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奴》 第1页 [古装迷情] 《野奴》作者:冷辞【完结】 文案: 一个小野奴不经意间捲入朝局政事,遭受困苦,摇摆不定,最终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野奴的命运也得到了改变。 男女主不虐。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传奇 朝堂之上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归来,无争,燕北 ┃ 配角:陶原,墨九,落英 ┃ 其它:权谋,宫廷,争斗 ================== ☆、隐巢篝火 楔子 天摆易乙未年冬腊月,天摆国,沙洲域柳都深郊,大雪覆盖。 柳都深郊立树参天,紧紧密密。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大片林子都成了雪林。几个骑马的男子停在深郊,不住的说着什么。 打头的那个身穿银灰色战甲,剑眉流水目,面庞有些书生气,身子骨挺得很直。 “再往前,就是深郊,狐狸好藏身,殿下。”陶原掉转马头,朝身后的林子吹了一声哨子,十余名沙洲精骑,身穿银灰色战甲,突然从林子的几个不同方向冒了出来,齐齐的聚拢在陶原身后。 “沙洲腊月这么冷,不如殿下随我回中洲,明域山郊狐狸多得是,天气也好。”在陶原身后的这个人,只穿了一张绒鹿皮的斗篷,倒尖脸,三角眼,趴鼻子,唇齿冻得发颤。 “尤贵子这是不常来沙洲,沙洲每年腊月就是这个天气,殿下寻这只狐狸好久了,马上就快抓着了,不想前功尽弃。”陶原轻瞥了一眼尤贵子。 尤贵子干笑了几声,“一只破狐狸而已,叫殿下明儿随我回明域,管叫殿下满意。” “回吧。”这个身穿金黄锃亮战甲,面色阴晴不定的男子只说了两个字,便轻轻掉转马头。□□黑猎马领会主人意,慢慢熘着雪,在树林里兜兜转转,踢踢踏踏。 尤贵子赶紧一鞭子抽上马屁股追过去,“殿下可随我回明域?” “我听说尤大族长新弄了个狩猎的法子?” 尤贵子凑前,“是,是,是,去年我们明域山郊还有许多野奴,净祸害山上的飞禽走兽,败了我们出猎的兴致,后来我父下令清缴野奴,把抓来的野奴先抽上百十来鞭子,再扔冻坑里,天一冷,野兽们闻到血腥味,十里八里的都赶来吃……一举两得……” “嘶……”黑猎马突然停住,朝着不远处嘶鸣。 陶原一踢马肚,朝前方探去。其余精骑迅速围成一圈,护住了尤贵子和主子。 尤贵子吓的一嘚瑟,不再说话。 眼见陶原上了一个小雪坡,后又下了马,不多时来报,两个昏倒的野奴,老的已经不行了,小的还有气。 尤贵子一听,哈哈大笑,“殿下,不如这小的赏了我,带回去有用。” “这个小的,我自有用处,你明域该不会缺这一个半个的吧?” 尤贵子连忙赔笑,“那是,那是,太子殿下看中的人,小的不敢争,不敢争。” “那你今儿就从柳都官道回吧,等天暖些,我再去明域,皇上头风犯了,过几日我就回摆都了。这两个人护送你。”说罢,太子一摆手,陶原身后两个精骑直接跟到了尤贵子身后。 “是,是,是,小的这就回去”……三匹马并行,尤贵子被夹在中间。 陶原望着远去的尤贵子,低声问太子,“殿下还猎狐吗?” “回吧。” “是。” 陶原很快处理好两个人,随着太子往原路折回了。 雪林深郊,又恢復了宁静,西边的林子偶尔听见有几声鸟叫。 没过多久,林子里的雪坡上,冒出来两只脑袋,一大一小。 “阿姐,他们走了。” “立北,小声。” 两个小大人从雪堆里出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阿姐,我们一辈子都要这样躲躲藏藏吗?”小个子男孩儿问了问旁边这个白里透红的丫头,丫头四下张望着,半天才说,“不一定,师父说也许以后就不会了。” “那咱俩还去打雪兔吗?” 那丫头一眼望见了不远处的老头,拽着立北,示意立北别出声,两人走近,丫头熟练的探了探老人的气息。 “就剩一口气了,得把他带回隐巢。”丫头手脚麻利的将瘦的只剩一堆骨头的老人扛了起来,拉着立北东奔西走,不一会就到了后山背。后山背树多,道路崎岖,没走多久,两人就到了树围里面,树围里面五步一帐,十步一树,帐帐之间各条小路清晰可见,帐帷外侧还有大片空地,空地被踩踏的很结实。外围一眼望不出去,结结实实的像是个树枝编好的大鸟巢。 “燕北回来了?”隐巢看守三树笑嘻嘻的跟燕北和立北打招唿。 燕北嗯了两声,就催着立北去找隐巢妙手郎中,灵华。 “燕北?”一个身形修长,慈眉善目的长者从远处过来,小路上的人都给这个人让路,恭敬的称他,墨九叔。 “师父,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看下这位老爹,我跟立北在西树林发现的,好像是猫岭那边过来的。” “净胡说,猫岭都併入狐堡了,怎么会有人来隐巢?”墨九叔用细长有力的两指搭了搭老人的脉,又探了探老人的气息,没说什么,扯下老人手腕的破布,看了一眼,随即又将破布系回去,“让三树在这看着吧,一会儿灵华来了,自然就有救了。你赶紧跟我来。”
第2页 燕北被墨九叔拉着到了一个凤彩霞帐跟前,“霓舞,在吗?” “在。”帐帘轻挽,一个妖艷女子从帘后出来,斜倚帐帘,风情万种。 “墨九叔?……邀你十回来帐坐坐,你有十一回推脱。今儿这是……”霓舞朝墨九叔莞尔一笑,一把拽过燕北,“见天的出去跟老爷们瞎混,穿的这是什么。” “出去打猎么。”燕北撇了撇嘴。 墨九笑了笑,“赶紧给燕北换身像样衣服,隐巢今晚要迎接贵客。” “贵客?” 墨九点了点头。 霓舞攀上墨九的左臂,“九叔今晚可有空?” 墨九轻轻挣脱,“今晚有事。” 霓舞冷笑,“十多年了,还是这样,真想看看九叔心里的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墨九不自然的哼笑了一声,“告辞”。 燕北拽了拽一直怔望着墨九背影的霓舞,“霓舞师父,师父对谁都这样。” 霓舞转头瞪了一眼燕北,“胡扯,你师父当年在摆都……” “我师父当年在摆都?” “行了,你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换衣服去。” ********************************************* 第1章 隐巢篝火 夜晚星空闪烁,隐巢参天树木围起,很难见到月亮。 空地处早就起了篝火,树围外的雪林被火光一映,树影子乱闪,好像活了的树精。 篝火地,其他人早就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霓舞来到墨九身旁坐下,什么也没说。墨九端给她一碗酒,霓舞一饮而尽。 “燕北还小。”霓舞将空着的碗放回了墨九手中。 “你想多了。” “今晚这主不好伺候。” “没有好伺候的主。龟岛,蛇穴,鹿涧,都没了。”墨九言语有点低沉。 “中洲军?” “嗯。” “被抓就再死一次。”霓舞笑道,“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总得给他们找棵大树。” “狐堡离这有两座城池,猫岭近水楼台先得月,送给他八千新军,我们有什么? “有我。” 墨九拍拍身上尘土,“告诉燕北准备吧。”随即起身抱拳,对着不远处来者笑道,“落英。” 来者身穿紫蟒黑貂斗篷,身材匀称,深眉阔目,面如珠玉,回礼道,“墨九叔,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身后两个彪形大汉,退到一旁。落英礼让墨九入首座。 “收了你的邀请,就该去狐堡见你,奈何隐巢总有事,脱不开身。今儿刚好你来了。”墨九亲自给落英倒满一碗酒,自己也倒了一碗,“来,这是灵华亲自酿的醉千娇,你尝尝。” “早就听说隐巢有三绝,墨九灵华舞三娘。今晚,可都能见见?” 墨九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今晚都能见。” 话音刚落,篝火后方响起丝竹声,落英闻声寻去,只能看见几个小哥摇头晃脑。 “不错不错。”落英用手打着拍子笑了笑。旁边早有人将撕好的肉端上,落英挑了一小条,送入口中,嚼了几下,点头称赞,“果然美味,墨九叔,隐巢人间桃源,把狐堡给比下去了。” “哪里,哪里……”墨九笑着,“这么几个老弱妇孺,终日无所事事,捉摸些吃喝打发时间,比不得狐堡藏龙卧虎,易守难攻。” “哎,过奖了,墨九叔,”两人对饮,碗空,落英拿过酒罈,亲自给墨九倒了一碗酒,“谁不知隐巢因为有墨九叔,才这般相安无事,我狐堡空有一些野汉,骑不得高马,握不住刀枪。墨九叔,我先干为敬。”落英一饮而尽,墨九紧随其后。 “若是墨九叔……” “哎,舞来了……”墨九打断落英,指着在篝火两旁翩翩起舞的八个桃花裙姑娘,笑道,“平日里不曾见过这般阵仗,落英,看看我们隐巢的姑娘可比得上你狐堡的美娇娘。” 落英抬眼望去,八个姑娘围着篝火,轻展腰肢,打着飞旋,一一从落英跟前飘过,落英手中的碗停在半空中,眼睛随着八朵桃花转了好一会儿。 琴声突然转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飞出一袭桃花百蝶裙,这人面带金鬼面具,高髻直挽,蓝雀尾髮簪闪闪发亮,斜飞身炫腿腾起半空,身子轻盈的像只飞舞的桃花蝶,百蝶裙随风飘荡,犹如百只蝴蝶飞起飞落。 落英一时看直了眼,墨九拿过酒碗,落英才勐的发现失态,连连道歉,“哎呀,真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在下失礼了,失礼了。” 墨九笑道,“这是小徒燕北。” “燕北?金燕绕龙,屹立于北……呃,这姑娘的名……倒是很有趣。” “好见识。”墨九微微一笑。 “丁亥那年早些时候,我父去云木偶遇一人,像极了死去的夏锦王,不过后来我父与他攀谈,才知他也是逍与贵族,受了牵连,躲难来此。那人谈吐不俗,我父赏识,提出要带他入堡,可惜那人婉拒了。”
第3页 “若不婉拒,恐怕……会有些变化。”墨九又给落英倒满酒,朝不远处舞完的燕北招手,“燕北,过来见见贵客。” 燕北走过来,落英放下酒碗起身,解了身上的一个玉坠子递给燕北温言软语道,“落英可有幸一睹姑娘芳容?这玉坠子是个稀罕物,姑娘看看可喜欢?” 燕北缓缓摘下面具,一双深邃的眼睛,映着火光,格外精神,脸上化了淡淡的桃花妆,妖娆绚丽,“原不想戴这面具,舞师父非要戴上。”燕北笑着,推了落英的玉坠子,“这东西太金贵,带在身上碍事,贵客来隐巢,勿要拘束,有需要,只管告诉我。” 落英用手攥着玉坠子,眼睛冒了光,直盯着燕北贊道,“狐堡里拔尖的五个,却还不及你一半。” “嗯?”燕北一愣,又瞅了瞅墨九,“师父,若是没事,我就去八星帐了,刚救的老爹醒了,立北一直在那照顾呢。” “去吧,把灵华给我叫来。” “哎。”燕北快步朝西走去,落英抬手,似要挽留,“姑娘这就走了?” 墨九拽过落英的手,笑道,“日后还有机会。” 落英马上回过神,瞅了瞅墨九,“墨九叔,你可给我做个大媒,这姑娘勾走了我的三魂六魄。” “哈哈哈哈,”墨九笑道,“言过了,落英,你狐堡美人巴巴的等着入你的青蟒大帐,我区区隐巢丫头,入不了你的眼。” “哎,墨九叔……” “看舞,看舞,落英,你想看的舞三娘来了!”墨九指着篝火旁沸腾的人群,“看到了吗,我们隐巢最美的舞三娘,霓舞,来了。” 落英一听,立刻抬头望去,又失望而回,“墨九叔,莫要跟我开玩笑,这位姐姐哪里比得过燕北。” “哎,落英你尚年轻,这霓舞退回二十载,也是艷冠摆都城的绝色,我们隐巢姑娘的舞,都是她教的。燕北便是其中之一。” “是么!”落英又抬头仔细看霓舞,不觉入了迷,“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墨九自斟自饮一碗,“你们年纪小,不懂。” “墨九叔找我?”不知是什么时候,墨九身后站着一个清秀俊郎的男子。 墨九转过头,“哦,灵华来了,来,坐。我给你引荐一下,这是……” “落英,燕北跟我说过了。”灵华对着站起身的落英深鞠一躬,“小的灵华,有礼了。” 落英一把拽过灵华说道,“我原以为灵华是个老头子,却不想是个俊俏的后生。来,一起喝酒看舞。” 灵华挣脱落英,笑道,“喝酒就不了,我看病不沾酒,燕北还在八星帐等着,这就回了。”灵华恭敬的跟墨九和灵华一鞠躬,转身就跑了。 落英怅然若失的看着灵华的背影,怔怔的自言自语,“燕北都已入了他的帐?” “落英,佳人不可唐突,喝酒,喝酒!”墨九一边灌落英酒,一边派人整理新搭好的青围帐。 “墨九叔,”落英有些微醉,“等我回去,就派人把你们都接过去,燕北,灵华,你,都入我狐堡……” “一言为定?”墨九笑问。 “那是自然,等躲过了……唉,不说也罢。”落英突然封口,放下了酒碗。 墨九又给落英倒满,“沙洲军?” “唉,祁归来就是个怂包,我狐堡能有今天的模样,多亏了他祁归来,将来,他老子死了,这江山……” “来啊,快扶落英回青围帐!”墨九打断了有些语无伦次的落英,两个壮汉赶紧背起落英,朝青围帐走去。霓舞从旁经过,看了看面色红润的墨九,“怎么样?” “坐。”墨九又给霓舞倒了一碗酒。 霓舞小口嘬着,“这酒莫不是下药了,才喝一碗就像上天了。” “呵呵,这酒三碗吐真言,舞三娘你还差一碗。” 霓舞笑着放下酒碗,“那你岂不是已经烂醉如泥了?” “烂醉谈不上,醉,肯定是醉了。” 霓舞上前拍了拍墨九的胸口,“这里到底装着谁?” 墨九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地。 ☆、一言为定 八星帐前,隐巢老少聚在跟前。 “九叔喝醉了。”灵华对所有人说,于是人散了,灵华转身进了帐。 “喝醉怎么会吐血?”帐内,霓舞冷冷瞪了一眼灵华。 灵华轻蔑,“九叔一辈子的心病,你老问什么?那醉千娇是极烈的酒,喝酒的时候不能动气,否则气血逆行,极易丧命。” “那我怎么知道……好端端的,你给九叔这毒酒,什么意思!” “怎么是我给九叔这毒酒,是九叔他自己……” “好啦,别吵啦,灵华,这事不能怨舞师父,你少说一句。立北,去方砚帐,弄点吃的,待会儿师父醒了,肯定会饿的。”立北点了点头,跑出帐去。 燕北过去按住了霓舞的手,小声安抚,“舞师父,别生气了,灵华向来就是刀子嘴,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第4页 霓舞只哼了一声,给墨九盖了盖被子,便过去角落不再说话了。 灵华又去摸了摸墨九的脉,转身踢赶着脚跟前的几只鸟,这时帐帘动了,进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老头使劲儿晃着一棵红叶子草,“灵华,雪脉草。” “雪脉草?”燕北急忙跑过去,拿了那颗草来回看,“这,这草不是长在偏崖子上吗?骨叔,你,你这是哪寻的?” “呃,我这个,是……” “这是我先前在偏崖子上採好的,藏在草缸里了,刚才让骨叔去帮我拿过来。”灵华一推骨叔,“去,把这几只眨雀弄外面去,老在这跟我绊脚。” “哎哎。”骨叔连忙兜起几只小雀,撩起帐帘出去了。 “灵华,骨叔才刚刚醒来,你别欺负他!”燕北有些生气,“他老人家的身子板,经不住这么折腾。” “噢。”灵华撇了撇嘴,“拿颗雪脉草而已,累不着他。三娘,把雪脉草捣碎,汁儿给九叔餵下去。” “嗯。”霓舞早就忘记了先前的拌嘴,手脚麻利的配合着灵华,药汁一会儿便成了。 墨九喝下汁液后,突然咳出一口血,随即睁开了眼睛,一个挺起来,吓了燕北和霓舞一跳。 霓舞一下子扑了上去,“九叔,你醒了?” 墨九看了看周围,“什么时辰了?落英醒了吗?” “落英今儿肯定睡到日上三竿。九叔你回帐吧,把这碗吉草汤喝了,再睡两个时辰。” 墨九一推汤碗,“我还有要事。不喝了,跟落英的事,今儿就得定下。” “三树说你这两天要去令都?”灵华放下汤碗,“眼下沙洲军频频出动,变天在即,路不好走,九叔,你这个时候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从令都弄回点好东西来,大家好过年。” “那我跟你一起去。”灵华说完,又过去把了一下墨九的脉,“没事了,你们没什么事都回吧,别在我帐里杵着了,我看着眼晕。”灵华下了逐客令,燕北等人只好散了。 八星帐外,骨叔远远的看着这群人走了,才蹑手蹑脚的兜了几只小雀回到了帐内。 “你多给餵点肉,它们才听话。”骨叔很是怜爱的将几只雀放回了地上。 “哪来那么多肉,人都不够吃的。”灵华瞅了一眼骨叔,“过两天九叔去令都,你也跟着吧。” 骨叔点了点头。 “这次要是在山后抓着狐狸,叶上是要有大动作了?” “不知道,叶上的事,我哪里知道,云上也不跟我们说。” “唉……”骨叔端起那碗吉草汤闻了闻,“没少放啊,给我喝了得了,我正好歇着。” “便宜你了……”灵华哼了一声。 …………………… 青围帐外,燕北亲自端了些粥饭与野菜送了进去,旁边一个大汉刚要上前,落英喝道,“放肆,燕北姑娘的东西,轮不到你们沾手。”大汉吓得赶紧退了下去。 落英撩起身上盖的斗篷,连忙起身,接过燕北的饭菜,“有劳姑娘了,昨晚是我无礼,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师父昨晚也喝醉了,才刚醒,让我来问问一会儿可方便来帐议事?” “方便,方便,我正要去找墨九叔,劳烦姑娘告诉一声,随时来帐即可。”落英面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一身青灰色绸缎衣,衬得身形很是潇洒。 燕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正好碰上落英如水如火的眼神,顿时羞的脸通红,低头便要告辞。 落英一把拽了燕北的手腕,放她手上一块翠绿冰凉的东西,“这龙涎玉是我多年贴身之物,姑娘莫要推辞,改日去狐堡,还有厚礼。” “这……”燕北刚要退还,帐外墨九笑道,“燕北,收着吧,师父在帐中等你不来,原来是跟人讨要礼物来了。” 说完,墨九撩起帐帘,自己进来了,落英赶忙施礼,“墨九叔,昨晚失态。” 燕北更加窘迫,拿在手上的玉不知怎么好。 “拿着吧,落英给你的,千金不换。去吧,我与落英有要事。”墨九给燕北使了个眼色,燕北恭敬的施了礼退出去了。 落英一直看着燕北出了帐,方才回过神,让了墨九上座。 “这青围帐比不得你的青蟒大帐,委屈了。”墨九看了看周围,目光落在了那两个大汉身上。 “你俩出去。”落英领会。 大汉退出,落英笑道,“墨九叔,我才刚来隐巢,你便欺我酒量不佳,还用了美人设计我,不地道。” “哎,落英说哪里话?”墨九自己拿起案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喝了,“我隐巢虽小,不过吃食尚佳,美人嘛,也还说得过去。明日我启程令都,若是落英等我,回来吃上一口深癸野鱼,也不枉此行。” “早知墨九叔与令都有缘,就是不知,日后入了狐堡,可能分我一杯羹?” “入狐堡之事,落英需心甘情愿,莫要说我设计你。”墨九端了一杯茶给落英,“我隐巢人少,能人却不少,日后若是入了狐堡,只会锦上添花,落英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自会效劳。”
第5页 “好!”落英放下茶杯,“墨九叔,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日后我狐堡野军手符,就是你囊中之物,你我今日三击手,春后二月二,隐巢入狐堡,我亲自迎接。” “好!一言为定!”两人三击而约。 落英重又端起茶杯,笑说,“墨九叔打算打算嫁徒的聘礼,我也好着手叫狐堡准备。” 墨九微微一笑,“这个不急,小徒尚小,纯真朴实,不知男女之事,不晓男女之情,况来歷特殊,落英若是日后有所成,再谈不迟。” “墨九叔这线未免放得有点太长了吧。”落英面色不善。 “长是不长,燕北不是其他姑娘,收个簪子玉坠什么的,就嫁了。她娘在时,对我百般嘱託,我也只是忠人之事。” “恕我愚昧,墨九叔,这燕北除了名字取得好,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金燕绕龙,屹立于北。不是你说的么?”墨九微笑。 “呃……墨九叔,那不过是随口一说,当年夏锦王之事,早已传遍天下,他与一后一妃逃出子南宫,先后葬身于悬崖,而仅存的六岁太子,也死于礼轩与的禁军铁蹄之下……至于金燕绕龙,屹立于北,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墨九听到这,呵呵一笑,“我在镣都都已被除名,立荒碑,这死字,谁又能说得清呢。” “那倒是。”落英放下茶杯,沉默了片刻,“就依墨九叔,燕北倾城,我原不该这般唐突,恕我失礼了。” 墨九一摆手,“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理解。眼下沙洲军四处熘达,明日我走,落英想留隐巢否?” “不留了,沙洲军追的紧,我今晚就走,还希望墨九叔不要让众人知晓我的去向。” “当然。我领你从后围出去,下了山便是嵴路,一路通畅,只需按照标记便可到达言城,路程缩短一日。” “哦?我竟不知还有此路。” “这隐巢山路四通八达,寻常人找不到,只不过野兽多了些,一定小心。” “多谢。” …………………… 墨九从青围帐出来,到了飞燕帐,“燕北,出来练功了。” “马上,师父。” 燕北一袭花棉布小袄,彩棉灯笼裤,束了腰带撩了帐帘就出来了,立北颠颠的跟了出来,“墨九叔,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燕北喝道,“立北,你身子弱,别学了,去,跟灵华捣药去!” “阿姐,我,我也想学武。” “立北,等明年开春,我就教你,你年前先跟灵华学学药理。”墨九摸了摸立北的小脑瓜,立北撇了撇嘴,转身进了帐。 燕北瞅着立北失望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师徒俩边走边聊,“师父,我听舞师父说,你跟落英谈了件大事。” “嗯。” “我们能入狐堡?” “能。” “真的?”燕北兴奋的跳了起来。 “真的。”墨九笑了笑,“年后,我们迁入狐堡,日后,也不必过于躲躲藏藏。” “那落英……”燕北突然红了脸,“他,他是,他人好吗?” 墨九哼笑了一声,“人好不好,我不好说,不过你也快到嫁人的年纪了。” “师父,你又说这话,我不嫁。” “不嫁,你脸红什么?”墨九呵呵笑道。 燕北越发害羞,直接几步跑到了外围的一片空地,朝着墨九喊道,“师父,你总说我梦魂八法七窍通了六窍,今儿你再看看!” ☆、语重心长 燕北躲闪腾挪像只山猫,很快就藏到了墨九身后的林子里。 墨九听见风声,一个闪身,一把细长锋利的水蛇剑从脖颈外缘处穿过,丝毫未伤。 燕北翻身下来,很是懊恼,“师父根本就是背后长了眼睛。” 墨九呵呵一笑,“你刚才意图太过,要想识破,不是难事,不过你从前都以偷袭腰身为主,为何今日改成脖颈?” “脖颈一击而成,顷刻毙命。”燕北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凌厉。 墨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长进了。” “师父的梦魂八法,于无形处似有形,于有形处还无形,燕北只能悟到这了。” “你的身法已经成了,就是喜怒形于色,与人交手,容易泄露意图,如果能够察言观色,提前猜到对方意图,便成了。” “猎个野兽,够了吧,师父?”燕北沾沾自喜。 墨九大笑,“用我的梦魂八法猎个野兽,那也得是恶鬃了。” “恶鬃?” “……明天我就去令都,想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给立北带把小剑吧,这小混蛋最近总是缠着我要学武。” “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我没什么想要的。” “胭脂水粉,衣裙首饰?” 燕北摇摇头,墨九笑了笑,师徒俩坐在山坡下,望着周围的山树,沉默了好一会儿。
第6页 …………………… “师父你曾说过逍与国有一位夏锦王,要将逍与国野奴纳入三族平民,是么?” “是。” “那后来呢……” “后来,他失败了。” “为什么会失败?” “因为他对人心估计不够。” “他被逍与贵族害死了?” “不是,他死于天摆尤族人之手。好端端的,为什么问起夏锦王?”墨九转过头看了看若有所思的燕北。 “明儿是我娘和姨娘的忌日,她俩生前总跟我讲夏锦王的事,所以就问问。” “我都忘了,明儿是她俩的忌日了。” “嗯。” “当年你娘和你姨娘就不该招惹那些染病的人。” “当年情急,我娘略通医理,说不能见死不救……” “你娘和你姨娘都是善良的人,但你要记住,活下去,才有可能救更多人。” ……………… “答应师父。” “嗯,我答应,师父。” 山林渐渐起了风,吹的树枝摇晃,“山雨欲来风满楼,若是能躲过年关,便好了。” “师父愁什么?” “不愁,就是有些烦躁。许是昨晚灵华给我的药有些厉害……我明日启程,少则两日,多则三五日,你守在隐巢,嘱咐大傢伙不要外出。” “师父什么时候带我出去?” “你出去?你知道令都在哪吗?” “令都在沙洲东南角,是沙洲五城中最小的城,物产丰富,居民和善,所以师父总去。” “你知道的还不少。” “区区令都而已,娘和灵华都教我绘过天摆周边地图,天摆,逍与,扎克曼,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那你说给我听听。” 燕北站起身,拿了根树枝,在还有残雪的林地里用力划了几道,“天摆在南,逍与为北,扎克曼江域国为西北,天摆与逍与隔江,隔谷,最有名的龙蛇谷便在此,此谷深又长,毒蛇横生,每到春三,天摆国君以龙威震谷,所以天摆每年三月三,便是龙蛇谷会。逍与临江,大江难治,年年泛滥,波及天摆中洲北,所以中洲北大片荒地,无人居住。逍与,天摆,与扎克曼隔沼,死沼难渡,因常年沼气漂浮,所以来往三国者,必经官桥索道。” “各国氏族呢?” “逍与分为三族,逍族,逍与第一大族,掌管悯西疆,伦北疆,子南疆,统率逍军。礼族,逍与第二大族,掌管临东疆,下弦疆,统率礼军。刺族,逍与最小族,掌管外弦疆,只有小规模的刺军。” “这是从前了……”墨九起身也拿了一根树枝,将子南疆地界画到礼族范围内,“逍与锦己巳年,礼轩与起兵逼宫叛乱,夏锦王携妃逃走,子南疆沦陷,逍军易帜,礼军接管子南宫,夏帛郡为保逍族平安,主动请命,让礼轩与登基,逍与史上第一位礼族国君,便是礼轩与了。第二年,礼轩与改年号为逍与与甲子年。” 燕北看了看墨九画的新图,说,“我知道师父所说,只是娘生前让我一定记住原属地。” 墨九听了,只说,“那你记住便可,再跟我说说天摆国和扎克曼吧。” “天摆三洲域,中洲,沙洲,水洲,皇帝身在中洲摆都,掌管中洲,太子掌管沙洲,大将军王掌管水洲。三洲十四城,分住五皇族,八平族。扎克曼江域国分南北原,由扎克曼苏里与吉及两兄弟掌管,北原三扎地,南原两扎地。” 燕北说完,看向墨九,想着师父定会夸她几句,但是墨九面无表情,燕北便问,“师父觉得燕北哪里说得不对?” “对……”墨九欲言又止。 “那师父这是……” “你如此精通诸国之事,想没想过为什么天地之大,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是因为,因为我们不在氏族内,没有族符。” “族符只是个木片,”墨九指着地图,“天摆立国之初,曾大肆屠戮敌族,后敌族分散逃入荒山野岭,隐藏踪迹,加之天摆祖君立了株连苛制,每年就有大批流民涌入荒野,到了天摆如年,祁伯如下令清缴流民,并下令各族随意屠杀流民,书称寻野清奴,野奴,便是由此而来。逍与立国晚,凡事效仿天摆,野奴之事,基本如出一辙,两国野奴到处迁走躲避,居无定所,身无保障,如此而已。” “可是狐堡不是很安定么……” “狐堡只是暂时的安定,沙洲之所以太平,是因为归来仁慈。” “归来仁慈?什么意思,师父?” “呃……没什么。走吧,天也快黑了。回去吧。”墨九搪塞了几句,便与燕北折回隐巢。 墨九再入青围帐,落英早已打点好行装,等着天黑悄悄离开。 墨九亲自准备好了酒水,肉干,干火把,火摺子等,交与两壮汉。 落英再三谢过,便邀墨九坐下闲谈,“墨九叔对当朝局势怎么看?”
第7页 墨九哼笑,“早就不关心。” “前些日子,我入摆都,见了几个人,打听了些事,皇帝老儿头风病癒发严重,十日就有八日要服药昏睡,醒了又只知喝酒享乐,半年光景,光侍女就进宫遴选三次,朝政大事悉数落于祁归来手中。” “皇帝头风有些时日了,太子年少就已参政,如今把持朝政也属正常。” “现在外面疯传皇帝老儿将命不久矣,各族如今拼命谄媚祁归来,表面装的一团和气,暗地里却争得你死我活,祁归来疲于应付,早已分身乏术了。” “哦……” “逍与国礼轩与提亲于皇帝老儿,皇帝老儿打算把嫡长公主嫁过去,皇后不舍,正跟他闹得不可开交……” “什么……”墨九突然脸色大变,“嫡长公主才不过十五岁,就要和亲?” 落英惊愕,“墨九叔,十五岁的大姑娘了,歷朝歷代的嫡长公主不都是如此么?” 墨九面色铁青,不再言语了。 落英不知墨九为何如此过激,只好劝慰道,“墨九叔当年在宫中,与众皇子公主朝夕相处,有了感情,倒是可以理解,只不过十几年过去,这些贵人们是否还记得你,可就难说了。” 墨九自嘲道,“那些年的事不提也罢。只是不想嫡长公主嫁给礼轩与那个禽兽。” “哎,嫁与不嫁,也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墨九叔,还是莫要烦恼的好。我看天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就此告辞,劳烦墨九叔给领个路。” 墨九起身,“随我来。” 落英等人穿过隐巢进入后围,往言城方向去了。 墨九百般落寞,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八星帐。 “九叔?”灵华正在收拾行李,旁边骨叔见势退下去了。 “呃,都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进屋喝杯茶,去去困。” “嗯。” 两人对饮无语,灵华有些异样,按捺不住,便先开了口,“九叔……这是……有什么心事?” “噢,也没什么。你素来与摆都有关系,可听说了什么大事?” 灵华眨了眨眼睛,“九叔,是说,宫里?” “嗯。” “宫里,宫里倒是有传闻说,长公主正在选驸马,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了。” “是选驸马还是和亲?” “这个嘛,九叔,你是宫里的老人,这宫里瞬息万变的事,说不准。” 墨九脸色越发难看,握着茶杯的手已经发白,灵华见状,立马过去托着墨九的手,紧张道,“九叔,九叔,和亲的事绝不能成,你快松了,这茶杯可有来头了,坏了可不得了。” 墨九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松了茶杯,灵华小心翼翼的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为何绝不能成?” “听说太子对长公主百依百顺,疼爱有加,皇后又只有这两个心肝宝贝在身边,所以和亲到逍与的事,十之八九胎死腹中,皇帝体弱,凡事必过问太子,太子不允的事,皇帝肯定作罢,所以这和亲么,成不了。” “噢……这倒也是。”墨九紧皱的眉头顿时松了一大半,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那桌上的茶杯,“竟不知你与无争还有来往?” 灵华额头一下子渗出了细汗,嬉笑道,“无争么,三教九流,没有他不熟的,我曾在无争处问过医,他送了这套茶杯给我,所以珍惜。” 墨九嗯了一声,“这茶杯是稀罕物,不是谁都能得的,当年逍与宫中夏锦王喜好筑杯,用的都是上成材料,镶嵌的都是进贡的宝贝,一共五套,悉数落于无争手中,如今给你一套,可见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哎,九叔想多了,一套茶杯而已。”灵华面色惨白,转身收拾药具。 墨九呵呵一笑,“你小气什么,我又不想要,回了。” 灵华哎哎了两声,看着墨九出了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直到骨叔进来。 “你怎的了?”骨叔纳闷,过来把灵华扶起。 灵华瞅了瞅骨叔,“完了,九叔识破我了。” 骨叔愣了一下,让灵华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只说,“没有识破,九叔自己有心事,应该就是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灵华恼道,“他,大名鼎鼎的禁军首领,响噹噹的无一将军,在宫中那么多年,什么能逃过他的双眼。” “行云如云,瞬息万变,无争是个无界的人,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娼奴商犯,没有他够不到的,送你套茶杯,又能说明什么。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就算九叔是个能人,关于行云,他又知晓多少?” 骨叔一席话,又把灵华说的稳下神来,“要是真如你所说,便好了。” “没事,你放心。” 灵华看了看镇定的骨叔,嘿嘿一笑,“到底是沙叶的塔脉人,遇事就是不一样。” 骨叔呵呵一笑,“过奖了。不过,我刚刚去过青围帐,那里已经空了。” “哦?落英走了?”
第8页 “嗯,定是九叔趁黑把他们送走了。” 灵华吐出一口气,“结果如何,就看造化了。咱俩也就别再操心了。赶紧收拾收拾睡吧,明一早,去令都。” “哎。” ☆、希望幻灭 墨九天不亮就要离开隐巢,本想去飞燕帐嘱咐几句,但是碍于天黑,就作罢了。 三个人去往令都,骨叔一直跟在后面,不作声,墨九和灵华有一句没一句。 “一晃六年了,灵华,有下一步打算?” “没。” “年后跟我们迁入狐堡?” “嗯。” “你有族符,不想回城区?” “城区里太乱,不喜欢。” “那隐巢里有你喜欢的?” “呃……” “去年我问过你,你不应。” “咳,我这棵野草配不上燕北,不过,九叔,燕北也不能嫁给落英。” “为何不能?你也不娶。” “落英,嗯,就是,就是一山大王,况且这狐堡的气数……” “燕北一介野奴,配个山大王不是高攀了?” “哦,那倒,是……我是说……” “前面就到岔路了……”骨叔上前几步,轻推了灵华一下,灵华赶忙指着岔路说,“九叔,我们还是隐蔽一下的好。” 墨九点了点头。 三个人渐行渐远,已经走出了柳都深郊。 “真是麻烦骨叔了,走这么远。”墨九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后面的骨叔。 骨叔连忙点头,“不麻烦,不麻烦,多亏了灵华救我,跑个腿什么的倒是不碍事,不碍事。” “前阵子猫岭併入狐堡,搞得声势浩荡的,你怎么不去狐堡,反倒跑隐巢这边来了?” “我得罪了毛二,他还扬言要杀我,我就跑了。”骨叔说道。 “哦,听说毛二是个急脾气,你惹他什么了?” “我,我就是把他小妾得罪了,所以……” “嗯,倒也是……难为你这么大岁数,还东奔西跑的……” “不碍事,不碍事,老傢伙虽然瞅着一把骨头,力气还是有的。” 墨九哼笑一声,“不止是力气吧。” 灵华和骨叔愣了一下,骨叔随即笑道,“脑子也还清楚。” “确实。”墨九说完,灵华与骨叔对视一眼,各自沉默。 ………………………… “现在这山上的野草越来越多,长得又高又好,有人觉得忒碍眼,总惦记着点把火试试,殊不知一把火过后,野草看似干净了,等到第二年春天,又会窜出一寸来长的嫩芽,长得更好。”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可不是。” “总有明世者。” “明世者只一二……” “这一二,也抵得上千军万马。” 墨九呵呵一笑,“看来灵华是认识这样的明世者喽?” “九叔也认识。” “敢问明世者,可有像样的主张?” “有。” “好!”墨九大喝一声,“灵华通透!” “九叔可通透?” “明世者明,墨九就通透!” “九叔此话当真?”灵华反问。 “当真,有什么不当真的?” “那九叔为何执意入狐堡?” “不入狐堡,难道等着中洲军杀光么。” “隐巢在沙洲,哪轮得着中洲军放肆。” “沙洲,中洲,不过是一念之差,生死大事,岂能相信一念之差?” “沙……” “天也大亮了,估摸着都该起了。”骨叔走上前跟灵华微微摇了摇头,又回头望了望,“才走了这么会儿,就看不见深郊了。” 墨九应和道,“可不是,这次咱们去令都一定快去快回,防着小猴们在家作妖。” “这么几天,应该没事吧……”灵华说。 墨九摇了摇头,“不好说,燕北这一年,变化很大,我最不放心她。” “人家十六了,九叔,大姑娘了。” “唉……”墨九嘆道,三人都笑了。 ………………………………………………………………………… 隐巢中,燕北收拾妥当,腰间插了水蛇剑,嘱咐立北,“今儿你好好在帐守着,不许乱窜。我去偏崖子,傍晚前准回。” “偏崖子?阿姐,你去偏崖子干嘛?墨九叔和灵华都不在,你一个人去偏崖子” “嗯。咱们这雪都没了,偏崖子出雪前后必有雪脉草,我要去采几棵。” “雪脉草?”
第9页 “嗯。” “治什么的?” “治毒症的。” “谁中毒了?” “没谁中毒,行了,你别问了。我走了,别对任何人说我去偏崖子。” “哎,阿姐……我跟你一起去。” “好好在帐待着。”燕北说完,匆匆忙忙的进了后围。 后围一人多高的乱木丛,燕北东穿西走了小半天,到了。 以往的偏崖子,毒蛇勐兽横行,很是危险,现在时值冬季,安静了许多。燕北有些费力的攀上了崖子,摘了几棵雪脉草和紫芝,塞进怀里,便下来了,又顺着嵴路往前走了很久,到了一小片长青树林,那里有一棵老树,系满了彩带和红绳,燕北走过去,把雪脉草和紫芝放在了树下,跪在了树前,“娘,姨娘,燕北来看你们了。” 这时树林渐渐起了风,远处有声响,地面微微晃动,燕北下意识的朝四处望去,四周除了乱木丛和鸟鸣,再无其他。 “娘,年后,九叔就要带着我们去狐堡了,娘和姨娘只管放心,我一定好好带大立北。”燕北说完,结结实实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便朝隐巢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风大了,冰雹夹着雨雪,砸了下来。燕北身上被砸的生疼,只好找了一处坡地躲着,一直等到了冰雹不下只剩雨雪,才飞快的朝隐巢跑去。 跑了没多远,全身就湿透了,眼睛浸了雪水,什么都看不清,几次找错回隐巢的路标,耽误了很久。刚从乱木丛入后围嵴路,燕北就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只好又躲进了木丛。不远处,一队高马过来。 打头的说,“殿下,都跑了。” “前功尽弃。其他人呢?” “都没事。” “回。” “是!” 一队人马飞驰过后围,就在燕北躲藏的乱木丛跟前,奔向嵴路。 躲在乱木丛里的燕北脑子一片空白,她突然想起立北,拔腿就朝隐巢跑去。 雨雪下的隐巢有很浓的烟味,七零八落的帐东倒西歪,地上只有乱马踏过的痕迹。 “立北!” 没人回应。 “立北!”燕北声嘶力竭! 燕北找到已经被毁的只剩一半的飞燕帐,踏进里面,疯狂的翻着,里面除了有些火苗,就只剩下破乱不堪。燕北一下子瘫坐在帐里,耳边不住的响起立北的声音,“阿姐,阿姐……” 隐巢以往的夜都是静悄悄的,各帐熄了火,便是一片漆黑。 今晚隐巢的夜似乎还格外的冷,除了有瑟瑟的寒风,还有不住的鸟儿啼鸣。 燕北躲在帐里的一个角落,许久。 “活下去。”燕北耳边响起了墨九的声音。 “师父,师父?”燕北突然起身,跑出飞燕帐,可惜隐巢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狼藉。 活下去……燕北耳边迴荡着墨九对她说过的话……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燕北蜷缩在飞燕帐的一个残角,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燕北听见了墨九的声音,“燕北!”燕北勐地起身,发现阳光刺眼,墨九带着立北朝她笑,立北说,“阿姐,已经日上三竿了,你还懒床,当心师父骂噢!” “立北!”燕北扑过去。 立北一个闪身,燕北扑个空,“阿姐,你快起来,我和师父要走了。” “别走,立北,等等阿姐,立北!师父,师父……”燕北拼了命的朝前奔,却只觉双腿酸痛,抬不起来,一个趔趄摔到地上,登时吓醒,原来是个梦。 雨雪停了,外边渐渐清晰起来,燕北扶着帐布艰难的站了起来,看着满目疮痍的隐巢,眼泪落下来。 十六年的家,毁了。 她不知道立北现在在哪,其他人又在哪。隐巢不见尸首,也没有太多血迹。她不敢想立北是不是被洲军抓走了,也不敢想其他人是跑了,死了,还是被抓了。这一夜的恐慌,最终只剩一个念头,活下去。 她找到一个大布,做成了包袱,上各帐找了些必需品,拿了水囊,找了顶皮帽子,将水蛇剑插入腰中,又去八星帐翻了些药出来,放进了怀中。 燕北走进后围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 柳都城郊,陶原在驿站安排妥当,抱着一个孩子进了正厅,太子正与另一个孩子下棋,“殿下看,这孩子有大碍么?” “放塌上吧,等会叫人去城里请个郎中过来。” “是。” 与太子下棋的那孩童好奇道,“太子哥,那个孩子也是你救回来的?” “嗯。专心下棋。” “这棋我赢了。” 太子一皱眉,重重的嘆了口气,“不下了。” 陶原在旁微微一笑,“拾子,你这棋不赖啊。” “那是,我棋师父说他当年在皇宫是专门伺候皇帝下棋的呢。” “行了,别胡说了,去看书吧。”太子一拍拾子的后脑勺,“见天的吹牛。”
第10页 拾子撅了撅嘴,跑了。 陶原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问太子,“殿下可知他口中的棋师父,是……” “前朝书苑阁大学士奚曲,因与前朝叛党交好,受了牵连。” “原来如此。” “这奚曲是个极品天才,拾子又继承了他爹的聪明,自然不一般。” “那殿下,打算什么时候……” “回摆都再说吧……” “阿姐……”榻上的孩子突然蹦起来大叫! ☆、山之狐堡 天摆易乙未年腊月三十,早上,爬过三座高山,越过两座城池的燕北,到达了言城狐堡底路。 此时的燕北与乞丐只差一个碗。 狐堡是沙洲域言城深郊的一大片山区,放眼望去,帐连房,房连帐,若不是燕北地图记得牢,绝计不敢踏足底路,因为这分明就是城郊的山民区,与野奴的住处天壤之别。 底路外有一条河,河上的链锁桥两头分别有四个士兵把守,燕北仔细看了看,想要入狐堡,必经链锁河。 河岸头上的士兵一直在观望着燕北,不多时,其中两个拿着刀戟走到了燕北跟前,“什么人?” 燕北上前,“这是狐堡吗?” “是。你是什么人?来此干什么?” “我是隐巢的,我要找落英。” 俩士兵一听,哈哈大笑,“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直唿落英。” “我们落主是随便能见的么。莫要说隐巢,就是猫岭的毛二想见落主,也要提前知会。” 燕北从怀里掏出龙涎玉,交到一个士兵手中,“你把这个交给落英,他自会见我。” 两个士兵拿着龙涎玉照着太阳光看了看,其中一个说道,“这东西倒像是个宝贝。” 另一个士兵直接将玉揣进自己怀中,“你走吧,狐堡不收散奴,你是哪的就回哪。” 燕北一听,急了,“你收了我的玉,为何不替我通报!” 俩士兵突然翻脸,“哪来的臭乞丐,想混进我狐堡,滚!”说罢,两人横着膀子回到了链锁桥头。 燕北一愣,攥紧了拳头,重又过去,很是礼貌的作了一揖,“劳烦几位哥哥替我通报一下,我真有急事要见落英。只要将玉佩交到他手上,他自会见我。” 一个士兵见燕北又来纠缠,登时飞起一脚,燕北一个闪身,就绕到了士兵身后,一把细长锋利的水蛇剑直接搭在了士兵的脖颈处,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印。 “都别动!”燕北喝住几个就要上前的士兵,“赶紧去替我通报,迟一刻,他的人头落地。” “快去啊!你们还等什么!”被燕北挟持的这个士兵吓得浑身僵硬,从怀里掏出玉佩嘚嘚瑟瑟的递给燕北,“小兄弟饶命,小兄弟饶命。” 燕北接过玉佩,指着其中一个士兵,“你,接着!” 那士兵紧张的接过玉佩,跟另外两人一使眼色,三人直接朝锁链桥那岸跑去,与其他四个兵士碰了头,七个人留下六个,跑到燕北对面,将燕北团团围住,另外那个拿着玉佩直接入了底路。 不多时,底路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个满脸络腮鬍子的壮汉,身后跟着土甲穿戴的十个士兵。 那人慢慢悠悠的过了桥,十分狂妄的看着燕北,随即哈哈大笑,“我当是个什么英雄好汉,不过是个要饭花子。来啊,一起上,把他给我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十多个人同时沖向燕北,燕北一推手中的士兵,一个飞身腾起,踢翻最后两个,瞬间就到了络腮鬍子的马前,等到络腮鬍子反应过来的时候,燕北早已飞身上马,勐戳了他的后背命门,只见络腮鬍子顷刻栽到马下,而燕北早已飞驰而去。 络腮鬍子被其余士兵扶起,气急败坏大喊,“鸣笛,鸣笛!” 一声连一声的山笛高鸣入了山区。山区各地立刻闪出许多士兵,小旗一个连一个,从一个山头飞似的传到了另一个山头。 燕北过了底路,就被拦截在山底,两队持枪人马将她团团围住,四周山上现了一圈弓箭手。 燕北一带缰绳,停住了,看了看对面领头的这个英武的人物,清晰的五官,白净的面庞,一身肃杀气。 那人手持一桿□□,来回看了看燕北,只问,“这位小哥,意欲何为?” “我要见落英!”燕北说完,其他兵士大笑。 □□士一皱眉头,使劲儿一震手中□□,士兵全都没了动静。 “你见过落英吗?” “见过。前几日落英来我隐巢。还送了一块玉佩给我,叫我有事找他。” “玉佩何在?”络腮鬍子离老远跑过来,把玉佩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士看了看玉佩,收在怀中,问道,“你是隐巢的?” “是。” “你叫什么名字?” “燕北!” □□士一撩□□,山上弓箭手迅速收了,隐蔽起来。两队人马也立刻靠了边。 “跟我来。”□□士一蹬马肚,疾驰入山,燕北狠抽马屁股,抓紧缰绳跟了过去。一路过山越河,路过层层哨卡,走了不知多久,燕北有些撑不住,□□士下马,递给燕北水囊与油饼,燕北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
第11页 □□士微微一笑,“小孩儿,经不住奔波。” 燕北冷哼,“若不是我干粮和水带得不够,这山路不在话下。” □□士瞅了瞅燕北,笑了笑,“你身上功夫不错,能闯过链锁桥,夺了鬍子的马,跟谁学的?” “跟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就是我师父。到底走不走?” □□士哈哈大笑,“脾气还不小,走吧,快到了。”两人重又上马,朝山上奔去。 到达山顶,□□士停住,指着两山之间的平地说,“那就是落英住处。” 燕北顺着他的方向一看,吓了一跳,那片地有整个柳都深郊那么大,周围重兵把守,住区里面山水池塘分外规整,帐房相连起伏不断。燕北看得目不转睛,□□士双腿一夹马肚,“到近处细看吧。” 两人策马来到平地,正园入口处,有一硕石,上写,天顾园。 燕北环视着园中景象,心中有些不安,□□士看了看面色有异的燕北,说,“马上要见落英了,若你唬我,现在就告诉我。” 燕北哼笑,“我从来不唬人。只不过我看这园中景象,奢华无比,跟我隐巢天上地上,我原以为落英也是跟我一样的人。” “他是和你一样的人,只不过,他是野奴里的皇帝。” “行吧。”燕北有些莫名失落,只跟在□□士身后,不说一句。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一个刺绣金边的蟒蛇大帐,四周有卫兵,东南西北四方分别放着黑曜四兽像,帐帘对角有珠帘,竟是玛瑙玉石穿成。 燕北看着这富丽堂皇的青蟒大帐,住了脚。 □□士回头看了看燕北,“那你在这等着吧。” 周围士兵见到□□士一一放行,□□士一挑帐帘,进去了。 落英在帐正与众人对地图议事,见□□士进帐,笑道,“子周来了,山下鸣笛何事?” □□士一抱拳,“有个乞丐模样的小子,夺了鬍子的马,在底路闹了一阵。” “哦?要干什么?”落英有些奇怪。 “说是要见你,隐巢的,名叫燕北。” 落英大惊,“燕北?” 众人一齐望向落英,落英自知失态,立刻清了清嗓子,“见我何事?” “我没问那么周详,这玉佩是他给你的。”子周从怀中掏出龙涎玉,递到了落英手中,落英一见龙涎玉,脸色大变,朝身后两壮士看了看,两壮士低头不语。 子周见落英神态有变,就说,“若是不相干的人,我自会将人带走。” 落英一摆手,“不用,让她进来吧。” 子周点头,出了帐,带了燕北进来。 燕北进帐一见身穿白色软服甲的落英,登时哭了出来,跪下求道,“落英救我隐巢,隐巢被洲军毁了。” 落英一听,长出一口气,立刻走到燕北跟前,扶起燕北坐在旁椅,安慰道,“别哭了,有我呢,隐巢的事,我已略有耳闻,你连夜到此,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可好?” 落英一边用贴身手帕替燕北擦了泪水,一边捋着燕北蓬乱的头髮。 子周在旁眯起眼睛端详了半天,笑,“原来是个姑娘。” 众人一头雾水,子周一摆手,众人领会,纷纷退出帐外。子周朝旁边一直傻站着的侍从长打了个手势,侍从长赶忙过去,子周低声道,“平日里伺候落英跟勤快人似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侍从长一脸难色,“劳烦五帅给指点指点。” “这姑娘既有落英的贴身玉佩,就证明与落英关系不一般,你还不快去准备,等着落英打你的板子?” 侍从长大惊,“这……照五帅看,这姑娘,这姑娘该住个什么帐?” 子周诡笑,“落英贴身玉佩,你说该住个什么帐?” 侍从长恍然大悟,朝子周鞠了一大躬,匆匆出了青蟒大帐。 子周正要退下,落英却叫住他,“子周,你等下。” 子周微微颔首,“落英还有事?” “隐巢的事,你看……” 子周一皱眉,只说,“这事,这事要从长计议。” “不能从长计议!”燕北嚯的站了起来,对着子周说,“我弟弟都被抓走了,现在下落不明,我师父跟灵华还有骨叔去了令都,现在也一定知道了,你们,你们不应该马上,马上想办法吗!” “燕北是吧?”子周仔细的瞅了瞅燕北,“那你说,我们应该想什么办法呢?” 燕北听了,一时语塞,“我,我不知道,可是,可是我们隐巢的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燕北急的眼泪夺眶而出,落英在旁一皱眉头,数落子周道,“让你好言安抚,你可好……燕北,你放心,我定会想个万全之策,齐河,齐河呢!” 侍从长忽然从帐外满头大汗的跑进来,“在呢,在呢,落主,落主吩咐。” “都准备好了吗,燕北姑娘一路疲惫,赶紧带她下去休息。” “是,是。”齐河一转身,轻扶着燕北,“姑娘可别哭了,看把我们落主心疼的,咱们先叫丫鬟们伺候你休息,吃点东西,再睡上一觉,晚上落主还要赐宴,现在可不能再闹了,这帐中大事啊,您可就别跟着掺和了,落主和下帅们自有主意。”
第12页 燕北又抬头看了看落英,落英满面堆笑的点了点头。燕北终于跟着齐河,走了。 子周愣在一旁,看了看落英目不转睛的样儿,哼笑,“敢情是狐堡的女子都厌烦了?” 落英赶忙回过神,“呵呵,这女子幸亏是我早遇到了,如若让你们十人中的任何一个先遇到,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哈哈哈,”子周大笑,“就凭她!” 落英微微一笑,“不信?” 子周轻蔑,“狐堡的绝色我见多了。” “子周坐怀不乱,乃神人,落英我,食得人间烟火,脱不了俗。” 子周一笑,“这个妮子口口声声要替隐巢讨回公道,你打算怎么应付?” 落英重重的嘆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原以为可以一睹墨九风采,不想隐巢这么快就灭了。” 落英面露不悦,只说,“按理说,墨九与灵华躲过此劫,早该来狐堡了,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等吧,要来的总是要来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嗯。” 子周出了青蟒大帐,正好碰上一妖娆女子,“五帅哪去?” “呦,这不是梨云么……我马上要下山,你这是要来见落英?” 梨云一翻白眼,冷笑,“山上的彩帐都已经乌烟瘴气了,你今儿又在哪给落主寻了妖精?” 子周听完,面色不善,冷笑,“落英要的人,我哪敢耽误,连夜就得送到啊。听说今儿晚上,落英就要亲自安抚,梨云你还不赶紧进帐问个明白?” 梨云听完,脸涨的通红,胸口起伏不停,一转身朝帐中快步走去。 子周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落花之帐 话说子周从青蟒大帐离开,受了梨云的气,转念一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绝色能让落英这么六神无主,在他看来,燕北不过就是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小子,能美到哪去。 “子周,你这是愣什么神呢?” 一个青衫书生拿了卷书,在子周身后一拍。 子周回过神,“咳,你呀,干嘛去?” “去彩帐瞧瞧热闹去。” “彩帐?” “嗯。” “那是落英的后院,你去那干嘛!” “唉……没办法啊,那些嫂嫂非缠着我画画,我真是一刻不得闲啊。” “堂堂狐堡八帅,总在胭脂堆里混,羞也不羞?” “我衫丛就是个无用的书生,能在狐堡喘口气,还就仰仗了这后院胭脂堆,不是么。” 子周笑着摇头,“你这嘴忒厉害,不与你争。” “走吧,一起吧,去看看新来的嫂嫂。” “新来的嫂嫂?” “是啊,不是你带回来的吗?满园子都传遍了,说你给落主寻了个狐狸精回来。” 子周一听,满脸怒气。 衫丛呵呵一笑,“无事不惹胭脂粉,你这回,算是得罪整个彩帐了。走吧,看看热闹去。”衫丛一拽子周,两人朝园东彩帐处走去。 刚入彩帐,离老远,侍从长齐河一嗓子破音,“五帅,八帅……”随后撒丫子就朝子周与衫丛奔过来,满头是汗。 子周一把扶住齐河,问道,“这是怎么了?” “快,快,快救救我吧,凌若,仙素她们,她们……” “她们怎么了……”衫丛问道。 齐河大口喘了几下,“她们非逼着我去落花帐把燕北叫出来,燕北姑娘喝了镇魂散,睡了,而且落主明令不许外人打扰,你说我这,我这该怎么办啊。” 子周和衫丛朝远一望,几个妙龄女子,一直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子周哼了一声,“唉……这事你还是找衫丛吧。” 齐河一把抓住衫丛的衣袖,“八帅,八帅,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这些姑娘们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衫丛呵呵一笑,“侍从长说话要三思,嫂嫂们最喜欢的是落主。” “噢噢噢,对对对,看我这张嘴啊。”齐河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衫丛对齐河说,“我听说这位燕北嫂嫂倾国倾城,不如,你就等燕北嫂嫂醒了,让她们见见吧。” 齐河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哪行啊!万一燕北姑娘出个什么差错,我这,我这跟落主交待不了。” 衫丛呵呵一笑,“你放心,有我跟子周在,不要紧。你不让她们见见,她们怎么可能死心呢?” 齐河看了看气定神闲的衫丛,又看了看十分无奈的子周,只得说,“那好吧,估计再过一刻钟,燕北姑娘就该醒了,我就依着八帅的法子试试。” 三人到了落花帐跟前,齐河看了子周和衫丛一眼,鞠了一躬,进了帐。 一个高挑俏丽的姑娘喊道,“齐河,你就是躲着也没用,让那个狐狸精出来跟我们见见面,也好让我们知道知道她到底长了几个脑袋,几个身子,何德何能住的了落花帐!” “齐河,叫那个狐狸精出来,再不出来,休怪姑娘们一起冲进去,撕烂了她的脸!”
第13页 “哎呦……我竟不知凌若姑娘这般厉害啊……”子周一下子站在就要冲进帐的一个花衫姑娘跟前,“凌若,你这般泼辣,落英知道么?” 凌若一看子周阻挡,立马朝后退了一步,整了整衣衫,温婉道,“五帅……这是为何而来?” 子周呵呵一笑,“帐里的小妮子是我带回来的,落英特别吩咐了,要好好伺候,我这不也得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么?” 凌若一脸轻蔑,“我素不知五帅还替落主干这勾当!” “勾当?”子周冷笑,“你再说一遍?” 凌若一愣,只见子周收起笑容,眼中露出杀气。 “哎……凌若姑娘不过是开玩笑,五帅别动气。”衫丛轻轻一拉凌若,“不是要见新姑娘么,远远的看着就是。” 凌若素知子周的脾气秉性,只得拉长了脸退到了一旁。 落花帐跟前聚了越来越多的姑娘,个个浓妆艷抹,美丽绝伦。 子周不耐烦的瞄了一圈,轻声哼道,“哪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衫丛拍了拍子周的背,“若是日后有人入了你的眼,我定会替你画幅五帅美图,如何?” “行吧,估计得日子了。”子周话音刚落,落花帐的帐帘一动,齐河打前头出来,两手高高的举着帐帘,说道,“姑娘慢些。” 落花帐出来一个女子,身穿青黄刺绣条纹灯笼袖裙,身段曼妙,个子高挑,脚上一双白褶红鹤圆踏,贵气十足,头上一双招铃百穗花,缠了六彩琉璃带,面上一副深描猫彩妆,衬得妖媚傲气。 燕北不太自然的看了看周围十多双像刀子似的眼睛,一下子跑到了子周跟前,“是不是落英有消息了?” 子周愣在当场,两眼只是盯着燕北,浑身僵了一般。 齐河见状,赶忙使劲儿推了一下子周,“五帅,燕北姑娘问你话呢。” 衫丛突然缓过来,连忙掐了一把子周,“说话。” 子周这才反应过来,“噢,那个,不是,我是,我是来看看你。” 燕北失望的哦了一声,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怨憎的面孔,问齐河,“这些姑娘们是……” 齐河挺胸抬头的朝着那些女子喊道,“不过是些狐堡的姑娘们,来看看燕北姑娘可还住的惯。” 燕北感激的朝这些人说,“谢了,我……” “狐媚子一个,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个姑娘突然直冲过来,照着燕北的脑门噼过来,燕北急匆匆一个闪身,踉跄退后,吃惊的瞅着那个女子。 衫丛大喊,“小心。”说完使劲儿推搡子周怒道,“你干嘛呢!” 子周呵呵一笑,用手一挡衫丛,“且看。” 齐河吓得上前拖拽那个女子,“仙素,你不要命了,落主明令不许打扰燕北姑娘。” “滚开!”仙素一个甩手,把齐河打出老远,幸亏子周在后扶了齐河一把。 其他姑娘全都幸灾乐祸的退后了几步,一边不怀好意的笑着,一边说,“仙素,看你的了。” 燕北环视了一周,将鞋脱下,放在一旁,衣服下摆“刺啦”一下撕开,引得众女大笑,“打不过,脱衣服也没用,落主又没在跟前,脱衣服脱鞋,给谁看!” 燕北镇定自若,站着没动,仙素突然发力,瞬间而至,燕北登时一跃,在空中一个飞旋站在了落花帐上,风吹衣飘,煞是英武,仙素一愣,燕北扯下落花帐绳索,一跃而下,再看仙素的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绳索缠住,动弹不得。 燕北朝着那些女子说,“想我死,可以,随时恭候。”说完,燕北一甩手,仙素被绳索带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其他几个女子赶忙上前把仙素扶走,纷纷散了,只有凌若过来指着燕北说,“今儿算你运气好。你最好从哪来的滚回哪去,迟了定叫你好看。” 燕北冷冷的看着她们的背影,牙齿咬的咯噔响。 齐河过来又作揖,又下跪,“燕北姑娘,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些姑娘,这些姑娘可都跟你闹着玩的。” “堂堂狐堡,也不过如此,既然落英食言,我大可离开。”燕北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快步走向落花帐,齐河在后跟着,“燕北姑娘,燕北姑娘。” 衫丛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此女刚烈,五帅如果现在还不去阻止,就怕她一会儿随便牵匹马,跑了。” 子周沉默了一会儿,“嗯。” 衫丛看了看有些落寞的子周,“怎么了,撞到你心坎里了?” 子周抬眼看了看衫丛,“此女不同。” “定是不同,要不然,落主怎会上了心?” 子周呵呵一笑,“你帮我画个帐上裙,可好?” 衫丛微微一笑,“好。” 这时齐河慌慌张张的从落花帐跑出来,一把拽住子周,“五帅,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燕北姑娘她要走。” 子周点了点头,“我去留她。” 子周到了帐里,发现燕北早就打点好了行囊,身上的灯笼裙已被拉扯成了衫裤,腰间还插着一把水蛇剑。
第14页 “呦,这是,要上哪啊。” 燕北一见是子周,没有言语,背了包袱,就要走,子周一把拦住,“跟我上了园,就得在园里待着,没我的允许,不许出园。” 燕北气得朝子周喊道,“我是隐巢人,与你狐堡什么相干,走开。” 子周突然把住燕北的肩膀,两眼直直的望向燕北,“落英,你也不想见了?” 燕北苦笑,“他只给了我一块龙涎玉而已,如今也已还他,再无相干。”燕北挣脱子周,几步跑出落花帐。 衫丛在外,一下子拦住燕北,“姑娘莫走。” 燕北看了看这个白面书生,倒有几分像灵华,便停住了脚。 衫丛嘆了口气,“姑娘初来狐堡,大事未成,也不争取一下,就冒冒然的走,若是落主知道了,岂非要大大的伤心?” 燕北冷笑,“落主贵人事多,我区区隐巢还赶不上他的一个山头,伤心与否,也未可知。” 衫丛点了点头,“姑娘若知狐堡事多便可,隐巢之事不可草率,落主早已与我等透漏过,只不过此事需要静待时机,姑娘懂否?” “落英跟你说过隐巢的事?” “当然,落主还打算派人去令都寻寻墨九叔,姑娘可知?” “师父?”燕北一听墨九两字,登时落下泪来。 衫丛上前,又说,“隐巢之事,总得找到墨九叔,再从长计议,姑娘看,是也不是。” 燕北听了衫丛所言,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你是……” 衫丛一抱腕,“狐堡下帅,排行第八,衫丛。” 燕北嗯了一声。 齐河在旁赶忙接过燕北的包袱,“这就对了嘛,姑娘不好好的在帐休息,赶明落主有了主张,上哪寻姑娘去。快跟我回吧。” 燕北在齐河的陪同下又回到了落花帐,子周坐在榻上,呵呵一笑,“回来了?” 燕北朝他瞪了一眼,不再言语。 衫丛在外说道,“五帅没事走吧,这姑娘的帐,总不好一直赖着。” “知道了。”子周起身,对齐河说,“弄点吃的喝的,燕北也累了,晚上还要赐宴,换身漂亮衣服吧。” 齐河作揖道,“得嘞,齐河记着您二位的恩德。” 子周看了看坐在塌边的燕北,转身撩起帐帘,走了。 衫丛与子周一路西行,没有言语。 到了山路,子周说,“我还要下山巡视。” 衫丛点头,只说,“情到深处无可藏,别动心。” 子周只笑,“大事未成,不敢动心。” “大事成了,便再不能动心。”衫丛一抱拳,“听我一句劝。” 子周看了衫丛好久,点了点头,“知道。” 衫丛笑了笑,两人各自而行。 ☆、赐宴之舞 天摆易乙未年最后一夜,狐堡山中灯火通明。 在天顾园中的义然大帐,狐堡十下帅,端坐帐中,齐河指挥着侍从来来往往,中间处的篝火越发红亮。 燕北由一个丫鬟带着,独自来到帐中。 义然大帐的侧位,紧挨着正座,本有五个座位,后来齐河另加了一个在首座旁,可惜被梨云踢翻了。 燕北这次穿的是丝绣七锦服,端庄大气,一根蓝雀尾髮簪直插入盘云髻,脸上化了金鬼妆,脚上那双白褶红鹤圆踏分外显眼。 子周与衫丛本在交头接耳,突然看见了盛装出席的燕北,起身就要过去,却被衫丛一把拉住。 燕北站在帐口,看着满帐陌生,越发难受,转身就要离开,却听见一声高喊,“姑娘!” 燕北一愣,众人皆朝燕北望去,义然大帐突然静了下来。 叫住燕北的这个,正是帐中三帅,慕锦。 慕锦两眼放光,大步稳健的来到燕北跟前,“姑娘……可是来参加赐宴的?” 燕北端详着这个跟墨九上下年岁的伟岸男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呃………” “三帅,是了,这是新入我们狐堡的燕北姑娘,落主特意吩咐,要坐侧首位,来啊,快扶燕北姑娘入席。”齐河一熘小跑到了燕北跟前,一摆手,一个面色喜庆的丫鬟赶紧过来扶住燕北。 “燕北?”慕锦又看了看有些手足无措的燕北。 “对啊,三帅,燕北姑娘才来,有些生分,您可别吓着我们。”齐河嘻嘻一笑,直接推着丫鬟,要将燕北带到侧位。 “齐河,既然燕北姑娘新来,怎么也不给我们十帅引荐一下?”一个面容精緻,头髮梳了一条小辫子的年轻男子起身挡住了燕北的去路,一把拽了燕北的手腕到跟前,“三哥,这姑娘跟我们好生有缘,你怎的傻站在那不动?” 燕北挣脱这个男子,子周起身说道,“追夏,这是落英的座上宾,你别放肆。” 追夏饶有兴趣的看着燕北,“落英的座上宾,不能与我跟三哥好好说说话么?” “你……”子周脸色一沉,却被衫丛拽了下去,衫丛呵呵一笑,“瞧四帅说的,怎么不能好好说说话了,燕北姑娘初来乍到,不熟悉我们狐堡,眼下也只认得落主一个,你和三帅这么横挡竖拦的,小心惊着燕北姑娘。”
第15页 燕北听着这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十分心烦,只说,“我坐篝火旁好了。” 说完,燕北直接跑到了篝火旁,帮着两个侍女添柴火,齐河赶紧过去拉着燕北起来,喊道,“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可要了我的命了。” 燕北一甩齐河,“你忙你的去,这篝火再不添柴,一会儿就要燎顶了,火星子蹦出来,要烫着那个老人家的,你起开。”说完,自顾自的继续添柴。 燕北身后的那个老人突然笑道,“哎,到底是妮子疼人。不像这一帮混帐小子,净惦记着怎么算计人。” 齐河一见老人说了话,赶忙点头哈腰的过去,拉了燕北靠后,“大帅,这位是落主新客。” 老人看了看燕北,“好生眼熟。” 三帅慕锦又说,“大帅也觉得眼熟不是,可否让燕北姑娘坐过来与我说说话?” 老人点头,笑道,“丫头去慕锦那坐吧,瞅着你们像是一路的。” 齐河赶忙拽了燕北到慕锦与追夏处,安排了靠椅,燕北只觉得莫名其妙。 追夏目不转睛的看着燕北的脸,贊道,“世间倒是有这样的奇事。” 三帅一巴掌打过去,“转过去,吓坏了丫头。” 追夏连忙嬉皮笑脸的低下头,偷用余光瞄着。 三帅一脸和蔼,问燕北,“姑娘打哪来?” “隐巢。” “那你,是,怎么到的隐巢……” “我从小出生在隐巢。” “你今年多大了?” “我是己卯年生人,今年十六了。” “己卯年……逍与锦……己巳年……”慕锦突然有些恍惚。 “你头上那根簪子哪得的?”追夏突然发问。 燕北摸了摸头上那根蓝雀尾髮簪,“这是我娘给我的。” 燕北说完,慕锦和追夏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 “你今儿这金鬼妆是谁替你画的?”追夏又问。 “我自己画的,我们隐巢每到年夜,总要跳舞,这妆是我娘与舞师父教的。” 三帅慕锦眉头紧锁,使劲儿盯着燕北看,看得燕北有些发毛。 “罢了。”慕锦深吸一口气,“许是相像而已,王妃之物散落民间也属正常。” “慕锦,怎的又想起往事?”一个面有横纹,皮肤黄黑的瘦弱男子朝慕锦看过来。 “噢,是啊,当年受恩于夏锦王妃,故有所感慨。今天燕北穿了我逍与的裙摆,画了我逍与的金鬼妆,带了我逍与故人之簪,我兄弟几人有些感触也是正常。” “往事已矣,三帅还需忘怀,如今入了狐堡,便是我们中的一分子,逍与之事,莫要再提,免得伤心。”二帅秋往看了看燕北,“这位燕北姑娘还是入侧首座为好,省得让兄弟几个伤了感情。” 齐河听完,赶忙过来,轻扶起燕北,“姑娘快随我来。” 燕北十分厌烦这些人对自己唿来喝去,只问齐河,“我能回帐么?” “怎么赐宴还没开始,就要回帐?”帐口落英到了,笑着看燕北,“快随我来,这赐宴精彩,怎能提前离席。” 十帅除了那位老人,全都起立,恭敬的看着落英。 落英满面微笑,走到燕北跟前,拉起燕北的手腕,“都怪我,忙着给你做个彩灯,让大家等我。”随后转身一挥手臂,九位下帅落座。 燕北尴尬万分,只是低着头,由着落英拉到了侧首位。旁边的几个女子都恭敬的低头,落英看了看说,“听说你们几个今儿闹的挺欢?” 为首的梨云刚要说话,落英一摆手,“行了,今晚上就安静点吧。” 几个女子一惊,抬头望向落英,落英却只顾侧身与燕北说话。 齐河看时候已到,大喊,“开宴!” 旁边早有人给十位下帅倒酒,各桌摆满了美食,落英举起酒杯起身,九帅也纷纷起身。 “甲午年,仰仗诸位,狐堡得以壮大,今年乙未已终,明年丙申,狐堡只会锦上添花,落英在此谢过。” 众人皆举杯,高喊,“落主!” 敬酒已过,各自落座。 子周勐喝了几碗,时不时的瞅向落英与燕北,衫丛低声说道,“三碗就好,多了不行。” 子周冷笑,“多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如今人已到了落主身边,你需死了这个心。”衫丛说完,使劲儿掐住了子周的手腕。 子周咬了咬牙,“人还不是他的……” “今晚就是了。”衫丛呵呵一笑,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子周的手抖了一下,酒洒了一地,眼神渐渐迷离。衫丛接过那碗酒,说,“今晚我陪你守夜。” 衫丛饮尽,抬头撞上三帅慕锦耐人寻味的目光,心里一惊,再看子周,早已烂醉如泥,失落至极。 衫丛坦然地朝慕锦笑了笑,四帅追夏也举起了酒碗,朝衫丛一笑,衫丛礼貌的回敬。 三人同饮,落碗之时,各有心思。
第16页 燕北被落英灌了几碗酒,心中有些抑郁,渐渐现了醉态。旁边梨云几个你一句,我一句,话里有话,让燕北好生厌烦。 她喝着喝着忘记了自己是在狐堡,突然下了席,看着满目的篝火,以为重回了隐巢,欢快的慢慢舞了起来,她来到慕锦身边,一把抱住慕锦,“师父,徒儿想你了,你怎么才回来?”说罢,就拉着慕锦来到篝火跟前,跳了起来。 慕锦一边扶着燕北,一边笑,搭着燕北的哼唱拍子,跟燕北跳了起来。 落英在座,只是笑,追夏也进了篝火,围着燕北舞起来,三人同步,竟似一人,接着六帅龙炎,七帅化草也加入了队伍,五个人跳的忘情,只剩欢声笑语。 衫丛看了半天,推了只顾喝酒的子周,“你就没看出什么门道?” “什么门道?”子周半醉半醒。 “这舞乃是逍与欢舞。” “那又怎么样?” “你看刚才慕锦和追夏对燕北问的紧。” “怎么了?” “他们定是怀疑燕北乃是逍与人。” “嗯?……”子周听到这,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再向篝火旁看去,发现燕北与几个逍与下帅舞得十分尽兴。 “那落英他……” “落主如此重视燕北,绝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很可能,燕北……” “收声。”子周用手抓住了衫丛的手腕,“此事日后再说。” 衫丛警觉,用余光看向其他几人,不再言语。 赐宴到了很晚,燕北早已烂醉,齐河打算叫人背燕北回帐,却被落英阻止,落英亲自抱了燕北走出义然大帐,子周浑身僵硬的看着,直到所有人都散了。 衫丛拉着子周,离开了义然大帐,两人逛着逛着,到了山顶,月亮分外耀眼,星辰格外闪亮。 子周笑道,“依你看,落英对燕北可是真心?” “真心与否,燕北只是一介女子,从了落主,是她最好的出路。” “她那么傲气的一个人,难道肯低头与那些庸脂俗粉共侍一主?” “虽然共侍一主,但是落主对她,好过所有人,不是么。” “呵呵,也是……”子周看着月亮出神,不再说什么。 衫丛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又拍了拍子周的脑门,“兄弟,忘了吧,过了今夜,燕北就是落主的人了,你我还是落主的下帅,眼下逍与那几个人还与咱们隔着心,祸起萧墙的事,还是谨慎些。” “还是衫丛你拎得清。” 不一会儿,两人靠在山顶的树下,聊着聊着睡着了。 山下的落花帐里,齐河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等着落英吩咐。 落英一摆手,所有人都退下了,落花帐里的榻上只有一层纱幔,里面睡着脱得只剩内巾的燕北。 落英撩开纱幔,看着燕北曼妙的酮体,坐在了榻边,用手轻拂着燕北的脸,许久。 …………………… 那夜,很长,也很短…… ☆、狐堡十帅 燕北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上只盖了一件木锦棉的毯子,帐中有两个丫鬟站在榻边不远处,吃食,清水,胭脂水粉,华衣锦服,精緻鞋袜都已摆在了桌案旁的支架上。 燕北起身,只觉头痛欲裂,浑身酸痛,想想自己前夜喝了不少酒,顿时懊悔。 旁边丫鬟过来伺候,燕北一摆手,“你们下去歇着吧,这些不劳烦你们。” 丫鬟们先是一愣,随即恭敬的后退着离开了落花帐。 吃喝完毕,燕北瞅着那些华服,并没有动,转身从晾干的衣服中挑了一套骑马服,将头髮挽成直髻,插了一根簪子,穿上了兽皮靴,出了落花帐。 “燕北姑娘!”齐河离老远笑呵呵的跑过来,“这大清早的,去哪?” “去练功。” “呃……”齐河一愣,“这,姑娘一路奔波,昨才歇了一夜,怎么今儿就,就要练功啊?” “嗯。有事么?” 齐河笑道,“咳,也没什么事,落主要我过来看看姑娘可还住的惯。” “这么奢华的落花帐,是有些住不惯。” “啊?” “行了,没事了,你回吧,我今儿还要找五帅问些事情。” 齐河眼珠一转,“姑娘昨夜,呃,昨夜……” “昨夜?昨夜怎么了?” 齐河犹豫道,“昨夜,落主送姑娘回来,我在外候着,本以为落主要宿在姑娘这,哪知落主后来自己出来了,一言不发,独自回到了青蟒大帐。” “宿在我这?”燕北涨红了脸,“齐河,我与落英,只是……” “得了,姑娘,你昨晚醉得不省人事,想也不是你的错,齐河只是为姑娘好,落主真心对姑娘,姑娘你,可莫要辜负了落主的一片心。” 燕北一脸黯淡,只说,“我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 齐河嘆了口气,“姑娘该知道,这狐堡谁最大,能得落主青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
第17页 燕北心烦意乱的点了点头,指着园西说,“齐河你若有空,陪我走走可好?” “听姑娘吩咐。”齐河转身陪着燕北朝西走去。 “昨晚我看义然大帐里,那么多人,你跟我说说?”燕北瞅了一眼齐河。 齐河呵呵一笑,“姑娘刚来,不知道咱们狐堡的歷史。咱们狐堡原是老主子醉言和大帅玄其一手成就的,大概是三十多年前,也就是如今的皇帝祁连易登基之时,老主子和玄叔就来到了狐堡,开始寻找周围的散奴,他们先是成了小群落,后来不断联合更远的奴部,再后来,就开山挖石,耗了十年心血,终于建成了最初的狐堡,那时,落主刚刚出生,我记得那年是甲戌年,老主子对所有人说,他将来未成之事,必会由落主完成,落主从小就在老主子和玄叔跟前长大,老主子对落主要求之严,只令我们心存敬畏。” “后来狐堡日渐壮大,来投靠狐堡的奴部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英才,老主子就跟落主说,将这些英才封帅,留为己用,待他们要情同手足,落主听从老主子的吩咐,一点没有怠慢。后来,落主大了,慢慢开始接手狐堡要务,老主子日渐苍老,终于在己丑那年,染时疫而亡,临死的时候,老主子抓着我的手说,齐河,我这辈子没有亏待过你,我死了,落英就是你的新主子,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齐河说到这,眼里泛着泪花,“我十六岁入堡,一直伺候老主子,后来老主子去了,我便留在落主身边,落主待我如同家人,我这辈子便是死,也报答不了。” 燕北轻轻拍了拍齐河的后背,齐河擦了擦眼泪,“如今好了,狐堡壮大了,甲午年,也就是前年,逍与国君礼轩与下令驱奴入江,逍与最大的两个野奴部落,江原,束逍,在与礼军一番争斗后,不得已跳江自保,这两个野奴部落老少妇孺加起来,数量也很惊人,可是入江之后,死伤过半,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不到两万人,老弱妇孺基本上都被淹死,剩下的,只有两部的年轻汉子,后来不知怎的,这些人一路逃来,过了天摆边界,竟没受到阻拦,落主派人接应,他们就这样顺顺利利的入了狐堡,几个领头的被封了帅,也就是你昨晚看见的三帅慕锦,四帅追夏,六帅龙炎,七帅化草。” “噢,原来是这样。” 齐河点了点头,“落主对待逍与人也算是仁义,不光封帅,一共物资均与其他人相同。原本狐堡只有六帅,大帅玄叔,二帅秋往,五帅子周,八帅衫丛,九帅奇谷,十帅仁次。后来逍与封了四帅,狐堡一下子变成十帅,便是今天的模样了。” “这些人都有兵?” “怎么可能……”齐河笑笑,“手握重兵的只有落主一个,大帅玄其,五帅子周,三帅慕锦,四帅追夏,手上能动的兵力加起来还不到落主的一半。” 燕北听到这,皱了皱眉。 齐河并没有注意到燕北的变化,继续说,“二帅秋往,只负责狐堡与外界的物资交换,他手下只有几十个人,可是每次都能攒回数不清的东西。” “六帅龙炎,原是三帅慕锦的手下,擅长制兵器,他手下全是铁匠。七帅化草,擅长易容,每次狐堡有人外出,都得经他一番悉心装扮,八帅衫丛,满腹诗书,狐堡的各机要文书都是他一手起草,他画得一手好画,每次让人带下山,都能卖得好价钱,九帅奇谷,负责狐堡的吃喝礼乐,为人恬淡,却是落主的机要军师,十帅仁次,与隐巢灵华齐名,大病小灾,药到病除。” “真是藏龙卧虎。”燕北面色越发凝重,“狐堡距离中洲不远,扩张到现在,可有洲军前来找麻烦?” 齐河一脸骄傲,“没有!这也多亏我们落主英明,狐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洲军想要做点什么,也得掂量掂量不是?况且这沙洲地界,是太子祁归来管辖,他向来看不起咱们这些野奴,也就疏于防范罢了。” “祁归来?” “怎么?姑娘不知道祁归来?” “呃,我好像听师父说过一次。” “哎呀,这个人乃是皇帝祁连易的嫡长子,也是太子,手握重兵,在朝廷唿风唤雨,咱们沙洲这片地界就归他管。” “我知道沙洲归太子管辖,只是不知道他叫祁归来。” “祁归来乃是后来皇帝赐他的新名,原来,好像是,是叫什么祁天一的,至于为什么改名,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倒是无关紧要的。”燕北自是暗自思忖,为何当初师父会说,狐堡太平不过是归来仁慈,说得可是这个祁归来。 “姑娘这下可听明白了?”齐河一指园口,“你看咱们都逛出园子了,落主这会儿也该着急了,昨儿后半夜,九帅找落主找的急,好像商量今天要下山的事,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回了。” “谢谢齐河。” “姑娘客气了。”齐河一作揖,转身走了。 燕北看着园口的硕石,又回头望了望这美轮美奂的园景,重重的嘆了口气。出了园,便是山,燕北一路奔到山顶,呆呆的看着山上的树林,竟有一丝想离开的念头。 她又想起隐巢出事前,她与师父在隐巢练武,那时的她,只能用幼稚来形容。
第18页 燕北抽出水蛇剑,忘我的舞将起来,想起与师父和立北在隐巢的岁月朝夕,不觉落泪,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寄人篱下,既救不了立北,也找不到师父,原以为落英会念着当初答应隐巢入堡的誓言,极力寻找隐巢其他人,结果落英推三阻四,不闻不问,整个狐堡支系错综复杂,难以依靠,时至今日,燕北才明白,在这些人的眼里,区区隐巢,有什么关系,没了也就没了,哪里会有人真的上心。 隐巢覆灭十日不到,狐堡只剩世态炎凉。 燕北想着想着,激愤异常,用力一刺,竟将一棵树穿碎,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赞嘆,“好剑法。” 燕北勐的回身,发现一个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子周?” 子周微笑着过来,看燕北身上穿得单薄,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走到燕北身边,替燕北披上,他仔细的系了绳子,目光温柔的看着燕北,“我刚从落英那过来,听说你昨夜睡得很沉,定是累了,这么早就起来练剑,怎么也不多穿些。” 燕北鼻子一酸,低下了头,她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转过头,收了水蛇剑,子周突然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燕北,“不如,我们走吧。” 燕北吓的浑身一僵,使劲儿挣脱子周,奈何子周身形魁梧,像一座环形山,紧紧的束缚着燕北。 燕北只说,“子周你放开我。” 子周吻上了燕北的头,只说,“我这半辈子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认真过,唯有你。你那日换了衣服,像只小妖精一样收走了我的心,我若此生能得你,死也无憾。” 子周说罢,一下子转过燕北的身,一个倾倒压在了燕北身上,眼看着就要吻上燕北的唇,燕北一转头。 子周还要用强,燕北怒道,“你放开我!” 子周一愣,只好松开燕北,燕北起身,转身朝山下走去。 子周站在原地,半天未动。 看着燕北的身影渐渐消失了,子周懊悔的嘆了口气,牵了马奔到山下,进了园子,直接来到了帅帐,衫丛刚好从里面出来,子周一拉衫丛。 衫丛喊道,“哎哎哎,干嘛呀,大清早的,打劫啊。我好不容易回来补了个回笼觉,你这又要干嘛。” 衫丛被子周拽到了一个隐蔽地方,说,“我闯祸了。” 衫丛眉毛拧到了一块,瞅了瞅子周,“怎么了?” 子周把刚刚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衫丛。 衫丛一巴掌拍到子周后脑勺上,“你疯了。” 子周一言不发。 衫丛气的直嘆气,最后只说,“你明知道燕北是个那样的脾气,真要惹恼了她,她向落英告发你,你还想在狐堡混么?” 子周却说,“落英昨夜根本没有碰燕北,大不了我跟燕北一走了之。” 衫丛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你呀,根本不了解落英。” “什么意思?” “落英这回对燕北是真的动了心的。” “怎么说?” “以往落英想要哪个美人,只需要告诉齐河,晚上,那个美人便乖乖的在落英的寝帐等着了,如果不想要了,以后不再见面便是。狐堡这么多美人,能入彩帐,有自己寝帐的,也就那么几个。可是燕北呢,直接入了落花帐,还被落英赐了许多东西,落英昨夜本可以抱得美人归的,却害怕唐突了佳人,宁可自己深夜回了青蟒大帐,也要等燕北做好准备,心甘情愿。如果我猜测的不错,落英是想着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八抬大轿的娶,这一娶,就决定了燕北将来的地位,落英的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衫丛说完,子周满面苍白,身子像离了骨,有些飘忽。 衫丛见状,一把拉住子周,“燕北是个有主见的姑娘,不如你去道个歉吧,兴许还能挽回。” 子周摇了摇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子周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至于其他,随便。”说完,子周转身扬长而去。 衫丛看着子周远去,重重嘆了口气。 ☆、失之交臂 燕北从山下回来,背后有个声音叫住她,“燕北?” 燕北回身,看了看眼前这个不太陌生的面孔,“……梨云?” “想不到你记性还挺好。” “有事么?” “也没什么事,落主派我过来跟你好好聊聊,解解闷,散散心。” 燕北冷笑,“我没事。” 梨云眨着一双很会哄人的眼睛,笑道,“还说没事,你看你这一脸怒气,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落主把你怎么着了。” “我没事就是没事。”燕北有些厌烦狐堡女子的妖气。 “噢,那我就是来传个话。” “什么话。” “落主说了,隐巢的人大部分都被肆城何族抓了去,已无营救希望。” 燕北听了,发疯一样,跑过去,抓着梨云的两只胳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梨云使劲儿挣脱燕北,气沖沖的嚷道,“你没听见么,你们隐巢的那些人都被肆城何族的人抓走了,已无生还希望。”
第19页 燕北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嗡的一下,耳边只剩梨云的冷笑,“落主已去山下,五日才能迴转,让我嘱咐你,千万好生保重身体。” 梨云趾高气昂的走了,只留下僵直如木的燕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燕北突然意识到冷,她试着挪动双腿,只觉得身子已经不属于自己。 地上有一个通关牌,黑木做的,很漂亮。燕北弯腰捡起来,塞进怀中。 回到落花帐,燕北脱下骑马服,重新梳了云梯髻,上了两个青翠彩环,擦了胭脂,抹了粉,点了红唇,穿上华服,换上圆踏,端坐镜前,朝镜中看了看千娇百媚的自己,微微一笑,突然又变回冷漠面孔。 临出落花帐,她披上了子周的披风,带上了遮头,撩了帐帘,往帅帐方向去了。 子周正在帐中休息,突然一个人撩了帐帘进来,子周一个翻身起来,仔细端详着来者。 燕北解下披风,摘下遮头,脉脉含情的看着子周。 子周大惊,上前一把拽住燕北,“燕北你想通了?” 燕北靠在子周身上,只说,“若我跟你走,你能带你的兵走么?” 子周一愣,“为何要带兵?如果我们私奔,带兵岂非目标太大?” 燕北只说,“你辛苦多年带的兵,就这么撒手给落英了?” 子周一边摩挲着燕北的背,一边说,“只要有你,多少兵于我都无意义。” 燕北轻轻挣脱子周,“肆城何族,你知道多少?” “肆城何族?”子周奇怪,“何族势力庞大,野奴在他们手中大多都被折磨至死,好端端的,你提这个做什么?” “如果以你的兵力,能对抗何族么?” “什么?”子周满面狐疑,“为何要以我的兵力对抗何族?” “不为什么,我就想知道你的兵力到底如何。” “对抗何族倒是绰绰有余,只不过周围言城,柳都,都有皇族和其他平族,牵一髮而动全身,发兵肆城相当于自取灭亡。” 燕北听完,面色惨白。 子周过去一把抱过燕北,到了榻上,他贪婪的摸着燕北冰凉的脸庞说,“早知你有意于我,今早就不该放你走。”说罢伸手要解燕北的衣衫,却被燕北一把拦住,燕北慢慢起身,“要了我的身子,就要替我办事。” 子周一愣,“你说什么?” 燕北冷冷的看了一眼子周,“隐巢大部分人都被困在何族,我要你去替我救他们出来。” 子周一听,惊讶的看着燕北,“你来此是别有目的?” 燕北悽然一笑,“我只问你,行与不行?” 子周从榻上起来,整了整衣襟,“燕北,你若心中无我,便休要耍我,先甭管隐巢人是否真在何族人手里,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帮你。” 燕北点了点头,“落英也是如此吧?” 子周心里一惊,“燕北……” 燕北一摆手,冷笑,“打从我一开始入了狐堡,你和落英,你们,知道我是何目的而来的所有人,就都是这么想的吧?” “燕北,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我有自知之明。”燕北绝望的看着子周,“狐堡不过如此,可惜了师父煞费苦心的替隐巢谋划,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要怎么想,随你,等过几日,气消了,我再跟你解释。” 燕北狂笑,“不用解释,多谢你这两日的照顾。”说完,转身走了。 子周没有去追,只是恼火的踢翻了桌案。 ……………… 天摆易丙申年,农历正月初五,落英兴高采烈从山下带了一队人马回狐堡,与落英并列而入的乃是墨九。 “墨九叔,真没想到,隐巢大难不死,竟又重回你手中。” 墨九只是哼了一声,看了看后面跟随的灵华与骨叔,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退到队伍后面去了。 “己丑时疫那年,灵华没来的时候,隐巢死伤过半,我带着他们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深山黑洞中,那个地方离隐巢虽有些远,却是临时避难所,此次隐巢遇袭,洲军放火,幸亏得遇雨雪化解,他们便都顺着小路一起跑到了山洞中,我在令都听到消息,便回隐巢四处找寻,最后去了山洞,好在人都没事。” 落英干笑了两声,“墨九叔狡兔三窟,就是不知道为何燕北以为隐巢覆灭,跑到我这里来又哭又闹,好在我已安抚住,一会儿,就叫人把她带来,也好叫你们师徒俩早点见面。” “燕北那时还小,记不住山洞也属正常。再说出事那晚天黑混乱,燕北与众人又未在一处,吓得慌了神倒也不怪。只是这几日,燕北在狐堡给你添麻烦了。”墨九叔抱拳致歉。 落英呵呵一笑,“墨九叔说哪里话,早就说过迎你们入堡,今日我也不算食言,亲自带你们上山。” 墨九下马深鞠一躬,“落英大恩,墨九谨记。” 落英下马,扶住墨九,“都是一家人了,莫说见外话,来,先将众人在此安顿下,我再带墨九叔入园。”
第20页 不多时,灵华与骨叔安顿好众人,便远远的看着落英跟墨九说话。 骨叔悄悄问灵华,“无争说的都是真的?” “不信你倒是问叶上啊?那天带兵在跟前的可是叶上,不是云上。” “哎呀,你明知故问,你知道我们沙叶无令不得问。” “那不就得了,我们云上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那九叔还执意来此作甚,不怕这狐狸心虚来个斩草除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燕北在这。” “可惜叶上不给指令,要不然,凭仁……” “收声,这可是在狐堡。”灵华警觉的四下瞅了瞅,碰了碰骨叔,“叶上的心思,除了无争,再无第二人可知。” “是,是,”骨叔点头,“想必狐堡早已接了密令,不与我相干。” “也有可能,叶上做事滴水不漏,此次若不是我多次询问,云上也不会多说一句的。咱俩见机行事吧。” 骨叔听完,点了点头,远远的瞄着墨九,墨九回身一摆手,灵华与骨叔便跟了过去。 四人骑马来到山下,除了大帅玄其,其余九帅全部齐集园口。 落英拽了墨九过去,“这就是我们狐堡下帅,等入了园,有的是机会跟你一一切磋。” 墨九微笑点头略过,只低问,“怎么不见燕北?” 落英赶忙一摆手,齐河满脸委屈的过来,“落主,不好了,燕北,燕北姑娘不见了!” “什么?”落英灿如春光的脸霎时大变,“说清楚点。” 齐河小声跟落英嘀咕,“你走那天晚些时候,燕北姑娘不知从谁那得了通关令牌,乔装改扮偷偷下山了,至于去哪了,我也不知道啊,在跟前伺候的丫头也只是看见个背影,后来我问了守卫,他们说,没留意。” 落英听后,眉头紧锁,半天没有言语。 子周上前,对落英说,“我知道燕北去哪了。” 落英大喜,“快说。” “肆城何族。” “什么?”落英与墨九同时喊道。 子周说,“燕北不知从何处听说了隐巢人困在肆城何族,那日问我可否出兵相救,被我拒绝,如今人不见踪影,所以我猜测,定是去了肆城何族。” “啊?这可怎么是好啊。都怪我。”齐河懊悔的跪在了落英跟前,使劲儿扇着自己的嘴巴,“落主,都怪我。” 落英气愤异常,大喊,“是谁在背后搞鬼,让我查出来,要他好看。” 众帅皆低头,不语。 墨九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灵华与骨叔对视一眼,偷偷跟墨九耳语了几句,墨九松了几分眉头,“我看不如这样吧,大家都先回,燕北的事,从长计议。这丫头如今主意大的很,怕只是她自己妄自揣测了一些事,并不见得就是别人的错。落主在山下等了几日,也颇为辛苦,还是回大帐休息,有事明日再议。” 落英尴尬的点了点头,一挥手,下帅们靠了边,落英礼让墨九入园,墨九与落英同入,不多时,墨九等人搬入帅帐,齐河早就安排了吃喝其他,一直到墨九歇下,才敢告辞。 齐河从帅帐出来,直奔青蟒大帐,落英正在青蟒大帐端坐无言。 齐河扑通一声跪倒,“落主,燕北姑娘的事,都是我的错,要打要罚,老奴都受着。” 落英冷冰冰的看向齐河,“人又不是你放的,你着急领什么罚。” 齐河擦了擦额头的汗,向前挪了几步,“这两日,我再三询问了跟前丫头,丫头只说燕北姑娘不喜欢她们在身旁伺候,总是支走她们,落主你走那日,好像,是,是……” “是什么!”落英逼问道。 “是!”齐河一下子趴在地上,低头颤慄的说道,“跟前丫头说,好像是,好像是梨云找过燕北姑娘,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落英听后,一双深邃的眼睛立刻现了凶光。 “好一个梨云,平日仗了我的宠爱,做事肆无忌惮也就算了,如今越发蹬鼻子上脸,明目张胆的来坏我的大事。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齐河一听,额头一下子渗出了汗,“落主还请息怒,梨云,梨云许就是随便说了几句,也不见得就是她……” “也对。”落英冷笑,“来人!”帐外进来两个兵士。 “去彩帐,把梨云给我架来。” “是!” 不多时,梨云面色不安的来到了青蟒大帐,看了看跪在一旁一脸惊慌的齐河,忐忑道,“落主找我。” 落英冷哼一声,离开桌案,走到梨云面前,轻轻的摸了摸梨云细美的脸蛋,反手就是一掌,啪的一声,将梨云扇了一个趔趄。 梨云摔倒在地,额头磕出了血,脸上一片红印,嘴角破的厉害,“落主明鑑,梨云犯了什么错,还请落主明示。”梨云一边哭,一边磕头,身子早已瑟瑟发抖。 落英慢慢走到梨云跟前,蹲下,用手託了梨云的下巴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告诉我。” 梨云惊恐万分的看着落英,身子抖得越发厉害。
第21页 “是不是你编造了隐巢人在肆城何族的事,故意说给燕北听,还特意留了通关牌?” 梨云听完,面如死灰,突然爬到齐河跟前,哭着喊着拉着齐河,“齐河,你快替我说句话,求求情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齐河也哭道,“你这丫头,怎生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快去,快去求落主原谅。”齐河一把将梨云推到落英跟前,自己也磕头道,“落主,看在齐河伺候你多年的份上,梨云她还小,她不懂事,你这次,这次就轻罚了她吧。” 落主呵呵一笑,“乱我军心者,入万狼地。来啊!” “在。”帐外两兵士入内。 “将梨云脱光,扔到狼山,永不回堡。” “不!”梨云歇斯底里的跪着抱住落英的大腿,“落主,你不能这样对我,落主……” 齐河此时早已瘫坐在地上,四肢发软。 两兵士架起了鬼哭狼嚎的梨云,拖出了帐外。 落英又转头看了看齐河,将齐河扶了起来,拍打着齐河身上的衣服,“我知梨云自小在你跟前长大,只不过,她这次犯了大错,险些坏了我的大事,若不是墨九叔明大理,我已被她害惨了。” 齐河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眼睛有些直,扶着椅子,坐了下去,嘴里只是念叨着,“谢落主不杀之恩。” 落英只哼了一声,“你回帐好好休息吧。” 齐河起身,没有行礼,浑僵僵的出了大帐。 …………………… 青蟒大帐,又恢復了宁静。 ☆、肆城何族 天摆易丙申年,正月初五,落英暗地处置了梨云,打发了齐河,初六早,又派人把衫丛叫了来。 “落主找我。”衫丛恭敬的给落英施了礼。 “衫丛快坐。”落英微笑着指着左首位,“这几日在山下忙于迎接墨九叔,山上的事,还多亏了你和子周。” “噢,分内之事。”衫丛颔首,神色却有些不安。 “早些时候子周说,燕北找他发兵肆城救助隐巢人一事,你可知晓?” “呃,这事,我确实不知,燕北那日确实颇为怪异,找到子周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就要子周发兵肆城,子周当然拒绝,之后,这之后的事,我们便不得而知了,等到发现燕北不见的时候,大概已经过了两三天了。” “噢,也是,你们天天要忙好些个事,自然是无暇顾及太多,只不过,燕北敢私自找子周发兵,倒是让我挺惊讶。” “咳,不过就是当初子周将她带到山上,她与子周更熟识些罢了。” “子周这几日可是身子不大好?昨儿我见他有些清瘦,精神头也不足,这才几日不见,就像得了一场大病似的。” “哦,是这样的,子周前几日染了极为厉害的风寒,这两日才刚见好,十帅亲自给配了药,说是再过十日,就能大好了。”衫丛紧接着问落英,“落主今儿也见了墨九,此人对燕北甚是惦念,落主打算……” “我也没什么打算了,燕北听信小人之言,等不及我带隐巢入堡,就私自去了肆城,这一去,便再难回了。” “那……” “肆城的百奴楼,不死也要扒层皮,燕北的事,还是留给墨九叔操心吧,与我再无相干。” 衫丛起身,抱拳,“是,那落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了。” 落英嗯了一声,便埋首桌案文书。衫丛退出,心中无限抑郁,独自走回帅帐,却看见墨九等人。 “墨九叔。”衫丛微笑叫住墨九等人。 “这位是,八帅吧?” “是了,在下衫丛。” “早就听说八帅才华好,今日再看,人也长得俊朗。” “过奖了,墨九叔,”衫丛微微一笑,拉住墨九手腕走近低语,“墨九叔可有了妥帖的法子救燕北?” 墨九面色一沉,点了点头。 衫丛立马眉开眼笑,撒开了墨九的手腕,“那就成了,这几日,我与子周心中甚是惦念燕北,却不敢擅自离山,好在墨九叔如今也已入了堡,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和子周便是。” “多谢。”墨九抱腕行礼。 “好说。”衫丛回礼,走了。 灵华在后跟上来,对墨九叔说,“衫丛心思缜密,人也随和,在落主跟前颇受重视,他与子周素来交好,听奇谷说,他们二人对燕北甚是照顾。” 墨九点了点头,“此人心地还算纯良。不过此次多亏了奇谷从中周旋,落英才不至于起疑。” “九叔你既已知真相,为何仍旧执意来此?” “一来,奇谷说燕北已入狐堡,我担心她的安危,二来,隐巢已毁,再无别处安身,狐堡家大业大,来此最好不过。” “九叔就不怕是落英引君入瓮?” “落英么,还不至于那么精明,那夜天黑混乱,他趁火打劫,本就心虚,巴不得别人不知道此事,更不会以此作饵,如今我们正大光明的入堡,他便再无担忧。”
第22页 “九叔这般肯定?”骨叔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当然,落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清楚。倒是你俩,如何在肆城寻找燕北?” 灵华重重的嘆了口气,“这事虽有些棘手,倒也不是不能办,我们行云在天摆任何一个三教九流的地方都有唿应,只不过要是明目张胆的发起寻人,未免惹得无争过问,我想,不如,先联繫我认识的几个,探听一下再说。” 墨九点了点头,“行吧。我只盼着这丫头能够藏身在城郊,千万不要入肆城。” 骨叔却说,“肆城深郊也不安全,何族地界,哪有散奴。” “唉……这丫头怎么这样心急。”墨九忧心忡忡,“如果真的被抓入百奴楼,如何是好。” 灵华拍拍墨九,“九叔莫急,何其方是个商人,不是酷吏,燕北功夫不弱,想也不会束手就擒,这何族除了百奴楼,还有生场,武院,燕北再不济,也不会委屈自个儿入了百奴楼,武院倒是极有可能,眼下城中各族稍微有点品阶的府苑都在替自家小姐挑选女武从,就是为了平日里带出去,显摆自己的身份地位。” 墨九点了点头,“女武从这风气是从宫里传出去的,原是给皇族公主,郡主和妃嫔们安排出宫游玩带在身边的。现下,倒是连平族也效仿了。” “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燕北这性子,墨九叔不必担忧。”灵华一边宽慰墨九,一边对骨叔说,“要不要你也动用一下沙叶的人?” 骨叔笑着摇摇头,“我们叶上可不是那般好说话的,沙叶无令不得问,各脉永远冰封,无令不得启动。你看我来此,那人可跟我套近乎了?” “骨叔?” 骨叔话音刚落,冷不防背后竟有人叫他的名字,吓得骨叔一个激灵。 来者是一个肥硕矮胖子,手脖处系了一条破布带子,走路气喘吁吁,看见骨叔,直奔着就冲过来,一把揪住骨叔脖领子喊道,“好呀,这回可让我抓住了,当日要惩治你,你拐了拾子就跑了,今天倒让我在这遇到了。说,你把拾子弄哪去了?” 骨叔一皱眉头,装作孱弱的样子,“毛二统领,你我如今都在狐堡,属于落英管辖之下,你这般咄咄逼人,不太好吧?” “哎哎哎,你谁呀,有话好好说,松手松手。”灵华见状,赶忙上去,将骨叔从毛二手中解救下来。 毛二还是不依不饶,“他是我猫岭之人,你是谁,与你有什么相干?” “猫岭之人?”灵华笑道,“老兄,骨叔早已入我隐巢,与猫岭再无关系。” “你……”毛二一听,气急败坏,指着骨叔,“我们家小凤难产,我,我不与你计较,你拐走拾子,惹得小凤险些失了孩子,这帐,你等着我找你清算。”说完,毛二掉头就朝山下跑去。 灵华一听,“哎,你等等,你等等,谁难产了?” 骨叔一拉灵华,“你快去给瞧瞧,原是我对不起人家。” 灵华一撇嘴,“人家怎么说你拐了人家孩子?” “哎,一言难尽,你先替他家小凤生孩子吧。”骨叔一拉灵华,就朝山下跑去。 墨九站在原地,无奈的笑了笑。刚要回帐休息,发现迎面来了个小侍从,年纪不大,彬彬有礼,“这位可是墨九叔?” 墨九点点头,“是,这位小哥是?” 小侍从鞠了一躬,“我家大帅有请。” 墨九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小侍从去了大帅玄其的中星帐。 一到帐中,墨九赶忙鞠躬给玄其问安,“玄叔安好?” 玄其本来半躺在藤摇椅上闭目养神,一听墨九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清减了许多。在外这些年,苦吧?” 墨九微笑,“苦倒算不上,不过活得自在,没什么烦心事。” “哦?”玄其呵呵一笑,半起身,“当年你意气风发,前程似锦,祁连易翻脸不认人,以偷盗罪毁了你的清誉,你还说没什么烦心事?” 墨九大笑,“玄叔,我如今叫墨九,早已被镣都除名,立荒碑,成了活死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洒脱。”玄其笑着点了点头,“如今你已入狐堡,又深得落英信任,是不是要大展宏图了?” 墨九笑道,“落英年轻有为,手握重兵,心思沉稳,任人唯贤,绝非池中之物,我如今不过就是替他跑跑腿,打打杂,算不得什么宏图不宏图的。” 玄其哼笑,“落英若没你的鼎力相助,这宏图伟业顶多就算个炮仗,出个震天响,也就完了。” “哎,玄叔哪里话,狐堡军防这般严密,落英麾下又兵精将广,他日图谋大计,必定一击而成。” “呵呵,有你这句话,就行。日后,落英有任何不当的地方,你还要多加提点。” “提点算不上,出个法子,画个阵图什么的,倒是可以。” 玄其笑道,“过谦了。” “年纪越长,越发懂得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说,是吧,玄叔?”
第23页 玄其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只说,“你回吧,有你在,我这双老眼也就可以闭上了。” 墨九看了看已露疲态的玄其,恭敬的鞠了一躬,走了。回到自己帐中,思绪万千,一直发呆了好久,直到帐外灵华喊道,“九叔在帐么?” “在,进来吧。”墨九回了回神,见灵华和骨叔进来,便问,“生了?” “嗯,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骨叔有些兴奋。 灵华瞪了一眼骨叔,“有你什么事啊?你把人家小凤的结拜姐妹的孩子拐跑了,你还有理了?” “她结拜姐妹叫花娇,染了恶疾死了,临终前把拾子託付给小凤,小凤自己还大着个肚子,怎么弄啊,我给拾子找了好人家,不是更好么?” “那人家小凤怎么知道你要把拾子送哪,人家就是要自己抚养拾子,你这事办得也忒缺德了你。” 骨叔一脸不耐烦,“哎呀,这事你不懂,别跟着瞎掺和。” 灵华一听,指着骨叔就要理论,墨九喝住灵华,“好了,灵华,骨叔定是有他的难言之隐,你还问什么。” 灵华刚要反驳,突然恍然大悟,看了看骨叔,“噢……我说呢,你平白无故的从猫岭跑隐巢来,当日我还真以为你是躲难来的。” 骨叔笑了笑,没言语。 墨九微微一笑,“就是不知这个拾子是个什么来头?年纪轻轻就得了你们叶上的青睐?” 骨叔摇了摇头,“他就是一个朝廷高官的私生子,叶上下了全密令,必须找到他,我也是辗转了好几个奴部,才寻得,相当不易。” 墨九若有所思,只说,“你们叶上的心思,真是很难猜测。” 灵华一撇嘴,“难道无争的心思就好猜么?” 墨九和骨叔听了,哈哈大笑,灵华也跟着大笑,笑过,灵华只说,“我放出去三只眨雀,回来两只空爪带红条的,第三只白书未动,想必已经移位了,肆城之地,不好守啊。” 墨九关切问道,“可有燕北确切消息?” 灵华摇了摇头,“没有,没消息便是好消息,至少百奴楼里,没有燕北这个人。” ☆、误入奴府 肆城是个繁花似锦的地方,一年四季红绿常在,据说秋冬所有花都凋谢了,肆城还有一种血蓝花开的茂盛,这血蓝花红花蓝瓣,最是妖娆。所有来肆城的外客,必定会一睹血蓝花的风采。 血蓝花开的最好的地方,是百奴楼,那里是肆城最着名的香艷之地,大凡各洲域的达官显贵,来肆城,多半就是为了这百奴楼。 燕北被何族侍卫轻而易举的抓进百奴楼的暗牢,里面蜿蜒崎岖,深不见底,微弱的烛光之下,全都是些无助的抽泣与□□声。 侍卫推推搡搡的将燕北关入一个只有几个人的暗间,那几个人蓬头垢面,哆哆嗦嗦的躲在了暗间的各个角落。 燕北假装害怕,也蜷缩在了墙边,侍卫瞅了瞅,走了。 燕北连忙过去墙角抓住一个女人就问,“你是哪里的?” 那个女人像疯了一样使劲儿推开燕北,浑身战慄着几近崩溃,燕北吓得不敢再动手,赶忙走到另一个跟前,蹲下低声问,“你是哪里的?”那个女人使劲儿摇晃着脑袋,没有搭理燕北。 问遍了暗间里的所有人,无果。 燕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不多时,门开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姑娘被扔了进来,侍卫骂道,贱胚子,还敢不伺候老子,我让你再耍横,早晚收拾了你。” 那小姑娘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浑身一道一道的血淋子,一直蔓延到脚下。 燕北赶紧过去,看了看她,白皙的脸庞,年纪不大,面容僵硬,眼神呆滞,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燕北抬起了小姑娘的头垫在自己腿上,一边替她梳理气脉,一边问她,“你是哪里的,好歹说句话,别被这些疯狗害死,活了命才是好的。” 那小姑娘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泪顺颊而下,燕北长出一口气,“你还有气就行。” 燕北一边替小姑娘按穴止痛,一边盘算着到底怎么样才能打听到隐巢人和立北的情况。没多久,侍卫又过来,燕北赶忙跑到角落,侍卫拽起燕北看了看,骂道,“长这么丑,抓回来干嘛,滚。”一推燕北,燕北一个趔趄,再不言语了。 而那个被燕北第一次问到的女子被侍卫抓了起来,燕北偷瞥了一眼,这女子确实长得还不错。 谁料这女子突然歇斯底里的喊道,“不,我不去,我不去,饶了我吧,我不去,求你们了,我不去!” 两个侍卫突然拿起一个药丸就塞到了她的嘴里,强迫她咽了下去,不多时,这女子就没了动静,浑身瘫软如泥,被拖走了。 燕北有些激愤,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她一直看着那个女子消失,不敢有任何举动。 “别看了。”燕北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燕北转身,原来是那个刚刚被她救助的小姑娘,“她被拖去后堂了。” “后堂?是什么地方?” 那个小姑娘惨然一笑,“就是猪狗不如的地方,等她再回来,肯定就会同意了。”
第24页 “同意什么?” “同意什么?”小姑娘大笑,“自然是入百奴楼,先要扒皮浸骨,去甲白肤,然后用棍棒绳子将你身形修整,再后教你谈天说地,唱曲卖笑,最后,便是伺候人的活计了。” “什么?”燕北听完,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你嘛,就不用怕了,就凭你这一脸疤,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小姑娘说罢,靠在牢门,看了看外边,“你刚刚一语点醒了我,逃都逃不掉,干嘛不做个楼上人呢,说不定哪天成了主子也未可知。” 燕北惊诧的看了看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姑娘走过来,拍了拍燕北,“听我一句话,老实待着,把脸再弄脏些,过不了几天,妹子我把你要去当丫鬟。” 燕北愣了愣,只问,“你是哪里的?” 那姑娘凄凉一笑,“我是鹿涧的,辗转被送到了这里。” 燕北抓着那姑娘的手,问,“那你知道隐巢的都在哪吗?” “隐巢?隐巢不是迁入狐堡了吗?” “什么?不是被洲军抓了吗?” “怎么可能,这几日我听一个刚被抓来的散奴说,隐巢迁入狐堡了,肆城里没有隐巢人。” “什么?”燕北顿时傻坐在地上,一时不知所措。 “两位哥哥,两位哥哥放我出去吧。”那女子轻摆腰肢,跟不远处的侍卫挥了挥手。 侍卫走过来,不怀好意的看了看她,“你想通了?” 那姑娘一笑,“当然,去楼里总比待在这种猪窝强。” “好。你是个开窍的。”其中一个侍卫诡笑着开了门,一把将她拽了出来,托起下巴看了看,“你这姿色,稍加润色,就是个彩虹娘,好好做吧。” “彩虹娘有什么稀罕,姑娘我要做,就做仙娘。” “呦呦呦,还仙娘,我看你先做做青苹娘的事吧。”说罢,两人连拉带扯,嬉皮笑脸的就把她拽进了远处的一个处置间,那里不时的传来一些笑声,唯独没有那姑娘的声音。 没过多久,燕北看见这两个人拖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姑娘出去了。燕北想喊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这一天中,暗牢里不时走动着侍卫,处置室里进进出出好几拨人,不绝于耳的除了那些人张狂的笑声,就剩下暗牢里起起伏伏的哭声与嚎叫。燕北苦苦熬到了晚上,吃了一个扔在地上的馒头,靠在墙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北被刺耳的哭声再次惊醒,暗间里其余几个人都被拖拽了出去,只剩自己。有两个侍卫进来,对燕北说,“跟我们走。” 燕北心下一惊,问道,“去哪里?” “去哪里?就你这副德行,你想去哪里?赶紧走。” 燕北被两人驱赶着,一直出了暗牢,外边已是大亮,院中红蓝相间的花哪哪都是,衬得园中景致分外妖气。跟燕北一样从暗牢里出来的还有几个女子,看样子都是老弱病残,她们全都哭哭啼啼,可怜至极。 “想死啊!都给我闭嘴!”其中一个拿着鞭子的侍卫使劲儿朝哭得最厉害的几个人抽了过去,燕北皱了皱眉头,上前几步,拽了拽那几个人,小声嘟囔,“别哭了。” 侍卫看了看她,呵呵一笑,“你倒是懂事啊。”燕北赶忙低了头,退到后边去了。 这一队人被带出了院子,走了很久,燕北一直留心路标,大概是离城区有些远了。她们被带入了一片林子里,这林子有开阔场地,还有一些亭台,弄得像个别苑,好多穿着华丽衣裳的女子端坐在亭台之上,亭台外还有些半大不大的孩子,有的骑马,有的坐着,而这些孩子的前面躺着大概十来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身上插满了箭。 “阿娘,我刚刚射死了四个人,今儿是不是我第一。”一个身穿暗黄骑马服的小公子哥用手一指地上的尸体,极为骄傲的看向亭台之上的次座贵妇人。 “小尤贵子箭法好,真是给我们几个开了眼,各位亲王,贵王,承子,贵子,第一轮咱们就这样了,一个奴身,五千两,带走留下您说了算,马上第二轮,各位看看,是回去歇着,还是继续,我叫小桂儿给各位记上。”一个低眉顺目,笑眼弯弯的中岁男子恭恭敬敬的跟那些小孩儿们行礼。 “继续!”小尤贵子兴致高昂,指着燕北这队人说,“叫她们快些准备。” “阿娘,我累了。” “阿娘,我想回家。” “阿娘,我不想射了。”其余几个小一点的孩子有的低下头,有的哭着看向亭台里的妇人,还有的干脆跑到阿娘跟前,躲了起来。 妇人们纷纷招手,“行了,就到这吧,脏烂腥臭的,哪里适合孩子们。” “就是,他们还小,骑马打猎尚需时日。” “有几个能像小夫人家的贵子那般出息,小小年纪,骑射功夫这般好。” 那个次座的贵妇人微微一笑,“平日里他爹宠他,自然是教得多一些,他每月都来此玩耍一番,回去便跟那些哥哥们比试,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糟蹋了。”
第25页 “哎,哪里话,尤族长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这点银子怕是打赏下人还嫌少。”其余几个妇人恭维道,那个次座妇人只笑不答。 “娘,我们再玩一轮。” “行,小桂儿,给我们记上吧。” “得嘞,小桂儿,快,给咱们尤小夫人记上。”那个笑眼男子赶忙一推旁边的小侍从,又跟要走的其他妇人笑嘻嘻的说道,“各位夫人带小主子们常来。” “何大人,你把这队散开吧,我们快射快回,时间也不早了,今儿还得回去。” “是嘞,是嘞,小夫人稍等。” 何大人一使眼色,旁边的侍卫立刻推搡着燕北等人进了林子,“都跑跑,跑跑,跑起来。” 那些女子一听这话,吓得四散而逃,只有燕北找到了一个最近的掩体躲了,结果只听见嗖嗖两声,跑得最慢的两个老妇应声倒地。 其他人一看,更加惊慌,拖着不利索的身子拼命的往林子里奔,结果大家跑到里面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是一个被几丈多高的木尖刺栅栏围起来的园子,只不过园子里面树多,草多,便于藏身。 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一直到园子里安静了。 燕北一直藏着,没有出声,只听见尤小贵子说,“我刚才数了,一共七个,现在却只有六个,还有一个,你们给藏哪了!” “快,给小贵子找出来!”何大人喊道。 燕北一听,知道自己已然躲不过,正想着该如何是好,两个侍卫突然窜到了跟前,拿着刀指着燕北骂道,“还不赶紧滚出来,等着爷爷自己动手?” ☆、何族林场 燕北从山石后出来,尤小贵子立刻策马过去,手上的马鞭“啪”的一下就要抽在燕北身上,燕北一个抬手,马鞭缠在了手腕上,燕北往身侧一带,尤小贵子应声飞出,重重的跌在了燕北的跟前,旁边侍卫和那贵妇大唿,何大人却纹丝没动,饶有兴趣的看了看燕北。 燕北一把抓过尤小贵子,马鞭一绕,就勒紧了尤小贵子的脖子。 “金宝!”那贵妇吓得大惊失色,跌跌撞撞的下了亭台来到燕北跟前,“你快把金宝放了,你要多少银子,我给,你快把他放了。” 燕北挟持着尤小贵子向后退了几步,只喊道,“叫那位何大人过来,我有话问他。” 尤小夫人连忙回头喊道,“何其方,你还愣在那干嘛?在你的地盘上出了事,你还不赶紧过来。” 何其方微笑着慢慢悠悠的过来,看了看燕北,“这丫头倒是好心思,好手段啊。” “废话少说,你是何族管事的吗?” “算是吧。” “我问你,柳都深郊隐巢人,可在你这里?” 何其方皱了皱眉,“你说这话好没道理,柳都离我这十万八千里的,再说沙洲域令,各城不得私结,怎么柳都野奴的事,你不去柳都俞族问,跑到我这里来打打杀杀?” 燕北听完,心凉透顶,原来自己冒冒失失的闯入何族,却是自投罗网了。 “这位姑娘,不如你先把人放了吧,有什么事,尽管跟我何其方提,这隐巢野奴的事,我也替你打听着,你看可好?” 燕北看了看旁边心急如焚的贵妇人,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早已吓得尿裤子的尤小贵子,盘算着,这几个侍卫连起来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旁边有匹马,不如,夺了马沖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燕北一撒尤小贵子,直接一个转身飞起落在马上,握紧马鞭冲着马屁股狠狠一抽,那马登时狂奔起来。 侍卫连唿带喊,何其方一喝,“慌什么,撒网。” 这时其中两个侍卫跑到林中,砍下几根绳子,只见林中高空铺天盖地的大网一张一张掉落,不远处的燕北被网罩住,落下马来。 侍卫们忙过去,连人带网捆了个结实,尤小夫人早已拉着吓得有些发懵的小贵子过来,指着何其方的鼻子骂道,“这就是你养的好奴才,且不说大逆不道,犯上作乱,就是逃跑这一项,也够她鱼鳞剐的。” 何其方嘿嘿一笑,“小夫人哪里话,此番这般遭遇,更是没处寻的机遇,小贵子临危不乱,冷静处之,让尤大族长知道了,定是好一番嘉奖,你说是吧,小夫人?” 这小夫人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最终咬了咬嘴唇算了,只恶狠狠的瞪着何其方说,“六具尸体,三万两银子,勿要算错了,这第七具,可还活着呢。” “得嘞,算不错,小桂儿,可听明白了?” “是了,爷!” “小夫人慢走不送!”何其方高喊,跟小夫人和小贵子鞠了一躬。 眼见着这尤小夫人带着小贵子已出了林区,旁边侍卫跑过来恭敬的问何其方,“大人看,这个狗奴……” “什么这个狗奴,我看你们才是狗奴,身手还不及她的一半,也好意思称她狗奴!”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 “去,拿一盆盐水来。” “盐水?” “听不懂我的话吗!”何其方突然脸色大变,旁边侍卫吓得赶忙低头,“懂,懂,大人。”
第26页 不多时,侍卫拎了一桶盐水过来,何其方亲自从怀里掏了手帕沾了盐水,跑到了低着头的燕北跟前,用那只带着四个玉扳指的手,使劲儿给燕北擦了擦脸,燕北左躲右躲,终究现了原形。 “哈,我说么,这么俊的身手,理应也有这么俊的脸蛋。来呀,快,把混混散给我拿来。” 旁边侍卫从怀中掏出了一粒黑色药丸递给了何其方。 何其方看了看,掰了一半,走到燕北跟前,说,“吃了。” 燕北认出这就是在暗牢里侍卫给其中一个女子吃的药丸,拼命的摇头。 结果两个侍卫过来,把住了燕北的脑袋,何其方掐住燕北的脖颈,那半粒药丸便吞入了燕北的口中。 没过多久,燕北浑身无力,瘫软在一旁,何其方过去,摸了摸燕北的脸蛋,说,“来啊,给我抬回府中,好生梳洗打扮。” 旁边有两个侍卫走过来,拖起燕北就走,何其方大怒,“混帐狗东西,你们长了几个脑袋,拖坏了一个脚指头,我要你们好看。” 两个侍卫一听,吓得连忙抬起了燕北,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其他几个侍卫见何其方怒火不小,都不敢靠前了。 何其方斜着眼睛瞅了瞅那个领头的,指着鼻子骂起来,“见天的在暗牢里干些吃屎的勾当,当我不知道,如今这么漂亮的脸蛋都敢给我送林子里来,你们胆子够大呀。” 那个领头吓得急忙磕头,“大人明鑑,这丫头确实,确实是化了丑装,小人几个只当她是个丑的,就拉了来,绝非有意为之。” “哼,量你们也不敢。” “是,是,是,大人明鑑。”那侍卫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何其方指着地上的若干具尸体,对那领头说,“拿冰袋子赶紧封了,连夜送到中洲明域尤大族长府上去,一具尸体五百两,钱货两清。” “是,小人这就办。” “慢着!” “是,大人。” 何其方皱起眉头,眯着眼睛,略一沉思,“给我避开尤小夫人,她今儿在林场吃了亏,若是发现我们一尸两卖,定会寻我的不是,你等见机行事吧。” 领头一鞠躬,“是,小人记下了。” 何其方重重嘆了口气,朝不远处一摆手,几个轿夫抬了轿子过来,其中一个扶着何其方入轿,领头恭恭敬敬的喊道,“大人慢走。” 何其方出了林场,一路西行,回了城区,路过两座最奢华的府邸。 轿子一直抬到了一处僻静的三进院,停了。 何其方住在这里,找专人修缮的很精緻,因为四周山景怡人,何其方便称其山院。 山院正房住着年岁已大的正妻,正妻手艺好,下得厨房,却上不得厅堂,一年四季,只管着何其方的吃喝用度。偏房住着年轻貌美的小妾,小妾花腰柳目,不会做饭,却会讨何其方的欢心,专门伺候着何其方的床榻之事。 何其方一入府门,就发现小妾浓妆艷抹的在门口搔首弄姿,“爷,你回来了?” 何其方到其跟前,一皱眉,左右闻了闻,“大白天的,擦的这是什么,薰香也不是这么个薰法。” 小妾一挎何其方的胳膊,“爷,我这是专门托人从摆都带回来的摄魂香,听说……”小妾攀上何其方的肩膀,对着何其方一个劲儿的咬耳朵,说完,掩面而笑。 “嘿嘿嘿……”何其方诡笑,捏了捏小妾的鼻子,“就你淘气。” 小妾晃着何其方的胳膊,撒娇道,“爷记着妾身的好就行,如今妾身也已人老珠黄,比不得新来的妹妹了。” “哎……别胡说。”何其方一甩小妾。 两人走到偏房,小妾一边替何其方更衣,一边试探性的问,“那爷命人把她抬回来是……” 何其方一脸倦容,斜躺在榻上,长出一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腿,小妾紧忙过来揉腿。 “这是刚抓回来的野奴,今儿差点就成箭靶子了,好在爷的眼力够好。” “那爷为何不将她送入百奴楼,带回咱们府上作甚?”小妾狡黠的看了看何其方。 “你懂什么……”何其方一瞪小妾,“这样漂亮的脸蛋送到百奴楼都糟蹋了。” 小妾嗔怒,“爷还说不是给自己留的。” 何其方一骨碌坐起来,“我留她作甚,我留她能赚几个钱!” “哦。”小妾低声应和道。 “这个小妮子,身上有些功夫,去武院,跟宫里拉拉关系,兴许还能为我所用。” “那爷还不如直接把她送到何大族长府上,岂不更好?” “妇人之见。”何其方斜了一眼小妾。 小妾一撇嘴。 “何耀卓与何耀越是什么人,一分钱能攥出水来的主,这样标志的美人送进去,只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们跟那些朝廷大员私底下的勾当……不说也罢。” “爷真是深谋远虑。” “眼下这局势,爷不多长心眼行吗,太子爷三天一小令,五天一大令,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百奴楼充公,到时候就是我何其方的末日了。”
第27页 小妾连忙上榻给何其方捶背,“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呀。” “什么话?真话。”何其方一脸愁容,“你看从前,这各族的野奴是随便杀,随便剐,可最近这一年多,太子时不常的就让书苑阁草个章程,拟个法令,议检阁不到七日就復检通过,执书阁就开始不分青红皂白的各地执行,执行不好的,被太子爷抓了把柄就送三司审判,前个尤大族长的远房侄亲就被抓了现行,刑司大刑伺候,抬回去都快没气了。” “太子爷,这是想在登基之前,耍耍威风吧?” “耍个屁威风啊!他是太子,不耍,他也威风。” “那,那太子爷,是想干什么呀?这野奴的事早在老祖宗在的时候就立了规矩,他好么样的,干嘛呀。” 何其方摇了摇头,“不知道,不晓得,不明白。” “难道他是想学逍与夏锦王?” “别胡说!”何其方一把捂住小妾的嘴,“这幸亏是在府里,要不然,让别人听了去,你就没命了。” 小妾吓得连忙点头。 何其方松了手,“前个太子诏令,不许幼子屠杀野奴,大前个太子诏令,不许猎狗追咬野奴,大大前个诏令,不许随意处置野奴尸体,再这样下去,我这百奴楼迟早有一天要塌了。” “咳,爷,你应该这么想,这几个诏令一发,爷就赚了,你看林场里十日就有八日来人花钱取乐,太子爷不准的事,咱们林场可以啊,反正有何大族长罩着呢。” “你懂个屁!”何其方一脚踹向小妾,“我他妈是提着脑袋干这事呢,一旦事发,那两个龟孙子比谁跑得都快,哪会管我死活。我就整个一替罪羊,知道吗!钱没赚着,命已经搭里了。” 小妾委屈的捂着肚子,嗯了两声。 何其方重又躺下,解了衣裳,闭上眼睛说,“快来,给爷泄泄火,爷晚上还有事。” ☆、无缘武院 何其方从偏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旁边有丫鬟到跟前,说道,“爷,大夫人那备好了。” 何其方哦了一声,又说,“今儿晚上我有事,不过去了,天暖了,叫大夫人自己注意身子,我前个请了郎中约的明日给大夫人看病,你回去告诉一声。” “是。”小丫鬟施了礼就退下去了。 何其方踱着步子到了山院的最后一间客房,客房外有四个膀大腰圆的侍卫,客房里有六七个丫鬟老妈子,见是何其方来了,都退到一边。 管事的是个中岁女子,穿着干净,手脚利落。 “怎么样了?”何其方问管事。 “姑娘醒了,虽是绑着,却是有把子力气,外边四个按压不住,我便说了,若是再闹,当心吃黑丸,昏到后夜醒来,看谁吃亏,姑娘听了,也就从了,吃喝解完,就不闹了。” 何其方听完满意的点了点头,“景嫂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景嫂跟着何其方进了里房,只见燕北穿着粉纱刺绣裙,画了桃花妆,头髮挽了几个流花辫子,镇定自若的坐在榻上。 何其方眼睛一亮,“真是个可人儿,凭你这姿色,进宫当了主子也说不定。只可惜,你出身不好,是个野奴。” 燕北呵呵一笑,“何大人,你想干什么,就直接说给我听,百奴楼的地下牢我也待过,你们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休想用在我身上,大不了我嚼了舌头,让你人财两空。” “真是个烈女子,爽快人,我喜欢。”何其方咧着大嘴哈哈一笑,“我斗胆问一句,姑娘芳名。” “燕北。” “好名字。逍与有言,金彩燕,绕龙碑,北立王,封逍与。你这名字可真是讨了个上等的彩头。就依你,这名字不改了。” 燕北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白了一眼何其方。 何其方又说,“你也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要不是你身上功夫俊,之前在林子也就见了阎王了,爷如今看中你这姿色和功夫,给你指条明路,你可愿意听?” 燕北冷笑,“说吧,我听听。” 何其方指了指旁边的茶壶,景嫂赶忙倒了一杯茶,端给何其方。 何其方坐在榻旁的圆木椅上,喝了几口茶,擦了擦嘴,“我先给你说说我们肆城几个不错的地方,你听听,说完了,你自己选,可好?” “说吧。” “百奴楼,肆城第一绝,姑娘们待的地方,筛选残酷,入楼严苛,人分三等,青苹,彩虹,仙。我瞧着姑娘的容貌和手段,入楼必是拔尖的仙娘,不用说脱籍,万一遇见了哪个官宦士子,迷着姑娘的美貌,非要娶了姑娘回家去,岂非天大的幸事?” “脱籍?” “是啊,姑娘现在就是个野奴,入我百奴楼的话,如果客人品阶高,自然就要给你抬籍,抬成我何族的平籍,岂不是赚了。” 燕北听了,才想起暗牢里那个决意去百奴楼的小姑娘,八成也是存了这样的念想。 “你该知道我与那些暗牢里的姑娘们不同,只要我一息尚存,绝不会听之任之,何大人还是不要存这样的念想了。”
第28页 何其方一听,笑着点点头,“这倒是,我原也只是说给姑娘听听,以姑娘的身手,到了百奴楼也是屈才了。所以我说武院,才是姑娘平步青云的地方。” “武院?” “对,武院。”何其方喜笑颜开的跟燕北说,“这武院乃是官宦小姐夫人们挑选武从侍卫的地方,姑娘身上功夫好,被选中是必然的,只不过,我想,让姑娘更上一层楼。” “什么意思?” “最近宫里也要招募一些功夫高的女子给各宫主子当个玩伴,姑娘这心思手段,若是进了宫,也便成了半个主子,到时……” “免了吧,何大人,你就不怕我入了宫,闯下什么祸事,株连你九族?” “什么!”何其方一听,气的登时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气的直翻,脸色也变得惨白,“你!” 燕北开怀大笑,“你要么把我放了,要么,我就让你不得安生。” 何其方双手瑟瑟发抖,对着景嫂狠狠的说,“把她给我送到生场!” 景嫂一愣,随即低下了头,没有言语。 何其方摔门而走,景嫂一脸愁容对燕北说,“你这姑娘,为何不听话。” 燕北却说,“多谢景嫂了。” 景嫂摇了摇头,“若知道你存了去生场的心,断不该跟你说太多。” “景嫂,若是隐巢已入狐堡,我便再无牵挂,去生场,才是我唯一的活路。” 景嫂嘆了口气,“去武院,才是最好的……” 景嫂出门,吩咐丫鬟老妈子给燕北松了绑,自己便去了后院,后院有几个老妈子在收拾鸡圈,还有一群眨雀在抢食吃,景嫂喊退了那几个人,自己轻抓起一只眨雀进了侧门,不多时,那只眨雀就朝北飞走了。 ******** 小眨雀飞到言城狐堡,灵华的住处旁边,骨叔眼尖,一把抓住,进了灵华的帐,“来消息了。” 此时墨九正在发愁,见骨叔抓了鸟说来消息,登时起身问道,“怎么样?” 灵华解下眨雀腿上的小竹筒,拿了纸条,用水沾了沾,一行小字显现,灵华看完,脸色铁青,墨九抢了过来,与骨叔一同看了,顿时大惊失色。 “燕北这是以卵击石,好好的武场不去,为何要去生场。” 墨九一拍大腿,“完了,这下完了,别说进死场,就是生场里,她也活不过三日。” 骨叔在旁一直没言语,半天才问墨九,“我虽没跟燕北交过手,不过她师承你门下,武功自该不弱。” 墨九愁眉苦脸道,“那倒是,她武功绝不在死场武士之下,只是,这孩子,这孩子年纪尚小,她不经事啊,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去了生场,怎么有机会活下来,生场里鱼龙混杂,万一,这万一着了哪个的道,可怎么好。” 墨九气得在帐里来回的走,灵华也在一旁眉头紧锁,骨叔却大喊一声,“九叔,你,快,赶紧写封信。” “写信?”墨九与灵华齐声问道。 骨叔点了点头,“给我们叶上写封信,九叔,以你跟叶上的关系,叫他关照下燕北,沙叶是可以做到的。” 墨九和灵华恍然大悟,骨叔又说,“我们沙叶有规矩,无令不得问,不过九叔你不是沙叶中人,与叶上有师徒之谊,如今又心存归安,你此时去信,叶上必会考虑。” “对!”灵华眼睛一亮,“九叔,快些写信。” “只是……”墨九有一丝犹豫,灵华却说,“九叔的担忧我懂,只不过,这些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九叔还需相信叶上。” 墨九点了点头,于是三人迅速找来笔墨纸砚,一眨眼的功夫,一封绝密书信便成了,骨叔亲自揣进了怀里,只说,“不出两日,必有回音。” 墨九一抱拳,“拜託了。” 骨叔笑了笑,“好说。” 次日清晨,骨叔乔装打扮,来到摆都,进了一家小饭馆,不多时,两个黑衣斗笠人进来,迳自上了楼,进了骨叔的小屋,骨叔见了,立刻恭敬行礼道,“上主。” 来者器宇轩昂,一身黑衣,面色和善,只说,“起来吧。” 旁边陶原问道,“什么事,非得殿下亲自来。” 骨叔小声说,“这是墨九亲笔信,上主过目。”说完,骨叔从怀中掏出绝密信,双手递给祁归来。 祁归来打开,迅速扫了几眼,便递给了陶原,陶原拿到旁边烛台处,点着了火。 “这个燕北,可是隐巢立北的姐姐?” “是。”骨叔点头。 “一对寻常的野奴姐弟,为何值得墨九这般重视?” 骨叔略一皱眉,“此事我也问过灵华,灵华只说燕北来歷特殊,只墨九一人清楚,他多次探听,未果。况此女与墨九有父女师徒之谊,墨九上心,也在情理之中。” “那好吧。” “让上主费心了。”骨叔微微颔首。 祁归来笑着看了看骨叔,“你寻得拾子,确实是大功一件,只不过,沙叶无令不得问,你不清楚么?”
第29页 骨叔登时吓得面色大变,跪倒在地,说道,“上主恕罪,此次事,此次事确实事出有因,墨九,墨九他如今至关重要,我想着不如趁这次救人,就……” “起来吧。”祁归来扶起骨叔,“我知道这是你在背后出的主意,就算你守着沙叶的令条不破,灵华也必会找上无争,到时更是繁琐,不如让无争清净清净。这次破令的事,我看在你立功的份上,就算了,再有下次,你就离开沙叶吧。” “我知罪,绝不敢再有下次。”骨叔低头谢罪。 “天暖了,狐堡可好?” “落英正在笼络墨九,已将野军手符交到了墨九手上。” “哦,动作倒是挺快。” “落英想必是有些着急,打算今年就……” “今年是个好年,狐堡养得肥了,自然是想多争些肉,由他去吧。” “是。” “行了,你回去吧,告诉墨九,这个烫手山芋,我接了,叫他安心。” “是。” “我已告诉仁次,叫他给你看看腿疾,你这日行八百,夜行一千的功夫也要适可而止,无争正在劳心你的病情,我听他的口气,最晚不过明年,就会有起色,到时你的功夫便再不能用,容貌也可恢復从前,沙叶可以放你走,至于报仇的事,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但是你入沙叶之时,我答应你的事,定会替你办到。” 骨叔听到这,眼眶湿润,磕头只说,“我此生只替上主卖命,再无其他。” 祁归来轻扶骨叔,说,“不需如此,善自珍重。” 骨叔起身,恭敬的行了大礼,送走了祁归来与陶原。 ☆、生场死场 天摆易丙申年,正月十五,天暖。 燕北黑布蒙眼,麻袋套头,颠簸了近一天,接近傍晚,被拖拽进了一个庭院,摘下黑布头套的时候,周围全是壮硕的武士,其中一个领头看了看燕北,问车夫,“何大人这是?” “随意处置,这是何大人赏你们的。” “哈哈哈哈哈……”周围武士发出了震天的阴笑声,燕北只觉身上一冷。 运送燕北的马车走了,庭院大门吱嘎一声关的严严实实。 燕北浑身绑着锁链,警觉的看着周围这一圈如狼似虎的武士。 “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兄弟们拆木桩啊,谁赢了归谁。” “那不成,这么水灵个丫头,不能一人独吞,见者有份。” “那就按天排?” 就在几个人嘻嘻哈哈商量如何处置燕北的时候,里堂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嚷什么?” 一个身形魁梧,长相狰狞的光头汉走过来,几个武士全都退步低头,领头恭敬的上前说道,“头,这是何大人送来的,说是随意处置。” 光头汉走到燕北跟前,用手一托燕北的下巴,“模样倒还规整,是不是不肯入百奴楼?” 燕北知道这就是生场的管事了,便说,“我来是要入生场的,不是随随便便供你们取乐的。” “哈哈哈哈哈……”几个武士大笑不止。 光头汉微笑道,“你看,你说这话,他们几个不信。来,给这位姑娘松绑。” 旁边有人过来给燕北松了绑,燕北立刻舒活了筋骨,一副犀利的眼神,盯住了所有人。 光头汉仔细看了看瘦削的燕北,只说,“那边十八般武器,随便挑。” “不用挑,给我一把剑。” “好,”光头汉一拍巴掌,“给姑娘一把剑。” 有人去那边拿了一把剑,递给燕北,燕北伸了伸有些僵硬的手指,接过了剑。 武士领头说道,“头,这小娘们好像有点功夫。” 光头汉笑道,“岂止是有点功夫,能躲过百奴楼还全身而退的,必不是一般人,你们几个,一起上吧。今儿晚上谁把她撂倒,她就归谁。” “好嘞,头说话算话。”几个武士一边笑着,一边大步围了过来。 燕北瞅准了先前的两个,握紧了剑,眼见着两人前后夹击,燕北一个后弯腰,剑锋划过后边武士的头顶,那人哎呀一声,后边扑空,燕北顺势翻身飞转,一把明晃晃的剑就架在了前边武士的脖颈处,燕北大喝,“都别动。” 前边武士一愣,说道,“小姑娘手下留情。” 后边武士一边捂着头,一边喊道,“这小妮子身手好快,差点削到我脑袋。” 剩下几个武士一见燕北出手不凡,全都停下了脚步。光头汉笑道,“好俊的身手。” 燕北冲着光头汉喊道,“你说话算话,他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伤人,你说句话,我就把他放了。” “头,你快说句话。”前边武士带了哭腔。 周围武士哈哈大笑,“真他娘的怂。” “好吧,姑娘松松手,饶他一命吧。”光头汉笑着看了看燕北。 燕北一撤剑,前边武士连翻带滚的爬到了对面,其他武士全都笑得前仰后合。
第30页 光头汉却一挽长襟,说道,“来,跟我走几招,十招内不败,赏姑娘一个独门独院,十招内败了,姑娘就得听我吩咐。” 燕北一听,两眼放光,放下剑,一抱拳,“说话算话。” 光头汉却一指地上的剑,“拿起来,我何冈还从未欺负过女人。” 燕北心中暗喜,便再不推辞,重又拿起了剑,突然一个飞转,就窜到了何冈身后,眼瞅着就要刺向何冈,却被何冈用两根指头从背后弹开利剑,燕北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沖向自己,不得已踉跄后退,最后用剑支撑,没有倒下,何冈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只笑道,“好厉害,受我何冈千斤指还没有倒地的,女人里面,你是独一个。” 燕北大惊,心中暗忖,此人力道在师父之上,绝不可力取。 燕北重又绕到何冈面前,静静的看了何冈半天,未动。 何冈笑着点点头,“真是聪明,想引我出手露出破绽,我便依你。” 说时迟那时快,何冈一跃而起,登时踹向燕北,燕北一个闪身,却发现何冈早已移步身后,两手就势扑面而来,燕北一个侧闪,虚晃一剑,连环后翻,躲过了何冈双击,最后站定,气息已然不稳。 何冈哈哈大笑,“好快的身手,小姑娘,你快点调匀唿吸,还有几招要招架,躲过了我这十招,你就赢了。” 燕北有些心慌,从前即使对战师父,也未如此不堪。燕北深唿吸几口,晃了晃脑袋,想起了墨九当初的话语,“你喜形于色,若是提前猜到对方意图便成了。” 燕北深吸几口气,将衣领袖口纷纷松开,唿吸渐渐调匀,用手掂了掂剑,突然撒了手,剑掉落在地,噹啷一声。 何冈一惊,看了看燕北,眼神有些异样,燕北抱腕,“何头领千斤指如此厉害,这剑也就成不了剑,不如,你我赤手空拳走几招,若是敌不过,我认输便是。” 何冈佩服的点了点头,一伸手让道,“来吧。” 两人重又入阵,燕北一个飞扑,何冈刚要招架,却未料到燕北突然转向,偷袭腰腿,何冈撤身不及,被燕北推搪踉跄几步,何冈立刻一跃而起,转到燕北身后,燕北却似蛇形幻影,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何冈对面,虚晃何冈头部,自己又窜到了何冈的背面,一拳重击何冈身后命门,被何冈用手掌硬生生从背后接住,燕北只觉得身子一震,勐地向后倾斜,立刻一个翻身,起身站定。 何冈大喝一声,“好功夫!” 燕北努力让自己气息平稳,却发现身子已在微颤。 还有两招,燕北使劲儿攥紧了拳头。 何冈此时突然疾驰过来,就像一头迅勐的猎豹,燕北自知无法抵抗,急忙闪身,却不知为何一只胳膊被何冈的大手牢牢抓住,燕北顿时惊恐,以何冈的力道,被他抓住的东西,不折也要残半边,燕北迅速靠拢何冈,用尽力气向何冈眼睛虚晃一拳,何冈瞬间松手,却低头歪腰就势将燕北撞倒,燕北知道自己就要输了,连忙几个翻滚,站起身,向后大撤几步,喊道,“十招已过,何头领,你说话算话。” 何冈收了手,站定,笑着看向燕北,“这最后一招,咱们未分胜负。” 燕北却将手掌打开,一个玉坠子缠在了燕北的手指上,垂落下来,像是个双锁头。 何冈连忙一摸脖颈,变了脸,伸手跟燕北说道,“算姑娘赢了,把这玉双锁还我。” 燕北一扔,何冈接住,“何头领刚刚承让了。” 何冈带上玉坠,使劲儿塞进了衣领里,看了看燕北,“姑娘好身手,可否告诉我师承何人?” “师承我师父。” “你师父是?” “我师父就是我师父。” “哈哈哈哈哈!”何冈大笑,点了点头,“你刚刚那几招,犹似一故人,只不过这故人早已不在了。得了,来人,给姑娘准备西院。” 旁边几个已经看呆了的武士赶紧点头哈腰的过来,对着燕北嬉皮笑脸,“姑娘请,姑娘这边走。” “慢。”何冈大喝一声。 燕北一惊,几个武士也一愣。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燕北。” “好名字。姑娘去西院休息吧。” 燕北随几个武士走了。 领头却悄悄留下来,低声问何冈,“头这是?” “这个人来歷特殊,上边有令。” 武士头领立刻会意,只笑,“头故意放她一马,不怕她日后骄纵吃了亏?” “要你干什么的?这人不能出事。” “是是是,小的遵命。” 何冈转身走了,武士头领暗自思忖了一阵子,便跑去西院了。 西院,原是荒废的宅子,因为生场没有女人来,自打去年生场开了女奴的买卖,净挑些身材高挑,长相大方的女奴来此训练,不过后来武院闹得火,何其方便把西院清空了,如今也算得上是独门独院,被何冈指给了燕北。 武士头领支走了属下,自己留下,亲自伺候燕北吃喝等事。 燕北问武士头领叫什么,武士头领说,“姑娘就叫我何壁吧,这偌大的生场里边,头是大,我是这个。”说完,何壁伸出了小拇指头。
第31页 燕北笑了笑,只说,“这里总比百奴楼强。” 何壁一笑,“姑娘说笑了。” “不是么?” 何壁笑着摇摇头,“姑娘这是一来就遇上贵人了,能得我们头青睐的,一千个里头也挑不出来一个,这是生场,拼命的地方,很多人来这里都挨不到上死场,就结束了。” 燕北若有所思,问,“可我看着这里没多少人。” “不是跟姑娘说了么,遇上我们头,是姑娘上辈子积了大德,赏姑娘独门独院,没什么乌七八糟的人,正常从肆城里送来的野奴,都在后面的场院住着,先过几遍筛子,按照武功等级分住所,有很多人撑不过第一夜,就完了。” “撑不过第一夜?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能上死场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你不死,他就死,谁会跟谁客气?” 燕北听了,心凉半截,原来生场竟是这般。 何壁低声跟燕北说道,“姑娘功夫不弱,心眼儿可也得多长点,明日姑娘就要入场了,下手可要狠点。” 燕北皱了皱眉,没吱声。 何壁嘆了口气,“瞧姑娘就是个心善的,过了今日,姑娘务必多加小心。” “嗯。” “得了,姑娘先歇了吧,小的出去了。”何壁恭敬的出去了,屋里只剩燕北一个。 燕北见天色已晚,便早早睡下了,门插了三道,烛火未熄。 第二天天不亮,燕北就已起身,悄悄收拾完毕,开了门,蹑手蹑脚到了西院一处僻静宽敞处,一趟拳脚舒活筋骨,想起师父指点自己的梦魂八法,不觉舞了几招,身后传来一声笑,燕北勐的回身,见是何冈站在不远处。 燕北心惊,轻功如此了得的人,肯定与师父不相上下。 “我猜得没错的话,你这几招可是苏门绝学?” “苏门?”燕北诧异。 “不是么?”何冈上前,在燕北前站定,“你昨日接我十招,所用其中的三招,便是苏门绝学,梦魂术。” 燕北想起师父所说他自创梦魂八法,如何与苏门扯上关系。 “不清楚,世上武功千千万,几招相似有何奇怪?” 何冈点了点头,便说,“你身小力小,要胜过其他人,需得四两拨千斤。” 燕北看了看何冈,只问,“昨晚何壁跟我提了头领,我只奇怪为何头领对我多加关照?” 何冈哼笑,“你自是有让人多加关照的本事。” 燕北一笑,“我不白受你的恩惠,你既几次三番提及我师父,那我拜你为二师父,可好?” “哈哈哈哈,你这个丫头,脑子里净是算计人的主意。” “二师父只说,好还不是不好。” 何冈双手一背,“跪下磕三个头,便收你了。” 燕北双膝跪倒,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起身抱拳道,“二师父教教我四两拨千斤的本事。” 何冈微笑,“远远的站着看就是。” ☆、燕入生场 何冈绕着树来回走了几招,最后一掌噼在树上,树晃了几下,裂了个口子,便问燕北,“可看明白了?” 燕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何冈笑道,“我是树,你便是我。” 燕北突然恍然大悟,大喊,“师父妙啊。” 何冈来到燕北跟前,一正燕北的肩骨,“这里要提气,稳住。”又拍了拍燕北的腰骨,“这里要灵活,勿伤。” 燕北使劲儿点了点头。 何冈长出一口气,“过了早上这顿饭,就要入场了,生场不长眼,多加小心。” “嗯。” “燕北?” “师父?” “好端端的,怎么被何其方抓住的?” 燕北一嘆气,“我原在狐堡,可是阴差阳错听信小人谗言,以为我隐巢之人都在肆城,便自投罗网来了。” 何冈笑,“你胆子够大呀。不知道以己之力无法救人么?” “我知道,但是我怕等得时间长了,再也见不到他们,要死,就一块死好了。” “小孩子见识,生才有希望,死,便再无转圜余地了。” 燕北点了点头,“是,我师父也是这么教我的,以后我再不会如此。” “那你想尽办法闯入生场是为何?” “我在何府听人说,生场入死场后,如果最后赢了,可以跟皇帝要旨意,脱籍,是么?” “呃……是,但是猎鬃节,最后死场胜出者大都不是野奴。” “猎鬃节?” “你不知道猎鬃节?” “不知。” “天摆中洲北洪江泛滥,在原江林里生活着一种勐兽,巨大无比,浑身长满毒刺,擅游水,擅袭人,以往经常在中洲明域边界出现,祸害人畜,朝廷每年都要下拨一大笔银子徵集勇士前去猎杀这种勐兽,后来明域尤族大族长尤集主动承揽这个差事,负责猎杀,朝廷只需要每年下拨银两到尤族即可。”
第32页 “这种勐兽就叫恶鬃?” “对,后来恶鬃渐少,尤族长提议每年春二,举办猎鬃节,由各族派勇士上场进行生死比试,终场得主将由皇上赐赏,而后空场放出拴链恶鬃,神潭羽箭军万箭齐发,射死恶鬃,以此激励天摆勇士不畏生死。后来猎鬃节慢慢堕落,逐渐演变成各族赌奴,猎奴,杀奴,卖奴的场所,大部分勇士都已不再上场,能在场上一搏高低的,都是孤注一掷想要脱去野籍的野奴,但是猎鬃节最后出场的总有一些厉害角色,这也是朝廷为了控制和遏制野奴平化的一种手段,生死比试惨烈血腥,但是观台年年爆满,人性如此而已。” “原来,是这样。” 何冈见燕北面露忐忑,便说,“若你害怕,在生场便留你下来,找个妥帖法子,安置了你,可好?” 燕北摇了摇头,“来都来了,自然要一试。” 何冈微笑,“你这丫头倒是有胆识。猎鬃节到去年已满十七场,今年十八场,天摆大庆,摆都死场五皇族全部出席,各族所派之人定会不同凡响,但是野奴想取胜,几乎不可能,这十七年中,只有一人打破了野奴之定,得了最终的皇赏。” “谁?” “尤復计,如今的朝廷大员,掌管中洲军粮饷之事,第五年猎鬃节,他以狐甲之名赢得终场,后恶鬃脱缰,他又捨身救护尤大族长,被皇帝赐尤姓,后跟随尤集一路高升,如今已是朝廷不可或缺的人物。” “此人武功高强?” 何冈摇了摇头,“并非如此,不过是心思缜密,善于攻略,此人心狠手辣,狡猾奸诈,虽是野奴出身,却极力讨好尤集,杀人如麻,也算是野奴里的一个另类了。” 燕北听完,皱了皱眉头。 何冈拍了拍燕北的肩膀,“生场死场,都不是羊待的地方。” 燕北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何冈。 “入场之后,改变主意,随时可以,你既然叫了我师父,我断不可能让你出事。” “我执意入死场,师父可能帮我。” “脱籍也有他法,为何执意要入死场。” “因为我是为他人脱籍。” 何冈看了看燕北,沉默了一阵,只说,“你执意要走自己的路,师父成全你。” “谢谢师父。”燕北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 何冈扶起燕北,“好生准备吧。” 燕北进了屋里,远处何壁跑来,低声问何冈,“头怎不把她劝说下来?一入生场,再难回头。” 何冈嘆了口气,“这丫头心思大的很,上边只说保,没说其他,想来必是叶上有其他安排。” “这丫头虽然武功不弱,但是死场鱼龙混杂,万一……” 何冈斜了一眼何壁,“你懂什么,入了死场,上主亲自临场,岂会让她出事?” “噢……”何壁恍然大悟。 “你入沙叶时日尚早,不懂咱们上主的脾气,没事不要瞎想乱打听,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自作聪明的下场很惨,懂吗?” “懂,懂。”何壁小心谨慎的回道。 “你那些偏门子的功夫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收敛点。” “是,是,是,让头操心了。” “去生场吧。” “是。” ****************** 生场是一个南院的阔圆场地,周围被几丈高的木尖刺栅栏围起来,最南为三层看台,燕北被带入生场之时,何冈早就端坐在三层看台之上,面色严肃。 场地是青石铺成,纹理清晰,不滑不洼,西北角入场处有一口深井,旁有侍卫看守。 燕北身穿黑色紧身薄棉衫,腿上穿了绑腿灯笼裤,头髮挽了最简洁的高髻,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 生场里聚集了一些人,分布在三个角,燕北入场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她身上,何壁靠前跟燕北耳语,“姑娘小心,这里的人非凶即恶。” 燕北感激的点了点头,迳自找了处空地站定。 先是东北角过来一个瘦削乞丐似的人,嬉皮笑脸的过来与燕北搭讪,“呦,这位姑娘来生场可是何头特意犒劳咱们比试辛苦的?” “何头,这姑娘,是今儿的赏赐不是?”瘦削乞丐冲着三层看台嚷道。 “就当是吧。”何冈喊道。 “得嘞。”瘦削乞丐贪婪的看了看有些呆傻的燕北,嘻嘻一笑,一瘸一拐的跑回东北角。 东北角的七八个人一边不怀好意的看着燕北,一边低声说着什么,然后爆发出一阵狂笑。 燕北只觉得偌大一个生场,自己被逼到了一个死角。 西南角和东南角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东北角的人看,何冈此时大喝一声,“开始。” 生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何壁上前,对着众人喊道,“今日比试,三人成队,两队对战,胜出队留。” “如何分队。” “抽籤!”何壁说完拿来一个求籤筒,“人手一签,词句同者为一队。” 不多时,众人全都抽籤完毕,最后一签,何壁递给了一直站在远处的燕北。好多人不识字,直嚷,何壁一一替念,分队结束。燕北被分到一个蒙眼汉与驼背男子一队,何壁看了看燕北,眼中露了笑意。
第33页 生场一共二十一人,分为七队,每队都占据着一块空地。燕北与蒙眼汉和驼背男则挑了最后边的位置,不露声色。 最开始混战的是东北角那个瘦削乞丐的一队,他们三人最为聒噪,大肆叫嚷,随随便便就沖向了看似很弱的一队,其他队慌忙躲到一旁,六个人乱做一团,不肖一刻钟,生场血溅四方,四个人已经倒在血泊中,只有两人还站着,瘦削乞丐和一个壮汉。 燕北看着瘦削乞丐手中的掌刀,吃了一惊,低声问,“为什么他有兵器。” 蒙眼汉说,“这掌刀是他偷藏的,生场规矩,藏于体内的兵器,不收。” 燕北惊愕,“什么意思?” 驼背男说,“意思就是这掌刀是藏于肉里的,搜不出来。” 燕北一愣,不再言语。 壮汉指着倒地的两人问道,“你为何连同队的人都杀?” 瘦削乞丐狂笑,“早晚都要死,没防备的时候弄死,好过正面对战。” 瘦削乞丐只顾大笑,却未留意背后已经站了三个人,一个用胳膊用力勒住他的脖子,另两个将他胳膊朝背后拉扯,瘦削乞丐一阵狂叫,最终扭曲的倒在地上。 对面壮汉被此场景吓呆,一时动弹不得,没成想他身后的一队人也将他用力推倒在地,轮番勐踹,一眨眼功夫他也不动了。 两队人消失,何壁出来说,“出手队对决,一队留。” 剩下的三队听到这句话,唿啦一下退到边上,等待这两队对战。 燕北退到边上,两只手攥的紧紧的,蒙眼汉一把拽住燕北的手说,“别害怕,咱们还剩三队,你到时跟在我俩身后,不要出头。” 燕北感激的看了看蒙眼汉,深吸一口气,继续朝场地中央看去,两队并未急于动手,而是互相兜转,其中一队突然大喊,“上。” 只见杀死瘦削乞丐那队的三个人一下子沖向对面最壮的一个,一人勒脖子,两人死死抱住,那人顷刻便死了,而那队剩下的两个只是后退看着,并未上前。 场中央变成三个对两个,三人队直接沖将过去,两个与其中一个周旋,第三个与另一个周旋,最后变成二对一,三对一,死场最终剩下四队,剩下九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中央。 此时观台传来一个声音,“今天就到这吧。” 所有人看向观台,何冈依然面色肃厉,朝何壁望了一眼,转身下了观台。 何壁赶忙拉着燕北出生场,一路急行,到西院,燕北还未缓过神,何壁喊道,“姑奶奶,醒醒,咱们出了生场了。” 燕北呆呆的看向何壁,“为何不比了?” 何壁说,“今儿快死一半了,再比下去,血流太多,不好清理。” 燕北面色惨白,眼神有些呆滞。 何壁拍了拍燕北的背,“姑娘,这是吓着了?” “没,没有。”燕北使劲儿摇了摇头,脸色越发惨白。 何壁笑了笑,“明儿,还会再来一批新鲜的,听说都是生瓜蛋子,免不了又是一阵乱打乱杀。姑娘早些休息吧,恢復恢復精气神。” “何壁?” “嗯?” “那些死了的人,怎么办?” “离生场几里远的地方,有个乱葬岗,就扔那。” 燕北盯着何壁,“如果我死了,千万不要把我扔在乱葬岗,让师父把我运回柳都深郊,我是在那里长大的。” “哈哈哈哈哈,”何壁大笑,“姑娘今儿吓得不轻啊,行了,别说怔话了,快回屋歇息吧,一会儿就有人伺候你吃喝。”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生场?” 何壁一愣,“那姑娘为什么来?” “我,我是,我是没办法,我是有苦衷的。” “那他们就有办法了?就没苦衷了?” 燕北一震,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何壁说,“这肆城只有生场可以给人希望,凭本事搏命,死便死了,扔在乱葬岗,也算下葬。如今也比从前好上许多,至少不用尸首无存,拿去餵狗。” “拿去餵狗?”燕北惊道。 何壁点了点头,“原先这生场的尸体都是被运走的,听说是运送到尤大族长府上,餵猎狗,尤大族长养了上百条猎狗,专供狩猎用,听说这狗不吃生肉,专吃人肉,后来咱们太子殿下下了令,不许随意处置野奴尸体,咱们生场的尸体就堆成山了,统一扔在后山处,也不知道这尤大族长家的猎狗咋办了,饿死没。” 燕北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 何壁一拍脑门,“咳,你看我说这些干什么,吓着姑娘,不过姑娘也勿需担心,咱们生场面子大,就算是何大人来了,也得敬咱们何头三分,不敢怎么样。” “我原想靠着我这身功夫,争个赏赐,却不想这里就是个野兽林子。之前在林场,他们也只不过是中箭而亡,这里竟是活生生的人撕人。”燕北失落的看了看何壁,便回屋了。 何壁看着燕北的背影,嘆了一口气。 何冈从不远处过来,问道,“精神头怎么样?” 何壁一脸失望,“怕是不成了。”
第34页 何冈皱着眉头嘆道,“小姑娘家家的,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坏了。” “我看明日不行,就找个由头拉下来吧,我怕再给姑娘吓出什么来,不好交差啊。” 何冈铁青个脸,没有言语,只说,“明日看吧。” ☆、初尝死味 第二日清早,何冈早早的来到西院,想着不如劝燕北下场。 谁知燕北早就在角落腾挪闪跳,身手敏捷,活脱一只黑豹子。 “燕北。”何冈喊道。 燕北一个飞身,蹭的一下,跳到何冈跟前,“师父来的早啊。” 何冈看了看眉目清爽,面色坚定的燕北,不觉嘆道,“昨儿觉得你不成了,今儿故意早早来,看来我是多虑了。” 燕北微笑,“昨儿确实不成了,后来夜里想着若是我今儿退缩了,他日我家弟弟沦落到跟我一般田地,谁又能救他。他身子不好,练不成功夫,岂非落得任人宰割,不如这所有艰难的事,全归我一人得了。” “你是要替弟弟脱籍。” “是。” “不想试试别的法子。” “等不起。师父说过猎鬃节就在春二,若是我不成了,恳请师父替我家弟弟再寻个出路。”燕北说罢,咣当一声跪倒在地,给何冈磕了三个响头。 何冈上前一步扶起燕北,“师父应了。” 燕北起身,只说,“从今儿起,燕北便再不是燕北了。” 何冈听完,眼圈一红,燕北揽过何冈的胳膊说,“天还早,师父再跟徒儿说说话?” 何冈点了点头,师徒俩便在西院熘达起来。 “师父有家吗” “算是有吧。” “那师娘在哪?” “在天上。” 燕北惊愕,停住了脚步。何冈拉过燕北,继续走,“我今年四十有五,二十五那年与你师娘结为百年之好,三十那年,有了一对龙凤双生,七年前,因事,他们离我而去,而后,生生死死,不提也罢,如今孤家寡人一个,不过是守着生场这个摊子罢了。” “那师父脖颈处的玉双锁?” 何冈点了点头,“对,是他们的。” 燕北自知事大,只能忍住不提。她又抬头看了看身旁的何冈,深陷的颧骨,似有一种刀割的痕迹,除了那副挺拔的身躯,还有一颗高傲的头颅。 师徒两在院里走了几个来回,说了些功夫路子,直到何壁过来给燕北送吃的,何冈便离开了。 临走,何冈对何壁使了一个眼色,何壁会意。 燕北对何壁说,“今儿来新人么?” 何壁点了点头,只说,“姑娘快吃,吃完,我还有些事嘱咐姑娘。” 何壁跟燕北在西院走了好几个来回,何壁比比划划,又是蹲地,又是摘草,又是摸背,又是拽耳,甚是奇怪,最终燕北跟何壁鞠了一躬,何壁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燕北再入生场时,蒙眼汉与驼背男主动过来,说,“来了?” “嗯。”燕北点了点头,仔细的瞅了一圈生场的人,问道,“如何只剩三队?” 蒙眼汉低声回道,“昨儿晚上,得胜那队三个都中毒死了。” “什么?”燕北惊道。 驼背男示意燕北小声,“只因他们昨天势头太盛,遭了忌,被其他人下了毒。” “可,可是……” 蒙眼汉轻晃了几下头,示意燕北不要再问。 燕北收了声,她看了看何壁,再不作声。 不多时,生场又被带入十数人,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小子,看起来并不比燕北大多少。他们进了场子,不住的看着周围这些老弱病残,最终被观台上何冈的话语吓住。 何冈说,“新入生场,对决不计生死,功高者,入上等位。” 燕北等三队人纷纷让出场地,只看着这些初生牛犊如何应对。 十几个人先是你看我,我看你,突然,有人爆发,开始撕扯旁边的人,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嚎叫声此起彼伏,大概不到半柱香时间,生场里就躺了四五具尸体, 何壁见此状,立刻上前,大喊,“列队!” 剩下一共九人,有两个已然跌跌撞撞,站不起来,何壁朝旁边一使眼色,两个武士立刻过来拖起那两个就出了生场,燕北的眼睛一直跟随着那两个奄奄一息的小子,直到没了踪影。 “剩七人,休场。” 这时几个武士从西北口进来,手上拎了一桶馒头,几桶水,何壁示意那几个小子过来吃喝。 那几个人一窝蜂跑过来,一手抓了几个馒头,跑到一边,吃得快的,到了桶边,舀起水就喝。不多时,一桶馒头,一桶水,已经见底。 何壁摆手示意武士拿走,对着七人笑道,“都吃得挺饱,喝得挺饱,来啊,上木筒。” 不多时,武士们推了几个一人多高的木桶过来,何壁嗖的一下跳进木筒,左右晃动几下,木桶便滚了起来,何壁用力一颤,木桶立时停住,何壁出来,对着七人说,“木桶五个,七人剩两人,开始。” 说时迟,那时快,七人中四人立刻钻入木桶,剩下三个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结果三人争执起来,其中一人出手较快,摆脱另外两人,顺利进入木桶。
第35页 何壁拍手,“听我号令,五桶追两人,最后出桶者,为上等位。” 话音一落,那两个未入木桶者,疯狂奔向生场角落,几个木桶这时也开始晃动起来。 起先五个木桶移动缓慢,不多时,已有两桶翻滚飞速,硕大的木桶压过青石路面,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那个翻滚最快的木桶同时压向两人,两人却目光一碰,迅速躲到一旁,瞅准了时机,竟然飞速钻入木桶,将那个人踢飞出去,那人翻了几滚,正好碰上后边赶过来的木桶,登时血溅当场。 此时五桶六人,全部在桶,大家停在了当场,何壁喊道,“最后出桶者,为上等位!” 于是五桶纷纷翻滚起来,互相碰撞,发出噹噹响声。 有两人分别被撞出木桶,脸色煞白,口吐白沫,之前吃的喝的一股脑都喷了出来,其余三桶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纷纷沖向他们。 最后三个木桶各自躲闪,停在了不同的方向上,四人三桶,半天没有动静。 何壁见状,上前喊道,“出桶。” 两人桶纷纷跳出,结果另外两桶突然朝两人压去,横尸当场。 最后只剩两桶,其中一桶朝角落而去,另一桶急速追去,眼见后桶马上就要撞向前桶,谁料前桶突一使力,木桶顷刻旋转,后桶躲闪不及撞向木尖刺栅栏,前桶此时在侧用力一滚,后桶之人登时跌出,前桶就势碾压过去,哪料前桶突然就地旋转起来,前桶之人也重重跌出。 前桶之人迅速起身,勐地朝看台望去,刚好看见何冈收了手,说,“今天到此为止。” 后桶之人已然趴在地上,呕吐不止,脸上没了血色,前桶之人跑到木桶跟前,拾起了一颗小石子,满脸惊色。 何冈瞅了一眼前桶之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陀”。 “谁去试试他的拳脚功夫?”何冈话音一落,其中一队有个高个子出来,瞅向何冈,“我来试试,生死怎么论?” “生死不论。”何冈回道。 “好!”高个子嘴角歪笑,一个纵身就到了石陀跟前。 石陀面露疲色,却仍旧摆了架势准备迎战。高个子出拳刚烈,招招致命,石陀拳脚不敌,慢慢败下阵来,何冈大喊,“行了。” 石陀一听长出一口气,收了拳脚,转身踉踉跄跄的朝西北口何壁处来,似是要跟何壁讨要一碗水喝,哪知高个子却突然背后偷袭,勐地飞起一脚踹向石陀命门,石陀却只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原来危机时刻,竟是燕北飞身推了石陀一把,救了他一命。 石陀起身,晃了三晃,又重重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小姑娘,你找死?” “何头领已说停。” “何头说了,不论生死!” “不论生死,是么!”燕北望向看台处的何冈。 “不论生死。”何冈答道。 “好。那我陪你过过拳脚。”燕北微微一笑,将袖口一紧,站定姿势。 高个子嘿嘿一笑,“就凭你,来吧。” 只见高个子突然一记勐拳飞出,伴着唿唿风声,燕北一个闪身,飞身一跳,绕到身后只用双指勐的一插高个子脖后两点,高个子登时倒地抽搐不止,燕北到了跟前,只说,“你若不是趁人之危,背后偷袭,我也不会出此狠手。”说完扬长而去。 何壁在旁,瞪直了眼睛龇牙咧嘴的倒抽了一口气。 何冈在观台上却露出一丝笑容。 何壁朝观台问,“头,石陀该归哪队?” “等他醒来,自行归队,另一人补另一队。” “是。”何壁看了看场上其他人,便说,“都散了吧。” 蒙眼汉与驼背男来到燕北跟前,笑道,“原来姑娘是个深藏不露的。” 燕北没有说什么,蒙眼汉一抱拳,跟驼背男走了。 燕北迳自出了生场口,见了何壁,便问,“那三人可是你毒死的?” 何壁晃了晃脑袋,“生场武士不得摆布生死,自然不是我。” 燕北不解,只问,“那还有谁会用毒?” 何壁一笑,“会用毒之人自是不会让你知道他会用毒。” 燕北一愣,何壁只说,“姑娘今儿这招双指压顶,真是用得恰到好处。” “我只是气不过。” 何壁笑,“姑娘这一句气不过,就断送了一条人命呢。” “那若不是我出手,石陀不就死于他手了么?” “那姑娘这一出手,他不就死于姑娘之手了?” “可……”燕北忽感头晕,踉跄几步,被何壁扶住,何壁笑说,“被人下了毒还不知道。” ☆、死场十人 燕北昏沉中只觉周围恶臭袭来,十分噁心,一个干呕起身,发现旁边何壁正用一个香囊在自己面前晃。 燕北闻得恶臭就是那香囊之物,挥手让何壁拿走。 何壁将香囊收入一个黑袋中,“若非我及时用臭草替你解毒,你便跟石陀一样,要躺上三天三夜了。” 燕北不解,“什么意思?”
第36页 何壁起身,给燕北倒了一杯水,“石陀中了山虾的毒,你也一样。” “山虾?” “就是被你弄死的那个。” “他会下毒?” 何壁呵呵一笑,“怎么了,他不能下毒?” 燕北恍然大悟,“那,被毒死的三个人,是他干的?” 何壁点了点头。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 何壁冷哼,“不是告诉你了,生场武士不得摆布生死。” 燕北瞪了一眼何壁,“那你们还不是摆布了我。” 何壁一咂嘴,“啧,姑娘怎么一样呢,姑娘是……” “我是什么……” “不什么……”说完,何壁起身要走。 燕北大喊,“何壁!” 何壁转头笑道,“姑娘好生养着,这山虾用的草毒,是接触便死,你按了他双顶穴,自然就沾染了些毒素,石陀与他交手,已然中毒不浅,我得去看看。姑娘放我走吧。” 燕北怒目瞪向何壁,何壁却嬉皮笑脸的走了。 院里何冈在不远处站着,何壁一见,连忙小跑过去,恭敬道,“头。” “燕北怎么样?” 何壁嘻嘻一笑,“没大碍。” 何冈眉头松了半分,“不是叫你教她识毒么?” 何壁嘆道,“咳,头,就算她功夫悟性不错,这识毒避毒之事,岂是一天两天就会的?” 何冈点了点头,“以她这鲁莽的性子,日后到了死场,也是吃亏。” 何壁嘿嘿一笑,“头不必过虑,眼下离去死场还有几日,我定会好好教燕北,至少,不再中毒就行了。” “嗯,石陀怎么样?” “得个三五日能好利索吧。” “那你就勤照看吧。” “得嘞,头。哎,头……”何冈刚要走,何壁叫住他。 “嗯?” “那两个重伤的……” “上完了药,扔乱葬岗去。” “是。” 何冈吩咐完,迳自回了自己住处,那是一处偏僻的院落,宽敞的练功场,还有小片红栌树,红栌叶子掉落了几片在地上,斑斑驳驳,甚是好看。 何冈看了好一会儿,回屋里拿出纸笔,写道,“苏门,悟性佳,入死场。”写完,捲成了小条,出院一声哨响,若干只眨雀顷刻飞来,何冈从不远处的木桶里,抓了些鲜肉,一撒,眨雀蜂拥而上,待它们吃完,何冈抓起一只,塞了纸条,拿起一个香囊,在眨雀头上蹭了蹭,便放飞了。 何冈瞅着飞了的眨雀,又看了看身边的红栌树,发呆了半天,这时庭院口有武士来报,“头,何大人来了。” “知道了。” 何冈到大门口迎接何其方,何其方下了马车,“何头领辛苦啊?” “哪里,大人来了,蓬荜生辉。” “哎,何头领说哪里话,这往年的猎鬃节,我们何族都要指着何头领才能扬眉吐气,今年,大族长兄弟二人托我来看看,看看今年生场,有哪些厉害角色,我们也好心里有个数。” 何冈一边让何其方到东院正堂坐,一边让人上了茶。 “今年入场二百一十七人,留十人。” “噢?……今年才二百多人?” “嗯。” 何其方嘆道,“少喽,往年生场少说也得四五百人,这上边现在左一个令,右一个令的,野奴都他妈没了。” 何冈笑道,“其他族也是如此,大人又何必多虑。” 何其方点了点头,“这十人?” “这十人,功夫底子好,心思沉稳,大人转告大族长,尽可放心。” “好,有何头领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眼下各族都在赌着一口气下赏,大族长去年赢了个钵满盆满,今年也绝不会坐失良机。” 何冈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何其方转身要走,突然回头诡笑,“何头领,前儿个送来的小妮子,怎么样?” “还不错。” 何其方哈哈大笑,“我就知道,这种烈性的小蹄子也就何头领能够收拾,大族长一直惦记着何头领,现下,也不必劳心了。” 何冈笑送,“大人慢走。” 送走何其方,何壁一摆手,叫武士都散了,低声问何冈道,“何其方必不知燕北也在十人之列,过几日死场角逐……” “过几日再说过几日的,左右已经下了注,到时候赢了银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何壁哦了一声,又问,“头,我刚来生场不久,这往年下赏这事?” 何冈看了一眼何壁,“你缺银子?” 何壁嘿嘿笑起来,“原是不缺,这不我家弟弟经无争大人救治,有了起色,可是每日所用药材特别金贵,把我前些年干活攒的本银花了不少,我寻思着,不如借着这次猎鬃节……” “别打猎鬃节的主意。”何冈冷喝。 何壁赶忙低头,“是,是。”
第37页 何冈从身上掏出一块木牌,递给何壁,“拿我木牌去无金谷要银子,按需取银,不许多拿。” “这……”何壁一脸惊讶。 “拿着!”何冈一声令下,何壁赶紧接了过去,“头,你跟无金谷还有关系?” “无金谷谷主乃是无争的座上宾,我与他有一面之缘,却有救子之恩,他托无争送了木牌给我,我一直未用,今日借你,不可过贪。” “何壁谢头大恩。”说完,何壁双膝跪地,给何冈磕了一个头。 何冈扶起何壁,“行了。” 何壁揣好木牌,低声问道,“头别闲我好事,我就想知道头如何与那谷主只有一面之缘,却有救子之恩的?” “这事还得从我刚入生场之时说起,那时红栌院还只是个光秃秃的空院,我托无争打听哪有红栌,无争告诉我说无金谷中红栌多,他托人给无金谷谷主带了话,我便去了。正赶上他谷中几个小妾与长子闹事,他听信小妾之言,一剑刺伤了长子,长子怒火中烧,要与他同归于尽,我及时赶到,将他父子分开,各自好言相劝,最终和解。” “哦,这么回事,我是听说过那谷主性情乖张,视财如命,可是虎毒不食子,怎能对亲子下手。” “他长子乃是原配所生,原配走的早,几个小妾各有心思,嫌他碍眼,百般挑拨,那谷主也是个昏了头的,竟信了小妾之言,以为长子行为不端,对继母无礼,一时气急攻心,便动了手。” “原来如此。” “后我开解其子,劝其离山自立,其子听劝,一年未到,便成了事,在沙洲几个城中都开了银铺,与宫中也有生意往来,后娶了大家闺秀,生了双子,带回谷中,那谷主顿时喜笑颜开,登时立了谷书,说是百年之后,由其双孙继承谷业。而后谷主派人送了无争木牌,叫无争转交给我,我便收了。其子每年也会托人送些贵重物品,我都转给无争了,我孤家寡人一个,要也无用。” 何壁听完,点了点头。 何冈拍了拍何壁肩头,“你入沙叶时日不多,先前犯下的恶事已然清算,便勿要再生噁心,万事都可求上主,你却必须收心。” 何壁听完,恭敬一揖,“何壁记下了。” 何冈点了点头,“再过几日,就要启程摆都,我守生场,你入死场,带人入都,交与死场,火速返回,不可多生事端。” “是。” “今年死场,免不了几番恶斗,但你我止于此,再多,便不是你我应该操心的了。” “小的明白。” 何冈对何壁又嘱咐了几句,便令何壁退下了。 回到红栌院,一只眨雀停在院中,不时的鸣叫。何冈三步并作两步,抓过眨雀,抽出纸条,进入屋中。 纸条上写,卓四子即入,审。 看完条子的何冈点了烛台,烧了纸条,叫人又找来何壁,进了内堂。 何壁知道事大,临入门,观望了四下,并无一人,才算放心。 “头,何事?” 何冈坐在椅子上,问道,“何耀卓府上,你可清楚?” 何壁一脸惊讶,“何耀卓?何大族长?” “对。” “呃……知是知道一点,就是不知道头问的是哪方面。” “何耀卓四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耀卓四子?呃,何耀卓四子,乃是……乃是……” “乃是什么?”何冈怒道。 何壁一皱眉,“头,这何耀卓四子乃是奴生子,这,这一般人,一般人并不知道。” “嗯?” 何壁低声靠前,“这城里两何府私藏了几十个美艷绝伦的舞姬,用途,我不说,头也知,这其中最小的,名叫蕊姬,才十四岁,当年是红遍八族,听说寻常人想要去何府见识一下此女,都要黄金万两,若想其他,倾家荡产也未必如愿,据说当年这何耀卓兄弟是想用此女图谋宫中要人,可惜在这节骨眼上,蕊姬竟然怀上了孩子,前功尽弃,两兄弟想方设法的打胎落胎,把个蕊姬折磨的不像样子,可是孩子竟然安然无恙,直到足了月,才生下,面相竟与何耀卓一般无二,这何耀卓见子欣喜,便抱回府中,说是捡的孤儿,赐姓何,名四儿。而蕊姬从此便疯了,被何耀卓送入百奴楼,没过几日,便死了。这四儿在府中只干些闲散活计,后来贴身伺候何耀卓,大家都知他是何耀卓四子,但是对外,没人敢乱传,毕竟是个奴生子,入不了正统。” “那这何四儿,最近可是做了什么事,惹怒了何耀卓?” 何壁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了,据说这四儿绝顶聪明,颇得何耀卓喜爱。” “是这样。” “头,没来由的,问这四儿干嘛?”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何府四儿 天摆易丙申年,正月二十二。 燕北在西院与何壁交手,三招两招便逼得何壁求饶,何壁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姑娘别打了。” 燕北笑道,“快告诉我解药。”
第38页 何壁张着双手捂着脑袋说,“告诉,告诉,姑娘听仔细便成。石斛菊三钱,搅成汁喝了,运功调息即好。” “哦,这石斛菊不是哪哪都有么?” “是啊,所以说姑娘用这个毒不是太刁钻,懂点毒理的,一眼就看穿。” “唉,干嘛学这劳什子毒,劳心,费神。” 何壁笑道,“不学,去死场,遇见高人,你就不成了。” 燕北一脸无奈,“你给我那本书,我看完了,也记住了,还要怎样?” “闻香识香,闻毒识毒,那日你若闻到山虾身上的草味,便不会中毒了。” “那日我是闻到一种草味,可并未多想。” “人身上不过就是那几种味,香,臭,酸,汗,若是有异味,就要多加小心了。” 燕北嘆了一口气,“记住了。” “得嘞,姑娘就在院里练着吧,生场封了,三日后我们就要启程摆都,头今儿还要迎接贵客。” “贵客?” “嗯,我走了。”何壁跟燕北一摆手,飞似的出了西院。正好赶上何冈,何冈一拉何壁,“来了。” 何壁哦了一声,连忙跑到何冈跟前,冲着周围懒散武士大喊,“都给我精神点!” 庭院大门开了,从马车上下来一人,眉清目秀,面若桃花,何壁不觉看呆了,“这小四可真漂亮啊。” 何冈低声哼了一下,“他娘不丑,他定然也不丑。” 何壁嗯了一声。 何四儿进了庭院,连忙给何冈行大礼,“何头领安。” “起来吧,起来吧。”何冈连忙扶起何四儿,“昨儿接到大族长书信,说是让四公子来生场替我打打杂,我已让人打扫出来东院厢房,四公子一路劳累,不如先去歇息。” 何四儿微微一笑,“这点劳累倒是不妨事,我初来乍到,不熟悉生场之事,还请何头领多担待。”说完,又作了一个揖。 “哎,哪里话,你是客,生场之事,吩咐下人即可。”何冈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子,便拽着他去了东院。 到了正堂,何四儿说,“不瞒何头领说,我这次来生场,怕是就走不了了。” 何冈一愣,“此话怎讲?” 何四儿神色黯淡,笑道,“我惹怒了大族长,被罚来这,恐怕是回不去了。” “呃,四公子若是不闲我多事,可否跟我说个一二?” 何四儿点了点头,“我从小长在何府,何府里小奴也不少,我见他们可怜,平日里暗地施捨些东西给他们。大族长几次三番警告于我,我也未听,后来他们新带回来一个小姑娘,锁在地阁,成日的折磨,我看不过,便私自把她放了,这事被大族长知道了,掌了我几个嘴巴,便说,滚到生场去。我知所犯颇大,也作了一死的准备,不过大族长念在我这些年对他恭敬的份上,免了我死罪,便罚我来了这。何头领觉得,似我这般,可还能回去么?” 何冈呵呵一笑,“世上之事,岂有绝对?” 何四儿只说,“我本命薄之人,受大族长厚待,捡了我回来,养育我长大,教我读书识字,如今犯了他的大忌,也就没脸再回了。” 何冈听后,哼了一声,只说,“既然已到生场,便把心安下来,先熟悉熟悉生场之事,再图日后。” 何四儿起身,恭敬一揖,“谢何头领收留。” 何冈扶起何四儿,“言重了。” 何冈安抚了何四儿,吩咐下边人好生伺候吃喝,便叫了何壁到红栌院,说了一遍何四儿的遭遇。 何壁低声问道,“头觉得如何?” 何冈摇了摇头,“还不好说,若是真的,也还好,若是他们合唱苦肉计,便坏了。” 何壁一惊,“头是怕他们起疑了?” 何冈点了点头,“这何四儿言谈举止破为圆滑,不知是真谦卑,还是假虚与,你勤去着点,多留心。” “好嘞,头。” 何冈紧锁眉头,嘆了口气,“上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何壁一笑,“我估摸着上头是看好他了。” 何冈满脸疑虑,“看好他什么了?” “不知道。” 何冈一听,使劲儿瞪了一眼何壁,“不知道胡说什么!” 何壁嘿嘿笑道,“上头的心思,我们哪里知晓,不是头说的么。” 何冈干笑两声,“嗯,行了,那你也准备准备吧。” “得嘞,头。”何壁从红栌院出来,端了上好的吃食便到了西院,可巧,就听见西院有说话声,“这位姐姐,好功夫啊?” 何壁一听,这不是何四儿的声音么。 “你是……”燕北质问道。 “我叫何四儿,刚到的小差事,何头领留我在东院住,闲来无事,我熟悉熟悉院子,便熘达到姐姐这了。” “哦……瞅你年纪不大,哪年生人?” “我是庚辰年生人。” “那我虚长你一岁。” “那便是姐姐不错了。”
第39页 “嗯。” “我素不知生场还有女子。” “我不日也要走了。” “哦?那……姐姐,不是这的差使。” “不是,我是要去死场的野奴。” “噢……我竟不知死场野奴是独自一个院落的。” “不是,这是何头领关照我,并非每个野奴都如此。” “原来如此,看来姐姐定是有过人之处,否则怎会得何头领关照。” “没什么,不过是何头领照顾我是个女子吧。”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唠的热乎,何壁在院外听了个仔细,想着不如趁机试探那何四儿一番,于是端着食盘进了院。 燕北起身,到了何壁跟前,接过食盘迴头问何四儿,“小弟吃过了?” “嗯,一路颠簸,原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 “四公子在何府穿惯了锦衣,吃惯了玉食,来我们生场,可要准备好受苦喽?”何壁嘻嘻一笑。 “咳,哥哥说笑了,我在何府住下人房,吃下人食,哪来的锦衣玉食。” “咦,我以为四公子是大族长贴身红人,怎么这般待遇?” “何府规矩森严,我是个没宗室的野孩子,自然要跟下人一样。” “哦。”何壁眨了眨眼睛,再不说什么,退到一边。 燕北若有所思,回头问何壁道,“如果野奴脱了籍,与平族无异,入了府门,做下人,可是吃喝不愁?” “呃,这个,一般平族入府门做下人的,大都是从小离了爹妈,被卖入府的,很多贫民家中没有本事养活那么多孩子,便卖一个两个,入了大府做下人,也算是一种出路了。” “那不会被打了,是么?” “呵呵,有本事自然不会被打,没本事,照样浑身淤青。” “是的,姐姐,你看我。”说完,何四儿撩起衣衫,露出肚腹,几条交错的鞭痕露了出来,何四儿转个圈,背后更是如网如麟的疤,看呆了燕北与何壁。 燕北过去,拽住了何四儿,“这,这是怎么弄的。” 何四儿笑笑,“我小时候不懂事,经常做错事,被府里人打是家常便饭,后来我私自给小奴东西,每次抓住就是一顿鞭子,大族长亲自动手。” 何壁脸色微变,“大族长亲自动手?” 何四儿点了点头,“嗯,大族长对小奴十分严苛,几次三番惩罚于我,只不过我不长记性。” “那你还留那干嘛!”燕北怒道。 何四儿笑了笑,“那我能去哪,何府是我的家,我是被大族长养大的,何府下人不许私自离府,这是规矩,我虽也怕鞭刑,但是那些小奴比我更可怜,我每次看不下去罢了。” 燕北气得把食盘扔在一旁,“平族也不过如此,倒不如回到山上自由自在。” “可你现在已经回不去了。”何壁笑着看了看燕北。 燕北听完,一脸落寞,“是,本不该这么鲁莽的。” “得了,”何壁端起食盘放回燕北手中,“这天下后悔的事,多了去了,大路朝前,各走一边。府门下人虽不怎么好,却也有顺风顺水,节节高攀的,你也勿需这么烦躁。” “就是,就是。”何四儿应和道,“看姐姐刚才的身手,就知姐姐是个厉害的,死场,死场虽可怕,但是凭姐姐的一身本事,定会有个好归宿。” “身如囚奴,还谈什么归宿,活着罢了。”燕北端起食盘,迳自回了屋。 何四儿有些慌神,“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何壁一拍何四儿,“没有,咱们生场没那么多规矩,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哦。”何四儿看了看何壁,“还没问哥哥名字。” “我单名一个壁字,虚长你十岁,你叫我何壁,或者大哥,皆可。” “那我斗胆叫你大哥了,我自小在何府,没有亲人,如今有个大哥,再好不过了。” 何四儿说得高兴,却把何壁说红了眼圈,这何四儿与自己亲弟弟相差无几,也是可怜孩子罢了。 何壁抹了眼睛,笑道,“时候不早了,回东院休息吧。” 何四儿应了,走了,何壁又去了红栌院跟何冈说了鞭痕之事。 何冈满脸疑色,“依你看,这鞭痕……” “不瞒头说,这鞭痕不是假的,而且也绝不是一年两年才有的,定是日积月累而成,假装不来。” 何冈嘆道,“看来,这八成是真的了。” 何壁嗯了一声,“这孩子天性淳朴,善良,不记仇,不报復,没来由的被人欺负久了,平白生出一个好性情来,透明瓦亮的,不似大奸之人。” “那便最好,上边在意他,定有深意,只不过我们不可过于草率,再看些时日,再说。” “是。” “燕北情绪怎么样?” 何壁摇了摇头,“不怎么样,我猜她是想着给他弟弟脱了籍后,谋个差事做做,可惜一听何四儿的遭遇,登时火冒三丈,觉得平族也不过如此,当了下人也是被人欺负,倒不如回山上自在。”
第40页 “她倒是想的挺好,这是在山上野惯了,受不得拘束。” “她弟弟如今在哪,头知道么?” “在无争手里。” “哦?能得无争青睐的,必不是一般人。” “好像也就是阴差阳错,并不见得就是什么厉害人物,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怎么样。” “那头为何不告诉她弟弟之事。” “上头吩咐不露。定是怕她失了上取之心,随波逐流了事。我也曾暗示过她,但她执意要进死场,便依她了。此去死场,千难险阻,她念弟心切,便易坚持,至于归宿一事,箇中变通,并非难事。” “依头看,燕北此去死场,有几分胜算?” 何冈呵呵一笑,“这丫头深不可测,悟性极高,若不是鲁莽坏事,日后必成大器,此次死场,她即使撑不到终场,也亏不到哪去,上头想怎么安置她,岂是我能操心的。你回去休息吧,我去西院,再嘱咐几句。” “是。” 何壁跟何冈同时出来,一个回了东院,一个去了西院。 ☆、离别死场 何冈到了西院口,天色已晚,而燕北却在角落里练习拳脚,一招一式锋芒毕露,狠毒霸道。 何冈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一直到燕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倚了树坐下。 “心不定,则万事衰,这个道理你不懂么?”何冈一句话,吓得树下的燕北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何冈慢步走进院中,站定。 燕北恭敬一揖,“师父来了。” “快调匀唿吸,心定了再来跟我说话。” “是。”燕北自知练武不当,迅速深吸几口气,直到唿吸放缓,才来到何冈跟前。 何冈啪的就是一掌,拍在了燕北的后背命门处,燕北一口鲜血喷出,踉跄几步,跪在了地上。 何冈大喝,“今日我只用一分力,你便如此不支,他日你去死场也是这般心浮气躁,别说终场,就是初场,你也死无全尸。” 燕北连忙擦了擦嘴边的血,跪好,说道,“徒儿知错。” “跪够一个时辰,心定了再跟我说。” 何冈三步到了不远处坐定,西院霎时静若无人。 新月如钩,上了树稍。 燕北突然蹦起,一个翻身起来站定,何冈在后说道,“好定力。你既知我动,为何不提前起来?” “师父说了,心定了,再起来。” 何冈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的。师父今晚来跟你说说话,过几日启程,师父便再不能陪了,此后我们能否再见,只能随缘。” 燕北一听,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又不敢让何冈看见,便使劲儿抹了眼睛。 何冈拉过燕北,一同坐在院中,指着弯月说道,“月如钩,也有残,满盈不多,人生如此,你现为奴,他日能成何器,不好说。你性子急躁,做事鲁莽,出手全凭己意,就算空有一身绝世武功,不改不省,也只能成为斗士,离了斗场,便只能被人利用,你可明白?” “徒儿明白。” “世上很多种人,观大局,懂进退,知忍让的人才得善终,好勇斗狠,张扬跋扈,都无好下场,狡猾奸诈,唯利是图是人性,锋芒太露,不知收敛,必遭折翼,软弱过善,懦弱无能,必遭人欺,残暴反噬,存善天助,记住了吗?” “燕北记下了。” 何冈又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歷来高手对决,绝非以力搏力,天下之规,归于天下,师父已教了你四两拨千斤的要领,如何运用,全在于你。死场高手林立,若无三分胜算,便要以偏门搏生,何壁是个中高人,不懂便去请教于他,到了死场,只顾生死,不言其他,无德,无悯,无帮,无联,你已见过生场角逐,此中道理,不需我多言了。” “是。” “师父最后再嘱咐你一句,男子多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却也有厚情厚德,不离不弃之人,缘分二字不可强求,却也别错过,记下了么?” “记下了。” “那我就放心了,师父对你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完,你可还有要问师父的?” “有。” “说吧。” “师父何以知晓这么多?” 何冈笑道,“我是经歷生死,见惯生死的人,自然知道的多。行了,回屋歇息吧。师父走了。” 燕北起身,恭敬一揖,“徒儿谢师父。” “死场之后,记得给师父带一封平安信。” “徒儿记下了。”燕北忍住哭,待何冈出得院子,泪流不止,用力抹了眼睛,回到屋中。 何冈独自走回红栌院中,落了泪,对着红栌树说,“悦然,若是咱们的孩子还在,也跟燕北一般大了。” 那夜,弯月如新,生场庭院静若无人,只剩徐徐清风。 生场三日,何冈再无露面,临行之时,何壁嘱咐好何四儿,便与燕北一同上了马车,其他人手脚镣铐齐备,蒙了头套被武士拽入其他车内。 燕北还想与何冈辞行,何壁摇了摇头,“离别之时,多是伤感,头怕惹了姑娘心绪,便嘱咐我不再相见了。”
第41页 燕北听后,几欲落泪,何壁拍了拍燕北,“有缘自会相见。” 燕北把头扭向一侧,不想让何壁见她落泪,何壁嘆了口气,只撩了车帘向外看去。 车队走了三天三夜,何壁跟燕北说了许多,临入死场,何壁对燕北说,“带上手镣脚铐吧,何壁只能送你到这了,人入死场,立返回,这是头下的命令,姑娘一切保重。” 燕北有些哽咽,抱住何壁,说道,“等我回去看你们。” 何壁鼻子一酸,拍了拍燕北,“姑娘说话算话。” 说完,何壁跳下车,说道,“肆城何族,生场入十人!” “将生死本留下,就可以走了。” 没过多久,马车动了,走了一段路,停下,燕北套着黑布,不知到了哪里。只听外边吵嚷,“这是明域尤大族长亲选八人,理应入上牢,你们没接到文书吗?” “不好意思了,我们死场只听太子殿下令,没文书。” “你,请回去问下太子殿下,皇上亲自下的文书……哎呦……”只听见一声鞭响,说话人立刻哀嚎起来。 “各族送人使者不得入死场,你不知道吗?”一个声若洪钟,语气霸道的人大喝,“滚回去告诉尤大族长,再敢抬出皇上,小心他的人。” “是,是,是,小的这就回去,大佐领息怒,大佐领息怒。” “来人,按照入场先后顺序,入签,抽选,分牢。” “是。” “肆城何族生场之人在哪?” “大佐领,这几辆车便是。” “跟我来。” “是。” 燕北马车动了,继续行进一段路,停了,只听见那大佐领吩咐道,“这十人入上牢,独门独间。” “是。” 不多时,燕北被人拖拽下马车,走了一段路,听见,“低头。”燕北知是入牢了,便低头,后被人按坐在地,只说,“到了。” 黑布被人拿下,两个银灰铠甲士兵佩剑站立两旁,表情冷漠,旁边有侍卫替燕北摘了手镣脚铐,放了一个食盘在小桌之上,说道,“饭菜无毒,随便吃。今日无事,车马劳顿,休息吧。”说完,侍卫走了,两个士兵退出牢外守候。 这牢墙一侧有扇铁窗,能照进阳光,燕北轻轻挪了过去,朝外看,只见一个偌大环场,修建的十分壮观,对面看台足有五层,旁边是观台,想必就是各族民众之地。环场是双环场,内场为玉英石铺就,天然纹理,不滑不凉,极易清理,外场是几丈高的青石垒成,观台,看台,环廊坚实,双环由神潭间隔,碧水清澈。 燕北正看,便听见牢外士兵喊道,“大佐领!” 燕北勐地回头,起身站定,看了看外面这个壮硕如牛,面红眼大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燕北。” 大佐领盯着她足足看了半天,最后跟士兵说,“你们两个大男的,盯着看什么看,给我滚出去。” 两士兵立刻低头退后,出去了。 大佐领也随着走了,燕北一愣,她这间牢是个内侧拐角,如果连看守士兵也没有,就剩她自己了。 上牢里安安静静,燕北一时有些错乱,她记起何壁跟她嘱咐的话,死场大佐领祁万是个不能惹的主,他软硬不吃,掌管死场生杀大权,只听太子一个人的。 终于来到死场,燕北告诉自己,从此开始,便再不能任性而为。 那一夜,很长,燕北睡得很沉,梦里回到了隐巢,看见了立北,师父,霓舞,还有灵华。灵华对燕北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迟。” 燕北笑道,“我迷路了,才找回来。” 燕北笑着笑着,把自己笑醒了,冰冷的地面,没有一丝温暖,燕北赶紧起身,朝窗外瞅去,阳光还不是很足,天也刚蒙蒙亮,牢里有些聒噪,不多时,侍卫端了食盘,水盆过来,笑嘻嘻的跟燕北说,“姑娘趁天早,快洗把脸,一会儿大佐领说要带你出去透透风。” 燕北心里咯噔一下,这大佐领祁万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多谢。”燕北心中起疑,表面不露声色,迅速洗漱吃喝完毕,随着侍卫出去,这一路走过,上牢各门全部紧锁,只听见几声叫嚷和捶墙。 “姑娘快走吧,这往年上牢里还好,不至于闹出人命,独门独间的,就是焦躁些,毕竟,过两日就要上场了。” 燕北一路跟随侍卫,终于来到死场正南角入门处,大佐领祁万独自一人在此等候。侍卫给大佐领作了揖,便退下去了。燕北心想,不好,这祁万是要做歹事,随即转身就跑,哪知那大佐领如牛的身躯,却一个纵身便跳到了燕北面前,“你跑什么!” 燕北向后一撤步,站定,说道,“不知大佐领叫人带我到这,意欲何为?” 祁万眯着眼睛看了看燕北,“你以为我是要加害于你?” 燕北笑道,“我原是相信大佐领为人,哪知大佐领只身一人在这偏门偏路等我,我不得不谨慎。” 祁万呵呵一笑,“嗯,倒是警觉。来人!” 这时,从死场南门内侧突然闪出来两个黑盔武士,喝到,“大佐领!”
第42页 燕北一惊,看来并非只有祁万一人。 “你是今年猎鬃节里唯一的女子,上边特批赏你上牢独门独间,也准你生死比试之前,进入死场,这是十年不遇的恩赐,你可要把握好了。” 燕北点了点头,“进死场多久?” “一炷香。” “多谢。”燕北说完,便朝死场走去,祁万闪身,喊道,“姑娘可以去死场舒活舒活筋骨,无人打扰。” 燕北进了死场,环视一周,除了四个角门有黑盔士把守,其他地方空无一人。燕北挑了一处不显眼的地方,走了几趟拳,又怕其他牢中有人偷窥,不敢多练,只是循着死场,快速走了几圈,正午阳光足,燕北瞅准了阳光直射区,又看了看观台,刚要走去神潭边,就被一声喝断,“勿近神潭。” 燕北寻声望去,不见人影,想来这死场两环环闭,传音有些异样,她试着辨认声音来源,只是望见了一处石台。 燕北退后几步,便不再动了,静静的站在死场中。 石台后,祁万低声问道,“依殿下看……” “她有如此胆识,就别浪费了,如常。” “是。” 这夜,燕北无眠,临近天亮,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死场一日 天摆易丙申年,二月二,很早,燕北在牢中就听见了外面如雷的吵嚷之声。 爬到铁窗一望,满满的人头已在对面和附近攒动,猎鬃节,开始了。 “起了,起了,今儿是二月二,猎鬃节第一日,大傢伙儿展露头角的时候到了。” 上牢侍卫大声喊叫着,好像每个牢中的人还在睡一样。 燕北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只好打坐稳定心绪。 不多时,那个一直伺候燕北的侍卫过来,如常给燕北端了水盆和食盘,顺便又叫人拿了几套衣服放在燕北跟前,“姑娘赶紧洗漱吃些东西,待会儿,这猎鬃节可就开始了,姑娘何时上场,也都要做好万全准备不是!” 燕北扫了几眼衣服,皱了皱眉头,“没有些合体贴合的衣服么?” 侍卫笑道,“这就是特意给姑娘量身定做的,外边场子听说今年有女子入死场,都撒了欢的等着看,大佐领吩咐,一定要给姑娘找合体鲜艷的,也好叫姑娘出类拔萃。” “这些衣服过于花枝招展,不适合比武,就没有更一般的衣服么?”燕北几近恳求。 侍卫笑着摇了摇头,“姑娘既问,恕我多句嘴,姑娘来死场干嘛?” “比武。” “比武又干嘛?” “呃,为了赢。” “赢了又如何?” “赢了,呃,赢了就……” “赢了就是好归宿,我替姑娘说了。”这侍卫呵呵一笑,“比武是给人看的,姑娘也是给人看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姑娘现在就是那笼中的鸟儿,不艷儿,不俏儿,不叫好听了,谁买呢。姑娘说是不是?” 燕北低了头,不说话了。 “姑娘别不着急,待会儿打场,姑娘晚了就没得看了。” “打场?” “嗯,打场就是各贵族子弟骑马射箭,入靶心者,赏千金。” “哦。” “听姑娘口气,没兴致似的,别的牢里可都没有这扇窗,姑娘有了,还不珍惜。” “别的牢里没有?” “那是自然。”侍卫见燕北也不挪地,便把吃喝都摆在桌上,说道,“瞧姑娘这样,大概是对死场规矩不大熟吧?” 燕北点了点头,“我在何族生场的时候,没人跟我说过这些。” “不说也是为了姑娘好,省得日日提心弔胆。趁大佐领没叫我,那我再给姑娘说道说道?” 燕北起身一揖,“那多谢了。” 侍卫一边摆手叫燕北到桌前吃饭,一边说,“今儿,算死场一日,这死场一日,是抽籤战,各族死士全部混在一起抽籤,两两对决,胜出者留。明日,便是死场二日。死场二日,是点人战,点人战就是各族对抗,压钱压人,每族派出一人,皇上亲自翻牌,两两对决,胜出者留皇族,赢钱归族内。” “如果败了呢?” “败了?”侍卫一愣,随即笑道,“死场是高手对决,哪有败了,只有死了。” 燕北一愣,侍卫却安慰道,“姑娘大可放心,我看姑娘的身手,必得平步青云。” “敢问大人叫什么名字。” 侍卫嘻嘻一笑,“叫我百叔吧,我在这死场已有十载,我看姑娘,是个贵人。” 燕北尴尬笑了笑,“百叔能跟我说说各族死士都如何么?” “好吧,论起各族死士,歷年来,尤族与何族最为活跃,去年尤大族长派了十四人,皆死,而何族只送八人,却留用四人,”苏,陶,孔,袁,朱,五族参与度不高,所派之人要么功夫极高,要么平庸无奇,每年每族能派入场一个两个,便是多了。褚族擅驭人,歷年只派四人,却基本都能留,且褚族之人功夫诡谲,不好取胜。至于五大皇族,云,奚,祁,不入,只等挑胜者入族,俞,殷二族入死场人不少,败的多。”
第43页 “受教。”燕北恭敬给百叔施了一礼。 百叔笑道,“歷年能入这上牢拐角处的,必是拔尖里的拔尖,我自是不敢慢待的。” 燕北摇了摇头,嘆道,“我也不知入场如何,不过是尽力一搏罢了。” “姑娘面容姣好,武功不弱,若是可以,点人战,要多多离近观台,那里都是皇族之人,以姑娘的本事,没准能让皇后娘娘青眼有加,时值长公主挑选武从之际,与姑娘便是极好的归宿。” “哦,那百叔可否跟我说说死场终场?” “死场终场?”百叔一愣。 “嗯。” 百叔面露迟疑,看了看坚定的燕北,只好说道,“死场三日,便是死场终场,二日胜出者,不想入皇族者,便在三日终场准备对决,胜者由皇上亲赐皇赏,大多脱籍为平,赐平族姓。” “一般几人能熬到终场?” 百叔摇了摇头,“大部分死士初来死场都巴望终场,以为凭己之力可以熬到终场赢皇赏,可是一经比试,都是九死一生,等到点人战都已丧失斗志,只剩求生,就别说熬到终场,点人战若是能得主子挑中,便已千恩万谢,哪还会想着跟终场死磕。退一步讲,入了皇族,跟对主子,再熬些年头,也就慢慢脱籍了,何苦现在争个你死我活。” “那终场怎么比?” “终场,黑牢会放出几人……胜便胜,败便败,能活着的便可以等赏了。” “黑牢这几人……” “这几人,非常人能比……时候不早了,我再劝姑娘一句,勿要逞强丢了性命。”百叔说完,看了看外面,转身走出了牢门。 燕北高声喊道,“多谢百叔。” 百叔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 过了不久,死场安静了。燕北爬到观台朝外望去,整个死场,坐满了男女老少,观台处五层,坐着衣着华贵的皇族,死场里共有三处靶子,成三角排列,只听观台处有太监喊,“开始。” 从死场几个角门分别进来几队人马,全都盔甲在身,弓箭在手,好不壮观。 观台处有人擂鼓,几队人马随着死场奔跑起来,其中有几人命中靶子,却未中靶心。 不多时,有一人中了靶心,观台大太监喊,“尤族大承子中靶心!赏!”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抬弓射箭,嗖的一下,将尤族承子之箭射下,自己之箭正中靶心,大太监继续喊道,“二皇子署贵王中靶心!赏!” 接着相继有人射中靶心,直到观台大太监喊,“毕!” 几队人马骑下死场,靶子撤走,死场恢復安静。 大太监喊道,“一日抽籤已闭。第一场,何族燕北对战尤族疏祭。” 燕北听见观台大太监喊了自己的名字,登时吓了一跳,自己全无准备,就要上场了。 这时,牢中有银灰色铠甲士兵过来,开了牢门,喊道,“何族燕北,上场!” 燕北未换衣服,只一身黑色薄衫,跟着士兵出了牢门,士兵将燕北带入南角门,便转身离开,死场里面的黑盔甲武士,来到燕北跟前,朝前一伸胳膊,“请入死场中。” 燕北进入死场。 死场顿时沸腾起来,民众观台黑压压的一片,全都开始聒噪,观台也有人交头接耳,燕北只觉头晕目眩,到了死场中,站定,背对太阳看了看已经到场多时的对手,尤族疏祭。 这人身高体壮,眼神犀利,穿着一身精緻虎皮衣,手上还套了铁环绑手,想来死场是不介意用这等暗器。 燕北站定,只等大太监说开始。 哪知大太监刚张嘴,“都准备……”,疏祭突然纵身一跃,登时踹向燕北,燕北眼疾手快,一个侧闪身,一把拽住疏祭的铁环绑手,狠劲一带,疏祭瞬间被燕北拽得飞了起来,燕北飞起一脚直踹疏祭心窝,疏祭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不起。 场上一片譁然,观台有人叫好,站了起来,大喊,“好功夫!”燕北抬头一看,是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贵族小姐,旁边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燕北只知这些人都是皇亲国戚,懒得分辨谁是谁。 大太监见场上疏祭半天也没有起来,便说,“第一场……” 结果疏祭勐的蹦起,朝着燕北飞奔过来,燕北知道这是疏祭殊死一搏,不敢怠慢,便摆出拳路招架,疏祭出拳刚勐有力,却渐渐慢了下来,最后拼尽全身力气朝燕北勐挥一拳,燕北一躲,疏祭朝前倾倒,再也不动。 观台最底层一个满面横肉的中岁男子站起来大声骂道,“废物!” 旁边有人起身安抚,说了些话,燕北并未听仔细。 大太监此时大喊,“第一场,何族燕北胜,留!” 这时场门黑盔武士过来,两人叉起燕北朝南角门走去,燕北又仔细看了看这死场周围,环廊处不知何时竟然站了两列银灰盔甲士兵,个个立弓握箭,一动不动。而祁万,就站在了那日传出声音的石台旁,虎目圆瞪。 燕北被迅速带入上牢,锁上了牢门,恍惚中好像只是做梦。等到燕北缓过神,再看向死场,疏祭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第44页 燕北企图望向那日传出声音的石台,却怎么也看不见。 此刻,那石台后坐着两人,透过石台反镜石,看着死场的一切。 “看来,这墨九的徒弟果然不俗,模样俊俏,身手也利索。”白衣男子面露微笑,似是十分欣赏燕北。 祁归来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起身就往环廊处走去。 “不看了?”白衣男子纳闷,思忖一阵,便喊,“大佐领!” 石台旁祁万连忙走过来,恭敬施礼,“无争大人。” 无争一摆手,示意祁万靠前,“你们家主子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祁万一脸呆像,“呃,不知道啊。” 无争斜了一眼祁万,“少跟我装蒜,快说。” 祁万一皱眉头,“呃,无争大人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们家主子最近,呃,最近好像是有点闹肚子。” 无争一听,一笑,“真是好奴才。”一摆手,祁万笑着退了下去。 无争起身,也往环廊处走去,再见祁归来,已然披了金黄战甲,站在羽箭军旁,好不英气。 无争一袭白衣,风流倜傥,瞅着祁归来呵呵一笑,“进一步说话?” 祁归来一摆手,旁边羽箭军向后撤出十步,无争到了祁归来跟前,问道,“突然变脸,什么事?” 祁归来沉默不语,无争又看了看场上,祁归来眼神早已游离场外。 “那我先说了,”无争一笑,邪性的很,“我那落园缺个打扫落叶的丫头,你把这燕北送给我,也好叫她们姐弟团聚。” 祁归来收回眼神,只说,“这丫头不谙世事,伺候不了你。” “那没事,到了我手的女子,怎么会不谙世事。” “不行。”祁归来斩钉截铁。 “为何?” 祁归来只说,“墨九亲笔书信,要我保全这丫头。” “到了我处,难道不是保全这丫头?” 祁归来转头看着无争,目光多了一丝恼怒,随即散了,微微一笑,“这天下的女子随便你挑,你为何看上一个丫头?” 无争也笑道,“这天下的女子随便你挑,你为何看上一个丫头?” 祁归来眉头顿时松了,“过来试探我?” 无争嘆了口气,“哪敢,不过归来你好眼光,这样的可人儿不太好找。” “省了。” “行,我去观台了,再若不去,少不得生些是非。” ☆、善罢甘休 无争漫步走入观台,旁边大太监一看,连忙一摆手,叫道,“快给无争大人上座。” 观台中层坐着皇帝祁连易,皇后,尤妃,还有长公主。 皇帝说道,“来啊,给无争上座,坐到朕跟前来。” 无争一笑拜首,“谢皇上。” 皇后也笑道,“梦卿刚才也念叨着,怎么不见你,可巧你就来了。” “无争哥哥,你哪去了?” 无争在皇帝跟前坐定,回道,“刚刚跟太子殿下说了说皇上的病情,皇上头风日渐减轻,莫要再着风寒就好。” 长公主祁梦卿喊道,“太子哥哥呢?” “你太子哥哥到环廊巡视去了。” 皇帝说道,“多亏了你前日给朕配的药,否则今日朕就无法来此观战了。” 无争颔首,“皇上龙体康健,勿需多虑。” 祁连易点了点头,“有你在,朕便安心了,朕这身体老不中用了,断操不了太多的心。朝廷的事,你也要多多辅助归来。” 无争谦让道,“瞧皇上说的,现在天摆国泰民安,太子不过就是按照皇上的旨意督促群臣,微臣乃是一介庸医,不过仗着会配几味药,忝列朝堂之上。辅助之类的,万万不敢。” 皇上拍着无争的手笑道,“你是个不求功名利禄的,朕几次跟太子提过要与你一品官位,府邸官堂,你就是不应,朕也没法勉强。” 无争倾身赔罪道,“微臣闲散惯了,不愿受拘束,让皇上劳心了。” 皇上笑了笑,回身问尤妃,“爱妃一直看着,这是第几场了?胜败如何?” 尤妃细声细气,说道,“第五场,俞族鹿岩对阵何族石陀。鹿岩败,又是何族留。” “噢,看来这何大族长真是驭人有方啊。” “皇上,这何族净使些阴招损式,我们其他几族如何能赢?” “哎,死场哪来那么多说道,自然是功高者胜。” “那何族燕北,出场便着黑衣,在我们天摆,大府出丧才穿黑,平日喜庆大节,都要着彩,也不知这何族燕北存了什么心,难不成是要诅咒皇上。” “嗯?”祁连易突然脸色大变。 “尤妃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这何族燕北乃是第一场比试,未及通知,未换衣裳,如何就是诅咒皇上了?”皇后在一旁冷言道。 祁连易听了脸色越发难看,一口气没上来,突然咳出一口血,无争连忙大喊,“莫要再说。长关,快拿药茶来。” 大太监赶忙端了一杯药茶,给皇上灌了下去,皇上气色恢復,喘息未定,便拍案,“来啊,把那燕北给朕拖到场上来!”
第45页 “呃,是。”大太监长关皱了皱眉,迅速看了一眼无争,无争一使眼色,长关立刻跟旁边的小太监耳语几句,小太监便走了。 皇后一听,还要再说,无争看向皇后,摇了摇头,皇后只好作罢,长公主此时站起身,指着尤妃骂道,“你一个嫔妃,如此多事,气得父皇吐血,还不知罪。” “放肆!”祁连易一指祁梦卿,“你敢对父妃出言不逊,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父皇,她……” “梦卿,住嘴,快坐下。”皇后使劲一拉祁梦卿,祁梦卿咬着嘴唇坐了下去。 不多时,身着黑衣的燕北就被黑盔士押到了观台前,皇上一看果然是一身黑衣,勃然大怒,“大胆妖女,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穿黑入场!来啊……” “父皇!”祁归来一身金黄战甲来到观台之上,问道,“何事惹得父皇如此生气!” 祁连易一见祁归来到了,立刻欣喜道,“归来我儿,快过来,快过来。” 祁归来几步走去,叩拜道,“父皇。” 祁连易颤颤巍巍的起来,亲自扶起祁归来,说道,“勿需大礼,归来,快,快,坐到父皇身边来。” 祁归来坐到祁连易身边,端起茶递给祁连易,“父皇龙体要紧,任何事都不及父皇龙体重要,莫要动气。” 祁连易指着下边跪着的燕北,说道,“此女,此女大不敬,她,她竟然穿黑入场,她,她这是存心诅咒父皇。” 祁归来看了看燕北,厉声喝道,“祁万!” 祁万跪在旁边,“微臣罪该万死,管束野奴不力,还请皇上恕罪,这女奴燕北绝非有意诅咒皇上,实在是出场之时,未及换装,微臣管束不力,愿领罪。” 无争此时也说道,“皇上龙体不宜动怒,不如,找个法子严惩一下此女,以儆效尤。” “如何严惩?”皇帝身后的尤妃笑着问了一句。 无争也笑了笑,“听说尤大族长治下有术,不如,就请尤大族长再挑一个武功高强的,惩罚一下此女,如何?” 祁归来看向无争,无争回望一眼,祁归来会意。 “好!”尤妃一拍手,“那就依无争大人所说,让我父再挑一个能人,惩治惩治这大不敬的女奴。” 无争点了点头,亲自给皇帝祁连易按住了两个穴位,低声说道,“皇上此番大怒,已然气血逆行,不如就闭眼休息吧,至于此女,让太子与微臣处置,可好?” 皇帝长出一口气,拍了拍无争的手,“就依你。” 无争看祁连易已然睡着,给祁归来使了个眼色,祁归来便离开观台,到了环廊之处,无争看了看大太监,点了点头,大太监派去问话的人也刚好回来復命,大太监听了便朝着场下喊道,“何族燕北对战尤族畏枯。” 无争几步上了环廊,祁归来一脸焦灼,低吼,“你可知这畏枯何等兇残?” 无争冷哼,“你知死场兇险,还让她踏足?” “我是……”祁归来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你是想着墨九□□出来的徒弟,功夫品性都不会错,不如趁着点人战,叫皇后娘娘要了燕北去,找了机会脱了籍好给梦卿当武从,梦卿得了死场上的厉害人物,在宫中也会更加安全,是吧?” 祁归来张了张嘴,话又咽了回去。 无争又说,“死场瞬息万变,就算你早已布置妥当,也难免不出纰漏,此女已成皇上眼中不祥之人,再给梦卿,只会雪上加霜。皇上头风日渐加重,性情越发喜怒无常,就算她这次能够脱颖而出,也难保日后不被皇上想起黑衣之事。” “依你之见?”祁归来突然冷静下来,犀利的看向无争。 无争只说,“梦卿武从的事,不急,先图眼下吧,皇后娘娘最近心痛病总犯,见不得血腥,你这孝子,也该前去伺候伺候吧。” 祁归来听后一愣,随即微笑,“到底不如你周详。” 无争冷哼,“你私心在上,谈何周详。” 祁归来哼了一鼻子,便飞速去往观台,此时大太监见太子祁归来已回,问了可否开始,祁归来点头,大太监便喊,“开始。” 燕北在场上大概明白了自己为何再次入场,后悔未听百叔之言。 不过此时尤族畏枯已然对站已久,燕北稳了稳心神,看向畏枯,此人个头不高,不瘦不胖,眼神奸邪,竟在微笑。 燕北只觉此人要比疏祭难对付的多,不敢掉以轻心。 畏枯并未出手,静站已久,燕北突然闻得阵阵奇香,心中顿时一震,这便是何壁所说异味,难不成这畏枯乃是用毒高手。 燕北即刻封了气门,撕了身上布条,迅速缠了双手,畏枯见状,脸色大变,勐地一跳,就势绕到燕北身侧,燕北一惊,飞身后退,离了畏枯一段距离。 畏枯恼凶成怒,疾驰过来,飞身出掌,燕北一个飞转,躲了过去,场上惊嘆频起,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燕北。 十余招已完,燕北只是躲闪,并无出手,畏枯却是步步紧逼,招招阴毒,出手渐渐急躁。 燕北自知总是躲闪,终究不妥,但碍于畏枯乃是用毒之人,不敢轻易造次。燕北努力回忆何壁之言,用毒之人肠胃最弱,时常吞毒,解毒,自毁半身。
第46页 再看畏枯,身着藏青紧身衣,左手时常护腹,燕北一笑,连退三步引得畏枯大肆追打,燕北突然虚晃入前,那畏枯喜不胜收,拼尽全力双拳齐出,直奔燕北双耳而去,燕北勐的低头,双手一拳一掌,朝着畏枯腹部勐的一击,顷刻飞转入后,对着畏枯的命门,飞起一脚,随后撤步站定,畏枯遭受重击,竟似无事,翻了一个滚站定,只是双眼充血,眼神呆滞,站在场上,如同死人。 燕北微微一笑,不再出手。 随后只见畏枯呕吐不止,最后鲜血崩出,前趴倒地。 场上顿时安静。半天,大太监在看台上喊,“何族燕北胜,留!” 而底层一脸横肉的尤集嚯的站起身来,指着燕北大喊,“你个妖女,使了什么妖术?皇上,此女是个祸害,不能留!” “来人,快把此女拖走,本宫看了眼晕。”皇后突然发话,旁边大太监喊道,“皇后娘娘懿旨,何族燕北入牢。” 旁边黑盔士架了燕北便走。尤集却突然入场,祁万一个纵身,挡住尤集,“尤大族长意欲何为,这是死场,不是你明域府苑。” 尤集怒目相向,拂袖而去。 旁边一个瘦削留胡之人急忙搀了尤集入座,只说,“大族长莫急,来日方长。” 同时底层看台的另一人呵呵笑道,“尤集兄这是何必,死场比试乃是野奴之战,我们不过就是看个热闹,瞧你这动气伤神的样,这以后的战事,是赌还是不赌呀?” “赌!我奉陪到底!”尤集额头青筋暴起,竖起大拇指,朝着那人说道,“何大族长,你有本事。” 面色和善的何耀卓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看台其他人窃窃私语,几个皇族贵妃嘲笑尤妃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皇后在旁低声对祁归来说道,“归来,这丫头好生厉害,有她陪着梦卿,母后以后就可无虑了。” 祁归来面露难色,只说,“母后,此女不能赐予梦卿了,她得罪了父皇,如果再陪伴梦卿,对梦卿是有害无益。” 皇后皱了眉头,嘆了口气,“可惜了。母后倒是很喜欢她。” 祁归来按了按皇后的手,安抚道,“母后放心,儿臣再为梦卿寻就是。” 皇后放心的笑了笑,“母后听你的。” 祁归来见事态已稳,便嘱咐长关好生伺候昏睡的皇上,自己便上了环廊。 “一箭双鵰,无争大人,佩服。”祁归来抱了抱拳。 无争轻笑,“太子关心则乱,以后凡事还请跟我商量一二。” 祁归来笑道,“我原想告诉你的,只不过见你日日劳心骨叔的病情,不想你太累罢了。” “我俩同命相连,替他看病是应该的。”无争神色突然暗淡下来。 祁归来一见无争有些神伤,便说,“如今梦卿的武从要重新挑选了,你有何高见?” “你别劳心了,我已替梦卿选好了,改日带给你看。” “什么人?” “云族云继之女,云离。” “云继?” 无争点了点头,“云继前几年被皇上判了大不敬之罪,将要问斩之时,云离到进香院拦皇后之撵喊冤,皇后顾虑是娘家本族之事,便让大将军求了皇上,皇上考虑大将军之言,赦免了他,那时云离不过十岁,在那之后投名师习武,如今练得一身好功夫,她还在家供了皇后娘娘的长生牌位,日日替皇后娘娘祈福,此女身家清白,又是娘娘本家,知恩图报,做事谨慎,陪在梦卿身边,最好不过。” “你打探的如此清楚,绝非短期之事,何时起的这个念头?” 无争淡然一笑,“两年前,梦卿无端误食宫中毒果,我便开始寻人了。” 祁归来嘆了一口气,“看来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尽到责任了。” 无争拍了拍祁归来的肩膀,“你朝廷事多,勿需过责。” 祁归来看了一眼无争,“你就没想过……” “归来,此事勿要再提。”无争拂袖而走。 祁归来怔望无争背影,只剩面色凝重。 ☆、死场二日 死场一日毕,留二十五人。 当晚,祁归来宿在落园竹林,哑叔做了一桌好菜,便退下了,陶原守在门外,屋里只剩祁归来与无争。 祁归来向来不善饮酒,今日却拿了无争珍藏的玉壶,喝了个干净。 无争瞅着祁归来抬起玉壶,喝光又放下,问,“何事?” 祁归来半晌无言…… “家事。”祁归来终于吐出两个字。 无争沉默。 两人各自喝酒,无争半天才说,“天下家事难断,你也不用自责。” “父皇回宫之时,梦卿前去搀扶,父皇却甩手训斥,母后出言解释,父皇竟然抬手便打母后,被我拦住,好言相劝,才算作罢。父皇如此对待梦卿,后宫之地已不安全。我这个做哥哥的……” “皇上头风日渐加重,十日就有八日昏迷,梦卿之事,我看,未必如你所想,过了猎鬃节,我将云离带入宫中,你也可以松松心情,只是你要嘱咐梦卿,平日无事不要再去打扰皇上。”
第47页 祁归来点了点头,又想讨要酒壶,无争呵呵一笑,“明日是点人战,你那小奴还生死未卜,你现在喝得酩酊大醉,合适么?” 祁归来嘆了口气,“这丫头不是个白给的,出手狠辣迅勐,与她弟弟倒是相去甚远。” “立北那是天生的匠人材料,我那陶窑也快成他的住处了,整日浸在里面,不吃不喝不睡的。” “既然她不能陪伴梦卿,我也还得给她寻个出路。” 无争诡笑,“如此身手,沙叶如何。” 祁归来白了一眼无争,“沙叶残酷,这么一个丫头,没来由的,去什么沙叶。” 无争哼道,“那入我行云?” 祁归来怒道,“你就不能放她一马么,平白无事的姑娘,非得替你卖命?” “那成,你就捧在手心儿里供着吧。”无争哼道。 祁归来瞪了一眼无争,不再说话。 无争看了有些醉意的祁归来,起身披了一件黑锦斗篷,说道,“归来,此女确实不俗,不过现下正是朝里朝外筹谋之际,你不要鲁莽,死场这几日,勿再插手此女之事,一切有我斟酌。” 祁归来烦躁的看向无争,“你不是还有事么?”无争哼了一鼻子,转身出了屋子。 陶原一见无争出来,恭敬道,“无争大人。” “待会儿去菊苑找黄姑要点醒酒汤,给你们家主子灌下去。” “是。” 无争走后,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落园府苑宽广,树植繁盛,枝叶摇曳多姿。 ……………… 雨下得越发声势浩大,死场只听得噼里啪啦,百叔拿了一件厚布被子到了燕北处,“别看了,外边雨大,快些歇着吧,今日还不够折腾么?” 燕北坐在那扇窗前已有一个时辰,一动不动。 百叔只好将那布被披在了单薄的燕北身上,“姑娘这是怎么了?” 燕北转身,面色黯淡无光,抬头看了看百叔,“一件衣裳,差点送了我的命,野奴命贱,唇齿之间,生也可,死也可。” “姑娘又多想了。”百叔嘆了口气,坐了下来,“莫说野奴命贱,就是我们这些当差的,不也是一句话的事。” 燕北看了看有些沧桑的百叔,“百叔死场十年,定是认识宫中那些贵人。” “差不多吧。” “今日那个在皇帝身边的白衣男子,是谁?” “哦,你是说无争大人。” “无争大人?” 百叔点了点头,“那可是全天摆最有权势的一个人。” “最有权势?为何如此说?我看观台之人全都锦衣华服,却只有他一袭白衣素衫,十分惹眼,就是他提议我与尤族高人再战,也算是救了我的命,对吗?” “姑娘好心思。”百叔微笑,“众人皆未看透,只你心中清楚。” 燕北嘴角微翘,“似今日那般,皇帝就是一句话,便可要了我的命,若不是中间来了个将军打断,无争大人又藉机提议,我便死了。” “那可不是什么将军,那是我们天摆的太子殿下,祁归来。” “祁归来?他就是祁归来?” 百叔点了点头,示意燕北小声,“太子殿下名讳,不可随意大唿小叫,要叫太子殿下。” 燕北收了声。 百叔只说,“姑娘是个心明眼亮的,不论死场结果如何,日后都是要当贵人的,勿要如此忧心才是。” 燕北淡然一笑,“百叔不如跟我说说这两个天摆最有权势的人?” 百叔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太子殿下自是不用说了,他是皇上的嫡长子,又是太子,在这天摆朝中,除了皇上,便是他了。” 燕北点了点头。 “要说无争大人,那可是个传奇。”百叔一脸钦佩,“他六岁流离在外,被太子殿下捡回太子府,做了太子伴,跟太子读一样的书,拜一样的老师,七岁便与太子立于朝堂之上,听政,参政,十岁便会排兵布阵,屡出奇招,十二才比当朝状元,不输苑阁学士,十四,随意出入宫中,在太医院行走。皇帝头风难倒了太医院众多老臣,却被他一剂良方止住疼痛,从此便成了皇帝跟前最红,最信之人,宫里宫外,朝上朝下,无人不服,无人不嘆。太子更是与他不分彼此,情同手足。” “那他是哪族遗孤?” 百叔摇了摇头,“并不知道他是哪族遗孤,只是太子殿下捡他回来之时,便已入了祁族,属太子府人,不与祁姓,只与名字。” “哦,如此人物,真是厉害。” “是啊,”百叔呵呵一笑,“这全天摆的名门闺秀,贵戚苑阁,都巴不得与无争攀上关系,一来无争与太子关系不一般,二来若是能被无争看上,这一世的荣华富贵和本族的高官厚禄,也就指日可待了,可惜……” “可惜什么?” 百叔面露嘆服,“无争是个高人,不喜功名利禄,不慕繁华锦簇,与闺阁名门交往,仅限于礼节,偶有留宿女子,都是江湖中人,也有艷姬乐女,不过只是吃喝玩乐,逗留几日而已。他所居落园是城郊一处荒废的大宅院,大到一般人进去出不来,荒废到,只剩桃李竹菊,和空屋长廊,并无任何赘物。那落园四周有沙洲精骑把守,园内藏了若干水洲熬犬,平日不出来,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现身,也似怪兽一般,太子殿下经常居于此园,回自己府邸倒是不多。”
第48页 “那太子妃岂不是要羡慕无争了?”燕北笑道。 “哎,哪来的太子妃,太子到现在执意不娶,也不让侍女伴驾,以至于坊间有传他好男风,与无争有私,不过熟悉太子殿下的人知道,太子殿下不近女色,是有原因的。” “噢。”燕北突然想起了师父墨九,屡次拒绝霓舞师父,如今想来越是高人便越不近女色吧。 “燕北?愣神了?” “哦。” 百叔好事问道,“可是心里有了意中人?” 燕北失落一笑,“哪有,天下男子皆薄性自利,我早就无心于此。” “也有好人。” “唉,眼下,我才管不了好人,坏人,男子,女子,我只是搏命罢了。” 百叔见燕北面露疲态,便起身嘱咐道,“快些休息吧,明日恶战,还需仔细。” 燕北起身跟百叔行了礼,“多谢百叔。” 燕北独自坐着,脑中老是闪现那金黄铮亮的盔甲,祁归来,这个师父口中仁慈的祁归来,就是这等模样。又不觉思念起师父来,也不知师父等人在狐堡到底怎样,景嫂只是透漏隐巢那日与洲军起了冲突,如今也已安全,已经迁入狐堡,那立北可是也在其中之列? 思绪繁杂,一时慌神,燕北赶紧打坐定心,想起何冈告诫,再不敢胡思乱想。 死场二日,燕北早早起来,却总有一种不安如影随形,她挑了一件最漂亮的衣服,将累赘处全部撕去,只等着百叔拿来水盆和食盘。 可是等来的却是另一个侍卫,燕北奇怪,“百叔呢?” 那侍卫冷面冷语,“百叔昨夜突发大疾,死了。” “什么!”燕北浑身一震。 那侍卫将水盆与食盘扔在桌上,“昨夜他违反死场之规,冒雨离开死场,路上冲撞了尤大族长的猎犬,吓死了。” 燕北只觉浑身一阵发冷,身子越发控制不住,一阵干呕,跪在了地上。 侍卫哼了一声,便走了,燕北跑到墙角蜷缩起来,不敢再碰水盆和食盘。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北只听见侍卫跑步的声音到了跟前,喊道,“何族燕北,上场。” 燕北一怔,只好起身,心中却只剩慌乱恐惧。 出了牢门,跟在侍卫后面,燕北一双手却抖得不成样子,临近死场南角门,侍卫突然一闪,不见了,角门未开,人也没有。 “你这个样子对战俞族路麟,是赢不了的。”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燕北身后传来。 燕北勐的回身,只见一个剑眉深目,身材高大,一身黄龙刺绣的男子站在她身后,面色似善还威,眉宇之间霸气洒脱,气如洪峰灌顶,直压得人俯首臣服。 燕北呆呆的看向此人,脑里仍然混沌不清,此人几步上前,一正燕北肩骨,双手提拉燕北双臂,“你若不振作,就罢了,不要去死场平白送死,百叔生死与你何干,他活与不活,与比武何干?” 燕北被此人勐的一训,脑中迅速清醒了几分,是啊,百叔的死也许只是个意外,可是死场不等人,她还要赢了皇赏,好替立北脱籍。 燕北立时攥紧了拳头,双眼恢復了灵气,深吸提气,稳定了心神。 那人在旁微微一笑,“果然悟性极高。”说完,便拂袖往旁边而去。 燕北再入死场,民众沸腾,不少人口中喊着,“燕北,燕北!” 无争在石台旁看着祁归来过来,轻笑,“怎么了,给你家小奴送定魂丹去了?” 祁归来冷哼,“你昨儿得罪了尤大族长,他拿我的人泄愤,你打算怎么办?” 无争却说,“你没来由的饿死人家几十条大狗,人家不给你点颜色瞧瞧,难不成还等着你打打杀杀灭了人家全族?” “原本也没想灭族。” “尤集的事,不急,急也急不在这一时,你找的人如何了。” “差不多了。” “靠谱么?” “还凑合吧,已经在尤府几个月了,听说前儿个已经见了尤妃。” “嗯,那看来就是这几天的事。” “我已经让小太监密切监视,一有动静就告诉你。” “行吧,开场了,”无争一嘆,“哎呀,这换了衣服越发显得明艷动人了。” ☆、不与皇族 俞族路麟是个光头和尚打扮,肥肥壮壮,一脸笑相。 燕北刚刚宁神静气,上了场,见到此人,心里有些放松,不过转念又一想,能熬到点人战的,必不是什么善类,还是小心为好。 路麟首先给燕北鞠躬施礼,笑说,“原来是跟姑娘打,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燕北刚要低头回礼,突觉身后一阵凉风,吓得她一个飞闪背向站定,抬头看去,只见那笑脸和尚在不远处站着,刚刚收掌。 “姑娘好快的身手。”路麟笑道。 “原来你喜欢趁人之危。” “哎,姑娘哪里话,这比武场上,哪分礼数。”说罢,和尚硕大的身躯竟然好像有神力相助,一个高纵便勐向燕北袭来,燕北连忙后退几步,却发现和尚早已闪到了自己身后,燕北只好连环飞身翻滚,终于跳出了和尚的包围圈,场上一阵喝声,“好功夫!”
第49页 看台之上,祁连易面色红润,对刚走过来的无争说道,“此女功夫倒是不错,若不是她这一身好功夫,昨日她穿黑冲撞了朕,必遭惩处。” 无争颔首,“可不是,你看她今儿就牢记皇上的训斥,穿了这么一身,倒是挺应景的。” 皇上面露喜悦,笑了笑。 皇后身旁早已不是祁梦卿,而是换了苏族大族长之女,苏婉,苏婉年方十五,容貌端庄,举止优雅,深得皇上喜欢。 “小婉,你父昨日跟朕求恩赐说要让你来观台处看比试,朕准了,从你回镣都开始,你就少来宫中走动,怎么了,嫌你皇舅父老了?不中用了?陪不了你们了?” “皇舅父又说小婉,我回去告诉我娘去。”苏婉冲着祁连易撒娇道。 “得了,得了,得了,别跟你娘亲告状,她在宫中时便作朕的主,这嫁到你们苏门,就更是替夫家说话,朕怕了,怕了。”祁连易说完,跟大太监长关一摆手。 “皇上。”长关靠近。 “赶紧叫宫里把前儿个逍与送来的孔雀翎披风送过来,一共三件,拿来两件,让小婉都带回去,送给敬和公主。” “是。”长关恭敬退后,吩咐了身边小太监。 苏婉娇媚一笑,“谢皇舅父。” 祁连易满意一笑,又沖无争问道,“怎么不见归来?长关不是告诉他小婉来了吗?” “呃,禀告皇上,死场环廊歷年都是由太子殿下亲守,今年,也不例外。” “无争哥哥何时带我去落园走走?”苏婉目中带笑,温婉瞅向无争。 无争眼随燕北,丝毫没有回看苏婉,“落园清苦,慢待了婉郡主。” 苏婉见无争眼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场上的燕北,便笑,“这何族的贱奴,倒是有些我们苏门的本事。” 无争微笑不语。 死场燕北已与路麟周旋了十数招,并无任何可胜痕迹。祁万令人将兵器架子抬入场边,大喊,“兵器随选!” 路麟一看,噌的一下跳了过去,挑了一根狼牙棒,便朝燕北而来。燕北来不及选剑,只得连躲数招。 祁万在旁,提起一剑,喊道,“接剑!” 燕北一个闪身,接到了利剑。 路麟直接换了路数,继续勐攻,燕北节节败退,气息已然不稳。环廊之上,祁归来眉头微皱,两手紧握环廊石栏,面色十分紧张。 无争此时已离观台,到了环廊之上,见祁归来目不斜视,浑身紧张,便低咳一声,“太子殿下,注意仪态,未临大敌,何必如此。” 太子立刻松了手,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无争,“怎么了,不是叫你去陪婉郡主么?回来干什么?” 无争翻了翻眼睛,“你都不愿意做的事,为何让我去。” “那你我总得去一人,要不然,显得婉郡主多没面。” 无争冷哼一声,继续看场上燕北,“你家小奴这是被路麟给缠上了,施展不开手段,要不要给她提个醒?” “怎么提?兵器都已提前入场,还怎么提?”祁归来一脸焦躁,“今儿这是怎么了,如此畏首畏尾。” “才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墨九的保护下任性的活了这么久,如今能有如此表现,已属不易,难道要拿她跟沙叶的塔脉人相比么。” 祁归来斜着眼睛看向无争,“你是故意来说风凉话还是怎么?有本事倒是上啊。” 无争一听,转头拂袖而去。 祁归来气得一拍石栏,两列羽箭军哗的一下立弓搭箭,全部对准了场上两人。 祁归来立马慌道,“下箭,谁给你们的指令!”羽箭军哗的一下齐刷刷的下了箭,将弓立在一旁。 再看场上,燕北突然一改勉强应付的局面,连续躲闪腾挪让路麟慌了神。 燕北连续虚晃几剑,却是声东击西,路麟急于压制燕北,却已自乱了阵脚,燕北突然一个燕子抽底,飞身旋转顷刻便到了路麟身后,一把明晃晃的剑立时搭在了路麟的肩膀上。 路麟一怔,连忙丢了狼牙棒,跪下求道,“姑娘手下留情,路麟日后必有重谢。” 燕北看了看观台,大喊,“皇上天威在上,生杀予夺全凭皇上。”说罢,燕北收了剑,后撤几步,在路麟身后一丈远处,双膝跪倒,拜首等旨。 皇上此时龙颜大悦,“好!朕昨日饶你一命,你今日饶他一命。来啊,赏!”旁边大太监连忙过来低声问道,“不知皇上打算赏些什么?” 皇上笑道,“我看两人武功全都不弱,各位卿家,有哪个看好的,可以跟朕说说,直接给了归宿可好?” 旁边苏婉趁机说道,“不如我求个恩赏?皇舅父可与?” “说罢,你看好谁了?” 苏婉微微一笑,“这路麟么,功夫平庸,相貌笨拙,小婉断是看不上的,而这旁边的燕北,小婉也不稀罕。” “哎,那你求的什么恩赏?” “我是想让皇舅父下令,让这燕北与我苏门高手一决高下,如何?” “哦?为何如此?” 苏婉说道,“我看这何族贱奴不知在哪偷学了我苏门之术,只能让我苏门高人教训一二,也好叫她还了我苏门绝学。”
第50页 皇上呵呵一笑,“你这丫头,一点也不贤淑,心思倒是狠毒。” “皇舅父允还是不允?” “允了。路麟退下,这燕北留场,小婉你亲自去请苏门高人,不可耽搁太久。” “谢皇上。”苏婉起身,给皇上鞠了一躬,便下了观台。 不多时,场上站了一人,气宇轩昂,与墨九神似九分。燕北恍惚之中,竟然喊了声,“师父。” 那人一愣,看了看燕北,低声问道,“小姑娘的梦魂术,是哪里学的?” 燕北一惊,为何此人也说梦魂术,这明明是师父自创的梦魂八法。 “跟我师父。” “你师父是何人?” “我师父就是我师父。” “呵呵,伶牙俐齿。”那人微笑,“我无意取你性命,实在是皇命难为,到得关键之时,你示弱,我便放你,可否?” “你不是苏族野奴?” “哈哈哈,你看我像死场野奴否?” “不像。” “那就成,看招!” 说罢,这长者虚晃几招,逼得燕北连连躲闪,两人轮番出手,看得观台喝声不断,“好功夫,真漂亮。” 这时观台走上来一人,苏婉眼尖,喊道,“太子哥哥!” 祁归来哼了一声,便问长关道,“为何禁军苏教头会在场上。” 皇上说,“归来,好生说话,小婉来了,也不过来坐坐,是小婉求我让这女奴与苏门高人过过招,说是她偷学了苏门绝学,要让苏教头好好教训一下。” 祁归来瞅了瞅苏婉,“郡主倒是厉害,来了就要人命。”说完,拂袖而去。 苏婉一愣,脸色霎时惨白。 皇后在旁,摸着苏婉的手安慰道,“郡主勿怪,太子最近军务繁忙,脾气有点沖,绝非针对郡主。” 苏婉尴尬的答应了两声,再也无心看战。 祁归来此时已到场边,啪啪两声,连拍两掌,燕北与苏教头正在胶着,全都停下。 祁归来一摆手,苏教头连忙颔首,回头对着燕北低声说,“梦魂术之要旨在于灵变,你已掌握九分火候,实属不易,心再定定,便成了。” “谢师父。”燕北脱口而出,自己也是一愣。 苏教头一怔,笑着看了看燕北,便回身往祁归来处,恭敬一揖,“太子殿下。” “苏教头可教训出什么名堂来了?” 苏教头恭敬回道,“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我堂弟的风范。” 祁归来抬头瞅了一眼苏教头,没有作声。 “殿下若是无事,我便回去了。”苏教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祁归来。 “回吧。”祁归来深吐一口气,瞅了瞅祁万,祁万一摆手,两个黑盔士便拖了燕北下场,大太监喊道,“何族燕北胜,留!” 等到祁归来再回观台,无争早就坐在祁连易身边,不知说了什么,逗得祁连易大笑不止。 祁归来看了一眼无争,无争下巴微抬,示意祁归来坐到苏婉跟前。 祁归来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便坐在了皇后身后。 “太子来了。”皇后喜笑颜开,“若是环廊无事,便勿要再去了,小婉难得来一趟,你们也有时日未见了。” “嗯。”祁归来答道。 苏婉面露委屈,只说,“只怕太子哥哥贵人事忙,早就不记得我们幼时的情分。” “哪能啊,郡主才貌双全,在众多贵戚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苏婉一听,立时欣喜,瞅向祁归来,“太子哥哥谬赞了。” “嗯。”祁归来一脸冷淡,倒是转身问无争,“如何办到的?” 无争得意道,“天摆高人如此之多,隐匿在民众之中,随便叫嚷几句,不是难事。” “嗯?”皇上疑惑道,“你们俩这是说什么呢?” “噢,微臣与太子打赌而已。” “打赌?打得什么赌?” “就赌这场比试。” “噢,谁赢了?” “自然是我。”无争笑道。 “那,太子输了什么?” 无争诡笑,“太子说,若是他输了,便在宫中大宴,要皇后娘娘替自己宴请各族贵戚女眷,赏春园。” “无争!”太子大怒。 皇上却拍手道,“如此甚好,归来我儿,你已年满二十二,马上要入二十三,这太子妃一事,不能再拖。” “父皇……” “太子,不许多话。”皇后在旁呵斥道。 祁归来只得闭了嘴,使劲儿瞪向无争。 无争一脸恶笑,得意的看向场下。 ☆、死场三日 死场二日,留十二人,五族皆挑燕北,燕北不应,其余十一人全部入皇族。 当夜,死场上牢,燕北独自一人坐在墙角,呆呆出神。 牢里走来一人,素衣简装,眉目俊秀,眼睛深邃,面容白皙,俊雅不失凌厉,清高又添孤傲。 燕北站起身,看了半天,只说,“无争大人。”
第51页 无争一愣,随即笑道,“你认识我。” 燕北点了点头,“嗯,我听百叔说起过你。” “喔……” 燕北重又坐在地上,“无争大人是来劝我放弃终场对决的吧。” “是。” 燕北呵呵一笑,“那我先谢过无争大人,但是我不会改变主意,无争大人还是请回吧。” “你可是为了立北脱籍?” 燕北一听,登时起来,“无争大人知道我弟弟立北?” 无争点了点头,“那日慌乱中,太子殿下早已将他救回摆都,送与我处,如今立北身子壮实,衣食无忧,太子之前瞒你,不过是希望你一鼓作气赢了点人战,好将你顺利送入云族。” 燕北激动得眼圈红了,“太好了,立北,立北他在摆都。” “如此,你可还要入那终场?” 燕北一愣,沉思片刻,说,“入,我已熬到现在,绝不能前功尽弃,入终场,赢皇赏,替我弟弟立北脱籍。” “你弟弟日后可想别的法子脱籍,何必急于这一时?” “无争大人应该比我更知道世事无常,我们这些人,说到底,不过是名门贵族的玩物,今日一言生,明日一言死,我如何敢对他们抱有任何期望与信任。” 无争半天没说话,看了看燕北,只说,“死场三日,黑牢所囚悉数放出,到时你想反悔,可来不及了。” 燕北笑,“死便死了,我已找到替我安置立北之人,这最后一搏,我不反悔。” “好!”无争嘆道,“是我小瞧了你,想不到你小小年纪,骨子里竟有这样不屈的意志。成,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啰嗦。只是有几句话,我还是要嘱咐你。” 燕北十分感激的恭敬一揖,“燕北洗耳恭听。” ……………… 出得死场,无争回到落园,黄叶堂灯笼高挂,祁归来一脸焦急。 “回来了?怎么说?” 无争嘆了口气,“人家是个有骨气的,不肯。” “什么!”祁归来怒道。 “这就是你一开始纵容的结果。” “我……” “得了,归来,你对沙叶之人那么心狠手辣,为何如此可怜这姑娘?” “她不是沙叶之人。” “你喜欢她?” “……”祁归来一时语塞。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她?”无争严肃的看向祁归来。 祁归来没有正视无争,只是坐下,端起了茶杯喝茶。 “子楚与桥忆离开你已经四年了,你该向前看了。” 祁归来眉头微皱,面色铁青,半天没有说话。 “我并非思念子楚与桥忆,三年前何耀卓送我歌姬,被我隔房安置后,那歌姬就被接回去了,没两天就被赐死了。不过是个刚满十六的丫头,她有什么错。”祁归来一脸愧疚,“你也知各族名门闺秀,各地艷姬乐女都怀了什么样的心思,想方设法的接近你我,若我稍有不慎,就是引狼入室,你我图谋之事,也便废了。” 无争听得清楚,只说,“你若再度抗拒纳妃一事,到时朝堂民间传言再起,于你,于我,都是灭顶之灾,勿说大事,就是你这太子之位,能否坐稳,也未可知。” “赏春园之事,你蓄谋已久?” “对。”无争斜了一眼祁归来,“此事去年便已开始筹划,只是未及告诉你。” 祁归来轻蔑笑道,“是不是连太子妃人选都已选定?一妃二妾三美人?” “对,歷朝太子府什么样,我们便选成什么样。” “我们?”祁归来惊讶,“还有母后?” 无争一笑,“自然是有皇后娘娘,难道你以为云族第一美人,就空有一个漂亮的皮囊?母为子计,深如长海。这事,由不得你不从。” 祁归来长嘆一声,不再说话。 “我就问你,是不是喜欢燕北?” “喜欢又当如何?不喜欢又当如何?”祁归来苦笑。 无争一甩袖子,坐在案几旁,“喜欢有喜欢的对策,不喜欢有不喜欢的法子。” 祁归来抬起头来看着无争,“若我说喜欢,你能怎样?” “你想怎样?”无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勉强咽下,冲着堂下院子喊道,“小其子,重新泡茶!” 不多时,院子里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十来岁的漂亮小子,跑了进来,“是了,爷。” 无争将茶杯全都放在托盘上,递给了小其子,问,“喜欢若兰妹妹吗?” 小其子响亮答道,“喜欢!” “喜欢怎么办?” 小其子嘿嘿一笑,“将来娶回家呗!” “走吧。”无争一拍小其子屁股,小其子蹦蹦跳跳的走了。 无争一歪脑袋,“瞧见了么?就这么说话。” 祁归来一笑,“即便日后,大事已成,入宫之事,也未可知。” “哦,那我就当你说喜欢了。”
第52页 祁归来反问,“你不喜欢?那日是谁在反镜石后垂涎欲滴的?” 无争说道,“垂涎欲滴?我那是欣赏燕北,怎么话一到你嘴里,就如此恶俗?” “废话少说,你绕了这么一大圈,该问的,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祁归来起身下了堂,不再搭理无争,黄叶堂宽敞漂亮,院里一层黄叶铺就,十分柔软。祁归来从陶原处抽出一剑,舞了起来。 无争起身站在堂里,看着祁归来剑叶齐飞,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两人夜晚一同吃了哑叔做的竹子饭,清酒几杯,不谈朝事,说了些民间趣闻,便各自回房。 陶原跟在祁归来身后,忍不住问道,“殿下既然如此关心燕北姑娘,怎么不问问无争大人明日之战,打算怎么办?” 祁归来淡然一笑,“他是无争,不做无把握之事,因为燕北之事,他已将我取笑的体无完肤,我若再死缠烂打,只显得我量小。以后我凡事不问,他必做好给我看,也不敢再取笑我。” 陶原听了,偷笑。 祁归来也笑道,“你知我与无争自小一块长大,嬉皮笑脸惯了的。” “属下自然知道,殿下只有与无争大人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放松的。” 祁归来一愣,停下转头问道,“是么?” 陶原点了点头,“是,殿下平日都是善面冷颜,我等都不敢造次。” “哦,我自己倒未察觉。” “嗯,殿下对燕北的关心,我们全都看在眼里。” “有这么明显?”祁归来惊道。 “是。” 祁归来深吸一口气,“以后多多提醒我。” “是。” 死场三日,祁归来早到了环廊之处,两列羽箭军全部列阵以待。祁万过来跟祁归来低语,“昨夜睡得还成,心绪也不错。”祁归来点了点头。 过了不多时,死场坐满民众,皇族观台也已座无虚席,皇上略有疲惫,便叫了无争在跟前,无争给皇上调了一剂醒神汤,身后尤妃伺候着喝了。 无争笑道,“尤妃娘娘昨日称病,今儿可好些了?” 尤妃冷笑,“劳无争大人挂念了,今儿已好利索了。” 无争一施礼,“皇上这病,忌讳动怒,尤妃娘娘长年伺候皇上,也是辛苦,静坐少言便是休养,还请尤妃娘娘谨记。” 尤妃一听,怒目圆睁,刚要发作,皇上说道,“爱妃,快把朕的长绒斗篷拿来,朕有些冷。” “是,皇上。”尤妃无暇再与无争辩驳,只好起身去寻大太监长关。 无争趁机进言,“皇上今儿身子不大爽利,便勿再操心闲事,任谁再贱嘴多舌的挑起事端,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便是居心叵测,请皇上谨记。” “嗯?”祁连易满脸疑色。 无争又说,“皇上头风多年,最忌动怒,身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为皇上着想的,必是凡事替皇上宽心,不会无端惹皇上发怒,若是有小人心怀鬼胎惹怒皇上的,必是图谋不轨。” 祁连易眉头微皱,点了点头,适逢尤妃回来,无争便退了下去。 尤妃刚要张嘴,祁连易一摆手,“朕累了,你先下去吧。”尤妃一怔,施了礼,说道,“是。” 皇后在旁,摆手叫长关近前,长关侧身,皇后嘱咐道,“多看着点皇上,皇上今儿好像气色不大好。” 长关一揖,“是。” 死场日光高照,一片明亮。大太监长关喊道,“终场对决,何族燕北对战黑牢三怪!” 燕北身穿一袭金彩紧身连衣,头髮挽成高髻,上场之时英姿飒爽,观台无不沸腾,各处大喊,“燕北,燕北,燕北!” 太子祁归来从环廊处下到观台,坐在皇后跟前,神态自若。无争靠前,用两指靠了一下祁归来的手背,哼笑,“要不要也给你拿件长绒斗篷,御御寒?” 祁归来咬了咬牙,并未出声。 皇后奇怪,看向无争,无争笑道,“我与太子玩笑,皇后娘娘不要见怪。” 皇后无奈的笑了笑。 此时,黑牢打开,祁万带着众士兵牵拉手镣脚铐,将身形壮硕似怪物的三个人拽到了场上,观台一阵嘘声,燕北定睛一瞧,顿时吓了一跳。 ☆、力战三怪 黑牢三怪上场,民众皆惊,燕北原是站定场中,也被迫后退数步。 三怪身形如牛,大头大眼,行动笨拙,口留涎液,不似人形,却非怪兽。 观察片刻,燕北只觉三怪容貌吓人,功夫未必有多高,顿时放宽了心。 不多时,祁万派人松了脚镣手铐,三怪发出震天笑声,剎那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将燕北团团围住。 燕北勐的醒悟,说了句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三怪一齐攻向燕北,动作极快,燕北躲闪不及,被一怪捉住后腿,另外两怪就势扑向燕北双臂,燕北一个飞转腾起上身狠戳那怪眼睛,那怪哇的一声,放了手,燕北连环飞转,从那怪身后转出合围之圈,场上一片惊唿。 燕北喘息未定,三怪转身奔袭而来,其中一怪飞起一腿,力道千斤,眼见就要踹向燕北,燕北却侧身一闪,拼尽全力,用力点下那怪的脚踝两点,只见那怪嚎叫声起,连续踏地不止,另外两怪疯跑而至燕北前后,合围而攻,燕北下蹲奋力窜起,随即飞旋转身落在一怪身后,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接剑!”
第53页 祁万将剑抛入燕北手中,燕北转身一剑,那怪突然大嚎,喉咙处血崩不止,不多时,跪地不动。 另外一怪见同伴已死,发疯奔袭,几次挥向燕北,都被燕北躲过,燕北举剑想刺,哪料这怪硬接此剑,穿入手掌,燕北只觉一股力道沖向自己,剑已脱手,只剩此怪双拳而至。 观台之上祁归来站起大喊,“小心!”民众台上惊叫一片,就连皇上祁连易也是一震。 这怪双拳扑空,再见燕北,平躺在地,突然一个翻滚,捡过旁边利剑,飞起一跃,将剑直插双顶穴,这怪仰头一声嚎叫,前趴倒下,挣扎几下,便再不动了。 那踏步之怪见两同伴已死,拖着伤腿,嚎叫而来,速度之快,叫燕北躲闪不及,只见这怪狂挥乱舞,毫无章法,但是疯癫之下,竟似无懈可击。 燕北几番闪躲,皆不得空,眼见此怪越发狂躁,燕北只得引其离近神潭,民众观台全都唿声一片,只见燕北跳起,那怪离近神潭一扑,燕北顺势转身用力踹其命门,那怪重心不稳,跌入神潭,神潭突然水波翻滚,那怪大叫一声,几次挣扎起身,哀嚎连连,神潭瞬间化成血水,不多时,怪身残缺不全,跌入神潭之中,再未起来。 死场瞬间死寂,燕北喘息未定,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抬头看向观台。 皇帝祁连易大喜,拍案说道,“好,此女神勇!来啊……” “皇上,臣有话说。”祁连易刚要叫人行赏,从下边上来一瘦削留胡之人,恭敬一揖。 无争眉头一皱,跟祁归来使了眼色,祁归来看着来者,顿时不悦。 “噢,復计啊,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尤復计一指台下燕北,“此女如此厉害,不如,皇上叫大佐领放了恶鬃,若是此女能够杀得了恶鬃……” 祁归来没等尤復计说完,上前一步就要阻止,却被无争死死拉住。无争向后一拽祁归来,自己走到皇上跟前说道,“尤大人此举何意啊?这恶鬃乃是天摆第一恶兽,她一小小女奴,如何能够制服得了如此兇残之兽,尤大人当年不也是被恶鬃伤了手臂,才救下的大族长?为何今时今日,要叫一个小女奴前去送命?” 尤復计面露微笑,“此女身手矫捷,出手狠辣,只身一人对付黑牢三怪尚且游刃有余,若不放出恶鬃试试,怎么知道她到底有多厉害呢,再说底下的民众还没尽兴……”尤復计话音刚落,民众看台有几处冒出了喊声,,“放恶鬃,放恶鬃,放恶鬃。” 不肖片刻,民众观台全场响起了“放恶鬃,放恶鬃,放恶鬃。”无争怒道,“你敢煽动民变!” “哎,无争大人,怎么说话呢这是,猎鬃节本就是勇士之节,大傢伙想看看真正的勇士是什么样的,如何扯上了民变!”尤復计又对皇上说道,“皇上圣明,如今民意所向,就等皇上下旨放恶鬃。” 祁连易面露为难,“尤爱卿,不是朕不允,只是这,恶鬃兇残无比,若是放开锁链,到处奔袭伤人,如何使得?” 尤復计答道,“恶鬃习性单一,场上若有目标,绝不侵袭他人,皇上还请放心。” “这……”祁连易看着满场民众沸腾高喊,嘆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放……” “父皇,使不得,若是放了恶鬃伤了人,不好收场。”祁归来大喊。 祁连易一抬手,示意祁归来不要再说,“民众情绪如此高昂,朕若不允,才真是不好收场,区区一个女奴,好好善后吧。放恶鬃!” 皇帝话音一落,大太监长关朝着台下喊道,“放恶鬃!” 顷刻,民众看台鸦雀无声,众人皆瞅向黑牢出口。祁万带领数十名黑盔士拖拽了一个形似小山一样的怪兽,燕北并不知道观台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见祁万带人拖拽了恶鬃出来,才明白,原来,自己还要再战,而这次,不是野奴,不是黑牢三怪,而是恶鬃。 燕北悽惨一笑,只嘆自己死期到了,任凭机关算计,皇家要你死,你能活几时。 恶鬃被拖拽上场,祁万担忧的瞅了一眼燕北,做了一个封喉动作,随即转身大喝,“松!”只见数十名黑盔士放下绳索,立刻后退撤出。 燕北被祁万一个提醒,心又稳了稳,何冈告诫之声又在耳边响起,赢皇赏,燕北使劲儿咬紧了牙关。 观台处,无争与祁归来耳语了几句,祁归来转身来到环廊之上,一抬手,两列羽箭军瞬间拉弓上箭,对准了恶鬃。 燕北后退几步,松了领口与袖口,目不斜视的看着恶鬃,此兽高大如山,眼似铜铃,背上鳞刺高耸,嘴边獠牙流涎,四爪厚实有力,行走迅勐快捷,燕北与之对视片刻,此兽便唿啸一跃,如泰山压顶般跳了过来,燕北拼力飞转,还是躲迟半分,后背锥心刺骨,衣服破烂,三道深痕,涌出血来。 民众惊唿声一片,观台上,无争勐的起身,攥紧了拳头。皇后哎呀一声,说道,“真是造孽!尤復计出的好主意。” 祁连易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无争,“无争,这,这燕北,可能,可能抵抗否?” 无争连忙施礼,“若皇上允许,微臣可下场辅助一二。”
第54页 “快去,快去。”祁连易连连摆手,无争迅速搭了一个药袋子,飞速跑到场边。 “燕北,接着!”无争喊道。 燕北回身接住,无争在身后大喊,“快些服下三粒,剩余碾碎涂抹后背。” 燕北一边飞跑躲闪恶鬃,一边按照无争指示吃下三粒,正要碾碎其余药粒,恶鬃突然奔袭,獠牙顺势就要穿向燕北,无争吓得药袋掉在地上,却只见燕北双手握住獠牙,一个飞身向后旋,便窜上恶鬃后背,恶鬃鳞刺瞬间插入燕北四肢,燕北只觉浑身奇痒难耐,不多时便似刀绞一般疼痛,无争大喊,“封穴,封穴!” 燕北运气封住大穴,仍绝头晕目眩,但是她拼尽全力揪住恶鬃皮毛,任凭此兽发疯狂颠。 无争大喊,“再等片刻!” 不多时,燕北浑身痒痛消失,脑袋清醒半分,原来是无争的药起作用了。 燕北一手拽住鳞刺,另一手拔下鳞刺奋力朝恶鬃勃颈处刺去,恶鬃突然大嚎,动作慢了下来,燕北顺势跳下恶鬃,跑到兵器架子拿起一根□□,飞奔过来,恶鬃奋力甩下鳞刺,冲着燕北一声大叫,响彻死场。 燕北不为所动,三步连环飞越,抬起□□冲着恶鬃眼睛勐的一刺,恶鬃用獠牙一划,拨飞了燕北的□□,燕北顺势飞出一刀,正中恶鬃左眼,恶鬃突然倒地,使劲儿狂嚎,燕北就势落地,拿起□□勐刺恶鬃喉咙,枪入一半,恶鬃毫不示弱,一爪按折□□,拼命甩动头部,血迹喷流不止,满场血腥。 恶鬃连续失去一眼,中了□□,行动未慢半分,反倒更加狂躁起来,燕北此时已感身子疲累,越发不支,她突然记起何冈的话,若无三分胜算,便要以偏门搏生。 偏门搏生,燕北躲闪腾挪,留存体力,望向了不远处的神潭。 神潭几丈之宽,环围死场,里面碧水清澈,偶见几条细长红鱼。 燕北慢慢退到神潭边上,一边躲闪,一边等待时机,突然,跳入神潭,徒手抓起两条红鱼,蹦了出来,只见那红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刀刃一般的尖牙,恶鬃几步奔来,张开大口,燕北顺势将红鱼扔入其口。 恶鬃一见有肉入口,登时咬碎咽下,却还没等肉入脏腑,便满地翻滚起来,四爪挠地,想要干呕,燕北几步跑到兵器架前,拾起一叉,到了神潭跟前,迅速挑破几只红鱼,染红了长叉,对着恶鬃的喉咙处,奋力一刺,之后松手后撤几步,只见那恶鬃痛苦哀嚎,浑身战慄,挣扎几分,再也不动。燕北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恶鬃,慢慢走到恶鬃跟前,徒手撕下几根鳞刺,到了观台处,目视皇帝祁连易,“皇上若不嫌弃,可将此物收拾干净,珍藏。” 说罢,燕北双手奉上,跪倒在地。 祁连易满面肃正,站起身,喊道,“赏!” “不可,皇上!”尤集突然冲上了观台,指着燕北,说道,“此女乃是妖女,如此轻易便杀了恶鬃,不是妖女是什么。皇上细想,这恶鬃兇残异常,十余名勇士尚且不是对手,为何她一人便可诛之?” “她是借了红鱼之毒,才诛杀恶鬃,何来妖女之说。”皇后站起,指着尤集骂道,“你知十余名勇士都不是恶鬃对手,为何让她一人上场猎杀恶鬃?” “皇上,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上月赏星台上孔律之说过,星象错乱,恐朝廷有变,指的就是此女。” “尤爱卿,不要信口胡诌。”祁连易面色阴沉。 “皇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皇上。”祁连易眉头紧锁,半天无言。 民众观台不知何时又有人大喊,“妖女。”不多时,所有民众窃窃私语,不少人开始对着燕北投掷残物,大声叫骂,“妖女去死!” 燕北跪在观台之下,忍住泪水,玉牙咬碎,心凉透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就在民众与皇族观台混乱一片之际,场上突然奔来一匹漆黑高马,马上坐着一人,身穿金黄战甲,腰配雕龙利剑,此人将手抬起,场上瞬间安静,有人大喊,“太子殿下!” 霎时民众沸腾,大喊,“太子千岁!太子千岁!” 燕北身子已经透支到极点,又见太子上场,不晓得是不是皇帝派太子前来诛杀她这个妖女,可是如今她再也不想起来,只是瘫坐在地,回想着自己当初在隐巢日日欢歌笑语的日子。 太子驱马到了燕北跟前,燕北虚弱的抬头望向这个威严挺拔的马上太子,绝望一笑,准备低头一死了事。谁知就在燕北低头的一剎那,一只宽大的手掌将她拦腰抱起,等到燕北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子已将她抱在马上,她刚想挣脱,太子低声说道,“坐直!” 燕北只好遵从,太子一手带着缰绳,策马到了场中,下了马,对着燕北说道,“抓紧缰绳。”随后大喝一声,“猎鬃者胜!”一拍黑猎马,黑猎马立刻载着燕北在这场上慢奔了起来。 民众站起高啸,“猎鬃者!猎鬃者!” ☆、猎鬃得胜 死场三日,燕北力战黑牢三怪,诛杀恶鬃,被祁归来一骑黑马封为“猎鬃者。” 民众易煽,死场最终以“猎鬃者”结束天摆易丙申年的猎鬃节。
第55页 皇帝祁连易见太子只身一人扭转民向,十分满意,连说几次,“太子英武!” 燕北那日最终体力不支昏于马上,再醒来,已是三日之后,落园桃源。 ………………………………………… 燕北睁眼,眼前只几根木樑,她突然想起自己在死场诛杀恶鬃,勐的起身,浑身剧痛。 “醒啦?”旁边一个童声叫道,燕北勉强看向说话者,一个柔媚的小姑娘,看样子比立北大不了几岁。 “你是?” “叫我若兰好了。” “这里是?” “这里是落园桃源。” 落园,燕北仔细回忆这个熟悉的名字,是了,落园,无争的居处,自己为何会在无争之处。 “我家爷说了,你醒了就得叫他。”若兰噔噔的跑了。 燕北仔细看了看周围,极简的木屋,宽敞空荡,屋门半开,外边就是大片的林子,也有空出来的场子。 燕北努力回忆自己在死场的最后一刻……太子抱她上马,喊她猎鬃者。 不多时,木屋门已大开,无争几步上前,“不错,比我预想的早。” 燕北看了看无争,有些茫然。 无争脸色一变,“姑娘,可还记得我是谁?” 燕北一笑,“无争大人,我未失忆。” 无争如释重负,“唉,吓我一跳。” “若非我此时不便,必要好好感谢无争大人的救命之恩。” 无争一笑,“不必多礼。” “若不是无争大人告知我神潭之密,我便死在场上了。” 无争摇了摇头,“那也未必,太子早就令羽箭军待命,若你有性命之忧,恶鬃随时会被射死。不过你到底还是自己猎杀了恶鬃,猎鬃者当之无愧。” “不知皇上的恩赏可还算数?” “当然算数。不过我已跟皇上求了七日,等你伤好再另行封赏。” “多谢无争大人。”燕北感激。 无争嗯了一声,看了看若兰,若兰恭敬一揖,“爷放心,姑娘有我。”无争点了点头,走了。 燕北静养七日,多与若兰为伴,无争只来过两次,嘱咐若兰换药,斟酌伤情。 到了第八日,燕北身子已然大好,可以到院子舒展拳脚,只是元气大伤,昔日梦魂八法已然施展不得,后背之伤,仍有余痛。 “身子没好,就急着练武?”一个低沉声音传入了燕北耳中。 燕北回身一看,这人一身白锻锦绣,黄金刺绣龙纹在上,发未带冠,威严不减。 “太子殿下。”燕北郑重跪下,不敢抬头。 祁归来站在原地,半天未言。 燕北一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还要跪多久?” 燕北一惊,抬头看向祁归来,只见祁归来满面严肃。 燕北不懂,只好起来,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祁归来冷哼一声,“回屋歇着吧,明日等着上朝。”说完,拂袖而去。 燕北愣在当场,心中忐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祁归来如此生气。 若兰从屋里出来,见燕北直愣神,便喊道,“姑娘回屋歇着吧,外边风大。” 燕北嗯了一声,便回了屋中,若兰将吃食放在桌上,摆了两个碗,两双筷子,说,“我刚在屋里好像是听见太子殿下来了,是么?” “是,你听见了怎么不出来拜见?” “咳,我们落园的人,不摆虚礼,平日有自己事忙的时候,不用现身,若是撞见太子殿下,打个招唿便了事。” “噢。” “姑娘大概是太子殿下看中的人吧。”若兰见燕北又开始愣神,便说,“姑娘从死场回来时,浑身是伤,血都模煳了衣衫,是太子殿下抱你回来的,你昏迷三日,太子殿下日日来看,担心的不得了。” 燕北听了,心中有些异样,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说,“我欠了无争大人与太子殿下一条命。” “姑娘可别这么说,日后姑娘若是能入落园,便知道,我们爷对人是极好的,太子殿下虽然表面威严,但实际上也是善良之人。姑娘若想报恩,只需事事听从即可,绝非难事。” “嗯。”燕北点了点头。 那日燕北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晚上又吃了些药,越发睏倦,便早早睡去,一夜清梦,只梦见自己与太子同骑在马上,有说有笑,突然太子勐推自己,自己跌下马来,醒了一看,天已经大亮。 若兰将准备好的一套白奴衫拿了出来,嘱咐燕北道,“今日面圣,不可抬头对视,一定要低着头。” “嗯。” 不多时,燕北被宫中来的一辆马车接走,到了天摆皇宫的南门,小太监喊道,“燕北姑娘下车吧,咱们到了,得走进去。” 燕北轻跳下车,看了看这大红门,高阔庄严,知道自己就要进宫面圣了。 这一路上,小太监一直在前带路,时不时的提醒燕北石阶廊柱,燕北不敢太过张望,只是略用余光扫着周围的一切,天摆宫中富丽堂皇,奢华无比,人人走路低头,行事谨小慎微。
第56页 走这一路,小太监都十分客气,临到朝堂,小太监告诉燕北在这门前跪着,又嘱咐燕北不要乱说乱看。 “多谢。”燕北感激作揖。 小太监笑着点了点头,“能为猎鬃者效劳,是小的福气。”说完,便施了礼,从边上退下去了。 燕北心头一热,继续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朝堂里面大太监长关喊道,“宣猎鬃者燕北。” 朝堂大门打开,两个御林军出来,喝到,“见圣驾,低头。” 燕北连忙起身低头,随着御林军走进朝堂。 朝堂两侧是朝廷高官,各个盯着燕北,祁连易坐在龙椅上,大声问道,“猎鬃者,伤势可好了?” 燕北知道这是皇上在问自己,只得跪下低头回道,“已好。” “嗯,歷来赢了死场终场之人都会跟朕讨要一个恩赏,你也如此,说罢,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恩赏?” 燕北听到这,心中一颤,自己九死一生要得到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句话。 “我,小奴,小奴有一个弟弟,也是野奴,小奴想,想替弟弟脱籍为平。”燕北说完,趴在地上使劲儿攥紧了拳头。 “哦,原来你是想替弟弟脱籍,真是难能可贵,不过你可知道野奴只有一次脱籍的机会,日后你若再想找任何藉口替自己脱籍,便是犯了法,要入大牢上刑的。” “小奴……知道,还望皇上成全。” “好,准了。朱爱卿,上意院替猎鬃者入册,她弟弟直接入祁族,赐祁姓,入无争落园,前儿个无争跟朕念叨,他那陶窑缺个小童,要是有合适的,便替他留着,今儿可就巧了,猎鬃者替弟弟脱籍,那就成全无争吧。” “是,皇上。”朝堂之上,一个大臣出列答道。 “那行了,朕忽感不适,众卿家有事可与太子商议,朕先下朝了。” “恭送皇上。”两列大臣齐声说道。 燕北一直跪在堂上,一动不动。 这时一个大臣,走到燕北跟前,说道,“猎鬃者,起来吧,跟着长关公公去上意院报导吧。” 燕北起身,只见长关过来,恭敬道,“猎鬃者,请吧。”燕北这才环视了一下朝堂,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那么的耐人寻问,龙椅已空,旁边却坐着一人,正是太子,燕北赶紧低下了头,跟着长关,离开了朝堂。 长关踱着悠闲的步子,与燕北并列而行。 “燕北姑娘可知上意院是个什么地方?”长关问道。 “不知,还请公公明示。” “上意院是宫里女武从待的地方,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之徒,只要是模样顺眼,身上有些俊功夫的,都可入宫中上意院,吃喝不愁,例银丰厚。如果哪个运气好的,被宫里主子看上,带回宫中长期侍奉也是有的。依宫里的规矩,上意院的女武从都得是身家清白的族女,以姑娘的身家,原本是入不了上意院的,今儿能入上意院,都是皇上抬举的,姑娘可知道?” 燕北听了,恭敬回道,“知道。”长关点了点头。 “上意院女子泼辣,下意院净是些下人贱奴,这两院都不省心,你如今名声在外,仔细着别人找你的麻烦。” “是。多谢长关公公。” “嗯,行了,这就到了。进去吧。” 燕北抬头一看,一个红墙琉璃瓦的大庭院到了。门口有御林军把守,一个站门小太监看到长关公公,屁颠屁颠的笑着一作揖,“长关公公来了,早告诉奴才,奴才给你预备下红果酒子水啊。” “得了,”长关把脸一绷,“谁不知道你们家红果酒子水都是给丽春宫预备的,老奴我断不敢奢望。” “哎呦,瞧长关公公说的,您是皇上眼前第一红人,奴才不给谁预备也得给你备下不是。说好了,赶明我回去,朝家给你要上一大坛,一准的送到你院儿里去。” “行啦,有你这话,就得了。说正事吧,这是皇上刚下的旨意,猎鬃者,燕北,入上意院。” “噢……”这小公公吃惊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燕北,“这位就是猎鬃者了。” “可不是。好生伺候着。” “成,成。姑娘随我进去吧。” 燕北恭敬施礼,回身又给长关公公作揖。 长关哼道,“姑娘好生珍重吧。” 长关一转身要走,那小公公喊住长关,“长关公公慢走。”随即上前低声说道,“这皇上可有日子没去丽春宫了,我们尤主子可都急了眼了……” “她急了眼了有什么用啊,皇上他自个儿不想去,难不成让我生拉硬拽去啊,前儿个何大族长给皇上新进献了两个舞姬,哎呦那个舞跳得呀,皇上整夜吃药挺着,连无争大人都不敢劝,你说我能有什么招啊,赶明去丽春宫跟你们家尤主子说吧,想想别的招吧。” “哎,哎,得嘞,谢长关公公。” “嗯。”长关冷哼一声,走了。 这小公公略一皱眉,便引燕北入了院子。 燕北刚入院,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便有一女子高声问道,“你就是猎鬃者?”
第57页 ☆、大打出手 燕北刚入上意院,就听一声喝,“你就是猎鬃者?” 小太监一愣,“哎?我这还没说,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那女子身穿深蓝白边长衫服,瘦高大个,眼神犀利,嘴唇薄薄的,满脸挑衅,“刚刚后院做饭嬷嬷从别处听来的,说是今儿猎鬃者要来上意院。” 小太监一笑,“消息传得倒是快,是了,这就是死场猎鬃者,燕北。” 燕北微微低头示意,可是周围的女子个个横眉冷对。 “她没脱籍,是个野奴,为何来上意院?”一个打扮艷丽的女子哼道,“什么时候林子里爬上爬下的野奴也配来上意院了?” “哎,各位姑娘,这可是太子亲封的猎鬃者,还请客气些。” “哼,还太子亲封,不过就是骑了回太子殿下的马,就太子亲封了。” “就是,一个野奴,连给太子殿下提鞋都不配。” 院子里的闲言碎语没完没了,燕北哼笑一声,看了看小太监,“敢问这位公公如何称唿?” “叫我尤穗吧,我本家是尤族的,小时便送入宫中了。” “尤公公还请去忙吧,这里我能应付。” “得嘞,姑娘有事叫我。” “多谢尤公公。” “好说。”尤穗转身走了。 燕北迳自找了一处僻静地,坐了。 结果那个高个女子不依不饶一个纵身跳到燕北跟前,骂道,“有本事出来练练,也好叫姐妹们开开眼,这上封的猎鬃者到底是何等的厉害,何德何能进得了上意院。” 燕北咬了牙,没有吱声。 结果那女子突然没来由的噼过来一掌,燕北正要躲,却发现另一女子已然跃过自己推了这一掌,“俞凉,不要欺人太甚。” 那女子身材壮硕,眉目清秀,身手矫捷,对着瘦高女子怒道,“她一女子,刚刚拼杀了黑牢三怪与恶鬃,重伤未愈,你何必苦苦相逼。” “云离,这没你什么事,你躲开。”俞凉哼道。 云离只身护住燕北,“你是皇族,我也是皇族,你们谁想跟她动手的,先赢过我再说。” 云离一席话说得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大家怒目注视着云离,交头接耳发了牢骚,便散了。 云离这才松了架子,转身坐到燕北跟前,说,“她们不过是图一时热闹,断不是那种狠毒之人。” “这些于我已无关紧要。”燕北淡然一笑,“还未感谢姑娘仗义出手。” “我不过是看不惯她们这般盛气凌人。” “盛气凌人倒也无妨,大家来这都是为了搏个出路罢了。” “你……”云离惊讶的看了看燕北,“倒像是个高人,能够看淡这些,真是厉害。” 燕北微笑,“似我这般,在鬼门关走过几回的人,哪会计较这些。” 云离一听,佩服的嘆了口气,“是啊,有几人能与你一般,只身一人便杀了恶鬃。” “也算不得只身一人。” “哦……”云离点了点头。 两人一边坐在庭院边上聊着,一边谈些功夫路数,尤穗却在门外喊道,“无争大人到!” 院中顿时肃静,所有女子快速整理衣装,欣喜的望着门口。 云离赶紧起身,紧张的跟燕北说,“无争大人来了,无争大人来了。” 燕北嗯了一声,也起身朝门外望去。 无争一改往日白衣,竟穿了一身彩秀金枝服,贵不可言。 众多女子呆呆的看着,燕北顿觉有些好笑。 无争随意看了一圈,“云离何在?” 云离一惊,赶忙回道,“在。”随即小跑过去,低头施礼,“无争大人。” “皇后娘娘过了午膳想看看本家人,下午就会有人带你过去,你好生准备着。” “是。”云离满脸兴奋,瞅了瞅无争,便回到了燕北旁边。 “燕北,跟我走。”无争瞅了瞅燕北。 燕北嗯了一声,瞅了一眼云离,在众多女子吃惊与嫉妒的眼神中,跟无争出了上意院。 尤穗点头哈腰的跟无争说道,“无争大人常来。” 无争嗯了一声。 燕北跟在无争身后,无争停住,回头说道,“我非朝臣,只不过偶尔列于朝堂之上,你不必与我有如此距离。” 燕北低头,“宫中规矩多,不敢逾越。” 无争笑道,“才不过半日,就这般谨慎了。” “不敢不谨慎。” 无争拉了燕北并列,“我就是要让人看见,你我如此,也好叫那些有了歪心思的人三思而后行。” 燕北恍然大悟,再不抗拒。 入了落园,无争带燕北入桃源,那木屋中有一童声传来,“若兰姐,我阿姐什么时候到啊?” “立北!”燕北发疯一般奔向屋中。 那榻上所坐之人,正是立北。 立北回身,登时喊道,“阿姐!”两人顷刻抱头痛哭。
第58页 若兰退了出去,见无争还站在院中,便说,“爷还不走,让人家姐弟俩说说悄悄话。” 无争有些动情,说道,“不易啊。” 若兰一边拽着无争出院,一边说,“爷不觉得自己跟燕北和立北有些相似么?” “相似?”无争奇怪。 若兰点了点头,“说不上是哪里相似,可就是瞅着有点像。” “呵呵,爷是个无家的浪子,怎么可能。”无争笑着摇了摇头。 若兰撅了撅嘴,说道,“我挺喜欢燕北姐,还以为爷能将燕北姐留在园子里呢。” “这事,急不来。如此厉害的一个猎鬃者,入我无争落园,岂不是屈才了么。” “可是朝堂宫中,都是些奸诈之人,燕北姐如何有在落园过得安稳。” “你不懂,你燕北姐的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去黄叶堂吧,小其子天天惦记你。” “哼,那个臭小子,我不去。” “哎,你俩年纪相仿,又武功相近,干嘛不一起玩耍?” “他算哪枝子的,我日后不想与他深交。” “那你想与谁深交?” “我日后想与爷和太子殿下这样的人深交。” 无争停下,看了看若兰,“你若有此雄心壮志,落园可就再不能留你了。” 若兰一惊,立时跪下,解释道,“爷,若兰,若兰不是这个意思。若兰,若兰只是……” “起来吧。”无争冷言道,“你久居落园,该知道我的规矩,不该你想的事,不要多想。” 若兰面色惨白,只是磕头道,“爷恕罪,若兰知错。” 无争再没说话,拂袖而去,只留下若兰瘫坐在地。 无争迳自转回桃源,在那院外站了许久。 木屋内,燕北与立北对面盘膝而坐,立北说,“那日阿姐去了偏崖子之后,隐巢开始并无大事,待到将近傍晚时分,大家都开始生火,我担心阿姐,便拿着火把往后围走。哪知突然有几个人窜了出来,吓得我躲在了旁边,之后我便听见大家喊,“失火了,失火了,快跑。”不多时隐巢里面大火蔓延起来,我赶紧跑回去救火,可是后围又冲进来一大队人马,开始噼砍树枝,替大傢伙冲出一条路,我本来也是要随着大傢伙跑,可是一根着火的树枝掉了下来,把我压在底下,大家都跑了,只剩我一个人,我吓得昏了过去。等我再醒,便是柳都驿站了,太子哥哥在那,再后来,我就跟着太子哥哥来无争哥哥这了。 燕北听完,若有所思,什么也没有说。 立北拽了燕北的手说,“阿姐,无争哥哥说我现在已经是祁族人了,是皇族人,是真的么?” 燕北摸了摸立北的脸,微笑,“是,你不用再躲躲藏藏了,你可以跟他们一样,随便去大街上,去各城,各地,不会再有人抓你了。” 立北激动的握着阿姐的手说,“那阿姐什么时候也可以?” 燕北眼圈红了,只说,“阿姐的事,你不要多管。阿姐自有办法。” “嗯。”立北就势躺在燕北怀中,“阿姐,无争哥哥待我极好,我整日都可以待在他的陶窑里做活计,还可以赚银子呢……” 燕北捋着立北的头髮,笑着听立北讲他每日的琐事。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傍晚,无争到了屋中,燕北与立北起身,燕北说,“我是不是还要回宫里?” 无争摇了摇头,“今日太晚了,就宿在落园吧,也好叫你们姐弟多聚几个时辰。” 立北跑到无争跟前,抱住无争,笑着说,“无争哥哥,你真好。” “立北,不得无礼,要叫无争大人。”燕北轻斥道。 “哎,立北已入我落园,不用如此,叫哥哥挺好。”无争摸了摸立北的头,“行了,我叫若兰把饭菜拿来,你们今晚就尽情玩乐吧。” “谢谢无争大人。”燕北恭敬一揖。 无争点了点头,走了。 那晚,立北玩到很晚,燕北等到立北睡了,已近深夜,替立北盖好被子,全无睡意,悄声来到了桃源林子,走着走着,竟然到了一片红栌之地,燕北正欲回去,却听一句,“谁在那边。” 燕北一惊,只好转身向里走去,只见太子祁归来站在月下,手中提着剑。 燕北赶忙跪下,说道,“太子殿下恕罪,我不知殿下在此,多有打扰,这就回去。” “起来吧,夜这么深了,怎么还在闲逛?”祁归来一改往日威严,说话柔和了许多。 “立北刚刚睡下,我睡不着,便在林中走走,却不知走到了太子殿下之处。”燕北恭敬的站在一旁。 “立北已如你愿,顺利脱籍,入了祁族,你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事么?” “不敢,我,我已,我已不知该如何报答太子殿下与无争大人,哪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事。” 祁归来漫步走近燕北,燕北只得将头低下。 祁归来用手一托燕北的脸颊,燕北一惊,却不敢违抗,只得抬起了头,她有些紧张的看着祁归来那张英俊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第59页 “想要报答我,以身相许怎么样?”祁归来言语轻浮,故意靠近了燕北的身子。 燕北浑身一僵,霎时动弹不得,两人僵持了片刻,燕北松了身子,顺从道,“太子殿下想怎样,我都遵从。” 祁归来听后松开了燕北,笑道,“我与你玩笑,你还当真了。”说罢,转身朝不远处的木屋走去。 燕北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望着远去的太子,立刻转身跑回了桃源,一夜无眠。 ☆、尤妃失宠 燕北再回上意院,困意频频,周围女子全都不再对她恶语相向,而是背后窃窃私语。 燕北奇怪,便找了云离问怎么回事。 云离嘆了口气,“别管她们,昨日你跟无争大人走了一夜没回,她们就聚在一起说些不入耳的话,我来这也有时日了,真的不想再待了,说得好听,女武从,跟市井长舌妇也没什么不同。” “无所谓了。”燕北不以为意。 “燕北跟我过来。”云离拉着燕北到了角落,低声说道,“昨日后晌,我去景山宫见了皇后娘娘跟长公主。” “哦?是么。” “嗯,皇后娘娘有意让我做长公主的女武从,我自是十分乐意的,不日我就要离开这上意院了,你也尽早谋个好出路吧。” 燕北黯淡一笑,“我是个野奴,出路也不是那么好谋的,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你先别灰心,等我去长公主那待些时日,便替你寻摸寻摸。” “云离,听我一言,宫中不比外面,人多且杂,各人心怀鬼胎,自保为先,我的事,自有别人操心,你一定先自己在宫中站稳脚跟,再图其他。”燕北将手搭在云离肩上,“你我有缘,自会再见。” 云离感激点头,“我听你的。” 两人聊了很久,似是相见恨晚。 过了晌午,燕北早早回了自己屋子睡下,不知睡了多久,便听外边叽喳乱嚷之声。 燕北起身,下了床榻,站在门里听着。 “尤妃真的被打入冷宫了?” “真的,真的,我晌午去见景山宫的娘家表姐,她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奴婢,她的话还能有错?” “为什么呀?” “听说是……”那女子突然不说了。 “哎,快说啊,听说什么啊?” 那人压低声音,说道,“都别乱传啊。” “不乱传,不乱传,快说。” “听说是皇上在丽春宫堵住了尤妃养的小白脸,密谋给皇上下毒呢。” “呵,真的假的,这尤妃还敢在宫里养小白脸?” “别瞎说了,那不是尤妃养的小白脸。”另一个女子哼道。 “啊,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那是尤妃从本家带回来的炼药术士,听说是给尤妃炼了禁药,与皇上所服之药犯沖,一同服下就要皇上的命了。” “真的假的?” “对啊,真的假的?” “真的。”那女子高声叫道,“我是听长关公公跟前的小粟子说的,他是跟着长关公公去的丽春宫。” “喔……” “这下,尤妃可完了。” “可不是么,没打入死牢已算轻的了。” “那小粟子说,皇上亲审那炼药术士,结果连尤大族长也给供了出来,说尤大族长指使自己要给皇上下勐药,说什么皇上头风太重,时日无多,勐药方可解脱。” “啊?尤大族长真这么说的?” “那我哪知道啊,反正是小粟子这么跟我说的。” “那皇上怎么办了?” “怎么办,听说当时就下旨彻查尤府,抄家,一併连中洲军的兵符都收了回来交由太子殿下掌管。这下咱们宫里的布防可就该改头换面了,再也不是尤族人掌势,而是换成太子殿下了。” “登高必跌重,这下尤族可惨了。” “你们没发现今天尤穗都不见了么,听说是受了尤妃牵连,也给抓起来了。” “噢,是这样……”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燕北听明白的就是,尤妃倒了,尤族也跟着遭了秧。 宫中瞬息万变,明哲保身尚且不及,谈何帮衬互助,燕北只希望云离听到这事之后,能够更加警觉。 那日上意院乃至整个天摆皇宫,能听到的,就只这一件事。 燕北静静的待在自己屋子里,没有出门,晚上与云离匆匆吃了饭,又回了屋子,早早躺在榻上,思绪不觉回到了从前,师父墨九,灵华,还有,何冈,何壁……昏昏沉沉睡去,却听见有人敲门,勐的跳起。 外边是个小太监,跟燕北作了揖,“无争大人说有事请姑娘去落园。” 燕北诧异,天已经黑了,何事非得现下去,不过由不得多想,只好让小太监引路出宫,宫外有匹马,小太监说道,“无争大人嘱咐,给姑娘备了宫中最好的马,由陶参领陪着姑娘去落园。” “公公受累。”燕北施礼。
第60页 “好说。”那小太监十分客气,回了礼,便走了。 燕北看了看已在马上的陶原,陶原一抱拳,“燕北姑娘马上功夫应该不错吧?” 燕北嗯了一声,一拽缰绳上了马,与陶原一同回了落园。 到了黄叶堂,只听见堂中高声说笑,燕北定睛一看,一桌四人,有太子,无争,还有两个官员,一文一武,看面相,年龄刚好壮年。 “呦,猎鬃者来了。”那个武官身穿一身堂下武服,身材壮硕,深眉阔目,盯着燕北一动不动。 文官起身拽道,“哎,云腾兄,这是干什么,唐突了佳人。” 云腾赶紧回神道,“哎呀,失礼失礼,奚与老弟提醒的是。” 奚与冲着燕北说道,“姑娘车马劳顿,可要休息片刻?” 燕北不知自己此来到底为何,只得跪下施礼,“给太子殿下,无争大人,和,和两位大人请安,不知,不知,今夜叫燕北来,是有何事吩咐。” “若兰,去,带燕北换身衣服再来。”无争朝旁边一喊。 若兰赶忙从里屋出来,“是,爷。” 说完,若兰便拽着燕北去了桃源。不多时,燕北面露尴尬到了黄叶堂,四人皆愣,无争起身上下打量着燕北,嘆道,“哎呀,燕北,这不换衣服不知道,你,你竟与,竟与我,我一个故人,这般相似。” 燕北不敢多言,低头站在一旁。 “抬起头来。”祁归来放下酒杯,朝着燕北说道。 燕北勉强抬起了头,那两位大人瞬时眼睛发亮,发出啧啧赞嘆之声。 若兰在旁轻笑,“这件衣服爷珍藏好久,今儿可派上用场了。” “若兰,今儿这妆画得不错,爷赏,去菊苑,找黄姑要赏去吧。” “得嘞,爷。”若兰面露喜色,施了礼便走了。 无争看着那两个目瞪口呆之人,啪的一下打了个响指,说道,“哎哎哎,两位大人,别吓着了我们猎鬃者,差不多行了。” 那两人赶忙回过神,尴尬的笑了几声,“无争大人好福气,如此娇娥为何不留在落园,送到宫中可惜了。” 无争正言,“别乱说,燕北与我乃是兄妹之谊,没有其他。” “那,无争大人可否赏……”云腾两眼眯起,话还没说完,就被奚与一筷子肉菜堵住了嘴,“别乱说。” 云腾一愣,奚与朝太子方向使了个眼色,云腾顿时领悟,哈哈一笑,不再言语。 无争见燕北在旁有些不知所措,起身拉过燕北,“来,给我等斟酒,你虽是猎鬃者,但是给太子殿下与两位大人斟酒,也不算委屈了你。” 燕北勉强陪了笑脸,到了无争跟前,拿过酒壶,挨个斟酒。 到了太子跟前,太子一挡酒杯,“不必。”燕北一愣,心中顿时忐忑,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得太子不悦。 无争见燕北难作,便道,“归来,燕北是你叫来的,给你斟酒,必得喝。” “就是,太子殿下,今日高兴,为何不喝,喝多了,微臣背你。”云腾爽快一笑。 祁归来呵呵一乐,“怎么了,是你俩叫嚷着要看猎鬃者,无争起了兴头,就派人去接,到如今,全都赖在我一个人身上,还逼我喝酒。” “那是自然,太子殿下,你今日收穫颇多,不喝个尽兴,怎么成。” 说完,四人哈哈大笑,燕北在旁,恼怒于心,不敢流露,原来自己夜黑奔波,不过就是因为这几人的一时兴起,一句玩笑…… “太子殿下接了中洲军,打算什么时候整顿军务?” “不急在这一时。” “殿下接管中洲军,中洲六城城郊以后肯定是要安稳一些了,这是最好不过。” “此次事起突然,保不齐尤集临了反扑,你们还是谨慎为好。” “无争大人所言极是。”几人说完,又开始喝酒,随便扯了些民间趣闻,也有些许过分之言,听得燕北越发困窘。 “行了,天晚了,散了吧。”太子有些微醉,抬头看了一眼面色不悦的燕北,“侍驾。” 燕北不懂什么意思,看了看无争,无争笑道,“太子叫你侍驾。你还不快点。” 燕北脸一红,只得走上前去,扶着祁归来,祁归来哼了一声,“陶原,你站那干嘛!” 陶原偷笑,赶紧过来,扶起祁归来,往栌坞而去。 燕北只好也随着去了,奚与看了微笑,“无争你好心思啊,竟然藏着这么一个杀手锏给太子。” 无争哼笑,“不过是个青涩丫头,伺候太子还差点火候。” 云腾嘆道,“真是绝世佳人。” 无争一拍云腾,“过两日,赏春园里,娇娥众多,让皇后娘娘给你指一个?” 云腾嘿嘿一笑,“算了吧,军中风里来雨里去的,耽误了人家,不妥。” 奚与和无争呵呵一笑,再不说话。 栌坞中,祁归来酒醉难受,宽衣解带,在外坐了,陶原已经退到院外,只留燕北一人伺候祁归来。 燕北上屋中找来温水,给祁归来喝了,祁归来仍然浑身难受。
第61页 燕北着急,便拽起祁归来到了栌坞院中的一个池塘,“太子殿下快脱了衣服,去水中泡泡,比那醒酒汤还管用。” 祁归来有些动弹不得,燕北便上前,替祁归来脱了外衫,推着祁归来,下了池塘。 那池塘水凉,祁归来一个激灵,清醒许多。燕北跟着祁归来入了池塘,替祁归来按住后背大穴,又开始轻揉太阳穴,直到祁归来面色恢復正常。 池塘映月,燕北专心揉穴,并未考虑其他,祁归来内衫湿透,被他一把扯下,后背坚实肌肉露出,却有几条树枝粗细的疤痕交织在一起。燕北趁着月色看了一眼,又觉不妥,便转到了祁归来的侧面,祁归来一把拽过燕北,正视道,“夜黑风高,别陪我了,容易着凉,上去换件干净衣裳在屋里待着吧。” 燕北却说,“我常年在野外生存,这点凉,对我来说不算事。” 祁归来微笑,“那对你来说,什么才算事?” ☆、栌坞之言 祁归来问燕北,对她来说什么才是事。 燕北说,“亲人。” 祁归来没有再说什么,拉着燕北的手,往院中走,进了木屋。 祁归来□□着上身,燕北则浑身湿透。 燕北曼妙的酮体尽览无余,祁归来说,“里屋有干净衣服,你去换上吧。” 燕北再出来,已经换了一套白色长衫,她拿了一套青色男衫,双手递给祁归来,“只有这一件,殿下,要不要换上。” “你帮我换上。”祁归来眼睛里有一丝戏嚯。 燕北低了头,便到了祁归来跟前,先用温水给祁归来擦了上身,祁归来却说,“没伺候过主子吧,主子光着的时候,做奴婢的是不可以乱看的。” 燕北停下,脸上羞红一片。 祁归来呵呵一笑,“不难为你了,出去吧。” 燕北转身深吸一口气,出了屋。 不多时,祁归来喊道,“进来吧。” 燕北进来,见祁归来已然躺在榻上,肚子上搭着那件青衫,侧卧看着她,燕北窘迫万分,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 “如果是别的女子,早就像粘糕一样爬上来了,你怎么如此淡定。” “我,我不是别的女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伺候殿下。”燕北吓得不敢看祁归来。 “先到我榻上来。替我揉背。”祁归来一脸坏心思。 “是。”燕北僵硬的上了祁归来的榻,祁归来一个翻身压住她,轻抚着她的脸,“若我今日要了你,你是否会记恨我?” “殿下……”燕北的心跳的厉害,双手使劲儿抵着祁归来的炙热的胸口,“殿下,我,我没,我不知道……” 祁归来唿吸越发急促,身子有些僵硬,见燕北已经吓得不轻,嘆了口气,一个侧身翻到了另一面,说道,“睡吧,我跟你闹着玩呢。” 燕北只觉浑身发烫,胸膛也快炸裂,心跳声都是那样的清晰。 祁归来起身,将大被铺开,盖上了燕北,自己则侧身而睡,燕北一直未眠,直到夜深人静,困意袭来,才昏昏沉沉的睡去,梦里她被祁归来抱着,那样的温暖,可她总觉得这样不妥,却还贪恋祁归来的怀抱,直到天明。 燕北醒的时候,祁归来已经不见,她看见桌上摆着各色点心与清粥,还有一个纸条,上面一行俊逸小字,宫里有事,先行一步,怀之余温,犹在心头。 燕北看完,红了脸,霎时觉得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看来,这一晚上的,不是梦。 ……………… 燕北再回上意院,云离跑过来说,“出头的日子到了。” 云离没有注意到燕北有些魂不守舍,继续说,“后日就是宫里赏春园的日子,据说各族待字闺阁的适龄贵戚小姐和名门闺秀都要到景山宫赏春,明着说是赏春,暗里就是为太子选妃,上意院也可出席,预备着主子们挑选。” “为太子选妃?”燕北突然愣了一下。 “是啊,太子今年二十有二,等过了这个寿辰,就二十三了,府里连个太子妃都没有,皇后可不得着急么。” 燕北心里一阵失落,顿觉万事无味,想来自己也不过就是个野奴,遭了太子一番调戏,又能如何。 燕北嘆了口气,只跟云离说累了,回了屋中,躺在榻上,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如今自己飘在宫中,毫无生气,不知所谓,那些达官显贵一句话便可决定自己的出路,自己却无能为力。 找个机会逃跑,逃回狐堡,跟师父相聚?可是自己走了,立北怎么办,他已恢復自由身,自己一跑,上边能否迁怒于他,将他重新降为野奴。燕北不敢想,也不敢做,为今之计,只能老实待着,走一步看一步。 浑浑噩噩过了一日,傍晚出院舒活筋骨,那些女子全都没用心思练功,一帮一伙的聚在一起闲聊。 云离拉着燕北凑了过去,燕北不想听,云离却说,“听听她们说什么,也好知道些消息。” ………… “听说五皇族除了祁族,全都下足了血本,摆都城里上好的衣服铺子这个月门槛都快踏破了。”
第62页 “好像这次云族首当其中,皇后娘娘本家的小姐,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那也未必,我听说皇上是属意奚族大族长的孙女,相貌俊美,性格恬淡,深得皇上喜欢。” “太子妃么,自然要选个端庄的,似尤妃那般嚣张跋扈的,哪里要得。” “就是,你看咱们宫里的奚贵妃,就是个和善的主。” “听说这次各族亲王,贵王,承子,贵子都有出席,预备着太子挑完,让他们选,皇上当场赐婚。”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可以见到今亲王了?” “哪个今亲王?” “还有哪个今亲王,皇五伯祁连古的嫡长子,长得那叫一个儒雅,平日深居简出,性格极好,听说是与太子殿下交好。但是远离朝堂,不怎么在宫中走动。” “那一定是受了皇五伯的影响,五皇叔腿脚不便,一直居于偏远地方,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如此。” “听说二皇子祁连署早就跟俞贵妃求了云族大族长的亲孙女,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俞贵妃不同意。” “怎么可能同意,俞贵妃那么矫情。” “殷贵妃倒是稀罕云族小姐,但是三皇子祁天硕生性懦弱,什么都不争呢。” “说了半天,那太子到底属意哪个啊?” “太子……太子殿下,好像……” “好像什么啊?” “好像都不怎么喜欢?” “都不怎么喜欢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好像不近女色啊?” “真的假的?” “得了,别瞎说了,太子殿下不是不近女色,太子殿下十八岁那年,皇上赐给他两个十四岁的舞姬,太子殿下十分喜爱,据说其中一个没过多久还怀了身孕,皇后就张罗着给她俩册封美人,结果几日不到,这俩人就被宫里人毒死了。可怜那腹中胎儿才不过三月。” “啊?竟有这事。” “是啊,我也听说过,听说这件事给太子殿下打击很大,皇上下令彻查,无果。” “那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啊?” “能有什么人,不过就是这些想把自己家小姐送入宫中嫁给太子殿下的人,那个舞姬算个什么东西,敢抢先生下皇子,肯定是活不了了呀。” “唉,宫中阴暗,可见一斑。”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很多,燕北听了,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心里越发烦躁,只得跟云离说自己要出去走走,云离说,上下意院都是连在一片的,别出了东大门就成。燕北出了院子,一路向西而去,这条宫墙路没什么人,偶有行色匆匆的公公与几个疾步快行的宫女,燕北看着这条狭长的宫路,心中无端透出感伤,一入宫门深似海,浮华之后尽白衣。所有人都想攀着高枝一飞升天,要名得名,要利得利,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燕北怀念起当初在隐巢的逍遥日子,一时失了神。 “呦,这不是猎鬃者么?” 燕北一惊,什么时候背后有人,自己竟未察觉。 那人是个笑眼太监,年纪不大,却十分的机灵。他一边给燕北作揖,一边指着前面说道,“猎鬃者仔细着,前面可就是下意院了,那里人多事多,不若不去。” “多谢提醒。敢问公公叫什么名字?” “我叫得胜,原也是野奴出身,后来得长关公公赏识,脱了籍,现提拔了在御前效力,那日死场猎鬃,我也是在场的。” “噢。”燕北答应着,并未多想。 “像猎鬃者这般,得主子赏识的不多,我们这些作奴才的都不敢小瞧。” “公公过奖了。” “哪里,哪里,猎鬃者可听过海若不允,孤舟载行。” “嗯?”燕北一愣,摇了摇头,“未曾听过。” 得胜呵呵一笑,“我原是听说猎鬃者是从狐堡过来的,怎么未曾听过这两句。” “狐堡?你知道狐堡?”燕北一惊。 得胜点了点头,“我本来是龟岛的,龟岛被中洲军灭了,我就辗转到了宫里,当了太监,如今也只能作些伺候人的活计。” “哦……”燕北点了点头。 得胜递给燕北一个树叶做成的小船,笑道,“姑娘拿着玩吧,我闲来无事做的,今夜三更,就在东大门附近的假山后,我们宫里的几个脱了籍的野奴要聚在一起吃喝,有宫女也有太监,猎鬃者若不嫌弃,也可加入我们。” “三更天,你们不怕被抓住么?” “咳,那时都该交接班了,东大门是管得最松的一处,没人来。猎鬃者放心。” “叫我燕北吧。” “得嘞,燕北姑娘。今晚可来么?” “我,我看看吧。”燕北对这个得胜心生好感,既然是几个野奴聚会,倒也不错。 得胜离老远看见有人来了,急忙闪身,装作跟燕北不认识一样,走了。 燕北看了看得胜的身手,竟不似个寻常人。 夜晚,燕北数着打更的到了三更,便悄悄开门而出,飞身上了宫墙,便往东大门而去。
第63页 到了东大门假山,并无一人,想着也许是遭人戏弄了,刚要回去,便听人说,“猎鬃者,如约而至啊。” 燕北回身一看,是三个人,得胜,一个老太监,还有一个年轻的宫女。 燕北似觉不妥,转身要走,那位老太监,一把拉住燕北的胳膊,“先过过招再走。”说罢,几个人将燕北团团围住,燕北一个飞身外旋,就挣脱了几人,怒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 老太监哈哈大笑,“果然好身手,猎鬃者,孤舟与落主问你好。” ☆、孤舟现身 老太监说道,“孤舟与落主问你好。” 燕北一听落主,登时一愣。东大门交接,几个御林军喊道,“假山后好像有人。” 那几个人一抱拳,四下逃散。燕北也不敢逗留,只得猫腰进了树丛,辗转回到了上意院。 天还未亮,燕北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想不到在这宫中竟有落英的人。 当初在狐堡的每件事燕北全都记忆犹新,若不是当时自己听信了梨云之言,也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是福是祸,谁又能说清。 燕北思绪烦乱,困意上来,只得蒙头大睡,如今不管是太子还是落英,于自己又有何干,不若真的找个正经主子出了这上意院吧。 宫中这两日紧锣密鼓,到处都是忙乱与喜庆,燕北偶尔逛上一阵,发现处处都张灯结彩,仿佛明日就是太子大婚一样,好不壮观。 燕北找了院子的一处僻静处,走了几招梦魂八法,身子已经恢復的八九不离十了,想起当时场上苏教头,仔细琢磨着,为何苏教头与师父墨九如此相似,又想起何冈所说自己所练梦魂八法乃是梦魂术,而苏教头也是梦魂八法的箇中高人,只不过路数跟师父略有不同。 燕北又突然记起自己还未给何冈与何壁报平安,便找来云离问写信之事,云离告诉了燕北如何托人捎信,过程漫长又繁琐,燕北只好作罢,想着自己这猎鬃者的名号大概也已经传到了生场,师父知道自己安好便行了。 漫无目的的过了两日,赏春园就要开始了。 那夜,燕北睡睡醒醒,梦里与祁归来同在池塘,又一同骑马,最后被祁归来推到马下,惊醒。 燕北醒来,天已蒙亮,回想梦境,有些恼火,为何祁归来之影就是挥之不去。 大清早,新太监祖旺喊着所有人换装集合,几个嬷嬷把宫里给各位女武从的衣服拿过来,每个人都是量身定做,只有燕北的是随意定制,好在燕北身材适合,穿上也还说得过去。 女武从的衣服为了趁着宫里的喜庆,一律用了宫装金彩线,上身极贵气。燕北容貌突出,却被人藏在了队列之内,其她人都离她很远,只有云离主动拉了她站在身旁。 燕北心情抑郁,丝毫没有喜庆可言,只想这一日赏春园快些过去。 两队武从从上意院出发,不多时便到了景山宫,景山宫里景致优雅,造型独特,堪称精粹,周围几个人小声嘀咕说,这些雅致景观都是皇后娘娘亲手画册,工匠照样而做,就连一花一草都是皇后自己所选,颜色此起彼伏,甚是美观。 景山宫的春园是全宫里最聚特色的园子,亭台楼阁处,各自坐了闺阁族女,燕北朝那边望去,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衬着这些小姐们的华美宫服,妙不可言。 这是一幅景致的赏春图,燕北不得不赞嘆皇后的才情雅致。 春园靠北,一处偌大的莲花池子,与亭台楼阁遥相唿应,不远处长廊,坐了几十个英武贵戚,按照身份尊卑,分了几个层次,既显得随意,又不呆板。 而春园一处雕龙落凤的假山前,是皇台,应该就是皇上,皇后,太子以及后宫嫔妃所坐之位。 燕北所在的武从队齐齐的站在了亭台旁边,与众下人一起。 不多时,大太监长关喊道,“皇上皇后太子到!众嫔妃到!” 所有人全部起身下跪,皇上一摆手,长关喊,“平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太子身上,今日太子身穿明黄银龙正服,头戴明珠玉冠,器宇轩昂,英俊挺拔。 所有小姐们全都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唯有燕北在武从队里直直的看着,太子一下子瞅向燕北,云离一拽燕北,“快低头。” 燕北冷眼看了一眼太子祁归来,祁归来嘴角微翘,似是十分得意。 皇上一看众多族女,十分高兴,便说,“来吧,都过来报报名字。” 太子却说,“父皇,再等等无争吧,他说今儿准来。” “噢,对,对,对,如此大事,怎么少了无争,长关,快去看看无争到哪了。” “是。”长关刚要走,后面就传来无争大喊,“哎呀,哎呀,哎呀,来晚了,来晚了,请皇上皇后恕罪。” 皇上笑道,“快过来挨着朕坐,也好给太子掌掌眼。” 无争嬉皮笑脸的蹭了过去,祁归来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开始吧。”皇后跟长关说道。 长关大喊,“开始!云奚俞殷,四皇族贵戚按族姓依次……第一位,云诗雨。” 只见一裊娜佳丽步履款款,笑靥如花的上来,一施礼,铜铃脆声道,“诗雨给皇上,皇后,太子请安。”说完,抬头朝太子方向妩媚一望,太子微微一笑,跟无争低语,“这个挺漂亮。”
第64页 无争低哼,“云族盛产美人,不过此女心思不纯,算了。” 太子惊奇,“母后难道不想我选她的嫡亲侄女?” 无争斜了一眼太子,“皇后娘娘是选太子妃,又非外戚弄权。” 太子装作不知的点了点头。 皇上一看祁归来与无争嘀嘀咕咕之后点头,便喊,“既然太子满意,那就……” “父皇,呃,儿臣,儿臣点头是同意无争所说,并非,并非……” 这云诗雨原本以为太子中意了她,兴奋的脸上笑成了花,突然听见太子如此一说,登时脸若冰霜,冲着皇后喊道,“姑母,我……” 皇后笑了笑,对着云诗雨说,“诗雨莫急,先下去等着吧。” 云诗雨脸上阴一阵,阳一阵,扭着走了下去。 接下来又上来几位云族小姐,美貌自是不一般,只不过都未能留选。皇上祁连易不免有些着急,对着祁归来问道,“这,云族之女,论容貌,也属上成,歷来宫中后位,贵妃位,必有其一席之地,归来,你不重新考虑么?” “父皇,我已记在心中,等到全都看完,我自会列出人选,父皇勿急。” “好,我儿心中有数便可。父皇不再多说。” 云族之女,看完,奚族上来四女,各有韵味,娴静安然。无争对太子说,“左起第二位,太子妃与侍妾人选,我倾向于太子妃,正宫娘娘总得是个端庄持重的。” 太子轻笑,“确实安静,省得日日烦我,准了。” 无争皱着眉头看了祁归来一眼,“没跟你开玩笑。” 祁归来一笑,“你看我像开玩笑么,左右都是你们定。” 无争嘆了口气,白了一眼祁归来。 俞殷二族,姿色一般,偶有美人,家世却低,不作备选。四皇族选完,皇后问祁归来,“太子可有中意的么?” 祁归来刚想回復,假山后传出一音,“太子殿下慎重,老臣来迟了。” 随着话音一落,众人皆看向此人,此人花白鬍鬚,骨瘦嶙峋,步履蹒跚,气喘吁吁,两个太监一边扶着他,他一边喊,“太子慎重!” 祁归来正纳闷呢,定睛一看,原来是赏星台的大司徒,孔律之。 祁归来看了看旁边镇定自若的无争,低问,“你请来的?” 无争冷哼,“不错。” 祁归来不懂无争此举何意,只得静观,那孔律之终于到了皇台之前,扑通跪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皇上恕罪,老臣日夜在观星台占卜测算,不知宫中大事,昨日得知,是快马加鞭,噢,不,是快轿加鞭,老臣,老臣已骑不动马了,今日总算赶上了。” 皇上祁连易一摆手,示意长关扶起孔律之,“大司徒,这是有何急事,如此慌张啊?” 孔律之喘息不定,说道,“老臣夜观天象已久,我天摆南龙星暗弱,总有野孤星纠缠,似有并驾齐驱之象,而北方月鸟星南移,似有驱赶野孤星之兆,月鸟星明媚光亮,与我南龙星遥相辉映,必是我天摆后宫之星,而如今此星尚在南移,还未归入,故此,老臣斗胆谏言,太子选妃之事,不宜早定,待到月鸟星归入,再选不迟,若此时急于选妃,误了月鸟星南入,便是我朝祸事了。” 孔律之说完,祁连易脸色大变,“大司徒,此言当真?” 孔律之又再拜首,“老臣以六十年观星作保,此言绝非儿戏,皇上应知,当年二子争位,三子叛乱,老臣皆观星预中,老臣也曾进言太皇,七子乃是天选,太子五岁落谷那年,老臣也曾预中太子乃天龙,定会安然回归,前日尤族之乱,老臣也曾预言,星象错乱,必是朝中有乱。如今,南龙星与月鸟星尚未入位,皇上不可莽撞啊。” 祁连易听完,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快扶大司徒起来,看座。” “是。”长关亲自扶了孔律之入座。 “大司徒之言,朕不敢不听,大司徒入观星台六十载,辅三朝皇祖,乃是天言。今日赏春,呃,便赏春吧,其他,日后再论。” 祁归来此时呆若木鸡,半天缓过神,看了看无争,低声问道,“你,你是,如何说动的大司徒。” 无争却笑,“我并未说动,他也说不动,这是天象所指,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去赏星台告诉了他你选妃之事。” 祁归来吐了口气,“看来,我又能清净一阵了。” “是啊,好一阵呢,你那月鸟星还不知道哪寻去呢。” “呵呵。”祁归来笑道。 再看亭台楼阁之处,众女听完全都恼怒不敢言,只得低头听令。 皇上一摆手,“来啊,乐诗班何在,开始吧。” 长关一摆手,“上舞。” 皇上笑道,“此舞乃是朕所编,叫作春韵,今儿刚好赏春,应景。” 皇上说完,旁边乐诗班响起合奏之音,而从假山后慢慢走来两队舞姬,皆为粉红花裙,而为首的那个却穿了墨绿叶裙,霎是显眼,众人皆看此舞。 女武从队赞嘆声起,云离拽着毫无兴致的燕北,说道,“你看那个为首的女子,跳得真好。”
第65页 燕北抬头望去,突然惊呆,只见此女眉目传情,只盯着祁归来与无争,而他二人低声笑谈,并未有任何防备。只见那女朱唇轻起,燕北大喝一声,“小心!”一个纵身飞跃,挡在了祁归来与无争的皇台之前,场面顿时混乱,那女见事情败露,登时袖口飞起一刀,直奔祁归来,燕北捂住肩膀,飞起一脚,将刀踢回,正中此女心窝。 云离此时飞身过来,护住皇后,御林军则唿啦一下围住了皇上和各个关口,长关扶了大惊失色的皇上,喊道,“刺客已死,刺客已死,快宣三司觐见!” ☆、性命之忧 “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没有办法,她中的是见血封喉的雀尾翎。” “你是无争,怎么没有办法!”祁归来大声咆哮着,无争喊道,“无争也解不了雀尾翎。” 燕北昏昏沉沉中,只听见祁归来与无争大声吵嚷,好不烦人,努力睁开眼睛,却是一片模模煳煳,什么都看不清,跟前两个巨大的身影晃来晃去,十分焦躁。 燕北努力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起来了,是那个跳舞的女子,她就是那夜假山后,与得胜一起的那个女子,是什么孤舟和落英的人,何壁给自己的那本书上记载,唇针,藏于口中,伺机而发,几乎百发百中,可以辅以毒针,锦上添花,自己左肩所中之针便是了。 燕北只觉昏昏沉沉,就要睡去,却听见祁归来大喊,“燕北,燕北!你醒醒,你不能睡!燕北!” 燕北也不想睡,可是眼皮真的好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中了毒,雀尾翎,好熟悉的名,听谁提过,好睏…… “燕北,燕北,想想立北,立北还在路上,你别睡,你别睡。”祁归来几近恳求的声音一直萦绕在燕北的耳旁,燕北努力挑起眼皮,看了一眼满头是汗的祁归来,又闭上了眼,真的太困了,她只想睡一会儿。 “燕北,别睡,你还欠我和无争一条命,你听见了吗!” 燕北只觉得浑身发软,好像是谁在摇晃自己,雀尾翎,怎么这样熟悉,何壁……对,何壁提起过雀尾翎,他说…… 燕北几次就要睡着,都被祁归来摇醒,她心烦意乱,说,“何壁……” 祁归来一听何壁,顿时眼睛放了光,“陶原,快,快放眨雀,要何壁速来。” …… 落园三日后,无争与何壁喝茶,何壁说道,“三日已过,毒已肃清,只不过饮食还得清淡,不能太过激动。燕北弟弟,能不见就不见吧。” “倒是你想得周全,多亏那日你先放眨雀告知解毒之方,否则便误了时辰。” 何壁笑道,“其实这也得多谢我们头,我当时一见纸条写着雀尾翎,脑袋已经两个大,盘算着就是给我一匹万里马,骑过去也得晚,好在我们头脑袋够清楚,叫我写了方子赶紧放眨雀,这小雀也真是及时,一个时辰便飞到了,给我省了不少功夫。” “我素不知这雀尾翎还有如此精妙解法,当真是人外有人。”无争笑道。 何壁谦虚道,“哎,无争大人说笑了,毒门乃是旁门左道,精研的人多为心术不正,我当初若不是遇到了叶上,这辈子也就算废了,无争大人还替舍弟治癒了顽疾,我这点微末本事,不提也罢。” “过谦了,何头领。”无争拿起茶杯笑了笑。 “头还让我给叶上捎句话,是关于何四儿的。” “说罢。” 何壁压低声音说道,“头说,何四儿性情淳朴,亲待野奴,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嗯,知道了。”无争点了点头,“其实你大可等燕北醒了再走,也好跟燕北见见面。” 何壁笑道,“不了,不了,虽然我与头也十分惦念燕北,但是燕北初愈,不宜激动,还是改日吧。” “那行,我就不送了。” 何壁一鞠躬,“无争大人留步。” 何壁走了,出了落园,回头看了看,笑着嘆了口气。正好遇上祁归来下朝回来,何壁赶忙恭敬一揖,“上主。” 祁归来下马,看了看何壁,“要走了?” “是,无争大人留我等燕北醒来,我怕燕北见我激动,不利病情,就先辞行了。” “嗯。” “头让我转告上主的话,我已告诉了无争大人,上主进去问无争大人便可。” “知道了,回去路上小心。”祁归来嘱咐道。 “是。”何壁恭敬施礼。 祁归来牵了马进了落园,缰绳交给了陶原,说道,一会儿在桃源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祁归来几步到了桃源里,见无争站在树下愣神。 “发什么呆啊,无争大人,你这天摆第一圣手是不是得让位了?”祁归来挑衅道。 无争瞪了一眼祁归来,“自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解不了的毒多了去了,有什么关系。” 祁归来呵呵一笑,“得了,说正事吧。” “清了?” “差不多吧。”
第66页 “什么叫差不多啊?差一个也要出人命的。” 祁归来哼道,“我早就说要清理孤舟,你非说等,等吧,等出这事了,你说孤舟只听慕言的,结果呢,慕言还不是将计就计,将了我们一军。” 无争皱了皱眉头,“列必肯定是暴露了,慕言已经猜到了列必是卧底,所以虚晃我们一枪,为今之计,只能先将列必送走,孤舟向来隐藏极深,这次你清了他们,保不齐还有其他枝子隐匿,重点还是脱籍的野奴。这次若不是燕北,你我已经命丧黄泉了。” “不过这次审了几个人,好像是慕言下了令让人接近燕北,说是落英有意拉燕北入孤舟。” “怎么可能!”无争说道,“若是燕北有意入孤舟,怎么会捨命救你我。” “有意拉拢,就还没有拉拢成。我猜燕北定是识得了那跳舞之人,所以才飞身来救。” 祁归来说完,无争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那便糟了,燕北还是野奴之身,对待朝廷宫中尚有戒心,此时若真有厉害之人进行游说,难保燕北不作出什么来。” “不如,就让燕北入了落园,离开宫中是非之地,可好?” “我原本不想让她这么早就入落园,宫中尔虞我诈,多接触些,也是好的,可是如今孤舟浮出水面,也只能这样了。”无争又看了看面露诡色的祁归来,“你是不是还存着什么别的心?” 祁归来呵呵一笑,“是又如何?” “在落园两夜,煮熟的鸭子都飞了,你还想?”无争轻蔑。 “要不说你这人,十分的无趣……”祁归来撇了撇嘴。 “行了,行了,少来,我倒是问你,落英有如此大的动作,你打算怎么办?”无争怒上眉梢,看了一眼祁归来。 祁归来也收起了笑脸,“年前那一趟折腾,白扯,他熘得快,我也没想伤他,想着一起坐下唠唠嗑,结果人家不给面子。” 无争哼笑,“他乃心怀天下之人,我早说了要防他,你非说扔根骨头养着,你养吧,养肥了,人家反口就是一咬,要了你的命。” “他毕竟是……” “你念着同根的情意,他可不领情。” “这次重创孤舟,他也能消停一阵子吧,仁次这次也未能提前探知。” “慕言是什么人,他接孤舟这几年,哪次狐堡有人提前知会,不过这次抓了慕言,孤舟也再难翻身。” “漏网之鱼肯定有,孤舟也肯定作了万全的准备,这次不成功便成仁,杀了你我,大计好成,但你我不死,他们也就再难立足了。” “慕言从来不是轻举妄动之人,为何这次如此孤注一掷?” “大概,是落英心急了吧。” “我们平白受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那中洲军是不是也该拉开架子练练了?” 祁归来看无争面露厉色,故作害怕之状,“无争,你是要剷平言城狐堡?” 无争瞪了祁归来一眼,“哪敢,不过就是让你吓吓他,也好叫他知道你祁归来不是好惹的。” 祁归来哼笑,“我若真遣了中洲军去,说不定还得丢盔卸甲。” “什么?”无争不解。 祁归来说道,“如今墨九掌管野军手符,他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 无争一听,嘆了口气,“怎么把他忘了。” “派中洲军去吓吓落英也不是不可以,敲山震虎也能给我们腾点时间出来,只是攘外必先安内,这五皇八平,总得想个妥帖的法子赶紧把人定下来。” “朝廷好说,这些年已经换的差不多了,族里之事,复杂繁琐,亲王,承子大多贪图享乐,对待野奴,并无怜悯之心。” “那倒是,不过……”祁归来一笑,“谁家还没个私生子了……” 无争听完,大笑,“你也不能清一色的都换成私生子吧。” “何冈叫何壁带话来了?” “嗯,说何四儿性情淳朴,亲待野奴,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祁归来满意道,“果然没看错。” “你打算先从何族开始?” “没想好。” “朝选就快开始了,春三之后,你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选吧,正好琢磨琢磨人。” “行吧。” “前儿个逍与派人说,今年天摆春都尚宴与龙蛇谷节适逢逍与硕合节,礼轩与有意让扎克曼也一起庆祝,商量着是来摆都还是去子南疆。” 无争脸色暗淡,“子南疆虽也地域宽广,但此时还在冷冰时节,宫中不宜大操大办。” “那成,那我就回话定在摆都了。” “礼轩与可来?” “好像是不来。” “那就是礼律了?” “还有礼肆。” 无争听完,点了点头,只说回屋看燕北,便转身离去。 祁归来出了桃源,一直无语,陶原忍不住,问道,“殿下有心事?”
第67页 “嗯。” “是关于无争大人的?” “嗯。逍与来人,他还要出席笑陪,自是不易。” “那是定了在摆都?” “嗯。” “定了摆都也好,若是定了子南疆,无争大人去了触景伤情,更是难做。” “嗯,三司会审已经了结了吧。” “了结了。不过……” “不过什么?” “死牢里来人传话说,尤水拾还要再见拾子。” “毕竟是亲生父子,见就见吧。你明儿跟无争说,让拾子别跟着立北胡闹了,好好跟他爹学东西是正经。” “咳,殿下不知道,这拾子古灵精怪,绝顶聪明,一般人根本就管不了他,他也只听他师父无争大人的,他跟他爹没少学东西,只不过他爹管不了他。” “拾子将来是大才,绝不在无争之下,派人暗中保护。” “是。” “尤水拾近来精神可好?” “好多了,见拾子之前,已绝食五日,后来见到拾子,拾子说自己已脱了野奴籍,拜无争为师,尤水拾就有些缓和了。” “他什么时候开始动笔?” “前几日跟狱卒要了纸笔,似是要开动了。” “明日跟无争说,让他下令多让拾子去死牢跟他爹学东西。” “是。” ☆、交心之言 燕北醒来的时候,无争在旁边睡着了,祁归来坐在不远处,盯着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等无争醒来。 无争醒来之后,祁归来拉起无争推到门外,关上了门。 燕北起身,心中一阵不安,祁归来走回燕北床榻之前,给燕北披了一件厚衣服说,“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燕北心中一暖。 “好好养两日,然后陪我出去散散心。”祁归来将旁边的食盘拿到了燕北跟前,“何壁专门过来给你解毒,好歹你也看在他和何冈的面子上,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多吃点。” 燕北一听何冈与何壁,顿时红了眼圈。 祁归来拿起粥碗安慰道,“以后还有机会见面,不急于这一时。” 燕北接过祁归来手中的粥碗,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祁归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吃完,祁归来慢慢扶着燕北躺下,盖了毯子,说,“你若困,就睡,我守着你,你若不困,就陪我唠唠嗑,我今儿没事。” “殿下何必陪我,我自己一个人也没事。” “我以为你是想我陪你的。”祁归来看着燕北,微微一笑。 燕北怨怒,“殿下可知,始乱终弃,终会伤人心。” “那谁说我始乱终弃了?”祁归来哼笑。 “你是天摆太子,将来会是天摆国君,我只是一介野奴,即便做个宫女还嫌身份低贱,赏春园那些贵戚小姐,才应该是你调戏的对象,我不是。” “你倒是把自己看得很轻。”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行吧,你几斤几两我不知道,只知道这几日解毒,你瘦了不少,多吃饭是正经。” “我想问殿下一句话,殿下可否如实回答我?” “说吧,肯定如实回答。” “若我有一天走了,回到了山里,殿下和无争大人可能善待我弟立北。” 祁归来突然脸色一变,“你想走?” 燕北点了点头,“宫里朝中,摆都城内,都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我是只野燕,做不了笼中金丝鸟。” “立北不会受到牵连。”祁归来缓缓起身,走出屋子,黯淡一笑,“始乱终弃,终会伤人心。” 燕北听了,心中一痛。 桃源三日,燕北只见若兰,无争偶尔过来把了脉,也不多说一句。 到了第四日,无争傍晚来到屋中,支走了若兰,陪燕北吃饭,燕北心中有些惦念祁归来,却又羞于出口,只是担心自己那日是否说错了话,惹了他不悦。 无争看透燕北心事,只说,“归来这几天都在太子府,政务繁忙。” “哦。”燕北答应了一声,筷子夹了菜却没吃,放在了一边。 无争又夹了菜放进燕北碗中,“不多吃些,如何恢復体力。” 燕北勉强吃下,只说,“也没有什么胃口。” 无争无奈,“你既担心太子,为何那日说要走。” “我……” “你既肯为他死,为何要在生之后离他远去?” 无争这一句话,说得燕北落下了泪。 无争嘆了口气,“归来这些年从未对哪个女子动心,那日在反镜石后第一次见你,便动了心,他是个重情之人,你替他挡了毒针之后,他便更加珍视你,你突然说要走,他如何受得了。” 燕北一时语塞,只觉心中难受。 无争说道,“你既对他有情,便再勿伤他,其他的事,不要再提。” …………………… 落园七日后,燕北郁郁寡欢,身子已恢復大半,却丝毫没有精神。
第68页 若兰看她精神不爽,便拉她在林中散步,燕北问若兰,“太子殿下有日子没来了吧。” 若兰点了点头,“这回可有小半个月了,以前绝隔不到三日。” 燕北听了越发难受,不再说话。 若兰看出燕北有心事,便开解她,“姑娘倒也不必忧心,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许是朝廷有事,忙呢。” “其实是我那日说错了话,得罪了太子殿下。”燕北黯然。 若兰知道燕北与太子似是剪不清,理还乱,便不敢多问,只安慰道,“姑娘别担心,要不等爷回来,我问问爷。” “别,”燕北摇了摇头,“别问。本就没有什么。” 两人又在园子走了一阵,燕北睏倦,便回屋睡了。无争远远的看见,便叫了若兰问,若兰只说,“姑娘有心事。” 无争皱着眉头嘆了口气,“一个在太子府郁闷,一个在落园郁闷,何必。” 无争回了黄叶堂,修书一封,交给小其子,“去太子府面承太子,呃,只说,燕北姑娘又病重了。” “是,爷。”小其子呲熘一下没影了,没过多久,祁归来战甲在身,到了落园直奔黄叶堂,大喊,“无争,燕北怎么了?” 无争慢慢悠悠起身,咳嗽了一声,“病重了。” 祁归来满面急切,“不是已经好了么?” 无争摇了摇头,“你若再不去看她,恐怕就要落下病根了。” “什么?”祁归来听得恼火,“何壁不是已将余毒肃清了吗?” 无争哼了一鼻子,“身体是肃清了,可是心里的还没人管呢。” 祁归来一愣,随即松了眉头,解开战甲,坐下深吸一口气,“你信中也不说清楚。” 无争一白祁归来,“我说清楚,你来么?” 祁归来不语。 无争又说,“她对你有情不假,可你几次三番挑逗于她,却在赏春园大选佳丽,你让她如何自处?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直藏于山中,刚刚九死一生活下来,在宫中这几日饱受冷眼非议,你觉得她会有多坚强,还能抵挡住你的疏远冷漠?” 无争一席话,说得祁归来低下了头。祁归来脱下战甲,叫陶原拿了一件长衫,换上,便往桃源而去。 到了桃源,若兰远远的施了礼便退下去了,祁归来迳自进了屋,见燕北在榻上已然睡着,面庞已见消瘦,眼角还挂着泪水。 祁归来懊悔不已,坐在榻边,不敢有任何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归来醒了,发现榻上已然无人,自己身上披了一件斗篷。他回头一看,燕北正坐在门口,发呆。 “天凉了,身子没大好,怎么坐在门口吹风。”祁归来起身,走过去将身上的斗篷给燕北披上。 燕北低头说,“不怎么冷。” 祁归来拉着燕北坐在了榻上,只说,“这几日原是朝中有事忙,就没来看你,你身子刚好,没事不要乱想,很多事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殿下日理万机,不必总惦记我。”燕北低语。 祁归来一把搂过燕北,只说,“你那日说要走,伤了我的心,原也是我的不是,不该就此疏远于你,日后你只需静养身体,其他的事,莫要操心。” 燕北听了,眼泪顺颊而下,忍也忍不住。 祁归来轻抚着燕北的长髮说,“我心太小,只容得下你一人,你走了,这心也就死了,别说佳丽三千,就是天上仙女,于我也再无半分颜色。” 燕北更是哽咽不语。 “宫中人事繁杂,诸多不便,我已跟无争说了,要你来落园,日后帮着无争收拾园子,也算安稳。” 燕北抹了眼泪,点了点头。 祁归来替燕北紧了紧斗篷,起身,“你若知我心,我便走,朝中还有大事,你若不知我心,我纵使留下,也是惹你心烦。” 燕北破涕为笑,只说,“殿下有事,尽管走。” 祁归来笑了笑,转身离开,来到黄叶堂,无争正在沉思,祁归来问道,“想什么?” “春都尚宴。” “找个人帮你。” “谁?” “梦卿。” 无争听了一愣,摇了摇头,“算了。” 祁归来一拍无争,“梦卿在宫中咳疾刚好,闲得无聊闷得慌,让我带她出宫散散心,你这缺了人手,不如叫她来帮你。” “呃…………”无争有些犹豫。 “我就当你应了。”祁归来说道。 无争面露难色,不再言语。 “梦卿现在还小,再过几年,等她情窦初开的时候,你打算……” “自是有三国王公贵族任她挑选。” “如果她非要选你……” “归来!”无争大喝打断祁归来,“此事勿要再提。” “你到底怕什么!”祁归来怒道。 无争腾的起身,就要拂袖而走,祁归来一把拽住无争的胳膊,狠狠说道,“事关梦卿一生归宿,你今儿不说清楚就甭想离开。”
第69页 无争被祁归来拽着,动弹不得,只好软下来,他回头瞅瞅祁归来,晃晃被祁归来拽得生疼的胳膊,祁归来松了手。 “我乃是一介布衣……” “别胡扯……”祁归来白了无争一眼。 无争看着较真的祁归来,皱了皱眉头,只好深嘆一口气,“我,我是想,他日你我大事已成,我便,我便隐身逍与,浪迹天涯,也许时不常的回落园待些时日,总之……总之我是无家无业之人,漂来盪去,怎么能配得上梦卿。” “你若心中有梦卿,当了我天摆的驸马又如何。” 无争摇了摇头,“你知我志不在此,我与梦卿,今生无缘,无始无终,便是好。” 祁归来还要再说,无争起身,说道,“莫要再说,你已知我心意,梦卿纯真善良,不该被我耽误了。”说完,落寞离去。祁归来怒气未消,只骂道,“混蛋!” 陶原过来,施礼,“殿下,将军们还在府里等着呢。” 祁归来点了点头,“回府。” ☆、景山墨宝 “无争哥哥,好久没到你的落园了。”祁梦卿大清早便到了黄叶堂。 无争正在伏案写字,见是祁梦卿,便起身,“公主来得真早,小其子,遇童在梅林采的梅露呢?” 小其子从院子里端了两瓶子东西过来,放在桌上,“刚好,爷。” “嗯。”无争点了点头,看了看祁梦卿,“这是我特意给公主准备的,现在喝下,倒也清爽。” 祁梦卿一点没有客气,拿起来仰脖便喝,身后云离上前嘱咐道,“公主咳疾刚好,可仔细着点。” 无争笑道,“这便是给她治咳疾的。” 云离方知自己唐突了,连忙施礼退下。 “真好喝,无争哥哥。”祁梦卿舔舔嘴唇,刚好看见燕北手中捧着一堆叶子从大门进来,便喊,“猎鬃者!” 燕北一愣,看了看黄叶堂中这个长相甜美,一身贵气的小姐,不远处云离喊道,“燕北!” 燕北定睛一看,竟是云离。 云离赶忙拉着燕北上前,说,“这位就是长公主了。” 燕北连忙施礼,“长公主。” 祁梦卿一笑,“免了。” 燕北将手中一捧叶子放在无争桌上,说,“这针叶果然难寻,无争大人可还需要?” 无争嘆了口气,“差不多够了。不过我今日才思枯竭,春都尚宴的事,有些不应手了。” 祁梦卿过去一挎无争的胳膊,“何事可以告诉我啊。母后说了,到了落园,就给你当帮手,不给你添乱。” 无争笑笑,“春都尚宴要在宫中御园举行,各色饰物,繁琐的很,你太子哥哥又不肯假手他人,真是凭添我的烦恼。” “不如,不如去景山宫,请教皇后娘娘?”燕北一说,无争顿时眼前一亮,“妙!皇后娘娘乃是天生的妙手,经她设计之物,无不精巧。” “那现在就去吧,母后平日在宫中闲来无事,也是做些精巧之事。”祁梦卿吩咐云离,“云离,你先提前回宫知会母后一声,就说无争哥哥要去景山宫与他商议春都尚宴之事。”云离领命离开。 祁梦卿,无争与燕北三人骑马,不多时,也到了景山宫。 皇后早已备下茶点,见了无争便笑,“何事难倒了无争大人啊?” 无争恭敬施礼,笑道,“哎,这春都尚宴细枝末节,十分繁琐,宫盘,宫花,图案,摆布,桌案排布,各族安置,实在恼人,还请皇后娘娘救我。” 皇后微笑,“你不久在宫中,这些事宜自然不熟,我替你作好便是。” “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命人抬来大桌案,笔墨纸砚,各色彩露,预备齐全,一边看着无争所列名目,一边在纸上勾勾画画,描描写写,无争在旁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祁梦卿在旁替皇后拿东取西,配合的十分默契。 燕北看着皇后所用之砚,十分华贵,不似寻常之物。不肖多时,皇后收笔,令人拿了长幅装好,晾干墨印,彩印,递给无争。 后皇后又铺一纸,几笔便勾勒了御园景观,各亭台楼阁,景致修饰,各族安置,详细标画,几乎一气呵成。燕北在旁,不得不嘆,这样的才情,也只在师父墨九口中听说过。 皇后两纸作好,晾干装好,成卷交与无争,后亲自收了笔墨纸砚,命人抬走长案,一切完毕,笑了笑,“在无争面前献丑了。” 无争摇头道,“早就听说皇后娘娘是此中高手!如今亲眼领教,无争拜服。” 皇后一笑,“你若有事便去忙,梦卿就不要跟着了,免得碍事。” “母后。”祁梦卿刚要说什么。 无争作揖道,“臣正好有事,改日再请梦卿去落园。” 祁梦卿噘嘴嫌弃道,“无争哥哥,你……” 无争对着梦卿抱歉一笑,转身走了,燕北刚要跟去,皇后却叫住了她,“猎鬃者,陪哀家赏赏园,如何?” 燕北只好转身,恭敬一揖,“是。”
第70页 “梦卿,你跟云离去找三哥哥玩去吧,听说他新进得了几只小狗,你去跟他要一只养养。” “真的吗,母后?”祁梦卿顿时来了精神。 “真的。”皇后微笑。 祁梦卿直接拽了云离,“快走,云离,去乐音宫找三哥哥。” 祁梦卿与云离离开了景山宫,皇后云嫣丽带着燕北去了春园,皇后不让众侍卫婢女跟着,只身一人带着燕北到了春园那处莲花池,坐了。 燕北一直站在旁边,恭恭敬敬。 皇后微笑道,“你也不必拘谨,哀家就是与你聊聊,也非什么大事。” 燕北听了,稍稍放松了些。 “赏春园那日,你飞身救助太子与无争,险些失了性命,哀家也未感谢你。” “这是小奴应该的。”燕北答道。 皇后笑着点头,“你模样不俗,性情也不错,若不是那日为弟弟脱籍,也许此时,还有更好的出路也说不定。” 燕北听了,不知皇后是什么意思,便未答话。 “太子已成年,早有自己的主张,行事也日渐稳重,许多事我已不再过问,你从死场入宫,如今又去了落园,宫里朝外,该是个什么样子,你也清楚了。那日赏春园,多少贵戚小姐巴巴的等着入这天摆皇宫,当这万人敬仰的妃后,你也看见了,所以这日后的皇宫是什么样,想必你也知道。也许现下你还不懂,但观人观事,凡事都要给自己留有余地才好。” 燕北一惊,莫非这是皇后在点自己。 “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燕北恭敬回道。 皇后拉了燕北的手,坐在了自己跟前,“天下女子,有几人能与自己的心上人白头到老,又有几人肯为自己的心上人豁出性命,你的心,别人不懂,哀家懂。” 燕北心中一暖,看向了雍容华贵却郁郁感伤的皇后。 “太子刚成年时,也曾经歷美好,却不晓得人心险恶,失了心爱之人,如今再度敞开心扉,实属不易,当母亲的,唯有愿他事事顺意,不会凭添阻塞。你居于落园,有无争在前,不易引人猜忌,可在外人跟前,就要注意分寸,不要平白惹人怨恨。” “是。” “你身家也算清白,功夫又好,虽然是个野奴,却也还有转圜余地,跟在太子身边,我也算放心。只不过太子私下里愿意胡闹也是有的,你可要仔细,若是有什么状况,可要及时回禀哀家。” “是。”燕北脸一红,心中猜不透皇后是什么意思。 皇后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一直看着莲池中央的小船,嘴角微翘,似在回忆往事,突然一只鸟儿飞过,惊了她的思绪,她突然看了看燕北,问,“那日场上,苏婉郡主说你有些苏门功夫,我知苏门绝学不传外人,可是你师父是苏家的什么人?” 燕北摇了摇头,“我师父一直在隐巢多年,姓什么,我并不知晓,他的功夫是何门何派,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我只是跟他勤学苦练,如此而已。” 皇后点了点头,“野奴里倒是不缺高人。” “不过那日场上,上场的那个长辈,功夫十分了得,路数跟我师父极为相近,就连长相也是九分相似。” “你说什么?”皇后突然愣住。 燕北又重复一遍,“那位上场的高人,跟我师父长得十分相似,武功套路也是一样。” “你,你师父叫什么?” “我师父,叫……”燕北从不轻易透露墨九名讳,但是皇后要问,她也不敢过多隐瞒,“我师父叫墨九。” 皇后听到“墨九”二字,登时站了起来,抓着燕北的胳膊,厉声问道,“他是何年到的隐巢?” 燕北被皇后此举吓了一跳,赶紧算了一下墨九到隐巢的年份,“大概是癸未年冬,我当时四岁多。” “癸未年,癸未年……”皇后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洵俭,难道,你没死……”说完,突然昏厥过去,燕北连忙扶住皇后,大喊,“来人,来人,皇后娘娘晕倒了!” ………… 景山宫外,祁归来疾步来到皇后寝殿,一见无争静坐无语,上前问道,“如何?” 无争拽着祁归来到了僻静地方,耳语了几句,祁归来眉头皱起,随即面露难色。 燕北在一旁愧疚不语,祁归来无暇顾及于她,从她面前几步走过,进了寝殿。 皇后披头散髮,面如死灰,见了祁归来,抓住就问,“你不是跟我说苏洵俭死了么?” 祁归来扶住皇后,安抚道,“母后今儿又是听了谁胡说八道,苏洵俭早在癸未年就被流放至沙洲荒野之地,看守亲自看见其摔下山崖,粉身碎骨,死肯定是死了的。” “胡说!”皇后厉声说道,“那燕北的师父,燕北的师父就与苏洵意九分相似,他也是癸未年到的沙洲隐巢,他名叫墨九,”皇后声泪俱下,“你还要瞒我么?” 祁归来一听,皱眉嘆道,“母后,天下会苏门功夫的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长相相似者又十分常见,取名相同者,也非没有,母后何苦这样为难自己,此事……此事早已过去,父皇也未追究,母后早该宽心宽己,好生在宫中静养。”
第71页 “归来,”皇后声泪俱下,“你知我在这宫中度日如年,早已成了行尸走肉,我与你父皇早就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为了你和梦卿,我不得已装作无事,全因我以为苏洵俭已死,此生再无指望,可事到如今,我知洵俭还活着,我定要去寻他,抛却这一世的清名,母后不得不这么做。” 祁归来怒道,“母后可知师父为何要装死瞒你?” 皇后一愣,顿时失了神,瘫坐在地上。 祁归来扶起皇后,坐在榻上,“师父就是不想你自毁清名,连累族人,也不想梦卿年幼便流离失所,变成野奴。” 皇后一听,顿时清醒不少。 祁归来又劝道,“世事无常,已不可追,母后从踏入这宫门的一刻起,就该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皇后听完,泪流满面,默不作声。 祁归来起身,说道,“师父这些年隐忍辗转,频受苦难,无非就是想让母后对他死了心,好生在宫中度日,母后如今再起事端,师父这些年苦心岂不是全部付诸东流?” 皇后擦了眼泪,不再说话。 “儿臣今日得罪母后,还请母后恕罪。”祁归来起身说完,走出寝殿。 燕北在外看见祁归来满脸不悦走了出来,心中更是惴惴不安,无争拽了燕北,说道,“回园。” ☆、竹林淋雨 那夜,祁归来独自一人坐于竹林,要了无争几瓶子酒,不许任何人打扰,直喝到烂醉。 无争远远的看着,皱了眉头,回到桃源见到忐忑不安的燕北,说,“你去看看他吧,马上要下雨了,再不进屋,少不得要生场大病,这里有两瓶醒酒汤。” 燕北犹豫,只说,“我到现在也不知自己究竟闯下什么大祸,惹得皇后与殿下如此伤情。” 无争哼了一声,没说什么,燕北更是郁闷,只好往竹林里去。 刚到竹林,便遇见瓢泼大雨,燕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烂醉的祁归来跟前,使劲儿拽着,“下雨了,殿下回屋吧。” 祁归来已然半醉半醒,挣脱燕北的胳膊,趴在泥潭,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了些什么。 燕北一看,知道让祁归来自己走是不可能的,只得跑到竹林外叫陶原帮忙,两人一起架了祁归来到了木屋中,陶原关切道,“你一个人能行吗?” “能行,你去休息吧,有事我叫你。” “好。”陶原识相的退出木屋。 燕北一边替祁归来灌了醒酒汤,一边替祁归来脱下已经湿透的衣衫,祁归来背后那几处疤痕又露了出来,燕北忍不住仔细看了看,有深有浅,很像树枝模样。 “父皇,别杀,别杀他们。”祁归来嘟囔道,燕北听了轻轻拍了拍祁归来的背,“殿下,殿下。” 祁归来一个翻身,迳自睡去,燕北费了很大劲儿,又将裤子脱掉,只剩半干半湿的衫裤,盖了被子,再不管他。 竹林深夜噼啪作响,大雨彻夜,燕北迷迷煳煳的倒在祁归来旁边睡去。 不知什么时辰,燕北勐的惊醒,发现身边祁归来已然不见,自己身上盖了他的被子。 燕北掀开被子,赶忙跑了出去,清晨一缕阳光晒到燕北脸上,就听背后有人说道,“你醒了,赶紧收拾收拾,跟无争要早粥去。” 祁归来收了剑,一脸英气,几步走到燕北跟前,拽了燕北的手,“夜里天凉风大,睡觉记得盖被子。” 燕北不语,她知道祁归来已然恢復如初,只是不管自己昨日说错做错什么,此时,不宜再提。 黄叶堂上,无争独自一人坐着发愣。 祁归来跟燕北上了堂,无争抬头一看,顿时心情大好,“到底是美酒佳酿千番醉,不及佳人一夜陪。” “少来,酸熘熘的,自己不要佳人,平白妒忌别人。”祁归来到了桌前坐下,“怎么了,今日的早粥呢?” 无争一拍手,“小其子,上粥,你家太子爷带着佳人来吃粥了。” “好嘞,爷。”小其子从里屋喊道。 燕北早就习惯了无争与祁归来的斗气斗嘴,只当没听见。 无争看了看燕北,又看了看满面红光的祁归来,思忖半天,刚要说什么,祁归来抢道,“没用的话别说。” 无争一撇嘴,哼了一声。 “你今儿把事儿都推了吧,进宫陪陪皇后娘娘,你也有日子没陪皇后了,成日的前朝军中,不陪皇后跟梦卿。” “成,我陪母后,你干什么?你平日闲得坐着发呆,也不去宫中陪陪母后与梦卿。” 无争气道,“我闲得发呆?” “对,就是你。” “行了,你俩别吵了,一起进宫陪陪皇后娘娘和梦卿吧,她们在深宫寂寞的很。”燕北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无争与祁归来全都愣住。 燕北几口把粥喝完,便去院子里了。不多时,三匹马从落园出发,直奔景山宫。 ……………… 景山宫中,各宫妃嫔齐聚正殿,祁归来与无争到的时候,皇后早就凤冠霞帔,端坐殿前,举止自然,谈笑风生。 燕北跟在无争身后,心中暗忖,才不过一日,各宫便都来了。
第72页 无争跟各位妃嫔行了礼,太子则不屑于这些礼数,只在侧首位坐了。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还能来殿前侍奉,真是孝顺,不像我那署贵王,平日就是聚众好友,不做正事。”说话的是俞贵妃,二皇子祁天署的母妃。 祁归来微笑,“俞贵妃言重了,二弟平日与朝中高官交往甚密,对朝廷大事也是颇为上心,府内幕僚多如朝臣,谈何不做正事。” 俞贵妃一听祁归来如此说二皇子,登时面露紧张,干笑几声,“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平日闲得无事,探讨诗类文章罢了。” “俞贵妃素日在锦秀宫不知罢了,那日天硕偶尔路过署贵王府邸,几位朝中大人从里面出来,商讨的的确是政事。”殷贵妃似笑非笑的说了这么一句,俞贵妃更加尴尬。 “署贵王也是朝臣,平日与朝中大臣交好也属正常。”皇后温言道,“太子今日政事不忙么?” 祁归来起身施礼,“昨日母后身子不爽,儿臣今儿特意来景山宫看看,既然母后已然大好,儿臣告辞。” 祁归来说罢,给无争使了眼色,无争也起身,施了礼,带着燕北出了景山宫,一路之上,祁归来面色凝重,似在思虑什么,无争也是两眼发直,沉默不语。燕北猜不透两人心思,只好跟在最后。 无争此时夹了马腹,与祁归来并头,问,“当年之事,是否只有你与皇上知晓?” 祁归来摇了摇头,“我落谷回来之后,父皇调苏洵俭入禁军,让我拜师学艺,他与母后早年相恋,母后入宫后便再无联繫,苏洵俭入禁军之后,频与母后接触,才有之后的事。因他二人十分谨慎,当时只有我知晓,至于其他人,我并无十分把握,父皇当年也是偶然去了春园,才撞破他二人之事,那时母后已怀有身孕,父皇大发雷霆,母后百般恳求,并以别事要挟,父皇才勉强留下苏洵俭一命,后梦卿出生,到了癸未年,父皇还是以偷盗罪流放苏洵俭,并以此告诫母后,勿要再生事端。” “这件事若是被别人知晓,恐怕是要大做文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要来的总是要来,又能如何。” “行云已有人参透此事,灵华还曾向我问询,我未明示。” “知道苏洵俭与母后早年有情的大有人在,行云沙叶消息灵通,有人知道也不足为怪,倒是宫中若有人知道,就麻烦了。” 祁归来与无争谈及苏洵俭与皇后当年之事,并未避讳燕北,燕北在后听得仔细,着实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燕北心想若是自己所猜不错的话,师父墨九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苏洵俭,而灵华,乃是太子与无争的人,至于沙叶与行云,燕北并不知所指。 三人到了落园,无争说道,“春都尚宴就要开始,你可还有要嘱咐的?” 祁归来摇了摇头,“你办事,我放心。” “那成,借我燕北一用。” “干什么用?” 无争诡秘一笑,未答。 祁归来白了一眼无争,便对燕北说,“明日春都尚宴,若是你想留在落园,或是想去宫里凑热闹,都可以,进宫的话,就不要离无争三步远。” “嗯。”燕北巴不得留在落园清净几日。 祁归来走了。 无争长出一口气,坐在黄叶堂中抚琴,琴声悠扬,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又似哀思。 “无争大人有心事。” 无争停下,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燕北,“谁人没心事呢。” “你这曲落意,抚得好像思念,与我娘如出一辙。” 无争诧异的看了看燕北,“我竟不知你还懂琴。” “灵华没有告诉你,我会抚琴么?” “喔……灵华,没说。” “也对,这般无关痛痒的事,灵华怎么会说呢。” “呃……” “是不是每个野奴部落都有你们的人?”燕北语气突然变得犀利,脸色冷淡,手中使劲儿捻着一片针叶。 “算是吧。” “你们,打算把野奴……怎么办?” 无争勾了一下琴弦,“当”…… 又勾了一下琴弦,“当”…… “这琴遇知音者,三音两弦便足矣,若不遇知音者,弹破手指也无益,既然归来不打算瞒你,你就好好琢磨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我在梅林采露,晚上就回来。” 无争走了。 燕北独自在黄叶堂端坐,许久,不知什么时候小其子从林子里窜了出来,身后恍惚还有一个黑物似的,燕北一惊,小其子一跺脚,那黑物不见了。 “燕北姐怎么还在堂上,爷不是去了梅林了?” “嗯,我这就去梅林。” “燕北姐?” “嗯?” “有时候,爷说话就很让人费解,不过爷是好人,你别误会了爷。” 燕北微笑,“我知道。” 燕北离开黄叶堂,去往梅林,途径栌坞,红栌已微绿,就这两天。 梅林里琴音裊裊,不似哀思,不似怀念,只似一潭静水,没有丝毫波澜。燕北没有来过梅林,只听若兰说过,这梅林里住着一个姑娘,名叫遇童。
第73页 燕北渐渐离近琴音,琴声停了。 燕北也停下了脚步,不远处传来无争的说话声,“燕北,你来了?” 燕北只好快走了几步,到了梅林里侧,那是一间不太大的木屋,屋外有几个长条木案,上面放着各色瓶子,瓶子里面大概就是无争所说的梅露,旁边有一琴台,琴台上坐着一个淡紫色裙子的姑娘,容貌秀丽,超凡脱俗,只不过眼睛有些呆滞,似是有什么问题,燕北再走近一看,那人竟是个瞎子。 燕北一时呆住,倒是那个姑娘先说了话,“燕北姑娘来了?” “噢……呃,是,你就是,遇童吧。” 那姑娘莞尔一笑,甚是美丽,“嗯,我是遇童,爷说你今儿下午准来,我还不信。” 燕北尴尬一笑,再不作声。 无争一直摆弄着瓶子,最后拿了两瓶,递给燕北,“明儿进宫,给梦卿。” 燕北只说,“我不想进宫,我想在落园待几日。” 无争一笑,“你必须进宫。” ☆、春都尚宴 天摆易丙申年春二月底,摆都皇宫御园,春都尚宴。 御园是一个比春园还要大上许多的皇园,里面山,石,池,树,都是经过工匠细心雕琢的,与春园不同的是,御园处处都是龙凤之迹,雕琢斧凿之气胜过自然之色。 燕北身穿一袭白锦绣淡紫雀尾刺绣,髮髻高挽,只带玉簪一支,跟在白衣无争身后,显得淡雅高贵,超凡脱俗。 御园之中大臣林立,尚宴未开始之前,都还只是闲聊赏春。 “无争大人,此次御园布置,真是别出心裁,真是叫老臣几个大开眼界。”几个年岁偏大的臣子见到无争后点头哈腰的恭维道。 无争一笑,“这次布置乃是皇后娘娘之功,与我没什么关系。” “噢……”几个老臣恭敬点头。 无争走过,又有几个贵戚子弟上来打招唿,“无争大人。” “哦,何承子,怎么,没跟大族长一起?” “我父还在与人商议事情,我觉得闷,便出来走走,呃……这位佳人是……”何承子色眯眯的就要拉燕北的手。 无争一挡,笑道,“哎,承子怎么连她都不认识,她就是死场胜出的猎鬃者啊,如今已入我落园,她脾气不好,承子还是小心。” 何承子一听,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手,仔细又看了几眼燕北,“如此佳人怎的平白送了死场。可惜,可惜。” 无争拉过燕北,跟何承子点了点头,走了。 一路之上,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燕北十分厌烦,便低了头。无争到了僻静地方,对燕北低语,“抬起头,你是我落园之人,又非宫中下人,不可如此示人。” 燕北听了,只得挺直腰板,面露微笑。 到了御园中园,皇台皇座高高在上,左侧台则空着,右侧台却已坐满,为首的是一个壮硕男子,盘了锦头,一身彩丝武袍,眼大嘴弯,鼻樑挺直,美髯捲曲,面色喜润,正与旁边一个满头彩辫的美丽女子窃窃私语。 次座一男一女,稍显年轻,男子穿着天摆长衫,未盘锦头,未有美髯,不过一双深目,很是惹人,旁边女子年纪尚轻,彩辫锦束,很是利落。 燕北猜测这几个人便是扎克曼江域国的北原王扎克曼苏里与南原王扎克曼吉及的子女。 无争走了过去,抱拳微笑,“不知金冈小王这么早到,失礼了,失礼了。” 这一行四人一齐起身,右手抬起,弯向左臂,恭敬颔首道,“无争大人。” 无争依样回礼,“快坐,快坐。” 这时金冈小王旁边的女子,赶忙起身,亲自拿过两把雕椅,友善的示意无争与燕北坐下。 无争回礼,示意燕北与自己一同坐在金冈小王旁边,燕北第一次被人如此礼待,心头一热,原来扎克曼江域国,王与民同,是真的。 “这位就是腾玉公主了吧。”无争看向这个容貌端正,面色平和的美丽女子。 这女子脸上一红,起身施礼,“扎克曼腾玉。” 无争起身,让道,“哎,腾玉公主勿需如此,无争乃是一介平民,当不起公主此举,快请坐。” 腾玉莞尔一笑,低头不语。 金冈小王拉着无争的手说,“我这位妹妹在北原是出了名的美女,追她的男子排到南原也排不完,无争大人可知?” “噢,略有耳闻,腾玉公主气质华贵,如今一看,确是佳丽。” “那就好,那就好。”这金冈小王呵呵一笑,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已经羞红一片的腾玉。 燕北在旁暗自偷笑,想着无争真是声名远播,就连扎克曼的北原公主也如此倾心。 “那两位是我叔叔扎克曼吉及的儿女,南原夜重小王,南原河麟公主。” 无争颔首施礼,那两人分别微笑回礼。 “敢问无争大人,你身边这位月亮也要为之嫉妒的姑娘,是……”金冈小王很是礼貌的给燕北施礼,颇有兴趣的瞅向她。 “呃……”无争答道,“这位,这位乃是我们天摆的猎鬃者,燕北。”
第74页 “猎鬃者!”金冈小王与腾玉公主,连同南原夜重小王与河麟公主一齐惊唿。 金冈小王立时站了起来,恭敬施礼道,“多有不知,原来猎鬃者竟是如此美丽的姑娘,失敬,失敬。” 燕北一时尴尬,只好起身回礼。 夜重小王走到了燕北跟前,仔细看了看,问道,“猎鬃者可愿意去我扎克曼?我与妹妹也好学习学习猎鬃的本事。” “呃…………” “无争哥哥!”不远处祁梦卿与云离几步到了跟前,无争起身,示意燕北离开,燕北只好给这几人微笑回礼,跟着无争几步走到了祁梦卿跟前。 “长公主还不就座,今日乃是大宴,人多事多,别失了分寸。” 祁梦卿一撅嘴,“连你也说我,母后说我,我烦,便来找你,连你也说我。”祁梦卿眼圈含泪,转身要走,无争一把拽住梦卿,又松了手,“梦卿,今日乃是皇家大事,你身为长公主,必得端庄持重,勿让别国看了笑话,你若听话,春都尚宴完毕,我便带你去落园玩耍,如何。” “真的?”祁梦卿破涕为笑,一脸兴奋,转身看了看云离,“云离,走吧,回去。” 无争给云离使了眼色,云离会意,四下警惕起来。 燕北在旁,只觉无争对祁梦卿关切在心,却止于礼数,想起刚才北原公主腾玉的一脸羞涩,燕北竟无端的替无争担心起来。 无争长出一口气,正了正衣袖,看向扎克曼几人之处,若有所思,几步闪到了人少僻静之处,燕北看出无争有所虑,低声问道,“无争大人有事。” 无争点了点头,“今日三国贵戚齐聚,我,我是有些担心梦卿。” “担心她什么?” “担心她被赐婚。” 不远处有太监突然喊道,“逍与国礼律王,礼肆郡,逍眉公主,闰阳王,松余郡到。” 无争嘆了口气,微笑迎了出去。 燕北躲在暗处,思忖无争之言,如果自己所猜不错的话,祁梦卿乃是皇后与师父墨九之女,皇帝祁连易撞破他二人之事时,皇后已怀有身孕,那腹中胎儿必是祁梦卿无疑,所以皇帝祁连易必是不想日日见到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如果能够赐婚别国,便再好不过。 燕北长嘆一声,只替梦卿不值。 “猎鬃者为何嘆气?”燕北身后过来一个人。 燕北定睛一看,原来是扎克曼金冈。 “金冈小王。”燕北恭敬施礼,扎克曼金冈却回礼,“在我扎克曼,皆不需如此繁文缛节。” 燕北心中对扎克曼几人甚是喜欢,只好笑道,“早就听说扎克曼王与民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金冈一笑,“我们赫赫里神,乃是民之神,我们都是被神选中的执事者,仅此而已。” 燕北微笑不语。 “燕北姑娘可曾到过扎克曼?” “没有。” “那你可想到扎克曼?” 到扎克曼?燕北一怔,对于一个野奴来说,扎克曼就是梦,是所有野奴永远不可触及的人间仙境。 “金冈小王,为何在此啊?”祁归来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了燕北与金冈身后。 “太子殿下。”扎克曼金冈恭敬施礼,“我见猎鬃者独自一人在此想事,便来此陪伴猎鬃者,如此美丽,厉害的姑娘,不该这样被冷落。” “太子殿下……”燕北赶忙施礼。 “不是叫你跟在无争身后么?”祁归来语气不善,似有责怪之意。 “我……我这就去。”燕北慌忙给金冈小王施了礼,便几步跑去无争跟前。 “哎……”扎克曼金冈眼随燕北,只笑道,“太子殿下怎么这般严厉,猎鬃者的名号在我们扎克曼也是如雷贯耳,如今一见,果然不俗,若是太子殿下允许,我愿带她回扎克曼,成为我的座上宾,她也可以随意欢笑,没有束缚,可好?” 祁归来哼笑,“金冈小王说笑了,她乃是无争落园之人,去留乃是无争说得算,不如你去问下无争大人?” 扎克曼金冈眼前一亮,“无争大人不似他人,必会同意。” 祁归来冷哼一声,“金冈小王还是入座吧,春都尚宴即将开始。” “好。”扎克曼金冈丝毫没有注意到祁归来的脸色铁青,只是兴高采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此时皇台皇座皆已坐满,祁归来威风凛凛的坐在皇帝祁连易跟前,面色严肃,燕北跟在无争身后,落座在臣首位,左侧台五人,为首者身着逍与皇服,面色温润,眼神和善,而他旁边之人则是眼露傲慢,十分不屑。 中间所坐之人便是逍眉公主,着逍与宫裙,笑靥如花,十分贵气。 后两位便是刺族闰阳王与松余郡,皆为逍与贵族。 燕北不自禁偷偷看向祁归来,却正迎来祁归来的目光,燕北赶紧低头,不敢再看。 无争转头低语,“金冈小王似是对你有意啊。” 燕北脸上一红,金冈小王对她有意,什么意思? 无争哼笑,“你若想去扎克曼,我便跟祁归来说,放你走。”
第75页 燕北使劲儿摇了摇头,又觉不妥,“无争大人何意?” 无争微笑,“你现在是野奴之身,若是去了扎克曼,便是自由之身,扎克曼金冈乃是北原王苏里的唯一嫡长子,他若是看上了你,你将来成为北原王妃就指日可待了,据传这扎克曼金冈为人亲善,待人以诚,尚未婚配,你若真有意于他,我便可以替你从中周旋,如何?” 燕北怒道,“我何时有意于他了?北原王妃,又与我何干。” 无争假装诧异,“哦,我还以为你会就此动心……” “我,我何时说过动心!”燕北气得脸色通红。 “唉,不动心就不动心,生气什么,”无争作无辜状,“这等好事,别人求我,我都未必应呢。” 燕北白了无争一眼,再不说话。 无争嘴角微翘,面露得意,而皇台祁连易示意大太监长关开始。 长关清了清嗓子,大喊,“春都尚宴,开始。” ☆、礼肆挑衅 春都尚宴开场舞,乃是皇帝亲祁连易亲编“春韵”,为首的绿裙舞者早已换人,剩余十人皆为实在宫人,过了三司会审。 此舞中规中矩,不甚妖娆,不甚单调,做个舒缓的开场,最好不过。 皇帝祁连易一向满意自己所作之舞,此次能在邻国使臣面前大展才情,心中甚是痛快。 “春韵”一毕,祁连易起身,随意说了几句欢迎之辞,便吩咐长关上春露,按照往年春都尚宴的惯例,春露润喉,必得有像样女子弹唱一曲,方可尽兴。 此时,皇台上下来一妖艷魅惑女子,手持一把玉环琵琶,长关早已将雕椅放在御园中心的莲池台上,她裊娜几步走上莲池台,扭腰一坐,十指涂红,顷刻间便如鬼魅之手游走于琵琶弦上。 琵琶之音铿锵有力,时而婉转低鸣,时而高亢骤起,这女子轻启朱唇,张口唱来,竟是皇帝所喜“若非”之律,整个御园响起一片赞嘆之声,皇帝祁连易更是心花怒放,不断贊道,“不愧是朕的何美人,甚好。” 无争看了看旁边的燕北,问道,“如何?” 燕北摇了摇头,“这等魅惑之音,不听也罢。” 无争轻笑,“你非男子,自是不懂欣赏。” 燕北一笑,“这倒是,我们女子也不屑于听这靡靡之音。” “若你学会她的本事,归来必会欣喜。” 燕北瞪了一眼满脸坏笑的无争,“他想欣喜,找这样的女子便可,何必逼我庸俗。” “哎,”无争摇了摇头,一笑了之。 何美人一曲毕了,起身媚笑朝向台上,无争身旁不远处的何承子大喊一声“好!”,惹得众人纷纷侧目,那何美人寻声望去,眼里藏了些许笑意。 无争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只说,“佳人一笑,情郎痴,佳人二笑,情郎狂。” 燕北不懂无争今日为何阴阳怪气,漫不经心朝旁边望去,在右侧台假山之后,似是有一小童晃过,看那身形,竟似小其子,不一会儿,一辆遮着黑布的囚车驶过,燕北正纳闷,却听左侧台一人喊道,“天摆春都尚宴如此平庸乏味,与我逍与硕合节相去甚远,早知如此,就不该来。” “二弟,不可造次。” 说话的两人乃是逍与国君礼轩与的嫡长子礼律与庶子礼肆。 礼肆神情嚣张,面带不屑,礼律面露尴尬,只得起身赔笑道,“还请皇上息怒,小弟平日说话多有不妥,并非有意。” “听礼肆郡的口气,逍与硕合节独出心裁,新颖别致,不知都有些什么惹人的节目,我们也好借鑑借鑑?”祁归来起身下台,手中握着皇酿,举杯示意,众朝臣纷纷举杯,高喊,“愿吾皇身体康健,永享春宴!” 祁连易在皇座上,顿时欣喜,举杯朝群臣示意。 礼肆见祁归来已然来到自己跟前,便起身端起酒杯,哼笑,“在我逍与,硕合节必得是勇士见血,武斗称雄,似这般弹琴唱曲的,皆上不了台面。” 祁归来微微一笑,“我天摆歷来文武分清,猎鬃节武斗,春都尚宴文赏,不似一般蛮族只知拼杀溅血,若讲到武斗称雄,战场好过节日,礼肆郡,可曾在战场上洒过血?” 祁归来一番驳斥,惹得众人呵笑,礼律起身拽着礼肆道,低斥,“还不坐下。” 礼肆越发狂躁,只说,“我听说太子殿下屡次下令维护野奴,可是真的?” 祁归来轻蔑一笑,“我天摆国事与礼肆郡何干?” “野奴骯脏低贱,若不驯服,杀之而后快,天摆皇祖留下的规矩,太子殿下记得么?” “记得。”祁归来面色微变,竟有些杀气。 “利箭杀奴,祭天祭祖,逍与至今还沿用此习俗,不知天摆可还遵从此训?” 祁归来使劲儿攥紧了酒杯,沉默片刻,说道,“皇上头风在身,不宜杀戮见血,皇后前日身有抱恙,刚从大寺上香祈福回来,春都尚宴,不宜沾染血腥,礼肆郡,利箭杀奴就免了。” “免了未免亵渎祖上,不如,我出个法子,既不叫皇上与皇后不适,还能兼顾祖训。”礼肆奸诈神情,着实让祁归来有些猜不透他的意图。
第76页 “礼肆郡请说。”祁归来明知是计,却不得不中。 “从你天摆宫中下意院叫来十个野奴,头顶银盘,银盘置一红樱果,射中红樱果,便算利箭杀奴,要是不小心射偏了,呵呵”,礼肆奸笑,“就算祭天祭祖了。” 祁归来面色铁青,并未答话。 皇上祁连易却说,“就依礼肆郡所说,利箭杀奴本就是祖训,今日既然我们邀请了逍与王,逍与郡共度硕合节,就按照逍与习俗来办,长关,上下意院找来十人。” “是。”长关低头退下去了。 不多时,十个面露怯色,骨瘦如柴的野奴就被拴住手脚拉到了御园中,其中还有年纪尚小的孩童,吓得瑟瑟发抖。 燕北身后的群臣议论纷纷,有的说下意院的野奴到春都尚宴实在是不妥,有的说下意院收拾屎尿的人也能来春都尚宴实在是反胃,还有的说这些人马上就会没命了,反倒不如回去收拾脏物。 燕北听了,拳头紧攥,双眼紧盯着那十个可怜巴巴的野奴,无争一拍燕北,微微摇了摇头,燕北只得松了拳头。 “拿我弓来!”礼肆狂傲的朝着左侧台旁边的逍与侍从吩咐道。 “慢!”祁归来大喊一声,一瞅陶原,陶原立刻将一把蛇皮白弓双手承了上来。祁归来拿过蛇皮弓,对着愣在一旁的礼肆说道,“我天摆的野奴,轮不到你逍与人动手。” 只见祁归来拉弓搭箭,对着不住颤抖的对面十人,嗖嗖就是两箭,中间两人头顶上的红樱果瞬间随箭飞出,落在远处。所有人大声赞嘆,“好箭法。” 祁归来又一横蛇皮弓,手握三箭,瞬间飞出,左手边三颗红缨果飞出,又射三箭,右手边三颗红缨果飞出,最后两箭,分别射中两颗红缨果,而对面十奴还在颤慄中,毫不知情。 “太子英武!”皇帝祁连易兴奋站起,“来啊,快把这十个野奴给我拉下去,把我珍藏多年的金丝斗篷拿来,赏给太子。” “是。”长关答应。 礼肆郡见此状,只是尴尬笑了两声,就要入座,祁归来却一把拽住礼肆胳膊,笑道,“礼肆郡,岂不闻武斗箭,至死方休也是祖训?” 礼肆一听,面色大变。 祁归来松了手,大声说道,“老祖宗的规矩,武斗称雄,以箭论输赢,既然你逍与崇尚武斗,不如,你我就来场武斗,你既拿了弓,我也拿了弓,那你我就以弓来场武斗,如何?” “太子殿下,这,这不太妥吧,我二弟,他,他弓马骑射,也就,就是一般。”礼律在旁已然坐不住,起身紧张劝道,“不如,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二弟,快,快说,今日就到此为止。” 礼肆此时面如土灰,只得服软低头,“呃,这武斗,武斗就,就算了吧。” 祁归来大笑,“是你逍与先提武斗,后又拿利箭杀奴来逼我天摆在春都尚宴杀奴,现我应了你所邀,你倒要退缩,看来逍与之勇,不过如此。” 祁归来说完,群臣大声闹笑,逍眉公主此时按捺不住,起身对着礼肆说道,“礼肆郡既然说了,就要言而有信,如此临阵退缩,岂不灭我逍与国威?” “就是,就是,礼肆郡,素闻你骑射功夫了得,不如就与天摆太子殿下比试比试,实在不行,点到为止也可。”刺闰阳突然说道。 “我看礼肆郡就是怕了天摆太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刺松余话音一落,礼律怒斥,“松余,不许胡说。” 礼律再次作揖赔罪,“太子殿下还请高抬贵手,原是我逍与唐突了,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我二弟。” “不行,既然我天摆十奴都如你等所愿,上场待死,礼肆郡这场武斗,绝免不了。”祁归来并不买帐。 “那不如就让礼肆郡也顶着果子,让太子殿下射一箭好了。”扎克曼河麟突然站起笑道,“他提出的利箭杀奴,自己又不肯武斗,绝没有这样的道理,至少也让他尝尝顶果子的滋味。” “是啊,太子殿下,礼肆郡不想武斗,便可以顶果子的,你高抬贵手,射中果子,就算武斗吧。”金冈小王笑着说道。 其他群臣纷纷闹笑,也有起闹的,喊,“礼肆郡,顶果子!” 礼肆此时面红耳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礼律起身,来到礼肆跟前,劝道,“不如你去跟太子殿下认个错,就免了这番羞辱吧。” 礼肆一推礼律,大喊,“滚开!你算干什么的,凭什么管我。”礼律被礼肆推了一个趔趄,被旁边侍卫扶住。 礼肆大踏步上前,喊道,“武斗就武斗!拿我弓来!” 侍卫拿了弓,递给礼肆,礼肆趁人不备,拿起一箭就要射向祁归来,祁归来反手接住,直接搭弓上箭,只听见嗖的一声,礼肆大喊,捂住脸狂叫,“祁归来,你敢伤我!” 礼律赶忙跑过来,问道,“二弟,伤哪里了?” 礼肆将手拿开,一道血印赫然现在脸上,祁归来哼笑,“礼肆郡,不过是擦伤了一点皮,敷点药,七日就好。”说完,转身离开,上了皇台。 礼肆气急败坏,不顾礼律劝阻,迳自离开。
第77页 此时大太监长关喊道,“扎克曼腾玉公主献舞。” 所有人全都安静下来,看向扎克曼腾玉,只见腾玉裊娜几步,上了莲池台,旁边响起马胡琴,悠扬婉转。 燕北无心看舞,只是看向严肃落座的祁归来。 “如此太子,可动心么?”无争调笑问道。 燕北脸一红,无奈的看了一眼无争,没有言语。 “归来相貌堂堂,又威武霸道,手握天摆重兵,又是皇上唯一的嫡长子,要说这全天摆的贵戚小姐都倾心于他,有些过,不过,总得有大半的女子都想与他同坐殿上,得他一生呵护。春都尚宴之后,归来十箭救下天摆野奴,维护天摆国威,又辱了逍与郡之事,就会传遍三国,到时三国女子都会将他看作梦中人,这天摆宫中,便就热闹了。” 燕北失落一笑,“太子殿下本就出色,多少女子倾心也不为过。” “那你呢?”无争颇有深意的看向燕北。 “我不过是殿下的一个女奴,又敢有什么奢望。”燕北神情落寞,低头不语。 无争一拍燕北,“马上就到你了,上场之前记得带上金鬼面具。” 燕北点头,起身,从侧面而出。 ☆、王妃之舞 腾玉公主跳完舞,迎来阵阵赞嘆,无争并未用心欣赏,倒是腾玉跳完,解下身上一只香囊,来到无争跟前,面色绯红,双手奉上,无争一怔,迟疑片刻,起身笑道,“腾玉公主赠礼,按理说,无争理当接受,不过我今日尚在执医,不便佩戴,不如,改日到我落园再受。” 腾玉听完,脸色尴尬,手拿着香囊,愣在当场。 “无争大人,我们扎克曼女子若遇倾心男子,便赠香囊,此乃腾玉一片心,还请收下。”金冈小王站起,替腾玉说道。 无争脸色微变,尚在迟疑,礼律却起身,到了腾玉跟前,礼貌一揖,“腾玉公主有所不知,这无争大人乃是天摆第一手圣手,他随身带有医草,这医草最怕迷香,故无争大人不敢收,公主改日到了无争大人所居落园,再给也不迟。” 腾玉听了礼律之言,方才回神,收回香囊,朝着无争羞涩一笑,便回到座位。 无争面露微汗,朝礼律感激点头,礼律回礼,此时礼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座位之上,脸上贴了白色药布,整个人安静了许多。 礼律回到座位见礼肆已回来,长出了一口气,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长关此时喊道,“飞花春意”。 左侧台一共五人,顿时僵住,礼律看向长关,大惊失色。 逍眉转头,看向刺闰阳与刺松余,问道,“刚刚说什么?” 刺松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莲池台,对逍眉说,“说的是飞花春意。” 此时莲台闪出四名桃花裙宫女,裊娜落步,手握桃篮,四人旋转而入,突然遍洒桃瓣,此时莲台上方突然降下一女,身着逍与七彩莲裙,头戴金鬼面具,髮髻高挽,只是玉钗一只,落地轻盈,灿若仙女,时而飘忽,时而入定,突然踏至莲台,一跃而上,空中旋转似飞燕,两袖斜飞,散落桃瓣,又入瓣中,倾腰飞转,似是随花飘落,再踏莲台,转身向皇台飞去,轻盈落于台前,一抖衣袖,顷刻飞起,桃瓣飘落皇台,祁连易大喊,“好!” 只见此女飞身回到莲花池,合身入定,四女围入,抛洒桃瓣,一时花飞漫天,好不飘逸,花瓣倾落殆尽,再看莲池,已无此女身影,只剩四个桃篮之女,慢慢退出莲池。 众人皆目瞪口呆,一时忘情。 “那位姑娘可是猎鬃者?”金冈小王突然起身朝无争处望去。 燕北此时早已换好衣服,起身,微笑摇头。 群臣分别议论纷纷,只嘆此舞只应天上有。 皇帝祁连易笑说,“此舞真乃神舞,看来我天摆藏龙卧虎。” 祁归来一脸阴晴不定,狠狠的看向无争,无争嘴角微翘,十分得意。 逍眉公主突然说道,“看来天摆还有人记得我逍与夏锦王妃,可嘆我逍与却早已忘记。” “夏锦王妃当年以此舞惊天,我辈皆以人亡舞去,再也看不得,本王当时年岁尚小,也只依稀记得几个动作,想不到今日还能一睹王妃当年风采。”刺闰阳慨嘆。 “听逍眉公主所言,难不成此舞竟是夏锦王妃之舞?”祁连易突然对此舞来歷颇有兴趣。 逍眉起身颔首,“是的,皇上,此舞乃是我逍与夏锦王妃自编之舞,当年逍与硕合节,一舞惊天,由夏锦王画于皇册之中,后印于宫墙之上,只不过物是人非,宫墙已毁,皇册已丢,今日天摆重现此舞,必是有天摆人捡了遗失的皇册。” “噢……还有此番来歷。确实不俗。来人!”祁连易说道。 “皇上。”长关近前。 “赏无争。” 长关低头答应,“皇上有旨,赏无争。” 众人皆懂,此舞乃是无争所布。 群臣议论纷纷,似在讨论当年夏锦王一事。礼肆突然冷笑,“堂堂天摆,何必以此春都尚宴侮我逍与,夏锦王乃是当年叛臣贼子,夏锦王妃之舞在我逍与也已禁封,为何时至今日,天摆却旧事重提,难道是欺我逍与无人?”
第78页 “礼肆,不可再说!”礼律突然站起,低吼警告礼肆。 礼肆不顾礼律告诫,一摆手,旁边侍卫牵来三只黑色绿眼恶犬,张牙舞爪,甚是骇人。 “我听闻天摆猎鬃者,英勇无比,不如,与我逍与黑罗犬比试比试?” “礼肆,快退下!”礼律拽起礼肆,就要后退,礼肆一甩礼律胳膊,“你是瞎子,我可不是,无争身边就是天摆猎鬃者,她敢以飞花春意当众侮我逍与,那就让她先过了黑罗犬再说,否则,再回逍与,我定跟父皇启奏,废你这礼族之王。” 礼律被礼肆一席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礼肆,“你……” 礼肆冷哼,并未理会礼律,只朝向皇台说道,“此三条黑罗犬乃是我父皇命我亲承皇上,说天摆宫中野奴众多,极不安全,这黑罗犬专猎野奴,十分忠诚。” 祁连易听后,面露不悦,嘴唇紧闭。 无争此时起身,笑道,“我听说逍与黑罗犬,善斗,兇残,一只便可猎熊,是么?” 礼肆狂笑,“那是自然,这几只畜生是我一手养大,如今送与天摆,跟猎鬃者比试比试如何?” “好!”祁连易面带怒气,“就让猎鬃者与此三犬比试!” “父皇!”祁归来惊慌起身,“逍与黑罗犬兇残无比,非常人能抵,一只尚可周旋,如今三只,不比恶鬃容易,父皇还请……” 祁连易一摆手,“我朝猎鬃者也非浪得虚名,来啊,围场,让猎鬃者准备!” 祁归来一见祁连易心意已决,惊慌看向无争。 无争微笑摇头,皇后一拉祁归来,低声劝道,“台下自有无争出面,太子稍安勿躁。” 祁归来见无争并不着急,眉头松了半分。 无争只与燕北耳语了几句,燕北一怔,无争点了点头。 围场备好,燕北只身入了围场,金冈小王关切大喊,“猎鬃者小心,这黑罗犬乃是凶犬,在我扎克曼,狼群尚且不敌。” 燕北感激回望。 礼肆此时命人牵犬入内,放开了缰绳。 只见三犬瞬间成三面围攻,一瞬间直扑而上,燕北闪身不及,被一犬咬住下腿,另两犬就势朝燕北喉咙处咬去,燕北一个飞旋,躲过,勐击咬腿之犬,哪知此犬越咬越紧,毫不松口,另外两犬见状,再次扑咬,燕北两只胳膊已被咬住,三犬用力撕扯,燕北顿觉疼痛无比。 燕北思忖,若是发力杀死恶犬,那礼肆必然以毁坏国犬之罪让自己偿命,若是一味躲闪,自己不肖多时就要死在这三只畜生口中,思来想去,只好一声哨响,朝右侧台后假山处吹去。 假山后顿时窜出一头黑色长毛怪兽,一跃奔进围栏之中,御园众人惊唿,长关大喊,“护驾,护驾!” 黑罗犬一见此黑兽奔来,立时撒开燕北,转而围攻黑兽,只见此黑兽直接奔向其中一只,张嘴一撕,一只黑罗犬登时喉咙开裂,血浆崩裂,倒地不动,另两只忽然停住,围着黑兽不断低吼,礼肆大怒,一声口哨,两只黑罗犬立刻上前,奔到黑兽身上撕咬,那黑兽勐的撞向围场,一只黑罗犬摔落在地,黑兽上去一口,立刻毙命,另一只吓得躲在角落,惊恐呜咽,黑兽转身,逼近,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下去。 围场血腥四溢,众人皆惊,无争此时一吹口哨,那黑兽立时乖乖趴下,无争朝着燕北一使眼色,燕北过去拍了拍黑兽,黑兽顺服起身,跟着燕北出了围场,旁边小其子早就准备好黑囚车,将黑兽引入囚车,拉走。 礼肆此时惊恐望向无争,“你,你这是藏了什么怪物在皇宫?” 无争呵呵一笑,看向礼肆,“你难道不知我天摆水洲深山藏有獒犬,如兽如怪,仅次于恶鬃么?” “水洲獒犬!”众人皆唿,祁连易也是满头是汗,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云将军当时确跟朕提过,朕未留意。” 礼肆一时失神,不知所措。 “礼肆郡,春都尚宴还未结束,何不回到雕椅,继续欣赏?”无争笑着一拍手,早有宫人过来打扫围场。 礼肆只好低头回到椅上,礼律冷哼一声,再不作声。 祁归来嘴角微翘,对祁连易说道,“这水洲獒犬,极难驯服,无争花了很多心思,才让此兽安分待于落园之中,此兽平日极懒,若遇事情,则兇勐异常,父皇若喜欢,让云将军再捉几只,送与无争,□□好了,再给父皇送来。” 祁连易嘆道,“唉,算了,算了,此等凶兽还是别在宫中为好。” 皇后瞪了一眼祁归来,“尽出些馊主意。” 祁归来呵呵一笑。 围场收拾好了,长关擦了擦汗,喊道,“上宝!” 只见一队宫人抬着若干大盒,小盒,到了御园中,跪下。 长关拿出一本册子,翻到第一页,喊道,“皇二子祁天署敬献皇上海夜星。” 下面宫人打开一盒,里面有一蓝色晶莹剔透奇石。皇上笑道,“天署就是别出心裁,好,赏。” 长关继续念道,“皇三子祁天硕敬献皇上万民福。” 宫人打开一捲轴,上面写满民众祝语,祁天易大喜,“来啊,给天硕赏玉笔一只。”
第79页 “赏皇三子祁天硕玉笔一只。”长关大喊。 祁天硕在后台出列叩拜谢恩。 长关继续喊道,“净山王之子,祁天今亲王敬献皇后娘娘方砚一只,名约九宝。” 皇后微笑,“多谢今亲王。” 祁天今从后台出列,叩拜说道,“臣从太子殿下口中得知,皇后娘娘藏有八方名砚,唯缺方砚,故臣从净山开得此砚,献给皇后娘娘”。 皇后说道,“倒是今亲王有心了,此次回净山之前,记得上哀家宫中拿些滋补人参,带给净山王。” “谢皇后娘娘。”祁天今起身。 长关继续念册,分别有贵戚送给皇上的各色珠宝玉石,古玩珍品,给皇后的刺绣名画,大家书卷。 上宝毕,长关喊道,“春都尚宴御园毕,明日宫宴景山宫。” 这一日春都尚宴,结束了。 ……………………………… 夜晚,落园,若兰给燕北拿药水擦黑罗犬咬的伤,几处伤口有些深,若兰上药上的龇牙咧嘴,燕北却是一动不动。 “姑娘不疼么?”若兰奇怪燕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疼。”燕北答道,“只不过这点疼比不上今日发生的事。” “我听小其子说了,爷今儿把水洲獒犬都弄去了。” 燕北点了点头,“若不是无争大人思虑周详,我今儿也许就摊上大事了。” 若兰一笑,“爷就是爷,能当我们的爷,自然不是白当的。” “嗯。”燕北第一次从心底开始敬佩无争与祁归来,从心底。 燕北上完药,换了衣裳,去了黄叶堂,无争还在忙着什么,一见燕北来了,有些诧异,“怎么不好生歇着养伤?” “无争大人怎么知道礼肆要用恶犬伤人?” 无争摇了摇头,“我并不知,只不过我从别处得知礼肆暗地里运了几条黑犬进宫,怕他另有企图,所以作了万全准备。” “原来如此。”燕北恍然大悟。 “回去歇着吧,你那伤虽不严重,却也不能大意。” “嗯。”燕北点头,回了桃源,躺下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惦念祁归来,索性穿了衣裳出去,走到栌坞,想起自己与祁归来第一次在此相遇,祁归来调戏自己,自己吓得要命,不觉笑出了声。 “谁在那边,燕北么?”祁归来的声音突然传入燕北耳中。 ☆、引鹤高歌 “谁在那边,燕北么?”祁归来的声音突然传入燕北耳中。 燕北几步跑了过去,见是祁归来在月下独站,直接奔了过去,扑到祁归来怀中,“不是这几日都在宫中么?” 祁归来紧紧搂着燕北,笑了笑,“伤好些了么?” 燕北自知唐突,赶忙挣开祁归来,“好多了。” 祁归来诡笑着看向燕北,“应付完宫中琐事,我便找个由头出宫了。想来看看你的伤势,无争说你睡下了,只好来了栌坞。” 祁归来一把拉着燕北进了屋,“快让我看看伤重不重。” 燕北羞道,“别看了。” 祁归来不依不饶,“我们都是同床共枕的人了,看看能怎么样,快,脱下衣裳,给我看看。” 燕北半推半就,开了半边衣襟,祁归来轻轻掀起衣裳,仔细看了看,嘆了口气,“唉,这该死的礼肆,真是该死。” 燕北拽过衣衫,一边整理,一边说,“这点伤,倒是没什么。” 祁归来揽燕北入怀,轻抚燕北后背,“到你口中,什么都是没什么。” 燕北心头一暖,只说,“殿下今日利箭救奴,好生英武。” 祁归来微笑,“我若不救,你会如何?” 燕北嘆了口气,“说真话么?” “嗯。” “我想冲上去,把礼肆杀了。” 祁归来哼笑,“你现在主意大了。” 燕北一愣,抬头看向祁归来,“是么?” 祁归来点了点头。 “好了,脱了衣裳陪我睡觉。”祁归来一把拉开燕北衣服,燕北害羞一挡,“合衣而睡,不行么?” 祁归来恶笑,“不行,你今儿受伤了,我不会怎么着你,但是你必得脱衣陪我。” 燕北嗔怒,“早知你这样,就不来栌坞了。” 祁归来一把搂过燕北,边脱衣裳,边说,“你说晚了。” 祁归来一把将大被盖在燕北身上,一边脱去自己外衫,钻入被中,搂过燕北,忍不住便要亲昵,燕北一挣,“不是说好了,只是□□么。” 祁归来呵呵一笑,“你今日飞花春意,撩拨得我心痒难耐,我找了託辞离开宫中,却被无争挡了,说你睡下,结果你自投罗网,就怨不得我了。” 祁归来说罢,强吻住燕北,一边轻抚着燕北的身子,慢慢褪去了燕北的所有衣衫…… 那夜,两人缠绵直至深夜,快到清晨,才沉沉睡去。 梦里,燕北如幻如真,仿佛与祁归来置身云中,徜徉相伴,忽然祁归来跌了下去,燕北吓得喊道,“殿下!”
第80页 勐地惊醒,已然阳光耀眼,燕北一个翻身起来,旁边已然空无一人,祁归来的衣衫还在床上,燕北披了衣服,掀了被子,一抹红印映入眼帘,燕北一惊,是了,她昨夜已从了祁归来,以一野奴之身,给了天摆国太子,虽然一夜甜蜜,却非完璧之身了。 燕北未想太多,只匆忙收拾了榻上,穿好衣服,慌忙跑到了黄叶堂,堂上,无争与祁归来刚好要走,燕北一见,突然喊道,“等等我。” 祁归来回头一见燕北,立刻下马跑了过去,一把拉住燕北,温言软语道,“你伤还没好,不如就在落园休息?” 燕北见了祁归来,脸上顿时羞红一片,低了头,只说,“我,我还是跟无争大人去宫里吧。” 无争呵笑,“一夜春宵,怎么能醒了就撇下佳人独走,归来,赶紧给燕北牵匹马,一起去景山宫。” 燕北不敢看无争,直羞得瞅向别处。 三人同行,祁归来不住的看向燕北,总问燕北这疼不疼,那疼不疼,燕北只是害羞摇头。 无争看着别扭,一夹马腹,说道,“还是陶原厉害,早早的离你俩远远的,省得看着厌烦。”说完,哼笑朝前奔去。 燕北一见,嗔怒道,“你看你。” 祁归来见四下人少,便笑说,“过来与我同骑一马可好?” 燕北气的一抽马鞭,“快到宫里了,殿下赶紧收心。”说完,直接奔到了前面。 祁归来无奈哼道,“这不是还有段路么。” 终于到了宫中,祁归来回头看了看燕北,嘱咐道,“不许离无争三步远。” 燕北点头。 景山宫中,春园布景,只剩两国来者,三三两两,赏花闲聊,各族闺阁贵戚也被请来,一同赏花。 祁归来到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望去,燕北跟在无争身后,只觉一阵心慌。 “太子来了?”皇后起身,慢走几步,拉住太子,“今儿是好日子,春园姑娘们也多,你也随意走走看看,大司徒只说不宜选妃,可没说不宜看妃。” 祁归来面露难色,“母后,儿臣,儿臣今儿,今儿身子不爽。” “不许胡说。”皇后拉下脸来,“今儿是在母后的景山宫,你若不听话,便再别来见母后。” 祁归来只得低头不语。 无争挑了一处僻静高台而坐,身后燕北面色发白,身子越发单薄。 “燕北姑娘,昨日黑罗犬之伤可大好了?”金冈小王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无争跟前。 燕北赶忙回过神,施礼道,“多谢金冈小王惦记,已经好多了。” “恕我冒昧,昨日飞花春意,可是姑娘所舞?”金冈小王面露痴色,燕北不知该如何回答,无争说道,“金冈小王好眼力,确是燕北。” “噢……”金冈小王如释重负,只笑,“本王失礼了。”说完,昂首挺胸的走了。 燕北无心去管扎克曼金冈,只是偷偷看向祁归来。 “今日是皇后替归来筹谋后宫之事,虽然正妃不立,但是值此春都尚宴,闺阁齐聚,选侍妾与美人,还是很恰当的,选定,不入府,正合适。” 燕北听了,收回眼神,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已依了太子,可有什么想法?”无争问道。 燕北沉默不语。 无争嘆气,“罢了,我知你是个倔强的,这般忍气吞声,日后如何出头。” 燕北落寞看向远处,无争再不言语。 祁归来被皇后领到逍眉处,刺闰阳与刺松余识相而走,祁归来只得与逍眉随意说了几句,苏婉却走了过去,似是有意纠缠祁归来,祁归来厌烦,转而来到无争处,无争说道,“你自己被美人纠缠,为何拐到我这里?” 祁归来看向燕北,只说,“不如我今日跟皇后要了你入府?” 燕北大惊失色,使劲儿摇头。 无争一拍祁归来,“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行。” 祁归来烦躁,只说,“那你给我出个法子。” 无争呵笑,“马上开宴,过了今日再说。” …………………… 景山宫,大宴,皇后主持,众女挨个向皇后谄媚,扎克曼金冈却走到皇后跟前,单膝跪倒,右手环向左臂,说道,“听说天摆皇家可以赐婚,我想向皇后求个恩赏。” 皇后诧异,“金冈小王请起,求什么恩赏,说罢。” 扎克曼金冈满面赤城,低头说道,“我从见到猎鬃者燕北,便一见倾心,昨日她飞花春意,已然让我下定决心,我扎克曼金冈在北原尚未娶妻,今日乞求天摆皇后,赐我一段姻缘,我愿带燕北回北原,封她为王妃,愿与她在赫赫里神的庇护下,永结同心。” 金冈小王突然说了这些话,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腾玉公主与河麟公主大声拍手叫好,夜重小王更是笑着上前,一齐跪下说道,“美丽的天摆皇后,我们扎克曼人说到做到,还请美丽的天摆皇后成全哥哥这份真心。” 祁归来听完,勐的站起,皇后喊道,“太子!”祁归来只好復又坐下,皇后自己走上前去,微笑扶起扎克曼金冈与扎克曼夜重,“两位扎克曼小王,请起。”
第81页 “皇家赐婚在天摆确实可以,只不过,”皇后笑道,“这猎鬃者,乃是皇上亲封,于我天摆也有重要影响,猎鬃者的姻缘不可草率,哀家也不敢擅自做主,我听闻扎克曼男女相恋,定要互有好感,互信互允,那两位小王莫要嫌哀家事多,猎鬃者私下里可对金冈小王有任何表示?” 扎克曼金冈一笑,摇了摇头,只说,“我还未有机会与猎鬃者独处,但我知道在天摆,若想带猎鬃者回北原,必得经皇家同意。” 皇后点头,“皇家同意倒是真的,只不过,这猎鬃者特殊,金冈小王何不私下里问过,再来跟哀家讨旨意。” 扎克曼金冈施礼,笑道,“多谢皇后指点。” 祁归来在旁边已然焦躁不安,皇后瞪了一眼祁归来,低声斥责,“慌什么。” 祁归来低头。 燕北在无争身后,听到扎克曼金冈向皇后讨旨意,吓得魂飞魄散,面色惨白,无争却笑道,“扎克曼人倒是利落,不虚伪,不做作。” 燕北怒道,“无争大人还有心情调笑。” 无争一笑,“哎,怎么说,这扎克曼金冈也算是人中龙凤,我敢说,这参宴的一大半女子都愿意去给他当这个北原王妃。” 燕北冷言,“我不愿意。” “那你愿意什么?”无争望向燕北。 燕北冷面不语。 景山宫大宴,众人更加随意,腾玉翩翩起舞,眼似秋波,看向无争,无争无奈微笑回敬,这时一宫人进来,给无争作了一揖,便退下,无争嘴角现了笑意,走到皇后跟前,大声问道,“听说醉仙阁中有鹤常来,是真的么?” 皇后不知无争何意,点头答,“呃,是,因此阁有鹤常来,所以皇上封了两个何美人居住,无争大人,这是……” “素闻鹤怕人惊,静而高颈,引颈高歌,不如皇后娘娘率众人移驾景山宫假山后,看对面醉仙阁白鹤高歌如何?” “呃,这,皇上今日服药已歇,何美人在醉仙阁,是否要知会她们一声。” “不必,不必,景山宫与醉仙阁错落相通,且我等不过登景山宫假山而望醉仙阁之鹤,勿需知会。” 皇后不知无争到底何意,只说,“唉,此等之事,还是你等小辈去吧,哀家便留在宫中,众位有愿意观鹤的,便随无争去,不愿意凑热闹的,便留在宫中陪哀家说说话。” 逍眉,刺闰阳与刺松余第一个站出来要随无争观鹤,腾玉,河麟,金冈还有夜重也饶有兴趣,礼律留守,礼肆早已不知去向,各族贵戚都规规矩矩,不敢逾越,祁归来起身,对无争说道,“走吧,随你观鹤。” 燕北故意隐在最后,随众人而去。 小路不远,不多时便到了假山,众人在无争指引下,依次登上假山,朝醉仙阁望去,远处并未有鹤,却只听嬉笑声渐近。 “承子慢来,当心有人。” “有什么人,他们都在景山宫大宴,皇上老儿还在昏睡,有什么人,赶紧过来,想死我了。” “你当真要死了,回寝宫岂不痛快?” “寝宫人多嘴杂,哪比得上这里清净无忧,快,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就不想本承子么。” “那还不是怨大族长,非要将我姐妹送入宫中……” “那个老不死的,自己痛快了,不管别人!” …………………………………… 那日景山宫大宴,众人散了之后,天摆后宫异常安静,次日,朝宴,皇帝一脸铁青,草草几句敷衍了事,众人皆知是何族大承子秽乱宫廷,被皇帝打入死牢,何大族长回府闭门思过,肆城一时安静了不少。 山雨欲来风满楼,春都尚宴三日毕,落园黄叶堂,燕北在院外拾针叶,无争与祁归来坐着下棋。 “好久不下,你棋艺倒是精进不少。”无争看向祁归来。 祁归来哼笑,“拾子常入死牢看他爹,我也跟着学过几招,过来应付应付你。” 无争哼笑,“你不爱对弈,为何今日与我下棋?” “今日输赢亦无妨,不过是跟你学学布局。” 无争一笑,“春三龙蛇谷会,你要敲山震虎了。” 祁归来点头,“好吧。” ☆、龙蛇谷会 天摆易丙申年,三月一,落园,无争大宴两国来者。 燕北躲在竹林,走了几招梦魂八法,闻得背后有人,回头一看,是金冈小王。 燕北尴尬一揖,“金冈小王。” “燕北姑娘,独自一人?” “嗯。” “我明日就要启程回扎克曼,昨日宴上,我已跟皇后娘娘……” “金冈小王,”燕北打断了扎克曼金冈,“我很感激金冈小王,只是……” “只是什么?”扎克曼金冈紧张上前一步。 “只是我已有了心上人,不能随小王回扎克曼了。” 扎克曼金冈脸色大变,“你,你已有了心上人?谁,是谁?”
第82页 燕北低语,“还请金冈小王不要问这么多。” 扎克曼金冈自知鲁莽,只好施礼致歉,失望离开。 ………………………… 那晚,送走众人,无争静坐黄叶堂,祁归来递给他一瓶酒,无争一饮而尽。 “扎克曼也挺好,腾玉公主对你有情,你倒是一点余地也没给她留。” 无争微笑,只说,“礼肆已在琳琅阁几日,求了琳琅与他一起回逍与。” “依你看,这琳琅……” “礼轩与当年想将一青楼女子带入府中封妃,礼卓门不允,他苦苦哀求,激怒了礼卓门,礼卓门便下令将此女赐死,礼轩与闭门三月不出,足见情深,琳琅满门皆死于礼轩与之手,她花了三年时间变成此女模样,此去逍与,报仇雪恨,再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听说礼肆对其父极为尊敬,若是拱手相让……” “礼肆的心思全在争位,此次春都尚宴如此猖狂,就是想让礼轩与知道自己肖父,礼律软弱罢了,拱手相让是一定的,只不过,琳琅的手段不可小觑,自是不会让你我失望。” “明日启程万蛇谷,陶原也已准备好去言城。” “听说祁天署送给云戎安一班舞姬,云戎安甚是喜欢。” 祁归来笑道,“就是送十班舞姬也无济于事,我这舅舅虽有些好色,不过最听母后之话,此事早已禀告过母后,母后认为并无不妥,我也未及告诉你。” 无争说道,“那就好。没事就回吧,佳人在榻,何必在此陪我。” 祁归来哼笑,起身。 栌坞,燕北问祁归来,无争今日为何宴后有些失落,祁归来说,夜重小王已邀梦卿去扎克曼游玩,梦卿明日就要与他们一起回去。 燕北心中一痛,只说,“怪不得。” “心上人已走,哪能不失落。” “你可知无争为何只对梦卿动心?”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大家对待无争都很冷淡,只有梦卿经常带无争出入宫中,游走于母后跟前,她与无争的情分,是从小就有了的,只不过,梦卿现在还小,并不懂。” “依你看,梦卿与夜重小王……” “扎克曼人热情开朗,夜重小王与梦卿差不了几岁,又甚是投缘,这事,便是十之八九了。” “唉……”燕北心中隐隐替无争伤心。 祁归来一把抱了燕北入怀,“先别管无争了,你今日在竹林说,已有了心上人,可是我?” 燕北一愣,“你当时也在竹林?” 祁归来点了点头。 燕北顿时脸红,笑道,“不是。” “不是?”祁归来一下压在燕北身上,“都是我的人了,还敢在心里藏着别人。” 两人嬉闹一阵,又是一夜云雨。 次日,祁归来率军出发,去往万蛇谷,后兵分两路,由陶原带中洲军去了言城狐堡。 燕北则留在落园,替无争采针叶。 “这针叶极难採集,无争大人到底有何用?”燕北对于日渐稀少的针叶有些抱怨。 “这针叶乃是作梅露必须,梦卿以后要长住扎克曼,我自是要多做些梅露,送给她。” 燕北心中一震,再不言语。 两人忙活一阵,也只採了一小布袋,无争拿绳封了,便回黄叶堂里,拿出琴,抚了一曲“浮花”。 燕北静静听完,心疼无争,便说,“无争大人心中惦念长公主,为何不去追?” 无争诧异看了一眼燕北,摇了摇头,“我此生已是漂泊命,给不了梦卿太多。” “也许梦卿只想与你漂泊。” 无争微笑,“她出生便是锦衣玉食,性格又如此天真无邪,我是个算计人到骨子里的诡恶谋士,不该耽误她。” 燕北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无争大人那日为何要让我舞逍与夏锦王妃的飞花春意?” “因为……”无争脸色暗沉,“因为那日是,是夏锦王妃的忌日。” “夏锦王妃的忌日?” 无争点头,“逍与锦己巳年,礼轩与逼宫,夏锦王携妃逃走,后坠入悬崖。” “逍与礼轩与是个恶人,看礼肆便知。”燕北憎恶道。 “可你看礼律不是个正人君子么?”无争反问。 “呃,那倒是,只不过礼轩与……” “你可知礼轩与的过往?” “不知。” 无争说,“反正今日也无事,不如跟你说说吧。” 燕北眼睛一亮,来了精神。 “逍与其甲戌年,礼族礼尚封为王,刺族一个名叫刺软钦的文人写了首酸诗讽刺礼尚封,礼尚封一怒之下,奏请逍与国君逍方其流放刺软钦全家。” “刺软钦之女刺若及从小就与礼尚封之子礼卓门情投意合,私定终身,结果就因流放一事,两人天各一方。” “后礼尚封死,礼卓门继王位,他遍寻逍与奴部,找回了刺若及,抬了籍,封了侧妃,一年不到,便生下庶子礼轩舒。而这庶子礼轩舒与嫡子礼轩与也就相差几个月。”
第83页 “后礼卓门越发宠爱刺若及,以至于冷落了正妃以及嫡子礼轩与,到两子成年,礼卓门更是不顾祖制,强行封礼轩舒为王,封礼轩与为郡,此事轰动逍与各族,礼卓门却不为所动。礼轩与隐忍五年,在礼卓门病重之时,强夺兵权,屠了礼轩舒满门,还将礼轩舒与刺若及的尸首呈给病重的礼卓门看,礼卓门登时气绝身亡,礼轩与便自立为王。又过五年,夏锦王再提野奴归平之事,彻底激怒礼轩与,才有了之后的祸事。” 燕北听后大惊,“原来礼轩与还有这段往事。” 无争点头,“礼轩与自小被其父冷落,周围人都忙着谄媚礼轩舒与刺若及,十分排挤礼轩与及其母妃,所以他从小孤僻暴戾,加上其母因礼卓门冷落自己时常发疯,经常苛责谩骂于他,才使得他如此暴虐残忍。” “看来礼轩与也算是个可怜人。” 无争点了点头,“可怜,可怜至极,所以暴虐至极。” “那礼轩舒一门岂不更可怜,无端被礼轩与灭了门。” “倒也不是灭门。” “难道还有人存活?” “嗯。活的这个人你还认识。” “我认识?” “对,就是骨叔。” “骨叔?”燕北吃惊,“骨叔是礼轩舒的什么人?” “唯一的嫡长子。” “什么?”燕北喊道,“可是,可是骨叔已经一把年纪,按理说,礼轩舒的儿子不应该,不应该跟你我差不多么?” 无争点了点头,“骨叔原名礼祠,是礼轩舒唯一的儿子,礼轩与屠门之时,他尚在襁褓,被侍卫拼死抱走,寄养在乡下,后来侍卫将真相告知于他,他便萌发了报仇雪恨的念头,拜错了师,练功走火入魔,容貌大变,毒发攻心,乱打乱杀,跌入万蛇谷,后来被归来救回,送于我处,我替他清了大半的毒,他也恢復了清醒,就替归来卖命了。” “哦……”燕北惊愕。 “他凭着容貌大变,假扮老者,十分的隐蔽,加上形如鬼魅的功夫,在沙叶里,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 “沙叶?那日你跟殿下提过沙叶与行云,到底是何?” 无争呵呵一笑,“此事说来话长。” 燕北知道无争与祁归来私密之事太多,便不再多问。 “你不想跟我说说你与孤舟之人是如何认识的么?”无争陡然一问,燕北突然心虚,自从那日自己救下祁归来与无争后,便再未与他们主动提及此事,如今看来他二人早已知晓。 “孤舟……”燕北不知该从何提起,“只是我在下意院的时候偶然碰见一个小太监,说是几个野奴三更天在东门假山后相聚,我便去了,后来守卫发现,他们只提了一句孤舟,具体孤舟如何,我并不知晓。” “哦?只提了孤舟,没提落英么?”无争笑得耐人寻味,燕北心惊。 “落英……”燕北犹豫,“落英在狐堡……” “嗯,狐堡如何?”无争继续逼问。 “狐堡……很大……易守难攻,还有很多兵。”燕北低声说道。 “嗯。”无争笑着起身,“你说得挺对,归来此时正命中洲军前往言城狐堡,易守难攻不错,不过中洲军也不是吃素的。” 燕北惊叫,“什么!” 无争一笑,“归来没跟你说么?” 燕北怒道,“你们遣了中洲军去攻打狐堡?” 无争不作声。 燕北腾的起身,焦急道,“狐堡,狐堡里有,有十几万人,他们,他们都未怎么样,你那日叫我想,说想通了去梅林找你,我想通了,我以为你和殿下与他们不同,原来你们竟也是一丘之貉。” “野奴与洲军终有一战,你到时作何打算?”无争说得云淡风轻看向燕北。 “若真有那天,我定会离开摆都,回到属于我的地方。”燕北冷漠离开,无争微微一笑。 落园七日,燕北深藏桃源,未再露面,七日后,祁归来领兵迴转,进宫一日,便奔来落园,燕北站在竹林,面色清冷,手持利剑,飞旋腾挪,剑锋狠毒。 “梦魂八法,果然名不虚传。”祁归来笑着走向刚刚落地的燕北。 燕北用剑一指祁归来,冷言问道,“若有一日,我如此对你,你可怨我?” ☆、孤舟再现 “若有一日,我如此对你,你可怨我?” 祁归来面对燕北冷面剑指,一愣,“燕北,你……” 燕北突然收了剑,微笑走到祁归来身边,“吓着你了?” 祁归来揽燕北入怀,“我还以为是哪得罪你了。” 燕北面色阴沉,“无争大人说,你带兵攻打狐堡去了?” 祁归来抱着燕北的手一松,只说,“攻打谈不上,就是吓唬一下落英。” 燕北起身,认真的看着祁归来,“没有攻打?” 祁归来点了点头。 燕北顿时松了眉头,拉着祁归来入了屋中,祁归来抱住燕北,急不可耐,两人一番云雨,祁归来满意睡去,燕北却翻过祁归来,迳自来了竹林,站在竹林下许久,直到日落西山。
第84页 那晚,燕北独自待在竹林,祁归来未想太多,到了黄叶堂,无争准备好了丰盛一桌,替祁归来洗尘。 “怎么,燕北不来?”无争问道。 “唉,是不是你说什么了?燕北似有心事。” 无争一笑,将之前两人之话说了一遍。 “你这是干嘛。”祁归来有些恼。 “不过是随口说说,她就七日不见我了。” 祁归来狠狠瞪了一眼无争,“你逼她反我,反朝廷,存了什么心。” “早晚都要面对,试她一试又如何。” “你试出什么了?”祁归来问道。 无争嘆了一口气,“在她心里野奴重于你,仅此而已。” 祁归来听了,半天未语,“她生于野奴,长于野奴,岂会因我而忘本。” 无争点头,又说,“奇谷来信了。” “哦?说什么?” “墨九封山九日,昨日已全军復位,落英有些自乱阵脚,与秋往密谋一夜,天不亮秋往便下山了,似是要来摆都。” “来摆都?何事?” 无争摇头,“必是摆都有他们的人。” 祁归来眉头微皱,“除了孤舟,还有?” 无争哼了一声,两人各自沉思,那夜祁归来未回竹林,与无争对坐谈事一夜。 ………………………………………………………… 春三已过,摆都大街小巷开始张灯结彩,城中才子一下子多了起来,芭蕉街上络绎不绝。 祁归来三日未到落园,无争主动去桃源找燕北上摆都城中逛逛。 燕北有日子没搭理无争,总躲着也有些尴尬,只得同意。 那晚无争带了若兰与小其子同行,逛着逛着,竟不期而遇太子与陶原。 无争打趣道,“呦,这不是太子爷么,我说怎么几日未到落园,原来是来芭蕉街了。” 祁归来瞪了一眼无争,“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胡说八道什么。” “爷,芭蕉街怎么了”若兰问道。 小其子一拉若兰,低语几句,若兰嘿嘿笑了半天,后又说,“哪能啊,太子爷哪是这样的人。” 两人嬉笑一阵,便迳自朝前逛去了。 无争呵呵一笑,陶原也是忍不住偷笑,只剩下燕北一脸迷茫,“芭蕉街怎么了?” 无争用手一指,“瞧,芭蕉街到了,自己看看。” 芭蕉街,是一条狭长隐蔽的路,路上全是人,花红柳绿,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燕北离着远看不清楚,索性朝芭蕉街走去,祁归来一把拽住燕北,喊道,“干嘛去!” 燕北一边朝里望,一边说,“不是要过去逛逛么?” 祁归来一把拉住燕北,说道,“别去,不是好地儿。” 燕北来了兴趣,一甩祁归来,“什么地儿我去不得?”说罢,迳自朝里跑去,祁归来喊道,“燕北!”赶忙追了过去,陶原也要过去,无争一把拉住陶原说,“有意思没,你跟着干嘛。” 陶原一愣,呵呵一笑,只得待在原地守着。 不多时,燕北回来,祁归来跟在后面,低着头。 燕北朝无争白了一眼,“胡同青楼馆子,我当什么好地儿。” 无争和陶原暗笑。 几人逛着,逛着,无争问祁归来,“朝选之日就近了,这些个考生还是如此贪恋花丛,就不怕耽误了正事。” 祁归来哼了一声,“你岂不闻,朝选芭蕉,缺一为憾,就是那些没有花花心思的考生,为了摆都无憾,也会去芭蕉街一览风情,这都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 “可我怎么听说,芭蕉街还有□□的呢。” “嗯,去年三司就破了一起,不过是同乡怕自己朝选失利,买通青楼女,下药使之昏迷,好错过朝选,哪知青楼女手无轻重,竟给毒死了。” 无争嘆道,“自古书生难渡青楼,如此而已。” “可真有错过朝选的才子么?”陶原问道。 祁归来点了点头,“还不是少数。” “今年各族承子,贵子可都来了?” 祁归来点了点头,对无争说道,“今年全,各族亲王,贵王,承子,贵子都下榻在荔香院,离着宫里不算远,也没有这些花街柳巷,倒是安静的很。” “荔香院是个好地儿。” “我去前边看看。”燕北不爱听他俩谈论朝事,便迳自朝前走去,祁归来还要追过去,无争一拉,摇了摇头。 不远处,有几个卖小玩意的地方,燕北停了脚步,借着灯笼微光,看了看一个老太太桌子上的稀奇东西,“这些东西怎么不白天出来?晚上看不清,哪有人买啊。”燕北拿起一个精巧木锁,左右摆弄。 “唉,白天管得严,这是都城,我们这些见不得光,要被收走的。”老太太咳嗽道。 “哦。”燕北相中了几件,便问,“多少钱?这几个我都要了。” 老太太伸手比量了一下五,燕北掏出五两银子,老太太吓道,“唉,可不是五两,自己家老头子做的东西,煳弄孩子玩的,五钱就行,够吃顿饭就行。”
第85页 燕北将银子塞到老太太手上,说,“拿着。”转身就走,老太太在后一再鞠躬,嘴里叨咕着,“姑娘真是活菩萨啊。” 燕北将东西收好,继续朝前走,突然见到一个卖糖串的大斗笠男子,停住了。 这个男子的桌案上,摆放着很多小糖人与彩色糖串,而插这些糖串糖人的草桩上还有几个别致的小船。 这些小船是用树叶做成的,精巧无比,十分漂亮。 燕北盯着那些小船看了半天,又看了看卖糖串的男子,瞧着也不怎么会武功。 “姑娘喜欢这小船?”男子笑问。 燕北仔细的看了看这个男子,一脸憨厚像,身形粗壮,一双大手,满是老茧,“这小船,是,你做的?”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这树叶船是别人白送给我的,说是有人要买,就卖,一钱一个,若是觉得船好多买,就去海允街大船里弄,找瞎子,他做。” “海允街?”燕北惊道。 那男子点了点头,“就在那边,随便问个人就知道。” 燕北失神,想起了下意院那条宫墙里得胜说的话。 “姑娘买糖串么?” 燕北赶紧回过神,“噢,给我一个。” “这小船,姑娘喜欢吗?喜欢就一併买了吧。” “呃,不不不,这小船就算了。给你钱。”燕北胡乱塞给这男子几钱,就跑了,那男子喊道,“钱多了,东西没拿呀!” 燕北急急忙忙往回跑,却与祁归来撞个满怀,“怎么了这是,跟你摆手也没看见。” 燕北一拉祁归来,“那边不好玩,我们去别处。” 无争一愣,说,“那边最好玩了,什么新奇玩意都有,你不打算给立北买些回去?” 燕北挡住无争,“买了,买了,走吧。我饿了,咱们去那边吃点东西。” 祁归来与无争被燕北这么一推一挡的,也就没有再去那条街。 四人随便吃了些街边混沌和小饼,祁归来还想再吃,无争却说,“街边这种东西,如果不常吃,会坏肚子的。” 祁归来吓得放下了碗,无争见燕北有些魂不守舍,便问,“怎么了,这是,见鬼了?” “啊没有。”燕北赶紧陪了笑脸,继续吃碗里的混沌,祁归来一把将碗推得老远,“你没听无争说么,这种街边东西吃了会坏肚子的。” 燕北放下了筷子,“哦。” “走吧,回落园,也逛得差不多了。”无争说道,于是几个人回了拴马地儿,骑马往落园奔去。 到了落园,已近深夜,燕北毫无睡意,祁归来却说要在黄叶堂与无争议事,燕北只好回了桃源,若兰与小其子早就回来,若兰见燕北神情奇怪,便说,“怎么逛了一圈城街,还把姑娘给逛傻了?” 燕北呵呵一笑了事,两人各自睡下。 黄叶堂上,无争说,“今夜定是有所获。” 祁归来问道,“何以见得?” 无争只说,“那日我提及孤舟与落英,燕北便是今晚那副表情,今日她阻拦你我去那街上,定有蹊跷。” 祁归来眉头微皱,只说,“那我明日派人去彻查那条街。” “不行。”无争说道,“大鱼还未上钩,何必打草惊蛇。” 祁归来听了又有些愁容,“依你看,燕北与落英,会有其他联繫么?” 无争摇了摇头,“奇谷说,当日落英礼待燕北,差一点就入了帐,只是后来燕北听信小人之言,跑出狐堡,便再无联繫,但是他二人到底如何,无从知晓。” 祁归来嘆了口气,“落英惯会蛊惑人心,我只是怕燕北陷入太深,不好收场。” 无争笑道,“怎么,人都已经从了你,还对自己没信心。” 祁归来哼了一声,“我与她,有情不假,可我身后是数十万洲军,而落英身后是数十万野奴,能一样么?” “嗯,这倒是,不过,你就算再害怕,我们如今也要放手一搏,我会时刻派人监视燕北动向,你如今还是把心思放在朝选上吧。” 祁归来嘆了口气,“是啊,朝选乃是大事,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三选定人,暗中观察,别无他法。” “你打算哪三选?” 无争说,“荔香院,一选。” ☆、荔香院选 “执书阁,议检阁,书苑阁,三阁,官,财,礼,兵,刑,建,六司。” “三司呢?” “中宪台,都理院,刑司合称三司。”拾子嬉皮笑脸的凑到无争跟前,“师父今儿还想考较些什么?” “你爹这几日怎么样?” 拾子眼睛一眨,“我爹?师父想问我爹哪方面?是图纸,还是身子?” 无争哼道,“都问。” “噢,”拾子正言道,“我爹身子骨日渐强壮了,一个关在死牢里的人每日得御膳房关照,自是差不了。” 无争听了半怒半笑,“图纸呢?” “图纸?”拾子嘻嘻靠近无争,“我这几日总在观察我爹所画,师父可否告知我我爹所画为何?”
第86页 无争瞪了一眼拾子,“你不是挺本事的么?自己猜猜看?” 拾子脸色一沉,“我看着像中洲北的洪江荒原,问我爹,我爹也不说。谁没事画那劳什子地方干嘛!” 无争一惊,想不到拾子已从边角草图得知真相,“行了,去跟立北玩吧,记得嘴巴要牢。” “好嘞!立北答应今儿给我做个双鸟,逼真的不行,我去了,师父。”拾子笑着一熘烟跑了,燕北从桃源过来,捡了一小撮针叶,装了布袋递给无争,“我昨儿去陶窑,立北又壮实了,旁边童苑还有人教读书写字,骑马射箭,真是个好去处。” “噢,那童苑里都是些没钱上学的孩子,我敛了几个人,每日教些东西。” “无争大人不是说,今日要去荔香院?”燕北一改近日冷淡,主动示好。 无争微笑,“带上若兰小其子,走。” 一行四人,骑马不多时便到了荔香院外。 若兰看着幽静典雅的荔香院,不觉赞嘆,“原来我只觉得桃源美,没想到,这荔香院竟也别有一番风韵。” “荔香院,原是太皇祖宠妃的私院,太皇族宠爱云族贵妃,云族贵妃又颇爱荔枝,太皇祖命人修建了这处满是荔枝树的院子,每年荔枝结满的时候,果香扑鼻,因此取名荔香院,后来皇祖嫌此园奢靡,便封了,再后来,有人提议将此院作为各族世子读书考较之地,皇祖便重新开启荔香院,现如今这荔香院,除了荔香,还有些书香气。” “那爷今儿来这是,要考较各族世子的学问?”若兰问道。 无争摇头一笑,“我非朝官,哪有资格考较各族世子学问,今儿荔香院管事让我帮他整理些存药,顺带画个院中花草图,朝廷拨了银子重修荔香院,昨儿就已经开始了。” 几人进了院子,见中间花草之地正在翻修,几个穿着白奴衣的野奴正在低头翻土。 燕北看了看那几个白衣野奴,身形壮硕,动作利落,配合很是默契。 院中有人认出无争,几步走来,给无争行礼,寒暄客套。 无争叫若兰与小其子去了后院,找管事,自己留在院中,与几位承子,贵子说话。 “听说今年试题乃是太子殿下督考,着书苑阁草拟,似是与时下之政有关?”殷亲王靠近无争,想得些可靠消息。 无争一笑,“哪年朝选之题,与时下之政无关?” “去年朝选得中三甲,皆是标新立异,今年可否也沿用此略?”奚贵王笑道。 无争说道,“标新立异也得立得住,若是乱说一气,与疯人何异,列位都是族里的世子,即使朝选不中,依然得朝廷优厚礼待,勿需担心。” 院中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世子,围着无争,问这问那,燕北只好悄悄退到一边。 “陶管事,堂堂荔香院,竟然出了偷手,你这做管事的是怎么当的?”荔香院二层廊阁处,一个身着华贵刺绣锦衫的公子哥,指着一个中岁男子大喊,“我从柳都带来的血凝玉,一共两块,本来今日要面呈贵妃娘娘,如今在你荔香院丢了,叫我如何跟贵妃娘娘交待。” 那中岁男子,身材矮小,面色和善,不住致歉,“俞亲王息怒,这荔香院人手本就少,况且都是从宫里调来的老人,在荔香院多年,从未出过事,俞亲王是不是再找找,我已私下里问过这些人,真的是没有见到亲王所说的血凝玉。” “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自己藏匿了不成?” “不不不,俞亲王,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吵嚷声越来越大,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无争此时退到一旁,见燕北在侧,便说,“有好戏看了。” “他们,”俞亲王突然指着院子中那些翻土的白衣野奴,喊道,“你查过他们了吗!” 那陶管事顺着手指方向望去,见是野奴,一愣,皱了眉头说道,“呃,这些,这些白衣奴乃是宫里派过来的,并未近身寝阁,昨日过来也只是做事,做完便去了后院休息,俞亲王之玉乃在寝阁,应与这些白衣奴无关。” “胡说!”那俞亲王怒不可遏,噔噔几步下了廊阁,推开众人,瞪着那几个白衣奴,喊道,“他们乃是天生的贱种,手脚浸了沸水也是脏胚子,我那血凝玉前儿还好好的在阁里放着,从他们来,就不见了,你敢说与他们无关?” 那陶管事面露难色,“这……” 旁边有人喊道,“大哥,你再找找吧,说不定,说不定是掉在床下,走吧,我陪你再去找找。”说话是俞族小贵王,他年纪尚小,一直躲在人群外侧,没有露面,见俞亲王怒不可遏,便走上前来劝道。 “不行,肯定是这几个贱奴不知什么时候偷了血凝玉,必须让他们交出来。” 这几个白衣奴见俞亲王指责自己,赶紧跪下,低头不语。 燕北在侧,有些气愤,见无争平静如水,只好作罢。 “俞亲王,你看他们身穿白奴衣,浑身上下连个洞都没有,怎么藏呢?宫里的规矩,野奴更衣前后都要净身细搜,他们就算是偷了,藏到某处,也带不走,有这必要么?”
第87页 “殷亲王,这天生的贱胚子就是天生的贱胚子,不管带走带不走,偷了再说,这偌大的荔香院,各族世子是毋庸置疑,陶管事又极力担保这里的下人,那剩下的还能是谁,不就是他们了吗?” “俞亲王说的是,野奴么,手脚不干净是常事,不如,把他们扒光了,挨个查,再不行,就拿鞭子抽,抽到他们招为止。” “尤承子,如今尚无定论,何必如此狠毒。” “奚亲王,这样的贱胚子不狠些,日后还不反了天?” “尤大族长倒是狠,现在还不是戴罪在家?”云亲王哼笑,其他世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尤贵子赶紧拉走了尤承子,低声说道,“别说了,大哥。” 尤承子愤愤离开,其他几族承子七嘴八舌,有的说随便搜搜就得,有的说必须严惩,有的说不一定在野奴身上,还有几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无争在旁,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呵呵一笑,转身便朝后院走去,燕北还在担心那几个白衣奴,却只得跟着无争也到了后院。 若兰与小其子在后院忙着看荔枝树,无争喊道,“你俩,去前院,帮帮忙,那几个白衣奴被人诬成偷玉贼,你俩去找找玉。” 两人一听,登时来了精神,噔噔几步跑到前院,细听了来龙去脉,便偷偷熘到各世子寝阁中,不多时,两人便将两块血凝玉找到,俞亲王还在前院不依不饶,已经开始命人搜身,小其子与若兰大喊,“别搜了,找到了。” 两人将两块血凝玉双手交给瞠目结舌的俞亲王,说道,“无争大人叫我俩帮忙找玉,找到了,就在你木榻和桌案之间的缝隙里,不小心掉下去了而已。” 众人一听,皆闹笑,数落了俞亲王几句,便都散了。 俞亲王气得面红耳赤,哼了一声,也走了。 燕北惊讶于小其子与若兰的本事,无争笑说,“这种事,他俩是行家里手。” 陶管事笑呵呵的给无争作揖道,“多亏无争大人解围,要不,我这老脸可就难堪了。” 无争回礼,“哎,陶管事,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两人又到后院弄些药和花草,过了晌午,陶管事留饭,无争推辞,带着小其子与若兰,还有燕北,就回了落园。 晚,祁归来回到落园问无争今日收穫,无争只说,“俞亲王仗了俞贵妃的势,很是嚣张,。” “俞族现下正得势,怕是不太好弄。” “我瞧着,那俞小贵王,倒是个妥帖的,不如,观望一下此人?” “成。其他族呢?” “还是老样子。不至于捅刀子,也不至于当出头鸟,好脾气,好心性的,也还是那般。” “那你打算二选在哪?” “仙辰湖,怎么样?” “那里?风景如画,深浅不一,鱼多怪多,石头俊逸,吟诗作对的好地方。” 无争笑道,“去那也不是吟诗作对的。” 祁归来哼笑,“你又想徵用我的兵充当野奴,那里水可深,我的兵可都不会水。” “那你就挑十个会水的,此次不比荔香院,没甚危险,仙辰湖游船大且沉,不会水的野奴,就要淹死了。” 祁归来哼道,“非得弄这玄事,他们都是个顶个的沙洲精骑,何时给人扛过大绳拉过船。” “哎,别这么小家子气,你给我挑几个人,事成之后,送你百匹汗血驹,如何?” 祁归来一听,眼睛发亮,“哪弄的?” 无争得意道,“肆城无金谷何金跟人赌牌,赢的,本来是放在谷中饲养,结果吃空他几万两银子,愁得要命,他大儿子何多找到我,说要送给我,我说成,要多少钱,何多说,不敢收钱,是何冈叫他送的。” “噢,何冈倒是会做人。”祁归来笑道。 无争点了点头,“何冈是个能人,日后肆城妥帖了,就调他到跟前来,也好管束燕北。” “燕北这两日如何?” 无争冷哼,“动心思了,今儿从荔香院回来,便问我这两日能不能去街里逛逛,买些东西。” 祁归来眉头微皱,“派人跟着?” “我已派了行云之人,不容易暴露,你回栌坞可别露。” “知道。”祁归来面色不善,“到底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无争笑,“她非池中之物,悟性又高,日后有得你愁了。” 祁归来哼了一鼻子,便起身往栌坞来。 ☆、仙辰湖游 无争遣了人告诉荔香院的世子们,近日要到仙辰湖一游,各世子们备考辛苦,都惦记着这事。 只隔了一天,无争便拉着燕北,小其子与若兰,与众世子们一同去了摆都城郊附近的仙辰湖。 仙辰湖上有皇族龙舟,大而壮观,无争早就跟人打了招唿,今日就包这皇族龙舟一日。 所有人依次上了船,苏承子问道,“我们都在上层,谁到底层划船?” “肯定是野奴啊,还用问么?”何贵子一笑。 “他们都早早的在底层等着了,我刚刚上船看见他们了。”云亲王说道。
第88页 “苏承子真是操心,无争大人在此,怎会让我们空船而入。”陶承子笑道。 其他世子也是取笑几声,便罢了。 无争坐在船侧,其他世子都围在他前后,船动了。 “我听说这仙辰湖原是有传说的。”奚亲王突然说道。 “我也知道那个传说。”陶承子也说。 “什么传说?我怎么不知道?”殷亲王反问。 其他世子们都嚷道,“知道就快说,别卖关子。” 陶承子看了一眼奚亲王,奚亲王示意让他说,陶承子便说,“据说,早在天摆太皇祖时,这仙辰湖过往的商船,渔船,总是莫名的陷进旋涡,那看似平静的湖面,突然就会天旋地转,将船只和人一齐吸入湖底,太皇族当时专门请过各路能人调查此事,未果,后来,有人夜里託梦给太皇祖,说是摆都安宁全赖着仙辰湖里有只水兽震着,这水兽只有一嗜好,便是吃人,所以来往商船,渔船的人,都是被他给吃了。” “后来,太皇祖醒了,吓得浑身是汗,立刻命人在湖边大摆祭品,还将几个死囚犯推入湖里,据说当时只有少数人看见了,湖里巨浪翻腾,那只怪出来了,再后来,每年大湖涨水,都要推几个死刑犯入湖,来往商船等就很少捲入旋涡了,偶尔仍有,也只能怪运气不好了。” “陶承子说得是从前,”奚亲王又说道,“近三朝,朝廷以野奴祭祀水怪,那些顽劣恶奴,一经入罪,便可由刑司判罪沉湖,到了本朝,沉湖之罪已由太子殿下取消,可是仙辰湖反倒没了商船陷落之事,所以说,这水怪之传说,也未必是真。” “水怪也许是真的,只不过,已过多年,死了也说不定。”云亲王笑道。 无争说道,“本朝之所以没有水怪,是因为前建司大司长尤水拾将巨石投入湖中,阻挡了涡流,旋涡没了,商船自然就无事,这水怪么,就是有,也饿死了。” 众人一听,纷纷大笑。 “要说这尤水拾,真是个奇才,只可惜,大好的前程,却断送在一个女奴手中。” “要我说,这尤水拾就是个呆子,他身为建司大司长,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为何偏偏要迷恋一个野奴。” “我听说这女奴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有感情。” “再有感情,也不能为了一个女奴私奔啊。堂堂建司大司长,为了一个野奴,前途尽毁,白瞎了尤大族长把他从洪江捡回来,养大了,脱了籍,入了官,那么好的前程,说完就完了。” “如今可好,关在死牢,终生不得出。” “按说如果这尤大族长当初没有追究,他现在也就跟着女奴在山野地逍遥了。” “朝廷高官,说跑就跑,把朝廷置于何处,我爹自是不会让此等祸害丢了尤族的颜面。”尤承子说道。 “那尤大族长当初出手也真是狠毒,若不是朝廷文书下得快,这尤水拾就被你爹活活打死了。”云亲王哼道。 “尤水拾乃是尤族败类,我爹惩处个尤族败类,不行么?”尤承子喊道。 “行了,行了,好好的游仙辰湖,提这尤水拾干嘛。”孔承子说道,“前方便是暗石区,大家还是小心吧。” 孔承子话音一落,只听“当”的一声,船身勐的一震,所有人都颠了个趔趄,下边有人报,船碰暗石了。 “哎呀,怎么有个人掉下去了?”孔承子大喊。 众人一惊,顺着孔承子的手指方向,发现一个白衣奴身上有血,似是昏迷着顺水飘了出去。 无争说道,“定是刚才触碰暗石,磕碰了脑袋,掉下去了。” “还没飘远,去救一下。”苏承子喊道。 “谁去啊。这水深,又有暗石。”褚承子说道。 “派个野奴去救也行啊。”苏承子有些着急。 “野奴都在划船,再说这水如此之深,下去也不一定能上来。” “赶紧想办法,不能见死不救。”云亲王说道。 “一个野奴,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尤承子哼道,“直接开船,别扰了我们今日的兴致。” “那是一条人命,为何见死不救。”奚亲王有些恼怒,“叫人系了绳子下去,一会儿众人拉绳便可。” 几个世子争论不休,却见此时,有两个人扑通扑通也落了水。 众人一惊,不知是哪家世子也落入水中。 “是袁承子与朱承子,他俩跳下去了。”孔承子喊道。 “什么!”众人皆向俩人望去,只见两人奋力游着,在水中泛起一阵涟漪,“他俩游得好快。” “那是,我大哥与朱承子乃是水中浪鲤,戚域与辞都的各处山河湖泊,不在话下。”说话的是袁贵子。 “快看,他俩马上就要抓住那个野奴了。” “抓住了,游回来了。”众人惊唿。 不多时,袁承子与朱承子便将人救了回来,再回船上,已然浑身湿透,无争早已叫人拿了干净衣裳递给他俩,其他世子纷纷围了过去,赞赏道,“真是好身手。”他二人一笑了之。
第89页 船身开始频繁磕碰,无争便叫底层野奴游到岸上,拉縴,几个光膀子野奴到了岸上,扛起縴绳,吃力的拉着游船。 “仙辰湖有鱼,名深癸野鱼,此鱼兇残硕大,浑身无麟,粘稠难抓,肉质鲜美,即使在宫里也算是一等一的上品,每年此鱼回游令都番湖,不少渔民趁黑才可抓上几条,白天基本上也不见此鱼踪迹。”无争说道。 “我有幸随父吃过那么一次,哎……”云亲王咂嘴,“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也就一般吧。”俞亲王不屑,“贵妃娘娘也曾命人送到洛城,我们尝了,也未见多好。” “那是你等不懂,那深癸野鱼要趁鲜入口,若是生鱼,需以活鱼供养,若是只用水运到洛城,几日便死了,肉味腐朽,不吃也罢。” “哼,一条鱼罢了,哪那么多说道。”俞亲王冷哼。 “此鱼嗜血,仙辰湖若想捕之,必得在深湖中央,以鲜血诱之,还得谨防恶鱼攻击,被此鱼咬上一口,轻则皮外伤,重则残废,很是麻烦。” “啊?这么吓人”苏承子面露惊恐。 无争点了点头。 “唉,如此兇残之鱼,不吃也罢。”孔承子摇了摇头。 “既然我们已在仙辰湖,不如过了这浅滩,想个法子捕上几条,也不枉来此湖一趟。”何贵子两眼冒光,提议道。 “你说得简单,现在湖上就我们一艘船,连个打渔的渔船都没有,谁去捕啊。”俞亲王轻蔑。 “这简单,叫两个野奴放个小船下去,到湖中央,割点血,以此诱鱼,鱼来,用网捕之,如何?” 无争笑道,“那深癸野鱼力大无比,小船怕是不成,说不好,引来几条,合力便把船撞翻了。” “翻了,那两个野奴可就成了鱼饵了。”苏承子撇嘴道。 “想捕此鱼,就得花如此代价,有什么关系。”尤承子说道。 “不行,此法太过冒险,湖深且急,那深癸野鱼如此兇残,若真是撞翻了小船,船上野奴势必会葬身鱼腹,太过残忍。”陶承子不同意。 “两个野奴而已,有什么残忍不残忍。”俞承子哼笑。 “就是,你们各族各府平日里不死个猫啊狗的么?两个野奴,从前都是扔湖里了事,今日让他们捕个鱼,已经算便宜他们了。”尤大承子冷笑。 “似你们这般,草菅人命,吃了天上的龙肉又如何。”云亲王冷言。 “云名却,你说话小心点。”俞亲王怒道。 “我就这么说话,你想怎么着?”云亲王踏前一步,似是打算动手。 “哎,大家和气一些,和气一些,来此是看无争大人的面子游湖,捕鱼不捕鱼的,就那么一说。”何贵子上前劝道,“不如我们问问无争大人,看无争大人可有良方?” 所有人的眼光刷的一下都瞅向一旁安静的无争。 无争一笑,“既然各位世子都有如此雅兴,如果不出湖捕鱼,岂不败兴。来啊!” 旁边小其子上前,“上下边挑两个熟悉水性的野奴,你跟着上船,拿好金刺网,狼牙叉,还有血瓶,准备好两条锁链小船,都穿上软甲服,下去玩吧。” 小其子两眼放光,“是,爷。” “我也跟小其子去。”燕北说道。 无争点了点头。 一行四人,乘着两只锁链小船,一齐向湖中划去,只见小其子令两野奴下船,扶住,自己打开了血瓶,像湖中央一洒,不多时,只见远处湖面频有波纹起伏,顷刻就到眼前,两个野奴立刻张开金刺网兜住,结果两人被两条大鱼拉扯得离船很远,小其子与燕北在船上被撞击的左右摇摆,燕北用狼牙叉奋力一投,小其子跳入湖中,抱起那条大鱼,就往船上拖拽,还有两条鱼,拼命咬嗜小其子,燕北使劲儿将鱼拉上船,接连两叉又下去,与小其子合力将另两鱼也弄上船。 远处两个野奴也在慢慢兜网向船靠近,一行四人,满载五条深癸野鱼,上了大船。 鱼上大船,众人皆围观,纷纷贊道,“真是好鱼。” 只有云亲王问无争道,“无争大人那红瓶子里装得什么?怎么深癸野鱼顷刻就到了船前?” 无争笑道,“是些活禽的鲜血,还加了些血蓝花瓣,两相混合,鲜腥无比。” “无争大人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不告诉我们,就你这几套行头,是个人下去,都能捕了来。”云亲王笑道。 无争微笑,只说,“行了,回吧,各位世子今儿晚上就在荔香院好好享受这深癸野鱼,我已请了高人在厨房等着,后日朝选,预祝各位世子高中。” 众人皆施礼,“谢无争大人。” ☆、海允孤舟 仙辰湖那晚,无争亲自下厨,做了上好的深癸野鱼,落园人人有份。 祁归来从宫里回来,无争与燕北正在等他,他一见桌上的美味便说,“我特意推了景山宫的深癸野鱼,来尝无争的。” 无争笑道,“景山宫的厨子可比我厉害。” 祁归来嗯了一声,“但是你的辅料一般人没有。”
第90页 无争点了点头,“那是,我这鱼,大补,最适合你吃。” 祁归来哼了一声。 燕北在桌上一直情绪低落,低头不语。 无争看了一眼燕北,问,“荔香院丢玉,仙辰湖落水捕鱼,你可看出什么门道了?” 燕北一愣,看向无争,“是问我么?” 无争点了点头。 燕北只说,“五皇八平,至少有一半世子对野奴还是心存怜悯的,只有俞,尤,何,三族世子,是从骨子里恨透了野奴,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祁归来脸色微变,“哦?” “燕北观察细緻,确如她所说。” 祁归来眉头微皱,“等朝选后再说吧。” “来,吃鱼吧,一会儿凉了。”无争给燕北夹了一块白色鲜肉,说道,“这鱼,对女子最好,补气,补血,补虚。” “哎哎哎,不是说给我大补么?怎么又变成对女子最好?” “补谁都一样。” 祁归来与无争又嬉笑怒骂一番,燕北自是强颜欢笑,终于等到两人吃喝够了,燕北随着祁归来回到栌坞,伺候祁归来更衣洗漱,祁归来却一把拽了燕北到了栌坞池塘,“走,我们泥浴一下。” 燕北挣扎,“太晚了,别闹了。” “走吧。”祁归来推着燕北来到池塘,两人下水,透心凉,燕北终于有些舒心,只说,“这几日你忙朝堂,累了吧?” 祁归来一把抱住燕北,摩挲着她的身子,一件一件将她的衣服褪去,自己也光了膀子,脱了衫裤,两人在池塘中抱在一起,燕北使劲儿钻进祁归来怀里,贪婪的享受他身上的热度。 “累,后日朝选,全天摆最厉害的才子就要汇聚一堂,等待考试,想想就让人兴奋。” “你和无争要选些什么样的人替朝廷效力?” “自然是才华横溢,在各方面都有出众表现的人。” “那这些人,会不会跟那些世子一样,憎恶野奴?” “不会。” 燕北抬头看了看祁归来,“你怎么知道?” 祁归来说,“我自然知道。” 燕北又低下了头,抱紧了祁归来,不再说话了。 两人依偎许久,都有些许睡意,匆匆进了屋,清洗了一下,便上了榻,祁归来自是不肯放过燕北,亲昵云雨了许久,直到燕北疲累,才肯罢休。 燕北嗔怒道,“似你这般,若是不小心有了身孕,可怎么办?” 祁归来搂着燕北说,“若是生了男孩儿,便是我的第一个儿子,将来要封太子,若是生了丫头,便是我的第一个女儿,将来要封长公主。” 燕北黯然一笑,“胡说,我乃是野奴之身,若是怀了孕,生下孩子,不被归入野奴就算好的了。” 祁归来哼道,“我的孩子,谁敢归入野奴。”说罢,将燕北揽入怀中,安抚道,“你若信我,便把心放在肚子里,不要去管野奴的事,安心在落园养着,不管你将来是否有身孕,我绝不辜负你,也绝不亏待你。” 燕北听了,心头一热,抱紧祁归来,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燕北早早起来,祁归来与无争二人早已离开了落园,燕北独自在桃源散步,似是有心事,若兰从黄叶堂回来,见燕北忧心忡忡,便问,“姑娘这是想什么呢?” 燕北上前一步抓了若兰,“咱俩去城区吧。” 若兰一怔,“去城区?那日晚上不是去了吗?” 燕北点点头,“对,我想起一样东西忘买了,咱俩骑马,快去快回,怎么样?” 若兰勉强答应,只说,“行吧,只不过落园有规矩的,平常园里人外出都要告诉爷的。这次咱俩出去就没法告诉他了。” “不用告诉,没事。”燕北斩钉截铁,“快,回屋换衣服,我们马上走。”若兰点了点头。 不多时,两人骑了马便朝芭蕉街方向奔去,若兰贪恋一条小街上的金银首饰,燕北便跟若兰说自己要去前边给立北买些玩意儿,一会儿在芭蕉街街口碰面,若兰便答应了。 燕北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找到了那日卖糖人男子所说的海允街,大船里弄,那里是个偏僻狭长的死胡同,最里面横七竖八的立着些竹背篓,一个破旧门前,挂着一个牌子,程瞎子。 燕北四下看了半天,并无一人,便推了门进去,里面坐着一个头髮乱蓬蓬,衣服皱巴巴的老头,只是安静的编着竹筐,燕北轻手轻脚走过去,那人头也不抬,便说,“谁派你来的?” 燕北一怔,犹豫中,说道,“海若不允,孤舟载行。” 话音一落,老头手中游走的竹条停了,他抬头看向燕北,两只眼睛灰濛濛一片,确实是个瞎子。 “慕言不是被抓了吗?” 燕北一慌,自己并不知道慕言是谁。 “我前几日在街上卖糖人的手里看见了树叶小船,所以才找了来。” 老头继续低头编着自己手中的竹条,“你是落英的人?” 燕北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说,“我,我不是。”
第91页 “那你怎么知道的海若不允,孤舟载行?” “是,是宫里的,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告诉的我。” “宫里?”老头又停下了竹条,“听你说话,年纪不大,那个小太监找你干嘛?” “我不知道。” 老头编竹筐的手法越发的快,看得燕北眼花缭乱。 “你是猎鬃者?”老头突然停下了手,又抬起了头。 燕北一惊,没有言语。 老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燕北跟前,用那双灰濛濛的雾色眼睛死死盯住燕北,“你是不是猎鬃者?”老头突然一把拽住了燕北的手腕,燕北惊慌,一个脱手,想要挣脱老头,奈何老头的手像是粘在了燕北的手腕上,竟然没有动。 燕北恼怒,反手一击,轻松逃脱,那老头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唉,老了不中用了,不中用了。”老头赶紧定身起来,笑着说,“我就问你是不是猎鬃者,你打我这个糟老头子干嘛。” “我是猎鬃者。”燕北此时已有些激愤。 “噢……”老头仍然喘息未定,慢慢走回板凳跟前,坐了下去,继续编筐,“据我所知,猎鬃者不是已入了无争的落园?” “是,我是入了无争落园。” 老头呵呵一笑,“那你还来我这寻孤舟?” “你放出小船,不就是要人寻的么?” 老头点了点头,“我没想到,寻到的是你。” “那你在等谁?” 老头不语。 “我只是来告诉你,别再暗中生事,无争与太子远比你们想像的厉害,而且,他们也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 “哦?”老头哼笑,“那他们什么样?” “他们……总之,别再生事。”燕北说完,转头要走,“慢着!”老头高喊,“话没说清楚,事也没办完,就想走?” 燕北有些恼,“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还有事么。” 老头一笑,“你既不是慕言的人,也不是落英的人,也不是无争的人,那你便是猎鬃者自己了。” 燕北不知道老头说得是什么意思。 “依你看,这天下形势,将来会如何?” “天下形势?”燕北纳闷道,“这要问当权者了。” “好!”老头点了点头,“好一句要问当权者。”老头停下手中活计,从怀里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攥在了手里,“当权者明,则野奴尚有活路,若是当权者不明,野奴将来只会水深火热,落英,是个人才,却不是个好的当权者,他若有朝一日得了势,定会催生新的野奴,到时天下依旧如此,不过是换了一批人罢了。” 燕北听了老头的言论,不甚明白,只说,“狐堡日益做大,却绝非洲军对手,现在中洲军已经归了太子,太子并未真心剿奴。” 老头呵呵一笑,“祁归来是个人物,只不过,如今下定论,还为时尚早。猎鬃者,我问你一事,你可能据实回答?” “我不会扯谎,你问吧。” “若有朝一日,野奴与洲军,洲军与狐堡,太子、无争与落英,你选哪边?” “我身为野奴,定为野奴虑,不选任何一边,只替野奴谋。” “好!”老头长出一口气,起身,来到燕北跟前,将手中那张薄如蝉翼的丝绢放在了燕北的手上,“这丝帕,是我几十年的心血,现在交给你,我就能合眼了。” 燕北看着手中这方又薄又透的丝帕,很是费解。 老头转身颤颤巍巍的回到了板凳上,脸上突然释然,继而开怀大笑,“想不到,接替老夫的竟是个丫头。” 燕北还想再问,老头摆了摆手,“回吧,日后的路,还很长,你记着你跟老夫保证的话,回去一个人的时候先用水浸了,再用火燎了,不用的时候,便揣在自己身上。” “这到底是什么?” 老头呵呵一笑,“这是天下,是真正的孤舟。” 燕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老头只是摆手赶燕北走,燕北只好离开。 到了芭蕉街口,若兰早就等在那里,一见燕北来了,赶忙上前,“姑娘去哪了,叫我好找。” 燕北赶紧赔笑,“咳,我就是去前边逛逛,不觉就走远了。” “赶紧回吧,回晚了,爷回来,可不好说了。” “嗯。”燕北跟着若兰,快步走回拴马地,骑着马回到了落园。 落园中,无争早就与祁归来端坐黄叶堂下棋,燕北见了,有些惊慌。 “回来了?”无争似笑非笑的看着燕北。 燕北笑了笑,“园里待得闷,我拉着若兰出去走走。” “嗯。”无争与祁归来没说什么,继续下棋。 燕北一个人回了桃源,关上了屋门,按照老头的指示,将那方丝帕用水浸了,又用火燎了,顷刻间,那丝帕就变成了蛛网图,燕北仔细看着,顿时大惊失色。 ☆、朝选三定 天摆易丙申年三月,朝选。
第92页 天摆宫中龙文阁,两个考官窃窃私语。 “这一批世子,依你看……” “唉,都够呛……我听说昨儿太子看了一些平生的卷子,很是满意,像是与无争私下定了几个人。” “哦?” “有两个陶族的,两个朱族的,一个孔族的,一个袁族的。” “呦,那这五大皇族岂不是没戏了?” “可不就是么,不过听说太子很是属意云族大承子,似是要加官进爵,也不知道是刻意笼络还是怎么。” “听说这云名却生性桀骜不驯,大有其父之风。” “其父之风?呵呵……” “怎么?” “这水洲域的大将军王云戎安现下正与二皇子祁天署打得火热,若是这云名却肖父,可就麻烦了。” “哦……咳,不管怎么说吧,现在朝堂上尤何二族已然失势,太子夺了兵权,整纲肃纪是肯定的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株连?” “依我对太子的了解,不会,太子心仁,无争也不是个暴戾之辈,两人最是擅长太极,日后朝堂肯定还是清明的。” “那就好。” “噢,对了,太子特意派人叮嘱,最后一卷匿名论,必要按照桌次发放,你可再三核对了?” “放心,核对三次,绝无纰漏。” “好。” …………………………………………………… 朝选三日,结束,龙文阁中只剩无争,祁归来。 “匿名卷你拿回去细看吧,纸张右下角,沾水便是。” “知道了,听说俞亲王求了俞贵妃要与他一个肥缺,皇上答应了?” 祁归来哼了一声,“答应了。” “也好。”无争一笑。 “好什么?” “正好找个由头。” “也是,官司举正,这缺就给他了。” 无争哼了一鼻子,“你倒是捨得,听说祁天署最近与官司大司长来往密切,你知道么?” “知道,为了暗地建其党羽,苏大司长跟我说过了。” “你知道就行。” “翻不了天,放心。”祁归来说道。 “芭蕉街旁边那条海允街的大船里弄昨晚着火了,烧死一个老头,有两个人在他死前去看过他,一个是燕北,一个是秋往。” “什么?”祁归来惊道。 “燕北那天拉着若兰去外面,看的就是他。” 祁归来面色不善,“什么来路?” 无争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行云里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听说已在大船里弄独居了几十年,应该是天摆至年间就在了。年前看过郎中,得了死症,大概是想临终前交待点事情,所以放了信号出来,就是不知交待了什么,交待给谁了。” “孤舟已绝,凭他有什么本事,如今也已死了,无非就是告诫告诫落英朝廷的事。” 无争摇了摇头,“此人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这么许久都未暴露,足见其深不可测,交待过后便自绝,足见此事之重。” “按理说,若是落英要找的人,只见秋往一人便可,为何还见燕北?” “所以说,燕北还不是落英的人。” “那……” “别那这这那了,我回了,此事只与燕北一人有关,你晚上多套套话。” “为何只与燕北一人有关?” “秋往昨日早上去见老头,很快就出来了,今早又去,里弄已经失火,可见他并未得手。” “哦……” 无争点了点头,“看好你家燕北,比什么都强。” “你说得容易,我如今朝廷事多,怎么看?要看也是你看。” 无争皱了皱眉,“成,我看,太子殿下忙去吧,我回了。” 两人分头而出,无争回了落园。 燕北正在黄叶堂采针叶,见无争回来,微笑请安,“我看见黄叶堂里面有针叶新芽了。” 无争点了点头,“嗯。下个月更多。” “我这几日去城中买了些小玩意,还有布料,若兰说她会裁剪,我就让她给童苑里那些孩子都做些漂亮衣裳。” “对,那些孩子缺爹少娘的,能吃口饭就不错了,你有心,就多管管他们。” “那我就多往城中集市跑跑,若兰说总得回禀你才行。” “没事,你平日总闷在落园也不好,多出去走走倒是可以散散心。” “那没事,我就先回桃源了。”燕北施礼,走了。 无争眯起眼睛看着远去的燕北,皱了皱眉头。 “小其子!” “在!”小其子从树林里窜了出来,几步跳到无争跟前。 无争与他耳语几句,他便走了。 不多时,若兰悄手悄脚的过来,上了堂,坐在无争跟前,“爷找我。” “你这几日跟着燕北,可跟出什么名堂来了?”
第93页 若兰摇了摇头,“姑娘就是去布缎庄多些。” “哪家布缎庄?” “何记布缎庄。” “何记?” “嗯。” 无争想了半天,并未想出什么名堂,散了若兰,便迳自去了梅林。 遇童离老远听了无争的脚步声,停下琴,待无争走近,笑道,“爷今儿有心事。” 无争一愣,嗯了一声,“摆都里何记布缎庄有什么特别的么?” “何记布缎庄?” “对。” “据我爷爷记载,摆都布缎庄原先都在缎街,后来开的人越来越多,也就散到其他城街上去了,这何记布缎庄,就是最早在缎街首位开的,老闆是何族的一位生意人,家族买卖,为人低调仗义,号布公,如今早就不管生意了,只是他孙子在操持家业。” “哦?此人是肆城人?” “是,老家原在肆城,生意开满了沙洲五城,后来到摆都,不到一年间,便站稳了缎街首位,着实有些手段。” “哦……”无争面色越发凝重。 “大人可是遇到难事了?”遇童起身,递给无争一杯茶。 “也不算难事吧,海允街大船里弄死了一个老头,似是与孤舟有些瓜葛。” “噢……大人说得是程瞎子吧?” 无争一惊,“怎么你知道此人?” 遇童点了点头,“我原不知道此人,后来听爷爷偶然间谈起,说此人乃是逍与散人,年轻时遍游三国,与逍与皇室交好,听说与逍与夏锦王交往甚密,后来不知怎的,就跑天摆来了。” “与夏锦王交往甚密?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夏锦王早年未继任逍与国君之前,曾拜他为师,后在宫中三年,便来天摆了。” “难怪我竟不知道。”无争嘆道。 “此人乐善好施,来天摆遍游各城各洲,最后在摆都大船里弄一住就是几十年,再没动过。” “他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遇童摇了摇头,“并无异常,只不过就是日常吃穿用度,他编的东西倒是抢手,经常卖空。” “如今知道也晚了,人都死了。” “此人行为古怪,可并无异常,故我从未跟爷谈起过。如今耽误了爷的大事,真是遇童的不是。”遇童说完,起身,双膝跪下,头磕到地上。 无争赶忙拉起遇童,“哎,不关你事,再勿如此。” “爷替我报了灭门之仇,遇童今生也报答不了,如今也未能帮上爷什么忙,心里实在不安。” “你爷爷与你父亲也算是清明之人,当初受了何族大承子的诬告,被灭满门,我与太子出手太晚,才勉强救你一命,却害你失了双眼,我怕别人寻你,便留你在落园,如今大承子已入死牢,再无兴风作浪的本事,你也可离开落园,自谋出路了,你若想走,我找人妥当安置你,可好?” “爷!”遇童跪下,“爷若不弃,遇童愿留守梅林,替爷谋事。” “这梅林,孤独清苦,只适合藏身,你正值风华,难道想……” “爷,遇童此生入不得行云,便只能替爷守这林子,爷别赶遇童走。” 无争看了看面色决绝的遇童,长嘆一声,转身离开。 回到黄叶堂,小其子刚刚放飞一只眨雀,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爷,景嫂几人同时来信。” “什么?”无争面色铁青,“定是出事了。” 无争看完纸条,递给小其子,脸色十分难堪。 “去,去宫里,叫太子速来。” “是。” 无争默默的坐在黄叶堂,缓缓拿出琴,弹了几音,便陷入沉思。 不多时,祁归来入黄叶堂,无争笑了笑,“听说了吗?” 祁归来点点头,“陶原在太子府接了消息。” “知道怎么回事么?” 祁归来摇了摇头,“此事难道与大船里弄的老头有关?” 无争答道,“非也。” “那是怎么回事?” “这得问你们家燕北了。” 祁归来恼,“此事与燕北有何干系” 无争起身,“此事定是燕北指使。” “不可能!”祁归来腾的一下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此事事发突然,燕北这几日在摆都,如何……” “若我所猜不错,那老头执掌着天下一张大网,而此网,目前就只听令于燕北。” “你说什么!”祁归来惊愕。 无争呵笑,“归来,你家燕北如今可是身价不菲,你可要好生待她才是。”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我所谋十年,也不过就是创建了天摆之行云沙叶,那老头年轻时就已遍游三国,与夏锦王还有师徒之谊,当年夏锦王野奴归平说不定就是听他之言而起,如今,几十年已过,那张落英想求的大网,必然已入燕北手中。” 祁归来听完,大惊失色。
第94页 “落入燕北之手,好过落入他人之手,只不过燕北心性难测,之前困于落园,还算安分,如今立北早已安稳,她野心骤起,又遇能人,所以我叫你好言安抚。” 祁归来眉头紧皱,“她这是与我隔心了。” 无争冷笑,“难道你想让她忘本么?” 祁归来长嘆一口气,没了言语。 “如今肆城已然乱成一锅粥,你明日上朝打算怎么办?” “肆城,言城,柳都,既然是我掌管沙洲,必然由我出面,言城陶族大族长高寿,邀我前去一同贺寿,柳都俞族联姻云族,母后又让我代为恭贺,肆城如今又出了这事,所以,这三城,我便一併去了吧。” “要我陪同么?” “最好。” “带着你家燕北。” “为何?” “为何?”无争笑道,“拴在身边总比放出去强。” 祁归来哼了一声,就要回栌坞,无争喊道,“好言安抚,莫要露了。” “知道了。”祁归来冷哼。 ☆、出走三城 “殿下今日有心事?”燕北看着眉头紧锁,坐在榻上出神的祁归来。 “哦,也没什么,肆城出了点事。”祁归来冷静的看向燕北。 燕北微微一笑,“肆城能出什么事,何大族长戴罪在家,能出什么事。” “我没说是何大族长的事,你怎么知道是他的事?” 燕北身子一僵,又笑道,“肆城么,除了何耀卓两兄弟,还能有什么事。” “何耀卓与何耀越被人毒死了,何其方被人吊死在林场,百奴楼被烧,成百上千个野奴逃跑,肆城如今已经乱成一锅粥。” “哦?”燕北冷笑,“这可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出手的人,既不是野奴,也非孤舟,更不是行云沙叶,倒像是鬼魅。” “看不惯何耀卓与何耀越的人大有人在,有人替天行道罢了。” “替天行道?如今肆城大乱,何族上下人心惶惶,我不日就要动身前去安抚,还要防着他人趁乱作恶,这是哪门子的替天行道?”祁归来怒而起身,“朝中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罢,拂袖而去。 燕北浑身僵硬,呆在原地。 第二日清晨,燕北偷偷骑马到了缎街,何记布缎庄里出来一个与燕北年纪相仿的小子,鞠躬道,“燕北姑娘。” 燕北急沖沖的进了里堂,那个小子赶忙关上了门,神色紧张,低首问,“出什么事了,孤主?” “肆城一共五人,何府一人,何其方手下一人,剩下三人散落市井,你马上放出消息,叫这五人赶紧出城躲避,没我命令,不得回城。” “是。” “另外,我可能已经暴露,布缎庄马上关闭,你们出城暂避风头,我走后放飞鸽,警告各城主线,没我命令,不得擅动,全部蛰伏。” “是。” 燕北说完,随便拎了一匹布,飞身上马,离开了何记布缎庄,转而去了童苑,刚到童苑,便见无争已在学堂,立北兴奋的过去跟燕北打招唿,燕北一见无争,顿时心虚,只得佯装镇定,给无争请安。 无争哼了一声,只说,“若兰起来便说你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你上哪了,刚好有事来童苑,看来你又去何记布缎庄了?” 燕北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无争连何记布缎庄都查得一清二楚。 “是,这匹布是布缎庄答应赠给我的,我今儿早醒得早,怕扰了你们好梦,就自己走了。” “跟我回落园吧,太子这几日朝中有事,等忙过了这两日,我们便要跟他启程了。” “我们?”燕北一惊,“殿下昨日只说他要去肆城,没说,没说我也一起去。” 无争一笑,“怎么了,你不想去么?不想回肆城看看你师父?” “师父……”燕北心中一酸,自己自从肆城出来,已有时日未见师父,如今再回肆城,必要再见才是。 “走吧。”无争一摆手,燕北骑马跟着无争回了落园。 一路之上,无争有意与燕北保持距离,燕北心中忐忑。 到了落园,无争静坐黄叶堂,让燕北听他一曲,燕北点头,只听得无争琴声婉转,时而犀利,时而柔媚,时而交错,时而单调,可是心绪却是静如止水,没有波澜。一曲完了,燕北静坐无言。 “成大事者,必得心定,心定方成事,心不定,则万事衰。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懂了。” 燕北勐然想起何冈在自己去死场之前,也曾这样叮嘱过自己,如今无争又说,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有心不定。” “那你为何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嗯?”燕北假装听不懂无争说什么。 无争笑道,“罢了,归来这几日心烦,你少去招惹他,没事,就在桃源待着吧。” “嗯。”燕北心中暗喜,自己巴不得现下离无争与祁归来远些,免得露出破绽。 ………………………………
第95页 那晚祁归来与无争在黄叶堂饮酒,无争数落祁归来,“叫你好言安抚,你可好,大半夜把自己气走了,打草惊蛇,燕北一大清早就去了何记布缎庄,把堂口封了,想必这整张大网如今也处于隐匿阶段,见不得光。” “这事,确实是我鲁莽了,只不过燕北当时说杀何氏兄弟乃是替天行道,我气不打一处来。” “咳,她才多大,能有多少见识,她现在正手持利器,快意恩仇,怎么能与你我筹谋十几年相比。” “是,”祁归来点头,“为今之计,只能稳住她,别让她急于报仇才是。” “这事,你不成,我不成,唯独有两人成。” “你是说,何冈?” 无争点了点头,“还有墨九。” ………………………………… 天摆易丙申年四月初,太子率沙洲精骑,与无争,燕北,陶原,去往沙洲三城。 首入,肆城。 云腾率兵已在肆城城门口迎接,燕北环视了四周,皆是沙洲军。 “都骑尉云腾拜见太子殿下,无争大人。”云腾银灰战甲在身,下马叩拜,太子下马一扶,“没有外人,免了。” “肆城周围已布重兵,城里还算安定,几座何府已封。” “生场怎么样?” “生场安定,何冈坐镇,一切如常。” “好。”祁归来松了一口气,跟随云腾进了城,燕北与无争跟在陶原之后,一直没有言语。 几人下榻在一处清净雅院,院子里只有几个扫院子的杂役和几个老妈子。 燕北进了院子,随便捡了一间屋子,躲了进去,心中盘算着那几个人到底有没有出城。 门忽然开了,燕北一骨碌爬起来,见是祁归来。 两人自从那日晚在栌坞不欢而散,就再未说话。祁归来此时已然换了简衣素服,来到燕北屋中,燕北心中慌乱,并不知该如何面对祁归来,只得低头说道,“殿下几日车马劳顿,怎么不回自己屋子休息。” 祁归来到了燕北榻前,捋了捋燕北的耳边的头髮,坐在她跟前,说,“那日是我心情不好,不该冷落于你,这几日军务繁忙,我心中放不下肆城,就一直未亲近于你,如今肆城还算安定,我松了一口气,自然是要来看你的。” 祁归来几句话说得燕北几欲落泪,祁归来轻揽燕北入怀,“你心中委屈,我自然知道,只不过你对朝局知之甚少,很多事,并非你想得那般简单。” 燕北听了心中一番自责,是否自己太过鲁莽,坏了祁归来与无争的大事。 祁归来顺势压倒燕北,一手宽衣解带,一手摸着燕北的脸,“这几日想我了么?” 燕北羞怒一笑,只转了头,祁归来动作轻柔,两人一番亲昵,事后,祁归来从后抱紧燕北,只说,“以后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负你,若你真能替我生下一男半女,就好了。” 燕北转过身,钻入祁归来怀中,什么都没说。 两人沉沉睡了小半天,直到黄昏。 “殿下还要去言城么?”燕北一边替祁归来整理衣襟,一边问。 “嗯,去言城参加陶大族长寿宴。” “哦。” “你想去狐堡见墨九么?” 燕北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是,她既然可以跟着去言城,自然是想再见墨九一面。 “我……” “你可以去,只不过,需要陶原跟你到狐堡底路。” “真的吗?”燕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祁归来点了点头,“你与墨九分离也有时日了,去见见你师父,自然天经地义。” “可你不怕,不怕……” “不怕你跑了?”祁归来大笑,“我自是有这份自信。” 燕北一下子钻进祁归来怀中,“我三日便回。” 祁归来微微一笑,“自己多加小心。” 燕北等着祁归来走了,迳自出门到了无争房中,见无争在看书,便说,“无争大人好悠闲。” 无争见燕北来找他,哼笑一声,“怎么了,跟太子和好了?” 燕北脸一红,“本来也没有不好。” 无争点头,“来我这有事?” “先前你说,我可以去生场见师父,是吗?” “是。”无争合上书,放在桌上,“你什么时候想去,就让陶原派两个沙洲精骑跟着,我们大概三日后启程柳都,你到时迴转就可。” “好。” “还有事么?”无争眼里颇有深意,燕北看了无争一阵,欲言又止,最终只问,“肆城跑了野奴,呃,城中,城中可是抓了什么人,或者暴徒?” “抓人?”无争摇了摇头,“大家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街上一律戒严,谁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找麻烦?” 燕北松了一口气,“噢。” 无争一笑,“你未免太多虑了。” 燕北一怔,无争呵呵一笑,“信任需要培养,令行禁止更是如此。”
第96页 燕北眉头微皱,无争却朝门外喊道,“陶原。” 陶原推门而入,颔首道,“无争大人。” “燕北最近想去生场,你到时候挑两个人跟着她。” “是。”陶原施礼退出。 两人沉默片刻,燕北要走,无争却问,“我问你一句话。” “无争大人请问。” “肆城数以千计的野奴突然涌入城郊,何以生存?” “他们,他们原是野奴,在野外生存是,是看家的本领。”燕北答道。 “他们曾经是野奴,在野外生存曾经是他们看家的本领,现在正值春发,林中野兽横行,他们缺吃少喝极易感染重病,再加上林中危险,死伤便是再所难免,若遇寻常平民出入林中或是郊外,杀人抢掠也是可能的。” 燕北听了脸色变得惨白。 “你回去吧。” 燕北浑身发冷,离开了无争的屋子,回到自己房中,呆坐许久。 ☆、再见何冈 燕北再见何冈的时候,以为自己会直接跑过去,抱住师父,可是燕北没有,下了马,进了院子,何冈与何壁还有何四儿一起笑着看她,燕北却突然哭了出来。 何壁赶忙跑到跟前,拍了拍燕北,递了手帕,说,“哎,高高兴兴的回来,哭什么。” 燕北使劲儿抹了眼睛,走到何冈跟前,一把搂住何冈,“师父。” 何冈红了眼圈,轻轻拍了拍燕北的后背,没有说什么。 几个人一起吃了饭,说了些客套话,何壁与何四儿便走了,燕北跟着何冈到了红栌院,一见红栌,有些恍惚,这里的红栌与落园的栌坞竟有几分相似。 何冈在院中一处圆台旁边坐了,燕北也坐在他旁边,指着那些红栌说,“师父这里的红栌院与无争大人的落园栌坞有异曲同工之妙。” 何冈点了点头,“我知你已入了无争落园,与太子殿下,还有来往。” 燕北听了脸一红,低了头说,“我入死场九死一生,若不是无争大人与太子殿下几次三番救助,恐怕早已没命。” “知恩图报,便是最要紧的了。” “师父……”燕北突然一脸茫然。 “嗯?”何冈面色和蔼,平静如水。 “我,我只是有些心烦。”燕北眉头紧锁。 “烦什么呢?” “取捨一些难事。” ……………… 许久,何冈抬头望向她,“你看这满院的红栌好看吗?” 燕北点了点头,“好看。” “当年我便是在一片红栌下,遇见了你师娘。” “师娘?”燕北惊讶。 何冈点了点头,“她叫何悦然,是一个皮货商的女儿,在肆城老城区里也算是有名的美人。很多人去她家提亲,都踏破了她家的门槛,可惜我那老岳丈愣是谁也没看上。” “那日悦然去庵中祈福,我当时只不过是从山上路过,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我,我们就互相看了好一会儿,后来悦然害羞离开,我再也没能忘了她,下山之后,我赶紧托人打听,只带了两条红鲤鱼去提亲,老岳丈见我,便问,你有什么本事能娶我家悦然,我说,不管我有什么本事,日后绝不会亏待悦然。老岳丈见我似有功夫在身,便收了两条红鲤鱼,答应了。” 燕北听完笑出了声。 何冈也笑了,“后来我才知道,是悦然早就说通了老岳丈,老岳丈不得已到处打听我,等我去提亲的时候,老岳丈早就等我多时了。后来,我娶了悦然,老岳丈也赠了一处宅子给我,我们日子过得十分安逸。” “再后来,悦然给我生了一对龙凤胎,老岳丈亲自托人用上等玉造了长命锁,我开的武馆也日渐有了声望,一家人过得自在。一直到七年前,何耀卓因公事将我支去摆都,他的三侄子,也就是何耀越的三子,不知什么时候盯上了悦然,这个畜生竟然深夜偷翻入院,意图用强,悦然拼死反抗,最终没能逃脱他的魔掌,我那一双儿女见母被欺凌,拿了东西去打那个畜生,结果他一出手,便杀死了我的一对儿女。老岳丈第二日总觉不对,来到院中,只见悦然已然吊死在房梁之上,两个孩子也倒在血泊之中,他花甲之年,登时吓得昏了过去,醒来已然说不出话,当晚便一头撞墙,去了。” 何冈说得平静,燕北已然惊呆。 “我七日后返回,街坊邻里全都拉着我不要进院,我发疯似的闯了进去,被官府抓走,严刑逼供,最终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想着,既然全家只剩我一个,便招了吧,死了一了百了,后来,在我招供等死的时候,被人调入摆都死牢,太子殿下深夜见我,说清事情真相,只问我,想生还是想死。我说,我想杀了那个畜生一家,再死。太子殿下说,报仇不能急于一时,若是我能隐忍一时,他便替我报仇,我未立时答应太子殿下,想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决定生。太子殿下叫无争医治了我的脸伤,给我更名为何冈,让我剃了光头,来守生场大门。在那之后,三年,我未迈出生场一步,第四年,太子殿下叫人给我带了口信,说那个畜生死了,像是得了不治之症,被折磨了三年,终于受不了了,自己抹了脖子。我大仇已报,便再无牵挂。”
第97页 何冈说到此,面容平静,“我在生场七年,观人,观生,观死,只知大义仍存,道义仍在,于个人而言,恩仇渺如蚂蚁。你问我,如何取捨,取便是舍,舍便是取,你若捨得,便一定会取,你若取得,便一定会舍,如此而已。” 燕北听完,静静坐在一旁。 何冈起身,上屋中端了茶具出来,给燕北倒了一杯茶,“如今肆城出了事,跑了不少野奴,表面上,那几个恶人是死了,大快人心,而实际上,这几个人的利益空缺一旦出现,城中管束突然消失,让许多居心叵测的人钻了空子,光我知道的,就有不少打家劫舍的匪人作恶,却栽脏到野奴头上。林子里不时有尸体出现,初春时疫易发,少不得要有人遭殃。之前何承子出事,失了继位权,两个何贵子又上不得台面,如今朝廷上下都在盯着何族族长之位,肆城有点名望的何姓人都在暗地打点贿赂,谁都想一争族长之位。朝局原本平稳,但是一旦有了缺口,便极易动盪,此时太子派重兵把守肆城,为的也是防止□□发生,局面难控。你跟在太子身边,不论怎样,都要多替他着想,不要耍小孩儿性子。” 燕北面露愧色,只说,“原来我如此目光短浅,不懂谋略。” 何冈一笑,“你尚小,思虑不周也是有的。” 燕北摇了摇头,“我既已入了世,便不能再装小了。” 何冈一愣,嘆道,“竟似个大人似的说话了。” “师父,你为何不跟在太子身边?我也好时时问询于你。” “哎,你身边有个极厉害的高人,你可以问他呀。” 燕北一撇嘴,“师父是说无争大人?” “对啊。” 燕北摇了摇头,“无争大人太过高深莫测,我与他说话总是得透着万分的小心,仿佛一不小心就掉进他的陷阱。” 何冈哈哈大笑,“所以你才更应该跟他学,会学到许多东西。” “我只想着,如果师父能在身边便好了。”燕北脸上黯淡,“摆都里尔虞我诈,我只躲在落园也不得安生。” “我的去留,由不得自己,我生是太子殿下的人,死是太子殿下的鬼。” “那我去求太子殿下。” “燕北,”何冈轻斥道,“刚跟你说莫要耍小孩儿性子。” 燕北撅了撅嘴,再不言语了。 师徒二人继续说笑,直到傍晚,东院,何壁与何四儿早就忙活一桌好饭,派人叫了燕北与何冈去吃。 四人一起,只说些奇闻异事,何壁说道,“今儿也算是给四儿饯行,明儿一早,四儿就得去肆城了。” “哦?去肆城干嘛?”何冈问道。 “头你下午陪燕北,不知道,太子殿下托人带来的口信儿,说,肆城定了何耀宗为代族长,而这何耀宗孤家寡人一个,缺个跟前使唤的勤快人,太子殿下便将何四儿给了他,说何四儿熟悉何府内务,堪以大用,所以明儿何四儿就得正了八经的去帮咱们肆城的代族长了。” “哦?竟有这事。”何冈开怀大笑,“好,四儿终于可以回肆城了,好事,好事。” 何四儿面露尴尬,只说,“我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知道这何耀宗老爷子已经一把年纪了,到底能不能伺候好他,就不知道了。” “太子殿下叫你去,必然有他的深意,勿需多虑。”何壁高兴的拍了拍何四儿,“哥哥对你还是有信心的。” 何四儿呵呵一笑,再不说话。 燕北知道这何四儿是个性情极好的人,有他协助代族长,对野奴便不会过于苛刻。 几人又是一番说说笑笑,直到深夜。 生场三日,一晃而过,临走,何冈送燕北到门口,只说,“眼下朝局看似平稳,实则暗涛汹涌,为师并不知你惹了什么祸事,只见你这几日一直眉头紧锁,听为师一句劝,凡事,多问无争。” 燕北鼻子一酸,几欲落泪,抱了抱何冈说,“师父,徒儿记下了,若是日后可能,还请师父多多争取到太子身边。” 何冈一笑,目送燕北与两个沙洲精骑走了。 到了雅院,燕北提了提精神,迳自来到太子房前,两边皆是沙洲精骑把守,燕北无令不得入,陶原从外回来见是燕北,一摆手,沙洲精骑放了燕北通行。 “姑娘来找太子么?”陶原快走几步,到了燕北跟前。 燕北郑重的点了点头,问,“这几日太子殿下可好?” 陶原摇了摇头,“肆城政务琐碎,新定了代族长,可还有其他何族大户需要安抚,太子这几日没怎么合眼,现下刚睡下。” 燕北听了,心中一阵难受,低声说,“那我先回房了,等太子殿下醒了我再来。” 陶原一鞠躬,“害姑娘白来了。” 燕北微微一笑,转身要走。 “谁在门外?”屋里突然传来太子的声音。 陶原赶紧答道,“是燕北姑娘从生场回来了。” “快让她进来。” “是。”陶原答应着,一边替燕北开了门。 燕北进了门,陶原赶紧关上门,示意沙洲精骑撤退。
第98页 燕北几步上了榻,看了看有些憔悴的祁归来,嗔怒,“这才几日,你便这个样子?” 祁归来一笑,“几日没合眼而已,无妨。”说罢,便要起身。 燕北一把按住祁归来,“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哎,别走。”祁归来一把拽住燕北,将她搂在怀中,似要亲昵,燕北轻挣,“都累成这样了,还闹。” 祁归来放开燕北,笑道,“这几日想你想得厉害,怎的搂一会儿都不成。” 燕北呵笑,“胡说,才三日,你心中惦记政务,哪里想我,又寻我开心。” 祁归来就势将燕北拉在自己怀中,燕北也不挣脱了,由着祁归来去,祁归来只紧紧抱着燕北,一起盖了毯子,说,“确实想你,你一走,我便开始想了。” 燕北眼中一湿,半起身子看着祁归来,“你原是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叫你来还我。” 祁归来一笑,“还,还。”说罢将燕北压在身下,好一番云雨。 两人亲昵许久,依偎在一起沉沉睡去。 ☆、柳都俞族 从肆城出来,燕北心情大好,与祁归来有说有笑,无争在旁看得真切,便叫陶原与自己同行。 “等出了柳都,便是言城了,你不回去看看么?” 陶原黯淡一笑,“有什么好看的呢。” “到底也是你的亲爷爷,虽说当时未认你,可到底还是让你随了陶族姓。” “我是太子府的人,与言城无关。”陶原言辞冷峻,面容僵硬。 无争听后,不再言语。 一行人到了柳都,早有俞族人前来迎接,不多时,祁归来几人便已到了俞族大族长的府邸,燕北留意到大族长府邸园中树稍竟有树叶之舟,紧张的四下打量起来。 大族长府邸富丽堂皇,府中下人极多,周围庭院也是守卫森严,可燕北却凭空生出一丝不安。 无争走到燕北跟前,“身子不舒服么?” 燕北连忙微笑,“没有,就是有些累了。” “那让陶原带着你先去房中休息吧,不用跟着我们了。” 燕北巴不得找了机会独自一人,便随陶原走了,陶原安顿好燕北在一处僻静院子,便回了。 燕北进入屋中,里里外外看个清楚,并无异常,松了一口气,她掏出衣服里的丝帕,用水浸湿,又点着烛台,燎了帕子,蛛丝网显现,燕北记着柳都共四人,而这其中一人,便藏身于大族长府,名叫原庸。 燕北又将丝帕收好,将烛台吹灭,站在门口听了听外边声响,并无异常,她蹑手蹑脚的出了门,也用树叶做了一个小船,倒扣在树稍上,四下看了看,并无一人,便直接回了屋中。 直到傍晚,燕北被陶原叫了出来,说是要去一同赴宴,燕北推说要换衣裳,支走陶原,又去树稍旁看树叶船,发现树叶船早已被人翻了过来,燕北大喜,拿下树叶船回了屋里,放入水中,树叶船上显现了几个字,对面静堂。 燕北迅速出了屋子,朝对面走去,发现对面一间屋子果然写着静堂,燕北轻推而入,里面只有一盏烛台亮着,燕北轻声关门,慢慢朝那处烛台走去,这时烛台旁边突然闪出一个黑影,直奔燕北而来,燕北一个侧闪身,说道,“落日不忌皎月,孤舟随伴星辰,原庸,见了孤主,还不拜见。” 那个黑影突然停住,后撤一步,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了看镇定自若的燕北,“孤主赐原庸三字,请问。” “隐,现,从。” 黑影一听,立刻单膝跪下,抱拳道,“小的原庸参见孤主。” “起来吧。”燕北上前,示意原庸起来,原庸俯首随着燕北到了烛台前。 “你一直潜伏在俞大族长府,可有什么密报。” “有。”原庸点头,“今日宴请太子,俞大族长与宫中俞贵妃密谋害死无争与太子,好让二皇子祁天署得太子位。” “你说什么!”燕北厉声道。 原庸单膝跪下,“小的所说千真万确,恐怕此时他们已经得手。” 燕北吓得魂飞魄散,抓着原庸低吼,“下毒还是刺杀?” “下毒。” “何毒?” “何毒小的不知。” “快走!没我命令,不得现身。” “是。”原庸连连低头。 燕北直接冲出门去,飞奔去了正堂,所有人都已就座,正在举杯同祝皇上洪福齐天,燕北不顾陶原阻拦,狂奔过去打掉了无争与祁归来的酒杯,喊道,“不能喝!” 旁边早有卫队过来,唿啦一下将燕北围了起来,而祁归来身边的沙洲精骑立刻围住无争与祁归来,抽出了利剑。 “大胆狂徒,谁派你来的,意图行刺吗!”俞大族长冲着燕北怒道,“谁给你的胆子,上我俞府来行刺。” 燕北自知无法解释,只是紧张的看向祁归来,祁归来一摆手,沙洲精骑迅速退了下去,无争笑道,“哎,大族长息怒,此女乃是我落园的一个丫头,中午偷喝了几杯酒,过来撒酒疯而已,燕北,还不跪下认错。”
第99页 燕北立刻跪下,叩头道,“敢问俞大族长为何太子殿下与无争大人桌上所摆果品与别桌不同?” “呃,这……”俞大族长突然面色惨白,“我,我柳都盛产刺红果,呃,此果,此果乃是贡品,寻常人吃不得,今日太子殿下与无争大人到,便,便差府内人去山上採摘新鲜的,献给太子殿下与无争大人。” “胡说,太子殿下与无争大人桌上之果乃是柳都深郊极其罕见的毒鳞红,此果与刺红果极为相似,却是剧毒,寻常人若是吃下一颗,只会轻微中毒,多则半月,少则七日便可痊癒,而若是吞下三颗以上,就会腹痛不止,周身红痒,若不服用解□□,十日便可身亡,而此果若是沾染酒水,顷刻便会毙命,俞大族长,我说的对吗?” 俞大族长顿时面目狰狞,指着燕北喊道,“胡说!胡说!这就是我柳都的刺红果,你怎么敢信口胡诌说是毒果,来人,给我拖下去杖毙。” “俞大族长,此女乃是无争落园之人,杖毙,我看就不必了。”祁归来突然起身,一摆手,沙洲精骑突然里三层外三层涌了进来,直接包围了正堂,俞大族长面如土灰,吓得赶忙跪下,“太子殿下明鑑,老臣,老臣绝非故意下毒,这,这定是下人,下人弄错了,这刺红果是,是贡品,不,不是毒果。” “那不如,俞大族长你将太子殿下桌上的刺红果吃上几颗,再喝一口酒,如何?”无争亲自拿了一盘果子和一杯酒,到了俞大族长跟前,笑道,“你若敢吃,我们便相安无事,只当是我这落园丫头胡闹了,我无争亲自代她向你赔罪。” 俞大族长顿时瘫在地上,两只手颤抖的端过酒杯与红果,旁边两个俞贵王大喊,“爹,爹,使不得啊。” “爹,我替你吃。”其中一个最小的俞贵王跑上前去,一把夺过红果,就要往嘴里塞,无争一把拽住小俞贵王的手,“你死了,你爹也脱不了干系。” “不许吃。”俞大族长一把打掉小俞贵王手中的红果,拉过小俞贵王,老泪纵横道,“爹死了,还能保全你们。”说完,俞大族长踉踉跄跄的爬到祁归来跟前,拽住祁归来的腿求道,“此事全是我一人之错,并非他人指示,还请太子殿下看在我俞族几代忠诚的份上,不要牵连他人,不要牵连他人。” 祁归来冷冷的看着俞大族长,说,“此事自有三司定夺,至于是否牵连其他人,凭你一己之辞,恐难作数,大族长还请保重身体,摆都三司阴冷,似你这般,撑不到案结。” 祁归来一摆手,大部分沙洲精骑撤出,其中四人,团团围住俞大族长,将其看管起来,祁归来一把拽起燕北,大步走到府外,无争与陶原等人迅速跟着出了府门,上马狂奔,沙洲精骑迅速四散而开,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几人一直奔离城区,到了城郊,燕北眼见着隐巢渐近,不由得心绪烦乱。 祁归来示意下马休息,燕北落寞失神。 “快到隐巢了。”祁归来对燕北说,“想回去看看么?” 燕北摇了摇头。 “不看也好,早已面目全非。”祁归来走到燕北身边,递给了她一袋水,“你怎么知道俞大族长要下毒?” 燕北一怔,“我,我到了正堂,看见,看见了毒鳞红,所,所以……” “噢……”祁归来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无争一笑,“亏了你及时拦住,我和太子都吃了毒鳞红,就差到嘴边的一口酒了。” 燕北嘆了口气,“都怪我没有及时赶过去。” “不妨事,我们也没吃太多。你不是说吃一颗,只是轻微中毒么?” “是,吃一颗没事。” “眼下,我们还是直接到言城吧,柳都现下还有两个小俞贵王撑着,出不了乱。”无争看了看祁归来。 祁归来点了点头,“陶原,你派人回去捎个口信,将摆都官司里的俞承子直接扣押三司。” “是。”陶原一转身,进了后边林子。 “咱们走。”祁归来一纵身上了马,“去言城。” 言城,沙洲五城中最大的城中城,到了。 燕北没有到过言城城区,那日从隐巢沿着嵴路与山路,走的都是城郊,这次第一回来到言城,竟然有种熟悉感。 言城是个温和有序的地方,燕北所见都是面容祥和的路人,未走太远,便遇见了言城守卫军,守将亲自下来验看陶原令牌,确认无误,立刻叩拜,“臣言城守将陶以迎接太子与无争大人。” “起来吧,原定三日后来言城,柳都出了点事,提前了,你派人去通知大族长,我等先在言城城里随便走走。” “是。”陶以一摆手,守卫退向两旁,放祁归来等人进了城门。 祁归来看了看身边一脸严肃的陶原,便说,“你若不想跟我去,便随便去转转吧。” “属下是殿下近身侍卫,岂能擅离殿下左右,言城于我,毫无相干。”陶原脸色坚毅,未有动摇。 “陶原跟着吧,无妨。”无争朝祁归来使了眼色,便对燕北说,“我听归来说,你想去狐堡底路,那不如让陶原陪你去,三日而回,如何?”
第100页 燕北摇了摇头,“我,不去也无妨。” 祁归来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无争,无争冷哼一声,“陶原,跟我去那边看看。” 只剩祁归来与燕北,祁归来策马来到燕北身边,“你不是想去见墨九么?” 燕北为难的点了点头,“是,我是想见师父,可是我不能离你太远。” “为何?” “为何?”燕北怒道,“柳都有人要害你,我肯定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言城。” “哈哈哈……”祁归来大笑,“柳都如果没人要害我,倒不正常了。言城无妨,陶族人还是信得过的。” “不行,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能走了。”燕北说得十分决绝,一指前方两队人马,“快走吧,你看前边有人来接你了。” ☆、陶原之前 祁归来与无争等人入了陶府,大族长已然花白鬍鬚,亲自率众迎接祁归来。祁归来紧走几步扶起陶大族长,一起进了正堂,正堂大宴已备,各人皆落座。 陶大族长望向祁归来身边的陶原,有些激动,用颤抖的手指着陶原便问,“敢问太子殿下身旁这位仪表堂堂的侍卫是……” “呃……”祁归来面露尴尬,微笑道,“大族长好眼力,这便是陶原。” 陶原面色惨白,眼角抽动,双拳紧握,似有满腔怒火,发不出来,压在心间。 “哦………哦………”大族长眼中竟然转了泪,微微摇了摇头,“一晃快二十年了………陶晋也去了,想不到这孩子竟然跟陶晋这般相像。” “爹,大喜的日子,太子殿下与无争大人特来向您祝寿,就不提那些伤心往事了。”旁边陶承子劝慰道,“大哥在天有灵,也盼着爹您天天高兴不是。” 陶大族长赶忙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是,是,太子殿下与无争大人在,老臣失礼了。” “哪里,哪里,大族长思子之苦,我与太子殿下理解,陶大公子离世已久,还望大族长节哀顺变,注意自己的身体。” “多谢太子与无争大人。”陶大族长施礼。 一干众人客套吃喝一阵,陶大族长年事已高,便早早离席休息,陶承子领着太子无争等人游府,不多时,便各自回房休息。 祁归来与陶承子约了去郊外狩猎,想带着燕北,燕北推託累了,就伺机找了无争一起下棋。 “你的棋艺,我看,就别装了。”无争无聊的将棋子一扔,很是无奈的看了看燕北,“说罢,什么事?” 燕北一看煳弄不了无争,便问,“我想知道陶原……” “你想知道陶原与这大族长,还有陶族,有什么过结,是么?” “嗯嗯。”燕北使劲儿点头。 无争一撇嘴,十分轻蔑的看了看燕北,“我记得你不是个八卦之人,如今为何对陶原有兴趣?” “陶原一直跟在殿下身边,也算是半个熟人,所以……” “所以你想知道。” “嗯。” 无争嘆了一口气,“此事,若要追溯,恐怕还要牵连出你师父。” “我师父?何冈?” 无争呵呵一笑,“你就这一个师父么?” 燕北一愣,“我师父?” 无争点了点头,“你师父墨九,也就是当时权倾朝野,大名鼎鼎的无一将军,禁军首领苏洵俭,他与苏族大族长苏洵之,现在朝中的禁军教头苏洵意,乃为堂兄弟,号称苏族三虎。当年你师父意气风发,颇受皇上器重,在摆都唿风唤雨,人尽畏惧。而陶晋,是当时的陶族大承子,五皇八平最有才华之人,得了状元之后,颇受荣宠,群臣巴结,势头很盛。陶晋与你师父是幼年的交情,两人在摆都全都顺风顺水,来往密切,那年闲来无事,就约好同游芭蕉街。” “芭蕉街?”燕北微微皱眉。 无争一笑,“怎么,你以为像你师父这样的人物,刚正义气,便不好女色了?” “不是,我,我只是听说他与……他与皇……” “那是日后的事了,当年你师父年轻气盛,想要入他府门的女子,排到长街也还嫌少。” 燕北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当年摆都的芭蕉街,风头最盛的乃属倚仙阁,这倚仙阁中有两姬,一名卉月,一名卉阳,这两姐妹生就一副好皮囊,歌舞弹唱,无一不妙,全天摆的风流世子都恨不能将两人揽入怀中,带回府邸,只不过这两姐妹卖艺不卖身,颇有傲骨。那日陶晋与你师父去的就是这倚仙阁,那的妈妈见这样的两个人物到了,便清了场,说要两人单独欣赏这卉月卉阳歌舞,可巧,那日俞族小贵王,也就是前几日要置归来于死地的俞族大族长的亲弟弟,喝醉了去倚仙阁找两姐妹,倚仙阁妈妈好言回绝,结果惹恼了他,他便借着酒劲儿让自己随身侍卫冲进去抓人,陶晋好言阻拦,却遭了他拳脚相向,你师父生气,随便打了几下,就把他打死了。” “打死了?”燕北惊道。
第101页 无争点了点头,“此事惊动了宫里,当年俞贵妃刚入宫中,颇得圣宠,他这娘家舅舅突然被人打死,俞族自是不依不饶。但是你师父与陶晋也是两族世子,想要惩罚,并不容易。最后皇上想要息事宁人,便下令处死那两个红颜祸水。” “什么?”燕北失声叫道。 无争接着说,“卉月卉阳被打入死牢,秋后问斩。而陶晋,几次三番上书请皇上收回成命,都被皇上狠狠斥责。最后,陶晋脱去官服,身穿奴服长跪皇上书阁之外,三天三夜,最后昏倒在地,皇上心疼陶晋,便准了陶晋所奏,免去卉月卉阳死罪,罚入苦役一年,随后皇上大肆赐赏俞贵妃,将俞族几个世子都赐了官,才平息了这场混乱。在苦役这一年,你师父利用自己关系暗地照顾了两人,使得两人未受太多苦,一年苦役服毕,卉月找到陶晋,要以身相许,陶晋本就对卉月有好感,便给她找了一处僻静宅子,两人双宿双栖。卉阳不喜陶晋,却对你师父早就动心,结果被你师父冷漠拒绝。她只好掩了身份,在一处舞坊,当了舞师。可惜好景不长,陶晋与卉月两人被俞族人发现,告知了皇上。皇上震怒,要陶晋立刻离开卉月,只可惜当年卉月已经身怀有孕,即将临盆。” “陶晋哭求皇上将卉月赐给自己成婚。皇上大怒,下令将卉月囚入死牢。此时卉阳听说卉月被囚入死牢,立刻现身,求皇上放过卉月,自己愿替一死。卉阳此举,感动了你师父,你师父便提议将两女流放,省得留在摆都惹得上下不宁,皇上头风发作,未作细想就同意了。后来你师父在流放之中,做了手脚,用两个死囚换下了两人,卉月在言城城郊木屋生下一子,卉阳悉心照顾两母子,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陶晋时不时的回言城照看卉月与孩子,只跟卉月说,等孩子满周岁,便将她们带入陶府。可惜皇上并不知陶晋所图,便将苏族一女赐婚陶晋,陶晋当时几次婉拒,都未成功,最终只能迎娶苏族之女过府。卉月对此毫不知情,只是痴心等待陶晋迎她母子进府,后来陶族大族长知道了卉月与孩子之事,表面答允陶晋要迎她母子进府,暗地里却派人支陶晋去了摆都,将卉月与孩子带入府中出言羞辱,大族长大骂卉月卑贱下作,妄图迷惑陶晋飞上枝头变凤凰,还说陶晋早就识破此事,早已娶了新夫人入府,且新夫人已经身怀有孕,叫卉月不必再图其他,领几两银子带孩子走。” “卉月一听,万念俱灰,只说孩子仍是陶族骨肉,还望大族长留下他在陶府,结果大族长毫不留情,只赐名陶原,便让人连拖带拽轰走了卉月与孩子。卉月回到木屋,留下血书一封,吊死在房梁,等到卉阳回来,只看见孩子大哭,还有樑上的卉月。卉阳气不过,带着孩子去摆都找陶晋,陶晋得知,立时崩溃,带着孩子回到言城木屋,好好安葬了卉月,将孩子交给卉阳,便离家出走,从此消失了。” “消失了?”燕北惊道。 无争点了点头,“嗯,陶晋看透世间善恶,人情冷暖,走了。” “后来呢?” “后来卉阳带着孩子去陶府大闹,被陶大族长打入大牢,流放。” “那,那孩子呢?” “孩子在慌乱中跑了,后来被陶府一个好心婆子找到,送到了自己亲戚家,你师父后来派人找到了陶晋,劝他回心转意,陶晋不肯回言城与摆都,上书辞官,在镣都作了教书先生,而陶原,则一直由你师父私下里叫婆子带大,后来将其带入童卫,专门负责跟随太子前后,因为陶原表现出色,便被太子选中,入了太子府,一直到今。” 燕北听后,嘆了口气,“竟不知陶原……” “陶原是陶大族长的亲孙子,当年陶晋身为陶族大承子,才华横溢,深得皇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可惜,被这几件事,耽误了大半生,最后抑郁而死。” “要怪,只能怪……” “谁也怪不得……”无争打断燕北,“就像你师父,他当年与陶晋一样,前程似锦,还不是一样被皇上安了偷盗罪名流放?” “可……” “人这一生,情字误事,可见一斑。”无争看了看十分困顿的燕北,“不如你去狐堡看看你师父吧,言城陶族安全的很,有了柳都一事,我与归来会注意的,你若此次不去狐堡,回到摆都,再想相见,就难了。” “我……我想……” “想好了,告诉我一声。” 燕北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那无争大人可知卉阳最后如何了?” “卉阳?” 无争一笑,“她被陶大族长流放,被你师父救下,入了野奴,此人你也认识。” “我认识?” 无争点了点头,“她就是隐巢霓舞。” “舞师父?”燕北大惊。 无争微微一笑,“她先入了隐巢,后你师父辗转也入了隐巢,他二人之后的事,想你也知道了。” 燕北愣在当场,半天无语。 第二日,燕北与祁归来无争告辞,随陶原去了城郊狐堡底路,陶原在底路外等她,燕北望着底路,一时心绪复杂。
第102页 ☆、再见墨九 燕北再次来到狐堡底路,陶原隐在了林子里,底路链锁桥依然有人把守,燕北走过去,客气对那几个士兵说,“鬍子在么,叫他来见我。” 那几个士兵瞅着燕北,有些发愣,燕北只说,“叫鬍子来见我。”其中一个人飞奔去了桥对面,不多时,鬍子骑马过来,见是燕北,登时呆住,“你,你回来了?” 燕北沖鬍子一乐,“带我进山,我要见墨九。” 天顾园口,燕北下马,不远处站着一个英武之人,燕北走近停住,微笑道,“子周。” 子周几步过去,紧紧抱住燕北,燕北轻轻挣脱子周,“一别数月,子周安好?” 子周深吸一口气,定睛瞧着燕北,“我病了数月,现下刚好,还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你。” “燕北!”随着一声高喊,燕北听出是师父墨九的声音,赶忙朝着声音处望去,只见墨九疾步而来,燕北几步过去,扑倒墨九怀里大哭起来。 墨九落泪,轻拍着燕北,说道,“师父只道再也见不到你,哪知你今日就出现了。” 燕北哭说,“燕北离开隐巢,日日思念师父,多少次梦里回到隐巢,以为师父还在,可是梦醒就是一场空。” 墨九拍着燕北的背说,“现在好了,好了,你回来了。这些日子,叫师父想得好苦,立北可还好么?” 燕北起身,抹了眼睛,点了点头,“立北都好,都好。” “走,回我帐中一叙。”墨九拉着燕北就要回帐。 “落主还在青蟒大帐等着燕北姑娘,九叔要不要先带燕北去见下落主?”子周叫住墨九。 墨九略一迟疑,只问燕北,“你想见落英么?” 燕北一笑,“见与不见,都无妨。” “那便见见吧。”墨九带着燕北,跟随子周,去了青蟒大帐,帐中坐了衫丛与其他几帅,衫丛一见燕北,登时站了起来,走到燕北跟前,说,“姑娘一别数月,安好?” 燕北朝衫丛一笑,“还好,多谢挂念。” “燕北,一别数月,越发英姿飒爽了。”落英从帅座起身,缓步来到燕北跟前,刚要拉燕北手臂,燕北闪身,坐在了墨九旁边,微笑,“落主别来无恙?” 落英有些尴尬,笑了几声,重又坐回帅座,“听闻燕北在摆都得了太子亲封“猎鬃者”称号,可是真的?” “是,当日我错信梨云之言,鲁莽入了肆城百奴楼,后阴差阳错进了死场,多亏有贵人相助,才得了“猎鬃者”这个虚名。” “那今日你回狐堡,是以何身份而来?太子亲使?猎鬃者?还是与我等相同的野奴?”落英言语犀利,一双深目直接看向了燕北。 燕北哼笑一声,“我乃是墨九之徒,野奴之身尚未更改,来不得这言城狐堡么?” 落英嗯了一声,便说,“听说,孤舟刺杀太子与无争之时,是你以身相救,使得孤舟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燕北面色一沉,“刺杀之事,我并不知情,当时情急,救人我未及多想,孤舟全军覆没之事,与我无关。” “秋往前阵子在摆都瞧见了你,说你见了不该见的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落英面露阴鸷,还有些杀气。 燕北一震,只说,“我见得人多了,拿的东西也多了,不知道落主所指何人何物?” “你既这么说,我也就明白了,你入了摆都之后,就已投了太子与无争,做了朝廷的走狗吧?” 燕北腾的一下起身,对着落英说道,“我此来就是与师父相见,未有其他,若你非要赶我走,我下山就是,犯不着拿着莫须有的罪名栽赃我。” “来人!”落英大喊。 “落主!”墨九突然起身,厉声道,“落主有话好好说,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落英见墨九动了气,面色一沉,“秋往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墨九皱眉,拉着燕北,跟落英说道,“此事等我问详细了,再行定夺,落主若无其他事,我等先行一步了。”说完,拽起燕北就出了青蟒大帐。 燕北有些心慌,只得跟着墨九回了帅帐,灵华与骨叔早已等候多时,燕北瞅见灵华,一下子扑了过去,“灵华!”灵华呵呵一笑,“这几月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墨九叫几人进帐再叙,燕北便拽着灵华的手,进了墨九的帐。 骨叔瞅了瞅外面,说,“我在门口待着,你们好好说便是。” 墨九立刻抓了燕北的胳膊,紧张道,“落英所说可是真的?” 燕北点了点头。 墨九大惊,“那,那你得了什么东西?” “一张孤舟的隐匿蛛丝网图。” “太子与无争知道么?”灵华问道。 燕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灵华皱眉,“说话。” “我并不知道他二人知不知道,好像知道也好像不知道。” “那完了,定是知道。”灵华嘆了口气,“定是知道了,只不过还没有戳穿你。”
第103页 墨九担心的嘆了口气,“这下糟了,你来了山上,落英认定你有这张蛛网图,势必会逼你交出,绝不会让你下山。” 燕北冷笑,“他逼我也没用,我不会给他的。” “此事倒也不难办,当日燕北乔装改扮下山,今日依然可以如此,化草对落英还不是那般忠心,下山还是容易。”灵华哼笑。 墨九点了点头,对燕北说,“今日天黑之后,我去帐中拖住落英,你趁黑,赶紧走。” 燕北拽住墨九胳膊,“师父,我,我想多留几日。” 墨九摇了摇头,“狐堡如今对你来说,兇险万分,听师父的,今晚就走。” 燕北沮丧,却不敢违抗,只能低头不语。 “那你们师徒好好聊吧,我跟骨叔去准备些吃喝,一会儿,我们就在帐中叙旧。”灵华说完,拉起骨叔,出了帐。 燕北看着墨九忧心忡忡的脸,一笑,“师父,没事。” 墨九被燕北逗笑,嘆了口气,“看来,一别数日,你确实长大了。” 燕北摇了摇头,“我才刚给太子殿下与无争惹了祸事,哪里是长大了。” 墨九略一沉思,大惊失色,“肆城大乱,是你作下的?” 燕北低头嗯了一声。 墨九重重嘆了口气,“唉,真是不让人省心,师父在山上日日担惊受怕,怕你在摆都吃了亏,遭了恶人的道,哪成想你竟学会害别人了。” “师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当时是一时冲动。”燕北懊恼道。 “此事太子与无争可知否?”墨九紧张道。 “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燕北低头。 墨九唉了一声,“那便是知道了。” “师父,野奴与洲军一定要战么?” “呃……”墨九支吾,“不好说。” “师父一定是帮野奴的,对么?” “……算是吧。”墨九抬头看了看燕北,“你既然已经执掌了孤舟,日后要作何打算?” “我……”燕北满眼迷茫,“我原想着用那张蛛丝网杀尽天下□□之人,可是肆城一事,让我觉得野奴与朝廷,远非我想的那般简单,太子与无争,看似毫无悯奴之心,可是私下里却是极力保护野奴的,我,我如今并不知该怎么办,师父若是我,该怎么办?”燕北望向墨九,满心希望墨九更够指点她。 墨九只是点了点头,“野奴之事,十几年前就已有了教训,夏锦王野奴归平,太过仓促,未料民众与贵族的反应,强行变革,最终落得家破人亡。而如今太子与无争已有前车之鑑,且谋虑甚远,将来野奴之事,兴许会有转机。” “依师父看,落英是否不日就会强攻?” 墨九点了点头,“落英已经按捺不住,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他身后站着的是万千野奴,如若真有一天举旗叛乱,五皇八平十四城里,多半的野奴都会揭竿而起,届时天下就会大乱,百姓陷入苦难。” “那如何是好?”燕北焦急道。 “自是不能让落英急于出兵,静待太子与无争。” “可落英岂是他人能够左右的?” 墨九哼笑了一声,“落英,不过是孤家寡人,左右不左右得了他,并不重要。” 燕北觉得墨九话里有话,深不可测,想着既然灵华一直在师父跟前,兴许师父早已归顺了太子与无争也说不定。 “师父,是相信太子与无争了?” 墨九诡笑,“师父谁都不相信,只不过是一介野奴罢了。” 燕北领会,只说,“我在摆都已听说了师父之事,师父,这十几年,可想念一个人?” 墨九听后,脸色惨白,“你,都知道了……” 燕北点了点头,“师父当年假死,骗过她,可惜是我在宫中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她知道了师父还活着。” “你说什么?”墨九腾的一下站起,抓着燕北的胳膊,“你,你告诉她了?她,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她还差点在宫里引起轩然大波,好在太子殿下好言安抚,第二日便无事了。” 墨九松了燕北的胳膊,踉跄两步,坐在凳子上,额头渗出了汗。 “师父可知,让心爱之人以为自己死了,是多么残酷的事?” 墨九黯然,惨笑,“我若不死,她岂能在宫中安稳度日,长公主年幼,经不起劳苦,权宜之计罢了。” “师父可知,宫中度日如年,如同牢笼困囚,只剩行尸走肉?” 墨九点了点头,“我知道,又能如何?” “师父如今,可还想见她吗?” 墨九额头青筋勐地一动,他瞪大了眼睛迟疑的看着燕北,燕北镇定的盯着墨九说,“师父只要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墨九恍惚了许久,最终没有言语。 燕北走过去,握了墨九的手说,“师父信不过我么?” 墨九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燕北再也没问,心中只盘算着,回摆都后,一定要让师父去见皇后一面。
第104页 那晚,灵华邀了化草,霓舞一起来帐中吃饭,墨九交给燕北一封信,嘱咐她到了言城后再看,燕北答允。饭后,墨九去青蟒大帐见落英,化草则带着霓舞和一个小子下了山,到了狐堡底路,化草将那根蓝雀尾髮簪递给小子说,“那日你去肆城之前叫我保管,如今物归原主。” 小子点了点头,揣好蓝雀尾髮簪,对化草深鞠一躬,说道,“多谢七帅。” “好说。”七帅回礼,便折回了。 霓舞拽着小子继续进了林子,只说,“你让我见一人,到底是谁?” 小子朝林中学了几声鸟叫,陶原牵马现身,霓舞看见陶原,愣了半天,小子说,“舞师父,他就是陶原。” ☆、金燕绕龙 霓舞抱住陶原痛哭流涕,燕北跟陶原说,这就是他的姨母,当年的卉阳。 燕北与陶原再回言城,无争与祁归来跟陶承子去了城区,并未回来。 燕北独自一人回到房中,打开蛛网图,看了言城所隐五人,狐堡所隐一人,思虑再三,收起了丝帕。 她拿出墨九给自己的那封信,读了起来。 信写,燕北我徒,原谅师父这么久才将真相告知于你,原本想瞒你一辈子,替你找好归宿,平安一生,谁知世事无常,你竟捲入朝局政事,思来想去,此时将真相告诉你,才会让你有所依託。 曾记得你问我夏锦王野奴归平之事,我并未细说,不是师父不想告诉你,实在是不想你过多知道当年之事。今日,师父便把当年所有事情详述于你。 逍与锦甲子年,也就是天摆易甲戌年,逍与国逍族之王,逍夏锦登基,同年,逍夏锦皇后刺桑元生下一子,赐名逍比干,后被立为太子。而天摆国国君祁连易此时已登基十年整,皇后云嫣丽同年也诞下一子,赐名祁天一。 两国两后同年生子,普天同庆。但是好景不长,夏锦王在逍与锦己巳年,也就是天摆易己卯年,突然提出野奴归平,引起两国轩然大波。未过三月,逍与礼族之王礼轩与起兵叛乱,攻入子南疆,夺取子南宫。 逍夏锦被堂弟逍夏帛提前告知,在礼轩与攻入子南宫之前,慌忙携后刺桑元,侧妃刺允梨,太子逍比干逃出宫中,路上,六岁太子逍比干走失,皇后刺桑元已有身孕,在躲避官兵围捕之时,与逍夏锦和堂妹刺允梨走失。 后逍夏帛找人假扮了四人,引开官兵,假六岁太子逍比干死于礼轩与禁军马蹄之下,而另外三人则是被官兵追赶坠崖身亡,由于找到尸首时面目全非,所有人包括礼轩与当时并未起疑。 礼轩与见四人已死,便停止了搜捕,皇后刺桑元得以活命,奔波到天摆边界,被野奴所救,辗转流离,进入沙洲域。而逍夏锦与刺允梨阴差阳错入了天摆中洲域野奴云木部,在那乔装改扮,安顿下来。 天摆易丁亥年,刺桑元所生之女已然年满八岁,尤族率中洲军踏平云木,大肆屠杀野奴,逍夏锦为掩护身怀有孕的刺允梨,被杀身亡,刺允梨拼命逃走,进入沙洲域,辗转竟然遇见了带着孩子的刺桑元,同年,刺允梨在刺桑元的照顾下,生下一子,刺允梨求刺桑元为逍夏锦之子取名,刺桑元道,金燕绕龙,屹立于北,逍夏锦之女取名燕北,那逍夏锦之二子便取名立北,寓意不忘己命,终立于北。 燕北,这之后的事,我便不必再说了。师父当年在摆都,见惯三国达官显贵,对夏锦王与夏锦王妃熟之又熟,天摆易癸未年,我因犯事,被皇帝祁连易以偷盗罪流放,后买通看守,报了死讯,辗转逃到隐巢,见到夏锦王妃与你,夏锦王妃自知无法瞒我,便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求我不要将此事说与他人,师父自然替你母后保守秘密,暗中关照于你。 天摆易己丑年,时疫肆虐,你母后与姨母先后染病身亡,她俩临终前要我照看你们姐弟俩,我当然答应。 燕北,时至今日,你已知自己身世,至于何去何从,师父再也无权过问,只不过,师父劝你,世事无常,常思己过,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你如今已在太子身边,还有无争在侧,断不可恣意妄为,自绝出路。野奴与洲军,狐堡与朝廷终免不了一战,只是这一战,是战是和,是败是胜,都还未知,师父从前是朝廷的人,现下是野奴的人,却最不想见到朝廷与野奴战,因战必损,损必伤,最终两方都不是赢家,如若非要分个高低胜负,唯有将士染血,尸骨成山,师父不愿意如此,想你父皇夏锦王,也不愿如此。 狐堡落英,虽表面势大,但内里却非坚不可摧,大帅玄其已经日暮西山,早已不再关心野奴之事,逍与四帅貌合神离,虽掌兵不少,却并非忠心,子周狂妄,衫丛谨慎,奇谷与仁次不问兵事,狐堡的架子虽大,却极易崩垮,但狐堡只有一事必须忌惮,就是一旦起兵,天下野奴是否群起响应,届时洲军派兵镇压已成定局,朝廷与野奴又会再度对立,野奴归平,三代内,便再无可能了。 为权者,身正则天下明,落英虽礼贤下士,骨子里却是卑劣至极,当日我送他出隐巢后围嵴路,太子为了不扰隐巢,派兵在路上等他,谁知他与两士为保己命,未逃他路,直接折回隐巢纵火制乱,自己逃之夭夭,归来为了救助隐巢,不得已派兵噼砍着火树围,引众人逃脱,如此可见一斑,若是有朝一日落英得势,民众可能安乐为生?
第105页 朝局早已错综复杂,归来与无争既要应对朝局之变,又要分心狐堡之忧,若在此时你再从中作梗,天下便不得安生了。师父今日言尽于此,你听与不听,便都随你了。 燕北,你既为逍与夏锦王之后,始终要记得你父皇的宏志伟愿,促成野奴归平,勿逞一时之快,如若当真有幸可以见到这一天,师父纵死,也再无憾事。 回到摆都之后,照看好立北,保护好自己。师父墨九。 燕北读完信,发呆了许久,直到无争与祁归来回来,燕北面无表情,拿了信进了无争屋中,祁归来见燕北已经回来,便说,“怎么一日就回来了?” 燕北嗯了一声,看向无争,“金燕绕龙,屹立于北,你可知道?” 无争听燕北突然提起这句话,有些诧异,“呃,这句话,这句话是,是说当年夏锦王的,金燕乃是逍与皇宫附近的一种祥瑞之鸟,羽毛金蓝相间,眉头一点红色,十分贵气,夏锦王称帝前曾亲自督建过一处龙碑,高耸于子南宫中,十分壮观,金燕时常环绕龙碑翱翔,嘆为观止,后夏锦王称帝,子南宫中便称,金燕绕龙,屹立于北,实为寓意祥瑞,预兆天子之言。” 燕北点了点头,再不言语了。 “你累了吧,回去休息吧。”祁归来不知燕北为何这么晚来跟无争讨教这么一句话,燕北却突然说,“今日我想问你们一句话。” 祁归来看了看无争,无争也很是奇怪,只说,“怎么了,回狐堡,见了你师父墨九,整个人也奇怪了?问吧,是不是你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昔日夏锦王野奴归平,被礼轩与逼得家破人亡,他所提之野奴归平,你们,可有想法?”燕北这一句话,问呆了祁归来与无争,两人面面相觑,沉默半天。 “你有什么想法?”无争面色微变,看向一脸严肃的燕北。 燕北只说,“我生为野奴,定为野奴谋,只不过我现在还需秉承我父意志,不能大意,不能冒进,不能有私,不能轻信。” “你父意志?”无争大惊,“你说此话是什么意思?” 燕北平静的瞅向无争,将墨九所写之信与怀中丝帕递到无争手中,“我此生只敬重两位师父,一为墨九,一为何冈,他俩都让我多多请教于你,这信事关我身世,而这丝帕,就是你们想知道的孤舟隐匿蛛网图。” 燕北说完,祁归来与无争顿时愣住,无争将丝帕递给祁归来,自己读起了墨九写给燕北的信。 一封信读完,无争双目湿润,颤抖的将信递给祁归来,自己则仔细看着燕北,激动万分。 祁归来迅速看了信中内容,大惊失色,“燕北,你是夏锦王之女?” 燕北黯然的点了点头,“我原不知自己身上还背负了这样的使命。” “燕,燕北,你,你这些年,受苦了。”无争突然失声痛哭,一把拉过燕北,揽入怀中。 祁归来此时也是两眼湿润,对着一脸诧异的燕北说道,“无争,无争就是你的亲哥哥,他就是逍比干。” “什么?”燕北挣脱已然泣不成声的无争,仔细看着无争,“你是谁,你再说一遍?” 无争泪如雨下,抓着燕北的手说,“我就是你的亲哥哥,逍与夏锦王之子,逍比干。” 燕北顿时呆住,他看向祁归来,“你们所说,是,是真的么?” 祁归来点了点头,燕北一下子扑进无争怀中,大哭,“哥哥,我以为你早已去了。” 两兄妹抱头痛哭,许久。 一直到深夜,三人对坐毫无倦意,无争懊恼自己未及早些识破此事,燕北则一直对自己所做耿耿于怀,祁归来一边规劝,一边嬉笑,只说如今说开,再好不过。 祁归来此时欣喜万分,他拉过燕北的手说,“走吧,让无争好好静静,你今日无端惹得他大哭,让他好好理理头绪吧。” 无争一把打开祁归来的手,“你先回去,我有话对燕北说。” 祁归来一惊,“干嘛,我们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如今再要避讳,太过矫情了吧。” 无争怒目瞪向祁归来,“叫你走,没听见么。” “哥哥,”燕北呵笑,“殿下先回吧。” 祁归来气得拂袖而去。 燕北红着脸跟无争说,“哥哥也是,我们今日才刚相认,你便摆了架子护我,殿下岂会高兴。” 无争嘆了口气,“我并非矫情,只是今日知道了你的身世,便再不能如从前那般随便。” “可我跟殿下,已经,已经有时日了。”燕北低下了头。 无争哼了一声,“我知道。可你将来会是逍与公主,这不明不白的,日后如何入宫?” “入宫?”燕北一怔。 “当然,莫说你现在是我妹妹,当日归来相中你时,便已下定决心要迎你入宫,我当时只是未作细想,只想着大计成时,你入宫做个美人,妃子,倒不是什么难事,可如今,如今便大不相同了。” 燕北不解,“我,我并未想那么远,我只知道凭我野奴之身,入不得宫,到时远远的离开就是了。”
第106页 “幼稚。”无争哼道。 燕北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把手伸给我。”无争一把拽了燕北的手,把起脉来,不多时,眉毛松了,只说,“幸好,幸好,你还未有身孕。” 燕北突然脸红,说,“哥哥说什么话。” 无争嘆道,“你这丫头,怎的不知替自己打算打算,你日日与归来亲近,有身孕是迟早的事,如今没名没分的,若是生下孩子,可怎么是好,你将来进宫是要……” “哥哥!”燕北嗔怒,“你看你这没来由的,说得是什么。” “怎么没来由,那你说,如果你现下有了身孕,该如何是好?” “我,我不知道,归来说,我生男,便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日后要封作太子,若我生女,便是他的第一个女儿,日后要封为长公主。” 无争听后,呵呵一笑,“算他有良心。” “我不过是当他说笑的,如若真的有了身孕,我,我便找个地方藏着,生了孩子,生了孩子再说。” 无争冷笑,“再说,再什么说?你日后进宫是要做正宫主位的,生了孩子,你便只有美人的份。” “哥哥,好端端的,说这些有意思没?” 无争点了点头,嘆了口气,“得了,跟你说,也是白说,此事,哥哥替你筹谋了,你要记住,不可与归来日日亲近。” “记住了。”燕北脸红点了点头。 无争又说,“我明日便派人将立北保护起来,将来……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无争没说完,便让燕北回去了。 祁归来在屋外一直等燕北,燕北过去,对着祁归来一笑,“哥哥说了,不许你我日日亲近,殿下今儿自己回去吧。” 祁归来一愣,拉住燕北道,“怎的刚认了哥哥,就不理我了?” 燕北莞尔一笑,挣脱祁归来,迳自回了屋。 ☆、重回摆都 陶大族长寿宴一过,燕北与无争跟随祁归来回了摆都落园,当晚,无争与祁归来看了燕北所执孤舟蛛网图,十分震惊。 无争嘆道,“不愧是我父之师,这隐匿蛛网图,若是真到用时,颇为厉害。” “哥哥不如直接拿去,那程老伯给我之时,并不知我身世,此时他若在天有灵,也是希望哥哥来执掌孤舟的。” 无争摇了摇头,将丝帕交与燕北之手,“他给你,便有给你的道理,此帕必为你所用,如今你我二人已经相认,不如,我与归来便跟你说开了,省得我们三人日后互相猜忌。” 祁归来点了点头,“也好,如今燕北已经执掌孤舟,也该让她知道了。” 燕北一脸诧异,“知道什么?” 祁归来说道,“你师父只知当年逍比干走失,生死未卜,却不知他一直看在眼里的无争,就是当年走失的逍比干。” 无争呵呵一笑。 “无争当年走失,恰遇我与父皇从龙蛇谷回来,我看他衣衫褴褛,奄奄一息,便叫身边人抬了他回了太子府,后来,我与无争日日相对,他对我说出实情。那时,我便萌生了野奴归平的想法,无争与我不谋而合,只不过,我俩当时人小言轻,又无实权,想要重复夏锦王宏图,几乎等于痴人说梦。” “再后来,归来与我逐渐步入朝堂,慢慢到了今日的局面,野奴归平,先要启用心平之人,再要换入继位之人,最后,开拓新家,妥善安置。这几步缺一不可,与此同时,归来夺了中洲军兵权,我们重创□□之族,筹谋继位之人,暗地谋划新地,不过如今还有一步,尚不明确,就是狐堡。” “正如你师父墨九所说,狐堡原不畏惧,只不过恐其煽动奴变,所以我一直不敢轻易动兵,只能任其壮大,思量有朝一日,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和平招安,就是大功。” 燕北听完,恍然大悟,“我竟不知你们所图甚大,布局如此详尽周远。” 无争一笑,“你还小,自是不用懂这许多。只不过你如今已然执掌孤舟,再不可像从前一般意气用事了。” 燕北使劲儿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送你一人,此人原先卧在孤舟慕言处,深谙孤舟运行之理,扫清慕言等人后,便让他隐匿了,如今你已执掌孤舟,跟前确实缺个妥帖的人帮你,就让他回来助你吧。” “此人是谁?” “列必,慕言所创孤舟的二主。” “原来孤舟是慕言所创,难怪当日程老伯问我是不是慕言的人,可惜我当时并不知该怎么答。” “现在想来,这慕言原先定是那程老伯的蛛丝网一员,后来慕言耐不住寂寞,跟落英暗中有了勾连,便自立了孤舟。” “定是如此了。”祁归来看时辰已然不早,欲回栌坞,拽了燕北的手说,“不早了,明早我还要上朝。” “归来,”无争使劲儿瞪向祁归来,“一路奔波劳碌,你让燕北回桃源好好休息,我有要事与你商议。” 祁归来眉头皱起,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无争,只得又坐了下来,燕北便一人回了桃源。
第107页 “说罢,什么事?”祁归来皱紧的眉头越发凝重,竟似有些恼了。 “你知道是什么事。”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祁归来大喊,“燕北早已跟我有夫妻之实,你平日里也未作干涉,怎么前两日相认之后,你就突然开始离间我俩,你说,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无争见祁归来恼了,突觉有些好笑,“我离间你俩?” 祁归来被无争一问,反倒没了话。 无争又说,“你只知自己快活,可替燕北想过么?”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祁归来气道。 “那你说,如果燕北现在有了身孕,怀了你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我,我将她收入府内,好好养胎,来日……” “来什么日……几时正宫主位有先生后立的?燕北如果现在有了孩子,能入你府不错,封也只能封个美人,来日入宫,能封妃已是顶天,想登后位,绝无可能。” 无争这几句话说得祁归来不吱声了。 “燕北如果只是一个野奴,将来大计一成,入宫封了妃子,美人,绝非难事,可她现在是逍与夏锦王之女,是名正言顺的逍与公主,你,你打算就让她随随便便,没名没分的跟了你,只当个美人?” “我不会委屈燕北,将来入宫,还有变数……” “我不要变数!”无争突然拍案而起,“你我在宫中十余载,变数见得多了,你别跟我谈变数!燕北是我妹妹,我不要变数,我只要她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登上天摆后位!” 祁归来被无争一反常态的大怒吓坏了,只发呆得看着无争,“无争,你……” 无争自知失态,突然又缓和下来,“我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做,在燕北正式立后之前,绝不能怀孕。”说完,拂袖而去。 祁归来被晾在一旁好久,深夜,回了栌坞。 第二日一早,祁归来来到黄叶堂冷静的对无争说,“原是我思虑不周,不过燕北的事,我绝不会草率,宫中御医曾有一法可延迟有孕,不知你知否。” 无争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祁归来,皱了皱眉,“有是有,只不过,此药需分量精准,拿捏火候,你这么大个人了,就如此……就如此贪乐。”无争鄙夷的瞪了一眼祁归来。 祁归来冷哼,“美人在侧,万事皆得。我堂堂一国太子,宠不得一个喜欢的女子么。” 无争嘆了口气,摇了摇头,“你让宫中把药材备齐了,我亲自熬煮。” “你早该如此。” “你……赶紧上朝去,少在这给我添堵。”无争愤愤的朝祁归来一瞪。 祁归来嬉笑着走了。 不多时,燕北从桃源来黄叶堂,无争又给燕北把了脉,陷入沉思。 燕北吓得坐在旁边不敢吱声,无争皱了眉头,重重嘆了口气,吓得燕北说道,“我,我这几日没与殿下亲近……” “我没说这事,你这身子似是有虚寒之症,应是长年露宿,湿气过重所致,若不趁早驱除,到了中岁以后,必会腰腿受累,我给你弄几副药,天天吃吧,吃上半年,就可痊癒。” 燕北一听,会心一笑,“多谢哥哥。” “嗯。”无争又瞅了瞅燕北,“你日后是要入宫的,宫中诸事细緻繁琐,朝臣后宫根连枝错,以你这性格,日后少不得要吃亏的。” 燕北一听又是入宫,很是郁闷,小声嘟囔,“就不能不入宫么?” “不入宫?”无争冷哼,“那你打算日后离开归来么?” 燕北面有难色,“我,我没想好……” “就算你不想入宫,归来也会命你入宫,早在你从了归来之时,就该做好这些打算。” 燕北咬着嘴唇,低了头。 “归来的性格我了解,他用情极专,重感情,他对你的感情已经很深了,不太可能会让你离他左右,只不过原先不知你身世,只想着让你入宫当个妃子,现在既然已知你的真实身份,自是要重新打算了,你也要对得起自己才行。” “眼下说我进宫的事,怕是太早了,我如今尚是野奴之身,怎么可能进得了宫,再说,哥哥与殿下还有狐堡和朝廷需要操心,我的事,哥哥就别费心了,等到了野奴归平有了大的进展,再说不吃。” 无争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你的事自然大不过野奴归平。眼下,朝堂还有朝选之事需要公布,俞族谋反之事尚无定论……”无争说到这,突然停住,抬头看了看燕北,“不如,你说说现下朝堂,我们该如何布局?” 燕北一听无争有意考她,登时紧张起来,“我?我,我向来对朝堂不熟,我……” “所以你现在就要开始熟悉朝堂之事了。” “哦。” “那我就只问你俞族谋反之事,你亲歷了,打算如何处理?” 燕北略一皱眉,“我只知俞大族长打算舍己保全俞族其他人,可是我当时见了俞府的原庸,他跟我说是宫里俞贵妃跟大族长合谋要毒死你和殿下,此次如果深究,定会拉俞族和俞贵妃下水,至于二皇子祁天署,势必也会受到株连,应该对归来有利。”
第108页 无争嗯了一声,“那你是打算一追到底,将俞贵妃与二皇子拿下?” 燕北点了点头,“难道你们不想如此么?好不容易有此机会重创俞贵妃与二皇子,难道你们不想吗?” 无争笑了笑,“你下手倒是蛮狠,看来日后我也不必太过担心你。” “哥哥不要卖关子,难不成你和殿下不是如此打算么?” 无争摇了摇头,“此事如若株连,实在有些牵强,俞贵妃与二皇子并未直接参与,且狐堡落英如今虎视眈眈,如果归来这次逼迫二皇子,使得他狗跳墙,内忧外患,便极难把控,所以这次,罪名止于大族长。” “可……可是如果这次放过他们,他们,他们日后定会……” 无争点了点头,“纵虎归山,总不是好事。只不过,我们需要静待时机,伺机而动,让他们放松警惕,亲自下手,才能名正言顺。” “可殿下扣押了俞族大承子不是么,大承子事发之时还在摆都,也未直接参与。” 无争看了看燕北,笑了笑,“你听得倒是清楚,俞族大承子前阵子被归来赐了官,官司举正,肥得流油的缺,结果他贪图贿赂,收了上千两的金子,举了几个酒囊饭袋,被中宪台几个官员联名参了,此事被太子压了下来,还未通报朝廷,只不过趁这次机会一起收拾了罢了。” 燕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无争又说,“五皇八平,这次朝选后,继位之人便定了,如今朝廷上还有些官员犹豫不定,貌似被祁天署给收买了,所以你接下来的任务,会有些棘手。” “我有任务?” 无争点了点头,“重新启动孤舟。” ☆、孤舟载行 深夜,摆都芭蕉街附近一个不起眼的茶楼里,两个带着黑斗笠的人,先后进了二楼大间。 两人一进门,屋里一共十四人,全部站起俯首,“孤主。” 燕北摘下斗笠,环视一周,“都坐下吧。” “这位是列必,原孤舟慕言的人,现已加入我们。”燕北指着身边那个伟岸淡定的男子,“以后凡他号令皆可从。” “是。”所有人齐答。 燕北掏出一张纸,递给旁边的一个人,说道,“挨个传阅,记牢这纸上的所有人名,府邸。属于你们管地的,必须给我盯死,不属于你们管地的,如果听到相关消息,一律及时上报。这些官员可能会参与二皇子祁天署之事,不论大事小情,一律上报。” “是,孤主。” “回到城区,联络其他人,交待清楚,天摆三洲十四城,一律严盯,不得有误。” “是。” 纸条传阅一圈,最终传到了列必手中,列必将纸条拿到烛台旁,点着了。 燕北起身,戴上斗笠,回头对众人说道,“孤舟启动,暗中盯防,没我命令,不得任意伤人,若有瞒报,格杀勿论。” “属下等谨记。” 燕北与列必走了。这十四人纷纷鱼贯而出,悄悄隐没在暗黑摆都中。 第二日清早,列必早早来到落园黄叶堂,无争正在擦琴,列必过来,一鞠躬,“爷。” 无争没有看列必,只问,“怎么样?” 列必将昨晚之事低声说与无争,无争松了一口气,“这丫头倒是凌厉。” 列必呵呵一笑,“小主子颇有大将之风,雷霆手段,倒叫属下刮目相看。” 无争哼了一声,“程瞎子留给她的那方丝帕写清了驭人之术,她初涉孤舟,当了孤主,自是不敢怠慢,你多辅助她窥探人心,勿要一味用强。” “是。” “孤舟这张大网,用好了就是事半功倍,用不好就是灭顶之灾,燕北有任何异动,你必须及时回禀。” “属下明白。” “你去吧。” “属下告退。” 无争又擦了擦琴,见列必已经走了,迅速起身去了竹林,哑叔正在酿酒,见无争到了,赶忙鞠躬,无争拉过哑叔,低声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哑叔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上写,列必已反,早被落英收买。 无争看完,面色铁青,将纸递给哑叔,只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哑叔点了点头。 当晚,哑叔出了竹林,很晚才回来,无争正与祁归来商量朝选之事,祁归来见哑叔过来跟无争打招唿,很是奇怪。 哑叔回竹林后,祁归来觉得不对,便问无争,“哑叔从不出竹林,今儿是干嘛去了?” 无争脸色不太好看,只说,“收拾人去了。” “收拾人?收拾什么人?” “列必。” “列必?列必不是,不是已经入孤舟,跟燕北……”祁归来奇怪。 无争只说,“让她跟着燕北入孤舟,是我一计,目的就是为了引他出手,孤舟行刺之后,我左思右想,只觉列必有诈,但苦于无据,此次让他重入孤舟,委以重任,就是为了引他上钩,若他无事,甚好,若他有事,就地处决。可惜他耐不住性子,前脚入了孤舟,后脚就告诉了落英。奇谷来信只说孤舟旧人又现,我让哑叔去查,果然就是他。你今晚回栌坞也可告知燕北,这列必,已经死了。”
第109页 祁归来嘆了口气,“想不到行云中出了叛徒。” 无争脸色难看,“自我执掌行云以来,从未出过此事,如今列必查实,我必得花点力气全部清查一遍,绝不能在现在紧要关头出任何疏漏。” “只是不知沙叶……”祁归来也皱起了眉头,“沙叶中人多是隐蔽高手,如若也有叛徒……” “沙叶其实你大可放心,你早就立了一人叛,众人诛的规矩,量他们也不敢。” “希望如此吧。” 无争转身,拿了一罐药递给祁归来,“晚上就让燕北喝了,七日内许有不适,但不影响什么。” 祁归来眼前一亮,“药成了。” 无争哼了一鼻子,“成了。日后燕北登了后位,我便给她解药。” “好。”祁归来欣喜的拿了这药罐子回了栌坞,燕北早已睏倦,裹在被里昏昏欲睡。祁归来一把拽了燕北起来,说道,“燕北,好东西,快喝。” 燕北迷迷煳煳的,被祁归来灌了一通药,喝完,清醒了,看着兴奋的祁归来,皱眉道,“这是什么破东西,好难喝。” 祁归来一把拽了燕北,走,去池塘。 “哎呀,我不去,我困。”燕北嘟着嘴,十分不乐意。 祁归来抱起燕北,笑道,“听话。” 两人又去了池塘,燕北彻底清醒了,一边靠在祁归来身上,一边说,“殿下,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有什么当问不当问,你问就是。” “你这后背上的疤……” 祁归来一听,浑身一僵,马上又松了身子,“哦,这个。” 燕北钻入祁归来怀中,“若是有难言之隐,就别说了。” 祁归来一边捋着燕北的头髮,一边抱紧燕北说,“没什么难言之隐,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嗯。” “你知我从前是叫祁天一吧?” “知道。” “五岁之前,我仗着父皇对我的宠爱,在宫中横行霸道,经常欺负宫中下人。那时,天署尚年幼,又非嫡子,在宫中很不受重视。到了五岁那年,龙蛇谷会,父皇带着我与天署去祭谷,天署想要与我站在一起,我不许,天署便趁着父皇宣讲之时,将我拉倒谷边,一把推了下去。” “什么?”燕北吓得一抖。 祁归来点了点头,“我跌入谷底,被一棵树刮住,背后这伤,便是这么来的。” “那后来皇上把你救上去了” “没有。龙蛇谷中毒蛇横行,跌入此谷的人,绝无生还可能,父皇当时派了几波人下去,都没能寻到我。等我醒来之时,已在一个山洞之中,身上贴满了草药,洞里住着一家四口,两个孩子,一对父母。” “野奴?” 祁归来点了点头,“他们是住在龙蛇谷附近的散奴,由于龙蛇谷附近没有官兵,对于野奴来说,极为安全,所以一家人便在此安了家,那两个父母是捕蛇高手,对蛇毒极为熟悉,因此我身中蛇毒并未丧命。我在谷中住了近一月,得到他们悉心照顾,痊癒后,他们便亲自送我上谷,我原以为谷上并无他人,结果父皇日日亲自带人在谷上搜寻我的下落,直到他看见了一家四口将我拖拽上谷。我当时并不知道父皇会下令杀死他们,结果未等我解释,父皇便下令禁军射箭,将他们一家四□□死,我吓得晕了过去,后来被人抬回宫中,卧床一月,身体已无大碍,但是心伤难愈。再后来,我将心事说与母后,母后开导我多去了解宫中下人与野奴,多去体恤民间疾苦,可是父皇滥杀野奴的心结一直堵在我心里,很久,直到无争出现,我俩第一次正式的达成野奴归平的意愿,这个心结才算解开了。” 燕北听完,恍然大悟,“难怪,你那次梦中喊,别杀他们。” 祁归来点了点头,“时至今时今日,我仍然还会梦见当时的惨状,梦里尽是懊悔与无助。” “这件事才是促使你做出野奴归平的真正原因,是么。” “是,因为这件事,我从五岁起,开始重新认识五皇八平与野奴,重新认识了很多事。” “那你之后没有跟皇上说是二皇子祁天署推你下去的么?”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不过是嫉妒我受到的关注与宠爱,并非有意,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会这么歹毒么?” “会,一个几岁大的孩子都能把亲哥哥推下去,长大之后,还有什么不会干的?” 祁归来听了燕北所说,再没言语。 燕北拉了祁归来回屋,一边给祁归来擦了身子,一边主动示好,“你将来会是一个好君王。”燕北微笑,拽了祁归来上床,主动亲昵,惹得祁归来心情大好,两人云雨一夜,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晌午,燕北才睡醒,祁归来早已不见,燕北起身收拾完毕,便去了何记布缎庄,何小布引了燕北去了里堂,取出一个纸卷,恭敬递给燕北,“今早刚来的,是从二皇子祁天署府中传来的。” “哦?是么!”
第110页 燕北打开纸卷,纸卷上写,奚与频繁出入署府。 燕北一惊,这奚与,不就是上次与云腾一起来落园庆祝太子夺去中洲军兵权的那个文人么,他怎么会与祁天署来往密切,他应该算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才是。 燕北不敢耽误,火速骑马到了落园,见了无争,低声问道,“上次来落园的那个奚与,是什么来头?” 无争一愣,随即笑了笑,“消息倒是蛮灵通的。” “有人见他与祁天署来往密切,哥哥跟殿下可知?” 无争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燕北诧异,“那你们是知道了?难道他不是你与殿下的心腹么?” “是心腹,又怎么样?” “是心腹,怎么又投向祁天署” “正因为是心腹,所以才投向祁天署。”无争朝燕北诡秘一笑。 燕北想了想,才悟出箇中道理,哈哈一笑,再不说什么了。 无争点了点头,“告诉你的人,继续盯着吧。” “是。” “燕北?” “嗯?” “孤舟若有人反叛,你打算怎么办?” 燕北面色如常,说道,“一人叛,株连其家,这是程老伯在丝帕上定下的规矩。” 无争吐出一口气,“你打算这么办了?” 燕北点了点头,“孤舟原不是我发起的,既然早已有其运行之道,我便只有依从,如果心慈手软,变了奖惩,以后岂不危险?” 无争微微一笑,“看来是哥哥小瞧你了。” 燕北一笑,这时小其子从外风风火火的进来,递给无争一个纸条,无争看完,腾的站了起来,对小其子说,“快,快把太子从宫里叫回来。” ☆、落英发难 “琳琅得手了?”祁归来抑制不住的兴奋,“逍与朝堂还未传来消息,想来这几日便快了。” “琳琅是谁?逍与出什么事了?”燕北一脸茫然。 “逍与出大事了,礼轩与酒醉之后拿剑刺死了礼肆,自己也发了失心疯,现下,逍与只有礼律一人掌权。” “礼轩与刺死了礼肆?”燕北大惊。 无争点了点头,“父子争一女,这礼肆偷偷觊觎其父礼轩与的美人,被礼轩与发现,失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这琳琅,倒也厉害。”祁归来哼道。 无争一笑,“琳琅报仇心切,筹谋三年,求我助她,我自然责无旁贷。” “此人现在何处?” “已回天摆,在令都。” “隐好才是,虽说这礼律人品厚重,却也并非傻子。” “嗯,已经让她隐匿了。” “现下,正是好时机,礼律不日就会登基,这逍与也许要提前响应了。” 无争点了点头,“我没成想琳琅得手这么快,上次与信,她还在观望中,我令她用毒,想来收效甚快。” “哦?” “逍与本土曾有枝蔓陀螺一花,花香四溢,与子南宫中所养红蕊陀螺极为相似,这枝蔓陀螺有微弱毒性,常闻可使头脑不清,产生幻觉,若想不受其干扰,只需常饮寒心草之水,我将此法告知了琳琅,想来琳琅定是用了此法。” “那你眼下打算怎么办?” “我们还要再等等,礼律还未登基,礼轩与还在救治中,只不过中了枝蔓陀螺毒的人,只会愈演愈烈,绝不可能好转,礼律此刻定是心乱如麻,这时跟他周旋野奴归平之事,十有八九成不了。” 祁归来点了点头,“正是。” “要你看,这逍与野奴归平之事,阻力可大?” 无争摇了摇头,“逍与不同天摆,天摆五皇八平,对于野奴之事,偏见已久,逍与三族,除了礼族兇残,逍族与刺族并非暴虐之族,尤其是刺族,十分悲天悯人,如今逍族乃是夏帛郡掌控,更加不会阻挠,所以逍与野奴归平,定会十分顺利。” 祁归来长出一口气,“想不到,竟是你逍与先行野奴归平。” 无争微笑,“天摆若想野奴归平,还有一条长路。” 祁归来皱了眉头,“过些时日,等时机成熟,你要远走逍与么?” 无争嘴角微动,“此事,我必要亲自过去才好。” “哥哥要回逍与?” 无争嗯了一声,“此事涉及到全逍与,事关父皇生前之志,我必亲自筹谋。” “那我也跟哥哥回去。” “不行。”祁归来与无争同时喊道。 燕北撇了撇嘴。 “逍与局势还未稳,你去无济于事,且你现在已经执掌孤舟,不可擅作主张。” “那我将孤舟蛛网图逍与部分,送与哥哥。”燕北说道。 “甚好。”祁归来点头,对无争说,“逍与孤舟一直蛰伏,你此次回逍与,正好启用,以备不时之需。” 无争略一沉思,“也好。” 三人对坐,又商量了诸多事宜,一直到深夜。 第二日清晨,陶原早早从太子府到了落园,祁归来刚刚来到黄叶堂,正好遇见陶原,陶原面色紧张,见了祁归来说道,“殿下还请快回太子府,有不速之客到。”
第111页 “不速之客?”无争奇怪。 陶原点头,“狐堡秋往,求见太子,说是捎来落英的口信。” 祁归来与无争顿时愣住,无争面色微变,“此时来信,怕不是知道了逍与之事,想趁机图谋?” 祁归来摇了摇头,“昨日逍与才传来消息,落英岂会先于我们知道,定是你杀列必之后,落英有了想法。” “有什么想法,问过才知,我与你一起去。”无争觉得此事颇大,要与祁归来一同回太子府。 祁归来一摆手,“哎,我乃堂堂天摆太子,岂能为了一狐堡下帅就巴巴的过去,陶原,去,传我令,让狐堡二帅秋往移步无争落园,有什么事,到这来说。” “是。”不多时,陶原去了。 无争一笑,“你这架子倒是摆得稳。” “那是自然,否则岂不是显得你我太过重视狐堡之事。” “秋往此来,怕是要宣战呢。” 祁归来一怔,“不至于吧。” 无争哼了一声,“你等着吧,绝非好事。” 两人聊着聊着,陶原将人带到。 秋往一身素衣简装,上了无争的黄叶堂,非常恭敬的给无争与祁归来施礼,无争起身,亲切的拉秋往对坐,笑道,“二帅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来我无争落园,真是蓬荜生辉。” 秋往微笑颔首,“哪里,无争大人乃是天摆第一谋士,若非你我各保其主,兴许能成至交也说不定。” 无争一笑,未答话,只给秋往倒了一杯茶。 祁归来一直端坐桌前,未语。 秋往看了看一脸冷淡的祁归来,低头抱拳,“太子殿下。” “嗯。”祁归来抬手回礼,“听陶原说,你此来,是落英有事。” “是。” “何事?” 秋往面带微笑说道,“狐堡如今得太子殿下庇佑,已经小有规模,上次太子殿下派中洲军过来敲山震虎,已令我等惊恐畏惧,落主召集了狐堡十帅,想求太子殿下一事。” “何事?” “我等愿招安,愿意归顺朝廷,不再占山自立,只要太子殿下有诚意,狐堡所有军士愿意随时听命调遣。” 秋往此话一出,祁归来与无争登时愣住。 祁归来面色阴晴不定,看了看无争,没有说话。 无争此时干笑了几声,“若我所记不错,落英想几次三番用孤舟要了我与太子殿下的命,为何时至今日,突然想要招安?” 秋往笑道,“噢,既然几次三番都无法伤到太子殿下与无争大人,只能证明我等谋略之低,手段之弱,落主正是觉得再与太子殿下作对,绝无好下场,索性不如趁两军未战,主动招安。” “那,不知落英可有什么条件?”无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秋往眼睛一亮,只说,“并未有任何条件,只不过,我狐堡十帅商议,若是太子殿下能够亲来与落主签订招安之策,用太子印亲自加盖招安书,我等才能心安。” 无争茶杯重重一落,面带不善,“你们想让太子亲自上山?” 秋往起身,恭敬一揖,“正是。” “绝无可能!”无争起身拂袖,“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岂能随意去狐堡阵营,你等若存歹意,岂不是要置天摆于险境?此事绝无可能。” 秋往微笑,“太子殿下大可派中洲军在底路等候,我等岂敢有所异动,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将来一言九鼎,若无太子殿下亲往,太子印章加盖,我狐堡岂敢轻易归顺,若是太子殿下与无争大人随意哄骗我等招安,背地里找了中洲军将我等大肆屠戮或扣押,我等岂不是变成了待宰羔羊,粘上鱼肉?” “要想太子亲往,太子印章加盖,并不一定非要在狐堡,天摆任意一城区,皆可。” “不在狐堡,我等不敢轻易前往,还是那个道理,无争大人,我等乃是野奴之身,岂敢轻易相信朝廷。” “好了,此事,此事容我想想。”祁归来起身,给无争使了眼色,对秋往说,“二帅还请迴转狐堡,替我言谢落英,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兹事体大,我还要多加商议,等商议好了,我便差人前去通知你等,在此之前,我洲军定不扰狐堡,也请狐堡好生在言城休养,勿要再生事端。” 秋往鞠躬,“秋往明白,定将殿下之言带到,告辞。”说完,秋往恭敬后退,在陶原引路下,走了。 无争见秋往已走,大骂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你我不知道么,让你亲上狐堡,去送死么?” 祁归来倒是镇定,呵呵一笑,“看来他真是按捺不住了,先将我一军,提前送个招安的帽子,就看我带还是不带,如果我带,上了狐堡,便是他起兵之时,如果我不带,话一传到狐堡,也是他起兵之时,里外里都是他有理,这招逼战,还真是精妙。” “此时不宜大战,逍与野奴归平在即,若是天摆国内出了战事,还是野奴与朝廷之战,定会影响礼律,此时牵一髮而动全身,落英可真是会挑时候啊。”无争有些焦急。 祁归来长吸一口气,看了看无争,“战是肯定不能战,我先前未曾踏平狐堡,现在就更不可能对狐堡宣战,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第112页 “不如,”无争眼现凶光,“将落英杀了。” 祁归来一听,呵呵一笑,“无争,你几时起了杀念了?” 无争哼道,“此法最快。” 祁归来摇了摇头,“狐堡虽说并非坚不可摧,但此时十帅也还听命于落英,你现在派人杀了落英,只会激起狐堡反叛之潮,绝非上策。” “那你想……”无争一皱眉,突然瞪大了眼睛,“归来,你,你不是想……” 祁归来呵呵一笑,点了点头。 “你疯了!”无争大喊,“绝无可能!” 祁归来拽了无争坐下,“难道你还有他法?” “你去狐堡,就等于直接送死,岂有生还之理?” “狐堡尚有沙叶之人,定会护我周全,难道还有比我亲去狐堡更好的办法能够阻挡落英出兵?” “你就算去了狐堡,落英也定会出兵,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是,”祁归来点了点头,“所以,我去狐堡之前,就不能干坐着,他落英派人将我一军,难道我就不能将计就计,也将他一军?” 无争疑虑,“你,你想怎么将他?” 祁归来一笑,与无争说了几句,无争几番争论,都被祁归来劝说至无语,那夜,祁归来与无争说了很久,直到天亮。 ☆、墨九下山 天摆易丙申年,初夏,狐堡底路来了一支中洲军,陶原为首,叫狐堡墨九前来,墨九不多时骑马赶到,陶原递给墨九一份太子诏,后带人离开。 墨九拿着太子诏回到了青蟒大帐,落英召集九帅帐中议事,墨九大声宣读太子诏,诏中只说太子同意亲上狐堡,细商招安之事,并告知狐堡不日便可二派使者亲定入堡事项。 落英听了,面色大变,“想不到祁归来还有这样的胆识。” “落主是想让祁归来驳了这个提议,我们好藉机发兵?”墨九问到。 落英点了点头,“我正愁找不到出兵的理由,以为祁归来定会贪生怕死,不来狐堡,这样就相当于昭告天下,他并无善心亲待野奴,我们正好揭竿而起。” “可如今祁归来要来狐堡,落主作何打算?”衫丛微笑,“这来了狐堡,落主当真要与他招安么?” 落英阴沉一笑,“来了狐堡自然就得听我吩咐,招安不招安,再说。” 墨九哼了一声,“不如,明日就由我去会会祁归来,商定一下如何入堡,如何招安,也好让他看看我们的诚意,将来上堡也不要有太多顾虑。” “不可,墨九叔,你掌管野军手符,你走了,万一祁归来起了歹念,我野军岂不是战前失帅。”落英大声说道,“墨九叔,不可。换别人去就好。” 墨九却摇了摇头,“换谁去也未必能探出祁归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万一他另有所图,我等必要事前做好准备才是。” “墨九叔所言甚是,怎么说墨九叔也曾是朝中要人,祁归来与墨九叔还有些师徒情谊,若是墨九叔前去,必能探出祁归来的用心。”衫丛倒是极力贊成墨九。 落英面露迟疑,看了看一直没有言语的秋往,“二帅看……” 秋往一直很平静,只说,“呃……其实派谁去,都可以,若是墨九叔想去,也无不可,依墨九叔的本事,去见祁归来再全身而退,绝非难事,所以,落主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落英眉头微皱,思虑了好一会儿,终于松了口,“那好吧,就由墨九叔下山去见祁归来。” 三日后,摆都芭蕉街,倚仙阁中,只剩歌舞,祁归来与无争简衣素服,端坐在堂下,不多时,倚仙阁妈妈领进来一个斗笠遮面之人,无争一摆手,所有舞姬退下,妈妈也关上了大门,祁归来与无争起身,静静看着那蒙面之人取下斗笠。 “师父一别十数年,安好?”祁归来笑问墨九。 墨九满面沧桑,心绪繁杂,愣了一下,单膝跪倒,双手抱拳,“参见太子殿下。” 祁归来一步上前,扶起,“师父不必多礼。” 墨九颔首,祁归来拉了墨九落座。 “想不到落英能派你来商议,就不怕他野军之帅被我扣下?”祁归来似笑非笑。 墨九哼笑一声,“原也是有这方面担心,但是其他几帅给他吃了定心丸,所以我得以出来见你。” “师父对于我去狐堡有何想法?” 墨九嘆了口气,“太子殿下悲天悯人,胆识过人,墨九很是敬佩,只不过这狐堡之上,瞬息万变,危险肯定是有的,就是不知殿下此去是缓兵之计,还是令有妙计?” “我与无争令有妙计,却还需师父配合才是。” 墨九一笑,“殿下怎么料定我就会站在朝廷这头?” “师父未必站在朝廷一头,却也不会站在落英这头,不是么?” 墨九听了,点了点头,“想必燕北已将信中内容给你们看了,我的立场你们也都知道了,此来为防夜长梦多,殿下便将全盘计划都告诉了我吧,只要我认为可行,必会回堡配合你们。”
第113页 “好,师父快人快语。”祁归来顿时两眼放光,“那我和无争就拜託师父了。” 三人密谈整整一夜,清晨,祁归来与无争叫陶原送墨九去了何记布缎庄,燕北早在那里等候墨九。 墨九见了燕北,热泪盈眶,只拉着燕北说,“我竟不知无争是,是你的亲哥哥。” 燕北哽咽,“师父知道了。” 墨九点了点头,“这下,夏锦王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 燕北抹了眼睛,拽了墨九去了后堂,对何小布说,“去前堂拖住陶原,我与师父从后堂走。”何小步点头,便去了前堂。 燕北早就备好两匹马,拉着墨九直接上马,直奔不远处的清入庵,到了清入庵,墨九问道,“何事拉我来这?” 燕北将马拴在庵门外,亲自到庵前,拍了三下,有个小尼出来,行礼,“施主来了。” 燕北拉起墨九就进了庵,小尼在后将门反锁。 燕北对墨九说,“这庵乃是孤舟的一个联络点,非常安全,平日里只有主持和两个小尼,今日已经封庵,师父尽管放心,正堂里,有师父想见的人。” 墨九听完,勐的一震,停在了原地。 燕北拉着有些僵直的墨九,到了正堂口,说,“一炷香时间,师父抓紧。”说完,将墨九推进正堂,自己关了正堂门。 墨九只听大门吱嘎一声关上,双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观世音像后,慢慢闪现一个人,此人泪水涟涟,却面带决绝,见到了僵在门口的墨九,哭笑道,“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苏首领。” 墨九浑身一震,眼带泪光,张了张嘴,却未说什么。 皇后云嫣丽缓缓走到墨九身边,看了看他两鬓微霜,“这十多年,你受苦了。” 墨九抬头看了看容貌端庄的云嫣丽,低声说道,“你一点都没变。” 云嫣丽冷笑,“容貌未变,心已死了。”她转身坐在了旁边的雕椅上,只说,“梦卿已与扎克曼夜重小王定了亲,今年入秋,便要嫁过去了。” 墨九一惊,“哦?是么,呃,这扎克曼夜重小王很是不错,若是梦卿能够嫁到扎克曼,便,便是再好也不过了。” 云嫣丽抬头笑问墨九,“梦卿嫁入扎克曼,我便再无牵挂,到时宫中冷清悽苦,我说不定就追随观音菩萨去南海修行了。” “嫣丽,你,你说什么?”墨九上前一步,关切的抓住了云嫣丽的肩膀,“你是说气话么?” 云嫣丽呵呵一笑,“我何曾说过气话,若不是担心梦卿无依无靠,早在癸未年,归来告知我你死的时候,就已经喝药随你去了。” 墨九颤抖的手松了半分,低了头,只说,“我,我当时……” “你当时只想自己一个人快活,传了死讯回来,以为一了百了,可曾想过我么?”云嫣丽泪光中满是绝望,“我在宫中度日如年,以泪洗面,若不是梦卿还小,祁连易不肯放过梦卿,我岂能撑到今天?” “都是我的错,是我负了你。”墨九失魂落魄的抓住云嫣丽的手,“要打要杀,我眉头绝不皱一下,嫣丽,只求你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不要自弃,万事还有希望,万事还有转圜余地。”墨九满是乞求的望向云嫣丽,希望云嫣丽能够回心转意,重新振作。 云嫣丽绝望一笑,“我想问一下苏首领,还有什么转圜余地?” “等到……”墨九说了半句,又停了,只是温暖的看向云嫣丽,“我假死并非想要撇清之前的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与梦卿,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带你走。” 云嫣丽颤抖的看向墨九,“你说的是真的么?” 墨九轻揽云嫣丽入怀,“是。”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师父,该走了,再不走,陶原要起疑了。” 云嫣丽轻轻挣脱墨九,只说,“洵俭,你快走,别耽搁了。” 墨九紧紧抓着云嫣丽的手,坚定的说,“等我。” 云嫣丽满眼含泪,依依不捨,最后还是目送墨九离去。燕北与墨九急驰回了何记布缎庄后堂,何小布正在后堂等他们,见到燕北与墨九后,松了口气,“孤主,你们可回来了,这陶原几次让我叫墨九叔出来,我都快挡不住了。” 燕北一推何小布,“快,出去告诉陶原,马上来。” 不多时,墨九跟着陶原走了,燕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何小布,“陶原起疑了吗?” 何小布面露难色,“要说没起疑,不可能,但是就算起疑了,也断猜不到孤主会带墨九叔从后堂跑了。” 燕北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何小布嘿嘿一笑,“孤主带墨九叔干嘛去了,瞅给孤主吓得。” 燕北咳了一声,“唉,你不懂。” 何小布撇了撇嘴,去前堂了。 燕北快马骑回落园,无争与祁归来正在下棋,“燕北,到这来。”无争叫住了正要熘到桃源的燕北。 燕北心下一惊,擦了擦额头的汗,嬉皮笑脸的过去,“哥哥找我有事?”
第114页 无争看了看燕北,问道,“陶原带墨九走了?” 燕北点了点头,心里已然咚咚打鼓。 祁归来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呀,快回桃源休息吧,当心不要着凉。” “还是殿下心疼我。”燕北直接朝桃源走去,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无争皱了皱眉头,“这丫头今日有鬼。” 祁归来哼笑,“刚刚陶原差人来报,燕北带着墨九去了附近的清入庵,半天才回来。” “哦?”无争停下了手中的棋子,“清入庵?干什么去了?” 祁归来面无表情,“母后今日也离了宫,说要去庙中替梦卿烧香祈福。” 无争手中的棋子突然掉落,怒道,“这个臭丫头,怎么敢瞒着你我做下这么不要命的事。” 祁归来倒是无所谓一般,“她现在手中有孤舟撑腰,有什么做不出来。” 无争一拍桌子,“这么下去,还得了。” “行了,你能怎么办?倒不如睁只眼闭只眼罢了。”祁归来倒是心平气和。 无争奇怪道,“你,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 “要不然我怎么办?”祁归来撇了撇嘴,“一个是我心爱的女子,一个是我母后,还有一个是我日后上狐堡必须仰仗的师父,你说我该怎么办?” “不行,怎么说这次都要给燕北一点教训,让她知道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省得她日后为所欲为。”无争怒不可遏。 祁归来摇了摇头,“这件事,算了,墨九已走,母后也已见到了墨九,燕北的目的已经达成,再要惩罚,无济于事,算了。” 无争还是气不过,祁归来嘆了一声,“无争,听我一句,燕北她早已长大,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你虽说是她的哥哥,可也不要过分干涉她的事,否则适得其反。” 无争被祁归来这么一劝,倒是平静了许多。 “礼轩与已经病入膏肓,礼律提前登基,你要去逍与的日子近了吧?” 无争点了点头,“我自从言城回来,就有些心忡之症,这病,日后会愈加严重。” “什么?”祁归来惊道,“你,你几时发现的?” 无争说,“就这几日。” “我是觉得你近几日总是有些急躁,断未成想是心忡之症。” 无争微微一笑,“不碍事,总能撑几年,等到天摆野奴归平一毕,我就找个地方藏起来休养,再不问政事。” 祁归来哼了一鼻子,“要休养,也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休养,哪也不许去。” 无争瞅了瞅祁归来,“你不嫌我烦么?” 祁归来一笑,“不嫌。” 无争呵呵一乐,再不说话。 ☆、狐堡囚人 墨九回了狐堡,落英已去巡山,除了二帅秋往陪同,剩下几帅皆在帅帐,墨九特意叫灵华在自己帐中张罗了一桌好饭,晚上,请了几帅前来一起喝酒议事。 衫丛一边替几帅倒酒,一边问道,“墨九叔此去摆都,可还顺利?” 墨九一笑,“顺利,祁归来对我尚有师徒情谊,并未十分为难我。” “那,墨九叔可探出什么眉目了?”子周举杯敬酒。 墨九与子周碰杯,只说,“祁归来十分欣赏狐堡十帅,对于狐堡招安已有了详尽部署,在坐几位早已入了朝廷名册,只等和平招安,归平封官。” “哦?”“此话当真?”“墨九叔不要说笑。”几帅全都大惊。 墨九呵呵一笑,“我几时说过大话,就拿衫丛来说,祁归来早就留了一个执书阁的名额给他,只等招安事成。” 众人一齐瞅向衫丛,笑道,“衫丛可动心否?” 衫丛眼中闪过惊讶,随即一笑,“招安一事,还在商议,若是真能保狐堡众人安稳,倒也不错。” 墨九又说,“子周武官已定,中洲军都骑尉,与云族大将云腾平起平坐,直接归太子管辖,入摆都。” “呦,子周,不错,不错。”衫丛与其他几帅揶揄道。 子周呆了一下,看向墨九,“墨九叔莫不是唬哥几个吧。” 墨九一笑,“怎么可能唬你们。奇谷入礼乐司,仁次入太医院,逍与四帅大概是可以回逍与为官,无争不日就要启程前往逍与子南疆,与礼律商量逍与野奴归平一事。” “墨九叔此话可不敢胡说。”慕锦激动的站起身,走到墨九跟前,端起酒杯,敬道,“敢问墨九叔,太子祁归来竟也顾虑到了我逍与四人么?” 墨九叔一杯酒喝尽,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太子身边的无争就要动身逍与,逍与野奴归平,不日就会有大动静,届时,慕锦你何去何从,还需自己拿主意。” 化草大喊,“妙啊,三哥,若是那礼律真肯收留我们……” “化草,此话还为时尚早,闭嘴。”慕锦冷目瞪向化草,化草领会,低了头,只顾吃喝,不再言语。 墨九看了看一时有些出神的几帅,微微一笑,“祁归来宅心仁厚,这些年,任凭狐堡做大便是证明,他非暴虐之人,自然不想发兵镇压狐堡,即便是落主心有不甘,执意起兵,到头来能有几分胜算,列位想必也清楚,只不过,从起兵之日起,狐堡招安就再无可能,列位再想堂堂正正立于朝堂之上,就是痴人说梦,叛贼之名也就坐实了。”
第115页 “听墨九叔这话,倒是极力贊成招安的。”衫丛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墨九。 墨九看了看衫丛,“我自是希望狐堡能够和平招安,不想看这天下野奴再受洲军屠戮,只不过我非狐堡之主,做不得主,而落主之心,与日月齐辉,岂是我几番言语就能左右的,不过我据实而言,此事作何想法,全凭诸位。” “那祁归来可说了如何安置落主?”子周问道。 墨九说,“落主乃一方之主,自然要封王,入祁氏皇族。” “哦?这倒也不错。”衫丛点了点头,“自古封王者少,祁归来也算是真心招安了。” “今日我墨九不过是转述了祁归来之意,不是蓄意挑拨,至于列位相信与否,也不在我所虑之内,即便是有朝一日列位跟着落主去争这个天下,能够九死一生立于朝堂之上,所达之位,也就不过如此了吧。”墨九一席话,使得几帅都陷入了沉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墨九送走几帅,回到帐中,自斟自饮了一杯,松了口气。 灵华此时进来,问墨九,“九叔今儿这是……” 墨九说,“提前策反!” 落英第二日再回山中,召集九帅议事,墨九据实回答,落英大怒,“好一个祁归来,竟然用这种哄骗人的幌子来唬我。” 墨九一笑,“祁归来说得真诚,我看,并非哄骗。” 落英摇了摇头,“凭他说得天花乱坠,入我狐堡,便由不得他。” 子周刚要说话,衫丛一挡子周,起身施礼,“敢问落主,可有应对之法?” 落英阴鸷一笑,“只要他敢来,我便得了一半天下。” 衫丛面色微变,干笑几声,“落主就不怕山下说落主无信?” 落英说道,“要争天下,有信无信,无甚紧要。” 衫丛再未说什么,给子周使了眼色,子周安静的坐了,墨九环视一圈,几帅全都眉头微蹙,默不作声。唯有秋往起身劝道,“祁归来此来,若是真心招安,落主还要虚与委蛇才好,不可立时发动,免得山下中洲军异动。” “异动便异动,我落英有野军在山,还怕了他不成。”落英狂妄哼道,“此事就先如此吧,只待祁归来上山。” 墨九率先起身,“是,那落主无事,我等先行告退。”几帅尾随墨九依次出了青蟒大帐。 衫丛与子周耳语了几句,便去追赶墨九,墨九听见衫丛追来,故意放慢脚步,衫丛喊道,“墨九叔,留步。” 墨九回身微笑,“八帅有何指示?” 衫丛拉过墨九,低声说道,“入我帐中一叙如何?” 墨九点了点头,两人前后看了无人尾随,便至帅帐衫丛帐中,衫丛亲自给墨九倒了一杯茶,问道,“昨日墨九叔一席话,说得我们几人全都动了心,这狐堡招安一事,我再问墨九叔一遍,可当真如墨九叔所说。” 墨九点头,“祁归来不日就要亲上狐堡,届时你等问他便可,太子诏加盖太子印,绝无虚假。” 衫丛吐出一口气,只说,“墨九叔,狐堡如今面临大变,我们几帅也非争名图利之辈,只不过朝廷若真心招安,我等必真心归顺,野奴漂泊无依,居无定所,若是太子殿下真若有心野奴归平,这便是天下的幸事,野奴的幸事,落主一意孤行,未必就是为了野奴着想,我等在狐堡已久,自是清楚这事。” 墨九喝了茶,对衫丛说,“眼下,你与子周我并不担心,逍与四帅还未吐口,奇谷仁次不问兵事,等到无争消息传来,逍与四帅必会离开狐堡,到时,便是谋事最好时机,在此之前,你等还需谨言慎行,不能忤逆落英,他虽将野奴手符交与我手,但军中副将告诉我,他手中还有一符,仍可号令野军,所以,你等必得小心。” “哦?我竟不知此事。”衫丛一惊。 墨九拉过衫丛,“尤其告诫子周,不要鲁莽。” 衫丛点头,“请墨九叔放心,我等谨记。” 墨九从衫丛帐中出来,直接回了自己的帐,写信一封,交给骨叔,骨叔会意,当晚离开狐堡,直奔摆都。 天摆易丙申年,六月,夏,无争远赴逍与,祁归来独自一人上了狐堡。 落英设宴款待祁归来,义然大帐一派和气。 “太子殿下肯一人来我狐堡,当真叫我等敬佩不已,看来太子殿下对于狐堡招安,志在必得。” 祁归来微微一笑,“哪里,落主若是不肯招安,我纵有心,也招安不得,狐堡十帅,鼎鼎大名,放在朝廷之上,也是栋樑之才,我祁归来爱才,惜才,亲自拟了招安之策,安置之法,想诸位也已知晓,不知落主对于此次招安可还满意?” 落英放下酒杯,呵呵一笑,“满意是满意,只不过,朝廷屠戮野奴已久,怎么能一句招安,就将此前之事一笔勾销?” 落英话音一落,众人一惊。 祁归来面带微笑,“哦?看来落主对朝廷还有记恨,不过招安之事,不是落主你最先提的么?” “是又怎样,我如今不想招安,只想起事,来人!”
第116页 落英话音一落,门外一圈兵士将所有人团团围住,外面弓箭手齐备,落英抬手,对众人喊道,“今日我落英囚禁天摆太子祁归来,就此起事,以此昭告天下,祁归来乃是平民之后,皇帝祁连易乃是平民之子,早在前朝,皇三子祁连杰就查出祁连易乃是外族血脉,绝非皇族,却遭到祁连易先行诬告谋反,先皇震怒,不分青红皂白将皇三子一家贬为庶民,流放偏远,而祁连易却因揭发有功,当上了天摆国的太子。祁连易之母原为平民朱西民之妻,在先皇微服私访之时,以有孕之身委身于先皇,后先皇将其带回宫中封为朱妃,她为保荣华,买通太医,将足月之子说成早产,先皇轻信,封为皇七子祁连易。此事有先皇太医之书作证,还有平民朱西民之母作证,绝无虚假。” 落英话音一落,众人譁然。 祁归来面色平静,毫无惊色,只说,“看来,你我今日就要撕破脸,将身世说与世人听,是么?” 落英轻蔑,“你既然已知自己身份,就向众人说说,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祁归来一笑,“那你既然如此为皇三子祁连杰鸣不平,敢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落英大笑,“我父醉言,就是皇三子祁连杰,我乃是皇三子祁连杰之子,祁天书。” “什么?”“落主竟然也是祁族人?”“落主是皇室血脉?” 众人纷纷议论。 祁归来点了点头,“我原顾及你是祁连杰之子,一直隐忍不发,凭你狐堡做大,时至今日,我仍抱有幻想,想着狐堡和平招安,将你封王,也算没有亏待了你和三伯。可是你如今非要一争天下,那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自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当年先皇十分属意我父祁连杰,想要立其为太子,可惜,祁连易暗中陷害,使得我父蒙冤受屈,我今日就秉承父志,反了你这平族之子。” 祁归来笑道,“就算你今日将我囚禁,自己带兵起事,也轮不到你来坐这个皇位。” ☆、落英起事 “你说什么!”落英怒道。 祁归来笑道,“你今日狐堡起事,明日摆都宫中就有人登基,信不信?” 落英迟疑,继而明白,“原来祁天署早就存了反心,哈哈哈,祁归来,你这太子当得也真是窝囊,祁天署这么个眼中钉肉中刺,你留着何用。” 祁归来只说,“落英,我再问你一次,狐堡招安,野奴归平,你可封王,如此天摆大计,你考不考虑?” 落英狂笑,“我为今日起事已做了十年规划,岂是你一句狐堡招安所能改变的?” “你一旦起事,天下将陷入战局,野奴造反,朝廷必会派洲军镇压,届时天摆各地血流成河,你想见到如此情景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落英乃是天定之子,我必夺回属于我的皇位,祁归来,你休要再多说一句。” 祁归来点了点头,重重的嘆了口气,“如此,好吧。不过我告诉你,你确是前朝皇三子祁连杰之子,只不过,你非嫡子,不过是祁连杰与狐堡侍女所生庶子,而真正的祁连杰嫡子乃在净山,现为净山今亲王,名为祁天今。他手中留有你父祁连杰亲手密书,加盖了当年皇三子之印,书中已命净山王在日后朝廷有变之时,昭告天下,祁天今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嫡子,可继大统位,所以,落英,你不过是你父祁连杰的一个棋子,早在你父被叛谋反时,他就已将自己亲生嫡子托与皇五伯,目的就是等待日后朝廷有变,好保他嫡子上位,落英,我已将全部真相告知于你,你可还要起事?” 落英听完,一脸惨白,发疯一般的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祁归来笑道,“我何必唬你?” 落英突然仰天大笑,“好,好,既然我父不仁,便别怪我不义,我落英今日就为自己起事,他日攻陷摆都,那净山王之子,杀了便是,又有何难。只不过你,祁归来,你如今乃是太子,我反的就是你这平民之子。” 祁归来大笑,“说来好笑,落英,你父骗你许久,你倒是深信不疑。”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落英突然发狂,歇斯底里的喊道。 祁归来说道,“当今皇上之母朱妃确为朱族平民之妻,只不过这朱西民早年犯事做苦役,伤了身子,再也无法生育,其母为了让其能够说上一房媳妇,故意将此事隐瞒,骗了一个家事没落的大家闺秀嫁给朱西民,朱西民性暴虐,经常殴打其妻,先皇微服私访,路过水洲域辞都,救下此女,此女感激,乞求先皇带其离开,先皇怜悯此女,便带此女一同上路,后两人日久生情,此女便侍奉于先皇,因此怀上龙裔,且此女身家清白,并非你父所说,以有孕之身委身于先皇,此事,当初跟在先皇身边的小太监,如今的大太监总管长关公公知晓全部前因后果,你若不信,日后叫长关细说于你便是。后来朱妃孕期已大,皇上为保其声誉,不准任何人声张,后带入宫中,行了册封礼,才准报喜,至于买通太医一事,也是先皇已准的,如此才可保住皇上清名。” 落英听完,呆若木鸡,他指着祁归来喊道,“你胡说!你,你这是胡编乱造!这,这祁连易,祁连易就是平民之子,你,你也是!你,你就是平族之子,你……”
第117页 祁归来笑道,“落英,事非你所想,狐堡众人只倚你一念之差,你若就此悔悟,我愿既往不咎,如何?” 落英狂笑,“收起你的假仁假义,我说今日起事,狐堡就必须今日起事!来人,将祁归来拖下去!” 几个壮硕武士拖起祁归来就走,祁归来未与反抗。 落英深吸几口气,看了看面色不定的众人,说道,“在座诸位还请不要听信祁归来惑人之说,狐堡今日起事,还要仰仗诸位,今日我们起事,明早野军先行出发,绕过言城,直奔摆都。” 落英说完,并无一人接话。 “狐堡十帅,可听清?”落英大怒! “是,谨遵落主命。”秋往率先答应。 衫丛,子周等人陆续低头抱拳,“是,谨遵落主命。” 落英额冒冷汗,身子发抖,重重坐了下去,“都散了吧,回去整装待命。” 众人陆续离开,只剩落英一人呆坐大帐。 不多时,一个颤巍巍的老人走过来,鞠了一躬,对落英说,“落主,明日起兵,还请多加保重身体,老奴,老奴身子不济,就,就不能追随了。” 落英朝下一看,原来是齐河,“是你,自那日我处决梨云之后,你便一直称病不起,今日还来此作甚,看我的笑话么?” 齐河微微一笑,“落主,我伺候老主子多年,从小看落主长大,很多事,我都清楚,老主子对落主的期望,一直都很高,落主勿要置疑。” 落英惨笑,“期望是很高,可惜从来没有疼爱过我,不是么,他心里一直最疼爱的是他那个嫡长子,净山今亲王,不是么。” 齐河重重嘆了一口气,转身颤颤巍巍的向外走,说道,“落主保重吧,你原也可以称王的。” “你……”落英腾的起身,指着齐河,可惜齐河早已不再理会,走出了义然大帐。 ……………………………………………… 七日后,狐堡野军行近龙蛇谷附近,天黑,大军就近休息,墨九支走祁归来囚车守卫,低声对祁归来说,“祁天署已胁迫皇上让位于他,云戎安已归顺祁天署,领中洲,沙洲两军兵符,前日进入摆都,明日就要领兵直奔野军而来,云戎安已劝动祁天署御驾亲征,祁天署为得民心,已答允。” 祁归来点了点头,“无争那边可有消息?” 墨九说,“燕北今日来信,明日可到。” “好,想办法说动落英就此安营扎寨,等候云戎安大军到来。” “好。” 墨九前去落英大帐,落英正在与秋往密谋,见墨九前来,便问,“墨九叔,大军明日还可再走一天,在哪安营扎寨为好?” 墨九说,“听说云戎安大军已动,直奔龙蛇谷而来,不如,我军就近在此安营扎寨,整顿两日,静待云戎安大军到来。” “不可,墨九叔,这龙蛇谷乃是空谷背至,四周毫无依託,相当于战中险境,如何可在此安营扎寨?” “就是,墨九叔,此处地势十分险峻,怎可在此安营扎寨?” 墨九微笑,“兵家险境,亦是兵家胜地,在此安营扎寨乃是幌子,云戎安必已探得我等在此,定会命大军日夜兼程赶赴龙蛇谷,好将我等逼入绝境,大军白黑行进,疲劳异常,等到了龙蛇谷,早已不堪一击,我军只需埋伏于龙蛇谷附近,就可旗开得胜。” “噢……”落英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不过,险是险了一点,二帅看,此计可行么?” 秋往皱了眉头,嘆了口气,“我军初战就如此冒险,让人着实有些担忧啊。” “野军不同于洲军,野军毫无战事经验,必得以奇险制胜,若是我等明日带军再走一日,路遇深山丛林,此时天干树茂,洲军若用火攻,我等岂非全部葬身火海?” “可深山丛林乃是野军常态,若是在山中大战,我等必有胜算啊。”秋往说道。 “哎,不行,墨九叔所言甚是,若是遭遇火攻,我等岂能脱身。就依墨九叔,在龙蛇谷安营扎寨。”落英十分相信墨九,同意停在龙蛇谷。 第二日清早,骨叔将一黑色布兜交给墨九,墨九点了点头,亲上慕锦帐中,逍与四帅都在。 “墨九叔,这野军在此安营扎寨,可是别有用心?”慕锦微笑的看了看墨九。 墨九呵呵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三帅。” 慕锦说道,“我等四人并未真心应战,想着墨九叔与太子殿下必有先机,如今墨九叔前来,可是为了这先机?” “正是。” 慕锦突然两眼放光,“哦?说来听听?” 墨九从黑布兜中掏出一金黄布袋,交与慕锦手中,“逍与皇上礼律亲笔所写,三帅,看看逍与圣旨吧。” 慕锦一震,赶忙解开布袋,其他几人也急步上前,慕锦低声念道,“慕锦,追夏,龙炎,化草听宣,你四人带领江原,束逍两部,躲难渡江,离逍与已久,如今礼门,刺竹两部已归顺朝廷,并已妥善安置,特命你等即日起带领逍与众人返回逍与,逍族大军将在边界接应,安置好众人后,你四人即刻前往子南疆,在子南宫外听宣。逍与皇帝礼律。”
第118页 “这,这,这可是真的?”慕锦眼中闪现泪花,抓住墨九问道,“墨九叔你勿要蒙我,这,这圣旨说的可是真的?” 墨九叔微笑,“自然是真的,逍与野奴归平已传入天摆,这圣旨,有子南宫中玉玺加盖,三帅,你再仔细看看,可能有假?” 慕锦大笑,“太好了,追夏,我们,我们可以回逍与了。” 追夏,龙炎,化草全都喜极而泣,抱着慕锦大哭。 墨九一拉慕锦道,“三帅还请收声,当心走漏了风声,不出三日,野军将与洲军相遇,届时,若是落主要你等冲锋陷阵,还望你等听我号令。” 慕锦拍了拍墨九的肩膀,“墨九叔,我逍与四人必以你为令。” “好。”墨九一抱拳,转身离开了慕锦大帐。 当晚,墨九将逍与之事告知祁归来,祁归来微笑,“看来无争所谋,已成了。” “燕北已命孤舟将十四城投祁天署官员锁定,只待你一声令下。” 祁归来收了笑容,嘆了口气,“此事,等日后入了摆都,再说吧。” 墨九低声说道,“朝中官员见风使舵是惯了的,殿下还请宽心。” 祁归来点了点头,“可有皇上消息?” “听说已经一病不起。” 祁归来皱了眉头,不再言语了。 墨九走了,祁归来坐在囚车望天而嘆,一夜无眠。 ☆、龙蛇谷斗【已完结】 天摆易,丙申年,六月,龙蛇谷附近,埋伏了诸多野军。 云戎安率三军前来劝降,祁天署威风凛凛,来到阵前,看到了囚车中的祁归来,大笑,“大哥,怎么竟然做了阶下囚?” 落英在旁喊道,“祁天署,你身为臣弟,谋逆叛乱,还不下来受死。” 祁天署骂道,“落英,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大唿小叫,还不赶紧卸甲投降,朕还能饶你不死。” 落英笑道,“就凭你?我野军大小也有帅,有将,不如,你我就今日一战,败者跪下称臣,如何?” 祁天署喊道,“不必了,就让洲军将你们统统杀个干净好了,朕的朝臣多的很,不稀罕你这一个野奴。” “你……”落英怒不可遏,“墨九叔,还等什么!下令。” 墨九策马上前,说道,“落主,两军阵前,一言九鼎,若你此时愿归顺太子,还可保一条性命。” 落英脸色煞白,转身看了看墨九,“墨九叔,你,你说什么?” 墨九一抬手臂,子周等人立即将落英围了起来,墨九喊道,“野军听我号令,落英逆党,众叛亲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顾野军,只谋私利,若有追随,定斩不赦。”墨九一声令下,野军顿时一震,随即大喊,“愿追随墨九叔。” 落英此时瞠目结舌,脸似冰霜,他指着子周等人,大喊,“你,你们,你们反了……当初,当初是谁,是谁带你们入堡,又是,又是谁封你们为帅?” 子周哼道,“落主,起事之前,我等仍愿追随你左右,可是你不顾野军狐堡安危,执意起事,置我等于险境,良禽择木而栖,就不要怪我等心狠了。” 落英气得有些不支,而此时已有人将囚车打开,祁归来从囚车上马,衣衫褴褛,头髮蓬乱,驱马到了阵前,墨九解下自己斗篷,披在了他身上,跟在他身后。 祁天署一见祁归来已然从囚车出来,登时吓得一嘚瑟,转身叫云戎安,“大将军,快,快,快让三军齐上,灭了,灭了这嚣张的野军。” “是。”云戎安答应了一声,却未见动作。 祁归来策马只身一人继续上前,已到阵中,祁天署吓得大唿,“大将军,快,快,快把祁归来拿下!” “是!”云戎安从容策马,只身一人来到阵中,对着祁归来,祁归来微笑道,“舅父安好?” 云戎安立刻下马单膝跪倒,“臣云戎安,携三军及兵符,恭请太子安。” 祁归来答道,“起来吧。” 只见云戎安将三军兵符双手递与祁归来手中,转身上马,到了祁归来身后。 祁天署一看,大怒,指着云戎安喊道,“云戎安,你,你这个小人,你,你枉朕信你这么久,朕,朕送了你多少好处,还将两军兵符交与你,你,你竟然跟祁归来串通一气。” 祁归来继续策马缓慢到了洲军跟前,一亮三军手符,三军整齐跪倒,大喊,“太子!太子!太子!” 祁归来拨转马头,缓慢到了祁天署跟前,微微一笑,“二弟,父皇的龙椅坐得可舒服么?” 祁天署一指祁归来,“你,你这个叛臣贼子,你,来人,来啊,给我将祁归来拿下。” 云戎安一摆手,只见祁天署身后两名侍卫直接将祁天署拖至马下,强行按跪。 祁归来低头看了看已经气愤至极的祁天署,指着身后空谷,“天摆易戊寅年,你我追随父皇同来祭谷,你将我推入谷中,目的不就是想要这个皇位么,听说龙蛇相斗,歷来都是龙胜出,不如,你今日就下谷,看看这龙蛇谷到底是龙谷还是蛇谷?”
第119页 祁天署一听,吓得面如死灰,只得趴地求饶,“大哥,大哥,求你高抬贵手,不要扔我下谷,我,我知错了,我当时不该推你下去,我,我是你的亲弟弟啊。” 祁归来冷笑,“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个亲弟弟?”说罢,一摆手,两名侍卫拖起祁天署就朝谷崖走去,祁天署吓得浑身发抖,大喊求饶,到达谷边之时,已经晕了过去,云戎安一摆手,两侍卫停住。 祁归来说道,“将二皇子祁天署送入囚车,拉回摆都。” “是。”云戎安点头,侍卫拖着祁天署往囚车而去。 此时祁归来对墨九说,“野军就由师父带回狐堡,听命。” “是。”墨九点头,一摆手,野军后退。 子周问道,“敢问太子殿下,落英如何处置?” 祁归来笑道,“落英么,放了,永不得回狐堡。” 子周一摆手,众人散开,有人拉落英下马,推搡落英至龙蛇谷崖。 落英指着祁归来等人,“你,你们!” 祁归来呵呵一笑,“落英,我几次三番给你机会,让你做个逍遥之王,你不肯,如今,就别怪我心狠了。” 落英落魄一笑,“胜者王侯败者贼,我落英,认输。” “你这一生,不过是个棋子,只不过你贪念太盛,自视甚高,所以一叶障目,看不清形势,你身后原本跟随着成千上万的野奴,若你有心,振臂一唿,野奴归心,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你天生狼子野心,只图己利,失了人心,日后,你为庶人,生死天定,摆都皇宫的龙椅,就在梦中坐坐吧。” 落英听完,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突然仰天长啸,转身纵身跃下,坠落谷底。 “落主!”秋往大喊,几步上前,趴在谷崖大哭,“落主,你这又是何必。” 衫丛缓步走过去,拉起秋往,低语了几句,秋往嘆了口气,低头啜泣。 祁归来哼笑一声,转身策马疾驰,两军分头而进,不多时,龙蛇谷又恢復了平静。 七日后,天摆国国丧,天摆国皇帝祁连易病重驾崩,太子祁归来登基,大赦天下。 祁归来登基后,国事繁忙,一月未入落园,而几度派人找寻燕北,燕北不知所踪。 这日,祁归来气急败坏,命陶原去逍与将无争带回。 七日后,无争一袭白衫回到落园,落园诸人大喜,吃喝吵闹。祁归来破门而入,诸人见状,全都下跪,高喊皇上万岁,祁归来一摆手,众人皆退。 无争面如止水,看着祁归来。 祁归来一指无争,“是不是你将燕北藏到逍与了?” 无争摇了摇头,“我一直待在逍与,哪里见过燕北?” “胡说!”祁归来怒道,“那日你将礼律圣旨交与燕北,我回摆都后,燕北就不见了,你还说不是你。” 无争一笑,“那你说我藏燕北作甚?我是想让燕北名正言顺的入宫为后,我藏她作甚?” 祁归来一时语塞,皱眉不语。 “听说尤水拾已经放出来了吧,拾子是不是也跟着去洪江荒原了?” 祁归来点了点头,“尤水拾的图纸已经完成,狐堡野奴已入洪江荒原,开始建居了,我还派了部分沙洲军去拓原。” “那,你打算赐野奴何姓?” “呃,这件事,我,我正要与你商议,不知逍与野奴赐何姓?” “哎,我逍与三族,野奴也尽数归于三族,无需另外赐姓。” “噢,我倒是把这事忘了。” “太子登基已满一月,服丧一年后,必得立后大婚,敢问太后可操心这事没有?” 祁归来怒道,“就是太后日□□问催我,我才急着找到燕北,你,你身为哥哥,你就一点不替燕北着急吗!当时不是你要让燕北进宫为后么!” 无争一笑,“我,我当时是心忡之症,现下我已放任许多,燕北之事,由她自己说了算。” “我不管!你既已回天摆,就必得给我找到燕北再说。” 无争大笑,“我看你是当皇帝当迷煳了,用你的脚指头想想,也该知道燕北在哪。” “在哪?”祁归来一脸茫然。 “何冈与何壁听说也让你调入洪江荒原,墨九带着狐堡也已入了洪江荒原,你说,这燕北,可还有别处可去么?” 祁归来突然眼睛一亮,“这妮子,竟然去了洪江荒原!” 无争哼了一声,“她不想你找到她,就是不想入宫。这事,强迫不来。” “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 “这事,我不管了,既然她还在天摆,就行。我先回宫了。”祁归来转身就走。 无争一愣,用手指着祁归来,“哎,你,你这就走了?” 祁归来头也没回,离开了落园。 无争气得直骂,“当了皇帝,架子摆得也大了。” 五日后,无争入洪江荒原,见到了燕北,燕北累的瘦削不少,无争心疼,拉燕北入帐说道,“祁归来找你快把整个天摆翻过来了,你还不想见他么?”
第120页 燕北嘆道,“他如今是皇上,宫中诸事,我不想涉及。” “那与我回逍与可好?” 燕北点了点头,“也好。” “不如,回逍与,让礼律封了公主,嫁与扎克曼金冈小王。” “不,我不嫁。”燕北怒道。 无争笑道,“你心里还有祁归来,何谈回逍与,何谈不入宫?” 燕北低头不语。 “洪江荒原不是你的最终归宿,哥哥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打你从了祁归来那天,就该料到会有这天,祁归来如今独自一人在宫中苦撑,没有个贴心的人说话,人也病了,你倒是狠心。” “他,他病了?”燕北关切道。 “嗯,病得还不轻,常日忧思郁结,早起晚睡,忙于朝政,人都瘦脱相了。” “啊?”燕北皱眉道。 无争一笑,“你勿要再使小性了,跟我回逍与待段时间,然后哥哥给你筹谋入宫之事,可否?” 燕北重重嘆了口气,“都听哥哥的。” 第二年春,天摆来甲子年,逍与律甲子年,天摆国君祁归来大婚,迎娶逍与公主逍燕北入天摆宫为后。 自此,逍燕北开始了宫中生活。 天摆来乙丑年,太后云嫣丽病逝,举国大丧。同年,墨九入扎克曼江域国,被夜重小王尊为上师父。 天摆来丙寅年,祁梦卿生子后回天摆看望祁归来,祁归来携逍燕北盛情款待祁梦卿,祁梦卿将一手串赠与祁归来,说道,“此乃孩儿姆妈用扎克曼天然青石所做,驱邪益身,送与哥哥。” 祁归来收下,整日带于手上,睡不离身。 《野奴》完结。 《宫燕》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