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湖畔的爱恋》 第1章 “喂,几号房?” “哦,好,我很快就可以过来。” 尹雪琼把手机关上, 轻巧地把它放进自己的挎包里,挎包挂在尹雪琼的床头。 挎包在一个现代女性的生活中应该说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尹雪琼就有好几个挎包,这个挎包无疑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它做工很精细,绝对的手工制成品。 如果要追溯这个挎包的具体来源,还得说到雪琼的同学木美,木美是少数民族,家住离这里很远的山寨。 有一次,雪琼在木美打开她的那只大木箱的时候,偶然看到一个漂亮的挎包,当然就是挂在尹雪琼床头的这个。 “木美,你怎么把这么好看的包锁在箱子里,不觉得糟蹋美吗?” 雪琼边说边拿出了挎包。 “这小包包是我妈给我做的,你觉得它很美吗?我倒觉得它很土气,我们山寨的女孩子们都用这个 。” 美,往往取决于一个时代大众的审美观念,一般来说,社会上对美并没有明确的尺度和标准,但越是新鲜奇特,与众不同的东西,越容易成为大众,特别是年轻人追求的美。譬如,屁股上补几个补丁,膝盖上打几个洞的牛仔裤曾风靡一时,拉长,拉直,染上五颜六色的发型至今风流不减当年 。 之所以谈到美,主要是想说明一下木美认为这个包不美的原因:木美对这个包没有奇特和新鲜感,而雪琼的认识就不同了,她把挎包挂在自己的圆滑的臂膀上,然后走到镜子面前,镜子里尹雪琼的微笑证明她的感觉很不错,我也认为这个挎包为尹雪琼的外形增色不少。 尹雪琼是她们艺术系的顶尖级美女,当然,因为没有进行正式的评比,所以,我不能武断地把她排名第一,第二或者第三,如果我在这里把她排了名,并且将结果公之于众,那么无论把她排名第几,我都会遭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我庆幸我的文字功底还不差,“顶尖级”美女用得真的恰到好处,既表达了意思又避免了麻烦。 其实,如果你仔细考察一下你身边的人,他们都像我一样精明,当然,比我更精明的人也有很多,就像美利坚和众国在公元一九九九年用三颗现代化的导弹炸了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南联盟大使馆的时候,他们的总统克林顿先生,对中国人民说了声“i ’m sorry” ,愤怒的我们的中国政府认为可恶的美国鬼子道了歉,而他们事后却说他们并未道歉,而只是表示遗憾,因为“i ’m sorry”在美国语体中本身就包涵了“对不起”和“我很遗憾”这两层意思。 多么绝妙的“i ’msorry”啊,既安慰了别人,又安慰了自己,更重要的是达到了目的,避免了麻烦,我的语言功夫比美国总统当然要逊色得多,这是我不得不承认的 。 当然,尹雪琼的确很美,这是大家公认而无可争辩的,而且,她的美应该定位在现代、时髦、性感上,这一点我相信也没有人有异议。 至于怎样来形容尹雪琼的这种美,我曾经想过不知多少次,最后我用一句话来概括了她的这种美:尹雪琼身上可以露的都露了,而且露得恰到好处,让人感觉再露一点则太多,再遮一点又太可惜。 “露”不只在尹雪琼,应该在所有现代女性身上都已经演化成了一门艺术,即“露”的艺术,为此,世界上的服装设计师们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但是这种“露”又很容易给人一种妖艳之感,尹雪琼身上无疑也洋溢着一股妖艳之气。 总觉得妖艳一词用得不好,毕竟她还是一个学生,多少还有一点学生气,还谈不上妖艳,但我还是没把“妖艳”两个字替换成另一个或许更恰当的词,这个想法是在我看到尹雪琼把她那副淡红色镜框,黑色镜片的太阳镜戴上的时候决定的,我觉得尹雪琼没有辜负“妖艳”这个词,我坚信这一点。 当然,尹雪琼挎上这个苗族风情小挎包以后,情况有所改观,“妖艳”之气无形之中减去了几分,整体上显得多了几分古朴、自然,尹雪琼也惊异于这种现代美与古朴气息,都市气质与乡村韵味结合所产生的惊人效果。 喜欢打扮当然是女人的天性,我们学校的女生,大都精通此道,特别是尹雪琼她们艺术系的女生,用得上“造诣颇深”四个字,因为,她们知道:搞艺术的特别是音乐舞蹈专业的女生,时时要在舞台上面对广大观众,所以形象往往比她们的专业水平还显得重要些,不信?你看当今歌坛上的刘欢,韩红,他们的歌喉再怎么好也比不上那些前卫的稚嫩的跑调的“超男”“快女”们走红。 尹雪琼当然也是一个很懂得打扮的人,她懂得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怎样才能恰到好处,大到衣服的品牌,颜色的搭配,小到一粒钮扣,一个拉链,甚至哪里应该露一点,哪里不应该露,露多还是露少,都是十分讲究的。 尹雪琼看上这个挎包,也就意味着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将有一个变更,这个变更应该说比较大,所以,尹雪琼在此之前必须仔细斟酌、比较、体会一番,体会之后,尹雪琼感觉比较爽,她喜欢个性,喜欢新奇。 木美看出了尹雪琼的心思,她知道雪琼喜欢上了这个包。 “雪琼,倒看不出你这么喜欢这土里土气的东西。” “怎么样,好看吗?” 雪琼在木美面前摆了个pose。 “臭美,丑死了!” 木美故意想气一气雪琼。 “你说我丑?好,我就不还给你啦!” 雪琼灵机一动,语气似假似真,无疑,她心里还真是想要这个包。 “好、好、好,送给你算了,反正我家里有的是,也不稀罕,让你好出去臭美臭美。” 木美边说边看尹雪琼穿着超短裙,戴着墨镜,搔手弄姿的样子,很是好笑。 尹雪琼愉快地接受了这份礼物,倒出一些木美用的针线之类的小东西,装上她的手机和化妆品。 尹雪琼可没有随便要人家东西的习惯,当然,这更是因为她和木美暂时还不是太要好的朋友。如果挎包的主人是她的修燕姐的话,那么她毫无疑问会很随便地接受。 那天下午,阳光明媚,尹雪琼邀了木美,她要请木美好好地吃了一顿,一路上,背着那个挎包的尹雪琼,不知吸引了多少双男生女生的眼球,值得注意的是,女生一般都是只看那个挎包,而男生一般先看一下那个挎包,然后,目光再转移再锁定雪琼身体的某个部位 ,诸如肚脐、屁股、腰、脸、胸部等。 当然,他们断然也敢不像《陌上桑》里的老人,行者或耕夫——那样明目张胆地放下担子,脱下帽子,甚至田也不耕,盯住“罗敷”看,现代人讲究文明、风度,喜欢用间接的手段,体面的达到目的,所以,所谓的有许多人在看尹雪琼,大概也只是她的一种感觉,当然这种感觉无疑是正确的,可惜没有一台高科技精密摄像机,如果有人用它把尹雪琼经过时碰上的人都摄下来的话,你会惊奇的发现:很多表面向前看的人,他们的眼睛实际上在斜视着左边或右边的尹雪琼;很多表面低着头走的人,他们碰到尹雪琼时,眼球都向上翻滚着盯在尹雪琼微露的胸脯上;还有一些文质彬彬的四眼,拼命的盯着眼镜的边缘,希望通过光的反射原理照到都已经走到自己背后的尹雪琼。 因为没有摄像机,所以没有真凭实据证明这一真实存在。它只能由尹雪琼感觉得到,当然,我也知道,只是我知道的原因让我不好意思 ,聪明的读者一定看出了我这句话的破绽,这句话说得实在不高明,既然你们都看出来了,我也就不隐讳,况且,我还担心部分读者看不出我的破绽而怀疑自己的智商,或者怪我故弄玄虚。 我其实就是我所讲的那斜视,翻眼球,利用反射原理中的一个,而且,还是那个文质彬彬的四眼。 也许你会问,你只是那个四眼,怎么能断定还有斜视和翻眼球的呢?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主要有两个,一是,我相信大家都差不多,别人决不会比我更高尚到哪里去;原因之二是,那两种情况我也曾经有过。 写到这里,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我希望当今哪位摄影爱好者能够找个机会用摄像机定格这一瞬间,特别是要抓拍住眼睛这一心灵窗口的微小动作,如果你拍出来效果比较好的话,相信是一副杰作,当然,我还是希望那位老兄别把我拍进去,毕竟这也不是很光彩的事。 第2章 知道尹雪琼这个名字是在一次元旦晚会上,我们文学院和她们艺术系搞联欢,我看到了她,她在台上光彩四溢,还未开始唱,台下就已经掌声一片了。 她既没唱美声,也没唱民族,我清楚的记得她唱了一首流行歌曲,通俗唱法,还是一首老得掉渣的怀旧的歌——邓丽君的《昨夜星辰》。 “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坠落,消失在灿烂的银河……” 尹雪琼唱得很投入,嗓子也真他妈的好,我迷醉在尹雪琼的歌声里,眼睛片刻未停地停留在尹雪琼的身上,我突然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我想起了那个背挎包的性感女孩,和那个文质彬彬的四眼,我忍不住傻笑了一下,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她,我扶了一下我的眼镜,想到了“缘分”两个字,诗人最相信这鬼东西。 尹雪琼的歌唱完了,我用我略显花痴的眼神一直目送她到台后,忘了给她鼓掌。 主持人已经登上了舞台: “现在有请我们的校园诗人张扬给我们朗诵他的诗歌,大家鼓掌欢迎。” 稀稀疏疏的掌声里,看出诗歌在校园的冷落景致,但我不这样认为,我会很阿q式地认为,他们不鼓掌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刚刚给尹雪琼鼓得太多了,手掌上的细胞拍死了很多,他们的手需要休息一下,以便新的细胞繁殖更生,我走到话筒前,有些紧张,脑海里满是尹雪琼的影子,准备的诗句倒忘得一干二净,但我还是很快镇静下来,我忽然激情四溢,热情澎湃,我时而抬头,时而摆手,一首五十三行的诗歌像一串串珍珠般洒落,在朗诵的过程中,我听到掌声响了几次,特别是我朗诵完了之后,其掌声的分贝已基本接近尹雪琼下台时的样子,这让我很激动,我不仅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我仿佛还看到了被世人冷落的诗歌在校园里勃兴的希望。 晚会结束了,大群的人流从演奏厅流向四面八方,渐渐地散去。 我一个人走在后边,夜晚,我习惯于一个人走路,清冷的月光下,我的影子和树的影子重重叠叠、斑斑驳驳,那种感觉很好,特别对于一个诗人。 我正一边走一边温习尹雪琼刚刚在舞台上的一颦一笑,偶然间,感觉还有几个人走在我的后面,有男生也有女生。 我不知怎的,竟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不是我想听,而是他们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我不想听也不行。 “朱明,那个唱《昨夜星辰》的女生叫什么来着。” 一个男生的声音。 “你管她叫什么!又不是你马子,你是不是陈水欠扁,在三三的眼皮子底下你还敢问这个。” 这也是一位男生的声音,语气中略带玩笑式的讥诮,可能就是那位所谓的朱明。 “你们这些男生,没一个好东西,在我面前盯着人家看,人都看呆了还不知道。”女生的语气有些嗔怒。 “别说这些了,你们觉得那位校园诗人怎么样?” 看来,这位女生是想转移话题,打破一下他们说话的僵局 ,却没想到一下子又提到了我,我很感兴趣,故意放慢了脚步,我想听得更加清晰一些,我暗想,说不定能听到一些赞美的话,这对于一个诗人当然是一份不小的勉励。 “哦,那个狗屁诗人,手舞足蹈,摇头晃脑,简直就是一个傻逼。” “你们看到他闭眼睛的样子了没有?” “怎么没看到,真好笑,好像有人要吻他一样,一副那么投入的样子。” “当时笑得我手都快拍痛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 ,我想起了我刚才还在为我所获得的掌声自鸣得意的形态。我的感受完全可以用“心如刀割”四个字来形容。他们却在一边说一边笑,我故意拐入一条小道,我确实不能忍受走在他们的前面,等他们走到我前头的时候,我向他们投去我一眼的仇恨。 实在可惜的是校园路旁的灯光不是很亮,看不到他们的面相,这让我很失望,我想冲过去和他们拼命,但还是没有,他们一共四个人,而且是两对,如果我冲过去,那两位男生在他们的女朋友面前一定会好好地表现一下,尽死力打我一顿,等110来了,他们还会诬陷我在他们女朋友面前耍了流氓。 我唯一能做的是骂一句“狗男女”,而且分贝比较低,大概也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 除了雷锋叔叔和诗人,在大学还有两类人容易被称之为傻逼,第一类是博士,我们学校虽然设了博士点,生活中却绝少和博士打交道,所以博士是怎样一副傻逼像我并未亲自体会,我只是在好几年前一位叫张者的作家写的一部叫《桃李》的小说里间接地体会了一下,小说里有一段专门描写了两位博士上旧货市场买电视的情节,看完之后让我捧腹大笑,毫无疑问,那两个博士确实很傻逼。 第二类容易被人称为傻逼的人,据说是哲学系的学生,这一点我倒深有感受,有一次,学校外语系一个女生,在外面傍了一个大款,被玩弄之后,又被人家给抛了,她无地自容,于某天黄昏的时候,在灿烂的晚霞的陪衬下,从六楼的宿舍楼顶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结束了自己屈辱的生命。当时鬼子他们班就针对这一事件,进行了一次哲学大讨论,我应鬼子的邀请,参加了这次讨论会,会上研讨非常热烈,发言者踊跃不断,有些“精彩”的发言辞我几乎能背下来。 “叔本华认为人类痛苦的根源在于人的欲望的无可限制和现实中这些欲望的难以满足之间的矛盾。那位女生是在欲望的驱使下走上这条屈辱之路的,然而,当她意识到即使走这条屈辱之路还是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的时候,她才选择了死。所以,从这一点上看,这位女生的死很契合叔本华的思想,人的欲望是悲剧和痛苦诞生的根源。” 台下掌声一片,我看了一下这个瘦瘦的同学,用的是魏晋名士阮籍惯用的白眼。 很快又有一个站了起来。 “黑格尔认为:‘ 存在即合理 ’,任何东西其存在都具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傍大款不一定只是为了个人的物质欲望,我们能肯定她和那位大款之间一定没有真正的爱情吗?!我们也不能排除这位女生是因为家里贫穷而不得不这样做的可能。不管哪种可能性,其既然存在,就必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的一面。” 另一位:“从这一事件中我认为可以看出人生是荒谬的,那位女生的死告诉我们,人始终无法逃离死亡这道关口,只是时间的问题,不管以怎样的原因或者以怎样的方式——生命最终都是导向死亡,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活着就是为了等待死亡。你不觉得我们是多么荒谬地存在着吗?” 这位同学显然对萨特的存在主义颇有研究。 掌声未断,又有一位高个子站了起来,而且声音很大,整个屋子都震荡起来。 “马克思主义哲学很好地阐述了实践第一性,认识第二性的原理,毛主席也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邓小平更提出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以我觉得我们是否应该去调查一下那位女生的具体情况,诸如她的姓名、年龄、身高、长相、有没有男朋友、家庭背景等等,当然,那位大款我们也得尽量想办法去调查一下。这样的话我们似乎能更深刻地认识该事件的本质。” 台下一片大笑,我也笑了一声,悄悄地走出了会场,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真想大喊一声:“你们这些傻逼”,但我的声音还是很小,甚至不足以惊动一只蚊子。 我暗自庆幸那天鬼子没登台做类似的演讲,我可不想和傻逼打交道,当然,我更庆幸没有碰到学哲学的博士。 走回寝室的时候,学校十字路口已摆了一只募捐箱,几个外语系的女生在那里守着,当然是在为那位跳楼的女生募捐,我和鬼子掏出身上所有的零钱,我大概七八块的样子,鬼子大概也就那么多,我们把它们丢了进去。 从那对狗男女的嘴里,我也知道,诗人也容易被人称为“傻逼”,开始我很不服气,后来我仔细一想,我崇拜过的诗人,诸如朱湘、顾城、海子、尼采、普希金等等,他们确实要不有点傻,要不就是有点疯,我又想起那对狗男女说我摇头摆尾朗诵诗的样子,还有我出门时总要看一看裤子拉链的习惯,我发现自己还真有点傻逼气质,从此我再也不以校园诗人的称号而引以为荣了。 那次晚会真的对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一想到人家称我为傻逼,我就觉得全身剧痛,但我在那里见到了尹雪琼,不仅知道了她的名字,而且还知道了她是艺术系的,这不失为一个重大的收获。我仔细的回想着尹雪琼的音容笑貌,一遍又一遍,忽然诗人的灵感不期而至,我写下了几句狗屁诗: 年轻的女神 也许我看见你 正如你看见我 一样陌生 何必把彼此看得像杯中的鱼 何必去考究我的出身,你的芳龄 既然 上帝让我们相逢。 第3章 夜幕降临的时候,情人湖的湖边便开始热闹起来,特别在这样的秋季,晚上的天空总好像少男少女们的心事,那么纯净,清冷而温柔的月光洒在湖面上,感觉要多幽雅便有多幽雅。 在这个热闹的世界,世事喧嚣,幽雅总是很能吸引人的,特别在校园这样一个人口非常密集的地方。 渐渐地,湖边的石凳都有了各自的主人,对于校园湖边的这些石凳,我从来都没有好感,它们纯粹是为校园里那些情侣们预备的。至少,我从来没有享用过这些石凳。当然,必须承认这些石凳为我们校园增添了不少的风味,我无法想象,如果校园的湖边没有这些家伙,这湖将缺少多少它本应具有的魅力。 夜色继续地深入下去,月亮的影子已经爬上了柳树的梢头,湖边的男女已经开始他们今天的情话了,值得一提的是,湖边的这些柳树实在生长得很好,在石凳的左右各自站立一棵,长长的密密的厚厚的条儿垂下来,为情人们提供了天然的屏障。校园里的青年男女们就在这迷人的景致下倾诉彼此的甜言蜜语,交换各自诱人的青春气息,触摸对方幸福的心跳。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这湖的名字也成了“情人湖”,而校方专门为这湖取的那个儒雅或有重大意义的名字,倒很少为人提及,比如我吧,自从到这学校以来,也还不知道这湖还有一个除“情人湖”之外的正儿八经的名字,我当然也懒得去翻校史之类的书籍,去进行胡适之类的老先生们所喜爱而在我看来没有任何意义的考证。 我走在情人湖边的林荫小道上,一路上看到别人双双对对、搁肩搭背,心里当然不是滋味,看到别人幸福,自己的内心便泛起一股悲凉,这是我的心病,我也不知道怎么去治疗这该死的痼疾。 不知不觉之间,我走到了一处拐角的地方,一对“鸳鸯”坐在石凳上正准备亲热的时候,陡然分开了,显然,他们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我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别人的情趣,但我已经说过,我也是没办法必须经过这里,我破坏了别人的浪漫,这是我的罪过,我加快我的脚步,享受这夜的温柔,感觉这清冷的月光从柳树的夹缝里传递过来的明亮。 忽然,我听到“嗵”的一声,我转过头去,月色下,湖面水纹泛起,大概是一尾鱼越出水面发出的声音罢,无意间,我还看到刚才那对害羞的鸳鸯已经抱在了一起,只是他们亲吻的动作实在凶猛,他们已然感受不到鱼的跃动所发出的声音,更何况我无声的回头。 在这煽情的湖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都快头晕目眩了,我迷醉在这多情的水波里,步子再怎么想加快也会情不自禁地放慢。 只是,一想到这湖边的美好大抵都与自己无关的时候,我的心病又上来了。于是更多的忧愁又占据了我。我的步子再度放慢,以至当我赶到聚会地点的时候,除了我,该来的人大概都已经入座到齐了。 我推开教室的门,教室里那些到来的人正在讨论,见我进来,他们才停止,我为我的迟到感到很是歉意,我不应该在湖边把步子放得太慢,或者我应该早点动身。 我用一种陌生的眼光扫视了一遍我的这些志同道合但目前还处于陌生状态的朋友,我感觉到了他们对我的注视,这种被注视显然让我感觉不太习惯。 还是莫江南的反应快,他起身离座,很快走到我身边,把我拉到大家中间。 “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这位就是我们鼎鼎有名的校园诗人张扬。” 莫江南一脸憨笑,一下子消解了我因迟到而平添的几分歉意和局促,只是感觉莫江南同志那身笔挺的西服显得过于正式。 现代社会,西装是一种正式和高贵的象征,是任何社交场合所不可或缺的服饰,或者也可以说是道具,但是它的历史却也不怎么高贵,据说西装的上装原来是那些渔民的穿着,他们终年与海浪为伍,在海里谋生,敞领少扣的衣服穿起来方便,适于海上捕鱼作业,后来就逐渐演变成如今的样式。 莫江南穿着这身几百年或上千年前渔民的装束让我感觉和他有一种莫名的距离。 还有,他所说的“鼎鼎有名”和“校园诗人”——这八个字更是让我感到惶恐。 接下来我看了看其他几位所谓的志同道合的文学青年,他们坐也坐得东倒西歪,穿也穿得随随便便,倒还有些搞文学的气质。 当然,我并不是说莫江南不具有搞文学的气质,毕竟我们还是他邀请来的,而且看形势,我们在座的都是被莫江南邀请来的,因为座次的布局虽然有些散乱,但莫江南处于中心的位置,还是比较明显的。 在公众场合看一个人的身份和地位是有规可循的,人在看座次,名字看排序,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今天,我组织大家来这里畅谈我们的文学梦想,这完全是自发的,我们是八十年代后出生的一代,现在,前卫的口号已经定位或者说已经彰显了我们这一代人的风格,‘八零年代后’这个概念已经形成并成为了我们的身份标签,我们有理由展现我们自己,我们也有理由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领地……” 莫江南果然是我们的老大,他在对着稿子念了一个用众多术语堆砌的开头白之后,我们就已经明白我们此次聚会的大体事宜了,莫江南组织我们来的目的是要办一份校园学生刊物,这倒是我很感兴趣的,我们接着策划、讨论了好久,在座的几位都谈了自己办刊物的一些创想,个个激情澎湃。 讨论进行了很久,最后要散人的时候,大概因为我的缘故,莫江南还要我们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正好也想认识认识在座的各位,你要知道,在现在的大学里面,谈文学的人已经不多了,能象我们这样搞文学的人那就更少了,由此可见我们都是校园里的珍稀动物,当然,说自己是“搞”文学的人,我觉得还是一种很不谦虚的说法,说得自己好像是个专家似的。 我是最后一个介绍自己的,因为我最后一个到,而且莫江南也已经帮我介绍了一下,所以,我本来是不想再自我介绍了的,无赖莫江南的憨笑又来了。 “张扬,再和大家说几句。” 我站起来,也不推辞。 “我叫张扬,不好意思,今天情人湖边的美女实在太多,误了我赶路,一不小心给迟到了,老莫说我是校园诗人,那我可不敢当,人家都说,这时代诗人和雷锋同志一样都是傻逼,傻逼谁敢当啊!哈哈。” 在座的几位稀有动物都笑了,我们说说笑笑,气氛开始活跃起来,只有莫江南倒只是在嘴角用很有限的几块肌肉表示了笑意,我还特意注意了那位笑得最厉害的女生,知道了她的名字叫修兰,坐在修兰旁边还有一张特别俊俏清秀的美女的脸,它的主人叫梁倩,也引起了我格外的关注,当然,那个和我坐在一块的文学青年也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的名字叫鬼子,和我同一个年级,不过学的专业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哲学。 我们的聚会到很晚才散,梁倩离宿舍最近,和梁倩告别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说了声:“让我送送你吧!” 晕,我对上帝发誓,我本来想说“让我们送送你”,但怎么搞的竟然掉了个字,这让我显得有些唐突,当然,我想,何俊,老莫,鬼子他们肯定也是想送的,只是没有表达出来而已。 梁倩坚持不要我送,这就更增添了我的尴尬,我只好赶紧作罢,我们目送她亭亭玉立的倩影一直消失在夜色里。 “张扬,幸亏你没送梁倩,万一人家有男朋友,你岂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梁倩一走,何俊那家伙开始调侃我了。 “诗人啊,大多都是有些自作多情的动物。” 老莫也开始拿我开刷。 “老莫,你别戳人家诗人的伤疤了。”修兰在为我解围。 一路上我们就这么有说有笑,一群文学青年在路上悠闲自在,畅谈那些美丽的女生,畅谈文学,畅谈自己的理想,夜间的空气清爽而快乐,只是,从老莫的嘴里蹦出来的很多术语略显有些笨拙,看来老莫的理论水准还挺高,我突然想:我们这些游离的想法和才情是要有理论来驾驭的,看来认识老莫还真不错。 一路上我们一一和老莫、修兰、何俊道别。 我和鬼子继续走在深夜里,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你说我们的刊物能办出来吗?”我边走边问鬼子。 “莫江南倒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鬼子间接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我知道,他在我们文学院确实是一个很活跃的角色。” 我和鬼子一问一答,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走在月光下的湖边,那些情侣们或许因为情话讲得差不多了,或许因为湖边的风渐渐有了凉意,大都已经散了伙,偶尔也能碰上一两对不怕伤风感冒的情人,只是他们都搂得很紧。 我渐渐发现鬼子是一个话不多的人,问完答完和今天聚会有关的几个问题之后,一时倒没了什么话说。 我和鬼子走到了文学院宿舍门口,鬼子站定和我告别。 “哪时把你写的小说给我看看,好吗?” “我也正想看你写的诗呢!” 我和鬼子相视一笑,就此作别。 来到寝室的时候,寝室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苏鹏正在给他的第三任未来的女朋友打电话,之所以说是“未来的女朋友”,当然是有深意的,一方面表明苏鹏正在追求对方,而且尚未得手,另一方面表明凡是苏鹏追求的女生大抵是不能逃脱其魔爪的,也就是说,不久的将来对方肯定会成为苏鹏的女朋友,至少我们寝室所有的成员对此深信不疑。在他追求前两任女朋友的过程当中,充分证实了苏鹏在这方面的天赋才华,特别在他找第二个女朋友的时候,那种闪电式的结合和闪电式的分手,让我们为之咋舌。 我抓紧时间,倒些热水,洗唰完毕,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停电了,苏鹏的电话恰好也刚刚打完。 “苏鹏,你的三姨太什么时候过门啊?” 寝室的吴胖子调戏苏鹏,他说的三姨太也是挺有深意的,我们一般把第一任女朋友称为正宫娘娘,以示对我们初恋的重视,至于以后的女朋友就只能以姨太太的方式这样依次排序了。当然,谁的姨太太多,那倒也是件蛮光彩的事。苏鹏在我们寝室里算是最光彩的了,因为我们大都是些光棍,而苏鹏却已经有了一个姨太太,而且,或许即将拥有第二个。 当然,比苏鹏更光彩的也还多得很,我就听说隔壁寝室一个大四的家伙已经有过八个姨太太了。 李强和往常一样,总是习惯点着蜡烛看一会儿书才去睡觉。 我躺在床上,看着那清冷的月光,回想今天在情人湖边的所见,还有聚会上我表演的幽默,倒是有点意思。只是突然我又想到了莫江南,想起他那套笔挺的西装,还有鬼子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夜冷冷的,李强吹灭蜡烛上了床。 我也不想再想下去,我关闭我的记忆,进入我的睡眠。 第4章 认识莫江南,我记得是在校报编辑部的时候,我第一次在校报上发表了一首诗歌,我去编辑部领稿费的时候认识了他。 开始,我还不知道校报的编辑部在哪里,问了好久才知道编辑部就在情人湖附近的科技大楼,我走到科技大楼,一直爬到五楼才找到我要找的编辑部,因为是第一次来领稿费,所以,一路上我都显得有些兴奋,全然没有感觉一路上寻寻觅觅,爬上爬下的艰辛。 我站在科技大楼的五楼往下眺望,偌大一个情人湖就摆在我的眼前,情人湖安闲地躺在校园的中央,整体上呈一个弯月的形状,那显然是一个风花雪月的地方,我站在那里呆望了好久,猛然发现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欣赏情人湖以及周边一带的风景的,我记得我是来领我的稿费的。 我来到校报编辑部的门口,门没关,编辑部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我后来认识的莫江南,他坐在一台电脑旁,一身笔挺的西装穿得很精神。我敲门的声音很小,但莫江南的反应挺快,他很快就给我开了门。 “请问你有事吗?” “哦,是的,我想来这领一下稿费,不知道是不是这里。” “你哪个年级的?” “二年级的。” “哪个院的。” “文学院的。” 莫江南一听说我是文学院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从某某教授说到某某讲师,好像那些教授和讲师都是他哥们似的。我一直都无心听他讲下去,他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问我的名字,我如实地报上我的尊姓大名之后,莫江南倒是多看了我两眼,这种说法很容易让那些博学的有考据癖的先生,联想到鲁迅先生那句非常有名的话——“连赵家的狗都多看了我两眼” 。我想说的是,我并没有把莫江南和鲁迅先生所讲的赵家的那条狗联系在一起。我没那么恶意。并且,当莫江南说:“你就是张扬?!”的时候,我还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惊喜。 “你认识我吗?” “在校园的网站上看过你的诗,挺先锋也挺有才气的。” 莫江南已经把稿费交到了我手上,我站起身来准备告别。 “我叫莫江南,认识你很高兴。”莫江南的脸上一脸和气。 从编辑部的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我都一直在想着莫江南,倒还是头一次在办公室看到这样和气的人,还有他刚才还提到了我在校园网站上写的那些诗,想想自己的那些狗屁诗居然还有人去看,也算一件值得欣慰的事了。 只是几天之后,我怎么也想不到莫江南会到我的寝室来找我,那天恰好是礼拜天的下午,我还在床上睡觉。 睡眼朦胧中我懵然听到有人在呼我的名字,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喂,张扬,有人找!” 李强话还没有说完,就把我的被子掀去了。 “哪个啊!” 我说话的语气显然透露出对破坏我美梦之人的些许责备。 “我啊,莫江南。” 我翻身起床——果然是那套笔挺的西装。 “不好意思,睡懒觉,诗人的癖好!” 莫江南对我憨厚地笑,显得一副极厚道的样子。 “你随便坐。” 李强搬了一条凳子给莫江南,莫江南表示了谢意之后倒并没有去坐,他在我们的书桌上翻翻看看。 我很快穿好衣裤,以最快的速度洗完脸嗽完口,来到莫江南身边。 “下午有时间吗?”莫江南问我。 “我什么都没有,有的倒是让人无聊的时间。”我慢条斯理地说。 莫江南对我一笑:“请你喝酒去。” “就现在吗?” “就现在。” “那还不走。” 我转身开门准备和莫江南一同出去的时候,莫江南却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我的头上。 “怎么了。” “你的头发,还有你的床?”莫江南一脸的惊愕! “诗人的头发、床与他的思想一样是凌乱的,要不就不是诗人了。” 我有些调侃式的说,显然,我的生活习惯不太好,这与莫江南太违背。 “看来你还真准备做一个地道的诗人了。” 我和莫江南说笑着离开了寝室。 “第一次见你时,看你还蛮拘谨的,倒没想到你还挺幽默。”莫江南喝啤酒的样子很潇洒,上下两片嘴唇对着瓶口,头一仰,一点咕噜咕噜的声音都没有,瓶子就见了底。 “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是大编辑,文学青年见大编辑总会有些诚惶诚恐的。况且你还是师兄,中文系的大才子。”我边说边带些笑意。 “没想到我只是个实习生吧!” “你肯定是个很有抱负的人,这是我的直觉,可我却很慵懒。我们似乎格格不入。”莫江南又笑了,这次他笑得有些夸张,不再那么温文尔雅了。 “我看到你的书桌上摆了几本海子的诗集,你很喜欢他吗?”莫江南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让我有些奇怪。 “挺喜欢的,近于崇拜,我喜欢迷乱的诗人,或者迷乱的思想,海子就是一个因为迷乱而迷失的诗人。”我说。 “其实,我们这代人的迷乱本应更有甚于海子的时代,只是,很多时候感觉我们都麻木了。没有思想就不会迷乱 。”我继续说道。 “那你感觉迷乱吗?”莫江南问我。 “我感觉到了迷乱,因为我渴望有些思想,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肤浅。” “果然是位地道的诗人。” “也算半个狗屁诗人吧!” “其实,你的迷乱是我们整个八零年代群体的迷乱,我们是迷失的一代,在一个新世纪开端的当口,我们却成了没有精神依托没有精神信仰的一代,怎么会不迷乱呢?” “可能是我们的上帝也死了。” 我拿起酒瓶猛喝一口,我喝酒的动作虽然不比莫江南逊色多少,真工夫还是没有到家,不但咕噜咕噜的声音特别响,啤酒的气泡从喉结处泛上来,感觉很难受,不过我喝得并不多,我还保持着清醒。 任何酒吧都是有颜色的,这些颜色总会让人迷醉,这个酒吧的颜色是一种淡淡的橘红,旁边的酒客们都显得很幽雅,不需要去偷听便可以猜出,他们谈论的大都是一些和时装珠宝美国政治或局长情妇相关的话题。这和我与莫江南所谈的文学简直格格不入。 我和莫江南谈文学,谈时代的困惑,谈生命的迷茫,谈八十年代后,这些高深莫测的问题,谈得天昏地暗,乱七八糟,直到离开酒吧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被风一吹,我们微醉的神情又清醒了几分。 我们走在马路旁,享受着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 莫江南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默想,莫江南站在马路边,一只手握手机,另一只手放在裤兜里的姿势很潇洒,加上橘红的路灯打照在他俊朗的脸上,更添了一份幽雅的男人气质。 “张扬,我有事得先走了,刚才喝酒,倒忘了正事,明天晚上七点,来一栋405教室,我们有个聚会。” 说完,莫江南又补充了一句:“是和你喜爱的文学相关的。” 我随便应了声:“谢谢你今天的啤酒,明天我一定会到。” “明天见。” 莫江南说罢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因啤酒而得的几分醉意,在晚风的吹拂下越来越清醒,我就知道莫江南找我肯定有正事,我也不去想明天和莫江南的聚会,我知道我应该回寝室了,因为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我还有别的去处。 第5章 在大学里,中文系的老师大抵都是比较慵懒的,当然,对于他们而言,“慵懒”两个字是用得极为不妥的,如果用“旷达”或许还符合他们的心意。特别是那些年老的教授,还有那些年龄偏大升教授可能无多大希望的副教授们之类,日子过得最是清闲,平日里,修修长城,打打门球,练练太极就成了他们的正业。有闲情逸致的倒还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阳台上或楼顶上养些花花草草,喂些飞禽走兽作为副业,至于学问、讲台,那就只能算是第三产业了。 钱教授教的是中国古典文学,五十有余六十不足,五年前就评了教授,换句话说,五年前,钱教授就开始养花了。他家的后院大概可以称得上一个花的海洋了,什么“夜落金钱”、“荷包牡丹”、“垂丝海棠”、“虞美人”、“飞燕草”、“波斯菊” 等等应有尽有,当然,我必须申明我从来也没有去过钱教授的后花园,我之所以知道钱教授的后花园里有这么多的花,都是苏鹏告诉我的,至于苏鹏为什么知道钱教授家有这么多的花,那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第一次知道钱教授喜欢养花是在他讲叙先秦两汉文学的时候,钱教授讲到屈原的《离骚》的时候,他完全投入到那些花草当中,对诗歌当中的那些花花草草大加考据,并对我们大讲特讲其中的花草之道,什么香草、恶花,什么“木兰” 、“荃痊” 、“若木” 、“藑瓊”等等,没完没了,整整讲了两节课都没有讲完。从花的名称的演变到花的品种、属性、产地,再到花的栽培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讲得精细透切,我们埋怨好好一堂文学史课被钱教授当作一堂生物在讲,但还是不得不佩服钱教授的学问,还有他作为一名老教授记忆的精确。 在听了钱教授的那堂课后,大家都知道了钱教授养花的癖好,还知道了他的后花园。 知道他后花园的原因,是因为钱教授有时讲到某个花的品种的时候,他总会把眼睛从教材上移开,微微抬起头,慢腾腾地摘下那副伴随了他大半辈子的眼镜,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然后得意地说道:“这花吧,我家园子也有一株。” 刚好在听了钱教授的《离骚》之后的一个星期,苏鹏未来的第三任女朋友,哦,应该说他未来的三姨太要过生日了,苏鹏冥思苦想,想为这位未来的三姨太弄一份好礼物,或许能够讨其芳心,把那“未来”二字去掉,让理想变成现实。 你要知道,对于一个关系还没确定的女友,一份生日礼物有多么重要,所送的礼物要让对方动心那又谈何容易,可以说,给女生送礼物那绝对是一门大大的学问,不能送太贵的东西,礼物太贵,女生会认为你在他面前摆阔,女生虽然大抵是一种爱慕虚荣的动物,但她们在看待自己生日礼物的时候,还是希望情感的东西多于物质的东西,当然,你如果买个太便宜的东西那就更糟了,对方会认为你一点都不在乎她,不肯为她付出和牺牲,女生永远也不会看上那些铁公鸡族的男生,这是不变的真理。所以,苏鹏思来想去,左右都不得其法。 突然,苏鹏听到书呆子李强在寝室摇头晃脑读屈原的《离骚》,苏鹏脑瓜子灵机一动,他突然想到了养花的钱教授,还有教授的后花园,想想那花肯定是盆栽的,可以长久地开放,不象花店里的一束几朵,一两天就谢了,况且,钱教授养的花大抵都应该是一些珍稀的品种。苏鹏心中窃喜,一下来了主意。 午饭过后,苏鹏来到教师宿舍,到处走探,正好,迎面来了一个人,他一问就问到了钱教授的住所,他要趁白天打探一下地形,很好,钱教授住在一栋公寓的第一层楼,这公寓想必是专为教授级别的老师修的,很是洋气、阔绰。 苏鹏绕钱教授的住所走了一圈,大抵掌握了地形,钱教授的后花园很大,所幸后院的围墙修得不高,只见园内果然花团锦簇,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苏鹏心中又是一阵狂喜。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早早地起了床,因为第一二节课是钟副教授的课,钟副教授教授的是外国文学。一提到钟副教授,我毫无疑问地要在这里宣布我对他的讨厌。我之所以讨厌他的理由主要有两个,一是他特别喜欢点名;二是他在上课的时候总喜欢卖弄几句英文,以显示他的博学。 在大学课堂里,喜欢点名的老师大抵都是一些学问有限却爱慕虚荣的家伙,他们往往不能用自己的学问和课堂上出色的表现来赢得学生,他们只能靠点名的方式来赢得满堂的学子,所以,我们注意到,大凡那些有真学问且德高望重的老师,他们一般都不会点名,比如我一向景仰的张副教授,我从来就没有看他点过名,我也从来没有缺过他的课。 我看钟副教授喜欢点名似乎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点名可以耗去不少的时间,因为我每次看他点名总是那样慢条斯理,往往半节课下来才把名点完,给人以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 当然,我不能排除学校里还有很多德高望重的好老师,他们点名是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为了督促我们能够来上课,但我不得不说这种情况实在太少,而且,我也认定每次上课都必点名的而且每次点名都慢条斯理的钟副教授绝对不属于这种情况。 钟副教授在外国文学上的造诣是让我们为之心寒的,因为据说他从来都不看原著的,要看英文原著似乎有些对钟副教授的苛求,这也就罢了,他甚至连莎士比亚著作的任何一种中文译本都没有看过,这似乎就太不可原谅了。 在这里我必须申明,这些都是“据说”来的东西,不是我的说法,我可没有这样的胆子,要是钟副教授听我这么说他,我所修的外国文学永远都不会及格了。 这些传言都是我们历届的师兄师姐们传给我们的,所以,这些传闻基本与我们无关,我们的任务只是把这些传闻再传给我们的下一届的师弟师妹们。 钟副教授在学术研究上的特点使他赢得了“简介”教授,简称“简教授” 的称号,因为钟副教授看文章,做学问从来都是只看书的简介部分,所以,不知从哪一届开始,我们的师兄师姐们就干脆在背后戏称他为“简教授”。 因此,我在后面如果提到简教授的时候,大家别忘了,这是对教授我们外国文学的钟副教授的称呼。 简教授虽然学问有限,但不知为什么,也还是混到了个副教授的头衔,我们常常在背后感叹,简教授还真是不简单。 简教授上课除了喜欢点名,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我开始说过的他喜欢在课堂上时不时的来几句英文,我不知道他那几句蹩脚的英文是显示他的博学还是表明他外语专业毕业的出身。反正,了解简教授学问底细的我们,无一不对他在课堂上弄巧成拙的洋话感到讨厌。 当然,相比上面我所讲的简教授的两个让人讨厌的地方,我更讨厌他点名的癖好,他上课讲洋语,虽然也让人讨厌,但我基本上没有听他的课,我一般在他上课的时候用耳塞表示对他的拒绝,我实在不想有意打击简教授,但毛主席教导我们,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实事求是,所以我不得不表明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简教授的课堂上有太多的耳朵都是被塞住了的。我们更喜欢在周杰伦乱七八糟的的叫喊声里打发一节课的时间。 我之所以更讨厌简教授点名更多是因为每到礼拜二我们都必须起早床,简教授点名一般都会来真的,所以,我们大都不敢逃他的课,这让我们牺牲了很多美丽的睡眠,这种牺牲更加剧了我们对简教授的仇恨。 因为今天又是礼拜二,八点还没到,我们都已经起床了,就连平常最喜欢酣睡的吴胖子也停止了他的鼾声,开始起来,准备去应付简教授的点名。 “起床了,今天礼拜二。” 李强一边敲打苏鹏的床沿一边喊道。 苏鹏睡得正酣,李强也就不再喊他。 “快来看,快来看。” 吴胖子在阳台上招呼我们,李强最先走到阳台,只见一盆鲜花开在阳台上,这可是件让人稀罕的事。 花被装在一个做工很精致的瓷盆里,正开得艳丽夺目。在一根树枝的叉口,还吊了一根绳子,绳子连着一根过了塑的纸片,纸片上写着苍劲的蝇头小楷:“花名:西域玫瑰,原产于西藏,性喜阳光,耐寒耐旱。生长适温:15c——25c为宜。” “哪来的玫瑰啊!”吴胖子一脸的疑惑,李强则在一旁细细地观察。 我背着书包,凑过来,嬉皮笑脸地对着吴胖子:“啊,玫瑰姑娘,我推动了自由, 然而戴上你的枷锁我并不害羞。” 吴胖子一脸横肉,咧嘴就笑我。 “又是普希金,诗人就他妈酸酸的。” 因为要去对付简教授点名的缘故,我们也就没有闲工夫再多赏一会花了,更没有时间去追究这花的来龙去脉,丢了这花还有正处于酣睡中的苏鹏,我们去了教室。 我们上完课回来的时候,心情很沮丧,苏鹏被那该死的简教授点中了,这还在其次,更让人烦躁的是吴胖子本想给苏鹏来个冒名顶替,却偏偏被简教授识破。套用刘德华主演的《天下无贼》里郭优的一句台词来形容我们的后果就是:“教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样一来,这个学期苏鹏和吴胖子所修的外国文学很可能凶多吉少,在劫难逃。 我们来到寝室的时候,苏鹏已经不在了寝室,还有阳台上的那盆花也不知去向,我们也就断定今天早上还好好地开在我们阳台上的那盆玫瑰花一定和苏鹏有关。 晚上,苏鹏又是到很晚才回,这一点我们很是理解,恋爱中的男女是从来不分白天和黑夜的,或许,晚上对于他们来说还要更重要一些。 苏鹏回来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喜气,满脸堆笑,我们忍不住问苏鹏。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三姨太过门有望了。”苏鹏边说边在寝室里手之舞之,乐得不可开交了。 “你们牵手了?”李强显然也被苏鹏的快乐感染了,只见他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苏鹏的身边,看样子他也想听听恋人们热恋中的情节了。 李强实是我们寝室典型的书呆子,平时和女生说几句话都要喘几口粗气。难得他今天不知哪来的热情,竟然关心起别人的情事来了。 寝室里充满了快乐的空气,以至我们都忘了把白天简教授点名的糟糕事告诉给苏鹏听。 苏鹏乐了一会儿也就上了床,紧接着吴胖子的鼾声响了起来,我却是还想着早上那盆玫瑰,想起普希金的那些美诗,心想,要是能够让它长久地开在我们的阳台上,那肯定能加添很多诗人的灵感。 第6章 那天的太阳有些热烈,在学校食堂附近专门张贴寻物、寻人启事之类的那块布告栏旁,围了好多人,我端着刚从食堂打来的饭菜,也顺便混了进去,只见布告栏上贴着一张白纸,白纸上的墨迹尚且还没有全干,我从头到尾读下来,才知道是一则寻花的启事。 “近日,吾家后院丢失玫瑰花一盆,玫瑰者,蔷薇科也,乃落叶直立灌木,花单生或五六朵簇生,紫色、粉红及白色皆有,原产于西域之地,乃朋友赠之,吾已养其五年有余矣,日久生情,实难相舍,望得花者完璧归赵,老朽绝不予追究,如有知其下落或愿提供线索者,必有重谢。十日之内,如无音讯,必倾其家产,或雇私家侦探,或报告警方,穷究吾花。” 我正猜想这寻花之人必是钱教授无疑,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启事的右下脚落款者正是我们的钱教授——钱正长。 我猛然想起几天前窗台上的那盆玫瑰花,那天课也没上在床上酣睡的苏鹏,还有那天晚上三姨太的过门,我大抵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在回寝室的路上我一边感叹钱教授痴花竟然痴到如此境界,实在是件奇事。另一方面我倒是真为苏鹏担心,如果不出现意外,这花和苏鹏肯定有不可割舍的关联了,或者可以直接断定这花应该就是苏鹏在教授的后花园里弄来的了。倘若钱教授真的较起真来,无论是报告警方还是雇佣私家侦探,弄不好事情的真相就会水落石出。这样的话,苏鹏的后果就很难以设想了,好在钱教授还留了条后路,如果十日之内归还花的话,倒还可以避免事端,可那盘花已经不在了寝室,它落入谁手,当然也就只有苏鹏一个人知道了。 想到这里,我加快脚步赶回寝室,然而,让我失望的是,寝室里除了书呆子李强以外并无他人。我有些急了,也不知道苏鹏有没有看到钱教授的寻花启事。 直到吴胖子来到寝室,问了他才知道,苏鹏刚好和他的三姨太度蜜周去了,我这才想起现在正是国庆节期间,有一个星期的长假。苏鹏大概也要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回来了。 晚上寝室的人都到齐了,吴胖子他们都看到了钱教授的寻花启事,也都料定了此事和苏鹏的亲密关系,我们几个经过反复商量,最后决定:一方面,寝室里的人一律要严格保密,千万不要在不经意间向外界透露了苏鹏的秘密;另一方面,为了苏鹏的蜜周能够不被打断,而过得愉快,我们暂时不用手机通知苏鹏这个不幸的消息,反正,钱教授给了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内苏鹏应该会回学校了。况且,按常理推断,钱教授乃读书、教书之人,大概也不会轻易和什么警察,私人侦探之类的人打交道,启事上所说多少有些吓唬人的味道。 这两天我们都没有去想钱教授的寻花启事以及苏鹏的事,国庆几天,因为刊物忙着出刊,所以特别忙。 当然,再怎么忙我们照例还是要睡懒觉的。睡懒觉当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但也并不是值得口诛笔伐的羞耻之事。有一位叫什么梁遇春的作家在好几十年之前就写过一篇叫什么《“春潮”一刻值千金》的幽默文章,说他几十年寻师访友,足迹遍布天下,回想起给他最大益处的倒是“迟起”,其理由是他脑子里所有聪明的想法,灵活的意思多半是早上懒洋洋地赖在床上想出来的。梁先生所谓的“迟起”,当然就是睡懒觉了。 我们和大作家的差距无疑是相当大的了,因为我们一直都这么迟起,却很少或者说基本上没有在床上产生过什么聪明的想法,或灵活的意思之类的东西,要想也只是想想日子的无聊,或者脑海里偶尔也会闪现一下我们心中暗恋的某位女生的倩影。尤其必须指出的是,如吴胖子之类——只要一躺在床上就鼾声不断,梦都没有的家伙,就更与那些什么聪明的想法或灵活的意思无缘了。 因为迟起的缘故,所以,如果不是苏鹏把我们弄醒,上午十点的太阳我们肯定是无缘与之相见的。 苏鹏行色匆匆地踏开寝室的门之后,一个个把我们从床上弄醒。 等我们起来有些清醒之后,我们大抵也就知道了苏鹏这么急着喊我们起床的原因,只是今天还是国庆节的第三天,钱教授的启事前天才张贴出来,在我们没有把事情告诉苏鹏的情况下,苏鹏回来这么早,倒还是出乎我们的意料。 “你们看到钱教授的寻花启事了没有啊?” 苏鹏显然知道了钱教授的事,他的显得有些急噪的语气也表明我们推断的正确。 “哦,寻花启事,哦,我好像看到了,听说前几天学校里来了位江洋大盗,把我们钱教授一盆心爱的玫瑰花给偷走了。”吴胖子说。 大家都快乐的笑起来。 我也故意装着半醒不醒的样子对苏鹏说道: “哪是什么江洋大盗啊,是采花大盗吧。” “啊,在骄傲、美丽的玫瑰花身旁,虽被它幽禁,却感到欢畅,在令人心旷神怡的黑夜里,还在为她温存地婉转歌唱。” “又来了,恶心” “你们别玩我了,还不快帮我出出主意。” 看来苏鹏还真急了,他一屁股坐在李强的床上,在那里傻傻的发愣,我们几个也不再寻苏鹏开心了,大家仔细考虑,周密计划,一致决定今天晚上趁夜黑风高的时候,把钱教授的花放回原处。 我还特意想了一招,在那盆玫瑰花上也用绳子系上一张纸条,给钱教授留个言,纸上云: “盖玫瑰者,乃祝福天下有情人之花也,学生某某,借教授之花数日,如今爱情成就,而教授爱花之美名亦天下皆知,此乃所谓双赢也,今将教授之名花原样送还,花归旧主,善莫大焉,然学生冒昧之过,还望教授海涵。” 我们正在想象钱教授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他会是怎样的感想,不过我们多少可以料定钱教授以后肯定不会轻易在学生面前暴露他爱花的癖好了,至少,他不会轻易在我们面前卖弄他的后花园了,想到这里,我们几个突然觉得好笑,吴胖子一边用绳子把纸条系到花枝上去,一边也就在那里偷偷傻笑。 只是,苏鹏那天晚上去送花,原想循盗花时的原路将花送回教授的后花园,不料,教授后院的围墙被加高了不下半米。而且月光之下,围墙之上,寒光闪闪,显然,教授在围墙上安置了玻璃碎片。苏鹏翻墙送花的原有计划就这样破了产。 月夜下,苏鹏站在钱教授花园的墙底,走来走去,翻墙还花是不可能了,苏鹏灵机一动,来到钱教授的门口,苏鹏把抱在怀里的玫瑰摆在钱教授家的大门旁,钱教授家的大门虽然在路旁,所以被人发现并拿走的可能性肯定有,但苏鹏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只能听天由命了,说实在话,他还是希望这花能安全地到达钱教授的手上,毕竟钱教授的痴花痴得多少让人有些感动,况且,这花也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不过,万一这花被路过的人抱走了,也不碍事,只要这花不在自己手上,想必也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想到这里,苏鹏安然地离开。 这盗花事件算是有了了结。 还花之后,苏鹏开始还埋怨我们没有把事情及早地通知他,还幸亏玫瑰花摆在三姨太的寝室里,恰好寝室的一位室友又正好看到了钱教授的寻花启事,觉得很是可疑,这才打了三姨太的手机,使得苏鹏连夜赶回。 对苏鹏的埋怨我们当然大喊冤枉,好不容易才向他解释清楚,证明我们不是不关心兄弟的安危。 只是,我们以后碰到苏鹏也就一律喊他“采花大盗”,当然,在钱教授面前,我们断然是不敢这么大胆的。 说到钱教授,自从那次盗花事件之后,如我所说,教授爱花的美名,大抵全校都知道了,而且,自那以后,学生或社会上的朋友如果有求于钱教授的时候,他们要送礼物也就有了门道,因为这样的原因,钱教授的后花园估计不久就要扩建了,可以说,钱教授在这件事中真是名利双收。 而苏鹏的三姨太自从知道自己生日那天苏鹏送上的玫瑰竟然是从钱教授的后花园里偷来的时候,她首先觉得这事简直太刺激了,然后,她被苏鹏的举动深为感动,没想到为了爱情,如此冒险的事情苏鹏都肯为自己去做,从此爱苏鹏爱得死心塌地。 虽然,在这次偷花事件当中,钱教授和苏鹏都获得了重大的收获,但在这里我还是特别要提醒那些在情人节或如苏鹏一样女朋友过生日之类的重大节日里,想打钱教授后花园主意的朋友,我想和你们说的是,如果你们嫉妒苏鹏盗花成功的美好结果,想借助梯子之类的工具,越过教授加高的围墙和安置的玻璃,那你肯定也是徒劳,因为,前几天,我在经过钱教授后花园的时候,听到了厉狗的嚎叫——钱教授为他的花园专门配备了一条凶恶的犬。你如果贸然而去,那估计你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第7章 在我们中文系学生的心目中口碑最好的应该是张副教授,哈哈,还记得第一次和张副教授单独接触是在一个买旧书的地摊上,回想起那天真是有意思,那天的下午已接近黄昏,张副教授蹲在一大堆书旁,大海淘金式地乱翻。街上的人来人往,有一不小心踩了张副教授的脚后跟的,有抬腿时膝盖碰到张副教授屁股上差点让他趴在地摊上的,张副教授一律不予理会,我看他也是个书痴了,大凡中文系的这些教授多半都是有自己的癖好的,所谓的癖好,大概就是因为爱某样东西爱之过甚,以至成了一种病态。比如,钱教授爱花成癖,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还有覃教授爱下棋,胡教授爱钓鱼,李教授爱修长城,吕教授爱离婚等等,大抵都是爱出癖病来了的。 当张副教授终于将下蹲的姿势改为站立的时候,我终于有机会走到我景仰已久的张副教授面前向他打声招呼,问声好了。 “张教授,你好。” 张副教授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还蛮热情,只是当他和颜悦色地对我说他自己还是副教授,是不能随便叫教授的时候,我倒感到非常惊讶起来。 “教授和副教授虽只有一字之差,却是千里之别,大到工资的多寡,职称级别的高低,小到在学术会议上别人看你的脸色都是迥然不同的。” 我无法想象张副教授竟然会这么认真,他干脆把我拉到一边,对我大谈教授和副教授的区别——这样一个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 我着实有些后悔,当初叫他的时候没有直接叫他张副教授就好了,其实,我之所以省去那个副字,除了出于以下两点原因也并无其它的意思。 一是,我见莫江南和彭副主任在一起的时候,莫江南从来都是把那个副字省去的,彭副主任也并没有什么在意,而且,平常别人称呼什么副校长,副局长之类的时候,也往往是省去副字的,大概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以至我也渐渐养成了一种省副的习惯。 二者,我觉得事物都是变化发展的,说不定张副教授升迁就在不久的将来,也未尝不可能,如果果真如此,那么,我之省“副”也只是一种提前一点的实事求是罢了。况且,张副教授的学问一直是我所佩服的,总以为要胜过系里不少所谓的教授。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对张副教授只是和那个教外国文学的简副教授是同一个级别,而感到有些愤愤不平。所以,我称张副教授为教授或多或少还包涵了对他学问的景仰,还有对他不久便可升迁教授的信心。 倒没想到张副教授却如此在意自己的副字头衔,实在令人不解。张副教授在大说了一通副教授和教授的区别之后,可能突然想到在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讲解学问毕竟不妥。 他突然停顿下来问我: “你是中文系的学生吧!看你很眼熟的,是不是我讲台下的学生?” 我对张副教授的问题一一如实做了回答,回答之后多少也有些感叹,自己忠心耿耿在张副教授的课堂上听了三个学期的古代文学课程,并且,每次考试都还成绩不错。钟副教授却只是对我有些眼熟,实在是件悲哀的事。至少感觉张副教授多少有些辜负了我对他的那份景仰。 当然,张副教授在知道了我是他的学生之后,倒是热情起来,连忙问我的名字。还问我吃过饭没有,我又一一作了回答。 最后张副教授还喊了一辆的士,并叫我顺路搭车回学校,我也就不客气,感觉今天运气还不错,既在大街之上免费听了张副教授的讲座,又省了一块钱的公交,还让张副教授知道了我尊姓大名。 第8章 微微的晨曦不紧不慢地张开了夜的眼,诗人的忧郁的眼睛也准时张开了,我的生物钟已经能够使我在起床铃声响起的前一两分钟醒来一次,这并不代表我很警觉,更不能说明我是一个勤奋的学生,我只是讨厌这铃声敲碎我的睡梦,我更想等这铃声响过之后再好好睡会,这已成了我的习惯。 外面的天空慢慢明朗起来,太阳不是很热烈,温柔的光线直射下来,射到寝室的室友们熟睡的屁股上,从我右上铺传来的鼾声并不因为铃声的干扰而影响其节奏和分贝,我的眼睛在黑暗里转来转去,我在想今天一天我将做些什么,这也成为了我的习惯。 我在想今天所要上的课程,将倾听哪几位狗屁教授或者讲师的教诲,我突然意识到“狗屁” 两个字用在今天不是很妥当,因为今天有张副教授的课,我在没有想到张副教授今天会给我们上课的情况下用了“狗屁”两个字,我深表遗憾,我应该记住以后醒来默想关于将倾听哪几位狗屁教授的教诲的时候,“狗屁”二字在星期四和星期五,也就是今天和明天不能用,我想我会记住的。 我在床上继续的默想,直到今天的生活在我的脑海里渐渐的明晰起来,我决定不再睡了,我想去听我敬仰的张副教授的课,我开始起床。 一天的生活真正开始了,我对今天的生活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在起床之前我已经知道我今天生活内容的全部。 我站在我每天都站的地方完成我的洗漱,太多的时候,这些固定化了的东西让我不知道我是生活在今天,还是我只是在重复着昨天,我只知道我的每一天都没有意外与新奇。 走进食堂,食堂的服务生我都不需要和他们说话,他们已经递过我需要的包子和馒头,日复一日,他们完全记住了我的面孔,还有我食物的花样和份量,走出食堂门口,日复一日,我还是碰到那几张我所熟悉的面孔,重复那固定的问候,我沿着我的原有的路线走到教室,坐在我每天习惯坐的那个位置上。 在上课铃声敲响五分钟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今天很正常,我耐心的等待张副教授的到来,期望今天的生活都在我预想之中。 大概在铃声响了十分钟的时候张副教授还没有出现,我隐约感到今天似乎有点不正常起来,我甚至预想今天会发生什么意外。 同学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已经按耐不住了,他们当然不是急切的盼望听张副教授的课,他们更希望早点离开,有几个大胆的已经扬长而去,更多的人留在教室里,他们开始以小组的形式聊起天来,教室慢慢的开始沸腾。 我越来越觉得今天不正常起来,我甚至不习惯这种不正常的改变。我前面坐着吴胖子,我实在因为不知道干什么而很无聊了,我想听一听他们在讲什么。 “吴胖子,听说你最近在减肥,效果怎么样?” “没怎么样,这不,还是老样子。 ” 旁边的人都笑了, “要不要我女朋友给你传授点经验,你知道她几个月前身材也胖,不过现在身材超爽。” “吴胖子,听说你天天晨跑是吗?昨天我听说校长要找你麻烦,说你在校园里踏死了好多的花草,严重影响了校园的生态平衡。” 旁边的笑声更大了,吴胖子在众人的取笑中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一脸的憨笑。这种笑更激起了大众的兴趣,吴胖子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教室里也越来越热闹,他们对今天的不平常一点感觉也没有,甚至完全不以为然。他们在吴胖子身上继续甚至扩张自己的快乐。 我觉得我必须离开,我确实不希望存在于这种不正常的热闹里。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一片笑声中走出来,我顿时觉得很空阔。我意识到今天因为张副教授的原因我平白无故的多出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凭自己支配,我想了一会儿那个我敬仰的张副教授,但很快我又不去想他,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我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不知道怎样打发超出我预想的一个半小时,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在校园里走一走。 我不知道我以前为什么总是那么讨厌那种预设式的生活,好像自己生活在一道程序里,在固定的轨道上爬行,没有一点新鲜的东西。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掩饰过对这种生活的厌倦,但今天因为偶然的一点意外张副教授没来上课,使得我要面对超出我预想的一个半小时,我又手足无措起来,我不知道何去何从,我在校园里东游西逛,一点也安不下心来。 在我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几个我熟悉的身影,他们在往学校医院的方向奔跑,我加快我的脚步,我想把这件事了弄个清楚,这恰好可以消磨掉剩下的那让我感到头痛的一个小时。 我看到了那个被背着的人头上正在流血,这让我感到太意外了,尽管我早就预料到今天我周围会有一些意外发生,但我没想到问题会有这么严重,那个头在流血的我的同学刚刚还在教室里和吴胖子他们说说笑笑,怎么一下子头被弄破了呢?我满腹疑问,我想问一下那些围着他跑的同学,但显然这不是时候,他们一个个在紧张的奔跑,上气不接下气,我不好去打扰他们,我同学的血还在继续的流,一点又一点劈劈啪啪的一路打在校园的水泥地面上,我想帮我同学做点什么,但我还是不好问,我只好跟在他们后面和他们一起跑向学校的医院,我们很会就抵达了我们的目的地,当我还是不知道我该做什么的时候,一个同学解决了我这个问题,他指着那个躺在病床上被几个医生围着包扎伤口的同学说: “去给他到寝室拿几件衣服来吧,过一会儿帮他换一下。” 我欣然接受了这个命令,回寝室的一路上我并不那么急,我只是在想今天到底还会发生什么,我走到那个受伤的同学的寝室,还没走进去,我就听见隔壁寝室噼里啪啦的声响,我走进去一看,是吴胖子在打桌子摔凳子,他像一只愤怒的狮子在莫名其妙的疯狂。当然他肯定不是莫名其妙,所谓的莫名其妙是在我没有搞清他为什么这样之前的一种说法。 我实在是想搞清楚他为什么这样的,但我还是没有去问他,谁也不想靠近一只发了疯的狮子。我只是觉得今天简直糟糕透了,一天预设的生活被通通打乱,还发生这么多不在我掌握中的事情,比如:张副教授为什么没来上课,为什么我同学好好的突然受伤流血,为什么憨厚的吴胖子突然发了疯。我突然有一种奇妙的预感,我感到这三件在我意外中的事会有某种联系。 我把衣服拿到学校医院的时候,我受伤的那个同学已经被包扎好了,我的另外一些同学在病房的外面说话,我正想去听,医院的护士要他们走开了,我们只好一起回寝室,一路上我知道了我同学受伤的原因,并证实了我的预感,他的受伤确实和那只在寝室里发了疯的狮子有关。只是我没有想到受伤的地点发生在教室里,而且我也没有想到和那位受伤的同学的取笑激怒了吴胖子有关。 第二天吴胖子恢复了正常,我受伤的那位同学也出院了,和昨天一样,第一二节课是张副教授的课,张副教授不像昨天而像往常一样,提前四五分钟的样子来到教室,铃声一响,他站在了讲台上用那亲切的声音开始他今天的讲话: “昨天在我身上发生了一点意外,我的那副七百度的眼镜在我起床之前被我家的那只猫给摔坏了,使得我实在难以正常活动,课也没有来给你们上,实在不好意思。” “不过现在好了,我的眼镜已经修好,还有那只该死的猫也被我赶了出去。” 张副教授的一副委屈的表情使得我们都笑起来,我的那位昨天受伤现在头上还围着绷带的同学也恢复了昨天取笑吴胖子时的那种笑。 张副教授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开始了他的上课,我这时毫不怀疑昨天被张副教授家里那只该死的猫所打破的正常的生活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来到寝室,把吴胖子的事件抛开以后,我又一次感觉到一种无所适从的无聊,我猛然想起我那天和鬼子的约定,我一下子振奋起来,我以一种非常良好的心情走向校园的网吧。 我打开电子邮箱的时候,果然收到鬼子的两封邮件,打开第一封,上面写着:新近写的两篇小说,别忘了把你的诗发过来。 我很快打开另一封邮件,我让我的思维集中起来,试着进入鬼子的文字。他的两篇小说都不长,都是不足万字的短篇。当我认真把鬼子的文字看完之后,我仿佛进入了一个极其陌生的世界,在他的文字里我感受到了他的深沉和怪异。我一边从我的邮箱里选些我新近写的狗屁诗歌,一边仔细琢磨鬼子的文字和鬼子这个人。 我情不自禁地把鬼子和莫江南比较起来,他们两个都是我新近认识的朋友,但他们给我的感觉竟有如此不同。我和莫江南认识在先,和他相处的时间以及所说的话都比鬼子多很多。但我和鬼子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契合。这种契合是心灵深处的,是和彼此的性格与气质密切相关的,我和莫江南之间显然缺少这些心灵相通所带来的默契。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第一感觉是非常重要的,我和莫江南以及和鬼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认定有两种不同的感觉。当然,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还是把莫江南和鬼子都看作我的好朋友,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所谓的第一感觉,我发现这种对第一感觉极度信任的人最容易产生一见钟情。我不是说一见钟情是件坏事,但不得不承认一见钟情的事情大抵都有不好的结局,好多年前出了一部一见钟情的好莱乌大片,叫《泰坦尼克号》,剧中那对一见钟情的家伙就没有什么好结果。电影里都如此,现实中的结果就更糟糕了。我还是必须申明我和鬼子也算是一见钟情了,当然,这里的情是友情,我可不是张国荣同志,有同性恋的癖好。 第9章 莫江南第二次召集我们大家集会的时候,我们策划的刊物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校方各方面的关系和手续都已经疏通办妥。 听莫江南说,校长对我们策划的刊物也很感兴趣,作为一本由学生自办的纯文学校刊,学校以后还会提供更多的帮助,校长还亲自担任了我们刊物的顾问。这应该算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了。这些当然都是莫江南的一手操办,这又不得不让我佩服起莫江南来,并确认莫江南是我们刊物里必不可少的领头羊。 学校为我们的刊物还专门调配了一间办公室和一台电脑,当然,所谓的办公室其实只是校内的一间平房,这平房以前是校内的一间发廊。这间待拆的发廊就暂时成了我们刊物的落脚之地,学校给我们的电脑大概也是学校机房里正待处理的对象,但我们对这一切已经相当满足,相反,刊物的事能够进展得这般顺利,我们还有些出乎意外的惊喜。 莫江南今天显然很高兴,只是这种高兴还是被他隐藏了几分,他的很有节制的笑容里更有几分威严了。 “莫主编,我们是不是应该庆贺一下子啊?” “是啊,今天可是个值得记住的日子。” 修兰和梁倩在敲莫江南的杠子,想借此机会让莫江南大放血一次。 我和鬼子也在一边高兴地谈笑,那个戏剧家何俊算是最高兴的了,在办公室里一会摆弄一下电脑,一会儿又哼哼小调,满屋子里这里坐坐,那里看看,饶有兴致。 在校方钦赐的办公室里,我们热烈了一阵之后,莫江南宣布大宴众编辑,修兰和梁倩最是得意。 女生对付男生总有一套。 我们六人马不停蹄地忙碌,把我们的编辑部弄得干干净净,摆得整整齐齐,为了把发廊里那些庸俗的张贴画撕下来,着实花了我们不少时间。所以到很晚,我们才动身一起去吃饭。 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莫江南、修兰、梁倩走在前面,我和鬼子还有何俊走在后排。 何俊看着前面的莫江南和修兰还有梁倩谈笑不断,突然把头转向我们,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何俊故意停顿了一下。 这一停顿当然勾起了我和鬼子的兴趣。 “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啊!”我问。 “前面三个必成一对。” 何俊一说完,我和鬼子都笑了。 “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是不是你也看上其中一位了?” 我故意这样揣测何俊。 何俊一下子有些慌乱。 “那倒不是,嘿嘿,那倒不是。”何俊越这样,我便越怀疑他心中有鬼。 “如果真能成一对,那男方当然是莫江南无疑了,你说这女方会是谁呢?”我一边走一边笑着问何俊。 “鬼子,你说说看。”何俊把球踢给了鬼子。 “什么?”鬼子似乎在想着什么东西,一时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心里揣测着鬼子的这种不正常的表现,是不是鬼子和何俊一样心里也有鬼,还是鬼子也和我寝室那个书呆子李强一样对女生的话题不感兴趣,这两种答案似乎都有可能,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在后面的谈论使得我们的脚步放慢了不少,突然发现我们和莫江南他们已经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莫江南他们都在前面等我们了。 “你们三个是不是想脱离革命群众啊。” 梁倩边说边向我们投来带了几分嗔怒的微笑,女人的这种笑是很媚人的。 “是你们三个有意想把我们甩了吧!” 我笑着对他们说道。 “老莫,我们去哪家店子啊?” 还是何俊想得最实在,他倒在为我们挑店子了。 “挑家好一点的,最好人也要少一点的地方,我刚刚打了电话给彭主任,我们刊物的手续都是他一手经办的,他对我们刊物也很感兴趣,早就想找个机会来见见我们的几位大编辑。我正好趁这个机会请他来和我们在餐桌上见个面。” 莫江南倒是想得周全,只是年轻人的聚会是最忌讳有长辈介入的,因为有长辈或如彭主任之类的领导在场,很是要扼杀我们年轻人的狂热和激情的。 “那我们就s酒店去怎么样,那里的包厢雅座很有情调,而且中等消费也不太贵。” 何俊的提议得到了莫江南的首肯。我和鬼子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向s酒店进发。 s酒店离学校并不远,酒店的设计很有特色,酒店的楼顶是一个尖顶,一根长长的铁针直指云霄,大概是避雷针吧,很有欧式教堂建筑的风格,然而,还是没有那种“味”。酒店的门口立着两头用金粉涂抹过的大铁狮,门上还悬挂着一对火红的大灯笼,这是中国古代建筑最典型的两样东西。许多西方建筑也吸收了这两样东西,让欧式建筑融入点东方色彩。 从建筑的风格并不能看出这座宾馆的真正特色和服务理念,s酒店突出的是多样的民族特色。 这座城市的中心,虽然繁华似锦,但城市的边缘以及周围的小城镇大都是贫困的少数民族居民。因为酒店顾客的来源大都是来自外地的旅游者,所以浓郁的地方风味很吸引人,外地的旅游者和公差都愿意下榻这座酒店。 当然,我们学生也有光顾这里的,这其中有三种情况,要么是一个男生,要么是一个女个生,还有一种情况是一男一女 ,他们各自来的目的,相信你们都知道。 因为酒店的主要业务是提供客房住宿,餐饮方面的服务倒是次要的经营项目,所以来这里用餐的人并不多,我们到了s酒店,要了一定小包厢,小包厢果然很雅静,彭主任来电话叫我们先点菜,他还要处理完一件事才能过来。 服务员递来菜单,礼貌性地询问我们需要点些什么菜,莫江南把菜单拿过来,我和鬼子还有何俊都表示了随便。 点菜当然是她们女生的拿手好戏,在餐桌上,女人永远都是主人,她们要点什么菜男生是不能说二话的,相反,男生点了什么菜,女生却常常会理直气壮地提出反对的意见。所以,一般情况下,有女生在的场合,我们男生干脆就不点菜,让女生去充分享受她们的特权。 修兰和梁倩好不容易才把菜点好,莫江南看了菜单,又添了两样,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准备上菜。 因为来这里吃饭的人确实不多,所以我们的菜也上得挺快,菜刚好上了一半,一名服务员就把彭主任领到了我们的小包厢。 服务员对彭主任很是热情,餐饮部的经理都过来招呼,可见彭主任应该是这里的常客。 我们几个见彭主任一到,便都起身站起来,并满脸堆笑,以示对主任的尊敬,当然,还是莫江南反应最快,他在我们刚刚站起的时候,就已经走到了彭主任的身边,并把彭主任引到一个恰当的座位上坐定。 彭主任一脸随和,连连招呼我们坐下。 接着,莫江南把我们五个一一进行了介绍。 “写诗的张扬,美编修兰,写戏剧的何俊,负责散文的梁倩,还有写小说的鬼子” 莫江南介绍我们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毕恭毕敬地给彭主任一个点头,一个傻笑。 彭主任也一一回复我们一个微笑,一个点头。嘴上还直说:“好,很好,很高兴认识你们。”之类的客气话。 我们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这顿晚餐,一边倾听彭主任不少鼓励的话,很是显得有些拘谨。倒是莫江南和彭主任在席间喝喝敬敬,各自倒是干了不少杯,只是相比之下,无论是喝酒的姿势还是酒量,莫江南在彭主任面前显然逊色太多。 莫江南肚子里的酒一多,嘴上的话也就多起来,全是一些客套话,我和鬼子听得面面相觑,莫江南和彭主任却喝得越来越起劲。 梁倩和修兰倒不理会男人们的事,她们专顾吃,我和鬼子、何俊生怕莫江南喝得太醉,有损我们主编的形象,一直都为他担心着。 最后走的时候,莫江南虽然醉了,倒还知道今天是他坐东,他在何俊的搀扶下正准备去埋单的时候,彭主任已经签单了,那标致的女经理正在很客气和彭主任寒暄。 大堂经理特别的热情让我感觉彭主任不仅是这里的常客,或许,他和这酒店还有一些特殊的关系也未尝不可能。 第10章 记得大学以前,我们好像学过李健吾先生的一篇文章,题目就叫《雨中登泰山》,讲他因为欠了泰山一笔债,为了还这笔债,好不容易得个机会去登泰山,却偏逢雨天。于是,他便大喊天公不作美——那雨也确实下得不是时候。 不过,在我们学校,如果一年到头不下雨,或雨下得少。每天都风和日丽,平平淡淡,那才叫天公不作美呢。你要知道那校园里的双双对对,有很多都得助过天公的作美,也就是说下雨。嘿嘿,其实,谁都知道,下雨天走在外面,发生艳遇的机率一般都要大大高于平常的。 你看,那夏日的雷声一响,雨也就到了,于是寝室的男生们纷纷四处取伞、借伞,到处往电话亭里钻,你们猜他们在忙什么,知道底细的我就知道他们正在打听那位他们心目中的女生是不是还在图书馆,或在教室,或在外面的某个屋檐下,而且,是不是正好手中又没有伞。如果得知她们有伞,可以想象他们肯定会显得有些沮丧,感叹自己又错过了一次很好的机会,或者他们也会有些绝望,对方的谎言证明自己的殷勤、爱意遭到了拒绝,如果得知的答案是她们正好没伞,而且急着需要一把,那么,他们便立刻来了精神,接着,转眼,他们便消失在雨中。 所以,校园里的雨天总有一种奇怪的现象,每当雨一下起来的时候,路上的很多男生就成了运动健将,在校园里奔来奔去,这还不是太奇怪,奇就奇在他们手上大抵都拿着一把雨伞,却不撑开,任凭雨点无情地啪打在他们的身上、脸上、头上,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我读大一的时候就是看不懂这种奇异的现象。到现在我才明白,这是因为那些聪明的男生要在那位女生面前表现他们在雨中的勇猛。想想看,那男生如果被雨淋得象一副落汤鸡的模样,然后再出现在那女生面前,把雨伞交给那心仪的女生,效果肯定比自己撑着雨伞体体面面慢慢腾腾地出现在她面前要好得多。 在校园里很多的爱情都得益过天公的下雨,有些爱情在雨中萌生,有如雨后的春笋;还有些恋人原本感情不深却在雨后加固;或感情已经破裂却在雨后复活的等等,诸如此类大抵都有雨的一份功劳。至于,萌生得快不快,加深得到底有多深,或复活得容不容易,那就要看那场雨的大小以及那男生长跑或短跑的速度如何了。 莫江南和梁倩的姻缘就得意于那场大雨,那场大雨真的下得很彻底,劈里啪啦地片刻不停。 莫江南在经过学校报刊亭的时候,碰到了梁倩。然后,梁倩意味深长的一句“莫主编”便使得莫江南卷入了一场爱情的汹涌波涛之中。每个人处于爱情之中的时候,内心总要经历海浪一般的波涛汹涌。 梁倩在叫了一声“莫主编”之后,莫江南停住匆忙的脚步,从伞下,他看到了在报刊亭下躲雨的梁倩,梁倩的头发被雨打得很凌乱,多了几分招人怜爱的妩媚。 莫江南赶紧走到梁倩面前。 “去哪里?” “回宿舍。” 梁倩有些冷得发抖的声音更显得楚楚动人了。 莫江南赶紧让梁倩躲到自己的伞下,在风雨中向女生寝室迈进。一路上,莫江南看别人成双成对的在雨中楼搂抱抱,想着自己身边的梁倩便总有一种莫名的暧昧,雨中的景致其实是很容易撩拨人的,莫江南就有一种被撩拨的感觉,他开始觉得有些火热了,这时,莫江南一机灵,把他的笔挺西装随手脱下,加在梁倩的略微有些发抖的身上,梁倩平日和莫江南在一块时,倒对他没有太多的好感,总感觉他这人有些市侩,特别那天和彭副主任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在彭副主任的面前的言行就给人以俗不可耐的感觉。梁倩还觉得莫江南过于正式,她特别讨厌男生穿西服,不过,今天,因为这雨和伞的缘故,情况可能会发生转变,特别当莫江南把西服加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梁倩彻底改变了对莫江南身上那身西服的看法。那正披在自己身上的给予自己温暖的西服顿时变得可爱起来。 带着这种感觉,梁倩情不自禁地猫了一眼身边的莫江南,莫江南俊郎的侧面和高大的块头,使得梁倩生出几丝莫名的甜意。这几丝甜意又彻底地埋葬了梁倩在此之前对莫江南所谓的他很市侩的认识,她反而责备自己对别人过于苛刻,把别人良好的社交能力说成了市侩。 我想说的是,如果莫江南和梁倩只在伞下,就这么顺利的达到女生宿舍的话,那么,也未必能生出太多的故事,相信他们片刻的冲动和那几丝温暖的感觉也难成气候。 然而,偏偏天公要作美,因为那天的雨实在下得太大,堵塞了学校的地下管道,校园内一下子洪水泛滥成灾。特别她们女生宿舍因为地势比较低洼,被淹了将近一米之深。于是,女生的进出就成了很大的问题,有些出了寝室想进去或呆在寝室想出来的女生,她们当中,有男朋友的就由男朋友驼出驼进,成为这个夏季校园里最有情调的景致,而那些没男朋友的就只能望洋兴叹了。所以,那些有男朋友的女生驼在男生背上出出进进的时候,脸上总是洋溢着得意的神采,男生也就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心爱的女生们做牛做马。 面对女生宿舍门口的滚滚的洪水,莫江南和梁倩各自赤裸着脚丫子,提着鞋子在伞下犯了愁,梁倩心里还是想让莫江南驼她过去的,至少,能被这样一位帅哥驼着进宿舍也是一件挺光彩的事情。但作为一个女生,梁倩断然是开不了这个口的,况且,梁倩也是那种有些含蓄的女生。当然,含蓄这东西,即使没有,在太不熟的人面前多多少少也是要装出几分来才好的,这样作为一个女生才会显得有涵养而不失其体统。 而莫江南呢,他显然也是很想驼梁倩过去的,当然,如果有机会能够多驼几次,那就更好不过了。但莫江南又觉得目前自己和梁倩的关系如此的普通,普通得让他实在找不出主动提出要驼她过去的理由,莫江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冒失,而且,又生怕梁倩是那种害羞得厉害的女生,且守身如玉,于这种有肌肤之亲之类的事往往会毫不犹豫地拒绝,那便伤了面子,男人的面子永远都是要紧的。 大概有那么十几秒钟,他们都望着寝室里来回的男生和男生背上的女生而沉默。 正在这彼此尴尬的时候,莫江南和梁倩几乎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莫——” “梁——” 梁倩和莫江南相视一笑。 这时,莫江南再怎么傻逼也会明白这彼此之间的默契了,于是他的勇气也便突如其来。 “还是让我背你过去吧。” 梁倩略带羞怯,莫江南及时地转过身来,作了一个弯腰驼背的姿势。这时,梁倩略一侧身,便把整个身子都交给了莫江南那宽敞的后背。 自从莫江南和梁倩好上以后,莫江南和梁倩总是要早些时候离开编辑部。或者,大家在一起走路的时候,先前莫江南、修兰、梁倩走在一排,我、鬼子、何俊走在一排的格局也发生了变化。 修兰再也不好夹在莫江南和梁倩的中间了,要知道——情人是拒绝被打扰的。 于是,在走路的时候,修兰理所当然地就和我们走在了一起,我们三男一女倒成了“四人帮”。 “爱神啊,月老啊! 你们是吃什么的啊,你们只帮助女生爱市侩,却不鼓励女生爱诗人爱戏剧家爱小说家。” 何俊在莫江南和梁倩手挽手离开编辑部之后,突然大发感慨。 何俊的话倒是把我们给逗笑了,编辑部里总不缺少快乐的空气。 “难道诗人和戏剧家就不市侩了吗?我看你这个戏剧家得好好反省了。” 修兰的话倒是把何俊问楞了。 当然,何俊是何许人也,在短暂的一楞之后,他便立刻回过神来,他开始和修兰争辩起来了。 我一时倒被修兰的诘问问得陷入了沉思,“诗人难道不市侩吗?”——诗人当然也是市侩的,听说前不久某个城市有位诗人上街卖诗,还明码标价,现买现卖,竟然生意红火。如果果真如此,诗歌岂不市侩。想到这里,我本来想驳斥修兰,誓死捍卫诗人尊严的决心,一下子便萎缩了下来。 只是编辑部里的声音是越来越大了,修兰和何俊的口舌之争愈演愈烈。 只有鬼子还在电脑上专心致志地看学生从网上发给我们的稿件。 自从我们刊物在学校宣传之后,稿件倒是多得很。看来校园里文学还有些市场,我们也因此乐观起来,通过这几天的努力,刊物的稿件也已经基本准备就绪,看来我们刊物的创刊号不久就可以呱呱坠地了。 第11章 国庆的几天长假我都很忙,上午的时间要忙着睡觉,下午的时间又要忙着到我们刊物的编辑室去编稿,晚上还要在被窝里偷偷地给尹雪琼写诗。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和我们刊物有关的事情,比如,我们刊物的莫主编和梁倩的雨中之恋,还有前几天我们刊物的编辑通过集体讨论,决定把我们的刊物取名为“八零年代后”,这个刊名意味着通过这本刊物,尽可能的把我们这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一代人的生存处境彰显出来,这个刊名当然是再恰当不过了的。从此,我们的编辑室也就叫做“八零年代工作室”,这个名字就取得更加贴切了。 因为,任何一本刊物的创刊号都是显得尤为重要的,这正如任何事情,一个好的开头总是那么重要一样。所以,整个国庆期间,呆在床上的时间除外,其它时间我大概都是呆在“八零年代工作室”的,在那里,我一边忙着审稿、编辑、排版、校订,一边听听音乐。 当刊物的所有稿件都统筹完毕,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我们的乐观也到达了顶点。莫江南已经到系里去解决刊物出刊的相关费用去了,这笔经费主要还是刊物的印刷费用,因为我们大家的通力合作,发挥各自的优势和特长,在报纸的排版、校对、美编、封面设计等各个环节都很出色的完成,我们需要的也就只有印刷了,当然,印刷无疑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也是我们刊物现在甚至一直将会存在的最重要的问题,这是我们在讨论办这份刊物的的第一次讨论会就已经意识到了的问题,不过这次倒应该不很成困难,因为上次我们和彭主任一起在s酒店吃饭的时候,彭主任就已经向我们承诺了会帮我们解决创刊号的相关经费问题。所以,我们也就摆出一副高枕无忧的模样,等待莫江南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修兰可不愧是她们中文系的才女,尽管她的才名我们早有耳闻,但今天总算得了机会亲眼见识——这是我们围在修兰的身旁欣赏她为我们刊物设计的封面时所发出的感叹。可以说她的封面就为我们的刊物作了一个完美的诠释。修兰用一种深黑色作为底色,然后,把“8”和“0”这两个数字作了极为大胆的构图和设计,无论是图案还是色彩都给我们以极大的视觉冲击。 “因为‘八零年代’的我们作为一个群体,代表的是这个多元时代最先锋和最富个性化群体,这个设计当然也就要寻找这种多元背景下的先锋性……”修兰一边修改自己的作品,一边在给我们解说她的作品。 修兰在讲解她的作品的时候,显然有些得意的味道,我看看修兰的眼色里流露出一股艺术家的深邃。这种深邃无论加在谁的身上都是一种难得的气质。只不过这种气质加在修兰身上更显得得体。 然而,可惜的是,中文系一般可以称得上才女的女子,大抵都长得比较谦虚,修兰在长相上就显得有些过于的平常,这一平常最终成为修兰这位才女的一丝遗憾,可惜才貌终难两全,以至,在第一次我们编辑部的聚会上,如果不是她用狂笑回应了我表演的幽默,满足了我的虚荣,我都没怎么注意到她。你要知道,作为一位女士要在公众场合或初次见面的情况下引起男士特别的注意,她肯定首先要在长相上有所优势的。 所以说上帝往往是公平的,他常常让那些聪明的才女型的女性长得如修兰一般相貌平平,而美女一般都要不是才力有限要不就智商偏低甚至心狠手辣。 当然,我在这里还是必须坦言才女兼美女的类型也有很多。我之所以这样申明的用意是我从来不敢得罪相关女性,我深深知道女人总是不好惹的。 仔细想一下我上面的言论,似乎让人感觉虽然已经作了申明,但还是已经在言语上得罪了相关女性,不过,我也不好把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了,覆水难收,况且,我琢磨一下,我得罪她们会导致的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一死而已,因为我得罪的又多半是美女,而我这辈子也不奢望能找个智商或心肠有问题的美女做老婆,所以,万一因为得罪她们而死在这样的女人手上也无妨,综观浩瀚历史很多千古英雄都是死在这样的美女手上的,我遭此厄运,从历史角度上讲,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 何俊的嘴总是很甜的,我就听到他在一旁不停地赞美修兰。 鬼子也默默地站在修兰的身边,梁倩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复杂,我也懒得去琢磨。 不多久,莫江南匆匆赶到了编辑室。他一屁股坐在他的椅子上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平时的精神抖擞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倩最先走了过去。 “江南,你怎么了。” 莫江南的沉默更让我们摸不着头脑了,过了好一会儿,莫江南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原来他刚从彭主任那里过来,彭主任承诺的我们刊物的印刷费用泡了汤。原因是学校财政上出了问题,主管财务的副校长都可能被审查。所以,学校财务处于清查阶段,资金冻结,我们刊物的经费本是院里支出,但院里在这个风头上,对财务管理加严,像我们刊物的经费,数目本来不大,但由于院里财政预算中没有设立这样的财政支出项目,所以彭主任也一时没法。 这下大家可急了,想想一个月以来大家的热情和辛勤劳作全然作了废,仿佛当了回旧社会里的杨白劳。 听到这个惨痛的消息之后,修兰关了她的电脑,停止了她得意的面容,转而露出一副苦瓜脸,使得她本来就不出众的容貌更不容乐观了。 梁倩站在莫江南的身边显得和莫江南一样的悲惨,何俊却满屋子里踱来踱去,一个劲地说:“shit!shit!”骂个不停,也不知道他在骂谁。 鬼子也在一旁发呆。 工作室里的空气突然变化,把我们一个月以来为这刊物积聚的信心和乐观的情绪一扫而空。 我们几个坐的坐,站的站,除了何俊还在叫骂不停以外,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好像提前在为我们刊物胎死腹中的结局而默哀。 我们正在考虑问题的严重性,我们本来已经向外界承诺我们的刊物在这一个月内可以和大家见面的,但资金问题的出现显然很难实现这一承诺。而且,学校这次出现的财务问题必然会使得学校在以后加强财务方面的管理,那么我们的刊物能不能从学校获得长期的帮助,那也是一个问题,当然,这还是后事了,我们关注的是现在我们的问题就很难解决了,毕竟这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反正,能让莫江南都如此沮丧的事情就肯定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了。 也难怪莫江南沮丧,这刊物可是莫江南一手缔造起来的,我们充其量只是他的帮手而已。 我忽然想起鲁迅先生早年办《新生》的时候也是和我们有过一样的命运,倒得了些许的安慰,就连鲁迅那样的大人物早年也会因为“逃走了资本”而让所办的刊物功亏一篑,而更何况我们这些小人物呢? “何俊,你还在骂什么骂啊,你!” 莫江南,莫主编终于发话了。 莫主编的声音比较大,我们都把头转向莫江南,希望他能再一次成为我们刊物的救世主。 “刊物已经办到这个份上了,我们也决不能放弃,经费的问题我再到院里去找找领导,看还有没有办法,如果有,那当然好,没有,我们再一起商量对策。” 莫江南说完便离开了工作室,这回梁倩也就没有跟上去。何俊这时也安静下来。我们带着各自的心情离开了工作室。 我和鬼子还有何俊照例走在修兰和梁倩的后面,我关好窗户,鬼子关好电脑电源开关,锁上门,我们走在校园里。 我说:“鬼子,你说,我们的刊物能够成功吗?” 鬼子说:“第一次我们聚会的时候,你好像也问了这个问题,你真是个怀疑主义者。” 我说:“我的怀疑也只能说明我太希望我们刊物能成功而已。” 鬼子说:“我还是相信莫江南是个有办法的人。” 何俊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第12章 第二天,莫江南喊我们五个编辑在工作室又碰了头,莫江南通知我们,彭主任已经在院里想方设法帮我们弄来了刊物印刷所需费用的一半,另一半彭主任也实在没有办法,希望我们能够走出社会去拉些赞助。 莫江南带来的这个消息虽然没有全然解决我们的问题,但也已经够令人振奋了,一半的费用,也就是说病虽然没有完全治好,最少也好了一半,我们刊物的命大概是可以保住了。而且,彭主任还提议我们去拉赞助,这也确实是个好办法,至此,也就找到了治好病的另一半的药方。只要费些努力,这病大抵是可以治好的了。 听了莫江南的好消息,我们几个显得很兴奋,莫江南的脸上更是绽开了花朵,我们的信心也慢慢地被重新点燃起来。 莫江南果然是个有办法的人。 “梁倩,你老公果然有办法啊!”何俊在开梁倩的玩笑了。 “你是不是不想见明天的太阳了。” 梁倩把头转向何俊,看得出嘴上嗔怒,心里倒是高兴到。 莫江南一直在旁边傻笑。我很少看到莫江南的脸上有这种傻笑的,爱情总是让人甜蜜的,它能改变一个人脸上的颜色,莫江南傻笑的时候比他平时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显然要可爱多了。 去街上拉赞助的那天上午,天气很好,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走到了尽头。这似乎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征兆,只是,在我们分组的时候,让人产生了一些不快,本来按常理我们是应该三人一组的,何俊、莫江南、梁倩一组,我鬼子、修兰一组,恰好兵分两路,人数均等,合情合理。无奈何俊却不愿和莫江南一组。理由是不想充当电灯泡,这倒也是实情,何俊这么一说我们还笑起来了。既然何俊不想当电灯泡,我和鬼子还有修兰当然也是不愿的,最后我们四人帮,他们二人世界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告别了莫江南他们,我们四个一路上都显得很有生气,我们一边在谈论我们各自的一些策略,当然,这些策略现在想来大都是一些幼稚的主意。毕竟我们接触社会的能力还很有限。我们也不知道莫江南他们怎么样,我们一路上走走停停,谈笑风生。 在一家外贸公司的办公楼前我们停下了脚步,我们一边欣赏这楼盖得精巧别致,一面想这楼里的主人也应该也是很有品位的一位,按何俊的话说就是,说不定这楼里的主人被我们这几个文学青年艰苦奋斗,自力更生,追求梦想创办刊物的事迹一打动,还会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援助。 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向我们走过来,“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小姐的声音很甜,听在耳朵里,心里倒像杨朔先生当年吃了荔枝蜜一般。 “我们是这里的大学生,想找你们老总有点事。”还是何俊反应快,在漂亮的小姐面前也不会慌了神。 小姐听说我们是大学生,脸上的笑容倒是又浓了几分,只是她的笑带有一股职业性质的味道,浓浓的,总是让人觉得和她们脸上抹的粉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和鬼子就这样跟在何俊和修兰的后面,在那小姐的带领下去见她们的老总,只是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位姓潘的混蛋根本就不是一位什么老总,他只是一位副总,大公司的大老总想必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见得到的。 我们来到潘副总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刮胡子,他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其实挺可爱的,肚子挺着,上好布料做成的西服敞开,大大的肚子显出一个凸形。一辆飞利浦的电动剃须机在他的下颚和脸部来回蠕动,嗡嗡的声音本来是不怎么刺耳的,只是潘副总见我们进来的时候,却没有我们所想象的他会起身、迎坐、倒茶、递烟等一系列的动作,来表示一个长辈或一个有修养的人对晚辈的礼贤。 “你们稍等一下。” 我们呆站在那里足足五秒钟的时候,寄托了我们无限希望的潘副总终于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们几个各自找了一个地方尴尬地坐下之后,发现刚才带我们进来的那位小姐也不见了。潘副总继续任那台剃须机在自己的脸上工作,至此,那“嗡嗡”的声音渐渐变得讨厌起来,大约五分钟过去了,飞利浦还是没有停止运作,潘副总微闭着眼睛的样子实在傲慢不过,我有些不忍了,随时准备夺门而去,用我嗓门所能发出的最大分贝的声音,痛快地骂一句“我日你老娘”,就此逃他个有影无踪。 鬼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拉了一下我的衣服,用眼神暗示我要冷静,我意识到我刚才的冲动,赶紧把脸上的肌肉作一个大幅度的调整,当潘副总终于放下他的剃须刀开始和我们说话的时候,我脸上几乎找不到任何一块绷紧的肌肉,我怒视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我甚至开始为我刚才的冲动懊悔起来,幸好我没有骂我要操潘副总他娘,这又跟他娘有什么关系呢?要知道中国人喜欢骂娘的习惯,不知造成了多少无辜的冤假错案,天下的母亲大概都充当无辜的受害者而被别人在嘴上操来操去。 我更庆幸我没有夺门而逃,要知道这座办公楼的门口,肯定有虎视眈眈的门卫在那里守护,我要是跑的话,肯定在劫难逃,没准还会被他们当作小偷或强盗之类的恶人痛打一顿。 “你们有什么事吗?”潘副总一边收拾他的飞利浦,一边问道,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修兰作为我方代表,详细、动情地把我们的情况说给潘副总听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那家伙竟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文学青年,哈哈,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潘副总说话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刚才那么傲慢,眼睛望着天花板,好像我们的到来或者我们的身份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记忆。 他微微地躺在沙发上似乎要对我们来一次忧伤的叙述。 “二十年前我也和你们一样也是个他妈的狗屁文学青年呢……” 第13章 八十年代的大学校园里,人口的密度当然没有现在这么大,这样的话,情人们的约会也就显得容易多了,加之那时校园里的恋爱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泛滥成灾,所以,你随便在校园里的某个亭子,某片树林,某块草地都可以和自己的情人独自占领一片较为广阔的空间,倒不像今天,即使在学校的情人湖,晚上的恋人相隔不到十米就有一对,情人们说情话都只能压在喉咙里浅声低语,生怕被隔壁的那对或被路过的人听了去,肉了人家的麻。 潘雅文和秦兰芝当年在校园里的那片树林里约会的时候,大抵是可以放声歌唱而绝无旁人打扰的。那片树林确实给他们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这里的每一棵花花草草都听过他们甜言蜜语的情话,这里的每一只蝴蝶都和他们共同起舞过,甚至连这里的每一只蚊子都曾在夜晚汲饮过他们热情澎湃的血液。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发生在这里,他们的最后一次约会也发生在这里。 潘雅文和秦兰芝是在学校的戏剧社相互认识的,潘雅文作为戏剧社的社长,才华横溢,编、导、演样样都表现得极有天赋,在校园里当然是很有名气的才子,也是众多女生艳慕的对象。 秦兰芝读的虽然是外语系,却也非常喜欢文学,特别是戏剧,秦兰芝和潘雅文是当时戏剧社的台柱。 他们从大一演戏一直演到大三快要结束的时候,两人在元旦文艺晚会上演了一场根据陆游和唐婉的故事改编的戏,在演戏中,他们诞生了伟大的爱情。 潘雅文扮演才华儒雅的陆游,秦雅芝扮演楚楚多情的唐婉,俩人在台上演得哭哭啼啼情真意切,特别当他们演到陆游和唐婉在沈园相遇的时候,潘雅文和秦兰芝甚至演到了顾盼生情的默契,感动了所有在场的观众。两人也从此爱得死去活来。 秦兰芝的父亲秦教授在知道自己的女儿恋上了一个穷书生的时候,简直有些坐立不安了,他并不怎么费力地把秦兰芝转到另一所大学完成大学本科的学业,然后,再把秦兰芝送到美国留学去了。 秦兰芝在转学要离校的时候,向他的父亲提了一个条件,她要和潘雅文演最后一出戏。并以死相威胁,如果不答应她的要求,秦兰芝就要像古时的刘兰芝一样“日挂东南枝”,秦教授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好痛心疾首地答应了不肖女儿的条件。 戏剧社的海报很快在校园内张贴开来,秦兰芝和潘雅文联袂主演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海报名义上写着戏剧社专场演出为的是送别戏剧社元老秦兰芝,但知情的人都知道这场戏上演的将是一出真实的活生生的爱情悲剧,海报很快在学校传播开来,知情的人更是把秦兰芝和潘雅文的爱情故事大肆渲染之后,再传给其他的人。 如此一来,潘雅文和秦兰芝一时也就成了大家谈论的焦点,特别在演出的那个晚上,学校的大礼堂被前来看戏的观众挤得水泄不通,很多同学坐在地上,还有一些吊在礼堂窗户的铁杆上,更有不怕死的同学爬到礼堂后排的横梁上。甚至连很多学校的老师,包括年轻的年老的都来看了那出戏,真是盛况空前的一次演出。 秦兰芝和潘雅文在舞台上倾情演出,华丽的服装,古雅的道具,忧伤的情节吸引了台下所有观众的眼球。在剧中,剧情的悲惨和现实的无情无独有偶的融在一处,仿佛剧中的罗密欧就是现实中潘雅文,舞台上的潘雅文就是剧中的罗密欧,相同的情景在异样的舞台上被这两位才华横溢的才子佳人演绎得有如惊天地,泣鬼神般感人。 特别演到最后,剧情发展到朱丽叶误以为罗密欧真的死去,自己吻剑殉情,罗密欧醒来看到自己的情人已倒在了血泊之中已经死去的时候。潘雅文因为演得过于投入,他跪在地上看着躺在舞台上的秦兰芝,竟突然倒地,一下子真的气绝过去了。 观众还以为是他们改编的情节,戏剧社的社员们赶紧奔向舞台,台下立刻哄闹起来。 很快大厅里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静静地看着舞台。 一位年长的老师奔上舞台,按住潘雅文的人中脉好几次,他才得以苏醒。 戏剧社的社员把他背出大厅,拥挤的人群里立刻闪出一条通道,静静地目送潘雅文离开。 秦兰芝在舞台上也哭得死去活来。 观众久久不愿离开。 很多观众就有当场因为感动而恸哭的,其中,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也留下了辛酸的眼泪。 那场戏的确赚足了观众的眼泪,遗憾的是并没有赚到秦教授的同情,更没有改变他世俗的偏见。 秦兰芝走的那天,她和潘雅文就在那片他们常常约会的树林里分手告别,潘雅文送给秦兰芝他当初根据陆游和唐婉的故事改编的剧本手稿,秦兰芝送给潘雅文她一张演《罗密欧与朱丽叶》时拍的剧照。从此两人分道扬镳,各奔天涯。 潘副总在把他的故事叙述到这里的时候,慢慢地停下来,很认真地缓缓地对我们说:“文学终归是无力的,它再怎么精彩,也感动不了世俗的偏见。” 也许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毕业后,潘雅文弃文从商一直到现在,成了大公司的副总经理也算混得不错了。 潘副总的叙述到此结束,只见他突然从沙发上起身,凝望窗外,诵起了陆游为唐婉写的那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潘副总极富深情地把整首词一字不漏地朗诵了一遍之后,我们“四人帮”情不自禁地给他鼓了掌,我也鼓了,这掌声当然与我们的来拉赞助没什么关系,我一直在默想潘副总在凝视窗外的时候,他会想起些什么,是当年的潘雅文还是当年的秦兰芝,是当年的那片小树林,还是当年的那个动人的舞台,我猜想他肯定都会想到的,尽管他已经为我们叙述了一遍! 回忆总会让人感到沉重的,特别是,即使几十年过去了,却还依然保存着的那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回忆更令人不安。 在这里,我真希望称呼我眼前这位已经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叫“潘雅文”,而不是“潘总”之类的称呼,我还愿意假想这位拥有一个很文雅的名字的中年男人,他在二十多年前那又是怎样一副风度翩翩的才子模样。 正当我们“四人帮”的掌声停下来,我的思绪也刚好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分明听到修兰正在款款深情地诵起诗来,是那首唐婉回敬给陆游的词。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久久站在窗前凝望的潘总,听到从修兰嘴里象珍珠一样滚落出来的一词一句,再也忍俊不禁,突然痛哭起来。 人,在回忆面前,大概永远都是脆弱的吧! 我们“四人帮”原本是来拉赞助的,却没有料到我们会在这里倾听一个二十年前的故事,故事的男主角二十年前应该也是和我们现在一样的年龄,一样做着我们现在所喜欢的事情,但他的命运又是如此凄凉,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特别是那戏剧家何俊还真的进入了故事的情节,眼睛都有些红润了。 修兰也痴痴呆呆地坐在那里,想必是在想那二十年前的秦兰芝是怎样一位可人的女子了。 鬼子坐在修兰的身边,掰着自己的手指,掰来掰去,也不知道在掰些什么。 潘总很快冷静过来,而且,突然满面笑容。 “不好意思,好久没有回忆往事了,失态,失态,真是失态。”潘总一边说话一边走到沙发旁边。 “今天很感谢你们,让我想起了一些久违的记忆,现在你们可以走了,恕我不能相送了。” 在那个姓潘的说这句话之前,我满以为他不会忘记我们进来时跟他讲过的话,也就是说我们来此找他的目的是为了能够让他给我们的刊物提供一些赞助,而不是来听他讲故事的。 而且,我也很有信心地认为这位潘总一定会为我们慷慨解囊,至少我们曾经都一样拥有一个关于文学的梦想。特别是刚才,修兰为潘总深情地诵了那首唐婉的词,何俊也为潘总的故事几乎留下了眼泪,也算是对那姓潘的家伙的悲剧命运有着一种伯牙与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式的同情了。 却没想到,他一冷静就向我们下起了逐客令,叫我们就此滚蛋。 还是修兰挺身而出:“潘总,我们和曾经的你一样都是文学青年,真希望你能给我们刊物提供赞助,就算圆我们一个梦想,况且,我们还可以通过我们的刊物或我们自己为你们公司的产品提供一些广告之类的宣传。相信这样可以达到互惠互利的双赢结果。” “哈哈,文学青年们,你们误会我刚才的故事了,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你们文学的软弱无力,而不是要告诉你们和曾经的我志同道合。” 我明白了那姓潘的家伙的用意,先前对他的所积累起来的那些好感顿时土崩瓦解,但我已不想象先前那样用脏话去骂他,我更愿意离开,我对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的男人有一种莫名其妙复杂的情感。 “而且,如刚才这位小妹所说,你们可以为我们的产品做广告宣传。那也是不可能的,我们是外贸公司,产品出口而不内销,当然,即使内销,在你们的小小校刊上登上广告又有什么效用呢?所以说,从生意的角度来讲我也帮不了你们,效益永远是生意的法则,如果我在这里违背这个法则送几千块钱给你们,那这无疑成了一种变相的施舍,文学青年是不会接受这种施舍的,这我很知道,是吗?” 当姓潘的家伙吧这句话说完的时候,俨然一副总裁的样子,实在让我感觉很是寒心。 鬼子也向我们示意,看来真如那姓潘的所说,我们误会了他跟我们讲的故事的意图,我想我们应该走了。 “潘总,你说得很有道理,今天我们从您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感谢你动人的故事,我们就不打扰了你了,非常抱歉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 我真搞不懂修兰为什么还要对他这么客气,我的想法是没骂他娘没操他祖宗十八代就已经对他够客气了。 “不送了” 那姓潘的家伙脸上堆满了笑容,这笑容有些诡秘,一定掩盖了什么,却又让人难以捉摸。 我不由感叹,这位所谓的潘总不愧是以前搞过戏剧表演的。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我们除了听了一个故事之外一无所获,我、何俊、修兰、鬼子,换句话说,诗人、戏剧家、美编、小说家这样一个庞大的文学阵容走在大街上,这家店面问一问,那家铺子看一看,名义上在拉所谓的狗屁赞助,实际上倒好像在街头乞讨,只是我们的寻求相比那些衣服破烂的乞丐略显体面一些罢了。 这让我一下子悲哀起来,这悲伤又让我想起那姓潘的家伙所讲的那故事,想想二十年以前,文学倒还算个东西,至少,潘雅文还有秦兰芝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看上他,虽然他们的相爱终成悲剧,却也曾轰轰烈烈。而如今呢?文学已基本上不是什么东西了,正如何俊所言,爱神和月老只帮助女孩子爱市侩,却从不鼓励她们爱戏剧家,爱小说家,爱诗人了。比如我也好,何俊也好,鬼子也罢,到现在为止还都是光棍,好像还从来没有哪位女生因为看上我们其中某个人的文学才华而答应以身相许的。 没想到我们反倒比二十年前的潘雅文还要糟糕。 我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大概这是一个市侩的时代吧!只有在市侩的时代里,精神的东西才会沦落至此。 我们回到编辑部的时候,个个都无精打采精神颓废,只希望莫江南和梁倩组成的二人世界能够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果然,莫江南和梁倩进来的时候倒不像我们一般沮丧。 我们四个很快围了上去。 “怎么样?”何俊问得迫不及待。 “你们怎么样?”莫江南反问何俊,并转向我们。 从莫江南的眼神里我已然感觉到了他的得意,我猜想他们肯定不会和我们一样的结果,我的心一下子踏实了很多。只是暗地里还是觉得我们四个人组成的强大阵容倒比不上莫江南他们两个人,却也有几分惭愧。看来莫江南确有过人之处,我不得不又一次服了他了。回想莫江南从把我们几个编辑组织起来,到刊物风格定位的大讨论,再到在创刊手续,经费等问题和学校的一系列交涉,哪一样不是莫江南唱主角,我们倒还在莫江南背后说他市侩,却不知道如果没有莫江南,我们刊物是怎样的寸步难行。当然,话又说回来,说莫江南市侩和他能干似乎又是两码事,并不是能干的人就不市侩。 第14章 尹雪琼到s酒店“上班”是在她的修燕姐的介绍下来的。修燕是雪琼的老乡,她们在一次老乡会上相互认识,大学里老乡观念还是比较强的,特别是尹雪琼和修燕竟生活在同一个小镇上——浙江漳州的一个小镇,这一点使得她们一见如故,同一片土地上成长的她们无论是血管里流淌的血液,还是外在的气质,都有某种共通之处,这种相通甚至让人联想到她们的命运也会有某种契合。 尽管尹雪琼和修燕在穿着服饰上大相径庭,但雪琼面对这位比自己高两级,已是大三的师姐兼老乡,显得格外亲切,这是她们相同的血液和气质使然的一种无形的亲和力。 尹雪琼当时确实很羡慕修燕,她长得太美了,特别是修燕的太阳镜和超短裙,让雪琼觉得很吊。 “修燕姐,你家是干什么的?你家一定很有钱吧?” 雪琼的眼神充满了稚嫩和崇拜,她觉得读艺术系的同学,家庭条件都应该比较好。当然应该将自己除外。 “雪琼,你这个问题可以问我,但以后不要去问别人。” “为什么?”雪琼似乎有点不解。 “以后你会知道的。” 修燕很爱抚地望着雪琼——他的小妹。 的确,现在尹雪琼真的明白了,如果现在有人问她家里是不是很富有,那么带给她的尴尬她自己想必也无法形容。要知道女生的年龄和家境是一个多么大的忌讳。 当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样的傻逼来问她。 修燕也是她们艺术系的顶尖级美女,认识雪琼前,她就已经在s酒店服务了。认识雪琼后,他经常邀尹雪琼到她租的房子里来玩,修燕拿了很多自己穿过但还比较新的衣服给雪琼穿,这使尹雪琼大开眼界,开始几天,她根本就不敢穿上这些衣服去上课,他觉得裙子太短了,自己的大腿都露出了那么多,还有衣服,胸开得那么低,连女性最隐秘的部位都清晰可见,简直让雪琼无法容忍。 反正雪琼对这些新衣服很不习惯,不习惯——这是接受新事物的大障碍。当然,这一障碍没有阻碍尹雪琼多久,在寝室的镜子前试穿了几次后,在寝室室友的鼓励下,雪琼终于习以为常了。 当她第一次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班上的时候,他的摩登美不知看傻了多少双男生的眼睛。渐渐的,尹雪琼被列入“超级美女”的名单,同时也很快成为我们男生睡前饭后的谈资 “雪琼,你不能这样毁了你自己。” 修燕听到雪琼很严肃地提出要走自己这条路的时候,她几乎是愤怒地盯住雪琼,好像要她立即回心转意,打消这个念头。 我很理解修燕的这种目光,她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小妹走上自己这条路呢?自己从这条路上走过来,她知道这条路带给她的屈辱以及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 她猛地想起她上星期接的一个客人,那个该死的性变态、虐待狂。修燕差点被彻底地摧跨。现在如果谁能打开修燕的胸罩,我们就会清晰地看到一排排的牙印,使得那两只美丽的乳房青一块,紫一块,白一块,红一块,肿一块。像一块凹凸不平的调色板。 她无法想象如果雪琼走上这条路,那将是一幅怎样的景致。她还会有那么天真的微笑吗?毫无疑问她将像我一样失去这一切,包括自己曾经是那般珍爱过的乳房,处女的天真,还有一个少女的美丽的情怀,更重要的是还将失去一个正常人的尊严。 修燕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失去意味着什么。她甚至担心她和雪琼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放纵的快乐给雪琼造成了某种错觉。 的确,和雪琼在一起她真的很快乐,她似乎在雪琼身上找到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的自己”——修燕不知多少次体会过这句话,那是一个多么遥远,多么令人迷醉的梦。我怀疑它就是天上的那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好像存在着,又那么难以辨别,难以触及。 修燕在某种程度上正是把雪琼看作成那个“曾经的自己”。生活既然已经要她不得已走向这条路,她无法回头,她只想赶快毕业,赶快结束这种生活。但她决不能让雪琼延续自己的罪恶。她不能毁了这个“曾经的自己”。所以,从她的怒目里足可以看出她坚定不移的阻止的决心。 雪琼虽然有所准备而来,但她还是惊悸于修燕的愤怒的目光和坚硬的话语,这是她从没有过的,雪琼陷入了沉默。 如果雪琼在修燕面前阐述自己的理由,那么修燕会理直气壮地一一加以驳斥,直到雪琼无话可说,最终放弃自己的念头。但修燕面对的竟是雪琼的沉默,沉默是最好的回绝的武器,沉默是一个人成熟的表征。修燕在雪琼面前的优越感一下子减去了几分,她想把自己的一些往事比如前几天那个变态狂,告诉给雪琼听,让她心里有所触动,但是她还是不忍心再一次折磨自己,毕竟那都是自己的屈辱,每个人都不愿意把自己内心的屈辱当作教材,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的亲人或最好的朋友。 正当修燕在雪琼的沉默面前束手无策的时候,雪琼终于说话了。 “修燕姐,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就像当初你选择的时候,也是那么无奈。” 雪琼说话的时候出奇的冷静,让修燕觉得很陌生,但她又很快表示了理解,毕竟现在的雪琼已不是一年以前的雪琼,一年的大学生活是可以改变很多很多的。 “雪琼,你和我当初的情况是不同的,那时我家里虽然和你家一样穷,交不起学费,遭受同学的冷眼与漠视,就连一个要好的朋友都没有,现在你至少有我在你的身边,记住,有我——你的修燕姐在你的身边。我会帮助你,而不会让你走这条万劫不复的路的。” “不,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两个人的罪恶,那太不公平了,我不能那么自私。” “难道我们还有你我之分吗?” “正因为我爱你如爱我的亲人,也正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彼此之分,所以我更坚定了我的选择。”雪琼显得很激动,只是脸上泪水已泛滥成灾。 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窗外和谐的阳光清新的空气与室内的气氛极不协调,屋里虽然有两个美丽的女子,但她们的脸上愁云密布。 修燕对雪琼的理由简直无法辩驳。她无奈地看着窗外的小池子。正好一条小泥鳅跃出了水面,几乎就在小泥鳅在空中停留一下然后要返回水面的瞬间,一只久候的翠鸟把翅膀一展,然后一俯身,一点水,小泥鳅已成了翠鸟美丽的午餐——危险往往就产生在一个不经意的决定之后。 修燕觉得雪琼很像那一条小泥鳅,承受不了生活的压抑,想跳出来透透气,当然,修燕觉得自己也是一条泥鳅,不同的是自己已跃出了水面,而雪琼却还没有,只是有一种强烈的跃出水面的欲望。 雪琼已抑制住了自己的情感,她看着修燕苍白的脸望着窗外,像冰雪美人一般,这是她有生以来除了父母之外对她最好的人,是上帝预备给她的最好的礼物。相识一年以来,自己身上和脚上穿的,手上戴的大都是修燕给自己的礼物。他们经常吃住在一起,雪琼也想到过用其他的办法去挣钱,她去做过家教,酒店服务员她也干过,但那些事要不就是主人太挑剔,要不又费时,又挣不了多少钱,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些想法,她想修燕以前也肯定试过这样的工作。 雪琼忽然站起来,她走到修燕的身边,双手靠着她的肩,说话的声音很轻柔。 “修燕姐,我欠你的太多了,上帝能让我遇到你这样一个好人,我再没有别的乞求,但我现在长大了,有了自己的选择,我不能永远依靠你,如果那样的话,我一生都会惭愧的,况且你不久就要毕业了,就要离我而去。” 说到这里,雪琼又增加了许多伤感,修燕就要毕业了,这意味着她的生活中将失去太多太多的快乐。 “这样更好,我找到工作就能更好地帮助你完成学业。”修燕毫不犹豫地表达了她很早就有过的这种想法,她坚信自己能够做到。 “但那意味着我对你的婚姻权、住房权以及生儿育女权的无情剥夺。” 雪琼说得很有道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如果仅靠自己的工资来资助另一个大学生完成两年的学业,那么在这两年里去谈论婚姻、房子,那简直是一种奢望,况且,修燕家里本身就因为修燕读书而欠了很多债,等着她毕业去还。 “修燕姐,我希望你能够像我当初理解你一样理解我,这是我们命中注定要走的路,即使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也会去的。” 修燕的眼里有一星泪水闪了一下,她立刻扭转过头去,自从那次她和雪琼相拥着哭了一夜起,她再不想在雪琼面前哭。 夜里修燕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结局已无法挽留,她只觉得那轮弯弯的冰冷的月亮好像她的伤感慢慢地爬上来,她转过身来,泪水拼命地往外爬,慢慢地由断断续续的抽泣过渡到嘤嘤的小哭,最后竟发展到嚎啕大哭,修燕抱住雪琼,泪水沾湿了雪琼的内衣,雪琼被修燕的哭声惊醒,当她的感知清醒了一半的时候,她也抱紧了修燕,她们的哭声构成了午夜唯一的声音。 第15章 在中国民主革命斗争史中,有许多的革命领袖在引导中国革命的过程中走了很多的弯路,要不左倾,要不右倾。有的甚至几乎把中国革命引上绝路,逼上死角。从历史的角度我们的确应该批评他们,但从另一个角度分析,我们也并不能完全苛求他们,任何历史都是有局限的,至少他们的终极意图还是希望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的。 尹雪琼很明白这个道理,他从未怪过修燕姐引导她走向这条路,况且,选择这条路更多取决于自己的意愿。她也不能怪自己,很多的事情并不是我们愿意这样——而是我们不得不如此。 修燕把她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雪琼的时候,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整整哭了一夜。 眼泪是人类最珍贵的东西之一,无论它是晶莹剔透的还是浑如浊水的,无论它是因高兴而流的还是因悲伤而流的,都是人类内心情感最真实的流露。修燕的泪水,使她心中的积苦得到了全部的倾诉。倾诉完之后她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修燕醒来时已是快吃午餐的时候了,礼拜六的天气总是那么好,阳光从窗口撒进来,让人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 修燕对这间房子感觉很好,很宁静,也很清幽,阳台下还有一口池塘,盛着满满一潭清波,这是一片净土,逃离了喧哗与热闹,修燕很庆幸自己能租到这么一间房子,虽然离学校远一点,而且,房子也没怎么装修。她不在意这些。 雪琼还在睡觉,修燕用开水泡了两杯牛奶,她想把雪琼叫醒,毕竟快正午了。 来到雪琼的床头,修燕温柔地看着雪琼,雪琼的睡姿很优美,蓬松的发下,露出一张清秀俊美的脸,内衣松松垮垮地很勉强地托住那对诱人的乳房,简直就是提香笔下的睡美人,只是尹雪琼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修燕这才想起昨晚她们俩抱在一起哭了一夜,她顿时对尹雪琼生出一份慈爱,她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尹雪琼轻柔的头发,充满了一种母性的温柔。 雪琼微微的张开了眼,她醒了,她揉了揉疲惫而略红肿的眼睛,看到修燕坐在床头,嘴角就露出了几分微笑,刚刚睡醒时女人的微笑是最美的。至少我这么认为,这种微笑有三分憨态,五分朦胧的美感,还有两分自然的的松弛。是一种美的极至。 “雪琼你醒了,起来喝杯牛奶,看你眼红的样子。” “我的眼睛很红吗?” “而且很肿,象个丑八怪。” 雪琼立刻翻身跃起。 “真的吗?别吓我。” 如果按弗洛伊德把人的心理分为:本能冲动,认识过程和良知的话,那么,女性对美的追求与关注应该属于本能冲动这一层面。 尹雪琼刚才的举动无疑便是对自己形象的本能的关注。 尹雪琼站在镜子前可以说亭亭玉立,又有一种摇曳多姿的感觉。这主要是因为尹雪琼还没有彻底的清醒过来,三分之一的灵魂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当尹雪琼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丑的时候,脸上已绽开了美丽的花朵。 修燕觉得这微笑是那么地充满了天真与烂漫的气质,简直太可人了。她猛然生出一个疑问,自己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微笑,记忆的搜索让雪琼有点失望。她决定不再想下去。 “修燕姐,你可把我吓坏了。” 第16章 虽然我很多时候都会想起一个叫尹雪琼的女生,但我还是没有想到我会在星期五晚上我们教会的祷告会上见到尹雪琼,我是一个基督徒——也许你会感到奇怪,校园诗人怎么突然成了基督徒,的确,我不知多少次用反射原理看过女生,还意淫过尹雪琼。当然,在此之前,我还意淫过别的女人,甚至我平时说话的时候也总是满嘴脏话,但我是一个基督徒,这个事实无法改变。 我希望你们不要埋怨我没有早些向你们透露我是一个基督徒的身份,如果不是叙述的必需,我肯定是不会向你们透露自己是个基督徒的,至于我为什么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是个基督徒,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我在这里就不说了,还是你们去慢慢体会吧。 在我们“四人帮” 中修兰第一个知道我是个基督徒,她开始对此非常的好奇,后来我在和她聊天的时候,很多次谈到《圣经》和信仰,再后来,修兰就经常和我一起去参加教会的礼拜了,慢慢地鬼子也知道了我的身份,我的基督徒的身份开始是地下党式的,现在差不多变得公开了,我们“四人帮”当中修兰和鬼子已经被我同化,还是觉得“同化”两个字用得不好,好像我对鬼子合修兰产生了不良的影响,导致他们误入歧途。 只有何俊声称自己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神,所以,他去了教会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对此,我感到很惋惜。 还要说明的一点是,作为一个基督徒,虽然我内心有许多罪恶,但我还是懂得向主耶稣忏悔,我也时时祷告,求他驱赶魔鬼撒旦的纠缠,求他宽恕我们的罪过。 我们都是罪人,即使你是基督徒,也并不能说明你完全圣洁。当然,现实中,我给人的印象还是老实巴交的,这一点我们班上的所有的同学都可以作证,我的所谓的罪,大都停留在心理层面,而没有付诸行动。例如,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没有强奸任何一个我曾意淫过的女生。其实,我们基督徒和其他非基督徒一样有情感、欲望、和罪恶,别把我们想得过于圣洁,这实在是对我们是一种苛求。 现在有很多大学生相信宗教,我想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为什么自杀的人逐年增加,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弟兄姊妹会放下课本,走到一起来聆听上帝的话语,甚至还有大学生出家当了和尚或尼姑。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思考过这些问题,我就经常的思考这样的问题,而且常常是彻夜未眠的思考。 的确,我们这一代是没有什么信仰的一代,我们干涸的心灵里没有上帝,我们的精神世界缺少依托。虽然我们是物质充盈的一代,但我们同时也是精神贫乏的一代。我们的情感和心灵很脆弱,很容易把自己的交付给一些甚至连自己都觉得十分虚无、荒谬的东西。 当然,我信主但并不能因此断定我很虔诚,就像并不是所有寺庙里的所有和尚都看破了红尘一样。 在我们这样一个无神论非宗教传统根深蒂固的国家特别是在学校这个特殊的生活圈子里,作一个基督徒有时确实是相当尴尬的,所以在“傻逼事件”发生之前,我更希望我的身份称谓是校园诗人,尽管我是那样的珍惜我的基督徒的身份。因为我还是喜欢很平常很大众的存在。被别人乜斜着眼睛说:“那是一个基督徒呢!”——感觉很不爽。我不知道尹雪琼为什么信仰基督,但我并没问她。 我没问她的原因是我已经看她看呆了,我在她一进来到现在 ,一直保持着一个诗人的傻逼气质,忘了自己是一个基督徒,而且,刚刚向主祷告过。 每逢来了新的弟兄姊妹,我们教会都会为他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首先大家自我介绍,然后再为他唱一首赞美诗。 “我叫尹雪琼,我以前不信主,但我经常读《圣经》,现在我把我的心归向主耶稣,希望他能更好的看顾我,饶恕我的罪过。我也希望弟兄姊妹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帮助我引导我。” 尹雪琼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平静,脸上充满了伤感的情绪,这可不是我经常意淫的那个性感的尹雪琼,但我还不是那么在意,嘿嘿,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别的,况且,我认为那个性感的尹雪琼,更多的只是勾起我对性的欲望,没有多少情感的成分,如果要做女朋友或做妻子的话,我更喜欢现在的尹雪琼。 我喜欢文静与忧郁的气质,我想,现在的尹雪琼充分的具备了这两种气质。 阿美和阿静、鬼子等几个介绍完以后,就轮到了我,我刚要说话的时候,尹雪琼说话了: “你就是那个校园诗人吧!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尹雪琼说话特温柔,像深水幽潭里的水草,完全不是那个背挎包,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盛气凌人的尹雪琼。 我一时反倒尴尬起来,我甚至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只点头傻笑了一下,“嗯”了一声。后来我分析了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主要有两个,原因之一是我经常意淫她,这使我对她产生了一种亏欠的罪感,原因二是我已经真正喜欢上她了。 “你好像叫张扬,对吗?” 我忽然发现我忘了介绍自己的名字。 “对,我就是那个校园四眼诗人,认识你很高兴。” 我连珠炮似的把这句话放完,再也不敢看她,只是心里还是比较高兴,尹雪琼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嘿嘿) 带领我们一起祷告的阿静说:“我们来给尹雪琼唱首歌吧!” 才天的吉他响起,优美的旋律,伴着我们的掌声在屋子里回荡。 “主耶稣非常爱雪琼,主耶稣非常爱雪琼,爱我们的主耶稣……” 雪琼的眼里一直闪烁着泪光,的确,教会的兄弟姊妹第一次为我唱这首歌的时候,我也很感动,只是我没有泪光。 我做祈祷的时候,手里一般拿一本圣经,放在膝盖上,或顶着自己的额头,且要闭上眼睛,闭眼睛不是既定的规矩,只是我们约定俗成的习惯,为的是更好的集中意志,与神亲近。 我每次做祷告的时候,带雪琼来我们教会的修兰,总是不闭眼睛,而且她总是在看着我,这当然是鬼子告诉我的,不过,由此可以推出,在做祷告的时候,鬼子一直在看修兰。 鬼子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开始我根本就不相信,谁会看上我这傻逼诗人,但说真的我还是想证实一下。 在另外一个礼拜五的晚上,当我做祷告的时候,我突然睁开眼睛,修兰真的在看我,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修兰的眼睛突然闭上,脸上却已绯红绯红。 我又转头去看了一下鬼子,鬼子的眼睛也睁开着,很无奈的看着我,显然他看到了我和修兰四目相对的情景。 回寝室的路上我和鬼子的心情都不好,在和鬼子告别之后 ,我回到自己的寝室很快就上了床,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我估计对面宿舍的鬼子肯定也是难以入眠的。 通过对鬼子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对修兰很可能已经动了真心,刚才我和修兰对视的时候,鬼子慌乱的眼神足以证明这一点。 我不知道鬼子会不会把我当成了他的情敌,但我实在不希望如此,他永远是我的好兄弟,我也不断地告诉自己,虽然修兰是个很好的女生,任何人娶了她都是一辈子的福气,但我已经有了我心爱的雪琼,她在我的心里像雪一样的冰清玉洁,虽然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还不甚明朗,但我坚信我们一定会走在一起。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和鬼子说点什么,我从我的衣袋里摸出我的手机,我想给鬼子发条短信,手机的字幕上立刻出现这样一行文字——“朋友之妻我不会欺,请君莫待你赶快追”,我轻轻地按了一下发送键,无线电波马上为我传情达意。 鬼子给我发来一个微笑的图标,在这图标中我似乎看出鬼子的无奈和对我的信任。 其实,我扪心自问,这种慷慨大度并没有多少真正出自朋友之间的友谊,爱情这东西是很自私的,如果在我喜欢雪琼之前,我看到了修兰的传递爱意的眼神,那又将是另外一番景致,或者,如果鬼子看的不是修兰而是雪琼,那我还可能和他拼命,所幸的是这两种可能都不存在。 我和鬼子在各自的寝室里躺在各自的床上各想各的心事,隔壁寝室的室友喊我过去打牌,我说没心情,他们就把吴胖子喊了过去,他们一般不赌钱,输了的要不钻桌子要不就做俯卧撑。 我们寝室有字牌扑克,前几天还添了一副麻将,我无聊的时候也和他们一起玩玩,和他们一起吆喝,一起说“我操”之类的粗话。 我们并不觉得大学生打牌有什么不好,至少,它消磨了许多人无聊的时光,而且,梁实秋先生曾经写文章并给打麻将做过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他说搓麻将好像蛙式游泳,蛙式游泳作为一项体育运动就肯定能锻炼我们的身体了,更可喜的是搓麻将还可以增加社会的稳定因素,试想,这么多人都在搓麻将肯定就少了好多人去犯罪惹乱社会秩序了。 当然,虽然如此我还是很少和他们一起打牌的,我和他们不同,我是有信仰有追求的人。(嘿嘿) 第17章 当莫江南说出提供我们赞助的是一家专门防治性病、艾滋病的私人医院的时候,除了梁倩,我们在座的都惊呆了。 而且,根据莫江南的说法,我们获得赞助的代价是要把整页的封底留作他们医院的宣传广告。 “江南,这可以吗?”我以疑问的方式首先向莫江南发难了。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莫江南的语气那么果断,出乎我的意外,好像我的疑问太幼稚一样的感觉。 “这是一本纯文学的校园刊物,我们实在不应该把它同性病之类的东西混在一起。”修兰说道。 “我觉得我们还是很下贱!”何俊愤愤地说。 “我们可不可以再想些其它的办法。”鬼子说话的时候有些神伤。 梁倩当然没有说话,看来我们“四人帮”在意识形态上还蛮统一的。 正当我们为刊物的事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 由于学校食堂前段时间涨价,激起了学生的强烈抗议,特别是他们体育系的学生反抗情绪最高,他们组织上百学生把学校食堂团团围住,禁止学生入学校食堂吃饭。 学校食堂的伙食我们是知道的,分量不足、价格太高的现象确实严重,当然,分量不足对于我们中文系的男生来说,倒还能勉强将就,对于各院系需要减肥或需要保持苗条身段的女生来说更不打紧。但体育系的男生毕竟就不同了,他们本身就是靠肌肉和力量来体现他们价值的。 体育系的男生每顿打六两七两大米饭还是经常饥肠辘辘,分量不足,如果价格低一些倒可以多打几两,但价格涨了那么多而分量却涛声依旧,也就难怪体育系的学生不能容忍了。 体育系的学生发生暴动的那天,学校食堂的墙上到处都张贴了大字报,怒斥学校食堂在卫生、价格、服务态度等各方面的弊病,很多其他院系的学生围在那里观看,并表示了道义上的支援,当时我也在场,虽然,我自己也非常赞同他们暴动的理由,但我还是没有参与他们的暴动,我深知自己对这些暴力性的东西不感兴趣,当然,我不得不承认,即使我想去,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说我这样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而且鼻梁上还架着这样一副高度眼镜,怎敌得过那些粗鲁的食堂里的员工。在这样历史性的时刻,他们体育系的学生们强大的体魄终于可以派上了用场,食堂里的员工在对抗中慢慢占了下风,值得庆幸的是——体育系的学生和食堂里的员工在校长和体育系系主任赶到之前没有发生殴斗。 这件事本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的,但因为莫江南的缘故,这事又似乎和我有些关系,至于这件事为什么会和莫江南扯上瓜葛,那又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体育系对抗食堂的事件发生几天之后的一天,我到学校的电子阅览室去上网,在学校的bbs上我看到好多攻击莫江南的留言,开始我还莫名其妙,后来才明白,原来都是莫江南的一篇文章惹的祸。 根据网上那些留言我初步知道,莫江南的那篇发在校报上的文章大概讲了一些关于学校后勤制度改革的事情,重点讲了学校在后勤制度改革特别是食堂改革当中的一些困难,以及学校食堂涨价的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总之,莫江南的文章是为学校食堂辩护的,而且文章的题目也取得颇有媚意——《第三只眼睛看食堂》。 大凡学生和校方发生了矛盾,学生如果站在校方一边,无论是非,向来都会被同学所看不起的,网站上骂莫江南的话实在不堪入眼,有些甚至发展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这些谩骂大概都来自他们体育系的吧! 我实在不想再看下去,回到寝室,就在我的书桌上,看到吴胖子正在看报。他见我进来,就对我说: “张扬,快过来,看看你们莫主编的大作。”吴胖子说话的时候,我闻出了有讥诮的味道。 我把吴胖子的报纸夺过来,正是那篇《第三只眼睛看食堂》,篇幅很大,文章也很肉麻。 我不知道莫江南为什么会去写这样的文章,而且,就写在他们体育系大闹学校食堂的这个风尖浪口上,这摆明了就是与那些闹事的学生为敌,我对莫江南彻底不理解了,尽管我也知道莫江南市侩,作一些迎合学校舆论的文章拍拍学校的马屁也是有过的事,但他再怎么市侩也不至于这样智商低下而不识时务,尽管莫江南的《第三只眼睛看食堂》作得还精致,而且领导看了也肯定会欢心,却并不能在食堂打饭菜的时候多得服务员的一铲或一勺,他又何必与天下为敌呢?我甚至怀疑文章的作者和我所认识的那个莫江南即莫主编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种怀疑在我走到我们刊物的工作室的时候宣告破产,因为在我们工作室的门口,贴了好多大字报,内容大概是“打倒内奸叛贼莫江南”之类的标语,很明显彼莫江南就是此莫江南无疑了。 工作室里没有其他人,我一个人也不想进去,看到那些标语,我感到有些恐怖,想起文化大革命时期那些大字报是会整死人的,我怕万一莫江南出了什么事情,把我也当作他的同伙,那我就惨了。 我的顾虑当然是多余的,事情过去十来天了,莫江南也没有被任何人抓了去批斗,我更没有因此而受到任何的牵连。 那些看了莫江南的文章后感到忿怒的同学大概也只是在学校的bbs上或在平时的聊天当中骂骂莫江南,来出出气。 他们骂人也是有区别的,一般来说,我们中文系的学生多少还有些文人雅士的修养,在骂莫江南的时候,大抵也只不过说声: “你说我们系的莫江南?那可是我们系的败类,无耻的御用文人!” 至于他们体育系的粗鲁汉子,加之又是当事人,他们就没有这么文绉绉了,他们直言不讳地满屋子在议论在谩骂: “莫江南——那狗日的走狗,听说是中文系的,哪天把他给废了。” 在莫江南这件事发生的那几天,我的心情一直处于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我不知道如何看待我身边的这位莫江南,我也说过,在这次体育系和学校食堂对抗的事件当中,我无疑是站在体育系的同学这边的,至少,他们客观上也是为了全校的同学能够吃上更好一些的伙食。但我又实在不好怎么去责怪莫江南,更不想和其他人一样去对他进行批判,我想这都是不好的,至少,我们都是认识的朋友,而且,现在我们更是同在一条船上的同伙,这里我所指的“同一条船”当然就是指我们的刊物,现在,我们的刊物也正处于生死未卜的时候,几天没有见到莫江南,也不知道他和那家什么仁爱医院谈赞助的事情搞得怎么样了,或者他通过另外的渠道另行想办法去了。 第18章 国庆过后两个的礼拜的样子,我们刊物正式出刊了,第一次接过这本刊物,我的心情真的很激动,想想这刊物寄托了我们太多的东西。 修兰正在看她设计的封面的印刷效果,我不得不承认修兰的封面设计为这本刊物增色不少。 自从那次在教会知道鬼子暗恋修兰这件事之后,我一看到修兰就会很自然地想到鬼子,或者一看到鬼子,我也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修兰,我正猜想鬼子这时候肯定会欣赏修兰设计的封面,我把头一偏,果然如此。我暗地里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不已。 我看了一下修兰设计的封面之后,很自然地翻到了封底,这封底应该是让我们伤心的地方。 仁爱性病防治中心医院的简介——为了雅观或为了减少我的伤心起见,以下的“仁爱性病防治中心医院”就简称为“仁爱医院”,这样的话似乎要好一些。还忘了告诉大家一个更不好的消息,那就是仁爱医院相关所谓专家级的医务人员的照片也赫然在目。 比如:“袁某某,院长,毕业于某某学校,主治医生,专治性病、淋病、风湿性疱疹,等等。” 这些所谓的专家我数了数,一共六位,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翻到封底的另一面,我看到了我们八零年代工作室的一个介绍,上面还有我们几位编辑的照片和简介。 比如:“莫江南,某某年出生于某地,执行主编,现就读于某某大学文学院,在各类刊物上发表文章百余件。” 我们编辑也刚好六个,和那性病专家的数目正好相同,而且我们印上的照片也刚好和那些性病专家们对应,比如那莫江南的照片正好就和那姓袁的院长对应,真是巧合得很。 “文学和性病,这真是一场伟大的婚姻。” 何俊一边翻着我们的《八十年代后》,一边发出了感叹。 这感叹正合我的心意,何俊的感叹中似乎还有一些不满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何俊对莫江南有些不容,刚刚何俊的感叹就明显对莫江南把我们的刊物和仁爱医院联系在一起有些不满。 我虽然曾经也承认和莫江南有些距离,特别在那次体育系对抗学校食堂事件中,莫江南的那篇文章就让我很是对他失望,但很多时候我觉得莫江南还是有可取的地方,特别对于我们这份刊物,莫江南的功绩都在我们之上,他把仁爱医院和我们刊物联系在一起,多少也是逼于无奈,况且,性病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社会问题,我们能利用我们的刊物为性病的防治做一些宣传,对那些得了性病或暂时没得性病的人来说,多少也算有些帮助,这样一来,我们对仁爱医院的宣传,或多或少还体现了我们对社会问题的关注,甚至还能和所谓的人文关怀挂上点勾,你看,仁爱医院——这医院的名字就已经很人性化了。 “我觉得,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倒更能证明我们刊物的多元化和可包容性。”莫江南翘起二郎腿,看着我们的刊物,显出不少的得意之色。 我和鬼子还有修兰都没有说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自己的劳动成果,我们对这本刊物的情感当然是复杂的,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干脆还是不说的好。 梁倩坐在莫江南的对面,一边嗑瓜子,一边也在看我们的刊物。 “今天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为我们的刊物正式创刊。”梁倩说。 何俊马上迎合梁倩,用京剧里面的唱腔怪声怪气地唱道: “主编夫人言之有理。” 引得我们几个哄堂大笑。 第19章 “如今的学生真不知如何是好,写一首诗,写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写女人的阴,阴——哦,哦,女人的生殖器。” 钱教授在中文系的办公室里一边看我们编的那本《八十年代后》,一边在和教授、讲师们议论了,只是钱教授在说女人的阴道的时候,因为实在有些开不了口,所以说道那个“阴”字就吞吞吐吐了,引得那办公室的老师们快活起来。 “这大概就是时下流行的所谓的下半身写作吧!” 李教授在笑过之后说道。 “上半身都没写好,倒写起下半身来了。” 那位离婚离出癖好来了的吕教授说。 办公室的教授们又笑了起来,只有张副教授没有笑,他在刊物的顾问名单上看到了他平常所鄙视的几位教授的名单,诸如,钱教授,钟教授等等,吕教授之类,却没有自己的名字。事情虽小,却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谁叫自己是个副教授,而不是教授呢?张副教授暗地里想。 其实,张副教授对这个副字是深恶痛绝是有缘由的,上个学期他因为发表了几篇颇有分量的关于杜甫的学术论文,被邀请到成都参加某高校主办的杜甫研究专题会议,这当然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了。 张副教授好不容易出远门,而且是出一趟这么体面的差,他特地和他妻子也就是我们的师母上街买了一套上好的西装,办公室里一有同事问他:“听说张教授过几天要去成都。”之类的话,张副教授就来了精神,笑吟吟的回敬道:“出趟差,开个会。” 语气里洋溢着几分得意。 在我们教室里,我清楚地记得张副教授已经讲了三遍关于他要去成都开会这件事了,而且,他还说他实在是不想去开这样的会议的,甚至,他一直都讨厌诸如此类的会议,说这样的会议多半只是间接地为各地的教授学者们提供一次免费的旅游,所以,那些学术团体往往就是旅游团体,还有甚者,有些所谓的学术会议纯粹就是学术界拉帮结派的活动,所以,张副教授说如今这个所谓的学术会议已是学术界腐败现象之一种,于学术压根是没有什么益处的。 张副教授说得诚恳而在理,我们暗地里对张副教授这种学术至上、敢于批判的精神甚是钦佩,只是也有疑惑的学生问张副教授道: “那你为什么这次要去呢?” 张副教授一时倒被问得不好作答,只好随口说道: “你们的张老师现在老了,也想多出去走走,权且当作散散心也好嘛,呆在家里总会闷的。而且,听说四川的火锅比较麻辣,老师正想去领教一下呢?” 张副教授的理由来的实在牵强附会,但好心的我们还是不想再为难他老人家了。 在出席会议的那天,张副教授早早地来到了学校的学术大厅,经过观察,他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赫然出现在主席台上,而且没有那个令他揪心的“副”字,张副教授一方面心潮澎湃激动不已,没想到自己在外面竟然还有这样高的学术地位,连自己都没有估计到竟然还能坐主席台,另一方面他也疑惑是不是举办方的疏忽,在写名字的那块小牌板上忘了那个“副”字,张副教授站在学术大厅的门口紧紧地拎着他的公文包,头脑发热转念一想,或许是举办方认为自己的论文水平实在太高,已经被学术界认可为杜甫研究的权威人士,不仅应该坐主席台,而且,那个“副”字也应顺便省去,以示对自己的尊敬。 张副教授想着在这次会议上自己将和这些年高德劭的学术前辈们平起平坐,身上的那身西装顿时笔挺起来,惊喜之余更添了几分自信和得意,他竟然带上脸上的一脸笑容,大大咧咧地向主席台走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还没等张副教授坐上五分钟,正当人已到齐,会议即将开始的时候,一位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不少的中年人走到了自己的身旁,声称自己是这位置的主人,张副教授一脸的惊愕,幸好旁边的工作人员及时赶到,问清情况后张副教授才明白,写牌板的工作人员并没有疏忽,张副教授的论文也还没有达到坐主席台的资格,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张副教授的位置被安排在远离主席台的群众座位上,而且是后排的角落里,牌板上的那个刺眼的“副”字当然也没有省去。 张副教授在众目睽睽之下极不好意思地从主席台上下来,把位置让给了和他同名同姓的那个教授,坐在自己的角落里,从主席台下来的一路上,张副教授感觉道路是那样的漫长,众人的低声浅语在张副教授的耳朵里久久萦绕,就像唐僧的紧箍咒。 虽然在会后举办方为了此事专门派人到张副教授的房子里向他解释,并表示了诚恳的歉意,表明这样同名同姓的情况在入席之前是应该事先通知或说明的,那派来的代表还声称看过张副教授的论文,说了一番赞扬的话,甚至还责怪教授的评定怎么样地不公平,像张副教授的论文水平是完全可以评上教授的。 张副教授在会上所受到的尴尬并没有因为主办方善意的安慰而得到内心丝毫的平静,后面几天的会议张副教授实在没有心思去开,他一个人把成都城里的名胜古迹探访一遍之后就打道回府了。 至此,我也就明白那天我在旧书摊上看到张副教授为什么他会那么介意我省去的那个“副”字了。想起张副教授和他的学术水平如此不平衡,我内心深处实在为他感到不公平,特别对张副教授在那次学术会议上这样惨痛的遭遇,我竟然情不自禁地有些同情起他来。 我们刊物的创刊号一出来,就遭到了一些系里老师的猛烈攻击,那些教授的批评当然是彭主任告诉莫江南,然后,莫江南告诉我们众编辑的,彭主任和莫江南的用意都一样,系里大概要求我们以后编辑选用稿件的时候要有所注意,有所原则,诸如这样暴露无遗地写女人的阴道和男人的阳具之类的文字是很不妥的。 作为诗歌编辑的我对那些老古董的批评虽然很是愤愤不平,倒还是没有发作,作为一个基督徒是应该时刻懂得克制自己的,还记得那次拉赞助我在那姓潘的家伙的办公室里,以及在大街上我的大喊大叫都表明我太容易冲动,冲动总是不好的习惯,我想不仅上帝不喜欢,尹雪琼肯定也不怎么会喜欢一个冲动毛躁的家伙。 不过,钱教授和吕教授批评我们倒也罢了,却还要发出什么“上半身都没有写好,还写什么下半身。”之类的冷潮热讽却也是在可憎。 “我看那离婚成癖的吕教授倒是最适合下半身写作的。”何俊听了莫江南的话先我一步向那些狗屁教授发镖了。 “他们真不懂得我们八零年代以后的这代人和他们观念上的差异,我也觉得那首诗写得蛮好的。”没想到梁倩接着说。 “我们大可不必理会他们这些老古董而失了我们刊物的风格。”修兰说道。 “但我们的刊物毕竟是院系支持办的,刚才彭主任也说了,我们还是要认识刊物作为传媒是要顾及影响的。”莫江南说。 “好了,大家还是别争了,这次刊物出的问题都怪我不好,下次再有人写女人的那个,或者写男人的那个我都不采纳,不过写写肛门、屁股、乳房之类的总可以吧!”我油嘴滑舌地说完,引得众编辑们哄堂大笑,鬼子这回也笑得东倒西歪,莫江南也笑了。 我的心里却是悲凉,想想我编辑的这首诗,大概是一位高年级的女生写的,写一个女性阴暗的心理层面,以及她对外界世界极度恐慌下一种近于自虐的紧张状态,先锋而前卫的笔调成熟而老到,真是一首难得的好诗。然而,这诗却要连同我一起受世俗观念的攻击,未免也是文学的悲哀了,况且,我们的刊物还和低俗的性病联系在一起,那些狗屁教授倒是不同情高尚的被辱,他们根本不懂得我们这个时代的属性,却偏偏要来胡乱地批评挖苦我们,胡乱挖苦我们也就罢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言论的自由,他们却还要借助系里的影响横加干涉我们刊物的风格,这就不得不让人咬牙切齿地痛恨了。 到现在我才明白,刊物的这些所谓的狗屁顾问倒不是我们遇到问题可以请教的对象,而是站在我们上面举着棒子随时准备打断我们手脚的刽子手,而且,它们总会在名义上站在正义的一面,说是怕我们走了歪路,打断我们的腿实在是为了我们不再往邪路上继续深入下去。 遭到古董们的批评,我们是感到有些意外的,不过我们没有想到,还有更让我们意外的事情,那就是在我们刊物出刊后的好几天,居然有不少人士打电话到我们编辑部来,说要找一下莫江南大夫或者鬼子医生,含含蓄蓄地说要打听关于治疗或预防性病的一些情况,显然,他们很可能犯了粗心的毛病,把我们刊物的众编辑当成了仁爱医院的医生,把我们留在刊物上的编辑部的联系电话当成了仁爱医院留下的咨询电话号码——真是让我们哭笑不得。 看来学校患了性病或担心患性病的人数还颇为可观,可见仁爱医院给我们刊物的赞助也算是一笔很好的投资了。 正当我们为别人误以为自己是性病专家而感到极不舒服的时候,莫江南解决了我们的这个问题。 他说即使我们是性病医生也没有什么可以引以为耻的。想当年,我们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学家鲁迅先生也是在日本学医的,说不定于性病治疗这一方面也颇有研究,只是当时性病不甚流行施展的机会不多罢了。而且,医生向来就是白衣天使,和性病打交道的医生也是医生,当然也就是白衣天使了,而搞文学的人自古而今是从来也没有这样的美誉的。 没想到莫江南的思维能力这么强,而且,阿q的精神应用得这般好,至此我也们也就不再因为我们的刊物以及我们自己和性病扯上不明不白的关系而感到不快了,从此以后,即使有人电话打错找张大夫、鬼大夫或何大夫我们也只是说: “哦,对不起先生,你打错了,莫大夫现在已经转行不作医生了。” 而不象以前那样“啪” 地把电话挂掉,如果碰到接电话的我们刚好心情不好,还要扔一句脏话给那询问的人。 我们刊物的创刊号不仅得了一些古董老师们的批评,在我们学生中间,它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 中文系的同学拿到我们编的刊物,开始一般会漫不经心地看一下目录,然后,粗略地扫一下其中的某篇文章,再然后就展开了批评甚至谩骂,最后得出结论:“都是垃圾。” 经管系的同学一般都在讨论我们刊物的经费来源问题,然后,会表示肯定:“啊呀,自己筹款办的刊物,真是不简单。” 艺术系的同学大抵在评价我们六个编辑的长相,这个问题很可能还会引发激烈的争论。当然,梁倩比修兰明显要漂亮,所以,男生之间的争论应该是不会很多的。至于,莫江南、鬼子、何俊还有我,我们四个人的长相就因为各有几分姿色而显得各有千秋了,因此,估计艺术系的女生宿舍肯定是要引起很多纷争的。 政法系的同学大抵会很认真地看刊物封页上那一长串顾问的名单,他们从那些校长副校长等领导的排名中仔细考究哪个副校长排位比较靠前,政治前途最为可观,有望成为下一届的校长。 哲学系的同学大抵是不会去看我们刊物的,他们天天和康德、维特根斯坦等等世界上最高深的人们的灵魂打交道,自以为自己很有深度,看到我们这样的校园刊物,生怕上面的东西过于肤浅,看了之后会降低自己的阅读层次,辱没自己的水平,所以他们在看到我们刊物的时候,最多说上一声:“肤浅”,便把它当成垃圾随便甩到哪个角落里。 体育系的学生就更不会去看我们的刊物了,其中的缘由之一是因为莫江南的缘故,体育系的学生看到刊物上的主编是莫江南同志,无疑会勾起他们那段不愉快的往事,哪还会去看那刊物,不把它撕成碎片就已经证明体育系的那同学修行可嘉了;原因之二是体育系的同学平时大多注重四肢上的修炼,于这样头脑有关的东西他们向来都不是很看重的,即使有看重的极少数分子,相信他们也会因为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而最终把它放到一边。 第20章 直到校园轰传某某女歌星要来我们学校做学术报告,校园里关于我们刊物的谈论才逐渐销声匿迹,校园的舆论很快转向对那位歌星的谈论上去了。 那位女歌星来我们学校的那天,李强正好在图书馆借书,他把书借好,正准备下楼的时候,一下子突然发现图书馆一楼、二楼、三楼、四楼的同学正疯狂地往外面跑,李强走在二楼的时候发现一楼已经人山人海了,搞了好久才知道原来这几天大家在讨论的那位歌手来了,图书馆的外面停了几辆警车,女歌星从小车上下来,顷刻之间她的周围便围满了前来观看的学生,秩序一下子失控,女歌星受到外面强烈的挤压后寸步难行了,这时候那几个彪悍的警察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他们几个敏捷地从警车上下来围绕着女歌星,用他们宽大的身躯铸成一堵铁壁铜墙,女歌星因此得以向图书馆徐徐蠕动。 好不容易女歌星来到图书馆一楼的学术报告厅,还没有坐定,学术报告厅里已经人满为患,李强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位置肯定是没有的,他就只好站到坐位的空隙之间。 李强原本是想来听一堂关于音乐的学术报告的,挤在人群里好久才知道,女歌星并不是来做学术报告的,而是来接受学校艺术系授予的客座教授这一头衔的,书呆子李强想想实在有些生气,好不容易挤进来,却不能如愿获得学问上的长进,真是懊恼得很,但又实在不好意识就这么走掉,这样的话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妥。不过让人庆幸的是那女歌星还颇有几分姿色,这使得李强走的意愿还不是太强烈。 校长已经亲自在台上毕恭毕敬地把一个鲜红的本本递给那歌星了,顷刻之间掌声四起,李强也情不自禁地啪起手来,聘书授予完毕,女歌手作了一个简短的发言以示感谢和荣幸。 台下的学生热情再度高涨,他们一下子起起哄来,大呼小叫要歌手现场表演一首,李强不知怎么回事也跟在人群里和他们一起热闹起来。 女歌手很礼貌地站起来,说明现场音响条件不好,要唱也只能清唱,而刚好这几天有些感冒,喉咙不爽,身体不适,所以不能满足大家的要求,深表遗憾。 这时候校长也出面来解围,说歌手千里迢迢赶到我们学校,旅途劳 顿,大家不要勉强,表示以后肯定会有这样的机会,要大家一起寄希望于下次。学生也就只得作罢,李强也跟着好生一顿郁闷。 只是,当那歌手一下台,找她签名的同学就再也不肯放过这机会了,歌手也不能说自己的手在大热天长有冻疮不便于签名之类的借口,在这样的情况下蜂拥而至的学生几乎和歌手的警卫发生了冲突,歌星好不容易才上了车,付出的代价是被踩掉了一只高跟鞋,据说这只高跟鞋在那位歌星走后被一学生拾得,并在学校网上拍卖获得人民币大写伍仟元整。 正当歌星上车要离开的时候,李强被所见到的一幕惊呆了,图书馆前那扇大大的玻璃门被挤坏了,只听得哗啦一声,碎玻璃片满地都是,刚好一位女生和玻璃门一起倒下去,那位女生便躺在了玻璃碎片里并昏迷了过去,人群里哇声四起,一部分人站在玻璃旁,呆看着倒在碎玻璃里的女生,更多的学生对玻璃里的女生压根就没有兴趣,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位女歌星的身上,女歌星就要走了,他们要抓紧时间哪怕赶在最后一刻也要实现签名的愿望,即使名没签到,能够多看上歌星一眼,也是好的,不然,说不定将成为终身的遗憾了。 李强在人群里看到那倒下的女生和围观的学生,连自己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来的勇气,他勇敢地推开人群小心翼翼地抱起那玻璃碎片里的女生拔腿就向学校的医院奔去…… 女歌星都离开几天了,学校里还在谈论那女歌星,谈得最多的当然是那歌星的长相和那她留下的那只高跟鞋,我们在寝室里就不停地责备李强,说他是怎样的一个书呆子,为什么身在现场却不眼疾手快地把那只高跟鞋夺到手,如果到手的话,那他简直发了一大笔,寝室里的这些兄弟也可以多多少少占点光。 说完了歌星的高跟鞋之后,苏鹏说道:“我上午在我们学校的网站上看到一则启事,启事上说艺术系一女生寻找救命恩人,说是那天歌星来我们学校,一女生摔在玻璃碎片里,并当场晕倒,一男生将其送往医院,并垫付了急诊费,如今病人康复,救命恩人却因为没有留下姓名而迟迟未能找到。所以那女生便在论坛上贴出启事寻那男生,以求有机会能感谢恩人。” 苏鹏一说完,吴胖子便说道:“也不知那女生长得怎样?” “长得很漂亮,身材也挺好的。” 我们分明听到这句话是从李强的嘴里说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啊?”我们惊奇地问书呆子李强。 “因为那救命的恩人就是我啊!” 李强说话的语气分明显示他并没有欺骗我们。 “那不是天赐良缘吗?”苏鹏这下可来劲了。 “你也确实应该找个正宫娘娘了,整天就知道读书,人都读呆了,你看人家苏鹏同志——三姨太都到家了。”吴胖子边说边笑李强。 “寻人启事是看了,昨天在网上看到的,就是没有去赴约。” 李强说道。 其实,李强心里知道,那受伤的女生实在是漂亮,自己肯定是配不上人家的,帮她的那次,也是纯属偶然的事情,倒用不着什么感谢的,相反,如果自己怀着另外的鬼胎去见人家,倒是很有几分难为情的,况且,自己平时和同班的女生说上几句话都要气喘吁吁的,如果怀着这样的非分之想去赴约的话,那肯定是要丢人现眼的,所以,李强还是觉得不去赴约的好。 “那你去还是不去啊,要不明天我去了。” 吴胖子说完,寝室里,我们几个大笑起来。 “你去?人家刚好康复,你是不是又想去把人家给吓死啊!”苏鹏说道。 我们几个被苏鹏的话给笑癫了。我一时想起那次张副教授没来上课,一个同学取笑吴胖子长得太胖,而被吴胖子猛揍一顿的那件事,知道吴胖子自从那件事之后对自己的肥胖特别敏感,所以一般人士不敢轻易拿吴胖子的肥胖开玩笑的。当然,苏鹏就例外了,吴胖子平常拿苏鹏开玩笑的时候也是穷尽其刻薄的,所以苏鹏取笑吴胖子的时候也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李强听了我们的戏语反倒不说话了,我们不明确他在背那女生的一路上是否对她产生了感觉,也不明白他后来到底去没有去赴那个约会。 李强不说话我们也就把话题移开,并再次转移到那歌手上,大家感叹音乐的魅力,竟然让人如此狂热,你要知道国内很多大作家签名售书的时候经常是门可罗雀的,学校也来过不少著名的学者专家做学术报告,如书呆子李强一样前往倾听的学生更是寥寥,这样一来,突然让我们觉得自卑起来,至此,平常被我们经常鄙视的艺术系的学生的形象一下子高贵了很多,我们甚至痛恨自己学错了专业。 “幸亏那天来的是通俗歌手,而且还是大陆的,如果来的是港台的天王或歌后,那我们的学校的图书馆都要重建了。” 苏鹏还在津津有味地谈论的时候,吴胖子已经鼾声四起了。 我虽然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睡着,也不知李强睡着了没有。 我一面想想我们的刊物,一面想想尹雪琼,心里乱乱的,由于尹雪琼的缘故,我突然想到关于幸福这东西,我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或许就是为了来追求一段幸福的,只是,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真正的幸福,看多了别人的故事,读腻了别人写的故事,自己的故事却终究没有浮出水面,其实,我一直相信我会很幸福,并且,我一直觉得我和上帝的关系还是挺好的,我深信他会派来一个很契合我的女子,陪我度过我的余生…… 很多次,在这样的晚上,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常常会想那个命定的人,我会把我认识的女子全部翻出我的记忆,我一个个地数算、掂量、揣度,我只是想弄明白神的旨意到底降临在谁的身上,谁是我的幸福,或者说,我将是谁的幸福,黑暗里,我突然露出诡秘的一笑,嘿嘿,原来是她,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在的记忆里越来越深刻。 第21章 自从莫江南和梁倩好上了之后,莫江南似乎很少来工作室了,梁倩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莫江南经常性地没来总让我觉得有一种群龙无首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以前经常来工作室的时候是没有的。 从此,就剩下修兰、鬼子、何俊还有我,我们四人帮坚守阵地,这工作室仿佛也就成了我们四人帮的天下了,我们有事没事就来这里看看稿件,准备刊物第二期的出版事宜。 在工作室里,一有余闲,我们当然要谈论关于莫江南和梁倩,至于谈论他们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谈论关于他们的不好,特别是何俊同志对莫江南的偏见愈演愈烈,他好几次和我说莫江南只是利用我们的刊物作为一种升官发财的手段,我当时也未置可否,我想了一下,何俊的话多少还是有些道理的,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基督徒的时候,也就不怎么好再添油加醋了。 礼拜五的下午,我正在寝室的浴室里洗澡的时候,李强冲着浴室里喊我的名字。 “张扬,你的手机响了。” “要他等一下,我过会打过去。” 我快速地从浴室里出来,拿起我的手机,是莫江南打过来的,我心里感到有些奇怪,很快我就接通了莫江南的电话。 “老莫,找我什么事啊。”虽然莫江南现在已经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但我还是愿意称呼他老莫,我可不喜欢那种官方性的称谓。 “晚上有空吗?” “有啊,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太多,多得都无法打发了。” “晚上一起喝酒去。” “去啊,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只是这回可不能再像傻逼一样在酒吧里谈什么文学了,哈哈。” 莫江南笑了,笑得多了几分自然的舒坦,莫江南的情绪肯定很好。 我一边回到浴室把东西收拾好,一边猜想莫江南今天又有什么新鲜事,刚好好久没有碰到他了,正想和他谈谈我们刊物第二期出版的经费问题。 我略微地在镜子下梳理一下发型,因为离和莫江南约会的时间还早得很,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可做,正感到很无聊的时候,我爬到睡在上铺的李强的床上,我知道李强经常呆在床上看他的english,他上学期轻而易举地过了英语四级,这个学习他可能是在准备过六级了。 “李强,你在看什么书啊,是不是又在看那讨厌的english,真是没追求。” “没,课外书。” 李强说话的样子显得好得意,好像自己好不容易丢下英语书,终于也看了一回课外书。 我对李强也看了一回课外书颇感意外,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急于渴望知道李强看的到底是一本什么课外书。 “哈哈,你也会看课外书啊,拿过来看看,看我们的书呆子看的是什么名著。” 李强一看我爬到了他的床上,而且意识到我要向他扑过去想夺自己手上的书,他一下子慌了手脚,我一看就知道这书肯定有问题,伸手去夺,他却做好了防备似的,让我没有得逞。 李强很快意识到床上太局限,终究会被我抓到,只见他立马翻身跳下床,李强的动作太突然,吓了我一跳,他跳下之后,胡乱地拖拉着一双鞋向寝室外面逃去。没想到他刚一开门,正好碰上苏鹏准备开门进来。 我眼疾嘴快,大喊一声:“苏鹏,把书夺了。” 苏鹏听到,顺手便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李强的那书给夺了过来。 “对付女人的三十六计”苏鹏对着书把书名给大声地念了出来,李强在一旁急得无可奈何,显示出一副书呆子的傻像。 苏鹏把书名一念完,我和苏鹏便在寝室里大笑起来,没想到我们的书呆子还会看这种邪门歪道,于学问没有任何关联的“名著”。 “看你怕女生怕成这个样子,还把他们当做敌人来对付了。”我笑着对站在一边的李强说道。 “这样的书我都读过好多,纸上谈兵不管用,得真枪实干才会妻妾成群。”苏鹏说道。 苏鹏作为过来人笑一笑李强,顺便给他传授点经验,倒是有资本的,毕竟人家已经有了三姨太了,我虽不如李强那般在女生面前颤颤惊惊,却也一样还是光棍一条,还莫名其妙地暗恋着尹雪琼,所以,从本质上说我和李强是一样的,想到这里,我也就不好再多笑话书呆子李强了。 苏鹏把书还给李强,拉他坐在自己的旁边开始有板有眼地传授征服女生的作战经验了。 最近,我们寝室和隔壁寝室正式成立了被我们暗地里所称为的爱情咨询中心,由一些情场老手担任顾问,并根据其姨太太的多寡,即恋爱的次数来评定所谓的爱情学位。 苏鹏以三位姨太太的光辉业绩被授予博士学位,应该也算得上是爱情咨询中心的元老级人物了,但还远不是顶尖级的人物,隔壁还有一个家伙谈过的恋爱已有八次之多,学位是博士后,担任爱情咨询中心的总顾问,另外,常常在一起探讨、研究的还有两位硕士,他们不久前和他们的正宫娘娘分了手,但很快又得新欢,所以被授予硕士学位也还是新近的事情,只要谈过恋爱,有过正宫娘娘的同志都可以被授予学士学位的,不幸的是,我连学士学位都没有到手,在爱情这门大学里的必修课上,我还没拿到任何学分,当然,寝室里的书呆子李强还有吴胖子都和我一样暂无学位,也不知道在大学里能不能获得这非官方认可但又无比重要的文凭,嘿嘿,不过想到吴胖子和李强,我的心里又稍微放宽了一些。 不过我还是想起了尹雪琼,这让我在动身去和莫江南见面的一路上,心情极为不佳也就在所难免了。 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一想到尹雪琼,我的心里就隐隐作痛,感觉她离自己很近,每个礼拜我都可以看到她,但我又觉得她离自己好远好远,我甚至怀疑我对她的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能够延续多久,我也不知道尹雪琼内心深处是不是也会常常想起我,就像在每一个黄昏和黑夜我总会想起她一样。 在我赶到校门口的时候,莫江南已经在校门口等我了。 “看到何俊没。”莫江南说道。 “没啊,我一般都难得碰到他的。”我回答道。 “打了他手机没!”我建议道。 “关机了。”莫江南说。 从莫江南的问题中我得出了今天一起喝酒的肯定不止我和莫江南,这倒是让我高兴起来,几天没见鬼子和何俊了,一想到这,也就忘了刚才一路上想着的尹雪琼。 果然,不一会,修兰、梁倩还有鬼子都纷纷赶到,就剩何俊一个人了,莫江南建议我们到何俊的宿舍去找一下何俊,我当然乐意了,我们“四人帮”就像张艺谋拍的那部电影“一个都不能少”,反正今天有的是时间,我们几个已经有好久没有团圆了,说好,我们就让修兰和梁倩先去s酒店定好位置,点好菜。我、鬼子还有莫江南向何俊的寝室直奔而去。 好不容易来到何俊的寝室,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正好不知怎么才能找到何俊的时候,鬼子说道: “何俊一定在演话剧,我们一起去找他。” “你知道他在哪演吗?”我问。 “知道,上次和他一起去过。”鬼子说完,我们便跟在他后面去寻那何俊。 在中文系教学楼的演播厅里,我们见到了何俊,果然,他们正在排演话剧。演的是曹禺的《雷雨》。 周蘩漪(报复地):你现在学会你的父亲了,你这虚伪的东西,你记着,是你才欺骗了你的弟弟,是你欺骗了我,是你才欺骗了你父亲。 周萍:(略带些愤怒):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欺骗他,父亲是个好人,父亲一生是有道德的。(蘩猗在一边冷笑) (周萍的脸转向四凤)不要理她,她疯了,我们走吧。 ……[周朴园(何俊)上场,大家都不动,静寂若死。] 周朴园:你叫什么?你还不上楼去。 “停,何俊,你怎么演的,注意要把一个臭资本家教训小妾的凶恶嘴脸表现出来,要狠一点,再狠一点。” 旁边一位女生长得不高,声音倒是特别大,一副大导演的样子在教训何俊,我们几个在台下对着何俊偷偷发笑。 “大导演,今天我们就演到这里为止吧,我刚好有点事。”何俊说完把脸转向我们几个,示意有三位潇洒的少爷在等他。 显然何俊早就注意到了我们,而且我们的出现让何俊的表演分了心。 “不行,得演完再走。”矮导演好像瞟都没有瞟我们一眼,就是不放何俊一马。 我们倒觉得这导演还动真格的了,一副张艺谋的气派,特别是人家何俊把脸转向我们三个长得还可以又一向以才子自诩的男生,示意她看我们一下,她却对我们如此不屑一顾,真让人恼怒,要知道,对别人不屑一顾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比如,在《天龙八部》里乔峰在上任丐帮帮主的时候,呆头呆脑的他在大宴丐帮的酒宴上,就是因为对自以为长得貌美的马夫人少看了几眼,竟导致了一系列的悲剧发生,使得乔峰苦不堪言,况且,人家乔峰在酒宴上多少还看了马夫人几眼,只是没有特意盯着她看而已,就导致如此不良后果,而刚才那矮墩墩的狗屁导演,连一眼都没有瞧我们,如此可见我们被伤害之深,所幸,我们不如马夫人那般毒辣,不然,那矮导演的后果就很严重了。 好不容易《雷雨》才演完,矮导演还是不满意,还要重演剧中的某个情节片段,何俊看我们在等,知道肯定有事,着实演得不能入戏。他正低声下气地在求导演明天再演,周萍、蘩猗他们也在收拾道具了,矮导演终于松了口。 “你们三个是不是专门来看我演戏的啊。” 何俊跑过来笑容满面地对我们说,我们边说边走出演播厅。 “你这个周朴园也太温柔了吧,好像一个得道的高僧,声音大了都怕吓死蚊子似的。”鬼子说道。 “你不知道,主要是那演蘩猗的女生太漂亮了,在漂亮的女生面前,再怎么没有修养的男人也是很难做到粗鲁的。不信,你试试看,如果让那矮导演来演蘩猗,我保证演这出戏的时候,何俊必会演得出神入化。” 我笑着说。 “知我者,张扬也。” 何俊哈哈大笑起来,鬼子、莫江南他们也跟着笑起来。 “其实,演《雷雨》最难演的角色是周萍,他的性格太复杂了。”莫江南说。“我觉得莫主编倒是最适合演周朴园的。” 何俊等莫江南说完就拿他来打趣了。 “要不干脆向那矮导演推荐让莫主编代替何俊演周朴园算了。” 我们一起拿莫江南开起心来。 “让那么漂亮的蘩猗作我的小妾,你们不觉得便宜了我吗?” 我看到平常正正规规的莫江南一脸淫笑,看来,找了女朋友后的人总会有比较大的变化,很明显,莫江南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一路上我们的笑声不断。 有笑声陪伴,时间总是很容易过去的,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了s酒店,包厢还是定在上次彭主任和我们一起吃饭的那间。 “江南,今天又有什么事请我们出来开开荤啊,好久也不见你去编辑部了,是不是弃文从医到仁爱性病治疗中心当大夫去了啊。”何俊笑着说。 莫江南略作停顿,然后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昨天院里选学生会干部,我当主席了,今天特意请你们出来高兴高兴。” 莫江南脸上颇有几分得意,梁倩在旁边也露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哦,原来是弃医从政了。” 我说完,大家举起手里的酒杯向莫江南道贺了。 “编辑部以后我可能就去得少了,但我们的刊物一定要办下去的,院里正在考虑由谁来接替我当主编,以后刊物就得多麻烦你们几个元老了。”莫江南说道。 饭局到好久才散,莫江南喝得有些醉了,鬼子和梁倩扶着他,何俊也喝多了,虽然还不要扶,但一路上乱说话,我没有喝醉,对于莫江南要离开我们编辑部,我多少有些遗憾,他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我们刊物正需要这样一个人,我不知道莫江南走后我们刊物会怎样,这无疑是一个让我担心和顾虑的问题,还有莫江南所说的院里在考虑接替莫江南的人选,那人又是谁呢,我想可以肯定的是,候选人应该就在我们几个身上产生,但到底会是谁,我也懒得去猜测。 大家作别之前,何俊带着酒醉稀里糊涂地向我们透露两个星期后他们排练的《雷雨》将在学校演播厅内正式上演,要我们到时一定去捧场,我们说好都去。 第22章 鬼子坐在位置上的时候,上课的铃声还没有响,因为是选修课,所以,教室里显得有些空荡,能够容纳一百多人的教室里稀稀疏疏地坐了不上五十个人,学校的选修课大抵都是这个样子,第一节课和最后一节课都是人山人海,中间便很少有人去问津了,至于,为什么第一节课会人山人海,大概是因为人家都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所以第一次去了就意味着开了个好头,也就意味着即使中间我不去听一节课,我也已经成功了一半,当然,为了能够认识一下那讲课的老师,第一次也是有其非去不可的必要的。 鬼子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心神不宁,他一直在等待上课铃声的到来,其实,更重要的是,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这个人就是修兰。 修兰终于走进了教室,我说过修兰长得其实并不怎么漂亮,所以,除了鬼子大概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的到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修兰虽然长得不怎么漂亮,但还是相当有气韵的,这气韵和修兰的才气有关,修兰在我们编辑部作美编让我们充分地见识了她的才气,她是中文系的,却能画超现代的卡通动画,还能画国画,且在那次拉赞助的时候,我们还见识了她古文根底也非常的不错,这些优良的素养混合在修兰身上,显然让她内在气质优雅不凡,当然,正因为如此,我们的鬼子才会深深地爱上她。 修兰是从鬼子的另一侧走进教室的,鬼子见修兰坐定了自己的位置,刚才那种焦急盼望修兰出现的心绪一下子发生了改变,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又看了看坐在前面的修兰,心情很杂乱,铃声响了,老师站在了讲台上,今天讲的是凡高。 尽管这位年轻老师在台上大讲特讲这位天才诗人生前的自卑、孤独、与落魄,讲得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下面认真听的人却不多,鬼子当然也是无心听课的,他看着就坐在前面的修兰,满脑子胡思乱想。 鬼子本来是哲学系的,对西方美术鉴赏这门课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这课于自己的专业更是牛头不对马嘴,他怎么会选修这门课呢?这当然是因为修兰的缘故了,鬼子为了有机会能和修兰多见面,不仅每次星期五我们教会的祷告会他都要去,而且,他还专门选修了三门和美术相关的功课,他想修兰肯定会选修美术课程的,虽然,鬼子选的三门课中只有一门和修兰选的一样,但鬼子也已经很庆幸了。 从此以后,不管是礼拜五的祷告会,还是礼拜三的选修课——西方美术鉴赏,他都很认真地对待起来,我所说的他认真对待起来,当然不是他对上课很感兴趣或者对上帝很虔诚而表现出认真的态势,鬼子只是会在这两天特别关注自己的容貌而已,他开始注意起自己的穿着和发型来,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汝为悦己者容”,当今社会为知己者死的人肯定很少,鬼子也只是为悦己者容而已,我不知道古人所谓的“悦己者”到底是指自己喜悦的人还是指喜悦自己的人,到现在我还没有搞清楚修兰到底对鬼子有没有喜悦之情,所以,“悦己”在这里用在鬼子身上就只能取前意了。 鬼子是在两周前知道修兰手上长了冻疮的,那次也是在上选修课,鬼子恰好和修兰坐在一起,鬼子见修兰坐在旁边,整整两节课没有听一分钟,当然,鬼子来上课的终极目标也不是来听什么西方美术鉴赏的,但修兰就不同了,她是属于那种认真学习的女孩,两节课就见她不停地做笔记做个不停,鬼子本来就话不多,在这种情况下又实在不好打搅修兰听课,所以,整整两节课他都表现得很郁闷,想和修兰说说话套套近乎,又无奈于无法出口。 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鬼子唯一能做的是,一边有事没事地就往修兰那边瞅,一边还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想找个话题和修兰对对话。 由此可见鬼子用心之良苦,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是很辛苦但也很幸福的一件事,其实,真正喜欢一个人,而她又不明白或不需要你对她(他)的爱的时候,那真是太让人痛苦的一件事。 所以,鬼子无论是对礼拜五的祷告会还是对星期三的选修课,他的心情都是很复杂的,他一面期待,一面又有些害怕。 鬼子常常想,修兰是应该知道他对她的感情的,鬼子虽然还没有向她表白,但他已经用眼神或其他的方式无数次向修兰诉说了,大概,鬼子不知道,对女人的爱仅仅用眼神去表达是远远不够的。 鬼子整整想了两节课,还是没有想到很好的话题,但他却发现修兰在做笔记的时候,可能是觉得戴在手上的手套太笨拙,把手套给脱了,正在修兰脱手套的那一刻鬼子发现修兰的手上竟然长了冻疮,她的纤纤玉手竟然像火烤店里刚出炉的猪蹄。 鬼子看在眼里,一时记在心里,他突然觉得他可以做点什么了,一想,心中便窃喜起来。 课一上完鬼子就跑到街上去买治疗冻疮的膏药去了,医药店的小姐大夫问鬼子的冻疮长在哪里,鬼子伸手拿了小姐大夫的膏药,说冻疮长在脚上,小姐大夫没说什么,她一边用塑料袋子装好膏药,一边等待鬼子付钱,鬼子转念一想,修兰的冻疮长在手上,而自己刚才和那小姐大夫又说冻疮长在脚上,这手上和脚上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啊,于是他鼓起勇气,问刚才的那位小姐大夫道: “这药能不能治手上的冻疮啊。” 那小姐大夫猫了鬼子一眼: “你手上又没长冻疮,干吗问这不吉利的问题啊!”小姐大夫笑着对鬼子说。 呆头呆脑的鬼子被小姐大夫一笑,笑得他都不好再问下去了,可是他还是不死心,生怕买的膏药对治疗修兰手上的冻疮效果不好,或者买了专治脚上的冻疮让修兰笑话了去。 于是,他还是极不好意思地向大夫小姐坦白,这膏药是为朋友买的,而且,朋友的冻疮是长在手上的,小姐大夫从略带羞涩的鬼子的说话声中,仿佛捕捉到了一些什么,于是,很善意地问道: “是帮你女朋友买的吧。” 鬼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嘴上却微笑着说“嘿,是的。” 鬼子买好了膏药,一路上又想起那大夫小姐的问题,以及她的善意的微笑,鬼子觉得很惬意。 回到寝室,鬼子把药拿了一边左看右看,一边就在设想下次和修兰见面的时候,怎么把膏药送给她。 鬼子把那瓶膏药放在自己的背包里大概有两个多星期了吧,修兰的手还是没有任何的好转,反而有加剧的迹象,隔一段距离望去,那红通通的手掌更像熊掌了。 在这两个礼拜里,鬼子有好几次和修兰在一起,鬼子每次都鼓足了勇气,想把那瓶膏药送给修兰,可是每次都未能如愿,上个礼拜一,我们都在编辑部,鬼子实在找不到机会,他一面怕我们特别是何俊拿他开唰,另一方面,他怕修兰当面拒绝,那后果真是难以想象了,要知道文学青年的脸皮子大概都是很薄的,历代文人都特别在意自己的面子,不少人还因此丧了命,比如,古人所说的“士可杀,不可辱。”,显然多半也是和自己面子的关系。 上个礼拜三的选修课,鬼子当然也不会忘了把膏药带上,鬼子也想方设法和修兰坐在了一起,只是修兰除了坐下的时候和鬼子打了声招呼外,上课都在认真听讲,鬼子本想中途打断修兰的听讲,然后豁出去把膏药连同自己的一片真情统统交给修兰,但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太突然,所以,最终他不但放弃了送膏药的想法,一路上,他还不断地恨自己为什么学的是哲学,因为只有哲学系的学生才会经常把本来很简单的问题弄得这般复杂,他还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样偏爱该死的文学,因为只有那些酸文人才会特别敏感,害得堂堂一个男子汉生出这般别扭的性格,喜欢人家又不敢直接表白,还跑到街上莫名其妙地买什么膏药。 上个礼拜五的晚上,鬼子虽然作了很大的思想斗争,但还是把那瓶膏药带到了教会来,也不知道鬼子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直接和上帝面对,心灵受了净化,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鬼子的膏药还是没有送出去。 那位年轻的老师在台上讲得越来越起劲了,大概讲到凡高正准备开枪自杀的时候,下课的铃声响了,鬼子最后看了一眼坐在前面正在收拾书本的修兰,然后,鬼子心神恍惚地离开了教室,这是他错过的第四次机会了,他正想修兰的冻疮或许已经好了,自己的膏药或许也不需要了,他正感觉自己好生无用,突然觉得后面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看,是修兰。 “鬼子,你坐哪里啊,怎么没看见你。” 鬼子一时慌张,差点失了神,话还没来得及说,脸上的表情却异常丰富起来,修兰知道鬼子平时话少,在编辑部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惟独鬼子常常不语,笑口难开。 其实,修兰也是明白鬼子的心意的,女孩子在这方面永远都比男生要敏感,所以,一般来说,一个男生再怎么暗暗地喜欢一个女生,那个女生肯定是很快就会感觉得到的,但一个女生要是暗暗地喜欢一个男生,那男生一般都难以这般快速地感觉得到。 有时候,我想这个世界总是那样让人感觉尴尬,每个人一生当中总会无原无故地碰到某个人,然后,又会无原无故地去爱他(她),然而,爱与被爱又是如此难以吻合,也就是说,爱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爱的那个,而你爱的那个,又往往没有把你当成缘分之中的人。就像我、修兰、鬼子,还有尹雪琼就是这样。 修兰见鬼子没有话说,也就只好想方设法找话题来和鬼子说,毕竟,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如果这么一路走着,走的路程超过了一百米,而中途却一句话也没有说,那这男生和女生的关系肯定不同寻常,而且绝大多数人都会以为这是一对刚刚发生矛盾,彼此正在生对方气的情人。 大概是为了扭转这尴尬的容易被人误解的局面,修兰想方设法想和鬼子说话,或许是因为一时情急,修兰和鬼子大概在一起沉默着走了六十米左右,才找到了一个也不怎么好的话题。 “鬼子,你喜欢凡高吗?” 修兰问,修兰原以为鬼子刚才必定也在认真听课,或许也和自己一样在思考关于这位伟大的艺术家的事情,却不明白整整两节课鬼子都在对她胡思乱想——围绕那瓶膏药的事。 “天才大概都是孤独的吧。” 鬼子应付修兰的问题,他可没有心思考虑什么凡高不凡高的问题,他的全部的心思意念头都集中在他的背包里,具体说是在背包里隐居了多时的那瓶膏药,他正在暗自庆幸,心想今天这么好的和修兰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这次自己一定会有勇气把膏药送给修兰。 “其实凡高孤独却并不绝望,在《日出印象》里,我们可以看到浓烈的希望的曙光,还有在《菊花》那副画作里更有生命的怒放。”修兰一边滔滔不绝地发表她的见解,一面也在为终于找到可以消解尴尬的话题而感到高兴不已,修兰正想,这话匣子一打开,别人也就不会误会她和鬼子的不正当关系了,所以修兰越说越起劲,倒没有注意鬼子的沉默,更不会想到或观察到鬼子现在的心思全集中在那瓶膏药上。 鬼子当然没有注意听修兰的说话,毕竟,凡高和自己的关系不大,背包里的那瓶膏药才和自己息息相关,它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修兰手上的冻疮能否获得拯救,或许,还和鬼子的幸福有着某种朦胧的关联。 鬼子现在已经从背包里把那瓶膏药拿了出来,紧紧地把它攥在手上,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突破,那膏药终于打破了隐士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积极入世想有一番作为了,修兰没有注意到鬼子的阴谋,还在那里不马不停蹄地讲她的凡高。 “毕竟凡高最后还是自杀了,这又让我们无法回避他的绝望。” 修兰说到这里的时候,离女生宿舍也不远了,虽然,修兰一路上的独白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应付和鬼子走在一起无语的尴尬,但她还是说得那么投入,甚至,有些忽略了鬼子的存在。 鬼子又一次真真实实地开始绝望起来,他又一次开始感觉到那瓶紧紧攥在自己手上的膏药肯怕又没有勇气拿给修兰了。 凡高的话题也说完了,修兰见鬼子一路无语,自己的话题一停,又只剩下彼此的沉默了,修兰倒有些埋怨起鬼子来,想这鬼子也真鬼的。 “鬼子、修兰,你们双双对对的在谈什么啊?” 何俊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只是他那话里的“双双对对”过于暧昧,很快让修兰不好意思起来,本来一路上就很尴尬的修兰被何俊这么一调戏,脸刷地一下红了,想象力非常丰富的鬼子也很在意“双双对对”那四个字的,而且,何俊话里的“谈什么”更是弄得鬼子浑身不自在,“谈什么”是很容易和“谈恋爱”挂上勾的,况且,前面还有什么“双双对对”等词语构成铺垫,鬼子想,何俊一定是以为他和修兰在谈恋爱了,这下鬼子急起来,把那瓶膏药的事也急忘了。 “何俊,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讨厌!” 修兰的小姐脾气来了,嗔怒地扯了一下何俊的耳朵,向女生宿舍跑去了。 鬼子见修兰走了,想起还攥在自己手上的那瓶膏药,刚想把它放回背包里,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何俊给发现了。 何俊伸手抓住鬼子的手说道:“鬼子,是什么啊,给我看看。” 鬼子赶忙挣脱了何俊的手,赶紧奔跑,何俊一边追过去抢,一边大喊: “我一定要看看你们的定情之物。” 鬼子在前,何俊在后,两个人飞奔在校园里的林荫小道上,可以想象,在前面奔跑的鬼子会是怎样地难过。 第23章 s酒店的服务小姐身上穿的都是一些民族服装, 只有万姐是例外的,万姐是领班小姐当然要有所不同,以示区分。 服装是显示一个人身份的重要标志,现在社会上流行蓝领和白领的称谓就是一个例子。当然蓝领和白领的区分也不仅仅以服装为标准,这和西方贵族的称谓也有相通之处。有钱的富翁不一定就是贵族,贵族更是一种传统,一种精神,一种涵养,同样,一个暴发的个体户,即使经常穿上白衬衫,我们一般也不把他纳入白领阶层。 雪琼第一次见到万姐的时候几乎对她没什么好感,这不仅因为万姐对雪琼表现出的冷漠让雪琼感到很羞辱,而且万姐的穿着也着实让人恶心——她露得太多了。 “你懂这里的规矩吗?相信你的修燕大姐已跟你说过了。” 万姐的嘴里叼着一根烟,从鼻孔里喷薄而出,烟圈跳着舞向雪琼扑面而来,雪琼屏住呼吸,从喉结处挤出一句话:“是的,万姐。” 忽然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响在雪琼的脸上,雪琼被这一巴掌打得不知所措,她几乎要愤怒地扑向万姐。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万姐的眼神充满了诡秘,但这个问题使雪琼的怒火没有立即发作,她忽然觉得应该先搞清这个问题之后才能下手。 “你刚才回答的语气充满了傲慢,你知道吗?傲慢的人怎么能够忍受屈辱,不能忍受屈辱的人怎么能端起这只饭碗,你还是跟着你的修燕姐回去吧!” 雪琼现在才知道这竟然是她的一次面试,而且在这次面试中她的表现一点都不容乐观。 还是修燕在关键的时候出了手,修燕把万姐拉到一边,说了一会儿,问题终于搞定了,万姐转过身来,语气有了缓和,她记下了雪琼的电话。 尹雪琼接完电话,从挎包里拿出她的小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迅速的写上一行字:“x年x月x日,s酒店,407号房”,这笔记本很精致,在尹雪琼写的这行字的上面,还记了数行类似的字符,前面的那页记的肯定也是这样的字符。 我发现我总是习惯于对任何东西进行猜测,预设,而且自以为便是真理,好像自己是先知一样,我觉得这个习惯不好。 很快,尹雪琼合上了笔记本,把它放进了挎包,然后从中拿出了化妆品,轻描淡写地画了一下眉,还加了一点口红,尹雪琼的心情很平静,不像第一次有那种赴汤蹈火,董存瑞炸碉堡的感觉。 对任何事情,即使是犯罪杀人,一旦经历了多次成了习惯,也就没有了感觉,生活中有很多的事情,我们要防止它们成为习惯,习惯很容易让人麻木。 尹雪琼也曾因为这种习惯后的平静而感到惊讶甚至恐惧。 尹雪琼这时已走到了s酒店的门口,自己租的房子离这座酒店并不是很远,十来分钟的路程,用不着打的,她喜欢走在公路旁的人行道上,感受这座城市的晨曦,黄昏与黑夜,今天,她觉得自己衣服以及皮肤的颜色同周围建筑物的颜色很协调,这使她有了某种优越感。 尹雪琼还是背着木美的那个挎包,只是她现在不再像以前那样对这个包具有特别的兴趣了,这样的挎包在全校已经风行,特别是她们艺术系的女生差不多人手一个,木美也因此做起了生意,她每学期回家几次,带来各式各样的小挎包,在寝室里卖,单靠这木美一年的生活费就有了着落。 木美从心里感谢尹雪琼,如果不是她引导潮流,也不可能有今天,现在越来越多的社会女性,经过询问后,来学校买走了不少这类挎包,估计不久这类挎包即将风行整个城市。木美打算在外面租个门面开家专营这类挎包的小店,前景应该会不错。 雪琼走进s酒店的时候,戴上了那副库克墨镜,大大的镜框遮住了大半张脸,我险些认不出她,当然这也许是尹雪琼戴墨镜的目的之所在。 尹雪琼走到二楼的时候,碰到了万姐,雪琼摘下墨镜,这不仅是不需要戴了,这其中还包涵了对万姐的尊敬。 说到对万姐的情感态度,尹雪琼经历了一个复杂的心理历程,当然这个过程也就是尹雪琼从幼稚走向成熟的过程,或者也可以说是尹雪琼从一个女孩走向女人的过程。 在碰到万姐的楼梯间,雪琼很职业性地向万姐打了招呼,万姐见了修兰,很熟练的一个转身动作,示意修兰跟在自己后面,在走到三楼的时候,万姐顺便问了修兰一句: “最近还好吧,怎么好几次呼你都有事!” “托你的福,我还好,就是最近功课比较忙。” 修兰随便恭谨地应付着万姐。 “托我的福,太过奖了,拖你修燕姐的还差不多。” 万姐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发梢有两簇微微翘起,刚好翘到她的嘴角,感觉很美也很媚。万姐的嘴里叼着一根烟,她不拿下烟也能说话,甚至还能大声地骂那些服务生,这时候,烟在她的嘴唇上一抖一抖,就是不掉。这工夫比较吊,雪琼也试过,但还没有成功过一次,这也让雪琼很佩服眼前这位千姿百态的万姐。 第24章 直到大二第二学期的时候我们才知道鬼子的父亲竟是四川某市的市长,我真的有点吃惊,鬼子无论是气质还是穿着都不像一个官宦子弟,我见过太多的父母当官的同学,他们总是习惯了盛气凌人,指手画脚,一副老大的样子。 而鬼子属于那种恰好相反的人,平时除了和多说些话外很少和别人高谈阔论。走路的时候也只是低着头一副罪孽深重的样子,喜欢的女生也不敢追,只是一直暗恋着人家修兰小姐。 有一天,我和鬼子在编辑部里看书,鬼子的手机响了,他很匆忙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我就坐在鬼子很近的地方,隐约听得见手机里传来的一个女人的哭声,好像是他的家人,我很是有几分不安,鬼子平时很少给家里打电话,家里也很少给他打,我曾隐约感觉到他和他家的关系不太正常。 鬼子基本上没说什么话就把挂了,他无力的坐到床边,神情可怖,两眼发直。 “鬼子怎么了,发什么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关切的问。 “我父亲可能被枪毙。” 鬼子的声音平静而无力,两眼发直,“毙”字刚好说完,两行泪水恰好从他那双忧郁的眼睛里流出。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唯一能够做的是,深锁着眉毛,默默无声地坐在鬼子的身边,等待他的平静。 鬼子的父亲叫王斌,“斌”字是很多中国人在取名字的时候特别喜欢用的一个字,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能够能文能武,当然,这多少只是一种希望,现实中往往难以如此。 王斌就觉得很亏欠这个“斌”字,他虽然能武却没有多少文。 一九六九年鬼子的父亲王斌十二岁的时候他们县里学校组织大规模的大串联,王斌佩带着闪闪发亮的毛主席像,他的父亲也就是鬼子的爷爷王大准备了一些玉米、干粮和一身换洗的衣服亲自送鬼子到学校集合,临走前,王大对王斌说: “斌伢子,见到毛主席多磕几个头,要多听毛主席的话。” 王斌一个劲地点头,他显然太高兴了,因为他很快就可以见到毛主席了。 王斌确实见到了毛主席,只是天安门广场上见毛主席的人太多了,王斌只能在人群里向着很远的在天安门楼台前闪现的一个黑点鞠了几个躬,完成了父亲交给的任务。但王斌还是那么的高兴,特别是听到天安门广场上响起毛主席的声音:“同学们好” 的时候,广场上几乎疯狂了,王斌也兴奋得哭了,他觉得毛主席离自己是这么的近,仿佛就在耳边,几乎是零距离接触了。 只是王斌从北京兴高采烈地回来却听说自己的父亲死了之后,他经历了他人生一次由最喜到最悲的突变。正想回来和父亲分享见到毛主席的喜悦,怎么父亲就死了呢? 父亲安详的躺在棺木里,皮肤黝黑,一副典型的老实巴交的中国旧式农民的面孔,没有和尚在旁边敲打木鱼,只有姐姐和母亲的哭声此起彼伏,王斌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想起刚刚还幸福在一片红色的海洋里欢欣喜悦,王斌无法形容这种感受,言语又一次显示了他的软弱无力。他只觉得自己瘦小的身躯摇摇欲坠,王斌晕倒在他父亲的棺材前。 王斌的父亲是被活活气死的。 大队支书王开发经常喜欢到别人的堂前屋后转来转去,总希望发现点什么,这不,他在王斌家的屋后有了重大的发现———两棵辣椒树。 “老王,你是怎么搞的?”王开发指着两棵辣椒树对王大说。 “支书,这不是我种的,我要种也不会只种两棵” 王斌显然有点急了。 “不是你种的难道上我种的,两棵还嫌不够,你是不是还想多种几棵,是不是想把社会主义江山全种上你的辣椒树!” 王开发几乎要愤怒起来。 “支书,真不是我种的,它们还那么小,又长在草丛里,一定是野生的。” 王大有些慌乱,语气里有些求饶的意味。但他还是不能承认自己种了那两棵辣椒树,因为确实不是他种的。 “这两棵辣椒树是还小。” 王开发蹲下来,用手摸了摸那两棵辣椒树的叶子,然后松开,叶子极不情愿地从他的手里挣脱开来,自由自在地来回摆动。 “但你知道不知道资本主义的毒草会一天天长大。还有,别以为长在草丛里就可以证明不是你种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每次教训别人的时候,王开发都习惯使用这句话: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既然是群众的眼睛看到的了是你种的辣椒树,你再怎么争辩都是徒劳。 当然 ,即使那两颗辣椒树是王斌种的,只要王斌认识态度好,及时消灭这两棵资本主义的毒草,问题还不是特别严重。现在的问题是:辣椒树真不是王斌种的,他的性格又那么犟,王开发又很久没有整人了,瘾又犯了。 问题似乎真的比较严重,两个人在一起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动起手来。 不知他们争了好久,王开发的声音突然加大: “好个王大,你竟然敢骂毛主席的娘!” 乡下人讲话比较粗,说脏话骂娘似乎是一种语气的停顿。王斌的父亲王大在说到毛主席,引用他老人家的语录和王开发争辩的时候,可能一不小心,顺便“停顿”了一下,被王开发抓住了把柄。 “王大,你好样的,当了资本主义的尾巴还不够,还敢骂毛主席的娘,你等着,明天的批斗会上见!” 王开发似乎有点气急败坏,随口嘀咕了一句:“他妈的,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娘你也敢骂。” 第二天早上,王斌的父亲永远的走了,用王斌母亲的话说是:到北京向毛主席解释去了。王大那天晚上一直长吁短叹,直到快天黑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说了声:“我真的没骂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娘。”就断气了。 十二岁的王斌从此就没了自己的父亲,并且在他心底埋下了深深的仇恨,特别是在他父亲安葬几天后,支书还来他家,要他亲手拔掉屋后的那两棵辣椒树。 那一刻他真想和王开发同归于尽。 面对一种情绪,一个成熟的大人往往更能保持一种冷静和克制,王斌不同,他幼小的心灵里承受不了太多的积压,随着对这两位老人仇恨情绪的日益泛滥成灾,王斌决定采取具体的措施,来作为一种情绪的发泄,他首先想到的是和王开发老人下棋,具体说是下象棋,王斌只有在这一点上对自己还有一点信心,这一点点的信心随着他对王开发老人的仇恨和藐视的增长而增长,甚至逐渐发展到一种幼稚的狂妄,在去找王开发老人之前,他的头脑里出现的全是王开发那老不死的东西败在自己的棋下怎样的狼狈不堪,而王斌又是怎样一副得意的神气。 终于有一天王斌看到了王开发老人在下棋,不,应该喊他老东西,王斌想,以后应该记住,不能叫他老人了,还是叫老东西好一些,至少,父亲听见了一定会很高兴,他会表扬我年纪小却懂事,王斌坚信这一点。 王开发老东西蹲在一条巷子里,和几个老头围作一团,他们在为桌子上的棋吵吵嚷嚷,他好像下得正得意,王斌走过去,等了一会儿,等一个老头又败下阵来的时候,王斌毅然向他发出了勇敢的挑战,王斌坐在王开发前面的时候,旁边已经有老头在笑他了,王斌也顾不了那么多,他狠狠地盯着王开发那老东西,说话的时候尽量把自己的甜嘴张大,用扩大声音分贝的办法来扩大自己的气势,王斌说道: “我要和你下棋” “你是谁家的孩子” 王开发露出了那副让王斌呕心的憨态。 王斌如实的报上他父亲的尊姓大名,他脸上的表情王斌已经懒得去琢磨,他很快摆好棋子进入战争的状态,王开发还没有把棋摆好,他慢条斯理的动作让王斌很是讨厌,摆好棋的时候,他还顺便把一个车从棋盘上拿下来,王斌明白他的意思,他顺手又把那个车放归原处。王开发狠狠地看了王斌一眼,王斌用幼小但不泛坚定的目光回敬了他,只是在随后的较量中我才发现自己的幼稚与可笑,一个老人用半个多世纪积累下来的智慧是不应该被忽视的,十三岁的王斌不能意识到这一点,这使王斌不但没有报自己特别是他父亲的深仇大恨,反而使自己自取其辱。 王斌下棋下输了以后,更是天天在策划着下一步该怎样报仇,因为那时候,大家家里还没有什么鸡呀,狗呀等私产,所以,王斌无法从这些东西上发泄对王开发的仇恨。 但王斌有一天突然想到王开发有一个女儿王翠云,和他还是同班同学,从此,王翠云不知多少次被王斌“暗害”。 王翠云经常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在暗中用弹弓打得脸青鼻肿。那个人就是鬼子的父亲王斌。 等到后来王斌渐渐长大,对性有了朦胧的意识后,王斌抱着这种仇恨,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把王翠云给强奸了。 当然,也算不得强奸,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威逼利诱的那种。 没想到不仅是王斌,就是王翠云也从这件事中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快感,慢慢地王斌根本不需要威逼利诱了,他们经常在后山的一片小麦地里约会,那时王斌的家在湖南,而不是现在的江西,湖南一般只种小麦,所以也就没有莫言小说里的高梁地。 后来,王斌考上了县高中,他们那个村才考上两个,他的成绩是最好的,但那时读书不仅仅靠成绩,还得考察你的家庭背景,阶级成分和思想状况,王斌的父亲骂过毛主席的娘,这是全村的人都知道的,凭此一条,王斌就断了读书之路。 当然,后来王斌和王翠云好上之后,王开发发现他们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再加上运动结束以后,经过反思,他也觉得对不起人家王大一家人,也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王斌,并想方设法给王斌弄了一个参军的指标,王斌参军以后,表现出色,且在中越边境战争的几场小战役中立了大功,三年之后,当了团长,转业到了四川,在地方政治舞台上摸爬滚打,如今已是四川某市的市长了。 他后来感叹自己的人生之路,总是对自己的老朋友讲自己是:“败也王开发,成也王开发。”当然,当着妻子王翠云的面,他就说成了:“败也岳父,成也岳父。” 王斌没能读多少书,不仅亏欠了父亲取的“斌”,更影响了他的政治前途,所以,一个深深的潜意识埋藏在王斌的内心深处,他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鬼子读最好的大学,甚至出国留学。 第25章 本来,莫江南来我们编辑部已不经常,自从莫江南请我们几个吃饭之后,他就来得更少了,很长一段时间,梁倩也就经常坐在莫江南的位置上帮助处理一些本应该由莫江南来处理的事情,这在我们看来当然很是正常,我们都以为梁倩只是以莫江南女朋友的身份在履行对其男朋友帮助的义务。 和莫江南喝酒后的两个礼拜,莫江南突然来到我们编辑部,我们对莫江南的到来当然很高兴,他的到来又让我们回想起前几天我们开怀痛饮的情景,包括那天莫江南在酒会上说得颇为感人的把我们当哥们兄弟的那些话语。 “大家怎么样啊,好些时候没来我们工作室啊。” 莫江南边说边走到梁倩的身边。 “莫主席,好久没有来看看我们这些老部下了啊。” 何俊边说边拍莫江南的肩膀。 莫江南听了何俊的话笑着说道: “你是不是在话剧社里专演马屁精的啊,还是叫我老莫,别让兄弟别扭。” 莫江南边说边笑。 莫江南和我们侃完了之后,就叫我们搬凳子围作一团,这是莫江南惯常的做法,大凡编辑部稍微有重要一点的事情需要讨论的时候,主编就要我们坐成一团以便讨论。这种过于正规的办事是和莫江南过于正式的个性直接关联的。 “今天我想和大家讨论一个问题。”——这也是莫江南惯用的开场白,他继续说下去,等他说完了一些千篇一律的套话后,他的话题才转入正题,值得额外说明的是,莫江南当了主席才没多少日子,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明显地添了几分官腔,这让我感觉很不爽。 大概在莫江南转入正题后的一分钟谈话中,我们明白了今天莫江南要我们讨论的问题是谁来代替莫江南当我们刊物主编的事情,他的讲话还流露出这样一层意思,那就是他好像根本就不想离开我们编辑部,毕竟这份刊物是我们几个兄弟一手办起来的,他莫江南同志对这分刊物有一份浓浓的稠稠的情意,他向我们解释他之所以离开编辑部,一方面是因为学生会的政务确实也很繁忙,另一方面这也是彭主任的意思,彭主任想让莫江南一心一意地把学生会的事情搞好,刊物的主编还是挂莫江南的名,曰:“名誉主编”,至于刊物具体执行的主编另外在我们五个编辑中产生,院里也不直接点名任命。 接下来是莫江南要我们表态了,这位师兄和我们相处一年以来,很多地方都让人琢磨不透,从穿着上看,他西装笔挺倒有几分刻板,言谈举止更有几分市侩,然而,他就是能够抓住你,让你无法逃避或忽视他的主见。这大概就是莫江南的天赋所在,至此,我们刊物真的要失去莫江南了,说真的,我还是有些难过,毕竟我们一起走过来,确实也不容易,我们几个狗屁文学青年虽然性格各异,倒是有些情意在彼此内心深处的,不过,我还是不能确定莫江南对我们有没有这份真情,本来我也是不应该去怀疑的,但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一感觉让我对莫江南极不信任起来。 想想我们余下的五个人,由谁来做主编还真是一个棘手的难题,修兰和梁倩毕竟是女生,尽管一片天,女人也说自己占了半边,而且,目前社会上女权主义的时髦观念也很流通,但说到底,当家的多半还是男同志好一些,用李敖前不久在一次演讲上的说法就是女人毕竟是一种强烈的感性动物,似乎不适宜做一些决策上的事。 而何俊向来有些轻浮,时常油腔滑调,一点也不正经,自然缺少身着西装的莫江南的成熟与稳重。 鬼子又过于内向,缺少莫江南与别人打成一片的能耐,至于我,虽然比鬼子外向一些,比何俊也要正经半分,但我和莫江南比起来,真的没法比,比如,我性格容易冲动在大街上还操过文学的娘,还有,自从那次把张副教授一不小心喊成张教授而平白无故挨了他一顿教训之后,我的脸皮大大减薄,如果再让碰到彭副教授之类的副官,我大概就不能象莫江南那样,轻轻松松、自自然然地省去那个副字了,这当然是很不好的,诸如此类的问题都足以证明我来做这个主编的位置也是相当不合适的。 这样思来想去,等莫江南要我们表态的时候,我们倒一时陷入了沉默。 “前一段日子,我因为比较忙,让梁倩替我做了很多的事情,期间我们刊物出了第二期,你们觉得她干得怎么样。” 莫江南终于打破了沉静,至此,我们也终于明白莫江南心里早就有了人选,而且,还是刚刚被我第一个排除的梁倩,当然,莫江南既然已经选定了梁倩,我也并不感到很是惊讶了,毕竟,我刚才草率地把梁倩和修兰排除在执行主编的人选之外,本身就带有或轻或重的男权主义倾向,也就是大男子主义,这当然是很不妥的,未免还会遭受全校女生的讨伐,幸好我及时认识了自己的错误,为此,我特向修兰和梁倩在内的全世界的女性道歉,希望能取得你们的谅解。 还有,我刚才在排除修兰和梁倩的时候,还忘了一个简单而重要的事实,那就是——梁倩是莫江南的女人。 一听到莫江南要梁倩担任执行主编,我就把目光转向了梁倩,原以为梁倩会在表情上有些惊喜的表示,或在言行上有些谦虚的客套,却没想到梁倩的脸和嘴都不约而同地辜负了我的预想,梁倩坐在莫江南旁边,脸上并没有我所期盼的动荡,嘴上也没有学会莫江南的客套,这倒让我怀疑起来,总觉得这执行主编的位置在一个月之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是梁倩所有。 “我觉得小倩很不错,是完全可以当我们上司的。” 修兰最先说话,我听出这话含有很真诚的味道,这让我对修兰又生出几分好感,其实,我也好,修兰也好,鬼子也罢,特别是何俊,我们大抵都明白莫江南在执行主编的人选上耍了心计偏了心房,甚至可以称得上阴谋。但大家都本着冯小刚拍的《手机》这部影片里费先生“做人要厚道”的精神,都没有怎么计较,所以,在修兰投了梁倩的赞成票后,我们几个都跟在后面正儿八经地表示了赞同。 梁倩在获得了我们的赞同之后,莫江南替梁倩客套了几句,梁倩一时也意识到了自己是应该客套几句的,所以也鹦鹉学舌式地跟在莫江南后面客套了几句,这让我想起美国的选举,先是我们几个议员表决,然后,选举委员会宣布,最后是总统做答谢词或就职演说,梁倩的就职演说一说完,她的执行主编的身份也就正式确立,为此梁倩还专门设宴宴请我们几位议员海吃海喝了一顿,飨宴上我们几个议员要不酒足要不饭饱,也就忘了莫江南的伎俩还有梁倩的自鸣得意,加之,莫江南照例又在餐桌上吐了大量的称兄道弟的豪言壮语,其中,还不泛感人肺腑之句,于是乎,我们几个编辑就高举莫江南的伟大旗帜,紧密团结在梁倩执行主编的周围了。 第26章 何俊那次追鬼子向他索看和修兰的定情之物,当然是没有索到的,鬼子誓死捍卫了那瓶膏药,鬼子一面责怪何俊惹火了修兰,一面也向他坦白了自己对修兰的爱慕,何俊在情人湖的石凳上听完鬼子的坦白,明白了鬼子对修兰的情真意切,并且,这段感情还只属于暗恋阶段,八字还没有一撇,也惭愧自己在修兰和鬼子面前的笑话惹怒了纯洁的修兰,还意外地灼伤了痴情的鬼子,一时对鬼子充满了歉意。 “我看你是太认真了,很多东西是来不得认真的,你越认真,它反倒越背道而驰,其实,爱情也是很简单的东西。” 何俊本想开导一下鬼子,鬼子坐在波光鳞鳞的湖面想起自认识修兰以来,自己每天对修兰走了魂似的思念,倒有无限的辛酸,话也说不上来。 “我认识你们哲学系的一个同学,他是专门研究逻辑的,有一次,他上课的时候,碰到一位女生,且和他同桌,他对她许是一见钟情,上完第一节课上第二节课的时候,那同学写了一张纸条给那女生,要她做一到选择题,题目是:‘我们是不是朋友a:是b:不是’,那学略加考虑之后选了a答案,男生窃喜,又出一题,题目是‘你是女生吗?答案是a:是,b:不是’,那女生接过纸条白了那男生一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a,还带了几分嗔怒地把纸条扔给那男生,男生镇定自若紧接着出了第三道选择题,题目是‘你是不是我女朋友?a:是,b:不是’,那女生看了题目后深情地望了那男生一眼,男生抱以同样深情的眼神回望了那女生,那女生思考良久,在下课之前,一对恋人就此诞生。” 何俊说完,看了看鬼子,鬼子听得入了神。 “爱情真的那么容易吗?倒是佩服那学逻辑的同学,把爱情的逻辑演绎得如此简单。”鬼子说。 “这么简单的爱情当然不多,甚至也可以说稀有,但也绝不是那般复杂,像你,就是把对修兰的爱情想得太复杂了,以至连表达的勇气都没有了。” 何俊看着入了神的鬼子说道。 鬼子是我们编辑部很受佩服的人,鬼子的小说写得鬼里鬼气,却极具才华,何俊在编辑部经常玩笑莫江南,也玩笑我,却从来是不玩笑鬼子的,何俊看鬼子对修兰痴成那个样子,还真有点替他担心,鬼子听了何俊的话虽然心里有所放开,但还是难以克服修兰在他心目中的障碍,在鬼子看来,修兰已经成了自己生命中的全部,很多的爱情都是柏拉图式的,柏拉图式的爱情是注定要伤痕累累的,鬼子的爱情还没有结果,或许,有结果的爱情本来就很少。 鬼子和何俊在情人湖边,已经是快黄昏的时候了,黄昏是很容易让人伤感的,鬼子的伤感在他一路的沉默中表现出来,何俊知道鬼子中修兰的毒太深了,可自己一时也想不出太多的安慰的话,只是觉得生命中不能像鬼子一样承受如此之重。 何俊见鬼子一直没有说话,知道鬼子来了心病,这样的心病是不适宜在黄昏时的情人湖久呆的,何俊害怕呆会情人湖边的情人多起来会加重鬼子的心病,他站起身来,对鬼子说道: “鬼子,我们走吧。” 鬼子听何俊说完立起身来说道:“好的,你回寝室吗,一起走!” 鬼子和何俊带着各自的心情向男生宿舍走去。 “鬼子,下个礼拜天我们话剧社正式演《雷雨》,到时一定来捧捧场子。”何俊在男生宿舍的门口和鬼子道别。 礼拜天终于来临了,尽管校园里凡是可以张贴海报的地方都张贴了海报,校园的网站上也发布了告示,在学校的演奏大厅里,前来看话剧的师生却并不多,由此可见,昔日在校园里热火朝天的话剧的命运如今也只不过如此,倒有几位系里的老师却坐在前排,他们可能是话剧社的指导老师,要不就是所谓的名誉顾问,受了话剧社的邀请才来的,要不他们才懒得来看这些东西呢,还不如呆在家里修修长城来得快意。 我留意了一下,吕教授也在场,身边还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大概因为化装的技巧还没有到家,女士的眼睛以及眉毛抹得象熊猫的眼,嘴巴更是涂得象猪血,这位想必就是吕教授前不久离婚后的新欢了,名义上当然是我们的师母,只可惜我们坐的位置和前排吕教授之间隔了三排之遥,这也就使得我无缘喊她一声师母了。 我、鬼子、何俊、莫江南,还有教会团契带来的两个弟兄坐在一排,修兰、梁倩、尹雪琼和阿静坐在一起,我们当然都是受了何俊的邀请,话剧很快就开始了,序幕拉开的时候,我只知道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上了场,除此之外,我也就没有去理会那话剧了,我开始关注就坐在我前面的尹雪琼,见她看那话剧看得很投入的样子,很是可人,鬼子不像我看尹雪琼一样明目张胆地看修兰,而故意装出一副认真看话剧的样子,我知道他其实是心猿意马的,只是他的那瓶专治修兰手上冻疮的膏药是否还带在身上,那我就不知道了。 莫江南可能比我还要事先瞥见坐在前面的系里的几位教授,特别在离吕教授不远的地方还坐着我们熟悉的彭主任,莫江南很快就和坐在彭主任身后的尹雪琼换了位置,和彭主任以及在座的教授们拉扯去了。 彭主任可能是听到了莫江南从后面传递过去的亲切的呼声,回头见了我们编辑部的几张熟脸,向我们抛来满脸的笑容,坐在前面的修兰她们和彭主任打了招呼,我们因为坐后面而且和彭主任以及在座的各教授们距离有些远,所以也就只能回敬彭主任同样的笑容了。 因为尹雪琼和莫江南换了位置的缘故,使得尹雪琼坐到后排来了,而且,命运女神又让她恰好坐我的隔壁,这让我突然紧张起来,尽管上次在发现李强有那本《对付女生的三十六计》后,趁他不在的时候,我也翻看过几次,甚至对某些东西还作了一些浅层的研究活动,满以为自己学了好几招,还信誓旦旦地想要找个机会来亲自尝试其中的一计或几计。但真正像今天一样上了战场,也就是说尹雪琼就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下子又失了分寸,乱了手脚,甚至六神无主了,那三十六计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由此可见,苏鹏所言极是——爱情是学不会的。 鬼子见尹雪琼坐到了我旁边,又捕捉到了我慌乱的眼神和脸色,大抵也猜出了我的心思,于是偶尔鬼笑一声,笑得我毛骨悚然,难怪有人唱什么女人是老虎,还以为那是胡唱,如今,尹雪琼给了我一次感同身受的机会,让我顿悟其中的真谛,原来这女人还真是让人感觉害怕的啊。 尹雪琼和修兰大概不会觉察到——她们身边正有两个男人在为她们神魂颠倒,她们在边看话剧边嗑瓜子,看上去很投入其中的剧情。 前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何俊上场了”,打断了我和鬼子复杂的思路,我想到今天是为何俊来捧场的,如今何俊上场了,可要好好看看才行,于是暂时把尹雪琼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开始把精力转移到舞台上来,何俊当然演的还是周朴园那老贼,不过比上次排演时候的那个周朴园要正点得多,何俊在台上演得很入戏,他在舞台上专心致志地把情节一一展开来,我还是第一次看何俊很正式的话剧演出,倒看不出他平时油腔滑调,演起戏来倒是正儿八经,有板有眼。 一会儿,那矮子导演也上场了,演的却是周家的仆人,矮胖的身材,立在周朴园也就是何俊的身后,这下我倒笑起来,甚至彻底忘记了尹雪琼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对鬼子轻声地笑说道: “你看那个是盛气凌人的导演,如今倒成了低人一等的丫鬟了。” 鬼子听了我的说话,也笑起来,却说: “何俊演得还真不错,特别那演蘩猗的,真是个好角色。” “拜托你们两个不要说话好不好,叽里咕噜的。” 梁倩转过脸来教训我们两个了,我本想说一声:“遵命主编大人”或“主编夫人”之类的话来气气梁倩的,一下子又意识到尹雪琼就在我身边,我也就只好忍气吞声,不敢放肆了。 我和鬼子因为修兰和雪琼的缘故本来就心猿意马无心看台上的话剧,加之梁倩又把我们说话的自由给扼杀了,还想千方百计找个话题和尹雪琼聊聊的原始欲望也就此熄灭,我由此对梁倩生出几分埋怨来,怪她坏了我的好事。 我还想装模作样欣赏何俊的话剧,兴趣不在此,实在坐不住,于是就拉了鬼子走出了演奏大厅到外面透透气。 外面还是清爽多了,我们沿着艺术系教学楼旁的林阴小道走走停停,晚上了,一切都很静,演奏大厅的灯光却很亮,想想何俊还在台上为那烦心的家事搞得昏头转向,我和鬼子倒在这里享受夜晚的清净,还有修兰和雪琼,也不知道她们的零食吃完了没有。 很快要走到情人湖了,从艺术系的教学楼那边传来拉二胡的声音,我和鬼子站定,鬼子说: “拉的是《梁祝》吧!一定是位老教授,不然,手法难得这么圆熟。” 鬼子的话大概是有他的道理的,艺术系的学生是很少有雅兴去拉这曲子的,他们把摇滚都淘汰了好几代了。 那彩蝶双飞的意象频频向我和鬼子飞来,让我们两个光棍生出很多感伤的情绪来,也不知过了好久,估计何俊他们的话剧也快演完了,我和鬼子不约而同地止步,返回演奏大厅。 大概是话剧快要演完了的缘故吧,本来不很多的观众又走了不少,雪琼和修兰当然还在,莫江南和梁倩也没有走,我和鬼子重新走到原来的位置上,雪琼问我们去了哪里,我说只是到外面走了走,修兰、梁倩还是一如既往地看戏剧看得出神,只是手上的零食大概已经吃光了,我既然和雪琼打开了话匣子,便开始和她聊了起来。 何俊在台上的表演越来越得心应手,蘩猗在周萍面前的怒诉和软弱也表演完毕,《雷雨》很快就要接近尾声了,鬼子正正规规地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欣赏这临近落幕的表演。 当最先那位出场的老妇人在一张沙发上坐定,并拿出一本《圣经》在读的时候,舞台的灯光随着老妇人的诵读慢慢地暗淡下来,话剧演完了。 在稀稀拉拉的掌声里,我们站起,准备离开大厅,莫江南走过来,叫我们等何俊一起走,我们也就重新坐下来,等何俊。 舞台的幕又被重新拉开,灯光重新亮起来,几个剧社的同学清理了舞台上的道具,何俊站在舞台的左侧和那矮导演说话,我们都注视着舞台上的何俊,不多久,他从舞台上下来。 “何俊,看不出你演得还真不错啊,不愧是你们戏剧社的才子。”修兰说。 何俊心情本来就有些高兴,修兰的表扬更让何俊有些心花怒放了。 “说才气,谁也比不上鬼子的,至少我甘拜下风,哈哈。”何俊向鬼子看了一眼笑着说。 鬼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得了何俊的褒奖,而且是在修兰就在眼前的情况下,这一下倒让鬼子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了。加之鬼子嘴又笨得不行,又不会像莫江南一样有应付各种场面的客套话,何俊似乎也看出了鬼子的心思,为了能及时挽救鬼子的尴尬,他灵活地转移了话题。 “你们看到彭主任和吕教授了吗?他们可是我们剧社的顾问。”何俊说。 “当然看到了,他们都说你们演得不错,只是彭主任遗憾前来观看的学生太少。”莫江南说。 “今天来的人已经不少了,以前更少,少得可怜,即使今天,其中很多的观众也是像你们一样是受了我们剧社的邀请而来的,不然,观众肯定一样还要少的。” 何俊说得有些伤感起来,我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受了何俊的邀请,我肯定是不会来看这话剧的,想想自己今天即使受了邀请,勉强来了,也没怎么用心看何俊的演戏,要不鬼迷心窍,人坐在位置上,心里却在打人家尹雪琼的歪主意,要不干脆离开位置和鬼子到外面闲逛,思来想去,真是愧对了何俊的盛情相邀。 何俊严肃甚至伤感的样子真是罕见,可见他对他的话剧倒是有一分真爱的。修兰、阿静还有雪琼走在我们前面,他们说说笑笑,或许在评价某个演员, 何俊突然之间的严肃和黯然伤神让我和鬼子还有莫江南开始沉默起来,何俊见我们都没了话说,料想自己平时油嘴滑舌惯了,突然这么严肃,肯定会让我们不习惯,扫了大伙的兴致,也就把和剧社相关的烦恼事火速抛开,回归到那个油嘴滑舌的何俊上来。 “张扬,今天可是天赐良缘,刚才我可看到你和雪琼坐在一块,你可别抵赖。” 何俊边说边笑,莫江南和鬼子听了何俊又在拿我开心,也就轻松起来,只是鬼子笑了之后却悄悄地对何俊说: “你说话声音小一点好不好,雪琼她们就在前面,要是她们被她们听了去又有你好果子吃,上回都不是被修兰扯了耳朵,哈哈。” 何俊可不管这么多,声音一点也没有放低,继续问我和雪琼发展情况怎么样,我本来想说这缘分是莫江南主编一手造就而被梁倩执行主编暨主编夫人灭掉了,但还是没说,我生怕莫江南和何俊联合起来拿我玩笑,所以我只好说了声:“没戏”,任何俊怎么说我我也就不理会他了。 我们一路上说笑着,不知道是前面的哪位小姐喊了声:“嘿,你们听。”这有些惊讶的声音听起来象是修兰的,声音很大,我们走在后面的几个虽然和她们有些距离,但还是听到了,我们走到修兰她们停下的地方,原来她们听到了我和鬼子方才在艺术系教学楼旁那条林荫小道上听到的二胡的拉奏。 还是那只曲子,只是声音有些飘渺,我知道,这是因为艺术系的教学楼离这里还有些距离的缘故,修兰对这曲子倒是来了兴趣,建议梁倩、雪琼还有阿静她们一起去寻那声音,修兰的建议很快得了应和,她们建议我们四个男生也去,我们当然不放过这充当护花使者的机会,心里倒还巴不得走到那阴暗的林荫小道的时候能够碰到几个流氓或者大盗,我们也好来一次英雄救美的壮举,说不定还可以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 我一边走一边异想天开,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不多久,顺着那声音我们便来到艺术系的教学楼下,那拉奏的声音真是动听得可以,只是那弹奏的人的心情似乎有了不同,我隐隐听出了很多的感伤的味道,悠长悠长的,想是那位老者拉奏的时候想起了他苦涩的初恋,或者想到自己晚景的凄凉,我正琢磨着,转身却见那修兰和雪琼在那明白的月光下情不自禁地翩翩起舞了,那蝴蝶的舞姿越舞越动情。我和鬼子一脸惊讶,莫江南和梁倩也傻傻地站在一边,何俊跑过来,低声对我和鬼子说道: “你们看,古典的烂漫又复活了。” 第27章 自从吴胖子的第一次恋爱失败以后,他一直非常在意自己的肥胖,至于吴胖子的所谓爱情,因为太过于简单,简单得似乎没有任何情节,没有情节的爱情是不适宜被写在小说里的,鉴于此,我也就不打算写没有什么故事的吴胖子的爱情了。 吴胖子当然是个很不错的男生,但这是在我们男生的眼里,在女生的眼里就未必了,特别是要在自己喜欢的女生眼里,旁人都觉得某个人是个很不错的人,甚至觉得他们两个也很般配,但往往要落实到那两个当事人的身上,就未必如此了,吴胖子的爱情当然失败于他的身材,现在不是西方的中世纪,崇尚《巨人传》里的主人公卡冈都亚及其儿子庞大固埃式的高大与臃肿式的肥胖,也不是唐代,肥胖被理解成是一种丰腴的美,吴胖子虽然很介意自己的肥胖,但是,平常同学拿他的肥胖开玩笑的时候,他会故意装出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一面表明他的大度与宽广的胸怀,另一面,他知道他如果介意的话,其结果只能引起对方更强烈的拿他开玩笑的欲望,所以他选择用沉默的方式来对抗舆论的嘲讽倒多少表明了他在理性与智慧上并不欠缺。 吴胖子因为肥胖的缘故,所以特别向往唐朝,因为大家都知道,唐代是以肥胖为美的,那唐代皇宫里的美女几乎个个都是身宽体胖,尤其是那杨贵妃,椐史料记载就是一位浓丽丰肥的典范。想那女人都那么肥,而男人是要征服女人的,可知唐代的男子也应该以魁梧威猛的肥壮为美了,像苏鹏那样骨瘦如柴的小白脸到唐代大概也不会象今天这么走俏,女朋友像换衣服一样,吴胖子对唐代的偏爱使得书本上那些唐代的文人雅士沾了不少的光彩,大凡上古代文学史课的时候,老师一讲到唐代文学,吴胖子总会听得津津有味,他会听好每一节课,理解那个时代老师所讲到的每一位诗人,吴胖子对李白的研究可谓独辟蹊径,或者说颇有新见,吴胖子从大量李白的诗作和史料考究中得出李白是个大大的胖子,吴胖子自以为自己的学问做得精致,还准备以此为毕业论文。 吴胖子虽然向往唐代,但也知道现实以及现实的残酷,最近有些相关领域的专家指出,据最保守的估计,女性的骨感美至少还会流行五十年,女性骨感美流行的时代,男性如吴胖子这般肥胖者大概是会被异性界定为审美障碍的。所以,照此理论,苏鹏式的小白脸至少还要走俏半个世纪,多么漫长的时间啊,吴胖子暗地里想道:那时,我都七十有余了,还不知道活没活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上,想到这里,吴胖子似乎有些绝望起来,其实,吴胖子可能还没有意识到那些肥胖如他的女性同胞的痛苦是更甚于他的。 那次在张副教授的课堂上,吴胖子第一次因为别人说他肥胖而发火,但任何事情有了第一次就难免有第二次发生,所以,慢慢地,同学也就很少和吴胖子说笑了,吴胖子虽然很少听到别人在他面前说他长得胖,但这种突然其来的改变并没有给他心理上带来慰藉,相反,失去了以往的那种热闹之后,他反倒觉得自己和同学拉开了距离,这距离让他平添了不少寂寞。 吴胖子现在在忙碌着他的减肥,这无疑是一项伟大的工程,当然,这工程也是艰难的,要平地而起建一栋高楼,那是一项从无到有的工程,同样,要吴胖子身上那累积起来的脂肪从多到少,那也是一项很大的工程,并且,吴胖子的工程难度决不低于建一栋楼房的难度,我粗略地评估了一下,其难度大概和现在的三峡工程差不了多少,当然,我是不好将这个不幸的评估结果告诉吴胖子的,因为这正是令吴胖子伤心的地方,其实,吴胖子一直都在减肥,不断的节食、运动,但在那次吴胖子上课发火之前,吴胖子的减肥还并不那么拼命,比如,他虽然节食但也并不彻底,很多次,在宿舍里我都看他偷偷摸摸的买了烤鸡在狼吞虎咽地吃,运动也不勤快,早上经常睡得象猪一样。 然而,自从那次课堂上的事情发生之后,吴胖子彻底反思,并由此归结出自己恋爱失败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的身材太胖这样一个真理般的事实。因此,吴胖子甚至破指血书,誓将减肥进行到底,苏鹏式的身材也就成了吴胖子梦寐以求的理想,试想,一年,两年最多也是三年以后,我吴胖子也要成为想苏鹏那般的俏男。 至此,吴胖子也就暂时地放弃了对唐代文学特别是李白的研究,心想:毕竟那个理想的朝代不能取代现实,那位理想的肥胖诗人也终归不会改变现有的观念。吴胖子把他的研究方向转向对各种蔬菜、水果的研究上来。 比如,夏天的时候,人家都在吃大米饭,而吴胖子却咬着一根黄瓜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嚼,你如果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吃黄瓜,他立刻会说:“黄瓜含有很丰富的维生素,不仅能增强大肠小肠的蠕动,使得大便小便畅通,加速排泄,而且能够抑制糖类食物转化成脂肪,是减肥的上好食品。” 还有,如果你在某段时期经常在食堂碰到吴胖子,见他的饭盘里满盘的绿豆芽笼盖着一二两白米饭,你千万别以为吴胖子家境贫寒,你不妨问他为什么喜欢豆芽菜,他准会告诉你绿豆芽里含有大量的水分,这些水分被人体吸收之后产生的热量极少,不容易形成脂肪,而且也有利于尿功能。再有,你如果在寝室看到吴胖子手里端着一仿唐瓷杯正有板有眼一口一口在饮茶的时候,你一定会误以为吴胖子是那种有闲情逸致的人,或许,还会以为他是品茶方面的专家,或在研究日本的茶道,其实不然,我和他一个寝室,当然知道吴胖子喜欢饮茶也只不过是在前一个月才开始的事情,而且,还只是因为在一张废纸上看到一句话的缘故才上超市买了茶叶和茶具的,至于那废纸上的那句话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茶久食令人瘦,去人脂。”大概就是这句吧!反正,吴胖子从此象钱教授他们一样多了一样癖好。 吴胖子在这条减肥的道路上走得很艰辛,这是有目共睹的,我们寝室全体成员都给吴胖子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平时我们也就极少拿吴胖子开玩笑了,吴胖子也变得很少和别人讲话,我看他越来越喜欢独处和沉默,这让我想起同样不爱说话的鬼子,不过他们两个还是很有区别的,鬼子的沉默更多是因为灵魂上的东西,而吴胖子的沉默更多是由于“肉体”的原因。 吴胖子在沉默中除了减肥以外,其余的时间就是看书,我看他总是在那里忙忙碌碌,我想,或许他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忙碌中才会减少很多空白的时间,人一有空白的时间就喜欢胡思乱想了,人一思想,烦恼也就纷至沓来,象毒蛇一样缠着你,让你痛苦不堪。 到大三的时候,我们寝室决定考研的就只有吴胖子一人,而且考的就是古典文学,他所报的那所学校在古代文学研究领域有很强的实力,选的那位导师正是李白研究方面的权威,只是吴胖子的体重还是没有太明显的改观。 苏鹏还在和他的三姨太缠绵,我也在忙着刊物的事情,常常去教会见见尹雪琼,李强的变化比较大,自从研究了《对付女人的三十六计》等书之后,思路有所打通,再加之得了苏鹏博士的指点,简直有些豁然开朗的味道了,从此,李强再也不是我们小看的书呆子了,经常见他早出晚归,晚上点蜡烛背单词的盛况再也没有见过,我们都以为李强摆脱了光棍的身份,隔壁那位爱情俱乐部的博士后师兄,还专门过来我们寝室询问李强是不是有了正宫娘娘,如果有了,那就应该被正式授予硕士研究生的学位了,李强却只是一味地傻笑,拒不承认。 我却一直在猜想李强是不是和那位曾经倒在图书馆前的碎玻璃里的女生联系上了,或者,故事早就已经展开。 第28章 尹雪琼几乎每个星期都来我们教会做祷告,和我们一起查读《圣经》,她进步很快,祷告已做得很好,《圣经》上的话语她也很容易领会,这不仅仅因为她读过《圣经》,更证明她是一个聪慧的女生。 除了第一次以外,尹雪琼以后来教会都不穿得那么性感了,和我们一样穿校服,但她还是化了妆,只不过施的是淡妆。 尹雪琼做祷告的时候,每次都很投入,总是向主倾诉自己的罪过,而且是声泪俱下。你也许没有看到过一个基督徒在上帝面前虔诚祷告的样子,这是一个非基督徒所难以理解的。 至于尹雪琼每次提到自己有罪,并用了许多很重的程度副词,开始我并不在意,后来次数多了我便隐约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我想她的生活中一定有些意外,这加重了我对她的好奇心,还有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也让我顿时对她生出几分怜爱。我越来越有非她不娶的念头。 不像佛家禁欲主义淹没人性,基督徒是允许恋爱,结婚,生育的,而且,有一次一位从外地来的牧师给我们讲道,他在谈到婚姻问题的时候还鼓励我们在自己的团契找到自己的终生伴侣。这一点,我非常喜欢,我甚至针对我们团契的具体情况采取排除手法对这一问题进行了一次认真的分析。 我们团契不大,绝大部分弟兄姊妹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团契里一共有十六个男生,连我在内有五个是同一级的,其中有两个已经有了女朋友,鬼子也一直在暗恋修兰,还有一个,我本来把他作为我的假想敌,但很快又遭到了我的否决,那弟兄长得确实比较谦虚,又矮又胖,根本不具备做我情敌的条件。 我欣喜不已,好像人家尹雪琼非我莫属了似的。 我默默地说了一句“感谢主” 祷告会结束的时候,像平常一样我和鬼子走在一起,雪琼和修兰走在一起。 “张扬,你的祷告做的真好。”修兰手牵着雪琼和我们并排走到了一起。 “是吗?”我礼貌性的答了一句。 “我几乎每次回去都要把你的祷告词记下来。” 我发现修兰一直在看着我,她的眼神里我隐约能读出一些情绪,我瞟一瞟身边的鬼子,看他在无精打采地扯路边的树叶。 “你知道吗,我已经记了整整一个笔记本了,我发现你的祷告词词汇丰富,充满了诗意,而且特别地虔诚,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祷告词,包括鲍博老师的祷告都比不上你的。”( 鲍博老师是我们学校的外教,他也时常来参加我们教会的祷告会。) 我的祷告确实做得比较好,这不只是我的自我感觉,也不是修兰的一面之词。这是教会所有的弟兄姊妹都公认的,但问题是:修兰在这样的场合献上这样的赞美,确实让我有点尴尬。 我很快转移目标。 “祷告是一种形式,并不是最重要的,其实你的祷告也挺不错的,还有雪琼的也很好。” “不会吧,我觉得自己很糟糕。” 雪琼回答得很勉强,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 “雪琼,你的生活中是不是有很多的烦恼。” 我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终于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对,我也总有这样一种感觉,你应该学会把不快乐的事情和我们一起分享,我们都是弟兄姊妹嘛!” 鬼子说得很在理。 “可是-------” 尹雪琼忽然有点不自在了,她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就转身一个人走了,修兰喊了她一句,雪琼没有回头。只是后来我们才知道雪琼省略的那句话是: “生活中有许多的事是不能分享的。” 我们目送尹雪琼的背影离去,然后,各自回了寝室,一路上我们没有说话,三个人各想各的心事。 第29章 雪琼已来到万姐指定的房间,房间布置得很有特色,有彩电,也有电脑,地板上铺的是一些绣有少数民族花纹图案的地毯,厚厚的。 其实,s宾馆有各式各样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按一个民族的特色来设计,这些特色就从地毯的花纹,颜色以及墙上的图案来体现。顾客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自己的房间。 越现代,人们的心灵,特别是那些有钱人的心灵,就越渴望回归古朴,自然,原始。 s宾馆的这种设计确实抓住了现代人的这一心理——心理学对于一个市场经济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尹雪琼对这种环境非常陌生,陌生更容易加剧人的不安,浴室的灯光略微有些暗淡,她可隐约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哗哗” 的水声让尹雪琼浮想联翩,她想起小时候她替弟弟洗澡,总是要去摸一摸他可爱的小鸡鸡,她觉得很好玩,到现在,那还是她对男性生殖器的唯一的亲密接触,那时她还不明白这东西对一个男人和女人的重要意义,不仅仅在于传宗接代,现在她长大了,渐渐的明白了这东西还会给人以新奇,也给人以厌倦,给人以快乐,也给人以痛苦,给人以荣耀,也给人以屈辱…… 当然,尹雪琼是艺术系的,她可能不知道台湾作家李敖还与鸡巴称兄道弟,诉讼国民党。 哗啦啦的水声还在响着,尹雪琼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到男人的生殖器,这让她的脸突然有了羞涩的感觉。 羞涩是一个少女最珍贵的品质之一,也是美得以升华的潜在因子,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红晕的尹雪琼,无疑又增添了几分迷人的魅力。 当然,以后的尹雪琼就很少能够有这种羞涩的感觉了。 水声突然停止,尹雪琼的思绪突然被打断,这意味着尹雪琼很快就要第二次面对男人的生殖器,她突然有些害怕起来,毕竟还是第一次,这种害怕就像一条冰冷的水蛇,游进她的心里,让她有一种彻骨之寒的感觉,这种感觉大概只有中了玄冥二老“玄冥神掌”的张无忌才能够体会到。 尹雪琼不敢看那扇门,但这并不能阻止事情的正常进行。 片刻之后门开了,尹雪琼本能的转过身去,坐在床上,背向那扇门。 脚步声在尹雪琼的身后停住,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并轻轻的揉搓着,雪琼感觉那只手冰凉,而且大部分是骨头,她有点奇怪,她快捷地转过头去,只听见自己本能的“啊”了一声,以后她头脑里一片空白。 那是一头多么洁白的头发,那是一双多么慈祥的眼睛,那也是一副多么熟识的 面孔,他太像自己的爷爷了,只是他身上的皮肤比爷爷的白嫩一些,她差一点喊出了“爷爷”。 她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明白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她平静的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裤子,解下自己的胸罩,平躺到床上,把自己的身体尽量地展开。 “爷爷”很快的爬到床上,显然看到眼前的这副景致,他简直不知所措。 太美了,这是一块他见过的最美的土地,高山,丘陵,平地,森林,沟壑,一切都搭配得那么恰到好处,完美无缺。 “爷爷”的那只干枯的手,伸到了雪琼丰满洁白的双乳上,他只用一只手掌轻轻的从一只乳房出发,慢慢的越过高山沟谷,平地,再到高山,沟谷;;;;;;他就这么重复着,手和尹雪琼的身体一起发抖。 “爷爷”的眼睛微微的闭着,他好像在重温着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其实他是在回忆他从小抚摸过的在春风里波澜起伏的青麦。 好大一片麦地呀!风一起,青麦翻腾起伏,多像女人的胸脯,他还小,但又不小地时候,特别喜欢去抚摸那些青麦 ,就好像体味了一回抚摸女人的胸脯。 他终于趴到了雪琼的身上,他显然已有些激动,甚至开始有些慌乱,雪琼的胸海里,变成了远古共公和颛臾拼杀的战场——天昏地暗。她只觉得一道道白光在自己的眼前上下闪动,那是“爷爷”的头发。 他的激情并没能转化为更大的力量,他嘎然而止,一动不动的趴在雪琼的胸脯上,绝望化作泪水在雪琼的胸脯上流淌成一条条小河。 雪琼忽然有些可怜起这位老头来,但她还是没有动。她还想为这位老人做点什么,但雪琼觉得这样也许更好些,况且老人的泪水带着他的体温,流淌在她身上,让她感觉很好。 “小姑娘你起来,洗个澡,早点回去吧!”,“爷爷”终于安静下来,只是语气中还是有些无奈。 雪琼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虽然觉得有点突然,但还是很欣然的向浴室里走去。 她把水开得很大,水淋湿了她沉睡的感知,清醒了她麻木的意识。她开始责备自己刚才对屈辱的麻木不仁。她拼命的揉搓自己的身体,她想洗去一切的屈辱,她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怎样度过的,她想,她还得感谢万姐,感谢她那精彩的一课,让她有了承受屈辱的准备。 雪琼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床头的小桌子上摆了几张毛主席,还有一张名片,她很随便的把它们装到挎包里。她想对他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她向门口走出。 “小姑娘,你有什么困难的事,可以照名片找我,我觉得你是一个好女孩,你一定还是一个学生。” 雪琼说了声谢谢,没有多说话,转身就走了,她对“小姑娘”这个称谓一直很记得,因为以后人家都称她为“小姐”。 雪琼很快走出了酒店,路上她打开挎包,看到那几张毛主席好好地躺在那里,她有些欣喜,这些钱几乎是她一年买衣服的钱 ,差不多也是两三个月地生活费了,甚至母亲一年辛辛苦苦在家喂一头猪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联想到母亲和猪,自从入大学以来,她一直试着忘记她的家——那个穷苦的山沟,她甚至曾因为自己衣服和皮肤的颜色和这座城市建筑的颜色很协调而感受到了某种优越感,仿佛自己真的融入了这座城市。 母亲和猪的联想彻底打破了雪琼遗忘的阴谋,有很多东西是无法改变也无法遗忘的,是贵族就是贵族,是贫民就是贫民。你再怎么装点也不能逾越这种差距。 雪琼把钱装进自己的挎包里,刚才那个该死的联想,彻底破坏了自己的心情。她想努力调整自己的思绪,不要往那个悲伤的角落延伸,但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父亲在夕阳下梨田时吆喝的声音,母亲围着破头巾在麦地里劳作的身影,川流不息地呈现在自己脑海里,她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羞愧。 我很理解尹雪琼的这种羞愧,我们这一代不像我们父辈年轻时一样——以贫穷为荣耀,恰恰相反,我们这个时代都以贫穷为耻辱,在我们学校就很少有人说自己是农村人或家里很穷,除非他(她)想申请贫困补助或助学贷款。 尹雪琼带着这种羞愧回到修燕那里,修燕一见到雪琼,就有些奇怪。 “怎么,第一次就得罪人了,这么早就回来,我就说你端不了这碗饭,不过也好,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修燕看着松松散散,垂头丧气的雪琼,一边说话,一边把她拉进了屋里。 一坐到床上,雪琼就紧紧的抱住了修燕,泪水一滴滴变大,声音一声声越来越响,修燕什么也没说,情不自禁地也哭了起来。一直哭到半夜才睡下。 有人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倾诉,这句话说得真好,倾诉不仅仅是一次快乐的分享,一次苦难的共同承担,一次沉重释放,倾诉对彼此双方更是一份信赖和尊敬。修燕和雪琼之间的友谊便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倾诉中得以升华的,她们总是用泪水和言语在一次次的倾诉中获得生命的圆满。 第30章 莫江南被彭主任喊到办公室的时候,彭主任显得很急促,莫江南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心想,肯定是系里出了什么事情,所以,一路上他有些心惊,生怕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联,自从他离开编辑部出任系学生会主席以来,他在工作上忙碌了很多,学生会本来就是在学校院系与学生之间建立一种互动关系,上上下下需要处理的事情当然也就很多,而且多是很繁杂的事情,远没有在编辑部做主编那么悠闲自在,然而,这忙碌倒是莫江南所期盼的,在忙碌中,在上通下达的繁杂中,莫江南自有一份成功的满足。 他对工作也是很买力的,无论在报社实习,在我们刊物做主编,还是如今在学生会做主席他都能不辞辛苦,游刃有余。 莫江南也有很强的政治敏锐感,比如,上次体育系的学生围攻学校食堂,使得校方难堪的时候,莫江南就能很好的把握,及时发表政论文章使得校方在舆论上获得有利的援助,而自从莫江南当上了学生会主席以后,他于这方面的工夫更可谓炉火纯青了,莫江南也因此在系里跑红,成为系里专门负责学生工作的彭主任手下一员得力干将。 莫江南在去彭主任办公室的一路上显得有些匆忙,虽然他更习惯他的西装和步伐保持优雅的风度,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他心想,彭主任平常找他做事从来没有在电话里和他说话如此急促,急促得甚至乱了分寸。他知道彭主任是个稳健的人,大凡那些官位上的人都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这些经历往往让他们在处理事情上面显得沉着,当然,再怎么稳健的人也有例外的时候,莫江南一路上风尘仆仆,一边也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江南赶到彭主任的办公室的时候,彭主任正坐在办公椅上,只是明显看得出有几分不安,尽管他已经花了很大的工夫在莫江南面前掩饰。 彭主任是我们系里的副主任,因为莫江南的缘故,我们习惯了省去那个“副”字,彭副主任作为一个处理系里日常事务的教授,显然是在接受锻炼,系主任的接班人是彭副主任,这基本上是内定的事实,系里的每个老师都知道这个事实,只是难为了彭副主任既要忙碌系里的日常事务,又要发表有教授水准的论文。至此,我才知道莫江南一如既往地把彭副主任喊成主任原来是有根有据的,不像我稀里糊涂地把张副教授喊成教授,使得自己在街上白白挨了他一顿教训,莫江南毕竟高我一个年级,对系里的情况当然要比我了解得多,对各位教授的情况莫江南也比我有更深入的理解,这大概也是莫江南富有政治才华的突出表现吧,因为古往今来,大凡在仕途上混的,总要学会千方百计去琢磨别人的。 彭主任叫莫江南坐下的时候,彭主任稍微让自己镇静下来,他把一张打印纸交给莫江南,莫江南接过那张打印纸,那纸大概是从墙壁上撕下来的,有胶水的痕迹,以及被撕破的洞口,莫江南坐下来一字不漏地把那纸看完,知道了怎么回事,一方面他感到事态的严重,难怪彭主任急得乱了分寸,另一方面莫江南也除去了一路上的顾虑,发生的事情和自己以及学生会没有任何关系。 “这纸全校大概贴了一百多张。” 彭主任说道,他说话的时候尽管极力在掩饰他的慌乱,但还是很明显地把这种错乱的情绪暴露无遗。 莫江南理会彭主任此时的心情,事关重大,让他更感觉到彭主任对他的信任,还有,这事情也是一件立功的大好机会,他如果和彭主任一起度过了这个难关,相信彭主任日后必会对自己加倍器重。 “这纸是什么时候贴的啊,我怎么没有看到。” 莫江南显得有些沉重地说道。 “可能是昨天晚上贴的,今天早晨很多师生都看到了。” 彭主任说。 “我上午没课,呆在寝室,不过我从寝室赶到这里的路上倒看到一些同学在围看什么东西,我因为要急着赶过来,也就没有时间去注意了,莫非他们看的就是这纸上的内容?”莫江南说。 “肯定是吧,我要你来,就是要你帮忙一下,解决这个问题,虽然那人恶意中伤,本应不去理会,但毕竟影响系里的声誉。” 彭主任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低沉和严肃。 “你的意思是想要把那纸都撕下来?” 莫江南粗略地领会了彭主任的意思。 彭主任要莫江南组织几个人,并且要以志愿者的身份,打着维护学校卫生环保的旗号,以清除学校非正当粘贴处的宣传物为借口,把那些有损系里声誉,更让彭主任难堪的大字报彻底毁掉。 彭主任这样做一方面可以避免系里直接出面的尴尬,另一方面要搞卫生的自愿者去清除大字报也可以让人排除这是系里强行进行消灭舆论的高压举措。 莫江南为彭主任的临危不乱和高瞻远瞩深感佩服,同时也觉得这事情的重大,心想一定要帮彭主任处理好这个问题,这对在自己当然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但莫江南还是想,这事情也决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有很多的问题不知道彭主任想没想过,比如,这纸已经贴了多时了,很多人已经看过,这纸可以撕毁,这影响大概是不能消除的了,而这些影响势必给彭主任带来舆论上的麻烦,这麻烦当然也就会影响他的前程了,况且,如果这大字报上的内容属于真实,那我想彭主任要想躲过这一劫难或许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再者,那陷害彭主任的人既然有贴出大字报的勇气和决心,即使一时撕毁,也难免有重新再贴的可能。 这样思来想去,莫江南终归觉得有些不妥,他本来也想把这些细节和彭主任说的,但考虑到以彭主任的聪明才智他应该已经想到了这些细节和可能,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更好的办法,才出此下策。 “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争取在今天之内把那些纸全部撕毁了,我还要和系里商讨对这件事进行调查。” 彭主任把事情交代完毕,他对莫江南历来都信得过。 莫江南从彭主任的办公室走下来,系里的教授老师们有三五成群地在议论,想必就是谈论那大字报的,莫江南突然感到自己身负重任,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急步向《80年代后》编辑室走去。 莫江南来的时候,鬼子和修兰正好不在,我和何俊正好在聊天,梁倩见莫江南来了便停下手上的事情。 莫江南坐下来把情况说给我们听的是时候,我们才知道,校园里出现了大量的大字报,内容是披露中文系评定职称的不公,其中不泛细节上的证据,尤其是彭主任还在那大字报上被点了名,并以详细的材料引证了彭主任诸篇学术论文纯属抄袭。 莫江南把彭主任的主意跟我们说了一下,他的意思是毕竟彭主任于我们刊物有恩,我们也应该为他做些事情,我正怀疑,现在莫江南是学生会的主席,他完全可以让学生会的人去做这事,为什么偏偏来找我们,经莫江南的感恩图报说理论一点拨,我也就不再疑惑了。 只是莫江南要我们去撕毁那些贴在学校各个角落的大字报的时候,倒真让我们几个犯愁了,这样的大字报贴在学校里,看的人肯定是很多的,如果我们冲进人群里,当着一堆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观众,把那大字报撕下来,肯定要引起围观者的质疑甚至抗议,那时,即使你指着标有卫生环保志愿者字样的太阳帽,说明自己只是想要维护学校的校容校貌,也难免遭到别人的怀疑甚至责难,况且,我也好,何俊也好,修兰也罢,大抵都不比莫江南有对付各种场面的法子,这样的话遭人怀疑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而且,我左思右想,我们还面对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尚且不知道这大字报上的内容是否属实,如果那内容属实的话,那我们的行为岂不是站在邪恶势力的一边在消灭真理了。 莫江南见我们几个犹豫,大概也知道了这事的棘手,原本以为彭主任已经想得够周到了,没想到要真正实施起来还是有很多细节上的问题。 “我想,我们如果白天去把那纸撕下来,即使我们打着卫生环保的旗号,也很可能会遭到很多的麻烦,我们一起想想看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办法。” 莫江南说道。 莫江南的话里好像已经肯定我们必须去做这件事情了,只是在方法上即怎么去做这事上还留待考虑,他倒不知道我的心思,我还真的不能决定我去不去做这事,我突然想到我还是个基督徒,又想到眼前这似乎不能不去做的事,多少有些心寒起来。 也不知道何俊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自己琢磨着自从和《80年代后》这份刊物有了瓜葛之后做了很多不想做的事情,以前自己多少还有点自命清高,诸如莫江南这样市侩的人肯定也不会在我的朋友之列,现在倒好,不仅慢慢适应了他的市侩,很多时候,还对他产生过景仰之情。还有,为了刊物的创刊我们还把性病也带到我们刊物的封页上,还去拉什么狗屁赞助,结果受了那姓潘的狗屎一顿调戏,还有很多事情我都懒得一一列举,反正,如今要配合莫江南去做这事情实在太为难自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莫江南虽然市侩,但我也并不能用高尚或者纯洁之类的字眼奢侈地来定位自己,到底莫江南还是我学长,多多少少于我还有一份知遇之恩,古人是最讲求“士为知己者死”的,我虽然不可能为莫江南去死,但我还是不得不考虑他的决定,而彭主任虽然我与之交往不深,但他于我们这份刊物所出的帮助确是我们知道的,况且,那大字报上的内容特别是那些涉及到彭主任的东西也未必就是事实,因为现代社会什么都可以伪造,那些所谓的证据也不见得就不是污蔑之词,再退一步说,即使那披露之人所言属实,彭主任的论文确属抄袭,也有情有可缘之处,想想天下文章本来就是一大抄吗,古往今来也不知多少文人墨客闹过抄袭的绯闻,前不久不就听说北大有位教授整本书都是抄袭的吗。而彭主任大抵也就是抄了一小段或略大段而已,说不定还是因为彭主任平时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一边要忙系里的工作,一边有又要做学问,自然学问要做得粗糙些。 这样想来想去,觉得彭主任这个忙还是要帮,权且当了回志愿者,或买了莫江南的面子。 莫江南最后决定,今天晚上,我和何俊、他自己还有鬼子我们四个人趁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之际,完成彭主任交给的任务。 白天我们四个把整个学校走了一遍,具体留意了学校到底贴了多少张这样的大字报,以及这些大字报所贴的具体位置,我们都一一做了记录,以便我们晚上展开行动的时候能够按图索骥。 至于梁倩和修兰,我们是没让她们去的,原因倒不是晚上担心她们的安全,只是,这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事,要她们去的话,会影响她们的纯洁,《红楼梦》里,曹雪芹都说女人是水,男人是泥,女人是水,当然越纯净越好,既然我们男人都是泥了,嘿嘿,即使做些污浊的事情也就无所谓了,这理论当然也就只有何俊想得出了,理论虽然歪了点,梁倩和修兰毕竟还是没去了。 开始我们还担心学校里的大字报即使被我们撕了还会有人继续张贴,但事实证明我们的担心显得多余了,两个星期过去,也没再看到这样的大字报了,不过中文系的老师们却对此产生了极大的震动,在系里的谈论中,关于这大字报的作者,基本上有两点达成了共识,首先那人肯定是本系的,因为要想从这些专业论文中破译哪些是抄写的内容,他自己肯定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这大字报的作者应该是本系的人所为无疑,再者,那写大字报的人应该不是教授,而应是副教授,且还是位有水准以至应该评上教授却没有评上教授的副教授,在这两点共识下,大家议论纷纷,各自猜测,闹得整个中文系人心惶惶。 以钱教授为首的一大批教授好像愤愤不平,说那写大字报的人真是小人,自己学识有限,升不了教授,不到家里好好做学问,倒弄出这样的名堂来招惹是非,那些副教授就有些急了,他们生怕被别人怀疑那写大字报的是自己,所以纷纷表示出一副非常冷静的模样,想方设法在谈论的时候保持镇静,说什么教授是人,副教授也是人,吃进去的都是白的,拉出来的都是黄的,干吗这么认真,总之要想尽办法让别人相信那大字报和自己毫不相干才好。 还有某些青年讲师助教之类大抵一副惊讶的样子,“不会这样吧,怎么会这样子呢?”好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最着急的当然是彭主任了,因为那大字报点了他的名,而且把他发表的论文都楸了出来,真是要命,好在那些大字报被以莫江南为首的学校环保志愿者及时清除了,相当程度上缩小了事态的影响,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何况信息是可以通过人的嘴巴无限传递的,中国有很多成语诸如,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一传十是传百,等等都是很要命的,所以,很快学校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其它院系的老师们都在谈论中文系的教授和副教授们,其中褒贬都是有的,只是也不好去统计到底是褒多还是贬少。 特别是彭主任一不小心成了大家谈论的焦点,享受了一次流行歌星或影星的待遇,说不定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还要找他做节目呢。 彭主任还担心的问题是那写大字报的人在暗处,出了这大字报说不定还有更多更厉害的投枪、匕首向他投来,所以彭主任每天都心神不定,睡觉前总是要把系里的老师统统在自己的脑海里回想一遍,采取第一感觉法,排除法,抓阄法等等法子,想把那写大字报的人弄出来,可是这样一来,彭主任不但没有认定自己的敌人,反而差不多全系的老师都成了他的假想敌,彭主任为此精疲力竭。 第31章 六月的校园里,因为毕业的缘故,总会荡漾着很多离愁别绪的空气,特别是学校规定最后要离校的那几天,晚上,校园的足球场上每天都会有双双对对的男女坐在草地上痛哭的场景,月夜下,面对明天就要分道扬镳的他或她,他们的哭泣诉说着很多现实的无奈,为了各自的前程,命运已经难得让他们再在一起,大概也只有眼泪才能诉说彼此的那份依依不舍,所以说,眼泪是人类永远不可或缺的东西,只要人还活着,就会有痛苦,有痛苦就必须有它。 修燕离去的时候,除了雪琼,没有别的人送她。 那天,她和修燕 忙了整整一天,首先是帮修燕收拾好行李,然后是将雪琼的铺盖从宿舍搬到这里,再然后就是打扫卫生,吃完饭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多钟了,修燕是晚上十一点的火车,修燕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下,雪琼也跟着躺下,她们肩挨着肩却没有说话。 许多的东西用语言是无法表达的,只能用心灵去体会,这也是语言作为思维载体的缺陷。 尹雪琼也好,修燕也好,她们都有很多的东西想倾诉,但一时又无法表达,面对离别,她们的心情都很复杂。 雪白的灯光打照在这两张美丽但忧伤的脸上,这种忧伤只有她们独自一人或她们两个敞开心门彼此倾诉的时候才呈现出来,在外人看来,她们是一对美丽而快乐的姊妹,时髦而高贵,当然,这也是雪琼和修燕所希望的,她们甚至一直故意在世人面前制造着这样一种假相,谁也解不开修艳和雪琼内心深处所负载的沉重。 人其实是一种最虚伪的动物,他们在群体中在各自的生活圈子里总以虚假的面容出现,人只有在他睡前默想的时候,或者,在他意识自己是一个人存在的时候他才是真实的。 火车停住了,搭这趟火车的乘客不多,稀稀疏疏的的乘客陆陆续续上车,雪琼和修燕已走到了上火车的梯子口,雪琼把包交给修燕,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爬了出来,她记得这是第四次在修燕面前哭了,每一次哭都有那么特殊的意义。 午夜的空气真好,不像小说或电影电视里那样——离别的时候总有一场雨或一场雪。 雪琼和修燕还是伫立在那里,低着头,火车就要启动了,乘务员对着修燕很不客气地喊。 修燕重重地握了一下雪琼的手,转头冲上了列车,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她实在不忍心雪琼看到自己的泪水,就像朱自清的父亲不愿朱自清看到他的泪水一样。 “啃啃啃……” 望着列车把自己最亲近的人从身边带走,雪琼有一种无可名状的孤独感涌上心头,她恨自己一句话也没对修燕说,但她又想,我又有什么可以说的呢?说什么都是言不由衷,她第一次感到言语的脆弱无力。 午夜的火车站灯火通明,乘客来来往往,虽然人不少,却显得很冷清,冷清更多的时候取决一个人的心情,而不是外部环境。 雪琼踩着铁轨,沿着修燕的方向走着 。她觉得这铁轨好像是掌管着人命运的神,它把人的命运从一个起点带到一个终点,然后这终点又成为新的起点,依次循环,直到最后生命的终结。 修燕姐随着这列火车走了,结束了一段生命,开始新的前程,而雪琼却还要在这条路上继续的行走,她忽然间是那么的羡慕修燕姐,羡慕她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雪琼回到房子的时候已是12点的时候了,她全身疲软,但还是没有忘记修燕姐上火车交给她的东西,一路上她紧紧的把它攥在手里,这时她松开了手,是一张纸条,已被她手心的汗水浸湿了,她小心翼翼的把纸条展开,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在学校里别找男朋友。” 纸角落上一个“姐”字。 她很了解修燕姐的意思,她们是不能够有爱情的。 雪琼在床上把纸折了再撕,撕了再折,碎碎的纸片纷纷落落。 雪琼在梦里又见到了修燕姐 ,她看见那些纸片变成了鲜花,一朵一朵的,纷纷扬扬,落在修燕的身上。 第32章 本来,以前要是有什么事要找吴胖子的话,只要到寝室,就大抵会找到他的,因为喜欢睡觉的缘故,他可以说是我们寝室的守护神,然而,现在要找他,就很难再在寝室里找到他了,因为立志减肥和考研的缘故,在寝室里,除了晚上熄灯以后和早上亮灯以前,也就很难在寝室里发现他的踪迹了。 我本来是不想去找他的,总觉得图书馆一楼的阅览室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而吴胖子却要一天到晚地呆在那里,当然,我并不是说吴胖子不是人,虽然,他每天起得那么早,不知道打碎了我多少美梦,甚至于我的生物钟也不得不被他讨厌的闹钟所改变掉,但我还是不想在背后说吴胖子的坏话,毕竟我还是个基督徒。 坐在吴胖子旁边,我实在想睡觉,一楼阅览室的空气异常的不好,而且,我们学校的惯例是各院系读书最猛的家伙大都云集于此,这里有考研的,有考博的,有考公务员考托福的各类人等,而我坐在这里的原因却是为了应付过几天就要开始的期末考试,这多少让我有些自卑起来,吴胖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下午,我们从一楼出来,我和他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要我在里面不要紧张,他们也只不过如此而已。 吴胖子说:“在一楼,本科生、硕士生以及博士的区别,大抵就表现在上厕所的时候本科生通常说上洗手间,硕士生则会说去wc,而博士却说要出恭。” “‘出恭’是什么” 我问吴胖子道。 “‘出恭’”当然就是上厕所,拉屎的意思了,大概在明代科举考试的时候,为严肃考场纪律,有关部门规定,考生内急时,必须领取一块牌子,上面写‘出恭’二字,所以,知道‘出恭’是上厕所的意思也就证明他学问了不得了。” 我听了吴胖子的话后哈哈大笑,便讲好要吴胖子明天继续帮我在图书馆一楼占位置,大不了我要方便了的时候也大喊一声“我要出恭!” ,好让他们也对我刮目相看。 第二天早上,我来到图书馆一楼,我站在门口,向吴胖子经常坐的那个角落遥望过去,因为吴胖子的体积比较大,目标比较显眼,所以,我毫不费力地看到了他,里面人很多,即使偶尔看见一两个空位,也是被占用了的,不过里面也很安静,这样一来,就把我脚步迈出的声音衬托得很大,我虽然装作不在意别人看我的眼神,但我还是感受到了全身被针刺痛的感觉,那些眼神因为很有可能来自未来的硕士、博士或留洋的学者而让我委实感到不安起来,但我很快又想起吴胖子先前跟我说过的话,也就不那么紧张了,好不容易走到吴胖子的身边,他旁边那个空位想必就是帮我占的,我一屁股坐下去,一边掏出书来一边对吴胖子笑笑,表示我对他的感激。吴胖子转头看我一眼,以示领受,然后又转过头去,转回他的书山题海里。 只是吴胖子转头的时候,我有些惊讶,突然感觉吴胖子的脸销瘦了不少,面部的肌肉呈现出蓬松而疲惫的状态,大概是减肥的缘故吧,或许因为吴胖子要不早出要不晚归,难得碰到,碰到了也没怎么仔细留意他,如今看他这个样子倒为他有些担心起来,不过,我举目四望,看那些埋头苦干的读书人都有类似的面容,也就明白吴胖子的变化也不单单是减肥的缘故,也许更多和他考研操劳过度有联系,并不是生了什么病。 这样乱七八糟想了一会,突然发现自己来这的目的是来看书以应付过几天就要降临的期末考试的,而不是来观赏这些祖国未来栋梁的面容的,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我赶紧拿出我的教材,开始动用我的记忆力实行强记政策,我铺天盖地地使用我的脑细胞,发现这里还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因为我的专心,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身边换了一个人,本来我旁边一边是吴胖子,另一边也是一位男同志,突然之间那男生变成了女生,而且还和我说话,真是莫名其妙。 “你不是《80年代后》的编辑吗?” 那女生的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得很清楚。 “你怎么认识我啊。” 我一说完,立刻感觉到已经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着我了,包括吴胖子也在用不解的眼神瞥我,我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了他们对我的责备甚至警告,我好像一个一不小心犯了错误的小孩,那些大人们只是用眼神来责备而没有动刀动枪已经显示了他们良好的修养,我也意识到了在图书馆特别在图书馆一楼这么肆无忌惮的讲话确实是不应该的,哪怕我只是讲了一句,哪怕我讲话的声音也不是太大,都是不可以原谅的。 我看到那些眼神还是那么看着我的时候,我很是尴尬起来,想想自己初来乍到这精英云集的地方,却不懂规矩,失了体面不说,还让别人看出了我的底细,使得这些精英们都知道了我是初来图书馆一楼的嫩角色,估计也不会像他们一样前程无可限量。 这样一来,我还想用说“出恭”的办法来虎弄他们,让他们误以为我是博士的阴谋也彻底破产,连到图书馆一楼都说话这么大声的家伙估计也是个草包。 那女生也为我的尴尬感到了不安,她在一张草稿纸上写下一句话递给我,她想用这种方式和我交流。 “你是张扬吗?” 她把纸递过来,我略加思考,写上“好像是吧!”,递给那女生。 她微有笑意之后,纸又到了我这里。 “你知道我是谁吗?” 因为吴胖子说过图书馆一楼是没有美女栖居的地方,又加之今天有备考的要事在身,所以我的两颗眼珠子老实了很多,没有像以前一样,一到人多的地方眼珠子就四处扫描,不过,竟然这位小姐提出了这样一个必须通过观察,然后,或许还要通过回忆才能回答的问题,我也就只好转过头来多看她几眼了,看的结果当然是长得不容乐观,不过也不是恐龙一族,女人的长相是相当重要的,这一点很久以前的张爱玲就有了清醒的认识,她在一本书里说过这样一句话,她说一个女人因为自己的灵魂美而被爱是极少的,我是个男生,看到这句话使我不得不佩服张爱玲的智慧,想必她是个看透了男人的奇女子。 我努力打开我的记忆之门,得出的结论是比较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有过那么一面之缘的感觉,只是比较模糊,我想了一会,微微一笑,然后把纸递过去,那小姐一看,纸上写着:“小姐相貌平平,无心留意,实难记起,还望见谅。” 本以为她会暴跳如雷,在图书馆大骂我一顿,好让我出尽洋相,至少也会转身离去,以示抗议,倒没想到她并没有像我所期待的那样落入我的圈套,她的从容镇静彻彻底底地撕毁了我的恶作剧,并显示出她良好的修养。这反而使我在接到她纸条的时候,希望看到几句她损我的恶语,也好让我心理得些平衡,可结果还是不如我愿,她的纸条反而更加剧了我心理的极度震荡。 纸上云:“可有位小鸟伊人,冰雪聪明,琼清玉洁,诗人应该认识。” 我看完不禁吓了一大跳,她所说的那人显然就是尹雪琼无疑,我立马刹住了我的威风,真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条哈巴狗,向我身边这位可人的小姐使劲地摇尾巴,以表示我的讨好。 我迫不及待地邀请她到图书馆外面说话,毕竟用纸条交流,这种方式比较笨拙,而且过于原始,更重要的是不能满足我急于表达以及获取有关尹雪琼信息的的欲望。 “真对不起,在同学之间,把玩笑开成了习惯。”我怀着几分歉意地说。 “看在你是诗人的份上暂且饶过。” 她说话倒是很随便轻松,让我感到歉意的心理包袱顿时没了影子,我也随便地侃起来: “你怎么认识我的,我倒是没有听雪琼说过你。” “她也没在我面前提过你啊,只是……” 她没说完就把话打住了,我知道这是她在故意卖关子了,我本想在他面前装得若无其事,以便她的关子卖不成的,但这毕竟关系到尹雪琼,我可不能疏忽,况且,让一个女生的关子卖不成这显然属于不知趣的表现,女生的关子是必须买的,买了才讨她们高兴,所以,有时候在女生面前装傻比表现得异常聪明效果还要好些。 “只是什么啊,你可不要故意调戏我。” 我故意显出急于想知道她未说出的内容,算是买了她的关子。 “还以为你是个伟大的诗人,没想到结果让我很失望。” 她边说边笑,我似乎受到了她有意的嘲讽,又生怕她生了气,到雪琼面前说我只不过是个下三烂的轻薄之徒,那我就惨了,我于是彻底败下阵来,好声好气地问她: “你是雪琼的同学,还是朋友,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姓木,树木的木,单名一个美字。” 听木美一说完,我就暗暗里觉得好笑,心想,她父亲也真是的,把自己女儿的名字取成这样,这“木”谐音为“莫”,岂不是不要长得漂亮,难怪木美小姐长得如此平平淡淡。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怎么认识我的了吧!”我很有诚意地问道。 “你们出了一本《80年代后》的校刊吧,雪琼都有,在那期创刊号上我看了你的照片。” “我还向你透露一点,雪琼经常在寝室里说起你。” 木美诡秘地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差点让我的灵魂出了窍,当然,让我灵魂出窍更多是因为我感受到了她笑容里透露出来的尹雪琼对我的暧昧,我痴呆了好久还没有反应过来。 “大诗人,别胡思乱想了,人家谈论你可不一定是对你有特别的意思,我们只是在寝室里谈论你们那几个男士编委,你们几个高尚的文学青年倒没有那些穿白衣长褂的性病专家们长得标致。” 我知道这是木美在故意气我,我也就不和她计较,免得掉进她的圈套,我只是对木美笑笑道: “现在流行美女配野兽,丑男配美女,长得丑倒是一大福气。” “你们刊物的下一期快出来了吧?” 木美见占不到我的便宜,也就问正事了。 “这个学期大概出不来了吧!” 我黯然伤神道。 “是经费的问题吧,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人可是在暗地里帮你们的忙。” 木美说道。 我心里一惊:“谁这么好心啊。” “说不定你们的刊物这个学期能出来呢,至于这帮你们的人吗,这可是个秘密。” 木美说道。 我故意作出一副沉思状,让木美认为我在猜想那人是谁,其实我心里早就闪现了雪琼的影子,只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也想不清楚她怎么来帮助我们的刊物。 “大诗人,猜出来了吧,我还要去看看书,再见了。”木美说着就又往图书馆走去。 我本来也想再去图书馆的,看看木美也好,如果还能和木美再在外面聊聊天就更妙了,可惜木美已经走了,而且,人家已经明确提出不和你说话而要看书去了,我的书包都带了出来,也就不好意思再故意跑到图书馆去骚扰木美小姐了。 回寝室的一路上,我的心情都非常好,认识虽不美丽但很可爱的木美是我高兴的原因之一,但更让我高兴的还是从木美的口中我知道了我们的刊物还有戏,而且那暗中帮助我们刊物的还很可能是我朝思暮想的尹雪琼。 就在前一个星期,梁倩执行主编作出决定:因为经费的缘故,实在没有办法,这期的刊物就留待下个学期来搞算了,剩下的时间编辑部成员都准备期末考试,原以为刊物的这期胎死腹中已成定局,没想到半路还杀出了个程咬金,我仿佛看到了它起死回生的希望。 当然,我一路上还是尽可能地控制自己不要高兴得太早,毕竟我连那暗中帮助我们的人都还不能确定,至于那些具体的事情就更一无所知了,况且世事难料,谁也不能肯定会发生什么或不会发生什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无疑是让我们感到欣慰的,那就是不管是谁,毕竟还是有人在暗中关注甚至帮助我们的刊物,当然,话又说回来,我还真希望那人就是尹雪琼。 晚上,吴胖子回寝室的时候,我被她狠狠地奚落了一顿,吴胖子说我们诗人真他妈的有魅力,竟然有素未平生的女生主动送上门来,我说你们这些准硕士准博士才真他妈的有前途,一个个拼了命式的在读书,毛主席说过未来是属于我们的,我看这祖国的未来专是属于你们的了,苏鹏对吴胖子的话一下来了兴趣,硬是逼着吴胖子说那女生长得怎么样,直到吴胖子说比他的三姨太差了一大截之后,苏鹏才满意地睡去。 吴胖子问我还要不要他明天继续占位置,我说不要,心里想着明天去找一下尹雪琼,一是好久没在教会见到她了,想她的欲望很是强烈,二是,我还是想证实一下那暗中帮助我们刊物的是不是雪琼,如果是她,我也可以知道她帮助我们的具体办法了,或许,我也还可以出点力。 我不想去图书馆一楼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我觉得那确实不是诗人呆的地方,那里只是硕士、博士的制造厂,却不适宜生产诗人。 不过,我还是蛮感谢吴胖子主动提出要帮我占位置,而且,我也很佩服他竟然在图书馆一楼坚持了这么久,估计他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鉴于此,下次吴胖子早上起床的时候,如果再一次一不小心把洗脸盆之类的东西打翻了,把我们的美梦弄醒了,我一定嘴上留情,不再责骂他,如果苏鹏或李强责骂他,我或许还要帮吴胖子说几句好话,尽管刚才吴胖子还故意奚落了我。 一说到李强,我发现他今天又没有回寝室睡觉。 第33章 自从李强那次在玻璃碎片里救了艺术系的那女孩之后,李强陷入了爱情的汪洋大海。写到这里,关于上面我所用的“女孩”这两个字,我还是要进行一些咬文嚼字的说法,其实,我是不能肯定艺术系那女生是“女孩”的,因为“女孩”这两个字里包含了很多纯洁的成分。 在学校,我们一般不叫人家“女孩”而称“女生”--毕竟“女生”这两个字比较中性一些;当然,也很少有叫“女人”的,能够被称为“女人”的,首先,那人在年龄上必须有一定的要求,而且在气质上也必须给人以一种成熟的味道,当然,要是有过一次或多次婚恋史,那再好不过;也很少有称人家为“女郎” 或“女士”,女郎多少有些放浪的味道,“女士”却更适合称呼那些稍有地位甚至富有涵养的成年女性;至于,“女子”的称谓在学校就用得更少了,能够称得上女子的大概要不是非常奇特,或者非常与众不同才可以,比如,我们称:“她可是个奇女子”,这“女子”前面总有一些界定的词汇,在我眼里诸如张爱玲、三毛、还有几百年前的李清照似乎还称得上奇女子;还有,在学校里,你如果说某某是“女性”,那当然就很不好了,称别人为“女性”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说人家既没特点,也没味道,只是为了对人家做一种性别上的科学区分而已,那当然是对人家的大不敬。 我之所以称李强的梦中情人为“女孩”,当然是看在李强的面子上,毕竟我们都是同寝室的兄弟,毕竟她还是李强的梦中情人,毕竟人家李强坚信她是个纯洁的女孩,否则,我是很不想把艺术系的女生称为“女孩”的,当然,要除去尹雪琼在外。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李强常常彻夜未归,这让我们产生了浓厚的怀疑,我们寝室的全体成员都无一例外地怀疑李强在拍拖,并采取各种方式想逼出李强拍拖的对象是何方妖孽,把我们老实巴交的李强给迷了去,特别是吴胖子还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李强老实交代他的gf(grilfrind即女朋友的简称),并带她来和哥们几个见个面,他许诺以李强的名义他吴胖子的钱包大宴全寝室,馆子随便李强挑。 大家考虑吴胖子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减肥攒下几个钱,也不容易,答应请客出钱又要破戒大吃大喝,简直做了重大牺牲,就像当年的杨白劳买豆腐好不容易攒下几个钱却要给他的喜儿扯回几尺红头绳一样 ,都是很不容易的决定。所以,我们都劝李强坦白,反正纸是包不住火的,还不如早点说出来,大家也乘机混上一餐,食堂的包子馒头以及那一铲一勺,也确实难吃得很,拖他李强的福大家正好去外面馆子开开荤,况且,带自己的女朋友给哥们见识见识又不是什么害臊的事情,我们几个起起轰来,苏鹏更是威胁李强,如果连这点面子都不给,那么以后也就别想从我苏鹏这里再取关于怎样对付女人的经。 李强既不吃软也不吃硬,让我们感觉很无奈,我和吴胖子,苏鹏只好在背后谈论的时候举出各样的理由证明李强在拍拖,而且对象很有可能就是那位艺术系的被他从玻璃碎片里救起的那女生,吴胖子还有几分怪罪李强,讲他为人怎么不利索,婆婆妈妈,谈恋爱还像以前革命时期一样搞地下工作。 苏鹏也很生气,想自己传授了那么多的经验给李强,而李强却连喊自己的女朋友出来见个面都不肯,真是扫兴得很。 第34章 在我们还以为李强开始了他的伟大的爱情的时候,李强却深深地爱上一种液体,那就是酒精,每天他都把自己泡在酒精里,醉生梦死,很少看他去上课,简教授都点到他几次名了,也就是说外国文学史他是挂定了,我想男人失意的时候总是离不开酒的,可不知道这世界上的酒鬼多半是因为女人的缘故,而且,几乎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知道,酒,其实既浇不灭心中的愁绪,也醉不回既已失去的爱情,偏是好了那些造酒的和卖酒的商人,伤了自己本是健康的身体,不过,我说是这么说,并不保证如果爱情的悲剧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就不会去喝酒,就算爱情还没有失败,我也因为尹雪琼的缘故而偷偷地醉过好几次了,且每次醉了就用头去撞墙,也不知道哪一天,到底是我的头存还是我的墙亡,我还知道,我喜欢的古龙先生就是喝酒醉死的,不过他的死也还和他好色有关,我是比不上古龙先生的,我也还是不想学古龙先生的做法,谁都不想在这酒上丧命。 也不知道在李强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可以肯定,李强在网上认识多多的那天他并没有醉,他在聊天室里看到了多多,李强之所以和多多在网络上邂逅,其实只是李强对多多qq上的n很感兴趣的缘故,记得那天晚上,他随手打开多多qq上的n: 我的眼泪已经无法换取你的 怜悯 再诚誓的心也无法牵动 你的真心 你置我于荒凉的风中 那样的无情 我还要接受别人藐视的雪雨 那逃去的爱神啊 你是否能看见我已憔悴的灵魂 李强想象着一位憔悴的女子,穿着一件藕黄色的裙子在江南的烟雨中徘徊,一个刚刚失恋的女子伫立风中,当然比一个因爱情不如意而卖醉的男子更凄凉动人,凄凉得李强倒是忘了去琢磨那故事本身,李强细细地咀嚼起这位产自苏州的女子来,想象她的万般风情。 李强在和多多舍身忘我的交往中似乎忘记了网络世界里现实归现实,网上归网上的法则,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聊天室里的每一位网虫大抵都有很有特色的n而且这些n多是一些理想化的迷魂药,罗曼蒂克,风花雪月,个性奇特却往往和现实的他或她一点边都沾不上。 我要说明的一点是,以上我所说的都是站在李强的一边说的,因为他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我对网络虚假本质的揭露完全是出于担心我的兄弟被多多欺骗,其实,网络聊天室里的李强,他在多多面前是否也存在欺骗,甚至彻头彻尾,我也不能下定论,尽管在我们寝室里的李强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实巴交的家伙,但难免在网络上会让他虚伪的一面原形毕露。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细细的雨滴是无声的,李强在室内感受不到这深夜雨滴的凉意,反而,电脑的荧光屏却在闪烁着蓝色的暖光,李强看上去还很精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屏幕上展开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这个世界正是李强所愿意接受的,他的眼睛专注的样子可以看出他的投入。 “多多: (2005-03-14 22:42:02) 很晚了,你不累吗?我仿佛看到了你疲惫的双目。” 看到多多发过来的message,李强会心地微笑着,这微笑里荡漾着幸福,让人很容易和现在流行的网络情人联系在一起。 “呆子: (2005-03-14 22:42:05) 和你聊天,我从来都只是感觉时间的不够,不会有累的感觉。” 李强的指间随意地挥舞,在弹指一挥之间,传递他的有些暧昧的话语。 “多多: (2005-03-14 22:42:10) 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你准备送她什么?” “呆子: (2005-03-14 22:42:16) 你说呢?我正想让你给我出出主意。” “多多: (2005-03-14 22:42:19) 你就送她一个指环。” “呆子: (2005-03-14 22:42:25) 为什么?” “多多: (2005-03-14 22:42:32) 给你讲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一对恋人在圣诞节的时候厮守在一起,在零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男孩给女孩带上了指环,并告诉她这个指环栓住她了,因为指环是爱之圣器,‘环’就是取爱在轮回往复中不绝不灭的意思。后来他们一起走过很多日子,直到终老。” “呆子: (2005-03-14 22:43:02) 你的想法真浪漫,我想,这故事因为你的主意又多了一个很精彩的情节。” 李强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他的手指略微停顿了一下。 “呆子: (2005-03-14 22:43:22) 可是她会接受指环吗?如果她接受了,这故事不就完了。” 多多的message也过了一会才发过来。 “多多: (2005-03-14 22:45:02) 我想是该让他们结束了,而且,就这样结束,好吗?” “呆子: (2005-03-14 22:42:32) 可我不太喜欢太喜剧的东西, 你知道的,生活中太少有这样美好浪漫的结局。” “多多: (2005-03-14 22:45:52) 那只是因为你身边缺少的缘故。” …… 李强和多多在网上相识差不多一年了,多多自称是苏州一所专科院校刚刚毕业的女士,在一家电脑公司上班,这些都是李强在网上亲口问多多的,本来李强还想问问多多的年龄的,只是李强一直都不好问,因为男士的薪水和女士的芳龄是任何稍微懂得一些社交常识的人都知道不能轻易过问的。 因为网络上的东西大都真假难辩,是非难分,所以也不能确定多多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说不定是一个丑八怪也讲不清,或许,只是以为天下人都相信苏州出美女的俗言而自称自己是个苏州人,所以在对其进行身份界定的时候,我也就只能说成她自称苏州人了,可话又说回来,即使多多说了谎话,也是不能怪她的,网络上的谎言那么多,我们也不能苛求人家多多,在虚拟的空间里提供一个不让谎言被轻易揭穿的世界,这本身也就是网络的魅力之所在,况且,即使多多是骗子,也不是人家多多主动找上门来行骗的,而是李强主动在聊天室里认识多多的。 确实,如我所说,李强尽管只是对多多的n很感兴趣,从而在聊天室里和她相识,但我也说过李强认识多多的那天并没有喝酒,也就是说她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他还明白网络虚假的特性,所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李强和多多在一起神侃的时候,还是对多多存有戒备,未敢全抛一片心,李强之所以经常和苏鹏混在一起切磋女性的话题,并看《对付女人的三十六计》之类的书籍,为的就是能够在多多面前做到知己知彼,学会揣测对方的花招而不至于上当,至少也不要在多多面前显出过于幼稚的不成熟。 不过,李强在这种并不算太纯洁的交往中和多多越来越投机,多多说她喜欢李强的呆傻,李强在网上的呢称就是呆子,李强说多多的感伤和烂漫很迎合自己。 由此可知,多多显然中了李强的奸计,她不知道李强为了对付多多,学了多少计谋,看了多少歪门邪道的书籍,并多次在聊天的时候装疯卖傻,以至愚弄了多多,使得她以为我们的李强同学只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纯情少男,或是那呆头呆脑的靖哥哥。 至于多多到底真的是不是个感伤的烂漫主义者,大概也就只有多多自己知道了,网络上的真诚就如撒哈拉沙漠里的水一样——难找。 有一天,李强在上网时突发奇想,他真想试探一下多多的真心,尽管他们几乎已经经历过了作为网络发烧友的所有冲动,比如,通宵达旦的神聊,掏心置腹的坦诚,这些还是让李强信不过网上的这份情谊。 那天,多多不在网上,李强在多多的qq上留言: “呆子: (2005-10-14 22:43:22) 呆子急需人民币一千,望多多解急,邮政汇款到xx大学xx处。” 李强随意间留给多多的message使他并没有太在意,他甚至好几天都因为喝酒的缘故而没有去网吧,大约过了一个礼拜,负责班上信件收发的团支书告诉李强学校收发室有他的汇款单,要李强去签收,李强开始有些吃惊,不过还是想到了苏州的那位叫多多的女子。 走到学校的收发室,李强把身份证和学生证拿给收发员,收发员把汇款单给李强,李强细看,果然盖了苏州的邮戳,汇款的金额也刚好是一千块。 李强一下傻了眼,他真的对多多的寄钱抱了很小的希望,他只是出于一种试探,看多多是否信得过自己,而这样的试探发生在网络上是很容易被理解成一场骗局的,即使你们是再好的网友,而且,对于这样的试探,对方也很容易轻而易举地找一个恰当的借口很体面的回绝。 “多多一定在网上留言了” 李强这么想着,所以他领到那汇款单的时候并不是急着去邮局取钱,他直奔学校附近他经常光顾的那家网吧,李强打开qq,多多的图象一闪一闪,李强轻轻地点击,多多果然留了言: “多多: (2005-10-24 21:43:22) 呆子,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几天都没碰到你,钱收到没有,也不知道够不够。” 李强坐在电脑屏幕前,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头一次感到有人这么信得过自己,而且,这种被信任还是发生在网上,李强甚至有些怀疑多多的智商,她是不是个大笨蛋,要不她怎么这么容易上当,看来苏州出美女,美女一般智商不高,这是我先前得出过的结论,但李强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测,因为他和多多在网上交往了这么久,对多多智商李强深信是没有问题的,虽然比不上《天龙八部》的王语焉、《神雕侠侣》里的黄蓉,但也绝对不可能比李强的智商还低。 从多多的留言中李强还读出了很多的惭愧,他在多多的信任面前开始强烈地痛恨自己对多多的戒备与怀疑,竟然还想出这样的计谋来算计别人的真心,他感觉自己真的很自私很卑下,就像一对夫妇,丈夫无缘无故地去怀疑自己的妻子对自己不忠一样,不过,李强也有些兴奋,他觉得他找到了沙漠里那很难找的一滴水,而且那水还是点点滴滴晶莹剔透的,李强下定决心,一定要珍爱这水,一点一滴也不再让它污染了去。 李强走到邮局的时候,邮局的人不多,李强稍等了一下,便来到柜台,他把身份证和汇款单交给了办事员,办事员很快把钱取了出来交给李强,李强随后又填了一张汇款单,他在收款人处写着黄尧的名字,这黄尧应该就是多多的真实姓名,汇款的地址也是苏州某地,工作人员在接过李强的汇款单后,隔着玻璃窗一脸疑惑地看了李强一眼,李强对他笑笑,想说些什么,又什么也没说,那工作人员没多问,也没理会李强的微笑,她只顾忙着在电脑上操作,只是等李强离开了邮局,那办事员小姐对另一位办事员小姐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刚才有个疯子,把刚收到的汇款又如数地寄回,另外那位办事员小姐听了,一张办公室里常常能看到的冷淡的脸,冷冷地一笑: 李强从邮局出来,刚才从网吧到邮局一路上的沉重一下子释放了几分,他有些轻松的感觉。 马路上车来车往,人行道上人去人来,倒是触动了他的思虑,心想这人群之中,人与人之间虽是檫肩的距离,却更多是彼此的陌生与防备,而他和多多,虽然是遥遥千里之外,却有如此真诚的信赖,怎不让人感叹。 李强还觉得应该给多多在qq上留个言,李强想,不管多多对自己的谎言会有怎样的反应,他都必须向多多坦诚这源自一个诡计的谎言,所以,李强给多多的留言都是斟字酌句的: “呆子:(2005-10-24 20:23:22) 多多,你的钱,我已经收到,我没有发生任何的不幸,一个该死的念头使我想试探一下我们彼此将近一百个日子的相交,试探一下它是否真诚而值得信赖,结果我已经知道,只是我真不配成为你的朋友,你的真诚让我诡计多端的试探羞愧不安,钱我已经回寄给了你,如果我还可以做一个你值得信赖的朋友,你一定要告诉我。” 李强把写给多多message发送过去,心里又轻松了好多,他真不希望失去多多这样的朋友,他接连几天都泡在网吧里,他想在网上碰到多多,他想挽救这份在他看来很危机的友谊。 多多一直没有出现让李强感到很是感到疑惑,李强强烈地怀疑多多对自己的谎言介了意,从此再也无法继续那段情谊,李强为此感伤不已,他唯一可以做的是,从此,对酒精的爱意更加地深沉了,李强常常醉卧在寝室里引起了我们的怀疑,一个男人因为高兴是很少喝醉酒的,痛苦才会让他们常常卖醉不醒,所以,我们也就推测李强是不是和那位见不得人的女朋友分了手,苏鹏甚至在某一个晚上还亲口问了醉醺醺的李强,导致的结果是差点惹怒了老实巴交的李强,李强像一个疯子一样在寝室里对着我们几个兄弟乱喊乱骂,李强显然失去了理智,我们也就不好再问他什么,我们把寝室的门关好,一起出去,任他一个人在房子里自生自灭。 第35章 最近,我们发现钱教授也越来越喜欢上课点名了,而且每次点名都是慢条斯理,钱教授点名的时候念学生的名字很古典也很优雅,比如,他念李强名字的时候,前面那个“李”字他会略微把声调拖长一些,而那个“强”字他也会念得很悠远,那声音仿佛是从亘古的幽谷里传递过来似的。 “李——强!” “到!” 一个抑扬顿挫的声音答道,这声音当然不是来自李强,他根本就没有到,我们都以为他去拍拖去了,他实际上是去上网去了,我们男生向来义气,特别是对寝室里各位兄弟的爱情事业,我们都是积极支持的,这一点从上次苏鹏的盗花事件中可以看出,也可以从李强救助那图书馆的女孩,我们的积极撮合中看得出来,特别是李强,尽管他地下拍拖,女朋友都不让我们看一眼,但我们还是不记前嫌给予他无私的帮助,几乎是轮流在要点名的课堂上冒名顶替李强。 幸好那钱教授点名的时候, 那副高度近视的眼镜几乎贴着那学生的名册,很少亲眼目睹一下我们的尊容,所以,给我们的冒名顶替提供不被识破的机会,我们暗自感叹在点名这一方面,钱教授远没有那简教授厉害,我们在下面的同学时常一个人可以顶替三个人答到,只要略微在喉咙里变动一下发音的声带即可轻易地将那糟老头子骗了去。 其实,我们也知道钱教授点名的目的大概和简教授的目的如出一辙,他也只是消磨掉他课堂到四十五分钟,要知道,半个学期下来,他的那些关于花花草草的学问已经传授得差不多了,要应付那课堂四十五分钟也实在是件难事,又不能老是叫我们自习,所以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他在简教授那里取了“点名”这经,往后他也就深深地爱上了点名。 钱教授点名的用意我们虽然明白,但我们还是不讲破的,钱教授的课堂上常常稀稀拉拉坐着四五十来号人,教授根据学生册上点出来的名却有上百号,何以每次钱教授点名的结果总是所缺无几,哈哈,我想钱教授肯定是知道真相的,除非他老糊涂了,要不就是他智商严重下降,但是根据教授对各种花草的精细研究和清晰记忆,完全可以排除我对钱教授极不负责的这两点推测。 钱教授点名完毕,我正为我又一次替李强成功地冒名顶替而洋洋得意,钱教授却收好教具向我走来,直到他站在我旁边叫我下课后留下来的时候,我才确认钱教授朝我的方向走来是专来找我的,我一下子莫名其妙,他干吗要我留下来,我想起刚刚为李强冒名顶替的事,我便有些胆战心惊了,心想,肯定是刚才替李强答到被他给识破了,他当然也知道其他很多人也在冒名顶替,说不定他偏要拿我来开唰,来一个杀鸡给猴看的把戏,那我就惨了,看来我这学期的古代文学挂定了。 下课铃响了,同学们纷纷离开了教室,我坐在座位上尽量装得可怜些,好博得钱教授的怜悯,钱教授慢悠悠地走到我旁边。 “你是张扬吧?你好久也没来上课了吧!” 钱教授坐到我旁边那个位置上说道。 “恩,我就是。” 我吱吱呜呜地答道,心想,教授果然没有老糊涂,更不是智商有问题,这又加剧了我在教授面前的紧张状态。 “你们办的那刊物我看过了的,还可以。” 钱教授仿佛转移了话题。 “教授看过我们的刊物吗?那真是荣幸,我们刊物是在系里各位老师的支持下才办起来的,虽然暂时办得还不怎么好,但确实也花了我们不少心血。” 我看教授把话题转移到我们刊物上去,心存侥幸,想刚才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从教授的语气判断应该没有太多的危险。 “李强是不是你们寝室的,我是说刚才你替他答到的那位学生。”钱教授果然洞察一切,连我刚才替谁答到他都一清二楚。 我放松的心绪又紧张起来,我不太敢出声了,低头做出一副听凭处置的样子。 钱教授大抵看出了我的尴尬。 “李强的古典文学根底很不错,原是我很器重的学生,我还想让他考我的研究生,但不知为什么这学期都没看他来上过课,想必是去谈恋爱去了吧!哎,在大学里谈恋爱,总是会让人堕落的,我看你们应该是玩得好的同学,应该给他提个醒,还有你也要多在功课上多下些工夫。” 钱教授说完我也就明白了原来是教授的一片好心,教授只是想拯救堕落的李强同学才让我留下来的。 老教授的一番苦心足以值得让我以后不应该称他为糟老头了。 我和钱教授一路走出教学楼,路上他又说起他的那些花花草草了,其中还提到苏鹏盗过的那盆西域玫瑰,我暗地里好笑。 在学校的十字路口,我和钱教授告别,他回家,我回宿舍,钱教授和我分手之前还是停止了他对花草的谈论,又是叮嘱我要我提醒那堕落的李强。 第36章 梁倩自从那次托了天空的福气在雨中和莫江南确立关系之后,可谓爱情事业双双蓬勃发展,莫江南做了学生会的主席,那梁倩也就摇身一变成了中文系学生圈子里的第一夫人,而且,在主席的提拔下还做了我们刊物的执行主编。 我不知道梁倩在做执行主编之前和修兰的关系怎么样,只是在她做了执行主编之后梁倩和修兰的关系就显得有些不正常起来。 记得那天是礼拜五,我们刚好看了何俊他们话剧社的演出,鬼子、何俊还有梁倩在编辑部,我也在,修兰那天刚好没有来,我们三个臭男人闲着没事,就开始闲聊起来,男人在一起多半也就是谈论女生的话题了,于是,我们也就理所当然地谈到了修兰,还有雪琼。 “倒没想到修兰是中文系的,舞还能跳得那么好。” 何俊说。 “修兰和雪琼倒还真有几分默契,那天她们的舞虽是即兴,却还真合拍,有几分蝴蝶翩翩的味道。” 我说。 鬼子听我们说到修兰也就没了话说,使得我和何俊倒是来了兴致,而且这兴致在成了默契之后也就越发使得我们两个要在鬼子面前说修兰了。 “修兰可是难得的才女,不知哪位书生有福气,能够娶到修兰。” 何俊边说边看鬼子的反应。 “鬼子,听说你会算命看手像的行当,可不可以帮我看看,看我唐伯虎是否有这个福气点到修兰那秋香式的可人女子。”何俊半真半假似笑非笑地直逼鬼子,我却在一边偷偷的傻笑。 “鬼子,你就帮何俊算算嘛,看他有没有这福气,如果他没有,顺便帮我也算一把。” 我也向鬼子开炮了。 鬼子虽然没了话说,只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还是装得惟妙惟肖,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倒让我和何俊一下子失去继续逗他兴致。 就这时候,门“嗵”地一声关了,梁倩夺门而去。 “她干吗把门甩得这么重啊。” 何俊不解。 “你们忘了在女人面前是不适宜说另一个女生的好的,人家莎士比亚不是说过‘嫉妒啊,女人的毒药!’之类的话,还什么唐伯虎点秋香都被你们说出来了,真是入麻得很,人家不甩门才怪呢!”鬼子正儿八经地数落我们。 虽然如此,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梁倩和修兰如果关系正常,甚至彼此互相视为朋友的话,也就不会这样在意我们刚才的说话,即使在意也不至于甩门而去,表露得这般明显甚至于失了态。 恕我大胆揣测,梁倩和修兰之间一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呆在工作室的整个下午,我和何俊都因为各自的玩笑激怒了梁倩而深感不快,鬼子大概也还在想修兰的事,他的表情透露出他的心思有些迷乱。 和莫江南在一起我们一般只谈谈文学,以及和文学相关的我们的刊物,或者系里的一些新闻,除此之外,我们就很少谈及其他了 ,特别是男生在一起经常谈论的女性话题,更是极少谈及,这当然不只是与莫江南的刻板和过于庄重有关,在我看来,如果两个男生在一起,他们的谈论从不涉及些异性的话题,倒是证明他们彼此的关系和交往都还有待继续深入。 所以当莫江南第一次和我说关于女生的事情的时候,我确实有几分惊讶,想必是我们的莫主编,哦,不对,应该是莫主席在与梁倩小姐的恋爱中,思想有所解放的缘故吧。 “张扬,不知你有没有留意,有位女生倒是对你有意思。” 莫江南说话的时候带了几分诡秘,好像自己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很少在别人面前谈论女生的家伙。 “是吗?你可不要骗我,就不知道哪家的闺女这么有眼光,能看上我啊,哈哈。” 我毫不在意地说说笑笑,显然在莫江南面前我老到多了。 莫江南被我的说笑逗乐了。 “有个人举荐你做我们编辑的主编,你应该知道那人是谁了吧?” 莫江南边说边理一理他那笔挺的西装。 “执行主编不是早就决定了的事情吗?”我有些疑惑。 “我是说在决定之前。”莫江南说。 “如果是女生的话那肯定是修兰了,我们编辑部才两个女生,梁倩又是你的夫人,想你的夫人肯定不会对我有意思吧。”我嬉皮笑脸地说道。 “上次,我碰到修兰,问她谁更适合来做我们刊物的主编,她开始还没主意,后来我提了梁倩,修兰却说梁倩毕竟是个女生,当家还是有个男生好,接着他就举荐了你。”莫江南说。 “就凭这,能说明修兰对我有意思?我可不想自作多情。”我说。 莫江南边笑边说:“我本是来给你透个风,你到是不解人家的风情,我看你是不想领人家的情,你可要把握机会,人家修兰可是难得的才女。” 看来恋爱后的莫江南果然有些转变,话越说越上路了。 修兰对我的那份感情我当然早就知道的,不过那事情一直也只有我和鬼子各自心知肚明,莫江南到现在才察觉也就并不足为怪了,只是我的情感世界里有了尹雪琼,虽然,我也还只是在黑暗里寻找她,但我确认她已是我的最爱,我会找到她的,我想,我已经把她看成了我命定的那人,其实,我一直都在祝福鬼子和修兰,我感觉我、鬼子还有修兰肯定都活得很辛苦,却不知道雪琼怎么样,我想她是不是会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但我还是感觉希望的渺茫,雪琼对我一直以来冰冷冰冷,这对我的伤害很大。 “张扬,你在想什么,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莫江南的说话让我清醒过来。 “修兰也只是对我略有好感而已,主席,可不要乱点鸳鸯谱。”我说道。 “其实,你来做这主编是最好不过的,可惜你又要弃文从政,简直是我们刊物的损失。”我接着说,顺便转移一下话题。 “那你觉得梁倩怎么样,我是说她做主编。”莫江南问我。 “现在我们刊物还处于太平时期,一切都还处于正轨,你知道风平浪静的时候,是看不出船长的水平的。”我很委婉地推开莫江南的问题。 不过一想到梁倩是莫江南的夫人,我又有了些许的戒备,生怕莫江南有意试探我,我接着说道。 “我是说,梁倩到现在为止倒还真是个好主编,不过以后如果跟你一样弃文从政就不好说了,哈哈。” 莫江南听我说完又笑了。 “梁倩倒是个当仁不让的女生,那次我说修兰要举荐你做主编,她倒还有些不服。”莫江南说。 “你也是个当仁不让的男生啊,想想那次下大雨,如果不是你当仁不让地把梁倩背到女生宿舍,你哪来今天的幸福,我看你们倒是当仁不让的一对鸳鸯。”我把莫江南说得都不好意思了。 我和莫江南谈了好久才散,本来莫江南要我陪他去喝酒,路上梁倩找他,我们的酒也就没有喝成,在回寝室的一路上,我边走边想修兰的事,转念又想莫江南,倒没有想到莫江南在决定由梁倩做执行主编之前还征求了修兰的意见,难怪莫江南在讨论由梁倩来做执行主编的时候,修兰一点也没有感到惊疑,而且率先表示了同意的看法,原来莫江南早早和修兰通了气,我不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我的揣测可能就是事实,总觉得莫江南有些利用修兰的味道,修兰向来善良得很,从不像我一样,卑鄙地去揣摩甚至怀疑别人的用心,她当然也就不知道莫江南征求她的意见只是想把梁倩先抬出来,并表明他莫江南的意思,好让修兰在这事情上作好接受梁倩做执行主编的将定事实,而莫江南提名梁倩的时候,修兰既没有领会莫江南的良苦用心,反倒说什么梁倩不适合之类的话,而且还把我推了出来,由此可见修兰真是天真得可以,天真的人大都缺乏政治头脑的,所幸的是,修兰到底还是接受了梁倩成为执行主编的事实,或许在她看来谁做主编都是无所谓的,梁倩固然比不上张扬,但也还过得去,可见修兰的立场十分软弱,简直一点政治观念都没有。 莫江南把修兰举荐我当执行主编的事告诉梁倩之后,梁倩却真的对修兰介了意,她把修兰无心的天真当成了有意地为难,从此对修兰的感觉越来越坏,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梁倩对修兰的感觉本来就坏,其实事实也是这样的,平常她们两个相处就不如我们几个男生来得融洽,比如,上次我们刊物创刊的时候,大家在欣赏修兰设计的封面,梁倩的神情却很诡秘,还有前些天,修兰和雪琼在情人湖边起舞弄清影的时候,梁倩却急着要走,这些大概都是梁倩对修兰感觉很坏的事迹吧。 至此,我也就明白,几天前,我们在肉麻地赞美修兰的时候梁倩夺门而去的缘故,不过我要说明的是,我在这里数落梁倩和修兰的关系,并没有偏向谁,尽管或许你已经从我的文字中感受到了我对修兰的照顾,但我实在没有贬损梁倩的意思,毕竟梁倩是我的上司,担任我们《80年代后》刊物的执行主编一职,而且,还是学生会主席也就是我的学长兼朋友莫江南的女朋友,再者,其实,哪个女人没有小心眼,有小心眼,那才有女人味,像修兰那样的女生,生就一副菩萨心肠,不识人间烟火,倒让人觉得她不成熟,不过我讲是这么讲,但还是想,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更希望尹雪琼是修兰一样的女生。 第37章 莫江南和梁倩的爱情生涯很快就有一个学期了,我一直很疑惑,我在校园的情人湖边好像从来没有看见他们像其他的情侣们一样搁肩搭背地出现,我虽然知道莫江南不是一个太有情调的人,但我相信梁倩不可能也像莫江南一样了无情趣。 有一次,梁倩生日,电话打给莫江南,要莫江南到情人湖举行一个生日party,莫江南左推右辞就是不去情人湖,最后只好到学校宿舍后面山坡一个小树林里举行了梁倩的生日party,树林里当然不及湖边,有水,有月亮照在水面,烛光和星光相互辉映的烂漫,而且,那天晚上,树林里闪亮的烛光招来了一大批蚊子,梁倩的手上,脸上,臃肿了不少,因为蚊子的缘故,梁倩过了一个让她感到很沮丧的生日,男女朋友之间,如果女方生日男方都没有想方设法让她快乐起来,那简直是那男生的失败,因此,梁倩以她臃肿的脸庞出现在我们编辑部的时候,何俊就来了兴趣: “梁主编,你怎么搞的啊,怎么脸弄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莫主席接吻的力度太大啊。” “我告诉你,你今天最好别在我面前提莫江南三个字。”梁倩气汹汹地说。 何俊可能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吓了一跳,也就闭嘴不说话了。 我心想,莫江南肯定和梁倩发生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当然,夫妻之间吵吵闹闹也是很正常的。 梁倩略微平息了一下由何俊引起的怒火之后,梁倩还是向我们诉说了莫江南的种种罪状,要知道,女人是最喜欢诉说自己的苦痛的,比如鲁迅《祝福》里的祥林嫂就是一个诉苦的典型,逢人就要诉说自己的阿毛死了,还要说自己真的好傻,梁倩的苦诉完后,我们也都为梁倩的悲惨遭遇深感愤愤不平,何俊更是信誓旦旦地说要找莫江南算帐去。 “你也别生气了,我、鬼子还有张扬三个立马把那姓莫的找来扁他一顿,我们可不管他什么主席不主席,竟然敢惹我们梁主编不高兴,哼!” 何俊拿腔拿调,好像是在演话剧,逗得梁倩开心地笑了,编辑部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我们当然不会去找莫江南算帐,只是也会在背后谈论莫江南和梁倩的关系问题,我们想不通莫江南为什么连和梁倩去情人湖开个生日party都不肯,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他怕太招惹,怕招惹应该不会,现在学校开放得很,即使你在学校的十字路口当众接吻大抵也不会引起什么非议,更不会影响别人对你已有的好感,相反还会获得不少艳慕的钦佩的眼光。 “你们有没有感觉情人湖那里种了一丛迎春花的地方有一股阴气。”鬼子正儿八经地说。 “鬼子,你看你,又在阴阳怪调了,难道情人湖有鬼不成,即使有鬼,莫江南难道怕鬼不成?”何俊说道。 我们三个无聊的家伙在离开编辑部的一路上讨论莫江南不和梁倩到情人湖边约会的疑案。 “你和张扬都是中文系的,可能不知道,听我们哲学系的学长讲,那情人湖是有鬼的。”鬼子说道。 “听说十多年前,我们哲学系的一位学长和一位法律系的女生谈恋爱,传说那女生长得非常漂亮,几乎是他们系的系花,那男生在我们哲学系也很有才华,写的哲学论文得了系主任的赏识,系主任以自己的女儿相许,并让他毕业后留校任教,那位哲学系的学长出身农村,经不住这样肥美的诱惑,某一天晚上,他邀他的女朋友在情人湖相会,实际上是分手,那女生当然禁受不住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等那学长离开,那女生便跳下了情人湖。” 鬼子说到这里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我和何俊倒是听得入了迷,鬼子停顿以及停顿后的表情证明了他的叙述还带了伤感的感情色彩,我和何俊却急于想听故事的下文,要鬼子快快道来。 “故事的结局当然是很惨的,那女生当然死了,女生死后,第二天尸体浮上来,全校轰动,学校通过调查,很快就清楚了女生的死和我那哲学系的学长的关系,我那学长也就逼不得已把和系主任的交易全盘供出,如此一来,那未来岳父系主任对学长的承诺也当即告吹,还数落我那学长品德败坏,我那学长自感赔了夫人又折兵,名声扫地,前途渺茫,又加之女友的死给他带来精神上的罪感让他无法承受,在他女朋友死后的第二个晚上,也跳了情人湖,一头栽进湖里的淤泥里……” 鬼子把故事说完了,我和何俊一时没了话说,过了好一会,何俊才说: “他们都是从情人湖边那有迎春花的地方跳下去的吗?” “正是,那里以前还要阴森,那事发生一两年后,学校专门负责绿化的老员工在湖边的那段小坡上特意种了一丛迎春花,想是为那对死去的鸳鸯种的,为的是用来驱赶这里的邪气,可说来也怪,传说那迎春花过了好几年才开,大概是因为这里的邪气过重的缘故罢!”鬼子说道。 “还听说那位跳湖自杀的学长,在临跳之前,留了一张纸条在湖边,这纸条便成了一道咒语,一道爱情的咒语。”鬼子讲得神乎其神了。 “上面写着什么?”何俊迫不及待的样子比我还要急多了。 “背叛爱情者,结果如我。”鬼子一说完,我立刻吓出一身冷汗,骨头都差点软了,我不知道何俊的骨头是不是要比我的要硬一些,但我从他的神情看出他也有些毛骨悚然的味道了。 “所以,我们哲学系的男女恋人们晚上大都不会去情人湖的——即使那湖边的景致再怎么烂漫,当然,因为这典故的缘故,我们哲学系的学生大都有很谨慎对待自己爱情的传统,哪像你们中文系流行什么姨太太,还相互攀比,把爱情当作儿戏一般。”鬼子说道。 我本来想反驳鬼子的,并想把我对尹雪琼忠贞不二的爱,作为例证来驳斥鬼子对我们中文系男生的看法,但我一想到我们寝室的苏鹏,还有我身边那些博士、博士后,甚至博导,也就没有反驳的力量了。 “你们哪里知道这情人湖的鬼怪,特别是我们哲学系有些相信鬼神的神秘主义哲学的信徒,更是编出一些古怪阴险的说法,说那对死去的学长变成了湖里的一双鱼,在明亮的月光的照射下,还常常可以看它们跃出水面,察看湖边岸上的情人们是否彼此真心。”我和何俊都听得有些呆了。 鬼子接下去又说:“所以,晚上,那些去情人湖约会的情人大概只有以下两种情况,一种是他们都不知道我们哲学系的这个悲惨的爱情典故,二是他们知道这个典故,只是为了表示他们彼此对对方的真心,才冒死前来情人湖的,因为传说,不真心的恋人如果被那鱼精察到,结果是很惨的,他或她将被那鱼精弄到湖里淹死。” 我忽然想到以前晚上经过情人湖的时候,真的常常能听到水面鱼的跃动,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白光闪闪的鱼鳞,如今想来,却足以让我不寒而栗了。 那么莫江南不去情人湖的原因是不是和这个典故有关系呢?我心里揣测着,鬼子之所以把这个典故说出来,大概也是在怀疑莫江南不去情人湖和梁倩约会的原因和这典故有关,莫江南虽然不是哲学系的,但他是学生会主席交际肯定要比我们广得多,说不定在和哲学系学生会的干部们打交道的过程当中知道了这个典故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即使莫江南知道那个典故,作为一个中国共产党党员,本应有着无神论的信仰,或者,即使在坚持无神论信仰的过程中有些顾虑,只要他对梁倩一片真心,也就不怕被那湖里鱼精吃了去啊。 经过一系列的推理仿佛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莫江南对梁倩的感情可能存在问题。 鬼子是哲学系的,他的推理能力肯定不在我之下,况且,刚刚他和我们讲这个典故的时候,我怀疑他的目的就是暗示我们刚刚得出的那推论的结果。 何俊的思维能力我也一点都不怀疑,他们话剧社的,对情节故事的设置和想象都有非凡的能力,所以何俊当然也知道了这个问题。 这么一说,莫江南和梁倩的感情似乎真的有了问题,只是我们三个没有挑明而已,当然,挑明了还是不好的,毕竟我们的结论都是依靠一些联想和揣测而得出来的,即使我们的揣测就是事实,我们也只能保持沉默,毕竟他们现在还是好好的一对,而且,我们当然也希望他们是白头偕老的一对鸳鸯。 当我把鬼子的所讲的关于情人湖的故事在寝室里复述一遍之后,大家就开始议论起来,可惜我的复述没有鬼子那般神秘兮兮的鬼气,以至我的复述倒没有太多让他们感受到心里上的毛骨悚然。 特别是那苏鹏听了倒是在一旁冷笑: “他们那年代的大学生也真是的,不就是个分手吗?搞得那么复杂,那么认真干吗,还寻死觅活,凄凄惨惨的,想是把那爱情看得太神圣了的缘故,哎,不过那也只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要是现在的人还那样,恋爱不成,一分手就跳湖自杀,那肯怕情人湖连尸骨都装不下了。” 隔壁的一位获得恋爱博士的同学说道: “说到底还是社会制度的问题,如果实行婚配自由,允许一夫多妻的话,那就好了,那主任的女儿做正房,那系花委屈一点做个偏房,或许还能成就一对好姊妹,连以以前北大辜鸿铭那样的大教授都说,一个茶壶应该配多个杯子,并以此为由,主张一夫多妻呢。” 我本来想骂一骂那狗屁系主任拿自己的女儿做交易,买卖告吹,又把那哲学系的学长逼上死路的丑恶行径的,可我也不知道那教授是否还活着,如果他已经没有存在了,我的骂也就只是乱费了我的口水,所以我还是没去骂他了,我冲着苏鹏说笑道: “苏鹏,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和你的三姨太去情人湖约会,如果要去,你可要小心被那鱼精看透了你的花心之后,把你弄到湖里淹死了去,到那时,我们就是想救你都无能为力了。” “你不说还好,你这么一说,等夏天的时候,我还要在晚上带她去情人湖游泳呢,而且,说不定带去的那人不是现在的三姨太,我还想,到时要是能有个四姨太或五姨太那就更妙了。” 第38章 因为尹雪琼以及我们教会团契的缘故,我觉得礼拜五的夜晚总是美好的,即使是这样下雨的天气,深秋的晚上又颇有凉意,但我还是喜欢这样的礼拜五的晚上,前面的路灯因为天气的缘故,并不怎么亮堂,但我觉得已经足够我走路了,我甚至还可以从这光亮中得些温暖,这些温暖鼓舞我走向我们教会的团契,更准确地说是走向尹雪琼,我走到教会团契的时候,雪琼、鬼子、阿静还有修兰都已经在了,他们好像在谈论什么,我把鞋子脱下,换了一双拖鞋,马上围坐到尹雪琼他们身边,听他们谈论。 没想到今天主讲的竟然是雪琼,这一点让我感到有些惊奇,雪琼一般情况不会发言的,也并不是她对《圣经》的认识肤浅,其实,雪琼对《圣经》,理解很有见地,这是我在她很偶尔的发言当中得出来的结论,当然,也只有我才能发现这一点,因为尹雪琼的一言一行我都会去关注,她的每一个细节我都会去认真的分析,在爱尹雪琼的整个过程当中,我深深知道,真正爱一个人其实是很傻的,我甚至认为爱需要傻,在面对爱的时候,任何一个精明的头脑都不可以产生真正纯洁的爱情,比如沈从文写的《边城》里翠翠也好,傩送也好,在这“爱”字上都有几分“痴傻”,也正因为这“痴傻”,他们的爱情结局虽然凄凉些,却也因此而纯净、美丽。相反,在钱钟书的《围城》里也好,还是在张爱玲的小说里也罢,总感觉那些男男女女都太精明,人人留得一手,哪算得什么真正的爱情。 我爱尹雪琼虽然也爱得有些痴呆,有些傻,但我还是不希望像沈从文小说里一样——结局来得那么凄凉,我还是很希望和尹雪琼来一段喜剧性的爱情,并且,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为了赢得她的欢心,我当然也一直在努力,至于,我怎样努力,那就是我的个人隐私问题了。 坐在雪琼的旁边,我一下就听出来他们不是在谈论《圣经》上面的事情,等我听完了雪琼的叙述,我的心里很是震撼,雪琼所讲是一件发生在校园里的爱情惨剧,听说我们中文系有一位男生为了追求她们艺术系的一位女生而在艺术系宿舍前剖腹部自杀,现在那男生已经被送往医院救治,至今生死不明,我一想到艺术系的教学楼就在情人湖的旁边,而我呆会还要经过情人湖,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颤。 雪琼她们正好在为那剖腹的男生祷告,我有些心不在焉地低下头默祷,心里琢磨着这中文系的男生到底是谁,我是否认识…… 教会的聚会照例到好晚才散,因为冬天已经来了一段日子,天气越来越冷,校园里很冷清,走在情人湖的一路上,我心里老是想着剖腹自杀的那男生,不过,我想过来想过去,越想越鄙视那男生,想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何如此想不开吊死在一棵树上,简直是个没出息的男生,甚至丢了我们中文系男生的脸,一想到这里,我突然认识到自己是基督徒,而且,刚刚还为他的悲惨命运祷告过,也就不好再想他的不是了。 很快,圣诞节随着冰冷的天气来到了,我们看到了今年天空降下的第一场雪,整个校园以及整个世界都白了,我们教会的圣诞聚会到很晚才散,一路上,和往常一样,依然是我和鬼子走在一起,修兰和雪琼走在我们的前面。 夜色很美也很热闹,学校里走出一对对男男女女,还有笑声响彻在校园里,那是浪漫的男女们在操场上玩雪仗。 我真羡慕他们,我觉得这个圣诞之夜,简直是为他们而预设的,与我和鬼子似乎没有什么太多的关系。 这个世界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比如热闹再比如幸福等等,但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又是那样的让我感到恐慌——我是说每当我突然感觉到这些美好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时候。 “鬼子,你怎么看这场雪?” “这雪代表圣洁吧!今天是我们的主耶和华诞生的日子。” “说得也是,只不过我;;;;;;” “大诗人是不是有什么感慨,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你觉得这雪是不是天空对大地的表白?” “说得倒蛮有诗意的,可以赋诗一首了。” “鬼子,我是想说,这是不是上天的一种暗示?” “你是不是也想向雪琼表白?” 知我者鬼子也! “你也可以向修兰表白呀!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有些激动起来。 “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鬼子还是觉得很突然,没什么心理准备,要知道要向自己所爱的女生表白,那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况且我和鬼子都比较内向,当然,我比鬼子还是要好些。 “失败乃成功之母嘛!况且我们也不能总是那么暗恋人家,都快一年了,至少也得给人家一个机会嘛!” 鬼子被我的话逗笑了。 “你们诗人真不要脸,好像人家暗恋你一样。” “那你去还是不去?”我用激将法,鬼子还是没有说话。 “那你一个人回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去,我走了!” 我真的走了,我知道鬼子的个性,我不能太勉强他。 我步子迈得很快,我担心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买份圣诞礼物给尹雪琼,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我停了一下,我在考虑到哪家精品屋去买这份礼物。 当我感觉我的肩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的时候,我潜意识里就认定是鬼子,我转过头去,果然是他。 我们俩相视一笑。 “今天,我就跟你混了。” “不,是跟着我们的主耶稣,他带领我们在今天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 我很兴奋也充满自信,我知道这信心很重要,不仅对于我自己,更对鬼子,鬼子的脸上有了微笑,只是眸子里还是闪烁着忧伤。 我和鬼子买了两条一样的围巾,在同一个ic电话亭前,我打了雪琼的手机,鬼子打了修兰的寝室电话,我们撒了同一个谎,修兰和雪琼也都答应来了,我们按计划在不同的地点约会,结束后,我和鬼子相约,不管结果如何,还是在这个电话亭前碰面。 “鬼子,我们走吧,祝你好运 。” “the same to you” 我们还是相视笑了一下。 一路上,我火热火热的,我甚至想脱下外衣,最好,毛线衣也脱下一件,我还是只把外衣的拉链往下拉了一段,让冷风进来,调节一下身体的温度,果然感觉好了些。 在约定的地方,我等了大约两三分钟的样子,雪琼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张扬,这么晚了还让我出来,你不是说鬼子和你在一起吗,他呢?” 尹雪琼说话的时候脸上除了有一种漠然的冷静外没有任何表情,我其实很希望能从尹雪琼的表情里捕捉到一点什么,无论是她的喜怒还是哀乐,这表情都会给我一些提示,我据此可以揣测一些她内心深处的想法,但我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徒劳,尹雪琼一张空白的脸庞和今夜的雪一样的白。 “他遇到一个老乡,有点事走了。”我差点忘了要回答她的问题。 “我们不是刚聚会过吗?” “是的。”我有点心慌了。 “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觉得这晚上的雪很漂亮的,想和你一起看一看这雪。” 雪琼停住了脚步,她大约知道了怎么一回事。 “我早知道那些诗是你写的,我觉得你以后还是不要写了,如果你不想践踏你自己的诗的话。” 雪琼的脸一直很苍白,眼睛放出忧郁的光。 我简直无法理解尹雪琼就会这么走掉,我呆呆的望着她消失在夜幕里。 我永远也忘不了尹雪琼的身影在我眼前飘逝的情景,对我来说那是一幅美景,很美,也是我的一道伤痕,很深的一道。 我拿着那条包装好的围巾回到和鬼子约好的电话亭,鬼子还没有回来,这让我有时间,想一想我给尹雪琼写诗的事。 我一共写了77首诗给尹雪琼,在《圣经》里,7是一个很完美的数字。 每次见到尹雪琼或是想到她,我都会产生灵感,我于是就赋诗一首,我想,世界上那些伟大的爱情诗篇一定都是这样诞生的。 每给尹雪琼写一首诗,我都会以匿名信的方式放到尹雪琼她们班上的信箱里。 其实我也知道,尹雪琼如果不傻的话,她一定会猜出那个写诗的人是我,首先我是鼎鼎有名的校园诗人,其次,每次祷告也好,查经也好,我总是痴痴的看着她,连修兰都好像知道了我的阴谋。当然我也知道尹雪琼很聪明,所以我确认她已知道了这件事,只是她不好说而已。 没想到雪琼终于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这我倒不怪她,要怪也只怪我今天单独约她出来,给了她一个戳穿的机会,而且,我约她出来的动机又是那么说不出来的不纯,她揭我的老底,也情有可原。 但我还是不能原谅她最后的那句话:“如果你不想践踏你的诗的话”,尹雪琼当时说话的语气很轻柔,但足以显示一个女人的“阴险毒辣”,我仿佛隐约看见我的诗被尹雪琼“嚓”地一撕,丢进了垃圾袋,或者给了房东的 小孩做了擦屁股用的手纸。 我很气愤,即使尹雪琼不喜欢我,也不应该践踏了我的诗,诗人的诗是他的灵魂,他的生命,我一直这么认为,尽管我还称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我似乎受到了某种羞辱,我对尹雪琼有了几分敌意,甚至开始有些恨她——那个清高孤傲的女生。 鬼子也来到了电话亭,他的手上没有了围巾。想必是送出去了,这让我有些尴尬。 “怎么样,鬼子?”我先问他,免得他先问我,我不好回答。 “挺好的。”鬼子笑得很僵硬。 “你们都说了一些什么?”我装得很镇静。 “我说圣诞节快乐。” “然后呢?” “然后她也说了一声圣诞快乐。” “然后呢?” “然后我把围巾给了她。” “你说了什么没有?”我有点好奇了。 “我想说,但她先说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谢谢。” “就这么完了?” “她问你怎么没来。”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也到雪琼那里送温暖去了。” 我笑了一声,看着鬼子傻傻的样子,想起葛优和徐帆拍的那个广告。 “不傻呀!” 鬼子笑了,“后来修兰笑了笑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事,我说没有,她就走了,走的时候还要我路上小心别滑倒。” 我又笑了一次。 “你别只问我,你自己怎么样?”鬼子好像意识到送围巾的还有我。 我把手上的那条围巾在她他面前摆了摆说: “看来上帝对你比对我还是要好一些。” 鬼子叹了一口气:“还是别那么轻易下定论。” 我们两兄弟聊了一会儿就向寝室走去,一路上我把围巾揣进我的怀里,我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条没有送出去的围巾,要知道:在学校,节日的礼物送不出去和舞会上的鲜花没人领受一样都是一个男生很失败的表现。 “揣在怀里干什么,说不定人家会以为是哪位女生送给你的呢!”鬼子边说边笑。 “臭小子,你还敢笑我。” 鬼子意识到我要采取行动了,他飞快地逃跑,我猛追过去,在校园里我们拼命地狂奔,放肆地扔雪球,尽情地欢笑,我们想让自己的精神亢奋起来,以抵挡我们情绪低落的悲哀。 但是我们还是跑累了,我和鬼子躺在了地上,雪软绵绵的,我们气喘吁吁,天空浩瀚无边,银灰色的月光撒在洁白的雪上,很美。 “今天的月亮很美。”鬼子说。 “但也很令人伤感。”我确实有些感伤。 “最美好的东西构成的往往是最强烈的讽刺,当然要在特定的环境之下, 比如这月光对于现在的我们。” 鬼子一副深沉的样子,他习惯于这种表情。 “你说得很对。”我们沉默了许久。 我不习惯于这种沉默,“鬼子你送围巾的时候为什么不表白呢?” “爱是一种感觉,修兰的感觉不在我,你知道我是一个不喜欢刻意的人,况且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我们不一定能和我们所喜欢的人走在一起。” “对,这正如天上的两颗星星,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夜晚已很难得,我们何必去奢求它们彼此相撞产生美丽的火花呢!” 的确,我和鬼子当时确实把爱情想得过于理想,理想的东西在现实中往往显得很虚无缥缈,当然这其中多少还有些阿q自我安慰的味道。阿q精神是我和鬼子最喜欢也应用得最多的一种意识上的东西。不仅如此,相信它对于我们整个人类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它不知安慰过多少受伤的,失意的灵魂。 “鬼子,其实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更多的东西,你还是生活在你父亲的阴影里。” “你说得很对,自从我知道我父亲是一个贪官的时候起,我就没有逃离过他给我留下的阴影,他破坏了我太多理想的东西。” “所以你很有负罪感,所以你就信仰了基督,所以你连爱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我一直认为你在雪琼面前更多是缺少勇气。”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鬼子先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我们还是回去吧,会被冻坏的。” 我也爬了起来。 在路过女生宿舍楼的时候我们看见楼下几个电话亭前站了好几个男生,他们当然是在等着打电话,还有一些男生守在铁门前,想必是在等待礼物的主人能够来领受她们的礼物,还有几个可能因为等得不耐烦了,他们下定决心转头离开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的礼物已成功脱手,他们就走在我们的前面,我很感慨地说了一句: “同是天涯沦落人” “应该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鬼子看问题总是比我要深刻些,这是我不得不佩服的。 回到寝室的时候,苏鹏正在和他的三姨太打电话,电话里他们嘻嘻哈哈,卿卿我我,这更增添了我的悲剧情绪,我洗漱完毕后便早早地上了床。 第39章 也不知过了好多天,李强才收到多多qq上的留言,李强在看多多的留言的时候肯定有很复杂的内心世界,这些我都没时间去琢磨了,蓝色的荧光屏上,那些彩色的文字才是清晰可触的: “多多:(2005-11-3 21:13:20) 呆子,你的留言,我早就看过,实不相瞒,我很难过,原以为你真的很呆,没想到你还会用诡计来武装自己,虽然你试探的骗术并不怎么高明,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已经中了你的计,想说明的是,如果不是在我认识你之前刚刚失恋的缘故,乱了我的分寸,我的智商是不会让我这么轻易上你的当,网络上难得有真心的朋友,这我知道,只是有些错误也会情不自禁,还过五天就是我们在网上相识一百天的纪念日,今天我刚好收到你的汇款单,虽然这钱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我想来想去,这多少可以证明:你在试探我的过程当中我也完成了一次对你的试探,当然,试探的结果和你的一样。” 李强看完多多的留言,痴痴呆呆地看着屏幕,他久久地注视着多多的qq头像,他想就此亲吻她薄薄的嘴唇,或弄一弄她清秀的头发也好,网吧很嘈杂,周围那些玩传奇游戏的家伙甚至在那里大喊大叫,李强的心里却异常平静,他除了感激多多对他的信赖以外,又多少对多多有些同情起来,毕竟如她所说,她刚刚经历了一次失恋的打击,李强知道,青春男女,除了失去最亲近的亲人外,大概也没有比失恋更让人伤情的打击了,想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英雄豪杰都无法参透的这个“情”字,甚至可以说,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没有被这“情”字所伤。想到这里,他又想起自己和多多真是有缘,这样类似的经历,这样偶然的相识,让他感觉他和多多惺惺相惜。 更让李强感叹的是,多多竟然还记得今天是他们相识第九十五天的日子 ,心想,这九十五天当中是自己最消沉的日子,但能认识多多,能和多多度过很多通宵达旦的夜晚,他还是感到很欣慰。 很快李强和多多在网上相识一百天的日子到了,李强早早地来到网吧等待多多的qq变成彩色,他一边等一边却在回忆,这一百天当中他和多多所发生的那些刻骨铭心的事情。 不多久多多就来了。 李强和多多在网上回顾了他们一百多天来各自生活当中的风风雨雨,他们各自诉说自己因为不如意所带来的堕落,说话中他们总是在努力把自己说更惨一些,好像这样才能让对方更安慰一点。 “呆子:(2005-12-8 19:13:24) 我们应该珍惜我们各自因为爱情堕落所得的机缘。” “多多:(2005-12-8 19:14:10) 你相信这世上的机缘巧合吗?” “呆子:(2005-12-8 19:14:23) 不是一般的相信,而是近于信仰。” “呆子:(2005-12-8 19:15:20) 你还在在乎他吗?” 李强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过去。 “多多:(2005-12-8 19:15:27) 不只一点点。” “多多:(2005-12-8 19:15:40) 你还惦记她吗?” 多多接着又发来同样的问题。 “呆子:(2005-12-8 19:15:51) 每一分钟。” “多多:(2005-12-8 19:16:20) 我们都太过于理想了。” “呆子:(2005-12-8 19:16:42) 多多,我有一个主意。” “多多:(2005-12-8 19:17:05) 又是什么鬼点子?” “呆子:(2005-12-8 19:17:20) 我想写一部小说,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玻璃女子》。” “多多:(2005-12-8 19:17:30) 你是想把对她的感情写在虚拟的文字里。” “呆子:(2005-12-8 19:18:05) 唯有如此了,我想,她也只有在我的文字里才有可能爱我的。” “多多:(2005-12-8 19:18:20) 我支持你,我也可以为你出谋划策,我们可以一起来完成它。” 李强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感受到今天的非凡意义,他和多多伟大的友谊在网络上再次获得升华,他们伟大的构想和计划也开始启动了,李强从此开始在网上构建他的小说,他每写完一个情节都要给多多看,让他为情节提供参考,多多极具天真烂漫的古典幽伤气质为李强的小说提供了很多超凡脱俗的想象,使得他们的搭配天衣无缝,小说写得很顺利,《玻璃女子》写到了圣诞节。 圣诞节的夜晚,多多和李强相约在网上,李强来得迟一些,外面的雪花绒绒粉粉地飘着,亲吻着干涸的大地,李强抵达网吧的时候,抖落身上的雪片,很快进入蓝色的荧光屏。 “多多:(2005-12-24 23:36:21) 呆子,圣诞节到了,你的小说怎么不写了啊,你不是说要在圣诞节结束故事的吗?” “呆子2005-12-24 23:36:29)我在想一个问题。” “多多:(2005-12-24 23:36:54) 是不是不忍心让这个故事结束,可是圣诞节结束是最烂漫的方式,上帝都能倾听我们的杰作。” “呆子:(2005-12-24 23:37:21) 我不是不想结束,只是……” “多多:(2005-12-24 23:38:05) 只是什么啊?你是觉得送她指环不好吗,我可以再想一个更烂漫的礼物。” “呆子:(2005-12-24 23:38:31) 我是在想,如果那位玻璃女子是你,你会接受指环吗?” 李强终于鼓起了勇气 …… 李强离开网吧的时候,雪还在继续,只是李强对这雪已然没有了知觉,他一个人走在学校里,他顺便到网吧附近的一个小卖部买了两瓶廉价的二锅头,他想借酒暖和一下身子,还有很多人也走在路上,他们大多是一些在圣诞节烂漫的男女,晚上乘着雪的光亮,双双对对,彼此依偎在伞下赶回寝室,李强来到寝室,寝室已经熄灯了,吴胖子粗鲁的鼾声和外面雪花轻盈的簌簌的声响是极不协调的,苏鹏和他的三姨太约会还没有回来,也许今天晚上也不会回来了,我躺在床上还没有睡,我没有睡的原因大家当然知道,我正在回想刚刚我去给尹雪琼送围巾的时候,她对我的冷漠,这一丝一丝的回想连绵不绝地带出了我一系列的回忆,从我认识尹雪琼的第一天到现在,这些回忆给我的感觉比窗外冰天雪地给我的感觉还要冷。 我看到李强进来,手里还拿着酒瓶,知道他又在外面堕落,想到堕落两个字,我突然记起钱教授在两个星期前和我说的关于李强的那些话,钱教授还要我带话给李强,只是这段时间我很少看到李强,竟然差不多已经忘却,今天虽然已经记起,但又实在没有心情和他说起这样的话题,我想,李强,你还是自生自灭吧,兄弟我实在帮不了你。 夜已经愈来愈深了,窗外一片雪白,我的心情也越来越冰冷,真想从明天开始,天要是永远都不亮就好了,那起床的铃声也就永远也不会响起,那样的话,李强也好,我也好,鬼子也好以及这世上所有一切不如意的人都可以活在永远是美好的梦里了。 第40章 圣诞节很快就过去几天了,日子并没有如我所愿的那样停留,天还是照样的每天都亮起来,因为要准备考试的缘故,所以,这几天我还是没有睡得太迟,我一个人背着包在校园的教学楼上四处奔波,要知道,临近考试,自习室的位置是很难找的,图书馆一楼的位置就更难得了,况且,我也说过,我并不怎么想去图书馆一楼,尽管吴胖子还答应过帮我占位置。 我好不容易在一个位置比较偏僻的教室里找到一个座位,我坐下来,看看周围的同学,我一个也不认识,我看好些同学他们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很是惭愧,当然也有不那么认真的同学,比如,坐我前面两排的那对男女,他们坐在一排,看书的时候还要相互搂着腰,一会还你一口我一口在那里喂对方水喝,我左边还有一位个子很矮的小伙子,他正躲在书桌下面发短信,发短信当然是无可厚非的,但我之所以这么注意他,并花这么多的笔墨来突出这位个子矮小且其貌不扬的家伙,是因为他在发短信的时候,不但没有调成震动,而且,声音很大,使得那“嘀滴哒哒”的声音在教室里荡气回肠,甚至于震耳欲聋了。 我实在无法安下心来读书,我还是想到外面走走。 “鬼子,你们在干什么?” 我没想到我会在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见到鬼子和何俊。 “正想找你呢?”何俊说。 “找我干吗,我正忙着备考呢!”我回答说。 “走,一起泡妞去。” 何俊嬉皮笑脸道。 “你还要泡妞?我还以为从来都是妞来泡你的呢!” 我也油嘴滑舌起来。 鬼子和何俊的心情看起来都蛮不错,何俊的心情好的原因我不知道,鬼子心情好可能也和前几天圣诞节他送礼物给修兰的事情有关,尽管那天鬼子在我面前傻傻地说自己一点戏都没有,但你要知道,女生是不会轻易收受异性有些暧昧的礼物的,特别在情人节、圣诞节这些比较敏感的节日里。 何俊和鬼子是一起出来看牒的,他们正想找到牒吧的时候再打我手机叫我也一起来看,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我,我有些奇怪。 “都什么时候了啊,就快要考试了,你们还有闲心来看牒,真是服了你们。”我说道。 “什么时候这么用功了啊,校园诗人!”何俊又笑我了。 “我想你们肯定是准备充分了,想拉我下水,这牒我是陪你们看,下学期我要是补考,你们可要帮我出补考费。” 我笑着说。 “如果真要补考那才好,他们都说大学有三件事必不可少,一是外语过级,二是女朋友要找,三是体验一次补考,我看你是一件也没赶上,正好成全你一项。”何俊说道。 “那我还得感激你不成。” 我还没说完,抬头一看,我们已经来到了我们常来的“经典牒吧”。 何俊点了意大利导演吉赛贝;托纳多雷拍的经典老片《天堂电影院》,这当然是很好的一部片子,虽是黑白片,但更有一种怀旧的感觉。 看完牒,吃完饭已经又是下午了,我名义上是出来看书的,但一天很快就要过去,我甚至连包里的书都没有拿出来,真是荒唐可笑得很, “前天雪琼和修兰在教会团契大家聚会的时候,说了我们刊物因为缺了经费不得不停刊的问题,聚会上大家还捐了些钱。” 鬼子说。 “是雪琼提出的,她自己就捐了两百块。” 鬼子补充说,说完还特意望望我,我知道自己因为上次圣诞节的时候,尹雪琼拒绝了我的礼物,糟蹋了我的诗,侮辱了我作为一个诗人的尊严和对她的一片真心,所以,上次聚会的时候我就没有去,也就不知道尹雪琼为我们刊物捐钱的事情了,我又想起很多天以前我在图书馆一楼碰到木美的那事,想起她曾说过的有人在暗中帮我们刊物的那些话,也就不疑了,其实,在木美说那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出了那人是尹雪琼无疑,只是我不想说破而已。 “看不出雪琼还是一个仗义的款姐,我说张扬,这下你可发了。” 何俊虽然知道我对尹雪琼一往深情,但他肯定不知道那天圣诞节发生的事,所以才说出这样极易伤害我的话来。 “雪琼和修兰还有另外几个姊妹忙碌了好些天,通过教会团契去了很多地方联系了教会的很多熟人,并争取他们的支持,我想我们的刊物在放假前还是很有希望可以出出来的。” 鬼子讲到这里的时候,感觉他的心情越发好起来,我甚至推断,刚刚我觉得他心情好的原因都可能存在偏差,刚才也好,现在也好,他心情的愉悦可能更多与我们刊物有关,而不一定因为修兰,我总是习惯把什么都和女人联系在一起——只要有一丁点可以联系得上的地方,这无疑是很坏的习惯。 “那就好,不过出了这期,也不知下期这经费又从哪里来,更不知这刊物以后的命运如何。”我说。 我的忧虑得了大家的同感,鬼子和何俊也显然有些茫然而沉重起来,自莫江南离开编辑部后,仁爱医院的赞助也告吹,系里彭主任又出了事,我们刊物看来也是举步为艰了。 “我们也只能这样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了。” 鬼子说。 “我们是不是去教会打探一下雪琼她们捐钱的情况怎样?” 何俊说。 “今天是礼拜几?”我问。 “刚好是礼拜五。” 鬼子说 。 我却有些左右为难了,去的话,在教会见到修兰也好,见到雪琼也罢,都会让我很尴尬,只是,在她们各自面前尴尬的程度和性质略有不同而已,不去的话当然也是不好的,毕竟刊物的事情是我很在乎的。 鬼子和何俊走在前面,我一个人独自走在他们后面一点,我边走边想自己的事情,特别是我很快就要面对的那两个女生。 我们来到教会团契的时候,好些人都已经在唱赞美诗了,才天的吉他今天没有弹奏,因为有根弦断了,正好拿到乐器行修理去了,他们的赞美诗虽然没有了伴奏,唱起来还是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宁静与和谐,雪琼和修兰她们的歌声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停下,还有其他的弟兄姊妹们当然也一样,他们向我们三个微笑着示意我们坐下,来一起感受,一起唱起上帝的音乐。 我们三个搬了凳子坐下,我在位置上一直都低着头,我实在不想自己的眼神碰到尹雪琼,或者修兰。 就这样,赞美诗一首一首地唱下去,何俊平时是极少和我们一起来教会团契的,所以,我看他总是在那里东看看西瞅瞅。 我边唱边在想自己的心事,在歌声里,我的面部表情虽然保持一副和谐的样子,但情绪还是颇不宁静,我在上帝面前的装模作样让我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我们教会的祷告才结束,在离开房子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很多的亏欠,心想,下次一定要带一颗圣洁的心来见上帝,而不应该带着一颗世俗的心来,可我转念又想,这世上还有真正圣洁的心吗?或者,这世界上有过绝对圣洁的心吗?我想,这都是些很大很大的问题,可是这些问题却真真实实地困扰了我,我曾想,千百年来,不论是那些寺院里的高僧,还是那些教堂里的修士,又有几个真正意义上超脱了红尘的,信仰总是引导我们向善的,但信仰在引导我们向善的过程当中,却总是过高的估计了我们作为凡夫俗子的人性当中善的一面,上帝大概也一样忽略了很多世俗的力量,或者轻视了我们人性当中很多恶的因素,其实,这些恶的因素也具有无穷的生命力,也一样会蓬勃的生长,一样会支配我们的意志,影响我们的生命和生活。 我知道我是一个基督徒,我也知道我所想的不是一个基督徒所应该想的,但这些确实都是我所想过的,我想,上帝不会惩罚说真话的孩子吧。 离开教会团契的时候,一路上,尹雪琼走在前面,我故意找了才天请教他有关弹吉他的一些问题,比如,问他学吉他容不容易,要学会要花多少时间,等等极其无聊的问题,而才天却好像认了真,仔细而谦虚地为了我讲这讲那,还以为我真是对他的吉他感了兴趣,却不知我只是在避免和尹雪琼以及修兰正面接触的尴尬,所以,才天在最后要分别的时候对我说: “你是不是真想学吉他啊,要不要我收你作徒弟。” 我还真的一下子懵了,战战兢兢地说: “我肯定没这方面的天赋的。” 修兰他们都在十字路口分别,我和何俊还有鬼子又到了一起。 “张扬,你今天怎么了啊?一个人和才天说什么啊,也不来见见雪琼。” 何俊说道。 “她们捐款的事怎么样啊?”我迫不及待地问。 何俊却要鬼子不要回答我,说我刚才在雪琼和修兰面前畏畏缩缩,简直有失男人的体统,还追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雪琼的事,我一脸无赖,哭笑不得。 鬼子当然知道我的心事,也就没像何俊一样为难我,他随后就向我传达了雪琼和修兰给我们带来的好消息,我们的刊物真的可以起死回生了,明天我们正式通知我们的执行主编梁倩,将我们的刊物正式交与印刷。 我们三个在回男生宿舍的一路上欢欣雀跃,只是在宿舍楼下的小卖部门口,我们三个各自买了一包蜡烛,考虑这几天白天要忙刊物的事情,期末考试又即将来临,我们必须晚上加班加点秉烛夜读了,每到期末,小卖部买蜡烛的同学特别多,我们等了好一会儿才各自买得一包。 本来,何俊那厮还想买根绳子,再加几个针头的,他想仿效古人头悬梁,锥刺骨的把戏,以表明他刻苦求学的精神,但考虑到寝室的天花板上既没有可供绳子悬挂的东西,买了绳子也是浪费人民币,还生怕那大头针刺了股后会造成流血过多,考场昏迷的事件,所以绳子和针都没有买成。 到了寝室,我还在想着尹雪琼,想一路上我们的无语,我们的故意回避,我真有些绝望,我感觉我和尹雪琼之间真的很难有什么结果了,原本还想把对她的那份爱埋在心里,远远地注视着她,把自己的一腔深情溶解在一份沉静幽长的忧伤里,但这一切都在那个该死的圣诞节彻底地破坏了,以前还可以和她说说话,还可以给她写写匿名信,现在一切都不可能再延续了,我和尹雪琼行同陌路的事实证明尹雪琼并不爱我,其实,这个事实在圣诞节就很清晰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唯一能做的大概是想尽办法去忘却,纪伯伦是我很喜欢的作家,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忘了他是在哪本书上说的,他说:“记忆是一种形式,而遗忘是解放的一种方式。” 他说得真好,我想我必须忘掉尹雪琼那个孤高的女子,完成我的自我解放,我可不想像戈麦那样在失恋之后,得出整个世界都毫无意义的消极结论,甚至于自杀掉。 戈麦的自杀,是可以被称为什么“执著”的,虽然,我们这个时代并不流行这个词语,甚至还很是反感这两个字,常常认为那是非正常人才有的举动,但我在这里必须说明,我并没有贬斥我的诗人前辈的意思,我也没有在他面前因为失恋后还能苟且偷生而洋洋得意,我毕竟才失恋过一次,且还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失恋——我只是一厢情愿地喜欢尹雪琼而已,戈麦先生失恋的次数应该比我多,所受的打击也应该比我大,也就是说——他自杀了,而我没有自杀,实际上也属于很正常的现象。 为了忘却尹雪琼,我暂时的办法是点蜡烛看书,我一头钻进书本里,尝试着忘记尹雪琼,烛光下,我慢慢进入了状态,寝室里很安静,吴胖子在图书馆还没有回来,苏鹏和李强也还没回寝室。 整个寝室暂时只属于我一个人。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很臃肿,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头发也被蜡烛烧焦了一蔟,所以,在去编辑部的一路上,我什么都看不顺眼,低头哈腰生怕别人见了我的发型、眼圈和销瘦的脸,背后他们肯定会怀疑我是学校里那些吸毒的不良少年中的一员,或是那营养严重不足的贫困生之一。 我来到编辑部的时候,编辑部的人马都到齐了,他们已经在讨论,我略微把头低一点,冲到自己的位置上,反正他们都习惯了我的迟到。 梁倩做了执行主编之后,和莫江南唯一的不同就是编辑部有什么事情需要讨论的时候,不须像莫江南那样正正规规把凳子摆成一个圈,以突出他的中心地位,梁倩做主编就随便多了,我们讨论的时候都随便自由进行,发言也不分先后。 何俊见我来了,暂时离开讨论,走到我面前说道: “张扬,最近发现你总是有点不对劲啊,萎萎的,一点精神也没有,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啊!” 我把头略抬起来一点,并对何俊微微一笑,这一动作的结果是差点把他吓倒。 “你昨天点了几根蜡烛,怎么这么卖命,你看你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何俊说。 当我把我的拇指和食指叉开,示意我昨天晚上点了八根蜡烛的时候,修兰、雪琼还有鬼子、梁倩他们都向我走来,我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尹雪琼,尹雪琼也自然而然地看到了我,我心想,这下可糟了,我这副熊样见鬼子、何俊、修兰他们已经够让我难受了,更何况还被尹雪琼看到,真恨不得自己手上也抱本《圣经》,和海子一样,也来个自寻短见。 除了修兰和雪琼之外,鬼子、何俊还有梁倩对于我刻苦读书以至于差点毁容的壮举给予了冷热不均的表彰,我表面上一一领受,内心却尴尬得要命,要知道,在大学里,读书卖命的人是尚来被瞧不起的,像吴胖子卖命苦读的人即使年年获得奖学金或者考上研究生也会被认为是正常的现象,背后还要被人说:“他啊,不卖命读书还能干什么?”之类的话,如果研究生考不上,奖学金也拿不了一等二等,甚至于还要补考的话,那你就惨了,人家要不会怀疑你智商偏底,要不会以为你心里有鬼,假正经装模做样读书,骨子里却想些歪门邪道。 然而,如果你平时吊儿郎当的话,即使你补考,人家也不会怀疑你的智商,人家会认为你潇洒,如果你还能只补考一门或者不要补考的话,那对你的赞美之词也便会滚滚而来:“某某同学真是了得,平常没见他上过课,潇潇洒洒却从没见他补考过,想想如果此君平日稍加努力,那肯定是个博士的料。” 所以,平时努力的学生大都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在努力,考试得了高分,也会假装谦虚的说什么,这回运气真好,教材都没去摸,竟然还得了这样的分数之类的话来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 可想而知,我点蜡烛看书被何俊他们知道了,给我造成的后果是多么严重,我想如果下学期我要是要补考的话,那不被他们笑死才怪。 走出编辑部,本来还想去找间教室看看书,但因为刚才在编辑部所受的打击过于严重,很是影响了我的心情,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想,我还是想老老实实回寝室孤独地睡上一觉为好。 第41章 最后一个新的学期开始了,回顾一下上个学期,虽然有很多不如意,但还是有很多的收获的,比如,我们刊物在尹雪琼以及教会的帮助下顺利地出了第三期,我期末考试也顺利过关,至于不顺利的事我就懒得提了,一个寒假我也想了很多问题,我想,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当泰然处之,所以,开学几天以来,我的心情一直都保持得很畅快,坐在教室里我正欣赏窗外的阳光,感受它的明媚,还有教学楼前的花池里争奇斗艳,春天的润泽在空气里,在泥土的气息里,在树叶花草的芽尖里生机勃勃,我正惦记着情人湖边的那一片樱花树,它们是我们学校在日本发展的校友门们赠送的,我想它们也应该开花了吧,去年的春天已经零零点点的开了一些,今年应该是很盛大的一次怒放了,或许,还可以叫上鬼子他们一起同去那樱花树下赏花呢。 上课的铃声响了,打断了我关于春天的许多妙想,我回过神来等待张副教授的出现,然而,让我有些失望的是张副教授并没有出现,我想起了张副教授家里的那只猫,想起有次张副教授因为那猫的缘故没来上课的趣事,正想着,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走入了我们的教室,手里大大咧咧地捧着几本书,因为陌生,我不能随便说他是教授、副教授或者讲师、助教之类的称谓,惟恐抬举或轻看了他,他的络腮胡子让我联想到杀猪的屠夫,况且,他又不是我期待的张副教授,用文艺理论的说法,他的出现辜负了我的期待视野,所以,我对他的印象不好起来,他一出口便是满口的方言,我一句也听不懂,台下也是一片哗然,我对他有些厌倦起来,好不容易熬完一节课,我收拾好我的东西逃之夭夭。 照例又要经过情人湖的,我一路想着今天张副教授为什么没有来上课,是不是系里安排他去教了其他年级的课程,但我又一想,按我们中文系的惯例,授课的老师教现代文学的,一般要教完现代文学那套教材的内容才换别的老师来教当代文学,有时是现代文学和当代文学都由一个老师一直教下去,直到教完,为什么张副教授倒成了例外,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其实,我只是蛮怀恋张副教授。 过了几日,在编辑部碰到鬼子他们的时候,一讲到情人湖边的樱花,何俊就来了兴致,硬拉着我去看樱花,说他倒还没有留意这校园里还有这样的稀罕之物,梁倩这几次出现在编辑部里的时候,可能因为心情的缘故,不怎么和我们说话,修兰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鬼子对我和何俊谈论的樱花好像不怎么感兴趣,我本来想和鬼子一起去赏花的,看来只能和何俊一起同去了,只是何俊还是不放过鬼子: “春日赏花,这么有情致的事情,你难道都不动心,可亏了你还是这校园里知名的文学青年!” 鬼子却阴阴地说:“樱花,你们还是不要去看的好,那花虽美,却是汲了死人陈腐的尸骨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就像爱情生长在痛苦中一样!” 鬼子的话好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哈哈,爱情生长在痛苦里,樱花长在尸骨上,倒也是很恰当的比喻,不过,阴阳怪调的鬼子说话当然是有根据的,传说那樱花树下是埋了死人的尸骨的,有死人尸骨的地方,樱花才美得醉人,但我们并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去欣赏那樱花啊,我真搞不懂鬼子的逻辑,何俊好说歹说就是说不动鬼子,反而扫了我和何俊的兴致,最后,何俊也不想去了,我也并不介意我的主意没有被鬼子响应,鬼子有鬼子异常的逻辑 ,我一向都很尊敬鬼子,而且,鬼子现在也很忙,他正在写一部小说,是长篇的,而且是一部武侠小说,鬼子总是会给人意外的,开始我倒是不太相信他还能写一部武侠小说,虽然,鬼子经常和我们在编辑部谈论武侠,不过想想鬼子研究过很多算命啊星象啊这些鬼精八怪的书,倒是对他写武侠小说很有帮助的,并且鬼子的说法是,他喜欢在武侠里制造或者说体验那种超越自由的传奇与浪漫,哈哈,从此,鬼子几乎把所有能用得上的时间都放在写自己的小说上,我知道他写这些东西很大程度上与修兰有关,他想把他的沉闷和不如意的压抑写进他的小说里,鬼子是擅长编造故事的,他的故事总是那么悠长凄美,我看过他的很多短篇,他的小说也在不少刊物上发表过,我挺喜欢他的文字,我也想看他正在写的这部长篇,他说要等他写完再给我看,他还说,他将以这部武侠小说来结束他的大学,鬼子的想法真好。 其实,情人湖边的樱花只要每天在经过图书馆的时候,拐个弯,多走三四分钟的小路就可以看到的,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去看看那些樱花,尽管何俊他们都不去,樱花的花期总是很短暂的,我怕会错过了它们。 我走到图书馆的时候顺便拐了个弯,走了不多久,我便看到了它们,果然是白茫茫的一片,我还看到树下有一位我熟识的老人的身影,走近才知道,原来是钱教授,钱教授见我来赏花,仿佛有一份遇了知己的兴奋,于是,我特意来赏花,花没怎么赏,却又听了钱教授一堂关于樱花的讲座,钱教授现在讲完了樱花的话题之后,还是舍不得离开,他说自从樱花开放的这几天里,他每天都要在这花下呆上几个小时,还说这樱花的美是一种冰清玉洁的美,很多艺术家都喜欢在樱花下构思他们的艺术作品,想的是能够让他们的作品融入一份凄凉的美感。 我耐心地听完钱教授的讲座,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接下去,他又问李强现在怎么样,还说上次古典文学他基本上连五十分都没得,还是自己网开一面才放了李强一马。 钱教授的问题让我一时不好作答,因为开学以来,李强一直都没来学校,况且,上次钱教授问我李强是不是在因为谈恋爱而堕落,我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把钱教授的关怀传达给李强,这又让我在钱教授面前有些愧疚,现在钱教授又问我李强的事情,我除了说谎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了表示对教授关爱学生的敬意,我尽量把谎言说得白色一些,白色谎言往往不会对别人构成危害,相反还有可能使对方获得某种心理上的慰藉。 “他应该还好吧,以前和他同一个寝室的时候,我们还经常在一起谈论您的学问,只是最近也没怎么见他,他这个学期和我已不是同一个寝室,我对他的事情也就不如以前那么了解了。” 我的白色谎言果然收到了良好的效果,钱教授听了我的话有些高兴起来,笑着对我说: “你们都还年轻,将来还大有可为的,不像我们老了,也就只好养些花草度日了。” 我慢慢觉得钱教授可爱起来。 第42章 李强开学之后一直没有返校的第一个星期,我们还是视之为正常的现象,一个星期以后,我们还是没有看到李强来学校,这下我们就急了,我们首先都在考虑是不是要把情况向系里汇报。 苏鹏的主意是暂且不要惊动学校,以免如果李强没出事,而造成不必要的处分,我们觉得也有道理,所以苏鹏觉得先和李强家里取得联系,问问情况再做打算,我的意思是我们暂时连李强的家里也别去惊动,我们还是先在网上,以及从相熟识的同学老乡那里看能不能获得蛛丝马迹,再作定夺。 吴胖子想得最妙,因为上学期我们都以为李强那次在图书馆救助的那艺术系的女生是李强的地下情人,所以要找李强完全可以从那女生处着手。 我们三个想好主意之后,决定按各自的主意分头行动,苏鹏是善于和女生打交道的,吴胖子的主意就由苏鹏去执行,我就专门花几天的时间锁定在网上,只要李强的qq一闪现,就立刻问他在哪里,至于吴胖子因为读书考研要紧,就暂且不要他来为这事情劳心,让他静观我们的搜索大行动,看能不能把这个突然从我们身边蒸发掉的李强找出来。 我在网上呆了整整三天,不放过一天当中的每一个时段,李强的qq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我在上面给他的留言当然也没有任何回复。 苏鹏更是气愤,他好不容易打听到被我们认为是李强地下情人的那位女生,却被那女生恶毒地痛骂了一顿,那女生虽然承认和一位曾在图书馆救过她的男生见了面,且还请他吃了顿饭,却连李强的名字都不知道,还回忆说当时那男生极其不礼貌,在饭局上死死地盯着她看,还给她写过肉麻的情书,如今,苏鹏却还说李强是她男朋友,并试图把她和一宗失踪案扯上关联,在那女生看来简直可笑得很,当然要骂苏鹏得了神经病。 苏鹏感叹世风日下,这女人真是歹毒,既而苏鹏也猜定李强的堕落肯定和这位他从玻璃里救出来的恶毒女生有关,他又感叹李强怎么会为了这样的女生而堕落至此,真是不值,苏鹏又转念一想,或许,李强和那女生还发生过很多故事,只是苏鹏不知晓罢了,他也懒得去琢磨这些了,还是寻找李强是当务之急。 隔壁寝室李强的一个老乡帮着到处打探也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决定和李强家里取得联系,得知他们不知晓李强的情况后,我们便把李强一直没来学校报到的消息如实地和他家人说了,他母亲在电话里当即懵了,说不出话来,苏鹏只好挂了电话,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李强的父亲打电话过来,问了情况之后,李强父亲委托我们赶紧把情况反映给学校,他们将采取行动马上去寻李强,并千嘱托万嘱托要我们帮忙寻找李强,苏鹏一面说了些安慰的话,一面表示一定会尽力寻找李强的下落。 李强失踪的消息逐渐流布在中文系男生女生睡前饭后的谈论里,因为他的失踪影响了我去编辑部的心情,整整一个礼拜里,我在网吧里奔来奔去,忙忙碌碌,又加之心情不好,所以,一个礼拜里我都差点忘了尹雪琼,忘记了我很久也没有去过教会的团契,其实,忘记尹雪琼倒是我一直在努力做的事情,自从那次圣诞节,我的礼物遭到拒绝之后,我对这份持续了将近一个多学期的暗恋已经差不多已经绝望,我尽量在逃避,比如,我因此很少去教会的团契,我也尽量地在忘却,我整个寒假都在做着不去想她的努力,然而,记忆这东西古怪得很,有些东西你费尽苦心想记住它,它偏偏不往你脑壳里钻,比如,我记英语单词的时候,我再怎么拼命地想记住它们,然而,过了一两天我就会把它们忘掉一干二净,而有些东西,你再怎么想忘记它,却怎么也忘不了,只要一有蛛丝马迹,你的记忆之门随之就会向它打开,比如,我在读《诗经》的时候,看到“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的句子,我就会情不自禁地从“伊”字联想到尹雪琼的“尹”字,继而也就会把所有的记忆之门向尹雪琼敞开了。 爱一个人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要忘记你爱的那个人又谈何容易,所以,我向鬼子说我想这个礼拜五一起和他去教会团契的时候,鬼子又惊又喜:“好久都没见你去了,那边的弟兄姊妹可是都念叨着你。” “你知道我寝室同学失踪了,我想让他们为李强祷告!” 其实,我骨子里还是有些想着尹雪琼的,而且,这份想念随着差不多忘记后的突然记起而愈演愈烈。 “修兰现在怎样,每次看她在编辑部总是那么匆忙。”我问鬼子。 “修兰和你一样好久也没去教会的团契了。” 鬼子显出一副常常挂在他脸上的忧郁的神色,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我想修兰可能也是在回避鬼子吧,就像我在回避尹雪琼一样,只是我和修兰各自的逃避还是有区别的。 两天后,李强的父亲来到学校,和学校交涉之后,李强的父亲来到我们寝室,一到寝室他便在李强的床上呆坐了很久,我们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他便开始整理李强的东西,我和苏鹏也在旁边帮忙,李强的父亲和李强一样,一副很和善的样子,李强的父亲已经和学校交涉过了,校方除了表示遗憾和歉意外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校方表示暂时保留李强的学籍,以寄希望李强能够返回学校继续完成学业。 因为校方和李强的父母一样暂时还无法确定李强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所以在怎样寻找李强这事上都没有明确的主意,不过,从上个学期李强期末的成绩可以看出很多问题,上个学期李强有三门主修的功课没有及格,要知道书呆子李强是经常得一等奖学金的,特别钱教授还特别赏识李强。 李强父亲和苏鹏敲开了李强的抽屉,李强父亲有些凄楚的眼神里渴望能从儿子的抽屉里寻得些蛛丝马迹。 李强父亲的眼神渐渐地暗淡下去,我、吴胖子、苏鹏几个呆在寝室里,内心沉重而复杂,吴胖子因为李强的失踪最显得难过,要知道,在寝室李强是很少损吴胖子的,也只有李强和他的关系最好,所以,吴胖子这几天受到的干扰很大,在图书馆一楼也没怎么认真看书,今天听说李强的父亲要来寝室,他特意跑过来看看,陪陪李强的父亲,虽然不能做些什么,也多少说些宽慰的话,然而,在这个时候,越是宽慰的话反而越让人觉得难过,我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更多时候,我们都保持沉默。 到火车站送李强父亲的时候,我们寝室的几个同学都在场,火车开过来了,夜很黑,李强父亲的脸色更显暗淡,火车嘟嘟地开过来,我想,说不定李强就是坐着这趟火车逃离这座城市的,这个想法很诡秘,我在脑海里略微地回忆一下,李强在我们身边的时候他的音容笑貌,李强父亲上了火车,他的步子迈得很沉重,我知道他很快就会离开这座城市,说到这座城市,我有很复杂的感觉,我的最宝贵的四年青春年华很快就要在这里度过,期间,我的几乎所有的青春美梦也在这座城市里诞生、生长最后毁灭,我不知道李强是怎样看待这座城市的,我想,他对于这座城市的很多感想和我肯定也有很相似的地方,只是他选择了逃离这座城市,而我选择了继续苟活,麻木在这座城市里。 我一直在揣测发生在李强身上的故事,我也一直在想象李强离开这座城市之后种种可能出现的命运,这一切都是未知的,所有的揣测只能徒增我的烦恼,我想起《圣经》,真巧,想到《创世纪》,里面讲到亚当和夏娃,嘿嘿,他们两个也是一对逃离的家伙,他们逃离了上帝的恩宠,逃离了上帝为他们构造的伊甸园,我想,其实,他们是幸福的,不过,我不知道李强会不会很幸福,他的结局会怎样,他还会不会回来,这一切大概只有上帝才能知道,我把脑海里的《圣经》合上,在胸口,我轻轻地画了一个十字,但愿上帝祝福他…… 李强失踪之后,我们寝室里空落落的,吴胖子因为考研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也就越来越卖命,在寝室里呆的时间也就更少了,再过一个月,也就是考研进入冲刺阶段的时候,吴胖子准备到外面租房子,以便能够通宵达旦地看书,苏鹏也过几天就要搬寝室,他要和他的三姨太到外面租房去了,这间寝室很快就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我渐渐感到这间寝室空阔起来,我常常一个人呆在寝室里胡思乱想,我会想我的前程,我既没有考研,学习成绩也很马虎,甚至连英语四级也没过,现在外面的世界竞争又很激烈,我很难保证我能出去找一份很好的工作,甚至能不能找到工作,我都不敢定论,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听说南方有所学校四名大学生在毕业前集体自杀,我感觉到一种生存的压力向我袭来,这种压力在以前我从来没有过,我感到了毕业的即将来临,我感觉到我很快就要离开校园,离开这个让我四年无忧的天国。 我似乎有些怀恋这里了,真的,我看看寝室里我的书桌上摆着的我喜欢的书,看着靠我桌子旁边的李强曾经坐的板凳,还有吴胖子邋遢的床上,脏乱的被单…… 第43章 和鬼子走在一起去教会团契的时候,我绕了一段小路,我们故意不经过情人湖,春天的色彩越来越浓了,情人湖畔的那丛迎春花想必也已经开了吧,我忘记了是古人还是哪个现代人说过春天不是读书天,连山上的小动物都忙着谈恋爱去了,这话讲得真有道理,我想这时节那情人湖畔的双双对对肯定也多起来了,我和鬼子绕湖而行的原因并不是怕那鱼精,而是怕见了那湖边的双双对对引起我们各自的伤感。 毕竟还是初春,晚上还是微微有些凉意,鬼子一路上的寡言少语证明他的心事重重,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是在想他的父亲还是在想修兰? “上次我一个人去看了樱花,在樱花下静坐的感觉实在是好。”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随便找了樱花的话题为的是想打破我们一路上的沉默,鬼子对我笑笑,还是没有话说。 “你也该去看看的,虽然那是日本鬼子的国花,看一看也不算卖国,况且那樱花总是很短暂的。” 我继续对鬼子说道。 鬼子忽然回过头来对我说: “张扬,今晚我们别去教会了,我们去喝酒去,怎么样?” 鬼子的话让我感觉有些意外,我也不知道他不去教会的原因何在,没想到他还有邀我去喝酒的情趣,心情不好的时候能找你去喝酒的人大多是你真心的朋友,像莫江南,每次请我喝酒都是另有意图,喝酒只不过是他办事的一种形式,而不是内容,所以,我和莫江南一起喝酒总是不能尽兴,原因就是心里总是惦记着他还没说出的正经事,今天鬼子请我喝酒显然属于即兴的临时决定,我想应该是知己相逢千杯少的,况且,去教会见尹雪琼虽然是我心中的急盼,为李强祷告也很有必要,但见了尹雪琼又如何呢?她的冷漠和对我的不肖可能还会加深我对她的仇恨。 我还想起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在编辑部她看到我点蜡烛看书后的那副熊样——或许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还幸好她是个基督徒,要不,看她怎样在背后讥诮我,说如我那样的鸟人也配来追求我之类让我伤心欲绝的话。 “你说我们去喝酒,我有没有听错!” 我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断了去教会团契的念头。 我想鬼子不去教会的原因多半是因为修兰的缘故,不管鬼子在教会见不见得到修兰,鬼子都会很失落的,我知道。 鬼子说:“我们买几瓶到我寝室里喝去,寝室里就我一个人 。” “你一个人?” 我有些疑惑。 “本来三个同学同住的,这学期一个同学考研到外面租房去了,还有一个和他女朋友到外面同居,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鬼子略带笑意地向我解释。 可能因为他邀请我喝酒的主意得了我的响应,鬼子显得有些兴奋,他的步子加快了,显得有些轻盈和欢快。 学校的门口随便都可以买到啤酒,我跟在鬼子的后面,提着酒,一起向哲学系的学生宿舍楼走去。 鬼子住在六楼,和我一样住在宿舍的顶层,鬼子的床上和我的床上一样有些凌乱,这大概是诗人和鬼子的默契吧! 从鬼子的床上也可以看出鬼子最近的生活比较潦倒,或许还不只是最近,也许他一向如此。 “鬼子,你的床上和我的床上的味道好相似,看来这诗人和小说家是臭味相投了。”我笑着对鬼子说。 鬼子听了我的话后高兴地笑了起来,他给我搬了条凳子让我坐下,他自己坐在床上,鬼子不是很利索地拉开啤酒瓶的盖子准备喝酒了,我见鬼子的心情一下子放开,已然没有了刚才一路上的心事重重,我也跟着鬼子高兴起来,我边喝酒边剥我们刚刚在小卖部买的瓜子,鬼子忙着说他们哲学系的一些趣闻,他说有一天,鬼子班上两位男生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为了争论康德的二律悖反,满口哲学术语,吓得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两位女生目瞪口呆,后来,那两位女生对他们的争论生了厌,以为他们故意在她们面前卖弄学问,趁他们争论入了神,两位女生把他们的饭盒偷偷地藏了,等那两个男生争论完毕,以为饭吃完了,也便忘了饭盒,继续争论着离开了食堂。 “你们哲学系的笑话还蛮多的,我们中文系的笑话也不少。” 我听了鬼子的笑话后很是感动,要知道,在学校,已经很少有人把学问看得如此这般的重要了。 我接下去也给鬼子讲了我们中文系的故事,这个故事就是苏鹏偷花那事,当然,我是隐去了苏鹏的姓名的,鬼子听了我的故事,笑得很开心,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说完了故事,我和鬼子也还说了些正事,比如,说莫江南留校的事,比如说我们刊物的事,就是没有说到尹雪琼和修兰,她们两个已经成为我和鬼子快乐的仇敌,我们在谈论中死死地防备着和她们相关的话题。 鬼子渐渐有些醉了,我生怕他喝得太醉便劝他别喝了,今天已经很尽兴了,鬼子不听,又和我消灭了一瓶,我也喝了不少,但我还清醒,我的酒量虽敌不过莫江南,但和鬼子相比也算是大巫见小巫了。 鬼子终于倒在了地上,还吐了一地,我赶紧把他扶到床上,我取了鬼子的洗脸帕赶紧跑到水龙头下弄湿,贴在鬼子的额头上,还倒了一杯茶给他嗽口,鬼子躺在床上喃喃地说些稀里糊涂的话,我知道鬼子不胜酒力,责怪自己刚才意气风发和鬼子来了好几次一口瓶底朝天。 我把鬼子寝室清理了一下,看鬼子的书桌上堆满了书,我一一翻弄,都是一些高深莫测的奇书,什么阴阳八卦、禅书佛典、西洋哲学、怪异武侠之类,我真是羡慕鬼子鬼精八怪的才华,看到鬼子躺在床上的一脸醉意,我想起我们两个都是基督徒,本来要去敬拜上帝的,却在一起喝得烂醉如泥,想到这里,我心里暗自好笑,和鬼子相交往以来,总觉得他过于沉重,不像我们寝室的苏鹏还有编辑部的何俊他们那样活得轻舞飞扬。 我知道这都是修兰还有他父亲在他心中造成的恶劣影响,鬼子还真是不幸,于亲情、爱情他都是那样的不顺利,那次我壮了他的胆和他一起去送礼物,原以为鬼子的礼物被接受了之后结果会比我好很多,如今看来,他和修兰在一起的希望是比较渺茫了,修兰如果心里有鬼子的话,她是不会这么想方设法逃避鬼子的,女生的心里明白得很,她们心里有谁就会给对方机会,如果她压根就不给你任何机会的话,那你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我把鬼子寝室略微收拾了一下之后走到鬼子的床前,他微微有些睡着了,我把他的被子盖好,在弯腰的时候,我猛然看见鬼子的眼角有泪一颗,在脸颊上缓慢地颤动,我想起刚才我们的说说笑笑,看来那都是假的,鬼子还是无法掩饰他内心的焦虑和抑郁,看着我的这位才华横溢的朋友,这位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学识、人品、鬼才啸傲江湖的朋友,我心理很复杂,鬼子对我的信任以及我对鬼子的惭愧都缘于修兰——这位相貌平平的女子,她伤害了我和鬼子的幸福,不过我想来想去,也不能怪修兰伤害了我们的幸福,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终身幸福的权利,每个人都有选择另外一个人的自由,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要决定另外一个人来陪自己度过漫长的一生,这本来就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每个人都需要对自己的幸福负责,所以,我又怎能怪修兰呢? 我又想起我曾经也仇恨过的尹雪琼,现在想来,这一切都可以理解的了,就这样但愿她能够幸福吧,我想,或许她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等待她,或许另外的那个人才是真正会给她幸福的人,我想我也好,鬼子也罢,我们对爱情的理解还是不同于苏鹏他们的,他们在爱情的游戏中逍遥自在,我和鬼子都没有这种游戏精神,我们注定在沉重中走向消沉与毁灭! 我喝下去的那些泛了泡沫的液体渐渐显示出它们的力量了,我的醉意也上来了,所以,从鬼子他们寝室走下来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扶着楼梯的横杆,生怕滚下楼去,被哲学系的同学当了笑料。 第44章 自打学校揭露中文系论文抄袭的大字报事件起,张副教授很少到系里的办公室里呆,他实在听不得系里那些人的讨论,虽然他也知道他的这种极少呆在办公室里的不正常表现更会加剧别人对他的怀疑,但他还是顾惜不了那么多了。 张副教授从别人的风言风语当中当然听到了很多对自己不利的舆论,他甚至感到系里有人要对他采取措施了,这无疑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一天天愈演愈烈,使得他整天提心吊胆的,幸好他的妻子女儿似乎还没有发觉他的这种变化。 大字报事件发生的第二个学期,张副教授担心的问题果然得到了验证,系里在安排他的课程的时候,取消了他所有的主修课程,也就是说他这个学期带的只是三门选修课,张副教授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况且,他也知道其实系里还不能确切地肯定大字报事件和自己的干系,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找到相关确切的证据证明大字报事件是张副教授干的,然而,仅仅凭舆论的猜测他们就已经开始对自己动手了,这让张副教授不得不有些惶恐,张副教授想,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找到了证据,那无法想象后果将会怎样,可以肯定系里还在查这件事情,说不定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张副教授这样担心着,他又转念一想,即使事情的真像没有查到自己身上,系里对他的这种怀疑也必将断送自己在这里的前程,所以,他在系里开完会回来的一路上精神将近崩溃。 莫江南在路上碰到张副教授的时候很友好的招呼了一声张副教授,张副教授猫了一眼眼前这位年轻人,这个学期张副教授基本上没怎么去系里的办公室,所以,他对眼前的莫江南也就是刚刚毕业留校的系办公室秘书还不怎么认识,其实,莫江南和张副教授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当然,他们有什么样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实在是不好说的,不好说的原因有两点,其一,这联系不是什么好的联系,而且,这联系对莫江南很不利,我生怕影响大家对莫江南的良好印象,当然,我也怕这会得罪了从前我的上司如今中文系的秘书——莫江南,有句话说得好“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原因之二是我如果把这联系说出来,从写作这篇小说的角度上肯定会暴露我叙事人兼主人公的双重身份,不过,我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有责任把这个联系公之于众,一方面满足读者的阅读期待,另一方面,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面对皇帝都能够如此秉公直笔,我面对的也就是一个莫江南而已,也就不怕得罪了他后他能把我怎么样了。 其实,这联系就发生在大字报事件上,大字报事件发生那段时间,中文系学生会主席莫江南接受彭副主任的秘密指示,要他在暗中探访这事,莫江南也是无意中知道大字报与张副教授的关系的,大字报事件发生后几天,莫江南和梁倩在一起吃饭,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提到了张副教授,莫江南开始还没怎么在意,当梁倩突然讲到张副教授这几天好像不是很正常的时候,莫江南敏感地预料到了一些什么,他立刻追问张副教授最近有什么不正常的,梁倩当然是如实地向莫江南汇了报,梁倩说,张副教授这几天上课总是感觉很不稳重,好几次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连粉笔都掉了,上课也好几次出现吞吞吐吐的现象,梁倩之所以谈到张副教授的不正常,大抵是在感叹她平常所仰慕的张副教授如今年事已高,垂垂老矣,或许也是抱着一种极其担心或关爱的情感在为张副教授的处境担忧。 但莫江南就不同了,莫江南立即把这个消息报告彭副主任,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很充分的证据,但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况且,大字报发生之后彭主任每天晚上在床上揣测那写大字报的嫌疑人的时候,似乎也多次落实在张副教授身上,至此,彭副主任对这写大字报的人心里也就踏踏实实有了底,从此,解决了他的一块心病,晚上他也就不再胡乱揣测了,只是,等待莫江南和张副教授的当然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了。 莫江南很快就留校担任系里办公室的秘书,张副教授的厄运好像才刚刚开始,这种感觉正是张副教授从系里开完会后一路上的感觉,所以他显得心事重重,根本就没有怎么在意莫江南跟自己的招呼,当然他无法知道自己的厄运跟刚才这位年轻英俊且热情大方的小伙子有着这么不可割舍的联系。 好不容易张副教授才回到家里,一开门,他家那只猫还是像以前一样热情大方的扑上来,张副教授猛地抓住那猫,狠狠地往地上摔去,幸好那猫反应很快,它在空中已经很好地把握好了怎样以最好的方式着地,所以它摔得并不很严重,它很快地弹跳起来,知趣地离开了它的主人。 晚上,夜深人静,张副教授一夜没睡,他想起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字报事件被系里狠狠地压了下去,封锁了舆论,不但没有起到任何他预想的功效,如今,反而把自己陷入绝境,他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世道,当然,他还是有些后悔,不应该因为这一念之差走这样一条不是很明智的道路,不过,他很快意识到,现在根本就不是后悔的时候,他还要面对很多即将砸向他的暴风雨,他想起刚刚摔那只猫的时候,猫的反应以及动作,他想,怎样才能像那猫一样安全的着陆…… 第45章 鬼子父亲的案子最后审讯的那天,我陪鬼子一起请假去了一趟四川,我们还到了法庭,鬼子只是想见一见他的父亲,虽然家里请了很好的律师,鬼子还是几乎没怎么去听他们在法庭上的精彩对辩。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被告席上的他的父亲。 鬼子早知道家里有很多的不义之财,他几次看到父亲和母亲悄悄地在卧室里数钱,一打一打的钞票排放在一只保险柜里。 鬼子对他的父母,特别是军人出身的父亲充满了崇敬,父亲不凡的经历和平时平和、谦恭、朴素的生活作风,使他一直以自己的父亲为荣。他肯定自己父亲是一个清官,高中的时候,他虽然不在别人面前说自己的父亲怎么怎么好,但他对中国的贪污腐败现象深恶痛绝,一种朦胧的忧国忧民的意识,唤起他强烈的批判精神和政治理想。当然,这一切都还建立在他对他父亲的崇拜的基础之上。 他想,如果天下当官的都象他父亲一样就好了。 现在鬼子看着站在被告席上的父亲,似乎很让鬼子失望,他觉得他辜负了自己少年时代的骄傲,他也为着自己那些曾经的批判而羞愧。 《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七章里有这样一段经文:“你们不要论断别人,免得你们被论断,因为你们怎样论断人,也怎样被论断。” 鬼子读这段经文时深有体会,以前自以为自己的父亲圣洁,总是去论断社会怎么怎么黑,别人怎么怎么贪,现在呢,自己的父亲也是这些丑恶灵魂的扮演者,成为别人论断的对象,正好应着了耶稣的话语。 随着法官宣判的结束,我和鬼子以及他的父亲都站了起来,鬼子母亲的哭声在法庭回荡,我转头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昏倒了,一些人正把她往法庭外面带。 鬼子一直望着被告席上的父亲,一脸的木然。只是在他父亲要被带走的时候鬼子的眼泪终于从他的脸上飞出一条瀑布,鬼子觉得想对父亲说些什么,他疯也似的跑到他父亲的面前。 鬼子的父亲始终没有落泪,刚毅的表情虽然无法掩饰自己的伤痛,但还是足已证明他是一个不错的军人。 鬼子的父亲被带走的时候,我一直站在鬼子的身边,我不能为他做什么,我只能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为他做了一个简短的祷告。 鬼子的父亲被执刑的那天,我陪鬼子又去了一趟四川,鬼子对父亲的死早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表面上他已经并不显得有太多的悲伤,他甚至没有流泪,他看到父亲的遗体躺在一个铁匣子里,然后,被送进了火箱。 我和鬼子都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安静地退到一边,旁边,鬼子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鬼子搀着自己母亲,还是没看到他的泪水流出,我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我唯一能做的是保持沉默。 我陪鬼子在四川呆了好几天,等到鬼子母亲的情绪基本稳定之后,我和鬼子启程回学校。 我和鬼子从四川回来那天,来火车站接我们的是修兰和几个教会弟兄,我们一路无语,等我们到了寝室安顿好之后,修兰才告诉我们又一个有如五雷轰顶的消息——雪琼已经死了…… s宾馆在深夜起火,整个三楼都烧了,尹雪琼所在的四楼只烧了一半,雪琼和那个“暴发户”在睡梦中因浓烟缺氧窒息而死。 第二天,警方根据尹雪琼挎包里的证件确认了她的身份,并交由学校直接处理,市长来到现场看了一下,愤然出走。留下主管教育的局长以及几个副局长还有尹雪琼的班主任暂时负责处理。 “我们教会几个姐妹那天也去了,我们只是取回了雪琼的那个包。” 修兰茫然的眼神已看出了她的悲伤。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地坐在寝室的床上,鬼子也不知所措,要知道我们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死亡,我们心灵的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我们的悲痛还没还得及释放。又一个人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她是我们教会的姊妹,不仅如此,她还是我一直深爱着的尹雪琼,我几乎怀疑他们是不是搞错了,高贵而忧郁的尹雪琼怎么会和一个男人赤裸裸地死在一起。 “你们搞错了吧!,你们一定搞错了。”我几乎是大喊大叫。 也不知道那一天是怎么度过的。 第二天,鬼子,修兰还有几个教会的朋友决定去看一下雪琼的房子。 我没随他们一起去,我不想我的伤感再增添,我想一个人呆在寝室里好好想一想尹雪琼在我生活中出现的每一个细节,回想一下在大学的这三年里我的生活我的追求,我发现一切都显得那么空洞,我热爱诗歌却被别人背地里称为傻逼,我一直痴痴不变到爱着尹雪琼,然而,她对我一直是冷漠的,而且,她现在又死了,也就是说,这一辈子我再也没有机会来获得她对我的爱,甚至,连我对她的爱都因为我们已不在同一个空间里而不得不成了永恒的伤痛。 我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思维陷入极度的混沌和麻木之中。以至电话铃声响了好久我才听到。 “张扬,你能不能快过来。” 是鬼子的声音。 “我真不想出来。”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们在雪琼的房子里发现一些东西,和你有关,你还是过来看一下吧。” 鬼子在电话里告诉了我他们的大概的地址。我走出校门口,走了十五六分钟的样子,我碰到了鬼子,他一直在楼下等我,他知道我是会来的。 这当然是我们第一次来雪琼的房子,尽管我们教会的弟兄姊妹早就知道尹雪琼在外面租房,但我们都没有来过这里,我们也提出过,只是尹雪琼不是很热情的样子让我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在她的房间里一直走来走去,错乱的步子有如我错乱的心情,不知不觉我走到了窗前,我拉开窗帘,看到了那口小池塘,清幽幽的,窗外的视野也很广阔,我觉得尹雪琼真有眼光,能够找到这样一块世外桃源,当然这其实是修燕的眼光。 我似乎能够感觉到尹雪琼曾经在窗前呆坐的样子,一定是很迷人的一副景致。 鬼子把雪琼的日记本拿了来,笔记本很精美,但我已无暇去顾及这些,我从第一页,一直看到最后一页,我的心灵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强烈的冲击,我不想说什么,更准确地说是我什么也说不出,言语是软弱无力的,我一直这样认为,它在关键的时候总是帮不了我。 我只想选出她的几篇日记,告诉给你们,来结束这个故事,真的,我很想立即结束它,结束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尹雪琼给我带来的悲哀,人是软弱的,尽管我已上大三,已初步具备一个男子汉的体型,尽管我也是教会的,我们的主时时让我们变得更坚强。 x年x月x日 今天我很高兴,因为今天我在庆祝元旦联谊晚会上得了奖,我唱的是一首邓丽君的《昨夜星辰》我唱得很投入,因为它很切合我的心情,我多么回念以前和修燕姐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日子是多么的纯洁多么的快乐,而现在要面对那么多的屈辱……那些美好的日子啊!太象昨夜的星辰里那已坠落的一颗,消失在那灿烂的银河…… 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是,也喜欢诗歌的我今天竟见到了一位校园诗人,他的名字叫张扬,他的诗写得很好,我以前在校报上看过他写的诗。而且他在朗诵诗的时候很投入也很动情,可是坐在我后边的一排我们艺术系的男生却说人家是傻逼,这让我很气愤。 x年x月x日 今天偶然听到班上的修兰给一位同学在传福音,现在我才知道她是一个基督徒,而且从她那里得知我们学校有一个小小的基督集会,大都由我们学生组成,我真想去,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因,只是感觉那是将是我所需要的东西。我决心已定,下星期五和修兰一起去教会。 x年x月 x日今天我接待的是一个十足的变态狂,我几乎被他折磨至死,这是我从未有过的屈辱,现在我才明白当初修燕姐坚持不让我走这条路的原因,她一定也曾受过类似的屈辱,我简直不敢相信以后的路怎么走下去。 x年 x月 x日 真没想到能在教会见到张扬,他的自我介绍也很有意思,他竟然称自己是四眼,他的祷告做得真好,回家的路上修兰一说到张扬就神采飞扬,说他的诗写得怎么怎么好,说他人怎么老实,还说要我准备一个笔记本随时记录张扬的祷告词,她就记了很多还拿给我看,我拿来从第一篇一直抄到刚才才结束,真是诗一般的语言,我多少知道了修兰对张扬有一种爱,这是我无形之中感觉到的,其实,张扬这个人真是挺好的,有我羡慕的才气,有值得女人一辈子托付的真诚,可惜,我不能够爱张扬,不过,要是修兰能和他在一起也是挺好的。真羡慕他们有这样真实的生命。 x年 x 月x日 今天我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把我下了一跳,打开一看原来是一首诗:见面的时候/别怪我/连一声招呼也没有/无言不是一种罪过/沉默只因想说的太多/相遇的时候/别问我为什么/低头走过/胆小不一定就是懦弱/蓦然回首已证明我对你的痴魔。 这首诗让我想起昨天我碰到张扬的情景,我看他怪里怪气的招呼也没有打就走了,眼睛却在看我,我想这首诗 莫非是他写的,我又想起祷告会的时候我几次和他的眼睛相对,难道……我不敢再想下去。 x年x月x日 修艳姐今天走了,她毕业了,我送她的一路上很难过,我祝福她,真的,很伤感,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离别,但愿她的离开是幸福的,也但愿我能早点离开这座城市。 x年x月x日 今天我 又收到匿名信一封又是张扬的诗,我觉得不错,我想把它记下来。诗人的梦里有什么 / 诗人的梦里只有诗 / 诗中却总有你 / 在灿烂的黄昏 / 朗诵诗人的梦 / 哦 / 梦幻的诗人 / 梦幻的诗 / 梦幻的黄昏 / 梦幻的你。 我有一种感觉,如果写诗的人真的是张扬,我会喜欢上他吗?我害怕这种感觉,在我的生命里许多美丽的理想的东西已很虚无,我不能喜欢他,我也不应该去喜欢他,尽管我对他的感觉已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我不能忘记我的处境,我也不能忘记修燕姐离别前的话语,也不能忘记我对修兰与他的祝福。 x年x月x日 今天是第五十五封匿名信了,现在我更加确认是张扬写的,但我还是不好意思直接去问他,从他的诗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把爱情看得很神圣的人,他在诗中用了许多的赞美之词来称颂我,比如普希金诗中喜欢用的“女神”泰戈尔诗中常用的“女皇”,我觉得很羞愧,自己是一个满身罪恶的人怎么配得这些称颂。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一个人那么充满激情充满圣洁的爱我,如果生命能够允许再来一次,我甘愿贫穷而以圣洁的身躯和心灵来与他相爱,然而,我现在满身污秽。 我无法再想下去。 x年x月x日 在酒店里,我常能够看到我们学校的一些领导,他们和酒店内部的人似乎很熟悉,我猜想这酒店和我们学校有业务上的关联,在这里的一段时间里我还能偶尔看到一些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孔,我想她们应该也是我们艺术系的学友,或许,她们和我还有修艳姐一样,从事一样的工作,我想应该是的,不然,每次遇见她们的时候,她们好像总是有意识地避开,可怜我们这些卑微的生命。 x年x月x日 今天是圣诞节,祷告会结束以后,我回到了家里,我的心情很不错,忽然我的手机响了,让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是竟然是张扬的电话,他约我出去,我去了,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也许也是最后一次,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没有,他只想约我出来看雪,我知道了一切,我也绝对的肯定了他是那位写匿名信的人,但我还是不敢和他呆在一起,我怕他当面对我说出他诗中的那些话时,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 我说出写匿名信的事和我的转身离去,肯定让他很失望,但这也是我所希望的,我们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们即使相爱,也只能是一个悲剧,我只能以我的冷漠来抗拒他的激情,我想让他死心,直到让他最终放弃我——一个不值得他爱的女人。 x年x月x日 今天,我又收到了他的信,不是匿名也不是诗,写得很长,他在信中讲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原来,他早在一年以前就认识了我并且一直在喜欢着我,只是一直没能表白,这我很理解,这属于诗人的气质,诗人总把爱情看得那么缥缈和复杂,他还在信中记载了许多看来微补足道的小事,每件事都意在说明对我痴情一片,我很感动,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x年x月x日 今天,张扬陪鬼子去了四川,去料理鬼子父亲的后事,实际上是去见他父亲最后一面,教会的弟兄姊妹为他们做了祷告,我也求上帝看顾他们让他们能平安的去平安的来。 这些信只是她日记的一部分,这一部分是与我相关的,其实,其他的内容你们也间接地看到了,我把她的日记穿插在我所写的这个故事里。 看完这些信,我的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但还没有模糊我的神志,我明白了一颗忍受屈辱的灵魂怎样在与自己人性的真善美艰难地斗争。 我不能肯定,如果在尹雪琼死之前,我通过另一种途径知道了雪琼的真实身份后,我还会如以前那般喜欢她,我真的怀疑我是否会有那么高尚,尽管我是一个基督徒,也学会了宽恕别人。 然而,生活是不可以假设的,也幸好不能假设,我只知道现在我还是那么地喜欢着那个背挎包的女生,不是很性感的那个,而是呆在我们中间,虔诚祷告的那个尹雪琼,她的眼睛里时时闪烁着忧郁,她的祷告做得很好,我还忘不了她唱得那首歌,我也知道她对我的冷漠…… 只是,这一切都已成为记忆,我忽然觉得我失去了很多,我失去了一位我一直爱着的也一直爱着我的女生,她是艺术系的,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她的身份和经历让我惊讶,她的冷漠,孤高让我终生难忘…… 修兰在那边发出惊讶的叫声,把我的思绪打断。 我合上日记本,走过去,在雪琼书桌右边的那个抽屉里我们发现了许多的纸鹤,是我熟悉的纸张,我把其中一只打开,果然是我写该给她的诗句。我数了一数,一共是七十七只。 后来,我把这些诗整理成一本小册子,我还在扉页上写了七个字——“七十七只纸鹤”,并以手抄本的形式在校园里流行,还引起了轰动,只是吸引他们的更多是这个故事而不是这些诗本身,这是我知道的。 我和鬼子代表学校尹雪琼的同学兼生前好友也随他们去了一趟浙江参加她的葬礼, 尹雪琼的尸体是被火化的,她家里来了人,还来了她们村里的干部,从穿着上可以看出她们那里确实比较穷。 我只想知道尹雪琼出生的地方和埋葬的地方,我要亲自去参加她的葬礼的目的是想搞清楚她埋葬在哪座山上,朝着哪个方向,以便我即使和她相隔万里,阴阳两隔,我也有一个可以仰望的地方,有一个可以祈祷的方向。 那是一个比较偏僻落后的小乡村,环滁皆山,房子零零落落,大都是木质和土砖构造,很少能看到现代建筑材料的痕迹。 尹雪琼家里关于尹雪琼埋葬到哪里的问题与村里进行了一场争论,结果是尹雪琼不能与他们的祖宗们埋在一起。 这我很理解,因为村干部和许多村民都知道了尹雪琼死的原因,尹雪琼的家里并没有怎么大的要求,一切争论都只是象征性的,尹雪琼本家的几个壮汉,在离她家十来里远外的一个小山冈上挖了一个坑,埋葬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仪式,他们把那个木匣子放进挖的坑里并叫我们一起回去,我还想多呆一会儿,他们就先走了,只有鬼子和我在一起。 看着那个凸起的土堆,我似乎很平静,我好像没有了伤悲,我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土堆,觉得尹雪琼应该属于这里,这才是她真正的归宿,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回归。 我想记住这里,可土堆前既没有石碑,也没有木桩作为一种识别的标记。 我和鬼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石头,石头白白净净,又不是很厚,纹理也很好。 “张扬,我们把雪琼的名字写上吧!” 我的字写得不错,我还学过篆刻的,我掏出身上的一把小刀,“咔咔咔――”我在上面刻了一行字:“她是一个基督徒”。 鬼子来抢我手上的刀的时候,我的手已被血包裹。 我把我预先带来的一本《圣经》和那块沾了我血的石头一起埋在尹雪琼的坟前,我想这才是她真正需要的。 我还记住了那坐山是坐西朝东的,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也是通向天堂的方向,我真是有几分庆幸,我以后每天都仰望的方向竟然这般美好。 我和鬼子坐在尹雪琼的坟前,山风吹过来,乱了我们的思绪,夕阳西下,乌鸦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晚霞,黄昏,傍晚,入夜,篝火,我们陪伴着孤独的尹雪琼…… 第46章 带着满身的疲惫,我们赶回学校,学校已经沸腾了,当然,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到来使得学校沸腾,我们还没有这样的新闻价值,学校的沸腾是和s宾馆的被烧直接联系起来的,原来s宾馆最直接的经营者便是我们学校,那场大火造成五人直接死亡,还有十余人受伤,并且,从受难者的身份和死亡现场可以看出s宾馆存在很多问题,比如,像尹雪琼的死亡,所以,s宾馆已经被查封,很多警车停在学校里不停地咆哮,彻底打乱了校园的宁静。 据说省里专门派了一个专案组来学校调查情况,学校校长已经被隔离审查,两个副校长已经潜逃,学校一片沸腾,管理也进入混乱状态,像彭副主任他们这些中层领导很多都是s 宾馆直接的股份占有者,所以,他们也一个个战战兢兢,如热锅上的蚂蚁。 至此,我才明白为什么好几次莫江南请客的时候,s宾馆的女经理会那么热情得对待彭副主任,还有,那次大火事件后,尹雪琼死于宾馆全校皆知,却没有一个学校领导亲临现场,原来s宾馆就是学校中层以上领导直接参股经营的,其中隐藏了多少黑幕谁也不知道,估计,这事一查出来将是震惊全国的大案,特别这案子又发生在教育行业,高等教育是备受社会关注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整个学校都陷入了瘫痪状态。 我一个人走在校园里,也懒得去理会那些警车,我还是沉浸在尹雪琼的悲哀里,几乎不能自拔,鬼子的武侠小说完成了,并很快获得了出版社的认可,就要出版了,我真是为鬼子高兴,这也是自从失去尹雪琼一个多月以来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鬼子把出版社寄过来的出版协议拿给我看的时候,我露出了好久也没有光顾我面黄肌瘦的脸上的笑容,鬼子对我说: “张扬,我的小说终于可以出版了,我大学的梦想实现了一半,我真的感到很欣慰。” 我知道鬼子没有实现的另一半梦想是他的修兰,我顿时又为鬼子伤感起来,鬼子还要我为他的小说写一篇序言,放在他写的自序后面,作为我们两个在大学伟大友谊的一个纪念,开始我死活也不答应,虽然,我也和鬼子一样对武侠有着一点门外汉的喜好,平常谈论武侠的时候,我也时不时地会去插一杆子,但我又不是什么名人,断然是不敢为鬼子的小说去作序的,不过鬼子还是坚持,我想来想去,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写的,鬼子要我为他的小说写序本身也就是对这份友谊的珍视,可以看出鬼子是一个多么重情谊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看中感情的东西了,最近,我在网上看到一句大学女生的流行语:“宁可躲在奔驰里哭泣,也不要骑着单车微笑。” ——这便是这个时代追求的一个真实写照,这真他妈的是一个精神如粪土的时代,情感的东西已经退出了他们信奉的舞台,已经很难得有鬼子这样的人了,感于此,我奋笔疾书,整整写了一个晚上,一篇三千字的序言写出来了,我想我还是想把这篇序言放到我的这篇小说里,也算是在我的小说里纪念一次我和鬼子的友谊,我想,要是鬼子看到了曾经的诗人写了一本小说,这小说里珍藏了曾经见证我们伟大友谊的这篇序言,他会感到很高兴的,序言如下: 与飞虹言序 鬼子的小说终于完成了,洋洋洒洒三十万言,且是一部武侠。作为他完成这部小说从头至尾的见证人,作为一个同样喜欢武侠的读者,我有难以言说的惊喜。所以,当他说要我为他的小说写序的时候,我也就不管自己的学识怎样浅薄,更不理会自己的资历根本不配为他人作序的事实,厚着脸皮,壮着胆子,掏出我的笔杆子,也试着作回序。 鬼子在大二的时候就开始了创作这部小说,到大三的时候他才向我们透露,其实,在此之前,我们经常在我们校园刊物的编辑部里和文友们一起谈论武侠,从平江不肖生谈到还珠楼主、王度卢再到金庸、古龙、梁羽生、黄易,谈到感兴趣的地方,平时不太言语的鬼子却总是豪气冲天,并且,对很多问题他都颇有己见。那时,我总是觉得:“嘿,这小子还有几招”, 加之其长得剑眉星眼,眉宇之间还真有几分豪侠之气,所以,当有一天他向我们透露他准备写一部武侠小说的时候,我倒并不是感到太惊讶,但我也知道,写一部武侠小说也并非一件易事,而且,和我所谓的他长得剑眉星眼,有豪侠之气之类的东西压根就没什么关系,甚至,和他看过不少武侠小说也关系不大。因为,武侠小说构造的往往是一个光怪陆离、奇异险绝、神秘莫测的虚拟世界,在对这个世界的精心打造过程中,作者必须拥有突兀奇崛、超凡脱俗的想象;一部武侠小说里必然会涉及众多的人物形象,必然需要去表达他们复杂而微妙的内心世界,比如,愤怒、恐惧、爱恋、慷慨、柔情、孤独、仇恨、任侠、暴躁,写武侠的人也因此需要有丰沛的情感;武侠小说也并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只是对善与恶,正与邪简单的辨别与清理,写武侠小说的人更需要对个体生命对社会宇宙有清醒的认识、深入的挖掘,最好还要有自己独到的感悟和见解;武侠小说还要写景状物,还要有玄功秘籍,还要有天文地理,等等,诸如此类,都表明写一部武侠小说需要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多,多得以致于我还是无法相信鬼子这小子竟然还能够写一部武侠小说。 两年之中,鬼子都在写他的那部武侠小说,而在此期间,我却为自己的学业为自己的爱好为杂七杂八的生活,忙得不可开交,很少有时间和那些江湖上的英雄侠士,风尘异人打交道了,古龙的“朋友”也好,“美女”也罢,哦,还忘了他的“好酒”——这些曾经也是那样令我迷恋和向往至少也是经常谈论的东西都退出了我的生活,我甚至已经忘了我还有一位同学在写一本叫什么《剑南飞虹记》的武侠小说,“去他妈的武侠,我的四级都还没过呢!”。 直到前些日子,当鬼子把他那本厚厚的打印稿拿给我看的时候,我真的感到很愕然,一者,这稿子真的好厚,吓了我一大跳。二者,我实在惊讶这小子竟然坚持了两年,我还以为他早就放弃了呢。我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耐心地翻看这些稿子,等我看完这些打印稿的时候,想起两年前,我对鬼子这小子竟然也敢写武侠小说时的那种怀疑,倒有了几分惭愧,看来,我还是轻看了这小子。 鬼子姓王乃阆中人氏,是个典型的川东汉子(姑且称他为汉子吧),爱吃香喝辣,性情耿直,鬼里鬼气,其家乡阆中是了不起的古城,那里有奇山异水,有深厚的文化底蕴,以至每次我们在一起谈论自己家乡的时候,鬼子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从阆山说到阆水,从华光楼说到滕王阁,从阆苑仙境说到嘉陵江山,再从杜甫的诗说起,说到张子善的虎,郑板桥的竹,吴道子的画,还有张飞的墓碑,吕洞宾的仙洞,还要一串接一串地举出汉代的科学专家,唐代的文人雅士,宋代的科举状元,有完没完地数算着阆中数千年的历史,如果你是阆中人,或者你对阆中比较熟悉有所了解,你在看鬼子的《剑南飞虹记》的时候就会发现这部武侠小说其实就是以他的家乡阆中为背景而写的,他把阆中历史上的那些人事点缀其中,使得小说里的那山那水那亭那阁都有着某种现实的参照,他甚至在虚拟中把阆中那些历史上的英雄豪杰文人雅士通过艺术思维转化为小说里的侠客,让他们的灵魂在跨越时空的自由国度里复活,翻飞。在平时的一些谈话中我甚至感觉到他对家乡阆中的热爱可能就是促使他创作这部小说的起因,并且这种情感在其创作过程中一直成为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动力来源——好一个被乡情和文学陶醉的家伙。 走进鬼子的《剑南飞虹记》我就象一个久别了江湖的浪子重新又被卷进一场恩爱情仇里,利剑佳人,为了仇恨奔走一生,其中的生生死死,恩恩怨怨,缘起缘灭,有我所熟悉的也有我所陌生的,这些我所熟悉的或许更多来自鬼子对传统武侠的继承,而那些令我陌生的可能就是鬼子在这部小说中的创新之处,我还隐隐觉得鬼子在这部小说里对仇恨与复仇的理解,渗透着某种现代的哲思与禅宗的顿悟,这些都有待读者去感受。至于这篇小说写得怎么样,更有待读者的识别,我虽然作为鬼子的同学兼朋友,又受他之托在这里冒着贻笑大方的危险写一篇所谓的序言,还是不想在此说什么溢美之词,因为,即使我说了事实,也未免落入俗套,我觉得对这部小说,不管鬼子自己认为感觉还可以,或许别人以为也不错,还是自己认为不行,别人也觉得是一堆垃圾,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毕竟这是他的第一次创作,任何事情“第一次”这三个字的意义是往往超过事情本身的,就象我们的初恋总是让我们难以忘怀一样。其实,他的重要性倒并不在于“恋”的结果怎么样,我们更在乎的也许就是那个“初”字。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借此机会,提醒我这位写武侠的朋友,以后的路还很长,“第一次”本身就意味着开始,以此为起点,向着无限的生机无限的未知无限的可能迈进才是最重要的。 作为一个作序人,我自以为是地自动放弃了对这部武侠小说的评判权,但我还是忍俊不禁想对鬼子这次写作的行为作出我自己的看法。综观历史,武侠小说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一直是学术界颇有争议的一个问题,武侠小说更多被界定在通俗文学的范畴之内,从事武侠小说创作的人也难登高雅文学的殿堂,我们从读书到现在,在父母师长的眼里,就是我们看武侠小说也通常被认为是一种不务正业,好像只有和课本与鲁迅先生打交道才算走了正道,所以,如鬼子一般能够对武侠小说保持一如既往的痴迷,在这条“歪门邪道”上一直走到今天,而且,竟然“走火入魔”亲自创作了一部有如此规模的武侠小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挑战世俗的侠气。况且,在这个欲望化的时代 ,在我们的大学里,谈文学的人已不是很多,痴迷文学的人更少,以文学为业的人凤毛麟角,“为文学献身”——好像根本不存在这种说法。确实,只要我们扪心自问,我们这一代人真的很糟糕 ,我时常看到我们中文系的同学在上文学史课的时候快乐地看着英语,我们真的很少关注我们的心灵,我们也很少有我们的幻想,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终极价值,我们是被物化的一代。我们的才华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美梦都被挤压得干瘪瘪的。然而,鬼子的青春美梦倒是没有被压坏,在三十万字的这部小说里,我想应该装载着他对文学的痴迷与执著,更是他对武侠这个梦想的守侯。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为他为他的这部小说也为我们的文学来一次庆贺。 可惜古龙大侠早已先逝,不然的话,倒可以向他老前辈去讨几壶好酒,来添一添我们的豪性,壮一壮我们的文胆,歌一歌我们心中那将死的文学。 写到这里,我倒明白了鬼子要我为他写序的原因,他或许也把我当成了一个所谓的文学青年,他看中的也就并不是我有没有才学,有没有名声,是不是长者,他看中的只是——我和他一样在这红尘闹市之中都还做着一些共同的美梦。 至此,我也为我的作序终于找到了一点心安理得的理由,只是觉得在这大学四年行将结束的时候,在这可以看作生命中某个终点,寓示着某种终结的当口来写这样一篇表明开始与起点的序言,着实让人有些伤感,不久的将来我们的同学朋友曲终人散,天各一方,有谁还会想起我们曾经各自经营的美梦?滚滚红尘之中我们的美梦又究竟能够做到什么时候?“鬼子,你怎么不作答呢?” 是为序。 我把我写的序言交给鬼子,鬼子看完感到很欣慰,还夸我不愧是中文系的才子,我也笑着说: “鬼子,我倒是很少看你夸人的,你们哲学系的人都比较狂妄,哈哈,至少,比我们中文系的狂多了,这序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以后哪天你成名作家了,我便来投奔你。” “我毕业以后的理想并不是想走文学这条道路,它只不过是我大学里的一个梦想,并且,现在我已经完成了它。” 我有些疑惑了。 “为什么?”我问鬼子道: “这不是一个属于文学的时代,文学需要的是纯粹的文字和纯粹的理想,但这个时代不会再有很纯粹的东西,我的武侠里有很多纯粹的东西,那都是在超越了这个时代背景下被我虚幻的产物,所以,我已经把这个纯粹的梦想交给了这部小说,并且,我已经完成了它。” 鬼子说得是很在理的,在大学这块净土上,我们都很难找到很纯粹的东西了,更何况我们即将面对外面更复杂的社会。 “张扬,我还是想劝你毕业以后也不要走这条道路,这样会很辛苦的,一个人内心越理想,承载的东西就越多,特别是文学,他需要很多纯粹的精神品质,这些纯粹的东西混杂着现实的污浊会让你人格都发生分裂的,这样活着会很困顿,所以说,选择精神就是选择困顿,我还是希望我们毕业后能够做一些很实在也很现实的事情。像何俊和若水一样,踏踏实实地做实业。” 我真的惊讶鬼子的改变竟然这么快,其实,他的言行总是让我们感到他是一个思想怪异的人,当然,上面他所说的内容倒并不见得他的古怪,相反,还显得很现实也很实在,只是这种现实和实在和平常我所理解的鬼子有些距离,我听鬼子说完,心里很难平静,我们就要毕业了,也就是说我们要真正面对我们人生的选择了,回想一下,大学四年自己追求的东西确实有些飘渺,感觉什么都没有实现,以后自己怎么走也是一片茫然,尹雪琼没了,按鬼子的逻辑,以后也不能把在大学当作梦一般追求的文学当作自己的理想,那样到话,这四年当中建立起来的一切都破灭了。 “难道我们不能去挑战去改变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格局,让神圣的精神性的东西蓬勃的生长起来?!” 我铿锵有力地应对鬼子对我的劝解。 “还记得那个潘副总吗?记得他说过‘文学终归是无力的’它真的改变不了什么。我们不能太高估自己的力量了,在这样的时代里越神圣只能是显得越虚无。” 鬼子说道,鬼子说完,显得很深沉,我知道鬼子其实也是一个相信文学相信精神力量的人,但他聪明的智慧使得他更能看出一些本质的真实,这种智慧使得他不会让自己的理念陷入死胡同。他的眼光更具有开放性和洞察力,这是哲学系的鬼子的特征,也是我在和他辩驳当中不得不承认的。 “西方的上帝早就被尼采宣布死了,我们这个时代也同样没有上帝。”鬼子继续说道。 对鬼子的这句话我一下子敏感起来,我和鬼子可都是在教会团契里呆了这么久的基督徒啊,他怎么就会宣布上帝死了呢,我突然记起,在西方宣布上帝死了的尼采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也就不足以为怪了,其实,关于信仰,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虽然,我在教会呆了这么久,但从根本的信仰上,我依然还是很迷茫的,东方人的智慧总是和西方人的宗教有难以沟通的地方,但尽管我对我的信仰有怀疑,但我还是必须肯定宗教对人性的改造是很有力量的,《圣经》里更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去获取。 我和鬼子谈了好久,最后的结论是我们的信仰和理想追求其实都是软弱无力的,不久的将来我们总会变成很现实的动物,然后,很物质很麻木地生活在这个地球上,哈哈,不过说来说去,都在说以后的事情,以后究竟怎么样,我和鬼子谁也不知道,其实,我和鬼子谈论了这么久还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谈话的内容是我们以后将怎么怎么样,前提应该是我们现在怎么怎么样,也就是说,我们在肆无忌惮地谈论我们将来会变成很物质的动物的时候,其前提是我们现在应该是理想很神圣很精神的状态,但我们回想一下,我们生活在这个校园里,包括我们曾经拥有或者现在还在坚守的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好像也没有太多纯粹的东西,如此一想,真是哑然失笑,原来,我们一直就这么活着,还谈什么昨天,今天,明天。 在学校的十字路口,我和鬼子道别,鬼子正想把我写的序言用传真传给出版社,估计鬼子的书得等到我们毕业离开学校的时候才能出来了,鬼子肯定是要送我一本的,不过,那也只能等到以后了。 第47章 过了好几天,何俊邀我和鬼子吃饭,想必是想让我们出来散散心,我和鬼子赶到的时候,何俊已经把菜点好了,我们几个坐在一起边等上菜边闲聊,值得特别注意的是何俊身边多了一个女生,那女生很是眼熟,经何俊介绍女生叫周若水,是他们戏剧社的,我突然想起上次何俊他们演《雷雨》的时候,那个演蘩猗的女生,我迫不及待地问: “若水——这名字真是好听,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蘩猗,真是才子佳人。” 周若水一只胳膊很大方地搭在何俊的肩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大诗人张扬了。” 周若水举止大方,谈吐得体,让我对何俊那厮好生羡慕,没想到最近一段时间没见何俊,他倒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因缘,何俊知道鬼子父亲的事情,当然也知道尹雪琼的事情,所以他在饭局上一直没怎么说笑。 “毕业了有什么打算?”我问何俊。 “我最近想离开学校一段时间,我准备和若水回我爸公司实习,就快毕业了,得想法子找找出路。” 何俊说。 “你小子不错啊,不愧是资本家周朴园,你是不是准备毕业回你爸爸的公司,继承父业啊?”鬼子问道。 “有这个打算,主要是考虑到若水,如果我一个人的话还想到外面去自己闯闯,去我爸的公司的话,就可以稳定下来。” 何俊看着他身边的周若水,说话很认真的样子,感觉何俊倒是成熟起来,很是不像以前那油嘴滑舌的何俊了,看来,女人是会让一个男人成熟起来的,周若水一脸的幸福。 吃完饭,我和鬼子、何俊、若水走在情人湖边,想起我们两年前彼此初识,我们也常常会三三五五走在这情人湖边上,那时,我们总是充满了欢歌笑语,而如今,我们的心境竟如此不同了,我们走在一起,怀着各自的心事,更多的是无语。 和鬼子何俊他们道别后,就剩我一个人了,我还想到图书馆去查查资料,这段时间我正在张罗我的毕业论文。 “喂,张扬!” 我听到有人喊我,我还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老莫,好久不见你了,倒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我一边说话一边留意他身边的那位女生,看她着实还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而且很是艳丽,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尹雪琼的时候,那时候,感觉她也是很性感的。 “鬼子,何俊,他们都还好吧!”莫江南热情地问我,听起来好像是中央派来视察灾情的时候,领导对老百姓的问候。“大家都还好吧,多谢领导关心。” 倒是把莫江南给逗笑了。 “还以为你是个大忙人,没想到还这么有雅兴到情人湖这么烂漫的地方来散步,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作陪。” 我故意把“姑娘”两个字的读音放大一点。 我的话可把莫江南身边的那艳丽女生给逗乐了。 “哪有你张大诗人那么烂漫啊,一个人在情人湖边闲逛。” 莫江南边说边对身边的艳丽女生傻笑。 “这位是我们系里的文艺部长,也算是你的学姐了,我们在商量五四青年节系里的节目。”莫江南在介绍了。 “学姐贵姓。”我客套地问。 “我叫肖晴,你是张扬吧,常听江南提起你这校园里的大诗人。系里过些天就要举行文艺汇演,倒是可以请大诗人来个节目。” 那女部长边说边笑,露出几颗贝齿,普通话说得很地道,接下来她还说看过我写的诗,我却有些怀疑起来,看她那副妖艳的模样,想必是看也看不懂的,却还要附庸风雅以此来套我的近乎,其目的可能是想博取我的好感,我当然是不吃她那一套的,她倒还假惺惺地邀我去参加什么五四文艺汇演,让我想起上次元旦文艺晚会上我极不愉快的经历,更让我增添了几分对眼前这位女部长的讨嫌,不过,看在莫江南的面子上,我还是对她抱之一笑道: “去晚会上表演诵诗节目肯定要扫人家的兴致的,到时,人家拿鸡蛋酒瓶扔我,那我就惨了。” 莫江南和肖晴都笑了,她们还要在情人湖“商量”,我也就和他们告别,临走的时候莫江南还邀我去喝酒,我当然知道那只是客套,也就很顺便地推脱了他客套的虚情假意,转头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一眼那女部长漂亮的被抹成石榴红的嘴唇。 我奔向图书馆,回想一下,这是我最后一次在校园里碰到莫江南。 第48章 毕业前夕,学校已经换了全新的领导班子,s酒店遭大火的事情也已经基本平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毕业生人心惶惶。 毕业离校的脚步越来越近了,苏鹏在毕业前一个星期的礼拜六和他的三姨太分了手,然后,各奔天涯去找工作去了,吴胖子考研当然是考上了的,如愿以偿,某名牌大学的古典文学,导师是研究李白的专家,过两天他还要请客,宴请我们寝室的即将离别的室友。 很快传来我们学校的校长判处了无期徒刑的消息,令人想不到的是彭副主任居然在这一事件当中服毒自杀了,至于,到底彭副主任在这一事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使得他必须以自杀的方式来了却自己的生命,我也实在难得去构思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自从s宾馆发生大火事件之后,我沉迷在失去尹雪琼的痛苦中,想象力极差,对情节的构建越来越缺乏灵感,所以,我只想草草的结束这篇小说,也尽快结束我在这篇小说中所感染的痛苦。 但我还是不得不提到吴胖子的宴会,在吴胖子的宴会上,我们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喜庆的味道,我坐在位置上心事重重,想想这餐我们寝室的散伙饭,这样的不圆满,真是让人伤感的,在吴胖子的宴会上,我们强装欢言,绝口不提我们的即将离别,也不提关于李强的往事,我们一个个喝着那满瓶满瓶的啤酒,直到午后,直到黄昏,直到深夜…… 吴胖子的宴会结束后,我们醉醺醺地返回学校,在校园里,我们乘着酒兴莫名其妙的大喊大叫,宁静的校园就这样被我们打破了,我们东倒西歪地走过情人湖,走过女生的宿舍楼,走过食堂,走到我们男生宿舍的楼下,然后,我们又来到食堂,来到女生宿舍,来到情人湖,我们来来回回地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边走边骂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们骂他妈的学校,骂他妈的像垃圾一样的这个时代,骂我们领导为我们预设的他妈的伟大前程,骂我们曾经努力过的他妈的梦想…… 我想我们癫了,其实,癫的不只是我们,毕业离校的这几天,校园里酒醉的汉子到处都是,还有好多人把寝室里的玻璃、桶子、热水瓶、碗等等往楼下乱扔,通宵达旦,我想,毕业了,我们都癫了,或许,这本来就是一个疯癫的时代。 第二天,我们醒来,发现自己乱七八糟地躺在情人湖的岸边,吴胖子和他两个老乡躺在草地上,我坐靠在一棵树旁,还有两个隔壁寝室的同学睡在湖边的长椅上,我们被清晨来湖边早读的一个小师妹叫醒,我们清点了一下人数,幸好,昨晚没有人睡到湖里去。 我们来到寝室,神志还不是太清醒,好多人站在楼顶上往什么地方观看,我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搞了好久才知道——原来是s酒店整栋楼昨天晚上完全倒塌了,我一眼望过去,曾经巍然矗立的s酒店已成为一堆废砖头,听他们说是因为楼的底层被严重烧毁,上层压力使得楼层倒塌的,我望着那一堆废砖头,情感世界里异常复杂。 “它毕竟还是倒了” 盛夏的天空本来总是很蓝的,但也会时不时地聚集起乌云,不散的乌云笼罩着这浓密的离愁别绪,车站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就要离开这座城市的学生,当然,更多还是那些来送别的人,本来,我还想在学校呆几天,但实在没有力气呆在这里消耗自己的灵魂,我只是想快些离开这里,我想我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我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我坐到了我的位置上,透过车窗,我再看了一眼这座城市,并不是太繁华的这座城市,装载了我如此华丽的四年青春,粉碎了我太多华美的梦想和信念,我不知道我是应该记住这座城市,还是应该把它尽快忘掉…… 车窗外,来为我送别的我的朋友们在和我挥手,鬼子深情的泪水我懒得再残忍地去作悲哀的描绘,吴胖子依然臃肿的身躯和麻木的神情如此那般凄冷……我看不到修兰,也看不到梁倩,或许,她们在避免什么,啊,是的,她们确实会避免,她们真不好出现在这里,我很理解她们,我也已然感受到了她们的送别,她们或许站在某个角落里,回想着她们曾经的一位朋友,一个在校园里为自己的理想,为自己心爱的人,为很多美好而写诗的那个家伙,他的名字就叫张杨。 火车就要开动了,我把头转到车厢里,我不想看到鬼子他们悲哀的神情,我也不想让他们看到同样的我的神情,我强忍我的泪水,我只想早点离开这座城市。 列车就这样进发了,进发了,进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