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隔着云端》 01 高考前怀孕 这是高中毕业十年后的同学聚会。 萧晨歌自从进去后,就坐在角落里,垂着双眸,听大家聊天,没人注意她。 女生们的焦点是周恬恬,她不但长得特别美,而且学业有成、事业有成。 聊了大半个小时,周恬恬忽然问萧晨歌:“萧晨歌,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孩子应该九岁了吧?” 众人的目光“刷”地全部集中到萧晨歌身上——她在高考前被查出怀有身孕。 这段记忆,牢牢盘踞在大家的脑海中,忘记什么,女同学们也不可能忘记这个。 迎上大家那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猎奇的目光,萧晨歌心里有几分难过,但她素来不会说谎,便认真回答:“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明白了什么,好奇的目光中倏忽间多了同情。 周恬恬显得比别人更惊诧:“没有?那就是打掉了咯!其实这样最好,到底是私生子,他爷爷奶奶肯定是看不上的,他自己也一直会受到别人的歧视。” 这到底是在讽刺还是安慰?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明白周恬恬的意图。 “哦。” 萧晨歌不知道怎样接话,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那么,你现在结婚了吗?” 面对周恬恬的追问,萧晨歌显得极为窘迫,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结婚?是怕别人在意你的过去吗?毕竟啊,当年,你可是闹得全校皆知!” 周恬恬那双美丽的眼睛钉在萧晨歌脸上。 大家都看出几分不对劲,却又没人想离开。 她们全都对这个答案满怀期待。 萧晨歌叹了口气,这样的问题,她该说什么好?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对。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回答了——她向来都是这样。 转念想到来参加同学会的初衷,就是来找周恬恬问一件事的,所以,萧晨歌直接问道:“哦……周恬恬,我听说,你爸在市规划局?” 问题和答案的对接太诡异,周恬恬立刻冷了脸子:“萧晨歌,你什么意思?” 萧晨歌:“不好意思,有点私事想向你打听一下——我说明一下,这件事和刚才的事情无关。” 大家便对外面的传闻越发信以为真:和你的事情无关你打听什么?看来萧晨歌自从十年前高考之时遭惨变故之后,脑子真的有点不太正常。 周恬恬挑着眉:“是又如何?” 其实,她的父亲周晓峰是x城主管城市规划的副市长。在市规划局,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但周恬恬并不打算向萧晨歌解释。 “最近在开发东城区五里村,我家就在那里。现在别人陆陆续续在搬家,可我不想搬。我想问问,还有回旋余地吗?” 周恬恬不想帮她办事,敷衍道:“这件事情我也知道,已经确定下来了。” 萧晨歌黯然失神:“这样啊,到底迟一步……我想亲自问问你爸,不知道你能否引见一下?” 她今天就是为此事而来。 五里村紧靠x城,离市中心尚有好几公里,是著名的城中村。如今,随着城市土地的短缺和开发的边缘化,五里村身价也水涨船高,一下子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地盘。 副市长也是你这种人想见就见的? 周恬恬冷笑着:“我去过那地方,又破又烂。给你们补偿一套新房子,这是帮助你们,你怎么不识好歹啊?” “我在那里长大,我不想离开。” 你以为你是谁?说不离开就不离开? 周恬恬怒极反笑:“就算你见到我爸,事实也不会因此改变,这件事是集体决定,不是我爸的私事。” 萧晨歌颜色黯淡,喃喃自语:“真的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周恬恬目中的蔑视一览无余:“城市要发展,大家的生活要更文明,就只能牺牲一些肮脏的、拖后腿的东西,那地方有什么好眷恋的!” 萧晨歌对周恬恬的话不以为然,又问:“如果……” “萧晨歌,我说这事情已经定下来,没有人可以再变更!” 02 再次遇见 斩钉截铁地说完,周恬恬起身来,向着大门外走进的几个人走去,瞬时淹没在昏暗的灯光中。 被人抢白,萧晨歌有些气馁,犹豫着是否再去问问周恬恬。 萧晨歌是李臻带来参加同学会的,方才李臻在外面接电话。李臻进来后,发现同学多少都有点躲着萧晨歌的意思,有些奇怪,但想到萧晨歌以前就不太合群,也就没想那么多。 李臻捅了她胳膊几次,萧晨歌才发觉,迷梦一般问:“什么事?” 李臻说:“你知道今晚是谁请客吗?” 萧晨歌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她只想问了事情就走人,管他谁请客不请客呢。“哦”了一声,又觉得这样很不礼貌,补充问道:“谁啊?” “蓝总啦!” 蓝总?萧晨歌不记得哪个同学名叫蓝总的。 “……你那里既然搬迁,包子店是开不成啦,是不是?” 李臻关心地问,就是在“夜来香”包子店买包子,李臻才发现十年不见的萧晨歌居然是包子店的老板。 “应该是吧。” “那我给你介绍蓝总,去鸿升上班吧,蓝总很照顾同学的。” 李臻不由分说就拉起了萧晨歌,向周恬恬刚才去的角落而去,萧晨歌迟疑着,可李臻的热情并不容易被打断。 “蓝总!我给你介绍一个同学去鸿升上班怎样?” 李臻将萧晨歌往周恬恬身边的男人跟前一推。 男人被一帮子同学包围着,经李臻推搡了一下才转过身来,看到了萧晨歌。 男人愣住了。 萧晨歌也愣住。 那样清俊硬朗的面容,那样挺拔颀长的身姿,很熟悉,不是吗? 萧晨歌恍惚听见李臻在介绍:“蓝总,你刚才进门,没见到我们的老同学萧晨歌,同学啊,不认识了吗?萧晨歌,这是蓝总,蓝永晗。” 萧晨歌只是愣愣看着蓝永晗,嘴唇微张,最终却终究徒劳地低下头去,然后一言不发地在众人的诧异中转身。 李臻愣了愣,压低了声音,尴尬地向蓝永晗解释:“听说,她自……有点儿不太正常,难道是真的?萧晨歌真是太可怜了!” 蓝永晗依旧神色淡淡,像是没听到李臻的话,对周恬恬说:“我们那边坐。” 周恬恬神色一松,给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李臻在同学间转了一圈,又坐到萧晨歌身边,不管怎么说,萧晨歌也算是自己带来的,怎能让萧晨歌落单呢? 李臻说:“我说的蓝总就是蓝永晗啦!他之前回国,接管了他爸的公司。我就在鸿升做事,蓝总比较照顾同学。你说,周恬恬和蓝总是不是很配?听说,高中的时候两个人就好上了。也只有周恬恬才配得上蓝总吧,她聪明漂亮,国外名校博士毕业,去年回国,参加了一部电影的拍摄,虽然只是女二号,可是起步很高哦,对了,他们快要结婚了……” 萧晨歌的神色骤然一窒,良久,方才打断李臻滔滔不绝的话:“你是说,他们……要结婚了?” “是啊,他们要结婚了,就在国庆节。” 萧晨歌缓缓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臻又说了半天,都是同学间的事情,但萧晨歌没有再作声。等李臻再次接了个电话回来,却发现萧晨歌已经不见。 周恬恬不停用眼睛去瞄蓝永晗,并没有从他的面上看出什么异样。 周恬恬舒了一口气。 看来,蓝永晗真地不再在乎萧晨歌了。 03 他是祸首 萧晨歌捏着湿毛巾,将萧元慧身*下的凉席擦了一遍,同时絮絮叨叨对床上的萧元慧说着话。 萧元慧一动不动。 十年前那一场车祸,让二十二岁的萧元慧成了植物人。 十年中,萧晨歌开起了前院的“夜来香”包子铺维持生计。 这一片被市政府纳入规划中,邻居们已经搬离得所剩无几。诚如周恬恬所言,这里脏差乱,的确应该改造整治了。 但是,萧晨歌知道,姐姐不想走,她自己也不想走。 “有人在吗?” 已经是有人第三次在叫门,萧晨歌起身走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下,一个青年男子打量着院子。 萧晨歌的院子并不算小,而且布置得非常漂亮,院子里花草茂盛。 蓝永晗对这里熟悉。 他知道萧元慧喜欢这个地方,当年萧家经济十分拮据,萧元慧为此出去打工,可是当别人要买她家房子的时候,萧元慧一直坚持不肯卖。虽然当年的房产并不多值钱,但是对萧家姐妹也是一大笔数字。 萧元慧自有打算:她打工挣钱供萧晨歌念书。虽然日子苦点,但是等萧晨歌大学毕业,只不过几年时间而已。 经过这么多年,萧晨歌能将小院完整无缺地保留下来,并且打点得越发漂亮,真是不容易,也怪不得她不愿意搬走——在这个房价越来越高、人们只能蜗居一隅的时空中,能拥有这么一块安静的栖息之地,无论是谁都不肯搬的吧。 这里就像是世外桃源,何止萧晨歌,蓝永晗认为自家的别墅都不及这院子生机盎然、情*趣蓬勃。 令人昏昏欲睡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花坛内蜂舞蝶绕,很是繁忙,为这午后增添了几分慵懒。 萧晨歌看着蓝永晗,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是回到了许久以前的某个午后,温柔的,甜蜜的,言笑晏晏。只是,那样的过往终究太疏远,太过遥远,遥远得让人怀疑是真是假。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右面屋子中浅紫色的窗帘,被分开依在墙后,只留给她一点碎花的影子。 那里住着萧元慧。 蓝永晗看见她也是怔怔不语,挺俊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越发俊朗,眼中那一潭冰冷的湖水渐渐变得涟漪摇动:“……我来看看你……姐姐。” 连称呼都省却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叫她“萧晨歌”? 有什么卡住喉咙,无法出声。 蓝永晗手中托着一个空果盘,眼中神色是迷茫的讶然和疏离的淡漠,正是对一个闯入者有礼貌的质疑和拒绝。 不过她是那么有理由理直气壮,蓝永晗的手指没来由地有些痉挛。 许久,萧晨歌迷离的眼神才像回到躯体,轻声说:“进来坐吧。” 将他领到客厅中坐下,站在冰箱前,萧晨歌没意识地抹着果盘,问:“喝点什么?” “随便。” 萧晨歌打开冰箱,一见空空如也,歉意笑笑:“你先坐着,我到厨房去给你拿点冰水。” 这样的歉意是对待任何一个客人的,蓝永晗说:“不用客气。” 原来,客气和疏离果真是保持互不伤害的最好办法。 萧晨歌放下果盘,从桌上顺手操起一个水壶出去。 蓝永晗有些惊讶,他明明看见冰箱内有两大瓶冰水,都是用可乐瓶子装的,萧晨歌怎么会说没有,而要去厨房拿呢? 古怪。 蓝永晗一眼就看到正朝大门的桌上玻璃下压着几张照片,基本上是萧晨歌姐妹多年前的照片,还有萧父萧母的免冠照。 当年的萧元慧,温柔大方,善良热情,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纤细、灵动雅致。她念书不多,却勤奋好学,知书达理。 只是,那样一个如花一般的女孩儿,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只因为自己,萧元慧成了植物人。 他蓝永晗,罪孽深重。 04 对不起你 来不及细看,已经听到萧晨歌的拖鞋在院子里“吧嗒吧嗒”,蓝永晗坐回沙发。 萧晨歌走进来,给蓝永晗倒了一杯水,自己拿了另一个杯子喝着,在蓝永晗对面坐下,指了指顺便捎来的一盘葡萄,是疏离和客气的笑容:“没什么好招待的——吃吧,有点酸。” 蓝永晗拈了一颗葡萄吃,“噗”地飞快吐出,萧晨歌诚不欺客,果然酸,很酸,非一般的酸。 萧晨歌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举动,蹲在茶几下翻了翻,嘀咕道:“我记得这里有一包烟,子墨留下的,怎么不见了。” 蓝永晗摆手道:“不用找,我自己带了。” 萧晨歌似乎有些惊讶,愣愣看了他一瞬,但没有说什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端起水,浅浅啜了两口。 蓝永晗也喝了一口,说:“这里要拆迁,我看到许多人都搬走了。” 萧晨歌似乎不明白蓝永晗为什么要提及此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口应道:“哦。” 蓝永晗有些意外,难道萧晨歌不在乎这件事吗?还是说她最终决定要搬走? 同学会后,他向李臻了解到萧晨歌找周恬恬的缘故,这几天,他一直留意五里村的事情。 如果萧晨歌想通了,要搬走,其实也不错的。不管怎么说,这里在一年之内都会是建设工地,灰尘漫天,根本不适合居住。 如果真要搬走,就有大量的事情要做,萧晨歌并无亲戚,蓝永晗认为自己能够帮得上忙。 便说:“这里很快要被开发建设,不适合居住。如果你要搬走,需要什么帮忙的话,尽管告诉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蓝永晗将一张名片放在萧晨歌面前,那上面列举了四五种联系方式,他所有的对外公布、不对外公布的联系方式全部在上面。 萧晨歌拿起名片,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谢谢你。” 安静的午后,两人面对面坐着,很快就找不到话题了。 蓝永晗一口接一口地喝水,虽然尽量将每一次的水量都减到最小,但还是很快就见了杯底。 而萧晨歌,默然看着自己眼前的水杯,根本没有给他续水的意思。 手指在沙发畔轻轻摩挲着,蓝永晗想了想,终于开口,问:“晨歌,你,你还恨我吗?” 萧晨歌像是很意外有这样的问题,双眼带着迷茫:“我为什么要恨你?” “当年,当年……” 蓝永晗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这种感觉,这十年中,他从未再次拥有过。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冷静持重的。无论多么危急的关头,他都不会乱了手脚。 但是此时,他觉得心跳如鼓擂。 萧晨歌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打断他的吞吞吐吐:“当年我也喜欢你,两厢情愿,你不必耿耿于怀。” 听到这句话,蓝永晗的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压在那里。 “若不是我……而那时,我没有站出来保护你,我对不起你,我不敢奢求你原谅。” 说出这句话,没有预料中的轻松,那块大石头,依旧沉沉地压在原地。 萧晨歌想了想,看着蓝永晗,淡淡道:“所以你就觉得我恨你?” 蓝永晗一时怔住:难道不应该恨他吗?是自己让她怀孕,然后遭受所有人异样的目光,导致萧元慧成了植物人啊! 蓝永晗不知道怎么解释,更不知如何去表达,他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我恨我自己,我想给你幸福,却带给你灾难……” 屋子中陷入安静,萧晨歌望着前方,眼神空洞地穿过蓝永晗,轻声说:“其实,我早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未来,我从没想过索要你的责任或者承诺,你不必内疚……” 从来没有…… 蓝永晗的手再次蜷缩起来,她是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吧!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有理由这样想。 是他,不但毁了她的前程,而且,间接导致她唯一亲人变成植物人。 05 生命卑微 片刻的寂静后,萧晨歌说:“听说你和周恬恬快要结婚,先恭喜你了。” 蓝永晗的心再次狂跳,手禁不住颤抖,端起桌上的水,一口喝干——可是,杯子里早就滴水不剩了。 颓然将水杯放在桌上,蓝永晗起身来,脚步有些踉跄:“我可以去看看你姐姐吗?” 萧晨歌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定定看着他。 蓝永晗以为她不愿意,自我解嘲地摇了摇头:“追根溯源,其实我才是害你姐姐的凶手。这一声‘对不起’,我已经迟了十年。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萧晨歌长时间没有做声,那少见的严肃姿势,像是在追寻一个非常艰难的答案。 她的神色忽而紧张,忽而难过,忽而凄凉,忽而绝望,忽而怨恨,忽而释然,忽而平静…… 蓝永晗从来没有在短暂的时间内见过一个人的神色如此丰富,带着几分诡异和神秘,还有陌生的、甚至惊悚的凉风从后背嗖嗖刮过。 蓝永晗回想起以前萧晨歌说过的一些事情,忽然脊背发凉,不由得紧握双拳,起身来,站到萧晨歌身边,紧张地四下张望,除了院子中微微晃动的树影,一切寂然。 可这样的寂静本身就是一种阴影,蓝永晗只觉得双手已经渗出冷汗,但他还是不声不响地站在萧晨歌身边,更贴近了一些。 过了许久,萧晨歌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额头上有细微的汗珠渗出。 她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和自己挨得很近的蓝永晗,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就站到了自己身边异样。 随后,她起身来,径直走向萧元慧的房间,蓝永晗稍微迟疑,跟了上去。 萧元慧的房间宽敞明亮,就像童话里公主的卧房一样温馨,弥漫着梦幻的气息,所有的颜色和家具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和配置的。 在西面还巧妙地设计了一个阳台,阳台上种着几株蓝永晗从未见过的花卉,清香四溢。那个方向能让阳光充足照耀,萧元慧的床可以活动,启动机关就能将床置于阳台,萧元慧可以沐浴在阳光中。 出人意料的,萧元慧虽然有些憔悴,却并不显得枯萎,就像一个人熟睡了过去而已。 这样的现象,在医学界,绝对算得上是奇迹,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股惊诧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但蓝永晗并没来得及多想。 “元慧姐,对不起,我来迟了!” 蓝永晗深深鞠了三个躬,鼻腔内凝噎。 窗外的蝉鸣一声接一声,叫得人心慌,像蓝永晗此刻慌乱无依的心,他低低地对着萧元慧,良久良久无法直身。 时光流逝,少年的岁月一晃而过,那样在梦中也不敢回想的岁月,竟然那样快就不见了影子,只有萧元慧的沉寂在提醒喧闹的人世间那永不会更改的命题:命运是这样不可把握,不可违逆。 萧晨歌在一边轻声说:“姐,永晗看你来了。你不要恨他,要怨就怨我吧。是我不好。不过,晨歌知道,姐姐任何人都不怨……” 永晗…… 蓝永晗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萧晨歌,可她只是垂着眸,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是怎么称呼他的。 萧晨歌微笑着,轻轻哼起来:“尘世间四处飘零的花籽,落在哪里都努力开,若是你经过看我一眼,颜色就在那一刻永不败,芬芳也经久恒远,若是你将我轻轻采摘,我愿在你窗台,掬一捧清凉月光,伴你沉醉入梦来……” 这是萧晨歌以前曾经爱唱的歌,说是萧元慧教给她的。她那样的轻轻吟唱,柔声细语,将那令人昏昏欲睡的蝉噪也减弱了三分力量,犹若一剂清凉,浇灌得蓝永晗满心酸苦,他一时痴迷也心酸。 她这样轻易的饶恕,是否因为累了? 累了,自然容易放下。 放下,就意味着再也不会关心。 蓝永晗失望地看着她,一股苦涩弥漫了胸腔。 许久,萧晨歌轻声说:“只要来看望姐姐的,我都欢迎。” 蓝永晗见她的脸上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就像瓷上青釉,那样安详宁静,动人心衿,看得蓝永晗呆了。 当年,他也就是为了她的柔和宁静而难以矜持,犯下滔天大罪。此时,再次沉浸在这样的温柔中,却心痛得收缩。 再次坐在客厅,两人再也找不到任何话语。 当年那样彻夜谈心的时光,当年那种有永远都说不完话题的时光,一去不返。时光并未流逝,流逝的是他们自己,早已找不到来时的路。 萧晨歌的目光穿过蓝永晗身后开着的玻璃窗,始终停驻在萧元慧卧室的紫窗帘上,她的目光有时候清亮,有时候又显得呆滞、无神。 面对他断断续续的提问,萧晨歌显得毫无兴致,有时候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充分证实了那个传言:自从高考因为怀孕事发,萧晨歌大受刺激,变得有些神经质。 “我……还会再来看你。今天就先走了。” 蓝永晗再也没有坐下去的理由。 萧晨歌像是做梦一般回过神,似乎将蓝永晗的话回想了一遍,然后说:“哦。”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蓝永晗的脚步沉重得几乎迈不开。上了车,他摇下车窗要说“再见”,萧晨歌纤弱的身子已经转过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那句到嘴边的“再见”就生生湮灭在空气中,一如当年的不辞而别。 “尘世间四处飘零的花籽,落在哪里都努力开,若是你经过看我一眼,颜色就在那一刻永不败,芬芳也经久恒远,若是你将我轻轻采摘,我愿在你窗台,鞠一捧清凉月光,伴你沉醉入梦来……” 好几天,蓝永晗的耳边似乎都飘荡着这样细碎而淡雅的一首歌。 那些不被命运眷顾的人,生命就如草芥一样卑微。 06 买件衣服 这天,萧晨歌让帮忙打理包子铺的牛叔夫妻照看萧元慧,自己去世纪商城买点东西。 因为,她突然动了心思,要给姐姐买套衣服。 可惜看了很久都没有中意的,就在她失望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一件淡粉色的旗袍在橱窗内模特身上,带着暮春时节氤氲的江南水乡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凑近了橱窗,打量着。 色彩淡雅,做工精细,面料光滑,哪怕只是看一眼,也觉得柔软舒适。 萧晨歌很喜欢,就走进了店内。 一个袅袅婷婷的店员走上来,言辞简洁请她看衣服,然后就退到一边静候,并不上来聒噪。 萧晨歌开门见山地说:“我想看看橱窗里的那件旗袍。” 店员淡淡一笑:“小姐,橱窗内的那件‘烟雨江南’我们只做展品不卖出。如果你想要,可以定做。” “嗯,这样更好——我想要件再瘦一点的。” 萧晨歌很满意。 店员将她领到休息的桌旁,给她倒了一杯清茶,将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册摆放在桌上,微笑道:“小姐,哪怕是同一件衣服,在很多地方也有细微的差别,比如纽扣,就有很多种做法。你可以仔细看,挑出你最喜欢的。” “不用了吧,我就要一件和那个一模一样的。” 萧晨歌一眼就看中了那件衣服,没有更多的想法。 “小姐,多看一下可以多个选择,不要紧的。” 店员声音柔和,彬彬有礼地坚持,让人不忍拒绝,萧晨歌只好翻开书册。 正看着,门被推开了,走进几个人来,其间一人叫道:“萧晨歌!” 萧晨歌抬头一看,是李臻、周恬恬和冯蕊。 三人都带着几分诧异,李臻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晨歌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随后继续低头看书册,一连串的零让她眉头微蹙:怪不得李臻很惊讶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怪不得那店员非坚持要她先看单子再买——就那件“烟雨江南”,六万。 名字好,款式好,颜色好,面料好,做工好,都好,简直就是为萧元慧那样一个清婉、柔和女孩子专做的。 也只有萧元慧,才配得上那样的衣服。 萧晨歌的嘴角情不自禁再次扬起,想要定下来。 但是,等她抬头看去,却发现店员在周恬恬身边介绍店里的衣服。 不过,而周恬恬竟似不是看衣服而是看她,嘴角始终挂着古怪的笑容,讥讽和嘲弄一览无余。 萧晨歌直觉到了周恬恬的敌意,但她不懂周恬恬为什么要这样。不过,自从上次周恬恬不答应帮忙后,她也没有再想过和周恬恬有任何牵连,所以潜意识中没有和她说话的念头。 既然店员忙着,萧晨歌打算再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买的,难得出来一次嘛。 她在店内溜达了一圈,最后停驻在一个角落,一款插件让她眼前一亮:一直憨态可掬的浅黄色狗儿正在花丛间戏弄毛线圈。 “萧晨歌,听说你看上了那件‘烟雨江南’?” 周恬恬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萧晨歌正看得出神,惊了一跳,往后退一步,脱口而出:“是的。” 冯蕊和李臻张大了嘴合不拢。 周恬恬颇具玩味地看着萧晨歌:“你哪来那么多钱?” 她相信,蓝永晗无论多么自责,也不可能给萧晨歌太多钱,那对蓝永晗而言,是侮辱。 周恬恬咄咄逼人,萧晨歌有些不愉快地往后退了两步,她素来不喜爱和那些光芒太盛的东西短兵相接,也不爱和人争什么,可回答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是在争辩,她只想避开。 07 天价商品 所有人都认定:萧晨歌只能过穷日子。 很简单,因为她和她姐姐本来就是贫穷的孤儿,后来她姐姐成了植物人,她自然也就没有上大学,只靠包子铺维持生计,还要支付她姐姐昂贵的医药费。 可是,她为什么一定就要过穷日子呢?为什么就不能买一件喜欢的东西?她的姐姐,美丽聪敏的萧元慧,喜欢这件衣服。 只要是姐姐喜欢的,不用问任何理由,必须买下不可! 别人可以轻视她,却绝对不可以轻视姐姐。 她有些许的怒意,也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和周恬恬解释,因此对那店员说:“小姐,给我定货吧。除了那件旗袍,这件我也要了。” 说着,指了指面前的狗儿。 店员不是一般的诧异。 萧晨歌衣着简单,手中提的是地下一层便宜货的袋子,店员肯定她是个没钱的主儿。所以她才坚持要萧晨歌多看一下书册,其实就是想让她看见书册上的价钱知难而退。 却不料她连价钱都不砍,直接提货,一提就是两样。 她这里卖的是奢侈品,虽然不乏识货、出手大方的顾客,但是毕竟很少。而这貌不惊人的女子,一下子就是两件,且都价格不菲。 店员下笔如飞,立刻给萧晨歌开好了票,双手递过来:“小姐,这是旗袍百分之五十的定金,三万元。这是插屏的票,三万元。一共六万元。请问您是刷卡还是付现金?” 萧晨歌从包里掏出一张卡,并不看那票,简单地说:“卡。” 周恬恬的讥笑越发明显,一副根本不相信,讥笑道:“萧晨歌,你真的是给你姐姐买的?” 萧晨歌瞥过周恬恬,这一刻,她心底的厌倦汹涌而上。 周恬恬为什么带着审问的口气对她?是因为那天她的问题吗?还是因为多年来一直不待见她? 她不愿意帮忙,萧晨歌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她在底层生活,早已看惯人的脸色。她只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既然没有了,那就算了,不然怎么说是最后的希望? 为什么像是她在某些方面应该给周恬恬一个交代一样呢?萧晨歌略微一想,自己并不欠她什么。 “萧晨歌,你的包子店那么有钱?!” 李臻惊呼着,也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晨歌。 李臻是白领,在同龄人中的收入不算低,自己在这个城市买了一套小型房花了八十多万,她上班三年来的所有积蓄不过十万元,若是没有家里的支持,买个鬼。 萧晨歌,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一件衣服六万,不过看两眼就买了,哪怕是周恬恬,也未必有这样财大气粗吧! 萧晨歌有些苦恼地对李臻笑了笑,没有作答。 放好票据,拎上包装精美的插件,萧晨歌再也不想停留,简单告辞:“我先走了。” 连再见也不想说。 周恬恬忙阻止了萧晨歌:“等等!萧晨歌,我们都是同学,倒是不知道你这么有钱。我们几个穷同学,今天碰上了,能不能讨杯水喝?” 萧晨歌的脚步一滞,是啊,她怎么会这么有钱? 若是他家有钱,萧元慧当年就不会为了给她挣学费外出打工。萧元慧这么多年花了多少钱,就是个傻子也算得出来。她一个包子铺子能支撑到现在已经让人难以理解,况且她一秒钟内花掉六万现金光是买了两样摆设品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萧晨歌也早就想好了不向任何人详细解释。她的名声早就毁了,不在乎多一个人多一种恶意猜测。她带了三分怒意和七分不知所措,直挺挺往外走,就当没听见周恬恬的话吧。 08 钱怎么来的 周恬恬却不让萧晨歌得逞,一手飞快掺入萧晨歌的胳膊,那种不怀好意的热情让人遍体生寒:“萧晨歌,怎么样?不会这么小气吧?” 萧晨歌以前就很少和人打交道,后来十年中说话更是寥寥可数,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周恬恬这样的举动,因此只是吃惊地看着周恬恬。 冯蕊眉头紧皱,李臻睁大了眼睛。 门再次被推开,蓝永晗走了进来。 他显然对面前的场景非常吃惊,脚步虽然放慢,却是不作声。 店员见了蓝永晗,略欠了欠身:“蓝总。” 李臻小心翼翼地看了周恬恬和冯蕊一眼,叫了一声:“蓝总。” 她本来还想说“我们陪恬恬来选个礼物”,莫名其妙地咽下了。 就算上次没有亲眼看到周恬恬是如何刁难萧晨歌的,今天也觉察到了周恬恬的盛怒和赤裸裸的敌意。 周恬恬脸色顿时明艳无双,笑靥生辉,放开萧晨歌,转而挽住了蓝永晗的胳膊,娇嗔:“永晗,我都说了,你事情多,不用亲自来的。” 蓝永晗不留痕迹地脱离周恬恬的手,表情一如既往地冷峻:“这是我朋友开的绣庄。如果大家看上了什么,我可以给朋友打个电话,让她打折。” 蓝永晗冷峻的侧面却有意无意地侧向萧晨歌,周恬恬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我看你的心意是没人肯领。”周恬恬将萧晨歌按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那仍旧在橱窗里的旗袍和萧晨歌手中的插件,“萧晨歌一分钟之内就买了两样东西,九万,当场就付了六万呢。” 蓝永晗倏地转过头,疑惑、震惊。 九万元,对他蓝永晗自然是九牛一毛,对周恬恬也不过是一个月的花费,但用九万元随随便便就买毫无实际用处的衣服和饰品,就算周恬恬,她也负担不起。 自己这些年给钟静缘拿来帮助萧晨歌的钱虽然不少,但是应该花得所剩无几了吧。况且,这两样东西只不过是摆设。 也就是说,萧晨歌手中远远不止九万。如果硬要拿买奢侈品的金额和身家来作个比例概算的话,这九万应该在萧晨歌的金库中至少也是百分之一。 萧晨歌是绝对不可能有九百万! 而她那房子,开发商也不可能给她九百万。再说,他得到的消息显示,萧晨歌并未答应搬迁的条件。 她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萧晨歌神色淡然,恍若未闻。 周恬恬说:“萧晨歌,我听说,你的夜来香包子店开分店,牛家夫妻加盟费你都不要,所有的前期资金都是你出;我听说,很长时间以来,你都是昼伏夜出,不知所踪。萧晨歌,看来你有很好的赚钱方法,能不能告诉一下我们这几个每天拼死拼活挣不了你一个零头的老同学?” 除了店员看出气氛不对瞧瞧隐退在柜台后,其余人都看着萧晨歌,屏着气息。 即便是蓝永晗也惊讶得难以置信,因为关于萧晨歌昼伏夜出的事情钟静缘并未告诉过他。 是有所隐瞒还是并不知晓?当然,钟静缘只是因为朋友的关系照顾萧晨歌,并没有跟踪她的义务,也没有那么无聊,不知道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是,周恬恬是如何知道的呢?他相信周恬恬不会信口开河。 萧晨歌缓缓起身,慢慢抬起头来,像是在思忖该怎么说。 周恬恬与萧晨歌对立,四目相望,周恬恬认识萧晨歌十多年,却从未见过萧晨歌这样的神情:厌倦。 那遮不住的厌倦和疲惫铺天盖地。 在这样的眼神下,周恬恬猛然间觉得自己竟然像是一只小丑。在蓝永晗与萧晨歌那古怪友情又不是友情、爱情又不像爱情的感情中,自己就是最可笑的那只小丑。 周恬恬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蓝永晗皱着眉头,却没有打断周恬恬的笑。 一种超越怒意的情绪在心中某个角落酝酿,让他的身体轻轻抖起来,耳边似乎听不到周恬恬的笑声,看不清眼前的人影。 他想阻止周恬恬的诡异的笑,却发现自己一丝力气也没有了,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 萧晨歌闭上眼睛,对自己说,哎,麻烦真的来了。但她绝不想和周恬恬有再次的接触,不如,就一次解决吧。 缓缓睁开眼,看着周恬恬的眼睛,轻轻地、清晰地、认真地,带着秘密被人知道的不情愿和恼怒,说:“不错,我是有好办法发财。我卖……每一次都能赚很多。你缺钱吗?如果缺的话,跟我一起去卖吧!” 蓝永晗踉跄了两步,最后扶着身边的桌子才站稳! 萧晨歌的话似乎很清晰,又似乎很模糊,他的脑子一片乱哄哄,一片嘈杂。 卖—— 这个字,彻底将他最后一丝侥幸击垮。 周恬恬依旧忿然:“萧晨歌!你……” 到底说不下去——你让她怎样?怎样?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贫困?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被诅咒的命运!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被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的人看得起? 周恬恬忽然之间有些可怜自己:说到底,萧晨歌才是被命运抛弃的那个人,才是受尽命运诅咒的那个人!自己却用十多年时间和她较劲。 命运从来就没有垂怜过她,童年丧父丧母,少年失去唯一的亲人,孑然一身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比她更低贱,没有人比她更可怜。 可是,也没有人比她更可恨! “答案你们已经知道,我可以走了吧?” 萧晨歌后退数步,拿上东西,飘然消失在门口。 09 悲凉身世 萧晨歌七岁那年,父母横遭车祸,父亲当场死亡。母亲咽气前,将萧元慧姐妹的小手紧紧握在一起,叮嘱萧元慧一定好好照顾萧晨歌。 父亲的一个堂兄是这个家唯一的亲戚,但是他们并不愿意领养姐妹俩。 邻居一个奶奶心疼这对苦命姐妹,在她的强烈要求和积极交涉下,老奶奶的儿子愿意给姐妹俩交付学费,居委会同意供给萧元慧诸如糊纸盒一类的零活做。 姐妹俩这才没失去家,在贫困交加中苟活下来。 一天,姐妹俩参与孩子们的游戏,萧元慧的一个同学将沙包一掼:“萧元慧,你看萧晨歌压根就不会玩,你还求我们陪她玩,没意思,让她退出。” 萧晨歌兴奋的小脸立刻涨得发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哀求地看着女同学。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父母过世,大家就都对她指指点点,小孩子们也没人和她玩儿。为了让自己高兴,姐姐求了别人才有人陪她玩儿的。 女同学却嫌恶地撇撇嘴,说:“萧晨歌,你还不知道吗?你就是个丧门星,谁碰上你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萧元慧小脸煞白,立刻捂住萧晨歌的耳朵,可是,萧晨歌已经将女同学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见其他人也都离她远远的,神情嫌弃,就好像明白点什么了。 邻居那个好心老奶奶有一个孙子,叫做程子墨,比萧晨歌大一点,他平日里爱和萧元慧姐妹在一起。 听到女同学这样说萧晨歌,他立刻冲上去推女同学。 女同学本就比他大四五岁,七岁的程子墨不但没有推到她,反而遭到反击,被推到在地,满脸是灰,无比狼狈。 “哟哟!哑巴也会救美了!哈哈哈哈……” 大家都尽情嘲笑,程子墨从小就很奇怪,说话一直以音节表达,几乎没人听过他说过完整的句子,所以得了个哑巴的绰号。 “哑巴,你知不知道,你媳妇儿是个丧门星?她爸妈就是她害死的……” 女同学受到程子墨的推搡,无比恼怒,再也不顾大人的千叮嘱万嘱咐,将整个惊天秘密掀了出来。 “求你,不要说了!” 萧元慧弱弱哀求,将萧晨歌抱在怀里,捂住萧晨歌的耳朵,萧晨歌被憋得小脸几乎发紫。 “你还护着她,你还护着她,总有一天,你也会被她害死!” 女同学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萧晨歌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怪不得邻居们指指点点,因为她小以为她听不懂,总会有些八卦的七大姑六大姨的披着关心的外衣好心引导她:“晨歌啊,以后不能乱说啊,你爸妈就是因为你乱说……” 萧晨歌再傻、再小,敏感的小小心儿也明白了:父母出事前几天,她一直高喊着“有仙女”,行动怪异,将父母吓坏了,以为她神经有问题,带她去看医生。 结果就在回来的路上,萧晨歌再次狂喊“有仙女”,挣扎着去追什么东西,父母去追她,双双遭遇不测。 “我不是丧门星!我不是!是真的有仙女!真的!” 萧晨歌想起这回事来,立刻分辨着。当时那情形,她却实实在在看得一清二楚,一个飘然出尘的仙女在天空漫步。 她的话立刻惹来嘲讽和讥笑,程子墨不服气,再次冲向女同学,再次受到更沉重的打击。萧元慧抱着萧晨歌,泣不成声,只是擦着萧晨歌的眼泪,又去拉程子墨起来。 程子墨挣扎开萧元慧的手,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女同学,怒道:“不许说晨歌的坏话!” “哈哈哈,小哑巴又护着媳妇了……哑巴,哑巴,哑巴会、会说话了……” 程子墨就是这样开口说出第一句完整的句子的,年迈的程奶奶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临终前再三叮嘱程子墨的父亲:“子墨能说话,与你帮助萧家姐妹积德有关。千万千万,一定要将姐妹俩供到初中毕业。” 萧元慧也因此才得以念完初中。 而萧晨歌从那之后,就极少开口说话,从来不参与到大家的游戏中去,只是沉默地看着大家玩耍。 萧元慧担心她,提出带她参与大家的游戏,总被她微笑着拒绝:“姐,我做了作业还要糊纸盒,然后温习明天的功课呢。” 萧元慧看得出,萧晨歌怕她担心自己,什么时候都会表现出大人精的董事乖巧,事事抢着做,学习上十分努力,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她生怕姐姐累着,生怕姐姐不开心。 这些都是蓝永晗后来听萧晨歌说的。 10 初见谢谢他 她说这些的事情很平静,带着一种被痛苦挫得麻木的平静。 姐妹俩就是这样相互依靠着取暖,直到萧元慧初中毕业找了一份小工,捉襟见肘的生活才稍微好点儿。萧元慧的个性柔和,即便是这样艰苦的生活也没有改变她,蓝永晗仅见过她两次,她那样的温和可亲,那样的体贴照顾,像是一阵春风,让人打心眼里感到暖暖。 时光流去不回来。 那年夏天,萧晨歌初中毕业参加十八中招生考试。最后考英语那天下午,她早去二十分钟,在教室门口安安静静地等待监考老师开门。 这一次考场的作为安排随机抽调排列,考场里一个人也不认识。她向来不善于与人搭讪,沉默地看着午后的阳光在月季花瓣上翩跹。 “同学!” 肩膀上挨了一记轻拍,回头一看,是一个咧嘴大笑的女孩子,剪着青春头,笑容就像烘干后爆炸的鸡蛋,四处都是,粉粉的香味。 这一回头的一瞬,还有一个长得特别帅的男生闯入了萧晨歌的眼帘:他挺俊的面容上挂着浅笑,仿佛阳光一般灿烂。 这一瞥,一种被电流击中的感觉让萧晨歌回不过神。 拍她肩膀的女孩正是李臻,她凑到萧晨歌耳边,轻声说:“同学,你……” 那男生却咳嗽一声打断女孩子的话,说:“李臻,来一下。” 李臻有些歉意地将萧晨歌撇下,走到男生身边,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李臻说了一两句,眼睛不时飘向萧晨歌。 李臻头点如鸡啄米,随后拉着萧晨歌呼啸而过,将她按在了凳子上,叮嘱道:“不要提前交卷,不要提前出场,我有非常重要的话对你说。” 考试时,男生,李臻,萧晨歌在一个考场。 萧晨歌乖乖地按照李臻的话去做,做完题目后将卷子翻来倒去地检查了好几遍,心里却一直带着浓重的惊喜和汹涌的颤抖:难道自己会有朋友了? 萧晨歌对朋友几乎有种狂热的痴情,非常羡慕那些有朋友的同学。 出了教室,门外果然站着李臻,不远处还有那个男生,他朝她微微一笑,然后走了。萧晨歌有些微微的失望,说不出为什么,她倒是希望那个男生留下来说点什么。 李臻将她往厕所里一塞,大声说:“同学,看看你的裤子吧——老天,你怎么会突发奇想,穿件白裤子?要不是蓝永晗让我先别告诉你,我当时就要告诉你的。你说,要是那时候我告诉你,会不会影响你发挥?” 萧晨歌才发现,自己来例假了。 后来接到通知,考上了十八中,看到姐姐开心的样子,心里就有窃喜和后怕:若是李臻在考试前就告诉自己实情,她一定会在紧张、不安中度过考试,英语会考砸的,与十八中失之交臂,姐姐该多么失望啊! 真是得好好谢谢那个叫蓝永晗的男生。 开学了,她惊喜地发现,李臻居然和自己同班,还有,蓝永晗。 后来,李臻告诉萧晨歌,当时,那事,她差点就要在考试前告诉她的,但被蓝永晗阻止:“你等她考完再说,不然会影响她发挥。” 弄得萧晨歌很长时间都不敢回头看蓝永晗:自己少女的秘密竟然被他知道了! 她太想对蓝永晗说一句:“谢谢你。” 只是无法开头。 蓝永晗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一开学就被老师列入重点培养对象。他课外爱好广泛,朋友多,老师爱,每天都有很多人争着认识他,除去那些时间,哪有多余时光和萧晨歌说话。 萧晨歌本就不善于与人交流,虽然期待友情,可是太自卑,不敢主动迈出第一步。班上也分帮结派,但是哪一派都不要萧晨歌。 在同学们眼中,萧晨歌这样安静得像是幽灵一样的女孩子透着一丝古怪和寒意,一般人并不愿意和她接近。 11 我很怕鬼 有的人,错过了就永远不会回来。 萧晨歌与蓝永晗第一学期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不过今生今世不过少认识一个人罢了。 人这一生错过的人千千万,多一个少一个,实在无关紧要。 有谁说过,人生的路有许多步,但是最紧要处就那么几步。其实,对很多人来说,紧要处就一步。 萧晨歌家离十八中虽然不算远,但萧元慧认为住在学校比较好,就给萧晨歌办了住宿手续,然后出去打工。 每周只有周日下午休息半天,同学们几乎都会回家或者出去散散心,教室里经常空无一人。 一个周日的下午,蓝永晗问班长要到了教室的钥匙去教室取篮球,竟然发现教室里有人,萧晨歌在看书。 他觉得奇怪,便随口问:“萧晨歌,你周末怎么不回家啊?” 萧晨歌老老实实回答:“我姐姐不在家,我回去很害怕。” 蓝永晗一时没弄明白:“怕……什么?” “怕鬼。” 蓝永晗就笑了,灿烂得像是萧晨歌院子里的一朵向日葵。 那样的开怀大笑让萧晨歌有些悲哀的羡慕。 每个人都可以那样肆无忌惮地笑,每个人都能尽情挥洒青春的热情,只有她,自从幼年知道那可怕的秘密后,从此失去欢乐的权利。 人都喜欢看别人的故事,尤其女人们,津津乐道于神秘的、传奇的故事,她们从小就不放过她,添油加醋说她父母的悲剧,说她的晦气,说她的神秘。虽然用的是怜悯的口吻和关怀的眼神,可表现出的却是道德的优越感,物质上的施与感,精神上的高高在上。 萧晨歌非常讨厌那些女人。 度过最初那几年最艰难的时刻后,萧元慧再也不肯接受邻居们的馈赠。总是微笑着、有礼貌地拒绝她们送来的菜饭和穿过的衣服。渐渐地,盛传姐妹俩不识好歹,忘恩负义。萧元慧依旧微笑、礼貌。 萧晨歌崇拜姐姐,那样柔弱之下实在那样坚强。离家之前,萧元慧抚摸着萧晨歌的脑袋,说:“晨歌,我们并不比任何人悲惨。我们应该过得很好,很开心。你一定要记得。” 她怎么不记得? 只是,她心中始终有阴影。正因为姐姐太值得付出一切去爱,太值得自己去克服一切困难以回报,所以她越发不可以告诉姐姐。 她怕,怕鬼。 她从来没有告诉姐姐一件事情:就在父母逝世后,那个仙女又出现过。不过,是在她梦中,还时常会和她说话,只是醒来后,说过什么一概不知,虽然那种飘渺和模糊的场景不时会出现在脑海,告诉她那些似乎并不是假的。 这样的梦,她是不是就会梦到。 不过,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她知道,即使说出来,不会有任何人相信。而姐姐,为了不让萧晨歌分心神,也会拒绝相信。 如果那个女子真是仙女,为什么要带给她不幸?那么,那个女子就不是仙女,而是妖魔鬼怪。萧晨歌对这样的发现心怀恐惧,所以不太敢回家。 可是,自己为什么不假思索就对蓝永晗说实话呢? 大约是相信他吧,有种莫名的信任。这种莫名的信任大概来自他们第一次相见时蓝永晗释放出来的善意和体贴。 蓝永晗根本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又随口问:“那你都什么时候回去?” 萧晨歌解释得很详细,“星期天才回,但也不是每一次都回。” 下一次,萧晨歌在下次回家的公交车上,看到了蓝永晗。 蓝永晗显然也有些吃惊:“好巧啊,我们原来是一个线路的。” 萧晨歌又喜又惊。 蓝永晗在女生面前总是非常自然,谈天子说诸侯,兴高采烈地说各种趣事。 渐渐地,他发现,萧晨歌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拘谨,视野也很开阔,她大多时候都在认真倾听,偶尔插话,措辞很到位,经常能起到画龙点睛的妙用。 最难得的是,他们的生活虽然极不不交叉,却有许多相同的观点。 他们滔滔不绝地交谈着,蓝永晗连车坐过了站都没发现。等到乘客们都下了车,二人站在阳光下茫然四顾,“噗嗤”笑开了。 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姐姐不在的时候,原来也能有温暖。 那之后,蓝永晗偶尔会和萧晨歌一起回家,少男少女在路上有说不完的话。 12 她很奇怪 蓝永晗第一次登上萧晨歌家的二楼,是在高一暑假的一个午后。 闷热潮湿的天气让人几乎窒息,蓝永晗在家呆到百无聊赖,出去找同学玩,不巧的是,同学旅游去了。他坐在公交车上,走着走着,就想看萧晨歌在家干什么。 运气还不错,院门大开,他径直走了进去。 在院子里叫了几声,每间房子都寻过,并未发现她的影子,蓝永晗上了二楼。 萧晨歌专心致志地在作画,因为经济条件的限制,她只能用铅笔、蜡笔和一些粗糙的纸张。饶是此,学过几年的蓝永晗一眼就看出她的手法实在是很独特。 他有种难言的惊讶和敬佩,所谓自学成才、天资聪颖,说的就是萧晨歌吧。 蓝永晗在她背后默默站着看了许久,萧晨歌那样专注,一直画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发觉家里多了一个人。 他甚至蹑手蹑脚地绕到走廊上,趴在窗户上从她侧前方看她作画,萧晨歌清澈的双目只专注于画纸,那样宁静安详的神态恍若春天拂过的一阵春风,让蓝永晗心中某块土壤突然苏醒,毫无征兆。 最后,萧晨歌终于觉察到了蓝永晗,抬眸来,浅浅一笑,犹若一泓清泉。 蓝永晗觉得自己心脏的某部分,似乎颤了颤。 萧晨歌的这种无师自通还表现在很多地方。 譬如家里的电路短路,她能弄好;下水道堵塞,她能捅开;她会用廉价的食材做各种好吃的食物;院子里的花是她伺候的,菜是她种的;她将前院的房子出租,收取租金,跟那些个体户讨价还价,煞有介事;她还会自己酿酒……蓝永晗看得目瞪口呆。 因为前院开了铺子,铺子前就是热闹喧嚣的马路,来往人多,蓝永晗来来去去的倒也并不惹人注目。 蓝永晗性情活泼,对她家的什么东西都极有兴趣,不是弄死她家的花草就是弄坏她家的门,舍此不算,特喜欢在她家蹭饭,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离去。 一开始,萧晨歌既欣喜,又拘谨。 但蓝永晗向来是个自来熟,很快,萧晨歌就发现,自己在他跟前根本没必要顾虑那么多。 萧晨歌一度好奇:“你这样在我家打秋风,你爸妈不管你?”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事情,只要我学习成绩好就行,其他的从来不管我。”这是蓝永晗第一次在萧晨歌面前提到家人。 萧晨歌听出他口气中的一些埋怨和无奈,转换话题:“你能不能少吃点?会吃穷我的。” “你怎么这样小气!”蓝永晗挽起衣袖,手臂上有几道鲜红的印记,是给她砌菜圃留下的。 萧晨歌用筷子敲着他的爪子:“回头还得我重砌。” “我帮你洗碗,好不好?” 就将她家的碗打掉一只。 “要不,我给你擦桌子?”蓝永晗立马拖过抹布,终于做了一件像样的事情。 拖好地板的萧晨歌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蓝永晗,你手里怎么拿着我洗脸的毛巾?我只有这一条了!” “我没拿你的袜子已经够对得起你……” 那些光阴,总是快乐无忧。 蓝永晗的第一支烟,就在萧晨歌家抽的。 叛逆阶段的少年,总爱尝试一些大人禁止的事情,就算好学生也不例外。 蓝永晗点燃一支烟,优哉游哉地吞云吐雾,说:“烦恼的时候,抽支烟能让人心情转好。” 萧晨歌也跟着抽烟,被呛得流眼泪,反驳他:“你能有什么烦恼?为赋新词强说愁吧。” “……那也是愁啊!” 两人就笑,笑了又抽烟,一次能抽好几根。 但这样的时间毕竟非常少,只有偶尔周日的那个下午才有。 渐渐,蓝永晗发现一件怪事:萧晨歌学习上好像什么都会,只是,考试的时候并不出色。 蓝永晗疑惑不解:“晨歌,你为什么要掩盖你的实力?” 萧晨歌的笑容一闪,有些慌乱:“哪里……有什么实力。” “我刚才故意拿给你一个奥数题,连隔壁班钟静缘都解不出,你却三下五除二地做了出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钟静缘是蓝永晗的好朋友,也是年级学霸。 萧晨歌连忙否认,“没有,我刚好看过这道题的答案。” “不对,晨歌。” 蓝永晗凝视着她,看得萧晨歌低下了头,她的羞怯不安让蓝永晗的心猛然一跳,也忘记了怎样去追问她。 蓝永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颤巍巍伸出去,覆盖在萧晨歌握笔的手上。 萧晨歌一惊,慌忙要收回,蓝永晗紧紧抓住:“晨歌……” 萧晨歌又惊又怕还有一股强烈的喜欢,一颗心紧张得要跳出来,呼吸急促,脑袋几乎伏到桌上。 13 我喜欢你 蓝永晗的嗓子干裂得像是久旱的沙漠,每一颗沙砾摩擦着喉结,几乎要将嗓子挤爆:“晨歌……我喜欢你……” 萧晨歌立刻起身,转身就往厨房跑,将桌子撞倒了,掉落了一地的书本、笔。 蓝永晗看着萧晨歌逃走的方向,咧开一个笑。 临走前,蓝永晗看到午后的阳光给满院子青翠撒上了金色的碎花,那样美好。 萧晨歌从来不会想到,蓝永晗居然会喜欢她。 那么多漂亮的、优秀的女孩子喜欢蓝永晗,尤其是周恬恬和蓝永晗堪称金童玉女,而周恬恬很明显喜欢蓝永晗,他怎么会喜欢自己这样瘦弱平淡、默默无闻的女孩? 萧晨歌在沉寂中长大,非常渴望温情,却又不敢主动与人结交,害怕受到伤害。 蓝永晗给了她关于友情的幻想,完成了姐姐不在那段时间亲情的替代,除了姐姐,萧晨歌从来没有从另外一个人那里得到这样多的温暖和感动。 她是那样珍惜这段相处的时光,她在日记中写着:我一定用一辈子去呵护这段感情,永远永远。哪怕有一天,你再也不记得我,我也不会忘记你带给我的快乐。你永远不会知道,在你那里,我逐渐获得了自信、温暖。永晗,谢谢你。 偶尔,萧晨歌在教室碰到蓝永晗的目光,那样灼热燃烧的目光,几乎能让她颤栗。 她的心慌乱又甜蜜,还带着苦涩。 周日的下午如期而至,蓝永晗焦虑地等萧晨歌离开教室回家,他想和她一起坐公交车去她家,但萧晨歌却去了女生宿舍。 蓝永晗在女生宿舍外度秒如年,萧晨歌却始终不露面,难道她不回家了? 最后不得不请一个女生将萧晨歌从宿舍叫出来。 女生宿舍外的大树下,人来人往,蓝永晗问:“你不回家吗?” 萧晨歌点了点头:“今天不回了,我在学校住,复习功课。” “可是……” 男孩的窘迫让萧晨歌既甜蜜又担忧,她说:“永晗,有些事情,到了大学再说,好吗?” 在爱情面前,向来能言善语的蓝永晗也变得言辞笨拙。 周六晚自习后,走在最后的萧晨歌被周恬恬拦在桌前:“萧晨歌,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还学会勾引男生了?” 萧晨歌吓了一跳,忙说:“我没有。” “那永晗周末经常去你家是怎么回事?” 萧晨歌下意识地否认:“他是路过……” 周恬恬怒道:“萧晨歌,永晗有洁癖,他只爱干净的地方,连袜子都只肯穿一天,怎么可能主动去你家那破破烂烂的地方?你给我说实话,你使了什么手段?!” “他……挺喜欢那里。” 萧晨歌实话实说。 在周恬恬看来,萧晨歌非但不像平日里大家印象中的柔弱,几乎算得上口齿伶俐,手段高超。 若不是蓝永晗将她从女生宿舍请出去被同学们都看到,周恬恬还不知道,原来蓝永晗居然已经和萧晨歌关系这样好了。 直觉告诉周恬恬,蓝永晗喜欢萧晨歌。 周恬恬被萧晨歌的话噎住,萧晨歌低头抱了书本就走。 周恬恬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是不是喜欢永晗?” 14 青春少年 萧晨歌对这个问题已经想了足足一周,她已经想得非常明白了,答道:“我的朋友很少,蓝永晗是我的朋友,我很珍惜这段友情。” 周恬恬怎肯相信:“狡辩!你是看上了永晗的家世吧?告诉你,永晗是我的,你休想抢走!” 萧晨歌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恬恬,不过,她倒对周恬恬这种类似蓝永晗的爽快生出一股熟悉,不由得微微一笑:“我和他只是好朋友。” 周恬恬警告道:“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他爸妈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让他妈妈难过,你就最好远离他!” 萧晨歌看着周恬恬,沉默了。 蓝永晗曾经说过,他爸妈感情不好,妈妈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如果他有什么意外,他妈肯定也活不下去。 萧晨歌选择了远离蓝永晗。 虽然蓝永晗是她除了程子墨之外的第一个朋友,她并不想轻易放弃,但是,周恬恬的话击中了她的痛处。 在几年前程子墨一家搬到外地后,她曾经痛哭过,也曾在深夜里想念程子墨,怀念她们两小无猜的童年生活。程子墨一走无影讯,蓝永晗也即成为陌路,看来她注定是不会有朋友的,注定是孤独的。 萧晨歌并不悲伤,因为他们永远在她心里,时光、距离永远无法夺走他们。 她这样想着,暗夜中,微微笑了。 蓝永晗对她突然的冷淡无所适从,试着找出答案,但萧晨歌一旦建立起冷漠的城堡,就很难让人攻破。 她那样的拒人千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气势,狠狠刺向蓝永晗情窦初开的心。蓝永晗好长时间都闷闷不乐,只能远远默默凝视。 上周末,他去萧晨歌家,扑了个空。 课间故伎重演,在萧晨歌前排坐下问她借书看,萧晨歌递给他一本书;不死心,问她题目,萧晨歌默默讲解;再不死心,偷偷约她中午在后操场见,萧晨歌说要回宿舍洗衣服…… 蓝永晗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追在萧晨歌屁股后,死缠烂打。 “晨歌,我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做普通朋友。” 萧晨歌无奈,只能越发躲着他。 时光流逝,一眨眼就是大半个学期。 蓝永晗一次次想,一次次追问:晨歌是不是不喜欢他? 可他在萧晨歌眼中始终看不到厌恶,甚至有一次,他在萧晨歌面前碰了钉子后迅速回头,看到她一闪而过的泪光。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告诉萧晨歌:“晨歌,我等着你,等我们上大学。” 萧晨歌默然无语。 蓝永晗在她纯净的眼神中,只看到宁静和柔和。 她像是存在一个遥远古老的时空中,静静等待他,似乎千万年一直等在那里。 蓝永晗逐渐心定,也就不纠缠她,安心放在学习上。 他执着地坚持一个信念。 寒假即将来临,萧元慧并没有像前两年那样快速赶回来。她给萧晨歌的信里说,工厂接了一宗大生意,人员紧缺得很,她腊月三十回。还说,已经给萧晨歌攒了两年上大学的钱,她明年就不会那样拼命了。 萧晨歌虽然很想念姐姐,一个人在家很害怕,可是也很欢喜,只要姐姐高兴,她怎样都可以。 事实上,因为过了年就要高考,学校直到腊月二十四才放假。不过在家多等几天时间姐姐就回来,那有什么关系。 腊月二十五那天,天气很寒冷,周围断断续续的鞭炮声让原本就冷清的院子更增几分凄凉。萧晨歌草草吃了晚饭,蜷缩在被窝里看书。 看了两页,就昏昏欲睡,勉强打起精神,却怎么也看不下去。因为怕鬼,被子将脑袋蒙得死死的,准备睡觉。 此时,门外传来叩门声。 不论是谁,只要不是鬼,就是救命稻草。 15 那个夜晚 她披了外套,飞快跑向大门,打开一看,居然是蓝永晗,拎着一塑料袋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麻辣烫,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食物——她只认识麻辣烫。 蓝永晗的神色有些郁郁寡欢,原本想驱赶他的萧晨歌愣了一下,蓝永晗已经走了进来。 萧晨歌犹豫着尾随他,径直走到客厅。蓝永晗沉默地摆了整整一桌好吃的,最让萧晨歌吃惊的,居然还有一瓶酒。 然后,蓝永晗送过来一只香辣鸡翅。 那是萧晨歌第一次吃西餐,一时间眼睛竟然有些濡湿。 蓝永晗说她晚上肯定不好好吃,所以给她送吃的来。还说不喝酒枉少年,一扬脖子便灌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 萧晨歌取出碗,倒了一点儿放在他跟前。 蓝永晗低沉地说:“晨歌……我爸……咳……” 萧晨歌心想蓝永晗家里大约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才心情低落,便转移话题:“来,一起喝吧。” 萧晨歌给两人都倒了酒,端起碗来。 看到几乎不会发愁的他心情不好,她很心疼。 两人在沉默中胡乱喝了几口酒。 “我爸……我爸……”蓝永晗说了好几个“我爸”也没能将事情说清楚,又说:“晨歌,你是不幸的,但你也是幸运的。你的父母永远爱着你,他们也相爱……我家一点温暖也没有,我不喜欢那个家。我在你这里,我觉得很温暖。晨歌,你也给了我温暖,是别人给不了的。你明不明白?晨歌,其实,我俩才是一类人,你不要拒绝我……” 那样的委屈,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萧晨歌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扬了起来,拍着他肩膀,安慰着:“永晗,我知道。不要紧,我在呢。” 他的气息就在耳边,萧晨歌不由得心口突突直跳,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蓝永晗似乎没那么难过了,坐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说:“晨歌,对不起,我以前一直听我妈说我爸在外怎么样怎么样,可是听见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刚才,我没有吓着你吧?” 萧晨歌微微一笑:“怎么会?一醉解千愁,不喝一口?” 蓝永晗咧嘴一乐,倒了两个小半碗酒,说:“是,来,再喝。” 你一口,我一口,一会儿就将一瓶酒喝了一半,菜也吃了一些。 萧晨歌本来没怎么吃,这会子觉得胃里暖和多了,心情也随之大好,和蓝永晗说了些愉快的事情,以前那种自由自在、亲密欢乐的气氛仿佛又回来了。 萧晨歌起来去取东西,头一昏,一个趔趄。 “晨歌,怎么了?” “头好晕……” 萧晨歌坐回蓝永晗身边,晃了晃脑袋。 “你一说,我也觉得晕。”蓝永晗使劲摇了摇头,瞪大了眼睛去看酒瓶子:“茅台……56度……怪不得醉了。幸好,只喝了二分之一……” 萧晨歌极力睁大眼睛,也要辨认那标签,一双原本就大而明亮的眼睛此刻水汪汪的,醉眼迷离。她斜靠着沙发,脸上绯红。 蓝永晗使劲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但是越是摇,头越是昏。 蓝永晗试图坐开,离萧晨歌远点儿,但是他舍不得真的离萧晨歌远那么一毫米。 蓝永晗无力的靠在沙发上,转头深深的凝视着萧晨歌。 一眼万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你我。 萧晨歌本想偷偷看蓝永晗,没想到…… 大家都是一怔,各自不好意思地往边移。 蓝永晗心中早已懊恼得要死,他怎么会有那样轻狂的举动,趁人之危去占便宜?起身来:“晨歌……我回家了……” “好……” 忽然—— 灯灭了! 隔三差五的停电又开始了。 两人立刻深陷黑暗之中。 “我踩到你了……” “我踩到你了……” 两人同时说着,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渐渐沉默。 蓝永晗的手慢慢摸索着抓着萧晨歌的手,萧晨歌轻轻颤了一下,回握住蓝永晗的手。 两个人都在黑暗中默默绽开了笑容,他的鼻端是她秀发的清香,她的小手,被包裹在他温暖的手掌中。 青春的美好或许就在于,当初我们,都用了最纯的感情,最真的心,最干净的灵魂,去相爱。 蓝永晗紧张的清咳了声,磕磕碰碰的问:“萧晨歌,你……” 16 爱是罪恶 蓝永晗嗬哧了半响,终究是低头亲了上去。 萧晨歌大脑一片空白,天地间一切都不存在,只有蓝永晗的温度。 蓝永晗毫无经验地胡乱狂吻,萧晨歌几窒息,可是又那样快乐,她觉得这一辈子也没有这样快乐过。 原来,自己竟然深深爱着他,甚至,不知廉耻地渴望着他。 即便是姐姐,在某些时候,也不能代替。 蓝永晗忘记了自己是什么魔鬼在什么时候开始进驻心间。 也许,是萧晨歌那轻微的呻*吟;也许,是屁股下那年久失修沙发的“吱吱呀呀”刺激了他的神经;也许,那晚的月色太美她太朦胧;也许,他本身就是个魔鬼,不需要别人的指引。 在完成成人礼的那一刹,萧晨歌在痛楚中微笑:“我愿意。” 萧晨歌从不知道,蓝永晗是这样热情如火、激情飞扬,他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地索要。萧晨歌不再拒绝,她全身颤栗、情不自禁,就像电影宣传海报上妖娆的女星,浓艳、性*感。 可是在欢乐的极端中,她却感到不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几乎要死去,从未想到自己是这样无耻,用不着蓝永晗纠缠,她也会像蛇一般蜿蜒而上。 累,加上酒精的迷醉,两人直到凌晨才睡着,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蓝永晗看看怀中安详的萧晨歌,她长长的睫毛像一面小扇子,在眼睛上投下阴影,嘴角却挂着从未见过的笑容,那样满足、快乐。 想起昨夜的疯狂,他羞赧而自豪。 从此,萧晨歌就是他的。他们密不可分,他们亲密无间。 他轻轻吻下去,萧晨歌带着几分调皮和羞涩睁开眼睛望着他,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可爱的神情,她一向是安详的。 蓝永晗翻身而上:“晨歌,你是我的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萧晨歌低呼一声,双目紧闭,紧紧抱住他的肩膀。 在萧元慧回来之前,蓝永晗几乎每天都会偷偷跑到萧晨歌家中。 将一切的羁绊抛得远远的,炽烈、疯狂地索要和给予。 过年开学之后,萧晨歌和蓝永晗也时常偷偷约会。 蓝永晗并非没有常识,他准备了一些避*孕的东西,还带给萧晨歌一些国外关于青年性知识等方面的书籍。 只是这样一周一次并不能让蓝永晗满足。二人就在同一个空间,呼吸着同一空气,偶尔一对视,顿觉甜蜜蜜,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 为了接近萧晨歌,蓝永晗给老师说自己视力不好,请求坐前面一点。老师爱才心切,满足他的请求,将他排在萧晨歌后面一排。 很多时候,蓝永晗都认为这样对萧晨歌不好,痛苦地告诉自己下不为例,不能再这样下去。上大学后,那时候就不会有人管了,也没必要这样避人耳目。听说大学同居的人不下少数,他们也可以,毕业后就结婚。 可是,在下次见到萧晨歌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就会将萧晨歌抱住,双手游走。而为了享受着那片刻的欢*愉,蓝永晗甚至开始用各种手段笼络同学来欺骗母亲。 萧晨歌虽不拒绝,但渐渐有了迟疑和害怕,尤其怕姐姐知道,姐姐知道了该会多失望,可事到临头,她却无法阻挡这样的诱惑和蓝永晗青春年少的热情。 直到某天—— “萧晨歌!你真无耻!” 周恬恬在萧晨歌家里撞到了缠绵的蓝永晗和萧晨歌。 眼前的春光就像一盆凉水,冲天而下,将她淋了个透心凉。 自从她和萧晨歌那一次争吵后,蓝永晗很久都没有和萧晨歌在一起。周恬恬很满意,不再关注萧晨歌。 可是,近来,她发觉蓝永晗脸上的笑容明显诡异许多,直觉告诉她,他的笑,不是对她的。 她跟踪,但敌方的行动越来越隐秘、手段越来越狡猾,她再也没捉到蛛丝马迹。今天,鬼使神差一般,她决定爬墙到萧晨歌家里查看敌方情况,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场景。 蓝永晗略微一呆,翻过衣服迅速穿上,来不及和萧晨歌说话,立刻追了出去:“恬恬!恬恬!” 周恬恬哭着:“永晗,你怎么会这样堕落?” 蓝永晗生怕她告诉父母,将她连拽带抱地带到萧晨歌的卧室,萧晨歌已经穿好衣裳,惊恐万分地站在那里。 17 带姐姐自杀 “恬恬,你听我说,千万不能说出去!” 周恬恬只是一遍一遍捶打着蓝永晗的胸膛,泪流满面:“永晗,你怎么会和这样一个女的在一起?我比她差吗?你说啊,你说啊! ” 蓝永晗坚定地说:“恬恬,我爱晨歌。” 但是,爱又能怎样呢? 那之后,蓝永晗被周恬恬看得死死的,再也没有机会和萧晨歌单独在一起。 周恬恬以他俩的秘密为威胁,蓝永晗不得不妥协:搬到周恬恬之后坐着,周末必须陪周恬恬回家。 算算日子,很快就要毕业了,也不是多么难熬。蓝永晗稍感欣慰,每次远远凝望萧晨歌的时候,他总是微笑的。 直到那个黑色七月来临前的体检,萧晨歌被查出怀有身孕,全校轰然。 听到消息那一刹,蓝永晗几乎疯了:他每一次都很小心的啊! 周恬恬也几乎要疯掉:那个女的居然怀了蓝永晗的孩子!他们是这样亲密啊!他们是这样难分难舍啊! 周恬恬再也受不了,几乎在第一时间告诉了秦书勤夫妻。秦书勤和蓝耀强头一次站在同一战线上,拜托周恬恬千万不能说出去。 蓝永晗几乎不用问就承认了是自己干的好事,声泪俱下求父母帮帮萧晨歌,他会娶她。 蓝耀强盛怒之下要打蓝永晗,秦书勤不怪儿子,倒是迁怒于蓝耀强:“有你这样的父亲,就有这样的儿子!你有什么脸打儿子!” 蓝耀强指着秦书勤:“你放什么屁!” 夫妻不和,早已不是一天两天。虽然如此,到底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商量之下将蓝永晗锁在屋中,向学校请假说是带他出去放松一下心情,调节调节。学校不疑有他,因为考前请假的学生不算少。 蓝永晗不吃不喝抗议,秦书勤夫妻却始终不松口。小样,还收拾不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萧晨歌死活不说原因,学校也断不准她是因为自愿还是被迫。一时间难以决断如何处理,只得先通知萧元慧。萧元慧连夜赶回,却在路上出车祸被撞。 萧元慧在急救台上抢救后被医生判了死刑,萧晨歌万念俱灰,带着姐姐消失了。 不久,警方多方探寻,调出一个视频:萧晨歌带着萧元慧跳了海。 蓝永晗大哭一场,沉默地参加了高考。 秦书勤夫妻怕儿子睹物思人,并不管他考得如何,直接替他办理了在美国念书的所有手续。 随后,周恬恬也到了美国。 四年后,蓝永晗和周恬恬双双进军硕士,无意中得知萧晨歌并未死,消失四年后的萧晨歌,奇迹般带着萧元慧回到了萧宅,只是萧元慧成了植物人。 那之后,萧晨歌神经就似乎不太正常,神情古怪,不怎么说话,与人对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的。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怎样了,但是萧晨歌只是和姐姐一起生活,从未见过孩子,那孩子应该是没了。 想来,姐妹俩跳海之后被人所救,一耽搁就是四年。 周恬恬以为蓝永晗会不顾一切地回去,可是,蓝永晗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喃喃自语:“往日之事不可留。” 周恬恬暗自放心下来。 虽然说,这几年蓝永晗安安静静念书、做生意,繁忙的学业和陀螺般旋转的生活也曾让周恬恬认为他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伤痛。 但是,他明显变了。 那时开朗热情的蓝永晗,如今,他的冷酷冷峻让周恬恬难以捉摸。 自从出国后,他就再也不回国。即便是秦书勤夫妻去看他,他除了陪陪父母亲,也并不多说话。 这些年来,母子关系、父子关系表面上很和气,其实却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倒是秦书勤因祸得福,夫妻关系大为好转。 他学习期间已经参与很多商业活动,表现十分出色,与同学们一起开软件公司,短短时间内业绩优异,人人都说蓝永晗堪称商业奇才。 尚未毕业,已经是亿万富翁。 而就在蓝永晗知道萧晨歌未死的消息后不久,倒是对周恬恬色好起来。以前,周恬恬约他,他千篇一律的拒绝,现在,偶尔能和周恬恬一起出现在一些正式场合。 不过,二人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对这点,周恬恬有自知之明。 18 这么些年 城市的夜色笼罩,萧晨歌坐在二楼画室里,托腮看着一幅画: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少年,在足球场上肆意飞扬。 她看得那样投入,嘴角挂着浅浅笑意,连身后多了个人也没有发现。 蓝永晗已经泪眼朦胧:那是少年时候的他,那时不知少年愁,笑容纯净明朗。萧晨歌将他的状态把握得非常好,那样的笑容只有少年才有。 人的一生,拥有那样笑容的权利,只限在那段岁月中。以后的日子,永远都不可能再有。 也许,只有同样那样生活过的人才会画出那样栩栩如生、传神生动的少年吧。 他以为她恨他,十年来都是这样以为,他以为…… 萧晨歌嘴角的笑容是那么熟悉,柔和、甜蜜、梦幻、神游般。 蓝永晗的心像是被一记重锤重重锤了一下,那么痛,又那么甜,那么苦,又那么柔,禁不住喃喃道:“晨歌……” 萧晨歌猛然回头来,一见是蓝永晗,她略微一愣之后,退到画像前想要遮住。 恍然间,却发现蓝永晗死死盯着那幅画像。 萧晨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仓促之下抢下画板上的画,却露出后面一张画像,仍旧是蓝永晗。 她想再次抢下来,蓝永晗的动作比她更快,已经将后面那一整叠的图片都扒拉开了。 萧晨歌不知所措,呆站着,眼看着蓝永晗将那一叠画一张张翻开看,全都是蓝永晗当年的模样,或坐,或立,或笑,或跑,或低眉沉思,或吹口哨…… 他以为,他以为,他以为……都是他以为。 那时的岁月,原来在萧晨歌心中一直作为美好存在,这么多年,她将此深埋心间,从来不是恨,从来不是怨。 萧晨歌那天并未说谎,她不恨蓝永晗。 她怎么可以不恨他?还用这样的方式纪念他们的过往?! 蓝永晗痛苦得想立刻杀死自己。 在绣庄听萧晨歌说出那样惊天的秘密后,他几乎要一头撞死! 他是蓝家大少爷,何曾吃过钱的苦头。 他自以为托钟静缘的帮助能让萧晨歌渡过难关,却丝毫不知底层人的艰辛。如果那就能帮助萧晨歌,萧元慧当年出去打什么工? “晨歌……晨歌,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告诉我?”蓝永晗低低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绝望。 自从将自己定罪后,他发誓,他将不再碰她一下。 碰一下,那都是罪恶。 尤其知道萧晨歌的秘密后,他认为萧晨歌更加是不能碰的。自己的一双手对么肮脏,沾满罪恶。萧晨歌就是自己亲手推向悬崖。 无论蓝永晗问她什么,萧晨歌都不回答。在最初的慌张后,她表现出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不说话,也不动弹。 若不是刚才亲眼看到她的慌乱,蓝永晗很可能就会认为萧晨歌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 “晨歌,不要去想你现在干什么,过去干过什么。我只问你: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 萧晨歌久久凝望着蓝永晗,那样淡然,那样漠然。 蓝永晗希望哪怕看到一丝忧愁和怨怼,若是她在他面前哭泣,流一滴泪,那也是好的,至少代表她的心还是鲜活的。 可惜,萧晨歌的眼神那样平静,就像一尊石雕,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这样的平静将蓝永晗推得很远,远得让他找不到靠近的任何一种方式。 许久,萧晨歌坐在凭窗的椅子上,望着窗外遥远的夜色,轻声说:“我上一次已经很明确地告诉过你,我曾经爱过你。” 她将“曾经”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在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遇到你,你给了我最美好的回忆,我从来不会忘记。而将来的岁月却会越来越黯淡,越来越冷清,越来越寒冷,漫长的生生世世,漫长的千万年。我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不知道该怎样去驱赶寒冷,也不知道将来那漫长的孤独和冷清要怎样去面对。我需要一点亮光和温暖来提醒我,告诉我:曾经,我也是被人爱过,是快乐的……即使,时间很短暂;即使,因为爱,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蓝永晗见她指着另外一叠图片,是萧晨歌与萧元慧一起的岁月,所有的画像都是笑意清醇、美好得让人心碎。 她就这么点希望,用过去和蓝永晗在一起的美好岁月,和姐姐萧元慧在一起的美好岁月,作为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是的,在这样一个冷漠的世界里,她还有什么理由让自己开心? 19 不要去了 可是,蓝永晗对萧晨歌的话还是非常不解。 生生世世、千万年……难道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萧晨歌的精神真的不对劲?还是,她有臆想症? 萧晨歌长时间的沉默,蓝永晗坐在一把椅子上将那些照片一张张看过去,也没有再说话。 面对这样的沉默,蓝永晗深深体会到失去掌控的无力。自己当初的决定起码有一半是对的,如果他早一刻出现在萧晨歌面前,事情不会亦因此而改变半分。 所以,他躲开。人生,往往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改变一生的命运和情绪。不能相守,就永远地分别。 有时候,远远看着比近距离挨着让人对未来更有期望。 沉重的悲伤吞没他。 他没有想到会在同学会上碰到萧晨歌,他发过誓此生永远不再见她。果真,自己见过她一次,就再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而她,见过他之后,安静的生活也不再。 在第一次踏入萧晨歌家门时,他就告诫过自己,除了那句对不起,不许再多说一个字。但是,所有的理智和分寸都在她淡淡的眼神下化为灰烬。 她已经很平静地在生活,她就抱着那些过往静静生活,她不要未来。而未来,对她这样一个人来说,也要不起。 许久,他道:“我知道附近的人全部搬走,现在只有你们姐妹住着,所以来看看你们。我在楼下的院子里叫了好多声,没听见你的回答,见二楼的灯亮着,怕有什么意外,就自己上来了……” 说到最后,蓝永晗连自己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因为他发觉萧晨歌似乎并没有听他说话,而是有些走神,从侧面看过去,甚至,她的眼神是呆滞的。 他听人说过,萧晨歌神智有点反常,除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漫不经心及漠漠然,还有些发呆,不时会走神。可是,人们并不觉得她神经有问题,这就很奇怪。 追其原因,乃是萧晨歌这些年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不太说话,对别人的话也时常恍若未闻,到底并未作出任何过激的行为,相反很低调,人们经常很难见到她。 但是,蓝永晗知道原来的萧晨歌不是这样子。她虽然柔和、沉静,但是也喜欢热闹、玩耍,尤其爱听蓝永晗说笑话、逗乐子。 这附近已经没有居民,他们姐妹俩个女孩在这样的地方,不是让人担心吗?况且萧晨歌一幅迷迷糊糊的样子,连个人到房里都不知道。 但他关注的工程最近出了大问题。 鸿升实力雄厚、人脉广泛,这一块地盘开发项目原本即将到自己手中,然后悄悄保留这一块,原封不动地留给他们姐妹。 现在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被人以高得几乎离谱的价钱中标了,别人如何开发那可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他来此的目的是试图说服她早点搬走,连地方他都帮她找好了。 萧晨歌姐妹若是不搬走,很可能会出事。 “晨歌……你打算怎么样?” 蓝永晗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见萧晨歌清瘦的肩膀轻轻抽离椅子。 萧晨歌低头想了想,说:“不打算怎么样。” 蓝永晗叹口气:“我这有张卡,不算很多钱,但是日常生活是没问题的,你先拿着用吧。不要……不要去……不要去了……” 不要去干什么……蓝永晗的心抽搐着,觉得自己的声音飘渺得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萧晨歌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他意料中的嘲讽和愤怒,却像观世音菩萨悲悯地看着受折磨的凡夫俗子。 许久,他听见她说:“我不要。” 20 强行留下 蓝永晗无法放心地离去,在萧家的客厅住了下来:“晨歌,我真的不放心。如果你不打算搬走,我就住在你们家。” 萧晨歌没有太坚持,任由蓝永晗折腾去。她家没有客房,蓝永晗只能睡客厅的沙发,反正这里的天气热,即使秋天也不冷。 她给萧元慧擦身子,擦凉席,一面擦还一面唱着歌,轻快的、柔和的。 蓝永晗想帮帮萧晨歌,但是萧元慧衣衫单薄,他去并不合适。况且萧晨歌没有发话,他不想惹得萧晨歌不快。 尤其是萧晨歌经常一幅一问三不知、游离神外的样子,让他这个素来被人称为“冷面阎王”的酷人还要无法招架。 蓝永晗在客厅的长椅上躺着,一动不敢动,听着萧晨歌的脚步声一会儿在萧元慧的屋子中,一会儿在澡堂洗澡,一会儿似乎又在院子里晾衣服,窸窸窣窣直到凌晨才回到她自己的屋子。 就在他认为萧晨歌已经睡下,朦胧中发觉一个娇小的影子蹑手蹑脚地走入客厅,在那张大桌子下面抱出一个鸟笼模样的东西。 蓝永晗没有做声,静静看着萧晨歌将那笼子抱到院子里,揭开笼子上面的布,轻声“戳戳”唤了两下,那笼子中也弱弱响了两声,然后走出一个摇摇晃晃的小动物来。 那小动物有点像小狗,四肢着地,还有尾巴。但稍微多看一眼就知道那不是狗儿,因为它的脑袋之大和身体之小太不成比例,所以走路才会摇晃。 月色很明亮,蓝永晗看见一只两个拳头大小毛茸茸的小家伙欢快地依着萧晨歌的脚面,仰起头“呜呜”叫了两声,萧晨歌喂它一片食物,并摸着它的头说:“兜兜,有没有很乖?” 那叫兜兜的奇怪动物似乎能听懂人话,仰起头“呜呜”两声。萧晨歌坐上一只小板凳,将头搁在膝盖上,静静看着兜兜吃东西。 过了几分钟,她又将兜兜放在花丛中戏耍。 秋虫的“唧唧”声将这样的夜晚渲染得格外宁静安详,蓝永晗坐了起来,静静看着她。 窗外的竹影婆娑,衬得院子静谧、静好、纯粹。 他忽然有种错觉,她就在身边,就像一个家庭主妇那样,做这做那,忙忙碌碌。而他呢?就像一个小丈夫,静静地听着妻子的脚步声。 这就是他憧憬的生活吗?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萧晨歌才将兜兜复又放入笼子中,置在那张大桌子底下,然后才真正回到自己的卧室睡觉。 许久许久,蓝永晗感到脸颊清凉,一抹,居然是泪水。 这样的寂静,他原来一直渴望,那么渴望。 原来他心痛,一直那么心痛。 萧晨歌不赶走他,原来竟然是他十年的愿望。 如果早知如此,他还会选择离开她那么久吗? 原来,自己错了。 他以为,她恨他,也许才是她活着的唯一动力。 蓝永晗等了许久,确认萧晨歌不会再来,轻轻下了沙发,蹲在地上,掀开那笼子的布,看见那只小动物仿佛冬眠一般趴在笼子中,睡相憨厚,非常可爱。蓝永晗被它轻微的呼噜声惹笑了。 十年了,他再次在她家的客厅中躺下,百感交集,浅浅睡了两个小时被手机的闹钟吵醒,发现快到上班时间。 天色刚刚发白,萧家的院中已经看得很清楚,蓝永晗在萧晨歌屋檐下静静听了一会儿,认为萧晨歌还没醒,踟蹰片刻,出去了。 21 不要你帮 晚上,蓝永晗再次推开萧家院门,开门见山地对萧晨歌说:“萧晨歌,我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认识一个外国医生,在颅脑创伤神经功能损害修复方面颇有成就。今晚我刚得知消息,他过几天要来x城,我联系过他,他答应三天后的下午见你姐姐一面……” “谢谢你。” 不等蓝永晗将话说完,萧晨歌就拒绝了。 蓝永晗在国外那些年,一直从钟静缘那里得知萧元慧的各种事情,根据钟静缘的说法,萧元慧不会有任何康复的希望。 话虽如此,普通人只要能得到蓝永晗这样的帮助,必定会热情满怀,何况萧晨歌对姐姐萧元慧那般感情?所以,萧晨歌的反应让他十分诧异,即便她恨自己,或者还有其他想法,但没必要和萧元慧的身体过不去呀。 “他的造诣和国内的专家还是存在很大不同之处,哪怕你不抱太大希望,看看总是好的……”蓝永晗试图说服她。 “不用了。” 出乎意料的,萧晨歌再次很快打断了他的话,垂下眼帘专心吃西瓜。 “你是担心费用吗?不要担心,我先出——就算我借给你的,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 “我说,不用。” 萧晨歌还是垂着眼帘,挑了挑西瓜上一颗不成熟的瓜籽,语气并不加重,仍旧淡淡的。 蓝永晗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偏着头探询地看着萧晨歌,萧晨歌不紧不慢地吃着瓜。 蓝永晗莫名异常,一时怔住。 萧晨歌将沾了西瓜汁的小几擦了擦,然后到院子外面倒垃圾。 蓝永晗拿着萧晨歌给他的一块瓜不知道是该吃,还是该放下。 萧晨歌在院子外倒垃圾的地方看着远处出了神。这个热闹的城市即便在这个时候,在这个被拆迁得寥落的地方仍然喧闹、繁华。 而喧闹、繁华,有福气的人才能享受。她,注定是孤独、寂静的。 眼角一滴晶莹的泪光在城市夜光中斑驳,单薄的身影被夜风吹得仿佛一下子能随风飞走。 她的一生,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注定是不一样的,无从更改。 所以,何必再和蓝永晗有太多的纠缠? *** 咖啡馆。 冯蕊看着眼前的一叠照片:白天,晚上,几乎每两天,蓝永晗都会出现在萧晨歌家中。 倒是并没有什么亲昵的情景,萧晨歌的神情一直平静无波,甚至僵硬、漠然。 但是,这一切却让冯蕊更替周恬恬担心:萧晨歌对蓝永晗很冷淡,蓝永晗去萧家还如此勤快,傻子都看得出来蓝永晗的心思已经远远超越了一个同学应有的情谊。 周恬恬冷笑一声:“我真是太愚蠢了,以为自己不计一切爱他,他就会回心转意。” 当年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作为周恬恬的闺蜜,冯蕊自然知道。 周恬恬凌厉的眼神让冯蕊觉得很陌生,周恬恬不应该是这种女孩子。 想起周恬恬故意问萧晨歌那些尴尬的话题,冯蕊就觉得不可思议。周恬恬虽然强势一点,但绝非无礼之人。 自从那晚之后,周恬恬越来越陌生。甚至找到私家侦探去跟踪拍照,冯蕊觉得只有电视剧中才出现的狗血情节竟然出现在她最好的朋友身上。 而这个好朋友还是以干脆利落、精明强干著称的周恬恬。 蓝永晗的行为也让冯蕊非常疑惑,他们三人都是同学,也算得上知根知底。蓝永晗给外人的感觉永远是克制、有礼、沉稳、阳光。 虽然后来变得有几分冷酷,一年到头难看到他几次笑容,但他是个比较诚实的人,从不说假大空的话,更别说骗人。 “你知道萧晨歌因为那件事不但没有上大学,而且对她期望很高的姐姐也在赶回来处理事情的途中出了车祸,成了永远不醒的植物人。蓝永晗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但是他一生中有个永远擦洗不净的污点,那就是萧晨歌。” 22 万水千山 周恬恬停住不往下说,悻悻想,蓝永晗并非那种在前途、名利前会忘记过往的人,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是,只有蓝永晗绝对不是那种人。 那他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不看萧晨歌一眼? “恬恬,你早就明白,为何还要嫁给他?” “因为,我爱!” 十年了,自己和萧晨歌斗了十年!任何人都不可能相信。包括萧晨歌自己也肯定不知道自己已经和她斗了十年! 周恬恬家和以房地产起家的蓝永晗家早就相识,二人打小相熟,因为聪明才智、外貌形象都太出色,大人们那时候就打笑要结为儿女亲家。 周恬恬一直喜欢蓝永晗。 当萧晨歌怀孕的事情被查出时,周恬恬简直气疯了。 后来,蓝永晗被父母安排送到国外念书,周恬恬就随之而去。 大学时代,她以为蓝永晗会忘记萧晨歌而逐渐接受她,因为萧晨歌已经死了啊! 但是,蓝永晗对她始终没有表示友情之外的感情,也从未谈过女朋友。那时候,周恬恬还不认为自己输了,因为蓝永晗一直忙于学习,忙于开公司、创业。 念研究生时,知道萧晨歌没有死,蓝永晗没有回去找萧晨歌,非但如此,竟然对周恬恬的态度比以前还要好一点,周恬恬以为蓝永晗想通了,不再爱萧晨歌。 毕竟,那只是青春过往里的一个意外。 周恬恬向蓝永晗表示了自己的感情。 蓝永晗用了一万个理由拒绝,最后,周恬恬说:“永晗,我知道,你还在想着萧晨歌。” 蓝永晗虽然冷淡,但对青梅竹马的周恬恬还算温和,却在那一刻,神色猛然间就变得凌厉,带着几分愤怒之色,像是要保护什么。 周恬恬怎会看不懂这样的敏感,伤心欲绝:“永晗,我哪里不如她,你为什么就连多看我一眼也不能?” “既然你知道,还何苦难为自己?” “永晗,你会为了她这样过这么多年,我难道就不会为了你孤单一辈子?你给我一个输给她的理由。” “恬恬,你什么都比她好。可是,爱情是没有理由的。” “既然你爱她,为什么不回去找她?” 蓝永晗那么无奈而悲凉:“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出现,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理由出现在她身边。” “你看你被愧疚折磨得还有人样吗?以前的你阳光灿烂、容光焕发,你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恬恬,如果可以,我宁愿那个出车祸的人是我而不是元慧姐!” 五年后,二人回国前夕,一切还都是原来的样子。 甚至,周恬恬使用了一些让自己也很不齿的方法:骗他喝药后去开房,造谣言……可是,哪怕已经睡在一张床上,蓝永晗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但是他的理智依然坚持着不去碰周恬恬。 蓝永晗对周恬恬是宽容的,无论周恬恬如何骗他入局,事后他也只是一笑了之,或者对周恬恬说:“恬恬,你不要再徒劳了。” 他认为,在爱情面前,所有人都有理由失态。 他的失态比起周恬恬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周恬恬的一切举动他都能够包容。 直到蓝永晗母亲的一个电话改变了这一切。回来后,蓝永晗听从父母的安排与周恬恬订婚。 周恬恬认为,只要将他留在身边,她就不信不能将他改过来。蓝永晗是个重情义的男人,只要自己与他有了孩子,一切一定会不一样。但是,回来几个月了,蓝永晗最多与她牵牵手,他们之间依旧一清二白。 但是周恬恬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 如今,随着婚期的接近,周恬恬却忽然间没有了自信。 她认为,时间对她来说永远都是个笑话。她用了十年,十年还不够长吗? 萧晨歌的一个眼神就抵过千山万水、十亿光年。 23 我不能和你结婚 周恬恬正在婚纱店试装,虽然定下的时间很紧迫,让她没能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兴办,但是,只要能嫁给蓝永晗,她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 她天生丽质,那些婚纱穿在她身上,整个屋子都有了亮色,说不上是婚纱的运气好还是她的运气好。整个婚纱店能脱身的店员都被呼朋引伴地拉来惊叹她的高贵美丽。 冯蕊极力掩饰住心中莫名的惶惑不安,跑前跑后。李臻更是惊叹得脚步都迈不开:“恬恬,你太美了!” 周恬恬前前后后看,也很是满意。她结识了很多时尚界的朋友,其中就包括知名的婚纱设计师,这件婚纱就是一位非常有名的设计师专程为她设计,虽然时间很短,但是紧赶慢赶,还是在结婚前几天做出来了。 果然是绝配! 有了这件婚纱,再怎样的婚礼都会显得美满团圆。 正想脱下婚纱,李臻将周恬恬的手机递过来,“蓝总打电话来了,明天就要结婚,还这么黏糊。” 不知道为什么,李臻在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底气一点也没有。再粗心,她也看出了蓝永晗和萧晨歌之间的不寻常。既然如此,为什么周恬恬还要和蓝永晗结婚?这个时候,蓝永晗打电话来,不是退婚的吧? 周恬恬幸福地笑着,她原本以为蓝永晗会与萧晨歌死灰复燃,但后来没有接到蓝永晗任何拖延婚期或者取消婚期的话,那么,蓝永晗和萧晨歌是不会破镜重圆了。 至于蓝永晗出现在萧晨歌家里,周恬恬可以暂时放在一边,现在,结婚最大! 她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良人。在官场、商场上,成功男人身边往往围绕着诸多女人,自己的父亲也不能全然幸免,只要不逾越底线,母亲是不会追究父亲和哪个女人走得近的。 何况,如今的蓝永晗和萧晨歌之间,并没有什么。 周恬恬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福,“永晗,我在婚纱店试装。真是太漂亮了!” “我来接你。” 蓝永晗充满磁性的声音很低,虽然他语气淡淡,周恬恬并没有多想,因为他一直是这样。 周恬恬甚至为他的冷酷、惜言如金着迷。这样一个男人,只要抓在手里,基本上就是保险的。也许前几年她需要点时间来将萧晨歌从他心底驱赶出去,但如果一旦她住进去,他就不会再让其他人进来。 比起那些有钱太太担心自己的地位被更年轻漂亮的女人取而代之,周恬恬认为自己花十几年的时间去得到他完全划得来。 说白了,这是件一本万利的生意,而且回报丰厚,不可估量。尽管周恬恬是真心爱蓝永晗,但这样的回报依旧让人兴奋。 咖啡馆。 周芊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时,还沉浸在刚才试婚纱的幸福中,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件婚纱的美妙之处。蓝永晗低着头,专心致志把玩着咖啡杯。 等周恬恬发现他的心不在焉停下后,蓝永晗方抬头看着周恬恬:“恬恬,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周恬恬脑海的血“腾”地冲上脑门,冲得她晕头转向,目瞪口呆:“什么意思?” “恬恬,我不能和你结婚。” 周恬恬竭力平息震惊、愤怒、不甘、委屈,颤抖着手端过咖啡杯,浅啜一口,只觉满口都是令人作呕的苦涩,难以抑制地“哇”地吐了出来,然后又忙不迭地擦着已经染上颜色的雪白套装,眼泪不争气地淌下:“永晗,是因为她吗?” “不是,是因为我自己。” 周恬恬霎时全部明白了,无论她多么努力,无论她多么隐忍装作不知道他在萧晨歌家里讨好她,她永远及不上萧晨歌浅浅一笑,低声一语。 无论蓝永晗自己多么努力,也无法抵抗萧晨歌的沉默。萧晨歌在这场角逐中始终不发一言,连手指头也不抬一下,可是,他们双双败下。 这一刻,周恬恬对萧晨歌的怨恨已经难以形容。之前十年,她对萧晨歌只是厌恶,那样无耻地勾引蓝永晗,蓝永晗的一生就被萧晨歌涂上黑色,永世不得超生。所以她见到萧晨歌的两次只想让她出丑,她凭什么得到蓝永晗这样一个男人的爱?蓝永晗在她周恬恬眼中是完美无缺的。 从今天开始,周恬恬只认为萧晨歌是妖婆,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女人! 24 过得这么痛苦 蓝永晗回到家,父母在安排佣人们装点宅子,显得喜气洋洋。 “爸,妈,我有事情和你们商量。”蓝永晗在客厅坐了片刻,叫住了父母。 秦书勤一见形势不对,笑容僵硬了一下,拉住老公坐下来:“永晗,什么事情?你说。” “爸妈,我想取消婚礼。” 秦书勤苦笑一下,她的儿子,她怎么会不了解?之前就很奇怪蓝永晗一口答应婚事,这太蹊跷。果不其然,因果循环,一切又回到原点。 回来这段时间,蓝永晗并没有让他们失望。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变更主意,一定受了很多煎熬。 秦书勤关心地问:“那么,你这辈子还想结婚不?” “想。” “和谁呢?” “萧晨歌。” 蓝永晗说出这三个字,心中倏间竟然带上淡淡的羞涩,连眉目都染了几分憧憬和幸福。 秦书勤夫妻将这些看在眼中,默然无语。他们的儿子,这样为一个女人,终究是幸还是不幸? “爸,妈,请你们同意。” “那么,萧晨歌答应你的求婚了?” 秦书勤试探着问。 “暂时没有,但是我会努力。” 秦书勤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的这个宝贝儿子多少女孩子求之不得嫁给他,他居然还在为那个一文不值的女人死死相守。 “万一她不愿意呢?” “我会一直等,等到她答应的那天。如果,在妈妈您走之前她还不答应,那我就和别人结婚。” 蓝永晗就像在谈一笔生意,童叟无欺,公平交易。 秦书勤得了绝症,病情很不稳定。也许会再活一两年,也许会很快终结生命。 这也是蓝永晗答应和周恬恬结婚的原因,因为秦书勤只有蓝永晗结婚这个未了的愿望。 “永晗,你这样做让父母很伤心。” 蓝耀强只短短说了一句话,他知道说多了也毫无益处,只要蓝永晗决定的事情,他就很难改变。而委实,他已经很伤心。 对这个儿子,他期望很高,可也失望愈深。他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知道儿子在商业上的天赋,只要儿子坚定地走下去,他的前途和光芒绝非他蓝耀强可比。蓝永晗对所有事情、所有人都权衡利弊才出手,这才有商界传说蓝永晗只要一下手就狠、准、稳之说。 可是,他偏偏有根天生的软骨,卡在那里进退不得。 “妈,如果我只是为了应付你而和周恬恬结婚,之后又离婚,你即便是走了也会不甘心。再说,也会害了恬恬。” 秦书勤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用名利、前途去劝蓝永晗放弃萧晨歌。是,蓝永晗现在名声在外,美名远播,但是不少人也说蓝永晗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而这些,不正是他们夫妻当年苦心引导的吗? “永晗,我们不强迫你,但是周伯伯那头呢?人家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你这样做无疑是在扇他们耳光。你周伯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 蓝永晗看着父亲,硬朗的面容看不出波澜,说:“爸,你也真是老了,心软成这样子。我家如今今非昔比,周伯伯就算是市里面的领导也要给你几分面子。不错,周伯伯是看得上我这个人,但是也有所企图,你可以为了家庭利益牺牲儿子的幸福,我都不计较,这样对谁都没有坏处。但是,除了周家,蓝家可以攀上更好的亲家,比如陈家、乔家,你为什么不让我娶他们家的女儿?而周伯伯如果最近上不去,那就面临着退休的境况,既然退休,对蓝家就毫无用处;即便是上去了,并不足以与陈家、乔家对抗。而你还愿意和他家结亲,因为你老了,你丢不下旧情。你已经不适合在残酷商场上搏杀,这里是你死我活的决斗地,稍有不慎、微微心软就会一败涂地。” 蓝耀强哑口无言。 他蓝耀强是这种人吗?是拿儿子的终身幸福做交易的人吗?为什么儿子这么多年还不能理解他的苦心? 蓝耀强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 “儿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爸?” 秦书勤着急,她们当然不会傻到认为儿子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和父母的考虑,可这些根本不是主要原因。 没料到蓝永晗竟然丝毫不顾他们的老脸,将这一切都摆出来,还摆得这样条理清晰,兼顾周全。 秦书勤知道,如今再拿“为你好”这样的话来堵住蓝永晗的嘴,已经可笑得让人失语。他们在儿子面前竟然有些畏惧,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的病情,也不足以再来要挟他。即便可以要挟,她又怎么可能再次做得出? “如果说事业,我一定会比爸做得更强大。爸妈,你们一生的愿望就是看到我能够有一番作为,前途光明,名利双收。这些,我全部可以证明给你们看,我可以让你们放一百个心。那么,我就这么点小要求,是不是可以用我的事业来交换?” 秦书勤瘫软在沙发中,轻声抽泣起来。蓝耀强也是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蓝永晗坐到秦书勤身边,握住母亲的双手,放低声量:“妈,我一定会幸福,你要对我有信心。” 秦书勤泪眼朦胧,将头靠在蓝永晗肩膀上:“只要你开心,妈妈再也不会逼你了。这么多年,你过得这么痛苦,妈妈再也不会逼你。说到底,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人家。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25 他笑了 这一天,梁思琪发现总经理蓝永晗有些古怪,她进去汇报工作时,蓝总似乎在听她报告,而眼睛却直直望着前方,紧闭的双唇却好看地弯起像是带了几分笑意,硬朗的面容竟然有几分柔和的倾向。 总经理,他这是在笑? 梁思琪在鸿升八年,为人正直、经验丰富、处事果断、眼光独特,深得蓝耀强信任。蓝永晗回来后,梁思琪在董事长蓝耀强的授意下直接对蓝永晗负责。 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让梁思琪对蓝永晗十分佩服,少年英才、青年才俊……这些溢美之词都毫不吝啬地给了蓝永晗。 这样的一个男人,要什么没有?可是,为什么,梁思琪却从来看不到他的高兴。 梁思琪认为,蓝永晗并不像外人说的那样只是冷酷。他的不苟言笑来源于他内心的不快乐。他的心中,一定深埋着一件让他付出一生的努力也难以释怀的东西。 梁思琪是女人,蓝永晗的笑容意味着什么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就不由得为那个光彩四射的周恬恬女士感到悲哀:蓝总爱的那个女人分明不是她啊。而今天,蓝总若有若无的笑容意味着什么呢? 梁思琪破天荒头一次咬住笔杆开始沉思。 李臻从同事们低头窃窃私语间窥探出谣言的可怕,对于蓝永晗忽然间悔婚,有三种传言:蓝永晗有断袖之好;蓝永晗人品不端,戏耍周恬恬;蓝永晗有了更好的交往对象。 李臻还在梁思琪桌上的总经理行程安排中看出一点古怪:十月一日一整天,空缺。 谁都知道,总经理蓝永晗虽然是一个办事效率极高的人,却也是个工作狂,不可能为了莫名的事情空缺一天。尤其是在最近接手一些重要项目之后,职员们很少看见他晚上八点之前离开办公室。 而十月一日一整天都不在公司,行程空白,只能说明,有了比工作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忙。 蓝永晗连陪护母亲去医院都是在行程上安排的,所以,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十月一日,原本是蓝永晗的结婚日。同样,也是萧晨歌的新包子店开张日。 “夜来香包子铺”开张,很多人都很惊讶,怎么连市电视台的记者也采访来了,不就一个小小包子铺么? 但是尝过包子后,大家都认为味道值得宣传,尽管价钱贵得离谱。包子铺主打海鲜包子,但里面的海鲜和大家平时吃到的明显不一样,味道更好、更鲜。 经验丰富的人,一口就尝得出那是真正深海鱼类的鲜味。当地人爱吃、能吃、会吃,进了嘴巴的东西瞒不过他们的舌头,所以,她的海鲜包子铺生意放眼全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好。 萧晨歌看到蓝永晗混在人群中吃包子时,指了指记者,说:“都是你叫来的?” 蓝永晗说:“果然瞒不过你。” 萧晨歌的兴致貌似也不错:“我的包子味道很好,就是记者不宣传,也会出名的。” “那是当然。嗯,能采访一下么,你为什么想着开包子铺?尤其是这种海鲜包子,比如我,就不爱吃。不过,你这铺子里的包子味道很特别,我勉强能吃一个。” 蓝永晗直白地说,自从得知萧晨歌跳海自杀后,他再也不吃水产品,甚至看一眼都想吐。 当初,大家盛传萧晨歌带着萧元慧投海自尽了。他很自然而诡异地就会想起水葬,想起屈原的投江和粽子的由来。而海里的动物,吃了他的晨歌,他吃水产品就等于吃了晨歌……多年了,尽管他知道萧晨歌并未葬身大海,这个习惯却是再也改不过来。 今天,他试图克服这个毛病,一直盯着萧晨歌,强忍着恶心和难受吃了一口,虽然差点吐了,到底克制住,最后还是悄悄将包子吐在了手巾纸中扔掉了。 26 给她撑腰 萧晨歌陷入追忆:“因为姐姐喜欢吃。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穷,姐姐又特爱吃海鲜包子。家里穷,连包子都吃不起,哪里还会吃得起海鲜?更别说用海鲜做包子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姐姐都叫我海鲜包子,然后抓着我的胳膊、脸蛋啃,啃得我浑身都是口水。” 萧晨歌忽然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鼻子上的小汗珠颤动着,一脸的甜蜜和依恋,那张生动的面容一如多年前的她,却是蓝永晗这段时间从未见过的。 蓝永晗看得呆了,半晌不作声,萧晨歌去招呼客人了,他还在原地呆呆站着。 “蓝总,你也在啊!”蓝永晗被李臻热情的招呼晃清醒。 “哦。”蓝永晗简单答应着,还在想海鲜包子的事情。 李臻离开包子铺后就立刻给冯蕊打电话:“冯蕊,到底是怎么回事?蓝永晗悔婚不算,今天居然在萧晨歌的包子铺里吃包子诶!” 冯蕊有些无奈:“李臻,你还看不出啊,蓝永晗喜欢的是萧晨歌。恬恬已经和他取消婚礼了。” 虽然早有预感,李臻还是差点将下巴掉地上:“我靠!” “得了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我们做朋友的,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别打扰恬恬,别勾起她的伤心就是了。” 李臻想说点什么,“可是……” 冯蕊已经挂掉电话。 周恬恬昨夜给她打了三四个电话,要不是因为冯蕊在外地出差,距离太远,周恬恬必定会哭倒在冯蕊怀中。 从周恬恬的话中,冯蕊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并不安慰周恬恬,而是告诫她早死早超生,凭什么锁在一个男人身上?蓝永晗做得并不算过分,至少他明明白白告诉了周恬恬,没有欺骗和虚伪,也没有让周恬恬受到身体上的伤害。 可周恬恬不这么想,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冯蕊,我不甘心!不甘心!” 有一刹,冯蕊甚至有些恼怒周恬恬。 为了一个男人,周恬恬从一个明媚可人的女人变成怨妇,真不知是蓝永晗的罪过还是周恬恬太偏执。 爱而不得真是罪过,无可饶恕的罪过。 梁思琪最近越来越多地看到蓝永晗的笑容,不但是她,同事们也议论纷纷:“蓝总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我今天居然看到他笑了诶!” “是啊,是啊!我看到他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那一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同事的话立刻招来女同事一顿疯狂反击,“诡异?叫你语文不好好学!那叫魅惑诱人!” “别打了别打了!好冤枉,我说的都是事实啦!” 又是一顿狂扁,“你会什么事实?蓝总多好的形象,被你扭曲成什么样子了?” 男同事不服气,“谁敢和我打赌!” “赌就赌!” 男同事立刻掏出手机,真是蓝永晗嘴角果然挂着笑容的照片,居然有好几张呢! 女同事立刻炸开了锅,这条信息顿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到达鸿升的每一个角落,蓝永晗的光大形象在信息化面前成功转型:他们冷酷决绝的蓝永晗总经理也会笑! 第二天,他们就在当地早报娱乐版上看到了这张图的完整版,另有蓝永晗与一个女子说话的图片,虽然不是太清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女人不是男人。 标题是:“究竟是何方神圣让豪门大少不惜悔婚?” 下面有详细的内容,归纳起来就是:蓝永晗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的对象还是凭借一部电影迅速蹿红的电影明星,周恬恬。 梁思琪以为蓝永晗会很愤怒,因为蓝永晗并不在媒体露面的。但是,等她进去汇报时,蓝永晗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愤怒或者其他情绪,只说:“这件事先不用管了。我让你调查东城区五里村的事情进行得怎样?” 梁思琪说:“并未调查到那个中标神秘人的真实情况。” “那有没有消息显示,神秘人将拿那块地做什么用?” 她很惊讶蓝永晗为何会多此一举,答道:“没有任何资料可以追查。” “有件事情请你帮助我。”蓝永晗站了起来,语气显得非常郑重。 梁思琪斟酌着字眼:“总经理,只要是我份内之事,我自然义不容辞。” “是我请求你帮忙。” 梁思琪略一思索:“总经理,你是想让我和那位小姐接近?” 蓝永晗赞赏的眼神一闪而过,点点头:“是。” 27 神秘中标人 梁思琪走后,蓝永晗一直凝视着桌面上报纸中萧晨歌的模糊身影,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思量,而是在想另外一个问题:中标的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将如何处置那块地? 毋庸置疑,无论那人如何处置那块地,肯定不会像他一样将萧晨歌的房子完整无缺地留下。 既然能够买下这块地,实力就不容小觑。细数整个x城有可能买下那块地的人并不多,蓝永晗旁敲侧击、派人调查,却始终没能弄清那个人是谁。 中标书上写的是海澄实业公司,法人叫梅佑。海澄在x城不算出名,平时只是做水产品的批发。 一个做海鲜批发的居然将手伸到房地产?怎么想都透着一股诡异。 投资上亿的项目,海澄在银行里居然没有一分钱的贷款。而且动作非常快,听说,他们很快就会在五里村一带动工。很明显:海澄实业公司的财力绝非普通房地产公司可比。 查遍资料也不知道梅佑乃何方神圣,一看就是假名,梅佑梅佑,没有没有,就是告诉世人这个人也许并不存在。蓝永晗着人调查,除了总经理刘克成之外根本就没有人见过他。也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中标了。 这件事不单单蓝永晗觉得匪夷所思,业界无人不惊讶。可是,目前在海澄掌舵的总经理刘克成对梅佑讳莫如深,不管何人用什么方法,他都没有将梅佑的资料外泄。 刘克成农村苦孩子出身,大学毕业后就业不优,家中左支右绌,亲人连连遭遇病痛的不幸,是梅佑让他从一个穷打工的一跃成为海澄实业掌舵人。 蓝永晗已经让梁思琪安排与刘克成见面,但是刘克成这几天非常忙,请蓝永晗延缓几天。 蓝永晗将思绪从刘克成身上转到那张报纸上,将此事公开的人不是真的拍不到萧晨歌的正面只能拍到背影,恬恬为什么要这样傻呢? 给周恬恬打了个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然后有些争吵,电话像是被人抢去后强行挂断。 很快,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蓝永晗接上,一个陌生的女声干脆利落地响起:“蓝永晗,我是周恬恬的经纪人姚景,是我看不过恬恬太难过才造成这件事,您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蓝永晗冷冷说:“姚小姐,我警告你,你若是不收手,给我朋友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恐怕你自己的麻烦会更大!” 姚景笑嘻嘻说:“蓝总,你放心!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蓝总的朋友。不过,恬恬受你的影响很大,蓝总稍作牺牲并不过分。蓝总虽然是商界精英,但毕竟也算不上全国首富啊,也不是地产大王,所以不会有太多人记得你,也不会有人去追究你朋友的身份,大家更关注的是恬恬。你放心,很快会有更值得大家期待的消息淹没这个新闻的。” 蓝永晗怕萧晨歌因此困扰,早班也不上了,匆匆赶回去看萧晨歌,并将此事告诉她,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萧晨歌听了蓝永晗的话,只是笑了笑:“这样啊。” 再也没有任何表示。 蓝永晗立刻深感悲哀:萧晨歌早已做惯了别人的谈资,十年前就习惯了。她哪里还会在乎别人怎样议论她?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将她推到公众面前的那个人都是自己。 十年前,他没能掌控住局面,导致萧晨歌一生的不幸;这次,他绝对不允许因为自己考虑不周而再次伤害到她。 幸好,这股流言很快就被天后重婚的新闻冲到犄角疙瘩了。 虽然姚景是资深经纪人,捧红了那么多大明星,但她做事情向来有分寸,知道哪些人是不可以得罪的。就像她说的,蓝永晗虽然富有,但也没有富有到可以随时能够占据头版头条的程度,大家更关心的是周恬恬这个大龄明星,而不是从来不在媒体露面的蓝永晗。 28 两个男人的较量 晚上十一点多,蓝永晗来到萧家,看见萧晨歌蹲在院子里给那叫兜兜的小动物喂食,但是他始终看不出萧晨歌喂的是什么,只是白色的小颗粒,还冒着热气。 他也问过,但萧晨歌一如既往地发挥她那置若罔闻的特长。 明朗的月色下,兜兜非常乖巧,坐在地上,抱着一片不明所以的东西吃得津津有味,灵动、漆黑的大眼睛看了蓝永晗一眼,然后又专心致志地吃东西,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蓝永晗恍然觉得兜兜眼睛中竟然流露出敌意。 见鬼了。 蓝永晗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兜兜已经背转过身子吃东西。 明显的不欢迎他。他又没对它干什么,干嘛这样不待见? 蓝永晗忽然想到:是不是自己昨天给它买狗粮买错了? 这真是一只古怪的动物,长得古怪,吃的古怪,连出来活动时间也古怪:白天睡大觉,晚上游荡。 萧晨歌回头看了蓝永晗一眼,指了指院中石桌上的一盘西瓜示意蓝永晗吃,又转过身继续看兜兜吃东西。 蓝永晗坐在竹子下的一张躺椅中观察了一会,随手拿起西瓜吃。除了秋虫的“唧唧”声和外面马路上忽远忽近的汽车声,就只有兜兜的咂嘴声,偶尔萧晨歌轻轻一笑。 蓝永晗觉得非常满足。 月影西移,庭院中凉意渐深,兜兜却在花丛玩得正开心,萧晨歌偶尔低声和它说话,虽然稀奇古怪的,蓝永晗听得一头雾水,却难掩开心。 比如萧晨歌说:“兜兜,昨晚睡得不太好啊?为什么呢……这样啊,我知道呢……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吃,好好睡,别的事情什么也不要想……姐姐啊,姐姐好着呢……” 忽然,蓝永晗“腾”地起身来,不由自主地按住萧晨歌的肩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萧晨歌愣了愣,循着蓝永晗的视线看去,但见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了,一个身着白衬衣的人站在那里,手中拎着一根棍子模样的东西,静静看着二人。 在月光已经静静躲入云层的那一刹,树影晃动,场面显得诡异而恐怖。蓝永晗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立刻将萧晨歌推到身后,厉声喝道:“谁!” 那人并不作声,反而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蓝永晗立刻拿出架势,喝道:“站住!” 那人果然站住了,慢吞吞叫了一声:“晨歌。” 萧晨歌也在同一时刻叫道:“子墨。” 那人还想往前走一步,蓝永晗还是不放心,喝道:“等下!” 然后问萧晨歌:“这人是谁?” 萧晨歌已经从他身后走出,“子墨,这是蓝永晗;蓝永晗,这是程子墨。” 程子墨逐渐走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再蓝永晗脸上,熟门熟路坐下,拿起一片西瓜吃起来,他手中的棍子状东西放在石桌上,是甘蔗。 不知道为什么,蓝永晗对他有种本能的警惕,一直看着他,并不主动打招呼。萧晨歌像是没看到两个男人之间的诡异,依旧和兜兜说话。 程子墨飞快地吃完两块西瓜,这才看向蓝永晗,说:“你就是蓝永晗啊!” 愣了一瞬,蓝永晗反应过来,这个程子墨早就知道自己。忽然想起,萧晨歌曾经提到他,称呼很是亲昵,子墨。 说不清的嫉妒在胸腔弥漫,蓝永晗伸出手:“幸会!” 程子墨哈哈一笑,潦草地和他握了握手:“久仰大名!” 难言的窘迫忽然擒住他,蓝永晗收回手,坐了下去,沉默地看萧晨歌和兜兜玩。 兜兜大眼睛咕噜噜转着,看看蓝永晗又看看程子墨,不时发出古怪的叫声,而萧晨歌仿佛真的在和它对话,不时停顿,听兜兜“叽叽咕咕”或者“地里咕噜”,然后是一幅回答的样子。 但她声音很小,发音又含糊,只是断断续续听见几个词,并不能听清句子。 不多会,兜兜疲倦了,萧晨歌将它放入笼子,端回屋中。 两个男人坐着,都是在外面跑的,都不是不会应酬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句交谈的话也没有。直到程子墨消失在门外,蓝永晗脑海中还是程子墨的影子:长相俊朗,是个汉子。虽然沉默,但动作机敏,而且不乏幽默。看他的一举一动,显然素养良好,家庭条件不会差。 萧晨歌和程子墨说话很自然,这是他蓝永晗无法比拟的。 蓝永晗忽然有些黯然。 29 谈谈合作 刘克成约见蓝永晗的地方在海鲜批发城一家水产店内,蓝永晗进去的时候就被强烈的腥味冲得大脑缺氧,看见海产品,浑身汗毛倒竖,几乎吐出来。他很想给刘克成打电话换个地方见面,却没有这么做。 刘克成腰系围裙,手戴着手套,将大袋的水产从箱内取出放好,回头跟他打招呼,陪蓝永晗进入后面的办公室。 简短的介绍后,蓝永晗开门见山地说:“刘经理,鄙人有事相求,打扰了。” 刘克成说:“蓝总屈尊纡贵到这里,必然是有要事,有话不妨直说。” “海澄实力雄厚,鸿升一直希望能交好合作,只是差个机缘。” 刘克成也很上道:“机缘是人制造的,今天我有幸认识蓝总,我认为,和鸿升合作的未来不会太远。” “刘经理真是爽快人!首先要恭喜你们拍下了东城区那块地。实不相瞒,鸿升也是那块地的投标者。虽然失败了,但我仍旧想和海澄合作,不知道刘总肯不肯给机会?” “蓝总见外了!海澄是做生意的,图的就是交四方朋友,发八方财。” …… 蓝永晗从海澄出来后,看了一眼梁思琪手中的合约:“虽说刘克成会尽快向梅佑汇报,尽快给我们答复。但他不收预付金,这件事暂时还不能作准。你安排人盯紧这个事情的进展。” “是。” 路上走了一程,蓝永晗又说:“还得麻烦你一件事,帮我买些好吃的东西捎去东城区。” 梁思琪突然笑出声来:“总经理,你这样子,怪不得别人都笑你。” 蓝永晗脸上露出一丝冰雪消融的意味,惹得梁思琪更是大笑:“你不说,我也要偷偷去一次。我倒是要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让我们的总经理这样上心。你放心好了,女孩子喜欢吃什么,我比你清楚。” “不好意思,那不是买给女孩子吃的,是给狗一样的小动物吃的。” 梁思琪睁大了眼睛:“讨好不了人家女孩子,你就从人家的宠物下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蓝永晗试着解释,双眸亮晶晶的:“我之前将人家当成狗了,买给它狗粮,惹得它不高兴。” 梁思琪很无语:“……那是什么动物?别让我也买错了。” “我……不知道。” 蓝永晗说的是实话,为了弄清兜兜的属性,他在网上查过,也去宠物市场问过,还问过萧晨歌,可连萧晨歌都不知道,别人更是不知了。 “不知道?” 蓝永晗将兜兜的外形描述了一番,还将萧晨歌喂它的食物描述一番。梁思琪也没搞明白,不过却说:“我试试吧。” 八面玲珑的梁思琪很快就打入萧晨歌家中。 三言两语,萧晨歌就被梁思琪哄到了厨房,梁思琪参观了她功能齐全的用具,并主动品尝她已经做好的一些美食。 萧晨歌淡淡地看着她,偶尔微笑,对她的溢美之词既不表现出非常开心,也并不反感。 梁思琪大呼过瘾,因为萧晨歌做的东西的确很好吃,吃着吃着,她就发现萧晨歌看着一个房间走神,对她说的话恍若未闻。 梁思琪循着她的眼光看去,那是萧元慧的房间。 梁思琪对萧晨歌家的事情已经很清楚,猜测着:难道萧晨歌在为姐姐不能吃她做的美食而伤心? 不由得对萧晨歌心生怜爱,将一只手轻轻覆上萧晨歌的手背。 而萧晨歌却半晌也没有反应,直到梁思琪走了,她还痴痴坐着发呆。 终归也没弄清那只小动物到底是什么,因为萧晨歌说不知道,梁思琪不认为她在撒谎。只是拍了些照片,准备请人帮忙识别。 以后,蓝永晗去萧晨歌那里,就会带少许的食材。 而萧晨歌也很乐意做,有时候,蓝永晗都睡着了,她还在那里通宵达旦地做。第二天,蓝永晗就会拿上带去办公室吃,吃不完就送给同事们吃。 大家都由衷地说好吃,而且说蓝总的脸色越来越好看,真是托了那位不知名小姐的福,他们不但可以不像以前那样战战兢兢向蓝总汇报工作,而且可以换着花样吃美食。 30 程子墨的心事 有一次晚上回去,萧晨歌甚至抱着兜兜指着蓝永晗大笑:“兜兜今天生你的气生了一整天,因为你今天早上将我给它准备的东西也拿走了。” 蓝永晗立刻对兜兜说:“兜兜,对不起啊!我错了,我错了!” 兜兜充满敌意地“呜呜”叫了两声,直到睡觉前也没有对他示好。本来,这几天,兜兜对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苛刻了。 不过,能看到萧晨歌的亘古难见的笑容,蓝永晗认为就算牺牲兜兜那个喜怒无常坏家伙的欢心也是值得的。 蓝永晗算是闹明白:只有萧元慧和兜兜才能让萧晨歌开心。 萧元慧无法交流,那还不赶紧巴结兜兜。 后来,又在萧晨歌家里碰到过程子墨,两人继续不说话。 蓝永晗也着人调查过程子墨,他是个警察,任务似乎挺多,经常不在x市。年纪和萧晨歌差不多,是她从前的邻居,两人的感情也不错。这些年,程子墨没少帮助萧晨歌。 *** 天色很暗,刘克成在海滩边一块大石头边站着。 他已经约好梅董事长。 梅董事长没让他久等,很快,就从石头后面出来了。这是一个墨镜遮住大半张脸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着装很普通。这样的男子,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刘克成将事情汇报清楚,梅佑听完后,倒是没有像平时那样很快下断论,而是望着黝黑的海平面略微出神了一会,然后说:“只要有利可图,那就去做吧。” 这样的回答其实和刘克成事先预料的相差无几。 *** 程子墨心中却有些心事。 萧元慧当年的车祸,一直没有抓到肇事者,只能判断萧元慧乃是被撞倒后复又倾轧致死。 这件案子一直压在他的心头。虽然过去了十年,但他还是经常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案子,回到案发地去走一走。 一走两走,一个叫龙泰来的港商走入他的视线。本来,龙泰来还不至于引起他的注意,而是因为周晓峰两次出入他家,被程子墨看到了。 周晓峰每次都是亲自开车来的,程子墨对市领导的一些车牌号烂熟于心,一眼就认了出来。 龙泰来八十年代初期到香港,后经商致富,在建青村建造了大院落,就在当年萧元慧出事那条路边。碰巧的是,当年龙泰来正好在家。 程子墨将龙泰来的资料全部调查出来,甚至从香港那边要来资料,对龙泰来详加研究,并开始秘密调查和跟踪,结果让他发现一个意外:龙泰来与副市长周晓峰十年前就认识。 当年,周晓峰还是x市下属某县领导。程子墨找来了那天的各种报纸,天无绝人之路,周晓峰刚好被登在市报上,虽然只占据一小块地盘,却足够组成一个完整的剧情: 十年前那天是六月二十七日。 当天,周晓峰县里出席了一个重大奠基仪式后回到离县城只有一个小时车距的市里。因为晚上应酬晚了,他放了司机的假,自己开车。按照车程算来,回到市里已经是十二点多。 而萧元慧的车祸,就在凌晨时分。 这个时间的巧合让程子墨有种即将抓到猎物的兴奋,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开始没日没夜地跟踪周晓峰。果然,让程子墨发现了几点异常: 其一,就在前几天的五里村的投标前,周晓峰秘密会见了海澄的总经理刘克成。他们也许并不当做秘密来看待,或者为了掩饰秘密故意弄得很见光,虽然事后程子墨发现二人还有点亲戚关系,二人大摇大摆在某店用餐。 程子墨凭着直觉却认定二人有鬼,即便是亲戚也不兴这个做派的,之前那么多年,刘克成与周晓峰并无往来。果不其然,势在必得的鸿升败给海澄。而听说,海澄的董事长梅佑身份神秘,至今无人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毋庸置疑的一点是,那人的财力雄厚,在x市也是鹤立群鸡。 其二,周晓峰与龙泰来这么多年关系不冷不热的,一般人看来很正常,但是程子墨只要将那个时间一对拼,就有点头疼。想象力怎么也无法抑制地朝好莱坞电影那里进发。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超出程子墨的想象,他坚定地认为,龙泰来、周晓峰、刘克成与萧元慧被撞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年的案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如果和这三人有关系,他们不会愚蠢到如今还被抓到把柄。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 如果和三人有关系,如何让其伏法?这就是程子墨目前考虑的。 31 神秘背后人 这件事,一直让程子墨很是费脑。 但在前天见过蓝永晗后,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他与周晓峰不熟,蓝永晗熟啊!他对刘克成不太了解,蓝永晗应该了解。 蓝永晗和萧晨歌的关系,他早已知道。而周恬恬,也在他调查周晓峰的时候进入了视线,如此看来,蓝永晗已经与周晓峰家关系并未更近,说不定还有疏远甚至隔绝之嫌。而蓝永晗就这样败给刘克成,怕是并不好受,不会不多加注意和了解。 蓝永晗就是萧元慧事件当年的罪魁祸首之一,为了萧元慧,他做点什么并不过分。程子墨看得出来,蓝永晗这些年并不好受。 只是,这事情不能让萧晨歌知道。因此,程子墨准备将蓝永晗约出来。 接到程子墨的电话,蓝永晗沉思了片刻,就让梁思琪调整工作安排,给他们的约会腾出时间来。 程子墨倒了满满一杯啤酒放在蓝永晗面前:“蓝永晗,为我们的合作愉快,干杯。” 说着拿起一杯自己跟前的那杯,仰头就喝。 蓝永晗并没有喝,等程子墨放下杯后说:“程子墨,我好像并没有答应你要和你合作什么。” 程子墨笑了,他的笑容明朗、灿烂,还带着几分豪爽的不羁,闪烁着沧桑硬朗男人特有的魅力和韵味,这样的光芒让蓝永晗有种势均力敌的紧迫感。 “你会答应的。” 程子墨并不介意蓝永晗不喝酒,而是自斟自饮,吃相虽然不雅致,倒也并不拖泥带水,爽快自在:“如果你希望晨歌能开心点的话。” 蓝永晗没有作声,程子墨想做什么,他很清楚。他俩生活的交集只有萧晨歌,自然只有萧晨歌才会让程子墨尊口大开。 程子墨说:“元慧姐被撞的事情,我查了十年,现在,终于有点眉目。” 蓝永晗果然集中了精神,当年没少托钟静缘帮忙的,只是钟静缘说肇事者无法查到,后来自己也没有查到。 “晨歌既然那么信任你,那我也就相信你说的。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只要能够得上的,我一定会不遗余力。不过,我是为了晨歌,和你并无关系。” 程子墨漫不经心地笑,对蓝永晗的针锋相对一点也不在意,这样的胜券在握让蓝永晗有种处于下风的狼狈:“所以我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程子墨说:“我要周晓峰和刘克成的资料。” 蓝永晗侧耳。 “你知道的,是我看不到、查不到的资料。” 蓝永晗双眼立时凌厉,冷冷问道:“就是当年的?” “正是。” “你确定?” “你就当我玩儿好了。” 蓝永晗双唇紧抿,半晌不做声。 周晓峰?刘克成? 虽然在那次拒绝与周恬恬结婚时对父母说的话很绝情,其实何尝不是带了七分意气。周晓峰对他很好,尤其是周太太,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这一点绝不能单纯以利益去衡量。人都是趋利弊害的,周晓峰夫妻就算看中蓝家的钱财,那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有什么错。也因为如此,周恬恬那样纠缠,他也从不生气。 可是说周晓峰与萧元慧的事情有关,蓝永晗当然很难相信。 而刘克成,蓝永晗对他的资料掌握得不算少。只是刘克成年纪轻轻的,当年也不过二十来岁,那时的他身无分文,在学校念书。他能做什么呢? 但是,如果说刘克成心怀不轨的话,要做出一些惊人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光看他这些年将默默无名的海澄发扬光大就能知道他的手段。目前,他在水产界,虽说不是一等一的老大,却也不容小觑,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与之抗衡。 加上中标五里村,不出两年,刘克成就会是地产界排得上号的人物,日后染指其他行业完全是可能的。刘克成身后那个神秘人物,财力丰厚,自然不止是目前这点眼光。刘克成帮这样的人做事并能得到信任,绝非等闲之辈。 不单程子墨有兴趣,蓝永晗对刘克成也是相当有兴趣。 程子墨将周晓峰和刘克成相提并论,看来他是经过了大量调查。蓝永晗并不怀疑程子墨,也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因此点点头算是答应。 “不过,你不用你提醒。” 32 毫无变化 萧晨歌坐在床前,呆呆看着沉睡中的萧元慧。 “姐,有一次我不听话,你就吓我说我是捡来的,不是妈妈亲生的。姐,我真觉得我们不是亲姐妹,如果是的话,缘分怎么会这么浅?姐,我真的是妈妈捡来的呢。妈就不该捡我,害了你……” 蓝永晗依门而立,一颗心揪着说不出话来,只是听萧晨歌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零零碎碎的过往。 过了许久,萧晨歌握了握萧元慧的手,回头来,见了蓝永晗只是淡淡瞄他一眼,就像一阵轻风那样缓缓过去。 蓝永晗开口了:“晨歌……” 萧晨歌恍若未闻,只是往前走,走到客厅,蓝永晗就跟到客厅。 萧晨歌将兜兜的笼子取出,“戳戳”唤了两声,兜兜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见蓝永晗也凑在跟前看它,兜兜顿时不悦,转过身去,蓝永晗无奈,只得退开。 蓝永晗坐在树下,看萧晨歌和兜兜戏耍,萧晨歌断断续续说着话:“你吃的东西快没了,不带你走,兜兜就会挨饿啦……” 听萧晨歌这样说,蓝永晗插嘴道:“晨歌,兜兜喜欢吃什么?我给它买吧。” 萧晨歌让兜兜在花丛中戏耍,起身来,在蓝永晗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眼睛还是追着兜兜,嘴角却有着淡淡的笑意:“兜兜只爱吃我买的。” 蓝永晗见萧晨歌的神色不是那么冷淡,趁热打铁道:“那么,晨歌,兜兜到底是什么动物,可以告诉我吗?” 尽管梁思琪再三托人,也无人知道兜兜究竟是什么动物。 萧晨歌疑惑地看着蓝永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却咽下了,只是摇了摇头。 蓝永晗碰了个钉子,见月上中庭,夜已深,因道:“你们也早点睡,我去休息了。” 正待举步,传来叩门声,蓝永晗打开门来,一对五十多岁、夫妻模样的人站在门外,脚边放着一堆行李。 “这里就是晨歌家吧?”说着,二人就要进来。 蓝永晗双臂一张,拦住了,冷冷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晨歌的伯父伯母,你是晨歌的男朋友吧?” 那伯母原本带了几分倨傲的脸上,遇到蓝永晗这样好看、冷淡、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男人,立刻认定他身份不一般,变得有几分讨好的媚态。 蓝永晗来了好一段时间了,除了程子墨就没见过其他人。据他所知,萧晨歌姐妹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戚的。 因此,对这对自称是萧晨歌伯父伯母的人心怀怀疑,并不欢迎,因而冷冷道:“晨歌休息了,你们明天来吧。” 那妇人还想往院子里钻,被男人拉住了,男人掏出一根烟递给蓝永晗,蓝永晗看也不看,只问:“你们找晨歌有什么事情?” 男人问:“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鄙人姓蓝。” 男人露出热络的笑容来:“哦,蓝先生……” 萧晨歌在蓝永晗开门的时候已经抱起兜兜回屋,此时将兜兜放好,走了出来,在院子里对蓝永晗说:“让他们进来吧。” 那妇人将稍稍愣神的蓝永晗扒开,挤进门来,热情洋溢地走向萧晨歌,嘴皮子已经飞快地嚷开了:“晨歌啊,你这地方真是好……” 但是见了萧晨歌的模样,有些微的惊讶,之后说:“晨歌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呢!越来越年轻了。” 蓝永晗的神色也随之一怔,不由得多看了萧晨歌一眼,萧晨歌的目光正好扫过来,随即又飞快地收回。 这一次,蓝永晗竟然从她眼中看到一种叫做惊愕和躲避的情绪。 愣了一愣,蓝永晗忽然认真看着萧晨歌,那妇人不说他还没注意,这下子自己也愣了:萧晨歌,果真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他虽然不懂女人,可平日里没少听周恬恬“居然有皱纹,好丑”之类的抱怨,也知道周恬恬出入美容场所非常频繁。 萧晨歌,很明显没有什么时间去保养,为什么…… 33 贪婪之心 来不及多想,蓝永晗飞快地转身,又一次走在妇人前头,在二人之间形成一道挡墙。 那妇人顿在蓝永晗面前,身形一滞,讪笑道:“晨歌……你男朋友很爱护你呢。” 萧晨歌淡淡说:“伯父伯母,你们坐吧。” 指了指院子里的桌椅。 蓝永晗见萧晨歌认识他们,也就不拦着了,在萧晨歌身边站着。 那伯母却不坐下,从行李袋中往外掏东西:“晨歌,这都是家里的土产,你不要嫌弃。我说了晨歌现在生活挺好的,大概用不着,你伯父说晨歌喜欢吃家乡的东西,非要带着。火车上的人可真多,这么多东西带得我九死一生的……” 萧晨歌只是淡淡看着,并不接,那伯母也不以为然,就往桌上搁,不一会儿就堆了一大堆,倒真是土特产。那伯父进院子后叫了一声“晨歌”后就在专注地抽烟。 萧晨歌只是默默看着院子里的竹子,对面前这对热情的夫妻毫不在意。 那伯母拉着萧晨歌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话,大概就是:他们非常想念萧晨歌姐妹;如今家道中落,非常缺钱。 不过见萧晨歌不言不语,蓝永晗也不做声。甚至有点好笑:因为萧晨歌那状态,很明显已经游离神外,妇人说的什么东西,恐怕她几乎就没听见吧。 果然,那伯母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渐渐觉得萧晨歌的不对劲,试探地问着:“晨歌,给我们十万元,你说怎么样?” 萧晨歌只是愣愣地出神,直到那伯母摇了萧晨歌两次,萧晨歌才如梦初醒一般:“你,你说什么?” 那伯母气急败坏,可又不便发作,狠狠剜了蓝永晗一眼:“蓝先生,你不知道晨歌脑子不好吗?” 那伯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不知道是因为妻子的失态还是因为对萧晨歌的恼怒。虽然他们是有目的而来,可是坐了一天的车,辛苦是客观存在的。而且妻子说的不错,那么多的特产很费了他们一番心思。 萧晨歌的待客之道却是一杯水也没有,而且对妻子说的话根本不在意。 蓝永晗早已不耐烦,冷冷道:“你们的目的不过就是要钱,用得着这么多废话!” 这句话激怒了那伯父,他们听人家说,萧晨歌姐妹这么些年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没有钱,她们连生活都难自保的,怎么可能越来越好呢? 据说,她家有祖传的宝贝啊!萧晨歌卖掉宝贝给萧元慧治病,还能开包子店,原先的房子居然也保留下来了,弄得相当舒坦呢。 这宝贝,应该是从萧元慧父亲手中传下来的。 这男子名叫萧松,萧元慧的父亲叫萧杉,是亲堂兄弟。萧松的父亲与萧杉的父亲是亲兄弟,而他们具是独子。因此,要按族谱说起来,两人的关系非常亲密。 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全国大灾难,缺少粮食。萧晨歌的爷爷一根扁担挑起家当,带着妻子和儿子南下乞讨,在x城落下脚来。 虽然萧杉在世的时候萧家家境并不如何,但是落在萧晨歌手中,萧家在这样的困境中竟然发了。可想那个宝贝是何等值钱。 萧松认定,那件宝贝就是祖父传下来的。如此一来,萧松一家也有一份,哪能让萧晨歌姐妹独吞。 当时,妻子吴金莲知道后就要立刻来萧晨歌家里要回属于自己那一份。但是萧松认为不能这么直接,毕竟这么多年来,两家虽然偶有联系,却也不过数年一次。况且,自从萧元慧出事后,他们躲避还来不及,在人家真正困难的时候并不曾援助,萧晨歌心里定然不痛快。 万一萧晨歌不认,那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换句话说,就算他们采取手段要回一点,可若萧晨歌隐瞒了那件宝贝真正的价值,他们一家还是吃亏的。因此,迂回为上。 可蓝永晗的话到底激怒了他,萧松吼道:“我们只是拿回自己的钱,你个小白脸是什么人,也管得着我们萧家的事情?” 蓝永晗虽然不解,但是多少猜到一点。这段时间,他也仔细观察过萧家,又听人说过一些,据说萧晨歌是卖掉家里宝贝的。否则,也很难解释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又怎么将家里打点得如此妥当。 ……光靠“卖”,不会有那么多钱。 吴金莲叉着腰,啐道:“我看你这小白脸也是看上萧晨歌的钱了吧!听说她有点神经病,我原是不信,今天看来果然不假的。你一个四肢健康的年轻男人,不是看上她的钱,能做她男朋友?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怕都是她给你置的吧?真是想不通,人都傻了,对男女的事情还懂。我就听说,当年小小年纪就晓得耍男人,高中还没毕业就有了野杂种。你这小白脸,难道不知道?外面什么钱不挣,她还有个姐姐呢,就算有个金山银山,也靠不住你们三个坐吃等死的……” 34 匪夷所思的速度 吴金莲的嘴巴又快又脆,蓝永晗哪曾面对过这样的女人,连说了几个“住口”,吴金莲哪里当回事,愈发认为蓝永晗乃是靠着萧晨歌吃软饭的小白脸,说得愈发起劲,蓝永晗一时之间无法招架,又不能打她,只拉着萧晨歌走开。 “你说什么?!” 萧晨歌游离的眼神忽然就钉到吴金莲脸上,凌厉得像是要杀人,蓝永晗何时见过萧晨歌这样的神色,情知那吴金莲惹到了萧晨歌的伤口:坐吃等死,说萧晨歌不要紧,说蓝永晗也没关系,但是,就是不能包括萧元慧。 吴金莲自然不知道萧晨歌的情绪,冷笑着,高抬起头:“我说错了吗?你们两个靠着卖我们家祖传之宝的钱坐吃等死!你那姐姐,也是一样……” “啪!” 吴金莲、萧松、蓝永晗三人没有一个人看清萧晨歌如何出手,吴金莲脸上却挨了萧晨歌脆脆一巴掌。 不过顷刻间,吴金莲的半边脸就高高肿起,简直匪夷所思。 一时间,三人全都呆若木鸡,因为,萧晨歌明明距离吴金莲尚有两米的距离,而一花眼,她不但站到了吴金莲面前,而且给了她一耳光。 “滚出去!” 蓝永晗在萧晨歌说完话回头的那一瞬,几乎认为自己眼前的并非萧晨歌,那双眼睛仿佛浸在寒冰中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只是萧晨歌的速度很快,蓝永晗来不及细看,她已经走过蓝永晗,回到小楼中去了。 三人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吴金莲哭出声来,萧松骂骂咧咧地,说要报警,蓝永晗才回过神。 “什么人要报警?” 院门走进一个男人,正是一身警服的程子墨。 萧松夫妻像见了救星一般,立刻滚到程子墨跟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着。 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们看到程子墨到厨房里取出一个西瓜,自顾自地打开,分给大家吃,好像这里就是他家。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眼前的情况弄晕了。他们刚见蓝永晗的时候认为他身份不低,后来推翻想法,因为见蓝永晗似乎挺怕萧晨歌的,她不开口他就绝不多话,每件事都是为她好,以为他只是萧晨歌养着的小白脸。 如果萧晨歌能养一个小白脸,那么,跟前这个男人又是谁呢?他似乎比这小白脸更像个家主。 不过,萧晨歌这个其貌不扬的神经病也太难理解了,怎么两个男人的外表都是这样引人注目?难不成他们俩一样,也是神经病? 当然不可能了。 “说了半天,原来是晨歌打了你。三更半夜的跑到别人家里来闹事,她不将你们私闯民宅报警已经够可以了。”程子墨似乎非常渴,一面吃西瓜,一面含糊不清地说着。 萧松狠戾吼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你是哪个警局的?我到你们局里去告!看你怎么包庇!” “哦,我是市刑警队重案组的,程子墨,欢迎二位。不过,今晚我们都累了,想休息,我看二位可以离开了。” 程子墨一口气吃掉了大半个西瓜,痛快地一抹嘴巴,总结道。 “好!还有姓蓝的,你家是哪里的?我看你们几个狗男女,都不是好东西!” 吴金莲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受到的侮辱,虽然闹不清刑警队重案组的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市警局的,显然并不好惹。可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泼妇,这点事情她并不多么害怕。 “这是我的名片,欢迎你来。” 蓝永晗觉得只要程子墨一出现,自己就处于下风。虽然此举是学程子墨,却有种坏孩子做了坏事的痛快,倒也不输给程子墨。 萧松接过名片一看,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看蓝永晗,想了想,憋出几个字:“空头公司吧!” 蓝永晗禁不住笑了:“好眼光!” 萧松夫妻俩离开后,程子墨在躺椅中休息,蓝永晗却坐在一边想着萧晨歌刚才那一巴掌:不可思议。 因此,问程子墨道:“你会点功夫?” “你这不是白问嘛。”程子墨闭着眼睛,显得很累。 “你教过晨歌?” 程子墨倏地睁开双眼,盯着蓝永晗看了片刻,说:“一点吧。她们姐妹俩都是女孩子,我又不能步步跟着,有点功夫好办事。” 35 打了一架 次日,饭店里。 蓝永晗读完程子墨给他的资料,眉头紧锁:果然,周晓峰、龙泰来、刘克成都难逃嫌疑。只是,除了蓝永晗提供的时间推测,缺少实物证据。 蓝永晗提供给程子墨的信息太有用:十年前那一晚后的第三天,周晓峰换了车,资料上连型号都一清二楚。 “有钱能使鬼推磨。蓝永晗,这些资料,我都找不来,你是怎么找到的?” 程子墨的语气充满调侃,蓝永晗冷冷道:“少废话!接下来怎么办?” 程子墨大口吃着鸡腿,对蓝永晗的话置若罔闻,像是多少天吃不上饭了。 “两个办法:第一,我们继续暗中摸索,再花十年去找证据……”见蓝永晗沉着脸,程子墨一笑:“第二,将我们调查到的情况告诉晨歌……” “怎么能告诉晨歌!” “蓝永晗,老是这么急得慌做什么?坐下坐下,好好商量嘛。” 程子墨装模作样地拉了拉他的手。 蓝永晗甩手道:“程子墨,我承认你和晨歌比我和她熟,你也有理由对我过去的行为鄙视和看不起我。但是,这些都不能作为你戏弄我的理由。你要我帮忙的我都帮了,如果和晨歌无关,接下来,我们之间就没有必要相见。” 程子墨还是笑:“弄得跟一对小怨偶吵架似的……” 蓝永晗怒极反笑:“真是关心则乱,我和你计较什么。就算你再喜欢晨歌,可有一件事情你却无法改变,我得到过晨歌的心,你却不会。” 程子墨的脸色顿时就黑得像锅底。 蓝永晗顿时哈哈大笑,原来自己一直没抓住程子墨的软肋啊。 “砰!”蓝永晗还来不及展眉,脸上就挨了一拳:“你他妈的!” 蓝永晗哪里会想到程子墨会打他,这才反应有点慢了。其实他身手上根本不输给程子墨,两人揪在一起毫无形象地打起来,待保安赶过来扯开,领带松了,衣服散了,头发也凌乱了,脸上也花了……除了刚开始那一拳,后来二人旗鼓相当,谁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有人报了案,片警很快就来了,蓝永晗见势不妙,遁了。 片警里正好有认识程子墨的人,待要去追蓝永晗,被程子墨制止了。 一路开车狂奔,和程子墨打了一架后,不知道为什么,蓝永晗的心情格外好,哼起歌儿来,班也不上了,拐道去萧家。 哈哈哈,想想都开心。不得不承认,程子墨是个挺好的男人,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又那样对萧晨歌好,可萧晨歌也没有投入程子墨的怀抱。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想,其实萧晨歌心里还是有他蓝永晗的? 蓝永晗吹起了口哨。 现在,他对赚钱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狂热。 以前,发疯一般赚钱是因为要借此填满心中的空虚和恐惧。现在,他认为,赚再多的钱也不如陪着萧晨歌来得重要。他将公司人事做了调整,拟文新提两个副总经理,将他的很多工作都分出去。 到萧晨歌家门口,推了推门,却发现大门紧锁,进不去。这才想起,之前过来,萧晨歌正好在家,这才得其门而入。 那晚,萧松夫妻来的时候不就是大门紧闭吗?还是自己去开的门。还有,程子墨那晚的突然出现,仔细想来,自己是锁了门的,程子墨是用钥匙开门的啦。 一时间,他的心“砰砰”狂跳。 萧晨歌是在给他留门吧…… 他站了一会儿,定了定神,依着门槛,犹豫着是否叩门,却望见远处已经动工推房子,相信用不了几天,就会到萧家周围。 梅佑已经在合约上签字,对方答应留下萧晨歌的家,蓝永晗付出了昂贵的费用,但他觉得值得。 蓝永晗推了推门,又敲了一会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后退几步,掏出手机,准备给萧晨歌打电话,翻到键盘,却愣住了:似乎没见过萧晨歌用手机。 萧元慧不可能外出,萧晨歌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蓝永晗就在外面等着。 果其不然,不出半个小时,萧晨歌提着一袋子东西走近。 她一直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直到门前,才发现蓝永晗,略有愣怔,凝眸看了蓝永晗几秒钟,疲惫不堪,还带着几分难以掩盖的伤心。 “晨歌……你怎么了?” 蓝永晗的心提得高高的,脱口而出。 自从重逢,蓝永晗还从未见过萧晨歌这样复杂的眼神。 36 搬家随身带 萧晨歌很认真地看着蓝永晗,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蓝永晗焦急地等待着,可萧晨歌最终还是摇摇头,开了门,往院子里走,蓝永晗愣了片刻,这才跟随而进。 进屋后,萧晨歌去看萧元慧,蓝永晗在客厅里坐着。不久,萧晨歌就到了院子中,来到客厅,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可乐瓶子,放进了一瓶子水在冰箱。 萧晨歌到厨房去准备晚餐,蓝永晗好奇地拿出可乐瓶子,打开来瞅了瞅,里面不过是一些水,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那水非常冷,冷得比蓝永晗记忆中的数九寒冰还要冷几分。可它,又明明不是冰。 蓝永晗站在厨房门口,说:“最多还有一个礼拜,你家后面的房子就要被推掉。到时候,你这里会又吵又脏。我找了个小院子,都是比照你家环境来的,有树,有花,也有水。你愿意去吗?” 萧晨歌切菜的手顿了顿,似乎在认真思索他的话。消瘦的身影在微暗的光影里,像是一幅剪影,又薄又脆。 蓝永晗的一颗心提了起来,她一定会拒绝吧…… 谁料—— “好。” 略带嘶哑的声音从萧晨歌嗓门里发出,蓝永晗欣喜若狂,难以置信地盯着萧晨歌的背影,而她在回答之后,继续低头切菜。 控制不了喜悦的感觉,蓝永晗退出厨房,在客厅瞎转了几圈,然后给梁思琪打电话,安排小院子的事情。 小院子他好些天前已找好,里面的家具装饰也安排妥当,现在要做的就是购置一些新鲜蔬菜瓜果。 等厨房的香味飘来,蓝永晗才回过神,原来自己还没吃晚饭。 “一起吃饭吧。” 萧晨歌来客厅叫他,蓝永晗等她转身后,唇角高高扬起。 晚饭很简单,两菜一汤,味道一如既往的好,蓝永晗吃了很多。 吃过饭,萧晨歌去给萧元慧擦身,蓝永晗在厨房,看着洗碗槽里的碗筷,心头一动,挽起袖子,开始洗碗。 梁思琪送东西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总经理!”梁思琪意外出声。 蓝永晗回头给她一个微笑,“你稍等,马上就好。” 临睡前,萧晨歌接受了蓝永晗的建议:明天就搬家。 次日。 梁思琪找来搬家队伍,萧晨歌只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很少,然后在别人的帮助下,将萧元慧抬上大车内,蓝永晗连医护人员都给配齐了。 奇怪的是,萧晨歌仍旧带上了那个可乐瓶子。 小院子的条件的确很好,两层楼,一楼房子加院子足有五百多平米,树木葱茏,花草繁茂,竟然真的有浅浅的小溪流过。正在一片民居中,算是闹中取静。出了院子就是宽宽的巷道,不过五十多米就是一个挺大的农贸市场,再走一百多米,就是城市的主干道之一,“夜来香”包子铺就在路边,斜对面是市内一家三甲医院。 这样的条件,显然是对照萧家情况来的。 萧晨歌有些不安,对蓝永晗说了声:“谢谢。” 蓝永晗松了口气,落在梁思琪眼里,她不由得摇了摇头:情深不寿。哎!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屋内早就被梁思琪派人打扫得干干净净,而萧晨歌又没多少东西,不过姐妹俩的一些衣服罢了。 中午,就在厨房里做起了饭。 “总经理,下午三点有个重要的会议,您别忘了。”临走前,梁思琪第二次提醒蓝永晗。 “好,我知道了。”蓝永晗手里端着一盆花,思考着往哪个地方摆放比较好。 梁思琪摇摇头,考虑着以后是不是要将一些文件资料带到这里来。 吃午饭的时候,蓝永晗看到萧晨歌只吃蔬菜,想了想,给萧晨歌碗里夹了一片肉:“你身体这么瘦,多吃点肉补一补。” 萧晨歌扒饭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定定看着蓝永晗。双眸平静,却又像深潭那么幽静。 蓝永晗吓了一跳,忙将肉又夹出去:“对不起,我……” “……永晗……”萧晨歌缓缓开口。 永晗? 这一声犹如天籁,蓝永晗的心莫名激动起来,手一抖,肉掉在桌面上。 “永晗,周恬恬挺好的,你为什么要取消婚事?” 37 我爱的是你 蓝永晗的一颗心瞬间掉到冰窖,那种凉透了的感觉让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稳了稳神,才说:“晨歌,我不爱她,我爱的是你。” 这句话,他一直埋藏在心里,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也许是和程子墨那一架让他心情豁朗得多,也许是建议她搬家得到了回应,所以,他的期望增加了,这才放弃了原本只想安安静静陪她的想法吧。 萧晨歌的手也一抖,筷子“吧嗒”掉在了地上,她满目都是不相信。 蓝永晗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不敢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有淡淡的红光,他说:“晨歌,我一直爱你。之前,我负了你。现在,又负了周恬恬。这样的我,怎么配得上你?可是,我不能控制自己,我欺骗不了自己。” 萧晨歌说:“不是这样……” 蓝永晗霍然起身,“晨歌,别说话!别说话!” 说完,快速逃离了现场。 整个下午,蓝永晗都魂不守舍。到了晚上,还是忍不住过来了。 蓝永晗不去想白天的事情,掏了钥匙打开大门,先去看萧元慧,然后径直到二楼的一间卧室休息,那是他给自己留的。他还给程子墨留了一间房,虽然很不情愿,但程子墨到底是警察,经常来这里,对萧晨歌姐妹的安全自然很有好处。 这期间,他都没看到萧晨歌。卫生间的灯亮着,她大约在洗衣服吧。 蓝永晗有些忐忑不安地在自己的房子里踟蹰。 几分钟后,卫生间传来开门声,他掀起窗帘的一角,果然看到萧晨歌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了院子里。 她抬头来看了看他所在的方向,然后到客厅,将兜兜带了出来,和兜兜说话。 这一天,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蓝永晗带着三分满足,躺了下去。 之后,程子墨自然也找来了。 两人依旧斗嘴。 不过两三天,程子墨被派到其他地方去办案,蓝永晗算是清静下来。 这天中午,车还行驶在大路上,梁思琪打来了电话。知道蓝永晗这会子开车在路上,她还打电话,定然有什么大事,蓝永晗第一时间接通了电话。 “总经理,海澄刚才来人了,退回了我们之前的定金。人是刘克成派来的,转告了刘克成的一句话,那片地的规划方向已经更改,合作失败了。来人还向我们索要合约……” 梁思琪的声音低沉,显见得非常吃惊。 定金……那就是萧家祖宅的事情了,蓝永晗当时付出了昂贵的定金。 看着前面的红灯,蓝永晗当机立断:“你带上合约,一会在海鲜城外会合……”合约上有梅佑的签字,应当还有挽回的余地。 蓝永晗非常懊恼,自己为什么今年年初才回来。 他在国外虽然发展很好,但在x市这个万事讲人情、讲关系的地方,他这个海归派虽说不上举步维艰,但也很难顺风顺水。 若是早点回来,自己手头的人脉自然会扩展很多。 但是,他想见刘克成的计划泡汤了,对方根本不接他的电话。而和刘克成关系亲密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最终,他打电话给钟静缘。 “永晗,你从未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求过我。让我猜猜,这次也是个人私事吧?”钟静缘总是那么敏锐。 得到蓝永晗的肯定,钟静缘在电话那头说:“让我再猜猜,应该是萧晨歌的事情吧?” 还有什么瞒得过她?蓝永晗只好说:“静缘,你说得对,我在国外固然能混好,到x城真是修行太浅了。” “永晗,你是天真的,也只有你这种天真的人,才能保持理想和梦想十年如一日不变吧。不然,哪里找你这种痴情的人?又哪里去找像你这样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做生意的人?刘克成的事情就交给我了,静候佳音吧。” 蓝永晗放下电话,长嘘一口气。 第三天,钟静缘打电话来,语气不太好:“永晗,你得罪谁了?” 听着语气,蓝永晗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怎么说?” “刘克成后台很硬啊,而且那个后台明显要拆你的台来着。” 难道这件事不是刘克成的意思,而是他背后的那个梅佑?可是,当初梅佑不是满口答应的吗? “还有,我动用关系专门查了刘克成,海澄正在进行法人代表更换的有关事宜,如果不出意外,海澄新的法人代表就是刘克成。” 那么,这件事就和梅佑毫无关系,而是刘克成一手促成。怪不得,他能否认梅佑亲手签字的合约。 萧家祖宅的事情,只是付了一部分定金,虽然有梅佑的签字,如果掌事的不是梅佑,刘克成成心要毁约,蓝永晗要拿到萧家祖宅,还真是十分棘手,不好办。 “梅佑怎么了?” “据说,梅佑逝世了,就是几天前。” 算算日子,就是那天他被关在萧晨歌屋外的那天。 也就是他觉得萧晨歌十分疲惫的那天。 38 神秘袋子 回到蓝家,兰耀强夫妻正好都在,蓝永晗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爸,我的一个项目最近出了些问题,我猜测,周晓峰是不是在后面支持海澄和我对着干。” 蓝耀强沉吟着,秦书勤说:“周晓峰这个人我们相识也二十多年了,因为你和恬恬悔婚就故意在背后收拾你,我还不太相信。” “不需要他故意,他只要不知道就可以。”蓝永晗将“不知道”三个字咬得很重。 蓝耀强颔首:“永晗说得不错。那你打算怎么办?” “志在必得!” 蓝耀强一阵爽朗的大笑:“这才是我蓝耀强的儿子!” 梁思琪后来果然带来一些办公用具,所以有时候蓝永晗会在二楼办公。这一天,忙到晚上八点多,蓝永晗还没觉察到萧晨歌不在家。 “咕咕咕!” 肚子的叫声唤醒了他,才发现小院子黑漆漆的。关了电脑,下到一楼,先去看萧元慧,见她一如往常,遂折身厨房、客厅,都不见萧晨歌,敲洗手间,也没有萧晨歌的回应。 站在院子中间叫了几声,无人回答。 抬腕看表:八点三十。 这个时间对大多数人都不算晚,但对萧晨歌,自然挺晚了。 她去哪里了? 蓝永晗站在院子里,毫无头绪地走了几步。走着走着,双手忽然不由自主地握紧,萧晨歌她…… 卖? 灵魂像是被抽离了身体,蓝永晗扶着一棵树,只觉得双脚有千斤那么重,怎么提也提不动。 暮色四合,外面巷道里传来行人的说话声、走路声、汽车声……各种声音游离在躯体之外,蓝永晗毫无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啪嗒!” 门开了,萧晨歌拎着一个袋子走了进来,看到扶树而依、脸色苍白的蓝永晗,有些惊讶。 “你不舒服?” 蓝永晗回过神来,视线落在她的头上:头发湿漉漉的。 她这是,洗澡了…… 最后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蓝永晗眼前一黑,喉咙一阵腥甜,用力咽了下去。双足似乎踏在冰水里,彻骨的寒凉将他包围,他却不知道如何去驱赶,只觉得全身都被冻僵了。 竭力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没什么。” 萧晨歌的目光飞快避开他,似乎也不想和他多做交谈,从他身边快速通过,闪入自己的卧室。 蓝永晗连回头看她背影的勇气都不再,扶着树站了好一阵,才提步走向厨房。 不多时,萧晨歌换了一身衣服出现在厨房。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很安静。 萧晨歌一如既往地低眉敛息,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虽然她吃饭的速度很快,显然饿了。 很费体力吧…… 蓝永晗低着头,沉默地吃饭。 回到二楼卧室,蓝永晗坐在沙发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这是他最近一段时间重拾的习惯。 昏黄的台灯下,他的脸色看起来憔悴不堪,眼珠子红红的。 次日,又是到了快九点,萧晨歌才一头湿漉漉的回来,手里还是那个袋子。 蓝永晗一直在等她。 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月亮藏在乌黑的云朵后面,院子里的灯色也变得昏黄晦暗。 蓝永晗故作轻松地问:“袋子里是什么?” 不知道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到了,还是潜意识里的躲藏,萧晨歌将袋子往身后一藏,忽觉不妥,怔了片刻,才说:“没什么。” 她显然不想多说什么,蓝永晗侧了侧身,让她过去。胸口忽然钝痛得难以自抑。每次出去,都拿这个瓶子作掩饰吗? 她依旧是快速回了房,换了衣服,然后再到厨房,有几分吃惊地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向蓝永晗微微笑了一下:“都是你做的?” 那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刻意的热情。 是因为觉察到自己发现了她的秘密吧。 蓝永晗木然点头,萧晨歌也不客气,端起碗就扒饭,显然饿得狠了。 将东西都收拾干净,萧晨歌又给萧元慧擦了身体,都快十一点,她才来到卧室门口。 忽然,她推门的手微微顿了顿,垂眸,很快,又抬起眼帘,推开门。 她的房间里有人。 有人在黑暗中抱住她,“晨歌。” 萧晨歌闭上眼睛,没有拒绝这个拥抱。 39 重归于好 次日清晨。 蓝永晗不知道昨晚到底是怎么样过去的,等他睁开眼,萧晨歌已经不在床上。 今天是个晴天,阳光明媚,腕表显示是早上九点。他闭上眼睛,嘴角上扬,心情显然很愉快。 昨夜,萧晨歌虽然不主动,但也积极迎合他。 在她身上,他纵横驰骋,直至精疲力尽,最后搂着她沉沉睡去。他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激情都付出,他想将她嵌入他的身体,想将她吃掉。 他们熟稔得就像从未分离过,对彼此的动作都一清二楚。没有语言,只有动作以及喘*息声。 不可克制的欲*望,出卖了两人这么多年的真实心情。 翻身起床。 来到院子,先去厨房,并未见到萧晨歌,餐桌上有早餐,显然是留给蓝永晗的。之后去萧元慧的卧室,门关着,里面有声音,大概是萧晨歌在给萧元慧擦身。 在厨房吃过早餐,听到萧晨歌开门的声音,蓝永晗走出来,迎上萧晨歌的目光。她很平静地对上他灼热的目光,然后垂下头,在院子的水龙头下洗毛巾以及脸盆。 蓝永晗看到她脖子上青紫的唇印,那是他昨夜深情的见证,他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 临走前,他向萧晨歌打招呼:“晨歌,我下了班就过来。你别出去,就在家等我,好不好?” 萧晨歌看着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梁思琪发现蓝永晗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一整天都在笑。那是陷入热恋的青年男女才有的笑,甜蜜而单纯。难道终于有进展了? 梁思琪不由得也为蓝永晗高兴几分。 “总经理,刘克成没有动静。” “我知道了。” 蓝永晗翻开手头的资料,双眸崩现出一丝精光。虽说他在x城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但是,蓝耀强毕竟也算得上地头蛇一枚。此外,他目前涉足地产业不久,但他之前涉足的行业却很多,认识的人并不算少。只要有心,又肯用心,x城愿意买账的人不在少数。 刘克成、周晓峰固然占了上风,但自己未必也就一定一败涂地。 忙了一整天,午饭都是梁思琪叫外卖在办公室解决的。回到萧晨歌的小院子,迫不及待用钥匙打开大门,果然发现萧晨歌在厨房忙碌。饭菜都已经做好,摆在了桌上。 一天的时间还不到,他竟然觉得像是过了许久。 从后面抱住萧晨歌,他情不自禁咬住她的耳垂。萧晨歌的身体僵了僵,闭上了眼睛。见她并不拒绝,蓝永晗将她横抱起来,抱到卧室。天色还早,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表情,可她却闭着眼睛。 “晨歌,看着我。” 他抚摸着她的脸庞,轻轻叫她。 萧晨歌的睫毛颤抖着,依言睁开眼睛,很快又闭上了。就那么一瞬,蓝永晗看到她眼底的悲伤。 不! 他不会让她继续悲伤下去,他要重拾他们的阳光! 轻轻的吻落在萧晨歌的身上,萧晨歌依旧闭着眼睛,她的胳膊环上了他的腰。 蓝永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中了什么魔。 下班后,不管她在干什么,他都会将她抱到卧室,一直折腾到饥肠辘辘。待萧晨歌将萧元慧安顿好,做完一切琐碎的事情,他又会将她放倒在床上。 没完没了,不知疲倦。 午夜。 萧晨歌在干渴中醒了过来,嗓子里干干的。蓝永晗的手搭在她腰间,房子里是暧*昧的味道。她缓缓转过身,将头贴在蓝永晗的胸口,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 半响,她的手抚上蓝永晗的脸,一寸一寸抚过,脸上已经濡湿一片。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她抱住了他。 次日。 寒流袭来,气温骤降。蓝永晗下班后快速到了萧晨歌的小院子,却发现小院子的门锁着。 难道萧晨歌不在家? 他用钥匙打开门,先去看萧元慧,然后找萧晨歌,果然不在。心中疑窦顿起,坐在客厅等萧晨歌。 快九点,萧晨歌回来了,头发湿漉漉的。 蓝永晗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萧晨歌看了他两回,但见他无语,她就去了厨房准备晚饭。沉默地吃完饭,忙完一切。 萧晨歌走进卧室,蓝永晗已经在等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40 我们不能结婚 “永晗,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 萧晨歌给他端来一杯水,放在床头柜。 “晨歌,我们结婚,好吗?” 蓝永晗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他怕,他很怕,他怕会遭到拒绝。可是,他更怕萧晨歌就这样一步一步堕落下去,最终自己该怎么办? “……结婚?”萧晨歌错愕地看着他,“为什么?” “晨歌,我们结婚,我们一起来面对。一切的错误,我们一起来面对。好不好?” 萧晨歌愣愣看着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你不要再出去了,我可以养活我们,可以给元慧姐治病。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这个,和结婚……有什么关系?” 蓝永晗深深吸口气,握住她的手:“和你结婚,是因为我爱你。晨歌,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萧晨歌深深凝望着他,眼眶里很快弥漫着泪水,却将手抽了出去,后退两步:“不行,我们不能结婚。” “为什么?晨歌,你还在恨我?” 她转过身,重复道:“我们不能结婚。” “是不是因为你……不,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只要你以后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不在乎你以前为了生活而……晨歌,你相信我。” 萧晨歌再次转过身,睁大了眼睛。 她靠近他,忽然笑了,明媚如阳光,灿烂如朝霞。 蓝永晗呆呆地看着她,这十年中,他从未见过如此灿烂无邪的笑容。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几天出去,是去卖……” “不许这样说自己!”蓝永晗急忙捂住她的嘴巴,心疼得要滴血,“不要这样说自己!都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没有和你及时沟通。我一厢情愿以为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以为你恨我,你讨厌我……是我太懦弱,哪怕我勇敢半分,你也不必为了生活将自己逼迫到那个地步。以后,这些事情不要再提。” 萧晨歌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万分炫目,点点头:“可是,我们不能结婚。永晗。” 因为她笑而一时欢喜的心顿时又提起来,他问:“为什么?晨歌?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们一起来面对,好吗?” 萧晨歌看着他,缓缓说:“永晗,你记得我给你说过吗?我爱过你,我从未恨过你。未来那漫长的岁月,我只能靠着现在的记忆来提醒我曾经鲜活地拥有过爱情。有这些,就足够了。这些天,是我太贪心……神啊,原谅我,宽恕我……饶恕我吧!” 她将头埋在蓝永晗胸口,双手环住他的腰,踮起脚,吻上他的双唇。 这一夜,萧晨歌前所未有的主动,蓝永晗暂时忘却了她那莫名其妙的话,沉浸在欢愉之中,难以自拔。 ** 程子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蓝永晗正开车前往公司,插上耳机,程子墨的声音传来:“蓝永晗,你提供的信息太有用了。有空吗?” “你定地方,我马上来。” 到了程子墨说的地方,他满脸风尘之色,又在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蓝永晗耐心等待,程子墨吃完,喝了些水,这才说:“现在可以确定,元慧姐的事情和周晓峰有直接关系,但我还是没有直接证据,证人也不敢作证。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周晓峰自己承认,就可以给他定罪。” 蓝永晗眸中寒光一沉,说:“这件事,我来办。” 接到蓝永晗的电话,周晓峰满意地呷了一口茶,一切尽在掌握中。 到底是年轻人啊,沉不住气,以为自己在外光环耀眼,到了x市也会成为商场宠儿。殊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呢!蓝耀强想必也想让自己的儿子碰碰钉子、挫挫傲气,这才袖手旁观吧! 蓝永晗过一会就会来周家,周晓峰将周恬恬留了下来。 周晓峰对周恬恬的心思一清二楚,她还爱着蓝永晗。最近,刘克成借机想追周恬恬,都被周晓峰以各种借口挡住了。 蓝永晗是他看着长大的,除了少年时犯的那个错,其他地方可以说是没得挑。今天,他是故意将周恬恬留下,给二人制造再见面的机会。 这次他之所以帮助刘克成,只是想给蓝永晗一点教训。毕竟,两家多年交好。 虽然他也知道蓝永晗和萧晨歌的事情,但蓝耀强夫妻绝对是更加倾向于周恬恬做蓝家儿媳妇。 41 遭了水灾 但周晓峰显然估错了蓝永晗找他的目的。 “你说什么?”周晓峰很意外蓝永晗会提出这个问题。 “周叔叔,我想知道,十年前的六月二十三日,您在哪里?”蓝永晗将问题重复一遍,双眼直勾勾看着周晓峰。 周晓峰避开蓝永晗的双眸,回答显得很随意:“那么久的事情,谁能记得清。你问这个干什么?” “周伯伯,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我并不是不知道。所以,今天我来的目的只是寻找一个答案,了解一桩心事,并不是要得到一个结果。我想,您懂我的意思。” 周晓峰依旧是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你小子想说什么?和我打什么哑谜?” “周伯伯,您是我的长辈,看着我长大,您应该知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也并非一点人情世故也不通,也并非忘恩负义的人。我只是想得到一个回答而已,请您不要让我失望。” 周晓峰神色不悦起来:“蓝永晗,看在我和你爸爸老关系的份上,你出言不敬我都可以当作你不懂事。但你这么咄咄逼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来,周伯伯是想装作听不懂我的话了?” 周晓峰终于怒了:“放肆!装神弄鬼,吓唬谁?!” “周伯伯,如果我是你,既然不想让人知道,就把事情做绝,永绝后患。” 周晓峰“腾”地站起来,冷着脸:“蓝永晗,你父亲就是这样教你没礼貌的?” “比起杀人后销毁证据,我这是太有礼貌了!”年轻人就是好啊,咄咄逼人还能这样没有负担。 “蓝永晗!”周晓峰一反手,巴掌就招呼上蓝永晗的脸颊。 蓝永晗稳稳捉住他的胳膊,冷笑道:“周伯伯,看来你还是不够冷静,你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侥幸的成分实在很多。人们都传言你是因为龙阿姨父亲的关系才走到今天,看来传言非假。” “蓝永晗,你……”周晓峰额头青筋爆现。 “周伯伯,我今天还叫您一声伯伯,是因为我还抱一份希望,我从小就尊敬的周伯伯是个有良知的人。希望您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信任!” “蓝永晗,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如果我真是在胡说,你不会这样愤怒!” “爸!”周恬恬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二人僵持不下的场景,一时愣住了。 蓝永晗仿佛没有听到周恬恬的声音,依旧盛气凌人地逼视周晓峰。他这番举动,自然被周恬恬看在眼里,怒气立刻升起:“蓝永晗,你干什么?” 蓝永晗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啪”地扔在桌上,语气冰冷似剑,戳在周恬恬心上,话却是对周晓峰说的:“这封信是关于龙泰来的一些资料,看完后,记得给我电话。” 周晓峰胸口像是落了一块黑沉沉的大石头,蓝永晗并不打算让他再发问,目无旁视地从周恬恬身边笔直而过。 “蓝永晗!你发什么疯?”周恬恬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这么多年了,蓝永晗虽然一直冷冰冰,但今天的他,冰冷的外表也无法盖住他内心的狂怒和鄙夷。 回头看到周晓峰脸色发黑,周恬恬忙跑过去:“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晓峰没有回答。 *** 秋天的雨,虽然比不上夏天的狂暴,但在这座南方的城市,也不过瞬间的功夫就打湿了城市的外衣。 蓝永晗下了车,撑开伞,用钥匙打开院子门。雨更大了,地上扬起一阵水雾,蓝永晗拐了个弯,往厨房昏黄的光亮里而去。 厨房里没有人,沿着走廊向客厅去,蓦然一楞:萧晨歌抱着兜兜,坐在院子的樟树下,一人一动物皆仰头望天,浑身湿透了也浑然不觉。 “晨歌,快点上去!” 蓝永晗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萧晨歌转过头来,头发贴着额头,下巴滴着水。她的眼迷离,仿佛没有认出来蓝永晗是谁。兜兜在她怀里,甚为满足地打了个哈欠,它的毛全贴在身上,显得非常滑稽。 蓝永晗又惊又惧,忙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手忙脚乱地,给她换衣服,又擦头发。 这才更加惊恐地发现,卧室里满屋子的水,像是遭了水灾。 房子漏水? 没有啊! 萧晨歌对这些仿佛浑然不觉,只靠着椅子背呆呆坐着,眼神仿佛没有聚焦,就像在一场长梦中。 42 帮我照顾姐姐 医院。 半夜里,萧晨歌睁开了眼睛,发现蓝永晗握着她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仔细打量他一番,萧晨歌闭上眼睛,过了一会,睁开眼,手动了动。 “晨歌,怎么样?”蓝永晗被她惊醒,抬起头来,仔细观察了她片刻,满满的担忧和惧怕。 萧晨歌温柔地笑着:“我……就是太困,睡着了,没事。” 看到她的笑容,蓝永晗愣了一瞬,他已经多久没见过她这样轻松的笑了。同时长松一口气,医生也说萧晨歌并无什么毛病,只是太累了。 “那就好。元慧姐我让梁姐照顾着,不会有问题,你放心好了。” 她温顺地点了点头,“嗯。” 这一瞬,蓝永晗觉得两人似乎回到了十年前,那样的轻松自如,毫无隔阂。她的手不由自主在她头上摸了摸,“想喝水或者上厕所吗?” 她的神色安详,浅笑着,凝视着他,“不用。” 蓝永晗非常贪恋她此时的笑容,禁不住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萧晨歌闭上眼睛,脸上有淡淡的羞涩。 虽然很想做点什么,但毕竟不适合,蓝永晗低头抬腕看手表,说:“才三点多,你再睡一会。我睡那边床。” “嗯。” 蓝永晗在床上睡好,听见对面床上的萧晨歌轻轻说:“永晗,我有件事情想求你帮忙。” 刚才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蓝永晗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难道她现在还不相信他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晨歌,我们结婚吧,以后,一切的事情我们一起来面对,好不好?” 那边久久没有回响。 蓝永晗躺平了,心头有些忧伤,萧晨歌还是不相信未来吗? 窗外,秋虫唧唧。 良久,朦朦胧胧中,传来萧晨歌若即若离的声音:“……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帮我照顾好姐姐。” 三天后。 程子墨和蓝永晗再次聚首在一家饭店大厅。 “这次十拿九稳了!”程子墨将茶一饮而尽,“十年前,有一桩案子,你可能还有印象,就是坤丽玩具厂的合并案。” 这件案子,蓝永晗的确很清楚。坤丽玩具厂因为资金条断链问题,被泰隆公司低价并购。这并不是奇怪的事情,商业上弱肉强食的事情太多了。之所以会引起当时的轰动,因为坤丽玩具厂的厂长随后意外溺亡,而厂长夫人后来竟然改嫁给了泰隆公司的老板,也就是龙泰来。 人们的猜测什么都有,最火爆的莫非是厂长夫人早就和龙泰来有一腿,从而制造了厂主更替、厂长溺亡。但是,猜测是猜测,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而龙泰来和厂长夫人依旧高调出现在公众之前,好像专为辟谣一样。 “现在可以确认的是,资金链问题就是当时主管项目的周晓峰一手造成。后来后,周晓峰和龙泰来在h市一家休闲会所相聚,两人情不自禁再聊到这个话题。二人说的是家乡话,所以放松了警惕,被元慧姐听到了。元慧姐没想到听到那么隐秘的事情,当时站在门口呆了。谁知道,那会所的领班正好进来,还和龙泰来认识,将元慧姐介绍给他们,周晓峰和龙泰来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的事情被元慧姐知道了,遂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事情说到这里,就很清楚了。在萧元慧返回x市后,周晓峰和龙泰来尾随而至,制造了车祸。车型、时间,都对得上。 “叮叮叮……” 手机声打断二人的交谈,蓝永晗看了一眼,是周晓峰。 “周先生。”蓝永晗接通电话。 那头,周晓峰平缓的语气带着嘲讽:“呵?周先生?蓝永晗,你说说,你究竟要什么?” “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只想知道,十年前的那桩车祸,究竟是不是你干的?不过,现在你不承认也没关系。” 周晓峰似乎愣了愣,随后说:“龙泰来的确和我有合作,但那不损害任何人的利益。蓝永晗,你是生意人,应当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道理。” “周先生,这么说来,你是不想和我开诚布公了。既然如此,你今天打电话给我要做什么?” 周晓峰的语气软了下去:“永晗,就算你如今和恬恬做不成夫妻,但两家也有二十多年的感情,有什么事情,我们见面好好谈,可以不?” 到底是相交快三十年了,蓝永晗也还念着几分感情的,沉默片刻,说:“好。决定好了,你通知我。” 蓝永晗挂了电话,程子墨问:“你打算怎么做?” “周晓峰、龙泰来,必须向晨歌道歉,向元慧姐道歉。” 程子墨怒气狂升,一脚踢翻了跟前的凳子,指着蓝永晗骂起来:“道歉?道歉有用,我还需要用十年的时间来……吗?蓝永晗,你他妈的到底有没有为晨歌着想?” 他们每次见面都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这是程子墨安排的,就是防止有人跟踪或者偷听。所以,现在有的话程子墨也不好说太清楚。可是他的怒气,那是一丝一毫也掩饰不了的,为了这个案子,他可是费了多少心血! 蓝永晗慢条斯理说:“性子这么急干嘛,我还没说完。” 程子墨虎目圆瞪,吼道:“有屁就快放!” “道歉之后,就交由司法程序处理。” “……你他妈真是欠揍!” 蓝永晗对着程子墨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欧耶! 43 为了救他 又是雨天,这样的天气人总是特别乏,容易睡着。 萧晨歌睡了一觉醒来,觉得嗓子里干干的,浑身也火烧火燎,特别难受。看了一下时间,糟糕,已经下午三点了。 坐在床上醒了醒神,她才想起,这是她昨晚睡着直到现在才醒。这一觉,睡了十六七个小时。 一睡就十几个小时,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四五天了。 眉间带着几分忧愁,萧晨歌快速起床,先去看萧元慧,给她收拾。 随后,满身疲惫地坐了下来,闭目养神,然后,打开冰箱,拿起那个可乐瓶子,喝了几口水。 那么冰凉到比冰还要冷的水,她喝起来眉头也不皱一下。 晚上九点,蓝永晗还没有回来,萧晨歌已经头重脚轻,又想睡觉了。 打了个呵欠,右手在眉心处揉了两揉,忽然,她腾地站了起来,双目乍现惊恐,下一秒钟,就消失在原地。 一个废旧的仓库里。 刘克成的嘴角浮现一丝讥讽的笑,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他们生下来就不用操心任何事情,一切都有人为他们打理好。 蓝永晗就是他最讨厌的人之一,凭什么,他刘克成要卑躬屈膝去获得成功,而蓝永晗根本不用太费心,就有父亲给他铺好人生的康庄大道。 就在他扣动机枪的那一刹,他的唇角高高扬起。 蓦然,一个身影挡在蓝永晗前面,那颗子弹,“嗖”地就钻进了那个女人的身体。 至于那个女人是如何出现的,刘克成已经忘记了,他只看见,那个女人后退了两步,胸腔处的衣服迅速被鲜血染红。 “晨歌!” 蓝永晗抱住倒在他怀里的人,绝望铺天盖地。 对面的刘克成冷冷一笑,再次举起了枪,杀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 就在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古怪的情绪,然后环顾四周,不由得后退两步。 这是一个被废弃的空仓库,很适合演枪战片。而刘克成和蓝永晗,就站在空仓库的中间,四周空荡荡的。 那么,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蓝永晗身前的? 如果她是从门口进来的,除非刘克成是瞎子才看不到她。如果刘克成不是瞎子,她究竟是怎么从十多米之外的地方降落在蓝永晗身前的? 刘克成站在原地,双目惊恐地睁大,忘记了开枪。 “晨歌,晨歌……”蓝永晗将萧晨歌搂在怀里,不敢碰她的伤口,疯狂地喊着,“不要怕,不要怕,我在,我在……” 十年前,他失去了她。难道现在,他要再次失去她?为什么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明明双腿发软,却还是将她抱了起来。 从前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青春里的事情总是记得特别清晰,泪掉了下来,滴覆盖她尚未冰冷的脸颊。 原来世界上最痛不是失去,而是拥有后再失去。 其实生活本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只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活得自由自在的勇气。顾忌别人的眼光,顾及自己的感受,而欢乐稍纵即逝,痛苦永远追随,等明白过来,选择的遥控器已经永远不会再得。 如果可以回到从前,他会不会选择和她共同面对? 会不会? 会不会? 已经没有谁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想起了一句电影台词:在世上,命运不能更改。 程子墨找来时,看到蓝永晗抱着萧晨歌的尸体漫无目的地走在杂草间,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凤凰!凤凰!” 程子墨绝望地大叫,手一挥,萧晨歌就从蓝永晗怀中飞到了程子墨怀中。 不错,就是飞过去的。 他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地上,探她的鼻息,探她的胸口,直到鲜血染红他的手,程子墨还是不肯放弃。 冬天的风,格外阴冷,她的长发在风中飘荡,身体也逐渐冰冷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程子墨仰天长啸,“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就不可以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只要过了今天,只要他死了……” 44 消失天地间 蓦然,程子墨双目犹如寒冰,刺向蓝永晗。 “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死?第一次,晨歌为了你,差点死去!这一次,又为了你!你为什么不死?你知不知道,只要你死了,晨歌就能活下去,老天对她的惩罚就会撤销!我费尽心机让你去死,你为什么就是不死?!还有,你为什么要去打扰她?你为什么要用你那肮脏的身体去碰她?你这样的凡夫俗子,碰她一次,她就会损耗多少能量,你知道吗?她本来还不有时间等待的,可是你用你污秽的身体去碰她,让她怀孕,让她丧失生机,让她一步一步走向绝境……你去死!你去死!” 程子墨的手像是在空中抓什么东西,可却一次又一次抓不到,愤怒和绝望让他原本俊朗的面容看起来狰狞恐怖。 在程子墨的逼迫下,蓝永晗一步一步后退,他的脑子一片混乱,是啊,他为什么不死?如果刚才刘克成杀了他,晨歌就不会死了,就不会死了! “那我现在死,现在死,好不好?只要晨歌活过来,我马上就死,马上就死……” 蓝永晗哆嗦着嘴唇,双手要找个东西来弄死自己,可是,去哪里找?去哪里找?他捧着头,一步一步,退到了草丛深处,怎么办?该怎么办? 晨歌死了,都是他害死的,他还活着干什么? 蓝永晗像是掉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异界时空中,四周全是冰冷的冰刺,幽蓝的天空飘荡着淡墨色的云朵,无边无际的冰川,看不到尽头…… “永晗!永晗!” 周恬恬站在远处,使劲喊,可蓝永晗迷茫地看了看那边,仿佛没听到一般,依旧一步一步后退。 周恬恬跑了过来,看到程子墨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而他怀中的萧晨歌上半身几乎已经被鲜血染红,周恬恬尖叫着后退,“啊!老天!医生,医生……喂,120……” 这一声尖叫将蓝永晗拉了回来,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冰川呢?自己怎么在这里?晨歌?晨歌呢? 程子墨一口鲜血喷出,头发竟然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迅速变白。 周恬恬愣住了,蓝永晗没注意到他的头发,跪在地上去抱萧晨歌,“晨歌,你挺住,你挺住,医生就来了,就来了……” 程子墨跪着,双手插地,一个字一个挤出来:“你——为什么不——死?!你死了,晨歌才有救——!” 说完,他又喷出一口鲜血,“噗”地趴倒在地。 “呼……” 就在程子墨倒地的瞬间,一阵冷风卷过,蓝永晗和周恬恬都打了个哆嗦,蓝永晗全身都抖动起来。 “我帮你!” 周恬恬以为蓝永晗抱萧晨歌太吃力,她伸出手去,想要在底下衬一下,减轻蓝永晗的负担,可就在碰到萧晨歌身体的时候,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 冰!寒! 蓦然,她长大了嘴巴,萧晨歌和程子墨的身体竟然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里飞速结冰,身上裹了厚厚的白色冰层。 蓝永晗再也抱不住萧晨歌,那具冰人掉在了地上,砸出“砰”的一声巨响。 “晨歌!” 蓝永晗扑上去,周恬恬下意识拉住了他,太诡异了! “晨歌!” 在巨大的悲痛中,蓝永晗的体力所剩无几,周恬恬拉住他,脱力之下,蓝永晗坐在了地上。 “天啊!” 周恬恬掩住嘴巴,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那已经看不清眉目的两个冰人,在迅速升华,转瞬间,就消失在天地中,一丝影儿都不见了! “鬼,鬼……” 周恬恬站在原地,嘴里只剩这个字。 45 沧海遗珠 完结 两周后。 秦书勤推开门,看到蓝永晗依旧双目毫无焦距地盯着天花板。 “永晗,看看谁来看你了。” 蓝永晗不为所动,晨歌死了,谁来不来,有什么区别? 秦书勤对门口外的人说道:“萧小姐,请进来。” 门外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可以吗?” 蓝永晗的手动了一下,这声音,萧晨歌! 他滚下床,光着脚跑向门口,他就知道,晨歌不会死!当年她没有死,她怎么可能死? 果然,三步之外,站着一个女孩。 她有一双清亮平静的双眸,穿着一件叫做“江南烟雨”的旗袍,她仿佛从三月的烟雨中走来,带着另一个时空的气息,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而来。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睡着了,睡颜安详。 蓝永晗扶着门框,才没有摔倒。 “元慧姐!” 秦书勤闭门离开了,将蓝永晗和萧元慧留在房中。 “蓝永晗,这是你和晨歌的孩子。” 蓝永晗瞪目结舌,婴儿?怎么可能?他们最近……不过十几天的事情。 萧元慧点了点头:“蓝永晗,你现在应该知道,晨歌并不是人类了吧?” “……是。” 这几天,他努力回想,回想,很多很多事情,萧晨歌的确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她来自遥远的他乡,包括程子墨。 “蓝永晗,我也不知道晨歌具体是什么,但有一点我知道,她是卵生的。你们的孩子也是如此,她经过了十年的孵化,最近才化成人形。” 那就是当年了。 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蓝永晗激动地从萧元慧手中接过那个婴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孩子一无所知,依旧酣睡。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在胸中升腾,他低下头去,怜爱地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萧元慧说:“你父母已经做过dna检查,她就是你的女儿。” 蓝永晗一滴眼泪掉在襁褓上,这十年…… “当年,我的确听到了周晓峰和龙泰来的事情,但他们并没有撞我,而是打算给我封口费,撞我的是程子墨。他可能在我身上施展了某种法术之类的东西,所以,他死了,我才活过来,才能站在你面前。” 听到这里,蓝永晗并不觉得奇怪,这几天综合前后仔细想一想,种种迹象表明,他是被程子墨牵着走。 “他就是要晨歌和你分开,因为我出事,你们不可能再有结果。果然,你们一分开就是十年。这十年,他在晨歌身边,对晨歌无微不至。直到你回来,他慌神了,故伎重施,这一次,他要你死。我不知道程子墨为什么这样做,但是,他没有伤害晨歌的意图,他爱晨歌,他的爱,不比你少。只可惜,晨歌始终没有放下你。” 蓝永晗的心揪起来,如果…… “我本来必死无疑的,晨歌带着我跳了海,用她从海底取回来的寒冰养着我。我家冰箱里有个可乐瓶子你应该见过,那就是她从海底取回来的寒冰,而兜兜,是海底神兽。每次,她去海边,要取那寒冰,需要兜兜帮忙。” 所以,她头上湿漉漉地。 蓝永晗脑海中灵光一现:“那么,那个什么梅佑其实也是她……” “是。这些年,我其实并不完全没有意识,晨歌什么都和我说,我醒着的时候,能听到她说的话。” 蓝永晗的一颗心落下来,带着劫后重生的喜悦:“那么说,她有钱,是真的有钱了,还好,还好,不是卖……” “当然不是卖……了。她的本事很大,要得到一些深海稀罕东西,轻而易举,她就是用那些来换钱的。当然,还有海澄实业,都是她的。” “那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其他事情?比如,她从哪里来?” “没有。她只说,将来,她有千年万年的漫漫长夜,有千年万年的寒冷在等待。我无从推测,她到底来自哪里,又将怎样。” 这和当初对他说的一样,但他却从未真正重视过这句话。 蓝永晗失望地低下了头。 他为什么会和别人一样,觉得萧晨歌不正常?其实,她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没有不正常。若是自己早点去想她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个悲剧? “不管晨歌是不是人类,我们姐妹的感情是真的。所以,虽然我能理解晨歌对你的感情,却不能原谅你。” “对不起,元慧姐!” “这个孩子,我要带走,你可以经常来看望她。” 蓝永晗沉默着,这是他和晨歌的骨血,这是晨歌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你将来还会结婚,会有你自己的孩子……” “不,我不会!元慧姐,将孩子留下来,留下,好吗?” 萧元慧从蓝永晗怀中抱过婴儿,“别傻了,蓝永晗。青春是一场终将散场的电影,不管你在看的时候多么投入,灯光一亮,你转身就会踏入人来人往的滚滚红尘。因为你看这场电影还算投入,我才将孩子抱来给你看一看。如果你真的以为我会将她留下,那就大错特错了。一个卖电影票的,怎么可能让你白白看电影?” “可是……” 萧元慧笑了笑:“别忘了,还有兜兜,它可不是好对付的。” 蓝永晗脑海中浮现出兜兜那古怪的神情,有些丧气。 “这是晨歌留下的唯一笔迹,晨歌大概设置了某种机关,我看不到其中的字,给你做个念想吧。其他所有和晨歌有关的东西,很奇怪地全都不见了。” 萧元慧走后。 摩梭着手中薄薄的笔记本,想起萧元慧离开前的话,蓝永晗缓缓翻开了笔记本。 第一页,只有短短一行字:“如果你看到这卷书,那就说明,我已经不在,青春的那场戏,最终曲终人散。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给了我一个盛宴,我用一生去埋单,纵然知道无法拥有,纵然知道只能怀念,可我依旧义无反顾,勇往直前。我只能心存侥幸,希望老天对我慈悲一点,希望自己清醒的时间短一点。如果侥幸不再,其实我会更勇敢。不用畏惧,漫长的岁月里,另有他人,在等待。” 落款人—— 沧海遗珠。 再往后翻,什么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蓝永晗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下雪了!下雪了!” 窗外,隐隐有人在欢呼,唤回了他的神思。 蓝永晗缓缓推开窗,果然,一片一片雪白的雪花从天空飘下来,这么晶莹剔透的雪花,透着淡淡的蓝色,像是来自遥远的他乡,来自遥远的时空。 当雪花飘过窗前的时候,灯光里,几乎能看清那雪花花瓣,每一瓣,似乎都藏着一个过往。 就在落地的那一刹,雪花花瓣和大地交融,再也看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