《贵太妃》 第1章 皇帝驾崩 紫禁城,坤元殿内 以往辉煌亮堂的宫殿此时有些死气沉沉,正殿内聚集着大大小小的妃嫔,她们有些面带慌乱,有些小声哭泣,有一两个较为镇定的,此时也是七上八下,手里的手绢被揉得乱七八糟,泄露了主人家的心思。 殿中,坐在上首楠木雕花座椅上的女子单手扶在把手上,闭着眼。她穿着暗红色的云锦宫装独坐,这样略显老沉的颜色丝毫压不住她明艳的容貌,反而显得贵气逼人。旁人目光稍稍上移,便能看清她头上的五凤钗,那是权势和地位的象征,没有一定的品级根本无法戴在头上。 “贵妃娘娘!” 殿外,有太监扯着嗓子跑了进来。 殿中所有的人都侧目看去,有着急难耐的甚至已经站了起来,翘首以盼。 报信的太监颠颠撞撞地冲了进来,撩开袍子跪在殿中央,他的神情仓皇,舒贵妃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垮塌了。 “皇上,败了。” 短短四个字,结束了这一屋子女人荣耀的一生。 “皇上……”坐在左侧的淑妃痛嚎一声,竟然直直地倒了下去。 除了跟在她左右的宫女,其余人竟然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也是,如今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精神上演姐妹情深呢。 “皇上此时在何处?”舒贵妃站了起来。 小太监下巴颤动,双眼含泪。 如果殿内的女人方才还只是惊慌失措的话,此刻见着这小太监这幅表情,已经是如临大敌不能自持了。 “皇上怎样了你倒是快说啊!” “皇上如何了?别吞吞吐吐的!” 小太监组织了语言,回答:“皇上亲下城楼与叛军激战,腹背中箭,已经重伤不治……身亡了……” 舒贵妃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被身边的大宫女扶住了身形。 “娘娘。”紫婵小声呼道。 “无事。”她伸手搭住紫婵的手腕,有些颤抖。 抬头看去,宫殿外的天依旧那么的蓝,紫禁城的砖瓦还是如此明亮,只是这世上少了一个人,且从此都不会再有他的身影了。 初次见面,他站在高高在上的石阶上,俯视她:“你,便是承恩侯的长女?” 彼时,他不过才十岁,书生气息浓厚,温文尔雅,不愧是南秦太子的风范。 等 到她十五岁入宫,他携着她的手走过一间间的宫殿,告诉她:“不用担心,以后朕就是便是你的靠山。” 那时候,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那么纯粹,她抬头望去,不由自主的就想信了他。 后来,他在坐镇前朝,她在后宫厮杀,等她凭借自己的能力博出了一片天地,他却为了国事心力交瘁,华发早生。 而如今,他先行一步,又留下她一人面对这满目苍夷的国家……舒贵妃摆了摆手,走下台阶,面朝南边,撩开裙摆,双膝跪地。 见此场景,妃嫔、宫女、太监一一跪地,整个大殿响彻着悲切的痛哭声。 皇上驾崩了,他们这些妃子还能好吗? “皇上,奈何桥上,你等等臣妾!”一个嘶哑而尖锐的女声响起,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人已经撞柱身亡,红漆宫柱上,鲜血一片,芳魂逝了。 舒贵妃闭了闭眼,对身边的人道:“韩妃待先帝一片赤诚,其心至纯,好好安葬了罢。” “是,娘娘。”两个太监快手快脚的将韩妃抬了出去。 见此场景,有人或许觉得大势已去,在这里跪着无非就是等叛军攻入宫城,不是一死就是被辱,干脆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也不向贵妃告恼,直接离开。 一个站了起来,两个站了起来…… 渐渐地,坤元殿只剩下舒贵妃一人。 “娘娘,您也要早做打算啊。”紫婵跪在一旁,出声提醒道。 舒贵妃擦去脸上的泪珠,问:“乐畅呢?” “殿下还在后殿午睡,还未醒来。” 舒贵妃站了起来,隔着宫门眺望外面的天空:“紫婵,你说我们是走还是留?” “奴婢不知,但奴婢一心追随娘娘,娘娘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如果我说要留下来,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舒贵妃轻笑一声,眼泪滑落。美人连落泪都是这般的动人美丽,只是没了赏花的人,有些遗憾。 “不会,娘娘这么做自然有您的道理。” “好,你把乐畅抱到前殿来。她父皇被叛军杀害,咱们总得带着她讨一讨公道。”舒贵妃抬了抬下巴,艳冶柔媚的脸上有些苍白,却无损这个南秦第一美人的颜色。她不是攀绕在他身上的菟丝花,如果这个吃人的后宫夺走了她的一切,那偿还给她的,唯有“心计”了。 “是,娘娘。” *** 离京城不远地冀门,此时硝烟方歇,尸骨一片,鲜血的味道钻入人的鼻中,让人又恶心又反胃。堆积的残体狰狞可怕,残缺的肢体,血糊糊的面容,这是属于战场的无情和冷漠。 “报!”有快马逼近,报信的士兵举着旗子,一路畅行到了厉王的面前。 “王爷,钟将军在前方生擒了淮王!大胜!” 骑在马上身穿盔甲的王爷正低头用布缠绕自己的虎口,他身上同样沾染着鲜血,但却丝毫没有刚放下屠刀的戾气,反而很平静地听完了报信士兵的话。 “皇上呢?” “钟将军去的时候皇上已经被淮王的将领射杀了,现在遗体由钟将军派人看守,请王爷示下。” 骆显抬头,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笑意,短促地像是不曾出现过。 “中山王的人马到哪里了?”骆显侧头,问一边的副将。 “距离我们不到百里。”副将答道。 骆显拉住缰绳,驱马前进:“那就走吧,不等他了。” 副将嘴角含笑,伸手一挥,后方人马跟上,以勤王的名义正大光明地踏入这个他们魂牵梦绕的京城。 这场以淮王谋反,厉王中山王两地勤王的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除了要勤的王不幸驾崩以外,基本上是大胜。 紫禁城内,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抱着包袱乱窜,严肃的宫城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明白,皇上死了,无论是厉王还是中山王登上皇位都跟他们没有关系,还不如趁乱离开这个牢笼,以后天阔任鸟飞。 “封锁宫城!”厉王的副将一声令下,数万士兵整齐地呈两边散去,牢牢地看守住了四个大门,然后在副将的带领下,数千士兵从东华门进入,将紫禁城控制在了手中。 坤元殿,一列士兵冲了进来,宫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舒贵妃安在?”为首的将领大喝一声,满殿的宫女和太监都瑟瑟发抖。 将领脸上挂着血污,明显是杀伐之人,让人不得不心生畏惧。他扫视了一眼宫殿,目光所及之处无人不心慌意乱。 “何人在本宫的寝殿喧哗?” 正在双方对峙的时刻,一个不高不低的女声响了起来,随之是她丰盈窈窕的身影。 舒贵妃伸手搭在大宫女的腕上,缓缓而来:“你是何人?” 纪峒有一瞬间的恍惚,然 后镇定下来:“卑职是厉王殿下的副将,奉厉王之命请贵妃娘娘移驾乾坤殿。” “厉王?”舒贵妃蹙眉。 “王爷生擒了叛贼,带回了皇上的遗体,现在请娘娘移驾乾坤殿,主持皇上的后事。” 舒贵妃唇瓣微颤:“你说的可是真的?” “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娘娘。”纪峒抱拳。 “逆贼该死!”舒贵妃眼眸含着水光,大为悲恸,“可惜了皇上……” “请娘娘移驾。”纪峒担心她这样哭下去耽误大事,即使美人落泪也是美景,但他现在还无暇欣赏。 “将军前方带路。”好在舒贵妃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仪态万千。 乾坤殿内,厉王站在殿中,身后跟着文武百官,最前面是一副楠木棺材,里面躺着南秦王朝英年早逝的皇帝陛下。 “贵妃娘娘到!” 一声唱喏,百官纷纷下跪。 “娘娘金安。” 舒贵妃踏入殿中,一眼便看见了正前方的棺材,她站在原地,眼泪扑簌而下,颗颗晶莹剔透。 骆显负手而立,迎着光看向门口,正好欣赏到这一代宠妃的风姿。 “皇上……”舒贵妃踉踉跄跄地走来,快到棺木面前的时候却不小心跌倒在地。 “娘娘保重。”骆显伸手扶了一下,待她稳住身形后便收回了手。 舒贵妃满脸泪痕,扑上棺木,哀哀戚戚地痛哭起来。 以往在厉王的心中,女人的哭声总是惹人烦闷的,谁要是敢在他面前哭,他难免会忍不住伸手拧断她的脖子。但此刻听着这位名动天下的贵妃娘娘的哭声,他倒是有一丝丝的同情了。一个失去依仗的女人,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未来呢? 说是让贵妃主持皇上的后事,但不过就是走一个过场,好让百官和后宫都知道,这位在位十二年的正和帝彻底玩儿完了。 “娘娘,用一些甜汤吧,您这样身子怎么熬得住呢。”紫婵跪在舒贵妃的身侧,小声哀求。 已经是大行皇帝停棺的第三天了,舒贵妃跪在灵前,滴水未进。 一身缟素的她烧着纸钱,眼泪早已流干,再也流不出来了。 “紫婵,我没事,你下去照看乐畅吧。”她说。 “公主殿下还小,并不懂失去父皇的痛苦,倒是娘娘您,节哀啊。” 舒 贵妃往火盆里扔着钱纸,火舌燎起,瞬间将其吞没,灰飞烟灭。红红的火光照耀着她的脸庞,倒是比平日里看起来更添了三分的柔媚,若不是脸色苍白,该是何等的风姿。 “为了乐畅,本宫也会好好保重身体,你不必担忧。” “娘娘……” 厉王站在门槛处,看着对面的一主一仆,没有开口惊扰。 “厉王殿下。”紫婵余光扫到一个身影,待看清后,侧身跪下请安。 “你下去吧。”厉王上前几步,挥手让她退下。 紫婵看了一眼舒贵妃,后者微微颔首,她听话的退下。 白天热闹的大殿此时有些寂静,风呼呼地吹来,让人泛起了凉意。 “厉王殿下这时候来,有何贵干呢?”舒贵妃不轻不重的开口。 厉王背着手走了几步,他比一般的男子要高大,加上勤于弓马箭术,所有显得更为健硕一些。此时站立在舒贵妃的身侧,即使没有开口,她也不会忽视掉他强烈的气息。 “听说大行皇帝留下了传位遗诏,不知道贵妃可知?” “不知。” 厉王轻笑一声,转动了一下拇指的扳指:“贵妃还是慎重开口的好,以免让人误会。” 舒贵妃抬头,仰视这位在北地大名鼎鼎的厉王,听说他杀人不眨眼,一箭能百里穿杨。 这是她第一次好好打量这位王爷,他束着紫金冠,一头乌发搭在脑后,脸部线条冷硬,像是凌厉的刀剑一笔一笔刻画出来的,尤其是那双眉,粗黑浓密,微微一挑,便让人心生畏惧。舒贵妃只看了这一眼,便知道骆晟败在了哪里。 那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哪及得上眼前这人来得迅猛锋利呢。 “是啊,在这宫里,说错话便是第一要命的事情。”舒贵妃收回目光,拾起一张纸钱,扔进了火盆。 厉王大概很满意她的改口:“贵妃果然聪明,依我看,这会审时度势的女人,向来长命。” “本宫如今早已身无长物,能得厉王殿下的青眼,怕是也只得这一处用途了。”舒贵妃神色自若。 没错,她已经猜到了厉王留她的目的了。她这个宠冠后妃独享圣宠的女人如今也只有这一点利用之处了,那便是大行皇帝的心意。 “本宫按照王爷的心意做事,有什么好处呢?” 厉王:“你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太过 分,本王都可以满足你。” 舒贵妃缓缓地站了起来,她双手撑着膝盖,跪久了的膝盖有些酸痛麻木,她强撑着站直身子,与厉王对视:“我要王爷尊为我太妃,封乐畅为固伦公主,在王爷的有生之年都要善待于她。” 厉王掀起嘴角:“贵妃待一个不知名的宫女生的孩子都这么好,还真是难得。” “乐畅是大行皇帝的遗孤,是南秦的公主,请王爷慎言。”舒贵妃皱眉。 “贵妃还真是善于求人。”厉王轻笑一声,眉梢间都是讽刺之意。 舒贵妃:“王爷要的本宫肯定能给,但本宫要的……” “可。” 舒贵妃仰头看他,光与影的交界处,他负手而立,轻扬下巴,威严英俊。 舒贵妃只肖看了一眼便垂下了脑袋,这样年轻健康的体魄,这样老谋深算的性格,为什么不是他呢……舒贵妃侧头看向棺材,眼底一片黯然。 “希望王爷荣登大宝后,依然记得今日的承诺。” 第2章 遗诏 淮王叛乱,一路勤王赶来京城的中山王骆颉和厉王骆显都是皇位的大热人选,又因厉王率部在前,亲擒了淮王,所以隐隐高上了那么一筹。但这样的优势,显然不足以让人心悦诚服,称他为帝。 所以,在面对这样走上权力顶峰的机会,两王相争是必然。 但如果这时候能有一张大行皇帝的遗诏,说明皇位归属何人,显然是最正统最值得百官信服的。 而舒贵妃要做的,就是给厉王这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乾坤殿里,百官吵吵嚷嚷不休,年看着已经过了先帝的头七,快要下葬,这新皇还没有定下来。先帝无子,自然是宗室中挑选继位人选,但挑选何人,这里面的名堂可实在是太多了。 兵部侍郎站了出来:“厉王殿下威武不凡,亲手擒拿了叛贼,自然是应该扶持王爷登上皇位。” 都察院有官员站出否定:“不然,厉王殿下常年待在北地,并不熟悉朝政,怎能托付江山!” “要我说,中山王早有贤名,声名最盛,何不让中山王匡扶社稷?” 文武百官吵起架来,跟街头的妇女也没什么两样,无非是踩你家的捧我家的。只不过寻常妇女不过是为了三瓜俩枣,而这些饱读诗书浸淫官场已久的士大夫们,他们的站队却是影响了整个国家的兴衰。 “贵妃娘娘到!”外间,有太监唱喏。 “贵妃娘娘?这里是前殿,后宫妇人怎可轻易干政!”本来吵得不可开交的百官突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然后开始一致对外。 舒贵妃出现在了乾坤殿,无疑是在热油里浇了一瓢冷水,瞬间炸裂了起来。 “娘娘怎可轻易到前殿来?祖宗有训,后宫不得干政,娘娘怕是忘了!”御史大夫首先跳了出来,不假辞色。 舒贵妃凤眼扫了一圈殿内的官员们,缓缓开口:“本宫要是不来,诸位就打算这样一直吵下去吗?” “臣等均是为了南秦的江山,若有少许争议,也是一片赤心!” “周大人说得在理,娘娘还是回后宫吧。” 少卿,不少人站了出来,请舒贵妃离开。 舒贵妃眉毛轻挑,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厉王:“本宫做完该做的事情后,自然会离开。” “娘娘所谓何事呢?”唐阁老开口,百官都静了下来。 舒贵妃抬步,走到最前方,站在玉阶上,挥了挥衣袖整理裙 摆。 “王喜,取大行皇帝的遗诏!”舒贵妃面色沉静,声音沉稳。 众人震惊,顾不上礼节,直接质问舒贵妃:“先帝何曾留下遗诏!后宫妇人,莫要乱言!” “是啊,先帝若是留下遗诏,为何我等不知,却留在娘娘手中!” 本来老神在在的中山王也忍不住看向舒贵妃,眼底是一片暗沉。 王喜捧着盒子伸到舒贵妃的面前,舒贵妃也不恼,展开诏书:“先帝遗诏,诸臣跪下接旨。” 站在前方的六部尚书均面带疑色,不敢轻易接招。 “娘娘在宣旨之前可否让老臣一观?”开口的是纪阁老,他入阁多年,深受先帝信任,辅佐多年,先帝的笔迹他自然是能够分辨的。 “可。”舒贵妃捧着诏书,说道,“请阁老上前一观。” 纪阁老就在大家的殷殷期盼中上前,眯着眼仔细瞅了瞅圣旨,认真地抚了抚胡须,说:“此乃大行皇帝真迹,臣接旨。” 说完,他率先跪下。 资格最老的阁老都跪了,后面稀稀拉拉的,文武百官跪下一大片。 中山王眯了眯眼:“纪阁老可看清了?” “老臣辅佐先帝十二年,自然是识得先帝笔迹的,娘娘大善,保存了先帝的遗诏,我等自然是奉旨册立新帝王,还请两位王爷跪下接旨。”纪阁老的一番话,不轻不重。 厉王率先撩袍跪下,中山王也不敢公然违抗先帝遗命,只得下跪。但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扫视了一眼这个战功彪炳的厉王,他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了一个圈套。 “朕以宗人入继大统,获奉宗庙十二年。深惟享国长久,累朝未有。乃兹弗起,夫复何恨!但念朕远奉列圣之家法,近承皇考之身教,一念惓惓,本惟敬天助民是务,只缘多病,力有不逮。厉王骆显,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即皇帝位。勉修令德,勿遇毁伤。丧礼依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祭用素馐,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郡王,藩屏为重,不可擅离封域!” 厉王……厉王胜了! “臣等谨遵皇上圣旨。”以纪阁老为首,内阁七位阁老纷纷拜下,后面官员见此,也俯身叩拜。 中山王站了起来:“这遗诏不作数!没有阁臣见证,没有先帝亲口道出,本王怎么知道真假!你这后宫妇人,不要以假乱真,混淆视听,让江山旁落!” “旁落?以中山王的意思,只有先帝册立你为新皇,才不算让江山旁落吗?”舒贵妃的声音柔柔的,但说起话来,却是一针见血。 “本王要亲自看遗诏!”中山王铁青着脸上前。 舒贵妃见他上来要夺遗诏,身子一侧,说道:“王爷不用看了,咱们让七位阁臣看看如何?” 说完,她将遗诏交给了纪阁老,然后供百官传阅。 “是啊,这是先帝的笔迹啊。” “对对对,没错,就是先帝的亲笔!” 不到一刻钟,殿内所有的人都鉴别完毕,没有一人提出质疑。 “臣等拜见新皇,请皇上御极!” 以七位阁臣为首,百官纷纷朝站在一侧的厉王下跪,然后太监捧出了皇帝的龙袍和冠冕,不到一刻钟便除去了厉王的四爪莽袍,换上了五爪金龙的龙袍。 舒贵妃亲眼看着一个新旧更替的朝代,心里又酸又苦,却迫于形势不得不跪了下去。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舒贵妃了,而是舒贵太妃了。 虽有先帝的旨意,但新皇还是守足了三个月的孝期,三月后,大行皇帝的孝期一过,便是新皇的登基仪式。 前殿里传来炮响和鼓声,十分庄严热闹,是很多人毕生难得一见的场面。后宫的坤元殿里,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正在帮贵太妃搬家,这里要腾给新主人,她得移到西宫那边去了。 “娘娘,都是收拾妥当了。”穿青色宫装的大宫女上前,轻声说道。 “走吧。”舒贵妃眺望天际,一声叹气,离开这个居住了十年的宫殿。 听说西宫有一片桃林,此时桃花盛开,灼灼其华,不知道是何等的美景。 *** 北地的厉王府内,往来的下人有条不紊的穿梭在府内,脸上均是一片喜气洋洋。他们也在收拾行李,自家王爷御极,他们便要启程去往京城。 后府内一隅,谭侧妃听闻前方传来的消息,忍不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大笑三声。 “舒氏贱人,不枉我等了这么多年,你的报应总算是来了!” 此女便是当年盛极一时的谭左相的三女,谭家在五年前因文字狱被贬北地,左相当年便遗憾辞世。树倒猴狲散,谭家境遇一落千丈,谭家阿茵虽入了厉王府成为了厉王的侧妃,但覆巢之下无完卵,娘家倒了,她在王府的日子里又怎会好过呢?饮 恨多年,如今一朝翻身,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入京城了,想亲自报了这满门覆灭的仇恨! 谭侧妃嘴角含笑,轻声道:“舒慈,你可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啊。” 侍候在旁的侍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以自家主子这锱铢必较的性格,她有点儿为那位荣宠一时的贵妃担忧。 入夜,朝阳宫里一片安静。一道黑影从窗台翻入,躺在拔步床脚蹋上的宫女翻身跃起,站立在帷幔前面。 “你是何人,胆敢闯入娘娘的寝殿!”紫婵低声呵斥。 来人穿着一身黑衣,身形修长,面容俊美,他正是与皇位擦肩而过的中山王,骆颉。 “紫婵,退下。”帷幔里传来一声柔柔的声音,然后是披肩穿衣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骆颉对舒贵妃的识相显然是很满意,退坐在一旁,等着舒贵妃现身。 “王爷此来,是想向我讨个说法吗?”舒贵妃穿着一袭白色的中衣,外面套了一见绿色的披衣,身材婀娜,风姿绰约的走来。 骆颉眼睛一眯:“正是。” 舒贵妃坐在他的对面,丝毫没有害怕他杀人灭口的意思。 “王爷想知道什么?” “遗诏,是不是真的?” “满朝文武都鉴定过了,王爷真是在说笑。”舒贵妃轻笑一声,仿佛在笑他的不死心。 “为什么早没有拿出来,偏偏是第三天?”骆颉问。 “本宫哀痛过度,一时忘了。” 骆颉神色不虞:“贵妃还是说实话比较好。” 舒贵妃一笑,一张脸蛋儿艳若桃李:“是真是假此时还重要吗?新皇已经登基,在前面三个月的时间里王爷都没能翻出什么浪花来,难道此时皇上位置都坐稳了,您还能变出什么新招数吗?” 骆颉脸色一变,显然是被她戳中了痛点。 是了,这三个月里他和厉王从宫内斗到宫外,他无一被厉王压制,脱不了身。此时若从舒贵妃口中得知另有真相又如何?难不成他就能斗赢那个诡谲多变的骆显了? 骆颉起身,嘴角挂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看来贵妃是早已押宝,买定离手了。” “不错,从现在看来,本宫并没有押错。”舒贵妃丝毫没有掩饰,满意一笑,晃花了骆颉的眼。 “可惜了,贵妃如此聪慧,此时也不过是屈居一隅,被牢牢地锁 在这深宫里了。”骆颉摆明了不想让舒贵妃舒坦,话里带着刺。 “求仁得仁,本宫心满意足。” “呵呵,贵妃如此风姿,怪不得先帝专宠你一人。” “王爷谬赞。” “不过呢……”骆颉挑眉,“若贵妃愿意跟我离开京城,去本王的封地,本王倒是愿意让贵妃继续威风下去。” “本宫是先帝的妃子,王爷想篡位的心思未免也太浅显了罢。”舒贵妃冷笑。 “你这样的妙人儿,本王就是不想登上皇位,也忍不住想要亲香一下啊。”骆颉轻笑一声,凑上前来,脑袋偏在舒贵妃的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 “骆显真是太蠢了,如此妖娆可人的女子,他怎么忍心奉为长辈呢?”他的呼吸在舒贵妃耳侧加重,低声说道,“若是本王登顶,头一件事便是将贵妃纳入后宫才是。” 舒贵妃双手扶着椅子,岿然不动:“说够了吗?” 骆颉愣了一下,直起身子,锐利的眼眸盯着她:“当真不愿意和本王离开?你可知外面的天地如此广阔,贵妃真甘愿画地为牢?” 外面的天地…… 高山,雪原,湖泊,山川,每一处都是风景,每一寸都是自由的空气。 可惜了,有些人注定是与这些无缘。 “王爷请走吧,本宫要安寝了。”舒贵妃抬了抬眼皮,丝毫不受他诱惑。 骆颉扬眉,俊美的脸上挂着一抹笑意,他忽然对这位宠冠六宫的女人有了兴趣,颇为遗憾的说:“若不是本王后天就要离开京城,还真是想和贵妃多待些时日啊。”好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王爷慢走,不送。” 舒贵妃起身,撩开帷幔,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纱幔中。影影绰绰,有一丝神秘的美感。 第3章 暗卫被抓 桃林里,石桌边,身穿浅绿色褙子白色襦裙的女子正在泡茶,她手指纤细白皙,捏着茶壶柄轻轻飘过,犹如和风万里,姿态着实优美。 “娘娘,淑妃娘娘从寺庙里传来消息,说是想回来。”紫婵双手叠放在腰腹间,缓缓走来,裙角随着她的步伐小幅度扬起,却没有人能看到她的鞋尖儿。 舒慈捏着茶杯,手指滑过茶口边缘:“她想回就回?” “寺庙清苦,恐怕淑妃也是后悔了。”紫婵说。 “当初是她死活闹着要去的,怎么这么快就悔了?可笑。”舒慈嘴角一勾,放下茶杯,“以后不要再替她传话了,听着心烦。” “是。” 紫婵又说:“估计淑妃娘娘怎么也没想到皇上能奉娘娘为太妃吧?本以为留在宫里是死路一条,没想到在娘娘这里又柳暗花明了,大抵是羡慕了。” “呵。”舒慈轻笑,“以她的脑筋,还是待在寺庙保得住小命罢。” “母妃!”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紫婵飞快侧身,炮弹一般的粉色影子打在舒慈的身上,后者眉开眼笑,把偷袭的小女子抱在膝头。 “午睡醒啦?”舒慈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心情颇好。 乐畅堪堪三岁,是先帝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她长得颇为争气,小小年纪既然也能看出先帝的影子一二。舒慈一向疼她,把她宠成了这幅张扬可爱的性子,一点儿也没有公主的骄矜。 “午觉醒来见不着母妃,心里慌。”乐畅抱着舒慈的脖子,软软的撒娇。 “有什么可慌?本宫左不过就是在这宫里,你仔细找找便能寻到本宫了。” “母妃……我想吃糯米糍了。”乐畅是个小馋猫,所以养得胖嘟嘟的,一点儿也不像宗室贵族家的孩子,每顿只吃六分饱。 舒慈看了一眼紫婵,后者弯腰说道:“咱们宫里没有小厨房,还得去御膳房做。” 如今已不是舒贵妃权倾六宫的时代了,虽然这后宫的主人还在路上,但掌宫的权力却不在她这里,现在暂由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徐路接管着。 “母妃……”乐畅用她的奶音撒娇,认准了舒慈不会逆她的心意。 “罢了,不过是一盘糯米糍而已,你亲自去一趟吧。”舒慈说。 “谢谢母妃!”乐畅这个小人精儿,最会看人眼色。 紫婵忍不住叹气:“公主殿下真是吃准 您了。” 乐畅歪头:“紫婵姑姑,我不吃母妃,我要吃糯米糍,你快去吧。” 紫婵轻笑一声,福了福身:“是,公主殿下。” 看着紫婵离开,乐畅愉悦的晃动着小腿,可爱极了。 “紫婵还有一会儿才回来,本宫先带你写篇大字可好?”舒慈站了起来,将她放在地上。 “好,我都听母妃的。”乐畅点头,小鬏鬏一颤一颤的,说不出的可爱灵动。 舒慈嘴角一弯,这丫头和他父皇一样是吃货,只要口腹之欲满足了,是不管人家要打还是要罚的。 *** 御书房内,六部尚书刚刚领旨退下,殿前指挥使纪峒便请求面见皇上。 宽大的案桌后面,新帝正在提笔批阅奏折,他穿着宝蓝色的的团花箭袖排穗褂,王冠束发,不怒自威,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纪峒在心里暗忖,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真龙天子的气质吧。 “臣纪峒参见皇上。” “起。”骆显搁笔,抬头,“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纪峒站起来,说:“回禀圣上,臣不负所托亲擒了一暗卫,他原本准备自尽,但被臣阻止,现在关押在刑部的水牢里。” “审了吗?结果如何?” “审了,他不肯说。”纪峒思忖,“依臣所见,先帝驾崩这些暗卫本该随之一起自尽才对,但他们没有,这足以证明……” 骆显:“证明他们的主子变了。” “是,主子活他们才活,主子死他们便死。如今看来,先帝在之前便有所准备,把暗卫全都交付给了别人。”纪峒说。 骆显转着手里的玉扳指,说:“依你看,他会把暗卫交给谁。” 纪峒抱拳:“依臣所见,先帝很有可能把暗卫交给心腹重臣予以差遣,以图谋后事。” 这里的“后事”无非就是推翻新的政权,扶植自己的人上位。 “不太可能。”骆显摇头,“先帝没有皇子,这条路说不通。” “那如果仅仅是为了扰乱陛下您的统治呢?”纪峒说,“前朝不是有个白莲教?他们吸纳重臣入教,败坏朝纲,毁灭纲纪,为的就是将前朝覆灭,以报私仇。陛下,您觉得先帝留下来的暗卫会不会联合他们的新主子一同走这条路呢?” “先帝虽软弱,但并不是是非不分 之人,不过就是不擅理朝政罢了,心还没有这么黑。毕竟,朕也姓骆,说到底,这还是咱们骆家的江山。” “依皇上所言,您这是有怀疑对象了?”纪峒不愧是皇上的心腹,听了他的推断和对自己猜测的否认,他几乎可以断定主子已经有了目标。 骆显微微一笑,笑不及眼底:“你忘了,先帝最想保护的人是谁。” 纪峒眼神一凝,然后脱口而出:“乐畅公主。” 乐畅公主才三岁,她肯定没办法指挥这么多暗卫在背后行事。那么,唯一可能保护公主又能得先帝信赖的…… “舒贵太妃。”英俊的帝王负手而立,轻吐出声。 抱夏里,帘子那头是乐畅靠着梨木桌甩着小腿在吃糯米糍,帘子这头,舒慈轻轻靠在软塌上,听着紫婵的低声细语。 “暗七被抓了,昨晚的事儿。” “人呢?现在被关在哪里?” 紫婵摇头:“还打听不出来,估计明天就会有消息。” “打听出来后让他们保持静默,不要轻举妄动。”舒慈从果盘里捻起一颗葡萄,“咱们这位皇上,可不是纸糊的。” “那咱们要救吗?” “救。” 这些人都是先帝留给她的,一共十五个,个个都是武功高强忠心耿耿的好手,若她就这样坐视不理,寒的可是他们余下的人的心,以后她也不好服众了。 “母妃,儿臣用完了!”乐畅侧头,脆生生的喊道。 舒慈轻笑,招手:“过来。” “殿下小心!”伺候她的宫女看到她蹭地一下滑下椅子,忍不住想上前护着。 乐畅摆了摆手,颠颠儿地就跑了过去,钻进了舒慈的怀里。 “母妃,我想去钓鱼。”乐畅拱了拱身子,像是小猪似的,可爱娇憨。 舒慈揉着她的小鬏鬏,说:“不行,此时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晒黑了可是不美了。” “美?乐畅以后会长得和母妃一样美吗?”小小的人儿抬起头,一脸期待紧张的问道。 “本宫美吗?”舒慈扯了扯嘴角。 “美!母妃是南秦第一个美人,儿臣知道!”乐畅点头,小鸡啄米似的,“父皇说了,再没有比母妃更好看的人了。” 骆晟…… 舒慈抚着公主头发的手顿了一下,神思恍惚。 “殿下,奴婢陪您去扎纸鸢怎么样?”紫婵见舒慈的神色不对,立马弯身对乐畅说道。 “好。”乐畅点头,滑下了软塌,和紫婵一块儿出去了。 “好。”乐畅点头,滑下了软塌,和紫婵一块儿出去了。 午后的时光静谧柔和,她闭着眼斜靠在蹋上,眼前似乎掠过了明黄的身影,眼角有泪珠滑落,那是痛到心底的苦楚。 “陛下……” *** 一晚上舒慈的神色都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紫婵从乐畅的房间里出来后,上前说道:“娘娘,该就寝了。” 舒慈起身:“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此时都宵禁了,现在出去不太好吧?”紫婵皱眉。 “没事,就到后面的林子里转转。” 紫婵点头,从箱笼里拿出一条五彩丝攒花结长穗的云锦披风,搭在舒慈的肩头,仔仔细细的系好。 夜色甚浓,主仆二人的身影隐没在了桃林里。 虽然朝阳宫地势偏僻,但偏僻有偏僻的好处,起码不会有人轻易来打扰,能在这样月色不明的夜里独行一段路。 “紫婵,待乐畅出嫁后,咱们就出宫去吧。”舒慈缓步走着,思绪万千,想到哪里就说到了哪里。 “可是咱们出宫后要做什么呢?” “大好河山,不游览一番岂不是枉来这世间走一遭?”她嘴角勾起笑意,“出阁前被困在府里的四方天地,出阁后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笼子,好生无趣啊。” 紫婵扶着她走过狭窄的下路,说:“您就是心软,若不是当初答应了太后娘娘,哪里会进宫来,哪里……到现在连个子嗣都没有。” 像舒慈这般人物,虽说求娶的媒人没有把承恩侯侯府的门槛踏断,但也是在世家高门里随便挑挑就能寻到好儿郎的呀。偏偏因为太后,将半生都断送在了这个吃人的紫禁城里。 “姑姑也是难做,不怪她。” “娘娘,您就是心软。” 舒慈一笑:“好了,别讨伐本宫了,事已至此,再怨怼也是无用的。” “奴婢是在劝您,多为自己想想。以前您一心扑在先帝身上,现在又扑在公主身上,您什么时候会为自己考虑呢?” “身为女子,先有家族门楣,其次是夫君子嗣,心就这么一 颗,哪里还腾得出位置留给自己?” 何况她嫁的不是一般人,是南秦的皇帝,是万人之主。后宫的漩涡早已吞噬了她那颗向往自由的心,十年的宫斗生涯,她已渐渐和这个宫城融为了一个颜色。 紫婵无奈叹息,抬头看去,前方有若隐若现的水光,想必是到了梧桐湖了。 “娘娘,还走吗?”紫婵问。 舒慈停下脚步,前方有巡逻的士兵走过,灯笼的火光一闪而过:“回吧。” “娘娘您看,那可是皇上的仪仗?”紫婵轻声说道。 舒慈朝湖畔看过去,果真是骆显的仪仗。他负手走在湖畔,身后的人远远地跟着,不敢上前打扰。 “娘娘,您说这个时辰了,皇上也是睡不着吗?” “他的女眷还未进京,兴许是因为这个睡不着。”舒慈的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紫婵:“娘娘……” “回吧,我不舒服。”舒慈转头,并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那个人身上的杀伐之气太过浓厚,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仿佛都能闻到战场上的血腥味。 听说当时叛王的十万人马被他杀了过半,冀门外的乱葬岗尸体堆积如山,蚊蝇满天。那天血流成河,东南风刮过,整座京城都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那是谁?”骆显盯着那黑暗中一抹旋飞的衣角,蹙眉。 “是舒贵太妃娘娘。”旁边随侍的人答道。 第4章 新年 十月二十日,原厉王潜邸的旧人抵达京城,从王妃到侍妾,将依次接受新皇的册封。 十二月十二日,前朝的钟声敲了十九下,皇后册立典礼正式礼成,从此这紫禁城就有了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娘娘,天冷,咱们进屋吧。”紫婵把貂毛的披风拿出来披在舒慈的肩头。 “你听见钟声了吗?”舒慈站在宫殿门口,今天太阳不错,印得她脸色红润了不少。 “大半个京城都听见了。”紫婵叹气。 她毕生都无法到达的那个位置,有些人轻而易举的就坐上了,真是有趣。转了个身,她拢了拢肩头的披风:“是有些冷了,进去吧。” “娘娘,您这样避而不见诸位娘娘,会不会不太好?”紫婵跟在她身侧问道。 “有什么不好,她们不过是好奇我这位前朝的贵妃而已,我为何要满足她们的好奇心。”舒慈讽刺一笑,搭着紫婵的手进屋,倚上了贵妃榻。 精致美丽的紫檀木贵妃榻,单翘头,瑞草卷珠外翻球式直腿,透雕牙条是拐子纹卷草的图案,围栏的二龙戏珠穿云喷水透雕图案更是栩栩如生。但如此精致的贵妃榻,比不上它上面躺着的人来得万分之一的耀眼。 她闭着眼,白皙的脸庞也沉静了下来,周身透着一股静谧的气息。 紫婵悄悄退到一旁,放下支起来的窗户。 舒慈猜得不错,对于她这位曾艳绝京城的贵妃娘娘,其余人是又好奇又嫉妒,伸着脖子想瞧瞧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人物,但无奈西宫早已对外面的人关上了大门,听说是染上了风寒,已经俩月没有出门了。 德妃,也就是潜邸时期的谭侧妃,她伸手扶了扶发间的比翠玉簪,缓缓的说道:“咱们就算了,怎的连皇后娘娘亲临都不见呢?” 皇后元氏今年不过双十年华,十六岁嫁入王府,育有一女,前些日子刚刚被册封为和硕固伦公主,封号善雅。元氏的祖父是有名的大儒,门生遍布各地,在读书人当中颇有威望,元氏满门清贵,元后未嫁之时也是才名远播的。如今她穿着朱红色的常服坐在上首,面对这些比她年纪都大的妃嫔们,硬是端起了正宫的气势。 “贵太妃身体不适,本宫怎能不体谅?德妃要有多余的精力不如关心关心子嗣问题,你比本宫早入王府几年,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未皇上开枝散叶呢?”元后不轻不重地说道。 子嗣,又是子嗣!德妃捏紧了石榴裙 ,挤出了一个微笑:“是,是臣妾无能。” “德妃也别灰心,皇上看重你,你只要以后收紧心思,机会嘛,自然有得是。”元后缓缓说道。 “是,臣妾谨记皇后娘娘的教诲。” “退下吧,本宫乏了。” 以德妃为首的妃嫔们依次屈膝告退,正殿一下子就空了许多,显出了空荡寂寥的一面。 元后倒在榻上,靠着靠枕,心神不定。 “主子,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在旁边此后的掌事宫女低声闻讯道。 “本宫刚才刺了德妃一句,怎么倒觉得刺到了自己心坎上来了呢。”元后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这个时候才显出她真实的一面。 “主子别这么说,您还能再生小皇子的。” 元后摇头:“连薛神医都说了本宫是生善雅的时候伤了底子了,你又何必来安慰我?” 落雪紧张的看向四周,说:“娘娘,慎言呐。如今不是在王府,咱们得防着隔墙有耳。您子嗣艰难的事情千万不能被其他娘娘知道,尤其是太后,不然……” “她还会主张废了我不成?”元后冷笑。 “您也知道太后对子嗣的看重,又何苦去跟她老人家唱对台戏呢。” 元后仰头,眼睛酸涩:“生为女人家,总是这么的艰难。以前倒也罢了,能在北地无人逍遥自在,如今进了京城,以后的路怕是更艰难了。” “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多少女子想要成为您呢?娘娘,您可不能灰心呐,您还有善雅公主,得护住她呀。要是最后实在不成咱们抱一个孩子也成,只要是记在您的名下,谁会不肯呢?” 元后名下的孩子,成为太子的胜算总是要大几分的。 元后摇了摇头:“不,本宫不会养其他女人给他生的孩子。” 落雪的话在喉咙打了一个转,又咽了回去。有时候真相太过残忍,说出它的人就像刽子手一样显得无情。 “皇上只有一个孩子?”舒慈感到疑惑。 紫婵答道:“是,只有皇后所出的善雅公主。” “当年先帝的后宫三十七人,如今他有七人,真是……”舒慈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却陡然想到了狼子野心,“他在北地练兵,先帝在京城广纳嫔妃,如今这样的结局,本宫倒是有些佩服他的自律了。” 紫婵也看出来了,叹了一口 气:“勤王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目的皇上已经达到了。” 舒慈轻笑一声:“开年就要大选了,本宫到要看看他到底是真君子还是个藏不住马脚的真小人。” 日子还长着,她且等着看这等豺虎之心的人到底有何下场。 转眼就到了新年,正月初一,皇上率文武百官在祈年殿祭天酬神,伴随着浑厚悠长的祭天乐声,五名手持长鞭的太监用力挥起了手中的鞭子,一声声清脆的甩鞭声,让殿内殿外都肃静起来。皇上站在台阶之上,手持香烛,对着天坛的方向三拜,后面跟着文武百官撩袍下跪,三跪九叩。 后宫里,皇后穿着明黄色缂丝五彩云金龙八团两开踞的朝服,披领及袖皆石青色,凤袍上的绣文为九龙,前后身各三,两肩各一,裹襟一。她胸前戴着三盘朝珠,东珠一盘正佩于胸前,另外两盘珊瑚朝珠交叉于胸前,由左右肩斜挂至肋下。随着祭祀乐声响起,皇后率领着后宫嫔妃朝东门的方向下跪磕头。 德妃用余光审视前方的端正威严的皇后,忍不住想:若当年祖父未曾获罪革职,以谭家的威望实力,她完全可以替代皇后的位置,可惜…… 德妃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她想到了谭家的仇人——舒慈! ******* 元旦夜宴,众嫔妃都悉心打扮过了,穿红着绿,配合着年节的气氛。姐姐妹妹在一起相互交谈,拉着手温柔嘱咐,到真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了。 “太后娘娘到!贵太妃娘娘到!”一声唱喏,众人纷纷安静下来,从四处聚集在殿中,跪下迎接。 皇后也步下云阶起身迎候,太后和贵太妃相偕走来,一个雍容大气,一个华贵逼人,两人脸上皆是带着笑意,似乎是相谈甚欢。 “母后万福。”皇后行了一个蹲礼,转头对着旁边的贵太妃又行一礼,“见过贵太妃。” 舒慈微微侧身,受了半礼:“皇后有心了。” 太后拍了拍舒慈的手,笑着说:“孩子们都站着呢,咱们先入座吧。” “是。”舒慈微微一笑,同太后一块儿往台阶上的宝座走去。 太后面西而坐,坐在中间,舒慈和皇后一左一右坐在下方。等最尊贵的三人落座后,其余人才站了起来,有空打量这三位的着装。 皇后穿着吉服,威严庄重有余,但美艳不足。太后头戴钿子,穿宽袖大裾团寿纹氅衣,外套如意云头领,对襟排穗下摆坎肩,前 挂念珠,手戴金护指,脸上带着笑意,虽有皱纹但保养得宜,看起来是个和善的贵人。但在座的嫔妃都知道,在王府时太后是如何治下有方的。 再看舒贵太妃,她穿着紫色的太妃吉服,并不如何张扬,只是领约上不同常人,有一圈柔软的水貂毛,衬得她如玉的肌肤吹弹可破。再看她的脸蛋儿,标准的鹅蛋脸,因为稍稍上扬的眉梢而显得贵气十足,那小巧的鼻子就像玉一样顺滑,朱唇皓齿,侧身和太后相视一笑的样子,真像画中人,一眼瞧去顿觉百媚生。 “臣妾见过贵太妃娘娘,这入宫这么久了,总算是见着娘娘了。”德妃笑着站了起来,面上含说着讨巧的话,但眼底毫无欣喜。 舒慈转头看她:“哦?德妃对本宫很是向往?” “是,都说娘娘是咱们南秦的第一美人儿,今日一见果然是非同凡响啊。”德妃笑着说。 舒慈也笑:“难为德妃还惦记着我这个长辈,看你嘴巴如此讨巧,不如搬到西宫和本宫一块儿住?西宫虽寂寞但从不缺好景致,德妃来陪本宫一块儿住,想必日子就不那么难熬了。” 皇后低头笑:“贵太妃如此抬爱德妃,倒是她的福气了。” “谢娘娘疼爱,只是臣妾如今住的坤元殿也是娘娘的住处,那殿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还有娘娘留下的痕迹呢,臣妾想着好好爱护这座宫殿,便是对娘娘最大的敬意了。”德妃的笑容更大了,说起坤元殿似乎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得胜的气息。 那是东西十二宫最华贵的宫殿,是曾经宠冠后宫的舒贵妃的住所,能住进那座宫殿,意味着什么呢? 舒慈惊讶的看着德妃:“原来是德妃住进去了,真是凑巧啊。本宫以往住着便觉得有些铺张了,多次让先帝删减些器物他都未准,以至于时时难安。如今北方似有雪灾,本宫记得坤元殿有不少好的器物,不如德妃捐了出来,也算为黎明苍生谋福了。” 德妃轻笑一声:“娘娘说这话有些不公了……” “朕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一声浑厚的男声从殿门外传来,是在前方宴饮大臣后回来给太后请安的皇上。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刷刷地,殿内跪了一地。 舒慈也跟着起身,她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位丰神俊朗的皇上一步步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朕是狼子野心? 舒 慈:且禽兽不如。 骆显:?? 舒慈:主意打到自己婶婶上来了,不是禽兽不如? 骆显:朕有罪,朕跪先帝牌位去。 第5章 乐畅搞哭了德妃 皇帝本就是天下最具权势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长相还算可以的话,那简直是一支具有无限杀伤力的武器。骆显,这位新皇显然并不是时下京城最受女子欢迎的风流俊秀一类的,才子拿扇他佩剑,士子喜爱吟诗作对他喜好舞枪弄棍,只是当文人聚集在一起针砭时弊痛陈朝政的时候,他已经用千军万马杀出了血路,亲自去改变这个混乱的时局。 他勇猛过人,身量颀长,一双浓厚的眉头散发着帝王的气势,一路走来,不缓不慢。 “儿臣见过母后。”皇上双手拱起,朝太后见礼,“愿母后新的一年福寿安康。” 如果说刚才和后宫这些女人是虚与委蛇的话,太后此刻就是真心实意的笑了:“皇帝辛苦了。” 皇上微微侧头对着舒慈:“贵太妃可安好?” “劳皇上挂念,本宫甚好。”舒慈嘴角挂着微笑,努力摆出了长辈该有的模样。但事实上太后千秋四十有六,而舒慈不过二十五,整整差了二十岁,太后这样笑便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舒慈这样的年龄倒像是他后宫里的妃子了。 皇上微微点头,坐上了皇后让出来的位置,看着下面还跪着的一片,抬手:“都平身吧。” “谢皇上。” 后宫等级分明,如果不爬到足够高的位置,她们只能在下面跪着,别说插话了,就连什么时候起身都要最高位的人发话。 “刚刚似乎是说到德妃给灾民捐物的事情?”皇上发问。 “是,皇上明鉴。”宫人又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皇上的左手处,皇后落座,笑着回话。 “德妃有心了,赈济灾民虽说是朝廷的政务,但后宫诸人如能像德妃一样删减用度捐献物资,朕也会颇感欣慰。” 德妃刚刚还在恨舒慈坑了她一把,自己住坤元殿的时候金石玉砌的,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得吐出来?何等道理!但此刻一听皇上把事情的高度已经上升到了赈济灾民的朝政上,她心中一喜,知道讨好皇上的机会来了。 “皇上说的是,臣妾方进坤元殿之时也觉得颇为华贵,与臣妾的身份不符。本想着向皇后娘娘禀报一番,没想到贵太妃倒是给臣妾提了个醒儿,如今北方受灾严重,臣妾作为四妃之一,自然要作出表率。皇上放心,臣妾明儿就开始整理殿内的事物,该捐的捐该省的省,只要是为咱们南秦百姓谋福祉的事情,臣妾一定不遗余力。” 看看,这话说得多漂亮,别说下面的嫔妃 了,就是连皇后也被她压下了一头。 骆显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赞道:“爱妃果然是心地淳善,朕心甚慰。” “谢皇上夸赞。”德妃娇羞一笑,欲说还休。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虽还挂着微笑,却始终没有刚才笑得真切了。 太后瞧不得德妃想力压一众嫔妃的轻狂样儿,打岔道:“听说今儿歌舞排得不错,似乎还有异族女子献舞?” 皇后笑着回话:“是呢,母后既然说到这里,臣妾就让她们开始罢。” 太后点点头,偏向右边的软塌,对着舒慈说:“今儿是你诞辰,借着这个机会,就当为你庆生了。” “谢太后垂爱,您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舒慈展颜一笑,风华万千,连耳垂的珠翠都比不上她的万分之一耀眼。 太后目露欣赏之意,似半分未嫉妒她的容颜。说到底,这位贵太妃再美丽如何,男人死了,也没个后,以后还不是孤寡一生了?只剩可怜。 歌舞开始了,殿内的气氛终于松弛了一些。备受关注的异族女子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上场,大家伸着脖子等待,一边好奇一边端着身份,等到那位异族女子上殿的时候,全场都寂静了起来。 美,太美了!长腿细腰蒙着面,像是一条美女蛇一样扭动上来,薄薄的面纱根本不能阻挡什么,反而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她的眼睛似乎会摄魂,扭动的时候朝你看过来,你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她夺去魂魄。 这样的女子……不少人心里咯噔一下,纷纷朝最上位的人看去。如今后宫算上皇后都只有七位娘娘,看来皇上纳妃势在必行,这样的绝色,没有男人会放过吧? 果然,宴会散去一个时辰后,听说皇上在寝宫召幸了那位异族女子。 这一夜,太过漫长,后宫女子大多数都未眠。听说皇后宫里碎了两个茶杯,德妃宫里碎了一个茶杯两个碟儿外加一展玉屏风。 “本宫让你打探这些了吗?”舒慈嘴角挂着笑意,嘴上却是在责问汇报之人。 麒单腿跪在地上,一身黑衣看起来十分严肃,但目光上移到他的脸蛋儿上,你就会发现,他只有十四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小子。 “娘娘,这叫知己知彼。”麒解释道。 “学了几天兵法就敢在本宫这里拽文了?胆子不小。”舒慈轻笑,挥了挥衣摆。 别人害怕舒慈,但麒是一点儿不 怕的,他从小被先帝捡了回来,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贵妃尽忠。一个人的生活里全是另一个人,就算是相隔千里也会觉得熟悉,不自觉地想去亲近,何况舒慈是把他当弟弟养大的,对他不比对自家兄弟差。 麒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每个微小的细节都能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奴才是您的耳朵和眼睛,自然要看得远看得全。” 少年一本正经的说着,连眉毛都很严肃,却惹得舒慈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以后不准再去听人家墙角了,下不为例。”紫婵在一边笑着说。 麒撅了撅嘴:“是,奴才告退了。” 舒慈挥手,麒像一道风似的,瞬间就刮向了屋顶,隐入了黑夜。 紫婵说:“娘娘,您可不能这样纵着他了,像他整天在禁宫窜来窜去的,哪天泛了水,岂不是小命都没了?” 舒慈穿着鞋起身,紫婵上来扶着她,她说:“在自家的地盘儿都能被人逮住,那他这十二年的功夫也算是白学了。” 紫禁城就像是麒的游乐场,从小东宫窜入西宫,屋顶窜入地下,没有他不知道的狗洞,也没有他逃不过去的追踪。他虽小,但天赋极高,舒慈虽然爱逗他玩儿,但对他却是很放心。 “娘娘,奴婢派人去打听过了,朱雀就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罪名是宵禁外出,暂时还没有人暴露他的真实身份。”紫婵扶着舒慈上床,低声说道。 “对外的罪名而已,他真正属于哪头儿的估计早就被皇上知道了。” “那咱们还救吗?” “救,但不是现在。你让人去关照他了吗?天牢湿冷,这种天气也够受罪的了。”舒慈躺下。 “早就吩咐过去了,您放心。” 舒慈闭上眼,帐子被一层层地放下,她轻声说道:“总得找个万全的法子救他才好……” 紫婵心里一暖,打开自己的铺盖卷儿放在榻上,为主子守夜。 第二天,阖宫都知道昨晚皇上幸了外族女子的事情,册封的旨意一早就出来了,封为玉贵人,赐了钟粹宫的次殿。钟粹宫的主位贤妃是老人儿了,性子和善不爱与人争,外头的人都说皇上是真心宠爱这玉贵人的,不然怎么会给她选这么和善的主子呢。 德妃听到消息后,一边指挥着人收拾之前答应捐赠出去的器物,一边咬牙切齿的想要给这位玉贵人一个下马威。 “ 娘娘,枪打出头鸟,您要不再看看?”伺候的宫人劝道。 “再看看?本宫要是再坐以待毙改明儿皇子就从她肚子里冒出来了,到时候还有什么可争的!”德妃拍桌,长长的护指一不小心杵在了桌面上,疼得她瞬时就出了眼泪。 “娘娘!” “给本宫好好盯着钟粹宫!” “是。” 前朝,得知德妃娘娘捐出总计三万六千两的器物,大臣们纷纷夸赞谭家教女有方,不愧是曾经钟鸣鼎食的大族。德妃的哥哥,谭衡,现任刑部侍郎,也遭到了大家夸赞。妹妹如此知礼懂事,想必哥哥也不差,有些觉得谭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人也不禁重新考量一番,皇上后宫还未有皇子,眼下德妃受宠,是不是谭家也有翻盘的机会呢? “翻盘?拿命翻吗!”舒慈冷笑一声,显少露出这样生气冷漠的模样。 “他谭家与我舒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抄他满门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舒慈忍不住抬手摔了一个茶杯。 紫婵静默在一旁,如果不是谭家人,主子的哥哥也不会……明明是前途光明的虎威将军,如今却流落江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踏入京城半步了。 “娘娘,不好了,王喜让小太监回来传话,说公主在御花园冲撞了德妃娘娘,现下德妃娘娘要拉公主到坤元殿受罚呢!”紫娟小跑着进殿。 “呵呵,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啊,走!”舒慈提起裙摆,狞笑一声,率先走去了殿门。 紫婵打了一个寒颤后跟在后面,娘娘的怒火……天哪! 乐畅感到很委屈,她好好地和小太监们打雪仗,那个穿着艳红色的女人就走了上来,正好撞在她扔出去的雪团上面,然后她自己一个不稳摔了一跤下去,怎么能怨她呢? “德妃娘娘,乐畅给您道歉,您别生气了好不好?”乐畅抬头,站在坤元殿的主殿,粉色团子一般的人,奶声奶气的给人道歉,一般人早就心软了。 德妃目射凶光,乐畅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砖上。 这位娘娘……好可怕,比母妃发现她偷吃之后的表情还要可怕啊…… “哇……”乐畅忍不住哭了起来,被吓得。 德妃抓起旁边的茶杯摔了下去:“哭什么哭!你母亲就是这样教养你的吗?果然是宫女生的下贱坯子,让人看了就觉得恶心!” 乐畅还没有被人这么凶过,她起初是委屈, 然后就是生气,你说我可以怎么牵扯到我母亲了呢!坏女人! 也不用旁边的宫女搀扶,乐畅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像小炮弹一样冲向了德妃,她本来力气就不小,且珠圆玉润,德妃身边的宫女没她快,眼睁睁地看她朝德妃的肚子上撞去,吓得尖叫。 “啊……” 乐畅被推倒在地,被她撞了一头的德妃痛苦地捂住肚子,一旁为她就诊的太医惊呆了,刚刚没事,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我的肚子好痛……”德妃额头冒着冷汗,单手扶着小腹,语不成调,不像是装的。 “太医,快来看看啊!”一旁的大宫女吓得冷汗滚滚。 乐畅虽然被摔了个屁墩儿,但她觉得太值了,起码她的屁股没有这坏女人的肚子痛。 太医颤颤巍巍地把了把脉,看了一眼地上的公主,没觉得这小小的人儿有这么大的力气啊。 太医还没把出什么明堂来,德妃身边的大宫女就瞪大了双眼,指着德妃的衣裙:“娘娘……娘娘……” 德妃痛得起不来身,她也不明白,怎么被一个小孩子撞了一个就这么疼了。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德妃的衣裙,太医面如死灰。 德妃竟然怀孕了?更糟糕的是,得知她怀孕的那一刻她已经流产了…… “啊!” 坤元殿回荡着德妃的嘶吼,乐畅吓得开始往殿外爬,一蠕一蠕地,慌乱的殿内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快扶娘娘到榻上,快!”太医也乱了手脚,今上子嗣单薄,唯有一女,如今在他眼前白白流失了一个孩子,他命休矣! “贵太妃娘娘到!” “乐畅,你做什么在地上趴着?”舒慈冲入殿内,一眼就看到了趴在门槛上的乐畅,小脸儿挂着眼泪,惊慌不定。 “母妃!”终于找到能为她做主的人了,乐畅喜极而泣。 “别怕,母妃在呢,谁也别想欺负你。”舒慈弯下腰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宫人们:谁欺负得了她,她可把咱们娘娘欺负哭了…… “怎么回事?”舒慈问被拦在殿外的王喜,他一直跟着公主,虽然刚刚没被允许入殿,但也在外面看到了发什么了什么。 “娘娘……德妃娘娘小产了。”王喜艰难的说。 “小产?”舒慈挑眉,“挨了个雪团就小产了?”这拙劣的手法 ,太不入流了。 “不是,是咱们殿下,她冲上去撞了德妃娘娘的肚子……”王喜瞧向缩成鹌鹑的小殿下,刚刚目睹了全程的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你为什么要去撞她?”舒慈皱眉,拉开乐畅,与她对视。 “她骂我是贱人坯子生的,说看我就恶心,坏女人!”乐畅从小就善言辞,你以为她不懂,其实她门清儿,她唯一搞不懂的就是“贱人坯子”是啥,跟陶坯一样的东西吗? 舒慈心底那一丝丝的愧疚感消失得荡然无存,只觉得畅快极了。 “去,请太后过来。”舒慈说。 王喜:“是。” 舒慈蹲下,对乐畅说:“等会儿太后来了你要认错,知道吗?” “错在哪里?”乐畅歪头。 “你不该去撞德妃娘娘的,她骂你,你却不能跟她一样。” “为什么?” “你父皇是不是教过你,什么叫弃珠玉而就瓦砾?” “是,父皇说过,弃珠玉而就瓦砾的意思是……就像人的品行一样,明明可以选择堂堂正正的做人,非要走歪门邪道,这是不对的!”乐畅振振有词的说。 “是,乐畅很乖,记得非常清楚。”舒慈拍了拍她衣裙上面的灰,说,“所以,德妃娘娘错了你就不能跟着她一起错,你可以驳她也可以找母妃,唯独不能动手,明白吗?” “明白了,母妃,我错了。”乐畅垂首,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下来了。 舒慈颇感欣慰,孺子可教啊。 “皇上?”李江在旁侧轻声喊道。 骆显负手而立,他站在殿门逆着光看不清神色:“通报吧。” “是,奴才遵命。”李江转头,大声提醒里面的人,“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这么会教孩子,朕心甚慰。 舒慈: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皇上:总算改变了我对你的看法。 舒慈: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第6章 惩罚 舒慈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来了,她表面镇静实则有些慌乱,如果是德妃以大欺小她完全可以为乐畅讨回公道,可现在事情发展的轨迹完全不是她预想的那样。乐畅自己给自己报了仇,而且还加倍奉还了。 子嗣,没有一个君主不在乎的。舒慈抿了抿唇,脑袋里迅速闪过许多方法。 “乐畅见过皇上。”乐畅比舒慈更快反应过来,她行了一个蹲礼,双眼毫不畏惧的看向骆显。 她的小脑袋瓜里想的是皇上是这世间最公正的人,他来了,大概就能为她和母妃做主了。显然,在她短短的人生路上,还不清楚什么叫做“偏心”。 舒慈:“皇上来了,快进去看看德妃吧,乐畅有些调皮冲撞了德妃娘娘,本宫就先带她回去教训教训了。” 舒慈想的是她先带乐畅回去,要是不追究的话最好,如果要追究的话她绝不将乐畅交出来,谁要是敢横夺她就去先帝的陵寝哭,哭到他退步为止。 舒慈牵着乐畅就要离开,皇上站在她面前,丝毫不动。 “等等。”他不轻不重地开口,情绪不明。 舒慈的脚才迈出一步,乐畅的小腿儿还未离开地面。 “朕来时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既然里面牵扯到了乐畅公主,那就请贵太妃先等等吧。”他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大步向前,坐上了坤元殿的主位。 以往这是舒慈的位置,她坐在高处,尤其欣赏下面的人对她诚惶诚恐的表情,这是深宫中唯一一处她觉得精彩的场景了。 但是现在交换了位置,她必须仰视,仿佛他才是高高在上的神,她的生死全由他掌控。这样的感觉,糟糕透了。看来无论过了多久,她始终没有办法彻底对一个男人抱有臣服之心,无论这个男人是骆晟还是骆显。 “乐畅,你过来。”骆显说。 乐畅是不知者无畏,她父皇就是皇上,且最疼她,所以她对皇权的畏惧远没有其他人来得深刻。她屁颠屁颠儿地跑过去,虽没有注意公主的礼仪,但看起来憨态可掬,像只粉丝的团子。 “你告诉皇兄,当时是怎么个情形。”骆显由着她攀上了自己的膝盖,坐在他的大腿上。 乐畅的小嘴儿叭叭地就开始讲述了起来,尤其侧重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德妃,而且是她自己撞上了她的雪团,然后把她拎到了坤元殿要审她,而且德妃娘娘还骂了她,她一时生气,撞了德妃娘娘。 “皇兄,乐畅错了,乐畅不该动手。”乐畅真心实意的道歉,她是个勇于认错的好孩子。 “认错的态度很好,但德妃因为你失去了孩子,朕也如此,你认为自己该受罚吗?”骆显说。 “皇上。”舒慈站了起来,脸色有些白,“是本宫教女无方,皇上要惩罚就朝本宫来吧。” “一人做事一人当!”乐畅滑下了皇上的膝头,对着他拍了拍胸脯,“是乐畅撞了德妃娘娘,是乐畅的错,与母妃无关。” 舒慈又是欣慰又是担忧,她欣慰的是乐畅的品行一如她期待的那样,光明正直,不枉她千辛万苦的保下她,担忧的是怕皇上真的听信了小孩子的话,施罚与她。 “好,不愧是皇兄的妹子,有胆魄。”骆显抚掌,显然很满意乐畅。 乐畅抿紧了嘴唇,又是激动又是期待:“皇兄,你会打我板子吗?” 在宫里,最常见的就是打板子,她无意间撞到过一回,吓得做了一宿的噩梦,所以对她而言最厉害的惩罚就是打板子了。 “你还小,朕不会打你的。” “太好了。”乐畅拍掌。 舒慈扶额,世间的惩罚,皮肉之痛乃是最轻的,这臭丫头。 太医匆匆从屋内走了出来,双膝跪地磕头:“微臣无能,没有保住皇子。” 舒慈闭眼,轻叹一声。 乐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气氛紧张了起来,所以识相地躲回了舒慈的身后,手上还拉着她的衣服。 “太后驾到!” 如果是皇上还是克制的悲痛,那在舒慈看来,太后就是捶胸顿足毫无掩饰的伤心了。看向舒慈的目光也不再那么友善,带着某种猜度。 “乐畅,你可知罪!”太后肃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可怕。 “母妃……”乐畅有些害怕的看向舒慈。 平时宽善的人一旦收起了笑容,那真是让人胆杵,眼前的太后就是一个例子。她看着舒慈的目光像是利剑,恨不得划破她的胸口去看看她的心到底是如何想的,是不是有意残害黄嗣。 舒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生终结于骆显之手,依太后看来,如果她心生憎恨,完全有下手的嫌疑。 “乐畅,你知罪吗?”舒慈把她牵到面前,让她面朝主座。 乐畅点头:“乐畅知罪。”要挨板子了…… 太 后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舒慈:“贵太妃,你怎么看呢?” “德妃错在前,乐畅错在后,依我看来,不过是各打五十板。”舒慈说。 “笑话!”太后气笑了,“哀家的孙子都被她这个小丫头撞没了,这还只是各打五十大板吗?” “那依太后看呢?”舒慈平静的看向太后,说,“乐畅是先帝的遗孤,她的命难道就比太后的孙子要轻贱吗?” 如果说实话,太后肯定答:是!那当然了,先帝的孩子又不是我孙子! 但是,骆显毕竟不是乱臣贼子,公然惩治先帝的遗孤未免有恩将仇报的意思。要知道,当初那道传位遗旨可是将厉王扶上了王位,在天下人看来那是先帝对厉王的看重,这份看重足以托付江山。如今才过半年,皇上和太后就联手欺负贵太妃母子,那可是要被人在身后诟病,在史书上留下欺负孤儿寡母的污点的。 所以,这口气,太后咽不咽得下去都得往下咽,在江山和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之间,孰轻孰重自然不用多说。 “残害皇嗣,安能不受惩罚!”太后扶了扶胸口,憋闷得紧,想得清楚是一回事,但做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太后看来,皇帝的皇位还未完全坐稳,没有太子,江山社稷皆系于皇上一身,若有闪失,她们一家可不会有舒贵妃这样的好运。所以,太后认为皇子越多越好,但要命的是目前一个也没有。 “德妃娘娘有孕之事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乐畅如何晓得?残害二字,太后说得未免重了些。”舒慈也冷了脸,如果让乐畅背负这样的罪名,那她以后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舒慈继续说:“依我看,德妃是大人,居然辱骂斥责一个三岁幼童,教养家风何在?如果不是乐畅能自保,现在躺在床上的应该就是她了!说到底,谭家都是低贱末流之辈,当初被先帝革职抄家自然有其道理的。只是皇上心善,收了德妃娘娘,不然……”舒慈轻笑了一声,未尽之意很是明显。见皇上的目光看过来,舒慈丝毫无惧,扫了一眼看向太后,“太后娘娘要是实在不忿,本宫可以带乐畅去行宫住,行宫后面的玉泉寺据说很是灵验,本宫带着她日日为皇子祈祷,祈求皇子早日入轮回,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舒慈主动认罚自然是极好的,但这惩罚着实轻了些……太后转头看向皇上:“皇上怎么说?” “就依贵太妃。” 内室的德妃得知皇上和太后 竟然对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恨不得把红木床扣出一个洞来。只是她此时着实狼狈,披头散发满头大汗,屋内血腥味儿浓厚,让人作呕。 “我的孩子!”德妃悲痛过度,呕出了血。 皇上站在门口,迟疑不前。 “皇上?”李江喊道。 “请德妃的家人入宫来陪她,朕还有政事要忙,先回上书房了。”说完,他脚尖一转,竟是直接离开了。 李江见怪不怪了,应诺。 德妃派来请皇上的宫女愣住了,不是说皇上宠爱娘娘吗?怎么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进去看看? “皇上呢?皇上呢?”德妃看见自己人进来,一叠声的追问。 “皇上回上书房处理政务了,不过他让李公公请您的家人入宫来陪您。”宫女小心翼翼的说。 “他……”德妃愣了,整个像是呆滞住了一般。 “皇后娘娘到!”此时,外面传来唱喏的太监的声音,是皇后来慰问她来了。 “我不见,我不见她!”德妃尖声道。 “娘娘,您不能这样,皇后是来探望您的。”旁边的大宫女劝道。 “她不是,她不是!她是来嘲笑我的,是来看我的笑话的,我不见她!” 外围的皇后听见这种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指挥着人把补品搬进去,说:“吃了这些,德妃估计会很快康复的。” “皇后娘娘息怒,咱们娘娘只是气急攻心,说了胡话,请娘娘恕罪。”总算德妃身边的不全是草包,这个时候还有人站出来说这样打圆场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侧目。 “奴婢喜鹃,见过皇后娘娘。”宫女屈膝跪下。 “你倒是个好的,可惜入不了你们主子的眼。”此时德妃的心腹自然是在随身伺候的,这位喜鹃想必只是一般的宫女,皇后叹气,“本宫要是身边有你这么个伶俐人服侍就好了。” “这还不简单,娘娘,您找德妃主子要一下不就行了?”落雪在旁边说。 “德妃失了孩子本就痛心,本宫如何开得了这个口,不是雪上加霜吗?”皇后微微一笑,说,“补品也送到了,既然德妃不想见本宫,这就回吧。” “恭送皇后娘娘。” 踏上步辇,落雪问自家主子:“这位喜鹃姑娘,会投靠娘娘吗?” “不然呢?左右 今天这一出之后她是入不了德妃的眼了,不如投了我这边,还能拼一拼前途。”皇后微微笑着,转动了手上的玉镯,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娘娘英明。” 入夜,皇上和太后一起用了晚膳。 “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喝了一口清茶,太后徐徐开口。 骆显端着青底描花的茶杯,嗅了嗅茶香,说:“意外而已,母后不必多想。” “你不认为是有人在后面指使?”这个有人,除了舒慈没有第二人选。 “如果是她,害得了一个皇嗣,她能害得了第二个?纵然她手法高明,把朕的所有子嗣都掐在了腹中,那她有什么好处?先帝没有儿子,害了朕的孩子,或者害朕,于她都没有好处。”骆显说。 太后摇头:“你太不了解女人,有些事情不能用道理二字来概括。” 先帝的宠妃,她不想为先帝做点儿什么吗? “先帝死于叛贼之手,朕是进京勤王,先帝的死与朕何干?”骆显轻笑了一声,面部的线条柔和了下来,“再说了,一个女人,能翻起什么风浪?” 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女人?你也得靠女人传宗接代。” 骆显挑眉。 “不要瞧不起女人,如果不是哀家,你早就死在襁褓之中了。”太后说。 骆显失笑:“母后,朕没有冲撞您的意思,您别对号入座。” 太后哼哼:“早晚有你苦受,哀家把话放在这里。” 骆显不以为意,他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某一个女人,自然不能理解先帝对舒贵妃的宠爱,那种弃江山顾美人的决绝,在他看来是极蠢又极不负责的行为。或许他曾经为了女人心动过,风流一夜,只是一觉醒来再多看一眼,就又恢复了原样。 说到底,心中装着天下的男人,是容不下柔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骆晟:为什么我都死了这么多集了还要拉我出来溜? 作者:你是男主的完全反面,做个对照嘛。 骆晟:那你把他描写得那么荷尔蒙喷发是什么意思,我没有? 作者:这个……今早得月亮好圆好白哦 第7章 移驾西宫 西宫,宫人们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事物,准备暂住到行宫去。 乐畅背着小手四处转悠了一番,终于逮到舒慈了。 “母妃!” 舒慈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乐畅唰地一下就冲了上去,然后在她面前刹住了车,仰着头问:“母妃,行宫是什么样儿的?有秋千吗?” “行宫是皇上狩猎时暂住的宫殿,和紫禁城的建筑风格有些差别,更随意一些。”舒慈摸着她的小脑袋,说,“你不是最喜欢扑蝶了吗,行宫有很高的树很美的花儿,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秋千呢?” “暂时没有,但可以让王喜帮你做一个。” 乐畅摸了摸下巴,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紫禁城。” 舒慈莞尔一笑:“咱们还会回来的。” 乐畅点头:“嗯,一定要回来,我种下的小树都还没我高呢,我得回来照顾它。” 舒慈的目光变得柔软,看向乐畅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回忆。 曾经也有人这么热爱一花一木,他是天生的画家和木匠,会给她画游园图、戏水图,还会给她做很多精巧的玩意儿……舒慈抬头看天,紫禁城的天空仍旧是那么的湛蓝,可这世上注定已没有了他。 一月的最末一天,舒贵太妃带着随侍的宫女太监移驾行宫,皇后亲自送行。 “皇后有心了,回去吧。”舒慈准备登上马车了。 “委屈贵太妃了。”皇后轻声一句叹息。 舒慈微微一笑:“能为皇嗣祈福,本宫心甘情愿。” 皇后笑得很是端庄,微微一个蹲福:“那就恭送贵太妃了。” 太监拿来了矮凳,紫婵扶着舒慈登上了马车,暂别紫禁城。 “主子,您何必亲自来送,奴婢看贵太妃她也没有承您这个情的意思。”皇后的另一个陪嫁宫女落叶,扶着她登上了步辇。 皇后歪在步辇上,表情冷淡:“当年舒贵妃权势滔天,前朝后宫均有人脉,如果本宫一时半会儿掌控不了这东西十二宫,那就最好给她留个好印象,起码别得罪她。” “主子,您受委屈了。” “瞧着吧,如果本宫没有猜错,德妃她再难翻身了。”皇后笃定的说。 “为何?”落叶问,“难道这次吃亏的不是德妃娘娘吗?” “只怪她眼皮子太浅,有人 想要她起不来,她就是起不来。”皇后笑着闭上眼,送走了贵太妃这个最大的顾虑,心情都变得轻松几分。 出宫的马车里,紫婵抱着睡熟的乐畅,轻轻拍打她的背。 “到了行宫,别再这样娇惯她了。”舒慈偏在斜蹋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搭在扶手上,姿态慵懒,眉目间流转的尽是风情。 “主子,这可是您起的头。”紫婵笑着说。 舒慈:“以前在宫里眼线太多,不好行事。到了别宫就不一样了,我虽不要求你把她教得可以上练武场和男儿搏杀,但最基本的防身健体却不能少。” 紫婵伸手摸了摸乐畅的骨头,说:“公主这骨架还不错,适合练武,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吃下这份儿苦。” “别心软。”舒慈似笑非笑的看着乐畅,她双颊睡得红扑扑的,看起来像只熟透的苹果,鲜嫩欲滴,让人想逮住咬一口。 “白糖糕……”小嘴儿吧嗒了一下,嘴角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紫婵轻笑一声,拿出手绢来帮她揩拭。 舒慈摇头叹息,真真是个吃货啊。 行宫的宫殿自然没有紫禁城的金碧辉煌,但因为依山傍水所以在建筑风格上更偏向与江南园林,这里的假山石雕都是从南边运送过来的,绕行宫一圈的河流也是工匠们一下一下给凿出来的,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比起那个密不透风的紫禁城,这里更像是世外桃源。 舒慈仍旧选择了自己以往住的“颐春园”,虽不够辉煌,但却是行宫内数一数二的景致好的园子。 乐畅一下子就疯了,见着河就想去摸鱼,听到树上的鸟叫就想去找鸟窝,连略显萧瑟的草坪她都能在里面挖出几条蚯蚓来,实在是有趣。 “这才一月份儿,天气还凉着呢,您可不能乱跑,当心主子生气。”伺候乐畅的大宫女紫鹃说道。 “这儿真好,我都不想回紫禁城了。”乐畅站在一颗大槐树下,叉着腰,活像小霸王。 “咱们大概要住个一年半载,够您花时间玩儿遍这园子了。”紫鹃说。 “甚好甚好。”乐畅学着舒慈的语气,拍了拍手掌。 紫鹃忍俊不禁:“公主,咱们现在去找王喜扎秋千去?” “哎呀,我差点儿忘了,咱们走!”乐畅提起裙子,飞快地蹿了出去。 站在廊下的舒慈摇摇头,说:“本宫小时候也没有这般淘气啊。” “先让公主松快两天吧,您要是现在就把她拘得太紧,后边儿她肯定得撒泼不干了。”紫婵笑着说。 舒慈点头:“还是你了解她,就这么着,让王喜看紧点儿,别让她往有水有井的地方去。” “是。” 晚上就寝,乐畅抱着枕头挤进了舒慈的床榻。 “这么大了,还要和母妃一起睡?”舒慈卸了发钗妆容,一脸素净,眉毛上扬,笑着看着乐畅。 乐畅呆呆的看着舒慈,喃喃道:“母妃,我要是以后长得像您一样好看就好了。” 舒慈:“马屁精。” “是真的!”乐畅双手搭在舒慈的脸蛋儿上,抱着就是一口,亲完额头亲脸蛋儿,亲完鼻子亲下巴,舒慈被得缠得不行,连连喊停。 “好了好了,快躺下吧。” 乐畅扭动自己的肥屁股,嗖地一下就钻进了靠里的被窝。 “母妃。” “嗯?” “我想父皇了。” 舒慈躺在她的身侧,殿内的烛火暗了下来,她说:“好,想着他入睡,说不定你能在梦里看到他呢。” “母妃梦见过父皇吗?” “嗯。” “父皇他还好吗?”乐畅翻了个身,声音有些嗡嗡的。 “他很好,希望你也一样好。”舒慈同样翻身,伸手搭在乐畅的身上,轻轻拍了几下,“快睡。” 乐畅闭上眼,小孩儿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这一刻有母妃睡在她身侧,就算是狼来了她也不怕。 很快,小呼噜响了起来。舒慈翻身平躺,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张白色手绢搭在自个儿脸上,半晌,盖着眼睛的地方湿了个透。 当乐畅越来越喜欢上行宫的时候,舒慈开始出招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了一只小狗,腿脚极快,嗖地一下就能跑出去好远。 “母妃,我想跟小狗狗玩儿!”乐畅跑来说道。 “可以一起玩儿啊,你带它玩儿吧。”舒慈坐在蹋上,手里拿着书在翻看。 “可它老是跑来跑去,一点儿也不听我的话!”乐畅气呼呼的告状。 “那母妃也没有办法,只有你自己追上小狗,让它听你的话了。”舒慈说。 乐畅惊呆了:“它跑得那么快,我追不上的。” 舒慈:“那就算了。” 乐畅不甘心,她跺了跺脚,转头跑了出去。 紫婵端着茶杯过来,看着乐畅被气跑的身影,说:“主子,你这招儿可真高。” 舒慈放下书,轻轻吹了吹茶叶:“一般吧。” 一旬过后,乐畅终于能追上小狗,并把它收入了自己的队伍,一人一狗并肩而行,威风极了。 “乐畅,你过来。”舒慈招手。 正坐在桌边吃橘子的乐畅跳下凳子,跑过去:“母妃。” “你看看这个,是什么。”舒慈问。 “大木头桩子。”乐畅说。 舒慈一个眼神,紫婵立刻上前,说:“公主,这可不是普通的木桩子,这是一个玩具。” “玩具?”乐畅终于有了一点儿兴趣。 紫婵上前给她演示怎么玩儿,她动作轻快,能躲避每个转过来能打到背的木头,像是在跳舞一样。 “我也要玩儿!” “来,奴婢教您。”紫婵稳稳地停下,笑着招手。 把人坑进去后,舒慈满意的转身离去。 两旬过后,乐畅终于抗议了。 “母妃,儿臣最近好累啊……”乐畅瘫倒在塌上,再也不想玩儿紫婵送给她的那些玩具了,没一个能不费力气的。 “听故事吗?”舒慈放在茶杯,老神在在的问。 “要!”乐畅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一边吃着紫婵剥来的橘柑,一边翘着二郎腿,笑得很是满足。 好,鱼儿上钩了。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她是小伙伴儿里面最矮最胖的姑娘,谁都不知道她最后会成为一位大侠。” 乐畅蹙眉:“又矮又胖?是我吗?” “不是,是故事里的主人公。”舒慈拍了拍她的胳膊,“不要打岔,听母妃说。” “好。” “这个小姑娘家里很穷,因为遭受了雪灾,田里的庄稼都没了收成,家人为了活命,只好把哥哥姐姐还有她一起送到大户人家去做工。做工知道吗?就是干活儿。”舒慈缓缓道来,“开始的时候她做的活儿总是最多的,吃的却是最少的,很快,她就晕倒了。” “然后呢?”乐畅坐了起来,表现出了兴趣。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在打拳,梦里一招一式她都 看得很清楚。白胡子老爷爷一拳就将碗口粗的大树拍折了,这样她觉得很厉害。于是,她醒来之后就把这些招式画在了纸上,每天跟着学。时间久了,她再去干主人家派下来的活儿就觉得很轻松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乐畅摇头。 “因为她力气变得很大,无论是砍柴还是打水,她轻轻松松就能完成。” “有一天,她又梦见了这个白胡子老爷爷,她居然看到他飞了起来。” “飞?” “对,老爷爷轻轻一跃,就能跳上枝头。小姑娘对此很是惊奇,她觉得跟着老爷爷做,以后有一天她也能飞起来,离开这个让她辛苦的地方。” “那她飞起来了吗?” 舒慈起身:“乐畅,你跟我来。” 紫鹃伺候乐畅穿好鞋,母女俩一同到了屋外。 “紫婵。”舒慈喊道。 紫婵点了点头,说:“殿下,您看好了。” 乐畅懵懵懂懂的点头。 紫婵站在庭院的中间,深吸一口气,终身一跃跳上了大树的树杈,然后借力一蹬,飞上了屋顶。 “哇……”乐畅看呆了,小嘴儿张大,整个人都愣住了。 很快,紫婵从房顶一跃而下,稳稳地立在她面前:“殿下,看清楚了吗?”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乐畅激动得脸蛋儿都红了,整个人蹦了三尺高。 舒慈问:“乐畅,你想像紫婵一样飞起来吗?” “想!母妃,我可以吗?”乐畅双手紧紧地抓住衣裙,兴奋得鼻尖儿冒汗,在她眼里,紫婵已经变成了故事里的姑娘,那个最终会成为大侠的人。 “好,那你就拜师吧。”舒慈笑着说。 乐畅仰头看紫婵,以往端茶送水、熨衣叠被的人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她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对紫婵的崇拜。这一刻,她喜欢紫婵更甚于舒慈。 大侠,一听就比公主霸气啊。 上书房,钟衡疆,皇上亲封的御前大臣,正在和皇上商讨关于春猎事宜。 “骆家以武起家,此次春猎,务必要展示出我南秦男儿的风采,一方面震慑北狄人,一方面也整整军风。”骆显负手而立,气宇轩昂。 “咱们自己的北军不怕,就是南军,松弛懒散,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彻底扭转这股歪风。”钟衡疆说,“不过骁骑营也有不少 小将骁勇善战,提出一两个震慑一下南军不成问题。” 骆显:“南军整体军风涣散,不过是主将的问题。” 后来的有句话可以完整诠释骆显此时的心情,那就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皇上圣明。南军的主将何宗之仗着世袭下来的爵位不把军纪放在严厉,任人唯亲,把南军搅得一片浑浊,就算是有能力的将士也很难出头,故而南军在之前对抗叛王的时候不堪一击,若不是皇上您登基,只怕那何宗之早就被先帝片成肉泥了。”钟衡疆说。 骆显轻笑:“京城这些世家大族,仗着土生土长,祖宗们开国有功便不把皇权放在眼里。趁着这次春猎,朕就来动一动他们,也给他们松松筋骨,长长记性。” 钟衡疆痛快极了,他原是京城人士,但因朝局混乱奸人横行所以屡次撞头,这才决定北上投靠明主。现在天下大定,凭什么让这些一无是处的人坐享他们搏杀出来的天下? “行宫那边也让人准备着,防卫这一块儿朕就交给你了,若有什么差池,你知道朕会怎么做。”骆显转身落座,看着钟衡疆。 “卑职领命。”钟衡疆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声音浑厚。 行宫里,舒贵太妃一行人已经住了两月余了,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这天突然来了一队军士在行宫到处巡查,不仅是洒扫的宫女太监被一一检查,连贵太妃身边的人也不能幸免。若是不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则当场捉拿。 “这是怎么了?”紫鹃看着这进进出出的士兵,有些担忧。 “皇上要住过来了,别担心。”紫婵比较稳重,很快就明白了关卡。 乐畅穿着一袭青色的袍子从远处走来,头发编成了一根辫子垂在脑后,看起来就像是个男孩子。 “你是谁?”领头的问她。都知道有这宫里有一位公主,但这小童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怎么说话的,没规没矩。”乐畅蹙眉,斥责他。很明显,又是从舒慈身上学来的。 “再问一遍,你是谁!”领头的虎着脸。 乐畅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她双手叉腰:“怎么?还想动手?” 此时,她身边的王喜帮她扑蝶去了,紫鹃又和紫婵在一块儿,真真的落了单。但她是谁啊,是先帝朝唯一的公主,是给当今圣上喊一声“皇兄”的人物,自然不会被恐吓到。 她做了一个鬼脸激怒他,然后看他派 人来捉她之时拔腿就跑。 追她的人没想到这“小子”能跑这么快,被溜了一圈没有追到,领头的手一挥,十几个士兵一块儿上,势必要将她捉住。 乐畅早已练就了一身跑路的功夫,绕着园子东窜西窜,把后面的一群人溜得够呛。 “主子,这……”站在高处的紫婵忍不住回头看后面悠闲自在的女人。 “正好给她练练手,你看着点儿,要是被捉住了就去救一救。”握着团扇眯着眼的女人这样说道。 紫婵点头:“是。” 乐畅觉得好玩儿极了,这么多人陪她一起玩儿,她简直是撒了欢的在跑。 最终,还是领头的从高处确定了她的位置,终身一跃,逮住了她。 “公主,您没事儿吧?”紫婵掐着时间出现,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被提到半空中的乐畅摆摆手:“没事儿,我们闹着玩儿呢。” 领头的:娘哎,好像脖子和身子要分家了…… “臣等参加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被放在地上的公主扯了扯汗巾,说:“都免礼吧。” “谢公主。” “公主,臣等有罪。”领头的再次跪下。 “哎,不打不相识,别介意,你叫什么名字,功夫不错啊!”乐畅笑着问。 被一个虚岁四岁的女孩子夸功夫不错,此人真是又高兴又惶恐:“臣封裕,御前二等侍卫,奉命来巡视行宫安全。” “你可以,其他人不行。”乐畅亲自上前把人拉了起来,问,“不知道你和我紫婵姑姑谁更厉害。” 紫婵上前:“公主,奴婢怎么能和封侍卫相比呢,主子还在等您用午膳,咱们回去吧。” “好,回吧。”乐畅转身对着封裕招手,“封将军,咱们下次再战。” 众侍卫:赛跑吗?公主你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骆晟:女儿,看来父皇得给你托个梦。 乐畅:什么梦?关于大侠的梦吗? 骆晟:不是,是关于你母妃如何坑你的梦…… 舒慈:咳咳。 第8章 春猎 三月春猎,皇上携文武百官往西山而来,骁骑营在前方开路,后方旌旗遮天,华盖如云。 “主子,春猎可是救人的好时机。”紫婵一边给舒慈倒茶一边低声说道。 皇上离京,京畿的防卫便松了一层,人手有限,刑部大牢也会看守得松弛一些。如果要救人,这无疑是较好的时机。 “先不要妄动,你让麟去探查一下,如果皇上的人不在就动手。”舒慈斜靠在软塌上,有精无神的样子。 “主子,您这是身子不舒服了?”平时主子也爱往这塌上靠,但没有今日这样精神不济的模样。 “入春了,外面的柳絮飘得让我浑身难受。”舒慈轻蹙眉尖儿,有股美人的娇憨劲儿,让人骨酥。 “早跟您说了把那柳树给移了,您偏舍不得。”紫婵忍不住埋怨她。 舒慈淡淡一笑:“都是几十年的老树了,离了这里不知道还活不活得成,算了罢。” “那奴婢把窗户都关上。” “最左边的那扇开着,乐畅说不定今天又会从那儿翻进来。”舒慈提醒她。 紫婵笑着说:“您真把公主当小子养了。” “不是坏事儿。”舒慈眉梢上扬,对乐畅习武这件事丝毫不松口。 “行,那奴婢就留着这扇窗。” *** 春晖殿里,皇上换了常服坐在主位上,下面立着不少武将,这些都是他当初从北地带出来的亲信,忠诚度绝无仅有。 “启禀皇上,行宫内外都探查过了,并无异常。”封裕站了出来,率先汇报。 “西山清理过了吗?”骆显端起茶杯。 “回禀皇上,已经清理过了,大型的野兽都被赶到了西北角,围场内的猎物都不具有较大的杀伤力。”纪峒上前。 “不妥。”骆显放在茶杯,目光在下面的人中间巡了一圈。 钟衡疆站了出来,他说:“依臣拙见,可以适当的放一只老虎入场。” 骆显挑眉,其余人终于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既然是要扬我国风,自然是要拿出点儿硬本事来,射杀兔子麋鹿算什么,猎到老虎才是真汉子。 “老虎,豺狼,总要有两三只才行。”骆显说。 “皇上,这次随行的有不少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少爷,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话……”纪峒比较了解京城子弟的水准,就他们那几 下子,远远射杀不了这些凶猛野兽,最多是射只兔子麂子什么的。 皇上还未发话,钟衡疆就先说:“既然敢来就别怕死,到了猎场可是真刀真枪的干,谁要是受不了的就赶紧卷铺盖回家!” 纪峒:“这能行吗?” 说完,他把目光转移到了上座:“皇上,您看这……” 骆显轻笑一声,站了起来:“传朕的旨意,待明天入场,凡是射到老虎的,封爵并赏黄金百两,射到豺狼虎豹的,赏黄金百两珍珠十斛。” 这道旨意就如同在驴子前面吊了根胡萝卜,想吃就得往前走,不想吃?别忘了,这跟胡萝卜可是金铸的。 别说各重臣家里的公子少爷了,就连随侍在皇上身边的侍卫都想搓搓手上场搏一把了。当然,今晚兴奋的还有颐春园的小主子——乐畅公主。 “把我的贴身软弓拿来。”乐畅穿着新制的骑装,威风赫赫地站在殿门口。 她手一伸,王喜就把软弓取了下来。 搭弓射箭,目标对面的杨柳树。 嗖—— 箭矢划破空气,在空中跳跃了一个弧度,垂直落地。 “啊!”再次失败,乐畅气得跺脚。 “母妃!母妃!”受了挫折就找娘,这一招她练得十分熟。 舒慈正在小书房临字,见她气呼呼的跑进来,知道是又没射中那棵恼人的柳树。 “准头是练出来的,你还小,能把箭矢射出去就很不错了。”舒慈安慰她。 乐畅踮着脚尖趴在书桌上,撅着嘴:“母妃笑话我了吗?” “当然没有。” “紫婵姑姑可以百步穿杨,儿臣却连箭矢都射不远,儿臣好伤心。”乐畅嘴唇撅得都快挂油瓶了,可见是非常不满意了。 舒慈也不怕她闹脾气,她自有方法对付。 “你觉得是紫婵厉害还是本宫厉害?” “哪方面?” “全部。” 乐畅歪着头想了一下,她想说紫婵更厉害,但看舒慈的神色,话到嘴边拐了个小弯:“自然是母妃更厉害。” “那本宫教你一个方法,你可愿意学?”舒慈放下毛笔。 乐畅点头:“愿意,儿臣都听母妃的。” “来,过来。”舒慈招手。 乐畅走到她面前,站在 比她高了不少的书桌面前,看着舒慈从书桌下方取出了两方三寸宽的石砚。 舒慈伸手,把石砚放在乐畅的掌心:“你掂掂,重吗?” “重,比儿臣今天中午吃的猪蹄髈还重。”乐畅皱眉。 舒慈取回石砚,用一边的细绳缠绕了几圈,然后将石砚垂下,另一边系在皓腕上。提笔运气,屏气凝神,笔尖落在徽纸上,一个楷体的“乐”字就流畅地从笔尖落在了纸上。 乐畅看呆了:“母妃,不重吗?” “这里还有一方砚台,本宫能再加上去写字,你信吗?” “信,母妃说的我都信。”马屁精又附身了。 “那好,如果你想在半年后射中殿门外的那棵杨柳树,你就照着本宫这法子练,每天上下午各练半个时辰就好了。”舒慈解下绳子,将石砚搁在书桌上。 乐畅有些想退缩,她咽了咽唾沫,说:“儿臣、儿臣还是照着紫婵姑姑的法子练吧。” “随你,本宫不强求。”舒慈微微一笑,牵着她走出书房。 紫婵迎面而来:“主子,玉贵人来给您请安了。” “这个时候请什么安,不见。”舒慈皱眉。 “是那个跳舞极美的娘娘吗?母妃,儿臣想见。”乐畅扯了扯舒慈的衣摆。 紫鹃从旁走了上来,说:“殿下,咱们该就寝了,奴婢伺候您梳洗好吗?” 乐畅咬着嘴唇,仰头看舒慈,眼底星光点点。 舒慈叹气:“把人请到花厅去吧。” 乐畅抱住舒慈的胳膊,欣喜地来回蹭。 “本宫可不喜欢这么缠人的小狗。”舒慈甩了甩衣袖,嫌弃道。 “儿臣不是福来,它才是小狗狗。”乐畅埋头在舒慈的衣裙里,笑得十分开心。 孩童就是如此,你满足她一个简单的愿望,她便如同获取了天上的星星,知足又欢喜。 花厅里,玉贵人坐在下座,目不斜视。旁边伺候的宫女看到远处走来的一群人,这才戳了戳自家娘娘,示意她正主儿到了。 “参见贵太妃娘娘,娘娘金安。”玉贵人双膝下跪,头磕地,虔诚无比。 “你就是那个跳舞极好看的娘娘吗?”乐畅先开口。 “参见公主殿下,正是臣妾。”玉贵人双膝微微移动,转头叩拜乐畅。 这个时候,舒慈已经坐 上了主位,手一抬:“起身吧。” “谢娘娘。” “这么晚了还来给本宫请安,玉贵人真是太有心了。”舒慈说着场面话,目光倒是从玉贵人的脸颊上来回扫过,美人嘛,多看几眼总是有益身心的。 “臣妾前几日给给娘娘做了一套亵衣,多谢娘娘在宫中的照拂。”玉贵人起身,亲自将托盘里的东西呈了上来。 紫婵接过,放在舒慈的手边。 “料子不错,绣活儿也很好,费了不少功夫罢。”舒慈仔细看了一番,笑着说道。 “娘娘能穿得好便是臣妾最大的福气了。”玉贵人像是很怕舒慈一般,说话的声音都不高。 舒慈笑了起来:“怪不得皇上出宫,除了皇后就带了你一人,果然是蕙质兰心啊。” 玉贵人吸了一口气:“娘娘谬赞。” “明日春猎,贵人可会到场?” “自然,臣妾会随侍在皇上身边。”玉贵人垂首,安安分分地立在下方。 “甚好。”舒慈眼底闪过了一丝精光,嘴角还挂着笑意,“既然明天有得辛苦,贵人这就回园子里去吧,本宫也要歇息了。” “是,臣妾告退。” “紫婵,把本宫前几日制的香囊送与贵人一个,本宫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也就这个能拿得出手了。”舒慈说。 玉贵人停下脚步,跪下谢恩。 在一旁看完全程的乐畅发言了:“这位娘娘和母妃就如同春花秋月,各有光辉,儿臣几乎分辨不出谁更好看了。” “小丫头,看人可不止是看皮囊。”舒慈笑着点她的额头。 乐畅笑着咧嘴:“可儿臣就喜欢看长得好看的娘娘。” “行了,人也看了,还不去睡觉?”舒慈说。 “儿臣告退。”心愿达成的乐畅是很好说话的,蹲了一礼,爽快地跟着紫鹃回了闺房。 揉了揉额角,舒慈撑着脑袋闭眼养神。 “主子。”紫婵送完人回来,轻声喊道塌上倚着的人。 舒慈睁开眼,眼底清明了许多,她说:“近些年本宫是越来越懒了,真是……如何,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主子,就寝吧,您这一天也累了。”紫婵说。 “好。”舒慈搭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朝寝殿走去。 踏出花厅的门槛,舒慈抬 头看了一眼悬在半空的明月,感叹:“明天一定是个好天儿。” 好戏,也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9章 意外 按理说太后未跟着一块儿来行宫,皇后就应该出来主持大局,负责陪同皇上一起狩猎的大臣家眷。 然而这位皇后做事也太圆滑了一些,太后不在,她就亲自到颐春园来请贵太妃,讨巧的话说了一箩筐,总算让贵太妃答应一同前往猎场。 坐在马车里,紫婵忍不住说:“主子,这皇后娘娘对您也太好了罢。” 送她出宫,邀请她一块儿狩猎。这些,都够得上太后的待遇了。 舒慈笑着说:“你以为她是蠢笨的人吗?尽在我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下功夫?” “请主子解惑。” “皇上以孝治天下,如今太后感染风寒未能来配合他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戏,本宫这个贵太妃可不就派上用场了?敬本宫就如同敬先帝,他从先帝的手上名正言顺的接过皇位,难道不应该投桃报李?至于皇后,她敬我是半真半假,但这次后面指点她的人一定是皇上。” 这些时日也看出来,元氏做事滴水不漏,既让人拿不着话柄,又不会让人觉得她这个皇后缺乏威严,其中的尺度,她拿捏得很好。 “不愧是江州元氏的后人,皇上娶她真是没错。”舒慈感叹。 猎场,禁军将大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黄色的旌旗遮天蔽日,浩浩荡荡的狩猎正式开始。 皇上一身盔甲站在高台上,挽弓射箭,箭矢凌厉的划破长空,向着围场的尽头奔去。 “好!好!好!”三千禁军举着长矛,气势如虹,声音破天。 狩猎开始。 南秦人是在马背上得的天下,故而不仅是男子,就连女子也多善骑射,随性的臣子的家眷中就不少的女子跨上马背和男儿们一同驰骋草原,英姿飒爽,让其余不会射箭的人好生羡慕。 帐内,不会上马的女眷们都陪在皇后和贵太妃的身边,大家说说笑笑,也能排遣寂寞。 “听说这次皇上有旨意,射中老虎豺狼就有赏赐?”舒慈笑着问。 “是,皇上确实有这道旨意。”皇后笑着答道。 舒慈斜靠在座椅上,说:“既然这样,咱们也跟一跟圣上的脚步,如何?” “请娘娘示下。” “咱们大家都取一件自己最得意的物件儿,簪子也好镯子也罢,来押咱们认为最终猎得猎物最多的女子,怎么样?”舒慈笑着提议。 这个玩儿法一下子就获取了大家 的关注,纷纷赞同起来。 “还是娘娘主意多,咱们就只会干坐着,都不知道有这么好玩儿的玩儿法!”有人称赞道。 “对,咱们也来押,押中的自然是把宝都给她,要是押输的就别哭鼻子啰!”静安侯夫人最是爱热闹的,当下就举双手赞成,率先取了自己的一根金发簪放在镯子上,其余太太夫人自然是纷纷效仿。 气氛终于热闹了起来,皇后看了舒慈一眼,总算是松口气。要让她主持晚宴安排宫务这些,她自然是没得说,得心应手,但要是排遣寂寞找些个新鲜玩儿法,她确实不如眼前这位会玩儿。 “既然如此,本宫也来凑这个热闹。落雪,把本宫的鸳鸯镯拿来。”皇后笑着说。 “哎哟,这可不得了了,听说娘娘这鸳鸯镯可是圣上赏赐的啊,要是赢了回去,咱们脸上就有光啦!”静安侯夫人乐了。 不得不说,静安侯夫人这马屁拍得真是恰到好处,既捧了皇后,又炒热了气氛,怪不得她一直在静安侯府万年不倒,自然是有原因的。 “可是,咱们到底该押谁呢?”皇后的妹妹,小元氏站出来问道。她今年十六,虽然梳着妇人的发髻但还是一派少女的模样,她也是命好,前脚嫁了夫君,后脚姐夫就登上了皇位,在夫家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听说福运郡主马上功夫极好,我可是要押她的。”静安侯夫人说。 “哎……纪阁老的孙女也不错,听说曾经一箭射中两只并跑的兔子,我要押纪小姐。” “周相的女儿也善弓箭,我要押她。” “……” 下面,各家太太夫人说得热火朝天,上面,舒慈微笑着喝了一口茶,暂且没她的事儿了。 “紫婵,扶我去更衣。” “是,娘娘。” 主仆俩悄悄退场,之后的局面就留给皇后把持了。 “玉贵人呢?”舒慈在帐外散着步,问道。 “陪皇上进了猎场。”紫婵答。 “麟那边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但您放心,麟会小心行事的。” 西山的空气果真是清新,舒慈绕着小山坡走了一圈,心旷神怡,胸中的郁气都吐散了不少。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舒慈说:“快要正午了,让人把乐畅捉回来吧。这一放出去还就不知道回了,真是……” “殿下肯定是玩儿得 正高兴,早上被王喜抱上那匹小马驹的时候不知道多激动呢。”紫婵说。 “那也不能可着劲儿玩,这太阳大了,晒黑了可就不美了。”舒慈皱眉。 “是,奴婢这叫让人把殿下请回来。”紫婵笑着说。 “咱们也回去吧,这太阳忒刺眼了。”舒慈搭在紫婵的手背上,两人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小心!” 突然,一声急切地声音在远处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马的嘶叫声。 是马发狂了,它四个蹄子像是踩着风火轮一样,迅速地朝着这边狂奔而来,边跑边嘶叫,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马屁股上的箭头。那一瞬间,舒慈的动作比紫婵更快,她伸手拉过紫婵,两人一同朝小山坡上滚了下去。 马踏过两人刚才站着的地方,狂叫着向前奔去。在四周站岗的禁军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立马将舒慈扶了起来,一部分人跨上马背朝着发狂的马匹追赶而去。 “娘娘,没事儿吧?”紫婵扶着舒慈,心切地问道。 舒慈摆了摆手,说:“扶本宫回去。” “是。” 走了两步,一个年轻的男子带着一个穿着红色骑装的女子走了过来,两人跪在舒慈的面前请罪。 “臣周俊携妹妹周彤来向贵太妃请罪。” “何罪之有?”舒慈问。 周俊:“刚才臣的妹妹和福运郡主一同射猎,福运郡主不巧将箭射中臣妹妹的马,导致马疯狂,惊扰了贵太妃娘娘,请求娘娘责罚。” “福运郡主射中了周小姐的马?”舒慈扬眉。 “是,小女被哥哥所救,并无损伤,只是冲撞了娘娘,小女有罪。”周彤是一个圆脸的小姑娘,扎着一根粗粗的辫子甩在身后,看起来娇憨可爱,只是面对舒慈的时候有些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裙。 “福运郡主呢?”舒慈问旁人。 “郡主说受到了惊吓,已经回帐了。”旁边的人回答。 舒慈轻笑一声,惹了祸就想躲?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念你们是无心之失,本宫不降罪于你二人,回去吧。”舒慈说。 “谢娘娘。”兄妹二人大喜,跪在地上。 舒慈已经走远,周彤还浑浑噩噩的,问兄长:“谁说贵太妃娘娘威严狠戾的,都是传说啊……” 周俊已经起身,他说:“这件事不能 就这么囫囵过去了,走,咱们找父亲去,让他给你讨个公道。” “不用了吧……” “受气包,有一就有二,你也不想被福运再整一次吧?” “走走走,找父亲去。”周彤当机立断的说。 远处,两匹马一前一后地立着,因为被树桠挡住,所以一般人很难发现。 “皇上,您不是想削一下寿王?机会送上门来了。”钟衡疆扯了扯嘴角,为福运郡主默哀。 骆显此时的心神并没有在这上面,削寿王?他早晚都找得到理由,但此时更让他好奇的是那位贵太妃。一个从小养在深闺,十五岁就入了皇宫的女人,是如何有那么迅速的反应和准确的判断的呢? 据他了解,她身边的宫女可都是会功夫的,可刚才的情形,怎么是她比那位身形矫健的宫女反应快呢? 有意思。 果然,如舒慈所料,周家父子告了福运郡主一状,说她蓄意伤人。有那受伤的马作为物证,有周俊以及周围的人作为人证,福运郡主就是想抵赖也找不到突破口,故而当即就被皇上一刀给削成了县主,并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他的父亲寿王教女无方,罚闭门思过三个月。 再来就是皇后那边的成果了,福运郡主和周彤杠上了,两人都没有猎到猎物,反而是以书香传家的纪家出了个善骑射的女儿,让押她的武威侯夫人赚得盆满钵满。 “哎哟,果然是亲外甥女,就是比咱们了解,看看!”静安侯夫人打趣道。 “我就说让你押我外甥女你不信,现在来眼红我,迟了吧!”武威侯夫人十分得意,拉着纪芙的手怎么看怎么满意,当即就把赢来的物件送与她一半儿。 “姨妈收着就是,这是您赢来的。”纪芙推辞。 “拿着拿着,反正都是这些夫人赏你的,别客气。”武威侯夫人大剌剌的说。 静安侯夫人连连叹气,感叹押错了宝。 舒慈收拾了一番才来,一眼就看到穿着宝蓝色骑装的纪小姐,容姿上佳,虽眉间带着少女的娇羞,但气质是落落大方的,被众位夫人打趣也不恼。 “娘娘来了,见过娘娘。您出得主意可真好,让臣妇赢得荷包鼓囔囔的啊。”武威侯夫人第一个向舒慈请安,巴结的意味儿十分浓厚。 舒慈淡淡一笑:“赢了自然好。” 纪芙用余光打量着这位贵太妃,她从小心高气傲,诗词 歌赋,骑马射箭,都是上佳,于是自得的认为鲜少有女子能比过她。十五岁那年母亲寻了一张舒贵妃的画像递给她,告诉她,若是女子,没有人不嫉妒此人的。是的,从那天起,她也没有逃过这个怪圈,一边嫉妒着她,一边模仿着她,直到先帝驾崩。 纪芙认为会看到一个哀怨的女子,失了夫君,且无子嗣,如今更是寄人篱下,若是伤感几分也让人觉得无可诟病。但眼前这人,倒像是更风华绝代了几分,坐在一起,连皇后娘娘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都失了几分颜色。 至此,她终于知道,她的幻想落空了。 “本宫另外准备了东西送与纪小姐,也算你没有让我们白打趣一场。”拿人下注,当然要给人补偿。舒慈一抬手,紫婵就捧着一个檀木的盒子递给了纪芙。 “一支不起眼的钗,纪小姐戴着玩儿罢。”舒慈微微一笑,似乎真像长辈一般了。 “谢娘娘赏赐。”纪芙跪下谢恩。 皇后也不落人后,褪下一只玉镯子赐给了她。可以说,今天最大的赢家,除了前方猎到老虎被皇上赏了一个爵位的年轻人,就是数这位纪小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躲得真快,也不怕闪了腰。 舒慈:皇上眼睛真毒,躲在暗处偷看,也不怕长了针眼。 第10章 皇上和贵太妃的交易 用了晚膳,紫婵扶着舒慈到帐外散步,虽已入夜,但帐外的禁军执着火把站岗,照得营地如同白昼。 “还没有消息吗?”舒慈轻声问道。 “没有,估计是失手了。”紫婵叹气。 “别急,再等等。”舒慈抬头,望向天空中的一轮皎月,她这二十年来经历了不少的风雨,如果不是生死抉择,再难让她失态了。 主仆俩边聊边走,一个不留神就走到了白日里摔下来的地方,这里的光线更为昏暗,禁军的巡逻也更疏松一些。 “应该就是掉在这儿了。”舒慈弯腰,努力地在草丛中分辨自己的红宝石耳环。 紫婵趴在地上挨着找过去,一寸一寸地搜寻。 “主子,会不会被其他人捡走了?”紫婵问。 “非一品宫妃不能戴的东西,谁敢捡?捡了谁又敢拿去卖?”舒慈皱眉,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对耳环,如今就只剩一只了,另一只大概就是掉在了这里。 “贵太妃。” 听到声音,舒慈转身,未语先带了三分笑:“皇上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如此熟稔的口吻,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这两人的关系如何如何的好呢。 骆显看了一眼紫婵,说:“朕要跟你家主子谈事,你先退下。” 紫婵看了一眼舒慈,不敢违抗,只得退到大太监李江的那个位置,李江对着她微微一笑,抱着拂尘也不说话。 “皇上要找本宫谈什么?”舒慈端着手,气定神闲。虽然她已经有了预测,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露出马脚,否则他们只有一死。 “刑部大牢关着的那位,是贵太妃的人吧?还有今早去营救他的那个,同样是,朕猜得准吗?”骆显背着手,紫色的袍子被他撑开了气势,和这黑暗的夜几乎要融为一体。 “皇上什么意思?”舒慈微微抬头,直视帝王的眼睛。 “朕想和贵太妃做笔交易,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兴趣。”骆显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皇上怎么就笃定那两人是本宫的人?” “是与不是对于朕来说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朕就杀了这两人,如果是……”骆显故意停顿了一下,看舒慈的脸色变了一下,才说,“那就好办了,朕可以放了他们。” “这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皇上是想让本宫做什么吧?”舒慈轻笑,心底松 了一口气,好歹她还有利用价值,好歹还能把那两人的命给保下来。 “贵太妃只要说服老宁远侯出山,帮朕执掌南军的帅印,朕不但可以放了你这两个暗卫,而且允许他们留在你身边,保护你。”骆显说。 老宁远侯今年六十有三,十五岁参军,从校尉一直到侯爷,曾三次打退北狄人,四次深入匈奴腹地,最后一战,几乎将匈奴灭族。这位老宁远侯军功彪炳,若是论治军打仗,朝中还无人可与之匹敌,除了同样征伐无数的当今圣上以外。但老侯爷早些年厌恶朝政,早就挂印而去,先帝曾三次颁旨请他出山他皆是以病推辞,拒不接受。 而老宁远侯还有一个身份,贵太妃的外祖父。 “让长辈涉险来换我辈安康,皇上看我是这样的人吗?”舒慈冷笑气愤,连“我”都说出来了。 “朕是在给文氏一族机会,如今是朕刚刚登基,江山未稳,所以才想请老侯爷出山。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文氏还能重现家族辉煌吗?你那个不学无术的舅舅,他在你外祖父百年之后,还能撑起文氏吗?”他敢做这笔交易,自然是摸清了其中的关巧,有十足的把握舒慈不会不答应他。 舒慈自然知道,外祖父一家全靠他老人家在庇佑,如果不能更近一步,外祖父百年之后,文氏一族后继无人,自然会凋零下去。 “本宫可以考虑。”舒慈松口。 “你有三天的时间。” 三天之后春猎结束,再想见外男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舒慈审视这位皇上,原来善于打仗的人也工于心计,用兵之道,也用在了算计她上面。 回了寝帐,舒慈立刻修书一封交给了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麒。 “务必把信交到外祖父手上,切记。”舒慈交代他。 “您放心。”麒拍了拍胸脯,一个跃身,闪入了黑夜里。 紫婵:“娘娘,您可想好了?” “想好了,不是笔赔本的买卖,可以试试。”舒慈长叹一声。 这个局,在朱雀被抓的那一刻估计就已经布下了,引她上套,然后再搭上一个麟,让她不得不入局。 “你说皇上和贵太妃一同夜游,在草原上?”皇后转身,话倒是听到了,但里面的内容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小福子亲眼所见,错不了。而且两人还屏退了左右,似乎在谈什么事情。”落雪说。 皇后坐在床上,脑子里闪 过千万种念头:“皇上和贵太妃……本宫怎么就没有早些察觉呢……” “也不一定是主子想的那种事,有可能关乎其他。”落雪说。 “一男一女,月下散步,只是谈事吗?那为何不白天谈?”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再难根除。 “主子,可皇上是天下之主啊,他什么女人不能得到呢,为什么偏偏是贵太妃……”这辈分有差啊。 “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偷。”皇后冷笑,“不知咱们皇上是偷没偷着啊!” “主子,慎言啊!”落雪惊住了,赶紧四下探看,生怕隔墙有耳。 “一个深宫寂寞,一个想玩儿禁忌之恋,可不得凑一块儿么?说起来,咱们皇上还比贵太妃长了几岁,什么劳什子长辈,不过是哄外人的玩意儿!”要是皇上愿意,除了太后,后宫的女人哪个他不能染指? 元氏只觉得心透凉透凉的,眼前一片灰暗。 如果对手是别人,她自然不会怕,踩死就好了。但这次……那是位艳绝后宫的女人,她们这些人在她面前就像是没长开的小青苗一样,连一丝威胁构不成。 “派人给我盯着贵太妃,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皇后撑在床柱上,内心像是油煎一般。 “是,主子。” 舒慈还不知皇后已经把她给恨上了,她此时正忙着思索如何说服外祖父的事情。 “主子,老侯爷和太夫人到了。”紫婵打帘进来,笑着通禀。 “快,请到前面去。”舒慈起身,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老宁远侯老当益壮,虽然是花甲之年,但精神矍铄,连下巴上的白胡子也透着一股爽朗劲儿,看起来活到九十不成问题。 “老夫携内子见过娘娘。”一见到舒慈,老侯爷就要下跪。 “外祖父,您是要折煞外孙女吗?”舒慈上前两步,一手扶着一个。 “礼不可费。老夫看娘娘精神不济,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老侯爷扶了扶胡须,笑着问。 舒慈叹气:“瞒不过您老人家。” 旁边的太夫人泪眼婆娑,拉着舒慈的手有些颤抖:“怎么这么消瘦,是不是受委屈了?听说你搬到行宫去了,可是皇上容不下你?” “外祖母放心,我好好的,行宫自在,更合我心意。”舒慈把人扶到座椅上,安置好,“今日请二位前来实在是皇上给我出了个大难 题,不得不向外祖父求助。” “但说无妨。”老侯爷笑眯眯的说。 “外祖父,您还想带兵吗?”舒慈知道老侯爷的心思,你要是直接问他想不想当帅他肯定嗤笑一声抬腿就走,但你要问他想不想带兵…… 老侯爷看了一眼妻子,说:“老夫这个年纪,好像也带不动了……” 看,他说的是好像。 “皇上有意想让您重新出山,帮忙掌南军帅印,不知您意下如何?” “南军那批货老夫可看不上,不去!”老爷子还挺挑。 “兵士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将军。南军的何宗之想必外祖父也有所耳闻吧,他卖官鬻爵,把南军上下搅得一团混浊,若不是他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在,恐怕脑袋都掉几回了。”舒慈缓缓道来,“天下的兵士都是皇上的兵士,没有好歹之分。如今南军逊于北军不过是没有碰上一个好的将军,若外祖父出山,重整南军,说不定有朝一日能和皇上的北军一决高下。” “混说,自家人怎么打自家人!”老侯爷有些心动,但面子上还是绷得住的。 太夫人在一边掐舒慈的胳膊:“老妇在家里担心你受委屈,你倒是在这里串掇你外祖父,想让文家后院起火是不是?” “外祖母明鉴,舒慈绝不敢啊。” “哼!你和你母亲一个德行,胳膊肘往外拐。”太夫人说。 舒慈:“外祖母,这是让文氏重振的大好时机。大舅舅不善弓马又无上进之心,小舅舅整个儿一纨绔,待您二位百年之后,两位舅舅可还守得住文家?” 太夫人迟疑了,说到两个儿子,她不得不考虑起来。 老侯爷向舒慈使了一个颜色,后者立马明白,再添一把火:“如果外祖父再立功,说不定也能给小舅舅捞一个爵位,到时候小舅舅也不愁立不起来了。” 果然,太夫人动摇得更厉害了。 老侯爷扶了扶胡须,说:“如今换了天日,时局大不一样了,老夫这半年瞧着,当今圣上确有明君之相。这样看来,老夫再出山辅佐于他,也并无不可。” 舒慈抚掌:“外祖父大智。” 太夫人叹气:“只盼着别把你这把老骨头折腾散架了就好。” “夫人放心,老夫自有分寸。”在家闲赋近十年,老爷子也是摩拳擦掌,心痒难耐。 “对了,皇上要启用你外祖父,为什 么找到你这里来了?”太夫人突然问道。 就知道这两人都是老狐狸,骗不过。 “打蛇打七寸,他捏着我的把柄,不得不让我就范,出卖您二位了。”舒慈故作伤情。 太夫人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尽混说!你放心,只要有还用得着你外祖父的地方,咱们一定不会推辞。只是你,一定要好好的,你母亲临终就可就挂念你……”说到这里,太夫人哽咽了起来。 “外祖母放心,舒慈一定不会让母亲失望。”舒慈握着外祖母的手,笑得十分灿烂。 越是要掩饰一些东西,越是会夸张地表现出来。她此时的笑旁人分不清有几分真假,但她自己知道,母亲早逝是她人生中的转折点,从那以后,她不仅仅是舒慈了。 三日后回銮,南军将领何宗之被人弹劾下狱,十万将士群龙无首,皇上亲自颁发圣旨请老宁远侯出山,封一品威武将军,执掌南军帅印。老宁远侯在推拒先帝三次之后,这一次携全家跪拜接旨,京城文氏再度出现在众人的眼里。 同一天,朱雀和麟都被放了回来,待他们养好伤,舒慈一封介绍信,让两人投奔到了老侯爷的麾下。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这两人都走了,还有人保护你吗? 舒慈:呵呵,不劳皇上费心。 骆显:朕是担心你。 舒慈:你是在诈我。 骆显:好吧,那你老实交代,那个阴魂不散的还给你留了多少人。 舒慈:…… 第11章 夜闯皇宫 春猎结束,皇上班师回朝,舒慈也终于不需要再帮着皇后应付那些嘴碎的夫人太太了,尤其中间还有几道对自己不怎么善良的目光。 “紫婵,烧点儿水,今晚本宫要好好泡个澡。”好不容易回了行宫,舒慈难得放松了起来。 “好的,主子。”紫婵笑着出门。 舒舒服服地泡完澡,穿着纱裙出来,舒慈一眼就看到了睡在贵妃榻上的乐畅了。 “她怎么睡这儿了?” 紫婵正在往乐畅身上搭毯子:“等了好一会儿了,说是要等您一块儿就寝。” “洗漱了吗?”舒慈笑着走过去,摸摸她的小脸蛋儿,滑溜溜的。 “早洗干净了,您放心。” “把人抱本宫床上去吧,看来这丫头也累得不轻。” “可不是,这几天跟着侍卫太监们东跑西跑的,可折腾了。”紫婵轻轻地把人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大床上。 “吹灯吧。”舒慈躺下,给旁边酣睡的小人儿掖了掖被子。 屋内灯火熄灭,母女俩同睡一张床上,彼此都做了一个好梦。 入春不久,朝堂上就接连除了几件大事,骠骑将军耿忠被御史轮番参奏,罪名是贪污军饷,深受皇上器重的徐相的儿子又卷入了一起青楼杀人案,而最大的动静来源于皇上,他推行的新制遭受了起码一半以上的朝臣的反对,举步维艰。 “这是有人故意使绊子啊,不管是耿忠还是徐治明都是皇上潜邸时的心腹,给他们找麻烦,不就是在挑战君威吗,说到底,还是在反对皇上推行新制。”老宁远侯在家里这样感叹。 可惜,听他分析朝政的人除了老妻以外,两个儿子都没有兴趣,一个和同僚参加诗会去了,一个找狐朋狗友喝酒去了,都不是可塑之才。 “这都不管咱们的事儿,你只管顾好自己就行了。”太夫人说。 “妇人之见。”老侯爷不满地哼哼。 只不过,这样的作壁上观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这把火就烧到了舒慈身上来了。 御史大夫谢满渊在朝堂上实名弹劾舒贵太妃的弟弟卖官鬻爵,打着的自然是他姐姐舒贵太妃的名号。 这就像在一锅热油里浇了一瓢冷水,满朝文武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祖宗定下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这贵太妃要是真这样干了,估计离去陪先帝的日子也不远 了。 “蠢材!”舒慈听闻消息,当场摔碎了一个青瓷茶杯。 “这个谢满渊是什么来头?”发完气终于顺畅了许多,舒慈转头问。 王喜答:“就是御史台的一个不起眼的大夫,家境背景平平,但速来忠耿,在朝中口碑不错。” “本宫怎么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舒慈回想,试图从记忆里找到关于这个谢满渊的一些事情。 “先帝曾想给主子您建凤凰台,是他联名了朝臣阻止,最后让先帝放弃了这一打算。当时您还夸他来着,说他倒是不畏权势,是难得的纯臣。”王喜打量着舒慈的脸色,吞吞吐吐地说完。 舒慈的脸黑了,如果是佞臣奸臣她还能对付,可偏偏是这种耿介的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倒是有些麻烦了。 紫婵匆匆从外面走来,给舒慈见了礼,禀报道:“皇上已经派有司调查二少爷的案子了,主理人是谭坤。” “谁?”舒慈眯眼。 “谭坤,刑部侍郎。” “看来是有人非要置本宫于死地了。”舒慈冷笑。谭坤,德妃娘娘的族弟,当年谭相被革职抄家的时候,他们家可是全身而退的。 “如果这个谭坤已经向德妃娘娘投诚,那二少爷这个案子就算是没有也可以定为有,何况奴婢觉得二少爷并不这么清白。”紫婵说。 “主子,承恩侯夫人递了帖子进来,说要给娘娘请安。”紫鹃进来通禀。 “这个时候才想起找本宫?迟了。”舒慈轻笑了一声,挥手,“不见。” “主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夫人在名义上是您的继母。” “本宫并没有针对她,只是如今正是风口浪尖,她来寻本宫,难道就不怕御史再参本宫一个包庇家人吗!”舒慈态度很坚定,不见就是不见。 “是,奴婢这就去回了夫人。” “慢着,你让她给舒律行带句话。”舒慈端着双手,脊背笔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他没做,本宫自然会找人还他清白,但他要是真在外面打着本宫的旗号行事,休怪本宫大义灭亲了。” “奴婢记住了。” 舒慈转身朝书房走去:“紫婵,磨墨。” 舒慈亲自修书一封让人送进宫去,嘱托道,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要让皇上看到这封信。 “王喜,你回宫去问问李总管,看皇上有没 有时间到行宫来见本宫一面。”舒慈交代。 “让皇上来这里?”王喜觉得有些难度,皇上他也不是常人啊,怎么能说来就来呢。 “试试吧,不来再想其他办法。”舒慈皱眉。 正如王喜所猜测的那样,皇上他日理万机,并没有时间来理睬一个被牵扯到买官案中的贵太妃,而派人送进宫里的信也至今没有消息。 “看肯定是看到了,麒亲自看到皇上拆了信封,但咱们也没有证据,皇上未必肯信主子您的。”紫婵说。 舒慈半卧在榻上,问:“舒律行呢?” “被叫去刑部问话,如今还没有回家。”紫婵说,“承恩侯夫人又递帖子进来了,说还是想见您一面。” “依本宫看,不是她想见本宫,而是侯爷逼着她来的吧。”舒慈轻笑,不以为意。 “大少爷离家多年,如今音讯全无,侯爷就只有二少爷这一个儿子了,自然是看重。”紫婵说。 “舒律行,本宫不讨厌,但他那个娘,本宫可是一点儿都不想帮她。” 如果不是贵妾王氏,舒慈的母亲不会早亡,她也不会被先太后执意许给先帝,自然也就没有今日困守皇宫多年的贵太妃了。 “那二少爷,咱们是救还是不救?” “本宫的名声可不是这么好糟蹋的,不给他点儿苦头尝尝,他们母子还真以为我这个贵太妃是泥塑的呢。”舒慈起身下榻。 “您准备怎么做?” “既然皇上不肯来见本宫,那本宫只有亲自去拜访皇上了。”舒慈淡淡一笑,眉梢间轻描淡写地划过算计。 三更天的梆子刚刚敲响,骆显案头的奏折才批完,李江端上了一杯安神茶:“皇上,折子也批完了,您早些休息吧。” 骆显动了动脖子:“更衣。” 伺候的宫女上前,刚刚脱了皇上的衣服就被他挥退:“剩下的朕自己来。” “是,奴婢告退。” 殿门被推开,养心殿的烛火剧烈晃动了几下,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骆显的身后。 “贵太妃漏液前来,不会是想刺杀朕吧?”骆显背对着人换亵衣,动作不缓不慢,优美流畅的背部线条一晃而过,他已经穿好衣服转身。 舒慈带着风帽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说:“皇上不肯见本宫,本宫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打扰。” “夜闯天子的寝殿,是何罪名,你可知?”他只着亵衣,但气势却跟穿着龙袍时并无多少差别,依旧是那么的压迫感十足。 舒慈站在原地,说:“咱们也别绕圈子了,对于我弟弟的案子,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知皇上可否答应?” “说来听听。”骆显坐在床榻上,双手撑开膝盖。 “将谭坤这个主审官换了。” “你是不信他?” “准确的来说,我是不信德妃娘娘。前脚乐畅才害了德妃娘娘小产,后脚她的族弟就要主审我弟弟一案,换作是我,我也很难忍住不动点儿手脚。”舒慈坦荡的说。 骆显轻笑一声:“后宫不得干政,你跟了先帝这么多年,这点儿规矩都不知道吗?” 舒慈展颜一笑,十分张扬:“皇上知道德妃娘娘为何那么恨我吗?因为当年谭相一案,从头到尾都是我的手笔,若说不能干政,我早八百年就该去见老祖宗了。” “呵!怪不得先帝朝朝政混乱,原来是有奸妃在后面作祟。”骆显眼神冷了下来。 “是吗?可先帝曾说,发落谭家是他登基十年来最痛快的一次。”舒慈坐在不远处的圆凳上,伸手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摇晃了几下。 “先帝是先帝,朕是朕,你要是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扰乱朝政,休怪朕不念你之前的恩情。”说着如此不留情面的话,但他的目光却光明正大地落在她的手腕上,空空的,只有皓腕一截,莹白圆润,让人移不开眼。 舒慈说:“那就请皇上还了这份恩情吧。” “当真?”骆显挑眉。 “清白于我,于舒家,都很重要。” “你,朕相信你是清白的,但你弟弟……”骆显嘲讽一笑,“可不见得有多么清白。” “还是那句话,换了主审官,其他的我绝不插手。” “换谁?” “如果皇上信我,我倒是可以举荐一个人,绝对大公无私。” “说来听听。” 舒慈轻启朱唇:“江淮。” 江淮,出身江州名门,成康十二年探花,如今就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朕倒是小瞧了你,连江淮都是你的人。”骆显的眼神凌厉了起来,他不知道朝中还有多少贵太妃的人,更不知有多少人当面是臣背后是鬼。 “皇上多虑了,如果 他是那么好招揽的人我也不会推荐他。实话告诉您,就是因为他油盐不进,断案有些盛名,所以我才放心他去审理。”舒慈说。 “既然这样,朕可以答应你,但朕也不是没有条件。” “请讲。” “据说先帝有一玉扇,白玉为骨,扇面是吴大家作的山水画,不知是否在你这里?”骆显这样问是铁定了在她手里。 他的嘴角挂着笑,但眼神幽暗,仿佛再看一眼就会陷进去。舒慈身躯一震,知道扇面的秘密一定是瞒不住了。 “咱们的第二笔交易,你意下如何?”骆显并不放过她的神情,她的变化,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龙脉的事只是传说,如果皇上感兴趣我当然可以奉上,但确实没有什么价值。”舒慈淡定的说。 “朕就是看看吴大家的画,没有别的意思。” “抓刺客!有刺客!” 突然,外面火光晃动,数十道脚步声一同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抓刺客的声音。 “皇上,有刺客闯入,您是否安好?”李江小步跑了进来,见着舒慈在,立马一惊,而后垂首看地下。 “朕无事,出去。”骆显开口。 “是。”李江迅速退了出去,关上殿门,派了两个小太监看守。 “别放任何一个人进去,知道吗?”李江嘱咐他们。 “李爷爷您放心,咱们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小太监笑着说。 殿内,舒慈站起来,闪到窗边,掀开窗户的一角查看外面的情形。 养心殿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保护了起来,整个皇宫都处于警戒状态,宫门口估计把手的人更多。 “看来今晚是出不去了。”舒慈转身回来。 “有本事进来,怎么?没本事出去?”骆显起身倒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似乎是很欣赏她现在的窘境。 “我出去是没问题,关键是皇上您的清白还要吗?”舒慈轻笑,“我大大咧咧地从这殿门口走出去,谁又敢拦我?但明天一早估计雪花般的奏折就会飞到您的案头,染指寡婶,这罪名可不轻……” 骆显收敛了笑意,指着东北角的斜榻:“睡那儿去,明早宫门口一开就离开。” “是。”舒慈笑着行了一个蹲礼,转身就躺到了榻上去。 骆显倒在床上,两侧的帘子被放了下来,所以他 也只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夜闯皇宫,可真有她的! 刚刚闭上眼,突然,一道身影掀开帘子翻上了床,骆显正准备一脚踹开,不料却被她先压在了床榻上。软软地胸脯贴在他薄薄的亵衣上,瞬间就让他不淡定了起来,不着痕迹地低头看她的衣襟,什么也看不到,但直觉告诉他,里面的风光大约十分旖旎。 “噤声,有人来了。”舒慈低声说道,顺便抬起一只脚将厚的一层帐子也放了下来。 果然,十息的功夫,皇后就到了。 “皇上呢?”皇后穿着整齐,匆忙赶来。 “皇上批折子批到了三更,刚刚歇下。奴才看外面没什么大事儿也就没叫醒皇上,娘娘这是……”李江挡在皇后的面前,笑着答话。 “本宫也是担心皇上的安危,特来看看。”皇后松了一口气,“既然皇上没事,也不必惊扰他了,本宫这就回了。” “娘娘慢走。”李江弯腰。 还没等皇后跨出殿门,德妃又赶来了,哭哭啼啼地说要请皇上给她做主。 “皇上都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皇后冷着脸说。 “臣妾都遭贼人轻薄了,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皇上,皇上……”说着,她撇开皇后的宫女,拎着裙子往里面跑去。 “何人喧哗。”骆显撩开帘帐现身,面带寒霜,一副被惊扰了好梦的样子。 “皇上……请您给臣妾做主啊。”德妃噗通一跪,哀哀戚戚。 舒慈贴着墙角,努力放缓了呼吸,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还好帘帐够厚,除了看得见几道身影以外,其余的都看不清。 “发生什么事了,值得你半夜闯入朕的寝殿?”骆显摆明了不爽。 “那刺客闯入臣妾的寝宫,将臣妾的被子床褥都扔到了殿门口,并且他、他走的时候还摸了臣妾一把,如此恶行,简直是罪无可恕!” 舒慈无语,这一听她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了。 德妃哀哀戚戚的诉苦诉了半刻钟,被皇上不耐烦地打断。 “此事交由皇后处理,朕明日还要上朝,都跪安吧。” “皇上……” “是,臣妾这就带着德妃妹妹告退。”皇后笑着说道,“赶紧的,快把德妃扶起来,夜里地下凉,别伤了身。” 皇后身边的宫女立马一左一右地将德妃“扶”了起来,护送德妃回 宫。 人走完了,殿内又恢复了安静。骆显掀开帘子一看,床上的人早已经睡着了,刚刚压在他身上的胸脯一起一伏,似乎很有节奏。 “鸠占鹊巢。”他哼了一声,躺在她的身侧,两人中间只隔着半臂的距离。 第12章 选舅母 骆显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眠的,只是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骆显起身穿衣,问一旁侯着的李江。 “刚走不久,不到一刻钟。”李江弯腰答道。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朕提醒你罢?”骆显抬眸。 李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明白,请主子放心。” “起来,动不动就跪,你这一把老骨头还有几年活头?” 李江笑着起身:“谢主子关心,有奴才一日就伺候主子一日,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好了好了,大清早的,朕懒得听。”骆显摆手,起身出了寝殿。 舒慈带着麒一路赶回行宫,此时天还未亮,两人又是轻功了得,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就入了颐春园。 “你为何要去找德妃,还欺辱了她?”换了夜行衣,舒慈问他。 “要不是她在从中搅局,您哪里会有这等麻烦事儿,奴才就是看不惯她。”麒皱着眉头,说,“再说了,奴才那一下算什么欺辱,不过是摸了一下她的手臂而已。” “你为何要摸她手臂?”舒慈震惊。 “奴才本想着掰断她一只胳膊给她点儿教训,但一想到您嘱咐的,不能乱来,想想便罢了。”麒抬头看舒慈,“主子,下次就让奴才掰折她一直胳膊吧,奴才生气。” “本宫也生气,但本宫绝不会用这种简单的法子报复她。”舒慈冷哼。 “主子,您有高招?” “现在没有,但机会总是等来的,走着瞧罢了。”舒慈伸手摸了摸腕上的串珠,嘴角上扬。 今日早朝,皇上正式将舒贵太妃弟弟的案子交给了大理寺,并指了大理寺少卿江淮做主审。同时,徐相的儿子的案子移交给了刑部处理,有徐相压着,刑部也不敢乱来。倒是骠骑将军将军贪污军饷一事,皇上只是把人关着,迟迟没有下文。 “他在找证据,不仅要帮耿忠脱罪,而且要找出幕后指使之人。”舒慈分析道。 “那依您看,这幕后之人会是谁呢?” “盯着皇位的藩王,耿忠的政敌或是私仇,都有可能。”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紫婵问。 “补眠。” 紫婵:“……” “还愣着干嘛?”舒慈抬起手,紫婵赶紧搀着她往寝殿 走去,问道,“听说昨晚皇宫闹了刺客,您是在哪里歇息的?” “养心殿。” “好地方,谁也想不到您会在那儿。” 舒慈打了一个哈欠,没有告诉她昨晚她跟皇帝同床共枕了一把,担心会吓死她的。 都怪她对龙涎香太过熟悉了,闻到舒服的味道,她自然睡意绵绵,但奇怪的是皇上居然没有把她扔下去,这也是一大怪事。 入了夏,舒律行的案子有了结果,确实是打着舒贵太妃的名号诓骗了不少人向他“纳贡”,但其中并没有贵太妃的什么事儿,而且他这个中介的功夫做得不怎么样,许诺了无数,但办成的就是有一两个,而且全是主簿一类的小官,所以在量刑上面是从轻发落的。 “流徙三千里,这可怎么得了啊!侯爷,您一定要救救他啊,二少爷也是一时误入歧途,这等罪名扣下来,他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啊!”王氏哭得眼睛都肿了,慈母之心可见一斑。 舒侯爷也没有办法,皇上亲自下令主审此案,其中还牵扯到了大女儿,如今审理的结果出来了,证据确凿,他又如何翻案呢? “别哭了,本侯也没有办法,怪只怪他做事手脚不干净。”舒侯爷叹气。 “侯爷,您去求求大小姐,她一定有办法的,您去求求她吧!”王氏扯着舒侯爷的袍子,一个劲儿磕头。 舒侯爷有些恍惚,他仿佛见到了很多年前,文氏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求他救大哥儿,那时舒慈站在母亲的身侧,看着他的目光怨恨又失望,让他现在想来都忍不住脊骨发寒。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之前是如何对文氏的,你以为慈儿不知道吗?如今本侯是没这个脸求上门去了。”舒侯爷起身,“西南雾障多,多带些药品给行儿吧,他也是有了你这个姨娘才有今日这般下场。” 王氏错愕,看着舒侯爷离开,竟然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十几年的恩宠,竟是这般收场。 “太太,打听到了,那边确实是求了侯爷,但侯爷没有答应,出府去了。”许氏身边的丫环说道。 “难得侯爷有这么清醒的时候,真是罕见。”许氏掀开茶盖,吹了吹茶叶。 “这是好事儿啊,大少爷破家出走,二少爷背了罪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这一胎要是个哥儿,那这世子之位是怎么也跑不了的了。”一直跟着许氏的嚒嚒说。 许氏扶了扶自己的肚子,笑着说:“提防 了王氏这么久,总算看见点儿希望了。等二少爷出了京就把这消息告诉侯爷吧,也算是安慰他一二。” “侯爷一定会高兴的。” “自然,这可是他的儿子。”许氏微笑。 颐春园里,舒慈正在接待外祖母。 “您真是的,怎么轮得到外甥女来给舅舅看媳妇儿呢,您这不是……”舒慈一时词穷,无奈的看着方氏。 方氏哼了哼,说:“家里的人眼光都不行,你还算好的了,所以我才顶着一把老骨头找上门来,您不会不答应吧?” “外祖母,可这不合规矩啊。”舒慈为难,“小舅舅的媳妇儿怎么轮得到我相看呢,您和外祖父商量不就行了吗?” “他如今一头扎在军营里,哪有时间管这些?我来找你就是把这事儿拜托给你的,你也算在女人堆里混了这么些年,这眼力劲儿可不必我们这些好太多了?”方氏笑眯眯的甩锅,务必要让舒慈背上这一重任。 “您这是……” “看在你小舅舅都三十还未娶妻的份儿上,你就应了下来吧,不然我和你外祖父死了都闭不了眼呐。” “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答应就是了。”杀手锏一出,舒慈投降。 方氏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说:“乖孩子,外祖母就知道你是个心软的。” 舒慈叹气:“您别后悔就行。” “绝对不会,你只管安安心心地看,我保证不插手。” “哎,不是让您不插手啊,这可是您的儿媳妇儿,您别甩手站干岸啊!”舒慈着急。 “不行了不行了,老骨头折腾不动了,你看着办就行,我回去准备聘礼啦。”说着,方氏起身,这就要家去。 “外祖母……” “老妇告退,娘娘保重。”方氏笑着弯了弯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这老太太……”舒慈无奈的笑着。 紫婵上前:“娘娘,这烫手山芋可不好接啊。” “外甥女给舅舅看媳妇儿,本宫这算是开了先河了。”舒慈摇头苦笑。 “那您准备怎么看?” “老规矩,这不是入夏了么,本宫看园子里的花儿都开得挺好的,办个赏花会吧。”颐春园就是景致好,办个什么赏花会也算是师出有名。 紫婵:“那宾客的单子……” “把京城里适龄 的官家小姐都列出来,本宫亲自来选。” “舅老爷好福气。”紫婵感叹。 舒慈一笑,这次就算是回报他每年都给自己淘的那些儿个稀奇玩意儿吧。 贵太妃要办赏花会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向了京城各家各户,众人本以为她住进了行宫会低调一些,没想到竟有这个兴致,办起赏花会来了。 “把这玉扇送进宫,顺便把这封信交给皇上。”舒慈指了指桌上的红木盒子。 紫婵:“主子最近倒是和皇上私交频繁,会不会落下话柄啊?”宫里的娘娘个个都是人精,这稍有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 “你做隐秘点儿不就行了?”舒慈戳了戳她的额头。 “隐秘点儿?您说是像上次您那样儿?”紫婵困惑。 “差不多,你把东西交给李总管就好了,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舒慈喊住她,“你去还是不妥,你是本宫的大宫女,宫中不少人都认识你,换个人去吧。” “是,奴婢一定让这个人不被发现。” “嗯。”舒慈转身,坐进圈椅里,继续筛选准舅母。 是夜,李江弯着腰进了养心殿,悄悄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呈在了皇上的案头上。 “扇子送来了?”骆显瞥了一眼。 “还有一封信,请陛下亲启。” 骆显搁下朱笔,打开盒子:“你倒是做起了信使来了。” “奴才知罪。”李江尴尬一笑。 舒慈的字迹和她的人一样,都是极美的,但这卫夫人的字体被她融入了自己的风格,倒透出几分张狂。 骆显轻笑,搁下信纸:“她倒是把朕当作了神佛,求什么就要朕应什么啊。” “皇上是天,是万民之父,贵太妃求皇上那才算是求对了人。”李江说。 骆显扫视了一圈殿内,指了角落的一盆文心兰,说:“明日把那盆花给颐春园送去,你亲自去。” 既然要施恩,那不如就施个彻底,以后说起来也好听一些。 次日,皇上往颐春园赐花的消息就传了出去,这一下,贵太妃的赏花帖子就成了香饽饽。 “他也算有心了。”舒慈看着眼前的文心兰,嘴角挂着笑意。 “是啊,这历朝历代,哪有对 太妃这么好的皇帝啊。”紫婵也跟着感叹。 舒慈的眼风扫过去,紫婵立马说道:“炉子上还炖着血燕呢,奴婢得去瞧瞧。” “回来。” “奴婢……” “把这盆文心兰放到园子里去,给它砌个漂亮的高台供着,也算是不埋没了皇上的心意。” “是。”紫婵松了一口气,总算逃过一劫。 坤宁宫里,皇后只觉得胸闷气短:“当着这么多人就敢眉来眼去,当本宫是死的吗!” “皇后息怒,一盆花而已,不值当什么。”落雪劝道。 “一盆花?那你可见着皇上往坤宁宫赐花了吗!” “这也就是……” “宫里还没有开赏花会,她一个前朝的太妃倒是敢先行一步,可曾把本宫放在眼里?”元氏越想越气愤。 落雪:“主子,祖宗规矩在那儿,皇上的心意如何也越不过规矩去。您当务之急可是早日生个皇子,别让德妃捷足先登啊。” “本宫是生不出来了,正好下个月大选,为皇上选几个可心的伺候吧。”元氏灰心的说道。 落雪眼睛一亮:“主子,您这倒是好主意。皇上对那位的心思不就是因为她的容貌吗,咱们选几个年轻貌美的,不怕皇上还惦记着她。” 元氏冷眼瞧了她一眼:“愚蠢!要是像你说的这么做,那后宫还有本宫的立锥之地吗?” “奴婢蠢笨,请主子责罚。”落雪跪下认错。 “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三四个太多,选对了,一个足矣。”元氏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有了思量。 作者有话要说:舒慈:比本宫还漂亮?有到是有……可本宫还没有把她生出来呢! 皇后闻言,卒。 第13章 乐畅的师傅 一场赏花会结束,舒慈元气大伤,足足睡够了六个时辰才起身。 “好久没见娘娘这么累了。”紫婵伺候她穿衣,“不过累点儿也好,不然您可是越来越懒了。” 舒慈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懒洋洋的道:“懒点儿好,操心的事儿大概就能少点儿。” “能者多劳,奴婢看您是躲不了这个懒了。” “昨天的名单清理出来了吗?”舒慈坐到餐桌前,三个小菜一碗粥外加几颗肥嘟嘟的红枣,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您一共邀请了十六家,来了十二家,有两家的太太得了风寒了,还有两家说是不得空。”紫婵说。 舒慈:“说不得空的可是纪阁老家的和忠勤侯家的?” “主子英明。” “纪阁老喜欢明哲保身,善中庸之道,忠勤侯家嘛……本宫早八百年就把他家给得罪了,来不来的本宫心里有数。”舒慈轻笑。 “那昨日您可相中了什么人?”紫婵问。 “拿纸笔来。” “是。” 宣纸铺开,墨和笔一块儿奉上。舒慈执笔蘸墨,在纸上写下来了三位姑娘的名字。 “户部尚书柳大人之次女,国子监祭酒徐大人之长女,骠骑将军耿大人之幺女……主子,这怎么还有耿大人家的啊?他们家现在可是身陷囹圄,有性命之忧啊。”紫婵担忧的说道。 “只要皇恩在,什么风浪都拍不倒他们家,放心好了。”舒慈搁下笔,点了点这张纸,说,“就把这个送去外祖母家,具体选哪位还请她老人家定夺。” “是。” 三日后,方氏回话,她看中了耿大人的幺女,请贵太妃在中间搭个线。 “果然是我的外祖母,这眼光就是毒辣。”舒慈莞尔一笑。 “主子,您如何牵线搭桥呢?”紫婵笑着问。 “听说耿大人的千金善骑射,正好咱们乐畅缺了一位会骑射功夫的师傅,让紫鹃拿本宫的帖子,请耿小姐明日过园一叙吧。”舒慈笑着起身,捻了一颗果盘里的葡萄,亲自剥了皮,葡萄汁水香甜,她心情颇好地眯起了眼睛。 “母亲,这……” 收到帖子的耿府有些乱了,耿夫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家和贵太妃有什么交集。 “你别慌,待我想想。”耿夫人安抚女儿。 耿莘在一旁很 是焦虑,因为一家人以前都住在北地,如果不是厉王登极估计他们也不会扶摇直上,成为京城最热的门槛之一。只是如今父亲被停职审查,耿府门庭一下子冷落了起来,怎么贵太妃倒是想起了他们呢? “既然是贵太妃请你去,那你就去罢,左右不过是陪贵人赏赏花聊聊天,只是你父亲的案子万不可提起。”耿夫人思索了一圈没有结果,只得这样交代女儿。 “外面的人都说贵太妃甚是嚣张跋扈,母亲,我是个没规矩的丫头,会不会惹恼贵人啊。”耿莘担心的问。 “这……你明日小心行事罢。”耿夫人为难的说了一句。 次日,耿莘一大早就入了园子,忐忑地等待贵太妃的召见。 忽然,一个火红色的影子蹿了进来,急急忙忙地停在她的面前,吓得她差点儿跌坐在地。 “你就是母妃为我请的师傅?”乐畅叉腰,上下扫视这位姑娘。 耿莘稳住心神,猜到这可能是乐畅公主:“小女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 “免礼。”乐畅跳开一步,站在耿莘的对面,她说,“母妃说你功夫不错,本殿下来试试!” 说完,她取下贴身的软弓,搭弓射箭,直冲耿莘而去。 虽然她的力道很小,但突然来这一遭还是把耿莘吓坏了,索性她反应不错,一个侧身就将公主的箭矢锁在了掌中。 “果然很厉害!”乐畅欢呼,立马抱拳下跪,“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耿莘吓得扔了箭矢,噗通跪地,和乐畅一起跪了起来:“公主别这样,小女受不起啊。” “噗——”一声笑传来,两人朝门口看去,一位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女人站在那里,她衣着简洁,但明艳动人,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神飞,就算是女子也逃脱不了那双眼睛的魅力。 “小女见过贵太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耿莘移动了膝盖,附身跪地,朝着舒慈的方向。 “乐畅,还不把你师傅扶起来?”舒慈开口。 乐畅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两只胳膊一抬,把耿莘扯了起来。 舒慈笑着走过两人,坐上最高座,她说:“看来你们俩相处得极好。” “公主平易近人。” “师傅好生厉害!” 两人互相吹捧,说完还对视了一眼,倒像是同龄人。 舒慈招手:“ 耿莘,你过来。” 耿莘神经一紧,移动莲步,按照之前宫里嚒嚒教的那样,不敢平视不敢妄言,缓步走了前去。 舒慈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儿:“果然是年轻可爱,比本宫的皮肤好多了。” 耿莘僵住了:“娘娘,您才是国色天香啊,许多女子都想成为您呢。” “是吗?”舒慈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是啊,小女刚进京城的时候最常听说的就是娘娘的名讳,那福云酒楼常年挂着娘娘的墨宝,每天去瞻仰的人络绎不绝呢。”耿莘说。 “福云酒楼……”舒慈用两指撑着下巴,说,“本宫倒是去过。” “那真是娘娘的墨宝?”耿莘抬头,瞪大了眼睛,“小女还一直以为这是那家酒楼的掌柜的招揽客人的手段呢!” 舒慈笑出了声,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耿莘乖巧地坐下。 “当年本宫随先帝微服私访,确实到过那家酒楼,也留下了一行字。不过昔日那家酒楼不过是小门小户罢了,现在听你这么说,好像不同以往了。” “岂止是不同以往啊,简直是人声鼎沸。那福云酒楼如今五层楼高,门面占了三间铺子,就这样,想要住进他们家也需要提前预定呢。”耿莘咋舌。 “是吗?那本宫倒是有兴趣再去游览一番了。”舒慈笑着说。 “小女可以为娘娘做向导!”耿莘眼睛一亮。 “母妃……”乐畅凑了上来,看舒慈和耿莘聊得投入没有理她,她不干了。 舒慈搂过她,说:“与耿小姐投缘,聊了这么久倒是把正事儿给忘了。乐畅喜欢骑射,刚好听说耿小姐擅长这方面,所以想让耿小姐做乐畅的师傅,不知意下如何?” 耿莘当即跪地:“能为公主效劳自然是小女的福分,莫敢不从。” 乐畅眉开眼笑,投入了舒慈的怀里:“我喜欢耿姐姐,她也很厉害。” 舒慈点了点她的鼻子,说:“那以后就要好好学了,不然本宫就不让耿小姐来园子来教你。” “儿臣遵旨。”乐畅退出了舒慈的怀里,拱手弯腰,颇有样子。 舒慈转头对耿莘说:“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先定个规矩,每月逢五和逢十耿小姐来园子里教课,如何?” “是,小女遵旨。”耿莘笑着拱手。 待耿小姐离去,紫婵说:“这位耿小姐面带福相,让 人看着就容易亲近。主子未曾与她谋面,那日赏花她家夫人也告假未来,您和老太太为何会同时选中她呢?” “耿家是忠善之家,教出来的女儿也差不了。”舒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紫婵仍然未懂,忠善之家教出不肖子孙的例子多得是,为何主子就一定看中耿小姐不是这样的人呢?可是她没有再开口问,因为她隐隐知道主子不想再多说,她自有她的道理。 行宫这边,耿莘开始授课,紫禁城那边,大选开始。 骆显被太后以孝道施压,不得不枯坐半日在这里选妃。说实话,他认为这些女子的长相都差不多,让他眼前一亮或者有些兴趣的,一个也没有。 “咳。”太后轻哼了一声。 骆显顿了一下,抬了抬下巴,李江懂了,一个眼神下去,唱名的太监立刻道:“留牌子,赐花。” 皇后端着微笑,悉心地问询下面的秀女们,就像慈爱的一家之母一样,缓解了不少由皇上带来的压力。 这一选便是月余过去了,最后一共进了十二位嫔妃,位份最高的是纪阁老的孙女纪氏,辅一开始就被封为嫔。 “那日春猎本宫就看出来了,她是有大志向的人。”舒慈修建着矮松,抿着笑说道。 “以纪氏的容貌才华,加上阁老的地位,她什么夫君会选不到,偏偏要入皇宫这个大染缸里来。”陪在她身侧的隆裕大长公主说道。 舒慈转头看她:“你倒是悠闲,这三五年不回京,一回来就在我这里窝着,我可是不白白收留你的。” 隆裕大长公主,先帝的妹妹,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一直和舒慈的交情不错。她三年前嫁了白州的海家,如今是回京小住。 “海家待你如何?”舒慈问道。 “晨昏定省,侍奉公婆,即便我贵为公主也不例外。”隆裕叹气。 舒慈大笑:“这便是你自己选的姻缘罢,怨不得旁人。” “初嫁的那一年,才到白州我便知道了海家不同别家,你是没有看到他们的宗祠,天哪,全天下的贞洁牌坊有一半都在他们家。”隆裕哭笑不得,“我问驸马,要是他先我一步离开,他家人可会逼我守节?” “驸马怎么说?”舒慈放下剪子,感兴趣的问。 “驸马说,你是公主,他们逼不得你,但海家在官场的人不少,且大多数是祖父的门生,估计会时不时给皇上上个奏本,请 他姑妈为夫君守节。” “哈哈哈……”舒慈大笑了起来,尤其是看到隆裕那苦不堪言的样子,更是乐了。 隆裕公主摇头:“我告诉驸马,以后还是我走你前面罢,我骆家丢不起这个脸呐。” 舒慈含笑:“那你不改嫁不就行了?” 隆裕啧了一声:“你知道我是天生反骨,要是没有那些贞洁牌坊估计我还会老老实实的,但一看到那些东西我就不舒服,说不定要唱反调。” 屋里的侍女都笑了起来,大家都喜欢这个直言直去的公主。 “倒是你,你是皇兄的妃子,倒是不得不为她守节了。”隆裕看着舒慈,叹气,“枉费了这倾国倾城的容貌,我皇兄可是暴殄天物了……”边说着,她还一边上手摸了起来,越摸越觉得她这小嫂子的脸蛋儿怎么比她还顺滑。 “我嘛,时也命也。”舒慈挡开她的手,无奈叹气。 曾几何时,她梦里的夫君应该是高头大马的汉子,穿着盔甲执着长矛,跨马而来。十五岁那年,她入了宫,遇见了骆晟,从此她梦里的场景就消散了,他喜欢写诗作画,爱好风雅,最爱穿着白色长袍在坤元殿门外挥笔题诗,他甚至比她还要身弱。叛军攻入京城的时候,他穿着那年她梦见过的盔甲,驰马而去,然后一去不回…… 先太后临死之前问她:“你可曾怨我?” “怨。” 十年的宫廷生涯早就让她忘了如何说真话,但那一刻,她脱口而出,惹得太后最终愧疚辞世。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原来我是你的理想型啊。 舒慈:当时年少不懂事啊…… 第14章 京城第一美男子 自从耿莘到颐春园里来任教,就时不时地会撞上一个爱穿白色长衫的男人,他生得风流倜傥,一双狭长的眼睛像极了贵太妃娘娘,他端着手从她身边走过,她偶尔会听见心脏“砰”地一声跳起的巨响。 “殿下……”又一次遇见,她拎着裙子往练武场上跑去。 “师父。”乐畅拿着小弓回头看她,“师父为何如此匆忙?” “殿下,您可见一个穿白色衣袍的男子经常在园子里来往?” “未曾看见。”乐畅想了一下答道。 “那……最近园子里有没有生人进出?”耿莘问道。 乐畅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摇头:“没有。” 耿莘失望地耷拉下肩膀,暗自嘀咕:“莫不是我的幻觉?” 书房里,紫婵给上座的两人上茶,笑着向其中的一位说道:“舅爷,这可是新进的碧螺春,您尝尝?” 文珺端起茶杯,先是闻了一下,然后尝了一口后放下:“一般般,比不上我珍藏的大红袍。” 舒慈转头看紫婵:“我说了吧,他嘴刁得很,让你巴巴地献上来,结果如何?” 紫婵叹气:“奴婢该信娘娘的,给舅爷上陈茶就好了,反正他也不领情。” 文珺眉毛一竖:“怎么说话的,该打!” 紫婵笑着屈了屈膝:“是,奴婢这就下去领罚,主子和舅爷慢聊。” 说完,她退了下去。 “紫婵这丫头,都在宫里待恁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欠打。”文珺啧啧两声。 “也就在你面前是这样罢了,谁叫她是你带回来的人呢。”舒慈笑着说道。 文珺:“早知道就不带她回府了,嘴皮子这么利索,该送去哪个戏班子才对。” “好了,我请你来是聊正事的,你就放过我这丫环吧。” “说吧,又是什么事儿?”文珺弹了弹袍子,气定神闲的问。 舒慈眼眉一挑:“你这几天,可见着我这园子里一位爱穿粉色衣裙的姑娘了?” “见着了,每次撞上都直愣愣地盯着我,我脸上莫不是雕花了不成?”文珺摸了摸脸,很是疑惑。 都说外甥肖舅,舒慈这番容貌,就与文珺像了个七八成。只是一个是女儿的柔媚,一个是男儿的俊秀,气质上差了很远,但仔细看那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时至今日,宁远侯府 的二少爷仍然是京城的备受追捧的美男子,从十六岁到三十岁,他蝉联头名十四年,至今无人超越。 舒慈端起茶杯,说:“我前几天让人算了一卦,你和那姑娘的八字极为匹配。” “母亲那边才罢场,你这边又来了,再说这些个,我可甩手走了。”文珺说。 舒慈:“姻缘乃人生大事,你总是这么避而不谈,是何道理?” “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姻缘如何重要却又极喜欢随意拉线,我这个浪荡公子虽看起来不着调,实则比你们都要诚恳得多。我以后的夫人,无论是长相如何家世如何,只要入了我的眼,我便守着她,绝无二心。”文珺轻笑,“不像你父亲或者我父亲,嘴上说着敬重妻子暗地里又熄不了纳妾的心。” 舒慈脸黑了一半。 “就拿你举例罢,入宫这么多年,你当初对先帝可是情真意切?”文珺瞥她。 “自然。” “那他当日战死在城门外,你可有随他去了的心思?” 舒慈咬唇:“没有。” 文珺扬眉:“这不就是了?你爱他吗,或许有,但没有那么爱罢?” “我还有乐畅,我不能丢下她。”舒慈说。 “公主只是借口,你只是想活,不想陪他一道死。因为在你的心中,你恨他。”文珺的话像是一柄剑,瞬间就挑破了这层脆弱的薄纱。薄纱之下,是她冷硬的心。 “想活有什么错?”舒慈抬眸看他,眼底里流转着讽刺的光芒,“怕死的人成千上万,我不过是其中一个。恨他又如何?他用那座紫禁城困了我整整十年,我不该恨吗?” “没错,该恨。”文珺被她的目光灼烧着,却仍然温和的笑着,“慈儿,舅舅很高兴你现在的选择,我甚至兴奋你没有爱上他。” “为何?”舒慈被他诡异的思想搞懵。 “因为你还有机会选择你的二次人生。不是为了家族,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礼教,甚至不是为了公主……”文珺轻声叹气,“你知道吗,城破的那天,你大哥一直在眉山等你,直到日落他才离开。” “大哥!”舒慈突然站了起来,她鲜少这样失态,但此时却顾不得了,“你说我大哥那天出现在了眉山?他在那里做什么?他回京城了?” “他想带你离开,是你自己选择了留下来。”文珺用眼神安抚她。 “他怎么知道我不想走? ”舒慈皱眉。 此时,紫婵从外室走了进来,跪在舒慈的面前:“是奴婢。” 舒慈再次回想那天的情形,她起初的打算是等叛王攻入紫禁城的时候带着乐畅离开,没想到后来厉王赶来勤王,灭了叛王,局势一下子扭转了过来。 “奴婢收到了大少爷的信,让我探查娘娘的心意。奴婢与大少爷约定了以日落为准,若是那时候主子不想离开,大少爷就会带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京城,若是主子表露出想离宫的意思,奴婢就据实以告,帮助主子脱身。”紫婵给舒慈磕头,“十五年来,这是奴婢唯一瞒了主子的一次,愧疚难当,请主子责罚。” 舒慈单手撑在桌面上,内心震动,她不后悔选择了留下来,她后悔的是没有那个时候与兄长相见。 “大哥,他还好吗?”舒慈眼眶里滑出了泪珠。 “大少爷很好,有人照顾他,还有自己的生意,他请主子不要为他担心。”紫婵叩头。 “那就好,那就好……”舒慈抹了一把眼泪,说,“臭丫头,你起来,我不怪你。” “主子……”紫婵抬头,泪眼婆娑。 “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没有做错。”舒慈轻轻一笑,说,“我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东西,是我放不下这高高在上的地位和荣耀,不怪你。” 她就是野心勃勃的女人,她就是不愿意余生以另外一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她是舒慈,是文帝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宠妃,她就是要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上。 主仆说开了,自然就没有了芥蒂,而文珺这个挑起是非的人却难以逃脱责任。 “你说吧,惹你哭了一场,我做什么弥补你都是应该的。”文珺叹气。 “你虽对耿小姐没有那个意思,但我却不能让人家白白当了乐畅的一回师父。”舒慈说,“耿忠的军饷案,皇上找不到证据为他脱身,所以至今未能交给有司审理。你若是帮耿家这一次,我保证你三年内不被外祖母催婚,如何?” “母亲会信你的?”文珺挑眉。 “看来舅舅对耿忠的案子胸有成竹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皇上做不来的事情不代表我这个纨绔搞不定,你等着,别食言就行了!”文珺轻笑,起身,端着手,“我倒是对你如何说服老太太很有兴趣,看起来你的难度比我高。” 舒慈回之一笑:“你以后就明白了,其实很简单。” “嗯?”文珺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被这丫头装套子里去吧? 舒慈站起来,双手一拱:“不送了。” 文珺离开,在园子外刚好碰到耿家的轿子,他扫了一眼正在上轿的人,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哎哟,这是谁啊?”被一阵风差点儿绊倒的嚒嚒大叫。 耿莘抬头,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御风而去,潇洒至极。 “对啊,这到底是谁啊……”她趴在轿子的窗口上,整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 养心殿 “皇上,敬事房的人来了。”李江弯腰说道。 “嗯?”骆显转头,盘子被送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他随意翻了一个。 “师父,又是哪位娘娘啊?”见钱太监端着盘子出来,小太监立马凑了上去,接过盘子,好奇的问。 “让钟粹宫的玉贵人准备起来罢。”钱太监叹气。 “师父,您这是……” “收了钱却没有办好事儿啊,糟心。”老钱双手揣在衣袖里,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前方清路的板子敲了起来,一路的宫女太监纷纷避让,避不开的只有跪下叩头。这是皇上又走宫了,方向往钟粹宫而去。 “娘娘。”穿青色衣裳的大宫女扶着贤妃站了起来,“您别看了,闹心。” 贤妃捂着嘴咳嗽了一声,问:“这是皇上又往玉贵人的寝殿去了?” “嗯。”大宫女闷闷地应了一声。 贤妃站在窗口,看着对面挂着的红灯笼,轻笑:“当年在王府,本宫一旬还能见着他一面,如今进了这座宫城,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娘娘,您就是不争宠!您看看新晋的那些小主子们,哪个不是掐尖儿了要往上爬,就您,整天待在寝宫里,皇上他也瞧不见您呐。” “他不喜欢人争。”贤妃嘴角挂着微笑。 “皇上他……他就一个,嫔妃这么多,您不争别人总是要争的!”大宫女叹气,也不知如何劝她。 “无妨,人再多,也没见得他真喜欢哪个,这样足矣。”贤妃笑着转身,搭上贴身宫女的胳膊,“咱们去睡吧,今晚其他人睡不着,咱们钟粹宫的人总要睡一个好觉的。” 祥福宫的主殿燃着灯火,纪嫔坐在烛火下,用簪花小楷抄着金刚经。 “皇上去哪儿了?” “钟粹宫。” “玉贵人那儿?” “是……主子,那咱们歇息吧?” 纪嫔搁下了毛笔,揉了揉额角:“安寝吧。” 春猎之前,纪芙从未想过入宫,她不喜欢后宫倾轧更讨厌做妾。皇上的妃子,说得好听,其实不过就是妾。 但春猎那日,她带着侍女偷偷摸入了祭天的校场,看着在望众瞩目下的男人,一箭穿破了长空。她那一刻才知道,她纪芙想要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入宫后,承宠的第一晚,他趴在她的身上,粗鲁地破开了一个女人的贞洁,她的身体在痛,血液却是在沸腾。她看着这个男人,总算是把完整的自己交给了他。那一晚,她一夜未睡,躺在她的身侧,她愿意这就是人生的终点。 只是,她从此也成为了某个宫殿里翘首以盼的女人,等着他来,看着他去。 “春水,你说我需要去争宠吗?”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她低声问脚踏上睡着的人。 “奴婢,不知道。” 争宠是一条血拼路,有些人轻描淡写之间就能获得宠爱,风光无限,有些人弹指之间就只有灰飞烟灭,香销玉殒。 “她当年是如何做到的呢……”纪嫔呢喃。 “主子,您说谁?” 三千嫔妃枯坐死,一人独上凤凰台。这说的,还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舒慈:我的粉丝在哪里,都举起手来! 元后:+1 德妃:+2 贤妃:+3 纪嫔:+10086 第15章 偶遇 两旬之后,文珺往颐春园送了一个盒子,舒慈看后,让手下的人送往了皇上的御案。 三日后,已经被夺取帅印的何宗之下狱,连同兵部尚书一位兵部侍郎两位,还牵扯出了两淮盐运使和几位知府巡抚,余下的小鱼小虾更是不用多说,其牵扯之广,堪称立国以来之最。 皇上雷霆之下,发落了百余人性命,手段老辣,震慑了朝廷内外。据说那几天菜市口的地都没干过,何宗之被斩杀抄家,抄家之时搜罗出的珍宝足足二十大车,禁军押运,沿途百姓围观,震动京城。何家一共一百三十口,男子流放女子充入教廷司,显赫一时的南军统帅就这样倒在了贪污案上。 “自作孽不可活。”翻阅了刑部呈上来的奏折,骆显冷哼道。 纪峒有些不懂:“皇上,恕微尘斗胆问一句,您是怎么找到证据的呢?”他带人明察暗访两个月,统统无果,可皇上怎么像是一夜之间就找齐了证据给何宗之定罪呢? “这个啊,朕可是欠了个大人情的。”骆显抬头,嘴角挂着浅笑。 “谁这么无礼,难不成还以这种事要挟皇上吗?”纪峒皱眉。 “要挟谈不上,就是做了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骆显活动了一下颈椎,而后继续批奏折。 纪峒:听不懂。 七月,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按照惯例,这个时候皇上的御驾该迁往西山行宫了。 “往年怎么办今年照旧,不必再汇报。”骆显对着下面的内务府大臣说。 “是,臣遵旨。” 李江上前,低声问:“那后宫的娘娘们……” “太后是一定要去的,其余的就请皇后定夺吧。”骆显不是喜欢缠绵后宫的君王,他给了皇后足够的权力,希望皇后回他同样安宁的后宫。 “奴才谨遵圣旨。”李江退下。 接了旨意,皇后这胸口滞留多时的浊气终于吐了出来。 “奴婢说得没错,主子您还是皇上心里的头一人啊。”落雪在旁边说道。 皇后:“他向来待本宫不错,在这些事上都给足了本宫颜面。” “皇上惦记娘娘,娘娘也要为皇上分忧啊。”落雪说。 “自然,本宫一定不偏不倚,圈定人选随侍行宫。”皇后微微一笑,一国之母的大家风范初显。 皇后这边舒坦了,其余嫔妃就忐忑了起来,生怕平时没有伺 候好皇后让她在这个时候把自己薅了下去。所以,坤宁宫这几日请安的人齐齐整整,就连空余时间也是门庭若市,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是个多么和善的人儿,嫔妃们都喜欢朝她那儿去呢。 皇后坐在上方看着这些献媚的女人,嘴角上扬着微笑,心里却极为冷淡。她生育不出皇子,看这些一个劲儿想要爬龙床的女人便十分不爽。她们年轻貌美,有个健康的身子,只要多承几次皇恩,必然能怀上龙子。 “随侍行宫的人本宫已经有了决断,选中的要尽心侍候皇上,留在宫里的也要安安分分,不然……本宫发落你们,倒是用不着知会皇上一声的。”皇后笑着说。 这就是皇后,除了皇贵妃和四妃以外,她发落其余的低位嫔妃根本不需要污了皇上的耳朵,说不定等皇上发现少了一人的时候,那位倒霉的嫔妃坟前的草都长了老高了。 “宫里就由贤妃坐镇,代理本宫处理宫务。”皇后不急不缓地说道。 “臣妾领旨。”贤妃起身。 “贤妃是老人儿了,本宫放心得过,留下来的要是不守宫规就立刻封宫禁足,等本宫和皇上回来发落。” “是,臣妾明白。” “至于随侍的人……”皇后稍稍一顿,笑着说,“不宜多但也不宜少,本宫看就德妃、纪嫔、玉贵人和安贵人罢,你们几位常侍奉皇上,想必更得圣心一些。” 德妃,自然是搅和浑水的一把好手,缺她不可。纪嫔,年轻貌美,是新晋嫔妃中最得圣宠的,且是纪阁老的孙女,当然得带上。玉贵人和安贵人……皇后微不可察的一笑,自然是希望她们有所造化的。 七月中旬,皇上携后宫嫔妃迁往西山行宫,文武百官也纷纷随行,政治中心转移到了西山。 “娘娘,您又犯了夏困?”紫婵走上前来,看舒慈歪歪倒倒在榻上躺着,忍不住笑话她。 “没几天安生日子啦。”舒慈闭着眼撑着脑袋,慢悠悠地说。 紫鹃进了殿,对舒慈福了福,说:“太后那边收拾好了,各位娘娘正前去请安呢,主子,您也该起身了。” “扶本宫起来。”舒慈伸手。 一身撒花如意云烟裙,珠翠点缀的粉绣鞋,黑发挽成了一个飞天髻,插两三只金钗,别一只粉白的海棠花,花开似锦,衬得人面色如玉。舒慈就这样走了进来,一屋子的女人暗自打量,福礼请安。 “给贵太妃娘娘请安。” 舒慈脸上挂着笑,对着上座的太后微微点头见礼,后者指了指左手边的座位,说:“就差你了,快坐。” 五个月没有相见,太后对舒慈的不满也消散了许多,再见面,两人还是和和气气的样子,不得不说都是修为了得的老狐狸们。只有德妃,眼神淡漠,虽然没有做出失礼的行为,但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把恨记在了心里的。 “看你在行宫住了这么久,神色好似比在宫里还好了几分,果真是行宫的风水养人啊。”太后笑着说。 “那是,不瞒太后说,我如今住的那园子可是数一数二的好景致,每天浇浇花养养草,这平心静气的,可不好起来吗。”舒慈莞尔一笑,侧着身子向着太后的方向。 “是啊,你那颐春园可是出了名的好景致,咱们来得迟,让你把好地方占去了。”太后打趣。 “太后要是想住随时来便是了,只是我那园子里乐畅整日舞枪弄棒的,您可得受得了这个叨扰才是。” “说到这儿,怎不见乐畅?皇后把善雅也带了出来,姐妹俩一块儿玩,可不高兴!”太后说。 皇后笑着回道:“论辈分她们可不是姐妹俩,是姑侄。” “对对对,哀家一时忘了,看着岁数差不多,辈分却差着一辈儿呢。”太后扶额,恍然大悟。 舒慈说:“谢太后还挂念她,只是这她却不争气,前几日就有些身体不舒服,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德妃看了一眼舒慈,说:“听说贵太妃给乐畅公主找了一个女师父?还是耿家的女儿?” “是有这么回事儿。”舒慈端起茶杯,盖住嘴角。 “咱们皇家的公主学一学诗词礼仪这些就罢了,怎么还舞弄上刀枪棍棒了呢?”德妃要笑不笑地说。 舒慈放下茶盏,说:“德妃在闺中没有学过骑马射箭吗?” “臣妾学的是德容言功、琴棋书画。”德妃微微抬了抬下巴。 “所以呢,你是皇上的妾,咱们乐畅是南秦的公主。”舒慈微微一笑,一言蔽之。 什么是刀不沾血,一剑封喉,这就是了。 打了一仗回来,舒慈的心情甚佳,亲自给乐畅熬了一碗南瓜粥,让她暖呼呼的喝了下去。 “母妃,儿臣困了……”她缩在被窝里,揉了揉眼睛。 “困了就睡。”舒慈给她盖好被子。 “母妃,儿臣 想吃莲子了。”乐畅红着小脸儿躲在被子后面,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盯着她。 舒慈笑:“明日就吃。” “儿臣想自己去摘,就在园子前面的湖里,好多呢。”乐畅小声说。 舒慈没答应:“不准靠近有水的地方。” “哦……”失望极了,她煽动了眼睫毛,看起来极为可怜。 “母妃等会儿让紫婵她们去摘,可好?” “好……母妃晚安。”嘴唇蠕动了一下,心满意足,她立马就要睡着了似的。 舒慈看了看外面的天,此时刚刚夜幕降临,整个园子都安静了下来。 “拿上篮子,咱们去湖边转转吧。”舒慈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小人儿,嘴角挂着笑意。对这小家伙,她也算是有求必应了。 晚间凉了下来,估计有不少人都会有出来转转的心思,紫婵她们对这园子熟,自然知道哪里比较僻静,哪里的莲蓬长得最好。 舒慈换了一身简单的粉色襦裙,融入了宫女中,远处看去一团模糊并无异样。 “娘娘,您这让奴婢想到您十四五岁的时候了。”紫婵走在她身后,感叹道。 “那时候偷溜出府,我好像也是这样的装扮吧?”舒慈笑着说。 “是,和现在别无二致,可一晃都是十年了。” 舒慈浑身轻松,隐没在夜色了,脱下了华服,这样踏着小路走来,别有一番趣味。 “左边。”王喜在前面带路。 穿过假山,三人到达湖边,满眼的绿色的眼前,垂着首的莲蓬摇摇欲坠,亲吻着湖水面。 “你来撑篙,本宫来摘。”舒慈点了王喜。 紫婵站在岸边,扶着舒慈上了小船:“您小心,奴婢就在周围转悠。” “记住,有人来就吹暗号。”舒慈站在摇摇晃晃地小船上,笑着说。 “是。” 王喜大概也是第一次撑篙,准头不太好,小船摇摇晃晃地在原地打圈。 “你到底会不会啊?”舒慈问。 “奴才……不太会。”王喜哭着脸说。 “不会你还上来?”舒慈起身,船身剧烈晃荡。 “是主子您点的奴才……”王喜小声咕哝。 “把篙拿来。”舒慈放下篮子,伸手。 王喜双手递上,舒慈接过。只 是她比王喜更不擅长使这个东西,不过戳了两下岸边,一个晃荡就把王喜给荡水里去了。 “你没事儿吧?”舒慈一惊,弯腰看水里。 “奴才……奴才没事儿。”王喜会凫水,一个冒头出来,浑身已经泡在了水里。 “赶紧回去换身衣裳。”舒慈说。 “奴才在下面推吧,您好走一些。”王喜说。 “快回去,本宫离了你还不行了?回去换衣裳,要是染了风寒本宫就把你扔去园子外扫地去。”舒慈摆上了脸色。 “奴才……遵旨。”王喜爬上岸边,抖了抖水,悄悄摸回颐春园去了。 船已经到了水中央,舒慈撑着蒿左右划,尝试驾驭小船的方法。没过多久,她手掌心就磨红了,可这船却仍旧不听话,往莲蓬越来越少的地方漂去了。 “什么鬼东西……”舒慈一个气愤,扔了竿,坐在船上。 竹竿顺着小船的边沿,一下子划入了水里。 “哎……”舒慈这才站起来,准备伸手去捞,一个余光,突然看到岸边站着的两人。 骆显负着手,李江随侍在侧,两人一同看向这个方向。 丢脸。 舒慈正考虑要不要一头扎入湖里,来个眼不见为净?但看着湖底这厚厚的淤泥,她又有些打怵。 岸边和湖心,大概七八米的距离,三人这样僵持着,舒慈不出声,骆显也不开口,似乎是在看这是哪个疯子,大晚上的自己把自己给困在了湖中央。 打破僵局,舒慈站了起来,脚尖一点,她双脚离开了小船往后倒去,一个旋身,足尖踏着荷叶,迅速地离开了湖面。 此时,她和骆显隔着湖站在两岸,她压了压头上的帽子,转头就走了。 “皇上……” 紫婵不知道晃悠到哪里去了,舒慈也顾不得喊上她,疾步往着来时的路走去。 才钻入了假山,一个高高的黑影立在她的面前,舒慈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只是她的叫声还没有突破喉咙,一只大手就突然而至,捂住了她的口鼻。男性的气息扑面而至,昏暗的假山里谁也看不清谁,舒慈急着脱身,反身就是一掌劈去。 男女博弈时,男性具有较强的力量优势,而舒慈练的功夫又属于轻灵一派,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很难脱身。 “你是人是鬼?”交手之间,舒慈压低 声音问道。 他双手一绕,缚住她的双手,压在假山的边缘。借着月光,舒慈看清了他的面容。 “你不是才在湖对面?”舒慈惊讶得脱口而出。 “这么说,是看到朕了。”骆显压在她身前,力量半分不减。 舒慈此时的境遇很尴尬,作为长辈,她好像“为老不尊”了一些,被人抓个当场不说,还妄图逃脱,实在不是一个“长辈”该有的风范。尤其是,已经看到皇上的情况下,她仍然选择脚底抹油。 “本宫又没瞎。”舒慈动了动,“该放手了吧?” “为什么要放?”骆显低头,压得更紧了一些。 舒慈也不能说“你把我胸都压瘪了”这种话,只好深呼吸了几口,把脸突然往前一凑。果然,骆显往后退,她趁机闪身离开他的压制。 “过来。”骆显说。 舒慈:“再被你压一次?” “刚才你是在做什么?” “采莲蓬,没看到吗?” 大约是这样的夜色太让人模糊了彼此的界限,她与他之间的对话竟然头一次直来直去,没有绕圈子。他没有端皇上的架子,她也没有顾上贵太妃的派头,两人对立着,倒像是散步偶然遇见的朋友。 “看到朕了,连莲蓬都不采了?” “当然不是。”舒慈揉了揉手腕,说,“那个小船太难划了,白费力气,而且我的蒿掉在了水里。” 骆显:“……” 隐隐约约的,前方有灯笼的光出现。 两人同时警惕了起来,舒慈说:“你往湖边走,我回颐春园。” “什么时候你可以命令朕了?”骆显皱眉。 “那我们就站在这里好了,让人当野鸳鸯逮了送太后面前去。”舒慈微笑,笑容中透着几分瘆人。 骆显:“野鸳鸯?” “这种环境,这种情形,看起来很难不让人误会。” “荒唐。”骆显嗤笑了一声,甩袖离开,估计是觉得这个女人太难以沟通。 舒慈松了一口气,迎面对着红灯笼走了去,紫婵当即眼睛一亮:“娘娘!” “回吧,明天让王喜他们摘去。” “是。” 骆显走了一段距离,突然顿住脚步,往回走。前方,两个“宫女”在灯笼的光照下一前一后往颐春园的方 向而去。 果然,他上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舒慈:不把你气走你会这么轻易离开? 骆显: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舒慈:后悔,没有一掌劈死你。 第16章 小计 舒慈看着眼前的新鲜莲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大早李总管就让下面的小太监送来的,看起来是才摘下来的莲子,好新鲜。”紫婵说。 舒慈皱眉,暗忖:难不成是皇上的意思? “主子,这李总管怎么知道咱们想要莲子啊?”紫婵也好奇的问道。 “昨晚你没在的时候,恰巧碰到了。”舒慈说。 “那皇上……”众所周知,李江在的地方肯定是皇上在的地方。 “不用管那么多,你送到厨房去,一部分熬成莲子粥一部分做成莲子糕。” “是,估计公主醒来得乐疯了。”紫婵笑着提起篮子,出了门。 舒慈来回踱步,心想:他莫不是想用一篮子莲子就想让本宫安分些?他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 太阳才上了枝头,耿莘就带着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来看小徒弟了。 “见过娘娘,娘娘今日气色看起来极好,可是早膳用得好?” 进园子的次数频繁了,跟舒慈打的交道也多了,耿莘并没有开始那么畏惧她了,变得有些亲近起来。毕竟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防人之心还没有那么重,见着别人对自己不错也能稍稍放下戒心,诚心以待。 “是吗,大概是早上那碗莲子粥的功效吧。”舒慈抚了抚脸,笑若春风。女人嘛,谁不愿意别人夸自己美呢? “小女给娘娘带了一盒胭脂,是小女母亲亲自调制的,用着效果不错,特地给娘娘献上一盒。”耿莘从盒子里拿出了胭脂盒,送到舒慈的面前。 “你母亲还会调胭脂?这可是大本事。”舒慈惊讶地接过小盒子,打开一闻,一股淡淡的清香,“这里面似乎含着草药的香气。” “娘娘真厉害,这胭脂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一点,全是药草和花粉调制的,所以上了脸一点儿也不痒也不红。”耿莘笑着说道,似乎对自己母亲的手艺很是骄傲。 “紫婵,明儿就给我试试这个。”舒慈闻着舒服,当下就吩咐道。 “是,娘娘。” 耿莘也很高兴,福了福身,说:“娘娘用得高兴小女就算没有白来。” “这嘴巴甜得,该你有赏。”舒慈挥了挥手,对紫婵说,“把本宫那串玛瑙手链拿来。” 耿莘忙说道:“小女可不是来讨赏的,娘娘千万别。” “本宫就喜欢嘴 巴甜的人,你算是撞上了,别客气,你客气这胭脂本宫也不收了。”舒慈笑着说。 “那……小女就收下了。”耿莘一笑,眼睛眯了起来,“下次母亲调制新胭脂小女还给娘娘带。” “那感情好。” 待紫婵去取手链的功夫,舒慈问:“你父亲可回家了?” “劳娘娘挂念,早已回家了,在牢里受了点儿苦,现下在家正在慢慢恢复。”耿莘答道。 “真是祸从天降啊……”舒慈感叹。 耿莘说:“家父说了,这点儿阵仗不算什么,想当初跟北狄人打仗的时候还被捉到他们的营地去了呢,还不是全身而退?这次有皇上做主,父亲他料想就无事。” “耿大人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是如此。” “只不过经次一难,倒是看清了不少人心。才入京时我们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父亲一遭被奸人污蔑,好多人都巴不得离咱家远远的,等着看咱家的笑话呢。”耿莘抬头看舒慈,“那时候娘娘请小女来园子里,无异于雪中送炭,让那些背后对咱家耍手段的人也顾忌了不少,小女在这里谢过娘娘。” 说完,她对着舒慈行了一个大礼。 舒慈笑着说:“本宫不过一后宫妇人而已,耿家能全身而退还是耿大人为官正直罢了。” “家父的清白固然是真,但娘娘待耿家的恩情耿家一样不会忘。”耿莘磕了一个头,言辞恳切。 紫婵端着盒子进来,一看这种场景立马把耿莘扶了起来。 “你是个有心人,本宫愿意待你好。”舒慈微微一笑,“乐畅还等着你陪她玩儿呢,快去吧。” “小女告退。” 舒慈倒在榻上,说:“有些人记恩,有些人却只记仇,人呐……” 她闭着眼,昏昏欲睡。 紫婵叹气,执了一把团扇,轻轻地扇着。 “紫鹃姐姐!” 紫鹃正准备去内务司领一套新茶具,听到声音往后看去,一个小宫女匆匆走了上来:“紫鹃姐姐!” “你是哪个园子里的,有何事情?”紫鹃问。 “我是玉贵人宫里的,有位姐姐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小宫女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小纸。 紫鹃皱眉:“玉贵人宫里的?” “姐姐拿着罢。”小宫女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我的任务完成了 ,先告辞了。” 紫鹃捏着纸条往人少的地方走去,打开一看,上面书着:今晚子时,芳子湖西岸见,有要事相告。 紫鹃眼底一暗,转身往回走去。 紫婵打着扇,突然看到了屏风后面紫鹃在向她招手。 “娘娘在小憩?” “你有何事?”紫婵上前。 紫鹃把小纸条交给她:“有人在半路拦下我,声称是玉贵人宫里的人,递给了我这个。” 紫婵拆了一看,面色沉重,说:“你我现在去向娘娘禀报此事。” 舒慈打了个哈欠,醒来:“嘀嘀咕咕作甚,要说进来说。” 紫婵把纸条交给她,紫鹃把刚才遇到的事情重述了一遍。 “这是有人知道了玉贵人和娘娘的关系了?”紫婵猜测道。 舒慈展开纸条,微微挑眉。 紫鹃:“主子,要不要奴婢现在去告知玉贵人一声?” “你现在去,才算是中了她的计。”舒慈放在纸条,“如果她的猜测只是五成,那你现在去岂不是不打自招?” “那……” “今晚去赴约,本宫到看是何方神圣装神弄鬼。”舒慈说。 紫婵有些担忧:“那万一确实有人发现咱们和玉贵人的牵扯,那对主子您可是极为不利的。” 舒慈微微一笑,眼底有精光划过:“是吗,对上本宫,那她可真是自寻死路了。” *** 子时的梆子一敲,紫鹃出现在了约定的地方。 夜晚的风有些凉,呼呼吹过,扬起岸边的树叶,发出唰唰地声响。 “紫鹃。” 一个低沉的鸭公嗓从后面传来,紫鹃身体一颤,回头:“是谁?” “我,你不是认识了?”一个身材与紫鹃差不多的太监出现在她身后。 紫鹃凝神一看:“王贵儿?” “难为姐姐还想得起我来,真是不容易。”王贵儿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睛一直死死地盯住紫鹃。 “你找我有何事?这大晚上的,你不会是有什么歹心吧?”紫鹃故作防备的说。 “你上次去玉贵人的宫中,我看见了。”王贵儿说。 “你看见又如何?” “贵太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为何会和玉贵人走得如此之近? 禀报到皇后娘娘那儿,不知娘娘会不会误会。” “误会什么?” “当然是误会玉贵人是贵太妃的人啊。”王贵儿狞笑一声。 “呵!”紫鹃不屑的哼了一声,“就凭你这阉人,你还想我家主子身上泼脏水?不自量力!” 王贵儿突然扑上前,抓住紫鹃的衣袖:“好姐姐,只要你跟我成事,从事我半个字都不会往外漏去!” 紫鹃恶心得要死,甩开他:“你放开我!” “好姐姐,咱们好歹一个村子的,你可怜可怜我,就从了我吧……”说着,王贵儿大力地将紫鹃扑倒在地,撕扯她的衣裳。 “前方何人!”突然,旁边一声大喝一声,似乎是发现两人了。 颐春园里,紫婵匆匆进殿。 “主子,紫鹃和王贵儿被押到皇后娘娘那儿去了。”紫婵面色带着担忧。 “你可听见他们说了什么?”舒慈坐在帷帐后面,慢条斯理地穿着外衣。 “听见了,王贵儿说他撞见了紫鹃去了趟玉贵人的宫里,用此来要挟紫鹃,说他要去皇后那里告发玉贵人是主子您的人。” “王贵儿是谁的人?” “德妃娘娘。” 帷帐被拉开,舒慈的脸露了出来,她嘴角挂着一抹笑意:“蠢货,又出来丢人现眼了。” “您看……” “走一趟吧,不把她拍死在地上,她真当本宫是好惹的人呢!” 皇后的畅心园里,此时灯火辉煌,不仅德妃到了,连难得跟皇后睡一张床的皇上也被惊扰了起来。一看竟然是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的事儿,当场就没了好脸色。 “李公公,快伺候皇上歇息去,此处有本宫就行了。”皇后哪里不懂皇上的心思,立马就这样说道。 “贵太妃娘娘到!” 正准备起身,听到贵太妃来了,骆显皱眉:“怎么还有她的事儿?” “这下方跪着的宫女就是贵太妃的贴身宫女,她老人家自然要来。”皇后说着,暗中打量皇上的脸色。 舒慈一进殿,哗啦啦地跪了一地,她对着上方的皇上颔了颔首,后者同样回礼。 “贵太妃到了,那咱们就开始审吧。”皇后福了福身,让出了左侧的上座。 舒慈坐在皇上的下侧,转头看他:“皇上还也被惊扰了?” “自然。” “那真是他们的不应该了。”舒慈轻笑一声。 皇后说:“你们俩到底犯了何事,速速招来,不要逼本宫用刑。” 王贵儿噼里啪啦地就说了起来,只是他越说旁边的紫鹃脸越黑,到最后似乎被气得不轻。 “奴婢和他绝无私情,他这是污蔑!”紫鹃气愤的说。 “你们俩没有私情,为何要约在深更半夜在湖边见面?”德妃笑了一声,“宫女和太监的那点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承认了咱们还道一声恭喜,这打死不认可就没意思了。” 皇后:“紫鹃,你来说。” 紫鹃事无巨细,一一告知。 “皇后娘娘明鉴,奴婢并没有与他有所牵扯,只是纸条上写得甚是奇怪,奴婢想着去逮出这幕后捣鬼之人,没想到被这人拉扯了两下,正好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了,这才得以脱身。” “你要事心里没鬼,你为何要去?”皇后问。 “奴婢也觉得奇怪,这纸条上没有写告谁知,也没有写落款是谁,好生奇怪。奴婢想着,这宫里竟有如此装神弄鬼之人,定要被奴婢找出来不可,所以奴婢才会去假意赴约。”紫鹃头头是道的说来。 “哼,你这小小的宫女倒是很有责任心。”德妃笑道。 “奴婢为主子们当差,自然要十分用心。”紫鹃低头。 德妃被气笑,转头看舒慈:“不知贵太妃娘娘对您这位能言善辩的宫女有何想法?” “本宫?”舒慈愣了一下,“需要本宫说什么吗,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不够清楚?” 德妃:“自然不清不楚,这两人一人一套说辞,到底信谁呢?” “那就要问德妃娘娘了,处心积虑的让你宫里的太监攀上我这宫女,有何图谋呢?”舒慈眨眼一笑,故作惊讶,“不会又是德妃敬仰本宫已久,想要和本宫做亲吧?” 德妃被气了个倒仰:“贵太妃真是……” “本宫如何?”舒慈敛下笑意,“德妃三番五次找本宫的麻烦,本宫当你是小辈所以不加以斥责,怎奈德妃越来越长进了,如今教唆太监来攀扯本宫这宫女,这可真是有什么奴才就有什么主子啊,到哪里都甩不掉你德妃。” “一派胡言!”德妃愤然甩袖。 “掌嘴!”舒慈拍了拍扶手,大喝一声。 紫婵上前,对着德妃屈了屈 膝,随后便是一个打耳光抽了过去。 “啪——” 这一耳光,清脆又响亮,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本心初,本性善,本我无,便成德。德妃这封号,甚是讽刺!”舒慈冷笑了一声,转头看上面的那位,“皇上,本宫打了您的妃子,却对您并无不敬,望皇上知晓。” “朕知晓。”骆显面无表情的说。 德妃似乎还在那一巴掌中回不过神来,待反应过来,一小子哭倒在了地上:“皇上,皇上给臣妾做主啊……” “皇后审完了吗?”舒慈问。 “本宫……” “带人上来。”不等她回答,舒慈抬了抬下巴。 王喜拉扯了一个宫女进来,将她扔在中央:“主子们都在,你老老实实交代了罢。” ”奴婢、奴婢……”似乎被这样的阵仗吓到了,她的话断断续续,但还是让人听出了点儿东西。 原来,她受了王贵儿的指使给紫鹃送东西,然后冒充玉贵人宫里的人,是想让紫鹃放下戒心去赴约。 “你为何要冒充玉贵人宫里的人?”皇后问。 “自然是玉贵人与贵太妃娘娘交好,奴婢这样说,紫鹃姐姐才会信。”小宫女哆哆嗦嗦地说道。 皇后看了一眼舒慈,后者笑了笑,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宫打从出生起就喜欢脸蛋儿长得漂亮的,所以对玉贵人诸多喜爱。怎么到你们这里却成了算计紫鹃的一环?真是可笑。” “皇后娘娘,您看这如何断呢?”舒慈说完,侧头看皇后,目光里隐隐带着笑意。 皇后看了一眼上面一言不发的人,知道要是处理得不满意不仅贵太妃记恨上她,就连皇上也会怀疑她掌宫的能力。 “王贵儿持心不正,妄图沾染贵太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拖下去打五十大板扔出宫去。这个带话儿的宫女,明知是错却帮着歹人做事,可见也不是个好的,赏她二十大板,发落到辛者库。” “娘娘饶命啊……” 五十大板,这是要把人打烂啊。 “娘娘,救我!德妃娘娘,救救奴才啊!”王贵儿被两边的侍卫拉着,不停地大声喊道。 “拖出去,别污了本宫的眼!”德妃挥手,眼底带着狠色。 “贵太妃娘娘,救救奴才,奴才都是受德妃指使啊,是她让奴才这么干的!”眼见着德妃是 要他去送死了,他还不如拉个垫背的,心一狠,立马就叛变了。 德妃微微抖:“枉本宫还觉得你平日里当差不错,故而维护了你几句,没想到你却是个这么没有良心的东西,竟敢随意攀咬!” “奴才说的句句属实,德妃让奴才去攀扯紫鹃,说事成之后紫鹃必定会当奴才的媳妇儿,贵太妃娘娘也会被奴才恶心到,到时候她会赐奴才一大笔银子在宫外置办房产,这些都是德妃说的!” 舒慈挑眉:“德妃……” “这绝不是臣妾说的!”德妃镇定自若,一口否决。 “够了。”一直没有开口的人终于发话了,所有的人都噤声。 “你这奴才,说得可是实话?”骆显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你要知道,刚刚只不过是五十大板,若你敢欺瞒朕……” “奴才愿意对天发誓,若刚刚有半句谎话,让奴才下辈子也断子绝孙!”王贵儿急不可耐的说。 这应该是对太监最狠的诅咒了。 骆显:“甚好,关入天牢罢。”这是要以观后效了。 王贵儿这次没有大喊大叫,乖乖地被拖走了。 “皇上……”德妃慌了,如果皇上信了王贵儿,那她…… “德妃冲撞长辈,不知礼数,该罚。编造谎言,企图构陷于贵太妃,该罚。朕的面前也敢撒谎,更该罚。”骆显加重了声音,整间屋子鸦雀无声,宫女太监齐齐垂了下头。 “李江,拟旨。” “奴才在。”李江不知何时站到了皇上的身边,躬身应道。 “德妃谭氏御前失仪、不敬尊长,褫夺封号,降为贵人,禁足玉春园,无朕的旨意不可外出。” “皇上……”德妃浑身僵住,跌坐在地,几乎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朕的决定,贵太妃可满意?”骆显说完,侧头看舒慈。 “皇上英明,不愧是这万里江山的主宰。”舒慈一笑,起身,“有皇上和皇后在,本宫可算是安心了。” “贵太妃谬赞。”骆显扯了扯嘴角,想到她在假山里劈向他的那一掌,可是一点儿没有手下留情啊。 “时候不早了,本宫这就回去了,皇上也早些休息吧。”舒慈说。 说完,她对着皇后点了点头:“辛苦皇后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事皇后应该算作中立的,但舒慈这一谢,听在旁 人耳朵里是感谢,听到皇后耳朵里可就是讽刺了。 贵太妃一走,德妃也被“请”走了,这屋子里只剩下帝后二人。 “皇上,安寝吧。”皇后柔声说道。 “皇后歇着吧,朕回澄园批折子。”骆显抬腿往外走。 “皇上,都这个时辰了……”皇后追了几步上前。 “皇后留步。”骆显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似乎意味深长。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无奈,只得蹲送。 李江提着灯笼在前方为皇上照路,主仆二人融入了夜色里。 第17章 中了迷药 这日,太后请了戏班子来园子里唱戏,各位娘娘自然也在观赏之列。舒慈带着乐畅姗姗来迟,皇后起身准备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 舒慈压了压手,说:“皇后坐着便是了,乐畅贪玩儿,本宫带她坐边儿上,也好看着她。” “母妃!” 正说着,乐畅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里提着比她还高的长矛。 “这是哪里来的?”舒慈惊了一跳。 “戏班子的姐姐给的。”乐畅拖着长矛,费力地移动。其余人看她这样憨憨的样子,忍俊不禁。 “公主可真是可爱。”纪嫔坐得离舒慈不远,笑着起身,看乐畅的眼睛里带着温柔。 乐畅看了她一眼,说:“这位娘娘也很可爱,脸蛋儿胖嘟嘟的,跟我一样!” 纪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太后和皇后也注意到这边,听着公主的稚言稚语,朝她招手:“乐畅,过来。” 乐畅把长矛交给旁边的王喜,哒哒跑过去:“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摸着她的小脑袋,说:“你可认得你皇兄的女儿,善雅?” 乐畅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好像见过,是那个漂亮的妹妹吗?” 皇后笑了起来:“是,她比小几个月,正是你的妹妹。” 太后说:“她身子不好不爱出来走动,你有空能不能去找她玩儿呢?” “当然!”乐畅点头,“只要妹妹不觉得我闹腾。” 舒慈走过来牵着她的手,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个闹腾的。” “母妃~”乐畅扭了扭身子,撒娇。 若是旁人看来,这两人一定是亲母女。但知道内情的人就不这样想了,他们或许会赞贵太妃宅心仁厚,连宫女生的丫头也带在身边,养成了这样好的性子,或许会觉得贵太妃这个人深不可测,明明是丈夫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却好似一点儿也不介意一样。 “好戏开场了,咱们回去坐着。”贵太妃牵着乐畅往座位走去。 一阵敲锣声,戏班子的人登场了。 舒慈并不喜欢这些热闹得过分的场面,但她定力实在是非同一般,她就这样坐着,谁也不知道她的魂儿飘到哪里去了。 玉春园。 略显幽暗的寝殿里,谭贵人坐在床上,只着亵衣披头散发,看起来与往日那个张扬跋扈的德妃相差甚远。 “吱呀——” 门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绿袍的宫女走了进来。 “娘娘,都办好了。” 谭贵人睁开眼,阴沉的气息让这座房子更添几分寒意。七月的天儿,这屋子里密不透风,竟是丝毫热气也无。 “只有这一次机会,不可失败。”她开口,嗓子像是哭哑的一般,有些难听。 “娘娘放心,出了事怎么也不回查到娘娘的头上来。” “那便好……”谭贵人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看起来阴狠又暴戾,“舒慈,这次我就让你尝尝我的手段。大庭广众之下发疯,你以后的下场估计比本宫还要惨……” 舒慈点了一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睡了过去。环顾四周,好在大家都看戏入迷了,也没人察觉。连乐畅都安静了下来,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的武生耍着花腔,小嘴儿不时还发出惊叹。 瞥到一抹黄色的身影,舒慈眉毛一挑,往右靠去:“皇上何时来的?” 紫婵凑上来回话:“有一会儿了,您睡醒了?” 果然,瞒得过其他人却是瞒不过紫婵的。 “下次记得叫醒我。”舒慈压低声音说道。 “是。”紫婵憋笑。 舒慈伸手端茶,紫婵说道:“这茶冷了,奴婢让人给您换一杯。” “嗯。”舒慈收回手,目光放向前方。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台上的花旦唱作俱佳,捻指走步,身段极美,唱到这一段时,台下不少的人都捏起了手绢轻轻拭泪。 舒慈瞥到紫婵换了新茶上来,端起来盖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母妃,这是什么意思?”乐畅听不懂,转头来寻求解答。 “听不懂就去玩儿,也没什么好知道的。”舒慈说。 乐畅点头:“是没刚才的热闹了,母妃,儿臣想带王喜去踢蹴鞠。” “去吧,别离开他的视线就行。”舒慈点头。 “谢谢母妃!”乐畅滑下凳子,扯了王喜一把,主仆两人一溜儿就走远了。 舒慈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神情有些变化。她把茶杯端近了些,再闻了闻,发现了一缕奇怪的香气掺杂在里面。 “紫婵,这茶具和茶水……” “都是一起供上来的,并无分别。”紫婵看她的动作,也紧张了起来,仔细回忆自己刚才的行为,发现并无不妥,从头到尾都是她亲自挑的茶具和茶叶,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手。 舒慈手一翻,茶杯滚落在她的衣裙上,茶水洒了半幅裙子。 “贵太妃娘娘。”离她最近的纪嫔立马就注意到了,起身关切地问询。 “没事儿,失手了,回园子里换一身就好了。”舒慈笑着起身,她抬了抬下巴,“紫婵,去跟皇后打声招呼,本宫这就回去了。” “是,娘娘。”紫婵点头,转头,脚步微快地朝皇后那边走去,先蹲了一个礼,然后告知自己主子要先行离场。 舒慈隔空对着皇后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起身相送。 “主子……”紫婵回来搀扶住她。 “快走。”舒慈身形晃动了一下,然后将半边身子的重量倚靠在紫婵身上,快步离开。 “主子,那茶有问题?”紫婵低声问道,额头沁出了一些冷汗。 “先不说这个,我现在的气息不能乱动,否则药效会发挥得更快。”舒慈咬唇,有血迹从嘴唇上渗了出来,她的脸上冒着薄汗,想必是在和药效抗争,脸色绯红。 才说着,舒慈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地。 “娘娘!” 舒慈稳了稳心神,站了起来,嘴唇发颤:“快走……” 看戏的园子跟颐春园实在是不近,她们到了的时候紫鹃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桶凉水在屋内,舒慈把她们全都赶出了屋,然后脱光了衣服坐了进去。 即使是夏日,这样的凉水也让人发寒。舒慈神智清醒了片刻,感觉到小腹有一股火在往上蹿,她略懂医术,知晓自己这是中了可以挑起人情欲的迷药。她浑身发颤,却怎么也压不下这股火气。 “娘娘!”紫婵在外面焦急地踱步,没有听到动静,忍不住对里面喊了一声。 “进来。”舒慈咬着牙说道。 紫婵推门而入,看到一地的水渍和浸泡在冷水里的舒慈,有些明白了过来。 “解这种迷药,要么放血,要么合欢。”舒慈闭着眼说道。 “咱 们不是有解毒丸?不行吗?”紫婵心惊。 “没用的,功效这么厉害,这不是一般的迷药,是迷情。”舒慈睁开眼,眼底一片血红。 迷情,最烈最狠的情药,只要沾了一滴,便无药可解。如果是男子,可能会气绝身亡,如果是女子,那种感觉会如同五内俱焚,不解,这辈子就再无生育的能力。 舒慈颤抖着从浴桶里爬了出来,紫婵服侍她穿好衣服。 “既然有人下药,那必定等着看我的笑话,颐春园不能多待。” “那咱们去哪儿?” “最不能被搜查的地方。”舒慈咬唇。 “澄园?” 骆显在太后跟前露了个面后便半路退场,回澄园批折子。 只是今日却有些神思不宁,他看着奏折眼前浮现的却是某人打瞌睡的样子。他一进戏园子便发现了,她坐在那里,端庄大方,单手撑着脑袋,头却一点一点的。旁人没有看到,他却是天生的洞察力敏锐,一眼就瞧到了。 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还未放下来,突然感觉后后面袭来了一阵凉风。他单手握住劈来的手掌,反手就将人按在了桌上。 “就知道是你。”骆显轻笑。 舒慈的神色很不好,满面红霞,眼珠像是含着一汪泉水,柔情明亮,像是一把小钩子,若有似无地勾引着他的心。她躺在书案上,气息沉重,胸脯一起一伏,绿色披风下裹着的身子像是在冒着寒气。 “你怎么了?”骆显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注意到了她的不寻常。 舒慈借势攀上他的肩膀,咬牙:“还不是你的好妃子们,我现在沦落到这步田地,只有皇上来替他们收场了。” 说完,她扯开披风,顺滑地披风落下,露出她姣好的身段。 “你就穿成这样过来了?”骆显眼眸一暗,嗓音低沉。 舒慈跨过地上的披风,拉着他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她现在药效上头,为了和体内躁动的血液做斗争,她的力气也变得出奇得大,她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大床的方向带,然后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 “妻债夫还,皇上,来吧。”舒慈眉梢荡起一股讽刺的笑意,她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大片乳白的肌肤。 骆显伸手辖制她:“你清醒一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找皇上拿解药啊,中了迷情的人,要么七窍流血而死,要么… …”舒慈低头,用舌尖舔了一下他的耳廓,“这样……” 骆显是个男人,在这样的挑逗面前他不可能毫无反应。尤其是他心底对她并不是全无兴趣,她稍稍勾了勾手指,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不后悔?”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呼出的气息喷在她的颈窝处。 “睡了两任皇帝,我有什么可悔的?”舒慈轻笑一声,柔软的小手顺着他的裤缝钻了进去,肌肤相亲,这已经是世界上最近的距离了。 骆显黑了脸,翻身压住她,手掌一挥,掌风震落帷帐,层层帷帐落了下来,挡住了一室的旖旎。 “嗯……” “松口……别咬。” “你快点儿……” “闭嘴!” 龙床之上,帷帐之中,两道交缠的身影隐隐绰绰,时而起,时而伏,让人遐想无限。 第18章 这样的女人 在骆显的为王为帝的生涯中,这是第一个将他扑倒的女人,而且此时还完整无缺地躺在他的怀里。 他手臂揽着她,用手指抚过她的脸蛋儿,随即就被人不客气地一把挥开。 “利用完了就扔?”他低声笑道。 “痒得很。”舒慈趴在他的怀里,凝神静气。 “朕竟然想不到,你居然是第……” 舒慈睁开眼,一把捂住他的唇:“敢说出去,你就等着……” “等着什么?”他嘴角挑起笑意。 舒慈拿开手,撑着坐了起来,扯过一边的肚兜围在身上:“今日之事多谢了。” 骆显:“……”心情复杂。 他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往后一搂,眉梢上挑:“这就想走了?” “不然呢?”她撩了撩披散下来的头发,双手撑在他的枕头上,附身看他,挑衅道:“难不成皇上还准备把我纳入您的后宫不成?” 他的手滑过她的脸蛋儿,肌肤如雪,手感颇佳,他轻轻揉捏几下,戏谑道:“未尝不可。” “做梦!”舒慈嗤笑了一声,抬起手来系肚兜绳。 骆显第一次遇到如此嚣张的女人,张扬跋扈,连在床笫之间也不肯轻易认输,语气嚣张得让人牙痒痒。 见她要撩开帷帐下床,他第三次将人拉了回来,像是风筝,扯线的人拉了拉线,风筝不得不飞了回来。 “啊……” 外面侯着的李江一抖,往外退了两步。 “你干什么……” “朕允许你离开吗?利用完了就走,呵呵……” “你松开……我咬了啊,我真……嗯……贼人。”一脚踹过去,却被人掀翻,舒慈趴在床上,这一动浑身就脱了力气,软得像是一滩泥。 “你当朕是什么?”他凑在她耳边,咬她的耳朵,“工具吗?” “你放手啊……”软绵绵的声音,根本没有任何震慑力。 舒慈趴在下面,手肘撑了起来:“你再这样我腰就要断了!” “那朕可舍不得。” “呵呵。”嘴里说着这样动情的话,动作却丝毫没有留情,这就是男人。 舒慈软软地趴在他的身上,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美目传情,像是一把钩子一样引诱着人。 “说不定现在就有人进了颐春园,然后四处找我,想看我发疯的样子……”舒慈身上没有力气,只得在嘴上逞能,一边咬着唇,一边笑着说道,“皇上,您说找我的会是皇后还是太后呢?当然,也有可能是纪嫔娘娘哦……” 骆显拍了拍她的脸蛋儿:“废什么话,专心点儿!” “然后她们找呀找,怎么就是找不到本宫呢。”舒慈眯着眼,像只慵懒但精明的猫咪,“说不定她们还想看我和侍卫苟合呢,最好能抓个正着……啧啧,我的名声呀,就一败涂地了……” 她柔得滴水的声音在他耳畔不停地响起,他的气息越来越沉重,动作越来越粗鲁。 “嗯……” 他喘着粗气倒在床上,看她拉了拉被扯到腰上的衣衫,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缠。如此缠绵的动作,被他做得多了几分别的滋味儿。 “还不让我走,等会儿就走不了了。”舒慈挣脱出手,捶他。 骆显低头亲她的脸蛋儿,说:“怪不得人家说舒贵妃能宠冠六宫十年,手段着实不错。” 舒慈呵呵的笑了起来,然后毫不客气地拧了一把他的大腿。 “嘶……翻脸不认人的女人。” 他躺在床上,眯着眼,看着她撩开帷帐起身,宫女们低着头伺候她穿衣。 她的蝴蝶骨极美,那是他吻过最多的地方。顺着腰肢下来,那样的盈盈一握,记忆里如此清楚的手感。 李江垂着头上前,不敢多看,朝骆显一拱手:“皇后到了颐春园,说是要见贵太妃娘娘。” “看,我说来了吧。”舒慈哼了一声,正巧穿戴完毕。 骆显:“皇后可是太闲了?” 李江:“皇后娘娘说有事想请教贵太妃娘娘,现在还在颐春园。” 舒慈戴好披风,说:“李公公,这里有后门吗?” “有的,娘娘。”李江的腰弯得更低了。 “本宫要去马场,劳烦公公找人带路。” 李江看了一眼骆显,后者点头。 “娘娘请随奴才来。” “多谢。” 临走之时,一股掌风挂来,舒慈回头看床上倒着的人。 骆显嘴角挂着笑意,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 “什么?”舒慈没看懂。 “娘娘?”走在前面的李 江看到她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她。 舒慈撇嘴,挥了挥袖子,跟了上去。 骆显在后面笑出了声,枕着双臂看围顶,身边全是他们刚才胡闹过的痕迹。 颐春园 皇后的茶都换过一盏了,贵太妃的人影还没见着。 “紫鹃,你家娘娘到底去哪里了?”落雪问道。 “奴婢不知,娘娘方才回来换了一身衣服就出去了,一直是紫婵陪在娘娘身侧,故而奴婢也不知娘娘去哪里遛弯儿了。”紫鹃低头。 皇后方才茶盏,说:“出去找的人呢?” “都找过了,园子里没有。”落雪回禀。 一个小太监弓着身子小跑过来,跪在皇后的身前:“娘娘,贵太妃娘娘和乐畅公主在马场。” “马场?”皇后皱眉。 “是,侍卫们看到后禀了上来,奴才特来告知。” “摆驾。” 皇后坐着步辇一路赶往马场,此时,从远处就看见贵太妃坐在树荫底下的椅子上,她穿着普通的襦裙,头发梳在脑后编成了好几股辫子,右手拿着马鞭,左手端着茶盏,正在指挥乐畅上马。 “皇后娘娘驾到!” 马场的热闹顿时停了下来,乐畅第一个跑过来请安:“见过皇嫂,皇嫂也是来学骑马的吗?” 皇后往她身后看去,贵太妃慢腾腾地起身,用马鞭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说:“皇后来啦。” 皇后看她的神情,除了脸上带着红晕和一些汗珠以外,并无其他异常。 她牵着乐畅的手走过去,笑着问:“贵太妃怎么今日有如此的兴致?” “还不是乐畅,她方才看了戏,偏要学着骑马。本宫无奈,只好陪着她到马场挑马了。”舒慈笑着,回答得一丝不漏。 “哦?本宫在颐春园等了贵太妃多时,原来是在马场学骑马啊。”皇后轻笑。 乐畅仰头:“皇嫂会骑马吗?不会的话可以跟乐畅一起学,母妃就骑得可好了。” “谢公主邀请,本宫对骑马不是很感兴趣。”皇后笑着拒绝,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乐畅耸肩:“骑马多好玩儿啊,母妃,儿臣还要继续!” “去吧,别摔下来就成。”舒慈说。 皇后说:“本宫看贵太妃养乐畅,怎么觉得是按照皇子在养啊?” 舒慈一笑,说:“先帝没有皇子,本宫想着,若是让乐畅继承她父皇的遗风也未尝不可。” 众人皆知,先帝善文不善武,舒慈这样说,摆明了是知道皇后不可能把实话说出来,总不能说先帝就是因为不善武功所以才身死叛军手下吧? “贵太妃的苦心,先帝在天之灵一定能感知。”果然,皇后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舒慈莞尔一笑:“只要乐畅活得高兴,本宫以后也有颜面去见他了。” 回到畅心园,皇后的笑意就消失无踪了。 “主子,您觉得贵太妃今日是在马场吗?”落雪低声问。 “咱们去的时候确实在,但本宫等在颐春园这么久,她要是一直在马场怎么不找人带信回来,告知本宫?”皇后冷笑。 “那……”落雪沉吟,“咱们收到的那消息……” “你去太医院看看今日有没有人去抓药,都抓的是什么药。再来,让人去探一探澄园那边,看贵太妃今日是否进出过。” 落雪大惊:“主子是怀疑贵太妃和皇上……” 皇后轻笑一声,袖子里的手掌握成拳:“未必不可能。” “是,奴婢现在就去。”落絮神色一紧。 入了夜,乐畅早已熟睡,舒慈费力地站起身,说:“本宫要沐浴,去准备。” “是,娘娘。”紫婵颔首。 净室蒸汽缭绕,舒慈穿着薄衫进入屏风后,随后,轻衫搭过屏风,一阵轻微的水声后,美人入浴。 紫婵端茶进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舒慈身上的痕迹,神情一滞,自然明白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主子,您这样和……会不会被发现啊?”紫婵指了指天上,示意皇上。 舒慈又酸又痛,被某人翻来覆去折腾一圈,途中还对折了一下,实在是腰肢大腿都酸软,接着又配合着唱了一出戏给皇后看,现在只能无力地趴在浴桶边。 “澄园的人不会说,你不说我不说,谁会发现?”舒慈闭着眼,享受紫婵的按摩。 “您能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紫婵轻声问道。 舒慈睁开眼:“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遭暗算?” 紫婵几乎扶额,为什么一贯精明的主子遇上这类问题就一团浆糊?以她的容貌身段,难道有男人沾上之后会轻易撒手吗? “对了,让你去查,你 查到什么了吗?”舒慈突然想到,陷害她的人还没有被找到。 “几乎没有留痕迹,查不到。”紫婵说。 舒慈抿唇:“想来无非就是被贬的德妃,或者是对本宫颇多忌惮的皇后……” “您不怀疑纪嫔娘娘?” “她有手段,有心计,但还不够胆大。在这宫里,发狠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浸淫出来的。” “是啊,有谁一开始就是心狠手辣的呢。”紫婵跟着叹道。 舒慈眯着眼,身上的乏意被疏散了许多。 次日,舒慈直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起床,伸了伸胳膊,牵动到痛处,忍不住“嘶”了一声。 “娘娘,您醒啦?”紫婵挽起帷帐,伺候舒慈起床。 “您可是醒了,公主在外间吵了许久,说是太学里的学生们明日要进行蹴鞠比赛,她想去呢。”紫婵一边替她穿衣一边说。 舒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去就去罢。” “听说皇上也会去。”紫婵暗自打量舒慈的神色。 果然,她周身的气质一变,抚了抚衣袖:“哼。” 紫婵:“……” “他去咱们就不能去了?”舒慈净面完毕,漱了口,说,“告诉乐畅,咱们明天一准儿去。她看好哪只队伍?要是赢了本宫有赏。” “娘娘,皇后娘娘都没发话,您这样喧宾夺主,不太好吧。”紫婵提醒她。 “是哦……隆裕呢,叫上她,咱们一起也就不打眼了。” 紫婵:“那可未必,您去哪儿都是最打眼的一个。” 舒慈哼了哼:“这倒是。” 澄园,长矛划出来的一小块菜地里,骆显正挽着袖子和裤腿翻土,旁边是拿着汗巾端着茶水的纪嫔。 “皇上,上来歇歇吧。”她穿得极其简单,像是为了符合皇上此时的身份一样,他是农夫,那她就是农妇。 骆显伸手,纪嫔赶紧把汗巾递上去,待他擦完汗,又接过汗巾把凉好的茶奉上。李江站在一侧,被抢了活计的他笑眯眯的看着二位,不愧是宫里的老狐狸。 “这地再翻动一次,待秋天的时候就可以收获了。”骆显扔了锄头上来,宽背厚臂,因为劳动了所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热气,他站上田岸,纪嫔刚刚到她下巴的位置,显得娇俏可人。 “皇上辛苦了,快去乘乘凉吧,这日头 大了,臣妾让人准备了避暑的百合莲子汤,皇上去喝一碗吧。”纪嫔温柔地跟在后面。 骆显大步走到树荫下,看着翻动的土地,露出笑意。余光中似乎注意到纪嫔期待的面孔,他点了点头,说:“你陪着朕一上午也累了,去歇着吧。” “能伺候皇上,臣妾一点儿也不辛苦。”纪嫔看着他,眼底闪烁着笑意,还有毫不掩饰地崇拜。 作为男人,没有人不为美女的青睐而感到身心舒泰的。但骆显此时透过她却想起了另一幅面孔,不知道她此时是否起床了,早上还有人汇报说没有动静,估计是昨天累坏了。 纪嫔看着皇上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愈加温柔,心里也甜得像是喝了糖水一般,她伸手挽住皇上的胳膊,说:“皇上,臣妾听说明日太学里的学生们会进行蹴鞠比赛?” “爱妃想去观赛?”什么叫闻弦歌而知雅意,这就是了。 “听说您也会去,那……臣妾能有这个荣幸和皇上一起吗?”纪嫔倚靠在骆显的肩膀上,两人朝殿内走去。 “爱妃对蹴鞠也有兴趣吗?” “嗯,臣妾喜欢。以前在太学里的时候也会参加这样的活动,只是今年因为进宫,所以……” 骆显挑眉:“朕倒是忘了,爱妃以前也是太学里的学生。既然如此,爱妃更看中明日的哪支队伍呢?” 纪嫔稍稍警惕了起来,面上仍旧是一派春风:“臣妾对女队颇为了解,更看好周相家的周小姐那支队伍。其余的,臣妾就不知了。” 伴君如伴虎,纪嫔也长了心眼儿。万一她表现出对男队过于了解,岂不是说明她以往爱往男人堆儿里扎?她想,皇上既然问她这样的问题,说不定就是在探她。 只是,一贯心眼儿较多的人这次可真没什么心眼儿,他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朕要去沐浴,爱妃……” “臣妾侍候皇上。”纪嫔挽着他的胳膊不放,双颊微微鼓起,似乎有些紧张。 骆显轻轻拿掉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安心歇着,朕去去就来。” 说完,他大步走向内室。 纪嫔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动手拍自己脑袋一样。 “李总管……”纪嫔转头看李江。 “奴才侍候皇上去了,纪嫔娘娘稍安勿躁。”李江微微一笑,拂尘一甩,退下了。 纪嫔红了脸,一颗心砰 砰砰地直跳。 “呼……”她悄悄呼了一口气,生怕被人看出她心跳过快的样子。 *** 当晚入了夜,舒慈躺在床上,睡意正浓,突然感受到一阵微风刮过。她的身体比她的大脑反应更快,撩开被子一脚就踢了过去。 骆显轻而易举地握住她小巧玲珑的脚,亲吻了一口她的脚背,笑着躺在她的身侧。 “恶心……”舒慈抖了一下身子,选择离他远些。 骆显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看着她,直到让她觉得无所遁形之后。 “有何贵干?”舒慈坐在大床的里侧,长发如瀑,披在肩头。 骆显伸手一捞,将她箍进了自己的怀里:“干你,许吗?” 舒慈的脸瞬间就如同火烧云一样,怒意顿生,像是蔓延开来的一团火。 她一捶打向他的胸膛,两人在床笫之间交起手来。 她身姿轻盈,胜在灵活,他出招迅猛,胜在力量浑厚。 “娘娘……”外间的紫婵听到动静,立马进来了。 “出去,守好。” 只见两道身影在帷帐里交错,腿脚相加,似乎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凌厉的拳风。紫婵听到舒慈的话,立马退了出去。 “招式不错,你到底师承何人?”接住她的一记窝心脚,骆显顺便往下滑了几寸,挠到她的腿窝,让她立马软了片刻。 “关你什么事?皇上是以为睡了我一次就有第二次吗,异想天开!”舒慈毫不留情,单手撑在床上,双腿旋飞,夹住他的脖子。 骆显趁势后仰,然后将她一扯,两人一同倒在床上,发出巨大的响动。 “你想把所有人都招来吗!”舒慈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 骆显一个翻身,钳制住她的双手,单腿分开她的双腿,让她无法再作乱。 “朕睡你?不是你睡了朕吗!”他箍住她的手脚,低头凑近她的脸蛋儿。 舒慈偏头:“不管怎样,那都是昨天的事情了,翻篇儿了!” “可这一篇儿,朕不想翻过去。”说完,他低头咬住她的嘴唇,逼着她张嘴,一根舌头粗鲁地闯进了她的嘴里,滑溜溜的,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呜呜呜……” 骆显撕开她的亵衣,将她双手绑在身后,然后低头啃她的锁骨。 “ 轻点儿啊……”舒慈踢腿,然后便被他用另一半垮掉的亵衣缠住了腿,挂在了床柱上。 “骆显,你不要太过分!” “你乖一点儿就好了。” “你……你……”从小接受淑女教育的人,根本不会骂脏话,以至于憋在胸口的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紫婵!紫婵!” 紫婵一直在门外侯着,此时耳朵一动,立马推门进去。 “出去!” 一声男子的低吼传来,紫婵站在原地,不敢前也不敢退。 “让她出去,不然……”骆显的手抚过她的腰身,“后果朕不负责。” 舒慈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出去吧,没事儿了。” 关门声响起,骆显一口吮吸在她的脖颈上:“看来,朕的命令好像对你的侍女不太有效。” 舒慈说:“皇上,你是想一直这样吗?偷偷摸摸地染指先帝的妃子?” “先帝的妃子?他碰过你吗。”骆显轻笑一声,含住她的耳垂,“留在朕龙床上的处子之血,你忘了吗……” 舒慈屈腿,一脚蹬在他的胸口上,力道用了个十成十。 “滚蛋!” 骆显趁势翻身,躺在她的身侧。 “朕一直不明白,你为何愿意留在宫里。现在却感到庆幸……”他转头,看着她莹白如玉的脸蛋儿,往前凑了凑,吻住她的耳垂,“因为老天要让你做朕的女人。” 这一晚,他没有再乱来,但他仍然把她绑在身侧,陪他睡了一宿,直至拂晓他才离开。 舒慈醒来的时候手腕上系的和腿上系的都被解开了,她抬手嗅了嗅,腕间似乎有药香。 “主子。”紫婵在外面轻声喊道。 “进来吧。” 紫婵撩开帷帐,问:“您昨晚没有受委屈吧?” 舒慈眼神放空,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主子?” “嗯,本宫在想,倚上皇上这条大腿,未必不可以。” “您可别乱来。”紫婵自然直到她指的是什么,“皇后本来就对您有诸多的忌惮,您要是再掺入其中,说不定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舒慈下床,揉了揉手腕,说:“可昨晚他躺在我身侧的时候,整整一晚上,我竟然一点儿都不排斥。” “您……不要想岔 了。” “诗、书、经、文都告诉女子要贞洁,要从一而终,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男子呢?”舒慈的神色变得很奇怪,她说,“男子三妻四妾就正常吗?同样是人,为何要区别对待男女?先帝在时,我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那始终不是男女之情。”二十五岁才破了处的舒慈迟钝地发现了男女之间的相处也可以是这样的,那种激情四溢至死方休的感觉,让她灵魂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这……”紫婵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驳她,但总觉得主子的话实在是太有违常理了。 舒慈扶了扶额,昨晚她虽拒绝了皇上,但她心里好像是在渴求他做点儿什么一样。她为这种感觉感到羞恼,但隐隐又有种禁忌的快感,她那颗封闭已久犹如死水的心终于起了一丝丝的波澜。 “紫婵,你给本宫弄点儿东西来。”舒慈说。 “主子请说。” 舒慈弯腰,低声靠在紫婵的耳边说道。 “这……这不是春药吗!”紫婵被吓了一跳。 “去弄,本宫知道你有办法。”舒慈眨了眨眼,像是小时候对舅舅从南方带了回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具一样,好奇又想玩儿。 紫婵无奈:“您别后悔就成。” “本宫也不干什么,看看罢了。” 紫婵:真不信呐! *** 今日,太学的学生们都不似往日一般镇静了,因为要举行一年一度的蹴鞠比赛,所以皇上会亲临赛场,据说后宫的娘娘们也会随行。 “听说纪嫔娘娘也会来!” “纪嫔娘娘?她可是咱们太学里最优秀的女学生啊!” “纪嫔娘娘来算什么,听说舒贵太妃也会来!” “是吗?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可靠吗?” “我有个随从的兄弟在园子里当差,他说的,我料定是真的!” “……”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太学里环绕,山长在上面咳嗽了一声,下面的学生立马噤了声,匆忙开始布置起了会场。 半个时辰后,皇上的銮驾到了太学的门口,百名学生和数十名先生一同站在山门口迎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缙云山上,呼声震天动地。不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要打破头来争夺这个位置,如此恢弘的阵仗,居万万人之上的地位,何人不想 第19章 沉迷话本 京城某条街的小巷子里,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女子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走了出来,她怀里抱着一个包袱,警惕地四周看了看,然后将包袱拆掉将里面的东西放入胸前的衣服里,包袱皮被扔在一角。她纵身一跃,踩着墙壁跳过高墙,瞬间就消失了。 “紫婵还没回来吗?”舒慈在抱厦小憩了一会儿,一醒来还没见到人,忍不住问旁边的紫鹃。 “您再耐心等等,估计快了。”紫鹃在一边捧着彩线箩筐做绣活,她手指上下翻飞,灵动巧妙,秀出来的花儿也是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的模样,舒慈的荷包香囊皆是出自她手,时间一长了,便再也没用过其他人秀的了。 紫鹃的话音一落,换上宫装的紫婵就踏入了内殿,她手里抱着一个普通的杨柳木盒子瞬间就吸引了舒慈的目光。 “买到了?”舒慈眼睛一亮,面上浮现喜色,起身坐了起来。 紫鹃把绣鞋放在她的面前,伺候她穿好:“娘娘小心。” 舒慈伸手:“快给本宫瞧瞧。” 紫婵叹气,奉上前去:“您就这样瞧?” “不然呢?”舒慈轻笑,眼睛一转,“照你的意思是关上殿门和窗户,然后自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悄悄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您都是当长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淘气。”紫婵和紫鹃无奈的相视一笑。 舒慈挥手:“紫婵去换盏碧螺春来,紫鹃去弄点儿瓜果点心来,本宫要用功了。” “是,主子。”两人蹲身福礼,各忙各的去了。 舒慈抱着盒子坐回榻上,怀着无比好奇的心打开盒子,拿出了第一本书。 民间文学博大精深,舒慈翻开第一页就被吸引住了。首先不说里面那对男女干的那档子事儿,就说这画师的功夫,寥寥几笔,勾勒成型,女的腰是腰腿是腿,男的胸肌分明,尤其是腿上的肌肉,仔细一看,甚至能感受到他因为用力而稍稍鼓起来的肌肉。 茶水和点心被端上来了,紫鹃无意间扫到一眼,立马腿一软,差点儿磕到榻沿儿上。 “当心。”舒慈伸手扶了她一把,笑着说,“果然还是少女,这么点儿就羞坏了?” “娘娘!”紫鹃羞恼,清秀的脸蛋儿上爬上了红晕,“你自己不也是……怎么还说起奴婢来了!” “本宫已经是真正的女人了,自然不似你们。”舒慈骄傲 地抬起头,得意的说,“行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看把你们给尴尬的,等以后嫁人了本宫再按这样儿的给你们陪嫁几份儿罢!” “主子,您……”紫鹃词穷羞怒,一时除了“脸皮厚”这三个字竟然再也没有形容词了。 “别跟她说了,算咱们输,走走走。”紫婵知道舒慈的德性,她要是逗起人来非得把人逗弄哭不可,赶紧拖着紫鹃离开。 见两人仓促离开,舒慈乐得大笑,笑声传入外室,在外间伺候的宫女们面面相觑,怎么了? “娘娘暂时不需要人伺候了,你们都先下去吧。”紫婵对着宫女们说。 “是,谢谢紫婵姑姑。” “嗯,去吧。” 大家鱼贯而出,留紫婵一人把着门,以免旁人乱入。 舒慈未出阁之前就是极好学的学生,先生们最怕给她授课,她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要是她问了什么问题而先生们解释不出来,她也不恼,只是那种轻描淡写的眼神儿看过来便让人觉得是自己才疏学浅愧对了祖师爷。 此时她斜躺在榻上,画本半搁在小桌上,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越看她越佩服这画师,不愧是珍本,就这样的画功,宫里的画师也未必有这样的功底。 翻过一页,画上正是女的半躺在床上,一只脚搭在地上一只脚放在床上,身体被斜拉着,纱裙被要掉不掉地挂在她的身上,除了遮住了半副胸乳和臀以外,其余的肌肤都露了出来,可正是因为她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才引人入胜,让人忍不住想要撕开那薄薄的纱裙一探秘境。覆在她身上的男人画得也极为贴切,虽然背对着读者,但露出来的背上肌肉分明,一块儿鼓一块儿凹,极有美感。他双手抓住女子的手,将她整个人摊开来,然后一只脚勾起女子的一只脚,让她整个人彻底向他打开,欲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到这里,舒慈端起旁边的茶,一口饮了半杯。她面色绯红,耳尖儿红透了,胸口一起一伏,似乎是想起了那天的情形。 那天,他也是把她这样按在床上,然后这样……那样…… 迷情的药效让她忽略了那一刹那的疼痛,反而觉得有种被撕裂的爽感。他的汗水滴在她的胸膛上,就如同这画上的两人一样…… 自从代入了自己,这后面的每一页都让她难以忍受。实在是太……太想付诸实施了。 把这本佳作压在最下面,舒慈又重新抽出了一本。 “怎么还有话本?”她嘀咕了一声。 话本没有画本来的直接,她本想直接跳过,但一想,这些都是紫婵冒着多大的风险偷运进来的啊,不看也是白瞎了她的心血,她还是翻翻吧。 这一翻,她就彻底沦陷进去了。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刚刚的画本已经让她惊叹了,没想到这话本更上一层楼。笔者的笔力深厚,描写起那种场景来简直是如同第三人在旁观,身临其境。话本胜在那种可以自由发挥的想象力,她可以把这里面的男人代入任何一个人,把这里面的每一个动作都想象成自己和他…… “紫婵!” 紫婵推门进来:“主子,您喊我?” “这些,你说放哪里最合适?”舒慈按着这一螺书,郑重其事的说。 紫婵:“要么烧掉要么藏起来。” “藏哪里?”舒慈直接跳过了第一个选项。 “最安全的地方……”紫婵目光四处寻找。 “我知道了。”舒慈起身,抱着盒子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您不会是放枕头底下吧?”紫婵震惊。 舒慈回头看她:“自然是,这样每晚还可以拿出来看看。” 紫婵:“……” “主子,您不赶紧毁了这些怎么还要时不时的拿出来温习啊!”紫婵快哭了,要是让别人知道贵太妃娘娘是这样的娘娘,那估计她们主仆会成为整个紫禁城的笑话吧。 舒慈侧坐在床上,拿过一只如意枕解开后面的扣子,一本一本地将书塞了进去,她说:“以后千万别忘了,就算是宫殿着火也要先抱着它们出来,知道吗?” “娘娘……”紫婵真的快哭了。 “这都是民间瑰宝啊。”舒慈拍拍手,感叹。 紫婵:她想回到两个时辰前,就算是空着手回来被打一顿都行。 因为白天看了点儿不宜的东西,晚上舒慈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一闭眼,眼前全是那些画面,赶都赶不走。她披散着头发坐了起来,抱起那只枕头,解开扣子,索性又抽出一本来看。 这一看,便是到了天明。 “太后娘娘请各宫的主子到安春园尝南方送来的荔枝,咱们主子呢?”王喜小跑着进殿。 “吵什么,主子还没起呢。”紫鹃站出来,挡住他。 “这个时辰了,还没起?”王喜瞪眼,“那该 怎么办?太后娘娘那边侯着呢。” 紫鹃:“你先把公主请回来,我去伺候娘娘梳洗。” 撩开层层地纱帐,淡淡的紫檀香里,美人斜躺在床上,香肩半露,脖颈白皙,让人遐想无限。 “主子,该起了。”紫婵轻声喊道。 “什么是时辰了?”床上的人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 “已经是巳时了。”紫婵说。 “哦……都这个点儿了啊。”舒慈眯着眼看了一下床顶,眼前飘忽,“那本宫再睡一会儿吧……” “娘娘,太后娘娘那边让人请您到安春园去,有南边新送来的荔枝,您不是就好这个吗?”紫婵哄着她说。 “本宫头疼,眼睛不疼,不起。”舒慈哼了哼。 “娘娘,您昨晚看了一宿的……书?” “嗯。” 紫婵叹气:“那奴婢就派人给太后娘娘回话,说您患了风寒,如何?” “嗯,去吧。”舒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紫婵放下纱帐出去,她一个翻身又睡了过去。 紫婵让王喜去安春园回话,又让紫鹃去请太医。 “做戏得做全套,别露馅了。”紫婵嘱咐紫鹃。 “你放心吧,太医们都知道该怎么做,我也知道。”紫鹃说。 “那就好。让下面的人用小炉子给娘娘熬点儿粥,估计一会儿醒了得饿了。”紫婵做事向来面面俱到。 “鱼片粥如何?”紫鹃问道。 “可以,再准备几个爽口的菜,娘娘昨晚熬夜了,估计有得头疼,给提提胃口也好。” “果然还是你最周到,我这就去,你去里面侯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娘娘就起了。”紫鹃笑着说道,提着裙子快步朝外面走去。 太后住的安春园里,各宫的娘娘都到了,唯独却贵太妃。 今日骆显刚批完奏折,从南方送来的新鲜荔枝就到了,他想着这是女人爱吃的玩意儿,不如赐下去给各宫分一分。但转头一想,他又让人全送到了太后的安春园。 果然,太后知道皇上第一时间就把所有的荔枝都送到自己宫的时候可是乐呵了,她是个自己舒服便想让大家都舒服的性子,所以派人招各宫的娘娘到自己这里来热闹热闹,分一分这荔枝。 “皇上孝顺,哀家可不能吃独食。”太后坐在榻上,对着旁边的骆显说,“哀家让人 给抬了一筐回澄园去了,这东西开胃益脾,补脑健身,你也得吃。” “母后说得是。”骆显颔首。 太后微微一笑,母慈子孝,甚好甚好。 只是她目光一扫在座的人,发现少了一人:“贵太妃呢?” “启禀母后,贵太妃刚刚遣了小太监来回话,说是昨夜着了凉,现下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给母后道声恼,就不过来了。”皇后回道。 “这天儿热,也不能贪凉,定是她屋子里的冰放多了的缘故,哀家以前也吃过这样的亏。”太后深有感触,遗憾的说,“她这病的不是时候,这荔枝是不能吃了。” “是啊,就只有臣妾们有口福了。”皇后笑着说道,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打量皇帝,发现他端着茶盏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莫名地,皇后松了一口气。 太医前脚从颐春园离开,后脚舒慈就起床了。 “娘娘,您可别再熬夜了。您看您这眼下,都青着呢。”紫婵伺候她洗漱完,端出铜镜放在她面前。 “是吗?”舒慈凑近前看,“哎呀,真的啊……” 她最是注重颜色了,如今看起来脸色有几分不好,立马就决定再也不在晚上看那个东西了,忒误人。 “您知道就好。”紫婵松了一口气,说,“睡了这么久您饿了吧?厨房熬好了鱼片粥,您吃几口垫吧垫吧。” 舒慈拍了拍脸蛋儿,打定主意不再熬夜了。 “才起,没什么胃口。” 话是这么说,等坐到桌边儿了她才发现今日的菜色看起来很是诱人。 “您瞧,鱼片粥、煨鹿筋、鸡丝银耳、糖醋荷藕、杏仁豆腐、清炸鹌鹑,尤其是这鹿筋,一路端上来的时候可馋到了不少馋鬼,炖得烂烂的,您准爱吃。”紫婵净手为舒慈布菜。 舒慈见此,忍不住感叹:“紫婵,你以后嫁人了本宫可怎么办……” “奴婢不嫁人,奴婢一辈子都守着主子您。”紫婵掀开小砂锅的盖子,香气扑鼻,她盛了一碗鱼片粥放在舒慈的面前,“您小心烫。” “不嫁人怎么行呢,本宫不是那等自私的人。你放心,你以后的夫君本宫一定会给你好好掌眼,绝不让你凑合。”舒慈看着紫婵,目光温柔。 紫婵说的也是真心话,她跟着舒慈已经十二年了,伺候她照顾她已经成了习惯,冷不丁的说嫁人她是真不乐意。何况,此时舒慈的 境遇,她怎么能放心的去嫁人? “那奴婢就在这儿提前谢过您了。”紫婵一笑,随口应了一句,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很多年后,紫婵已经儿女满堂的时候才回忆起,说这句话时,主子的眼神是多么的认真。 第20章 荔枝后事 舒慈用完饭,得知太后那边的荔枝没有自己的份儿了,不免可惜。那南边送来新鲜的瓜果不易,尤其是荔枝这等稀罕物,她以前可是极爱的。 “您也别后悔,谁让您昨晚熬了夜起不来呢?”紫婵站在她身后为她篦发,舒慈闭着眼,很是享受。 “不知道玉贵人那边有没有分到,找她给本宫匀一些也可以啊。”舒慈说。 “您害不害臊?贵太妃找贵人要东西,您是嫌您的名声太好了罢?” “紫婵,你最近可是越来越爱说本宫了。” “那是您越活越回去了,奴婢不得不在旁边提醒着您。” 主仆二人正斗着嘴,那边就有人来报,说是承恩侯夫人来了。 “怎么这个时辰来?”紫婵惊讶,赶紧把舒慈的头发梳好。 舒慈扶了扶额,说:“定是又碰到什么事儿了。” “主子,您头疼?”紫婵轻轻地为她揉了揉太阳穴。 “无事,去前殿吧。”舒慈按了按额角,打起精神来。 承恩侯夫人全副披挂而来,见到舒慈,不顾凸起的肚子,给她弯腰请安。 “夫人请起,赐座。” “谢娘娘。” 紫鹃拿了一个腰枕来垫在许氏的身后,后者朝着舒慈面露感激之色。 “夫人怀孕多月,一切可好?”舒慈笑着问道。 “一切都好,劳娘娘垂询。”许氏对着上座颔首,她说,“家里人知道娘娘在宫中不易,故而不是非比寻常之事不敢来搅扰娘娘,这一次望娘娘搭一把手,救一救月琦。” “月琦?她不是还未出阁?” “正是因为婚事才惹下了事端。前些日子慎郡王王府的老太妃遣人来说媒,说是看中了月琦丫头。老太君和侯爷思量了一番,便做主答应了。但月琦那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家里闹着不答应,一会儿摔东西一会儿说要抹脖子,搞得家里鸡犬不宁。也是我这个当家主母的失职,一个不察,竟然没封好下面人的口,让慎郡王府的人知道了。前些日子他们放出风声,说是舒家的女儿要不起,他们不敢高攀,故而婚事作废。”许氏缓缓道来,忍不住叹气。照理说家里的庶女与她没有妨碍,不过是陪上一份儿嫁妆的事情,她也乐得让她们高高兴兴的出嫁,但月琦整了这一出,实在是膈应人,说不得以后会影响舒家其他姑娘的名声。 舒慈听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侯爷和老太君想要攀高枝,一个庶女能当上郡王妃,那是多么大的喜事儿啊?但月琦这丫头脑袋还算灵光,知道有些东西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所以一直抗拒。 “夫人可知,那慎郡王府每隔几个月都会抬一具女尸出来?”舒慈嘴角上扬,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许氏惊讶,不似作伪。 “那慎郡王有一极得宠爱的侧妃罗氏,她手上沾上的人命少说也有六七条了罢。”舒慈说。 “那、那……”许氏慌了,她一内宅夫人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内情?还以为是多好的一桩婚事,怎么就牵扯到了人命了呢? “夫人不知本宫自然信,但想必父亲和老太君却是知晓的,他们一意让月琦嫁过去,不知存的什么心思。”舒慈冷笑。 许氏老脸一红,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算起来,这里面也有她的功劳。庶女能嫁郡王,那后面的姑娘们的身价不就提起来了吗,尤其是她的小女儿,以后议婚也能让人高看一眼啊。 “娘娘,事已至此,慎郡王府是去不得的了。但月琦的婚事也搁置了下来,现在老太君正在气头上不肯为她寻摸女婿,她母亲周氏求到我面前来,我这也是……”许氏为难的说,“娘娘,看在月琦是您妹妹的份儿上,您救她一救罢。” 经此一事,月琦的名声算是不好了,高嫁不成就只能低嫁,但承恩侯府一无职权二无圣宠,早已不复当年的荣光,稍微会掂量的人家就知道,承恩侯府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没必要用姻亲绑在一条船上。 “夫人今日进宫,为何不将月琦带来?本宫当面开导她,总比让夫人传话好啊。”舒慈说。 许氏顿了一下,面色尴尬:“实不相瞒,月琦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身,故而未能前来。” “父亲打她了?” “是前些日子她闹绝食,惹恼了老太君,老太君一气之下就让人断了她的饮食供应。”许氏说着,头不知不觉就低下去了。亲祖母想要饿死亲孙女,这种事,说到哪里就是骇人听闻的啊。 舒慈冷笑几声,并不意外。还是这么独断专行无法无天,真是祸害遗千年呐。 “既然这样,那就让月琦养好身子再来见本宫。本宫这里有不少养人的药材,夫人拿回去给她补补元气吧。” “是,臣妇在这里替月琦谢过娘娘了。” 许氏一走,舒慈的 笑意就冷了下来。她不禁想到那年她为何进宫了,同样的手段,同样的无情,加上用她母亲的性命予以要挟,她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贵妃?说到底,不还是妾吗?她是承恩侯府的长女,是宁远侯的长外孙女,她的姑母是太后,她的外祖父是名震一时的大将军,可她仍旧逃不过与人为妾的命运。 她不是一个喜欢怨怼命运的人,既来之则安之,她也曾想要做他真正的贵妃。 “小慈,朕和你真的不行,你别逼我……” “你去找任何人都可以,真的,朕不会怪你!你还是恩宠加身的贵妃,还是这后宫的第一人,只求你别逼我……” “朕自己的毛病朕知道,你不用再费心思了……” 她想要做他的女人,他却视她猛虎。他给了她尊荣宠爱,给了她地位权力,把她塑成了受尽帝宠的女人,只为掩盖他不举的事实。有时候,舒慈甚至不知道她在怀念什么,他已经死于那场战争,他带给她那么多的危险和敌意,她却还时不时的想起他…… 或许只因为那年初见,杏花春雨,落花缤纷,他举着一把油纸伞站在自己面前,温润如玉的喊她“六妹妹”。 舒慈闭眼,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眼泪何时落了下来。 “你在哭什么?” 她突然睁开眼,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 殿内的宫人不知何时退了下去,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而站,他抬手用拇指拭掉她的泪。 “你怎么又来了?”她转身,扯出腰间挂着的手绢擦了眼泪。 “你好像喜爱吃荔枝?”他突然转了话题。 舒慈往前走了几步,坐在榻上,高高在上,又恢复那个过分美丽的贵太妃 “你怎么知道?” “那你告诉我,你是因为没吃到荔枝在哭,还是因为你那个倒霉妹妹?”骆显上前,坐在她的身侧。 两人中间就隔着一方小桌,他的气息强烈到无法让人忽略,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使她没有与之对上,也知道里面定是写满了探究和好奇。 “抑或是……想到了自己?”他抬手放在小桌上,身体微微向她靠近。他打量着她的神色,准确地捕捉到了那瞬间的羞怒,轻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不善于掩藏自己,看,这么容易就被朕猜到了。” 舒慈心里憋着一团火,深呼吸了几口,还是无法压下去。 “你跟本 宫滚……” “朕给你带了荔枝来。”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压抑着愤怒,一个浅含着笑意。 舒慈头疼,伸手按了按额角:“皇上,您是太闲了罢?” “确实,天下大定,朕这个皇上过于清闲了。” “居安思危,皇上还是警醒些好。” “这句话,朕同样送给你。” “什么?”舒慈转头,一下子对上他凑过来的脸,小桌被他挥到了一边,两人之间再无障碍。他倾身向前,一下子将她压倒在了榻上。 “你做什么?!”舒慈惊慌失措。 骆显低头,亲上她的小嘴儿,恶劣地含了两口,然后扯过她拭泪的手绢,粗鲁地擦了擦:“以后别涂口脂了,难吃。” “……” 舒慈抬腿欲踹,他正好趁势扯下了她的亵裤。 “啊——” 骆显捂住她的嘴:“你是想让外面的人都冲进来吗?” “呜呜呜……”舒慈使劲儿挣扎。 骆显头疼,他亲了一口她的额头,然后不由分说的用刚才擦口脂的手绢缠住了她的嘴巴,绕到她的脑后打了一个结。 “朕这几天憋坏了,你乖,别乱喊,知道吗?”他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蛋儿。 舒慈瞪眼,不用嘴说,他也知道定是在骂他禽兽不如。 这样近距离的搏斗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他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撕了她裙子的一角将她的一只脚绑在小桌上,然后又抬起她的一只手将他缠在榻上的扶手上,这样,她再这么挣扎也逃不过了。 舒慈绝望,忍不住想到了昨晚看的话本,好像有一出就是猥琐老太爷欺负小婢女,用的这一招数跟此时相似度极高,当时她还看得津津有味儿来着,现在…… “朕这几天都没有碰过其他女人……”他低头吻上她的脖颈,一路往下,“来之前也沐浴了……” 所以?舒慈翻白眼。 “很干净,别排斥它。”他抬起她一条腿挂在他的腰上,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冲了进来。 “唔——”她的腰肢抬了起来,整个人都绷紧了。 她用能动的那只手掐他,死命地掐他。 “嗯嗯嗯……”放开她,她要骂人! 骆显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防止她把自己脑袋 撞坏,顺便这个姿势也将她整个人都揽入了怀中。他解开缠在她嘴上的手绢,笑得十分得意:“还叫吗?” 此时这幅场景,她叫来了也是她自己丢脸。 “咳咳……”舒慈得以喘气,边咳边感受到体内的东西在一跳一跳的,忍不住拿凤眼瞪他。 “舒服吗?比第一次好罢?”他低头吻她的唇。 舒慈张开嘴,他的舌头冲入了她的嘴里,一阵搅合,直到有津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他看得眼睛都红了,伸手摸入了她的衣襟,一片滑溜溜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烹来吃掉。 “痛不痛?朕让李江准备了药膏……” “闭嘴!”舒慈实在忍不了了,“你做就做,废话那么多作甚!” 骆显被她吼得一愣,然后开怀大笑了起来。他的愉悦就是付诸行动,将舒慈按在她最喜欢躺的榻上,做了个昏天黑地。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移到了寝殿的大床上,浑身都被洗得干干净净,那种粘腻的感觉也消失不见了。舒慈掀开被子,她穿着薄薄的纱裙,低头一看,身上交错着大掌的指印,一团红一团白,像是染坏了的布一样。 “紫婵……”她一开口,带着一股滴水的媚意,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主子,您醒了?”紫婵掀开帷帐进来,“可是饿了?奴婢让人炖了乌鸡汤,现下大概是好了。” 舒慈摸了摸的脸蛋儿,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到半个时辰。”紫婵自然知道她是问的谁。 “没人看到吧?”舒慈穿鞋下床。 “没有。” 舒慈咬唇,忍不住问:“那个榻……” 紫婵也跟着脸红:“主子,您和……也太不分场合了,怎么在榻上……” 她被叫进去的时候,看着那位爷抱着自家主子,后者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了,反正软成了一团瘫软在他怀里。 “这里清理一下,该说的不该说的,不用朕提醒你吧?”那位爷抱着自家主子往后面的净室去了,他的声音比往常多了一丝喑哑,听在她的耳朵里却同样威慑力十足。 “奴婢知道。”她跪在地上,目送两人消失在门后。 直到这时她才起身看向榻上,这一看,她差点儿晕了过去。 舒慈哼了哼:“本宫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 说着 ,她起身往铜镜那边走去,揽镜自照,她说:“紫婵,你看我的皮肤是不是越来越滑了?” “娘娘天生丽质。”紫婵毫无压力地拍马屁,实在是因为被问的次数太多了,起了条件反射。 舒慈摇头:“不是这个缘故,本宫总觉得自从那天以后,这气色就好了许多……” 紫婵:“……” “您是把那位当作护肤在用了?” 舒慈挑眉一笑,扭动腰肢走来:“这次便宜他了,下次他再看胡来……” “您要做什么?” “附耳过来。” 舒慈凑在紫婵的耳边,嘀嘀咕咕一阵。 “这、这……”紫婵舌头打结。 “就照本宫说的去做,出了事儿本宫扛着。” “他是皇上。”紫婵忍不住劝阻道,“何况您和他既已成事,就算了罢……” “不行!本宫岂是那么好染指的?第一次算本宫的,这一次也就当还了他……”舒慈狞笑,“可若是他再来,本宫要他好看!” 第21章 过招 守株待兔,朝堂上的政务让这只“兔子”暂时没空来自投罗网,因为北方闹起了旱灾。此次受灾面积之广,已经影响到京城的粮价,这不得不让人引起重视。民以食为天,如果粮价涨上去了,那民心自然会浮动,何谈安定? 小书房里,舒慈正在指挥婢女们找书。 整个小书房都要被翻过去了,终于在书架的最上面找到了那本《水经注》。 “娘娘!”紫鹃欣喜地从梯子上下来,捧到了舒慈的面前,“是这个吧?” “对。”舒慈放下茶杯,起身拿起书,“笔墨伺候。” “是。”紫鹃移开书桌上放着的厚厚几摞书,铺开宣纸,研磨徽砚。 舒慈快速地翻了一下,在心中大概有了一个想法,然后对着梯子上的紫婵说:“本宫记得皇上的寝宫里一直挂着一副军用地图,你让麒拿着纸笔去照着描回来。” “这个……”紫婵迟疑,“他好像不善于作画。” “那有谁擅长?”舒慈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 大家纷纷垂着脑袋,不吭声。很多人连字都不会认,更别谈作画了。 “紫婵,你去。”舒慈说。 “奴婢?奴婢也不擅长……”紫婵摆手。 舒慈说:“此事关乎受灾的几万百姓,你尽力而为,不可推辞。” 紫婵垂头,身负重任:“是,奴婢知道了。” “主子,墨好了。”紫鹃放下墨条,侧身让开。 舒慈拿着书走过去,一手执笔一手捧书,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大致的地形轮廓。按照《水经注》上所述,河流走向,支干分流,丘陵高峰,沃野平川,一一展现在了纸上。 “朱笔。”舒慈伸手,紫鹃双手奉上。 大致的走势出来了,她又用红色来标记江陵城池。 “娘娘,您这不是画出来了吗?”紫婵看清楚后说道。 “《水经注》是北魏晚期的作品了,现在与之距离了几百年,其中的地形地势不可能完全不变。”舒慈搁下笔,看着面前的山川走势,“如果真要改河道浇灌东北平原,那是很浩大的工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旦错了便是财力物力皆付诸东流。” “奴婢一定去描回来,竭尽全力。”紫婵认真的说。 舒慈双手交叠贴在腰上,目视地图,神色严肃。 承恩侯府外 “怎么又是你?”文珺皱眉,看着面前梳着双鬟的姑娘,她大概是打扮成丫环溜出来的,身上穿着普通的粉色衣裙,看起来就像是隔壁门口走出来的小妹妹,当然,比起文珺,她确实算小了。 “只要你用那天的剑法跟我打一场,我马上就走,绝不纠缠。”耿莘期待的看着他。她是武痴,从小就喜欢和父亲混迹军营,对刀枪棍棒一类的十分热衷,耿家是武将出身,自然不会在这方面对她诸多束缚,所以她实在不像是弱柳扶风的官家小姐。 “男女授受不清,姑娘自重。”文珺端着手穿着丝缎长袍,腰间系着香囊荷包,看起来就是翩翩佳公子,只动嘴不动手的那种。 耿莘拎着裙子凑上前去:“那我就一直跟着你,从早跟到晚。” “你确定?”文珺嘴角衔着一抹笑意,看起来十分不善。 “当然!”耿莘自信的说。 “好,你跟吧。” “少爷,马车准备好了。”小厮上前来禀报。 文珺扫了耿莘一眼,微微一笑,撩袍上车。 “驾!”马车飞驰出去,耿莘站在原地,也不气恼,小跑着就追了上去。 “少爷,她跟着呢。”两条街后,小厮往后面看到一抹粉色的身影,不屈不挠的跟在后面。 “再快点儿,甩掉她。”文珺摇了摇扇子,悠闲的说。 “少爷,我看她挺可怜的。” “追你家少爷的,至今为止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了,她想逼我就范?呵呵。”文珺轻笑,合上扇子搭在手中。 “可少爷……这耿小姐是长公主的武师父,她不会去找公主告状吧?”小厮担忧的说。 “告吧,我不在乎。”文珺哼了一声。 “那咱们今儿还去萧红姑娘那儿?” “去。” “驾!” 马车提速,耿莘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看到马车跑了起来,她忍不住原地跺脚,“这么快,也不怕掉落下来摔死!” 又过了三条街,小厮往后看去,说:“少爷,甩掉了。” “这么快?”文珺撩开帘子往后看去,果然,街上没有了那个粉色的身影,文珺忍不住嘀咕,“就这点儿本事还要跟我过招,真弱。” “少爷你说什么?” “你家少爷让你闭 嘴。”文珺放下帘子转头坐好。 “哦。” 文珺一进乐坊,自然有人带着他往熟人那儿去。 “文少爷,好久不见。”正在调琴的萧红姑娘站了起来,她一身水红的衣裳,身段婀娜,是难得一见的风情万千却不落俗套的美人儿。 “嗯,萧红姑娘近来可好?”文珺随意坐在垫子上,往后一倒,自然有人上来奉茶。 “文少爷好久不来,奴家这把琴都快生灰了。”萧红姑娘笑着说,待旁边的人煮好茶,她亲自给文珺倒了一杯,“今日文少爷想听什么?” “随便弹吧,清净一点儿就行。”文珺接过茶杯,品了一口,还算是好茶。 萧红姑娘起身抚琴,琴声悠扬空灵,比起她的容貌和身段,这琴声更是京城的一绝。 在乐坊厮磨了两个时辰,文珺起身准备回府,萧红姑娘掀开窗户的一角,说:“怪不得文少爷今日略显浮躁,原来是被缠得不耐烦了?” 文珺走过去站在她身侧,一同往下看去,果然,还是那道粉色的身影。 “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 萧红微微一笑,说:“怎么个不一般法?” “不一般在……她的鞭子,足以把这乐坊砸烂啊。”文珺轻笑,目光滑过萧红的脸蛋儿,果然,后者面色一僵,虽然掩饰得好,但还是露了几分怯意。 “走了。”文珺弹了弹袍子,转身出门。 萧红咬唇,站在原地,有些不甘心。 耿莘有些狼狈地站在乐坊的门口,她怎么说也是将军府的小姐,如今抛头露面站在乐坊这种地方的门口,纵然她脸皮再厚也有点儿支撑不住了。 “傻站着干什么?”就在她迟疑要不要回去的时候,文珺从她身后出来。 “你怎么……”耿莘瞪眼,指着大门口,她一直看着呢,他从哪里出来的? “以为这样就可以堵住我了?傻不傻。”文珺轻哼了一声,指了指停在一边的马车,“上去。” “啊?” “上去,你还想在这里站多久,还没被人看够吗?”文珺不耐烦的说。 “哦哦哦。”耿莘点头,感激的朝他一笑,立马爬上了马车,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是谁让她在这里傻等了这么久。 “送她回去。”文珺吩咐马夫。 “是,少爷。” 耿莘这才掀开帘子看他:“你呢,我说了要跟你一天的,你别把我打发走啊……” “你看你这幅样子,现在哪里点儿像耿家的小姐。”文珺接过旁边小厮递过来的马鞭,指了指她,“瞧瞧,头发上都是灰,丢不丢人,害不害臊?” “我是为了……” “为了什么也不值得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赶紧回去。”文珺拦下她的话头,一个眼神,车夫立马挥鞭拍马,马车驶了出去。 小厮目送马车远去,咕哝:“少爷,你好像不讨厌她啊……” “我什么时候说讨厌她了?”文珺转头看他。 “可你早上还溜人家呢……”小厮指出。 “本少爷是在给她上课,不懂就不要瞎猜,回家!”文珺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小厮:好了,这次被溜的又成他了。 入夜,舒慈坐在小书房的圈椅上,一盏茶一本书,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人影儿。 “主子,要不先睡吧?”紫鹃说道。 “再等等。”舒慈放下书起身,活动筋骨。 房顶上突然有了声响,舒慈和紫鹃都警醒了起来。一阵风声刮过,穿着夜行衣的麒和紫婵从后面的窗户翻了进来。 “拿回来了。”紫婵举着画,脸上带着笑意。 麒说:“主子,那地图太复杂了,要是错了个一两步……” 舒慈将画铺在书案上,对照自己白天所作的,目光来回游走,脸色越来越凝重。 “不行,差太多了。”舒慈摇头。 “那怎么办?”紫婵忧心的问道。 舒慈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人,说:“把本宫的夜行衣拿来。” “主子要亲自去?”麒有些兴奋的问道。 “本宫必须亲眼见到那副地图才行。”舒慈凝思。 紫鹃拿来了藏在衣柜最里层的夜行衣,说:“主子,您小心啊。” 紫婵看了一眼舒慈,没告诉紫鹃,屋里四人,要是有谁落网,最可能全身而退的就是主子了吧。 换了夜行衣,舒慈和麒一块儿从后窗翻出去,两人轻功皆化入臻境,瞬间就融入了夜色里。 澄园,皇上的寝殿里。 李江:“皇上,那副图还取下来吗?” 刚才有两个小偷入了这寝殿,照着一副假图描了半 天,要不是皇上阻拦,早就被禁军拿下了。 骆显穿着亵衣坐在床上,说:“不必,放着吧。” “是。” “对了,等会儿把好门,别让任何进来,除了她。“骆显说。 李江顿了一下,无奈道:“皇上,您可真是放心她,她毕竟是先帝的妃子,您这样让她无所顾忌地进入您的寝殿,万一她心存歹意,您不就危险了……”看着骆显的神色变暗,李江识趣地止住话头,噤声站在一旁。 “她虽是先帝的妃子,但现在是朕的女人,她要是不向着朕,怀有二心的话……”骆显冷笑一声,“先帝的妃陵还很空。” 李江感受到一股寒意飘来,顿时就不敢再言了。 “出去,她来了。”骆显动了动手腕,头也不抬的说道。 李江弯腰,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照旧是从后窗翻入,麒隐没在花丛里,舒慈一人进去。 寝殿很静,大床边上的帷帐都放了下来,四周的烛火都弱了几分,大概是早已入睡。舒慈的脚步落在地上,一丝声音也无,她找到了那副挂在墙上的地图了,凝神看了三十息,突然脸色一变,转身捉住了来人的脖颈。 她的手放在他的脖颈上,只要用力一掐…… 见到来人的面容,舒慈警惕的神色恢复如常,松开手,问他:“这是你故意摆的障眼法?” “真聪明。”他伸手欲揽她的腰,被她一巴掌拍开。 这样寂静的夜晚里,这样空旷的寝殿,这一巴掌的声音不可谓不重。 候在外间的李江有些纠结,这……到底是谁挨了一巴掌呢?如果是皇上,他需要进去吗?如果是另一位,会不会打起来呢?值夜很枯燥,他只能放任自己的天马行空。 “地图这样关乎国事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摆在外面,难道你没想过吗?”骆显站在她身侧,鼻尖全是她的味道,心里痒痒的,虽然被打了一巴掌,但他仍旧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她。 “你是不是给朕吃了什么药……”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抬起,一吻落在她的掌心,“不然朕怎么如此惦记你的味道。” 舒慈觉得有些痒,握了握手,想收回。 “告诉朕,你想要地图做什么?”他拉着她的手腕,不放。 舒慈:“自然是为了皇上的社稷江山,黎民百姓。” “朕得了皇位 ,你不想报复朕吗?”他突然问道。 舒慈侧头看他:“我还没这么狭隘。如果你是明君,那自然好,如果你当不起这个重任,不用我出手,苍生会灭你。” 随后,她轻笑一声,缓缓说:“再说了,皇上不是打着勤王的旗号来的吗?虽然最后王死了,但您也是占了天下大义的呀。” “别这样阴阳怪气的跟朕说话。”他抬手,掐住她的两腮,“文帝文治武治皆不擅长,江山危急,百姓困顿,如果不是朕,现在天下早已大乱。” 舒慈看着她,微笑不语,仿佛被牵制住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还念着他?”他低头,嘴唇抚过她的唇瓣。 “他都没有能力让你成为真正的女人,你念着他什么?”他抬手,瞬间扯掉了她的腰带,手一扬,腰带缓缓飘落。 腰间一空,她目光突然变得凌厉,抬腿便是一个杀招:“放肆!” 他闪身躲过,两人对立而站。 这样柔软的夜,两道冷若冰霜的目光相互交缠,仿佛会这样斗到天荒地老。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谁说不会天荒地老? 舒慈:谁要跟你天荒地老? 我决定双更一天,单更一天,双更一天……这样,如何? 第22章 朕不知你竟爱多管闲事 骆显也不知道自己在在乎什么、生气什么,他只能把这种感觉归咎于帝王的占有欲,那种想把她绑在床上哪里也不让去的冲动,一直在他胸膛里冲击着。这样明媚动人又天生带着一股神秘感的女子,完全激发了一个男性的好胜心,他甚至怀疑这是凭空蹦出来的女人,否则在之前的十年里,他为何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舒慈先收敛了敌意,她说:“我来不是和你打架争吵的,我想看那幅真正的地图。” “何用?”骆显把腰带捡起来扔给她。 舒慈抓住腰带系在腰间,说:“从有记载至今一共发生过重大干旱十四例,而又以前朝明志年间持续时间最长,干旱地域最广,且分布变化最大。在这些常年出现旱情的地方,大多数处于长江中下游地区和江淮地区。如果不及时挽救,瘟疫疾病会伴随旱灾和饥馑迅速发生并蔓延开来,这期间蝗虫也会大面积发生。” 骆显目光一闪:“你研究过这些?” “当然,不然我是掐指算的吗?”舒慈给了他一个冷眼。 “你有什么好的办法?”骆显问。 “改河道。” “你可知河道一改有多少将会离开故土?有多少人会在迁离故土的途中饿死或病死?你可知这是多么大的工程?”骆显连续发问。 舒慈说:“所以我才想看看那幅地图,研究出耗费人力物力最少的一条线路,改黄河的河道,东水西引,一方面可以解决黄河善淤善决的旧疾,一方面也可以引渠灌地,消解旱情。” 骆显闻言,转身朝着床榻走去,舒慈看着他从床榻旁边的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张羊皮地图,眼睛顿时有了光彩。 “给我看。”她上前,拿了过来,随手铺在了龙床上。 她从怀里拿出白天照着《水经注》画的地图,来回对照,发现一处不同,她转头想拿笔勾画,旁边就递过来一支朱笔。 “用这个。”骆显一手搭在地图上,一手给她递笔,目光专注在她手绘的地图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舒慈也没客气,接过他的笔开始修改自己的图,边改边说:“我知道这是一个很浩大的工程,但是如果成了,功在千秋,利在万民,日后你这个皇上在史书上也有难以抹去的一笔。” 骆显轻笑了一声:“那都是留给后人来评判的,朕不看重那些。” 舒慈抬头:“那当下你总 是在意的吧,安徽河南的灾情最为严重,听说已经到了河湖井泉都干涸的地步了。” “是,前天户部才报上来一个受灾人数,极大,朕也颇为头疼。”骆显说。 舒慈一笑:“万民之主不是那么好当的,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语毕,她的图也改完了,提起来一看,初具雏形。 “这图给你。”舒慈递给他,“这是初稿,具体的还要请工部的人再修改一下,不过我估计误差不是很大。” 骆显接过图,仔细看了过去。不仅线条流畅清晰,改变的地方也标注得十分清楚,南秦的大半版图都在里面,她画的那根东水西引的线尤其清晰。 “朕竟不知你还有这等本事。”骆显抬头看她,眼神里饱含欣赏之意。 舒慈挑眉一笑,她此时斜坐在脚踏上,依靠着床榻,撑着脑袋,眨了眨眼问:“皇上不会没听过徐清予先生的大名吧?” “当然听过,他所着的《徐清予游记》是本朝最有名的地理名着,其遍及二十一省。徐先生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就连今日也有颇多年轻人将他视为表率。你现在说起徐先生,他与你有何关系?” “皇上志在社稷,自然顾不了这等小事。徐清予先生是我祖母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曾祖父。” 既然说到徐清予,骆显对她有这等功夫也就不怎么惊奇了,毕竟家学渊源,徐清予先生故去的时候,想来眼前的人也有十来岁了。 三更天的梆子敲响,舒慈站了起来。 “这就走了?”他将两幅地图卷起,放在一边。 “不走还等着再打一架吗?”舒慈讽刺一笑,戴上风帽从来时的地方离开。 花丛里的花落了一片花瓣,是她离去时衣裙不小心拂掉的。 骆显站在窗口眺望,夜色浓郁,空气里只留下她身上淡淡的紫檀香味儿。 “皇上。”李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朕过去年年来京为先帝贺寿,却从未注意到身旁的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像是在问身边的人,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如果李江没有记错,有一年皇上还当众给了贵妃娘娘没脸。 那年,皇上给先帝送了一座三尺高的玉佛,贵妃娘娘当时就流露出了喜爱之意,故而先帝当时就想将玉佛转赐予她。但当时皇上是怎么说的呢…… “这是臣的一片心意,也是北地千万百姓对皇上的敬爱之意,贵妃娘娘若是喜爱玉器,待明年臣来京给皇上贺寿时再给娘娘送来,如何?” 当时,文武重臣,王侯将相,以及坐在伴随在他们身侧的家眷亲属,当着百来号的人,贵妃娘娘被厉王拒绝了个彻底。 思及次,李江觉得选择缄口不言兴许是条出路。 “你那是什么表情?”骆显转身,皱眉看他。 李江肩膀一抖,知道瞒不过了。 “皇上还记得那年先帝寿辰吗?” “哪年?” “您送一座三尺高的玉佛那年……”李江适当的提醒道。 骆显眯眼,回忆起来,瞬时,脸色就变了。 李江:这寝殿,怎么就没个老鼠洞让钻呢。 过了一旬,皇上突然下令,封江淮为钦差,纪峒为副使,协理两淮总督,改黄河河道,迁两岸万余的百姓。除了工部以外,满朝震惊,皆是被这声闷雷砸得回不过神来。 王喜听到消息后就往回跑,原样复述给了正在给教公主画画的主子听。 “皇上好手段,选的这两人可谓是一文一武,一张一弛,甚好。”舒慈闻言笑道。 “前朝可吵翻天了,如今已经散朝,但好多大人不肯离去,一直在澄园外面求见皇上,有些人甚至跑到了安春园去请太后,实在是消息来得太突然,大家都乱成一锅粥了。”王喜擦着汗说道。 舒慈指了指一边的茶杯,王喜一喜,捧着茶小心翼翼地灌了几口。 “谢娘娘赐茶。” “那工部的人呢,给的方案如何?” “听说皇上很是满意,工部的刘尚书现在也被好多老大人给围住申讨,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具体的方案奴才没有听到,但想来跟娘娘的努力脱不了干系。”王喜笑着说道。 “你的嘴巴倒是巧。”舒慈轻笑,看了一眼王喜,后者傻乐呵。 舒慈拍了拍乐畅的脑袋,说,“画得差不多了,歇一歇吧。” “那儿臣可以去找善雅玩儿吗?”乐畅仰头问道。 “善雅?” “就是皇兄的女儿啊,说来儿臣还是她的长辈呢。”乐畅得意的说。 “你怎么想到去找她玩儿了?”舒慈用手梳理了一下她的头发。 “皇嫂说的啊,她一直让儿臣跟 善雅玩儿,儿臣听多了,总是要去个一两次才行。”乐畅像个小大人是的,仿佛很懂里面的机巧。 舒慈说:“玩儿可以,但母妃叮嘱过你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好,让紫鹃陪你去。” “儿臣告退。”乐畅眨眼,兴奋地往外跑去。 王喜弯腰,恭送她离开。 “继续说。”舒慈坐回塌上,紫婵给她添了新茶水。 王喜躬身:“江大人让奴才给您带个话儿,说是感谢娘娘的知遇之恩。” “呵!”舒慈笑了起来,伸手搭在一旁的黄花梨云纹翘头小案上,“他谢我?哈哈哈!” 王喜愣了,大概是许久没有见到她那么放肆的笑声了,所以听在耳朵里有些陌生。 紫婵在一边苦笑,江大人谢主子?在她看来,他没有在背后养小鬼诅咒主子,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毕竟,无意间害他至今未娶的可是眼前这位。 “江大人,恭喜恭喜啊。”有朝臣走上前来,抱拳恭贺他出任钦差一职。要知道,这可是天子近臣的待遇啊,一把尚方宝剑,七品以下的官员可以先斩后奏,二品以下的朝臣可先行羁押,押回京再受审,权力实在是不小。大家有些好奇,以往只听说这江大人对断案热衷,什么时候也入了皇上的眼,出任这么重要的职位呢。 江淮淡然一笑,抱拳回礼:“都是为皇上效力。” 他不卑不亢的姿态一直被很多老大人喜欢,有些甚至打起了让他做女婿或孙女婿的主意,只是这几年来一提这话头他便说思念亡妻,无意再娶。如此,大家只有哀叹一番,不忍重提旧事了。 大家恭贺完了纷纷离去,江淮落在最后,背着手慢悠悠地朝着宫门外走去。这条路,他一走就是好多年。 **** 夏日炎热,知了在树上不停地鸣叫,太阳当空,屋里的人徒生倦怠,美人儿倚靠在斜榻上,只着浅绿色的纱裙,一手持扇一手扶额,闭着眼小憩。 “娘娘。”紫婵从殿外进来,轻声喊道。 “何事?”舒慈闭着眼问道。 “公主将南阳王家的望舒小公子揍了,现下小公子正在哭呢。” 舒慈睁开眼,问:“南阳王呢?” “在皇上的书房,一时半会儿应该出不来。” “把乐畅和小公子带到本宫这里 来。”舒慈坐起来。 “是。” 不到一刻钟,乐畅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委委屈屈地望舒小公子,他生得圆润,皮肤比女孩儿都还要白皙,穿着紫色的四开踞,像个年画娃娃一样。此时他脸蛋儿上还挂着泪,衣裳上也有破损,看起来极为可怜。 “母妃!”乐畅高高兴兴地上前喊道。 舒慈对着望舒招手,笑得十分温和:“小公子,到本宫这里来。” 乐畅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一眼望舒小公子,后者往后退了一步,不敢上前。 紫婵笑着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说:“小公子,你渴不渴呀,娘娘那里有好喝的酸梅汤,你想不想喝?” “想。”他怯怯的点头。 “乖,那咱们去娘娘那儿好不好?”紫婵伸手牵着他,温和的说道。 望舒小公子点了点头,上前,规规矩矩地给舒慈行了一个大礼,脑门磕在地上的声音,那真是实打实的脆生。 “哎呀,磕疼了吧,快到本宫这里来。”舒慈笑得很是温柔,放下团扇,向他招手。 “母妃……”乐畅在旁边有些被忽视了。 望舒小公子上前,被舒慈一把搂入了怀里,仔仔细细地用手绢擦了擦他的脸,说:“望舒,你是小男子汉啊,可不能轻易哭了。” “娘……”望舒仰头看她,楞楞地,像个被迷晕了的小童子。 “这是娘娘,可不是你亲娘啊。”紫婵笑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小公子的衣裳。 舒慈说:“去给他拿一套新衣裳来换掉。” “咱们这儿只有公主的衣裳啊。” “不给他穿!”乐畅插了进来,一下子就想挤掉望舒,被舒慈牢牢地抱在怀里,免了摔个屁墩儿的下场。 “本宫记得乐畅有一套男装,你拿给望舒穿。” “母妃!你说过那是要带儿臣出宫时穿的!”乐畅先是一愣,然后气愤地大叫,几乎要跳起来了。 望舒被她吓愣了,盯着她一动不动。 “看什么看,我讨厌你!”乐畅大吼,吼完嘴巴一撇,哭了起来,“母妃不喜欢我了,母妃不要喜欢他,他是坏人……” 紫婵退下去取衣裳,舒慈一人面对两个小孩儿。 “乐畅,把眼泪擦干,不许哭。”舒慈冷下了声音,笑意也尽数褪了去。 “呜呜呜……” “本宫数三个数,一、二……” “我没哭了!”乐畅抬起袖子飞快地擦了一把脸蛋儿,咬着牙看她。 “好,那我们就来说说刚才的事儿,你为什么要打人?”舒慈问。 “是他先动手的,他想抢善雅的荷包,我去帮善雅,一推他,他就摔了。”乐畅口齿伶俐的说。 “不是不是,那是我的荷包,是我的。”望舒在舒慈怀里着急的喊道。 “明明就是善雅的,她昨天还戴着呢,你少骗人!”乐畅气愤的说。在她心里,望舒从抢东西的人变成了跟她抢母妃的人,更为可恨了,她想撸起袖子再揍他一遍。 “娘娘,荷包是我的,是柳柳绣给我的。”大概是觉得跟乐畅无法交流,望舒仰头看舒慈,渴望舒慈能给他公正的判决。 “柳柳是谁?”舒慈问。 “是我的丫环,她在荷包上绣了一只小鸭子,说那是我,我很喜欢。”望舒虽然胆小,但说话却很有逻辑,问什么答什么,乖得不得了。 “那为什么会到善雅那里去?”乐畅竖眉,瞪他。 “上次进宫,她说喜欢这个,我不给,她就让宫女抢了去。”望舒瘪嘴,似乎又想到伤心的那一幕了,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他抓着舒慈的裙子,“娘娘……是我的,是我的小鸭子……” 舒慈心疼的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背,说:“乖,不哭了,本宫让人给你绣个一模一样的好吗?” “不、不……不是柳柳的,不是柳柳的啊!”越安慰越伤心,望舒撑着舒慈的膝盖,仰头大哭。 乐畅:“……” 舒慈叹气,只能用手绢不停地给他拭泪。 “母妃……”乐畅惊呆了,她从未见过这种操作,“他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善雅抢了他的荷包?” “本宫信望舒。”舒慈低头,温柔地给他擦眼泪。 乐畅瞪眼:“那我岂不是助纣为虐了?” 舒慈抬头看她,赞赏道:“不错,会用这种成语了。” 乐畅嘿嘿嘿地笑,走过去拉着望舒的手,说:“望舒,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推你,我向你道歉。” 望舒埋头在舒慈的怀里,动了动脑袋,大哭变成了轻声啜泣。 “母妃,他怎么老是粘着你。”乐畅不满意了,动手拉他。 舒慈拍掉她的手,说:“不许欺负望舒。” “您怎么老是向着他啊!”乐畅不满地撅嘴。 “本宫喜欢乖孩子,尤其是向望舒这样的。”舒慈低头,亲了亲吻了吻他的大脑门,“如果望舒坚强一点儿的话,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哭声戛然而止。 乐畅:“……” 紫婵找来了乐畅的男装,领着望舒到内室去换衣裳。 “母妃……”乐畅这才靠了过去,霸占了望舒刚才的位置。 舒慈从榻上的小桌下抽出一把戒尺,说:“把手伸出来。” “呜呜呜……”乐畅一见到戒尺,腿就软了,被打了事小,丢脸是大啊。她都虚岁六岁了,怎么还要挨打啊…… “我再也不欺负弱小了,我再也不敢了!” “伸手。” “母妃,饶命饶命!” “伸手。” “望舒,望舒,你帮我求求情啊!”公主的尊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啪——啪——啪——” 纵然求饶的姿势摆了一个来回,还是没能阻止戒尺吻上她的掌心。 “哇……”这一声,是真的哭了,像刚才的望舒一样,扑在舒慈的怀里,放声大哭。 “这三下是告诉你,不要仗着自己比别人强就瞎出头,在没有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任何莽撞地行动都有可能带来你想像不到的后果。”舒慈说,“你已经六岁了,等一回宫就该去上书房念书了,现在本宫教你,总比你之后被别人教训要好。” 南阳王一出皇上的书房就得知自家孩子正在贵太妃处,立刻担心的问了起来:“怎么回事?是冲撞了贵太妃娘娘?” 本应该跟着小公子的小太监立马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然后告诉自家王爷,小公子现在赖在颐春园不走了。 ”什么?”南阳王震惊了,就自家那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小子居然有这胆色,敢赖上贵太妃了? “皇上金安。”小太监看到从书房走出来的人,立马扑通跪下。 南阳王回头,抱拳:“皇上。” “朕在里面依稀听到了小公子的事,怎么,出什么事了?”骆显穿着玄色的袍子,头戴玉冠,威严天成。 南阳王回话道:“小儿顽皮,竟赖在贵太妃娘娘那里不走了,臣不敢擅入娘娘 的园子,请皇上派人去把小子捉出来罢。” “都是自家人,皇叔不必如此避讳,亲自去一趟也可。”骆显说。 “不敢不敢。”那位娘娘的脾气,他实在是见识过了,不敢乱来。 骆显说:“既然如此,那朕就陪你走一趟吧。” “啊……如此甚好,多谢皇上。”南阳王颇为感激,更加对刚才商讨之事多了几分肯定。 颐春园里,望舒正在和乐畅玩儿华容道,此时的局面是望舒稍占上风。 “小公子很聪明。”紫婵围观一局后,忍不住对舒慈说道。 “聪明的人不少,但难能可贵的是他敦厚善良。”舒慈看着他,轻笑一声,“想不到歹竹也能出好笋。” “娘娘,您这样说南阳王,怕是不好……”紫婵低声说。 “怕什么?当他的面本宫也敢这样说。”舒慈挑眉,一股嚣张的气势无所遁形。 “皇上驾到!”外面有太监唱喏。 舒慈笑意顿收:“他怎么来了?” 紫婵赶紧扶舒慈起身,两个小的也规规矩矩站好。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屋子的人,跪了个大半,除了舒慈,她微微颔首,后者回一礼。 “都起来吧。”骆显坐上了舒慈刚才的位置,大马金刀地坐着,帝王威势扑面而来。 南阳王给舒慈请安:“小王见过贵太妃娘娘。” “南阳王不必多礼。”舒慈颔首,微微笑道,“可是为了望舒而来的?” “正是,小儿顽皮,劳娘娘费心了。” “望舒很好,倒是乐畅,欺善怕恶,已经被本宫教训了。” 乐畅举起左手,红红的一块儿,至今还未消肿。 “这……”南阳王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望舒悄悄地走到舒慈的身后,拉着她的裙角。 “见到本王,还不过来!”南阳王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立马呵斥道。 舒慈护着望舒,后者也往她身边儿挤。 “皇上。”舒慈转身,面对上座的人,“望舒小公子淳厚善良、聪敏睿智,皇上可否让他也进上书房念书呢?” 虽说皇上现在没有皇子,但上书房照旧有先生大儒为宗室的小王爷小世子们授课,这一直是大家眼红的“私塾”。 南阳王一喜,他的世子早就成家立业了,望舒是他的小儿子,本没有资格去上书房读书的。但……南阳王看着笑意盈盈的贵太妃,即使她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他也忍不住动心,太诱人了。 骆显挑眉:“贵太妃这是在向朕求恩典。” 舒慈言笑晏晏:“正是,冒昧请求皇上的恩典,虽不妥,但为了望舒本宫也豁出去了。” “既然是贵太妃开口,朕自然考虑一番。”骆显轻笑一声,眼神将她从头扫到了脚,放肆的瞧了一番,收回,“李江,明日起就在上书房给南阳王的小公子留个好位置,他年纪小,让其他人多看顾一些。” “臣叩谢圣上,圣上隆恩,臣无以为报。”南阳王喜不自胜,当即下跪。 舒慈推了推望舒,他乖巧地跪地,同样对着上座的人磕头:“望舒叩谢圣上。” 南阳王领着小儿子回家,皇上也起身准备离开。 “朕不知你竟爱多管闲事……”走过她身边,他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本宫对孩子向来喜爱。”舒慈云淡风轻的说。 “哦?”他毫不掩饰的扫了一眼她的小腹,“莫非……要真是如此,生下来也是可以的。” 舒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先是一惊,然后盛怒:“你——” “哈哈哈——”见她恼羞成怒,他心情蓦然变得极好,甩袖,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生。 舒慈:不生。 骆显:生! 舒慈:不生。 骆显:好,不生罢。 舒慈:……生了。 第23章 弱点 福云酒楼,第二层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公子,他穿着素色的锦袍,侧头眺望江边,一股清冷的气质无形地萦绕在他的周围,以至于周围的两三桌都没有客人接近。 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一位穿着浅粉色衣裙的女人走了上来,她戴着帷帽看不清模样,但身形婀娜,走路自带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她独身一人上了二楼,径直走向了窗边的位置。 “久等了。”她落座在那位公子的对面,轻声细语,宛如黄莺出谷。 “你能来就好。”坐在她对面的公子转头,赫然就是新近的钦差大臣——江淮大人。 再看对面,一只莹白的手臂抬起,手指间握着一只蓝绿色的茶杯,玉指葱嫩,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江风徐来,撩起她面前的轻纱,一个侧面,让人见之忘俗。 “这次承蒙娘娘举荐,江某不胜感激。”他说着感谢的话,但不必显得卑怯,反而是落落大方,不愧是江州第一公子。 “实力所致,我不过是推波助澜。”她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娘娘冒险前来,定是有事所托,但说无妨,只要江某能力所达。” “想让你找一个人。”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递过去,“听说他也在南边,如果你有缘遇见他,为我捎句话。” “娘娘请讲。” “不管如何,我在京城等他回来。” “就这句话?” “就这句话。” 她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递给他:“这是信物,你别在腰间,若是他先看见你,定会来与你相见。” “好。” 要说的事情已经完了,但两人谁都没有起身。 “听说你还未娶妻?”她先开口问道。 “是。”他应了一声。 “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娘娘不必挂怀,那些陈年旧事江某早就视为过往云烟了。”他淡然一笑,“这也是懿珠的命,她已经伏法,想来投胎的时候也能被阎王宽宥一二吧。” “你们读书人也信鬼神?” “谁还没有个寄托的念想,信总比不信要好。” 信,还有来世,不信,那可真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舒慈起身,她浅浅一笑:“既然如此,懿珠的坟前,为我也供上三 柱香吧。” 江淮起身拱手:“江某替懿珠谢过娘娘,想必这一刻她已等候多年。” 走出福云酒楼,紫婵默不作声地跟在舒慈的身后。 “紫婵,还记得那年咱们去金山寺吗?”舒慈突然问道。 入宫之前,每年都会去金山寺,但紫婵竟然一下子就明白她说的是哪次。 “记得。” 繁华的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商铺,走街串巷的小贩,挽着竹篮的妇人……在这繁杂的场景当中,主仆俩一前一后的走着,彼此都缄默不语。 那年上金山寺,好几家的小姐在寺院后的竹林里举行了赛诗会,沈懿珠夺得了诗魁,她大笔一挥,题了一幅字:“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那时,大家都知道这“君”指的是谁,沈懿珠也毫不否认,爽快的说:“若有朝一日我能嫁与他,届时请大家喝最好的桃花醉!” 如今,桃花依旧笑春风,而佳人已成一抔黄土。 那年,沈家卷入了谋逆案,与北狄人来往的书信在沈懿珠的闺房被收了出来,而在这书信里,大多都是她和舒家长女舒慈来往的笔迹,北狄人正是通过两人的字里行间寻到了一些信息,当年年底并举兵侵犯南秦边境,打家劫舍,边境告急。沈家人入狱,拒不承认叛国投敌的罪名。而此时,被牵扯到的舒慈也要被一块儿下狱,因她是太后的侄女,所以只圈禁在府中一隅,任何人不得靠近。 之后,舒慈的兄长找到了隐藏在舒家的细作,还了妹妹的清白。这位细作,正是舒慈的乳母。 沈家背国在前,背友在后,无德无义,遭受千万人唾骂。沈家懿珠在狱中自尽,临死前留下绝笔书,称愧对舒慈,唯有以死谢罪。 第二年,舒慈入宫,随后承恩侯夫人逝世。 “紫婵,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乳母的问题,沈家就不能被定罪。”舒慈轻声说道,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淡淡的,风一吹就散。 “主子,如果这样说,那岂不是可以追溯到如果乳母不是北狄人就好了?” “可到底是我亲手把罪证交给了兄长,所以才导致沈家满门覆灭。” “沈家愧对皇恩,愧对南秦的百姓,覆灭不足惜。”紫婵说,“倒是主子您,因为对懿珠小姐的感情而一直内疚着,这可不像您。” “哦?那我该如何?”走在喧闹的街道上,两人的谈话声瞬间 就被空气飘走了,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大是大非面前,您从来也没有怀疑过。” “可那是懿珠啊……” 是江淮未过门的妻子,沈懿珠啊。 雷不劈在自己的身上,谁知道被雷劈的滋味儿?不失去一位挚友,谁知道伯牙失去钟子期后是何等的寂寞无奈? 沈懿珠啊沈懿珠,就算打定主意利用我,你怎么也不会做得高明一些呢? 这天,路过凤翔街的人都看到了一位着浅粉色衣裙的姑娘,她姿态随意地走过众人的身边,像是一缕风,像是一场雨,来去了无痕。其余人好像都变成了暗灰色,只有她是一抹亮色,穿过凤翔街,走过六里胡同,然后消失了…… 有人说,那姑娘长得像一个人。 “谁?” “舒家的那位。”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茶馆的掌柜的抚了抚胡须,高深莫测的说,“十一二年前,她和很多官家小姐经常爱约在我们这茶楼斗诗,我见过。” “你多大岁数?” “当时二十来岁,现在三十有余啦。”总爱得赏赐的小二变成了掌柜的,时间一晃都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吹牛,都十几年的事情了,我不信你还认识她!” “对啊,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认得出那位贵人?”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面打算盘,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围着他的人,这些人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他轻笑一声也不多言,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响。能说什么?见过那位的人,没有人会轻易忘掉,即使她戴着帷帽,但当时在店里的他还是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再说,有谁会路过他店门口的时候随手就扔给门口的叫花子扔一袋铜钱呢,是她,一准儿没错。 *** “你今天出宫去了?” 寝殿里,她倚靠在榻上,面前是翻窗进来的皇帝。他面无表情的问她,仿佛是捉住妻子和其他男人私会的丈夫一样。 “嗯。”她一手拿着团扇,轻轻地摇着。 “私自出宫,哼,你的胆量倒是不小。”他冷笑一声,坐在一边的圈椅上,端起茶杯。 “不是有皇上替我掩护吗?”她睁开眼,美目流转,风情万种。 茶水已经凉了,骆显嫌弃地放 下茶杯:“朕只答应对你的暗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说你可以随意进出行宫。” “那我就出了,又进了,你要如何?”她晃了晃扇子,慵懒地说。 骆显:“重则圈禁,轻则杖则二十。” “那你圈吧。”舒慈打了一个哈欠,坐了起来,看了一下更漏,发现时辰不早了。 骆显勾起一笑:“太重了,显得朕太刻薄,就杖则你二十罢了。” 舒慈收敛了笑意,皱眉,他莫不是说真的? 说完,他几步上前,搂着她的腰将她提了起来,然后扔到了背上。 “啊——” “朕亲自执刑。” 所以,还是想行禽兽之事。 骆显扛着她就往大床那边走去,舒慈连连喊停,可他充耳不闻。 “停下!真的停下!” 骆显根本不听,反正好说的结果是被她踹出寝宫,要像前两次那样直接粗暴镇压,说不定她就无计可施了。 “嗖——” 一张渔网迎面而来,骆显扛着她闪身躲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脚落在一块黑色的地砖上,两侧有箭矢飞来。 “啊——”舒慈捂住脸。 箭矢凌厉的划破空气,来势汹汹,可是下一刻就被人斩断成两截。 躲过层层暗算,骆显把人甩在了大床上,气恼:“你还有什么招数?一并使出来罢!” 舒慈往后缩了两步,趁他要上前的功夫,她手一伸,从枕头底下抽出长鞭,长鞭一抖,“唰”地一声响,威力无穷。 “来啊。”舒慈握着鞭子,笑得极为妩媚。 骆显上前,轻蔑一笑:“你以为这就把朕给难住了?” “尽管来试。” 说完,长鞭一挥,直飞向他的脖颈。骆显没有躲,他伸手握住长鞭,“啪”地一声响,鞭子打在了他的手心,有血印出现。舒慈也没有想到他不会躲,愣了一下,就这一下的功夫,他用手转了两圈,鞭子缠上他的手腕,用力一拉,美人就滚入了他的怀里。 “你的手不会断吧?”舒慈扑入了他的怀里,第一反应就是抓住他的手看,她那一鞭子可使了九成的力气,就是料定没人敢直接来用手抓。谁知道,今天却遇见了一个棒槌。 “试图弑君,你有几颗脑袋?”他神色淡漠的看着她。 舒慈说:“我怎么知道你会用手来接,你不是会躲吗,躲开不就行了!” “哼。”躲?是他会做的事吗? “上点儿药吧,血糊糊的,忒恶心人了。”舒慈摊开他的手掌,一边看一边嫌弃。 骆显:“恶心?” “你等着啊。”舒慈扔了鞭子下床,往外间走去。 骆显还沉浸在她那句“恶心”当中,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个说他恶心的人,他实在是……又气又怒。 药拿来了,舒慈不客气擦了擦他的手掌然后把药粉洒在上面,也不问他痛不痛,然后就是一顿包扎。 “你是女人吗?”他也开始嫌弃她了。 “你不知道吗?”她看了他一眼,白眼。 包扎完了,她说:“回去让李江重新给你弄一遍,我不擅长这个。” 骆显掀开她的被子躺上床,舒慈错愕:“你还不走?” “你刚才说朕什么?” “我说你什么了?”舒慈回忆。 “恶心?”他提示。 舒慈:“……” 他拍了拍身侧的床,说:“躺下来。” 舒慈看他:“你觉得我有这么傻吗?” “你比朕想象中的要傻得多。” 舒慈不想跟他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交流,起身准备离开。骆显拿起刚才她扔在一边的鞭子,直接挥向她的脚腕,一扯,舒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疼吗?”他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的问。 舒慈跪在地上,转头用狠厉的眼神看他。 “看,朕对你多好,刚才朕被你甩一鞭子的时候,你可没问朕疼不疼。”他单手枕在脑后,笑得十分奸猾。 舒慈:“……” 认栽,她起身欲走,他在后面挥了挥鞭子,她警惕地转头呵斥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躺过来。”他拍了拍身边的床榻。 舒慈仰头,闭了闭眼,然后转身上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翻身,用手圈住她,凑在她的耳边,问:“还记得那个三尺高的玉佛吗?” “……” “就是之前你想要的那个?朕在先帝的私库里找了出来,送给你好不好?” “……” “说话。” 舒慈睁眼看他:“不记得,不想要,闭嘴。” 骆显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他捏着她的脖子将她转过来对着自己:“再说一遍。” 舒慈伸手,堵住双耳。 嘴唇传来痛楚,她嘤咛一声,痛得呼出了声。 他唇上挂着她的血迹,单手抚过他的脖颈,然后一直往下,入了被窝里…… “朕说话,你敢不听?” 他伸手抚在她的翘臀上,用力往他的方向一揽,她全身都贴在了他的身上,两人之间再无缝隙。 舒慈气得眼睛发红,瞪着他。 “这味道,朕甚是想念。”他低头,含住她的唇瓣,认真的摩擦吮吸,“出宫可以,见朝廷官员也可以,为什么不告诉朕一声呢?” 她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过来。 “江淮……”他吻过她的脸颊,凑在她的耳边,舌头一卷,她小巧的耳垂落入了他的口中,“朕的这位钦差大臣,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你们幼时就已经相交了,朕竟然才知晓。” 舒慈可以跟他抗衡,床榻上斗,后宫里斗,甚至是朝堂上斗,都行。但她唯独不愿意牵扯出一个人,那就是江淮。 她伸手圈住他的腰,说:“不见了,再也不见了。” “真的?”他胸腔震动,勾起她的下巴,用一双比鹰还锐利的眼睛审视她。 舒慈偏头,倒在了他的颈窝处,轻声细语:“我说没说过,我舒慈要的男人,一定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是吗?”他低头笑道,伸手撩过她的发丝。 “嗯。” 长鞭被扔在脚踏上,掌风震动,床前的三层帷帐都落了下来。 春情无限,一室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棒槌骆:我老婆的血,甜的。 投降舒:真正的勇士是能屈能伸。 第24章 乐畅出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已经上朝去了,舒慈撑着手坐了起来,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但那种感觉消失得很快,也就一刹那的时间,她立马又变成了那个从容不迫永远不疾不徐的女人了。 “紫婵。”她穿上鞋子,朝外面喊道。 “奴婢在。”紫婵上前,撩开层层帷帐。 “本宫要沐浴。”她伸了个懒腰,一抬手,腰间的纱裙往上走了一截,隐隐可见里面暧昧的痕迹。 紫婵:“主子,热水已经备好了,要不要在里面放点祛乏的精油?“ ”好啊。”舒慈笑了起来,往浴室走去。 浴桶里,紫婵倒入了精油,另外又加了一些还没有开花的花骨朵,热水一熏,花瓣儿依次绽放,美不胜收。舒慈的手掌心就躺着一片才开的一朵花,她凑近一嗅,仿佛还闻到了清晨露水的味道。 “主子,上次给您下药的事儿,有点儿眉目了。”紫婵在她身后为她搭理头发,低声说道。 “哦?” “水和茶具都没有问题,负责茶水的宫女太监也都私下探查过,没有异常。”紫婵说,“唯独那天上的茶叶,莫名其妙的少了一部分。奴婢问了掌事的太监,得知那天戏园子里供的茶一共有三种,龙井、毛尖还有您最爱的碧螺春。” 舒慈眼睛一眯,猜想道:“那天在场的,只有本宫喝的是碧螺春,对吗?” “是,在场的主子们,只有您最爱碧螺春,所以那天奴婢给您换的茶,选的茶叶就是碧螺春。”紫婵低头,愧疚的说,“说来,是奴婢亲手把浸过药汁的茶叶放了进去,然后端给了您。” “好缜密的计划,好狠毒的心思。”舒慈周身的立场都变了,凤眼变得凌厉了起来。 “如果不是当时紫鹃留了个心眼儿,拣回了里面的茶叶,估计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对茶叶动手脚的人查出来了吗?”舒慈问。 “暂时还没有,但左不过就是谭贵人和皇后娘娘。” 谭贵人她能理解,毕竟是有血海深仇,动手脚也不难想通,但……舒慈挑眉:“皇后也有份儿?” 紫婵:“那天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落雪也去过茶水间,完全有机会动手脚。” “找人给本宫盯着玉春园。” “是。” 玉春园 凑巧了,舒慈那边得知了一点儿线索,皇后这边也查到了一些东西。 皇后捏着腕上的珠串,问:“你是说,那天下午皇上的寝宫里换洗过一次床被?” “是,奴婢昨晚无意间从皇上身边的司寝那里得知的,是她亲口所说。”落雪压低了声音,“那上面的痕迹摆明了就是男女交欢之后留下的,李总管后来还特地提醒了她们,万不可告于其他人。” “那这个人……她有没有告诉是谁?” “这个到没有,她说等她进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落雪说。 “日子是哪天,可还记得?”皇后心里隐隐有种猜测,虽然不是十成十的把握,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是太后娘娘请戏班子来园子里那天。”落雪低头,从她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过来,这人是谁,不用多说。 瞬间沉默。 “好一个谭贵人,她可真是会给本宫找麻烦啊。”皇后幽幽的长叹。 “那……主子您准备如何处置她?” “她现在已经被圈禁了,对付她有什么意思?”皇后嘴角浮现处冷笑。 “咱们可以给她点儿苦头吃吃,要不是她,贵太妃怎么可能会……” “住嘴!”皇后冷下了脸,目光严厉,像是两把刀子似的射来,“此事关乎皇家的颜面,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是,奴婢记住了。”第一次见到主子这样的神色,落雪惶恐地低头。 “谭贵人那里,你也不要动手脚,狗急了也会跳墙的,何况她现在还能腾出手来下药那就证明她的实力远远在我们猜测之上,不可轻举妄动。”皇后缓缓说道。 “是,奴婢记着了。” “至于贵太妃那里……”皇后轻笑一声,“果真是文帝朝的宠妃,都这样了还能翻出浪花了,本宫当初还真是没有看错人。” “那娘娘的意思是……” “不用咱们出手,把消息透露给太后,她老人家自会帮本宫解决掉这个大麻烦。”皇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是名正言顺的正宫娘娘,这种伤及体面的事用不着她亲自出手。 “娘娘高招。” 主仆俩相视一笑,一切自在不言中。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外面传来仓皇的声音。 “何人在喧哗?”落雪转头,走了出去。 “落雪姑姑,不好了,善雅公主把乐畅公主推到湖里去了!”小宫女惊慌失措,声音尖锐得整个玉春园的鸟都震飞了翅膀。 “怎么回事?”落雪大惊。 “就是……哎呀,皇后娘娘可在?现下贵太妃娘娘已经过去了,皇后娘娘快去救救公主吧!”小宫女着急的说。 “荒唐,难不成她还要惩治殿下吗?”落雪脸色一冷,“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禀报娘娘。” “是。”小宫女屈膝。 颐春园里,舒慈一得到消息便赶去了太医院,乐畅被安置在一个偏殿的床上,太医正在尽全力整治。 “情况如何?” 太医院的太医们一惊,唰唰下跪。 “都起来,回话!”舒慈怒火中烧,明艳的脸庞像是被火光照亮了一样,惊艳又吓人。 “臣、臣等正在救治,只是殿下腹中积水过多,得赶紧让她吐出来才行。”其中一位离床最近的太医说道。 “起开。”舒慈上前,大步走到了床前。 乐畅的脸蛋儿白白的,一点儿也没有往日的生色,眼睛闭得紧紧的,像是没有了生气的人偶。 舒慈弯腰,一手捏着她的鼻子,弯腰用嘴对准了她的嘴唇。 有太医准备起身阻止,刚刚赶来的院首抬手拦住了他,说:“娘娘这方法未必没有用,且让她一试。”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到!”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面朝门口下跪,除了躺在床上的乐畅和她身旁的舒慈。 “乐畅,母妃求求你,醒过来!”舒慈给她渡了一口气,又伸手按压她的胸膛,见着她没有反应,不禁面色发白,“乐畅,你乖,你知道母妃在担心你的,快醒来啊……” 见到贵太妃似有些癫狂了,左右的人准备上前拉走她,紫婵挡在床前,一脸冷漠色的看着旁人:“谁都不准动。” 骆显此时走了进来,见到这屋里的场景,皱眉大喝:“怎么回事,乱七八糟的!” “乐畅公主……怕是不行了……” “住嘴!”舒慈回头,双眼带着血色,厉声呵斥,整个人像是一柄寒剑,冷得让人发颤。 被吼的那位太医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下了。 舒慈转身,不停地给乐畅渡气,她不相信这个孩子会这样离开,先帝 把她抱来的时候她才小小的一个,裹在被子里,像是只不安分的小老鼠一样,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仿佛知道这就是她要生活的地方。舒慈那时便想,自己大概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孩子了,不妨把她当作亲生的喂养,从几寸长到现在到她齐腰的位置,那么小都活下来了,怎么可能折在这一天…… “母妃求你……”舒慈的泪滚落了下来,满眼的模糊不清,但她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似的,捧着乐畅的小脸蛋儿给她渡气,祈求她能醒过来。 “够了。”骆显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伸手拉她。 “你滚开!”她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把将他的手挥开,满屋子的人除了骆显俱是一惊。 她抱起乐畅,哭得花了妆容,“别怕,母妃不会放弃你的,母妃带你找最好的大夫……” “噗——” 一大口水从乐畅的口鼻喷了出来,她被呛得不停地咳嗽。 “好了好了,这下好了,殿下无事了。”一直跪在床前的太医松了一口气,大声说道。 院首也说:“大约就是这口水呛在了喉咙,堵住喉鼻,现在吐出来应该就无事了。” “母妃,你怎么哭了……”乐畅一睁开眼,便看见了满脸泪痕的舒慈,她抬手,想帮她擦泪。 “你醒了母妃就不哭了,不哭了。”舒慈抱着她,埋头在她的颈窝,双肩颤动。 骆显被她挥了一把也没离开,站在一旁,说:“你放开她,让太医为她诊治一下。” 舒慈摇头,紧紧地抱着乐畅。 “母妃,疼。”乐畅皱眉。 骆显的耐心也彻底告罄了,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了起来,太医瞄准了机会,趁势搭上了乐畅的脉搏。 “你——”舒慈怒目而视。 “你是大夫吗?”他问。 “当然不是。” “不是就老实待着。”骆显瞥了她一眼,把她推到了一边。 舒慈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蹲着一个小孩儿。 “望舒,你怎么在这里?” 望舒浑身都在发抖,身上也湿了大半,就因为刚才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乐畅身上了,无人顾及他居然也在这里。 “紫婵,拿衣服来。”舒慈喊道。 “是。” 舒慈揽过望舒,问:“望舒,你告 诉本宫,刚才你是不是跟乐畅一块儿的?” 望舒浑身颤抖,点了点头。 “那乐畅是怎么掉进湖里去的?”舒慈摸了摸他的额头,帮他梳理好头发。 望舒伸手,抖动的小手指对准了刚刚从门口进来的小女孩儿。 舒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神色一凛:“是善雅公主?” 望舒点头,拽着舒慈的衣袖有些不安。 皇后发觉舒慈的不善,搂着善雅,侧身挡住舒慈的目光,看向皇上:“皇上,臣妾特地带着善雅来请罪,刚才玩耍之时这孩子明明看见了乐畅失足跌入了湖中,却吓得逃跑了,臣妾把她捉回来,让她亲自给乐畅道歉。” 舒慈站了起来:“皇后所言可是真的?” “善雅胆小,她没有及时喊人救乐畅是她的不对,本宫在这里替她向娘娘道歉了。”皇后微微福了福,道歉的姿态做得十足,让人挑不出半分错。 舒慈自然不会允许她这样轻描淡写的揭过,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可否允我问一问善雅公主。” “自然。”皇后推了推善雅,轻声道,“娘娘要问你话,你就实话实说,知道吗?” “是,母后。”善雅低声说道。她是一个瘦弱的女孩儿,下巴尖尖的,肤色白得透明,满头珠翠,都是上好的珍品。虽是皇上的孩子但脸型却十足十的像了皇后,温柔有余却大气不足。 舒慈问:“善雅,本宫问你,乐畅是如何跌入湖中的?” “我们在一起玩儿,她要来抢孙女的荷包,孙女侧身避让,没注意后面是湖泊,所以她就扑了进去……”善雅细声细气的说。 舒慈又问:“她丢下去后,你去了哪里?” “我……孙女吓坏了,准备跑去喊。” “当时你们周围没有人伺候吗?” “没……小喜儿去端瓜果点心了,乐畅姑姑的宫女孙女就不知道了。” 舒慈点头,指了指一边的望舒,说:“本宫听说,公主的荷包早先是望舒小公子的,可有此事?” 善言看了一眼望舒,点头:“是孙女用一副围棋换来的。” “你说谎!”望舒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气急败坏,他伸手去推善雅,被舒慈一把抓住,“是你抢了我的!是你推了乐畅公主下湖,你是坏人!” “望舒公子,慎言!”皇后厉声呵斥。 望舒气得满脸通红,他说:“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刚才说的假话,就让我——唔唔唔!” 他的嘴被舒慈捂上了,急得眼泪唰唰唰地往下掉。 “皇上,您英明睿智,您来断一下,如何?”舒慈揽住望舒的肩膀,看向一旁被晾了许久的皇上。 骆显给了她一眼冷漠的眼神,大概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朕早干嘛去了”之类的。 “请皇上为善雅做主。”皇后也躬身上前。 “来人,把善雅的贴身宫女带上来。”骆显坐上殿内的上座,袍子一掀,威严十足。 小喜儿被带了上来,跪在皇上的面前,忐忑不安。 “朕问你,当时你在公主身边吗?” “没有,公主让奴婢……” “把她带下去,杖责十棍。”骆显毫无耐心的打断她的话。 “小喜儿……”善雅脸色都白了。 皇后也感到吃惊,站出来问道:“皇上,这是为何?事情都没有理清楚,怎么……” “当然是她没有伺候好主子。”骆显面无表情的说,“让年幼的主子靠近有水的地方,她难道不觉得有问题?事先没有预料到危险,是她的失职,难道不应该惩罚?” 没等皇后再辩驳几句,李江已经带人把小喜儿拉了下去。 “公主……”小喜儿不过有才十五六岁,哪里被这样当众打过,自然是吓得魂不附体,只有求助自己的主子了。 骆显坐在上方,他端详着善雅,只见她面色发白,死咬着唇关没有开口。骆显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失望,他侧头看向舒慈,后者却早已进了内室守着乐畅,让他的目光落了空。 “善雅,朕问你,你乐畅姑姑到底是如何掉入湖里的?”骆显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等待她的回答。 “儿臣方才已经回过太妃娘娘了,就是那样啊……”善雅害怕地躲在了皇后的身后,皇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在安抚。 “好,很好。”骆显收回方才释放出的一丝丝善意,以他的道行和对人心的把握,他哪里不晓得这其中是谁在撒谎?谁在妄图掩饰真相?他只是感觉到失望,他唯一的女儿,论起来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像他。 “望舒。” “臣侄在。”望舒裹着紫婵给他披的外套,身体打晃了两下,跪在地上回话。 “你方才所言,可是句句属实? ”骆显问。 “是,是真的。”望舒嘴唇发颤,但努力地咬字清晰。 “这么说,你是善雅将乐畅推入湖里的人证了?” “是,臣侄愿意做人证。” “你胡说——”善雅在一边呵斥他。 “我没有!”望舒梗着脖子回话,头一回这么硬气。 骆显抬手:“都给朕闭嘴,没有规矩了是吧?” 望舒低头,善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朕问你,善雅为何要将乐畅推入水中?她若是这样做了,你当时在哪里?” “殿下说要帮臣侄拿回善雅公主抢去的荷包,所以两人起了纷争,善雅一时敌不过乐畅殿下,所以就伸手推了她一把,殿下踩在一块石头上,滑了一下就摔到了湖里。臣侄想去喊人,但吓坏了,腿软……”望舒愧疚的低头,“等臣侄爬起来的时候,殿下已经被救了起来。” “你说的,朕听明白了。李江,去里面看看乐畅如何了,问她可否出来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是。”李江甩了一下拂尘,弯腰应道。 半刻钟的功夫,舒慈走了出来,后面是被紫婵抱着的乐畅。 “见过皇兄。”乐畅在紫婵的怀里弯腰。 “不必多礼。朕问你,当时的情况如何,你一定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朕。” “是。” 乐畅一直很擅长说,小嘴儿叭叭地,讲得比望舒还要清楚,个中细节和望舒说的完全对得上好。这下,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父皇——”善雅红了鼻子,委屈的喊了他一声。她不懂,为何明明是她的父皇,却总是向着乐畅呢?乐畅大方,乐畅能言善道,乐畅会骑马射箭,乐畅什么都好…… “子不教父子过,今日善雅做错事也是朕这个做父亲的失职。”骆显神色严肃,眉头皱成了一叠小山。 舒慈看着他,眼神探究,她不知道他是真的公允还是在假扮公允。 骆显脸上一派肃穆:“即日起将善雅的一应事物都搬到澄园来,由朕亲自教导。” 皇后面上一喜,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 “善雅心思不纯,朕有意教改,故而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能靠近公主的寝殿,包括皇后。”说道这里,骆显看向皇后,其眼神里明摆着是对皇后把善雅教导成这样而感到的失望。 “你,从今 日起不准踏离澄园一步。”骆显起身,看着善雅,神色威严,善雅被他的目光所迫,渐渐低下头,这一次连请母后帮她求情都不敢了。 别说年幼的善雅,就连皇后,此时也是惊慌多于担忧。皇后曾言,皇上给了她掌宫的权力,是信任她。那么此时则完全相反,他剥夺了她作为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教育权,明显就是开始不信任她了。比起女儿被禁足,这才是皇后真正恐惧以至于不敢再多说一句的原因。一位皇后能在宫中立稳,要么靠外戚,要么靠君恩。文氏虽是大族,但名声仅盛于士林之间,跟权臣则半点儿关系不沾,娘家出不上力,她唯一能倚靠的便是皇恩。 “臣妾领旨。”认清现实,皇后带着女儿下跪。 见此场景,乐畅依偎在紫婵的怀里,目光看着舒慈,以求安慰。 “既然皇上已经还了乐畅一个公道,那本宫就带着她先行回颐春园了。”舒慈道。 说完,她对着皇上颔了颔首,领着宫女太监,扬长而去。 “朕回澄园批折子,皇后要是准备好了就将善雅送过来。”说完,随即大步离开,李江小跑着跟在后面。 “臣妾恭送皇上。” “儿臣恭送父皇。” 玄色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善雅终于忍不住,委屈地扑在了皇后的怀里。 “别怕,母后在呢。”皇后伸手揽着女儿,幽暗的眸子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这件事,从明面上看是解决了,但暗地里却是皇后和舒慈的间隙更大了,这其间还夹杂进了一个南阳王府。 第25章 善后 安春园里,太后得知皇上把善雅带到澄园教养之后,并不吃惊。 “当初是哀家给他定的元氏,规矩品貌样样拿得出手,当个王妃是绰绰有余的了。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一御极,水涨船高,她自然成了皇后。”太后对着身旁的嬷嬷感叹,“王妃她当得,但这皇后却越当越糊涂了。” 徐嬷嬷说:“皇上龙章凤姿,能与之般配之人甚少,并不怪您选错了人。” 太后看了她一眼,笑骂:“你这个老东西,欺哀家年纪大了不成,张口就胡来!” “老奴不敢。”徐嬷嬷笑道。 “哎……皇帝生来刚勇坚毅,他父王一早就断言他是有将才之人,所以对他诸多期待。所幸皇帝也没有辜负他父王的教导,他父王没有做成的事情,他做成了,这就足以告慰先王的在天之灵了。” “陛下英勇。” “只是哀家早就知道他不喜元氏,一早是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娶了她,后来又看她治理王府井井有条,这才对她有所改观。”太后摇头叹气,“可如今皇后做事越发没有章法了,先前哀家就说善雅身子虽弱,但不能总把她拘在屋子里不让见人,她总不听。现下好了,贵太妃膝下的乐畅不知道甩善雅多少条街去了,难怪皇帝常夸她。” 徐嬷嬷说:“许是陛下跟娘娘有同样的想法,所以才将公主约束在自己的膝下,亲自教养。” “他就这一个孩子,他能不心痛?”太后斜靠在榻上,“以往他是信任皇后,觉得他能教养孩子,现在可是失望了。” “陛下打小就这样,什么都爱往心里藏。” “以前是本性如此,现在坐上了皇位,是不得不如此啦。”太后拉长了声音,其中带着对皇上的疼惜。 “幸好这后宫里还有纪嫔这朵解语花,哀家看皇上跟她一块儿的时候高兴不少。”太后转头说道。 徐嬷嬷上前一步,低声说:“老奴瞧着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怎么讲?”太后眉毛一挑,偏过了身子。 徐嬷嬷弯腰,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殿里的宫女们都识趣地低下了头,没有偷听的打算。 “当真如此?”太后偏头,神色严谨。 “老奴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做不了准儿。”徐嬷嬷说。 太后眉头微蹙,暗自揣摩。 “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她问。 徐嬷嬷答:“老奴查过了,一开始是从皇后的宫里传出来的。” 太后抿唇,摇头:“那这个消息就大打折扣了。” “娘娘怀疑是皇后想借您的手对付贵太妃?”徐嬷嬷跟了太后三十几年,主仆俩心有灵犀,不用多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过来。 “皇后才在贵太妃那里吃了亏,转头就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这让哀家不得不慎思。”太后也是阴谋诡计中浸淫已久的老人儿了,什么事情到她这里都会打上一个怀疑的问号,她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 “何况皇帝也不是那么轻浮的人,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你什么时候见着他为了一个女人丢下身份不顾了?”太后细细的分析道。 徐嬷嬷点头:“所以老奴思忖再三,也不敢把这消息告诉您。老奴都不肯轻信,更何况您了。” 太后往后靠在垫子上,雍容华贵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说:“但咱们也不得不防啊,贵太妃可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她的本事哀家早已见识过了,若是她想勾上皇帝,估计……”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但识趣的人都明白。 徐嬷嬷说:“那要不要按一两颗钉子去颐春园?” “正有此意。”太后掀起嘴角,“以备万一嘛,反正她现在也只是一个闲妃,哀家也没有想对付她的意思,拨两个人去伺候她,也算是哀家这个做嫂嫂的一番心意。” “是,老奴明白了。”徐嬷嬷弯腰。 颐春园里,舒慈守在乐畅的床前,距离那事儿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但她每每想起都后怕不已,最近更是要看着乐畅睡着了再离开。 “小孩子忘性大,您也不必过于忧虑。”紫婵安慰她。 “其他的事情可能会忘记,但这种事关生死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忘了呢?”舒慈低头,看乐畅的手牵住了她的摇摆,人睡着了,所以手上就松了几分力气,现在只是轻轻地搭在手掌心里。 紫婵说:“这也是一个教训,殿下从小生活的环境都太单纯了,吃了这一次亏她以后就长记性了。” “本宫宁愿她无忧无虑的过一生,也不想这种磨难让她成长起来。” “您是这样想,但别人肯吗?”对付舒慈的人,第一个看准的就是乐畅,谁让她是她的软肋呢? 舒慈低头,轻轻为乐畅抚过粘 在脸上的发丝,轻声说:“本宫是不是做错了?因为想让她有公主的身份,以后能自由择婿,所以当初不肯带她离开皇宫。却忘了,这世间大多的女儿都是盲婚哑嫁,便是公主也不例外。现在她还这么小就已经被牵扯了进来,以后可怎么办啊……”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不是娘娘最爱的一句诗吗?”紫婵伸手,扶着她起身。 舒慈整理裙摆,走出内室,声音放高了一些:“喜欢是喜欢,但谁又能保证山那边就一定是路呢?说不准啊,碰上的是路障。” 紫婵笑了起来,觉得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女人,怎么看都还是当年侯府里坐在书案前描红写字的双鬟少女。 夜深了,主仆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外间的虫鸣也远去了。 澄园里,骆显才批完奏折,搁下笔,问:“善雅如何了?” “刚才哭了一会儿,现在已经睡下了。”李江回道。 “她有说什么吗?”骆显起身。 “殿下这几天一直闹脾气,说想见您。”李江回道。 骆显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抬腿往善雅的寝殿走去。 澄园一直是皇帝居住的地方,后妃不会轻易到这里来,公主更是不会。骆显这次把善雅移到澄园来也是一片慈父之心,他想隔离那些污糟的环境,能把她的性子扳过来。 “参见皇上。”值夜的宫女跪在地上,低声请安。 “起来吧。”骆显掀开帷帐,站在脚踏上,看着床上的女儿。 她兴许是哭累了才睡的,所以眼圈又红又肿,鼻子也是红红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被子,十足的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骆显掀开袍子坐在她的床前,他这一落座,床上的人立马就被惊醒了。 “呜呜呜——” 闭着眼哭了一会儿,见没有人来安慰她,这才努力地睁开眼看。 “父皇?”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嗯。”骆显应了一声。 善雅推开被子爬了起来,跪在床上:“父皇,儿臣知错了,您不要再给儿臣禁足了。” 骆显说:“善雅,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这是你唯一的感受吗?” 善雅茫然,看着骆显,又怕又惊。 “朕问你,你那天为什么要说谎?” “儿臣……” “你做了什么,朕一清二楚,如果你还想抱着瞒天过海的心思,那就做好在这里待一辈子的准备罢。” “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撒谎,不该推姑姑下水!”善雅大声叫道。她是真的怕了,这里的每个人都好像不怕她似的,她说话没有人听,她哭没有人哄,她想见母后会被门口的人拦下来,她害怕极了。 “你说了真话。”骆显说。 “儿臣说的是真话,父皇……”善雅嘴巴一憋,又要哭出来了。 “说真话难吗?” “……” “你刚才对朕说的,很难说出口吗?” 善雅不知其意,低头不语。 “你不说话朕就当作不难了,既然不难,你那天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因为儿臣做错了事,如果把实话告诉父皇,父皇会责罚儿臣的。”善雅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做错事会受惩罚,难道说谎就不会吗?”骆显又问她。 “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撒谎了……”善雅跪在床上,头发披在身后,看起来像个罪人似的。她今年虚岁五岁,却已经知道了“惩罚”“妒忌”“畏惧”这些字眼了。 骆显说:“那你可愿亲自去向乐畅道歉?” 善雅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没有开口。 “继续睡吧,朕改日再和你聊。”骆显起身。 善雅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哭泣道:“父皇别走,儿臣愿意去道歉!” “当真?” “那……父皇可否陪着儿臣一块儿去?”善雅嗫嚅道。 “为何?” “贵太妃娘娘恨死儿臣了,她……” “她不会。”骆显重新坐了下来,伸手拍了拍善雅的肩膀,“且做错了事就要认罚,即使贵太妃让你跪下你也得跪,她要惩罚你你也得受着,这是你做错事又撒谎的代价。” “母后说……” “朕的话不管用吗?”骆显提高了声音,略显严厉。 “不是。”善雅摇头,“儿臣想说的是,母后说您更喜欢乐畅姑姑,这是真的吗?” 骆显顿了一下,才回:“她是这样给你说的?” “嗯。”善雅点头。 “你母后错了。”骆显说,“没有人会喜欢别人家的孩子胜过自己的。” 善雅又喜又惊,还带着一点点的疑惑,她咬着唇:“母后也会错吗?” “当然,是人都会犯错,但犯错就要接受惩罚。” “那母后也会被父皇惩罚吗?” “她是大人了,她的惩罚不由朕来决定。”骆显和她的对话,完全是两个平等的人只见的交谈,他没有用帝王的威势去镇压她,也没有仗着生养了她就理所当然的要她顺从,他只是在单纯的和她讲道理。 “儿臣懂了。”善雅点头,懵懵懂懂的明白了点儿什么,但说不清。 骆显说:“好好睡,明日去道歉。” “是。”善雅躺下,拉好被子盖好。 骆显起身准备离开,善雅又喊住了他。 “父皇!” 骆显回头,善雅抿了抿唇,双颊带着害羞:“儿臣也喜欢你。” 她从出生开始,就有人在耳边告诉她,她有一个多么威风多么厉害的父王,他可以号令数十万的军士,他可以骑马仗剑冲入匈奴人的腹地斩杀他们的王,他可以获得天下人的敬仰……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 但他总是脚步匆匆地来,毫无留念的离开。她想为他展示一下自己第一幅画,可他在听见幕僚们在书房等他之后没有迟疑的就离开了,她多次站在廊下,想喊一声父王,他却听到副将的汇报,转身就离去。他们家从王府搬到了一个更宽广的地方,大家称之为“皇宫”,但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见到父王的时间就更少了。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有宫女说父皇最喜欢的公主是乐畅公主,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推乐畅姑姑一把,但她知道,如果姑姑不在了,她就是她父皇最爱的公主了。 母后说:“善雅,千万不能说是你故意推乐畅的,知道吗?” 她点头,却毫不在意,是又如何,她就是那样打算的啊。 骆显脚步顿了一下,鼻翼微张,拳头也不自觉地捏了起来,他微微侧了侧头,没有应声,只吩咐宫女照顾好她就离开了。 善雅闭上眼,眼睛又肿又疼,但她心里高兴。她终于不用再嫉妒那个横空冒出来的姑姑了,父皇说了,他最爱的女儿还是她。 第26章 私会 澄园,李江远远地就看着贵太妃的仪仗过来了,他赶紧上前几步请安。 “奴才给贵太妃娘娘请安。”这位可是大人物,他不得不小心应付。 “免礼,皇上现在有空吗?”舒慈下了步辇,走到李江的面前。 “户部的刘大人正在里面,进去有一会儿了,估计也快要出来了。”李江弯腰,面带笑意,“您要进去?要不要奴才给皇上通报一声?” “政务要紧,本宫就在外边等一等吧。”舒慈说。 “小邓子,快过来!”李江挥手。 小太监赶紧就跑了过来,先给舒慈请安,然后再向李江回话。 “带贵太妃娘娘到偏殿喝茶,好生伺候着,知道吗!” “奴才明白。”小太监看起来十分机灵,对着舒慈打了个千儿,说,“娘娘,您这边请。” 舒慈微微一笑,给了李江一个赞赏的眼神,后者笑着颔首。 一般人到澄园来见皇上都是在外面站着等,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太后和皇后,李江能这样看得清风向也着实是个人物,不愧是御前总管。 李江站回殿内,继续老神在在的抱着拂尘。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户部的刘侍郎才告退,李江这才有机会告诉皇上贵太妃在偏殿等了一会儿了。 “你这杀才,怎么不早说!”骆显起身,瞪了他一眼,快步朝偏殿走去。 李江愣了,见主子这样的反应不得不在心里重新掂量一下舒慈的份量了。眼看着皇上都要走过拐角了,李江赶紧追了上去,没想到一下子撞上了转头回来的皇上。 “陛下……” 骆显脚步顿了一下,表情莫测,李江惶恐地跪在地上:”奴才有罪。” “宣她进殿来吧。”骆显说完,抬腿朝殿内走去,重新坐回了上座。 李江不明所以,爬起来扶了扶帽子,高声喊道:“宣贵太妃娘娘进殿!” 偏殿里,舒慈搁下茶杯,整理一下衣裙,起身入殿。 骆显拿着朱笔批阅奏折,一双剑眉微蹙,身姿挺拔,坐在皇位上气势凛然。舒慈从殿外走来,看着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嘴角一掀,对着他微微颔首:“见过皇上。” “赐座。”骆显抬了抬下巴,立马有小太监搬着凳子放在舒慈的身侧。 “娘娘请坐。” 舒慈也没有客气,落座。 “贵太妃来见朕,有何贵干?”空旷的大殿里,两人相对而坐,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相隔甚远,其间还有伺候的宫女太监,所以说起话来正经得不行。 舒慈也没准备跟他闲聊,单刀直入:“本宫想带乐畅去清泉峰住几天,望皇上准允。” “清泉峰?为何要去那儿?”骆显皱眉,俊颜上出现一丝不耐。 “乐畅前些天掉入湖中,身子一直不好,听说清泉峰上的温泉对她的身体颇有益处,本宫想着去住些日子她大概能恢复得更快些。” “住多久?” “说不准,一个月或者三个月,亦或是半年也说不定。”舒慈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骆显浑身绷紧,他知道这不过是她想逃离他的幌子而已。自从上次乐畅出事后两人再也没有能好好说一句话了,要么是不欢而散,要么是难以见面,她这样说不过是在变相的找他要说法,因为不满他在乐畅的事情上对善雅和皇后的处置。 “朕不喜欢心思复杂的女人。”他声线里带着一丝威胁,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冷淡起来。 舒慈点头:“同样,本宫也不喜欢。” “那你这是……”他冷笑。 舒慈:“本宫说了,为了乐畅的身体着想,并不是在为难皇上。” “朕不信。”他起身走了下来,站在她的面前,目光森然的看着她,“你是觉得朕对善雅的处罚太轻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只有五岁,还是个孩子!朕禁了她的足已经是惩戒,难道要打她的板子或者直接削她的黄带子吗?” 舒慈抬头看他:“本宫并没有这样说。” “同样……”骆显弯腰,一双阴鸷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她,“朕不信。” 舒慈起身,神情冷淡:“既然这样,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完,她转身往殿门外走去。 “李江!”骆显大喝了一声。 李江匆匆阻挡在舒慈的面前:“娘娘,您请回。” 舒慈顿住脚步,嘲讽一笑:“你可真听你主子的话。” “奴才职责所在,请娘娘回殿。” 舒慈点头,转身回去,她匆匆几步上前站在骆显的面前,说:“你要我怎样说你才信?我也是为人母的女人,你以为我想让你责罚善雅吗?她只是一个孩子,子不教父之过,她还 没有到要为自己的错误负全责的时候!” “那你的意思是要惩罚朕与皇后?” “本宫的意思是想带乐畅出去散散心!她整天待在宫里对她的身体没有一点好处,她只要见到善雅一次就会想到溺水时的恐慌,她见到湖就躲得远远的,她在害怕!” 骆显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两人的长袖交叠在了一起,背对着殿门外,旁人根本看不清。 “那朕呢?你一去三个月或者半年,朕呢?”骆显压低了声音,看着他,居然有种别样的柔情在里面。 舒慈有一瞬间恍了神思,她似乎在他眼里读到了对她的在乎? 在乎?她心底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自恋得厉害。 她抽开自己的手腕,说:“皇上有很多嫔妃,但乐畅就有我一个母妃。” “可她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他厉声说道,有种无处发泄怒火的焦灼,他一拳过去,她像棉花一样化解了他的力道,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她只是冷眼旁观着。 舒慈冷了神情,漠然的看着他:“她确实不是,但她待在本宫身边这些年,更胜亲生孩儿。” “呵,即如此……”他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扬起,“去吧,朕准了。” 她愣了一下,说不清刹那间涌入胸口的感觉里有不有“失望”这一味。 “多谢皇上,告辞。”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李江看了皇上一眼,后者挥了挥手,示意让她离开。 骆显转身坐上了象征至高无上的权力的皇椅,他看着殿门外,那里空无一人。 提笔批奏折,眼前的文字他眼前游走,他顿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落笔。 “李江。” “奴才在。” “宣纪嫔。” 李江弯腰:“遵旨。” *** 颐春园里,乐畅自己收拾着行李,她听说要去清泉峰住一段时间,又听说山上有不少的动物,似乎还有猴子,开心极了。 “我要把福来带着一起去,说不定它也能交到自己的朋友呢!”乐畅抱着福来给它梳理毛发,乐滋滋的。 “殿下,您就这么想去啊?”紫鹃在一边收拾她的衣物问道。 “对啊,母妃说上面有很好的温泉呢,可以教我凫水。”乐畅点头。 紫鹃看着她,有些 心疼。要不是掉进湖里了,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对凫水有兴趣吧。 “是,娘娘凫水可厉害了。”紫鹃笑着说。 “是吗?那我一定要学会,然后跟母妃比赛!”乐畅眼睛一亮,充满期待的说。 “汪汪汪——” “哎呀,对不起福来,我把你抱疼了对不对?” “呜呜呜——” “不哭不哭,姐姐在呢。” 一位公主自称是一只小狗的姐姐,整个屋子里的宫女都暗笑了起来。 “不许笑!”乐畅放下福来,叉腰命令道,可听起来却是娇憨有余严厉不足。 “是。”宫女们齐齐低头。 乐畅满意的点点头,用脚尖戳了戳福来:“走,跟姐姐找母妃去!” “汪汪汪——”不知道福来听懂了没有,反正跟着兴奋了起来。 玉春园 皇后坐在梳妆台前,卸掉钗镮,问:“皇上今晚歇在何处?” “皇上去了玉贵人那儿。”落雪边给皇后梳着头发边回答道。 “看来皇上的确很宠爱玉贵人。”皇后幽幽的叹气。 “她也就仗着颜色好,可这花无百日红,她神气不了多久的。”落雪说。 皇后摆了摆手,落雪放下梳子,皇后起身往床榻边走去,笑道:“可有人不就是因为颜色好独领风骚十年吗?” “那又如何?她现在同样居于娘娘之下啊。”落雪笑着说。 “若不是皇上……”皇后坐在床榻上,微微一笑,“本宫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天。” “娘娘出门子前老夫人不就请人给您算过一卦吗,说您今生注定是凤袍加身的命。” “道人胡说的,做不了准。” “可老夫人让您嫁给皇上,可是一点儿都没错的。”落雪轻声道。 皇后笑了笑,似是同意:“母亲一向眼光极佳。” 入了夜,园子里都安静了下来。 突然,一声犬吠,惊扰了梦中人。 “什么动静?”舒慈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听到福来的叫声,立马就清醒了过来。说来,福来实在是只忠诚的狗,一入夜就趴在乐畅的寝殿门口,为她守夜。 而通常来说,没有异常情况它是不会乱叫的。 “娘娘,出事儿了!”紫婵 匆匆进来。 “怎么回事?”舒慈披着外套下床,往外走去。 “康泰混进宫来了,今晚他去了玉贵人的斜芳殿,可不巧被安贵人给撞上了,现在满宫里都要找玉贵人的奸夫呢!”紫婵额头冒汗。 “玉贵人呢?”舒慈问。 “现下惊动了皇后,被皇后扣住了。”紫婵说。 “康泰在何处?” “他翻墙进来被福来发现了,现在在外面侯着。” “让他进来。” 紫婵点头,出门,一会儿的功夫就领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进来,他穿着侍卫的衣服,却难掩异族人的特色。 “参见娘娘。”康泰跪地。 “你可真会给本宫找麻烦!”舒慈坐在上首,冷哼道。 康泰自觉闯了不小的祸,跪在地上:“事已至此,娘娘把属下交出去吧,属下绝不会牵扯到娘娘。” “呵!说得如此轻巧,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跑?直接去皇后那里自首不就好了?” “属下……” “你不过是不想连累玉贵人罢了。”舒慈一语中的。 “娘娘让属下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只求保住欧珠的性命。”康泰叩地,一声脆响。 “你既然如此在乎她,那为何还要进宫来?你明知道这是极其危险的行为,却还是置她的性命于不顾,这就叫喜欢她?”舒慈冷哼,脸上带着讽刺。 “只求娘娘救我们一次,以后任凭娘娘差遣。” “看,说实话了吧,以前可没把本宫当主子。”舒慈啧啧两声,把康泰说得面红耳赤。 “娘娘,搜寻的人往这边儿来了。”紫婵看到火把移动的方向,立刻回来报道。 康泰拿出了一块儿刻着自己的名字的玉牌,双手奉上:“娘娘懂我族的规矩,玉牌在娘娘手,属下以后是死是活全凭娘娘处置。” 紫婵接过玉牌递上去,舒慈握在手里看了看,微微一笑。 “紫婵,带他躲到本宫的床榻上去。” “这……”康泰迟疑,不敢上前。 “废什么话,快去!”舒慈眉毛一拧,康泰不敢不从,立马钻进了帷帐。 舒慈脱下外套,扔在一边:“紫婵,守着殿门。” “是,娘娘。” 舒慈抬腿往床榻上走去,躲在里面 的康泰看她进来,立马手脚也不知道该如何放了。 “躺下去。”舒慈瞥了他一眼。 “这……于娘娘的名声有碍吧。”康泰像是被施了定型,一动不动,浑身冒着冷汗。 “本宫都已经是寡妇了,还怕这个?”舒慈翻了个白眼,抬腿,“你是要本宫把你踹下去还是自己躺下去。” “属下自己躺。”康泰知道她这一腿的威力,立马平躺下去,扯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放轻了呼吸。 外面有嘈杂的声音传来,舒慈躺在床上,挥了挥手,一旁的烛火熄灭。 “娘娘已经睡了,各位请回吧。”紫婵站在殿门口,以一当十,不让进。 “卑职是奉皇后娘娘的命搜查各宫,望这位姑娘配合。”带头的侍卫说道。 “我方才已经说了,娘娘已经入睡,不能打扰。你们要是找人的话去别地儿搜吧,这儿不准进。”紫婵说。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每座宫殿都不能放过。” “那太后娘娘的安春园呢?” “这……”侍卫为难了。 紫婵说:“既然如此,贵太妃娘娘也是皇后娘娘的长辈,这样搜一个长辈的寝殿,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难不成你们是打量着我们娘娘好欺负?” 双方僵持在原地,后面有侍卫上前,对着首领耳语了一番。 “搜其他的屋子。”首领一挥手,暂时撤下。 紫婵看着他们在颐春园里进进出出,一间屋子也没有放过,忍不住暗骂康泰,看他给捅的篓子! 第27章 捉贼 斜芳殿里,皇后派人看守着玉贵人的亲信,将她们全都拘在一个屋子,不让他们离开半步,而她则亲自审问玉贵人,虽然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 “玉贵人,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南秦,一个女人失去了贞洁是多么让人唾弃的事情。”皇后冷冷一笑,坐在上首,“尤其你还是皇上的女人,不讲你千刀万剐已经是本宫的仁慈,你若是再不招认,等着人被搜出来的时候就别怪本宫没有事先跟你说清楚了。” 玉贵人跪在下首,她钗镮全卸,素面朝天,却仍然难掩风姿。面对皇后的威压,她丝毫不改面色:“臣妾说了,安贵人与臣妾速来有龋齿,她的话不足为信。” “人证物证皆在,岂能容你辩解!”皇后一掌拍在扶手上,凤眼含怒。 “既然如此,那皇后娘娘就跟臣妾定罪吧。”玉贵人淡定的说。 皇后一个眼色,身旁的落雪便呈上了证物。那是从玉贵人寝殿里收出来的一把剑,剑成大约三尺,剑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剑身闪耀着光泽,一看就是一把非比寻常的利器。 “那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这是臣妾舞剑时所用的道具而已,并无其他用途。” “在寝殿里藏着这般利器,你有几颗脑袋!”皇后震怒。她想到的不仅仅是扳倒这位得宠的玉贵人,而是这件事的性质已经转变,它从嫔妃偷人上升到了细作或刺客的层面上了。一想到皇上时常会在这里逗留,这期间只要稍稍走一下神让这个女人得到可趁之机,那皇上的性命不就堪忧了?南秦的江山岂不危矣?非我族类,不得不防。 “臣妾知罪,臣妾为了给皇上排练一支剑舞而留了兵器在殿内,是臣妾的过错。”剑的事情眼看是赖不掉,索性认了便是了。 而她这样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是让皇后心烦,她直接挥手:“去请皇上!” “皇上驾到!” 说曹操曹操到。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上前行礼,玉贵人也移动了一下膝盖的方向,叩响皇上。 “皇上,玉贵人……” “朕已经知晓。皇后让人满园子的乱搜,还担心朕被蒙在鼓里?”骆显瞥了她一眼,语气明显是不满这样的行为。也是,任由哪个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会大张旗鼓的被人别人知晓呢,何况这位还是君王,万民之主。 皇后气弱,气势瞬 间就矮了一阶,不复刚才的理直气壮。 骆显站在玉贵人的面前,隔了大概三米远的距离问她:“爱妃,你是要从实招供还是让朕施点儿手段在你身上呢?” 玉贵人也没有刚才的镇定了,她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两下,泄露了她的不安。 “私藏兵器是臣妾的不对,但安贵人说叙之事与臣妾毫无干系,望皇上还臣妾一个公道。”她低头说道。 骆显扫视了一圈殿内:“安贵人何在?” “她在偏殿里,臣妾让人把她和玉贵人分开,以免受到影响。”皇后在旁解释。 “宣她入殿。” 须臾,身穿素色衣衫的安贵人款款进来,仔细看她的脸蛋儿,虽没有玉贵人夺人眼球,但也是端庄秀丽的,尤其是她的身姿仪态,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大家小姐的姿态,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请安。”安贵人跪在玉贵人的身侧,目不斜视。 “安贵人,把你刚才所见跟皇上再复述一遍,不能有丝毫隐瞒。”皇后说道。 “是。”安贵人抬起头来,眼睛微微看着斜下方,声音不高不低,“臣妾最近失眠,故而晚睡,今晚皇上从斜芳殿离开之后臣妾就在花园里逛,本来应该回寝殿休息了,突然见到隔壁玉贵人的屋子里似乎有男人的声音。臣妾不敢乱动,生怕是歹人挟持了玉姐姐,立刻就让贴身的宫女上前察看,谁知她却惊扰了里面的人,臣妾看到黑影晃动,担心玉姐姐有恙,匆忙进去,结果就看见窗户被打开了,歹人从那里逃跑了。” “如此说来,你并没有亲眼见到那个人的面孔?”骆显问。 “不曾看见,臣妾就见着了一个身影,看他身型高大,不似中原人,大概是玉姐姐的同族吧。”安贵人回答。 玉贵人冷笑了一声,说:“安贵人好眼神儿啊,先不论是否有这个人,但听你的话,这一个背影就看出这么多的东西?你可真是比断案如神的江大人还要厉害啊!” 安贵人抿唇:“臣妾照实所说,没有丝毫编造或隐瞒,望皇上明鉴。” 如果是刻意栽赃,那在安贵人的描述中两人应该是丝衫不整更具有说服力,也更能引起皇帝的怒火,但她丝毫没有这样描述,只是说看到一个背影。 如果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那她这一招就太高明了。在皇上的面前做一个不搬弄是非的女人,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 啊。 皇后微微一笑,像是十分满意,她说道:“玉贵人,私会男人的罪名你可以暂且不认,但这私藏兵器的罪……” “是臣妾的错。”玉贵人低头,但并无还害怕之意,“但臣妾并无对皇上不利的意图,娘娘拔出这把剑就知道了,此剑没有开过锋,算不上利器。” 皇后神色不虞,只觉得她是死鸭子嘴硬。 “这把剑,你是怎么带进宫来的?”骆显开口问道。 玉贵人垂下眼眸:“不是臣妾带入宫中的。” “那可是其他人为你夹带入宫的?”皇后接过话头,贴心的替皇上问道。 可骆显并没有觉得她“贴心”,反而是觉得他这位皇后脑筋有些不转弯,光是看玉贵人这种神色也知道这把剑来历不简单,怎么可能是单纯的靠宫人夹带入宫呢? 皇后的问话,玉贵人没有答。 “你说。”皇后指向她身边的宫女,“敢不说实话,拖出去杖毙。” 宫女即使对玉贵人并无二心但也禁受不住这样的威胁,何况这把剑的来历是过了明路的,她不说等会儿问到其他人也会说的,何苦搭上自己的性命? 宫女闭了闭眼,说:“此剑是贵太妃娘娘赠与奴婢主子的。” “贵太妃?”皇后的眼睛亮了起来,难不成这次是一箭双雕?她急切地转头看向皇上,见他还是一副神色冷漠的样子,略带试探性的问,“那是否要派人到贵太妃那里去问一下呢?” “皇后似乎是搞错了当务之急是什么。”骆显冷淡的说。 皇后好歹也是陪他睡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了,他高兴与否她自然也是能揣摩出来的,所以不会在这个关头上去触他的逆鳞,违背他的意思。只是赠剑的这个前提在,她不得不重新思量玉贵人和贵太妃的关系了。 皇后能想到的骆显如何不知?但他转而侧头看她,问道:“皇后不是把整个行宫都翻过来了吗,搜查的结果如何了?” 皇后立马告罪:“臣妾也是抓贼心切,没有考虑到皇上的颜面,臣妾有罪。” “朕问你什么答什么。”骆显转身坐上椅子,端起茶杯。 “暂时还没有发现,但四门已封,这贼人必定还在宫中。”皇后笃定的说。 骆显吹了吹发散着热气的茶水,没有说话。 “启禀皇后娘娘,负责搜查行宫的魏大人在外面等着向娘娘 汇报,娘娘是否要宣他入殿呢?”玉春园的掌事太监走了进来,弯腰说道。 “宣。” “是,娘娘。” “宣魏大人进殿!” 魏邢匆匆进来,分别给皇上皇后见礼。 “搜查结果如何了?”皇后问道。 “臣依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对各宫除了安春园以外的宫殿进行了搜查,均没有发现。”魏邢说。 皇后皱眉:“这一座座宫殿,你可是派人一一搜过了?” “除了太后娘娘的安春园,并无遗漏。”魏邢说道。 骆显放下茶杯,皇后瞧着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立马在心里打了个突。 “对了,还有贵太妃娘娘的寝殿没搜。”魏邢补充道,“臣的属下去的时候娘娘已经睡下了,她的贴身宫女不让侍卫们进去,所以就没搜。” 那一刹那,皇上和皇后这对夫妻终于心有灵犀一回了。 联系那把被搜出来的剑,玉贵人和贵太妃的关系自然在大家的眼里非比寻常了,而此时偏偏这个贼人消失了,唯独剩贵太妃的寝殿没有被搜查。 “摆驾颐春园!” 紫婵看着长串的灯火朝这边移动,自然是知道兴许是皇后亲临了,立马进殿报与舒慈知晓。 “知道了。” 层层的帷帐下,一道随意慵懒的声音从里面透了出来,虽不见其人但只闻其声也该知道,这是何等妖娆多情的美人儿。 皇上和皇后的銮驾一前一后的在颐春园落下,明黄色的袍子在黑夜里晃动过去,门口的太监都没来得及引路就被踹到了一遍,打了个滚儿爬到一旁捡起了帽子。 “皇上……”皇后穿着裙子自然追不上他的脚步,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先进了去。 骆显站在寝殿的门口,怒容满面,却迟迟没有踹开大门。 “奴婢叩见皇上。”紫婵跪在地上迎接。 骆显浑身的气场都变得让人难以靠近,本是帝王,又是常年军旅杀伐之人,身上的气势自然非同一般。他像是柱石一样竖立在门口,如果不是周身的戾气过于深重,几乎会让人以为他是守护这座宫殿的神。 “你主子呢?”他问。 “娘娘傍晚的时候有些不舒服,很早就入睡了。”紫婵答道。 骆显低头看她,神色凌厉:“你知道骗朕的下场吗?” 紫婵垂头:“奴婢不敢欺瞒皇上。” “很好。”骆显嘴角稍稍掀起了一个弧度,但眼睛里丝毫没有笑意,他说,“你就这样跪着吧,记住,等会儿任何人都不准进殿。” 紫婵回答:“是,奴婢遵旨。” 骆显伸手,推开殿门。 屋内燃着烧了一半的烛火,火光晃动,周围的摆设也跟着晃动了起来。很安静,出奇地安静。 他的靴子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一步步靠近床榻,然后他粗鲁地一把扯掉最里层的帷帐。 此刻,眼前的景象让他停驻不前。 水红色的被面下斜躺着一个妖娆的女体,她穿着一层薄纱,被子轻轻地盖在她的腰腹上,露出半截酥胸。她双手交叠枕在脑袋下放,一张莹白如玉的脸蛋儿吹弹可破,哪里像二十五岁的女人,分明只有十六。 大概看了十息的功夫,床上的人嘤咛了一声,哼哼:“紫婵,拿水来。” 大概是睡得久了,所以声音有些喑哑,沙沙的,别样的迷人。 半晌,一杯水递到了她的面前,闻到茶香,她撑着手起来,眼睛却还是闭着的,嘴里还喊道:“拿近点儿啊。” “哗啦——” 水杯被打翻,一杯温热的茶水全浇在了她的胸前,什么人也该醒过来啊! “啊——” 殿外,听到声响,皇后想破门而入,被紫婵拦住:“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皇后咬牙,只得看着殿门干着急。 “你干什么?你怎么在这里?”舒慈坐了起来,低头看打湿成一片的胸又抬头看他,“你故意的吧?” 骆显放下杯子:“抱歉,手滑。” 舒慈眯眼:“半夜跑到我床前来手滑?” “朕担心你的安全,来抓刺客。”他说。 舒慈撇嘴:“有什么刺客,哪有那么多的刺客!想占便宜就直说,用得着找这些不着四六的借口吗?” “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你没听到?”骆显挑眉,问道。 舒慈躺下,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动静再大,只要不打到我面前来,要闹就闹吧。只是搜宫……”舒慈冷笑,“这么多年,我还没经历过这一遭,不太习惯,所以请皇上代我转达对皇后的歉意了。” 她的神情太 过于坦然,几乎找不到丝毫的漏洞。 骆显伸手探进她的被子,只见被子上方鼓了一角,然后渐渐上下游走,他凑过来的低声问:“怕不怕?朕留在这里保护你如何?” 舒慈闭眼:“不劳您操心。” 骆显探身,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她的脸蛋儿:“你是一只小狐狸。” 舒慈:“?”是变相夸她漂亮吗? 他低头吻她的肩胛骨,又舔又吮,还不忘用手掌揉几把她那存在感极强的胸乳。 她低声哼哼了起来,似乎是动情。 他的手穿过她的后颈窝将她搂了起来,嘴唇移到了她的唇上,厮磨啃咬,声声暧昧溢出两人的喉咙。 “放心,朕一定会逮到你的狐狸尾巴的。”他睁开眼,一口咬在了她的颈部。 那里,是动脉的位置,牙齿锋利地狼一口下咬去,绝对让其毙命。 她哼哼唧唧地勾住他的脖子,让她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轻轻地舔了舔他的耳廓,她的声音挑逗又暧昧:“来啊~我等着呢!” 第28章 得道飞升的狐狸 骆显从舒慈的寝殿离开,他一走,皇后自然也没有理由在留下,只得一块儿离去。 殿内,舒慈敲了敲床板,喊道:“可以起了。” 半晌,没有动静。 舒慈又敲了两声,还是没有听到动静,喊来紫婵,两人一起把床板抬了起来,然后发现里面藏着的人已经因为空气稀薄晕了过去。 “把他弄醒。”舒慈拍了拍手,转身去换衣服。 紫婵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把他拖到床榻一边的地上,然后掐住他的人中和虎口,略一用力,人家有清醒过来的迹象了。 此时舒慈换了衣服出来,看到康泰一副晕乎乎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你把行宫当成什么了?把禁军侍卫当成饭桶了吗?就你这点儿道行还敢混进宫来,你有几条命?” 康泰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舒慈的面前:“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不白救。”舒慈从怀里抽出玉牌晃了晃,说,“这个我就收下了,任何时间任何情况一旦有需要,你必须听从我的指挥,明白了吗?” “明白。”康泰点头。 “我问你,你是一个人进宫的还是有内应?” “有内应,东门的一个侍卫跟我交情甚笃,所以他帮我弄了衣服且放我进宫,皇上跟前也有人是我的线人,他为会我打掩护,还有……” 舒慈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紫婵拿纸笔来。” “是。” “你把他们的名字以及你们联系的暗号写下来,说不定对我日后有用。”舒慈说。 康泰点头,又快速地扫了舒慈一眼。 “有话就说。” “娘娘,斗胆问一句,您为何要我的人手?”在宫里十年,无论是紫禁城还是行宫都应该有她不少的桩子,怎么会需要他的帮助? 舒慈轻笑:“会下棋吗?” “会。”康泰点头。 “你下棋的时候老是移动固定的几颗棋子吗?” 康泰了然,赞道:“娘娘高明。” “你放心,我会保证他们的性命安全。”舒慈承诺。 “娘娘说的,我自然相信。” 紫婵拿来了纸笔,递给他,说:“既然你以后是我们娘娘的人了,那你这个称呼也该改了吧?” 康泰有些不懂 。 紫婵提醒道:“以后跟娘娘回话不要你啊我的,要按规矩来。” 康泰立马拱手朝着上面的舒慈抱拳:“属下康泰,以后听从主子差遣。” 舒慈挑眉,嘴角轻扬:“孺子可教。” 康泰嗫嚅了几下,说:“主子,能否答应属下一件事?” “看在你领悟力不错的份儿上,说吧。”舒慈斜靠在榻上,双腿交叠放在一块儿。 “等时机到了,让欧珠出宫。” 舒慈眯眼:“当初让本宫帮忙逃脱大王子追杀的是你们,现在要出宫的也是你们,你们当这里是什么?集市吗?” 康泰说:“属下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当初只求保全性命,没想到会……” “会伺候皇上?” “恩。”康泰闷闷的说。 舒慈撇了撇嘴角,说:“怪不得你杀了欧珠的夫婿,原来竟是这般的醋性大!” 康泰脸红:“也不是……是欧珠……” “行了,这些情情爱爱的本宫听着烦。当务之急是如何洗清玉贵人勾结外男的罪名,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单凭娘娘做主。” “这几天行宫的守卫一定会前所未有的森严,你逃不出去的。所以只等过几天本宫带着乐畅到清泉峰去的时候,届时你跟着本宫的车驾一起出宫。” “是,属下听从娘娘的安排。” *** 皇后这几天过的很是不爽,一是搜查行宫的事情被太后知晓了,被宣去批了一顿,说她作为皇后没有尽到后宫管理之责,遇到问题只会专业粗暴地解决,一方面使得皇上的威严受损,另一方面耗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也没有把那个传说中的人搜到,实在是无能。 虽然被太后教训了一顿,但皇后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这个男人现身,可前前后后检查了好几个来回也没有发现他的踪影,这就让她不得不重新怀疑安贵人的话了。 “莫不是她因为嫉妒玉贵人,故意说谎话来栽赃?”皇后忖度道。 可安贵人一向是温婉大方的,说话声音不高,也不爱出风头,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园子里从不出幺蛾子,不像是惹事生非的人。这就陷入了一个死结,到底这个人是否存在,而他又隐藏在哪里,是否跟贵太妃有关呢? “落雪,把那剑取来。”皇后突然想起了在玉贵人寝殿里搜 出来的一把剑。 “是。”落雪闻言,取来剑放在皇后的面前。 皇后盯着上面的花纹仔细看了很多,并没有发现其中有何秘密。 “把剑抽出来。”她说。 落雪抽开剑鞘,将剑去了出来。 “娘娘,这把剑确实没有开锋。”落雪说。 没有开锋就不能说玉贵人藏着害人之心,不能说明她有别样的心思也就不能再继续关押着她,于是就只能雷声大雨点小的放人。 着实憋屈,皇后从来没有想到一件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像是陷入了一个死环里面。 “娘娘,这件事皇上会不会已经知晓内情了?”落雪问道。 “怎么会?”皇后反问,第一反应便是否认。 落雪说:“那天皇上从贵太妃的寝殿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提及此事,也没有宣娘娘前去问话,到底是为何呢? “兴许是皇上没有找到那个野男人,所以不能给她们定罪。” “可皇上看起来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皇后坐在圈椅里,纵然她想为皇上找借口来圆场,但此事也不得不词穷了起来,她开始默认在这件事上皇上对她是有所隐瞒的。 “娘娘,那天皇上可以一个人闯进了贵太妃的寝殿……”落雪提醒道,“您可不得不防啊……” “该做的他们不都做了吗,还能怎么防?”提及此,皇后冷笑一声,“难不成皇上还要把本宫废了,让他那个见不得人的情人上位?” “自然不能。”落雪回答。 废立中宫都是国之大事,关乎国体,岂能儿戏?主仆俩都知道,此时皇上虽然对“偷腥”这件事很有兴趣,但还没有到要走明路的地步,自然也谈不上让皇后挪位了。 况且,皇后隐隐有种自信,在这个世上还没有出现能让皇上罔顾江山社稷的人和事。这样一心夺得了帝王之位的男人,自然是有他的宏图大志待以施展,可不会为了儿女情长自毁长城。 想通了这些,皇后又觉得没有那么生气了,不过是多了一个伺候皇上的人,这人一能有名分而不能诞育皇子,对她有什么影响呢?反正皇上也不再是她一个人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既然这样,咱们以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皇后稳坐泰山,终于有了一丝底气。 落雪低头,退到一边。 等到十五日那天,贵太妃的仪仗出了行宫,直往西边的清泉峰而去。而康泰藏在了马车底下,顺利被带出行宫。 贵太妃一离开,太后的面前就呈上了一件黑色袍子,从尺寸和身量上来看,应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的夜行服。 “荒唐,在行宫里居然敢行这样的苟且之事,她将皇家的颜面置于何地?将祖宗家法置于何地!”太后震怒,一下子拍翻了手边的蓝底青瓷杯。 “请皇上过来,快去!”太后胸膛起伏不定,对这样秽乱宫闱的事情完全忍受不了。 两刻钟之后,骆显被请了过来,面对太后的愤怒和证物,他显然是平静到了极致。 “贵太妃一走就搜出了这样的东西……”骆显伸手提起衣物的一脚,轻笑,“谁的主意?” 太后自然不能说是她安排的钉子报上来的,这样岂不是太有失颜面了。 她正经神色,说:“自然是有人发现,呈交上来的。” “何人?主子的衣物随便翻,哪家的规矩?”骆显收敛了笑意,冷若冰霜。 “这……”太后迟疑。 “还请母后告知,今天朕来明正典刑,正一正这宫里的风气。”袍子一撩,他坐在上首,气势凛然,不可侵犯。 太后给旁边的徐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退出宫殿。 一会儿的功夫,徐嬷嬷领上来一个宫女,她跪在皇上的面前瑟瑟发抖。 骆显端起茶杯,没有作声,李江上前一步,问道:“你是何人,在何处当差?任的什么差事?” “奴婢荷香,在颐春园当差,是做扫洒的宫女。” “这件衣物是你发现的?” “是。” “在何处发现的?” “在贵太妃娘娘的寝殿里。”荷香手腕颤抖,跪在地上整个人都要趴伏了下去。 “你一个做洒扫的,怎么有机会入到娘娘的寝殿里?”李江甩了一下拂尘,“主子不在你便趁机进入,难道是想窃取贵重物品?”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这些做宫女和太监的对李江的畏惧程度不可谓不高。 “再问你一遍,这衣服是你发现的吗!”李江加重音量。 “是奴婢……”荷香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徐嬷嬷,满眼哀求。 骆显放在茶杯,杯底和桌面发出碰响,李江退回去 ,不再多言。 “既然你承认了,又说不清进主子的屋子有何原因,那便拉出去打五十大板吧。”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荷香趴在地上,全身软了骨头,像是一滩烂泥。 太后不忍看下去,挥了挥手:“快带下去,没用的东西。” “是。”徐嬷嬷一个眼色,两侧的宫女将荷香搀扶出去。 太后转头对皇上说:“是哀家派人去搜的,皇上就别为难这些宫女了。” “哦?母后终于肯说实话了。”骆显挑眉。 太后哼了一声,说:“要不是你惹下了麻烦,哀家会为你收这烂摊子吗?” “此话怎讲?母后对朕可是有何不满?” “哀家问你,那天晚上搜贵太妃的寝殿,你为何一人进去?”太后的眼睛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那依母后看是何故呢?”骆显不答反问。 “哼,之前有人在哀家面前来嚼舌根子,哀家只当是她们太过无聊,无事生非罢了。但从你的行为上看,呵呵,哀家是不得不信了。”太后拉长了语调,语气之间有暗讽之意。 “母后英明。”骆显提起茶壶,亲自为太后斟茶。 太后本是猜想,此时得到了准确的答案,一口郁气顿时堵在了胸口,指着骆显:“你你你……” “母后别急,慢慢说。”骆显把茶杯递过去。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满天下的女人任你挑任你选,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你怎么就非要和她呢!”太后拍桌,满面怒容。 骆显说:“缘分罢了。” “狗屁缘分!”情急之下,太后忍不住爆了粗口。 骆显轻笑:“母后不必担忧,朕不会作出有碍国体的事情来。” “那可未必!”太后冷笑,“咱们贵太妃的功夫,你是没见识过。” “哦?” “当年先帝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后宫若干嫔妃就只宠爱她一人,连皇长子都非要她来诞下不可。结果如何?旱地就是旱地,即使再勤快地施肥浇水也长不出庄稼来,到头来先帝无子,她便是头一个罪人!” “那说来朕应该感谢她啊。”骆显说,“要不是她的缘故,这皇位哪里还有朕的份儿呢?” “你……这等祸国妖姬,你非但不远离还要一个劲儿的凑上前去,你是疯 了不成!” 骆显轻笑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太后见他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忍不住忧虑起来。她以前就说过,这男人不动情就罢了,一旦动情,尤其是他这种百年不开花的铁树,那可真是会要了命的! 若是生在一般人家,娶了厉害点儿的媳妇,虽然是寡妇但也认了。但他们不是一般人,他们是皇家,绵延子嗣就是在把江山传承下去,骆显要是一味将功夫花在这个女人身上,重蹈先帝覆辙怎么办? “母后,朕自有分寸,您着实不必担忧。”骆显开口说道。 太后却不信,不知她是对自己儿子太不自信还是对舒慈的魅力太过于盲信,反正此事她绝不能坐视不理。 “母后,人已经去了清泉峰,您就别再打您的如意算盘了。”离间计失策了,保不准她还有其他的计策在酝酿当中,骆显也是算是提醒。 太后冷笑一声:“这就开始护着了?” “朕的意思是,您要打的算盘大抵都会落空,所以就别白费这功夫了。”骆显悠悠的说道。 对于那只得道快要飞升成仙的狐狸精,想来只有他才能对付得了。 太后气结,差点儿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老婆,我妈说你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舒慈:哦?那你没告诉她你是那个硬不起来的公鸡吗? 骆显:……我觉得,我们应该停止自相残杀,一致对外。 舒慈:比如? 骆显:生个蛋……呸!生个太子给她们瞧瞧! 第29章 我其实很有野心的 清泉峰的生活很是悠闲自在,晨起可以在山间吐纳,傍晚可以在林间散步,闲暇时找道姑对弈几盘,是输是赢也无所谓。 而清泉峰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它有一汪活温泉,在林间树林茂盛的地方,花草掩映之下,舒筋活骨,惬意自在。乐畅心心念念的凫水也得以成行,被舒慈托着游了几个来回,渐渐地也能自己游一米左右的距离了。 此时,母女俩靠在温泉边休息,一旁伺候的紫婵在给两人剥橘子皮。 乐畅把脸埋在水中,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像一只调皮的小鱼,鼓着她的小圆脸玩儿得不亦乐乎。 “母妃,看我!” 舒慈睁开眼看去,她一头扎进了温泉里,然后被狠狠地呛了一口水。 “急功近利。”舒慈单手把她拎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背。 呛了水似乎又唤起乐畅对于溺水的恐惧了,她挥舞着胳膊抱上舒慈的脖子,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扒。 “母妃,救命……”她在舒慈的身上蹭干水珠,小猪似的哼哼。 舒慈托着她的小屁墩儿,说:“怕什么,我不是在这里吗。” “母妃一直会在我身边吗?”一直粗线条的小姑娘突然问出如此深刻的话,两只眼珠子十分单纯无辜的看着舒慈,隐隐还带着期待。 “你总有一天要长大,到那一天你就不需要母妃了。”舒慈说。 “不要,那我宁愿当一个小孩儿。”乐畅抱紧了舒慈,两只小胖腿圈住舒慈的腰。。 “好啊,那我的珠宝首饰你就永远用不上了,这样正好,我可以换成银子捐给贫苦百姓,也算是你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舒慈笑着说道。 乐畅撅嘴:“母妃说了那些要留给我的。” “你不是不要长大吗,用不上啊。” “那……”乐畅仔细寻思了一下,忍痛,“还是要长大的,就是慢一点点就好了。” 舒慈和紫婵都笑了起来,童言无忌,又可爱又带着纠结。 晚上,乐畅因为体力消耗过大很快就睡着了,舒慈从她床边起身走出门外,皓月当空,山间忽然显得宁静悠远。 远处,一个灰色的袍子走了过来。 “师姐。”舒慈笑着上前,伸手帮她接过手里的柴火。 气质有几分飘渺的道姑微微一笑:“不劳烦娘娘 了,这点儿事情我还是能做的。” “师姐跟我客气什么。”舒慈接过柴火,一没注意,被一根带刺儿的柴划上了手指。 道姑轻叹:“果然是养尊处优的身子,递过来吧。” 舒慈把柴火还回去,用嘴吸了一下伤口,说:“刚才那是不小心。” 道姑说:“这么晚没睡又是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道姑在墙角放在柴火,说:“言不由衷。” 舒慈无奈:“师姐,你在这样我们就没法儿聊下去了,总不能你还在为师父那件事怪我吧。” 道姑看了她一眼,神色正经:“在你的眼中我就是那等肚量狭小之辈吗?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值得我惦记这么多年?” “那就好。”舒慈伸手拉她,道姑微微一侧身,闪过。 舒慈倾身向前,道姑往后一倒,整个人像是一只蝴蝶一样仰倒了下去,然后稳稳地地上滑了几步,落在庭院的正中间。 舒慈眯眼:“非要跟我过招是吧?” 清风拂来,道姑的道袍被扬起,整个人显得出尘飘逸,就像方才得道的高人一样。 舒慈脚尖一点,整个人翩跹而起,像随风而去的蒲公英,轻盈又优美。她的招式就跟她这个人一样,变幻莫测,让人摸不准套路,即使是像道姑这样常年隐身于山林修炼之人一时也拿她不下。 两道身影,一红一灰在夜空中翻跃交手,一个灵活多变一个稳扎稳扎,一时之间竟然是平分秋色。 红色的身影踩着树枝落在了房顶上,灰色的身影如影随形,两人一左一右的站立在房顶上,出招之时携带着呼啸的风声,又快又准,没有丝毫保留。 最终,因为舒慈疏于练习的缘故而微微落后一层,被道姑一招声东击西踹飞在地,实打实地摔了下去。 紫婵从黑暗里跑了出来,舒慈伸手制止她,自己缓缓地爬了起来,爬了爬灰尘,笑着说:“甘拜下风。” 道姑轻哼:“胜之不武。” 舒慈常年待在宫里,自然没有她练功便利,所以以往是师父得意的门生如今也被道姑这个一直屈居在后的人反超了过去。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找借口的。”舒慈揉了揉腰,说,“只是你也太狠心了,这一脚踹得我差点儿断气。” “那你刚才那一掌就不是?”道姑反问。 两人目光对上,相视一笑,气氛瞬间就融洽了起来。 “进来,我给你上药。”道姑打开一旁的厢房的大门。 舒慈跟着进去,让紫婵先去休息。 “娘娘……” “放心,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舒慈安抚她。 紫婵点头,转身回了耳房。 道姑的屋子跟她这个人一样,规规矩矩,没有一丝杂物,舒慈坐在她的床上还被她嫌弃地看了一眼。 “师姐……”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出宫。”道姑打断她的话,提着药箱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 舒慈抚了抚脖子,说:“怎么每个人都这样问我,难道你们认定我是那种把钱财富贵置之度外的人?” “衣裳解开。” 舒慈解开腰带,说:“我其实很有野心的,你们都误会我了。” 少女时期的舒慈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抹阳光,走哪儿哪儿都暖洋洋的。她出身不凡,却丝毫没有骄娇二气,年幼时期上清泉峰拜师学艺,扎着两个小鬏鬏逮谁就跟谁笑,让人没办法不喜欢。 而现在的舒慈,早就被宫廷生活改头换面,她不喜欢别人再用以前的眼光去评价她,去帮她觉得遗憾、惋惜,其实她一点儿都不需要。她就是野心勃勃,她就是一肚子坏水,她就是想要活得跟所有人不一样,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师父会觉得失望。”道姑说。 “是,我没有看破红尘接了师父的衣钵,她肯定失望。”舒慈笑着说。 道姑一巴掌拍在了舒慈的腰上,疼得她快要跳起来。 “师姐!” “不许编排师父。” “嘶——” 聊到夜深,舒慈自动蜷入了被窝,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道姑给她掖了掖被子后,转身进了内室,看着香案上的牌位,身姿笔直。 “师父,徒儿有负您的所托。”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悠长又无奈。 外间,舒慈翻了个身。 **** 在清泉峰住了大半个月,舒慈丝毫没有挪窝的意思,反而是开始置办起东西来,似乎是打算长住。而在此期间山下发生了一件大事,之前拟定的改黄河河道的工程在施行的过程中遭受到了一些老百姓的抵制,政策推行受到了阻碍。 “本宫相信江淮。”舒慈边说边站着题了一幅字,落笔之时气势十足。 紫婵却想到的是其他的:“不知道娘娘托付给他的那件事有没有眉目了。” 舒慈顿了一下,说:“人海茫茫,即使找不到也不怪他。” “不知道大少爷此时在做什么,许久未见,也不知他好不好。”紫婵低头磨墨。 舒慈嘴角稍稍扯了扯,眉间是化不开的浓愁。 “母妃!”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兀地插入了进来。 接着,门口出现了一道穿着小童生衣服的乐畅,她抱着一只纸风筝进来,说:“母妃,山下在赶集,儿臣想去!” 舒慈挑眉看向紫婵,后者说:“今天是七号,这里是逢尾数七就会有集市。” 乐畅放下风筝移动了过来,扒着书案,渴望的说:“母妃答应儿臣的,求求你了……” “你想去做什么?”舒慈提笔蘸墨。 “买糖葫芦!”乐畅清脆的回答。 “你吃过?” “没有,但王喜和望舒都说特别好吃!”乐畅眼睛闪了闪,满是期待。 “不好吃,酸。”舒慈挥笔。 乐畅撅嘴:“母妃……” 舒慈说:“你来照着本宫刚才写的字临摹一遍,过关就带你去。” 乐畅踮脚一看:“天道酒……” 舒慈看她,紫婵弯腰解释:“殿下,是天道酬勤。” 乐畅撇嘴:“本殿下知道,故意博你们一笑罢了!” 舒慈呵呵冷笑了两声,乐畅脸上挂不住,忿忿道:“儿臣只有五岁,还小呢!” “有人三岁能背三字经五岁能写千字文。”舒慈说。 “谁!” 舒慈放下笔,看着自己的字满意一笑,负手而去。 乐畅转头看紫婵,后者指了指门口,说:“说的是她自己。” “哦~自吹自擂!” “咦,殿下,您又学会了一个成语。” 乐畅:那当然,只要是贬义都难不到她的呀! 虽然乐畅最后临摹的字缺胳膊少腿儿,但舒慈还是换了便衣,打扮成寻常妇女陪着乐畅下山逛集市。 “走啰!” 山间,回荡着的是一只刚刚飞出囚笼的鸟儿的叫声。 拥挤的街道,叫卖的小贩,热烘烘的糕点以及飘香十里的米粉,这一切都是最生活化的场景。而在有人眼里,这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紫婵,快抱抱我!”被挤得害怕的乐畅伸出小手朝紫婵求助。 紫婵弯腰,把人抱了起来,舒慈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终于有了身高优势,乐畅的小脑袋开始来回转动,尽情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对每一件事都极其好奇。 舒慈也并没有用真面目示人,她用蜜粉盖住了自己原有的肤色,然后再在鼻尖和脸颊上点了不少的雀斑,可纵然是这样,她们这三人的队伍回头率依旧很高。 人美到一定的地步无非就是那个样子,而又用什么方式来判断极美呢?气质。 她闲庭信步地走在大街上,似乎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一般,光是这样的气质就很让人眼前一亮。不过这毕竟是小集市,镇上的人都朴素大方,即使是回头看她们也没有过于的关注,仅仅是好奇和欣赏而已。 这时,舒慈被一家小摊吸引,走过去看着桌面上的银饰,随手挑了一只发钗。 “客官尽管选尽管看,我这里卖的都是真材实料的足银打制,没有丝毫掺假!”小贩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一口保证。 舒慈轻笑一声,不做评价。 “你看这做工这手艺,这可是一般市面上见不到的啊,我祖传的手艺,无论是雕花还是拉丝都是一等一的好,跟贡品也没什么两样的!”小贩见舒慈没有驳他,又看她似乎有点儿身份的样子,于是一心想做成这笔生意,信口开河了起来。 舒慈嘴角一弯,正准备离开,突然旁边插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语调温和但说话却一针见血:“老王,你就少骗点儿人吧!你这是去京城里的铺子学的手艺,什么祖传的啊,别糊弄外乡人。” “管你什么事儿啊,你个穷酸秀才,你买得起吗就说我这是假货!”摊主一口驳斥他,唾沫四溅。 舒慈退了一步,脸上有嫌弃之色,乐畅则是直接把头瞒进了紫婵的怀里。 男子面不改色,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被我戳中痛脚了?我只是指出你这是在铺子里学的手艺,不是祖传的,你自己就承认是假货,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说完,他转头看舒慈:“这位姑娘,你莫要被他骗了,他用这个招数骗了不少的外乡人,人家发现上当后找上门来他也拒不认账,一通扯皮拉筋,实在是有 辱斯文。” “沈秀才,我招你惹你了你整天要断我财路!”摊主生气了,撸起袖子来破开大骂,污言秽语实在是不堪入耳。 “你破坏了本镇的声誉,我作为镇上的一员自然要制止你这样的行为,维护我们的形象,何错之有?”沈秀才不缓不急的说道。 “跟你生在一个地方,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主气愤地喷道,说完,转头又对舒慈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着我做生意!” 舒慈放下钗子,说:“商家,你这样做生意可是要把生意做垮的。” “管你什么事儿!你和沈秀才是一家的吧?滚滚滚!” 被赶走,舒慈也不恼,继续带着紫婵和乐畅往前面逛。 “这位公子,你老是跟着我们做什么?”紫婵转头,问一直尾随在后的沈秀才。 沈秀才摸了摸鼻尖,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是哪儿的人,是不是才搬来咱们镇上的,若是新来我可以带你们……” “谢谢,我们只是随意逛到此处。”紫婵懒得听他啰嗦,打断了他的话。 沈秀才目光游移,始终不离舒慈周围。 “还有事儿吗?”紫婵不善的问道。 “那个……可否请教这位姑娘的芳名?”沈秀才挠了挠脸蛋儿,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舒慈闻言,转头:“夫家姓马,你叫我马夫人就好。” 沈秀才:“……” 少男之心,裂了。 眼看着要日落了,抛开政务快马加鞭赶来的人在山上久候多时,却一直没见到要等的人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撩起袍子翻身上马,亲自下山捉人。 第30章 能用做的绝不用说的 沈秀才大概跟了她们三条街后被人群被冲散了,来了一群卖艺的江湖人士,敲锣打鼓地把人聚集到了空旷的场地上,人群蜂拥而至,都追在后面去看热闹去了。 “我也要去!”乐畅在紫婵怀里扑腾,四只爪子开心地到处乱动,紫婵差点儿都抱不稳她。 紫婵知道舒慈是不爱凑这些热闹的,立刻说:“夫人,我带着小姐过去吧,前面有一家茶楼,您上去坐会儿,等会儿我们看完就来寻您。” 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东西,舒慈也看腻了,点头同意,并嘱咐乐畅不能乱吃东西。 “就吃糖葫芦!”乐畅说。 舒慈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对紫婵说:“吃两颗就够了,别让她多吃。” “好,奴婢知道了。”紫婵笑着答道。 舒慈往前走去,前脚进了茶楼,后脚乐畅就凑在紫婵的耳边说:“紫婵姑姑,我就吃三颗好不好?” 紫婵看她:“那奴婢准了您,您会不会告诉夫人?” “不会不会,我嘴巴很严的。”乐畅严肃的保证。 紫婵点头:“好吧,就三颗。” 乐畅立马笑了起来,抱着紫婵的脖子蹭了蹭,紫婵带着她朝着卖糖葫芦的小贩去了。 这边,舒慈独自坐在茶楼的二层里,叫了一壶普洱茶,居高临下看着这条街上的人川流不息,举着茶杯,十指如葱,姿态优雅。 “这位姑娘……” 一道略显轻佻地声音在旁边响起,舒慈转头挑眉。 面前的男子穿着一声深蓝色的袍子,腰上别着一块上好的血玉,脚上穿着的皂靴也是上好的料子,应该是家境十分不错的人。长相还行,就是眉间带着一丝猥琐的气质,看起来总有几分不怀好意。 “在下可否坐你对面呢?”男子将扇面一合,敲了一下手心。 舒慈放下茶杯,说:“不能。” 男子大概是经常被这样拒绝,也不恼,笑着问:“姑娘是一个人?” “嗯。” “那既然没有同伴,我为何不能坐在你对面呢?我看你有些眼生,是外地人吧?在下罗升,本地人,如果姑娘想知道什么好吃好玩儿的,只管问我就是了,我保证说得上来!”罗升脸上笑眯眯地,自行落座在舒慈的对面。 “小二。”舒慈喊道。 小二在 旁边观望已久,此时立刻上前:“哎!” “结账。” “好嘞,一壶茶一盘花生,一共是七百文。”小二笑着说道。 舒慈扯下荷包,打开掏出了一锭银子,扔在桌面上,说:“不用找了。”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起身欲走。 “谢谢客官,您万福啊!”小二欣喜,嘴巴像摸了蜜一样。 罗升好不容易碰上舒慈这等极品的女人,怎可轻易放过,她往前走了两步,两侧立刻有三人围了上来。 “姑娘请留步。”罗升上前,“姑娘住在哪里?可否允许我送姑娘回去?” 舒慈转头看他:“我跟你很熟?” “这个……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我有表示出对有兴趣吗?” “……”肯定没有,但绝不能跳进这坑里,沉默好了。 “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可以让你的人闪开了呢。”此时,舒慈的语气还是很温和,没有动怒,只是她长期发号施令惯了,即使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但气场如此,不可小觑。 站在舒慈面前的其中一人悄悄凑到罗升的耳边,说:“这女人看起来来头不小,少爷,咱们还是别惹祸了……” “谁惹祸了!”罗升大声反驳,“我就是想做一回护花使者,有错吗?” “这个……”小厮挠了挠耳朵,少爷啊,你每次骚扰人家姑娘用的都是这一招啊。 此时,楼梯口上来了一个人,正是刚才与舒慈她们走散的沈秀才。 “马夫人!真巧啊,咱们又见面了。”沈秀才本来准备寻一处地方落座的,结果注意到了被几个男人包围着的姑娘,本来不欲多管闲事的,谁知再看一眼,既然是刚才见过面的“马夫人”。 舒慈:“……”怎么又来了? “罗兄,你这是在做什么?”沈秀才走了过来,论气质,他的确比罗升要良善许多,温文尔雅,一看就是儒生的做派,“这位马夫人是我的朋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言下之意:马夫人我是认识的,你是不是又找错调戏对象了? 舒慈:“……”还是这么“热心”。 罗升一幅惊讶的姿态:“咦,沈兄啊,你怎么不在家读书跑出来了呢?听说你上次的会试没过,真是太遗憾了,我都没来得及上门安慰你啊。” 都不是 什么善茬儿,专踩人家的痛点。 果然,沈秀才脸色一变:“罗兄消息如此灵通,看来是整日无所事事的缘故吧。” “谁无所事事?我可是罗家布庄的掌柜的!” “是吗?那上次……” 两人针锋相对了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三个打手也放松了警惕,舒慈趁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吵了一刻钟之后,沈秀才端起刚才舒慈的茶杯灌了一口水,喘气:“真是有辱斯文……哎,马夫人呢?” “人呢?”罗升也注意到她不见了。 周围有人喊道:“人家姑娘早走啦!” 得,媚眼抛给瞎子看,白吵了。 舒慈重新回到了街上,她是从茶楼的后窗跳出来的,此时位于后巷当中,周围的建筑好像都长得差不多,也无法分辨哪家是做什么的,哪家通着大道。站在巷子里四处左右看了看,她挑了一家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的后门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她就发现这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后院,亭台水榭,建筑布局,都颇有章法。正准备推门出去,忽然听到了两个声音…… “直接下点药不就行了,这样让我们看着等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就是,进了这里还想齐齐整整的出去,她做梦呢!” “哎,不知道刘妈妈说服她了没有,让咱哥俩这样没日没夜的看着啥时候是个头啊……” “哎,听说她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是什么江南织造什么官啊,不清楚,反正就是全家被抄了,被人家从南边卖到了北边来的。” “是吗,怪不得刘妈妈把人留了这么久,肯定是想把价钱哄抬高一点儿再让她接客。” “肯定是……” 听到这里,舒慈挑了一下眉头。 门口守着的两人靠在了一起,倚着廊柱聊着天儿,丝毫没有注意到两颗飞过来的石子儿。 “砰砰——”两声,两人倒下。 舒慈拍了拍手,从门后面走了出来,光明正大地推开他们守着的那门进去了。 “谁?”坐在绣凳上的人突然转头,手里握着一把剪子。 舒慈说:“门口那两只狗已经被撂倒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你是谁?”穿粉色衣裙的姑娘站了起来,她颜色极好,即使是舒慈这样 阅美女无数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很吸引人,圆圆的脸蛋儿,但眉眼都十分精致,比那些高冷的美人更多了几分亲和力。 “不小心误闯了这里,只是听到门口的人在说逼良为娼的事情,所以就擅自英雄救美了一次。”舒慈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大概是着装变了,地方变了,她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太妃了,反而跟眼前这个十六七八的姑娘一样,一双眼睛里闪着好奇之色。 “谢谢,但你快点儿走吧,刘妈妈马上就来了。”女子重新坐下,她说,“我不用你救,我可以自己走出去。” 舒慈坐在她对面,有些好奇:“你准备怎么做?” 女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我初次见面,我为何要跟你说如此私密的事情?” “有道理……”舒慈扬眉,点了点头,说,“但说得不全对,我可不是第一次见你。” 女子警惕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薛如是,对吧?”舒慈笑眯眯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这名女子,也就是薛如是,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来投?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舒慈轻笑:“江宁织造薛郎中,也就是令尊,在去年被卷入了何宗之的的军需贪墨案,薛家被皇上革职抄家,男子流徙,女子罚为奴。而你,是薛郎中唯一的女儿,薛如是,江南有名的美人儿啊。” “你、你是……”薛如是盯着舒慈,似乎是在靠着她的脸回忆是否见过她,跟她打过交道。这时候,虽然舒慈摆明了对她了如指掌,但她却放下了心来。 “再问一句,走不走?”此时,舒慈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薛如是迟疑,她有自己的打算。 舒慈起身,说:“既然如此,我先走了。” 薛如是喊道:“这位姐姐,你可否给我留下一个你的地址。” “你要我的地址做何用?”舒慈笑着回头看她,虽然嘴上问着她要做什么,但从她的表情来看,薛如是不难怀疑其实她已经知道了。 “我以后可能需要你的帮忙……”薛如是别别扭扭的说。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不用帮忙,现在就打脸了,前后变化之快让她自己也有些汗颜了。 “清泉峰,报马夫人,自然有人带你来见我。”舒慈也没有难为小姑娘的意思,留下地址转头就离开了。 这一出门,刚好就看到回廊处 浩浩荡荡走来的一群人,舒慈立刻闪身往旁边的通道走去,可眼前的路除了高高的围墙便只有楼梯了,不做他想,她走上楼梯,想跳上房顶辨认一下方向再行离开。 脚尖轻点,她飞上屋檐,然后踩着瓦片上了屋顶。 站得高看得远,她一下子就看到了紫婵和乐畅所去的卖艺的地方了,正准备跳下屋顶离开,突然听到了脚下发出的异样的声音。 她弯腰跪在屋顶上,轻轻地解开了两片瓦片。 “公子,轻点儿~” “小月儿,你可真是水做的啊……” “嗯~慢点儿~你快要把人家撞坏了……” “快了快了,你腿缠紧点儿,我马上就要到了!” 舒慈面色一红,迅速地把瓦片盖回去,深呼吸了几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 “有辱斯文。”她唾道。 稳定了一下过快的心跳,她又动手揭开了瓦片…… 底下,那位什么公子坐在床上,双腿叉开,那位衣衫半露的姑娘斜靠在他的脚边,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嗯嗯呀呀的说不清话。那位公子双手往后撑在床上,面色潮红,闭着眼,大腿的肌肉都颤动了起来。 “看什么呢?”一道低沉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惊闻,舒慈手上一滑,瓦片摔了下去,发出响动。底下的两个人似乎听到了声音,立刻朝这边看来,舒慈条件反射地侧身闪躲,却没有注意这是在斜屋顶上,顿时就失去了平衡。 小巷里,一位身形优美的女人像风筝一样坠落了下来,充满了无力感。随即,一道黑色的身影速度更快,瞬间追上了她,扶着她的腰稳稳地带着她落到了地面上。 舒慈看着他,一双大眼睛跟受了惊的小鹿异样,水汪汪的,惹人疼爱。 此时,骆显搂着她的腰,被她的眼神晃得心惊。 “你怎么在这里?” “刚才心虚什么呢?” 两人同时开口,舒慈站直身子推开他,虚张声势:“玩儿什么英雄救美的把戏,不知道论轻功我远胜于你吗!” “那你刚才可想到用了?”他轻笑着回她。 舒慈:“……” “脸上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揩拭她脸上的东西。 “别给我蹭掉了。”舒慈拍他的手。 骆显收回手,手指上微微有点儿褐色 的东西,他搓了搓,凑近鼻子闻到:“粉?” 舒慈拍了拍衣裙,说:“时候不早了,你还要待在这里吗?” “哦?原来你还知道时间啊。”骆显不满的哼道。 舒慈不想跟他在这儿打哑谜,转身就朝巷子口走去。身后,骆显吹了一声口哨,一只毛发全棕色的马飞奔而来,稳稳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翻身上马,他驱马走到了她的旁边,伸出左手。 舒慈被马喷了一口气,倒退了一步,蹙眉看着这一人一马。 “这里离清泉峰有二十里地,你要走回去吗?”骆显看她一副排斥的模样,伸手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坐骑。 舒慈不在意的说道:“我有马车。” “我让她们先回去了。” 舒慈回头看他,指责:“你凭什么这么做?”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的话是多么的无力,他是谁啊?万民之主,大概没有他不能做的了吧。 虽然审时度势很重要,但舒慈不想这么容易地被他牵着鼻子走。这人权力虽大,却管不了长在她自己身上的两条腿,所以她抬腿就往前去,脊背挺得笔直。 “呼——” 一道风声响起,随之是一声惊呼。 “啊——放我下来!” 他策马驰过她的身边,呼啸而过,单手抄起她扔在了马背上。 有时候用武力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费嘴皮子功夫呢? 从此,骆显决定不跟她讲道理了,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我问你,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舒慈:呜呜呜啊啊啊呜呜啊 骆显:什么? 舒慈:口技。 第31章 慈儿 到了清泉峰山脚下的时候,两人下马,步行上山。 也许是山间的风,天边的夕阳,以及路边悠闲随意的花草,让舒慈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那么剑拔弩张了,反而带着一丝丝的平和。 “你在这里过得如何?”骆显放开缰绳,让马自由自在地散起了步。 舒慈看着脚下的路,微微扯了扯嘴角:“前所未有的宁静。” “是吗?” 舒慈抬头看他,说:“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知道什么叫休闲和宁静吧?” 骆显挑眉:“什么叫朕这样的人?” 舒慈轻笑:“野心勃勃,信奉权力,没有情感……”她随口一说,就是这么多负面的词语。 “没有情感?”他停下脚步,眯眼,“如果朕没有情感,那现在是在做什么?” “嗯?”舒慈侧头,打量他的神情。 骆显的面庞就注定了他不是一个善于表现柔和的人,所以那一刹那舒慈以为他是那个意思,但仔细看了一下,他此时脸上的表情跟在养心殿里交代那些臣子办事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她轻笑一声,快走几步跟上了前面的马儿,抚了抚它的鬃毛,一人一马对视了一下,马儿还在她的掌心蹭了蹭。 一人一马,夕阳西下,影子斜长,景象极美。 也就是那一刻,走在后面的某人知道了,原来这个女人已经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痕迹,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日子对于他来说竟然是如此的乏味无趣。 “慈儿。” 舒慈顿住了脚步,用震惊又带着疑惑的目光朝后面看去。他叫她什么? 骆显上前几步,伸手拉过了她,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眼神里包含着非常复杂的情绪。 “你做什么?” “朕在想,如果早些年遇到你就好了。” 舒慈:“??” 难道他们不是很早就知道这世上存在这么一个人了吗?他是野心勃勃的藩王,她是恃靓行凶的贵妃,天下人皆知。 她不在意的表情让他立刻停住了话头,那股突然想要表达的冲动一下子就被压制了下去。 他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说:“其实就这样,甚好。” 舒慈瞥他,不想告诉他其实从头到尾她都没听懂他在说 什么。但是那又怎样呢,反正她也不是很感兴趣,索性不问。 携手登上山腰,两人的身影被夕阳的余晖拉得斜长。 见到皇上来了,清泉峰的宫女太监们都很镇定,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的主子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何况只是不小心“吸引”了皇上而已呢。 “乐畅呢?”往常叽叽喳喳满山乱跑的人今天怎么一下子就不在跟前了? 紫婵答道:“殿下回来就累了,奴婢给她喂了一碗粥,给稍稍洗漱一下就送她上床休息了。” 舒慈点头:“疯够了,也该累了。” “娘娘,您和皇上晚上的晚餐要用些什么呢?”紫婵小心翼翼地问道。 “跟往常一样的就可以啊。”舒慈答道。 紫婵小声说:“可咱们平日里吃的都是素斋,皇上那边……” “爱吃不吃,不用特意为他准备。” “……” 舒慈看她:“你怕什么,这是本宫说的。” 外间,男人大步跨了进来,说:“听你家主子的,从简为宜。” “是,奴婢遵旨。”紫婵微微福了福礼,退了下去。 舒慈并没有作为主人要招待客人的自觉,也没有面对皇上紧张畏惧的心思,毕竟都赤裸相见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她斜着倒在软塌上,拾起一边的团扇扇了起来,边扇还边问:“你在这儿干嘛?” 骆显看了她一眼,意识到她真的没有起身给他让座的意思了之后,才掀开袍子在她旁边坐下。 “朕专程来看你,你就是这种态度?”坐好了,开始秋后算账了。 舒慈摇着团扇,悠闲的说:“本宫也没有求着你来看啊。” 骆显:“……” “况且你一个皇帝,不待在宫里坐镇,敢跑到这边地方来,你不怕有人对你不利吗?”舒慈轻笑。 骆显伸手,拉住她搭在腰间的手,一下子就把人拉了起来,然后手一绕,让她半躺在了自己的怀里。 舒慈的团扇掉了,躺在他的膝上,仰头看他:“又要做什么?” 骆显低头,手指绕着她的一缕青丝,问:“想要对我不利的人,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舒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只有四个字送给他:“自作多情。” 骆显笑得胸膛都在震动,而舒慈不怕他黑脸不怕 甩脸子,就怕他笑…… 果然,下一秒,他低头钳住她的下巴,一个强势的吻紧随而上。 从技巧上而言,他确实是给了她很好的感觉,身体也有了反应,腰间有些痒痒的,脊椎也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一样。从感情上来说……好吧,两人没有感情,谈技巧就够了。 她温顺地依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冲锋陷阵,对自己百般揉捏。 “轻点儿。”她娇嗔道。 骆显离开她的嘴唇,伸手抚去她嘴角的银丝,问:“怎么不反抗了?” 舒慈伸手搂住他的腰,抛了一个媚眼:“皇上想要臣妾怎么配合呢?咱们来演浪荡公子和良家妇女好不好?” 她的手指在他的颈后游移,像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美女蛇,一步步地在蚕食他的意志,由内而外地去攻破他。 确实,他尤其受不了这样的诱惑。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躺在自己的怀里,风情万种,柔情无限,试问哪个男的又能受得了呢? 他搂住她的腰将要更进一步的行动,她翻身坐了起来,起身下床。 “想得到美!”她哼了一声,变脸极快,抬腿就走。 骆显伸手将她拉了回来,坐在榻上,他双手从后面圈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依靠在自己的怀里。他低头问着她的耳廓,撕咬磨蹭,用低沉的嗓音问道:“慈儿,你跟朕做不开心吗?” 舒慈侧头,颈窝跟他的唇擦过,她问:“开心就要做?你的道德底线在哪里?” 骆显搂紧了她,手也顺着她的腰往上,他说:“都这一步了,咱们再来谈这个不是太虚伪?” “呵!” “朕听说民间的寡妇都会在自己丈夫死了之后找一个姘头。”他低头,一寸寸地吻过她的脖颈,让她抬起了头。 “那皇上的意思是……” 骆显轻笑,咬了一口她的脖子,嘴唇凑在他的耳旁,轻轻吹风:“朕来当奸夫,你来当这个淫妇,如何?” 舒慈浑身一颤,不得不说,她现在的心情是又兴奋又恼怒。 “你、你……” “慈儿,咱们是一路人。”他抱她在怀,低声哄骗。 舒慈的心里犹如一团火在烧,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哪里不对呢?她名义上的夫君已经死了,不,夫君都不算,她只是他的妾。而他又是一个这么有诱惑力的男人,不然第一次她 也不会找他解毒……那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你这样做,就没有考虑到你那些妃子的感受?尤其是皇后。” 骆显顿了一下,双臂收紧:“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谁给了她们尊崇的地位她们就会跟谁,是不是朕其实不重要。” “那皇后呢?”她问。 “那你大可不必担忧,朕对她已经是尤为优待了。” 元氏以为自己命中无子的消息掩得很严实,但殊不知,她找来的大夫前脚出了她的寝殿,后脚就将事情汇报给了他。他顾及元氏持家辛苦,一直将后府治理得不错,所以没有在这上面大做文章,但如今……他想要的女人,怎能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而被阻拦在外呢? “朕本意想要皇后来生嫡子,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可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 舒慈眯眼,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所以其他的嫔妃无子……” “都是朕特意安排的,以前都是为了给皇嫡子的出生让路。”他低头,吻过她露出来的肩头。 舒慈轻笑,推开他,调笑道:“所以你现在是看上我了吗?” 骆显扬眉,带着赞赏的目光看她:“你来生也可以,但必须记在皇后的名下。” 舒慈收敛了表情,变得有些冷了下来,她拉起滑落肩头的衣裳,站了起来:“是吗,那谢谢皇上的美意了,只是不才还没有这样的想法。” 说完,她疾步离开了室内,似乎是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想要揍他? 骆显坐在塌上,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直到用晚餐的时候,两人也是各坐一方没有交流,直到丫环们把盘子碗碟都撤下去了,两人仍旧是岿然不动,一人一杯清茶,端的是沉静稳重。 室内静悄悄的,丫环太监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哒——”舒慈盖上茶盖,起身离开。 骆显吹了吹手里的清茶,淡定自若,把客人坐出了主人家的气势。 天色渐暗,舒慈不想和他待在同一间屋子,所以就让紫婵带着泡温泉的用品转而往山间去了。 “娘娘,咱们这样不太好吧。”到了地方,拉好围挡,紫婵伺候舒慈换了衣裳。 舒慈轻哼:“就是要这样,看他下次还来不来。”还敢不敢对她口出狂言。 “可……那毕竟是 皇上啊。” “皇上又如何?”舒慈换了一身薄纱,轻轻地步入水中,“逼急了咱们也能造他的反。” “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紫婵后背一凉,感觉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毛毛的。 舒慈泡在水中,温热的泉水纾解了她的疲乏,缓解了她的心情,她闭着眼靠在岸上,说:“我只是假设而已,没说要这做。” “朕倒是觉得你可以试试。”身后,响起了一个男声。 舒慈瞬间转身,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她也有些后悔了,怎么就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了,还被抓了现行,如果他以此来对付自己的话…… 一双大掌按上了她的肩膀,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掐死的时候,那双手力度适宜的为她按捏了起来。 莫不是气傻了?舒慈狐疑的看着他。 骆显穿着一身玄色的袍子,整个人都融入了黑暗里,温泉旁边的烛火摇曳,映得他那张脸有些高深莫测。 “紫婵……”舒慈高声喊道。选择泡温泉真是个错误,她想脚底抹油了。 没人回答。 “紫婵怎么了?”舒慈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只是去周围转转,放心,朕不会动她。”骆显按住她。 舒慈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紧张。她伸手想扯过一边的外袍披上,他却先她一步把袍子扔出了围挡外面。 “你这是做什么?”舒慈震惊。 他站起来解开腰带,依次脱掉外袍内衣,全身只着一条裤衩,上身露出光滑的胸膛,跳入了温泉里。 水花溅起来,舒慈闭上眼侧头,他的手从水里游走了过来,搂住了她的腰,瞬间就把人揽入了怀中。 肌肤相亲,两人的距离几乎忽略不计。 她的身体线条是如此的优美,在水里隐隐绰绰,更添了几分神秘。他的胸膛肌肉像壁垒一样分明,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感觉如何?”他嘴角含笑。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白天看到的场景,热血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她舔了舔嘴唇,说:“想咬一口。” 骆显愣了一下,一时没有给出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她低头,一口就咬上了那暗红色的…… “妖精!”他全身紧绷,唯独脑袋里的那根弦断了。 鱼水之欢,巫山云雨,这是既上次舒慈中了药性之后两人第一次彻底享受到了性的快感。 作者有话要说:舒慈:你当时咽下去的话是什么? 骆显:哪句? 舒慈:如果早些遇见我的那句。 骆显:哦,没什么,只是如果早些遇见你的话咱们可以解锁新姿势。 舒慈:全都是套路…… 第32章 避子汤 山间的时光悠长而静谧,晨起的鸟儿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外间有扫帚落地的声音传来,仔细一听,似乎还有孩童诵读的声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床上的人翻了一个身,肩头上的被子滑落,露出她圆润的肩头。一个吻落在了上面,肩膀颤动了一下,一双美目睁开,带着一丝困倦的鼻音:“干嘛?” 骆显的伸手搂过她,更密集地吻随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胸膛上以及腰腹上。 “你还不走?”她哼唧了两声,伸腿踹他。 骆显从被窝里抬起头,看着她的目光柔得快要滴水,他很想把她揉在自己的心口上,随时随地地保存着,那种感觉来得如此强烈,以至于他手上的动作也失了分寸。 晨间,又是一场妖精打架。 直到天色完全放明,有人才穿好衣袍起身,准备回程。 “下个月便是朕的万寿,你……”他坐在她的床头,伸手抚摸过她的脸蛋儿。 舒慈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胸前的肚兜松松散散地挂着,胸膛上和腰腹上都是密密的吻痕,她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那就提前祝皇上万寿无疆了。” 他无奈,凑过去一口咬在她的嘴唇上:“你明知道朕是想让你回来。” 她嘻嘻笑着躲开,顺手捶了他两拳。美人娇嗔,风景无限好,但这美人的拳头似乎重了点儿,好像是在报复? 骆显挨了这实打实的两拳,并不生气,反而凑过去揽着她的腰磨蹭,不愿意离开。 “快滚啦。”舒慈推他。 人生第一次被人用“滚”来嫌弃,骆显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但似乎……有点儿甜? “答不答应?”他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不放弃,开始用自己的胡茬去扎她,势必要让她投降才行。 “啊啊啊……”舒慈嫌弃地四处躲避,但他如影随形。 “好啦好啦,我考虑一下。”舒慈投降。 骆显把她按在枕头上,看着她,认真的问:“不是敷衍?” 舒慈伸手圈住他的脖子,说:“听你的话,那我有什么好处?” 骆显轻笑,连连啄了几下她的脸蛋儿,问 :“给你加徽号如何?” “什么徽号?”舒慈稍稍感兴趣了。 骆显用胡茬蹭了蹭她如玉的脸蛋儿,说:“你说了算,朕负责用章就可以了。” 舒慈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是在想用什么溢美之词来夸奖自己才合适。 这不见兔子不撒鹰。骆显看着女人认真思索的模样,忍不住感概,原来他的一腔感情竟比不上这华而不实的徽号,真是讽刺。 舒慈思考挖泥,抬起头,主动亲吻了一下他的脸庞,说:“成交。” 骆显笑了起来,顺手把她抱下地,说:“要不要朕伺候太妃娘娘沐浴完再走?” 她穿着白色的绸裤水红色的肚兜,完美的腰背线条在他眼前展开,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舒慈扯过外套披在身上,甩了一下头发,系好腰带,扫了她一眼,轻轻一笑。 “笑什么?” 舒慈眨眼:“你现在这种表情像是要把我生吞了。” 骆显眼底暗了下来,那是危险的信号。 舒慈穿着宽大的外袍,扭了扭腰肢,烟视媚行:“再不走就要露馅了哦~” 骆显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内心的躁动。作为一个有野心有耐力的男人,他一定不能被这女人给把控在手。 “啊——” 舒慈正准备朝屏风后面的浴桶走去,突然又被人扛在了肩膀上,惊吓过度,她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朕粗粗估计了一下,还有半个时辰。” “什么?” “看你的本事了。”他一巴掌拍过去,发出清脆的声音。 舒慈:变态,居然打我屁股! 在浴桶里战了一场,舒慈彻底没了力气,倒在床上,一刻也不想起来。这就好比红烧肉虽好,但顿顿吃也很腻啊。 “紫婵。”她嗓音完全哑掉了。 “奴婢在。”紫婵撩开帷帐进来。 舒慈歪在床上,说:“去找师姐弄一副避子的药方来。” 紫婵答:“那上次麒去太医院弄来的那些……” “本宫的水平自然比不了师姐的,此时有更好的在眼前,不用是傻子。”舒慈轻笑,“对了,让师姐把驻颜的方子交出来。” “这……”紫婵犹豫,“您之前不是不要吗?” 舒慈伸手摸上自己的脸蛋儿,说:“ 我现在才发现,长得美用处多着呢。以前是我想岔了,女人光有内在可不行。” 紫婵汗颜:“主子,您这是变相的在夸自己内外兼修?” “啧,还不快去,废什么话。”舒慈挥了挥手。 紫婵退下,舒慈滑进了被窝,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腰,眉头皱了起来。那个粗鲁的男人,恨不得把她的腰给对折一下,真是不懂怜香惜玉,下次再配合他她就是猪。 又是十天过去,皇上的銮驾正式从行宫启程回紫禁城。 两人的距离更远了,某人借故再来山上也就成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更深露重,敬事房的总管侯在一旁,端着放得整整齐齐地绿头牌,等着面前的主子翻一张。 骆显侧头看了一眼,随意挑了一张。 钱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太后说了,要是皇上再不去后宫,他这个敬事房总管的位置就该挪给别人了。 李江回首,钱福弯腰退了出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骆显批完了奏折,起身准备回寝宫,李江在旁边提醒道:“皇上,您刚刚翻了纪嫔娘娘的绿头牌,是现在就去祥福宫吗?” 骆显的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李江,后者弯腰:“纪嫔娘娘准备多时了,您不去看看?” 看看大约等于睡睡。 “摆驾吧。” 李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生怕露出点儿异样来。 祥福宫内,纪嫔已经等待多时,坐在圆桌旁拿着绣花棚,手里的银针半天也没有落下去,反而是时不时地朝着外面看去。 “娘娘,您放心,皇上肯定会来的。”贴身宫女春水劝慰道。 纪嫔皱起了眉头:“皇上已经十天没有来后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政务太过繁忙的缘故……” “皇上驾到!” 春水面上一喜,搀着纪嫔就往外面迎去:“奴婢就说了,皇上肯定会来的。” 纪嫔也是笑逐颜开,一颗心七上八下,脚步半点儿不敢延缓,快速地朝门口去接驾。 “臣妾给皇上请安。” 骆显抬手:“爱妃请起。” 骆显进来,随意看了一眼屋内,然后坐在了主位的榻上。 纪嫔起身上前:“臣妾这里有上好的六安瓜片,皇上可要来一杯?” “嗯。”骆显淡淡的应道。 纪嫔喜上眉梢,立刻让春水去张罗。 “皇上处理政务辛苦了,臣妾在家里伺候祖母时学了几招推拿的招式,皇上可要试一试?”纪嫔温柔的说道。 “你还会推拿?”骆显挑眉。 “是,祖母说臣妾的手艺甚好,也不知是不是她老人家哄臣妾的,皇上试试如何?”纪嫔的一双眼睛含羞带怯,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女儿的羞涩,楚楚的看着皇上,惹人怜爱。 “既如此,就试试吧。”骆显点头。 “皇上稍等,臣妾这就去准备。”纪嫔大喜,福了福身。 骆显看她欣喜雀跃的脚步,若有所思。记忆中,那个女人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欢喜的迎他去过,她好像永远都是懒懒散散的,靠在贵妃榻上,用一双美目不在意的看着这周遭的一切。 骆显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 纪嫔换了一身更方便的衣裳,卷起了袖子,为骆显推拿了起来。她的手柔若无骨,摸在他僵硬的肌肉上,似乎确实松快了几分。 骆显闭着眼,似乎在享受。 纪嫔悄悄打量他的侧颜,这样刚毅清晰的轮廓,好像一直都很严肃,似乎很少见他笑过。她心上热热的,觉得这一步总算没有走错。作为女子自然不能一来就把男人往床榻上拉,但如果太委婉恐怕又会错失好机会,所以她才想出了这一招,既有肌肤碰触,接下来的事情不是顺理成章吗? 她想的也没错,骆显身心放松了起来,感受到一双细腻的手在按摩自己的肩膀,忍不住伸手把人拉进了怀里。 “皇上……”纪嫔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面含秋水的看着他。 “爱妃。”他伸手抚摸过她的脸蛋儿,她睫毛颤动,轻轻地闭上眼。 那一股躁动在他心里挥散不去,他想做点儿什么,但见着她如此表现,再看看这张不是他想要的脸蛋儿,兴致大减。 “时候不早了,就寝吧。”他收回手,放开了她。 纪嫔还没有觉察出不对劲儿,她只觉得他可能是不好在榻上做这种事,所以乖巧地站了起来,挽着他的胳膊朝床榻上走去。 烛火一熄,她顺从的依偎进他的怀里,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 他的身子像是石块儿一样硬,揽着她的肩膀,闭着眼,似乎已经入眠。 “皇上?”她轻轻喊道。 没有回应,只有平稳的呼吸 声。 纪嫔有些失落,她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她作为女性的魅力已经不足以吸引他了? 半晚上的忐忑不安,直到四更她才合上了眼睛。 而睡在她身边的另一人,则是一宿未眠。 纪嫔醒来的时候,春水告诉他皇上已经上朝去了。 纪嫔坐在床铺上,一脸茫然。比起他不来祥福宫,更让她感到害怕的是他来了却不做点儿什么,这让她觉得很不安。 “娘娘?”春水轻声喊道。 “无事,本宫要再睡一会儿,你下去吧。”纪嫔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深情,状若无恙的说道。 春水理解偏了,她以为是主子昨晚伺候皇上太累了,所以要补眠,顺从地退了下去。 而此时清泉峰上,舒慈被师姐摁在一个大大的浴桶里,即使蒸得全身是汗也爬不出来。 “师姐……”她气若游丝的喊道。 坐在一旁的道姑老僧入定一般,说:“还有半个时辰。” “师姐,我不行了……”舒慈的眼皮被汗水压得快要闭上。 道姑不理她,闭眼打坐。 “师姐,求求你,放我出来吧……”舒慈软绵绵地喊道。 道姑睁开眼:“我可不是那位,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来对付我。” “我好难受啊,我的脑袋像是有一百只蜜蜂在嗡嗡嗡……好热啊……” “忍着。”道姑丝毫没有心软。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事情起源于十天前舒慈让紫婵去找师姐取避子的药方,没想到紫婵把人给请了来,一号脉,这才得知她有宫寒的毛病,根本就不能喝避子汤。 “你要是想日后有孕,最好不要乱动。”道姑说道。 “不想啊……我一寡妇,生孩子不是笑话吗……”舒慈闭着眼,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汗水混着药水,一股浓烈的味道阻塞了她的嗅觉,她的脑袋一团浆糊。 道姑说:“还有五天我就可以把你这毛病根除了,所以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做。” 舒慈垂首,快要闭气了。 蒸汽萦绕在了整个屋子里,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窒息而死。 “时间到了。”道姑看了一眼滴漏,宣布结束。 浴桶里的人早已没有了反应,她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 说:骆显:师姐大恩大德,骆某没齿难忘。 舒慈:你妹你妹你妹! 骆显:夫人小心动了胎气。 舒慈:要你多管闲事要你多管闲事要你多管闲事! 道姑:不客气。 第33章 这就结束吧 舒慈晕了,紫婵紫鹃她们手忙脚乱了起来。 “慌什么,人还没死呢。”道姑站了起来,抄着手,说,“把她擦干后抬到床榻上去吧,别把地板弄湿了。” 紫婵:“师太……” 道姑拍了拍道袍,说:“告诉你们主子,不用客气。” 紫鹃:“师太……” 舒慈被安置到了床上去,她双眼紧闭,全身泡得发白,额头的汗珠一层又一层,全身乏力。 道姑为她号了脉,说:“这副身体的底子还是不错的,你们不用这么担心。” “那主子何时会醒来?”紫婵担忧的问。 “已经醒了。”道姑伸手,掐了一把舒慈的脸蛋儿,滑得跟鸡蛋似的。 “别掐,疼……”舒慈皱眉,缓缓睁开眼睛。 “主子,您怎么样了?”紫婵一喜,凑上前,跪在榻边。 “无事。”舒慈摇头,抬手一指,“但你们那她给我拖出去。” 道姑挑眉,哼了一声,甩手离开。 舒慈的手臂重重地搁下,全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主子,您先睡会儿吧,奴婢去给您熬粥。”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给我倒杯茶来就行。”舒慈说。 “好。” 喝了茶,舒慈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到了晚间。 她觉得脸上要蚂蚁在爬,身上也热乎乎的,她警惕了起来,莫不是又被师姐那个狠心肠的女人给扔药桶里去了? 缓缓睁开眼,一张黑漆漆的脸凑在自己的身边。 “哈——”她吓得一退。 骆显:“……” “你怎么不出声儿?”舒慈看清了人,心底顿时松了一口气,刚刚还以为是阎王来索命来了呢。 骆显摸了摸她的身子,问:“怎么回事?” “没怎么,就是快断气了而已。”舒慈闭眼,困乏的说。 “朕都没来,你被谁折腾得快断气了?”骆显轻笑着,躺在她的身侧。 舒慈哼哼:“对了,你怎么又来了,不嫌累啊?” “区区一个时辰的路程,累什么。”他躺在她的旁边,伸手圈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舒缓,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哦,那你最好不要吵到我。” “很累?” “把你扔到浴桶里蒸两个时辰,你不累?” 骆显低头吻她:“怎么回事?” 他的吻很舒服,又柔又软,让她惬意得直哼哼,于是神经一松,就把实话告诉他了。 “你一直在喝避子汤?”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舒慈被添得挺舒服的,这冷不丁的停下来,她也睁开眼:“是啊,怎么?” “那朕……”他说不下去了,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只觉得自己被狠狠地践踏了一把。 舒慈侧身看他:“我避孕,你不开心?” 鬼才会开心!一旦怀上了就是南秦的皇长子,在皇后注定无子的情况下,这个孩子的份量可见一斑。这女人……骆显气愤得脑仁儿疼。 “你真好笑。”她轻笑了起来,伸手抚摸他的眉眼,“我们这种情况跟乱伦差不了多少,我们的孩子……你真是想得出来!” “你就是这么看我们之间的关系的?”骆显的声音又冷又硬。 可她丝毫不惧,伸手抚过他的下巴,说:“是啊,可那又如何,我高兴你也高兴,有何不可?” “那……” “唯独孩子不行。”她的手指戳到了他的喉结,指头轻点,她说,“我这一生,跟谁生这个孩子都行,唯独跟你不行。” 她兴许会生一个可爱知礼的孩子,如果是女孩儿,她就把她教成这世上最大方明艳的女子,如果是男孩儿,那她就带着他踏遍青山绿水,山川平原,去开拓他的见识,让他做一个心胸开阔的男子。而这个孩子的父亲,除了眼前这个人,其他人好像都行。 骆显推开她,掀开被子下床。 这是他第一次推开他,动作称不上是温柔。 舒慈斜躺在床上,笑着说:“这就受不了了?” 骆显回头,眼神里带着狠戾和憎恶,以及……失望。 “你这种女人……” “该下地狱?十八层的那种?”她笑着接话。 骆显站在那里,气势凛然,冷漠高傲,像是一动手就会毫不留情的掐死她。 她掀开被子,穿上绣鞋下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烛火下,她举着茶杯,整个人像是浸润在了黑夜的养分里,又妖娆又邪恶,带着神秘和禁欲,让人想靠近又不敢 靠近。 她喝了半杯又倒满了一杯,举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凑过去:“喝不喝?” 骆显没动,浑身都结满了冰块儿似的。 她把水杯凑在他嘴边:“喝一口吧,骑了这么久的马,不累吗?” 她伸手缠住他的脖子,把水杯凑在他的嘴边,像是哄他喝下这世上最毒最烈的药。 他的唇瓣碰到了茶水,突然,他抬手将水杯拂开,清脆的一声,茶杯碎裂成了好多片。他单手将她抱了起来,粗鲁地扔在了床上。 “好疼——”她皱眉,撑着腰。 他走上前来,掐着她的下巴,眼底幽暗:“是不是除了朕,其他男人对你做这样的事情,你也会顺从?” 这句话,明显过分了,说得像她是一个荡妇一样,对谁都可敞开腿。 不过…… 舒慈眨了眨眼:“不是啊,起码得像你这样的技术才行哦。” 轰—— 那把火终于被点燃了,他心底的那丝希望灰飞烟灭,再也不复存在。 他狞笑一声,压在了她的身上,一把扯开她的衣裳,裂帛之声响起,她与他对视。 “既然如此,那朕今天就好好来取悦一下太妃娘娘吧。”他的拳头摁在她枕头的两侧,几乎是从嗓子里磨出这句话的。 舒慈眼底闪过一丝光,很快就消失不见,她嘴角上扬,妖冶得像是彼岸最黑暗的一朵花。 这一晚,他再也不复以往的温柔,他只知道在她身体里冲刺,却不她是否快乐,亦或是自己是否快乐?他只知道,或许他喜欢上了这世上最恶毒的女子,她可以谈笑风生中,把他的真心放在地上踩,并且丝毫不觉得愧疚。 既然这样,那就来吧,不带任何怜惜和感情,抱着至死方休的想法,毁灭彼此吧。 这一晚很漫长,她在汗水中被他撞得头昏眼花,在一次次靠近希望的边缘被他一把给拉了回来。 第二天,舒慈疼得起不来床,她的下面有些撕裂了,床单上都沾着血迹。 “自作自受。”道姑给她拿来药,顺便看笑话。 舒慈一脸苍白的坐在床上,白了她一眼:“还不是你把我吓得。” 若不是师姐看穿皇上似乎对她心动,她至于要这样去表现自己可恶的一面吗? “快刀斩乱麻,希望这就是结束了。”舒慈长长的叹了 一口气,身上青青紫紫,一动就疼。 道姑瞥了她一眼,把药瓶抛给她。 “多谢。” “别后悔就成。” 舒慈展颜一笑,她的人生,从来不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又过了二十天,皇上的万寿节到了,四方来朝,京城车水马龙,各国的使臣都带着贺礼到来,各地的藩王也同样准备了厚礼来庆贺这位新皇在位的第一个寿辰。 清泉峰下的小镇上,一位穿着儒生长袍,竖着玉冠,英气十足的男人坐在茶楼靠窗的位置,他身边是一位踮着脚啃花生的女童,玉雪可爱,是人贩子最喜欢的那种。 “够了。”男子把盘子往自己这边移动了一下,阻止她再吃下去。 “母……爹,孩儿再吃一颗好不好?”女童竖着一根手指,闪烁着大眼睛问道。 “那我问你,你是愿意再吃一颗花生还是下去买那个糖人儿。”男子问道。 女童走过去,趴在窗边看了一下,认真说道:“孩儿选糖人儿。” 男子挥手:“紫婵。” 一位穿着粉色襦群的女子上前,弯腰说了什么,然后带着女童下来楼。 这位男子就是乔装打扮出行的舒慈,而那个女童自然也就是她膝下的公主乐畅了。 她看着窗外,街上的人流也比往常多了起来,挑着扁担做买卖的,驾着马车穿行于闹市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马夫人,又见面了。”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 舒慈侧头,看清楚后眯眼:“怎么又是你?” 沈秀才笑着坐在她的对面,问:“怎么每次见到夫人都是一人呢?你夫君呢?” 舒慈微笑:“我是个寡妇。” 沈秀才一愣,面上带着歉意,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是沈某唐突了。” 舒慈端起茶杯掩盖住笑意,面前的沈秀才还在道歉,似乎觉得自己这样确实不妥,一个劲儿的挽救。 “你常来这儿?”不想再听他啰嗦,舒慈主动问道。 沈秀才笑着应道:“是,这里环境不错,且时常有学生论道,颇为有趣。” “那今天有吗?” “最近都少了许多,因为这月是天子的寿辰,所以大家都在谈论天子登基一年来的政绩。” “哦?” 沈秀才见舒 慈感兴趣了,立刻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近一点儿的是黄河改道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手笔,远一点儿是反腐治贪的雷霆措施,在沈秀才的话中,舒慈不能听出他对这位皇上的推崇。 “前些年,官场黑暗,官商勾结,百姓的日子越过越苦,所以沈某并不愿出仕。可如今看当今圣上颇有贤君的风范,在他的治下,南秦的顽疾渐有好转,所以沈某也报了这次的秋闱。” 舒慈注意到他说起民生政治时眼底闪烁着的光芒着实动人,这让他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儒生,而不是前一次追了他几条街的痴汉了。 “恭喜你,适逢明君。”舒慈淡淡一笑。 沈秀才也笑了起来,道:“夫人虽是女子,但看着似乎格局不小,非俗人也。” “茫茫海上的一叶扁舟,不足道也。”舒慈侧头,看向窗外。 沈秀才不是一个迂腐眼拙的人,他看舒慈的谈吐举止便知道她来头不小,只是平时趋利避害的本领似乎都消失不见了,即便她是一个危险的人,他也忍不住想要去靠近,实在是心里太好奇了。 一个有经历的成熟少妇,远比一个青葱玉嫩的少女更有故事,也更让人想要去探究一番,虽然在这个过程当中,很大的可能性是把自己给搭进去。 第34章 朕属意玉贵人 万寿节,举国欢庆,西山上的清泉峰却尤为安静。 一位穿着粉色练功服的女童单脚站在一个矮小的木桩上,身体摇晃,咬紧牙关,额头沁出了汗水。在她对面,是坐在太妃椅上的舒慈,她托着茶杯闭着眼,闻着茶香,心情十分不错。 “母妃……”一个发颤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嗯?” “坚持不住了。”乐畅咬牙,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但舒慈没有喊下地她一动也不敢动。 “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很快了。”舒慈睁开眼,放下茶杯,明艳的脸庞上带着如皓月清风般的笑意。 乐畅不想说话了,她只想赶快度过这半柱香的时间然后去找王喜捶捶腿。 “主子。”紫婵端着一盘新鲜的瓜果过来,弯腰,“山下有一女子来寻您。” 舒慈微微一笑,说:“让她在道观等着,本宫等会儿就去。” “是。”紫婵缓缓退下。 乐畅期待地看着舒慈,果然,后者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裙,指了王喜监督她站满半柱香。 “奴才遵旨。”王喜打了个千儿。 舒慈轻笑一声,看了一眼满心欢喜又努力压制的乐畅,又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王喜,这才转身离开。 “王喜……”见舒慈走远,乐畅软软的喊道。 “殿下。”王喜小跑了过去,掏出手绢来给她擦汗,“再忍忍,很快了。” “忍不了了,腿疼……”乐畅鼓起了包子脸,泫然欲泣。 王喜看了一眼燃着的香,狠了狠心:“殿下您等着。” 说完,他跑过去,悄悄摸摸地掐掉一大半。 乐畅眼睛一亮,对着王喜竖起了大拇指:“你真厉害!” 王喜把香藏在衣袖里,警惕地四处看了看,叮嘱道:“殿下,这事儿可不能让娘娘知道。” 乐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多时,香燃尽了,她一下子就倒在了王喜的背上,软绵绵地求背。 这边,舒慈到了道观,薛如是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姐姐。”薛如是迎了上来,面上带着欢喜。 舒慈挑眉:“薛姑娘变化可真大。” 之前还是拿着剪刀誓死不从的贞洁少女,现在看来……这一颦一笑之间颇有些少妇的韵味儿了,其中的故事,舒 慈大致能想象。 薛如是苦笑一声:“生计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舒慈淡淡一笑,不再追问这件事。 “今日上前叨扰,是有事想要告知姐姐。”薛如是说道。 舒慈坐在炕桌的对面,抬手邀请她:“坐下说。” 薛如是迟疑了一下,脚步缓慢地移了过来。 “看你这畏首畏尾的样子,是猜到我的身份了?”舒慈轻笑,握着茶壶的手把倒了两杯茶水。 “民女薛如是,叩见贵太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窗户纸被捅开,薛如是当即下跪,磕头拜见。 舒慈端起茶杯放在对面,淡定的说道:“平身吧。” “娘娘,民女有求于娘娘……”薛如是不愿意起身,抬头看着舒慈,一脸期待又紧张的神情。 “如果是你父亲的案子,那本宫无能为力。”舒慈一开口就断了她的后路。 “娘娘,您要是肯出力一定可以的!”薛如是急急的说道。 舒慈看她:“你为何如此笃定?先帝在时本宫就不干政,如今新皇登基,难道本宫还能插手?” “可父亲他们是冤枉的啊……”薛如是快要急哭了,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现在看似咫尺却远在天涯。 舒慈说:“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即使他本身并没有错,但站错队得罪人本来就是一种错。你深在闺阁当中,并不了解朝政,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可以置喙的。” “难道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哥哥在边塞受苦吗?我做不到啊……我千方百计进京城就是想要为父亲兄长谋求一个公道,可进了这里才发现,我实在是过于天真了……”薛如是哭了出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孩子,面临了家族巨变,自己又陷入了那样的地方,她如今还没有崩溃已经算是非常不容易的了。 大概是见多了这般无能为力的事情,舒慈的神色非常平静,而她的淡定也影响到了薛如是,她抽抽嗒嗒地停了下来,生怕惹得舒慈厌烦。 “娘娘……” “既然你冷静下来了,那本宫就实话告诉你,你父亲的事情是冤案的可能性极低。”舒慈说,“他帮着何宗之倒卖军粮战马,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只不过因为数额较小所以才没有杀头之祸。如今这流徙三千里,不过是小小惩戒而已,如果任由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柳家满门覆灭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薛如是显得有些呆楞,大概是被舒慈的话冲击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本宫不帮你,一是能力范围不够,二是不想为之,既然敢贪,那就得承受随之而来的代价。”舒慈面无表情的说道。 薛如是抹了抹眼泪,却还是红着眼眶:“可他即使犯了再大的错,也是我父亲啊……” 舒慈回问:“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克扣粮饷的士兵呢?他们何错之有?穿不暖吃不饱,饿着肚子站岗厮杀,守着类似于你父亲这样的人,他们就不无辜吗?” 看她的表情似乎有了转变,舒慈说:“你父亲本宫无能为力,但你兄长,本宫倒是可以想想法子让他离开边塞。” “真的?”这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本来以为是死局了,没想到这盘棋又活了过来。只要兄长活着,薛家就后继有人,她也算是对得起早逝的母亲了。 “多谢娘娘,娘娘的大恩大德民女定当结草衔环。”薛如是对着舒慈狠狠地磕了一个头,半点水分的没有掺,舒慈都替她觉得头疼。 “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何找本宫了吧?”舒慈不疾不徐的问道。 薛如是起身,对着舒慈福了福,心情稳定了下来:“民女确实有要事告知娘娘,前些天楼里来了一位客人,妈妈让民女接待,在他休息之后有一个人从窗户翻了进来,两人商讨了一些事情,似乎是关于刺杀谁。” “刺杀?”舒慈扬眉,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下说。” 薛如是这回没有推拒,先谢过,然后坐在舒慈的对面,说:“具体要刺杀谁民女也不知,那人也只是一个头目而已,估计是专门接这种活儿的人。” 舒慈低头思索了片刻,问:“他有什么特征?” “脸上和身材都并不特征,只是他们走路的方式有些奇怪,而且腰间系着两指宽的黑色腰带。”薛如是说,“虽然他的腰带并无特别之处,只是他一连来着好几天,衣裳换了不少,但腰带却一直没换,民女想着这可能就是他们接头的暗号。”柳如是生在大族之家,敏慧聪颖,自然比一般人洞察力强得多。 “选在青楼接头,确实隐秘。”舒慈说。 “如今正逢陛下万寿,京城出现了这样的一队人,民女觉得有异,于是就想着来报与娘娘知晓。”薛如是说道。 舒慈挑眉:“哦,你不恨他吗?” 薛如是低头:“民女也是从小读过四书五经 的人,知礼懂礼,虽然在父亲的案子上怨怪圣上,但看他登基之后的行事作风不像是昏君,而且民女想着能否借着自己立功请圣上对父亲网开一面……” 果然,算盘还是打得啪啪响。 “本宫知晓了,能否用此事换你父亲一命,就看你这消息是否准确了。” “那民女以后得知什么消息,可以来找娘娘吗?”这样一个人物,薛如是不想轻易放过,她想为贵太妃效力,通过她来救一救自己的家人。父亲以前说过,当朝贵妃娘娘绝非等闲之辈,此话犹如在耳,她相信父亲不会判断错。 舒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问:“你觉得自己可以为本宫所用?” “从今以后,但凭娘娘差遣。”薛如是起身,福了福身。 聪明的姑娘,看来她想凭借自己救出家人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起码知道力有不逮的时候选择攀上一只有力的大腿。 **** “回宫?”道姑转头看她,面带疑惑,“你不是费尽心思才摆脱他了?” 舒慈说:“邪教重出于世,我不能坐视不管。” 道姑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可是黑狐教?” “正有此猜测。” 道姑眯眼:“当年师父之死于他们脱不了干系,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必须回宫去,就算是小鱼小虾也要抓几个回来,以告慰师父在天之灵。” 舒慈挑眉,提醒道:“师姐,你可是方外之人。”这么血腥,不太好吧。 道姑哼了一声:“今生不抓住黑狐教的教主,我就算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舒慈:“……” “你此番回去,一定要小心,其他人可能不知你的底细,但黑狐教却不一定,你毕竟是被他们抓住教坛去过的,所以行事一定要谨慎。” 舒慈抿了抿唇,说:“其实,我倒是希望师姐能助我。” “如何助你?” “如果这次是宇文丞亲自潜入皇宫,以我的功力并不足以于他相抗,所以还需师姐助我。” “你的意思是……” “我身边有一宫女,是太后派来监视我的人,师姐可以易容成她。”舒慈扬起唇角。 道姑疑惑:“监视你?你到底在宫里开罪过多少人?” “不多,一个皇后一个太后外加一个被打入冷宫的贵人。” 道姑:“……” 自从骆显从清泉峰回来后,人明显就变得阴沉了许多,有时候一眼扫过去,宫女都不敢抬头,以至于在殿里伺候的渐渐成了太监居多。 “有什么话就说。”骆显批完一本奏折,头也不抬地说道。 李江肩膀动了两下,上前道:“主子明鉴,奴才什么也瞒不过您。” “说。” “贵太妃娘娘说明天要从清泉峰回来,西宫那边的人已经开始打扫起来了。”李江说道。 骆显抬头,眼眸深沉:“朕让你打听这些蜚短流长了?” “奴才有罪。”李江扑通一声跪下。 “出去,殿门口跪半个时辰。” “是,奴才谢过陛下。”李江面色不改的说道。 殿内伺候的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战战兢兢。 晚上翻牌子的时候,皇上直接漠视,抬腿去了皇后的宫里。 皇后没有想到圣驾这时候会来,匆忙迎接,发钗都卸下去一半了,显得有些不太体面。 “臣妾恭迎皇上。”皇后率宫女下跪迎接。 “平身。”骆显抬手。 皇后笑着起身:“皇上才从养心殿过来?要不要臣妾让人熬一碗百合汤?” “好。”骆显坐在上座,转了转手里的扳指,脸上仍旧是一个表情都欠奉。 但皇后丝毫不在意,对于她来说,只要人来人,怎么着都行。 “皇上有何烦心事?”皇后温柔地落在炕桌的另一侧,烛火摇曳,帝后并排而坐。 “今日早朝,大臣们又提起了子嗣的问题。”骆显缓缓开口,声音沉着有力。 皇后脸色一僵:“怪臣妾……” 骆显侧头:“你诞下善雅也有四年了,身子仍旧不好吗?” “臣妾无能,没有为皇上诞育皇子。”皇后当即起身,跪在了皇上的脚下,垂眸颔首。 “朕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骆显伸手,皇后借着他的力气站了起来,她以为自己过了一关,实则骆显之后的话让她浑身冰凉了个彻底。 “皇后身体不好,朕早已知晓,天命如此,不怪你。” “皇上……” “但国不可无太子,这皇长子既然不能让皇后来诞育……”骆显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后立刻把话抢了过去,“臣妾 有罪,臣妾无能。” 她最怕的事情终于来了,纸包不住火,她早该知晓的。 “朕暂时还没有废后的打算。” 皇后脊背都湿了一层,嘴唇颤动:“那皇上的意思是……” “选一身份不高的女子来诞下皇长子,然后记在皇后的名下,如何?”骆显微微扬起了嘴唇,这样的语气似乎不是在商讨,而是下命令。 “皇上如此为臣妾着想,臣妾自然感激不尽。臣妾无子,本不应该占据中宫的位置,奈何……”皇后眼底含泪,“臣妾与皇上夫妻七载,臣妾实在是舍不得皇上……” 骆显嘴角轻扬,粗粗一看,似乎是安慰,但仔细看他的眼底,又似乎是讽刺。 “臣妾不能为皇上诞下嫡子,遗憾至极,所幸宫里的其他姐妹还可以,如果皇长子的生母答应,臣妾愿意让她与臣妾一同治理后宫,代她如嫡亲的姐妹。”皇后“识大体”的说道。 “哦?副后之位也可以?”骆显问道。 皇后点头,含泪道:“就算是要了臣妾的位置,臣妾也绝没有不答应的,只求皇上让臣妾留在您身边,近身伺候。” 骆显微微一笑,似乎是很满意,他握着皇后的手拍了拍,说:“朕属意玉贵人来诞下皇长子,不知皇后是何想法呢?” “玉贵人?她是外族人啊……”皇后错愕,措手不及,没想到皇上这么早就选定了人选。 “入了咱们南秦,自然就是南秦人。”骆显答。 “可她身份不明,而且太过低微了罢。”皇后有些纠结,一方面又喜欢这样除了皇恩便没了依仗的女人,一方面又嫉妒她,不过是一个舞女,居然能一步登天? “身份低不正好?皇后可以拿捏,朕也免了外戚之忧。”骆显笑道,似乎是打定主意了。 皇后因为无子的真相被拆穿,所以自觉矮了一截,不敢再有异议。 “臣妾全凭皇上做主。”她温顺的说道。 “甚好。 而此时,真正被命运选中的女人正在准备回宫事宜。 第35章 他来了 时隔大半年,舒慈又重新住回了西宫,宫内被洒扫得极为干净,窗明几净,跟她在时一般无二。 “奴婢恭迎娘娘回宫,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西宫内的宫人,跪了一地。 舒慈走过,紫婵叫起。 “谢娘娘。” 舒慈坐在上座,紫色裙袍,雍容华贵,她笑着说:“本宫不在,却见宫殿被打理得十分妥当,想必是大家的功劳了。” 下面的宫女太监齐齐低头,不敢应声。 “紫婵,赏,给他们每人加三个月的月俸。”舒慈四平八稳的说道。 “是,娘娘。” “奴婢们谢娘娘赏赐!”宫女太监们纷纷跪下,喜形于色。 贵太妃在下人们的心中从来就是赏罚分明的,所以她离宫许久也不见宫人们懈怠,自然是平时积攒的威望与让人信服的做派,所以大家心甘情愿的为她效力。 宫女太监们领完赏,鱼贯而出,紫鹃伺候舒慈换了衣裳,收拾了一番。 “晚上有国宴,娘娘可要参加?”紫鹃梳着她的头发,温柔的问道。 “不了,本宫的身份不合适。”舒慈换了一身浴袍,头发松松垮垮地搭在后脑,看起来妩媚至极。 紫婵进来回报:“娘娘,热水好了。” 舒慈抬手,紫鹃扶着她往浴室走去。 夜晚降临,前殿庆贺的器乐声传来,不用亲眼看,大概就能猜到是何等的盛况。南秦本就是大国,占据了中原最好的地理位置,幅员辽阔,且如今渐有复兴之象,故而周边的小国纷纷前来依靠,自然是审时度势的结果。 “娘娘,麒在外面等您。”紫婵伺候面前的人换了一身夜行衣。 舒慈抬手,紫婵为她系好了腰带。 “一共多少人进宫?”舒慈问。 “一共八位使臣,每人带了一名侍卫,所以是十六人。”紫婵说道。 舒慈点头:“把殿门看好,不准任何人进来。如果出现任何突发状况,立刻通知师姐,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奴婢明白。” 很快,舒慈带着麒隐在了夜色里,西宫的大门被合上,“贵太妃娘娘”就寝了。 “主子,这么多人,宇文老贼会在其中吗?”受舒慈的影响,麒对宇文丞也无甚好感,一口一个老贼叫着,心中恶 劣的把他想象成一个秃顶大肚子的老男人,要多丑陋有多丑陋。 舒慈看了他一眼,说:“仔细观察,习过轻功的人跟其他人走路是不一样的,纵然可以掩饰几分但仔细看还是会露馅。” “所以您总是穿有许多珠翠的鞋子,对吗?”旁人都知贵太妃喜奢,连鞋尖儿都是镶满了绿宝石,殊不知她的真实目的。 舒慈瞥他:“你又知道了?” “知道啊,您穿这种鞋子和那种鞋子走路的感觉都不一样,那个好像总是沉甸甸的。”麒虽然只是半大的少年,但洞察力惊人,不愧是组内数一数二的好手了。 “好了,别说其他的,给我找人。”舒慈岔开他的思路,把注意力专注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两人趴在屋顶上,身轻如燕,即使在禁军严密巡逻的情况下依然可以躲过无数的明哨暗哨。 前面正举行着国宴,此时轮到高丽国献宝了,他们呈上的是一尊通透至极的玉雕,更妙的是这是观音菩萨的模样,拈花带笑,颇有慈祥,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温和了起来,像是感染到了她的大慈大悲一样。 坐在上首,穿着龙袍的骆显英俊挺拔,他说:“高丽国果然很有心思。” 台下的使者抱拳:“只有陛下高兴,高丽王愿意散尽家财,为陛下效力。” “说得好,赏。”骆显抬手。 隐身在黑暗里的麒问舒慈:“主子,这玉雕可真好看。” “中看不中用。”舒慈说。 “一个玉雕而已,还能有什么用处?” “这样一个玉雕要耗费多少财力?光是寻这一整块玉石已经难得了,这雕刻功夫如此之好的师傅不是更难找?”舒慈嗤之以鼻。 “主子,您怎么……” “嗯?”舒慈侧头看他。 麒把话咽了下去,指了指对面:“那个人,属下注意他很久了,好可疑。” “怎么讲?”舒慈看过去。 “他不是高丽使者的侍卫吗?可他看起来不像。” “怎么不像?”舒慈眯眼,似乎在仔细琢磨。 “说不上来,就觉得他不像是侍卫,像是……”麒苦思冥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舒慈嘴角一勾:“像是一直高高在上的王。” “对对对,他像是王,不像是侍卫!”麒应和。那种气场和居高 临下的目光,让人很难相信这只是一个使臣的侍卫。 舒慈说:“你在这儿继续守着,不要轻举妄动。” “那主子您呢?” “本宫去会会他。” 宴会进行到半场,气氛热闹了起来,规矩也松泛了许多,使臣们和大臣们推杯换盏,其乐融融,丝毫看不出这是国与国的较量。 距离这儿不远就是前朝与后宫的交界处,此时正值换班,侍卫的警惕性也没有刚刚强了。 一道黑影从墙边穿了过去,直接隐入了花草树丛里,几乎是瞬间的功夫。 此时,梧桐湖畔,一名身穿浅紫色衣裳的女子正低头找什么东西。 女子的身形优美,被月光照亮的侧颜姣好可人,黑影渐渐靠近,突然,一道绳索将他绊倒,嗖地一声,他被拉了起来,倒挂在一旁的树上。 “啊——”他失声尖叫。 “偷偷摸摸的,你是何人?”紫衣女子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 “奴……是高丽国使者的侍卫,刚刚迷路,不慎冲撞了娘娘,还望恕罪。”一个粗嘎的男声响起。 紫衣女子绕着他走了几圈,然后伸手搭上了他的脸,使劲儿揉搓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这是做什么?”男子也惊诧了,不是说中原女子保守吗,怎么上来就摸男子的脸啊! 紫衣女子问:“你不是侍卫,到底是什么人。” “奴……就是侍卫。” “哦~”女子点了点头,拍手。 刚才袭击男子的人走了出来,是一名穿着普通宫装的宫女。 “把他扔到河里去吧,听说高丽人都不会凫水,验验真假吧。”紫衣女子轻描淡写的说道。 “别别别!”男子连声制止。 紫衣女子却不听,她挥了挥手,示意宫女把他扔进湖里去。 莫吉他并不怀疑这个善设陷阱的宫女有能力将他给扔下去,他只是对眼前的女子起了好奇心,这就是男人,在危难时还不忘对女人产生兴趣。 “等等!” 紫衣女子回头:“放心,在你被淹死之前我肯定会让她把你捞上来的。” “我交代,我不是侍卫,我是高丽王第五子。” “什么名字?” “莫吉他。” 紫衣女子 皱眉:“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胸前有高丽王族的图腾,不会有假的。”莫吉他努力证明自己,生怕被淹死在这黑黢黢的湖底。 “去看看。”紫衣女子抬了抬下巴,高傲又冷淡,似乎是发号施令惯了,所以别有一股威势在里面。 宫女毫不留情地扯开了他胸前的衣服,一只狠戾的蛇头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按照这样的精细的刻工,应该是高丽王族无疑。莫吉他红了脸,他还没有这样被女子轻薄过。 “果真如此……”紫衣女子摸了摸下巴,点头。 “可以放我走了吗?”莫吉他期待的问。 “你既然是王子,却假扮侍卫混进我南秦的皇宫,是何居心?莫不是高丽王想从中窃取什么情报,好与我南秦作对?”紫衣女子并不好打发,她甚至思维敏捷得出乎莫吉他的预料。 “我这是私自行动,不是我父王指使的,他甚至根本都不知道我跟着使臣来了南秦!”莫吉他赶紧解释,若是因为自己的离家出走给高丽带去战争,那他真是千古罪人了。 “你冒充侍卫潜入了南秦的皇宫,还潜入了后宫,现在告诉我你只是离家出走?你当我是傻子吗?”紫衣女子冷笑一下,一声凌厉地声音划破空中,一把明晃晃地刀架在了莫吉他的脖子上。 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斜眼看着刀刃,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划破自己的脖子。 “我说的是真话,如果你还怀疑我,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莫吉他死心了,他碰见一个不好糊弄的女人。奇怪,母妃不是告诉过他,女人都是好骗的吗?今天怎么完全不一样啊。 “你潜入后宫,究竟是何目的,说!” “我……” 冰凉的刀刃紧贴他的皮肤,莫吉他闭眼,决定据实以告:“听说南秦有一位极美的贵妃娘娘,我慕名而来,却没有在席上见到她,所以只好潜入后宫,看能不能亲眼见见这位第一美人!” 空气静谧了一刻,很快,他的下巴被冰凉的刀身给抬了起来。 “你来看她?”紫衣女子扬起了嘴角。 莫吉他有些晕乎乎的,他看着紫衣女子,说:“我……我觉得你也很美,大概不比她差。” “是吗?” “是,高丽人从来不说假话。” 嚓—— 绳子断裂,他摔倒在了地上。 “你 可以走了。”紫衣女子收起匕首。 “敢问姑娘大名?”莫吉他趴在地上,衣裳不整,却满面绯红。 紫衣女子挑眉:“告诉你也无妨。” 莫吉他眼睛一亮。 “只需你把性命留在这里即可。”紫衣女子的眉梢微微上扬,风情无限,像是人间最冷淡的牡丹,又美又带着距离感,不知道该是匍匐在她的脚下还是该把她高高奉在神坛上。 莫吉他脑袋还比较清醒,他爬了起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娘娘,不是他?”紫婵从一边走上来,问舒慈。 舒慈摇头:“虽然时隔多年,但宇文丞的一举一动对于我而言实在是太过记忆深刻,即使他容貌改了,我想我一定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那这位王子……” “算他今天倒霉了。”舒慈把匕首递给紫婵,紫婵揣入了怀中,收好。 呼呼—— 突然,两道风声刮过。 紫婵警惕地抬头:“娘娘,会不会是……” 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人已经追了上去。 舒慈的轻功并不弱,但追前面的人依旧有难度,她和麒一左一右的夹攻,追了大概五六座宫殿,终于在坤元殿的后面将人堵住了。 “小慈儿,好久不见。”前面的男人转身,一身白袍,笑若春风,姿态潇洒优雅,尤其是那张脸,更是颠倒众生,让人见之难忘。 麒:“……”说好的秃顶大肚子中年男子呢?眼前这人,顶多二十五六。 舒慈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挥手一指:“宇文老贼,你终于现身了。” “刚刚听你说忘了我的模样,所以特地现身。”宇文丞微微一笑,对着她挑眉,“怎么样?不差吧?” 麒:“主子,他……” “老奸巨猾。”舒慈冷笑,“你要是这般想,为何早不露面?如此,我定可以把你切成肉片,以告慰我师父的在天之灵。” “好狠的心呐,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慈儿吗?”宇文丞咋舌,负手而立,自有一派风韵。 “废话少说,今日咱们就算一算总账吧。”舒慈没有耐心跟他废话连篇。 宇文丞讶异:“你还想跟我动手?” 舒慈:“……” “小慈儿,你忘了是谁救你养着你了吗?” “如果绑架也算救我和养我的话,那我真是忘了。”舒慈冷笑。 宇文丞摇头叹气:“谁让你长得那么美,我从小便发誓,要娶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为妻,自然要先将你掳来辨辨真假了。” 麒忍不住唾弃:“变态啊你!” 宇文丞目光扫过去,凌厉如风:“我不会杀她,但杀了你还是易如反掌的。” 不知怎么的,麒竟然想往舒慈后面躲。 “小慈儿,你以前选错人我不怪你,反正他现在也已经死了,无所谓。我此番来就是想带你出宫去,咱们寄情山水,做一对侠侣如何?”宇文丞转头,像是没有刚才那一幕一样,对着舒慈温言细语,像是哄骗小孩子似的。 舒慈实在想不明白,世间为何会有如此厚颜之人。杀了她的师父,毁了师门百年的心血,然后一派无事的跑来告诉她,咱们私奔吧! 舒慈没有回答他,她的剑比她的思绪更快,瞬间便飞了出去。 宇文丞的功力在她之上,但他留有余地,所以一时半会儿也被她纠缠住了。 “你就如此恨我?” 舒慈不答,一把凌霜剑挥得如冬天的雪花一样,又快又密集。 “小慈儿……” 宇文丞见她没有丝毫地手下留情,招招都是置他于死地,忍不住将她的剑挑落,单手抓住她的手腕,两人一起落在了地上。 “你是因为记恨你师父的事情不肯跟我走,还是你又喜欢上了别人?”宇文丞看着她,眼神像雾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干卿何事?”舒慈的脸淡漠得脸一丝表情都欠奉。 宇文丞微微一笑,说:“如果是后者,那你可以放心跟我走了。” “什么意思?”她眉头一跳。 “不好意思,我可能要让你再当一次寡妇了。”宇文丞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看似轻柔,实则暗藏了杀机。 舒慈的脸冷了下来,她毫不怀疑宇文丞知道她与骆显的事情,只看他能如此轻松地进出皇宫,必定是有自己的眼线。 “你把他怎么着了?”舒慈冷声问道。 “你现在去,大概刚好可以为他收尸。”他轻柔的笑着,呼吸像是羽毛一样划过她的耳畔,调皮又轻松。 舒慈的血液凝住了,她踹开宇文丞反身就往前殿跑去。 “慢点儿,小心摔了。”宇文丞松手,看 她疾行的身形,悠哉悠哉的在后面叮嘱。 这一次,他料定了她会输在自己的手里。 哎,怎么办呢?他也不想这样让她伤心啊,怪只怪她生得过于聪明了,那样的美貌居然还有那样让人棋逢敌手的智慧,太完美了。 而舒慈这一刻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他做过什么,但他一定不能现在死,他死了南秦就彻底完了。 第36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贵太妃娘娘!” 随着守门太监的一声惊呼,舒慈提着裙子快步走入了养心殿。 眼前,宫女太监都忙成了一锅粥,太医一层又一层的围着床榻,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治不好纪嫔,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一声斥责,整个殿内的太医都齐刷刷地下跪请罪。 阻碍被移开,舒慈这才看见了里面的情形。与她设想的不同,躺在龙床之上的人不是骆显,而是柔弱娇小的纪嫔,她面色苍白,了无生气。 骆显坐在床榻边,注视着纪嫔,愁眉紧锁。在一旁站立的是皇后,她神情严肃,丝毫不见往日的和煦。 这时,不知道谁注意到了舒慈,小声喊了一句:“贵太妃娘娘……” 满屋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她的身上,帝后的目光双双袭来,颇有压力。 舒慈抿唇,微微提起裙子上前。 “你来做什么?”骆显看着她,目光深沉,是喜是怒不明。 舒慈说:“听说纪嫔中毒了,本宫来看看。” “多谢娘娘好意,纪嫔妹妹救了皇上,臣妾也感激不尽。”皇后垂首,眼底似有泪光。 舒慈看了一眼床上的纪嫔,说:“可否让本宫为纪嫔诊一诊脉?” “贵太妃娘娘也懂岐黄之术?”皇后问道。 “略通。” 跪在龙床边的太医微微移动了一下膝盖,让出了足够的空间。舒慈上前,坐在一边的矮凳上,伸手为纪嫔摸脉。 “纪嫔娘娘乃是中了剧毒,所幸份量较少,这才保住了一时的性命,只是这所中之毒……臣等孤陋寡闻,并不能探查出来。”太医院的院正在一边说道。 舒慈倾身向前,抬起了纪嫔的眼睑,察看了一番,问:“纪嫔可是饮了酒?” “自然,方才在宴上,所有人都饮酒了。”皇后说。 舒慈又问:“那纪嫔最后喝的一杯酒可是皇上案上的?” 骆显瞥她:“贵太妃刚刚并没有出席,可听你说言,像是全程都在场似的。” 舒慈抬眸看了他一眼:“纪嫔是为皇上担了祸事,本宫这样猜测自然是有理由的,难道皇上不想纪嫔早已醒来吗?” 骆显眼底一暗,几乎要冷笑出声了:“纪嫔救驾有功,朕自然希望她醒来。不仅如此,如果她能 顺利渡过此劫,朕还会给她封号给她晋位,甚至是她的母族,朕也会照拂。” “皇上有心了。”舒慈轻笑,似乎并不介意他这番话,反而转头问李江,“你来说,她最后喝的酒是什么?” “回娘娘,纪嫔娘娘最后喝的酒确实是皇上案上的酒壶所倒,只是那酒壶是宫人们新上呈来的,皇上还没来得及饮,纪嫔娘娘就端着就酒杯来恭贺皇上万寿无疆了。”李江说,“那杯酒,就是从那酒壶中所倒。” “纪嫔喝了酒,当时的症状如何?”舒慈问。 “似乎有些身形不稳,随后就昏迷了,刚刚突然醒过来,又呕吐了一次。”李江事无巨细,一一交代。 舒慈转头,看向龙床上的人,说:“这就对了,纪嫔所中之毒,是为相思子。相思子的种子炼制的毒药,其毒无比,遇酒更是威力无穷。” “相思子?”院正第一个反应过来,“可是古书上记载的可以使牛羊马呕吐不止,浑身青紫,最后窒息而死的毒药?” “正是。”舒慈点头。 院正松了一口气,对着舒慈拱手:“娘娘博闻强记,微尘自叹弗如,多谢娘娘解惑。” 舒慈起身:“如何解相思子的毒性想必不用本宫多说了。” “是,臣明白。”院正拱手。 舒慈让开床前的位置,说:“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院正小心观察了一下皇上的神色,主子没有发话,他们不敢妄动啊。 “看朕做什么?救人!”骆显起身,脸色不虞。 说完,他甩袖,出了殿门。 皇后走到了舒慈的身边,微微福身:“纪嫔妹妹一定会感谢娘娘的大恩大德。” “举手之劳。”舒慈简明扼要的回答。 “皇上刚刚也是过于忧心纪嫔妹妹的性命了,如果有对娘娘失礼的地方,还望娘娘海涵。”皇后像是一个贤惠的妻子,跟在丈夫后面,给他罪过的人道歉。只是这样贤良的模样,不知道有几分真假。 “皇后娘娘。” “臣妾在。” “如果本宫是你,本宫一定不会允许她活过来。”舒慈嘴角轻轻上扬,然后潇洒地转身而去。 皇后眼眸微闪,看着舒慈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 经过太医院的太医们合力整治,想出了各种办法为纪嫔催吐,终于在十天之后让床上的人 醒了过来。 “皇上……”纪嫔睁开眼,眼前模糊不清,似有云雾阻挠。 “娘娘。”春水上前,扶着纪嫔坐了起来,“您可醒了,太医说您要是再不醒身子就要受不了了。” “我这是怎么了……”纪嫔头有些昏,扶着额头,晃了晃脑袋。 “您中了毒,睡了好些天了。皇上每天都来看您,陪您说话,您就是不醒,急死奴婢了。”春水端起一旁的茶杯,喂水给她。 “皇上,每天都来?”纪嫔嘴角浮现出了少女的甜蜜。 “是啊,您怎么也算是为了皇上才中毒的,功劳不小呢。” “那皇上……” “您看这殿内的东西,有什么不一样吗?”春水忍耐住激动,问道。 纪嫔看不清,但她隐隐觉得屋内的东西好像和以往不同了,有好多她熟悉的东西都不见了,且隐约觉得这屋子好像也奢华了起来,不是她以往住的祥福宫。 “您昏迷的日子里,皇上给您晋了位份,迁了宫,如今您可是贵妃娘娘,一宫主位了!”春水的话音刚落,后面的宫人们鱼贯而入,齐齐跪在新晋贵妃娘娘的床前,叩首,“奴婢们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曾想过,自己会爬到一个很高的位置,受很多人的敬仰尊重,她的脚下会臣服着很多的人……但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及如此之快,她中了一次莫名其妙的毒,然后就升到了一个无数女子羡慕嫉妒的位置。 像梦,不,梦里她都没有想过会有如此美妙的场景。 西宫内,舒慈正在教乐畅作画,她们在梧桐湖边的凉亭里,铺着画纸执着画笔,描绘湖光山色。 “远处的宫殿应该模糊一点。”舒慈拿着画笔,帮她修改。 乐畅的脸上有些墨点儿,她一边听着舒慈的话,一边把注意力放在一直围着她转圈的福来身上。 “好了,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舒慈放下笔。 乐畅羞愧。 “画了一上午,也该休息一下了。”舒慈轻盈落座,端起茶杯喝茶,姿态从容优雅。 乐畅闻言,立马把画笔一扔,抱着福来往亭子外边去了。 “福来福来!” 紫婵上前,收拾母女俩的画具,笑着说道:“殿下跟您小时候不太一样,她好像不太能坐得住。” 舒慈轻笑: “本宫那是活活地被逼出来的,她现在有任性的资本,且让她玩儿去吧。” “娘娘,师太在咱们宫里发现了一点儿东西。”紫婵低声,趁着收拾东西的功夫把一包东西放在了桌面上。 舒慈瞥了一眼,问:“这是什么东西?” “专门吸引蛇虫的药。”紫婵答。 “就这样手段?”舒慈不屑的笑了起来。 “手段虽上不得台面,可这药可是在您床底发现的。”紫婵轻声说道。 果然,舒慈的眼睛一眯:“咱们宫里还有这等能人?” “今时不同往日了,宫里皇后娘娘揽着理宫的大权,如今又冒出一个得宠的贵妃来,以奴婢看,您的处境更加不妙了。”紫婵担忧的说道。 “是啊,要是以往,谁敢在本宫的床底放这些玩意儿呢……”舒慈长叹。 “那咱们要回击吗?” “是谁放的都不知道,如何回击?” 紫婵沉默,舒慈的指尖点了点石桌,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搅乱一滩浑水,本宫还是喜闻乐见的。”舒慈嘴角稍稍勾起,有种祸国妖姬的味道在里面。 秋风乍起,这湖水又冷了一分,快入冬了。 最近这后宫的风向又变了,以往是玉贵人的钟粹宫门庭若市,如今却是纪贵妃的延禧宫热闹了起来,成为宫女太监们巴结的重点。据说纪贵妃每日倒掉的补品都上百两的银子,实在是吃不消这些人的进奉了。 皇后的坤宁宫像是进入了严冬,除了每日嫔妃例行的问安以外,平时门槛都鲜少有人踏入。 “你的消息可够准确?”延禧宫,纪贵妃躺在踏上,盖着貂毛毯子,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 春水点头:“绝对错不了,皇后至今还在喝药,据说是不死心。” “那药渣……” “奴婢托人带出宫去验了一下,确实是调理妇科的药,错不了。”春水笃定的说。 “那……”纪贵妃眼睛一亮,“皇后不能生,贤妃淑妃已经人老珠黄了,几乎没有什么前程。算起来,这后宫里唯一身负皇宠且大有可为的就只有本宫了。” “正是如此,只要您一旦怀孕,这皇后的位置……”春水笑着,“可不得挪一挪?” 贵妃,怎么算都只是妾,想要站在皇帝的身边,始终只有一个 皇后才可以。 “从今天起,将本宫的药停了。”纪贵妃微微一笑,似乎已经看到了明媚的前程。 “这是太医院给您调理身子的方子,现在停会不会对您身体不好?”春水问道。 “本宫的身子早就好了,不过是想让皇上垂怜几分所以迟迟不愿停药,如今机会来了,本宫要让皇上知道,本宫已无大碍。”纪贵妃微微一笑,心里很有几分算计。她身子一好便可以上敬事房的绿头牌,这后宫,如今还有谁敢与她争锋?假以时日,她必能怀上皇子。 “娘娘英明。” 西宫内,桃林里,舒慈舞剑完毕,收了剑势,问道:“消息可透露了过去?” “纪贵妃已经停药了。”紫婵说道。 舒慈扯出白色的手绢,擦了擦剑身,笑道:“机会已经给她了,就看她有不有本事能抓住了!” “要是皇上不愿意和她……”紫婵猜测着,小心翼翼地拿眼神去看舒慈。在她看来,皇上对主子有几分真心,如果因此不肯碰纪贵妃的话,那这盘棋也算是白下了。 舒慈自然懂紫婵的弦外之音,长剑出鞘,她舞了一个剑花:“男人要是管得住自己的裤裆,那还算是男人吗!” 一个见了女人就扑的皇帝,纪贵妃那样的美人儿,稍稍打扮一番作引诱的姿态,他又能扛得住几分? 在舒慈的心里,一生一世一双人?没听过没见过没想过。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朕…… 舒慈:睡了就睡了,别狡辩。 骆显:朕…… 舒慈:装什么纯情处男! 骆显大怒:你让朕把话说完! 舒慈抱胸:好,你说啊。 骆显:……朕要说什么来着? 第37章 朕……非你不可了 “皇上?”李江提着灯笼弯着腰,小声喊着前面的人。 面前的人负手而立,背对着黑暗,身躯挺拔又强大,像是蕴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又像是掩饰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感情。 在红色的墙根下站了大概两刻钟左右,他这才转身。 “皇上,咱们是回养心殿?”李江低眉颔首。 “嗯。”一声低沉的声音,似乎透着些许疲惫的意味。 “皇上!”远处,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来。 “大呼小叫,没规没矩!”李江直起了腰板儿,低声呵斥他。 小太监噗通一声下跪:“奴才有罪!” “什么事,说。”李江皱眉问他。 小太监抖得像是筛糠一样,支支吾吾:“贵妃娘娘那边似乎是不舒服,想请皇上过去看看……” “朕又不是太医,有毛病去太医院请太医!”骆显不耐烦的说道。 李江弯腰:“皇上,贵妃娘娘不像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要不要去看看?” 骆显侧目:“看你对纪贵妃颇有好感的样子,是想去延禧宫当掌事太监了?” “奴才不敢。”李江咚地一声就跪下。 骆显撩起袍子,抬腿走了。 “李总管?”小太监颤颤巍巍地喊道。 李江站了起来,弓着身子,说:“告诉贵妃娘娘,要是她就只有这等手段,以后就不要找到我这里来了。” “是,奴才一定把话带到。”小太监躬身。 人都走了,趴在屋顶上的人这才现身。 半大的少年,叼着一根草,唾了一口:“狗奴才!” 延禧宫这边,得知皇上没有要来的意思,又受到李江的点拨,纪贵妃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无论她现在是多么高的位分,只要皇上没把她放在心里,那她就是个屁。 “娘娘,那咱们怎么办?”春水担忧的问道。最近这段时间皇上来延禧宫的次数逐渐减少,近两天更是一次也没有踏足过,似乎贵妃娘娘病好了以后他就丢开不管了,这与她们之前的设想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纪贵妃坐在床榻上,青丝铺在脑后,温婉大方,她说:“山不过来,我就不能去就山吗?” “您……” “附耳过来。” 春 水小心翼翼地上前,侧过身子。 第二天,舒慈方起,便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纪贵妃收买了李江?”舒慈惊讶,心底对这个贵妃娘娘倒是另眼看待了。 “昨晚麒亲耳听到的。”紫婵伺候她穿衣,说,“李江还指点纪贵妃来着,大概是已经向她投诚。” “昨晚?在什么地方?”舒慈转头问道。 “就在咱们宫墙外边儿。” “大晚上的李江到这里来做什么?”舒慈疑惑。 紫婵咽了咽唾沫,说:“皇上来了,在咱们宫墙边儿上站了许久,后来养心殿的一个小太监来报纪贵妃身子不舒服,皇上让他去找太医别来烦他。” “呵,真是无情啊。”舒慈冷笑。 “娘娘,您都不问皇上为什么要在咱们宫墙根儿下站这么久?”紫婵试探性的问道。 舒慈穿好衣裳,坐到了梳妆台面前:“你不会是觉得他来看本宫的吧?” “奴婢……” “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你不知道?”舒慈拿起梳子,自个儿梳着头发,“享着其人之美的男人,做什么痴情的模样,恶心!” 紫婵快要冒冷汗了:“您这般说皇上,不太妥当吧?” “本宫最瞧不上一边儿睡着不该睡的女人,另一边儿又要给她画上一个大饼的男人了。”舒慈冷笑,“要么就不动情,要动了情就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呵!他算个什么东西,难不成还要用苦肉计来迷惑本宫吗?” 紫婵无言以对,只有沉默。 “对了,既然李江是纪贵妃的人就好办了。”舒慈侧头,“你找人指点一下李江,看他敢不敢搏上一搏了。” “娘娘,您这胆子也太大了。” “这是为骆家开枝散叶呢,太后会感谢本宫的。”舒慈微微一笑,转头挑起首饰来了。 此时,安福宫里,玉贵人正在与贤妃下棋。 “是嫔妾输了。”玉贵人捏起一颗棋子,半天也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只得弃子认输。 贤妃温婉一笑,说:“你才学多久,自然功夫不到家,输才是常事。” “娘娘棋艺高超,想必是从小研习的缘故吧。”玉贵人笑着问道。 “非也,本宫在入王府之前并不会下棋,跟在皇上身边久了,知道他棋艺精湛,想在两人对坐之时不会无话可聊 ,这才学了下棋。”贤妃说道。 “那娘娘是天资聪颖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这么厉害了。” “短吗?可至今已经有十年了。”贤妃笑着,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怅然。 玉贵人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从行宫归来以后你就不爱出门了,怎么,还因为行宫的事情跟皇上闹矛盾呢?”贤妃放在棋子,看向窗外,“皇上都好久没来这里了,本宫看这一宫的月季算是白开一场了。” 玉贵人答:“以往觉得待在皇上身边才是最安全的,现在却觉得,好像正相反。” 贤妃笑:“你才多大点儿岁数,就悟起道理来了?” “娘娘见笑了。”玉贵人扬唇一笑。 “其实,你现在做都很对。”贤妃端起了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 玉贵人挑眉,捻起一颗葡萄剥了起来。 “纪贵妃势大,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你正面迎上,毫无疑问会输。”贤妃放在茶杯,笑意盈盈地看着玉贵人。 “娘娘的意思是……” “看他高楼起,看他高楼塌。经不起捧的人,总有一天会自己摔下来。”贤妃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仔细看去,似乎有些瘆人。 玉贵人这才知道,这宫里,心计最深的人不是皇后,更不是纪贵妃,而是这个默默无闻的贤妃。怪不得主子让她接近这人,看来确实是有蹊跷。 “嫔妾,也是怕了……”玉贵人低头,似乎有些心灰意冷,颔首垂眉,一张精致的脸蛋儿美丽温柔。 贤妃微微一笑:“怕什么,她不过就是有个做阁老的祖父而已,如今皇上的江山日渐稳固,还怕受这群人钳制吗?” 玉贵人起身,盈盈下跪:“嫔妾愚钝,请娘娘指点。” 贤妃满意一笑,眼底的光芒更甚了。 又是一月过去,季节由秋入冬,天气也凉了起来,各宫的花儿也纷纷凋谢,外面除了雪景便难见其他的景致了。 舒慈歪在贵妃榻上,盖着白狐毛毯,浑浑噩噩的,似乎在打瞌睡。 “娘娘……”紫婵从外面进来,暖完了身子,这才靠近她。 “嗯?” “有消息了。” “当真?”舒慈瞬间睁开眼,眼底不见半分睡意,清明一片。 “是,太医才从延禧宫 出来,现在阖宫都知道纪贵妃有孕了。”紫婵说道。 舒慈坐了起来,抱过一边的手炉,神情莫辨。 “娘娘……”紫婵看着她,有些担忧。 “嗯?怎么了?”舒慈回神。 紫婵摇头:“没什么,就是看您在发呆。” “哦,本宫在想怎么才能保住她这一胎。” “娘娘,您……”紫婵叹气。 舒慈轻笑,看她:“本宫开玩笑来着,你真信了?” 紫婵:“……” “本宫才不管这么多,计已售出,概不退换。”她双颊带着温暖的绯红,眼睛一闪一闪的,依稀可见少女时期的顽皮天真。 养心殿 “怀孕了?”骆显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李江弯腰:“是,太医已经确诊了,皇上要不要去延禧宫看看贵妃娘娘?” “朕还有政务要忙,你先代朕去看望,对了,去朕的私库挑几件好的玉器送过去。” “是,奴才遵旨。” 低头批阅奏折,骆显的笑意渐渐转凉,而后是满脸的冰霜。 “龙七。”他喊道。 霎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穿着最普通的太监衣服,矮小普通,但却身手了得。 “让你去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骆显问道。 龙七单膝下跪:“属下已经查明,那晚放入皇上杯中的合欢散,确实是贵太妃娘娘的师姐所有,旁人绝配不出那样的方子。” “甚好。”骆显转动了一下大拇指上的扳指,脸上的笑意渐起,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皇上,龙十那边……”龙七有些迟疑的说道。 “告诉他,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是朕让他做的。”骆显说。 “是,属下会代为转达。” “下去吧。”骆显挥手。 瞬间,这名除了身手以外平平无奇的太监又消失了,在这偌大的宫城里,他可能是一名洒扫的太监,有可能是御膳房切菜的太监,也又可能是某个园子里负责修剪花枝树枝的太监,他无孔不入的存在着。 暮色苍茫,寒风呼啸。 层层帷帐中,躺在宽大的床榻上的女子熟睡着,她双颊带着绯红,嘴唇也红润得诱人。一旁的香炉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香气,芬芳沁甜,悄 悄地在这屋子里四处飘散着。 “咳咳……”床上的女子醒了过来,她撑着手肘去够一旁的茶水杯。 一只手先他之前将茶壶提了起来,茶水流入杯中,发出潺潺地水声。 “你……”舒慈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睛眯了起来。 “睡得可好?”骆显轻笑,坐在她的床边,将茶杯递给她。 舒慈半撑着身子躺着,没有接他的杯子:“难得啊,我还以为皇上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再踏入我这宫殿半步呢。” “之前是没有这个打算,但自从贵太妃娘娘准备帮朕的妃子怀孕了之后,朕觉得来一来也无妨。” 舒慈眼睑一跳:“你在说什么?” 骆显凑过身子,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笑道:“难不成是睡迷糊了?” 舒慈皱眉,躲开他的碰触。 骆显往后一退,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渐渐的,舒慈的脑袋昏沉了起来,她觉得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体内横冲直撞。 “你在茶水里放了什么?”舒慈扶着额头,音调微颤。 骆显起身,慢条斯理地脱着衣服,说:“茶水里下东西?朕还没这么下作。” 舒慈的眼前晃动了起来,像是出现了重影,她看着眼前光裸的胸膛,竟然有种扑上去的冲动。 “你!”她一下子顿悟,这种症状,不正是和师姐独家配制的合欢散一模一样吗? “闻到这香甜的味道了吗?”他半脱了衣裳,只穿着亵裤上了床,躬身对着她,“是不是很熟悉?跟你给朕下的东西完全一样?” 说着,他用舌尖逗弄着她的耳垂,来回拨动,暧昧至极。 舒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为何会让麒把纪贵妃从宫外寻来的药给调包呢?还不是因为师姐的药方更厉害,药效更强吗?只是…… 她舔了舔嘴角:“那晚上……” “朕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都没有。”骆显将她的身子抬起来,缓缓褪掉她的衣裳。 舒慈浑身乏力,软倒在他的怀里,呼吸沉重。 “你为什么无事……”这种药,就算是加在香炉里也很少有人能抵抗。 “谁说朕无事?”他低头衔住她的唇瓣,使劲儿揉捏,“在你这里,朕就算中了药也没有关系。” 舒慈想挥手打他,但她很清楚这药 的功效,根本抬不起手来。 骆显将她放平,从她的眉心一直吻到了脚尖儿。 舒慈浑身都酥软了,那种迫切的想要他冲入自己的身体的欲望更加强烈。 “你……” “别急。”他低头,吻她的脖颈,安慰她。 “哼……” “朕那天说的话……”他在此时,旧事重提。 舒慈睁开眼,几乎想立马叫人。 “别喊。”他捂住她的嘴唇,“朕发誓,朕半分都没有想利用你生孩子的心思。” “呵呵。”舒慈冷笑,完全不信。 “天下这么多女人,朕何苦要求一个你呢?你想过没有?”他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哄骗和诱惑,引她步步入局。 舒慈抿唇,并不搭话。 “你知道,对吗?”他的手穿过她的后颈,将她抱了起来。 舒慈仍旧不言,似乎逃避这个问题就可以为两人这样相处下去找到一个借口。 “朕喜欢你。”他低头,一个郑重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朕……非你不可了。”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好紧张,初次告白 舒慈:谢谢你,给广大的单身男同胞做了一个错误的示范 第38章 动手 夜间,舒慈起身去净室,下床的时候不小心被脚踏上的靴子给绊了一下,差点儿以头磕地。 稳住身形,气愤不过,她回身瞪了床上的人一眼,他却毫无所知,兀自睡得香甜。 从净室回来,她掀开被子上床,使劲儿将床上的人往里面推了推,不想靠他太近。 “别闹。”大手抚上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地按在了床上。 “你睡里面去一些。”他像火炉一样,这一室的地龙就够暖和了,一挨上他,她浑身燥热。 他往里面移了一下,手上却抱着舒慈,半分没有松开。 舒慈已经疲惫至极,不想再跟他纠缠,只好就着这样的姿势入睡。谁知,第二天一起来,落枕了。 骆显要帮她揉肩,被她一巴掌挥开。他的脸色有些不好,坐在她的身边看她左右摇晃着脑袋,似乎很不舒服。 “别跟朕置气了,让朕看看你肩膀。”他重新伸手,去撩开她的头发。 这一次,她没有再打开他的手。 骆显好像有点儿明白了她的性格,虽然高傲冷淡,但只有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她是不会一直摆着臭脸的,比如现在。 “啊——”又疼又爽的感觉从脖子处传来,舒慈仰头,享受般的闭起了眼。 骆显手掌粗糙温热,大掌揉捏她的脖子,确实让她松快了不少。 只是…… “你是狗吗?”舒慈侧头。 脖子上湿漉漉的感觉传来,是他忍不住低头在吻她。 骆显伸手,将人抱上了自己的膝头,将她的头发别在了耳后,露出了精致的侧颜,感叹道:“你真美。” 晨起的女人,粉黛未施,天生丽质,二十六岁的人了,却还是少女一样的肌肤,细滑白嫩,他一手摸上去,全是软绵细腻。有时候他像是中了蛊毒一样,在她身边,脾气好得惊人,即使被她又打又踹,心里还确实甘之如饴。 女人骄傲地轻笑了一声:“要你来画蛇添足?” 她这也骄傲又得意的模样让他爱到了心尖尖上,忍不住箍紧了双手,将她抱得更牢实了一些。 “好了。”她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适可而止。 骆显抬起头,用胡茬蹭了蹭她的颈窝,惹得她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 “拿开……讨厌死了……” 骆显笑着,将她揉捏在自己的怀里,欢喜得像是昨晚刚当了新郎的少男。 外面,紫婵轻声禀报:“皇上,该上朝了。” “李江呢?”舒慈扬声问道。 骆显代为解答:“昨晚朕是独自前来的,他不知道。现在这个时辰,朕也该回养心殿换衣服了。” 舒慈挑眉:“看来他这个御前总管也不是很得圣心啊。” 骆显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少阴阳怪气的,打量朕不知道呢?” 舒慈起身,披上了外袍:“既然如此,你就快回去吧,小心被人堵在了殿门口。” 骆显从后面环着她的腰,道:“昨晚的话,你可听清了?朕都是真心的。” 舒慈顿了一下,挑眉轻笑:“你的真心?我来算算,值多少银子呢?” 骆显冷脸,掐她的腰:“无情的女人。” 舒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让人一听便觉得她该是心情十分好的。骆显双臂像铁环一样圈着她,仿佛她走到哪里他都要把人圈到哪里。 “看不上朕是不是?”他低头吻她的耳尖。 舒慈仰头,闭眼:“嗯,看不上。” 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差点儿见血。 “嘶——”痛到想骂人,她差点儿一巴掌挥上他的脸。 “看不上你也是朕的女人。”他将人转了过来,正对自己,“朕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好好待在朕的身边,你想要的都有。” 舒慈捏着受伤的耳垂,皱眉:“你是疯了不成?” “是,朕知道自己喜欢上你的时候,就已经疯了。”他嘴角一掀,坦然承认,仿佛这是什么十分荣耀的事情一样。 舒慈无言以对,对于疯子,她确实想不出什么招来对付他。 “避子汤别喝了,你生下皇儿,朕就册封他为太子。”骆显看着她,轻易就许下了一个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承诺。 舒慈这才明白,原来他不是一时兴起,他是真的失去了理智。 “太子?”她斜眼看他。 “朕百年之后,托付江山,咱们的皇儿是唯一的选择。” 舒慈:“……” 疯了疯了,她不想再跟疯子讲话。 “走走走。”她挥手,不想看他。一是手足无措不知作何反应,二是… …诱惑太大,她需要消化一下。 骆显上前,吻了吻她的脸颊:“朕说的都是真的,君无戏言。” 舒慈却不愿意回应他,于是骆显只能先行离开。 “主子……”站在墙角听完了全程的紫婵只觉得心惊动魄,后背一阵一阵的冷汗。 看着窗外即将升起的太阳,舒慈的眉头皱了起来。 面对一个被自己迷得晕头转向的皇帝,她有些无计可施。 晚上,他又翻窗而入,自觉地脱了衣服躺在了她的床上。舒慈正歪在榻上看书呢,瞥了他一眼,不做声,继续看自己的书。 等了一刻钟左右,床上的人开口:“过来,朕已经帮你把被窝睡暖和了。” 舒慈真想翻白眼,只是眼皮一抖,一个魅惑的眼神飘了过去。 骆显掀开被子,亲自上前捉人。 “哎,这是孤本,别摔坏了。”舒慈提醒他。 骆显把人抱了起来,将书随手扔在一边:“什么孤本,朕的书房里有得是,值得你这么宝贝?” 舒慈恨极,一拳捶上他的胸膛。 他抱着她坐在床边吻,笑着舔她的嘴角:“朕就喜欢你这种小野猫的架势。” 舒慈:“……” 衣衫半褪,舒慈闭着眼软倒在他的怀里,香肩毕露,整个人像是一条美女蛇一样,妖娆,却又带着毒性。 “慈儿,你想过出宫吗?”他低声问道。 “想过。”她闭着眼,圈上他的劲腰。 “朕明年会南下出巡,想去吗?”他低声笑着,手上的动作却半分不减。 “带我去,好让你成天做这事儿?”舒慈睁眼,一脸的媚意,像是要滴水一般,柔嫩动人。 骆显轻叹一声:“朕想带你回乡祭祖,你却歪曲了朕的意思,该打。” 舒慈在他怀里一震:“你是说泉州?” “你祖上不是泉州人吗?” “是。”她睫毛轻颤。 “朕带你回去,可好?”他低声诱哄,温柔至极。 舒慈在他怀里翻了一个身,说:“你才不会这么好心……但,罢了,谁让你说中了我的心事呢。” 骆显眉梢上扬,确实被她说中了。 “你准备怎么带我出宫?”舒慈问道。 骆显揉了揉她的翘臀 ,说:“把你扮成御前女官,如何?” 舒慈呵呵的笑了起来,双腿缠上他的蜂腰,微微收紧:“负责陪皇上春宵一度的……女官?” “慈儿,你真是妖精……”他眼底泛红,一声喟叹,再也无暇跟她闲聊。 罗帐灯昏,一男一女的影子交错着,时而发出渍渍的水声和暧昧的低吟,让人浑身一热。 有些人因为庄稼人浇水浇得勤,快涝死了,有些人却被冷落了多时,快旱死了。这宫里,皇上的一举一动都是风向,如今看他往安贵人的宫里走得勤,往常巴结贵妃的人又分了些神往安贵人的宫里去了。 舒慈剥着橘柑,悠哉悠哉的问:“安贵人的床上功夫如何,皇上可品出来了?” 一旁批奏折的某人:“朕就是去她宫里坐坐,什么都没干。” 舒慈像是软骨头一样,倒在榻上,后腰垫着枕头,又舒服又惬意,打趣道:“别呀,不分个一二三四五名来,我怎么知道自己有不有长进呢?” 骆显扔了奏折,看她:“皮又痒了,是吧?” 舒慈挑眉一笑:“怎么,还想动手?” 骆显咬牙:“等你这几天过去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舒慈展开自己的纤纤玉指,挨个用手绢擦了一遍,说:“你睡哪个女人我不管,但你睡完了别接着来我宫里,我嫌脏。” 这下,骆显是真的把炕桌给掀了。 “啊……”舒慈惊呼,耍了嘴上的功夫,没想到他要动真格的。 他骑在她的身上,扯她的衣裳:“这是你自找的!” 舒慈大怒,又气又急:“你……我身上不方便,你禽兽!” “不用下面,用上面!”骆显邪恶的一笑,剥开了她胸前的遮挡。 舒慈:“……” 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她这辈子都不想回想。后来他帮她洗澡的时候发现双乳之间的皮都磨破了,也是连连认罪,被她扇了一巴掌当然也只能是自己活该。自然,其中的滋味儿……他就算再挨几巴掌想来也是甘之如饴的。 最后,舒慈的私库里堆满了某人赔罪的金银财宝,但她还是选择记仇,并在某天他趁黑摸上她床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人给踹翻在地。 他紧紧地把人搂在了怀里,在被踹了好几脚,被挠处了好几条血印之后,也没撒手。 舒慈的脾气,来得猛也去得快 ,见他认错态度好,她也就勉为其难的揍了他一顿就了事了。 “嘶——”挨了一拳,他皱眉捂住胸口。 舒慈挑眉:“装,接着装。” 骆显:“朕确实知错了。” “哼。” “龙精珍贵,竟然就这么浪费在了不该的地方。”他一脸遗憾。 舒慈:“……” 这边,两人吵吵打打不休,那头纪贵妃母凭子贵,几乎是要横行后宫了。 “贱皮子!”皇后在坤宁坤摔碎了茶杯。本来纪贵妃怀孕已经让后宫的女人们嫉妒得红了眼睛,可前几天内务府送来的冬衣料子竟然按下了最好的一部分,悄悄送去了延禧宫,这可彻底挑战了皇后的威权。 落雪也不满道:“内务府的人也太不识规矩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妃,竟然这般巴结!” 皇后冷笑:“谁让她怀孕了,若是皇子,这便是皇上的长子,无嫡立长,她可不娇贵了起来?” “坊间传闻纪家家风严正,可看贵妃行事,不过如此了。”落雪道。 “二两轻的骨头,她禁得住这么抬举吗?”皇后嗤笑。 这宫里,被高高捧起然后重重摔下的人还少吗?不知轻重! “那咱们就眼看着贵妃生下皇子?” “还能如何?本宫无子,难道也要让皇上绝后吗!”皇后颇为气愤,她从来不是心狠手辣的女人,起码在对于丈夫的女人和子嗣上面,她的容忍程度还算可以。而且,皇上都说了,就算她无子也不会轻易废黜她,她何必要去铤而走险? “但是娘娘,您得这么想。如果是其他人生了皇子还能抱给您养,这皇子长大了您也是母后,谁也越不过去。但这纪贵妃的孩子……她能给您养?” “你的意思是……”皇后沉思。 “谁都生得,唯独这纪贵妃不行。”落雪的眼神里闪现出一丝狠戾。 “对,对,她母族在朝为官的不少,颇有威望。如果她生了孩子,必定会有臣子上奏废黜本宫,立皇长子的母亲为皇后,这样皇长子的出身才算是正统。”皇后顿悟,越想越心惊。 “正是如此。”落雪应和道。 皇后起身,来回踱步,突然一个转身:“上次你说的那种药……” “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定不会让人发现。” 皇后深吸了一 口气,微微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舒慈:你这皇后…… 骆显:该换换了。 舒慈:奖励你一个么么哒~ 骆显:朕更愿意和你啪啪啪…… 第39章 性命之忧 今日立冬,皇上在太和殿设宴,筵宴九卿六部、诸藩使节以及后宫各位嫔妃。 丹陛上设置宴桌四十三张,入宴之人皆是二品以上的世爵或内务府大臣。丹樨内设皇帝的法驾卤薄,两翼卤薄之外,各设八个蓝布幕棚,棚下设三品以下文武官员宴桌。 皇上居于正中座,太后居左,皇后居右,其余嫔妃依次按照位分分列两边。舒慈虽居贵太妃之位,却在这个以皇上为中心的圈子里,略低于皇后,故而坐在太后的斜下方。 此刻,她正围着白狐围脖端着酒杯,和玉贵人对饮。 “娘娘好酒量。”玉贵人端起酒壶,为她斟酒。 大概是酒意上来了,那双平素里斜长却气势十足的眼睛也显得柔媚动人了起来,她举着酒杯,说:“这宫里的宴席每年都一个样,唯独这酒……”她微微一笑,仰头痛饮,“倒是最让本宫满意的!” 玉贵人端着酒壶劝道:“娘娘,酒虽好,但喝多了也伤身啊。” “放心……”舒慈拍了拍她的手,“这点儿酒还醉不了本宫。” 骆显坐在上首,一直跟太后聊着,瞥到这边的情况,递给了李江一个眼神。 “贵太妃娘娘。”小太监端着茶壶上前,捧在舒慈的面前,说,“娘娘饮了不少的酒了,喝一杯茶解解酒意吧。” 舒慈挑眉:“好奴才。” “娘娘请用。”小太监给舒慈倒了一杯茶,双手递到她的跟前,舒慈接过,浅啄了一口。 “酒也喝了,茶也喝了,本宫要去更衣了。”舒慈站了起来,身侧的紫婵上前扶着她。 “娘娘小心。”玉贵人起身。 舒慈轻笑,指着自己一直没碰的梅子酒说:“那壶适合你,别客气。” 玉贵人愣了一下,点头:“嫔妾谢娘娘赐酒。” 紫婵扶着舒慈走远,低声问道:“玉贵人知道娘娘的意思吗?” “聪明人,错不了。”说话的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带着些许的醉意。 出了太和殿,主仆俩慢悠悠的走着。 “紫婵。” “娘娘。” “是下雪了吗?”舒慈伸手,接到了一片微凉的雪花。 “是,下雪了。”紫婵回道。 舒慈微微一笑,笑意浅淡但容光焕发:“原来是下雪了, 怪不得本宫觉得有些冷呢。” “奴婢去给您拿披风去。” “去吧,小心脚下。” 紫婵转身往回走,舒慈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热闹的太和殿在她身后,空旷的宫殿里好似只有她一个人独行。 拐过宫墙,前面立着一个身影。 “又来了。”舒慈叹气。 一身白袍,像是与天地融为了一体。他转身看来,面带浅笑:“好久不见。” 舒慈停下了脚步,抱着手炉,与他相对而立:“我虽打不过你,但却也容不得你这么嚣张。” “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吗?”宇文丞微微一笑,像是冬日里和煦的阳光,引人接近。 舒慈勾起嘴角:“是,早就知道了,所以埋伏了许久。” 宇文丞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宫女打扮的人,长相一般,但看她的浑身气度,没有人会相信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师姐妹一起动手,不会显得太过分了吗?”宇文丞轻轻一笑,仍旧抛不下他的骄傲和孤冷,即使这样腹背受敌的场景,对于他,好像也不会太惊恐。 “宇文丞,咱们就在今日做一个了断吧。”打扮成宫女的道姑开口说道。 “跟他废什么话。”舒慈丢开手炉,抽出一直缠绕在腰间的凌霜剑,直取宇文丞的命门。 他侧山闪过,后面的道姑也飞身向前,用掌风逼迫他朝舒慈的剑上靠去。 “看来今日你们是要我非死不可了。”宇文丞轻笑。 “错,我们师姐妹是想将你千刀万剐。”舒慈冷笑一声,一个旋身,凌霜剑带着冰冷的剑气直扑宇文丞而去。 “叮——”一声脆响,宇文丞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剑,狂妄至极。 只是他的姿态做得再夸张也好,在师姐妹的攻击下仍旧有些疲于奔命。舒慈的剑法说是出神入化也不为过,若不是她的内力没有道姑的醇厚,估计杀宇文丞她一个人就能做到。 突然,舒慈一剑刺中宇文丞的肩膀,他反手就是一掌,拍在了舒慈的心口。 “噗——”一口血从舒慈的嘴里喷了出来,她将剑撑在地上,自己跪在了雪地里。 此时,道姑找到了机会,一掌拍向了宇文丞,正中他的右肩。 “师妹!”见宇文丞倒下,道姑收了掌势,跑向舒慈那边。 宇文丞捂着胸口,撑在地上,看向舒慈:“你就这么恨我?” “说好了千刀万剐,这不过是第一剑罢了。”舒慈嘴角挂着鲜血,一开口,血滴在雪地上,妖艳绽放。 宇文丞:“呵!” “师姐,拿着它,再替我给他补上一剑。”舒慈把凌霜剑递给道姑。 道姑站了起来,剑尖滑过雪地,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宇文丞,下辈子投个好胎吧。”道姑挥剑,剑指他的脖颈。 突然,一道狂风刮过,地上的雪被卷起了三丈高,眼前像是又下了一场大雪。 “别让他跑了!”舒慈厉声叫道。 迟了,雪花落地,面前只有他留下的血迹,人已经脱身而去了。 舒慈捂着心口,咳嗽不止。 “师妹……” “错失了这次机会,下次再想杀他就难了。”舒慈站起来,眉头深皱。 “别急,他总会再来,而我们也一定可以找到机会。” 舒慈看向道姑:“你快走吧,禁军来了。” “我在你寝殿等你。”道姑说。 “嗯。” 禁军的脚步声近了,道姑闪身进入太和殿,融入了宫女之中。 “魏大人,这边有情况!”一个举着火把的禁军侍卫大声喊道。 狭长的通道上,雪花层层覆盖,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女人倒在雪地里,血迹洒在了积雪上,像开在枝头的梅花,孤冷而妖艳。她侧躺在雪地里,精致的脸庞苍白而柔弱,这样的场景,见过的人终生难忘。 “是贵太妃娘娘,快叫太医!”魏刑上前将人抱了起来,“来一个人,去太和殿通知皇上!” 魏刑看着怀里的人,她像是已经没了生机一样,软软绵绵的,就像一场雨过后枝头凋谢的花瓣儿。 *** 梅林里,一个侍卫打扮的人隐在梅树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场景。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有人吗?”灯笼的光近了,一个穿着宫装的女人轻声喊道。 “欧珠!”男子从树后面走了出来,面带欣喜。 灯笼的光照在女子的脸上,正是刚刚在宴席上的玉贵人。 “康泰哥哥。”玉贵人扔了灯笼,提着裙子就冲了过去,一把抱住 男人。 “你受苦了。”康泰激动地搂着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抚摸她的头发。 “只要是为了阿爹阿娘,我不苦。”玉贵人流泪,埋头在康泰的胸前。 “放心,咱们总有一天会回去,正大光明地回去。”康泰说。 “嗯。”玉贵人泣不成声。 “别哭了,小心被人看出来。”康泰掏出怀里的手绢,给她拭泪。 “这不是我给你绣的吗?真丑。”玉贵人又哭又笑的说道。 “挺好的。”康泰温柔地给她擦眼泪。 “我不能跟你多待了,刚刚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刺杀了贵太妃娘娘,我现在要赶紧回太和殿。” “她怎么样,有没有性命之忧?谁下的手?” “不知道,我急着来见你也没打听清楚。” “那你快去吧,我先回去,咱们以后就通过主子来联系了。” “好,你千万要隐藏住,不要被发现。” “放心,我现在落脚的地方很安全。” 两人匆匆会面,又匆匆分别。 太和殿的宴席提前散了,王公大臣都被看在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都等着太医的诊治结果。 “这是高手所为,娘娘的胸前已经发黑了,应该是伤及了心脉内脏。”院正叹气。 “朕就问一句,如何就救治。”骆显站在床头,目光冷,神色冷,连气息都是冷的。 “臣会开一些方子来帮娘娘调理,但具体多大的用处臣不知。”院正垂首,似有无奈之色。 骆显:“你是说,她是生是死只有听天由命了?” “臣……无能。” “都说大夫妙手仁心,朕怎么觉得你们都是一群废物呢?”骆显冷笑出声,眼中似有杀意。 “皇上就算把太医院的太医都推出去斩了,臣等也是无能为力。”院正下跪。 “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们。”骆显高声喊道,“来人!” 魏刑站了出来:“臣在。” “把太医院的废物们全都给朕……” “慢着!”门口走进来一个妇人,她穿着绛紫色的袍子,雍容华贵,“皇上这是被迷了心智了?” “母后。” “你跟太医撒气有什么用?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救人?你把大夫都杀了 ,谁还会救她?”太后走来,气势凛然。 骆显:“朕杀了这些庸医,自然会昭告天下,请更好的大夫来为朕效劳。” “荒唐!”太后气愤。 骆显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算你们命大。先出去,朕与太后有话要说。” “是,臣等告退。” “都出去!” 宫女太监们纷纷退了出去,不敢作声。 “母后。”骆显掀开袍子,跪下,“请您看在儿臣的面子上,救她一命。” 太后冷笑:“哀家巴不得她死,怎么会出手救她?” 骆显抬头:“母后要如何才肯施以援手?” “你和她断了。” “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一条,朕不能答应。”骆显咬牙。 “即如此,她就这么躺着吧。”太后轻笑一声,转身欲走。 “母后,儿臣就喜欢这一个人呢。” “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万,任你挑选,唯独这女人,哀家不答应。”太后顿了脚步,背对着皇上说道。 骆显起身:“既然这样……那儿臣只有不孝了。” “你要做什么?”太后转身。 “龙七,人可带到了?”骆显高声喊道。 “皇上。”龙七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手上还推着一个妇人。 此人,正是太后身边的第一心腹,徐嬷嬷。 “嬷嬷,你曾是南秦第一国手的弟子,朕信你。”骆显勾起了嘴角。 徐嬷嬷低头:“皇上,老奴只听太后娘娘的调遣。” “是吗,原来嬷嬷早就做好了以死明志的准备啊。”骆显长叹。 太后神色微变:“皇上,不可胡来!” “慈儿。”骆显朝床榻边走去,他伸手握住舒慈的手,“你安心的走,朕一定会让人给你殉葬,让你风风光光的离开。” “皇上!”太后彻底稳不住了,厉声呵斥,“你这样为了一个女人迷失了心智,你和昏君有什么差别!” “当然有。”骆显转头,脸上的笑意显得十分诡异,“正如母后所愿,朕最在乎的人死了,也好,从此朕便可以无牵无挂的治理朝政了。死了上百或上千的人又如何,从今往后,朕一定会治下一个太平盛世,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的。” “疯了,你真是疯了! ”太后气得脑仁儿疼。 徐嬷嬷看向太后,后者挥手:“还看着哀家做什么,救人啊!” 徐嬷嬷赶紧上前:“皇上,您千万不要想岔了。” “放心,只要嬷嬷竭尽全力,朕一定不会乱来的。”骆显伸手帮床上的人理了理鬓发,看起来平静又温柔。 但徐嬷嬷却从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这样疯子般的行径,没有人会不害怕。 “老奴,尽力而为。” 作者有话要说:舒慈:你妹!老娘不要人殉葬,我要活!你懂不懂! 骆显:乖,再躺会儿,朕想再看看安安静静地你。 舒慈:……心累。 第40章 听说你有不错的画本? 舒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还是垂髫之龄,师父让她站桩,她哭着站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再也坚持不了了。 “师父……” “歆儿,你要记住,除了你自己,谁都帮不了你。”一个空灵的声音由远及近。 “师父……”她泣不成声。 “练得一身的本领,你才能保护你娘亲,不是吗?” “是,歆儿会努力。” 眼前的人渐渐消散,场景又变了,是她十五岁那年,兄长破家出走。 “娘……”她站在文氏的身边,看着兄长离开。 “让他走,外面的天地也许更适合她。”文氏拍了拍女儿的手,似乎想得更为透彻。 “可这样咱们家就散了。”她低声说道。 “怕什么,咱家早就散了。”文氏长叹一声,眼底隐隐带着解脱。 画面又变了,是她被册立为妃,一顶红轿抬进了宫门。 “歆儿,不要怪姑母,姑母也是没法子了。皇上无子,皇后势大在,只有你能帮姑母了。”先太后坐在上座,看着灵动可人的她,眼神里带着期待。 可惜了,问题不出在皇后的身上,而在先帝。 “表妹,朕对不起你,但请你一定要谅解朕。”骆晟抓着她的手哀求道,“朕不能人道的事情千万不能告诉太后,求你了。” “皇上……” “朕给你荣华富贵,朕也可以给你贵妃的位置,但请你一定要帮朕保守秘密。” “皇上……” 红色的纱帐里,一丝低吟传来。 骆显大步上前,撩开帷帐,坐在她的床头:“朕在,别怕。” 耳边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回应她,她努力想抓住这个声音,但思绪却越来越飘渺。 “都十天了,她怎么还不醒?”骆显侧身,问外面侯着的人。 徐嬷嬷答:“娘娘受伤很重,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需要时日调养。您放心,她最迟明天就能醒。” 面前的人瘦了不少,脸蛋儿不复往日的圆润莹白,他伸手去摸,感受到了温度,这才放下了心。 *** 像是又从一个梦境里逃脱,她终于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紫婵……” 没有人回应。 她看着床顶,有些陌生,她不敢擅动,胸口的伤提醒着她,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紫婵?”嘶哑的声音清明了几分。 她闭了闭眼,终于知道,这不是她的寝殿,甚至不是她的西宫。 等了许久,还是没有人来,她闭上眼养神。 一声沉重的推门声响起,耳畔响起了脚步声。 “怎么还不醒。”来人坐在她的床边,长叹了一声,似有些无奈。他低头吻她的额头,“朕等够了,赶快醒过来吧。” 话音方落,一双幽深的眼睛睁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换做其他人早就吓得尖叫了起来,但骆显却只是一愣,然后大喜。 “慈儿!” “别动我……”她嘶嘶叫疼。 “你终于醒了。”他单膝跪在脚踏上,捧着她的脸,欣喜得像是一个半大的小子。 舒慈:“别这么亲热的叫我……” “那换一个,歆儿?”他嘴角一勾。 舒慈大惊,捂着胸口的伤:“你怎么知道?” “你睡了多久就胡言乱语了多久,朕坐在你旁边,听了许多故事。”他伸手,摸着她的脸蛋儿,“你看,躺了这么久,都丑了不少了。” 舒慈瞪眼。 “赶快好起来。”他低头,一个郑重其事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 她有些恍惚了,分不清他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的在为她担忧。 “歆儿……”他摩挲着她的唇瓣,情意绵绵。 舒慈一口咬下去,他嘶嘶叫痛。 “我睡了多久?” “十一天。” “这是哪儿?” “养心殿。” 舒慈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 “养心殿下面的暗房。”他接着补充道。 舒慈疑惑:“养心殿下面有暗房?” “你不信?要不要朕抱你起来看看?”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裹好了被子,带着她到房间了走了一圈。 “这是密道,通向朕的书房。” “你刚刚就是从这里来的?”她窝在他的怀里问道。 “嗯,朕批完折子就来看你了。”他低头,看她仍旧苍白的脸色,“朕很怕你死,你死了,朕得少了多 少乐趣啊。” 舒慈笑了起来,牵动胸口的伤,眉头一皱:“这我倒是相信,是实话。” 他抱着她转了一圈,然后坐在了榻上,把她放平:“朕说了那么多真话,你就只信这一句?” “嗯,因为这个比较合理。” “朕喜欢你,这句就不合理了?” “太假。” “嗯?”他加重了语气,很是不满。 舒慈笑着说:“多谢你的救命之恩,除了以身相许,我都可以答应你。” “免了。” “这么慷慨?” “朕要定了你的以身相许。” 舒慈:“……” 无法沟通。 舒慈虽然醒了,但受的伤实在是太重,说话稍稍用力都能感受到胸口的闷痛,所以除了躺在床上,她什么也不能干。 “听紫婵说你喜欢看话本,朕让人搜罗了不少民间的话本,朕读给你听。” “等等,紫婵说的?” 骆显暗笑:“嗯。” 舒慈瞥他:“你笑什么?” “朕没有想到,你竟然有如此的爱好,所以甚是吃惊。” 舒慈眯眼:“除了话本,你还找到了什么。” 骆显将黑盒子从身后拿了出来:“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内容翔实有趣的画本而已。” 舒慈:“……” 她藏在枕头里的画本全都被他找出来了! “你……”她张口结舌,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指责他。 骆显抚着她柔顺的发丝,说:“放心,朕一定会好好配合你,等你病好了咱们就可以试练几场。” 舒慈的胸口剧烈起伏,明显是被气得不轻。 “别气,伤身子。”他伸手,抱过她,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实则面上已经挂满了笑意。 舒慈:“……” “你放开我。”舒慈说。 “放了你也逃不掉啊。”骆显说。 “我有正事告诉你,这样不方便。” 骆显松手,把她扶着坐了起来,在她后腰的位置垫了三只枕头。 “你知道是谁伤的我吗?” “朕等着你解惑。”他收敛了嬉笑之色,变得一本正经了起来。 “宇文丞,你听说过吗?” “黑狐教教主,曾经进宫刺杀过先帝。”骆显说。 “是,就是他。纪贵妃上次中毒,也是他下的手。” “朕……” 他的表情并不吃惊,舒慈有些疑惑:“你猜到了不成?” “严格来说,朕知情。” “那纪贵妃喝的酒……” “朕从小大到,不知道被暗算过多少次。下毒的,刺杀的,埋伏劫道的,如此种种,没有一项没有经历过。那酒一倒出来朕就知道有问题了,所以没有饮下。” “你没有饮,却看着纪贵妃饮了?”舒慈看着他,神色莫名。 “如果没有这个由头,朕怎么能封锁宫城,怎么能剪断宇文丞埋在朕身边的羽翼。”骆显的眸色一变,称得上是真正的老谋深算了。 “所以你给她晋位,其实是在补偿她。” “如果不是她存着害朕的心思,朕会许她一辈子的高枕无忧。”骆显稍稍抬了抬下巴,注视着舒慈,“看起来算计朕的,并且还活着的人,你算一个。” 舒慈轻笑:“我可以没有让你死,只是想了却太后的心病而已。” 骆显凑近她:“想让朕有后很容易,你自己上不就行了?” “你觉得我是那种愿意演一场戏就搭上自己的人?”舒慈挑眉。 “你在跟朕逢场作戏?” “彼此彼此。” 虽然他口口声声的说着喜欢她,非她不可,可在他的心里,她其实也就比其他女人稍稍高了一点儿,一旦有什么变故,那一点儿实在是不足以让她全身而退。 骆显的眸子暗了下来:“没有心的女人。” “你不就是喜欢我这个样子吗?”她眨了眨眼,纯真又挑逗,可谓是杀手锏了。 空气凝结住了,两人对视,火光四射。 “是,朕就喜欢你这种自私的样子。”他轻笑一声,低头吻她的额头。 她闭上眼,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放心,我只是自私,却绝不会害你。” “足够了。”他轻叹一声,颇多无奈。 时间到了,他一走,整个暗房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环视着这间屋子,像是一间华丽的牢笼,将她困住。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为什么要把这样事关生死的秘密告知于 她,就像她隐瞒了自己和宇文丞的关系不肯告知他一样。 他们之间,距离可近可远,关键在于其中的分寸。 闭上眼,睡了一觉。醒来,他躺在她的身边。 “感觉如何?”他伸手搂着她的腰问道。 舒慈摇头:“没有半年,好不了了。” “痛吗?”他伸手抚上了她的胸口。 “打你一掌,你说呢?”她斜眼看他。 骆显低头,亲了亲她的脖颈:“朕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如果你有机会杀了他,最后一剑让我来。” “好。” 舒慈笑了起来,侧头看他:“某些时候,你还是很得我心的。” “是吗,多谢娘娘垂爱了。”他低头轻笑,胸腔震动,周身都散发着愉悦的信号。 “但更多时候我都想把你一脚踹到地上去,比如现在……”她低头看自己的胸口,他的大掌已经挤进了她的亵衣,正停留在她的双峰之上。 “朕素了半个月。” “……” “你伤没有好,朕不会这么不体恤你的。” “……” “用手吧,就用你最喜欢的那本画册的第十六页的招式,还记得吗?” “……” “看来是不记得了,那咱们先来一起温习一遍吧。” 第41章 命中带福 西宫里的贵太妃被歹人暗算,生命垂危,阖宫知晓。皇后几次要上门探访都被拦下了,她觉得有些蹊跷,便转而去太后宫里,看能不能从太后嘴里知道点儿什么。 “她也是个命苦的……”太后感叹道。 皇后坐在她的下首,问:“母后,您说这宫里这么多人,为何那刺客偏偏伤到了贵太妃呢?难不成是私怨?” “贵太妃行事低调,且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宫,能和谁有怨呢?”太后叹气,“听说是贵太妃碰见了刺客,问他话,他左顾右盼答不上来,这才让她起了疑心,刺客觉得自己暴露了,这才出手打伤了她。” “原来如此……”皇后点头,却丝毫不信。贵太妃确实是行事低调,可她作为贵妃之时却不然,嚣张跋扈至极,据说先皇后都是被她给害死的。 太后倚靠在靠枕上,问:“别说这个了,纪贵妃那边如何了?她现在可是第一要紧的人儿,可有什么需要?” “她这一胎似乎不太安稳,昨天才宣了太医去看了,具体情况要不咱们宣太医来问问?” “也好,图个安心。” 皇后使了一个眼色,落雪退了出去,去太医院宣为纪贵妃诊治的太医。 半晌,一个穿着太医官袍的半百男子进来,跪在了地上给太后和皇后请安。 “你就是负责纪贵妃这一胎的太医?”太后问道。 “正是臣下。”太医朝着太后拱手。 “平身。” “谢太后娘娘。” 皇后笑着问道:“何太医也不必紧张,太后叫你来就是想问问纪贵妃肚子里的皇子可好?” “回太后娘娘,回皇后娘娘,纪贵妃怀胎已有三月,从目前来看,贵妃娘娘的情况不是很好。” “这话怎么说?”皇后蹙眉。 “贵妃娘娘前段日子才中了毒,余毒未清便怀上了龙子,对龙子也是有碍的。老臣为贵妃娘娘把脉以来,察觉她脉相虚浮,恐有流产之兆。” 太后坐直了身体,肃着脸问:“你的意思是,她这一胎保不住?” “极有可能。”何太医拱手,“故而老臣惶恐,并不敢将此事告知与贵妃娘娘。” “你做得对。”太后寒着脸点头。 皇后却有些是失落,她说:“怎么会这样呢,这可是……” 太后说:“何太医你先退下吧,此事不要告知与其他人。” “是,老臣遵命。”何太医被引了出去。 太后转头看向皇后:“此事,万不可告诉贵妃。” “臣妾明白。”皇后起身,福礼。 “你先回宫去吧,哀家去小佛堂诵诵经,端看菩萨能不能看在哀家日日诵经的份儿上,保住贵妃这一胎了。”太后揉了揉额角。 “是,臣妾告退。” 皇后一走,太后的愁容就爬上了脸庞。 “皇嗣艰难,这可如何是好啊。”太后叹气,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徐嬷嬷,“你可有法子?” “正如何太医所说,贵妃这一胎,极难。”徐嬷嬷站了出来,弯腰,“老奴远远地见着贵妃几面,观她面色,便知她被腹中胎儿带得身子弱了不少。” “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太后失望道。 “这母体就是一张床,床不好,睡在上面的皇子也会难安,两人互相影响,时间一长,两人都恐有性命之忧。”徐嬷嬷说。 太后闭了闭眼,似乎是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去请皇上来。” “是。” 骆显才从暗房里出来,便得知太后请他前去。又听李江说太后才宣了何太医,他略一猜想,便知太后是为了皇子之事。 “儿臣给母后请安。” “来了,坐吧。” 母子俩相对而坐,太后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对于她而言,眼前这个刚刚忤逆她的不孝子该痛打一顿才好。 “贵妃的事,你可知晓?”太后单刀直入的问道。 “朕已知晓。” “既然如此,你怎么看?” “生死有命,若实在留不住,也怪这个孩子和咱们没有缘分。”骆显说。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那贵妃不行,谁才行呢?” 骆显:“……” “皇后无子,贵妃的孩子也危在旦夕,皇上膝下只有一女,这江山如何传承,皇上可有思虑?”太后冷着脸问道,嘴角挂着一抹讽刺。不愧是母子,洞察人心的本领丝毫不弱,她说,“皇上以前想要嫡子,如今皇后不能生,那皇长子皇上属意谁来生呢?” 骆显沉吟不语。 “皇上,哀家知道你是厌恶了内宅的争斗,也对你父王的庶子没 什么好感,但你也不能因噎废食啊。”太后缓缓道来,“庶子和嫡子的区别并不是母族显贵与否,而在于做父亲的如何教导,你可明白?” “朕明白。” “如此,那皇上可否让哀家安心?” 安心,便是不要再执着于谁诞下皇子。 骆显回答:“母后,朕有自己的思量,您且宽心。骆家在朕这里一定可以传承下去,江山万代,定不负祖宗的心血。” “你……可是想让她来生皇长子?”太后盯着他的脸色,猜想道。 她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她敏而好学,谦逊知礼,为何不可?”皇上反问。 太后的胸膛剧烈起伏,看着皇上,咬牙切齿:“果真如此,你果真是为了她!” “在这之前,朕也是如此思量的,朕的皇儿,不是任何一个女人就可以诞下的。”骆显的脸庞显得坚毅肯定,他对朝政的把控,对江山的主宰,这样的控制欲已经延续到了他对子嗣的要求上面。 “哼,恐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哀家看她可没有这个意思。”太后冷笑。 “她会同意的,将自己的血脉以这种方式延续下去,对她而言,诱惑太大。”骆显的唇角微微的扬起,即使他不能作为一个男人让自己的女人心甘情愿的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但作为政治伙伴,她现在虽然迟疑不决,但终有一天会想通。 骆显对于人心的把控,已经超乎了舒慈的想象。在她看来,一直以为他是想以喜欢她作为突破口,争取她的同意,但其实不然,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来说,利益显然更为重要。和谁生不是生?为何不给自己的孩子选一条康庄大道呢? 太后的心情已经远远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她这个儿子,明知道别人对他无情,却还能算计到这种地步,她都有些胆寒了。 “皇帝,你到底看中了她哪一点?”太后止不住好奇,她无法想象这两人是如何相处的,就凭它们互相算计吗? 骆显端起茶杯,轻笑一声:“与其说是看中她,更不如说是她很有趣,她能让朕的关注力源源不断地朝她而去,这已经是本事。” 太后:“……”能把恃靓行凶说得如此委婉,他也算是本事了。 无话可说,一对疯子。 坤宁宫,皇后正拿着笔抄佛经。 “娘娘,现在太后娘娘也知晓了,咱们现在动手绝 不可能引起怀疑,大家都会觉得是贵妃体弱,留不住孩子。”落雪低声说道。 皇后心乱如麻,她没有杀过人,更没有以这样的方式抹去一条本应该来到这世上的生命。 “再等等吧。” “再等下去可能会穿帮,现在就是最佳时机啊。”落雪说道。 “可……”皇后动摇得厉害,她一想到可能会事发,便忍不住去想皇上的神情,他一定会觉得她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娘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难道不想让自己的后位更稳固吗?” 皇后扔了笔,撇开佛经,心绪不宁。 落雪知道适可而止,所以没有再催促,静候一边。 “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她少受点儿痛楚。”过了一会儿,皇后终于开口,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落雪微微一笑,点头:“奴婢遵旨。” 人就是这样,站在悬崖的时候,有人拉你一把你就会得救,有人推你一把前方就是万丈深渊。 坐在床榻上看书的舒慈无端地打了一个冷颤,旁边的人注意到她的动作,问:“是不是太冷了?” “有点儿。”舒慈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放心,后天朕就把你送回去。”骆显坐在一侧批折子,并不避讳她的存在。 舒慈偏过头去看他:“这是关于黄河改道的折子?” “嗯,江淮上书改道进行得很顺利,百姓得到安家费之后也纷纷迁移,只不过现在是寒冬,不宜动土。”骆显说。 “一定要安抚好百姓,水亦载舟也能覆舟,若不把安抚好移民,恐生混乱。”舒慈说。 骆显侧头:“你对治国安邦有如此见解,为何不帮助先帝安国?”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帮他?”舒慈挑眉,“只是男人都有自尊心,你过分干扰,他会心生叛逆,然后与你渐行渐远。” “你现在对朕说这些,不怕你与朕行远了?”骆显轻笑,打量她。 舒慈倾身,覆在了他的背上:“你离得开我吗?” “嗯?” “南秦第一美人,如今像你的禁脔一样被圈在这里,你难道没有极大的被满足?”她趴在他的背上,双臂缠着他的脖子。 额头的青筋一跳,他几乎立马想把人揪下来狠狠地操弄一番。 “爱妃……”他伸手揽住她的 腰,将她贴近自己,“朕就喜欢你这么放荡的模样……”他一口咬在她的唇上,两人的唇瓣牢牢地贴在一起,互相挤压摩擦,胸腔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两人热烈地吻着对方,就像是一场战争,寸土必争。 她肩头的薄纱滑落,他红了眼睛。 “好了……”喘不匀气,她哼哼着推了他一把,今日的亲热份额已经用完了。 他抱着她的腰,埋头在他的胸前喘息。 “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舒慈轻笑了一声,直起腰来跪在床上,拍了拍怀里的人,说:“折子还没有批完,别偷懒。” “唐玄宗为何懈怠朝政,朕如今总算是明白几分了。”他幽幽叹气。 “你把我比作杨玉环?”舒慈扬眉,似乎不满。 骆显抬头,搂着她的臀部,拍了一巴掌:“你比杨玉环有野心多了!” 舒慈闻言,大笑:“知道就好!” 杨玉环要的是君恩,她要的…… “歆儿,赶快好起来。”他收敛了笑意,看着她,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一寸寸地滑过,带着几分情愫。 舒慈靠在他的怀里:“我也想啊。” 他低头亲吻她的耳朵:“待明年春光明媚的时候,朕带你去巡视南秦的大好河山。” “当真?” “自然,咱们去看你提出改道的黄河,去看朕的子民在朕的治下生活得如何。” 舒慈笑了起来,伸出玉指轻点他的下巴:“你可真狡猾,这样,我就不得不同意了。” 他低头,含住她的手指,咬在嘴里。 “啊,你好恶心。”她笑着推攘他。 第一次被他骂恶心,他震惊中带着不可置信,如今被她时常挂在了嘴边,他倒品出了几分甜蜜,看着她娇憨的模样总忍不住想把人往怀里搂,搂得越紧越好。 “歆儿……” 自从知道了她的小名,他唇齿间都缠绕着这个名字,每念一分就多上一分的眷恋。 骆显果然说话算话,过了两日就把她悄悄送回了西宫,神不知鬼不觉。 “娘娘,你可算回来了!”紫婵差点儿喜极而泣,皇上带走了主子,她们成天都沉浸在惊恐和担心里面,生怕主子回不来了。 舒慈被养得有了几分血色,笑着抬手:“都起来,本宫好好的。” “若春师太都担心许久了,一直没知道您的藏身之处,皇上到底把您藏哪儿去了?”紫鹃抹着泪问道。 “是吗?师姐呢?”即使面对从小伺候她的丫环,舒慈也口风甚严,并没有告诉她们养心殿的暗房一事。 “还知道问我呢,托你的福,我差点儿磕死在师父的牌位前!”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是打扮成宫女的道姑。她上前给舒慈把脉,闭眼感受了一番。 “气息虽弱但十分沉稳,谁救了你?”道姑睁眼。 “不知道,反正是皇上的人。”舒慈耸肩。 “你啊,真是让人担心死了……”知道她无恙,道姑忍不住指责她起来。 “我也没有想到他会不把我送回来。”舒慈握着道姑的手,“抱歉,让你担忧了。” “没事就好。” 舒慈一笑:“师姐大人大量。” 道姑忍不住跟她笑了起来:“师父曾经给你演算过八字,说你命中带福,所以定能逢凶化吉。” “师父高明。”舒慈感叹。 “师父还说,你命中有一奇遇。”道姑透露道。 “嗯?”舒慈疑惑,“什么奇遇?” “具体是什么师父没说,反正你记得自己是绝佳的好命就行了。” 舒慈:“……” 师父,你把棺材板掀开咱们说清楚,丧母丧夫,这样的命居然算好命?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信我,我能掐算出你的奇遇 舒慈:呵呵 第42章 女人的对决 舒慈养伤中,收到了外祖母方氏的来信,上言舅舅文珺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正是她们一早相中的媳妇儿耿家小女。 “这真是大喜事了。”舒慈捏着信纸,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紫婵在一旁问道:“难道是舅爷的婚事有了着落?” “看,连你也这样猜想,他这个单身汉确实是要找个人来给他打理家务了。”舒慈笑言。 紫婵在一旁给舒慈锤核桃,笑着说:“奴婢是了解您,还没有什么喜事儿能让您这样开怀大笑呢。” 舒慈脸上的笑意迟迟下不去,折起了信纸放回信封,说:“外祖母来信,想让本宫给两人赐婚,也算是更体面一些。但本宫这样的身份着实尴尬,不如……” “请皇上赐婚?”紫婵猜道。 舒慈伸手捏起一枚核桃仁儿,含笑摇头:“不妥,请太后才是名正言顺的。” 耿家虽是皇上的心腹,但明眼人都知道咱们这个皇上不爱做媒,至今为止也没有点过鸳鸯谱,这冷不丁的把耿家女和文家子摆在一块儿,不是惹人怀疑吗?算起来,赐婚这件事,最适合以太后的名义来下旨。 “可是主子,太后娘娘对您……”紫婵言尽于此,主仆俩都明白,“她会帮您成为文家的颜面吗?” 舒慈悠悠叹气:“凡事想向别人求,必定自身先予。” “您准备讨好太后?” “讨好?太难听了,本宫想和她做交易。”舒慈嘴角上扬。 紫婵默不吭声,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舒慈自然知晓,如果让太后提条件,估计她会说让舒慈离皇上远远的就行,最好远到先帝陵去,再也不回皇宫。 那么,该从何处着手呢? 午夜,某人翻窗而入,见她坐在床上没睡,大感惊奇。 “等你好半天了,快坐过来。”舒慈穿着白色的亵衣,外面披着一件水粉色的睡袍,拍了拍床榻。 反常必有妖,骆显挑眉,上前道:“看来有些人是要有求于朕啊。” 舒慈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把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柔柔的喊道:“皇上~” 骆显闭眼,享受,且起着鸡皮疙瘩。 “太后娘娘最喜欢什么呀?”她轻声问道。 “诵经。” “除了诵经,她现在最 想要什么,您知道吗?”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给他按起肩来。 骆显闭眼回答:“皇嗣。” 舒慈:“……” “怎么不按了?”骆显睁开眼,轻笑着看她。 舒慈扔开手,垮下脸,说:“算了,从你这里也得不到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想请太后娘娘给我舅舅赐婚。”舒慈幽幽叹气,一双秋泓似的眸子水灵灵的看着他,惹人怜爱,企图唤起他的同情心。 骆显慢条斯理地揭开袍子,说:“这样啊……” “皇上……”舒慈期待的看着他。 “你可以死心了。”骆显扔开袍子,上床抱着她。 舒慈:“……” “不是朕不帮你,实在是母后恨你入骨,以前只是想把你扔到冷宫去,现在估计已经改变注意是想把你烤着吃了。”骆显笑着说道。 舒慈不解:“为何?”她最近都没有怎么见过太后,怎么会产生如此大的恨意? 骆显抱着她躺下,吹灭了烛火,说:“朕说了点儿不利于你的话。” “嗯?”舒慈加重了语气,伸手掐他的脖子,“你说我什么坏话了?” “朕说,想让朕的皇儿从你的肚子里钻出来。”骆显抬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面,仿佛那里面已经有一个小生命了似的。 舒慈:“……” “嘶——别咬朕。” 舒慈不仅咬,她还会掐还会挠:“让你胡说八道!让你胡说八道!” “别闹别闹,小心伤了身子。”骆显挨了几下,让她发泄出来,然后伸手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舒慈红了眼睛:“你这样说,简直是不让我在这后宫好过。” “怎么会呢,母后不是那种人,她虽然不满,但绝没有轻易取人性命的毛病。”骆显安抚她。 舒慈甩开他的手:“这种话我听了就算了,你还拿到太后那里去说,你怎么想的啊!” “就是这样想的。” 她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他。 骆显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是作假,他安静地注视着她,眼睛里像是盛满了幽深的海水,有起伏,有波浪,看着她的时候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 “你当真?”舒慈的声音像是飘忽了起来。 “朕说过很多次,君无戏言。” “可这样的话,皇长子就是一个母不详的孩子。”舒慈说。以她的身份,她没有办法站到明面上去,他们的关系也不会被世俗所认可,说不定百年之后史书上会写上她是祸国殃民的一代妖妃。 “他不是,他的母亲是一个受他父亲喜爱和尊重的女人。”骆显伸手,抚摸过她的脸颊,“比起那些为了传宗接代或者一时发泄而出生的孩子来说,他强太多了。” 舒慈感受到他粗粝的手掌在她脸蛋儿上游移,她的心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他的出生是带着朕的期盼来的,他将会是这个国家下一任君王。”他的声音像是在蛊惑她一样,像是加了迷药,引着她步步沉沦。 一边是选择当太子的生母,一边是选择当一个无子的太妃,看起来这个选择题很简单,也很诱人。但她毕竟不是一个初入宫闱天真烂漫的少女了,她知道选择前者会伴随着滔天巨浪而来,实不如它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容易。 “歆儿,答应朕?”他低头,用唇瓣蹭开了她的衣襟,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舒慈仰头,闭眼:“骆显,你真的是喜欢我吗?” 回答她的,是连绵不绝的热吻。 *** 清晨,冬日的太阳洒在了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闪闪亮光。整座宫殿苏醒了过来,宫人们也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御膳房送来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有三鲜鸽蛋、鸡丝面、熘鲜虾、冰糖燕窝、苜蓿糕,鸡蛋饼还有小葱虾米炒豆腐,还有一盅据说是熬了一宿加了许多药材的鸡汤。 舒慈不喜欢闻药膳鸡汤的味道,皱起了眉头。 “朕尝一口。”骆显掀开袍子坐下,喝了一口,点头,“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舒慈闭眼,挥手:“拿开。” “这是特地为了你做的,别白费了下面人的心思。”骆显说。 舒慈蹙眉,紫婵在旁边游说:“昨晚王喜来回看了好几次,这是他亲眼看着熬出来的。娘娘,您就看在他跑断腿的份儿上,喝一口吧。” 舒慈伸手端起小碗,凑近一闻,也没那么让她受不了,闭眼喝一口…… “味道如何?”骆显在旁边问道。 舒慈放在小碗,擦了擦嘴:“你俩不去唱双簧,真是可惜了。” 紫婵:“… …” 骆显轻笑:“怎么,不好喝?” “你要是喜欢,都喝了呀。”舒慈瞥他。 骆显抬手放在她的手上,捏了捏,说:“朕以前行军打仗之时,吃的跟士兵一样,糙饼子下稀饭,一样能打胜仗。朕你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东挑西捡的,以后出去一趟就知道这一餐是多么好了。” 宫里的生活虽然束缚了自由,但在饮食方面,舒慈从来没有受到什么苛待,反而一直是吃的最好用的最好。听了骆显的话,她想起宫外的情景,走卒贩夫,谁不是辛苦讨生活?她以前不还看到过人家穿着破草鞋在街上走吗? “你说得对。”舒慈端起碗,深吸了一口气,把剩余的鸡汤全喝了下去。 骆显欣慰一笑,看着她的目光也温柔似水。 吃饱喝足,骆显上朝去,舒慈继续琢磨如何讨好太后。 “这么想大约也想不出个什么结果,走,咱们去寿康宫。” 舒慈苦思冥想未果,直接杀向了太后的宫殿。 听说贵太妃来了,太后倒还吃了一惊,问徐嬷嬷:“她的身子调养好了?” “回主子,没有这么快,大概还需要三四个月。” “那她怎么跑到哀家这里来了?”太后蹙眉。 “许是有急事?” 寿康宫主殿里,太后升座,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贵太妃,除了脸色比往常白了些,看起来到与素日没什么区别,仍旧的让她讨厌。 “怎么有空到哀家这里来了。”太后语气不善的说道。 舒慈微微一笑,给太后见礼:“妹妹有事想请太后帮忙。” 正端着茶杯的太后手一抖,差点儿把茶水洒在衣裙上。 “你换个自称。”太后眼皮狂跳。 舒慈讶异:“可是妹妹哪里做得不好?” “行了行了,别在哀家这里做戏,皇上吃你这一套,哀家可不。”太后放下茶杯,不敢喝,怕她再说什么出其不意的话把自己呛死。 舒慈敛了神色,郑重其事的说:“臣妾今日来打扰太后娘娘,是想请您为臣妾的舅舅赐婚。” “可是宁远侯的幺子?” “正是。” 太后撇了撇嘴角:“还找上哀家了,胆子不小。” “臣妾知道太后娘娘不喜臣妾,但还是厚着脸皮来求一求, 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能做到的臣妾一定照办。” 看,求人的姿态都这么高,什么叫“能做到的”?没诚意。 “你们,退下去。”太后看了看左右,说道。 “是。”在两旁伺候的宫女弯腰退出殿内。 太后看着舒慈,轻描淡写的说:“如果哀家要让你现在就离开皇帝,去为先帝守陵,你也愿意?” “只要皇上答允,臣妾一定照办。”舒慈答。 “你……荒唐!”太后冷了脸,斥责她,“你与皇上的事本就是违背了伦理纲常,现在却来要挟哀家,谁给你的胆子?”皇上那边的路要是能走通,她能把主意打到这边来? 舒慈神色自若的回道:“臣妾与皇上的事情自有定论,若是违背了伦理纲常,也自有老天来收拾。” “你就罢了,别带上皇帝!”太后冷言冷语。 说完,两人都僵在了当场,气氛变得冷硬了起来。 “宁远侯世代为国尽忠,为南秦的安稳殚精竭虑,哀家为他们的后人赐个婚不是难事。”过了好一会儿,太后如此说道。 舒慈垂首,以聆听的姿态站在太后的面前。 “可你万不该以皇帝来要挟哀家,这便是大错特错了。” “臣妾知罪,但臣妾所言并非夜郎自大,太后明鉴。” 太后被噎住,因为她明白,舒慈确实没有说假话。 闹心了。 太后的眼神带着审视,沉着语气,说:“哀家问你,如果哀家答应你,你可愿放弃现在的身份,从此以皇上嫔妃的名义待在宫里,直至为骆家诞下皇嗣?” 一个太妃暴毙而亡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个异军突起的低位嫔妃因为皇子一夜翻身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于掌握权势的人来说,抹掉一个人的存在实在太过容易。 舒慈直到此时才抬起眸子,在空中与太后的目光对上。 两个几乎是南秦朝最聪明的女人,如今站在同一个战场上,作为敌对方,对峙着。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这位母亲给儿子拆台的方式好特别。 舒慈:嗯,是你亲妈。 第43章 小产了 “请恕臣妾做不到。” 太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在她看来,越是高傲的女人越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身份,因为随之放弃的还有那些声名和荣耀。 “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按照哀家说的做,对你和对皇上都没有坏处。依皇上对你的迷恋,你只要生下皇子就必定是南秦的太子,而你……”太后嘴角上扬,“这辈子做不了皇后,却可以成为太后。” 舒慈觉得这位太后也真是个人物,居然能戳到她的痒点,看来对她并非一朝一夕的观察了。 “太后,舒慈之所以在先帝逝世后没有离宫,就是想正大光明的活下去。只要我在这世上一日,我就会以舒慈的名字活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天。所以,您给我的诱惑固然大,但我却更看重我的名字和家族。”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太后说,“如果你和皇帝就这样下去,哀家难保不会有一天对你起了杀心。” 一个注定会成为骆显明君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她怎会袖手旁观?让她来毁掉百年之后在史书上的骆显? 说不害怕是假的,太后能养出骆显这样的儿子,且在王府中屹立不倒多年,自然有她的手腕。舒慈虽纵横紫禁城多年,但此时却已经是寄人篱下,苟延残喘了。 “太后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立誓。”舒慈说。 “什么誓?” “若有朝一日舒慈于皇帝的名声有碍,或者危及到了他的性命,舒慈自愿离开。” 太后看着她,目光闪烁了一下:“不是离开,是自刎。” 舒慈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抬头看她。 “哀家的儿子哀家很了解,你离开,就算天涯海角他也会追去。只有你死在他的面前,彻底让他死心,他才会相信。”太后嘴角轻轻上扬,口里说着生死,却云淡风轻,好似只是在谈论天气和今早的点心。 “若我答应,太后能保证以后再也不为难我?”舒慈反问。她没有那么傻,如果太后左一个套子又一个套子设好了让她钻,她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对付不了一对虎狼似的母子。 “自然,哀家也就放心了。”太后点头。 “好,我发誓。如果有朝一日我危及到了皇帝的性命或声名,我将自刎于他跟前。”舒慈抬起了右手,对天发誓,“如有违背,死后不得超生。” “很好。”太后微微一笑,高声喊道,“ 拿纸笔来,哀家要写赐婚懿旨。” 这天,从宫里发出了一道懿旨,太后赐婚,将老宁远侯的幺子和骠骑将军耿忠之幺女撮合在了一起,命他们择日完婚,并且赐下了不菲的贺礼。 骆显很好奇,她是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啊,我告诉太后,明天就去为先帝守陵,她老人家一听立刻就开怀了。”舒慈端起茶杯,手指摩挲着杯身。 旁边的人抓住她的手腕,拿掉她把玩的茶杯:“说清楚。” 舒慈被他一拉,倒入了他的怀里,侧躺着,仰头看他:“怎么,紧张啊?” 骆显下颌绷得有些紧,搂着她腰肢的手也多了几分冷硬。 “先帝自有先皇后与他合葬,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也没说要把他们分开呀。”舒慈笑着玩弄他袍子上的盘扣,“他们两个,一个扮猪吃老虎,一个是豺狼虎豹,我才没兴趣插到他们中间呢。” “那你还说这种话来气朕?”他搂紧了她,大掌在她腰间游移。 舒慈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眨眨眼:“我就想看看,你生气时会是什么样。” “故意招惹朕?”他低头,咬住她的鼻尖。 “别咬别咬,会留印子的。”舒慈一叠声的喊道。 骆显松开嘴,手指滑过她的脸蛋儿,低声问:“有力气走到寿康宫,看来你的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 舒慈双颊绯红:“你想做什么?” “你也想了是不是……”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 “嗯——”她发出一丝嘤咛,手脚缠绕了上去,像是一条灵活的蛇,妄图吸干眼前男子的精血。 “咱们试试?”他红着眼喘着粗气看她。 舒慈肩头的衣裳滑落,她娇羞地吻上了他的下巴,说:“你……自己解决吧。” 说完,她撇开他的手掌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拉上衣服,笑意盈盈的回视他,似乎是挑衅。 骆显:“……”同情心被利用的感激真不好,他真想把人按在榻上做个昏天黑地。 舒慈看他身体绷得像是一块硬铁,毫不留情的笑了起来,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胸膛,说:“我让紫婵给你备一桶凉水吧,不然……”她的目光扫到他的下面,不怀好意的说,“咱们皇上可就要闹笑话啦。” 是可忍孰不可忍。 骆显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然后一把将那个嚣张的女人给抱了起来。 “啊——” “紫婵,烧热水!”他大喝一声。 舒慈:完了完了,玩儿过火了。 双人浴桶里,她被剥了衣裳丢了进去,蒸汽缭绕,她被人搓来揉去,喘息连连。 “你干嘛呀……”她的声音带着哭声,似乎是怨怼,似乎是难耐。 “伺候娘娘沐浴啊。”他的大手顺着她姣好的身子来回游移,却不给她个痛快,实在是难捱。 她撑着浴桶的边缘,凑过去寻找他的唇:“别这样,别这样对我……” 他享受着她的主动,即使身体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也忍耐着,等她先崩溃。 “嗯?”他稍稍抬高了声音,音调转了一个弯,听在她的耳朵里多了几分挑逗。 舒慈松开扒着浴桶的手,投入他的怀里,圈着他的脖子,腿脚并用的夹着他。 “皇上……”她胸膛起伏,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想要吗?”他的手指在下面“作恶”。 “想……”媚得能掐出水的声音。 接着,浴室里传来一阵阵男女交合的声音,有从喉咙里溢出的娇吟,有碰撞出的啪啪声,还有缭缭的蒸汽,为他们做着一道天然的屏障。 酣畅淋漓地坐了一回,他把人抱出浴桶,擦干身子放回床榻上。 “嗯……”她皱眉娇哼。 “是不是疼?”他弯腰,凑在她的耳畔旁。 “肿了。”她伸出双臂,绕着他的脖子。 骆显闭了闭眼,想念几句金刚经来平复一下心情。 “陪我睡午觉。”她勾着他的脖子,说道。 “朕还有政务要忙,户部尚书还在乾清宫等着朕呢。”他低头,亲吻被他蹂躏得红肿的嘴唇。 “睡了人家就跑,禽兽。”她不满地瞪他。 “晚上朕来,抱着你睡一宿,好不好?”他低声哄道。 见他似乎是说真的,舒慈逗弄他的心思终于下去了几分,用指尖挠了挠他的后颈,慷慨的说:“走吧,本宫要睡觉了。” 她这样懂事识大体,骆显却有些不舍了,连连在她脸蛋儿上和脖颈上落下了许多吻之后,才离开。 舒慈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打了一个哈欠,肩头的青丝随之滑落 。 “紫婵。” “奴婢在。”紫婵从外间进来。 “渴死了,沏杯六安瓜片来。” “是。” “慢着。” “娘娘?”紫婵看她。 “玉贵人那里,最近可有消息?” “没有,除了和贤妃走得近了些,并无异常。” “贤妃?”舒慈嘴角一勾,“她可是个人物。” “娘娘这话是何意思?”紫婵道。 “贤妃……从一个通房侍妾再到庶妃,然后是现在四妃之一,她本事可不小。” “可贤妃不是一直都在祥福宫养病吗?娘娘是觉得她有异常?” “让玉贵人盯紧了,必要时做一两件蠢事附和她也是可以的。” “是,奴婢明白了。” 喝了茶,舒慈重新躺下,陷入柔软温暖的被窝,她嘴角稍稍扬起。骆显啊骆显,你身边的女人可都不简单呢。 冬月初三,纪贵妃小产,原因不明。 “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后坐镇延禧宫,看着进进出出的宫人和太医,忍不住怒斥,“一个胎儿都保不住,要你们何用!” “母后切勿动气,也不是宫人们照顾不周,实在是大冬天的纪贵妃自己往湖边跑,这才不慎滑倒小产的啊。”皇后劝慰道。 “这么多人都是死的吗!看着主子大着肚子也不劝阻,一个两个都是吃干饭的?”太后震怒。 皇后叹气:“纪贵妃也太不当心了,怀着身子怎么还到处乱跑呢……” “当班的是谁,给哀家查!” 一查,拔萝卜带出泥,牵扯到了玉贵人。 “玉贵人?”太后皱眉。 “是,但是玉贵人也在,不知她和娘娘说了些什么,她一走,娘娘就摔倒了。”宫女跪在地板上,瑟瑟发抖。 “传玉贵人。” “臣妾来迟,臣妾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话音刚落,玉贵人就从殿门口进来。 “玉贵人,纪贵妃小产之事可与你有关?”皇后肃着脸盘问道。 “娘娘明鉴,臣妾就是偶遇贵妃娘娘,跟她聊了几句,并没有做什么逾矩或惹贵妃娘娘生气的事情。”玉贵人跪在下首,低着脑袋。 “有何人作证?”太后问道。 “臣妾的宫女可以作证。” “你的宫女自然是跟你沆瀣一气,她的话怎可作为证词!”皇后驳道。 “可臣妾出门就只带了贴身宫女,要找其他人也太过艰难了。”玉贵人弱弱的辩解。 皇后转身,对着上坐的太后说道:“依臣妾之见,先把玉贵人看管起来,待纪贵妃脱离危险了再审问清楚,母后意下如何?” “就照你说的做。”太后冷着脸看着玉贵人。 “小产了?”舒慈从榻上直起腰,“怎么会?” “纪贵妃在湖边摔倒了,当时就见红了。”紫婵说。 “她这么蠢?大冬天的往湖边跑?”舒慈皱眉。 “娘娘觉得另有隐情?” 舒慈沉吟不语。 “对了,好像纪贵妃摔倒之前与玉贵人闲聊了一会儿。”紫婵补充道。 舒慈抬眸,眼底瞬间清明。 “贤妃。” “娘娘?” 舒慈问:“玉贵人现在何处?” “被皇后的人看管着,自由受限。” “让麒去找她问问,当时是怎么个情况。” “是。” 紫婵一走,舒慈挺直的腰板儿才软了下来。 她曾说过,必要时可以听命于贤妃,那么现在,就应该是那个“必要时”了。 玉贵人被关在延禧宫偏殿的一间屋子里,没有地龙没有炭火,她只有抱着肩膀坐在凳子上,忍受寒冷。 唰—— 一阵寒风刮过,她眼睛一亮,起身:“麒?” 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出现在她的对面,他蹲在地上,问:“主子让我问你,纪贵妃小产与你有干系吗?” “你蹲着干嘛?”玉贵人不解。 “废话,从窗外能看到影子。”麒翻了个白眼。 “哦。”玉贵人点头,说,“纪贵妃小产跟我没关系,我就是帮贤妃带了几句话。” “什么话?” “原话是……”玉贵人回想,“皇后无子,贤妃无子,淑妃和以前的德妃也无子,为什么你就怀上了呢?”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麒蹙眉。 “就是这样,说完我就走了。”玉贵人说。 “哦,那你安心待着,我去回话。” “麒,纪贵妃如何了?”玉贵人喊住他。 “性命保住了,但仍旧在昏迷当中。” 玉贵人喃喃道:“不会真的是我害了她吧……” 麒无暇听她自白,一个闪身,消失在了房间中。 “皇后无子,贤妃无子,淑妃和以前的德妃也无子,为什么你就怀上了呢……”舒慈重复着这句话,越念越觉得贤妃高明。 “娘娘,她这是在映射皇上身体有问题?”紫婵听舒慈念了几遍,品出了点儿什么。 舒慈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本宫就说这个贤妃不简单吧,杀人于无形啊。” 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等着纪贵妃对号入座,然后越想越惊慌。 纪贵妃那天本就是神志不清,她虽然迷晕了“皇帝”,可她自己也没逃得掉。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不熟悉自己男人的身体?或许她之前只是怀疑,但现在被贤妃一“点拨”,她几乎肯定了起来。这一肯定…… “这么说,是纪贵妃自己摔的跤?”紫婵猜测道。生下一个不是皇子的孩子,会引来多大的麻烦呢?灭族之祸也不为过。 “不,她不会那么容易中计。”舒慈摇头,“即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会立马听了玉贵人的话就摔掉自己的孩子,这也太蠢了。” “奴婢迷糊了。” “这里面,应该还有一个人的功劳。”舒慈轻笑,眼神意味不明。 “您指的是……” “皇后。” 别忘了,纪贵妃怀孕,对谁的威胁最大。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都是毒妇!毒妇! 舒慈:嗯? 骆显:老婆,离她们都远点儿,小心把你带坏了。 贤妃:智障皇帝! 德妃:+1 皇后:+1 淑妃:??我还没怎么出场,就要表态吗? 安贵人:看戏。 玉贵人:看戏+1 第44章 巫蛊之术 据说纪贵妃流掉的那个胎儿是一个男胎,都成形了。皇嗣接连陨殁,皇室的头顶上犹如罩了一层乌云,外面冰雪连天,室内也是寒风瑟骨。 太后痛心疾首,一边怪纪贵妃不知轻重,一边势要追查她小产的真相。 “我的孩子——” 里面,传来一声惨烈的哭嚎,那是纪贵妃醒来后得知自己流产发出的绝望的惨叫。 太后闭眼,不忍听。 皇后步入了内室,坐在床榻边的绣凳上,说:“事已至此,你再懊悔也没用了。如今母后和皇上决意要为你讨一个公道,这可是大好机会,别让害你的歹人逃脱了。” “害我?”纪贵妃愣愣的,眼珠子也一动不动,像是入神了一般。 “你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去湖边,又是怎么摔倒的,这些一一告知于本宫,本宫一定会转述给太后,为你讨回公道。”皇后鼓励她。 纪贵妃抱着被子傻傻的:“孩子,我的孩子——” 皇后见她像是失心疯了一般,不禁气馁,难不成在她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皇上驾到!” 外面有太监唱喏,纪贵妃突然从床上窜起,左右两个宫女都没有把她拉住。 “皇上,皇上!”她凄厉地叫着,朝着外面跑去。 “娘娘,您现在不能下地啊!” “娘娘,您保重身子啊!” 骆显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一把扶住冲出来的纪贵妃,说:“别胡闹,回去。” 纪贵妃见到他,欲语泪先流:“皇上,咱们的孩子没了……” 说实话,骆显并不在乎这个孩子是生是死,对于他来说,没有出生的孩子都是变数,它们毫无自保的能力,于是只能依靠自己的母亲,如果母亲蠢一点笨一点,那么它们的下场可以想见。 虽然对孩子无感,但却对纪贵妃如今的状态有几分同情,说到底,还是自己给了她希望。 “睡床上去,事情到底如何,朕会查个水落石出的。”骆显扶着她,把人按上了床。 纪贵妃期待的看着他,一双眼睛哭得通红:“皇上,您不怪臣妾吗?” “保重身子,别想太多。”骆显说。 皇后在一边像是被忽视了一样,看着这对男女“你侬我侬”,几乎要把护甲给掐断了。 “皇后。”骆显转头看她。 “臣妾在。”皇后蹲福,低眉顺眼。 “这件事就由你来主理,五天之内必要查出真相,否则……”骆显的眸色一闪,“朕会亲自来查。” 皇后身躯一颤,几乎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是,臣妾接旨。” 但纪贵妃好像并不怎么相信皇后,她侧着脸没有看她,连一丝假装的恭敬也欠奉。 骆显安排妥当后出了内室,给上坐的太后请了安,说:“母后,夜色渐深了,朕送你回宫吧。” “好。”太后起身,母子俩相携走出了延禧宫。 将太后送到了寿康宫,骆显没有马上离去,他斟了一杯茶放到太后的面前,说:“此事,母后如何看?” 太后瞥他:“皇上好像并不伤心。” “一个注定活不下来的孩子,朕何必伤心?”骆显端起茶杯。 “为帝者冷血无情,可以作出精准的判断。但过分的罔顾他人的感情,也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帝王,起码在体察民情方面,他就是注定失败的。”太后说。 骆显回道:“朕并不是冷血无情,只是那孩子也不是朕的,朕如何伤心得起来?” “皇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太后放下茶杯,一声沉重的响声。 “那晚贵妃给朕下了药,但事先被朕察觉,朕不欲让她得逞,所以借着龙十脱身。”骆显说道。 “你……”太后眼神一暗,似乎是暗藏着杀机,“看来你还是为了她。” “不全是。”骆显嘴角一掀,有些嘲讽,“自从纪氏入宫以来,纪家的人在前朝上蹿下跳,出尽风头,虽纪阁老一人还算清醒,但已经约束不了他的子孙。” “朕摆了贵妃一道,不过是想给他们提个醒。这皇恩来得快去得快,朕给了,他们就得跪着受了,朕要是不给,他们也别存什么其他的心思。” 太后听来,知道骆显并没有完全被儿女情长蒙住了眼,这才隐匿了刚刚一瞬间暴起的杀心。 “后宫是前朝的一个风向标,风哪儿吹,前面的人就往哪儿跑,皇帝做得对。”太后点头赞赏。 骆显轻笑,手指摩擦着杯身:“所以母后应该放下心来,贵太妃虽然对朕有一定的影响力,但舒家在朝为官的人并不多,且她父亲庸碌,兄长又早就破家而出,她在朝局上对朕的影响却是 这个后宫里最低的。” “一个女人要是有野心,自然会在前朝培植自己的亲信,这一点皇帝也不要松懈了。”太后提醒道,“自古后宫不得干政,无论她对你的影响力如何,你都要记得,自己首先是君王,黎民苍生为重。” “儿臣谢母后教诲。” 天空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舒慈坐在榻上打完了一个盹儿,醒来一看,天色又黑了几分。 她走到窗前,撑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雨景,一股萧瑟凉薄的感觉顿生。 “娘娘,您身子还没有大好,还是离窗边远一点吧。”紫婵端着茶进来。 舒慈笑着说:“无妨,本宫穿得厚实。” “娘娘,您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人吗?”紫婵放下茶具,笑着问道。 舒慈转头,眉毛一竖:“本宫是睡不着!” 紫婵笑笑不说话,但表情摆明了是不相信,不欲跟她唱对台戏。 舒慈叹气,伸手合上窗,连紫婵都能看出她的心思,她最近是怎么了? “别忙活了,安寝吧。”舒慈转头说道。 “是。”紫婵上前,帮她宽衣解带。 躺入被窝,她睁着眼,睡意全无。脑海里转动着许多人影,盯着床顶,似乎在思考什么。 翻了个身,看着一下子暗淡下来的寝殿,听着紫婵悄声推门出去的动静,有种孤寂感从脚底蔓延了起来。她在期盼什么? 纪贵妃今日小产,他一定会陪在她的身边才是。说不定两人温言细语,加之他对她的愧疚,爱火重燃也不是不可能的。 手指捏紧了枕头,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眠。 很多个夜晚她都是这样入睡的,一个人,一张床,没道理会不习惯的。她这样催眠自己。 面前的帷帐被轻轻吹起,哪里来的风?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以为是紫婵忘记关窗户了。 撩开帷帐,一个黑影站在他的面前,他浑身都湿漉漉的,正拿着巾子在擦脸。 “你……”她愣在当场,昏暗的光线里,她却一眼认出了来人。 “知道朕要来怎么也不留门,朕还是翻窗户进来的。”骆显扔了巾子,头发仍旧湿了大半,看起来有些狼狈。 “谁知道你又要来做贼!”她哼了一声,嘴角却悄悄地扬起。 “让你的丫环烧水,朕要沐浴。”他解开纽扣, 脱下湿袍子扔在一边。 “你等着。”舒慈扯过一边的外衣披在肩上,快步朝外间的抱厦走去,紫婵在那里值夜。 骆显转头看她,觉得她好像与平时有些不同。 热水烧好了,他踏进浴桶,她跟着进来。 骆显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等不及了?” 舒慈把手里的巾子扔在他的脸上:“本来准备帮你搓澡的,现在看来,你是不需要了。” “过来。”骆显拿掉巾子,在桶里打湿,拧干。 “做什么?”她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不动。 “朕想问你个问题。” 舒慈上前:“什么问题?” 他一把拉过她,让她趴在浴桶的边缘。水汽升了上来,她的一张俏脸被蒸汽打湿,朦朦胧胧的,有些稚嫩的感觉。 “今日怎么对朕这么好?”他伸手抚上了她的腰肢,揉捏了两下。 舒慈微微一颤:“你是贱皮子?人家对你好你也要问个为什么?” “别人朕不问,是你的话……”骆显眉梢上扬,“朕真得好好问问。” 舒慈深吸了一口气,想挣脱他,却被他大力地按住,差点儿一头栽进浴桶里。 “好好好,我说。”舒慈拗不过他。 骆显:“说吧,朕听着。” “刚刚我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极可怕的梦,被吓着了。”她撅起水润的红唇,可怜兮兮的说,“这一躺上床就想起梦里吃人的恶魔,吓得不敢入睡。” 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声音软得不像话:“幸好你来了,不然今晚我肯定是睡不着的。” “是吗?”他尾音稍稍上扬。 “当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咬牙切齿,骗鬼都比骗他容易吧。 骆显一下子将她拉开,手掌顺着她的衣襟往里面探去:“可朕来了你也睡不着的,怎么办?” 像是蚂蚁在啃她的锁骨,痒痒的,让人脊椎发麻。她娇哼了一声,说:“你还洗不洗,不洗咱们去床上……聊聊?” 唰啦—— 某人出浴,水珠溅了她一脸。 “你轻点儿啊!”她抹了一把脸。 骆显跨出浴桶,浑身不着一物,就那样站在她面前,扯过浴巾擦身。 舒慈惊呼一声,第 一反应就是捂眼睛。 温热的躯体靠近,他一把将她搂了起来,她的双腿条件反射地缠绕在他的腰上,他哈哈大笑,带着她往床榻上走去。 如此阴雨连绵的夜晚,落叶入泥,花瓣跌土,万物萧瑟,却正是行亲密之事情的好时候。 抱着更暖和嘛。 *** 皇后负责审理纪贵妃小产一案,第一件事就是把玉贵人捉来,严刑拷打不敢,但言语逼迫却不是什么难事。皇后的人轮流上阵,不分昼夜地询问玉贵人,势必要把贵妃流产的事情和她绑在一起。不过才两天,玉贵人就形销骨立,似乎不堪重负了。 “臣妾真的没有说什么话刺激贵妃娘娘,臣妾冤枉啊……”暗室里,玉贵人被绑在椅子上,几个嬷嬷轮流询问她,她的精神已濒临崩溃。 外间,落雪向皇后进言:“如此问下去也没有什么进展,不如搜一下玉贵人的住处,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呢?” 皇后侧头:“你是说……” 落雪上前,低声说道:“让人小产的方法有很多种,也不一定是玉贵人说话刺激了贵妃娘娘……” “传本宫的旨意,去搜祥福宫。”皇后的思路被打开,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是,奴婢遵旨。” 祥福宫 贤妃坐在主殿上,看着外面的宫人进进出出,眉头皱得死紧。 “娘娘,皇后娘娘也忒过分了,搜玉贵人的寝殿怎么把咱们宫里都翻了一遍啊。” “皇后毕竟是皇后,她想做什么,难道咱们这些人还敢说不吗?” “听说玉贵人一直被圈在坤宁宫,也不知道如何了。” “她是个好的,本宫记着了。”贤妃微微一笑,似乎很是满意玉贵人没有把她牵扯出来。 搜查完毕,不负皇后所望,他们在玉贵人的床底发现了射偶人,上面写着贵妃的生辰八字,还在她小腹的位置插入了不少的银针。 皇后把证据呈交给了太后,言语之间颇为愤恨:“想不到玉贵人竟然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实在是可恨至极!” 太后拿着玩偶左右翻看了一下,问:“这是在玉贵人的床底找出来的?” “正是。” “就是这个,诅咒了贵妃的孩子?” “联想贵妃小产时的症状,臣妾认为确是如此。” 太后轻笑了一声,说:“辛苦皇后了,这射偶人就留在哀家这里吧,皇后查案也累了,先回坤宁宫歇歇吧。” “母后?”皇后有些不明白太后的意思,现在证据确凿,难道不应该立马逮来玉贵人问罪吗? “哀家要把证物交给皇上,让皇上来决断。”太后说,“皇后放心,哀家很皇上一定不会让害贵妃的凶手逃脱。” 不知为何,皇后的脚心有些发凉,她看着太后在笑,却从那笑里读出了几分凉意。 “臣妾,告退。” 皇后离开,太后冷笑一声,扔开射偶人。 “聪明反被聪明误。”太后轻哼一声,“去请皇上吧。” “是。”一直陪伴在侧的徐嬷嬷应道。 太后能看出的端倪,骆显怎么会看不出来? 骆显冷笑:“可惜朕这个皇后的功课没有做到位,玉贵人生于蒙族,最擅长之术应该是制蛊,而不是这个哄人的玩意儿。” 制作蛊毒,是蒙人的拿手戏,据说养了多年的蛊虫听得到主人的号令,一旦钻入人的血脉之中,不消五日,寄主必亡。玉贵人既然是蒙人,那她为何不用本族人擅长的制蛊之术,而用这个除了吓人毫无用处的巫术呢? 拿起那个写着贵妃生辰八字的射偶人,骆显真是笑不出来。 “愚蠢至极。” 太后说:“这贵妃流产的事,到这一步,哀家总算有几分明白了。”自然是与皇后脱不了干系。 “元氏心术已坏,废黜她已是迟早的事情。”骆显说。 “凡事都讲证据,只咱们母子知道还不够,要找到她害贵妃的真凭实据才行。”太后说。 “这个母后放心,雁过留声,以她的脑筋,藏不了多深的。”骆显轻笑,这笑容里,自然包含着对皇后此番作为的鄙夷。 有些人聪明,不用害人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舒慈。 有些人假聪明,害人害己,最终成了一大笑话,比如接下来的元氏。 作者有话要说:元氏:好好好,本宫给你的慈儿腾位置! 骆显:麻溜儿的,赶紧。 元氏:…… 舒慈:这人是谁,我不是认识。 第45章 有趣的发现 皇后回了坤宁宫,却是越想越心虚,从太后的那个神情里,她好像读出了点儿什么。 “落雪,你方才也在,你说太后会不会知道了是咱们……”皇后捏着帕子手足无措,有些心惊。 落雪上前,斟了一杯茶递到皇后的手里,说:“娘娘放心,太后若是怀疑也找不出什么证据来,您别自己吓自己。” “你不了解她,她看似不沾俗事却是最洞察秋毫不过的了。”皇后嫁入骆家这么多年,多少对这位婆母有一定的了解,如果不是她在后面推波助澜,先王也不会独独看重自己的嫡子而不顾几个才能相貌都不错的庶子。 “娘娘,实在不行咱们就玉贵人的头上推,她现在在咱们手中,搓扁揉圆还不是任由咱们说了算?”落雪低声说道。 “可她不会翻供吗?如此大事,本宫就算呈递了她的认罪书上去,皇上太后也会亲自询问于她,届时岂不是露馅?”皇后皱眉。 落雪轻声道:“咱们不给她在皇上面前乱说的机会,不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皇后侧头看着落雪,过了一会儿才读懂了她的意思,一脸的震惊,“杀了她?” “玉贵人畏罪自杀,娘娘觉得如何?”落雪勾起嘴角,转眼间就想出了一条阴毒的计谋。 皇后沉默不语。 “开弓没有回头箭,要想保存您,牺牲一个小小的贵人也不算什么。”落雪劝道。 皇后闭眼:“也是,本宫才是万民之母,小小一个贵人替本宫背了锅,也不算委屈她。” “正是如此。” 这边,有人谋划着动手,那边,有人却发现了点儿非常有意思的东西。 舒慈把玩着手里的一块绢布,嘴角含笑:“你是说,这是从皇后的心腹的房间里搜出来的?” 麒站在舒慈的面前,皱了皱鼻尖:“属下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你何时觉得她有问题的?”舒慈问道。 “她的一双绣鞋上各缀了两颗白珍珠,这让属下生疑。她一个宫女,就算是皇后的心腹,有下面人的孝敬,也断没有阔气到把珍珠往鞋子上缀的本事吧?”麒喜欢在宫里晃荡,被他发现点儿什么那还真算不上吃惊。 “那这块绢布?” “正是皇后暗害纪贵妃的证据,那绢布上还沾着药粉,据属下所知,这是一种毒药,加在茶 水或点心里无色无味,但时间一长就会让人体虚,最后再也爬不起来。”麒说。 “那你说,这么个致命的证据,她为何要放在自己的房中?若是皇后败露,第一搜的难道不就是坤宁宫?她是皇后的贴身丫环,她的屋子搜出来这个,不就是钉死皇后的罪证吗?”舒慈说道。 麒有些迷糊了,他虽然擅长观察细节,但却对这些绕来绕去的心计不是很擅长,他一脸为难的看着舒慈。 “请主子解惑。” “除非她打的主意就是想要了皇后的命。”舒慈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绢布。 “这……”麒皱眉,“她与皇后不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吗?皇后对她信任有加,她怎么还会置皇后于死地呢?这是背主啊!” 舒慈转头,看向紫婵:“紫婵,本宫问你,如果有一日本宫让你去杀害一个人,你杀完后,会把凶器藏在哪里?” “如果是刀剑,那就扔得越远越好,如果是毒药,那就投井,毁灭踪迹。”紫婵回道。 舒慈看向麒:“你听懂了吗?” “懂……又不是很懂。”麒犹犹豫豫的说。 紫婵撇嘴,上前:“简单说,我是主子的贴身婢女,那我做的事就要百分百缜密,一旦在我这里出了什么纰漏,主子被牵连的机会那就是十成。” “你认为,一个连杀人都完成得如此缜密的人,会忘记收拾掉这个东西吗?”舒慈指了指一边的绢布,轻笑道,“显然她是故意让人发现的,好让皇后无路可逃。” “那落雪的身份就很值得怀疑了,她为什么这么做,凡事都要有个动机吧?”紫婵也有些疑惑。 舒慈说:“你曾经告诉过我,落雪是玉州人士,对吗?” “是,奴婢说过。” “玉州是中山王的属地。”舒慈微微抬头,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他当时能自由的出入本宫的宫殿,那在皇后身边安一两颗钉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紫婵和麒都有些震惊,他们没有想到后宫一个投毒案,竟然把一个藩王牵扯了进来。 “当然,这都是本宫的假设,具体如何,还是要听她自己说了。”舒慈抚弄了一下护甲,嘴角衔着一抹冷意。 麒:“那属下要不要去保护玉贵人?她很大程度上会被皇后当成替罪羊宰了。” “去吧,必要时别动手,搞出点儿动静就行了。”舒慈说道。 “是,属下明白。”麒一拱手,像是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紫婵上前,心有余悸的说:“幸好您当时没有跟中山王走,他的心机太深了。” “本宫凭什么跟他走?”舒慈冷笑,“他不过就是想用本宫来打着先帝的旗号,光明正大的跟皇上唱一出反调而已,本宫为何要成全他?” “那这落雪肯冒着生命危险替中山王办事,她图的是什么?”紫婵不解。 舒慈:“让人去查查,蛛丝马迹,总会找到真相的。” “是。” 是夜,玉贵人被绑在椅子上,睡得极不安稳,她歪着脑袋,整个脖子都往下坠。 “吱呀——”一声门响,她警惕地睁开了眼睛,披散的头发挡着她的脸,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是醒是睡。 一个身影朝着她逼近,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的东西除了毒药不做他想。 玉贵人微微闭眼,她想,关键时候也不顾上掩藏身份了,再演下去估计要把小命给玩儿脱了去。 下巴被人钳制住,她微微抬起头,然后趁其不备凌空一脚,正中来人的心口。 “你——”摔倒在地,来人震惊地看着她。 “落雪姑姑,怎么,这么着急要送我上路了?”玉贵人披头散发,语气森森,凭添了几分鬼魅般的气息。 落雪捂住胸口:“贵人真是聪明,只是可惜这上好的鹤顶红,全洒了。” “鹤顶红没了,姑姑就没有其他手段了吗?这不像姑姑的风格啊。”玉贵人轻笑。 “多谢娘娘看得起奴婢。”落雪站了起来,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娘娘说得对,毒药没了,还有奴婢这双手啊。” “娘娘冰肌雪肤,可惜了。”落雪朝着玉贵人靠近,伸出手,掐在她的脖子上。 玉贵人仰头,眯着眼:“姑姑,我能多问一句,你的主子是谁吗?” “娘娘糊涂了?奴婢是坤宁宫的人啊。” “是吗?我怎么觉得落雪姑姑做的每件事,都是在把皇后往火坑里推啊。”玉贵人微微一笑,眼睛里闪过光芒。 落雪神情微变:“你什么意思?” “姑姑不是玉州人吗?玉州似乎是中山王的地界啊……”玉贵人轻轻笑道,“知道这些不算什么,我还知道一些关于姑姑的往事,你想听我一一道来吗?” 大概是被 戳中了痛点,落雪不再犹豫,双手合力一掐,置玉贵人于死地。 突然,落雪瞪大了眼睛,往后一倒,竟是直接倒在了地上。 “快解开我,难受死了!”玉贵人大喊。 麒隐没在黑暗里,说:“再等等,有人来了。” “谁?” “救你的人。” “那你能帮我稍微松一下吗,绑太紧了。”玉贵人才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几下,心情颇为不好。 麒不想回她,默默地蹲在房梁上。 “哎,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玉贵人皱了皱鼻子。 麒不语。 “是烟的味道,有火,起火了!”玉贵人才闻出来,突然往窗外一看,火光四起。 “啊——” “叫什么,我才放的。”麒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你放什么火啊!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玉贵人尖叫了起来。 “不放火怎么引人来,怎么解释她被我打晕了的事。”麒淡定的说道。 玉贵人要疯了,先是险被毒死,后来是被掐死,现在是被熏死还是烧死啊?! 火光照天,玉贵人怀疑自己没死在敌人的手里却要死在同伙的手里了。 所幸,在吸了不少的烟气之后,外面的人终于扑灭了大火,给了她一条生路。但此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一方面是吸入烟气过多,一方面是被气得。 昏迷前她想到,总有一天她也要把麒绑在椅子上,然后给房子放一把火,让他尝尝无能为力又惊恐万分的感受。 “皇上放心,玉贵人并不大碍,只是晕过去了,待臣施几针就可醒来。”太医诊完,向旁边人男人禀报道。 “嗯,尽快让她醒来。”骆显说。 李江抱着拂尘走来,弯腰:“皇上,坤宁宫已经被围了起来,上下一干人等均被禁军看牢,您看……” “夫妻一场,朕亲自去看她。”骆显撩开袍子,大步走出。 皇后的寝殿里,平时看起来富贵堂皇的一切如今什么都没变,却徒增了一股萧瑟的味道,像是寓言了主人的结局。 “皇上驾到!” 皇后起身跪迎,这一刻,她的心才真正的慌乱了起来。 “坐。”他落座,指了旁边的位置给她。 “臣妾不敢。”皇 后低头。 “下毒,栽赃,杀人,纵火,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骆显轻笑,诸多讽刺。 “皇上冤枉臣妾了,这些事俱是臣妾的宫人违拗了臣妾的意思所犯下的,与臣妾并无关系。” “你倒是摘了个干净,也不知道落雪听了你这番话是何感想。” “她擅作主张,任凭皇上责罚。只是臣妾与皇上夫妻多年,臣妾是何心性,皇上还不知吗?”皇后抬头,目光盈盈的看着骆显,好似自己真的一干二净一样。 骆显说:“以往在王府的时候朕的确相信你,但自从朕登基以来,朕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无子,朕说过,抱养地位嫔妃的孩子记在你的膝下,你不甚聪明,也没关系,朕前朝后宫兼顾都可以。但唯独,朕忍不了心性败坏的人。” “皇上忍不了臣妾不是因为臣妾不好,而是因为有人比臣妾更好吧。”皇后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她看着她的夫君,陌生而熟悉,她从未走近他的心里,却又和他结成了夫妻。 “是,她比你好,起码她毫不掩藏自己的野心。”骆显直言。 “呵!什么时候有野心也成为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了?”皇后冷笑,“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朕今日来不是与你讨论她的,你犯下的过错抵赖不得,朕念在你多年操持的份儿上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 “否则呢?” “元氏一族,朕绝不手软。” 皇后的身躯一震,这才清醒了过来。 错了,从头到尾便是错了。她拿他当夫君的时候,他是王,她明白他的无情,下定决心做一个贤后的时候,他却对其他女人动了心。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却放不下身段来祈求他的谅解。 “皇后,招了吧。”骆显说。 “臣妾不能招,善雅不能有这样一个满身污点的母后。”这是她最后的坚持,也是她最后对女儿的照拂。 “说到善雅,如今她聪慧识礼,颇得几位先生的喜爱。”骆显说,“她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一个罔顾律法的母亲,不知道如何自处!” “皇上!”皇后抬头,悲切十足。 “你主动招认,朕便全了你的颜面,给善雅和元氏一族厚待。你要是等着朕来查,莫说是你的性命,就是元氏九族,朕也是诛得的。”骆显起身,像是一座巍峨的神像,背对着窗外的月色,威严又高大。 皇后半晌没有作声,他耐心告罄,抬腿离开。 “皇上!臣妾认罪……” 作者有话要说:舒慈:她们都想看我一脚踹开你,然后登基为女帝,养一后宫的男宠。 骆显咬牙:她们,是谁? 舒慈:楼下这群读者…… 第46章 南巡 成康二年,上制诏三公,曰:“皇后元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后宫,恭承明祀。今废黜元氏,贬为庶人,冷宫安置。” 据闻纪贵妃听到旨意后,狂笑数声,直至晕厥。 这个冬天,漫长而萧瑟,皇后倒了,纪贵妃的孩子没了,后宫如一潭死水,静悄悄地。 只除了一处,梅香悠远的西宫。 “你这剪得不好看,本宫来。” “你重新去剪几支梅花,这高低不太一致。” “你不会剪就闭嘴。” “还没有朕不会的东西。” 窗台边,两人因为插一瓶梅花而起了纷争。紫婵端着茶进来,听了一耳朵,又自觉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你这……太丑了!”舒慈忍无可忍,丢下剪刀,转身坐回榻上。 骆显转动了一下梅瓶,欣赏了一番,道:“这是朕第一次插花,已属难得。” 舒慈翻了个白眼,拿起手边的书挡住视线,不看他。 骆显放了梅瓶过来,坐在她的身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下月就是你的寿辰了,你想要什么赏赐?” “本宫什么都不缺。” “哦?那朕就把上次高丽人送的那尊玉观音赠给你吧。”骆显说。 舒慈移开书:“那尊浑身通透无一杂质的观音?” “你见过?”骆显瞥她,“朕记得你当时并没有出席,怎么像是亲眼看过似的?” “听说了。”舒慈淡淡的说。 “哦,听谁说的?” 舒慈眯眼:“这宫里藏不住秘密,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展览出来的东西,有什么值得保密的?” 骆显轻笑,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蛋儿:“是吗,朕还以为你是躲在某个地方悄悄看到的呢。” 舒慈:咳咳,屋顶。 “说到我的寿辰……”舒慈目光飘远,“翻过年就是二十六了,整整比你最小的嫔妃大十岁。”她转头看他,嘴角挂着似是而非的笑意,“皇上,您可真是品味独特哦。” 骆显挑眉:“这不正是证明你的魅力无穷吗,连小你十岁的女子都难以匹敌。” 舒慈轻笑,微微倾身向他,舌尖一勾: “是吗,我怎么觉得是她们没我放得开啊?” 骆显的大掌一伸,将她从对面捞了过来,双腿岔开,她稳稳地坐在他的大腿上。 “比床上的功夫,歆儿自然是一流的……”他靠近她的耳畔,吹气。 她娇笑一声,抱着他的脖子,眯着眼,像只困顿的狐狸。 “歆儿,朕问你,你是如何得知落雪有异的?”他轻抚着她的背问道。 “角色代入。一个处处想挑起后宫纷争的宫女,她是真心想为元氏着想的吗?” “那你又是如何想到她是中山王的人?” “猜的。”舒慈睁眼,“如果她没有咬舌自尽,我倒是可以逼问出一些东西来,可惜了……” 一个誓死扞卫秘密的女人,她虽什么都没说,但起码从行为上暴露了一点,那就是她的这个秘密非同一般,她保护着她背后的那个人。 “明年南巡会途径中山王的地界,歆儿有兴趣跟朕一起去瞧瞧吗?”他低头,看着她优美的背部曲线,忍不住在她的颈后落下一吻。 “我很惜命的。”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 “不白走一趟。” “嗯?” “朕可以允你一个条件,随便你提。” 诱惑太大,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一双眸子锁住她的俊颜,手指划过他的喉结:“当真?” “君无戏言。”他喉结动了一下,声音性感低沉。 她终于笑了起来,像吃到肉的狐狸,摇晃了一下尾巴,十足惬意。 有时候骆显也觉得他太过卑微,因为想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他的身边,不惜以各种各样的条件来诱惑她。一旦看到她露出感兴趣的眼神,那便是他心满意足的时候。 这个女人…… 他抱在怀里,有种此生再无期盼的满足感。 而对于舒慈来说,眼皮渐沉,只觉得这个怀抱比她的大床还舒服,让她可以心安理得的闭上眼,好好睡个午觉。 冬去春来,皇上南巡的事项也被提上了日程。在文武百官吵了一个月以后,终于定下了南巡的路线,经过的省府,以及圣驾落脚的地方。 “走水路?”舒慈吃惊的转身,手里捧着的书都快掉下来了。 “是,前边儿才传来的消息,确实是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南行。”紫婵担忧的看着舒慈。她能文能武的 主子,唯一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晕船。 舒慈有种现在就开始眩晕的感觉了,她扶了扶额头,说:“这是谁出的主意?” “都察院左都御史郑清大人。” 舒慈咬牙:“郑清,本宫记住了。” “主子,您走了,那公主殿下怎么办呢?”紫婵问出了心里的担忧。这宫里便是龙潭虎穴,舒慈这镇山的老虎一走,自家小白兔殿下还不是任人揉捏? “本宫会向太后请旨,送她去清泉峰,师姐那边会照顾好她。” “那殿下会同意吗?” “这个……”舒慈真不确定了。 “儿臣不要和母妃分开!” 果然,舒慈才提起了个话头,一下子就被这丫头被识破了,迅速抗议。 “你不是喜欢清泉峰吗?山上有猴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鸟,你带着福来怎么漫山遍野地跑,多好玩儿啊。”舒慈耐心的劝导她。 “可是母妃不去……”乐畅瘪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母妃有正事要做,你懂吗?”舒慈握着她的小肩膀,认真说道。 “什么正事?” “母妃有一位兄长,流落江湖,母妃想要去找他。” “舅舅?”乐畅歪着脑袋,试探地问道。 舒慈点头:“正是你舅舅,你记得?” “儿臣听紫婵说起过,虽然儿臣没有和舅舅见过面,但也知道他曾经是一位顶厉害的将军。”乐畅竖起了大拇指,“儿臣敬佩他。” 舒慈感动,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乖女儿。” “母妃尽管去吧,儿臣愿意去清泉峰和师太一起住。”乐畅靠在她的怀里,抓着她的衣襟,念念不舍地蹭了蹭她的胸脯。 在决定养乐畅之前,舒慈犹豫过一段时间。她没有生育过,没有天然的母性,所以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养出一个善良懂事的孩子。所幸,她的选择没有错,乐畅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真乖,母妃会给你带很多好玩儿的东西回来。” “拉钩。” “好。” *** 夜间,舒慈坐在梳妆台边梳头,背后的窗棂发出一声响动,她从镜面里看到有人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 来人弯腰,一把将她抱起。 “小心我的头发…… ”她低呼一声。 他抱着她往床榻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据说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新郎就是这样抱着新娘上床的。” “怎么,你还想再大婚一回不成?”舒慈嘲笑他。 他抱着她滚入红被间,热吻连连:“想娶你。” 她仰着头任他亲吻,梳理他的发丝,问:“从哪个门进?” “正门。” 只有皇后能从正门嫁进皇宫,当初她便是从偏门入的。所以,贵妃再好听,不过也是妾侍。 “看在你嘴巴这么甜的份儿上……”她眉目流转,自有一股风情。 “让朕操弄个够?”他一口咬在她的锁骨上,说着下流的话。 舒慈的手指抚过他的后脖,明显感觉到了一阵颤栗。 “受不了了?”她像之前的他一样恶劣,对着他的耳廓吹气。 “歆儿……”他喉结滚动,一把撕开她的亵衣。 裂帛声响起,上好的绢丝就这样成了碎片,可惜两人谁都没有心疼。 她双腿缠住他的腰,握着他的手引着他往自己的身下摸去…… “这是什么?”他摸到了一层厚厚的棉布。 她弓起身子,挂在他的腰上,轻声道:“葵水来了。” 骆显:“……” 她以为这样就为难到他了? 错,半个时辰后她双腿破掉的皮说明了一切。世上没有他上不了的床,只有想不出来的招数。 给她双腿内侧抹了厚厚的一层药膏后,他抱着她入睡。 “怎么这么嫩,嗯?”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怪她皮肤太嫩,禁不住他的宠爱。 舒慈胸前的肚兜松松垮垮地,有人恶趣味,喜欢握着这一对儿白兔睡。 她闭着眼,感受到有东西顶着她的腰:“收敛点儿,还让不让人睡觉。” 他却一个劲儿地往她双腿间挤去,恶劣地蹭了蹭,说:“你不是最爱白天睡觉?咱们辛苦一点儿,这样你白天才能睡得更香。” 舒慈:“……” 她翻过身,看着他:“我提醒过你的。” “什么?”他凑上前,咬了一口她糯糯的嘴唇,此时脑中只剩下一个旋律——上她!让她哭着求饶。 舒慈抬腿,压在他的大腿上,磨蹭了两下,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 他眯眼,翻身压住她,凶猛地咬住她的脖颈,留下一连串的红痕。 她毫不反抗,摊着手,闭着眼,就当是福来在舔自己。 第二天,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生怕扰醒了床上的美人儿。 低头捡地上乱扔的衣服,他似乎看到了一团红印,仔细一瞧,他的亵裤上染着血迹……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撑着脑袋看他,幸灾乐祸:“怎么办呢?偷偷摸摸地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可这里衣染了脏东西,这下可怎么好呢……” 他轻笑一声,看她。 舒慈抚了抚长发,媚眼如丝。 “好好睡你的,朕自有办法。”他穿上衣服,大步离开,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裤子上染了女人的月事这回事。 语气很霸气,姿态也很潇洒,可怎么看都觉得背影显得那么的别扭和窘迫,让在后面看戏的舒慈忍不住大笑出声。 骆显:“……” 第47章 露馅儿 皇帝南巡,朝中大半官员随行,内阁负责寻常政务,京畿护卫就交给了老宁远侯,两方互相制肘,想来不会有问题。 这前朝的官员们挤破脑袋想跟着皇帝出巡,后宫的嫔妃们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况且这皇后一倒,暗流又开始涌动了起来,有些人的心思也活泛了。 唯独有一人早已被内定下来了,如今正在试着一张人皮面具,为变装做准备。 “主子……” 舒慈贴上了面具,再用蜜粉将肤色不均的地方仔细掩饰了一番,转过身来的时候倒真是一个俏丽脸生的宫女了。 “皇上这东西太厉害了。”紫婵咋舌,连连惊叹。 舒慈对着镜子抚脸:“想来这是他微服出巡的时候惯用的招数了。” “这一变,即使是奴婢也认不出是您来了,真是厉害啊……”紫婵绕着舒慈转了一圈,确信天衣无缝。 舒慈扭了扭腰:“这身形你不熟悉?” “可见着这张脸完全不敢往您身上想啊。” “是吗,这么成功啊。”舒慈笑着说,“那好,你去给本宫找一套宫女的衣服来,本宫要去试验一番。” 乾清宫,骆显听完了户部尚书的汇报,简单说了几句就让他回了。 外间,守门的太监拦下了一个宫女,厉声问道:“你是谁?哪宫的?” “奴婢是玉贵人娘娘宫里的,娘娘听说皇上操劳国事,夙兴夜寐,甚是幸苦,特地派人熬了一碗鹌子羹给皇上补补。”身穿浅粉色宫装的宫女垂着头,温婉娇俏,声音也不高不低,甚是悦耳。 小太监仔细瞧了她一眼:“我怎么看你有点儿眼生啊?玉贵人身边的宫女我也认识,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宫女低头:“奴婢是王福掌事刚刚提拔上来了,以前在尚衣局,公公自然看我眼生。” 前皇后一案拉了不少人下水,玉贵人的宫里也是大换血,出现了一两个脸生的确实是情理之中。 “在这儿等着,我去通禀一声。” “多谢公公。” 李江听了徒弟的话,皱眉:“玉贵人的宫女?” “正是。”小徒弟回答道。 李江甩了一下拂尘,往殿内去。他是广结善缘的那种人,纪贵妃不行了,那这一直皇宠不断的玉贵人也该入他的眼了。 “皇上,玉贵人娘娘派人送鹌子羹来了,要不要让她进来?”李江站在玉阶下,躬着身问道。 “不见。”骆显低头批折子,头也不抬的说道。 “是。”李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准备把人赶出去。 “等等。”骆显抬头。 “皇上。”李江停下脚步,转身弯腰,听候指派。 “让她进来吧。”骆显批了大半天的折子了,确实有些腹中空空。 “是。”李江嘴角一弯,递了一个眼神给外间的徒弟,让他把人请进来。 浅粉色的身影步入了殿中,先是叩拜了皇上,然后把食盒举了起来。李江接过,放到了皇上的案头。 骆显的目光从下面的人身上一扫而过,突然,他的眼神原路返回,定在了她的身上。 “你是玉贵人的贴身婢女?”骆显开口问道。 “回皇上,奴婢只是外间负责跑腿的,并没有这个资格贴身侍奉娘娘。”宫女回答道。 “李江。”骆显侧头看一边侯着的御前总管,“乾清宫是不是还缺一个茶水上的人?” 李江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不缺,但随后的第二反应就是缺,必须缺! “皇上记性真好,茶水上确实还缺一人。奴才看这位姑娘举止大方,正适合来御前伺候。”李江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顺着主子的话说。 “嗯,那就她了吧。”骆显点头。 见下面跪着的人没反应,李江催促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谢恩!” “奴婢谢皇上恩典。”宫女低头,腮帮子微微咬紧,低头一叩。 骆显不再出声,兀自喝着鹌子羹。 李江一个眼色,示意下面的人跟他一起出去。 “李总管。”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明月。” “明月,你的好日子来了。”李江上下打量她,不算绝色,但对了皇上的眼……迟早的事儿。 他又说:“你回去跟玉贵人打声招呼,明儿就来乾清宫当值。” “奴婢手脚笨……” “手脚笨不碍事,关键是眼明心亮就可以了。”李江话中有话的说道。 宫女颔首:“谢总管大人指点。” “去吧。” “是,奴婢告退。” 小徒弟跑了上来:“师父,这是几个意思啊?” 李江眯着眼戳了戳帽子,说:“看来我得重新下注了。” “师父?” “刚刚这位明月姑娘,以后看着她点儿,知道吗?”李江瞥他。 “明白明白,陛下钦点的人呢,可得好好伺候着。”小徒弟鞠躬点头。 李江摇头晃脑地走开,站队有什么好的,他要是自己捧出个主儿来,那才是本事呢! “噗——” 祥福宫里,玉贵人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您、您要去乾清宫当茶水上的奴才?”玉贵人抖抖索索地说完整句话。 旁边倚靠在榻上的“明月”姑娘,说:“我现在是从你宫里出去的,以前是在尚衣局做事,才调到这边没多久,可明白了?” “明白。”玉贵人抚了抚胸口,“可主子,您真的要去伺候皇上啊?” “不然怎么出宫?”“明月”眉梢上挑,一个反问的姿态。 玉贵人咽了咽唾沫:“您……知道怎么伺候人吗?” “成天看也看会了,有什么难的。”“明月”不在意的说道,“倒是你,别给我露馅了。” “不会不会。我这里没问题,就是尚衣局那边,您怎么掩饰去过?” “尚衣局本来就有个明月,和本宫这张脸一模一样啊。” “嘶……”玉贵人倒吸了一口气凉气,她没想到舒慈做事这么严丝合缝,从头到尾都布好了局,这盘棋下得忒大了。 她接着问道:“那真正的明月呢?死了?” 舒慈白了她一眼:“本宫是那种草菅人命的人吗?她在西宫,皇上南巡后会代替本宫留在宫里。” “她可信吗?” “一家老小全握在本宫手里,你说呢?”舒慈反问她。 玉贵人:“……” 见舒慈起身准备离开了,玉贵人赶紧问道:“主子,皇上南巡会带我去吗?” “你想去还是不想去?”舒慈转身看她。 “额……”玉贵人红了脸,揪着帕子。 舒慈见状,转身就走。 “属下想去!”玉贵人在后面低声喊道。 舒慈回头:“想去就去。” “那您同意了?”玉贵人欣喜的问道。 舒慈说:“只一句,你和康泰都收敛点儿,要是被皇上发现,本宫也保不了你们。” “属下明白!” 舒慈离开,装模作样的带走了一包行李。 重回乾清宫,她直接找到了李江的徒弟:“这位公公,如何称呼啊?” “我叫小顺子。”被李江敲打过的徒弟非常看重这位明月姑娘,不敢摆架子。 “那小顺子公公,我可以问一下我住哪里吗?” “夏荷。”小顺子朝一边的茶水间喊道。 一个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宫女走了出来,她长得颇为清秀干练,一看就是说得上话的那种人。 “这位明月姑娘以后就在你手下做事了,你看顾着点儿。”小顺子笑着说。 夏荷瞥了一眼明月,说:“你就是新来的那个?” “夏荷姑姑。”明月挽着包袱,朝她点头。 “跟我来吧。” “是。” 做戏便要做全套,舒慈有这种觉悟,骆显自然也有,这方面两人心照不宣。 “这是你的床。”夏荷指了指窗边的那张床,说,“本来是春娟住的,你来了,就搬过去吧。” 舒慈明白了,自己是顶了这位春娟姑娘的位置了,而这位夏荷姑姑应该跟春娟姑娘感情不错,所以对“明月”爱搭不理的样子。 “谢姑姑。”如今她是一张十五六的脸,喊起别人姑姑来毫无心理压力。 “嗯,今天就熟悉一下环境吧,明天上值。”夏荷说道,“对了,后天皇上要出巡你知道吧?” “知道。”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别拖后腿。” “是,谢姑姑提点。” 说完,夏荷就走了,留舒慈一个人打量这间房间。 宫女的房间不是多宽敞,但因为是乾清宫的宫女所以还有几分颜面,看起来整洁干净,也没有异味儿。看这床被的摆放,应该还有一个人才是。 大致熟悉了一下环境,舒慈微微靠着窗户,闭着眼小憩。 阳光从窗户外面洒了进来,春日的下午,倦意来袭,连枝头的新冒出的嫩芽也低下了头。 突然,一片阴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她皱眉抬头,看到了窗户外站着的男人。他嘴角含笑,气宇轩昂,背着手弯腰看她,像是看着鱼缸里的金鱼一样。 舒慈伸了一个懒腰站起来,外面的男人也踱步进来,扫视了一番这里的环境,微微点头:“还不错。” 舒慈瞥他:“还不错?” “也就这一两天,演过去就好了。”他走上前,注视她的眼睛,“看起来,只有这里是朕熟悉的样子了。” “哼。” “还有这里。”他伸手,抚住她的臀部。 舒慈一脚踢过去,正中他的膝盖。 龙袍上贴一个脚印,这是多么稀奇的事情啊。但他只是微微一笑,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当然,她都屈尊降贵做到这种份儿上了,他还敢摆皇帝的架子,岂不是找死? “饿了吗?”他问。 “有点儿。” “可怜见儿的。”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舒慈觉得有些奇怪,以往他最喜欢的不是摸他的脸就是亲她的脸,要么就是咬她的鼻尖儿,现在这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不会是对着这张脸下不去手吧? “你笑什么?”骆显问她。 舒慈暗笑,脸上却一派正经:“你可以走了,不然等会儿来了人就好看了。” 出了偏殿,骆显唤来李江:“让御膳房的人上晚膳。” “皇上,这个点儿……”离平时用膳的时辰还差着半个时辰呢,说不定御膳房的人根本来不及做好。 “去。”骆显抬了抬下巴。 “是。”李江低头,为御膳房总管老郑头默哀。 果然,皇上的旨意一传到御膳房,顿时就让人手忙脚乱了起来。 “李公公,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辰用膳啊?”老郑头一脸大汗地跑来,急得浑身的肉一颤一颤的。 “皇上腹饿,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李江说道。 “这……咱们都没有准备好呢。”老郑头着急的说,“要不你上御前再帮咱们缓缓?” “捡容易做的先做,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们这御膳房这么多人还来不及准备一桌菜,这不是笑话吗?” “就怕皇上等久了,怪罪咱们。”老郑头担忧的说。 “那你跟我这儿废话这么多有用?” 说来也是,老郑头擦了擦手,转身回灶上跑去:“都给我动起来,敢在这个时候偷懒的就地打死不论!” 舒慈这边重新整理了一下床铺,刚刚准 备去问问晚膳上哪儿吃,就有人来传话让她上御前伺候去。 “不是明天才开始?”明月端着茶盏,无措地看着夏荷。 “别紧张,到了御前别乱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夏荷嘱咐道。 明月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去吧。” 此时正碰上御膳房在给皇上布膳,一碟碟的菜端上来,飘香四溢。 骆显擦了手独坐一方,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的人,说:“都下去吧。” “是。” “那个端茶的留下。” 李江一个眼神,示意明月回去。 明月转身,回到该站的位置站定。两侧的宫女太监都推下去了,只余下两人。 “不是说饿了,还愣着干嘛?”骆显笑着看她。 舒慈放下托盘,弯腰看着这一桌菜,笑道:“果然是规格不一样,我那儿就没有炖得这么香的鹿筋。” 骆显夹了一块鹿筋喂给她:“吃吧,废什么话。” 左右都没有多余的椅子,他一伸手,直接把人揽到腿上坐着。 “先盛碗汤。”她指挥道。 “那个冬瓜虾皮。” “夹一块儿竹笋鸡脯。” “椒醋鹅,夹最小的那块儿。” “我不吃葱,你把葱弄了去。” 他一口吃掉带着葱的莲蓬豆腐,重新给她夹了一块儿,顺便嗤了她一句:“矫情。” 她哼了一声,捧着奶汁鱼片汤喝着,全身暖融融的,惬意舒服。 “这两天,委屈你了。”他低头看她,小嘴儿一动一动的,两腮也鼓了起来,像是金鱼。 她咽下鱼片,说:“挺好的,被前呼后拥惯了,偶尔体察一下下面的人的生活,别有一番滋味儿。” “是吗,朕怎么看你光是被饿出了一番滋味儿呢。”骆显毫不留情的嘲笑道。 舒慈:“……” 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吃惯山珍海味的女人,怎么咽得下去宫女太监的餐食呢? 舒慈转头看他,打量着,以他这么糙的样子,应该是糟糠都能咽下去吧。 ***** 夜间,茶水上要有一人值夜,前天是夏荷,昨天是秋香,那今天就应该是…… “我?”“明月”指了 指自己,确认道。 秋香看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笑着走过来,说:“别怕,皇上一般夜间不会要茶的,你就睡在外边儿的小间里,要是有其他需要也用不上你,李总管自然会负责的。” “明白了。”明月点头。 “有一点一定记住了,千万不要擅自进皇上的寝殿。”秋香神色正经的说道,“切记切记。” 乾清宫的宫女素质都极高,如果是那种抱着想睡上龙床的心思,根本不会被召到这里来。这一点,李江还是把关得非常严的,当然,除了“明月”这个被皇上钦点留下来的异数。 外间,整理好自己的床铺,舒慈一倒下去便觉得腰要断了,太硬了。 “咳咳。”里间传来咳嗽的声音。 “明月,明月。”外面小顺子低声喊道。 “什么事?”舒慈起身。 “皇上要喝茶,你赶紧的啊!” 不是说一般夜间不要茶的吗! 寝殿里,烛火昏暗,舒慈端着茶碎步往前,停在帷帐外:“皇上?” “进来。” 舒慈:“……” 撩开帷帐进去,她跪在脚踏上,轻声:“皇上,茶水来了。” 如此温婉的声音,他倒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 “装什么蒜,快起来。”须臾,他正留恋享受着,她伸手在他枕边拍了拍。 骆显嘴角一扯,笑了起来:“你这种宫女,朕可以拖下去杖毙十回。” 舒慈冷笑:“你拖啊。” 骆显放下茶杯,伸手就来脱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她低吼。 “你说的,让我脱啊。”骆显眨眼,一瞬间,她的宫装已经从她身上剥离开了。 “流氓!”她怒斥。 骆显伸手把人拉进床榻,说:“知道你睡不惯那些床,朕这张龙床你看如何?” 舒慈:“……” 两人睡在龙床上还有余,她背朝着他,他便在身后跟紧了,和她的身线严丝合缝。 “快睡。”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如果这样李江还发现不了,他就可以回家养老了。”舒慈幽幽的说道。 骆显的腿缠着她的腿,手也不听话地乱动了起来,一边吃豆腐一边回答:“明早你早点儿回去,他定发 现不了。”他只会以为皇上睡了个宫女而已。 舒慈被他摸出了一身火,怒火。 “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他的手停了下来,彻底安静。 时间从沙漏里流淌过,舒慈朦朦胧胧的睡着,虽然知道他的手又不老实地在她身上动来动去,但累了一天,她已经不想搭理他了。 只是摸一摸显然不符合骆显的性子,自己的主场他难道还被她威胁到了?他早就想把她按在这张床做了,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岂能放过? 掰开她的腿,他悄悄地一贯而入…… 外间,听到响动的李江惊诧地睁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这扇门。 这位明月姑娘,好手段啊。 直至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李江悄声入了寝殿,该喊醒皇上上朝了。 他弯身进去,看到骆显坐在龙床边穿靴,身后似乎有一个鼓起来的被子,里面有一个熟睡的女人。 李江上前,伺候骆显穿衣。 “出去洗漱。”他正准备挥手示意伺候的人进来,面前的人突然这样开口。 李江明白,这是怕惊醒了梦中人。 主仆俩正准备往外面走去,床榻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她伸了一个懒腰坐了起来,撩开帷帐下床。 李江听到动静往回一看,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活生生地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骆显转身上前,用自己的袍子把人给裹了起来,温声道:“再睡会儿吧。” 舒慈瞟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李江之所以这么惊诧的缘故了,她的面具被撕掉了。 “贵太妃娘娘……”李江脑袋里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后背一阵阵的湿汗。 舒慈披上皇帝的外袍,走了过去,站在他的面前:“本宫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你可知道?” “奴才知道,奴才打死也不会往外面吐露半个字儿!”李江匍匐在地。 “上次你帮贵妃算计……”舒慈轻笑了一声,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李江已经是唰唰唰地冷汗直流了。 “娘娘饶命!”李江身躯一震,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舒慈弯腰,拍了拍他的帽子,说:“以后你胆敢再存什么别的心思……本宫这双手可沾了不少的血,不差你一个哦。” 当着皇帝的面威胁他的 贴身太监,而皇帝还一副“随你处置不关我事”的样子,换作谁都不敢小觑了这女人。 李江伺候皇帝多年,见惯了在他身边来来走走的女人,有讨好他的,有怕得罪他的,就连前皇后也是对他礼敬三分,不敢高声一句。如今在贵太妃的面前,他这位御前总管的面子可真是被碾进了泥里。 “贵太妃娘娘……”李江稍稍抬头,看着那张含笑张扬的脸庞。 “嗯?”舒慈的语调微微上扬。 “奴才不敢违拗娘娘,娘娘以后只管差遣奴才。”李江垂头,知道自己并不是她的对手。 舒慈“嗯”了一声,点头:“不过,以后要是再让本宫知道你给皇上牵线搭桥……” “咳!”后面传来一声重咳嗽。 “奴才不敢,奴才绝没有这个意思,娘娘饶命!”李江忽喜忽忧,一颗心七上八下,像是被放在笼屉里蒸似的,一身身热汗一身身冷汗。 骆显上前,扶着舒慈:“狗奴才敢牵线也要看朕配不配合,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舒慈挑眉,明艳动人,气场强大,这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 两人一唱一和,虽是无意间在李江面前败了相,但却一举震慑了李江,让他再不敢有旁的心思,以后只敢一心一意的伺候皇上……以及贵太妃。 而李江也认定了,若要保住自己的御前总管的这衔儿,抱牢贵太妃娘娘的大腿总是没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李江:皇上,奴才想去西宫当掌事太监。 骆显:为何? 李江:因为您停留在西宫的时间比在乾清宫的时间还多,奴才觉得西宫比较容易出人投地。 第48章 晕船 成康二年三月十八日,皇帝南巡,从京城启銮,沿途巡视山东等十六州府,旨在巡视河道、体察民情、检查吏治,随行三十六位文武大臣,并奉皇太后回乡祭祖。后宫随行两位娘娘,一位郑淑妃,一位是临在出发前被擢升为嫔封号为珍的玉贵人,如今的珍嫔。 在浩浩荡荡的出巡队伍中,唯有一人隐匿了行踪,藏在皇帝的龙船之中,鱼目混珠的“明月”姑娘。 “主子,皇上在前边和臣子们议事,您要不要先传膳?”李江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问道。 龙榻上歪着一女子,她长发如瀑,脸色苍白,躺在被窝中,看起来弱小又惹人怜惜。但伺候她的人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即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逾矩。 舒慈捏着帕子捂住口鼻,摇头:“不用,本宫暂且不饿。” “那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李江小心地问道。 舒慈睁眼:“太医?还怕本宫露不了馅儿吗?” 李江上前,进言:“这帘子一遮,太医也不知道是哪位娘娘,您只管放宽心,奴才保准让他看不出破绽来。” 舒慈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李江的背佝偻得更厉害了。 “郑淑妃与珍嫔都在自己的船舱里,如何能李代桃僵?”舒慈抚了抚胸口,一阵眩晕泛上,有些恶心,“还是等皇上回来了再说,起码宣一个进来当幌子才成。” “娘娘思虑周全,奴才自愧不如。” “行了,别拍马屁了,回御前伺候吧,本宫这里有夏荷就够了。”舒慈摆手。 “是,奴才告退。”李江打了个千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夏荷站在一边许久,此时弯腰上前:“娘娘,您可是渴了,奴婢给您倒杯茶水?” “这屋子里闷得很,你先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舒慈说。 “是。”夏荷起身,往窗户口去了。 起初夏荷知道舒慈的身份时差点哭了出来,担心她之前的不恭让舒慈给记在心里去了,那她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主子收拾的。但奇怪的是舒慈并没有问罪于她,反而是对她多有器重,皇上身边跟着的人,除了李江知道舒慈的身份,就是她了。 眼看着御前总管在贵主子面前都不敢大声喘气,夏荷对舒慈的敬畏更是多了几分,伺候起来周全又贴心,眼瞧着跟紫婵不相上下了。 舒慈晕船,从上了这龙舟起就没有一刻不觉得恶心过,浑浑噩噩,也不知道是走了多远,往哪个方向去了。 一双黑底龙纹皂靴落在船舱内的地毯上,须臾,舒慈的床前坐了一个人。 “议完了?”感觉到面前有人,舒慈微微睁开眼,一脸的疲倦不堪。 骆显握着她的手,揉搓了几下:“怎么这般凉?还想吐吗?” “吐不出来了。” “再坚持一晚,明天停靠济南府,上了岸你这毛病估计就能缓解几分了。” 说到上岸,舒慈的眼底有了几分色彩,她说:“听说济南府近几年农收不好,如今正是播种季节,皇上可要劝课农桑,扶植生产?” “政事你都操心,怪不得病恹恹的,该。”骆显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舒慈轻笑:“你这是嫌我干政了?”这句话看似无意,其实也藏着窥探之心。 “岂敢,李江说你整天都没有下床,朕心里只想着怎样让你好受一些,你却在这里东想西想,还要给朕布置作业。”骆显滴水不漏的说道。 舒慈扬眉:“这不,正等着皇上回来宣太医呢。” 骆显看了一眼一旁侯着的李江,后者噗通下跪:“是娘娘担心露馅儿,不让奴才宣,并非奴才不尽心啊。” 骆显收回目光,看向舒慈:“你也太仔细了些。” “小心驶得万年船。”舒慈说。 “宣珍嫔过来。”骆显无奈,转头说。 “是,奴才遵旨。” 珍嫔和郑淑妃都在龙舟的第二层,此时听到皇上宣召,珍嫔也顾不上钓鱼的心思了,赶紧梳妆打扮,前往御前侍奉。 “臣妾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珍嫔下跪请安。 骆显一个眼神,站在她身后的李江便一个手刀下去,珍嫔缓缓倒向地,晕过去了。 “娘娘恕罪。”李江跪着把珍嫔扶了起来,同夏荷一起将人扶到了屏风后边儿的蹋上。 骆显:“宣太医。” 李江喘了几口气,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龙床前的帷帐被放了下来,珍嫔的宫女也被夏荷给支开了,骆显起身,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 此次随行的太医有两位,一位徐太医,一位楚太医,现在奉召前来的是徐太医,有名的杏林好手。 “臣徐季参加皇上,皇上金安。” “爱卿免礼,珍嫔有恙,故而朕传你来为她诊治。”骆显四平八稳的说道。 李江伸手:“徐太医,这边儿请。” “谢公公。”徐太医提着药箱,一步步靠近龙床。 夏荷搬来绣凳,在上面放好迎枕,帷帐里伸出一只玉臂,搭在迎枕之上。 徐太医伸手切脉,闭着眼,说道:“娘娘肝气郁结,脉道涩难疏通,细迟短散何成形,来往湿滞似刮竹……” “别掉书袋,直说病症。”骆显出声打断他。 “娘娘,可否让微臣观一观您的神色?”徐太医问道。望闻问切,缺一样都有可能使得诊断出了偏差。 李江看了一眼夏荷,夏荷不动,帷帐里传来一声咳嗽声,道:“本宫病容不佳,不想见人。” 皇上的女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徐太医也不是一根筋的人,他又问:“娘娘可是眩晕想吐?” “是。” “那想必娘娘是晕船了,微臣这里有一自制秘方,清风膏。娘娘恶心之时便嗅一嗅,多有缓解之效。” “多谢徐太医。” “娘娘客气了。” 徐太医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蓝色的瓶子,双手奉上,夏荷接过,朝太医微微颔首。 徐太医起身,行到骆显的面前,拱手:“娘娘并不大碍,请皇上宽心。” “李江,送徐太医回去。”骆显说。 “是,徐太医,这边请。” “微臣告退。”徐太医弯腰,退出船舱。 门外,徐太医对着李江拱手:“敢问公公,珍嫔娘娘是何时出现这等症状的?” “自上船之后,怎么?” 徐季摸了摸胡子,摇头晃脑的嘀咕一阵,李江也不懂他在说什么,全是些医学术语。 船舱内,夏荷撩起了帷帐,骆显上前,扶起舒慈,将药膏凑到她的鼻下,她深吸了一口气。 “如何?”骆显问道。 “怪不得叫清风膏,闻过之后确实犹如清风拂面,清醒多了。”舒慈闭眼,感受到了一缕清凉的味道。 骆显拿过来嗅了嗅,像是在识别里面的药材。 “连自己的臣子都放心不下么?”舒慈见他如此,笑道。 骆显答:“小心驶得万年 船。” 竟然是舒慈刚刚的原话。 一旁的夏荷努力低头,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过于多余了。 有了徐季这清风膏,舒慈果然是好了许多,晚间竟然可以起身用膳了,骆显欢喜,让人立刻赐了十斛珍珠给徐季。 “你嘴里苦,尝尝这麻辣鱼片。”骆显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块鱼片放在碟子里。 舒慈用筷子夹起,尝了一口,眼口耳鼻都要冒火了。 “辣、辣……”她撂下筷子,立马示意夏荷倒茶,一边扇风一边吐气,着实窘迫。 骆显先是一愣,然后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传到了船舱外,传进了一江浩浩汤汤的春水,传向了羞涩的云层里。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欢愉的夜晚。 *** 三更的绑子敲响,两岸的灯火都暗了几分,夜色如水,江水如缎,绵延不绝。 船头,高大的男子用大麾裹着怀里的女子,阻挡了微凉的江风。 “这景色可美?”他低头问道。 怀里的人不知情趣,轻笑:“黑黢黢的,有什么美的。” “就你那些珠宝玉钗美?朕的大好河山就入不了你的眼?” 怀里的人转身,看着他:“如何能比?我的那些珠宝首饰再光鲜不过是装饰,皇上的万里江山可是一肩在挑,分量如何能比?” “巧嘴。”他低头,咬住她的唇瓣。 舒慈的喉咙溢出了一丝轻笑,推开他:“不庄重。” “这么黑的夜,谁看得见?”他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 “咱们脚下就是你的嫔妃们,身后跟着的数十条大船载的是你的臣子,更别说前面开路的先锋营,你说,谁会看到?” “那咱们回船舱里去?” “闷。”她转身,双臂从他的怀里伸出来,展开,“这里就挺好的。” 自由的风,自由的江水,自由的空气,好得超乎她的想象……若不是身后一直箍着她腰肢的大手,她还以为自己真的踏出了内院,踏遍了青山绿水。 “歆儿,你跑不掉的。”像是察觉她的心思,身后的人凑得越发的紧,咬着她的耳朵叮咛道。 舒慈嘴角往两边扬起,发丝被春风吹乱,柔和中带着一丝倔强。 “跑?我从没这样想过。” *** 圣 驾停靠的第一站,济南府。 旌旗蔽天,两岸民众山呼万岁,岸边数十济南府官员跪地接驾。 济南府知府高青贤率领一众大小官员,跪拜迎接:“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免礼。” 两岸百姓虽多,但并不喧闹,大家只是伸长脖子一睹皇上的尊荣,并不敢大声叫喊。人虽多,但秩序井然,圣驾一路往徽园,道路两边的百姓均匍匐跪地,不敢伸张头颅。 皇上南巡的第一站便是山东,可想而知,山东的官员压力有多大,百姓的期盼有多大。 舒慈并不被骆显准予抛头露面,即使是乔装易容之后,他的霸道和独占心也不愿意她站在众人面前端茶送水,或偶尔还要被打量垂涎一番。 在济南府停留五日,前三日徽园的门槛都几乎快被踏断,有来汇报的,有带着夫人请见太后的,有给两位娘娘奉上“特产”的,不一而足。 第四日,骆显终于腾出手来,把床上的人扯起来打扮一番后,微服出巡。 这次,骆显扮作了老爷,舒慈装扮成了夫人,李江是管家,夏荷是婢女,四人坐着一辆马车,堂而皇之的走出了济南府的府城。 “老爷白龙鱼服,是不信高青贤?”马车里,舒慈穿着姜黄交领短袄,外罩短袖直领对襟短袄,下穿柳绿马面裙,底有窄襕,梳着妇人的发髻,头上用着一根普通的金簪,到真像是一位美艳的商家妇人。 骆显则身着宝蓝色的交领衣袍,右衽大袖,前襟两截而腰下打裥,下裳散摺,是为现下最流行的士人着装。只是他穿起来总多了几分武人之气,尤其是金刀大马的坐姿,霸气毕露,让人无法将他视为一个普通士人。 “不是不信,只是每走一处朕得对得起这一处的百姓才是。”他目视前方,神色正经。 南巡一次,花费的白银便是百万巨额,如果他只是走走场面,摆摆形式,上行下效,这收上来的税额便对不起这些纳税人,他这个皇帝也对不起自己的子民,长此以往,腐则生贪。 “夫人可是不愿意陪朕出来?”他侧头,伸手揽过她。 “自然愿意。”舒慈爽快的回应,“宫里闷久了,都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骆显轻笑,马蹄声哒哒地响起,他们一路往东而去。 “老爷,前面有两条路,咱们走哪条啊?”李江赶着马车问道。 “小路,去山里。”舒慈掀开帘子说道。 “是,奴才遵旨!”李江一扬鞭子,马车呼啸而去。 “你怎么知道朕想去山里?”待舒慈坐下,骆显问道。 “谁知道你想去,我这样说是因为我想去啊。”舒慈理所应当的说道。 骆显伸手捏她:“调皮,你肯定知道。” 舒慈挑眉:“山东种麦,是粮食的主产,可山里并不适合大面积种植小麦,难道老爷就不想去看看他们是以什么为生的?” “歆儿聪明若斯,朕忧心甚重啊。”听完,他长叹一句。 舒慈并不搭腔,她嘴角挂着笑意,敏慧狡黠。 一路走来,遇到了第一个村子,骆显让李江下去打听。 “奴才打听过了,他们这个村子没多少人了,老的留在村子里,稍微年轻力壮的都出门务工了。”李江说。 舒慈问:“务工?” “有去码头搬运货物的,有在县城里当学徒的,大多数是一些苦力活儿。” 舒慈说:“这里依山傍水,极适合养殖,为何没人起这个头?” “据说也是有人这样做过的,包下了这儿的一大片山,最后赔了个精光,好像是野兽把果树上的果子全都糟蹋了,那人赔了个血本无归。” 舒慈侧头看骆显,她想听他怎么想的。 “这便是高青贤的懒政作风了。”他哼道。 “老爷此言何意?” “往前走,待回去之后再说。” 他们走了两日,最后一日的下午回到了济南府。换上常服,骆显第一件事就把让人把高青贤宣来,他要听听这个父母官是如何治政理政的。 “朕前两日出访,你可知道?”骆显问。 高青贤跪在下方:“臣知道。” “你一无所惧,是觉得自己治下有方,不会被朕看出问题来?” 比起那些灾民流窜,土匪当道的地方,济南府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虽然近几年重商导致农业不振,但总体来说并无大病,他是经得起查的。 “朕问你,沿西一带的村子,你可亲自走访过?” “臣去过,那里的百姓多贫苦,臣曾经还上奏减免他们的赋税,皇上您也批复过。” “对,朕记得。朕还记得你的奏报,济南府粮食产量年年下滑!” “臣……沿西的村子多为高山地带,不宜种植,臣也无能为力啊。” “种小麦不行,种果蔬桑树也不行?” 高青贤顿了一下:“果树桑树不是粮食啊……” “不是粮食那能换成粮食吗!”骆显一掌拍向案桌,桌上的砚台都跳起来了,溅起几滴墨汁儿在桌上。 “你确实不贪不腐,是个官,但你真正地体察过民情,真正想要为百姓谋福祉吗?坐在自己的府邸,批几本折子,这就是你的为官之道?”骆显的脸色暗沉得像是要滴水,“懒、庸,不作为,这便是你们的官风了。” “臣有罪。” “不懂变通,只会想朝廷求助,朕要你这样的官员有何用!” 高青贤再也稳不住了,他以为只要做一个不拿不抢的官就够了,但远远没有想到,当今圣上对官员的要求提升到了务实肯干的高度上。 务实、变通,这是皇上在离开济南府之前给济南府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上的一堂政治课。 “高青贤暂且留他在这个位置上,以三个月为期限,若不能让朕满意,让他滚回老家去种麦子吧。”这是骆显的原话,也是流传在济南府的名言。 而江南官场也为止一震,因为他们知道,皇上此番前来,福祸并行。 “一次可以这样,两次这样,三次呢?”舒慈歪在榻上,看着对面批折子的人。 “明察暗访须结合起来,明察起震慑作用,暗访便是在他们的地盘楔钉子,可能无用,但总会让他们毛骨悚然一阵儿。”某人笔走龙蛇,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这样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呢。” “朕有你在,想取朕性命的人怎么也得排在你身后吧。”他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舒慈一脚踹了过去:“瞎说什么呢!” 骆显护住差点儿被她踢翻的炕桌:“乱动什么,朕开个玩笑而已。” “弑君的玩笑能开?”舒慈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我可是在太后面前发过誓的,要是作出有害于你的事情……” 说到一半,她停住了话头。 骆显抬头:“你会怎么办?” “滚去给先帝守陵。”舒慈翻了个白眼。 骆显嗤笑了一声:“你会耐得住寂寞?” 舒慈悄悄松了一口气,挑眉,张扬肆意:“以本宫的风姿嘛 ,想排除寂寞很难么?” 骆显掀开炕桌,把人拉了过来,掐住她的下颌:“除了朕,还会有别的男人?” 舒慈仰头看他:“会么?” “朕问你。” “会吧?”她不确定的说道。 骆显的脸当时就黑成了乌云,掐着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 舒慈嗅到了血腥的味道,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但她一点儿不觉得痛,反而很兴奋。她就像是以挑战家长权威为乐的小孩儿,每看到他暴怒一次,她心里就升起一股变态的爽感。 不知道是不是早先在黑狐教待过一段时间的缘故,她和变态之间的距离缩得越来越近了。 “你在想谁?”他将人按在榻上,衣衫尽除,看到了她眼里一抹不属于他的神光。 舒慈躺在他的身下,用手指描摹他的脸型,问:“如果我遇见你的时候,不是第一次,你还会对我这样感兴趣吗?” “难道朕能把控你遇见朕之前会发生的事情?”骆显嗤笑。 舒慈嘴角浮现处笑意,拍了拍他的脸颊,觉得这个答案甚好。 “别回避问题,你在想谁?”他握住她的双手,让她整个人摊在他的面前,像被捕获的鱼,除了摆尾巴无法行动。 “我在想……”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停顿。 骆显的手劲儿大了几分,显然是又没耐心了。 “我在想……徐太医的清风膏在哪里,我又想吐了。”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朕就那么想让人吐? 舒慈:是的。 前皇后:+1 前德妃:+1 第49章 伪装 夜深露重,月明星稀,龙舟下方放出一只舢板,两个一高一低的人影登上舢板,朝着江岸而去。 “李江那边没问题吗?” “他知道该怎么做。” “咱们去多久?” “五天后,张八腊口汇合。” 舢板登岸,两人裹着披风,穿过岸边的树林,直往南去。 树林口,一辆普通的马车静候在那里,马夫戴着笠帽,抱着马鞭打盹儿。 听到脚步声,马夫瞬间清醒,下了马车,单膝跪地:“龙三给两位主子请安。” 同样是暗卫,从长相上来说,舒慈的暗卫大概能把骆显的这些暗卫甩十条街吧。 舒慈用目光上下扫视了一遍眼前的人,见他眉眼未动,庄重沉稳,对于她的目光并没有丝毫的不适。 “免礼,上车。”骆显伸手,舒慈搭上他的手掌登上马车,骆显随即跟上。 马车里垫了厚垫子,坐起来不会那么的颠簸,暗格里还有点心和茶水,准备周全。 骆显坐稳后,伸手,舒慈握着他的手,挤入他的怀里,低声问:“你的暗卫都这么低调?” “低调?”他轻笑反问。 “他若是不自报家门,我还真以为他是李江从哪里雇来的马夫呢。”舒慈说。 “这就对了,对于暗卫来说,出众并不是好事。”骆显说,“如果将他放在人群里,能如泥沙入海,让人寻不到半点儿踪迹,这才是本事。” 舒慈挑眉:“你这是在映射谁?” “谁的暗卫被我捕到过,说的谁。” 舒慈撇嘴,闭眼,不想就这个话题跟他进行下去。 马蹄声哒哒,一路向南而去。 这是圣驾南巡的第十天,出了山东省,入了江苏境内。 晨曦微显,骆显从马车里醒了过来,身边的女人已经不在马车内了。 “主子。”龙三见他下车,立马请安。 骆显抬头,他们此时正停在一个小道上,两边的花草繁盛,颇有生机勃勃的景象。一眼眺望过去,湖边站着一女子,身着深绿色的短袄和撒花裙,背影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光,晨光乍现,投射在她的身上,平添了几分圣洁。 大概停留够了,她转身朝这边走来,即使身后无一人,却有种仆从簇拥的气势,冷不丁 地看去,还以为是哪家千金小姐下凡到这荒山野岭来了呢。 “休息好了?”她走来,精神十足的问他。 “你什么时候醒的?”骆显问她。 “太阳刚出来的时候,晃眼得很。”说着,她伸手遮脸,挡住从树叶缝中流泻出来的阳光。 骆显将她拉了过来,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刺眼的阳光,问龙三:“前面到哪儿了?” “回老爷,再有三四十里路就到淮阳府了。”龙三答道。 “上车,去淮扬府用早膳。”他转头看她。 舒慈搭着他的胳膊,一跃而上,稳稳地落在车沿上,身姿轻盈又美丽,像是翩然而至的蝴蝶。 骆显:“……” “你这是什么表情?”坐回车内,舒慈问道。 骆显:“以后这种危险动作不要做了。” “跳上马车就危险了?那拿刀拿枪的时候该如何?”舒慈轻笑,不以为意。 骆显说:“有朕……我在的时候,拿刀拿枪的活儿用不着你来。” 舒慈本来掀开帘子在看窗外,听闻此话,一下子回头看他。 骆显一脸自然,回视她的考量。 “好啊,说话算话。”她轻咬唇角,一抹笑意溢了出来。 南方多水乡,淮阳府也不例外,马车驶入城内,见得最多的便是河与桥,马车在其间行走,多有不便。 不一会儿,骆显和舒慈下了车,往城中走去,龙三安置好马车,跟在两人的身后。 “这里比山东热闹了许多。”舒慈边走边说道。 “嗯,鱼米之乡,自然是繁华了许多。”骆显一边回答一边替她隔开拥挤的人群。 两人找了一家酒楼用膳,伙计端上了菜品,看起来卖相颇佳。 “怎么不动筷?”骆显看她迟迟没有动作,“没胃口?” “咳。”舒慈轻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舒服。 骆显的目光瞟到她的碗筷上,招来伙计:“把这两副碗筷用热水烫一遍。” “客官……”伙计显然没想到这么大的酒楼,百年牌子了,竟然被嫌弃了卫生。 骆显扔出一块儿碎银子:“劳驾。” 伙计立马换上了欣喜的神色,抱着两副碗筷眉开眼笑:“您等着,在下马上就来!” 舒慈用 手绢掩住口鼻,低声说:“我怀里有一双银筷子……” “你敢掏出来试试。”骆显端起茶杯。 凡是她带在身上的,不是御用贡品就是非品级以上不能用,十分打眼。 舒慈忍了下来,等着小二把烫好的碗筷拿来。 在这样的地方和面前的人用着早膳,对于两人来说都是十分新奇的体验。一顿早膳用到尾声,外面突然传来了喧哗之声。 骆显一个眼神,龙三点头,出门察看。 “好像是在看什么热闹?”舒慈有些蠢蠢欲动。 “喝完这碗粥再出去。”骆显把她喝了一般的八宝粥往前推了推。 舒慈说:“我已经用好了。” “再用半碗。”不知不觉间,他好像承担起了紫婵的责任,开始盯着她用膳。 舒慈低头,端起粥完,浅啄。 骆显并不嫌她慢,双手撑在膝上,一副静候的姿势。 龙三回来了,说:“回主子,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一个女子在卖身葬父。” “有人买了吗?”舒慈好奇的问道。 “回夫人,暂时还没有。” 等到三人从酒楼里出去,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似乎要挤满街道的趋势。 舒慈问龙三:“你不是说没什么稀奇的?” “是没什么稀奇的,只是……”龙三顿了一下,“这姑娘长得颇有几分姿色。” “是吗,那我倒要去瞧瞧了。”舒慈起了兴致,对于美女,她自认为没有人比她更有鉴赏力了。不论是珍嫔那样有异族风情的女子,还是安贵人那样娴静雅致的大家闺秀,她好像都能以欣赏的目光看待,并无平常女子的嫉妒心。 她转头看骆显,后者挑眉:“怎么,还要拉上我?” 舒慈:“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跟这些人挤呢?” 骆显:“……” 重回酒楼,刚才的一块儿碎银子起了作用,小二直接给他们寻了一个二楼的最佳视角。 舒慈推开窗户往对面看去,层层叠叠的包围圈中,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跪在草席面前,她垂着脑袋,只露出一个圆润的额头。 街道上挤着的人多了,难免就占用了道路,后面的马车走不过了,便有人叫嚷了起来。 “这位姑娘要多少银子?”舒慈问旁边的龙三。 “十两。” “不算贵,你拿去给她吧,别挡着周围的人做生意了。”舒慈说。 龙三准备下楼,骆显出声:“慢着。” “你什么时候这么慷慨了,骗子也给钱?”骆显看向舒慈。 舒慈眨眼:“我想让龙三把人带上来看看到底多漂亮,这里看不清。” 骆显:“……” “老爷?”龙三在一边侯着命,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去吧。”骆显说。 舒慈一笑,伸手挽着他的胳膊:“如果是绝色,带回去给老爷填充内宅如何?” “免了,这种出身,还是留着给夫人当洗脚婢吧。”骆显扯了扯嘴角。 舒慈捂嘴轻笑,这男人,真是半点儿不上当。 两人正互相挤兑着呢,就见那边的龙三落后了人家一步,姑娘已经被一个身着华服的公子给买下了。此时,跪着的姑娘抬起头,总算让舒慈看清了她的容貌。 “节省了十两银子,不错。”舒慈满意的点头。 骆显瞥她:“嘴毒。” 舒慈轻挑眉梢:“不怪我嘴巴厉害,实在是被你的内院里的女人们养刁了审美,这种小家碧玉已经排不上号了。” 骆显:“一直谈起家里的女人们,你莫非是在吃醋?” “……” 又打了个平手,洗脚婢也没有买到,三人继续逛淮阳城。 不知是不是皇上南巡的消息传来,所以下面这些地方都整治了一遍,这淮阳城繁华却不混乱,热闹却不失秩序,看起来倒真像是一座政治清明的府城了。 一路走来,舒慈买了不少的玩意儿,有首饰,有机巧玩意儿,还有一些做工精致的手工品,龙三的左右手都拎满了…… 舒慈转身,把新买的书笺递到了骆显的手里。 “主子,我来吧。”龙三实在想象不出主子挂成他这幅德行的模样,太虐心了。 骆显:“不必。” 又从一家书店出来,舒慈的手里拎着两摞书,门口是热情相送的掌柜的。 “夫人,有空再来啊。”掌柜的热情的招呼。 “好啊。”舒慈微微一笑,即使贴着人皮面具,但笑容仍旧自然鲜亮,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舒慈走上前去,见骆显盯着人家米铺的牌子,问:“你 看什么呢?” “藏不住的马脚。”骆显微微勾起来嘴角。 即使淮阳府内有人粉饰太平的功底再厉害,这市面上的粮价可是他们做不了假的。 舒慈没看出什么名堂,倒是这两摞书把手勒得不轻:“喏,先别管马脚了,帮我拎这个。” 骆显收回目光,转身看她:“书也买?” “都是些很有意思的话本,妖魔鬼怪,民间秩事。我刚刚买了六本老板还赠了我一大刀宣纸呢!”舒慈笑着说道。 骆显:“……” “你不舒服吗?”舒慈含笑,“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刚被雷公劈过的样子。” 骆显抿唇:“你高兴就好。” “是吗?你这样想的?”舒慈瞪眼。 “嗯。” 舒慈转身,提着裙子往书店走去,高喊:“掌柜的,把我刚才选中的其他几本一并包起来!” 骆显伸手,一把将人捞了回来,并在书店掌柜的做出反应之前迅速消失在了这条街。 龙三:“……”主子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负重前行”的他了? 舒慈被他夹在腋下,怒斥:“骗子。” 骆显:“以后这种话听听就罢了,不必当真。” “你放我下来,刚刚那条街我才逛到一半……”还没说完,舒慈的嘴里灌了一口冷风,是他加快了脚步。 被挂成龙三那个样子?骆显冷笑,打死他也不干。 第50章 别生气 虽然淮阳府的某些官员在很努力的粉饰太平,在还是让骆显从粮价上看出了问题。 “你还记得咱们在山东的时候看到的粮铺的价牌?”舒慈问他。 “济南府和淮阳府的粮价相差了三成,两地相隔并不远,粮价却有如此大的差距。”骆显皱眉。 舒慈看他陷入了沉思,并不打扰他,转头去跟龙三说话了。 “夫人,你看那是不是刚才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子?”龙三一边低声说道一边示意舒慈往前方看去。 前面的街口,刚刚卖身葬父的姑娘如今换了一身粗麻布的衣裳,正蹲在乞丐面前,两人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舒慈轻笑:“这姑娘倒不像是普通人。” 骆显抬了抬下巴,示意龙三去把她叫过来。 “老爷?”舒慈挑眉看他,眼底有促狭之色。 骆显背着手,神色一派坦然:“不是夫人所想的那样,放心。” 舒慈:“……” 龙三和那位姑娘说了几句,那姑娘大概是也觉得被龙三认出来了,当即要跑,却被龙三一个箭步给拉住了,逮到了骆显和舒慈的面前。 “你凭什么抓我!” “逃奴。” “你!” 两人争执不休,直到那姑娘看到骆显,顿时眼睛一亮。 “这位官人从哪里来?京城来的吧?” 骆显:“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冯丫儿,官人呢?”冯丫儿大咧咧的笑着,眼神一直在骆显身上乱瞟,就算旁边站着个明晃晃的舒慈,她好像也不知道顾忌似的。 “我问你,你从哪里来。”骆显道。 “这位官人,你对我有兴趣啊?”冯丫儿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儿,“难不成也是看中了我的美貌?” 舒慈:“……” 如果刚刚卖身葬父的她还有几分姿色的话,现在换成这幅德行,完全让人不敢恭维。 骆显扔出了一锭银子:“问什么答什么,这就是你的。” 冯丫儿一把接过,咬了一口,知道是真的,立马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正经的说:“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你从哪里来?” “芦县,离这里大概一百多里地。” “芦县的粮价如何?” “粮价?芦县都没有粮了,哪来的粮价!”冯丫儿瞪眼,“自从去年的雪灾过后,芦县的人都死了一大半儿了,像我这样跑到淮阳府城来的不少呢!” “朝廷不是拨银赈灾了吗?难道没有芦县的份儿?”骆显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暗沉。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粮食没见着银子也没见着,年初的时候还发生了一场瘟疫,现在芦县剩下不足三成的人了。” “好,最后一个问题,有多少县跟芦县情况一样?” “周边的县城情况都差不多,只是咱们芦县运气不好,发生了瘟疫……”冯丫儿挠了挠头,“知府老爷还开了自己的私库赈灾,可还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杯什么?” “杯水车薪。”舒慈在一边补充道。 冯丫儿看了她一眼,撇嘴,抛了抛手中的银子:“官人问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 冯丫儿一蹦一跳地离开,和刚才墙角的小乞丐两人一起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听了冯丫儿的话,舒慈的脸色也带着青色,她转头看骆显:“老爷准备怎么办?” “第一件事,调查灾银的去向,第二件事,弄清淮阳府知府身上披的到底是狼皮还是人皮。”骆显看起来阴沉得可怕,他的子民无声无息的死去,他远在庙堂却毫无所知,此种愤慨,除了他大概没有人能体会了。 晚上,三人两间房,落脚在一家环境不错的客栈。 舒慈穿着里衣坐在床沿梳发,对面是在油灯下写信的骆显。 “你准备让谁来查?”舒慈开口问道。 骆显:“这封信发出后最迟三日江苏巡抚黄静中便会派人来调查此事,这三日内我们必须找齐证据,他的人一旦到来便可行使职权,该问罪的问罪,该押往京城的押往京城。” 他的声线平淡无奇,但舒慈还是从里面听出了几丝压抑的隐怒。 她起身朝他走去,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捏着肩说:“你也是人,没有三头六臂,所以不必苛责自己。” 他肩膀上的肌肉很僵硬,舒慈知道,他的愤怒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散的。他的愿望是治下一个太平盛世,四方来朝,而不是这样,只要一细看,就能从太平里看到一两个吃人的深渊。 “写好了吗?”她低声问。 “好了。” 骆显起身,敲了敲窗棂,一个黑影倒挂在屋檐上,骆显的信递出去,连信带人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安寝吧。”她伸手拉住他的大拇指,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手心。 他侧头看她,伸手抚过她的脸蛋儿:“累了?” “嗯。”她偏过头靠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可是要去找其他男人的。” 骆显的手勾起她的下巴:“说这种话还让我别生气?我看你是以气死我为己任。” 难得他如此幽默,她展颜一笑,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 她很少主动,但每一次主动都会让他的血液燃烧起来。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摩擦她的腰眼儿,她咯咯咯地发笑,瞬间就破坏了旖旎的气氛。 “睡觉。”他一把将她抱离地面,朝着简朴的大床走去。 她勾着他的脖子,手指游移,只觉得认真的男人怎么看怎么有魅力,为何她以前没有发现呢? 次日,两人相拥醒来,某人的低气压睡了一觉已经消散不少了,反而是某种欲望在清晨变得十分旺盛。 “你别像福来一样啊……”舒慈推攘男人,不让他到处乱舔。 “福来也这样亲你?”某人吃起醋来连狗都不放过,眯眼做凶狠状。 舒慈抬了抬腿,伸懒腰:“福来还要枕着我的胳膊睡呢,你也要吗?” 骆显扯过她的胳膊,撸起她的袖子,一口咬在白皙的玉臂上,牙印明显。 “我说了吧,你跟福来简直是一家人。”舒慈皱了皱眉头。 “不准它以后再爬上你的床。”他箍着她的腰,命令式的语气。 舒慈翻身,两人面对面,目光对视,她一瞬间忘记自己要讲什么话了。 他眼底溢出笑意,扑上前,将她一口拆吃入腹。 日上三竿,两人才慢腾腾地起床吃早餐。 龙三带着冯丫儿等在客栈的门口,一见两人出来,冯丫儿比龙三还积极地迎了上去。 “老爷,今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骆显问:“想赚银子吗?” “当然想!”不想她就不会大清早乖乖跟着龙三等在门口了。 “你认识很多乞丐?”骆显问她。 “也不是很多……” “每个人一两银子。” “认真想想,确实不少,老爷有何吩咐?”冯丫儿的话在嘴边立刻拐了个弯,谄笑的看着骆显。 骆显给了龙三一个眼神,后者带走了冯丫儿。 “你让她去做什么?”舒慈好奇的问道。 “这淮阳府城里的犄角旮旯,谁最熟悉?” “驻军?” 骆显看她:“你还没睡醒吧?” 舒慈:“……” “乞丐,难道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明显?” “你今晚可以一个人睡了。”舒慈转身往另一条街走去。 骆显站在后面,挑眉一笑,似乎见惯了她这样虚张声势的样子了。 下午,龙三回来了,不仅安排妥当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淮阳府知府柳荀明日会在府里办寿宴,大半的淮阳府官员和富商都被邀请在列,主子,您和夫人要去吗?” 舒慈果断拒绝:“不去。” 他们有暗卫,为何还要自己深入敌营?费事儿! 龙三大概也都懂了舒慈的潜台词,尴尬一笑:“是属下想错了,以老爷和夫人的身份怎么会去凑这种热闹。” 骆显:“你确实想错了,你家夫人不去的原因是她习惯被人拜,还没学会拜别人。” 龙三惊讶:“……” 舒慈:这都被你识破了,无话可说。 “是谁的寿宴?柳荀?” “回老爷,是柳荀的母亲,听说是六十整寿。” 骆显轻笑:“正好,倒是让我们事半功倍了。” 舒慈眼珠一转,显然也想到了。如果柳荀真的贪赃枉法,污了灾银,这么大一笔银子必定有藏身之所,而明天的寿宴上肯定有很多人的“供奉”,这些东西最终肯定也是要入库的,那么顺藤摸瓜,柳絮的“宝库”在哪里,自然可以探到。 舒慈和骆显对视一眼,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龙三:“……”宛如一个多余的木偶人。 第二天,知府大人办事,街上都热闹了几分,身着鲜衣华服的人更多了。 冯丫儿此时却遇到了危险,她被柳府的家丁堵在了巷口。 “你这个逃奴,我们少爷好心买了你,你居然敢逃跑!” “呸!你家少爷才不是好心, 他是个花心大萝卜,他连自己的婢女都睡,他就是个王八蛋!” “小丫头,嘴巴挺厉害的啊,我到要看看看是我这棍子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说完,四个家丁蜂拥而上,举着碗口粗的棍子朝冯丫儿扑来。 “慢着慢着,我投降!我跟你们回去!”见势不对,冯丫儿也知道硬拼不是办法,立刻求饶认罪。 到头来,这些家丁还是没有放过她,仍旧打了她两三棒才把她拖了回去。 冯丫儿咬牙,双脚拖在地上,正思索着怎么脱身才能完成老爷交给她的任务。 柳府的后门出现在眼前,冯丫儿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绝佳的主意。 夜色降临,柳府热闹至极,红色的寿字灯笼挂了满府。 冯丫儿被扔在了柴房,暂时还没有人顾得上处置她。见周围的人都走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拖着受伤的腿,踩着柴垛翻上了房梁,其间差点儿摔个半死。 房梁是上蜘蛛网结了厚厚的一层,她缩称一团,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等了两个时辰,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人呢?” “在柴房,少爷。” “开门。” 柴房的门被打开,一众人傻了。 “人呢?这就是你们说的捉回来了?” “是是……刚才还在呢,怎么回事?” “还不快找,今天这府里这么多客人,别被她冲撞了!” “走,你们都跟我走,搜府!” 喧闹的声音走远,冯丫儿从房梁上翻了下来,顺着柱子滑到地上,从开着的门当中飞快地蹿了出去。 深夜,舒慈正睡得熟,突然感觉到旁边的人起了身。 “你去哪里?”她睡意深重,睁不开眼。 “冯丫儿他们找到了藏银的地方,我去看看。”他换好衣裳,帮她盖好被子,“好好睡,半个时辰我就回来。” 她翻了个身,呼吸绵长,显然又睡了过去。 “咚咚咚——”窗户外面,三声叩响。 床上的人坐了起来,却是一脸清醒,她起身打开了窗户,月光流泻进来,外面的黑影翻身而入。 “有消息了?”舒慈侧身让开。 “三天前就有消息了,但您和皇上寸步不离,属下找不到空档向您汇 报。” 舒慈:“……”听着怪怪的? “说正事。”舒慈正经神色。 “淮阳府内有一家叫江满堂的药铺,经属下多番查实,发现它是大少爷名下的产业,这家掌柜曾经和大少爷有过书信往来。” “你确定是大哥?”舒慈的眼底升起了希望的火焰,亮得黑夜都为之晃动。 “确定。属下顺着这条线查找许久,发现大少爷正是这江满堂的东家,而这江满堂几乎在江南各个大一点的州县都有分号。” “那……” 玄武拱手告罪:“属下无用,目前为止并没有查到大少爷到底在何处。” “那他会不会在淮阳城?”舒慈眼含期待的问道。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淮阳城只是江满堂的一个小小的分号,并无这个可能。”玄武开口,打破了舒慈的期待。 舒慈垂眸:“知道了,去吧。” “属下告辞。”玄武单膝跪地,然后起身打开窗户,一跃而去。 再躺回床上,舒慈睡意全无。她脑海里全是和大哥在一起的画面,白驹过隙,他们兄妹竟然有十年未曾见面了。不知再相见的时候还有无当初的亲密,能不能一眼就将对方认出。 半个时辰后,骆显准时而归。 推开门,他神色一紧,立刻发现屋里有其他人来过。目光巡视了一遍屋内,然后快步走到了床前。 舒慈仍旧是他离开时候的睡姿,只是被子跌落了一半,所以她的脸色并没有离开时的红润。 “歆儿。” 他把被子盖回她的身上,脱了衣裳躺在她的身侧。 “晚安。”他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她的睫毛颤动两下,然后趋于平静。 他看到了什么,她在隐瞒什么,只有这融于夜色的月亮能知晓一二了。 第51章 皇上怂了 一大早起来,舒慈发现自己有了问题,很大的问题。 “你怎么了?”骆显一起床就没看到她,转过屏风,发现她手撑在浴桶上,面前是个铜盆。 “嗯,没什么,洗脸呢。”舒慈身躯一震,转头看他,“你要洗吗,我让你。” 骆显伸手拉住她:“怎么神思不宁的,想什么呢?” 舒慈曲手指触摸了一下鼻尖儿,状若无事的说:“没什么,你们昨晚怎么找到知府大人的马脚的?” “是冯丫儿,她钻进了下面的人孝敬给柳荀的礼箱里面去了。” “她胆子可真大。” “嗯,腿都断了。” 舒慈这下不只是惊讶了,更多的是佩服:“她能为钱做到这个地步……” “我问她了,她说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拿了我的钱答应帮我做事,那就要说到做到。”骆显轻笑了一声,显然也是被这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侠气给震住了。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舒慈感叹,“在这这样的环境里还能保持一股近乎于蛮的侠气,挺难得的。” 骆显点头,看着她:“所以我想让你把她收了。” “收了?”舒慈挑眉,“这种收丫头的事情不是你们爷们儿才会干的吗?” 骆显:“……” “你身边的婢女都是文文弱弱的,朕想着有这样凶狠不怕死却还懂规矩的,也可以去去你身上的迂腐之气。” 舒慈眯眼:“你说谁迂腐?” 骆显:“谁在问便说谁。” 舒慈瞥了一眼浴桶里的水,又看了一眼地上放着的盆,不知道是把他按桶里去喝洗澡水好还是按盆里喝她昨晚的洗脚水好。 清早吵架大概可以活络血脉神经,半个时辰后,两人神清气爽的出门,处理昨晚的事情。 舒慈问他:“柳荀的私库是找到了,但咱们手里并没有他污了灾银的证据,量刑的时候顶多是贪污而不是克扣灾银吧?”从严重程度上说,后者可判死刑,但前者大概只是把牢底坐穿。 “怎么没有?”骆显挑眉,“户部发出的灾银都是新铸的,银子底下有户部的标记。如果他们还没来得及重新火耗的话,打开仓库就是柳荀贪墨灾银的证据。”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否溶化重铸过?” “夫人, 你一向机警,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出有人在跟踪咱们?”骆显微微一笑,停住脚步。 舒慈愣了一下,转头朝身后看去。 满大街的人,小摊小贩,短衫布衣,一眼望过去还真不能看出谁有问题。 “走吧,到好动手的地方去。”骆显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迅速迈开大步。以他们两人的身手,除非柳荀雇了江湖高手,否则只是一堆送上来让他们砍的菜头而已。 “你们昨晚被发现行迹了?”舒慈仓促问道。 “故意留下的,不然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溶没溶官银。” “看他们动作这么快,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溶?”因为没来得及溶,所以一旦被发现就是个死,所以狗急跳墙。 “嗯。” 正说着,舒慈回头一看,大概有十几个人同时跟他们行动了起来,气势汹汹。 舒慈身形一晃,骆显拉住她,目光关切:“怎么了?” “头晕。”舒慈扶额。 “怎么回事?生病了吗?” “应该是昨晚有些着凉了……”她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座桥上,后面的人紧跟不舍,前面也冒出几个手持硬棍的大汉,他们的目标似乎也是他们。 “站好别动。”骆显捏了一下她的手,“等会儿让我来,你休息。” “你行吗?”她扫了一眼,至少二十个人。 “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骆显侧头看她,目光里缀着点儿深情。 舒慈轻笑,二话没说,抽出了腰间的软剑给他。 “我从不用剑。”他说。 “那你用什么兵器?”舒慈好奇。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让追击他们的人很是恼火,都什么时候了,认真打一场好不好! 说着,一根木棍飞了过去,朝着舒慈的脑袋而去。 “砰——” 高速飞转地木棍一下子被人握在了手中,持棍的人目光凌厉,不怒自威。 大家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感觉像是碰到了硬茬。 “上!”带头的人大喝一声,像是在给自己鼓气。 舒慈躲在骆显的身后,一方面是保护自己,一方面是做他的后盾,防止别人从后面袭击他。 但显然是舒慈低估了他的战斗力,从战 场上肉搏出来的男人,他的杀伤力会低到哪里去?还没等龙三策应他们,一群人或伤重或被他踹进河里,掉河里的算是勉强逃过一劫。 周围的百姓都跑了,热闹的街道瞬间显得空旷无比,看起来终于窥见了几分淮阳城的真是面目。 “打了这么久,捕快一个也没来。”舒慈站在桥上,看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嚎叫的打手们。 “无妨,黄静中的人快来了。” “这么快?” “朕都到了,他们还敢慢?”他轻笑一声,无端生出了一股帝王的霸气,让人一下子又看到那个坐在金銮殿上的天下之主。 舒慈晃神,分不清这是哪来。 “头还痛吗?”他突然问道。 “嗯?” “问你话呢,不是说头痛?”他皱眉,眉间藏不住关怀的神色。 “不了,看你打一架突然好了。”她笑了起来,灿若夏花,之靓丽之温婉,无端地就收割了别人的心。 一计不成自然是有第二计,杀不了知情人,那就销毁证据。柳荀亲自下令,立马将城西库房里的官银全部溶化。 下面的管事接到消息,匆匆赶往城西库房,却被库房门前的人山人海给挤得寸步难行。 “听说知府大人开仓放粮,咱们特地一早就来了!” “对啊,知府大人真是活菩萨,知道咱们吃不上饭,特地又开了私库!” “咱们把持好秩序,不要乱,待会儿一个一个来!” “活菩萨啊,等咱们度过难关,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带头起哄的人自然是冯丫儿的几个乞丐朋友,大家化了妆混在人群里,煽风点火,引起百姓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大家都在赞赏知府大人的高风亮节,一时间群情高涨。 “愚民,一群愚民!”管事气得直跺脚。 “管事大人,这下可怎么办啊?”下面的人也慌了,从没见过这种场景。 “还能怎么办,快去报给大人知晓啊!” 私库被上千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围观的人都保持了秩序,也不乱闯,让衙门的人连拿人的幌子都没有。一时间相持不下,柳荀急得头发都白了。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昏之时,城门有锣声传来,竟然是巡抚亲临。 “黄静中亲自来了?”舒慈惊 讶。 “他这是怕朕顺带连他的乌纱帽一起摘了。”骆显冷笑。 舒慈:“他倒是来得巧,人证物证都找齐了,他只负责升堂问罪即可。” 骆显说:“咱们也该离开了。” “这里离张八腊口有多久?” “快马四个时辰就到。” 舒慈低头,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问:“那咱们是坐马车还是骑马?” “李江那边瞒得够呛,估计也撑不住多久了,咱们及早赶到汇合为佳。” 这样说来,他偏向骑马了。 “你从昨晚开始就不对劲儿了,到底怎么回事?”骆显伸手,拿开她抚在额前的手,“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昨天收到了我大哥的消息。”舒慈被他拉住手,抬头看他。 “你大哥在这里?”骆显额前的青筋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和这边的人联系过。” “你准备怎么做?” “我想……”舒慈把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我想再待在这里几日,看能不能寻到他的踪迹。” 骆显觉得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你先走,我会在扬州跟你们汇合的。”舒慈看着他说道。 “不行。”他断然拒绝。 “我找了大哥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儿消息了,你让我查个清楚好吗?”舒慈恳切的看着他。 面对她的恳求,他居然没有丝毫动摇,他只知道,绝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否则…… 一滴水入了海会如何?如果她存了异心,他恐怕再难寻到她的踪迹。 “不可能!人,朕可以派人帮你找,但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朕的身边。” 舒慈唰地一下站起来,似乎是要动怒,他没等她开口,他便一掌下去敲在了她的后颈窝。她双眼瞪着他,愤怒渐渐失了焦距,她软软地倒下,他上前一步将人搂在了怀里。 “龙三!” “属下在。”一直侯在外间的龙三推门而入。 “出发。” “现在?巡抚大人还没有审清案件,而且知道您在这里他还递来话说要拜见您……” 骆显抱着怀里的人,宽大的披风一罩,他抬头看他:“听不懂朕的话?立刻出发!” “是。”龙三不敢耽误,下楼赶马车。 骆显抱着人下楼,整个客栈的人都为之侧目。他此时的气势太像人贩子了,抱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从房里出来,带着一脸的凛然不可侵犯。 “这位客官……”掌柜的鼓气勇气想上前问一句,却立马被他的眼神给震慑了回来。 掌柜的不停地在心中默念:保命要紧,保命要紧,这位姑娘你就自求多福了吧。 **** 舒慈醒来的时候,入眼的便是带着繁复花纹的床帐,猜到他们已经赶到了张八腊口跟大部队汇合了。身下似乎有波浪的晃荡感,一晃一晃…… “呕!”她翻身起来,对着床边的痰盂就是一阵干呕。 “娘娘!”夏荷听到了动静,立马赶了过来,捧来漱口水和干毛巾,等着舒慈这阵劲儿过去。 “呕!” 出去一趟,她晕船的症状似乎是更严重了。 “娘娘,您的清风膏。”夏荷放下水和毛巾,找到了一旁格子里的清风膏,举到舒慈的面前。 可是,这次清风膏似乎也不管用了,舒慈先是干呕然后是真吐,吓得夏荷立马要去找太医。 “回来。”舒慈趴在床沿上,漱了口。 “娘娘,这清风膏怎么不管用了,是不是您染上风寒了?”夏荷知道舒慈是被皇上抱着回来的,这一睡就是十个时辰,莫不是生病了? 舒慈摇头:“不是,两顿没吃了,胃不舒服。” “奴婢马上去给您传膳!” “清淡点儿。” “是,奴婢这就去。”说完,夏荷收拾了痰盂和毛巾,脚步匆匆地往外间走去。 李江侯在外面多时了,一见夏荷出来,立马问道:“娘娘如何了?” “刚刚吐了,现在饿了。” “又吐了?清风膏没用上吗?” “劳烦公公去问问徐太医,这清风膏好像没用了,娘娘还是吐得很凶。”夏荷皱眉。 李江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弄膳吧。” 夏荷点头,快步离开。 李江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他得把贵太妃娘娘这边的一举一动都报给皇上,人还等着呢! 骆显这边,刚刚收到了淮阳府一案的最新奏报,柳荀贪墨灾银欺压百姓,已属事实,现下已经被革职处理,不日 将押往京城侯斩,他的家产被罚没充公,家眷也被发配往苦寒之地劳役。 这样的处置,勉强让他满意。 李江从外面进来,躬着身子给书桌后面的人请安:“奴才给皇上请安。” “怎么样了?” “人醒了,但听夏荷说醒来就吐了,似乎还是晕船。” 骆显起身:“徐季呢?让他去看看!” “娘娘说不用太医,现下是夏荷给娘娘弄膳去了。” 骆显皱眉:“她说不用就不用?” “那……又宣珍嫔娘娘?”李江揣摩着圣意。 “朕亲自去看看。”骆显抬腿,撩开袍子往外走去。 李江正准备跟上去,骆显却停住了脚步。 “皇上?”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你觉得贵太妃脾气如何?”骆显转身,问他。 李江身躯一震,那还用说?绵里藏针啊!笑里藏刀啊! “这……”他自然是不敢实话实说的。 “如果朕不小心打了她一掌,你觉得她会这么快原谅朕吗?” 李江吸了一口冷气:“您打了娘娘?” “她在淮阳府跟朕起了争执,朕是把她打晕了带回来的。” 李江双眼都要鼓出来了,怪不得那个娘娘是被皇上抱上床的,原来如此啊! “陛下,恕奴才直言,贵主儿能不能原谅您都两说呢。”李江咽了口唾沫。 骆显身躯一僵:“朕……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走了几步出去,又回来了。 想想舒慈的脾气,再想想她整治人的手段,打骂都是轻的,估计提剑杀了他她也敢。 “咳,朕还有折子没批完,你去她跟前伺候着,有什么情况回来报与朕。”骆显转头,坐回了椅子上。 “奴才……”李江一脸便秘色。 “快去,废什么话!”骆显皱眉,“再磨磨蹭蹭就朕就调你去冷宫当总管。” 李江缩肩,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去替主子赎罪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我们之间有点儿误会…… 舒慈:剑在这儿,先卸一条胳膊再说吧。 第52章 怀孕 用过晚膳,舒慈歪在榻上看书,见主子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就寝的意思,夏荷把屋里的烛火挑亮了一些。 看到兴起的地方,舒慈拿笔圈了两笔,嘴边挂着笑意,似乎是心情不错。 李江站在门边儿,看夏荷忙完了,立马招手示意。 “李公公。”夏荷碎步走了过去。 “娘娘今儿心情如何?”李江小心翼翼地问道。 “挺好的呀,刚刚在看着书,奴婢还听到她笑了呢。”夏荷实话实说。 李江蹙眉,这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没生气? “李公公,您找娘娘有什么事儿吗?”夏荷问道。 “没事儿,就问问,你去吧。” 夏荷迟疑了一下,问:“公公,皇上怎么一天都没来啊?”以往要不是前边儿有事要议,皇上绝不会离开寝屋,现在娘娘都醒了这么久了,也没见着他人影,难不成是两人有了间隙? 李江抱着拂尘,瞥了一眼里面的人,问:“是娘娘让你问的?” “不是,娘娘都没提这茬儿,是奴婢自己问的。”夏荷摆头。 “皇上还在书房批折子,估计晚间就来,你去娘娘跟前伺候着吧,尽心啊。”李江打着哈哈。 “是。”夏荷微微屈膝,转身回了舒慈的跟前儿。 夜色渐沉,舒慈打了个哈欠,放下书。 夏荷立马上前问道:“娘娘,可是要就寝了?” “嗯。”舒慈伸了个懒腰,起身换睡衣。 夏荷心里也存着疑惑呢,往常李公公爱往娘娘跟前凑,怎么今儿像是躲着娘娘似的,不仅李公公,就连皇上…… “娘娘……”夏荷才开了个口,便觉得自己逾矩了,不该问,所以欲言又止。 舒慈瞟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转身换好睡袍,提着裙摆往床榻边儿走去,她说:“夏荷。” “奴婢在。”夏荷一个激灵,弯腰上前。 “本宫知道你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所以很放心你待在本宫的身边。” “谢娘娘夸赞,奴婢受宠若惊。”夏荷头一低,心里很忐忑。 “有些事情看懂了多少也不用说出来,藏在心里比较稳妥,你说呢?”舒慈掀开被子躺进被窝,靠着枕头,嘴角含着笑意。 “奴婢明白了,奴婢绝不会多嘴 。”响鼓不用重锤敲,对于夏荷这样宫里的老人儿,舒慈自然会给她们几分薄面,也会更喜欢用她们一些,这也就是懂规矩的人,放在哪里都吃得开。 烛火熄灭,帷帐被放了下来,一屋子的静悄悄。 骆显站在门外,迟疑不决。 “皇上?”李江轻声喊他。 “顾珩之呢?” “顾大人在后面的船上啊。” “让他来陪朕喝几杯。” 李江:“……” 得了,还是怕。 过了许久,舒慈都睡了一觉了,才感觉到身边躺了个人。 她皱了皱鼻子,问:“你喝酒了?” “唔。”夜色迷人,酒意深沉,他终于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睡榻上去。”她说。 夜色清明了,酒意也醒了,他撑起手肘来看她:“还生朕的气呢?脖子疼不疼,朕下手有分寸的,应该无事吧?” “我现在不想说这个,你身上的酒味太重,睡榻上去。”舒慈翻了个身,背对他。 骆显咽了咽唾沫,不知是喜还是忧。 想了想,他起身下床,喊人烧水洗澡。 半晌,哗啦啦的水声在屏风后面响起,舒慈睁开眼,一屋的黑暗。 她伸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面,盯着床帐,一脸的出神。 骆显换了新的亵衣,带着温热的水汽重新爬上床,坚定的搂着她的腰,把她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这样相互依偎的姿势让他有种安全感,感觉她会这样一辈子依靠着他。 “歆儿。” 她没有反抗他的动作,也没有回应他的话。 “朕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了。”他紧紧地揽着她,像是抱住了天地间最玄妙动人的宝贝,任何人来争抢他都不会撒手。 他怀里的人只是睫毛轻颤了几下。 “朕会帮你寻你的兄长,你放心,他也是朕的大舅子,朕不会允许他流落在外受苦的。” 怀里的人终于仰头,低声问:“你能安静点儿吗,我想睡觉了。” 骆显:“……” 曾经有人预言过他会栽在女人的手里,他嗤之以鼻,没信。现在她只说了这一句话,还是嫌弃他聒噪的话,他却如闻圣音。 “好,睡觉。”他低头,落了一吻在她的发 顶上。 半刻钟后,她平稳的呼吸声响起,真的睡着了。 骆显稍稍拉开她,注视她的脸蛋儿,低声呢喃:“怎么心这么大呢……” 一夜好梦。 清晨,第一缕阳光跳跃出江面,一江春水被照耀得波光粼粼。 骆显早早地就醒来,出去练了一套拳后回到船舱,帷帐还是紧闭着,人还没有醒来。 夏荷端了热茶热帕子上去,骆显微微擦了擦额头的汗,说:“烧水,朕要沐浴。” “是,奴婢这就去。”夏荷弯腰退下。 骆显上前,撩开帷帐,只见床榻上的人睡得双颊粉扑扑的,小巧的鼻尖微翘,两扇睫毛柔顺地搭着,有几分温婉可人。他没有忍耐住,低头去吻她。 先是在她的唇瓣上摩擦,然后感觉到她微微打开了一丝缝隙,他趁机而入,舌头灵活地在她嘴里搅动,拉着她的舌尖一起共舞。 “唔——”她嘤咛了一声,睁开眼。 他将错就错,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连人带被子的放在腿上,然后来势汹汹地继续这个晨吻。 她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舌根被他吸得发麻,津液也从嘴角溢了出来,很有几分靡靡。 “歆儿,宝贝……”他的手顺着被子缝钻了进去,揉捏她的腰肢。 她一瞬间清醒,按住他的手,推开他。 骆显被她贞洁烈女似的动作给惊了一跳,然后就见她面朝床外,干呕了几下。 “娘娘……”给皇上准备好热水后回来的夏荷见状,立马把清风膏凑到了舒慈的鼻下。 骆显皱眉:“怎么这般严重?” 正说着,舒慈一把推开他下地,往屏风后面疾步走去。 “哇……” 夏荷眉头紧锁地跟在后面,一会儿帮她拍背一会儿拿帕子热水,倒是把骆显给抛在一边了。 “呕……” 舒慈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像是有好几股力量在自己的胃里纠缠,翻天覆地,让她不得安宁。 在她吐完后,一双大手将她扶了起来,他没有丝毫的嫌弃,把人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吐了就好了,吐了就好了……” 任何人的呕吐物都不会好闻,即使是她的。 一股酸臭的气息在空中飘散,他抱着她,帮她按揉胃部,动作轻柔小心。 舒慈靠着他的肩膀,心里想:算了算了,就告诉他吧,他也有权利知晓啊。 “皇上……” “皇上,徐太医来了!”李江的声音更大,一下子就把她盖过去了。 舒慈从他怀里挣脱:“我不能见太医!” “放心,徐太医不会乱说话的。”骆显安慰她。 “不行,我不放心。”她皱眉,一脸的拒绝。 “你都这样了,还逞什么强?朕保证,徐季要是敢泄露你的秘密,除非是他全家都活腻了。” 舒慈抬头看他,眼神复杂。 “相信朕。”他握住她冰凉的手。 舒慈嘴唇一扯:“我可以信你吗?” “当然,朕一直把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不知怎么地,面对她澄净的目光,他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作为一个帝王,将一个女人的安危摆在首位,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其余的就只能往后顺延,比如他自己,他的家族,他的子民,他的天下。 如果是太后听见这番话,肯定会一刀把舒慈砍死,如果是朝臣听见这番话,肯定是以死相谏,请皇上不要沉湎于儿女情长。 但此时,幸运地是听见这番话的人是舒慈,只有她一个。 “好,让徐太医进来吧。”她点头,有种慷慨就义的郑重和决然。 骆显握着她的手,朝她扬起嘴角:“这就乖了。” 徐季被请了进来,他毕恭毕敬地对着上座行礼。舒慈坐在榻上,面前无任何遮挡,他一抬头,就这么直愣愣地见着了本应该在深宫里的女人。 “贵太妃娘娘……”喊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徐季觉得自己的脑袋和脖子已然分家。 骆显坐在一侧,两人握着的人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徐太医,请。”李江说道。 徐季不敢再乱瞟,上前,伸手把脉。 “别紧张,本宫不吃人。”舒慈轻笑一声,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促狭。 徐季稳住了发抖的手:“得见娘娘尊荣,微臣惶恐……” 舒慈扬唇:“不必惶恐,本宫现在也不过是个病人而已。” 徐季闭眼,摸着舒慈的脉搏,额角一抽…… “如何?”舒慈笑着问道。 “这、这……”徐季张口结舌。 “别慌,再认真探查一下。”舒慈说道。 徐季屏气凝神,重新感受了一番她的脉搏,然后…… 腿软,想死。 “娘娘请恕微臣死罪!”咚地一声,他的脑门着地,实打实地磕头。 舒慈的眸光闪了闪,收回手,幽幽叹道:“你是死罪,那本宫呢……” 骆显听着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眼睛一眯:“徐季,你什么意思?” 徐季的脑袋抵在地下,半点儿不敢抬起。 舒慈侧头看他,笑道:“我怀孕了,他不敢说。” 轰—— 有什么东西,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开了。 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舒慈:“你说的可是真的?” 舒慈瞥了一眼徐季:“你看他被吓成了这幅样子,有假吗?” 骆显狂喜,他像是疯了一样,在船舱里来回踱步,一会儿仰头大笑,一会儿以拳击掌。 李江腿软,早已抖若筛糠了。 “太好了,太好了!”骆显喜上眉梢,“南秦有太子了,朕有后了!” 这句话说完,李江和夏荷也跪了。 唯独舒慈,坐在上座,看着这一屋子的乱相,心底前所未有的平静。 “歆儿。”某人发完疯,转头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握着她的手,眼中是遮挡不了的喜色,他一把抱住舒慈的腰,像是要与她合二为一。 “皇上。”舒慈伸手,摸着他的头发,“我们……” “你什么都别想,一切交给朕。” 说完,他起身,转头看徐季:“徐季,朕的太子就交到你手上了,如果有半点差池,别说你了,你们徐家满门也别想逃掉!” 徐季也缓过劲儿来了,作为一个浸淫宫中十几年的太医,他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该表忠心。 “臣一定竭尽全力,保住太子!” 骆显点头,目光一扫,李江和夏荷齐齐跪地。 “这件事,除了屋里这几位知道,便没有其他人了。如果有一天消息外露,别怪朕拿你们开刀!” “奴才婢不敢。” “徐季,现下胎儿如何?可有异样?”骆显问道。 徐季:“娘娘感觉到恶心想吐,皆是妇人有孕的常见征兆,请皇上放心。娘娘的脉搏沉稳有力 ,说明皇子身强体壮,在母体安好。” “可要开药?”骆显还记得舒慈刚刚吐得模样,心有余悸。 “娘娘有孕,为了皇子着想,少用药为佳。”徐季说。 骆显侧头看舒慈:“辛苦你了。” 舒慈轻笑一声,并不答话。 “你们都先下去。”骆显皱眉,挥手。 “是,臣告退。”徐季起身,和李江夏荷一起出了门。 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两人,狂喜过后的骆显也恢复了正常,看出了舒慈的过于平静。 “我们有孩子了,你不高兴吗?”他问。 “高兴什么?”舒慈嘴角一扯,“跟我,他就是父不详,跟你,他就是母不详,何喜之有?” “怎么会呢?”骆显握住她搭在一侧的手,和她十指相缠,“他是咱们的儿子啊,他有父有母,怎么会不详?” “你要让他当太子?” “他是朕心爱的女子所生,朕自然要把最好的给他。”骆显抬手,吻她的手背,一腔深情。 舒慈摇头:“不,你只是想找个继承人而已。是我生还是其他人生,没什么区别。” 他嘴唇一顿,整个人僵住了。 “如果可以,我更想带他畅游山水,览遍这大好河山。”她低头,轻声笑道。 “朕的儿子,你要让他当个田舍翁?”骆显眯眼。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好吗?”她唇角扬起,“我平生最无奈的就是嫁进了你们骆家,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倒是愿意当一个笔帖式的夫人或是某个小将的夫人。” 他的手指收紧,夹得她生疼。 “可惜你的人生就是这样了。”他的表情变得肃穆严峻,嘲讽一笑,“你嫁给了朕的叔叔,又和朕有了肌肤之亲,现在还怀了朕的皇儿,你的一生,注定要跟姓骆的绑在一起。” 她的丈夫姓骆,情人姓骆,肚子里这颗小豆苗也姓骆。他说的对,无论有多不甘,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了。 “朕会给你的一个名分。”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不信朕,总信权势和地位吧?中宫之位,朕许给你。” 舒慈诧异,抬起头:“你说什么?” “站在朕身边的位置,朕只留给你。” 情对她无用,那权呢?她在后宫争斗十年,不就是为了那个 一开始就和她擦肩而过的位置吗? 舒慈站了起来,和他对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昏君。”她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指责。 “如果只有朕一个人,流芳百世又有什么意思?但如果能和你绑在一起,朕愿意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舒慈错愕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自己从未认识过的男人。 如此趋利避害,善于权谋,算无遗策的男人,他的野心和雄心,就这样送到她手里让她断送。 眼睛一眨,眼泪滚落了下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哭。 “你好好休息,朕还有政事。”他说完转身,抬腿准备离开。 “你站住!”她大叫了一声。 骆显迈开的腿停在了原地,他的背影一向高大,如今只是放大了他的寂寥和孤单,显得无奈又颓靡。 “你说得对,我是一个向往权势的女人。因为注定没了爱情,所以只有寄托于权力。”她上前一步,形单影只,看起来并不比他好上多少,“但我也没有拉别人下水的嗜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挡回了眼泪:“你是个好皇帝,我一直都知道,你和他不一样……他的江山与他本人一样,支离破碎,残破不敢,就算多了我这么一个嚣张的女人作污点,又如何?史书工笔,我们不过是一路货色。” “但是你不同啊,你有抱负,也有手段去实现。说不定很多年过去后,你就是历史上的千古一帝……”她说着说着,笑出了声,“如果和我绑在一起……” “会如何?”他转过了身,看着她,“你认为自己会成为朕最大的污点?” 她笑着摇头:“不,我会被骂得很惨很惨……”一个无能的皇帝的贵妃,和一个英明的帝王的皇后,想想两者,谁会被过分关注?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搂紧了怀里。 “还说自己不喜欢我?”他胸腔里都是喜悦,虽然被她的眼泪灼痛,但他忽然觉得让她哭并不是一件坏事。 “我喜欢你,但远没有你喜欢我那么深。”她嘴唇一颤,眼泪扑簌而下。 “足矣,足矣。” 他的爱似高山大海,绵延不绝。她的喜欢是溪水潺潺,清澈透亮。 两张写满了故事的纸固然没有两张白纸来得纯粹,但那些写在纸上的故事就像是前 情概述一样,引导着两人互相吸引,互相纠缠。 “朕会保护你和儿子。”他说。 “不必,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孩子。”她轻笑一声,仍然是那个飞扬肆意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皇儿,跟父皇走,父皇让你继承皇位。 舒慈:儿子,听说苏州有一奇石,母妃带你去看看? 太子:儿、儿臣…… 骆显:别磨磨唧唧的,快选! 太子低头:儿臣不想做单亲家庭的孩子…… 第53章 该死 出巡俩月,圣驾到了扬州。此时已经是初夏时节,满城轻纱曼舞,姹紫嫣红,江南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就这样迎接了君王的到来。 舒慈仍旧是化作了娇俏年轻的婢女站在皇上的身边,看着百官叩首,黎民叩拜,心里百般滋味儿。 在扬州有皇上的行宫,两个月前已经被洒扫干净,如今一层不染,就连园里新挪中的花也盛开绽放,最大程度的展现美丽的姿态。 皇上进了寝殿,官员侍卫都只能停留在外殿,此时正值正午,一丝炎热爬上心头。夏荷沏了两杯茶,一杯捧给皇上,一杯捧给舒慈。 舒慈正伸手去端茶,骆显突然道:“你现在可以喝茶吗?” 舒慈愣了一下:“不喝茶我喝什么?” 骆显看着夏荷,说:“兑杯蜂蜜水来。” 夏荷赶紧上前,端走舒慈手中的热茶,拿下去换成蜂蜜水后再端了上来。 舒慈闻着甜甜的蜂蜜,轻笑:“乐畅肯定爱喝这个。” 骆显看着她,说:“你把乐畅教得那么好,以后咱们的孩儿一定也很不错。” 舒慈挑眉:“当然!我的孩子,不会差哪儿去。” 骆显的目光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他伸手摸她的脸蛋儿,然后一寸寸地把人皮面具给撕了下来。 “你又发什么疯?”舒慈感觉到轻微地刺痛,但更多的是拿掉面具之后的透气感,舒服。 骆显说:“别戴这个了,不透气。” “哼,你以为我想化装成别人?”舒慈冷哼。 骆显起身走到她面前,揽过她的腰:“累不累?要不要去午睡一会儿?” 舒慈被迫站了起来,被他半拉半抱地给弄床上去了,躺下后才惊觉:“我什么时候说想午睡了?” 骆显一手圈着她的肩膀,一手搭在她的小腹上:“乖,歇会儿。” 舒慈眯眼:“你就不能把手拿开?” “不舒服?” “你再摸几下他也不会一夜之间就从我肚子里蹦出来。” 骆显微囧:“朕可不是这个意思。” “哼。” 午睡起来,骆显上前边儿处理政务接见官员,趁此机会,舒慈又戴上了面具,准备出门。 不巧,却被夏荷给拦下了。 “娘娘,您心 疼心疼奴婢吧,您要是出了什么事皇上肯定要了奴婢的脑袋……”夏荷抱着她的腿跪在地上,不让她出去。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就出去转转,出不了什么事儿!”舒慈无奈。 “那您得让奴婢跟着您!”夏荷仰头,满眼真挚。 “带着你倒是碍手碍脚的了。”舒慈不同意,“半个时辰本宫就回来,走不了多远。” 夏荷也倔,她抱着舒慈的腿不撒手:“除非您把奴婢给打晕,否则奴婢是绝对不会让您一个人出门的。” “这可是你说的?”舒慈抬手。 “娘娘……”夏荷苦了一张脸,看着舒慈快要落下的手。 “还不松手?”舒慈挑眉。 “您打晕奴婢吧,这样奴婢就不烦着您了。”夏荷抿唇,有些怕,但还是不松口。 舒慈放下手,无奈道:“起来,不就是一起出门么,走吧。” 夏荷一喜,立马站了起来,站到舒慈的右侧扶着她的胳膊。 “你这样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本宫的身份?”舒慈轻笑,收回手。 夏荷尴尬:“奴婢……奴婢怕您摔了。” 要是把皇子给看顾没了,她就算是有十颗脑袋也禁不住皇上砍的。 两人一同出门,一样的衣饰一样的妆容,混在行宫的宫女中间并不打眼,何况夏荷是皇上身边儿的人,大多数人都认识她,所以她带着舒慈在行宫里走,也没人会不识相地拦下她俩。 “娘娘,这再走可就出去了……”夏荷低声说道。 舒慈看着前面的大门以及守门的侍卫,问:“你有令牌吗?” “您真要出去?”夏荷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舒慈瞥她:“你再这样本宫真就把你打晕了扔这儿。” 夏荷:“……” “奴婢没有令牌,李总管才有。”夏荷这回学乖了,问什么答什么。 舒慈转身,朝着花园走去,夏荷赶紧跟上。 江南的园林有一奇妙之处,假石极多,以又奇又巨为佳。舒慈虽觉得有些刻意,但不得不说它们却是很好的迷宫和屏障,起码在甩开后面的人的时候,她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绕过两座假山,再回头,夏荷已经不在后面跟着了。 舒慈快步朝外围走去,她一个人,只要找到围墙,还怕翻不出去吗? 眼看着前面有巡逻的侍卫来了,她赶紧躲进了花丛中。 侍卫正从她眼前走开,突然,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停住了脚步,往她这边的花丛看了一眼,朝这边走来。 舒慈凝神静气,手已经抬起来了…… 矮丛后面,两人视线相对,舒慈率先出手。 “主子,是我!”侍卫低声呼道,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块令牌递给她。 舒慈接过令牌,看了一眼,大惊:“玄武?你怎么混进来的?还易了容貌!” 玄武认识小宫女打扮的舒慈,舒慈却没有见过易了容的玄武,这才产生了误会交起手来。 “属下有大少爷的消息了,担心您难等,所以贸然在白天混了进来。” 舒慈心下激动,但却知道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她说:“你跟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谈。” “好。” 要说哪里最不会被打扰,那当然就是皇上的寝殿了。舒慈引开了门口的侍卫,然后让玄武混了进去。 门一关,舒慈急切的问道:“大哥在哪里?是在扬州吗?” “大少爷不在扬州,在离扬州五十里以外的翠云山上。” “山上?” “据属下所知,大少爷似乎跟归一门有很密切的关系,归一门的主堡就是在翠云山。” “归一门……”舒慈默念。 “属下按照您之前吩咐的,一旦找到大少爷便送上您的信物,约他出来相见。”玄武说,“两天前属下已经将您的信物送进了归一门,如果大少爷看到,他一定会来与您相见的。” 所谓信物,其实是块很普通的玉佩,只是对于舒慈与舒景行来说意义非凡。 “你约在哪里?” “三天后,城外的十里亭。” 舒慈点头:“为保安全起见,你以后还是不要在白天来了。” “是,这次是属下鲁莽了。” 舒慈打开房门,左右四顾:”趁现在没人,赶快离开。” 玄武点头,跟着舒慈走出寝殿。还没有出殿门,突然看到皇上的仪驾朝这边来了,玄武侧头看舒慈,舒慈一把将他拉过,两人转头躲进了假山后面。 “怎么会不见!”骆显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你们到底是做什么吃的,一个两个都这么不中用!” “奴婢有罪 ,是奴婢没有看好娘娘。” 舒慈侧耳,听出来是夏荷的声音。 “在哪里不见的,有没有去找?” “找了,奴婢里里外外都找了好几遍,也问了周围的人,都说没见着娘娘……”夏荷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 骆显大步朝寝殿走去,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便是舒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如此,他便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但事与愿违,房间里空荡荡的,枕头被褥整整齐齐的放在那里,纹丝未动。 骆显转身,大喝:“龙三!” “属下在。”龙三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跪在他面前。 “找!” 龙三抱拳:“属下领命。” 龙三疾步出去,骆显的怒意却丝毫没有减少,他坐在上座,整个人阴沉得可怕。 “皇上,娘娘估计就是上哪儿转转了,指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李江在一旁说道。 “她存的什么心思,朕还不知道吗!”骆显一拍桌,梨花木的小炕桌从中间劈开了纹路,啪哒一声,从中间断开,成了两半烧火的木头。 李江垂首,不敢再说什么。 “纪峒上次来折子,说到哪儿了?” “回皇上,纪将军说已经到了江苏地界,算起来大后天就能来面圣。”李江躬身。 骆显肃着一张冷脸,说:“传朕的密旨,让他不必在扬州停留,到了之后立刻返京。” 李江抬头看皇上,心里打鼓。 “带上她一块儿回宫。” 宫里有能制肘她的人,所以她才不会轻易离开。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舒慈从外边儿走了进来,怀里还捧着一束色彩缤纷的鲜花。 她笑着进门:“看看,我摘了什么回来!” 一屋子的寂静,上座的人盯着她,两侧的人都跪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舒慈愣了一下。 骆显握着茶杯,凝视她:“你去哪儿了?” “花园啊。”舒慈上前,侧身坐在榻上,瞥了一眼碎成两半的炕桌,“怎么回事,你拍的?” 骆显不语,挥了挥手,李江和夏荷都退了出去。 “你去摘花了?”骆显问。 “对啊。”舒慈点头,把鲜花凑到他的面前,“你看看,是不是很漂 亮?” 骆显伸手,一掌撇开了花束,舒慈一个不防备,被绑在一起的花束散成了一地,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 “这种鬼话,你以为朕会信?”骆显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舒慈的视线从地上的花儿移到了他的脸上,她说:“我出去一趟,就值得你这么生气?” “是你的撒谎成性让朕忍无可忍。”骆显的脸庞变得越来越冷硬,看着她淡漠的神情,他收回了最后的一丝善意,“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儿吗?朕睁一只眼闭只眼让你过,但你却以为朕是个瞎的。” 从感情当中抽离,他仍旧是那个阴狠腹黑的君王。 “朕对你很失望。” 他起身:“你从来不信朕。也好,朕以后也不必百般说服自己来相信你了。” 说完,他往外走去,一脚踹开大门,甩袖离开。 舒慈僵坐在了原地,外面知了吱吱地叫唤,她却从指尖到头发丝儿都冒着冷气。 他,对她失望了? *** 他一夜未归,听说是宿在了书房。 舒慈几乎是睁着眼到了天亮,索性天边刚明她就起身了,梳洗完毕,推开窗户往外看去,取代清晨鲜美空气的是层层禁军的看守。 这便是她以后的生活了? “娘娘,该用早膳了。”夏荷轻轻喊道。 舒慈转身,脸上带着笑。 夏荷垂下了头,她宁愿看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娘娘,也不愿意看到她强装的欢颜。 用了早膳看了会儿书,实在无聊了,舒慈召来夏荷:“珍嫔娘娘在哪里?” 夏荷一惊,然后说道:“回娘娘,大概是在她的寝殿里吧。” “你说谎。”舒慈冷下了脸。他说得没错,说谎的人的确是能被人一眼看穿,她能看穿夏荷,他又怎么会看不穿她呢? “娘娘恕罪。”夏荷跪下,趴在地上。 “实话实话,有什么是本宫不能知道的?” “珍嫔娘娘和郑淑妃娘娘今日要陪、陪皇上游湖,所以此时不在行宫里。” “哦。”舒慈愣了一下,应了一声,“这样啊。” “娘娘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夏荷感觉到了冷风刮过脊背,明明是初夏,却让人有种在经受冬日的寒冷的感觉。 “本 宫为何要生气,看你,不就是游湖而已吗,至于吞吞吐吐的?”舒慈轻笑一声,“起身吧,去给本宫沏杯茶来。” 夏荷起身去沏茶,端上来的时候却不是茶,是蜂蜜水。 舒慈端起茶杯,看着晶莹的蜂蜜水,整个人都失神了。 “皇上说娘娘现在不宜饮茶……”夏荷以为她是不满自己给换了蜂蜜水,小声地解释道。 “你下去吧,本宫要好好看完这本书。”舒慈说。 “是,奴婢告退。” 门一关,她抬起头来,只见两行泪滑过脸颊,泪珠滚落在了茶杯里,晶莹剔透。 她伸手拭泪,而后单手撑着额头,闭着眼。 骗子,说好了会对她好,却让她这么难受,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朕不是纸老虎! 舒慈:给你个提示,别后悔就行。 第54章 后悔 舒慈站在廊下,看着这十步一兵的局面,蹙起了眉头。 “哐——”似乎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你这丫头,怎么恁的笨手笨脚的,这可是上好的骨瓷,你摔碎了赔得起吗!” “对不起……” “夏荷,那边怎么回事?”舒慈的目光投过去,看到一个年长一点的宫女在教训一个年轻的宫女,后者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 “奴婢这就去训斥她们。”夏荷福了福身,皱着眉快步走去。 年长的那个认识夏荷,知道她是皇上面前的女官,被她训斥都不敢还嘴,低着脑袋。 “以后小心儿点儿,别毛毛躁躁的。”夏荷训完两人,说,“赶紧离开,这也不是你们喧哗的地方,脖子上有几颗脑袋呢!” 两人弯了弯腰,要退出去。 “慢着。”舒慈偏头看了一眼,走过来。 “你,抬起头来。”舒慈下巴一抬,对准了年轻的宫女。 见她似乎是被吓傻了,夏荷手一指,提醒她:“磨磨蹭蹭地干什么,没听到主子的话吗!” 年轻的宫女头一抬,和舒慈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夏荷正头疼这是哪位姑姑教出来的人,竟敢直视主子,却听舒慈轻笑一声。 “是你啊。”舒慈笑着说道。 眼前这位年轻的宫女正是淮阳府城里遇到的冯丫儿,此时焕然一新,竟然有点儿认不出来了。 “夫人!”冯丫儿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曙光。 舒慈笑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本事不小啊。”言下之意是以为她是混进来的。 “是老爷把我……奴婢带出来的,他说奴婢可堪大用。”冯丫儿无奈的笑了笑,“可奴婢来了这么久,一直没见到老爷,不知道有什么用……” “你的腿好了吗?” “已经好了,走路完全没问题。”冯丫儿一笑,“不信奴婢给夫人跳一个?” “咳!”旁边年长的姑姑咳嗽了一声,冯丫儿立马垂下了脑袋,如此快的反应,想必是平时被训得不轻。 “你跟我来。”舒慈微微一笑。 冯丫儿看了一眼姑姑,后者低眉顺眼,没有吭声。冯丫儿知道了,“夫人”肯定很厉害,所以旁人都不敢驳斥她。想到如此,冯丫儿简直是兴奋异常,提着裙摆颠颠儿地跟在舒慈的后 面,举止仪态,让后面的两人不忍看。 “怎么他说什么你就愿意跟他走了?”坐回榻上,舒慈笑着问道。 “奴婢看老爷是个大人物,想着跟他一块儿肯定错不了,就算是当个跑腿的也比我......奴婢在街上行骗为生好啊!”冯丫儿爽利的说。 “他说得对,你是个人物。”认得出他不是一般人,又当机立断敢跟他走,这便是一般女子做不到的了。 “夫人,你和老爷到底是什么人啊?奴婢怎么听说这里是皇上的别宫......”冯丫儿瞪眼,“难不成老爷是个王爷或者郡王......” “先别管他,我这里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敢做吗?” “夫人尽管吩咐。” “很简单,你附耳过来.......”舒慈招手。 两日后,纪峒到了扬州,接到了密旨。 这两天殿里气氛怪怪的,巡逻的禁军几乎增加了一倍,若再看不出问题来,舒慈也不是那个能在宫里混十年的女人了。 “夏荷,皇上此时在何处?”舒慈离开窗边,坐回榻上。 “皇上去巡东郊大营了。”夏荷上前回答道。 “东郊大营?”舒慈呢喃。 窗外,太阳又往下落了一截,光线又暗了几分。 此时,殿门被叩响,夏荷抬头看舒慈。 “你猜会是谁?”她嘴角一扬。 夏荷垂首不敢应声,舒慈眉毛轻挑:“开门去吧。” 夏荷起身,打开殿门。 一身盔甲的纪峒大步跨进来,抱拳:“臣纪峒,参加娘娘!” “皇上派你来的?”舒慈问道。 “臣奉命送娘娘回京城。” “他呢?” 纪峒对此避而不谈,只拱手道:“娘娘,车马已经备好,可以启程了。” “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本宫说?”舒慈坐着没动,脸色已经冷了。送她回宫?他倒是想得出来! “皇上有要事在身,嘱托微臣护送娘娘回京。”纪峒抬手,“娘娘,请吧。” 舒慈:“若本宫不配合,纪将军是不是直接将本宫绑回去?” 纪峒低头:“微臣不敢,但皇上留了旨意,若届时娘娘不配合微臣,微臣便可去请太后娘娘。” 用太后来威胁她?舒 慈倒吸了一口气冷气,她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想对待敌人一样对待她,将她的所有反应都猜测到了,并一一作出了对策。不,她应该想到的,他们本来就是敌人啊!是她被他误导了,迷失了方向,以至于现在受制于人。 舒慈起身,眼睛直视前方,她周身环绕着一股气质,冷若冰霜。 “算本宫输了,走吧。” 纪峒抬头看了她一眼,抬手:“娘娘请!” 舒慈大步朝殿外走去,一步未曾停留。 看守在殿外的禁军随着舒慈的离开紧跟在后,看样子是要一路护送了。 “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作甚!” 一声斥责从身后传来,趴在墙角的冯丫儿差点儿腿软,她转身看着面色肃穆的姑姑:“奴婢的耳环昨天掉这里了,奴婢想找回来......” “干什么都拖泥带水、丢三落四,我看你早晚会被主子拖出去打死!” “是是是,姑姑说的是,奴婢这就做事去!”说完,冯丫儿飞快地跑开,像是怕被姑姑逮住再骂一顿似的。 “这小妮子。” *** 舒慈坐在马车中,闭着眼小憩,旁边的夏荷几次想开口说话都不太敢,只得把一肚子的歉意憋在心里。 马车摇摇晃晃,从热闹中穿行而过,出了城门,直往官道上去。 “停车。” 半个时辰后,从马车里传出一声不高不低的声音,车夫听见后,立马勒住了缰绳。 纪峒驱马上前,声音透过车窗:“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要更衣。” 纪峒看了一眼这四周的环境,下马走到了马车前:“娘娘,前面便是驿站了,您可否再忍耐片刻?” “还有多远?” “两里地左右。” “好。” 队伍重新出发,前后五十多个禁军呈包围趋势,将这辆马车牢牢地看守着。 行了两里地后,队伍停在了驿站进行休整。 夏荷扶着舒慈下车,往驿站里面走去。 “你在外间等候便可。”到了门口,舒慈对夏荷说道。 这里狭窄逼仄,前后都没有出口,只有夏荷所站的地方是唯一的进出口,进出都必须经过她。夏荷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对舒慈寸步不离,想着这里也没什么可防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守在了门口。 里面,从草席下面钻出了一个人。 “速度要快。”舒慈压低声音说道。 “您需要我假扮多久?”开口说话的人,正是在舒慈后脚混出行宫的冯丫儿。 “两天即可,两天到了,你自己找时间逃走。”舒慈将衣服脱了下来,头上的发钗也一一卸了下来。 冯丫儿捧上自己的粗布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委屈夫人了。” “是我要谢谢你。”舒慈穿上她的衣服,边交代,“你假扮我的时候少说话,最好端起架子不说话,纪峒聪明得很,你瞒不了他多久的。” “我知道,演戏我最拿手了。”冯丫儿点点头。 两人换完衣裳,舒慈拿出自己做的人皮面具,小心翼翼地给冯丫儿贴了上去。多亏她对凡事超出寻常的好奇心,不然她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可以以假乱真的面具来。 “记住,两天后,一定要找时间离开。”舒慈严肃的嘱咐道。 冯丫儿整了整衣裳,说:“夫人放心,我明白的,倒是您要小心,别被老爷抓到才好。” 舒慈嘴角轻扬:“抓我?他做梦。” 冯丫儿肩膀一颤,似乎被舒慈话里的杀气给溅到。她识趣地转移了话题,摸着身上的料子,感叹:“我这辈子也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走的时候带走吧。” “可以吗?”冯丫儿眼睛都亮了,女人嘛,无论何种年纪,总是对衣裳首饰无法抵抗的。 舒慈推了她一把:“想要什么自己拿走,现在快点儿出去。” 冯丫儿踉跄了一步,整了整衣裳和头发,大步走了出去。 “娘娘。”夏荷迎了上来,伸手搀着她往外走去。 门缝中,舒慈看到冯丫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或许冯丫儿并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对于舒慈来说多么意义重大的事情,她只是向以往一样,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对于舒慈来说,冯丫儿则成为了她生命轨迹中无法被抹除的身影。 拥有这么一颗侠义心肠的姑娘,任谁都难以忘记。 队伍重新出发,冯丫儿顺利地混过了纪峒的视线,舒慈也从茅房里走了出来,在路边搭到了一辆进城的牛车,往扬州城的方向驶去。 此时,坐在行宫里的骆显却有些后悔。没有她的寝殿,跟没有了生气似的,周围的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僵硬刻板,她最爱坐的软塌失去了温度,她常放在炕桌上翻阅的书也不见了踪影。所有的一切都提醒着他,她已经离开。 这是两人第一次分离,却不像是京城和清泉峰的距离,而是一个往北一个往南。或许待他南巡结束后回去,她的肚子估计都如簸箕那么大了。听说妇人怀孕的时候尤其辛苦,会整夜整夜地失眠,会不停地起夜,还会脚抽筋,有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也会闹腾起来,让她备受煎熬。 想到这里,他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他怎么可以错过她最辛苦的时候?怎么可以放她一个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生活?或许她是做错了很多,但他却不能因为她的过错而让自己也跟着犯错!让她一个人回宫?他怎么忍得下心! “李江,备马!”他大喝一声,如醍醐灌顶。 作者有话要说:舒慈:来啊,追我呀~ 骆显:呵呵,分分钟。 第55章 由爱生惧 冯丫儿心里并不紧张,对着几个人演戏比对着一群人演戏要轻松多了,尤其是她扮的这个人还是个寡言的主儿,所以她只需要闭着眼坐在那里,装作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就可以了。 听着哒哒地马蹄声,冯丫儿昏昏欲睡。 “娘娘,到驿站了。”马车一停,夏荷轻声喊道。 冯丫儿听到她的声音,身子一紧,立马睁开眼来。她眨了眨眼,稳定了一下面部表情,然后伸手递给夏荷,由夏荷扶着她下马车。 纪峒站在马车庞,见“舒慈”下车,立马道:“娘娘,今日就在此歇息,您的房间在二楼最末的一间,请!” 冯丫儿神色微变,纪峒道:“娘娘,可有什么不满?” “并无。”冯丫儿嘴唇一抖,肃着一张脸走过他,径直往驿站里去了。 夏荷跟在她的身后,纪峒转身指挥着后面的人把行李给卸下来。 冯丫儿一个人进了房间后关上门,一颗心上蹿下跳。 “娘娘,娘娘!竟然是娘娘!”冯丫儿一脸苦相,嘴唇不停地发抖,手脚都软了。 “我我我竟然冒充了一位娘娘,夫人竟然是娘娘!” “天哪!” “怎么办?怎么办?” 冯丫儿脑海里闪过很多个念头,如果现在跑的话一来不会被发现,二来就算被发现自己是个“赝品”那也没招,找不到她了! 但是……冯丫儿咬着指甲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她答应了夫人……不,是娘娘,她答应了娘娘要帮她演足两天的,如果她现在就跑了,那是不是娘娘马上就会被捉到呢? 哎……跑什么啊,都是娘娘了,皇帝的妃子啊,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享用不尽啊!冯丫儿以拳击掌,颇为替舒慈不值。 “她是娘娘,那老爷……”冯丫儿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皇、皇……” 她喉咙里发出咕咕咕地声音,就是没办法把整句话给念出来,足以证明震动之大。 “夭寿啊!”冯丫儿大嚎。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门。 冯丫儿立马从地上坐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过分僵硬的脸,轻声道:“进来。” 夏荷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扛着行李的士兵,夏荷有条不紊地安排他们放好,然后吩咐他们去打水来,娘娘要洗漱歇息。 冯丫儿看着那几个大箱子,目不转睛。都是宫里的东西啊,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木头,却做成了箱子,真是……真是词穷到不知道怎么来形容。 士兵打来了热水,夏荷上前道:“娘娘,天色也晚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可好?” “嗯。”她和舒慈的声音不同,所以她尽量不说话,能用一个字表达清楚绝对不用俩。 夏荷看“舒慈”一动不动,轻声提醒道:“娘娘?” “嗯?”冯丫儿抬头看她,见她关切的神色,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让夏荷给她宽衣解带。 夏荷边给“舒慈”宽衣,边说:“娘娘,您也别怪皇上,他也是担心您。您上次不见了,皇上急得都要把行宫翻过来找了,您就体谅体谅他吧。” 冯丫儿挑眉,有些惊奇。皇上竟然是颗痴情种子? “娘娘,奴婢虽然向着您,但也不敢违拗皇上的旨意,请您也不要责怪奴婢。”夏荷低头,似乎是很愧疚。 你何错之有?冯丫儿在心里暗忖道。 “奴婢前几日便知晓皇上要让纪将军送您回宫,之所以没告诉您就是怕您……”夏荷抬头看了“舒慈”一眼,低头,“就是怕您又藏起来让奴婢找不着。” 你们经常玩儿捉迷藏的游戏?看来宫里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冯丫儿咋舌。 她现在就是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一会儿惊讶一会儿遗憾,一会儿又有些好奇那位逃跑的娘娘的内心是如何想的。 夏荷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舒慈”仍旧没有答话,不禁有些气馁和难过。她伺候完“舒慈”梳洗完毕后,在她的床边开始打地铺。 “你要在这里睡?”冯丫儿以拳抵唇,压低声音模仿舒慈的声音问道。 “是啊,奴婢得随时伺候您呐。”夏荷有些疑惑舒慈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出于对她的敬畏,她还是照着回答了。 冯丫儿虽觉得她不至于做到这一步,毕竟自己不是她的主子,但出于力求逼真的效果,她还是颇为不安地躺在了大床上。 “一主”一仆,各怀心思入眠。 百里之外,一匹骏马飞驰而来,疾风吹起了两侧的树叶,路边的野草也被溅上了泥灰。 天色将明,冯丫儿早早地就醒来,看到地上睡着的夏荷,她拖了自己的被子给她盖上。 “娘娘?”夏荷迷糊地醒来。 “睡吧,还早。” 哪有主子起床丫环还睡着的道理呢,夏荷立刻清醒过来,从地上爬起来,道:“娘娘您稍稍等会儿,奴婢这就去给您打水洗漱。” 冯丫儿看着她快手快脚地穿好衣服,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然后端着脸盆出去打水,不禁感叹,原来这世上也不唯独自己一个生活艰辛。她以前虽然受尽白眼,生活颇多坎坷,但起码是自由的,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像夏荷,虽然是得脸的女官,但还是要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唯恐主子一个不满就发落了她的性命。 “哎,都不容易啊……”冯丫儿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摇头晃脑地感叹。 此时,驿站门口出现了高头大马,马上的人翻身而下,疾步匆匆。 夏荷正打好水回来,听到后面楼梯上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先是一惊,然后立马放下了手中的脸盆,磕头问安。 “奴婢给皇上请安。” “你主子呢?”骆显手里还拿着马鞭没有放,一脸的风尘仆仆,但目光却颇有神采,亮晶晶的。 夏荷答道:“主子方起,正要准备洗漱。” 骆显点头,站在门外稳了稳心神,思索了一番如何把人劝回去后,推门而入。 冯丫儿早就在里面听到了外面的对话,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不得安生。她此时就像是有一把刀悬在空中,不管何时落下,总是会要了她的命。 欺君之罪啊!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被子,迅速将它捞到了床上,然后滚入了床榻之中。 冯丫儿闭眼:早知道就不这么早起了,都是穷命闹的! 骆显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看见被窝里的拱起了一个人形。 夏荷在后面看到,低声道:“哎?娘娘明明比奴婢还起得早啊……” 她这一嘀咕让前面的骆显听到了,颇不是滋味儿。 是不是早就听到他的声音了,不想见他,所以装睡? 这一刻,他心里像是装了一坛苦水,说不出倒不出。 背朝着他躺在被窝里的冯丫儿紧张额头冒汗,她抓紧了被沿,紧闭着双眼。 骆显上前,坐在了她的床沿。 “歆儿,朕知道你醒着。”他温声道,“让你回宫是给你委屈受了,朕向你认错。” 床上的人仍旧一动 不动,只是气息起伏得厉害。由此,骆显更加认定,她就是不想见他所以装睡了。 “有什么话起来说,朕有错,你的错也不小。”骆显尽量放缓了声音,柔声说道。 冯丫儿快哭了,她摸着自己的脖子,甚至感觉它会在不久之后和脑袋分家。 骆显见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动静,他向往常一样,低头想去吻她,却见面前的人翻了个身,往里面躲去。这一点彻底激怒了他,他可以忍受她的百般欺瞒和嚣张任性,唯独忍受不了她对他的抗拒。 他伸手去拉她起身,怎知她似乎是跟他较上了劲儿。 他察觉不对,一把掀开被子,将人拎了起来。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但她额头上沁出了不少的汗水,脸上也带着惊慌失措的神情。 “皇、皇上……” “你是谁!”骆显起身,整个人的气压为之一变。 冯丫儿跪在床上,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了,心里也慌张得很。 “她去哪里了?你到底是谁!”骆显抬手,一把将人甩到了地面,整个人惊怒不已。 “奴婢……是冯丫儿……”果然,武力比言语的力量更为夸张,整个人被凌空抛起然后重重跌下,冯丫儿以为自己会死。 骆显抬腿上前,一把将她的人皮面具给撕了下来。 果然,是冯丫儿。 “你怎么在这里?她人呢?” “娘娘……走了……”冯丫儿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感觉到肋骨像是被折断了。 “走了?”骆显冷笑一声,气息森然又凌厉,像是从地狱走出的鬼神一样,全身带煞。 “来人!” 他一声高喝,外面候着的禁军迅速进屋,分成两队把守在门口,听候调遣。 “把她拉出去,杖毙。”他盯着地上的人,眼球都是红的。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冯丫儿起身,磕头求饶,她浑身都痛苦不堪,但却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开口,她恐怕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求皇上看在娘娘的份儿上绕奴婢一死!” “她的份儿上?”骆显背着手,面朝着升起来的太阳,身影高大魁梧,他轻轻一笑,“正好,你要是入了地狱,记得提醒自己下辈子离她远点儿,毕竟是她把你害到这种地步的。” 冯丫儿一阵眩晕,知道自己估计 是逃不过这一死了。 “拉出去。”骆显说道。 两侧的禁军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冯丫儿拖了起来。 冯丫儿垂着脑袋,脚尖在地上滑动,似乎已经认命。 “等等。”骆显转身。 禁军收手,将冯丫儿重新扔在了地上。 “你告诉朕,她往何处去了,朕便可以饶你一死。” 冯丫儿趴在地上,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皇上,因为你是皇上,所以冯丫儿没有反抗你的能力……”她脸贴着地,声音沉沉的,“但娘娘已经逃了,冯丫儿便不能出卖她。” 骆显曾说过,冯丫儿身上有一股侠义之风,虽行着鸡鸣狗盗之事,却好像在有些事情上又十分有原则。比如她重承诺,答应了骆显要找到柳荀的藏银之地,所以即使是被柳家家丁打断腿都没有放弃,比如她答应了舒慈要替她扮上两天,所以有机会逃命她也放弃了。 她渴望生,但她却想堂堂正正的生,而不是靠出卖朋友而苟活。 骆显嘴角一扬:“你不告诉朕,朕就不会不知道吗?天真。” 冯丫儿贴在地上,嘴角挂着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之所以要逃,不是怕跟朕周旋,而是这里有她找了很久的人。”骆显低头看她,“舒景行。只要找到她大哥,朕还担心找不到她吗?” “朕刚刚这样说,不过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罢了。”骆显抬头,眼角上挑,他是执掌万民生死的君王,他一个眼神,有些人就注定要跌入地狱。 冯丫儿轻笑:“多谢皇上了……” “拉下去。” “等一下!”冯丫儿仰头,血迹糊了半张脸,看起来狰狞可怕,但她的眼神炽烈而真挚,“如果娘娘最终不幸被皇上寻到,不要告诉她我的死讯,千万不要……” 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句话,最终救了她一命。 后来,舒慈问她:“你怎么会知道这样说他会放过你?” 冯丫儿笑着说:“因为我就是这样想的。” 舒慈感动异常,泪水涟涟。 冯丫儿补充道:“而且那天皇上坐在我床沿的时候,他以为我是你,所以那时候说话的语气带着点儿讨好的味道,所以我想,他肯定是怕你的。” 因为爱,所以生了惧。 怕她难过 ,怕做了让她伤心的事,怕因为自己的愤怒而错杀了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因为怕得太多,所以爱得尤为刻骨铭心。 第56章 大哥 舒慈此时在哪里? 昨天傍晚她和冯丫儿换了身份后就搭了一辆牛车进城,在离城门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距离玄武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舒慈不确定是否还会有人来赴约。 她站在凉亭内,看着偶尔来往的路人和马车,想象其中一辆会在她面前停下来,然后会有人拿着她的信物来,带着她去找兄长。 可惜,直至夜色升起,她还没有等到要来的人。 此时她坐在亭内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根随意在路旁揪下来的小草,来回晃悠撑着下巴等待。 耳朵一动,她似乎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她起身扔下小草往凉亭外走了几步,探头出去。 马路上,骏马疾驰而来,她看清是谁之后心下一惊,迅速地闪身躲在了柱子的后面。夜色做了她的屏障,他没有注意到路边的路人甲,飞驰而过,留下一地扬起的灰土。 他怎么会出城?舒慈有些疑惑。 难不成他是来找她的? 思及如此,舒慈开始担心起冯丫儿的安危来了。骆显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是被他亲自拆穿两人互换身份的戏码,不知道盛怒之下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走出亭外,她曲起双指含在口中,一声哨声响起。 一道黑影迅速掠过空中,停留在舒慈的面前:“主子。” “不等了,咱们上翠云山去。” 玄武有些担忧:“以您的身份,会不会太冒险?” “你不是说了吗,信物已经给了,若是兄长在翠云山上就一定会与我相见,如果他不在,那咱们就去救冯丫儿。” “是,属下这就去牵马。”玄武抱拳。 舒慈是抱着这次一定要找到兄长的心思逃出来的,如果无功而返,那么害的不仅是冯丫儿,也有可能绝了他们兄妹以后再见的机会。在骆显的手里,她有这样的机会逃出一次,却不代表有第二次。 天一亮,两人就已经到了翠云山脚下。 看守山门的人将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看他们的穿着平平,也没有带什么贵重的礼物上门,脸一垮就想赶人。所幸舒慈手腕上还有一枚上好的血玉镯子,双手奉上,这才叩响了归一门的大门。 “主子。”等了半个时辰没有回信,玄武有些疑惑和不满。 “再等等,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舒慈背着手仰望山顶,看起来气定神闲。 又过了半个时辰,守门人回来了,告知他们,归一门内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不好意思了,请回吧二位。”守门人笑着说道。 玄武握着刀柄想上前理论,舒慈拦下他。 “既然这样,我们就走了,多谢这位小哥通报。” 拿人手软,守门人抱了抱拳:“客气,以后有缘再见啊二位。” 舒慈微微一笑,转身离开,玄武牵着马跟在后面,两人一起从来时的路回去。 “主子,您信吗?” “不信。” “那您这是……” “等天黑,亲自上山找人。” 这边两人在山下找了藏身之处等着天黑,那边扬州城内大肆搜寻一个逃出宫门的宫女。 “这是死罪吧?” “肯定啊,逃奴都免不了一死,何况是宫里跑出来的人,不要命了!” 榜文一贴,百姓都围拢了上去,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扬州城这么大,怎么找啊?” “看呗,谁眼生谁心虚就是!” “那也不能这样说,咱们这儿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那都是逃跑的宫女了?” “哎,你们看,还有赏银呢,五百两!” “怎么没有画像啊?” “对啊,没画像怎么找啊!” 甭管围观群众是多么想得这五百两银子,他们要找的人正在翠云山下睡午觉,丝毫没有感受到山外的风云变幻。 行宫里,骆显站在书桌前,面前是一张扬州城的地图,山势走向,重镇关卡,一一标注在上面。 “是末将护送不利,请陛下责罚。”纪峒惭愧地跪在骆显的面前,他没想到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骆显的手指从地图上滑过,他说:“朕都斗不过她,又怎么要求你能不被她玩耍于股掌之间?” 纪峒有些汗颜,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在抬举谁讽刺谁? “扬州城内,凡是客栈和租屋都给朕搜寻一遍,一个也不能放过。” “末将领旨。” “还有,舒景行此人,你可知晓?” “末将有所耳闻,他是先帝朝有名的少年将军,若不是出现了意外,现在或许仍 然是在为朝廷效力。” “找到他,他定在这扬州城内。”骆显落座。 纪峒抬手:“末将遵旨!” 纪峒前脚离开,后脚李江就来报,说是太后娘娘有请。 “这个时候连母后都要来插一手。”骆显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 太后不愧是太后,这一路的默不吭声并不是一无所觉,而是在查找证据落实猜测,一旦有了把握,那便是一锤定音,不容皇帝再狡辩反驳。 不过,他或许从来没有想过否认。想回避的是逃跑的那个,他一直都不惧将两人饿关系摆在明面上来谈。 “是,逃走的那个宫女就是她。”果然,面对太后心知肚明的责问,骆显毫无隐瞒的意思。 太后眯眼:“既然人家志不在此,你又何必苦留?依哀家看,就让她走了罢。” “她休想。”骆显的神色冷若冰霜。 “在这宫里困了这些年也难为她了,你让她从此寄情山水,逍遥一生,又怎么了?”太后瞥他,“口口声声说喜欢人家,如果你真是喜欢她,这便应该成全她。” 骆显看着太后,道:“母后,她这样做是不是正中您下怀啊?” 太后眉毛一挑,自然不肯承认,虽然心里如此想,但也不能认。 “你当哀家是什么人?” “母后,朕觉得你还是期盼她回来比较好。” 太后冷眼看他:“哀家盼谁都好,就不盼她回来!” 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是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皇上的面前了,如此,时间一长,再深的执念也会淡去了。到那时候,他还是英明果决的帝王,她也可以做一个因儿子而青史留名的太后了。 “母后,她怀着您的孙子跑了,您不想她回来?”骆显挑眉。 太后眼角抽搐:“你、你再说一遍!” “她怀孕了,是朕的孩子。” “怪不得!怪不得!”太后倏地一下起身,双手握拳,“怪不得要跑,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们也敢做!” 骆显:“往远了数,唐玄宗娶了自己的儿媳妇,往近了数,前朝就有弟弟娶了嫂嫂的,为何到朕这里就是大逆不道?” “你、你真是要气死哀家!你和她,都是要气死哀家啊!”太后气得浑身发抖。 这还是骆显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气愤,仔细想来,或许 是又急又气,其间还带了一点惋惜。后宫这么多嫔妃,怎么唯独是她呢? “事已成,母后多说也是无益。”骆显一副不怕蒸煮烹炸的样子,是吃定了太后不能拿他如何。 他太了解他这个母后了,在他登基之前想的便是如何能助他谋取大位,待他御极之后,便一门心思的想要皇子,不挑谁生,有一个就好。 “太医看了,说她怀的的孩子有九成的几率是个皇子。”他张口便是胡说,一点儿骗人的心里负担都没有。 太后眼眸一闪,转头看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徐季的原话,母后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召他来问问。” “呸!哀家才不像你俩一样不要脸。”太后唾弃道。 骆显双手搭在膝盖上,背部挺括,英武大方,他问:“母后,孙子都跑了,您都不着急?” “哼。”太后重新落座,长袖一摆,“以你的手段,舒慈跑不了,哀家的孙子也定跑不了。” “如此,您是认了她了?”骆显侧头看她,嘴角带笑。 太后却是老狐狸一个,只道:“孙子认,儿媳妇……哼,她等下辈子吧!” 下辈子…… 骆显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好,那就下辈子。他未娶她未嫁,最好是青梅竹马,待她一及笄,直接从这个门跨入那个门,甚好。 “你还愣着作甚?还不去找人!”太后看他出神,忍不住拍桌,催促他。 骆显收回心思,起身:“您就坐镇后方吧,朕一定把人给带回来。” “好好说,不要动手。”太后蹙眉。 “朕有分寸。” “她有什么好歹哀家不管,你们一定不能把哀家的孙子给伤到了!” 骆显黑了脸:老太太,过河拆桥这一手玩儿得溜啊。 *** 翠云山下,天色将黑,玄武将马匹藏进了山洞,跟着舒慈一起从后方绕上山。 “主子,还是等属下先去探探再说吧,若是大少爷在,您再上来不迟。”玄武走在前面,为她劈开荆棘。山路又险又黑,他担心舒慈有什么不测,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舒慈却道:“不用多说,一起上去。” 归一门高手较多,两人同行起码有个照应。 山间寂静,偶尔传来的几声狼嚎显得格外瘆人。山顶微光闪闪 ,那便是他们此行的终点了。 舒慈和玄武上了山,躲开大门口处得哨子,从围墙翻入。 “你往东我往西,半个时辰后在这里汇合。”舒慈低声说道。 “您一定要小心。”玄武担忧的说道。 舒慈点头,猫着腰,迅速顺着矮丛消失。 玄武见状也不敢再多停留,一个窜升踩着树枝上了屋顶,准备一间间地寻过去。 此时,归一门门主的书房内。 “你为何不肯见自己的妹妹?我听说她是个人物。” 坐在轮椅上的人擦拭着一把宝剑,说:“她不适合知道我们的秘密。” “有她做内应,咱们的计划不是可以更快实施吗?”坐在梨花木椅上的人说道。他很早以前就闻名这位贵妃娘娘了,据说手段高超又有城府,这样的人不招揽在归一门的门下,岂不是浪费了门主和她之间这层兄妹关系? “不行。”轮椅上的人一口否决,“她这小半辈子已经够苦了,我绝对不会让她再卷入这些阴谋当中。” “你真是……”穿着白袍的人叹了一声,“跟着你做事,有时候真的会被你这些条条框框给气死。” “这是规矩。”轮椅上的人操纵着轮椅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英俊沉稳的面孔,从面相上来说,他和舒慈像了七八分。一张嘴,声音清亮又带着些低沉,“保护自己的家人,这样的规矩什么时候都是合时宜的。” “真是怕了你了!时候不早了,我先睡了。”坐在梨花木椅上的人起身告辞。 “嗯。”轮椅上坐着的人低着头,用白绢拭着剑身。 一刻钟后,仆人进来,推他就寝。 轮椅驶过走廊,发出吱呀的声音,轮椅上的人闭着眼,双手交握,看起来不像是一名曾经的将军,倒像是一位书生气十足的儒生,风流倜傥,光风霁月。 到了卧室的门前,仆人先上前推开门,然后再绕到他身后将轮椅推了进去。 “你先出去吧。”他说。 “是,属下告退。”仆人躬身离开。 “吱呀——”一声,大门被合上,他操纵着轮椅到了圆桌旁,拿出火折子吹燃火苗,点燃桌上的蜡烛。 蹭,满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一个身影从门后面走了出来,她面色沉静如水,唯独一双眼睛炽热如火。 “大 哥。” 第57章 出事 舒景行和舒慈,就像这世间很多兄妹一样,两人打打闹闹的长大,互为依靠却又爱捉弄对方。在那段年少不知愁的日子里,兄妹俩无忧无虑嘻嘻哈哈,把侯府搅了个鸡飞狗跳。侯府里最常见的情形,是侯爷在后面拿着棍子追,文氏伸着胳膊护。 这样的日子,直到舒景行被谭家人暗算断腿后化为云烟,至此舒慈乘着一顶小轿入了宫门,接着是他们的母亲再也起不来身,与世长辞。 “母亲临终前最挂念的人就是你,她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你。”舒慈坐在桌边,手里握着半盏热茶,眼中有雾气升起来。 “母亲……”舒景行仰头,愧恨难消,“……是我不孝。” “知道你平平安安的,我和母亲都能放下心了。”舒慈抿唇,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舒景行伸手,舒慈放在茶杯,把手递了过去。 “你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丫头片子了。”这一次见妹妹,他诸多感概。在她身上的变化也许就是命运的残酷吧,虽然把璞玉雕琢成了美玉,但那一刀刀割下去的,都是以前那个快乐无忧的舒慈啊。 “没有人是不变的。大哥你不也是吗?曾几何时,你都不会把我拦在门外。”舒慈看着他说道。 舒景行嘴角微微一动:“还是记仇。” “你为何不见我?你可知道我为了找你冒了多大的风险吗?” “你是怎么出来的?京城离扬州这么远,你一个人来的吗?”见到妹妹的激动过去后,他终于有闲心思考她到底是怎么一路寻来的了。 舒慈说:“我打扮成宫女,跟着皇上南巡的队伍一起出来的。” “那扬州城内张贴榜文,说一名走失的宫女,就是你?” 舒慈点头:“对,就是我。” 舒景行面色一紧:“没有人发现你的身份吗?” “没有。”舒慈不想让他担心,说的话半真半假。 舒景行叹气:“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为了见你,就算被人发现也值了。”舒慈轻笑道。 舒景行握紧了妹妹的手:“歆儿,我好好的,你不要再为我担心了。趁现在事情还没有闹大,你赶紧回京城吧。” 舒慈起身,倾身上前,一把抱住他。 舒景行顿了一下,从她双臂的力度,他能感受到她的隐忍和激动。或许是他太 自私了,重逢的喜悦都还没仔细品味,他就一直在为了安危赶她走,究竟其中到底是几分为她,几分为了自己,他心知肚明。 “大哥,不管是身在朝堂还是江湖,我至始至终只是盼望你能过得开心。”舒慈抱着他,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舒家的门楣能否光耀并不重要,如果你我能够堂堂正正的活着,这才是对母亲最大的宽慰。” 舒景行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这么大的人了,不要哭了。” 舒慈松开手,擦了擦眼泪,说:“能见到你,知道你过得好对于我而言就足够了。如今我也没什么能够帮你的,只希望你在用得上我的时候尽管开口,我虽然身单力薄,但也是愿意为你奔走的。” 舒景行有那么一刻,想放弃自己的计划,就为了舒慈这句话,他平生也没有白走一回。 “知道了。”他的声音带着鼻音,看着她的眼神也是疼惜和温柔的。 舒慈直起身,说:“既然你不能在明面上和我相认,那我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以后咱们就用书信联系吧,也让我知晓你的情况。” 舒景行微微抬头看她,她还是那么聪慧,从蛛丝马迹当中就能看出不同寻常。她知道他不想在明面上和她相认,却不问为什么,何尝不是对他的尊重和信任呢? “好,以后有机会我会回京城看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舒慈神色一紧,往后一闪,躲进了帘帐后面。 “进来。”舒景行转动了轮椅,面朝门口。 “门主,前哨刚刚传来消息,山下有官兵将我们包围了!”刚刚推轮椅的小厮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说道。 舒景行皱眉:“归一门也是江湖中的名门正派,朝廷这般举动是何原因,可有说?” 小厮说:“说是搜寻逃跑的宫女……” “荒唐!”舒景行一拍轮椅上的扶手。 小厮:“门主,咱们怎么办?” 舒景行沉吟不语。 “你去召集各位堂主,马上到前厅议事,我稍后便来。” “是,属下这就去!”小厮抱拳,飞快地跑了出去。 舒慈从帘帐后面走出来,面带愧色:“对不起,还是给你添了麻烦。” “他们是怎么知道你会来这里 ?”舒景行面带疑惑的问道。 舒慈默不吭声,不知从何说起。 “既然你有难言之隐我也不逼迫你,后山西南方向有一条小路可以下山,朝廷的兵马刚刚出动应该还没来得及彻底包围翠云山,你可以从那儿下山。”舒景行说。 “我走了,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舒慈问。 “你人都不在,他们要搜便搜。”舒景行微微一笑,神色轻松,“不用担心,我应付得来。” 舒慈点头:“那好,我这便下山去。” “天黑路滑,你自己当心点儿。” “放心,我的身手你还不知道吗。”舒慈挑眉一笑。 舒景行摇头:“戒骄戒躁。” “走了。”舒慈轻笑一声,打开房门,隐入了黑夜。 舒景行抬头看看夜空,星星黯淡无光,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里,这并不是适合走夜路的天气,她有些担心。 舒慈回到了大门口和玄武约定的地方,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此时房舍的烛火纷纷亮起,应该是对朝廷闻山有所耳闻,所以都起来了。 山顶热闹了起来,山下朝廷的兵马又在呈合围之势,舒慈进退两难,不得已,只得先行撤退,一路给玄武留下了暗号。 天亮了,朝廷的人上山了。归一门虽然在江湖上名声响亮,但却不敢和朝廷做对,一路移开关卡,朝廷的人畅通无阻。 领兵的是人纪峒,几番走访他已经查明,如今这个归一门的门主便是当年的少年将军舒景行,如果舒慈已经知晓此事,那她人必在这里无疑。 “纪将军,久仰。” 纪峒刚一入山门,就看到一个脸庞英俊气质温润的人坐在轮椅上跟他打招呼。 不用多想,这便是舒景行了。当年他断了腿,舒贵妃为了替兄长讨回公道,让谭家从名门望族变成了狼狈被赶出京的丧家之犬,就连如今的谭贵人,从德妃降为贵人,不也是拜舒贵太妃所赐吗? 所以啊,这女人心,是真狠。这舒慈啊,从前是得罪不起,如今更是招惹上就是个死。 “舒兄,久仰大名。”纪峒抱拳,不以官职论高低,反而是以年岁论兄弟,这自然也是他的高明之处。 舒景行微微一笑:“纪将军有礼了,不知将军今日围山,是因何故呢?” “行宫里逃跑了一位宫女,想必舒兄也早已知晓 了。我奉命拿她归案,还请舒兄配合。” “自然,朝廷的公务我等一定配合。只是这宫女……”舒景行停顿了一下,环顾左右,“将军看看,我这里哪有什么宫女?” “这样看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得搜才行。”纪峒道。 舒景行点头:“那便搜吧。” “舒兄,得罪了。”纪峒抬手一挥,士兵们鱼贯而入,四散搜寻。 一刻钟后,士兵们纷纷折回。 “报告将军,没有!” “报告将军,没有!” “报告将军,没有!” 所有的人队伍一一回来,通通没有发现。 纪峒背着手走到舒景行的面前,弯腰凑在他的耳边,说:“宫里的娘娘走失了,舒兄可不要作壁上观啊。” 舒景行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收紧,道:“将军找不到人,这就开始恐吓在下了?” “娘娘和你的关系,不仅我知道,皇上也知道。所以……”纪峒咬牙,“赶紧把人交出来,不然后果你承受不起。” 舒景行微微往后:“既然如此,我便实话告诉你,她来过。” 纪峒眼角一跳:“那她人呢?” “昨天来了,下午就走了。” “去哪儿了?” “我劝她回京城。但你也知道,我这个妹妹不太听话,所以到底回没回,我也不甚清楚。” 纪峒握紧了佩刀:“你——” “纪将军,与其在我这里做无用功,不如回去复命?说不定皇上看在我妹妹已经回宫的份儿上,不再计较了?” 放屁! 要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爆粗口,纪峒早就问候舒景行祖宗十八代了。 他转身向着众将士,说:“你们,给我守好山门,各个出口都不要放过!” “是,将军!” 纪峒回头瞪了舒景行一眼,匆匆离开,回去复命。 可想而知,骆显会对这个结果多么不满意。 “走了?”他转身,看着面前的纪峒。 “是,舒景行是这样说的,但臣怀疑娘娘还在山上,所以派人严密把守,不得放一人出山。”纪峒道。 骆显沉吟。 “皇上,您看这……”纪峒抬头看他。 “李江 。”骆显开口。 “奴才在。”李江从旁上前。 “准备一下,朕要微服,亲自上山。” 此时,归一门内,群心大乱。下面的人不知道朝廷是不是来剿灭他们的,所以慌乱,上面的人则是不知道是否是“计划”被泄露,朝廷借着宫女走失的明目来铲除他们的,坐立难安。 “门主,朝廷这是打的什么算盘,您可有猜测?” “宫女走失了,为何寻到咱们山上来了?这不是欲加之罪吗!” “是啊,门主,咱们跟宫女什么的完全扯不上干系啊!” 大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在大象的面前,即使他们是一群颇有才干和抱负的蚂蚁,那也仅仅是蚂蚁而已,不堪一击。 “门主,外面有客来访。”一名小厮跑了进来。 舒景行睁开眼:“什么人?” “说是昨晚的客人的同伴。”小厮挠了挠头,不知道昨晚来了什么客人。 舒景行眼睛一眯:“让他在前厅等候。” “诸位,如今咱们也猜不透朝廷的心思,便只能静观其变了,还请大家不要慌乱。”舒景行滑动轮椅,说,“我这边有客人要见,诸位稍安勿躁。” 说完,一直候在一边的小厮上前推他去前厅。 门主一走,大家的讨论的声音更大了。唯独坐在上座下方第一位的白衣男子,他摇了摇手中的羽扇,目光颇具深意,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玄武,见过大少爷!”前厅里,玄武单膝跪地。 “你就是玄武?”舒景行看着他,上下打量。 “是,属下正是玄武。” “你有何事?” 玄武抬头,一脸急色:“昨晚属下和主子一同上山,分开寻找大少爷您,怎奈属下误闯了某位堂主的房间被困住了半个时辰,待属下回到和主子约定的地方之时,她并不在那儿。” “你别慌,她从后山下山了。”舒景行说。 “属下看到了主子留下的暗号,一路找过去……”玄武面带青色,“发现了悬崖,悬崖边上还有滑落的脚印。” 舒景行顿时僵住,冷汗从脊背上冒了出来,他厉声道:“你可看清楚了?没有寻错?” “属下是跟随主子留下的暗号去的,并无差错。”玄武低头,握紧了拳头。 舒景行全身都软了, 他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跌下悬崖的真是她,那他也只有随她而去了。 “来人!”他大喝一声,从未像现在这般惊慌。 “门主。”门口守着的人进来。 “从现在起,所有人,全部去后山,给我找人!” “找谁?” “一名身着青色衣服的女子……”舒景行闭眼,额角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大舅子,你以后还是少出现吧。 舒景行:妹夫,废话少说,赶紧找人吧。 第58章 平安 骆显亲自上了翠云山,得知归一门的所有门徒都聚集在后山找人,似乎是什么人掉下去了。 这时候,骆显还没有把掉下去的人和舒慈联系在一块儿,毕竟谁会想到意外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呢? “微臣参加皇上。”舒景行并不是没有功名在身的百姓,在骆显面前,他也不用自称草民。而对于骆显的亲自到来,他也显得尤为震惊,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对策,但是……他闭了闭眼,决定赌一赌。 “免礼。” “不知贵派如此兴师动众的找人,是在找谁?”骆显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 “不敢欺瞒陛下,昨日微臣的妹妹上山来了。” “果然如此,那她现在在何处?”骆显下颌微微收紧,眯着眼睛,观舒景行的神色让他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臣刚刚接到她的暗卫来报,说她似乎是从悬崖上……跌了下去。”不管什么时候,跟什么人说,他的心里总是像刀割一样疼。如果舒慈真的是因他而死,就这样离开人世,他想,那些宏图大志恩怨情仇,他统统都不会再管了。 骆显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上前揪着舒景行的衣领,不敢置信:“你再说一遍,是谁掉下去了?” 舒景行的嘴唇动了两下,没有吭声。 骆显甩开胳膊,大步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身回头看舒景行,目光森然:“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她没事。否则,无论是归一门还是你,都别想再活命,即使她那么在乎你!” 当天下午,东郊大营的三千将士奉旨赶往翠云山,一部分人在山上搜寻,一部分人想方设法下崖寻找,即使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悬崖边,骆显单膝跪地,捻起泥土。 “皇上,悬崖边的树枝上,发现了这个。”纪峒走来,双手呈上一条被树枝划开的破布。 骆显抬头看了一眼,脸庞冰冷:“拿开,这不是她的。” 纪峒顿了一下,拿走了破布条。 坐在轮椅上的舒景行看到了,他一眼就认出那就是昨晚舒慈穿的衣服上的,拳头收紧,他开口:“纪将军可否将这个给在下?” 纪峒额头都快冒汗了,他走到舒景行的面前,压低声音:“你想死是吗?” 看皇上刚刚的态度,明摆着不信人跌下了悬崖,舒景行却偏偏认定这悬崖上 挂着的破布条是他妹妹的,这不是……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只是看看。” 纪峒把破布条扔给他,看他万般珍惜的抚过,头皮发麻。他看向皇上的方向,不敢去想他此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敢去想找不到人或者……他们这些人会面临着何等的滔天怒火。 将士们没日没夜的搜罗了三天,一无所获。除了悬崖上挂着的布条以外,没有任何发现,就连崖底也想办法去了,没有见到人,更没有见到……尸首。 “山上野兽横行,会不会是……”有将士这样猜测道。 纪峒拿起刀把就砸了过去:“会不会说话!” “属下就是这样猜测……”被打的将士无辜的抱头。 “想死一边儿待着去,别带上我!”纪峒瞪眼,杀气冲天。 将士缩了缩脖子,低头刨土。 将士们待在山上的时间越久,山下的猜测也就越多,见这么多将士都聚集在翠云山,扬州城内谣言四起。有说归一门得罪了朝廷,现在要被灭派的,有说翠云山上藏着宝藏,皇上南巡就是为了到这里来挖宝的,也有人说是失踪的那名宫女从悬崖下跌了下去……当然,后者的流传度要低一些,因为大家都不信为了一名宫女会如此大费周章。 纪峒以为找不到人皇上肯定会大发雷霆,究其原因,说不定会把账算到他的头上来,谁让他先搞丢了人? 但这两天观察皇上的神色,却并无异常,除了那天到了崖底搜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紧张以外,之后都很正常。不说皇上,连舒景行这个做大哥都是,没找到妹妹的踪影,他看起来比第一天的时候镇定多了。 纪峒分析了一番,有了一个大胆的结论:找不到人,恰巧证明人还活着。 只是……人活着,去哪儿了? 纪峒抬头看上座的人,骆显眼底迸射出了一丝奇光,他起身:“把扬州城内的所有药店铺子都找一遍,凡是最近买过伤药止血药的人都给朕登记造册,派人一一上门查访!” “是,臣遵旨!” 而舒慈到底在哪里呢?时间倒回到那个晚上,她顺着舒景行说的小路下山。 天黑路滑,月光也不作美,她摸黑前行,一路上都听到山间的野兽嚎叫,即使她胆大心细,此时未免也有些发毛。她往后山走去,越走心里越是惴惴的,心思一分,脚下就打滑了,她迅速抓住身边的东西,避免滑出更远 。 只是这山间刚刚下过雨,泥土较湿,地面也被冲刷得干净,她一时没有抓到合适的东西,一路就滑走了,直到到了悬崖边…… 当时她半只脚已经下去了,却突然想到了自己腰间别着的软剑,情急之下抽了出来,插在了崖上,稳住了身形。 于是,她此时的情况便成了一只手握着剑,剑插在崖上,身体悬空。 脚下的山崖,似乎有风在其间旋转,发出了呼呼地号声,她咬紧牙关想攀上去,奈何臂力不足,插入崖上的剑也开始往下滑去。下降了数米,她离上面跟远了,上去的希望也就越渺茫。她知道,如果长时间的攀在这里,天亮了会有人来找她,但她的臂力绝对不足以支撑她到那个时候。 软剑和悬崖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她又下坠了数米,所幸被一棵树挡住。 舒慈认清了形势,知道上去是不可能的了,只有想办法稳妥地下去。她手上的软剑便是很好的助力,借着软剑和山崖的摩擦,她时而踩着树枝上,时而攀在剑上,最终在看得清地面的时候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此时,崖间的风嘶吼得更强烈了,她以剑劈开荆棘,朝着崖口走去。 只是长时间的神经绷紧以及过度使用体力让她浑身提不上劲儿,脚一崴,她缓缓地倒在地上。 月亮从云层里出来,柔和的月光铺洒在大地上,若是被诗人看见这幅美景,不知道又有多少佳句会流传下去。 而此时,舒慈的胸膛一起一伏,全身都汗水浸湿,连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她想就这样睡去,管他明天的太阳会不会升起,她只想就这样歇一歇。然而,在她闭上眼的瞬间,肚子里突然一阵翻腾,她猛然惊醒。 不能睡下去,她身体里还有一个小生命! 或许是知道娘亲想要放弃,从此刻开始,他便不停地在她肚子里作怪,让她恶心,让她想吐,让她清醒了过来。 “知道了,会带着你走出去……”舒慈满头大汗地跪着起身,一手搭在小腹上,一手将剑插入了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 城郊的一个小茅屋里,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给孩童喂食,晨光熹微,一家人其乐融融。 “小老虎,笑一个,给爹爹笑一个!”年轻的男子短打装扮,捧着碗喂着不到周岁的孩子,笑得十分傻气。 作少妇装扮的女子站了 起来,说:“你先看着小老虎,我去看看那位姑娘醒了没有。” “去吧。”丈夫点点头,抱着碗继续和儿子争斗。 少妇衣着朴实,家里一共三间房,最好的一间都让给了突然晕倒在他们门前的女子。 此时女子躺在床上,额头、手腕和脚腕上的伤都被包扎好了。 “你醒了?”少妇见她睁眼,立刻笑了起来,“再不醒孩子他爹都说要把你送到医馆去了。” “谢谢你们救了我。”床上的人起身,荆钗布衣难掩国色,微微一笑便耀眼过外面初升的朝阳。 少妇被她看得脸红:“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盛碗粥。” “多谢……” 还没等舒慈道完谢,害羞的少妇便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像是有人在后面撵似的。 舒慈倒在她家门口并非无意,那时她的确走不动了,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躲在暗处观察了一番这家人,放下心后,这才走出来装作晕倒在她们家的门前。当时晕倒是假,可后面的昏睡就是真了。 她睡了这一觉起来,哪儿哪儿都疼,唯独精神极佳,像是重获新生。 少妇给她盛了一碗玉米粥,端到她的面前,说:“家里穷,没什么好招待的,你见谅啊。” “闻着挺香的。”舒慈捧过碗,笑了起来。 少妇抿唇一笑:“我夫君也喜欢吃我做的饭,她说比酒楼里的厨子的手艺都好。” 她脸上带着甜蜜和骄傲,说起自己丈夫的时候神采奕奕。 舒慈喝了一口,点头:“确实不错。” 少女喜气洋洋:“你快吃,吃完了我再去给你盛一碗,家里其他的人没有,玉米粥管够!” 舒慈很快面子,一碗粥全部喝完,当然,也阻止了她再去盛。 “我看你比我年纪小,怎么称呼?”舒慈问道。 “我姓舒,家里都叫我贵姐儿,我夫君姓马,是个打猎的。” 舒慈愣了一下:“你姓舒?” “对啊,怎么了?”贵姐儿笑着说。 舒慈嘴角扬起:“这可巧了,我也姓舒。” “是吗!”贵姐儿眼睛都亮了,“这十里八村的只有我们一家姓舒,如今可找到同姓的了,真是缘分啊!” 舒慈说:“看你年纪小,若不嫌弃,你可唤我一声姐姐。” “那感情好!”贵姐儿伸手握住舒慈的手,笑着道,“我从小就想要有姐妹,奈何只有三个哥哥!只是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是姐姐吗?” “我二十六。”舒慈笑道。 贵姐儿嘴张得极大:“你、你有二十六?你莫不是为了诓我喊你姐姐的?” “真的是二十六,看不出来吗?” “你这看着顶多二十啊!”贵姐儿呈现痴呆状,她仔细回忆自己认识的二十六的妇人,村头的王大姐,对面山上的郑嫂子,临镇上的掌柜夫人……哪一个二十六的看着不像是眼前这位舒姐姐的娘啊? 外面似乎有马蹄声传来,不只一个,似乎是一群人来了。 “兄弟,有水吗?”骑在马上的领头问道。 门外的年轻男子抱着儿子站了起来,说:“有,院里就有一口缸,各位官爷进来吧。” 众人纷纷下马,抱拳感谢。 “多谢这位兄弟!” “不客气。” 贵姐儿听到声音,伸头往外看:“舒姐姐你先歇着,我出去看看。” 领头的人喝完水了,对着年轻男子抱拳:“这位兄弟,打听一下,你这边有没有看到一个绿衣服的女子经过?她兴许负伤了,从山崖那边走来。” “你说的是……” “这位官爷,你们这是在寻人?”贵姐儿一口打断丈夫的话,笑着问道,“是什么人,逃犯吗?” “她可不是逃犯。”领头的小将摇头,“我们都找三天了,若再寻不到人,估计兄弟几个只有卷铺盖走人了!” “哦,这样啊,那几位先喝着……”贵姐儿眼珠子转了一圈,瞪了一眼丈夫,转头朝屋子里走去。 “舒姐姐!” “怎么了?”舒慈抬头。 “外面一群官兵在找你。”贵姐儿面色紧张的说道,“你要不要从后门逃?不对,你脚崴了,走不了多远……” 舒慈伸手:“你过来扶我一下。” 贵姐儿上前,眉头紧锁:“你怎么样?要不等天黑了我让虎子哥送你回家?” 舒慈轻笑,她说:“多谢你的好意,我想我的家人应该找到我了。” “找到了你了?外面那群人……” 大门被打开,贵姐儿扶着舒慈走了出来,院子里的一群人本来围着水缸,这下都朝这边看来。 没有人会以为她们是一家人,即使穿的衣服料子相似。走在前侧的那个女人太有威势了,她出现在门口,目光一扫,院子里寂静无声。 领头的小将咽了咽唾沫,觉得自己可能要……升官了。 绿色的衣服,带着伤,还这么有气场……伸手搭在旁边的人的手腕上,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人。 “这位……”小将上前,略显迟疑。 舒慈站在台阶上,低头看他:“这位将军,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小将:“……” “我脚崴了了没办法骑马,你去禀报纪峒,让他派马车来接我。” “纪、纪将军?” “愣着干嘛,不想升官了?”舒慈轻笑。 小将一拱手,朝外面跑去,翻身上马,亲自去报信。 “舒姐姐……”贵姐儿往她身后躲了躲,“你是……什么人呐?” 舒慈笑:“现在才问会不会晚了?” “呵呵……”贵姐儿讪笑,有些不好意思。她的手触碰到舒慈亮出来的一截手腕,滑滑的,像是丝缎,她低头看去,莹白如玉,没有一丝瑕疵。这是多好的人家才养出来的啊……贵姐儿看着自己的粗糙的手,默默地缩回了袖子中。 舒慈坐在院中的凳子上,一群将士退了出去,将小茅屋围了起来。 “虎子哥……”贵姐儿走到一边,招手。 虎子抱着放下小老虎走过去:“怎么了?” “舒姐姐来头不小,咱们救了她……” “你想什么呢?咱们救人可不是奔着回报去的。”虎子垮了下脸。 贵姐儿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看那群官爷那么怕她,她肯定是官宦人家的太太,你不是早就想去衙门做事了吗?我等会儿去求求她,她一定肯的!” “我想去那是想靠自己的本事去,不想走后门。” “你上次也说不走后门,那为什么刘大都进去了,你没被招上?还不是刘大的叔叔是县衙里的文书嘛!”贵姐儿急了,“你功夫这么好,做一个打猎的不可惜吗?你别跟我犟,这次就听我的好不好?” “贵姐儿,别犯浑。”虎子抬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咱们有多大本事就捧多大的饭碗,别想着搞这些歪门邪道。” “你——”贵姐儿被噎住,瞪他。 “我知道,嫁给我 你受委屈了。” 又是这招……贵姐儿翻白眼。 “不委屈,你要我说多少遍!” “那就听我的,别挟恩图报,咱们做人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贵姐儿叹气:“好吧,咱们就一辈子住茅草屋吧。” “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和小老虎住上砖瓦房的。”虎子伸手握住贵姐儿的手。 贵姐儿心里甜丝丝的,但还是故意翻了一个白眼,以示不信。 这边,夫妻俩谈着私密话,那边舒慈在逗小老虎。 “你叫小老虎?名字可真威风。”舒慈伸手握住他的小手。 小老虎对着她笑出了牙龈,流口水。 舒慈拿起别在他衣裳上的手绢帮他擦口水,笑着说:“你爹娘是好人,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小老虎:“咿咿呀呀啊!” 舒慈笑着说:“那俩人说什么都写在脸上,还以为我不知道?小老虎,你说你爹娘笨不笨?” “娘——”小老虎咧嘴。 舒慈握着他的手一颤,心里柔软极了。 此时,奔腾地马蹄声响起,远处,尘土飞杨。 舒慈握着小老虎的手抬头,远处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飞奔而来。两人相隔数米,但她好像看清了他眼里的激动和着急。 贵姐儿走过来,偏头看向外面,问:“舒姐姐,是接你的人来了吗?” 舒慈扬唇一笑,点头:“是啊,孩子他爹来了。” 第59章 笨女人! 贵姐儿看舒慈想起身,立马上前扶了她一把,舒慈回头,微微一笑。 骆显勒马停在茅屋的门口,翻身下马,扔掉手里的马鞭朝这边走来。 他停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一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他,一动不动。 贵姐儿没见过这样气场强大的男人,所以步伐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怕。舒慈转头,拍了拍她的手,说:“没事儿,把小老虎抱进屋吧。” “哦,好。”贵姐儿松开手,上前一把抱起夹在两人面前的小老虎,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屋内走去,像是担心舒慈,又有些害怕这个突然到来的男人。 舒慈回头看他,伸出手:“还愣着做什么?我的脚崴了。” 骆显喉结一动,上前一步,搭住她的手。 舒慈侧头看他,这样僵硬和沉默的他,她有些不太适应。 “有什么事咱们回去说。”她说。 “好。”他点头。 舒慈又看向一边的贵姐儿的丈夫,说:“谢谢你们救了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虎子摆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舒慈抬头看骆显,骆显说:“纪峒会看着办的。” “谢谢。” “可以走了吗?”他问。 舒慈微微一笑,褪下了手腕上的一只镯子,递给贵姐儿的丈夫:“这个送给小老虎,留个纪念。” 之前最好的血玉镯给了看山门的,现在这只翠玉镯子稍稍次一点,但也是水头十足的珍品。 虎子不愿意要,他觉得说是救命之恩太夸张了,而且这换谁晕倒在家门口都会搭把手的。 “拿着。”骆显开口。 虎子看了一眼这个一进来让院子都变得窄小的男人,见他眉目间似有不耐烦,虎子硬着头皮上前接过了镯子。 “谢谢夫人。” 贵姐儿从里面出来了,她站在门口的地方,欲言又止。 舒慈半边身子倚靠在骆显身上,对着她笑了笑,说:“以后有什么事就去找刚刚那个小将,他会帮我照顾你们的。” “舒姐姐……”贵姐儿往前走了几步,似有不舍。 “再会。”舒慈笑了笑,目光温柔。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骆显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麾一裹,抱着她大步朝 后面的马车去了。 两边的禁军让出道路,看不清圣上怀里的人的模样,只知道是他们没日没夜找了四天后的人。 阳光盛行,小茅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贵姐儿握着丈夫的手看着一行人远去,感觉像是梦境一样,她飘然而至,然后轻轻离去。贵姐儿踮着脚尖朝远去的队伍挥手,此时她并不知道命运已经为她们一家人铺好了坦途。 马车里,他握着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上,帮她脱了鞋,看到一大块儿红肿的地方鼓了起来。 他伸手覆在她的脚腕上,不言不语。 马车里除了车辕滚动的声音,安静一片。不过四天而已,两人犹如经历了一段生死离别,此时再开口,说什么呢? 指责?气愤?委屈?伤心? 她抬起手,触摸到她的脸庞:“你瘦了。” “嗯。”他低头看着她的脚腕。 “孩子好好的。”她说。 他抬头看她的小腹,喉结上下滚动,目光灼热,像是要把她的皮肤灼伤。 “你坐那么远做什么吗?”她看着他,目光清澈,像是碧净的天空,澄净的湖水,毫无杂质。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脚踝,他开口:“你还让朕靠近你吗?” 她愣了一下,有些没有读懂他的弦外之音。 “你如果点头,那这样的事情就没有下一次了。”他视线上移,和她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像是两把寒气凛冽的剑,还未出招,剑气已经灼伤了对方。 “是你逼我的,我没想逃,是你要把我送回京城。”舒慈辩解道。 骆显侧头,不再看她:“说到底,你觉得自己没错。” “我有错,我不该对你的抱有幻想!” “幻想?” 舒慈嘴唇轻启,睫毛颤动:“我不该指望一个坐拥天下的男人,把心放在我一个人身上。” 他回望她:“你是这么想的?” 搭在膝上的手渐渐收拢起拳头,她不该这样想吗?要求自己的男人把心专注在自己身上,很难? 哦,忘了,他不是她的男人,名义上不是。 骆显却是满脸的疑惑和不解:“如果朕没有把心放在你一个人身上,你觉得朕现在和之前都是在做什么?陪你玩儿一场偷情的游戏吗?” “你——”舒慈被噎住。 男人双臂展开,一把将她搂入怀里。 舒慈觉得肋骨都要被他挤压断了,伸手想推开他。可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到了,她像是木偶人一样被他箍在了怀里,动弹不得,连头都要努力仰起才能呼吸到微薄的空气。 “笨女人。”他痛骂一声,道尽了他的一腔相思情义。 舒慈:“……” 再次回到行宫,舒慈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床榻上,徐季拎着药箱给她上药,一边上药一边忍受某人强烈的目光注视。 “嘶——”舒慈皱眉。 “轻点儿,没听清朕方才说的话吗?”骆显黑脸,对着徐季开吼。 徐季委屈:“臣……臣下手够轻了,是娘娘的伤太重了。” “要养多久?” “至少一个月才能下地。” 舒慈瞪眼:“你莫不是庸医?一个月让本宫不能下地?” 骆显用眼神安抚她:“没事,一个月不算长。” 徐季左右被夹击,这感觉甚是不好。 “娘娘,请把手伸出来,臣要把一下脉。” 舒慈伸手,徐季两指搭了上去。 “孩子无事吧?”舒慈试探性的问道。 骆显在一旁不满:“哼,现在才担心孩子?从悬崖上摔下去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 “我怎么知道会从悬崖上掉下去!”舒慈拍床,受够了他这样的阴阳怪气。 徐季冷汗连连:“娘娘,不要动,不要动。” 舒慈收回手,半躺在床上,用眼神刺了骆显一刀。 “皇子无事,只是娘娘最近要少动气了,气大伤身,于胎儿也是有碍的。”徐季把完脉收回手。 “当真?”舒慈有些怀疑。 “自然。”徐季点头,“最好保持心情愉悦。” 舒慈瞥了一眼骆显,后者上前,坐在她的床头:“看,太医都说了不要动气,你以后少生点儿气。” “那是谁经常惹我?”舒慈冷笑。 徐季背上都冒汗了,拎着药箱站起来:“陛下、娘娘,臣、臣先告退了。” 骆显挥挥手,暂时没功夫搭理他。 徐季松了一口气,如获大赦,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骆显掀开被子,大手搭在她的小腹上,说:“朕摸摸,皇儿 如何了。” 舒慈轻哼:“万一是女儿,你岂不是要把她摔死?” “嘘——”骆显竖起手指挡在她的嘴唇前,神色严肃,“这种话不能乱说。” 舒慈:“??” “女儿朕一样喜欢,只不过就要劳烦娘子一直生到儿子为止了……”他嘴唇一勾,笑着说道。 娘子……舒慈老脸一红,心口一热,却口不对心的伸手掐他,嗔怪:“谁是你娘子!” “你啊。”他倾身向前,一口咬住了她的唇瓣。 她嘤咛一声,掐他的手渐渐卸了力道。 抓紧机会,他单臂缠绕到她的腰间,往回一搂,温香软玉在怀。他描摹着她的唇形,试探着用舌头撬开她的唇关,她的手软软地搭在了他的背后,像是半搂着他一样。 “歆儿,下次别再这样吓朕了。”情意绵绵之时,他才敢回想那些不敢入眠的夜晚。怕她坠落悬崖,怕她就这样香销玉殒,怕这个世上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如此契合的另一半…… 舒慈双手缠绕在他的脖间,她微微往后退了一下,眼神里带着雾气,朦胧不清:“……不会了。” “永远别离开朕。”他捧着她的脸,深情而专一的注视她,“百年之后,让咱们的儿子将咱们合葬在一起,咱们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不会腻吗?”她轻笑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不会,你这么爱闹腾,朕腻不了你。”他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笑意。 她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泪水打湿了他的颈脖,钻入了他的衣襟,流进了他的心脏。 “别哭,朕爱你啊。”他喟叹一声,像是感叹,像是轻抚,像是一生一世的承诺。 披在她身上的那层软猬甲终于被他的不懈努力戳出了一个洞,她开始相信他说的话,相信他们的后半生只有彼此,哦,还有他们的孩子。 “骆显。” “嗯?” “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跪起身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我喜欢看你身着戎装的样子……” 他眯了眯眼,似乎在理解她背后的意图。 “第一次见你穿上盔甲的样子,我……” “你怎么?”他双臂缠在她的腰间,微微收紧。 “你便入了我梦。”她轻笑道,调皮 地咬了一口他的耳垂。 他浑身一颤,身体渐渐紧绷。 她像是一条藤蔓缠绕着树干,越缠越紧,用力收缩。 “我梦见……你就像现在这样抱着我……还吻我。”她低声呢喃,嘴唇从他的脖颈一晃而过。 浑身像是燃着一团火,他翻身倒在床上,将她搂在了胸前,声音喑哑:“你勾引朕?” 她的手指从他的喉结滑过,像是弹琴一样,来回游移:“那又如何?” 他的手从她的亵衣里钻了进去,捏住她腰间的软肉:“你知道……除了彻底进入你的身体,朕是还有其他办法的吧?” 她放肆一笑,笑出了声音。 低头,她拉着他的手覆上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低声道:“你敢当着他的面欺负我?” 骆显的身体明显僵硬:“……” “是儿子也就罢了,是女儿的话……”她压下腰,凑在他的耳边,轻轻一咬。 骆显咬牙:“起来!” 舒慈挑眉,他翻身坐起,一把将她拖入被窝中盖了个严严实实。 “躺好。” “你去哪儿?”她微微抬起身子看他。 “放心,朕不会去找别人的。“他咬牙切齿。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舒慈听到他在外间吼李江,让他去准备热水,他要沐浴。 “哈哈哈——”舒慈笑倒在了床榻上,一双眼睛弯得像是月牙儿一般。 哼,还敢赶我回京城,你真当我记性不好啊! *** 正当舒慈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的时候,太后听闻消息,亲自登门了。 “躺着,哀家不差你一个人跪。”太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威严庄重。 舒慈抿了抿唇,好吧,其实她也只是掀掀被子做做样子而已,何况,以她的品级是不用给太后行下跪礼的。太后她……真是误解了啊! 太后吊着眼角,看她:“听说你从悬崖上摔下去都没摔死,命真大啊。” 舒慈:“老天保佑。” 太后道:“哀家的孙儿,无恙吧?” 舒慈有些尴尬,以前是姐妹相称,如今……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他也无事,太医看过了,他很好。” 若是抛开舒慈的身份和前科不论,太后 还是很满意这个儿媳妇的。出身好,教养不错,长得就更不用说了,最重要的是教孩子教得好,看看她教出来的乐畅和前皇后教出来的善雅,那真是……不说了。 “关于皇子生下来该记在谁的名下,你和皇上可有想过?”太后问道。 这是逃避不开的一个问题。舒慈不愿意改名换姓入皇上的后宫,皇上又不愿自己的孩子无名无份跟着她母亲,其中必然会起冲突,怎么办? “依哀家的意思,孩子可以记在贤妃的名下。她是王府里出来的老人儿了,不爱争不爱抢,你不也用担心她有什么坏心思,关键是如此这般,你肚子里的孩子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储君候选人,你觉得如何?” “太后处处为着我考虑,我自然没有不感激您的道理。只是孩子我想亲自抚养,无意寄养在任何一个嫔妃的名下。” 太后脸色有些难看了,她说:“你这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和皇上这档子事儿了?” “太后觉得丢脸,我和皇上却不这样觉得,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我虽是先帝的嫔妃,可南秦律法也没有规定先帝的妃子不能另嫁。”舒慈肃着一张冷脸,说,“自然,为了皇上的名声和我的名声考虑,我不会在明面上和皇上有任何瓜葛。” “你想怎么做?” “捏造一个不存在的嫔妃,让孩子记在她的名下,然后让我来教养。” 太后知道,眼前这人是一个心思深沉的女人,她想到这一步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果真按照她说的做,齐他们三人之力,隐瞒一个真相,编造一个让人信服的故事,并不算难。到时,舒慈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太后会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孙儿,皇上嘛,那就更不用说了。此计真可谓一箭三雕。 “只要不让皇室蒙羞,你和皇上怎么做,哀家不管。”太后思索一番,做了让步。 舒慈隐约也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太后对皇上的影响力,也知道这对母子是一路扶持走过来的,感情非比寻常,所以她无意与太后为敌,如果太后理解她甚好,如果太后不赞同她的想法…… 好吧,那她就只有去逼皇上了。 “多谢太后。”舒慈真心诚意的说道。 太后抬手:“别高兴得太早,你若是敢仗着皇上的恩宠搅弄后宫的风云,哀家照样不会手软。” 舒慈:“……” 这老太太,真是让人前一秒爱后一秒恨呐。 *** 金乌西坠,骆显从前面回来陪待在寝殿里的女人用晚膳。听了她和太后达成一致的计策后,一张脸拉得老长。 “有什么就说,摆什么脸色。”放下筷子,舒慈擦了擦嘴角。 骆显看她:“你都安排妥当了,朕还有什么不满的?” 舒慈起身,伸手指他:“有本事你就憋一辈子。” 骆显抬头盯着她,眼神专注。 舒慈因为脚上包扎过,又被徐季叮嘱了不能下地,所以此时是单脚站立的,非常不便。虽然她撂下了狠话,却不能像平常一般甩袖离开,骆显此时看着她,估计也是在看她的笑话。 “愣着干嘛,还过来扶本宫!”舒慈恼羞成怒,对着一旁站着夏荷吼道。 夏荷赶紧上前,伸手扶着这位脾气甚大的孕妇。 骆显擦了擦手,起身对夏荷说:“躲远点儿吧,朕来伺候她。” 夏荷憋笑,舒慈瞪眼扫过去。 “奴婢给娘娘泡茶去!”夏荷也变得机警了,知道两人又有仗要打,立马松开舒慈的手退了出去。 舒慈身体不稳,摇晃了几下,抓住某人伸出来的手。 “哼,抱我到榻上去。”她微微抬起下巴,不看他。 骆显单手环着她的腰,往上一提,舒慈“拔地而起”,立马悬在空中。 舒慈:她敢说他一定是在炫耀他的臂力! 骆显没把人放到榻上去,他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徐季不是说让你保持心情愉悦?”他笑着刮她挺翘的鼻子。 舒慈瞥他:“那也要皇上你配合呀。” “说朕阴阳怪气,朕看最阴阳怪气的是你。” 舒慈撅嘴:“我才不是阴阳怪气,我要是有气摆在台面上就发了!” 骆显嗤笑:“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种性子,说好点儿是直爽可爱,说坏一点儿就是飞扬跋扈,史官可是最喜欢记载这样嚣张的女人了。 舒慈看他,说:“你刚才在不满什么?” 骆显的笑意渐淡,他抓起舒慈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朕之前说想娶你的话,并不是戏言。”他立下了这样的承诺,怎知她惯会当场耳旁风,刮过了就忘了。 舒慈轻笑一声,歪头靠在他的肩上。 “要是十年前,我肯定嫁给你。” “现在呢?”他低头看她。 “要忌讳顾及的事情和人太多,我们不能这般任性。”舒慈道。 骆显看着她,烛光下的她依旧动人,肤白如玉,气质如菊,像是枝头盛放的花,让人忍不住伸手采撷。在他看来,她看似张扬个性,实则不然,该放肆的时候她绝不收敛,该低人一头的时候她绝不会逾越雷池,她像是最明艳的牡丹花,开在最高的枝头,任何人都无法不去注意。不然,他又是如何沦陷的呢? “就任性一次,不可以吗?”他凑过去,轻吻她的脸颊。 她摇头:“不可以,我俩也就罢了,我们还有孩子呢。” 孩子……她希望他出生的时候是万众期盼的,是让人欢欣雀跃的,而不是伴随着诸多猜测,流言蜚语。 他的眸色幽深了一层,搂着她,双臂微微收紧。 “你说呢?”她侧头问他。 他低头吸了一口她身上的体香,缄默不语。 他不是没有过关于如何让她和孩子合法化的设想,只是目前的形势他暂时还不能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后估计会跳起来揍他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舒慈:说,瞒着我打什么算盘呢! 骆显:怎、怎么敢呢,对吧,儿子? 太子:我去喝奶,你们慢聊…… 第60章 醋王变了 离开扬州,圣驾一行改水路为陆路,前往中山。 途中,每逢队伍歇脚的之时便有各个府城的官员等候在驿站或官邸,等候皇上的接见。最夸张的一次是洛州知府为了给皇上汇报政务,奉召登上了皇上的銮驾,君臣会面密谈,知府一直跟着队伍行了一百多里地才下车,当他举目四望的时候,发现队伍已经出了洛州,前面就是开州府的地盘了。 “听说洛州知府是找纪将军借了快马才得以回去的?”舒慈端着茶杯,笑言。 骆显正低头批阅折子,嘴角上扬:“沈青舟其人,刚直不阿,勤恳务实,如果南秦多几个这样的好官,朕的天下也就昌明了。” 舒慈挑眉:“那天我从帘子里看了一眼,沈大人好像岁数不小了?” “他那是少年白,实则比朕还小几岁。” “哦?皇上很早就认识他了?” 骆显抬头看她:“又在朕这儿探什么口风呢?” 舒慈撇嘴:“我看皇上用人的眼光颇为独到,好奇而已。” “你仅仅是好奇?”骆显伸手,将她微微变粗的腰搂了过去,低头撩她的头发,热气吹了她一脸,“不妨告诉你,沈青舟是朕楔在江南的一颗钉子,他早年不得志投奔朕,在王府时是朕的幕僚之一。” 舒慈说他狼子野心,算是没说错。如果不是早有安排,怎么会把谁放在哪个位置上都计划好了呢?骆晟的死固然是淮王直接促成的,但其中难道就没有骆显的推波助澜吗? 那只是一个爱好风月的男子,擅工笔、通音律,看到花开便会诗兴大发,闻到雨声则会抚琴自怜……那天,他穿着一身冰冷的盔甲,拿着一把本不属于他的兵器,冲上了战场,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舒慈最后见到他便是在坤元殿,他来见她,道:“表妹,朕这一去不一定能得胜而归,若朕有什么不测……” 她看着他,见到了他眼底的惧意和哀伤。 “皇上,若你没有把握取胜,那就跟臣妾走吧。”舒慈知道他的斤两,更知道他不善行军打仗,跟虎狼一般的淮王比起来,他简直就是刀板上的鱼肉。 “不,朕是皇上,肩上挑的是社稷重担,祖宗也在地下看着朕,朕不能做一个逃兵!”他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递给她,说,“前半生是骆家对不起你,若朕不在了,你就用这个保命吧……” 那个檀木盒子舒慈打开 过,只是已经太迟,对她没用了。 “你在想谁?”眼前的人勾起她的下巴,看到了她眼底的伤怀。 骆显眸子一暗。她与先帝虽没有夫妻之实,但陪伴多年,情份深重。可明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去嫉妒…… “唔……”她仰起头,被迫承受他的热吻。 “不准想他,朕不许你想他。”他掐着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勾起她的舌尖,逼她接招。 舒慈揪着他身上的龙袍,推开他,微微喘气:“我和他……” “朕不要听。”他固执地堵住她的唇舌,不让她开口。他可不想听什么她与他青梅竹马,他在时和她如何如何的话……都是一个死人了,皇陵里的尸身都腐朽得差不多了,她就不能彻底把他忘了吗? “我只当他是表哥!”舒慈掐他,他稍一停顿,便让她找到了机会说话。 她气喘吁吁的瞪他,双眼燃烧着火焰,美丽得惊心动魄。 骆显伸手拂去她嘴角的银丝,说:“那你发誓你们没有睡到过一张床上去?” 舒慈给了他一个嘲讽的眼神:“你说呢?”虽然她是处子之身,但不代表十年来先帝都没有试过好吗? “那他也像朕这样亲过你?”他的眼底开始聚集风云。 舒慈疑惑:“你以前不是说不在意的吗?” “朕现在在意了!” “在意也没用!”舒慈的声调比他更高一度,她整理了一下衣裳,说,“除了没到最后一步,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骆显:“……” “生气?”她挑眉,斜眼看他。 骆显喘着粗气,似乎是要吃人。 以前说不在乎,是真不在乎。现在说在乎,也是真在乎,他已经把她视为自己所有了,怎么能容忍其他男人染指呢?就算是在他之前也不行! 舒慈轻轻抚脸,眉飞色舞,故意挑衅他:“像我这样的容貌,怎么可能吸引不了男人。” 骆显果然黑脸,握着她的手腕:“你还想吸引谁。” 舒慈低头看两人碰触的地方,他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带着热度,自从她上次失踪后,他最近抱着她睡觉时力度都有重了几分。想到这里,她也失了逗他的兴致,无奈的看他:“……还能吸引谁,只得一个你罢了。” 云开雾散,阴天瞬时就变为了晴天,他喉咙里溢出了一 丝得意的轻笑,双臂一展便把她收入怀中。 “朕早就是你的裙下之臣了。” 她被他紧紧抱住,仰头:“那你之前答应给我加的徽号呢?” 骆显:“……” 徽号就甭想了,若是徽号一加,铁板钉钉,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估计要叫她叔奶奶了。 “忘了吧,就算朕食言一次。” 舒慈:“……”是谁经常在她耳边说君无戏言的?脸疼吗? *** 皇上的銮驾里一直有个女人,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瞒天过海,珍嫔和郑淑妃作为随侍的嫔妃,却一次都没有被召见过,难道还不能让两人有所察觉? 珍嫔是毫不在意,甚至很欢喜这样的事情发生,而郑淑妃……舒慈听说她已经吃了一路了,每到一个地方,她便会去品尝当地的美食,宫里带出来的厨子已经鲜少给她做膳了。 “这样的人,是怎么入了皇上的眼的?”舒慈好奇的问夏荷。 夏荷也是王府里出来的老人儿了,对这些一清二楚,缓缓道来:“郑淑妃向来如此,当初在王府的时候就爱乔装出门,一会儿是弄什么点心回来,一会儿还自制什么荷叶猪蹄儿,太后娘娘几次劝她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可她像是一点儿都不在意似的。” “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舒慈挑眉。 此时已经到了下榻的驿站了,骆显不在房里,夏荷也变得有些无所顾忌,悄悄地告诉舒慈:“听说郑淑妃第一次承宠的时候便吓哭了,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告病……只要皇上一去她屋里她就生病,长此以往,皇上也不爱去了。” 舒慈深吸了一口气,骆显的技术没有这么烂吧?第一次就把人家整哭了? “娘娘,您可千万别告诉皇上是奴婢说的啊。要是被皇上知道是奴婢在背后编排主子,奴婢肯定是要被打板子的。” “本宫看你也该打板子,这种话是随便说的?”舒慈眉梢一挑,似有怒意。 夏荷吓得赶紧跪下磕头:“奴婢发誓,奴婢从来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奴婢是因为是娘娘问起才说的,若是换了旁人,奴婢是打死不说的!” “这样啊……”舒慈若有所思。 “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乱嚼舌根了。”夏荷磕头。 “起来吧,本宫只是提醒你一下。” “谢娘娘点醒!”夏荷闭 紧嘴巴,不敢再乱说了。 “以后这些话跟本宫说说就罢了,要是传出去,本宫也救不了你。”舒慈说。 夏荷抬头看她:“娘娘,您不会告诉皇上?” 舒慈斜靠在床上,一双莹白的脚泡在木盆里,左右脚互踩了一下水,她说:“告诉他,等着他让人拉你出去打板子?” 夏荷一喜:“奴婢谢娘娘垂爱,这些话奴婢以后只对娘娘说。” 舒慈抬了抬脚,夏荷赶紧扯下布巾为她擦干双脚,小心翼翼。 夏荷一直垂着脑袋所以没看到舒慈嘴角的笑意,要是她看到了,也就会立马明白过来,刚才舒慈不过是在诈她唬她而已。 骆显政务繁忙,前面书房的烛火久久未灭,他早就派人传话来让舒慈早些睡,不必等他。 舒慈躺在床上,本以为今晚少了一个人争被子会睡得更香,哪知道今晚有了第一次胎动。 她单手抚在肚皮上,轻声细语:“乖,让娘亲睡觉,咱们早点儿睡才能身体好啊。”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听在耳朵里,像是在挠痒痒。 肚子里的孩子却亢奋了起来,许是有了回应,他开始在里面乱动。 舒慈躺着难受,只得穿鞋下床。 “娘娘?”夏荷在隔壁听到了动静。 “没事儿,本宫出去走走。”舒慈道。 夏荷上前给她搭上披风,道:“虽然是夏夜,但外面露重,娘娘还是早些回来吧。” 舒慈单手握着拳头揉了揉自己的腰,说:“本宫转两圈就回来,你自己睡吧。” “奴婢给娘娘提灯照路。”说着,她在门口提了一盏灯笼,走在舒慈的斜前方,“娘娘小心。” 舒慈搭着她的手下台阶,仰头看天:“今晚的夜色真美。” “是啊。” 小路被月光照亮,温柔了许多,踩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前方竹林摇曳,走起来也别有一番探索的滋味儿。 习武之人的听觉甚为敏锐,在风声和竹叶摇曳发出的声音中,舒慈听到了一道其他的声音。 “夏荷,你留在这里,把灯笼给本宫。” “娘娘?” 见舒慈一直看着前方的竹林,夏荷猜测可能竹林里有什么东西,她把灯笼递给了舒慈,道:“娘娘,咱们回去吧?” “你 在这儿等着,本宫去去就来。”舒慈提着灯笼,往竹林深处走去。 夏荷有些害怕,这么深的夜色,竹林里可能有未知的人或物,娘娘就这样只身前往,她…… 夏荷跺了跺脚,转身跑出去。 竹林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竹叶碰撞在一起,发出“唰唰唰”地响动,舒慈独自走在其中,脸色严肃。 她没有听错,确实是有欢爱的声音。 “是谁!”伏在男人身上的女子抬头,转身看去。 竹叶晃动,一片片阴影洒在她的脸上,舒慈提着红红的灯笼,脸上一片冰冷地站在那里。 “主、主子?” 竹林里放肆的男女,一个是珍嫔,一个是康泰。 “本宫说了多少次,万事小心,你们是不是当成耳旁风了?”舒慈肃着一张脸蛋儿,眼底的寒冷都快结成霜花了。 珍嫔羞赧地低头,康泰帮她穿好衣裳,上前道:“是属下按耐不住,这才……望主子网开一面。” 舒慈:“你们的初衷是什么还用本宫来提醒吗?到了这一步,还只惦记着男欢女爱,你们心中那点儿信念呢?” 珍嫔颔首,羞愧难当:“主子,是我们错了……” “本宫不喜欢认错的人。”舒慈说,“认错一次就代表你们犯错一次,这样的属下,本宫不需要。” “这才是我们鲁莽了,绝对没有下次了!”珍嫔上前一步说道,“主子,求求你,不要放弃我们!” 舒慈没有答话。 康泰下跪抱拳,懊恼:“是我们错了,要打要骂,任凭主子发落。” 珍嫔一脸焦急的看着他,似有不甘。舒慈看她,说:“你还不回去,是想等着更多的人来捉你们一个现形吗?” 珍嫔:“主子……” 康泰握了握她的手,说:“欧珠,回去吧,听话。” 珍嫔咬唇,看着一脸冰霜之色的舒慈,又看了一眼情郎,退后两步,跺脚离开。 “欧珠是被我诱惑的,主子不要责怪她。”康泰说。 此时只有两人,舒慈上前一步,看着他,说:“当初把你们招揽在我的门下,一是因为你们可怜,二是因为你们有能力。但现在看来,你们给我惹的麻烦也不止一星半点儿了,尤其是你。” 康泰眼眸一闪:“属下……情难自禁,想必主子能够理解。” “哼。” “主子若不是对皇上情根深种,又怎么会被绊住手脚施展不开?又怎会甘愿当一普通的妇人,从此为他生儿育女?”康泰看着舒慈,缓缓说道,“所以,主子不应该更理解我和欧珠吗?” 舒慈的目光变得冷漠,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比如忠诚,比如信念,再比如他们之间的信任。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舒慈说:“你可以走了。” “走?我走得掉吗?”康泰嘴角下沉。 两人的身手都不低,既然能听出周围有多少人在围拢。 “看来主子早已认定我和欧珠对你无用了,想放弃这两颗棋子。” 舒慈眯眼:“你觉得这些人是我带来的?” “自然不是。”康泰笑了起来。 四周,禁军将竹林围拢,两人困在其中,不得脱身。 “舒慈。”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 舒慈不必回头,便可以猜测他此时的神色到底有几分怒意。 “你以为这样能扳倒我?”舒慈看着康泰,冷笑。 他上前两步,握住舒慈的肩膀,弯腰低头:“属下只想让欧珠全身而退,不然……” “放肆!”身后的男人怒意勃发,上前挑开康泰握着她肩膀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舒慈一个转身,回到了熟悉的怀抱。 “拿下。”他一声令下,四周的禁军倾巢而出,五花大绑地将人捆了起来。 康泰被按在地上,挣扎大喊:“你说过要跟我走,你说过!” “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居然只是利用我!舒慈!” “你骗我!你背叛了我们的约定!” 骆显侧身,挡在了舒慈的面前,隔绝了康泰故作狰狞的面目。 “你没事吧?”他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 舒慈有些疑惑,天下第一醋王今日怎么放弃饮醋了? “走,朕陪你回去睡觉。”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禁锢在她的怀里,抱着她望竹林外面走去。 “骆显,你有点儿不对劲。” “朕很正常。” “你没吃醋,他那样说我哎!”康泰的言辞之中摆明了是跟她有一腿的,他居然都没事? “朕疯了么?什么人的醋都吃?” 舒慈一笑,抱着他的脖子:“我以为你会陈醋新醋抱着一块儿饮,这才像你嘛……” “再胡说朕放你下来了。”骆显黑脸。 舒慈搂紧了他的脖子,往上蹭了蹭:“不要,人肉轿子,舒服。” 他轻笑一声,月光打在他的身上,让这具刚强的身躯多了几分柔和,也给她怀里的人增添了几分神秘。 “歆儿,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嗯——”她沉吟不语。 “不说也没关系,朕会自己去挖。” 好吧,你自己去挖吧,希望你的锄头能挥得够快。 作者有话要说:舒慈:我要不要告诉他,其实我喜欢他呢? 太子:娘亲,爹爹说了,他要自己去挖。 舒慈:哦哦,那我不说了。 太子抱着奶瓶走开,摇晃着大脑袋,谁让那个男人昨晚打我屁屁了?该! 第61章 合璧 康泰被关押了起来,珍嫔自然求到了舒慈这里,请她想办法救他一命。 “夏荷,你去给珍嫔端几碟点心来。”舒慈坐在榻上,吩咐道。 “娘娘,臣妾……”珍嫔欲开口,舒慈一个眼神将她制止了下来。 “是,奴婢这就去。”夏荷听命退了出去。 待大门关上,舒慈的目光这才转移到了珍嫔的脸上,上下打量,道:“这几个月,本宫看你气色甚佳,以为是出了宫心胸开阔了不少,却不想是另有他因了。” 珍嫔跪在了舒慈的面前,恳切道:“娘娘,臣妾自知有罪,可求您看在臣妾为你效力的份儿上,您就救救他吧。” “本宫安排你接近皇上,给了你一条复仇的路,这单单是在为本宫效力吗?”舒慈问。 珍嫔垂泪:“臣妾和康泰自幼青梅竹马,若不是……” “若不是你大王兄突然反了,你现在还是草原上的公主,也不必受制于本宫了。”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命运坎坷,承蒙娘娘不弃,为娘娘效力,臣妾对娘娘感激不尽。”珍嫔抬头,泪光盈盈,“臣妾就这么一个要求,放了康泰,臣妾愿意为娘娘肝脑涂地!” “巧了,康泰也曾说过同样的话。”舒慈嘴角微微扬起,“他还给了本宫一块玉佩,证明他永远不会背叛本宫,可实际呢?昨晚他是怎么构陷本宫的,难道你没有听闻吗?” “是他做错了,臣妾代他向娘娘请罪!”珍嫔含泪,一边哭一边磕头。 舒慈虽狠,可她是对事不对人,珍嫔是怎样的人她知道,可正因为知道,所以在处置的时候尤为迟疑。 “两个选择。一,本宫向皇上请旨,放你们一起走,帮你们隐瞒身份;二,你此时去向皇上表明身份,一旦说明,他肯定会放了康泰,放你们回家。”这两个选择里,第一个,复仇的事情就此搁下,再也无望。第二个,背水一战,破釜沉舟,一旦公开,他们就会暴露在众人的面前,说不定她的大王兄还会派人来刺杀他们。 “娘娘……”珍嫔显得有些迷茫,她看着舒慈,想从舒慈那里得到一些线索和答案。 “不要指望本宫,有些选择须得自己做才行。”舒慈的面色沉静无波。 珍嫔咬唇,思虑再三:“臣妾选一……” “好。”舒慈抚掌,轻笑,“既然如此,本宫一定想办法成全你 们。” 珍嫔坐在地上,一脸的茫然,她不知道离开舒慈后她的复仇还能不能成功。可她隐隐知道,康泰是可以依靠的,他对她的真心是经过千难万险检验过的,他一定有办法。想到这里,她心里的迷茫总算少了几分,对于离开舒慈的未来也有了几分底气。 “这些日子多谢娘娘照拂,若有来日,欧珠定当设法报答。”珍嫔端端正正地给舒慈磕了头,面色正经。 “罢,是本宫让你走了这条路,自然也有责任让你回头。”舒慈轻叹,挥手,“下去吧。” 主仆二人,就此别过。 *** 夜间,骆显带着微微的酒气从外面进来,看到舒慈在灯下看书,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副场景,似乎在梦里见过。 “回来了。”舒慈放下书,笑着起身朝他走来。 骆显说:“别走近了,朕身上的气味儿不好闻。” 舒慈笑着勾着他的胳膊,偏头问:“这是怕我嫌弃你?” 骆显摸了一把她的脸蛋儿,轻笑:“是啊,朕现在最怕的就是你。” “说得我跟母老虎似的。” 舒慈挽着他,两人一同到了榻上,相互靠着。 “这是做什么?”骆显看她不言不语,就拉她坐着。 “等等。” 大约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她感觉到肚子里的小东西开始闹腾了起来,她抓住他的手盖在自己的小腹上,说:“你摸摸,他是不是在动?” 骆显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大掌一碰上去就被底下的东西给踢了一跤,他脸色微变:“这、这……” “感受到了吗?他在里面打拳呢。”舒慈笑着说。 骆显担忧的问道:“你不痛吗?会不会很难受?” “现在还好,只要他没有顶到我的胃,还行。” 骆显揽住她的肩膀,亲吻她,语气里带着心疼:“辛苦你了,朕以前不知道怀孕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让你受委屈了。” “那……我能不能求皇上一件事呢?” 求?他警惕了起来,她在他面前什么时候用到过“求”这个字呢? “你想让朕做什么?”他问。 “关于昨晚抓到那个男人……” “你想让朕放了他?”还未听完,他已经锁紧了眉头,很不满。 “听我说。”舒慈的手指盖在他的嘴唇上,“第一是放了他,第二是放了珍嫔。” “这跟珍嫔有什么关系?” 舒慈抿唇:“我说了你不准生气。” 骆显脸色不虞:“这是什么话,难道朕得知一个坏消息还没有生气的权利了?” “那我不说了。”舒慈闭嘴。 骆显哼了一声,揪了一把她的脸蛋儿:“你憋得住吗,朕不信你能憋住不说。” 舒慈讶异的看他,难不成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守不住秘密乱嚼舌根的妇人?心中怒火渐起,“蹭”地一下起身。 “好好好,朕不生气,不生气。”他拉住她的手腕把人稳定下来,“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别拐弯抹角的,小心朕没耐心了。” 舒慈勉强坐下,瞪了他一眼:“我可是为了你好。” “嗯,说来听听。”他对她的“为你好”持怀疑态度,并不肯轻信,所以态度敷衍。 舒慈看了看左右伺候的人,被她打量的人纷纷垂首,她转身趴进他的怀里,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舒慈说完,得知一顶绿帽子早已罩上头,某人的脸渐渐黑成了锅底。 “他敢动朕的妃子?”他果然发怒,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舒慈抿唇,心想:那画本子里说得挺对的,淫人妻妾者,其妻妾必被人淫。 看吧,报应来了。 “你也不必生气,她对你本来就无情,被你纳入后宫就是迫于形势而已,如今人家有机会双宿双飞,你为何不成全他们?” “成全他们?朕没有杀了他们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他冷哼道,额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可见是被气得不轻。 舒慈往后一倒,歪在软枕上:“怎么?看珍嫔貌美,所以不愿撒手了?” 骆显回头:“你这又是说的什么气话!” “哼。”舒慈故作傲娇的冷笑一声,微微抬起下巴,“你说吧,人究竟放不放?” 放,一口恶气咽不下去。不放,眼前这女人摆明了不爽他睡过这么多女人。 他冷笑一声:“既然你想朕成全他们,好,朕就依你,把他们一起送往苦寒之地服役,也算是成全这对野鸳鸯了。” 舒慈眯眼,糟糕,忘了还有折中的法子了,果然是老奸巨猾! “哎呀……”她轻呼一声,捂住肚子。 “怎么了?”他吓得不轻,上前跪在她的面前,看她捂着小腹赶紧问道,“是不是肚子难受?朕马上就宣太医,别慌别慌!” 他转头大喝:“李江,去把徐季找来!” “是,奴才这就去!”李江脚下生风,赶忙跑出去找人。 舒慈捂着肚子轻哼哼:“好痛,好痛……” “没事,别怕别怕……”他抓紧她的手,一个劲儿安慰,可他自己的手却忍不住颤抖,泄露了他的心思。 舒慈垂首,咬唇,心想:看你这么着急,这次是下下策,以后不骗你了。 “没事的,乖……”他抬手吻她的手背,搓热她的双手,似乎这样就能让她好受一些。 舒慈心下复杂,抬头看他,他脸上的怒容早就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真切的担忧。 她心底一软,伸手:“你抱着我,我就不痛了。” 骆显心里一暖,凑上去吻了一下她的唇:“好,朕抱着你。” 徐季拎着药箱子匆匆赶来,见到的就是这样要命的场景。两人相拥在榻上,颇为不知羞。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别废话了,赶紧过来给她看看。”骆显打断他。 “是。”徐季起身,拎着药箱上前,伸手把脉。 舒慈的手腕微微动了动,徐季抬头看她,她眨了眨眼,说:“徐太医,本宫小腹有些酸痛,这是为何呢?” 徐季:“……” “你诊出来没有?”骆显催促他。 徐季:“娘娘身子底子不错,并不大碍,只是因为每日活动的时间太少了,这肚子里的皇子不舒服,所以闹腾了一番。皇子手脚过重,让娘娘感觉到了不适。” “朕就知道,照他这么个动法,怎么可能不痛!”骆显转身,握着舒慈的手,“朕刚刚问你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舒慈一笑:“不是很痛,便懒得说出来惹你担心。” 徐季一个发颤,觉得女人真的是不好相与的群体。 “既然这样,如何治呢?”骆显问徐季。 “每日固定活动时间,少食多餐,最后多走,慢慢的,也就恢复过来了。”徐季说。 “需要吃药吗?” “不用不用。”徐季看了一眼舒慈,头摇得飞快。 骆显点头 ,似乎是想起了徐季之前说的孕妇吃药并不好,他说:“好了,无事你就退下吧。” “臣告退。”徐季拎着药箱子原路折返。 舒慈歪在榻上,手搭在小腹上,看他似乎失了神:“皇上?” 骆显盯着她的肚子叹气:“就当是为了这小子积福吧,朕放他们二人一马。” 舒慈扬唇,目的达到。 “皇上英明。”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他伸手,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去。 舒慈:“……” “装得那么像,朕都差点儿被你骗过去了。”他把人放到被窝里,伸手刮她的鼻子,“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舒慈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梳理他的头发,说:“你看出来了啊?我还以为自己演得挺好的。” 骆显轻哼:“要是刚刚朕说赦免他们之后,你后面的话接得没那么快,朕还想不到这块儿去。” 舒慈笑了起来,用自己的额头去蹭他的额头。 “多谢。”她睫毛扑闪,像是两把小扇子。 骆显与她对视:“只要是为了你和孩子,朕吃亏就吃亏吧。” 舒慈眨眼:“他有你这么一个父亲,一定很开心。”马屁无成本,使劲儿拍总是没错的。 “有你这样的娘子,朕也很开心。”他凑上前去,含住她的唇瓣。 她嘤咛一声,趁势躺倒在床上。 “徐太医说……” “说什么?”他双手撑在她两侧,盯着她,像是老虎盯着一头肥美的羊。 “说咱们可以行房事了……”她玩弄着他的扣子,轻声说道。 他喉咙一紧:“你……什么时候问的?” 她双颊飞上了红霞,支支吾吾:“就、就之前……咳,问的。” “那朕轻点儿……”他覆上她的身子,双膝跪在床上,双掌撑在她的左右,生怕碰到了她的孕肚。 “帷帐……”她解开他的扣子,眼神瞥了一眼对外敞开的大床。 他伸手一挥,两边帷帐落了下来。 里面动静不小,在外面守夜的李江惊醒了过来,抬头看夏荷,后者也是一脸的窘迫尴尬。 “怎么回事?难道里面还有其他人不成?“李江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没人,就主子和娘娘。” 夏荷结结巴巴。 李江:“……” “李总管,那……奴婢派人去烧水?”夏荷笑得很假很不自然。 李江咳嗽:“去吧,以备万一。” 夏荷得此机会,落荒而逃。 不管外面的人是如何尴尬,里面的人倒是十分尽兴,甚至试用了几招新式。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你们就没考虑一下正在睡觉的我? 舒慈:忘了。 骆显:对不住了儿子,父皇以后给你生几个弟弟妹妹玩儿。 太子:这两者,有关?父皇莫不是个傻子? 舒慈:你,真相了。 第62章 杀机 清晨,天刚蒙蒙亮,床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她张口,声音有些嘶哑。 骆显一首抱着她,一手帮她掖好被子,道:“才四更天,再睡一会儿。” 舒慈睁眼看他,眼睛微眯,双臂从被窝里伸了出来,缠绕上他的脖子:“嗯——” “怎么?”他的手绕到她的腰后,触感细腻,一片滑溜溜的,笑着问,“想撒娇?” “你昨晚抱我去洗澡了?”她轻声问道。 “嗯。” “你真好。” “勉强,主要是某人闭着眼都不忘挠朕。”他轻声笑道。 昨晚她体力殆尽,却坚持要沐浴,他本想抱着人睡个好觉,去被她折腾得起来,不得不抱着她去沐浴。 舒慈眼睛酸软,重新合上,似乎是睡意又来了:“洗完澡比较好睡啊……” “什么?”他没听清,转头一看,人已经睡过去了。 做完体力活动后尤为好睡,舒慈的这一个回笼觉便睡到了日头当中。 “皇上呢?”舒慈洗漱好了,这才有空问。 “珍嫔娘娘似乎是生病了,皇上看她去了。”夏荷低着头说道。 “这么快?”舒慈挑眉。 夏荷抬头:“娘娘,什么这么快啊?” 舒慈笑了笑,说:“不该问的别问,快去传膳,本宫饿了。” “是,奴婢这就去。”夏荷给舒慈梳好了一个发髻,放下梳子就往外面去了。 舒慈坐在镜面前,抬头看向窗外,夏日炎炎,天空蔚蓝一片,零星的鸟儿从枝头飞起,不知会去向何方。 “以后,便只有靠你自己了……” 三日后,珍嫔因病殁了。 因是在路途当中不便安葬,又因夏日炎热尸身存放不了多久,所以第二天就火化了。皇上派人将她的骨灰带回京城,待皇上回宫后再封谥号,安置入皇陵。 而此时,被扔在官道上打扮作夫妻的一男一女面面相觑。 “以后……” “我娶你。” 圣驾启程,前往中山,五天后达到中山城外。中山王出迎,率百名部下接驾。 舒慈与骆颉有过会面,且如今她并不是毫无顾忌,所以在离城百里的地方她便悄无声息 地离开了队伍,带着夏荷坐上另一辆青蓬马车入城。 “派龙三龙五保护她。”骆显说道。 “是,奴才遵旨。”李江拱手。 圣驾入了中山,住进了中山王府,城内的百姓们可高兴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庆得就跟过年一般。 而玄武自离开扬州后就提前来到了中山城,在距离王府不远的地方租下了两进两出的大宅子,等着舒慈驾临。 “主子。”接到乔装打扮过后的舒慈,玄武环视了四周,迎她进门。 舒慈进了屋,坐在正堂上,道:“从现在起我就是一个寡妇,丈夫出门经商不慎掉下马车摔死,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遗腹子。玄武是我们家的护卫,夏荷是随我出嫁过来的婢女,都明白了吗?” “是,属下明白。” “奴婢明白。” “记住,我们并不是本地人,因为老爷亡故所以来接手他的生意,暂住俩月。”舒慈看向玄武,“铺面都盘好了吗?” “已经打点好了,绝不会让人看出错漏。”玄武答道。 “那就好。”舒慈坐在椅子上,神色正经,“中山王是只老狐狸,如今我们入了他的巢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切勿给皇上拖后腿,可明白?” 玄武道:“主子……” “叫夫人。”舒慈纠正他。 “是,夫人,那用不用通知白虎?” “他也在中山?”舒慈挑眉。 “是,安置好小主子之后他就一路南下,跟了过来。” “乐畅可还好?” “甚好,有师太护着她您放心。” 舒慈点了点头,说:“让白虎注意中山王府的动静,尤其是中山王的人。” “是,属下会转告他。” 三人就这样在大宅子里安置了下来,洒扫整理,外面的人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只知道这屋子里住了一个寡妇,具体长什么样谁也没见过。不过也是,谁会对一个寡妇感兴趣呢? 而被中山王奉为上宾的骆显则有些郁郁寡欢了,面对中山王精心准备的节目也没什么兴趣。倒是中山王骆颉,席间承欢膝下,逗得太后笑容满脸。 “臣弟敬皇上一杯,祝皇上春秋鼎盛!”骆颉突然举杯,面朝上座,微微鞠躬。 骆显嘴角一勾,端起酒杯,遥遥示意。 各怀鬼胎。 一个是成功者,一个是被拦在成功门口的失败者,两人之间的交锋岂是明面上的那么简单? 中山王的幕僚们在也打量这位皇上,思索自家主子取而代之的可能性。从气势上来说,骆显是武人出身,更胜一筹,但从文雅风趣上来说,素有“贤王”之称的中山王显然是遥遥领先。只不过……皇上登基以来,勤政爱民,素有口碑,贸然取而代之,成功几率甚微。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兵行险招了。 入夜,皇上就寝,中山王府的暗房里却聚集着数位谋士。 “如今皇上已经入了中山,便是在王爷的地盘上,咱们下手的时机到了。” “不可!皇上在中山出事,那王爷的心思不就路人皆知了?到时候有损王爷的清名啊!” “名声可以以后再修复,但如果错失了良机,王爷恐怕又要等上数年了。” “我同意子奇的看法,趁着新皇根基不稳,咱们釜底抽薪,京城的宁远侯绝对反应不过来,再想出兵也失了先机。” “除了一个宁远侯,还有其他宗室呢?大家都盯着这个位置,若是皇上死在了中山,那正是给了他们勤王的借口,到时候齐力向中山发兵,咱们可抵挡得了?” 谋士们各执己见,争吵不休,中山王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在他面前挂着一幅画像,是高祖皇帝的常服像。 高祖皇帝是前朝的异姓王,封地在离中山不远的蜀地,在百姓陷入水火的时候毅然决定出兵讨伐当时的刘家王朝,一路北上,簇拥无数,高祖皇帝直杀入皇宫,最终夺得了天下。 骆家以武起家,天生便带了反叛的骨子,到了他这里…… “本王决定了。”骆颉转过身,语气低沉,目光灼热,“趁此机会,杀了骆显,拿回属于本王的东西。” 有些机会,一生只有一次,错过了便再也不会来。 月亮被云层盖住,夜空更添了几分黑暗。 在中山王与谋士们商讨如何杀了骆显的时候,骆显在哪里呢? “蠢奴才,碍手碍脚!” “陛下,奴才实在是翻不过去啊……”一个颤抖的声音。 “你留在这里,帮朕掩人耳目。” “陛下小心啊……” “要你废话!” 一个纵身,一道黑影从王府的 围墙落下,然后瞬间隐没了黑暗的街道里。 舒慈正在灯下写信,她与兄长约定了一旬通一次信,如今正是到了时候。 窗外,风声刮过。 舒慈警惕抬头,吹灭烛火收好了纸笔,迅速闪入了帘子后面。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进来。 “唰——”长剑出动,瞬间就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是朕。”明晃晃的剑刃对着他,骆显伸出两指,移开。 舒慈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收了剑,皱眉:“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烛火重新燃起,骆显伸手从背后揽她入怀。 “朕想你了,来看看你。” 舒慈瞬间侧头看他,眼神凌厉:“你是疯了不成?” 骆显:“……” “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你今日来,明日中山王的案头就会放上我的一切信息,你难道不知道?”舒慈气愤的说道。 “朕偷摸来了,无人注意。” “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要想捂住秘密,你就必须得做得跟真的一样!”舒慈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只要我们在中山地界一天,就必须伪装一天,你是皇上,我是民妇,咱们不可能认识!” “仅此一次。”他搂着她的腰,目光缠绵。 舒慈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门外:“好,现在你也见了我了,从哪儿来的赶紧回哪儿去。” 骆显垮下脸,显然不准备配合她。 “你是要把我和孩子置于危险中吗?”她问道。 “难道你认为朕没有能力保护你们母子?”骆显也生气了,他松开手,脸色暗了下来。 舒慈不得不将实话告诉他:“在京城的时候,骆颉曾潜入了我的宫中来见我。” “他对你做了什么?”骆显眯眼,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 “他让我跟他走。” “你和他……” “我和他在之前并无私交,他之所以想让我跟他去中山,目的就是威逼我拉你下马。”舒慈沉下脸,凝视着他,“这下你明白了?此时我在中山,等于是把自己送入了虎口,若是让他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舒慈低头看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说,“现在我和你有了孩子,若是让他知晓,定会拿孩子大肆做 文章,说我和你乱了伦理纲常,到时候你和我都不得安生!” 骆显沉默了下来,他终于明白了她一入中山地界之后的战战兢兢。 “是朕考虑不周。” 他握着她的手,把她的双手捂在了自己的大掌中:“放心,朕不会让你和孩子被他拿来做文章。” 舒慈抬头,眼底闪过光芒,耀眼而炽热。 “为了我和咱们未出生的孩子……”她开口。 “朕会杀了他。”心有灵犀,不用她多说,他自然懂了。 舒慈嘴角一弯:“不用多造杀孽,只要拔掉他的虎牙和爪子,我和孩子就安全了。” 骆显伸手抱着她,大掌摩挲她的背部:“朕没有想到会让你的处境变得这么艰难。” “是吗?”她伸手,回抱他,“可是自从选择和你走一条路以后,我就知道,我和孩子的处境注定艰难。” “朕会让你和孩子见光,让你们堂堂正正的活着。”他收紧了双臂,一腔热血激荡在心中。 她踮着脚尖,将脑袋凑入他的颈窝,轻声说:“我也就罢了,但我的孩子一定要活得光明正大。” “是我们的孩子。” 为了让他们的孩子平安降临到这个世上,他必须拔出宝刀,斩断中山王的爪牙,让他此生再也不能翻身。 两方人马,一方想篡位,一方想杀敌,刀光剑影,注定是一场流血之争。 而除了这对生死对头,另一队人马也在日以继夜地赶往中山。 “门主,前面就是中山的地界了。”赶着马车的车夫转头向马车里的人说道。 “务必在日落前进城。”车内的人说道。 “是!”车夫扬鞭,马车快速奔跑了起来。 *** 王府里,暗卫在向中山王禀报,昨晚有人翻墙出了王府。 “知道是谁吗?”骆颉问道。 “不清楚,当时夜色太黑,属下跟了两条街之后就跟掉了。” 骆颉沉思片刻,说:“能躲过王府的侍卫,又急着在晚上出去,一定是皇上的人。你现在就带着人暗中去搜查,把那片街区的可疑人物给本王排查一遍,列出名单。” “是,属下这就去。” 等候在一边的白衣谋士目光一闪,似乎有所发现。 “程先生,你从 扬州远道而来,可是带给了本王什么好消息?”打发了暗卫,骆颉笑着看向一边的“程先生”。 “确实有一个消息想告知王爷。”程先生微微一笑,说,“皇上在扬州停留不短的时间,王爷可知为何?” “皇上的行程本王如何知晓?” “皇上派人到翠云山搜寻一个出逃的宫女,王爷可有耳闻?” “出逃的宫女?”骆颉起了兴趣,语气里却带着轻视,“这年头一个宫女都值得皇上大费周章捉拿了?” 程先生笑着说:“那这位宫女要是来历非凡呢?” “有何不凡?” “在下要是说她可能姓舒名慈,王爷会不会以为在下是胡言乱语?” 骆颉的表情一下子就收敛了起来,他目光严肃,上前一步:“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不说十成的把握,八成应该是有的。” “那舒慈现在何处?” “从翠云山后山的悬崖摔下去了。” “死了?”骆颉皱眉。 程先生摇头:“不可能,若是她死了,那景行为何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依在下之见,她还活着,并且很有可能来到了中山。” “她为何会来中山?”骆颉越来越迷惑,他像是打开了一扇窗,但窗的另一边是写满了谜语的墙面,让他琢磨不透。 “这位贵太妃娘娘与皇上有很深的联系,或是利益或是其他的,她贸然出宫一是为见景行,二嘛……”程先生摇了摇头,“在下也颇有些猜不透。” 骆颉立刻就联想起了刚才暗卫来报的话,瞬间精神起来:”那这样说来,昨晚出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去联系她了?” “这正是刚刚在下的猜测。”程先生微微一笑,白衣飘飘,有种世外高人的韵味儿。 “来人!”骆颉大喊一声。 门口的侍卫立刻进入,跪在骆颉的面前等他的指令。 “给本王搜城,就说是王府里昨晚出了盗贼,偷走了王妃每日供奉的玉佛。” “是,属下遵命……可王爷,盗贼长相如何?” “只要是最近才入城的年轻貌美的女子,统统搜查一遍,一个也不能放过。” “是!” 侍卫退下去了,程先生在一旁说道:“王爷这是准备大海捞针?” “中山城并不大, 且到处是本王的眼线,她若是要想躲起来并不容易。”骆颉勾起了嘴角,似乎胸有成竹。 见到他这副把握十足的样子,程先生也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罢了罢了,若是烂泥扶不上墙,他也算是个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第63章 震慑 舒慈坐在廊下看书,夏荷从外面买菜回来。 “夫人。”夏荷放了篮子走过来,说,“外面全是士兵,奴婢在街上转悠了一圈被两拨人盘问过,真是太可怕了。” “有什么好怕的,他们也不认识你。”舒慈笑道。 夏荷笑着说:“反正奴婢是脱身了。夫人,您中午想吃点儿什么,奴婢去做。” “随便吧,不挑。” “好,那奴婢洗菜去了。” 正说着呢,外面的大门被人敲得砰砰作响。 “开门开门!” 夏荷压低声音:“可能是搜上门来了。” “去开门。”舒慈抬了抬下巴,转身把书放回去,捧起了针线筐。 夏荷去开门,打开一看,外面站着四五个官兵,腰间皆配着刀,目光严厉。 “王府丢了东西,我等奉命搜查,借过!” 夏荷被撞开,闪到一边。 一行人进来,四处张望,问:“你们家有多少人?” 夏荷上前,正欲开口,舒慈从里面走了出来,问:“谁来了?” 夏荷道:“夫人,是官爷们,说是王府丢了东西,要来咱家搜。” 舒慈疑惑:“我们家?” 为首的官兵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触及她高高耸起的肚子,心里有了底,应该不是她,宫里出来的宫女应该不会怀孕,这妇人看起来有七八月的身孕了,自然不会是她。 “夫人宽心,我们就是随便看一看,你们家除了你和她,还有其他人吗?” 舒慈答:“还有一个护卫在后院忙活,要不要我叫他出来?” “不用了,偷东西的是一女的,跟男的无关。” “哦……这样啊。”舒慈恍然大悟般的点头。 官兵们转头看开门的夏荷,问:“你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到中山的?” “官爷明鉴啊,奴婢今天被盘问两次了,奴婢可是清清白白的!”夏荷大呼。 “问什么答什么,少废话。”为首的官兵颇有几分威严,并不吃她这一套,催促道。 夏荷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奴婢跟着夫人俩月前从蜀地来到中山,咱们家老爷半年前过世了,夫人过来盘点铺子,所以带上了奴婢。” 带头的转头看舒慈: “她在你们家干多长时间了?” “她母亲是民妇的奶娘,所以她一直在民妇家里长大。” “你说你是蜀地长大的,你可会说蜀话?”带头的官兵突然问她,用的正是蜀话。 夏荷错愕,回道:“会啊,奴婢自然会。听官爷的口音,您也是蜀地的?” 夏荷用蜀话回答,反应机敏,十分流畅。 带头的点了点头,说:“自然是老乡,那你们就没事了。” “敢问官爷姓什么?”夏荷笑着问道,“奴婢在街上也被盘问了好多遍,下次再有人问道的话奴婢就直接报您的名字,那肯定没有人再怀疑奴婢了!” “敝姓张。” “张大哥。”夏荷脆生生的叫道。 是人都喜欢嘴巴甜的姑娘,一直沉着脸的“张大哥”面色稍霁,说:“公务在身不便多加打扰,告辞。” “慢走啊,各位!”夏荷上前帮着开门,热情地送别。 一关门,舒慈对夏荷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赞道:“有进步。” 夏荷背靠着大门,大喘气:“奴婢可紧张死了。” 玄武从后面走出来,他一直提着神注意这边,见她们没有危险才一直隐藏在暗处观察的。 “夫人,照这般搜下去,咱们活动得更加小心了。”玄武说。 “坐以待毙不是方法,要想化解危机,得主动出击才行。”舒慈转身,朝正屋走去。 夏荷和玄武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舒慈从多宝阁上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机关,从盒子的下方拿出了一块儿羊皮地图。 “这是中山的地图。”舒慈展开地图,夏荷赶紧上前收拾桌面,该拿走的拿走。 “夫人有想法了?”玄武问道。 舒慈说:“皇上在明处施压,咱们也要在暗处行动,如此双管齐下,才能让中山王这个老狐狸藏不住马脚。” “这里,就是中山王屯兵的地方。”舒慈点了点地图上画着红色标记的地方。 “夫人是想制造混局,从内部瓦解他们?”玄武猜测。 舒慈挑眉,点头:“正是。中山王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屯兵和屯粮的地方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要的就是不被敌人一网打尽。但这恰恰也给了咱们机会,想办法烧了他们在北边的粮草,南边的将士自然反应不过来,等赶来的时候估计 也烧得差不多了。” “可粮草一直看管得十分严,就凭属下,根本无法给他们造成大的损失。”只要一边的火烧了起来,那自然就引起了注意,其余的粮草也就会被加倍看管,再难找到合适的时机了。 “声东击西,会吗?”舒慈扬唇。 “请夫人指教。”玄武道。 “现在南边弄出一点儿动静,让人以为是咱们要对南边做什么,等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南边的时候,你带着油火箭矢,毁掉北边的粮仓不是轻而易举?” “沾了油的箭……”夏荷呢喃,“再加点儿火……天哪!”那番场景,可以想见。 中山王府 骆显端着茶杯,轻嗅了一口茶香,赞道:“果然是好茶。” “皇上喜欢就好。”中山王坐在下首,笑着说道。 骆显放下茶杯,目光巡视一周:“纪峒呢?怎么不在御前当值。” 李江上前回道:“纪将军和王爷手下的将领比武去了。” “哦?”骆显起了兴致,“难得纪峒找到了对手啊,是中山王麾下的哪名大将啊?” 中山王看了一眼旁边侯着的侍卫,后者上前答道:“回陛下,纪将军去了南边的大营,说是要和将士们比摔跤。” “纪峒摔跤?”骆显大笑了起来,“朕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会摔跤?” 李江笑着说:“陛下若有兴致可以去一观呐,纪将军是咱们南秦鼎鼎有名的武将,若是王爷门下有人能胜过将军,那真是一出好戏了。” 中山王道:“一群莽夫的比赛有何观赏性?不如臣召来几名中山有名的大儒,让他们一起论道,那才是舌灿莲花,妙极啊!” “哎——这大儒论道什么时候都可以听,这纪峒摔跤可不常见。”骆显起身,“咱们一起去看看,也给咱们纪将军助助威,别让他丢了朕的脸!” 中山王正欲说什么,李江便大喊了一声:“皇上起驾!” 中山王并不想让骆显去南边的大营,那是他最精锐的将士,都是按照最严厉的标准来训练的,可谓是他图谋大业的主力军。现在骆显去了,若是展现出不同寻常的东西,岂不是引他怀疑,打草惊蛇? “你,赶紧去报信。”和骆显分开,中三王坐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下面的人去南边通报一声。 “是!” 南郊大营演武场上, 中间的沙地被围了起来,两个光着胳膊的男人站在对面,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开始!”随着一声号令落下,两人迅速纠缠在了一起。 “必胜!必胜!” “卫将军,雄起!” 周围围观的士兵都激动了起来,此时也顾不上上下级之分,呼喊助威,气势逼人。 此时正是下午,天气炎热,两人的光膀子上都沁出了汗珠,两双狠厉的目光胶着在一起,气喘如牛,却各不相让。 “啊——”一声爆喝,纪峒冲上前,双手抱住卫将军的腰部,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倒在地。 “哦!”周围的将士大声呼喊,“纪将军!纪将军!纪将军!” 在军营里面,胜者为王,这是他们的信仰。 站在外围的一行人自然也听到了,骆显笑着说:“看来纪峒还是没有遇到对手啊。” 这是遗憾,但更多的是炫耀。 中山王微微一笑:“臣弟刚刚不是说了吗,一群莽夫比武没什么好看的。” 骆显给李江递了一个眼神,后者上前,唱喏:“皇上驾到!” 太监的声音尖锐而穿透力强,场上的将士们纷纷回头,大惊,齐齐跪地,山呼:“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骆显大笑着走上前,踏入沙地中央,抬手将纪峒虚扶了一把:“都平身吧。” “谢皇上!” 刚刚还热闹嘈杂的场地,一下子就肃静了下来。 骆显笑着拍着纪峒的肩膀,道:“朕看你是武瘾发作,这点儿空闲也要跑来挑战一番。” “臣听闻中山王的将士们素质极高,故而慕名而来。”纪峒抱拳。 骆显转身看输掉比赛的卫将军,道:“纪峒虽赢了,但卫将军也不错,能坚持到最后一刻,有我军不屈不挠的风采!” 受到皇上夸赞,卫将军自然是喜不自禁,单膝跪地:“谢皇上夸赞,末将定不会辱没军风。” “卫将军请起。”骆显抬手。 中山王上前,道:“皇上,这摔跤也看过了,不如咱们打道回府?” “哎——光看怎么能够,既然来了,不比一场岂不是不太像话?”骆显用目光巡视一周下面的将士,说,“朕也有意与将士同乐,不知哪位敢上前与朕一战?” 全军哗然,跟皇上比摔跤? “皇上——”中山王上前制止。 “中山王不必扫兴,南秦乃以武起家,保家卫国靠的就是一身体魄!朕当日在北地时也爱与将士过招,放心,朕输得起。”骆显没有看中山王,微微抬手,“在场的有哪位敢与朕一战的,尽管出列。输了无妨,若是赢了,朕大大有赏!” 真有不怕死的站了出来,高呼:“末将愿向皇上请教!” “袁总兵?他力气可大了,一巴掌下去可以把桌面拍成两半……” “看他那块头力气也不小,若是把皇上伤了,咱们会不会受牵连啊?” “他就是个莽汉,不知轻重,怎么真敢上去了!” 下面,议论纷纷,站出来的“袁总兵”却一身魁梧正气的模样,他剥了外衫,站在皇上的对面,拉开架势。 “好,有胆识!”骆显赞了一声,同样脱了外衫,站到了场子的中央。 “皇上,末将失礼了。” “请!” “比赛开始!” 袁总兵首先发起进攻,两百斤的大汉,像山一样扑了过去。 骆颉心里不是没有想法,他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想到了一块儿。若骆显就这样死在演武场上,那就省了他们太多的功夫了,且他们的名声不会受染,为什么呢?因为摆明了是骆显他自己作死啊。 骆颉目光灼热,盯着袁大头,隐隐期盼他一捶打死骆显就好了,那日后登基以后一定封他一个镇国大将军。 事与愿违…… 袁大头一扑过去,骆显丝毫未动,他双手按住袁大头的肩膀,往上一提,而后往后一摔,袁大头整个人腾空而起…… “砰——” 山摇地动,众人感觉脚下一阵震动,仔细一看,袁大头被摔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肉饼一样陷入了沙地里。 “吾皇万岁!” “皇上威武!” “南秦万岁!” 演武场上,顿时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皆是将士们发自肺腑的对君王的称赞和臣服。 有君王如此,南秦何愁不强,四海何愁不归一! 骆颉心下一沉,面色难看。 此时,骆显上前伸手:“这位兄弟力气不错,勇气也可嘉。” 袁大头被摔懵了,借着骆显的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对 着骆显一拜:“皇上英武不凡,末将惭愧。” “一场比赛而已,不必挂怀。”骆显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大笑。 不管骆显本身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他在将士们的心中,他就是王,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王。 为了真正的与将士同乐,骆显下令在南郊武场设宴,流水一样的马车运着酒坛子进了军营,为的就是犒劳将士。 “今日特例,请大家尽情畅饮!”坐在上首的骆显举杯,下面坐着的密密麻麻的士兵们齐齐起身举杯。 “干!”骆显一口喝掉一大碗酒。 “干!”众将士举杯,一饮而尽。 以此看来,论收买人心,骆颉这个中山王远不是骆显的对手。 有人放不下王爷的身段,只会在王座上面高高在上的指挥将士们冲锋杀敌,而有些人早就学会与军民同乐,文治武功,皆足以让三军臣服。这就是败者和胜者的差别,结果可能只在毫厘之争,但这毫厘,却是决胜之处。 灌醉了众将士,骆显起驾回府。 “中山王那边,如何了?”銮驾里,骆显揉着额角问道。 “中山王那里并无异动,但……娘娘的兄长,前些日子已经到了中山。”李江低头说道。 “舒景行?他来做什么?”骆显停下手,皱眉。 “兴许是放心不下娘娘?” 骆显直觉不是,他和舒景行有过照面,从当时接触的感觉来说,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闲云野鹤的江湖人。 “派人盯着他。” “要不要报与娘娘知晓?” “不必,若是舒景行此行是为了她,自然会与她联系。若是……”骆显的眸色一沉,“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若敢怀有旁的心思,朕也绝不会手软。” 李江垂首,心里有些惴惴难安。 *** 舒慈靠在床头看书,夏荷在一边整理衣物,悄悄拿余光瞄她。 “有什么话就说。”舒慈道。 “娘娘,您是不是在想皇上?”夏荷笑着问道。 舒慈神情一敛:“我怎么会想他?” “可您这大半天都盯着这一页书,也没翻动……”夏荷无情地指出。 舒慈微囧,直起身子:“我只是走神了。” 嗯,走到皇上那儿去了。夏荷点点头 ,继续整理衣物。 舒慈知道没骗过她,不免郁闷。难道她最近的心思就这么藏不住吗? 上次让他不要再来,他果真听话,这几天都没有出现过……想到此,舒慈忍不住在心里唾骂,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可以稍稍阳奉阴违一点的时候又假正经,真是……呕死人了! 她解开绑在小腹上作假的小枕头,扔在脑后垫着,抬头看帐顶。 咚咚咚—— 到点儿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很有节奏地踢了几脚。 舒慈伸手摸了摸肚皮,小家伙一脚踢在她的手掌心,像是和她在交流。 “扑哧——” “娘娘?”夏荷转身看她。 舒慈笑着摇头:“无事,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开始乱动,估计是无聊了。” 夏荷好奇的走了过来:“殿下在娘娘的肚子里练拳脚吗?” “大概是吧。”舒慈低头,掀开被子,让夏荷看了个清楚。 “呀——”夏荷看到她的肚皮一会儿这里鼓了一块儿,一会儿那里鼓了一块儿,有些新奇。 “一定是个皇子。”夏荷笃定的说道。 “为何?” “皇上善武,皇子也这么爱动,以后一定能为皇上分忧。”夏荷笑着说道。 舒慈轻笑一声,低头抚肚,像他父皇? 嗯……也还行。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娘亲,我这是在刷存在感哦(o^^o) 舒慈:皇儿乖。 骆显:就不能等父皇来的时候再刷? 太子:不是刷给你看的啦,走开! 骆显:…… 骆显:老婆,咱们有必要重新生两个崽子,你觉得呢? 第64章 被绑 正当主仆俩轻松交谈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叩门声。 “会是谁?”夏荷起身,警惕了起来。 “咚咚咚——”很有节奏的三声。 舒慈靠着枕头,嘴角轻扬:“说曹操曹操到,去开吧。” 夏荷愣了片刻,曹操?陡然明白,她快速跑过去,拉开门闩。 外面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夏荷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赶紧挡在了门口:“你是何人?” “是朕。”男人开口,抬腿朝里面进去。 皇、皇上? 舒慈道:“夏荷,你先去休息吧。” “是,奴婢这就走。”夏荷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舒慈:“……” 骆显上前,顶着一张谁也认不出的脸坐在舒慈的床前,捧着她的手,问:“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她嘴角轻轻地勾起,十足骄矜。 骆显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真真体会到了古人所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他抬手拈她落下的发丝,只觉得一腔柔情无处安放。 “你冒着危险来,就是为了问这个?”舒慈看着他,总觉得自从她怀孕后他就变蠢了,且一日胜过一日的蠢。 “自然不是,朕听说了你的想法,特地来阻止你。” “你觉得不好?” “自然。”骆显说,“朕与中山王的之间的战争,如果是在加重南秦的内耗,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如今南边有彝族虎视眈眈,意图侵我国界,若是在这个时候烧毁了中山军队的粮草,一旦到了用兵的之际去哪里筹集这么多的粮草呢?” 舒慈沉吟,道:“若非这样的方式,你能赢吗?若是在京城,我并不怀疑,可这是在中山的地界,你遭受到的危险几乎是随时随地的。”迟一刻干掉中山王,那危险的天平就会像他这一方倾斜,若中山王最后真的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骆显虽然是皇帝,却也要受制于他。 “对于中山王手下的兵马朕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忧。” “你一句不用担忧就把我敷衍过去了?”舒慈挑眉,有些不满。 “你现在的任务不是为朕担忧,而是好好保护自己。”骆显伸手抚摸她的肚子,“这里,还有一个小生命,他可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只能靠你。” 舒慈抬手,掐他的胳膊 :“你说实话,是不是觉得我干政了?少拿孩子来说事儿,你骗不了我。” “怎么会?”骆显皱眉。 “我的方案固然有不好的地方,但你若要我放心,得说出让我心服口服的道理来。” “你这女子,怎么好胜心这么强?”骆显无奈。 舒慈手下的力气分毫不松,她道:“孔圣人早已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陛下,您没听说过?” 骆显吃痛,道:“听说过但没见过,嘶……轻点儿!不过,朕如今倒是有了些同感。” 舒慈松手,看他的窘相,轻笑:“还是那句话,要想让我宽心就得拿出让我信服的理由。” “好,你附耳过来。” 舒慈瞪了他一眼,偏头递过去…… “嘶——” 骆显咬着小巧玲珑的耳朵,牙齿上下噬咬,一下子就把她的耳廓挤压得通红。 “你——”舒慈愤怒。 骆显一下子搂过她,热吻落在她的眉心、脸颊、唇角…… “嗯……”一丝控制不住的骄吟从她的喉咙里溢出来,春光无限。 “良辰美景,谈论政务未免太过糟蹋。”他剥开衣衫,爬上了她的床。 舒慈被他缠住,脸色红润得如同枝头刚刚绽放的花瓣,鲜艳欲滴。大概是孕期的缘故,她渴望他的爱抚和靠近,他的疼爱于她有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你在上面……”他双手一提,足以抓起两百斤大汉的力量轻轻松松就把不过百斤的她给放在了上面。 她小口喘气,媚眼如丝。 “你轻点儿,别撞到我的肚子……” 芙蓉帐暖度春宵,用于此时,正是贴切无比。 而成功通过性事来打断话题的骆显,不可谓不老奸巨猾。 四更天,舒慈还在睡梦当中,骆显已经起身回王府。 今天,有狩猎的行程,一大早王府里的人便忙活了起来。 中山王在书房里召见了几位箭法极其高超的侍卫,道:“如今生死一线,各位万勿辜负本王的期待。” “属下遵命!” 舒慈从晨起便一直有些不舒服,她以为是昨晚和骆显贪欢伤到了肚子,请来药堂的坐诊大夫一看,并无异常,人好好的。 “夏荷,送李大夫出去。”舒慈抬手,眉头紧锁。 夏荷上前奉上诊金:“李大夫辛苦了,这边请。” “有劳。”李大夫抬头看了舒慈一眼,拎着药箱起身离去。 舒慈起身,揉了揉额角,神思不宁。 “夫人。”玄武叩响了房门。 “进来。” 玄武大步进来,带给舒慈一个不好的消息,他说:“夫人的兄长应该是到了中山,您寄给他的信原封不动地被信使带了回来。” “他来了中山?”舒慈震惊。 “是,信使到了扬州,得知他已经离开翠云山,之后几番打听终于得知他是来了中山。” “他为何来了不与我相见……”说到这里,舒慈的话头戛然而止。不与她相见,自然是要做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可他们兄妹之间还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言的呢? “你能打听到他在中山哪里吗?”舒慈神色严肃的问玄武。 “中山王既然找不到您,那属下去找您的兄长也是大海捞针。”玄武道。 舒慈眉头一皱,起身:“既然如此……” “你随时注意咱们家附近的人,不管是小贩还是什么其他不起眼的人,记住他们的脸孔,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便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之人。”舒慈眼神暗了下来,“兄长若是想找我,那他也一定会派探子出来。” 舒慈对中山王有所防备,所以他找不到她的踪迹,但她跟兄长一直有书信往来,他若是打定主意寻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心底还是有些难过,他们兄妹,何时到了要这种互相猜疑的地步了呢? 舒慈这边得到了舒景行来中山的消息,骆显那边则开始了围猎。 “皇上,您可千万要小心。”纪峒驱马跟在骆显的身后,警惕四周巡视。 骆显:“放轻松,你这样人家都不敢下手了。” 纪峒:“……” “皇上,就一面之缘,您真的放心那个姓袁的?”纪峒有些忐忑不安。 “试试看。” 纪峒:“……”为什么觉得心里更虚了? 南边大营这边,袁大头闹了起来,又是拍桌子又是怒吼,吼声能飘出二里地。 “又扣老子的钱,老子为上面的人卖命,到头来就是饭都吃不饱?!” “袁大头你不要乱说……”见外面围观的人多了起来,负 责核算军饷的账房脸红了起来。 “怎么不是?你不就是仗着跟王爷家的管家有裙带关系才进来的吗?一天算过去算过来,老子连饭都吃不起了!” 袁大头大步走出营帐,大吼:“一天三顿,有两顿都是稀的,兄弟们还怎么卖命!” “又不是没钱!整天就知道糊弄咱们这些粗人,真当咱们是好哄的?” 说着,袁大头不知道从哪里扛起了自己的包袱,边走边叫:“老子不在这里干了,待不下去了!” “袁大头,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给皇上当近卫,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老子要去搏一搏,懒得再跟你们这些瘪三打交道!” 南郊的大营一直是中山王的精锐部队,按理说不会出现克扣军饷粮食不够的状况,但骆颉毕竟不是军队里滚出来的,他虽然重视军队,却不懂里面的路子,上面拨了多少钱,能分到士兵们手里的不到一成,层层剥削,已经累积了很多人的不满了。 “还有谁要跟兄弟走?咱们去投奔皇上,为皇上卖命!”袁大头振臂高呼,居然有不少的应和了起来。 虽然离开军队要按军纪处置,但袁大头狡猾,他打的旗号是为皇上卖命,赤胆忠心,谁又敢说他叛军卖国?且袁大头在军队里口碑不错,他为人诚恳又耿直,大家都愿意听他的,他这一“叛变”,一小搓人直接跟着他离开,一部分人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虽然不跟他走,但也蠢蠢欲动,想借此机会让上面重视底层的士兵。 见局面混乱了起来,赶紧有人上报上去。 此时,诸多将领都被中山王调去围猎去了,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人压制袁大头。 林子这边,中山王特地和骆显分开走,为的就是事发后撇清关系。 “都埋伏好了吗?” “回王爷,都准备好了。” “他现在到哪里了?” “快到射程之内了。” 骆颉嘴角一勾:“外面的人马到齐了吗?” 为了防止骆显逃过精密布置的射杀,骆颉安排人将林子层层围住,一旦发现骆显突围,就地格杀。 “还没有……”副将有些迟疑。 骆显侧头:“怎么回事?” “应该是还没赶到,王爷放心,一定不会出问题的。”副将道。 骆显看着深深的林子,那像是 一个巨大的窟窿,里面杀机重重。 “务必要万无一失。” “末将明白!” 林子深处,骆显丝毫没有射杀猎物的心思,只是驱着马,让它四处走走。 突然,一声悠扬的口哨声从远处传来,林子里的鸟儿都被惊扰,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 纪峒浑身都写满了戒备二字,他手指推开刀鞘,露出明晃晃地一截刀身。 刀光反射,一道亮光滑过骆显的眼前。 “嗖——” 四周数箭齐发,像是流星一样射了过来。 舒慈猛然坐了起来,满头大汗。 “娘娘?”夏荷在一边做绣活儿,立刻放了绣筐站了起来。 舒慈眼神定在对面的墙上,一动不动。 “砰砰砰——” 此时外面有敲门声传来。 “是谁?”玄武在院子里,打开了大门。 片刻,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音,夏荷惊得手脚无处安放。 “娘娘,怎么办?” 舒慈起身下床,披上外套,抽出榻下藏着的凌霜剑。 “砰——” 大门被打开,一道身着白衣的影子缓步走了进来。 “贵太妃娘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舒慈轻笑:“你是谁?” “我是王爷座下的幕僚,也是你兄长的好友。”他笑着说道。 “我兄长?”舒慈眯眼,暗自握紧了剑把。 “敝姓程,归一门座下的堂主,娘娘可有耳闻?”他说。 “并无耳闻。”‘ “也是,怪我太不出名了罢。”他笑着摇摇头,看着舒慈手中提着的剑,“娘娘,此时跟我们走您还会收到优待,若是被您不想见的人劫去,您可就不好过了。” “我不想见的人?” “黑狐教的教主,娘娘不是憎恨他吗?不巧,他也到了中山,此时估计正在和皇上过招。” 那种冷汗淋漓的感觉又来了,她居然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大石落地,再也什么可担惊受怕的了。 “我大哥可跟你一路的?”她淡然问道。 “娘娘请。”程先生抬手,避而不答。 夏荷上前两步:“夫人……” “我 可以跟你们走,只是我这婢女,她背井离乡的跟了我,也是倒霉,不知程先生可否放她一马?”舒慈道。 “夫人,奴婢不走……” “自然,我从不为难没有能力反抗的人。”程先生笑着道。 舒慈深深地看了夏荷一眼:“冯丫儿,是我对不住你,你以后就去寻你的亲人去吧。” 夏荷被她喊愣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舒慈跟他们离开,有威胁的玄武也被带走,只留下夏荷这个毫无作用的人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 娘娘喊她冯丫儿…… 她眼睛顿时一亮!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本太子有危险了! 骆显:瞎叫唤什么? 太子:父皇救命! 骆显:来,先答应朕,出生以后别粘着你娘。 太子:啊,那算了,反正娘亲是不会让我有事的。 骆显:……这崽子,不好骗啊。 第65章 瞒天过海 舒慈被带到了一个偏远的宅子里,之所以觉得偏远是因为上车之后她就被绑了起来且蒙住了双眼,并不知道到了哪里,只知道马车一直晃晃悠悠走了大约半个时辰。 进了宅子后,她被关进了一间地下暗室,这里三面都是墙,一面是铁栏杆,除了仰头的一方小窗以外,连呼吸都是压抑的。 “夫人,对不住了。”程先生站在门外说道。 舒慈活动了一下手腕,说:“绑了人再道歉,未免太假惺惺了吧。” “你是景行的妹妹,我与他兄弟相称,对你客气点儿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程先生说。 “是吗?那他知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吗?”舒慈勾起嘴角,往后一退,坐在草垫子上。 程先生轻笑:“要是被景行知道了还得了?夫人就安心住在这里吧,等大局落定,自然会有人请你出去。” 舒慈闭上眼:“既如此,你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她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让程煜有些挫败,他好像从来也没有让人讨厌到这种地步吧?好像看他一眼都会染上脏东西? 脚步声远去,舒慈睁开眼。 半生颠沛,她竟然也尝到了阶下囚的滋味儿,真是想不到啊。 小小的窗户里漏出了几丝光线,她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颗茁壮的豆芽正在成长,而豆芽的父亲…… 算了,也不是没有当过寡妇,若是他出事,她也一定会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的。 舒慈揉了揉眼睛,仍然觉得有些酸涩,她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起两人的初识和相交,每一个画面此刻都在她脑海里印得无比的清晰。她不想他死,可她也知道,弄权之人,鲜少有什么好的下场,更何况他那个位置有不少人虎视眈眈。 当初骆晟如何离开,也许今日骆显就会如何离开。每一次,她都无能为力。 舒慈低头,肚子里的小东西又踹了他一脚,似乎是在抵抗她的悲观。 “别怕,娘亲会带你出去的……”她轻声细语的说道。 她不会死,她知道,但他…… “你爹要是没玩儿过人家,那娘亲给你找个后爹好不好?”她轻笑着说道。 又是一脚,这一次力度比前一次好像还稍微大了一些。 舒慈扶着腰起身,小窗里的阳光洒在她的脸蛋儿上,她笑了起来 :“不想要后爹?” 肚子里的豆芽一阵拳打脚踢,似乎是兴奋过度。 “好了好了,睡觉吧,睡一觉娘亲就带你出去了。” 豆芽不知道是扭了扭腰还是跺了跺脚,闹腾了一会儿就安生了。 舒慈轻轻抚摸着腹部,微微仰头,看向那一口小窗。 夏荷不知道去哪里找冯丫儿,自从上次冯丫儿扮作舒慈被发现后,好像就消失了。 正当她惶惶不安的时候,舒景行的人找了来。 “你家夫人呢?”她被带到舒景行的面前,后者凝着一张严肃的脸问她。 “你们怎么才来,娘娘被她们带走了……”夏荷哭了起来。 “谁带她走的?”舒景行眉头紧缩。 夏荷抹了一把眼泪,惨兮兮的看着轮椅上的人,道:“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他们把玄武打伤了,带走了娘娘……” “白色衣服。”舒景行的脸冷了下来。 “是暗堂的堂主程煜。”旁边有人说道。 “程煜是谁?他为什么要绑我家娘娘?”夏荷追问道。 “你别管,知道了也没用。”旁边的大汉对她说道。 “奴婢可以去找皇上,他一定可以救娘娘的!”夏荷激动的说道。 “皇上?他自身难保,拿什么救歆儿?”舒景行冷笑一声。 夏荷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布满了绝望:“一定是中山王……一定是他……” “你主子被带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夏荷呆呆的,像是失神。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大汉一声吼,把夏荷的魂儿给震了回来。 “啊?”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 “门主问你,你家主子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说了。”夏荷点头,“她让我去找冯丫儿,可我不知道冯丫儿在哪里。” 大汉看了舒景行一眼:“门主,这冯丫儿是不是上次找上翠云山的那个……” “你们知道她在哪里吗?她可以救我家主子一命!”夏荷激动的上前,揪住了大汉的袍子。 “怎么救?”舒景行问道。 “主子送过她一张人脸面具,她可以易容成主子。” 舒景行目光一闪,说:“把冯丫儿带上 来。” 那日,宫里走失的宫女在翠云山悬崖跌下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扬州城,自然也传到了冯丫儿的耳中,她担忧舒慈,伤一好就跑到了翠云山上去,任凭他们怎么赶也赶不走,一直嚷嚷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就撒泼打滚儿,闹得翠云山山上不得安宁。 舒景行封锁妹妹还活着的消息,并不肯把实情告知她,于是冯丫儿就在翠云山跑上跑下,悬崖下边儿都去了好几趟,一副不找到舒慈不肯走的架势。就这样,一直在归一门赖到现在。 冯丫儿知道自己能救舒慈,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 舒景行看她,目光饱含打量。 “第一,我和娘娘投缘,所以我乐意。第二,救了娘娘,皇上说不定要赏我金银财帛,一辈子享用不尽,傻子才不乐意!”冯丫儿挺着胸脯说道。 夏荷在一边泪眼汪汪:“冯姑娘,只要你能救我家娘娘,皇上他一定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冯丫儿叉腰挑眉,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舒景行却知道,这丫头多半是在胡诌,但不管如何,她有这份儿心总是好的。 “你去扮上,让我瞧瞧。”舒景行抬了抬下巴。 冯丫儿钻入了屏风后面,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就出来了。她站在屋子的中央,任由他们打量。 ”像啊,简直一模一样!”夏荷激动地握住冯丫儿的手,喜极而泣。 “那当然!”冯丫儿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舒景行却皱起了眉头,像是不满意。 “哎,我要去救你妹妹啊,你就不能稍稍激动一下吗?”冯丫儿看他皱眉,忍不住撇嘴抗议。 舒景行说:“你要扮作她,还差得很远。” “什么?” “皮相一样,但核儿却是大相径庭,熟一点的人不用你开口就能分辨出来。”舒景行说。 “那我又不是真的娘娘,我当然没有她端庄了。”冯丫儿挠脸。 舒景行说:“要想伪装她,第一件事就是收起你这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和动作。” 冯丫儿立马放下手,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跟我来。”舒景行转动轮椅。 冯丫儿立马跟了上去,帮他推轮椅,他转头瞥了她一眼,她挺着胸膛:“妹妹给哥哥推轮椅不是应该的?” 时间紧迫,舒景行懒 得跟她犟嘴。 在他身后的冯丫儿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目光牢牢地锁住他露出来的一截脖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好想磨牙,牙齿痒痒得很。 *** 夜色渐沉,纪峒趴在地上,用耳朵触及地面,认真听了听,起身:“陛下,安全了。” 骆显半只胳膊被剑划伤,简单地包扎后留下了暗黑的血迹,他背靠着土堆,勾起嘴角道:“还有一个时辰,骆颉就会自食恶果了。” “希望袁大头不负陛下所望。”纪峒说道。 “他是赤忱之人,朕放心。” 纪峒抬头看着悬在空中的月亮,待月亮再下沉一些的时候,就是他们反攻的时候到了。 “呜——” 一声狼嚎响起,纪峒握起了地上的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树林里传来唰唰地声音,片刻之后,一个黑色的身影落在了两人的面前。 “属下参加陛下。”龙三单膝跪地。 骆显神色一冷:“不是让你保护娘娘,人呢?” “属下护驾不利,娘娘被中山王的人带走了。”龙三低头。 骆显起身,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身体摇晃了几下,他盯着龙三,目光像是要吃人。 “陛下……”纪峒知道不好,这下子计划可能要被打乱了。 果然,骆显握紧了手里的刀,说:“不等了,立马从南边突围。” “陛下,恳请您三思!”纪峒劝阻道,“再等一个时辰,咱们就能全身而退了!” 龙三也说:“陛下,娘娘被带走的时候示意属下不要现身,想必她有办法脱身。” “怎么脱身?骆颉那个疯子,谁知道他会对她做什么!”骆显绷紧了身体,握着刀,说,“不用再劝,朕不能再等了!” 纪峒不知道贵太妃娘娘有什么魔力,但君令如山,他不得不从。 这晚,中山王调兵围攻猎山,本以为是胜券在握,逮住骆显不过是瓮中捉鳖。谁知,最外围的兵士却叛变了,众人是得知中山王是想弑君篡位后,突然反水。 “到底怎么回事?”中山王被身后自己的精兵追着打,无处藏身,愤怒大吼。 “袁总兵……他在军队里宣扬咱们是谋权篡位……大家都不干了,现在有一部分人逃了,还有一部分人跟着他反水。” “可笑至极! 待本王得手,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此时,骆颉还并不知道危险仅仅就这一处。 他说:“卫震何在!” “末将在!” “你的兵你去收拾,其余人跟本王追!”骆颉抽出长剑,振臂一呼,声音高亢,“若本王登极,在场的都是功臣,封侯拜相自不在话下,现在跟本王冲上去,杀了骆显!” “杀了骆显!杀了骆显!”群情激昂,被中山王煽动得有种改朝换代就在今晚的庄严感。 而在林子里的一边,一群箭手正停下休息。 “王爷说射杀穿玄色衣裳的人,可这黑乎乎的,看谁都像是穿玄色衣服的啊!”士兵甲抱怨道。 “你们说,谁是穿玄色衣裳的……”士兵乙低声凑过来问道。 “那还用说……”士兵甲指了指天,“那位啊。” “那王爷不就是弑君?”大家惊呼。 面面相觑,众人好像都有些畏惧了。 “蒋百户,您说呢?”众人一齐看向坐在一边山坡上的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山坡上的人低沉的声音,道,“反正向外面打着的旗号是剿灭刺杀皇上的刺客,若是真杀了皇上,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是咱们王爷动的手。” “那……咱们……”士兵甲迟疑道。 “跟着王爷说的做,杀了穿玄色衣裳的人!”蒋百户拿着弓箭站了起来。 “说得不错,咱们也应该跟王爷走。县官不如现管,咱们杀了皇上,王爷不就是皇上了吗?咱们也能官升好几级啊!” “对对对……” “有道理。” “咱们动手吧。” “走!” 此时,舒景行带人找上了程煜。 “景行来了,王爷那边如何了?”程煜笑着迎接道。 舒景行:“我来不是跟你谈其他的,听说你绑了我妹妹?” “哦,这个啊,我原本等着王爷回来再汇报的。”程煜看着舒景行,笑得意味深长,“景行,咱们都是王爷的人,你不会在这个时候扯王爷的后腿吧?” “自然不会。”舒景行敛下了神情,道,“只是我听闻她有孕在身,不放心,特来看看。” “放心,我一定会派人照顾好她的。” “关在暗室算照顾好?”舒景行冷了脸,“我不反 对你们把她当作筹码来要挟皇上,但她也是我的妹妹,你们怎么对她就是怎么对我!” “看你说的,正因为她重要我们才把人关在了暗室,你也知道,那里是最安全不过的了。”程煜笑着说。 舒景行脸色不虞:“我给她带了一些衣物和床褥来,暗室阴冷,容易伤到身子。” “景行关心妹妹是情理之中,但这些东西……”程煜迟疑。 “你尽管派人搜。” “既如此,那便妥当了。”程煜一笑,高声喊外面侯着的人,“来人!” 搜查了一通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物,陪伴在舒景行旁边的侍女默默地又把被他们拆散的衣物床褥整理起来。 “让人送进去就行了,你就不必进去了。”程煜说。 舒景行脸色不好,但也没有执意要去,他说:“照顾好她,她若是有什么不测,我是不会放你的。” “自然自然,你的妹子也就是我的妹子,我会看好她的。”程煜笑着,脸上还是一派春风的模样。 舒景行懒得看他这副样子,转动轮椅就要出去。 “这就走了?”程煜问道。 “门口等。”舒景行转动着轮椅往外走,一刻也不愿多留。 程煜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最近老是被嫌弃呢? 一炷香的时间后,侍女出来,跟着舒景行离开。 第66章 底色 “等等。” 两人正要离开,程煜突然走到了门口。 舒景行侧头看他:“何事?” “你这个侍女……”程煜走到侍女的面前,偏头看她,“姑娘,介意抬一下头吗?” 侍女抬头,一脸的眉清目秀,还有茫然疑惑:“程先生?” “没事了,请吧。”程煜认真审视了一番,退开一步,让出门口的路。 舒景行轻笑一声,笑声很淡,经不起风吹就淡在了空中,他转着轮椅带着人离开。 “去暗室里看看。”程煜眼睛一眯,转头朝暗室走去。 舒慈坐在被褥铺就的简易床上,听到脚步声后睁开眼,看到程煜后翻了个白眼,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 程煜挑眉:“夫人住的可好?” 舒慈偏头不答,看着墙上的一方小窗户。 程煜不着痕迹的打量她,虽然她仍旧是坐在床褥上,但双腿盘在了一起,手指也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似乎有些不耐烦。 “夫人这是厌恶程某?”程煜继续问道。 舒慈微微抬起了下巴,一个余光都不曾给他,一副傲慢的样子。 程煜的脸沉了下来,他转身大步离去。 “程先生……”后面的人追了上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快去,追上舒景行!”程煜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急促地说道。 “出什么事儿了?”后面的侍卫有些不明白。 “里面那个不是舒慈,被掉包了!” 侍卫骇然,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程先生,您的意思是舒门主把人带走了?可刚刚离开的那他们俩人啊!” “那个侍女定是有问题,传我的命令,派人把他们给追回来,立刻!”程煜走到了地上,严肃着一张脸,懊恼不已,“居然中了舒景行的计,真是该死!” 侍卫们集结成队匆匆出发,程煜站在门口,一脸愁眉紧锁。 忽然,从房顶上跃过一个身影,落在了程煜的面前。 “教主。”程煜大惊,“您不是跟王爷去围攻……出什么事了吗?” “王爷被乱箭射中,性命危矣。”宇文丞一身白衣,翩然而至,除了衣角沾了几丝血迹以外,并不见慌张,“听说你抓了舒慈,人在哪儿?” “刚刚被舒景行的人换走了,我正派人去追!” “换走了?怎么回事?” “舒景行说要给他妹妹送什么床褥衣物来,我想着怎么也得卖他这个面子,就让一个侍女进去了,估计就是这个时候被调包,如今我这暗室里关着的只有一个赝品。”程煜面色漆黑的说道。他机关算计,竟然没有料到舒景行会在他眼下成功换人。 “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宇文丞问道。 “西南方向。” 话音刚落,宇文丞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程煜的面前。 夜色沉闷,空旷的街道上一辆马车正在驶离中山城。 “荒唐!”马车里,舒景行一声暴喝,应该是气急了。 冯丫儿低头:“不是我不愿意,是娘娘不同意,她说她有更好的方法可以保全我们两人。” “她——”舒景行正欲骂她,又想起人也不在,骂了也没什么用,转头看冯丫儿,后者一脸低眉顺眼怕他生气的样子,更骂不出来了。 “她怎么说的?”舒景行问。 冯丫儿抬头:“娘娘拿走了两个人皮面具,说会误导程煜以为我们真的是被调包了,让他派人来追我们,然后我就扮作她开始逃跑。” 舒景行皱眉:“她扮作你?” “娘娘比我厉害,比我还会演戏!”冯丫儿赞叹道,似乎是崇拜舒慈。 舒景行瞥了她一眼,沉下心道:“既然如此,你能跑多远就决定了她是否能脱身。” 冯丫儿使劲点头。说实话,让她一个市井小混混扮作一个深宫里雍容端庄的娘娘的确有难度,但如果是舒慈扮作她就不一样了,她善于观察,在未入宫之前就喜欢在市井游玩,何况又出来了几个月,只要学到冯丫儿身上那股子赖皮劲儿和不拘小节的样子,应该就八九不离十。更何况,他们之中没有人了解真正的冯丫儿,被拆穿的可能性就极低。 “你赶快在这儿下车。”马车停下,舒景行对着冯丫儿说,“尽可能藏起来,不要联系任何人,包括我。” “我会被抓到吗?”冯丫儿咽了咽唾沫。 “别怕,没几个人见过你,你只要隐于市井间,做你以往会做的事情就好。”舒景行宽慰她。 冯丫儿点点头,撩开车前的帘子。 “你藏得越好,歆儿被发现的几率也就越低,这回看你的了。”舒景行嘱咐道。 冯丫儿回头:“放心,我不会让你……和娘娘失望的。” 舒景行点头,马车停了下来,冯丫儿跳下马车,迅速地钻入了黑黢黢地胡同。 他掀开帘子看她灵动的身影,喉咙一动,有些不忍。 舒慈想保护她,不愿她以身犯险,所以宁可自己再和他们周旋也不想再让她置于危险当中。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如此仗义纯粹的女子,比世间大多高门望族的小姐都要有情有义。 “嘶——” 大概行了百米远后,马蹄高高抬起,骏马扯着脖子嘶叫。 舒景行掀开车帘,看着拦下他们的人。 宇文丞微微一笑:“景行兄,许久不见了。” 舒景行挑眉:“很久了吗?我怎么觉得时常都能见到你这副讨厌的嘴脸呢。” 宇文丞脸色一垮:“少废话,把舒慈交出来。” “她是我妹妹,凭什么交给你?”舒景行轻笑。 “呵——”宇文丞冷笑,宝剑出鞘,直指舒景行,“就凭这个。” 舒景行侧开身子,让他窥到了车里的全貌:“你认为我要是救了她,还会让她一直待在我这里车里?” 宇文丞脸色一变:“你把她送去了哪里?” “她该去的地方。” “骆显!”宇文丞咬牙。 舒景行眼光冷冽:“你要是识相就别再纠缠她,小心哪天真的死在了她的手上,那就可笑了。” “不用你假惺惺。” “我可不是对你假惺惺,我是希望我妹妹少造杀孽。”舒景行冷冷的掀起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害死了她的师父,还以为她会对你像往日一样吗?” 宇文丞的眸光亮了一瞬,却又很快地暗淡了下来:“我并没有杀她师父……” “可你毁了她一生的心血,是导致她身死的直接原因!”舒景行一针见血,直戳他的命门。 宇文丞浑身散发着寒气,他冷冷地看着舒景行,忍无可忍:“说这些话,是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你尽管来,反正歆儿有一天会替她师父杀了你,你杀了我不过是让她杀你的理由更强烈一些。” 不得不说,舒景行极擅长在人心口上插针,一针不够还会补上第二针。 正如他所说, 害死了舒慈的师父已经让她对他恨之入骨了,如果再杀了舒景行…… 宇文丞脚尖一点,旋身飞上了屋顶。 “待我捉了骆显那个狗皇帝,我看她还会不会现身!” 说完,白色的身影踩着屋顶飞离。 车夫爬上了马车,结结巴巴地问:“门主,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去。”舒景行长舒了一口气。 程煜这边,派人把暗室里的仿冒品绑了出来。 “大人,怎么处置她?”旁边的侍卫问道。 程煜还真拿不定主意,一方面中山王已呈现败相,皇帝似乎不那么容易被拉下马,另一方面,留着她似乎是个祸害,证明他曾经绑架过宫里的贵人。程煜难得焦躁了起来,不管如何,舒慈已经成功离开,眼前这人杀与不杀区别不大。 “你,实话告诉我,你家主子往哪儿去了?”程煜背着手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 眼前的人依旧不语。 程煜打量她,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要不是一些蛛丝马迹暴露了,说不定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捏了个赝品在手中。 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脸,面前的人迅速侧过身,躲避他的手。 程煜有些尴尬,贸然去碰女子的脸确实有失道德,但他的确很好奇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好好看着,别让她逃跑了。”程煜直起身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大步离开。 太阳开始从天边露头,一夜混乱,似乎要结束了。 被看守在屋子里的女人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就这样睡了一小会儿。 “宇文教主。”外面的人喊道。 宇文丞大步迈进来,衣袍上似有血迹。 他站在女子的面前,双目如炬。 眼前的女人头一点点的,打着瞌睡。她缩着肩膀,衣裙褶皱,看起来十分狼狈。 程煜跟了进来,一夜未睡,他神色之中也透着些疲倦。 “教主。” 宇文丞捏主女人的双颊,不顾她眼中的惊恐,摸到她脸颊出的痕迹,然后用力一撕。 “呲啦——” 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撕掉,露出了一张略显清秀的脸。 她吃痛地歪过脑袋,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大变脸,程煜终于解 开了心中的疑惑,目瞪口呆。 宇文丞厌恶地扔开面具:“看着你顶着这张脸我就恶心。” 女人偏过头,凌乱的发丝掩盖住了她半张脸,她不言不语。 “教主,如今王爷败了,咱们该怎么做?”程煜无暇顾及这个仿冒品,更关心中山王篡位失败后他们这些人该如何自处。 宇文丞说:“现在城内的兵马已经被皇帝接管,叛逃的军士也被捉回来问斩,你要是留在这里估计逃不过跟他们一个下场。” “请教主指教。”程煜拱手弯腰。 “把你的人安排妥当后,跟我走。” “谢教主庇护。”程煜又是一鞠躬,起身,指着一边椅子上的女人,“她该如何处置?” 宇文丞瞥了一眼椅子上绑着的女人,虽然她故作冷静,但不安地脚尖还是泄露了她的慌张。 “待我们离开后,杀了灭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感情,像是处置一件多余的摆设一样,毫无波澜。 椅子上被绑着的女人肩膀一抖,背着他们的眼睛里却闪过了冷漠。 宇文丞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冷笑一声,大步离去。 此时中山王府,中山王的幕僚以及亲信全部当街问斩,罪名是谋逆。 而主谋——中山王,尸陈王府的门口,浑身血迹,尤其是胸前的两个大窟窿,让人不寒而栗。 “还没有找到吗?”骆显的胳膊被太医处理完后,看到龙三进来,眉头便皱了起来。 龙三跪地:“属下无能。” “皇上,外面有一位姓舒的男子求见。”李江抱着拂尘进来,躬身说道。 “让他进来。”骆显的眼底闪过杀意。 不一会儿,轮椅转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舒景行给皇上请安。”他拱起双手,微微弯腰。 骆显起身,面带怒意:“歆儿在哪儿!” 舒景行显得较为冷静:“微臣昨晚派人与她会面,她情况还好。” “她在哪儿?”骆显的眼中迸射出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他着急地上前两步,低头看着舒景行,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还想杀了这人。 “她被中山王的门下绑了去,如今……”舒景行看了一眼更漏,道,“微臣想请皇上以搜查谋逆犯的名义去搜一处宅子。” “她被关在里面?” 骆显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是,虽然她说过自己能脱身,但微臣还是担忧。”舒景行道。 “朕亲自带人去接她回来。”骆显只觉得自己一刻也坐不住了。 “不可!您亲自去就露馅了,宇文丞与程煜都是老狐狸,一旦您到了就说明里面的人并没有被换掉,他们会以歆儿作为要挟,您到时候只会进退两难。” “什么换掉?” “这个以后再解释,现在还是请皇上派人去吧。”舒景行说道。 “纪峒何在!”骆显高声喊道。 正在外面包扎的纪峒立刻弹了起来,匆忙进来:“末将在!” “你立刻带人去搜查……”骆显看向舒景行,后者接道,“西有胡同23号。” “听到没有?即刻出发!”骆显挥手。 “末将遵旨!” 纪峒挎着刀出发,招手一呼:“骁骑营,跟我走!” 程煜的这处宅子极为隐秘,起码从外边根本看不出这里面的关窍。此时,里面的人正跑来跑去的收拾东西,程煜则拎着一大摞书信在焚烧,这都是勾结中山王的证据,他不能留下。 “大人,禁军来了!” “这么快?”程煜抬头,一把将书信扔进了火堆,“别收拾了,赶紧走!” “那些珠宝玉器还没有带上车……” “命重要是还是它们重要,从后门走!”程煜拿起桌上的剑作为防身,大步往门外走去,“宇文教主呢?” “他在处置那个女的。” 程煜握着剑,往关押舒慈的那间屋子走去。 “教主,别管她了,纪峒带人来了,快走吧!”程煜推开门,大声喊道。 宇文丞正蹲在舒慈的面前,他在审视她。 “屈屈禁军几人,也想奈我何?”宇文丞嚣张一笑,勾起了嘴角。 程煜上前,解开绑着舒慈的绳子,道:“如果她还有用咱们带上路就行,现在不是审问她的时候!” 宇文丞起身,点头:“也好,我还有些事情想从她嘴里知晓。” 程煜拉着舒慈的胳膊,推着她往外走去。他虽然松了她脚上的绳子,却不敢松开她手腕上的绳子,此时她双手被绑在前面,步履踉跄。 “砰——” 大门被撞开,禁军呼啦啦地进入了这座宅 子。 “从后门走!” “贼人,往哪里跑!”一柄长剑破空而出,直取程煜的脑袋。 程煜举剑格挡,一手拉着舒慈,一手握着剑,显得有些狼狈。 数十名禁军扑向宇文丞,他冷笑了一声,抽剑:“就这几条狗,也敢放出来咬人?” 纪峒和程煜纠缠在了一起,一个力大无穷身经百战,一个灵活机变,两人难分高下。 被程煜嫌弃碍手而一把推开的舒慈肩膀撞在了门上,她微微皱眉,察觉有些疼痛。 纪峒认识冯丫儿,见她被撞开,挥剑斩断了绑住她的绳子。 “还愣着干嘛,走啊!”纪峒大喝。 “冯丫儿”缓缓地站了起来,似乎是被绑了一晚上的后遗症。程煜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立马一个健步上前,抓紧她的胳膊,不让她跑掉。 只是,此“冯丫儿”非彼“冯丫儿”,他注定要败在这方面。 他一个不察,舒慈抽出了一旁倒在花坛上的禁军手中的刀,反手挣脱程煜的桎梏,一个回身,刀刃触碰到了程煜的脖颈…… 他睁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置信。 血喷涌而出,她手法干脆利落,没有留给他任何生路。 “对不起了程先生,多谢你刚刚救我一命,清明时节,我会记得给你烧纸。”她握着带血的刀,站在她眼前,眼睛亮比夜里最亮的星星都还要璀璨几分。 “舒慈……”程煜缓缓跪地,死之前终于喊出了一个正确的名字。 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滴在了地上,她微微一笑,:“是我,对不住了。” 此时,宇文丞被数十名禁军围攻,他们采取了车轮战术困住了他。 “贵太妃娘娘……”纪峒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声,从她抹了程煜的脖子之时就已经愣住了,别说程煜了,他也完全不敢置信。 “有弓箭吗?”她问。 纪峒挥手,身后的人迅速送上了一把弓和三支箭。 舒慈扔了刀,接过弓箭。 此时宇文丞已经突围而出,毫无遮挡地落入了她的射程范围内。 “嗖——” 第一只箭凌空而出。 “哐——”宇文丞即使被围攻却依旧耳聪目明,挥剑挡开。 踢开眼前攻上来的人,他朝箭矢飞过来的方向看去 。他看着那个之前被绑在椅子上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她拉开弓弦,眼中闪烁过一道杀意。 “舒慈!” 那么多的伪装和掩饰迷惑了他,而这一个眼神,却让他立刻洞悉了她的底色。 “嗖嗖——” 双箭齐发。 第67章 天下 舒慈丝毫没有手软,她射出的那两支箭用上了八成的内力,即使宇文丞这样的身手也只能勉强挡开,却也依旧被震退了好几步。 他纵身跃上房顶,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消失在院子的那一头。 纪峒准备领人去追,舒慈拦下他,说:“不用追了,你们追不上的。” “他受伤了,这会儿跑不远。”纪峒说。 “受伤了你们也追不上去。”舒慈瞥了他一眼,把弓箭递给后面的士兵后,抬腿往外面走去。 纪峒:“……”这是被看扁了? 舒慈登上马车,朝外面的人说道:“纪将军,把我安全的消息散布出去,冯丫儿如今还在躲,你们在城里多注意一下,找到她后带到我面前来。” “是,末将遵旨!”纪峒抱拳。 驾车的士兵一挥鞭,马车朝中山王府驶去,徐徐落日,照得天空大半边都是金黄灿烂的。 舒慈撑在坐垫上,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里面安安静静地,像是睡着了一样。 “真乖。”她轻轻拍了拍肚子,奖赏里面的小豆芽。 骆显等在王府的门口,见到马车驶来,忍不住冲上前去。他登上马车,掀开帘子一看,里面的人倒在一侧,双眼阖着。 他伸手垫在她的鼻下,感受到平稳的呼吸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骆显抱着她下了车,夏荷迎了上来,大惊:“娘娘这是怎么了?” “睡着了。”骆显嘴角含笑,目光一刻没有离开她的脸庞。不过三四日没见,他却觉得漫长得犹如好几个春秋,抱在怀里,沉甸甸的,终于踏实了。 “奴婢让人去烧水。”夏荷同样松了一口气。 骆显把人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撕开她脸上的面具,见到熟悉的脸蛋儿,他忍不住上前亲了亲。 “歆儿……”一声喟叹,满腹的感慨。 “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朕了。”他伸手帮她剥去衣衫,抱着她去沐浴。 夏荷识相地退了出去,拉过屏风,挡住里面的景色。 舒慈这几天绷着神经累坏了,她感觉到他熟悉的气息,甚至能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但她就是懒得掀开眼皮,太累了,她好久没有这样累过了,她要休息…… 这一睡,便睡过了晚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有人在 灯下批折子,昏沉的烛光下,他高大的身躯占据了一个很小的位置,面前摆着炕桌和奏折,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到墙上,高大威严,像是一尊模糊的神像。而在他旁边的一大片,都是属于她的领地。 “怎么不多点几盏灯?” 骆显听到声音,抬头看她:“醒了?” 舒慈撑着手肘坐起来,他拉过一边的外衣披在她的肩膀上:“冷不冷?饿吗?” 舒慈点头:“有点儿饿了。” “夏荷。”骆显抬高了声音。 夏荷匆匆进来,看到舒慈坐在床上,立马福了福身:“娘娘您醒了!” “嗯。”舒慈微微一笑。 骆显说:“把炉子上的粥端上来。” “是,奴婢这就去!”夏荷高高兴兴地跑出去。 舒慈偏头,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目光瞟到他桌上的折子。 骆显把折子移到她的面前:“光明正大地看。” 舒慈也不矫情,倾身上前,问:“这是处理中山王的奏折吗?” “哼,谋逆之人,要不是他跟朕同宗同族,朕抄他全族也不为过。” “说来,他也没把你怎么着。”舒慈挑眉。 骆显伸手环住她的腰:“他差点儿杀了你。” “不是他,是宇文丞。” “一丘之貉。”骆显冷笑。 夏荷把煨好的粥端了上来,热乎乎的,一股肉糜的香味儿飘散在空气当中。 骆显把奏折收拾到一边,把炕桌移到她的面前当饭桌,用勺子搅拌了几下,说:“还热着,小心烫嘴。” 舒慈看着他,目光有些温柔。 说起来,她差一点儿都见不到他了呢。 “那日,惊险吗?”她问。 骆显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都在朕的意料之中,翻不出什么幺蛾子。” 舒慈伸出左手搭在炕桌上,勾了勾手指,朝他笑。 骆显放下勺子,伸手和她相握。 “真好,没有后爹了。”她轻轻感叹。 “什么?”他挑眉。 舒慈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这是我和小豆芽的约定,要是你有什么不测,我就带他去找后爹。” 骆显:“……” “你生气了?” 她凑上前去看他。 “没有。”他硬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生气了,看看你这脸,都青了。”舒慈笑道。 骆显伸手揪她脸:“知道朕生气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 “因为确实有可能发生啊。”舒慈眨眼,“那个时候我被关在一个完全不知道外面情况的地方,暗无天日,前途莫测,我肯定要做好你会死的准备。” 他看着她,似乎要盯进她的灵魂里。他突然想到骆晟了,那个弓马毫不娴熟的男人,死在了那场血淋淋的叛乱当中,当时,她是不是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你是天生当政客的料。”半晌,他如此说道。 “嗯?”这是褒奖?听着不像。 他把搅拌得温度适宜的粥推到她面前:“吃吧。” 舒慈握着勺子,一口一口的进食。 她抬起勺子,递到他的嘴边:“啊——” 骆显轻笑,握着她的手吃进嘴里。 “香吗?”她问。 “特别香。” “还觉得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吗?”她笑眯眯的问道。 “一直这么觉得。” 舒慈把勺子从他嘴里抽出来:“哼,不给你吃了。” 骆显温和的看着她:“朕不吃,朕看着你吃就够了。” “喂!”舒慈扔了勺子,红了半张脸。 “嗯?” “不吃了。”她推开剩下的半碗粥,转开头。 骆显把粥碗端了起来,说:“告诉朕,你被掳走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我一定会逃出来。”她咬着唇。 “你就没想过朕会来救你吗?”骆显舀了一勺粥,喂到她的嘴边。 她张口吃掉,说:“想了,但你若是顾不过来,我也只能自救了。” 看,这就是她。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喜欢,却无法感知那种全身心的依赖。即使喜欢上一个人,她还是独立的个体,始终相信自己的力量。 “你想我依赖你吗?”她多聪明,他这一问,她便闻弦歌而知雅意。 骆显又舀起一口粥,送到她的嘴边,他说:“想让你不在朕身边的时候坚强,又想你在朕身边的时候软弱一点。” “多软?”她咽下这口粥。 骆 显挑眉,她跪坐了起来,跃过炕桌,她伸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修长的手指滑过他的喉结,钻入了他的衣领,她凑在他耳边吹气:“这样软够不够?” “朕现在说的是正事。”他无奈地捉住她作乱的手。 舒慈撅嘴:“太枯燥了,不想听。” 骆显:“……” “夏荷!”舒慈扬声喊道。 “奴婢在。” “把炕桌撤下去,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奏折也给本宫弄走。”舒慈挥手。 骆显握住她的手,低头看她:“你要做什么?” “小别胜新婚。”她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睛,双颊粉扑扑的,看着他。 骆显苦笑:“你这还怀着身子呢。” 舒慈蹭过去,吊在他的脖子上,说:“看,你想歪了吧!我说的是抱着睡一觉。” 骆显:“……” “喜欢一个人不是看你说了多少,而是看你做了多少。”她白生生的手指戳了戳床面,“我想的很简单,有一个人能每晚都陪着我睡觉,陪着我起床,那就足够了。” 骆显嘴角一掀,觉得有些新鲜。 “这就是你想要的?” “很简单?”舒慈嘴角一弯,笑出了声,“我说的可是一辈子。” 陪你用膳,陪你睡觉,陪你散歩,陪你游玩……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在这些繁杂的琐事面前加一个定语呢?一辈子,还简单吗? 他拥着她躺在床榻上,两人共享一床被子。 “我不是菟丝花,做不到以攀附你为生。”她的手指在他胳膊上画圈。 “朕知道,你是青松,并立在朕的身边。”他抓住她的手指,一口咬住。 她笑着翻了个身:“你明白就好。” 中山王谋逆,已于叛乱之日身亡。其余部下,附逆者,格杀勿论,不知情者,亲眷流放北方苦寒之地,其他党羽留案,终身不得入仕。一场灾祸就这样落下了帷幕,除了那些在前线身亡的将士和他们的亲属,没人会了解其中的惊险和痛苦。 “藩王坐大,与朝廷不利,淮王与中山王便是这般血淋淋的教训,故而,朕认为削藩势在必行。” 南巡的最后一站,骆显撂下了这样的狠话。 不管朝臣是如何议论的,藩王是如何胆战心惊的,圣驾回程途中,骆显却再一次带着舒 慈微服私访。这一次,他们去的是泉州。 泉州靠海,终年湿润温和,海风拂在脸上,送来淡淡的咸湿。 “别走近了,小心鞋子进水。”骆显把面前的人拉了一把,不让她再靠近。 舒慈却因为回到了祖籍地而有些过于兴奋,她张开双臂,说:“小的时候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虽然只是短短的五年,但却是我人生中最自由快乐的一段时光。” 骆显笑着拉住她:“你若是不自由,那天下的女子岂不是都不自由?” 舒慈回头:“是啊,无论是圣训还是世俗,都对女子有太多的束缚。我有一堂姐,才高八斗,所做之策论比家里任何一男子都好,她从小被夸赞文笔甚佳,连家里的西席都赞她见地非凡,更胜男子。可女子不能入仕,策论再好如何呢,还不是不能参加科举?” “那你呢,你小时候想做什么?” “我?”舒慈面朝大海,笑了起来,单手划出一个剑招,“我想当一名剑客,行侠仗义,混迹江湖。” 她像是要凌空而去的蒲公英,双臂一展,便像长上了一双翅膀。 他贴上前,从后面牢牢地抱住她:“不许,从今往后你只跟能朕混。” 她笑了起来,笑声里有几分潇洒和张扬,她转过头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我想通了,除了剑客可以行侠仗义、改变世道以外,还有一个人可以。” 她目光炯炯,炽热地看着他,答案不言而喻。 “朕?”他轻笑一声。 “对,侠客只能拯救一部分的命运,而你却不同。”她认真的看着他,道,“你可以让整个国家焕然一新,让所有的人的命运都为之改变。” 他挑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她踮起脚尖,一口亲在上面:“孩子他爹,为了我们以后的孩子……给他一个更自由繁盛的天下吧。” 一代人不行就两代,两代人不够就三代,祖祖辈辈这样传承下去,总有一天,这个天下会变成她们梦寐以求的天下。她堂姐的孙女或曾孙女可以入仕,她的孙女或曾孙女可以背着剑行走江湖,很多个她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那一种人生,不必接受世俗的评价,不必在乎是否跟别人一样。 这,才是她新的目标,赌注押在了他的身上。 “难得,你会用这种目光看朕。”他伸手,碰到她澄净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 道:“你会做到吗?” 他眉梢微微上挑:“你好像搞错主次了。” “主次?”她有些疑惑。 “这是朕的政治抱负,你应该是贤内助。” 舒慈:“……” 好了,在改变世俗偏见之前她还是先改造一下眼前这男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卖萌! 骆显:智障。 舒慈:你说什么?? 骆显:儿子好可爱啊,快过来给爸爸抱抱! 小太子收拾行李,想离开这个充满着”虚情假意“的家,说好了他是饱含期待降生的呢?骗子爸爸,垃圾作者! 大蓝蓝:好了,你的戏份我准备一刀剪。 太子:抱抱!o(n_n)o~ 第68章 百家衣 冯丫儿抱着一块毯子上了甲板,她朝着船头的男人走去,将毯子搭在他的膝头。 “这里风大,我推你下去吧。” 舒景行抬头看她:“不用,你回船舱去吧。” “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后悔什么?”舒景行挑眉。 “后悔答应娘娘回京城呗!”冯丫儿席地而坐,不拘小节。 舒景行瞥了她一眼,目光转回到宽阔的江河当中,不发一语。 “你之前是不是做错过事情?”冯丫儿学着他一样,眺望远处的河山。 “放心,皇上和娘娘都不会怪你的。”她安慰他。 舒景行只是觉得落日很美,于是想在甲板上看看夕阳,结果却遭受到冯丫儿喋喋不休的荼毒。他用沉默以对,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因为是你家人,家人之间不会有隔夜仇的。”冯丫儿转头,认真的注视着他。 舒景行同样侧头:“那你知不知道,南秦律法有附逆罪这一条,无论是谁犯了此条,都会被论罪。” 冯丫儿愣愣地看着他:“我没看过南秦律法。” “那就去翻翻。” “我不识字。”她傻傻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抹亮光闪过。 舒景行:“燕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从旁边钻了出来:“主子,有何吩咐?” “从今天起,教她认字。”舒景行看向一边的冯丫儿。 冯丫儿又喜又愁,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能你来教我吗?” “我?”舒景行嘴角一弯,“你恐怕付不起这个束修。” 说完,他转动轮椅,往回走。 冯丫儿拉了拉燕来的袖子,燕来不好意思地撇开她:“有话就说啊,别拉拉扯扯的。” “束修是什么?” 燕来:“……” 回程的路要比来时的路顺畅许多,停留的地方少,速度自然也快了很多。 九月初,皇上回銮,为期半年的南巡终于划上了句号。 而此时,舒慈的肚子已经有六月大了,再也藏不住了。 紫婵紫鹃半年未见主子,激动兴奋地迎了上来,突然看了一个腰身粗壮的大肚婆,瞬间被吓在了原地。 “娘娘 ?” “不认识本宫了?”舒慈抬手,轻笑一声。 紫婵上前扶着她,吃惊得嘴巴都闭不拢:“娘娘,您这是……” “进去再说。” 关了门,舒慈解释了一番路上发生的事情。 “那大少爷也跟您回来了?”紫婵显然比舒慈还要激动,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嗯,他很好,现在住在京郊的宅子里,咱们时常可以去看看他。”舒慈笑着说。 紫鹃沏好茶端到舒慈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模样,生怕碰到了舒慈。 “不用如此紧张,一路奔波也无事,总不至于家门口翻船了。”舒慈看着她比往常轻缓地动作,忍不住笑道。 “娘娘您也真是……”紫婵叹气,“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得住呢。” “也没想瞒住所有人。”舒慈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殿下那里,您该如何解释呢?”紫婵问道。 舒慈顿了一下,这倒是个难题。 “过几日殿下便回来了,看您大着肚子,您到时候不想一个好的借口,能哄得过去吗?” 舒慈扶额:“本宫现在是孕妇,你就不能让本宫缓口气来再说吗。” 紫婵无奈:“您就耍赖吧,奴婢不催您,但您总是逃不过的。” 晚上,某人熟门熟路地翻墙进来。 “今日太忙,白天也没有腾出时间来看你。”他蹲在舒慈的面前,侧耳趴在她的肚子上,“如何?他没有闹你吧?” “闹过了。”舒慈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眼睛。 “晚上看书伤眼,别看了。”骆显把书扔在一边,扶着她起身,“徐季说你要多走动才好,起来走走。” 舒慈被他拉了起来,八字脚挺着肚子,觉得自己像只大青蛙似的。 “皇上。” “骆显。” 舒慈笑着看他:“称呼无所谓。” “那便叫夫君吧,相公也行。”他搂着她的腰说道。 舒慈瞥他:“我要说的是正事,乐畅过几日就要回来了,我该如何向她解释……”舒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这回事。” “实话告之。”骆显坦荡荡的说道。 “……” “她已经五岁了,该懂事了,如果用假话糊弄她反而不美。 ”骆显带着她在屋子里散步,说,“今日你骗了她,若以后她在别人嘴里得知了真相,你又该如何去解释?” 舒慈想了想,摇头:“不好。她现在还小,理解不了是其一,其二,若是哪日说漏了嘴,岂不是招来麻烦?” “你仔细与她说,她定能明白。” “我……”舒慈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说的是一方面原因,还有一方面是我担心她会认为我背叛了她的父皇。” “她才五岁,她懂什么叫背叛?且不说她还没有开始学女德女训,就是被灌了一脑子的三从四德,也该知道民间的妇人都可以改嫁,何况是你呢?” 舒慈挑眉看她:“后宫女子该为天下之表率,你见过哪个嫔妃改嫁的?” “隋炀帝的萧皇后,晋惠帝的羊皇后,更别说汉元帝时期的王昭君,先嫁父再嫁子……” 舒慈抬手捂住他的嘴,嗔怒:“你故意跟我唱反调是不是?” “朕只是在举例。”他拿开她的手,目光温和地注视她,“朕和你情投意合、天造地设,合该被天下人祝福。” 舒慈抿唇,他低头捧着她的脸,让她抬头。 “歆儿,其余的麻烦都交给朕好吗?” “交给你?”她嘴角带着笑意。 “朕会让你和孩子名正言顺的待在朕身边,哪里也不去。” 她依偎进他的怀里,道:“有时候觉得你特别伟岸高大,让人很想依靠。” 他低头亲吻她的头发,还未开口赞赏她的眼光,她便继续说道:“但仔细一想,麻烦都是你惹出来的,活该你来解决。” 骆显:“……” 次日,一早骆显便上朝去了,舒慈本想睡到自然醒,没成想太后去亲自驾临了西宫。 紫婵伺候舒慈洗漱,手脚十分麻利,却还是快不过太后她老人家已经迈进宫殿门口的脚步。 紫鹃捧来衣服,伺候穿在舒慈的身上,细心地整理一遍衣角。 “来不及了,走吧!”舒慈抬腿往外走去,脚步飞快。 “娘娘,慢着点儿……”紫婵在后面提醒道。 太后坐在主殿的上座,看着她慌慌张张地走来,忍不住蹙眉:“慢点儿走,哀家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虎狼。” “臣妾参加太后……” “废话少说,过来坐。”舒慈还未拜完,太后便打断了 她的话。 紫婵扶着舒慈上了台阶,坐在太后的右手侧。 “都这么大了,也快生了。”太后放柔了语气,注视着她的肚子,仿佛里面马上就会蹦出一个小人儿来喊她祖母似的。 “是快了。”舒慈道。 紫婵拿来软枕放在舒慈的腰后边儿,太后点点头,赞赏道:“你这宫女不错,细心。” “谢太后娘娘夸奖。”紫婵笑着福了福身。 太后点了点头,伸手:“徐嬷嬷,把东西拿上来。” 徐嬷嬷上前,捧着一个叠好的黄色小衣裳,放在炕桌的上。 “这是……”舒慈仔细观察了一番,见太后拎起来后才惊觉,这大概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缝制的小衣裳。 “这是哀家给孙儿做的百家衣,别看这小小的一件衣裳,这可是上百位绣娘经手过的。”太后笑眯眯的说道。 舒慈咋舌:“小孩子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心的衣裳。” “你懂什么。”太后皱眉,“穿了百家衣的孩子才能健健康康的长大,福泽深厚。” 舒慈:“……” “这里还差最后几针,你有空的时候缝上,这百家衣就算彻底完成了。” “臣妾也要做?”舒慈惊讶。 太后看她:“你是皇子的娘,你不来收尾谁收?” 舒慈有些晕晕乎乎的,她已经多久没有拿过针了?五六年?七八年?或者是十年…… 太后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却给舒慈留下了重任。 紫鹃看舒慈愁眉苦脸的样子,道:“要不奴婢帮您缝上?” “不像话。”舒慈摇头,“既然是本宫的活儿,那怎么也该本宫来完成。” 紫婵捧着针线筐过来,道:“奴婢给您穿线,您稍稍动两针就成。” 舒慈举着小小的一件衣裳,道:“本宫竟不知太后如此有心……这百位绣娘定是在她南巡途中寻的。” “皇上子嗣单薄,太后娘娘自然忧心。”紫婵穿好针,递到舒慈的手上。 舒慈捏起针,却找不到做女红的感觉。 “你去找块帕子来,本宫先在上面试几针再说。” “是。” 骆显批完折子,看天黑了,自然抬腿就往西宫来了,灯火通明,他微微一笑,朝里面走去。 “这几针歪了。” “这看起来不像是鸳鸯……” “您瞧这儿,线走歪了,奴婢重新给您描过吧。” 往常骆显一进门,该端茶的端茶,该迎上来的迎上来,今日却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没人注意他来了。 “咳!” 紫婵紫鹃一个激灵,立马回头请安:“奴婢给皇上请安。” 舒慈抬头看他:“嗓子坏了?紫鹃,去给皇上沏茶。” 紫鹃弯腰退下去,紫婵也识趣地说道:“都这个时辰了,奴婢去催膳。” 俩丫环都退下去了,骆显终于上前,独享眼前这人。 “这是在做什么?秀鸳鸯?”骆显拿起她的绣棚,仔细看了看,“不像。” 舒慈揉了揉肩膀:“看来我真不是那块料。” “怎么,终于想着给朕绣东西了?”他挑眉一笑,稍显得意。 舒慈回视:“给你绣就不费这功夫了。” 骆显伸手掐她的腰:“不是朕还有谁?” 舒慈拍了拍肚子:“这个小家伙。太后今日送来了一件百家衣,说是要我来缝上这最后几针,可我仔细看了看,之前的绣娘们都缝制得太好,我实在不敢毁了她们的杰作。” 骆显看到了一边明黄色的布料,提起来一看,果然是一件小衣裳,用料不用说了,最好的锦缎,针脚细密,做工严整,的确是花了心思的。 再拿起舒慈的“鸳鸯”看,果然,高下立见。 “多练练吧。”即使是骆显,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夸她绣得不错。 舒慈皱眉,拿过绣棚,一针戳了上去:“我就不是……啊!” 她轻声叫了一声,低头一看,针眼儿戳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去,而且看起来并不浅。 “这劳什子玩意儿,别做了!”骆显扔开小衣裳和绣棚,把她的手指举起来一看,针已经刺入她的指尖,血珠子一个劲儿的往外滚。 舒慈闭着眼不敢看,大叫:“你快帮我□□啊!” “别动。”骆显按住她的手,捏住针,手脚麻利地拔了出来,而后弯腰把她的手指含在了口中。 紫鹃端茶上来,一看这副情形赶紧找药找绷带。 “腥吗?”舒慈问他。 骆显点头,拿出她的手指,往旁边的痰盂吐了一口血水:“笨手笨脚的,你确 实不是做这些的料。” “哼!” 紫鹃把药找来,骆显给舒慈的手指尖倒上药粉,疼得她一个劲儿往后缩。 “行了行了。” 骆显把绷带剪开成一个小长条,缠在她的手指上,说:“别沾到水。” 舒慈动了动被绑住的手指,觉得他有些夸张,不过就是被针戳了一下,至于吗? 可刚刚又是谁在大呼小叫的,她似乎选择性忘记了。 “那这个怎么办?”舒慈指了指一边的百家衣。 “随便让她们缝缝就得。”骆显不在意的说。 舒慈瞥他:“说是要母亲亲手缝,这样孩子才能平平安安。” “迷信。“他嗤笑一声。 舒慈眼珠子一转,立马想到了一条好计策。她往他的方向靠了靠,挽住他的胳膊,道:“你是小豆芽的亲爹,你来缝应该也行吧?” 骆显偏头看她,退了一步:“你再说一遍?” 舒慈低头,抚着肚子,轻叹:“哎,小豆芽,你还是别出来了,你爹根本就不疼你……” “你胡说些什么!”骆显皱眉。 “他连百家衣都不愿给你准备,他算得上是好爹爹吗?” 骆显:“……” 舒慈瞟他,见他脸黑如锅底。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说怎么办?”她撅着嘴,故作委屈的说道。 骆显似乎有所松动,他低头看她怀里的衣裳。 舒慈把衣裳扔到他的怀里:“小豆芽我来生,衣裳你来缝,很公平。” 骆显:“……” “干不干一句话!”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半晌,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不准让第三个人知晓。” 舒慈愣了片刻,而后弯腰倒在他的怀里,肩膀耸动,然后是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哈哈哈——” 他居然当真了,居然还同意了!舒慈笑出了眼泪,伏在他的身上,颤抖不已。 骆显:“……”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娘亲,你这样利用我,不好。 舒慈:乖,以后利用你的机会还很多哦。 太子:哦…… 第69章 驭夫之术 虽然过程千辛万苦,但最后舒慈还是把那缺的几针给缝上了,并且从外表上看不出太大的区别,只是禁不起内行人的细看。 对于自己被捉弄一事,骆显十分大度,挥挥手就过去了,并不与计较。 舒慈却不信他有如此胸怀,逼问他:“你肯定存着什么后招呢,快说!” “朕怎么会?”他讶异的看着她。 “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你脸上的笑多诡异?说,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心思呢?”舒慈眯眼。 前朝削藩之事已经提上议程,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而后宫安稳,他每天和她腻在一起等着孩子出生,正是家国都很平顺的时候,他自然是一派春风的模样,并不见往日的杀伐之气。 他微微一笑:“朕真心的。” 舒慈只觉得毛骨悚然,假话,一定是假话。 这边,两人浓情蜜意,相处得渐入佳境,而钟粹宫里的贤妃却对于珍嫔过世的消息难以置信。 “病死的?” “是,说是得了急症,药石无效,三天就去了。” 贤妃愣愣地坐在榻上,喃喃道:“难道是被皇上发现了?” “娘娘?” “你去打听一下,前皇后那边如何了,有没有什么动静。”贤妃皱眉催促道。 “娘娘是怀疑……您嘱咐珍嫔带给纪贵妃的话被皇上知晓了?”贤妃的贴身宫女秋兰小心翼翼地猜测道。 “皇上并非是那等容易糊弄之人,稍有蛛丝马迹可能就会引起他的怀疑,珍嫔看着又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家伙,南巡途中多次接触的机会,被皇上套出话来也是可能的。”贤妃皱眉,“否则一个受宠的嫔妃就这样殁了,怎么不见皇上半点儿伤心?回京已经这么多天了,连给珍嫔加谥号的事都没有提……实在是不合常理。” “奴婢这就去冷宫打前皇后那边的情况。”秋兰道。 “去吧,谨慎点儿。” “奴婢明白。” 延禧宫,纪贵妃好生打扮了一番,正欲往乾清宫送吃食去,却收到了宫外家里传来的消息。 “这是什么?”纪贵妃撕开火漆封号的信封,“有什么急事是需要本宫现在就知晓的吗?” “少爷嘱咐奴婢,娘娘最好是现在就看。”贴身宫女春水说道。 纪贵妃拿出信纸 ,抖了抖,理平顺后读了起来。 春水立在一边,见纪贵妃的神色越来越难看,轻声道:“娘娘,出了什么事儿吗?”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的,不可能的……”纪贵妃抓紧信纸,努力地去辨认里面的话语。等发现并不是自己看错后,双目失神,一副恍惚的模样。 眼瞧着就要倒下了,春水赶紧上前搀扶她:“娘娘……” “皇上在南巡的时候有女人了……”信纸从纪贵妃手中滑落,她跌坐在榻上,刚刚抹好的胭脂都遮不住她一脸的苍白黯淡。 春水抬头,错愕:“什么女人?” “不仅有女人了,还怀孕了。”纪贵妃捡起信纸,指着上面的字迹给春水瞧,“看,这上面写她怀孕了,她怀孕了……” “娘娘。”眼看着纪贵妃有癫狂的前兆,春水赶紧安抚她,“总要走到这一步的,不是后宫的娘娘就是新纳入的宫人,您……哎,皇上子嗣单薄,您也得理解他啊。” “本宫理解他,那谁来理解本宫!”纪贵妃挥手,一把拂开春水的胳膊,她站了起来,龇目欲裂,“本宫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流掉了,本宫又做错了什么!” 春水还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她,不禁有些害怕,愣在了当场。 “本宫的孩子才多小啊,就这样没了……”纪贵妃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抱孩子的动作,手指颤抖,“这么小,还没有本宫的胳膊长。太医说他是个男孩儿,要是长大以后一定聪明可爱,能为他父皇分忧……” “娘娘……” “一个外面下贱的女人都能怀上他的孩子,为什么我不能!”纪贵妃松开手,双目喷火,转头看春水,“为什么我不行!” 春水无言,只得泪流。 纪贵妃看着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抬手摸自己的脸,干干的。是啊,她的眼泪早就随孩子离开的那天就流干了,哪里还有呢? “春水。” “奴婢在。” “本宫……”纪贵妃闭了闭眼,“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的,娘娘,您善良端庄,还会吟诗作赋,琴棋书画又皆是上乘,您是京城第一才女啊。”春水赶紧安慰她。 “这些,有用吗?”纪贵妃苦笑一声,“想要吸引一个男人,这些根本无用。”出嫁前或许有用,才名远播,让提亲的男子都踏破了纪府的门槛,可嫁人了之后,有几个女子还会和自 己的夫君作诗作画吗? 春水默然,这些……她不懂。 “说起来,本宫现在倒佩服起她来了。”纪贵妃仰头。 春水知道她说的是谁,在自家小姐的口中,那个人的名字出现了很多次。 “咱们明天去拜访她吧,在宫里这么久,本宫也从来没有去会会她。”纪贵妃说道。 “奴婢去准备。” “带上本宫制的新香。”纪贵妃嘱咐道。 “是。” *** 第二日,纪贵妃带着礼物来拜见贵太妃娘娘。 “无缘无故的,她来踏这西宫的门槛作甚?”舒慈惊讶。 紫婵道:“奴婢也不知,您见不见给个准话,这人马上就到宫门口了。” 舒慈低头看自己的孕肚,想了想,道:“你先周旋一下,紫鹃,伺候本宫到床上去。” “您可千万别露馅儿。”紫婵笑着说道。 舒慈往寝殿走去,道:“别说风凉话了,赶紧的吧!” “是!” 纪贵妃到了西宫,见里面花开满园,忍不住惊奇:“这都入秋了,还有这么多花儿开着呢?” 紫婵迎了上来,笑着福了福身:“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请起。”纪贵妃抬手,笑着说道,“这西宫里的气象跟外面的都不太一致,让本宫好生向往。” 紫婵笑着说:“咱们娘娘前几日染了风寒,现下身子有些不爽利,多谢贵妃娘娘探望。” “贵太妃娘娘生病了?”纪贵妃惊讶的说道。 “娘娘只是身子乏软,现在正躺在床上呢,贵妃娘娘随奴婢这边来吧。”紫婵在前方引路,侧着身子回话。 “早知道娘娘生病了本宫就不来打搅了,这生病之人得静养才好。”纪贵妃蹙眉。 “谢贵妃娘娘体恤,不过病中之人有人陪着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你这丫头倒是巧嘴。”纪贵妃笑着夸赞。 进了寝殿,纪贵妃稍稍打量了一下里面的布置,虽不如自己殿内奢华,但布局开阔,让人有种为之一亮的感受,角落里放着几盆兰花,正在吐蕊,给殿内增添了几抹颜色。 “臣妾给贵太妃娘娘请安。”走到床榻面前,见舒慈只着中衣半靠在床上,纪贵妃微微屈膝,拜了拜。 “贵妃不用多礼,本宫身子乏,就不起来了,你随便坐。”舒慈披散着头发,脸色带着一抹苍白。 “本就是臣妾叨扰了娘娘,若是知道娘娘身子不好,臣妾就改日再来了。”纪贵妃退后,坐在紫婵搬来的矮凳上,笑着说道,“娘娘可还好?” “只是吹了些风有些头晕,并不碍事。” “那就好。”纪贵妃作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想来后宫的女人都极会演戏,品级越高越是如此罢。 “倒是本宫观贵妃眉间带着一抹郁色,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舒慈也懒得跟她打太极,无事不登三宝殿,纪贵妃来找她,自然是有事相求。 纪贵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臣妾脸薄,藏不住事儿,这就让娘娘给看出来了,真是没用。” 舒慈微微扯了扯嘴角:“本宫在这后宫里十一年了,贵妃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本宫倒是在很多人脸上见过了。” 纪贵妃有点儿后悔来这一趟,的确,舒慈可能会解答她的疑惑,但其中的过程……她有种被看穿了无处藏身的感觉。 “臣妾来……是想向贵太妃娘娘讨教一事。” 舒慈点头:“但说无妨。” “如何……让自己的夫君重视自己呢?” 舒慈眨了眨眼,看着纪贵妃红透了的脸蛋儿,心里有些怄。她这是要教自己喜欢的男人的嫔妾如何去讨好他?取得他的欢心? 而面前这位害羞得低下头的女人,她目前还不知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自己。 “为何会问本宫?”舒慈作疑惑状。 “娘娘当日宠冠六宫,何等风采,臣妾曾在闺中时就仰慕不已,今日特来讨教。” 看,野心暴露出来了吧。一个在闺阁中的女子,竟向往一个和众多女人争取夫君的女子?平常女子不应该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舒慈笑了起来,道:“本宫问你一个问题。” “娘娘请说。”纪贵妃严肃了神色,正襟端坐。 “你到底是爱慕权力还是爱慕皇上。” 若是爱慕权力,舒慈还能理解她从小的目标,毕竟皇上的女人才是这世上女人中最有权势的。若是爱慕皇上……对不起,她快要笑出声了。 “臣妾自然是爱慕皇上。”纪贵妃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好了,彻底没得聊了。 舒慈嘴角的弧度 收了回来,她的一双眼珠亮得像镜子一般,像是轻而易举的就能反射人心,她看穿了眼前这个女人。 “既然是爱慕皇上,那便像世间大多的女子一样,对他嘘寒问暖,交付真心。” “可皇上似乎并不在意……”纪贵妃皱眉。 “当然,这后宫的女人都是如此在行事,你并不特别。”舒慈挑眉道,“皇上便是她们的一切,把他捧在头顶上,是宫里所有女人的使命。” “可臣妾……” “你回去再想想,你到底要什么。” 纪贵妃迷迷糊糊地离开,听了舒慈的话,她更加困惑了。 寝殿里,舒慈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娘娘,您把皇上捧在头顶上了?”紫婵笑着帮她穿衣。 舒慈瞥她:“你到底站哪边儿的?” “奴婢真佩服您,几句话就把人诓走了。” “但愿如此。能低得了头请教比她厉害的人,这种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弱者。”舒慈眼神清明,闪过一丝嘲讽之意。 *** 晚上,骆显来了,两人对坐,中间一道炕桌,一人批折子,一人看话本。 只是看话本的人似乎对话本不太感兴趣,没过多久就睡过去了。 骆显喊醒她,不让她睡。 “这么早睡了晚上又睡不着。” 舒慈睁开眼,环视四周:“我又睡着了?” “起来动一下,别老坐着。”骆显道。 舒慈撑着腰站了起来,动了动脖子,打了个哈欠。 骆显看着她,脸上带笑:“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一颗元宵。” “嫌我胖了?”舒慈扬眉。 “这一胎若是生女儿也不错,像你一样可爱,甚好。” 舒慈轻笑,时间是一把什么样的刀啊,把一个只会解开裤带开干的人磨成了现在这副嘴巴抹了蜜的样子,实在是进步神速。 骆显摆正脸色:“笑什么,朕真心的。” 舒慈说:“放心,就算这一胎是女儿,我也一定会给你生到儿子为止的。所以,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讨好我。” 骆显伸手:“过来。” 舒慈挺着肚子走过去,被他拉在怀里坐下。 “干什么?” “怀孕如此辛苦,你还愿 意为朕生许多孩儿?”他凑在她的脖颈间,闻着她的发香。 舒慈笑道:“只生一个太不保险,如果是次品岂不是糟糕?” “不许你这么诋毁朕的皇儿。”他双手覆在舒慈的肚子上,“别听你母亲胡说,她向来嘴巴厉害。” 舒慈:“……” “你知道今天谁来看我了吗?”舒慈突然问道。 “贵妃。她来找你作甚?”他收紧双臂,连同她的孕肚一块儿抱在了怀里。这后宫的风声,鲜少能瞒过他的。 “她来向我讨教如何套牢一个男人的心。当然,她没有我说得这么实诚,但我猜她就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说的?”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然是倾囊相授啊!”舒慈笑道,“为了皇上的幸福,我告诉她只要在床上放得开,大胆,身子柔软,皇上一定会钟意她的。” “胡说!”他皱眉,像是要生气。 舒慈挑眉,瞥他:“你不是喜欢就我在床上作风大胆吗?” 骆显嗤笑:“你算什么大胆,真正大胆的人……” 话头戛然而止。 舒慈嘴角弯弯:“说啊,继续说。” 骆显摸了摸额头,头疼。 舒慈跪坐起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说嘛,让我也学学啊。” “别生气,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那时候朕年纪轻狂的时候不懂事。” “我不生气啊。”她眨了眨眼,一派单纯的模样。 骆显:“……” 为什么有种后背冒凉风的感觉? “皇上……” “嗯?” “以往的事咱们都不追究了,好不好?” “好。” 这次他是真心实意的赞同她的话,没有掺杂任何水分。如此情景下,他甚至都要感谢她高抬贵手了,要知道,她如果打定主意生气的话……他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以后若是让我发现你不乖,上了其他女人的床……”她凑到他的耳边,双臂吊在他的脖子上,“我就……” 她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说道。骆显浑身一颤,几乎感觉到了她说的那种痛楚。 “朕,定不会负你。” “心要在我这儿,身子也是,不然你知道我是说到做到的。”她退 开一步,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还凑上前去亲了一口一口他的嘴唇,动作温柔,丝毫不像她嘴里说出的话……那样毒辣。 “歆儿。” “嗯?”她笑眯眯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角。 “你其实可以再温柔一点。”他无奈地说道。 舒慈微微一笑,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双臂缠着他的腰,乖巧的说道:“好啊,我都听你的。” 明明刚才撂狠话的是她,如今乖都跟猫咪一样的还是她。 骆显伸手拂过她脸颊贴着的发丝,低头吻她:“朕真是怕了你了。” 她仰头对他一笑,笑容像花蜜水一样,甜滋滋的,冒着香气,惹得他身躯一动,凑过去吻个不停。 驭夫之术,贵在一张一弛。可惜纪贵妃没有在场,注定学不到此等精髓。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次品……孤竟然被母亲说成是次品…… 宫女甲:殿下,快放开上吊绳! 宫女乙:哎呀,那鹤顶红也不能喝的! 太监丙:殿下,跳河不成的,您忘记自己会游泳啦! 第70章 乐畅回来了 深秋已至,内务府派人到各宫量尺寸做冬装,正好舒慈以往的衣裳都不能穿了,便传了太监来量身。 “这几匹料子颜色都不错。”舒慈站在布料面前,指了两匹布,说,“这两个留着做春装,其余的都拿去裁了吧。” 给她量身的太监头也不敢抬地应道:“奴才遵旨。” 舒慈如今的肚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为什么没人嚼舌根呢?舒贵妃当日掌宫的余威还在,等闲人并不敢多嘴,见到什么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都有数。须牢记在这宫廷之中,死得最快的便是那等多嘴多舌的人。 “这是在量身做新衣裳?”门口的男人大步跨了进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 “奴婢才参见皇上,皇上金安。”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跪下了。 “都起身吧。” 他大步走上前,翻看了一下眼前的料子,道:“朕私库里有几匹上好的云锦,你裁了做衣裳一定好看。” “李江。”他想到了这里,喊道。 “奴才在。”李江从门口进来。 “把朕库房里的几匹云锦都送到西宫来,也逗你们娘娘笑笑。”他瞥向舒慈,舒慈正抬手让小太监量身,嘴角一扯。 李江是个机灵人,立马说道:“娘娘一定高兴,奴才这就让人送过来。” “去。”骆显挥手。 舒慈瞧着他,嘴角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骆显上前来搂着她的腰,量身的小太监手中的尺子一抖,差点儿掉地上去。 “量好了吗?”舒慈问。 “量好了。”小太监收了尺子,垂着脑袋。 “去吧,给本宫的衣裳花点儿心思做,不要老是那几个款式,都穿腻味了。”舒慈挑眉道。 “奴才记得了。”小太监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奴才告退。” 紫婵从外间端着茶水上来,见到两人又腻歪到了一起,丝毫不觉得惊奇,似乎已经看惯了。 “动得厉害吗?” “还行。” “昨日朕没来,他有没有闹腾?” “没有啊。” 骆显不满意了,他说:“你怎么如此敷衍朕?” 舒慈更不满意了,她看着他:“你怎么恁的啰嗦?” 骆显:“…… ” 舒慈搭着他的手坐在榻上去,撇嘴:“他现在还小,你想逗弄他至少也得再等两个月吧。” “朕每日给他读书,他难道没有反应?”骆显坐在她的身侧,搂着她的腰,触手一片软绵,忍不住多摸了几把。 舒慈哼了一声:“你给他读的是书吗?是奏折,别说他没动静,我都要睡着了!” “今晚不读折子了,读诗经如何?”他笑着问道。 舒慈懒得理他,侧身端起茶杯。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好像不太贴切。”念完后他皱眉。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心中藏之,何日忘之。”他撩起她一缕青丝,轻嗅。 她低头喝茶,嘴角半扬。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他从身后搂着她的腰,凑上前来低吟缓诉。 越说越不像话了,她偏头看他,冷不丁地被他咬上一口。 “你不说点儿什么?”他一口下去,吃掉了她一半的口脂,挑眉看她。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她嘴角弯弯,看着他深沉的双眼,缓缓诉说。 “你这般想的?”他眉梢跳跃着欢喜,双眼都亮了许多。 舒慈往后一靠,扬眉:“咱们不是在斗诗吗?” “是以诗明志。” 舒慈瞥他:“哦……” 骆显伸手,将她推倒在榻上,压住她的双手,眼睛微微眯起来,散发着某种危险的信号。 “只有嗯?” 舒慈憋住笑,点头。 他一咬腮帮子,伸手从她的裙底探了进去…… “哎——”舒慈赶紧制止,抬起身子想要起来。 “只是斗诗?嗯?”他低头,从她露着的一处脖颈吻了进去,牙齿撕咬,嘴唇摩挲,留出一片片红痕。 “疼啊……” “疼就对了!”他掀开她的裙子,手掌抚到她的臀部,狠狠地捏了几把,“不疼你你不长记性!” “啊啊啊……” “还捉弄朕吗?” “你起来——”痛倒是另一回事,关键是这么大人了还被按在榻上,太羞人了。 “母妃?”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像是一滴水落在青石板上,滴答—— “殿下,你不能进去……”紫鹃的声音传来。 舒慈愣住了片刻,然后迅速推开眼前的人,骆显扶着她坐了起来,被她一把拂开。 “乐畅,你回来了?”舒慈嘴角扬起了笑容,伸手,“快到本宫这里来。” 乐畅穿着水粉色的袍子站在那里,珠圆玉润,一双眼睛眨着好奇之色。她转头看那个男人,惊奇道:“皇兄?” 骆显咳嗽两声:“朕……你先去你母妃那里。” 乐畅移动脚步走上前来,她好奇的问道:“母妃,你和皇兄刚才在做什么吗?” 舒慈狠狠地瞪了骆显一眼,然后转头抱着乐畅:“没什么,咱们在玩儿呢。乐畅,你这些日子在山上过得还好吗?” “好啊,母妃看,儿臣的脸蛋儿又圆了一圈。”乐畅毫不客气地揪了揪自己的脸蛋儿。 舒慈笑道:“真的是呢。” “只是儿臣很想母妃……”乐畅将头埋进了舒慈的胸膛,她双手将舒慈的腰抱得紧紧的,她说,“儿臣好几次在梦里梦见了母妃,都哭了……” “是吗?”舒慈闻言,鼻子一酸,有些哽咽。 “师太说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儿臣虽然在山上待得很好,可好几次都哭着醒来。”乐畅抬头看舒慈,“母妃,下次你还是带着儿臣一起去吧,儿臣不想再离开你了。” 舒慈眨了眨眼睛,憋下眼泪:“好,母妃再也不和乐畅分开了。” “真的?” 舒慈点头:“真的,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 “儿臣一定听话!”乐畅一声欢呼,滚入了舒慈的怀里,东摸摸西蹭蹭,“母妃!母妃!母妃!” 舒慈看她撒泼并不觉得厌烦,反而是有种柔软地心疼。她才五岁,失去了太多,之后人生的每一个欢喜的瞬间都难能可贵。若是等她长大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此依赖她。 “咦……”乐畅低头看舒慈的肚子,双手环住,比划了一下,惊呆了,“母妃长胖了?” 舒慈:“……” 身边一直充作隐形的骆显:“……” 乐畅要掀开舒慈的裙子看,着急得不得了:“母妃怎么胖这么多了,我看看!” 舒慈按住她的手,尴尬:“本宫没有长胖。” “你的肚子……”乐畅伸手戳了戳,“好大。” 舒慈仰头,欲语泪先流。 “乐畅,到朕这里来。”骆显开口。 乐畅赶紧过去,见礼:“臣妹见过皇兄。” 骆显看着她,问:“你是你母妃的好女儿,对吗?” “当然。”乐畅点头。 “你母妃现在肚子里有一个小孩子,你能懂吗?” “小孩子……”乐畅大惊失色,“他会不会把母妃的肚子撑坏啊!啊,不对!他怎么跑到母妃的肚子里去了,是母妃吃了他吗?” 骆显:“……” 舒慈一把撇开骆显:“越帮越忙,走开。” 骆显侧头,尴尬一笑:“朕没想到她想象力如此丰富。” “你先回去,别给我添乱。”舒慈皱眉。 骆显迟疑,乐畅仰头看他:“皇兄,你不忙国事吗?” 国事……她从哪里学来的新词儿。舒慈扶额。 “朕这就忙去了,你们母女慢聊。”骆显再待在这里也无用,只好把时间让给新回来的小丫头。 “恭送皇兄。”乐畅转身,蹲身行礼。 舒慈:“……” 待骆显一走,乐畅就兴奋不已,她转头看舒慈:“母妃,皇兄怎么会来这里?他刚刚在儿臣好紧张啊!” 舒慈:“……”你紧张么,倒是没看出来。 “这个咱们先不说。”舒慈拉过她,伸手帮她理了理鬓发,说,“咱们先来说母妃肚子里这个孩子的事情。” 乐畅撅嘴:“是因为儿臣不在,所以母妃才另外找了一个孩子来承欢膝下么?” 承欢膝下…… 如果是其他时候,舒慈几乎要感谢她师姐了,居然能让乐畅的词汇量突飞猛进。 “乐畅,你听母妃说。” “嗯。” “这个小孩儿是母妃的小孩儿,应该算作你的弟弟或者妹妹。” “亲的?”乐畅疑惑。 舒慈点头:“母妃很喜欢小孩子,你知道的对不对?” “知道。” “母妃半年前去拜了送子观音娘娘,想让她送一个小孩儿给母妃,这样咱们就多一个亲人了。以后乐畅也有弟弟妹妹了,就再也不孤单了。” 乐 畅蹙起了眉头:“观音菩萨送的?” “对啊,她说乐畅这么善良听话,一定要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来一起玩儿,以后也能互相照顾。”舒慈认真的说道。 乐畅撅嘴,垮下脸:“母妃骗我。” “嗯?”舒慈的脸有些僵硬。 “师太说了,观音菩萨、如来佛祖这些都是神话,都是话本里的人物,现实中是没有的。” 舒慈:“……” 师姐……亲师姐…… “母妃肚子里有宝宝了,那宝宝的爹是皇兄吗?”乐畅眼睫毛眨了两下,小心翼翼地看向舒慈。 猛然间吸了一口冷气,舒慈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望舒他娘亲才给他生了一个小妹妹,他告诉儿臣妇人大了肚子就是要生孩子了,我们都是从娘亲的肚子里出来的。”乐畅振振有词的说道。 舒慈握着她的小手:“你都知道?那刚才为什么还说吃人之类的话?” “逗母妃笑啊。”乐畅笑着说道,“许久没见母妃了,儿臣高兴。” 舒慈无奈的笑:“小机灵鬼。” “母妃,你有自己的孩子了,还会要我吗?”乐畅笑着问舒慈,脸上是一派天真,但眼底却闪烁着忐忑不安。她什么都知道,不要小瞧一个五岁的孩子,她或许什么都明白。 “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母亲不会不疼自己的小孩儿的。”舒慈伸手抱过她,用最直接地方式给她答案,“你和我都经历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相信我是真心疼爱你的吗?” 乐畅抬起小手,圈住舒慈的腰:“儿臣信的……母妃就是儿臣的娘亲。” 她的亲娘是宫女出身,生了她以后就因出血过多去世了,临终只得一个贵人的封号。每年清明,舒慈都会带她去祭奠亲娘,以牢记她的生育之恩。虽然她对亲娘并没有什么记忆,可舒慈教给她的第一课便是感恩。 就像骆显所说,隐瞒不是长久之计,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她将会接受这个世间所有的好意和敌意,她会渐渐明白,也会学着理解。 “皇兄是宝宝的爹爹,儿臣是宝宝的姐姐……”乐畅转动小脑瓜,仰头看舒慈,“母妃……好像有问题啊。” 很有问题。 舒慈低头亲了亲她的脑门:“这个以后再说。” 乐畅笑着闭上眼缩起了小肩膀,像是在害羞。 舒慈拨弄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目光温柔,她们的母女情分,且深且长。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姐姐! 乐畅:弟弟! 太子:我想出来了! 乐畅:快出来,别把母妃的肚子撑破了! 舒慈:…… 第71章 害怕 自从南巡回来,皇上就再也没有踏入后宫某位娘娘的宫殿里了,以前还能坐坐就走,如今却是连门槛都不迈了。 低位的嫔妃是没有资格抱怨的,高位的嫔妃,这样一一数来……郑淑妃是个不管事儿的,一年到头也没见到她在非正式场合露几回面,贤妃是常年带病,恩在,宠是早就没了的,而唯独剩下一个纪贵妃,如今正在跟那个不知名的怀了孕的女人较劲。 “哥哥和爹爹还没有查到吗?这么大的一个活人,难道皇上不会将她好好安置下来?”纪贵妃肃着一张脸,眉头紧皱。 “京城这么大,若是皇上打定主意藏个人,咱们又如何得知?”刚刚进宫的纪夫人叹气,“不怪你父兄不得力,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要捂住的事情,你硬是要去翻出来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母亲,如今女儿地位尴尬,若是……”纪贵妃气急败坏,“若是让那个女人生下皇子了,那该如何?” “你当务之急是抓住皇上的心,那个女人如何,生儿生女跟你有何关系?难不成你还想做什么吗?”纪夫人不赞同的说道。 纪贵妃哼了一声:“母亲这样说,倒像是自己没有拿捏父亲的妾侍一般。” “你——”纪夫人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说话,冷不丁地被气了个倒仰。 “世人都教女子要大方,可自己的夫君,哪里又能大方得起来!”纪贵妃神情黯然,见母亲被自己气到,她走过去拉住母亲的手,愧疚道,“母亲别怪女人,实在是宫廷生活艰难,女儿也是不得不如此行事。” “早知如此,真该信你祖父的早早将你嫁出去算了。”纪夫人摇头。 “女人不悔。”纪贵妃稍稍抬了抬下巴,恢复了些许神采,“见过这世间最伟岸的男子,女儿就算是此刻死了也是不枉这一生的。”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 纪贵妃挽着母亲的手,道:“女儿福薄,怀了孩子也留不住。如今只想知道那个女人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若是男孩儿,女儿也早做打算。” “什么打算?” 纪贵妃轻笑一声,满腹苍凉无奈:“还能有什么打算?洒扫整理一番,退位让贤呗。” 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说:“你就是个性强,较真儿。” “命如此,已是改不掉了。” 纪夫人道:“你放心,我会让你 哥哥暗自查访的,只是你要知道你哥哥虽在九城司,却也是能力有限。我想着……不如你在宫里多注意皇上的动向,他如果会去看那个女人,咱们自然也就能顺藤摸瓜了。” 纪贵妃眼睛一亮:“还是母亲足智多谋!” *** 用了晚膳又听了乐畅背完书后,舒慈慢吞吞地走向自己的寝殿。 寝殿里灯火通明,这是有人把书房搬到这里来了。 “要批折子回养心殿去,别在我这里占地方。”舒慈走过去,瞥了一眼。 骆显提笔蘸墨:“养心殿冷得很,你这儿暖和。” 舒慈嗤笑一声,撑着垫子坐下,真是什么借口都使出来了。 “乐畅睡了?”骆显问道。 “睡了,疯完了就睡了。” 骆显轻笑:“朕就说她是个聪明的丫头,果然没有看错。” 舒慈伸手剥橘柑,一边剥一边说道:“女孩儿早慧一些,她又跟着我师姐混了大半年,懂这些不算奇怪。” 舒慈看他皱眉,凑过去喂了他一瓣橘柑,顺便瞄了一眼奏章,问:“又是北狄人作乱了?” “冬季快到了,草原上物质缺乏,他们又闲得慌,这是对边境虎视眈眈啊。”骆显叹道。 “游牧民族想来也是可怜,没有固定的住所,随着水草迁徙,一到冬季就愁得慌,不像咱们中原人可以屯米屯粮,且北边又极为寒冷。”一向怕冷的舒慈无法想象大冬天住在帐篷里的感觉,想来便觉得刺骨的冷。 “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缺粮便会打劫边境的百姓,看看,这是薛帜明上的折子,短短的半个月,已经有两处小城被打劫过了。” “可有人员伤亡?”舒慈皱眉。 “百姓将士皆有所伤。” “那……” 骆显抬头看她,舒慈迟疑:“可要打仗?” “朕在北地时,北狄人从不敢来犯。”骆显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要亲自出征?”舒慈大惊。 “没到这种地步,放心。”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孩子在这个冬天就要生出来了,朕怎么可能离开你。” 不得不说,舒慈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害怕了?”他笑着看她。 舒慈贴上他的胸膛,笨拙地抬手,抱住他的脖子 :“恩,害怕。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圈,我怕我到时候在鬼门关绕圈的时候没人替我看住四周的魑魅魍魉。” “不会。”他伸手拍上她的背,“有朕在,你一定能安全的生下孩子。” “那薛帜明上这个折子是什么意思?”她抬头看他,“想让朝廷派兵?” “他想组织一场大规模地反击,请求朕的允许。” “你怎么说?” 骆显道:“这不是一件小事,待朕明天召户部尚书进宫,清算国库后再做决定。” 她贴在他的怀里,难得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安全感。有一个人,你确定无能发生什么情况他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保护你,这就是安全感。 “怎么还越抱越紧了?”感觉到她收紧的双臂,他笑着低头看她,见她睫毛扑扇,像两把小刷子似的来回扫,可爱极了。 “你答应了的,不能离开我。”她撅起嘴,在他脖颈吻了一下。 “那你也没必要勒死朕吧?”他笑着无奈地说道。此时,她双臂正好缠在他的脖子上,越收越紧,到了快要让他难以呼吸的地步了。 “这是让你记住,再把我们娘俩儿置于危险之地,你就死定了。” 他拍了拍她的背,又一次想到了在中山的事情。虽然她当时沉着冷静,想出了应对之法,可心里还是慌的吧? 一个人可以孤身上阵,无所畏惧,但她早已有了软肋,不可能再天不怕地不怕了。 “朕记得了。”他郑重承诺。 *** 冬天快来了,前朝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冷冽,朝中对于是否出兵反击北狄人一事占成了两派,各执一方,争论不休。 以往骆显还能陪在舒慈身边,睡前给肚子里的孩子读读书,如今却是连人影也难见了。她晚上睡了他才躺在她的身侧,她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去上朝,这样紧张的气氛,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这晚,他又很晚才摸上床,她翻了个身,双眼睁着,幽幽道:“你要去便去吧,我不拦你。” 骆显惊了一瞬,而后躺入被窝:“瞎说什么呢,朕怎么可能亲自去。” “你生来注定是平天下的,这两年坐镇宫城你也腻了吧?想着外面的广阔天地,是不是很怀念?”她侧着身子,看着他。 “别多想,朕要亲眼看着你把孩子生下来。”他伸手揽她入怀。 “不走?” “区区一个北狄人而已,杀鸡焉用牛刀?”他轻笑一声,低头一吻落在她的额间。 舒慈悬了几日的心落了下来。又舍不得他,又不想绊住他,这样纠结的心思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你莫不是怕生孩子?”他突然福至心灵,退一步看着她。 “怎么会?”她先是惊讶,然后咬着腮帮子一副肯定之色,目光却闪烁不已,“生孩子嘛,女人都会生的……有什么可怕的……” “有徐季在,别怕。” 她抓紧了他的袖子:“可他不擅长的不是妇科啊……” 骆显沉默了一下,道:“负责接生的好像是产婆?” 舒慈:“……” “朕明天就去找两个得力的产婆。” 舒慈咽了咽唾沫,手指的劲儿紧了几分。 “你这是在抖?”他低头看怀里的人。 “唔……” “怕了?” “那里要跑出一个孩子,他出来得了吗……” 骆显:“……” “朕能进去,想来他应该没问题?” 舒慈一脚踹过去,死不正经的! “朕逗你笑呢,放松放松。”他笑得胸腔都震动了起来。 他一笑,再紧张的气氛都消散了,她瞪着他,扑哧一声,也跟着笑了出声。 “要是我娘在就好了。”笑完了,她叹着气说道。 宫里的嫔妃怀孕了都会有家人进宫探望,长辈们经验丰富,如何生产如何坐薅,怀孕的娘娘们自然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明天朕去请母后。”骆显道。 舒慈:“……” “有什么可怕的!” 第二天,太后一来西宫便先给了舒慈一颗定心丸。 “时间一到,胎儿落入骨盆,自然而然就生出来了。疼是疼点儿,但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太后挑眉,“你自小习武,根骨该是不错,这就更不用担心了。” “只是这产婆得选好,不仅是要手艺好,更是要忠心,事关生死,可半点儿不能马虎。”太后转头看她,见舒慈坐在一边,听得入了神。 太后面色一软,思及她母亲早亡,没人教她这些,不禁把声音放得柔和了一些:“不用怕,有哀家和皇上在 ,谁敢欺负了你去?” 舒慈唯有点头,抱着肚子坐在一边,感受到孩子在她体内动……咚,咚咚,咚咚咚…… 忽地一下,她全然不怕了。 第72章 急情 立冬那天,京城飘了大雪,一夜之间满城白头。 这个冬天注定艰难而漫长,前朝因为削藩之事和北狄人在边境骚扰百姓之事争执不休,后宫也进入了寒冬,前皇后幽禁在冷宫,自不用多说,贤妃和郑淑妃不管事,唯独一个纪贵妃,虽年轻貌美,但恩宠渐弛,后继乏力。 而皇上最忧心的,除了前朝的事情以外,还有面前的女人。 徐季摸了摸短胡子,收回把脉的手,道:“请皇上和娘娘不必忧心,这女子怀孕虽大多数是九个月生产,但也有胎儿坐足十月的,稍稍延迟几日也无妨。微臣观娘娘的气色甚好,脉搏稳健,并无大碍。” “那他什么时候出来?”骆显皱眉问道。 “回皇上,最迟也就是这月底了。”徐季答道。 舒慈伸手,握紧了骆显的手掌,她侧头看他。 “莫怕,有朕陪着你。”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头放缓了声音,温柔地安慰她。 徐季充耳不闻,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药箱。有些事情,一次两次会震惊,次数多了也就淡然处之了。 这天晚上,舒慈突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走在深山老林里,大雪纷飞,她只穿着一件单衣在走,周围寂静无声,除了大雪压在枝头的声音,没有任何声响。 “有人吗?”她大声喊道。 山中空寂,并无回声。她走了一会儿觉得累了,想歇歇,低下头看自己的肚子,突然看到小腹一片平坦,孩子不见了? 她四处寻找,急急忙忙地往前奔去。空旷的山林里,她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她急得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林子乱转。 “宝宝?” “宝宝!” 突然,她看到前方有火焰的光芒,她赶紧上前,想找人问问路。 “请问这位兄弟——” 火堆前坐着的人转过身来,他没有脸,却死死地盯着她。 “啊——” 舒慈尖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喘气,她伸手一摸,额头上全是汗珠子。 “怎么了?”骆显被她吵醒,跟着她起身。 舒慈大口喘气,低头掀开被子看,肚子还在……她伸手摸上去,里面的小人儿似乎是翻了一个身。 “做噩梦了?”骆显单手揽过她,拍了拍她的背 ,“别怕,朕给你倒杯水去。” “别走。”她抓住他的袖子。 “吓到了?” 舒慈愣愣地,这个梦实在是古怪又让人害怕,灯火微弱的宫殿里,她还真不敢一个人待。 “陪我睡。”她拉着他躺在床上,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子。 “是朕不好,老是担心这担心那,把你都弄得疑神疑鬼了。”骆显伸手帮她拭汗。 舒慈摇头,埋头在他的颈肩,默然不语。 “睡吧。”见她似乎不想多言,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背,轻轻地拍。 舒慈闭上眼,努力驱散脑海中的那个画面。 *** 第二天,骆显还未上朝,正在西宫里陪着孕妇娘娘用早膳,突然接到前方八百里急报。 安康王联合陕西总督,反了。 骆显匆匆上朝,桌上的半碗粥都没有用完。 “娘娘?”紫婵看坐在餐桌前发呆的舒慈。 她站起来,走到宫殿的门口,外面一片雪白,她养的那些颜色各异的花朵也扛不住这般的风雪,相继凋零。 “也许,这是个预兆。” “娘娘,您说的是什么预兆?”紫婵跟在她后面,听到她说的话。 舒慈撑着门框,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颗经年累月不倒的青松。 “哪里有那么多的岁月静好,这不就来了。”她幽幽说道。 紫婵听得朦朦胧胧的,似乎也知道是大事不好的意思。 *** 这天,白夜格外的漫长,或许是地面的雪光太盛,让光线迟迟暗不下去。 早朝散去之后,进出上书房的官员像是菜市场的小贩一样,络绎不绝,乾清宫的太监们都捂着帽子在风雪中跑来跑去,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股低沉的氛围当中。 西宫里,殿内的烛火被点燃,乐畅坐在一边认真用膳,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舒慈,见她没有注意到这边,便悄悄地把蔬菜给挑了出来。 “不许挑食。”舒慈瞥了过来,一眼就瞧到了瓷盘里被单拎出来的蔬菜。 乐畅撅嘴,不情不愿地夹回了碗里。 “紫婵。”舒慈喊道。 “奴婢在。”紫婵放下给乐畅布膳的筷子,上前。 “去前面打听一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娘娘放心,王喜已经去了,估计马上就回来。”紫婵说。 正说着,王喜就已经到了廊下,他赶紧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又在隔壁间烘暖了身子才敢进殿。 “奴才见过主子。” 舒慈点了点头:“前面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到现在都还有大人进出宫?” “娘娘有所不知,北狄人联合高丽人在五天前进犯了咱们南秦的边境,两座城池相继失守被攻,听说薛帜明将军被俘了,现在镇边的大军群龙无首。薛帜明将军的副将派人传送消息进京,这都跑死了两匹马才在今日把消息送了回来!”王喜说着,打了个冷噤。 舒慈愣了:“也就是说前脚安康王陕西总督反了,现在连北狄人和高丽人都联合起来进犯我边境?” “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北狄人、高丽人进攻咱们边境在前。”王喜捋了捋思绪,说道。 现如今南秦四面楚歌,刚刚平息了南边的叛乱,现在北边又乱了起来。北狄人、高丽人、安康王和陕西总督,四方力量一齐造反,如果说他们之前没有任何联系这是任谁也不肯信的。 “娘娘,那皇上会御驾亲征吗?”紫婵听出了点儿不对劲,转头问舒慈,面带担忧之色。 舒慈嘴角一扯,这一笑颇为无奈:“早迟的事儿罢了。” 果然,夜里骆显再来,看着舒慈便带着一副歉疚之色。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她坐在榻上,膝盖搭着一条毯子,全身暖融融的。 骆显上前:“朕一定等孩子生出来了再走。” 舒慈笑了笑:“他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军情要紧,你等得起前方的战士也等得起吗?” 骆显稍显迟疑,舒慈轻笑,眉目间带着淡然之色:“去吧,无国便无家。如今战事来了,咱们还能关门不出么?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朕对不起你。”他握着她的手,满眼的内疚。 舒慈道:“我说过,后宫女子当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保家卫国本就是常理之中。如今国不宁,家岂有宁日?你是天生的战将,战场才是你该去的地方,这宫里有太后和我,你尽管去便是。” 骆显抬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背,他看着她,道:“朕此刻只希望这小崽子明天就出来。” 舒慈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朕很想第一刻见到他。”他大掌裹着 她的双手,满腹柔情,“是男孩儿朕就教他骑马射箭,是女孩儿你就教她诗书棋琴,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儿。” “为什么不是我教他骑马射箭?”舒慈挑眉,以示不满,“我的技术难道逊于你不成?” “朕那是真刀真枪地干出来的,你那只能是花拳绣腿,走走过场。” 舒慈脸色一黑,抽出双手:“赶紧滚吧。” 骆显轻笑:“粮草兵马都还未点齐,朕如何走得。” “两方人马,你准备如何应对?”说到这里舒慈还是有些担心。安康王是老王爷了,年逾五十还敢造反也真是难为他了,陕西总督……舒慈不了解,但敢造反定当是筹谋了些时日。北狄人铁骑十万,不可小觑,高丽人……一丘之貉罢了。 “老宁远侯带十万兵马往陕西去镇压逆贼,朕调十五万兵马往北,一举端了北狄人的老窝。”他眼中闪过狠戾之色,那是到剑出鞘的光芒。 “外祖父也要去?”舒慈愣了一下,似乎忘记南军如今的掌权人正是文老侯爷。 “陕西总督是你外祖父的门生,师父对徒弟,老侯爷胜算极大,你不用担心。”骆显安抚她,生怕她一着急坏了身子。 “那……此一战,你有几分把握?”舒慈蹙眉。 “若你安好,便是十分。” 舒慈正想笑,却见他眼睛一闪,低头看她,“可京城离北地实在太近,朕不放心你和母后……” “我和太后便是你的后盾,此行你更应该放心才是。”舒慈敛下笑意,伸手轻触他的脸颊。 “可你是朕的命,不带在身边,朕时刻都觉得提心吊胆。”他目光炽热的注视她,用脸颊贴上她的手掌心,许多深情。 舒慈微微一笑,似三月花开,若清风拂面。 “去吧,我失去过一次机会,不会再弄丢第二次。” 两年前,让骆晟独自出城,是她犯的一个错误,这一错,她从贵妃成了贵太妃。 两年后的今天,她又一次面临着这样的危局,这一次她绝不可能再躲在后方不出来了。 他战,她便战。 *** 延禧宫里,琉璃灯碎成了一片片,玻璃渣停留在地上,满屋子的宫女却都不敢上前收拾。 “舒慈,贱人!” 纪贵妃披散着头发,目若寒钉,身如鬼魅。 “ 娘娘……”春水俯在地上,瑟瑟发抖。 “竟然是她,呵呵……”纪贵妃笑了起来,笑声瘆人极了。 春水不禁后悔将这个消息带给她了,眼前的人哪里是以前那个好诗歌风月的女子,明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 自从探到那个怀孕的女子便是一直躲在西宫不出的贵太妃之后,一切都失常了。 “我竟然还去请教她,竟然去问一个抢走我夫君的女人,如何才能把握住男人的心?”纪贵妃难以置信,她瞪着双眼,仰头大笑,讥讽自己的愚蠢。 春水一动不动,不敢吭声。 纪贵妃像是疯了一样,满屋子的游走,走一地东西碎一地,延禧宫主殿里的物件都碎成了渣滓,满殿里的玉器都被打碎。 “娘娘……”春水跟在她后面,生怕她精神失常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纪贵妃抬手,一只上好的玉貔貅掉落在地,砸掉了半颗脑袋。 “有什么可惜的?人都不在我这儿了,要这么多摆件有什么用……”她冷笑一声,踢走玉貔貅,整个人空荡荡地站在原地。 她仰头看头顶,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春水。”她冷不丁地喊道。 “奴婢在。” “有什么法子可以买通西宫里的人?” “娘娘是要……” 纪贵妃缓缓垂下脑袋,勾起嘴角:“不做什么,回报一下她对本宫的教导啊。” “娘娘不可啊!”春水劝阻道。 “有何不可?” “贵太妃娘娘怀的是皇嗣,您可不能胡来啊……” “本宫当初怀的也是皇嗣,为何她们就敢害本宫的孩子?”纪贵妃侧头,喃喃道,“说不定当时害本宫的根本就不是皇后,不是珍嫔,是她……” “怎么会呢?贵太妃娘娘跟您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您?”春水有些怕了,她不想再为纪贵妃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努力地想打消她的疑惑,让她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开。 “她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人脉甚广,这兴许就是她的一石二鸟之计!”纪贵妃越想越觉得可能,“对、对,以珍嫔为诱饵来害本宫,然后转嫁给皇后,本宫失了孩子,皇后也被打入了冷宫……如今珍嫔也不明不白地死去,难道不是她?” 纪贵妃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透彻感,她突然激动了 起来:“害死我儿子的就是她!铁定就是她!一定是的,本宫前脚失了孩子她后脚就有了,说不定是她贼心不死,想要当皇后!” “春水。”她低头看地上跪着的人。 “奴婢……在。” “本宫这些年对你如何?你心里可有数?” “娘娘对奴婢自然是好的……”春水有种不详的预感,这样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那本宫让你做一件事,你可愿意?” “娘娘……” “你是不愿?”纪贵妃眯眼,眉毛一竖,似乎是威胁。 “自然不是!奴婢跟随娘娘多年,一直唯娘娘马首是瞻,娘娘有什么吩咐就说,春水定不敢推辞!”春水低头,后背沁出了冷汗。 “甚好,这才是本宫的好丫头。”纪贵妃伸手把她扶了起来,“放心,若是出了事本宫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家人,所以你只管大胆地去做,别怕。” 春水努力地稳住心神,垂首:“但凭娘娘吩咐。” **** 如同骆显所说,即使要走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御驾亲征,绝不能草率。待户部和兵部点过了粮草盔甲武器之后,还需祭天酬神,以期平安归来。 出征的日子被定在十日后,这几天骆显频频前往京郊大营巡视,那是他的亲信部队,是跟着他从北地一路历练过来的,战场经验丰富,单说股子里带着的血气就不是其他军士能比拟的。 除了沙场点兵点将,骆显另外看重的一件事便是自己那个迟迟不肯出生的孩子了。 他每天都在期盼孩子能在今日出生,而在每个日落时分便期待孩子能够明日出生,日复一日,连舒慈都不忍再听他唠叨了。 “赶紧走吧。” 他盯着舒慈的肚子,道:“只有他出来了,朕才能放心走。” 舒慈:“……” 这一胎有些奇怪,连徐季都说不出来为什么了,他整日皱眉抚须,额头上的皱纹也更深了几分。 舒慈自己倒不是很担心,主要是看着骆显焦躁了,她反而平静了起来。说起来还是她跟孩子的联系则最为紧密,她似乎能感觉他在里面蓄势待发,越是临近产期他越平静,以前还拳打脚踢翻个身,现在就慢吞吞地,时不时动一下,像是在伸懒腰。 离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眼看着孩子仍旧不出来,连骆显也要放弃了。 他说:“朕把纪峒留下,要是真的有人在朕背后捅刀,有他保护你们朕也能放心些。” 舒慈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带他去吧,有他为你分忧,我也能放心些。” 骆显掰过她的脑袋,抵住自己的额头,叹道:“生在帝王之家,便是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 他满心期盼的孩子都不能自己亲眼看着他降世,说不定他在战场斩杀敌军的时候,孩子会不声不响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呱呱坠地。 “来世……咱们就做一对平常的夫妻吧。”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总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好。”他伸手抚到她的后脑勺,捏了捏她的脖颈,“今生咱们治下一个太平盛世,等待来世投胎的时候也不用再面临战争分离。” 她轻笑出声,毫不见影的事情能被他们说得如此正经,像是真的会有那天一般,太可笑了。 他似乎也觉得有趣,伸手抱住她,两人站在空旷的殿内,落日的余晖照在他们的身上,仿佛见证他们许下了这样的今生来世。 “保重。” “你也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天空一声响,本太子闪亮登场! 舒慈:可爱~比心心 骆显:骚包! 乐畅:弟弟,你再不出来我就去睡觉觉了…… 第73章 他来了 “春水姐姐……” 廊下,一个极小的声音轻声在喊。 穿着粉色袍子的宫女四处张望了一下,疾步走到了廊下,低声道:“东西呢?” “在这里!姐姐放心,我分几次拿的,每一次拿的量都很小,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小太监小声的说道,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春水,“只是……姐姐,你真要这么做?” “嗯。”春水接过药包踹进了怀里,她看着眼前十三岁的小子,他眼里还是一片纯洁无暇,春水有些不忍心将他牵涉其中,开口道,“要是我出了事儿你千万别傻乎乎地站出来,所有的一切我一个人扛,千万别连累了你。” “我不怕!”小太监眉毛一竖,鼓起了腮帮子,认真地看着春水。 春水喉咙一紧:“小秋,姐姐记下你的这份儿情了,只是……要是真有那一天,你千万得活着,就当是……当是替姐姐活着一样!” “姐姐……”小秋眼神黯淡了下来,他留恋的看着春水,不知道该如何去为她分担这一切。 “我走了,你赶紧回太医院去。”春水擦了擦眼睛,转头撑开雨伞,转头再一次叮嘱,“记住,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春水冲进了雨里。细雨绵绵,凉透了人的心骨。 *** 西宫里,舒慈从早起便没有精神,歪在榻上撑着额头,一脸疲倦的模样。 “娘娘,要不要上床上躺会儿?”紫婵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声问道。 舒慈睁开眼,眼底有些许血丝:“不了,眼看着就要天黑了,现在睡了晚上再睡不着。” “您今天一天精神都不太好,是不是昨晚睡得不香?”紫婵绕到了舒慈的一侧,伸手帮她按摩太阳穴,让她可以好受一些。 舒慈“嗯”了一声,低迷不振。 自从骆显确定要御驾亲征以后,她便整日整日地做着噩梦。要么就是他被敌军围困出不来,要么就是他在凛冽的风雪中孤立无援,怎么都走不出草原……这梦里都是些不好的预兆,她只要一醒来便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这样的心态自然不敢让骆显知道,一方面白白地让他担心,另一方面是大军都还未开拔便做着如此的梦,怎么都算不上是吉兆。 对他的担心再加上睡眠不好,折磨得她无精打采,甚至觉得肚子都在隐隐地作 痛。 “娘娘放心,奴婢听说皇上出兵从无败绩,这次也肯定能得胜而归。”紫婵了解她,自然知道她此时的心结在哪里。 “这世间没有常胜将军,本宫虽不能对他缺乏信心,但更不能盲信。”舒慈闭着眼说道。 紫婵抿唇,知道如今说再多都无济于事,除非是等大胜的消息传来的那天,否则她们始终将会提心吊胆地过着每一天。 这时,紫鹃端着炖好的血燕进来,她将托盘放在舒慈面前的小几上,揭开小盅,一股香气扑进了鼻子里。 盛好一碗,她捧给舒慈:“娘娘,趁热用了吧。” 舒慈嘴唇带着苍白,看了一眼小碗,虽没有胃口但还是接过了碗勺。 “现在离晚膳还有一会儿,您先用一碗垫垫肚子。”紫鹃道。 舒慈端着碗,搅了搅,舀了一勺起来,正欲吃进嘴里,突然,肚子一抽,整碗血燕都洒在了她的衣裙上。 “啊——”紫鹃轻呼一声,来不及用手绢直接上手去拂开这些汤水,生怕舒慈被烫到了。 紫婵赶紧拿来巾子过来,扶着舒慈站起来,连声问道:“娘娘您烫着了没有?奴婢搀您去换套衣裳吧!” 舒慈轻蹙眉头:“先别管这个了,赶紧去传徐季过来。” “娘娘?”紫婵大惊,仰头看她。 “快去。”舒慈的手搭在肚子上,一脸痛苦之色。 紫婵见状,赶紧让紫鹃把舒慈扶到床上去,她转头跑出去找太医。 西宫里的宫人们见紫婵面带惊慌之色,知道可能是舒慈出了问题,一个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在西宫外面洒扫的太监见到紫婵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心里有数了,趁着四下无人注意,他赶紧提着扫把往延禧宫跑去。 春水靠着延禧宫的墙脚,浑身发冷,一直在打摆子。 “贵太妃娘娘福大命大,不会有事儿的……” “不会的,她那么聪明,应该无事,毕竟大风大浪都过去了……” 她嘴里念念有词,脸色煞白,嘴唇像是才接触了冰面一样,白得发青。 “春水姐姐!” 听到有人在喊她,她腿脚一软,差点儿瘫在了地上。 “春水姐姐?” “……我在这里。” 春水扶着墙跟儿站了起来,手指尖 儿都是麻木的,她木木地问:“如何了?” “请太医去了,估计是不好了。”洒扫地太监压低了声音,语气中也有几分不自觉地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春水呆滞地看向对面的红色墙面,眼珠子一动不动。 “姐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话音刚落,她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徐季拎着箱子跟着紫婵的后面,即使他已经健步如飞了,紫婵却还是恨不得让两个太监把他架起来走。 “紫婵姑娘别急,这妇人生孩子没有这么快的。”徐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紫婵皱眉:“娘娘已经很不好受了,徐太医您就受受累,跑几步吧!” “不是我怠慢……实在是、实在是体力跟不上啊!”徐季喘着粗气,初冬的雨天,他跑出了一身的汗水。 紫婵也顾不上男女大妨了,伸手就拉他一把:“您跟我走,别说话了!” 徐季没想到她力气如此之大,冷不丁地被拉一把,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在泥水里。 “紫婵姑娘……慢、慢……” 好不容易徐季被请到了西宫,一入宫殿,浑身软得跟面条一样,从太医院到西宫的这段路程,他一步不歇地跑了过来,最后几十步完全是被紫婵给提了过来。 “娘娘如何了?”紫婵同样是跑着回来,气息却丝毫未乱,一进宫殿门就急着问舒慈的情况。 “正躺在床上等徐太医呢。”紫鹃走过来,看到门槛出瘫软地徐季,眼睛一亮,“徐太医来了,快请!” 说完,她和紫婵一人扯了徐季的一条胳膊,架着她往里面走去。可怜徐季快半百的人了,这跑了一路不说,还被两个丫头给拎了起来,直接甩到了舒慈的面前。 “徐太医。”舒慈睁开眼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徐季喘匀了气,伸出手:“顾不上说了,请娘娘先把手伸出来微臣把把脉搏。” 舒慈把手伸给他,徐季闭着眼认真摸了起来。 此时,殿门口刮过一阵旋风,是刚从京郊大营回来的骆显。 还未到宫城门口龙三便传来了舒慈要生了的信儿,骆显还没听完就直接夺了纪峒的快马先行一步,直接打马入宫,这一举动差点儿被守宫门口的侍卫当作闯宫的人给拦下来。 “如何了?” 他健步冲进了寝殿里,衣袍都带上了泥水印子也不自知,他站在徐季的身后,既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徐季收回手,道:“胎儿已经落入骨盆,便是今天了。” 骆显先是大喜,扔掉了马鞭便想上来,突然顿住了脚步,他看到舒慈青白的神色,担忧之色浮上脸庞:“……疼吗?” 舒慈看他一副比她还不镇定的模样,摇了摇头:“还好。” 徐季道:“既然还好,那便请娘娘起身下床,在这屋子里走上几圈吧。” “为何要走动起来?”骆显皱眉。 徐季微微一笑:“皇子殿下是慢性子,估计要有好一会儿才能出来。娘娘若是走动几圈,便是给了他一个外力,帮他一把,这样殿下也能尽早出来。” 舒慈撑起手肘,紫鹃准备扶她起身,却迅速地被一旁的骆显挤占了位置。 “小心。”他慢慢地搀起她,动作包含着一百个温柔。 舒慈披着外衣起来,骆显扶着她在屋子里走圈。 “如何了?”走了两圈后,他问道。 “有点儿酸,还有点儿痛。”舒慈道。 骆显侧头看一边墙角立着的徐季,后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继续走。 五圈……十圈……十五圈…… 舒慈走得腿酸,她坐在椅子上歇气,紫婵紫鹃为她擦汗端水。 “还有多久?”骆显问徐季。 徐季说:“男女有别,微臣不好碰娘娘的身子,请皇上让产婆进来吧。” 李江请了产婆进来,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挽着简单的发髻,穿得干干净净。进了屋先给骆显和舒慈磕了头,然后恭恭敬敬地请舒慈躺回床上,将床前的帷帐放了下来。 “娘娘,宫道开了,但还是太小,皇子恐怕很难出来。”产婆检查了一番,这样说道。 舒慈额头沁出了汗水,咬着唇:“扶本宫起来。” 产婆和紫婵一人一边将她扶起来,她撑着后腰,继续在屋子里绕圈。 从晚膳前一个时辰,到更漏滴到了二更天,舒慈不知道在这屋子里绕了多少圈,擦汗的帕子更是不知道浸湿了多少条。骆显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向徐季的目光也越来越凌厉。 徐季:“……” 产婆又扶着舒慈进屋查看,一会儿便出来,道:“ 可以准备起来了。” 骆显还不明其意,徐季倒是先高兴了起来:“甚好甚好!” “怎么了?” “恭喜皇上,皇子要出生了!”徐季欢喜极了,简直比自家夫人生孩子都还要激动,没办法啊,估计再磨蹭两个时辰,他就要被推到菜市口去了。 骆显先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还没有完全放下,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其痛苦的叫声。 “啊——” 徐季条件反射性的腿软,再看一眼眼前的男人,果然,又垮下了脸。 “不能去不能去!”徐季看他有要进去的意思,赶紧拖着老骨头挡在了骆显的面前。 “朕不信产房不吉利那一套鬼话,你赶紧让开。”骆显寒着脸看他,大有他若不让便一脚踹开的意思。 徐季冒着被踹飞的危险进言:“微臣知道皇上对娘娘的心意,只是这时进去对娘娘反而无益。她正在要紧的关头,您进去就是让她分心,她若是注意力不专一,很容易出现危险啊!” 徐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妇人生产尤为危险,您不在娘娘还能扛住,您要是进去了……” 骆显收回了腿,半晌,他转身朝殿外走去。 “这是……”徐季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 老人常说,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绕了一圈。这话果真不假,此时的舒慈便感觉到自己肉身已经和魂魄分离了,那个躺在床上青筋暴起的女人和悬在空中的女人都是她,但都不像她。 她大脑轰鸣一片,整个思绪都是混乱的,眼前似乎还出现了重影。她知道,这是用力过度的征兆。 “娘娘!娘娘!” 紫婵的声音,舒慈低头看她,她一脸惊慌地看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 “紫婵……”她轻声喊道。 “娘娘,奴婢在!”紫婵回应道。 周围的一切声音又回来了,她耳中被灌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产婆的鼓劲儿声,有紫婵的呼喊声,还有端着盆子进进出出的紫鹃的脚步声。 “皇上呢?”她满头大汗,倒在枕头上。 “皇上在外面等着您和小殿下呢,您再加把劲儿,殿下马上就出来了。”紫婵说道。 舒慈摇头,她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挤压了一遍,她说:“我不行了……” “娘娘,您别这样说……” 紫婵带着哭腔喊道,“您行的,您一直都很厉害啊!” 舒慈瘫在床上,整个人像是被布袋子装了起来,空气稀薄,肺部难受至极,她使不上劲儿,喘不匀气,她觉得整个人都已经和这个世界剥离了开来。 “喊他进来……”她闭上眼,双手拽进了被面。 产婆赶紧道:“娘娘,您可不能放弃啊!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啊!” 她浑身像是从热锅里拎出来的一样,身体的每一节骨头都痛得发麻。 紫婵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往外跑去。 舒慈闭上眼,感觉自己升入了半空。 一片混沌,她思考不来了。 突然,她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有人在她身旁喊她。 “歆儿,你睁开眼看看,是朕呐!” “歆儿……” 她眼皮沉重,却努力掀开了一条缝隙看他。 “不要放弃,朕知道你很疼很痛苦,但坚持过去就好了。”他伸手将她半抱了起来,“你想想朕,想想咱们的孩子,你不要放弃,朕不准你放弃!” 她仰头枕在他的臂弯,嘴唇轻启:“我好累,又累又痛……” “朕知道,朕都知道!”他抱紧了她,“你听我的,使劲儿,使劲儿就好!” 她摇头,整个人都恍惚了。 “别睡别睡。”他的声线里出现一丝颤抖,语气里的惊慌是在场的任何人都忽视不了的,“你不能闭上眼,你睁开眼!快看啊,咱们的孩子马上出来了,你再使点儿劲!” 她摇头,脑袋歪在他的臂弯里,气息渐渐沉重。 “我不行了……”她眼角滑出了眼泪。 “你怎么不行!”他大声吼道,额头的青筋都蹦了出来,“你给朕撑住!” 说完,他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左脸上。 “啪——” 这一下,力道之大,声音之清晰,让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舒慈的脸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她整个人一个激灵,浑身都颤动了一下。 “生!”他瞪圆了眼睛,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凶神恶煞,仿佛眼前不是他心爱的女人在为他生孩子,而是他几世的仇人一样! 也许是这一巴掌的力量太大了,飘在空中的那个舒慈和床上的女人终于合二为一,她 尖叫一声,身下的痛感将她淹没。 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一个狼狈的身影出现在西宫的门口。 “谁?”守门的太监喊道。 噗通,身影跪在雨水打湿地地面上。 “罪人春水,特来向贵太妃娘娘请罪。” 一刀闪电划过了空中,整个半空都亮了一瞬,像是突然降临的白光。 “轰——” 远处雷声响起,席卷着风雨而来。 “哇——” 几乎同时,西宫的主殿里响起了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在这个雷电交加的夜里,一个小生命哭着来到了这世上。 从此,这个小人儿的欢喜与忧愁将和这个世间密不可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呜呜……娘亲,我的脑袋都被挤扁了~ 骆显:混蛋!你娘都快要被你害死了! 太子:差点儿害了娘亲的根本不是我,是你! 骆显:不生了,再也不生了,讨债鬼! 太子:哼~ 第74章 产后 晨光熹微,西宫的天一片晴朗,昨日的狼藉已经被宫人们收拾得无影无踪,只有那枝头凋谢的玉兰花楚楚可怜。 寝殿里,帷帐中,红色的锦被下,一大一小相互靠着。 一双黑色底纹的靴子在靠近,他撩起帷帐,弯腰看向床上的两人。 “呜呜呜——”那个被裹成一团的小人儿率先醒来,他艰难地动了动脑袋,嘴巴蠕动了一下,似乎是饿了。 旁边的人辛苦了一夜此时睡得正好,旁边小子的动静完全惊扰不到她。 骆显按照昨日产婆所教的,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了起来。小婴儿全身像是没有关节似的,在他掌心里软成一团,他不敢用力,唯恐自己会伤到他。 乳娘是个二十出头的妇人,眉眼干净,动作利落,见他把孩子抱了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轻点儿,别伤到他。”骆显低声说道。 乳娘颔首:“奴婢会小心的。” 骆显看着她抱着孩子离开,心里有些空空的,像是亲自把自己的孩子交到了别人的手上。 原地驻足了片刻,他转头朝大床走去。床上的人依旧睡得安稳,她翻了个身,露出半边带着手指印的脸蛋儿。 骆显嘴角一勾,低头吻在她的半张脸上,仿佛要把那脸上的伤痕给一一吻去。 “你做什么呢?” 她醒了,睁眼便觉得有人在舔自己的脸,湿漉漉的。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嘴唇立刻从她的脸颊转移到了她的唇上,她冷不丁地,她想要开口说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发什么疯……” 他的舌头像是带着火星一样,每每他扫过之处,她只觉得一片热辣滚烫。 渐渐地,她倒在了他的怀里,他以半抱的姿态拥吻她,像是要永无止境的吻下去。 激情四射,两人都迷失在了彼此的温柔里。 “皇上……” 帷帐外,奶娘的声音响起,她抱着孩子站在外面,止步不前。 骆显的稍稍退开,用手背擦去她嘴角的银丝,凑上去嘬了两口她的脸蛋儿,道:“朕把儿子抱给你看。” 说完,他像是急着炫耀自己玩具的孩童,大步走了出去。 舒慈半撑在床上,一张莹白的脸蛋儿被他吻出了几分红晕,歪着倚靠在枕头上,明艳照人, 哪里像是刚刚生产后的妇人,明明是洞房花烛之夜的新娘子,那一双眼睛,尤其的光彩夺目。 骆显抱着孩子回来,他坐在床边,伸手将锦被的两侧拨动一下,露出里面的一张胖嘟嘟的脸蛋儿。 “你看,这是朕的儿子。”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像是在炫耀一般。 舒慈靠在枕头上,嘴角轻轻一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爷俩。 “看到了吗,这嘴巴和鼻子像你,眼睛应该是像朕。你看到他的手指没有?纤细修长,以后一定能长得高高的。”他满心欢喜的向她介绍,着重突出了孩子继承了他哪些优点,“他的脸型跟朕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亲儿子。” 说着,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儿子的大脑门。 舒慈挑眉,在她的印象中,她似乎还没有看到这么欢喜雀跃的他。 “行了,别得瑟了。”她开口说道,“孩子已经生出来了,这次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走了吧。” 正在欢喜劲头上的男人仿佛被泼了一瓢冷水,目光顿时露出了几分不悦。 “来,给娘亲抱抱。”打击完孩子的爹,舒慈终于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意,她伸手接过孩子,一眼便看到了他亮蹭蹭地脑门儿,笑着用手指戳了两下。 “你别弄疼了他。”骆显在旁边说道。 舒慈扬眉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骆显胸口闷:“朕今日无事。” “哦。”舒慈点了点头,低头认真地观察起自己的孩子来。 这是个不省心的孩子,他的到来全盘打乱了他娘亲的计划,而且在出生的时候又因为他的大脑门害她亲受苦不浅,差点儿就生不下来了。 但是她依然欢喜他的到来,像是干涸的稻田欢喜一场久期不至的春雨。 “谢谢你平安地到来。”她低头,嘴唇碰上他的鼻尖。 襁褓里的孩子眯了眯眼,像是在享受一般。 “你看他……”舒慈笑着抬头,一仰头,鼻尖被眼前的男人给轻薄了一下。 “谢谢你回到朕的身边。”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带着几分缱绻爱意。 她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回视她,像一汪泉水仰头看着高高的太阳。 “放心,我没有记恨那一巴掌。”她喉咙一动,说道。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蛋儿,温柔无限:“你多心了,朕并不感到歉 意。” 如果能重来,那个时候他仍旧会选择一巴掌打醒她。 “朕可以接受他……”骆显低头,目光对上了那一双黑幽幽的眸子,纯真又清澈。他原本想说“朕可以接受他的离开,但绝不能接受你就这样离朕而去……”。 但那双又黑又亮的眸子看着他,他心里软成了一团棉花,他又如何能接受他的离开呢? 他伸手将母子俩拥入怀中,闭上眼:“你们两个,朕一个都不能失去。” 她是心脏,他则是心脏里的一部分。 舒慈轻抿嘴唇,将怀里的宝贝抱得更紧。 一家三口的温馨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太后闻讯而至。 “哀家的孙儿呢?”一进舒慈的寝宫,太后便急切地四处张望。 紫婵请安:“皇上和娘娘都在寝殿里呢。” “哀家没有问他俩,哀家的孙儿呢?” 紫婵:“……” “母后。”骆显走了出来,上前道,“您怎么来了?” 太后气愤:“昨晚这么大的事儿这么也没人来报于哀家知晓?你还好意思问哀家怎么来了?” “太晚了,估摸着您都睡了,也不必惊扰了您。” “废话少说,哀家的孙儿在哪里?” 骆显无奈,带着她往里面走去,说:“舒慈才生了孩子,您别闹太大的动静。” 太后瞥了他一眼,不悦:“你这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此时正走过了寝殿后面的屏风,舒慈闻声,抱着孩子抬头:“臣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看去,一眼就相中了她怀里的红色襁褓。 太后小心翼翼地上前,坐在床边,伸手拨动锦被:“这便是哀家的孙儿?” 舒慈把孩子的脸蛋儿露了出来,朝向太后那一面,低头戳了戳他的脸蛋儿,道:“祖母来了,你还不快睁眼看看?” 太后一喜,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泪光,她伸手道:“来祖母抱抱,好孩子。” 沉甸甸的份量抱在怀里,太后忍不住连声赞好,泪眼婆娑,似乎比舒慈这个做母亲的都还要高兴。 “太后娘娘……”舒慈忍不住轻声喊道。 “还这般称呼哀家?”太后抬头看她,目光灼灼。 舒慈一愣,当即以为是哪里惹到这位大佛了。 太后心里高兴,抱着秤砣一样的孙子,看着一边守着舒慈寸步不离的儿子,叹道:“你难不成还想这般躲在人后?” 舒慈的目光移到了孩子身上,沉默不语。 “罢了,你现在在做月子,其余的事就让皇上去操心吧。”思及一夜之间流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太后不想让她劳心,只得瞥了一眼皇上,示意这些事他们母子之后再谈。 瞧过了孙子,太后也放心的走了,走之前还给舒慈留下了一串佛珠,说是给她戴着玩儿。 “这不是太后之前一直戴在腕上的那串?”舒慈举着佛珠,对着骆显说道。 骆显点头:“母后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其实很喜欢你。” 舒慈挑眉:“我只要你喜欢我就够了。” 骆显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朕喜欢你,喜欢得就算是为你死去也不可惜。” 舒慈身躯一颤,像是突然冷了一瞬间。 “怎么了?冷?”他把被子裹在她的身上,还记得月子里不能沾风。 她侧头看他,十分郑重:“我更希望你为了我好好活着。” “当然,朕为了你们母子也一定得活着。”他轻笑着,低头吻上她的脖颈。 舒慈心里却像是坠了千斤似的,虽然早晨的话是在气他,但也是他们不得不面临的情况。后天,大军便出发了。 “输了没关系,平安回来就行。”她捏住他的手,微微用力。 他挑起嘴角:“放心,朕会平安回来,也一定会赢。” 男人的雄心,有时候是女人是理解不了的。 她看着他的下颌,坚毅的线条撞进了她的眼里,她神色恍惚,像是与他相识了很久很久。 晚上,紫婵她们要另外给骆显铺床,却被他拦下了。 “你……”舒慈无语地看着他,“这里不干净,你还是另外找地儿睡去吧,榻上如何?” “朕不嫌你脏。”他洗漱完毕,坐在床边。 舒慈:“……” “你才脏,自己睡榻去!”舒慈暴起,扔了一床被子给他。 骆显被她砸中,笑着起身:“母老虎。” 舒慈瞪眼,骆显告饶:“行行行,朕脏,朕睡榻上去。” 舒慈瞥了他一眼,躺下身去。 殿里的烛火暗了一层,宫女们都退了出 去,殿内除了一个鼓着肚皮睡觉的小伙子,就是隔着一道屏风分床而睡的父母了。 夜色深重,两人都有些无眠。 “皇上。” “皇上?” 舒慈微微抬高了声音:“骆显?” “听不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回答。 舒慈:“……”听不到你还回答? “你肯定没睡,陪我聊聊吧。”她双手拿出被窝,搭在被面上,觉得有些燥热。 无人回应。 舒慈撇嘴,深吸了一口气:“你睡过来吧。” 一道翻身而起的声音,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了过来,捞起被子,钻进了被窝。 他抱着舒慈的腰,双臂收紧:“聊什么?” “你是不是就等着我喊你过来?”舒慈戳他的胳膊。 “唔。” “你好阴险。”她嫌弃地说。 骆显:“那你别上当。” 她微微撅嘴,反身窝进了他的怀里:“可我就喜欢聪明的男人。” 他胸膛微微震动,像是在笑话她。 “真的……我从小就仰慕聪明的男人,有段时间甚至还对家里的西席……”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她囫囵了下面的话。 他伸手掐上了她腰间的软肉,声音飘忽得像是从山谷里传来的一样:“你爱慕自己的先生?” “……” “别装睡,朕都听到了。” 舒慈埋头在他的怀里,咕哝:“少女情怀总是没由头的就来……况且那时候接触的男子有限啊……” 深宅大院里,除了自家的父亲和兄弟,能接触到的外男除了小厮便是家里先生了。 先生博学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若是稍稍风度翩翩一些,那不就是话本里总是吸引女鬼和妖精的才华横溢的书生吗? 自觉没脸,她赶紧抱紧了男人:“那时候太小,都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只会胡思乱想……” “现在呢?”他不悦的问道。 沉默半响,她道:“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喜欢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仰头看他,她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柔情。 “算你识相。”他围拢手臂,将她困在了怀里。 “以后再三心二意看朕不拿鞭子去。” “你要抽谁?” 她伸手拧上他的大腿。 “谁薄情寡义朝三暮四就抽谁。”他咬牙说道。 她闷笑一声,一口咬在他的肩上:“好!”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你爱慕自己的先生? 舒慈:对啊。 骆显暴怒! 舒慈:我先生难道不是你?有错吗? 咻——怒火值降为零。 骆显:老婆,饿了吧?要不要下面给你吃? 舒慈:…… 第75章 立太子 此时正是四更天,连绵的宫殿像是一只蛰伏的巨兽,安静地窝在夜空下。 骆显坐在床边,侧头看着床上的人。 “要去上早朝了?”舒慈嘶哑着声音问道。 “嗯。” 昨晚睡得迟,她现在仍是睡意绵绵的样子,翻了个身,道:“那你去吧。” 说完,她又陷入了梦乡。 骆显轻笑一声,站起来往外走去。 “皇上。”守夜的奶娘见到他站在自己跟前,一个激灵,赶紧起身问安。 骆显伸手,把小床上的孩子给抱了起来,他问:“喂过奶了吗?” “还没有。”奶娘摇头。 骆显说:“把他的披风拿来。” 奶娘拿来了披风,骆显把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孩子裹好后,披风一罩,他抱着孩子往外走去,道:“你也跟上。” 奶娘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么早他把孩子抱那里去,听到他说“跟上”,赶紧上前。 舒慈这一觉睡得很足,晨光都已经照到了殿内,她才伸着懒腰坐了起来。 “紫婵。” “奴婢在。” 外面侯着的人鱼贯而入,捧脸盆的,端痰盂的,收拾床铺的……有条不紊地伺候舒慈洗漱。 “娘娘,昨晚睡得可好?”紫婵扶着舒慈起身,笑着问道。 “挺好的,宝宝呢,醒了吗?”舒慈笑着说。 紫婵顿了一下,帮她穿好衣裳:“醒了,这个时候在吃奶。” “让奶娘喂完奶了抱进来吧。”舒慈坐在梳妆台面前。 “娘娘……”紫婵迟疑。 舒慈从镜面里看着她:“怎么了?” “殿下……被皇上抱到前面去了。” 舒慈脸色一变:“前面?哪里?” “朝上。”紫婵嘴角抽动了两下,“您有所不知,现在满宫都知道皇上得了皇子,过不了一早上,整个京城都会传遍了。” “他……”舒慈转头看紫婵,“做什么了?” “皇上在朝上封了殿下为太子,说待大军得胜归来便举行册封典礼。” 舒慈脸部的肌肉动了两下,不知道是喜是忧,是愁是怒。 “娘娘?”紫婵试探性地喊道。 “罢了,早迟而已,随他去吧。”舒慈显得很淡定。 虽然她很平静,但不意味着所有人得知这个消息都很平静。 首先是前朝的大臣们,看着皇上抱着一个孩子上朝,颇为不解,正欲进言,就被皇上这扔来的消息打得头昏脑胀,一时满朝哗然。再说后宫,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东西十六宫,就算是之前有流言蜚语传出贵太妃娘娘生了一个莫名的孩子,但也不知道那就是皇上的种啊。 而唯一比舒慈更为平静的,便是太后了。 此时太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她坐在寿康宫的主殿里,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纪芙,你可知罪?”太后冷着脸问道。 “臣妾不知,请太后娘娘明示。”纪贵妃微微一拜,神色自若。 “罢了,想着你是贵妃,所以给你留点儿颜面。既然你自己都不要,那哀家也就不客气了。”太后轻笑一声,“来人,带上来。” 被关了两天的春水被推上殿,她面如枯槁,眉目间带着一股慨然赴死的决绝。 “春水,将你那天说的话再重述一遍给贵妃听。”太后脸色严肃。 “是,奴婢遵旨。”春水跪在殿中,磕下头,道,“那日奴婢的主子得知贵太妃娘娘怀孕了,且怀的是皇上的孩子,震怒异常……” 春水将所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和那天自招的内容严丝合缝,并无错漏。 纪贵妃站在一边,下巴微微上抬,似乎早已知晓会有这么一天。 “奴婢知道,背主是死,毒害皇子也是死,奴婢这条贱命是必死无疑了。”春水说完,“可奴婢不想害人,奴婢虽然从小被卖入纪府,命如草芥,但奴婢行得正坐得端,从没有害过任何人……” 说到此处,她哽咽了一下,道:“这一辈子是奴婢命不好,只愿多积德,来世再投个好胎罢。” 太后看向纪贵妃,说:“怎么样?” 纪贵妃轻轻一笑,带着讽刺:“这等背主求荣的人说的话,娘娘也肯信?” 春水低头掩面,心中难过。 “巧了,哀家这里还有点儿证据。”太后眉梢一动,微微抬手,徐嬷嬷端上来了一碗粥。 “血燕,这是极好的补品。贵妃要不要来点儿?” 贵妃眼神微动:“娘娘这是何意?” “这里面放了点儿东西,贵妃尝 尝?”徐嬷嬷上前几步,端到了纪贵妃的面前。 纪贵妃微微退后一步:“嬷嬷好意臣妾心领了,臣妾暂时不需要。” “贵妃不知么?这里面放了一味特殊的药材,常人吃了会昏迷不醒,孕妇吃了会血崩而亡。”徐嬷嬷轻笑,“就这么一小撮,便可轻易取了贵太妃娘娘的性命,您竟不知?” “这等旁门左道,本宫怎会知道?”纪贵妃嗤笑了一声,撇开眼。 “来人。”太后扬声喊道。 两边的走出来两个健硕的嬷嬷,她们满脸横肉,身躯高大,太后道:“你们两个,去请贵妃用了这碗汤。” “是,娘娘。”嬷嬷们应声,上前几步,跨到了纪贵妃的面前。 “你们要做什么?”纪贵妃皱眉,脚步一退。 “得罪了。” 两位嬷嬷淡淡一笑,然后迅速上前,一人缠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动弹,一人端着碗往她嘴里灌。 “啊——” 两位嬷嬷的力气极大,纪贵妃挣脱不得,仰着头被灌了一嘴的热汤,满嘴都起了泡。 “做错事,便要付出代价。”太后微微一笑,眼睛里确实一片阴冷,“敢害哀家的孙儿,管你是谁,哀家都不会放过!” 台阶下,春水心如死灰,埋头跪在地上。 “春水。”太后喊道。 “……奴婢在。” “你暗害贵太妃是真,虽认罪自首,但功过不能相抵。”太后平静的说道,“哀家念你本性不错,便留你一个全尸。如你所愿,下辈子去投个好胎吧。” “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春水满心凄苦,起身看着上座的女人,伏身一拜。 两侧的太监上前,待她磕完头后,便将她拖了下去。 “太后娘娘,紫婵姑娘在外面求见。”此时,外间的一个小宫女上前,福身一拜。 “贵太妃有事?”太后挑眉,“罢了,传她进来说话。” 紫婵站在门口,见太监们拖着春水出来,她上前一步,道:“可否等一下?” 俩太监面面相觑,紫婵笑道:“劳驾,我这一趟来就是为了她,她若是这般死了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这……” “紫婵姑姑,里面请。”通报的宫女出来了,请紫婵进殿。 紫婵转头说:“方便的话, 请二位让她跟我一起进去吧。” 太后坐在上坐,看着纪贵妃晕过去了,挥挥手:“带回去关着,没有哀家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纪贵妃虽然衣着华贵,但此时却和春水的待遇差不多,两位嬷嬷依旧像拖布袋一样把她拖了出去。 紫婵带着春水一起进来,盈盈叩首:“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身,你主子让你来的?”太后问道。 “是。”紫婵微微一笑,道,“主子知道太后娘娘要发落春水,特地让奴婢来求个情,饶她一条性命。” “哦?她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肠了,别人害了她她都不计较?”太后轻哼了一声,显然是讽刺。 春水身躯一颤,似乎是不敢置信,她悄悄朝紫婵看去。 紫婵笑容不改,道:“娘娘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她无事,这便已经是大幸了。” “她无事是哀家的孙儿福泽深厚!”太后黑着脸,看起来不想轻易放过春水。 紫婵说:“若是奴婢说服不了太后,那是奴婢口拙。只是奴婢的主子现在不方便出门,不然她一定会亲自来一趟的。” “让她好好待着,这些事都不用她操心。” “太后娘娘,念在奴婢主子的这份儿善心上,太后娘娘就绕春水一命吧。”紫婵提起裙子下跪,“殿下和娘娘能平安,便是素日里积攒了福气,娘娘说殿下能健健康康地便是她最大的心愿了,为了殿下,她也愿意多积福,少造杀孽。” 太后没有立即反驳,她知道,那天之所以舒慈没有中了纪贵妃的计,便是孩子踹了她一脚,让她手里的那碗粥全洒在了裙子上。这样看来,若不是积了德,攒了福分,哪里有这样好的运气? 想到自己刚刚出生的孙儿,白嘟嘟胖乎乎的,太后心里就软得不行。 再看春水,想到她主动自首,本性良善,太后的那股气就更生不起来了。 “好罢,就当为了太子积福,哀家便绕她一命。”太后松口。 紫婵一笑:“太后娘娘英明。” 春水逃过一劫,心中复杂,她先是对着一边的紫婵磕了头,而后又转身拜向太后。 “死罪可免,但你背主卖主乃是大忌,不能再待在宫里了,这便出宫去罢。”太后说道。 “春水,谢太后隆恩……”春水额头触地,泪眼模糊。 任务完成了,紫婵正待告退,太后却叫住了她。 “你回去转告你家主子,储君已立,让她以后就安下心来,皇上会给她名分的。” 紫婵颔首:“是,奴婢记住了。” 春水被逐出宫,纪贵妃被太后禁足,仍旧昏迷不醒。 紫婵回西宫回话,舒慈见她进来,第一句便问:“人救下来了?” “照着娘娘吩咐说的,丝毫不差。”紫婵笑着上前,将暖手炉捧给了舒慈,“娘娘,您还是回床上歇着吧,别凉到了。” “整日躺着都快生锈了,起来走走倒好。”舒慈端着暖手炉说道。 紫婵说:“太后娘娘还让奴婢转告您,储君已定,让娘娘安心坐月子,皇上会给您名分的。” 舒慈挑眉,不屑:“她莫不是以为本宫这辈子就盯着那个位置?” “太后娘娘是好意,您别弄拧了意思。” “本宫知道。” “奴婢看着,您和太后娘娘像是在较劲一样。”紫婵笑道。 明明都是在为对方着想,说来的话却像是钉子一样,硬邦邦的,让人难以接受。 舒慈抿唇,瞥了她一眼:“长本事了?” “奴婢知错了。”紫婵收敛了笑意,垂头。 “去看看皇上怎么还不来,这个时辰也该下朝了。”舒慈皱眉说道。 “前面且吵着呢,皇上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紫婵说,“奴婢刚刚出去转了一圈,听到大家都对前朝发生的事议论纷纷,顺便听了一耳朵,像是又吵得凶呢。” “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可不是自找罪受?”舒慈放下手炉,端起茶杯,动作优雅,丝毫不见担忧。 “娘娘,您说的是谁?” “还有谁?有个大傻子呗。”舒慈嘴角一勾,揭开茶盖。 此时的前朝,看着下面吵成一锅粥的文武百官,骆显神色淡然。 他低头看襁褓里的婴儿,发现他似乎十足清醒,像是侧着耳朵在认真听一样。 骆显嘴角一弯,低声:“你也喜欢看热闹?” 怀里的人眨了眨眼,似乎是在问:“还有谁喜欢?” “你母妃。”他轻笑一声,目光温柔得像是第一缕曦光。 婴儿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双眼像是黑玻璃球一样注视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爹,我饿了,可以走了吗? 骆显:再等等,一会儿可以看到有人撞柱子 太子:哦,那我再等两分钟。 第76章 出征 舒慈坐在宫里听着王喜的转述,笑得岔气。 王喜学着都察院的郑大人的语气,道:“皇室血统纯正,皇上要立太子,可喜可贺,可这皇子到底是哪位娘娘所生呢?” 舒慈笑着问:“他怎么回答的?” 王喜一拱手,道:“皇上答,是他心爱女子所生。” 都察院的郑大人又问:“那皇上在立太子之前是否要接这位女子进宫?” 骆显答:“她不求名分。” 又有阁臣问:“老臣听说皇子乃后宫某位贵人所生……” “太子的母亲是谁朕心里有数,恐各位爱卿难以接受,朕便不强求诸位了。” 君臣互相打着太极,臣子们想让皇上说出舒慈的名字,好当众反驳他。骆显又打着另一张算盘,立了太子,太子之母还会无名无份吗?到时候不用他主动开口,估计朝臣们都会求着他抬高太子生母的身价。 朝臣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唯恐皇上乱了皇室的血脉。 众人心里想的是:莫不是皇上想要儿子想疯了?随便抱了一个上殿? 接着又被自己说服:不会不会,别说皇上了,就是一般男人也不会随便抱别人的家孩子冒充自己的孩子吧?何况还要立太子? 骆显起身,居高临下:“朕明日便出征了,虽兵强马壮,但战场之事并无定数。一旦朕有所不测,众卿便辅佐太子登基,昌盛我南秦!” “皇上……”百官齐齐下跪。 不管文武百官如何质疑和反对,骆显的旨意已发,绝无再收回的道理。不然,这便是在削弱君威。 听到此处,舒慈脸上的笑意敛了下去。 “皇上驾到!” 舒慈抬头向外面看去,面带惊讶。 果然是嚣张,朝上才立了太子,这头进她的宫殿来就明目张胆了。 “奴婢奴才参见皇上。”太监宫女纷纷下跪。 骆显抱着红色的襁褓,大步跨了进来,哈哈大笑:“朕以为他会在朝上哭,谁知臣子们都吵起来了,他竟然还睡得香!” 舒慈起身迎了上去:“你自己抱回来的?” “嗯。”骆显低头,揭开小被子的一角,露出了一张红红的脸蛋儿。 “吃奶了吗?”舒慈问。 “吃了,众臣吵得厉害的时候朕让 奶娘抱下去喂的。” 舒慈接过这沉甸甸的一堆,低头笑:“他可真是能睡。” “胆子也大,朕听闻有些婴儿动不动就哭,但他好像完全不会。”骆显不遗余力的夸着自己儿子。 舒慈瞥了他一眼:“现在说还为时尚早,男孩子,总有让你头疼的时候。” “他要是顽皮,朕就把他送到上书房去,让先生打他板子。”骆显轻哼一声。 舒慈坐在榻上,把孩子平躺着放在上水面,道:“听说你给他起了名字?” “禹。” “哪个字?”舒慈侧头看他。 “尧舜禹的禹。”骆显微微勾起嘴角。 舒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这是司马昭之心。” 骆显低头揽住她的肩膀,眼神落在榻上的小人儿身上,他道:“他是朕全部的希望了。” “嗯?”舒慈疑惑。 “生产之事太为艰险,朕不想让你再受苦了。”他收敛下巴,低头吻她的肩膀,“咱们有禹儿一个就够了。” 舒慈轻笑一声,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笑道:“不苦,我愿意的。” “可朕舍不得。”他掰过她的头面向自己,一字一句的说道,“朕只有一个你,赌不起。”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和诚恳,纵然是她这般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得不软了下来。她想,如果此生遇见了这样一个视你如山如天的男子,还有何求?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平安回来。”她拍了拍他的脸颊。 “好。” 此去,刀光剑影,冰河铁马,家国天下均系于他一身。愿君珍重,得胜还朝之日,她必携子相迎。 *** 明亮的宫灯下,舒慈坐在榻上,膝盖处搭着一条毛毯,手上握着一个荷包,手指上下翻飞,动作看起来比之前熟练了许多。 “这是给朕绣的?”骆显看完儿子,走过来坐在她的身侧,笑着问道。 “嗯。”舒慈咬断线头,放下针,举起荷包认真看了看,皱眉,“好像太普通了?” “朕看着挺好的。”骆显道。 舒慈摇头,气馁:“看来我确实不是这块料。”说完,她便把荷包扔到的了一旁,似乎是嫌弃。 骆显赶紧捡了起来,不满:“朕的东西,你怎么敢随意处置?” 舒慈瞥他:“你用的东西就没有这么丑的吧?” “是比这个好看。”骆显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阵脚不细密,绣的竹叶也不太工整。 舒慈垮下脸,幽幽的看着他。 骆显低头,将荷包系在腰带上:“可没法子啊,这个才是独一无二的,再漂亮的荷包也比不上这个。” 舒慈抿笑,眼睛里闪烁着星光。 骆显暗笑了一声,伸手揽住她:“最后一晚上,咱们早点儿睡?” 舒慈抬手掸了掸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莞尔一笑:“皇上请。” “娘娘也请。”他轻笑,握着她的手起身。 两人携手往寝殿走去,宫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风一吹,两道身影摇晃在了一起。 *** 四更天的时候骆显就起了,床上的人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的下床洗漱。 不远处的摇篮里,小太子也睡得十分香甜,睫毛长长的,搭在他的脸上,简直跟舒慈睡着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 骆显收拾妥当,朝摇篮边走去,看着胖乎乎的小子,他伸手握了握他的胖手。终有一天,这只软绵绵的手会长成他这样的大手,带着粗粝的茧子,干燥厚实。到那一天,不知他和舒慈是何等的模样了。 “听你母妃的话,知道吗?”他弯腰,用额头碰他的额头,做下了属于男子汉之间的约定。 小太子呼呼大睡,丝毫没有察觉到离别的伤感。 骆显嘴角一弯,将他的手放入被窝,给他整理了一下被子。 大床上,舒慈的呼吸绵长,睡得跟儿子一样,双颊带着粉红。 骆显站在床头,弯腰吻她的额头:“宝贝,好梦。” 她哼唧了两下,摇头,似乎是不乐意他的吻惊扰她的梦。 即使再不舍,他也要走了。 殿门打开,又合上,他的身影消失,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大床上的人睁开眼,坐了起来。她愣愣地呆在那里,眼神放空。 掀开被子下床,她走到摇篮面前,弯腰将里面的小人儿抱了出来。小人儿被母亲转移到了大床上,依旧睡得呼呼的,丝毫不见要醒的意思。 舒慈躺在他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身子,道:“父皇出远门了,以后你就陪母妃睡吧。” 小太子:“呼呼呼……” 母子俩又睡了两个时辰才起,这个时候大军已经出了京城的地界。 “听说今日城外旌旗蔽天,皇上亲自上了点将台,将士们的呼喝声都传出了好几里地。” “我怎么没听到啊?” “咱们在宫里怎么听得到……” “二十五万大军……那得多大的阵仗啊,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这么多人呢。” “你说呢?宁远侯和皇上兵分两路,一路治内一路治外,估计啊,这安康王和北狄人蹦跶不了多久了。” “听说皇上用兵如神,当日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威名赫赫了……” 别说京城的老百姓了,就连宫里的人都议论纷纷,描述起今日点将台的风光,像是自己亲眼所见似的。 舒慈坐在窗边也听了一耳朵,紫婵进来,见她坐在窗户边赶紧抱着厚毯子上前来。 “娘娘,您还坐着月子呢,别老往窗户边儿去。”紫婵操心得像是老妈子,对着舒慈喋喋不休。 舒慈笑道:“你这还没老就这么唠叨了,老了可怎么办?” “老了奴婢也跟着娘娘,就像徐嬷嬷跟着太后那样儿。”紫婵笑着说。 舒慈撇嘴:“本宫可不要你。” “那奴婢就去伺候太子殿下,他肯定是要奴婢的。”紫婵说。 “你是如何得知?”舒慈起了兴趣。 紫婵道:“奴婢现在就多在殿下眼前晃悠,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他以后见着奴婢可不就亲了吗?” “啧,都是些聪明人啊。”舒慈感叹。 “那可不是,都是娘娘教出来的,能差到哪儿去啊?” 舒慈轻笑一声,环视了一圈殿内:“对了,乐畅呢,怎么今儿没见着她?” 紫婵愣了一下:“奴婢今日也没见到公主。” “肯定是上哪儿疯去了,让王喜把人给本宫找回来,这大冷天的,别冻傻了。”舒慈皱眉。 “是,奴婢这就去。” 还没等紫婵出了西宫的宫门,就见两个泥鳅似的人物并肩站在门口,一个比一个狼狈。 “我的天爷啊!”紫婵大呼,差点儿晕过去。 “你们这是……” 乐畅拉着善雅站在门口,两个人的袍子都脏得不行,头上的发髻都散落下来了,看着真跟两个小疯婆子似的。 “快进来,冷不冷?”紫婵问道。 乐畅打了个寒噤,道:“紫婵姑姑,你先给善雅换衣裳吧,她快冻死了。” 善雅的脸蛋儿都是黑一团白一团的,靴子滴着水,头上还有几根杂草迎风招展。她看着紫婵,嘴巴撅得高高的。 “奴婢看您也好不了哪儿去!”紫婵无奈,一手牵着一个,赶紧往内室里去。 把两位公主扔进浴桶里,找来了换洗的干净衣裳,紫婵指了两个丫环给她们洗洗,自己上前面回话去了。 “翻墙?”舒慈诧异的瞪眼。 紫婵叹气:“娘娘,不是翻墙,是钻狗洞。” 舒慈:“……” “善雅公主得知皇上要出征,想去送送皇上,结果一直被教养嬷嬷拦着。这不,听说大军今日就出发了,所以情急之下就钻了狗洞出去。” “见着了吗?” “没有,还没出宣武门就没拦下了。估计两人也觉得走不出去,这才相偕回来了。”紫婵哭笑不得。 舒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两人…… “按理说咱们公主不是不喜欢善雅公主吗?怎么这个时候倒义气了起来?”紫婵觉得匪夷所思。 “孩子的世界,哪有那么多仇恨。如果没人在旁边教,她们知道什么叫记仇?”舒慈若有所思。 正说着,两个泥猴收拾妥当,一起来给舒慈请安来了。 “给母妃请安。” “给贵太妃娘娘请安。” 两个一高一低的人儿并肩站着,一个英气勃勃,一个温婉雅致。那个英气十足的眼里倒是有惧意,那个看似温婉的实则却是头倔牛,眼神里都透着股倔劲儿。 “起来吧。”舒慈道。 “谢母妃。”乐畅蹭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谢娘娘。”善雅慢吞吞地起身。 舒慈招手:“善雅,你上前来。” 善雅抬头看舒慈,抿了抿唇,走上前来:“娘娘有何吩咐?” “你没见着你父皇?” “没……”善雅撇嘴。 “他两三个月就回来了,你好好在宫里读书,他回来的时候见着你有进步一定高兴。”舒慈温声说道。 善雅抿唇,一言不发。 乐畅上来,戳她的胳膊:“我母妃安慰你呢,你怎么 不说话啊。” 善雅甩了甩手,道:“谢贵太妃娘娘。” 乐畅气鼓鼓地吹了吹额前的碎发,似乎又被气到了。 舒慈又说:“现下你父皇走了,你待在乾清宫习惯吗?” “不知道。”善雅硬邦邦地回答。 乐畅在一旁轻哼出声,舒慈看向她:“你愣着干嘛,还不写字去?” “儿臣今日的字已经写完了。”乐畅撅嘴。 “那就再写一遍。” 乐畅眼珠子一转:“儿臣去看小弟弟去……” 说完,没等舒慈同意,她拎着裙子就跑了,生怕舒慈叫人把她逮回去写字。 善雅转头看乐畅飞奔出去的身影,眼底划过羡慕。 “善雅,你的教养嬷嬷为何不许你去送皇上呢?”舒慈问道。 “她说,父皇忙,让我别去添乱。”善雅垂首。 舒慈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比去年长高了,也懂事了,你父皇知道你如此惦记他,一定会高兴的。” “是吗?”善雅却是不相信,她说,“父皇贬了我母妃,我现在是一个废后的女儿,无足轻重,他还在乎我吗?”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舒慈收敛了温柔,目光一凛。 “嬷嬷。” 舒慈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她才四岁,就已经懂了什么叫厌弃和连坐,不得不让她难过。骆显当初把她带在身边就是希望掰正她的习性,让她明理懂事,可他这一走……眼前的孩子估计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你父皇走了,这乾清宫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主子了,本宫作主把你送到寿康宫去陪太后,你愿意吗?” 善雅抬头看她:“去皇祖母那儿?” “你可愿意?” 善雅低头,双手捏着裙子,似乎是拿不定主意。 “太后娘娘一向疼你们这些孙辈,她会对你很好的。”舒慈安抚她。 “可皇祖母更喜欢太子弟弟……”善雅嗫嚅道。 舒慈叹气,这丫头,心思也太重了。 “太子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承欢膝下,你如今知礼懂事了,替太子弟弟去给皇祖母尽孝,岂不是两全其美?” 善雅双手背在身后,两只手互相绞,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舒慈耐心的等她 回答,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她才缓缓点头,同意去太后娘娘那里去。 舒慈长舒了一口气,真不知道元氏以前是如何教她的。 送走了善雅,舒慈起身朝内室走去。 乐畅听到脚步声,立刻从摇篮旁边的小凳子起身,颠颠跑来:“母妃!” 舒慈伸手挡住她:“你最近长本事了啊。” 乐畅被她挡住无法靠近,不得不撅嘴抗议:“母妃~” “撒娇没用,你给我从实招来,怎么和善雅一块儿钻狗洞去了?” 乐畅翘起嘴巴,道:“儿臣觉得善雅很可怜啊……她的母亲被关在冷宫,不能出不能进,她也见不到。她虽然住在乾清宫,但也不是时时都能见到皇兄的,有时候还会被上书房里的人排挤……” “你听谁说的?” “望舒啊,他告诉儿臣的。” 舒慈撇嘴,这些小孩子,年纪不大传话挺快。 “儿臣思来想去,觉得善雅也不是那么可恨,就稍稍讨厌了一点儿嘛。后来儿臣觉得她挺可怜的,就去找她玩儿啊,玩儿着玩儿着……” “你就跟人家钻狗洞去了?”舒慈瞪眼。 乐畅不好意思的笑笑:“没办法了,她的奶嬷嬷看得紧,从正门出不去。” “谁出的主意?” “嗯……”乐畅的小脑袋越垂越低,不用说了,肯定是她。 “紫婵。”舒慈瞪了她一眼,喊道。 “是。” “去找人把狗洞堵上。” “不可啊!”乐畅抬头,着急,“那以后善雅就出不来了!” “她又不是被禁足了,怎么出不来?”舒慈看她。 “她的奶嬷嬷真的很凶,好几次都打善雅的手板了……”乐畅撇嘴,似乎是要哭。 舒慈伸手,乐畅一把扑入了她的怀里,她揪着舒慈的衣裙,道:“母妃,别堵狗洞,善雅真的好可怜……” “善雅会住到太后娘娘那里,在皇上回来之前由太后亲自教导她,你放心。” “那她还可以出来玩儿吗?” “为何不可?”舒慈轻抚她的脑袋,道,“只要读完书写完字,你也可以去寿康宫找她玩儿。” “可太后娘娘好凶哦。”乐畅抬头,撅嘴,“儿臣见了她就怕。” 小孩子的 直觉一向很准,谁是真心喜欢她,谁是逢场作戏,她们都能感觉出来。 舒慈挑眉:“那……母妃给你出一招?” 乐畅眼睛一亮,期待道:“好啊好啊!” 舒慈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告诉她。 “这样就可以了?”乐畅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满是小星星。 舒慈道:“你明天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乐畅点头,兴奋地握拳。 寿康宫,太后得知舒慈把善雅送到她这里来了,略微吃惊。 “这是为何?” 徐嬷嬷从送善雅来的紫鹃那里得知了前因后果,给太后做了一番解释。 “钻狗洞?”太后的眉毛拧了起来,显然是对这样的行为不赞同。 徐嬷嬷道:“贵太妃娘娘说善雅公主一个人留在乾清宫未免寂寞,以后住在太后宫里,乐畅公主也能时常来陪她玩耍。” 太后哼了一声:“她倒是会给哀家找麻烦。” “这不是恰恰证明了贵太妃娘娘是一个心性纯良的人?”徐嬷嬷淡淡的笑着,说的话却一语中的,戳中了太后的心坎儿。 一个心善的主母和一个小心眼儿的主母,对一个家族的影响可是太大了。舒慈有这样的胸怀,不计前尘,能为善雅考虑,正是说明了她是一个纯粹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坏心眼儿。 “她的品性,哀家是信得过的。纵然不信她,总归是信得过皇上的眼光。”太后轻叹。 “正是如此啊。”徐嬷嬷笑道,“皇上眼睛有多毒辣,您不是不知。他看中的人啊,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你这个老货,到底是哪头儿的?”太后瞥她。 徐嬷嬷笑言:“老奴如今还受着贵太妃娘娘的馈赠呢,自然是向着她了。” “哦?她送你什么了?”太后感兴趣了。 “有时候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几株市面上找不到的药材,但更多的时候是送吃食。她宫里的厨子不错,做的糕点适合老奴这样口淡的人吃。”徐嬷嬷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太后冷哼一声,瞥她:“正经婆婆都不见她孝敬,倒是孝敬起其她不相干的人来了。” “主子这是吃醋了?”徐嬷嬷轻笑。 “哀家什么没有啊?用不着她孝敬。”太后瞪眼,摆明了是心里不爽。 徐嬷嬷道:“这送礼啊得送到人心坎儿上,老奴稀罕这些身外之物,太后您自然是稀罕她给您生的孙子了!” 说到小孙子,太后嘴角隐隐上扬。这一天没见了,还真有点儿想那个胖乎乎的家伙。 第77章 风起 钟粹宫里,贤妃已经好几天起不来身了。天气渐冷,她旧疾复发,整间屋子都充斥着一股药草的味道。 秋兰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小心翼翼地捧到贤妃的床前,道:“娘娘,该起来喝药了。”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形如枯槁,嘴唇干裂得似乎是好久都没有沾过水了一样。她坐起身来,秋兰把药碗放下,帮她垫好了枕头,服侍她喝药。 “娘娘,奴婢去给你拿蜜饯。”见她喝完了,秋兰放下碗。 “不用,这些年都喝惯了,舌头也尝不出苦味儿来了。”贤妃道。 秋兰把手绢递给贤妃,她擦了擦嘴角,问:“本宫教你说的话,你都传给冷宫里的人了吗?” “奴婢照着您吩咐的说了,只是元氏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秋兰低声道。 “难道她不恨舒慈?”贤妃冷笑,“皇子是姓舒的生的,如今皇后的位置也要变成姓舒的了,本宫就不信她坐得住!” “可……元氏如今已经是废后,她又能给娘娘多大的助力呢?” “元氏废了不假,可元家人还在朝啊。”贤妃嘴角微微上扬,苍白羸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算计,让她整个人显得阴鸷可怕,她转头问,“纪贵妃那里呢?她怎么说的?” “纪贵妃恨她入骨,传出话来,一定让纪家人在朝堂上助娘娘一臂之力。” 贤妃轻笑:“助我?好吧,就算是助我吧。” 秋兰抬头看她,问:“娘娘,奴婢有一事不解。娘娘为何如此憎恨贵太妃?” 皇后、纪贵妃或许还有珍嫔,她们的落马都跟舒慈有着不可割裂的关系。但贤妃……两人连照面都很少打,何来得罪一说? 贤妃一眼瞥过去,眼神淡淡的:“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秋兰颔首,后颈上冒出一阵凉风:“是,奴婢知错了。” *** 西宫里,舒慈正抱着一个肚皮吃得鼓鼓的小胖墩儿,紫婵拿着布老虎逗他,他耷拉着眼皮,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娘娘,太子殿下也太淡定了。”紫婵逗了半天没见他反应,不禁有些泄气。 舒慈晃了晃怀里的人,看着他眼睛渐渐眯成缝儿了,笑着说:“他这是想睡觉了。” “那奴婢叫奶娘来抱殿下去睡?”紫婵问道。 “不用了,本 宫抱着睡吧,他这一觉睡不了多久的。”舒慈低头看着小人儿,眉梢都是温柔之色。 见此情形,紫婵不禁感叹:“娘娘真是变了好多。” 自从生了孩子以后,舒慈身上那股张扬劲儿就去了不少,有时候跟紫婵她们一样,趴在小孩儿的摇篮边看,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怎么变了?”舒慈抬头看她,“难不成生了孩子还脱胎换骨了?” 紫婵笑着道:“以往哪里见您有这么好的耐心,您瞧您脸上,如今是一直挂着笑呢。” 舒慈伸手摸脸,仿佛摸到了自己嘴角的弧度,她轻笑一声,连同怀里的人一起震动了一下。 “对不起哦……母妃吵醒你了。”舒慈低头,拍了拍怀里的小孩儿。 禹儿咂巴了两下嘴,享受般的眯起了眼睛,像正躺在草原上晒太阳的小豹子。 舒慈的目光划过他的眉眼,倒真看出了几分骆显的影子。她忍不住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像要把心里的记挂传给他远方的父亲。 紫婵不忍打扰这样恬静温馨的画面,悄悄退了出去。 *** 月子坐到第十天的时候,舒慈实在忍受不了了,让紫婵她们送来热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娘娘,您这样会不会生病啊?”紫婵皱眉,有些担忧。 舒慈从浴桶里出来,紫婵赶紧把浴巾给披在她的身上。 “要是这样臭一个月,那才是要了本宫的命。”舒慈擦干身子,披好衣袍,感觉全身都轻盈了不少。 紫婵叹气:“要是皇上在就好了,奴婢们拗不过您,皇上总能劝住您的。” 舒慈瞥她,打散了自己的长发,道:“你这样觉得的?” 紫婵点头。 舒慈轻笑一声,挑了一下眉头,系好腰带往外间走去。 紫婵:“……” 舒慈躺在榻上,紫鹃拿着毛巾给她擦头发,紫婵捧着姜汤过来。 “您总得喝了这个吧。”紫婵说道。 舒慈撑起身子,接过汤碗:“放红糖了?” “就放了一点点。” 舒慈低头,饮了半碗。 “母妃,你们在喝什么?”乐畅一蹦一跳地从外面进来,趴到舒慈面前,“母妃,我也想喝……” 舒慈把剩下的半碗递给她:“喝完吧。” 乐畅高兴地接过碗,先是浅啄了一口,然后一大口,一饮而尽。 紫婵:“……” 这份豪爽,也不知是像了谁。 “真好喝,还有吗?”乐畅砸了砸嘴,觉得这个味道怪怪的好喝。 舒慈看向紫婵,轻笑:“那要问你紫婵姑姑了。” 紫婵汗流:“殿下,这东西一次喝半碗就够了,改明儿个奴婢再给您熬,可好?” 乐畅眼珠子一转:“那要配上白糖糕。” “……好。”紫婵无奈点头。 聊天的功夫,紫鹃擦干了舒慈的头发,这才放开舒慈让她起身。 “有你们两个管家婆,本宫可真是受罪了。”舒慈叹气。 “奴婢们都是为您好,要是事事都依着您,您指不定以后怎么埋怨奴婢们呢。”紫婵道。 乐畅点头:“是,紫婵姑姑说得对。” 舒慈戳她的脑门儿:“描完红了吗?练完字了吗?跟着瞎嚷嚷什么!” 乐畅捂着额头:“儿臣都做完了,母妃别戳了……要戳出洞啦!” 舒慈笑着收了手,道:“那把你练的大字拿来,本宫要检查。” 乐畅屁股一扭,坐上了榻,几扭几扭地就扒在了舒慈身上,仰头“母妃~” “嗯?”舒慈瞥她,似笑非笑。 “儿臣受人所托问您个事儿。” 舒慈挑眉:“不容易,还知道受人之托这种词儿啊。” “儿臣讲真的。”乐畅撅嘴。 “好,那你问吧。”舒慈点头。 “冷宫,怎么进去呀?”好像没有狗洞哦…… 舒慈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着她,道:“善雅想去看她母后?” “嘿嘿嘿……” “嘿什么嘿!”舒慈冷下脸,“你再跟着她一块儿胡来,看本宫不打断你的腿!” 乐畅瘪了嘴,似乎是委屈。 “本宫知道你仗义,看不得别人受委屈。但你自己想想,凡事是不是要讲个规矩?善雅的母亲犯了事就应该收到惩罚,就像你做错事就要挨板子一个道理!” “可……善雅她想她娘亲啊……”乐畅鼻头一酸,低着头,“儿臣有母妃疼,可她却见不到自己的娘亲……” 舒慈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母女俩 靠在一起。 “乐畅,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冷宫是什么?是做错了事情的人该去的地方。善雅想她娘没有错,但一切都要按规矩行事,没有皇上和太后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冷宫。” 乐畅伸手环住舒慈的腰,道:“可善雅去求了太后,太后不让她去。” 舒慈抚着她头上的小鬏鬏:“那便是了,太后不许有她不许的道理,你们怎么能背后忤逆呢?这难道不是不孝和不敬吗?” 乐畅的脑袋耷拉了下来,无精打采。 “这几天你乖乖待在宫里,不要乱跑了。”舒慈轻叹。 乐畅翘起脚尖,又缓缓放下。 “是,母妃……” 皇上亲征,内阁监理国事。按理说朝中除了户部负责后续的粮草押运工作以外,并无大事,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雪花般的奏折飞向了内阁,除了后知后觉地对立太子有异议的,便是要求处置贵太妃舒慈。 虽然皇上没有直接承认太子是由她所生,但漫天的流言蜚语已经让大家认定太子就是舒慈所出。那舒慈是谁啊?是先帝的嫔妃啊! 这可了不得了,皇上你什么女人碰不得,怎么要去碰先帝的女人呢!文臣们憋不住了,笔杆子一动,立马就写出了弹劾舒慈的奏折出来,顺带的还委婉地提示了一下皇上,你这是违背了伦理纲常,是让先帝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啊!史书工笔,以后你就是有污点的帝王啊!为了你自己的声誉,赶紧迷途知返吧! 如此,前朝吵得翻了天,后宫自然平静不了。 “早晚会有这一天。”舒慈倒是很冷静,她说,“最近看好乐畅和禹儿,别让他俩出什么事儿。” “奴婢明白,麒一直守着殿下呢。”紫婵面色严肃。 舒慈目光沉沉的,她看着香炉里升起的烟雾,道:“皇上在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流言穿出来,可那时没人敢擅动。眼瞧这皇上一走,他们就想借此拉本宫下马,真是其心可恶!” “娘娘,他们是不是针对太子殿下来的?”紫婵问。 舒慈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沉了几分:“本宫和太子是一体的,伤了本宫,太子自然也难以保全。他们的算盘也算打得精妙。” “那其中是谁在搞鬼呢?” “前朝,后宫,都有。”舒慈闭上眼,她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不是她为人差劲,而是其中涉及了利益纠纷。她和儿子站在山顶,在他 们以下的人都是想拉他们下马的,具体是谁,她现在来不及去深究。 王喜匆匆从外面进来,对着舒慈打了个千儿,道:“娘娘,现在有大臣跑到太后那边去了,请求太后出面处置您。” “这真是用不烂的招数啊!”舒慈冷笑着,站起身来。 “娘娘,太后娘娘那边……”紫婵咬唇,还真不敢说太后一定会护着舒慈,毕竟那位的心思也太重了些。 舒慈站在殿中,她眉头紧缩,神色沉静,像是一江平静的水,其中的暗流和礁石,是别人所看不见的。 半晌,太后身边的大总管来了。 舒慈神色凛然,转身坐上主位:“去请。” 韩贵,寿康宫里的大总管。 “奴才给贵太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大总管平身吧。” 韩贵笑眯眯的直起身,道:“看着娘娘气色愈佳,奴才回去禀了太后,估计太后心里放心多了。” “谢太后记挂。不知大总管此番来,是有何要事呢?”舒慈脸上带笑,眼神却冷冷的。 “奴才奉命,将太子殿下移驾寿康宫。”韩贵脸上的笑意未退。 舒慈的脸却是冷了下来:“是吗?想带走太子啊……” “这也是太后娘娘保全太子的办法啊。”韩贵叹道,“现在大臣们都跪在乾清宫的殿门口求见太后,说这一国储君竟然让先帝的太妃养着,不像话,还请太后抱到寿康宫去,以示正统。” 舒慈这才明白,人家用的哪里是旧招数,明明创新了许多。 这一招,意在分离她和太后。她是太子的生母,自然护子如命,不肯轻易交托于他人。而太后又恃孙如命,有亲自教养太子的机会,她又怎肯放过?况且,在太后的心里,她不一定真正的赞同自己的儿子和她这样的女人搅合在一起,说不定巴不得由朝臣们这样一闹,她好趁此机会发落了舒慈。 此时,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一股好胜的焰火在她心中燃起。 女子所弱,为母则强。况且她本来就是强中手,不过是为了人母稍稍掩饰了几分。 “来人,把韩总管请出西宫。”她微微一笑,眉梢都未动半分,一抬手,两侧的太监的上前,把韩贵“请”出了西宫。 “这这这是做什么啊……”韩贵也十分无奈,他只是奉旨行事啊。虽然来之前太后提醒了他贵太妃有 可能会翻脸,但他没想到会翻得这么彻底啊! “王喜,去把西宫的大门给关上。”舒慈站了起来,面朝殿外。此时的天空渐渐阴沉下来,许是冬日最冷的时候要来了。 “是,奴才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都是坏人,休想孤跟你们走! 太后:孙儿过来,皇祖母这里有好吃的冰激凌。 太子:母妃……我去去就来,你在家等我哦。 舒慈:…… 第78章 捉弄 贵太妃把寿康宫的大总管赶出西宫了! 一时间,消息飞入了文官们的耳中,新一轮的恳请太后处置贵太妃要回太子殿下的建议又汹涌了许多。 傍晚,太后亲自登了西宫的宫门,大门敞开,迎太后入殿。 偏殿里,舒慈坐在蹋上,旁边是一团绛紫色的包袱。 “哀家以为你闭宫是要连同哀家一块儿不见呢!”太后跨入殿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舒慈起身,微微敛身:“臣妾不敢。” 太后环视了左右,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宫人们都鱼贯而出,整座殿里只有太后和舒慈,以及榻上睡着的“包袱”。 “禹儿如何了?”太后上前,坐在榻边,伸手抚了抚绛紫色的包袱。 “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无事。”舒慈站在一侧,如此说道。 太后抬头:“你这是怪哀家生事了?” 舒慈眉眼未动,道:“太后明知道禹儿对我来说何等的重要,却还要听从朝臣们的意见,将他从我身边带走,这难道不是太后先出手了吗?” “是。”太后轻笑了一声,“顺势将太子养在哀家的膝下,这确实符合哀家的心意。” 舒慈心里凉了半截,看向太后的目光也带着几丝防备。 “可哀家并不想这样做。”太后晃动了一下衣袖,单手侧搭在小几上,嘴角微扬,“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时候,皇上不在,哀家本就看你不顺眼,大可顺水推舟按着朝臣的心意处置了你,把禹儿抱到哀家的膝下来养。” 舒慈正欲开口,太后抬手阻止了她:“可哀家不想让皇上分心,他看重你,哀家便要护着你。” 舒慈愣了,眼底浮现出了疑惑。 “以往皇上上战场,哀家都会在后面支持他,帮他打理后方。如今也是一样,你受到欺凌,哀家岂会坐视不理?可哀家也要稳定朝局,让皇上能安安心心地打仗。” 舒慈抿了抿唇:“这般说来,太后不是真心想夺走禹儿了?” “可笑!他是哀家的孙儿,让他和母亲分离,对哀家有什么好处?只是形势所迫,哀家不得不和你联手演上一出戏来迷惑众人。” “请……太后娘娘示下。”舒慈整理了一番神色,上前福了福身。 “不排斥哀家?觉得哀家是在算 计你了?”太后勾起嘴角。 舒慈道:“太后算计我也无妨。但您是禹儿的祖母,您对禹儿的喜欢我也看得出来,知道您会跟我这个做母亲的一同护着他,这便够了。” 榻上的小人儿动了动,似乎是伸了个懒腰,然后扯着嗓子开始哭闹了起来。 “乖孙啊,皇祖母来看你了。”太后来不及回答舒慈的话,笑意爬上眉梢,弯腰把绛紫色的包袱给抱了起来。 “他最近重了不少,还是让我来吧。”舒慈上前道。 太后笑着摇头,低头对瘪嘴大哭的孩子说:“长得壮壮的才好呢,咱们以后跟父皇拉弓射箭才有力气。” 舒慈无奈一笑,这便是民间所言:小儿子大孙子,老人的命根子了。 “哭得这么凶?是不是饿了?”太后问道。 “应该是。” 说完,舒慈打开殿门,唤了奶娘进殿。 太后看向舒慈,道:“禹儿哀家是会抱回去的,你随时来看都可以。” 奶娘上前,抱走禹儿喂奶。 舒慈心里空荡荡的,即使知道这是为了稳定大局,让前方的骆显能够安心打仗,但她仍然觉得难过得紧。 “为人父母,你的心情哀家都能理解。但禹儿是太子,如今待在哀家的宫里名正言顺,比你这个受人非议的母亲不知道好多少。”说着说着,太后又忍不住批起舒慈和皇上来了,“若不是你和皇上弄这一出,至于这般复杂吗?哀家的孙儿,以后可是有大造化的,那些个文官尽然诟病他的出身,真真是要气死人!” 舒慈:“……” “行了,你也别摆出这副脸色了,挑一两个丫环一起过寿康宫去,免得你在宫里提心吊胆。”太后道。 舒慈眨了眨眼,似有泪光盈盈,但很快又消失了:“太后可知道这次是谁在后面主导?” “不管是谁,你和太子都逃不过这一劫。” 舒慈抹了一下脸蛋儿,觉得自己真是脆弱了许多。是把禹儿交给他的祖母,又不是交到什么豺狼虎豹的手中,她怎么会如此难过呢? 奶娘喂好了奶,被嘱咐收拾东西跟着一块儿去寿康宫。她疑惑地看向舒慈,见后者点了点头,这才相信,退下去收拾东西。 “别哭哭啼啼的,咱们皇家的女人,生来就要比其他人多上几分刚硬。”太后见舒慈红了眼眶,忍不住教导她,“你以后的路还 长着,这正是历练你的好时机,别做这番矫情的姿态,皇上可不在这里。” 这意思是,皇上不在,没人心疼她? 舒慈侧开脸:“太后倒是高兴了,能时常看到孙子,自然比我这个见不着孩子的母亲要好太多。” 太后:“……” “是,哀家兴奋得不行,以后你们就把禹儿交给哀家来教养吧,你和皇上再生几个就行了!”太后冷哼了一声,故意说来气她。 舒慈气急,瞪眼。 太后见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也不跟她废话了,抬腿便朝殿门口走去。 “相信哀家,为了禹儿,你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路过舒慈的身边,太后如此说道。 舒慈侧身,看着太后带着禹儿离开。她忍不住追上前几步,又停下了……她扒着殿门框,遥遥注视着太后的仪仗远去。 禹儿睡在奶娘的怀里,丝毫没有因为离开亲娘而不适半分,他又睡着了。 “小没良心的,跟你父皇一样……”斜阳夕照,舒慈站在殿门口,轻声嘀咕。 *** 前朝的臣子们得知太后亲自去西宫带走了小太子,自然是欣喜异常,觉得他们这也算是取得阶段性的胜利了,接下来便是如何处置这个乱了纲常的贵太妃。 太后托人向舒慈带话,让她想个招数小小的警告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朝臣,也算是给个机会让她为她自己报仇。 舒慈听了紫鹃带回来的话,笑意立马爬上了脸颊。 “娘娘,您笑得好奇怪……”紫鹃打了个寒噤。 舒慈挑眉一笑:“替本宫好好谢谢太后,她的恩情,本宫一定会多生几个皇子皇女来回报她的。” 紫鹃:“……” 舒慈道:“你过来,本宫交代你一番。” “是。”紫鹃上前。 正当朝臣们准备摩拳擦掌把舒慈弄下台的时候,此时太后的一道懿旨下来了。为了前面的战事能够顺利进行,请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入宫祈福。 说好听点儿,这叫入宫祈福,说不好听点儿,这叫集体罚跪。 以往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大家都乱了起来,不知道太后这是何意。但没有办法,谁让太后是最大的呢?收拾收拾,进宫跪吧。 此时大家也没有把上折子和祈福联系在一起,依旧在酝酿着如何拉舒慈下马。 第一轮折子上上去之后,太后免了几位亲眷入宫。 第二轮折子上上去之后,太后特点了几位亲眷留下。 第三轮折子上上去之后,太后让之前点的几位亲眷不仅要跪,而且要抄书,以达到手口一心,效果翻倍。 直至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 这留下的几位都是谁啊?都是主张赐死贵太妃的几位官员的家眷,这几位文官蹦跶得尤其欢乐,时不时就要嚷嚷着去触乾清宫的柱子,一不对头就要在乾清宫门口求见太后,花样百出。 “这是太后恼了?”有人后知后觉地说道。 此时,那几位天天入宫的家眷苦不堪言,天天三更天就要起床入宫,跪一早上抄一下午,谁经受得住?装晕吧,太医随时在旁边侯着,托病请假吧,太后便让家里的女儿代为入宫,女代母职,怎么都逃不过。 不过七天,乾清宫的砖地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一眼望过去空荡荡,再也看不到跪着请命的朝臣了。 “这样捉弄人的法子,她是怎么想出来的?”太后忍不住笑道,越想越乐呵。 徐嬷嬷也忍俊不禁:“贵太妃娘娘这是拿朝臣们涮着玩儿呢。” “可见她报复心多重,人家弹劾她,她就要人家跪穿地板,听说好几位夫人都苦不堪言了。”太后笑道。 “这人都打到眼前来了,再不还手,岂不是懦弱?太后瞧得上这样的人?”徐嬷嬷道。 “自然瞧不上。”太后上舒了一口气,道,“她这法子好,既让大家明白了哀家和她都不是好欺负的,又打着祈福的旗号让人有苦难言,极好。” 徐嬷嬷点头,似是赞同太后的话。 “对了,禹儿今天如何了?”太后每日都要过问,有时候还会亲自照料,用心可见一斑。 “太子殿下很好,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睡得香,老奴抱他他都愿意呢。”徐嬷嬷也是笑呵呵的,这宫里好久没有小孩子了,大家都十分宠爱小太子。 太后笑着点头:“他像他父皇,好养。” “可贵太妃娘娘为何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殿下呢?”徐嬷嬷有些不解。 “呵!”太后冷笑一声,轻吐两字,“未必!” 夜深人静,寿康宫的偏殿里,奶娘正哄着太子睡觉。 外面有凉风刮过,奶娘正准备起身关好窗户,一转身,被 身后的人吓了一大跳。 “嘘。”来人穿着玄色的衣裳,竖起手指,示意她不要乱言。 “娘娘。”奶娘弯腰见礼。 “出去吧,这里有本宫就行了。” “是。” 奶娘心里咚咚咚地跳,要不是知道宫里不能大声喧哗,她刚才估计都要被吓得尖叫起来了。想到这里,她捂住心里,心跳的速度还是居高不下。 舒慈揭下风帽,在炉边烤热了双手,这才朝着大床边走去。 “咿咿呀呀——”床上的人儿白日睡足了,眼下兴奋得不行,蹬腿挥手,动个不停。 舒慈解开衣裳,躺在他的身侧,另捞起一床被子盖住自己。 “嗷嗷——”禹儿转头,一双眼睛黑幽幽的,和舒慈对视在了一块儿。 “乖,娘亲来了,快睡吧。”舒慈的手搭上她的小身子,一下一下地拍着。 小太子登着圆溜溜的眼睛,似乎毫无睡意。 舒慈轻轻地拍着他,一边拍一边哼着曲儿。 渐渐地,小太子眼皮沉重了起来,睫毛一眨一眨地,似乎在抵抗睡意。 舒慈抬起头,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晚安,宝贝。” 小太子的眼皮彻底合上,呼吸变得绵长。 “呼呼呼……”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冰淇凌不好吃,想回去。 舒慈:乖,吃个够在再回来。 太子:母妃…… 骆显:听你母妃的,吃吧,不吃完不准回家。 太子:( ̄▽ ̄)不知道现在认错还来不来得及? 第79章 京城危矣 眼看着要过新年了,但宫里却没有任何喜迎佳节的气氛,大概是这宫里少了男主人,整座皇宫都显得萧瑟了许多。 舒慈坐在临窗的书案下写信,旁边是乐畅在描红。 “母妃,看!”乐畅写好了一张字,举起来给舒慈瞧。 “嗯,不错,有长进。”舒慈点头。 乐畅心里乐滋滋的,她小心翼翼地放好这张纸,然后又兴致勃勃地开始描下一张。 舒慈写完信正准备放入信封,突然抬头看到窗外的梅花,她心下一动,展开信纸,在末尾处描上了一朵梅花,虽没有上颜色,但画功尤在,稍稍几笔,似乎已经让人能闻到梅花的冷香。 漆封好信封,舒慈放在了窗下,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上面翻下来,然后携着信封又离开。 乐畅仰头,呆呆地看着窗外。 舒慈抬头摸她的脑袋:“认真写。” “母妃……”乐畅喃喃道,“我以后可以练成这样的轻功吗?” 舒慈轻笑一声,扶正了她脑袋上的小鬏鬏,道:“凡事都需要坚持。” “那我一定可以坚持。”笔尖滴墨,晕染了宣纸,乐畅充满向往地看向窗外。 *** 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连乐畅这个喜欢疯玩的人也不喜欢往外面去了,宁愿窝在殿里写字。 这天,舒慈刚刚从寿康宫回来,便看到久不露面的玄武在等她。 “何事?” “属下刚刚从西边回来,得知老侯爷在与安康王一战中被流箭所伤,虽性命无碍,但却无奈放走了陕西总督楚江的人马,现在他们正朝京城而来。”玄武道,“属下快马加鞭赶回来就是想让娘娘早做准备,一旦京城失守,无论皇上那边的情况如何,他都无路可退了!” 舒慈的心狂跳了数下,她几乎是迅速联想到骆显出征前她做的那些古里古怪的噩梦了。 如今,彻底验证。 “来了多少人马?” “前锋军两万,由虎威将军梁衡率领,后方五万人马由楚江亲自压阵。” 舒慈道:“你从西边来耗时多久?” “四天。” “好,那么消息传到内阁就需要六天左右的时间了。”舒慈眉头紧缩,“还有两天……梁衡的人马估计能到丰裕关。” 舒慈当机立断:“我手书一封,你带去给皇上。” 说完,舒慈大步朝着书桌走去,挽起袖子,洋洋洒洒地写下一封信。 写完后,她将信交给了玄武,说:“务必在十天之内送到,你这一去援军一回,估计得耗时一个月。京城如今的防御军只有两万,若真的是打到了城下,咱们最多能支撑的时日就是一月。” “娘娘,不如属下护送你和太子殿下先到安全的地方去?”玄武道。 舒慈摇头:“往常我走了就走了,没什么大碍,可如今禹儿是太子,他父皇不在他就是朝臣民心的支柱,他必须留在宫里。” “可殿下还未满一个月啊……”玄武想不到一个月的婴儿可以带给百姓多少的期待。 “只要他还是太子,他就应该代替他父皇坐镇宫城。”舒慈面色严谨的道,“得其誉,必承其重。这是他父皇对他的期待。” 玄武无话可说,只得抱拳:“主子保重,属下一定能将信送到皇上的手中。” “去吧,晚了估计就走不出去了。”舒慈抬头看向外面的阴沉的天空,大雪降至,所有人的命运都成了难以预测的谜底。 玄武一走,舒慈便设了仪仗,大摇大摆地前往寿康宫。 太后倒是没料到她会去而复返,错愕的问:“怎么才走又来了?” 舒慈跨过门槛,挟着风雪而来,太后皱眉:“你这是在坐月子,怎么如此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舒慈扫视了左右,道:“本宫有要事与太后商谈,你们先下去吧。” 宫人们颔首应是,默默退下。 “神秘兮兮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太后疑惑。 舒慈直言:“四天前,我外祖父在与安康王的交战中不幸受伤,楚江一行人趁机突出重围,如今他们正往京城方向来了!” “谁?”太后皱眉。 “叛军。先锋军两万,后面还有五万,现正朝着京城而来。” 太后微微慌神,但毕竟是久经风雨的人,而后又迅速镇定了下来,她上前问道:“消息从何而知?为何内阁没有收到军报?” “是臣妾的暗卫所报,准确无疑。估计内阁两天后就会收到消息,现在臣妾已经让暗卫报与皇上去了。” “七万人……”太后坐在椅子上,“京城的防御军只有两万,能抵抗多久?” 舒慈上前: “最好的方法不是等待,是先发制人。” “这是何意?”太后抬头看她。 “丰裕关,这是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关隘,易守难攻,如果我们抢先守住了关口,至少能拖延半个月的时间。”只要他们拖延时间,舒慈的外祖父宁远侯就有时间灭了安康王,再杀回马枪,驰援京城。也或者,皇上那边更快。 “丰裕关……”太后点了点头,“兵家重地,哀家听说过。只是现在朝中的大将都去往前线了,哪里还有人可堪此任?” 舒慈面色严肃,说:“皇上走之前,特地留下纪峒将军守卫京城。依臣妾拙见,让纪峒将军带一万五千人守卫京城,臣妾……带五千人前往丰裕关。” “你疯了不成!”太后拍桌站了起来,面色严厉,“就算朝中只剩下文官可以上战场,哀家也不会让你去!” 舒慈上前一步,跪在太后的面前:“太后,您听说我,我并不是信口开河。幼时我和大哥均在外祖父膝下学习兵法,论排兵布阵大哥胜于我,论真刀真枪我胜于大哥。如果我们兄妹一同前去,大哥可以坐镇营中,我可以带兵上阵,这是上上策!” “可你是女子,还是太子的生母。”太后面色丝毫没有放松,目光凛冽。 “只要太后下旨启用我大哥,我便可以女扮男装代替他上阵,再加上大哥任军师,这便是万无一失论。”舒慈伸手,拉住太后的裙角,她仰头道,“娘娘,机不可失,现在的每一刻钟都尤其珍贵,不能再耽误啊!” “哀家可以派其他人去。” “可论排兵布阵,此时没有人能够优胜我大哥了。” “那就让你大哥去!” 舒慈摇头:“他不良于行,一个人是去不了的……” 太后退后了一步,盯着她:“你这是非去不成?” “国家有难,为国效忠不分男女。”舒慈道。 “那你可知,你的身份非比寻常,一旦你出了什么事……哀家,哀家如何向皇上交代?”太后只要一想到战场的那番场景,不由地浑身起鸡皮疙瘩。人间炼狱,她如果放舒慈去,一旦出事,待皇上回来了该怎么办? “我是禹儿的母亲,或许很多年后他应该承担这样的责任,但此时,应由我来代他履行。”舒慈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后,情真意切,“这江山,皇上得来不易,太后娘娘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今贼寇来袭,动摇国本,娘娘就放我去吧。” 太后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骆显。十岁的骆显,也是这样跪在她的面前,嚷嚷着要跟父王一起去剿匪,她关他一次他跑出来一次,并乐此不疲。 “你可会保证自己无虞?”太后的嗓子变了声色。 “只要京城安稳,臣妾便安好。” 太后点头:“如此,那哀家便下懿旨,启用你大哥。” 舒慈点头,眼睛里闪过欣喜,遂又一脸的郑重,她说:“禹儿就交给太后了,一旦我和皇上有什么不测,请太后为禹儿作主。” 皇上深入敌营,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她此番前去,虽信誓旦旦但也暗含凶险。一旦他们都回不来,禹儿就只有在太后的扶持下登基,以安天下民心。 “好孩子。”太后伸手,将她扶起来,“皇上有你,禹儿有你,何其幸运。” 舒慈扬起一抹笑容:“多谢太后成全。” 太后无奈的看着她,她哪是成全了她啊,明明是放她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可这样一来,她倒是更欣赏这个女子了,柔中带刚,坚毅强大,倒是很皇上很配。 舒慈前脚刚踏出寿康宫,后脚太后就发了懿旨。 如今皇上不在,以太后为尊。内阁虽然不明白太后怎么想起舒家人了,但也没有怎么引起重视,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京城会陷入危局之中。 舒慈带了亲信出宫,一路赶往城郊,在城外接手了骁骑营的五千人,快马加鞭地赶往丰裕口。 城郊的庄子里,舒景行收到了舒慈的来信,立马整装待发。 “公子!”冯丫儿跟了上来,“带我一起去吧!” “这是战场,你去干什么?”舒景行看她。 “娘娘能去,为何我不能去?您放心,我绝对服从命令,肯定不给你们添乱!” 舒景行皱眉:“你还是待在家中吧。” 冯丫儿挑眉:“您不带我去我自个儿也去会,不就是丰裕关,我多问几个人就找着了!” 舒景行:“……” “公子?”冯丫儿嘿嘿嘿地笑。 “上马车。” “是!” 丰裕口的守将是一个四十岁的汉子,络腮胡,大块头,看着舒慈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忍不住怀疑,这是当初那个名满天下京城的虎威将军吗? “守城的将士多少人?”舒慈问。 “回舒将军,一千人!” “好,现在这一千人编入我带来的禁卫军中,全部听我调配。” 守将胡志满有些迟疑:“将军,这丰裕口风平浪静,叛军怎么也不会打到这里来吧?” 舒慈挑眉看他:“你说不会就不会?” 胡志满:“……” 舒慈转身朝帐中走去,身材虽瘦弱,但气势却是压倒性的,胡满在他的面前就跟毛头小子一般。 “嘿!”胡志满挠头,一脸的费解。 帐中,舒景行已经在地图前研究半个时辰了。 “大哥,如何了?”舒慈上前,她穿着盔甲,束起头发,真跟一个英气勃勃地少将军没什么区别。 舒景行道:“六千人防御两万人,虽人数不占优势,但如果合理地利于丰裕口的地理位置,守卫十天,不成问题。” 舒慈问:“那你可有具体的想法了?” “你过来。”舒景行点了点桌上的地图,道,“这地图上我已经做了标记,六千人,呈品字形排列,无论敌军攻打哪一个方向都,另外两个都能及时驰援。另外,如果梁衡亲自带人从正面进攻……” “我就先杀了他祭旗。” 舒景行抬头看妹妹,面带疑惑:“我是想让你生擒了他。” “不必,此等背君叛国之人,合该死在我的剑下。”舒慈面色严厉,线条冷硬,带着几分不属于她的杀伐之气。 舒景行扶额:“真不该让你跟他。” “谁?” “那个把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人。” 他的妹妹,虽以往也是张扬肆意,习武练功,但从不会开口闭口都是“杀杀杀”。这才过了多久,眉目间升起的那一股子坚毅之气,难道不是拜某人所赐吗? 想到自己那个从小软糯可爱的妹妹,是怎么长成今日这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模样呢?她穿着盔甲别着刀剑,不日就会上阵杀敌,为了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也为了那两人的天下。 舒慈对他复杂的内心活动毫不知情,她低头看着地图,一心找寻射杀梁衡的最佳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皇祖母,母妃去哪里了? 太后:杀叛军去了。 太子:那我父皇呢? 太后:……杀北狄人的首领去了。 太子:他们怎么这么喜欢打架? 太后:…… 第80章 格杀 丰裕口地势高,夜晚卷席风雪而来,城楼上站岗的士兵们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舒慈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 黑暗像是蛰伏在山间的野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起来咬上你一口。 旁边的士兵冻得牙齿发颤,舒慈听到声响,转头看他:“很冷吗?” “将军不冷吗?”士兵冻得脸色发白,却仍然站得笔直。 舒慈看了看自己的盔甲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转头:“王喜!” “到!”王喜穿着一身将士的盔甲,一直跟在舒慈的后面。 “去熬锅姜汤端上来,让每个将士都喝上一碗。” “是,奴……属下这就去!”王喜点头,跑下城楼。 舒慈转头看旁边的士兵,道:“上过战场吗?” “上过,两年前的淮王之乱,属下曾在这里抵抗过叛军。” “你叫什么名字?” “贺明。” “明天的明?”舒慈问道。 “是,明天的明!”贺明大声应答。 舒慈点头,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雪花,道:“这名字甚好,带着希望。” 贺明不解其意,直愣愣地看着舒慈。 “好好站岗。”舒慈步下城楼。 “是,将军!”贺明目送她远去。 胡志满见她下来,上前禀报:“将军,丰裕口一带的住户已经全部迁离。” 舒慈点头:“知道了,好好休息。” 胡志满不解:“将军,这就休息了?” “趁还能喘口气的时候就休息一下吧,过了今晚,你想休息也不成了。”舒慈瞥他。 “将军,叛军真的会打到这里来?”语气似乎带着一丝盼望。 “最快明晚就到。” 北风呼啸,胡志满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捏紧了胯刀:“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 闻言,舒慈轻轻一哂,抬腿往营帐里走去。 胡志满站在原地,满身的热血被她一个眼神给冻结了。 “这……” “大哥。”舒慈撩开营帐进去。 室内的炭火烧得正旺,舒景行坐在地图面前已经两个时辰了。 “天气如何?” 他抬头看了舒慈一眼。 “风雪交加,敌军行军速度慢的话后天才能到。”舒慈走上前去,卸了腰间的剑。 舒景行指着地图的一角,道:“我素来听闻梁衡喜爱兵行险招,风雪如此之大,他可能不会一开始就从正面进攻。” “可丰裕口是唯一一个能进入京城的关隘,他如果不从这里走,绕行的话……”舒慈一顿,目光锁定舒景行指的那处。那是离丰裕口不远的一处悬崖,不高,一百来米左右。 “你还记得自己之前是怎么从悬崖上掉下去,绝处逢生的吗?”舒景行抬头看舒慈。 “用剑钉住悬崖,然后慢慢滑下来的。” “我猜,梁衡一定会从这里攻入。”舒景行说,“这里是咱们的后方,守卫薄弱,他肯定觉得我们不会在这里设伏。” “守城的将士本来就少,如果分一部分人去这里等梁衡,会不会太冒险?如果他采取保守一点的打法,不从这里来,那咱们这样岂不是分弱了兵力?”舒慈问道。 舒景行轻笑:“歆儿,你可知为何每次排兵布阵你都会输给我?” 舒慈撇嘴:“那你可知你一个大男人每次都在妹妹手下求饶,是为何?” “现在不是顶嘴的时候,我问你,这百分之一的几率,你赌是不赌?” 赌,分弱了兵力。不赌,一旦梁衡真的从后方攻入,那么前后夹击,他们撑不过三天。 舒慈无奈,只好妥协:“好,城我来守,派胡志满带人去悬崖边儿上守株待兔。” “甚好。”舒景行满意的点头。 舒慈拿起剑出门,撩开帷帐止住了脚步,她回头看案桌旁边的人,喊了一声:“哥。” “嗯?”舒景行抬头,脸颊浸润在了温暖的烛光里面。 “你有时候嘴巴比我还贱。”舒慈嘴角上扬,说完后就甩下帷帐离开。 舒景行:“……” 晨光从山的那头跃起,温度渐渐升了上来。 山间白雪皑皑,一片晶莹,冯丫儿抱着大麾上了城楼,披在了舒慈的肩上。 “将军,当心您的身子。”冯丫儿低声说道。她知道舒慈才生了孩子,本应该是在坐月子的时候,却来了这般寒冷的地方,整日的在城楼上吹着冷风。 舒慈摸了摸上面的毛,问:“这是兔毛?” “是我缝的,软吗?”冯 丫儿笑着问道。 舒慈点头:“你手很巧,很软。” 冯丫儿笑着道:“我就说了我能派上用场的,公子还一直不许我来。” “他也是担心你,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估计又是一片血流成河。”舒慈转头,眺望山间。 “我不怕打仗,我怕……”冯丫儿咬唇,而后耸肩一笑,“总之,我能帮上忙就很好了!” 城楼下方,有士兵驰马而来。 “报!” “叛军从西边而来,先锋军五千人,沿途射杀岗哨,已有数十人阵亡!” 舒慈下了城楼便听到这番消息,立刻问道:“离丰裕口还有多远?” “不到两个时辰的脚程。” 舒慈转头看舒景行:“竟来得如此之快。” “别慌,按照之前的布阵,各自就位吧。” “此处危险,我派人先送你回京。”舒慈说道。 舒景行摇头:“还不是我走的时候,你不必担忧我,如果形势不好,我自会比你先行一步。” 舒慈点头,她相信大哥自有他的判断。 “所有人,跟我上城楼!”她转身,衣袍旋飞,出了营帐。 楚江并没有将京城的守卫看在眼里,虽然是纪峒掌管京城的禁军,但区区两万人,如何抵挡他的七万大军?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快马加鞭,必须赶在宁远侯和骆显回来之前,先拿下京城。 “总督,梁衡将军的人马已经到了丰裕口了。”有探子回来报信。 “甚好!他若是攻下京城,我定记他一功!”楚江哈哈大笑,显然是觉得以他们的行军速度,京城的守军根本反应不过来。 而此时,叛军杀向京城的消息正传入内阁。 “这可如何是好?各位大人可有策略?” “京城的防卫只有两万人,那楚江可是号称十万大军啊!” “莫怕,有纪峒将军在,京城应当无碍。” “可纪将军虽能以一当十,可这数量悬殊得太大啊……” 朝臣们都混乱了起来,此时,寿康宫的大总管韩贵步入了乾清宫。 “传太后懿旨!” *** 此时的丰裕口,叛军如潮水一般袭来,本应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来的关口,却犹如下了魔咒一般,看得见城楼,却攻 不进里面。 “放箭!”流星一般的箭从城楼上射下,叛军被困在百米的距离,不能上前。 舒慈站在城楼上,抬手:“弩手就位!” 从骁骑营调来的弩手们站在她的身后,端着机弩面色严肃。 机弩的威力要比箭大得多,它的射程虽短,但一旦射入,便是穿肺穿膛,毫无生机可留。 “将军,可要放弩?”百夫长问道。 “将敌军放近了再说。”舒慈皱眉,“箭矢有限,别浪费。” “是!” 城下,箭矢稍稍停了一会儿。 “进攻!”趁此机会,领头的将军一声大喝。 “把我的弓箭拿来。”城楼上,舒慈伸手。 王喜捧着弓箭上前,这是为舒慈特制的弓箭,一般的成年男子根本拉不开,而舒慈内功深厚,她这一箭下去,命中者,非死即残。 舒慈接过弓箭,凝神屏息,箭矢搭上弓弦,“嗖”地一声—— 箭矢划破空气,穿过敌军叛将的喉咙,他举着刀正在呼喊,喊声戛然而止,他瞪着双眼,被一箭格杀。 “吼吼吼!” 士气大振,城楼上的士兵们都惊呆了,被这一箭鼓舞到了,立刻开始反击。 冯丫儿趴在石梯边看到了舒慈的举动,立马双眼冒着崇拜的光芒,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肯定是要扑上去拜师了。 “咱们撑不了多久,记得,怎么无赖就怎么打,不用顾虑。”舒慈转头对着副将说道。 副将:“……” “将士们都愿意流血牺牲,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副将说道。 舒慈抬手:“好钢要用到刀刃上,京城里的百姓们还等着大家护卫,不要轻易地就把命丢在了这里。” “末将明白!” 收到了主将的命令,大家变换了打法,开始叫阵互骂。尤其是一名叫马三儿的副将,表现得尤为出众,他嗓门洪亮,骂人技术娴熟,趁着敌军叛将被射杀的关头,嚣张叫阵,一时间叛军群龙无首,只得战略性撤退。 怎知?山口易进不易出,撤退的途中又遇到了两侧的埋伏。滚石从山道上滚落,堵住了本来就狭窄的道路,两侧埋伏的士兵举箭射杀,几乎让敌军的先锋军的三千人全军覆没。 还有两千人呢? 被胡志满蹲在崖底 包了饺子,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梁衡的两万人,如今损失四分之一,可谓十分惨重了。 夜风呼号,丰裕口外的尸体遍陈山道。 “梁衡知道我们有了准备,明日便不会如今日这般顺利了。”营帐内,舒景行说道。 舒慈点头,她说:“今日是赢在了时机上,明日待梁衡反应过来,便会举全军之力来跟我们对阵了。” 舒景行点头,目光扫到了她手掌的虎口,那里微微红肿,是由于拉弓过于频繁,擦伤了。 “休息一会儿吧,去上点儿药。”舒景行皱眉道。 舒慈摇头,捂住手:“没什么的,以前练功的时候哪次不必这次伤得严重?我还要上城楼巡视,你先睡吧。” 说完,她转头朝外面走去,像是生怕舒景行喊住她一样。 站在一旁犹如透明的冯丫儿,见舒慈离开,立马颠颠地跟了上去。 “你去干什么?”舒景行喊道。 冯丫儿转头:“以前是我太浅薄了,以为你比较厉害,现在我改变认识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追舒慈去了。 舒景行:“……” **** 寿康宫里,太后抱着太子,看他睡得香甜,忍不住嘴角上扬。 一旁玩耍的乐畅见太后心情好,忍不住上前:“太后娘娘……” “怎么了?”太后侧头看她。 “母妃什么时候回来呀?”乐畅靠在榻边,她看着太后,眼神纯净得像是山涧的泉水。 “呀呀呀——”怀里的人儿也扑腾了起来,小手伸到了空中,抓了抓空气。 “看,弟弟也在问!”乐畅欣喜地说道。 太后看着这一大一小,抬手抚上乐畅的头发:“你母妃做正事去了,做完了她就会回来。” “会有危险吗?”乐畅闪烁着大眼睛问道。 “啊啊啊——”襁褓里的小人儿也叫嚷了起来,像是在附和姐姐。 太后低头,敛下眉间的愁绪,她拍着小太子的被子,道:“放心,就算是为你了你们俩小的,她也会平安回来。” 徐嬷嬷叹了一口气,上前抚住乐畅的小肩膀,问:“殿下饿吗?小厨房刚做了点心,要不要端两盘上来给殿下尝尝?” 乐畅摇头,似乎是吃食失去了兴趣。徐 嬷嬷无奈,心道贵太妃娘娘倒是没白养这孩子一回。 “弟弟流口水了……”乐畅瞪眼,她看到小太子的口水从嘴角边溢了出来,忍不住笑了起来,“弟弟饿了,他在啃手指头!” “嬷嬷,快把点心端上了,弟弟想吃!”乐畅转身,仰头看着徐嬷嬷。 徐嬷嬷笑了起来,目光慈爱又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乐畅:母妃什么时候回来? 太子:同问…… 骆显:我消失多久了?为什么没人问我? 第81章 美人计 正如舒家兄妹所料,偷袭不成,梁衡便集结了所剩下的大军正面进攻,虽耗时长,但在数量上完全占优,采用车轮打法,拿下丰裕口只是时间问题。 “只需十日,十日后咱们就撤退。”舒慈对众将士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所以大家的任务不是用身体去堵住敌人进攻的步子,而是巧妙周旋,耗时越久越好。” “将军,那十日之后咱们撤往哪里?”胡志满问道。 “京城。” 京城里,由于太后下了懿旨,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被留在宫里,吃喝拉撒均有专人照料。说好听点儿这是为了共谋大事,如何击退敌军,说不好听点儿,这便是将他们看关起来,以免家贼通了外贼。 纪阁在一众朝臣中老资历最老,大家都指望着他发个话。 “诸位稍安勿躁,太后如此行事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咱们只需待在宫里,其余的事情自有纪峒将军调配。”纪阁老说道。 “可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如今皇上不在,京城危矣……”有人担心的说道。 “在下听说太后启用舒家的长子去守丰裕口,不知情况如何?” “五千人抵挡两万人,悬之又悬呐!” 文臣们忧心忡忡,他们既没有孔明之才又无仲谋之能,只得静候宫中,要么等着援军来,要么等着城破的那一天改朝换代。 而丰裕口的战况极为激烈,不停地有人死去、倒下,城楼上血迹斑斑,哀鸿遍地。 再观城楼下方,尸体堆成了一米高,不断地有人踩着前面人的尸体朝城楼上攀爬上来,然后倒下,成为后来人的阶梯。 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城楼上的士兵抵挡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敌军无奈撤退,这才得以喘息。 营帐里,舒慈换了夜行衣,别上了凌霜剑。 “梁衡不会没有防备,你要小心。”舒景行说。 舒慈道:“放心,他不是我的对手。” “单比武功他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是他本来就有准备,埋伏了弓箭手呢?”舒景行皱眉,“你这样总归还是太冒险了。” 冯丫儿站在舒景行身后点头:“是啊,娘娘!我以前在茶馆听书的时候就是这样,两军交战,定然会出现偷袭,现在梁衡偷袭不到咱们,那他肯定防备咱们去偷袭他啊!” 舒慈眉毛一挑,觉得冯丫儿说的在理,她说:“继续说下去,你有什么好办法?” 冯丫儿看了看舒慈,又瞄了一眼舒景行,道:“我不敢说……” “让你说便说。”舒景行开口。 冯丫儿嘿嘿地笑,道:“娘娘如此美貌,不借此施一下美人计岂不是浪费?” “胡咧咧什么!”舒景行侧头扫了她一眼,沉下脸,“你果然不应该开口。” “不,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舒慈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了起来。 冯丫儿面对舒景行的目光,缩了缩脖子:“是你让我大胆地说……” “没人让你胡说。”舒景行瞥了她一眼,十分不满。 “我不才不是胡说呢!男人最喜欢怜香惜玉了,两军阵前,梁衡会防备男子,但一定想不到一直指挥的是女将!”冯丫儿说,“以娘娘的美貌,先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混入他们的营帐中,想方设法的拖延,岂不是比真刀真枪地干来得更有效吗?” 舒景行反问:“那你怎么不去?” “第一,我不会武功,第二……”冯丫儿撅嘴,“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没有娘娘的美貌……” 舒慈眯眼:“说得好。” 冯丫儿:“……” “换上衣服,你和我一起出城。”舒慈看她,嘴角衔着一抹笑意。 “我?”冯丫儿瞪眼,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 “深山野岭,风雪交加,怎么会出现一个落单的女人?你打扮成我的侍女,更有说服力。”舒慈道。 冯丫儿咽了咽口水:“那……娘娘您可要护着我……” “好。” 天色渐渐放明,敌军的大营也开始燃起炊烟。 “将军!”一个小兵跑了进来,道:“报告将军,营地外面发现了一名女子!” “女子?”梁衡从地图中抬头,他剑眉星目,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冷冽,“赶出去!” “将军,她是来求救的。”小兵眼前又晃过那张美丽绝伦的脸蛋儿,不禁脸红,“她家小姐好像晕过去了,这周围都没有什么人烟,丰裕口也进不去,她们就是来求一点药材的……” 梁衡疑心有诈,亲自前去。 营地外,一名穿着棉布裙的丫环正扶着一位穿着绿裙的女子,丫环面色仓皇,既畏又怕,见梁 衡走来,忍不住后缩了一下。 “将军,就是她们俩!”小兵指认道。 “求求这位将军,救救我家小姐吧!”穿棉布裙的丫环立马跪下磕头,道,“奴婢与小姐本来是来京城投奔亲戚的,无奈战火纷飞,丰裕口不准人通过。小姐身患旧疾,在如此冰雪天晕倒,求将军救小姐一命吧!” 梁衡上前,握住晕倒的女子的手腕,沉默片刻。 “将军……”小兵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不免生出怜惜。 “去找军医!”梁衡松手,转头吩咐小兵。 “是!” “你们两个,把人抬进去。”梁衡指了两个站岗的士兵。 “不用不用!”丫环立刻拒绝,“将军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奴婢背得起小姐,让奴婢来吧。” 说完,丫环弯下身将女子放在自己的背上,一起身,稳稳地将女子背了起来。 梁衡挑眉,也不阻止,转身往大营走去。 “小姐,她信了吗?” “半信半疑吧。” “接下来怎么做?” “接着演,越真越好。” 军医来了,看了病,说是心悸引起的昏厥,好生休养一番就可以了。 “谢谢大人!”丫环起身,感激不尽。 “这营帐内暖和,你家小姐不出一个时辰就能醒来。”军医道。 丫环欣喜:“谢过大人。” 说完,她跪在地上,连连三个响头。 “哎,不用不用!”军医措手不及,赶紧把人扶了起来,“大家都不容易,不必如此客气。” “时局如此,只是让我家小姐受苦了……”丫环转头,看向床上的人,眼冒泪光。 “我这里开了一副药,不如你拿去给你家小姐煎了?”军医道。 “好,我现在就去!”丫环抹了一把眼泪,往外走去。 丫环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掀开营帐进来。 “如何?”梁衡站在床边,审视着床的人。 “回将军,这位姑娘身虚体弱,且患有心悸的毛病,并非长寿之人呐……”军医感叹。 梁衡道:“这么说,她不是间谍?” “属下只能判断她的身体情况,其他的,说不准。”军医做完了自己的事情,收拾药箱退下。 梁衡上前,将女子的手抓了起来,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番,这的确是双养尊处优的手,即使有几道口子也是因为天冷皲裂的缘故。放下戒心,他这才有了别的心思。 女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唯有唇上一点红,如雪地里开出的一支梅花。 这番亮眼的容貌……他从未见过。 梁衡正值而立之年,家有妻妾,而今离家许久,男人的一些心思也蠢蠢欲动。 她长得太美了…… 他低下头打量她,眼前的人肤如白玉,一点瑕疵也无,两道远山眉,若有似无,平添几分哀愁。 那双眼睛…… 她睁开眼,像是一个初出生的婴儿,目光纯净,盯着他,有几分疑惑和错愕。 “我这是在哪里?” 梁衡身躯一震,稍稍退后了一些,道:“这是军营,你的丫环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女子坐起身来,她用手揉了揉额角,道:“肯定是我晕过去吓住她了……” 她下床穿鞋:“这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多谢您相救,我们这便离开了。” “等等。”他捉住她的手腕。 她抬头看他:“您这是……” “我怀疑你们是敌军派来的间谍,你们现在不能离开。”梁衡的喉结动了动。 她诧异地看着他:“间谍?” “是。” “我们怎么可能是间谍!”她蹙眉,眼神里含着一抹惊慌,“我们不是间谍啊,我们从扬州来,去京城投奔我堂姐,怎么可能是间谍呢?将军,您明察秋毫,就我这样的身子,怎么可能是间谍呢!”她慌乱中抓住他的手,恳切地说道。 梁衡低头,看到那双冰凉且软绵的手抓在自己的手上,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将军……”女子见他没有反应,当即下跪,“我们只是一介平民,并不是什么间谍,您……” “快起来。”梁衡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本将军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说你们一定是间谍。” “那那……”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若让我相信,自然可以排除嫌疑。” “好。” “坐我边儿上来。”梁衡拍了拍简易的行军床。 女子点头,起身坐在一侧,双手搭在膝盖上,无措地绞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几口人?为什么要来京城投奔亲戚?”梁衡的目光停留在她那双手上,迟迟移不开。 “小女姓马名舍予,夫家姓罗,成亲前一日……夫君不幸离世,小女便成了寡妇,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说我克夫……”女子低头,“小女不堪忍受大家的闲言碎语,所以进京投奔堂姐,堂姐嫁了一个京城的掌柜的,此番我就是去那里做工。” “你是寡妇?” 女子抬头:“将军也看不起寡妇吗?” “不,习武之人不比读书人,没那么多讲究。”梁衡摇头否认。 女子垂首,落泪:“夫君生病离世,本不是我的过错……奈何我跟他有了婚约,这便推到我身上了,说我克夫……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自然没有。”梁衡附和道。 “今日承蒙将军搭救,无以为报。”女子抬头,泪光盈盈地看着他。 梁衡盯着她,像是入了迷。 “你若是不嫌弃,我便收了你吧。”他的话就这样从嘴里说了出来,不受控制一样。 “什么?” 第一句说出口了,第二句也就顺畅了。 梁衡抓住女子的手,目光热切:“你跟了我吧,如此便再也不用忍受那些杂言碎语了!” “我……”女子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盘上,她咬唇,红了脸。 “你,可是答应了?”梁衡胸中激荡,面对如此貌美的女子,有哪个男子能当柳下惠呢? “将军可曾娶妻?” “娶了……” 女子目光一滞,将手抽了出来:“那便算了……祖上有训,马家的女子是不能当妾的。” 梁衡一愣:“不当妾?” “谢将军垂怜,小女命如浮萍,当不起将军的错爱。”她起身,“既然将军肯娶我,便证明我不是间谍,我和小丫儿这便告辞了。” 梁衡一时语塞,连间谍的谎言也骗不住她了。 她说完,起身朝门口走去。 “站住!” 梁衡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如此冰雪天气,你能去哪里?” “我……” “我虽爱慕你不得,但也不是心胸狭窄之辈,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吧,等大军进了京城,我便送你去找你堂姐。” “不 必,怎好再麻烦将军呢?况且这里是军营,断没有女子在这里住的道理,我还是和小丫儿离开吧。” 说完,她撩开帷帐,梁衡正欲上前…… “将军留步。”她回头看他,嘴角上扬,“多谢将军搭救之恩,若有来日,小女一定相报。” 大概是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他愣神片刻,待再追出去的时候,就见主仆俩包袱款款地离去,将士们都好奇地张望,不知道发什么了事情。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再做什么,梁衡回了主帐,神思莫测。 “好大一片乌云啊,是不是要下大雨了?” “估计是,快把粮草看好,别让它变潮了!” “刚才那两个女的是什么人啊?怎么会到咱们大营里来?” “好像是晕倒在咱们营地门口了,将军让人进来的。” “那现在怎么走了?这马上就要下大暴雨了,去最近的村庄也要走好几十里地呢!” 外面的将士的话传到营帐里面,梁衡坐不住了,起身追了出去。 “哎,将军!” 梁衡翻身上马,冲出了营地。 “将军这是去哪儿?”副将路过,就见战马长嘶一声,瞬间就跑出了营地。 “估计追那俩女的去了吧……”有人猜测。 雨滴落了下来,打在梁衡的脸上,他四处张望,想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舍予!” “舍予!” 梁衡一路追了过去,见没有人影,又换了条路继续找。 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梁衡全身都被打湿了,一会半会儿却顾及不上。 “将军……” 片刻,从榕树下传来了一声小小的声音。 梁衡眼睛一亮,转头看到了一个浅绿色的身影,他大吼:“赶紧从树底下出来,不要命了啊!” 说完,还没等人动作,他先打马飞奔过去,一把就将人捞了起来。 “小姐……” 梁衡看着怀里的人,抹了一把雨水,道:“跑什么啊!” “将军为何要追上来?”她看着他问道。 “什么?”雷声轰鸣,他有些没听清楚。 “合该你命如此了……”她长叹一声。 “舍予……”他激动地看着她,还未说出自 己的心思……只见他身躯一紧,然后缓缓倒下,目光里满是震惊和疑惑。 舒慈扶着他不让他落马,冯丫儿上前牵住战马,皱着眉头任由雨水再脸上冲刷,她问:“娘娘,咱们现在怎么办?” “你上马扶着他,咱们一起回城。” “好!” 生擒敌军主将,对于垂死挣扎的守军来说真是意外之喜,连舒景行都没有想到她们的计划会如此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美人计? 舒慈:你再不回来,我就只有使苦肉计了。 骆显:……你等着,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小太子:算账?父皇,你等等,我去给你拿算盘…… 第82章 投降 梁衡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动倾心的人竟然是敌军的主帅。 他看着走进来的人,一身盔甲戎装,英气勃勃,哪有在他怀里的半分柔弱? “呵。”他冷笑一声,若不是被困在原地,他几乎要一刀杀了她。 “恨我吗?”舒慈上前,捏起他的下巴,低头笑着问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梁衡瞪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灵魂深处。 舒慈轻笑一声,退了一步:“还未做自我介绍,我叫舒慈。” 舒慈?梁衡一时间并没有把她和宫里的那位娘娘联系到一起,还在回想舒慈是哪路神仙。 直到外面传来了轮椅声,冯丫儿推着舒景行进来。 “歆儿,让我跟他说几句。” 梁衡眯眼,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而后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恍然大悟。 “舒贵妃,舒慈!” 舒景行上前:“梁将军,久仰大名。” “你便是舒景行了?”梁衡挑眉问道。 “正是。” 梁衡看向舒慈,目光里的泠冽之气稍退:“听说皇上也成为了娘娘的裙下之臣,那我此番中计,也不算冤枉。” 舒慈轻笑一声,带着讽刺:“你可真会自我安慰。” 冯丫儿在一旁低声嘀咕:“人渣。” 梁衡脸色微变,舒景行警告般的看了她一眼,冯丫儿缩着肩膀退到了舒慈的身后。 “将军为何要反?”舒景行问道。 “为名为利。”梁衡答。 “谋反是大逆,无论成败,在史书上都会留下污点,即使你以后封侯封王,也改不掉你是乱臣贼子的出身。” “那可未必。”梁衡冷笑,“史书都是由胜者来书写,若安康王上位,他自然会将我们这些追随者身上的污名抹去。” 舒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梁衡的神色渐冷:“有何可笑?” “当然可笑。你自己都差点儿死在我的剑下了,居然还做着如此春秋大梦!”舒慈轻哼一声,“连我的斗不过,你还想斗赢谁?” “我被绑在这里,不过是……” “兵不厌诈!”舒慈打断他的话,“与其找百般的借口来粉饰自己的过错,还不如检讨一下,你为何会上当。” 舒慈靠近他,凑在他的眼前:“一军主帅,居然会中美人计……将士们会怎么想?你家里的妻子会怎么想?” “你——”梁衡被她奚落得体无完肤,脸色涨红,怒视她。 “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用你的血来祭我的旗,要么你带着你的人投诚,我照样会委与你重任。” “哼!不过一介宫妃,你有什么权利说这种话!” 舒慈轻笑:“是吗?你如此瞧不上我,为何连续三次败在我的手上?” 梁衡词穷,一言不发。 “反正你的将士们都见过我,知道你追着我去了。若我此时放出话,说你梁大将军是败在女人的裙下,你猜……”舒慈略作停顿,见他神色不好,缓缓说道,“安康王和楚江,还会认为你是中流砥柱吗?就算你们谋逆成功了,你还是那个毫无污点的虎威将军吗?” “况且,你们不可能成功。”舒慈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为何?”梁衡牵动嘴角。 舒慈伸手:“把军报拿来。” 王喜递过去,舒慈展开信纸,在他面前抖了抖,道:“安康王被宁远侯堵在宁州,如今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这算起来,宁远侯的十万大军攻下宁州城,可用不了半个月的时间。” “你算算,此时投降是不是最佳的时机?毕竟我还需要你,你还有用武之地……”舒慈微微一笑。 梁衡看着她,丝毫不见她之前的影子。他在想,一个人的面孔怎么会有这么多张,怎么会前后变得如此之快? 在营地里,她是那个柔弱得女子,面对他的时候眼神都不敢直视。而此刻,她脸上尽是张扬与嚣张,挑眉看着他,就像看着鱼缸里任由主人逗弄的金鱼。 “我若是投诚,你会信我吗?”他反问道。 “当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将我的人马放进来,你不担心我会立时反叛?”梁衡看着她,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底气,认为自己会拿捏得了他。 舒慈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竟然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所以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个东西。” 王喜端上了一个盘子,上面有一张白纸一支毛笔,还有一砚墨。 “你自由发挥,总之要让我相信你是真心实意投诚的即可。“舒慈稍稍抬了抬下巴,“当然,你可以假意投诚,但最好不要被我 看出来。” 梁衡此人,舒氏兄妹早已分析了个透彻。此人自幼习武,军功卓着,是楚江麾下的一员猛将,几次要被皇上调任到京城来都被楚江拦下。虽然他善武,却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不莽撞,有城府,最重要的是此人在军中口碑甚佳,颇有威望。这么一个人,他总不会是出尔反尔之人吧? 当然,他要是假意敷衍他们也没关系,只要这信一写,舒慈自然有办法让他无法在军中立足。 “若是我选择死呢。”梁衡轻挑嘴角,目光挑衅地看向舒慈,“耽于女色,是我不对,但既然一步踏错,我也没必要拿我的前程做赌,把我整个人都赔给你吧!” “说得正是!”舒景行抚掌,“将军有如此感悟实在是难得,如此这般,不正应该倒向我们吗?你改弦易辙,效忠的是皇上,既不用做乱臣贼子,又能在平息叛乱后有一席之地,何乐而不为?” “若你们败了呢?”梁衡挑眉,“我本是楚总督旗下的一员大将,放着升官发财的路不走,来选择你们?” 舒慈颔首,似乎是赞同他的说法。 她转头看舒景行,道:“大哥,他考虑得也有道理。只是他执意不降,那留着也无用了。” 说完,她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一剑划了过去,势要取他的项上人头。 舒景行出手,握住她的手腕,眼神里带着斥责:“你怎么如此鲁莽?” “没了他,我照样可以撑上十天半个月。”舒慈冷笑。 舒景行皱眉:“再等等,给他两天时间考虑。” 舒慈顿了一下,侧头看梁衡:“我大哥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梁衡没有听舒景行的话,他的目光放在舒慈的身上。 “问你话。”冰冷的剑身拍打他的肩膀。 梁衡的目光里,一丝火苗骤然升起,他说:“不用考虑了,我降。” 舒景行略带诧异地打量他:“我们要的,是心甘情愿。” “当然。替我松绑,我给你们一个制肘我的凭证。” 舒慈惊讶他前后的反差,动了动下巴,示意王喜给他松绑。 绳子解开,他都动了动手腕,不必他们催促,他自己便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冯丫儿站在舒景行的身后,低声问:“他怎么如此痛快?” 舒景行的目光定在舒慈的身上,他的眉头缩得死紧。 拿了梁衡的投降书,舒景行和舒慈出门。 “此事,是我们下作了。”舒景行叹道。他们兄妹俩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搭配默契,却坑了一个耿直的汉子。 “若不是内外交困,你以为我想做这等下作的事情?”舒慈挑眉看他。 舒景行道:“我还是担心他……” “有这个在手,只要他不怕身败名裂,自然可以敷衍我们。”舒慈晃了晃手中的信纸。 “你就没有想过他兴许是为了你?” 舒慈一愣,嘴角下沉:“你莫要乱说。” “他前后变得如此之快连冯丫儿都看出来了,你难道没有?” 冯丫儿:“……” 舒慈折好手中的信纸,揣入怀中:“我不管他是什么原因,我只要结果。” “况且……”舒慈瞥他,“此事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晓,否则,我声名扫地不说,你们也逃不了责罚。” “什么责罚?”冯丫儿好奇的问。 舒景行瞪着舒慈,一言不发。 “把梁衡带出来。”舒慈下巴一抬,示意旁边看守的将士。 “是,将军!” 梁衡率部投降,并宣告天下,他不愿跟着乱臣贼子作乱,愿以功代过,助皇上平复叛乱。 朝中一片沸腾,大臣们自然是欣喜异常,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而陕西总督和安康王则是如丧考妣,若不是梁衡在出征前提早转移了自己的家眷,此时恐怕已经沦为叛军的祭品了。 “竖子可恶!”离京城不远的楚军营帐里,楚江破口大骂。要是往常,他绝不会把这一万五千人放在眼里,但对于此时的京城来说,这一万五就是垒石,筑得越高,京城就越牢固。 而梁衡的先锋军是楚军的精锐部分,最好的将领和最好的士兵都在其中。 城墙上,舒慈迎风而立,身旁站着梁衡。 “有何感想?”她背着手,嘴角弯弯。 “我梁衡,总算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了。”他轻笑一声,眺望远方的群山,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风景。 “恭喜你,站到了正确的一方。” “谁说得准?说不定这又是一次找死的举措。”他转头看她,只见她明媚的脸庞,像是这群山中冒起的第一缕阳光,耀眼灼目。 舒慈转头看 他,目光透亮清澈:“那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次绝不是。” 梁衡和她对视。她竭尽全力、不惜生命在守护着其他男人的归属物,他只能遥遥一望,选择走到她的身旁,和她站在一起。 故作软弱的她,狡黠聪慧的她,明艳动人的她,肆意张扬的她……所有的画面,他通通保存在脑海里。 起初,吸引他的不过是一张动人的皮相,而如今让他臣服的,却不止是皮相。 第83章 激战 五日后,楚江的大军到达了丰裕口。 而此时丰裕口的城楼上,士兵们轮流照着已经写好的“告逆贼书”大声朗读,士兵们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山间,有种震撼人心的效果。 “楚氏逆贼,背君叛国,勾结外贼,图谋不轨,理应处斩……” 大军长途跋涉本就疲累,如今被城楼上的士兵整日斥责辱骂,身体和心理都遭受了双重压力。大家不过是一样的将士,只因对面的人是站在忠君爱国的立场就平白地高了他们一截,听着不停灌入耳朵里的骂声,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 而五天前,舒慈一封手书被快马送进了宫中。 太后看完后,立马召集了所有的笔帖式,照着舒慈给的模板日夜抄写,有不少的大臣得知消息后也加入了进来,大家聚在了乾清宫的偏殿里,点着宫灯,埋头苦写。 “太后娘娘,一共写完了两千四百份儿。”韩贵报到太后的面前。 “太少,让他们至少抄出一万份儿。”太后皱眉。 “可宫里的大人们精力有限,依奴才之见,不如召集民间的秀才文人,大家一块儿抄写?”韩贵提议道,“这样不仅完成了贵太妃娘娘的嘱托,又能让天下人知晓安康王与楚氏的狼子野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太后点头,立刻起身:“你这个提议甚好!传哀家的懿旨,召集京城内所有能动笔的人,不管岁数几何,只要能写能抄,即可!” 韩贵应声,正欲离开,太后喊住他:“贵太妃的法子同样适用于京城,你立刻让顺天府尹派人在街头张榜,将安康王的所作所为告知京城百姓,此时正是该大家团结一心的时候,楚氏大军临近,务必要让大家拧成一股绳!” “是,奴才遵旨。” 五天后,五万份儿“告逆贼书”被交到了舒慈手中,超额完成了她交给的任务。 一入夜,舒慈便派出一队人马潜入敌营,不搞偷袭,只是将写满讨伐楚江的书信扔到敌营的四周。 清早,天一亮,满地的书信,将士们不明所以,纷纷捡起来看。 “荒谬!”楚江的案头前也被呈上写满讨伐字眼的书信,他愤怒地一掌,拍裂了书案。 “将军,现在该如何是好?”副将上前,“这等动摇军心的东西……” “通通烧掉,谁也不许私藏!” “是!” “还有……”楚江冷下脸,眉眼间透出一股戾气,咬牙,“一个时辰之后,攻城!” 舒慈站在城墙上,见着敌营烟火缭绕,叹:“早知如此,就放一把火烧掉他们的粮仓了。” 梁衡站在她的身侧,道:“楚江素来记仇,不出两个时辰,他肯定来攻城。” 舒慈挑眉:“五万对两万,也不算差距太大。” “没有五万。”梁衡微微嘴角一扬,“梁衡与安康王打的旗号是二十万大军,其实不过十二万左右,如今降的降伤的伤,他现在手里有三万就不错了。”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了,舒慈侧头看他:“你如此了解楚江的风格,让你来领兵出城对战,如何?” “末将自然不怕,只是舒将军认为此时是当面搏杀的时机吗?” 自然不是,最好的时机应该是两万对两万。 “丰裕口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这里失守,这场战争的血只有溅到京城的城墙上去了。”舒慈说。 梁衡眺望远方,只见对面旌旗晃动,他道:“来了。” *** 皇宫里,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消息,如今镇守丰裕口的人不是舒家离家多年的长子,而是宫里的贵太妃。 朝臣们本就对舒慈没有什么好感,这一下立马炸锅了,立刻要求请见太后。 钟粹宫里,贤妃坐在榻上,嘴角勾起:“王夫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可知晓?” “回娘娘,臣妇明白。”承恩侯的妾侍王氏规规矩矩地站在贤妃的面前。 “贵太妃当初对你儿子见死不救,如今正是你报仇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啊。”贤妃缓缓地说道。 “谢娘娘的美意,臣妇一定不忘娘娘的恩情,这次必定拉她下马。”王氏的眼底闪过阴毒,她似乎没有对自己儿子打着舒慈的旗号卖官鬻爵的事情感到羞愧,反而是因为舒慈没有搭把手而记恨上了她。 “去吧,一切就拜托夫人了。”贤妃嘴角浮现出温婉的笑意,看起来温柔婉约,丝毫不像是心思恶毒之人。 寿康宫里,太后对朝臣们避而不见。 “娘娘,太子殿下突然哭了起来,奶娘怎么也哄不住。”徐嬷嬷上前禀道。 “怎么回事?生病了吗?”太后紧张地问道。 “徐太医瞧了,说是身体安好,并无病兆。” “把他抱到哀家这里来,可怜的小东西,肯定是想他母妃了。”太后满眼的疼惜。 不一会儿,奶娘抱着太子进殿,太后立刻迎了上去,接过软乎乎地一团,抱在怀里。 “怎么了?祖母的乖孙孙,是不是想母妃了?” “呜呜呜——”平日里的大眼睛如今眯成了一条缝,闭着眼嚎啕大哭。 “乖,你母妃马上就回来了,你父皇也会回来……”太后抱着太子在殿里转圈,安慰他,“你跟着皇祖母长得壮壮的,你父皇母妃一回来,见着胖嘟嘟的宝贝肯定高兴。” 徐嬷嬷跟在后面,见太子没有丝毫的好转,忍不住道:“殿下会不会是被什么邪崇惊扰了?” “不许乱说。”太后冷下脸,“哀家的孙儿自由老天庇佑,怎么可能沾上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老奴也是慌了神了……”徐嬷嬷疼极了小太子,平时费的心丝毫不必太后要少。 太后却不信鬼神,她抱着太子在殿内一圈圈走着,不停地拍打他的小被子,柔声说话安慰他。 渐渐的……哭声小了起来,只听得见微微地啜泣。 “乖宝贝,好好睡,梦里就能见到母妃了。”太后轻声细语的说道。 外面,韩贵从殿外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乾清宫的朝臣们依旧在请求面见太后。更糟糕的是现在贵太妃娘娘的庶母也进宫了,她说她能证明舒景行双腿已断,绝不可能再上战场,此时在丰裕口的就是贵太妃娘娘。”韩贵弯腰禀道。 太后转身,目光像是染了寒霜的刀剑:“谁?” “承恩侯的妾侍,王氏。” 太后脸色冷漠,眼中闪过杀意,她冷笑道:“合该她运气不好,撞上来了。” “娘娘,如今该如何是好?”韩贵道。 “摆架,去乾清宫。” “呜呜——”她身上的气息一变,怀里的小人儿也皱眉哭了起来。 太后轻轻拍了他两下,道:“别哭,有人要欺负你母妃,皇祖母得去给你母妃做主呀。” 小太子扭动了一下脖子,呜呜两声后便没了下文,似乎又睡着了。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太后嘴角漾起了一抹笑意,目光又见温柔。 韩贵:“……” 乾清宫里,大臣们聚在一块儿,摇头晃脑,叹息时局变了,这 后宫女子都能上阵打仗了。 “实在是有违祖训,可悲可叹……” “后宫女子当以贞静娴熟为重,怎可舞刀弄枪跟男子一般?” “朝中能人甚多,何时轮得上女子上阵了呢?” “听说这位贵太妃在闺中时就不太安分,如今……哎,世风日下啊!” “的确是世风日下!如今只见女子上阵保家卫国,你们这些熟读圣人训的男子倒是龟缩在这里,只会对别人口诛笔伐!”一声洪亮的女声从殿外传来,中气十足。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太后穿着吉服,一身的雍容华贵,缓步朝着殿内走来。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文武官员们,纷纷跪地。 太后上前,站在众人面前,转身面朝着他们,她并不喊起,朗声道:“社稷陷入危难,百姓陷于泥淖,贵太妃挺身而出,不顾危险上阵杀敌,此种精神可歌可泣。再看尔等,都是熟读圣贤书的臣子,十年寒窗读出来的才子大贤,怎么?今日却比不过一个女流之辈了吗?” 满场寂静,鸦雀无声。 “吏部尚书,刚才哀家仿佛听到你谈论的声音极大,你可是有何高见!”众人沉默,太后便开始点名。 吏部尚书战战兢兢地出列,道:“回禀太后,臣……贵太妃娘娘能够不顾生死上前线,自然是好的,只是她是先帝的嫔妃,古训有云,后宫不得干政……” “既如此,各位为何要请求面见哀家呢?” “太后乃皇帝之母,如今皇上不在,臣等自然要请太后拿主意。” 太后点头:“是啊,皇上在的时候,哀家自然不用出面。那祖宗定下律法的时候,可预见今日京城之困了?” 吏部尚书:“这……” “凡事都有特例。照本宣科,不过是因为你们羞愧而已!”太后冷哼了一声,“贵太妃自小在宁远侯膝下长大,所习之兵法皆为宁远侯亲传,这便是她的能力。如今国难当头,她挺身而出,便是有心。如此有才又有心之人,为何用不得?” 太后的目光扫过面前跪了一地的臣子,道:“还是你们谁更有把握,想自告奋勇代替贵太妃去守丰裕口?” “一个女子,有这样的才能,难道不是我南秦之幸事吗!”太后的话,掷地有声。 朝臣们藐视女子,却忘记了眼前的太后也是女子,如此大的偏见,别人 也就认了,太后却不可能坐视不理。 “臣赞同太后娘娘的话。”纪阁老站了出来,他对着太后拱手一跪,道:“若不是臣年事已高,臣愿跟随贵太妃娘娘,一起去守丰裕口,守京城数万百姓的安康!” 太后手指微颤,她欣慰地看着纪阁老。三朝重臣,他从未让人失望。 “臣附议。”都察院御史郑清站了出来,同样对着太后遥遥一拜,道,“纪阁老年迈,但臣正值壮年,臣的儿子也正值青年,臣一家愿意前往丰裕口,为国效力。” “臣附议。”户部尚书也站了出来。 “臣附议……” 臣子们纷纷出列,表达忠心。 无论他们是出于何种目的,真心的也好,随大流也罢,但在这一刻,太后已经满意了。 摆平了朝臣,出了乾清宫,太后面色一冷,道:“把王氏给哀家带上来。” **** 已经抵抗了十天的丰裕口,尸横遍野,角鼓争鸣。 城门被最后赶到的重甲兵不停地撞击,大门摇摇欲坠,眼看着将要“阵亡”。 舒慈拿着剑站在大门地不远处,全身紧绷,脸颊上沾染了血迹,一双眼睛像是要盯穿大门一样。 “咚——” “咚——” “咚!” 最后一声,城门轰然倒下。 城内的士兵执着刀枪,冲向门外,城外的士兵扔下重木,刀剑出鞘。 这是最残酷的一场战争,血与肉横飞,整个丰裕口沦为了人间地狱。 很多年后,舒慈回想起这一天,只记得天边的那轮血红色的残阳,和自己手中那柄不停挥舞地长剑。 他们不知道怎么击退敌兵第一次进攻的,只知道一批批人倒下,一批批人上前,像是肉墙一般,堵住了敌军前往京城的道路。 京城,那里有最繁华的街道,最美味的佳肴,那里有酒有诗,有期盼着和平的家人们。 她站在最后的一缕阳光下,看着敌军狼狈撤离,她浑身是血。 “将军……” “清点一下,死了多少人。”她的声音像是飘在空中,飘渺得让她自己也无从抓牢。 远方,有人在昼夜不停地赶回她的身边,而此时的她一无所觉。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再撑一会儿,朕马上 就到。 太子:母妃再撑一会儿,父皇马上就到。 舒慈:…… 骆显:要你转述一遍? 太子:母妃,今晚禹儿想跟你一起睡觉觉。 骆显:……你转述得非常好,朕完全不介意。 第84章 援军 胡志满正陪着舒慈清点伤亡人数,有小兵来报,说京城来援军了。 “援军?”胡志满疑惑,“京城哪里还有援军?” “是各位大人家里的公子少爷,大约有三十几人,正在关口那里等候将军发话呢!” “哪里来的少爷兵!”胡志满立刻炸了,“让他们给我滚回去,别给我添乱!” 舒慈背着手转头:“把人带到这里来。” 小兵挠头:“这里?这里这副样子……”残肢断臂,血痕满地。 胡志满却明白了舒慈的意思,嘿嘿一笑,一脚踢过去:“没听到舒将军的话?赶紧去,麻溜儿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胡志满已经发现了舒慈的真身,然而他却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心悦诚服。他知道这是宫里的舒贵太妃娘娘,但在这里,他心甘情愿地称呼她为“将军”。 不肖一会儿,小兵带着一群衣冠整齐志气昂扬的少年们往这里走来。 舒慈朝他们看过去,只见打头的那位少年身材挺拔、面容清俊,周身气质不俗,让人眼前一亮。再看他身后的人,见到如此场景,有些人面部露出不适,有些人低头捂嘴捏鼻,小动作频频,还有的人面色沉重,眼神里带着一股慈悲。 “学生郑淳一,携三十一位同窗见过舒将军。”打头的少年走到他们面前,拱手弯腰,后面的人也正经神色,同他一起见礼。 “郑淳一?”舒慈挑眉,“这个名字好耳熟。” “去年太学里的蹴鞠比赛,学生便在其中。”郑淳一抬头,看着舒慈。 “哦……是你啊。”舒慈恍然大悟,道,“那你们此次是自发前来的?” “是,学生们不才,也愿献出绵薄之力。” 胡志满却忍不了这种客气的场面,直面:“你们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形是如何的残酷!你们没有受过正规训练,这样意气前来不过是羊入虎口!” 郑淳一的身后有人站了出来,道:“京城危在旦夕,我等自发守城,就算把命交代在这里,也绝不会怨谁!将军放心,学生们虽弱,但也愿意报效国家!” 胡志满:“……” 舒慈微微一笑,问:“极好,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 “学生谢曦,家父御史大夫谢满渊。”谢曦上前一步,拱手道。 “谢满渊?”舒慈 缓缓念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谢曦早知道自家父亲耿介,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就有眼前这位女“将军”。御史台监察百官,有上奏弹劾之权力,所以御史大夫通常是为人耿直忠心的人,而谢满渊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谁也不怕,由他所上奏弹劾的朝臣基本上可以开两桌宴席了,同僚们对他既敬又怕。而在他过往弹劾过的人中,被他过分关注的人就属舒慈了。 第一次,谢满渊弹劾舒贵妃德行不配为后宫之表率,原因在于坤元殿太过奢华,而贵妃除了漂亮也一无所是,连皇子皇女都没有生一个。 第二次,谢满渊弹劾舒贵妃,起因是先帝要给她见凤凰台,因为舒贵妃尤爱登高。 第三次,就是去年,谢满渊弹劾舒贵妃卖官鬻爵,虽然后来证明是她庶弟所为,但也是打着他姐姐的旗号在行事,此为包庇罪。 故此,谢满渊和舒慈,可算是结怨已久了。 舒慈轻笑一声:“看你这一身正气的模样,倒真有几分谢大人的风采。” 谢曦流汗,也不知这是夸奖还是讽刺,只得微笑以对。 “行吧,既然你们主动来了,那就编到胡将军手下吧。”舒慈抬了抬头下巴,示意胡志满领人。 胡志满苦着一张脸:“将军……” “还等着我说第二遍?” “是……”胡志满抱拳,转身一挥手,中气十足,“都跟我走!” 少爷兵们转头跟胡志满去领盔甲武器,郑淳一落后一步。 舒慈穿着一身红色的盔甲,长发束在身后,英姿飒爽,她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城墙上正在受伤包扎的士兵们,眉头微蹙。 “你怎么还不走?”舒慈转头,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郑淳一。 他轻轻一笑,双手拱起,对舒慈行了一个弯腰大礼。 舒慈:“……” 行完礼,他退后两步,转身加入了前面的队伍。 舒慈面前的伤兵坐在地上,他的一只眼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但他顽强地用另一只完整无缺地眼睛看完了整个场景,笑道:“将军,他是敬佩您呢。” 舒慈挑眉,嘴角下拉,似笑非笑。 夜色深重,舒慈和舒景行在营帐里看地图,准备策划抵挡敌军的第二次进攻,冯丫儿在一旁撑着脑袋抵抗睡意,脑袋一点一点的。 “撑不住了就去睡。”一个低沉的 男声传入她的耳中。 冯丫儿努力地睁开双眼,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蛋儿,然后起身在屋内走动,赶跑瞌睡虫。 帐外,一个轻盈地黑影跃过营帐,落在门口,她掀开帘子进来,瞬间就吸引了冯丫儿的目光。 “主子。”她单膝跪地。 舒慈惊诧抬头:“青龙?” “属下刚从敌营过来,发现他们有异动,特来报告。” 冯丫儿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黑衣黑袍,连脸色也是冷的,面对舒慈,她没有一句废话。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位女暗卫长得极为漂亮,她虽然冷着脸,但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揭开她那层冷漠的面纱。 “异动?”舒慈和舒景行对视一眼,“难道他们准备在晚上偷袭?” 青龙道:“属下看到他们在往西边方向移动,似乎想另寻突破口。” “西边……”舒景行低头,在地图上看到位于丰裕口的西侧有一条十分湍急的河流,前几天突然降温,现在应该已经结成冰面了。若不是青龙来报,估计他们就会漏掉这一个关键的环节——河流变成了冰面,可以过人了。 舒慈看了大哥一眼,立马有了主意,她迅速往外走去。 “胡志满!” “末将在。” “将你刚刚编入队伍的那三十个人,带去守西边,让他们每人身上带上一桶油,敌军想要从西边进攻。” “将军的意思是用火?” 舒慈点头:“在我们这边设置一条火线,越长越好,让敌军即使过了河也上不来岸。” “好,末将这就去!”胡志满点头,立马转身离去。 舒慈转头,看到青龙站在她的身后,道:“你也去,要是有漏网之鱼就地格杀。” “属下遵命。” 夜色渐沉,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像是消散了很多。群山露出了温柔的一面,月光洒在山头,像是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薄纱。 舒慈登上城墙,后面跟着小尾巴——冯丫儿。 “去睡吧。”舒慈道。 冯丫儿此时毫无困意,她问:“娘娘,你还有女暗卫呢?” “你想说什么?”舒慈回头看她,眼睛透亮,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内心。 冯丫儿低头:“她长得好美。” “嗯?” “刚 刚公子都忍不住看了她几眼……”冯丫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舒慈轻笑一声,转身看向西边。 “娘娘?” “想要什么,自己去拿。”舒慈靠在城墙上,仰头看向那一轮皎月。 听明白舒慈意指什么了之后,冯丫儿立刻红了脸,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她双手抱头,耳尖都红透了。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女儿的羞涩惹人怜爱,但她的羞涩……似乎是在缴械投降。 半个时辰后,西边的天空红了起来。 舒慈直起身子,知道那边的交战开始了。 耳边似乎有鼓声和厮杀声,鼻尖也传来血腥的味道。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臆想出来的。离这么远,就算有血腥味也飘不过来。 “娘娘,他们能行吗?”冯丫儿站起身来,踮起脚尖看向西边。 舒慈摇头:“不知道。” 火光烧红了半边的天空,天色微微亮起,城下又集结了一大批攻城的敌军。 又一场战斗开始了。 这一打,便是从早到晚,昨日的尸体还未清理干净,今日又增添了新魂。 “将军,前方八百里急报,高丽军从东边过来了!” “离京城多久?” “不到两日。” “多少人?” “五万!” 这边的消息还没有消化,西面又传来消息,说有敌军从上游攻了过来,现在双方已经交上了手。 舒慈长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由于面对多于己方数倍的敌军的无能为力。 “再撑两日,给京城的纪将军再留多些时日。”她握着剑的手在发颤。 “是。”士兵点头,下去传令。 远处,黑云滚滚,像是要从他们身上踏过去的马蹄。 谢曦一边叫着一边举着剑抵抗,大喊:“郑淳一,我又被包围了!” 不远处,郑淳一举着剑,招招都是杀招,一剑解决一个敌人。但纵然如此,也挡不住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 “是男人,你就自己解决!”郑淳一咬牙,一脚踢开一名敌军,顺手又帮一名敌军抹了脖子。他从未如此狼狈过,身上,脸上,全是血迹,又腥又脏。 “我扛不住了……”谢曦大叫,被面前五六个敌军逼入了死角,眼看 就要被刺个三四刀了…… 突然,一阵热热的液体喷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倒退两步,瞪着眼看着对面的人。 “无用!”舒慈挽了一个剑花,一抬腿,将一个敌军踹出了三四米远。 她一剑割了两人的脖子,还有两人,一个被拧了脖子,一个被踹得吐血。 “愣着干嘛,还不把剑举起来!”待她的剑又划破了一个人的脖子,谢曦还愣在原地不敢动。 “哦哦哦——”谢曦像是被骂傻了一样,举着剑站在了舒慈的身后。 她一个转身,一掌将敌人拍入了冰面,见谢曦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喊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我我保护你!”谢曦激动得脸都红了。 舒慈:“……” 眼看着西边的敌人越来越多,不得已,他们开始往南撤。 南边的大军从城门攻入,西边的敌人又度过了冰面,而两日后,高丽人将从东边来。 京城,已然是摇摇欲坠了。 突然,地面一阵震动,像是发生了地震。 “怎么回事?”谢曦跟在舒慈的身后,左右四顾。 胡志满大骂:“他奶奶的,到底还要来多少人!” 青龙护在舒景行面前,抱着剑,一脚踹死一个。 冯丫儿:“……” 城墙上,有士兵高亢地大喊:“是黄旗,皇上回来了!” 震动声由远及近,破碎的城门倒在地上,一颤一颤。 舒慈面无表情,她一剑刺入扑上来的敌军的胸膛,被喷得半张脸都是热血。 “皇上回来了?是大胜北狄人了吗?”谢曦站在她的身侧,激动地握不住手中的剑。 舒景行长舒了一口气,挺直地背缓缓地靠在了轮椅上。 郑淳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女将军,她紧抿住嘴唇,面色沉静,似乎没有听到城墙上高声呼喝的声音。 城外,几万铁骑踏尘而来,尘土飞杨,将士们吼声震天。 黄色的旗帜在灰色的天空下显得尤为明亮,旌旗蔽天,大军势不可挡。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父皇,你的出场比我还要骚包^_^ 骆显:资治通鉴,抄二十遍去。 太子:哦…… 舒慈:我觉得禹儿说的没错…… 骆显:二十遍…… 舒慈:资治通鉴? 骆显:床上解决。 第85章 皇上,请 楚江的五万人马,除了丢盔弃甲逃跑的人以外,其余人通通被拿下。楚江本人更是在营帐外被前锋钟衡疆一刀毙命,连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 刚刚从北地驰骋回来的虎狼之师,还未完全从草原那场残酷的战争抽离出来,举着大刀,切脑瓜就如切菜瓜一样,一刀解决一个。 本来还处于前后夹击的驻军立刻受到了振奋,举着大刀杀红了眼,到后来甚至觉得敌军投降得太快。 眼看着大局已定,舒慈也卸下了紧张的情绪,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些。 突然,在舒慈的身后摇摇欲坠地站了一个人。 “娘娘——”冯丫儿站在舒慈的对面,瞪大了眼睛,脸色煞白。 舒慈朝她看去,就见她拔足狂奔,一边跑一边喊道:“小心身后——” 舒慈瞬间回身,反应极快,抬手便是一剑,刺入了偷袭者的心口。 而在偷袭者的身后,同样插着一柄刺穿他身躯的长矛。 惊讶于这支长矛穿透的力度,她抬头看去,刚刚掷出长矛的男人骑在战马上,一身戎装,眼神凌厉。 面前是厮杀得如此惨烈的战场,她站在城内,拿着一柄滴血的剑,他骑着黑马,穿一身玄色的盔甲,双肩上顶着的那两颗虎头龇牙咧嘴,气势凛然。 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笑。心里想着,也这样做了出来。 骆显见她笑了起来,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好转。虽然知道她身手敏捷,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举着刀朝她砍去,这样的画面他无法不介怀。虽然,那个人已经被他和她捅了个对穿。 一心想赶到舒慈身边却被尸体绊倒的冯丫儿:“……” 青龙上前,把人拎起来,扔到舒景行的身后:“别碍事儿。” 冯丫儿:“……” 所有的叛军都被控制,骆显下马,大步朝这边走来。他停在舒慈的面前,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她脸上全是血迹,几乎没有一块儿干净的地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透澈明亮,像是一汪未经发掘的泉水。 “你……”他抬手,准备拭去她脸上的血迹。 “吾皇万岁万岁!” 她以剑撑地,单膝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在她的身后和周围,苦守一个月的守军们齐齐下跪,山呼万岁。 他独自站在尸横遍地 的台阶上,面前是她,周围是愿意为这个国家效忠到最后一刻的将士们。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明白了什么是帝王。肩挑社稷,千万民心所向,这便是为王的重任与荣誉了。 他喉咙一动,道:“平身。” 舒慈站了起来,扬起一抹微笑,道:“胡志满!” 胡志满本是一个小小的守将,突然得见圣颜,还未反应过来,此时冷不丁地被舒慈点名,立马跑上前来。 “我和皇上有要事要谈,打扫战场清点人数的事情你向钟将军汇报吧。”舒慈说道。 胡志满应道:“是,末将遵命!” 钟衡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挑眉抱胸,站在原地。 “皇上,请。”舒慈退后一步,伸手请骆显先行。 他还未来得及跟她好好说上一句话,就被她这一系列云里雾绕的行为搞得摸不着头脑。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率先朝着后面的营帐走去。 舒慈转头看了一眼暗沉下来的天空,那悬在空中的最后一缕光线,犹如天际中裂开的一丝缝隙。 撩开帷帐,她还未看清面前的人,便撞上了一堵肉墙一般硬的胸膛。 “刚刚为什么跪朕?”他挡在她的身前,双目锁住她的脸廓,盯着她。 她仰头看他,嘴角抿出笑容,然后单手搭过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上他坚毅的唇。 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了,还需要再谈论这些废话吗? 他身躯一紧,迅速将她抱了起来,行军床上,两人压了上去。 他像狼一样凶猛,舔舐着她的唇,□□着她的唇,她毫不躲闪,冲上前去,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没有责任,没有战争,没有任何不相干的人,他们只有彼此。 她喘着粗气,抬手抚摸他的眉眼:“让我好好看看你……” “等会儿再看。”他低头,勾起她的舌尖,堵住她将要说出的话。 熟悉的气味儿扑入她的鼻尖,虽然还带着一点汗臭味,但此时的她完全能够容忍。她抱着他的脑袋,感觉他吻上了自己的脖子,那种触感像虫子一样,密密麻麻地啃噬着她的皮肤。 两人身上的盔甲撞在了一起,发出叮叮当当地响声。他抬起身来,就要剥掉她身上的盔甲,她伸手阻止他:“难不成你想在这里做那档子事儿?” “不做,就摸一摸。”他双眼迸射出光芒,眼睛里带着血丝,气息紊乱。 她轻笑一声,坐了起来,伸手抱住他的腰,想投入他的怀中,发现这身盔甲实在是太碍事。 “我听闻你都没有好好坐月子。”他伸手抚过她的头发,内疚道,“都是朕不好,将你置于如此危险的地步。”他胸膛起伏,还未完全冷静下来。 “我的体质比平常人好很多,不需要一个月来恢复,十天就够了。” “胡说。”他轻声斥责,“现在朕回来了,其他的事情不用你再操心,明天就回宫去好好养着。” “好啊。”舒慈耸肩。有他在,她可以无止尽地休息下去,再也不用睁眼闭眼都活在敌军要来攻城的担忧之中。 听她如此爽快的答应,他眼底浮现出笑意,很快就发酵成了怜惜。帝王家的女人比平常人家的女人更不易,她们虽享受了别人没有的荣华富贵,却面临着与之相等的数倍生死困局。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她们往往是最容易被牺牲的那一部分人。 而眼前这女人,她更厉害,敢顶替兄长的名义上战场。面对敌军,不改颜色,比这世间大多数的男子都要镇定沉稳。 “你受苦了。” “属于你的东西,我替你守住了。”她眨了眨眼。 男人的视线一丝一毫都不愿意从她脸上移走,他珍惜地抚过她的脸颊,忍不住低下头去轻啄她的嘴唇。 一下,两下,三下…… “你干嘛啊!”她笑着躲闪。 他倾身向前,追着她吻了上去。 营帐外是黑沉沉的天空,城楼上的灯笼重新被点亮,来往的士兵搬运着同伴的遗体,少爷兵们也忍住不适和害怕,上前帮忙。 “皇上和娘娘……”冯丫儿蹲在舒景行的轮椅边,小声道。 “去帮我沏杯茶来,有些口渴。”舒景行开口。 “哦。”冯丫儿起身,找茶壶去。 胡志满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小心翼翼:“舒将军……皇上和贵太妃……” “胡将军啊,伤亡人数清点完了吗?”舒景行笑着问道。 “点完了啊。” “叛军的尸体也清点完了吗?” “……这个,也要点?” 舒景行微微一笑:“辛苦胡将军了。” “不辛苦不辛苦!末将这就去……” 赶走了一干好奇心过于旺盛的人,舒景行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黑云满天,他却仍然觉得明天会有一个好天气。 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城楼上和台阶前的血迹都被冲刷进了泥土里。 舒慈和骆显挤在一张单人床上面,听着雨声落在地上,温暖又安心。 **** 次日,除了留下一部分人继续守在丰裕口以外,其余将士跟随皇上回京,京城的困局自然顷刻间被瓦解。 舒慈在城外脱离了浩浩荡荡的队伍,低调入宫,简单地梳洗了一番,便朝着寿康宫去了。 此时的寿康宫里,宫殿门口,两个扎着小辫的丫头正在踢毽子,你一个我一个,敏捷又灵活。 太后抱着小太子坐在廊下晒太阳,一边逗弄他,一边看两个小姑娘嬉闹。 “贵太妃娘娘到!” 外间,有太监唱喏。 身着浅紫色曳地缠枝裙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她大步朝着里面走来,身后的宫人快步跟上。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她盈盈下拜,这一拜,真心实意。不仅是因为太后在朝臣面前维护了她,更是感谢太后照顾禹儿,让她能安心地面对叛军这一方敌人。 太后伸手,将禹儿交了过去:“快看看,太子又胖了不少。” 舒慈起身,接过自己的孩子。她低头看他红嘟嘟的脸蛋儿,那一脸的不知忧愁,还对着她咧嘴笑,见到这些,她便觉得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太值了。 “宝宝……”她低头,用脸颊去蹭他胖乎乎的脸蛋儿。 “咯咯咯——”怀里的小人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像是铃铛一样,带着婴儿的奶气,清脆入耳。 “哎呀,这还是哀家第一次见他这么笑呢!”太后惊讶,上前看着他咧开的小嘴,自己也忍不住在脸上带上了笑意。 舒慈鼻子一酸,用鼻尖儿碰了碰他的额头,这就算母子重逢打个招呼啦。 “母妃!”扎着辫子的小丫头跑了上来,双颊绯红,鼻尖儿冒着汗水,她双手搭在身侧,微微蹲下身,“儿臣给母妃请安!” 后面穿粉色衣裳的小姑娘也上前,她跟乐畅一样,给舒慈行了一个蹲礼:“善雅见过贵太妃娘娘。” “都起来吧。”舒慈笑着说道。 “母妃 ~”乐畅比较活泼,一下子就上来抱住了舒慈的腿,“儿臣好想你。” 善雅在旁边拉了她一下,指了指舒慈的怀里,示意她怀里还抱着小孩儿。 “哦……”乐畅松手,仰头看着舒慈,一脸的期待。 舒慈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知道你乖,咱们进去聊。” 两个小丫头就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舒慈的身后,太后见此,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雨水清刷过的天空澄净又美丽,冬日的阳光洒落下来,温暖了所有人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母妃,看我给你表演一个“咕咕咕”的笑。 舒慈:咕咕咕?你是小鸡吗? 太子:…… 骆显:他是智障。 舒慈:嗯,大智障生的小智障。 第86章 “你有病!” 此番出征,骆显亲自带人扫平了北狄王王帐,将北狄王斩于马下,绝了南秦边境至少往后十年的忧患。而宁远侯也在甘肃亲擒了安康王,降服了叛军,重整了陕西甘肃的军风,此时正押送安康王进京听审。 高丽王孤掌难鸣,本来进犯南秦边境的高丽军队立马往后撤退,并派出了使者前来和谈。 后宫里,太后也在秋后算账。 阶下,是蓬头垢面的王氏,这些日子她都是被关在宫里,每日被嬷嬷们掌嘴十下,施刑用的都是厚厚的板子,基本上一板子下去脸就会高高地肿起来。 舒慈看着她祈求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怜悯。 “这贱妇搬弄是非,扰乱民心,你看如何处置?”太后转头看她。 舒慈道:“依律法,该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 “好,那她左右时逃不过一死了。”太后嘴角一勾,看向下方。 王氏听说自己要死,当即便磕头求饶了起来:“大小姐,求你看在我为舒家生儿育女的份儿上,留我一命吧!我在舒家二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求大小姐,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放我一马吧!” 这番话说得毫无诚意,舒慈冷笑一声,没有出声。 “拖下去,杖毙。”太后轻描淡写的说道。 王氏一听,几乎晕倒,两边的嬷嬷上来拖她,她赶紧往前爬了几步,想要爬上台阶去扯舒慈的裙摆。 “放肆!”徐嬷嬷厉声斥责,挡在舒慈的面前,一脚就把她踹了下去。 “没有规矩的东西。”太后轻嗤一声,“也不知承恩侯府是如何教的,都这般年纪了还不知轻重。” 王氏连连求饶:“太后娘娘,求您了,饶我一命吧!我给您当牛做马都愿意啊!” 她哭得涕泗横流,舒慈撇嘴,丝毫不觉得她可怜。 “大小姐,我知道您是在怨我跟您母亲有过节,害了她早早离世……以往都是我做错了,我将功补过,您怎么差遣我都可以啊!”王氏哭号着,上气不接下气。 舒慈轻笑一声,脸色却冷了几分:“凭你还敢提本宫的母亲?” 王氏愣了一下,呆跪在台阶下。 “本宫已经入宫十一年整,早已不是你口口声声喊的大小姐。况且,你这条贱命能做什么?把你送到阴曹地府,那才是本宫最想见到的事情。”舒慈冷笑,明艳的 五官带着狠戾的表情,看起来极为让人胆寒,“你今日不巧撞到本宫手里,想逃过一劫?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是我要揭发您的,是贤妃娘娘,是贤妃娘娘啊!” 人在最害怕的时候便会口不择言,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不敢再计较了,只求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即可。 太后脸色一变:“大胆!你还敢攀咬贤妃?” “不是,不是罪妇攀咬她,就是她派人联系罪妇的……”王氏慌张的说道,“她说只要帮她办成这件事情,她就可以想方设法把我儿子弄回来,我是鬼迷心窍信了她啊!” 舒慈抚弄指甲,嘴角挂着冷笑。 太后看了一眼舒慈,拉下嘴角,转头问王氏:“那她是如何联系你的?” “那天突然来了一个姑娘上府里来找罪妇,她让罪妇打扮成嬷嬷进宫,将罪妇领到了钟粹宫,也就是贤妃娘娘的宫里。”王氏急切的说,“罪妇为了救儿子,一时鬼迷心窍,这才答应为贤妃娘娘做事……现在,现在却是悔之莫及了!”她趴在地上,悲恸大哭。 “贤妃是一品宫妃,岂容你这样无凭无据地构陷?”舒慈哼了一声,道,“为了脱罪不惜把他人拉下马,你可真是厉害。” “贵太妃娘娘……”王氏抬头,仓惶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才让她相信。 太后道:“既然扯上了贤妃,那哀家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来人,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两侧的嬷嬷上前,把王氏带下去,走之前,她突然喊了一声:“贵太妃娘娘,您母亲当年是忧郁而死,并非被我害死的啊!” 舒慈抬头看去,眼神冷冽。 触及她的眼神,王氏腿脚一软,几乎是被人拖下去的。 “如此,你怎么看?”太后侧头问她。 舒慈淡淡的说:“论对贤妃的了解,太后远胜于臣妾。” “刚刚你摆出一副不信的神色,不就是想诈王氏,看她有没有确凿的和贤妃联系的证据?”太后轻笑,仿佛看穿了她。 “可贤妃娘娘手脚干净,并没有留下可以定罪的把柄。”舒慈遗憾的说。 “之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 舒慈转头:“太后把王氏关押起来,是想等贤妃上钩?就如同前皇后想要灭珍嫔的口一样?” “贤妃比元氏聪明 多了,她可不会自乱阵脚。”太后端起茶杯,用茶盖拂开茶叶,低头饮了一口。一个在后宫中藏得如此之深的女人,岂是元氏那般沉不住气的?她或许会犯错,但绝不会犯下致命的错。 舒慈挑眉,深以为然。 “不说其他的了,太后什么时候允臣妾把禹儿接回西宫?” 太后不吭声,当作没听到。 “如今皇上也回宫了,有他震慑朝臣,太后总不会再担心有人对我们母子不利了吧?”舒慈抬手搭在炕桌上,轻声笑道。 太后放下茶杯,长叹:“这人老了啊,就想儿孙们承欢膝下。哀家福薄,孙子孙女都只有一样一个啊……” 舒慈嘴角含笑,看向她老人家。 “禹儿在寿康宫这些日子,哀家觉得寿康宫这里里外外都鲜活了不少,哀家这身体也舒坦,心情也愉悦,不知道禹儿是不是哀家的福星啊?”太后叹道。 “太后的意思是要亲自抚养禹儿了?”舒慈嘴角掀起一个弧度。 太后故作惊讶,继而欢喜道:“你这是同意了?” 舒慈:“……” “皇上驾到!” 骆显大步走了进来,道:“禹儿了呢?朕回来还未来得及看他,他可是在母后这里?” “在呢在呢,徐嬷嬷,让奶娘把太子抱上来。”太后笑了起来,慈祥地看着骆显,道,“皇帝此行可还顺利?” “顺利,就是惦记家里。”骆显撩开袍子,坐在了舒慈的身边。 太后瞥向舒慈,后者站了起来:“皇上到我这里来坐吧。” “不用,朕就坐在这里。”骆显伸手按下她,顺手把她的手握在了手中,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太后嘴角扬起笑意,道:“你们感情好,哀家就心满意足了。刚刚哀家还在和舒慈商量,这禹儿就养在寿康宫了,哀家全权负责,就不麻烦你们俩了。” 舒慈:“……” 骆显诧异地看舒慈:“你同意了?” “太后说笑呢。”舒慈嘴角一扯,十分无奈。 此时奶娘抱着太子上前来,蹲下身:“太子给皇祖母,父皇,母妃,请安了。” “快抱到朕这里来。”骆显开口。 奶娘上前,把襁褓交给了骆显。 “殿下才吃了奶,现在精神可好了呢。”奶娘笑着说道。 骆显将他抱在怀里,低头看难得清醒的小人儿,问:“还认识父皇吗?” 舒慈偏过脑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儿:“成天就知道吃吃睡睡的家伙。” 禹儿哼唧了一声,扭过头,躲避舒慈的触碰。 “嫌弃母妃是不是?”舒慈垮下脸,凑过去,抵住小太子的额头,“一二三,不准动。” 小太子黑幽幽的眼珠迅速转动了起来,张开小嘴,一副懵懂的神色,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后坐一旁,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忍不住说道:“罢了罢了,看你们一家人这么融洽,哀家也不强人所难了,带回去吧。” 骆显也不愿让太后难过,道:“母后要是喜欢孩子,朕和舒慈多生几个,以后让他们轮流到寿康宫陪您,直到您厌烦为止。” 舒慈瞥他,幽幽道:“谁之前说心疼我生孩子,只生这一个了……” 骆显:“……” “咳,朕听闻妇人生产就是如此,开头一个很难,之后就顺畅了。”骆显看她。 舒慈轻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低头逗弄儿子。 “母后,您觉得如何?”骆显看舒慈没有反对,笑着对太后说道,“您还年轻,以后孙子辈多着呢。” 太后看着襁褓里的小太子,叹:“好是好,可又要等上一年半载了。” 养了这些时日,太后是越发舍不得这胖小子了,有时候抱着跟秤砣一样,压在心里,踏实。 纵然万般不舍,太后也知道自己不能从他父母手中抱走他,这不是恶人般的行径了吗? “走吧走吧,以后记得多来几趟寿康宫就成了。”太后无奈妥协。 舒慈笑着道:“您放心,臣妾一定会多带禹儿来,他定是喜欢太后的。” “这眼看着天气就要暖和起来了,出门走走,他也高兴。” “是,臣妾记得了。” 如此,被托付给祖母一个多月的小太子,终于又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 入夜,舒慈换了薄衫,亲自给小孩儿洗澡。 “娘娘,要托住殿下的脑袋,不然会呛水。”奶娘在一旁提醒道。 舒慈坐在矮凳上,面前是一个长长的浴盆,禹儿被剥光了放进去,就见他两只不停扑腾地胖腿。 “呜呜呜——” “乖,别哭。”舒慈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浸入温水里面。 “太子向来不喜欢洗澡。”奶娘在旁边笑着说道。 果然,被放入水中的小孩儿像是落入水里的猫咪,扯着嗓子哭嚎了起来。 在前面批折子的骆显也被引了过来,绕过屏风,问:“朕在外面就听见禹儿的哭声了,怎么了?” “脏小孩儿,不喜欢洗澡。”舒慈笑着,用木瓢舀水往小太子身上淋去。 “哇哇——”被浇水的小孩儿像是被水打湿的小公鸡,扯着脖子大嚎。 骆显皱眉:“他不喜欢就别洗了,擦擦得了。” 舒慈瞥了他一眼:“到这里搅什么乱,批你的折子去。” “呜呜呜——”水里的小人儿乱扑腾了起来,双手双脚一起发力,水花溅起来,打湿了舒慈的裙子。 舒慈不信邪,把他按在水里洗了个干净,让他自顾自的哭。 “舒慈。” 他很少唤她全名,此刻却全须全尾地喊了出来,足见他有多不满。他伸手把小孩儿从盆里捞了起来,扯过浴巾裹好,抱着往外间走去。 奶娘赶紧抱着赶紧的小衣服小裤子跟了上去,就只剩下舒慈一个人蹲在浴盆面前,无语仰头。 抽抽嗒嗒地小太子趴在父皇的肩头上,万般委屈,鼻头都是红红的。 “不哭了。”骆显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 “呜呜呜——”得寸进尺的小人儿又叫嚷了几声。 “父皇都为了你得罪你母妃了,你还有什么不满?”骆显轻笑道,将他放在榻上。 小太子躺在榻上吮手指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注视着他。 奶娘抱着衣裳走来,骆显伸手:“朕来给他穿。” 哭哭啼啼的小孩儿终于冷静了下来,逃离了那个可怕的大盆,他心情颇好的打了个哈欠,睡意来袭。 骆显摆弄着他的胖胳膊胖腿儿,帮他穿好衣裳,一抬头,人已经睡着了。 “皇上,奴婢来吧。”奶娘轻声细语,唯恐吵醒了榻上小祖宗。 骆显让奶娘抱走小太子,自己起身往浴室走去。 刚刚给小太子洗澡烧了不少的热水,紫婵便将剩下的水兑了倒入浴桶里,让舒慈接着洗。 “娘娘,水好了。”紫婵试了试水温,觉得 可以了。 “嗯,你出去吧,本宫自己来。”舒慈解开腰带。 正脱着衣裳,后面就有人贴上来了。 “不去心疼你儿子了?”她冷哼一声,手一抬,将腰带扔在一边。 “吃醋了?”他笑着凑在她的耳边,咬了一口她的耳朵。 “走开。”舒慈用肩膀别了他一下,脱下外衫。 “朕将功补过,给你搓背,如何?”他吻着那一截修长白皙的脖子,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可没有你脏。”舒慈推开他,将内衫也脱下,搭在了屏风上。 此时,她就只穿了一条绸裤和一截水绿色的肚兜,正挑眉看着他:“还不走?” 现在走,他岂不是傻子?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她举了起来。 她伸手撑在他的肩膀上,瞪眼:“你想做什么?” 他嘴角一勾,将她整个人扔进了浴桶里。 “哗——”水声极大,水花溅出了一米高的浴桶。 他翻身跳了进去,一把就将她捞入了怀里。 “你有病!” “嗯,相思病。”他捕捉到她的唇,一通□□,“你是解药。”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孤……不喜欢洗澡。 舒慈:嗯,你不用洗,脏了就自己舔舔吧。 太子:我又不是小狗狗! 舒慈:你当然不是,人家狗狗还会狗刨呢,哪像你! 第87章 晚上,约吗 骆显一回来,舒慈就完全清闲了起来,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的事情她都不想管了,只想跟禹儿待在一起。 “娘娘,您看,太子殿下在笑呢!” “哎呀,殿下的手伸出来抓您了!” “好可爱啊……殿下日后一定像皇上……” 舒慈:“……” 可爱和皇上之间的关系是…… 出生就斤两很足的小太子如今更是长得圆乎乎的,似乎一点儿没有受父皇母妃不在的困扰,自顾自地健康、茁壮地成长着。跟舒慈待久了,他识得她身上的气味儿,有时候钻进她怀里嗅一嗅,真跟个小奶狗一般了。 骆显从前朝回来,刚刚下旨处置了楚江的亲信族人,并颁布诏书昭告天下安康王的罪行,心情有些受到影响。说起来,之所以会发生叛乱这样的事情,一是说明人家不信服你这个当皇帝的,像取而代之;二是你治下无方,怎么老是出现这样那样的叛乱? 故而,他心情并不好。 一进西宫的大门,花园里春花吐蕊,绿树冒枝儿,宫人们见到他,纷纷福礼让道。 纪贵妃曾言:这西宫的气象仿佛都跟别地儿不同似的。 虽然她和舒慈不合,但她对西宫的第一印象却是很多人感受到的。论起皇宫里的宫殿,大多庄严沉闷,偶尔几位娘娘住的地方会富丽堂皇一些,但那也会给人一种生疏感,仿佛这里不是家,仅仅是一个供你睡觉供你歇气儿的地方。 但西宫不同,一迈进这殿门槛,入眼就是一个极为“野生”的花园。舒慈不喜欢匠人们过多的修剪花枝树枝,什么“寿”啊“福”啊,她都不喜欢,就爱这样随意生长的感觉。她圈定了一个地方,任由你在里面发挥,或花枝招展或朴实无华。 她住的地方,第一要紧的便是有趣,其次便是有意。 所以,纵然以前的德妃占了她的坤元殿,却仍旧住不出她在时那样的感觉。说白了,是东施效颦,说深了,是画皮难画骨。 骆显一踏进殿门,气性就消散了大半,尤其是听到寝殿里传来的笑声,更是周身的脉络都活泛通泰了起来。 他一挑眉,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沉下脸,嘴角下拉,大步跨了进去。 “皇上来了。”舒慈坐在榻上,一眼就看到从正门进来的骆显,当即笑了起来,“快看禹儿,他刚刚笑起来跟个小疯子似的。” 宫女们纷纷跪下见礼,然后默契地鱼贯而出。紫婵知道骆显的喜好,立马出去泡了一杯蒙顶茶。 “你这是怎么了?黑着脸。”舒慈放下禹儿,整理了一下衣摆。 骆显坐在一旁,淡淡的说:“没什么,不过是前朝的烦心事。” “还是安康王的事情?”她往他身边靠了靠,端起自己的茶杯递给他,“喏,喝杯茶消消气。” “不喝。”他瞥了一眼,“朕不爱喝冷茶。” 舒慈放下茶杯,知道他可能是因为接连的叛乱而影响了心情,也不跟他计较。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道:“你看啊,就算是文景之时也有七王之乱,武帝文治武功皆是了得,可也免不了常受匈奴的侵扰……你想啊,正是因为这些外在或内在的原因早就了他们的一世功名,也让为帝王者时常保持警惕、自省,往好的方面想想,这不是好事吗?” 骆显沉默不语,紫婵沏好茶端上来,看皇上脸色不好,立马又退下去了。 她想着:皇上心情不佳,那娘娘肯定有办法的。 怎奈今日舒慈也劝不了他,看他钻了牛角尖,她急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嗯,在听。”他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叶。 舒慈伸手,拿掉他的茶杯放在桌上,她动作迅速,茶水溅起了几滴在桌面上,散发着热气。 她起身,臀部一抬,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他还反应不及,人就已经在他怀里了。 “你看着我。”舒慈捧着他的脸道。 骆显抬头看她,目光幽暗。 “你再看看你身后的小子。”舒慈道。 他身后,是在做踢腿练习的小太子,自己一个人咿咿呀呀的叫唤着,没人逗他他也能自个儿玩儿。 “你是他爹爹,你要给他做榜样的,怎么能如此消沉呢?”舒慈凑上前去,和他的眼神对视,“你可以稍稍的难过,但不许和自己较劲,知道吗?你很好,登基两年多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 “是吗?”他反问。 “当然。”她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我说过,我喜欢的男人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 他嘴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胸腔震动,哈哈大笑,带着她滚入榻上。 两人的衣裙交缠在了一起,身体也缠绕在了一起。 “你刚刚……” 舒慈撑在他的胸膛上,眯起眼。 “跟你逗着玩儿呢!”他大笑,“朕才发现,你安慰起人来竟是如此可爱!” “哦……你骗我。”她拉长了语调。 他喜不自禁,连连吻了吻她的脸蛋儿:“心情不好是真的,只是没想到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自发痊愈了。” 话音未落,粉拳噼里啪啦地落在他的身上,他豪爽地大笑,抱着她揉来揉去,像是在揉面团。 “呜呜呜——”榻的另一角,发出一个响亮的哭声。 嬉笑中的父母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呐,虽然小,但可是得罪不起的。舒慈立刻从他身上翻了起来,不顾鬓发凌乱衣衫不整,赶紧把哭闹的小人儿抱了起来。 “怎么了?是母妃踢到你了吗?”她着急地检查他全身,生怕是刚刚和骆显胡闹一不小心踢到了他身上。 骆显坐了起来,两人上上下下地给检查了个遍,也没发现红印或伤痕。 “咯咯咯——” 被他们摆弄折腾的小人儿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伸出手在空中挥舞。 舒慈:“……” 骆显提上小太子的裤子,顺手一巴掌拍向他的肥屁股,道:“再吓你母妃,朕就把你扔到寿康宫去交给你皇祖母。” “呀呀呀——嗷嗷——”小人儿踢了踢腿,像是不能完全展示自己的威风,又把拳头整个塞入了嘴巴里…… 小太子:快看,杂耍表演啊…… 舒慈一颗大石头落地,把胖乎乎的儿子抱了起来,把他的胖手从嘴里拿出来,刮他的小鼻子:“小坏蛋。” 小坏蛋嘴唇蠕动了几下,闭着眼就往舒慈的胸口寻去,一边拱一边咂嘴。 “找什么呀?母妃这里可没有。”舒慈明知故问,笑着逗他。 “啊啊啊——”小坏蛋突破不了厚厚地衣衫,仰头叫了起来。 骆显看着他,略微不爽。 “来人。”舒慈扬声喊道。 紫婵进来了,舒慈道:“把他抱去给奶娘,他估计是饿了。” “是。”紫婵伸手接过苦苦寻觅粮仓的小太子,抱着他退了下去。 舒慈见两人离去,叹道:“再生一个,还是我自己来喂吧。” “什么?”骆显皱眉,像是没听明白。 舒慈整理了一下衣裳,道: “每次将他抱给奶娘的时候都像是把他交给了其他的女人,我这心里老是不舒服。” 骆显扬眉,打趣道:“其他女人往朕身上扑的时候,也没见你醋性这么大啊。” 舒慈:“……” “好好好,再生一个,朕和你都对他寸步不离。”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头。 “那不行,如果是女孩儿就罢了,若是男孩儿,岂不是养废了?”舒慈皱眉。 骆显很想说,废了就废了,自古以来争夺皇帝的亲生兄弟,哪个不是有才有能才出的手?若是小儿子对他们依赖一点,对他的兄长爱重一些,那些史书里翻来覆去上演的悲剧兴许就不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你在想什么?”舒慈看着他。 骆显咽下了自己的话,他不想让舒慈提早担忧起来,更不想让她觉得他更重视长子而忽视后面的孩子们…… 轻轻一笑,他低头抵住她的额头:“徐季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行房?” “……流氓!”她薄怒,轻斥一声,起身离开。 生了孩子,她的背影依旧婀娜,以往被宫装所掩倒是看不出身型来,但如今……□□,走起路来也有一股少妇的风韵,让人心醉。 舒慈感觉到他没有跟上来,心下疑惑,转头朝那边看去。 骆显的目光闪烁,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许熟悉…… 果然,下一刻他便大步走了上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又发什么疯!”她虽然习惯了他这样的随时随地性起,但也忍不住怒骂。 骆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道:“你那些画本呢?行不了房……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解决办法?” 舒慈脸红:“你胡说什么呢……” “就放在你枕头下,你就没有躲在被窝里偷偷看过?” “看是看了……”舒慈耳尖红透了,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就是……” “就是什么?”他大步朝大床跨去,弯腰将她放在了床上,气息微微沉重了起来。 她嘴唇动了动,红润可人,他伸手去抚。 “就用这里,如何?”他嗓音嘶哑,恐按耐不住。 “我……不行。”她摇头,一想到那个东西要进自己的喉咙……她便排斥极了。 “朕以前在清泉峰是怎么伺候你的,忘了?”他低头,慢条斯理地剥开她的衣衫,圆润 的肩头率先露了出来,然后是往下…… 舒慈脸红得不行,掐指一算,两人确实很久没有做那档子事儿了……她怀孕的后三个月,加上他出征的两个多月,在算上回来的半月……这么一想,她心里那根线又稍稍松了一些。 “咱们去浴池里试试?”他见她态度有些松动,立马打蛇随棍上。 “养心殿里的浴池?”她挑眉问道。 “嗯,活水引来的温泉,你定然喜欢。”他压上她的身子,摩擦了一下。 她双颊飞上红晕,抱着他的脖子,轻轻点头。 她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既然两人早已许定了终身,那些能让彼此多出些探索意趣的事物,为何不去尝试呢?况且……她感受到抵在她腿根上,正散发热气的东西……似乎蠢蠢欲动? “现在就去。”他起身,想把她拉起来。 她拉住他的胳膊,道:“大白天的,你不要脸了啊!” “那你说什么时候?”他心里火烧一般,没了耐心。 她从后面靠上了他挺阔的背部,双手搭在他的胸膛上,低声到:“你现在乖乖回去,我晚上来寻你,可好?” “还要等到晚上?”他表示不爽。 “听话嘛……”她抱着他前后晃动。 他点了点头,她松了一口气,却见他突然转身,一把就撕开了她的内衫。他翻身将她压在床上,低头啃上她的肩胛骨,道:“晚上也行,但现在也要……” 舒慈:“……” 是她低估了狼性,她的错。【额外福利-温泉y】 温泉的热气扑腾了上来,她趴在岸边,享受高潮后的余韵。 骆显的舌头像是蛇信子一般,触碰的地方,她浑身都痒了起来。 “你做什么……”她被他舔得太舒服,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头捧着他的脸。 池水一起一伏,她胸前的曲线毕露,莹白如玉,像是能发光的夜明珠。 舒慈的手摸上他的眼睛:“在看什么?” 他靠近一步,将她挤压在池边,低头,气息喷在她的颈窝,让她痒得说不出话来。 “舒服吗?” “……” 他的手从紧贴在她身上的轻纱探了下去,粗粝的手掌摩擦着她白嫩的肌肤,像是羊皮纸碰上丝绸,轻轻一擦,丝绸就会出丝。 她双腿抬起,勾在他的腰间,起身凑过去贴在他的耳边:“舒服,热热的……” 他胸膛一震,发出一丝轻笑。 “你还真是不羞啊……” 她柔软地双臂搭在他的脖子上,一圈缠绕,她咬住他的耳廓:“再来啊,看谁放趴下谁……” “你说的?”他挑眉,眼睛里冒出一簇火焰。 “怕你不成?”她舌头探入他的耳廓,打了一个圈,让人从骨子里生出一股颤栗。 他双手穿过她的腿窝,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抵在池边,他就这样凶猛地刺了进去。 一丝娇吟,她仰头,双颊带着迷人的红晕。 池水荡漾,他不知疲惫地顶撞着她的身子。 “你慢点儿……硌人……”她轻哼哼。 “哪里硌人?”他低头,吻上她的颈窝,带着坏笑,“前面还是后面?” 她腰肢发软,双臂挡在他的胸前:“后背……要磨穿了。” 他把人拎起来一看,果然,后被磨出了一块儿红印,再做下去估计就要破皮了。 “怎么跟豆腐似的……”他咕哝一声,放开她。 舒慈伸手,捏他的耳朵:“你家豆腐不是拿来吃的,是撞的?” 他翻上岸,弯腰,双手将她从池水里捞了起来,大掌托着她娇嫩的臀部,轻笑道:“怎么没吃,吃着呢。” 舒慈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趴在他的肩头:“回吧,我困了。” 骆显把她放在一边的发热的玉石榻上,翻身压上去:“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她慵懒地倒在榻上,四肢舒展,浑身被烫得舒服极了。她像是一只猫咪,眯起了眼睛,高傲地俯视这世间的一切。 他低头,从她的脚背开始吻,一寸寸往上…… 舒慈眯眼,双手摊开,毫不介意展示自己优美的身体。 突然,她身躯一颤,张开眼看他。 “你……”舒慈面色通红,他吻着她的下面,像是带着倒刺儿的舌头探入其中。她翻身要走,他双手擒住她的双腿,往两边打开。 “你也不嫌脏!”她轻斥道。 他的舌头比他的那物更灵活,拨开花丛,直入花心。 “啊……”她浑身轻颤,汩汩流水从花瓣中泄露了出来。 正在此时,他覆身上 去,用下身取代舌头,给了她一个痛快。 “啊——”她撑起身子,仰头轻呼,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 他伸手将她捞了起来,她软软地倒在他的臂弯,双眼紧闭。 他却是没这么好心,抱住她的原因只是想箍住她,不让她逃离,然后将她压在身下,予取予求。 “痛——”她咬住下唇,双颊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的红,眼睛里冒出祈求,她双手缠上他的劲腰,“不要了,我认输,我认输……” 他低头吻住她的红唇,打开她的唇关,两人互换津液。 “晚了。” 她指尖都是麻的,仰头注视着他,看到他一脸的专注和认真。 她闭上眼,双腿挂在他的双臂上,浑身瘫软,犹如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 “看着朕。”他捏住她的下颌,逼她清醒。 她懒得配合他,他便一记比一记更重地冲入她的身体。她无可奈何,她仰起头,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轻喃:“你就不能轻点儿?用坏了以后还想用吗?” 他双眼燃着烈焰,鼻尖冒汗,喘息沉重。 “慢点儿……我总归是你的……”她凑在他耳边,低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母妃夸我像个小疯子?母妃,你就没有别的好一点儿的形容词了吗? 舒慈:不如,这一题交给你父皇? 骆显:三个字。 太子(期待):是什么? 骆显:电灯泡。 第88章 推诿 骆显前脚离开,紫婵后脚就进了寝殿。满屋子的情欲味道,让见过各种场面的紫婵也忍不住红了脸。 “娘娘……” 舒慈背对着床外,只用被子盖住肩头,露出了修长的脖颈,上面隐隐还带着几枚暧昧的红印。 “娘娘,太后娘娘那边传来消息,纪贵妃殁了。”紫婵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跪在踏脚上,低声说道。 舒慈浑身被折腾得酸软,听到纪贵妃死了的消息,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肩头的被子滑落,露出了优美的腰线,胸前的肚兜颤颤巍巍地挂在脖子上,那两团白兔似的东西在里面颤动,生了孩子之后尤为可观。 “怎么死的?”舒慈问。 紫婵拿了外套给舒慈搭上,道:“皇上去了一趟之后,就传出消息来了。” “他刚刚去了延禧宫?”舒慈蹙眉。 “嗯,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舒慈掀开被子,紫婵从箱笼里拿出干净的绸裤,帮舒慈穿上,并努力忽视她大腿上的红痕。 “你脸红个什么劲儿?”舒慈看她尴尬的表情,忍不住逗她。 紫婵的头低得更下去了,嗫嚅道:“娘娘您和皇上……您这还没到时候呢……” “放心,本宫心里有数。” “您这还叫心里有数?”紫婵忍不住驳她。 舒慈瞥她:“等你以后有男人就知道了,方法也不止那一种……” “您羞不羞啊!”紫婵被舒慈说得羞恼,打断她的话,站起身来。 “不羞。”舒慈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身子,道,“只要两个人都高兴,这有什么好羞的?” “您……您这话对皇上说去。”紫婵别开脸,给她拿衣服。 舒慈道:“本宫这是在教你,不然你以后嫁人了两眼一抹黑,找谁说去啊。” “奴婢不嫁人!”紫婵拿来衣服,伺候着舒慈进浴室沐浴。 舒慈搭着她的手,拍了拍:“你和紫鹃待我忠心不贰,我都知道。你们的人生大事我也都记在心里,不会忘。” 紫婵正要开口辩解,舒慈率先说道:“别说你们要和徐嬷嬷守着太后一样守着我,你可知嬷嬷也是嫁过人的,只不过她夫君早亡,这才又回到了太后的身边。” “徐嬷嬷以前嫁过人?” “自然。听太 后说,嬷嬷的夫君是杏林高手,和嬷嬷相配极了。”舒慈叹气,“只可惜这世上总是好人命不长,她夫君上山采草药,不慎失足落下了山涧,摔死了。” “啊——”紫婵惊呼,心里有些难受。 “所以啊,徐嬷嬷是惦记夫君才不愿再嫁,未免别人说闲话,这才愿意追随太后一辈子。你和紫鹃都还年轻,都没尝过这世间最妙的滋味儿,怎么老是哭着闹着要跟在我身边呢?” 紫婵低头,伺候着舒慈脱下衣衫。 “奴婢……”紫婵深吸了一口气,道,“奴婢自小与娘娘一同长大,早已难分难舍,这世间奴婢最挂念的就是娘娘了。” 舒慈踩着台阶进了浴桶,道:“本宫不用你们挂念,本宫好好的。” 紫婵伤心极了,一想到要和舒慈分开,便是剜心一般的难受。 “也别哭丧着脸,本宫得好好给你们相看夫君,这一般的人品,不嫁也罢。”舒慈笑着说道。 “正是。”紫婵又活过来了,上前给舒慈按肩,“娘娘可要好好看,拿出您挑剔的本事来。” “本宫很挑剔?”舒慈瞥她。 “……” 宫里的贵妃殁了,这消息自然藏不住。 一问怎么殁的?无病无灾,年纪轻轻的,怎么说去就去了? 延禧宫里的宫人抽抽嗒嗒的回答:喝药去的,最烈的□□,只一口就没了气息。 嫔妃自戕是大罪,是要累及家人的。只是纪家于社稷有功,皇上下旨网开一面,不问罪不追封,就以贵妃的品级下葬。 太后自然是摇头叹息,道:“这人啊,立身若不正直,早晚都要被自己给吓死。” 皇上出征以后,前朝的官员们几次三番的要拉舒慈下马,为何? “她打量着哀家和皇上不知道呢。”太后叹气,“这窗户纸哪有不透风的,何况这一捅就破,也不是什么禁得起推敲的事儿。这前朝纪阁老的门生众多,她私下联系的几位早已被皇上抓住了马脚,哪里还藏得住。” 徐嬷嬷道:“依老奴看,还是贵太妃娘娘最得您的欢心。”虽然嘴上总是嫌弃着,但论起来,太后还是欣赏她。 “她?”太后轻哼一声,依旧摆谱,“还行吧,主要是会生养,看看哀家的孙儿,多白嫩可爱啊。” 徐嬷嬷忍俊不禁,平时看太后老陈持重,这和贵太妃较起劲来,还真分不 出谁大谁小呢。 太后眼风扫过,徐嬷嬷立刻收敛了笑意,道:“这贵妃去了,丧事由谁来主持呢?” “就舒慈吧。” “这……会不会太打眼?” “贤妃病着,淑妃又是烂泥扶不上墙,哀家也没这精力,这后宫位分高的不就数她了?”太后道。 想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郑淑妃,徐嬷嬷也深感无力。那是个什么妙人儿啊,嫁给皇上这么多年,也不见她邀宠,也不见她多走动,整天在宫里琢磨吃食,居然也安安稳稳到了今天。 “那既然太后吩咐了,老奴这就去传旨?” “去吧,顺便看看禹儿。”太后的目光又柔和了许多,整张脸都熠熠生辉,“看他离了祖母有没有好好长肉,要是瘦了哀家可饶不了他母妃。” “是。”徐嬷嬷笑着,退了下去。 西宫,舒慈得了太后的口信,有些为难。 “嬷嬷,这不太好吧……” “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这宫里也就数您能挑起大梁了。”徐嬷嬷道。 舒慈皱眉:“您可是折煞我了。” “老奴也觉着不妥,但太后的意思是您总是要走到人前的,这次也算是露个脸,先试探试探众人的反应。” 舒慈摇头:“我与纪贵妃向来不合,若是由我来主持她的丧事,未免是对死人的不敬。这样吧,由郑淑妃主礼,您从旁协助,如何?” “老奴这把身子了……” “嬷嬷,我还要照顾禹儿,实在是腾不出手。”舒慈眨眼,略带撒娇的口吻。 徐嬷嬷无奈,道:“您得去跟太后娘娘商议,就这么将娘娘的决定驳了,不太好。” 准媳妇儿不给准婆婆面子,放在谁身上都觉得是大不敬。 “紫婵。”舒慈喊道。 “奴婢在。”‘ “收拾一下,咱们带禹儿去看看皇祖母。”舒慈笑着说道。 徐嬷嬷点头,笑言:“这便对了。” 有了小太子的加持,什么事情在太后这里不好商量啊? 果然,一听说贵太妃带着太子往寿康宫来了,太后这就欢喜了起来。等人一进来,看着白白胖胖的孙子,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抱着禹儿心啊肝的喊。禹儿也争气,吃了奶不哭不闹,被皇祖母抱着也不怕,竟然还伸手去摸她的脸。 “哀家的乖孙啊……”太后心都化了,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大脑门。 趁气氛良好,舒慈也上前道:“太后娘娘,关于主礼纪贵妃的丧事……” 太后多敏锐的一个人啊,立马抬头看她:“你是不乐意?” “并非臣妾不乐意,只是在外人看来,这难免有炫耀的嫌疑。”舒慈心平气和的给太后解释,“纪阁老是三朝重臣,纪家的门生在朝上也不少,臣妾与纪贵妃的恩怨她难免不会向家里人吐诉。若此时由臣妾来主持丧失,未免有欺压纪家之嫌。” 太后沉吟不语。 “况且这宫里有您,还有郑淑妃,这么也轮不着臣妾啊。” 太后看她:“你实话告诉哀家,于皇后之位,你是否有意?” 舒慈的心,咚咚咚地开始跳了起来…… 十二年前,她心灰意冷地从偏门进了皇宫,那时便发誓要出人头地,要舒家的其余人后悔不迭。进了宫,先帝对她极好,他们是表哥表妹,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唯独……他不能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彻底翻身。 她在后宫这样的修罗场浴火重生,斗倒了先皇后,斗倒了一批又一批的宫妃……就连现在在寺庙里为先帝祈福的淑妃,不也是与她纠缠了数年,然后甘拜下风吗? 她练成了一副最硬的盔甲,使得纵然先帝驾崩,这天下换了主人,她还能在宫里有一席之地。 可偏偏,她成了自己最为憎恨的妾,永远横亘在别家夫妻之间的一道洪流。 怀了禹儿,她也没想要推他去拼去搏,只想让他能快快乐乐地活一辈子。奈何……骆显认定了他,她也只能顺从他的心意。然后,便是立太子,说实话,她心里知道,那个位置离她越来愈近了。 她的儿子是太子,后位空悬,她难道没有搏一搏的心思吗? “有。”她看着太后,眼神坚毅,“臣妾不愿再为妾,臣妾想光明正大地站在皇上的身边。” 太后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臣妾与皇上的开始纯属偶然,但机缘巧合地走到今天,臣妾不愿放手了。”该她得的,她一分也不会推辞。 “你确实厉害,哀家也佩服过你。”太后道。 能拿下骆显的心,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的儿子她清楚,生性凉薄,眼前只有天下和权谋,他能心甘情愿被舒慈绑缚,何尝不是因为她的厉害? “既然你想要那个位置,那哀家也相信你有自己的考量。罢了,这一次,就让郑淑妃到人前来晃晃吧。”太后提起这个名字就有些头疼,“只要她能糊弄得过去,哀家便高看她一眼了。” 舒慈笑了起来,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起码太后是不反对她的“野心”的,甚至还有推她一把的意思。 从西宫回来,暮色四合,禹儿在奶娘的怀里睡着。 舒慈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依在榻上,任紫婵和紫鹃帮她按摩。 “娘娘,郑淑妃娘娘似乎朝咱们这儿来了!”王喜进来,通禀道。 舒慈睁开眼:“她怎么来了?” “您快准备着,奴才看她似乎是要来见您。”王喜道。 舒慈坐直了身子,吩咐道:“把宫灯点亮一些。” “是。” 舒慈穿上绣鞋,正坐在榻上,半盏茶的功夫,外面就有了响动。 舒慈递给了王喜一个眼神,后者立马跑出去,迎接郑淑妃。 “臣妾给贵太妃娘娘请安。”不一会儿,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门外进来,她穿着粉绿的长裙,头上挽着一个双髻,耳边垂着几道流苏,她拜向舒慈,收敛下颌,姿态优雅。 “请起。”舒慈温声说道。 怎奈她的话音还未落地,郑淑妃“趴”地一下跪在了地砖上,把舒慈吓了一跳。 “求娘娘救臣妾一命!” 舒慈大惊:“怎么回事?” “娘娘,臣妾实在是无能,不堪重任,太后娘娘要臣妾来主持贵妃的丧事,臣妾惶恐极了……”她抬头看舒慈,这才让人看清了她的脸蛋儿。圆圆的,有着尖尖的下颌,一哭丧着脸,倒像是多宝阁上的福娃,喜气得紧。 舒慈差点儿笑出了声,咳嗽了一声,道:“这就把你吓着了?紫婵,快扶淑妃娘娘起身。” “臣妾不起,要是娘娘不答应帮臣妾,臣妾就、就……”她左右四顾。 “就什么?”舒慈眯眼。 郑淑妃梗着脖子,道:“臣妾就把这膝下的地砖给跪穿!” 舒慈:“……” 扑哧—— 满殿的宫女太监都笑了起来,可郑淑妃似乎毫不介意似的,期待的看着舒慈。 舒慈扶额:“你先起来。” “娘娘……” “本宫不受你威胁,况且这地砖你就是跪个十年二十年也穿不了,你赶紧起来,别失了做主子的威仪。” 紫婵和紫鹃上前,一左一右把人架了起来。 “坐。”舒慈抬了抬下巴。 郑淑妃唯唯诺诺地走过去,选择坐在离舒慈最远的一张椅子上。 “给她搬个椅子,让她坐到本宫面前来。”舒慈哼了一声。 郑淑妃肩膀一颤,站起身。 “你既然怕本宫,为何还要来求本宫?”舒慈问道。 郑淑妃答:“您声名在外……臣妾怕一怕也是在常理之中的。至于来求您,臣妾是听说太后娘娘本来把此事交托给您来办的。”她委屈着一张脸,似乎是觉得舒慈欺负了她。 “臣妾不敢面见太后,娘娘可以到太后面前去周旋,但臣妾却是不敢……”她低头。 舒慈问:“哦?你都听说了本宫什么呀?” “听说您……一箭就射杀了敌军将领,这可是真的?”郑淑妃眼睛亮亮的问道。 “是。” “您还会用剑,一剑就把叛军刺了个对穿?” “不错。”不仅她会,某人还能掷出长茅跟她达到一样的效果。 郑淑妃搬了凳子往前走了几步:“那您可以教臣妾吗?刀、剑或者飞来飞去的功夫,都行!” 舒慈:“……” “你到底是来找本宫做什么的。”舒慈无奈道。 郑淑妃像是仰望江湖高手一般注视着舒慈,道:“您实在是太了不起了,我、臣妾佩服您极了!这满宫里都是些猥琐的人,您是臣妾心中最敞亮的人,光风霁月,雷厉风行……” “停。”舒慈扶额。 郑淑妃抿唇,住嘴。 “鉴于你刚刚的表现,本宫会派身边的大宫女去协助你主持丧事。” “谢娘娘!”她其实也不敢真的推给舒慈,无非就是想来寻一些助力,好别到时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闹了大笑话。 “至于其他的,你就收了心吧。”舒慈道。 “哦……”郑淑妃摆出失望的神色。 舒慈浅笑:“在本宫这里,装疯卖傻可行不通。” 郑淑妃大骇,抬头看她。 “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本宫心眼儿没你想的那么小。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照样是宫里独 树一帜的郑淑妃,如何?” 郑淑妃咬唇,思索了片刻,道:“臣妾从来没有对皇上有什么心思,也从来不想害人,或者卷入争宠的漩涡里面。今日得娘娘的承诺,臣妾便安心了。” 舒慈挑眉,见她眉目间开阔疏朗,就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 “甚好。”舒慈微微一笑。 郑淑妃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垂眸暗忖:怪不得皇上喜欢,这样生动明艳的美人儿,她作为女子也有几分难以抵挡其魅力。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我是吉祥物? 骆显:错,你是挡箭牌。 太子:起码我对母妃有用。 骆显:嗯,自我安慰的功夫也不错。 第89章 初春 纪贵妃的丧事举行得隆重而不夸张,安静、庄肃,一套流程走下来并无大的差错,就连哭灵的时候也是哀伤而克制的。上面的态度自然决定下面的风向,大家虽然表现得哀痛,却没有往心里去,白服一除,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就连纪贵妃住过的延禧宫也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再没留下她半点儿痕迹。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离开,对这世间却无太大的影响。 “老爷……芙儿就这样走了,您都不伤心吗?”纪夫人穿着素色的衣裳,握着手绢,低声哭泣。 纪大人坐在书桌旁,明明只是四十几的人,却生出了一股垂暮的味道,他神色恍惚,道:“父亲说了,真相到底如何不必再追究。” “芙儿不是那等轻生的人,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自杀呢?老爷,您就没有认真想过吗?”纪夫人带着哭腔问道。她不愿意相信自己唯一的女儿就这样没了,明明之前还是那般活泼鲜亮的样子啊。 “无缘无故?”纪大人抬头,轻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与芙儿做的事情父亲不知道吗?你们之前做的那些事我也懒得说,就拿这次联络朝臣的事情,这也是你们能够干涉的?” 纪大人起身,看向纪夫人:“宫里的舒娘娘,你以为就凭你们就能扳倒她不成?” “老爷……”纪夫人大惊。 “谭家是如何倾覆的?德妃是怎样的下场?”纪大人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明显有些焦躁,“单单折损一个芙儿还算好的,若是将整个纪家赔进去,你们母子该怎么面对父亲,怎么面对纪家这块世代忠良的牌子?” “老爷,芙儿也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纪夫人哭了出来,她伏在桌子上,哀伤哭泣。 “哼!如此善妒又作下恶行的女子,我纪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纪夫人哭得不能自已,她生来顺遂,在娘家顺心如意待到十六岁,一朝嫁入纪家,在内宅风生水起,丈夫敬重,妾侍听话,就连儿女们也是极优秀的。此番听闻女儿自杀的噩耗,她几乎不敢相信。 纪夫人心里是极为后悔的,当初若不是家里溺爱狠了,忍受不了纪芙的恳求,怎么会许她入宫?以纪家的权势门楣,在京城里什么样的人家不是任由她选?怎样的男子不会爱重她?如今不知该有多好,却偏偏入了皇家……纪家这点儿能力在皇家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一花结一果,种什么 因得什么果,此谓因果循环矣。 二月的风吹来,掠过山川大地,宣告春天的到来。 宫里又开始操办太子的百日宴了,皇上和太后都十分重视,下面的人自然是闻风而动,光是御膳房都研究不下了三十道新菜式,等着贵太妃娘娘试菜。 “本宫就不去了,让王喜去吧。”舒慈歪着榻上,软绵绵的说道。 紫婵叹气:“娘娘,您又开始犯懒了。这御膳房如此卖力也不过是想在娘娘面前搏个脸面,您这一不配合,容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吗?” 舒慈懒洋洋的道:“三十道菜,他们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别不是烹的换做煮的,炒的换成炸的罢?” “御膳房的郑总管若是敢这样糊弄事儿,他不怕太后娘娘把他给换了?” “本宫看他们偷奸耍滑可是有一招,说不定呢。” “说白了,您就是懒。”紫婵无奈叹气。 “好好好,听咱们紫婵姑姑的,让他们准备吧,明天就尝。”舒慈被唠叨得无奈起身。 紫婵笑了起来,道:“奴婢看太子的脾性就像您。” 舒慈轻笑,似乎是要想到了自己那懒性子的儿子。他只要饿了就哼哼,但不会大声哭,就是喊出声来提醒大家,若有人去侍弄他,他就收了声,绝不肯再多哭几声。 要到晚膳的时候,骆显来了。 舒慈又侧躺在榻上,手上拿着书在看。他上前来就把她的书拿掉了,一下子把人给拉了起来。 “以前没觉得,现在怎么觉得你如此懒惰。”骆显说,“御花园里的花儿都开了,你都不出去转转?” “怎么转?你那些嫔妃就喜欢在御花园偶遇皇上,我才不去扫了她们的兴。”她笑着瞥他。 骆显伸手捏她的鼻子:“朕看你就是闲的。” 舒慈软软地靠在他的肩头,说:“是啊,春天到了,没什么精神。” “若不是朕最近没碰你,还以为你又怀上了。”他似笑非笑的扫她的小腹。 舒慈翻了一个白眼,穿鞋起身。 “你回来。”骆显拉她的手,“朕问你,上次说来养心殿,你为何食言了?” “那天不是纪贵妃殁了么,你还有这种兴致?”她挑眉看他,眼波流转,上下打量他。 骆显被她的眼神逗弄心痒痒的,他拉回她坐在 自己的大腿上,凑过去咬她的脖子:“那之后呢……为何不来?” “宫里有丧事,做这种事感觉怪怪的。”她偏头躲避。 “你总有话来推辞朕。” 舒慈戳他的额头:“你整天就不能想点儿其他的?” “其余要想的朕都在养心殿处理完了,来你这里就想舒坦一些。”他凑过去,用额头抵住她的手指。 舒慈轻笑了一声,双手搭上他的肩膀。 “我忘了问你了,那天你到底给纪贵妃说什么了?她那般高傲的人,愿意就这样撒手离去?” 骆显挑眉:“没什么,你不知道也罢。” “让我猜猜……”舒慈伸出手指搭上下巴,轻点了几下。 骆显好笑的看着她:“就算猜出来朕这里也没什么彩头给你。” “你是不是把上次那事儿告诉她了?” “哪件?” “你没碰她的事情,怀了假皇子的事情。” 骆显嘴角一勾,眼神含笑:“朕有这么恶毒?” “做都做了,难不成你还不敢说?”舒慈轻哼。 “没有,朕没有说。”骆显摇头否认。 “那……你是说她联系朝臣的事情?”舒慈猜测,随即又觉得不对,“就算你说了,她也没必要为了这件事自杀吧?” “你猜。” 舒慈摇头:“除了这两件,我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其他的把柄怕被你捉住。” 他高深莫测的一笑,她伸手挠他痒痒,她岿然不动。 她偏头,对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去,他嘶嘶叫出声。 “说不说?” “说,说。” “嗯?”她松口,笑着看他。 “你。”他摸了一把带着口水的脖子,点到为止。 “我?”舒慈诧异,“是我的缘故?” 那天纪贵妃见到他的时候很是激动,她冲上来,喜极而泣:“皇上,您终于来看臣妾了!” 被禁足在延禧宫,无故不准探视,无故不住离开,这里虽然还是她的宫殿,却生生地让人住出了冷宫的感觉。 “这是最后一次,朕来看你。”他的眼神很是淡漠,像古井,毫无波澜。 “皇上……”纪贵妃心下慌乱,她刚刚悟出了一点儿和他相处之道, 他却撂下如此的绝情的话。 “为何?您为何不喜臣妾?咱们以前不是很好吗……您还夸臣妾会抚琴会作诗,说臣妾的诗极有灵气。”纪贵妃紧张的看着他,“您是不是听到什么谣言,误会臣妾了?” “你做的那些事朕都知道,是不是谣言你自己清楚。”骆显道,“朕以往不过是欣赏你的才气,有几分惜才罢了,对你这个人,并无好感。” “并无好感?”纪贵妃愣神。 “朕来是告诉你,这延禧宫以后便是你的冷宫了,纪家于社稷有功,朕不会处置你,但也不会轻饶你。”骆显冷笑,“对于你这般的人来说,这样的惩罚才是你怕的吧。” “您为何要这么对臣妾?臣妾纵然是做错了事也已经受到了惩罚啊!”纪贵妃一时不忿,嘶声力竭。 “你喜欢易安居士,朕却偏偏欣赏稼轩,这又何错之有?” “说白了,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那个人?”纪贵妃的声音沉下了几个调,“用臣妾喜爱的诗人来作比方……难为您了,可感情的事情,它不是流派之别啊!” “朕爱她,她做什么朕都是欢喜的。”他毫无掩饰的说道。 “爱?”纪贵妃往后一步,被裙摆绊倒,她摔在地上,双眼里的光瞬间就暗淡了下去。像是黑夜里最后的那一丝光,夜越重,光越淡,直到完全被夜吞噬。 “是吗?你爱她,你说爱……”她撑在地上,瀑布般的长发搭在胸前,掩盖了她那乍起的厌色和绝望。 “有始有终,朕今日便划下这个句点,你好自为之。”他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那一眼,是这世上残存在她身上的最后的一丝温度。 …… 听完后,舒慈沉默了。 他伸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道:“别想多了,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这世上很多的女子都艳羡你,却很少有人像她这样走上不归路。” “为何羡慕我?”她抵住他的胸膛,叹道,“鲜亮的一面都是给外人看的,打落牙齿和血的时候谁又看到了?” “朕在,以后不会了。”他低头,吻上她的鬓发。 她轻笑一声,学着禹儿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 殿外,紫婵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你为何不进去?”紫鹃从身后走来问道。 “算了,你告诉王喜,让他等 会儿传膳罢。”紫婵叹气,这两人还有得腻歪呢。 “里面又腻上了?”紫鹃促狭地问道。 紫婵瞥了她一眼:“瞎说什么,这也是你该说的话?” 紫鹃吐了吐舌头:“我不说了,我去伺候公主用膳。” “赶紧去。 钟粹宫里,贤妃用手绢捂着口鼻,面前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儿。 “娘娘,趁热喝了罢,冷了更苦。”秋兰劝道。 “珍嫔去了,纪贵妃也去了……”贤妃眼底划过一丝黯然,“什么时候该本宫了呢。” “娘娘,这样不吉利的话不要再说了。”秋兰道。 “说不说又当怎么讲?该来的总会来。”贤妃侧头,看向窗外的木棉花,明明是春意盎然,她却看出了秋冬的萧瑟。 看够了,她转头,端起药碗,一口饮尽。 第90章 准备 这边,太子的百日宴要举行了,那边,高丽国的使者也快要抵达京城了。 西宫里,舒慈侧倚在榻上,执着一本书看,面前的郑淑妃坐在椅子上,端着一小碟瓜子嗑着。自从上次丧事举办过后,郑淑妃就时不时地来西宫串门儿,舒慈不热络也不冷淡,有时候碰着了还会邀请她一起用膳,她也不推辞,时常来,西宫里的宫人们开始看着她觉得还疑惑,后来便习以为常了。 “娘娘,您说皇上会怎么处置这高丽国啊?臣妾还从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呢。”郑淑妃用牙齿嗑开了瓜子的缝儿,然后用手剥开,看着斯文,其实速度极快,起码舒慈就没办法达到这种地步。 舒慈懒得谈论这些,便说:“后宫不议政事。” “哦。”郑淑妃点了点头。 舒慈放下书,端起手边的茶杯,就听郑淑妃道:“那臣妾就跟娘娘说一说臣妾以往听过的有意思的故事吧?” “嗯。”舒慈应了一声。 “有一家人是村里富户,他们是做生意起家的,口碑极好,也很爱关照街坊四邻。这家里一直都是大儿子掌事,有一天,家贼通了外贼,二儿子联合店铺的掌柜们的要架空兄长,这大儿子就忙着去应付兄弟闹出的事儿去了,不料他旁边的邻居竟然趁虚而入,准备窃取他们家的东西。”郑淑妃抑扬顿挫的讲述着,问,“依娘娘来看,这里故事里谁最可恶?” 舒慈放下茶杯,挑起眉毛,道:“你对此事如此感兴趣?” 郑淑妃点头:“难道就这样白白地被欺负了吗?有些人要是不吃点儿教训,以后总是不长记性。” 舒慈轻笑一声:“好,那依本宫来看,这二儿子可恶至极,理当逐出家门,邻居恩将仇报,直接扭送到衙门去。” 郑淑妃眼睛一亮:“如此说来,娘娘也是主张不容忍这般恶劣行径的?” “嗯。”舒慈点头。 “那臣妾心里舒坦了,这高丽……不,这邻居可得有好果子吃。”郑淑妃差点儿说漏嘴,拍了拍自己的嘴,不好意思的一笑。 舒慈笑着问:“得了,本宫还不知道你拿什么打的比方么。” “娘娘英明。” “莫说你了,前朝也有不少大臣向皇上进言该趁机向高丽出兵,灭一灭他们的嚣张气焰。” “臣妾也是这般想的!”郑淑妃抚掌,脸上荡漾出笑容。 舒慈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高丽国不像北狄,这是一块儿皮癣,你要是硬来不一定能撕下他,说不定还会被它缠住,内耗了自己。咱们的百姓才经历几次叛乱,还未调整过来,如果贸然出兵,不过是在加重百姓的压力,让他们来为朝廷里某些大人的一腔热血负责。” “那就这样算了不成……”郑淑妃双肩垮下,有些失望。 “自然不能算。”舒慈说,“轻轻揭过,只会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犯类似的错误。” “那该怎么办呢?”郑淑妃好奇的问道,“硬的不成,难道来软的?不成不成,要是让咱们南秦去讨好高丽人,臣妾这心里堵得慌。” “具体如何做,那就要看皇上了。”舒慈轻挑嘴角,“不是光会打仗的皇帝是好皇帝,还要文治了得才行。” 郑淑妃愣了一下,而后长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可真不容易。”就算这么不容易的皇上,也是很多人争抢的位置,可想而知某些人对的权力欲望。 “好了,不说别人了,你今日也在这里待得不短了,还不回去?” “娘娘这是在撵臣妾么?”郑淑妃噘起嘴。 “以往听说你不爱出门,现在怎么老往本宫这里跑?” 郑淑妃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娘娘才是臣妾真心愿意看到的人。” 舒慈轻轻嗤笑一声,点了点头,道:“这句话本宫听着不错,可其他人呢?都入宫这么久了,居然还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可知自己这一句话得罪了多少人?” 郑淑妃尴尬一笑,想来她的确是在舒慈面前太过放松了。 “臣妾谨记娘娘的教诲,下次定不会张口胡说了。” *** 太子的百日宴在即,接待高丽国使者的国宴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虽然高丽国看起来不仁不义,不是个好东西,但南秦作为大国却不能小肚鸡肠,该怎样的国宴规格接待便怎样接待,不能因为两个国家现在是这样的关系就寒酸应付。 这前朝后宫都忙了起来,一个不留神,太后便累得病倒了。 舒慈带着太子一起去探望太后,还没进太后的寝殿便被拦了下来。 “徐嬷嬷,这是为何?”舒慈不解的问道。 “娘娘息怒,太后这是担心您和太子进去过了病气,所以特地让老奴在外间侯着,不让你们进屋。”徐嬷嬷叹气。 “太后是累病的,又不是传染性的病症,有何妨害?”舒慈皱眉,“况且这长辈病了,晚辈在床前侍疾是理所当然,您进去通报一声,就让本宫和太子进去瞧瞧吧。” “娘娘的孝心太后她老人家都明白,这是这太子殿下还未满周岁,正是身子弱的时候,可千万大意不得啊。” “那本宫进去,太子留在外间,如何?”舒慈退让了一步。 徐嬷嬷顿了一下,正在犹豫,舒慈抱着太子作势要闯。 “娘娘!”徐嬷嬷赶紧拦住。 “嬷嬷要是不许本宫进,那本宫就只有抱着太子硬闯了,到时候啊,您得挨骂本宫也得挨骂。”舒慈微笑着说道。 徐嬷嬷无奈:“那您稍候片刻,老奴这就去通报。” 舒慈点头,答应下来。 里面,太后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得知舒慈执意要进来,忍不住拍床:“哀家要是不松口她还想舞刀弄枪夷平我寿康宫不成!” “太后息怒,娘娘也是担心您,都是孝顺的孩子啊。”徐嬷嬷上前,奉上温水,“您也是好心,她也是好心,您二位怎么就不能好好坐下来说说呢。” 太后喝了水,气顺了,道:“你把她叫进来,太子就留在外间,你亲自去照看,可别被宫人们磕了撞了。” “是,老奴这就去。” 舒慈被允许进内殿,看着太后的一脸病容,上前请安。 “哀家没事,这下你可瞧好了?”太后冷哼道。 舒慈坐在一边,端起药渣碗闻了闻,道:“徐嬷嬷的医术臣妾是信得过的,只是您这病根儿还是过于操劳了,怎么着也得歇上一歇才行。” “这不正歇着?”太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舒慈坐在床榻边,倾身向前,伸手帮太后按了起来:“您瞧,又开始头疼了不是?” 太后闭着眼放手,哼道:“你这手艺倒是不错。” “还未出门子的时候时常在家里给母亲按,那时候她也有头疼的毛病。”舒慈笑着说。 太后迟疑了一下,问:“你母亲是如何去世的?” “一个高傲的女人,碰上了一个薄情的男人,心里憋屈而死。”舒慈嘴角一弯,眼神却不如语气里那样轻松。 “这女子生来就比男子要多一根情丝,忧得多,愁得多,自然薄命。男人们自有他们的抱负,咱们女人就只 有在后宅打转。”太后似乎也想到了自己,叹道,“你我算是好的了,这天下还有许多女子在这条条框框里挣扎,不知何时才能跳出这些别人或自己所划的圈子里。” 舒慈扬唇:“太后倒是跟臣妾想到一块儿去了。” “哼,这么想的人不少啊。”太后感叹。 “不说这个了,平白添了许多忧思,咱们说说好玩儿的事儿。” “好玩儿的?可是禹儿?”太后起了精神头。 “自然是他,他渐渐大了,看得出几分脾性了……”舒慈缓缓地替太后按摩着,两人偶尔闲话,气氛倒是和谐。 骆显忙完了朝事,匆忙赶来寿康宫,还没见着母亲,却见着了自己咿咿呀呀的儿子。 “老奴见过皇上。” “嬷嬷,禹儿怎么在这里?”骆显上前,看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太子,问,“难不成舒慈过来了?” “是,娘娘在这儿呢,现下正在里面陪太后说话。”徐嬷嬷答道。 骆显伸手碰了碰儿子的脸,见他咧嘴乐了起来,他轻轻一笑,撩开袍子往里面走去:“嬷嬷陪着他玩儿罢,朕进去瞧瞧。” “是。”徐嬷嬷抱着太子站在廊下,继续赏花。 太后嘴上说着不让人陪,心里却很高兴,这一下午脸色都好了许多。 “奴才参见皇上。” “皇上金安。” 太后侧头看向外面:“这是皇上来了?” 舒慈转头,见一个高大的男子龙行虎步地走来,起身笑道:“皇上才从养心殿过来?” “是。”骆显点头,上前给太后请安。 “母后如何了?病情可有起色?” “就是累了,没什么大碍,这不跟她聊了一会儿,精神多了。”太后看了一眼旁边的舒慈。 骆显转头看舒慈,笑着握住她的手,道:“既然如此,那以后便让她多来陪陪母后。” “自然可以,只是下次太后再不许将臣妾拦在外面了。”舒慈笑道。 骆显挑眉:“拦你,这是为何?” 太后瞪了一眼舒慈,嘴角带笑:“藏不住事儿的东西!不过就是拦了你一次,你还想告状不成?” “既然是告状,哪有当着您告的道理,自然是回去才好说坏话!”舒慈一边笑着,一边倚在骆显的肩上,娇俏可人。 太后点了点她,无奈:“就你机灵!” 骆显一笑,敏锐的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变得融洽的气氛。 出了寿康宫,骆显牵着舒慈的手往外走去,后面的奶娘抱着太子,小步跟在后面。 “朕有时候政务繁忙,忽略了母后,她老人家体恤朕,不爱说这些。但既然你和她聊得来,以后就多来陪陪她,就当是对朕好了。”骆显说。 “对你好?”舒慈挑眉,“我跟太后大概比跟你更默契吧。” “是吗?”骆显诧异,“朕之前看你和母后的相处,还以为你们俩合不来呢。”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粗线条,在大事上分析得头头是道,在女人的事情上就像是失去了判断力似的。 走上了大道,舒慈甩开他的手,骆显知道她是想避嫌,却不如她的意,上前握住。 “光天化日的拉拉扯扯,你就不怕堕了你的帝王威风?”舒慈挑眉,轻笑着看他。 “朕的威风可不是这样来的。”他勾起嘴角,像是一只高傲优雅的豹子,那忽明忽暗的眼眸就像是野豹的眼睛,带着侵略的目光,让人无处遁形。 舒慈低头,抿唇一笑,也不知道是为何。 “朕想好了,等这次禹儿的百日宴过了,就将立后的事提上议程。”他突然说道。 舒慈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你当真?” “无非就是一场暴风雨,早迟都会来,有何可怕?”他伸手刮她的鼻尖儿,看她一脸的戒备,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有朕在前面挡着,他们奈何不了你。” “是,他们奈何不了我,但那些文官的唾沫星子能喷死我。”舒慈撇嘴。 “你岂是那等怕别人议论的人?” 舒慈白了他一眼,道:“在别人的眼里,我可是高贵优雅、善解人意的贵太妃。岂容那些文人的笔杆子坏了我的名声?” “哦?”骆显皱眉,疑惑道,“朕以为,你在外人的眼里不一向是张扬跋扈、肆意妄为、恃靓行凶的印象吗?” 舒慈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舒慈:禹儿,咱们走! 禹儿:哼,走,不理父皇了! 骆显:朕的私库里,似乎有不少奇珍异宝快要放霉了。 禹儿:母妃母妃!咱们带着一起走吧! 第91章 捉弄 三月二十日,高丽国的使者终于到了。 以往高丽国的使者来京都会带上许多礼物,以示对南秦的尊重,也是炫耀自己国力的一部分。这次他们同样带了不少的锦帛玉器,却是架子大,里面空。使者一行人走过长街,沿途的老百姓都出来围观,指指点点。有小孩儿不小心冲出了重围,一下子撞到马车拖着的箱子上,箱子滚落在地,小孩儿爬起来一溜烟儿地跑了。 “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怎么如此轻啊!” “是啊,这小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力气能有多大啊,这就撞到了?” “看着车队这么长,不过就是个空架子,切!” “……”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高丽使者面色青紫,恨死那个冲出来的小孩儿了,只是环视四周,那个矮小的身影早已混入了人流,遍寻不得。 “姐姐!” “狗子,干得漂亮!” “姐姐吩咐我办的事情,我自然是全力以赴啊!” “看把你得瑟的。” 一阵轮椅的声响传来,“姐姐”顿时机警了起来,掏出钱包塞给狗子:“来,拿去买糖吃,千万别说出去啊!” “知道!”狗子忙不迭地点头,听到轮椅的声音越来越近,“公子来了,我先走了啊!” “快走!” 皇宫里,太后的病总算是好了,舒慈也不用每日奔波于西宫与寿康宫之间了。 骆显还是忙,都好几日没见到人影儿了,舒慈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惦记他的。 “娘娘不如给皇上送点儿甜汤去?”紫婵出主意。 “他不喜欢甜的。”舒慈道。 “娘娘,您真笨。”紫婵摇了摇头,“甜汤只是个说头,不过是让您正大光明去看皇上而已啊。” “你才是笨。”舒慈瞥他,“本宫与他现在是什么关系?贸贸然地去送汤,不是又留给前面那些大臣们参本宫的把柄吗!” 紫婵顿了一下,眼珠子一转:“那……您又扮成宫女好了,反正这个您也是驾轻就熟的。” 舒慈瞪了她一眼:“主子做什么要你来安排?没规没矩。” “奴婢也不想操这个闲心啊,只是您近日总是无精打采的,只要一听到皇上歇在养心殿不过来了,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 舒慈错愕,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紫婵给舒慈换了一杯热茶,道:“娘娘,您就去吧,看您这心痒痒的样子,奴婢都替您着急。” 舒慈抬手,一个暴栗就敲到了紫婵的脑门儿上。 “哎哟喂!”紫婵呼痛,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边,主仆俩在斗法,那边骆显忙得喝一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养心殿里的大臣们进进出出,用各种各样的琐事来烦皇上,名头还各不一样。有些是请皇上定夺,有些是请皇上三思,还有侯府家的公子和伯爷家的公子打了个鼻青脸肿,也被他们老子拉来请皇上主持公道。 所谓帝王,说白了,就是这个国家的大管家,零零碎碎的鸡毛蒜皮的,他都要管。 骆显一边听着户部尚书痛陈战争花费巨大,几乎要掏空了国库,一边忍着这老东西影射他太爱征伐了,建议他下次出兵之前最好看看自己家的钱袋子。 户部尚书走了,礼部尚书又来了。 骆显道:“选贤举能是国之大事,今年虽不是科举年,但朕喜获一子,理应普天同庆,故而加开恩科。其一自然是为了选拔人才,几次叛乱,朝廷缺乏人才,朕求贤若渴;其二,便是让士子们记住太子于他们的恩德。” “皇上英明。”礼部尚书弯腰拱手。天下士子何其多?真正能鲤鱼跃龙门的又何其少。科举三年一次,本就难等,等来一次若发挥失常则又要等上三年。皇上加试恩科,虽有为太子笼络人心之嫌,但也是实实在在地造福了千万士子。 礼部尚书领旨而去,外面等候召见的大臣们总算是散尽了,骆显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皇上,去后殿歇歇吧。”李江上前说道,“您都忙了三四个时辰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骆显动了动脖子,确实感觉有些僵硬,道:“也好,朕去躺躺,一炷香的功夫你就喊醒朕。” “是,奴才遵旨。”李江退后一步,抱着浮尘拱手弯腰。 后殿里的香炉燃着熟悉的龙涎香,骆显躺在榻上,双手交握搭在胸前,闭眼小憩。 外间,一名身姿婀娜却十分面生的宫女进了殿,李江守在门口自然首先注意到了,正要大喝,却见她不轻不重地扫向他一眼。 “皇上呢?”“宫女”问道。 李江有些疑惑,正要上前,却听“宫女”道:“为方便行事,本宫 易了容。” 李江还没有听出来,端着茶水进殿的夏荷却激动了起来,自从南巡回来她便没有再见过舒慈了,她虽是皇上身边的宫女但皇上出行一般都只带太监,她却是没有机会去西宫见舒慈的。南巡的时候舒慈也常易容,故而夏荷对她的声音十分舒慈,此时她开口说话,自然是一下子就识别出来了。 “奴婢给娘娘请安!”夏荷放下托盘,立刻就行了一个大礼。 李江骇然,一下明白过来,也跟着跪下。 “都起来,你俩在外面守着,不准人进来。”舒慈推开门,侧头吩咐道。 “是,奴才奴婢遵旨。” 推开门,暖阁里一片静谧,香炉吐着烟雾,缭缭升起。 舒慈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见他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再看他面色平和,一看就是熟睡过去了。左右环顾,她突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解开腰带扔在一边,再脱了自己的外衫扔在地上,她小心翼翼地爬上榻,悄悄地躺在他的身侧。 他熟悉的气息在她鼻尖萦绕,她忍不住偏头,鼻尖对上了他的胳膊,轻轻蹭了蹭。睫毛扑簌了几下,她眉毛一挑,扯开自己的内衫,挂落在肩膀上,然后侧身躺在他的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 也许是这几天太累的缘故,他睡得很沉,呼吸一直很平稳。 舒慈嘴角抿着笑,等着他醒来的反应,心里想着一定很有趣。 就这样等啊等……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没醒,她也跟着睡着了。 金乌西坠,金澄澄的阳光照在玻璃上,洒出了一大片大片的光晕,屋子里相拥而眠的两人睡了一个极为香甜的午觉。 骆显率先醒来,他在梦里梦见舒慈来养心殿看他,两人浓情蜜意,两盏淡酒一盘果子,相谈甚欢,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嘴角都还挂着笑意。热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窝,他低头,发现自己怀里真的抱了一个女子。 他轻笑了起来,觉得定然是舒慈偷摸来了。伸手捏她的臀部,他坐起身,正欲把人叫醒,入眼却是一张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面孔。 舒慈也醒了,她正准备打哈欠伸懒腰,冷不丁地对上了一双寒目,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初衷。于是赶紧把脸部神情调整为泫然欲泣以及羞涩期待,一双眸子递送秋波,含情脉脉。 “皇上……”她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 骆显的 脸色可以说得上是五雷轰顶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脸色煞白。 “你是谁!” “奴……”舒慈抬手,故意拾起了滑落肩头的衣裳。 见她衣衫不整,骆显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满脑子都是舒慈得知她背叛了她之后的神情,恼怒,愤恨,漠然,失望……他脑子里轰鸣一片,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他下了榻,没来得及穿靴子就往外冲去。 李江看着他冲出来,有些错愕:“皇上,您这也是要去哪里啊……”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李江:“朕屋子里的那个女人是你放进来的?” “是奴才……”李江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骆显眼神如寒风般冷冽,一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谁让你放她进来的!”骆显的心里闪过了很多种阴谋,这有可能是贤妃的手笔,用来挑拨他和舒慈的感情;有可能是政敌的阴谋,因为太子的身世;也有可能是高丽人,他们惯会使下贱的招数…… 眼看着李江要喘不过气来了,面色绷得通红,夏荷在一旁解释道:“皇上莫不是没有认出?是娘娘啊!” 骆显愣了一下:“谁?” 榻上,舒慈被他的迅速消失给搞懵了,她扯了扯衣衫,正准备下榻穿鞋,就见他的身影又出现在门口。 舒慈抬头看他,见他整个人都阴沉得可怕,一副欲掐死她泄愤的神情。 “我不是故意的!”她立马不打自招。 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坎上,咚咚咚—— 他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捉弄朕?”他咬牙切齿,眼底一片阴翳。 舒慈咽了咽唾沫,往后退了一下,觉得他全身的压力朝她袭来,她有些承受不住。 “呵呵……开个玩笑。”她讪笑了一声,退后两步,站了起来,抵住玻璃窗。 骆显伸手:“过来。” 舒慈摇头,抗拒。 “乖,朕不会生气。”他放柔了表情,就像是哄着肥羊主动走进狼窝的老狼。 舒慈持怀疑态度,略微一分神,他大掌一伸,将她揪了过来。 “啊!” 外间,李江咳嗽捂喉咙,听到一声惨叫,浑身一震。 “娘娘,何苦来哉,这下奴才跟您一块儿受苦了……” 李江似乎能感受到皇上的暴怒,抱着肩膀抖了抖。 夕阳彻底落下,整个天空的颜色都暗了下来,皇宫里的灯亮了起来,一座座宫殿像是洒落凡间的星辰,美得悄无声息。 养心殿里的暖阁里,一个身材姣好地女子伏在榻上,她趴在那里,低声啜泣。在她的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只遮住了腰肢一下的部位,让人遐想无限。 “呜呜呜——”她趴在枕头上,泪水涟涟。 坐在榻边的男子好整以暇地扣着腕扣,整理着衣襟,一脸的凛然威严,却被眉梢的一抹满足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收拾妥当,他转头看榻上的女子,道:“差不多就得了,朕用了多少分的力道难道朕不知道?” “呜呜呜——”女子哭泣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不过却多了几分表演的成分在里面。 “好了好了,朕下次再也不用那个姿势了,不会再让你丢脸了……”他弯腰,凑到她的那脑袋边。 她一甩头,背过他。 他伸手搭上了她的背,上下轻抚,像是在安慰,但却更像是…… “你禽兽!”她转头,双眼红通通地控诉他。 他轻笑一声,勾起她的下巴:“那是谁先捉弄朕的?” “我那是开玩笑!” “哦?朕刚刚也是玩笑。”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下巴,看她满脸泪痕的脸,本应该心疼不已,却感觉男性的本能在苏醒。 “告诉朕,你是不是爽哭的?”他俯身,单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她逼到了他这一面。 舒慈摸了一把眼泪,冷哼了一声,想爬起来,却觉得每一节骨头都像被打散了,每一块肌肉都劳累过度了。 骆显看她窘迫的模样,憋住笑意,把她给抱了起来,顺手用毯子给裹好。 虽然她捉弄他在前,但也让他常到茹素好几个月之后的肉味儿,却美妙无比,故而他就大手一挥,不再计较她的过错了。 骆显抱着她去沐浴,舒慈却不接受他的好心,一会儿脚底踹在他的脸上,一会儿拂水弄湿他的衣袍,怎么折腾他怎么来。骆显开始还很享受,女人嘛,撒撒娇也是可以理解的。 直到她一脚误伤了他小腹下三寸的地方…… 看他痛苦的神色,舒慈脸一白,觉得似乎过分了。 他弯下腰,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裹好衣衫爬出浴 桶:“你怎么了?很痛吗?” 骆显捂着那块儿,不让她靠近。 “你让我看看!”她惊慌不已,去扒他的手。 骆显咬牙:“你满意了吧,朕不举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不是……”她伸手解开他的腰带,“我没有多少力,你让我看看。” “你走开,它不想见你。”骆显侧头,眉头紧蹙,眼底却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一说到不举,舒慈便想到了先帝,那简直是她的噩梦……她慌乱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扯掉了他的亵裤…… “你做什么?”骆显惊讶地看她。 舒慈手足无措:“我、我帮你试试它还能不能行。” 骆显努力抑制住嘴角的笑意,垮下脸:“不用你假好心。” 舒慈捂住他的嘴,道:“别说话,让我来。” 那天,虽然最后被识破了他阴谋的舒慈一阵暴打,且冷战了数日,但在他的心里,那简直是比升天还美妙的滋味儿,他就算那一刻死在她手里也无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本章不适合孤出场,再见。 第92章 百日宴 西宫里,舒慈在逗禹儿,前边儿招待着高丽国的使者,宴会的丝竹声偶尔会传到这里来。 禹儿躺在榻上蹬着腿闹腾,精力充沛。舒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觉得他实在是精力旺盛,她已经扛不住了。 “紫婵,你来看着他,本宫喝口水。” “紫鹃,给娘娘换杯热茶。”紫婵上前,扬声喊道。 “不用,冷茶解渴。”舒慈走过去,端起茶杯,猛饮了一口,茶水清凉透骨,总算是活过来了。 这照顾孩子比练功啊处理宫务还要累,不知为何,他们个头小小的,但身体里储藏着巨大的能量,把你折腾得精疲力竭,然后他还咿咿呀呀的一派天真的模样,可爱至极。 舒慈起身走了两圈,路过窗口,看到当空中的明月。 她走过去,双手撑在窗沿上,够着身子往外探去,深吸一口气,闻到了一丝桃花的清香。 她忽然想到前年的这个时候,她与紫婵外出散步,路过梧桐湖巧遇骆显。这一晃眼,已经是两年过去了。 “娘娘,这虽然是到了春天但夜里还是凉,您只穿那么点儿就别站在窗户边了。”紫婵不厌其烦地唠叨着她的身体,活像她是什么弱柳扶风的病美人似的。 舒慈回头,道:“紫婵,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那太子殿下……” “让奶娘给他喂奶,他吃完奶肯定就睡了。”舒慈走过来,弯腰刮了刮小太子的鼻尖儿,道,“你听话,母妃要出去透透气。” 紫婵唤来奶娘抱走了太子,自己则找了披风出来,给主子搭在肩头。 主仆俩像是那晚一样,沿着同样的道路往梧桐湖走去。 “娘娘,您怎么想起出来走走了?”紫婵跟在舒慈的身侧,轻声问道。 舒慈轻笑,水粉色的披风搭在她身上显得娇俏可人,更显了几分素日里没有的天真烂漫。 “想到了,就出来透透气。” “您是不是最近照顾太子殿下累了?”紫婵问道。 “他还累不到本宫,不过就是偶尔讨人厌一些。”舒慈轻笑。 这里的偶尔泛指一切不听指挥的时候,包括昨天在她新做的春衫上撒了一泡童子尿。 “可太子殿下就是您日后最大的依靠啊,您看太后,不就是因为儿子能干才能有今日的尊崇吗?”紫婵 说道。 舒慈却说:“本宫从未想过靠禹儿,有他父皇,本宫不需要依靠他。” 紫婵笑了起来,道:“以后太子殿下长大了,若知晓您今日这番话,不知道多伤心呢。” “父母生来就是孩子的伞,为他遮风避雨,可孩子却不会对父母同样待之。”舒慈说,“本宫生禹儿,不过是享受为人母的高兴,并未想要从他身上索取什么。” “您这般的想法,倒是有些新奇。”紫婵有些不理解。 梧桐湖就在前面,舒慈停下脚步,指着脚下的一块儿石头,道:“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就是站在这里看到皇上的仪驾就转头回去了。” 紫婵摇头:“记不太清了,大致就是这里吧?” 舒慈双臂一展,脚尖轻点儿,一跃纵上了一根粗长的树枝,她立在上面笑着看向下,道:“你找个地方藏起来,本宫要安静一会儿。” 紫婵无奈:“您小心点儿,那树枝禁不住踩的。” 舒慈一挥手,紫婵的裙角扬了起来,惊得她赶紧躲到一旁。 “哈哈哈!”舒慈笑出了声,看着紫婵狼狈逃走,心里的那丝愉悦被放大,她弯下腰坐在树枝上,晃着腿,闭着眼享受微醺的夜风。 半个时辰后,骆显到了西宫,进了寝殿没有看到舒慈,召来宫女一问,得知舒慈出门了。 “这个时辰还出门了?” “是,娘娘说屋里闷,出去走走。” “往哪个方向去了?” “桃林那边。” 骆显转身,独自往桃林的方向走去。 舒慈坐在枝头,背靠着枝干,双手抱臂,双腿搭在树枝上,树叶颤动,悠闲地一晃一晃…… 听到了脚步声,她睁开眼,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来,她转身躲在树干背后,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骆显走到了梧桐湖边,同样记起了之前的事情。他驻足在湖边,想起了那时候她高傲冷淡的模样,尤其是她看向他的时候的那种目光,复杂极了。 他转身朝漆黑地竹林里一看,突然瞥到一抹粉色的衣角。 “下来吧,露馅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梧桐树下,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舒慈并不意外,她侧头看向下面,道:“你上来吧,这里风景极好。” 大晚上的,月光也稀疏了,哪里来的好景色?可 见是说来诓他的。 “你是打量着朕没有你轻功好?”骆显仰头,嘴角衔着一抹笑意。 舒慈伸手:“来啊,我拉你上来。” 如此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轻哼一声,撩起衣袍压在腰带上,双手搭住树干。 “你这是准备爬上来?”舒慈笑出了声,刚刚却是没有奚落他的意思,但现在明显有趣了起来。 骆显不理睬她,搓了搓手,抱着树干往上爬。 这棵梧桐树大概有三十多米高,舒慈坐在离地七八米的位置,她纵身一跃就上来了,他的方法比较笨,但手脚灵活,虽然被嘲笑,但不肖片刻也立在了她的身旁。 “哼,如何?”骆显玉树临风的站在她的身侧,一个征服了辽阔疆土的帝王,此时因为征服了一棵树而得意满满,并向自己的女人炫耀。 舒慈勾起了嘴角,道:“很好,树枝要断了。” 骆显惊讶,低头一看,果然,他站的地方已经断开了裂缝,并发出了吱吱地声音。 舒慈起身,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飞过吗?” 骆显疑惑,却见她纵身往下,拉着他一起往下跳去。 离地七八米,她拉着一个远远重于自己的人,哪里想着要平稳落地? 而骆显的心情更为复杂,风刮过他的脸庞,他像是回到了翠云山上的那个悬崖,像是回到了她掉下悬崖的瞬间,她不管不顾地拉着他一块儿往下跳去。 他有瞬间的沉迷,这样的任性肆意、抛弃所有的滋味儿,实在是太好。 他握紧了她的手,觉得此时若真是在那个山崖也不错,起码他们能一起葬于这天地之间,魂归一处。 七八米的距离,也就是几个呼吸之间,她带着他踉跄地落地,在那一瞬间他翻过身,抱着她,让自己的后背抵住地面,她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唔——”他闷哼了一声。 她倒在他的胸膛上,双手撑在地上,俯视着他的脸庞。 “还不起来?”他哼了一声。 她双手缠绕在他的脖子上,骄横:“不起来,压死你。” “好啊,你陪着朕一起死。”他爽快地应道。 她低头抵住他的胸膛,闷闷地笑出了声。 “起来,回去睡觉。”他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就 这里睡,以天为盖地为庐。”她趴在他的胸膛上,全身都压在他的身上。 他伸手抚过她的发丝,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算是全心全意的爱上他了吧? 算吗? 算吧。 “好。” *** 三月末,筹备已久的太子百日宴终于来了。 拂晓,舒慈就将小太子从被窝里抱了出来。离开温暖舒适地被窝,小太子不乐意地哼了哼,蹙起了小眉头,见还没有把他放回去的意思,他便扭扭捏捏地哭了起来。 “哇哇——” 西宫里,听着太子的哭声迎来了第一缕阳光。 没有睡好觉的太子脾气很大,即使被奶娘喂饱了奶也还是哭个不停歇,趴在舒慈的肩头,使劲儿哭闹,还生气地吐了一口奶在她的肩头。 “臭小子。”舒慈伸手,揍了他两下。 “呜呜呜——”他委屈地嚎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惹人怜爱,满殿的宫人们不忍心地看着他哭泣,都想伸手去抱抱他。 骆显收拾好了走出来,正看见舒慈拍了两下他的屁股。 “你怎么又对他动手?”骆显皱眉,伸手,“把他给朕。” 舒慈撇嘴,把人递给他:“轻轻拍了两下而已。” 骆显的脾气并不好,有时候脸色一黑,满朝文武都不敢出大气,就连伺候他十几年的李江仍然对他的脸色变化胆战心惊。 此时他抱着软绵绵的一团,并没有出声安慰,只是耐心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在殿内走来走去。 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小太子居然收了哭声,伏在骆显的肩膀吮着手指,虽然脸蛋儿上挂着泪,鼻头红红,睫毛湿润,看起来仍旧像是个小可怜。 舒慈:“……”会看眼色的东西! 安抚好了今天的主角,骆显把他抱到舒慈的身边,让他睡在榻上换衣裳。 舒慈伸手来解开他的睡袍,他哼哼唧唧不愿意,扭动着小身子躲避。 舒慈按着他的手,硬是把他给脱光了,一边脱一边道:“谁惯的,这臭德行!” 一边喝茶的骆显:“……” 纵然百般不情愿,太子也被换上了杏黄色的蟒袍。蟒袍做得极为精致,内务府的人花了大心思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准备了,所以即使是这样的小人儿穿着也并 无不合身的地方,反而显得有些小巧可爱。 舒慈给他戴上帽子,这一套行头就是彻底打扮好了。 “行了,抱出去吧。”折腾完了,舒慈上舒了一口气。 骆显道:“你真不去?” “不去。”她摇摇头,抱起了发呆的小人儿,道,“今日是禹儿的好日子,我不想让大家不高兴。” “你出席,没有人会说什么的。”骆显劝道。 “不去就是不去,啰啰嗦嗦地做什么。” 舒慈一瞪眼,骆显便不敢再说什么,接过打扮得当的儿子,搂过她亲吻了一口:“没有人会比朕更记得你的功劳。” 她推了他一把,嘴角上扬。 父子俩,两道明黄色的身影一起离去,舒慈站在宫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娘娘……”紫婵守在舒慈的身边,担心她因为不能出席自己儿子的重要时刻而觉得难过。 “今儿是大日子,烫一壶酒,咱们也一起乐呵乐呵!”舒慈转身,脸上挂着笑意。 “好,奴婢这就去。”紫婵松了一口气,欢喜地离开。 太子的百日宴,别说宫里了,民间也是欢腾一片,家家张灯结彩,会讨巧的商户还在街边分发糖粒儿,一问为什么这么大方?掌柜的便会笑着解释,今日是太子的百日,咱们得给太子殿下积福啊! 尤其是读书人,尤为欢喜。今天一早,便有宫里的人将皇榜张贴了出来。上言道,太子百日,普天同庆,加开恩科! 于是从早到晚,皇宫的正门便有陆陆续续对着宫门磕头的百姓,有布衣,有秀才,各色人等,均是磕了头就规规矩矩离开。进宫道贺的各位大臣们偶尔会停下轿子,用或欣慰或惊讶的目光看着这一景象。 而此时躺在父皇怀里的小太子丝毫不知道他百日时发生过的故事,对于他的未来说这不过就是不轻不重地一笔,却正是这样一笔一笔微小的铺垫,铺就了他后来被人歌颂的传奇的帝王生涯。在后来的史书上,对温润儒雅的康文帝的溢美之词甚至多于他开疆拓土的父亲——明宗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谢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哒~ 舒慈:努力戒掉起床气? 太子:(???) 第93章 娘娘威武 舒慈一手执着酒壶一手持着酒杯,侧倚在榻上,一杯接着一杯。 而西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选择几个交好的围坐在一团,因今日特例,许大家都能多饮几杯,所以宫人们尤为放松。 紫鹃端着酒杯走到门口,递给站岗的王喜:“你也来喝一杯吧。” “不了,我得随时跑前面去看看,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咱也可以随时回来禀报主子。”王喜笑着拒绝。 紫鹃说:“一杯而已,无碍的。” 王喜迟疑,酒香飘入他的鼻子里,他一下子就闻出是主子平常喝的竹叶青,味道醇美,若不是今日特殊,他们是绝对不会喝到这等好酒的。 “那……就喝一杯吧。”王喜接过酒杯,腋下夹着拂尘,双手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啄着。 紫鹃笑着看着他享受的表情,道:“你慢慢喝着,我进里面伺候了。” 王喜点头,“啧”了一声,眯着眼感受酒香滑入喉咙,觉得这应该是世间的最好的酒了。 喝了一杯酒,全身都暖和了起来,王喜靠着门槛,哼起了小曲儿。 突然,眼神一瞥,看着李江手下的徒弟带着人朝这边走来,他立马把空酒杯揣入了怀中,打起精神迎上去。 “小李公公,今晚怎么有空到西宫来啊?”王喜笑着上前。 李江都不敢在舒慈面前托大,何况他的徒弟? “劳烦王公公通报一声,皇上请贵太妃娘娘到保和殿去一趟。” “这……”王喜愣了一下,“皇上怎么会让娘娘到前面去?” “还请娘娘快这点儿,这前面的大人们等着呢。” 王喜点头,转身就往里面跑去。 舒慈正喝得微醺,飘飘欲仙,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像是踩着了云朵上面。 王喜飞快地跑了进来,道:“娘娘,您快些准备着,皇上请您到保和殿去一趟呢!” 舒慈眯着眼,移开酒杯:“什么?”喝得太多,她有些晕乎乎的听不清。 “保和殿上不知是什么个情形,您快些换了衣裳吧!” 紫婵也醒悟了过来,知道可能是前面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赶紧上前搀扶舒慈,道:“娘娘,您别喝了,再喝就出大事儿了!” 舒慈被她搀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道:“能出什么大 事儿,慌什么啊……” 眼看着舒慈是有些醉意了,紫婵便喊来紫鹃,一起把舒慈架到了内殿,两人齐心协力迅速地给她换好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扶着她坐上了步辇。 “这是去哪儿?”风一吹,舒慈有些清醒了,她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 “去前面的保和殿,皇上召您去呢!” “召本宫去做什么?” “小李公公。”紫婵向后喊道。 李江的徒弟立马跑了上来:“奴才参见贵太妃娘娘。” “皇上召本宫去究竟何事?”舒慈伸手的搭在扶手上,侧头问他。 “这不是高丽国的使者也来了么,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太子殿下是娘娘所生,于是在殿上胡言乱语,说既然拜见了太子殿下,定要拜见殿下的生母才是!” “所以皇上就召本宫了?”舒慈蹙眉,难道他这么蠢? “回娘娘的话,高丽人如此狂妄陛下自然不悦,陛下说太子生母可见可不见,但镇守丰裕口的女将军是一定要见的,所以派奴才等人来请娘娘移驾保和殿。” 舒慈的手指轻磕下巴,她在思索,他到底是何意? “皇上嘱咐你什么了吗?”她偏头问道。 “未曾嘱咐奴才什么,大庭广众之下,皇上也不好吩咐特意吩咐奴才。” “知道了。” 步辇一摇一晃地朝着保和殿走去,跨过了几道宫门,前方辉煌亮堂的宫殿就出现在了眼前。 “落!” 舒慈搭着紫婵的手,从步辇上走了下来。而此时,门口的太监早已飞快地跑向里面通报。 保和殿上,气氛一直有些古怪。太子的百日宴,合该欢庆一片才是,却因为有了高丽国使者这一行不速之客而显得有些剑拔弩张,精神紧绷。 “贵太妃娘娘驾到!” 坐在主位的皇上,举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一直脸色不虞的太后微微松了松面部神情,百官脸色各异,有尴尬低头的,有好奇侧头的,还有漠不关己紧盯着面前的菜色的。不管众人是何种的态度,舒慈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保和殿的门口。 “臣等参见贵太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大臣们该磕头的磕头,该弯腰的弯腰,就连南阳王也站起身了迎她。 虽然皇上回避问题,但谁又不知太子殿下是这位娘娘所生呢?她 以后的造化谁又说得清? 舒慈上殿,步履沉稳、目不斜视,她走到居中的位置,盈盈下福:“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上请安。” “平身。”骆显抬手。 高丽国的使者一直叫嚣着要见太子的生母,想用这样的丑闻来打击高高在上的南秦国。如今却见殿中的女人面色沉静,不缓不急,走上来的那一瞬间,仿佛周围的所有人都该在她面前俯首一般,她的气场,堪比国母。 “赐座。”骆显道。 李江挥手,立刻有小太监搬了一把椅子上来,但在椅子的安放位置上,却犯难了。到底放在太后的下手,还是皇上的下手呢? 骆显微微抬了抬下巴,李江明白,拂尘一指,小太监便把椅子安在了皇上的下手方。 舒慈上前落座,道:“不知皇上召见臣妾,有何要事呢?” 骆显轻笑,道:“并非朕要找你,而是高丽国的使者,他们想见一见你这位名传天下的女将军。” 明明是顶替了兄长上阵,李代桃僵,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光明正大的女将军。 高丽国来的一行人有主使有副使,主使便是高丽国王的第五子莫吉他,曾扮作侍卫混入了南秦皇宫,副使便是高丽国的上卿大夫,颇有声名。 上卿大夫站了出来,拱手:“陛下,臣想拜见的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并非眼前这位太妃娘娘。” 骆显侧头看舒慈,她微微挑眉,道:“大人不想见本宫,本宫却对大人十分有兴趣。” “娘娘这话是何意?”上卿大夫道。 “高丽国趁我南秦内外交困之时,背信弃义,发兵十万要取我南秦的都城,如此做法……本宫确实是闻所未闻,今日见到使者大人,便想问一问,难道你们国家的人多是恩将仇报,以至于堂堂一国也惯爱出尔反尔?”舒慈轻笑,带着讽刺。 文武百官内心一片叫好,虽然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但为了大局不敢轻易开口,怕挑起战争,此时见舒慈这样无所畏惧的说出来,一方面欣赏她的胆识,一方面却觉得她似乎过于草率了。 上卿大夫不卑不亢的应道:“高丽国是南秦比邻而居,邻居之间有口角之争实属正常。况且南秦并非是我国的恩人,反而是我高丽国一直向南秦示好,多有供奉,何来恩将仇报一说?娘娘深居宫中,恐怕是孤陋寡闻了。” 舒慈轻笑一声,眼底划过一丝寒意,她道:“建 康五年,高丽国面对北狄与西凉的南北夹击,生死存亡之际,向南秦求救,若不是南秦出兵,高丽早已亡国。建康八年,西凉人杀入高丽国王庭,欲将高丽并入西凉,高丽王第二子侥幸逃过追杀,进入了我南秦的边境,南秦十万将士护送王子回国,成功从西凉人的手中夺回了王位。成康元年,高丽国大发洪水,全国收获的粮食不足以往的一半,如不是咱们皇上……“舒慈抬手示意上座的骆显,“若不是咱们皇上吩咐边境三省开了粮仓,将粮食卖给高丽人救急,恐怕你们早已饿死在那场天灾中,怎么可能再有兵力来进犯我南秦?” “这样细数起来,南秦难道还算不上你们高丽的恩人?你们背信弃义、撕毁盟约,难道不是狼心狗肺?”舒慈冷哼了一声,用余光瞥了一眼使者,眼神里带着不屑和蔑视,“这样的人,还能在太子百日宴上有一席,本宫倒是觉得皇上过于仁慈了些。” 骆显:“……” 上卿大夫被舒慈堵的哑口无言,不是他口才不济,而是他无法当众和一个女人吵起来,更是……这个女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骂他的时候还敢捎上南秦的皇帝,这让她拿不准她的深浅厚薄,不敢轻易回她。 见副使被自己堵上了嘴,舒慈又挑眉看向正使。这一看,呵,熟人啊! 莫吉他盯着压力上前,道:“娘娘说的不过是一方面而已,高丽感恩南秦之前的帮助,所以每年都有供奉送往京城,每逢皇上万寿太后千秋,无一不到场祝贺,哪里是娘娘口中背信弃义的小人呢?” “正是!”旁边坐着的一位高丽武将站了起来,“你们南秦仗着兵强马壮欺负我高丽已久,逼我们纳税上供,这难道不是给你们出兵的回报?说起恩情,不过是利益往来罢了,你这位女子如今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挟恩图报,想让我高丽国继续匍伏在你们南秦的脚下!” 舒慈微笑着起身,抬手拔出身侧站着的禁军士兵别着的腰刀,刀身划出刀鞘,一声凌厉的破空声,刀身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然后朝着下面飞去。 刀身反射出白光,刺花了众人的眼,飞刀刺穿空气,在那名武将还未作出反应的时候,刀刃割下他披散在肩头的头发,刺入了他身后的圆柱。 武将的头发被削断了一截,腰刀刺入了柱子里面,稳稳地钉在上面,刀身剧烈颤动,然后趋于平静。 “可能你不懂什么叫尊卑有别,今日本宫就教你一次,若再敢有下次,这把刀削断的可就不是你的头发了。”舒慈嘴角 一弯,云淡风轻的看着他。对于掷出去的那一刀,似乎只是她轻轻一抛,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别说高丽人了,就连自己人都被她给吓住了。 满殿悄无声息,宫女太监们纷纷垂下脑袋,喝得半醉的臣子也清醒了过来,面色肃然地站在一侧。刚刚和舒慈辩论的上卿大夫神色恍然,似乎没有料到在这样的场合上,居然还会出现武力。 莫吉他,他看着台阶上的女子,满眼的向往之色。 那名被削了头发的武将似乎清醒了过来,一时激愤说出那样的话的确是他考虑不周,但舒慈这一刀…… “本宫久居深宫,这刀法似乎退步了,若是吓到了诸位,那真是抱歉。”嘴上说着抱歉的人心里却无任何负担,她施施然落座,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刀给在场的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骆显清了清嗓子,道:“把贵太妃的刀拔下来,扎在那里成何体统。” “是。”李江弯腰,指了自己的徒弟。 小李刚刚小跑着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拔刀。 一下,两下,三下…… 他拔得满脸通红,刀身却纹丝不动。 殿上的众人:“……” “没用的东西。”骆显轻嗤了一声,道,“纪峒,你去。” 在下方落座的纪峒站了起来,大步上前,伸手握着刀把,使出了大半的力气,一拔,刀身终于离开了柱子。 纪峒双手捧着刀上前,笑道:“娘娘内力深厚,臣自愧不如,这刀插入了寸许,若不是习武之人,还真□□。” 小李公公感激地看着纪峒将军,感恩他替自己圆场。 但他哪里知道,这本身就是一出戏啊。骆显怎会不知舒慈那一刀过去的力道,小太监怎么可能□□?纪峒拔出刀后这样说,无非是走的最后一步,加重在场人的心理负担,让他们更加畏惧。 舒慈挑眉:“论起这兵器来,本宫还是用剑更为顺手。” 众人:“……”你够了。 纪峒道:“娘娘剑法精湛,箭术也极为不错,当日曾百米开外一箭射杀了叛军首领,何等威武,臣拜服!” 说完,纪峒走到自己的席位上,举起酒杯遥敬舒慈:“娘娘女中豪杰,真乃巾帼不让须眉,纪峒早已心生敬佩,今日借太子殿下的一杯酒,敬娘娘,愿娘娘福寿安康!” 舒慈端起酒杯,一侧的紫婵上前给她添 酒。 纪峒一饮而尽,舒慈遥举酒杯,浅浅一笑:“谢纪将军谬赞。” 说完,她手腕一翻,同样是一饮而尽。 太子的百日宴,抢了他风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亲。舒贵太妃一战成名,奚落了高丽国使者,以武力打消了他们趁火打劫的心思,又在朝臣们的心中留下了一个不好惹的印象。以至于后来参本子的人大大减少,这不得不归功于那保和殿上岿然不动的残柱。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说是我的百日宴,我在哪儿? 骆显:说是我为儿子举行的百日宴,我在哪儿? 舒慈:本宫喝多了,先走一步。 第94章 筹谋 宴席结束,皇上送太后回寿康宫,母子俩应该是有话要谈,舒慈也带着太子回到了西宫。 神气的玄色云纹披风里,小太子睡得兀自香甜,嘴角流出的口水打湿了颈侧的披风,舒慈伸手抱他的时候一不小心摸到了湿湿的口水,当即嫌弃地在他披风上找了一块儿干净的地方蹭了蹭。 太子在母亲的怀里砸了砸嘴,脑袋换个一个方向,继续睡。 舒慈低头点他的脑门儿:“这么好的日子,就让你这么睡过去了。” “呼呼……” 紫婵上前解开太子的披风,问:“娘娘,还用给殿下烧水洗澡吗?” “算了吧,等会儿把他吵醒了又要哭闹,他父皇现在不在,可没人哄他。”舒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小心翼翼地抬手,配合紫婵脱了他身上的衣服。 “您怎么总是说得自己像是后娘一般啊。”紫婵道。 紫鹃提着一个暖炉上来,挡在舒慈的前面,担心换衣服的时候让太子着了凉。暖炉散发着热乎乎地气息,扑在小孩儿的身上,他扭了扭腰,似乎睡得更舒服了一些。 舒慈看着脱得只剩内衫的小胖子,心里实在是爱极了他。但她知道,长子不同于幺子,尤其他还是皇帝的长子,是一个还未满月就被封为储君的孩子。她抚育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个国家未来几十年的希望。所以,有时候她很克制自己,会亲吻他,但绝不纵容他。 “现在还好,要是过了三岁,本宫可要送他去上书房的。”她轻轻笑道,摇晃着怀里的小孩儿。 “三岁?”紫婵咋舌,双眼都要凸出来了。 紫鹃将烘得暖暖的睡袍递给舒慈,她轻手轻脚地给怀里的人换上,低头捏了捏他的脸蛋儿,道:“小豆苗,好好珍惜你三岁以前的闲暇时光吧。” “呼呼呼……”回答她的,是一连串沉睡的呼吸声。 她笑着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像是洒满月光的海面,波光粼粼,幽蓝神秘。 将儿子安置在大床上,舒慈洗漱完毕回来,看着他双手放过头顶,举着投降的姿势,睡得双颊粉润,可爱极了。她伸手挡在他鼻子的上方,只露出那双眼睛紧闭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咋一看,会以为这是一个秀气的女孩儿。 她换上了柔软的睡衣,侧躺在床上撑着脑袋注视着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是不是越看越喜欢 ?”一个低沉的带着笑意的男声从头顶上传来。 舒慈吓了一跳,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骆显弯腰停留在大床上的上方,注视着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小人儿,道,“你说,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样的人?” 舒慈回过身来,摇头:“想不到。” “你希望呢?” “善良,真诚。”她随口答道。 骆显低头看她:“你懂权术吗?” “……” “和你刚刚说的特征恰好相反。”他笑着说道。 舒慈瞥了他一眼,拉开被子钻进被窝。 “你就准备让他跟我们一起睡?” “嗯。”她闭着眼说道。 “一山不能容二虎,你把他抱到摇篮里去睡。” 舒慈掀开被子看他:“我以为你很疼他的。” “是啊,但这是属地问题,寸土必争。”他弯腰,作势要把他抱下去。 舒慈挡住他的手:“小气劲儿!就一晚!” 骆显收回手:“好,就给你这个面子。” 舒慈:“……” 他轻笑一声,伸手摸了一把她滑溜溜的脸蛋儿,然后大步离开,沐浴去了。 舒慈:“……” 待他洗完回来,舒慈已经快睡着了。骆显将小人儿往里面移了半米,又将舒慈往里移了半米,自己睡在了最外面。 他躺在暖意十足的被窝里,搂住某个即将和周公会面的女子。 “歆儿。” “……” “歆歆?” 舒慈努力睁眼:“你恶不恶心?” 骆显笑着搂紧了她,问:“今晚朕一句话都没有说,你怎么知道朕想要你来砸场子的?” 舒慈闭目,不想回答。 骆显伸出魔爪一掐,怀里的人一个激灵,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做什么啊!”她痒得不行,一边笑一边骂。 见她瞌睡醒得差不多了,他停下手,拍了拍她的臀部:“快说。” 舒慈一脚踹过去,被他准确地握住了脚掌,顺手又挠了一把痒痒。 “你喊我去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她认输,赶紧交代,“你要是想用和谈的方式解决,朝中那么多的大臣, 哪个不是巧舌如簧?偏偏喊上我,不就是想让我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骆显对这样的解释满意极了,他凑过去啄她的唇:“果然,朕与歆歆已经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了。” 舒慈:而我只想睡个好觉…… 骆显大概是酒意上来了,没什么睡意,拉着舒慈一直聊到了深夜,中途她三番四次将要入眠,他都就用同一招将她唤醒,即使她最后只是用“嗯”“是吗”“我也是”这样一系列的敷衍句式在应付他,他还是精力充沛地要聊下去。 四更天,他精神抖擞地起床上朝,她终于解脱了。 至此,舒慈终于知道禹儿的好精力是如何来的了。 天生的。 晨光熹微,刚刚入眠的舒慈耳边响起了一阵哭嚎,她双眼像是压了千斤的秤砣一样,难以睁开。 “紫婵。” 紫婵在外间忙活,不知道她会这么早就醒来了,所以一时间没有听到。 舒慈翻身,伸手一摸,将哭闹的小人儿拖了过来,抱在怀里。 “乖啊,快睡……”她轻轻拍着他的背。 “呜呜呜……”睡了五六个时辰的他睡饱了,现在想吃奶。 “别哭,别哭。”她闭着眼,轻轻拍到。 “哇哇哇……”太子变本加厉,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外间的紫婵终于听到了哭声,赶紧进来:“娘娘,是殿下在哭吗?” “你来得正好,快把他抱走。”舒慈抬起胳膊,将一团肉肉的家伙塞进了紫婵的手里,道,“不到用午膳的时辰不要叫醒我。” “是。”紫婵双手接过太子,就见舒慈往下一倒,扯了被子继续蒙头大睡。 “呜呜呜……”太饿了,小太子将自己的手指塞入了口中,一个似乎不够,继而把整个拳头都塞了进去。 紫婵赶紧抱着他出去交给奶娘喂奶,生怕他再哭一会儿把舒慈吵醒。 周围终于清静,舒慈也终于沉入了梦乡。 *** 钟粹宫里,贤妃精神了许多,度过了寒冬,她的病终于有了起色。 秋兰从外间进来,见她坐在梳妆镜面前梳发,赶紧上前接过梳子:“娘娘,让奴婢来吧。” “嗯。” 久病之人,这头发也不会好,比起舒慈一头如绸缎似黑亮的头发,贤妃的头 发似乎跟她这个人一样,有些泛黄枯燥。 “娘娘,您让奴婢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王氏还关在寿康宫里,没有放出宫。”秋兰说道。 “承恩侯府呢?没有来要人吗?”贤妃问道。 “承恩侯倒是过问过一次,之后就似乎没有了,就当府里根本就没有这号人一般。” “呵,弃车保帅。”贤妃打开口脂盒,用手指沾了一点抹在唇上,一抹鲜红衬着她的倦容,还真有点儿病西施的味道。 “那依娘娘看,太后没有处置这王氏,究竟是何意呢?” “还能有什么意思?留着她钓鱼呢。”贤妃抹开唇上的红色,凑在了镜面前,“钓本宫这条大鱼。” 秋兰一惊:“太后娘娘已经识破了是娘娘的手笔……” “如今是再明白不过了,只是本宫与王氏的交易都在口头上,没有证据,她也奈何不了本宫。”贤妃轻笑,擦了擦手上残留的口脂。 “与太后作对……”秋兰有些迟疑。 “必死无疑。”贤妃轻启朱唇,“何况还有一个贵太妃,本宫是插翅难逃了,不过就看是怎么个死法了。” “娘娘!”秋兰惊恐,当即跪在了地上。 “放心,你跟随本宫多年,本宫不会像纪贵妃那么蠢笨,拿自己的贴身侍女去赌。”贤妃伸手搭上她的肩膀,“下个月就是放一批大龄宫女出去的时候了,本宫要是没记错,你这个月刚刚满二十五罢。” 秋兰闭眼,眼泪砸在了地板上。 “本宫等的就是这天了,等你出去,本宫再和他们周旋到底。” “娘娘,奴婢不走,奴婢愿意陪您一起……” “不,杀孽造得太多死后也不会有好结局的。本宫生来没存什么善良的心思,如今可全用在了你的身上。” “娘娘,要不您收手吧?就凭现在的证据,她们奈何不了您的!”秋兰抓住贤妃的衣袖,苦苦哀求。 贤妃摇头,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收手?太迟了。” 她和贵太妃如今已经站在了对立面,要想再像之前那样作壁上观,已经是不可能了。 “眼看着皇后的宝座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本宫不甘心。”贤妃就端坐在镜子面前,可她却不敢侧头去看自己的模样,那样充满着嫉妒和仇恨的一张脸,连她自己都不敢多看上一眼。 “你离开了,本宫就 能放手一搏了。”她敛下神色,伸手扶起了秋兰,“让你全身而退,也不枉你跟本宫这么多年。” “娘娘……” 大善之人会行小恶,大恶之人偶尔也会有良心尚存的时候。于贤妃而言,秋兰便是她唯一的羁绊了。 作者有话要说:骆显:一山不容二虎,你给朕滚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太子:父皇,我不是虎,我属猪。 骆显:你这头猪…… 舒慈:嗯?你说什么? 骆显:你这头可爱的小猪猪…… 第95章 贤妃番外 青萍六岁的时候就被赌鬼父亲卖给了人牙子,换了一壶酒和一大扇猪肉后他满意地离去。 青萍在后面哭嚎,她爹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牙子把她拉了回来,拎了拎她细弱的胳膊,道:“放心,我会把你卖个好人家的。” 青萍害怕极了,因为她听说过同村的小芳姐被自己的兄弟卖去当一个老头的妾,三年生了两个孩子,即使老头岁数大得跟她爷爷似的,她也再也离不开了,因为她有了孩子。青萍很怕变成第二个小芳姐,所以对牙子的话她半分不信。 牙子没有立刻把她转卖出去,而是养了她大半年,直到她不再骨瘦如柴之后才转手卖给了一个婆子。婆子是专门给大户人家相看奴仆的人,她绕着青萍走了两圈,点了头,从牙子的手中带走了她,牙子满意地掂了掂手里的十两银子,笑着送她离开。 在婆子的手中待了大半年,她按着大户人家的规矩教她们,学不会就打,打到一个个都标标准准地为止。第二年开年,青萍和其他九个女孩子一起被带进了一个高门大院,她们垂着脑袋不敢斜视,只敢盯着前面人的脚后跟。婆子说了,要是这次表现不好,主人家不要她们,那回去就把挑剩下的人卖到青楼去。 女孩儿们一个个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命运会如何。 青萍双手交握,咬着牙齿努力地让它不发颤。她想,留在这个当奴婢总比卖去青楼让人糟蹋强得多,所以她一定要表现好一些,让主人家买下她。 婆子带她们等了一会儿,来的人却不是这里的主子,是一个嬷嬷。 “嬷嬷看看,这都是小的手里最好的一批了,绝对干净,您放心大胆地选。”婆子舔着笑上前,不遗余力地夸着她们,想把她们统统都卖出去。 嬷嬷来回扫视了几眼这站成一排的女孩儿们,道:“都要了,拿着牌子,去账房结银子吧。” “哎哟,嬷嬷万福,能留在王府里当差,这可是孩子们的福气了!”婆子喜不自胜,欢天喜地就走了。 青萍松了一口气,虽然被卖身为奴,但总好过其他不堪的路。 嬷嬷站在她们的面前,道:“我姓徐,以后大家都叫我徐嬷嬷罢。” “徐嬷嬷。”女孩儿们乖巧地喊道。 “王府里当差,第一要紧的就是心术。坏了心术的人不论你多么能干多么能得主子的欢心,都是要被轰出去的。”嬷 嬷淡淡的说道,声音里有一股不可抗拒地威严,“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这一回,女孩儿的声音就弱了许多。 光阴荏苒,青萍在王府里当了十年的差,这十年里她从一个跑腿的小丫头到针线房里的大丫环,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王府里的丫环们都会识字,有能干的还能掐几句歪诗,大家每天除了伺候主子以外,过的日子可比外面人家的小姐好太多了。 渐渐地,青萍生出了一股想要在王府里安家的心思,她琢磨着自己也能嫁一个前院里的小管事,然后一家人和和顺顺地生活下去。 “青萍,你听到消息了吗?”同屋的翠蝶悄悄进来,关上了门。 青萍坐在床沿上缝枕套,咬断线头,道:“听说什么了?” “王妃要给世子爷选通房了……”翠蝶凑过去,小声说道,“我是在正院陪徐嬷嬷清理箱笼的时候听到的,王妃让徐嬷嬷找两个秀气的丫环给世子爷备着,看他自己选哪个。” 青萍侧头看她:“难不成你有这上进的心思?” “我哪儿成啊,我这样的长相凑到世子爷面前不是自讨没趣嘛。”翠蝶挽着青萍的手,道,“我是想让你去,这样咱们姐妹也算有一个能脱奴籍了,以后也算是有照应啦!” “我不去。”青萍一口拒绝。 “为什么?大家挤破脑袋的想去,你怎么就不愿意了?” “我就没见过世子爷几面,不熟。”青萍继续绣着自己的枕套。 翠蝶撇嘴:“世子爷是好是孬总是主子,前院不论哪个得脸的管事可都是奴才啊。” “你……”青萍气恼地看着她。 “搏一搏嘛,要是不成你还是可以回来嫁管事的啊。” “不去。”青萍恼羞成怒,推开她,收了自己的枕套放在箱子里,上值去了。 翠蝶撇了撇嘴,看着她的背影唾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儿吗?” 翠蝶的话并非是无中生有,没过两天,徐嬷嬷要给世子爷选通房的事情就传开了,去徐嬷嬷面前露脸的丫环也越来越多,每日里从前院到后院的小道上,总有几个丫环在“找手绢”。 徐嬷嬷冷眼看着,也不说什么,直到有个丫环当场冲撞了世子爷被拉下去打得皮开肉绽,这股“上进”的风才煞了下来。那个倒霉的丫环,就是一直劝青萍上进的翠蝶。 生性暴戾的世子爷也在大家心中留下了阴影,愿意当通房的女孩儿一下子少了许多。看着被打得下身血糊糊的姐妹,大家骨子里都畏惧了起来,再不敢到世子爷面前露脸了。 徐嬷嬷也不管大家如何想的,报了三个姑娘的名字上去,请王妃定夺。这其中,就有青萍。 三个姑娘一字排开,站在王妃的面前,让她审视。 青萍感受到了一股屈辱感,这是自七岁以来的第二次,她觉得自己像是货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地人。 她们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就听到一个清亮柔和的女声说:“留这两个。” 徐嬷嬷点头,让人带走了被筛出的那个,自己则负责□□剩下的两个。 青萍有些绝望,她被留下了。 通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爬上爷们儿的床的,过了王妃这一关,还得再过徐嬷嬷这一关才行。徐嬷嬷教了她们大半个月的规矩,终于同意让她们去伺候世子爷了。 “记住,不要勾着爷们儿做这事儿,若是让世子爷沉迷此事,王妃饶不了你们!”徐嬷嬷严厉地说道。 “是,奴婢知道了。”青萍和旁边的姐妹一起应道。 侍寝的第一晚,青萍突然来了小日子,腹痛难忍,被送到了王府里的药房。本来是让世子爷二选一,这下只剩一个朝露,便只有她去侍候了。 青萍足足躺了两天才敢下床,她成了姐妹口中的倒霉蛋,居然这个时候掉链子,没看朝露都成了半个主子了吗? 可青萍并不失落,她在药房养身体,没人催她,她也不急着离开。就这样混了大半个月,终于是躲不过了。 朝露说:“疼是疼点儿,但完全值得啊。” 青萍看着满身珠翠的朝露,只觉晃得她眼睛疼。 当晚,她被嬷嬷们拎去好生沐浴了一番,准备侍寝。 烛火暗了一层又一层,世子爷还没有回来。嬷嬷们都在抱厦歇息了,只有她还坐在蹋边等世子爷回来。 三更天的时候,她忍不住睡着了。 突然一个惊雷炸响,打醒了她。她恍惚地站了起来,闻到屋子里的一股血腥味儿。她四处寻找,终于在床上找到了人。 “世子爷……”她走上前去,轻声喊道。 没人应她,她松了一口气。 青萍这才有机会好生看眼前这个男 人,这个被后院的姑娘们惦记已久的世子爷。他的眉眼浓烈,两道黑色的眉毛像是山峰一样,压抑着所有的神情,泠冽的棱角,下巴冒出来的胡茬……他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整个人像是一座山,气势磅礴。 青萍的心,咚咚咚地开始跳了起来,它不受控制地开始欢呼雀跃,像是沸腾的开始,急需找一个出口。 她跪在地上,脱了他脚上的靴子,然后袜子…… 男人的脚并不好闻,但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转身就出去打了一盆热水回来给他擦脚,仔仔细细地擦着…… 男人突然坐了起来,他的双眼像是夜里的鹰,凌厉又冷酷。 “你在做什么?” “给您洗脚……”青萍拿着一张抹布,仰头看她,傻得可以。 他站了起来,扫了一眼更漏,道:“去给我烧桶洗澡水来,我要沐浴。” “是……”青萍起身,匆匆离去。 这样的开始,奠定了他们之后的相处局面。世子不知道这是王妃给她安排的通房,以为就是刚换上的大丫环,所以一直让她做一些丫环的事情,而忽视了她的真正用途。而青萍呢?她乐在其中,每天站在廊下翘首以盼就是她最大的乐趣。只要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走来,她就欢喜得不能自已。 洗笔、研磨、叠衣裳、换被褥……这些本该丫环做的事情青萍做得游刃有余。跟世子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能了解他的习惯,他坐在书案前一抬手,她就知道要奉茶,他一皱眉,她就知道要换纸,他起身,她就赶紧把他出门用的刀拿上来。世子使得顺手,她也做得开心。本以为就这样长长久久地做下去了,没想到朝露竟然和府里的小厮私通,当场被捉获,然后…… 青萍再也没在王府里见过朝露了,有人说她被世子爷砍死了,有人说她被王妃卖到青楼去了,还有人说城外的乱葬岗突然多了两俱面露全非的尸体……反正,大家的猜测各异,谁也不知道朝露的结局如何。 可既然朝露不在了,那青萍这个二号通房就要履行她的职责了。 徐嬷嬷来了,她跟世子爷说了几句话,之后世子一直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爷,您有什么事儿吗?”青萍忐忑不已地看着他。 世子招手,意思是让她上前。 青萍踌蹰,鼓起勇气走上前:“爷,您有什么吩咐……” 世子勾起了她的下巴,仔细瞧了瞧 她的脸蛋儿,道:“确实不错。” 青萍一下子就脸红了,她垂着眼睑,不敢多看。 “你是母妃安排给我的通房?”他问。 “是……”青萍的声音如蚊音一般。 世子点了点头,问:“那你为何整天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奴婢……喜欢。” 他松开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退开一步,绕过她出门了。 青萍:“……” 晚上,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世子的影子。青萍有些难过,她在想是不是世子厌弃了她,觉得她出身低贱或相貌平平,不配当他的通房? 又站在廊下,她伸手搭在廊柱上,黑夜融成了一片,她双眼模糊了起来。 “站在这里做什么?吹冷风吗?”一个低沉的嗓音从旁边传来。 她转头看去,就见他站在走廊上,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世子爷……” “你们下去吧。”他吩咐两个小厮。 “是,奴才告退。” 他抬腿往里面走去,她赶紧抹了眼泪跟上去。 “不是要侍寝?”他坐在椅子上,挑眉看她。 刚刚哭花的脸蛋儿上出现了一丝诧异的表情,他不耐烦地催促:“烧水,洗澡。” “是,奴婢马上就去!”她瞬间活了过来,心头的阴云完全散开。 那天之后,她成了世子爷的女人。四更天的时候,她枕在他的怀里醒来,觉得此生了无遗憾。 她陪了他十年。起初,她只是小通房,整天围着他跑前跑后,乐此不疲,他是高大的世子爷,一手就可以将她举起来。过了两年,他成了王府里的男主人,水涨船高,她成了他的妾室,还是每天照料他的起居。又是两年,王府里娶进了新主人,她开始晨昏定省侍奉主母,见他的时间反而少了起来。时间像是离弦的箭,不知它最终落在哪里,但它总是罔顾人们的意愿,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 终于有一天,他成了高高在上的王,主宰天下。她远在千里之外为他喜极而泣,即使她刚刚被他的妻室刁难责备。 她觉得自己老了,坐在铜镜面前她都不敢再抬头看。眼角生出了细纹,头发也不再黑亮,她坐在冰冷的宫殿里,托着一副残躯的身体,等着他一个月或三个月才来的一次。 听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每天 都翻过宫墙去看她。不知是否像他二十出头的时候那样,带着她翻过王府的院墙,披星戴月地驰骋百里,只为让她见识到真正地百步穿杨。 那个女人,她好幸运,遇见他的时候,他什么都有了,唯独缺一个和他相伴终生的人。 而年老色衰的她,不曾为他生下一子半女,不曾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欢乐,不曾在他的辉煌人生里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凭什么? 如果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老死宫里,无非是让他彻底忘记自己曾点燃过一个少女的炽热之心,让她甘愿等着他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若是还有办法能让他记住“青萍”这个名字,她愿意倾尽全力。 第96章 教女,教妻 四月份一来,天气完全暖和了起来,柔软的风一吹,遍地花开,出城踏青的人也多了起来。 厚重的衣服一除,某个小胖子的肉就完全遮不住了,扑腾到水里,像是一只被扔在池塘里四脚朝天的青蛙。 “哇哇——” 一贯不喜欢洗澡的小太子又开始大哭了起来,西宫里的宫人们只要听到这样的哭声就知道是太子殿下又被扔进水里了。 两个宫女,一个托着他的脑袋和腰,一个迅速地帮他冲澡,配合默契。 舒慈坐在一旁,看着扯着嗓子大哭的儿子,点点头:“气息不错,没有断,以后是练武的料子。” 紫婵抱着浴巾上前,接过出水的小胖子,赶紧安慰道:“殿下不哭不哭。” 等在外面的乐畅大喊:“弟弟出来了吗?” “公主殿下再等一会儿,太子殿下穿好衣裳就进来了。”紫婵扬声答道。 “等不及了,我要进来了!”乐畅大喊道。 扎着一头小辫的女孩儿冲了进来,被一旁的女人伸手拦住:“男子沐浴,你进来作甚?” “母妃,儿臣也想安慰弟弟!”乐畅被挡在门外,撅嘴,抱着舒慈的腰撒娇。 “等他穿好衣服出来。”舒慈伸手,把她拎了出去。 坐在榻上,舒慈斜靠着枕头,偏头看她:“男女有别,即使他是你弟弟也不例外,明白吗?” 乐畅撅嘴,双腿晃悠:“有什么不能看的啊,该看的我都看过了。” “你看了什么?”舒慈眯眼。 “小鸡鸡呀!”乐畅毫无顾忌的说道。 舒慈脸黑,面上已经没有了轻松的表情。 “母妃,这有什么不能看的吗?”乐畅偏头问道。 “本宫往日跟你说的你都没有放在心上?” “儿臣记得啊,不能剥开弟弟的裤子,也不能让除了紫鹃以外的人脱儿臣的裤子。”乐畅点头,一派天真,“但儿臣好奇啊,男孩儿和女孩儿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舒慈扶额,伸手一指:“去抄十遍道德经。” 乐畅大惊:“十遍?” “去。” 见舒慈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乐畅垮下了小脸:“母妃,儿臣知错了。” “知错了就去抄。” 乐畅双脚滑到地上,背着手扭捏了一下,看着舒慈丝毫没有松动的表情,嘴角一瘪,就要哭。 “掉一滴眼泪就多抄一遍。”舒慈道。 乐畅眼圈一红,转头往外跑去。 “紫鹃,看着她抄。” “是,娘娘。”紫鹃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转头跟了出去。 小太子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姐姐看光光过,也不知道因为此事姐姐被罚抄了。被宫女穿好了衣裳抱出来,他咿咿呀呀地说着,手舞足蹈,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伤心。 “抱过来。”舒慈招手。 小太子被交到舒慈手里,她对着他的肥屁股就是一巴掌:“害姐姐抄书,臭小子。” 小太子:“趴趴……趴……” 他无意识地上下嘴皮碰着,吐出一连串的口水泡泡出来,开心得拍起了手掌。 舒慈低头给他擦口水:“等会儿咱们去看姐姐,好不好?” 小太子咧嘴笑,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咦,好恶心。”舒慈笑着点他的鼻尖,搂着他慢慢地晃悠。 晚膳时分,骆显来了,他大步跨进来,心情似乎不错。 一进门便先看到躺在榻上的儿子,他面前被一床被子围了起来,里面的小人儿正努力地把脚丫子掰起来往嘴里塞。 这时,舒慈从一旁走了出来,惊讶:“这么早?” “你们在做什么?” 舒慈整理了一下衣裳,道:“试几套夏衫,你今日怎么早就可以回来了?” 骆显坐在榻边,阻止了把脚丫子往嘴里放的儿子,道:“事情少,所以就提前回来了。传膳吧,朕有些饿了。” “等一等,乐畅还没抄完书。”舒慈走过来,扯开“围墙”,把小胖子放了出来。 “抄书?为何要抄书?”骆显抱起了儿子,不解地问道。 “咳。她趁大家不注意地时候脱了禹儿的裤子。”舒慈低头,咳嗽了两下,似乎说出来也很不好意思,像是她教女无方是的。 “就这个?” “这还不严重吗?男女有别,她脱了禹儿的裤子也就罢了,要是去……”舒慈吸了一口气,“上书房那么多的男孩子,反正得注意。” 骆显笑了起来,伸手拍她的脑袋:“她就是好奇而已,看了一次就罢了,哪里还会有下次?” “女孩儿比男孩儿要难教,要是走错一步就完了。” “怎么完了?她是公主,只要不违背我南秦的律法,她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骆显道。 舒慈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头——猪。 “儿子就罢了,以后我们的女儿要是像乐畅一样听话懂事,朕就满意了。” 舒慈:“……” “不想跟你沟通,什么人呐!”舒慈起身,哼了一声,离开。 骆显看她气愤离开,抱着胖儿子,笑着抵住他的脑门儿,道:“父皇说的是你皇姐皇妹,你可别对号入座。” “咕咕咕——”小胖子撅着嘴,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声音。 “蠢样儿!”骆显轻笑,抱着他往上举了举。 被抛入空中又落回父皇手中的小太子:“……” 骆显看他一脸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又把他往空中抛了抛。 “咯咯咯——”这一次,小人儿笑出了声。 小书房里,乐畅站在书桌面前,拿着一支羊毫笔,聚精会神地抄着书。 舒慈从门口进来,看她小小的人儿站在书案前,抿着唇鼓着腮帮子一脸认真的模样,心头大为安慰。女孩子还是这样好啊,她不就把乐畅教得很好吗? “母妃。”余光看到她进来,乐畅仰头喊道。 “抄了多少了?”舒慈走上前看道。 “这是第五遍。”乐畅放下毛笔,规规矩矩地站好。 舒慈点了点头,拿起她的作品翻看。开始的字迹还很缭乱,似乎是因为气愤和难过,所以笔画也不连贯,抄到一半的时候就工整了许多,应该是彻底平静了下来。 “乐畅,你知道为什么母妃要罚你吗?”舒慈放下册子,问道。 乐畅点头:“因为儿臣不听话。” “本宫的话有可能不是完全正确的,所以告诉你的时候你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但如果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了,私下却不这样做的话……本宫很不喜欢。”舒慈不轻不重地说道。 “儿臣知错了,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乐畅垂着脑袋,缩着肩膀,心情有些低落。 “你能这样想就好,行了,去用晚膳罢。”舒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乐畅上前一步,伸手揪住她的裙子:“母妃,那你还喜欢儿臣吗?” “当然。”舒慈搂过她,笑着说,“你永远是母妃的好孩子,母亲和孩子有时候会吵架,但吵过了就算了,咱们还是和往常一样。” “和好如初?”乐畅仰头。 “你记恨本宫吗?” 乐畅摇头,又点了点头:“开始抄的时候很生气,但后来就不了。”她拽着舒慈的衣裙,伸手抱住她的腰,“母妃,儿臣永远不会真正生你的气的。” “本宫也是。”舒慈眼睛一眨,低头搂住她的背,摸了摸她的后脖子,道,“母女没有隔夜仇。肚子饿没饿,去用晚膳吧。” “嗯!” 孩子的心情就像六月的天,他们欢喜和悲伤都变化得如此之快。有时候他们淘气得令人想出手揍人,有时候他们又暖心得让你想抱在怀里,让他们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会长大。 晚膳摆上来了,三个人围坐在一起用膳。小太子被放在旁边的摇篮里,他小肚皮鼓鼓的,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乐畅,不要挑食。”舒慈一个眼神,紫鹃赶紧又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放到乐畅的碗里。 乐畅低头,小口小口地吃。 骆显嘴角一弯,舀了一勺松茸蒸蛋放在舒慈的碗里,后者瞪着他。 “不要挑食,你说的。”他笑着说道。 舒慈:“……” 她不喜欢吃鸡蛋,总觉得里面有股子腥味儿,难以下咽。他跟她用过几次膳之后就发现了,于是千万百计地让她吃鸡蛋,有时候还会为此上演全武行。但即使是在怀孕的时候她也是绝不妥协的,虽然太医都说鸡蛋吃了对孕妇好,可她总觉得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多吃点儿燕窝一类的补品不就好了?难不成燕窝还没有鸡蛋营养? 舒慈正要习惯性地舀出来,却见乐畅的小眼神飘了过来,她筷子上夹着青菜,低头嘬着青菜的一头,用余光打量着她。 舒慈敢说,一旦她把鸡蛋羹舀出去了,这丫头就能把青菜给吐出来。 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蛋羹,她面无表情地一口吃掉。 乐畅双肩一垮,自知再也没有退路,只好规规矩矩把青菜咽下去。 骆显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大腿,表示很欣慰。 舒慈抬起脚,移开几寸,然后一脚,狠狠落下。 “咳咳!” “皇兄?”乐畅惊诧抬头。 骆显摆手:“呛着了,紫鹃,盛汤。” 舒慈收回脚,云淡风轻地一笑:“给本宫也盛一碗。” 一顿饭用得颇为诡谲,饭后乐畅去花园里玩儿,舒慈和骆显一人端了一杯茶喝着。 骆显嘴角弯弯,见她气不顺的样子,不敢上前招惹。 舒慈用完茶放下茶盏,起身往小书房去了。 乐畅在花园里玩儿得大汗淋漓,直到要睡觉的时辰才被紫鹃给逮了回来,乖乖洗澡。 “公主,今天娘娘罚您,您生气吗?”紫鹃给她穿上干净地睡衣问道。 乐畅提了提裤子,摇头:“不生气。” “那您下次会听娘娘的话吗?”紫鹃问。 “听!”乐畅点头。 紫鹃温婉地笑了笑,道:“好孩子。” “母妃呢?她今天不给我讲故事了吗?”乐畅盘腿坐在大床上,左右四顾,“吃完饭后就没见着母妃了,她去哪儿了?” 紫鹃说:“您想知道娘娘去哪儿了吗?” 乐畅眼珠子一转,凑过去趴在紫鹃的肩头:“是秘密吗?” “您跟奴婢来。” 小书房里,书案上燃着宫灯,案面上摆放着整整齐齐地纸页,厚厚一摞,上面的字迹飘逸洒脱,别有风韵。 舒慈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手腕悬空,拿着乐畅用过的羊毫,抄着她未完成的十遍道德经。 烛火摇曳,一道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轻手轻脚地走来,站在书案的旁边,往案头上一看,有些疑惑不解。 “母妃?” 舒慈“嗯”了一声,专注地抄写着。 乐畅抿唇,有些低落:“母妃,儿臣自己抄吧。” “不用,本宫替你抄,你去睡吧。”舒慈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乐畅走过去,偏头靠在书案上:“母妃,咱们都不抄了,如何?” “不行。”舒慈用笔尖蘸墨,“你的五遍抄完了,剩下的五遍该是本宫的。” “可做错事的是儿臣啊……” “本宫是你的母亲,母代子责。” 乐畅抬起头来,道:“母妃……” “去睡,明早你还有早课。”舒慈头也不抬地道。 乐畅踟蹰在原地,见 舒慈缄默不语,认真地抄写着。 无奈,她只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只觉得很难受。 烛光剪影,一纸墨香,那副画面她永生难忘。 从此之后,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身后都有一个人在默默注视着她,若是行差踏错,那个人就要被她连累了。 她是舒慈的女儿,不止是天下人这样认为,她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姐姐,流氓! 乐畅:我错了…… 太子:姐姐,坏蛋! 乐畅:我错了,弟弟…… 太子深觉得没意思,转头:父皇,我要跟母妃睡! 骆显:滚蛋! 太子长舒了一口气。 第97章 对峙 四月十日,宫里放出了一批年过二十五岁的宫女,给了她们不少的遣散银子,让她们出宫生活去。这其中便有贤妃的贴身宫女,秋兰。 “秋兰最后再给娘娘磕一次头吧……”秋兰换上了自己的布衣,跪在钟粹宫的门口,双眼通红,长长地磕了一个头。 贤妃坐在窗边,她低头剥着松子儿,一颗又一颗,圆嘟嘟地松子儿被摆在白净的盘子上,看着喜庆极了。 秋兰见主子没有出来,知道她是打定了注意想让她走,她擦了擦眼泪,低头迈过钟粹宫的门槛,从此和贤妃分道扬镳。 太阳逐渐升起,最后一滴露水被蒸发,贤妃抬头看向窗外,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欣赏朝阳的升起。 四月十一日,朝堂上忽然刮起了一股弹劾承恩侯长子舒景行的风气,言称舒景行与叛王中山王生前过从甚密,有通敌卖国之嫌疑,请皇上下旨彻查。 “真是反了!”舒慈一拍桌,“当日在丰裕口若不是大哥费心筹谋,京城早已被攻陷,哪里还有机会让他们站在这里胡言乱语!” 紫婵见她生气不已,上前劝慰道:“清者自清,大少爷的品行是经得起考究的,娘娘不必忧心。” “本宫并非担心大哥,而是那起子小人让人憎恶!国家危难之时不见他们出来为国效忠,现在天下太平了又来生事端,这是觉得朝局还不够混乱?” 舒慈在这边生气,骆显也在那头骂人。 “舒景行的品行如何丰裕口一战足以证明,现在来说他跟叛王有关系,是想颠覆忠良吗!”骆显摔了奏折,可见他的气愤。 “启禀皇上,丰裕口一战,领兵打仗的并非是舒将军,而是宫里的贵太妃娘娘。”有大臣站了出来,道,“娘娘品行端正,于丰裕口斩杀敌军数万,并劝降了敌军猛将,这是娘娘的功劳,并非是舒景行的,二者应该区分开来。” “臣附议。舒景行曾停留中山已久,且与中山王的第一谋士程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据臣所知,这程煜还是归一门的堂主。这样看来,舒景行怕是不能全身而题。” “臣附议。不管舒景行在丰裕口的功绩如何,他与叛王的关系必须要彻查。朝廷不能放纵与叛贼过往甚密的人,不然这让天下人如何信服皇上的统治?如何让百姓认识到叛王妄图颠覆朝廷政权的可恶?” “臣附议……” “臣附议……” 像是一夜之间大臣们都商讨好了似的,纷纷站出来,要求皇上彻查舒景行与叛王的关系,审查他在叛乱中是否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是否有通敌卖国之嫌。 骆显看着这呼啦啦跪下的一大票人,沉了脸色,甩袖而去。 “退朝!”李江大喊一声,然后转头匆匆跟上了骆显的步伐。 太后在寿康宫也听说了前面发生的事情,正准备去养心殿,就见皇上面色阴沉地来了。 “儿子给母后请安。” “坐。” 母子俩相对而坐,太后先开口问道:“你觉得此事是否有幕后之人在操纵?” 骆显眸色深沉:“毋庸置疑。他们不是冲着舒景行来的,最终的靶子定是舒慈。” 一个早已隐退且只有封号并无职权的虎威将军,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号召力,让朝臣们几乎一边倒的要拉他下马,有何益处吗?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太后感叹道。 “朕刚刚准备提立后,现在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见他们串连起来的目的无非是不想让舒慈当这个皇后。” 太后道:“对于他们的想法,哀家倒是能理解几分。你和舒慈在辈份上就差着一辈,何况她还是先帝的妃子,将先帝的妃子立为皇后,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他们反对也无用,立舒慈为后朕势在必行。”骆显的下颌绷紧,像是已经进入了搏杀的状态。 太后问:“此事,你可有与舒慈商讨?” “此事涉及她兄长,她定不能心平气和地与朕商量。若是朝臣们再坚持,朕也只有先将舒景行下狱,然后派有司审理。到那时,她估计更不能冷静。”骆显了解舒慈,她最重视的便是她这个哥哥,朝臣们这是在抚她的逆鳞,稍有不慎,他也得被迁怒。 “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太后说道。 “大多数情况她是明事理的,但小部分情况……”骆显轻叹,“也就是这次,她绝对不可能配合朕。” 料到了舒慈的反应,骆显连去西宫都觉得头疼了。 出了寿康宫,李江问:“皇上,现在去西宫吗?” 骆显想了想,叹气:“回养心殿,批折子。” 舒慈憋了一肚子的气,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她抱起榻上的小胖子,问:“你父皇是不敢来见我了吗?” 小胖子 傻乎乎地看着她,似乎是疑惑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就腾空了。 “他要是敢今天不回来,看我不……”舒慈咬牙。 小胖子蹬了蹬腿:放我下去…… 舒慈抱着他,把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背,道:“若是他真不回来,咱们该怎么办?嗯?总不能真的把他揍一顿吧?” 小胖子歪在舒慈的肩头,流口水…… 这晚,舒慈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影,她不知道他是心虚还是内疚,所以不敢来见她。 “娘娘,二更了。”紫婵道,“您快睡了吧。” 舒慈无奈点头,转身上床,掀开被子盖在身上。 烛火熄灭,她闭上眼睛。 半夜,她做了一个梦,突然醒来,睁开眼睛,她的神情有些呆楞。感觉到自己被一双大手揽着,她侧头看去,一个坚毅的下巴印入眼前,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舒慈翻身,很想一巴掌将他呼醒,可手一抬起,却是轻轻地落下…… “别闹。”他伸手抓住她覆在他脸上的手,将它塞入被窝。一个翻身,他彻底将她揽入了怀中。 舒慈的一腔怨气消散得无影无踪,她伸手搭在他的腰上,闭上眼,和他相拥而眠。 夜色里,一双眸子悄悄亮了起来,主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舒慈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是无人了。 她起身下床,问道:“昨晚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您睡了有一会儿了皇上才来。”紫婵伺候她梳洗。 舒慈又问:“上朝的时辰走的?” “比往日提早了两刻钟。”紫婵答道。 舒慈冷笑一声:“他算得挺准啊。” 趁她睡着了来,又趁她醒之前离开,摆明了是躲着她。 “你让麒送信给我大哥,让他早做准备,本宫看皇上这个架势,怕是顶不住朝臣们的压力了。”舒慈道。 “是,奴婢等会儿去通知麒。”紫婵低头应道。 早膳过后,舒慈带着乐畅在园子里做早课,舒慈手持一柄长剑,挥舞起来带着凌厉的剑气,让人退避三舍。乐畅手里是一把短小的木剑,比划了两招,差点儿被自己绊倒。 “母妃,好累啊……”她气喘吁吁地说道。 舒慈收了剑势,气定神闲地站着:“行了 ,收拾一下,去上书房吧。” 乐畅抱着剑给舒慈拱了拱手:“儿臣遵旨。” 舒慈轻笑一声,向着廊下抱着小太子的奶娘说道:“给他换套衣裳,咱们也出门。” “是,娘娘。” 春光如此明媚,不带着小太子去寿康宫走一圈,岂不是辜负这好天气? 太后正在小佛堂礼佛,听到舒慈带着小太子来了,嘴角上扬:“这是带着太子来找哀家帮忙来了?” “老奴看贵太妃娘娘不是这样任打不还手的人。”旁边陪伴着的徐嬷嬷说道。 “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太后伸手,徐嬷嬷将她扶了起来,往前殿走去。 舒慈正抱着小太子站在多宝阁面前,指着各色的花瓶玉器讲给他听,也不知道他能听懂几分。 “禹儿来啦。”太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舒慈抱着小太子转身,微微蹲身,“给太后娘娘请安。” “免礼。” 太后坐在榻上,伸手:“快把禹儿给哀家抱抱。” 舒慈上前,将手中秤砣一般的小伙子交给太后,笑着说:“您当心着点儿,他近来重了许多,别把您腰给闪了。” 这个时辰,小太子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尤其是刚刚还被母亲说了一顿完全听不懂的话,所以更困了。他半眯着眼,看了皇祖母一眼,然后歪着脑袋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哎哟,这是又想睡觉了?”太后笑道。 “他一天当中有十个时辰都是睡觉,可懒了。”舒慈说道。 太后说:“能睡是好事儿,小孩儿就是睡着了才长高长壮的。” 说着,太后晃动了几下胳膊,就见那个半眯着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 “他睡着了,咱们说咱们的。”太后抬头,笑着看着舒慈,“你今天来的原因,哀家也能猜到几分。” “太后可别误会,臣妾是看□□不错,所以才带禹儿来给太后请安的。”舒慈笑着说,“其他的事情,臣妾可没准备说。” “你不说,哀家来说罢。”太后长叹一声,“皇帝的位置看似主宰了天下,万万人之上,实则却受多方的束缚。宗室、朝臣、百姓……哪一样不需要平衡呢?皇上固然可以独断专行,朝臣们也不会顶着被皇上厌弃的风险和他唱反调。但一次两次可以,三次四次就会受到诟病,五次六次之后,大家还认为皇上是个可以纳谏的 明君吗?” “你兄长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它考验的不仅仅是你和你大哥,还有皇上的执政之道。”太后声音平缓,不疾不徐,她说,“若是为了一个你而罔顾朝臣们的请愿,这天下子民会如何看待皇上?诚然,你相信自己的兄长没有通敌卖国,皇上兴许也会因为你的缘故而盲目相信。但朝臣们、百姓们呢?他们又如何相信?” “所谓律法,便是用来约束罪恶、匡扶正义的,若是你兄长是清白的,他就敢接受有司的审理,哀家和皇上也相信咱们南秦的律法会还他一个公道。你说呢?” 舒慈无奈:“您都说完了,臣妾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见你还是有异议的。”太后摇了摇头,叹气。 舒慈道:“您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臣妾为皇权让步罢了。” “难道不应该?”太后反问,“皇权至高无上,若削弱了皇权,损害了君威,这国家将如何治理?权力如何归一?” “臣妾无意与皇权作对,也没有那个本事可以作对。”舒慈轻笑一声,“臣妾相信兄长是清白的,无论让谁来审理都能还他一个公道。可臣妾的兄长身体并不好,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他都去不得。想拉臣妾下马的人不少,若是趁此机会对臣妾的兄长下毒手……” 舒慈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冰凉:“臣妾并不是一个生性温顺之人,若有人伤害了臣妾的兄长,臣妾便是拼尽了所有也不会放过他。” 当年,谭家要了舒景行的一双腿,舒慈便要了谭家数代人积攒下来的门楣。一报还一报,舒慈从来不是大度的人。 “即便是赌上了禹儿的前途,你也毫不在意?”太后的声音冷了下来。 舒慈的目光转移到了某个呼呼大睡的小胖子身上,她嘴角一勾,说:“若是禹儿的前途是以牺牲他舅舅而得来的,那臣妾倒是不介意亲自毁掉他的这一条路。” “你疯了不成!”太后霍然站了起来,怒到极致,“为了你那个早已隐退的兄长,你要把禹儿的前途赔进去?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舒慈也起了身,她说:“禹儿的未来并不是系在他舅舅身上的,如果他有本事,失去的他会自己夺回来。” “哀家看你是神志不清了!”太后气到心口疼。 舒慈一个眼神,紫婵上前道:“太后,还是让奴婢来抱太子殿下吧。” 太后也觉得力气耗 尽,松了手让她抱走。 “你……若是敢以禹儿的前途做赌注,哀家就亲自上朝,让皇上废了你!”太后捂着胸口,怒视着舒慈。 舒慈却是无所谓的样子,她不想说来再气太后,但事实是无论骆显废不废她,她都是禹儿的生母,这一点谁也别想改变。 “既然禹儿给皇祖母请过安了,那臣妾便带他告退了。”舒慈弯腰蹲福。 太后瞥了一眼旁边的韩贵,后者挥了挥手,外面的侍卫都冲了进来。 舒慈被拦在门口,她转头看了一眼太后,冷冷道:“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韩贵笑着道:“娘娘的意思是您自己走可以,但得把太子殿下留下。” “是吗?”舒慈嘴角一弯,看了一眼紫婵怀中的小胖子,道,“那太后可要多派点儿人来堵臣妾了。” 说完,她毫不惧怕地向前走了几步。 侍卫拔出刀,指向她。 舒慈上前一步,用胸口抵住刀尖儿,持刀的侍卫手臂颤抖,几乎拿不稳刀把。舒慈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其他人,她嘴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容:“怎么,不敢刺吗?” 侍卫额头沁汗,嘴唇都白了。 “哐——” 舒慈曲起两根手指,轻轻弹上刀身,“铛——”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发出,刀应声而落,摔在了地上。 太后一口气提在胸口,只觉得更加胸闷。 舒慈一步步上前,侍卫们一步步退后,谁都不敢第一个出手。 直到出了寿康宫,舒慈带着太子大摇大摆地离去,寿康宫的侍卫们也没敢真对她做出什么。 “主子,人走了。”韩贵回到报信。 太后扶额,头疼不已:“冤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母妃威武! 骆显:你看到啦? 太子:我梦见啦! 第98章 翻墙 骆显一下朝便听说了舒慈在寿康宫和太后发生争执的事情,来不及换下朝服,他立刻就赶往了西宫。 西宫的大门紧闭着,连一派春日的美景都被拦在了门外。 “跟朕叩门!”骆显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上宫门。 李江小跑着上前敲门:“门里面的是谁,赶紧开门,皇上来了!” 大门丝毫未动,门里也没有动静传来。 “好,好,好!”骆显连喊了三声好,脸色阴沉,“李江!传朕的旨意,立刻将舒景行下狱,交付三司审理!” “皇上……”李江迟疑,有些疑惑,刚刚在朝上皇上不还是和大臣们吵得面红耳赤吗,怎么一下朝口风变得如此之快? “听不见朕说话吗?”骆显转头,眼神凌厉肃杀。 李江不敢再劝,当即屁滚尿流地跑去传旨。 门内,舒慈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儿,几乎要一脚踹到他的脸上去了。 “娘娘,还不开门吗?”紫婵轻声道,“再不开门可就追不回李公公了。” 舒慈冷笑:“追什么追,不知道君无戏言这四个字吗!” 紫婵抿唇,知道这两人是杠上了。 一个气她去寿康宫找太后的麻烦,把太后气倒了;一个气他并非真心实意要保她兄长,来回和朝臣们拉扯,不过是想在她这儿有个说法而已。这算盘打的,谁不清楚谁? 骆显等了一会儿,不见大门打开,恼怒起来,拂袖而去。 乐畅老远就看见皇上在西宫门口发脾气,不敢上前,抓住要上前的王喜,两人一起躲在了树丛后面。 “殿下,皇上走了吗?”王喜悄悄问道。 “走了。”乐畅松了一口气,从树丛后面钻出来,顶着翠绿的树叶,叉腰道,“皇兄再不走我就要去找狗洞了!” “您可消停点儿吧。”王喜替她拿掉脑袋上的树叶,道,“娘娘可说了,再钻狗洞猫洞什么的,可就要打您的板子!” “可你没看到皇兄刚刚凶神恶煞的模样吗?我倒是宁愿钻狗洞挨板子,也不愿凑上前去。”乐畅抖了抖肩膀,拍了拍裙摆上沾染的泥土。 王喜伸出大拇指竖在她面前:“不愧是小主子,就是聪明。” 乐畅咧嘴一笑,大摇大摆地朝宫门口走去。 “小桂子,是本殿下!”乐 畅砸门。 大门缓缓打开,乐畅一溜烟儿地就跑了进去。王喜挎着她的书袋跟在后面,学着她的模样从门缝儿里挤了进去。 “开宽点儿你会死啊!”王喜骂小桂子。 “嘿嘿嘿,这不是娘娘吩咐的吗,您见谅!”小桂子点头哈腰。 “行了,守着吧,估计还得来。”王喜抱着书袋准备跟上乐畅的脚步,冷不丁地被小桂子给拉了回来。 “不会吧?皇上还要来?”小桂子大惊。刚刚把皇上拦在门外就已经够他今晚睡不着觉了,怎么还要来? 王喜指了指周围的院墙,道:“晚上你就看着这些地方,说不定他老人家会从这里翻进来,倒时候没守好门娘娘可饶不了你。” “什么?”小桂子抓紧王喜的胳膊,“王掌事,您可要救救小的啊!” 王喜摇了摇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咱们娘娘心里比你更难过呢,谁来帮她啊?” 小桂子垮下脸:“可皇上不会找娘娘算账,他只需要动动指头就能要了奴才的命啊。” “算了,附耳过来,我指点你几句。”王喜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明天就被送上菜市口了呢,一时不忍,他只有受累多管闲事了。 “公公请讲!”小桂子眼睛一亮,立马把脑袋伸了过去。 舒慈坐在榻上,神色萎靡。 紫婵端着茶上前,道:“娘娘,您和皇上就把话说开吧,这样僵着,对大少爷也不利啊。” “本宫与他之间没有什么误会,纯属是立场不同。”舒慈低头,拨弄榻上睡着的人儿的小手指。 “那既然如此,您和皇上就坐下来谈谈如何救救大少爷不就好了吗?”紫婵说道。 “本宫想让大哥全身而退,而他想的是让万众归心,维护他的皇权,目的都不一样,如何谈下去?” “那……”紫婵词穷,以她的脑袋瓜似乎也劝慰不了舒慈,她比她看得清多了。 “那娘娘,您是为何要生皇上的气呢?既然知道他是为了公事,您还跟他置气,这不是把皇上往另一边推吗?”紫婵想了一通,还是没有明白。 舒慈仰头,看着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屋顶,叹道:“理解他和生他的气,这两者完全不影响啊。” 紫婵:“……” 既然他把皇权放在她的前面,那她为何不能生他的气? 能够谅解是一回事,但心寒愤怒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气冲冲地来西宫,不就是想跟她吵架,然后借坡下驴,收押她大哥吗?她算是看明白了,所以干脆识趣地成全他。 这头,回了养心殿的骆显长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该谢谢她送过来的梯子,还是叹她对自己了如指掌? “皇上,贵太妃娘娘不是真的生您的气吧?”李江小心翼翼地问道。 骆显背着手,走到了书案的前面,道:“这是三分气七分怨吧。” “那要不要哄哄娘娘?” “哄?”骆显回头。 “夫妻打架,从来都是床头打床尾和的,您和娘娘情深似海,又要太子殿下在中间,这好好一说,不就成了吗?” “当真?”不知是李江的那句“夫妻”取悦了他,还是那句“情深似海”的功劳,他的脸总算没有刚刚黑了。 “可她不准朕进殿去。”骆显道。 李江笑着提醒道:“那您以往是如何进去的?” 骆显恍然大悟,看了一眼李江,道:“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儿用处。” 李江笑着弯腰:“奴才愚钝,全靠皇上点拨。” 骆显大笑一声,心情豁然开朗,兴致勃勃地就朝着西宫去了。 西宫的宫墙下,骆显正欲翻墙,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绕着西宫走了两圈,将李江弄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上?您不进去?”李江压低了声音问道。 骆显一指宫墙:“你先去试试。” “奴才?”李江大惊,“奴才可没有这功夫,翻不过去啊!” 骆显一抬手,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上前,一左一右地站在李江的身边。 李江哭丧着脸:“皇上,您就饶了奴才这把老骨头吧。” 骆显背着手,抬了抬下巴,道:“翻过去,朕看你这御前总管还能再当二十年。” 诱惑太大,李江顿时就清醒了过来。是啊,左右都是翻,为主分忧,这不是大好的机会吗?何况皇上说了翻过这道墙他还能做二十年的御前总管,何乐不为? 放下拂尘,他搓了搓手,一个字:翻! 左右两个小太监架着他往上爬去,李江咬着牙,就算是翻过去摔断骨头他也认了。 骑上了宫墙,李江咽了咽唾沫,正准备往下跳,骆 显站远了问道:“里面有什么吗?” “太黑了,奴才看不清。” “你跳下去试试。”骆显道。 李江:“……” 得了,跳吧! “哎哟——”一声尖叫,骆显侧了侧头,不忍听。 李江以为自己会摔死,没想到是摔在了一个大大的渔网里面,他这头鱼一钻进去,四周就有人举着火把围了上来。被吊在渔网里,悬在空中是什么滋味儿? “反了,快把咱家放下来!”李江见四周都是小太监,忍不住抖抖大总管的威风。 须臾,两侧的道路让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李江的面前。 “啪!”李江甩了自己两耳光,“奴才有罪,这胡咧咧什么呢,请娘娘饶恕!” 舒慈踱步到他身前,绕着渔网走了半圈,道:“李总管可真是忠心耿耿啊,这么高的宫墙,您这把老骨头也敢身先士卒?” 李江:“……”有苦难言。 “娘娘,您见笑了……”李江讪笑。 舒慈一挥手,两侧的绳子便松了开来,李江被摔在地上,屁股差点儿被摔平。 “哎哟喂——” 舒慈站在他面前,道:“出去告诉你主子,再敢行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本宫下手可就没这么轻了。” 话毕,两个小太监扶着李江站了起来,然后大门一开,扔出了殿外。 门开的瞬间,外面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趁虚而入,两侧掌门的太监也不敢半路把门关上。得了,夹坏了皇上,你还想脖子和脑袋不分家? “这是在做什么?”骆显装腔作势地进来,一扫里面的景象,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大网。 “本宫处理宫务,不劳皇上费心。”舒慈冷淡的说道。 骆显说:“大半夜的闹出这等动静,是嫌宫里最近太平了是吗!” 舒慈挑眉:“这就要问皇上了,深更半夜的,您身边的总管大人怎么会翻我西宫的宫墙呢?” 骆显避重就轻,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道:“朕和你们娘娘有事要议,你们都退下。” “是,奴才们告退。” 宫女和太监们纷纷退下,一下子都散尽了。 低沉的夜色,裹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游走在空气里,钻入人们的鼻尖。 舒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果是来向我解释收押我兄长的事情,那就不必了。” “谁说朕要向你解释?”骆显上前一步,“朕是来看儿子的。” 舒慈侧开一步,挡在他的面前:“他很好,不用你看。” “你呢?”他往前走了一步,用胸膛挡在她的面前,“你还好吗?” “你说呢?”她仰头看他,“我的男人在关键的时候没有站在我这一边,反而是想方设法地来糊弄我,如果是你,你有何感想?” “朕连命都可以给你!”他抓住她的手,双眼迸射出来了光芒,那是他想要急于证明自己。 舒慈看着他,半晌,轻笑一声:“命可以给我,但我却要为你的皇权让步,对吗?” 命又算得了什么,于他而言,这万里江山,千万子民,哪个不比她来得更为重要? “你说过,要给咱们的儿子留下一片海晏河清。”他注视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她侧开头,选择无视他的目光,嘴角抿唇一丝冷意:“所以我也没有阻拦啊。”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难道不是在和朕置气?” “是。”她轻笑一声,“我是在跟你置气,但理由是我不想见你,而不是通过和你生气来给你压力,让你收回成命。” 她甩开他的手,抬头看他:“你不能要求我理解你还要支持你,这两者,我只能做到前一个。” 他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女人原来是这么复杂的生物。她们可以完全分割开理性和感性,理性觉得他没错,但感情上绝不轻饶他。 “解释清了?”她嘴角一勾,像是在嘲讽他的天真,“不送。” 说完,她转身朝寝殿走去。 吱——地一声,寝殿的门被合上,他再次被阻拦在了她的门外。 这一次,或许是他考虑不周,低估了她的大局意识。如果听太后的,早些和她言明,哪里会有今日? “皇上?”李江好不容易挣脱开渔网,见骆显呆楞在这里,上前喊道。 “狗奴才。”他回头瞥他,“下次再敢出馊主意,有你好瞧的!” 说完,他撩起袍子,大步离开。 李江:“……” 被摔被扔被威胁的,难道不是他? “皇上,奴才知错了!”捡起一旁的拂尘,李江按住头顶的帽子 ,匆匆跟了上去。 第99章 让我伏法吧 舒景行已经被关入刑部大牢三天了,这三天来,舒慈吃不下睡不着,就担心他身体不便会在里面受委屈。 “麒回来了吗?”舒慈坐在榻上,用手抚着额头,有些伤神头痛。 “快了,您再等等。”紫婵在一旁说道。 舒慈放下手,抬起头来,眼底全是皮卷之色,她说:“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大哥远走高飞算了,也好过现在一日一日的挨着。”就像头顶上悬了一把剑,不知道何时会落下来,也不知何时会撤下去。 “别说您当时不会这么做了,就是大少爷,他肯吗?”紫婵劝慰道,“清者自清,大少爷不过就是在牢里住几日,等一查明真相,肯定就会被放出来的。您宽心……” 正说着,紫鹃进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粉装的宫女。 舒慈偏头看去,总觉得这身影有几分熟悉。 “主子,冯姑娘来了。”紫鹃上前行礼,她身后的宫女也站出来了,双膝跪地,给舒慈行了一个大大的磕头礼。 “冯丫儿?”舒慈眯眼,站起身来,“你怎么进来的?” “是麒帮着奴婢混进来的。”粉装宫女抬头,赫然就是一直跟在舒景行身边的冯丫儿,她直起身来,看见舒慈宛如看见了曙光,“终于见到娘娘了,求娘娘为公子主持公道吧!” “他的事本宫已经知道,你先起来。” 紫鹃把冯丫儿给扶了起来,冯丫儿摇了摇头,道:“您不知道。公子被衙门的人带走之时正卧病在床,他们是直接将公子从床上拉起来带走的,奴婢都没有来得及给公子换身保暖的衣裳,他们就这样把人带走了,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你说什么?”舒慈脸色顿变,“谁给他们的狗胆!” “公子前些日子患了风寒一直没好,牢里阴湿,奴婢是担心公子在里面会熬不过去啊……”冯丫儿低头,用袖子擦拭眼泪,控制不住的啜泣。 舒慈闭上眼,胸口突然一阵剧痛。 “娘娘!” “晕过去了?怎么回事?”养心殿里,骆显听了龙三的汇报,立刻扔了笔起身。 “西宫周围有娘娘的暗卫,属下不敢靠前,所以不知究竟是何缘故。”龙三道。 骆显从书案后面走出来,急不可耐:“摆驾西宫,朕亲自去看看!” 她的身体一向不错,活蹦乱跳,又有内力护 体,怎么可能轻易倒下?骆显心急如焚,只觉得之前跟她置气的行为真是幼稚又蠢笨,他当然应该顺着她啊! 西宫的大门仍然紧闭着,里面不知是何情形。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跟朕闹别扭!”骆显气急,一脚踹上门,宫门震动,里面的太监被吓得魂不附体。 “守门的是哪个,快把门打开,否则朕第一个剁了你的脑袋!” 话音刚落,西宫的宫门露出了一丝缝隙,骆显一脚踹上去,大门打开,小桂子被踹出了老远,识趣地滚到了一边儿去了。 “人呢!”骆显来不及跟其他人算账,匆匆忙忙地朝着寝殿走去。 紫婵正端着盘子出来,看到骆显急匆匆地来,赶紧下跪请安。 “你们娘娘如何了?”骆显停住脚步。 紫婵跪在地上,低头答道:“娘娘刚刚歇下。” “可有大碍?” “太医说是气急攻心,修养一阵就好了。” 骆显正欲抬腿往里走去,紫婵突然站了起来,挡在骆显的面前跪下去。 “你这是何意?” “娘娘说了,她不想见皇上,若是皇上来了,就请您……离开。” 骆显冷笑了一声,周身的威势都聚集了起来,他低头看她:“替她传这样的话,你有几条命?” “奴婢只有一条命,但奴婢这条命就是娘娘的。”紫婵跪在地上,声线平稳,不卑不亢。 “李江!” “奴才在。”李江跟了上来。 骆显伸手指着紫婵:“把她拉到慎刑司去,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李江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上前道:“紫婵姑娘,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两边有侍卫上前,把紫婵带走。 骆显冷哼了一声,大步往里走去。 床榻边,帷帐前,紫鹃同样跪在地上,犹如刚刚的紫婵。 “娘娘有旨意,若是皇上您来了,就请您离开。”紫鹃挺直脊背,视线往下,看着反光的砖面,一动不动。 “呵!”骆显怒急,胸口里的郁气一层层叠加上去,早已要把他的理智吞噬了,他冷笑上前,“看来你也是做好了去慎刑司的打算了。” 紫鹃没有回话,仍然跪在床榻前。 “很好,不愧是她的奴才 。”骆显嘴角一扯,手一挥,后面的侍卫上前,将紫鹃同样带走。 面前再无阻拦,除了几道轻飘飘地帷帐以外,就只有他踟蹰不前的步伐了。 窗外有风吹起来,扬起了帷帐,里面躺着的人若隐若现。 她不想见他。这样的认知像是让他万箭穿心,思及她之前的冷言冷语,他竟是不敢上前。凝视着床幔片刻,脚退后一步,他转身离开。 他可以处置所有挡在他们之间的人,可唯独他处置不了的,便是那颗永远倾斜向她的心。 不如不见,见了又有何话说? 宫道上,侍卫押着紫鹃紫婵朝慎刑司走去。 李江的徒弟小李子跟在两人的身边,道:“二位别担心,就是关两天罢了,我师父嘱咐我了,千万要照顾好两位姑娘。” 紫婵微微颔首:“多谢。” 小李子笑道:“别客气,以后我们师徒二人还要靠贵太妃娘娘提携呢,要是方便的话,还请两位姑娘日后在娘娘面前多美言几句……” “知道了,不会忘的。”紫婵侧头,带了一抹善意的微笑。 “哎哟!有姑娘这句话小的放心多了啊!” 紫婵紫鹃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刑部大牢门口,一男一女并肩站着。 “主子,要不属下先去打晕他们?”看似秀气的少年说道。 女子瞥了他一眼,掏出钱袋:“用这个。” 少年打开钱袋,捏了一锭银子出来,道:“哦~把银子当暗器,这个属下还没有尝试过。” 女子:“……” “我是让你拿去贿赂牢头。”女子无奈的说。 少年眨了眨眼:“贿赂?不是打架啊?那属下不是很擅长……” 女子一把拿过钱袋,率先朝着刑部大牢的门口走去。 一刻钟后,钱袋空了,两人成功进去。 舒景行被关押在地字号最深的一间牢房,不知道是谁安排的,但肯定有防着人劫狱的意思。 “主子,那里就是。” “你在这儿等我。” “好。”少年站在不远处的楼口,抱着双臂靠在墙边等着。 女子匆匆上前,走到牢房的门口,还没来得及喊人,眼泪就落了下来。 感觉到面前有气息的声响,坐在稻草上的 人缓缓睁开眼。他全身只着一件单衣,头发散在肩头,如此狼狈,却还带着几分气定神闲,像是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艰难一样。 “歆儿?” 她易了容,但他还是靠着那双灵动的眼睛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妹妹。 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的舒慈,抹了一把眼泪,低头把手中的包袱拆开,她说:“我给你带了衣裳,你过来穿吧……” 说完,她才想起来,他双腿已段,根本过不来。 “呜——”她低头,用手背挡住脸,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舒景行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你这番哭相,我之前一次看到还是你五岁换牙的时候罢。” 舒慈双手挡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别哭了,我过来便是。”舒景行叹气。他双手撑着地面,接着手掌的力量,一步步移到了她的面前。 舒慈泪眼模糊,见他这样过来,心下更是难过万分。 “衣裳呢?不递过来?”舒景行道。 舒慈赶紧把衣裳扯了出来,递进去:“穿暖和一点,别生病了。” 舒景行抖了抖袍子,摸着里面的绒毛,道:“这么厚?够捂痱子了吧。” 舒慈咬唇一笑,看着他穿好衣裳。 “你转过身去,我给你束发。”她说。 舒景行道:“在这样的地方披头散发才是随大流的,打扮得干干净净反而要遭排斥啊。”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排斥你?”舒慈破涕为笑。 舒景行指了指对面的牢房,道:“你看那边那个家伙。” 舒慈转头看去,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倒在稻草上,几乎要和地板融为一体,他抱着肩膀,熟得正香。 “你看他,再看我,搞得太特殊了不好。”舒景行笑着说道。 舒慈嘴角一扯,准备配合笑一笑,却忍不住哭出了声,她低头扒住铁栏杆,道:“对不起,大哥,都是我连累了你……” “焉知是你连累了我,而不是我连累了你?”舒景行伸手,用袖子帮她拭泪。 “怎么会,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我不是。”舒景行一口打断她。 舒慈错愕的抬头,舒景行笑了笑,说:“因果循环,若是早知道你会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跟着中山王做事了。 ” 舒慈愣在原地,张口结舌:“你……” “他们没有冤枉我,逆贼当中,应有我一份。” “当初我离开京城,满腹怨恨,在江湖上漂泊也是受人白眼,生活得颇为艰难。得知你入宫了,我更是愤恨难当,若不是这一双残腿作祟,我早已提着剑冲到皇宫里砍了先帝,还你一个自由身。” “我是自愿入宫的……”舒慈道。 “以母亲来要挟你,这也算是自愿?”舒景行冷笑一声,“母亲从小教导我们兄妹要行善积德,勿以恶小而为之毋以善小而不为,难道换来了我们兄妹这般的下场?”一个断腿离家,一个入宫为妾,这算好结局吗? “所以你就跟了中山王?” “对,他早已有了谋逆之心,我不过是依附他来达到自己目的的其中一个。” 舒景行叹道:“只是世事无常,谁知道淮王会率先造反。中山王打着勤王的旗号入京,行的却是谋逆之事。若不是中途冒出了一个厉王,他的计划完全可行,皇位也早已在他的手掌中。” “后来厉王登基,中山王无奈回了封地,表面上是甘心败退,其实却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始终没有熄灭想要为王的心思。” 后面,不用舒景行多言,舒慈自然可以想象得到。本来依附中山王的舒景行得知自己的妹妹和当今皇上在一起了,左右为难,想退出中山王的阵营。刚好他行事低调,除了中山王和堂主程煜便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所以他想将计就计,配合皇上,帮妹妹脱身,顺便铲除了中山王,以绝后患。 “我算无遗策,偏偏漏掉了有天道循环这一关。”舒景行无奈道,“我做过的事没有什么好否认的,老天都看着,这也算是对我背信弃义的惩罚吧。” “可你没有做伤害皇上的事情,对他而言你没有谋逆。”舒慈道。 “反先帝和反当今皇上,哪个不是谋反?”舒景行抬手,摸了摸舒慈的头发,道,“你不用为我难过,知道你现在过得不错我已经知足了,不要为我奔波筹谋,我甘心伏法。” “你甘心我不甘心!”舒慈站起身,她的眼泪滑下了下颌角,眼睛里的光像是被洗去了尘埃,变得耀眼夺目,她说,“我就你一个哥哥,保不住你,我就算站得再高有什么用!” “歆儿,你不要乱来。皇上是不会允许我这种乱臣贼子存活于世的,我造了先帝的反,自然也可以造他的反,我这样活着只会给 你带来麻烦。”舒景行急切的说道。 舒慈摇头:“你死了,才是我的麻烦。我的兄长是逆贼,我又怎么能有脸再图谋皇后之位?只有为你洗刷掉中山王附逆这一罪名,我才能更进一步。” 舒景行愣了,他有些看不懂舒慈。 “你不怕为了我和皇上闹僵?” “闹僵便闹僵吧,他若不助我登上皇后之位,凭我自己的本事也能做到!”舒慈掷地有声地说道。 爱情和权力,若是要殒命一个,那便选爱情吧。 权力可以让很多人活下去,爱情却不停地让人陷入痛苦和绝境,短短几日,她已经尝试到了它的威力。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完了,我要当无爱婚姻里的孩子了…… 骆显:儿子别怕,起码我是爱你母亲的,就是不知道她是否还爱我。 太子:那你去问问她啊。 骆显:儿子,父皇教你,爱一个人不是用嘴而是用行动。 太子:我还太小,不懂。 骆显:罢了,看来你是遗传了你母亲的情商。 舒慈:仿佛听见有人在diss我? 第100章 太子抱恙 舒慈回宫,得知骆显并没有白来一趟,他带走了禹儿和他的奶娘。 “奴才无用,不敢劝阻皇上。”王喜跪在舒慈的面前,懊恼愧疚,“如今紫婵和紫鹃也在慎刑司,不如娘娘将奴才也送去吧!” “她们被关进了慎刑司?”舒慈愣了一会儿,然后笑出了声。 王喜愣愣地看着她:“是……皇上说没他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们出来。” 舒慈一瞬间收敛了笑意,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跟本宫一道,咱们去养心殿。” 王喜振奋了起来,问:“是去接太子殿下吗?” 舒慈没有回答,她转身往内室走去,更衣。 养心殿,小李子跪在摇篮前,拿着一个布老虎逗里面的小孩儿:“殿下,别哭了,奴才给您玩儿个小把戏如何?” “呜呜呜——”刚刚午睡醒来的小人儿有起床气,闭着眼瞎嚎,一点面子都不给。 “殿下,别哭了,您再哭奴才也想哭了。”小李子脸一皱,似乎真的要哭了。 骆显才在外殿见完大臣,进来就听见了禹儿的哭声,眉头一皱,上前道:“他怎么哭了?” “奴才也不知道,醒来之后就哭了……”小李子赶紧跪在了一边。 “没眼色的东西,你不知道喊奶娘啊!”李江低声吼着,踹了他一脚。 小李子唯唯诺诺地点头,道:“奴才这就去叫奶娘。” 骆显弯腰,把摇篮里哭得满脸通红的人给抱了起来,李江赶紧递上手巾让他给太子擦脸。 禹儿被抱了起来,脑袋搁在骆显的肩膀上,抽泣声弱了不少,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看,似乎是好奇这里怎么跟自己平常住的地方不一样了。 “太子殿下喜欢皇上,看,您一抱他他就不哭了。”李江在一旁笑着说道。 禹儿动了动小脑袋,闭着眼往骆显的颈窝蹭了蹭。 骆显笑了起来,他扶着他的脑袋,感觉像是一只小奶狗在像他撒娇。他抱着禹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终于哄好了他。 奶娘来了,骆显交给她。 “呜呜呜——”刚刚才好的小人儿又闹了起来。 奶娘的手法十分熟练,拍了拍他的背,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立马就安静了下来,嘴唇蠕动了几下,知道是下午的点心来了。 “奴婢抱殿 下下去喂奶了。”奶娘道。 骆显挥手,示意她退下。 外间,一名小太监匆匆上前,低声给李江说了两句,后者点了点头。 “什么事?”骆显问。 “启禀皇上,娘娘朝养心殿来了。”李江拱手弯腰。 骆显的脸色一收:“她不是不想见朕,现在还来做什么?” 李江噤声,不敢随意答话。 “让她进来。”骆显哼了一声。 “是。” 舒慈一来,就看见李江站在养心殿的门口候着她,对上他讨好的笑容,舒慈掀了掀嘴角:“李总管,本宫的那两个宫女还要麻烦您照看了。” “娘娘折煞奴才了,您放心,两位姑娘一点儿委屈都不会受。”李江的腰弯得更低,“娘娘,皇上在里面等着您,请吧。” 舒慈跨过门槛进去,直奔东暖阁。 骆显坐在书案后面批折子,听到声响并未抬头,直到舒慈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将他满桌子的折子一把拂在了地上。 他握着笔,看着这一地狼藉,嘴角一拉:“几天未见,朕竟不知你已经变成了泼妇。” 舒慈回答:“若你不将禹儿还给我,我可能会变得比你想象中的更泼。” 他轻笑一声,抬头看他:“禹儿是朕的儿子,何来还给你之说?” 舒慈单手撑在桌面上,倾身向前俯视他:“就凭他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难道他不该属于我?” “没有朕,他能凭空从你的肚子里钻出来?”他嘴角勾了起来,气定神闲地顶回她的话。 谈话的内容越来越不受控制,她明智地中断,直接往里面走去。 “站住。” 她像是没听到一般,径直往里面走。 “若你真想让朕从你身边带走他,你尽管往前走。”他站了起来,侧头看她。 舒慈停下了脚步,她转身看他:“哦?那皇上的意思是现在就可以将他还给我了?” 骆显离开书案后,站到了她的身后,道:“朕不像你一样,行言而无信之事。朕说过,禹儿永远是你的孩子,谁也别想从你的身边带走他,包括朕。或许你已经忘了朕向你许下的这个承诺,但朕自己不会忘。” 那还是她怀孕的时候,她不想生,担心有一天这个孩子会从她的身边被带走。他握着她的手,说 :“不会,朕保证,连朕自己都没有权利从你身边带走他。” 她有瞬间的恍然,回忆突然涌上,她那一腔愤怒和想他鱼死网破的心突然就溃散了。 她在做什么?气死禹儿的父亲,好让禹儿早一天荣登大宝吗? “你维护你大哥的心情朕能理解,但请你动动脑子,朕和太后是你的敌人吗?”骆显看着她说道。 舒慈喉咙微紧,她说:“那你先把禹儿还给我。” “你随时可以带走他。朕将他带到养心殿的目的不过是因为你不肯见朕,而朕……”骆显轻叹一口气,“也很久没有见你和孩子了。” 三天,够长吗? 对于一个思念妻儿且被妻子埋怨误会的男人来说,他度日如年。 “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横行霸道,只要朕还是这个天下的王,你都可以。”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包括朕的心,你怎么对它都好,就是别厌弃它。” 舒慈低头,看着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那粗粝的茧子还长在舒慈的地方,那干燥的温度,丝毫未变。 那变的是什么?是她的薄情寡义吗? “我……现在不想再谈这些,我要带禹儿回西宫。”她哽咽了一下,心中天人交战。 “好。”他识趣地放开手,背在身后,“等奶娘喂完他,你可以带他回去。” 才到养心殿两个时辰的太子殿下又打道回府了,他半眯着眼睡在母亲的怀里,哼哼唧唧。 “吃饱了?”舒慈坐在步辇上,低头看他,“小猪猪,又想睡觉了对不对?” 他砸了砸嘴,脑袋一扭,钻进了她的怀里。 舒慈笑出了声,伸手搂紧他,拍了拍他柔软的背。 骆显站在养心殿的门口,注视着那道身影离去。 “李江,把那两个宫女放回去。” “是,奴才遵旨。”他就知道,这不过是皇上的虚张声势罢了,哪里跟真的断了舒慈的两个臂膀呢。 纪峒奉旨进宫,看皇上站在养心殿门口,上前行礼:“皇上,您吩咐臣查访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嗯?” “舒景行确实是中山王的幕僚之一,现有书信为证。”纪峒压低了声音说道。 骆显背着手,颔首:“知道了,全部销毁吧。” 纪峒:“……” “皇上,您……”他有些不解。 “中山王还有其他在逃的幕僚吗?”骆显问道。 “没有了,不过下面的人刚刚才抓捕了一个他的亲信,巧合的是他也是翠云山的堂主之一。” “甚好,那你就将查到的舒景行身上的证据安在他的身上吧。”骆显道,“务必严丝合缝,让人找不到错漏。” “皇上,您要为舒景行脱罪吗?”纪峒不解皱眉。 骆显点头。 “皇上,这……”纪峒抬头看他,想通过他的面部表情来分析一下他到底在想什么。 骆显看着她们母子离去的方向,说:“他不过是一个失去了自由的可怜人,如今已经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了,让他活着远比让他死去更有利于朕。” 纪峒了然,难怪他刚刚来的路上碰见了舒慈母子。 “娘娘会体察您的苦心的。”纪峒叹道。 骆显脸色一冷,转身进殿。 她会体察他? 他还是祈祷下辈子吧! 晚上,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舒慈突然被紫婵喊了起来。 “娘娘您快来看看,太子殿下他突然发起了高烧!”紫婵急得快要哭起来了。 “怎么回事?”舒慈一下子就清醒了,来不及穿外套,她急急忙忙地朝禹儿的摇篮走去,“是伤寒吗?” 摇篮里的人儿正不舒服地小声哭泣,他脸蛋儿被烧得红红的,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应该是极不舒服。 “快传太医!”舒慈跪在摇篮面前,握着他的手说道。 “王喜已经去了。”紫婵道。 舒慈用低头贴了贴禹儿的额头,道:“去拿酒和热水来,这么烧下去不是办法。” “好!”紫婵转身,立马去准备。 “禹儿乖,不会有事的,母妃不会让你有事的。”舒慈低头,用自己的脸贴他的脸蛋儿。大概舒慈的脸冰凉冰凉的,所以摇篮里的小人儿主动朝她靠近,用发红的小脸来蹭她。 舒慈鼻子一酸,把他抱了起来。 “奶娘呢?”舒慈问道。 “奶娘在拉肚子,已经上了好几趟茅房了。”一旁的小宫女回答道。 舒慈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常年生活在尔虞我诈里的她立刻意识到了这绝非偶然。 “紫鹃,去寿康宫请太 后。”舒慈扬声道。 紫鹃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太后浅眠,一听到外面的声音就醒了,徐嬷嬷进来告诉她是太子生病了,贵太妃请太后去一趟。 “马上要天亮了,要不您天亮了再去?”徐嬷嬷问。 太后起身,掀开被子:“不妥,她这个时候来寻哀家定是出什么事了,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动不动就会来找哀家。” 徐嬷嬷伺候着太后换衣裳,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太后的步辇就顶着月色从寿康宫出来了,太监们脚步匆匆,看得出来太后是真的着急了。 太医院里的值守太医并不是擅长诊治小孩儿徐季,他诊治了一会儿,道:“太子殿下大概是患了风寒。” “不要大概,是或者不是,这很难判断吗!”舒慈冷着声调说道。 太医被吓得一颤:“这个……从症状上来说,很多病都是先发热,然后再有其他症状的。” “太后驾到!” “怎么回事?太子怎么会突然发高烧?”太后进了殿,一连声的问道。 舒慈手一伸,指向太医:“你说。” “臣判定,太子殿下大概是患了风寒……”太医给太后磕头,颤颤巍巍地说道。 “不要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要是你诊不出来,哀家尽早换人!”太后也很生气这番说辞。 太医结结巴巴:“请太后下旨召院正进宫为太子诊治吧……” 太后瞪了他一眼,立刻喊道:“来人,传哀家的懿旨……” “皇上驾到!”外面传来了动静。 闻言,舒慈坐在榻上,转身用给冷帕子给禹儿敷额头,当作没听到。 不仅是骆显来了,他身后还跟着院正和徐季,如此迅速地反应,应该是第一时间知晓了情况然后派人把两人提溜进宫的。至于为何速度如此之快……房顶上蹲着龙三龙七缄默不语。 两人到了之后顾不上请安,当即就去给太子诊治。 骆显站在舒慈的身后,两人的视线都牢牢地停留在禹儿的身上。他哼哼个不停,似乎是很难受,舒慈伸手握住他肉肉的小脚掌,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安抚他。 院正和徐季对视了一眼,心中已有定论。 “如何?”太后着急的问道。 “是天花。”院正对着太后一拱手,回答道。 舒慈猛然起身,脑子有一瞬间的眩晕,往后一倒,站在她身后的骆显赶紧上前扶着她:“歆歆!” 舒慈唇色褪去,恍惚摆手:“我没事……禹儿患上了天花?” “太子殿下刚刚五个月,按理说不会患上天花。”徐季提醒道。 “这是有人要害太子?”太后也快站立不住了,徐嬷嬷赶紧搀扶着她。 徐季点头:“只要在太子殿下周围放上患了天花之人用过的东西,殿□□弱,无须多久,自然会让殿下感染上天花。” “不过好在天花已有治愈之方,只要悉心照料,殿下一定可以痊愈。”院正说道,“只是殿下还未满半岁,这其中颇为凶险,还请皇上和娘娘早做准备……” 院正话说到这里舒慈腿一软,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她伸手想去抱禹儿,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骆显眼里汇聚了阴云,他矮身将舒慈抱了起来,道:“这不是你软弱的时候,禹儿还需要你去照顾。” 舒慈捂着嘴,泪水滚滚而下。 “禹儿交给你,至于暗害太子的幕后之人,朕亲自来查!”他神色阴沉,双眼透出了阴鸷的目光,让人胆寒。 他等了这么久的孩子,他和舒慈唯一的孩子…… 那个人,他一定要把禹儿承受的痛苦百倍加诸于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孤好倒霉,要成麻子脸了…… 大蓝蓝:放心,给你加了主角buff,你一定会帅气逼人的长大! 太子:可以帅一辈子吗!到我父皇那么老的时候比他还帅? 大蓝蓝:你们……走的是不同的路线。 骆显:小崽子,你过来,我现在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