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移山》


 序

长江三峡大坝开始截流后，上游不远处一个岛将被淹没，岛上生活着一群猴子，他们是否知道岛会被淹没？知道后猴王与猴子们如何反应？他们能否安全地转移到岸上？岸上猴群怎样对待他们？一个无名小猴如何在此过程中成长为一代新猴王？

 第一章

    1997年11月，当三峡大坝的建设者们在长江上进行江流拦截的时候，生活在江中小岛——巫柚岛上的猴子们并没有意识到大坝对他们的生活将产生巨大的影响。

    深秋季节，岛上的树叶大多变成美丽的金黄色，薄薄的雾霭飘浮在山林间。此时正是岛上多种果实成熟的季节，这一阶段是全体猴子生活都比较愉快的时候。猴王强强那天起得比平时早了一点，身边的猴子们忙着为他准备好早餐，一番洗漱之后，猴王同几个母猴一起吃了早餐。

    早餐后，猴王照例到所辖的地盘上去巡视一番。当他走到树林边上，看到几个猴子正在一块凸起的巨石顶上议论着什么。这块大石头是猴王属地与岛上几户人家的界碑，猴王每天巡视也只是远远地看看这块石头旁边有没有异常情况，一般都不靠近的。他不止一次地告诫他的臣民不要靠近，更不要走进那几户人家房子周围的果园、菜园。猴王听说以前就有猴子被那几户人家给捉了去，有的被卖给耍猴人，过着没有自由的生活；有的更惨，被卖到广东的餐馆，活活地被吃掉了。想到这里，猴王大声地吆喝着让那些猴子快些回到树林里来，因为岛上树木都长在陡峭的山石缝中，猴子可以发挥轻灵的跳跃本领，人不大容易捉住他们的。几个猴子听到猴王的声音，赶紧跑着、跳着到了猴王的身边。猴王问他们在干什么，一个大一点的猴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小猴子就七嘴八舌地说，他们正在树林里找东西吃，就听到下游不远的地方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闹哄哄的，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跳上那块大石头正看热闹呢。站在石头上望过去，发现江中好像多出一个大坝，坝上彩旗飘扬、人来人往，好像很忙。有好多能移动的大铁皮盒子从别的地方装满了砂石后跑到坝上将砂石倒在水中，真不知那些人在干什么，他们几个正在争论此事。猴王刚才是在山的那一边，隐约听到了一点异常的声音，转过来首先看到几个猴子在大石头上，很生气，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声音。猴王跳到了树上，拨开树叶对远处的大坝上看了看，正如几个小猴子所说的那样，江中是多了一个大坝，大坝上的人确实很忙。

    其实，这个大坝从开始有的时候，猴王就注意到了，当然那时他还不是猴王，每天除了吃饱喝足、锻炼身体之外，他就在岛上闲逛，有一天，好像是几年前的一天，江边突然有了一些人，并开始干活了，干着干着，猴王就看出那些人好像是将砂石往江里倒，倒着倒着就有了现在这样一个大坝。与以往不同，今天大坝上的人特别多，也特别繁忙、特别热闹。猴王从树上下来后，教训几个猴子说：“我早就告诫过你们，不要离那几户人家太近，被捉住了我是没办法救你们的。我不是说过以前有猴子被捉，最后成了没有自由、丢人现眼的耍猴了，甚至成了人家的盘中餐，你们怎么就不听呢！现在我罚你们今天不许吃东西！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犯错误的话，处罚会更加严厉的！还有你这个最小的猴子，叫什么名字来着？”“大王，我还没有名字。”那个最小的猴子说。猴王说：“你看你这么小，从树上往这个石头上跳，多危险啊！大石头上又没个遮拦，那边下面很深的地方全是石头，如果你掉下去的话，肯定会摔得粉身碎骨的。我定的这些规矩都是为你们好！”几个猴子都低下脑袋，不敢申辩，这是猴王定下的规矩，为了确立猴王的绝对权威，申辩只会加重处罚。等猴王离开后，几个猴子才敢离开，跳跃着往更高、更陡峭的洞中跑去。

    猴王继续巡视着岛上的山区部分，他一边走一边想：“小猴子们就是不好管。转念想想自己当年也是这样，喜欢在大石头上玩。有一次他还走进了岛上平坦部分——那几户人家的庄稼地里，他掰了一个玉米棒子正吃得津津有味，没想到一个正准备来掰玉米棒子的小男孩拿着一个蛇皮口袋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准备用口袋将他捉住。如果不是小男孩最关键的拿口袋去罩的动作导致的蛇皮口袋声响惊动了他；如果不是因为天生敏捷，那天他就被捉住了。他一口气跑到了半山腰，带着后怕，回头望了望，后面没有人。当然，小男孩是肯定追不上他的。有了这次经历，等到后来他通过打斗当上了猴王，第一件事就是在全体猴子中灌输‘千万不要忘记人猴矛盾！’”

    长江三峡截流的当天，电视上进行了现场直播，全国其他地方观众都在“高峡出平湖”的期待中怀着豪迈和激动的心情欣赏着电视直播。巫柚岛上几户人家也在家中看电视，与其他地方的观众不一样，岛上人家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千百年来居住在岛上的这些人家已经养成了安土重迁的传统，但党和国家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全国人民的利益决定修建一个大坝，用大坝蓄水来发电，大坝修好后首期蓄水135米时巫柚岛就会全部被淹没。党和政府已经充分考虑到了岛上人家未来的生产、生活，当地政府早就通知他们已经在安徽东南部一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专门划出了土地，政府会分配给他们与当地平均数相当的承包地，以及建设好的、直接可以入住的住房，时间方面是在第一期蓄水前几个月正式搬迁。尽管搬迁的条件很好，但岛上人家依然是十分难过地看着电视直播。

    有关电视直播长江截流的消息是张村长通知各家各户的，但张村长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一早就打开电视，他不想让正在上小学的儿子小宝太早受到搬迁的影响。看到小宝背着书包走进那间简陋的教室后，张村长扛着一把铁锹往田间走去。秋日的田地因夏季植物都收割过了，显得很空旷、开阔。有几户勤快人家已经将田地翻耕好，种上了油菜或小麦。张村长这一阶段到200米开外的北岸上参加政府关于长江三峡截流、蓄水、移民，秋收、农业税、征兵以及计划生育等会议很多，耽误了一些时间，才只翻耕了一块大田，小麦油菜都还没开始种。不过这些东西的栽种不像“双抢”那么急，十天半个月能种上都行。

    走出大门不远，张村长就看到远处的三峡大坝上彩旗飘扬、锣鼓喧天，张村长知道，从今天的截流开始，随着大坝的建设，大坝的上游水位将每天上涨一点，但不会很快淹到他们的庄稼地和房屋的，根据开会传达的文件精神，大坝将在2003年中期开始首期蓄水，会集中快速地达到135米的水位，他们会提前几个月由政府统一安排搬迁到皖南去。首期蓄水成功后，巫柚岛上最高的树木、山石也都会被淹没在水下的。

    看到老王正在田里干活，张村长老远就说：“老王，忙个啥子？怎么不在家看三峡截流的电视直播啊？

    “看个啥子，家都快没了！”老王没好气地说道，“趁着还能种几年，抓紧时间种点东西吧。

    “其实不看电视直播也行啊，我们在这里不就能看到吗？”张村长说。他走到靠近江边的大石头旁，看三峡截流就更方便了。

    岛上人家真的可以不看电视直播的，因为电视台在直播过程中用直升飞机进行了拍摄，岛上人家看到了大坝的截流，还看到了直升飞机拍的巫柚岛风光，在快速扫过的镜头中有人还说看到了张村长，引得几个小伙子穿着醒目的衣服在开阔地带等着直升飞机来拍他们，并让家里人一定要好好在电视上看着，不能漏过有他们的电视镜头。

    与一般的看热闹的观众不一样，南京一所大学的钱教授是研究猴子的著名专家，当他与老伴在看电视直播的时候注意到了巫柚岛。根据他对三峡一带猴子生长地区的了解，按照电视直播中对首期蓄水135米的解说及模拟图，他深知巫柚岛上的猴子将面临灭顶之灾，而电视直播中只说了大坝淹没区的居民都将得到妥善的搬迁和安置，根本就没有说到关于猴子等野生动物的保护和搬迁问题，想到这里钱教授不禁为猴子们的命运担忧起来。

    钱教授的老伴是学文学的，对研究猴子不感兴趣，但对“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所描绘的景致一直心存强烈的神往。1985年夏天，在第二个小孩高考顺利考取名牌大学后，钱教授夫妇心情都很好，就趁一次在长江上游举办的关于猴子的国际学术会议之际，钱教授携夫人在会议结束后乘船顺流而下，就是为了听那两岸的猿声，其实大多的声音是猴子的叫声。但钱夫人不是猴子专家，只要有声音，能感觉出那种意境就行了。一路上猴子还挺配合，白天和黑夜中此起彼伏的啼叫声，让钱夫人是心旷神怡。

    游船在四川与湖北交界处停下来休息半天时，钱教授夫妇就下船到周围转转。钱夫人猛然想起这一带有一种被称为水中大熊猫的东西——美丽的桃花鱼，她就向岸上的人打听在哪里能看到桃花鱼。有人告诉她要翻过这座小山，到山那边水流不急的小河中就能看到了。钱夫人又详细打听了来去时间是否够等问题，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夫妇俩备好塑料杯等工具就出发了，钱夫人不仅要看还要带点桃花鱼回家养。

    在去看桃花鱼的路上，钱教授夫妇看到几个母猴带着几个很小的猴子在山上玩，钱夫人说要是能够逮个小猴子在路上看看、玩玩，带回家后再送到猴子研究所养起来挺好的，钱教授说哪能那么容易逮住猴子啊。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夫妇俩就翻过了小山，到了河边钱夫人高兴地大叫起来：“桃花鱼、桃花鱼！”“哪是什么鱼啊，那是一种在桃花开的时节才出现的水母，这个时候不容易看到的，你能看到说明你运气好。”钱教授说。“那就叫桃花运了！”钱夫人边说边用手往塑料杯里捞桃花鱼，然后又说：“你这个研究猴子的就是死脑筋，看不到桃花鱼的美。”捞了一些桃花鱼后，钱夫人又让钱教授用傻瓜相机帮她拍了两张照片。

    往回走的路上，钱夫人看到一个蛇皮口袋被丢在路旁边草丛中，钱夫人就让钱教授把它拿着，说不定能用它逮住一个小猴子呢。走到小山顶上的时候，钱夫人发现离开船还早，就歇下来吃点东西。也真是巧了，一个很小的猴子大概是同猴妈妈走散了，走到了钱教授夫妇附近，因为这座小山上每天人来人往，猴子也不怕人。钱夫人就用蛋糕吸引小猴子到她身边来，小猴子起初还是有点胆怯，慢慢地还是受了蛋糕的吸引，走到了钱夫人跟前，哪知蛋糕拿到手中还没吃到嘴里，一个蛇皮口袋就将它完全地套进去了。小猴子尖叫了几声，钱教授夫妇怕引来更多的猴子攻击他们，拎着蛇皮口袋快速回到了游船上，小猴子还在不断地尖叫着。

    游船终于开了，钱教授夫妇总算舒了一口气，没有引来很多猴子攻击他们算是运气了。但游船开之前，钱教授已经听出丢了小猴的猴妈妈那撕心裂肺的尖叫了。钱教授是将此小猴带回去养着做研究之用的，所以心里也没觉得太亏欠那个母候。

    第二天早晨，当游船在巫柚镇靠岸的时候，出现了让钱教授夫妇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大概是听到小猴子在此船上，那个母猴一夜都在追着这条船。虽然由于江中暗礁较多，游船一夜并没有开出多远，但根据钱教授的了解，这段水路上至少有两条小河要汇入长江，而猴子不会游泳，这个母猴是怎么过了那两条河，追到他们的呢？母猴在岸上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又不敢靠近游船，而小猴子听到妈妈的叫声也在船上大声尖叫着。见此情景，钱教授夫妇只有一个选择，将小猴子放掉了。小猴子蹦跳着到了母猴怀里，母猴停止了嚎叫，把小猴子抱在怀中，仰头长啸一声往后就倒下去了。钱教授夫妇赶紧过去看看，只见母猴的嘴角、鼻孔中都在流血。钱教授用手摸摸母猴的心脏部位，发现母猴心跳已经停止了。钱夫人说怎么会这样呢？钱教授说这是猴子在一种极端心理情况下，引起体内器官发生了突变，就同人有时会一夜白头是一个道理，钱夫人脱口说出了一个成语：“肝肠寸断”！

    时间还是慢慢地将这一幕冲淡了，长江三峡截流让钱教授夫妇又想起了此事，钱教授一边看着电视直播，一边就给有关部门写了信，提醒他们注意长江中被淹岛屿上的猴子等野生动物的保护问题。

    江中的水位每天都要涨高让人不易觉察的一点点，巫柚岛上几户人家的日子同平常一样，岛上的猴子们也过着同往常一样的生活。猴王每天还是要巡视一番它的领地，他教导臣民们绝不能去那几户人家的地盘，但那几户人家时而要到他的地盘上砍柴、放牛、放羊。有一天猴王在巡视时，捡到一个小孩放羊时丢掉的《课本》和《字典》，拿回去后猴王觉得挺好看的，经过好多天的琢磨，猴王硬是自学了一些知识。不仅他自己学，还让其它猴子也要每天翻翻这两本书，由于《课本》是图文并茂的，大家都喜欢看，很快就被翻得要破了。猴王心疼起书来，就不让他们看了。

    1998年夏天，巫柚岛经历了严峻的考验。长江中上游地区下了比往年多得多的雨，雨量也不一定比历史纪录高多少，但由于上游山区毁林造田、中游围湖造田影响了蓄水、行洪能力，1998年的长江洪水显得特别大。岛上几户人家的庄稼地大部分被淹了，由于房子都建在较高的地方，房子都还好。党和政府对岛上人家非常关心，早早地就派解放军将岛上的老弱病残转移到岸上安全的地方去了，为了保护家庭财产，青壮年劳动力都留在了岛上，围绕着房子筑起一个围堰，防止水进到房子里面去。在防汛抗洪最关键的日子里，一队解放军和张村长等村民全力抗洪，取得了“决战决胜”的重大成果。

    猴子们每年都能看到长江中的水起起落落，不过今年水涨起来后好像比以前动静要大些。在抗洪过程中，“军民团结”、“拥军爱民”等口号喊得震天响，猴子们都耳熟能详了。关键的那些日子，好多猴子都跳到那块大石头上看热闹，看着已经淹到大石头一半位置的江水，几个猴子你推我攘，吓唬着要把对方推下去。有几个猴子还拿前一阵子新树在大石头旁边的高高的水位标杆当作视力表，睁一个眼、闭一个眼地在那读数字0、1、2、3……

    猴王觉得岛上这一阶段人少，也就没去多管猴子们。在岛上水位涨到最高的时候，猴王喜得一个女儿，小猴子长得煞是好看，眼睛大大的、圆圆的，鼻梁高高的，十分可爱。将小女儿抱在手中，猴王非常高兴，是亲了又亲。旁边有猴子说，江里水这么多，天上还在下雨，干脆叫她“水水”吧？猴王一听很不高兴，怎么能叫这么俗气的名字。把女儿放在她妈妈晨晨怀里后，猴王就开始翻他的《字典》，翻的过程中觉得好字、好词太多，一时很难定下来。想着想着，猴王觉得几户人家墙上涂的“军民团结”、“拥军爱民”挺好，为了体现猴王闺女的身份，猴王从字典中找到了“珺”字。猴王向大家宣布女儿的名字叫“珺珺”后，大家一致叫好，掌声一片。这时那个曾经被猴王问过叫什么名字的小猴子过来请示大王说他还没有名字，请大王赐个名字给他，猴王按照刚才的思路，从字典中找到了“珉”字。“你就叫‘珉珉’吧！”猴王说，猴子们又附和了一些好声。

    珺珺长大一些后，猴王就开始教她识字，怕她独自学习太单调，猴王就让珉珉与她一起学习。珉珉以前就翻看过《课本》和《字典》，认识一些字，那时大家挤着翻书看，也没多少机会认真学，这次比较好，就他们俩学习，有充分的时间看书。

    珺珺被猴王视为掌上明珠，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猴王和晨晨身边。珉珉就不一样了，已经长大了，整天与小朋友打闹在一起，与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珉珉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他那猴王爸爸在与挑战者——现猴王的争王战中大败，后来不知到哪里去了。这是猴子争王战中的规矩，争王战中直接被打死的情况较少，如果挑战者被现任猴王打败，只要败者俯首称臣，那么就可以继续过着以前一样的日子，那些在猴王争夺战中表现突出的猴子，还可能成为猴王的左膀右臂，猴王可能重用他们帮助打理猴山上的日常事务。但如果现任猴王被挑战者打败的话，败下来的猴王是不能再生活在这个群体里了，有的自己解决了自己；有的远走他乡或离开大家找个偏僻的山洞了此残生。因此，珉珉就像没见过自己的爸爸一样，一点印象也没有。

    有一天，学习结束后珺珺就回到猴王身边，猴王已让猴子们准备好水果、点心等着珺珺了，珉珉则到山上自己找点东西吃。冬季是食品不足的季节，山上可吃的东西猴王会组织大家收集一部分供他及家眷享用，其他猴子没有储存食物的习惯，每天就在山上转悠同时找点东西吃吃，这样只能是有些天吃得饱一点，有些天可能要饿一点。问题是山上出产的东西，岛上那几户人家在秋季也不辞辛苦上山采摘，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近些年采集的量有加大的趋势。以前不易爬上去的山核桃树，那些人家就放弃了，猴子在冬天没啥吃的时候，就采了核桃拿石头砸开吃核桃仁。这些年形势变了，那些人家巴不得把山上的核桃啦、山楂啦，也就是能吃、能卖的都采完了才好，搞得猴子们有种民不聊生的感觉。

    珉珉今天运气还算好，没多一会就找了一些山楂什么的吃了，他走到一处背风的山丘旁感到比较暖和，就在那里坐下来晒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过了一会，一阵叽叽喳喳的乌鸦叫声把他吵醒了，由于睡得正香时被吵醒，珉珉就没好气地把几个乌鸦撵走了。想着以前还救过一个乌鸦，这些乌鸦看到他在睡觉还大吵大闹就很不高兴。

    被乌鸦们吵醒后，珉珉还准备继续睡一会时，风吹过来一张纸，已经认识不少字的珉珉对纸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就跑过去把纸捡起来看，哪知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反过来看还是没有字，只有画得并不好看的画。一面画的应该是巫柚岛，让珉珉很难理解的是，他已经看过长江里的洪水了，最高时那块大石头还有一半在水面上面，这张画怎么把巫柚岛画成全部都在水下了呢？鱼已经游得超过山顶了呢？反面的画好像是江对面的那座山，青山绿水的，比较好看，画里还有几个猴子。珉珉知道对面山上也有猴子，他从老猴子那里听说过，夜晚安静下来后，有时能听到对面山上有猴子叫，因为一直没有交往，也就没有太关注那些同类了。大脑被这张纸激活后珉珉也就睡意全无了，他拿着那张纸去找同伴聊聊，看看他们有什么看法。

    洪水过后，大家发现江里的水并没有像以前的秋冬季节那样降到很低的水位，那样他们就可以到江滩上玩，捡些游船上丢下的好玩的、好吃的东西。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但水位还很高，那块大石头的下面还淹在水中，猴王怕小猴子掉下去会摔在石头上的担心可以消除了，掉下去的话，水也不深，不会有太大问题的，所以这一阶段好多猴子都来大石头上玩。

    同伴们看到那张纸后，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了：有的说这是学生的作业，不必当真；有的说这是所谓的印象派画法，实际是画着玩的；有个猴子说，从这幅画的侧面看，好像……还没等这个猴子说完，珉珉就一把夺过那张纸，朝猴王居住的山洞飞跑过去。

    挨着巫柚镇的那座山上确实有猴子，数量比岛上还要多一些，这些猴子被一个比岛上猴王还健壮、还年轻的猴王壮壮统治着。这些猴子与岛上长期过着封闭生活的猴子不一样，他们在与周围居民尤其是外地来的游客交往的过程中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向游客要东西吃，拿到手就开始吃，好吃的就吃掉，不好吃的就扔掉；捡游客丢下的东西玩，有些胆大的猴子甚至从游客手中抢东西，结果这些猴子就有了太阳帽啦、望远镜啦等等物件。猴王也不管他们，因为大部分物件都由猴王享用或首先享用。结果当地旅游管理部门就在进山的醒目位置写上了“谨防猴子抢夺您的财物！”的宣传标语。

    巫柚镇上的猴子信息比较灵通，他们从树在镇外的大幅路牌中、从拿着望远镜的游客口中得知：巫柚岛不久将会全部被淹没。他们也知道岛上有猴子，因素不来往，对他们了解比较少。后来猴子们有了自己的望远镜，猴王以及猴子有事没事就拿着望远镜对岛上看，细心的猴子已经注意到虽然是冬天，但江中的水位已经涨到一般年份的洪水期的高水位了。猴子们经常议论岛上的猴子将来怎么办？岛上的猴子会不会想办法跑到他们山上来，这样不就等于来抢他们的地盘了吗？猴王到底站得高、看得远，比一般猴子想得要多一些、长远一些。他知道以他们猴子的智慧，岛上猴子迟早会知道巫柚岛会被淹没，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肯定会模仿人去造木筏或船，想办法渡过这200米的江面到他所统治的山上来，而不是800米开外的南岸的。那时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了，接纳他们？拒绝他们？猴子们莫衷一是，但身为猴王他心中对如何运作此事已经有了初步计划……

    猴子们多少年平静的生活突然被大坝建设给搅得不得安宁，巫柚镇上突然增加了大量的建设者，建筑机械白天黑夜地在那里轰鸣。由于三峡多处风光将在几年之后永久性地被淹没，所以这几年游客数量也猛增，观看巫柚猴子还成了旅游项目之一，猴子们虽然多了一些吃的、玩的，但猴子们的清闲日子是没有了。后来猴子知道了以后巫柚岛上的猴子极有可能到他们山上来，山就这么大，能吃喝的东西有限，能住的空间也有限，而且还分配不均——猴王住所很大，有精明的猴子测量过，上下两层的山洞达到14.4平方米，而一般猴子的洞穴只有1.44平方米，还有一些猴子根本就没有固定的住所。如果猴子再增加的话，大家的日子就更难过的，谈到这些猴子们也挺闹心的。就在这种内外都有压力的情况下，山上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成了整个猴群的巨大挑战。

    那天早晨猴王壮壮正在用早餐，一个哨兵猴风风火火、大呼小叫地冲到猴王的洞门口，大声说：“报告——大王，不好了——不好了！”猴王连忙问怎么啦？哨兵猴赶紧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山下——有只老虎——正在向山上——跑！”猴王一听立刻说道：“真的吗？你如果撒谎我可不会轻饶你的！”哨兵猴赶紧说：“小的绝不敢撒谎，老虎在远处我就看到了，为了弄清楚是不是真的老虎，我就隐蔽起来一直等它走到我跟前，我才从树上快速跑来向大王报告的！”猴王听了内心里好像发生了地震一般，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不是有猴子在场的话，他可能就要瘫坐在地上了。

    猴王毕竟见过大世面，很快冷静下来，立即召见了几个壮年猴子，吩咐他们通知整个山上进入战备状态，话刚说完，猴王又立马改口说，不要进入战备状态，立即启动应急机制。向几个壮年猴子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些事情之后，猴王让猴子们安排以最高的规格接待老虎！

    那只老虎是一只华南虎，自出生以来就同他的父母亲等为数不多的老虎幸福地生活在陕西省的深山老林里，也不知道朝代的更替、社会的变迁。前几天，因为冬季觅食很难，老虎好不容易才发现一只山羊。老虎追捕那只特别能跑的山羊，追到了他从未到过的地方才将山羊逮住吃掉了。吃完山羊后，老虎在冬青树丛中稍事休息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非常刺眼的光芒对他闪了一下。老虎看过太阳光、闪电，但从未见过这么强的光，一下子把他的眼睛眩得看不清东西了，而且他的脑子也被刺激得一片空白，当时就蒙了，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被那个强光又照了好几下，时间持续至少有一分钟。等老虎反应过来后就一路狂奔，也没个方向地狂奔了一天一夜，直到一条大江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才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要找点吃的，好在此地动物平时没看过老虎，根本不怕他，老虎就捉了两个野兔吃了。吃过野兔后老虎带着警惕地打了个盹，过了不多久天就亮了。走到半山腰好像看到一个猴子在他附近快

 第二章

    第二天与珺珺在一起学习的时候，珉珉想起昨天猴子们的哄笑，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珺珺没有在意珉珉的变化，还是落落大方地同他学习、说笑。学习快结束的时候，珉珉想同她谈谈昨天看到那幅画的感觉，但话到嘴边还是被咽回去了，一来他担心自己的见识短浅，毕竟猴王吃过的山核桃比他吃过的全部食物都多；二来怕说了后珺珺会同她父王说，猴王可能会怪罪他瞎说、扰乱民心的。就这样也不知道到底学了哪些知识，珉珉就离开了珺珺外出找东西吃去了。

    在山上转了好大一会，珉珉才在一棵树上找到几个能吃进肚子的干果。在继续找东西的路上，珉珉遇到了今年猴王争夺战中仅次于猴王的奔奔，奔奔已经吃饱了的样子，他俩打过招呼后，奔奔就问珉珉每天都学些什么、累不累？珉珉平时同他还能谈得来，就说主要是认些字，不太累。奔奔说前一阵猴王也让他们看书、学字，他是碰到书头就痛。他们又聊了一些闲话，珉珉考虑奔奔虽然不大爱好学习，但他处事还是挺直爽的、挺够哥们的，就对他说：“我同你说个事，你不告诉别的猴子行不行？”奔奔说：“珉珉你放心，我们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尽管说”。珉珉就把自己昨天看到那幅画后的想法同他说了，奔奔回转头看着远处正建设得热火朝天的大坝，倒吸着凉气说道：“你小子说得有道理，我看这水有点问题，天上又没下多少雨，江中的水已快涨到前两年发洪水的高度了。你告诉猴王没有？”珉珉就把告诉猴王以及猴王的态度简单地说了一下，奔奔感到此事重大，既然猴王这么说，他们也不宜多说，奔奔就叫珉珉暂时不要多说了，等等看江水的变化情况，再进一步商量此事。然后两猴分手，奔奔到大石头附近和大家一起晒太阳去了，珉珉继续找吃的。

    再见到珉珉的时候，珺珺第一句话就是“你昨天怎么心事重重的？”珉珉发现珺珺已经注意到他的异样了，就忍不住把他前面看到那幅画的想法以及向他父王汇报连同他父王的表态都告诉了珺珺.珺珺听了觉得有道理，因为平时她学习上有问题总是珉珉帮她解答，她对他的见识还是很钦佩的。关于江中水涨高了，珺珺不是每天都到江边去的，有时她随着父王巡山、有时跟着母亲去江边玩，能看到水较多，经珉珉这么一讲，她觉得江水是比以前高多了，不觉之中也心生了不安，就急切地问：“珉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们怎么办呢？”珺珺话语之中刻意隐去了那让她十分害怕的“全岛被淹”这样的字眼。珉珉就安抚她说：“现在还不能肯定，我们要观察观察，确定了之后再向你的父王汇报。”

    珉珉和珺珺那天都没什么心思学习，临别时珉珉特别叮嘱珺珺不要同她父王说起此事。

    奔奔同猴子们在一起晒太阳时心情是很不平静的，他已经参加了三次猴王争夺战，这次成绩最好，几乎夺取了的胜利，但猴王到底经验丰富，奔奔看准了一个破绽准备一击就解决战斗的，哪知猴王是虚晃一招，他中招了，大败于猴王手下，好多天才恢复了元气。好在猴群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争斗中挑战者失败后只要承认继续接受猴王的统治就没什么事了，与其他猴子一样过着平静的生活。奔奔内心感到委屈，也有很大的压力，现猴王身体虽不如前但身体加经验使其他猴子难以撼动他，另一方面，年轻的猴子如珉珉他们正在茁壮成长，要不了几年，他奔奔想成为挑战者都不容易了。他很难理解猴王居然对每天都在上涨的江水视而不见？还是有其他想法？作为一个猴王挑战者，他不便在猴群中散布不好的消息，如果猴子群起而推翻了猴王，即使他当上了猴王也因胜之不武而很难服众的。眼前的情形使他想到了一个可以商量商量事情的猴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奔奔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洞穴，转弯抹角地走到了山北面一个灌木丛边，他压低声音叫了两声，没有什么反应，叫到第三声的时候，灌木丛中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叫声。奔奔轻声说了一句话，过了一会，一个身体佝偻着的老猴子慢慢走了出来。原来，前几年被强强打败的老猴王也就是珉珉的父王并没有死，也没离开巫柚岛，而是远离猴群，自己隐身于猴子们都不大去的北山灌木丛中。他白天绝不出来，只在夜晚出来找点东西吃，喝点水，聊以度日、了此残生。有一次奔奔白天没吃饱，夜里饿得慌就出来找吃的，两猴是不期而遇，一个是以前败于强强手下，一个是现在败于强强手下，两猴可以说是惺惺相惜或者说是同病相怜，没有多少话语，想着老猴王多次给过自己东西吃，奔奔就把自己找到的食物给了老猴子——他曾经很敬重的前猴王，让老猴子先回去他自己继续找。老猴子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啥，就握了握奔奔的手然后回到了灌木丛遮蔽着的洞穴中。以后奔奔每年总要到老猴子那里去看几次，并且有了他们约定的叫声暗号。

    老猴子出来后奔奔就开门见山地将他了解的江水不断上涨的情况以及他和另一猴子对全岛将被淹没的猜测说给老猴子听了。他没有说珉珉的情况，在猴群中，被打败的猴王是不关心自己的所谓后代的，因为他们都已经成为现猴王的子民了，即使珉珉或比珉珉大的猴子也就是知道老猴子是其父亲，他们同老猴子见面，也会像其他猴子一样对待他的。

    老猴子听后叹了一口气说：“我每天晚上到江边喝水，近一年来我明显感到江水上涨得不正常，以前冬天的时候江滩都露出来了，而现在水位快赶上以前的洪水时期了，太不正常了！你好长时间没来，我还在想着去找你谈谈此事的，你今天来了，我们正好可以商量商量。”奔奔此时感到脊梁骨都发凉，看来全岛被淹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的事了，怎么办呢？老猴子和奔奔讨论了好一会终于确定了一个方案后，奔奔就回到自己的洞穴去了。

    珺珺听了珉珉讲的情况后就到了父王的山洞里，猴王巡山刚回来正准备喝茶。珺珺见过父王和母后，就拿了些桌上的果子吃，边吃边缠着让猴王讲故事给她听，猴王却之不过，顺手拿了一本书准备念一个寓言故事给她听，珺珺说这本书上面的故事我都听了好多遍了，你要给我讲没听过的故事，猴王边喝茶边说让我想想。这时珺珺看到桌边有一张纸，上面还画了画，珺珺就让猴王给她说画上的故事，猴王说那是一副画，不是故事。珺珺就说你不是经常让我看图写话吗，那你现在要看图给我编个故事，猴王没办法就开始编故事，说一个小孩到江边山上玩，看到了几个猴子，就把他们给画了下来。故事讲得一点都不好听，珺珺继续吵着要猴王说另一面画中的故事，猴王很不高兴地说那是小孩瞎画着玩的，没什么意思。珺珺没敢再纠缠下去，过了一会出去找伙伴们玩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第二年春天，山上桃花烂漫的时候，猴子们看到了一个新奇的东西。因为以前江水流得很急，巫柚岛边从未出现过桃花鱼，猴子们只是从其他动物，像小鸟、乌龟等口中得知有这么一种生物，长得美轮美奂的，但他们从未看到过。近年来，江水流得慢了，甚至都不流动了，巫柚岛边开始出现桃花鱼了，猴子们看得非常高兴，有猴子还拿碗或盆捞回去养，当然养不了几天盆中就啥也没有了，猴子们更觉得神奇，认为桃花鱼是王昭君的眼泪化成的，有了仙气，其实是这种形如桃花的水母养了几天后没法存活而化成水了。

    珺珺很少自己跑到江边玩耍，于是缠着她的妈妈带她到江边看桃花鱼。珺珺的妈妈带着她离开山洞往下没走多远就到了江边，因为江水已经涨到把那块大石头淹了一大半了。珺珺她们找了一个地势平坦的地方找桃花鱼，晨晨还往水里蹚了几步帮珺珺捞了几个桃花鱼，珺珺高兴得直蹦，赶紧拿杯子把桃花鱼装好要带回去养。

    晨晨看着江水摇了摇头，珺珺就说：“妈妈，我听他们说，好像这江水涨得不正常，会不会对我们造成危害啊？”猴妈妈说：“珺珺啊，你还小，我一直没敢同你说，我早就听说了巫柚岛会有危险，没想到你也知道了！”珺珺赶紧说：“那父王知道吗？他怎么说啊？”晨晨叹口气说：“他这猴啊就是死心眼，没办法说服他的！”珺珺看着这一江春水没处流、只是涨的情形，自出生以来就衣食不愁的她第一次有了愁的感觉。

    晨晨知道巫柚岛可能全部被淹的言论并不比郡郡迟多少，当珉珉拿着那张纸飞跑着离开后，那个话说了一半的猴子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只是大家注意到珉珉的跑动没去关心他的话语。但那天之后猴群中私下就在议论江水涨势与往年不一样，会不会真的让巫柚岛全部被淹掉呢？有个平时不大合群的猴子怪怪发现其他猴子三三两两碰头的时候好像在说什么，等他走近了大家要么没有声音了，要么变得有说有笑的，这种情况遇多了，他就问一个能谈得来的猴子，那猴子回答他说没什么呀，他也就没再追问了。有一天他看到有两个猴子在谈心，他就在草丛中蹑手蹑脚地靠近一些，只听见一个猴子说：“我前几天听珉珉说他向猴王汇报过的，但猴王就是不相信水会涨到能够淹没巫柚岛。”另一个猴子回答说：“真不知大王是怎么想的，明眼猴都能看出来水情已经不正常了啊！如果被淹了，我们怎么办？总得早点拿个主意啊！”怪怪听到这里，他透过草丛看看江面是比以前宽多了，不觉害怕起来，联系起大家三三两两议论的情景，想来自己的猴际关系实在是太差了，这么大的事就没一个伙伴或朋友告诉他。等那两个猴子走后他想去向猴王汇报猴群中议论的情况，转念一想有点不妥，珉珉说了猴王都不听，那他说了猴王会听吗？他知道肯定不会的！他觉得珺珺的妈妈晨晨很平易近人的，可以同她说说看。

    晨晨确实是从怪怪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她当晚就问猴王江水在冬天涨得这么高会不会有问题，猴王当时就发起了脾气，说他曾见过水涨得更高的时候，他听祖辈说过很多涨水的故事，有什么问题吗？晨晨就没敢再问了。第二天晨晨趁猴王巡山时同几个贴心的母猴说了此事，母候们好像炸了锅似的，眺望着变得越来越宽的江面，七嘴八舌地说那怎么是好啊？晨晨说目前还不能断定就肯定被淹，大家等等再看。后来母猴们又议了多次，有的赞成猴王的观点，说应该不会被淹的，有的觉得可能岛会被淹没，总之是莫衷一是。晨晨虽然觉得猴王的观点有一定的道理，但她私下里有个想法又不好同大家说，那就是：猴王身体大不如前了，虽然大家没到对面山上去过，但鸟儿们还是告诉岛上的猴子对面山上也有一群猴子，而且数量更多、猴王更年轻力壮。即使猴王强强能带着大家转移到对面山上去，也很难争到猴王的位置了，这可能是猴王宁愿赌巫柚岛不会被淹的重要原因吧。

    岛上猴子的生活看起来一如往常，但大家心里都有了一桩事。春天来了后，吃的东西多起来了，大家的生活比冬天好多了，以前只是听说过的桃花鱼也来了，猴子们自是快活起来。

    夏日里猴子们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有一天，怪怪摘到一个大桃子，但这个桃子有一小块坏了，怪怪舍不得扔，就把好的部分吃掉了。哪知夜里闹起肚子来，总共三次到洞穴外面解手，第三次他蹲在那里快结束的时候看到一个扛了木棍的猴影朝他这边走来，他奇怪那个猴子现在出来干吗呢？怪怪摒住呼吸，等那个猴子走近他看清是奔奔。等奔奔过去后，怪怪赶紧提了裤子悄悄地跟在他后面，一直绕到后山，奔奔低声叫了几下后另一个老猴子出来了，然后两个猴子抬出一个木筏，将新的木棍用绳子、铁丝往那个木筏上绑。怪怪一下明白了，巫柚岛肯定会被淹掉的，原来他们想私自逃走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又想到其他猴子会不会也在准备呢？自己是一点准备的想法也没有，真是太傻了。不行，我要同他们一起走！但现在如果突然出现他们肯定会受到惊吓的，如果他们铤而走险会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呢？这一刻怪怪倒是精明起来了，我要看着他们，只要他们不是今晚就走，我就不必冒失地加入——后面我再找机会加入他们。

    第二天，怪怪找了个机会与奔奔单独在一起，怪怪问奔奔这江水涨到多高是个头呢？奔奔说他也不知道水会涨到多高，怪怪压低声音说他觉得岛将会被淹，他有个想法就是找个伙伴一起造个木筏在夜里漂到对岸去。奔奔一听心里大大吃了一惊，但他表面还是很平静地说不要瞎说，就准备离开了。怪怪继续说他真准备这么做，并用眼睛死死盯着奔奔的眼睛。奔奔从怪怪的眼光中读出了一点东西，然后语气平淡地说：“你说怎么做？”怪怪一字一顿地说：“晚上我们一起做！”奔奔知道怪怪已经知道他和老猴子的事了，如果他说出去的话，奔奔和老猴子就都完了，猴王是绝不容许这种事情的。接下来，他们像是打哑谜似的约定了今晚子夜时分一起备好材料、外出造木筏。

    由于突然增加了一个猴子，木筏不得不比原计划造得大一点，这就耽误了时间，直到中秋节前，木筏才造好。三个猴子约好八月十六夜里出发，因为中秋节那天猴王会从自己储备的食物中分发一点好吃的给大家。两个猴子主要不是贪吃那点东西：一来中秋节当晚有的猴子睡得很迟，他们不便行动；二来十六晚上月光很亮，便于他们认方向。

    中秋节那天奔奔和怪怪同大家一起吃喝、谈笑，怪怪始终用眼睛的余光注意着奔奔，他怕奔奔开溜而不带他。一夜无眠，怪怪注意着奔奔洞口的动静。第二天晚上两个猴子像前面好多天一样午夜时分走到了一起，此前三个猴子约好都不能带东西，但各自都有点金银细软什么的，奔奔和怪怪都随身带了一个很小的包袱。

    三个猴子见面后，也没有多少话语，大家按照前面的计划合力将木筏抬出来，往下走不了多远就可以下水了。快到江面时，奔奔突然轻声地叫大家停下来。然后他用头示意他们往江中看，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条渔船，船上有两个人正在岛边布网捕鱼。三个猴子低声讨论起来，这一带树太多，只有这条小路下水较方便，否则就要绕好远才能下水，老猴子说再等会看看。等待的半个小时是漫长的，终于看到渔船离开他们的视线后，三个猴子赶紧将木筏放入水中，快速地爬了上去，因重心在一边差点将木筏弄翻了，猴子们赶紧调整位置坐稳后用从几户人家那里捡来的旧水瓢向北岸划去。没有划出多远，猴子们就遇到了小麻烦，一张尼龙渔网缠住了木筏，怪怪想用手一下子将网拽掉，哪知越拽越紧，奔奔急于过来帮忙，如果不是老猴子有经验到另一边做平衡的话，他们三个都可能会掉下水的。奔奔从包袱中拿出个尖东西将网线割断，然后大家又重新上路了。

    平静而宽阔的江面上一叶木筏离开巫柚岛努力地向北前行，很快就到了岛与北岸中间的位置。这时原来平静的江面开始有了水波，起风了。三个猴子加速向北划，哪知风越来越大，木筏离北岸还有50米时，一个浪头袭来，怪怪一仰身子，已经不平衡的木筏倾斜度更大了，老猴子没有防备一下子掉到水里，好在他用手抓住了木筏，他费力地往上爬时，两个猴子只能趴在木筏上伸手将他拉上来。风浪让他们没法划水，而且风还在把他们往岛的方向吹。老猴子已经无力划了，两个猴子就坐在对角线位置继续划水，一个大浪打来，奔奔被冲入水中，他本能地使劲抓住木筏，他的力量加风浪的力量使木筏整个倾覆了，三个猴子挣扎了几下再也没有露出水面来。第二天早晨大家就发现少了两个猴子，都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各种猜测都有，猴王很生气，不许大家议论此事。

    江水已经涨到快把大石头全淹没了，几个勇敢的猴子那天还是跳到大石头上玩，两条中华鲟在大石头旁游过，有猴子大叫着：“快来看啊，有中华鲟！”一个乌龟也爬到大石头上去玩，乌龟爬上去后哈哈大笑起来，猴子问他笑什么，乌龟说他爸爸、他爷爷都没爬上过这块石头，他已经活了100年了，今天终于爬上来了。他的高兴让猴子不安起来，看着这每天都在上涨的江水，想起两个失踪的猴子，以及小鸟们时不时地说起全岛被淹的话题，有猴子问乌龟这水会把全岛淹掉吗？乌龟的脑袋连同长长的脖子晃动了一下，带着诡秘的微笑跳入水中，然后探出头来说了一句让猴子们摸不着头脑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第三章

    2003年春节时，雪下得比往年厚了一些。

    岛上几户人家正在过他们在岛上的最后一个春节。春节前当地党政领导专门过来进行了慰问，还送了慰问金和一些食品。岛上人家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庄稼地里的收成是很好的，年轻力壮的劳动力都外出打工，国家也强调打工仔过年时能带回工资，外出打工者都是口袋里鼓鼓的，肩上、背上驮着重重的装着新奇年货的大包小包回家过年的，因此每一家的年货都特别丰盛。

    吃年饭前，岛上人家有个传统就是放些鞭炮，从这些鞭炮就可以看出这个春节的不同之处，以前过年都是放些“二踢脚”也就两响的鞭炮，但这次各家好像都喜欢放一种外地产的焰火、花炮，响声很大，亮光也更大，各家零零星星地放过后都开始吃年饭了。吃年饭时，大人们虽有即将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岛屿的惆怅，但过年还是应该以喜庆为主的，所以岛上人家老老小小都穿上了新衣服，满桌的美味佳肴，全家吃喝、谈笑。小孩们快过年时，整天要吵着吃这吃那，真到过年时又都“年饱”了，要他们吃他们也吃不下多少东西了。

    过年活动的高潮在子夜时分，看了一晚上电视晚会后，当新年的钟声快敲响时，鞭炮再次响起，这次比中午或晚上吃年饭时要放得多多了，而且鞭炮、焰火的种类更为丰富。张村长在门口摆好几个24响得花炮，让小宝点一个引信较长的，并说：“小宝你放吧！明年我们就到新的地方过年了！”小宝点好花炮快速回跑到爸爸身边，这时小宝的妈妈和姐姐也出来看花炮和焰火了。各家各户的焰火争奇斗艳，响声震天、传出很远，与巫柚镇上的焰火、响声汇合在了一起，一派喜庆气象。

    子夜时分的鞭炮将巫柚岛上的猴子都吵醒了，猴子们天生怕声响、怕火光，看到这种景象大家只能畏缩着躲进大一点的洞穴，挤在一起，既避火光声响又能相互取暖。

    这个春节对猴子们来说是太难过了。由于即将离开此岛，岛上人家把岛上能吃的、能卖的几乎都采光、砍光了。没有雪的时候，猴子们还是能找到一点吃的东西的，但节前厚厚的降雪让猴子们很难找到吃的，甚至连草根都不易得到。过年时，本来猴王会例行地给每个猴子一点点食物，但今年这个春节猴王不得不从储备的食物中拨出一部分，每天定量供应给每个猴子，这也是猴王神圣的职责所在。食物丰富的时候，猴王会让每个猴子向他进贡食物，猴子们做这样的事总是怨声载道的，当然一般不敢当着猴王的面表示不满。猴王知道如果不进行必要储备的话，总有猴子在食物丰富时不注意储备，在食物匮乏的时候就没东西吃了。这时猴王就开仓放粮，保障猴子的最低食物需要——“猴以食为天”啊——不让任何一个猴子饿死，这是猴王代表全体猴子根本利益的具体表现，当猴王也不容易啊！平时猴子们只看到猴王多吃多占的一面，他们就看不到猴王也有当“公仆”的一面。据说人类社会中还有专家总结出了社会救助的基本原理也正如此。

    珉珉被吵醒后想着本来明天去找珺珺的，不如现在去找她吧。远处的声响和火光使珉珉像躲过枪林弹雨似的快速来到珺珺的山洞门口，珺珺的妈妈看是珉珉就让他进了她们的山洞。珉珉对珺珺妈妈说了几句给她拜年之类的客气话后，珺珺妈妈就到里间去了。珺珺见到珉珉很高兴，忙从柜子里拿出杯子，用奶粉给他冲了一杯浓浓的牛奶。珉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牛奶，那香甜幼滑的感觉真好。珺珺说这是岛上几个外出务工经商的小鸟回岛过年时送给她父王的，猴王和母后都没舍得喝，准备全部给她喝，猴王还说如果她喜欢喝，就托小鸟们从外面定期买了捎回来。可珺珺不喜欢牛奶的口味，只喝过一两次，今天请珉珉喝喝看。珺珺已经看出珉珉很喜欢喝，就让他把奶粉全带走，珉珉说喝一杯就够了，你自己留着喝吧。珺珺说她不喜欢这种口味，珉珉就说那再让更多的伙伴尝尝吧。看着眼前身着漂亮的新衣，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珺珺，珉珉想她吃得真好，怪不得她长得面如桃花、唇红齿白呢。

    珉珉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玉米棒子，这是他从人家采摘完毕的庄稼地里找到的，一直没舍得吃，准备过年时作为礼物送给珺珺吃。珉珉说礼物拿不出手，他正在考虑“下海”——像小鸟那样到岛外闯荡闯荡，那时一定带好东西回来送给她。珺珺接过玉米说了好几声谢谢，她不缺吃的，但看着包裹完整还留着绛红色穗子的玉米，她深知对珉珉来说这个礼物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最近岛上大部分猴子都是饥肠辘辘的。

    外面的声响不时传进来，珺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睁着大大的眼睛问：“珉哥，我听他们说我们与那些正在放鞭炮的人五百年前还是一家，怎么现在差距就这么大呢？你看人家吃的、穿的、住的，都比我们好了n倍。”珉珉说是啊，你要问为什么差距这么大，我前一阵倒是认真考虑过，我想可能是他们人掌握了一种东西。“什么东西？”珺珺迫不及待地问。珉珉说：“我看到那些人家墙上写了‘发展是硬道理’，最近又新刷上了要‘科学发展’。你想想看，我们一代又一代地过着循环往复的日子，而他们人却取得了巨大的发展，我们之间的差距能不大吗。人家已经看上电视了，最近一些年还过起了‘黄金周’。”珺珺对什么是“发展”、“黄金周”似懂非懂的，但听珉珉这么一说确实很有道理。“黄金、白银我倒不感兴趣，我关心我们怎么发展呢？”珺珺又问。珉珉略微考虑片刻之后低声说：“我们目前主要问题还不是发展的问题，可能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要从这个岛上安全地转移出去的问题。”珺珺一听有点紧张了，不过她与珉珉在一起即使紧张也感到心理有依靠似的，然后说道：“我有种感觉，以后你能代表我们大家发展的方向。”珉珉听后笑着说：“我们要是有发展的话，我一定让你过‘黄金周’。”珺珺大笑起来说：“还没开始发展，你就已经把自己当人了！”

    珉珉有点紧张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卡片递给珺珺，珺珺接过去、打开后抬眼看了看珉珉，珉珉不好意思看珺珺，就忙着从珺珺端出来的果盘中拿东西吃。珺珺认真地看了珉珉在卡片中写的字，再抬眼时借助外面焰火照进来的光，珉珉看到珺珺眼中闪烁着一点泪光，珺珺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妈妈喊：“珺，不早了，快睡觉吧！”珉珉只好起身与她们母女告别。

    由于这个春节很特别，大年初二的时候，基层领导一大班人就来岛上给村民拜年了，这也是为以后让村民搬迁较容易的一个领导策略。几个办事人员还带了红颜色的宣传条幅，为提高效率当天就准备挂起来的，后来张村长说还在过年，挂标语可能会让村民很反感的。讨论的结果是张村长帮他们在半山腰挂起了“严禁买卖野生动物、妥善安排动物转移”的条幅，另一条让住户响应号召积极搬迁的条幅直到正月十五之后才挂出来。

    大年初二的时候大坝上面也很热闹，为了预祝夏天里的第一期蓄水成功，有位重要领导今天将到大坝上视察大坝建设工作、慰问节日继续工作的工人。大坝管理者在高高的塔吊上面设置了瞭望平台、铺设了红地毯、架起了望远镜，心细如发的秘书还在望远镜上贴上了蓝色透明胶带。

    带着安全帽的重要领导由地方领导、建设单位高层领导等几位同志陪同乘电梯上到了瞭望平台，建设单位领导先在望远镜前看了看，然后请领导通过望远镜视察水库。当重要领导走到望远镜前时，建设单位领导立即汇报说为了让领导看到大坝第一期蓄水后的效果，我们特地在玻璃镜片上贴了蓝色透明胶带，胶带的上限与镜头中十字型的水平线对齐时的下部就是在这个夏天全部被水淹掉的地方，成为蓝色的水库。重要领导看后夸他们工作做得很好、做得细，又问了几个关于大坝工期、质量以及水库移民等问题，然后离开望远镜绕着瞭望平台看了看四周的情况，身边的领导赶紧略为前倾着身子，随着重要领导将四周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汇报。

    重要领导正在上面视察的时候，天空中飞来了一大一小两个乌鸦，歇在了比瞭望平台高出一截的钢丝上。只听大乌鸦说：“你们这些90后啊，就是受不了苦，巫柚岛马上就到了，你还非得休息一下。”小乌鸦立马回答说：“谁说我受不了苦啊，我喝咖啡从来不加糖的，要的就是那种苦味！”大乌鸦听了大笑起来：“也难怪人家说90后喊苦，50后笑了，你这么一说我这个70后都觉得好笑，你真不知什么叫苦啊！”

    原来她俩是母子俩，母亲就是被珉珉救过的那个乌鸦丫丫，当时她在大城市同丈夫富富一同经营鸟巢生意，在回巫柚岛探亲时，被一个小孩用弹弓打中了，要不是珉珉把昏迷中的丫丫带到树上并把几条虫子挤成肉汁喂她的话，她可能早就没命了。

    丫丫经常同儿子谈起小时候吃过的苦来劝诱他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小孩觉得很好笑，那时候为什么那么苦、那么穷呢？长大一些后他就缠着妈妈带他去看看巫柚岛。由于老的要么已经故去，要么被接到他们身边了，所以丫丫自己也好几年没有回巫柚岛了。因为大坝建设可能危及巫柚岛，丫丫决定带着儿子回来看看家乡，也看看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猴子，尤其是那个救过她的猴子，看能不能帮帮他们。

    本来富富准备用私人飞机送他们回来的，丫丫不肯，坚持要小乌鸦自己飞回来，一定要给他一些锻炼。富富这几年赶上了好形势，发达了。他抓住了鸟巢可以商品化经营的重大机遇，与其他大鸟巢经营商联手营造鸟巢总是供不应求的假象，把价格炒得一路疯涨。当其他鸟巢建造商还在一味强调造大的时候，他创造了一种椭圆形的鸟巢，这种鸟巢特别适合那些富裕起来的小鸟对大客厅的需求，调皮的小鸟们更是在大客厅中组织22个小鸟分成两队踢起了皮球，而家长们在鸟巢的两头起居室、卧室中喝茶、聊天一点都不受影响。这种鸟巢推出后在市场上掀起了抢购风潮，富富接着再出大手笔，推出了用镀成黄色、白色的材料做的金银鸟巢，让先富起来的鸟儿们着着实实享受了一次高端消费。富富由此成为全国名流，名表名车已经不在话下，他干脆买了架私人飞机，既利于工作又便于休闲，还有一条他没有说出来的好处：能充分显示他的大款派头！过年的时候乌鸦爸爸是没有时间陪他们的，他要忙于方方面面的拜望、应酬，但出于对儿子的关爱，他准备让飞行员用飞机送他们。现在丫丫认为自己还是对的，开始担心儿子飞不完全程的，这不是飞到了吗！

    大坝建设者们都整齐地坐在清扫出来的空地上准备接受重要指示，重要领导走到话筒前，说道：“同志们：你们辛苦了！”建设者们立马山呼般地喊道：“领导辛苦了！”恰在此时，一点鸟粪擦着重要领导的羽绒服后部掉在了地上，他身后的地方领导大惊失色，抬头望了望，没敢声张。丫丫看到小乌鸦的粪便掉了下去，她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道：“叫你不要随地大小便的，为了让你尽快像个大城市的小鸟，从你上幼儿园到小学，光赞助费都交了一二十万了！”小乌鸦也很委屈：“这里不是没有厕所吗？”丫丫又说了几句才罢休。

    小乌鸦觉得烦，就飞到望远镜前对着镜头看。“真好看，真好玩！妈妈你赶快过来看呀！”丫丫说她不用看的，她再熟悉不过了。但小乌鸦讲确实非常好看，请她一定要看一下，乌鸦妈妈拗不过他就飞过来对着镜头朝巫柚岛看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把丫丫吓坏了，她张大着嘴、翅膀都停止了扇动，一下子跌落在红地毯上。小乌鸦吓坏了，不知是咋回事？等定下神后，丫丫说太危险了，我们得赶紧到岛上去。

    雪后的阳光把丫丫身上的珠宝首饰照得非常耀眼，与岛上的鸟儿们比起来她显得非常的雍容华贵。

    丫丫与岛上认识的鸟儿们打过招呼后，请熟悉的鸟照顾一下小乌鸦，自己立马就去找救过他的猴子和猴王，在半山腰她遇到了珉珉。几句寒暄后，丫丫就将刚才在那个塔吊上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他了，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今年夏天巫柚岛就会全部被淹的，你们要抓紧转移到岸上去。珉珉听了后算是将原来的担忧变成了现实，全岛被淹、必须转移，他想过的，但猴王不表态，谁也不敢乱说、乱动。

    珉珉对丫丫说：“我们同猴王说过的，他就是不听，我想我去说可能还是没用。这样吧，请您直接跟猴王说说，把刚才您说的情况告诉他。回头您把结果告诉我，拜托了！”说这话的时候，珉珉还双手合十给丫丫敬了个礼。丫丫赶紧说不必客气，我这就去说。

    丫丫和猴王很熟悉，早些年经常见面的，丫丫觉得猴王虽然从未离开过巫柚岛，但谈吐之中还是蛮有见识的。丫丫原以为猴王听了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情况后会大惊失色、慌作一团，哪知猴王轻描淡写地说那是不可能的，他活了一把年纪了，所见的甚多，所听的更多，哪会有水淹全岛的情况呢？还说了就你这张“乌鸦嘴”之类的让丫丫很难过的话。丫丫没有办法，猴王正如珉珉所说的那样，干脆不要说了吧！再次飞回到鸟群中时，丫丫将全岛将于今年夏天被淹的情况告诉大家，请大家注意及早转移，春天之后鸟蛋最好也要生在岛外。鸟儿们说他们早知道了，因为巫柚镇上画了一幅宣传画还配了几幅小画，每天都有讲解员向游客宣讲大坝、水库的情况，鸟儿们早就听说了。这边放下心后，丫丫找到正同一群猴子在晒太阳的珉珉，珉珉就请丫丫将刚才看到、听到的情况告诉大家，丫丫的话一说完，猴群就像炸了锅一样，面对着迫近的危险几个胆小的猴子都哭起来了。

    珉珉还是比较冷静的，它动员大家一起去向猴王请愿，现在必须统一认识、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了。有几个猴子说好的，有几个猴子很害怕猴王吓得不敢去。珉珉走到比奔奔力量稍弱，在全岛排行老三的帕帕面前，建议他带大家一起去见猴王，帕帕因岛上没有了奔奔，正常的话今年他就可以挑战猴王了，此时也是一个可以树点威信的机会，于是就同意了。

    一队猴子走到猴王的山洞前请求面见猴王，猴王叫为首的帕帕先进去说说是咋回事，过了一会，猴王出来大声告诉大家，所谓全岛被淹是不可能的，凭他的经验来说是不可能的，而且他通过观察天象也说不会的。猴子们被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给忽悠了，三三两两低声议论着散开了。

    珉珉没有离开，他找到珺珺准备同她一起去找猴王做最后的努力。看到珺珺和珉珉进来，猴王问他们有什么事。珺珺抢先说了关于全岛可能被淹的情况，请父王明断并要采取必要的措施。猴王从未对珺珺发过脾气，今天是按压住没有发脾气，然后说叫他们不要听信谣言，巫柚岛不会有问题的。珉珉和珺珺又从多个方面说了岛会有危险的理由，被纠缠不过猴王最后拍着桌子大怒道：“我说不会就不会！给你们最后一句话：”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听到这话珺珺眼泪夺眶而出，没想到她十分敬重的父王会说这样的话，她张口准备再喊一声“爸爸”的，但终于还是没有喊出来。

    珉珉没有把猴王的最后一句话说给大家听，但他同帕帕等在一起商定必须造船准备转移。从正月初三开始，猴子们开始忙于造船，猴王则变得深居简出了。

    2003年春天，“非典”在部分地区肆虐，导致中华大地上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氛。

    已经退休的钱教授夫妇此时成了空巢家庭，儿子在英国、女儿在深圳都发展得挺好的，老两口相互照顾，日子过得也蛮好。一天，钱夫人因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发现体内有一个小肿瘤，原以为是个普通手术，哪知打开腹腔才知道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医生又将她的腹腔缝合起来，也就是做了一个“开关”，钱夫人出了手术室基本处于昏迷状态。考虑到“非典”，老两口没有告诉女儿和儿子关于手术的事，原准备恢复好了他们到深圳去玩的。见情况不对钱教授赶紧打电话让女儿过来了，钱夫人间或醒过来，问了问外孙的情况，在英国的儿子的情况。钱教授听到她说的最后的话是她用手搭着他的手说的：“老钱你还记得那个猴妈妈的死吗？”钱教授赶快说记得的。钱夫人继续有气无力地说：“我怎么突然牵挂起巫柚那个地方的猴子了！”然后她就闭上了眼睛。钱教授赶紧双手握住夫人的手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想办法帮猴子的！”钱夫人听了脸上好像出现了一丝微笑。手术后的第二天夜里，钱夫人只是睁开眼睛看了看飞速赶回来的儿子，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人世。

    此后的一个月里，怀着悲痛的钱教授经常将电视调到三峡所在地的电视台，还上网看三峡大坝的相关信息，他注意着巫柚的情况，发现巫柚镇边山上的猴子是没有问题的，巫柚岛上的猴子在蓄水前必须转移出来，电视上没有这方面的报道，以前他也曾给有关部门写过信，看来作用有限，钱教授决定自己要去一趟找机会帮帮猴子，也了却夫人的遗愿。只是怎么个帮法呢？一天，他看到电视在播巫柚岛上人家搬迁的新闻，其中有几头猪被人硬拽着上船却嚎叫着不肯上船的镜头，他一拍脑门说“有了”。

    五一“黄金周”期间，钱教授乘火车往三峡大坝赶，所到之处经常要求量体温，但一路上绝没有以往黄金周的热闹了。“非典”让那些不是非出门不可的人都取消了出行计划，在火车上他一人坐三个人的位置，整个车厢也就二十多个人吧。到了县城往巫柚镇去时，一个中巴车上面只坐了包括钱教授在内的两个人，中巴就在城区转悠着想多带几个人，喇叭喊着到巫柚、到巫柚，就是没人上车，原来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走了三个小时。

    在巫柚镇的招待所住了三天后，大家才不把钱教授当另类看待，因为别人怕他从大城市来带有“非典”病毒啊！招待所里客人不多，有几个是南方来的，他们在大街小巷贴广告，收购穿山甲、猴子等动物贩卖给饭店做菜用。

    钱教授到江边找到开船的人，说了自己想租船，由船主在晚上开到巫柚岛上住一夜，引猴子上船，第二天清晨悄悄开回到山边将猴子等动物放生，有船主说这不好办，有个年轻的船主想自己有时也在外过夜，这里地形又熟，可以租船给钱教授的。双方议好价格，从现在到蓄水成功约50天，前些天一周去一次，最后一周每天都去。

    第二天夜里，钱教授和船主就把船开到岛上，两人住在船舱，凌晨时开回岸边，没带回猴子，船上倒是有了老鼠。船主觉得此行很好笑，但钱教授觉得还没到时候，到时候就是一根稻草猴子也会抓的。

    第三次在岛上停船过夜后真的有收获了，船悄悄离开岛后，钱教授和船主发现甲板上有两个急得嗷嗷叫的猴子。钱教授他们没出舱门，不一会，船开到岸边时选了一个让猴子容易逃进山林的地方靠岸，两个猴子急急地跳船跑掉了，钱教授从门缝里看到了这一幕，笑着打开门，并对船主说：“怎么样？我这招有用吧！”

    钱教授看到的猪被拽着上船的镜头，猴子们是亲眼看到的。当时好多猴子要么折树枝、要么搓绳子，都在为造船忙活着。那几头猪因不知命运如何而发出的嚎叫让猴子都心生畏惧之感，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人和猪上船、离开，有个猴子不小心还从树上掉了下来，屁股摔得疼了好几天。

    猪被运走前，船陆陆续续地运人、运东西时猴子们没太在意，是猪的叫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之后猴子们注意到那几户人家住的地方非常安静，胆大的猴子凑近了看看，发现有的房子连门板都没有了，屋里也空空的。猴子们走进去瞧瞧，所剩下的东西是些破铜烂铁的杂物，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珉珉在一户人家还捡到一个玩具狗熊，狗熊的背后标签上还写了“小宝”两字，可能是那个叫小宝的男孩的玩具吧。

    猴子们纷纷涌入几个房子抢吃的、玩的，珉珉和帕帕发现几户人家给他们留下的最好的东西却是木棍、木板，让他们造船变得更方便了。自那以后，猴子们造船的速度大为加快。

    有一天，一个早起的猴子发现岛边停了一艘船，船板上还有些吃的，他就上去吃了一点，但马上后怕起来，怕会中毒，过了一会发现没问题，就又吃了一些。在下船时，发现有老鼠、野兔也想上船去偷东西吃。

    珺珺现在和父王说话少了，猴王管她也少了，她的活动范围也就变大了。有个小姐妹约她第二天早晨去看桃花鱼，因为阳光强了桃花鱼就躲起来了，所以必须早起才方便看。她本来没有心思去，大家都在忙着造船，她也参与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但考虑到小姐妹还小，不太懂事，就答应她了。第二天早晨小姐妹起得特别早，两猴看着、玩着走到了一条船边上，她们都很好奇，就走上去看看，小姐妹发现还有吃的东西，珺珺因为吃过的新奇东西多，没觉得什么，小姐妹则快速跑过去拿起东西就要吃，珺珺赶紧叫她别吃，她怕食物中有毒。小姐妹有些舍不得地将东西放下，然后在船上转悠了一会，等她们准备下船时发现船已离开岛有段距离了，两猴急得嗷嗷叫，山上早起的猴子听到声音也没办法救她们了。船上好像没人，过了一会船到了岸边，珺珺和小姐妹能跳上岸时就急急地跳船逃走了。

    上岸之后小姐妹哭着向珺珺道歉，就怪自己让珺珺出来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俩还在哭的时候，已经有几个猴子过来不由分说便把她们抓住带到了山上猴王壮壮的山洞，猴王一看两个猴子，也没多问就吩咐猴子们把珺珺带到后面让几个母猴把她看管起来，另一个小猴子带到厨房帮做饭去。

    珺珺在山洞里终日以泪洗面，想想自那一天就没喊过爸爸，现在已看不到爸爸、妈妈了，还有珉珉。珉珉写给她的卡片她当时读着就很感动，那是读一遍就能永远记住的话语，实际上她还是读了不知多少遍，那些文字就成了话语总是萦绕在她脑海、在她耳边。她不知道珉珉这几天非常担心、思念她，也常在心中念这些文字：

    独自在人海中行走了多年了我，有幸也有缘在学海中遇到了您！在未来的商海中、在可能的宦海中，在无边的海中，我追求与您牵手，在风雨交加的日子里、在风平浪静的岁月中，我们都有浪漫、缱绻的生活！

    ——写给珺珺！ ！ 珉珉

    于春节

 第四章

    珺珺等失踪后，帕帕就规定大家绝不许上那条船，并叫大家齐心协力把他们自己的船尽快造好。船在离山顶不远处的一块平坦地上，珉珉出主意请帕帕安排猴子每夜值班观察水情，要在水涨到将船漂起来前大家都要坐上去，不能丢下任何一个猴子，而且珉珉还动员其他动物也参与造船，到时将岛上其他不会游泳的小动物也都要带上。

    转眼就到了5月底，按大坝蓄水计划，还有半个月水才能升高到135米。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从国家台到地方台，电视上都预报说三峡库区及上游将有强降雨，降雨预计从6月1日上午开始并持续两天。

    6月1日早晨，太阳还露了一会脸，但没过多久，狂风大作、乌云涌起，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早晨的水位离猴子们造船的地方还较远，但眼看着水位迅速在提升，照此速度到第二天早晨全岛可能就被淹掉了。身强力壮的猴子们在雨中继续对船进行加固工作，老弱的猴子就找些划水的工具做登船准备。

    狂风卷着大浪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岛屿，好像每一次都涨高一大截似的。雨天夜晚来得也早，天快黑时水位离造船的地方只有两三米远了，大浪好像马上就要打到船边似的。珉珉用最后一根塑料绳绑紧木板后告诉帕帕船造好了，帕帕说让大家赶紧上船，珉珉请帕帕在此照顾，他到岛上去巡查、督促大家上船。帕帕赶紧说由他去巡查，珉珉在此照顾，珉珉说这里责任更大，你留在这吧！帕帕觉得珉珉想得周到，同他紧紧地握了一下手，让他抓紧时间回来。

    此时的岛已经很小了，珉珉很快走了一遍，然后直奔猴王的山洞。珉珉敲门发现洞门是从里面拴上的，珉珉赶紧大叫几声“大王快开门！”里面没有反应。恰好此时另一猴子经过这里，珉珉请他帮忙一起抬了石头将门撞开了，进去后看到猴王很平静地坐在椅子里。猴王自知如果岛不被淹的话可能还能做几年猴王；岛被淹即使逃出去的话也当不了猴王，不当猴王与死无异啊！所以他此时倒能视死如归了。珉珉二话不说就请另一猴子帮忙将猴王强行架出洞来，猴王挣扎着不想走。帕帕见珉珉还没来就赶紧喊叫着来找珉珉，不然的话船漂起来就没办法等他了。他想到了以猴王的态度肯定不好意思坐船转移的，所以就径自往猴王的山洞这个方向来了。三个猴子架着猴王上了船，船底已经在水中了。

    钱教授看到天气预报就紧张起来了，他找到船主说今晚无论如何都得去岛上，估计到明天早上到就看不见巫柚岛了。船主指着江中的大风大浪说：“老先生啊，你还要不要我活啊？”他本来想说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钱教授说那我提高租金如何？船主不答应。钱教授说我在农村劳动的几年里开过船，今天是风浪大点，但水流不急，有什么好怕的！任由他好说歹说，船主就是不答应。最后，钱教授说这样吧，我已一大把年纪了，我写个遗嘱，用我在南京的一套房子换你的船，我今晚自己开船去运猴子。如果我平安回来就还船、付租金；如回不来了，遗嘱就自然生效！

    船主没见过如此爱猴的人，他口袋里还有另一种爱猴人——南方来人塞给他的收购动物的广告。船主最后说：“以我的技术，在这样的天气中驾船走这点水路是没问题的，遗嘱就不用写了，租金要提高一倍。你说什么时候出发吧！”傍晚的时候，钱教授的救援船出发了。

    猴子们的船漂起来后在风吹浪涌中无法前行，划水的工具也很难使上劲，还要不断将从船舱侧面漂进船里的雨水往外舀。小动物们坐在船中间、猴子们分坐在四周努力保持着船的平衡，只要船里的水不太多、船不倾覆，等雨停了、风小了就好了。这时水位又涨高了不少，船漂起好久后还没离开岛，上下颠簸着的船在水中的树梢上飘荡。一个有力的颠簸后船被卡在了树中间，珉珉赶紧拿木棍把树抵开，船又开始颠簸了，珉珉松了口气：船不颠簸就完了。

    风雨中一个小鸟突然飞到了船上，被雨淋湿的小鸟看起来挺可怜的，小鸟飞进船舱，抖掉身上的水后，珉珉认出是乌鸦丫丫。打个招呼后，丫丫说看天气预报说有强降雨，知道你们会有危险就飞回来看能不能帮帮你们，至少她可以给他们指指转移的路线呀。丫丫的话让几个猴子都感动得流泪了。丫丫还说有一条船正在向岛上开来。珉珉一听猜想可能是那条逮走珺珺她们的船吧，谁敢坐呢？

    猴子的船最终还是在风浪的大力作用下被一棵树的几根树枝戳穿了，不能动了，猴子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让船离开。

    丫丫见此情景，说了声“我去去就来”，然后飞了出去。猴子们陷入了一片绝望之中，本来还有个可以通风报信的乌鸦，现在看形势危急她却跑了，那大家只有等死了。

    丫丫没有跑，她飞到钱教授租的船上了。见到船上两人后，她唧唧喳喳地对着他们叫，然后朝一个方向飞去，片刻又回来叫几次再朝那个方向飞去，反复了几次。钱教授他们开始不明白这鸟怎么了，猛然间，钱教授想到可能猴子在那个方向，然后他们调好方向顺着乌鸦飞的方向疾驶过去，这时乌鸦停在了船头，安静些了，过了一会就飞入了风雨中。丫丫飞近猴子们的船时，就听到猴子们的尖叫声。她飞进船舱的同时说请大家安静，过一会救援船就来了。话说完后她发现随着浪涌，船头的猴子也都进船舱了，船头已在水中出没了。

    丫丫再次飞到钱教授船上时，发现方向偏了一点，她继续引导船向猴船靠拢。风雨中钱教授的船终于靠近猴船了，靠近时带来的更大的浪几乎把猴船掀翻了，此时那几根戳在船中的树枝又起了巨大的稳定作用。船主拿根带钉子的竹篙将猴船与他的船靠近时，几个猴子已经连蹦带跳地上了大船，小动物们也敏捷地上了大船，这正如钱教授所说的：关键时刻就是一根稻草他们也会抓的。几个动作慢的猴子半个身子已经在水中了，珉珉站在猴船的船头将他们接送上大船。猴王还是落在了最后，晃动中他一个趔趄跌入水中，船主连忙把竹篙递过去，猴王抓住竹篙想上来却上不来。他对珉珉说有绳子缠住了脚，而船主听不懂他们的叫声，就在珉珉准备顺着竹篙下去帮助猴王时，船主让钱教授拿稳了竹篙，他带了木棍和刀子跳到猴船上，颠簸中他用木棍试探了几次才探到猴王腿上的绳子，用刀将其割断，猴王被钱教授和珉珉协力救上了大船。那条绳子继续在水中漂浮，它上面还挂着“妥善安排动物转移”的半截宣传标语。

    后半夜时，大船停靠在了北岸山边，猴子和小动物在没受打扰的情况下都下船到了山上。猴子们摸黑找到块平坦地方，旁边有开矿留下的峭壁，就在峭壁下先避避雨，等天亮了再议以后的事吧！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乌云还在天上翻滚，但雨停了。穿着破衣烂衫、都像落汤鸡似的猴子们被嘈杂声惊醒了！

    岛上猴群已被山上猴群从三面围起来了，而且猴群中还有一只华南虎。岛上猴子全部站起来了，只有猴王因绳子缠腿，船主拽他时伤了他的腿而无法站起来。

    山上猴群中一个强壮的猴子显然是身为猴王的壮壮说话了：“你们这些岛上的猴子应该知道‘有猴的地方就有江湖’，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作主！”岛上猴群此时是鸦雀无声。

    那猴王继续说道：“作为猴王，我也遵守江湖之道。”他话还没说完，只见珺珺从一棵树上飞跃过来，落在了他爸爸身边。原来珺珺已经从看守她的猴子的谈话中，知道巫柚岛上猴子转移过来了，她怀着会师的激动，冲破两个母猴的防卫，从地上到树上地跑着跳着、循着声音就过来了。

    珺珺一声“爸爸”，让父女俩都泪流满面。猴王用手摸了摸珺珺的脸，珺珺这才抬头喊了声“妈妈”。珉珉走到珺珺身边，两猴相互喊了对方的名字，看着对方，一时也无多话。

    山上猴王看到珺珺跑掉了，很是生气，但他并没拿珺珺说事，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遵守江湖之道，绝不乘人之危！这样吧，既然你们已经来了，我让你们在后山休养生息，等到明年猴王争夺战的时候，你们可以出一个挑战者，无论谁赢都可以统治我们两个猴群！作为一个条件，这个叫珺珺的必须留在我这里。不过请你们放心，我是明人不做暗事，等明年猴王确定后再确定她的归属。”

    岛上猴群因猴王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是现在排名第二的帕帕代表大家表态了。帕帕觉得此猴王还算仁义，眼前只能牺牲一点点珺珺的自由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答应下来，再谋下一步吧！于是，帕帕上前一步拱手说了几句客气话，关键的话是那就按贵猴王的意思办吧！这时，山上猴群中出来两个猴子将珺珺拉起就朝山上猴群中间拽，倒退着的珺珺流着眼泪看了看岛上的父老乡亲，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珉珉的眼睛上。

    猴群中一点声音都没有，眼看着珺珺就要被拽到山上猴王身边了，只听到岛上猴群中一个响亮的声音说道：“不！”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说话的那个猴子身上，大家急于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谁可以说“不”？谁敢于说“不”？是珉珉说的“不”！

    珉珉坚定地向前走了三步，右手握拳、左手展开罩在右手上，按照江湖的规矩给山上猴王行了个礼，说道：“感谢贵猴王，感谢您给予我们的待遇！珺珺不能让你们带走！作为贵猴王不乘人之危、给我们后山住着和我们必须留下珺珺的回报或条件，我愿意接受您先出三招！”珉珉自知年轻，如果说让山上猴王三招那是很不礼貌的。

    壮壮听了大怒道：“你这个猴子也太不识抬举了！”他话没说完，只见华南虎一下跳到壮壮跟前，说：“大王，我来帮您摆平这点小事！”猴王用右手做了一个让华南虎退后的有力动作，继续说道：“我不参与江湖大会，但江湖中是有我的传闻的！你这样说话，就算我赢了，江湖中人怎么看我？猴子们怎么看我？这样吧，你也不必让我，我也不让你！我们公平竞争，现在就开始！”

    猴王把自己的豪华丝绸披肩向后一甩，两个猴子熟练地接了过去。珉珉将腰间的布裤带紧了紧，两个猴子就开始围着空地，转悠着寻找进攻的机会了。山上猴王身着紧身运动服，凸现出他健硕的身材。还没干的衣服紧贴在珉珉身上，如果也可以用健壮来形容珉珉身体的话，那健壮中是包含了些许“单薄”的。

    全体猴子都大气不敢出地盯着两个猴子看，如果不是风的声音很大，猴子们的心跳声都能听到。风吹着珉珉裤子上破了的布条，一晃一晃的，那布条是造船时不小心刮、撕出来的。不论从强壮还是从衣着看，壮壮都胜一筹，岛上猴子都为珉珉捏了一把汗。珉珉的妈妈更是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虽然珉珉长大后与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但他毕竟是她的儿子、她的心头肉呀！

    珉珉还是本着不先出招的态度，山上猴王先出招，两个猴子正式交手了，大战几十个回合也没分出个胜负。此时，两猴都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猴王壮壮平时是吃得太好而锻炼不足，珉珉是吃得太差而且连日操劳，所以两猴都在想着尽快结束战斗的绝招。猴王到底经验足，打斗中他一直在寻找一招制胜的机会，他猛然发现了珉珉裤子上的破布条。猴王乘他俩都侧身之际，牢牢地抓住那个布条猛地将珉珉掀翻在地，还没等珉珉跳起来，猴王使劲提起布条，珉珉就此被提到了半空，猴王准备将珉珉一下摔到旁边的石块上，一次结束战斗的。哪知猴王用力过猛，布条受不了、断了，珉珉被甩得远了一点，一屁股跌在了泥水里。猴王则无法把握平衡，脚下一滑，整个身子重重地砸到那块石头上，腿碰在石头角上，鲜血直往外流，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一时爬不起来了。珉珉起身走近猴王，他只要一拳或一脚就可以结束战斗了。

    这时，一种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有明眼猴子大叫道：“有泥石流！快跑！”原来在峭壁旁边有个废弃的矿石堆，雨水积在里面形成了一个人工悬湖，水慢慢渗透终于冲破阻碍成了泥石流。珉珉看到泥石流快速过来了，毫不犹豫地将猴王壮壮抓起来就朝侧面高的地方跑去，此时华南虎正好在那边，珉珉将壮壮放在虎背上由虎将其驮走了。慌乱中珉珉听到了珺珺的哭叫声，他回头发现珺珺正跑向她的父王，而泥石流也正向岛上猴王强强逼近。珉珉立马大叫着跳到珺珺身边，一边用力将她推开，一边说：“你赶快向山上跑，我来救大王！”珺珺站稳了后并没离开，看到珉珉已到岛上猴王身边用手在拽猴王起来，猴王也努力地想站起来，此时泥石流已将猴王和珉珉的小腿给淹住了。猴王的一个脚根本使不上劲，等他站直了后，珉珉正转身准备同猴王脸朝同一方向就是珺珺所在的方向抓着猴王一起跳出泥石流时，猴王伸出左手使劲把珉珉的手夺开，然后右手托住珉珉的腰部，用尽全身力气，猛推了珉珉一把，珉珉对这猝然的一推毫无防备，踉跄着冲出了泥石流，猴王则因把珉珉推开了，他自己即刻也就倒下了。珉珉回头看时，一股更大的泥石流刚好涌来将猴王吞没了，珺珺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珉珉也流下了眼泪，但事不宜迟，珉珉抓住珺珺飞速朝山上逃去。

    那天泥石流发生后，壮壮被华南虎背到了后山，修养了好多天才恢复了身体，其间珉珉还派猴子给他送过吃的并捎话给他：他可以留在后山颐养天年！但当了多年猴王的壮壮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身体康复之后就云游四方再也没有回来过。华南虎觉得那天的事做得太过份，自知理亏，无颜留在此山了，也就昼伏夜行，一路打听着回到了陕西老家的深山老林里。

    钱教授毕竟年纪大了，那一夜的折腾让他第二天早晨都没办法去江边看看。他是在医院打点滴时听船主告诉他早晨就已经看不到巫柚岛了，船主还说钱教授真有水平，知道的真多！过了几天，钱教授准备乘飞机去深圳继续修养之前到江边坐了半天，看着平静而开阔的江面，听着山上的猴叫声，钱教授笑了。

    泥石流发生后的第二天，山上猴子和岛上猴子（此后就再也不分籍贯是山上还是岛上，大家情同一家了）一起为珉珉筹备了一场盛大的猴王加冕典礼，典礼上猴王珉珉作了《我们需要变革》的重要讲话，巫柚山上立马掀起了学习猴王珉珉重要讲话的热潮。珉珉治下的巫柚山是上下团结、励精图治，抓学习、促发展，大兴变革之风，为山头开创了新局面、使猴群走进了新时代。

    第二年清明节时，已当了近一年猴王的珉珉带着珺珺以及他们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到去年发生泥石流的地方祭扫珺珺的父王。珺珺折了几根柳枝插在已经长出小草的泥土上，还剪了一些纸花挂在了上面。山上有许多人也来踏青、扫墓，张村长和几位原巫柚岛上的村民不远千里从安徽东南部赶回来了，因是离开后的第一个清明节，他们总应该回来看看啊！

    大坝上的塔吊钢丝上，有三个乌鸦正在歇脚，原来是关键时候曾经帮助救猴子的丫丫一家，由于两口子都生长在巫柚岛，虽然巫柚岛没了，还是过来看一眼吧！此次，丫丫还是坚持飞行，不坐飞机，她和小乌鸦飞得倒还好，把已经吃得肥头大耳、肚大腰圆的富富累得直喊快不行了。丫丫说不要喊了，马上就到老——丫丫原准备说老家，她怕伤感情，立马改口说——老朋友家了！

    游客中有人带的收音机里正放关于牛奶粉的新闻，说奶粉中有种叫着“三聚xx”的东西，喝了会伤害身体的，珺珺开始紧张起来，细细听了一会放下心来，原来喝多了才有问题，她不喜欢奶粉的口味，只喝过几次。她还让珉珉喝过一次，虽只一次，但牛奶是很浓的，看来也没伤害到珉珉。要不是她不喜欢的话，以他父王对她的关爱，她肯定是天天有奶粉喝的，想着就挺可怕的。但转念一想，又感觉到了父王的大爱，眼睛不禁湿润了。

    猴宝宝长着圆圆的脸蛋、圆圆的嘴巴、圆圆的眼睛，大家都说她到处长得圆圆的。小东西在爸爸脖子上绕了一圈，贴着爸爸的脸亲了一下，还留了一点口水在爸爸英俊的脸上。然后跳到妈妈背上，搂着脖子绕到了妈妈面前，妈妈托住她说我们碰一下鼻子吧！猴宝宝咿咿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用圆乎乎的鼻头朝向妈妈高而挺拔的鼻梁上使劲抵过去，珺珺笑着说：“小宝宝，你想让妈妈和宝宝都变成塌鼻子呀！”

    珉珉朝着巫柚岛方向眺望着江面，距离他们还有三四十米的山脚下，几个有节日无假日的农民工正在检查已经安装好的水位最终涨到170多米时的标杆。

    2008年国庆黄金周完成初稿；

    2008年12月中旬修改定稿于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