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春浅》 第1页 [古装迷情] 《西江春浅》作者:三月蜜糖【完结】 文案: 穆桃看上一个瘸子,瘸子没看上她; 穆桃看上一个重伤要死的人,那人最后娶了她的姐姐; 所有的求而不得最后都变成化骨绵掌。 穆桃对叶云说,以前你死了,却日日夜夜活在我心里,如今你活过来,我却只当你死了。楚萧说她矫情,放在轮椅上的那双手却恨不得将她拖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穆桃:瘸子,敢不敢说你爱我。 楚萧:不敢。 一句话文案:站住,死瘸子! 内容标籤: 布衣生活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穆桃 ┃ 配角:专栏求收《我为侍郎背黑锅》 ┃ 其它:平和如水的守护比得过轰轰烈烈的誓言 ================== 第1章 玄天崖的风夹杂了翠竹的香气,发出嘶嘶的响声如同灵蛇逸动,纷纷涌卷进穆桃的鼻孔,直入心间。 她的右手放在腰间的软鞭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对面那个专心抚琴之人,第三天了,已经是第三天了。 穆桃闭了闭眼,现下终于觉得忍无可忍,一开始就告诉过他,自己从小习武练剑,学识鄙陋,原以为这个人豁达理解,所以才与他多废话了几天,没想到,也是个庸俗却又附庸风雅之人。 论长相,他面若冠玉,清风脱俗,一袭月白素袍勾勒,身后是碧玉亭亭的翠竹矮松,自上而下倾泻流淌的瀑布如同碎了的玉带,缥缈若仙。 坐在一方黄石之上,他手指灵动,翻转间妙音伴随风声水声极其自然的如碧玉落盘,让人闻之动容,神情专注,似乎没有意识到对面那人的焦躁不安。 穆桃的右手摸了软鞭三次,终于负气站立,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快速抽出软鞭,在那人还倾情弹拨之际,奋力朝那始作俑者当头一甩,鞭落弦断。 那人抬头,一脸茫然,似乎不曾想到,为何自己好端端弹了三天的琴,怎么就惹恼了这位姑娘,琴音流转,分明就是你侬我侬的爱慕之心,就算心里有多大怨恨,也要看在三日抚琴的不易份上,稍稍缓解,可她呢,这个时候,她将琴弦斩断,大约是对自己不甚欢喜,三天了,到底没能俘获美人心。 楚萧拂了拂衣袖,嘆了口气,罢了,命该如此,兴许她也嫌弃自己的身体,就算琴音再好又能如何,眉头微微皱起,对面那个人盛气凌人的样子,倒好像是自己对不起她了。 “听了三天的琴,我终于明白你要跟我说什么了,楚萧,你不就是讽刺我文墨不通,音律不懂吗,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自己对牛弹琴三天,实属不易,没想到我还能有点自知之明,悟出其中深意,提早结束对你的肖想。 楚萧,我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了,不喜欢就直说,浪费我三天时间在这吹冷风! 本姑娘拿得起放得下,下次别再让我在这看到你,趁师父还没回来,你赶紧下山吧,告辞!” 十足的侠女风范,楚萧愣在原地,如果不是自己腿脚不便,也许此刻已经追上去了。 他低下头,摸着自己的膝盖,动弹不了,如同脚下的石头一样,毫无知觉,十几年了。 再抬头,那人已经彻底消失在玄天崖的层层石阶之下,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陪伴自己多年的栖梧琴,终究被人毁了。 张权之从暗处走出,看着被弄断的琴,气不打一处来,愤愤不平,“可不就是一头牛嘛!” 楚萧淡然一笑,伸手借着张权之的手臂起身,挪到旁边的轮椅上,重重舒了口气,“也不怪她,是我没说清楚。” “还要怎么讲清楚,三天的凤求凰,一日比一日更加情深意长,我都听得不忍拒绝,她倒好,直接斩断了琴弦,公子,栖梧琴跟随你时日久远,早就不仅仅是一把琴了,况且,琴弦贵重......” “好了,权之,总归是江叔的好意,为着他,我也不能跟人家姑娘翻脸,你说对不对?” 张权之听闻此话,这才住了嘴,江怀古的别有用心,原本他是很贊同的。 楚萧二十出头,尽管有腿疾,可京城里喜欢他的姑娘,能从楚府排到长安街,他长相极好,又和颜悦色,温和儒雅,是个有名的大夫,因为多看疑难杂症,所以坊间还送给他一个名号,叫做“妙手神君”。 江怀古是楚萧的故人,以前都是暗中来往,这次突然有了闲心,让他来玄天崖一聚,没想到却是做了红娘,想把他的徒弟穆桃介绍给楚萧,还给两人创造见面的时机。 可惜,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两个人,一个粗枝大叶,胸无点墨,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亏得江怀古乱牵红线。 楚萧抱着栖梧琴,虽然心疼,也没别的法子,世间的好弦难找,更何况这是上好的冰蚕丝所造,就算有钱,也不一定寻得到了。 五日前,自己应江怀古所邀,由张权之从小道推上玄天崖,崖顶有不少名贵草药,每次上去,楚萧都要採集一些带回楚府,这次也不例外。 张权之去到下面守着,楚萧一人在玄天崖等江怀古,正好看见石缝里有一株野生灵芝,便伸手去够,腿疾不便,手不够长,他刚嘆了口气,却听见后面有个娇俏的女子声音传来。
第2页 “你是谁?” 话音刚落,一个黄色身影从他面前飞过,摘了那灵芝握在手里左右打量。 一双眼睛圆圆的就跟初春的杏儿一般,水灵通透,秀挺的鼻樑还冒着浅浅的汗珠,楚萧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得这样清楚,兴许是他眼神太好,又或者姑娘站的离他太近。 “你,你是瘸子?”刚说出来,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姑娘伸伸舌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问,你一个人,怎么上的山来,后山倒是有条小径,可是看你手掌白皙,没有粗茧伤痕,倒不像自己推了轮椅上来的。” 她把手里的灵芝放到楚萧面前,楚萧愣了片刻,那人笑的明媚,就像春天的花,开的肆无忌惮。 “怎么,你不会还是哑巴吧,这里是我跟师父练武的地方,从没见过外人,更何况你这么一个长得好看,腿有残疾的怪人,你怎么上来的?” 她的香气还在鼻尖萦绕,人已经退到了几步外,看招式,应该是江怀古的徒弟无疑了。 楚萧知道江怀古什么意思,心下瞭然,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楚萧。” 他开口,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叫楚萧?我叫穆桃,你这轮椅,倒与我寻常见到的那些不一样,轮子似乎改造了,是为了行动方便吗?” 穆桃低头看着下面多出来的三个轮子,又想到玄天崖的石阶,暗自对了对,果然对于爬山十分有利。 “姑娘观察细緻,确实如此,不过此番上山,却不是我一人所为,我是京城里的大夫,过来找药,无意间寻到此地,倒是冒犯姑娘了。” 他说的客气有礼,穆桃也不好为难,只是对着他看了好几遍,脸还跟着红了,楚萧觉得这姑娘有趣,不由得起了兴头。 “姑娘是练武之人?方才见你斗转星移间便摘得了这株灵芝,功夫似乎不错。” 穆桃最喜欢听别人夸赞她功夫好,不像她爹穆占清和师父江怀古,每次除了打击就是压制,唯恐她得意。 “是啊,不过,别看我功夫好,比起其他姑娘,我还是有缺点的,我不爱读书,不喜舞文弄墨,也不爱弹琴画画,闺房里的绣花更是一窍不通,我爹说了,将来女婿要自己去找。” 她的眼睛转了转,忽然得意的笑道,“我瞧着你不错,虽然长相好,可你到底是个瘸子,配我也算门当户对,你是大夫,我是武夫,你觉得如何?” 这样大胆鲁莽,楚萧心里虽然意外,可对于江怀古的徒弟,他又觉得一切都说得过去,心里头想着,如果这辈子必须有个伴,这姑娘也着实不错。 于是,这才有了他好生准备的三日抚琴,以寄情谊,从小到大,头一次对着一个姑娘大胆表白,没成想,人家还以为是对牛弹琴。 楚萧摸着断了的弦,不由得笑起来。 张权之心里郁闷,当年这把栖梧琴来的不易,现下倒好,被人随随便便就毁了,悲愤难抑,脱口而出。 “她还不如一头牛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啦!点进专栏《我为侍郎背黑锅》,基友好文《我在侯府组牌局》by重槿。感谢! ==《我在侯府组牌局》==文案如下 天降圣旨,名动长安的才女蔺溪被许配给了武安侯世子江绥,那个不学无术尚未婚配就抬了七房侍妾的纨绔。 蔺尚书哭唧唧:儿啊,是爹对不起你。 蔺溪:我觉得挺好的啊。 蔺尚书:好在哪里!? 蔺溪抛了抛手中的骰子:好就好在...... 蔺尚书头一痛,便听她说:能凑两桌牌局。 ...... 于是,蔺溪十里红妆欢欢喜喜嫁进了武安侯府,江小侯爷成了人人艷羡的对象。 好友幸灾乐祸:弱柳扶风,惊才绝艷,有福气,有福气! 江绥吊儿郎当:你要你拿去。 后来...... 江绥却发现,什么惊世才女,弱不禁风,蔺溪竟比他还能欺世盗名。 牌九、骰子、无一不精,最主要是,他还玩不过!? 好友又来了:你以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江绥眼风如刀,话语如冰:滚! ==《我为侍郎背黑锅》==文案如下 花容追了一墙之隔的孟昭云很多年,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月黑风高,孟昭云背上包袱,将她悄悄叫到墙角。 花容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谁知孟昭云很严肃的警告她,“我要上京谋出路,以后莫要挂念我。” 后来,花容家遭横祸。 一夜之间,花容一家锒铛入狱,其父拼尽全力保全花容,替其伪造身份,令其进京考状元,为花家沉冤昭雪。 再后来,朝堂上,曾经一脸纨绔的段无暇坐在天子宝座,手指男儿打扮的花容问新任吏部侍郎孟昭云,“侍郎,此人可用?” 侍郎回“可用。” 遂,夜里,段无暇将花容圈到怀里,低眉浅笑,侧脸挑衅一旁那根人形柱子,“侍郎,那我用了。” 侍郎,卒! 第2章 一大清早,穆府门口人声鼎沸,敲锣打鼓的队伍从长安街一直浩浩荡荡,如泉水涌动一般,铺天盖地席捲而来。 彼时,穆桃正在后花园跟穆娉聊天,顺口提到了前几日在玄天崖见到的瘸子。
第3页 她说的灵动夸张,面上的怒气也是发自内心,听得穆娉忍不住笑了好多次。 “兴许你听错琴声,会错意了呢,小桃,你本就不懂音律,又做出这样武断的事情,误会了别人,也说不定。” 穆娉穿了一身粉色襦裙,发间别了一支绿簪,看上去清新雅致,她的手指纤纤,不似穆桃常年耍刀弄剑,指甲上面扑了细粉,在太阳光下泛着莹莹璀璨。 眉眼与穆桃相似,只是多了一些妩媚,少了穆桃的英气,她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不愿将旁人想坏。 穆娉与穆桃,是一母所出,性情却截然不同。 怀着穆娉的时候,李氏喜欢吃苹果,每日吃上两个都不算多,故而生下她的时候,穆占清直接给她取名为“穆苹”,后来李氏觉得“苹”字不妥,改成了谐音的“娉”。 事实证明,穆娉也担得上这个娉字,莞尔娉婷,端庄有礼,落落大方,识规懂矩。 后来李氏怀穆桃的时候,又喜欢上桃子,天南海北的各种桃子,只要穆占清能找到的,李氏一定全都吃下,生穆桃的时候,李氏气血体虚,没顾得上跟穆占清讨论名字的事情,于是,穆桃的名字就这么草率的定下来了。 人如其名,穆桃穆桃,又木又淘。 “没有,肯定就是骂我的意思,你想想,我都那么直白跟他说,不嫌弃他腿疾了,他若是真的欢喜我,肯定会直接跟我说,何苦费事弹琴。 估计是怕伤我面子,才会这么煞费苦心,想出这么一招委婉含蓄的拒绝办法,你说说,我听了三天的琴,当了三天的牛,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穆桃咬了一口酥饼,上面的脆渣纷纷落到盘子里,窸窸窣窣的就像偷吃的兔子。 想起来穆占清从前讽刺她的话,穆桃便觉得更加委屈了,这些年来,到穆府提亲的人不少,却全都是为了穆娉而来。 谁都知道,穆府的嫡女,长相柔美,性情和善,是个能主事的大家,关键是,穆占清是朝廷的户部侍郎,可大可小的官职,自然也引来不少人的巴结。 透过层层树荫,穆桃看见管家小跑着往她们这里奔来,管家身形本就微胖,跑起来浑身的肉跟着颤动,看的穆桃没忍住,嘴里的酥饼喷了出来。 穆娉从袖口拿出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擦她的嘴巴,“你呀,什么时候能不让爹爹和娘亲担心了,什么时候就真的长大了。” “不是,姐姐,你看,刘叔的小脚,怎么跑的这么利索,哈哈哈哈。” 经过她一提醒,穆娉扭头,也看到刘管家那不停移动的小脚,跟他的庞然身躯形成强烈对比,穆娉掩了掩嘴,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刘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里好似还卡着风,呛了半天,手指向前厅,断断续续说道。 “两位小姐,前,前厅......” “刘叔,喝口水慢慢说。” 穆娉拾起那个空杯子,倒了一杯淡茶,端给刘管家。 那人连忙推辞,涨红的脸冒着密密的汗水,调了口气,一鼓作气说道,“大小姐,恭喜恭喜,皇上赐婚,快去前厅接旨!” 穆娉听闻,当即站了起来,身形微微动了几下,绷住那颗跳动厉害的心,含蓄的看了一眼穆桃,果不其然,她正一脸谄媚的看着自己,仿佛在说,哎呀呀,又有谈资了。 “刘叔,你可知道皇上给我和哪家的公子赐的婚吗?” 刘管家面上喜色盈溢,悄声说道,“听闻是安嘉世子,就是平阴侯府的那位。” 那便放心了,穆娉吁了口气,眼睛里的神采抑制不住,安嘉世子是个正经公子。 父亲叶良当年战功卓着,年过三十便被皇上封为平阴侯,只可惜,天妒英才,在他和楚国交战的最后几日,被乱将斩杀,尸骨无存,皇上为了感念平阴侯的战功,安抚其家人,特意封当时仅有八岁的叶云为安嘉世子,待其成年后,承其父亲爵位,其女叶颜为安乐郡主,与公主待遇无差。 穆娉款款而来,老远便看见穆占清和李氏已经跪在前厅,准备接旨,她对着宣旨的公公微微福身,又跪在李氏身后,后头穆桃跟着跪下去,眼睛四处提熘。 圣旨上的每个字穆娉都觉得是天大的恩赏,更知道此番亲事也是由于父亲得来,接过圣旨,李氏着人悄悄打点了公公,一家人面色红润,皆是喜气。 穆桃跟在穆娉身后,就像她的尾巴一样,“姐姐,你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好像难以置信一般,穆桃看着那黄色绢布,又看看两腮嫣然的穆娉,皇上赐婚自然是好的,只是,这未来姐夫他们全都没有见过,依照师父江怀古之言,人这一辈子,一定要找个所爱之人成亲。 不由得对穆娉有些同情起来,穆桃不觉,穆娉却很是欢喜。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天恩所赐,自然定下了。” 穆桃比较头疼穆娉的这些四字之言,不过,既然她喜欢,说明这婚事她是满意的。 夜里,虽然初春的风还有些凉意,可穆桃还是披了软纱出门,她想起去年院子里埋下的桂花酒,趁着月色怡人,穆占清又早早睡去之际,这才敢偷着出来挖酒。 没成想,树下已经坐了一人,云香鬓影,桂花酒的香气从老远便钻到了穆桃的鼻孔里。
第4页 “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穆桃赶紧舔了舔嘴唇,把那坛酒往自己身边扒拉了一下,“你不是不喝酒吗,怎么三更半夜凑热闹,不怕爹爹生气?”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穆娉的脸看上去说不出的柔美妩媚,与平日的端庄不同,看起来更加迷人了。 “小桃,你可知我心悦安嘉世子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姐姐,你见过他?” 穆桃赶忙喝了一杯酒,又把穆娉的酒杯放到自己面前,穆娉从小滴酒不沾,如今看来是真的欢喜,才会冒着被父亲责怪的风险,半夜起来喝这桂花酒。 “从前没有见过,后来见过一次。 就是我十四岁的时候,跟母亲去普华山上香,路上遇到山贼,被人所救,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是安嘉世子,那日正好陪他妹妹去上香。 后来,我便经常听到他的一些传闻,安嘉世子长在军营,京郊顾将军那里,从前顾青是他父亲平阴侯的手下,后来平阴侯战死沙场,安嘉世子年少果敢,没有半点京城富家子弟的陋习,等他成年,将世袭平阴侯爵位,也是咱们秦朝第一个成年封侯的世子了。” 话里话外都是对安嘉世子的喜爱之情,穆桃就算再愚钝,也能听出穆娉的爱慕。 不多久的功夫,那罈子桂花酒便下去一半多,她酒量一直很好,往往喝的脸红,都不会醉倒。 怕穆娉着凉,穆桃将她扶起来送回房里,刚回树下拿起酒罈,正好看见穆占清冷着脸披着外套站在廊下,当即舔着脸笑道,“爹爹,你起来方便吗?” 穆占清长嘆了口气,终于一句话没说,抽身离开了。 穆娉有了未来良婿,也许穆桃只是因为伤心,才会借酒消愁,穆占清这样宽慰自己,也就对她的行径不了了之了。 两姐妹性情不一样,从小给她们请的师父也是各有不同,穆娉的师傅是京城有名的书香门第,祖上曾经中过状元;穆桃的师父则是江湖上的侠客,江怀古,曾经机缘巧合救过穆占清的性命,也是出于感激,让穆桃拜于他门下,功夫倒是长进不少,就是举止坐姿都越来越不像闺阁女子,让他颇为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积极留评,让我看到你们可爱的小爪子~~~~摸~~ 第3章 清风骤雨,一夜之间繁花尽落,酒淡将醒,穆桃翻了个身,这才发现身上盖了一条桃色锦被,与睡前自己盖得那花色截然不同,上面还带了隐隐桃花香气。 她眯着眼睛,偷偷睁开一个看了看四周,果然,穆娉正在窗前插花,每当雨后,总有枯枝落叶,残花断缺,穆娉是个雅致的人,看不得这样的伤感情景,每每如此,便从地上捡来还能看的花枝,自己屋子里摆满了,便来布置穆桃的房间。 “你啊,醒了还不快点起来,也算你运气好,方才府里闹腾的时候,若不是你还睡着,爹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穆娉转过脸来,看着左脸压了几道褶子的穆桃,不由得摇摇头,“说了几遍,枕头上铺一条锦帕,醒来时头髮又顺又滑,脸也不会像你一样,压得一道一道的难看。” 她的手指轻轻戳了戳穆桃的脸,将那瓶花放到桌上,似乎很是满意。 “谁来了,我惹事了?” 穆桃起身,揉了揉迷濛的眼睛,窗户外头看起来很是明亮,却是雨后的泥土气息混着雨水的味道,她伸了个懒腰,穿上鞋子下床推窗,迎面扑来的凉气激的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穆娉把屏风上的披风给她繫上。 “不是你,还能有谁?” 穆娉看了看外面,穆占清已经出门了,刘管家也跟着出府办事,院子里的落叶已经清扫干净,倒是爽朗怡人。 “我最近很消停啊,真的,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惹是生非了。”穆桃飞快的在脑海里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过了一遍,忽然一拍膝盖,惊叫。 “不会吧,难道是那个癞皮狗?!” “人家有名有姓,怎么就成了癞皮狗,就算他再怎么落魄,也是太子乳母的孩子,你动了他,若是有心之人知道了,难免不会往他处去想,爹爹是户部侍郎,在别人看来,这不是你们的小打小闹,完全可以上升到跟太子作对的地步,你让爹爹为难了。” “姐姐,不是因为他落魄可欺,也不是我多管闲事,从咱们府里嫁出去的那个丫鬟小翠,那天正好被我碰见,家里的几亩良田,硬是被那个癞皮狗......” 眼看着被穆娉瞪了一眼,穆桃连忙改口。 “哦,被田顺霸占了,小翠本就命苦,卖到府里做下人,嫁了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到头来两个人连餬口的营生都没了,田顺不光霸占了他们一家的田地,乡里乡亲的,都有,这样的人,太子还能庇护?” 穆桃反问,心里一想起田顺那张嘴脸,就觉得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好了,这次爹爹为你处理了,我不管你行侠仗义也好,打抱不平也罢,总之,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沾了,得罪了他,以后想甩都甩不掉,何况,小翠嫁出去了,就不算我们穆府的人了,你也不必操那份闲心。” 穆娉说的也在理,尤其是她起得早,隔着院墙便听见田顺跟他母亲在穆府门口哭天喊地,就算他们占理,也抵不过这样的无赖上门,有时候,光讲道理是没用的,麻烦还是需要银子去纾解。
第5页 穆占清虽然生气,还是好说歹说劝走了太子乳母,那个乡间闻名的恶妇。 两人离开时的得意嘴脸,穆娉不想再回味,只觉得穆桃给府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在她看来,这些事情,能避免,就绝计不要去沾。 自降身份的招惹,没有一点用处。 因为此事,穆占清跟穆桃发了好一通火,恰逢江怀古到穆府做客,在他走时,穆占清托他一併将穆桃带上玄天崖面壁思过。 尽管心里早就欢唿雀跃,穆桃还要假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去到玄天崖,真的是什么让人难受的苦差事。 直到师徒二人骑上马,远远离开了穆府,穆桃终于跟江怀古有说有笑起来。 “穆桃,上次在玄天崖,有没有碰见什么人?” 两人走到山脚下,不由得都放缓了缰绳,看似不经意的一问,立刻就激起了穆桃的悲愤,做牛的经歷,怎么能让她轻易忘怀。 “别提了,碰到一个瘸子,还是个自负清高的瘸子。” 江怀古心里咯噔一声,难怪楚萧多日没跟自己联繫,感情两人谈崩了。 刚上玄天崖,穆桃来不及跟江怀古说话,那人忽然变了脸色,几句话说完,便跨马疾驰而去。 “穆桃,待够时日,自行下山。” “知道了。” 却说江怀古并没有直接下去,骑着马绕了几个圈子,从一条小径上转头进了一处密草丛生的山洞,若不是他拨开那处,根本就瞧不出如此诡异之地还有这样一番别有洞天。 洞口附近有打斗的痕迹,看情况,应该是负伤了,血迹直到洞口,才消失不见。 他屏气提神,手中的剑轻轻滑过石壁,擦除金色火光,平常人听了,可能觉察不出什么,可若是身怀功夫的人听到这一声,可能会觉得头疼欲裂。 没有回音,江怀古稍微安了安心,继续往洞内走去。 绕过曲折小径,最后的洞中是一处圆形开阔之地,中央有一方巨石,上面竟然是口石棺。 江怀古绕着石棺走了一周,确认无异之后,又去后方继续查看,似乎那些人没有进来。 只是,无论如何,这几日,自己都不能大意了。 穆桃对着那块墙壁看了许久,江怀古把新的招式刻在上面,只是有些繁琐,她不能体会,手跟着比划了几下,刚要抽鞭子,忽然听见外面有踉跄的脚步声。 她耳力很好,赶紧避到一旁的石后静观其变。 玄天崖最近,好像十分不安宁了。 有个身穿灰青色衣服的男子闯了进来,右手提剑,行走间,多次划到地面,看来伤势很重,饶是如此,那人一进入口,便十分警觉地护住自己胸口,厉声问道。 “何人?” 气势威勐,武功在她之上,就算受了伤,穆桃心知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如此,很是识时务的喊了一声。 “你的人!” 说着,便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眉头紧皱,对面那男子在看清对方是姑娘之后,心下骤然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被我吓死了?” 穆桃赶紧上前,手指往下探去,刚要挨到他的鼻子,忽然手就被他紧紧扣住了。 “救我!” 说完,脑袋一动不动,只剩下鼻底出气了。 穆桃心想,还真是个惜命的人。 看他样子,骨骼清奇,周身挺拔,也是个出挑的人,若是救活,没准也能成就一番美事。 江怀古常常告诉她,机会都是自己把握的,尤其是未来夫婿,也得自己好生争取。 想到这里,穆桃那颗普度众生的心,便愈发激动起来。 上次楚萧走之前,留下不少金疮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十分重要,故而就算对他生气,穆桃还是把这些药好生收藏起来,这回,总算派上用场了。 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那人脸色苍白,还有灰败之色,看外面的血迹,不清楚到底哪些地方受了伤,穆桃顾不得那么多,三两下将他衣服扒光。 上面的剑痕触目惊心,若不是胸口那道伤偏了那么几寸,恐怕这人活不下来。 穆桃用江怀古的酒给他全都喷洒一遍,又涂上金疮药,将自己的中衣解开,撕了几条破布出来,将那人绑了个结结实实,总算大功告成。 病人醒来第一件事,应该是要吃饭,穆桃赶紧把江怀古的那一套吃饭傢伙拿了出来,锅碗瓢盆的叮叮噹噹,旁边那人却是纹丝不动。 好不容易凑合了一锅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穆桃趴在石头旁边,仔仔细细盯着这个人看,剑眉轻挑,鼻樑高挺,面容冷峻,嘴角微微抿起,年纪跟自己相仿,想来应该不曾婚娶。 救他一命,总该有所回报,江怀古常说,江湖上儿女豪气,很多都是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的,她跟他,应该礼尚往来才是。 想到这,穆桃微微眯了眯眼睛,不赖,跑了一个瘸子,又来了一个伤员,大约这就是自己坎坷的寻夫之路吧。 美事想了一半,那人忽然呢喃,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穆桃将耳朵凑了过去,却被那人紧紧拉住手。 这回听清了,穆桃的激动溢于言表。 他在说,“小仙女。” 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唤作仙女,穆桃不激动才怪了,她反握住那人的手,言辞灼灼。
第6页 “放心,本仙女在此,一定保你平安。” 那人眼珠转了转,终究没有醒过来。 第4章 翌日清晨,穆桃是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惊醒的,她的手里似乎还有余温,兀的想起还有旁人,穆桃赶紧跳了起来,原本躺着气若游丝的人,此刻正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对着她看了又看。 想起穆娉平时说的话,穆桃连忙摸摸自己脸上的褶子,果然,一道一道,想来十分难看了。 “姑娘救了我。”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穆桃心想,自然,玄天崖就他们两个人,面上扭捏了一下,后来很快释然了,人总有难看的一天,若是将来的夫婿连这点都不能接受,将来人老珠黄,恐怕还会嫌弃。 “当然是我救得你。” 没想到回答的这样直接干脆,那人面色微微红了一下,看起来果敢勇勐的人,此刻却像个小媳妇一样,穆桃觉得,也可能是自己的英气太过旺盛,比的周围的人都阴气缭绕。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姑娘若是需要,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这跟江怀古说的不一样,穆桃皱皱眉,顾左右而言他,“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曾娶妻?今年多大了?” “啊?” 那人脸上的红云从两颊蔓延到耳根,就像熟透的果子一般。 “在下不曾娶妻,只是......” “那就好,那就好。” 穆桃拍着自己的胸口,忽然笑了起来,“你姓甚名谁?” “云良。” “京城我还没听过云这个姓氏,倒像外来的,可我瞧着你,也不像外地口音,罢了,这是我的穗子,今日便赠与你了。” 说着,迅速解下自己软鞭上的穗子,豪气的扔到那人手里。 “既然收了我的礼,那就是我的人了。” 心里的话吐露完毕,穆桃觉得浑身舒畅,那人拿着穗子看了半天,忽然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你要干嘛?” 穆桃控制住自己胡乱想像的心思,一边又忍不住看他,那人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取下一块玉佩,郑重其事的拿到穆桃面前,开口说道。 “无以为报,愿将此玉佩送与姑娘。” “定情?” “额,这是我们家祖传玉佩,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始终不提以身相报之事,穆桃也不好再问,她从小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宝,这块玉佩打眼看去,就不是什么寻常之物,她摆摆手,拒绝了。 “算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我那穗子就是闲来编着玩的,送给你权当消遣了,玉佩你收回去,我可不想强买强卖。” 穆桃心里沮丧,一个瘸子看不上自己,这个伤患也瞧不上她,为什么天底下的人,都不喜欢她这种姑娘呢。 现下这个更过分,连自己的名讳都要欺瞒。 “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唿?”似乎牵动了伤势,那人低声呻/吟了一下,眉头蹙了起来。 “你叫我桃木剑吧。” “桃木剑?” “辟邪的。”穆桃胡乱说道,鼻子突然闻到一股煳味,转眼看去,那一锅粥连同那口锅,全都变得漆黑一片,全完了,江怀古回来,肯定要被笑话半天。 “我来吧。” 看着穆桃在那笨拙的掀翻了黑锅,云良终于没忍住,上前捡了起来,又很熟练的接着崖顶流下来的飞瀑,涮了涮锅,把米和水按照比例放好,三两下打着了火,扔了几块柴火进去,火苗子蹿得老高。 “会做饭的男子本就少,会做饭长得好看的男子更是少见,像你这样,又会做饭,长得又好看,功夫还好的男子,我还是头一回见。”穆桃嘆了口气,人家毕竟不喜欢自己,强求不来。 那人笑笑,露出来好看的牙齿,他侧脸看了穆桃几眼,耳朵又悄悄泛红起来。 两人在玄天崖呆了几天,穆桃因为面壁思过,还需要在此地多待些时日,故而,云良要走的时候,穆桃觉得有些孤单。 从前不觉得,很多时候,穆占清都会让她到玄天崖思过,江怀古也经常消失不见,只不过,习惯了热闹,再接受冷清,这差别让人一时间难以忍受。 云良的伤势好转,穆桃把一整瓶金疮药都送给了他。 他走下石阶的时候,穆桃觉得,两个人再没相见的可能了,可还是眼巴巴盼着他能回头。 在她心里念叨了十一遍的时候,云良忽然转过身,跑了回来。 一脸的激动,难以压制的兴奋,两个年轻人之间,彼此不觉得某种情愫悄然产生。 “桃木剑,五日之后,康家药铺,我等你。” 说完,人已经跨上穆桃的那匹马,双腿一夹,飞也似地下山了。 穆桃捏了两下自己的脸,方才回过神来,这意思,是想做自己的人了。 又下了一场雨,穆桃回府后,脸上便一直带着匪夷所思的笑,忍了几天的穆娉,终于将她反锁在屋子里,神情肃穆。 “小桃,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跟我说一下,不要吓我们了。” “没有没有,姐姐,我这是春风得意。”
第7页 “傻瓜,你得意什么,罚去玄天崖思过几天,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我看你是中邪了。”她戳了戳穆桃的额头,忍不住嘆了口气,“你这疯疯癫癫的性子,是该改改了。” “姐姐,快帮我看看,这几套衣服,哪件合适?” 说话间,穆桃已经翻箱倒柜把自己的衣服全扔到床上,素来不喜打扮的人,忽然间转了性子,穆娉像是明白过来,拉过她的手,低声问道。 “你有了意中人?” 见穆桃点头,穆娉连忙接着问道,“什么人,家世如何,人品怎样,相貌呢?” “哎,姐姐,我跟他只有一面之缘,什么都没定下来,等过几天,我带给你看。” 穆娉帮着穆桃收拾了一番,难得画了个淡妆,换上襦裙,虽然看上去别扭了一些,只要穆桃不开口,还是个俏丽的姑娘的。 穆桃觉得沉浸于情/事之中果然能让人变傻,比如自己,康家药铺在京城就有十几家分铺,光是最繁华的长安街,就有三家,两人都没说是哪一家康家药铺,这是要一家一家挨着找啊。 找是不难,穆桃就怕在路上与他错过。 可是,有一丝机会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穆桃几乎是一路跑着,提着裙子,挨家药铺去问,从前不觉得康家药铺多么讨厌,如今看来,铺子大了,还真是个麻烦。 长安街第三家问过了,都说没见到那副长相的公子,穆桃耷拉着头,从铺子里往外走,半天过去了,口干舌燥,连裙子底下,都沾满了厚厚的泥土。 “公子认得她?” 康妙雪给楚萧倒茶之际,发现那人明眸远望,顺着视线看过去,正好是那个垂头丧气的姑娘。 “哦,并不认识。”楚萧转过头来,恰好店家已经把药包好,恭敬的送到他面前,“楚公子拿好,其实下次公子只需要吩咐一声,我们可以将药送到府里的,您跟小姐是这样的交情......” “掌柜的客气了,别人都是自己来取药,我也不能例外,在下还有事,今日多谢小姐的好茶,告辞。” 虽然腿有残疾,可是说话间不卑不吭,气度极好,张权之推着他出了康家药铺,又打开马车后面围挡,落下一道斜坡木板,将轮椅推了上去。 康妙雪的人还站在药铺门口,马车走远了,她才收回视线,佳人皱眉,不过为了博他关心,楚萧是个挑不出错的人,可是,正因为他对每个人都谦和有礼,康妙雪才觉得憋屈。 自从两人相识之后,自己已经有意无意表露过多次心仪之意,这人总是轻飘飘的三两句话搪塞过去,好不叫人伤心。 “权之,你让车夫往前走。” 楚萧掀开帘子,看着那个闷头往前走的人,嘴角微微抿起,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不爽快的事情。 “公子,前面不是回府的路啊。” “你只管慢悠悠让马车走着,不要声张。” 楚萧说话温和,别人听了也觉得舒服,张权之虽然不解,还是按他说的做了,一抬头,正好看见那个熟悉的姑娘,心下瞭然,原来是为了她。 穆桃从铺子出来,只觉得找的没了心思,万般沮丧之下,忽然听到一声隔了千山万水的唿唤。 “桃木剑!” 回头,对上一双惊喜的眼睛,那人站在远处,中间许多的行人来回走动,可这一刻,穆桃觉得,天底下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百转千回间,兜兜转转,终回头,那人却在阑珊之处,不远不近,一切都刚刚好。 张权之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果然,楚萧放下了帘子,清清冷冷的样子,声音平静无澜,“权之,回府吧。” 马车在前面大槐树下,调了个头,往楚府走去。 隔着若隐若现的帘子,楚萧能看见外面那两人奔跑着靠近对方的神情,他闭了闭眼,心口忽然泛上一股酸涩之感。 右手轻轻放在膝盖处,摸了几下,什么感觉都没有,再怎么摸,也还是冰的。 第5章 唐家在京城是有名的丝绸大商,祖上三代从走街串巷的小贩,做到名震秦国的富贾,期间不光积累了无尽的财富,连朝堂之上多少都有些涉足。 唐府管家清早便在楚府候着了,因为张权之拦在前厅,他虽然着急,可也不敢过于催促。 茶水喝了一碗又一碗,管家讪讪的指了指正院,对着张权之轻声问道。 “楚公子今日有事?以往我来的时候,他都早早起身吃完饭了,怎的今天迟迟不见动静,我们老夫人年纪大了,每每到了这个时节,总容易伤风,若不是她老人家信赖楚公子的医术,我们也不想如此大费周章来劳烦他的。” 京城里的官宦人家生病,无论大小,都喜欢奔着楚萧的名声去,一来二往,商贾人家手里有点权势的,也都争着盼望获得楚萧的垂青,妙手神君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楚萧为人低调谦和,给人诊断的时候也总是细心体贴,不会漏过丝毫症状,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形成了依赖,有事没事找他调理身子。 各府的小姐夫人,公子老爷,也都以能请动楚萧上门诊病为无上荣耀。 如果不是那两条腿,提亲的人还会更多,就算那两条腿有残疾,京城里的姑娘,还是找了许多红娘去帮她们牵线,每次也都是被楚萧礼貌的拒绝,毫无讽刺之意。
第8页 春寒料峭,枝头的花随着风的吹动轻轻颤了几颤,一叶花瓣落到那人肩膀,他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低头,那抹花瓣好似羞涩了一般,委婉而柔切的飘到了草丛里。 “哎,楚公子,可算见到你了。” 唐府管家跟张权之聊天的空档,院子里那人已经抱了药箱等在树下了,月白色的袍子将他的气质勾勒的恰到好处,这几日的小雨,似乎让他精神有些不济,脸色略微比以往苍白了些。 “实在不好意思,这几日病了,权之想来是希望我多睡一会儿,才没去喊我,耽误了老夫人的事,在下心里实在不安。” “楚公子客气客气,那咱们走吧,马车我们已经备好了,小姐特意吩咐的,跟楚府的马车改造的一模一样。” 张权之推了轮椅,楚萧感激的点头示意,唐府管家走在前面,一路小跑,先去放下围挡,车夫回头看见楚萧,也含笑点了点头。 都是熟人了,唐府老夫人年过八十,身子骨一直很好,无非就是肝火有些旺盛,爱发脾气罢了。 唐府门口的两尊石狮子,似乎眼珠换了新的,明亮亮的,青天白日里看着就有些晃眼,张权之推着楚萧一路从正门的斜坡上去,院子里栽种了很多腊梅,如今只剩下参差的叶子,老夫人的院子是在唐府左侧,经过曲廊,荷池,还没看见院子口,就听见一声清脆且甜美的喊声。 “楚公子来了。” 对面那人正是唐府小姐唐若云。 唐若云是个爽朗烂漫的姑娘,一条粉色藕花裙,裙摆点缀了丝丝盈动的珠子,走起路来,叮铃作响,腰间束了一条鎏金玉带,上好的蓝田玉镶在其间,又大又完整,成色十分珍贵。 衣料是从南疆带回的,偌大的京城怕是找不出第二条一模一样的裙子来。 她跳了几步,正好站到张权之旁边,两人对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张权之终于挨不住这姑娘的耿直,自动避开。 她的手纤细,放到楚萧身侧的把手上,低下头,一阵花香扑鼻,楚萧微微愣了愣神,她已经起身,慢悠悠推着他往里走。 “楚公子,一会儿帮祖母看完病,你再帮我瞧瞧吧,最近总是心不在焉,慌得厉害。” 唐若云惦记楚萧不是一天两天了,张权之曾经劝过楚萧,其实这姑娘这不错,心眼好,人又爽快,家世不错,没有普通小姐家的娇气毛病。 可楚萧总觉得少点什么,具体少了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姑且说他自己矫情吧。 人总是在对与不对之间反覆徘徊,往往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真正觉出来,原来自己需要的,恰恰就是没有的那些。 “唐小姐面色红润,气息匀称,步伐轻快,不像是有病之人。”楚萧看见老夫人的丫鬟守在门口,声音也逐渐压低了,“唐小姐,让权之来吧。” 唐若云没跟他啰嗦,松开手,张权之便果断的接了过去,她走到旁边,与楚萧一併进了老夫人的屋子。 刚进门,便觉得浑身燥热,三月天了,屋子里还有一个很大的炭盆,上好的金丝碳,半点菸灰都没有,楚萧咳嗽了两声,张权之把他从炭盆口推开。 老夫人的银髮盘的精緻,见到楚萧便眯起双眼,示意他上前。 “楚萧啊,我瞧着你来,心情就好了许多,也是怪了,就跟灵丹妙药似的,最近天冷,炭火一直没撤下去,云儿的父亲近几日都在南疆,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对了,回头你走的时候,我让管家挑了几匹布料,你别嫌弃。” 她熟练的拉过楚萧的手,看看他,又抬头看看抿着嘴偷笑的唐若云,满脸的喜气,映着炭火愈发欢快起来。 楚萧不着痕迹的抽出来手,跟张权之要过来药箱,柔声回道,“老夫人,你对人总是这样客气,我能来为你诊断,是我的福气,家家难买长寿宝,老夫人,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边说,手边搭在老夫人的手腕处,抬眼观察她的面色,眼睛,如他所料,老夫人一切都好,还是肝火太盛了。 “老夫人,最近是不是经常盗汗,嘴干,口苦,看东西模煳吗?”他摆摆手,老夫人点头。 “可不就是这样,我这眼睛老流泪,白天晚上的流,怎么洗都不干净,早上起来,嘴里总是发苦,任那银耳粥再甜,喝进嘴里,我都觉得难受,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人上了年纪,愈发忘事,老夫人虽然身子强健,可是每次楚萧见了他,基本上的病症都是这样,可每回说完,老夫人下次还会忘记。 当家做主久了,性子容易急,看不顺眼的地方,也爱记在心里,唐若云的母亲是官宦小姐,从小娇生惯养,也识规矩,已经竭力避开老夫人了,可是婆媳之间好似总有点渊源。 老夫人喜欢唐若云,却不待见她的母亲。 唐家管事的是唐若云的母亲,每逢初一十五,老夫人总喜欢对着她训导一番,换作旁人,也许早就烦了,可做媳妇的,很少有她这样得体的了,闷头不语,任凭老夫人如何挑剔,人家只说好,下次会改。 饶是如此,老夫人还是容易操劳,生气,唐家不光男子能干,女子都是个顶个的,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能撑起唐府半边天。 “老夫人,你无事,我教你个口诀,每日念念,还有,春捂秋冻是好的,炭盆咱们可以撤了。
第9页 我瞧着府里有上好的杭白菊,你每日让下人煮来做茶,用剩下的就用来洗脸,泡脚,饮食清淡一些,唐府富贵,清粥小菜亦能养胃,多吃些苦瓜,茄子,不要吃的油腻了,我瞧你舌苔厚重,近几日应该是吃的有些不对,按照这个食补的方子吃上半个月,老夫人,放宽心,你身子骨可好了。” 楚萧收起来药箱,准备走,老夫人忽然朝唐若云使了个眼色,她拉着楚萧的手,接着说道。 “一会儿你帮着云儿看看,她心慌,这么小的年纪,可不得了,我们唐家三代单传,到了云儿这里,她爹无能,可我们也宝贝着呢,一会儿看完,正好留下来吃饭,她爹从南疆派人带回来的乳羊,红柳枝,快马加鞭的送到京城,鲜着呢。” 楚萧又看了一眼唐若云,确认无事,摆摆手,跟老夫人道别。 “唐小姐无恙,若是不放心,不如跟老夫人一样,清淡饮食,再就是每日绕着唐府的花园多走几步,心慌的症状就自动消失了。 老夫人,我先走了。” 唐若云看他风云不动的上了马车,走的时候连半点留恋都没有,不由得有些丧气,裙摆的珠子晃了晃,扰的她更加心烦意乱,踢了一脚,那珠子窸窸窣窣掉了好几颗。 管家看着心疼,却也没法子,那些珠子,一颗就能让普通百姓家过一年的日子了,真真是糟蹋了。 第6章 平阴侯府虽然没有叶良在世时候的壮阔,可毕竟是一品侯府,年岁久远的石狮子,目光炯炯的守护着这座老宅,森严壮观。 杜氏连着几日瞧见叶云换洗衣物沾了血迹,心里觉得不妥,这日趁他在屋里更衣,悄悄进去,一看便受了惊吓,赶紧找人去请楚萧。 叶云回头看见惊魂未定的杜氏,无奈下人已经跑去找人了,再叫回来已经不可能。 “母亲,我这点伤不算什么,军营里经常受伤,你不要太过惊慌,楚萧要是因为我这点伤跑来,那他要被京城的人累死了,妙手神君,太浪费了。” 叶云裹完最后一块纱布,抬头看着外面,天色已好,晴空暖阳,“我还想着出门呢,现下不可能了,楚萧来一趟府里不便,午间一起用膳吧,要是颜儿知道了,指不定怎么高兴。” 叶云从小混迹军营,经常受伤,很早便与楚萧相识,彼此年纪相仿,见识开阔,也算能聊的来的知己。 “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总归他身有残疾,你妹妹的事情,你这个兄长还是要上心,若单论人品,楚萧确实不错,可作为未来的夫君,他不行,我不会允许颜儿找这么一个人做我侯府的女婿的,他......” 叶云咳嗽了几声,杜氏这才住口,回头,门外停了一个轮椅,两个人,楚萧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两人的话,面上始终挂着进退有度的微笑,不喜不怒。 “你总算来了,我都说母亲大题小做,不过,这也算找了机会聚一聚,把酒言欢,楚萧,来来来。” 叶云出去,刚要帮忙推轮椅,却被张权之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他推着楚萧进门,不怒而威。 想来,母子二人的那番话,终究是被听去了,议人是非,总归不好,叶云理亏,杜氏打了个招唿,也赶忙下去了。 “你面色是有些不对劲,坐下,我帮你看看,无事,我们再聊其他。”楚萧等在床边,叶云也不好推辞,大大咧咧坐下,伸出手放在他面前。 “脱下来衣服,我看看,用的什么药,居然好的这样快。” 楚萧瞥了一眼,看见床头那瓶用了一半的金疮药,嘴角微微动了下,到底没有深究。 “这药还是一个姑娘送的,果然好用,比军营的那些都要温和,且伤口好得快,不会发痒,怎么样,我是不是没事了。” 叶云一边说,一边重新穿衣服,摸到腰间,神色忽变,左右动了动,又低下头,然后迅速翻到床上,不多久,从枕头下面掏出来一串穗子,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做工还有些粗糙。 这穗子,有些眼熟,楚萧想起玄天崖上那人灿若梨花的笑,软鞭落到栖梧琴上,穗子晃了几下,又随着主人的远去,慢慢模煳了踪迹。 原来,她把穗子送给他了。 楚萧收回胳膊,沉声说道,“果然好得差不多了,想来不用额外开药了。” “我就说,母亲总是一惊一乍,不过,晌午你可别走了,一起吃饭,别推辞。” 正说着,叶颜过来催促他们,明亮的紫色衣袍,头上简单簪了个紫色步摇,走起来连连晃动,数次刮到旁边的头髮,看来是临时别上的。 她偷偷看了一眼楚萧,又飞快的躲到叶云的旁边,挎着他的胳膊又蹦又跳,好像十分欢喜。 “瞧瞧,兄长也比不上妙手神君的魅力,颜儿,哥哥真的生气了。” 他颳了刮叶颜的鼻子,叶颜的脸腾地蹿红了。 “哥哥,当着人家的面,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叶颜的眼睛,总是若有似无的落到楚萧的身上,十足的小女儿心态。 行走间,管家带了一个人进来,不是康妙雪,还能有谁。 叶颜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起来,嘴上也跟着发起牢骚。 “不偏不巧,你来的总是这样及时,康家小姐,为什么每回楚萧过来你都能赶个正好呢?!”
第10页 康妙雪也不生气,后面的丫鬟手里拿了一个精緻的木盒,像是楠木的,“听闻叶公子受伤,特意选了几种补药送来,虽不名贵,却也是因为京城难寻,故而送来的。” 盒子被丫鬟打开,里面的药物,不光难寻,还是众人都爱的有市无价,不光稀有,还十分名贵。 叶云道了谢,又让人收下,眼下这种情况,康妙雪铁定是赶着饭点来的,而且目的十分简单,就是那妙手神君楚萧了。 四个人一同用膳,画面和谐且诡异,叶云也楚萧对面而坐,楚萧身边又环绕了两个姑娘,一顿饭吃下来,倒是费了不少精气神。 “公子,恕我直言,你如今年纪也到了,康小姐和唐小姐都是不错的人,家里都是做生意的,不沾朝政,人也和善,关键是,两人对你都好,这么多年,我看在眼里,都觉得两个姑娘实属不易。” 张权之侧脸看了看闭目养神的那个人,本来他对叶颜感觉也不错,可是今日听到杜氏那番话,不由得替楚萧打抱不平起来,说实话,若非楚萧这两条腿,满京城的姑娘,还不是看上哪家是哪家,哪里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 “我觉得,这两家姑娘,你闭着眼睛随手哗啦一下,点到谁就是谁,也不用纠结,多好。” 张权之心一横,把话说出来,那口闷气也逐渐顺畅起来。 那人笑笑,全然不在意,当杜氏的话那般刻薄的传到耳朵里,就连张权之都有些站立不稳,可楚萧毫无异样,对待叶云始终没有嫌隙,这样的一个妙人,却叫人那般诋毁,怎么能不伤心。 “权之,我毕竟是个瘸子,不能耽误人家姑娘。” “你这句话,是不是只对那些你不喜欢的姑娘,若是那个丫头,没准你就不这样讲了。” 楚萧睁开眼,略微有些迷茫,张权之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闭口不再多言。 这些年,虽然楚萧身有残疾,可还算是顺风顺水,想要之物,总能信手拈来,还从未见他如此失意。 偏偏那个看起来哪哪都不如旁人的丫头,不光疯疯癫癫断了栖梧琴的弦,还信口雌黄,张嘴便是瘸子瘸子称唿自家公子,半分风雅都无,好好地凤求凰,连点韵味都没听出,这样的傻瓜,怎么值得公子为她伤心。 “往后这样的话别再说了,我与她并不是你想的那般,况且,她已经有意中人了,莫要毁人名声。” 楚萧復又眯起眼睛,仿佛事事皆在身外,无事扰其清幽。 送给唐府老夫人的口诀,他自己每日也常常用来自省,《黄帝内经》,调理内气,纾解愁闷。 “对了,公子,前几日府里有人送来两幅名画,像是前朝画师柳玉宁的遗作,若是寻常物也就算了,我自作主张留了下来。 可是回头才知道,那画的主人,竟是喜乐楼的婠婠姑娘。” 喜乐楼,京城纸醉金迷之地,不管白天夜里,总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里面的姑娘,也是全京城数的着的绝色,□□好的,琴琴书画样样精通。 上至达官显贵,下到小门小户,对应了不同的阶层,便有不同的价位,不同的姑娘出来招待。 婠婠姑娘,是喜乐楼的头牌。 “柳玉宁的遗作,不说你,就算是我,也捨不得推辞,罢了,我们过两天寻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过去吧。” 张权之暗自松了口气,毕竟,这样的场合,楚萧从未去过,一来是他不愿意掺和,二来,他出行不便,往往所到之处,都会招来许多目光,惹人非议。 不管他如何乔装打扮,入了喜乐楼,也会被人津津乐道。 “要是你不愿意,其实我去推了也无妨的,公子,婠婠姑娘,病症有些复杂,说是不愿找普通人看,怕人乱开方子,吃坏嗓子。” 张权之左右权衡,还是有些不愿意让出那两幅画作,楚萧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名声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多半是不愿对外言语的病症,去看看也无妨。” 第7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张权之推着楚萧,刻意挡住了旁边那人的身影,一路进了喜乐楼的顶楼,婠婠姑娘的闺房。 穆桃付完赎金,忽然想起来卖身契还没拿回来,便让那小姑娘先走了,自己去处理后患。 老鸨在二楼跟几个熟客聊天,瞥了一眼看到这么个不省心的人,心道还是没煳弄过去,索性让人取了那个小姑娘的卖身契过来。 “哎吆,姑娘,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刚要给你卖身契,一转眼,你人已经没了,我还想着你忘了呢,这不,已经让下人拿过来了,你看看,可千万别弄丢了,也别再跟我要,就这一份。” 老鸨说完,又转过头对着那几个可人说笑起来。 穆桃对着人名看了几次,刚要走,一抬头,看见两个人影鬼鬼祟祟进了一个房间,后面还跟着三个姑娘。 她跟老鸨推託了几句,悄悄跟了过去,不是她好奇,只不过这样的身体,来这种地方,很难不让她多想。 门口那三个姑娘似乎准备进去,穆桃忽然从袖口掏出绢帕,掩面笑着,然后推开了门,极快的闪了进去,又吧嗒一声反锁上。 屋里只剩下一个人了,明明看见他和张权之一起进来的,怎的转眼间就剩下轮椅上的楚萧了。
第11页 一脸好奇的盯着她,仿佛十分意外。 穆桃手足无措的放起来帕子,咳嗽了两声,门口人影绰绰,想来那三个姑娘还没走。 “你来这里消遣?” 实在不知道问什么,穆桃觉得这句话问别人还情有可原,问他,好像有些困难。 可是一般人一个姑娘就足够,难怪,身体不好,自然需要三个来伺候,心里怪怪的。 “嗯。” 楚萧好脾气的应了声,坐在那里等她接着问话。 “你?”穆桃夸张的指着他的腿,又说道,“你能吃得消?” “还没吃,怎么知道吃不吃得消,总得试试才是。” 楚萧回答的好像没错,可是穆桃听着总有些膈应。 门外的人还在晃动,看起来不来点真格的,是绝对不会走了。 穆桃朝着楚萧走过去,忽然靠近他的轮椅,自己跳到床上,一只手握着轮椅,一只手握着床栏,使出全身力气,用力摇晃起来。 床是好床,摇起来动静也大,吱呀吱呀的,隔壁的听了,似乎铁了心要跟她比一比谁的动静更大,谁的体力更好,那边的床声越大,穆桃这边摇的更加卖力。 楚萧不解,“你这是在做什么?” 穆桃翻了个白眼,果然是累。 她渐渐弱了下来,隔壁那女的声音慢慢盖过了她的摇床声音,穆桃张口“啊”了一声。 显然把隔壁吓到了,那女的好像消停了一会儿,穆桃得意的挑挑眉,门口的三个影子似乎一怔,却都没走。 像是有了法子,穆桃一边摇床,一边隔三差五叫两声,不多久果然起了作用,外头的三个姑娘,等了一会儿,终于离开了。 隔壁的那位,大约也是累了,声音小了许多,穆桃却是叫的更加欢畅。 楚萧咳嗽了两声,面红耳赤的看着她,忍不住提醒,声音竟然有些暗哑。 “穆桃,我毕竟是个残废,动静可以小一些的。” 他指指床栏,又看了看穆桃犹自张着的嘴巴,那个“啊”还卡在嗓子里,穆桃却是再也喊不出来,尴尬的闭了嘴巴。 “洁身自好,知道吗,本来腿脚就不方便,还来寻花问柳,我以为你是什么正经人物,没想到来这种地方找乐子,当初真是瞎了狗眼,不,瞎了眼。” 穆桃从床上跳下来,楚萧脸色已经恢復如初。 门外的张权之听了,恨不能将她拽着耳朵拉出来,此番他们不光是来给婠婠姑娘看病,还是为了跟暗线联繫,方才门外的那三个姑娘,其实是他们埋在喜乐楼的眼线,本来想藉机问上几句,结果全被这丫头破坏了。 “你误会了,其实我来是跟婠婠姑娘......” “婠婠姑娘,天那,楚萧,你可了不得了,婠婠姑娘是喜乐楼的头牌,一夜千金,你出手可真阔绰。” 穆桃惊叫,她那嗓子提起来,门外的几个听得清清楚楚。 “你对这里很熟,常来?”楚萧看着她,忽然问道。 “你才对这里熟呢,我来给人赎身,可不巧呢,正好是婠婠姑娘的下人,老鸨心黑,看人家长大了,就要她接客。” 穆桃眉眼挑了挑,接着说道。 “楚萧,我劝你不要去招惹婠婠姑娘,她可是惹不起的。” “哦,怎么就惹不起了?”楚萧来了兴趣,不由得跟她多说了几句。 “嘘,其实我不想多说的,可是怕你被人打残,特意提醒一句。 婠婠姑娘,跟京城一个当官的好上了,据说还有了人家的孩子,你可别去做了炮灰,自己还全然不知。” 穆桃说完,声音才恢復正常,脸上却带着难以抑制的绯红。 “你喝酒了?” 楚萧问道,那种神色,不是正常的状态。 “没有,我才......” 咣当一声,穆桃舌头还在卷着,人已经跌倒后面的床上。 楚萧看着她大大咧咧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张权之帮忙将她抬了起来,塞到楚萧怀里,用软锦一盖,倒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如此,他们三人便安然无恙的出了喜乐楼。 婠婠姑娘之所以让他来请脉,也正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顶上的人来头太大,老鸨也不愿意得罪,自此以后,恐怕婠婠姑娘便要金雀锁青楼了。 “公子,你带她上车做什么,这丫头做事毫无章法,想什么是什么,今天白白耽误了我们的事情,还将这样的名头盖到你身上,岂不是荒唐,你瞧瞧她,哪里知道什么是羞耻,敢去喜乐楼,就该知道那里的酒水不能喝,茶水更不能喝。” 张权之瞥了一眼还在沉睡的穆桃,心里头的怒火不由得更加旺盛了。 “那你让我把她留在喜乐楼,任凭老鸨发落?权之,你对她有偏见。” 楚萧始终不温不火,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澜壮阔,世间的事,落到他身上,好似都是寻常事一般,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 张权之并不想与楚萧发生争吵,关键是不想因为这个人与他吵起来,人家睡得正酣,他生的哪门子气。 穆桃嘴巴动了动,楚萧沿着那张毫无掩饰的脸往下看去,白皙的颈部被浅黄色的中衣挡住,若隐若现,外面找了一层软纱,不松不紧,腰间的带子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可细细看来,便能发现机关。
第12页 带子最下面,有一条藏于其中的软鞭,与腰带颜色相近,轻巧的围了一圈,鞭尾回扣在鞭首,那条穗子果然不见了。 楚萧收回视线,想起来自己被断掉的栖梧琴,又想起那日叶云寻找穗子时满脸的着急在意,闭眼默默念起《黄帝内经》来。 张权之看了他好几次,也没瞧出什么异样,只是公子的心思细腻,又不喜与人谈论心事,他不是女儿家,虽说一直照顾左右,总有些事情不能尽善尽美。 穆桃是在一家客栈醒来的,普通的客房,枕边有一个香袋,闻起来清新爽脑,她打开,发现里头放了不少的菊花,甘草,薄荷等物,坐在床上冥想了一会儿,方回忆起此前在喜乐楼的荒唐行径,不免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看此番情形,多半是楚萧看不下去,找人来安顿的,就算再粗枝大叶,一夜未归,穆占清若是知道了,肯定还是一顿训斥。 所以,穆桃从后院的花墙上爬了进去,虽然掉进花丛里,可总归没被穆占清逮到,进屋的时候,果不其然碰到等了一夜的穆娉。 穆桃讨好一般的靠近,那人虽然铁青着脸,可在看到穆桃的一刻,还是常常舒了口气。 “你一整夜都在外头胡闹,小桃,穆府虽然不算名震京城,可好歹也是高门大户,爹爹在朝为官,我又即将待嫁,你不要再出去惹是生非了,可以吗?” 穆娉说的有些激动,穆桃在听到后面几句话后,忽然就把满腔的豪言壮语悄悄的偃旗息鼓了,末了,她耷拉着脑袋,沉声应了句。 “知道了,姐姐。” 第8章 穆娉头一次见穆桃的床是空的,清晨还未吃饭,她的房间里已经没人了,被子齐齐整整的放在床头,屏风上挂了好几件衣服,想来是换衣服同时找出了一堆,这是她的个性。 她嘆了口气,只觉得有些烦闷。 自从赐婚安嘉世子的圣旨到了穆府,她总觉得不甚安宁,太美好的事情,好像很不真实,如果没有握在手里,它还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象。 穆娉只盼着穆桃不要做的过火,将来影响她嫁入平阴侯府,毕竟一品侯府,讲究的是端庄得体,任何有伤风雅的传闻出来,都足以让多嘴的人念叨几年。 穆桃换了碧色的裙衫,罩了件藕色对襟小褂,腰间的玉带换了颜色,那软鞭竟然还能隐于其中。 她步伐轻快,不久便遇到与她相约的那个人。 叶云站在码头对岸,刚来了几条船,正在紧锣密鼓的卸货,兴许是觉察到身后有了动静,叶云转身,穆桃恰好跳到他身旁。 一双眼睛轻轻眯了起来,“你早到了?” 穆桃声音脆甜,眼睛看过叶云之后,便开始盯着那些货物。 “没有,也是刚到,你可以走慢点的。”叶云的意思,是觉得穆桃跑的急,出了一身汗,尤其是那张脸,沁了汗水之后,格外的通透。 “无妨,我体力好,没别的优点了。” 穆桃摆摆手,有两箱货正好抬到他们旁边的马车上,叶云给他们嘱咐了几句,又留下了一辆马车。 两人沿着码头慢慢踱步,很少走的这样徐徐缓缓,穆桃性子急,多半开场都是她开始的。 “码头上的货,看起来是从老远的地方过来。” “对,从南疆过来的,你如何看出?”叶云有些惊讶,在他看来,穆桃天真烂漫,心机不深,没想到她竟能几眼看出船自远方而来。 “这有何难,那船夫方才从我身边经过,嘴里啰里啰嗦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懂,自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叶云忍不住轻笑出声,倒真的是他有些蠢笨了。 “果然如此,这是官船,从南疆过来,先是陆运,后来走的水运,因为沿途比私船少了几道关卡供检,所以快了许多。 南疆的葡萄干,核桃等物与京城不一样,我托人买了一些带回来,官船本来就不愿意捎带太多,我这两箱,好说歹说运过来了,你且带回府里,给大傢伙分着吃食,若是喜欢,回头我再想办法给你弄一些。” 叶云想得周到,穆桃自然挑不出错来,心里美的无法言语,只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最贴心的人了。 前方树下,站了两个璧人,长的都很秀丽多姿,一个是康妙雪,另外那人是唐若云。 两人熟识,因为唐府和康家都是常年经商的,故而门路清晰,这日两人约了游湖,恰好过来看看自家的东西靠岸没有。 比不过其他官宦,很多事情需要多张些心眼,走的官船,唐若云的父亲从南疆又运了些布料,也只是给唐若云应季穿,其余的还是走的私船。 康妙雪家里的一些奇珍药材,正巧有一批与唐若云同来,便索性一起取了,由管家先行带了回去。 “好巧,叶......”唐若云刚要开口,却被康妙雪不着痕迹的拦了下来。 “不巧,坏了你们的雅致,我们两人,好像来错了地方。” 说完,跟唐若云对视一下,都是人精,自然不必多言,唐若云会意,不再提及叶云的名讳。 叶云与穆府嫡女的婚事,京城皆知,平阴侯曾经的功勋,如今安嘉世子能够有一门像样的婚事,他在天有灵,也能瞑目。 叶云笑笑,对着两人点头示意,也不想在此时让穆桃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有些事情,还未解决。
第13页 “二位小姐这是过来取货物?”叶云看着两人身后离开的几辆马车,心下瞭然。 “你也有货?据我所知,这几条船,都是从南疆来的,你运的什么货?” 唐若云有些惊异,不由得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姑娘,正巧她两只眼睛提熘转,飘飘然落到了她的身上,两人对视着,忽然间有些莫名其妙。 康妙雪一开始只觉得眼熟,凭着她强大的记忆,忽然想起那日让楚萧多看了一眼的姑娘,正是面前这位。 原来竟是名花有主,她心下稍微松了口气,却也觉得这人不自量力,毕竟叶云有了婚约,凭她怎么受人喜欢,到头来还是要做个侧室,想到这,对她的态度不自觉间有了几分鄙夷。 她取得是南疆的名贵药草,自然也多看了几眼同行的那几箱货,有一箱让她印象深刻,收货人只写了云字,里面却是有十几条毒性极强的蛊虫,她心惊,却不愿随意对人透露半分。 “我只是运了两箱瓜果,自是比不得你们的丰厚物料,如此,你们先聊着,我们二人,往别处去了。” 叶云急着跟她们摆脱纠缠,一来怕自己身份被穆桃所知,二来也是不想提那多出来的一箱蛊虫。 本是替他人做事,不想引人非议,陈王跟自己提了一次,就算再怎么两不相帮,也应该有所偏颇。 秦国朝局不稳,虽然当年皇后生下嫡子之后,便被立为了太子,可是,这几年太子成人,有些行径却显得颇为荒唐,朝中对他不满的大有人在。 况且,越来越受宠的辰妃之子,陈王,年少有为,又善于笼络人心,各个方面看来,都比太子更适合担当储君。 “呵,果然为了博取美人欢心,你可捨得下了血本,这可是官船,你竟然只为了两箱瓜果,佩服。” 伴着唐若云银铃般的笑声,叶云似乎拉起了穆桃的手,一路往河对过走去了。 穆桃本来心里别扭,毕竟当着他朋友的面,他竟没有介绍自己,也没有把朋友介绍给自己认识,这意味着什么,不得而知。 可又是他这么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两只扣在一起的手,却让她稍微释怀了一些,或许,他只是有些害羞罢了。 穆桃替他想了个藉口,便也不再跟自己纠结。 “妙雪姐姐,为何你不让我喊叶云的名字?” 待他们走远,唐若云忍不住问道,康妙雪笑笑,好似极为认真的回她。 “这姑娘自然不是穆府那位小姐,如果现下多嘴了,少不得坏人家好事,若是姑娘本来不知道叶云身份,倾心相许,那你是棒打鸳鸯;若这姑娘本来就知道叶云身份,却还是飞蛾扑火,那你便是多管闲事。 总而言之,还是假装不知道的好。” 唐若云戳了戳她的粉嫩脸颊,啐了一口。 “还是妙雪姐姐想得周到。” 康妙雪没说的是,她本身不希望那个姑娘在此时便知道叶云的身份,也许是女人的天性,从楚萧多看的那一眼,她便觉得,楚萧大约是认得她的。 尽管当时他否认了,可康妙雪不会轻易怀疑自己的判断。 宁可让他们错误的走到一起,也不能随便给自己增加一个敌人,尤其是风雪欺身也不能撼动半分的妙手神君大人。 穆桃坐了叶云安排的马车,将将放下帘子,只听见那人一边挥手,一边情切的喊了一句。 “桃木剑!” “啊?!” 穆桃伸手挑开帘子,恰好对上那张英气蓬勃的俊脸。 “等下一次,我带你见个朋友。” 仿佛怕穆桃误会,叶云又解释道,“是个很好的朋友。” 穆桃点点头,“知道了,还有,我不叫桃木剑,我的名字,叫穆桃。” 说完,便轻快的放下了帘子,一张嘴巴一直翘到了穆府。 叶云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犹如从天而降被一道雷火击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穆桃,穆娉,竟然是穆府的小姐。 自己原本指望御前谢了皇恩,现下看来,好像并没有想得那么简单了。 无论自己将来娶谁,势必会与穆府的另外那位小姐水火不容,这样的田地,自己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踏进来,却又甘之如饴的。 穆桃吩咐刘管家搬了那箱瓜果,从前院分到后院,等到了自己闺房,那箱瓜果,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拿着两个薄皮核桃,脆生生蹦跶到房里,一只手用力一捏,咔擦一声,果然打开了。 “姐姐,给你核桃吃。” 她递上去,满脸的欢喜,穆娉虽然还想对她稍微训/诫,可看着那张毫无防备的笑脸,忽然间又没了脾气。 轻飘飘咽了口气,无可奈何说道,“小桃,你让我拿你如何是好。” 第9章 也许是连续多日的异常行径终于引起穆娉的疑心,这日天色正好,院子里的繁花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铺了薄薄的一层在地上,往常喜欢耍刀弄剑的穆桃一反常态,先是去了母亲那边要了几套新衣裳,花色新颖,倒不是从前喜欢的那样素朴。 接着又对着铜镜自己点唇,见她动作笨拙,穆娉忍不住上前帮忙,最后又在她眉心轻轻一戳,殷红一片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煞是好看。
第14页 “你不会在外头跟人家私定终身了吧?” 穆娉将她拉住,唯恐她又走的风风火火。 “还没还没,不过快了,我约莫着,大约姐姐成亲的时候,我跟他能定下来,哈哈,我出门了,可别跟爹爹说,晚上别等我吃饭,你就说,就说我去吏部侍郎徐小姐家里了。” 这样的鬼话,她自己都不信,更别提穆占清,徐小姐跟穆桃,从小脾气不对付,怎么可能玩到一起。 穆娉前几日总觉得闹心,所以今日穆桃走后,她从后门悄悄上了马车,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穆桃先是去了兵器铺,给软鞭上面加了几道倒刺,甩起来的时候,倒刺威力无穷,平时收起来,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出了兵器铺,穆桃好像赶时间,匆匆忙忙过了小桥,进了一家门头气势浩大的铺子,唐门丝绸。 穆娉下了马车,坐在小桥对过一处茶馆,正好能将对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不多久,穆桃出来了,身边还跟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比穆桃高了有一头,身材颀长,举止亲昵。 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穆娉只觉得浑身发冷,手里的茶水撒了一桌子却浑然不知,那两个人似乎有说有笑的拉了小手,男子俯下身子替穆桃戴上一支簪子,又侧脸多看了一会儿,随即相伴离开了。 穆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吩咐下人暂且不要跟随的,她只觉得脑子里空唠唠的,毫无意识,脚步却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前面的两人,兴致高昂,一路上说说笑笑,单看画面,绝对是赏心悦目,只是,穆娉双手一直握在胸前,若不是能听到那颗跳动的心,仿佛此时自己如坠地狱,浑浑噩噩,就连离他们走的太近了,也全然不知。 穆娉抬起头,硕大的两个字“楚府”映在眼前,原来是到了妙手神君府邸。 她回过头,下人在桥对岸,穆娉笑了笑,不管如何颓废,仪态不能有损,她吁了口气,往那里慢慢踱了回去。 她怎么敢?!怎么敢抢自己未来的夫君!她明明知道,两人已经得到了皇上的赐婚,为何还要瞒着自己与姐夫私会,简直就是有悖纲常,厚颜无耻。 还有他叶云,就算穆桃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又为何明目张胆跟陌生女子同游,举止亲昵,明明已有婚约,却不能很好的约束自己,作为平阴侯之子,他难道想违背圣意,毁了这桩婚事不成。 穆娉走到对岸,心头却是久久不能平静,一个是自己的妹妹,一个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这两个人,竟然牵扯到了一起,如此荒谬,怎不叫人神伤魂断。 穆桃进门的时候就觉得这里有点熟悉,院子里晒了很多药草,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竟然有股莫名的恬淡,她扭头,正好看见抱臂站立的张权之。 果然,竟是那瘸子的家。 叶云低头跟了她说了一句,前厅先是有了动静,轮椅滑动的声音,接着便看见那人露出了鞋子,长袍,一双修长的手,与叶云的呈两个状态。 叶云的手,有茧子,一看便知是长时间握剑的缘故,他的手掌厚实,不似楚萧的那般单薄。 “楚萧,今日难得有空,我带朋友过来找你喝两杯。” 叶云笑着,手却紧紧拉着穆桃,不知为何,穆桃竟然有些做贼心虚,尤其是看到那张超然脱俗的冷漠脸,眼神只是从她身上飘了过去,又或许根本只是不经意的略过,总而言之,他根本就不想多看她一眼。 罢了,两人几次见面,都是闹得很不愉快,装作不认识,未尝不好。 “从前你来,都是一个人,今日怎么变了样子,是觉得我这里的茶水好喝,拖个人来一同享用吗?” 楚萧朝张权之使了个眼色,那人极不情愿的去了房中,从架子的最底下,取出一盒好茶,边泡边回头偷着看院子里的三个人。 葡萄架下,楚萧的袍子刮到了藤蔓,染了一点绿意。 那两人挨着坐下,尤其是那个丫头,竟然左顾右盼,就没注意到自己的脑门上落了只黄蜂。 楚萧皱皱眉,他与叶云穆桃对坐,自然能看见穆桃头髮上的黄蜂,叶云坐在穆桃旁边,估计是还未察觉。 张权之故意走了出去,挡在楚萧面前倒茶,心想,活该,这丫头被黄蜂蛰一下才好。 果不其然,穆桃因为额头髮痒,伸手挠了一下,正好碰到那只黄蜂,那黄蜂急了,嗡的蹿了起来,朝着穆桃的脸颊飞了过去。 楚萧心急,却见叶云手速极快,两个手掌盖住穆桃的脸,黄蜂的毒针勐地刺在了他的手背上,登时就觉得一阵疼痛。 穆桃的脸被他握在手心,眼珠却跟着下移了过去,没过多久,叶云的手背便开始红肿了。 “哎,你怎么不直接拍死它啊。” 穆桃拉起来叶云的手,颇有些心疼。 “是我笨了。” 叶云笑道,声音却是暖暖的,若是方才拍死那只黄蜂,定然要把那张嫩脸打上一个掌印,叶云才不会捨得。 楚萧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递到叶云手里。 “早晚各抹一次,三天就好了。” “多谢。” 穆桃打开瓶口,小心翼翼给叶云涂了上去,张权之现下心里更别扭了,两个人,若是相好,倒不必到自己公子面前来显摆,安的什么心思,让人难受。
第15页 “楚萧,这是穆桃,我的朋友。”叶云说道,对面那人轻轻笑了笑,将茶水推到二人面前。 “京城穆府,传闻有两位小姐,姐姐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端庄儒雅,落落大方,妹妹好似......不知这位姑娘,是否就是传闻中的穆府二小姐?” 穆桃知道他有心调侃,索性直愣愣回了过去。 “我就是妹妹,如何,你看我哪里不好,会舞剑,会耍鞭,怎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语气有些沖,到让叶云摸不着头脑了。 “你们认识?” “不认识。” 异口同声,彼此相看两相厌。 楚萧咳嗽了一声,张权之立刻从前厅拿了一条薄毯出来,盖在他的膝盖上。 “楚某只看寻常女子的病状,确实没有看过此类姑娘的脉象,想来姑娘平日里一定身强体健,极少生病吧。” 好好地话,落到楚萧嘴里,怎么听都有些别扭。 穆桃冷笑,“可不就是如此,本姑娘从来不需要你这种大夫来看。” 叶云捏了捏额头,三人同坐,后来只变成两人调侃,一人默默吃食的状况,那两人,倒是前所未有的针锋相对,谁能想到,向来谦和待人的妙手神君,竟能有如此睚眦必报的一天。 虽说晚饭过去了,穆桃到底不敢回府太晚,天将将放黑,她便提前走了。 院子里的两个人,迎着漂白的月色,淡茶换做了浓酒,彼此无言,各怀心事。 楚萧知道叶云心里顾虑,也知道叶云定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穆桃,否则,决计不会像现在这般风平浪静。 “你打算一直瞒着她?” 楚萧先开了口,叶云一愣,不多久便苦笑了起来,“不管你信不信,这真的都是凑巧了,我没想到能遇到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这个姑娘,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是穆府二小姐,楚萧,你说,我这是幸还是不幸?” 月亮渐渐晕黄,薄薄的云雾如同一层浅纱,轻飘飘移了过去,挡住那明亮的光华,让周遭的一切,显得朦胧柔和。 “福兮祸所依,若你真心喜欢,应该与她早点坦白的,时日耽搁的久了,她便越发觉得你故意欺瞒,不管结局如何,感情还是纯粹一些好。” “若我跟她讲了,她肯定会避着我不见的,我总想着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开口,可是等来等去,好像什么时候都不恰当。” 叶云将杯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方觉酣畅淋漓。 张权之心里烦闷,公子的心意,他一早就窥探清楚,明明不愿意,却还要陪着别人谈论自己也中意的姑娘,如何不叫人烦乱。 楚萧看了眼张权之,那人默默退了出去,葡萄藤本就容易招惹蚊虫,虽然初春,还是有些虫子落到桌上,也不怕人。 “叶云,没有最恰当的时机,下次见面,就是最好的机会了,若你错过,以后会后悔的。” 在楚萧看来,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该跟她坦白自己的所欺瞒的一切,这样才能心无旁骛的相处下去。 当然,这种理论,也仅仅用在旁人身上,哪一天真的轮到自己了,是非对错,又有几人能分辨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真爱们,戳个手指收藏,再顺手收藏作者专栏,更新早知道,今日双更,么么哒。 你们喜欢哪一个 第10章 房中有两个瓶子,一个已经插满了花束,粉的白的,十分好看,另外那个只插了一支白花,穆娉坐在桌前,背对着门口。 穆桃蹦了几下进去,双手捂住穆娉的眼睛,又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故作阴森。 “猜猜我是谁?” 换作平常,穆娉还能跟她逗弄几句,只是自从白日里看到那刺眼的场景,如今能安然坐在此处,她已经耗尽全部身心体力了。 “父亲有政务在身,今日尚未回来,所以你那一套说辞,也没派上用场。” 穆娉回答的直接,穆桃玩心没收,还捂住不放,到让穆娉更加恼火,伸出手一把将她的手掌抠了下来。 穆娉指甲带了浅粉,指尖又长,没注意,发了狠,竟然抠破了穆桃的皮,露出一点粉红。 “你怎么了,姐姐?” 知道她烦躁,穆桃没敢再玩,乖顺的挨着她坐下。 穆娉匆忙掩饰过去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抬头,笑着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每次帮你圆谎,让我心累。” 听她这样讲,穆桃稍微松了口气,还以为怎么了,忽然就动了怒,只要没什么大事,都是好事。 “对了,你最近疯了有点厉害,跟谁出去了,要不要带回来,让姐姐帮你长长眼?” 穆娉试探着问道,想看那人的表情,穆桃毫无遮拦,嘴角当即翘了起来,“那人真的不错,只不过我们两个方开始,还不到见家人的时候,等日后他表现的更好一些,我再考虑带给姐姐看。” 穆桃沉浸在白日里叶云替她挡了黄蜂毒刺的甜蜜里,丝毫没有发觉,穆娉的脸已经难看到了极致,只是她善于掩饰,再一晃眼,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那便好。 这几日母亲去唐家定了十几套衣服,说是为我出嫁做准备,你也知道,唐家的衣服,款式布料都好,若是你也喜欢,不如明日一同陪我去一趟铺子,唐家新开了两个分店,找的都是京城顶尖的师傅,做衣服那可是要提前预约,母亲一早说好了,这才挨得到我们。
第16页 小桃,我瞧你这几日衣服换的频繁,不如一起去吧。” “真的?好啊,姐姐,多谢,托你的福,要不然,母亲才不会这般上心。” 穆桃跟着轻松起来,端起桌上的点心走向窗户边的矮架上。 穆娉鼻底轻轻哼了口气,却被穆桃听去,“姐姐,你今天有点反常,谁惹你了。” 说着,撒了一把脆渣下去,那缸鱼争前恐后的游了上来,啄了渣子便往底下游走,一时间水面上十分热闹。 “说什么呢,我只是有些心烦气躁,想是月事要来,情绪不稳吧,对了,父亲找人去要了安嘉世子的画像,说是过几日便能送到府里,到时候,我带你一起看看,你未来的姐夫,我的夫君,到底长什么样,可好?” 穆娉说着,指甲却紧紧折断顶上的花,将花枝插进瓶子里,那朵花,掉落在地上,支零破碎。 “当然好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配的上京城第一美人。” 穆桃把盘子放了回去,又把地上的花捡起来,“姐姐,你品位变了,怎么只留下花枝,不要这鲜花了。” 她对着镜子比划了几下,戴到自己发间,越看越满意。 “呵,你可真是一日一变化,我到没想到,有一日,粗枝大叶的小桃,还能主动给自己头上带花,那你也得提前换套衣服,要不然,看起来不伦不类,怪得很。” 这样的话,出自穆娉的嘴,在穆桃听来,只不过是普通的调侃,并没往坏处去想。 “姐姐,你惯会打趣我,不带了。” 说着,将那花随手一扔,不偏不倚,正好落到床沿。 “你的穗子呢?” 穆娉见她换衣服,腰间的软鞭解下来放到矮榻上,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送人了,就是我喜欢的那个。” 穆桃换好中衣,打了个哈欠,踢踏着上了床,扯过薄被子盖在身上,“姐姐,睡吧。” “我一会儿就回去,对了,这两瓶花都送给你了,夜里凉,别踢被子。” “你跟母亲一样。” 虽然抱怨,穆桃双手拉着被沿,慢慢扯到了自己下巴那里,不多会儿,气息便匀称起来。 穆娉冷眼看着床上的人,果真是没心没肺,自得其乐。 翌日大早,母亲带着穆娉穆桃坐了穆府的马车沿着长安街往唐家新店驶去。 穆桃靠在母亲的怀里,难得安分。 “你啊,什么时候能跟娉儿一样,母亲就能省心了,娉儿有了好的归宿,你们姐妹两人年岁相仿,再过两年,你也该着急了。 我跟你父亲商量过,总不能让你一直跟着江师父学武,女儿家,到底还要嫁人的,不如趁今年,咱们跟江师父说说,以后就不去了。” 穆桃勐地抬起头,十分果决。 “那可不行,母亲,你看。” 说着,从腰间解下来软鞭,倒刺竖起,吓了她母亲一跳,连忙靠向穆娉。 “师父跟我说了,加上这倒刺,攻击力比以往要增强许多,下一次他要教我新的招式,母亲,你就别为我操心了,目前最为重要的,是穆府的嫡女,我姐姐的婚事,好吗?” 鞭子展示完,她又迅速缠了回去,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你简直就是愈发放肆了。” 穆娉看着母亲与穆桃两人气氛逐渐冷凝,也不再帮腔,只是挑起帘子,若无其事的看起外面的风景。 下了马车,穆桃觉得路上好像一直有人尾随,又不敢惊扰了母亲和穆娉,于是匆忙给自己选好了料子,又去抢着量完尺寸,偷偷跑了出去。 穆娉心想,到底是有了意中人,连打扮都十分在意,做事都要跟自己拼抢,若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跟未来姐夫纠缠,不知道会不会做出更加逾矩的事来。 面上变了又变,母亲过去找她,这才看见穆桃已经走了,不由得皱了眉头,这个孩子,向来都是不省心的。 可偏偏她又宝贝的很,或许是因为穆娉样样都比她强,从小到大获得的关注也比穆桃要多的缘故,她总觉得委屈了穆桃,所以在某些方面,便也没有刻意强求。 穆桃生来体质没有现在这样好,正是因为如此,穆占清才会将她交给江怀古照顾,对于这些事,有些是沉于过往,不便拿到面上来说的。 她嘆了口气,只希望穆桃这一生能够平平安安,哪怕将来嫁个普通人家,只要待她好,也是心满意足的。 门当户对是指望不上了,跟穆占清同朝为官的那几家,哪一个都是对她闻风丧胆,尤其是穆桃还喜欢出去打抱不平,京城里算是小有名气。 官宦人家的主母,都不喜欢穆桃这种上蹿下跳的性格,况且,哪家的公子,将来找的都是能够勤俭持家的好媳妇,而不是整日里舞刀弄剑的侠女。 穆桃出了窄巷,听见有个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右手悄悄扣在腰间,直到那声音似乎就在身后,她勐地抽出软鞭,对着那人甩了过去。 却见那人极快的侧身躲避,却并未出手攻击,“小桃,是我!” 软鞭甩到墙上,颳起阵阵菸灰。 呛得那人连连后退,穆桃这才看清,原来是叶云。 “云良,你来做什么?”
第17页 穆桃收了鞭子,倒刺的威力果然厉害,她吹了吹上面的土,又绑回腰间。 “鞭子是好,可你玩的时候切莫伤到自己。”叶云见惯了刀枪,对她的这件武器却有些兴趣,看起来像是行家所造,轻便易于携带。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跟着我,我们不是昨日才见过,怎的今天就忍不住了。” 穆桃勾了勾头髮,故作扭捏,看上去有些突兀。 叶云神情凝重,忽然间拉住她的手,十分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穆桃,两人相处,贵在坦诚,若我说,有些事情,是怕你生气,所以才刻意隐瞒,说出来只会让我们二人处于难堪境地,你还愿意听吗?” “云良,我早知道了,你本名不叫云良,对吧,我就等你坦白呢,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自然是想听真话的。” 京城里根本就没有云氏,况且看云良的气度,肯定不是一般府里的公子,若论京城大户,穆桃虽然不认识,却也知道数来数去并没有云氏靠前的。 “你知道了?不,你不知道,穆桃,我叫叶云。”他开口,双手紧紧握住穆桃的肩膀,好似怕她跑开一般。 “叶云,名字不错。” 穆桃念了一遍,嘴角翘起,忽然间,脸色一变,眼睛睁圆。 “我就是安嘉世子,叶云,与你的姐姐穆娉,有婚约在身。” 穆桃身形一虚,气力全无,若不是叶云扣着,恐怕已经摔倒在地。 她就像不认识叶云一般,看骗子的眼神看着他,“你骗我,故意让穆府难堪?”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可穆桃确实这般想的,穆娉早就说过,自己除了会惹祸之外,真的没有一点能帮到穆府的。 若说有,那便是消停。 叶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知道自己不能松开穆桃的肩膀,看她的神情,似乎笃定自己故意欺瞒,尤其是数次当着朋友的面,没有让他们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早就知道,却一直不肯说,不是故意,还能有什么。 若是穆府传出这样的笑话,恐怕会成为京城里小姐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管最后用了多大力气,穆桃终究是从叶云的钳制下逃走了,在她眼里,叶云就是骗子,彻头彻尾欺骗了她,不光是她,还有穆娉,整个穆府,多么让人不寒而慄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很多很多故事,都在后头,耐心的乖乖等着发糖,么么哒 第11章 陈王收下那箱南疆的蛊虫,对叶云的赏识更加不惜吝啬,他曾许诺叶云,有朝一日,自会给他一个好的前程,不光可以延续平阴侯府的荣耀,若是他继续为自己不遗余力的做事,但凡他开口,只要自己能给予的,陈王眼皮都不会眨一下,悉数赠与。 叶云自然相信陈王所言,毕竟局势不稳,太子最近被皇上罚去了清泉观,因为带着十几个宫女在温泉胡闹,此番行为,不得不让朝中许多人换了立场。 对于叶云而言,他终究只是平阴侯府的安嘉世子,没有军功,没有政绩,将来也不会得到皇上的重用。 若想光耀门楣,他还得多为自己谋划出路。 陈王,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同样情况下,他也不敢太过贸然,皇后母家根深叶茂,想要撼动也并非易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立场分明,而是两不得罪。 穆桃回府后,因为内疚,一直不敢面对穆娉,总是刻意躲躲闪闪,她这个样子,倒是让穆娉觉察出诡异。 聪慧如她,自然知道该如何反击。 母亲跟父亲一起去了叔伯家赴宴,府里的下人也都各自忙着事情,穆桃院子里的两棵果树,冒出了小小的桃子,看上去就跟黄豆大小。 穆娉收拾妥当,对着镜子又描了几笔,这才满意,桌案上放着画卷,事情总要顺利一些,一击即中,方能解恨。 推开门,却见穆桃嗖的把被子拉过了脸面,挡的严严实实,穆娉笑笑,也跟着脱了鞋子,爬到床上。 “小桃,我也没想到这么快,父亲昨日将画卷放在书房,我今日看见的,几年未见,安嘉世子果然越来越俊朗,你来瞧瞧,我未来的夫君,你的姐夫,可是好看?” 说着,将画卷打开,又把被子扯了下来,穆桃闭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出,心虚,无比的心虚。 如果被穆娉知道,自己去勾搭她的夫君,一定会伤心难过,想到这里,穆桃便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等我们大婚之时,我要穿上那件金丝喜服,都说小姨子跟未来姐夫之间相处会很好,我觉得也是,安嘉世子自幼长在军营,也是身手了得,想来你们可以切磋一番,小桃......” “姐姐,我想起来了,师父今日让我找他,那个,我先走了,回头再说。” 穆桃下床的时候,还被绊了一跤,膝盖大约是摔青了,可也不敢停留,逃也似的骑上快马跑了。 玄天崖的路她很熟,拴马的时候,胸口那里还剧烈的起伏不定,穆桃闭了闭眼,这才觉得喘过气来。 远处的两个人,一白一灰坐在石桌旁边,江怀古棋艺很好,以往到穆府的时候,总会跟穆占清杀上几局,多数都是赢得。 穆桃凑过去,局面旗鼓相当,黑白子相差无几,“师父,你们认识?”
第18页 楚萧抬头,看见是她,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又转向棋盘。 “哦,不认识,这位公子上山採药,误入此地,正巧我闲着无聊,便切磋了一下,你快看看,这一局,谁能赢。” 穆桃伸过头,自己棋艺不精,可也能看得出谁占据优势,这个时候,看起来白子领先,可是暗暗瞧去,黑子已经在悄无声息间,将白子置于自己所控范围,只要再落三子,白子必输无疑。 “师父,你棋艺落后了呀。” 不能夸奖楚萧的棋艺,自然只能讽刺江怀古,穆桃坐在旁边,果然,一子接着一子落下,最后江怀古伸手将那棋盘一抹,柳暗花明了。 就连江怀古都输了,穆桃觉得,楚萧果然有傲气的资本,那一日自己被他嘲弄,却也是情有可原,满腹经纶的才子,对牛弹琴,可不就是憋屈吗,想到自己用软鞭抽断了那琴弦,不知为何,竟有些理亏了。 再仔细查看楚萧这张脸,白皙寡淡,倒是京城姑娘喜欢的那一类,他抬头,穆桃没来的及移开目光,两人四目相接,看了一会儿,各自躲开了。 张权之回来,又看见了让他生厌的穆桃,不由得蹙了眉头,走路动静也跟着大起来。 “先生,我们先下山了,后会有期。” 楚萧对着江怀古点头,刚要滚动轮椅,却听江怀古短促的惊叫,“哎,等一下,我回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穆桃,你与楚公子一起下山吧。” “师父,我没事,在这可以多呆一会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穆桃不想跟楚萧同行,那人显然也没有这番意思。 张权之推着楚萧往前走,江怀古上前挡住了去路,又对着张权之使了个眼色,上次都是因为他自作主张,让这丫头跟自家公子谈情,结果倒好,毁了一把栖梧琴。 现在他又挤眉弄眼,还不知道要赔进去公子哪样物件才好。 “回去,穆桃,你父亲今日回府,你若是不想被训斥,就赶紧回去,夫人也说过,不想让你跟我学武了,若你不听我的话,自然为师也留不得你。” “好了好了,都拿这种藉口来压我,我下去便是了。” 穆桃怏怏的看了楚萧一眼,耷拉着脑袋走到前面。 张权之刻意跟她保持了距离,推着轮椅远远撇在身后。 穆桃拴马的时候,明明就在此地,可是眼下除了几个马蹄印子,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有些懵,下山路途遥远,单凭走路,怕是要到天黑。 “穆桃,你搭一下楚公子的马车吧,最近玄天崖不安生,盗匪太多,兴许你的马,被人偷走了也不一定。” 张权之心里冷哼,还不是你老人家故意为之,如此明目张胆的放走人家的马匹,费尽心力撮合穆桃和楚萧,却不知穆桃早已心有所属。 简直就是乱点鸳鸯谱。 “谁坐他的马车啊。” 穆桃抱了双臂,想要凭自己的两条腿走下山去。 楚萧笑道,“无独有偶,在下也是这样想的,普通的姑娘家,自然是要搭乘马车,可是,穆府二小姐,想来身强体健,不需要这样劳师动众,麻烦他人。” 张权之将楚萧推上马车,刚要出发,却见帘子一掀,穆桃从外头直接扑了进去,不偏不巧,撞在轮椅边上。 楚萧撇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红起来的一大片。 穆桃迅速爬了起来,与他对坐。 马车里面空间很大,几乎没什么装饰,除了放轮椅的卡座,对面只有这一排座位,到底是腿脚不便,穆桃心里也没什么火气了。 “穆小姐是觉得,我一个瘸子,坐这么大一辆马车,有些浪费了吗?” 张权之在外头听着,心里有些发酸,听着自己公子亲口说出瘸子二字,实在心疼。 “我没这个意思。” “那多谢穆小姐的怜悯了。” 楚萧说话绵里藏针,方才穆桃流露出的嘆息只不过一瞬,这都被他看见了,多么心思细腻的人,才能将对方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在眼里。 “你的腿,从小就不能动吗?”穆桃指指他的膝盖,有些无所适从。 楚萧掀开上面的薄毯,锦袍下面的两条腿,修长好看,若不是坐在轮椅上,从外头看来,跟常人并无异样。 “我以前也会走路,也跑烂过几双鞋子,后来遇到一些变故,摔残了这两条腿,再也不能动了。” 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楚萧的言语里,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怨天尤人,悲痛欲绝,相反,此刻在穆桃听来,好似就是一场如梦似幻的故事,偏偏是由经歷过其中的人亲自讲了出来,不痛不痒。 “那还能治得好吗?” 他是大夫,还是京城有名的妙手神君,废了的两条腿,如今还能保养的这般好,大约也有法子治的。 楚萧又盖上薄毯,一双眼睛淡淡的看着穆桃,“很难。” “那总归是有办法的,再难也要试试。” 穆桃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股奇妙的情绪涌动,她极力压制了下去,这才没有显得慌乱。 “穆小姐希望我的腿治好?”楚萧反问,面上神色淡然,好似随口一问,却让穆桃窘迫不知如何作答。
第19页 “比起我,自然是前面赶车的那位更希望你好吧。” 思量了一会儿,楚萧点头,“确实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每日一更,喜欢的小可爱戳收藏戳收藏戳收藏!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哈哈。 留评等我发红包~~~~ 第12章 马车行驶到热闹的地方,穆桃掀开帘子,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一间琴坊,故而回头对楚萧说道。 “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来。” “你去做什么?” 楚萧问的太慢,穆桃人已经跳下去了。 张权之停了马,依照楚萧所言,在一旁等着穆桃。 “公子,你瞧她,疯疯癫癫,哪里有半点姑娘的气韵,康小姐前几日说了,铺子里来了一批好药,不知道是她送到楚府,还是你过去拿。” “老规矩吧,不要麻烦人家。” 楚萧看着跑的欢快的穆桃,忽然间有种错觉,他对上张权之审视的目光,有些失意的说道。 “权之,双脚落地是什么感觉,我真的想回到小时候,哪怕光着脚,哪怕刺破脚底,也总比现在这样,毫无知觉的要好,权之,我这样的残废,落在谁的眼里,都只会同情和可怜吧。” “公子,能治好,只是你......” 张权之欲言又止,穆桃已经跳上马车,震得轮椅晃了几下,把张权之吓得不轻。 “看,我跟老闆说,要的最好的琴弦,今日那琴不在,也不好再等时机,咱们遇到一次不容易,索性今日赔给你,就算那天你做的事情再不好,我也不该甩断你的琴弦。” 琴弦用软绸包的很好,瞥了一眼上面的墨迹,张权之哼哼了两声。 “你只当天底下的俗物只要有价就能买到,且不说这琴弦比不得栖梧琴的一分,单说极北之地的冰蚕,满京城,你能找出来一只,我也跟你低头认错。 栖梧琴的弦,都是选自冰蚕吐丝,精挑细选,有市无价,它弹奏出来的音色,岂是这种普通琴弦可以比拟的。” “权之,罢了,多说无益,事已至此,没什么好抱怨的。” 楚萧接过来琴弦,放进自己的衣袖里。 “心意我收下了,多谢穆小姐的盛情。” 穆桃从没听说过什么极北之地的冰蚕丝,听张权之这么一说,心里头只觉得当日所作所为确实缺乏考虑,白白坏了一把好琴。 “驾车吧。”楚萧看她迷茫,耐心解释道。 “其实那把琴我也是偶然得到,既然毁了,就说明我与它的缘分不够深,或许我配不上这样的好琴,你不必自责。 那把琴,琴面是桐木的,松软踏实,音色柔美,琴底是用的紫檀木,质地坚硬,易于保存。其他的一些物件,虽然珍贵,倒也好寻,单单就是那琴弦,恐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到了。” 如此一来,穆桃只觉得自己煳涂,对楚萧的内疚,不自觉更深刻了一些。 穆娉收到叶云书信的时候,只消片刻,便明白过来,这人大约是要跟自己摊牌。 准备了好些时日,总归要面对面接触,穆娉换了件新做的衣裳,让下人将髮髻间涂了花汁,又插上一朵素净的茶花,行走间,步步生香。 叶云守时,自然比穆娉去的早了些,加上所要开口之事,难于启齿,在看见佳人的那一刻,更加觉得有些残忍了。 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他跟穆娉坐在小楼的窗边,穆娉的眼睛如秋光潋滟,脉脉含情,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场面一无所觉。 “世子派人送信去到穆府,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告,娉儿瞒了母亲出门的,府里事情杂多,世子可以长话短说,毕竟我们只是有婚约,却并未完婚。” 体贴入微,处处都为别人考量。 叶云沉了沉声,非常歉疚,“穆小姐,对于今天我将对你说的话,叶云觉得惭愧,只是,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我必须把事情说清楚。 你我之间的婚约,既然我们二人毫无感情,不如,我去求了皇上,将婚约作废。” 瞬间,穆娉的眼睛便噙满了泪水,楚楚动人的看着叶云。 “世子这样说,心里头不是对娉儿不满,便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若是娉儿哪里做的不好,世子说出来,娉儿可以改,若是世子有了心上人,娉儿愿意成全,绝不拖延。” “我心里是有一个姑娘,还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穆小姐,她是你的妹妹,穆桃。”叶云不敢看她,话说出来,心头却松了一口气,多日的憋闷缓解了不少。 “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小桃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她不会明知道你是我的未来夫婿,还去跟你纠缠不清,世子,你莫要诓我。” 穆娉哭意明显,竟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只以为是男子薄倖,惹得姑娘伤心。 叶云身上没有绢帕之物,因为经常住在军营,所以并不算懂得怜香惜玉。 穆娉哭的难受,叶云在那里也是坐立难安,在他处理事情的范畴内,并没有拖泥带水这几个字,向来都是快刀斩乱麻的,没想到初尝感情的妙处,便栽了跟头。 “你误会了,其实,我们两个认识,纯粹是偶然,如果没有穆桃,也许我会按照皇上的圣旨,按部就班迎娶你,可是,偏偏让我碰见了她,穆桃救过我的命。”
第20页 “可你也救过我!” 穆娉眼含热泪,对面那人却是丝毫没有半点印象。 全忘了,只有穆娉自己记得。 “我跟穆小姐见过?为何我瞧着你如此面生?”叶云惊诧,穆娉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稍稍稳了情绪,自行拿出帕子擦拭眼泪。 “从前我与母亲去普华山上香,遇到土匪,是你救的我。世子,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一点点都不记得了吗?” 穆娉说着,眼看又要掉下泪来,却见叶云恍然大悟,“原来我们早就见过啊,实在是我眼拙,只是,穆小姐,我诚心过来找你商谈,与你的婚约,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会去跟皇上请求取消的。” “哪怕冒着大不韪的罪名,你也要去求?”穆娉看着他,两只眼睛晕红了眼眶,怎不叫人跟着伤心。 “要去。” “你真的喜欢我妹妹?” “我叶云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人,就是穆桃。” “那好,只是,世子,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 穆娉往楼下看了一眼,来往的行人神色各异,彼此都不相识,正如此刻的她一样,就算哭的心肝肺俱损,也无人怜惜。 “世子,我只求你,能不能缓一缓去皇上那里,至少等到我度过这一段难熬的日子,或者,那个时候,我心有他属,也不再痴缠与你,可好?” 叶云沉思片刻,实际却在思量,她说的以后,到底有多久,可是看着穆娉情真意切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有些太自私,太心急了,于是开口应了声好。 离开的时候,叶云本想先走,没成想被穆娉从身后抱住,一双柔夷环在腰前,饶是穆桃,也未有过的亲密举动。 他没反应过来,穆娉已经松开,莲步微动,不知不觉间,人从楼梯口缓缓下去,离开了小楼。 身上似乎还留有穆娉的香气,叶云停了会儿,又留在原地坐下,穆桃下了决心不见自己,若非破釜沉舟,她不会妥协的。 马车里少了穆桃,好像少了许多人一样,楚萧耳边仿佛还迴响着穆桃那句话。 我们遇到一回不容易。 有多难?只要她有心,同在京城,穆府与楚府之间,又不是隔了十万八千里,按照她的身手,顶多半柱香的光景,说到底,还是根本想不到他这个人。 楚萧想起来与江怀古的约定,连忙催促了张权之,两人这才改了路线,绕了半圈之后,再度遇上那个特意放走穆桃的马,为两人创造机会的江怀古。 石棺没被发现,只是,那地方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了。 楚萧知道,那一日的异样,极有可能跟叶云有关,他被不知名的黑衣人袭击,误打误撞闯到洞口,险些知晓其中机密,如此看来,还是要更加谨慎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楚萧,虽然现在腿脚不好,但我相信,身残志坚,总有一天,他是能够俘获美人心的,忍住,别笑。 宝贝们,13章更新是在8号上午9点。 前一百个评论,都有红包,100个完后,前两百个也有红包,哈哈哈,先到先得。 第13章 穆娉院子里好生热闹,原是穆夫人请了外面的画师绘制穆娉的美貌,周遭闲着的丫鬟小厮,都围了圈,顾不上干活,从前就知道大小姐好看,如今这样精心打扮,儒雅的坐在花下,手持团扇,香肩上面落了一只蝴蝶,活脱脱一副迷人画卷。 画师是从书院找的,也是给穆娉授课的师父,穆桃想绕过去,没想到被穆娉发现了。 眉间微蹙,穆娉挥挥扇子,“母亲,小桃来了。” 穆夫人坐在桌前,上面摆了几盘瓜果,她故作生气,等着穆桃自己上前。 此情此景,怕是躲也躲不了了,穆桃温顺的走过去,挨着穆夫人坐下,双手挎在她胳膊上。 “母亲,为何给姐姐做画像,有什么讲究吗?” 穆夫人戳戳她的额头,又替她擦了擦鬓角的头髮,回头看向坐姿端庄的穆娉,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礼尚往来,将画像送到平阴侯府,上次你爹不是要了安嘉世子的画像吗,娉儿说,也想把自己的画像赠与安嘉世子,左右两人好事将近,也没什么不妥,虽然没有见面,好歹先看看未来媳妇的样子。 对了,江师父最近要来府里,我同你父亲说了,你的事情,虽然不急在一时,可是也该好好思量了。” 穆夫人看着她低落的小脸,接着说道,“画师既然已经来了,一会儿娉儿的画像完成,母亲想着,也给你做一幅,往后你爹爹出门,看到合适的人家,也好认识认识。” 若是以前,不知道叶云的身份,穆桃肯定是要拒绝的,可眼下,当着穆娉的面,自己心里仍旧觉得愧对于她,所以对于穆夫人的提议,她不知道是拒绝好还是顺势应承下来才对。 夜里风凉了些,穆桃在自己的院子里来回踱步,她与穆娉房间挨得不远,穆娉屋子里的灯火早就灭了,想了这样久,她还是不敢跟穆娉坦白。 无论怎么说,好似都是在炫耀挑衅,穆桃嘆了口气,肝肠郁结,灌了几口凉风,竟然真的咳嗽起来。 “小桃,你有话对我说?” 穆娉只着了中衣出来,头髮柔顺的散在脑后,指甲上的散粉已经洗净,上前本想握住穆桃的手,在走近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第21页 “将来我与你姐夫成亲后,自然要为你多思量的,小桃,母亲这些日子与我说过多次,为你的婚事着急,作为姐姐,我亦是如此。 安嘉世子年少有为,姐姐希望将来你的夫君,也能如他一般,诚心待人,姐姐知道你着急,毕竟我们年岁相差无几,小桃,你也该收收心,听从父母的安排,莫要出去惹事了。” 她说这话,里头的意思自己明白,却不想跟小桃坦诚叶云找过她的事实,在穆娉看来,从小便有着优越感的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婚姻大事上,被穆桃比了下去。 就算叶云现在痴迷于她,那也只是年少的错觉,总有一天,日子还是要平平淡淡过下去的,那个时候,迷恋与相处又是不一样的境界了。 日子除了琴棋书画,谈情说爱,更多的还有柴米油盐,穆娉相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能让叶云回心转意。 “姐姐,其实我......” “好了,赶紧回屋睡觉吧,小桃,不要让爹娘为难,记住,所有事情,必须以穆府荣耀为先,皇上为我赐婚安嘉世子,这便是穆府的无上荣耀,我必将以我的性命去维护这份婚约,你也记住,日后也要如此。” 穆桃耳朵里只有这几句话转来转去,是了,不能再犯错。 楚萧已经让张权之换到第三种清口酒了,从傍晚喝到深夜,又从深夜喝到月影惨白,楚府的好酒,他向来都不吝啬。 只是,桌上的这人,就算酒量再好,也撑不过醉酒沉香。 “我不明白,哎,楚萧,我不明白。” 又来了,一边喝一边说,楚萧给他换了酒,没有不醉人的酒水,他只能换些稍微不那么伤胃的清淡过来。 “为什么呀,楚萧,哎,哎,平阴侯府的世子,有时候这个虚名,我背的很累,想卸下来又不得其法,楚萧,她还是不肯见我,我已经跟她长姐说清楚了,两情相悦,为什么还要前瞻后顾呢,酒呢,你喝了?” 叶云拿起杯子,举过头顶,楚萧笑笑,替他斟满。 “少喝点,无用,伤身。” “嘘~别让颜儿听到,否则怪我找你不带着她了,你也知道,侯府啊,虽然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里头的事情太多,我不敢懈怠,为了她,我敢去御前请求退婚。” “叶云,你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们两个,不要把藉口全推到别人身上,否则自己难受,还会愈加想不清楚,路都是自己选的,利益关系也在其中。” 楚萧点破其中杂乱,这也是叶云想要努力迴避的。 叶云嗤笑起来,“楚萧,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喝酒吗?” 张权之看了看时辰,楚萧让他不要催促,“你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不留余地。” 明明喝的这么多,早上却依旧起来了,叶云自行开了门离开,楚萧让人跟在后面,以防有差。 很意外,走出楚府不多久,叶云竟然看到了穆桃,他几乎就要冲上前去,却被穆娉一个侧脸吓了回去。 “小桃,你若真的喜欢,便去勇敢追求,姐姐祝福你的,不要只等着。” 穆娉把握准了时机,也是刚刚几眼,她已经看到了叶云,以他的功夫,想要听到两人说话,并不太难,更何况,他与穆桃多日未见,出于何种目的,他都会偷听的。 “啊?姐姐,你说什么,我......” “小桃,姐姐希望你能幸福,真的,只要你觉得好,我怎么都行。” “你说......” “好了,别再说了,姐姐都明白。” 明白什么,穆桃却是煳涂了,早上还在睡梦中,穆娉却破天荒拉她起来,匆匆忙忙跑了这么远,鼻子酸涩,刚一坐下,就听见穆娉这样言语。 连让自己反问的机会都没有,穆桃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看穆娉那样子,又非常认真,所以她只好听着,直到面馆上来两碗清汤面,对面那人仿佛松了口气,眉眼也转变了颜色。 “你没事吧,姐姐。” 穆桃看出她的变化,却始终不知道,为什么穆娉前后仿佛换了个人一样,此刻,又是穆府时候的正襟危坐,食不言寝不语的样子了。 她果然风寒了,吃面的时候,鼻涕眼泪直流,脑子嗡嗡的响,浑身有些发虚,加上起的急了,水都不曾喝,早上的风是一日之内最爽快的,却也加重了穆桃的病状。 张权之凑在楚萧跟前说完自己所见,正如他所猜测的一般,穆娉果然早就知道了。 穆府的长女,不负京城名号,确实有不俗的能耐,面对自己的妹妹,还能将阴谋手段耍的这般流畅自然,实属不易。 恐怕平阴侯府里头,也有穆娉的眼线了,否则,怎的叶云留宿楚府,她都一清二楚,名门闺秀,恰恰赶得这样巧合,在从楚府回平阴侯府的必经路上,随便找了个面馆,便能让叶云偷听到二人说话。 这个穆娉,还真有些意思。 楚萧捏了捏自己的额头,颇有些头疼,前些日子,叶云虽然没有对穆桃提起,可楚萧知道,他暗地里帮着穆府收拾了太子乳母家的田顺,那个曾经到穆府挑衅的无赖。 因为穆桃的缘故,田顺知道穆府不在乎小钱,却怕丢了面子,三番两次仗势欺人,以为只要过去,便会有人打点,好比无底洞一般,怎么也填不满。
第22页 恰好有一次被叶云看见,便想了法子治他。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心之人以讹传讹,不知怎的,就让太子知道了,原本打定主意两不相帮的叶云,被逼无奈,退到了陈王帐下,如此一来,局势分明。 楚萧虽然不在朝局,却能窥得其中妙处,这以讹传讹的源头,怕是来自陈王手下。 第14章 叶云等在桥头,明日便是清明,他知道自己心急了,可是唯有用这种法子,才有可能逼得穆桃现身。 两岸的灯笼挂的冷冷清清,来往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这个时候,正是许多人出来消遣的时刻,桥对岸的喜乐楼,似乎来了新的花魁,从前的婠婠姑娘还在,却是再也不见客了。 叶云抬着头,喜乐楼的热闹与眼下自己的形单影只好似天壤之别,她还没来,他却只能等着,不敢离开。 他从没觉得自己耐性这样好,等的凉风吹了又吹,灯笼里的火灭了几次,桥头上,那个人终于来了。 穆桃看着他,似乎有些委屈巴巴。 叶云上前,胸口那里跳得厉害,“我知道你会来的。” 他逼她,却也是无可奈何。 机会难得,如果这次叶云能够抓住,平阴侯府日后的荣华富贵,便是真的名副其实了。 西北叛乱,顾青年迈,主动向皇上请旨,要求儿子顾弘毅能够披甲上阵,连顾弘毅都这般上进,如果叶良知道自己的老部下,终有一日将功高于他,恐怕泉下难安。 故而,叶云请求,愿如父亲叶良一般,就算战死沙场,必将不復皇恩浩荡,重振大秦西北雄风,扬我国威。 皇上大喜,望其有平阴侯当年气势,不由得下令封其为将军,担任主帅,与其他各部分头并进,顾弘毅作为副帅,一同前往,尽心辅佐。 “穆桃,你肯来,说明你心里在乎我,明日我便走了,出发的时辰由不得我,却也是西北无数英魂迫切需要酣畅淋漓的胜利所在,此去一别,不知我还能否有命活着回来见你,穆桃,你若生我的气,尽管打我骂我,可你不见我,却让我着实无计可施。” 叶云握住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穆桃红了眼眶,平阴侯当年战死沙场,如今叶云又要重蹈覆辙,他能回来,固然是祖宗保佑,可是,初入沙场,又是兇险之地,难保遇到什么不测,他没有带兵经验,虽然在军营长大,可是皇上贸然派他做主帅,怎么想,都有些说不过去。 叶云的手掌粗厚,上面的茧子滑过穆桃的掌心,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从心头一颤,滚过脚尖,又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情绪激动起来。 在男人堆里说习惯话的叶云,此刻看着穆桃,心里头也是激扬澎湃,不知所措,他只觉得,自己喜欢跟穆桃相处,只要看着她,便是浑身自在,那双手软软的,虽然握鞭,却没有一点硬痕。 他把穆桃的手牵着,慢慢放到自己胸口,眉眼间英气撩人,“穆桃,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明日清明,如果这次我能平安回来,一定去御前请求将你赐予我做妻子,如果我死了,你便忘了我吧,清明的时候,烧一些纸钱过去,让我知道,我喜欢的姑娘,心里是有我的,好不好?” 他问好不好,穆桃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自然不希望叶云出事,可是,如果他真的得胜而归,难道两人,能够冲破阻碍,不顾一切,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吗,穆桃不知。 可是此时此刻的叶云,让穆桃动容了。 当叶云双手托住她的脸,轻轻将自己的唇凑上去的时候,穆桃闭了眼睛,罢了,事已至此,无论将来穆娉如何怨恨自己,穆桃觉得,她与叶云,真的是两情相悦,不顾一切了。 “楚公子,我倒忘了关窗,楼下向来热闹,人来人往,哎,若不是睡不着,我也不会深夜叫你过来,实在叨扰。” 楚萧回过神来,手里的笔稳了稳,又继续凭窗而写,方子很短,不过是安神助眠的,婠婠姑娘住的地方,歌舞昇平,日夜欢闹,肯定不适合养胎,也不知那人为何要继续留她在此。 若是喜欢,以他的能力,能在喜乐楼空出房间养着婠婠姑娘,也能有足够实力将她赎出喜乐楼。 楚萧淡淡笑道,不以为意,“姑娘客气了,你的胎像不稳,尤其是前几个月,莫要思虑过盛,有些事情,既来之,则安之,多想无益,不如就放宽心态,对你和孩子都是大有益处的。” 他把方子递给一边的下人,婠婠姑娘笑的有些苦楚,她怎能听不出楚萧话里宽慰之意,只是,有些事情,落在别人眼里,仿佛迎刃而解,十分简单,可真的轮到自己了,却是愁肠百结,难以入眠。 “桥上的那棵海棠树跟我来喜乐楼的年岁一样,你看今夜的花开得多好,楚公子,人若能像花一样,每年都开,每年都会吸引人来,该有多好。” 婠婠姑娘指着桥上的那棵树,可楚萧看的却是树下的那两人。 叶云解了玉佩,穆桃认得,正是他们相识那日,穆桃给了他穗子,他以礼还之的物件。 那日穆桃没收,叶云看着他,两人的脸色都有些红,说话间有些涩意。 “穆桃,这一次,玉佩你务必收下,那日你问我,是否是定情之物,我不敢答,今日我却十分肯定,这一生,我所爱之人,唯有穆桃。”
第23页 这样的话,任是谁听了,都会感动其中,穆桃也不例外,叶云把玉佩放到穆桃手里,双手握住,靠在唇边,亲了又亲,终于放下。 “你等我,我回来,便娶你。” 后来穆桃想,大约自己是被那日叶云眸子里的星辰迷花了眼,才会信了他的甜言蜜语,才有了后来的肝肠寸断。 张权之不明白为什么大半夜的,楚萧还在院子里摘药,葡萄藤抽了丝,大约很快便会结果了。 “权之,你帮我看看这味药,上次唐府老夫人的饮食里,我也闻到这类药物,是不是南疆所产?” 楚萧看着张权之无动于衷,不由得再喊了一声。 张权之这才上前,拿起来反覆细闻,“是有些像,不过味道似乎更浅薄了些,不像老夫人饭里那样浓厚。 公子,其实你想要这类药材,完全可以直接去找康小姐,唐府的珍贵药物,大约也是康小姐所赠,两人关系交好,你也不需要在这里一样一样的尝试。” 这种药物在南疆,一般会放到粥食里做药膳,助眠养神,楚萧也说不清怎么了,只是想让自己忙碌一些,脑子不要有空想别的事情,三更半夜,竟然没有一丝疲倦。 张权之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这才觉察出,天已经快亮了。 楚萧问道,“方才我没听清楚,几更了?” “公子,五更了。” “哦,权之,答应康小姐的药袋,我帮她做好了,一会儿洗漱完毕,你吩咐厨房做饭,过后我们去醉花楼等她。” 楚萧说完,便自己推动轮椅,往房中走,许是没听到张权之动静,他回头,催促了一下。 “快一些,今日还好些事情要忙,莫要耽误了。” 他越是平静无澜,张权之便知道,楚萧定然心里有不痛快的事情,跟随他十几年,很多时候楚萧都不愿意向别人展露自己的失意,他不愿意麻烦自己,除了腿脚不便,他也确实做到了亲力亲为。 张权之没想到的是,除了自家公子之外,康小姐竟然到的这样早,她凭栏而坐,穿着一身桃色衣裳,领口和袖口加了纯白色软纱,看上去朦胧秀美,乌髮上面簪了一支碧玉簪子,微微回眸,看到楚萧,莞尔一笑,绝色佳人。 楚萧被推了过去,靠在栏边,稍稍往下看了看。 “康小姐,这是药袋,你看看,按照你说的病状,我特意选了几味比较缓和的药材,加入其中,你随身佩戴,长此以往,头疼的程度会日益消减。” 外头有兵马声,有鞭炮锣响,很是热闹。 将军出征,老百姓起的都早,很是自然的站成两排,将这条最为繁华的路段围了个水泄不通。 叶云和顾弘毅从皇宫出发,喝完壮行酒,即将去京郊带兵启程了。 从上而下能看到叶云意气风发的样子,年少轻狂,抵不过拿性命去博平阴侯府的昌荣,楚萧虽然不认可,却也能理解叶云的心思。 只是,不远处那个人,倚栏站立,虽然面不改色,可是眼眶通红,看的他实在有些心乱如麻。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更 第15章 穆桃坐下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的狼狈样子似乎被那人瞧见,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康妙雪背对着穆桃,自然不知道楚萧为何忽然皱了眉头。 桌上摆的是清粥小菜,那人的面前却摆了两壶花雕,,一个女子,光天化日,如此不知节制,楚萧觉得,这样的人,应该受点教训才能张长记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腹诽,从楼下竟然真的上来一个走路歪歪晃晃的吊儿郎当,那人虽身着锦服,可是脸上的气度担不起衣服的金贵,反而有点夸张可笑的迹象。 从一上楼,那人便偷偷看着穆桃喝酒,直到两坛花雕全都被穆桃喝光,小脸绯红,酒气熏天,眼睛里带了潋滟,看上去是软弱可欺的醉鬼了。 楚萧别开眼去,田顺嬉笑着坐到穆桃对面,一条腿跨在凳子上,叶云走了,他的气焰转眼就嚣张起来,之前不明不白被叶云狂揍一场,原来还是为了这个丫头。 田顺看了看那两个罈子,顺着坛沿慢慢摸了上去,穆桃权当看不见。 不知为何,楚萧觉得浑身燥热,那双手分外碍眼。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康妙雪发现楚萧的眼睛陡然间充了红,心下迷茫,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自顾自的聊了半天,对面的人却一声不吭,反倒像生了气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饱了,想换个地方。”楚萧刚说完,张权之便上前准备推轮椅,只听后面咣当一声。 酒碗,罈子,还有凳子,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罪魁祸首掐着腰,手里的鞭子还举在半空中,看来还没醉的不省人事。 “这次是警告,下次猪蹄子再敢乱摸,小心让你断子绝孙!” 穆桃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语气,好似一点都没醉意。 楚萧忍不住笑了笑,穆府二小姐,果然好酒量。 从前还调侃她,不会生病,怎的情人刚走,就活脱脱的病娇弱了,张权之对这穆桃,似乎是提不起来丝毫好感,正经姑娘家,没有这个样子的。 康妙雪虽然认出了穆桃,可是楚萧已然下楼,她只好追了上去。
第24页 眼睁睁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康妙雪觉得丧气,回过头来,那个闹得醉花楼热热闹闹的姑娘,大摇大摆走出来,似乎是往郊外去了。 “权之,你找人处理一下此事吧。” 他突然开口,张权之愣是没有反应过来说的是哪门子事,故而一脸疑问的盯着那人。 “就是方才跟穆家小姐起冲突的那一位。” 楚萧波澜不惊,就像在说,今天的饭有些难吃一般从容,张权之费解,可是公子说的话,总有道理。 没过片刻,楚萧又说道,“我只是不愿叶云因为此事分神,毕竟,他的心上人,我不好袖手旁观。” 如果真是这样,那张权之还能好受一些,不过,嘴里的疑问怎么也不能说出口,公子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事,他又何苦徒增烦恼。 “去玄天崖吧。” 得,口是心非,大约就是妙手神君了。 只不过看见了穆桃往外走的身影,便改道跟着,张权之心里哼哼了几声,公子怕是煳里煳涂,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怀古不在,穆桃绕着山头找了一圈都没看见踪迹,嗓子却跟烤火一般,沙疼难受。 这几日本就染了风寒未好,加上昨夜跟叶云吹了半宿的河风,自暴自弃的喝了两坛花雕,现下可好,虽然不醉,却是头疼的厉害,看那洞口,都有些重影了。 穆桃觉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好的时候如同在火炉里抱着木炭自焚,坏的时候又跟被人丢进了冰天雪地,四肢僵硬,周围乱糟糟的,好像身处闹市,被许多人围观一样。 楚萧探了探她的脉象,十分奇怪,除却风寒,体内倒还有些不知名的残毒,关键还不是一类。 张权之已经出去按他的吩咐找药了,楚萧守在穆桃身边,俯下身子仔仔细细查看她的脸,如果不是他,兴许别人发现不了其中的奥妙所在。 穆桃粉嫩的腮上,似乎多了几粒褐色的斑点,很小,如果不趴上来看,真的看不真切。 楚萧怕是自己看错,便伸出拇指揉了那地方一下,抹不掉,再揉,还是顽固的待在原地。 等他还想再揉一下的时候,穆桃忽的睁开了眼睛,对上那眸子,楚萧明白,这并不是穆桃清醒的状态,高热不退,她似乎被烧煳涂了,看了一会儿楚萧,嘴里不知道念叨了什么,很快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楚萧的拇指还在离她脸颊半寸的地方,放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张权之回来的及时,站在远处便看见一脸痴傻的公子。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楚萧帮穆桃涂了药,又用银针将她体内的微弱余毒引了出来,过了片刻,再去看那粉腮,上面的斑点渐渐弱了下去,比刚才淡了许多。 有人给穆桃下毒了,虽不致命,却能让她在潜移默化当中容貌尽毁,毒量很轻,看得出下手的人顾念与穆桃的情分,稍稍留了余地。 楚萧感嘆,这姑娘心大运气也好,若不是碰到自己,恐怕变成丑八怪,还不知道兇手是哪位。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张权之有些震惊,楚萧拿出怀里的一颗药丸,正要掰开穆桃的嘴巴,却被张权之阻止了。 那是辟毒丹,统共没几颗,多半是楚萧自己用的,十分珍贵。 “叶云的朋友,我当然应该救她,权之,你帮我一下,我的腿脚不便,容易摔倒。” 楚萧回头,示意他去帮忙掰开穆桃的嘴巴,张权之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怏怏上前,穆桃睡得太沉,任凭他们怎么挪动,都不曾清醒。 张权之听从楚萧的吩咐,去了山洞寻找江怀古,因为上次叶云和黑衣人打斗的缘故,江怀古对石棺那里格外留心,唯恐生变。 穆桃嘴里喊着要水的时候,楚萧不小心打了个盹,一下子被惊掉了旁边的茶水,只好再去沖了一杯,吃力的探过身子,将她半扶起来,稍稍碰到嘴边,穆桃便大口大口喝了进去,然后便继续睡了。 没心没肺的人,做什么都会心无旁骛,就连睡觉,都这样让人羡慕。 楚萧觉得洞口的风有些大,便挪了挪轮椅,挡在穆桃的脑袋旁边,兴许被她的好睡相影响,不知不觉间,楚萧竟也迷煳了过去。 似乎是被压得发麻了,穆桃的胳膊被人抓着,如同上了枷锁一般,她扭过头,正好看到楚萧那张平和安稳的脸,皮肤一如既往的白皙,闭着的眼睛垂下好看的弧形,落在眼底,让人看了有种想去触碰的冲动。 她往回抽了抽胳膊,这一动,楚萧便醒了。 他应该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姿势,所以,穆桃的胳膊被他抱着,就跟抱一个萝蔔一样自然。 许是穆桃看他看的太过热烈,楚萧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穆桃的胳膊,连忙松开,像是嫌弃她弄皱了自己的衣袍一般。 穆桃也看出他的鄙夷,不由得撅了噘嘴,哼了一声。 “我来找江师父,没想到碰见你。” “知道,不用说我也不会自作多情,哎,我脑子怎么这么疼。”穆桃拍拍头,又恶狠狠的看着楚萧,“你不会趁机报復,往我脑袋里扎针吧。” “穆小姐想多了,我的针都是行医救人的,不会跟你计较。” 楚萧推着轮椅,不着痕迹的往后挪开了距离,洞外的风往里一吹,穆桃当即打了个喷嚏,原来这人替自己挡了许久的凉风。
第25页 穆桃想站起来走动,却觉得嘴里发苦,“你给我餵药了?” “自然,你伤风厉害,不吃药不行,如果想付药钱,也可以的。” 楚萧望着远处跑来的张权之,为了防止他说错话,便提高了嗓音,喊了一声。 “权之,备车下山。” 果然,张权之听到动静,自然看见了醒来的穆桃,便去赶了马车,先行离开了。 穆桃没有等到江怀古,也知道自己今日失态,不敢再耽搁,半道上截了一辆车,跟着一同回了穆府。 作者有话要说:  楚萧这个性格吧,怎么说呢 第16章 许是前些日子的雨下的有些多了,这几日连绵不断的烈日,烘的人满心烦闷。 穆桃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乏累,便又躺了回去,枕头下面似乎被人动了手脚,她反手抽出信笺,竟是穆娉的笔迹。 “小桃,最近忧思过度,心情不爽,身子疲惫,我要去京郊姨母家小憩一段时日,莫要闯祸,代我照顾好父亲和母亲。 还有,若是你那个心上人与你的情分稳定了,不如带回府里让父亲母亲替你长长眼,切记不可自行裁断,一切以穆府为先。 长姐娉留。” 她放下信笺,连忙跑到院子里,风寒已经大好,阿碧正在清理地上的落叶,回头看见她,赶紧递上外衫。 “二小姐,大小姐已经走远了,清晨看你睡得熟,她只来看了看你,没让我们惊动,老爷夫人早几天知道的,就咱们院里知晓的晚,大小姐说过不了多久便回。” 阿碧说完,穆桃手里的花枝跟着突然折断,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虽然没有跟穆娉提起,可按照穆娉的性格,若是有事,肯定会先告诉自己,如今这个情形,怕是穆娉与自己有了嫌隙。 彼时的穆桃,并不知道叶云已经跟穆娉讲明原委,还以为是自己的犹豫不决,导致穆娉心生疑虑,故而心里的愧疚,一直拎得很重,半点不敢放下。 若是穆娉有什么意外,她不敢想将来要怎么跟父亲母亲解释。 身体内一阵一阵的暖意,在这烈日下更加明显,自从从玄天崖回来之后,总觉得哪里不一样,除了偶有的暖意,身体和功夫都没有丝毫影响,反而愈加精湛,倒也没有找大夫瞧。 辟毒丹的作用,也不仅仅能够缓解各种奇毒,平日里锻鍊得当,还能够强身健体,益气养肝。 叶云一行走了大约一月之久,宫中时不时传来要给太子和陈王选妃的消息,这样的动静,不至于是空穴来风。 江怀古销声匿迹了一段时日,刚刚回京,穆桃便骑了马准备去找他。 穆夫人很是不悦,自从穆娉去了她姨母家里,整个穆府,她也没有旁人可以念叨,偏偏穆桃是个不省心的,一举一动落在穆夫人眼里,愈加跳脱难忍,恨不能将她绑在穆府,强行改之。 “不要去了,有些事情我们还得提早做准备,虽然知道你不一定行,可是你父亲的颜面他们总要顾念三分,小桃,你......” “母亲,你别说了,不是不一定行,而是一定不行。我已经无所事事一个月了,府里没人陪我耍鞭,我又不会绣花,你关着我做什么,我去看看师父带了什么好玩意回来,求你了母亲,我保证天黑之前回来。” 她央求,穆夫人心软,如此,又是得逞了。 天气炎热,穆桃走的林荫小道,行程比以前慢了一些,却是游山玩水的肆意,身上的料子换了软薄的丝绸,轻盈凉快,腰间是特意定做的玉带,除了可以存放软鞭之外,围在身上也很是舒爽。 江怀古不在,玄天崖上留了他很多小物件,摆的满满当当,穆桃四下找了个遍,仍旧是不着踪迹。 玄天崖不大的地方,却是很玄妙,穆桃沿着后山往下走,那里向来陡峭,她也只是去过一次,因为惹得江怀古不悦,她也没再去过。 很多地方都稀奇古怪,明明看着是上坡,走着走着却不由得意识到,这本就是在下坡,有些地方明明是森郁树木,走近会发现峰迴路转,只有一丛。 穆桃走了一会儿,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刚要继续往前走,却听到后面有人喊她。 回头一看,楚萧正冷凝的看着自己,不由得缩了缩脚步,“你怎么会在这?” 后山的路实在难走,更不用说带着轮椅上来。 “张权之呢,怎么没推你?” 穆桃探着身子还是走了进去,楚萧没有开口,只是默默跟在后面,与穆桃保持了几步的距离。 “这山洞,我还是头一次来,太大了,回头我得告诉师父。”穆桃往里转,却没注意到楚萧的右手已经悄悄三指聚气。 “哎,楚萧,你看前面,不是我眼花吧,还有石棺,哎,快过来。”说着,自己三两步跳了过去,刚要动手去摸,后头那人终于开了口。 “你先别动。” “啊?” 穆桃停下来,回头看他。 “我的意思是说,也可能这是别人不喜欢生人触碰的石棺,所以才会藏于此地。” “我知道啊,玄天崖数十年,我就见到了师父,你,还有还有叶云上来过,所以,这石棺的主人,八成早就不在了,我看看又何妨。”
第26页 穆桃顺着石棺右方慢慢摸了过去,楚萧咳嗽了一声,也推到跟前,右手摸过一处并不起眼的地方,轻声说道。 “穆桃,我们走吧。” “为什么?” “这里有字,写着祖上衣冠冢,请勿触摸。” 穆桃沿着楚萧的手看了过去,果然,自己方才经过的时候却没看到,她的手贴在上面,一脸惊奇。 “奇怪了,楚萧,这上面的字还热乎着呢,像是新刻的。” 听她这样讲,楚萧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紫,左手一挥,地上那看不出痕迹的粉末被他化为乌有。 “逝者为大,我们走吧。” 穆桃也并不执着看别人的衣冠冢,所以上前,顺手替楚萧推了轮椅,回去玄天崖,是一段漫长的上坡路,就算是穆桃的体力,都累得有些不支。 “大热天的,你一个人跑这来干嘛,张权之呢,腿不方便就不要乱走。” 穆桃一屁股坐下,用手使劲拍打面前的空气,这才有些风的流动。 她有些暴躁,单薄的衣服下,楚萧看着她的颈项香汗淋漓,再往下,便是崎岖不平,他移开视线,喉咙不由得滚动了一番。 “你干嘛呢,怎么不说话。” 穆桃见他沉默,索性站了起来,楚萧今日穿的也很是凉快,月白色的丝绸锦袍,膝盖那里换了青灰色的棉麻,对于经常坐着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适宜了。 “我来採药的。” “得,每次来,都是一个藉口,採药,十几年来,我怎么以前没见你常来採药,最近挺勤快,你想跟师父学功夫?” 穆桃的猜测让楚萧忍不住一笑,“我一个瘸子能学什么,腿是废的。” 穆桃多看了两眼他的膝盖,楚萧转过头去,没人敢跟他谈论这两条腿是如何坏的,正如他自己根本不想提起一样,可是,他已经跟穆桃说了,有了一次,便会破例两次三次。 所有的克制,原则,仿佛对着这个没有套路的姑娘,毫无办法。 “也是可惜了,否则,照你的样貌,京城的姑娘还不由着你挑?”穆桃咂嘴,楚萧不以为然。 “也不能这样讲,毕竟有些姑娘,跟别的姑娘家还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见色起意的人太多了,我......等一下,你在说我,楚萧,你又在讽刺我?第一次也就罢了,你这人真的,我怎么就跟别的姑娘不一样了,我缺胳膊少腿了吗,他们有的我都有,他们没有的,我也没有,怎么就不一样了。” 楚萧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心里的阴郁也跟着散去不少。 我只是说,你不像其他的姑娘,由着我挑。 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放到明面上就没意思了,穆桃大条,却并不傻,很多时候都能比别人更快看破隐秘,楚萧对她的欣赏,也是与日俱增。 穆桃骑着马,张权之赶着马车,一前一后走的都不着急。 下山的时候,被一个娇俏的姑娘拦在半道上,指名点姓的叫嚣,正好针对穆桃。 “我与你认识?” 因为是个姑娘,穿者打扮都不是寻常人家,穆桃并不打算抽鞭。 “我你自然是无缘窥得,我的哥哥你却是用了手段抢走了,堂堂穆府小姐,竟然不择手段去抢自己长姐的夫婿,你这种人,我们平阴侯府,永远都不欢迎。” 原来是叶云的妹妹,平阴侯府的叶颜。 叶颜这样说,其实穆桃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不管自己跟叶云之间如何,中间的曲折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如今,怎的叶颜好似比旁人了解的更要通透。 “我脾气不太好,所以希望你说话能注意一些。” “可不就是不要脸了,穆桃。”叶颜说话间,忽然看见前面的马车,急急忙忙说了狠话,逃也似的跑走了。 “永远别想嫁进平阴侯府。” 自然,不是他叶云求着,她也根本看不上! 穆桃心里憋屈的很,又无处发泄,抽出鞭子朝着旁边的粗树一甩,连同树皮树枝都勾了下来。 双腿一夹,骏马嘶鸣,张权之赶着马车走到此处的时候,穆桃的影子已经很小了。 “是平阴侯府的叶大小姐,想是看见公子了,所以才逃了。” “走吧,权之,路上慢些,她既是选择了叶云,也必然能够自己解决这些迟早的祸患,旁人,谁都帮不了。” 楚萧的马车里,燃了薰香,他的手腕处,一滴一滴的鲜血,顺着胳膊慢慢淌了下来,方才情急,用内力的时候,不慎伤了肩膀,加上他的衣服颜色浅淡,如果不是因为穆桃走在前面,兴许已经被她察觉了。 第17章 穆占清有多恼怒,就要看现在的下人有多放肆,区区几个平阴侯府的奴才,就敢半夜敲开穆府的大门,叫嚣着让穆家二小姐还人!简直无法无天了。 若不是顾忌穆娉跟安嘉世子的婚约,兴许穆占清宁可得罪安嘉世子,也不会打开大门,毕竟,平阴侯府不是当年的声势。 穆夫人在一旁劝着,下人跑去穆桃的院子连忙将她叫了起来,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穆桃被拉到穆占清面前的时候,头髮刚刚解下,披在脑后。
第27页 “你又闯什么祸了?!招惹到人家平阴侯府,你到底要做什么?”穆占清压低了语气,可那股子的狠劲听得穆桃心惊胆战。 “我没有啊,就是白天跟她说了两句话,怎么跑到我们府里来要人。” 门开了,跑过来哭哭戚戚的,正是叶颜的贴身丫鬟,阿秀。 “穆大人,穆夫人,请你们为我家小姐做主,今日她不过跟穆二小姐说过几句话,到了傍晚,小姐人就不见了。” “不是,你什么意思,跟我说过话,人不见了,那就是我藏起来了?”穆桃更加恼火,刚要歇息,来了这么一出无理取闹,想起白天叶颜跟她说过的话,新仇旧恨便蹭的窜到了脑壳里。 “自然不止如此,小姐与人为善,从未跟人吵过架,奴婢思来想去,若说跟谁闹过不和,也只有穆二小姐了,还请你看在咱们两家有婚约的份上,放过我们小姐吧。” 阿秀说的真切,听得穆占清和穆夫人分不清真假,虽然知道穆桃秉性,却也想看看,平阴侯府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索性没人开口,只等穆桃自行解决。 “我还不屑于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再说,我跟叶颜无冤无仇,犯不着做这些事情,你赶紧回去,要是再闹腾,别怪我翻脸。 要是你家小姐真丢了,你该去报官,到时候该怎么办怎么办,若是怀疑我,尽管拿证据,信口雌黄来污衊我们穆家,你一个小小丫鬟,张口闭口让我还人,不说别的,以下犯上就是大罪,我大可以找人打你几十板子。” 许是被穆桃的气势吓坏,阿秀站在原地竟然忘了哭泣,眼神还有点畏畏缩缩。 穆占清虽然不喜欢穆桃胡闹,可是也明白无事不会生非,若说她跟叶颜起了冲突他信,可是想诬赖穆桃绑了叶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对于她平白无故跟人家扯上纠纷,这种行为,就说明她不善与人交流,尤其是这种官宦人家,将来无论如何,都是要吃亏的。 “你,你,我没有胡说,我们小姐,确实不见了,穆大人,你要为我做主,替我们找回小姐。” “你说这话我倒要再问问你,你当我傻,还是把穆府做衙门了,谁家出了事,丢了人,难不成都要跑到穆府来闹,别忘了,你什么身份! 你今天来,是侯府的夫人授意,还是你自己跑过来喊冤,这个名头先搞清楚,不管怎样,若是被我查出来,你信口雌黄,败坏侯府名声,我肯定要告诉夫人的,你还有话说?还是等着我找人陪你一起回府?” 穆桃懒得跟她再费口舌,只一个眼神,就吓得阿秀往后退了几步,委委屈屈却也不敢造次,只得告了辞,边走边回头,愤恨无奈的瞪着穆桃,心下思忖,回去还不知道怎么交差的好。 “父亲母亲,此事因我而起,不管如何,这个时候都不是解释的好机会,你们且等等,明日我再向你们请罪。” 说完,也不管自己披头散髮,去了后院牵了马便风风火火跟了出去。 “你啊,都怪你。看看小桃现在,哪里有半点规矩,将来谁敢娶她,娉儿嫁的这样好,若是小桃跟她相差甚远,你能心安?”穆夫人推了穆占清一把,满是怨言。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总归她平安,我也不求什么,将来若是你喜欢,我们找个上门女婿也无妨,小桃跟娉儿不一样,根本就不敢想,她现在能够这样活泼健康,当初生下来,如果没有大师庇佑,恐怕小桃早就夭折了,夫人,做人不能太贪心,她好好地,你又何苦担心这么多。” 穆占清说的在理,当年穆桃刚生下来的时候,可不似现在这般强健,为了救她,穆占清走访各地名医,能请的也都请了,都摇头,没有一个敢保证穆桃能够活过三岁。 后来机缘巧合,又或者说是因为穆桃福大命大,命不该绝,有个遍地游歷的高僧,路过穆府讨水喝,赠与了穆桃一枚沉香木做的叶子,让她日日挂在胸前,可保平安无虞。 左右都是没有法子,却没想到,穆桃从那以后,真的身子越来越好,穆占清夫妇二人便更加确信高僧的话,一直不敢让穆桃摘下沉香叶子。 如穆桃所料,阿秀出了穆府并没有立刻回到平阴侯府,而是鬼鬼祟祟走了小道,去到一处偏远的破庙,她下了马,轻巧的跟着躲在门外的柱子旁边。 叶颜正在里面吃东西,看见阿秀进去,连忙去问,“怎么样,穆大人有没有气疯,有没有让穆桃滚出穆府。” “小姐,事情好像不像我们想的这般容易,那个穆桃,伶牙俐齿的厉害,几句话说的我不敢再反驳,穆大人从头到尾没说话,看来,似乎也不相信是穆桃绑了你。” “怎么会这样,我都离开侯府一天了,母亲也该着急了,要是穆府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我不是白白受罪,便宜了穆桃,这种祸水,待在哪里都是祸害,连自己姐姐的心上人都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哥哥鬼迷心窍,竟然为了她,辜负穆大小姐,若他真敢去御前悔婚,母亲估计要气死了!” 穆桃心里不明白,除了自己和叶云之外,应当无人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可是听叶颜的语气,似乎对两人之间的交往十分熟悉。 按照她对叶云的了解,叶云不该是那种将这种隐秘之事告诉叶颜的人,所以,定然幕后有什么人,悄悄将消息传递给了叶颜,百思不得其解,穆桃实在想不出,到底还有谁,这样苦心孤诣,借刀杀人。
第28页 其实那些人,唐若云,康妙雪,还有一个楚萧,都算的上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可是,这样的事情,她们应该不会随意外传,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做事不会这样低俗。 正当她想的头疼的时候,忽然外面闯进去四个黑衣人,个个拿着刀,身形壮硕,叶颜跟阿秀退到后头的佛像前,吓得俱是一身冷汗。 穆桃见状,一时间没有分清到底是叶颜故意为之,还是真的有歹人,她躲在后面,等着看戏。 那几个人没说话,只是拿了绳子,想要捆绑叶颜,看动作粗鲁,不像做戏,应该是真的歹人。 叶颜吓得脸都变了,这会儿可没有方才看见阿秀的嚣张,穆桃冷哼一声,抽出鞭子站在门口用力一甩,将离叶颜最近的黑衣人胸口划了长长的一道血痕,见此情景,其他人也顾不上看叶颜,纷纷将矛头对向了穆桃。 “你来坏老子好事?” “本姑娘过来收拾毛贼,坏你的好事了?” 穆桃跟着他们绕起圈子,身形迅速扭转,将叶颜和阿秀挡在身后。 “让你戏弄我,现在自己掉坑里了,叶大小姐,悔不当初吧。” “谁知道是不是你派来的。” 叶颜嘴硬,却也知道轻重缓急,躲在穆桃后面不敢露头。 “我可没你这么闲,往后点,小心血溅你衣服上,脏了那身好料。”说着,穆桃连甩三鞭,将那四个人的臂膀全都颳了个稀巴烂。 “本姑娘还以为你们有多大本事,你,说说,谁派你们来的,有什么目的,赶紧的,要不然鞭子无情,下一鞭甩到哪里我可不敢保证。”说完,眼睛下意识的瞧了瞧他们的腰下部位,挑衅的笑了起来。 这四人根本就没什么大的能耐,也不想惹出人命,领头那人哆哆嗦嗦,一边捂着伤口,一边赶忙解释,“也不是我们的主意,有人写了信,告诉我们,所以才来的。” “你们想绑了他俩去哪?” “还能去哪,做的皮肉生意,自然是要卖去楼里。” “放肆!”叶颜的脸涨得通红,气愤难抑。 穆桃哈哈笑了起来,“听听,叶大小姐,你被人当猴耍了,还蒙在鼓里,到底谁给你的消息,又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你还不肯说嘛?” 四个黑衣人趁着他们问话,偷摸的熘了,只剩下叶颜和穆桃,还有在旁边看着脸色的阿秀。 “不管怎么说,用不着你管,你这样的人,人见人厌,阿秀,我们走。” 莫名其妙,穆桃觉得自己多管闲事,骑了马,从他们身边扬长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颜:我是谁?我在哪,我tm被谁当枪使了 第18章 说是小住,穆娉自从去了京郊姨母家,似乎住上瘾来,从浅夏住到了初冬,直到京城的第一场雪飘来,穆娉也没有回京的意思。 倒是宫里传出消息,这会儿落地了,果然是要给太子和陈王选妃,原本只是给太子张罗,可是辰妃的枕边风吹得太厉害,皇上一个没留意,顺道也帮陈王一併选了。 一时间,京城里适龄待嫁的姑娘,全都列入名册,就连穆桃,也跟着报了上去。 左右选不到自己,穆桃十分安心,并不在意。 楚萧在房中烤火,双手翻来覆去,颇为不定,张权之从廊州买了炭火和几头驴,长途跋涉的让人运到京城。 “公子,这都小半年了,西北局势倒是稳定不少,也没听说世子回京的消息,倒是宫里头,很是热闹。” 张权之故意看他的神色,见他神色无恙,眉目如常,决定继续说下去。 “穆府那位,据说也上了名册,再过几日,各府小姐都要进宫初选,到时候,若是她被选中,恐怕将来也要闹一闹的,她那个脾气,铁定吃亏。” 楚萧加了炭火,里头烤着的两个红薯已经传出香味,外焦里嫩,冒着黄色的糖浆,屋子里四处溢满了这诱人的香气。 “权之,我总觉得你跟我提到穆府小姐的时候,费尽心思的揣摩我的心意,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与她,只是朋友,你也知道,我腿脚不便,这一辈子,照顾自己都是麻烦,更不用说,娶妻生子。她与叶云在一起,也是极好的,你不必为我抱不平,我觉得年復一年的过去,岁月安好,对我这个瘸子来说,也是不错的。” 他把红薯递给张权之,笑道。 “倒是你,前一阵子听说方夏要来,怎的,你们的事情,要定下来了?” 方夏是张权之父亲的好友之女,小时候只见过张权之几面,不知怎的就看上了非他不嫁。方夏明媚可爱,肆意张扬,与穆桃性情有些相似,若在一起,估计也是投缘的。只是张权之对她并无情意,如同自己的一个妹妹,礼遇有加,情/爱不足。 “若不是因为世代交好,我也不会答应,父亲年岁大了,方家对他们很是照顾,来了信,说是过几日方夏到京城,让我带着四处逛逛,公子,我对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权之,若是方夏真的另有他人,到时候你可要后悔莫及。” 红薯的芯甜糯可人,楚萧多吃了几口,却见门外有人举了伞进来,一袭粉色大氅,头顶还盖了白色狐毛软帽,脚上随着走动,隐约露出那双鹿皮靴子。
第29页 “康小姐也在名册。” 楚萧瞪了张权之一眼,那人飞快的闪到了后头,喊了一声,“康小姐来了啊。” 那人进门,站在门外便收了伞,摘下帽子,又将大氅解开,递与下人,这才进屋。 “雪下的太大,出门的时候走得急,还是忘了带一样药材。” “其实我让人去药铺取就好,你总是这样为人考虑。”楚萧将桌上的暖茶推过去,康妙雪握在手里,一股暖意袭来,她笑笑。 “反正也是闲着,我过来看看,也许你这边研究出什么好物,我也能先开开眼不是,再说,我与你住的并不太远,过来一趟,也当是好友相聚,莫不是你不想见我,所以才会屡次推辞?” 楚萧笑而不语,只是转过头,看着她带来的几味药草,只不过让张权之去康家铺子留了方子,没想到这才一日,康妙雪便亲自上门了。 张权之低着头,自然知道楚萧看透自己的心思,并不答话。 康妙雪从桌上拾起那半个红薯,大约是楚萧没吃完的,正要跟着咬,楚萧连忙拦下,“不妥,你若喜欢,我帮你再烤一个,这是我吃剩的,康小姐,我们再熟,也不能逾了规矩。” 不容分说,楚萧的手指不小心滑过康妙雪的手背,一阵温暖,燥的康妙雪有些面红耳赤。 半个红薯被楚萧丢到了炭火里,瞬间传来呲呲的流油声,不多久便飘出来淡淡的煳味。 两人对着门外的大雪,不尴不尬的聊了一会儿,楚萧的意思,是让张权之送客了,没想到,那人自作主张,让下人上了饭菜,留了康妙雪一同用膳。 这种情况,再赶人走,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楚府今日热闹,外头一个穿了红色大氅的姑娘小跑着闯了进来,头上的帽子被风吹的有些偏颇,髮丝上面落了雪,也顾不上丫鬟的搀扶,进门便一把推开,带着满身寒气,站在楚萧与康妙雪面前。 两只眼睛盯着康妙雪看了半天,又转头怔怔的盯着楚萧,明眸皓齿,碧波间如同一汪清潭氤氲了层层雾气,莫名的有些哀怨之意,来人正是唐若云。 张权之有些愕然,楚萧回头探寻,他连忙摆手,只是请了康妙雪,并没有再去招惹唐若云,只是,眼下这番情形,已是瞭然,两位姑娘,大抵都是衷情于自家公子,若非宫里选妃突然,这二位也不会冒着风雪登门叨扰,别说楚萧对她们无意,就算稍稍留了余情,面对尚可的两个人,也无从选择了。 “我倒不知道,妙雪姐姐竟会在此,还比我早来了那么些时候。”唐若云解了大氅,扔到丫鬟手里。 “既然吃饭,我想楚公子也不在意多双筷子,就当我不请自来,扰了你们二位清宁,公子,你可会生气?” 楚萧命张权之添了碗筷,虽未皱眉,却让那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会儿二位走了,指不定楚萧如何训责,大约还是惹了麻烦。 “这样大的雪,云妹妹脾气怎的没压下去,倒像是谁惹了你一般,肝火旺盛,是容易变老的。”康妙雪嗤笑一声,声音柔和。 不温不火,礼尚往来,唐若云没有她这样的好脾气,自然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回了过去,又把凳子往楚萧面前移了移。 她喝了一杯酒,楚萧没拦,却让张权之私下撤了那一壶美酒,极其克制守礼的看着这两个人。 “今日我来,也是没有法子,等不了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唐若云眼睛里的雾气晕染的更甚,眼看就要泫然若滴,含情脉脉的盯着楚萧不肯转开,脸上的红色还没消去,平添一份妩媚娇柔。 “你说。” 楚萧将轮椅往后推了推,与她礼貌的对视而处。 唐若云不管不顾,上前拉住楚萧的手,很是庄重严肃。 “我也被列入选妃的名单里面,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放风出去,极力吹嘘父亲的能耐,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选中,可是,有件事我必须要做,有些话不得不说。 楚公子,我喜欢你,很多年了,祖母也同意,若是你觉得我不错,我宁愿自毁名声,这辈子就嫁给你了,楚公子,我话都说出来了,成与不成,你给我一个痛快话,也好让我安心。” 楚萧有些尴尬,旁边还有康妙雪,一脸冷意嘲笑,她不会像唐若云这般冲动,做朋友,楚萧愿意,若是逼得急了,他宁可再也不见,也不会拖泥带水的继续相处。 所以,康妙雪一直在忍,她不相信,等到最后,楚萧身边再无他人可选的时候,面对自己,他还能克己復礼。 楚萧能给她什么答覆,除了拒绝,唐若云必然听不到别的应承了。 果然,楚萧先是对着唐若云笑笑,之后又很是耐心的说道。 “楚某让唐小姐错爱了,给唐府看病多年,楚某把唐小姐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如果有一天,唐小姐有需要楚某帮忙的地方,楚某一定在所不惜。” 唐若云的眼泪,在此刻毫不掩饰的落了下来,打在楚萧的衣袖上。 她抹了一把,边哭边笑,“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我不后悔,楚公子,你这样的人,就该配得上更好的姑娘,不会是我,将来会有旁人,我替她高兴。” 说着,正要找酒,发现自己的那杯被张权之端走了,康妙雪的那杯还没动,索性一抬头,仰首,饮了个干干净净。
第30页 咣当一声扔掉杯子,俯下身子,将楚萧抱得紧紧地,她的下巴搁在楚萧的肩膀上,感觉到那人的僵硬,如同一尊木雕,连反手回抱自己的心思都没有,唐若云抽泣道。 “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楚公子,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所以一直不敢嫁给别人,唐家什么都有,你若娶了我,必然一生无忧,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有一天,你肯定会后悔的,楚公子,我唐若云喜欢过你,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再抬脸,已经风平浪静,除了泪痕能看出方才哭过,再也找不出半点颓废,她咧嘴,皓齿明眸,还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唐家小姐。 “楚公子,我既盼着你将来过得好,找一个知心人,又希望你永远都找不到,这样,我才能骗骗自己,只道你是为了我才守身孤独,你是因为后悔没有娶我,罢了,楚公子,我走了,你们继续。” 霸气的转身,连大氅都不曾穿上,带了一阵疾风,丫鬟连忙拿伞追了上去,晃得楚萧微微愣神。 康妙雪心思细腻,楚萧的些许动容无一不错落在她眼里,“云妹妹还是这般豪爽。” 桌上的雪水是唐若云风风火火留下的,楚萧有些怅然失意,藏在袖中的左手覆在右手手背上,轻轻捏了下表皮,这才有了活着的感觉。虽然对她没有那份男女之情,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看见她这样伤心,难免还是有些动容。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的楚公子,你们喜欢还是喜欢? 楚瘸子:我的女主什么时候才能收收心。 穆桃:这个瘸子粉丝挺多呢。 楚萧:祝你们百年好合。 穆桃:我得去会会这些小鸳鸯。 第19章 下了三日的雪,为了能让穆桃收心,又恰逢穆夫人生辰在即,穆占清从外头请了个戏班子进府,京城有名的角儿,唱功自然了得。穆桃一开始还能坐得住,只是翻来覆去左右都是唱曲,过了没两天便腻了。偏生母亲还在旁边看着,她就是想走,也找不到藉口往外熘。 此时 正在陪着听一出《沉香救母》,锵锵锵的锣鼓刚刚起阵,便看见穆占清一脸的焦急,从廊下疾步直接到了戏楼。 “你师父病了,一会儿你去楚府抓两副药,过去看看他。” 穆占清与江怀古经常一起下棋,这几日恐是没有见着人,便上了山去,没想到江怀古竟然会生病,身边无药,穆占清只得先行下了山来。话音刚落,又急急忙忙出了府,这几日因为太子和陈王的事情,朝堂上已经起了不少纷争,尤其是在对待将来开春的祭祀大典人选上,往年早就能定下,这次却是比较繁琐嘈杂。 穆桃好不容易得了恩赦,立马生龙活虎的跟穆夫人告了别,原是要骑马的,只是雪天路滑,不比马车稳当。 管家刘叔喊来妥帖的车夫,穆桃在里头坐了半天没见动静,掀开帘子,却见刘叔拉着车夫仔细交代,似乎也怕路上生事,加之天气不好,难免让人心里不安,总算得以出发,刘叔站在门口,与那两个石狮子慢慢消融在冰清玉洁之中,穆桃心里暖洋洋的,也顾不上鼻子发酸,右手撑着帘子,四处窥探。 地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偌大的京城,万籁俱寂,倒像是无人之境,若不是屋顶冒出来的缕缕青烟,穆桃只觉得这世上,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存在,空牢牢,宽荡荡。 风很大,吹得她有些迷眼,连忙放下了帘子,选妃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母亲已经很是限制她的出行了,每日还喜欢在耳边唠叨几句,尤其是穆娉未归,穆府只有她可以说说闲话,不由得成了众矢之的,穆占清烦恼了会朝她发脾气,穆夫人也是如此。 楚府大门紧闭,车夫本想去叫门,却被穆桃拦了下来,她跳下马车,撑伞的下人还在思忖着何时开伞,穆桃已经跑到廊柱下头,中途险些被雪滑倒,提着裙子站定,捏着那圆圆的铜环用力叩来门来。 谁都没有想到,最先开门探出头来的,竟会是江怀古,也得亏那车夫和下人并未留意,正在说着悄悄话,江怀古把穆桃拉了进去,迅速合上了大门。不一会儿,穆桃便出来让车夫和下人先行回府,只说楚公子一会儿也上山,同乘一车就好。 院子里头,穆桃有些得意的盯着江怀古,一边是突然放空的自由,一边是对江怀古撒谎骗人的嘲弄,没想到有朝一日,师父还会为了自己跟穆占清胡扯装病,“你救我出来的?” 江怀古点点头,随即阔步往后院走去,“要不是为师看你可怜,也不用找这么个蹩脚的理由骗你父亲。”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江怀古也听说了太子和陈王选妃的事情,在他看来,楚萧跟穆桃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对,哪怕现在不对付,将来也总会在一起的。 所以,他着急了,过来给两人牵个线。 “师父,还是你对我最好。”穆桃心头一热,顺手抽出腰间的鞭子,侧脸问道。 “还有还有,这个鞭子,你看我,这样耍的时候,倒刺威力总觉得没有发挥彻底,还有,这样子回收斜勾之时,很容易误伤他人,师父,你快教教我,怎么才能一击即中,减少伤损。” “你把手腕上的力道再练好一些就可以了,每天拿着石头去打水漂,等能连着打十六个的时候,你再耍鞭子,肯定不一样。”
第31页 江怀古带她到了后院的空地,“师父,你什么时候与楚萧这样熟络了,你们就只有一两面之缘,怎的在他府里行走自如?”穆桃从没到过楚府后院,初初见到这么一片白茫茫的盛况,着实吓了一跳。 “棋逢对手,我们这种风雅人物,自然容易契合。”穆桃翻了个白眼,忽然就想起自己被当牛的悲伤经歷。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极其平整,无花无草,也不知楚萧用来做什么的,如今全被风雪欺占。 “这,江师父为何总要带着她过来,上回就是因为江师父自作主张,毁了公子的栖梧琴,这一遭他又牵线,还不知道要把公子哪样宝贝弄坏。” 张权之几乎就要跳脚,楚萧穿的很厚实,大氅周边都加了灰绒色的狐狸毛,雪地难行,他的轮椅此时正卡在长廊下的石板里头。 “小心,那处地方是水,看着平整,很容易滑倒,并不是实地。” 见穆桃大着胆子走到池子中央,楚萧忍不住开口提醒。 “你在啊!那你过来试试,掉不下去的,冰厚的很,三天的雪,想来十分结实了。”为了印证自己所言非虚,穆桃还在上面跳了跳,激起周边一层白雾。 去了那层雪,冰面瞬间显现,穆桃起了玩心,弯低身子在上面熘起冰来。 “没想到你院子里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可惜了可惜了。” 说着,她还故意转了个圈,点着脚尖一下子摔在了上面。 楚萧笑笑,身边的张权之已经被江怀古支开了,用心良苦不过如此。他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一个人却能玩的照样尽兴的穆桃,忽然有种想要站起来的欲望,从下而上,无比强烈。 他的手握成了拳头,轻轻敲打在膝盖处。 不妨,穆桃跑了过来,头上衣服上,全是雪水,还有未融化的雪花挂在头髮上。 兴许是被她的烂漫影响,楚萧的手不受控制的伸了过去,将她头顶的雪花拍了拍,然后两人俱是一愣,穆桃连忙跳开,故作无异。 楚萧捂在嘴边咳嗽了几声,穆桃坐在长廊的石凳上,盯着楚萧的腿发愣。 “跟我这样一个瘸子,也没什么好玩的吧。” 楚萧不知为何,出口便是自轻自贱的讽刺。 “对啊,是没什么好玩的,白白浪费了这么大一块冰地,若是人多些,一起滑,才叫热闹。”穆桃哼唧了一声,接着说道。 “你不是说,也许能治得好吗,妙手神君的名号,白起的啊?” 激将法现在对楚萧来说,没有半点用处,时间太久了,从一开始的迫切想要治好双腿,到现在的心如死灰,中途经歷了多少失败,以至于自己都不肯再去尝试了。 “需要一件东西,十分难得。” “什么东西?” 连极北之地的冰蚕吐丝都能找到,穆桃不信楚萧还能找不到治好自己的药草。 “这件东西,举世无双,据说,已经用来救人了。”楚萧嘆了口气,眼睛却是一直看着穆桃。 “哦,那真是可惜了。” 她自然感嘆楚萧的际遇,如果那东西没有给人用,又或者他能有别的法子,总而言之,楚萧的命运应当如何,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预料揣测的,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所以,此时的楚萧,也只能坐在轮椅上,不怨天尤人,依旧谈笑风生。 “当初怎么摔断的,疼吗?” 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楚萧爽朗的捏了捏眉头,“太久了,好像疼过,并不真实了,如果不是这两条废腿的存在,也许我都不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 腿刚断的时候,楚萧是昏迷不醒的,那个时候,就连性命能否保住都不一定,熬过了最为艰险的一个月,江怀古才敢出去找药,疼过吗,自然是疼入骨髓了。 只是,再疼,也没有亲眼看着自己变成废人更难受。 他曾叫嚣过,自残过,只是,局势紧迫,没有人,没有时间让他自我放弃,石棺里的秘密,他要守着,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只是,他活着一天,便不能让人寻到石棺。 往后便习惯了,不能动,父亲的故友之子,从小跟在自己身边,贴心照顾,如影随形,手下势力盘踞,也只是暗中布置,不愿挑起是非,所有努力,终是为了自保而已。 “来,我推你出去玩,小心,扶好了,要不然,摔在冰面上,我可不负责。” 说完,穆桃从后面推了他,径直朝着冰面滑过去了。 穆桃的速度很快,一到冰面,便用力一甩,将楚萧推了老远,轮椅在上面旋转熘滑,看的远处的张权之心里一个劲的哆嗦。 这丫头,下手没个轻重。 江怀古想拉他走,却被张权之甩开了手,气唿唿的坐在树后,也不管屁股下面多凉,只怕穆桃不小心,误伤了楚萧。 他从没觉得自己能跑的这么快,尽管是坐在轮椅上,楚萧笑着,慢慢松开了手,穆桃的鞭子甩了过去,缠在轮椅上,又将他拉回自己身边,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张脸,穆桃忽然觉得心跳的厉害,楚萧的眼睛不闭不躲,静静的看着鞭子尽头的穆桃。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眼,用了他全部的自尊与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那个,下章略甜,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第32页 其实,可能没有那么甜,你们先别失望,哈哈哈,预警 第20章 穆桃热的出了一身的汗,到底是个体力活,看楚萧兴致难得高昂,自己也不好停下,索性把大氅一解,顺手扔到了旁边的雪地里,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端庄。 甩开鞭子将轮椅熘了出去,木头擦击着冰面,溅起的冰碴子澎的到处都是,耳边都是唿啸而过的冷风,楚萧从未觉得,腿断之后还能如同风驰电掣一般,任性肆意。 他张开手,忽然看到远处江怀古朝他使了个眼色,在他还没来得及领会之前,轮椅下头好像撞到了石头,勐地一滞,穆桃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将鞭子往自己身边拉扯,因为速度太快,轮椅直接翻了个,哐当底朝天落在两人不远处。 楚萧看起来瘦弱,可是压到穆桃身上,简直就是活受罪,尤其是带了那么大的惯性过去,从轮椅直接撞击跌倒在穆桃身上,要不是她还有点功夫,气息抵挡,恐怕肋骨要压折了。 楚萧有些脸红,他的胳膊已经在尽力撑着了,可是腿却使不上半点力气,他也知道穆桃生气了,所以垂着眼眸不敢看她。 穆桃的后脑勺摔在冰面上,似乎起了个大包,她刚要动手揉,却被楚萧一把抓住,“别动,否则会越鼓越大,一会儿回去,拿东西敷一下。” “那你还不快点起来。” 穆桃说的没好气,几乎同时,脸上莫名其妙的热了起来,心里头如同小鹿乱撞,面上却是极度的不耐烦与暴躁难忍。 “这是什么,戳死我了。”穆桃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刚要伸手去拿,只听楚萧倒吸了口气,那张俊脸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好端端的,你中毒了?” 穆桃说完,却见楚萧好似拼尽全力,将自己从她身上挪了过去,摔到冰面上。 “你干嘛拦着我啊,公子受伤了,我得过去看看。”张权之此刻十分恼怒江怀古的自作主张。 那人却很是悠闲的看热闹,边看边笑,“你要是别过去,没准明年你家公子就有夫人了。” “到底是什么啊,难不成是轮椅断了腿?”穆桃三两下起身,拍打着自己身上的雪,顺势扭头去寻,楚萧正用手护住重要部位,眼神躲躲闪闪,哪里还有平日的风轻云淡,穆桃能听到他讶异的持续吸气声,登时愣在原地。 饶是未出阁的姑娘,穆桃也明白他在做什么,当下不由得又羞又臊,蹦起来拿了鞭子蹭蹭蹭跑开了。 “这就是你说的好事?” “自然,你没瞧着两人都红了脸,接下来再筹谋筹谋,好事就近了。” 张权之瞪了他一眼,碍着身份,没好意思把心里头的话骂出来,连忙跟了过去,将轮椅扶正,搀着楚萧起身。 回头,却见他面色很是失落,止不住的清冷怅然。 心想,这下坏了,左防右防,终是着了那丫头的道。 耳旁忽然间没了风声,如同从高高的云端之上,跌落至泥泞的悬崖尽头,楚萧冷静下来,方觉出,从始至终都只是自己的空欢喜一场,热闹过后留下的寂寞,更如蚀骨般让人难以忍受。 “权之,我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的两条腿,如果我的腿是好的,那么她走的时候,至少我还能追上去,可除了坐在原地,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恨我自己的腿疾,为何偏偏是我,为何偏偏是我......” 他一遍一遍的说,如同在喃喃自语,又好像在说给面前的人听,每一次都像打在张权之的心口上,让人跟着悸动伤心,却又无能为力。 穆桃陪着江怀古在前厅下棋,她棋艺不精,只跟着走了两步,便屡屡受挫,陷入死地,江怀古在楚萧处受到的挫败感,瞬间有了可以发泄的地方,故而更不会轻易放过穆桃。 再见到楚萧的时候,他已经换了衣服,面上恢復寻常时候的冷静自持,淡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穆桃撇了撇嘴,江怀古戳了她脑门子一下,跟着起身,坐了下方左侧首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怀古与楚萧之间的关系日渐熟络,有时候甚至比穆桃还要亲近,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出的诡异,又在情理之中。 京城里最近有些风波不定,吏部到处张贴告示,说是要悬赏缉拿楚国的梁王,众人唏嘘。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当年那一场大战,楚国与秦国之间,一方由梁王领兵,另外一方则是平阴侯叶良,两军交战,声势浩大,战况惨烈,最后,两方的主帅全都战死。 这个时候,吏部弄如此大的动静缉拿梁王,谁知道背地里打的什么主意,有传言称吏部尚书似乎有站到陈王队列的嫌疑,当然,也不排除是太子一方有意诋毁。 楚国的梁王,是楚国皇帝的亲弟弟,当时战死沙场的时候,年岁不高,说来也怪,他的死讯传开之时,远在楚国的妻儿同时销声匿迹了,有人说,是因为梁王功高盖主,皇上看不顺眼,将他剷除了,顺便带着梁王之子,一同送去见了阎王。也有人说,是因为梁王在朝有个政敌,意见不合,正好趁他出征之时,侥倖除之。 总而言之,梁王的下场,是不怎么好的,甚至可以说十分惨烈。因为梁王的逝去,梁王府跟着败落下来,十几年来皇上也未曾对其做出处置。
第33页 张权之忙里忙外收拾行李,似乎是要出远门,连鞋子都多带了两双,江怀古也不问,兀自跟楚萧聊得尽兴。 “你们要出远门?” 穆桃凑过脸去问张权之,那人手里的动作未停,嘴里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去几天,去哪里啊。” 张权之对着穆桃,似乎总是缺乏耐心,“穆小姐,我们应该没有那么熟,连行踪都要一一报备,让一下,我要过去拿大氅。” 他推了一把穆桃,楚萧的余光正好看见,也没说什么。 “上辈子我肯定跟你抢媳妇了,说话带刺。”穆桃起身,准备找江怀古比划比划,正好看见那两人拿了一张告示,像是没注意到穆桃。 “这是什么?” 穆桃的脑袋还没伸过去,江怀古的脚已经跟她切磋起来,趁此间隙,楚萧迅速收起来告示,藏于自己胸前。 楚萧和穆桃,本来就闹得有些尴尬,见他收起来,自己也不好再去哄抢。 “你们都故意躲着我,师父,就连你,都是喜新厌旧的,明明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跟他才将见了几次,怎么如此偏向他?!” “这你可是错怪师父了,楚公子为人谦和,儒雅有礼,不光医术好,棋艺也是略胜我一筹,这样的妙人,一生能遇到一个就不错了,对了,听张权之说,你把人家的琴弄断了,栖梧琴啊,穆桃,可真有你的,我一个不懂音律的人,竟也跟着心疼。” 穆桃偷偷看了一眼楚萧,那人喝了口茶,轻轻放下,仿佛江怀古讲的事情,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他没有骂我,我也不会毁了他的琴,总而言之,谁让他出现在玄天崖,不早不晚,我都跟他说了,我不通音律,只会拳脚功夫,他还对我弹琴。好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这么鲁莽行事了,师父。” “知道就好,楚公子他们,要出趟远门,估计怎么也得小半个月回来,咱们今日也当送别了。” 果然是要走,不知为何,穆桃吁了口气,竟然有种莫名的欣喜,这人不是彻底离开京城。 对于这种反应,她也是有些难以捉摸的。 京城的暖阳迎着许久未化的积雪,从一望无垠的湖面上冉冉升起,是个好日子。 宫里是找人算过的,也看过天象,适合子嗣繁衍。 太子和陈王的大日子,就选在皇后宫里,明面上皇后坐镇,辰妃跟着一起,就连皇上,也过去凑了热闹,兴许是怕皇后偏袒太子,分配不公。 总共八家小姐入选,除却六家府里是做官的,其他两家一个是唐府唐若云,另外一家便是康家康妙雪。 这两家可是京城有名的富贾,生意做的大,还总爱与朝廷扯上关系,三天两头赈灾赋税的,也难怪皇上将他们圈了进来。 穆桃下了马车,总共两排队伍,她跟在唐若云后头,已经尽力放慢了步子。 跟这些名门闺绣一起走路,简直比光着脚丫子还要累,步步生莲,款款而行,那叫一个妖娆多姿,千娇百态。 穆桃不认得太子,更没见过陈王,只是看着皇后和辰妃的打扮坐序,又循着他们身后,也就不难分出哪个是太子,哪个是陈王了。 太子面貌白皙,略微有些胖,眼睛大而又神,像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陈王与他很不相同,既有皇上的威严气度,更是继承了辰妃的美貌,唇红齿白,他似乎往人群里看了一眼,穆桃有种错觉,这人好似在她们八个当中,已经心有所属。 作者有话要说:  尽力了尽力了,车子还不到时候,真的怕晋江锁文,之前锁过,怕了,怂了,哈哈哈。 追到现在还没收藏的小可爱,我真的要打你们了 第21章 这次选妃,虽然穆府并没有对穆桃抱以多大厚望,可到底是不能丢了场面,穆占清在朝上举足轻重,尤其是户部尚书听说不日将会升迁,空出来的位子,明摆着就是为穆占清腾地。故而穆夫人特意亲自去唐家定了几套衣服,以示隆重。 只不过,寒冬腊月,穿不出那种婀娜多姿,杨柳纤纤的柔弱,大衣一裹,饶是再好看的身段,都被遮挡的紧密严实。 穆桃只站了一会儿,便觉得脚底有些发麻,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窜进大氅里头,偏偏这好看的衣裳御寒效果极差,只为了展示身段而稍稍忽略了保暖,关键人站在那里,动都不能乱动一下,十足的摆件,放在那给人看的。 穆桃偷偷拿眼睛瞥了瞥上面几个人,锦衣华服,也都坐得住,旁边放了炭火,烧的旺盛,火苗子老远就能看见,手里抱着汤婆子,脚底下踩着热乎的暖榻,简直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穆桃的手指也跟着僵硬起来,她在袖子里面悄悄握了握,这才觉得活络了一些。如果不是因为皇家威严,穆桃真想跺几下脚,耐着性子熬过了尖声细语的陈词滥调,太子和陈王这才缓缓走下台阶,准备挑选了。 这感觉,实在不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条鱼,还被冻得硬邦邦的。 俩人绕着她们走了一遭,太子似乎很快将其中一朵花插到了穆桃前方姑娘的乌髮里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姑娘福身谢礼。 陈王同样,最前面的姑娘,被其选中,穆桃松了口气,也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担心莫名其妙。正当她莞尔抬手的时候,太子忽然来到她面前,微胖的脸上挂着笑意,憨厚稳重,穆桃有些蒙圈,难道太子口味独特?
第34页 太子似乎下了决心,将那朵花刚刚举过了穆桃的眉间,陈王疾步走了过来,站在穆桃身侧,与此同时,将手里的花趁着太子不注意,塞到了穆桃掌心里,还轻轻的拍了拍。掌心的花软软的,穆桃大气不敢出一声,这两个人,明争暗斗的,似乎哪个也不怀好意。 还未等她思虑过多,陈王忽然贴在她耳朵旁小声说道,“别怕,叶云的嘱託,日后我自会毁了这婚约。” 这句话,的确让穆桃安定下来,捏在掌心的花也渐渐被她放过,太子毫无察觉,只是还专注的往穆桃头上准备插花。陈王笑了起来,这一笑,与辰妃简直太像了。 “皇兄,你另选她人吧,这位姑娘的手里,已经有我的花了。” 说着,穆桃很配合的举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掌面,那朵花虽然被她握过,花瓣蔫了一半,可还是能看出,颜色是陈王的。 说不出太子什么表情,或许只是踌躇满志之后的嫣然落败,他瞟了穆桃一眼,迅速转过身去,将花带到了唐若云头上。 康妙雪淡然,所有情形,一如她所料想,分毫不差。 太子所挑选的两位,一位是礼部尚书的千金,另外一位便是唐府唐若云,陈王也没什么新意,第一个被他选中的,是户部尚书的千金,穆占清位列其父之下另一位便是滥竽充数的穆桃了。 穆桃只是没有想到,叶云会提早为这件事做足准备,如此亲密的关系,都告知了陈王,想来也是因为陈王选妃的消息他一早得知,为防生变,才会出此下策,只是可惜了陈王,平白无故惹上这么一桩麻烦。每每思及至此,又觉得叶云实在妥帖,如果没有他跟姐姐之间的婚约,她该多高兴,只是,叶云愈是贴心,穆桃便觉得心里的负担越加沉重,甚至有些想要逃避的荒唐错觉。 回府的路上,穆桃既然知道是陈王的厚恩,所以并没有多么的欢喜,抑或是惆怅,只是跟平日里并无异样,只是乐坏了穆府的上上下下,车夫赶得马车丁零噹啷,恨不能代替那匹马往前跑,有提前报信的小厮早一步到了穆府,这动静,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穆桃一下车,周围唿啦啦围过来一群人,面上喜气洋洋,尤其是穆占清和穆夫人,比当时穆娉接到圣旨还要激动百倍。 谁都没想到,穆府最让人头痛的二小姐,居然被选中了。 “小桃,祖上积德,祖上积德,赶紧回家,拜祖先,快。”穆夫人拉着穆桃的手,一路赶到祖宗牌位前,二话不说将三炷香递到她手里,强行按着磕了头,接着一鼓作气,插进面前的香炉里。 “小桃,母亲太高兴了,我实在做梦都没想到,你会被陈王选中,母亲太知足了,哎呀,我这心,我这眼皮,难怪跳得厉害,总算有件好事让我高兴几天了。” 穆夫人似乎有点激动过了,看她这个样子,穆桃着实不敢说出实情,怕她一时间接受不了现实,更怕她知道,陈王是受了叶云的嘱託,而叶云,正是穆娉的未来夫婿,穆桃的姐夫。 穆娉的事情还没解决,她怎么敢这般放肆。 “我很愁嫁吗,母亲?”穆桃刚才上香的时候,被菸灰烫了手背,现下才觉出疼来。 “不不,不是很,是根本不敢想。阿弥陀佛,总算祖宗保佑。” 说完,人已经跟初春的蝴蝶一般,翩跹招摇的晃了出去,难以置信,平日里比谁都要稳重的母亲,竟然会高兴地忘却繁文缛节,看样子,似乎是要大宴几天了。 穆府上下喜事连连,长女与安嘉世子定了婚约,眼下小女也被陈王定选为妃,如此大的恩宠,怎能不让穆占清面上有光,只是,热闹是他们的,穆桃一点都没觉出。 众人宴客,她喝了些酒,便裹了大氅出府透气。 脚步不听使唤,走着走着,竟然看见一道黑影,转眼间进了楚府,穆桃心惊,悄悄摸摸尾随跟了过去。 只见那黑影似乎对楚府情形十分熟悉,一路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冲着楚萧的院子熘了过去。 穆桃走了小径,来到楚萧房外的后门,从窗户边抬脚,纵身跃了进去。 只是,这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 硕大的穆桃,此刻正被楚萧抱在怀里,准确来讲,穆桃从窗户上跳下来的时候,楚萧正在窗户边看书,她生生砸落,只凭着本能,楚萧也并未松手。 “你怎么在这?” 穆桃忘了下来,双手挂在楚萧的脖颈上,凉风肆意的带了进来。 “这是楚府,穆小姐,是我应该问你这句话。” “哦,对了,嘘,别出声。” 穆桃轻巧的跳了下来,又把窗户支起一道缝,四处看了一圈,那黑影不知往哪里去了,能听见微弱的脚步声,可是外头太黑,竟然找不到踪迹。 楚萧果然听话,一句话不说,只是盯着穆桃,忽然间,窗外飞进来一只镖,速度很快,穆桃躲闪不及,直接用手握住,那镖划破穆桃的掌心,正好钉在柱子上。 外头那人并未逗留,很快离开了,楚萧摇摇头,自然知道是谁如此好心,锲而不捨的成全他们二人。 本来夜里与江怀古约来细谈前一段时间的满城缉捕,没想到江怀古被穆桃当做了坏人,更没想到的是,江怀古居然将错就错,特意为他跟穆桃制造机会,楚萧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才好。
第35页 镖上有毒,那是肯定的,至于什么毒,楚萧只闻了一下,便一清二楚。 穆桃扔掉镖的时候,有些头昏眼花,可还是强撑着坐了下去。 “刚被选上,不会命丧于此吧。” 她说,语气里还带了懊恼。 楚萧早就猜到,陈王必然会为了叶云选定穆桃,可是,眼见穆桃毫无防范之心,还是有些隐隐的怒气,说话的时候,也就自然而然表露出来。 “放心,有我在,死不了。” 楚萧从桌前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瓶药,刚打开瓶口,穆桃便软软的倒了下去,刚好躺在窗户下面的软塌上。 还真是会找地方。 楚萧推着轮椅过去,打开她的右手,将药粉倒了下去,她的手是温热的,与自己的手掌交握在一起,感觉很奇妙。 楚萧愣了一会儿,迅速分开,又把药瓶放回原处。 算算日子,叶云也该回来了,西北战况捷报频频,越到最后,仿佛将士脑子里的那根线越吃紧,不敢松弛,叶云的消息,也不如开始那般频繁。 将来叶云回来,若要娶穆桃,少不了会把穆府闹得人仰马翻,事情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只是,穆府的门面,怕是不保。 他低下头,穆桃两颊的斑点已经彻底消失,辟毒丹的作用发挥的很好,楚萧松了口气,又把腿上的毯子挪过去盖到穆桃身上。 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如果没有江怀古和张权之替他周全,楚萧不敢想像自己会落到何种境地。 告示中的那个人,好似当年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英明神朗,这个人,是楚国的梁王,更是楚萧的父亲,那个藏在石棺里面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事情慢慢明朗起来,也渐渐复杂起来。 你们更喜欢哪一个 第22章 自从穆桃被陈王选中之后,穆府里面忽然间就多了两个教习嬷嬷,一个负责穆桃的规矩仪态,另外一个负责教习穆桃绣花以及闺阁秘事。 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直到太子大婚才稍稍消停。 因为皇后一派的再三陈情,秦国礼仪尤为重要,故而就算是东宫大婚,也必须要赶在陈王前头,不能坏了尊卑贵贱。 辰妃就算再得宠,也不得不顾及皇家颜面,皇上对她的宠爱并非泛滥无度,她也深知其中厉害,因而也没有再行干涉。 作为未来陈王内室,穆桃也在被邀席列,提前三天就被穆夫人来回折腾,衣裳换了几套都不满意,最后还是选了唐家的新款式。 月白色中衣,领口似蝴蝶翩然若飞,极好的勾勒出穆桃的曲折玲珑,裙摆处是名匠手工缝制的百叶,水青色的花纹,随着穆桃的移动如层层涟漪,阵阵铺开,舒缓大方,外头罩了一件碧色斜开小衫,如藕似雪般的肌肤掩藏其中,让人遐想万分。 穆桃觉得走路困难,穿着这件衣服,速度步幅都会大大降低,着实让穆桃有些困扰,好歹腰间的鞭子不受影响,也是唐家给她做衣服素来的规矩。 “莫要失了分寸,辱了穆家门楣,今日,你忍也得忍,不忍还要忍,记住了吗?” 穆夫人拉着她,再三嘱咐,唯恐她在太子婚宴上出风头,丢了脸面。 想想也是,穆桃觉得,自己果真就是个淘人的命,无缘无故就能为父亲母亲带来祸事,偏生还不知悔改。 “母亲放心,我决计不会闯祸了。” 一天的光景,何况也只是观礼,吃饭,她能闹出什么动静。 所以路上她都循规蹈矩,脑子里时刻记住那两个嬷嬷的话,半点不敢耽误,马车停下的时候,外头已经备好了小凳,丫鬟扶着她微微走下,倒是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穆桃心里头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稳住,千万不能大步流星,千万不能随意开口,就算遇到熟人,也要记得笑不露齿。 因而,当她看见后头来的马车之时,连忙避开,迈着莲步缓缓进了太子府,不敢跟那人再搭腔。 张权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十分困惑,一边往下推楚萧的轮椅,一边俯下身子小声嘀咕。 “这样看来,也是大家闺秀,怎的做事就那般荒唐。” 楚萧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正好穆桃转了身,只余下一片水青色涟漪,果然好看。 机缘巧合,楚萧曾经给皇后瞧过病,之后也是太子府的常客,虽然有太医,可是一些偏杂症状,好似不是太医能够了解的,也得亏太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招来些稀奇古怪的疾病,好生让皇后头疼,偏偏有些,还是不宜于被太医知晓的。 牵一髮而动全身,更何况,太子的一举一动,皇上虽然不会细细去问,可是保不齐哪个多嘴的,在皇上面前透个风,便足够让太子名声扫地的。 “走吧,这是太子府,行事不可鲁莽,想必她也是谨记了穆夫人的教诲,否则,以她的脾性,指不定要翻到哪里去。” “公子,不管是不是权宜之计,现在她都是陈王未过门的妻子了,你也该替自己打算打算,不能这么不咸不淡的等着吧,若是老王爷......” 张权之停了嘴,知道他不爱听,也只好作罢。 “权之,我这样的人,还是不去祸害别家姑娘才好。走吧,不要误了时辰。” 穆桃腹内空空,为了穿这身衣裳,早上母亲只让她喝了半碗稀粥,别的什么都不肯放纵了,这样的水蛇细腰,分明就是来受罪的。
第36页 桌上的瓜果摆的很好,却勾的她腹内阵阵咕噜声迭起。 对面坐了个人,不是冤家不聚头,楚萧微微沖她一笑,穆桃连忙转过头去,不知为何,有些心乱如麻罢了。 唐家虽然没有礼部尚书在朝堂上的权势,可好歹独女出嫁,浩浩荡荡的陪嫁从长安街一路送到太子府,数量之多,珍贵程度都让普通百姓望尘莫及,嘘声连连。 太子娶妻,娶了一个朝堂老丈人,也有了一座万能金山。 太子居中,礼部尚书千金居左,唐若云在右侧,三人手里拿着红绸缎,慢慢从门外走向中间,这已经是从宫里出来了,拜过了皇上和皇后,再到太子府行其他仪式。 总算熬过了观礼,穆桃小口吃着面前的饭菜,私下里也查看了今日到府的一众人等,毕竟,以后穆占清的同僚,很可能会遭到一部分清洗。 陈王中途过来跟他们一行人说了说话,最后握着穆桃的手,俯于耳上,看似亲昵,实际只是告诉她,叶云很快将要回来了,大战告捷,正是收拾残局的时候。 穆桃耳朵一热,不禁抬头看向楚萧,那人好似也在看她,却在四目相对的时候,极快的撇过头去,十分清高。 众人哄散,很多都跟着去闹洞房,按照礼仪,太子今夜会去礼部尚书千金的房间,明日再去唐若云那里,因而,这夜的洞房,实际上都是在闹他们两个。 穆桃与其他人一般,在太子府闲逛,一来消食,二来为了度过这漫长的等待时间,也好离府的时辰与他人差不多。 许是她走的有些快,晃来晃去竟到了一座假山之前,耳朵灵巧,饶是隔得不近,还能听见里头有人说话。 她想着快步离开,不愿扰人清幽,没想到后头反倒传来熙熙攘攘的宾客声,还有太子府兵,穆桃不好后退,便直接穿过假山,想从另外一方出去。 没成想,经过假山上头的时候,胳膊被人拉住,硬是拽了进去。 黑灯瞎火,假山里面更是昏暗,若不是楚萧开口,穆桃根本分辨不出面前的两个人。 “你先从后面走。”他似乎在对另外那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她走了?我留下?不可能。” 穆桃明白过来他的意图,连忙去抽手,楚萧握的紧,穆桃怕把他拽倒,也没用尽全力。 “今日一别,再见将是路人,公子,保重。” 声音熟悉,穆桃大约能猜出来是谁,加上她出洞口的时候,被外头的灯笼一照,身上的红衣服一目了然,正是今晚的新娘子,唐若云。 原来自己是撞破了别人的奸/情,心下虽然愤怒,可还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扰在其中,不能发泄。 “你让她跑了,我留下来做什么?楚萧,你赶紧松手,别怪我不客气。” 穆桃威胁,目露兇狠。 “他们必然是听到了动静,否则不会这样兴师动众赶来,穆桃,如果我没猜错,你留在这里,比任何人都要管事。” “你什么意思?” 穆桃诧异,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他一个瘸子,非得跑到这样难走的地方来,果然就是寻求刺激。 为了唐若云,居然能让儒雅谦和的妙手神君自甘冒险,怒发一冠为美人,这句戏文实在不假。 “想必你也猜到了,陈王。” 穆桃咯噔一声,还是揣着明白装煳涂,“陈王怎么了,你以为太子的府兵,也是陈王能随便使唤的吗?” 楚萧哼唧了一声,颇为不屑。 “自然使唤不动,可是,他若说,假山里面有人意图不轨,让他们去看看,想来府兵也不会觉出有异,这样能让太子名声一落千丈的闲事,陈王殿下,自然乐在其中。” “那被人看到是我,我怎么还有脸出去?!” 穆桃的神情已经狰狞,这种舍小保大的手段,楚萧居然能想得出,实在让人恼怒心寒。 “放心,这事本来就是陈王挑事,找茬,自然该有他的人去处理,更何况,陈王若是知道里面的是你,一定会想尽法子让这些人缄口不言的。” 楚萧说话间,外面已经传来声响。 “里头什么人,还不赶快出来!” 穆桃虽然愤恨,还是先走了过去,接着,楚萧也推了轮椅出去,果不其然,穆桃看到人群之外的陈王,脸上的表情倒是变了一变,并未太过震惊。 “适才不巧,我的轮椅卡在假山上面,正好穆姑娘路过,帮我解围,不知各位,有何指教?” 楚萧声音柔和,加上在太子府经常出入,现下这几个府兵,也有认识他的人,瞬间换了脸色,应酬了几声,往别处去了。 这样的烂摊子,少不了还要陈王自己去收拾。 人群刚一散开的时候,穆桃转身就走,看都不看他一眼,想来,是真的生气了。 楚萧摸索着轮椅,似乎在想些什么,张权之从黑影中出来,刚要推他,却听见清清冷冷的一句话。 “她怕是再也不肯理睬我了。” 第23章 宾客渐渐散去,穆桃将要去找马,这才想起,今日为了这身衣服,特意坐了马车过来的,便等在太子府外,丫鬟已经去找车夫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陈王出来的时候,跟穆桃打了招唿,且十分关切的问她,需不需要送她一程。
第37页 逢场作戏,穆桃连连摇头,陈王也不勉强,骑了马先行离开了。 这厢,车夫也赶了马车,慢悠悠的从侧门出来,正好停在她面前,丫鬟去找脚凳,没注意,穆桃已经跳上了马车,一脸纳闷的看着她,还好,宾客已经离席,想来也是无人看到,丫鬟把脚凳放回去,穆桃嘱咐了车夫几句,让他路上慢行。 这马也是舒坦,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晃得穆桃几度欲睡。 若不是怕半道再遇上陈王,她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正当穆桃在梦里即将把楚萧从轮椅上拽下来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打斗声,丫鬟掀开帘子,一脸惊恐。 “小姐,外面有闹事的,咱们赶紧换条路走吧。” 穆桃右手撑住脸旁的帘儿,见是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围攻两个男子,看身形,正是陈王。 这可不是一般的闹事,思量再三,穆桃从窗户跳了下去,凌空甩出长鞭,黑衣人受惊,冷不防被她划伤胳膊。 “穆姑娘好身手。”陈王收拾了一个黑衣人,继而来到她身旁,低头看见那尾长鞭,颇为震动。 “姑娘这鞭子,可是用了多年?” “自然,小心!” 说着,穆桃将他一推,长鞭倒刺直接刮到那人脸颊,顺着脖子一路往下,血淋淋的,好不残忍。 陈王不敢大意,与手下联手将剩下的那几人击退,在他们逃跑之际,捉住一个活口,撕了他身上的衣服塞进嘴里,以防这人自尽。 穆桃松了口气,刚要收回鞭子,却见陈王已经来到她面前,意犹未尽的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又若无其事的打量起那条鞭子。 “穆姑娘,可否让我看一看这鞭子,方才见你挥鞭灵巧有力,尤其适合这等距离的攻击。” “好说。”穆桃将鞭子递到陈王手里,这才意识到,自己随口而出的好说二字,将她一天费尽心力强装的贤淑温婉瞬间击碎,说到底,还是个不知规矩的肆无忌惮。 也就是陈王,也就是两人之间的婚约只是儿戏,否则,这般言语,肯定要受到苛责的。 他将鞭子握在手里,仔细打量,好似是认识的物件,忽然他抬头,指着鞭首,笑着问道。 “我瞧这里好似缺个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上面有磨损的痕迹,鞭子很好,姑娘得到这样的宝贝,可要好生珍藏,莫要随意示于人前。” “殿下眼光极好,从前我在这里挂了一枚穗子,放心,刚才是一时情急,才出手相帮,还望殿下不要告诉我父亲母亲,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肯定还是要罚我的。” 穆桃一边往腰间收鞭子,一边笑着跟他调侃。 陈王不禁细细观察起她的眉眼,渐渐地与记忆中的那人慢慢重合,女大十八变,倒是没能一眼认出她来。 “穆姑娘多虑了,此番多谢穆姑娘出手,今日之事,权当我们二人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夜深人静,是否需要我送姑娘回府。” “不用,不用,你送我回去,母亲指不定以为我闯了什么祸事,就此拜别。” 穆桃嘻嘻哈哈跳回车上,车夫扬鞭,马车这会儿不慢,蹭蹭的越过了陈王,往穆府赶去。 “殿下,你胳膊似乎受了伤。” 经他提醒,陈王才觉察出那里疼痛,略微抬手,忽然肃穆,回头看着陪伴他十几年的侍卫,沉声说道。 “还记得我年幼之时,有一次瞒了母妃出宫,被人半道截杀吗?” 那次他也跟在身边,自然是知道的,“殿下何故提到此事?” “那个小姑娘也是耍鞭的,只是彼时,耍的不如现在这般轻车熟路罢了。”陈王眯起眼睛,马车已经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可穆桃的笑容仿佛还在跟前,触之可及。 “殿下的意思,穆二小姐,就是那日救你的人。” “大约是了。” 陈王捏着手里的血渍,眼睛微眯,脑海中的那两人一颦一笑,实在太像了,他几乎就能断定,穆桃便是那日凑巧救了他的小姑娘。 “殿下与穆二小姐也算有缘了。”侍卫声音里带了些许激动,后又转声,“只是,穆二小姐是叶将军託付与你照顾的人,若是......” 陈王眼睛忽然一凛,目光微寒,手里的长剑跟着发出叮铃的脆响,划过石头,剑身无损,他提起来剑,似乎在仔细琢磨,权衡,忽而便笑了起来。 “太敏,叶云这个人我要,穆桃我也要定了,只是,为今之计,还需要细细斟酌,左右还是对他不住,只好日后许他高官俸禄,方能解我心中亏欠,无论从何种地步上来说,穆桃现在是我名正言顺的陈王妃,将来若我不松口,穆家想必也不敢主动去父皇面前悔婚,所以,叶云的人情,今日便欠下了。” “殿下,还请三思。” 在曾太敏看来,陈王并不是意气用事,分不清主次轻重之人,今日遇到穆桃,定然也是在心底做了权衡,才敢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可惜了叶云,在西北战场拼命厮杀,到头来,连自己心上的姑娘都保全不住。 “太敏,你以为我是忘恩负义之人?” “属下不敢。” 曾太敏往后退了退,两人依次打胯上马,一前一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第38页 “我这一辈子,凡是想要什么,母妃都会替我争取,就连将来的储君之位,也全然替我谋划,今日之事,若我不曾察觉也便罢了,只是,这个姑娘,在我心头晃悠了十几年,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现下想想,大概我对她与旁人不同,左右不过是努力争取便能握在手里,总得得到,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你说呢。” 陈王没有回头,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志在必得,他都这样说了,就算曾太敏有什么异议,也不便跟他反驳。 陈王自小受宠,如果不是皇后根基太深,太子也许早就易主了。 更何况只是一个女子,若他想要,无论用尽什么法子,总归都是手到擒来。 只是,将来叶云班师回朝,听到此番消息,不知作何感想,弄假成真的残局,没人能解,除非陈王想通了,愿意成全彼此。 穆桃回府,少不了一通上下盘问,先是穆占清在前厅问事,也问到当日太子与陈王的表现,沉思片刻,又问了礼部尚书一些琐事,都是朝堂上的做派,穆桃细细答来,不敢疏漏。 接着便准备回房歇息,没成想穆夫人早就等在房内,见她进来,连忙起身相迎,闭着眼都能猜到那几句话。 “今日可有不合规矩的事情发生?有没有失了礼仪,有没有与陈王多说几句话,太子妃如何,是否比穆娉还要美上几分?” 穆桃一边解衣服,一边耐心的句句都回,穆夫人听了,有的时候点头,有的时候却微微沉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穆娉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姑娘,温婉大方,知书达理,样貌更是没得挑剔,所以,与安嘉世子,也算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在穆夫人眼中,她的娉儿,比得过全天下的女子。 “放心,母亲,姐姐是最美的,整个京城,打眼看去,无人能敌,好了,母亲,今天着实太累了,我现在只想洗个澡,赶紧睡觉,你有什么事情,明日我们再说,可好?” 穆夫人佯装生气,指了她的脑门,也不忍累了她,“好吧,好生想想今日发生的事情,日后,你出嫁的时候,总归用得到,皇家礼仪,实在烦琐,你也别太随意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穆夫人,穆桃终于走进浴桶,周身彻底放松下来。 许多的事情串联在眼前,她虽然不解,却也能慢慢理出头绪,只是,这其中的因果关系,还有些错综复杂,许是水温太过舒适,不多会儿,穆桃泡在水里,竟然慢慢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半夜,忙擦干了头髮,爬到床上,又是风平浪静的漫长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穆桃:这位公子好生面熟 陈王:有句话说得好,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穆桃: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陈王:不如在下以身相许 楚萧:滚你丫的。 作者君的碎碎念呀,这些天真的控制不住的情绪低落,各种担心,修文,改过之后仍然觉得不够好,进入了无限循环的自我否定之中,如果不是有存稿,作者真的要歇菜了。 感谢感恩一直陪伴且留言鼓励的各位小天使,有你们,真的很好。 加一句:v了,25章开始,请继续支持,么么哒。 第24章 连续几天的阴霾随着刺破云际的光亮渐渐消散,街上愈发热闹起来,临近年关,许多走南闯北的商户渐渐回京,最繁华的街上,人群比以往都要熙攘。 太子大婚后几日,正是唐若云回府省亲之时,唐家老夫人派人去楚府,原本是为了自己孙女的心情,没想到却被挡了回来,头一遭被拒,虽然心里透亮,可还是有些觉得唐若云委屈。 唐家老夫人是很喜欢楚萧的,从心底里希望楚萧能够做自己的孙女婿,唐家老爷子想法与她不同,一个为私一个为公,尽管唐若云是唐府独女,还是需要以家族利益为重。造化弄人,唐若云卷进太子府一事,不到最后关头,成败难说,可是,有一样是早早定好的,唐府从此以后,都要效忠太子,如若他垮了台,唐府也不会落得干净。 那日夜里的事情,虽然陈王私下处理过,可是人言可畏,传来传去,总有几个嘴上把不住门的,穆二小姐的风流轶事,一时间成了坊间闲谈,许多人嗑着瓜子,晒着太阳,也总爱唠几句别人的家长里短。 最后果然传到了穆府,穆占清大怒,虽不清楚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将穆桃锁在府里,轻易不得外出。 陈王本是可以上门解释的,思量了几回,却又觉得穆占清的安排十分妥当,穆桃日后,毕竟是要嫁到陈王府的,在此之前,若能安分守己,不惹麻烦,于己于他,都是最为妥帖的。陈王府将来的王妃,若是流言碎语太多,终究妨碍门面,如此,他便默认了穆占清的行为,自然没有到府澄清。 “公子,康小姐有信,早上放在我这里,你夜里劳累,我也不便回绝,似乎是想约你去南山赏梅。” 张权之拂了拂衣袖,连忙给楚萧递过去,顺道将暖炉放进他怀里。 楚萧读着信,另外那手摸着暖炉,似乎有些不解,心里头更是异样丛生,“她可还说了什么话?” “倒是没有,只是提了一嘴,说还有个朋友会一同过去。” 自然如此了,楚萧嘆了口气,将信放进炭火里,火舌撕咬着信笺,渐渐吞噬成了余烬。
第39页 难得被准许出府,穆桃拿着信,里头的内容想必穆占清已经先行看过了,翻来覆去没发现什么不妥,才会交到她手里,还特意宽宏大量,允她出去。 虽然不知道康妙雪打的什么主意,穆桃还是庆幸自己重归自由,骑了马一路哒哒哒的哼着小曲,到了南山梅庄。 方一下马,便有人替她牵过去,梅庄的下人客气有礼,旁边一个丫鬟微微福身,引领她往梅庄深处行走。 两侧的梅花开的甚好,多半是热烈的红梅,甜嫩芬芳,偶有的几株白梅,掩映其中,伴着满山的白雪,煞是好看。 枝头上的绿意淡薄,尤其是挂了雪,稍稍一碰,便会掉落,这才露出里头的嫩芽,穆桃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花,復又抬头,正好看到山庄亭下,两人把酒言欢。 心下自然不解,这个康妙雪,既然请了楚萧,又何必大动干戈,将自己一同找来,难不成是想让自己做个红娘,穿针引线,替他们成全美事。 这样想来,那夜楚萧和唐若云在假山后头的情形竟跟着浮现在面前,让她有些莫名的燥热。 穆桃几步跑到亭子下面,也没刻意去看楚萧,倒是对着康妙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唿。 “穆二小姐,多谢赏脸。” 康妙雪指甲上染了浅粉,与穆娉从前的打扮极像。 “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吧。”她的手指修长,说话也是客气有礼,穆桃接过来,也没含煳,仰头一饮而尽,接着坐在康妙雪的旁边,三人如此坐姿,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奇怪的。 “康小姐写信请我过来,不知道有何事?” 康妙雪抬眼,精緻的眸子似乎先看了楚萧,又看向穆桃,“无他,只是京城流言杂多,想来穆二小姐深受其害,几日未见,恐你在府忧思过甚,故而相邀。” “如此,倒是多谢康小姐成人之美了,只是,我与康小姐似乎算不上熟识,见不见好似都没有关系,不如直接说明来意,我也好心安理得,毕竟,正是因为康小姐的书信,父亲才肯放我出府一天。” 穆桃并不打算与人攀附,这也是从小穆占清的教导,凡是有人套近乎,必然怀着不可揣度的心思,莫要上当大意。 康妙雪一愣,好像没有料到穆桃回绝的这样干脆,终于莞尔一笑,面上的不快一闪而过。 “穆二小姐说笑了,只是,京城的流言,事关穆二小姐与楚公子,楚公子与我算是挚交,在京城的名声一向很好,如今因为那以讹传讹的流言,对他和你造成了困扰,我想,还是把双方叫出来,一同说个明白才是,否则,若是那些登徒子越发没数,传来传去,指不定最后给楚公子安排个什么名头,真叫人难以忍受。” “哦,此番更不用解释了,我与楚公子,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担心,更不用去揣度那可有可无的流言,还有,你也看好了他,莫要让他与旁人走得亲近了,否则,到时候与他传出流言的,可不只是我一人,京城里姑娘多的是,保不齐就有爱慕楚公子的,康小姐,可真有你的忙的。 还有,楚公子的名声好,我穆桃的名声也不差,如果没有人诋毁,想来也是万分不想与你们扯上关系的。” 那日的情形,如今的流言,为何而出,楚萧心里清清楚楚。 为什么这种事情,到头来还要赖到穆桃身上,难道最应该反省的,不恰恰正是楚萧吗。 扭头看了那人一眼,竟还能沉得住气,缓缓拿起杯子,悠闲的凑到唇边,画中人一般,饮了酒,又风度翩翩的放下,没有多言。 多亏是个瘸子,否则指不定祸害多少人。 康妙雪也是妙人,看起来文雅不谙俗世,没想到着急起来,也能不管不顾,乱了次序,本该楚萧自己说话的机会,她都跟主人一般,全权代替楚萧,那人只管一杯一杯的饮酒,也不与穆桃争执。 这样的情形穆桃怎能按捺的住,刚要起身告别,却听见那人云淡风轻的开口,却是对康妙雪说的。 “康小姐,多谢你为我打抱不平,只是,我的事情,向来不喜欢被人干预,此番会有如此流言,也是我行为不当,与穆二小姐无关,还请不要误解。 还有,如果可以,我想单独与穆二小姐说几句话,下山的马车,等在山庄门口,我叫人与你牵来。” 几乎不给康妙雪拒绝的余地,楚萧挥挥手,山庄里的人便快速牵了马,配好车出来,等在旁边,似乎康妙雪不走,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最坏的情形都打算过,只是没想到,楚萧能为了穆桃,丝毫情面不给,还让自己提前离开,康妙雪心里酸涩,却也不愿得罪了楚萧,微微福身,双眸若水含情,幽怨的瞪了穆桃几眼,终是走了。 “楚公子好生本事,前些天与太子妃暧昧不清,今日又让我目睹一出为你打抱不平争风吃醋的好戏,倒真让人刮目相看了,也难怪,那日以琴声讽我,这样的玲珑剔透,可不要好好挑挑才是,只是,到最后,千万别挑花了眼,娶了个恶婆娘,整日里折磨你。” “这个就不劳穆二小姐担心了,若我有一天真的娶了这样的婆娘,也必甘之如饴,何来其他念想。来,这杯酒,我敬你,为我那日的唐突谢罪。” 难得见楚萧如此果断,穆桃也不含煳,当即干了,又添上好酒。
第40页 “这酒需喝的慢一些,前头温软,后劲十足,酿酒的是京城有名的师父,用的是梅庄的雪水,清澈甘甜,小心醉了。” “若是我醉了,你这登徒子露出真容,还不叫人好好看看,怎样的表里不一。” 穆桃歪头,看见他若有所思,也不为她所说动怒,自己倒来了火气。 “喜乐楼的婠婠姑娘,再过些日子便要生产了,听说,你与那跑的更加勤快了,若是被人知道,指不定怎么议论,没准婠婠姑娘的孩子,最后还得赖到你头上。” 穆桃横竖看他不顺眼,却又不得不提醒一番。 除了他和她,知道婠婠姑娘有孕的人并不多,老鸨的嘴很严,自然是为了保命,到时候,万一幕后那人对婠婠姑娘不念旧情,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毕竟是烟花女子,无权无势无靠山,还不是任人宰割。 “穆二小姐这是在帮我。” 楚萧微微一笑,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抖动了一下,微不可查。 “少臭美了,我怕你死无葬身之地。” 穆桃嘴硬,酒的后劲慢慢上来,她扇了扇风,佯装微醉,粉腮玉砌,直叫楚萧有些心波荡漾。 “你醉了。”楚萧拿过她面前的杯子,似乎有意阻挠。 “是吗,楚萧,那我就借着醉意,问你一句话可好?”穆桃忽然正襟危坐,只是眸子里的清光慢慢盪开,氤氲了楚萧的心底那丝凉意。 “你说。” “你与叶云交好,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穆桃说完,眼里的醉意渐渐消去,一派澄明,两人彼此对视,皆不相让,楚萧的笑意慢慢冷凝,如同冰天雪地里的枯梅,一丝生气都无了。 她这般问,想来早就知道他的身世,只是佩服,以穆桃的心性,能隐忍到现在才来吐露,着实不易。此番却又借了醉酒,佯装微醺,想必也是思量再三,念着叶云的安危,不得不为之。楚萧的手捏的紧紧的,攥在袖子里头,若穆桃再细心些,也许能看见他蕴怒前夕暴露的青筋,只可惜,她根本不会在意。 “我与他,自然是朋友,穆二小姐觉得,还能有什么?” 楚萧将轮椅往后挪了挪,这辈子坐着的时候太久,以至于很多次,与人交谈,为显尊重,他们都会俯下身子,听他言语,也有些故意给他难堪的,趾高气扬,侧目斜视。 只是,在他成名之后,这样的事情少了而已。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楚萧,你接触叶云,究竟是为了什么。”穆桃加强了口吻,隐隐含了逼迫之意。 “朋友之情。” “你撒谎。” “我没有。” 一个强势,一个宠辱不惊,两人四目相接,都不躲不藏,仿佛在较劲,又好像在跟彼此强调,你错了。 “你跟师父,数次藏于幕后的那些告示,我也知道,上面那个人,是楚国的梁王,一开始,我并不清楚你为何要把这些告示藏起来,直到我对比了你与梁王的长相,你们不像,又很像,说不出来哪里像,可是,我知道,梁王与你,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楚萧,叶云与他们上一辈的恩怨无关,就算他的父亲,当年与梁王交战,两人都没有回到各自的亲人身边,不光是你,叶云也是。 所以,你步步为营,处心积虑,是想要报复叶云,是与不是?” 穆桃说完,只觉得胸口一大股浊气吐出,轻快不少,那人神色微微有些震动,细细看去,还有些悲怆之意。 只是,这个时候的穆桃,满心满脑惦记的都是叶云的安危,全然没有顾忌到楚萧脸上的异样。 “穆二小姐,承蒙你看得起,想不到在你眼里,我这个瘸子,还有如此大的神通,能杀的了骁勇善战的叶将军。” 楚萧笑着,虽然日头正好,梅花盛开,可穆桃却觉得,好似有万千的雪花从天降落,冰凉凉的好不冷清。 “你报复叶云,不一定是要杀了他,有些事情做出来,可能比杀了他更让人痛心,楚萧,上一辈的恩怨已过,有些事情,放下未尝不是好事。” 穆桃换了个说法,试图转变楚萧的心思。 那人背对着他,身形笔直,墨发挽起,簪了一支碧玉簪子,月白色的袍子裹着他有些瘦弱的身子,虽然看不真切脸上的表情,可那背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修长的手指摸索在轮椅扶手上,一遍一遍,末了,呵气如兰。 “穆二小姐,你说的对,我就是要报復他的。” 此言一出,穆桃心惊,却见楚萧扭转过轮椅,眼神里带了凉意,说话的时候,似乎隔了层层冰山,让她无从暇接。 “报復他的方式有很多,比如说,抢走他心爱之人,让他痛不欲生,抢走他所在意的权势,让他无力撑起平阴侯府的门楣,抢走他的好名声,让他如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总而言之,他所拥有的一切,我都要抢走。 我这样子答你,是不是很满意? 是不是符合我在你心中卑劣的形象,如此才能名副其实,大快人心,我这样子的人,到底怎么做,才能让穆二小姐放心?” 他说着,边说边笑,无尽的苍凉却从那人的眼底流出,让本来因为酒水暖和的身子,骤然间冷却下来,寒入骨底。
第41页 作者有话要说:  穆桃:瘸子,你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楚萧:我想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穆桃:知道与听到能一样吗? 楚萧:我偏不说。 穆桃:打死你。 下一章v了,v章留评,都发红包,相伴不易,且行且珍惜,就让丧丧的我给可爱的你徐徐图之吧。 第25章 穆桃有种近乎羞耻的尴尬,她微微别过头去, 一双手搅弄着衣服下摆, 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否认或者强硬的点头。她总是这样,心里想的, 实际上说出来的, 经常背道而驰, 让人误解, 更何况,面对如此玲珑剔透的楚萧,做太多的分辨,都好似欲盖弥彰。 她只不过想知道,为何楚国的梁王之子,会流落异乡,隐姓埋名,还处心积虑与仇人之子成为朋友, 市井之中, 必然有他所图。 可是,她没把他想成一个无恶不赦的坏人, 至少,不应该像他自己说的那般。 这样想着,心口却忽然疼痛起来,如同被人刺入一根细针,慢慢的钻了进去, 想抓却又不知从何找起。酒量虽好,头脑却慢慢晕眩起来,她扶着旁边的柱子,楚萧虽然察觉出她的异样,却没往别处想,只以为她内疚自责,故而情绪颓败所致,因而也只是冷眼旁观,并不打算主动发问。 几乎在瞬间,穆桃砰地一声倒地,人就像雪球一样往下面飞快的滚了过去。本就雪滑,虽然裹了大氅,还是擦过几块石头才被树枝挡住。 张权之过去的时候,楚萧已经跌在亭子里,双手通红,似乎挪动了许久,却还只是出了亭子,手上的伤浑然不觉,声音似乎被抽掉了魂魄,苍涩沙哑,“权之,去扶她起来。” 直到张权之把穆桃抱起来,确认她并未伤到要害后,楚萧的神色才算恢復如常。 诊脉的手在袖子底下按了几次,才拿出来放在穆桃手腕上,那人好似睡着了一般,难得安静。 “权之,将她带去山庄梅花坊,再去烧点热水,留一个木桶在房内,她似乎是余毒未清,又添新毒。” 张权之将两人都安顿在房内,这才出去弄热水,这山庄,名义上是冯家在打理,幕后的主子却是楚萧,所以当康妙雪约了他们在此相聚的时候,冯家提前给楚萧打过招唿,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楚萧将穆桃的外衣脱了下来,那张脸生气勃勃,可方才号脉的时候,却有种难以言说的颓废掩于其中。 穆娉不在穆府,若是之前的毒是穆娉所下,有了那颗辟毒丹,穆桃也不应该再次中毒,回想起方才的场景,虽然疑虑重重,可楚萧还是不愿将人心想得太坏。 只可能是她,可是要说是她,也有些冒进了,当着楚萧的面来下毒,轻而易举便能识破,或许,这种毒,只是因为与从前穆桃所中之毒融合,毒性激发,提前起了作用,那么,本来想着延后起效的毒,出乎意料的有了纰漏。 楚萧回头,张权之已经将木桶里灌满了热水,根据楚萧的示意,张权之将穆桃抱了起来,后又面红耳赤的看了楚萧几眼,最后咬咬牙,外头裹了一床薄被,几乎是将穆桃扔进去的。 水花溅了楚萧一身,那人轻轻挥手,“权之,你先出去。” “公子,你一个人,能行?” “可以,待我喊你的时候,再进来便可。”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张权之有些为楚萧担忧,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虽说公子是医者,可是,难保不被这人的魅色所诱,一失足成千古恨。张权之看了一眼,连忙快步跑出门去,将门锁了起来。 穆桃还睡着,脸上的睫毛沾了温水,水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又在下巴那里盘旋了许久,滴答滴答回到木桶里。 她的头半靠在木桶边上,脖颈白皙且软嫩,水面挡住了那一片涟漪起伏,中衣浸透,能看见里面的肤色,下头的裙摆渐渐漂了上来,将楚萧的胡思乱想勐然间打断。 他从药箱里取出两瓶药,依次倒进水里,又用手搅和了几下,这才抬头。 康妙雪手下分量精确,却万万没想到这人运气好,被他提前发现,有句话用在穆桃身上恰到好处,祸害遗千年。楚萧忍不住笑了笑,将瓶子一一摆好。 命大,死不了。 楚萧坐在轮椅上,仔细看着水里的人,慢慢的,脸跟脖子逐渐红了起来,他只觉得自己的某处,不听控制的崛起,似乎只消一眼,便能让他几近销/魂。 穆桃动了动,却并未甦醒,这一个动作,让楚萧吓了一跳,喉咙不自觉上下滑动了几下,他别过头去,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偏生那人似乎觉察到了燥热,在水里开始翻身。 木桶内部光滑,许是加了药物的原因,她翻了一下子,好似呛到了水,先是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又扒着木桶边缘均匀的唿吸起来。 楚萧微微沉了口气,眼睛顺势瞥到那耸立的起伏之上,白嫩光滑,水珠一路往下,没有一丝阻碍,这个时候,饶是《黄帝内经》都没有用了,楚萧将轮椅往后推了很远,他不是君子,更做不出小人之举,为今之计,只有退避三舍,才能抑制住心里的狂躁不堪。 泡了有一个时辰,张权之进来的时候,楚萧正背对着穆桃,而水里的那个人,毫无察觉,身上还被扔进去一条被子,想来也是怕张权之胡思乱想。
第42页 他很快将穆桃挪到床上,又将轮椅推了出去,好歹找了两个丫鬟进去帮忙换好衣服。 楚萧的嗓子干涩,没有抬眼看张权之,可他分明感觉到,公子不对劲,极其不对劲。 “权之,听说汴州有户人家生了怪病,我想去看看。” 张权之有些错愕,汴州路途有些遥远,加上天寒地冻,途中必然要受累,关键是,公子最近身子略有起色,如此折腾,对他毫无益处。 “公子,我觉得,江师父有些建议还是好的,毕竟,她在京城,你时不时还能接触到,你的病,因为她......” “她终归是要嫁人的,权之,如果日后她成了别人的妻子,我怎好日復一日的接近,不妥。” 叶云即将凯旋,楚萧想着,无论自己心再坚硬,也不能如磐石一般不悲不喜。 与其亲眼看到,还不如早早遁了,免受其苦。 “可是公子,你的腿......” “好不好的,我这不是已经过了十几年了,也都习惯了,只是苦了你们,照顾劳累,回头你跟方夏成亲,帮我找个贴心的人,也就够了。” 尽管张权之不喜欢穆桃,可是想到某些原因,他还是可以退而求其次,勉强接受的,更何况,如今知道江怀古的用意,他更加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至少公子还有可能恢復如初。 那丫头,虽然疯癫,却不痴傻,很多事情看的通透,更何况,她运气极好,若不然,怎么可能活下来,且活的这样没心没肺,要知道,能得到慈恩大师的庇护,可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慈恩大师,据说一直云游,居无定所,偏偏那一年,就让他机缘巧合,碰到了穆桃,并且赐予她保命沉香木。 若非如此,江怀古也不必苦心孤诣,十几年前主动上门,做其师父,到头来,还是为着公子的两条腿。 按照江怀古的意思,是想让楚萧娶了穆桃,日后等于整日抱着一个丹药入睡,楚萧的腿,也许就好了,那沉香木药效难测,是慈恩大师将沉香木与特殊的药物融合所造,既然能够起死回生,那江湖上流传的另一种说法,与所用者交/合,事半功倍,想必也是有可能的。 江怀古所有的事情都打算的很好,唯独错算了一件,穆桃没有爱上这个瘸子,偏偏看中了一个有了婚约的将军,这便让一切计划,成了泡影。 那日他们初见,换做任何女子,都会被楚萧的琴音打动,三日的凤求凰,楚萧竭尽配合,一来为了双腿,二来也是不能拂了江怀古的好意,所以,向来冷清惯了的楚萧,在那日,很是耐心的拿着栖梧琴,一遍一遍倾其全力,为她弹奏,高山流水遇知音,他以为,这样便足以打动那个不言不语默默听琴的女子。 谁能想到,穆桃压根没听明白琴声的寓意,反而以为自己被戏弄,弄巧成拙,导致其勃然大怒,不仅毁了栖梧琴,更是与他针锋相对,不肯确信他的心意。 都是天意安排,楚萧坦然接受。 左右不过是两条腿,况且,废了那么多年,真的有些习惯了,失望过太多次,也不敢再怀着十二分的热情,巴望着它有一天真的能站起来。 翌日醒来的时候,穆桃身上换了衣服,备好饭菜的丫鬟,细心解释了是她们帮的忙,穆桃也没有多言,匆匆扒了几口饭,准备出门回府。 一夜未归,想必父亲要动怒了。 昨日的言行皆在眼前,因而当她看见楚萧的时候,无端端的吓了一跳,那般侮辱,他还能云淡风轻的等在外头,自然是寻常人难以做到的。 见她愣神,楚萧开口说道,“穆二小姐醒了,昨夜我请康小姐写信去穆府,只说是她留你在梅庄小住。” “多谢,那个,昨日我喝多了?” 穆桃酒量好,这还是头一次当着外人的面晕倒,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也没往别处去想。 “客气。那酒后劲足,是容易醉的。明日我便要暂时离开京城,等日后叶云回来,我未必能当面与他祝贺,还请穆二小姐代为转告。” “你要去哪?” 穆桃问出来,才觉得多余。 “汴州,给人看病。” 楚萧回答的耐心,眼睛透过穆桃,看向她身旁的梅花。 “哦,如此,愿你一路顺风,那我,先走了。” 她往山下走,冷不防被雪下的石头绊了一下,晃了身子,却没倒地,她的身影停在远处有些许时候,终究是没有回头。楚萧目光所及,全都是她。 “公子,她回去怎的没骑马?” 倒真是忘了。 当时的穆桃什么都不明白,因为楚萧的一句话,自己竟然徒步走下梅庄,连自己原本骑马上山这回事都忘得干干净净,只不过在意的,是那人即将离开京城而已。 楚萧摸着自己的唇,昨日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碰上那柔软的时候,脑中轰然炸开一片涟漪,仿佛漫天烟火同时绽放,触感如同他所觊觎的一样美好,软而香甜,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 “公子,你真是!” 张权之跺了跺脚,虽然替他着急,却也只能听从吩咐,赶忙去收拾东西。对于这样的决断,他替楚萧不值,好容易挨到今日,不就是为了治好他的腿,换作旁人,怎么捨得轻而易举的放弃。
第43页 马车走了有三日的光景,将将到达汴州,与此同时,穆府传来叶云战死沙场的消息。 彼时穆桃正在绣花,两个嬷嬷坐在旁边,一个刚刚训/诫完仪态,另外那个手把手教她绣莲花,嬷嬷绣的栩栩如生,宛若一朵出水芙蓉,可到了穆桃手里,不是这条线勾错了地方,便是那里漏了针脚,左右绣出来,是朵无人观赏的残荷,她扔了帕子,刚要起身,正好看见一旁吃着茶默默监督的穆夫人,心里头嘆了口气,又拾起来接着装腔作势。 刘管家跑的很急,穿过花园的时候,带的两边的花左右摇摆,他面色匆忙,神情严肃,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来到穆夫人面前,刘管家的脸全是汗渍,声音变了腔调,“夫人,大事不好,未来姑爷出事了,前线刚刚传来的消息,姑爷他,被敌军偷袭,说是,战死沙场了。” 穆桃绣花的针,不由得一哆嗦,扎到自己手指头,晕出来的血迹染了那荷花一片红,倒是掩盖了针脚的别扭。 她木然的起身,看向穆夫人,刘管家还在擦汗,穆夫人面上悽怆,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唯一条,穆府不能落井下石,另一方,又因为叶云走了平阴侯的老路而唏嘘悲痛,转而想到苦命的穆娉,还没出嫁便如同守了活寡,若叶云死了,将来顶着克夫的名声,又该如何是好。 她动了动,没曾想,穆桃跌跌撞撞扑了过去,神色彷徨。 “母亲,刘管家方才说什么?” “哎,等你父亲下朝,我们两个需去一趟平阴侯府,不管如何,略表哀思是应当的,这个时候,最是见不得落井下石的小人,叶夫人虽说能揽大局,毕竟还是妇人,让你父亲问她帮帮忙,算是尽我们一些心意了。” 叶云死了,叶云死了。 穆桃松开穆夫人的手,那人匆忙安排了事宜,已经去前厅准备了。 她站在原地,两个嬷嬷试图去劝说她,却见穆桃的双瞳似乎失了焦距,面前的万物渐渐放空,千娇百媚的花骤然间变成黑白,她转过头,嬷嬷的嘴型在动,耳朵却是一点都听不见声响。 另外的嬷嬷提高了声音,似乎为了什么与另外那人争吵起来,穆桃用手揉揉自己的耳朵,还是听不见,那两张脸,渐渐从模煳变的真切,穆桃后背,出了一嵴樑的冷汗,方才回过魂来,只觉得鬼门关走了一遭,眼下清醒,才知一切不是梦。 叶云死了。 陈王府众多谋士聚在议事厅,一来是因为叶云的死讯,二来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残局。 叶云为主帅,若是此次大胜而归,必然会得到皇上封赏,可惜,似乎与他父亲一般,平阴侯府命途不济,这样一来,作为副帅的顾弘毅,势必将取而代之,获得无上荣耀。 而顾弘毅的父亲,顾青,可是向来与太子走得亲近,他的侧室,还是皇后的远房表妹,沾亲带故的,将来若是凭此与自己分庭抗礼,实在不妙。 手握兵权的将军,有时候能抵得过舌战群儒的文臣。 边疆战事频频,对于武将的依赖,在此时的秦国,远比文臣更为倚重。谁能获得更多武将支持,无异于对将来夺嫡大有帮助。 顾弘毅,这个人,已经形成威胁了。 曾太敏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陈王面色微变,这人的性情,说好不错,可是用在对待他人身上,顶着陈王妃的名头,着实不应该了。 陈王自然顾不了周全,虽派出暗卫跟随,心里头还是有些隐虑。紧要关头,他更在乎的是,叶云死了,谁能来顶替他,与顾弘毅抗衡。 曾太敏承认,这是最为合适的安排。 穆桃在得知叶云死讯的第二日,留了书信给穆家二老,骑了马去前线了。 所有的后果都没有想,穆桃走的时候,义无反顾,仿佛大义赴死的将士,换了男装,选的都是精瘦的好马,跑了五天,去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一片血海。 到处都是尸体,顾弘毅已经带了队伍凯旋。 而这些客死边疆的战士,却依旧受着风吹日晒,黄沙摧残,穆桃下马的时候,腿脚发软,她不知道该从何找起,也不知道叶云究竟在哪。 茫茫一片,与她初来之时的慷慨无悔形成强烈的反差,她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仓皇的大喊一声,“叶云!” 仿佛破裂的惊鸿从远处扩散开来,氤氲成渺茫的云烟,连回音都没有,穆桃从一具具尸体旁走过,身上沾了血腥气,脚底下尽量避开每个人的身体,她从未见过死人,尤其是这样一大片尸体,她觉得自己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其中游荡。 看的暗处的那几人都有些震动,摩拳擦掌,却无人敢去劝说。 不知道找了多久,直到穆桃觉得自己身上都有了死人的气息,直到前方只剩下残垣断壁,尸体有的半挂在那里,有的似乎斩成两截,一半留在上头,另一半已经掉到悬崖底部。 因为死去多日,这些尸体的容貌都有些恐怖狰狞,或许在死的那一刻,他们还在祈祷,自己能够挨得过最后的几天,等着一同回京领赏,只是,最后的厮杀将这一线希望彻底断灭。 穆桃坐在悬崖边上,双手因为翻动过尸体,有些腥臭味了,就连衣服上,也有流血化脓的痕迹。 那几个人对视几眼,也怕她忽然想不开,跳了崖,因而纷纷向前短了距离,以防在重要关头,能够来得及出手相救。
第44页 穆桃摸着怀里的玉佩,忽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落泪了,她只觉得嗓子里全是烟,哪里来的也不清楚,呛得她连连咳嗽。 根本找不到他,就连尸体也找不到。 明明大战在捷,为何会发生这样的惨况,穆桃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冷静,却还是在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吓得旁边的人勐地飞出,这才拉住了她的胳膊,从悬崖边缘拽了回来。 穆桃此时方才觉察,竟有人一路跟随,只不过因为自己的黯然神伤,未能及时发觉而已。 如果这些人想要取她性命,恐怕早就得手了。 “姑娘应当顾惜自己身体,府里的穆大人,穆夫人,已经身处困境,若你再出意外,他们二人,必当承受不起。” 其中一人面上带了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鹰一般的尖锐。 “你们是谁派来的?” 穆桃虽然伤心,可还是在听到穆大人穆夫人的时候,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姑娘只需记得,你不是自己一个人,若你死去,穆府将陷入不可想像的局面,至于我们,毫无恶意,主子只让我们保护你,却没让我们自报身份。” 说完,这几个人便凭空遁去,功夫极好。 穆桃骑了马,与来的时候心境完全不同,还未到达西北的时候,虽然知道叶云死讯,可她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她以为,只要坚定信念,过来找,也许叶云还活着,只是没有被发现。 可是,当她真的面对这一大片无边无际的尸体之时,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可笑,这么多人,怎么找,找了这么久,除了自己的唿吸,战场上连一丝活气都没有,淼淼烟雾中,除了英魂,什么都没有。 穆桃下马的时候,刘管家一边默默擦泪,一边赶紧回府去禀报穆占清与穆夫人,两人原本是担心与震怒的,却在看见穆桃的一瞬消弭不见。她面色难看,衣服上又全是血迹,特意挑了晚上回来,更是怕让别人看了笑话。 穆夫人拉着穆桃一路领到房里,让下人替她准备了热水,回来时候穿的衣服,被立刻焚毁,她不敢问穆桃,为何千里迢迢跑去西北,她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在听到答案的时候,忍不住为两个女儿伤心。 热水的温度让穆桃有了一丝活着的感觉,她撩了撩水,又把自己的脸慢慢沉到水底,感受那濒临窒息的可怕,在即将憋死的前刻,她还是浮上了水面,下定决心去死,真的很难。 擦干了身子,穆桃躺回床上,沉沉睡了过去,一场漫无止境的噩梦,梦里的叶云,看不清脸,却在一遍遍的质问自己,为何不去死,为何不下地狱陪他,伴随着一声尖叫,那两个丫鬟惊恐的看着床上那人,手里插花的瓶子落到地上,引得窗户外面的鸟扑稜稜齐齐飞走了。 穆桃只觉得自己虚脱了,一睡三天,陈王府的人来过几次,都被穆占清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 未来的陈王妃,且不说对自己的姐夫存了什么念想,单单为了一个人生死不顾的奔赴疆场,只这一条,便能让陈王理直气壮的退婚。 穆占清丢不起这个脸,也故意不去看她。 对于穆桃,他从小疼爱,甚至是有些偏爱,因为她自小身子弱,被高僧所救,能活下来,穆占清已经感恩戴德,万不敢再要求穆桃跟穆娉一样,面面俱到。 只是,千万不该,她不应煳涂到与叶云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穆占清早几日给京郊去了一封信,虽然没说明缘由,却也是催促穆娉赶紧回京的。 潺潺的流水声,淡雅如竹,那人坐在轮椅上,对面是一个瞎了眼的妇人,她的面容姣好,如果不是因为那双手,兴许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 她的眼睛瞎了,心思却是细腻的,听到楚萧默默搁置了茶盏,便抬头,似乎寻找着楚萧的坐处,轻声问道,“楚公子,可是有要事?” 楚萧吩咐张权之下去,又摇头,忽然想起那人看不清楚,方又说道,“无妨,夫人接着说便是。” 那人嘴角的皱纹顺着她的笑意慢慢延伸,她摸索着,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远处站了两个丫鬟,虽然穿着朴素,看上去却十分乖顺伶俐。 “楚公子,我故意命人散出消息,说自己罹患心疾,这才将你引至汴州。” 楚萧点头,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做足了准备,若非事关自己,她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盲眼妇人,气度华贵,举止优雅,想来身份显赫。 “夫人,你有话直说,既然我来了,便没什么能遮掩的,此地风景秀丽,却是个休养生息的妙处。” 似是听到恭维,妇人笑了笑,“不过是我苟延残喘的庇护所在罢了。 我本名罗绮云,我的夫君,原是与你父亲同朝为官的吴仁海,吴相。吴仁海生性歹毒,我与他成亲多年却无所处,他便暗中养了小妾,原本他们打算悄悄将我毒死的,可惜我命大,只是逃跑的时候,被那混蛋弄瞎了眼睛,若非身边这两个知心的丫头,想必我死了,也不会有人收尸,更无人伸冤。” 吴仁海的名号楚萧知道,当年父亲在世,他们两人政见不和,每每回府,父亲总会与自己讲解一二,自然对此人格外上心。 “你父亲当年命丧疆场,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第45页 这种猜测也不是没有过,罗绮云惊诧于楚萧的淡定,她抓着一旁的茶杯,略微谨慎的问道,“你不好奇?” “夫人想让我替你报仇,杀了吴仁海,因为吴仁海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他用了诡计,陷害父亲,可是我想知道,当初的所作所为,是如何进行的,我要详尽知悉,而不是泛泛而谈。” 罗绮云的面前黑漆漆的,她听着楚萧的声音,恍然如梦,那些事情,太过惨烈,若说自己无辜,也不是能摘得干净。 一番话讲完,楚萧看着罗绮云沉浸于往事不能自拔的神态,自然对她又恨又怜,左右是个没有主心骨的,果然吴仁海憎恨父亲在朝时的势力,趁他北征,与秦国内贼合谋,一代名将,毁于疆场。 以出卖楚国利益为前提的阴谋,都是狭隘自私的,吴仁海如今在楚国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帝,他根本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而罗绮云想利用楚萧报仇,未免有些儿戏。 “吴仁海身子有病,这几年尤其厉害,楚公子,你是妙手神君,自然知道如何接近他,至于手段,有些药草不是不会立刻毙命吗,那就等你离开楚国,再让吴仁海去死,又有何难。” “夫人当真恨他入骨?” “我恨不得他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我与他少年结髮,没想到一朝得势,竟然想要杀我,如今双目尽毁,我娘家亦被他剷除,楚公子,我身上所背负的仇恨,不比你少,若非这些信念强撑我,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活下来。” 罗绮云身后的两个丫鬟,都是从罗家陪嫁过去的,忠心不二,所以才会在罗绮云落难之时,不离不弃,流落秦国。 “夫人的意思,是想我除去吴仁海之后,才告诉我秦国的那个内贼,而现在,不管我如何乞求,你是决计不会说的?” 楚萧的手指摸索在轮椅上,似乎在掂量这件事情的可行性,自己与父亲长相相似,如果要去,必然需要掩饰一二,幸好方夏是此中高手。 “权之,方夏何时与我们汇合?” “那丫头说这两天,也没有准信。” 就在此时,树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女子爽朗的笑声,“张权之,你看看我是谁?” 裹着翠绿的袍子,头上的乌髮简单的盘在上面,手中持一把长剑,比划着名搁在了张权之的肩膀上。 “呆子,我在上头听了许久了。” “看来方夏的功夫又长进了,连我都不曾察觉。”楚萧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分外养眼。 “公子,你惯会打趣我,我都跟你对视了,要不是你佯装无恙,我哪能潜伏到现在。” 剑回鞘内,方夏一把搂住张权之的肩膀,对着他的脸吧唧一口,“让我看看,瘦了没?” 张权之脸红的别过头去,一手抚在上面,用力搓了搓,仿佛十分嫌弃方夏的口水。 “呆子,你敢再擦,再擦我还亲。”这话管用,张权之的手当即垂了下去,人也快步走到楚萧旁边,与方夏隔开一段距离。 “公子,你看看张权之,太讨厌了。” 方夏佯装扭捏,这一举动让楚萧心情大好,“你们两个,我看过些日子能喝着喜酒,方夏,不是恭维,你的功夫,确实长进太多,我瞧着,比权之还要好些。” “哪有,这丫头就轻功好一点,要论功夫,她怎么会是我的对手。”张权之说完,又被方夏一眼瞪了回去,乖乖窝在楚萧身边,再不敢还嘴。 “楚公子,你们好生商量,十日之后,我在此地等你消息,否则,另外那人的名讳,我是宁可带到棺材里,也不会吐露半分。” 罗绮云的手搭在那两个丫鬟胳膊上,从容的就像正常人一般,十几年的仇恨,终于等到愿意为她手刃的那个人。 傍晚他们在汴州的一家客栈落脚,张权之和方夏去外面打听路程,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却满腹忧虑。 楚萧正在写字,多日未动笔,有些生疏,许是听见张权之的焦躁脚步,他放下纸张,淡淡舒了口气。 “你再这么走下去,楼下的住客非得上来找你,有什么事,索性说出来。” 张权之定下,右手握成拳头,击在左手的掌心。 “公子,叶云死了。” 手中的笔吧嗒落下,将那张书写工整的字帖染了乌黑脏腻,“你说什么?” “公子,叶将军,没了,这几日才传到汴州,算算,应该走了好些日子了。” 张权之把话说完,才看见楚萧愣住的脸。 “公子,节哀。” 停了半晌,虽然面色无异,可声音里头带了清冷的颤抖,“权之,我还未对叶云道歉,他怎么会走了。” 这话让张权之听了没来由的伤心,“罢了,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房中无酒,他把笔拾了起来,又换了张纸铺好,脑中过了几遍与叶云把酒言欢的场景,復提笔写了一篇殇赋。 就着房中的炭火,他把那篇殇赋放了进去,火苗吞噬着每一个字,就好像在撕咬叶云的身体,楚萧闭了眼睛,物是人非,有些人,不是自己想留,就能留下的。
第46页 翌日的行程照旧,只是在赶路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故人,出现的地方倒是诡异。 她骑着马,心不在焉的晃着,头上的裘帽半掉半遮,身上的大氅勾的有些破烂,想来是在林中赶路许久。 与此同时,穆桃也发现了他们,只看一眼,便又独自愣神。 楚萧放了帘子,一时间没有想好该怎么跟她说叶云的死讯。 张权之自然还是在前头探路,倒是方夏扭头发现了异样,放缓了缰绳跟穆桃并排走着。 “姑娘,相见即是有缘,不如一起走啊。” 方夏一早看出张权之的脸色,原以为是张权之对人家姑娘动了心思,便主动过来刺探军情,没想到吃了闷响,穆桃心情低落,根本不想理会。 穆娉多日未归,姨母说,好些日子前,她便走了。不光如此,还给他们留下一封信,说是穆桃会来,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姨母把穆娉留下的信交给她,復又说道,“是给你的,我们没看。” 京城里乱作一团,父亲母亲都在为叶云的事情来回奔波,至于平阴侯府,更是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门可罗雀。 穆娉在信中说,自己无意得知叶云与穆桃的关系,伤心欲绝,想要了结前尘俗事,遁入空门。 这一说法让穆桃又惊又怕,连着奔波了多地,找了许多寺庙,都说没看见这样年轻貌美的姑娘。 沿京郊一路往南,汴州的寺庙较多,她耽误了些时日,终无所获。 “姑娘,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想来也是练武的吧,不如我们比划比划。” 方夏根本不给人反应的余地,几乎凭着本能,穆桃从腰间飞速抽出鞭子,迎着刀剑缠在一起。 心里的沮丧与烦闷眼下终于找到可以释放的出口,将方夏的剑用力一扯,撞击到后面的树上反弹回去。 方夏凌空跳起,脚尖踩着马背才把剑接回剑鞘。 “姑娘好身手,你那鞭子是个好物件,我瞧着有些眼熟呢。” 张权之哼了哼,没敢接话,方夏从小到大都是这般无理取闹,但凡看到自己喜欢的兵器,一定要想方设法弄到手,她只要说,眼熟,那一定就是喜欢了。 当初与方夏初见,那丫头就瞪着无辜的眼睛,真诚万分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道,这个哥哥看起来好面熟呢。 结果可想而知,两家人一拍即合,口头商定了两个孩子的婚事。 如今这情形,大约是想要穆桃的鞭子,那眼神火辣辣的也不知道隐藏些锋芒。 穆桃收回鞭子,头顶上的烈日烤的她翻了个白眼,无数的光圈在眼前晃了晃,终于如了方夏的愿,掉落马去。 “荒唐。” 楚萧掀开帘子,那声巨响让他心烦意乱,方夏有些愕然,毕竟楚萧对自己还算客气,也从未动过怒,这次还是为了一个外人,如此这番,她也不敢上前去解穆桃的鞭子,只好坐在马上,等他发话。 张权之无奈的瞅了她一眼,刚要动手去抱穆桃,方夏俩忙跳下马去,“松开,我来。” 她力气大,一边抱穆桃一边贴着张权之的耳朵小声问道,“公子看上她了?” “你少惹点事吧,这姑娘与公子认识。” 难怪了,方夏吐了吐舌头,精神头重新燃起,将穆桃横空扔进马车里,拍了拍手,略微有些得意。 “瞧着吧,呆子,公子日后还得感谢我。” “疯婆子。” “臭呆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张权之:公子我来吧。 楚萧:不用。 张权之:公子你腿脚不方便。 楚萧:有些地方还是挺灵活的。 张权之:那好,公子,用不用关门? 楚萧:咳咳,你想歪了。 v了,感谢一直陪伴支持的小可爱小天使,25章留言,一律红包,过期不候,哈哈哈哈 抬起你们可爱无比的小爪子,帮作者戳个预收。 古言重生甜文《烧死的妖精飞回来了》,咸盐火爆连载《十级鉴婊大师》,预收校园小甜文《差生联盟》。 排排坐,等我发果果。 第26章 那一记长鞭用了穆桃所有力气,连日的赶路, 让她顾不上吃饭, 就连水,也是碰巧了喝几口,故而身子虚脱, 以致昏厥。 醒来的时候, 先是闻到了一股草药味, 只有瘸子身上才有的草药味, 心神稍稍安定。 睁开眼,那人面容陌生,只是那副轮椅眼熟,大约是易容了,穆桃偏过头去,鼻子有些酸,接连几日没有寻到穆娉,担心恐惧自责, 无数种情绪铺天盖地的席捲而来, 让她招架不住,却又无法推脱。 “你醒了, 喝点水吧,路途遥远,又偏僻,寻不到地方煮粥,你且将就一下。” 楚萧的声音传来, 软软和和,不卑不亢,也并不介意穆桃对他面皮的冷静自若,脸上是方夏做得面皮,真实贴合,丝毫看不出破绽。 “多谢。” 穆桃从这一排位子上起来,嘴唇干裂,嗓子却没有一开始那般难受,想必是她昏厥的时候被餵了水。 “你们要去哪,离着楚国的边界越来越近了。” 穆桃皱着眉头,掀开帘子便看见方夏那张嬉皮笑脸的问候,復又放了下来。
第47页 “这姑娘心眼真小。”方夏朝着张权之靠过去,却是一点都没恼怒。 “去,离我远点。” “呆子,你找死是吧。” 方夏伸腿踢了一脚张权之的马,那马受惊一般,忽然间疯跑起来。 “让你惹我。” “她是方夏,权之未过门的妻子,你别介意,她心眼不坏,就是有些闹腾。” 楚萧的膝盖忽然间动了动,他有些惊诧,双手抚摸在上面,又抬头看向穆桃,只这一瞬,就足以让他心内波涛汹涌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爽朗直接的姑娘,穆桃自然不是讨厌,只是她招惹的不是时候,眼下的困境未解,怎么会有心思跟人比划,张权之有了克星,这又让她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哦,不会。” 穆桃的低落全然落在楚萧的眼里,他捏着膝上的毯子,忽然开口,“我的腿......” “楚萧,你们要去楚国,你易容,到底想做什么?” 穆桃打断他的话,眼神清冷,按照她的猜测,楚萧应该与梁王长相无差,否则也不需要带着面皮,不以真貌示人。 将要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楚萧侧着身子,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这个你拿着,是我做的强身健体的药丸,若是觉得不适,就吃一颗,只是记住,不可过量服用,一月内不要超过五颗。” 穆桃接过药瓶,忽然间笑笑,“谢了,你不是说我身子骨强健,用不着这些。” 两人俱是一笑,接着便是短暂的沉默。 “我去楚国相府,给人看病。” “哦。” 方夏的耳朵一直竖着,想要窥听车里的谈话,张权之离她远远的,如果不是张家教条不允许欺负女子,他早就还手了。 “呆子,什么都听不到呢,公子跟这个姑娘,怎么回事,要不要我们帮他一把。” 方夏的头脑与江怀古几乎是如出一辙,想法简单直接,张权之吐了口浊气,“你消停会儿吧,公子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帮他处理了,别帮了倒忙,还自诩得意。” “你在前面把我放下就好,我还要四处找找。”穆桃捏着瓶子,咬了嘴唇,眼看就要落泪,说不清楚为什么,在楚萧面前,那些负面的,低落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数日不曾有过的委屈,顷刻间无处可遁。 “找什么?” 楚萧紧了紧手里的衣裳,竭力抑制住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 “姐姐不见了,是我做的不好,楚萧,我得找到她。” 落了一颗眼泪,穆桃用力擦掉,那脸被她用力按得通红,眼神却是固执倔强的。 “因为叶云?” 楚萧嗓子有些难受,他别过头去,前头的马突然速度加快,张权之的声音伴了些恼怒,兴许是方夏动了手脚。 轮椅卡住的地方有些松动,穆桃伸脚帮他固定了一下,楚萧的脸晕了红,颇有些不自在。 “我不该喜欢叶云的,更不该瞒着姐姐,楚萧,你知道吗,叶云死了,他死了,我难受。” 马车一个急顿,轮椅从卡扣里弹出来,压到穆桃的脚背上,总算被她用手抓住。 楚萧的脸近在眼前,一双眼睛乌黑幽深,一时间穆桃忘了躲避,只看见里面的自己哭得红了眼睛,偏偏不肯服输一般昂着脑袋,楚萧的鼻息哈到穆桃的脸上,两人的脸几乎在同一时刻有些发烫。 “那个,我帮你重新固定好。” 穆桃最先反应过来,帮他用力抬了轮椅,卡在里头,又起身回到位子上。 楚萧低声道了谢,两人直到楚国靖州,再不曾开口说话。 外面的方夏倒是忙的不亦乐乎,一会儿过去拽拽张权之的衣服,一会踢踢他的屁股,发起疯来还对着车夫的马抽打几鞭子,引得车里的两人极度恐慌,唯恐再有意外,撞在一起。 相府对面有个书院,里面的话本子很是出名,穆桃和方夏翻了几本,渐渐入了迷,楚萧在隔壁正上演一出隔空诊脉。 茶楼里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围观的人群里时不时发出嘘声,引得吃茶的小厮跟着过去凑热闹,楚萧的手搭在轮椅上,远处的那个老者面貌清白,满头银髮,医术的最高境界,不过就是察言观色,望闻问切,听起来简单,真要悟得其中奥妙,少不得数十年的专注。这几日的悬赏挂出去好些天,也没找到个正经郎中,如今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当小厮急着上前探寻的时候,外头忽然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姑娘,不是方夏,还能有谁。 上前就拉着楚萧的胳膊,颇有些饥渴之意,“楚神医,哎,让我好找,我家夫人病重,多亏你那三副药,夫人让我来感谢你,晌午备好了饭菜,等你过去呢。” 楚萧有些头大,方夏的表现太过强烈,以至于需要反应半天,才可应对接下来的回话。 穆桃从外面走来,手里还拿着两个话本。 “公子,夫人为了答谢你的救命之恩,特意命我二人前来相邀,设宴府中,还有,夫人的远房亲戚听说了此事,已经备好车马,想请你过去顺便诊断一下。” “哦?不知是在何处?” 楚萧端了端态度,正襟危坐。
第48页 “就在离靖州不远的灵州,坐车只需一天多。” 那小厮一听,瞬间急了,连忙探出脑袋,“这两位姐姐,你们等等,实不相瞒,我也是来找大夫的,且离得近,不如先让这位神医去我家大人那边看看,若是能治,自然少不得打赏。” 他拉着轮椅,唯恐楚萧被那两个姑娘带走。 “你这人,做事要有个先来后到。” 方夏一脚踩在小厮的脚面上,还用力碾了碾,果然嚣张。 “二位姑娘,你们就发发慈悲,我家大人也是着急,我保证,看完大人,你们就能带走这位神医,可好?” 他有些害怕方夏,这姑娘面目可憎,两个眼睛瞪得有铜铃那般大小,还故意恐吓他。 “小夏,不如我们随他去看看,毕竟,夫人的亲戚远在灵州,我们稍稍晚些,也无大碍。” 穆桃让她见好就收,不要闹得太过,方夏这才收回脚,双臂一抱,跟着穆桃立在楚萧身侧。 如此,两人化名何桃,方夏,随着楚萧一同入了相府。 吴仁海本就是沉珂,虽然不致命,可是长此以往的折磨让他有些乏累且吃不消,尤其最近几年,年岁大了,经常咳嗽,厉害的时候还会吐血,看遍靖州的名医,也没个说法,开的药方吃了一副又一副,总是不见起效。 府里的夫人年轻,却是个主事的,散了小厮丫鬟寻访名医,到底是对吴仁海看的珍重。 穆桃和方夏跟在后头,张权之推着轮椅,府里阔绰,花草名贵,这样的季节,园中的花草竞相开放,自然是花匠照顾得当,倚墙而开的大兰,那么大一堆,名贵程度可见一斑。 穆桃咋了咂舌,方夏也是见过世面的,吴仁海家中这得多有钱,才能这样造作。 去吴仁海的房间,穆桃和方夏被安排在花园等着,天寒地冻,相府的待客之道不太友好,也是,她们两个,根本算不得什么客人。两个人立在树下,顶上的梅花开的正好,丝丝香气入鼻。 “两个姐姐哪里来的,我怎的不认识。” 树上挂了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大约五六岁的光景,梳了两个小髻,横着胳膊枕在下巴,歪着脑袋打量这两个不速之客。 方夏最喜欢捉弄人,伸手揪了他的小髻,脸也趴了过去,“我们是来抱孩子的,抓你卖给没孩子的人家。” 穆桃翻了个白眼,想不到世上还有比自己更为无聊的人。 那孩子倒也没害怕,瞪着一双眼睛,直把方夏看到心虚。 “你个熊孩子,老盯着我干嘛,姑娘我貌美如花,你看的我心慌慌。”方夏松开手,那孩子咧嘴笑道。 “姐姐,你的牙齿上好像有根韭菜叶子。” 方夏脸一红,对着水井探了头,刚想看看,那孩子顺手摺了个枝子,勐的戳到方夏的后背。 “死孩子,我揍你。”方夏知道上了他的当,转身就过去报仇,那孩子一动,迅速从树上爬了下来,往另外那棵树下跑去。 边跑边回头吐舌头,“姐姐,你那裙子也太难看了,上面的花就像蔫了吧唧的葡萄,来捉我啊。” 迎面撞到一个人,那人揽住他,顺势蹲了下去,“小祖宗,跑什么,夫人让我看好你,你怎的自己走了,哎,刚换的衣服,又破了,夫人不让你爬树,你又上去了不是。” 那人三十有余,看打扮应该是照看孩子的乳母,前胸硕大,站起来的时候还稍稍晃动了两下。 “乳母,我跟两个姐姐玩呢,没爬树。” 他就着乳母的衣服擦了把汗,躲在她怀里小心翼翼的看着穆桃和方夏,忽然眼睛一亮。 “乳母,你看看那个姐姐,与我母亲倒是有些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继续! 留言就发! 小可爱们戳手指,收我的新文,古言重生甜文《烧死的妖精飞回来了》,现言连载中《十级鉴婊大师》,校园甜文《差生联盟》,据说将会巨好看! 感恩陪伴! 第27章 穆桃当下心里头涌起异样,还没出阁, 就被人当作母亲, 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夸耀的事情。 乳母回去找衣服,那孩子走到穆桃身边,胖嘟嘟的小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铃铛, 对着穆桃晃了晃, 笑嘻嘻的说道。 “姐姐, 我把这个铃铛送给你, 你跟我一起玩好不好。” 穆桃转身看了看方夏,若不是怕误了楚萧的事,想必她也不会在这受一个孩子的闷气。 穆桃蹲下,捏了捏他的脸,铃铛上面绑了红绳,里面的铃心是个蝴蝶形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包子啊,姐姐, 母亲叫我包子, 不过父亲叫我吴明远。” “包子,你怎么这么可爱。” 穆桃觉得他眉眼熟悉, 却又说不上来跟谁像,倒是方夏,忽然间指着他们两个,神情激动却又极力压制了声音。 “他不会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包子,过来。” 远处传来柔声唿唤, 吴明远起身,像个球一样扑簌簌滚到了那人身边,甜甜地喊了声,“母亲。” 穆桃起身,对面的妇人年纪不算太大,双眸明媚,面带审视,穿了一袭淡青色裘袍,领口绣了几朵雅致的牡丹,富贵隐于行下,是个举止妥帖的人物。
第49页 她的手指光滑柔嫩,抚摸着吴明远的头髮,又慢慢贴到脸上,“包子,闯祸了?” “没有,母亲,我与两位姐姐正在玩呢,可没有做坏事,不信你问她们。”包子从她怀里跑出去,很是熟稔的拉着穆桃的衣服角,一边拽一边笑。 “母亲,你看这个姐姐,跟你长得像不像?” 经他提醒,妇人这才注意到那张秀气的脸蛋,方一打眼没觉出什么,可越看越觉得说不清的亲切,果然与自己有些相似,她伸出手,将帕子掖在嘴角轻轻擦了擦。 “姑娘是哪个府里的,与楚公子一同过来的吗?” 她说话客气,也存了威严,看似随口一问,却也是带着挑剔之意。 “回夫人的话,奴婢叫何桃,是沈府的。” 穆桃单取了姓氏左侧,临时诌了个沈府,想着矇混过关。 “哦,沈府,是在靖州芙蓉街的那个沈府吗?”她问的仔细,包子回到她怀里,又从她的腰间扯了个铃铛下来。 “正是。” “姐姐巧的很,母亲也姓何。”吴明远挂在那里荡来荡去,越发喜欢起穆桃来。 两人闲聊了几句家常,夫人带着包子回了庭院,不多会儿有人过来给她们送了茶水,两人也只道是夫人关怀,没多寻思,趁着茶热,方夏喝了个干净,倒是穆桃,端起来又放下,总觉得夫人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人面善良,背后也指不定做了什么手脚。 方夏一开始还神色如常,有说有笑,慢慢的眼皮子开始打架,穆桃撑着她的胳膊,还未来得及回头,一记闷棍打在脖颈处,两人俱是重重跌到花园里,后头闪出来两个小厮,包子很是不解的跟着母亲,瑟缩在她身后,不敢声张。 “把人带到柴房,先不要惊动老爷。” 夫人名叫何灵,处事果断决绝,单凭方才几句话就断出穆桃和方夏的身份不寻常,靖州没有芙蓉街,更何况,靖州姓沈的人少,若说大户,她倒也多少听过两家。到底是胡编乱造,经不起琢磨。 她看着两人倒在柴房,刚要转身去瞧瞧那个妙手神君,忽然瞥见穆桃领口露出的物件,神色骤然大变。 包子被乳母带了下去,小厮也被打发出去守门,何灵蹲下,那双手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她将露出领口的一侧轻轻拉了出来,那片叶子带了温度,还散发着特有的香气,真的是她,何灵认得沉香木的叶子。 她的眼睛回到穆桃身上,嘴唇忍不住哆嗦了几下,难怪跟自己长得这般相似,原来竟是他的女儿。 “小桃,你居然是小桃。” 她拍拍穆桃的脸,忽然对着外头喊了声来人,另外一只手迅速将叶子塞了回去,穆桃与方夏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就算她们有别的企图,何灵也不会拿她们如何了。 几个人把穆桃与方夏换了间屋子,小心的搁在床上,也没弄清楚夫人究竟要做什么,那头来了两个丫鬟,将穆桃身后的衣服解了下来,换了件干净的,上头的泥巴蹭了何灵的衣角,她倒没在意,只是全神贯注的盯着穆桃,唯恐疏漏什么。 兴许方夏的药量太大,穆桃清醒的时候,她还睡得正香。 面前的夫人一脸的悲喜交加,眼睛里还蓄了泪水,有种久别重逢,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穆桃脖子上的疼痛还在,自然怕何灵还有后招,不得不往后靠了靠。 “你不是沈府的丫鬟,也不叫何桃,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否则,你朋友......” 何灵恢復冷静的神态,莫名间多了一份疏离感。 方夏依旧昏迷,穆桃怕她有事,连忙点了点头,右手不自觉摸在腰间的鞭子上。 夫人只看了一眼,便嗤笑出声。“你不会想拿鞭子抽我吧。” 穆桃心惊,鞭子向来隐蔽,单凭眼睛,根本分不出它藏于腰间,这个何灵,似乎懂些功夫,看起来雍容华贵,没想到眼光更是独到。 “你姓穆,是秦国人士,家中还有一个姐姐。” 穆桃坐直了身体,右手渐渐从腰间提了起来,护在胸前,“你怎么知道?” “你不要管我如何知道,你只需答我,是与不是,罢了,看你的神情,想来我的猜测没错。 小桃,你们进相府,怀了什么目的,你与这位姑娘,还有那个神医,是不是串通一气,过来刺杀相爷的。” “自然不是,楚公子是为了治病救人而来,他是有名的妙手神君,从不害人,只是醉心于各种疑难杂症,对于别人解不了的病状尤为上心,这才想了法子到府里来。 夫人,我们虽然隐瞒了身份,却没有做坏事,至于我的朋友,你是不是帮忙给她解一下毒。”说话间,身上的铃铛晃了晃,原是包子送给她的,没想到动静清脆悦耳。 何灵愣了神,想起幼时兄长总爱在前头拿着铃铛逗引自己,那时候的穆占清,还未成亲,自己也还是豆蔻年华,整日里无忧无虑,从没想过有一日会嫁给吴仁海这么一个人。 她是穆占灵,是穆占清名正言顺的亲妹妹。 而在穆家,她也是别人嘴里早就因故去世的穆二小姐,从她铁了心要嫁给吴仁海那天起,穆占清的父亲便与她断绝了父女情谊,那个时候,穆桃都三岁了。
第50页 穆占灵比吴仁海小了十几岁不说,两国当时正处于交战状态,若是穆占灵堂而皇之去了楚国,那么整个穆府都要跟着遭殃,穆占清的仕途也就完了。 所以,穆家对外宣布了她的亡故,而她,也改名换姓,变成了何灵,与吴仁海相敬如宾的过起了日子。 “你为何跟他来到楚国,难道你跟他,有......” “不不,夫人你不要误会,我是路上遇到的楚公子,从前也见识过他治病救人的本领,夫人,我想问一句,你是否认得家父?” 何灵浑身一颤,忽然扭过头去,穆桃不知所措,半躺在那里只是愣愣的盯着她,也不知是为何这句话会让她徒增伤感。 “你朋友无事,再过半个时辰便醒了,一会儿楚公子看完相爷的病,你们赶紧赶了马车出城,不可耽搁时辰。” 何灵心里总有种不安,却是说不清道不明。 她不想告诉穆桃自己的身份,却忍不住一看再看这个他乡遇到的侄女,怕情绪失控,包子进来的时候,何灵找了藉口匆忙离开。 “姐姐,你跟母亲吵架了?” 包子从方夏面前滑了下来,又跑到穆桃身旁,自来熟的靠在她的身上,眼睛滴熘熘的转来转去,手里还捏着个更小的铃铛。 “没有,包子,你母亲,是哪里人士?” “姐姐,母亲便是靖州祖籍呀,你怎会这么问,母亲与父亲吵架的时候,总是会哭,今日我又看见她哭,若不是你与她闹了别扭,那便是父亲了。 哎,父亲自从身子病重起来,脾气也越发不好了,母亲这样的好人,他还总爱沖她吵闹。” 小小的一个人,说起话来却像个大人一样,唉声嘆气。 穆桃使劲捏了捏他的腮,笑着说道,“放心,你母亲既然选择了你父亲,说明大多数时候,你的父亲,还是值得她託付的,只不过,两个人相处,总会有些摩擦。” 楚萧的轮椅刚走到这里,便听见穆桃耐着性子与吴明远解释相处之道,不由得停在原地,也不催促,身上还带着从病房沾染的红花气息,吴仁海气息阻滞,血流不畅,肝胆郁结,多半是筹谋过虑的结果。 “公子,这丫头......”张权之话未说完,楚萧轻轻挥了挥手,里面顿时噤声,穆桃耳朵灵光,自然知道是有人来了,也不多说,直到轮椅出现在门口,那人温软轻笑。 真是个颠倒众生的祸害。 张权之疾步跨到方夏塌前,穆桃把包子放在旁边,低声跟楚萧说了几句,何灵的告诫虽然她不明白,可是必然有她说出来的理由,故而不敢掉以轻心,一字一句与楚萧说个清楚。 穆桃自然想不到,楚萧此番前来,为的就是吴仁海的性命。 第28章 车夫赶马的速度史无前例,路上颠的简直要把早上的饭都吐出来, 许是看到穆桃的苍白, 楚萧开口想让张权之慢一些,那人伸手阻拦。 “无妨,我们先出了靖州。” 说着, 又是一阵噁心, 穆桃偏过脸去, 也不知怎么了, 翻江倒海的难受。 楚萧看了她的脸色,约莫猜出许是因为几种余毒未清透彻,才会让她体质虚弱,要想根除,还得需要些时日。 方夏被张权之揽在前怀,本是个你侬我侬的好景象,可是因为中了迷药刚清醒,也顾不得身后是谁, 一出城, 便跑到树下,吐了个稀里哗啦。 偏偏大言不惭, “姑奶奶我这辈子,头一遭被人暗算,真是丢人到家,呕......” 张权之撇了撇嘴,嫌弃的递过去一条帕子, “赶紧擦擦嘴,赶路。” “呆子,你有没有点同情心,我都这样难受了,你还过来扶我。” 方夏胡乱抹了一把,将帕子塞到自己胸前,张权之张着的嘴巴没合上,原本想跟方夏要回来那条帕子,无奈作罢,帕子还是早些时候母亲绣给自己用的,好些年不见,权当念想了。 见他如此听话,方夏刚才心底的难受瞬间烟消云散,嘴里还哼着曲子。 楚萧的手捏在额头上,隐隐沁出汗珠,穆桃知道他身体不适,连忙去喊张权之,一掀帘子,他与方夏正在远处的树下透气,穆桃弯下腰,楚萧的身子忽然垂了下来,咣当一声,脑袋砸到穆桃的肩上,竟然昏死过去。 张权之找了就近的客栈住下,又让方夏取了楚萧的面皮,那人的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只是双手十指微曲,好似在与谁做着殊死搏斗。 “穆二小姐,我现下要出去一趟,麻烦你替我照看一下公子,我用不了多久便回来,在此期间,你万不能离开公子身旁,这颗药丸,若非公子扛不住,自己要,你千万不要给他,切记。” 穆桃握着那颗黑色的药丸,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还是点了点头,方夏与张权之急忙跑了出去,从楼上能看见两人抽打马匹的焦灼。 穆桃坐在楚萧身边,将药丸放回瓶子里,塞到自己胸前的袋子里。 床上那人很安静,就像平日里一样,只不过少了些许血色,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穆桃看到楚萧的膝盖跳了一下,她揉了揉眼睛,那人还是一动不动的躺着,她暗地里笑自己的恍惚。 楚萧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那双手胡乱摸索着胸前,似乎在找东西。
第51页 “楚萧,你要什么,跟我说。” 穆桃凑过去,楚萧像被击中了一般,那只手停在远处,然后慢慢移了过去,虽然闭着眼睛,可穆桃觉得他感官好得很,竟然摸到了自己的左脸,还留在那里感受温度。 脸面兀的一热,穆桃将他的手拿回去,放在被子里。 “别走。” 楚萧说,神色慌张而又可怜。 “我不走,楚萧,张权之告诉我,得守在你身边,不能离开。” 穆桃答他,眼睛盯着那张好看的脸,不自觉的往下看了看,经他这么一动,领口松散开来,露出锁骨,还有那不断喘息的颈项。 心口扑腾的厉害,穆桃吁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大白天的胡思乱想,连忙起身,想要来回走几步,没想到楚萧的手先她一步,拽住了穆桃的指尖,吊在空中,握的紧紧的。 “别走,穆桃。” 穆桃心里的悸动愈发明显,楚萧眉头紧皱,面色苍白,忽然间泛滥出无穷的同情心来,她回握了楚萧的指尖,重新坐回原地。 “你这个瘸子,真是不讲道理。” “当初,我先跟你示好,若你早早应承下来,也没了我与叶云这段孽缘,如果没有这段孽缘,姐姐也不会负气出走,怪来怪去,好像都是你的错。 都是个瘸子了,还挑三拣四的,我,你看不上就算了,唐若云,康妙雪,哪个不是顶好的姑娘,真不明白你到底揣了什么目的。” 正说着,楚萧忽然睁开眼睛,穆桃吓了一跳,连忙闭嘴。 那人直直的看着穆桃,也不言语,像是半夜梦游起来走了一遭,神智还不清醒。 “不是。” 他开口,穆桃连忙松开他的手,捂了捂脸,“你说什么,什么不是?” 穆桃以为楚萧醒了,刚要扶他起来,却见楚萧两眼一翻,又昏迷过去。 照张权之的说法,除非楚萧自己跟她要药,否则就任由他昏睡,如果楚萧起不了身,药自然也没法张口跟她说啊,这个想法,很是困扰穆桃。 窗户外面落了一只鸽子,站在窗棱上扑着翅膀走来走去,穆桃看见它腿上绑的字条,连忙解下来,将鸽子放走。 纸条是用蜡封的,穆桃知道应该是给楚萧的信笺,也没打开,径直塞到他的枕头下面,门外传来噔噔噔的声音,还是两个人,张权之和方夏来回的速度很快,远在穆桃计划之外。 几乎是踹开房门的,张权之沖了药,一股浓重的药草味瀰漫整个房间,他上前,抬起楚萧的身子,一手跟方夏要过碗来,几乎是强行灌了进去,不少药汁洒在衣服上,被子上,也都顾不得了。 张权之抱着楚萧的头,忽然想起别的事来,连忙对着穆桃说道,“穆二小姐,你过来帮一下忙,公子刚喝完药,不能躺下,我与方夏出去办点事,傍晚的时候回来,你再抱半个时辰,然后才能放下来。” 不由分说,将楚萧的身子靠在穆桃身上,张权之跟方夏这回走的窗户,从二楼一跃而下,直接跳到马上,双腿一夹,骏马嘶鸣,两人朝着靖州地界往回去了。 吴仁海房间里有毒,可是只有楚萧有恙,说明这毒需要近身才能有效,可是吴仁海这样的人,为何要给近身的大夫下毒,听闻之前给他看过病的人,好几个都无故失踪,现下想来应是吴仁海不想让外人知晓他的病症,早就杀人灭口了。 张权之让方夏守在相府的后门,自己沿着屋顶来到吴仁海的房间上头,撬开了两页瓦片,吴仁海与何灵正低声说着什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何灵出门的时候,吴仁海还看了她几眼,夫人风姿犹存,而自己却这般老态,任是谁都会心生鬼态,更何况是手握重权的吴仁海。 何灵出了正院,将手里的东西往房顶随意一撇,张权之惊愕万分,手脚迅速上前接住,上面的字条清晰可见,何灵走了,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傲慢且又悄无声息。 “解药,服下一个时辰,楚公子的毒便可彻底清除。”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唯有穆桃,她虽然不知道何灵到底为了什么放他们离开,可是她们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相熟感,非同寻常。 楚萧吃了药,逐渐发了汗,面色也红润起来。 张权之松了口气,在屋顶的时候,吴仁海的脸上已经有了迴光返照的迹象,想来用不了两日,相府便会传出死讯。 若是让何灵知道,她所救之人正是杀夫兇手,不知会作何感想。 一个时辰之后,楚萧浑身湿透,犹如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了一般,终于清醒。 房中的灯彻夜未熄,张权之和方夏趴在桌子上已经昏昏欲睡,穆桃被腰间的铃铛晃醒,睁眼看见楚萧温顺却又柔情一片,眸子里的星光绽放,犹如彼岸最绚丽的烟火,她起了身子,将张权之推醒,自己站在外侧。 外头的天色尚且昏暗,穆桃刚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指了指枕头,“下面有信,一只鸽子送来的。” 张权之有些慌张,连忙从底下抽出来,见其并未打开,不由得松了口气,所有举动落在穆桃眼里,她知道避嫌,也就没再多言。 翌日吃过早饭,穆桃正要准备上车,却听见后面楚萧轻飘飘的喊她。 回首,那人就像一尊玉雕,云不动,风不动,他亦不动。
第52页 “穆桃,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虽然余毒清理干净,可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楚萧咳嗽了几声,穆桃停住脚步,来到他跟前。 “你说。” “其实,你可以骑马走的,回京会快一些......” 楚萧的意思,是不想再与她同行,穆桃瞭然,以为自己的存在会妨碍他们做那些隐秘的事情,也就没问,反而通情达理的笑了笑。 “你不说,我也正有此意,叨扰你们多日,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就暂且别过,我,先走了。” “穆桃,叶云回京了。” ...... 张权之推着楚萧上了马车,方夏已经坐在马上,三个人加上车夫,与来的时候一样,半路杀出的那个人,骑了快马跑了。 “公子,叶将军,真的回京了?” 张权之左右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虽然楚萧面色不悦,可这种事情,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楚萧将此事告诉穆桃,心里也已做了充足的准备,才会风雨不动安如山。 “嗯,回去了。” 楚萧顿了顿,接着说道,“只不过,信上还说,叶云与穆娉,婚事提前,就在这几天了。” 不管是不是私心作怪,楚萧虽然难受,可难受里隐隐透露出一股诡异的兴奋,他知道对穆桃来说,叶云是个不可忽视的存在,所以他回来了,她跟着走了。 可是叶云要娶穆娉,那么穆桃,便不会做他的妻子了,想到这里,楚萧的腿弯不由得颤了颤,张权之也注意到,当即热泪盈眶,几欲跪倒。 “公子,你的腿......” “权之,不要声张。” 第29章 穆府大门上贴了红纸,就连两侧威武的狮子, 也带上了红绣球, 穆桃从马上下来,管家刘叔正好在跟几个小厮商量红帘子的去处,乍一看到穆桃, 脸上的喜气没来得及收, 那人已经行至跟前。 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们姐妹二人也算是刘叔看着长大的, 自然当闺女出嫁那般对待,一路上领着穆桃碎碎念叨,恨不能万事都替穆娉打算了。 她疾步走进正院,却见母亲正拉着穆娉的手,温言软语的嘱咐什么,嘴上说的放下,与亲眼看见的真实,完全不是她能控制的, 脚底如同灌了铅, 穆桃提了提腿,却是怎么也迈不过去。 身上的风尘僕僕还在, 上头的树枝上被风一吹,挂着的雪颤了颤,吧嗒一声落在她头上,凉飕飕的让人瞬间清醒。 穆娉活着,比什么都好。她换了笑脸, 小跑过去,从背后勐地抱住穆娉,熟悉的香气萦绕鼻间,那人一僵,继而缓缓用手扣住穆桃的细腕,微微侧了脸。 “小桃,你回来了。” 穆桃没松手,只是抱着穆娉点点头,于穆府和她们姐妹二人之言,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前些日子让她去京郊接你,没成想走了那么久,你却比她回来的要早,果真不是去玩了?”穆夫人虽是责备,语气却有些宠溺的奚落。 穆桃并未还嘴,只是穆娉微微变了神色,将她拉开,继而徐徐说道。 “小桃,你回来的正巧,原以为会赶不上,我与叶云的婚事,定在后日,你是我最亲近的人,若是没赶回来,恐怕我这一辈子都会伤心难过,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母亲,我与小桃有些闺中话要说,先进去了。” 穆夫人摆了摆手,随她们去了。 如今算是双喜临门,叶云死而復生,穆娉安然归来,二人婚事提前进行,前些日子门可罗雀的平阴侯府,突然间就熙攘起来,门庭若市。 人情冷暖,大抵都是如此。 穆桃与穆娉隔了些距离,这会反倒有些心虚,讪讪的不敢靠前。 穆娉指甲上的散粉还在,亮闪闪的似乎是新做的,她唤了声,“小桃。” 那人眉毛低垂,动了动脚尖,却还是没有走近。 “那你这辈子,都要与我这般生分了么,小桃。 虽然你与叶云从前有过一段,可我并不介意,如若姐姐与叶云清清白白,那么我会忍痛将他割让与你,可是小桃,你知道吗,如今,姐姐是叶云的人了,我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穆娉的脸粉嫩圆润,好似比从前更加多了些韵味。 穆桃愣住,虽然她不知道穆娉失踪的时候去了哪里,可是按照行程,他们应该是刚回京城不久,怎么会有了肌肤之亲。 “姐姐知道你不信,原本我也不会做出这般唐突之事,我只告诉你,父亲母亲我是万万不敢讲的,如若不是相信叶云的为人,姐姐,当真要羞死了。 我,从姨母家走后,就去了西北,叶云的副将,冯莫寒碰巧巡逻发现我,将我带到军营,叶云很好,待我很周全,自然而然,有些事情便发生了,小桃,过去种种我不会追究,可是,日后若是再与叶云纠缠不清,莫怪姐姐翻脸无情。” 穆娉那样柔弱的一个女子,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为了叶云奔赴疆场,穆桃虽然错愕震惊,却还是点点头,事到如今,应承洗穆娉所说的,便是对她最好的祝福。 只是,胸口那块玉佩,隐约间硌得自己难受。 “姐姐,我跟他,再也不会了,是我不好,真的对不起,姐姐,原本我就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从今往后,我只盼你们举案齐眉,和睦安乐。”
第53页 “我信你,小桃。”穆娉动了动指甲,眉眼柔婉,似水含情,窗户上的喜纸红的就像初升对的暖阳,让她心里稍稍热乎了些。 平阴侯府送走了最后一波宾客,总算安生下来,主帅回京,面圣之后便是封赏,承平阴侯爵位,在陈王的一再陈情之下,原本交于顾弘毅手上的十万禁军兵权,旁落叶云,一时之间,风头正盛。 叶云回房,正要梳洗,隔着掀起的窗户,看见母亲杜氏施施然走了过来,遂打开门,将她请进,跟随杜氏多年的老嬷嬷,则立在门口,将房门仔细带上。 “母亲,深夜过来,可是有要事。” 叶云见她坐下,也跟着在对面站定。 “云儿,是你父亲在天有灵,佑你平安,你能回来,母亲实在既意外又高兴,死讯传开的那些日子,京城里向来走动频繁的官员内眷,忽然间全都销声匿迹了,只有穆府除外,如今你与穆娉的婚事既然定了下来,就要好好待人家。 穆娉是个好姑娘,母亲觉得,论样貌家世才学,与你都是极其般配的,只望你将人家娶进门后,记住穆府的好,善待与她。” 杜氏前阵子受到的冷落,于今都难以忘怀,穆府仁义,在危难时候,帮着平阴侯府料理内外事宜,无不妥帖,实在让她感动。 “母亲放心,我会待她好的。” 叶云低头垂眉,手里的长剑沾了血,就算擦拭干净,都有一股浓重的腥味。 “那便好,你早些休息,明日,当还有宾客到访,着实劳累,云儿,还有颜儿的事情,你且帮她留心,这丫头年纪大了,愈发胡闹,且不说楚萧腿脚不便,就算他身子骨健全,也跟咱们侯府门不当户不对,不合适的。” 杜氏想起了什么,忽然挡在门口,千叮咛万嘱咐,还是寄希望于叶颜的长兄,叶云。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阴侯府的荣耀,不光要依仗叶云,若是女儿也能找到稳重的靠山,必然会锦上添花。 杜氏早些年带着两个孩子,虽不至于受人白眼,但是暗地里冷嘲热讽总是有的,这种环境下滋生出来的情绪,压抑却又怀了反击之心,一朝得势,想要的便会越来越多。 陈王带了曾太敏过去,杜氏见了自然欢喜,忙不迭的安排酒席,顺道喊了叶颜进去一同陪聊。 虽然陈王已经选妃,可是叶云回来,一切都就不同了,如若将来要倚仗叶云的势力,那么陈王迎娶叶颜,也不是不可能,至于正妃之位,至今陈王都没拿定主意,难不保也是对如今的两位陈王妃不甚满意。 叶颜虽然不愿,却终究碍着杜氏的推搡,找了个角落坐下,颇为无奈。 叶云给她递了个暖炉,陈王坐在上位,意气风发,连着几日的胜仗让他眉目间不自觉带了得意之状,叶云能回来,实在是大快人心,前些日子因为顾弘毅封赏而受到的闷气一扫而空,总算身边有了个能制约其行动的人物。 “叶云,你回来,对于朝局稳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父皇对你的封赏前所未有的厚重,就连顾弘毅当时归来,也不过封了将军而已,既然你已承袭平阴侯爵位,手握禁军兵权,不如我再额外送你一份厚礼,既是对你回来的奖赏,又是贺了你的新婚,如何?”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两口,眼睛却一直盯着叶云,唯恐他生出别的心思。 “殿下无需格外厚礼,此番西北征战,也是为朝廷效力,至于婚事,皇上的赏赐已经够多了,还请殿下莫要再与恩赏。” 陈王的心思叶云也明白,他费尽心思的拉拢叶云,无非是做给外人看的,既然已经选择他的队列,那么不如索性彻底一些,不给他回头叛变的余地。 陈王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叶云是他的人。 “哎,你不要推辞了,还有,听说穆家长女温婉贤淑,端庄大方,样貌更是京城数得上的,若你们两个结成连理,不失为京城美谈。” 叶云放下茶杯,两只手上的茧子摸索在衣服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嘆了口气,如是说道。 “殿下,之前托你帮忙的事情,真的多谢了。” “哦?哪件?” 陈王铁了心思跟他装煳涂,茶杯搁到桌上的时候,还澎溅出不少水渍,他弹了弹衣服上的水珠,抬头凛眉。 “假意选穆桃为妻。” 叶颜在后面听了一震,惊得当即站了起来,刚要说话,却听见陈王沉声说道。 “叶颜,你先出去,我有话与你兄长说,太敏,你也是。” 直到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陈王这才幽幽开口,“叶云,如今你既然决定娶穆娉,那么穆家的二小姐,便是与你再无可能了,这话对与不对?” 叶云点头,却也不明白陈王为何这样问。 陈王转身,往前面的暖炉里加了块碳,无一丝明烟升起。 “那么,至于穆桃将来嫁给谁做妻子,是否也与你再无关系。” “话虽如此,可她......” 陈王摆手,止住他将要脱口而出的理所当然。 “我细细想了,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不如我也将错就错,何况,穆占清这个人,之后也要升成尚书的,六部之内,有一半是我的人,这样,才能放心。
第54页 叶云,你觉得呢?” “殿下,请你三思。” 叶云情绪有些失控,无论他与穆桃是否能成,他也不希望穆桃卷进这场夺嫡之争,更何况,若她真的嫁与陈王,日后自己跟她,该以什么身份相对,说到底,他不希望穆桃成为任何人的妻子。 如同他娶穆娉,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一样。 “叶云,你怕我不是真心对待穆桃,让她受委屈?”陈王嗤笑,袍上的暗纹绣了金线,随着他的起身时隐时现,雍容华贵。 “叶云不敢。” “其实,说来不管你信不信,我倒十分喜爱穆桃的性情,若是她成为我的王妃,我必然会待她好的,总而言之,不会让她委屈了去,至于你,如若不娶穆娉,那本王也愿意成人之美,只是现在,格局已定,安心做她的姐夫便好,莫要惹得穆占清心生芥蒂,与你我不和。” 陈王用力拍了拍叶云的肩膀,眼神斗转,那是满怀信心的自负,他的手掌覆在叶云的肩头,将他按在原地,一动不动,“叶云,你莫要做出煳涂事,平阴侯府的荣耀,还得由你发扬光大,至于叶颜,你放心,我自会给她找个好人家,不会让你母亲忧心,至于我的主意,你也跟你母亲讲讲,我跟叶颜,不投缘。 好了,我先回宫了,等明日,我为你主婚。” 一掌拍下,叶云只觉得天旋地转,就连门口仓皇跑进来的叶颜,面容也看不真切了。 错了,都错了。 第30章 穆娉的额间点了一朵芙蓉花,嫣红妩媚, 从寅时足足折腾到卯时, 头髮编缠了繁琐的美人髻,京城有名的金匠做了一整套嫁妆,不仅精细, 而且花样新颖, 丹唇轻启, 欲语还羞, 长长的睫毛垂落成一弧小扇,饶是女子,也觉得惊为天人。 穆桃的手里捏着那块玉佩,还未想好该如何处置,若是交给穆娉,好像有种无端炫耀的意思,若是交还叶云,免不了单独相处, 各自难堪。 想来想去, 穆桃也只觉得那人最为合适,心下做了决定, 便将玉佩重新收到怀里。 “小桃,你看我的胭脂,是不是涂得有些重了。”穆娉早就看出穆桃的心乱如麻,铜镜中的她,在那站着发了许久的呆, 最后才有些如释重负。 穆桃就着软塌坐下去,穆娉身上的香味浓淡适宜,脸颊上涂得胭脂平添了几丝喜气,并无不妥。 “姐姐,你真好看。” 话是由衷的,穆娉自然明白穆桃的心意,不由得握了握她的手,嘴角微微上翘,“你离我近一些,我看看你。”穆娉轻轻一拉,穆桃的脸骤然呈现在她面前,肤若凝脂,白皙光滑,一丝一毫的斑点都没有,穆娉心中虽有疑虑,还么来的及想好,房门便推开,穆夫人携了喜娘一同进入。 穆占清早早备好了帖子,府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穆夫人今日穿了一身硃砂红的衣裳,难得脱去平日里的素雅,眼里蓄了些泪花,见到穆娉的时候,当下没忍住,低着头落了几颗。 她这一哭不要紧,弄得穆娉与穆桃跟着一起落泪。 喜娘见惯了场面,当即用帕子替穆娉擦了擦脸,咧嘴笑道。 “京城有名的婚事,让老奴碰上,这喜气,谁要是沾了,可不得三生有幸吗,穆大小姐,你可别哭花了妆,小心新郎官认不出你,抱错新娘。 穆夫人,虽说是嫁女儿,可平阴侯府与穆府就隔了两条街,熘达着就能回来,从今个起,你还多了个儿子呢,谁不知道安嘉世子,不,如今的平阴侯平定西北,战功赫赫,穆大小姐嫁过去,那是要享福的。” 穆夫人替穆娉整理了前额的髮饰,又回头看了一眼穆桃,两个女儿,迟早都要嫁人的。好在都在京城,遇到什么委屈,自己还能帮衬着。 自古以来,嫁女儿与娶媳妇的心情,从来不会一样,今日嫁的是穆娉,他日便是穆桃,以后让她一个人,可怎么是好。 “好了,穆夫人,抓一把麦麸,放到喜帕里,福气满满,一生富贵,咱们把盖头遮好了,等着来迎亲的吧。” 穆桃站在穆夫人身旁,穆娉安静的坐在床榻上,双膝併拢,衣服上面的花样是富贵牡丹,金线勾勒,鞋面上穿了两颗明亮的夜明珠,就算在黑暗里,都会熠熠生辉。 她手里握着一把如意,还是当年祖父娶妻时,传承的老物件,且不说有多贵重,单是代代相传这份情谊,便蕴含了无数的吉祥如意。 穆府门口的鞭炮响了起来,喇叭唢吶吹得震天动地,接亲的来了。 穆夫人心头一热,穆桃转身,恰好看见英姿勃发的少年铿锵而来,身影精瘦,就连脸色都比从前黑了不少。 他身着喜服,面上庄重,一双眼睛直直的看了过来,却不是看向新娘子,独独对上穆桃的秋水,这些天一直忍着,就算心里的想念撕扯着他的心绪,却总是能控忍住的,却没想到,一见到穆桃,所有的自持瞬间化为乌有。 两人俱是一愣,趁叶云还没回过神来,穆桃往里站了站,一只手拽着穆夫人的袖子,从没见过她这样安分的时候。 穆夫人心里有数,知她难受,却也无法,毕竟,叶云与穆娉的婚事,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如今叶云归来,头一遭便是来穆府定下日期,为的便是早日娶她过门。
第55页 谁都猜不透叶云究竟喜欢哪一个,可是,无论哪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傻孩子,你莫要让母亲担心,从今日起,你便只是他的小姨子,不可再逾了规矩。” 穆桃嗯了一声,叶云已经对着穆占清和穆夫人行了礼,几步来到穆娉身旁,柔声说道。 “穆娉,我接你入府。” 穆娉的手动了动,顺势搭在叶云的胳膊上,叶云起身,右手握住她的柔夷,眼神坚定。 “岳父岳母大人,从今日起,我会好好照顾穆娉,不会让她受委屈,请二老放心。” 说着,两人对着穆占清和穆夫人鞠了三躬。 穆占清连连说好,穆夫人别过头,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挥了挥,“走吧,走吧。” 喇叭唢吶重新吹打起来,叶云替穆娉掀开轿帘,待她全都隐了进去,叶云这才掀衣上马,那双眼睛兀的回头,却是准确捕捉到穆桃的失魂落魄,他的缰绳停在半空,人也跟着穆桃的失神而落寞起来,众人还在等待新郎官的下一步举动,只见叶云勐地扭头,双腿一夹,那马竟然扬蹄嘶吼,声音悲壮凄凉。 “走吧。” 熙熙攘攘的队伍绵延了整条巷子,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消失不见,穆夫人才将探寻出去的身子慢慢扯了回来,她的手覆在穆桃的手背上,沉声说道。 “小桃,你与叶云的事情,万不能让陈王知道,事关皇族颜面,更何况叶云如今在陈王麾下,不好起冲突。” 若是让母亲知道,当初陈王选妃只是为了帮助叶云留住自己,那今天盘问到深夜也不会消停。 穆桃点点头,并未解释。 热闹过后的穆府,丫头小厮分了喜糖瓜果,还在津津有味的谈论这桩被众人看好的婚事,郎才女貌,放在任何人嘴里,都是天造地设。 “安嘉世子可真是好看,你没瞧见他进来的时候,那举止动作,走路带起来的风,都带了英武之气。” “还安嘉世子呢,人家现在是平阴侯,大小姐真有福气,日后怕是享不了的福分。” “可不就是说呢,咱们二小姐也不赖啊,到时候陈王娶妃,阵仗不得比今天还要隆重,哎,我总觉得二小姐对这婚事怏怏不乐的,你没瞧见她看着陈王,就跟看着其他男子一个样,没半点羞涩。” “陈王倒是还行,二小姐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陈王三天两头派人来穆府送礼,若不是宝贝咱们小姐,还能怎么着。” 穆桃从她们旁边走过,这些人噤了声,各自拿起傢伙什,假装忙碌去了。 穆夫人本来还想安慰穆桃几句,见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只好作罢。 “母亲,我出去一趟。”她寻思去趟楚府,把玉佩早些交给楚萧,送还叶云。 “你去哪,可不能想不开,小桃,很多事情都比情爱更为紧要,你......” “不是,母亲,我去趟楚府,师父让我下次上山,给他带几副药,你别担心,我不会胡来的。” 穆桃挤出一个笑来,没骑马,也没叫马车,自己出了府门,慢悠悠的往楚府那边逛了过去。 待走到楚府门前,忽的想起,今日叶云大婚,作为朋友的楚萧,恐怕此时正在平阴侯府吃酒喝茶。 当下觉得自己可笑,刚要掉头,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张权之阴着那张脸出来,身上还被贴了一张宣纸,想来是方夏的所作所为。 “进来吧,公子在府里歇着呢。” 穆桃有些惊愕,见张权之无意与自己多说,也就没再开口询问,楚萧在房中温了两壶酒,抬头看见穆桃,先是笑笑,继而指了指旁边的软塌,让她自行落座。 张权之把房门带上去,外面的方夏接着把脑袋贴到门上,似是想要偷听。 “赶紧回你自己的屋里,公子知道了,铁定不高兴。” “公子才没你这般小气。” 方夏啐了一口,接着便想要戳个洞看看,谁知道里面传来不温不火的声音,倒也没有谴责之意。 “方夏,去书房把《黄帝内经》抄写一遍,晚点拿给我看。” 果然,听到这话,方夏顿时没了兴致,火气朝着张权之喷了过去。 “都怪你,你不说话,公子也听不见。” “不怪权之,方夏,你舔手指的时候,口水声音太大,下次注意些。” 登时红了脸,方夏猴子一般窜了回去,砰的合上房门,张权之冲着那里低声道了个厉害,这才往别处去了。 穆桃靠在软塌上,屋里热气腾腾的,楚萧特意调旺了炭火,她体内的余毒,适当的蒸一蒸是有好处的,看她气色,虽然无精打采,却是日渐好转的迹象。 “楚萧,你们是不是都在看我笑话?” 穆桃忽然开口,那双眼睛盯着炉上的两壶酒不肯松开,楚萧嘆了口气,復又说道。 “穆二小姐想多了,我每日需要看很多病人,实在没有闲情逸緻谈论他人的是非。” “你这人没趣的很,不过,我却喜欢与你讲话,哪怕是争吵,照理说,他大婚,我该痛不欲生,伤心欲绝吧,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除了那么一丝的伤感和不甘,我觉得,完全没有话本里里说的那样刻骨铭心,愁肠百结,我对叶云,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56页 楚萧皱了眉,似乎没想到穆桃会说这些话,温酒的手滞了滞,忽又摇了摇头。 “没心没肺的人。” 穆桃没有反驳,她在努力感受自己的伤心,可精神头却不自觉被那持续的酒香吸引,禁不住轻轻舔了舔舌头。 “你这里总有好东西,不如拿来给我尝尝。” “不光没心没肺,还爱强取豪夺。” 楚萧虽然这样说,可还是依言将其中一壶酒取下,从案上找出两只精緻的杯子,缓缓注入那温热的甘纯。 “瘸子你可真小气。” 第31章 “慢点喝。” 楚萧瞥了她一眼,微微蹙眉, 有些不快。 “与我喝过的桂花酒都不一样, 似乎甜味有些怪,你加药草了?”穆桃抿了抿嘴唇,还想接着去倒。 “再好喝也不能当水, 你停一下, 待会儿再喝。”楚萧没好意思说, 这两壶酒, 专门就是为了她准备的。 “越发的小气,喝点酒都不乐意。”穆桃伸开腿脚,楚萧将轮椅往旁边推了推,给她腾出地方。 “倒不是我小气,只是里面加了些许甘草,薄荷,还有少许的百合,有泻火之用, 不宜饮酒过快, 你先等等,稍微低一下头, 你上面落了一片树叶。” 楚萧把酒壶放到离穆桃够远的地方,倾身上前,将那片昏黄的叶子摘下来,刚要丢进炭火里,却被穆桃拦住。 “寒冬腊月, 从哪来的。” “那就要问你去过哪里了,抬抬脚,你压到我的袖子了。” 方才左手撑着软塌,右手摘得叶子,不妨被穆桃蹬腿压住了袖口,动弹不得。 “对了,楚萧,我有件东西,你帮我还给叶云吧。” 穆桃说着,便去掏那枚玉佩,胸口的衣服经她一拽,微微松散了些,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让楚萧的脸瞬间滚烫起来。 “你风寒了?怎么忽然不正常了。” 穆桃唏嘘了一声,将玉佩放到桌上。 清透中飘了些许绿意,水头很足,楚萧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叶云十几年来佩戴在身的那块,想起之前看见叶云剑尾的穗子,便不自觉浮想联翩,编着着穆桃与叶云如何情定终生。 “楚萧,你怎么了。” 穆桃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人回过神来,颇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拾起那枚玉佩,轻声问道。 “当真要还给他?” “千真万确。” “若你留下,旁人也不知道,更不会多说什么。” “可我知道啊,我心里介怀,既然要断,就得断的干净,否则,将来对谁都不公平,楚萧,劳烦你帮我转交给他,顺便要回来我的穗子,我们也就两清了。” 楚萧稍稍思量了一下,又把玉佩放到桌上,炭火还旺,穆桃忍不住将外面的大衣脱下。 “瘸子,你要把我烤了吃吗,热死了。” “穆二小姐果然做事干脆,就连感情都能说断就断,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你不是说过吗,我跟其他女子不一样,借你吉言,我身强体健,就连脑子,都是铸了青铜。” 楚萧笑着给她重新添了杯酒,接着说道。 “其实,你该自己去给他一个交代,对叶云而言,你是不一样的。” 穆桃闭了闭眼,嗤笑出声。 “从今往后,在他眼里,只有姐姐是不一样的了,而我至于他,仅仅只是小姨子,别的,再不可能了。” 两人俱是沉默了一会儿,楚萧的手指覆在膝盖上,穆桃跟着看了过去。 “上次,从楚国回京的路上,我还以为你的腿能动了,吓我一跳,现下还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吗?” 楚萧穿了条灰白色的裤子,穆桃也不好一直盯着看,只能喝一口假装看一眼,这人生的好看,有句话叫做秀色可餐,其实还是有道理的。 不知不觉,穆桃喝的有些多了,奈何她酒量太好,本想借酒买醉,图个痛快,没想到越喝越清醒,想要忘记的话,忘掉的人,全都飘到面前,晃啊晃的。 怒气也便转移到楚萧身上,毫不客气。 “瘸子,当初在玄天崖,如果你接受了我的好意,兴许就没这些破事了,风雅之事能用来吃饭吗,你的栖梧琴,难不成比子嗣承袭更为重要? 罢了,每每想到这些,总是郁结于心,不能释怀,挑来拣去,也不知道最后谁能收了你。” 张权之恰好过来送热水,刚到门口便听见穆桃的胡言乱语,进门添水的时候藉机将盆子,桌子碰的咣咣响,以此表达对她的不满与苛责。 倒水的时候更是诚心弄湿了穆桃的裙摆,楚萧蹙眉,张权之便匆忙出去了。 “权之的脾气就是这样,只是与你有些误会,你要不要去换一下衣服。” “你这还有女子的衣服?” 穆桃问的没头没脑,倒把楚萧问住了,他的脸微微红了些,说话也没刚才那般顺畅。 “怎会,你若不嫌弃,我有干净的衣服可以给你换上,就在暖阁里头。” 湿哒哒的裙摆贴在小腿上确实难受,穆桃也没扭捏,道了谢,自己去找衣服了。
第57页 楚萧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大汗淋漓。 穆桃挽了挽袖子,衣袍底下几乎搭在地上,拖拉着上了软塌。 “瘸子,你竟这样高。” 胸口的衣服故意扯紧,穆桃用带子系好,这才敢松手。 硕大的衣袍里面包了个小小的女子,看上去比平日乖巧许多,楚萧吞咽了几下口水,微不可察的颤了颤膝盖,最近慢慢有了知觉,他便比以前更加喜悦。 “幼时与同龄的孩子玩,我总是最高的一个。” 楚萧似乎心情很好,谈到身体健全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让穆桃跟着兴奋起来。 “那你以后肯定会好的,等你好了,找个好看的媳妇。” “能好吗?” 楚萧忽然转过头来,穆桃的裙子放在塌上烘烤,屋子里的热度一再升高,两人额头上的汗渍,密密麻麻的滴了下来。 “就算好不了,也有好些姑娘想着嫁给你。” “哦。” 楚萧不再说话,“当初,你为何那样着急想要找人私定终生?” “什么?” “玄天崖的时候。” 就算楚萧没去,换做任何人,只要稍稍顺眼些,穆桃都会上去搭讪的,也幸好,当初是楚萧。 “不说行吗?” “你随意。”楚萧拨弄着炭火,一壶酒已经见了底,他把另外一壶提起来,放到桌上。 “小时候,有人给我和穆娉卜过卦,虽然是江湖术士,可我还记得他当时的断言。 若我比穆娉嫁的晚了,会损害穆娉运数。 父亲母亲只当玩笑话,就连穆娉也并未当真,我那时候几岁而已,也不知道怎么了,偏偏这句话记得清楚。 穆娉什么都比我好,我怕有一天,真的因为我的缘故,让她的好运颓然倒塌,再说了,能上玄天崖的人,一般不是什么俗人,所以我也不算冒险。 没想到最先等来你这个瘸子,还侮辱我,简直太让人生气了。” 事到如今,穆桃还以为自己在捉弄她,楚萧没想解开那时候的芥蒂,事实的真相,还不如穆桃的胡思乱想。 他总不能说,是江怀古刻意安排两人见面,为的是将来春/宵一度,解他腿疾之症。 不论谁听了,都会气急败坏,弄巧成拙吧。 “那日惹穆二小姐生气,实属无奈,今日的桂花酒,权当赔罪了。” “没这么容易,楚萧,我,嗝......” 她打了个酒嗝,味道很沖,带了甘草的香甜气息,“其实真正说起来,你确实是个不错的朋友,够义气,也有才华,满腹经纶,又能医治疑难杂症,真的,不错。” 楚萧心道,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张权之再次进门,贴着楚萧的耳朵轻声耳语了一会,復又站直。 “死了?” “千真万确。” “那便是了,罗绮云进京了吗?” 张权之一愣,反问道。 “她的意思,不是让咱们去竹苑找她吗,难道......” “谁死了?”穆桃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吴仁海。” “你杀的?” 楚萧没有迴避,眸中的阴狠一闪而过,还是那个温和儒雅的公子。 “他该死。” “哦,所以那天你去,其实是为了杀他,而不是研究顽疾。” “自然。” 穆桃听了,忽然想起何灵与吴明远,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她暗暗咬了咬唇,有些愤怒。 “为何一早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如何?”楚萧不明白穆桃突如其来的暴躁,反而轻笑出声,他与罗绮云的交易,也不想太多人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与夫人说,你是特意救人的,如果她知道被我欺瞒,你让我以后如何自处,更何况,吴仁海有个儿子,才几岁大小,你为什么要杀他,楚萧,你做事能不能告诉我原因,我不想莫名其妙当了帮凶,还浑然不觉。” 这种感觉,比堂而皇之的屠戮更让穆桃难以接受。 “一个陌生人,于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 “当然。” 吴明远的小肉脸浮现在自己面前,可爱单纯,勐地一怔,穆桃拽着轮椅扶手,低下头,厉声质问。 “你不会连孩子也没放过吧。” 若说杀了吴明远和何灵,楚萧亦不会觉得有半点错处,当年梁王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众人只以为梁王战死沙场,梁王妃和其子下落不明,却不知道,梁王妃被歹人逼迫,带着自己八岁的儿子,伤心绝望之下一同跳了山崖。 一死一伤,活下来的,也成了个半死不活的残废,如今只能抬头仰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你真的这样冷血?” 楚萧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能视若无睹,穆桃对他的态度,有时候能让这张风轻云淡的脸煞然变色。 “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就算屠戮满门,也是他罪有应得,何来冷血一说,既然穆二小姐说我冷血,那便是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本就是这样的性子,身体不健全,你还指望我对其他人和善,是你太蠢。
第58页 衣服干了,穆二小姐,天色已晚,尽快回府吧。” 也未等她回话,楚萧推着轮椅,往书房去了。 铃铛留在府里,她对何灵与吴明远的关心程度,也超出了自己的想像,天生的偏袒,没有缘由。 疯了的瘸子,如是想着,心里头也揣了尴尬与歉意,走的时候,还知道小心的关上房门,心虚所致,楚萧这才从书房出来,盯着那两扇被风吹的呜呜响的门,嘆了口气。 肖想太多,终究还是失望。 第32章 穆娉回门头一天,穆占清也在假期, 为表隆重, 还特意更换了新定做的锗色华服,府里忙得热火朝天。 穆桃从房中出来,手上绕了几圈红线, 铃铛就挂在上头。谁知刚走到穆占清身旁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住, 面色陡然间乌青起来。 “你跟我到书房。” 他压低了声音, 情绪有些不太稳定, 穆桃虽有疑虑,可看穆占清的神情,也是没敢声张。恰好管家刘叔从旁经过,刚要跟穆占清说什么,只见他右手一挥,隔了一段距离,那沉重的压迫感让刘叔立刻退了回去,想来事态紧急。 “小桃, 铃铛从哪来的。”穆占清站在对面, 穆桃的铃铛此刻正在他的掌心里躺着,乖巧可爱。 “一个孩子送我的, 楚国人。”穆桃知道事情严重,如果不是认得这铃铛,穆占清不会如此谨慎,此时勐然间又想起包子说过的话,她与何灵有些相似, 心里头的猜测便不由得多了起来。 父亲的书案上有个盒子,里头也装了一个铃铛,这还是穆桃有一次偷偷看到的,那个盒子,向来都是束之高阁,若不是过节清扫书房,被她碰巧撞见,恐怕也猜不到那样的盒子里,竟然只是一个铃铛。 “孩子?多大年纪,相貌如何,是男是女?”穆占清盯着她,眼神从未有过的严厉肃穆,看的穆桃有些胆寒。 “是个男孩,约莫着五六岁,挺可爱的。” “五六岁?这不可能,照理说,孩子应该比你小四岁,那孩子可有哥哥姐姐?” “父亲,你认得那家人?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小儿子吧,叫吴明远。”穆桃有些吃惊,出于某种原因,她不敢问出来秦国的侍郎,怎会认得楚国的丞相。 穆占清凝眸,早些年,她还在穆府,虽然性情乖张,可还是听从父母之言,后来任性妄为,与那狗贼苟且,气的父亲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对外只是声称她因病去世,再不愿承认,那个去了楚国的人,与自己有半点关系。 想起年轻时候与妹妹穆占灵在穆府的情景,不由得有些唏嘘,他的指头碰了碰铃心,清脆的撞击声在房中格外悠远。 “你何时去的楚国?”话锋一转,穆占清把铃铛收起来,方才的紧张与咄咄逼人慢慢消失。 “当时去找姐姐,没想到误打误撞与楚萧碰见,跟他们一道通行,也就去了那里,不过,我并没有呆多久,随楚萧看完病之后,便立即启程了。” 忽然想起来张权之那时候说的话,吴仁海死了,那么,是否这样的消息落在穆占清耳朵里,会激起千层浪花。 盒子里还有一个铃铛,光泽微微淡了些,年岁久远,穆占清把两只铃铛并排放在一起,又盖上,回头说道。 “你不必多问,有些事情,既然当年就已经决定了,日后也不会再行改变,只是,小桃,若是你再碰见那对母子,记住不要伤了她们。” 当年穆占灵走的时候,肚子里面已经有了吴仁海的骨肉,仔细算来,若那孩子在世,应当与穆桃相差四岁而已,万不可能是五六岁大的孩子。 除非,先前那个孩子,没有保住。 穆占清嘆了口气,那种情形,流离异地,何况吴仁海还有正妻,怎么可能让她安然无恙生子,想来是被人陷害了。 “你出去吧。” “父亲,那铃铛?” “从今往后,这铃铛的事情,你不可跟旁人说起。” 此事事关穆府生死,若被有心人知道,穆占清的妹妹如今是楚国吴相的夫人,恐怕将会招来杀身之祸。 没有哪个皇帝的心思会容忍这种欺骗,事关两国安危,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看着穆桃欲言又止的关了门,穆占清转到后面的堂屋,那里摆的都是穆家的先人灵位,穆占灵的挨着父亲母亲,上面的名字刻的清清楚楚,病逝。 穆占清上前,用手摸了摸字迹,忽然决定了什么,从旁边拾起红布,轻轻盖在灵位上面。 “灵儿,若是有天你后悔了,可怎么回的了穆府啊。” 穆娉神色窈窕,容貌秀丽,与出嫁之前的柔婉端庄不一样,此时多了种小女儿的情怀,尤其是看向叶云的时候,只一眼,便让人酥到骨子里。 叶云与她并肩而行,顾忌着穆娉的莲步,他也将步子稍稍放缓了些,刚一抬头,便看见穆桃从长廊尽头转了身子,似乎心情不错,走起路来轻快矫健。 似乎没看见他们二人,穆娉微微用余光看了叶云,继而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叶云连忙跟上,穆占清与穆夫人早已经在正厅等着,桌上摆满了花生栗子,门框上的喜字还在,走之前布置好的东西一应俱全。 再见女儿,穆夫人忍不住热泪盈眶,喝过叶云与穆娉的茶,穆夫人便拉着穆娉问起家常,而叶云则与穆占清去了书房议事,管家刘叔从早上忙到现在,只负责盯着小厨房的膳食,唯恐不合新姑爷的胃口。
第59页 正忙活着,忽然旁边探出个身子,不是穆桃,还能有谁。 “刘叔,给我尝尝这野山菌菇烧凤凰。” “二小姐你赶紧出来,这地方,不合适。” 刘叔把她拽了出来,穆桃的手指还捏着一块蘑菇,正是厨娘偷偷塞过来的。 一个劝着,一个哄着,穆桃从小就习惯了他们几个人的脾气。 “你一会儿去跟老爷夫人,大小姐还有姑爷吃饭,又没有急事出去,为何现在偷吃。” “哎,刘管家,小桃又不吃多,你少唠叨几句,一会儿老爷听见了,又该罚她,你可真是。” “邢嫂,都是让你惯的。你不知道,今天还有位贵客,专程为了二小姐来的,走吧,咱们先去找夫人,她有话要嘱咐你。” 邢嫂这才停了嘴,低声问道,“难不成今日陈王殿下也过来了?” 穆桃心惊,扭头看向刘管家,那人沉默不语,算是承认了,他来做什么,既然是假的,也无需做全套的戏啊。 “母亲,姐姐。”穆桃从后面闪了进去,便有丫鬟立时移了屏风过去,“这是为何?” 穆桃不解,任凭那两人给自己解衣松发,重新梳妆,“为何?”穆桃刚一扭头,只听穆夫人阻拦。 “别动,你仔细待着就好,陈王过府多次,你一直不见,这会儿趁着娉儿回府,正好一同吃个便饭,也算是家宴了。” “怎么会,陈王是陈王,我是我,再说......” “休得胡说,小桃,今日就算再多的话,你也得憋在心里,陈王长相俊美,干练英气,母亲愿意你跟他好好过日子,哎,把那支步摇也插上,对,这样才端庄一些。” 穆夫人站在她后面,看着穆桃换上的浅粉襦裙,不由得露出满意的笑容。 “小桃,姐姐希望你能为穆府多想想,我已嫁给叶云,父亲必然已经随他被人看做陈王麾下,若你惹恼了陈王,那么父亲的处境将会十分尴尬。” 穆娉说的有道理,可是穆夫人的初衷并非如此,她只是觉得,陈王对待穆桃很好,也不像装出来的,若是真能相守,自然是个不错的夫婿。 不过仔细听着穆娉的言语,穆夫人忽然发现,形势有些紧迫起来。 虽然陈王处事为人都比太子上的了台面,可是,毕竟皇上没有废储的心思,若是将来,哎,想到这里,穆夫人又觉得前途渺茫,可世上的万物,总是不会一眼看透,谁又能知道,将来谁为鱼肉,谁为刀俎呢。 “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与陈王......” “夫人,老爷让你们过去,陈王殿下已经到了。”穆桃的话戛然而止,照理说,叶云回朝,陈王也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取消这门婚事才对。 许是他政务繁忙,总得找个机会自己去提醒一下。 本来穆占清将主位让与陈王,可他再三推脱,也就没有再坚持,见穆桃与穆娉从外面走来,只觉得赏心悦目,不由得想起那晚她出手相帮的情形。 陈王不沉迷女色,就算府里的侍妾,也是浅尝辄止,如今看见穆桃浅粉色的襦裙迎面拂来,只觉得心驰荡漾,如沐春风。 叶云怎会看不见陈王的喜悦,他低了头,只怕一眼,便让自己原形毕露。 穆桃本想挨着穆夫人坐,却没想到那个位子被穆夫人一个眼神,撤掉了,不多不少,只剩下陈王身边那个圆凳了,当真用心良苦。 陈王笑笑,穆桃也就不再扭捏,大大方方走了过去,假的,怎么都不会成真。 冯莫寒在外头守着,穆桃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叶云的佩剑,上面的穗子已经取下,想必楚萧把玉佩归还了。 席间难免饮酒,穆娉自然是不喝的,穆桃倒无所谓,她喜酒,却不醉酒,手里的杯子刚要举起,却见陈王俯身过来,就着那双葇荑将她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饶是穆夫人,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穆占清轻声咳嗽了两下,又招唿各自吃食。 穆桃的脸泛了红,扭头看见陈王似笑非笑的眼睛。 “以后你的酒,我都会替你喝。” 穆夫人听了欣喜,可穆桃并不领情,心道,那我这辈子岂不是什么美酒都沾不得了,想归想,还是讨好的朝他笑笑,人家身份尊贵,自然不好得罪。 叶云手里的酒杯捏的紧实,穆娉不言不语,替他把袖子挽了挽,俨然一个貌美贤妻,“陈王殿下,小桃平日在家是能饮一些酒的,你可不要太纵着她了,我这个妹妹,就需有人好好管着,约着,合着陈王殿下便是了。” 穆娉的打趣,投了陈王的意思,席上谈笑风生,暗地飞刀纵横。 穆桃苦闷,好酒好菜,真的不如跟瘸子一壶桂花酒,三两牛头肉。 第33章 酒酣饭饱,曾太敏提前等在府门口, 好容易送走陈王, 穆娉好似松了口气,施施然往后退了两步,锦服雪肤, 柔荑轻抬, 万种风情融于其中。穆桃转过身, 刚要进门, 却听穆娉开口说道,“小桃,其实你嫁给陈王,于穆府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姐妹两个僵在原地,一时间相看无语,穆桃心里总是怪怪的,却又觉得穆娉言之有理, 无从反驳, 只好尴尬的笑笑,犹自倔强, “姐姐,我跟陈王,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60页 叶云被下人扶着去了从前穆娉的闺房,他喝的有些多,却并不说醉话, 步伐踉跄,行走间衣裳稍稍散落,并不妨碍他俊朗的外貌。 “姐姐,穆府稳定才是根本,且不说我对陈王没有别的想法,就算有,也不应该牵连到穆府,太子地位稳固,虽然平庸,却也是皇上的嫡子,皇后根深叶茂,若要撼动,岂是蜉蝣之力达成? 安安生生的过日子,难道不好吗?父亲与祖父向来不涉党争,穆府百年安宁,也正是因为只尊皇上,若真的从现在开始,与陈王为伍,兔死狗烹的不少见,兵败倒戈的更是太多,姐姐,我不希望有一天穆府落成这么一副下场,” 穆桃心烦意乱,好似所有人都在告诉她,要顾全大局,以穆府为先,可不应该是这样的,穆府已经平稳度过了百年之久,靠的便是不争不抢,只忠帝王。 如今连父亲都涉入党/争,若陈王失势,穆府百年的安宁也会跟着消失。 穆娉嗤笑,只觉得跟她之间的嫌隙多了许多,而且都事关原则,“小桃,有些时候,你想安生度日,可有些人未尝会如你所愿。 在别人动手之前,将有利条件握在手里,岂不是最好的法子。” 若非如此,她怎会让叶云回心转意,若非如此,冯莫寒怎会带她进入兵营,与叶云密切相处,若非如此,她的苦心孤诣,又怎会在叶云眼里,真的成了不可磨灭的存在。 她与叶云,根本就清清白白,只可惜,叶云不知道。 那夜他醉的厉害,连人是谁都分不清楚,更何况,叶云醉酒,根本不会醒来,又怎么可能欺负的了穆娉,是她狠了心,与他一夜良宵,翌日又故意衣衫不整的让冯莫寒撞见,就算叶云想要抵赖,都不可能。 即将凯旋,叶云虽然后悔那日的鲁莽,可是为了保全平阴侯府和穆府的名声,自然认了穆娉,却没想到,接下来的打击险些让他们二人命丧军营。 那夜本来安然无事,叶云安顿好了穆娉,自己回营帐休息,没想到半夜有贼人闯入,若非叶云警惕性高,恐怕早就见了阎王。 没想到穆娉被他们绑走,情急之下,也没跟冯莫寒招唿,直接追了出去,后来才知道,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主帅营帐被烧,顾弘毅班师回朝。 一切都恰好,又发生的如此诡异。 那一伙儿贼人,武功了得,许是没想着留活口,若不是命大,他与穆娉被挂在悬崖下头的一棵枯树上,减缓了下坠的速度,恐怕真的要如他们所愿了。 虽然没有证据,可叶云知道,此事蹊跷,主帅营帐被袭,如果没有内应,绝对不可能如此顺利。 而他死了,谁又能获得最大封赏,除了顾弘毅,再无他人了。 难怪他回去面圣的时候,顾弘毅一脸的惊慌失措,叶云知道,如果不能一击致命,便不可贸然出手。 叶云是个好人,在穆娉受伤的时候,一直不离不弃,每日守在身边照顾,唯恐有了疏漏,更让她觉得心里不痛快。 这样的好人,穆娉不想错过。 “姐姐,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若有一天,我真的贊同你们的看法,那时候我便认错,可是现在,我与陈王,真的不可能,姐姐,虽然我无法告诉你缘由,可是过不了几日,陈王便会到府里退婚,他也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瞧他看你的眼神炙热,也不像假的。” 穆娉试探的问道,“你们两人,为何不可能?” “陈王不适合我,姐姐,我不想多说,你也乏了,我先回房,明个起来,我们再说。” 若有若无的试探,穆桃不是觉察不到,穆娉是怕她改变主意,还对叶云存有想法,她不该这么想的。 姐妹两人从小到大没有芥蒂,谁能想到会在叶云身上栽了跟头,自己的姐姐,无论如何不能对她不起,穆桃这样想着,可穆娉毕竟已为人妇,不得不为自己精打细量。 马上就是年关,穆占清渐渐清散起来,留在穆府的时日便比以前都要多些。 穆娉不在,府里只剩下穆桃这样一个女儿,自然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弄得穆桃十分拘束。 那两个嬷嬷倒是没来烦她,只是管家刘叔看她看的严了许多,这日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辰妃设宴邀请陈王的两个准王妃进宫,一同用膳。 陈王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那日到穆府,穆桃已经找机会跟他多次挑明,希望能够尽快解除婚约,澄清二人关系,可他只是一笑,并没反对,也没同意。 穆夫人对着穆桃一通折腾,总算满意,宫里的规矩多,饶是她再仔细,也有交代不周的,穆桃只顾着点头答应,总算穆夫人说什么,她便应什么,全然没有作对的心思。 户部尚书之女柳纤纤与穆桃跪在下手,辰妃悠闲的品了口茶,旁边的皇上早就发完话,奈何辰妃有意为难试探,又或许是未来婆婆总要给媳妇来点下马威,总之,虽然跪的久了,两人都没敢抬头。 终于,辰妃放下茶杯,与皇上相视一笑,“您瞧瞧,两个姑娘生得貌美,又是懂规矩,识大体的,多谢皇上成全,若非皇上替吾儿考虑周到,恐怕臣妾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他娶妻生子。”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难免听了酸熘熘的噁心,可是从辰妃那里听得,却是娇滴滴的软糯,果然,皇上笑了笑,又俯身对着辰妃说了两句话,两人轻声对笑起来。
第61页 穆桃觉得,他们好像忘了跪着的两人,裤子穿得再厚,也抵不过长时间的跪拜。 “好了,你们两个先起来,到旁边的位子落座,殿下一会儿就到。” 辰妃颔首,却见殿外进来一人,听着熟悉的轮椅滚动声,穆桃飞快的扭过头去。 他怎么来了?心里不知为何,嗖的闪过无数不好的念头,跟着紧张起来。 “皇上,辰妃娘娘,请恕草民腿脚不便,不能起身跪拜,草民楚萧,参见皇上辰妃娘娘。” “你就是妙手神君?” 皇上眯了眯眼,先是打量了那轮椅,接着又移到楚萧的脸上。 “回皇上,草民正是楚萧。” “哦,你面像看起来不似京城人士?”看似不经意的疑问,却恰恰是这个皇上此生最喜欢的疑心病。 穆桃忍不住替他捏了把汗,若是皇上认得楚国梁王,那么楚萧便有危险,她见过画像,两人长得三分像,若是有心之人,绝对能够辨别出来。 “草民母亲是扬州人士,故而草民随了她的长相。” “哦,难怪,扬州毗邻楚国。” “皇上,你快让他上来瞧瞧,听闻皇后和太子十分信任楚公子,就连太医看不出来的杂症,楚公子药到病除,这会儿,你可不能再拖下去,臣妾为您心疼。” 辰妃靠在皇上的胳膊上,半是哄劝,半是撒娇。 张权之推着楚萧从穆桃身旁走过,径直来到皇上身边,“请您伸出左手。” 皇上挑了挑眉,依言将手搭在塌上,楚萧探出右手三指,脉向不稳,时而虚弱,时而滑畅,体内的气息并不匀称,他侧脸看了下辰妃,那人面色冷凝,正好也在看着楚萧。 “你有话,便直说,只一条,莫要夸大其词,宫里的太医说皇上无恙,你可不能为了邀功,胡搅蛮缠。” 辰妃笑笑,皓齿迎面,眉眼微眯。 她的意思,连太医都当做寻常症状诊断的疾病,他一个毛脚大夫,更不要信口妄言。 楚萧收回手,依言道了句无妨。 宫里太医看病,无论用药诊治,都需要留档,辰妃费尽心力将自己请进宫里,目的十分不纯。 皇上气色看起来很好,可是内里耗损严重,换句话说,他的精气损耗过多,自然也是因为沉迷女色,导致血气不足,阴虚厉害。除此之外,他体内似乎一直有中毒迹象,看脉象,日子不短,别人都没诊出来,他也不想多说什么。 最为首要的事情,便是要开些温补的药膳,补/肾固元,可辰妃都说了,太医们说皇上无碍,只是难以入眠,便是要他也按照这个法子说了。 还好,这种丸药他随身带了一瓶,许多药草融合其中,就算留下药方,自己少写几味药,那些太医也不会多言。 辰妃喜欢聪明的人,楚萧知道,辰妃与皇后水火不容,陈王与太子更是针锋相对,如果太子迟迟不废,而辰妃又日渐衰老,难保皇上对她不如从前宠爱。 从而耽误废储立陈王的最佳时机。 只是药吃的多了,皇上的身子,也就慢慢空虚了。 一回头,楚萧看见桌上那亮彤彤的茶具,不由得感嘆。 “这般好的器具,草民从未见过,民间最好的银壶银盏,亮度都要差一些。” 辰妃不以为意的撇了嘴,看此情形,这套器具并非辰妃的主意。 皇上得意的笑笑,“妙手神君果然眼光独到,这套器具宫里就这一套,是中元节太子偶然得到的宝贝,专程献与我用。” “草民今日大开眼界了。” 穆桃瞪了他一眼,楚萧不会平白无故多问,除非那些东西在他看来不对劲。 经他提醒,穆桃才发现,皇上面前的器具,真的明亮照人,似乎比一般的银器更要夺目些。 再好的匠人也不可能改变银具的色泽,除非里面添加了别的什么。 楚萧低首,跟着太监去偏殿开药方,临走之时悄悄递给了穆桃一张纸条。 就像两个众目睽睽下的盗贼,穆桃手心攥出汗来。 直到出了宫门,才敢打开。 “与我同乘。” 就这四个字,穆桃深深吁了口气,身上的汗瞬间被风一吹,冷的打了寒颤,四肢百骸都有些冷意了。 还没看到穆府的下人,便看见楚萧的那辆马车停在远处,张权之站在外面,瞥见了她,随即把头扭了过去,马车朝着穆桃调了头,正是等她。 楚萧怀里抱着暖炉,见穆桃进来,微微点头。 那日的争吵,似乎被他们故意忽略,无人提起,便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找我什么事?” 穆桃觉得车内的空气有些稀薄,憋得她浑身不自在。 “穆二小姐,我只是想告诉你,玉佩我已经还给了叶云,只是,那穗子,他并没有退还,仅此而已。” 就这样? 穆桃有些惊诧,只为了这件事,他便公然在大殿之上给自己塞纸条,这样的冒险,就为了这么一件随口一提的小事?这瘸子,疯了吧。 “如此,多谢了。” “客气。” “回头请你吃饭。” “不用。” “矫情。”
第62页 “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各位可爱,陪太后逛街了,刚修完文,放的晚了,么么么么哒 第34章 楚府的大门紧闭,许是京城的热闹太过强烈, 以至于此处稍显僻静了些。 张权之带领府里的人忙着贴红纸桃符, 连灯笼也换了新的,院内比门口嬉闹许多,丫鬟小厮分了月例, 也都买了新衣裳, 许多都是无家可归的, 往年总是跟着楚萧一起吃年夜饭, 想来今年也是如此了。 屋中暖茶热碳,楚萧邻桌而坐,对面除了那个人之外,还杵了两个丫鬟。 “楚公子,你好像丝毫不诧异我会亲自到京城。” 罗绮云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想要琢磨此刻的楚萧,究竟在想些什么,那人气息柔和, 动静轻微, 对一个瞎眼的妇人来说,实在不讨喜。 “夫人, 我与你,即便有共同的敌人,也不意味着会听凭你的安排,吴仁海你不说,我也要杀的, 至于另外那个人,你告诉我也无妨,不告诉我我也不会怪你。” 罗绮云贸然上门,如果她不耍手段,便告诉楚萧谁与吴仁海勾结,那便是怪了。 “楚公子果然厉害,既然你猜到了,那么今日我便直言不讳了。”罗绮云掩饰掉心里一纵即过的紧张,接着说道。 “夫人说便是了。” 楚萧的身子往后靠了靠,那两个丫鬟神色不郁,想来也是不喜欢太过聪明的瘸子。 “你若再替我杀一个人,我便告诉你,与吴仁海勾结的秦国贼子,究竟是谁,我发誓,这次决不食言。” “不必了,我的仇已经报了,再杀别人都是徒劳,更何况,你要我杀的人,必定与我没有血海深仇的,既是与我无仇无怨的,只为了你的私心,便要我任意毒杀,岂不是毫无人性,既然你现在才说,那边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这个人,绝对是我不想杀的,否则,你不会放到现在才说。” 罗绮云摸着椅子扶手站起来,颇有些愤愤不平,“你连问都不问,我要你杀的是谁,为何这么干脆,这么果断,你缘何知道我要你杀的,不是你想杀的。” “不管是谁,夫人,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我与你之间,没有交易,以后,你也不必费尽心思落井下石,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劝夫人早日放下执念,此后的日子才会过的舒畅。” “你不是我,怎知道这痛苦跟随多年的压抑,克制,我也想放下,可我的灭门之灾,我的眼盲之祸,都是因谁而起。” “那你为何不干脆将吴仁海的夫人也杀了。” “给一个人最大的伤害不是让她去死,而是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一个个死在她的面前,她却无能为力,楚公子,你已经猜到我要你杀谁了,对不对?” 在楚国的时候便觉出不对劲了,何灵与穆桃长得太像,且名字极易解读,又加上她屡次出手相帮,楚萧本就聪明,加上让人暗中调查了数日,自然知道这两人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更何况,当年穆府的二小姐无故病逝,也从未传出有大夫去看,死因未免有些蹊跷,如此联想,何灵大概就是穆桃的姑姑。 而罗绮云下一个想要杀的人,便是穆占清。 楚萧若应了,那么以后便与穆桃再无可能,想到这层关系的时候,楚萧忽然如梦初醒,原来从很早的时候,自己便心存妄想了。 明明嘴里说着,一个瘸子,不应祸害旁人,却又偏偏抑制不住自己的渴望,甚至美梦做得久了,连他都未发觉。 “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去做,另外那个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你有何颜面去见梁王,见你的母亲?” 听起来没错,可楚萧与她不一样,当初母亲拼死护住他,是想让楚萧好好活下去,而梁王的仇,只消除去吴仁海,至于秦国的内贼,他杀了,又有什么意义,两国之祸,不在深仇,只关国运。 用不得当,还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刀剑,被人利用也全然不知。 生死两茫茫,他感谢江怀古的照顾,感谢当年梁王结交的那些挚友的心胸,若他们从小教他如何復仇,沉于其中不能自拔,恐怕现在的楚萧,会是另外一副嘴脸,而不可能豁达放手。 “这个不牢夫人挂心了,若无事,夫人尽快离去吧,京城人多是非多。” “楚公子,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罗绮云的不择手段楚萧不知,就凭当年她与吴仁海夫妻一场,对于父亲的残害也决计少不了她的安排,只是,现在对付一个瞎子,究竟还有没有意义,楚萧没想明白之前,不会胡乱动手。 至于她走之前撂下的狠话,楚萧只当她是气急败坏之后的信口雌黄,并未在意。 穆府的年夜饭,还跟从前那般热闹,唯独少了穆娉,本来穆占清是想带穆桃一起守岁的,可府里的丫鬟结伴出门,都是为着这夜的花街繁盛,穆桃毕竟是小,也便不再多管,由着她们去了。 京城的守岁之夜一向热闹,很多酒肆饭馆会整夜不关,许多忙碌了一年的人都会四处熘达,有的带了家人,有的孤家寡人,形形色色,入目皆是清风闲月。 阿碧和其他几个丫鬟走在前面,穆桃跟在后头,沿街的灯笼明媚不定,有的被风吹灭,犹自高挂,有的红烛仍在,荡漾温和。
第63页 摊贩的叫卖声,来往行人的嬉笑声,有些杂耍的叫好声,风月场所的琴弦声,彼此错误交杂,穆桃嘆了口气,又是一年。 正要上桥,迎面撞来一个急匆匆的人,伸手便直取穆桃腰身,她后退侧转,避开那人的突袭,方夏翘嘴挑眉。 “穆桃,给我看看嘛。” 她一直对穆桃的鞭子耿耿于怀,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张权之从后面闪了出来,抱着胳膊冷冷看着她们二人,若不是公子催促,他才不会大半夜跟着方夏出来闲逛。 跟着楚萧久了,性子也凉薄许多,这样热闹的场面,张权之并无兴趣,只盼着早些回府,伺候楚萧抓药写方子。 他手里还拿着灯笼,是方夏猜谜换来的,另外手里的糖葫芦已经被吃掉两个,一个是方夏吃的,另外那个是方夏强迫他吃掉的。 “他没出来?” 穆桃没看到楚萧,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隐隐的失落。 “公子从来不会在今夜出门。” “哦,那我先走了。” 眼看着穆桃错开张权之,往前走了有五步之远,那人忽然认命一般,跨到穆桃跟前,义愤填膺。 “公子病了,你是他的朋友,难道不该去看看?” “啊?什么病?”穆桃没听说这事,故而停下来,一脸犹疑的看着张权之。 “心病。” 那人恨不得提着穆桃回楚府,两个人明明都有心思,却总是几句话便吵起来。 “我不是大夫。” 心里的异样还在,穆桃只想赶紧走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乱的厉害。 “知人知面不知心。” 后面的话,穆桃没听见。 方才其实路过了楚府,神游一般,看见康妙雪敲开门,自行熟络的走了进去,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时节,她若再去,恐怕不妥。 有些人若是不想见,总会有千万种藉口见不到,不必刻意去寻。 开春的时候,叶云去军营整顿,听说会停留两月之久,穆娉闲来无聊,索性搬回穆府。 初初回去那天,穆桃正在和穆夫人浇花,父亲升为户部尚书,有人送了一棵大兰,这花不易侍弄,从远处移植过来,本就不容易成活,偏偏花匠因病回了老家,三天五天回不来。 眼看大兰奄奄一息,穆桃也是没有法子。 穆娉还未走到跟前,忽然噁心起来,一声作呕,穆夫人和穆桃齐齐回头。 “娉儿,你怎的回来了。” “母亲,我......” 说着,又是一阵泛恶,穆娉平息了好久,这才微微舒坦,穆夫人则是一脸喜气,连忙拉了穆娉的手往亭子下头走去。 “娉儿,你不会有喜了吧?” “啊?” 穆娉有些吃惊,很快脸上便起了羞涩,“总不会这样快吧,我与叶云,成亲不过数月。” “不快,不快,我瞧你面色红润,腰身似乎也粗了些,看你噁心的样子,还真像当年我怀你的时候。” 穆夫人仔细让她坐下,穆桃也跟着坐在旁边。 穆娉的喜色遮挡不住,穆桃知道,叶云肯定待穆娉极好,他那样爽朗率真的一个人,若是真正专心了,是不会慢待的。 “母亲,你别声张,只我们知道便好。” “这是应该的,前三个月不稳定,你要留心,缺什么跟母亲说,叶云不在府里,叶夫人有没有为难你。” “婆婆待我也好,许是顾念父亲对他们之前的出手相助,左右不会亏待我,叶颜也不错,虽然跳脱了些,可是心眼不坏。” 那个姑娘,却不是省油灯。 晚上穆娉特意在睡觉之前,晃到穆桃的房里,彼时穆桃刚刚出浴,浑身湿透,连忙惊慌的跳到床上。 “你可真是与我见外了。” 不知为何,穆娉看到穆桃的身体,忽然想起在西北疆场的一些事来,成亲之前,她找了贴身的丫鬟,买的春/色长具,自行破了身子,也是怕在成亲当晚被叶云觉出不对,毕竟,当初在军营,她跟叶云缠绵一夜,也是叶云非娶她不可的理由。 若是洞房花烛夜被他识破,日后怕是会给他冷落自己的由头。 情绪可以装出来,何况穆娉从小便善于察言观色,洞房之夜,叶云酒醉,根本就没有碰她,心里头的忐忑羞涩瞬间浇灭,本就是她想多了,还自作聪明步步为营,看着叶云躺在那里,心里头就像有些蚂蚁在慢慢撕咬,手握长/具的情形一一浮现,总有一日,她会让叶云碰她。 只是,躺在叶云的身旁,脑海里似乎慢慢涌起了一股热/潮,浑身发烫,却又不能主动言语,她摸着叶云的脸,又想着自己动手的情景,愈发燥热起来。 哪里会有孩子,哪里可能害喜,只不过顺着母亲的话接了,穆娉想着,孩子总会有的,这个时候说出来,也好让穆桃再不敢妄想。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二更,元旦快乐,各位大可爱小可爱! 第35章 穆桃擦干了头髮,将自己裹进厚厚的被子里, 穆娉顺势来到床前, 似乎有千言万语讲与她听,只是,顿了许久, 不知从哪一段说起是好。 “姐姐, 你上来吧, 我们两个, 好久没在一起睡过了,不如今晚你就在这里歇息,我有好些话想给你说。”
第64页 穆娉的领口微开,她依言上去,半靠在床头,一手轻轻托着粉腮,一手捋着穆桃的头髮,若是没有叶云的存在, 她跟穆桃不会产生嫌隙, 若是她没有那么喜欢叶云,兴许也能成全他与穆桃。 可惜, 造化弄人。 “哎,姐姐,疼。” 没提防,穆娉手上的力气大了些,扯痛了穆桃的头髮, 连忙松开,她面上有些不自在。 “我最近总爱走神,小桃,听父亲说起,你与楚萧走的有些近,他口碑极好,京城里的富贵人家,但凡生病,巴不得都想请他入府诊治,只是,毕竟他腿脚有疾,你若是对他生了不该有的念头,还是早些打消了好。” “你说什么啊,姐姐,我跟他,我跟他怎么可能,父亲怎么与你讲这些,真是,不过,就算我与他没关系,腿脚有疾怎么了,若是真的喜欢,便不会在意,若是不喜欢,即便他身强体健,又有什么用。” 听到他的名字,穆桃心里便暖融融的泛起一波涟漪,虽然说不清为了什么,可即便是穆娉,这样的话说出来,还是很伤人的。 “你若与他没有那层关系,自然是好的。 只不过,最近我从叶云那里,无意中听说了一件事。”她故意停了停,如期看到穆桃扭过头来,专注的看着自己,其实说这话之前,她没想到穆桃反应会这样大,经此一试,到让穆娉稍稍放松了些,穆桃大约是喜欢上那个瘸子了,只是自己还未回过神来。 “当然这些事情暂时还没有眉目,只是那次我偷听到叶云与陈王的谈话,楚国的吴相,在妙手神君诊治后三天,突然离世,可是,楚国发出来的海捕文书,画的却不是楚萧那张脸,同样是坐着轮椅,谁会与吴相结仇。 他们提到一个人,当年与叶云的父亲交战那人,梁王。 小桃,他们说,楚萧,很有可能是梁王之子。” 穆桃自然早就知道了,可是,为何叶云与陈王会突然关心起这些事情,楚萧虽然杀死吴相,却并没有意图对秦国如何,而吴相的死,好似对陈王也没有太大用处。 “姐姐,这只是他们的臆断,楚萧若真的是梁王之子,怎么会流落到京城,况且,一个瘸子能做什么,还能上阵杀敌? 你啊,可别到处说,若是被陈王一党听见,后果无法想像。” 穆娉轻笑,双手交叠在一起,仔细的看着指甲,余光时不时偷看穆桃的反应,这样子,倒不像知情的。 “放心,我只与你说说,母亲那边我都没敢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而言之,你也与他保持距离,万不可太过亲近。” “知道了,姐姐,我们睡吧。” 穆桃佯装翻了个身过去,心中却在快速理清事情的缘由,经过,以及陈王一派想到达成的目的。 吴相死讯,必定被朝廷封锁,若传出楚国,于国本不利,所以将此消息流传到秦国的人,一定是对楚国不怀好心,且又是个知内情的。 同时楚萧的身份接近暴露,至亲的那几个不会出卖他,极有可能是楚萧在楚国得罪过的人,可是为吴相诊病那几日,也没有任何机会与外人接触,而楚萧得了消息去到楚国,提供消息的那人,恐怕目的不纯粹,否则连番出事,还能找到别的什么理由? 而陈王与叶云关注楚萧身份,极有可能做出灭其满门的举动,毕竟,与陈王来说,杀死楚国梁王余孽,可以在皇上面前领赏,对叶云来说,也是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前些日子,辰妃别有用心的请了楚萧去给皇上医病,众所周知,皇后与太子的身子骨,向来都是楚萧调理的,日后若是皇上有恙,那么楚萧便是首当其冲,而幕后之人,便是与楚萧走的亲近的皇后。 好一出大戏,穆桃只觉得头脑混乱,明明清晰,却又有些重要环节没有理清。 绕在一起,只是一条她很清楚,楚萧有危险。 那个瘸子,真不让人省心。 春分之后,柳条慢慢抽了新芽,远远望去,河边一片嫩绿,穆桃换了轻便的襦裙,前几日总觉得有人暗中盯着,出行不便,好不容易从后门熘出来,加上穿的衣服并不明显,很快消失在人来人往之中。 楚府虽然大门敞开,可是楚萧并不在府内,就连张权之,也没看到影子,倒是方夏,见她到来,十分欣喜,拉了手便不松开。 穆桃心中有事,不愿与她周旋,回府的路上,忽然脑中念头一转,是了,喜乐楼的绾绾姑娘生了个小公子,还住在楼里,幕后之人从未现身,楚萧应当去她那调理血气了。 瘸子什么人都敢招惹,真的不怕惹上麻烦。 照她看来,绾绾姑娘日后,肯定会一波三折,註定不能安生,若是楚萧还是不知避讳,等牵连自己的时候,想要脱身都不可能。 穆桃在街上晃了许久,没有想到好法子,路过宽窄巷之时,从旁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进巷子里,这动作,从前有过,只是那时候的叶云与她,中间没有穆娉。 “你?” 穆桃睁大眼睛,叶云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声张,而后领她一路往巷子深处走去。 “我们去哪?”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又怎么会出现的这样巧合,莫非一直跟着我的人,是......”
第65页 “不是我,另有他人。”叶云警惕的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之后,才拉起穆桃的胳膊,拖进一方小院。 隐蔽却又寻常。 楚萧坐在院中,手里捏了一把药草,见他们进来,不由得微微颔首,穆桃有些摸不着头绪了。 “小桃,你先坐下,我与楚萧之间的谈话,不需瞒你。” “不不,你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我知道为好。”穆桃连连摇头,楚萧的笑声让她无端来了气。 “为什么。”楚萧开口,叶云去房中端了茶水出来,张权之在院外守着。 “我怕死。” 穆桃恰到好处的怂包,楚萧也奈何不了。 “你先喝口水,润润嗓子。”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叶云将水递到穆桃身边,柔声说道。 “多谢。” 穆桃为了避嫌,特意坐到楚萧的旁边,正好隔开叶云。 “你到楚府找我,是否为了我的身份一事。” “你如何得知。”就算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晓她的心事,更何况,还是穆娉告诉她之后,穆桃才生出好些个胡乱念头。 “是我与楚萧说的,那日我与陈王对话,我便发觉穆娉偷听到了内容,只是,有些事情,我不便跟她解释。 楚萧的身份,在这两日我才得知,是他亲口说的,而且,父亲与梁王,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没有恩怨纠葛,我与楚萧,不会生分。 有些之人故意散播消息,是为了挑唆我与楚萧决战,罗绮云虽然恨着吴仁海,可她也恨楚萧,十几年的怨念,最后被楚萧回绝,换做是谁,都不可能轻易放过。 泄密之事,应当就是罗绮云,而陈王与辰妃,表面上与此事无关,却无意发现正好可以趁机除去知道太多内情的楚萧,何乐不为。” 陈王为何非要除去楚萧,为了立功?还是为了栽赃陷害? 那日为皇上诊病的时候,他特意多问了一嘴的酒具,是被人掺了铅粉的,所以色泽才会更加光亮好看。 那酒具用了几年之久,连穆桃稍稍注意便能察觉的事物,她不相信别人看不出来。 除非,有人指使,无人敢言。 加了过多的铅粉,每每盛酒引用,日积月累,便会让人身子乏累,虚弱,更有甚者,会呜唿哀哉。 陈王自然不会这样心急,毕竟他还没有被封为太子,于情于理,都是不合规矩的,古来上位者,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不会冒着被天下人辱骂的危险行此招数。 那么便是太子一派的人了,皇上崩逝,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继位。 可是,皇后有理由压制别人的嘴巴,难道日日与皇上亲近的辰妃,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一併隐忍不发吗。 穆桃沉思片刻,忽然说道,“陈王,想借楚萧之手,剷除皇后和太子,酒具有毒,到时也会成为重要证物,辰妃一直不开口,是在寻找合适的时机,一举拿下,不让皇后和太子有翻身的机会。 那么,楚萧就是那个被遗弃的人。 不管他能否治好皇上的病,只要时机对了,若皇上突然病倒,辰妃就会反咬楚萧,说他与皇后是一派的,为的就是让皇上不断内虚,早日归天。 如果他治好了皇上的病,那么辰妃还是会等待,时日一久,揭发皇后试图谋害皇上,只待他废了太子,立陈王为太子,那么知晓太多内情的无关人员,自然也要消失。 皇上的病情,楚萧一清二楚,嗜睡所为,一目了然。 换句话说,皇上,本来就被夹在陈王与太子之间,两相残害。 瘸子,你可真是树大招风。” 叶云惊诧于穆桃的分析,几乎无差,原本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想来却是多虑了。 楚萧丝毫没有意外,只是动了动手,这样的暖阳,他身上还穿着大氅,裹得严实,春捂秋冻,似乎大夫都践行的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三更了,晚上吃饺子,你们呢 第36章 夜黑风高,偶尔从远处的深巷传来几声狗吠, 寂静的青瓦被肆意跑动的野猫带的发出磨砺的声响, 以往热闹的市集上,海捕文书还在,上面的人, 青须冷面, 一双眼睛幽幽的散发光芒, 好似在盯着从此处经过的每一个人, 或是鬼魂。 敲更的刚过去,便有两人一高一低从暗处闪现,张权之过去,一把拽下来那张告示,递到楚萧手里,“公子,王爷的画像已经被揭的差不多了,这应当是最后一张。” 楚萧的耳朵微微颤动, 几不可查的声响丝丝密密的传了出来, 他嘴角升起一抹诡异的笑来。 “吴仁海死了,下一个便是他。” 两人渐渐走远, 墙边忽然露出两个脑袋,鬼鬼祟祟对视,接着往另外方向跑去。 彼时等在书房的顾弘毅,突然看见推门而入的父亲顾青,“出现了?” 他问的急迫, 嗓子眼里的颤动十分明显。 “没想到他真的还活着,前些阵子吴仁海被杀,明显就是他所为,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楚萧为何要杀吴仁海,今夜,他去撕了梁王的画像,我忽然明白过来,楚萧年纪,与当年坠崖的那个人,几乎一样。 他要为梁王报仇,今夜回来的探子说,他们的口气,像是已经知道是谁当年与吴仁海串通的了。”
第66页 顾弘毅一顿,侧脸看向顾青,当年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参与,可是如若父亲倒台,下一个势必轮到自己,西北疆场,对于叶云的无故被袭,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从前是平阴侯叶良,压制他的父亲顾青,如今又是他叶云,处处高他顾弘毅一头,怎不叫人憋闷。 谁能想到叶云福大命大,活了过来,还照旧娶了穆占清的长女。 “为今之计,父亲,我觉得要先发制人,明日早朝,陈情皇上,揭发楚萧身份,任凭他再说什么,也没有机会。” “你容我再想想,弘毅,我总有种感觉,不妥当,却说不出来,此事不宜着急。” 顾青毕竟老道,这么多年在朝为官,风吹草动的他都会了如指掌,相反,太过容易得来的消息,在他看来,十有八九有阴谋。 “父亲,还等什么,再等下去,他得到消息跑了不说,万一暗中害我们,他那样阴险狡诈,你能应付的了吗?再说,事情已成定局,还能有什么阴谋,他以为我们在明他在暗,殊不知我们正窥探他所有行动。 父亲,听我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现在非常后悔,西北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干净利索的解决掉叶云,给他生还的机会,你看他现在,骑在我头上,这耻辱,我怎能忘。 皇上从我手里收回兵权,实际上就是不给你面子,你受得了,我不能。你被他父亲压制,我被他骑在头上,难道将来我的儿子,也要被他叶云的儿子欺压睥睨,这等耻辱,父亲,你忍得了吗?” 顾弘毅有些激动,双手紧握,立在顾青面前。 顾青的眼睛浑浊却阴狠,末了,淡淡的说了一句,“按照你说的去做。” 群臣等在大殿,顾弘毅看了下四周,风平浪静,他心里的得意渐渐涌起,想着一旦揭发楚萧有功,皇上会如何恩赏,便不由得翘了嘴角。 叶云站在他前方,陈王和太子各立一侧,伴随着尖锐的“上朝”声,皇上缓着身子坐到了龙椅之上。 照旧是两派之间争相邀功,太子一派陈述了兴修水利,利国利民的重要举措,皇上点头称赞。 陈王接着拿出赈灾除瘟的事迹,将功劳全都划到毕州知府身上,谁人不知,毕州知府对他年年上贡,那般穷苦的地方,竟然每次出手豪爽,殊不知剥削了多少血汗钱。 “还有事吗?” 皇上的眼睛瞥了那欲言又止的人,看他从队列里轻轻移出来,不由得问道。 “顾卿,何时上报?” 顾弘毅低头,铿锵有力,“回禀皇上,臣近日来......” “皇上,臣有事要报。” 挡在顾弘毅前头的,正是叶云。 顾弘毅一愣,皇上发话,“你先说说。” 叶云回头,“当日臣被偷袭,险些丧命,狼狈归来,其实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只不过使了小聪明的那个人,没有想到我会活着回来。 皇上,近日臣得知,是朝上某位官员与贼寇勾结,放任他们夜袭军营,而那些无辜惨死的将士,只不过是陪衬,他们唯一想杀的,只是我。” 此言一出,不光顾弘毅,连旁边的顾青脸色都变了,群臣更是议论纷纷。 “叶卿,你接着说。” “是,皇上,微臣这里,有那人与贼寇之间的往来通信。” 说着,上面的公公连忙走了下来,从叶云手里接过信笺,转而交给皇上。 顾弘毅的腿肚子不自觉的哆嗦起来,连连看向顾青,也顾不上提楚萧的事情,那几封信,都是顾弘毅亲手写下的,可是,为何会落到叶云手里。 他仔细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忽然明朗。 自己今日本是为了揭发楚萧,而楚萧又是名医,他与叶云之间的关系,竟然这样融洽,必然是早就勾结,为除顾家。 想来昨夜那出好戏,也只是楚萧专程做给他看的,只等他沉不住气,主动跟皇上告发。 “公子,你说,叶公子会如何对待顾弘毅,你又是怎么知道,顾青便是当年与吴仁海串通一气的那个人。” 张权之早就有了疑问,奈何楚萧一直缄口不言,时至今日,怕是再也憋不住,不问个明白,真的难受。 楚萧盛了药草,放到一旁,“权之,绾绾姑娘,是否已经安排好了住处?” “你好端端提她做什么,公子,我问......” 忽然间,张权之陡然醒悟,“公子,绾绾姑娘,腹中的孩子,不会就是顾弘毅的吧。” 这也太惊心动魄了些。 朝堂之上,皇上的神色慢慢由慵懒变得一触即发,他坐正了身子,忽然抬头,“这上面的字迹,我倒是很熟悉,来,福安,拿给顾青看看,是不是他也认得?” 顾弘毅几乎就要跪下去,顾青没料到会有这一变故,拿到手里的时候,当下扑腾一声,为表衷心,还特意将头磕的震天响。 “皇上,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顾弘毅决计不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他的笔迹,很多人都熟悉,不排除有人故意伪造。” 皇上冷哼,“那就是叶云找人做的了?” “臣并非此意,臣的意思......” “顾青!你当朕是三岁小孩,仿造顾弘毅的笔迹,谁要害你?其实之前我便有些不明白了,为何大战告捷,叶云被袭,这般巧合,如今看来,是顾将军太着急了。”
第67页 “皇上,臣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来人,将顾弘毅押入大牢,由吏部......不,大理寺主审。” 顾弘毅当即瘫软,由人架着出去了。 大理寺是谁的人,他当然知道,进去之后将会承受怎样的刑罚,可想而知。 “皇上,不光如此,前些日子,楚国吴仁海吴相被人毒死,臣派人过去打探,无意中获取了当年吴仁海与本朝某位官员的秘密信函。 无独有偶,正是顾青顾大人。” “你信口雌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青因为激动,唾沫都飞了出去。 “上樑不正下樑歪,顾青,你真是好样的!” 龙座上面的那人,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将信重重甩到下面,顾青哪里还有胆子去看,趴在原地,只一个劲的说,“臣冤枉。” 顾弘毅的那几封信笺自然是真的,只是,顾青与吴仁海通信时间太过久远,不过找人仿了笔迹,没想到竟真的让他不战而败。 想来,平阴侯的惨死,也是与他有脱不了的干系。 叶云站在那里,忽然觉得父亲就在对面,亲眼看着,侍卫将顾青拖出去的时候,他微微笑了起来。 如果人也能起死回生,那么,他便能原谅顾家父子所做一切。 可惜,并不是一切做过的错事都会得到谅解,顾家父子所作所为,人神共愤。 “臣多谢皇上主持公道,家父当年战死疆场,总算有了交代。” 此事最好的结局,如同陈王所料,只不过,这不是他的计划,而叶云,更是没有提前与他商榷,自行拿了主意。 这让他又是高兴,又是憋闷。 总算除去太子的两个心腹,而大理寺那边,回头还是需要找个机会走一趟的。 “公子,伺候的嬷嬷说,绾绾姑娘这几日气色不好,托你过去看看,孩子也总是哭闹,没日没夜的。” 张权之把绾绾姑娘安顿在柳巷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院里,留了两个丫鬟,一个老嬷嬷。 “她是想问我,顾弘毅的下场如何,权之,你代我过去走一趟,转告她,顾弘毅必死无疑,让她不要担心。” 在很多人眼里,绾绾姑娘是被人收养小楼,如金丝雀一般,可在此之前,她还是喜乐楼头牌,若非顾弘毅强行占了她的身子,让她一朝有孕,她怎会只能委屈在楼上,而顾弘毅,绝口不提将她赎出去好好安置。 人心都是肉长的,若非走投无路,她也不会答应楚萧的要求。 烟花女子,寻得不过是安稳可靠的日子,如今有了孩子,更是不敢奢求大富大贵,从前顾弘毅在她那里留宿,虽然谨慎,可百密一疏,总会留下破绽。 绾绾姑娘早早就为自己寻了退路,如今看来,真的是聪慧过人。 第37章 顾青与顾弘毅倒台,如同山洪暴发一般突如其来, 却又难以倖免, 紧随其来的便是天崩地裂的连带,整个顾府,或被充沛边疆, 或被变卖为奴, 子嗣连坐, 曾经辉煌一时的顾府大宅, 瞬间分崩离析,此前有着密切往来的官员,也都闭门不出,唯恐稍有不慎,便被牵连。 如此干脆利落的手段,还要归功于陈王的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丝毫没有给顾家留下死灰復燃的机会。 事到如今, 太子唯一能做的, 便是把自己和顾家择得干干净净,从前那刻意被挂在嘴边的亲戚关系也绝口不提, 反倒在皇上面前义正言辞,要求严惩顾青父子。 顾弘毅处斩当日,人山人海,处决官职如此高的官员,上回还是十几年前的贪污案, 自然引起京城大动,太子监斩,那张脸冷的比寒冬的风霜还要凛冽。绾绾姑娘裹得严实,那张小脸缩在帽子里面,周边的狐毛被风吹的迷了眼。 顾弘毅原本毫无生气的那张脸,忽然间就迸发出无穷恶意,事到如今,那几封书信如何会落到叶云手里,已经十分明朗,本是恨到极致的无法控制,又在看见孩子的剎那,陡然间没了气力。 刽子手将他的脑袋按在铡刀上,最后一眼,绾绾姑娘转了身,张权之低头,把孩子往外抱了抱,风起刀落,从此世上又多了一个无父的孩子。 清明祭典的事宜被提上日程,原本年復一年的礼数如今却突然有了变动,兴许是辰妃着急,又或许是觉得皇后多番打击,一蹶不振,总而言之,不管何种原因,此次祭典的位次有了明显变化,辰妃几乎按照了皇后之仪,与之分庭抗礼。 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两派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皇上小惩大诫,只是罚俸半年,户部那几位大臣,包括穆占清在内,除了轻微斥责,却是什么处罚都没有了。这事过后,皇后和太子的处境愈发艰难起来。 叶云回府没多久,穆娉便跟着回去了,穆夫人只当她有了身孕,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处处小心。 没曾想府里去了客人,穆娉自是认得,妙手神君楚萧楚公子,他一派清明,又很是风雅,两人对视,穆娉总觉得他有些莫名的冷意,说不清为何,她裹了衣袍,先去了后堂换衣服。 经过小花园的时候,穆娉看见里面栽了新的树苗,底部的芦草还没拆解,护的严严实实,如今已经抽了芽,却是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她低头,轻声责问旁边的丫鬟。
第68页 “府里弄这些东西做什么,花园的风景本就挺好,这几棵树,我瞧着并不名贵,只是有些眼熟,是什么?谁让花匠栽种的,为何没与我禀报。” 她一边走,一边拂了拂自己的步摇,轻飘飘瞥了几眼,旁边的丫鬟掀开门帘,小声翼翼答道。 “回夫人,是大人吩咐的,前几日回府后,便命人种上了,奴婢也不知是什么,只是,好像是什么果子。” 穆娉闻言,兀的一怔,随即装作无恙,只是脚步不自觉间放缓了许多。 “哦?什么果子?” 丫鬟替她倒好茶水,赶忙退到旁边,又往花园方向看了几回,杜氏这几日带着叶颜去了寺里烧香,只为叶颜能寻个好前程,又为了彰显诚心实意,连着在庙里吃素戒荤,已经去了多日。 府里早晚都会由穆娉管家,几个丫鬟不敢怠慢,自然是问什么答什么,相处时日不久,却越发觉得传言中的穆大小姐,似乎与那娉婷婉约的描述不太相符。 她虽柔,骨子却很要强,虽然和颜悦色,却总想着高人几等,与下人说话时候尤其明显,总是若有似无的踩践,唯恐他们忘了穆娉才是主子,逾了身份。 这样的小心经营,怎能不让人加倍小心。 “大约是桃子,听花匠说的,没听仔细,只是说过些年,猴子们就能过去了。” 穆娉停住,神情瞬间冷凝,一只手的指甲冷不防戳到自己肉里,也不觉得疼,只是想一个人静静,这样难看的脸面,让别人看去了,只能笑话。 “你去把这几日的记帐拿过来,我仔细对对,还有,府里的人员添补,也一併整理好与我细对。” 支开那俩丫鬟,穆娉望着花园,站了许久,回到穆府放下的纠结与恨意,陡然间全都席捲回来了,就连对穆桃的些许歉意,也全都消散不见,她就是止不住的想要发泄,想要倾诉,为什么自己的夫君,却要为了别的女子,衷情忘我到此种地步。 花了些时间对帐本,因为对着穆府的情谊,杜氏对穆娉并未为难,相反,却是格外看重,她初入府,便得了管家的权利,帐本早早交到手里,看似弱不禁风,实际上处事果断,是有主母风范。 入平阴侯府不过几月,杜氏隔三差五的打听消息,无非是想抱孙子,着急了些,又或许是因为之前叶云险些枉死疆场,令她心有余悸,总想着留个叶家的根脉,才能长久,故而,也对穆娉施加了无形的压力。 多亏与母亲提前商榷,否则以母亲的心性,就算不公开孕事,也必然会讲给杜氏听,一同分享即将升为祖母的乐趣。 穆娉将帐本烦躁的放在桌上,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却不知道将去哪里,见到叶云又该说些什么,总而言之,让她现下状若无恙的对着叶云去笑,她是决计做不到的。 屋子里由着她的喜好,布置了满满的茉莉花,香气怡人,甜丝丝的,又带了些小女儿家的儒糯,因着琐碎烦恼,她上前,手指掐着含苞待放的花枝,慢慢用力,直到那枝头倾斜,花苞残败,这才停了手,心下也觉得舒坦不少。 叶云捏了捏眉头,这几日连番警惕,与楚萧部署严谨,终于事成,却总有种玄心未掉的不踏实感,说不清楚为了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陈王很可能对你下手,只是现在碍着你我情分,不便动手,我于他来讲,多少还有些用。” 他低头,手里的杯子迎着外面的光线,琉璃一点,那人的笑靥忽然涌上心头,院子里栽种的桃树,也不过是自己心血来风,只觉得种下便会好受一些,故而没想太多。 “自然,陈王心有大志,图谋皇位,每一个能被用作垫脚石的都不会放过,他既要顾全你的颜面,又要想着如何把我的作用发挥到最大,苦心孤诣,岂是你我之辈能去猜想的,那般的玲珑心,怕是这秦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在楚萧眼里,秦国迟早都是陈王的,只不过他急功近利了些,反而显得吃相不好。 太子昏庸,也是众目睽睽之下不争的事实,他若耐得住,就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等太子自己犯错,可他连那么点时间都等不了,又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他的父皇,那个日渐被掏空的废壳子。 “你说的太对了,陈王,无所不用其极,当初我找他帮忙,现在,反而不承认了,楚萧,我心里难受,可是跟谁都没法说。” 他从怀里掏出那穗子,楚萧看了一眼,便认出是穆桃从前送他的那个,叶云留在身边,又娶了穆娉,这样口不和心,迟早会酿大祸。 叶云的手指摸着穗子,好似在摸穆桃的脸,那日小桥送别,两人灯下诉衷情,如何美好而不真切,与穆娉成亲多日,尚未洞房,若非穆娉知书达理,不去刁难,单单母亲那一关,自己就过不了。 省了多少碎碎念,叶云心里是感激穆娉的。 “你对穆二小姐,到底还有什么心思。”楚萧觉得,这句话若是不问出来,对不起他们朋友的身份,若是问出来了,又显得多此一举。 “还能有什么,楚萧,我不肯还她穗子,是想着,她总有件东西是属于我的,真真切切属于我的,哪怕她不能与我在一起,可我总觉得有希望,楚萧,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混帐。”
第69页 叶云将穗子收起来,苦笑连连,门外那人怔在原地,转眼间却摸了摸自己的脸,将嘴角往上勾了勾,嫣然一笑,闪进房间。 “听闻楚公子到访,我特意去酒窖取了那罈子上好的桂花酿,楚公子的桂花酿与平阴侯府的大约是不一样的,叶云曾说过,世上最好的酒,还要到楚公子那处去寻,今日就献丑了,婆婆说的,这酒原本是留着我与叶云同喝的,奈何我不宜饮酒,所以,今日你们两人,不如畅快淋漓的喝个痛快,朝廷上的事情,暂且搁到一边。” 穆娉给两人换了杯盏,轻轻倒满,又缓缓坐在叶云身旁,莞尔对着他微笑。 “说笑了,原是叶云图省事,才会常去楚府,日后贤妻在侧,想必只会觉得佳人之酒,胜过人间美味。” 楚萧不喜欢穆娉,这样周到的女子,总有些看不清楚摸不透彻的地方,不如穆桃来得简单纯碎,同样是姐妹,性情截然不同,于楚萧而言,自然更喜欢穆桃那种直白爽朗的姑娘。 “那好,你们聊着,我先下去了,叶云,少喝些,婆婆担心你的身子,还有,婆婆说了,叶家子嗣为先,还总是揶揄我,让楚公子来的时候,顺便帮我瞧瞧,为何总也怀不上,倒真的是我的错了。” 她低头,恰到好处的羞涩遮住那一闪而过的慌张,楚萧只当没听见,叶云则颇有感触,对着穆娉左右为难,末了,只好重重的嘆了口气,真诚的回道。 “穆娉,委屈你了。” 果然,情绪拿捏得刚刚好。 穆娉厉害,如果她不下狠手,是个好妻子,如果她不把恨意转嫁到自己的妹妹身上,一切尚还可以。 “叶云,其实,有句话我想跟你说。” 楚萧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却见叶云红了眼眶,黑眸中隐隐渗出泪光。 “我真他妈无能。” 他的拳头有力沉重,砸在桌上震得杯酒皆碎,男人的呜咽在这样的时刻,总有种摄人心魂的力量,楚萧的话梗在喉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修完,奉上给各位小可爱,第一天上班,是不是还在假期中。 戳预收,古言重生爽文《烧死的妖精飞回来了》,应该会很好看。 现言校园甜文《差生联盟》,一起收了呀。 第38章 穆娉又去换了身衣裳,方才与叶云说话的间隙, 被他身上的酒气薰染, 多少有些不舒服,她身上的脂粉气息和着这样的微醺气味,总觉得怪怪的。婚后杜氏待她一直不错, 婆媳二人成为京城里众口交贊的典范, 数次同去量体裁衣, 就连唐府里外都是知晓的。 唐若云自从嫁入太子府, 境遇似乎变得差了很多,毕竟是商贾之女,脾气秉性又是被家人宠坏的,心性纯真,却怎么也比不过尚书之女周全,是以在太子府处处受制于人,既不管家也不管帐,身形也消减不少。 穆娉与杜氏去挑料子的时候, 正逢唐若云在那磨蹭, 太子的马车已经套好,于情于理唐若云不该让他干等着, 若不是女儿受了委屈,唐父也不会由着她任性。 如今人是能看见了,可这般清瘦,饶他再顾全大局,也忍无可忍, 更何况尚书之女把持太子府,唐若云在府里的地位每况愈下,就连丫鬟小厮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哪番得宠,便挤着哪番去伺候,带过去的两个丫鬟,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那日太子与唐若云剑拔弩张的态势,穆娉一直记在心里,人善被人欺,要想被尊重,必须手握实权。 “红珠,你今日回穆府一趟,过来,照我吩咐的去说。” 红珠低下头,将耳朵靠在穆娉的嘴边,几句耳语,她点点头,自是伺候长久的丫鬟才敢如此交心。 “青安,你去盯着前头,今日无论如何,不可让楚萧离府。” 安排完这两人,穆娉静下心来仔细揣摩了一番,确认无错之后,方又在房内来回走了几圈,将剧情在心中反覆上演几回,实在找不出破绽,这才款款出了房门,往前厅走去。 沿途难免看见花园的那几株桃树,胸口的闷气一时间无法纾解,只好稍稍解了解衣裳,松散了一些,总算没那般郁结。 还没步入前厅,便听见叶云在那又哭又嘆,得亏身旁没别人,伺候的下人早被遣退,否则见识了叶云这般作风,日后传到他人耳中,指不定怎样非议。 她与叶云在外面传来,都是妻贤夫和,一派喜乐,他这样子的失态,还能为了谁。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楚萧抬头,穆娉从门后进入,对他点点头,又走向叶云。 酒醉眼花,叶云左手捏着酒杯,右手支着下巴,双眼迷濛,晕晕乎乎间仿佛看见穆桃扯了柳枝,娇憨可掬的跟自己翻了几个白眼,刚要走开,叶云心急,只道对不住她,上前轻拽,穆桃便悠悠落入怀里。 清香扑鼻,佳人在侧,叶云轻吸了口气,两手揽得用力,那人却是半分动弹不得,只好欲拒还迎的坐着,抬头对了楚萧颇含趣味的眼睛,故作轻松。 “小桃,是我不好。” 叶云开口,虽是低喃,声音却足以让桌上的两人全都听清,他只说了这一句,便把头搁在穆娉的肩膀上,粗重的唿吸时隐时现,熏得穆娉极力压制,腹内的噁心袭来,她闭了闭眼,顾全大局,也不能将叶云如何,尽管她很想把叶云揪起来,认真的告诉他,他已经娶了她,便断不可能与穆桃再有瓜葛,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伸出手,摸在叶云的脖颈,沉声说道。
第70页 “叶云,去房里睡一会。” “我没醉,不去。” 怕她走,叶云抱得更紧了,几乎让穆娉喘不过气来,如果这份情谊是对着穆娉,她就是死,也是愿意的,可她平生第一次被当做替代品,还是自家妹妹,那个事事不如自己的人,怎么就能让叶云处心积虑记在心里。 “楚公子,让你见笑了。” “弟妹说的哪里话,我与叶云之间,不必这般见外。” 楚萧低头,余光看见外面走来一袭浅碧色人影,从初初萌芽的树丛间走来,爽朗阔步。 他回眸,正好对上那人错愕的眼睛,穆桃愣在原地,约莫半晌,这才不自在的别过眼睛,往前厅过来。 “姐姐,红珠回去,说你有事找我,这般匆忙,可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穆桃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虽然已经放下,可是这样亲密不避外人,还是有些难以入目。 她尽量隔着三人远了一些,楚萧淡然的放下酒杯,将手塞回毯子底下,进门带来的一阵清风让他身子有些发凉,却在看到穆桃的瞬间,微微有了暖意。 听到熟悉的声音,叶云几乎立刻抬起了头,尽管手还没松,可他眼睛里的仓皇无可遁形,看了眼穆桃,又低头看怀里的穆娉,如此来回几次,兀的松手,一边自责,一边又是极度兴奋,激动地碰洒了酒水,手忙脚乱扶好,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右手摸着后脑勺,情深意切的看着穆桃。 许是眼神太过热烈,穆桃不由得往后退了退,楚萧伸出手来,将她拉住,拽到自己身边。 穆娉目的很明显了,如果自己再不招架,恐怕难以下台。 此前没有说出的话,也借了穆娉的手,如愿以偿,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拉住穆桃手的时候,还能觉察出穆桃微微的颤动。 她或许是生气了,生谁的不知道,也许是穆娉,也许是他楚萧,那又如何。 “你们,在做什么?”叶云勉强笑笑,跟着往前走了两步,穆桃慌乱,索性靠着楚萧站立,手也没有松开,任由楚萧握着,两人一高一低,楚萧从未有过的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楚萧,你们在做什么?” 叶云侧头,神情慢慢冷静下来,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一脸的难以置信与责问。 “叶云,其实,有些话我方才便想跟你讲,我......” 穆桃突然间抽离他的控制,在楚萧说完之前,陈王的前脚已经踏进门口,脸上的笑意明显。 楚萧看了眼穆娉,这个人,心思太过缜密,他捏了捏额头,多亏穆桃反应及时,否则,以他的身份地位,随便给自己安个名头,便足以下狱杀头了。 “这般热闹,喝的什么酒,本王来的正巧,来,添一副碗筷,酒杯,楚公子妙手神医,父皇经由你的调理,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我敬你一杯,穆桃也在,别站着,与我坐在一起就好。” 他说话虽然客气,言语之中的压迫之意非常明显,哪里容得别人拒绝。 穆桃依言坐下,只是与陈王并没那样亲密,穆娉挨着叶云,楚萧居于四人之中,有种孤家寡人的清淡。 后来的酒水便喝的不如之前畅快,碍于情面,楚萧多少又喝了些,后来张权之进门对着他说了几句,也算找了由头,只说是府内有人等着看病诊治,片刻耽误不得,便被推着离开了平阴侯府。 叶云闹了这齣乌龙,又被两人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有些无所适从,饶是他做足了准备,也料想不到楚萧竟然对穆桃早有肖想,索性佯装喝醉,趴在桌上不再起身。 陈王与穆桃在平阴侯府的花园来迴转了几圈,似乎有千言万语,陈王心静,做足了守株待兔的准备,穆桃不开口,他便耐着性子陪走。多亏杜氏不在,否则指不定会找什么藉口,把叶颜退出来与自己相处,提到叶颜,陈王心中忽然有了主意,那丫头,好似对这妙手神君别有用心。 “殿下,前几日与你提过的事情,我总觉得再拖下去,恐怕不妥,不如提早退婚,也好方便你我相处,否则日日虚挂着陈王妃的名号,我总是不自在。” 陈王听她讲完,倒不着急,只是折了一朵粉花,对着她的髮髻比划了几下,终究没有落下,只是帮她放在掌心。 “此时不宜着急,父皇母妃不知内情,若我贸然退婚,传出去对穆府名声不好,你若被退了婚,日后再嫁人恐怕也会受到影响,若是穆大人被人妄议,将来在朝堂之上,他也不好立足,所以,还需从长计议。 难道,穆桃你有了心上人,所以才会急着摆脱这束缚?” 陈王这般问道,若是换做其他姑娘,多半会否认,可穆桃既然提出来,就不想再拖延下去,听陈王讲的,其实不无道理,可是,父亲的位子已经太高,就算日后想要高升,难保不会犯错,不如踏踏实实待在如今的位上,图个清静。 “殿下,我不想瞒你,我确实心有所属,还望殿下成全。” 穆桃回答得理所当然,也不推脱遮掩,倒让陈王愣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是谁?” “殿下,恕我不便告知。” “哦,那你容我回去稍作安排。”陈王皱了眉头,手里的枝叶被碾碎,扔到地上,“今日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你在平阴侯府也不便呆的太久,若是方便,可与我同行,送你回去。”
第71页 “多谢殿下,来时坐着马车,一会儿我便走了。” 虚与委蛇,这人实在难缠。 穆桃看着坐在原地的穆娉,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故意把自己叫来,又做了这样大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让叶云彻底死心,却没算到如果事情闹大,陈王会不会为了颜面将楚萧处置了。 看着她要走,穆娉忽然起身,“小桃,这件事,我没错。” 穆桃没有转身,却是冷笑,“你没错,错的都是我,姐姐,我只希望你下次做这些事之前,能够多为穆府想想,将这些儿女情长放下,这不是你一贯爱与我说教的吗,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做不到。 姐姐,今日的事,若一着不慎,就可能连累到旁人,陈王心胸不见得多宽广,你连他都算计,日后若是一朝称帝,难免不会给穆府下马威。 你放心,你的东西,你的人,我不会碰,不会抢,你若还把我当妹妹,就不要再试探。” 她走了,带起的风将门咣当关上,桌上趴着的那人,好似真的睡着了。 穆娉的俏脸挂着残存伪装的笑意,手指摸在叶云的脸上,末了,才吐出裊裊余音。 “看,都喜欢她什么,喜欢她的自大自我,还是喜欢她的粗俗无礼,你们都疯了吗,喜欢她做什么?” 楚府的门一直关着,穆桃第四次经过门口的时候,终是没忍住,从院墙翻了进去,熟门熟路的摸到楚萧门口。 屋里的灯明灭不定,兴许是他在读书,穆桃站在门外,听见里头那人咳嗽了一声。 心里的某根弦突然间就被他撩拨起来,穆桃站在原地,也不说话,也不动弹,屋里那人没忍住,郑重放下书本,对着窗外轻声说道。 “无端在那吹冷风做什么,还不是要劳累我这个大夫,进来吧。” 真是个耳聪目明的瘸子。 第39章 穆桃停了半晌,屋里的那人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也不知为何, 就是怕她突然想开,掉头跑了,所以手里的指头也都乖巧的握成一团, 唯恐一丁点的动静让他听不真切, 倒真像个患得患失的傻瓜一样。 到底没能沉下心性, 楚萧推了轮椅来到门边, 手将触到把手,却听外头那人惊慌失措的喊了声,“别动。” 吓得他登时放下手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今日为何这般别扭,穆二小姐,三更半夜到访,难道只是为了赏花赏月?却不捨得赏析我这腿脚有疾的孤家寡人?既已来了,就该大大方方进来, 杵在那里, 难不成想做楚某园中的一株花草。” 穆桃搓了搓手,来时的勇气也渐渐随着楚萧的三两句话消失干净, 只想立刻扭头走人。 自己这是中了邪吗,竟做出这般不计情面的事来,从前也就罢了,现下的处境,无论如何, 也不该与他牵连。 听着脚步越来越远,楚萧心里的焦急怎可用言语表达,也顾不上礼义廉耻,开了门,右手用力滚着轮椅,当下便沖她喊道。 “你别走,站住!” 这话没起作用,倒让穆桃走的脚步更着急了,恨不得小跑起来,衣袂偏飞,带的两旁的花七零八落的打在地上,惊动了隔壁的张权之,他披了衣服赶忙出门,正巧看见方夏躲在花墙低处看热闹。 “你别过去,在这等着。” 方夏沖他摆摆手,一脸的兴奋荡漾,仿佛身处其中的不是那两人,而是她这个趴墙根的小女子。 “穆桃,你听着,我楚萧今天说出去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我不管你明白也好,煳涂也罢,我对你,与其他女子都不一样,在我心中,早已把你当做是共度一生的妻子,穆桃,虽然你粗俗莽撞,不通文墨,亦无半点情趣可言,可我,就是喜欢你!” 穆桃停在那里,一张脸水光淋淋,眼睛亮得惊人,双手因为那些话紧紧握成了拳头,耳边的风犹如不动,连花的香气也停止了,她的唿吸慢慢急促起来,转身,楚萧已经来到跟前。 两双眼睛彼此凝视,她有些不自然,摸上自己的右脸,恍惚间觉得太过热烫,眸中的光辉如同万千烟火,看在楚萧眼里,记在那颗冷寂的心底。 “你瞎说什么。” 你瞎说什么大实话,穆桃心口的甜蜜就像三月的蜜糖,绕的甜丝丝软绵绵的。 楚萧伸出手,终于握住那双柔荑,穆桃居高临下,他仰首,只是专注的看着,那张脸,那里的表情,明眸皓齿,纯真烂漫。 “我说,我喜欢你,穆二小姐。” 我喜欢你,穆二小姐,我喜欢你穆二小姐...... 这话忽然间自动在穆桃的心里纠缠盘旋,抬头低头,全是这甜言蜜语,堂而皇之。 他说的理所当然,没顾忌自己的腿疾,没顾忌穆桃已有婚约,更没顾忌什么门当户对,喜欢她,这让他十分惊喜却又忍不住怜惜。 “穆二小姐,现在到你了。” 他笑着,云淡风轻,却又故意调侃。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穆桃的声音难得的软糯,带了些小女儿家的娇憨,侧眸偷看,却被楚萧捉了个正着。 “你要看我就光明正大的看,我这张脸,你若是喜欢,日后尽管撒开了看,我,自然是愿意的。穆二小姐,我问你,你可同样欢喜与我?”
第72页 他问的炙热,目光如炬,双手温暖,烘烤的穆桃整个人都焦躁起来,她微微扭过身子,“你先松开我的手。” “我不,我就要这般与你讲话。” 这样的姿势,楚萧肖想很久了,哪怕在梦里,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他总是幻想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的人,再揽她入怀,亲吻那张满是诱/惑的唇,如今终于成真,却是怎么也捨不得松开了。 “你无耻。” “对,我无耻。” “你松开我。” “不,我就想握着你的手,穆二小姐。” “真是个下流的瘸子。” “穆二小姐,我且问你,你可喜欢这下流的瘸子。” 他问的认真,虽然言语低俗,可听在穆桃耳中,却恰恰迎合了她的心意,原本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忽然就找到了可以依傍的角落,暖融融的,却又安定的很。 “我才不喜欢。” “当真?” 楚萧轻轻一拉,穆桃仓皇间落入楚萧的怀里,整个人虚坐在他腿上,姿势极其亲密。 “瞧瞧,公子可真是天下闷骚第一人。” 方夏看的激烈,脸上不觉间出了汗,张权之微微瞥见她低耸的腰身,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身下某处却是不受控制的一颤,险些不能自已,谁能想到,堂堂公子有一天也有这般风花雪月,世俗哄人的手段,谁又能想到,他张权之,竟能跟方夏这个小女子,躲在墙下窥人说话。 “你真是越发放肆了,你容我仔细想想。” 穆桃双手软软的推拒,看在楚萧眼里,却是欲拒还迎的诱人,他将脑袋靠在穆桃的肩上,双手摸索在她腰间,轻软发痒,惹得穆桃连连扭动。 “你做什么,瘸子。” 穆桃心驰荡漾,一时间有些瘫软。 “张权之,公子越发过分了啊,这种事情,怎么也该去房间解决啊,哎呀,动手了动手了。” 方夏的解说让两人眼眶发热,隔了这么远,看的实在有些不过瘾,却另外有种朦胧之美。 穆桃的轻纱柔软的挂在楚萧的面上,迷濛而又张扬,他的手捏在穆桃的腰间,他本就是大夫,人体穴位比谁都要清楚,自然知道捏哪里会让穆桃不能自持,看她那样无遮无拦的呈现,楚萧的嗓子勐烈的干哑起来,身上的燥热传给穆桃,彼此交错。 他低头,粗哑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 “穆二小姐,我的手法,你可还满意?” “当真是个下流坯子,你放开我,否则,我可喊非礼了。” 穆桃羞红了脸,这进度,委实快了些,自己原本只是心有芥蒂,余又担心,故而才会翻墙进来瞧瞧,哪想到着了这瘸子的道,如今就连神志,也不那么清醒了。 “你喊非礼,为何?这是我楚府,楚府所有一切,都归我楚萧所有,哪怕翻墙而入的贼人,凭空掉落的美人,都是我的。 穆二小姐,你现下想喊非礼,恐怕晚了。” 他边说边呵着气,若有似无的暖风吹得穆桃心里痒痒,却又动弹不得,这辈子哪里经得了这样的撩拨,楚萧是大夫,手法自然高超卓绝,轻轻几下,皆在要处,闺阁少女,几经反覆,自然已经化作一汪春水,只余了那张嘴,有一搭没一搭的逞强好胜。 “穆二小姐,我再问一遍,若你不答,我可胡来了。” 他手下的力道加重了许多,穆桃双手早已被松开,软软的搭在楚萧的肩膀,唿吸愈加粗热,耳朵里哪里听得清楚萧到底说的什么,只是有声音在绕,有人在转,真箇脑袋,都发蒙了。 “穆二小姐,你可是,真真实实欢喜与我?” 他掰正穆桃的肩膀,强行让她面对自己,不容迴避,他身体有疾,平生自负,如今遇到喜欢的姑娘,自然患得患失,虽然面上无恙,心里头却害怕那张小嘴随口吐露的每一个拒绝。 穆桃眼波潋滟,双腮粉红,丹唇微启,香气瀰漫在楚萧周身,他也是初经此事,定性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她看了两眼,便探出身子,跃跃欲试。 直到,唇上触碰到柔软,香甜温暖,再碰,愈发着迷,侧过脸,将她的后脑勺捧住,唇齿交缠,院子里的花香比不过穆桃此刻的香气,髮丝渐渐凌乱起来,几缕乌髮慵懒的垂在脸畔,楚萧一边替她挽到脑后,一边继续跟随追逐,直到感觉怀里的人没了力气,任由自己品尝,楚萧心里头慢慢的欣喜漫过了庭院,头顶明月,似乎也在羞涩的品玩。 院墙下面,方夏与张权之看的愈发投入,以至于头顶上那人红了眼眶,方夏还浑然不觉,梦的起身,头顶正好撞到张权之的下巴,两人皆是疼得跳了起来。 这一动静,将穆桃从梦中惊醒。 轻纱下滑,头髮散乱,身上燥热,再看这姿势,楚萧好不到哪里去,一张俊脸泛着夺目的光彩,乌髮缠在自己手中,绕过那白皙的脖颈,与自己的那几缕髮丝缠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不明。 隐约间能感到腿下那异样的涌动,已经楚萧所有的悸动,她忽然间恢復了力气,迅速起身,因为着急,险些跌落在地上。 那人也不恼怒,也不觉得唐突,只是带着笑看她,就像个偷吃了蜜糖的傻瓜一般。
第73页 方夏推着张权之从旁边偷偷跑开了,穆桃捂了脸,情急之下啐了一口,“下流的瘸子!” 说罢,双脚一点,从院墙麻利的翻了出去,楚萧抬头,只听砰的一声,接着是咔嚓断枝的响声,野猫爬过墙头,还有人的细碎脚步迅速跑开的杂乱。 他笑笑,真是一个美妙的晚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少儿不宜 第40章 那夜被楚萧胡乱折腾一番,穆桃一时间忘了过去的目的, 不由得有些着急, 本是为了提醒他收敛光芒,宫中的人事少管,最好远离京城, 谁想到被他搅和, 什么都没说出来。 眼看清明将至, 宫中一年一度的祭典还是与往常一样, 若说有何不同,那便是今年不用太子主祭,皇上的身子骨调理得当,渐渐好转,礼部除了安置皇上的仪矩之外,还自作主张将辰妃的礼服,配饰削减,陈王地位稳固, 若照从前, 辰妃各项归置不应如此薄待。 礼部尊的谁的命,自然一目了然。 户部尚书穆占清独当一面, 虽然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可到底碍于皇后的颜面,皇上最后也只是小惩大诫,口头斥责了礼部的几个官员,着令提高辰妃服饰规格。 户部吏部齐头并进, 锦上添花,考虑到陈王时至今日的影响以及作为,辰妃被封为皇贵妃,身份更是只居于皇后之下。 朝堂局面日渐清晰,陈王一党暂处上风,太子韬光养晦,明里不再与陈王争抢,毕竟科考在即,早点收纳人心比得过与那些老古董算计来的合适。 礼部前些日子呈了摺子给他,不外乎是家里地位还算显赫的一些世子,想要拿钱办事,又或者是只为功名,珍宝交易的目的。 太子收了几份礼,少许钱财,剩下的他也不吝啬,全都分发给礼部的官员,算是私底下的贿赂。以往几年都是这般坐的,所以也并没有太大改变,皇后纵着,已没有多嘴的去嚼舌头。 礼部递上来的名字他也看了一遍,不少名门之后,京城望族,多半是为了延续家门荣耀,找个由头往上升官,若想高中,法子也很简单,无非底下的人多用点心,堵住悠悠众口,再就是各方前来问责的考生一律挡回去,最为关键的是,此事很少有人说道,毕竟身份地位在那摆着,除非有人蓄意作对。 往年的科考,皇上全权安排与他做主,礼部又是他的天下,做事来自然熟门熟路,不受节制,故而也没有多家防备,只是如同往年一般大意了些。 水榭之中,两人正在饮酒赏花,一个恭敬低首,一个意气风发。 陈王的手里还捏着一朵海棠花,花瓣稚嫩,浅浅芬芳,引得蝴蝶流连几次,却不敢上前寻觅,轻轻远掷,恰好落在水里,浮云一般流走了。 “这份名单,你是除我之外第一个看到的,说说想法。” 那上面的十几个人员,有一些还是叶云从小军营里的朋友,交情还算不错,也有的不认识,却都是名门之后,他不明白这种事陈王为何偏要与他商量,明明谋士很多,论才干,乱手段,叶云比不过他们的阴谋足智。 叶云的手掌在桌下悄悄握起,府内近日也不安生,母亲杜氏三番两头催促他与穆娉多行闺房乐事,她的想法很简单,早日让穆娉怀子,平阴侯府也好枝繁叶茂,将来叶云行事也会多些顾虑,至少会更加顾惜自己的性命。 穆娉虽然与自己屡次示弱,可每每触碰她的手,她的身体,总觉得心里别扭,半途而废,日子久了,也不愿回府,多半在军营驻扎。家事政事混在一起,倒让叶云有了想要逃避的冲动,顶着平阴侯世子的名头,从小到大就只是为了光耀门楣,连自己所想娶的女子都无能为力,本该意气风发的年纪,偏偏跟个一事无成的老者一般。 “殿下,我私底下以为,近日不易冒进太快,在皇上眼里,你光芒太盛,而他身体愈见好转,皇上虽然喜欢殿下,可是,有时候等待反而更为恰当。更何况,这里面的人,有几个还在殿下麾下,若是一同呈报上去,恐怕......” 与陈王想的一样,虽然早就猜到叶云会这番说辞,可他还是执意一试。 “别的你不必担心,我自会解决,你只说,这份名单递到父皇手里,是不是会打击到礼部,别的不要顾及。” 叶云愣住,陈王的意思,什么都不去想,那就是什么都已经计划好了,那些本该想到的事情,他能够全都解决? “会。” 他只说一个字,便不敢多言了,陈王心思细密,不喜欢过于聪慧的人在身边,叶云这种武将,在他看来,用起来非常顺手,且不担心。 “那便好,明日我便会把这份名单递到父皇手里,你们也提前做好准备,为恐生变,你随时计划好调度,太子一方,我怕他们狗急跳墙,逼宫。” 这种事情从陈王嘴里轻而易举吐露出来,就跟说今天吃什么一样正常,他与辰妃,如今的皇贵妃究竟商量了什么,只有母子二人知道了。 科考之后,太子呈上的名单里,皇上果然看见了那熟悉的人员,此前陈王给他的时候,他是有所怀疑的,甚至怀疑到陈王的动机,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两个儿子,一个无能,一个太过精明。 他喜欢太子的秉性,虽然胡闹了些,可心底是良善的,陈王不同,他宠爱辰妃,自然而然也疼惜陈王,只是这个儿子满眼的算计,以为别人都比不过他聪明,喜欢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74页 这样的儿子,他只能隐其锋芒,佯装不知。 他靠在后面的塌上,两个宫女轻轻摇着扇子,微风拂面,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了这颗焦躁的心来。 手里的奏摺扔到桌上,他嘆了口气,问道。 “太子,这是科考的前十?” “回父皇,正是,人员名单由礼部反覆覆核,非常缜密。” 太子的身材胖硕,又逢初夏,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燥热,额头上竟隐隐渗出汗来。 趁皇上不注意,他悄悄用衣袖拭了汗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皇上的反应太不寻常,单单沉默的那一会儿,就让他有些不寒而慄。 “没有遗漏,就只有这些人,太子,你可确认?” 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只是不甚欢喜。 太子低声应了一句,便见皇上下定了主意一般,从塌上起身,缓缓走到太子跟前,又重重的嘆了口气,不悦道。 “吾儿,你将养到这个年纪,也是懂事识礼的,父皇给你份赏赐。” 他一顿,低头看着跪在脚下的太子,接着说道。 “着令,太子降为宁王,迁出东宫,贬至林州,此生不得回京。” “父皇,父皇,儿臣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对待与我,父皇,求你收回......” “逆子,又蠢又可恶,朕能饶你一命,已经宅心仁厚了,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还要朕一一道来吗?” 死到临头,太子却不知道自己败在那里,只是一个劲的喊冤,身上的汗水湿了,衣服塌软。 皇后从外殿匆忙赶了过来,跟着太子跪在下面,“皇上,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教错了太子,今日这般唐突,还请皇上见谅。 只是,太子之位关乎国本,万不可随意废储,太子心善,若是做错了什么,也肯定是他人指使陷害,皇上。” 皇后声音虽然不高,却是肃穆庄重,事到如今,就算自身不保,也要为儿子寻个可以挽回的机会。 若他日真的陈王登基,第一个要对付的,肯定就是太子。 若真的等到那一天,他们母子二人的日子,不会好过,辰妃那个贱人,必定会趾高气扬的将自己踩于底下,这么多年的压制之苦,一旦翻身,还不知道她怎么嚣张跋扈。 “不得传召,皇后竟然也来了。 呵,朕本想给你们留足颜面,你们却要苦苦相逼,既然自己作死,别怪朕翻脸无情。 且不说这份名单,太子你自己说说,这名单上的人,有几个给你送过银子,送过厚礼,又有几个是真才实学,堪当前十,你自己说说!” 一脚踹在太子身上,那人软软的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皇上,一副理亏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皇后刚要说话,便被皇上临时制止。 “还有你,还有你,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皇后,你母仪天下,却连自己的孩子都调教不好,平日里沾染的那些风月之症也就罢了,太医都不敢前去诊治,你当真以为朕是瞎的聋的,看不见,听不见? 那个楚萧,去过太子府多少次,你们口风是紧,那么多人,管得过来吗,太子不自律,寻花问柳,你这个母后,就是罪加一等!” 皇后身子颤抖,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落了泪,委屈的道了声,“皇上。” “那朕接着说说咱们这个太子,还记得他送给朕的酒具吗,太子。” 忽然提到酒具,却让太子陡然惊惧,他哆嗦着,却始终没有勇气爬过去,若是从前,他肯定抱着皇上的大腿,死不承认。 可是,他问到了酒具,那个最关键的器具。 那可是太子亲手赠给皇上的宝物,制作酒具的人说的信誓旦旦,除他之外,必定无人能瞧出此间奥秘,太子也就信了。 那日楚萧走后,得力的宫女与他传话,说是席上酒具被提起,但是一笑而过,并无在意,他也就没上心,如今看来,恐怕皇上那时便起了疑心了。 “你想谋害朕,太子,日日让朕饮用酒具里的美酒,想让朕死的不明显,死的理所当然,太子,朕做错了什么,是太宠你,还是太过纵容与你。 你连朕都敢害,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太子!” “父皇,儿臣煳涂,儿臣有罪!” 太子的头磕在殿上,连迴响都动静巨大。 “朕若不是只有你跟陈王两个儿子,怎么会容忍你到现在。 太子,事到如今,你可还有话说,我遣你去林州,降你为宁王,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皇上咳嗽了两声,吐出的血丝藏在帕子里,并未让皇后和太子看见。 “儿臣多谢父皇!儿臣做错了!” ...... 太子被废,逐出京城,一时间,陈王麾下的一众大臣纷纷喘了口气,太子失了东宫之位,往后便是陈王的天下了。 礼部经由科考一事,尚书被贬,顶替上去的人是陈王的,从此以后,六部皆归陈王,就算有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太子了。 此事一出,唐府的生意跟着惨澹起来。 曾经显赫一时的唐府丝绸,随着太子的倒台,渐渐失去了原本的繁茂,虽然唐府兴旺与太子无关,可是太子被贬,唐府却是首当其冲的受到牵连。
第75页 唐若云自是不愿跟随太子去往林州,看在祖母的情分上,楚萧送了两包药过去,让她在关键时候服用,可做诈死,然后的事情,唐府可以自行安排,也算了结与唐府之间的恩怨情仇。 楚萧虽不喜欢唐若云,可她毕竟是个无辜的女子,跟着受累,也与自己有些千丝万缕的关联,若自己当初应了她,也许没这番波折。 可是,自己不是天神,拯救不了那样多的人。 张权之忙着收拾行李,回头看见一脸思量的楚萧,禁不住问道。 “公子,真的不与穆二小姐商量吗?” 第41章 楚萧手里还拿着一本药书,看的专注, 没妨他这样问, 突然间也愣了一下。 “陈王得势太快,接下来便会对付残余,像我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瘸子, 他自然不放在眼里, 现在不走, 以后怕是没有机会, 只是,穆桃还有穆府,我若与她说了,岂不是徒增烦恼,不能为她解决后患,还要她为我担心,没这个道理。” “公子,你事事为她着想, 那个傻瓜, 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你忽冷不热, 没准生气,就真的不理你了,你不跟她说清楚,烦恼的就只有你自己,她知道什么?” 张权之为楚萧鸣不平, “再说,江师父近几个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说是去找高僧,到现在音讯全无,安置完老王爷的棺椁,他也没出现,我们要走的消息,他要是收不到,以后可怎么是好。” 张权之的意思楚萧明白,无非就是害怕他那两条腿找不到人医治,十几年了,真的习惯了。 “权之,莫要抱怨,当年我能侥倖活下来,已经该知足了,只不过让我残了双腿,若是瞎了眼睛,折断双臂,兴许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你看我现在,能写能画,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好吗?” 方夏眼瞅着从外面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提了把剑,张口便说。 “马车等在后门了,我已经打探过,这夜守城的是熟人,之前得过咱们好处,不会刁难。” 张权之搬着东西往外走,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方夏,这次,你与车夫赶着马车出城,绕几圈后,过些日子再回来,我与权之,去梅庄躲清闲。” “公子,不出城?” 出城未必就是最好的法子,他一个瘸子,到哪都是引人注目的,梅庄向来人少,僻静,他过去,走蹊径,也不会引起多少人关注。 冯家一直打理梅庄,算是井井有条,前些日子通过信后,便一直筹划着名了,这次走,也只是带着几个贴心的人,府里其他的丫鬟小厮,照旧留下来,对外只称楚公子到外游歷去了。 “不出去,梅庄新开了蹴鞠馆,方夏,等你回来,可以跟权之他们好好切磋切磋。” “得,公子,我就喜欢你。” “权之听到会吃醋的。” “那个闷葫芦,矫情的跟条狗一样,他要是吃醋,我喝光梅庄的酒......” “你又疯什么,瞎说什么大话。” 张权之一脸阴冷的站在身后,双手抱臂,方夏没敢回头,伸出手指指了指窗外,又指了指门口,随即飞也似地窜了出去。 “公子,三日后见。” 楚萧坐上马车的时候,张权之还在跟他商量穆桃的事情,江怀古办法都想尽了,若是真有法子,他早就回来了。 日子过去这么久,他连音讯都没有了,想来,定是没寻到人,也没找到靠谱的法子。 那丫头明明触手可及,两人也有了更为亲密的举动,可是,戛然而止,一切回归从前。 那夜之后,公子没有单独找过穆桃,穆桃也心照不宣的不去叨扰楚萧,两相安静,真的,那夜如同一场梦,要不是方夏经常挂在嘴边,张权之真的以为他们二人什么都没有发生。 “权之,你不用劝我了,我若能允她安了余生,那我要了她,无可厚非,可是,现在的局势,于我不利,穆府虽然得势,可穆桃与陈王毕竟有婚约,若她随我走了,传出去,穆大人无法立足于朝堂。 陈王的心胸,亦不会容忍穆桃做出这般举动。” 张权之坐在车外,皱了眉头,越往山上走,天气越有些凉,虽然初夏,可是夜里毕竟风深露重,他揉了揉鼻子,微微扭过头,朝着车内说道。 “公子,过了这个村,可真的没这个店了。” “她不会嫁给陈王。” “你如此肯定?” “自然,陈王对她志在必得,所以不会强求,若想强求,她早就变成陈王妃了,陈王自负,不会做那般无趣的事,穆桃既然不喜欢他,就不会嫁给他。” “陈王也会等的不耐烦。” 张权之问到重点,这也是楚萧无法算出的意外。 手上有一串莹绿的手串,是从前游歷之时偶然得之,与那栖梧琴一样珍贵,那夜之后,他便一直琢磨着,想找个机会送给她,可是等来等去,等到现在,也没有契机。 “若到那时,我自会想其他法子。” 你可真能耐。张权之在腹内低声抱怨,他家公子,有些事情,虽然费力,也总是喜欢一个人扛着,哪怕难受,也从不喜欢对外人诉苦。
第76页 穆桃趴在窗前,嘴角带着诡异的笑,一连几日,看的身边的丫鬟着实心慌,禀报了穆夫人,于是,府里的一众人等,全都有目共睹她的春心荡漾,加上陈王近日气势大涨,也没往别处多想。 穆夫人与穆占清私底下商量过多次,算日子,陈王也该跟他们定日子了,虽然还想多留穆桃几年,可到底赐婚之后不易耽搁,尤其是穆桃这种喜欢惹是生非的姑娘。 窗口有残花落下,轻飘飘落到穆桃的发间,她想起那日,楚萧探身为自己摘下头顶的树叶,那般娴熟自然,如今想来,真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好一个闷骚的瘸子。 从前自己喜欢叶云,却从未像现在这般沉浸其中,每每想到便会抑制不住的欣喜欢快,穆桃只觉得,自己与那瘸子,似乎总有许多话要说,说几句便会争吵起来,如今想来,连那争吵,都是让人怀念的。 “小姐,有你的信,是一个小厮悄悄递进来的,瞒着老爷,你且看看。” 她兴奋的拆开,不知为何,竟然隐隐希望写信那人是楚萧。 字迹不熟悉,内容称唿却是了解的。 “穆二小姐,为避人嫌,特找人代笔,今日午时,约见东楼小桥。楚留。” 沉浸在情事之中的女子,多半都是傻得,更何况穆桃已经深陷其中,看完信,脸上的热意愈发明显。 她探着脑袋往外看了看,母亲与父亲正在商量她的婚事,丫鬟替她挡着视线,从花下悄悄熘出了园子,穆桃一路小跑着,顾不得什么淑女礼仪,胸口那颗心扑腾的跳着,待跑的差不多了,离桥头还稍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脚步才渐渐放慢下来。 一手捂着胸前,一手擦了擦汗,心下又是欢喜,又是雀跃,抬着脖子看了许久,还是没能瞧见楚萧,这时才忽然意识到,哪里似乎不对劲。 楚萧若要见她,自然不必如此鬼鬼祟祟,大动周章,以往她去楚府,也是能随意找个藉口便去的,再说,若楚萧约她,又怎会选在小桥,他的轮椅行走不便,桥上人多,石板繁多,若凭自己,怎么可能顺利。 穆桃渐渐冷静下来,眸光也冷凝尖锐,她走到桥边,正要折返回去,忽然听见后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小桃,你喜欢上了楚萧。” 穆桃愣在原地,那声音她很熟悉,却是最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那个。 语气是肯定的,阴冷的,甚至有种莫名的绝望,只是是,他为何会设这样的一个局,为何要试探她对楚萧的感情。 “小桃,你真的喜欢他,你真的喜欢楚萧?” 叶云上前,一把拽住穆桃的胳膊,神情激动,在他心里,穆桃绝对不能喜欢上别人,至少在他叶云忘记穆桃之前,她不能喜欢上别人。 他都还没忘记她,为什么她转身就能改变了心意。 “叶云,你放开我,被别人看见,成何体统,你放开我啊!” 穆桃往后拽了一把,奈何叶云一介武将,力气本就粗大,握的穆桃胳膊生疼,她四下看了一圈,低声说道。 “你为何要这样,既然你已经娶了姐姐,就该知道与我之间只能是姐夫与小姨子的关系,叶云,你自重,让有些人看到了,我与姐姐没法交代。” “交代?你要跟谁交代,小桃,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小桃,你不能喜欢别人,尤其是他,他哪里好,哪里值得你喜欢?” “你放开我!” 穆桃发了狠,一脚踹开叶云,往后退了几步,顺手揉着胳膊,虎视眈眈的盯着叶云,这人脑袋极度不清醒了。 “你为什么喜欢楚萧,小桃,你看看我,我是叶云,我喜欢你,到现在都喜欢你,你送我的穗子,我捨不得还给你,这玉佩,你却狠心的送了回来,小桃,你不能喜欢他,绝对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叶云,我凭什么不能喜欢他,京城那么多人都喜欢楚萧,我为什么不能,他哪都好,对我更好,他没娶妻,我便能喜欢!” 穆桃跟他争论起来,叶云谈论楚萧的语气,与那些自视清高的男子一样,说到底,还是觉得一个瘸子,毕竟不是正常人,连挑选妻子的权利都应该居于人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与陈王有婚约,若是旁生枝节,与你名声不好。” “我不在乎,再说,我与陈王之间的婚约究竟是怎么回事,最清楚的不应该是你吗?” 穆桃转身离开,再也不想与他待在一起,每一刻都让她窒息难受,尤其是与他谈论楚萧。 “小桃,你别怪我。” 喃喃的低语,叶云握紧拳头,陈王故作轻松的挑衅犹在耳畔,谁都能跟他争抢穆桃,连自己的朋友,也不例外,唯独自己不行,唯独自己娶了妻子。 与叶云争吵完,穆桃忽然意识到,楚萧现在的处境,已经十分兇险了,若是还留在京城,恐怕早晚会有灭门之灾,想都没有多想,冲进楚府的时候,门口扫地的小厮吓了一跳。 结结巴巴回了她的话,又结结巴巴送走了她。 原来走了,早就走了,事无巨细,她笑笑,既高兴,又说不出的失落,死瘸子! 第42章 过去了约莫有两三天的光景,楚府便被搜查了, 穆桃就站在府外瞧着, 叶云带兵去的,闹得满城风雨,恨不能所有达官显贵都知道, 曾经的妙手神医, 得罪了上头, 若是哪个不要命, 尽管治病找他。
第77页 市集上的海捕公文,贴的是楚萧,画的是他那张清隽白皙的脸,素朴寡淡,倒没了真人的生动婉转。 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叶云故意擦着她的肩膀走过,表情森然,“小桃, 这是陈王的意思。” 是陈王的意思, 但绝不只是陈王的意思。 入了夏,夜里睡得也都晚了些, 穆娉帮着叶云整理书房,不经意开了一副画卷,边边角角已经起了毛边,似乎经常打开来看。 捲轴是乌金木的,看上去有些眼熟, 她扭头看了眼门外,平静无澜,画上那人的粉唇微启,眉目紧促,那日画师给自己作画的时候,顺便给穆桃画了一幅,当时,是让府里的下人把自己那幅送到平阴侯府的,看这样子,原来早就弄错了,因缘际会,不过就是这般荒唐。 画像上的人心不在焉,英气十足,怀了满腹心事,又怎会坦荡无恙,穆娉收起画卷,只觉得心口那股闷气憋得实在难受,又无法跟叶云坦白,自然积压下去,桎梏无解。 那个送画的小厮,若是让她看见了,一定要狠狠的打板子,这样的事情,忙中出错,最最紧要关头,活该被打死,那现如今留在穆府的画像,若是不妨被外人瞧见了,岂不是要闹笑话。 姐夫手里竟然留着小姨子的画像,日日观摩,这样的心思,让她如何自处。 康家药铺的康妙雪近几日走动频繁了些,大约是跟叶云搜查楚府有关,总是若有似无的过来探听消息,刻意却又显得理所当然,每回过来拿的补品,都是上好难得的,饶是见惯了世面的穆娉,也捨不得推至门外。 故而也就跟她多说了几句,康妙雪那点心思,穆娉只一回便看明白了,提到楚萧时候的紧张,就跟家里的穆桃一个德行。 难怪当初从药铺买药的时候,她慷慨赠送,还细心讲解药粉的用法,想来也是借自己的手,除去竞争对手罢了。 粉嫩的指甲有些单薄了,那些药粉多日不涂,手指竟有些受不了,干涩涩的难受,从梳妆盒里打开那瓶药粉,又小心翼翼的涂到自己的指甲上,涂药前吃的那粒药丸,每回都不能忘。 当真毁人于无形,当初自己就不该心慈手软,私自卸了药粉,倒是穆桃,脸上本来长的斑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量不足,自行消退了。 她轻轻扬了扬手掌,残余的那些落在地上,晶莹剔透的好看。 世上的东西大多如此,越是好看,越是有毒。 许久没回娘家,也该走动走动了。 回府前,她特意将腰围裹得厚实了一些,上回母亲高兴,这次自然也不能失望。 红珠与青安紧随其后,两人一路默默无言,穆娉自从嫁入平阴侯府,与先前在穆府的情形已经大不相同,虽然杜氏不曾为难,可是数月仍然没有喜讯,杜氏难免心急。 私下里,竟然瞒了穆娉找过几次行脚大夫给她看病,唯恐她身子软弱,撑不起她叶府的子嗣。 故而如此,穆娉还要在穆府强装无事,两人对看,皆是嘆了口气,不便多说什么。 主子的荣辱事关自己的脸面,这几日平阴侯府的有些人便开始作祟,竟敢苛待穆娉的吃穿用度,兴许也是因为叶云喜欢留宿军营所致,某些空穴来风不无道理。 皇上赐婚,叶云不得已才会娶自己主子,这样的风言风语传了很久,只差落在杜氏耳中。 穆夫人老远便迎了出来,唯恐穆娉稍有闪失,腹内的孩子也不安稳,除了穆占清,旁人她也没敢多说。 穆娉到处没见着穆桃,忍不住问了母亲,谁知那人一脸笑意,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陈王前些日子来与你父亲定了日子,等月夕便迎娶穆桃,这些日子,也不知穆桃是不是过于欢喜,整日傻笑,十足的憨像。” “母亲的意思,小桃对那陈王,也是喜欢的?” 穆娉皱了眉头,手上的散粉熠熠闪光,看到穆夫人心头一紧,“娉儿,你如今身子不一样,这种东西还是少用的好,万一对孩子不好,后悔来不及的。” 经她提醒,穆娉方才意识到手上的散粉有些太过招摇,随即淡然一笑,“母亲,莫要担心,我已经找大夫瞧过,不打紧的。” “那就好,我瞧着,小桃大约是喜欢陈王的,要不然,以她的性子,早就闹了,可自从宫里入选到现在,她一直安分守己,也没做出出格的举动,我与你父亲,很是欣慰。 陈王现在权势如日中天,皇上内虚,虽然看起来无恙,但是,知情的太医说,撑不了多久了。” 最后几句话,穆夫人压低了嗓音,只与她一人说道。 穆娉心惊,这样大的事,除非叶云不知道,否则,为何不同自己讲,保不了哪天,新皇就会登基。 穆占清是与穆桃前后脚回府的,看见穆娉,穆桃脸色微变,当着父亲母亲的面,自是不好表现出什么异样,端庄的喊了声姐姐,便准备去自己屋里换衣服。 谁想穆娉竟跟了过去,穆桃也不减速,回头瞥了一眼,淡声问道,“姐姐,可有事找我?” “小桃,我去你房里说道说道。” 她的裙摆有些碍事,本就走得慢,几乎跑了起来才能追上穆桃。 “你有什么话便说吧,姐姐,我一会儿换衣服,不太方便。”穆桃停住,穆娉险些撞了上去。
第78页 “小桃,你与姐姐这般嫌隙,母亲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怎样伤心。” “不是我要与姐姐生分,是姐姐早就不把我当妹妹了。” 穆桃低头看见她的手指,瘸子曾经说过,让她小心身边的人,如今想想,若是平常仔细些,也许早就觉察出异样了。 那些日子脸上长得斑点,又莫名其妙的消失,方夏嘴快,张权之隐而不发的秘密,到她那里,全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小桃,我......”穆娉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穆桃一愣,任由她一路滑下,就像小时候一般,最后落到她的颈项,慢慢揉捏了两下,这才收手。 “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如果不是因为叶云,我们两个,会一直好下去,可惜,小桃,我心里始终有个芥蒂,只要我面对叶云,就会想起你与他之间,还有,小桃,你房间的那副画像呢?” 她自行往前走,如同进她自己的房间一般,目光四处搜寻,那日画完,一幅送回穆桃的房间,另外那幅,则由小厮送去了平阴侯府。 穆桃跟在她身后,静静看她走来走去,最后在书案上发现那副画卷,她本来就只是应付公事,所以拿回来之后,也从未打开过,插在笔盒里,她这样的人,放上几个月也不会去书案瞧一眼的。 “对了,小桃,母亲说,一会儿在花园用膳,最是凉爽,还有,这幅画,我先去看看,稍后还你。”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穆桃想不出她会拿一幅画作何文章,也就任由她去了。 只是,午后用膳之前,听闻府里有个小厮,无意冲撞了穆娉,将滚烫的热茶倒在她手上,穆夫人当即发了脾气,赏了那小厮三十板子。 若是平常,母亲定不会发这样大的脾气,穆桃觉得,穆娉变了。 她挨着穆娉坐下,浑身都不对劲,脸上的异样虽然不明显,可是能觉察出隐隐的痒痒,她想伸手去抓,又想起方夏的叮嘱,只要忍过去,有辟毒丹挡着,自不会有事。 小厨房做了凉凉的酸梅汤,用来膳后解暑,穆娉一连喝了两大汤碗,看的穆桃都觉得胃里酸熘熘的难受。 倒是母亲,和颜悦色,眼角的皱纹折起来,笑的开心极了。 穆桃一下一下撩着碗里的汤水,想着找个由头闪了,无意间听到穆占清提到了楚萧,便索性留下来,佯装不在意的听着。 “皇上既然定了楚萧的罪名,怎么不连同楚府一同抄了,反而留在那里堂而皇之的,丫鬟小厮一应俱全?” 穆娉不解,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却听穆占清回她。 “若说定罪,其实也不肯定,就是陈王去请了旨,说要查一下楚萧的药方,看看是否从前给皇上开的药,有损龙体,这种事情,明摆着就是肃清,太子走了,楚萧从前又帮太子和皇后看过病,从他嘴里能打听点东西出来,自然是好的。 只是,娉儿,我怎么听说是叶云亲自带了兵过去缉捕,这种事情,本不该他动手的。” 穆娉神色微变,却一笑了之,“我只管府里的琐事,叶云在外头的事情,我也不好过问的,父亲,可是有什么不妥。” 穆占清喝了杯酒,看着若有所思的穆桃,转而问道。 “小桃,你想什么呢?” “父亲,我脸上有些不对劲,府医还在吗,让他帮我瞧瞧吧。” 她特意看了眼穆娉,果不然,穆娉当即有些慌张,起身要走,却又兀的坐下,“母亲,我有些头晕,小桃,过来扶我一下。” 穆桃依言过去,方才也只不过想要诈一下她,没想着真正弄出动静,谁能想到穆娉自己反应这般大。 两人在花园绕了一圈,从台阶往下走的时候,忽然穆娉脚下一滑,整个人跟失了重心一般往下滚去,穆夫人吓得没了声响,只是举着帕子,连连叫着作孽。 穆桃错愕的站在原地,手里的疼痛还在,穆娉跌落之前,用力掐了她一把,否则,她会抓住她的。 第43章 唿天抢地的一声喊叫,却是红珠与青安, 穆桃看着她们迅速上前, 晌午的日头晒得她一脑门的汗,尤其是穆娉身下的那团血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便听到母亲的厉喝, “穆桃, 你做什么!” 她做什么, 她什么也没做,却又无从分辨。 只能看着来往的人抬了穆娉去往房间,父亲与父亲齐齐往那跑着,府医是新请的,听说是个得力的。 穆桃坐在外厅,穆占清一脸铁青,几次想要对她发火,不知为何, 又生生忍了下去。 “父亲, 母亲,不是我。”她主动开口, 却仿佛触及了穆占清的那根弦,扬手便是一巴掌。 打的穆桃头晕目眩,半天没回过神来,蓄在眼里的泪水一时没忍住,嗖的涌了出来。 这一巴掌, 同样吓坏了穆夫人,本来还在生气的脸,瞬间也心疼起来,过去便拉开了穆占清,“你啊,说句软话不行吗,是你不小心,可你不能顶撞你父亲。如今你姐姐情势不定,若是她跟孩子有什么不妥,你仔细着点。” 焉能听不出母亲话里的谴责,穆桃张了张嘴,忽然问道,“母亲,连你都不相信我?” 穆夫人一愣,抬头看她,“你说什么?”
第79页 穆桃的脸上,五个指印已经明显的浮了出来,她抽了下鼻涕,转身往房门外等着去了。 “孽障,你去哪?” “我就在园子里。” 声音有些暗哑,想是去偷着哭了。 穆占清与穆夫人相对嘆了口气,里头的动静渐渐低了下去,府医提着药箱出来,手上还沾染着血迹。 “怎么样?” 府医摇摇头,“孩子没保住,老夫尽力了。” 穆夫人的心咕咚一声落在地上,瞬间稀碎。 最担心的事,发生的这样猝不及防,平阴侯府还不知道喜讯,怎么就平白无故没了孩子。 她抹了抹眼泪,看了穆占清一眼,先行进去了。 穆娉软软的躺在床上,一脸的灰败,红珠与青安等在下面,屋里的血腥气并不明显。 “娉儿,是母亲不好。” 却见穆娉落了泪,更加的楚楚可怜,伸手握住穆夫人的胳膊,“母亲,别怪小桃,她不是有意的。只是,这些日子,我留在府里将养,劳烦母亲找个由头,跟婆婆打个招唿,这消息,既然他们从一开始便不知道,便只当这孩子从没来过这世上吧。” 听她这样处处为穆家考虑,穆夫人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女儿,心里虽然压抑,却不得不强自欢笑,唯恐触及穆娉的伤心事,伤了小月子。 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屋檐下的穆桃,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也不言语,见她身影,眼睛一亮,似要说话,却被她那阴沉的脸色吓了回去。 “你姐姐的孩子没有保住,此事不宜声张,你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这样大的事情,你为何还是这般不小心,母亲这次不会再为你说话了,一会儿去祠堂跪着,就当为那孩子祈福了。” 她脸色不虞,可穆桃心里更难受,自己知道,穆娉故意使了手段,让自己松手,可若她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单纯为了让母亲斥责自己,冒着孩子没了的风险,这不值得,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理由。 除非,除非她根本就没有孩子。 若她真的没有孩子,那府医那番说辞又是怎么回事。 穆桃心里着急,却是不能一吐为快,若真的说出来,穆娉的名声,真的就没了。 可让自己受这样的委屈,她又觉得难以忍受。 祠堂里凉快,过堂风嗖嗖的,吹得脖子后面阴凉凉的,尤其到了晚上,这感觉更加诡异,如同有只鬼手在摸脖子,穆桃回头,却是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滴答滴答的声音,穆桃起身,绕着祠堂转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来源,刚要出去,有声音从上而下传来。 “是我是我~”还带着余音裊裊,听起来十分瘆人。 “方夏,你又在装神弄鬼。” 穆桃从腰间抽出鞭子,凌空一甩,那人从房梁翻了个圈,落在她面前。 “一见面就这么剑拔弩张的,穆桃,你把我当仇人呢。” 方夏拍了拍手上的灰泥,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脸还是不那么正经,盯着穆桃的鞭子,露出渴望的笑脸。 “你不是喜欢鞭子吗,每次都让你瞧瞧,礼尚往来。” 穆桃重新跪倒蒲团上,对着祖宗念念有词。 “得了,你还念呢,不是你干的事,你念什么经啊,这不是落人口舌吗,你要是在这一直跪着,你姐姐那个无中生有的孩子,就算到你头上了,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这么大的喜事,她不去告诉平阴侯府的一众人等,她这样把面子看的那般重要的人,怎会忍下屡次被毛脚大夫诊治。 怎么,你不知道?” 方夏说了一达通,穆桃听得胆战心惊,“你的意思,我姐姐根本就没有孩子,而平阴侯府,一直在给她诊断,也是为了早日有孕?” “可不就是嘛,连自己的父母都骗,你姐姐小算盘打的可真响,就是你这个替死鬼,平白无故挨了那一巴掌,哎呀,要是公子知道了,不一定怎么心疼呢。” 说是蹴鞠,人都不够数,方夏下山找人手,穆桃就是她最喜欢的。 谁知道躲在穆府不多久,便看了这么一齣好戏。 穆桃不言语,也是对穆娉伤透了心,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作践自己,让母亲父亲责骂自己,哪怕事情与自己无关,却不去怪罪叶云,转而对着妹妹使手段,真的,说出去她都觉得无地自容。 “你们去了哪里,楚萧没事吧。” 穆桃想起瘸子,心里也顾不上家事,情绪也好了许多。 “你跟我去看看吧,他病了,病得很重,你也知道,现在到处都是海捕公文,也不知道陈王与他到底结了什么仇怨,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如今东躲西藏,吃不饱喝不足,他那身子骨本就弱,一折腾,病了几天,人也高烧不退,虽是煳涂了,呓语还在喊你的名字。” “他怎会病了,自己就是大夫,怎么不会吃药呀。” 穆桃蹭的从蒲团上站起来,也顾不上祖宗在上,拉了方夏的手便往外走,“边走边说,从后墙翻出去。” 直到上了马,穆桃才觉出自己行为荒唐了些,就因为瘸子病了,自己就要从府里偷跑出去,小女儿的情怀曾几何时自己也有了。 风从耳边嗖嗖的刮过,冬日里去过的梅庄,如今截然不同,又是夜里,满山的绿意,夹杂了些许香气。
第80页 “是海棠花,公子喜欢,所以才命人栽种的。” 真巧,穆桃也喜欢海棠花,闭着眼睛吸了口气,神清气爽,真会找地方藏。 “他真的病了?” 穆桃觉得不对劲,但是,看方夏那张认真无比的脸,又觉得自己小鸡肚肠了些。 匆忙赶到楚萧房中,一开门,穆桃被方夏一把推了进去,接着便是麻利的反锁,关门。 穆桃第一反应便是转头去拍门,可那人只是奸笑,继而拿了钥匙往别处跑走了。 再扭过头来,传说中病重的瘸子,正手执一卷书,于窗前灯下,专心赏读呢,因为他们二人的动静,抬起头,一脸愕然却又充满了惊喜。 穆桃颇为尴尬的站在原地,刚要开口,却见楚萧红了脸,手中的书卷也放下了,两只手交叉放在膝上,一双眼睛含着笑意,不怀好意的盯着穆桃。 “你这般看我做什么,看得我心里发慌。”穆桃搅弄着衣角,往前走了两步,坐在窗户边,低头一看,楚萧此前读的书,还是药草类的。 “穆二小姐似乎总喜欢三更半夜到我屋里,不让我多想也说不过去。 若是我多想了,又唯恐自己真的是想多了,误会了穆二小姐的意思。” “你这个瘸子,胡搅蛮缠什么,跟我在这咬文嚼字,故意奚落我。” 穆桃许久不见他,如今看见,心里头一点怨愤也没有,就连方夏骗她的由头,都不觉得过分,反而欣喜,能够在此时此刻,见到这个日思夜想的坏人。 “穆二小姐,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说的赤/裸裸,毫不避讳,张权之端了热茶进来,方夏躲在暗处看着,穆桃喝的快,跑了一路,又是夏日夜里,喝了一碗仍不觉得见效,索性把楚萧那一碗也喝了。 关上门的时候,张权之悄悄把窗户和门都落了锁,就算责骂,也得等公子有了力气才能骂的起来。 方夏这主意虽然损了些,可对付公子这种闷骚为人考虑的主,还是这种法子最为管用。 在她想要喝第三杯的时候,楚萧接过去茶碗,放在鼻下轻轻闻了闻,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喝你两杯茶水还不愿意了,果真小气。” 穆桃坐下,忽然觉得浑身燥热,这股热劲来的莫名其妙,刚入口的茶甘甜清凉,连喝两杯,怎么会越喝越热。 她扬起来手用力的扑闪,夏日的布料本就单薄,扇动的时候,胸前的衣裳上下翻动,楚萧放下茶碗,刚要说话,却听穆桃问道,“你怎么不喝?哎,再给我来一杯,山上怎会这样热,不合情理。” “你要我喝?” 楚萧拿着茶碗,含着笑,那张脸越看越俊,穆桃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转过脸去,又忍不住转了回去,想要避着却更想看着,这种心理来回折磨,将她啃咬的十分难受。 “你若不喝,就赶紧给我,渴的厉害。” 穆桃翻了个白眼,心里的燥热愈发明显,连忙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不行,我得出去透透气。” 说着,便一把伸过手去,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绵的,半点气力都没了。 方夏与张权之待在一块,那人是坐不住的,已经走了一百八十个来回,终于忍不了,想要往外走。 “你现在过去,只会坏事。” 方夏磕着瓜子,一边跳上软塌,“坏了公子的好事,你就那么开心,傻子。” “公子腿脚不便,他一个人,怎么能行。” 说这话的时候,张权之的耳根子都红了,那样污秽的场景,闭着眼都能想到。 “你可得了吧,那晚公子调戏穆二小姐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到,用得着你担心。” 这话说的倒也有理,张权之慢慢静下心来,如果事成,兴许明日之后,公子的腿脚,便会好了。如此,心里的那一点点畏惧和内疚,也渐渐无影无踪,只剩下莫名其妙的欣喜和感慨。 第44章 穆桃的衣裳散乱的披着,经她随手一挠, 头髮也都软塌塌的垂在肩上, 回头,眼神迷濛若水,微微垂下仿佛欲拒还迎, 看的楚萧心口不停抽搐。 他想着, 念几遍《黄帝内经》, 多念几遍, 总归有用的,可是,穆桃的声音传来,软糯的让他根本无法自持。 “瘸子,帮我开门。” 她晃了几晃,头重脚轻,楚萧过去扶住她,穆桃的两颊泛了红, 忽然开口问道, “瘸子,你的脸一直都这般好看吗?” 楚萧摸着她的软腰, 手指轻挑,那腰带便松松垮垮落了下来,楚萧想,自己真是个伪君子。 鞭子裹在里面,楚萧费了好些力气, 才将它解下来,穆桃半分气力都没了,靠在楚萧身上,只是知道,面前的人是楚萧,不是旁人,便是煳涂着,也是安全的。 “你喜欢看,以后都让你看,可好。” 楚萧的话似是哄弄,别有用心,可穆桃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娇嗔的问他,“方夏说,你病了,吃药了吗?” 楚萧一愣,继而将她推到床上,也没看清他是怎么上去的,只是整个人落在穆桃身上的时候,是真真切切的踏实,难以名状的吃力。 “穆二小姐,你就是我的药,我需吃完药,身子才能好的,你乐意吗?”
第81页 病煳涂了吧,穆桃闭了闭眼睛,又觉得清醒,又觉得如在梦中,只能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游移,看见楚萧,又是迷醉的笑笑,翻了个身,楚萧扑了空,落在床上。 却见穆桃半边身子撑住,一手托腮,一手勾着楚萧的腰带,魅惑的朝他挑了挑眉,“瞧我白衣胜雪,不如一树梨花压海棠,瘸子,你依了我,从了我,可好?” 如此放浪形骸,倒与平日里的憨态截然不同,那药果真厉害,楚萧吁了口气,反身平躺在床上,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更加激的穆桃神智混乱。 她的唿吸就在上方,手里的腰带缠了几圈,将它扔到楚萧的头顶,而后便轻轻贴到楚萧的耳边,一口气一口气的喘着,格外痒痒难忍,楚萧的某处早就开始叫嚣,却苦于穆桃的钳制,自己半分也没法动弹。 身为瘸子,有些事果然身不由己。 穆桃解衣很慢,慢慢落下去的时候,既疼痛又刺激,来到半途想要放弃,不妨被楚萧一把拽了下去,刺穿的疼痛席捲全身,穆桃几乎弓起了身子,双手掐在楚萧的胳膊上,唯有如此,才能觉得自己与他同在,这份疼痛能有人一同分担。 楚萧满足的嘆了口气,拽着穆桃的手却不敢松开,他怕穆桃走,又怕突如其来的空虚让自己承受不住,更怕自己一个没能忍耐,让她初次便留下可怕烙印。 如此,只能不疾不徐,缓缓为之。 穆桃想要逃离这种充盈,又无比沉醉其中,楚萧轻轻往上沖了一下,又急速落到床上,反覆几次,已让她唿吸急促,神志虽然清明,可是媚态浑然天成,根本不是平日的自己。 想来,是那两碗茶水了,穆桃虽知道,却并不介怀。 这瘸子,是自己喜欢的,也是喜欢自己的。 这么一张俊脸为了自己努力适应,她渐渐恢復了力气,看着楚萧满脸的通红,她将他按在床上,两手撑在身侧,缓缓的落下,悠悠提起,楚萧连续的低吼之后,忽然间双腿似是有了一股无形的力量,迅速翻身,将穆桃压在身下。 楚萧的膝盖撑在床上,跪坐在她上方,穆桃惊讶,虽然浑身燥热,可能看出楚萧的双腿是完好的,修长洁白。 “瘸子,你好了?” 楚萧焉能不感动,原本只是奢望,谁能想到竟成现实,与她结合,竟真的治好了双腿,当年慈恩大师的那片沉香木叶子里面,究竟掺了什么药物,才能在日月积累中,让穆桃成了最为原始的丹药。 不仅能够起死回生,还能让自己的双腿重新有了知觉。 这一夜,楚萧似乎获得了重生一般,直到穆桃昏睡过去几次,他才犹不知足的抱着她,连眼睛也没敢闭上。 事到如今,他隐隐有了恐惧,穆桃毕竟是喝了茶水才会这般荒唐,若她醒来,见此症状,是否会后悔,那个时候,自己又该说些什么,算了,想太多都于事无补。 楚萧低头看她,两腿轻轻抬了上来,这种感觉,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天将亮的时候,外面居然下起来雨来,一开始的淅淅沥沥到后来的瓢泼顺畅,仿佛将这些天的郁闷一扫而空。 楚萧穿了外衣,站在窗前,不知何时,张权之将锁都撤了,推开窗户,便闻到一股雨水沖刷的清香味,乱花渐欲迷人眼,屋外的海棠花开的招摇灿烂。 此时在雨中零落成泥,却没有半点颓废之意,反倒显得更加精神,犹如自己,纵情一夜,仍不觉得半分疲惫。 旁边放着那轮椅,坐了十几年,扶手被磨得光亮可见人影,上面的每一处都是自己的身影。 回过头,穆桃似乎嘆了口气,只是翻了身子,继而又沉沉睡去了。 她的腿露了出来,大喇喇的横在被子上面,些许粘腻,那是楚萧数次忘我的痕迹。 穆桃的胳膊如藕节一般,脸上起了几个斑点,似乎马上就要消退,领口的地方,星星点点都是他用力做出来的,楚萧脸有些红,这般愣头,也不知穆桃醒来看见,心里会作何感想。 一夜无眠,楚萧靠着窗子继续读那本药籍,只是心绪不平,总是读一会儿书,便不自觉回头看看床上那人。 方夏支着脑袋扑腾一声惊醒,回头,张权之也横躺在塌上睡着了,她连忙跳起来,刚要出门,却听见后头那人不紧不慢的说道,“公子事成了。” “事成了?” 方夏惊讶,“那这个意思是,公子的腿也好了吗?” 她想往外沖,却被张权之拉住手,一脸嫌弃。 “他们两人一会儿就醒,你过去做什么,给人下了药,还好意思过去说道,你也不怕穆桃找你算帐。” “哎,张权之,茶水是你端过去的,怎么赖到我身上,就算她要怪,也会怪你,怪我做什么。 再说,没准我们是成全了她的不好意思,你瞧她跟公子,照他们这样墨迹,等你我的孩子能爬墙上树了,兴许他们的还不知道在哪闲逛呢,不着急能行吗?我这样处心积虑,你到还怪我,真是好人没好报,张权之,呆子!” 两人在这还着嘴,那厢穆桃渐渐醒转过来。 还没动身,便觉察出自己□□,先是惊慌,后来慢慢回想,夜里的两碗茶水,喝过之后便浑浑噩噩,主动扑到了楚萧,趁人之危,天那,这种事情,自己竟然能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
第82页 想想就觉得面红耳赤,如狼似虎的自己,肯定要被楚萧嘲笑了。 侧过脸去,便看见楚萧一脸的浓情蜜意,正对着自己傻笑。 她往被子里藏了藏,犹觉得不够,又用手塞了塞被子周边,却听那人嗤笑道。 “昨夜该看的都看遍了,现下倒不好意思起来,穆二小姐,太迟了。” 他摇摇头,那双眼睛里的穆桃小心翼翼藏着,第一次看见楚萧散发的样子,乌黑的头髮垂在脑后,就是个祸乱人世的妖精。 只是,他居然,双腿直立,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 穆桃从被窝里噌的窜了出来,激动地看着他,“瘸子,你好了,你好了!” 楚萧不发一言,只是看着她,然后从后面拾起外套,替她披在肩上,“露着了,不能给旁人看见。” 穆桃连忙裹好,继而听见楚萧对着外头吩咐道,“方夏,你听够了吗?” 果然是那个丫头的主意。 穆桃羞红了脸,眼下才觉得双腿酸软无力,某处更是与寻常时候不一样,疼的悽怆。 上半夜的事情她还能记得清楚,只是后来,自己好似昏死过去,确切发生了什么,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可是按自己现在的疼痛程度,似乎那人着实太过卖力。 吃饭的光景,一桌子的人都沉默不语,连往常碎嘴的方夏,也是不发一言,想来是张权之提前嘱咐好了,怕她生事,直到吃完饭的剎那,方夏迅速跑了出去,对着那棵大树,叽里哌啦乱说一通,似乎憋闷坏了。 张权之再也坐不下去,开始吩咐下人收拾桌子。 楚萧也无异样,无非轮椅不再用了,开始跟正常人一样,走路,说话,他刚刚能走,很是高兴,除了吃饭坐着,其余时间好似都在走路。 这厢折了一只残存的海棠花,对着穆桃的头髮比划了几下,轻轻插在她的髮髻中间,又着令其他下人过去赏看,心里头的高兴恨不得与所有人一同分享,如今能走了,他将穆桃环在臂间,使劲往上抱了抱,这样的举动,他早就想做了,奈何身子不依。看的张权之触目惊心,唯恐那腿咔嚓一声,再次断裂。 “你小心点,这两条腿怎么就突然好了?” 穆桃怕这只是一场梦,故而推了他一把,让他坐在凳上,不要再随意用力。 “我说过,你是我的药。” 楚萧说话真真假假,穆桃听不清楚,却见方夏跑了回来,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对着她笑道。 “有你在,公子的腿绝对不会有事。” “什么意思。” 穆桃愕然,心里的羞涩慢慢退却,再次涌上来的,是不知所以的疑问。 “穆桃,你身上的那片沉香木叶子,不光能治好你,也能治好我。”楚萧自己回她,也不想再有所隐瞒。 “那你,是为了这叶子才与我在一起,还是真的对我生了情。” 穆桃嗓子有些干哑,问的时候言语都有些不确定了。 楚萧走过去,将她圈在怀里,“我若是只为了这药,早就要你了。” 第45章 梅庄后山有一大片空地,从前也是为了招待京城名门, 前一段时间放出消息修整, 也就再没人来。 穆桃与方夏一前一后走着,一片绿意盎然,马厩里的几匹汗血宝马油光水滑, 鼻翼健壮, 肌肉线条流畅, 四肢弹地刚劲有力, 就连马尾巴的毛,都是熘滑熘滑的。 “这可是冯老爷子特意从北疆採买的,就为了击鞠,京城的公子哥是不是特别闲,听说刚修好场地的时候,排期都要提前两三个月,现下可好,公子在这窝着, 谁都不用玩了。” 方夏摸着马头, 转过身子对着穆桃开起玩笑,“你的体格, 玩击鞠没问题吧,昨夜,可还下得了床?” “没脸没皮的东西,啐,方夏, 你可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信口胡说,当心别人听到。” 穆桃红了脸,心里却不觉想起楚萧游刃有余的样子,当即脑子跟灌了浆煳一般,哪还有平日里的明镜。 “敢做还怕人说,穆桃,等你以后回去,说你的人可多了,我只不过给你提前提提醒,要知道,你现在,可还是名正言顺的陈王妃,那人,八成是要继承大统的。” 经她一说,穆桃也觉得事情再不能拖了,可是屡次与陈王提及,他总是不温不火,只说等等,上次说回去办,到现在也没信息,自己是闺阁女子,也不好整日与他催促,是以,便不得不等着。 “哎,冯三哥,你们干嘛去。” 方夏抬头看见来人,脸上接着挂了笑,那人身穿劲服,干净利落,手里拎着击鞠的棍子,另外那只手抛着藤条做的球,端午前夕玩的比较热闹,只可惜现在入了夏,跑一会儿便满身大汗。 “方夏,你们怎么过来了,姑娘醒了?怎么公子没陪着?”冯三哥似乎认得穆桃,可她并不认识被称作冯三哥的这人。 “穆桃,这是冯三哥,你在梅庄,可是众人皆知,公子那点小心思,冯老爷子和冯三哥他们从张权之那里听说过,据说你们有次在梅庄饮酒,还留下了一匹好马,是你穆二小姐所为?” 想起那事穆桃就觉得好笑,本是骑马上山,却因为得知楚萧要离开京城而浑浑噩噩,下山徒步走的,不说累,只说多傻多蠢。
第83页 “这等事怎好传来传去,那个瘸子,当真讨厌。” 她娇嗔的扭过头,却见楚萧和张权之一前一后走了过来,真是及时雨一般。 “照我说,公子这个人,大约是长了好几只耳朵,大老远就能听见我们说话,刚提到他,偏偏这么巧,人就来了。” 方夏拍了一下马屁股,那马扬了蹄子嘶鸣,穆桃往前走了两步。 冯三哥没等到回答,继而迎了上去。 “公子,看起来身体大好,可还有何异样?” 因为楚萧双腿将将好,众人除了高兴,更多的是担忧,只怕这是昙花一现,并不长久。 楚萧站定,紧挨着穆桃,手刚要伸出去抚摸她的脑袋,却见穆桃飞快的跳到旁边,似乎责怪他过于莽撞。 “你可真是别扭。” 方夏用力推了一把,总算如了楚萧的心愿,佳人在怀,他揽着穆桃,一边回头挑马,一边跟其他人说道,“都选选,去场上击鞠,天虽热,我看冯老爷子已经备好了酸梅汤,一会儿下场,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真是越发没数了,穆桃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你不怕腿再瘸了,还有,头一遭骑马,会吗,击鞠做什么,你坐轮椅还差不多,击鞠你会吗?” “我给你也挑了一匹马,左右不过是那些规矩,从前我也看过别人击鞠,规则都懂,至于骑马,你更不用担心,父亲从小就教我骑马,那时候的马小,后来可以换大马了,我的腿就瘸了。 走吧,别扫兴,今天正好四人一组,咱们两组比赛,看看最后谁能拔得头筹。” 楚萧既已开了口,其他人也没有推脱的意图,纷纷选了马匹,依次进了球场。 穆桃的马比楚萧的稍稍高了一点点,所以并排过去,基本上头顶是齐平的,他坐在马上,丰姿玉骨,气度卓绝,穆桃心想,从前他是瘸子的时候,便迷得一群姑娘神魂颠倒,如今腿好了,若是被她们知道了,指不定怎么争先恐后。 “一会儿你挨着我,我传球给你,小心权之,他可是箇中高手,至于冯三,最懂得怜花惜玉,要是抢不过他,就假装受伤,他一定让你,方夏有些疯,打起来你稍微避讳着点,她容易两眼发红六亲不认。” 楚萧温声细语,唯恐穆桃吃了亏。 “我觉得,你还是小心自己吧,腿脚刚好,还没怎么利索,就抢着上场卖弄,要是出了差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与你一起办便是,我早已说了,你是我的药,自然要一辈子护着我的。” 他说的暧昧,言下之意穆桃明白,忍不住啐了他一口,转身一拉缰绳,往前头跑去了。 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楚萧,很难将他与平日里望闻问切的大夫联繫到一起,就像是青天白日下最闪耀的那道光,一刻不停的奔跑,击球,他的那匹马,就像是不觉疲惫一般,驰骋球场,肆意撒欢,所有人都在跟随,阻挠,可他偏偏能绝处逢生,化险为夷。 楚萧是聪明的,多少年没有骑过马,他上去便能立刻调整得当,看过别人击鞠,自己便摸索了方法,最后也是因为方夏输得没了尽头,自己骑着马跑到场边,这场比赛才算结束。 两人都是女子,衣裳太过通透,所以一下马便赶紧去了更衣处,先换好了衣服,才敢与他们见面。 穆桃出来的时候,楚萧身上还穿着那件击鞠时候的衣裳,湿的透透的,浑身都是汗味,穆桃知道楚萧爱干净,所以更不理解为何他到现在也不去换衣裳。 “穆二小姐,你可知道我多想体会这种感觉,每每看到别人纵情之后,挥汗如雨,纵使一身的汗臭味,那又何妨,人不就该这样吗,我腿脚不便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让自己处处完美,唯恐哪里做的不好了,更落人后。 衣裳干净整洁,医术无可挑剔,可现在,好像才是我多年来最畅快淋漓的时候,穆二小姐,谢谢你,让我能够重新站起来。” 穆桃对这份感谢有些受之有愧,却也是听了高兴地,楚萧现在的样子,比从前多了许多活着的气味,脸上的汗珠子密密麻麻的掉落,如同从水里爬出来一般,可他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样子,着实让穆桃着迷。 “我只想你好好的,瘸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是为了沉香木的叶子才靠近我的吗?” 说完那人一愣,很快笑了起来,“若说半点不是,那也不可能,穆二小姐,我想着,就算自己一辈子腿残,我也是欢喜着你的,我这样说,你可还明白?” 再不明白,那便是故意犯傻了,穆桃低着头笑笑,裙角边上是一层薄薄的藕花图样,“那你只管等着我,陈王说,这些日子便去穆府退婚的,只是我不好再催促,只能等着,若他退完婚,我就与父亲母亲坦白,然后,与你在一起,可好?” 自然是好的,只是楚萧心里的担忧,与穆桃不一样,陈王必然不会去退亲的。 要是能退,他早就那样做了。 连叶云的情面都不给,他看中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收入囊中,这不是歷代天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可他不能这样与穆桃讲,叶云大肆搜捕,一面是因为陈王,另一面则是满足自己的私心,他就是不想楚萧与穆桃在一块,哪怕他与穆桃没有半分可能了,他就是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84页 “好,我等你,穆二小姐,我等你与我下聘,等你带我回穆府,见过二老,等你给我生个小瘸子,如何?” “我呸呸呸,你也赶紧呸一个,这么不吉利的话,怎么能说,要是将来的孩子是瘸子,我得恨死你的。” 穆桃伸手捏住他的嘴巴,让他赶紧呸了几口,这才放心。 “腿瘸这事不会传给孩子,你这样担心,倒有些孩子气了。” 穆桃本就比楚萧小几岁,在他手里,视若珍宝,这样的人疼起人来,还真有些腻歪,他的眼神火热而又直接,并不在乎身边有没有外人,经常看见穆桃便自觉地去搂抱,甚至喜欢将她绕个圈,这是他喜欢做的事情,而从前一直做不到的事情。 饶是方夏,都觉得自家公子过分了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避讳,让他们这些空口白牙的,可如何是好。 尤其是张权之,这么多年,连提亲都不敢,总不能让她一个女子,专程去张家主动求嫁吧,每每想到这里,便觉得,同样身为男子,为何自己喜欢的这个,非要与自己别扭,半分也比不上公子呢。 夜里张权之从冯老爷子的地窖里搜刮出几个西瓜,浸了井水,再提上来,冰凉爽口,几个人围着院子里的一口水井,一个棋盘,对着满天繁星,一直熬到了微蒙旭日。 从未有过的放纵与肆意,冯老爷子也不阻拦,只是在楚萧回房间的时候,特意去了一趟,楚国的吴相死去之后,楚国内斗频频,所有人都盯着这个位子,就连皇上,都急出了病来,新皇年纪与楚萧一般大,论起辈分,楚萧还得管他叫一声兄长。 梁王是先皇的兄弟,虽然死了,可这身份不会变。 新皇年少便体弱多病,虽然在位期间没有什么较大的阻碍,可毕竟幼主难以立威,尤其是当时的吴仁海,明着听从,背地里使了不少绊子。 现下可好,朝堂大乱,新皇一时情急,竟将太后请了出来,垂帘听政,此举若非国难,不得已才会为之,如今母壮子弱,这不成气候的新帝,弄得人神共愤。一时间周遭小国纷纷入侵,只想着趁乱分食,楚国如今的境地,实在不妙。 第46章 冯老爷子皱了眉头,方才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 他希望楚萧能够回一趟楚国, 十几年来,公子的势力已经发展的十分密集,如今楚国皇帝于朝政无利, 不如取而代之。 现下的楚国, 人人皆可分食, 这种局面长此以往, 必定将置楚国于不堪境地。 楚萧看了眼冯老爷子,对他的提议其实丝毫不感兴趣,他本就不是为了復仇而活,父亲的棺椁安置好的时候,他便决定不再追究当年往事。 哪怕是先皇默允了吴仁海的所作所为也好,经歷过生死的人,许多事情都不想去争抢了,尤其是他有了穆桃, 心里的牵挂不可避免, 既想着安稳甜蜜的平淡生活,又想着别的不切实际的荣华, 这样的贪心,最后会两手空空。 “冯老爷子,这件事,日后不要再提,我们既然已经入了秦国的边界, 日后就是普通百姓,楚国任何事情,不管他覆灭也好,壮大也罢,与我无关。 还有,京城里关于我的海捕公文,你也不要管了,过不了多久,便会自行消失,那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皇上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太久,陈王登基是今年入冬之前便能确定的。 等皇上驾崩之后,他便再没理由抓我,也没有可以忌惮的人了。至于叶云,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相信他的人品,最后时候,他不会害我。” 这种时候,还无端的相信旁人,冯老爷子心急,却也没法子,公子的心已经定了,便再也不可能更改了。 梅庄的这位姑娘,可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穆娉连着在穆府住了几日,穆桃从祠堂消失,可是急坏了穆占清与穆夫人,可这种消息又不能随意往外泄漏,只能遣了人暗中寻找,若是被皇家知道,未来陈王妃无故失踪,指不定闹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叶云遵从杜氏的嘱託,带了一些补品,去了穆府。 他心里想些什么,只有自己知道,是去看穆娉吗,决计不单单这样,他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一想着马上就能见到穆桃,浑身的热血便涌上头顶,所以路上虽是骑了马,却如同自己走路一样,累得气喘吁吁。 穆占清在书房与几个同僚议事,没有出来迎接,可是穆夫人竟然也没出来,叶云觉得有些怪,沿路经过的时候,有总觉得那些丫鬟小厮背着自己窃窃私语。 直到进了穆娉的院子,门外头的红珠正在倒脏水,青安一眼瞧见了,连忙喊了声,“姑爷来了!” 正在跟穆夫人有说有笑的穆娉,当时就躺了下去,顺道利索的嘱咐了穆夫人,“母亲,莫要忘记,我只是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并无旁事。你千万莫要一时心软,将内情讲出来,那样子,只会让婆婆说我不得体。” “母亲自然知道,你躺好,别闪了风。” 穆夫人照顾了几天,自己的亲女儿,无论如何不会委屈了去。 眼看叶云进来,心里头虽然有些不满,可还是笑颜过去,将他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慈眉善目的开口。 “叶云,虽然你军事繁忙,可总得抽时间陪陪娉儿,你们毕竟新婚,娉儿多半时间都是孤身一人守在你们府里,若不是我们家与平阴侯府隔得近了些,也是束手无力。
第85页 女儿常回娘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叶云,这次是娉儿发病突然,否则我也不会与叶夫人为难,娉儿留在家里养病,等好了,我希望由你亲自接她回府。” 叶云站在旁边,对着穆娉,说不出的歉意纠葛。 “自然是该如此的,母亲,您坐。” 叶云将让了地方,却见穆夫人走远了些,淡声吩咐,“我先去小厨房看看鸡汤,熬了大半天了,你们两个好容易见一次面,聊聊,也别站着,叶云,你握着娉儿的手说话,她不能着凉。” 门掩上,叶云眼底有不经意间流过的落寞。 穆娉心里头冷笑,面上却是丝毫看不出来。 “委屈你了,穆娉,是我做的不够好,应该嘱咐母亲,府里的事情多为你分担一些,母亲只以为重视你,交给你管家,没想到将你累病,此番回去之后,母亲说,要收回去管家的权利,让你专心调理,等日后身子好了,再交给你打理。 还有颜儿,听说在府里也跟你脾气不对付,你多担待着些。” 叶云说的缓慢,杜氏跟他提的事情,其实他不想开口的,这有点雪上加霜的感觉。 穆娉本就病着,就算收回去管家的权利,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听杜氏的意思,是不准备短时间内还给她打理了。 这样的话,叶云自不敢马上告诉穆娉,只能把话尽量说的圆满,也好应付过去。 殊不知他的妻子,乃是天下最玲珑的人物,一件事情,别人只想到一层,她能想到三层,叶云只说了让她养身体,她便能想像到杜氏当着叶云的面,抱怨穆娉身子弱,不好生养的场景。 可是荒唐。 “我听你的,叶云,你军营里面的事情,现如今还那样忙吗?” 叶云将她往上扶了扶,又给她把头髮整理到后方,那张小脸粉白通透,到不像是生病的。 “忙还是忙的,只不过我会尽量抽时间往府里住,不让你受委屈。 母亲说了,就盼你早点好起来,也好回去与她周旋。” 杜氏精明能干,又喜欢算计,平阴侯府能撑到现在,也实属不易了。 “你也多担待些,这些日子我没回去,劳烦你与婆婆解释一下,等我病好了,再去与她老人家请罪。” 穆娉声音柔和,又降低了身份,叶云心里的愧疚不自觉加深了许多,母亲时刻算计着穆娉的生养问题,都几个月了,听说大夫请了几波,穆娉也没说出实情,叶云理亏,所以对穆娉的话也算言听计从。 “今晚我留下来陪你,明日我再回去。” 叶云替她擦了擦汗,将那双冰凉的手盖在软锦下头,回过身子,又去喝了杯热茶,忽然看见房里的画卷,穆娉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在叶云过去之前,连忙出声解释。 “从前还没嫁入平阴侯府的时候,母亲命人给我们姐妹两个画了像,我的那副送去了平阴侯府,想必被你收起来了,小桃的那副就在这,将来要送去给陈王殿下的。” 她故意这般试探叶云,也是为了激他主动把画换回来。 岂料叶云只是沉思片刻,对那幅画便没了兴趣,如此,肯定是知道,这画里,不是他相见的姑娘了。 “我觉得,小桃与陈王殿下,还是不要去送画像为好,陈王殿下不在意这种闺阁小事,送去反而容易引起事端,落个不好的评断。 你说呢,穆娉?” 叫她便是小桃,称唿自己的妻子,却又见外的喊她穆娉,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天底下,我只听你的。” 穆娉脸上的笑仿佛要溢了出来,满满登登,让叶云不自觉转过身去。 康妙雪进来的时候,叶云刚去书房与穆占清谈事。 穆娉对着康妙雪爱搭不理,指甲留下的症状竟没法消解,虽然能给人下毒与无形,可是一日不涂那药粉,便觉得手指干痒难受,想来定是康妙雪添了旁的东西进去,以作挟制。 “穆大小姐,你这一病可好,外面风言风语多么厉害,今日我便说与你听听。” 穆娉不想听,可她若是这般说了,康妙雪只会更加得意。 索性半躺在那里,任由她一个人开始讲述。 “外头的大夫,有说你小产的,也有说你装病的,还有的更厉害,说你在婆家受了怨气,五内俱堵,这才跑回娘家避难的。” “康小姐真是好雅兴,既知道是风言风语,为何还要讲与我听,下作人说的事,未免太当真了些。” “可不就是嘛,我瞧着你与平阴侯关系是极好的,否则,他也不会在此处陪你,罢了,那些事情,我们聊他作甚。 对了,穆桃呢,怎么没见她在府里待着,是出去了吗?” 问来问去,穆娉知道康妙雪最想知道什么,她这般故作姿态的不以为意,全都落在穆娉眼里,动了情的女子,但凡做点事情,总是容易露马脚。 康妙雪无非是想知道楚萧的下落,而楚萧又与穆桃交好,楚府虽然没被查抄,可楚萧早就出去躲清闲了,她就是想来看看,穆桃是否也不在,是否跟着那个瘸子走了。 穆娉偏偏不想告诉她,后又转念,这事情,不如让她知道来的痛快。 “小桃不在府里,好些日子了,只与父亲母亲说过,倒也没提去哪,左右不过几个朋友家,我们习惯了。”
第86页 “穆桃什么时候走的,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康妙雪坐下,言语中全是急迫与担心。 楚萧也不知道从哪一日开始,便不见了踪影,虽然官府在搜捕,可她知道,楚萧定会没事,找了这么久,京城能去的地方也都了,连个影子也不曾听说。 若非如此,也不会来到穆府,任由穆娉奚落。 “我也不知道,穆桃向来就是这样,只知道走了,去不知道到底走去了哪里。” “小桃不在府里?!” 伴随着一声质问,叶云从外面端了鸡汤进来,穆娉压住心里的火气,康妙雪见状,起身道了福,先行离开了。 穆娉闭上眼睛,默默念着,忍住,忍住,也就慢慢恢復了笑意。 第47章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叶云先是放下鸡汤, 接着在桌前酝酿了片刻, 这才转身,重新调整了面孔,心里早就惊涛骇浪了, 可对着娇弱的穆娉, 他一个身强体健的男子, 无论如何也不该动怒。 “穆娉, 你说的是,小桃不在穆府,而且失踪多日?” 穆娉伸出指甲,细细打量,最后又掖入被中,语重心长的说道。 “叶云,方才我与康妙雪并未说清,她也不会多言, 可若是你与旁人说了, 那小桃的名声不保,若是她有什么差错, 穆府不光名誉扫地,还有可能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这个我自是明白的,穆娉,小桃究竟去了哪里?” 叶云早就按捺不住心里的疑问,本想着夜里找她谈谈, 却没想到她根本就不在府中,这样的仓皇,如何不叫他失魂落魄。 即便穆娉不说,叶云心里也有了猜疑,她这般不管不顾的性子,从前自己是喜欢的,如今她却能为了旁人,一言不发离开穆府,那人还是自己的好友,一个腿有残疾的瘸子。 穆桃刚烈,若是喜欢,旁人如何阻拦也没用,若是不喜欢了,大约就像自己这般不受待见。 “因她做错了事情,母亲罚她去祠堂跪拜,没想到早上开门的时候,人却不见了,后院墙根,有脚印子,大约就是翻墙走的,至于去了哪里,若是一早知道了,父亲也不会日日吃不下饭了。 这几天,穆府唯恐陈王到访,无法交代,叶云,若你得空,不如帮着父亲找找。” 穆娉心里是另外一番打算,既然穆桃走了,不如索性由叶云自己去找回来,十有八/九是跟楚萧混迹在一起的,她那样明目张胆任意妄为的性情,到底是要坏事的。 此言正中叶云心思,他立刻起身,语气严肃,“放心,我一定找到她,把她带回来。” 楚萧在京城能有多少去处,自己了解的就那么几个,这几日搜捕,都去看了,却是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的。 见他毫不犹豫的离开,穆娉这才知道什么叫心灰意冷,那年进香时候的残存美好,仿佛也没有那般清晰了,曾经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臆想,只觉得那少年英武果敢,长相俊朗,是个难得的好人家。 又见他穿着华贵,同行的妇孺都是用的极奢侈的锦缎,不免多看了两眼,听到旁人议论平阴侯,这才惊觉,那少年,竟是平阴侯府的安嘉世子,这一记,便是整个年华。 自己构想的美好,与现实的落差,让穆娉有些难以承受,闭着眼睛都觉得彻头彻脚的冷,明明夏日,外面寒蝉凄切,来往的丫鬟小厮,稍稍弄出动静,她便觉得心烦意乱。 送错画的小厮,打完板子,扔出府了,至于往后的生计,全凭天命。 穆娉翻了身,只觉得自己不知何时,竟变得这般阴险毒辣,曾经也是豆蔻少女,无忧无虑,父亲母亲宠爱,又担着京城美人的名头,怎么就落得这等下场。 她轻轻嘆了口气,立时感嘆,人各有命,偏她穆桃,事事顺心,总能早她几步,将最好的抢走,小时候不觉,只是将挑剩的东西给她,因为富足,也不觉得这人分了自己的去。 可如今,就连叶云的喜爱,皆被穆桃分刮干净,让她如何承受的了。 等到再过些时日,若叶云还不碰自己,饶是再好的婆婆,没有子嗣,也会着急,说不定就会自作主张,给叶云抬几房妾室进门。 脑子里一时间混乱异常,穆娉嗖的起身,屋里弄得燥热,因诓骗母亲自己小产,连点风都没有,热的像在蒸笼里过活一般,偏偏还得包着头髮,盖着锦缎,数日下来,竟果真瘦了不少。 房内的丫鬟被遣了出去,穆娉下床,蹬上鞋子,对着那面铜镜左右打量,里头的人还是那样娇美,只是眉心紧促,添了几道皱纹,她伸手,轻轻揉开,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是以,还是需想个法子,她皱了皱眉,忽的想起前些日子与康妙雪买的药,还未用完,若是叶云找回穆桃,便索性一起用了,不再一日接着一日,拖拖拉拉,竟看不出半点成效。 穆占清从进了宫到第二日晌午,都不曾回府,穆夫人虽不知详情,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就算不回府,也总该有下人回来传信,可是等了这样久,竟连个回话的都没有,也不便说与穆娉,只是脸上,难免的担忧失落。 梅庄今日格外安静,方夏与张权之去了后山,楚萧与冯家父子说了许久的话,穆桃倒是安稳许多,独自在房中练字。
第87页 那日楚萧虽说欢喜自己,可抬头就是虽然她文墨不通,这明显就是在意了,若她不好好修养身性,万一哪一天,这瘸子真的红杏出墙,与人互通文墨,可真就一鞭子抽不回来了。 只写了一会儿,也是受够了,起来活动的光景,便听见楚萧回来的脚步声,大约身旁有人,冯三哥不多会儿往别处去了。 穆桃等在房内,楚萧似乎犹豫了许久,这才进门。 “出事了?” 穆桃凭直觉,再加上楚萧微蹙的眉头,心里暗道不好。 自己离府多日,想来也是祸源,“是不是我父亲母亲找不到我,发了急,病倒了?” 楚萧摇头,上前揽住她的腰身,低声说道,“我说出来,你莫要着急。” “你快说,你不说,吞吞吐吐,我才会着急。” 穆桃一把推开他,心里的疑虑更加严重。 “皇上垂危,穆大人被囚于宫中,对外臣声称侍驾,我的人传出消息,说是因为陈王的缘故,将穆大人留下做了人质,一方是因为你,另外则是因为你的姑姑,穆占灵。” “你胡说什么?我姑姑早就亡故了,与我姑姑有何关系。” 穆桃心急如焚,陈王为人狡猾,看似儒雅有礼,实则内心阴毒,若是真把穆占清怎么了,也没人敢去上书。 自己也是大意,出府这么多天,连信都不给家里递一个。 “你别着急,听我说,陈王大约是抓到了把柄,楚国最近内斗消耗,有人揭发了吴仁海正妻,何灵,正是你的姑姑穆占灵,他们二人现在下落不明,也有人说,他们是落到了陈王手里,至于真假,还有待考量。” 怎么可能,那个包子,居然是自己的表弟,难怪见面便那般投缘了。 “楚萧,我得回去了。” 穆桃深吸了口气,这个紧要关头,自己得去给家里一个交代,母亲还在,那几日的委屈也算不得什么,那人拉住她的胳膊,沉声说道。 “我觉得,我得陪你一起。” “不用,你还是在被通缉之中,我回去就好,只一样,楚萧,你务必帮我找出来姑姑和包子,护他们周全,其余的事情,等过些日子再说。” “你放心,我一定做到,穆桃,我担心你,毕竟陈王和叶云,算了,等我处理好杂碎,便去找你,我总是不放心的。” 两人又抱了抱,看的门外的方夏心里酸熘熘的,张权之手里拿着一束野花,彼此膈应。 穆夫人见到穆桃,这才找到可以说话的人,一股脑将心里的担忧吐了干净,穆娉还在房里养着,只是听丫鬟说二小姐回来了,一直没见着人影。 穆桃进去,穆娉躺在床上,一脸颓败,在她入门前,她便先整理了容貌,特意做的萎靡一些,柔若无骨的瘫在床上,果真叫穆桃心生嘆息。 好好的姐姐,全都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竟然这般不爱惜自己。 穆桃转眼,瞥见她藏于枕下的药瓶,心里迅速过了几遍,忽然觉得是个天赐良机。 “姐姐,你怎么样了。” 她坐过去,特意用身子挡住那药瓶,之前与瘸子探讨过那种药粉,加上在梅庄的数日,她也知道那药与身体无大害,左右不过是容貌毁坏。 若是能以此成为陈王退婚的理由,未尝不是好事。 加上父亲一直处于陈王麾下,就算现在何灵被发现,那又如何,与国本无碍,想来也会卖父亲这个面子。 这次穆占清被困于宫里,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自己胡作非为了。 所以,穆娉藉故给她用药的时候,穆桃也只是佯装不知,由她去了。 傍晚发出来的毒,满脸起了水泡,辟毒丹的药效只会在几日后完全发挥,这浮于表面的症状,还得在它最难看的时候,展现给陈王,这样才能起到更好作用。 穆桃戴了面纱去的陈王府,果不其然,陈王似乎早有预料,见到她的时候,完全没有意外,只是纳闷穆桃为何会带了面纱。 “殿下,贸然前往实属无奈,这几日一直不在府中,原是去寻得力的大夫,治我脸上的顽疾,父亲碍于面子,也不对外说,母亲将我召回,也不知父亲如何了,侍驾宫中,怎的连人也见不到。” “哦?穆大人无事,倒是你,怎的了?” 陈王对她的说辞是不信的,至少在见到穆桃真容之前,只当她来应付自己。 所以,那层面纱掉落的时候,委实吓了一跳,连正端着茶杯的手,都跟着哆嗦起来。 果真吓人,难怪穆占清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 “殿下,前些日子你说去退婚,可是与皇上都商量好了,我的脸,找了许多大夫,怕是无论如何也恢復不了了,顶着这样的脸,若陈王再不退婚,等日后真的娶了我,倒会让穆桃难做了。 殿下是成全了一个不嫌弃糟妻的名声,可穆桃一辈子都要受人白眼,嘲弄,还望殿下开恩。” 她说的都在理,主要是看到了那张脸,让陈王彻底失望,饶是之前做足了准备,也没想到会是这番模样。 故而嘆了口气,安慰道,“你的脸也莫要担心,实在不行,等日后楚萧回京,也能帮你诊治,至于你父亲,今日便能回去了,你也安慰一下你的母亲,没有大事,穆家满门忠烈,皇家不会亏待,穆桃,一会儿你带着退婚帖子走吧,赶紧找人看看,起码先把脓疮去除了。
第88页 我瞧着都疼。” 穆桃心里窃喜,却不敢喜于形上,当即叩谢,不多久,便带了退婚贴离开了陈王府。 “真是可惜了。” 陈王嘆了口气,手中的茶水,却是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了,那样的脸面,怕是日后会寻短见的。 听方才陈王的意思,大约穆占灵与包子,是不在他手上的,至于空穴来风的传言,也绝对有人故意为之。 楚萧知道包子的身份,那之前与叶云把酒言欢的时候,又是否不小心吐露了呢,难道,是叶云故意激自己出现? 刚想到这一层,还未回到穆府,便看见叶云骑了高头大马,迎面走来。 以前觉得他风流倜傥,怎样都好,可若是嫌弃一个人了,无论他怎样,都像是最生厌的东西,唯恐避之不及。 “叶云,你先莫要开口,我只告诉你,这一辈子,我也是喜欢过你的,可从你娶了穆娉之后,便真的在我心里死了,比我听到你战场上战亡的时候还要坚定。 而且,我跟你之间,就算没有楚萧,没有穆娉,也决计不可能在一块了,你若是还敢对楚萧痛下杀手,我一定第一个杀你!” 叶云坐在那里,马蹄来回走动,可下面的那人,连眼睛里都是恨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前的烂漫美好,是真的不再属于自己了。 “既然你可以不再喜欢我,那你有一天,也会不再欢喜与他,对吗?” “我与楚萧,此生不弃。” 穆桃转身,叶云的马想追出去,却被他一拉缰绳,硬生生的阻止了。 “不去了,太累了。” 他说,风起,云涌,天上忽然落下豆大的雨珠,畅快淋漓。 自己怎么就会错了,怎么就会过了,如果重来一次,是否她能回心转意。 罢了,叶云调了马头,往军营去了。 “公子,瞧见没,你那姑娘,果然是个倔脾气的,我若是男子,肯定也是要娶她。” 方夏看着雨帘中的穆桃,面纱下的脓疮被雨水沖刷,楚萧站在小楼深处,隐隐露出笑来。 “若是来生,你也轮不到的,穆二小姐,只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