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向左,江湖向右》 第1页 [古装迷情] 《江山向左,江湖向右》作者:水月漪云【完结+番外】 文案: 如果有一天,江湖和江山只有一步之遥,你会迈向那一边?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却不是个人意志可以抉择的问题。 因为,命运自有它的安排。 林沖、小鹏王爷、西门疯子他们是刎颈之交的朋友,可是经过阴谋和鲜血的洗礼,他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萧瑶,她,人称天下第一聪明人,谋尽天下,却仍得不到自己最想到的。 她把一生的希望寄託于两个儿子身上,却因此让两个儿子失掉了最想珍惜的东西。 李燕柔,她一直在用尽所有的办法去靠近林沖,可是最后,她却只能为保全林沖,而选择看着他远走。 曼陀公子,其实她最想对姬明珠说的一句话是:“我并非不如你,我只是运气不如你好!”,可是有时候,运气却相当重要。她输了吗?的确,她输掉了一部分东西,但同时她也赢得了一部分东西。 看江湖风云变幻,原来尽为皇权,江山血染,机谋尽算,不如且伴红颜,做一对江湖闲散,到头来,悔看开太晚!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鹏王爷、林沖、西门疯子 ┃ 配角:云娘、李燕柔、大正皇帝 ┃ 其它: ================== ☆、小鹏王爷 华灯初上,楼外楼的繁华一如往昔。 “留人醉”酒楼已座无虚席,“还復来”赌坊正在下最大的注,“八大处”的温泉水正洗着绮罗香泽,“神女楼”上的暮云楚雨变换不定…… 只有“八大处”之一的“华清池”的温泉里只趟着一个人。 这个人已经泡了整整一天。 但是从上到下没有人敢向他斜上一眼,说一句不恭的话。 因为整个“楼外楼”都是他的产业。 他就是小鹏王爷。 小鹏王爷的父亲是前朝的王爷,现在的皇帝将要攻进京城时,小鹏王爷的父亲献出了京城后饮下了一瓶鹤顶红,可是仍没甩掉拖沓而来的骂名。 那年,小鹏王爷九岁,得了个“献城王”的封号,封地就在“楼外楼”。 小鹏王爷潜在水底,水面平如镜似的。 水气缭绕中,云姑娘推门进来,看着水面略愣了一下神,随即把桌上的一盘盐渍花生剥了两颗沖水面抛去。 小鹏王爷像鱼一样从水底跃起,把头略出水面,甩了甩头髮上的水珠,把花生米自空中接到嘴里。 云姑娘索性剥了一大把花生米向水面抛去,小鹏王爷立刻便像飞鱼似的在水面上打转,东啄一颗,西啄一颗,根本来不及吞咽,直把两腮撑的鼓鼓的。 云姑娘笑的花枝乱颤。 “你这趟从京城回来,这尘也快洗了一天了,我还以为你在水里淹死了!”云姑娘笑的弯下腰去。 小鹏王爷只管咀嚼着嘴里的盐渍花生。 云姑娘接着说:“难不成是那小皇帝把楼外楼的税提高了一成,嗳哟哟,想不到有“陆上小财神”之称的小鹏王爷也会为钱财的事情犯愁。” 小鹏王爷摇摇头,眯起眼睛,似在回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鹏王爷终于睁开眼睛,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皇上要我捐钱,去打“天外天”。” 云姑娘“咦”了一声,“两边不是相安无事好多年了?”云姑娘惊问道。 “这都要怪林沖,他拐走了皇帝的新妃子。”小鹏王爷用手揉揉自己的眉心。 “呵呵,打死我都不信,林沖也能拐走女人。”云姑娘咯咯的笑着。 “确切的说,是那女人非要跟着林沖跑。”小鹏王用手揉着自己的脸颊。 “这倒有几分影子。”云姑娘把一快干净的棉布抛了过去,小鹏王爷接过揉着头髮上的水滴,准备出浴。 一只灰色的鸽子扑楞着翅膀,撞开窗子闯了进来。 “我的乖乖!”小鹏王爷朝鸽子打了个口哨,云姑娘皱皱眉头轻斥道:“也只有小鹏王爷养的鸽子会破窗而入。” 小鹏王爷拆下鸽子腿上的字条,看了一眼笑道:“西门要回来了!” “西门疯子居然得了闲,这倒古怪。”云姑娘诧异道。 “那么,让小灰休息一下,让小黑去飞一趟天外天,把林沖那小子邀来,大家好好聚一场!” ☆、十二把交椅 天外天,一个专门与朝廷作对的组织。 四面水汊中,一方安乐窝,安的是前朝旧臣的窝。 林沖正趟在一方木筏子上,惬意的眯着眼睛,用手倒划着名木筏子,身后的水面上留下一道残破的水印。 李燕柔正立在水边,用沉醉的目光注视着林沖,仿佛林沖是水面上突然浮起的一座金山。 “五当家的,大当家的叫你回去算帐!”一个伙计在水边喊着。 林沖从木筏子上一跃而起,撑开一支竹篙,箭也似的在水面上消逝。 李燕柔跺着脚,看着她的金山消逝在水面上。 议事厅里设着十二把交椅,林沖坐第五把。
第2页 李燕柔策马赶来时,大当家的已把要紧的事交代完毕。 大家便都有心瞧瞧这个林沖“拐”回来的女人。 大当家皱着眉道:“恐怕是红颜祸水!” 二当家在外办差,位子虚着。 三当家木子嫂鼻子里嗤了一声,“难道都长成我副样子,天下就太平了。” 四当家在一旁为木子嫂揉着手背,他一点不觉得自己的女人长的丑陋。 六当家的眼珠子滴熘熘的转着,心想这进来的小娘子活像庙里的玄女娘娘,若能受用一回,此生立死何憾! 七当家依旧饮着他的酒,万事皆入不得他法眼。 八当家的木鱼咚咚的敲着,心也咚咚的跳着。 九当家、十当家早已离席,十一当家和十二当家正在对弈,十一当家捏着白子对李燕柔笑了笑,十二当家也捏着棋子对李燕柔笑了笑,不过却是苦笑。 ☆、帐房 林冲进了帐房,桌子上摞的帐本比人头还要高。 几个帐房先生把祥情交代完毕,便侧着身退了下去。 林沖在房内把门反锁上,开始看帐。 林沖看帐时,不眠不休,只是一个劲的饮着酽茶,手里的算盘珠子拨的快的像风一样。李燕柔觉得任何人只有林沖这样一双手,便可此生无忧了,便是没有林沖这双妙手,只要生成林沖的样子,人生的好处也自可受用不尽了。 帐本看完了,林沖会洗个澡,大吃一顿,然后倒头睡上一天一夜。 林沖不是个太计较的人,便凡是睡一觉能让他不再提起的事,便永远也不会提起了。 然而几个帐房先生还是睡不安宁,林沖算帐的时候他们睡不安宁,林沖算完帐开始睡觉的时候他们更睡不安稳,真正是恨不得钻进林沖梦里向他灌输些什么才好。 林沖一觉醒来,把几个帐房先生叫在一起,一一指摘出他们的纰漏之处,几个帐房先生又忙着核帐。 林沖牵了他的马,向楼外楼奔去。 李燕柔向木子嫂借了一匹马,追着林冲下了山。 ☆、涎鱼 不管外面的世道如何变换,楼外楼永远是一派繁华。 花香、酒香、绮罗香,歌舞声、喧譁声、美人的娇吟声。 这是一个贫穷与黑暗永远侵略不到的地方。 有钱人喜欢到这里来销金,在“留人醉”点最贵的菜,在“神女楼”叫最红的姑娘,在“还復来”下最大的赌本,这才是享受,这也是炫耀。 一个有钱人如果没有在楼外楼花过钱,那他简直是太不知趣了。 楼外楼一共有三层,地字号、人字号、天字号。 席面已经在天字号的雅舍里按好了。 小鹏王爷坐东,云姑娘挨着小鹏王爷,西门疯子坐在小鹏王爷右首,林沖左首,李燕柔自己抄了把椅子,坐在小鹏王爷对面。 小鹏王爷看着李燕柔笑道:“我说李娘娘还是靠边上一些好,否则我们连西北风也喝不着了。” 李燕柔瞪了小鹏王爷一眼,不解何意。 云姑娘嗤嗤的笑着:“你坐在上菜的口上了,这样的席面,西首是不按人的。你不妨坐在林冲下首。” 李燕柔撇着嘴挪了挪位子。 小鹏王爷三击掌后,菜便自门外,长了脚似的飞了进来。 这当然是武厨师的上菜手艺,武厨师是江湖上风雷掌的正宗传人,只是不知道他的祖师爷知道他的后人竟然把这风雷掌用在上菜上,会做何感想。 每个人面前摆的都是他们最爱吃的菜,连李燕柔也不例外。 “云娘的涎鱼真是做的越来越好吃了!”林沖赞不绝口道。 “把一条鱼放在笼上蒸一下也算是手艺?!”李燕柔用筷子把那条清蒸鱼戳了大洞。 “这便是你不懂了吧?这涎鱼就是要清蒸了来吃,才美味无比,万不可让一分作料夺了正味,连蒸汽也不能让它太勐太过,坏了肉质,这样的鱼才称的上真正好吃。云姑娘这把握火侯的功夫真是让人佩服。”西门疯子一边吃,一边说,因为这鱼上热气散去的同时,也会散去一部分香气,而在西门疯子眼里,这鱼要是凉透了,便简直没法再吃了。 “疯子可谓吃遍天下了,能从他嘴里得一好字,着实不易!”小鹏王爷看着云姑娘笑道。 李燕柔这顿饭吃的顶顶郁闷,她搞不明白,像她这样的美人居然没有人来赞赏,这三个男人居然夸一个姿色平凡的厨娘,她觉得他们脸上那双招子简直是空长了,简直挖掉了也不解恨。 “不过用开水蒸条鱼,林沖,回到天外天,你抓条鱼,我保管做的比这好吃!”李燕柔不服气的说道,谁都听的出来,这话不光是沖林沖说的。 “你还要跟我回去,算了吧!这那里是你呆的地方,你乖乖的回你的翰林府,等着皇帝的轿子来抬你是正事!”林沖懦懦的说道。 “我死也不离开你!”李燕柔咬着银牙说道。 “好姑娘,死了,便放一放林沖吧!”小鹏王爷宽解道。 “不,我偏不放!”眼泪已经在李燕柔的眼睛里已经婆娑起来,从来见到她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奉承她的,从来也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和她吵嘴,现在,她觉得受了天大的屈辱。
第3页 “那好,你若死了,我会关照七当家,给你打副好棺材的。”林沖冷冷的说道。 李燕柔简直要哭了出来了。 “还有,便是你死了,也全由不得你,天外天的六当家听说会下咒,到时给你下个咒,把你的魂困在黑漆漆的棺材里,到时,你那里还管得了林沖,便只好哭去吧!”西门疯子大笑道。 李燕柔终于忍受不住了,沖西门疯子狠狠的剜了一眼。 西门疯子此生遇到的女人,都是“神女楼”里那样的女人,从来没有不顺从他的意的,李燕柔剜的这一眼,真是平生第一遭,西门疯子只觉得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然后觉得全身的血液流的无比畅快。 ☆、摩云掌 酒过三巡后,李燕柔和云娘早已醉倒在桌上。 小鹏王爷挑着一根鸡腿指着西门说道:“疯子果真是疯子,在那里都呆不满一年。瞧瞧,这下准又是被金龙镖局给撵了。”说完兀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接着晃晃悠悠的说道:“我瞧他们都没眼光,疯子不管欠下多少赌债,做了多少疯事,疯子也还是疯子,天下那里找得来第二个!”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西门疯子瞅着小鹏王爷说道:“我且等你笑完,因为,听了我要说的话,你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小鹏王爷把杯子掉在地上说道:“你不妨妨说说,究竟是什么事。” “我问你们可知道金龙镖局与金龙帮的关系?”疯子问道,“自然知道,金龙帮是一个武林帮派,但却在全国全拥32家买卖,但以金龙镖局的局势,恐怕还算不上这32家中的一家。”林沖把手中的酒杯放下说道。 西门疯子继续问道:“不错,果然是林沖,那么你也一定知道,金龙帮的镇帮之宝了?” 小鹏王爷插嘴道:“金龙帮的镇帮之宝是一只金龙,金龙本不稀奇,稀奇的却是龙嘴里所含的龙珠却是传说中隋侯珠。” 西门疯子拍了一下桌子冷笑道:“这个你自然是知道的,那么你也该知道三天前金龙帮的镇帮之宝被盗之事了?那盗宝之人使的武功却是摩云掌,算数当今天下,摩云掌的传人除了王爷,不知还有何人?” 西门疯子未待说完,已把胸前的衣襟扒开,金色的掌印像一只欲凌空飞行的翅膀,小鹏王爷一下子骇住了,那绝对是摩云掌,当今天下,除了他服毒自尽的父亲,只有他人使的出的金翅摩云掌。 “那么,你已断定那盗宝的人便是我了?”小鹏王爷的声音变的凄切,“虽然是我亲挨了那盗贼一掌,虽然当今天下只有你一人使的出摩云掌,可是,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西门疯子说道。 “但是,当你听说,我三天前并没有呆在楼外楼,而是去了千里以外的京城后,你便不再愿意相信我了。”小鹏王爷扶着椅子的手便的颤抖起来。 “不!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西门疯子一把握住小鹏王爷正在颤抖的手说道。 “这其中肯定有天大的误会!”林沖说道,“比如,这天下其实有另一个人使的出摩云掌,只是他以前从未在武林中露过面。” “虽然这种说法,能为我自己辩白,但我还是要说这绝无可能,因为摩云掌是家父自创的武功,平生只传授过我一人。我小鹏王爷的称号也是由这摩云掌得来的。”小鹏王爷的酒早已惊醒了多半,头上冒着一层冷汗。 “我也相信,其实这武林中还藏有另一个使摩云掌的人,也许,这个人便是……”西门疯子看了林沖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老王爷。” “但是,你们没法否认,一个人吞下了一瓶鹤顶红,那他无论如何是活不成了。”小鹏王爷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也许,他吞下的并不是鹤顶红,而是一种发作症状非常类似鹤顶红的药物。老王爷并没有死,而是借用此法从武林中暂时遁去。”林沖娓娓道来, “现在想来,老王爷确实是一位善于谋算的人,当年凭藉一道假圣旨,便把林将军困在离京城十里外的宛子城里,而自己则向大正皇帝献出了京城。而且他还能料算到,将来小鹏王爷的封地会在楼城,并事先在楼城的地下埋下亿万两黄金,否则小鹏王爷又怎么经营的起这天下最大的销金窟。”西门疯子握着小鹏王爷的手也开始颤抖。 “也许,老王爷并没有谋算到大正皇帝会把楼城封给小王爷,而是在皇帝下了封地的诏令后,才令人将亿万两黄金埋在楼城地下的,那么,老王爷一定还是活在世上的了。”说到这里,林沖终于也皱起了眉头,如果事情与他想像的一样,那么,他们无遗也逃不出这场惊天的谋算。 ☆、乱云 雨下的像雾,又像风。 在这样的天气里外出无疑是受苦。 那么,在这样的天气里掘土开棺,无疑是自找苦吃。 “不知,那位善于谋算的老王爷,有没有谋算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天气开他的棺。”西门疯子看着掘出的土苦笑道。 小鹏王爷的眼睛赤红着,他没有哭,从九岁起,父亲吞下了一瓶鹤顶红归天后,他便再也没有哭过。但是,如果开棺后,证实父亲其实并没有死,不知道小鹏王爷会不会哭一次呢。
第4页 棺木打开了,里面确有一具骸骨。 “十年了,我并不能凭这副骸骨断定那就一定是我的父亲。”小鹏王爷淡淡的说道,他感觉他的心有些麻木了。 “里面好歹是有一具骸骨的。”林沖也苦笑道。 一顶青色的绸伞从远处飘来,近了,方看清,是云娘在撑着伞。 云娘从手心里拿出一张字条递给小鹏王爷,道这是鸽子小灰带回来的。小鹏王爷把字条在手心摊开,上面写的是金龙帮的秘文,四人中,只有西门疯子为火金龙镖局做过事,懂得那些奇怪的符号。 西门疯子看了一会,解释道“已经有了金龙的线索,乱云的人派人送来了包裹金龙的丝绸,但他们要的赎金是十亿两黄金,金龙帮无论如何是拿不出这十亿两黄金的。” 小鹏王爷诧异道:“乱云岂不是最近一年才兴起的杀手组织。” “武林中没有人知道乱云的头领是谁,但乱云的风、花、雪、月四神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他们四人雄据东、南、西、北四方,这世上只要有人能出得起乱云开出的价码,那么,这世上就没有乱云杀不了的人。据说,在当今皇帝的名字也在乱云的价码单上能找到。”林沖说道。 “这金龙既然是老王爷盗走的,可是为何会落入乱云中呢?”西门疯子不解道。 “也许,我爹让乱云帮他杀了一个人,而酬劳便是这金龙帮的镇邦之宝。”小鹏王爷喃喃道。 “可是,有谁的价码能抵的上金龙帮的镇邦之宝呢,如果这样人的遇刺,武林中不会没有消息传出来。”西门疯子道。 “听说乱云的价码本来就开的古怪,曾有人亲眼见过,县老爷的价码是十两,而城南淘大粪的价码却是一百两……”林沖蹙眉道。 不待林沖说完,西门疯子便笑着说道:“小鹏王爷,大概你是听说过这世上有父债子偿这么一回事的。” 小鹏王爷哭笑道:“可惜我现在也拿不出亿万两黄金来。” “王爷,你要偿的债又何止这些。”一个清丽的声音由远至近。 从一顶金色的小轿中走了一个衣饰华丽的女子,却是李燕柔。 “李娘娘,难不成皇帝已经升你做了贵妃?”西门疯子愕然道。 “我想,我该纠正你们一点,我现在大正皇帝的公主,明德皇帝的妹子。”李燕柔本来想笑的矜持一点,但没料到现在笑的一点也不矜持。 “这是不是变得太快了些?”西门疯子简直快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这一点也不复杂,我的尚书爹爹一心想把我送进宫里当娘娘,可是我的母亲却不乐意。于是我的母亲就告诉皇帝说,我其实是他的亲妹妹。”李燕柔的解释反尔让人更迷惑了。 “我的母亲年轻时是一个很美的女人,而且,那时候的大正皇帝也并没有当上皇帝,住在皇宫里。我想这样的解释不太笨的人总能听的懂。”果然没有人再问下去了,没有人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一个太笨的人。 ☆、曼陀公子 李燕柔卧在一张狐白裘做的成的毯子上,手里的水晶杯里盛放的是“留人醉”里最名贵的葡萄酒,她左手腕的玉镯是用缅甸国进贡的双色春带彩翡翠,水头比皇后的那只都要好,她鬓上插的是茶花里的名品“红露珍”。 李燕柔选的房间是门最大,窗户自然也最大的,现在,门大开着,窗户也大开着。 屋子里的十八学士开的正浓,犹如正廊下美人的醉的正浓。 “买花担上,买的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一位身着绯衣,檠着一柄白色绸伞的公子从雨中走来。 李燕柔朝绯衣公子慵懒的笑了笑,绯衣公子也朝李燕柔笑了笑,笑的比李燕柔的还要慵懒。 李燕柔把头上带的茶花拔下来,对着花吹了一口气,然后又沖绯衣公子笑笑。 绯衣公子礼貌的点了点头,从绣中掏出一把扇子,扇面上画的也是茶花中的红露珍,绯衣公子摇了摇扇子,沖李燕柔淡淡的一笑。 李燕柔让丫头把那盆十八学士搬到面前,指着那盆十八学士,又沖绯衣公子笑了笑。 绯衣公子走到那盆十八学士面前,用手摸了一摸上面的花瓣,每一朵都摸了一下,摇着手中的扇子然后轻嘆道:“可惜,可惜!” 李燕柔哂笑道:“可惜什么?!” 绯衣公子把扇子合上,在手心里轻敲了两下道:“可惜这十八学士,转眼就成了落第秀才!” 李燕柔本来打算再笑的,但是她现在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被绯衣公子摸过的每一朵花都已经变的像被沾了泥的被脚乱踩过一样。 “你!”李燕柔,怒不可遏,柳眉倒竖,人却瘫倒在地上。 “我叫曼陀公子。”绯衣公子依旧在笑,“住在天字号第三间房。” 绯衣公子凑到李燕柔耳边,轻笑着说, “你中的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心花怒放”,只要你一发怒,毒便立马攻心。可是如果你不发怒的话,我岂非拿你一点办法没有。可见,人还是要放宽心,多笑笑才好,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美人!”说完绯衣公子用手摸了摸李燕柔的脸颊。
第5页 李燕柔此时恨不得咬下绯衣公子那双手来,可惜,她现在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兔儿饼店 楼外楼,月朗星稀,天字号一号房。 西门疯子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扇子道:“他果然来了!” “极品的茶花、极品的美人、极品的珠宝。果然有了这三极,明知是陷阱,这曼陀公子也会来上钩。”小鹏王爷轻笑道。 “可见,一个人有嗜好,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林沖抚掌道。 云娘俯身将扇子拾了起来,细细的瞧了瞧轻嘆道:“这么一双妙手却用来杀人,实在可惜了!” “难道云娘对她有意?”西门疯子促狭的笑道。 “前提是那曼陀公子果真是个男人。”云娘捂着嘴笑道。 “那曼陀公子不是个男人,难道是个太监不成?”西门疯子惊愕道。 “依我推断,那曼陀公子绝对不会是个男人。”云娘柳眉轻蹙道。 “如果我手下的人打探来的消息无误的话,这曼陀公子便是,乱云组织中风花雪月四神中,人称“千衣千面千扇,风吹花姿不乱”的花神,他的兵器便是手中的扇子,每个扇面据说都是他亲手所画,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把扇子,正如谁也不知道他会换多少张脸。”小鹏王爷说道, “而且,还有人说,这花神是古滇国的王族。”林沖补充道。 “古滇国的王族?是十一年前灭国的滇国吗?”云娘不由的问道。 “世上哪里有第二个古滇国,云娘,你对古滇国的事情感兴趣?”林沖凑近云娘殷勤的问道。 云娘红着脸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因为我便是在那场中原和滇国的战争中,和家里人走散,后来才遇到小鹏王爷的搭救的。” “为什么小王爷的运气总是好的让人嫉妒,盖房子能从地下挖出黄金来,偷偷到边上看打仗,竟然就能遇到云娘。”林沖说话的语调,让人听起来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 云娘的脸更红了,小鹏王爷轻咳了一声道:“不知道咱们那位公主娘娘现在过的如何?” “哎!让一个弱女子去冒这样的险,真是让人担心。”西门疯子抚着额头道。 “如果你从5岁起便认识她,那么你就会知道,李燕柔绝对不能称作是一个弱女子!”林沖拍拍西门疯子的肩膀嘆息道。 李燕柔坐在一把柔软的椅子里,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 本来她中了曼陀公子的毒药,人有些昏迷,现在打了两个喷嚏后,虽然还是浑身无力,但人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待的地方,是一间很小很小的房间,小的只能容下一张床和一把椅子。 墙壁白的像雪,那劫持她的曼陀公子正睡在床上,盖着雪白的被子,连枕头都是雪白的。 枕头有一块洇湿了,李燕柔心里怪笑道,想不到这曼陀公子睡觉时居然会口里流涎。 很快,李燕柔便发现自己看错了,因为枕头上的水渍不是口水,而是泪水。 李燕柔想起白天曼陀公子的笑容,心里突然有些同情曼陀公子了。 李燕柔想一个人,不管他做了多少坏事,能在睡梦中流泪的人,他就一定不会是个铁石心肠没有感情的人。 而且,如果一个人在睡梦中都会流泪,那么他一定过的不怎么快乐! 李燕柔正在忖想之际,曼陀公子已经警醒过来。 他揭起身上的薄被,走下地来,原来他是和衣而睡的。 李燕柔被蒙着眼带进了一顶轿子里,轿子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 停在一家饼店前面,曼陀公子揭开蒙着李燕柔眼睛的布,把李燕柔带了进去。 李燕柔悄悄的侧目睨了一眼饼店的招牌,上面写着“兔儿饼店。”李燕柔有点不确信自己的眼神,心里想,也许是兔肉饼店,部分字迹被磨损掉了。但是这家饼店的招牌看起来明明很新。 曼陀公子推了李燕柔一把,走到柜檯前和小二说道:“告诉你们家飞兔公子,我来了!”小二哥马上风似的跑去回报。 李燕柔在想,“飞兔公子”?真不知道一只兔子长了翅膀如果飞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她突然觉得这个想法很好笑。 飞兔公子出来了,果然不是用跑,是用飞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法快的如同鬼魅一样,李燕柔觉得这个飞兔公子该改名叫“鬼兔公子”才对。 曼陀公子指着李燕柔双手一摊道:“按老规矩办!” 飞兔公子从身上掏出三个白玉做的小瓶置在桌上道:“如果蕊姐姐,你对我说话能温柔一点,再笑上一笑,我说不定会拿出第四瓶来!” “咄!哪里来的第四瓶,你不过是把自己的拿出来煳弄人罢了!哎!飞儿,我看你这辈子看来非要毁在女人手中不可。”曼陀公子说完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曼陀公子把三个小瓶收起后,把李燕柔一把推过去,恰好落在飞兔公子的怀中。 临出门时,曼陀公子突然回头冲着李燕柔嫣然一笑道:“小心点,飞儿可不是像我一样的君子,他简直算的上是只流氓兔!”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起码要写到五万字吧!
第6页 ☆、解药 柳荫山庄,娥眉月。 一位绯衣的公子坐在山庄最高的屋顶上吹埙。 埙声呜咽,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一个月白色的影子跃上了屋顶,站在绯衣公子面前问道:“蕊姐姐,你为什么不惊奇?我的轻功岂非不好?” 绯衣公子笑道:“你的轻功好的很,好的让我总是能一下子就知道是你!飞儿!” 飞兔公子在绯衣公子旁边坐下闭着眼嗔道:“真是太没趣了!蕊姐姐,你怎么也喜欢上吹那种鬼玩艺了,听起来像鬼哭一样!” “追哥教我的!”绯衣公子看着月亮答道。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追哥?”飞兔公子用袖子碰碰绯衣公子问道。 “我想,你现在比我更想追歌!”绯衣公子依旧看着月亮。 “真没趣,又让你猜着了!”飞兔公子站起来,挡在月亮和绯衣公子之间。 “哟,这脸上怎么多了两道伤口,难不成是採花时负伤了?”绯衣公子笑道。 “别提了,那个女人,简直就是个母老虎。”飞兔公子沮丧的说道。 “噢,原来是流氓兔遇到了母老虎啊!”绯衣公子笑道。 “你杀了她?”绯衣公子的脸色突变道, “没有,因为她并没有瞧不起我。”飞兔公子说着瞧向自己的腿,他竟然是个瘸子。 大约因为是自卑的原因,他练起轻功起,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刻苦,所以他的身法比世上任何人都快,快的让人只会惊讶于他的速度,而忘了注意他的双腿。 “就凭你鬼魅似的速度,就没有人该瞧不起这双腿!”绯衣公子说道。 飞兔公子突然倒了下去,向地下堕去,若换了别人,定要摔个大仰叉,飞兔公子却站住了,而且是双脚稳稳的着地,着地后整个人立马便瘫倒在地。 “飞儿,莫不是你体内的毒提前发作了?”绯衣公子抱起飞兔公子问道。 “是那个母老虎,她的指甲里淬了毒。”飞兔公子说完便晕了过去,他的头马上肿涨了起来。 有的人做了点功绩,便一定要夸耀一番,如果不能找人夸一夸,就一定会闷死。 李燕柔正在一边打开层层包裹的包袱,一边夸耀着自己如何在兔肉饼店智斗飞兔公子的事情。 众人的目光却都落在她手下的包袱上,包袱打开了,一条金龙赫然入目。 金龙在灯光下璀璨夺目,身上的每一片龙鳞片似乎都在闪光,可见这雕刻者的手艺已可参造化之功。 大家的目光顺着龙头看到龙尾,又从龙尾看到龙头,最后看到龙嘴里,龙嘴巴里空空如也。 “龙珠呢?”林沖冷冰冰的眼睛盯着李燕柔兴奋的有些变形的脸问道。 “我拿到金龙是便是这个样子,并不是我把龙珠藏了起来。”李燕柔争辩道。 “不过,今晚也许我们就能探听到龙珠的下落。”李燕柔转转眼珠子笑道。 “你莫非有什么线索。”小鹏王爷问道。 “也没什么,不过用我的指甲给那鬼兔公子种了点毒,如果他们不想那只色兔子命毕今晚的,总会派个人来讨解药的。“李燕柔说完坐下来,轻轻的泯了几口茶。 “姑娘果然料事如神,飞儿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看在姑娘取走的金龙份上,姑且饶恕。” 传来的声音铿镪有力。 “既然来了,何妨现身一见!”西门疯子喊道。 明月朗照下,一个天神般的人物出现在月光下,背上伏一把偃月刀,冷竣的面孔上杀气凛然。 “如果能告知隋侯珠的下落,这解药便是你的了。”李燕柔手里捏着黑白两个药瓶问道。 “我并不知道隋侯珠的下落,主上把金龙交给我们时,龙珠便已不在了。”天神答道。 “阁下可是乱云的月神,云追”小鹏王爷问道。 ☆、汗血马 “不错!正是在下。小鹏王爷好眼色。”云追答道。 “那么,我想问一下,贵帮可有一位使摩云掌的。”小鹏王爷问道。 “没有,这天下能使出摩云掌的只有小鹏王爷!我已经回答了三个问题了,可以得到解药了吗?”云追道。 “白瓶外敷,黑瓶内服。”李燕柔将两个药瓶掷了过去。 两个药瓶稳稳的落在云追手上,而他的人依旧在月光下纹丝不动。 “关照一句,如果那只鬼兔公子的牙关咬紧,无法给他服药的话,不妨橇下他两颗门牙把药灌下去!”李燕柔笑道。 “不错,不错,果然是一还一报!”云追笑道。 “我想打听一个行情,如果想要当今天子的项上人头的话,价码是多少呢?”林沖问道。 “当今这个皇帝当的还不错,大概值些钱,而且这个人不光杀起来麻烦,只怕杀完后会更麻烦,不过,有十万两黄金,这个交易倒可以探讨一下。”云追的人已消逝无踪,声音却依稀仍停留在楼外楼内。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乱云的四神本来是雄踞四方的,如今风、花、月三神都已出现在楼城,怕是要在这里动手做一件大事。”小鹏王爷说道。
第7页 “山雨欲来风满楼,该来的总是要来!”林沖道。 小鹏王爷将金龙包起来,递到西门疯子手中说:“有了这金龙作抵,金龙帮那边总可以暂时敷衍一下吧。” 西门疯子接过金龙道:“龙珠的下落,也要尽快追查出来才好。”西门疯子打紧包袱道。 “我刚得了一匹汗血宝马,两个西域商人在这里蚀了赌本,便把随行的座骑抵了银子。我想像疯子这样喜欢跑来跑去的人,一定会喜欢这样礼物的。” 像喜欢行走的人,喜欢舒服的鞋子一样,像西门疯子这样喜欢四处游逛的人,也一定喜欢一匹能吃苦耐劳的快马。 “多谢王爷割爱!”对于喜欢的东西,西门疯子从不拒绝。 西门疯子是第一次骑到汗血宝马,二十二岁,并不算太晚,有的人一辈子连见都没有见过这种马。 一个爱马的人没有见过汗血宝马,并不能证明他不够爱马,很可能是他运气不够好,因为并不是每个流浪汉都有西门疯子那样的运气,交到一个挥金如土的王爷朋友。 行在三十里荒凉的古道上,汗血马给疯子一种仙人乘风的体验。 走过了三十里,进了繁华的市镇上,汗血马给疯子带来的是一种骄傲,一种值得炫耀的资本。 前后已经有十个人来向疯子问过:“公子,你骑的便是传说中的汗血马吧,啧啧,真是罕物!神品!” 向西门疯子的汗血马投过羡慕目光的何止百人,西门疯子不觉中有些飘飘然。 有时,人双脚不着地并没有什么,可是如果心也不着地的话,难免便会摔一下,也许还是重重的一下。 ☆、雪花骢 江南,明月镇。 西门疯子骑着汗血马,正兀自陶醉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中。 一匹雪花骢远远的向他走来。 雪花骢,顾名思义,是指青底白花的马,也是西域汗血良马中的一种。这过来的雪花骢,远看似天宫神马,披风挂雪而来,西门疯子在心里赞嘆道,恐怕也只有这样的神马才能称的上是西域良种吧。 西门疯子跨下棕色汗血马,亦可称的上是日行千里的宝马,但在外形与这雪花骢相比便有些相形见绌了。 汗血马见到雪花骢后突然昂首嘶鸣,似有挑战之意,西门疯子赶紧拉紧缰绳,朝行人得意的笑笑。 汗血马嘶鸣三声后,突然在那雪花骢面前低了一首,似做朝拜一般。 行人都看着疯子指手划脚的起来,还有人在低低的暗笑。 西门疯子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丢的很大。 骑在雪花骢上是一位着一身白衣的女子,女子撩起脸上的面纱,瞧了西门疯子一眼,只瞧了一眼,而且确切的说,这一眼也并不是瞧向疯子的,而是瞧向疯子座下的汗血马的。 疯子不是一个高傲的人,而且疯子向来也不喜欢高傲的人。 疯子耷拉着眼皮朝雪花骢上的女人斜睨了一眼。 鄙夷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和他面对面坐着,偏偏连正眼都不看上他一眼,而是全神心的低下头来瞧着自己的指甲,表示自己的指甲都要比这个人耐看,这种方式大约不讨人喜欢,但也不至于惹怒人。 但是如果一个男人,遇到一个女人,他耷拉着眼皮,斜着眼看朝这个女人看上一眼后,还把头抬的像西门疯子那么高的话。 那么这个男人大约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即使这个女人不抽上他两鞭子,也会暗自在心里诅咒上他几句。 现在疯子遇到的这个女人,一向骄傲的很,且向来不屑于在背地里诅咒人,所以疯子便结实的挨了两鞭子。 疯子觉得他不是躲不过这两鞭子,他不过是想试试这个女人的身手。 一个骑的起绝世好马,脸上蒙着面纱,又很高傲的女人岂非有些神秘,疯子对神秘的东西总是很嚮往,甚至不在乎挨上两鞭子。 不过现在疯子有些后悔,因为那两鞭子实在是出手很重,疯子把嵴樑一缩,似乎想起些什么来。 西门疯子慌忙解下背上的包袱,包袱皮已被抽破了,里面的金龙已经不见,只露出一块木头来,而且这木头疯子识得,是块结实的榆木疙瘩。 疯子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很难看,他想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下他确实是遇上对手了。 这个对手的身份他已猜中了七八分,骑雪花骢的女人,便是从西域赶来的乱云四使之一的雪神。 不过小鹏王爷说过,探子打听来的消息是,雪神用的兵器是三寸钢钉,那么这个使鞭子的女人会是雪神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某人无聊,流水帐似的写了三页,且错字连篇,不偷菜了,好歹改几个。 ☆、真假林沖(一) 六月雨,淅淅沥沥。 狼啸声在山谷间此起彼浮,小鹏王爷拉着云娘在山坡上拼命的跑着。 水桶似的青蟒在草丛出没,行过处压倒一片片草木,蛇腥味在风中一阵阵飘来,凝结在雨气里,结成一层毒瘴,小鹏王爷忍不住呕吐起来。 云娘拖着小鹏王爷拼命的向山顶跑去。 山顶有一间有亮光的木屋。 两人闯了进去,浑身的衣衫已经湿透,木屋里充盈着一种奇异的香气,小鹏王爷闻了一会儿,已觉得身心大快,想来那异香有醒神开窍之用,不觉间便多嗅了几口。
第8页 木屋陈设简单,在靠近窗户处悬着几只竹筐,筐中设着几样草药,木屋中央摆着一个燃着正旺的火盆,虽然是六月天气,这阴风恻恻的野狼谷仍让人觉得寒气逼人。 木屋的主人从地窖里走上来,把木楼梯踩的吱吱呀呀的响。 木屋主人低着头从袖里甩出两根丝线,拈在手上,搭了搭二人的脉,轻笑道:“并不妨事,只是中了些瘴气,着了一点风寒,我一会儿取两剂药,煎服下便可。” 小鹏王爷和云娘的眼睛都移在这木屋的主人身上。 他着一件灰色的绸衫,裁剪极为合身,银色的束髮冠上,镶着一颗蓝色宝石。 云娘抓着小鹏王爷的手忍不住叫出声来:“林沖,你何时来了这里?” 木屋主人依旧笑的云淡风清:“我并不叫林沖。我叫朱承继。” 云娘愕然道:“你怎么会不是林沖,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着灰的绸衫?” 朱承继道:“不错,你是如何知道。” 云娘接着问道:“你平时喜欢喝清茶,可是想事情的时候会喝酽茶,我说的对不对。” 朱承继皱着眉道:“这也不错。” 小鹏王爷问道:“还有,你的左肩膀上刺着一个朱红的“佑”字,是不是?” 朱承继神色大变,问道:“你怎么知道?” 云娘低首嘆了一声道:“那你怎么会不是林沖?!” ☆、真假林沖(二) 小鹏王爷神色黯然,不禁疑惑道:“林沖莫不是着了什么人算计,伤了头脑,否则怎么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了。” 云娘道:“可是林沖这悬丝诊脉的医术又是哪里学来的?” 小鹏王爷道:“林沖自小便能过目成诵,平时又喜欢旁学杂收,略通医术也不稀奇。” 朱承续听小鹏王爷称自己只是略通艺术,心中好大不快,忍不住辩道:“不是我夸下海口,我的医术,除了我师伯和我已过世的师傅,我还没有佩服过谁,自然也不容别人贬低。” “那尊师是谁?”小鹏王爷想着一路追究下去,自然真假可辨。 “便是那□□王。”朱承继答道,神情甚是倨傲。 云娘忍不住问道:“中原武林还有□□王这么一号人物吗?” 小鹏王爷道:“提起这□□王,在十年以前名头可大的很。这中原武林原来只有一个药王,药王一生也只收了两个徒弟。但在药王过世后,这两个徒弟便因行医之道起了分歧,后便分据南北,北药王以济世救人为任,南药王生平只以制毒、解毒为业,平素并不行医救人,所以武林中人便将北药王认作药王嫡系,直唿其为药王,而称南药王为□□王。” 云娘听后道:“那□□王为何在近十年来音讯全无呢?” 朱承续答道:“十一年前,我师傅在炼制一味□□时不慎染上巨毒,命在旦夕,听说这野狼谷有百岁巨蟒,已修成内丹,师傅便带我来到野狼谷想诱捕此巨蟒,取丹炼制解药,不想这百岁巨蟒生性阴狠滑脱,我们师徒二人诱捕了多次都未能得手,还险些丧身蛇口。前些日子,有武林中有人寻到师傅下落,想以重金请师傅研制两味□□,师傅当时已是病入膏盲,来人听说师傅在寻蟒蛇内丹,便答应事成后,酬谢师傅隋侯珠。” 云娘惊问道:“可是传说中灵蛇献珠,后来做了金龙帮镇帮之宝的隋侯珠?” “不错,但是我们以前,也只是听闻这隋侯珠是蟒蛇内丹。于是师傅便应承下这制毒的差事,后来他们虽然送来了隋侯珠,但师傅却已然用不上了。”林沖神色黯然道。 小鹏王爷哂笑道:“蟒蛇可修成内丹之说已属无稽之谈,你师傅更想以蟒蛇内丹入药,这更是荒谬的很!” 朱承继正色辩解道:“此言差矣,牛馊马勃皆有用,牛黄狗宝皆是药,在牛黄狗宝未入药之前,谁人又想得到这两物可以医病救人。真是不患人间无灵丹,只悲世人不开眼。” 小鹏王爷握着云娘的手问道:“你看他这气势和林沖可有半分差别?” 云娘轻笑道:“现在看来,他便是林沖,林沖便是他了。” ☆、旧帐 从楼外楼出来后,林沖打马走在前头,李燕柔默默的跟在林沖后面。 不敢跟的太紧,但又怕拉远了跟丢掉,李燕柔小心的把握着和林沖的距离。 李燕柔是一个只要清醒着,一刻不说话便觉得郁闷的姑娘,但此时她连大气也敢出上一声,只是默默的跟着林沖。 她怕一句说不对惹恼了林沖,被撵回去,虽然她不是一句话就能撵走的,可是如果林沖真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她也是会伤心的。 她现在想的是,就只样跟着林沖便好了,每天醒来能看到林沖的样子,听到林沖的声音。 可是又忍不住想:“如果能离林沖再近一些就好了!”,想到这里,李燕柔不由的变的沮丧起来。 此时,她好像悟到了一个道理,无论一个多么骄傲的女孩子,在一个她喜欢的男孩子面前,便再也骄傲不起来了,原来,她的骄傲只是做给那些她不喜欢的人看的。 林沖的马飞奔着,连头也没有回过一下,他并非不知道李燕柔跟在后面,但是他觉得自己拿这个女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9页 没有办法甩掉她,没有办法喜欢她,也没有办法让她不喜欢自己,总之林沖想起李燕柔时,总会忍不住揉揉眉心。 六月的骄阳把地面烤的热气腾腾的。 从楼外楼出来,已经飞奔了一上午,此时,人困马倦。 林沖勒住马,跳了下来,找了个水草丰茂的地方让马儿去吃草,自己挑了个树荫坐下来休息。 李燕柔把马也牵了过来,默默的挨着林沖坐下,并顺手把带来的酸梅汤给林沖递了过去。 “是云姑娘给我带的,她说你最喜欢喝她煮的酸梅汤。”李燕柔一把把盛酸梅汤的皮囊塞到林沖手中。 林沖尴尬的笑笑,李燕柔朝她扮了个鬼脸道:“喝吧,我就是母老虎,夜叉王,你喝了我的酸梅汤,我也不能把你林大公子怎么样!” 林沖接过皮囊,勐喝了两口,确实是云娘煮的那种味道,喝完后又沖李燕柔尴尬的笑笑。 “我就那么可怕,我5岁时是刁蛮了些,如果你10岁时认识我该多好,我那时已是京城里有名的小名媛了,性格、容貌都是拔尖的好!”李燕柔嘆了一口气道。 “可惜我们都不能倒回去活,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林沖笑道。 “原来,你只有说不喜欢我的时候,才能笑的那么轻松!”李燕柔嘆了一口气,眼仁儿里含着泪珠,但还是笑了出来,她不想把笑容也输了。 林沖拍拍李燕柔的肩膀说:“好姑娘,下辈子,由我来追着你跑,你不高兴时便踹我两脚,再沖我吼上两声,那样我也粘着你,你说好不好!” 李燕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道:“那下辈子是什么时候?” 林沖也笑了出来说:“就是这辈子过完的时候。” “那我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下辈子也许会有!” “要一定会有!”“好,肯定会有!” 李燕柔终于开心的大笑起来,她觉得下辈子,也许并不那么遥远。 “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我有些事情想对你说,这件事在我心头压了很久,我想,我一定要找个人说出来才行。”林沖道。“你知道,我虽然出生将门,但是还是读了不少书。” “我知道,我们的林大公子是个文武全才,武功比我高,学问也比我大!”李燕柔笑道。 “我十五岁的时候接掌了天外天的帐目,成了五当家的。我向来心比别人细,所以我便看出了一些帐目上的纰漏。”林沖说道,神情甚是忧郁。 “但是,你又是个很善良的人,于是你便放过了这些纰漏?”李燕柔问道。 “不!我那时候只有十五岁,我觉得既然让我来管帐,我便要做的一丝不苟。于是我就叫来了出错的帐房,想和他核对明白一些数据,可是就在我和他核完帐的那天晚上,他便落水溺亡了。有人说他是失足落水,也有人说他是引咎自杀。但是他死了以后,这笔帐便没法再追查下去。”林沖接着道。 “难道他是被人谋害的?李燕柔拖着腮,眼睛滴熘熘的转着。 “这个帐房死了以后,便换了新的接替他的帐房,可是这样的纰漏还是不断的出现,数目都是每月两千两,不同的是这些纰漏不再出现在同一个帐本上,而是分布在各个帐本上。两千两银子分落在几百本帐上,这便算是极小的纰漏了,我便不能再追查下去。”林沖痛苦的揉揉眉心。 “你掌管帐房有六七年了,每月两千两,积下来,便是十几万两了,这就不算是个小数目了。”李燕柔皱着眉道。 “我一直觉得有人想利用这笔钱来做一件大事,虽然现在我对他们要做的事还豪无头绪,但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林沖望着荫荫的柳叶。 “也许,只是有人贪了这笔钱,用来寻欢作乐了。”李燕柔安慰道。 “你知道我们天外天十二个当家都各分管什么吗?”林沖问道。 “这可难不倒我,大当家总管全寨,二当家充当谋划,三当家四当家管的是陆上的排兵列阵,你管的是帐房,六当家管的是水军操练,七当家八当家是设的虚衔,九当家、十当家跑的是外面的买卖,十一当家管是对外往来,十二当家管的是情报消息。”李燕柔一气说下,把一旁的林沖骇出一脑门汗来。 “怎么听起来像是有探子侦察过似的,竟然说的丝毫不差。” 李燕柔笑笑:“我虽然没有探子,但是我当尚书的爹爹手下却有不少探子,而且我爹爹可是做梦都想攻打天外天的。” “你爹爹也是前朝的翰林,也算是肱骨之臣了,谁知对起旧日同僚旧友竟然一点不念旧情。”李沖愤愤的说道。 李燕柔就了一根柳条说道:“旧情,如果他落在你们这些前朝旧臣手里,只怕你们才更不讲情面呢!” 作者有话要说:  流水帐似的写,一面因为头脑中总要颳起的风暴,写过了才能睡个好觉,另一方面是喜欢古龙的笔法,可惜总是学不来,不过偶尔有一两句学的神似,也足够欢喜。 ☆、公子与君子 李燕柔把盛酸梅汤的皮囊皮囊子递到林沖手中说:“你说了很多话,一定渴的很。”
第10页 林沖接过手,喝了两口,觉得这两口又与才饮时的两口有些不同。 “味道有些怪呢。”林沖道。“天气热,饮食总是腐败的比较快!还是不要喝了!”李燕柔拿起皮囊子把酸梅汤都倒掉了。 林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动起来有些发僵,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林沖狠狠的看了李燕柔一眼道:“你居然下毒暗算我。” 李燕柔看了林沖一眼嘻嘻的笑道:“我突然改注意了,我觉得下辈子太远了!要知道我十个指甲中淬着十种不同的毒药。你要知道,我改主意不过是动动手指甲的事。” “贱人、娼妇、婊子……”林沖脑中涌出许多骂人的词来,保管每一个都能让任何一个女人听的咬牙切齿。 但林冲突然改主意了,他只是笑道:“你真是个好姑娘!” 李燕柔听了这句话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她上下打量了林沖两眼问道:“我还是个好姑娘?” “你当然是个好姑娘!”柳荫里忽然走出一人来。 白衣、白扇,扇面上画的依旧是一朵茶花,却是抓破脸。 李燕柔见了这曼陀公子,怒喝道:“今日你见撞见我,休想占到半分便宜!” 曼陀公子摇扇轻笑道:“今日见到美人你,我只占半分便宜未免太少,我起码要占上五六七八分便宜才好,你可是这个意思?” 林沖偷笑道:“这曼陀公子倒是有趣的很!” 李燕柔红着脸骂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明明是个男人,却让什么鬼兔公子喊你姐姐。” 曼陀公子不怒反笑道:“飞兔的话哪里信得,他在美人面前真是狠不得把天下男人都说成是太监才好!” 曼陀公子说完用扇子挑了一下李燕柔的下巴,轻笑道:“你若再和我挣一句,我就马上证明给你看,让你看看我究竟是不是男人!” 李燕柔终于乖乖的闭上嘴了。 林沖暗笑,原来这丫头也有服输的时候。 曼陀公子击了三次手掌,从林荫中驶出两辆马车来。 李燕柔突然从腰间拔出软剑来,扑向曼陀公子。 李燕柔使的剑法是越女剑,越女剑是最古老的一种剑法,也称剑法之祖。 相传东周时,伍子胥助吴破楚后,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其三百,此举触怒了玄女娘娘。 于是玄女娘娘根据天罡地煞之数演出108式剑法,并命座下白猿将天罡三十二式传与越女,令其助越王灭吴。 于是这天罡三十二式越女剑法便在世间流传。李燕柔使的正是这剑法之祖的剑法,天罡三十二式。 越女剑法看似平缓,却暗合天罡之数,攻敌之余,将自身护的极为周全,让敌人无处可袭。 但一是李燕柔这套剑法修习未深,二是她本来心性急躁,加上却才与曼陀公子的一番争执,早已乱了心性,因此这套剑法便使的破漏极多。 曼陀公子使一柄摺扇作兵,把揉各家拳法精要于一体,并加以融会贯通后自创出一套武功。 这曼陀公子本是以杀人为业,自小便受到严格的杀手训练,各方面都机警灵敏,加上自身天资绝高,已将这套武功使的炉火纯青。 二人交手三招后,曼陀公子便以一招“分花拂柳”点住了李燕柔三处穴道。 曼陀公子对驶来的马车夫说道:“去河边搬几块大石对,放在马车里,然后一个向西驶,一个向东驶。” 两辆马车驶走后,曼陀公了横抱起李燕柔向河边走去。 李燕柔看向林沖叫道:“你不能把林沖放在哪里,他中了毒,现在连一只蚂蚁都踩不死。” 曼陀公子笑笑:“连一只蚂蚁都踩不死的男人,要他何用,让人宰了更好!” 林沖这时已然觉得这曼陀公子并不有趣了。 李燕柔大喊道:“如果你不管林沖的话,我便咬舌自尽。” 曼陀公子皱着眉头说道:“我可不喜欢抱男人,除非你求我!” 李燕柔咬牙道:“我求你不要扔下林沖不管!” 曼陀公子嘆了一口气说:“谁让我这人心软,最见不得女人求我!” 河边已拴着一艘木船,曼陀公子将李燕柔抛向木船指着林沖问道:“他是你的心上人?” 李燕柔低声道:“我求你不要害他!” “那你刚才不是害他?”“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的。”李燕柔道 “据我所知,你这指甲里淬的迷魂香,能让人中毒后神志不清,如果中毒时间超过三十二个时辰,人便会变的痴呆,再无恢復的可能,难道你这也只是玩玩?”曼陀公子厉声道。 “只要他乖乖听话,我便会给他解药的,我怎么捨得害他。”李燕柔道。 曼陀公子嫣然一笑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便顶多只把他剁成七八份,以后你可以找个裁缝再把他缝起来,一样可以玩的。” “你不是说你是个君子的,君子便不应该伤害无辜的人。”李燕柔轻声泣道。 “好姑娘,难道你不知道世上的君子多数都是伪君子么!”曼陀公子苦笑道。 “你这个阴狠、毒辣、无聇的恶徒!”李燕柔终于忍不住大骂道。
第11页 “你骂吧,我突然改主意了,我要把他跺成一堆饺子馅。让你以后找再好的裁缝也缝不起来。”曼陀公子说着向林沖走去,李燕柔早已晕了过去。 ☆、萧瑶阿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在状态,姑妄写之…… 曼陀公子走到林沖跟前皱着鼻子笑道:“你真是白跟了药王叔叔学了这么多年,连一味迷魂香也分辨不出来,羞羞!” 林沖神情恍惚的说道:“什么药王叔叔,你快给我服解药才好。” 曼陀公子把从李燕柔身上搜出的解药给林沖服了下去,嘆息道:“萧瑶阿姨的好处你一点没学来,倒是把她那套尖嘴薄舌的本事全学会了!” 林沖服了解药后精神了不少,蹙眉道:“什么逍遥阿姨?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曼陀公子切齿道:“还和我装,你既然不知道萧瑶阿姨是谁,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你是谁?” 林沖笑道:“我自然是林沖了,双木林,二水沖。” 曼陀公子笑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个“蒹葭苍苍”了?” 林沖蹙眉道:“我怎么又和《诗经》扯上关系了?” 曼陀公子笑道:“既然没关系,你称自己是“宛在水中央”?” 林沖略想已知,这曼陀公子是在打趣起自己的名字“沖”字,心想这样的拆文解字倒也新鲜。 曼陀公子围着林沖转了几圈搓着手道:“几年不见,你倒是变笨了许多!” 林沖想我和这曼陀公子不过只是初次相见,他为何说总沖我说些奇怪的话,不过这女扮男装的公子倒是有趣的很,不妨逗她一逗。 于是林沖咳嗽了两声道:“我以前很聪明么?” 曼陀公子道:“也不算聪明,但总是有萧瑶阿姨一半的聪明的。” 林沖实在想不起这个逍遥阿姨是个什么角色,便说:“嗯,你觉得逍遥阿姨很聪明么?” 曼陀公子沖林沖挤挤眼道:“你可真是傻了,怎么也叫起萧瑶阿姨来,要让她听见,非从坟里爬出来扒了你的皮不可。说起萧瑶阿姨来,若是说她不聪明,全天下大概便都是傻子、呆子了。” 林沖本不知道这个逍遥阿姨是谁,但仍敷衍着说:“噢,我原不该叫她阿姨的,只是中了李燕柔那丫头的毒后,脑子也变不灵光了。” 曼陀公子坐下揉着膝盖道:“我说呢,这天下哪有儿子不认老子娘的。” 林沖忍不住跳了起来叫道:“你说那个逍遥阿姨她是我娘?” 曼陀公子把口中的茶喷了出来说:“可真是傻了,她要不是你娘,难道还是我娘不成?!”我倒想有个那样的娘。”说完后又觉得言语有失,脸先红了一半。 林沖想我娘明明在天外天,那里又冒出来个娘来。 林沖正想着事情,曼陀公子从怀里摸出一块金锁片来,摊在掌心说道:“你的东西,还给你!” 林沖看着金锁片差点跳了起来,心想,我的金锁片明明贴身带着的,怎么到了她手中,赶忙朝胸前一摸,只觉得金锁片还在,慌忙摸下来,也摊在手心一看。 林冲突然都惊呆了,他和曼陀公子,两个人手心中的锁片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曼陀公子拈起两块锁片看了一会儿道:“原来你真的不是他!但是,我想我应该告诉你萧瑶阿姨的事情。” 林沖问道:“逍遥阿姨是个什么样的人?” 曼陀公子道:“她是天底下最漂亮,最聪明,也最倒霉的女人!” “为什么最漂亮、最聪明、又会最倒霉?”林沖诧异道。 “因为漂亮的人通常会命不太好,而聪明的人又往往活不长,你说这样一个人倒霉不倒霉?”曼陀公子摇着扇子道。 “我那年遇见萧瑶阿姨他们时,萧瑶阿姨的脸已经毁了,但是还很看的出她以前一定很漂亮。她聪明的不得了,把那个脾气古怪的老药王弄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好答应做她儿子的师傅。”曼陀公子想起这些事情,突然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这笑与他平常的笑不同,笑意是从眼仁儿里流露出来的。 ☆、雪满楼兰 世界上有许多事,只有疯子能做到,正常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正常人绝对不会有人一次去剥完一筐洋葱,也绝不会把剥下的每一片洋葱还用手指撕成缕楼条条的。 西门疯子此时在剥洋葱,一片一片的剥,一层一层的剥。 西门疯子剥的很认真,每一片都撕成筷子般那么细,西门疯子眼前有一筐等着他剥开的洋葱。 此事还要从西门疯子在汗血马上丢了金龙开始说起,疯子一路不懈追踪,终于找到了盗走金龙的白衣蒙面女子。 女子并不抵赖,极爽快的承认了摄走金龙的事,并答应完璧归还。 不过,白衣蒙面女子坐在窗台上笑道:“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西风疯子仰望着白衣女子,拍着胸脯道:“只要我疯子力所能及,我一定不惜力气!” 白衣道:“这事么,你一定做的到,力气么,这件事确实要花些力气。” 疯子跨前一步,雄纠纠的说道:“只要你能归还金龙,流血流汗我疯子再所不惜!”
第12页 白衣女子女子咯咯的笑道:“这事不要你流血,也不用流汗,但是也许会流点眼泪,流点男子汉的眼泪。因为,我要让你帮我剥一筐洋葱,每一层都要剥下来,且要每一层都撕成筷子粗细的样子。” 西门疯子瞬间愣住了,他早该想到这个女子是不安好心的,可是他已经答应下来了,答应下来的事情,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返悔的,尤其是答应了一个女人的事情。 这不是一个苛刻的要求,绝对不是,但这却使个让人痛苦的要求。 疯子一边剥着洋葱,一边被刺鼻的洋葱味薰的泪流满面。 白衣女子坐在窗台上看着西门疯子流泪,眼不错珠的看着,蒙着面纱的脸上浮现出丝丝笑意,仿佛她很欣赏西门疯子的眼泪。 不错,她欣赏不是西门疯子这个人,绝对不是,她欣赏的是西门疯子的眼泪,这样的女人要么是内心很冷酷、变态的一个人,要么,她便是和疯子有着化解不开的愁恨。 疯子仍在剥洋葱,眼不错珠的剥洋葱,西门疯子剥了整整一天的洋葱。 到了晚上,西门疯子点起油灯,想要好好睡一觉,剥了一天的洋葱,疯子的眼睛变的又红又肿,连食慾也丧失了,一个人累到连食慾也没有的时候,就会觉得连精神也疲倦的要命,那么,他一定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即使天塌下来,他也一定要睡上一觉。 西门疯子的灯刚点起来,白衣蒙面女人便撞开窗子飘了进来。 西门疯子真的有些发疯了,他跺着脚嚷道:“我会把那些该死的洋葱剥完的,但是今天太晚了,我明天会一大早起来继续剥的。”西门疯子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一个食言而肥的人。 在江湖上,人们都知道西门疯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如果有人能指证出疯子有一件事没有守信,那么疯子愿意让那个人把他的手跺下一只来,不过,这个白衣蒙面女子并不想要疯子的手,她只是想要西门疯子不痛快而已。 “我要你现在开始,继续剥洋葱。”女子的声音冰冷而残酷。 “我会把洋葱剥完的,但不是今天,当初我和你立约的时候,并没有说是今天剥完。”西门讽刺辩道 。 “你要么现在继续坐下来剥,要么明天重新开始,明天,我会让人预备一筐新的洋葱。你可以看着办,我有的是时间。”女子往往蛮横起来,是绝对不讲道理的。 西门疯子终于又坐在灯下开始剥洋葱,一边剥,一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苦的差事。 西门疯子觉得,以后无论谁敢在他面前提起洋葱这两个字,他一定会上前掴这个人两个耳光,如果谁敢在他面前吃洋葱,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打到呕吐为止。 现在,西门疯子希望眼前的这半筐洋葱能从他眼前消失掉,西门疯子希望造物主从来就没有创造出洋葱这么一样东西来,这个该死的洋葱,它简直太不是东西了,疯子在心里暗骂道。 疯子的眼泪又开始流,他觉得他已经有点看不清眼前的灯光了。 皮鞭啪的一声落在西门疯子的手指上,“你现在剥的洋葱没有达到我的要求,我要的是筷子粗细。你是不知道筷子要多粗吗?蠢笨的男人!”白衣女子说道。 疯子瞪大眼睛沖白衣女子怒喝道:“奶奶的,你不会说人话吗?难道鞭子就是你的嘴吗?!” 白衣女子的鞭子落在西门疯子的背上,女子道:“你说的不错,我有时候喜欢用鞭子来说话,因为它对某些人很有用,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人。” 西门疯子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想甩手不干了,金龙他也不要了,他只想结结实实的打这个白衣蒙面女子一顿,一定要把她打的跪地求饶不可。 然而,冲动是一瞬间,如果一个人永远让冲动占上风的话,他这辈子,永远也别想真正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成功,成功便是忍耐,便是压制住一次次来的不合时宜的冲动。 因为冲动只有一分钟,来了即走,而现实却不知会有多长。 疯子是一个有足够忍耐的人,记得那年他和人打睹,在原始热带森林里,□□着身体被毒蚊子咬了两天两夜,一句怨言也没有。 可是这女子的语言钻进耳朵里,比毒蚊子咬过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但是西门疯子忍住了,只是因为他是西门疯子,世界上有许多事,永远只有疯子才能做成。 这样,西门疯子又剥了一夜的洋葱,白子女子坐在窗台上,只要西门疯子有一根洋葱丝撕的有些粗了,她的鞭子便立马落在疯子的手指上,而且绝对不会打错,一定会打在西门疯子的食指上。 而且每抽一鞭子,她都会发疯似的笑,有时候,疯子觉得其实他并不疯,真正疯的是这个白衣蒙面的女人。 等满满的一筐洋葱全部剥成筷子丝粗细的的时候,西门疯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觉得如果有什么人想要暗算他的话,这一定是最好的时机。 西门疯子的眼睛肿的像桃子,食指上流着鲜红的血,但是他剥完了洋葱,他没有放弃,所以他不用重新开始剥新的一筐洋葱了,在他和白衣女子的约定中,他是一个守信的人。 西门疯子成功了,成功总是让人喜悦的,西门疯子看着初升的太阳,觉得心情一下子又变的好起来,好的他可以一下子吃下这家酒楼里最贵的一席,只要里面不要出现洋葱,他忽然觉得他现在也不是那么恨洋葱了,洋葱长的圆头圆脑,还是很可爱的一种蔬菜,只要不让他再一下剥完一筐的话。
第13页 白衣女子摘下面纱,沖疯子微微一笑,白衣女子的笑容比疯子想像中要美很多,不是女巫的微笑,而完全是一个仙子的微笑,是那种丝毫没有沾染上世间尘埃的仙子的微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剥一筐的洋葱吗?”白衣女子问道。 西门疯子回过神来道:“我并不知道,还请指教。” 白衣女子幽幽的道:“是因为你骑的那匹马,那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的马,一伙强盗强了她的马,这把她卖到了那种地方……”白衣女子的声音变的颤抖起来。 疯子当然知道,那种地方指的是妓院,可是疯子不明白这件事与自己有何干系,他一没抢劫,二没卖人,他完全是无辜的。 “我曾发过誓,要让我撞见这伙人,我一定要把他们千刀万剐,要是谁敢骑那匹抢来的马,我也不会放过他。现在你明白了吧,虽然你是被连累的,是一个无辜的好人,但是我不能违背我发过的誓言。所以……”白衣女子的神情变的楚楚动人起来,仿佛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所以你便让我剥了一筐的洋葱丝,我们之间这场误会该有个了解了吧?”西门疯子无奈的笑笑,面对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子,他有再大的怒火也一定要压抑下去,一定要输了温度,绝不能输了风度,一个没有风度的男人,一定是不讨女人喜欢的,疯子显然并不想让眼前这个女人讨厌。 “所以,我便让你剥了一筐的洋葱丝,其实这中间完全是个误会。那么,你不会恨我吧,呵呵,我想你是一个有风度的男人,一定不会那么小气的!”这个白衣女子转眼又变成了乖巧型的女子,这种类型的女子无疑也是西门疯子喜欢的,而且马屁刚好拍对了地方,无论多么烈的马都会舒服的哆嗦一下子的。 白衣女子笑着从窗台上站起来,她袖中的三寸钢钉像风一样的扑过,掌力震起的洋葱丝飞在半空中,钢钉过处,洋葱丝寸寸断落成六瓣的雪样,泪眼朦胧中,西门疯子觉得眼前像下了一场六月雪。 西门疯子惊愕的站在原地,白衣女子重新带上面纱道:“你记住,这一招叫雪满楼兰,你的泪是为它而流。” 西门疯子喃喃道:“雪满楼兰,雪满楼兰。” 原来她真的是乱云的雪神。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两千字吧,恶搞一把疯子,比较像容易受骗的兔子类型。明天生日,也许不写,呵呵!尽量会写吧! ☆、百问老人 暮色渐临,云染天光。 地面上的热气已经退却,被酷暑折磨了一天的人们,重新打起精神来。 书场里的大鼓已经搬了出来,小厮们正在洗刷着手里的茶壶。 如果你口袋里能掏出两大枚铜子来,你就可以到天明书场里听一场书,一直听到天明。还能免费喝一杯茶,如果你脸皮够厚的话,中间还可以免费续水,不过如果你和其中某个小茶厮关系不错的话,便可以多喝几杯免费的茶水,且不必看他的脸色。 如果某个小厮觉得你还算个人物,想巴结一下你的话,你便不光可以免费喝些茶,还能免费看到小厮的好脸色,因为通常一个书场的小厮的好脸色也不是免费的。除非你身上的褂子料子质地上好,裁剪合体,且脸上总浮着些富裕的油光,那么想必你口袋里掏出来的小费也一定不会太少,这些事情,一个熟练的书场小厮一眼便能瞧出来。 林沖现在正坐在书场里,旁边的曼陀公子正摇着扇子。 林冲着的是一身宝蓝色绸褂,上面绣有缠枝牡丹,曼陀公子着的是一件绯色的绸褂,上面绣的是百蝶寻芳,手中的扇子又换了一把,画的是茶花中的恨天高。 书场中的大鼓敲了起来,书场里的牌子也挂了出来。 书场的鼓响过三通后,说书先生手里的板子一敲便开了腔,说的却是“渭水文王骋子牙”。 “话说武吉来到溪边,见子牙独坐垂杨之下,将渔竿飘浮绿波之上,自己作歌取乐……” 林沖沖曼陀公子苦笑道:“你不会专门请我来听这“文王骋子牙”吧,我从七岁起便能把全场一字不漏的背下来。” 曼陀公子摇摇手中的扇子,扇面却又换了一个,是茶花中的玉带紫袍。 “我们今天也要学文王,来骋子牙!”小厮的茶水伺候的殷勤,曼陀公子的碎银也赏的不少。 林沖正要问这子牙在何处,曼陀公子却俯到林沖耳边,用扇朝门口一指道:“你瞧,果真来了!” 林沖见进来的汉子,身高八尺有余,身材魁梧,面膛被海风吹的黑中透红,一身渔夫打扮,头上还带着蓑,问道:“他便是子牙?” 曼陀公子低声道:“他不是子牙,却是可以带我们去见子牙的人,他便是武吉。” 书场先生正说到:“我曹本是海客,洗耳不听亡国音。曰逐洪涛歌浩浩,夜视星斗垂孤钓;孤钓不知天地宽,白头俯仰天地老……” 只见那黑面武吉在一张桌前坐下,曼陀公子不知何时也在那黑面武吉身旁坐下,两人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那黑面武吉便跟着曼陀公子走了出去,林沖也跟着一起出去。 三人上了一艘小船,黑面武吉划着名小船,曼陀公子摇着扇子沖林沖笑道:“你为何不问这船是驶向那里的?”
第14页 林沖皱皱了鼻子道:“自然是去找子牙的。” 小船驶到一处人迹罕至的水湾处,三人走下船来,黑面武吉从船上拖出鱼网,向水湾里撒了出去。 曼陀公子在岸边垒起灶来,并让林沖把船上的一口锅子拿了下来。 曼陀公子一边垒灶一边道:“我们要找的人是“百问老人”,据说,他有一百只眼睛,一百只耳朵,还有一百只鼻子。” 林沖笑道:“那他岂非鼻子比眼、耳多了一倍。” 曼陀公子的灶已经垒好了,手中的扇子又摇了起来道:“所以有人煮了美味的鱼汤,他必定会闻香而来。” 一会儿,武吉的鱼已经捞上来了,足足有五尾,全是金肚紫腮的大黄鱼。 林沖刚把火摺子打开,曼陀公子却一扇把灯火扇灭了。 林沖刚要发怒,武吉却笑道:“花姑娘果然是行家,咱们这金色大黄花,在脱水而死之前,绝对见不得光,见了光,黄金便变白银,掉价的很噢!” 见林沖尚有疑虑,曼陀公子便从鱼桶中摸出一尾来递到林沖手上说:“你到船上点灯去看。” 待林沖跃入船舱中,点起灯来,果见这金肚紫腮的大黄鱼,肚上的颜色逐渐变淡,竟然慢慢呈现出银色了,他正诧异间,曼陀公子和黑脸武吉也跃了上来,一人手中提着两尾,却都是金色的。 曼陀公子把鱼扔在案上,武吉便对大黄鱼剖肚掏腮起来。 外面曼陀公子石灶里的火已经生了起来,一会儿,诱人的鱼香便飘了出来。 夜中,海风习习,吹的人无比惬意。 夜色中,一艘闪着莹光的小船远远驶来。 船是朝林沖他们驶来的,林沖猜想,这来的必定是百问老人。 来的果然是百问老人,船尚未靠岸,船上爽朗的笑声已经传来:“得啖黄金一尾,流涎断肠也心甘!” 船驶到岸边时,林沖才发现这船虽小,但却陈设极为华丽,船的四角俱悬着碗口大的夜明珠。 “吃客来了,还不上菜!”一个白须老人站在船头笑道。 林沖凑近曼陀公子低声问道:“他便是百问老人?” 不想白须老人耳力惊人,笑道:“老头子不是百问老人,老头子不过是百问老人的一个老僕而已!” 林沖与曼陀公子和黑脸武吉将鱼呈上。 一碗是水煮,一碗清蒸,一碗椒盐,一碗鱼羹,皆是金灿灿的,未经任何糖色改造过。 白须老人见林沖手上端的是一碗银色的鱼汤,便喝道:“拿走,拿走,谁要吃这银串子,晦气,晦气!” 曼陀公子忙抢上前去,笑答道:“自然不敢把这银串子孝敬百问老人和老头子你,这银鱼本是留着我们吃的。”说完忙向林沖使个了眼色,林沖忙把银鱼搁下。 四人登上船来,船上摆设俨然是一个小宫殿的模样,鸡翅木制成的屏风前设有一把赤金镂花大椅。 老头子把四碗鱼端了进去,老头子端鱼用的一手功夫居然是楼外楼的武厨师用过的风雷掌,但手法却比武厨师高明许多,武厨师上菜时,不过是一样,一样用掌风推送进去,老头子,却是四样一起,前后有致,上下有序的递送进去。 “老头子,你又带不相干的人来干什么,不过,看在这四碗鱼的面份上,老身再饶你一次!”屏风后面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老头子忙糯糯的称是。 “百问老人卖了老头子面子,你们可以开问了。”百问老人说道。 “我想问一下,十数年前,有一位叫萧瑶的女子,当时她约有三十岁,她的来歷我想知道?”曼陀公子问道。 “十年前,中原起码有十位叫萧瑶的女子,一个个都说出来,岂非要累死老身!” “花姑娘你再多说一些这个萧瑶的事情,百问老人才好帮你。”老头子说道。 曼陀公子想了想道:“萧瑶阿姨是教我画画的师傅,一个人要学好画,便先要看许多的名家之作,当时,我家虽有不少金银,但在字画方面,却甚是匮乏。于是萧瑶阿姨便把这世上的好画都画了出来给我看,其中有的画她也只不过偶然看过一两眼而已……” “够了,我已知道你要问的人了,她姓萧名瑶,本是前朝御史萧德安的掌上名珠,魏王的妃子。你见她那年,她如果是约三十岁的话,那她的脸想必已经溃烂不成形。”屏风后面的百问老人说道。 “我还想问一下,关于她的儿子的事情。”曼陀公子咂着嘴唇道。 “嗯,鱼汤做的不错,老头子你要是也有这手艺就好了。她的儿子嘛,她是有个儿子的,不对,不是一个,是两个,而且是一模一样的两个。” “可是,为什么我见到萧瑶阿姨时,她身边只带着一个儿子?”曼陀公子继续问道。 “因为,她其中一个儿子,生下还不足一月,便被人偷走了。”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抹嘴的声音。 老头子向三人道:“百问老人的鱼已经吃完了,诸位便不能再问下去了!” 林沖瞪着眼想,难道这百问老人也长着一百张嘴,所以吃起鱼来如此飞快,那么百问老人也要有一百双手才够使,那么,岂非也要用一百双筷子供他使。
第15页 老头子似乎看中了林沖的心事道:“百问老人有一张嘴,便如此贪吃了,要是有一百张嘴,老头子岂非要被吃穷了。” 林沖此时方才悟道:“原来这百问老人是老头子的夫人。” “不对,不对,老身这般花容月貌,怎么会嫁给这个糟老头子。不过年轻人你模样不错,堪配老身,不过略微呆笨了些,不过不要紧,你要是娶了老身这般千伶百俐的夫人,也一定会慢慢变聪明起来。”屏风后面传来百问老人的阵阵笑声。 站在一旁的老头子早已炸了毛,喝道:“你如此这般,要置老头子于何地?”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 ☆、大萧小萧 百问老人在屏风后低咳道:“这二十年来,我每一年生辰,你都求我嫁给你,我可曾答应过你?” 老头子皱着眉头道:“你并不曾答应过我。” “那这二十年来,我可有一次求你留在我的船上?”百问老人说道。 “老头子脸色变的铁青冷冷的道:”你也并不曾求我留在船上。“ “那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屏风后面的声音冷的像冰一样。 老头子脸上再也挂不住了,疯也似的从船上跳了下去,海面微波轻漾,老头子的身影如风似的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林沖皱着鼻子笑道:“你总该让我这未来的夫婿不要十分煳涂才好。” 百问老人从屏风里走了出来,一身黑色的衣服,衬托的她体态窈窕,脸上罩着面纱,林沖猜度她年龄不过三十出头,不知声音怎会如此苍老,若果这百问老人果真只有三十出头,那么老头子已经60出头了,百问老人自然是不愿嫁他的。 百问老人轻笑道:“你想问些什么?” 林沖道:“那萧妃被偷走的儿子?” 百问老人在镂金椅上坐下,她看来身体似乎不太好,多站一会儿便要禁受不住似的。 “老身自称百问老人,人称百问不白问,今日却要为你破个例了。人言道“人若改常,非夭即亡”,哎!”百问老人嘆息声尚未中断,老头子已经站在船上了。 黑武吉袖中的鞭子已经甩了出去,老头子已经被牛皮鞭子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黑武吉道:“想在花姑娘面前用暗器伤人,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曼陀公子的扇面一翻,三枚黑色的钢标落在了地上,枚枚都是淬过巨毒的。 百问老人嘆息道:“我认识了你二十年,可是这二十年我所认识的都不抵这一日多,枉我称百眼百耳,真是可笑至极。” 老头子大叫道:“因为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么不愿意失去你,我情愿杀死你,也不愿你嫁与别人。”老头子的声音黯然下去。 百问老人道:“离了你,我这身子又能多活几日,这些年我不过依傍着你过活。”百问老人的咳嗽剧烈起来。 “小子,你过来,抱着我。”百问老人咳道,曼陀公子朝林沖使了个眼色,林沖走过去抱紧百问老人。 老头子虽然被牛皮鞭子捆着,可是嘴上鬍子简直气得快要飞起来了。 “你听着,那萧妃有个妹子叫萧珍的,姐妹二人都想嫁与前朝的太子,就是后来的魏王,魏王请人给萧瑶和萧珍占了一卦,卦上说大萧将来会生下一国之君来,将来母凭子贵,会母仪天下,呵呵,母仪天下。”百问老人咳的越来越厉害,嘴角已有血丝溅出来。 “于是,魏王便纳了大萧,小萧心里自然是不服,小萧一气之下,便嫁了先太子的对头,李翰林,李翰林娶了小萧之后,便更一心与太子做对,太子先被贬做魏王,后又进了大牢,当时正逢大萧生子之时,大萧料想,这双生子定难保全,便着人将大儿偷偷送出宫去,寄养在别处。大儿刚送出宫,小萧便着人将小儿偷了出去,小萧想这大萧没了儿子还凭什么母以子贵,可她却不知,大萧生下的是一对儿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百问老人的咳嗽声已然低了下去,连说话的力气也低了下来。 “小萧派去偷小王子的人在出宫的路上,碰到了前来勤王的林将军,林将军将那人杀死后,便将小王子抱到自己府中充做儿子抚养。后面的事,你想必已能想到了,孩子!” 百问老人脸上的面纱滑了下去,曼陀公子失声叫道:“你就是萧瑶阿姨。” 百问老人用手抚着林沖的脸面说:“孩子,娘总算见到你了,二十二年了,娘这样不人不鬼的,不过是想找到你们兄弟二人,把这些话亲口说出来。”林沖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的“娘”。 “孩子,你的本名叫朱承续,你的同胞兄长叫朱承继,你们的爹便是天佑太子,这天下,本来全是你们家的,可是你皇爷爷不信任自己的儿子,而你爹。哎,孩子,你和你爹爹长的可真像,连娘一分的聪明也没学到!”百问老人突然手指向喉咙一滑,一根银针刺向自己的喉咙。 “娘!”林沖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百问老人含笑道:“能捱到听你喊我娘,老身这辈子,也就圆满了。娘再没有什么心愿了,续儿,娘见到你,真的好高兴!”百问老人的手已经垂了下去。
第16页 ☆、幕后人 林冲突然拍掌笑道:“真是一齣好戏,可惜漏洞百出。我倒想把丢出去的眼泪再要回来。” 曼陀公子用扇柄敲敲头道:“兄台莫不是悲痛过度失了心志,萧瑶阿姨已经如此,你如何还笑的出来。” 林沖从曼陀公子手中接过扇子在百问老人胸前敲打了两下,已经“死去”的百问老人突然跳了起来格格的笑道:“这个小流氓,小混蛋!” 林沖把曼陀公子的扇子递迴笑道:“死人是不会跳起来骂人的是不是?” 曼陀公子脸色突然变的苍白,两酡发青,悽然道:“你何时识破的?” 林沖在赤金镂花椅子上坐下道:“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你该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怎么相信你!” 曼陀公子低首道:“可是你还是装着对我的话千依百顺。” 林沖抚着椅子上的龙形花纹道:“从你拿出那一边金锁起,我便大概猜出你要做什么了。你说过,我有一个天底下最聪明的娘,我那聪明的娘便在金锁片上做了些文章。两只锁片合在一块时,我便知道了一个秘密,我想你们便是为那秘密要杀人灭口吧。” 黑武吉道:“那金锁片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林沖笑道:“那金锁片上写着一个秘密,只要我说出来,我就能当皇帝。我刚开始并不太相信,但是当我看到李燕柔的母亲时,我便深信不疑了。” 百问老人惊讶道:“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竟然认出了我,沖儿,柔柔,她现在好吗?” 不待林沖回答,曼陀公子已经一扇把百问老人打晕了过去。 林沖苦笑道:“这又何必,这个秘密本来她就是知道的。明德皇帝根本不是大正皇帝的儿子。” 黑武吉跳起来怒喝道:“你胡沁,明德皇帝怎么会不是大正皇帝的儿子!” 林沖揉揉眉心道:“你骂到一个人的痛处时,他的狗通常会咬的比较凶,我本来还有些怀疑谁是你们的主子,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你们的主子便是明德皇帝。” 曼陀公子摇着扇子笑道:“果真聪明,那你还知道些什么?统统说出来。” 林沖笑道:“我还知道聪明人通常不长命,不过我还是说出来好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使的出摩云掌,但这个人确实不是小鹏王爷的父亲,因为老王爷确实是死了。这个使摩云掌的人是小鹏王爷的兄长,也便是当今圣上明德皇帝。” 曼陀公子依旧在笑,眉头间却深锁起来,“那么聪明人,这个秘密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从你们盗金龙帮的镇帮之宝时,我便怀疑,其实你们的主子大概不会是老王爷,老子总不会做案诬陷自己的儿子,可是兄长便不同了,尤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且这样做,能让人觉得老王爷并没有真的死,而是遁去了,将来,你们做的事,正好全部栽赃给老王爷。” “这又和你能做皇帝有什么关系?”黑武吉问道。 “这便又要和李燕柔的母亲扯上些关系了,鬼都能看出来,李燕柔绝对不会是明德皇帝的妹子,他们从头到脚连一根头髮丝都不像。可是明德皇帝却认下了这个妹子,其中必定是有原因的,原因便是李燕柔的母亲知道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明德皇帝实在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既然明德皇帝不是大正皇帝的儿子,那么,大正皇帝有没有儿子呢,其实是有的,而且有两个,但也只有两个,因为他在监狱里遭受了宫刑,以后即使他有三宫六院,却再也生不出儿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粗线条写作,给个轮廓,没时间精雕细刻了。 ☆、李翰林 四更天,海面上月色如撒银。 老头子突然用内唿崩开身上的皮鞭,朝林沖喝到:“小子,你还准备像天明书场的说书先生一样为他们讲到天明吗?” 林沖从赤金镂花大椅上跃起,向老头子身边跃去。 曼陀公子摺扇中的暗器已射了出去,他的暗器本是例无虚发的。 “小子,那花姑娘跳舞给你看呢,她这招叫做“舞尽桃花扇底风”,风雅的很哪!”老头子呵呵笑着向海面跃去。 林沖已将宝蓝色的袍子脱了下来,暗器已经全部钉在了宝蓝色的绸袍上。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事情,想必老头子你要比我清楚的多。”林沖说着向海面上一跃。 老头子突然从袖中掏出火摺子向小船上抛去,火苗刚碰到船弦便像发疯似的狂烧起来。 “你来时想必注意那船银光闪闪的了吧,我早已在船上抹满了油,等的便是放这场火。”老头子抚着鬍鬚笑道。 “那百问老人是假冒的,你这老头子难道是货真假实的不成?”林沖挑着眉尖问道。 老头子朗声笑道:“老头子是货真价实的老头子,如假包换!老头子受人所託来救你脱难,有些话你不要多问,要知言多必有失,你可知你今日在船上那一番话已埋下祸根?来日乱云怎会放过你?只怕明德帝从此也更坚定要打天外天了。”老头子语调一转。 林沖道:“我不过是胡乱的编故事来骗他们,难道我还真是什么大正皇帝的儿子,可笑那大正皇帝居然被我说成了太监!”林沖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17页 “大正皇帝的确是个太监!而你也确实算是他的儿子!”老头说道。 林沖再也笑不出声了,无论谁被人说成是太监的儿子大概都笑不太出来。 老头子和林沖一头扎进海水里。 六月天夜晚上的海水,微微有些冰,反倒能令人精神一振。 林沖钻出水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水,而那曼陀公子却不会追来?” 老头鼻子里哼一声道:“林权那江鹞子若能养出一只旱鸭子来那才是笑话!” 林沖听到“江鹞子”这句话时,心念一动,心想“江鹞子”是父亲这少年时的外号,知道父亲这个外号的多半是父亲的亲近故旧,难道老头子也是“天外天”的人? 老头子继续说道:“谁都能看的出来那黑武吉水性不错,不过据我所知,那曼陀公子幼年时曾掉到过荷花池里,被乌龟咬了一口,后来她虽然个性要强,却万万不敢下水游泳的。” 林沖笑问道:“你怎么探听到了那曼陀公子这么隐秘的事情?你又怎么知道那黑武吉不会一个人追来?据我所料,在水里打斗,恐怕你我合力都未必及他!” 老头摇摇头道:“刚想夸你聪明,却又犯了傻,难道你看不出,那黑武吉很喜欢那位曼陀姑娘,他是绝不肯定把那位曼陀姑娘丢在火船上,自己下海追人的,其实男人痴情起来,一点也不输于女人!” 林沖点头道:“那么你对那位假的百问老人也是啰!一个老头子若为一个女人把鬍子气的都吹了起来,那他绝不会是假装在生气。我想我大概猜到你是谁了。” 二人登岸,回头看那所火船已渐渐沉下沉,武吉正在背上托着那位女扮男装的曼陀公子,拨水前行。 老头子拉着林沖走向岸边,老头子打了一声口哨,两匹俊马从柳荫中穿梭出来。 林沖骑在马背上向老头子问道:“我们要去那里?” 老头子道:“有些话你最好不要多问,要知言多必失。我们还是说些别的,你刚说道猜出了我是谁,你不妨说说看。” 林沖策马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就是李翰林,不过你怎么会看起来像六十多岁了,李翰林明明该四十出头才是。” “那你说说你猜我是李翰林的根据,你总不会是凭空瞎掰的吧?”老头子对林沖的话似乎并没有否认。 “你刚才说黑武吉喜欢曼陀公子的那些话提点了一下我,我就想,你必定也是很在乎那位假的百问老人的,我便大概猜出了些影子,后来我又想到你提起我父亲的旧号“江鹞子”,这便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不过最终让我认定你是李翰林的还是曼陀公子打的假百问老人的那扇子。”林沖娓娓道来。 “噢?那一扇子那么重要?”百问老人抚须问道。 “我刚才在船上大概猜错了一点,其实李燕柔的母亲所知道的那个秘密并不是关于明德皇帝的,而是关于李翰林的,她知道,住在尚书府中,陪在她身边的那个李翰林是假的。”林沖眨眼道。 “你猜对了,哎!那江鹞子居然也养的出这么聪明的儿子,要是当年江鹞子也这么聪明,恐怕当年前朝的头名状元就不会是我了。”老头的话似乎已暗认下自己就是李翰林了。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林沖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老头子打断。 “可是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看起来这么老,那江鹞子肯定和你讲过,我当年可称的上是前朝第一美男。”老头子嘆息一声,似在追忆无限风光的往事。 “可是如果一个人十年中生活在一个像野狼谷那样瘴气瀰漫,野狼巨蟒出没的地方,他的心中存有无限的愤恨,一个向来讨厌兵戈的书生又要强迫自己练起武功来。那他老的一定会比别人快!”老头的语调突然升高,似在发泄自己心中无限的愤懑,但毕竟他是书生出生,再生气也不会把那些“驴球狗蛋”的粗话骂出来,林冲突然觉得读书人真是拘谨,连愤怒起来气势都不足!林沖觉得如果老头子能把“驴球狗蛋”都骂出来的话,他一定心里会比现在痛快,他也一定不会老的那么快! “你可知道野狼谷是什么地方?”老头子问道。 林沖幼年时便听父亲林权将军讲过许多前朝的事,比如前朝皇帝虽然身上船的是龙袍,但在皇帝心里狼却是这世上最神圣的动物,因此,前朝皇帝便在一个瘴气瀰漫的山谷里养了一群狼,这些狼平素专有人投食餵养,餵养的食物不是别的东西,却是人肉。 这些山谷里的狼吃惯了人肉,便觉得世上其他的肉都不好吃了,于是专啖人肉。 林沖每当听到这一段里专淡人肉的野狼时,总会瑟缩着躲进父亲怀里,父亲那时总会搂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林冲突然很想自己的父亲。 ☆、母子相认 天将破晓,启明星高悬。 老头子向林沖问道:“你知道世上有一种□□叫穿肠腐骨散吗?” 林沖摇摇头道:“不曾知道,不过听名字便可知是一种够狠的□□。” 老头子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皱起眉毛说道:“这是我所知道的天底下最狠毒的□□,服用后,所受的痛苦,真是穿肠腐骨,但中毒之人却不会马上死去,只能比死更难受的活着,每一刻都受着比死更难受的滋味的折磨。”
第18页 “那年我便中了这穿肠腐骨散的毒,自知必死无疑,却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于是我想到□□王,据说,天下没有□□王解不了的毒,可是听说□□王避世在野狼谷,于是,我想,反正是要死了,不如权且一试,即使找不到□□王,被那些野狼吃了也好。反正我身中巨毒,那些狼吃了我肉,少不得也要毒死几只,最好让那那狼王也受受穿肠腐骨的滋味才好。”老头子说道。 转眼二人已到了野狼谷外,老头子拿出一个药包来递给林沖道:“把这个药包敷在鼻子上,便不会中瘴气的毒了,否则,你吸了那些瘴气,少不得要在这里躺上十几天。” 林沖将药包敷在鼻子上,跟着老头子向前走,药包散发出一阵阵奇异的香气,驱散着野狼谷里的扑面而来的毒瘴。 林木间风声簌簌,似海浪翻滚而来。 “快爬下,闭住唿吸!”老头子突然把林沖扑倒,林沖见眼前跃出一条如水桶粗细的巨蟒来,浑身碧光荧荧,似一匹阳光下的上好绸缎,泛出幽幽的光泽。 巨蟒像腾云驾雾似的跨在两根巨树中间,蛇头正对着一头梅花鹿。 梅花鹿似已被蛇口里喷出的蛇瘴麻酥了,呆在原地,四肢不停的打颤,双眼中凝聚起的惊惧之色正在慢慢溃散…… 巨蟒的尾部已经缠上梅花鹿的身子,梅花鹿开始绝望的大声喘息。 巨蟒的血喷大口张开,向梅花鹿吞去…… 林冲突然觉得浑身发抖,他看向李翰林时,李翰林却依旧面不改色的盯着巨蟒的血喷大口,似乎对此已司空见惯。 梅花鹿的前半个身子已被吞入巨蟒口中…… 巨蟒此时定然不会再把艰难吞进的梅花鹿吐出来,去袭击他们。 老头子拉起林沖向山上走去。 山巅有一间小屋亮着灯,在刚看过那么惊心动魂的一幕后,再看到这样的小屋,林冲心里有浮起一种异样的温馨。 木屋的门打了开了,开门的却是云娘,小鹏王爷正坐在一张靠椅上,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林沖刚要开口问他们二人怎会出现在这里,小鹏王爷已经惊跳起来:“你真的是林沖?” 林沖点点头,沖小鹏王爷一笑,“我自然是林沖!如假包换的林沖!” “不错,他确实是林沖,那位朱神医虽然和林沖,长的简直一模一样,但是,他们身上流露的气质却不同。”云娘把门关上,沏出两杯滚滚的热茶来,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他们,人呢?”老头子朝云娘使了个眼色。 云娘低声道,“他们都在地窖里呢,那位老夫人这两天的病好像加重了,朱神医一直守在她身边!” 木楼梯吱吱呀呀的响起来,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地窖的出口。 林沖见一个灰色的身影从地窖里走出来。 灰色的裁剪合度的长袍,金色的束髮冠,上面镶嵌着蓝色的方形宝石。 如果林沖不是知道,今天身上穿的是曼陀公子买来的宝蓝色的长袍的话,他一定会怀疑自己是在照镜子。 一样的鬓如刀裁,眉如墨画,一样深邃的目光,深的像让人探不到底的大海。 两人便如此面对面的凝视了一会儿,接着各自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长的这么像的两个人!”小鹏王爷惊嘆道。 “打扰诸位了,家母想见一见这位林公子。”林沖诧异道这位朱神医连说话的语气都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林沖随朱神医走下地窖,鞋子踩在木楼梯上吱吱的响着,林冲突然觉得这楼梯声像小时候摇篮摇起的声音。 地窖虽名地窖,却是个相当宽敞的地方,简直称的上是一座小小的地宫。 林沖跟着朱神医走进一条狭长的地道,不知为何,林沖觉得自己很信任这个朱神医,也许是因为他和自己长的相像,便不由觉得亲近,林沖一面觉得这种感觉近似荒唐,一面又觉得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地道的尽头是一间陈设华丽的殿堂,殿堂中央挂着一张苏绣绣成的人物绣像,绣像上的人看起来很像林沖,也很像那位朱神医,但看起来年纪却比他们大了几岁。 绣像上的人也着一身灰色的长袍,束髮紫金冠上镶嵌着方形蓝宝石,林沖很好奇绣像的人会是谁。 绣像旁边立着立着一个侍女,侍女旁边放着一张美人塌,美人塌上斜卧着一位身着绯红色衣服的少妇打扮的女子。 女子眼部以下罩着白色的面纱,一双美目看起来虽略显疲态,但却眼波流转,顾盼多情,林沖觉得这双眼睛如果不生在一个绝世美人的脸上,那才简直是暴殄天珍。 “继儿,你带林公子走近些,让我摸摸!”美人塌上的美妇说道,林沖没想到这年轻的美妇居然是那位朱神医的母亲。 “林公子,家母眼睛不太好,在光线暗的地方看不清东西,劳烦你略移贵步!“朱神医说道,每一句话都极为客套。 林沖走到那美人塌上的女子身边,那女子从空中伸出一双手来,那双手细腻,纤长,洁白,像用上好的羊脂白玉精雕细刻而成。 手指轻轻的触在林沖的脸上,略带冰凉,痒痒的。 美妇的手指在林沖脸上慢慢游走,从眉毛摸到了鼻樑,又沿着高耸的鼻樑向下,摸到微微翘起的蜃角,眼中忽然落下一滴泪来。
第19页 “烟儿,你告诉我,眼前这位林公子和继儿长的像不像?”美妇回头向时候在美人塌旁边的侍女问道。 “娘娘,这位林公子和殿下长的简直一模一样!”侍女答道。 “是了,是了,你便是我的续儿,我那被偷走的续儿。”美人塌上的女子声音颤抖着说道。 “外面太阳应该已经升起来了,烟儿,你扶着我到地宫外面,我要亲眼看看我的续儿。”美人塌上的女子起身道,手却牢牢的牵着林沖的衣角,似乎怕他平空长翅膀飞了。 “母亲,你的病怎么能见太阳,这位林公子和孩儿长的一模一样,不看也罢!”朱神医劝阻道。 “住口,什么林公子,他是你的亲弟弟,他是续儿,是你刚满月就被偷走的同胞弟弟,娘想了念了他二十年,娘怎会不想亲眼看看他,再过两年,只怕娘的眼就真要瞎掉了。”烟儿已经美人塌上的女子扶下了地。 朱神医和侍女烟儿扶着美人塌上的女子一起上了楼梯。 ☆、画中女子 柳荫山庄,圆月。 李燕柔醒来时,已经被关在一间没有窗子的房间里了。 屋子里没有灯,李燕柔搞不太清楚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她简直快要被憋疯了。 来给她送饭的是曼陀公子,曼陀公子打开了铁栅栏后面的门,把一盘肉饼放在李燕柔面前。 李燕柔很想问问曼陀公子关于林沖的消息,虽然曼陀公子不一定会告诉她,也许还会说些挖苦她话,可是李燕柔还是忍不住问了。 “噢,你要打听你的心上人啊,放在你面前的就是啰!”曼陀公子摇着扇子轻笑道。 李燕柔看着摆在面前的肉饼,不禁想起了曼陀公子说过的要把林沖剁成饺子馅的话,心中一恸,眼泪差点掉下来。 “唉哟哟,这就哭啦,你那心上人,本公子还没剁呢。”曼陀公子摇着扇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林沖他还好吗?”李燕柔揉揉眼睛追问道。 曼陀公子合上扇子一本正经的说道:“目前还好,不过好不了多久啦,我本想今晚剁了他包十五饺子款待你的,可惜飞兔那小子只会做馅饼,不会包饺子。不过,明天,吹姐姐大概就来了,她可是个好厨子,保证你一定能吃上你心上人的肉包成的饺子。” 李燕柔用双手捂起耳朵,她不想再听曼陀公子说下去了。 曼陀公子离开后,李燕柔一个人嘤嘤的哭起来,摆在脚边的馅饼她一个都没有动,她只是在哭。 半夜的时候她终于哭累了,人疲倦的昏睡过去。 李燕柔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一张宽敞舒服的大床上了,床边挂着明黄色的帷帐。 李燕柔从明黄色的床上爬起来,觉得肚子很饿,她想要是能立刻吃上一盘广府酥鱼就完美了。 李燕柔正在想广府酥鱼的味道,床边便冒出一只金色托盘来,托盘上放着的缠丝玛瑙盘中盛放的正是色泽鲜亮,香味诱人的广府酥鱼,托盘上还放着一只高脚水晶杯,杯里放着的是李燕柔最喜欢的波斯葡萄酒。 在食慾的催促下,李燕柔顾不得多想,伸手接过这只托盘,刚要开吃,却发现托盘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一身明黄色的袍子,上面用盘金绣绣着一只张牙舞爪吐着火球的龙,李燕柔不用抬头就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了。 李燕柔还是抬头头来,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人,身材颀长,面皮白净,眉目长的倒和小鹏王爷有几分相像。 眼前的皇帝形象和李燕柔所想像出来的皇帝简直是天差地别,李燕柔一时觉得没办法把这个白面书生似的人物和有杀伐决断之权的皇帝联繫起来。 李燕柔沖皇帝笑笑,“我在你面前吃东西,你不会砍我脑袋吧?” “你尽可尽情享用,朕保证没有人敢来打扰你!”白面天子笑道。 李燕柔非常愉快的吃完了早餐,觉得身上的活跃劲又重新返回到身上。 “哎,那个皇帝陛下的,你能不能找人把我腿上的穴道解开了,让我四处转转,老这么拘着我,算什么待客之道。”李燕柔嚷道。 “朕怕解了你的穴道,你这客人会表现的很无礼。”皇帝促狭的笑道,“不过,朕可以将你抱到中间的转椅上,你用手推一下椅子就可以看到四面的景象了。” “喂,男女授受不轻,你这皇帝怎么可以这么无礼!”李燕柔对走过来的皇帝嚷道。 但是李燕柔还是被皇帝抱到了中间的转椅上,皇帝笑道:“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朕的皇妹,皇兄抱一抱皇妹,怎么可以算做无礼。” 李燕柔皱着眉头尖着嗓子,故意模仿皇帝的声音说道:“这怎么可以算做无礼!这简直是太无礼了!” 李燕柔总算舒服的靠在转椅上了,她轻轻的一推转椅,椅子便载着她转起来,李燕柔咯咯的笑起来。 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室四壁都挂着大幅的人物写生画,但画的似乎都是一个女子,有的在卷绷前绣花,有的在柳荫下握卷读书,有的在执笔做画,有的在抚琴,而这画卷上的女子倒有几分像自己的母亲。 李燕柔不由问道:“这些画是谁画的,画上女子看起来好眼熟。” 皇帝笑道:“是朕的父皇生前画的,噢,也应该算是你的父皇,画上的人是父皇最心爱的女人。父皇丹青极佳,但自从住进这养心殿,便不常拿起笔墨,偶尔做一回画,也永远画的都是她,连父皇的三宫六院的那些妃嫔也全照着这画上的女子所选,有的眉毛像她,有的眼睛像她,可是父皇却懒得多看她们两眼。”
第20页 “没想到大正皇帝倒是个痴情种子。这女子倒有几分像我的母亲呢。”李燕柔越瞅这画,越觉得这画上的女子眉宇间有几分像林沖,可是林沖分明是个男人。 “和皇妹也有五六分相像呢!”皇帝看着李燕柔暧昧的笑道。 “你不会是因为也喜欢画上的女人,才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吧!”李燕柔凝视着皇帝暧昧的笑容狠狠的问道。 皇帝瞅着李燕柔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直把李燕柔笑的毛骨耸然。 皇帝的笑声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李燕柔终于安静的坐在那里,不再问东问西了,她不想再招出什么来,吓自己一大跳。 不知几时皇帝面前多了一套笔墨,他居然对着李燕柔做起画来。 画上的女子,分明是李燕柔,却又不那么像李燕柔。 ☆、天佑太子vs选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野狼谷山巅的木屋顶上。 小鹏王爷正端着药碗在喝药,他自从中了毒瘴后,已经在这里喝了十余天的药,每当他看到黑色的药汤时,就会不由的皱起眉头。 晚上的时候小鹏王爷尚且可以骗一骗自己,可是每当清晨走出门外,看到野狼谷的荒蛮景象时,小鹏王爷便会莫名的变的心情不好起来,他想念他的楼外楼,想念那些笙歌曼舞,想念那些美酒佳肴。 云姑娘刚从外面采野果回来,下身的衣服已被野草上的露珠湿了半透,可她脸上仍带着微笑,她和小鹏王爷不一样,她好像很喜欢这个地方,自从来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仿佛也比往日更甜了。 “云娘,你说,你一个弱女子吸了那么多瘴气怎么一点没事,我一个练过功夫的大男人却要天天喝这些玩意。”小鹏王爷捧着药碗抱怨道。 “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我自小生长在滇国,我家里的人总把什么毒虫之类的炮制了来吃,还泡五毒酒喝,所以自然不怕这些瘴气。”云娘笑着把怀中兜着的野果放下,挑了几枚红色的樱桃递向小鹏王爷。 小鹏王爷正要放下药碗去接樱桃,云娘却突然把手半缩了回去,笑道:“把药乖乖喝完了,再腾出手来接这些樱桃。” 小鹏王爷终于皱着鼻子把汤药灌下喉咙。 侍女烟儿和朱神医扶着美人塌上的美妇从地窖口走了上来。 老头子见到那女子突然拜倒在地,美妇颤抖着双手道:“你是李文垦李翰林,几年不见,你怎么老成这般模样?珍儿,她还好吗?” 李翰林老泪纵横道:“萧娘娘还惦记着微臣夫妇,娘娘真的不记恨微臣夫妇?” 美妇嘆息一声道:“过了二十余年,再反思那些旧事,或推做是天意,或可称全是咎由自取。” 李翰林嘆息一声道:“要是不是微臣当年的那一道参天佑太子谋反的奏疏,娘娘一家何至于沦落于斯。” 美妇秀眉上挑厉声道:“如果我要恨,也是要恨廉王那个老狐狸,如果不是他栽脏陷害,我们夫妇,母子怎会像现在这样七零八落,不得完聚。” 小鹏王爷听到“廉王”二字时再也坐不住了,因为“廉王”便是他父亲在世时的封号。 “这事又与家父有何干系?”小鹏王爷起身问道。 李翰林用眼角的余光斜睨了小鹏王爷一眼微怒道:“有何干系,你那老子自然不肯把他图谋造反不成,反而使人诬陷给天佑太子的事情公布于天下。他当时摆出一副慈善老实的面孔,连老夫也被他的花言巧语骗过,误参了太子一本,害得太子他身受腐刑后下落不明。” 李翰林看向美妇道:“不知这二十余年来,娘娘可有天佑太子的下落?” “太子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太子了。”美妇喃喃自语道。 美妇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二十二年前。 那天,她一袭绯色衣衫,旁边站着着一身碧色的珍儿。 她们是进宫选妃的,说是选妃,其实不过就是从他们姐妹二人中选一个出来做太子妃。 那时,江南二萧的艷名早已名动京城,坊间更有传言:萧家有好女,大萧倾人国,小萧倾人国。 太子的人品、模样大萧和小萧也是早已知晓的。 那天,小萧坐弹了一曲,大萧执笔画了一幅山水。 太子咂着嘴唇指着大萧的画,挑眉问道:“这幅风景山空水阔,添上一叶小舟便有烟火气息。” 大萧辍笔嘆道:“怎奈这水墨山水间无舟可渡小女子。” 太子执起桌上未凝滞的笔墨,挽袖匆匆续上了一叶小船,笑道:“本王狗尾续貂了,以后山高水远,本王愿执辑一小舟,风雨间,不离不弃。” 这本是一状郎才女貌的大好姻缘。 殊料,天妒良缘,二人成亲不过一年半,太子便被人告成谋反大罪,下进狱中。 “那年,娘听说父亲逃出了大狱,便带着我去寻他,我们从北走到南,从西走到东,走了整整三年,娘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当成了钱,后来还帮人做过假画,什么样的苦和白眼都遭受遍了,才好不容易找到了父亲,可是他,他居然不认我们!”朱承继的语气中满是愤恨,说话时已没了他往日的斯文节制。 萧妃的脸色也变的悲怆起来,记忆又回到了那个雨天。
第21页 她右手擎着一柄油纸伞,左手牵着朱承继来寻天佑太子。 天佑太子身形桀骜的站在雨里,脸上罩着青色的面具,一身灰色的长袍在雨中已全部湿透,有一个十余岁的小男孩站在他旁边,手里也擎着一柄雨伞。 “太子。”萧妃不禁唿唤出来,手边的孩儿更是热切的扑过去喊父亲。 天佑太子的手指刚触到朱承继幼小的手指时,便如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他只是声音嘶哑的说道:“你们大概认错人了,我名大正,与什么天佑太子索无瓜葛。” 朱承继淋在雨中,回首望向母亲,母亲的脸上已布满泪水。 她一步一步踩着泥泞的道路向前走去,她站在天佑太子面前问道:“你真的不肯认我们?” 天佑太子冷冷的道:“我本就不认得你们。雨下的这么大,一个母亲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淋在雨里。” 朱承继缩在母亲的裙边,用怯怯的眼神抬头看着母亲。 “如果你拿下脸上的面具,让我看一看你的脸,我便死心离开。”萧妃握住儿子稚嫩的小手向天佑太子说道。 天佑太子牵起旁边的小男孩的手说道:“佶儿,不要理那个疯妇,我们走!” 擎着雨伞的小男孩转过头,朝朱承继得意的弄了个鬼脸,随着天佑太子奔奔跳跳的离去了。 雨依旧在下,如泣如诉。 朱承继记得,母亲的脸便是在那时毁的,她说:“既然他心里没有我这张脸,那么这世上也不该有这张脸,既然他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那么我也将永远不摘下脸上的面纱。” 在朱承继的记忆里,母亲的眼泪远比那天的雨水更多,那些眼泪一滴不少的全都流进了他的心里。 ☆、卦语 野狼谷的雾气渐渐驱散了。 蝴蝶在草丛里成对的翩跹。 萧妃向李翰林问道:“你可查到了陪在太子身边的那个男孩的底细。” 李翰林答道:“幸好娘娘聪明,命微臣先行了一步,找到了那百问老人。” 林冲心想,原来这世上确实是有“百问老人”这一号人物的。 萧妃感慨道:“算起来,百问老人夫妇现在已经将近百岁了吧,当年我和太子十分羡慕这对老夫妇,可以不理世事,不求封疆裂土,亦不求人间富贵,只辑一轻舟,一生行在水上,在白云烟雨间,做一对江湖闲散,一生过的逍遥快活。” 李翰林长嘆一声:“可惜,我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不能再逍遥快活了。” 朱承继神色大变道:“难道他们已被乱云的人下手害了?” 李翰林摇头道:“世上哪有人害得了有他们,不过,人活百年,终有一死,那百问老人刚刚过世,老头子已服了□□准备殉情。他们这一生,死生相随,着实令人感动。” 萧妃嘆息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那,你可问到了什么?” 李翰林道:“总算没有白跑一趟,老头子临死前还是告诉了我一些事情。那当年随在天佑太子身边的小男孩,虽然称是天佑太子的契子,实际上却是廉王和一个宫女私通生的儿子,也就是这位小鹏王爷的同父异母的哥哥,被天佑太子扣在身边做人质的。” 小鹏王爷微嗔道:“我哪里来的什么哥哥?!” 云娘柔声道:“他虽然出生不好,但到底也是和你血脉相连的兄弟。再说,出生不好本也不是他的过错。” 李翰林沖云娘呵呵笑道:“我便喜欢云姑娘这性子!永远的不愠不火,倒像是装出来的!” 云姑娘依旧柔声细语的说道:“我不过自小歷的事情比他们多些,且向来不惯喜怒形于色罢了!” 林沖笑着附和道:“云姑娘性子柔和似水,自然讨人喜欢,不似令爱发起威来震山太岁似的,平常人哪敢近得!” 李翰林抚着鬍鬚假嗔道:“我本来还想和萧娘娘攀个亲家,没想到,你这小子就出来捣乱了,你是不是怕我把我那如花似玉的女儿说给你兄长了,就先出来搅荒了这事!” 朱承继失声笑道:“翰林伯伯还是把你那宝贝疙瘩说给二弟吧,我万不敢夺人所爱的。” 众人都笑出声来。 李翰林吹着鬍子哼道:“我也算是唐人李淳风的后人了,柔柔小时,我给她起过一卦,她命里可是要做娘娘的。” 萧妃听到这话也不觉笑出声来道:“当年,你也当着天佑太子的面,给我和珍儿各起过一卦,还说我将来要母仪天下,害得珍儿对这事始终心存芥蒂,却一直不知是你在暗中捣的鬼。” 李翰林也笑了出来道:“当年,不过是天佑太子和我商量出的主意,目的是断了珍儿入宫为妃的念头,不想这句话却让她对娘娘心生嫉妒,做下了许多错事。” 萧妃关切的问道:“你见过珍儿了吗?她过的可好?” 李翰林脸上堆满怒容道:“她如今落在乱云的手里,想必过的不会太好。我见过娘娘后,便打算出谷去救珍儿。后日便是我的生辰,那假李文垦必定要在尚书府中做寿,我先救了珍儿,再给他唱一出真假翰林瞧瞧!” 朱承继连忙喝止道:“乱云组织何其强大,那尚书府中想必也戒备森严,李伯伯万万行不得,不如暂且忍下这一时,我们慢慢商量出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出发来。”
第22页 李翰林摆摆手道:“这口气我忍了十多年了,再也忍不下去了,大丈夫做事岂能蝎蝎螫螫的,我李某虽然是个书生,但却不是个懦夫。我今早已起了一卦,“驿马动,火近金行,大利西方。”我此去,青史未必留名,但此去定然不虚此行,定要斩得那假翰林的头颅,出得一口恶气,也不虚我在这里十年枯等。” 朱承继还要再说些什么,萧妃沖他摇摇头说道:“你李伯伯在这里憋屈了十年,如今练成了一身本事,就莫要再拦他了,这一场血战,怕是就要从此开始了,天外天,和朝廷的那一仗,也是早晚的事罢了。” 李翰林人已如疾风似的窜下山峦,一骑扬尘,消失在崇山峻岭中。 萧妃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她自语道:“他这一去,定然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和他的仇怨也从此了解了,可是廉王那个老狐狸,他到底藏在那里呢?” 林沖听后不由失声问道:“你原来知道李伯伯此去必死,却不拦他,你一定有法子帮他的,但你却要看着他死,只因为,你还为以前的事记恨他!” 萧妃用手抚着林沖的肩头愤慨道:“若不是他那份奏疏,我们一家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他虽不是主谋,但为虎作伥,充任爪牙伤人者岂非更可恨!我不动手杀他,已是莫大的慈悲了!” 林沖冷笑道:“谁说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你连一个真心悔过的人都不肯放过,天下第一聪明人又怎么会让仇恨驱使了多半生,连自己都不肯放过!” 萧妃眼中留存的怒色只一瞬便消散了,她的美目中露出一丝笑意道:“我死后,若是泉下有知,能遇得林权将军,我定要谢谢他,给我教了一个好儿子,一个我无论如何也教不出来的好儿子!” 朱承继看着母亲脸上的神色,不知是忧,是喜。 ☆、遗诏 遗诏野狼谷六月的风,白日里也算和煦。 林沖趟在草丛里,拈着一根狗尾草戳着鼻孔说道:“什么遗诏,我那个爹死时,什么也没说过。” 朱承继一边在树下挖药材一边抬头擦汗道:“娘说林将军手里有遗诏,就定然错不了。或许是你那时还小,他便交给别人暂为保管了。” “难道会是我那个娘,不过不太可能啦,我那个娘可不像现在这个娘,水晶心肝玻璃人似的,我那个娘可是个信佛的善人,天天只会呆在佛堂里念经。”林沖把手中的狗尾草结成个草环,对着太阳欣赏,他觉得自己的手艺很不错。 “要是遗诏落在心怀叵测的人手里可就大为不妙,我们要尽快把遗诏找回来。”朱承继说完背起药篓招唿林沖一起回木屋。 林沖抛下手中的草环起身跟在朱承继后面,朱承继却俯下身来,把林沖编的草环捡了起来。 林沖看着草环沖朱承继笑笑说:“大哥,你喜欢这个?” 朱承继把草环还给林沖说道:“拿回去,送给娘,就说是你特意给她编的,娘一定会开心的。” 萧妃接到林沖送的草环,果然很开心。 “遗诏是定然有的,当年你珍儿将续儿偷了出去,中间被林将军劫走,这并非是巧合,而且林将军也不是进宫勤王的,他进宫勤王怎么会到宝华宫来,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奉旨进宝华宫来偷走续儿的。”萧妃说道。 “那娘你知不知道遗诏上写的是什么?”朱承继问道,“遗诏的内容,我想了二十年,我觉得最有可能的便是这句话:传位于皇孙!”萧妃道。 “想来天外天一直不肯归顺朝廷甘做草莽,也一定是暗中知道有这么一封密诏,将来天外天扶植新皇继位,封疆列土,富贵不言而喻!”朱承继接道。 林沖觉得这对母子一唱一和,倒把自己说煳涂了,难不成自己从出生起,就是一颗关乎着别人生死荣辱的棋子。 但是他只想做林沖,天外天管帐的五当家的,偶尔去楼外楼喝喝酒,和小鹏王爷和西门疯子耍耍酒疯。 “继儿,明天你便和续儿起程去天外天,一定要把遗诏找出来。”萧妃吩咐道。 “我和烟儿留在野狼谷,你不必担心,兵马俑阵这些日子,我和烟儿已经布置完毕了。”萧妃言毕,把美人塌一挪,用竹竿戳了一下地面上的八卦图,华丽殿堂里立刻冒出几列兵马俑来。 这些兵马俑全真人大小,俱是仿照各朝的名将剑客的模样所塑造烧成,有荆珂,有专诸…… 朱承继在站在林沖左侧的秦琼的陶俑上拍了一下,这秦琼上半身竟似活了似的,舞动起手中的双锏,林沖大惊不已。 萧妃用竹竿在秦琼陶俑上点了几下,这陶俑又似木偶似的站着不动了。 朱承继解释道:“这些陶俑是根据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所制,不光可以演练武功,还可以排练九九八十一种阵法。将来就算咱们夺位不成,退守回这里,自保定然不成问题。” 萧妃用竹竿在地面上的八卦图上戳了几下,那几列陶俑又全部没入地下。她把美人塌挪回原平,望着墙壁上的巨幅苏绣人物像说道:“如果天外天的人能为我们所用,又有遗诏在手,我们又怎么会输!” 苏绣上的人物眼珠一动不动,萧妃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
第23页 林夫人见到林沖的时候着实吃了一大惊。 眼前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儿子,但是她还是很快把林沖认了出来,天底下没有母亲会错认儿子的。 林沖兴奋的扑进母亲的怀里,他觉得母亲的怀抱才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林夫人做了一大桌子林沖爱吃的菜,却一个劲儿的给朱承继往碗里夹。 林沖看着朱承继碗上堆起的菜山,沖母亲撇撇嘴说:“这些明明都是我爱吃的,娘您怎么都夹给大哥了,您该问问大哥喜欢吃些什么,专门做给他!” 林夫人拍拍脑门,忙对朱承继陪笑道:“瞧我都老煳涂了,以为你和沖儿长的一模一样,也一定和沖儿口味相似。” 朱承继极为客套的笑笑说:“这些菜我也很喜欢吃。” 吃完了饭,林夫人便和他们探讨起遗诏的事情来,林夫人左思右想,搓着手说道:“将军生前说道,有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放在姬三爷手里,不知会不会是遗诏。” 林沖和朱承继决心离开天外天,去江南找姬三爷。 姬三爷名叫姬三,是江南最有钱的大老闆,也是传说中最会做生意的。 据说姬三爷是靠卖鸡蛋起家的,姬三爷卖鸡蛋时也和别人不同,一枚鸡蛋分成能孵出小鸡的种蛋,和不能孵出小鸡的哑蛋来卖。所以同样卖一筐鸡蛋,姬三爷都要比别人多赚几文钱。 姬三爷因此财源广进,不到四十岁便成了江南数的起的有钱人,可是这时姬三爷却有了一状心事。 有很多有钱人都是财旺丁不旺,姬三爷也不例外,仿佛财运太好,便折损了子息。 姬三爷四十岁时膝下依旧只有一个女儿,姬明珠。 于是姬三爷开始纳妾,姬三爷接连娶了八房如房人,可却始终一无所获。 姬三爷并不想养一群半老徐娘在整天在他耳边吵唿闹闹,并替他花银子,于是姬三爷除了留下最得他宠的五夫人,其他的娘子们统统一纸休书打发了。 那年姬三爷五十岁,他还在想要不要再纳一房妾。 直到姬三爷遇到了被休掉的六夫人,六夫人手里牵着两个孩子,肚里貌似还怀着一对,姬三爷便意识到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便彻底断了纳妾的想法。 姬三爷的岁数在一天天增长,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庞大家业将来託付给谁。 于是姬三爷决定给姬明珠招一个能干的夫婿。 ☆、撞天婚 江南,明月镇。 姬三爷家的戏楼上张灯结彩,戏楼下围的人山人海。 戏楼上并没有在唱戏,而是姬家的大小姐,姬明珠在抛绣球撞天婚。 姬家的绣球做的有些特别,共有一百只,每只绣球的中间都装有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装着一颗珍珠。 但只有一颗珍珠是掰开里面刻着字的,得此明珠者便可娶得姬三爷的掌上明珠姬明珠了。 姬三爷规定每个抢到绣球的人,必须当着他的面亲手把珍珠掰开验看,珍珠掰开后,便不值什么钱了,姬三爷的算盘永远打的够精,别人休想占到姬三爷半分便宜。 姬明珠不算老,二十三岁,姬明珠长的还算清秀,听说姬明珠的脾气也不太坏。 朱承继指着戏楼向林沖问道:“听说姬三爷在江南算是个有钱人?” 林沖笑答道:“姬三爷简直算江南最有钱的人。” 朱承继也笑道:“那么我们去做姬家的女婿可好?” “你又在打什么注意?”林沖纳罕道。 “如果做了姬家的女婿,那么姬家的百万家私便自然归我们所有了,将来我们要起事,这些钱会大有用处的。”朱承继低声道。 林沖皱眉道:“就算你想娶姬明珠,可是你如何能从一百个灯笼里,找出里面刻有字的珍珠呢?” “这事却难不倒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曼陀公子身着一身绯色的衣衫,手中摇着的摺扇上,画的是茶花中的“九曲”。 “难道,你也来挣当姬家的女婿,姬明珠要真招了你做婿,姬家恐怕就真要断子绝孙了。”林沖笑道。 曼陀公子的眼光却一点也没有落在林沖身上,她全身心的看着朱承继。 “如果你要请我帮你,便把你的金锁,送给我!”曼陀公子说道。 朱承继眉头一蹙,说道:“金锁不是一直在你身上?” 曼陀公子把金锁递到朱承继手中说道:“以前是我偷来的,我想要你亲手送给我。” 朱承继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漫天的绣球开始在天上飞,人们在地上哄抢起来。 曼陀公子的扇子也开始在天上飞。 扇风过处,一只只红绸结成的绣球全部吐出一颗珍珠来,曼陀公子的扇面一抖,珍珠落了满满一斛。 外围响起了阵阵喝彩声,抢到空绣球的人都恶狠狠的盯着曼陀公子。 朱承继接过一斛明珠,呈到姬三爷面前,笑道:“一斛珍珠都在我手里,想必不用一颗颗验看了。” 姬三爷笑的很和蔼,接过珍珠,忙令人将新姑爷带了下去装扮。 柳荫山庄,曼陀公子在房顶不停的跺脚。 月神云追皱着眉头,一个人在吹着他的埙。
第24页 “追哥,我想找人打架!”曼陀公子停止了跺脚,沖月神喊道。 月神把埙从嘴边移开,笑着问道:“难道你想和我打架?你还是去找飞兔那小子吧,他爱热闹!” “飞兔那小子身法快的像鬼,我那里打的到他!”曼陀公子抱怨道。 月神嘿嘿一笑道:“那你便是欺负我轻功不好啰,不过,我纵轻功不好,恐怕动起手来,你也占不到便宜,何况,我并不想和你动手!” “原来是有人想打架,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门外跃进,稳稳的落在屋顶上。 “原来是吹姐姐,怎么今天才到?”飞兔公子从树稍上落下来,用手扯断了雪神云吹一根头髮。 雪神回过头,看着飞兔公子的嘴上缺掉的两颗门牙笑道:“哟,飞儿,你最近啃了多少萝蔔,把牙也磕掉了?” 飞兔公子终于紧紧的闭起了嘴巴。 花神曼陀公子已经站在了地上,雪神也跟着跃了下去,月神在后面喊道:“自家兄妹,点到为止就好!” 飞兔公子看着月神焦急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用袖子掩着嘴巴说道:“追哥,你便放心,吹姐姐又打不过蕊姐姐,蕊姐姐也万不会伤吹姐姐的。” 说话间花神和雪神已过起招来,花神的摺扇把雪神的面纱吹了起来,雪神的齐腰长发,像风摆的柳枝一样在空中飘摇。 雪神的鞭子水蛇似在花神身边盘旋,旋起一阵阵风摆,周围的花木的枝叶都被抽落殆尽了。 花神轻笑道:“吹姐姐,难道你还没练成那招雪满楼兰?那你如何能打的赢我?!” 雪神把鞭子在地上狠狠甩了两下喝道:“我不服输,咱们扔了兵器,再打!” 花神摇摇扇子道:“我心里也正不痛快,咱们这回便试试拳脚上的功夫!” 月神还没来得及嘱咐二人几句,花神和雪神早已抱打着一团。 一般女人打架总是很好看,尤其也两个拳脚功夫差不多的女人。 可是花神和雪神打的很不好看,因为她们虽然是女人,但打起架来却一点不像女人,简直比男人还男人。 如果不是瞅见她们玲珑的身段,任谁也不会想到,那是两个女人在打架。 花神和雪神的身法越来越快,踢腿出拳也越来越重…… 姬府的招婿宴已经开始了,新娘子脸上蒙着绣着牡丹凤凰的红盖头,人们看不出她的模样,但一身鲜红喜服的新郎官,却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来客莫不夸赞的。 姬三爷把林沖拉到一旁问道:“贤侄,你那兄长,想必也打得一手好算盘,深通陶朱之道。” 林沖咂咂嘴唇说道:“这个,我大哥他深谙岐黄之术。” 姬三爷端起酒杯满饮了一杯笑道:“想不到还精通岐黄之道,以后我可以再开一家江南最大的药材铺!” 火红的烛光把姬三爷富态的额头映的红光满面,姬三爷对招得这样的佳婿甚是满意。 ☆、地道 姬明珠做梦都不会想到,她会在自己的洞房花烛夜,还没有等见到新郎的面就睡着了,而且睡的像头死猪一样。 等姬明珠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姬明珠扯平了身上的衣服,便看见新郎朱承继正在一旁悠闲的喝着茶,沖她微笑。 姬明珠脸上浮起一团红云,不知是出于羞赧还是恼怒。 姬明珠心里也不清楚出了这种状况,是该怪自己,还是怪眼前这个笑起来,分明像个不染世上尘埃的玉石雕像的男人。 姬三爷对这一对新人很是满意,他认为这对新人一定恩爱非常,否则怎会捱到日上三竿才来敬父母茶。姬三爷是一个非常懂得变通的人,他觉得父母茶到将近中午时来敬,虽然有点失礼,但礼这东西总是虚的,失了几分也无甚损失。 在姬三爷看来,新娘面色羞赧而甜美,新承雨露自该如此。新郎看起来有些黑眼圈,略显疲倦,姬三爷想昨夜折腾了半宿,这当然…… 姬三爷咳了一声,笑的很慈祥,他很久没有笑的这么慈祥了,他仿佛看见一大群外孙张开双臂朝他跑过来。 林沖看着大哥,在心里暗自发笑,他知道朱承续脸上的黑眼圈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出现,那就是整夜的不眠不休,还一个劲的喝酽茶,他不明白,多少人期待的人生三大喜之一的洞房花烛夜,大哥为什么会喝了一整宿的酽茶。 敬完了父母茶,整个大厅内就只剩下姬三爷和林沖兄弟二人。 姬三爷说道:“当年林权兄弟的确是在我这里存放了一个包袱,不过,这个包袱,三年前,宋大哥已经取走了。” 姬三爷口中的宋大哥正是“天外天”的大当家宋山河。 当年前朝旧臣在“天外天”聚义,推选大当家的时候,文武之间争的不可开交,最后,双方折衷,便推了个文武都不算出众,但惯会调和的宋山河出来坐第一把交椅。 林沖受父亲林权的影响,自小不大喜欢宋山河,但宋山河对他们父子却是相当的亲热客套,当初林沖当选五当家的时候,还是宋山河一力推承才做成的。 林沖骑在马背上笑着向朱承继问道:“大哥,昨夜光景如何?”
第25页 朱承继笑道:“我给那姬大小姐闻了一点安息香,我自己喝了一夜的茶。现在倒有些睏倦了。”朱承继说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林沖驻马问道:“大哥心里真正想娶的恐怕是那位曼陀姑娘吧?” 朱承继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低声道:“可是,为了娘,为了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江山,我却只能慢慢忘记她!” 朱承继狠狠的踢了一下马肚子,马发疯似的狂奔起来。 林沖看着朱承继远去的身影,突然觉得心头涌起一股苦涩,不知是为大哥,还是为姬明珠,又或是为那曼陀姑娘。 进了“天外天”寨子,朱承继但见“天外天”大寨处在四方水汊之中,惊涛骇浪之声如同千军万马厮杀而来,朱承继看大寨形同巨鰲背上驮起的一颗明珠,又见大寨四周土山林立,草木苍翠葱茏,奇花异草应有尽有。 朱承继不禁驻马感嘆道:“好一方藏龙卧虎的洞天福地!将来吾辈变幻风云,定应从此处兴起!” 大寨里面木子嫂夫妇正在陆上练兵,虽然处在草莽之间,但木子嫂夫妇出生于前朝将门,且久经杀场,排兵列阵更是家常惯饭。 朱承继立在马背上看六军严整,阵法俨然,忍不住轻笑道:“皇家禁军操练起来也未必能如此!” 二人进了宋山河住的寨子,那是一个两层的土楼,十一年前盖的,门窗上的漆皮已经鼓了起来,有些地方已经露出斑驳的木色。 宋山河从柜里子取出一个明黄色的包袱,包袱里装的并不是什么圣旨,却是一张陈旧的边缘已经发黄了的地图。 宋山河把地图在八仙桌上轻轻的展开,林沖和朱承继凑在地图前看了半天,才看懂地图上画的是一条通向皇宫的地道。 “当年先帝爷把殿下託付给林将军时,已经料到身后恐不太平,便令人挖下了这一条地道。地道只挖成了一半,先帝爷便驾崩了,这张地道图,是由伺候先帝爷的小黄门缝在衣服夹层里,偷偷带了出来交给林将军的。”宋山河一面说,一面谨慎的把地图重新卷了起来。 “这些年,我偷偷攒了一笔钱,约有十余万两银子,只等两位殿下授意,便可着人即可动工,将剩余的地道挖通。到时,咱们的人马,便可出其不意的从地道杀入皇宫。”宋山河说着又拿出一叠银票,全是五千两一张的,一共是十五万两,这个数目,倒完全在林沖的料算之中,想来这几年帐上亏损的银两便都落在此处了。 起事的第一步便从这个简单的土楼里开始了谋划。 挖地道的人是三当家和四当家挑选出来的最忠诚的百十个兄弟,他们都是前朝的忠良之后。 挖地道的人共分四拨儿,不分昼夜,四班儿轮替着挖,地道的一端通向皇宫,另一端通向“天外天”林沖母亲的佛堂。 动工前,林沖母亲领着大家在佛堂的菩萨面前磕了几个头。 挖一条从天外天通往皇宫的地道是一个庞大的工程,从七月份起挖,一直挖到十一月份,大雪飘起来,土地结了冻,新挖的地道还是没有和旧有的地道接通上。 林沖在天外天和明月镇两头跑着,因为他那个精通岐黄之术的大哥开了一家江南最大的药材铺,不时要劳烦他去做一些陶朱之道的工作。 姬三爷对此事很是得意,只觉得仅招了一个女婿,却平白多了两个人帮忙操持这份家业,自己是只赚不赔的,却不知这份自己辛苦打下的庞大家业在朱氏兄弟的操持之下,已慢慢不再姓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风格无感,暂就这么写吧! ☆、桃花蛊 灼灼的桃花,三月灼灼的桃花。 暖风扑面而来…… 一张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桃红色薛涛笺,从空中飘落下来,落在林沖的脸上…… “休将闲事苦萦怀,取次摧残天赋才,寄语高唐休咏赋,今宵端的云雨来” 林沖知道他又在做梦了,在白雪飘飞的腊月,做一个春天的梦。 草丛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林沖懒洋洋的抬起头,来的人,又是她…… 林沖不知自己是多少次梦见这个女子了,她神态像极了云娘,而眉目又和曼陀姑娘有几分相似,虽不及曼陀姑娘生的标志,但清秀逼人之处又胜曼陀姑娘几分。 薄衫翠袖抚过林沖的鼻翼,一阵幽幽的兰草香气,让林沖险些喘不过气来。 “你可看到了我写的诗笺了?”清泠泠的声音,好听的像刚从上好的琴弦上弹出来的。 林沖捏着桃红色的诗笺,笑的很轻薄,俯在女子耳边低声道,“你是在勾引我吗?” 女子的指尖在林沖脸庞轻轻的划过,“你说呢?” 林沖觉得自己像对着一坛刚启封的女儿红,只闻及香淳,醉意便已达了头顶。 “你总该先问问我名字?”女子对着略显痴呆的林沖哂笑道。 林沖刚要启齿相问,女子已用手指掩在林沖的嘴巴上。 “我叫翡翠!”女子的声音还晃在林沖左右。 三月的桃花,灼灼的三月桃花。 地面上的桃花落了一层,翡翠已没了身影,林沖觉得怅然若失。 林沖从梦中醒来时,觉得很是疲惫,他睁开眼,看着窗外飘着的雪花,心中的失落更重了。
第26页 林夫人将熬好的治风寒的汤药给林沖端了进来,林夫人见林沖这些日子精神倦怠,本以为是着了风寒,调养几日便好,但眼见林沖日復一日的欲加神色憔悴,林夫人不禁担心起来。 林夫人看着林沖将汤药喝完,又睡了下去。 “翡翠,翡翠,你不要走!翡翠!”林夫人皱皱眉头,心想“翡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灼灼的桃花,三月的灼灼的桃花…… 翡翠坐在林沖的膝盖上甜腻的问道:“你可想我了吗?” “日里梦里都在想!”林沖不禁说道,林沖真想从此与翡翠姑娘生活这个桃花灼灼的梦里,永不復醒来。 “那,你爱我吗?”翡翠姑娘的手指挑弄着林沖的衣带。 林沖一个“爱”字尚未脱口,翡翠姑娘的外衫已经褪尽了,翡翠姑娘在林沖手心掐了一把嗔笑道:“那,你还等什么!” 林沖一把将翡翠姑娘搂了过来,身体向地面坠去…… 疼,彻骨的疼痛把林沖从睡梦中逼了出来。 林沖睁开眼时,窗外仍在飘雪,大哥朱承继正站在他床边,大哥的手里正拈着一枚半黑的银针,银针是从林沖的手臂上刚拔出来的。 朱承继将银针放在了鼻子边嗅了嗅,又仔细的盯着银针看了半晌,双眉间越锁越深。 林夫人站在旁边盯着朱承继的脸色,神色也显的欲来欲焦急。 “是传说中的桃花蛊。”朱承继从牙缝里崩出几个字,脸色已变的铁青。 “这种毒可有解?”林夫人焦急的问道。 “这桃花蛊相传,是古滇国王室里嫔妃争宠所秘用的一种情蛊,种蛊者以鲜血配以秘药供养蛊虫,供养够三个月,再用银针刺破蛊虫,以鲜活虫血下蛊,往日在滇国宫廷妃嫔下此蛊不过是为多挣些皇恩雨露,那皇帝中了此蛊,不过多做几场春梦,携了那下蛊的嫔妃云雨几场,情蛊也就化尽了,可是二弟这蛊却是何人所下,又意欲何为呢?”朱承继犹自不解的低语道。 “沖儿,你快把那下蛊的姑娘的名姓、府第说了出来,娘马上安排人下媒做聘,将那姑娘娶过来给你解毒!”林夫人催促道。 林沖蹙眉笑道:“我也想知道那翡翠姑娘的府第,可是我生平从未见过那翡翠姑娘!”林沖说完不由嘆息道。 朱承继挑眉问道:“翡翠姑娘?!她可是模样和那曼陀姑娘有几分相像?” “不错,那翡翠姑娘倒是和曼陀姑娘长的有七八相像呢!”林沖点头承认。 朱承继脸色变的更加铁青,道:“果真是翡翠公主,没想到她尚在人间。” 林沖神色诧异道:“翡翠公主,那翡翠姑娘居然是一个公主?” 朱承继点头道:“不错,那翡翠姑娘本是曼陀姑娘的姐姐,她本名花蕾,翡翠公主是她的封号。” 林沖神色更加诧异,他想不到那令他魂牵梦萦的翡翠姑娘竟然是一位公主,而且那个忽男忽女的曼陀姑娘居然也是一位公主,而且她们居然还是姐妹,这一切来的突然了,比知道自己居然是前朝太子的儿子还要令他惊讶不已。 “可是,我们到那里去找那个害人的翡翠公主?”林夫人失落的问道。 朱承继咂咂嘴唇道:“我们的确找不到那位翡翠公主。” 林沖疲倦的打了个哈欠道:“那便不要找她了!不过是多做几场梦罢了,何况这梦也并坏!” 朱承继脸色大恸道:“你可知,这梦做下去,你人会欲来欲神思倦怠,不出半个月,整个人便会虚脱而死!” 朱承继后面的话林沖已经听不清楚了,他直觉得欲来欲困,他仿佛又看见灼灼的桃花…… 他的翡翠公主在招手叫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一直在写挖地道,造反啥的,闹的太紧张了,今天便来场香艷的,不过,保持悬疑本色,香水有毒噢! 话说偶状态好,也能搞个日更三千啥儿的… ☆、大哥的解药 雪,腊月的雪,飘在天外天的水面上。 水面上白色的雪,随水载动一会儿,便慢慢的化尽在流水里。 林沖觉得自己依旧是在做梦。 只是,那翡翠公主不知何时换了绯色衣衫,那漫天飘飞的灼灼的桃花,瞬间像失了血的脸颊,开始变的苍白而轻盈。 林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的虚幻而不真实。 只有眼前的翡翠姑娘是真实的,翡翠姑娘的衣衫在一件件的褪尽,瓷器般的肌肤在他面前呈览无遗。 “翡翠,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开心?”林沖抬起手来,用手指轻轻的揉弄着翡翠姑娘的眉心。 翡翠姑娘的手指触向林沖腰间的衣带,在衣带被拉送的一剎那,欲望一下子涌向林沖的头顶。 林沖喃喃的念道,“今宵端的云雨来!”,身下的女子,你可是巫山神女下高唐特来会我么? 如果这是一场梦,可是为什么这场梦却让人觉得如此的真实。 林沖摸摸鼻尖沁出的汗珠,人瞬间清醒了几分。 床单上点点落红,提醒着他,刚才的巫山云雨并不是一场梦。 翡翠公主,难道真是你怜解我相思之苦,来解救我了么,林沖感慨道。
第27页 林沖刚整好衣衫,林夫人汤药又端了进来。 林沖想问些什么,林夫人却挤挤眼睛笑道:“乖乖喝了药,好好休息一下!你大哥配的药,果真灵难的很呢!” 药经过舌头灌向喉咙,苦苦的,林沖皱了一下眉头,才想起这些日子,喝了许多的药,可是舌头却早已不辨药是苦的,如今看来,大哥配的药果真很是灵验。 夜间林沖睡的很好,只是又梦见翡翠姑娘来邀他共赴巫山。 对着门窗的油灯闪烁着,映在翡翠姑娘如玉的脸庞上,林沖一瞬间觉得这翡翠姑娘变的越来越像那曼陀姑娘了。 身体的欲望把林沖蛊惑的昏迷,他口里不停的喃喃的语道:“翡翠,翡翠……”,像沙漠中忍了几天饥渴的人,在求索一杯救命的水。 窗外走过一个萧索的人影,朱承继觉得脸上有一道冰凉的水痕,雪无声息的落在头顶上,空气冷的似乎要把一切都凝滞起来,他僵直的立在雪里。 朱承继的药果然灵验,林沖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只是他再也梦不到那位翡翠姑娘了,这在他心里,多少不失为一状憾事。 朱氏兄弟用从姬家挪动出来的银票请了更多人的去挖地道。地面寒冷,直冻到三米的地下,朱承继就命人就在地道里燃起火盆来继续挖地道。 腊月将近,姬家对帐的帐房先生开始忙碌起来,姬三爷的脸色逐渐变的不好看起来。 姬三爷坐在大厅里,姬明珠跪倒在他面前,姬三爷使劲的在桌边上嗑着菸袋锅子。 “你们说,把这份家财散完了,以后你们怎么过?!”姬三爷怒不可遏的说道。 “只要能帮继哥完成心愿,以后吃糠咽菜女儿也愿意!”姬明珠立正了身子说道。 “明珠啊,爹爹辛苦操持了一辈子才攒下这家业,难道爹爹如此辛苦,就是为了以后看你吃糠咽菜吗?!”姬三爷嘆息道。 朱承继桀骜的站在一旁说道:“岳父大人,我们的事情做成了,咱们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怎会吃糠咽菜!” 姬三爷从头打量到脚,又细细的看了眼看的这个年轻人一眼,勐吸了一口菸袋,浓烟呛的他咳嗽了几声。 姬三爷若有所思的说道:“自古富贵险中求,可是又有几人知道这个“险”字的意思呢!商场如战场,一步之差,机不予我,便是成王败寇!”姬三爷感慨道,在商场摸打了大半辈子,姬三爷对这个“险”字可谓领悟颇深。 小鹏王爷的鸽子小白飞来时,浑身已经冻僵了,林夫人将小白抱进屋里,放在火盆边暖着,又给小白准备了饵食,心疼的说道:“这小东西也真能遭罪,冒着雪飞了这么远!” 林沖一边拆着小鹏王爷的信,一边笑道:“它平时享的福也是别的鸽子做梦也想不到的!在楼外楼,那大管家都不如小鹏王爷的三只鸽子金贵呢!” 林夫人收拾了两包年货,递给林沖道:“都是咱们天外天的本地货,一包送给你大哥大嫂,一包送给小鹏王爷和云姑娘吃个新鲜。” 林沖接过包袱放在马背上,不知怎的,母亲提起云姑娘,他便忽然想起了翡翠姑娘。 林冲心里暗道:“翡翠,不知你现在人在何方,要知,我一时也未将你忘怀呵!” 作者有话要说:  香水毒已解,继续挖地道! ☆、糖醋鱼 林冲来到楼外楼的时候,武厨师正在抹着鼻涕哭。 近五十岁的武厨师,骑在楼外楼的大牌匾旁的金色貔貅上,用围裙不停的擦着眼泪。 武厨师见到林沖的马时,立刻停止了哭泣,用围裙擦擦手,把林沖的马拉到金色貔貅面前,武厨师跃上貔貅,便开始向林沖哭诉。 林沖皱皱眉头,他觉得自己绝不是第一个被武厨师扯住马笼头,来听他诉苦的人。 武厨师红着眼睛说道:“昨天晚上,西门疯子,他竟然说我做的糖醋鱼太甜了!”武厨师说这句话的样子,比一夜间突然死了爹娘的孝子还要悲痛。 武厨师接着说道,他三十五岁之前一直是一个练武的人,是风雷掌创始人徐惊鸿的嫡系传人。 但是可悲的是他烧的一手好菜。 武厨师拍拍胸膛,说道,不错,可悲的是他烧的一手好菜。武厨师说他的风雷掌虽然使的不是出类拔萃,但也是绝对不辱没祖师爷英名的,但是,可悲的是他烧的一手好菜。 更可悲的是,那天,他遇到了西门疯子。 那天,西门疯子在武厨师家喝完了一壶酒,又吃完了武厨师烧的一大桌菜,便打着饱嗝,结实的夸奖了一通武厨师的厨艺。 武厨师的厨艺是经常被人夸的,但西门疯子的夸奖却格外不同,西门疯子把武厨师做菜时赋予的每一道菜的美好都夸赞出来了。 武厨师当时激动的差点掉下眼泪来,他握着西门疯子的手,嘴唇一个劲儿的颤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突遇知音的感动。 西门疯子拍拍武厨师的肩膀说道,上天赋予你这么优秀的厨艺,你忍心把它埋没在拳脚功夫之间吗?! 剎那间,西门疯子的这一句话,把武厨师说的愣住了,西门疯子趁武厨师愣住的瞬间又劝道,你应该到天下最大、最有名的菜馆去做挂牌厨师。
第28页 那夜,武厨师失眠了。 第二天大清早,武厨师便骑马到了三百里外的楼外楼,做起了挂牌厨师。 从一个武师改行做一名厨师,是需要勇气的。 武厨师做了厨师后,以前很多见了面点头哈腰的人,一夜间脖子突然就梗起来,腰也挺直了,眼神间冷漠的神色,仿佛打出生起就不认识武厨师似的。 这些武厨师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武厨师最在乎的是他做的菜,他捨弃了那么多,为的只是用心做好每一道菜。 “所以,我做的糖醋鱼绝对不会多放了一粒糖的!”武厨师愤怒的强调道。 林沖拍拍武厨师的肩膀,眯着眼睛笑问道:“那么,那天还有谁和你在一起做菜?” 武厨师突然破涕为笑了,“是云姑娘,她可真是个能干的人。” “是了,那天她也做了一道鱼,吃了云姑娘做的鱼,便难免要挑剔一下我的手艺不够好!”武厨师嘆息一声,转而又嬉笑颜开了。 “能和云姑娘做的鱼上在同一个席面上,这便说明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武厨师的眉毛喜悦的跃动着。 提起云姑娘,武厨师说道,她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 楼外楼最好的裁缝见了云姑娘缝制的袍子,会脸红自己的手艺不够好,京城里来的绣娘见了云姑娘扎的花,会不好意思在她面前下针。 “云姑娘可真生的一双妙手,不过最难得的是她为人谦逊,脾性又好,虽然模样普通些,但到底也是天底下有一无二的好姑娘!”武厨师提起云姑娘,突然心情变的好起来,他从金色的貔貅背上跳下来。 “也许,她模样也不错,那么,云姑娘果真是天下有一无二的好姑娘呢!”林沖轻嘆一声,武厨师已经松开了林沖的马笼头。 林沖把马栓到马棚里,开始向小鹏王爷的住处走去。 林沖忽然觉得自己的脚步变的沉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节糖醋鱼是主角,鱼里有文章,线伏后面了! ☆、姐妹or母女(1) 林沖的脚步尚未踏进小鹏王爷的住处,耳边便传来一阵尖利的女子惊叫声。 惊叫声是从神女楼的头牌云箩姑娘的房里传出来的。 林沖赶过去时,西门疯子正浑身是血的站在那里,云箩姑娘的尸体歪在西门疯子怀里。 惊叫声是伺候云箩姑娘的丫鬟风絮发出来的,风絮本想推开门给云箩姑娘送洗脸水的,她本以为会见到一对恩爱的鸳鸯,并藉口嘲讽上西门疯子两句,没想到却撞见这么血腥的一幕。 风絮呆在那里,眼睛都直了,她怎么也不相信,西门疯子会下手害了她家小姐。 因为小姐从十五岁来到这里,接待的第一个客人就是西门疯子。 西门疯子对云箩姑娘很好,每次来神女楼都会带首饰和布料给她,这些风絮也总是有份儿。 云箩姑娘对西门疯子也是一往情深,虽然她身处风尘之中,但一个妓女也是有良心的,且处于这种地位,便更能分的清真情假爱。 小鹏王爷呆在原地,他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好,按理神女楼的姑娘被嫖客杀死,他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报官,况且,死的还是最能生财的头牌云箩姑娘。 可是小鹏王爷仍是呆在那里,不只因为西门疯子是他的朋友,还因为他相信西门疯子绝不会杀死云箩姑娘,而且即使西门疯子真的杀死了云箩姑娘,为了他们曾经的友情,小鹏王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云姑娘站在小鹏王爷身边,用怜悯的眼神盯着云箩姑娘的尸体,眼神里全是同情,是的,所有的女人见到此景都会心生怜悯,对这样一个被自己的情郎杀死在爱床上的女子,即使她是一个身为下贱的妓女。 西门疯子缓缓把云箩的尸体放在锦绣床铺上,用手掌最后一次温柔的抚过云箩姑娘早已冰冷的脸庞。 西门疯子垂手站在小鹏王爷面前,作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小鹏王爷闭上眼睛,动了动嘴唇,吐出一句话来:“你走吧!” 西门疯子迈开大步向前走去,林冲突然在后面喝道:“站住,你不能走!” 西门疯子回头看向林沖,众人的目光也全都落在林沖身上。 小鹏王爷扫了林沖一眼,大声说道:“这里的事,我说了算,我说了让他走,就没有人可以拦他!林沖,你也不能!” 林沖敛色道:“就算他身中巨毒,你也放任不管吗?” 西门疯子的脸上显露出吃惊的神色,“林沖,你说我身中巨毒?!” 林沖道:“正是,如果你不是身中巨毒,怎会在神志昏迷时错杀了云箩姑娘?!” 西门疯子愣在那里,小鹏王爷问道:“疯子中的是什么毒?谁又是那下药之人?” 林沖双目炯炯对着小鹏王爷说道:“下毒之人便站在王爷左边。” 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小鹏王爷左边,只有云娘的眼睛是看向林沖的,因为她就是站在小鹏王爷左边的那个人。 小鹏王爷皱着眉头苦笑道:“林沖,这次你一定搞错了!” 众人也都看着云姑娘摇头,没有人相信善良的云姑娘会给西门疯子下毒。 林沖看向西门疯子问道:“昨晚,你可是向武厨师抱怨过,他做的糖醋鱼太甜了?”
第29页 西门疯子点点头,他不明白自己中毒和武厨师做的糖醋鱼又有何干系。 林沖继续向西门疯子问道:“昨晚你都吃了什么?” 西门疯子搔首回忆道:“有云姑娘做的涎鱼,武厨师的糖醋鱼,还喝了一碗……” 林沖打断道:“已经足够了,我并不关心你的食量,小鹏王爷,你也吃了那些鱼吗?” 小鹏王爷咳嗽道:“因为我最近喉咙上火,所以没有动这些海鱼。” 林沖点头道:“毒就下在那条涎鱼身上,我刚到楼外楼时,武厨师向我哭诉道,说西门疯子指责他的糖醋鱼味道太甜了,可是武厨师说他的糖醋鱼绝没有多放一粒糖,武厨师的确是被冤枉的,因为,西门疯子在吃那条糖醋鱼之前就已经中了毒,而这种毒能让人的舌头五味顿失,但却能感觉到一种甜味,也就是说,那时,即使把一把黄连塞到西门疯子口中,他也会觉的是甜的。” 小鹏王爷摇摇头道:“这只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 林沖嘴角轻轻一撇,笑道:“你只要揭下你旁边那个女人脸上的面具,便能证实我所言无虚!” 小鹏王爷盯着云娘,愣在原地。 云娘眼中忽然射出两道恶毒的目光,盯在林沖脸上,笑道:“我看该先揭开你的面具才对,你根本不是真的林沖!” 林沖轻笑道:“果然还是你最有眼光,我虽不是真的林沖,但我脸上却没有戴人皮面具,真正脸上戴人皮面具的人却是你!” 小鹏王爷这时才知眼前站的人是林沖的同胞哥哥朱承继。 小鹏王爷问道:“林沖呢,我邀请的人是林沖!”言语里明显对朱承继的到来并不欢迎。 朱承继笑道:“二弟的生死你该问你身旁的那位姑娘才是!” 云娘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的众人汗毛倒立,“那他一定是快活死了!呵呵,快活着去死岂非不好!” 小鹏王爷的手指点向云娘的穴道,云娘的手突然狠狠的抓住小鹏王爷的胳膊,将一枚银针刺向小鹏王爷眼中刺去,西门疯子不知何时早已跃在云娘背后,点住了她的穴道。 朱承继走到云娘面前,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挑出一枚薄薄的小刀,用两指捏着刀刃,在云娘的鼻头轻轻一划,那滑如凝脂的皮肤却没有流血,而是从中间裂开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朱承继摘下了云娘脸上人皮面具,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另一张脸,这张脸比云娘要美上起码一百辈。 作者有话要说:  挑出鱼的伏线,怕伏旧就忘了 ☆、姐妹or 母女(2) “你果然是翡翠公主,你如何从那万愁山下逃了出来?”朱承继问道。 “你如何扮做了云姑娘,你又把云姑娘藏于何处了?”小鹏王爷问道。 “你这魔女,给你爷爷下的究竟是什么□□?”西门疯子问道。 翡翠公主轻笑一声,梗直脖子道:“你们想知道,那我偏不告诉你们!” 小鹏王爷看向楼外楼的大管家,大管家无奈的摇摇头道:“江湖中并无翡翠公主的记载!” 小鹏王爷转向朱承续问道:“这翡翠公主是何来歷,为何江湖中全查不到她的来歷?” 朱承续便把他所知的关于翡翠公主的事情说了出来,“翡翠公主名叫花蕾,是古滇王十五个公主中最受宠爱的一个。她在江湖行走时,江湖人称她为“玉面罗剎”。她本是故去的老药王的三个入室弟子之一。” 小鹏王爷惊讶道:“原来故去的老药王收过三个弟子,江湖中可传言他只收了两个弟子。” 朱承继冷笑一声道:“那些江湖传言,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为获取名望而譁众取宠、争名夺势所造,又那里信得!” 翡翠公主低下头,颇为赏识的看了朱承继一眼轻笑道:“你倒是个明白事理的!” 西门疯子不解的问道:“那江湖中为何不传这药王第三个弟子的事迹?” 朱承继道:“只因这翡翠公主偷窃了老药王的密藏宝药,老药王便将她驱逐出了师门。这江湖上得老药王救济有所感恩的人何其多,有求于老药王施救的又何其多,平素崇仰老药王医名的人又何其多,这些人为维护老药王的英名,自然不肯将药王名下出了败坏师名的弟子的事迹传扬出去。何况这本是老药王的家丑,知道的人本就不多。” 小鹏王爷喃喃道:“但兄台是□□王的亲传弟子,这事情自然是知道的。” 朱承继看着翡翠公主说道:“论起行医之道来,翡翠公主并不在南药王和北药王之下,本是最有望承接老药王衣钵的,却不知她为何要盗走药王的密藏宝药?” 翡翠公主狠声道:“我盗药自然是为了救人,难道我还窝藏起来自己吃了不成?!” 朱承继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原来你是为了救人。” 西门疯子本是性急之人,直催促朱承继快些讲下面发生的故事。 朱承继看了翡翠公主一眼,接着道:“翡翠公主被驱逐出师门后,在外面流浪了半年,回到滇国王宫时,已是身怀六甲,后产下一个女婴,滇王为遮蔽王室公主未婚生子的丑闻,便将这个女婴充做是宫妃生养的公主,称她为十六个公主,取名花蕊,赐号曼陀公主。”
第30页 翡翠公主听到此处,狂笑一声道:“蕊儿,她是我的阿妹,又怎么会是我的女儿,此事滇国上下,谁不知晓!” 朱承继看着翡翠公主一眼,惨澹的笑道:“你本是聪明人,既然不是,清者自清,你又何须如此狂执的辩解。” 翡翠公主重重的嘆息了一声,自知言多必失,便不再说话了。 朱承继接着道:“这曼陀公主长到三岁之时时,老药王过世,座下两个弟子因行医之道发生分歧,大弟子占据北方,这二弟子本对翡翠公主一往情深,因此便向南行,向滇王求娶翡翠公主,并在滇国王宫一住就是三年,在这三年中,这二弟子屡屡向翡翠公主求亲,却屡屡遭拒绝,他一怒之下,便做了一状错事出来。” ☆、姐妹or母女(3) “师父当时一怒之下便向滇国大王子告发了一件事:翡翠公主在绛珠宫中藏匿了一个中原王室之人。滇王虽然宠爱翡翠公主,但当时滇国实权早已落在大王子手中,便也好听从大王子刑逼翡翠公主。但翡翠公主,自幼在外学艺,山野不羁惯了,且性格又极为刚烈,竟然宁死也不肯把所藏之人交出给大王子,大王子一怒之下,竟然使人把翡翠公主穿了琵琶骨,锁在万愁山无悔涯下……” 翡翠公主听到此处,冷笑一声,轻蔑的说道:“没想到,他居然有脸把他做的那些腌臜事告诉自己的徒弟。” 朱承继看了一眼翡翠公主,哑声道:“师父他本也不肯说的,只是他死前痛苦异常,已失了神志,便反覆的念叨做过的那件错事。” 朱承继与翡翠公主说话间,西门疯子突然眼眶发红,人似疯了似的,从身旁抄起自己的朴风刀便朝小鹏王爷砍去。 小鹏王爷本对西门疯子极为信任,对他并未做任何提防,此时突见疯子的朴风刀以雷霆之势沖自己头顶砍下,小鹏王爷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进退,只能摊出双掌,准备以摩云掌接下疯子一刀。 小鹏王爷心里料定,疯子砍出的疯癫一刀落在自己摩云掌上,他和疯子二人必定各有损伤。 接下来的事小鹏王爷没敢多想,小鹏王爷自己即使不受重创,摩云掌也不过与西门疯子的疯癫一刀打个平手,但是现在西门疯子发了疯,疯子所爆发出的力量,通常是不可估量的。 就在摩云牚的掌风快要触到疯癫一刀的刀锋时,一阵掌风旋了进来,抵在西门疯子的刀背上,将小鹏王爷和他的摩云掌从西门疯子的掌风下解救了出来。 出掌的人身着围裙,一幅厨师的打扮,但无论谁看了他打出的风雷掌的凌厉之势,都会觉得他是一个乔装改扮过的武林高手。 武厨师用围裙擦擦手嘻笑道:“厨师姓武,并不是因为厨师做菜喜欢用武火,而是因为厨师还有另一个身份,厨师也是武师。” 小鹏王爷用感激的眼神瞄了武厨师一眼,心里觉的一直把武厨师埋没在厨房之中,是自己的一种过失。 武厨师对这种感谢不过一笑而过,他现在心里对自己的身份把握很有分寸。 朱承继早已迎上前去,将被大管家制住的西门疯子,用起银针透穴法放起毒血来。 西门疯子逐渐镇定下来,小鹏王爷向朱承继问道:“疯子的毒可有解?” 朱承继看了小鹏王爷一眼,轻笑道:“并非无解,但此毒解起来却是相当的麻烦,因为此毒若不发作,药石都寻拿不住它。所以此毒只能在病患发作时,才能用银针逐渐疏解,如此算来,这毒治上一个月也未必能尽解。” 西门疯子疯癫过后,整个人此时变的颓废而疲倦,但他还是强打精神问道:“我这毒多少时间会发作一次。” 朱承继道:“发作时间不定,且一次比一次厉害,并逐渐会丧失神志,虽然我此次已解散了一部分毒,但此毒极为霸道,只要余毒不清,发作的狂性并不会有所减弱,所以,小鹏王爷最好找一个铁匠打一幅钢镣出来,给西门兄弟佩上,因为,他下一次狂性大作时,能制住他的人恐怕不多。” 众人一场惊慌忙乱后,暂片刻安歇之时,才恍然发现,被制在角落处的翡翠公主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铁匠铺的师傅来后,给西门疯子打制了一幅钢镣,西门疯子被锁在天字号三号房,日日有酒,餐餐有肉,但当一名酒肉囚徒的滋味并不那么好受。 小鹏王爷在三号房周围安插了楼外楼的三位高手,来看护西门疯子。 风愈刮愈烈了,骤雨仿佛一触及发。 ☆、探道 正月,一年之始。 似乎所有的忙碌都在初一和初五之间停滞下来。 人们幸福的沉浸在礼花爆竹、美酒佳肴中。 天外天的地道依旧在挖,地道是在正月初八挖通的。 林沖和朱承继要去探一探地道,宋山河也要拿着地道密图跟随前往。 朱氏兄弟并不想带宋山河前往,但是他们却不能不带着地道密图,宋山河似乎非常懂得如何加重自己在此行中的份量。 探道之行预计在十日出发,有两日的准备时间,地道颇长,一路平顺的话也要走上三天三夜,他们预计在正月十五之前到达皇宫。 其实两日的准备时间太过充裕了,此行需要的东西,宋山河在半日内便都已备齐了,剩下的时间他便如同往年正月一样,还为儿子扎了一盏双鱼戏珠的花灯。
第31页 林沖的母亲显的有些哀愁,自从林将军去世后,她觉得自己唯一的依靠便是林沖,可是现在儿子又被一个天上掉下来的朱氏男子分去了一半,他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她再也保护不了他了。 林夫人内心深处觉得,林沖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许才是老天对他们的慈悲和眷顾呢。 姬明珠仔细的梳着自己的头髮,她注视镜子里的容颜,咬了咬嘴唇,下定了一个决心,她决心要在这两天里,为自己挣回些什么。 爆竹噼啪着,愈显得只点了两盏灯笼的房间里格外空旷。 姬明珠从背后紧紧的抱住朱承继,朱承继想要推开她,不知怎的,心头却莫名的涌起一种怜悯来。 朱承继只是用手拍拍姬明珠的肩膀,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乖,放开!”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严厉,虽然他想尽量装的温柔一些。 姬明珠眼里的泪快要掉下来了,她咬紧嘴唇,把朱承继揽的更紧了。 朱承继的手嵌进她的小手里,开始用力的要掰开她牵的死死的一双手。 姬明珠的眼泪落了下来,她低声道:“我求你,不要!” “我求你,只答应我这一回,以后,我就是为你死了,也不后悔!”朱承继的手僵在原地,姬明珠的手开始上下摩挲起来。 朱承继突然拦腰将姬明珠抱起,向那张华丽的床帷上抛去。 在姬明珠低低的啜泣声中,朱承继觉得,也许明天他一去,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两个人的身体贪婪的纠缠在一起,似乎是在诀别一样。 地道里阴湿、黑暗,宋山河手里的火把已经燃尽了几只。 朱承继和林沖一人手上托着一颗夜明珠,这两颗夜明珠是小鹏王爷为换回金龙帮的隋侯珠,而做的交换,都是世所罕见的旷世奇珍。 两颗明珠幽幽的冷光,把这一对兄弟照的如同璧人一般。 这朱氏兄弟二人本就生的极为俊朗,在宝珠的光辉的映衬里,人与宝光相互映衬,愈发把持着火把的宋山河比的更加猥琐。 然而即使是璀璨的夜明珠,在这无尽的黑暗、曲折的隧道中,也都显的像荧火之光一样微渺、凄冷。 宋山河擎着火把的手已经十分疲倦了,但是他却不放心把身上所带的任何一件东西交给朱氏兄弟保管,即使是大家查看地图时,他也一定要自己亲手把地图展开,然后用半个身子罩住地图。 宋山河觉得在这条悠长的隧道里,同行的三个人之中,他算是一个外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所以他要把自己变的重要,把自己变的重要一个最简单的方式,便是把一些重要的东西独揽在身上。 走了差不多一天一夜,终于走到了新旧地道的交叉口,三个人肚子里的心都开始悬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他们不知会遭遇到什么。 地道安静的让人恐惧,宋山河开始的时候一个人走在前面,后来又改换成跟在朱氏兄弟后面。 无论他在前或者在后,朱氏兄弟都很默契的迈着同样大小的步子,齐齐的走在一条线上。 朱承继本在黑暗的地宫里待了十几年,对黑暗,他不仅不厌恶,而是生有一种奇妙的喜爱之情。 林冲心里虽然有些忐忑,但出于对大哥的信任,便紧紧的随着大哥,心中也无甚恐惧。 宋山河却不同,他从一开始便觉得自己是强行挤入这次探路行动中的,而且自己还把地道密图霸在身上作为要挟,他总是暗地里怀疑朱氏兄弟会突然把夜明珠一抛,然后吹灭自己的火把,悄无声息的杀人夺图,因此他不停的变换着自己的位置,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行到约第二天夜里子时,宋山河终于忍受不了无尽的黑暗和寂寞的行进了,他开始唱歌,唱的是《诗经》中的二子乘舟。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朱氏兄弟不知道宋山河为什么要唱起这首凄凉的曲子,这歌词本是诉说东周时的一个奶母目送两个异母王子同乘一舟时,担心他二人会手足相残而发出的心声。 宋山河粗嘎的声音迴荡在悠长的地道里,听来使人觉得无比凄凉。 ☆、凌波殿 歌声止处,是黑暗的尽头。 黑暗的尽头并不是光明,而是一个宫殿。 一间富丽堂的宫殿突然出现在仨人眼前,仿佛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 宫殿里灯火通明,宫殿的正中悬着一块大匾,上书三个鎏金大字“凌波殿”,这三个大字,无论从形神来看都酷似是二王的真迹,难道这块牌匾真的是二王所书? 宫殿里鼓乐喧譁,香气缭绕中走出一位妃嫔打扮的女子。 她尽然是在楼外楼失踪的翡翠公主,翡翠公主身着狐白裘,怀中抱着一只皮毛和狐白裘一样白的鸳鸯眼的波斯猫。 翡翠公主上下打量着仨人笑道:“三位殿下远道而来,妾身一定要略进地主之仪,请你们看一齣好戏!” 好戏开场了,一个宫妆女子牵着一只老鳖送上凌波殿,老鳖的背上绑着一个牌子,上书“廉王”二字。 在鼓点声中,另一个宫妆女子走上台去,指着老鳖唱道:“凌波殿上将你骂,骂你个欺主卖国,十恶不赦的老王八……”
第32页 这齣戏极短暂,就是骂了一通那只栓着牌子的老鳖,然后演员和老鳖便全部退场了。 翡翠公主拍着手笑道:“可惜小鹏王爷没和你们在一起,否则他的脸色定比这戏要好看的多!” 林沖忽然想说些什么来为小鹏王爷辩解,毕竟小鹏王爷是他十几年的朋友,无论在什么场合,他都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小鹏王爷的坏话,可是林冲动了动嘴唇,发现他竟然失语了。 林沖看向大哥朱承继,向朱承继用手比划着名自己想说的话,可是朱承继仿佛失明了,两眼只是盯着翡翠公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翡翠公主咯咯的笑着说:“下面咱们便开始玩做皇帝的游戏,我用点小公鸡头的方法来决定你们谁先做皇帝,没有被点到的也不要灰心,因为皇帝轮流做,明天到你家!” 翡翠公主开始在仨人中间点小公鸡头,第一次被点中的是林沖,第二次被点中的是宋山河,翡翠公主看着朱承继笑道:“这位殿下,你的运气仿佛不太好,不过,既然是皇帝轮流做,那么第三天皇帝便让你做好了!” 朱承继冷酷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点头道:“很好!” 翡翠公主看着林沖和宋山河说道:“你们没有异议吧,有异议可以开口说话,不开口就是默认同意了。” 林沖很想开口,可是他最终不过是白动了几遍嘴唇和喉头,林沖看向宋山河,他发现宋山河的嘴唇和喉头也在动,可是同样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翡翠公主得意沖仨人笑笑:“既然三位殿下都无异议,那么现在,便请新皇帝登基。” 鼓乐重新响起,两个宫女拿着一身龙袍走了出来,簇拥着林冲去更衣。 明黄色的龙袍裁剪极为得体,简直像是从沖身上刚扒下来的。 装扮好的林沖又被簇拥着上了凌波殿。 凌波殿上没有一个臣民,可是林沖一坐上那张龙椅,便产生了一种幻觉,他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佛,在俯瞰着众生,众生都匍匐在他脚下,向他祈求。 ☆、皇帝的选择 一阵女子的争吵声打破了林沖的思绪。 两个女子正站在林沖面前,她们竟然是曼陀公子和云娘。 曼陀公子着一身公主的打扮,云娘站在曼陀公子的对面,是一身宫女的打扮。 曼陀公子指着林沖说道:“皇上今晚要住到我那里去!” 云娘也看着林沖说道:“皇上今晚要住到我那里去!” 两个女人正挣的不可开交,翡翠公主出现了,她看着林沖笑问道:“皇上,你想要住到她们谁的宫里去?” 林沖看了云娘一眼,林沖是打心底喜欢云娘的,从十三岁第一次见到云娘起就开始了,那种喜欢累积了许多年,已在林冲心底垒砌成不可颠覆的概念。 林沖又看了曼陀公子一眼,只一眼,便看的林冲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林沖以前只见过曼陀公子的男子装扮,并没有见过女装的曼陀公子。 眼前的曼陀公子简直太美了,似乎是从云阶上走下的散花仙子,林沖忍不住想,难道她往日便是因为女装太美,才经常易成男装出现。 “我要她!”林沖指着曼陀公子说道,林沖诧异的发现,他竟然可以说话了。 曼陀公子得意的看着云娘,云娘那张普通的脸上挂满着泪水。 云娘把头埋的很低,仿佛想像鸵鸟一样找堆沙子把头藏起来。 林沖此时突然发觉,他刚说的那句话绝对不是他的心里话,真正的林沖是绝对不会捨弃云娘而选曼陀公子的。 林沖听见脑中有一个声音在以他说:“你现在是皇帝,皇帝什么都要用最好的,云娘,那个低贱的女人,她根本配不上你!“另一个声音又在脑中响起:“只有曼陀公子,那样出色的美人,才配的上皇上!” 林沖在头脑的嘈杂中,已经六神无主,他只是由曼陀公子牵着他的手,领着他前行。 曼陀公子住的地方书名钟粹宫。 林沖走到钟粹宫时,在地道中两天两夜的疲倦剎那间全涌了上来,林沖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曼陀公子已经铺好了床,明黄色的被褥在烛光下诱惑着林沖。 曼陀公子为林沖褪去靴子,宽解衣衫,林沖终于钻进那明黄色的被子里。 林沖是半夜里被冻醒的,他醒来时发现,身上明黄色的被子已经不见,连那明黄色的龙袍和靴子也不见了。 一个宫妆打扮的女子拿着一套青色的粗布衣服走了出来,鄙夷的看了林沖一眼,把衣服抛在林沖的床上说道:“快点穿上它们,新皇帝要召见你。” 林沖穿起青色的粗布衣服,这身粗布衣服也是裁剪极为合体,仿佛也是刚从林沖身上现扒下来的。 林沖向宫妆女子问道:“我还没有鞋子。” 宫妆女子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还是皇帝,你现在只是一个小民,小民是不用穿鞋子的。” 林沖轻轻的嘆息了一声,跟着宫妆女子走了出去,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不穿鞋子出门。 新皇帝正坐在龙椅上,几个漂亮的宫女正在手拈着鲜红的樱桃抢着往皇帝嘴里送,新皇帝不是别人,正是宋山河。 林冲突然觉得还是宋山河比较会享受权力。
第33页 新皇帝看了光着脚的林沖一眼,嘴里喝道:“如此仪容,真是有失体统,拖出去打!” 新皇帝的声音刚落,便从明黄色的帷帐里钻出四个英武的带刀女子,四个女子扯住林沖,将他拖出了凌波殿。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已更了,因为签给澄文了,那边编辑不让在这里再更了。 新地址奉上:http://.cwzww/book/45696.html ☆、海市蜃楼 林沖不是一个文弱书生,绝对不是。 林沖的父亲林权自创七十二路林家枪法,少年成名,浴血杀场无数,三十二岁时,便做到了前朝的威武大将军。 林沖七岁时,林权便将这七十二路林家枪法悉数传授于林沖。 林沖经过十几年的演习,这七十二路林家枪法虽然不能说在他手中发扬广大,但七十二路的招式却已更加精益。 可是现在林沖却被这四个带刀女子拖拉着出去,仿佛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林沖被按在刑凳上。 刑凳由精钢所铸,刑凳的表面凹凸不平,凹凸处嵌满了半寸的钢钉,每一颗钢钉在灯光下都闪烁着金属锐利的光泽。 这些钢钉似乎在热切的期待,期待刺进一具血肉之躯里,被鲜红的血液淬染,似乎从它们嵌在刑凳上起,它们就在激动的期待这一刻的来临。 林沖只看了这刑凳一眼,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既然哭也无用,何不笑呢,何况他若笑起来,那些想看他哭的人,一定会有所所望吧。 林沖的手脚已被扣进精铁所铸的镣铐中,林沖侧脸看着四个带刀女子,其中两个女子手中已执起了拇指粗细的钢鞭。 林沖闭上了眼睛,他没有观看血肉模煳的场景的嗜好,尤其这血肉还是他身上的。 林沖在等待,钢鞭落在身上血肉开花,钢钉刺进肉里血肉崩裂的痛苦。 痛来的很及时,但却没有想像中来的重。 林沖只听到啪嗒一声,他已经结实的掉在地上。 林沖爬起来,向四周摸索了一下。林沖发现钢凳不知何时消失了,手脚上的钢镣也不见了。 灯火辉煌的宫殿也消失了,林沖仿佛是做了一个梦,亦或是见到了海市蜃楼。 但这绝不是一个梦,因为他身上还穿着那件青色的粗布衣服,他脚上依旧没有穿鞋。 一声悽厉的叫声从林沖旁边响起,叫声是宋山河发出来的。 宋山河是从半空中摔下来的,那场景就像是猪八戒调戏了嫦娥被从天宫扔下来一样。 和宋山河一起摔下来的还有一床被子,一床明黄色的被子,被子里的宋山河一丝不挂。 宋山河忍痛从地上爬起来。 冷风吹过,宋山河裹紧身上的被子,他此时方算明白,爬的愈高,摔的愈重这句话。 夜明珠的冷光又亮了起来,朱承继走了出来,他是走出来,没有从刑凳和龙床上摔下来。 朱承继身上的衣服穿的很整齐,没有丢掉鞋子,更没有一丝不挂。 “因为,这两天,我一直在做一名杂役。杂役是不会上刑凳,也不会爬龙床的。”朱承继笑笑。 “现在,我们什么也没有了,不!我们只剩下死路一条,翠侬那个婊子她拿走了我们所有的东西。”宋山河绝望的哀嚎道,翠侬是前一刻还和他睡在一条被子里的宫女。 “这条地道机关重重,岔路纷呈,我们就算不误中机关而死,也很难寻出一条正确的出去的路。”宋山河绝望的说道,他已没有心情哀嚎了。 “也许回头路会好走一些,可是我是绝不会走回头路的。”朱承继咬牙说道。 “谁说我们没有地图了,谁说我们一定要走回头路?”林冲突然笑了起来。 宋山河跳起来嚷道:“地图确实也被翠侬那个婊子偷走了!”宋山河说着打开包裹着的被子,以示自己没有说慌。 林沖瞥了宋山河一眼,忍住笑说道:“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总知道我有过目成诵的本事吧,所以任何图画,我看过三次后总能记个大概的。” 宋山河裹紧被子喃喃道:“这张地图你看了至少十次了,所以你早就记住了它。原来,你们早就不需要我了。” 林沖嘆了一口气道:“可惜我现在还是没有鞋子,赤着脚走路是很难受的。” 朱承继轻笑道:“翡翠公主想抢走地图,把我们困死在地道里,可是她的算盘还是落空了。” 宋山河用头触地悲恸的说道:“她想要的根本不是地图,而是遗诏,写在地图背面的遗诏。” ☆、情人的眼 林沖挑眉道:“地图后面怎么会有遗诏,我们都见过,那只是一张放的发黄的地图。” 宋山河哭笑道:“那是因为你们和我一样蠢笨,和我一样有眼无珠!我参悟了三年,可是还是找不出遗诏写在地图的什么地方!” 朱承继心里暗想,母亲所料不差,原来老皇帝果真留下了遗诏,只是不知遗诏的内容是否如母亲所料,那翡翠公主又为何要抢走遗诏呢。 仨人警惕的行进着,警惕会让人更容易疲倦,疲倦了便更容易分神出差。 他们并非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在这种场合下,他们却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第34页 “再往前走大约半里路,就到地道的出口了。”林沖说道,声音里明显愉快了很多。 “菩萨保佑,但愿这半里路平平安安吧!”宋山河念叨道。 或许真的是菩萨有灵在保佑他们,这半里路走了一多半居然都很平安。 仨人正在庆幸之际,一团白色的东西向它们飞扑了过来。 仨人的心又吊在了嗓子眼,朱承继手中已经捏起了钢镖。 那团白色的东西突然在半空中发出“喵呜”的一声叫。 仨人顿时放松了下来,原来扑过来的一只猫。 可是看到这只猫的眼睛时,仨人又紧张了起来。 这只猫是一只白色鸳鸯眼的波斯猫,和翡翠公主怀里抱的那只简直一模一样。 “是翡翠公主的猫,翡翠公主又出现了!”宋山河惊悚的瞪大眼睛说道。 在人类看来,白猫总是长的相像的,就如同中原人看西域人,都是高鼻樑、深眼窝,好像一个模子所铸造成的一般。 这只白猫虽然也是鸳鸯眼,却不是翡翠公主的那只。 这只白猫的主人正站在仨人面前,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们看,然后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燕柔看看林沖赤着的脚,又瞅瞅宋山河裹着的被子,最后把眼光落在了朱承继身上,嘴里发出“咦”的一声,向林沖笑问道:“哪里又冒出来一个林沖?” 林沖也看着李燕柔笑了,在阴冷、不见天日的地道里行走了五日,如今见到熟悉的人,总是让人觉得分外亲切,甚至会一时忘掉她的不好来。 林沖向李燕柔介绍完了朱承继,然后站到朱承继旁边挤着眼睛向李燕柔问道:“我是不是和大哥长的一模一样?” 李燕柔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嘟着嘴道:“一点也不像,一个像个王子,一个像个杂役。” 林沖想,那像王子的自然是穿戴俨然的大哥朱承继,像杂役的自然是赤着脚的自己了。 林沖向李燕柔撇撇嘴道:“我已然如此狼狈,你又何必再挖苦我。” 李燕柔瞪大眼睛道:“我那里挖苦你了,我说你像王子,在你听来,那是一句挖苦你的话吗?” 林沖呆住了,原来在李燕柔眼里,穿戴俨然的大哥居然像杂役,而赤着脚穿着粗布衣裳一身狼狈的自己居然像王子,李燕柔的这种眼光,是林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 宋山河解嘲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若是她对你有情,你无论如何狼狈,在她眼里也是不差的!” 朱承继点点头笑道:“二弟,看来李翰林的千金对你果然情深!” 李燕柔羞赧的神色没有保持多久,便看着宋山河大笑起来:“你就是天外天的大当家的,你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宋山河也只有尴尬的笑着。 ☆、流年 连下了三天的鹅毛大雪已经停了。 地道外面是晴天,是晌午的晴天。 阳光照在雪面上,银光耀眼。 李燕柔忍住笑,对着挨个站着的几个“宫女”吩咐道。 “春绸、绛绡、秋绫、雪纨,你们要记牢自己的名字,还有伺候好了,本公主自有赏赐。” 排在头里的春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一时还习惯不了这三个新来的“姐妹”,尤其是那个叫秋绫的,城墙厚的宫粉遮盖不住她半脸的褶子,看起来,活像驴粪蛋上刚下过霜。 春绸想,女人如果长成秋绫那样,不如一头撞死好了。 秋绫当然就是宋山河装扮的,宋山河对自己的这身打扮也极为不满。 宋山河向李燕柔抗议道:“你还是把我改扮成太监好了!” 李燕柔皱眉嗤笑道:“你以为我不想把你扮成太监,你以为我想把你扮成宫女来噁心自己的眼睛?!” 雪纨问道:“那是为何?”雪纨是林沖装扮的。 李燕柔瞅了雪纨一眼,觉得雪纨虽然身材壮硕了一些,五官线条略显粗硬,但俊美的五官在脸上坐落的恰到好处,到底还算的上是英姿飒爽的美宫娥一名,不似宋山河扮的秋绫那般突兀的让人想吐。 “因为大正皇帝极度厌恶太监,所以从他进了京城起,宫里的大小太监都发了一笔银子,遣送出去了。这个规矩一直保留到现在,皇宫里是不畜养太监的,而且连“太监”二字都是忌讳,提不得的。”李燕柔轻声道。 “这里又不是女儿国,何况总有些事情是女人做不得的?”朱承继装扮的绛绡思忖道。 李燕柔玉手向远处一指,道:“所以这皇宫里便有了另一种人,但是这种人,你们更是装扮不得的,因为……“李燕柔玉手指向的是一个五、六岁孩童身材的内侍,他虽然身材只有五、六岁孩童高,但早已两鬓斑白,脸上也有明显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迹。 林沖、朱承继、宋山河很快便发现,这宫中的“小内侍”简直和宫女一样多。 这群“小内侍”承担着太监的职务,看起来却比太监可爱的多,他们似乎也很满意这种生活。 在皇宫里,处在同样身高的“小内侍”之间,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是异类,而且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那些高大的宫女也是个个秀色可餐,即使高攀不上,能整天混在她们中间打转,多盯上几眼,也算是一种美好的享受。
第35页 李燕柔远远的指着一个“小内侍”向仨人介绍道:“这便是明德皇帝最钟爱的内侍,流年。” 流年正站在一株盛放的红梅树下,他身着一身银色的锦袍,手执一柄银色的拂尘,在微笑着看一群宫女叽喳着堆雪人。 流年的嘴角挂着轻笑,远远看来竟像是天宫里谪下凡间的仙童一般。 然而流年的眼神看起来却显的那么落寞,他似乎在怨恨为什么上天慷慨的赐给了他俊美的容貌,却又吝啬的只给了他一副侏儒一般的身材。 “今天晚上元宵灯会便是由流年主管的,你们切记轻易不要亲近他,离他越远越好,他那双眼睛可贼的很呢!”李燕柔叮嘱道。 李燕柔怀里的波斯猫不知何时从她怀里跳了下来,向流年跑去。 波斯猫停在流年脚跟下,用头不停的蹭着流年的腿,流年微笑着俯下身去,轻轻的用手顺了顺波斯猫的皮毛。 ☆、夜盗御书房 流年抬头看向李燕柔,手中的拂尘一甩,行了个大礼,眼角余光却扫在李燕柔身后的几个宫女身上。 李燕柔蹙眉想,这个人,我唯恐避之不吉,那只瘟猫却平白去招惹他,这畜生真是不通人性。 流年已经走了过来,笑问道:“公主带的几个宫女倒是眼生的很。” 李燕柔挤出一脸笑道:“那是我奶母的三个女儿,她们想见识一下宫里的灯会,我就把她们装扮成宫女混进来了。” 流年瞅了绛绡和雪纨一眼笑道:“公主奶母的一对女儿生的可真英气,要是换了男装,那可要赛过潘安,压倒宋玉。” 李燕柔嗤的一声笑道:“可惜天公不做美,偏偏让她们生成了女儿身!” 流年笑的颇意味深长,道:“难道天公果然不公道么?!” 李燕柔敛起笑容故做不悦状道:“天意高难问,咱们还是不做猜度的好!” 流年并未善罢甘休,指着秋绫又问道:“这个宫女也是公主娘娘的奶姊妹?” 李燕柔只好又挤出笑容道:“她是我奶母和前夫生的女儿。” 流年用手指按着鼻头说道:“不想一母竟然生下这天差地别的三个!” 民间办灯会时,最大、最显眼的灯,总是由地方上最有权有势的人摆出来的。 宫中的灯会,最大、最显眼的灯总是最受宠幸的妃嫔送来的,这次的灯会有些例外,最大、最显眼的灯是新册封的明月公主的。 大臣们议论纷纷,都道,因这是明月公主参加的第一次灯会,自然大家都不好夺她的风头。 明月公主送来的灯,果然是最大、最显眼的,却不怎么好看,就是一盏又圆又大的灯,远比不上明月,倒像个火球。 流年走出拥挤的人群向李燕柔问道:“明月公主的这盏明月灯果然显眼,只是怎么不见公主的三位奶姊妹。” 李燕柔笑道:“不巧的很,宫里灯会要开始时,我奶母家里捎来信儿,说是她们的爹爹得了要命的病,只怕熬不过今夜,她们便只好悻悻而归了。” 流年陪笑道:“这事,倒是果真巧的很呢!” 御书房的那张御用的镂花木桌上燃着半支香。 朱承继盯着香头上闪烁的红点道:“宫里的侍卫每半柱香换巡一处,因此我们只有半柱香的时间。时不待人!” 林沖的鼻尖上冒着汗珠,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 宋山河满怀希望的打开一件镶嵌精緻的玉盒,里面果然是有一个捲轴。 宋山河差点惊叫出声来,三人小心翼翼的打开捲轴,却大失所望,那幅捲轴只是一幅画,画上的女子竟然是朱承继和林沖的母亲,萧瑶。 宋山河失望中正要合上玉盒,手却被林沖在半空中截住。 原来玉盒中还有一个夹层,夹层中藏的正是他们一心要找的皇宫地图。 三人将地图在桌上展开,朱承继轻声道:“这幅图包含了各处地形、兵力分布,对我们将来起事大有用处,但是我们却不能把它带走。” 宋山河诧异道:“我们费尽心力才将它找到,却为何不能带走。” 林沖解释道:“因为我们一旦将图带走,那皇帝必定会有所防备,各处的地形、布防必定会做改动,那时,我们手中的图便不大有用了。” 宋山河懊恼的道:“那便如何是好?不能带走,找到它又有何用?!” 朱承继冷冷的看了宋山河一眼道:“那便只能背下它。我们所剩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桌上的半柱香已烧了一半多。 林沖皱眉道:“这张图比平常的地图要复杂许多,剩下的时间,我真的没办法全部记下来。” 朱承继看了林沖一眼道:“那你便只记一半,一半你能记住吗?” 林沖点头道:“只记一半,时间便有充裕了,只是,剩下的一半怎么办,难道我们要再进一次御书房。” 朱承继拎起地图道:“剩下的一般便由我来记!” 林沖不再说话了,他忘了,他那过目成诵的本事是得自母亲的遗传,这遗传自然不独是给他的。 桌上的香将要燃尽时,二人已将地图记的分毫不差。 换巡的侍卫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仨人向房顶跃去。
第36页 明黄的玻璃瓦在灯会彩光的映照中,变幻着诡异的光色。 诡异的光色中有一双亮的像星星一样的眼睛正盯着三人。 星星开口说道:“流年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御书房失窃对流年来说可不是闲事,三位把失物奉还,流年绝不多管闲事。” 宋山河笑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练出了一双夜眼,不过,我们仨个虽然在御书房走了一趟,可是我们都是正人君子。” 流年一双眼睛锁在宋山河胸前,冷笑一声道:“梁上君子也算做君子吗?!” 林沖和朱承继相互对视了一眼,便早已心知肚明,两人看向宋山河。 宋山河只好把藏在胸前的东西掏了出来。 朱承继面露嗔色,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宋山河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道:“我也是怕你们万一忘了或者万一记错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流年拈起地图的一角,扫了一眼,神色黯然道:“没想到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几位怕是也白忙了一场,这张地图是假的。” 宋山河不可置信的道:“这怎么可能,是不是你夜眼没练到家,看走眼了,这图怎么会是假的?!” 流年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这双夜眼乃上天恩赐,我夜间视物比白天视力要好上百倍,怎会走眼。” 朱承继嘆息一声道:“那它假在何处了?”朱承继早已将半张地图烂熟于心,流年若是扯慌断不能矇骗于他。 ☆、诡异的灯 流年说道:“就假在它用一张图便把你们想知道的东西全部都画上了,真的皇宫地图和兵力布防图本是画在两张图上的,而这两张图分别放在两处,为的就是怕有人盗图行那忤逆犯上的行刺之事。” 林沖悔恨的用拳狠捶了一下脑袋,其实他早就觉得这地图完美的过于异常了,竟像全照着他们的心思画制而成的,又放在最为显眼的玉匣中,并且还在玉匣上设了个小圈套,好让他们以为这图也算得来不易。 原来,这张假地图竟是专门为他们炮制出来的,若非宋山河的贪婪,若非流年的阻拦,他们便不折不扣的落入别人精心挖好的陷阱里了,那么精心挖造这个陷阱的又是何人呢? 是翡翠公主?是“已死”的廉王?亦或是流年? 十二盏巨型的七色的孔明灯,突然自高耸的宫墙外悠悠的飘来。 十二盏孔明灯做成十二生宵的模样,子鼠、丑牛、寅虎…… “这灯做的真是惟妙惟肖啊!把各宫送来的灯都比下去了!”皇后赞嘆道。 皇帝看着十二盏巨型的孔明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仰天问道:“为什么没有卯兔呢?” 皇帝的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大家发现十二生宵灯中果然是没有“卯兔”灯的。 替代“卯兔”灯飞在天上的是一只“白猫”灯。 “白猫”灯通体发着幽幽白光,双眼一黄一蓝,两只眸子如同夜色中的两道闪电,发出勾魂摄魂的光彩。 妃嫔、宫女、大臣惊异的抬起头,都呆呆的盯着这只天外飘来的巨大怪异的“白猫”灯。 赏灯台上那盏最大的明月灯就在此时突然爆炸了。 火光四溅中,围绕在明月灯周围的妃嫔们都大失仪态,四处哭喊着奔散…… 流年在琉璃屋顶上冲着远处的火光大叫一声:“苦哉!又着了他们的算计!” 在一片慌忙中,皇帝和明月公主失踪了。 天空中十二生宵的孔明灯已被弓箭手射破,幽幽的飘落下来,落在地上时偏偏只有十一盏。 少的那一盏灯正时那只怪异的“白猫”灯。 “鸳鸯眼的白猫灯,该死的鸳鸯眼的瘟猫,这次会不会又是那见鬼的翡翠公主干的?”宋山河骂道。 林沖点头道:“我们上次见到翡翠公主时,她就曾对小鹏王爷出言不恭,又用王八编戏来骂廉王,看来她好像对小鹏王爷一家颇为仇恨,而那皇帝又据说是廉王的私生子,那么这件事无疑便是翡翠公主做下的了。” 朱承继沉思道:“鸳鸯眼的白猫,李燕柔不是也有一只?而且他们全是在明月灯爆炸造成的混乱中失踪的。” 宋山河苦笑道:“难道李燕柔会自己打劫自己?!天底下断没有这样的事情!” 林沖皱皱眉头,心想,这种事,李燕柔未必做不出来。 流年那双星星似的眼睛闪烁了两下,道:“明月公主的那只白猫,是皇上送的,而那只爆炸的明月灯是李尚书府送进府里来的。” “那只蠢笨的明月灯竟然是李翰林那个书生做的,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你就是打死李翰林那个书生,他也不会做出那么丑的灯来,还要摆在皇宫的赏灯台给人来看!”宋山河像是听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不由的开怀大笑起来。 朱承继挑眉道:“也许李翰林真的死了,才有人冒充他做出这么一盏灯来!” 流年沉思道:“既然李尚书送的这盏灯有疑点,那便从尚书府开始查起!” 林沖看向流年在夜光中闪烁的眸子问道:“李尚书府里是不是也有一张皇宫地形图?”
第37页 ☆、棺材里的人 冰冷的空气中瀰漫着糖炒栗子的余味。 糖炒栗子的香味一遇冷气,便散了多半,所以空气中只剩下余味。 流年并没有回答林沖的问题。 他们仨人此时正走在去李尚书府的路上。 其实同行的明明是四个人,看起来却只有仨人,只因流年躲在了林沖的披风下面。 于是街上便出现了一个很拉风的、穿灰鼠毛拖地披风的美男子。 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在看着他窃窃私语,有个大姑娘竟然以为,这着灰鼠披风的男子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所以,他的披风里嘛,装的一定是一股仙气。 流年很努力的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流年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所以他是死也不愿让人瞅见,他竟然和几个忤逆犯上的人走在一起的。 但是私底下,流年倒不介意多两个脑子还不算坏的人做他的帮手,助他完成救驾大业的。 李尚书府正处在市井最热闹的地方,所以街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很快进入李尚书的耳目之中。 李尚书府现在却并不热闹,管家正在指挥着一个趴梯子的僕人挂一盏灯笼。 那是一盏白色的灯笼,灯笼上墨书一个漆黑的“奠”字。 李尚书府中死了人,那么死的会是谁呢? 尚书府中的人口众多,但他的死能在大门口挂起一个“奠”字的却不外乎三个人,李尚书本人,李夫人,还有他们的爱女李燕柔。 仨人未走到跟前,管家便殷勤的迎了出来,脸上挤出一丝哀伤说道:“几位一定是来弔丧的,只是灵堂还没有布置好,希望几位不要见笑!”,管家说完又从眼中挤出两滴泪来,好让人以为他是哀痛过度所致,才没有把灵堂收拾停当,他的失职实则是因为他是一个忠心的管家。 仨人进了尚书府的大门。 灵堂便设在正厅,正厅中摆的是一具上好的柳州棺材,李夫人正跪在棺材旁哀哀的哭着。 林沖用手轻拍了一下棺木,他已确定里面不是空的,那么里面装的会是谁呢? 李夫人哀痛的陈诉道:“昨夜有几盏奇怪灯飘到了府中,老爷他好奇便出去察看,谁知那灯里突然射出几只利箭来,老爷他就……” 宋山河安慰了李夫人几句,轻声问道:“我们可以瞻仰一下文垦的遗容吗?” 李夫人突然跳起来嚷道:“老爷他的死状很难看,而他生前又是个那么爱面子的人,所以老爷一定不想让人瞧见他难看的样子。” 李夫人说到此处,哭的更加哀痛了。 三人祭奠完了李尚书,便被安排到西厢房去喝茶。 西厢房里瀰漫着淡淡的水仙花的香气。 在寒冷的季节里,围着红泥小火炉,闻着淡淡的水仙花香,然后再喝上一杯茉莉双熏,真算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流年从林沖的披风下钻了出来,站在那株水仙前,使尽的嗅了几口,然后做出一副心旷神怡的表情。 朱氏兄弟则正在喝茶,喝的是上好的茉莉双熏。 他们从进入地道到现在,接连遭遇凌波殿怪事,后又夜盗御书房,实在是没有一天放松过,甚至连饭都没有正经吃上一顿,更别提喝上一杯精心烹制的茉莉双熏了,他们此时不禁要感激李夫人的贴心。 宋山河正在打量着这间不大却布置的极为精緻的厢房,它让宋山河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情来,想起十几年前,他还在前朝做官,他也有一间这样精緻的厢房。 正当大家正在沉醉之时,流年突然开口道:“棺材中趟着的人确实是李文垦,货正价实的李文垦。” 宋山河愕然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那双夜眼还能透过棺木看到里面不成?” 林沖笑道:“流年并不能透过棺木看到里面的东西,但是如果棺木上开了一个脑袋大的洞的话,流年便不仅能看到里面的东西,而且还能把手伸进去,摸一摸那位尚书的脸上有没有带面具。” 宋山河仍在消化林沖这番话的意思,朱承继此时却早已心如明镜了。 原来在林沖用手拍李尚书的棺材时,流年躲在林沖的披风下,便已早已把李尚书的棺材挖了个大洞,把头和手伸了进去,这件事常人无论如何是做不来的,但是流年不同,因为他的身材像个五六岁的孩童。 ☆、天瓮之局 “棺中的李文垦虽是真的,但是他却不是昨夜刚死的,我观察他的面色,他至少死了有半个月了,所以那位李夫人才早早把李尚书钉在棺中,但是偏偏他的身体却没有一些腐烂的味道?!”流年不解道。 林沖侧目,道:“所以你刚才拼命的闻那棵水仙花,就是想证明你的鼻子没有坏掉?!” 流年皱眉,道:“我的鼻子确实是好的,但是问题岂非要变的更麻烦了。” “那么,那位假的李文垦呢?”林沖问道。 流年笑道:“真假岂能共存,自然是一个灭了一个。” 正午的天空刮来一片乌云,乌云弊日,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朱承继放下手中盛着茉莉双熏的杯子皱眉道:“现在我们怎么走出这间屋子的问题,都已经是个很大的麻烦了。” 宋山河笑道:“你莫非煳涂了,那边的门大开着,用双脚走出去不就成了?!”
第38页 流年苦笑道:“你不妨试试。” 宋山河果真向大门走去,从他站的地方走向大门不过十几步,偏偏他走了几十步却依旧都没有靠近半分大门。 宋山河咬牙道:“我偏不信这个邪,走不出去,我便把屋顶掀了跳出去!” 宋山河向并不高的屋顶跃起,以他的轻功,他跃起的比两个这样的屋顶都高,但却连半根手指也触不到屋顶。 宋山河此时心里也开始发毛来,他暗骂道:“那个姓萧的婊子,你把我们关在这里做什么?!” 屋外穿一阵清脆的笑声,道:“这一着便叫做”瓮中捉鳖”,免得你们出来坏了我的好事,你们以后可要好好待在这里,省些力气,以便多活些日子。” 这清脆的笑声是那位李夫人萧珍的。 笑声渐远声渐悄。 四人失望的呆在这布置精美的西厢中,只是此时,这西厢中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已不再是享受。 只因为他们失去了自由,只因为他们觉得是被玩弄了,原来牢狱和天堂的差别竟然只在于人的心情。 此时,水仙的淡淡香气已让人变的厌恶,茉莉双熏已经泡的变了味,西厢精妙的陈设活像个地牢。 林沖喃喃道:“左右不可出,前后不可出,上亦不可出,那么便只剩地下可出了,至少我们可以把地掘开挖洞出去!” 朱承继使内力掀起一块地板上的木砖,嘆息一声道:“这地面是不能掘的!” 流年面露惊讶之色,道:“这地面竟然是是用纯钢打造的。” 林沖道:“可是这地面是我们能走出这西厢的唯一一条出路,如果我们不能把这纯钢的地板掘开,我们就想办法把它挪走。” 流年面露喜色道:“把纯钢地板挪走,这真是个聪明的法子,但愿我们的力气还够用吧。” 四人合力把纯钢地板向地下推去。 地板一点点的向地下陷去,四人不知推了多久,忘记了疲倦,忘记了时间。 终于能看见红色的泥土挤进房间里,四人的脸上都露出欣悦的神色。 门突然打开了,西厢的门突然打开了。 趟在柳木棺材中已经“死去”的李文垦,面带笑意的走了进来。 “难道我们把这钢板踩到了冥狱鬼司,否则我怎么能见到你这死去的老鬼?!”宋山河走到李文垦面前沮丧的说道。 李文垦拍拍宋山河的肩膀笑道:“老伙计,没想到咱哥儿们还能活着见上一面!” “难道你还没死?”宋山河瞅着李文垦惊叫道。 李文垦笑笑:“我若是死了,又怎么救你们出这天瓮之局。” 宋山河尚有疑虑的问道:“那你怎么会像死人一样趟在棺材里?” 李文垦笑笑蔼声道:“我在半个月前便开始服用一种药,这种药连服半月后再服用一剂安神之药,便能一天一夜没有脉搏、也没有唿吸,变的像死人一样了。” 流年问道:“那么,那盏明月灯?” 李文垦笑道:“当然是我送的。皇帝和柔柔的下落也只有我知道。” 流年立时换了一副脸色道:“李尚书你意欲何为?” 李文垦轻笑道:“自然是改天换日,来赎我二十年前犯下的罪。” ☆、死生不相见 宋山河点头贊道:“那十二盏灯做的真是巧妙,也只有老伙计你的妙手灵心方能成就。” 李文垦手捋银须,莞尔一笑。 “那么,您的那位夫人,我的那位姨娘呢?”朱承继问道。 李文垦沉色道:“珍儿她以为把你们困死在这里,这时,她自然是去找她的姐姐,你们的母亲了。” 林沖疑惑的问道:“她又怎么知道我们的母亲尚在世上,现今藏身何处?” 李文垦嘆息了一声,低首道:“这全是怪我,禁不住她的诱惑……” 朱承继脸上变色,看向林沖道:“那母亲现在的状况岂非很是兇险?!” 李文垦忙宽慰二人道:“你们大可放心,以珍儿的心智,断然难占到萧娘娘半分便宜的。” 朱承继并未放心,他续说道:“如果那位翡翠公主也和姨娘一起去了野狼谷呢?只有我母亲和烟儿二人,她们岂是那位用毒高手翡翠公主的对手?!” 李文垦嘆息一声道:“翡翠公主是断然不会去野狼谷的,只因她至死都不想见到你的母亲。” 林沖诧异道:“这又是为何?!” 宋山河轻笑道:“能让两个女人互相嫉恨一辈子的仇,无非是为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自然便是你们的父亲。” 李文垦道:“这些话本是我躲在珍儿的衣橱里偷偷听来的。” 当年翡翠公主在药王谷遇到了重创昏倒的天佑太子,当时天佑太子一身装扮并不比乞丐好几分,但有些人即使沦落成了乞丐,也一点掩饰不住他身上的高贵气质。 有些人明明连半条命都没有了,明明连男人都算不上了,可是还偏偏有女人愿意为他去冒险。 翡翠公主为了救治天佑太子,竟然冒险偷了药王的宝藏秘药。 药王发现宝药失窃后,便将翡翠公主驱逐出了师门。
第39页 翡翠公主自小娇生惯养,带着天佑太子在江湖上游荡,着实吃了不少的苦。 可是伤愈后的天佑太子竟然丝毫不感激翡翠公主,甚至痛恨她救回了他的一条命。 翡翠公主并不死心,对天佑太子依旧是百般温存,只想捂热他那颗冰冷的心。 可是天佑太子的心竟然像是用世上最冰冷的石头做成的,他唯有在提及一个女人的名字,画起一个女人模样时,脸上才有一丝苦涩的笑意。 翡翠公主本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很快便探听出了这个女子的名姓,这令天佑太子念念不忘的女子,自然便是太子妃萧瑶。 翡翠公主于是便偷偷在天佑太子的饮食中下了一种药,这种药服下后能让天佑太子慢慢失去他最想留住的一段记忆。 这种药甚是珍贵,翡翠公主为了得到这种药,便只好失身于自己的二师兄毒药王。 天佑太子虽然把与萧妃的往事忘了个干净,甚至不知世上原有萧瑶这么一个女子,他却仍是能提笔画出萧妃的模样。 “萧娘娘的一幅画像已让翡翠公主嫉恨不已,翡翠公主自然是死生都不想见到萧娘娘的。她宁愿相信画上的女子是天佑太子臆造出来的。”李文垦嘆息道。 在一阵凤仙花淡淡的香味中,李燕柔轻笑着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着林沖和朱承继道:“你们两兄弟,那个做将来的皇帝呢?” 林沖看了朱承继一眼道:“大哥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文垦看了朱氏兄弟一眼,拍拍林沖的肩膀说:“那便由二殿下来扮这个假皇帝了。” 宋山河诧异道:“要做也做真皇帝,又弄个假的出来做什么?” 李文垦笑道:“自然是让假皇帝禅位给新皇帝。” 李燕柔补充道:“爹爹的意思是让林沖扮成明德皇帝,然后让假的明德皇帝禅位给朱大哥。” 宋山河恍然大悟,宋山河搔搔后脑稍,他突然觉得自己混在这群人中,简直像个半傻子。 “那么朕呢,你们要置朕于何地?”鸡翅木屏风后面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明德皇帝大嚷道。 李燕柔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新皇登基,也自然要把牢狱里那些十恶不赦的杀上一批,我想若把皇兄你易容改混在那些犯人中间,想必也没人会发现。” 明德皇帝笑道:“新皇登基都要大赦天下,哪有先杀人的先例!” 李燕柔咯咯的笑道:“皇兄你真是笨的很,你难道不知,一个人住进一间老房子,首先要做的事,自然便是彻底的打扫修理一下这间房子,否则让灰尘迷了眼,岂非很不舒服,晚上睡觉时屋顶又突然掉下一块来,又怎能睡的安稳。” 李文垦冲着李燕柔笑道:“果然是我的女儿,像爹爹一样聪明。那么,柔柔你说,要不要让假皇帝顺便把他的皇妹赐婚给大殿下,顺便做成一状好姻缘。“李燕柔嘤咛一声道:“不要,不要,皇帝又哪里比得上林沖!” 李文垦朗声笑道:“原来皇帝竟然比不上林沖!” ☆、天涯沦落人 夜,深夜,飘着零星雪花的深夜。 对某些人来说,这是个令人无比兴奋的夜,但对某些人来说,这个夜晚却如此的黑暗漫长。 朱承继捧着一杯香茗向林沖问道:“二弟,难道你真的不想成为一国之君,享受那无与伦比的权利。” 林沖呵呵笑道:“我宁愿帮你和母亲完成心愿后,还做回原来的林沖,你当上皇帝后,也最好莫要给我封什么王爷。” 朱承继皱眉道:“如果我做了皇帝,而你却不做王爷,娘又怎么会同意?!” 林沖沉吟道:“难道我们的一辈子都要为娘而活吗?娘的一辈子又是为谁而活呢?” 沉默,冗长的沉默。 冗长的沉默终被宋山河的大喊声叫破。 宋山河大吼道:“那个皇帝不见了!” 几人又重新聚在一处,大家的目光盯在流年身上,流年苦笑道:“瞪着我也没用,我手脚还被捆着,又怎么能帮皇帝逃跑?” 李文垦的巴掌啪的一声打在流年的脸上,落下红红的五指印,流年的嘴角渗出红色的鲜血。 李文垦道:“就凭你这副嘴脸,我没用风雷掌打你已是轻恕了。” 流年的脸上依旧浮着笑意,带血的笑容现在红肿的脸上显得有些狞狰。 大家依旧在想明德皇帝是如何逃出这层层布防的尚书府的。 林沖忽然坐起来,双眼看着宋山河说道:“我爹爹生前说过你是一个非常会赌的人,即使你只有一两银子,你也要掰成两半,大小各押上一份。” 宋山河呵呵的笑道:“我的黔驴之计,说出来倒惹大家取笑了。” 朱承继道:“想必你做人处事,也是习惯大小各押一份!” 宋山河脸上浮起一丝假笑道:“这又从何说起!” 朱承继道:“从你放走明德皇帝说起!” 宋山河沉默了,并不是他不想狡辩,而是面对一种比自己聪明一百倍的人,狡辩越多,只会漏洞百出。 明德皇帝走在凄冷的街上,启明星刚刚悬在正天。 明德皇帝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忽然有一个擦着茉莉香粉的姑娘叫住了他。
第40页 擦茉莉香粉的姑娘拦在明德皇帝面前,冻的红肿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很甜的笑容道:“我叫雨浓,大爷,天还未亮,正好我那里歇歇,只需要一两银子,很划算,你说是不是?” 明德皇帝抬头看了雨浓一眼,雨浓的名字虽然不错,但人却姿色平凡,但是她的身材很好。 也许雨浓也知道自己的脸面长的不够出色,所以才用茉莉香粉把脸涂抹的像一个人偶的脸。雨浓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身材上,所以在零星飘雪的夜里,她只穿了一件很单薄的衣服,一个人要想卖,便要让买的人看到他值得花钱的地方,在这方面,雨浓还不算笨。 明德皇帝本想甩开雨浓的手,告诉她,自己三宫六院里扫落叶的宫娥都比她要漂亮许多,可是他看着雨浓在风中打颤的身体,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雨浓还在招徕生意,她搓着手说道:“楼子里的姑娘,你出一两银子,她只陪你喝一碗茶,要听一支曲儿至少要花二两银子,你现在出一两银子,我就可以喝曲儿给你听。” 明德皇帝问道:“难道你不是楼子里的人出来招徕生意的?” 雨浓的笑容变的凄楚起来,她说道:“我并不那里的人,也不会到那里去,我有正经的工作,我原是玉壶居唱曲儿的,那里的一个恶少想霸占我,我不从,他便不准我再到那里唱曲儿,我爹去和他争执,被他打断了腿,现在还趟在家里,他已经饿了两天了,所以,所以,我只是迫不得以才出来做这种生意的。” 明德皇帝从没想过在自己的治下,竟然还有这样悲惨的事情在发生,他从荷包里里摸出一两银子递到雨浓手上。 明德皇帝看看荷包里只剩的一两银子,这便意味着分给这可怜的姑娘一半的财产后,他走向京城的漫长路上,便不能吃有馅的包子,只能吃馒头了。他心里并不愿埋怨什么,如果那位宋壮士不对自己施以援手的话,他现在也许已经在被带往刑场的路上了。 明德皇帝正想离开,却发现雨浓的手正扯着自己的衣角,她说道:“我不是乞丐,我不白收你的银子。” 明德皇帝迟声道:“我现在并不想听曲儿,也许你可以请我喝杯茶。” 雪浓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她说道:“我还可以把你的衣服浆一浆,洗一洗。” 明德皇帝看向自己的衣服,这时他才发现,他的膝盖和袖口沾满了红色的泥土。 明德皇帝轻轻嘆息了一声,谁能想到他这个皇帝昨夜是从一个狗洞里爬出来的,他真不想让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多,最好一个都没有才好! 雨浓的家很小,很破,家里有一张大床,大床的一边趟着一位面带病色的老人,老人在不停的咳嗽。 明德皇帝泡在简陋的浴桶里,他是现在方相信雨浓真是一个唱曲儿的,而不是一个出来卖的,因为出来卖的姑娘一定不会挑这么一个破烂的地方所为她的生财之处,她的客人也绝不会欣赏这么一个破旧的地方。 明德皇帝出来时,床上的老人已经不见了,门口站着一位镶着金牙的中年肥胖男人。 金牙在咧着嘴冲着明德皇帝笑。 他笑,并不是他对明德皇帝有什么好感,他只不过想炫耀一下他嘴里镶的是金牙。 中间的木桌上放着雨浓已经浆好的衣服,上面还带着烙铁的温度,可是雨浓人却不知所足踪。 金牙咧着嘴向明德皇帝问道:“你是小馒头昨天夜里带来的客人?” 明德皇帝摇摇头,他并不认识小馒头这个人。 金牙终于不再咧着嘴笑了,他骂道:“玩了就玩了,还不敢认,真不是个男人,小馒头把你的衣服都脱了扔在桌子上了,你还抵赖!” 明德皇帝道:“衣服是雨浓帮我浆的,我并不认识什么小馒头!” 金牙又开始笑了,他道:“对了,小馒头出去招徕生意总是给自己起个楚楚可怜的名字,什么雪情、雨浓、风怜的,既然你招认了是小馒头的客人,便要替她把昨夜的房钱付了,一共是十文钱,我也不多要,毕竟小馒头是我的常客。” 明德皇帝愕然道:“雨浓不是唱曲儿的,这里不她的家,昨天趟在那张床上的老者不是他的父亲吗?” 金牙笑道:“那个痨病鬼是前朝宫里的太监,他在万花楼做龟公,不久前得了痨病,小馒头是他的养女,也在万花楼做买卖,为了给那个痨病鬼爹治病,她偷了一个客人的钱,老鸨子就把他们赶了出去,小馒头只好在我这里租房做生意,不过,她最近的生意好像都不太好。” ☆、风雪故人来 “小园昨夜东风起,暗香疑是故人来。” 如果你闭着眼听这传来的声音,眼前必定会浮现这样一幕。 一个着俏色春装的少女立在自家的花园中,嘴里露出一对洁白的小虎牙,手里还拈着一根还未绿透的柳枝,正在向自己远道而来的情人说话。 然而这吟诗的人并未着春装,也不是一位少女,更没有拈着柳枝站在后花园中,她面对的也不是她的情人。 吟诗的人着一身大红猩猩毡立在风雪中,迎面走过来的人着一件纯白的狐裘。 “姐姐,这两句诗当年还是咱们一起联的,如今你怎么就独自霸占了去?”说话的是萧珍,她的语气让人分不清是喜是怨。
第41页 裹在大红猩猩毡里的人答话的又是另一样语气,道:“我把它说给你听,自然就是送予你了,如此你便独占了它,怎么还要怨我小气?” 萧珍嘆息道:“姐姐啊姐姐,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你理亏的事情?” 大红猩猩毡里的人答道:“平素行的正,便自然有理。” 萧珍大笑道:“你便再占理,你的两个儿子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他们此时必定去和他们的爹爹见面去了,他们父子三人见了面,说说笑笑,好不欢乐,说不定现在正吃着小菜,品着好酒,他们永远不会再回来看你了,你便一个人孤独老死在这个鬼地方吧!” 大红猩猩毡里的人说道:“珍儿,你莫要做的太不像样子,当年若非爹爹託付我要好好照顾你,你做的那些错事,只怕死十回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萧珍愤恨的说道:“亏你还记得爹爹的遗言,你又是如何照顾我的!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太子,可是你还是把他从我手里夺走了,你让我一辈子都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中,我若不是念在你是我姐姐的份上,你起码死过上百回了。” 大红猩猩毡里人长长的嘆息了一声道:“没想到你还在嫉恨那件事,可是珍儿你有没有想过,太子他可喜欢你。若是你嫁了太子,他又不爱你,只怕那时你才真的痛苦呢。” 萧珍讥讽道:“你怎么知道太子不喜欢我,若不是那个鬼卦师打的那一卦,太子选的人必定是我,呵呵,就算你得到了太子又如何,他最后还不是一样不要你了,你得到的又比我多什么,不要告诉我,你还比我多一对儿子,你的那对儿子如今我已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了。姐姐,在天佑太子这件事上,我绝不允许你比我多得到一点。” 大红猩猩毡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记得小时候你和我抢糖果时说过,你说,“姐姐,我绝不允许你的糖果盒子里的糖果比我多一颗。”,没想到,一语成谶,你这半辈子看来全是为了和我挣糖果而活了。” 这话听来像劝慰、像感慨,又像嘆息。 这样的话萧珍不愿多听,她是来看姐姐萧瑶难受的,她不想把自己也搞的不好受。 萧珍岔开话头说道:“姐姐,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把你的那对宝贝儿子送到什么地方去了,你难道不想问问我?” 大红猩猩毡里的人轻笑道:“我又何必问你,你憋不住了,自然要说的。” 萧珍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偏就不说!” 大红猩猩毡轻嘆道:“你不说也好,你不说,我心里总是还抱有一丝希望的。” 萧珍冷笑道:“你还是绝望的好,因为他们陷在那天瓮之局里,你说,他们可还活得?” 大红猩猩毡里的人说道:“那天瓮之局还是我当年教的你,没想到……” 萧珍也嘆息一声道:“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年教会我天瓮之局。当年爹爹创下天这瓮之局,我和你都想学来,可是我总也学不会,于是,你便想方设法的一点点教给我,你如果能想到如今,我会用你教我的法子来对付你的儿子,你必定不愿再教我了。” 大红猩猩毡里的人轻笑道:“我只庆幸,我没有把会的全都教给你。” 萧珍也笑道:“我倒要领教领教,姐姐你还会些什么?你可要不吝赐教啊!” 说话间萧珍一对银手镯里的的钢针便射了出去,这一招是萧珍根据四川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加工改制而成,萧珍给它起名叫“乱红纷飞”。 当年四川唐门的独门暗器“暴雨梨花针”在江湖上号称暗器之王,江湖人称这种暗器“上天入地,一击必中”。 这一句是说暴雨梨花针一旦发出,天上地下无论什么东西一旦成为它攻击的目标,都必定会被击中。 萧珍的“乱红纷飞”比“暴雨梨花针”更为恐怖,它不光可以“一击必中”,而且任何人畜一旦被它击中,必定血飞如风中之花,死状凄艷,如美人涂着鲜红的胭脂香消玉殒。 暗器射向大红猩猩毡里的人,人却没有躲闪,这倒大大出乎萧珍的预料。 几万颗细如牛毛的钢针穿透大红猩猩毡,里面的人却没有倒下,萧珍觉得更加诧异了,便忍不住想要过去看看,这大红猩猩毡里的人到底是死是活。 萧珍刚要去揭开那大红猩猩毡,大红猩猩毡里的人忽然把披风一抖,沾在毡上的钢针全都似长了眼睛似的朝萧珍飞去。 萧珍连忙向雪地上卧倒,这时雪地里忽然冒出一根根火尖枪,朝萧珍刺去。 萧珍慌忙狼狈的瘸着腿向旁边的山坳里退去。 大红猩猩毡里的人此时方倒了下来,原来,这大红猩猩毡里面装的竟然是一具陶俑。 陶俑下面有一个木盖,盖子掀开后,便是一条秘道,秘道是通向野狼谷的地宫的,那些火尖枪,自然是地宫里的其它陶俑使出来的。 这时萧瑶手里正捧着一杯香茗,向侍女烟儿哀怨的问道:“不知道继儿和续儿现今如何呢?” ☆、滴血认亲 金銮殿上,宫女们正花蝴蝶似的穿梭忙碌着。 流年正执着拂尘站在门口冷眼瞧着这一切。
第42页 流年天生有一双夜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能瞧见比头髮丝还要细的东西。 不过,他白天的视力便不怎么好,但这绝对是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为了很好的掩饰这个秘密,流年有很多种办法。 比如站在门口向正在抹灰尘的宫女丝丝大喝上一声:“龙椅左侧第二排第三片龙鳞里有灰尘。” 正在抹灰尘的丝丝忙看向第龙椅左侧第二排第三片龙鳞,她揉了揉睛睛一瞧,果然是有灰尘的。 丝丝一面嗔怪自己的粗心,一面又暗中佩服流年总管的那双眼睛可真贼。 看着丝丝忙碌的样子,流年便在心里开始发笑了,他的那双夜眼哪里看的见龙鳞上的灰尘,他不过拈了几粒灰尘,趁着丝丝忙在别处时,把灰尘打在了龙椅上,这一招他试过很多次,且屡试不爽。宫女们中间关于他那双“神眼”的传说也就传的越来越不靠谱。 金銮殿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主人了,这件事宫女们和内侍们都心照不宣。 因为原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明德皇帝患了不治之症。 干清宫内,大臣跪在皇帷外,众妃嫔和皇子公主跪在皇帷内。 皇后正跪在明德皇帝床前抹着眼泪,大皇子胆怯的缩在皇后身后,大家都在等着皇帝宣布立嗣的人选。 明德皇帝道:“朕的身体,怕是没有多少日子可捱了,朕若去后,朕的江山定要传给可靠之人。” “朕止今膝下只有一子二女,大皇子虽是嫡出,但毕竟才质平庸,恐不堪担此重任,所以……”说到此处,明德皇帝咳嗽一声看向站在旁边的朱承继道,“朕决定立朕的皇弟为皇嗣。” 明德皇帝向站在一旁的朱承继一指道:“这是朕失散在民间的皇弟,朕和父皇多年来,一直派人在找他,咳咳,总算皇天不负朕,让朕在三个月前找到了他。” 听到皇帝的这个诀议,跪在皇帷外的众大臣立刻炸开了窝。 这个立嗣的决定,皇后第一个不服,皇后用丝娟拭了拭腮上的粉泪,把腰杆挺直,跪行到龙床面前泣声道:“陛下,立嗣之事关系国泰民安,怎可如此马虎,这位皇弟是不是先帝的骨肉,陛下的亲皇弟,目前尚无考据。且我朝自立国以来,便立下严律,皇位只可传子嗣,不能传兄弟。若是皇帝无所出,也可挑一位王嗣认于膝下。何况现在陛下的大皇子便跪于陛下面前,陛下怎可擅改祖宗律法。” 明德皇帝略一沉默看向朱承继,朱承继眉头一皱,道:“我的身份确实没有验证过,今日为了保证皇室血统纯真,请皇上恩准滴血认亲。” 明德皇帝点头恩准了。 流年端着一个盛满水的玉碗走向明德皇帝。 明德皇帝皱了一下眉头,把银针在指上勐的一刺,指尖上顿时落下一滴血来,鲜红的雪落在清澈的水中。 朱承继也用银针刺了一下手指,指尖上的血也落在玉碗里,两滴血竟然慢慢的融合在一起。 朱承继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挑衅似的看向大皇子道:“为防混淆皇室血统,微臣抖胆请大皇子不妨也来滴血验证一下是否为陛下亲生。” 皇后瞥了朱承继一眼厉声喝道:“放肆!本宫和大皇子的清白,岂容得尔等宵小不良之辈污衊!” 皇后说完,便抓着明德皇帝的衣角泣道:“皇子怎会不是亲生?难道陛下也怀疑臣妾的清白?!” 明德皇帝瞅了皇后一眼,无奈的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既然内心无惧,那便认上一认,也好证皇后清白。” 大皇子的手指也被刺了一下,指尖上沁出的一滴血滴在玉碗中的清水中,但这滴血却并不与碗中的那滴血抱团,而是与之渐行渐远。 皇后愣在原地,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冒出来一层。 众妃嫔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向皇后和大皇子,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皇后终于不再镇定了,她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髮丝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她发狂似的的扯着明德皇帝的衣角,悲泣道:“陛下,臣妾是清白的,大皇子确实是皇上的骨肉,请皇上再验,还臣妾与大皇子清白。” 明德皇帝冷眼看了皇后一眼,向立在旁边的小内侍道:“把皇后和大皇子带下去吧,幽禁于景晖宫,派人严密看管,没有朕的命令,旁人一律不许探视!” 皇后哀嚎着被侍卫拉扯了下去,大皇子稚嫩的哭声在宫闱内经久不散。 立嗣的诏书草定后经明德皇帝御览无误,便要用玺了,流年捧出盛玉玺的匣子,轻轻的打开精美的匣盖。 匣子里放的却并不是玉玺,而是一只茶杯,一只羊脂美玉雕成的茶杯。 流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朱承继怒喝一声:“全是一群饭桶,还不赶快去查,十日内若不能找回玉玺,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以假乱真 转眼已是玉玺失窃后的第七天。 六扇门的总捕头睡梦中都会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脖子,生怕脑袋会从上面不翼而飞了。 这些天六扇门的总捕头一直睡在衙门里,他手下的兄弟们搜遍了四九城,连一只可疑的小猫小狗都不敢轻易放过,但玉玺失窃案却仍然豪无头绪。
第43页 这一夜,总捕头房里的灯一直亮着,他怎么也睡不着,他一直用手不停的揉着自己的脖子。 丢失了的东西,仔细的找过七天后还是没找回来,那么再找回来的可能性也就不大了。 六扇门的兄弟们还在绝望的搜索着,明知已没有希望了,可是还不肯放弃,因为放弃就是等死。 他们想不放弃也许会有一丝希望吧,生死关头,就拼上一把勇气吧,就再豪气的睹上一回吧,反正已经没有比死更坏的事情了。 流年在六扇门外的屋顶上盘踞着,放在以前,以流年清高的性格,他是死也不肯来六扇门这种酷刑林立的地方来的。 在流年眼里,六扇门的捕快,不过是皇家的飞鹰走狗,“狡兔死,走狗烹”,他们的生死流年本不放在眼里。 但是现在情况多少有点不同,因为玉玺失窃案关系重大,如果六扇门不能追回玉玺,那么不光六扇门的人会被砍头,还会牵连很多人,流年身为大内总管,这大内失窃案他定会受到牵连。 当牵扯到双方利益时,即使平时互相瞧不上的两个人,也可以暂时和解一下,抱在一起共同御敌。 珊瑚手杖把地面敲的笃笃的响。 更鼓声响过后,珊瑚手杖的声音还在响,越来越响。 流年在屋顶上远远望去,柱着珊瑚手杖的是一位白髮苍苍的老妪,一位年轻的女子走在老妪身旁,搀扶着老妪。 流年心里已可断定,这个白髮苍苍的老妪绝非泛泛之辈,就凭她手中那根血红的珊瑚手杖就可以推断出来。 老妪手中的手杖是以整枝的东海血珊瑚雕琢而成,而长到可以做手杖的三尺以上的血珊瑚,已称的上是世间极品,能用得起如此手杖的自然非富即贵。 且入这巡卫森严的六扇门,能如入无人之境,这老妪的身手想必也不会太差。 老妪的衣饰并非华美,但蹒跚的步态与眉目间流露出的气势,恐怕天下至尊站在她面前都会怯色。 流年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沖老妪抱拳道:“老夫人,深夜造访六扇门,不知有何贵干?” 老妪旁边的女子上下打量了流年一眼道:“我们是来送东西的。” 说着年轻女子从背上取下包袱,打开包袱最外面的一层,露出黄绫的一角。 流年惊道:“是玉……” 年轻女子点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们要见皇上。” 夜半的皇宫,守卫森严,兵丁严密的巡视着。 干清宫内,明德皇帝正和朱承继在对弈。 明德皇帝现在一扫病态,看起来气色极好,他拈着手中的白子无奈的向朱承继笑道:““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哥的棋未免杀气太重了。” 原来这明德皇帝竟然是林沖所改扮。 朱承继道:“杀念一起,满地兵戈,不到血流成河,怎能善罢干休!” 林沖轻嘆道:“大哥如此执念,以后难免不为此呕心沥血!” 内侍领着白髮老妪与年轻女子走进,明德皇帝向她们瞧了一眼,便挥手令内侍退下。 年轻女子把包袱皮一层层拆开,黄绫里面装的居然是一块方形的黑色石头。 朱承继向老妪道:“母亲带来这一块大石冒充玉玺却是为何?” 老妪笑道:“谁说这是假的,皇帝手中的玉玺怎么会是假的?!” 朱承继笑道:“不错,不错,当大家都把这假玉玺当成真玉玺,那控有真玉玺的人便会按捺不住有所行动了。” 萧瑶淡淡的笑了笑,目光中并无赞赏之色。 林沖问道:“母亲这一路上,经过六扇门到皇宫,难道沿途没有人暗中捣乱。” 烟儿轻笑道:“怎么没有,来了两三拨儿呢,不过幸亏我们带了样好东西。”烟儿说着把包袱皮一抖,在明亮烛光下,包袱皮上镶满了银光璀璨的的钢针。 朱承继诧异道:“这暴雨梨花针却是从何而来,据儿子所知,母亲并不擅长制做暗器。” 萧瑶嘆息一声,轻笑道:“这便要多亏得你们有一位心灵手巧的好姨娘。” 烟儿笑着在一旁补充道:“三国时有孔明草船巧借箭,现今么,便有咱们娘娘陶俑巧借针啰。” ☆、萧瑶嘆 天上的云彩洁白的像一只只白色的绵羊,究竟是谁在放牧它们? 萧瑶坐在金銮殿金色的琉璃瓦上,想起很多往事来。 她明明二十多年前就想住进这里来,她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住进这里了。 那年,李翰林的那卦果然打的很够准,她现在果真母仪天下了,她的儿子要成为一国之君了。 萧瑶想,也许珍儿猜的不错,天佑太子那年便是为那一卦才选的她吧。 烟儿立在旁边,默默的把一把明黄色的绸伞打开,遮在萧瑶的头顶。 萧瑶转过头去,无言的瞅了烟儿一眼。 烟儿眼里露出嗔怪的目光道:“娘娘的病哪里能受得住这么毒的太阳,娘娘多年夙愿终于成真,该好好珍重保养才是。” 金銮殿殿上鼓乐喧天,明德皇帝正在进行“禅位”大典。 萧瑶轻声嘆息一声,喃喃道:“这便是我一直想要的吗?!”
第44页 她的嘆息声化在风中,连西面吹来的风也变的幽怨起来。 “禅位”的主意本是萧瑶拿定的,朱承继和林沖手中已没了真的玉玺,但是他们还是有一个穿着龙袍的皇帝的。 真正的皇宫玉玺是用传说中汴和所献的和氏之璧所雕,当年楚汴和为这和氏之璧断手断足,后秦皇命宰相李斯将和氏之璧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玉工王孙寿将和氏之璧精研细磨,雕琢为玺,世称为“传国玉玺”,现在摆在皇帝案上的是一块裹着黄绫的石头,知道这御案上摆的是石头的人并不多,原来一块普通的石头裹了黄绫后,也可以堂而皇之当成玉玺摆上御案的。 萧瑶猜度到那控有真玉玺的人,不过是怕假的明德皇帝立出禅位诏书来。 既然写不成书面的东西,便由明德皇帝亲自来主持这场禅位典礼最好不过了。 周朝既有成王“桐叶封弟”封了叔虞,在史书留下那周公那句“君无戏言”的教诲之言。 那么今朝用一块石头充当玉玺来进行“禅位”也就不算荒唐事了。 歷史上本有许多荒唐是不载进史册的,尤其是皇家的事迹,萧瑶想,今朝这“禅位”之事,就算东窗事发,想必也不会载进歷册。 萧瑶又想,这皇家的史书有几分做的了真呢。 前朝的史书上记载着,辛卯年,天佑太子意图谋反,受腐刑后遁出皇宫,后不知所踪。 大正皇帝攻进京城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着人将前朝史书毁尽,另着心腹之人重写前朝史书,并将天佑太子这一段改为:辛卯年,天佑太子被诬为谋反,后自绝于监狱之中。 想起这些事来,萧瑶不禁轻笑了一声。 原来胜利者不光要赢得江山,还定要在史书上为自己大书上无比光辉的一笔,殊不知,这不一切过是一场自导自演、自欺自人的把戏罢了。 用文字做脂粉粉饰出来的歷史面孔,终经不起时间的风消雨蚀。 时间的风雨终将将粉饰的一切铅华洗尽,还原出歷史丑陋的面目来。 然而百年之后的事,谁又能从棺材里爬起来计较,已经闭死的眼睛又怎能重新睁开望见这一切。 金銮殿上鼓乐暄嚣,谁的明黄的龙袍又接替了谁明黄的龙袍,让这一抹明黄在明堂在延续下去。 这满朝朱紫已不是昔日的满朝朱紫,富贵荣华变幻亦如这天下的白云苍狗罢。 ☆、穷人的朋友 小馒头手里捧着几个白生生的馒头倚在门前。 小馒头就是明德皇帝眼中的雨浓。 雨浓把馒头放在桌上,从钱袋里掏出十文钱递到金牙的手心。 雨浓沖金牙笑笑说道:“他不是我的客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昨夜的房钱由我来付。” 金牙离开时朝明德皇帝璀璨的一笑,穿过破漏窗户纸的一缕晨阳,刚好照在他那两颗金灿灿的金牙上。 雨浓沖明德皇帝笑道:“我说你是我的朋友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想你这样的人,大约不想交上一个做我这种生意的朋友。” 明德皇帝无奈的笑道:“幸亏你没说我是你的亲戚!” 雨浓敛起笑容,冷冷的说道:“我没有亲戚,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便全都死光了。” 雨浓把桌上的馒头捡个肥胖的,塞给明德皇帝,说道:“这是武记的馒头,需要起很早去排队,才能买到这么又便宜又好吃的馒头。” 明德皇帝咬了一口武记馒头,觉得味道比想像中的要好些。 明德皇帝向雨浓问道:“你没有亲戚,但是你有朋友,是吗?” 雨浓正在大口的吞咽着馒头,她好不容易把塞进喉中的一大口馒头吞进肚里。 又呛了两口桌上昨夜剩下的残茶笑道:“我是有朋友的,而且还不少,刚才的金牙就是我的朋友。” 明德皇帝问道:“他镶着金牙,长的那么肥胖,想必日子过的很好?” 雨浓笑道:“金牙的确不算是一个穷人。” “可是,他却为了十文钱的房费,一大早上就来为难他的朋友?”明德皇帝不解道。 雨浓笑了,说道:“你一定是个有钱人,不知道穷人交朋友的难处,一个穷人本就不大能交的上什么朋友,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一个穷人如果上赶着和他交朋友,那一定是别有所图,而且交一个身份低下的朋友,也不是什么特别有面子的事情。如果穷人心里还要指望交一个富朋友,巴结些钱财的话,那么他无疑会更交不上什么朋友了。” 明德皇帝听的频频点头,他原不知道,交朋友还有这么多讲究。 雨浓继续说道:“我知道金牙的两颗金牙其实只是包金的,可是我不会当面拆穿他。我没有生意可做的时候,晚上可以睡在金牙的屋檐下,他一定不会出来撵我走,如果是普通的生人的话,金牙是绝不允许他们免费睡在他的屋檐下的。” 明德皇帝终于忍不住说道:“金牙应该把你请到他家最大的房间里,然后给你铺一床最柔软的被子,这样才是对朋友的待客之道。” 雨浓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金牙是靠出租房屋过活的,我白占了他最大的房子,还要睡他最好的被子,我这不是在打劫朋友吗?!看来富人的心都可够黑的!”
第45页 “能够不付钱睡在金牙的屋檐下,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想以后就算金牙当了皇帝,他也不会拒绝我睡在他皇宫的屋檐下的。”雨浓陶醉的说道。 明德皇帝想了想,像雨浓所交到的金牙那样的朋友,他一个也没有。 吃完了馒头,雨浓向明德皇帝说道:“你是不是要进四九城?” 明德皇帝点了点头。 雨浓嫣然一笑道:“那你交好运了,我刚好有个朋友,要赶车往四九城里运草料,我问过他,他说并不介意在草料堆上再搭个人。” 明德皇帝本想婉言拒绝掉,他平时的代步工具不是龙撵,就是御马,他怎么能坐装运草料的车呢,明德皇帝连连摇头,这事他连想想都觉得荒唐。 可是明德皇帝还是被雨浓安排上了运草料的大车。 因为雨浓说,如果明德皇帝一个人徒步走的话,从这里到四九城需要走上至少三天,而且像他那种穿戴又没有什么生活阅歷的人,被人坑骗是小,被卖掉还帮人数钱的的可能性也不会没有。 明德皇帝坐在扎的高高的草料垛上,赶车的赵把式吆喝起了牲口。 ☆、如意山庄 拉草料的车从晨起行到傍晚,中途赵把式并没有停下车去吃饭。 明德皇帝坐在草垛上,手里还握着过午时赵把式扔给他的一块能崩断牙的干饼,他旁边还放着一壶一入喉就辣的人能掉下眼泪的烈酒。 天越来越阴沉,马车走的路越来越偏僻。 明德皇帝突然觉得这条路绝对不是往四九城的。 明德皇帝叫住赵把式,苦笑着问道:“难道雨浓把我卖给你了,你现在又想转手把我卖掉?” 赵把式喝住牲口,回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阴森的一笑道:“小馒头确实把你卖了,不过买家不是我,我只是负责送货的。” 明德皇帝嘆息一声,他早知道他不应该相信那个连名字都是假的雨浓的。 “那你要把我送到那里去?” 赵把式扬鞭指道:“前面不远就是了。” 鞭子落下,车上套的牲口撒欢似的跑起来。 赵把式指的地方是如意山庄。 如意山庄的门口立着十仗高的一架风车。 红色的风车,转运的风车,人生岂非要常常转走霉运,才能事事如意。 如意山庄从大门口到如意堂要走五里。 五里路,一条宽敞的马路,路旁栽着一排排高大的桂花树,每一棵桂花树上都挂着一盏火红的灯笼,且每隔半里便有一架火红的风车。 风车在山顶猎猎的风声中不知疲倦的转着,似乎要把霉运转走,把好运转来。 明德皇帝想,风车啊,风车,你能把我的霉运也转走吗? 明德皇帝轻嘆了一声想,一个人倒霉如斯,大概风车也只会把更多的霉运转给他罢。 这世上本是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如意堂的墙壁上挂满了风车,如意堂里没有风,那些风车只是呆呆的待在墙壁上。 赵把式把明德皇帝送到如意堂门口就神奇的消失了。 明德皇帝从墙壁上摘下一架风车,轻轻的一吹,风车就骨碌碌的转了起来,转的那么开心。 转动的红色的风车让明德皇帝想起了小时候,很小的时候,一些在记忆里已经很模煳的往事。 一个女人从地上捡起一张彩纸来,简单的裁剪了几刀,用手一折,便制出一架无比美丽的纸风车。 他举起风车,迎着风跑起来,风车转的越来越快,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看见这些风车,明德皇帝忽然想起那个为她折风车的女人来,他已不记得那个女人的模样,他只记得她弯下腰时,她那头又黑又长的头髮便垂到地上。 明德皇帝把风车插回墙壁上时,如意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原来那挂着风车的墙壁只是一个活动的帷帐。 如意堂里的舞女们正甩着七彩霓裳的广袖在跳一曲《西洲曲》,这是江南民间一种古老流传的舞蹈。 早有侍女把明德皇帝拉到了席上,几桌上的小菜也是清淡的江南口味。 金杯里盛的是鑑湖水酿制,在桂树下埋了十八年,刚刚启封的绍兴女儿红。 如意堂的首席上坐着一位身材魁伟,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他保养良好的一双手,中指上各戴着一枚赤金戒指,在他的旁边立着一位中年老僕正在给他斟酒。 一个穿戴华贵的美妇缓缓走了出来,指着坐在首席的那位年轻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如意山庄的庄主,季如意。” 美妇走到明德皇帝的几桌前斟了满满的一杯女儿红,仰脖一口喝下道:“好酒,好酒!”,一边说,一边又斟满了一杯,一口气仰脖喝下。 明德皇帝实在没想到这个美妇会是个酒鬼,还是个酒量很好的酒鬼,因为只有酒鬼和不会喝酒的人才会这样像饮马一样的喝酒。 首席上的公子突然喝道:“够了,把她拖下去给她醒醒酒!” 两个强壮的男人抬着一个大水缸走了进来,把那个衣饰华丽的美妇的脑袋按到水缸中。 美妇挣扎着呛了几口水,把湿淋淋的脑袋从水缸里拔了出来。 美妇甩甩头髮上的水,继续向明德皇帝介绍道:“我们的那位庄主,他是一个收藏家,他喜欢收藏各种各样的东西,特别是……”
第46页 美妇看了明德皇帝一眼轻笑道:“特别是像你这样皇宫里出来的东西。” 明德皇帝愣住了,他现在终于明白,雨浓是把他卖给季如意做收藏品了。 美妇继续说道:“我们的庄主还有个嗜好,收藏东西时一定要集成成套的,缺少一样时,他便会寝食难安,今天,他总算能好好吃饭和睡觉了。” 美妇一击掌,两个壮汉抬着两样“收藏品”走了上来。 他们竟赫然是皇后和大皇子。 美女再一击掌,一个身着薄纱的绝色美女捧着一个镂刻精美的檀木盒子走了上来。 薄纱女子跪在如意堂上,用玉指把檀木盒轻轻开启,盒子里装的竟然是皇宫里失窃的传国玉玺。 首席上坐着的年轻人突然把口里的枣核吐了出来,打向美妇,美妇吐出一口血水来,脸上立刻青肿起一块来。 美妇跪向坐在首席的年轻人面前,以额头触地,怯怯的问道:“不知奴家说错了什么?” 年轻人端起斟满了一杯酒,泼到美妇的脸上说道:“我们的那套皇家收藏还少很大的一件,你怎么能说算齐全了,你说,还缺少什么?” 美女以头触地战慄着道:“奴家实在不知道!” 年轻人金杯中的酒又泼向美妇的脸上。 ☆、狐父犬子(一) 胭脂色的女儿红顺着美妇的额头往下淌。 季如意金杯里的酒又泼了出去,他高声吼道:“是龙椅!是江山!” 美妇的头磕的像捣蒜一样,明德皇帝却站起来笑了。 明德皇帝举起面前的一杯女儿红,走到那位正在给季如意斟酒的老僕面前,笑道:“季庄主,你斟了这么多杯酒,一定辛苦了,我敬你一杯可好?” 老僕抬起头愕然道:“你一定弄错了,我只是季庄主的一个老僕,你肯定是弄错了。” 明德皇帝笑道:“既然是老僕,那你就应该跪着斟酒,你现在为何还不跪下给我斟一杯?!” 老僕抬起头来,如炬的目光扫在明德皇帝面上,厉声道:“我年轻时为救老主子膝盖受了伤,所以跪不得。” 明德皇帝继续说道:“那么你手上的戒指呢,你手的戒环痕迹这么重,但这绝不是一日所成,你为什么不拿出你的戒指来?!” 老僕抬起头来,无奈的笑了,他决定已不再申辩。 三声击牚声落下,如意堂又拉了一道帷幕。 这第二层帷幕后张着一张檀木雕花大椅,椅子上坐着一个面色看起来不足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但是鬚髮却皆已花白。 季如意和那个老僕已分别站在那中年男子两侧。 中年男子望着明德皇帝感嘆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相信你也将来也不会让天下人失望的。” 明德皇帝望着那中年男人却大声咒骂道:“为什么你还活着?!” 中年男子嘆息一声道:“十一年前廉王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如意山庄的老庄主。” 明德皇帝怒吼不可遏的喝道:“你以为你换个身份,你做下的那些丑事,便与你不相干了,为你而死的那些人就可以在地下安息了吗?!” 中年男子抚须嘆道:“我之所以活着,便是为了让那些已死的人,让他们用死换来的一切,不在你辈手里付诸东流。至于我以前所做的那些事,你也要清楚那些只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所採用的小手段而已,自古手段只有高明和低劣之分,并无好坏之分。” 明德皇帝端起桌上的一杯女儿红泼向中年男人,他笑道:“既然你对你所作下的一切问心无愧疚,那你为什么不敢正大光明的站出来,站在天下人面前,让他们去评判一下你的所做所为。” 中年男人并没有躲开这杯酒,胭脂色的酒流向他花白的鬍鬚。 他并没有发怒,他只是长声道:“我以往所欠你的,我希望再加上这一杯酒,便已经还清了。” 明德皇帝狂笑一声道:“你欠我的,你永远都还不清,从我来到这个世上起,你就欠我的,因为你根本没有爱过我娘,也没有爱过我,可是你为了你所觊觎的一切,却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中年男人一掌拍在檀木镂花大椅上,怒声道:“世上有哪个父亲能像我一样把江山送给自己的儿子,你难道还不知足吗?你到底还在埋怨什么?!” 明德皇帝瞥了中年男人一眼嘆息道:“父亲,你也能算做我的父亲,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人,狠毒的不能再狠毒的人,父亲难道该是这个样子的吗?还是我的运气太差,才遇上了你这样的父亲?” 中年男人的脸色变的灰白,双眉间蹙成川字形,但他还是努力压抑下自己的怒气,继续听了下去。 “至于我的江山,它也不是你给的,它是我母亲用自己的生命为我换来的。你这一生只会偷,只会抢,但你用那些手段得来的东西,它们永远都不真正属于你,因为你不敢站在天下人面前,告诉他们你是怎么得来这些东西的,所以你即使活着,也像过街老鼠一样,你便只好在这里打个如意山庄这个老鼠洞,把自己藏起来。” “够了,收起你从天佑太子那里学来的那套假清高来,你要记住,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将来必定会贊同我所做的一切,成为一个像我一样的人。”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喝止住了明德皇帝。
第47页 明德皇帝怒吼道:“我死也不会成为你那样的人,我告诉你,我看不起你!” 中年男子微笑道:“那你便去死好了,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选择吗?我不过是想以后你不要埋怨我没有给过你机会,但是,你刚才的话,很让我失望,我想,我大概要改一下主意了。” 明德皇帝喃喃道:“不错,你还有个儿子,他的母亲比我的母亲出身高贵,你本就应该选择他的,但是你怕天下人看出你的狐狸尾巴来,所以你才被迫选择了我。” 中年男子点头道:“你说的本不错,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时局,即使我把一个叫花子推上龙椅,天下人大概也不会反对他做皇帝。既然叫花子都行,我的儿子为什么不行!” ☆、狐父犬子(二) 昏暗的灯光,墙壁上的风车被照的光影斑驳。 这个牢狱一样的地方居然也是有风车的,明德皇帝不禁苦笑了一声。 灯盏里的灯油快要烧尽了,在灯油烧尽之前,明德皇帝需要做出一个决定,是选择决定顺从他的父亲,还是在这里做一个囚徒。 “你一定要出去,只有出去了,一切才有希望!”一个细小柔弱的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明德皇帝抬头看向屋顶,便看见雨浓正倒挂在房樑上。 “你怎么在这里?”明德皇帝惊讶的问道。 雨浓在屋顶沖明德皇帝挤挤眼睛,示意他不要高声。 雨浓说道:“对不起,我上次欺骗你。可是,那天,我义父,他刚刚过世了,我需要银子来埋葬他,我本不想骗你的,可是,我当时真的需要钱,因为,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雨浓的眼泪掉了下来,明德皇帝不知道雨浓这次的话又是真是假。 明德皇帝望着雨浓嘆了一口气,道:“你这次的话能信吗?” 雨浓嘆息一声,道:“请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 明德皇帝望了雨浓一眼,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雨浓道:“你走到墙壁上的风车前面,用力向左转三圈那个风车,墙上的机关就会打开。到时,我会带你出去!” 明德皇帝按雨浓的吩咐打开了墙壁上的机关,雨浓跟随明德皇帝进了机关秘道。 机关是通向如意堂的西门的。 雨浓从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套夜行衣,她递给明德皇帝说道:“你换上这身夜行衣,出了如意山庄,就一直向北走,我在那里为你准备了一匹好马。” “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明德皇帝问道。 雨浓笑道:“与其玉石俱焚,不如弃车保帅。你要记住,不管以后的路多么难走,你一定都要好好活下去,因为,活着,才有希望。” 雨浓说着披上了明德皇帝的披风,点亮了火把,四周的犬吠声响了起来。 雨浓回头看了明德皇帝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记住,活着,才有希望!” 卫兵已经顺着雨浓离开的方向追去,明德皇帝匆匆的向如意庄门外跑去。 明德皇帝出了如意门,向北行了约半里路,在一棵碗口粗的枣树下,果然栓着一匹栗子色的马。 明德皇帝跨上栗色马,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如意山庄。 如意山庄里正火光沖天,门口那架火红的木风车着起了火,风助火势,如意山庄在一团火光中,恍如白昼。 夜枭的叫声在山间迴荡,一个女子悽厉的哭泣声从远处传来,听起来让人毛骨耸然。 明德皇帝刚要扬鞭策马,一个骑行的身影在他面前停驻下来。 来的人居然是雨浓那个出租房屋的朋友,金牙。 金牙这次没有沖明德皇帝笑,也许只是因为金牙觉得,在夜色中,笑的再夸张也显不出他的金牙来吧。 金牙拦在明德皇帝面前问道:“你知道如意山庄的那架风车为什么着火吗?” 明德皇帝摇了摇头。 金牙咬牙道:“那是他们在执行火刑,就是把一个山庄里的叛徒绑在门口十仗高的风车上,然后用火烧死。” 明德皇帝忍不住问道:“那他们现在烧的人是谁?” 金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咬牙道:“是小馒头。” ☆、狐父犬子(三) 明德皇帝望了一眼如意山庄燃的正旺的木风车,那悽厉的女子哭声已经渐渐在耳边黯淡下来。 明德皇帝向金牙问道:“皇后和大皇子呢,他们现在安全吗?” 金牙露出两颗金牙笑了笑,嘴角一皱,神色悽然,道:“他们好歹是如意庄庄主的儿媳和孙儿,虎毒且不食子,他们自然无恙,只是小馒头,她一条命就断在此处了,她这一辈子,怕是连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 金牙看向火光淡下去的方向,咬牙道:“去了也好,小馒头,下辈子投胎时记得挑个好人家!记得别再叫什么小馒头了,要叫小珍珠、小玛瑙,这样,别人才会把你当回事!” 明德皇帝心里实在没想到金牙对小馒头还有这份感情。 金牙牵过明德皇帝的马,道:“跟着我走,我会把你带到四九城去的,这是小馒头託付我的最后一件事,我不想让她走的不安心。” 两骑迎风,把如意山庄的火光和灰烬甩在身后。
第48页 明德皇帝向金牙问道:“你和雨浓都是如意山庄的人吧,为什么你们要背叛老头子?” 金牙笑道:“他连他的儿子都笼络不住,我和小馒头又为什么不能背叛他?!他不过给我们下了一种毒来控制我们,而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他的解药了。” 明德皇帝诧异道:“难道另外有人给了你解药?” 金牙笑道:“没有,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又何需再浪费一颗解药,再毒的□□,也不能将一个人毒死两次,你说,是不是?” 明德皇帝嘆息道,“原来,你早已不打算再活下去了。” 四九城的黎明热闹的紧。 卖豆腐脑的摊前,席位上已坐满了人,热气腾腾的炸糖糕摞在油光灿灿的大竹筐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包子铺的笼屉刚刚打开,蟹黄汤包便已经被哄抢而空了,没有买到的人嘆息着等待灶上的下一笼。 明德皇帝和金牙坐在豆腐脑摊前吃完了一份简单而萧条的早点,钱是由金牙付的。 金牙一手拉着马辔头对明德皇帝道:“我只能把你送到此处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帮你进到皇宫里去。” 说完金牙又从衣服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明德皇帝道:“这银子是小馒头从你那里赚来的,当然是给她葬完她义父花剩下的银子,哎,她最后和我见面时说,她真后悔,当初真不该赚你这份钱的。” 金牙的马已经走的很远了,明德皇帝走进酒铺把这五两银子拍在酒柜上挑了个酒桌坐下。 他不是酒铺里的第一个客人,酒铺里早就有已经醉倒的几名着名的酒鬼了。 明德皇帝生平头一次觉得酒实在是一种好东西。 酒是一种让人忘忧的良药,当你觉得脚下踩着白云在天地间飘飘然飞舞时,忧愁便再也抓不住你这个人了,它只能远远的望着你,你大声的嘲笑它,它愤怒着,可是依旧抓不住你,这多有趣! 此时,明德皇帝真正可以不想他的江山,不想他的父亲,不想他的母亲,不想小馒头,不想金牙,不想现在自己荷包里剩下多少钱,不想这一场醉能持续多久。 “老闆,再来一坛花雕!”明德皇帝拍着酒桌喊道,像一个真正的酒徒一样的叫喊着。 小二哥搬着一坛花雕走了过来,帐房正在熟练的打着算盘,计算着明德皇帝剩下的银子还能够再要几坛酒。 ☆、绿薇 粗坯的酒罈开了封,里面竟然冒出一股酸涩的醋味来。 明德皇帝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自己醉的大概不轻了,要不然酒罈里怎能冒出醋味来。 明德皇帝从酒罈里倒出一杯来,灌向喉中。 酸涩的味道直冲口鼻,呛的明德皇帝勐咳了两声。 “老闆,你家的酒酸了,变味了,坏了!”明德皇帝连声嚷道。 不知何时酒柜上的老闆和伙计已全都不见,连几个爬在桌上的酒鬼也全没了踪影。 明德皇帝迈着“禹步”走向酒柜,捧着酒罈,操着醉腔道:“我要换货,给我开一坛新酒,要花雕。” 明德皇帝又捧了一坛花雕踉跄着走回酒桌,酒罈的封口打开后,里面冒出的依旧是醋味。 明德皇帝双目愣愣的瞪着酒罈,他颇不信邪的又给自己斟了一碗,仰脖灌下腹中后,进了肚里的依旧是醋的酸味。 明德皇帝把醋罈子朝柜上一扔,瓷坛碎了一地,明德皇帝怒骂道:“流年,给朕砍了这几个卖假酒的!” 流年没有出现,出现明德皇帝面前的是他上次在如意山庄见到的那名“酒鬼”美妇。 美妇婷婷裊裊的走向明德皇帝,口中笑道:“这里今天不卖酒!” “那卖什么?”明德皇帝愤然问道。 美妇俏笑道:“你先把面前的这坛醋喝完了,我再告诉你!” 明德皇帝斜眼望了美妇一眼,端着桌上的酒罈,把一坛陈年老醋灌下了喉咙。 明德皇帝一瞬间觉得鼻孔里都冒着酸气,腹内顿时如翻江倒海,他终于跑到门外忍不住吐了起来。 美妇不知何时从何处拎来了一壶浓茶,给明德皇帝沏了一杯道:“你喝了这杯茶,咱们就可以谈生意了!” 明德皇帝一杯浓茶下肚,神志顿时清醒了一少,他向美妇问道:“你是老头子派来抓我回去的?” 美妇吹了吹新染的凤仙花指甲笑道:“我现在已不算是他的人了,所以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我是来帮你的。现在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我们应成为朋友。” 明德皇帝苦笑道:“女人都是向利而动的动物吗?” 美妇摇摇头道:“你错了,大错而特错,从禹舜至今,不向利而动的世间又有几人?!三国时,今日孙刘联合抗曹,明日孙曹又联合打刘,不过也是向利而动。君岂不闻,“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往。” 明德皇帝喝了一口浓茶道:“那我们做的这单生意又是什么?利又在何处?” 美妇也泯了一口茶道:“我们做的可是笔大买卖,简直算天底下最大的买卖,我们谋的可是江山社稷。” 明德皇帝淡然一笑道:“这笔买卖果真不小,不知你的东家是谁?天下有这么大胃口的人,算数起来并不多。”
第49页 美妇笑道:“你懂得向利而动便好,管他是东家还是西家,你说是与不是?!” 明德皇帝无奈的笑了,他不知他这下又落入了谁精美的罗网之中。 美妇拍了拍手,便有人端着一案精美的食物走了上来。 美妇起身道:“你慢些享用,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去换身衣服,做大买卖的人嘛,就要打扮的气派一些!” 美妇迈出门坎时,又回头望了明德皇帝一眼道:“我叫绿薇,绿叶的绿,蔷薇的薇。” 明德皇帝喃喃道:“绿薇,绿薇,这世上果真有绿色的蔷薇么?!” 明德皇帝换好行头后,照了一下室内的穿衣镜,心内着实一惊。 宝蓝色的缎袍裁剪的非常合体,样式是四九城里昨天才流行起来的那种,腰身收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皇宫里的裁缝就算有这样的手艺,也断没有这样的胆量。 因为皇帝的身材岂是他们敢随意揣摩的,做的松松敞敞的便算是恰到好处了。 明德皇帝手上的古玉扳指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绝不是市面上几吊钱一枚的“西贝”货。 明德皇帝刚装扮停当,绿薇已在窗户上敲了几下,柔声道:“收拾好了,便出来,今天利市大开,咱们好去发财!” ☆、谁主沉浮(一) 流年站在禅位台旁,正朗声念诵着禅位诏书。 “明德皇帝”霜打的茄子似的靠在御座上,神态显的极为疲惫,李燕柔站在一旁轻轻的搀着“明德皇帝”。 禅位诏书念毕,李燕柔扶着“明德皇帝”缓慢的站起身来。 朱承继早已趋步向前,在御座前跪下,推开双手准备接旨,他的手指刚要触到明黄的诏书。 不知从何出伸出一只惨白的鹰爪似的鬼手,一把将圣旨抢在了手中。 鬼爪缩了回去,远出随即传出一阵女子的轻笑声道:“我倒要看看这禅位诏书长的是什么模样!” 李燕柔将病秧秧的明德皇帝扶回御座上,冲着远处笑问道:“你现在可看完了?” 远处的女子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讶:“这禅位诏书怎么是空白的。” 李燕柔怒呵道:“你胡说,这明明就是流年总管刚刚照着念过的禅位诏书,上面还盖着鲜红的硃砂玺印!” 绿薇反覆看着手中抢到的那张圣旨,心想这明明是空无一文的一张空白诏书。 明德皇帝在一旁嘆息道:“你着了他们的算计了,咱们现在真是百口莫辩,他们若说上面写的是玉帝的天书,你也抵赖不掉了。” 绿薇狠狠的瞪着那张空白的圣旨道:“难道他们早料到我们会来抢圣旨?” 明德皇帝点头道:“他们发现玉玺失窃后,以那朱氏兄弟的心智,想必就早料到会有人会在禅位典礼上捣乱,今天动过手脚的只怕不止是一张圣旨。” 绿薇凝视着明德皇帝道:“那你倒说说,这里还有什么是动过手脚的?” 明德皇帝摇摇头无奈的笑道:“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在提醒你,前面的路不太好走,要分外小心才是。” 绿薇又望了明德皇帝两眼道:“那我现在把你这个真皇帝这张牌打出来,你看如何?” 明德皇帝嘆息一声道:“只怕不妥!” 绿薇瞪了明德皇帝一眼问道:“那你有更好的主意?” 明德皇帝轻笑道:“并没有。” 绿薇怒嗔道:“你刚说我的主意不好,你倒是拿出好的来驳倒我,如果你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就最好乖乖的闭起嘴巴来,惹恼了姑奶奶,我挖了你的心肝出来餵狗。” 绿薇这句话说的颇不客气,明德皇帝这一生还从未有过女子敢对他说这样大不敬的话,但他却不恼反笑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你的身份了,血手灵鹫果然是个爽利女子。” 绿薇冷笑道:“那你也该知道,我说挖你的心肝便绝不会只挖你的眼珠子。” 明德皇帝苦笑道:“那你要如何打我这张牌?” 绿薇手中的号笛一响,乱云四神便从四方将明德皇帝护在中间。 东为月神,南为花神,西为雪神,北为风神,四神严阵以待,护着明德皇帝向禅位台走去。 禅位台的三千禁卫军此时已结成阵营,准备随时待令,攻向乱云四神。 绿薇把手中的圣旨一卷向禁卫军喝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果真是只认衣裳不认人,你们倒是用你们的狗鼻子好好闻闻味道,看看这两边站着的,那个才是你们的主子。” 禁卫军头领看向流年总管,大声问道:“这一下子出来两个皇帝,卑职实在分不清真假,还请总管大人慧眼明示。” 流年看了看两位明德皇帝,又看了看禅位台上的众人,道:“这真假皇帝一时难辩,洒家一时也分不清楚,但是这里的王爷和公主却只有一位,咱们听这二位主子的示下便好。” 李燕柔把抵着流年后背心的银针略松了松,低声道:“算你还乖觉!” 朱承继上前道:“皇上身染沉疴,此事众所周知,试问此时又如何能生龙活虎的站在你们面前?!“禁卫军总管听了朱承继的话,暗思觉得有理,便重整整法向乱云四使沖将过去。
第50页 明德皇帝低声向绿薇道:“这三千禁军是朕宫中百里挑一的精税,若有所损伤,着实可惜。” 绿薇挑眉嗔道:“既想打耗子,又怕伤了瓶子,你的算盘倒打的精细,那你便走上前去,逞一下苏秦张仪的辩才,把他们都说服了,回头我还要五体投地的来拜你,若是不能,此时便少在这里聒噪,乱了姑奶奶的阵脚!你若惹恼了姑奶奶,我立时挖了你的心肝,踩成肉泥。” 听了绿薇的话,明德皇帝终于不再言语了。 月神的偃月刀斜倚在背上,握着刀柄的右手已在暗自使力,花神的扇子已换做了茶花中的鹤顶红,想必其中藏的暗器比鹤顶红还要毒上几分,雪神的鞭子已绕成九曲银蛇,风神的九把薄薄的小飞刀已捏在手心。 ☆、谁主沉浮(二) 第一批禁卫军已经倒了下来。 第二批禁卫军踏着斑驳的血迹沖了上去。 金銮殿顶上,侍女烟儿站在萧瑶旁边焦急的问道:“娘娘,咱们要不要去帮帮两位殿下。” 萧瑶咂着嘴唇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还要再等等。” 烟儿不解的问道:“再等下去,那些禁卫军只怕就折损完了,我看,不能再等下去了。” 萧瑶看了烟儿一眼,摇头嘆息道:“水还不够浑,那些想浑水摸鱼的人还不会露面。现在出手,只会让这些已死的禁卫军白白牺牲了。” 说话间,第二批禁卫军已倒下,第三批禁卫军又接着沖了上来。 乱云四神本是一着得手,绝不恋栈的黑暗杀手,但此时与他们对阵的禁卫军也是个个战备精良,百里挑一的死士。 双方虽不能称得上势均力敌,但禁卫军人胜在人数众多,如此车轮战般的杀了几轮后,乱云四人此时已显疲态。 月神的钢刀已被热血淬的刀刃有些发钝,花神扇中的暗器也即将告磬,雪神的鞭子已抽的不那么有力,风神的飞刀也仅剩下了最后九把。 烟儿拍着手笑道:“娘娘,你看,再打上两轮,禁卫军就要占上风了。” 萧瑶又摇头道:“恐怕他们都胜不了,岂不闻渔蚌相争,渔翁得利么?” 萧瑶一言未毕,天上便突然飞来几只长翼七色大风筝。 风筝慢慢落低,降下几个人来,却是小鹏王爷、西门疯子一众。 正在对阵的乱云四神和三千禁卫军,此时俱不知所来是敌是友,双方仍杀的不可开交。 小鹏王爷和西门疯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即向乱云四神杀将过去。 禁卫军见多了帮手,一时士气高涨,杀的更加卖力。 乱云四神此时见敌方多了帮手,料定此战必不能全身而退,此时也更拼出全力对抗。 月神的偃月刀直朝西门疯子砍去,西门疯子也使出他的“疯癫一刀”来招架。 月神这一刀砍的拼尽全力,比他平时使刀时劲力更强劲几倍,西门疯子在楼外楼做了半个月酒肉囚徒,刀法虽未衰退,但劲力却已不比从前,因此只能勉强招架住月神这斜飞来的一刀。 西门疯子立身未稳,月神的第二刀又当头砍下,西门疯子想施展身法躲闪过去,但却不知何人在他左腿上打了一颗钢珠,打钢珠的人力道纯厚,钢珠透骨,一阵钻心疼痛落在西门疯子左腿上。 西门疯子身姿微微一颤,月神的偃月刀已砍在他的右臂上。 刀落臂飞,血流如注。 西门疯子强忍疼痛闪在一边,用左手点穴止血。 月神刚要收着,不料此时被花神、雪神和风神三人围攻的小鹏王爷突然向他噼空打出一掌。这一掌打的出乎乱云四神的预料,一双金色的摩云掌便稳稳打在月神的心口上。 月神仰天长啸一声,便轰然倒地不动了。 雪神的鞭子抽过小鹏王爷的脸上,将小鹏王爷的髮髻抽落,在他左脸上留下一道重重的血痕,小鹏王爷撩开散乱的头髮,刚要出手攻向雪神。 这时绿薇突将一把匕首架在明德皇帝脖子上,向小鹏王爷一众喊道:“你们若不停手,我便立刻让他身首异处!” 小鹏王爷的双掌并未落下,仍是直取雪神心口。 绿薇的匕首在明德皇帝脖子上轻轻划过,血一滴滴的淌下。 这时一人突然从天而降,大喝道:“全都给我住手!” 小鹏王爷看向此人,已打出一半的摩云掌悬在半空,口里梦呓语般念道:“你是父亲,你居然是还活在世上?” ☆、死而有灵 此人赫然是小鹏王爷和明德皇帝的生父,前朝的廉王,也是如意山庄的老庄主。 廉王双眉紧蹙,口中微嗔道:“我还未入土呢,眼里见不得你们兄弟相残。” 小鹏王爷低首轻声问道:“父亲,那明德皇帝,他果真是我的兄长?” 廉王嘆息道:“这本是当年我做下的一段荒唐事,现在不提也罢,但你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却是不假。” 小鹏王爷看向明德皇帝,眼中流露出的神色不知是嗔、是喜、是悲、是怨。 乱云的花神、雪神、月神此时正围在月神的尸体旁,个个脸上露出悲愤的神情。 绿薇手中的匕首仍架在明德皇帝脖子上,血依旧一滴一滴的向地上落着。 廉王看向绿薇轻声嘆息道:“灵鹫妹子,没想到你居然会背叛我!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廉王的嘆息声中似有着掩藏不住的悲痛。
第51页 绿薇斜瞟了廉王一眼,用近似嘲弄的口吻说道:“当年雪鹰大哥与你,还有我,咱们兄妹三个人结义时,你还记得当时咱们说过什么话吗?” 廉王慨然道:“当年金鹏、雪鹰、灵鹫咱们三人结义立下的誓言,我又怎会忘记,又怎能忘记?!” 绿薇接着道:“那年你、我与雪鹰大哥三人跪在四九城东门的关帝爷塑像面前面前,效法桃园三结义,撮土为灰,插草为香,指天盟地,我们三人歃血立誓曰:三人从此同心,忧戚与共,虽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在此立誓,天人共鉴。倘有有始无终者,神昭其上,鬼阚其旁,三刀六眼,五雷轰顶,报应不爽!这话你可还记得?” 廉王点头道:“这确实是我们当年结义金兰时说过的原话。” 绿薇瞧了廉王一眼,口里冷笑一声道:“难道你就果真不怕报应应验吗?” 廉王听了绿薇的话,心里虽极为不安,却面上仍做镇定道:“我自问无愧于心,又何怕报应?” “你果真是不怕报应的,要不然你怎敢为了夺雪鹰大哥独创的“雪满楼兰”的秘籍,便毒害了雪鹰大哥。谁又想你害了雪鹰大哥,却未如愿找到“雪满楼兰”的秘籍,你又将雪鹰大哥的女儿偷抱回来,枉想逼迫大嫂交出秘籍,谁想,大嫂她却是宁死也不屈服的。” 绿薇的声音变的悲怆起来,她眼光瞄向雪神云吹道:“今日当着雪鹰大哥的遗孤的面,金鹏你还有何话抵赖?” 廉王神色大变,目光盯在雪神的脸上,沉默了一会儿,嘆息一声道:“原来,当年灵鹫你,并没有杀死那个孽种,还把她留在了身边教养,原来,从那时起,你的心就变了。” 绿薇切齿,冷冷的道:“变心的本不是我,而是你!” 雪神此时双眼已冒出火来,她看向绿薇问道:“绿薇阿姨,你说的关于我父亲的事,可做的了真?” 绿薇嘆息一声,仰天厉声道:“雪鹰大哥,你虽然身遭横死,但你生前英雄了得,死后若是有灵,魂魄亦该为鬼雄,今日当着亲子与仇雠之面,你何不显灵给众人看看,让那欺心盗名之人,也知道,天网恢恢,报应果不爽!” 绿薇的唿喊声落在雪神耳中,雪神俊目圆睁瞪向廉王,廉王悄然避开雪神的目光,仍是不由觉得头皮发麻。 苍天似是也听到了绿薇的唿喊。 浓云翻滚汇聚而来,怒风扬尘,让人不敢大睁双眼。 滚滚风尘中闯进一匹神俊的雪花骢,雪花骢背上驮着一位着一袭似雪白色战袍的男侠。男侠手执九曲银蛇鞭子,面孔异常英武,紧蹙的双眉间烙着一朵鲜红的梅花。 ☆、玉面雪鹰 廉王不禁失声念道:“雪鹰兄弟,果真是你,这不可能!不可能……” 那雪花骢上的男侠不怒自威,冷声道:“住口,我雪鹰又那里高攀的上你这样的好兄弟!” 烟儿向萧瑶问道:“娘娘,那来人果真是十几年前已死的玉面雪鹰么?难道这世上还真有鬼神不成?” 萧瑶看了烟儿一眼,口里轻笑道:“青天白日的,那里来的鬼神。不过,我倒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戏可看,这雪鹰的真假,烟儿你先别问,且先瞧着,我若全说与你,再看就没趣了!” 小鹏王爷紧挨在廉王身边,双掌飞起,大有父债子代偿的架势。 绿薇瞧了小鹏王爷一眼,口里讥讽道:“若说父债子偿,金鹏的长子还站在这里,哪里就轮的到你小子了。莫不是你想先一掌噼死了你大哥,再替你父亲抵债,你们父子果然都是蛇蝎心肠之人。” 廉王听到此处,嘆息一声道:“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绿薇嬉笑道:“我这女子天生就是女子,你这小人难不成天生也是小人,拿我等女子与尔齐名,孔老夫子真是迂腐的很!” 雪花骢的男侠看着绿薇朗声笑道:“灵鹫妹子,你不光练了一双鬼哭神惧的血手,何时还生出一口铁齿铜牙来?!” 绿薇轻笑道:“雪鹰大哥你御风而来,难道是为和妹子我拌嘴来了,若是和我拌嘴,你倒未必占的上风呢!” 雪鹰敛笑道:“我本为復仇而来,我雪鹰一生虽是嫉恶如仇,但也恩怨分明,谁若欠了我的,今日我来,便定要十倍讨回。” 雪鹰转向廉王道:“金鹏当年你暗算于我,又逼死我爱妻,这笔帐,我今天倒要和你仔细算算。” 廉王双眉紧拧,低声问道:“不知雪鹰兄弟,你要如何算法?” 雪鹰从雪花骢上扔下一条白色麻袋来,绿薇将麻袋的口子解开,里面便爬出一个青衣女子来,这女子竟是云娘。 云娘背上双缚着牛筋绳子,她抬眼向禅位台上的朱承继望了一眼,朱承继并不看她,云娘心里一阵失落,她第二眼又望向小鹏王爷。 小鹏王爷此时看到云娘,脸上不由神色大变,禅位台上林沖假扮的明德皇帝瞅着云娘也不由的神色大改,刚想出声相询,却被李燕柔快手住了林沖的哑穴。 为了让林沖假扮危在旦夕的明德皇帝,朱承继早给林沖服了一种草药,虽然于身体无害,但却能使人神思倦怠,四肢无力。
第52页 此时林沖又被李燕柔点住了哑穴,几乎成了废人一个,林沖一腔怒火,也只好狠瞪了李燕柔几眼。 李燕柔俯在林沖耳边低声说道:“这事掺合进去可危险的很,我们且相机而动,若是情形不对,熘之大吉才好!” 林沖并非愚钝之人,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云娘一眼,用手指就着桌上的尘灰颤颤危危的写道:“我要救她!” 李燕柔指了指小鹏王爷,假嗔道:“我说你这个呆子,有你那王爷朋友在,又有谁伤的了云姑娘半分!” 林沖又在桌上写道:“怎么不见吾兄和乃父?” 李燕柔道:“我爹爹自然是搬救兵去了,至于你大哥,我瞅他比你这呆子机灵的多了,说不定瞅着时机不对,就暂时不打算当皇帝了,早藉机熘掉了!” 林沖轻摇了一下头,似是不信。 雪鹰指着云娘向小鹏王爷道:“我知道她是你的相好,今天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便不伤她分毫,还要在这里成全你们,让你们拜堂成亲,但若是你有一言不从,我便立时让她香消玉殒在你面前。” 雪鹰说着便用手中的银鞭向云娘背上抽了一鞭子,云娘身上的棉衣立刻被抽的棉絮尽飞。 云娘跪倒在地上,皱着眉头,咬紧牙关,嘴里还是哼出了一声。 小鹏王爷眉头紧蹙,他哪里看得了云娘受这份苦楚,真是狠不得上前一掌将雪鹰噼倒,但此时云娘落在雪鹰手里,小鹏王爷却不敢轻举妄动,他望了云娘一眼,云娘痛苦的样子落在他眼里,他真比自己挨了十鞭子还要难受。 ☆、生死缠绵 小鹏王爷终于忍下怒气,向雪鹰问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雪鹰把手中的银蛇鞭向地上一甩,眼前顿时尘土飞扬。 雪鹰道:“我要求的也不过分,不过要你那父亲在我面前给我磕上三个响头,你再上前替我掴上他十个耳光而已。” 小鹏王爷听到这话,真是恨不得立时上前噼上雪鹰两掌,但一瞅见云娘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正望向他。 小鹏王爷心中便又踌躇着,进退两难起来。 雪鹰看着小鹏王爷正想发笑,不想廉王却站到他面前笑道:“雪鹰兄弟,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你我兄弟结拜时便同向天地跪拜过,我为大哥,你为二弟,你若不怕折煞自己,今日我给你磕几个头本也不算过分。” 说完廉王竟俯在雪鹰脚下,就地磕了三个响头,直把额头磕的青肿起一块来。 雪鹰看了廉王一眼,口里冷笑道:“果然还是你最无耻!” 小鹏王爷看到父亲在雪鹰面前如此惫赖,心内直觉得脸面无光,真是恨不得找个地逢钻了进去。 雪鹰似是猜透了小鹏王爷的心思,向小鹏王爷道:“你现在便上前打了他那十个耳光。这样才乖,不然,我便抽十鞭子到你的心上人脸上,她这小脸蛋可就……” 雪鹰说到此处,又对准云娘把手中的银蛇鞭悬了起来,云娘瑟缩着用双手遮住脸面,小鹏王爷连忙快语喝止住他。 云娘挑衅似的对着小鹏王爷冷笑两声。 小鹏王爷硬着头皮挪到廉王面前,颤抖的伸出手去,他痛苦的将眼睛闭了起来,可他心内还是觉得下不了手去掴自己父亲的耳光。 这时,云娘突然哭泣着扑上前来,用身体掩在廉王的面前。 她顿住哭声,看向小鹏王爷的眼睛,口里哽咽道:“我情愿死在你面前下,也你不能让你受这歹毒之人如此折辱!” 雪鹰把银蛇鞭在手臂上一缠,手指抵着眉,沉思了一会儿笑道:“看在你们彼此情深的份上,这十个耳光不打也罢。我现在便做个好人,成全了你们的好事,让你们在这里拜堂成亲,你们说可好?” 小鹏王爷看向云娘,只见云娘含羞的垂下头来,小鹏王爷实没想到,会在此时与云娘成亲,心中虽是欢喜的很,但眼前的情境却又让他忍不住的哀愁起来。 小鹏王爷看向云娘,他抽动嘴角无奈的对她笑笑,便算做是对这门亲事最为欢喜的表态了。 云娘也望向小鹏王爷,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来。 小鹏王爷与云娘二人相对而视,两人的目光缠绵的像是正处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幸福恋人,神情间竟像是突然忘掉了此时正处在生死关头,性命正如刀俎上的鱼肉待人宰割。 云娘轻轻的闭起眼睛,把柔弱的手递送到小鹏王爷宽厚的手掌中,小鹏王爷的手指轻触到云娘的脸颊,云娘的脸霎时变的绯红可爱起来。 明德皇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此时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他沖小鹏王爷和云娘大喊道:“你们不能成亲,绝对不能!” 小鹏王爷与云娘一惊,从甜蜜中惊回过神来,二人紧握着双手,惊诧的看向明德皇帝。 廉王瞅了明德皇帝一眼,顿声说道:“他二人现在成亲虽时不相宜,但两人若是两情相悦,倒也不需顾及如此之多了!” 明德皇帝瞟了小鹏王爷和云娘一眼,眼神中露一种无奈的痛苦之色。 明德皇帝最后把目光落在廉王身上,声音里满是悲愤,他说道:“他们不能成亲,因为那位云姑娘,她本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 云娘和小鹏王爷都愣在原地,云娘的身体轻轻的颤抖起来,小鹏王爷一时面如金纸,趔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
第53页 廉王向小鹏王爷和云娘脸上扫了两眼,强定住神色,向明德皇帝低声问道:“此话当真?” 明德皇帝看了廉王一眼,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苦笑道:“我又何苦骗你,你当年做下的事,你难道全都不记得了?” 廉王听到此处,忆及当年对明德皇帝母亲始乱终弃之事,面上不由浮出一丝羞愧之色,蔼声道:“我确实对不起你们的娘亲,我以后会尽力补偿于你们。” 云娘此时面上恸泪如雨,她一直以为自己出身低贱,从未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身世。她更是做梦也想不到小鹏王爷竟然成了自己的兄弟,而且自己前一刻还一心想要嫁与自己的兄弟,她想到此处,忍不住想要质问苍天为何要如此戏耍于她。 云娘将头髮撕乱,疯癫着笑道:“苍天啊,你有眼睛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样惩罚我?!” 小鹏王爷看了云娘一眼,眼中流露出不可抑制的痛苦之色,他飞起一掌噼向雪鹰。 小鹏王爷想把自己这一腔的怒恨全都发泄在雪鹰身上,他想,与雪鹰这一战若不能取胜,他也情愿死在雪鹰掌下,来偿还父亲欠下的一一切。 小鹏王爷突然觉得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而活着来面对眼前的一切才更可怕。 小鹏王爷想到此处,口里轻嘆了一声,心道,也许此时死了更好,死了就彻底解脱了吧。 雪鹰轻笑一声,把臂上的银蛇鞭甩开,便与小鹏王爷在地上大战了起来。 雪鹰与小鹏王爷在禅位台下厮杀着,阴霾的空气中一时金翅掠飞,雪羽乱舞。 在场的人全部屏住唿吸瞧着这一场旷世绝斗。 ☆、梦中的她 禅位台下小鹏王爷和玉面雪鹰正杀的热闹。 李燕柔找准时机,把林沖拖进地宫里。 李燕柔把林沖放在地上,沖林沖挤眼道:“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再到外面观望一下。” 林沖无力的看了李燕柔一眼,自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 待确定李燕柔已走出地宫时,林沖便把大哥朱承继给他配制的解药摸了出来,服下一颗后,便在原地盘腿静坐,调养起内息来。 一会儿,李燕柔便又气喘吁吁的进到地宫里,从背上扔下一个人来,摔在林沖身边。 林沖扫了被摔下的人一眼,却是花神曼陀公子。 林沖看向曼陀公子,心中好奇道,不知像曼陀公子那么古灵精怪又武功高强的人怎么也会着了李燕柔的道。 李燕柔指着蜷缩在地上的曼陀公子,向林沖笑道:“他以前几次三番折辱于我,今日他落在我手里,呵呵……” 曼陀公子疲倦的抬起头来,在李燕柔面上漠然的扫了一眼,头又垂了下去。 “她的手臂在流血呢。”林沖指着曼陀公子的右臂向李燕柔说道。 李燕柔探了探曼陀公子的鼻息,皱眉道:“原来他受了重伤,让他即可死在这里,就太不好玩了。” 李燕柔说着把怀中摸出解毒的良药来,递到林沖手上道:“黑瓶内服,白瓶外敷,你给他简单包扎一下,不要让他立时死了就好。” 林沖看着李燕柔无奈的问道:“你为何不能给她包扎?” 李燕柔轻笑道:“他是一个大男人,我一个姑娘家,男女授受不轻,我怎好,我怎好,……”说好此处,李燕柔的脸色泛红起来。 林冲心里忖度到,原来李燕柔至今不知这曼陀公子乃是女扮男装的,不知要不要在这里向李燕柔点破了曼陀公子其实是个女子的事实。 林沖思忖了半天,刚要张口,却发现李燕柔早已躲了出去。 林沖服下大哥朱承继配制的解药后,经过短暂的调息,身上已有了几分气力,本可轻松帮曼陀公子换药,但一想到李燕柔说的“男女授受不轻”的话来,心中不由的便踌躇起来。 “你可帮他换好药了?”李燕柔在外面问道。 “没有,我刚要给她换药,你且莫要闯进来。”李沖急匆匆的答道,他不知自己此时在惊慌什么。 林沖一边帮曼陀公子挽袖,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林沖啊,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你今日这样做也算是救人危难,且莫多想,且莫多想!” 曼陀公子的伤口在右臂上,伤她的毒镖已被她点了穴,拔了出来。 但显然她还未来及得上药,就被李燕柔拖了进来,此时毒血在手臂上流窜,伤口处已经肿胀起一片来,在她一条雪臂上显的甚是扎眼。 林沖想若是不帮把曼陀公子把伤口里的毒血吸出来,将来她这条手臂恐怕就要彻底废掉了。 “林沖,你给他换完药了吗?”李燕柔在外面问道。 “你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我叫你时,你再进来。”林沖答道,心里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帮曼陀公子把胳膊里的毒逼出来。 “像她这么漂亮的姑娘,日后要是残了一条手臂,倒是委实可惜的很。”林冲心道。 想到这里,林沖又把曼陀公子的衣袖挽了起来,沖昏迷的曼陀公子喃喃自语道:“看在你是个美人,将来残了一条手臂怪可惜的份上,我便帮你吸毒了。不过,你可要记得,以后待人处事要和善一些啊!”
第54页 毒血一点点的被吸出,曼陀公子手臂上紫色的淤肿慢慢消解了下去,渐趋与手臂的其他处的颜色别无差异了。 林沖把最后一口毒血从口里吐了出来,又朝曼陀公子手臂上扫了一眼,只见那条原本肿涨成紫色的半条手臂已渐渐恢復成原色,手臂上赫然出现一朵紫色的茶花。 林沖瞅见这朵紫色的茶花,不禁想起了那夜与他巫山云雨过的翡翠姑娘。 那翡翠姑娘手臂上也纹有一朵紫色的茶花的,林冲心想,难道那日的翡翠姑娘竟然会是曼陀公子?! 林沖不由的摇摇头,可又由的想起那夜的情形来。 那夜,林沖虽然身中了桃花蛊毒,神智已陷入了半昏迷,但烛影摇红中,他依稀记得那翡翠姑娘的脸分明就和眼前的曼陀公子别无差异。 “林沖,林沖。”李燕柔在外面等的不耐烦了,又喊了起来。 “已经上好药了,你进来吧!”林沖答道,眼神仍瞅着昏迷中的曼陀公子的那半条手臂。 ☆、十年磨一剑 雪在风中捲起,雪鹰的银蛇鞭朝空中一甩,一条银鞭便化出万千条鞭影。 鞭影切过琼玉似的雪片,禅位台下便如同撒了一地厚厚的玉屑。 雪神自地上捡起一片雪屑,细细瞧了一眼,见雪片果是裂成六瓣,便向绿薇问道:“这一招就是雪满楼兰,他真是我父亲?”雪神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绿薇并未回答雪神的话,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雪鹰和小鹏王爷的那场厮杀,没有半点分神。 雪鹰既已使出绝杀之招“雪满楼兰”来,小鹏王爷也把“摩云掌”中的绝杀之技“翻天金翅”亮了出来。 金銮殿顶上,烟儿看到此处,忍不住长嘆一声道:“恐怕这一招过后,他二人不是两败俱伤,就是一死一伤!”无论谁料见了这样的结局,都是忍不住要嘆息的,即使正在决斗的这两个人是敌非友。因为这一声嘆息只是为这样利落的身手,这样堪惊鬼神的绝技从此殒落,世间再难得而发出的悲嘆。 萧瑶望了烟儿一眼,口中轻笑道:“你不必杞人忧天,我早已看准小鹏王爷的这一招“翻天金翅膀“是不会打下的。” 烟儿似信似疑的看着正在打斗激烈的二人,只见萧瑶一言未毕,小鹏王爷已悠悠的倒向地下。 西门疯子顾不得断臂伤腿之痛,慌忙沖将过去把将要坠地的小鹏王爷搀扶起。 廉王细细查看了一下小鹏王爷的脉息和面色后,神情间似是忽然间衰老了许多。 他站起身来朝玉面雪鹰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两眼,蔼声道:“阁下下毒的手段真是高明,不过,阁下的身份我现已猜出八九分来,阁下又何必再遮遮掩掩的?” 玉面雪鹰突然换做一个女子的声音,轻笑道:“论起躲藏来,我又怎么及得上阁下!” “是你,翡翠公主,真的是你?!”廉王听到这女子熟悉的声音,不禁诧异道。 “玉面雪鹰”突然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开,露出一张绝美无伦的脸来,果真是翡翠公主。 翡翠公主冷笑道:“你是不是意外,我竟然还活在这世上?你可知道,当年你派冯义在万愁山无悔峰下杀死的那个人,她究竟是谁?” 廉王面上佯装镇定,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冯义杀死的人究竟是谁?” 翡翠公主看向明德皇帝厉声道:“便是他的母亲,是香茹,你没想到吧,冯义杀死的那个人竟然会是香茹。” 翡翠公主的悽厉的狂笑声混杂在风雪中,像是一股逼人的怨气扑面逼来,阴寒而冷酷。 廉王似是被这个消息怔住了,久久才回过神来。 他只见明德皇帝正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他,远处,云娘还在疯癫的傻笑着。 “冯义他怎么会杀死香茹,香茹又怎么会到无悔峰下?”廉王嘎着嗓子问道。 翡翠公主看了廉王一眼道:“当年,香茹本是去救我的,她买通了看守,和我互换了衣裳,她让我乘夜色赶快逃走。她还和我说,等天亮时,大王子发现被锁在这里的人是她时,自然便会放了她。谁想,她还没捱到天亮,就碰到了冯义,冯义就是你派去的索她命的索命鬼!” 翡翠公主厉声控诉道,她眼前似是又见了那日冯义的匕首捅进香茹的心口那一幕。 廉王的脸色不知是因激动还是悲伤,突然变的煞白,他颤声向翡翠公主问道:“香茹她走前,可有什么话留下?” 翡翠公主的狂笑声已停止,她想起了香茹香消玉殒前交代过的话,她脸上的神色显的无奈而疲惫, 香茹渐渐冰冷的手紧紧的抓着她的手,香茹向她苦笑道:“公主,你莫要悲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便是香茹背叛你的报应。今天香茹能为你去死,也是上天给我的赎罪的机会……” “公主,看在香茹伺候你多少年的份上,我的那两个孩子……” 说到此处,香茹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公主,事到如今,我哪里还有脸来求您,可是,我的那两个孩子……”香茹不再说话,她只是不停的掉眼泪,香茹断气时,眼里还含着泪。 那天,翡翠公主连夜离开了万愁山。
第55页 在去中原的路上,她碰巧遇到了身中巨毒的玉面雪鹰。 当时玉面雪鹰身中的巨毒早已行遍全身,药石难救,雪鹰临终前把“雪满楼兰”的秘籍託付给了她。 她花了十年时间才炼成了秘籍上的武功,她炼成“雪满楼兰”的那天夜里,连夜骑着快马,赶了一夜的路,把冯义从万花楼妓女的被窝里揪了出来,手刃了他。 翡翠公主的声音冷漠的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萧瑶看了禅位台一眼,向烟儿示意道:“看来这蚌和鹬还要再斗上几天,咱们这渔翁也就要再等些日子再来捡便宜了。” 烟儿轻笑道:“娘娘妙算!他们那个逃得了!” 烟儿搀扶着萧瑶从金銮殿顶轻轻跃下。 ☆、流年与狗 寒风把地宫门口的帷帐吹的像舞女的水袖一样伸缩摇摆。 地宫外的雪已经下了半寸厚,李燕柔皱起了眉头,看来她那从地宫外逃走而不被追踪的计划是彻底不能实现了。 李燕柔回到地宫时,林沖已把外面的袍子脱下来,盖在了曼陀公子身上,他俯身正想要抱起曼陀公子。 李燕柔皱眉向林沖抱怨道:“我们现在自顾尚且不瑕,你还要带着他逃命?” 林沖看了李燕柔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曼陀公子抱了起来。 李燕柔气的直跺脚,却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林沖披在身上系好。 然后轻声在林沖耳边嘀咕道:“幸而那曼陀公子是个男人,她要是个女人,我可是会吃醋的。” 林沖瞧了看向李燕柔,大方的笑道:“为了让你不吃醋,还是由你来抱这曼陀公子好了。” 李燕柔白了林沖一眼道:“我还有东西要带,可腾不出手来抱他。” 李燕柔说着打开了地宫里的一只大木箱子,木箱子里立时冒出一个人头来。 原来雪鹰和小鹏王爷大战时,李燕柔便趁机把准备开熘的流年捆了起来,藏在了地宫的箱子里。 李燕柔把流年从箱里子拎了出来,向林沖炫耀道:“地宫里一时没有那么多引路的火把,我便想到了流年,流年天生一双夜眼,让他来给我们领路,林沖,你说我想的这个法子好不好?” 林沖赞赏的沖李燕柔笑道:“果真聪明,但不知你是如何想出来的这种法子?” 李燕柔眼睛泛着光说道:“你可记得,我家附近有个算命的,叫铁嘴刘瞎子的。我爹常请他进翰林府喝茶的那个。” 林沖努力的想了想,道:“就是那个领着一条黄狗的刘瞎子,他常举着一个布幌子,上面写着“铁嘴断命”的那个?” 李燕柔点头道:“不错,就是他。不知你可知道刘瞎子为什么出来算命要带着一条狗?” 林沖答道:“自然是防别人因他是一个瞎子,便赖他的帐,欺负他。听说他那条黄狗大黄可是条有名的忠犬!” 李燕柔侧着脑袋笑道:“不错,不过这次你只说对了一半。有一天,我爹请刘瞎子到府中喝茶,喝完了茶天色已晚,我爹便吩咐大管家挑着灯笼出门送刘瞎子回家,谁想刘瞎子沖我爹连连摆手说道,这可真是瞎子打灯笼,瞎子我不摆这个排场。有大黄在,瞎子我走路安全的很。说完刘瞎子沖门外吆喝一声,大黄便领着他走了,果真比打灯笼人的行的都要快。” 林沖笑道:“难道你想把流年当大黄使?” 李燕柔揪着辫稍质问道:“难道不行,流年难道比不上大黄?” 林沖点头笑道:“从某些方面来说,流年确实比不上大黄。” 李燕柔不服输的争辩道:“流年的那双夜眼,可比大黄好上十倍,再说,人又怎么会比不上一条狗。” 林沖笑道:“有些时候,人的确比不上狗。大黄对刘瞎子的忠诚,流年对你我却未必会有。” 李燕柔吹了吹指甲轻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只要流年对他自己还是忠心就好了。” 林沖只听得流年闷哼了一声,流年脸面上已让李燕柔的指甲划了一道。 李燕柔瞅着流年脸上的那道血痕道:“只要你这一路上,像大黄一样忠诚,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流年看了李燕柔一眼,只能心里暗自叫苦,在流年心里,李燕柔就是一只浑身长着硬刺的刺猬,和她碰上了,是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曼陀公子在林沖怀中轻轻动了动,此时她已完全甦醒过来,她咬牙忍着胳膊上的伤痛,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曼陀公子细细听着李燕柔和林沖的对话,最后决定,自己还是装昏迷的好。 曼陀倚在林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她闭着眼睛把林沖想像成另一个人,那个人和林沖生的一模一样,虽然生的一模一样,但在她心里,这两个人却又大不相同。 可是,他喜欢的那一个,她总也得不到,这个现在离的这样近,能不能代替哪一个呢,曼陀公子在心里自己和自己商量道。 商量的结果却是这个绝对代替不了那个,为什么不行呢?两个明明生的一模一样,连说话时的语气都有□□分相像,曼陀公子又在心里问另一个自己。 “不为什么,就因为,这一个不是那一个。你想得到的本是那一个。”一个声音在心里说道。
第56页 曼陀公子轻轻在心里嘆了一口,心道:“你为什么总要喜欢你根本得不到的那一个呢!” ☆、各怀心事 林沖、李燕柔一行人走进地宫的暗门。 暗门是通往天外天的地道的。 地道越进越深,里面空间越来越狭隘,越来越阴暗,后来,简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流年的一双夜眼在一片漆黑中,渐渐泛起幽幽的亮光来。 流年此时脖子上套着一条环形的绳索,他的双手被两条牛筋做的绳子紧缚在背后,绳索的另一头就拴在李燕柔手腕上。 李燕柔在进地道前,把那地宫门口那块张扬的黄色的帷帐扯下了好大一大块来,把能搜罗到的火把全包在了一起,伏在了肩膀上。 在李燕柔心里,背上的这几只仅有的火把,一定要在万不得以时才能拿出来做救急使用。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她倒情愿一直背着这几只火把走出地道。 这几只火把现在在李燕柔的心里就是所有的安全感所系,黑暗在李燕柔心里永远留有一个可怕的阴影。 那年李燕柔只有九岁,父亲李文垦上朝去后,三天没有踏进家门。 第三天晚上,家里来了个陌生的男人,和父亲身材差不多,脸面也相似,他自称他便是是李文垦。 李文垦是李燕柔的父亲,李燕柔敏锐的辨出眼前的这个陌生人根本不是她的父亲。可是母亲却一定要让她喊这个陌生人父亲,她怎么都不依,于是她哭啊,闹啊,她怎么都不肯承认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那天夜里,母亲把她关进了一个黑暗的地窖里。 “要么一辈子待在这没有光明的地方,要么,现在就出来做个乖女儿,我不逼你!路还是由你自己选!”母亲把地窖的盖子盖上时嘆息着说道。 李燕柔在地窖里哭哑了嗓子,可母亲的心却仿佛是铁打的。 李燕柔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待了十天,她想像着父亲故事中的妖魔鬼怪正在暗处张牙舞爪的看着她,李燕柔在角落里瑟缩成一团。她心想,那些躲在暗处的坏蛋们一定正在商量那个先出来咬她一口。 她瞪着眼睛,竖着耳朵,警惕的听着四周的动静。 第十天母亲打开地窖的盖子再来问她的时候,她终于屈服了,她见到了久别的光明。 林沖正抱着曼陀公子跟在李燕柔后面,不时的指点着流年地道的路该怎样行进,何处转弯,何处布有陷阱,因为这一行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是把地道的地图谙熟于心的。 但林沖现在觉得他也没有多大把握能走出这条黑暗、悠长的地道,他总觉得,地道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他却总是辨别不出来。 曼陀公子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她没有像流年一样生有一双夜间会放光的夜眼,但是她夜间视物却比常人要好上许多。 此时,曼陀公子已完全清醒了过来,她觉得胳膊和腿上的伤口都在作痛,最要命的是她现在觉得腹中飢饿难耐。 曼陀公子又想起了她八岁那年,中原与滇国的那场大战,滇国战败沦亡,王室的成员都被装进囚车里运往中原。 曼陀公子晚上偷偷的从囚车里熘了出去,她在中原的街头上流浪了半年多。 她曾经为了买到一个果腹的馒头,第一次去酒楼上去偷有钱人的东西。 她第一次当小偷的经歷,回忆起来真是颇不愉快。她被那个穿锦缎的中年人当场抓住,那个人扬言要把她卖到秦淮河的花船上去当雏妓。 那个失主就是如意山庄的老僕,季老头子。 她在季老头手里像只猫爪下受伤的小麻雀一样拼命挣扎时,廉王从那个酒楼的一个雅阁里遗弃着方步走了出来。 廉王满脸慈祥的低下头,他告诉曼陀公子,他说他很欣赏她那双手,一个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孩童,可以从老头子身上偷走钱袋子,这便足以表明,她是一个难得的可造之材。 曼陀公子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廉王,她大声说,我不想当贼,我只是饿的很,我只想找点钱买馒头吃,能吃饱的时候,我不想偷东西。 廉王微笑着看向她,他说,我可以救你,我也可以不要你做贼,但我要把你训练成这世上是厉害的杀手,这样,以后谁也不敢再欺负你,看不起你,你愿不愿意? 曼陀公子看向廉王的眼睛,稚气的问道,那我是不是成了杀手,以后就永远有吃不完的馒头,永远不会饿肚子? 廉王笑道,对,只要你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杀手,你不光永远不会饿肚子,你还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曼陀公子当时的确没有别的路子可走,她只能选择做一名雏妓或是一名杀手。 她朝廉王点点头,廉王俯下身来,拉起她的手,她手上的被污垢染色的翡翠手钏打在廉王的手上。 廉王从她的胳膊上褪下翡翠手钏,对着光细细的瞧了一会儿,直到他瞧见那手钏上刻的滇国王室的族徽时,廉王才把手钏还给曼陀公子。 廉王低下头看着曼陀公子,呵呵的笑道,原来你曾经还是个很高贵的人,不过,现在高贵可是填不饱肚子的。 那杀手也是高贵的人吗?曼陀公子不解的向廉王问道。 是,杀手才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因为,杀手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生和死本身就是很尊贵的,没有人可以不尊重生和死。
第57页 曼陀现在想想命运的转调真是可笑,前一刻她还是锦衣玉食的公主,后一刻她就成了囚徒。 曼陀公子选择了做杀手,虽然两种选择都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去要一个该死的人的性命,总比让肉体去让一些无耻的人凌辱的好,她从小就要强,能选骑在别人头上时,她绝不愿意被人踩在脚下,因为她曾经是一个公主,一个真正的、高贵的公主。 然而,妓女和杀手,这两条路都是不归路。 曼陀公子现在非常不想去想这些,她现在只想不要饿肚子就好了。可是,她只要一挨饿,她就忍不住会想起这些事来,她的心情就会变的莫名的不好。 曼陀公子现在离李燕柔的背只有半步距离,她能清楚的看见李燕柔背上的鼓起的褡裢。 褡裢里面就装着她现在最想得到的食物,曼陀公子目不错珠的盯着那个褡裢袋子,她一定要琢磨出一个可行的法子来,把里面的食物搞到手,她要尽一切办法,她一定不能再让自己饿肚子。 ☆、频频侧目 冗长的地道,黑暗似是无穷无尽。 流年突然顿住脚步,回头向李燕柔说道:“我饿了,我要吃东西,若是不让我吃东西,我就会头晕眼花,我眼花了,就会认错路。” 流年的这个理由找的很好,他知道现在在李燕柔眼里他最有用的部分便是他的那双眼睛。 李燕柔也只得接受这个理由,暂时停下来,从褡裢里拿出食物来分给一行人。 褡裢里的食物虽不算精緻,但都是极能补充体力的,梅花鹿肉干、曹操行军时吃过的锅盔,还有一样:成吉思汗行军时必备的奶疙瘩。 李燕柔褡裢从背上拿下来,摸索着把分鹿肉干分成了拳头大的三小包,锅盔一人一张,奶疙瘩一人分了两大块。 曼陀公子盯着李燕柔手中的食物,流年那双发亮的眼睛也正盯着她。 李燕柔把食物挨个递到每个人的手中,递到林沖手中时,林沖说道:“我需要两份。” 李燕柔的脸一阴沉道:“我没有给他准备食物,他连路都不用走,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林沖沉声道:“可是她受了重伤,正需要吃些好东西。” “没有,如果你心疼他,便把你的那份分给他!”李燕柔的声音冷冷的。 林沖不再说话了,他把他的那份鹿肉干塞到了曼陀公子手中。 曼陀公子心里一惊,原来林沖早已知道她已醒来了,她的手一向很灵敏,她紧紧的抓住了那包鹿肉干,她绝不会在飢饿的时候让食物从她手中熘走的。 李燕柔咬了一口手中奶疙瘩,入喉的怪味让她差点把舌根都吐出来。 林沖就着凉水咬了几口锅盔,流年正喜孜孜的咬着奶疙瘩。 “我和你换,用我的一份奶疙瘩,换你的一份鹿肉干。”李燕柔和流年说道。 流年摇摇头道:“不换,除非,你一份奶疙瘩,换我半份鹿肉干。” “我用你喜欢的奶疙瘩,换我喜欢的鹿肉干,你凭什么要占我的便宜?”李燕柔瞪着流年说道。 “就凭我是蒙古人,你是江南人,我可以吃得了鹿肉干,你却吃不了奶疙瘩。”流年翘着二郎腿得意的说道。 李燕柔直起身来,朝流年哼了一声,道:“那我就不换了,反正,你休想占我的便宜。” “我和你换,一份鹿肉干换一份奶疙瘩。”曼陀公子伸出手来。 李燕柔把换到的鹿肉干分给了林沖一份,她瞧见曼陀公子正在津津有味的咬着奶疙瘩。 李燕柔好奇的盯着曼陀公子看了半天,问道:“你也是蒙古人,你也能吃惯奶疙瘩。” 曼陀公子笑道:“我和你一样,咬一口奶疙瘩,恨不得把肝脏都吐出来。” “那你为什么要用鹿肉干换奶疙瘩?”林沖不解的问道。 曼陀公子咬了一口鹿肉干,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若不是她亲口说,任谁都不知道,能让她咀嚼时脸上露出甜蜜微笑的鹿肉干,在她舌尖上竟然引出的是这种滋味。 “只因为,奶疙瘩比鹿肉干更让人有饱腹感,也更让人能补充体力。”曼陀公子说道。 李燕柔瞧着曼陀公子,眼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不知是钦佩还是可怜,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只觉得一个能吃着让人呕吐的奶疙瘩,脸上还能笑的像喝了蜂蜜的一样人,他的心事,不是那么容易让人猜透点破的。 火把熄灭了,流年的睛睛又开始闪光,他这次行走时总是侧着眼睛,时不时的瞅着曼陀公子。 李燕柔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最后流年的眼睛侧的太过频繁,连林沖也不得不特别注意他了。 可是谁也不好说什么,流年一,没有领错路,二,没有做出什么越矩的行为,谁也不能明着指责他什么,但是暗里,大家却都久已对他的这种侧目频频的行为不生好感了。 李燕柔和林沖都在猜度着,为什么流年要频频的侧目看向曼陀公子,曼陀公子身上究竟有什么吸引流年的地方。 好奇心在李燕柔的心里膨胀着,她终于忍不住也回头看向曼陀公子。 就在她回头的一剎那,她感觉她手中那条牵着流年的牛筋已被人切断了,流年在她面前打了个滚,就消失,李燕柔根本未看清是谁切断的那条牛筋绳子,流年那双在黑暗中如星星般的眼睛也一同消失了。
第58页 李燕柔慌忙回过头来,一颗带着火光的钢镖正打向她的喉咙,却又在她面前掉了下来。 因为曼陀公子把头上的髮簪打了出来,髮簪刚好打在钢镖上。 李燕柔回过头来,朝曼陀公子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含在嘴边的那个“谢”字却终未出口。 “你不必感激我,我只是讨厌别人在我面前使暗器,即使我右手受了伤,他也不该在我眼前卖弄。”曼陀公子用手挽了挽散落的头髮。 “你也有夜眼?”李燕柔不禁问道,她本以为她的那个笑容在一片鸦色里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曼陀公子眼中的。 李燕柔点起了火把,火光照在曼陀公子脸上,李燕柔的脸色剎那间变的很难看。 此时的曼陀公子斜挽着头髮,温顺的倚在林沖怀里,她那副慵懒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娇娥,而不是一个公子。 “你早知道她是女人,可是你却不告诉我!”李燕柔的眼光像刀子一样刻在林沖脸上。 林沖嘆息一声道:“是男是女又有什么重要?” 李燕柔咬牙道:“如果我早知道她是个女人,我根本不会让她活到现在,还会让她趟在你怀里,我就是个瞎子,一个睁眼瞎,一个傻子,一个任人愚弄的傻子。” 林沖的耳朵听着李燕柔的抱怨,眼光却已落在远处,眼里渐渐现出惊悸之色来。 李燕柔抱怨完了,也顺着林沖的眼光看向远处,远处立着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李燕柔不禁叫出来,“爹爹!”她举起火把跑了过去。 李文垦整个人悬空在地道的墙壁上,在他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剑,他整个是被这把短剑吊在半空中的。 李文垦看向李燕柔,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似乎他正站在翰林府的后花园里出神的赏着花上的蝴蝶,女儿却冒失的闯了进来。 “是谁干的?”李燕柔说着便要去拔那把把他父亲钉在墙上的短剑。 林沖制止住了李燕柔,李文垦看着林沖点点头道:“这把剑虽然没有穿过我的心脏,但是我的血已经流的够多了,而且拔剑时势必会伤及我的心脏,就让我这样吊着吧,这样我的时间也许还会多一些。” ☆、成大事者 血在李文垦的心口处往外渗,直把一件青衫染成了猩红色。 李燕柔的眼泪在眼眶里忍着,因为她知道她掉眼泪的话,父亲看在眼里必定会痛苦。父亲身体上已经够痛苦了,她不该在这种时候再增加他心里的痛苦。 李文垦的声音在悠长、阴暗的地道里低沉的像被风弱的嘆息,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我是和大殿下一起进地道的,我们本想从秘道回天外天搬救兵的。我们行到这里的时候,遭了宋山河带来的人的伏击……”宋山河的话停在此处,他不想再记起那场恶战。 他的风雷掌击毙了二十多个死士,他们本不是没有生路的,可是,他望了望他心口上的那把短剑,他真的不想再想起什么了。 李燕柔挑眉问道:“那大殿下呢?他为什么不救您?” 李文垦道:“大殿下自然是回天外天了,当时的情况他根本救不了我。若不是当时大殿下当机立断,我们两个都要折在这里。”李文垦说到此处笑了笑,似乎对朱承继没有救他甚是满意。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文垦并非不知,可是他还有拼上最后一把力气把这个掰说圆了。 “成大事者,须不拘小节,须懂得进退,大殿下他很聪明,他一定不会让咱们失望的。” 李燕柔瞅了怀中抱着曼陀公子的林沖一眼,口里冷笑了一声道:“果真是天差地别的兄弟两个!” 李翰林看着李燕柔,目光中忽然现出一丝忧伤之色。 “你们以后要小心提防宋山河,他绝非我们所认为那样无能,他……”李文垦的话没有说完,头就已经垂了下去。 李燕柔上前把李文垦的尸体从墙壁上摘了下来。 李文垦心口上的短剑被拔了出来,这是一把比匕首长不了多少的短剑,青铜剑柄上镌着龙凤呈祥的花纹,龙与凤已被血染红。 李燕柔把这把短剑握在手心,这是一把短剑李燕柔再熟悉不过的短剑,因为这本是她母亲萧珍的短剑。 江湖上的人大都知道,“小萧”萧珍是不光是江湖上最有名的美人,而且也是最精通音律,最擅长制造暗器的美人。 但江湖上的人大多都不知道,萧珍杀人时,并不是每一次都用暗器的。 萧珍杀人不用暗器的时候,就会用一把短剑。剑柄上镌着龙凤双纹的短剑并不少,但萧珍的短剑有个不同之处,她这把短剑的剑峰上用阴文镌着她的名字“萧珍”二字。 萧珍用短剑杀人时,通常会一剑穿心,她所求的不过是,在你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你的心里印着的那个名字是“萧珍”而已。 “就是这么简单,不管他是爱极了我也好,恨极了我也好,最后他都一定要记住“萧珍”这个名字,一定要记在心口上。”李燕柔想起了母亲说过这句的话,心头冒起一阵恶寒。 “我们怎么处理李伯伯的尸体?”林沖向李燕柔徵询道。
第59页 李燕柔盯着刻有母亲名字的短剑,无力的说道:“我不知道,你看着办就好了!” 林沖拍拍李燕柔的肩头,似是理解她心中的怨怼,缓缓说道:“我们便就地挖个坟,把李伯伯葬了吧!” 曼陀公子蹒跚着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地道四周道:“还是烧了吧,没有棺木,这里蛇鼠成群,人趟在地下恐也不得安生!” 李燕柔沖曼陀公子点点头,握着那把短剑艰难的站了起来。 李燕柔从背上解下了两只火把,火把点亮了,李燕柔闭起眼睛,林沖接过她手中的火把抛在李文垦身上。 林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看见“老头子”李文垦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也放了一把火,把百问老人的船烧了起来。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李文垦在火光中渐渐化成了灰烬。 地道里又阴暗了下来,李燕柔的背上只剩下一只火把了,一只火把是绝不够走出地道的。 ☆、妃子泪(一) 火把在黑暗中闪烁着。 李燕柔把火把的火光控制的极小,但是这只仅有的火把还是很快烧光了。 火把熄灭的时候,李燕柔的心也彻底冷了下去。 她对黑暗轻轻的嘆息一声道,“大概我们要困死在这耗子洞了!” 李燕柔耳边传来林沖的轻笑道:“莫急,我们正好在这里养养神。” 黑暗中李燕柔看不到林沖,更看不到曼陀公子。 李燕柔对着一片黑暗问道:“你们倒说说,流年究竟是自己逃走的,还是被人救走的呢?” 静寂,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李燕柔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冲着黑暗大声喊道:“林沖,林沖,你若还在这里,你应我一声。” 回答李燕柔的仍是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李燕柔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几千只耗子正在朝她走来。 李燕柔不禁又想起了小时候待过的那个漆黑的地窖,恐惧在她脑中开始蔓延。 李燕柔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从腰间解下软剑来,她手执利剑,咬压切齿的怒喝道:“鼠辈,尔等敢来,定叫尔等有来无回!” 林沖此时正倒在暗处,曼陀公子正拖着他向前挪动,林沖的衣襟擦着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沖不知在黑暗中被曼陀公子拖着走了多久,才终于看见了亮光。 亮光是从一间很小房间里发出来,曼陀公子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似是在确认什么,她心中忖度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手来敲响了狭窄的木门。 敲门的笃笃声迴响在空旷的地道里,却并没有人来开门。 曼陀公子犹豫了一下,用手轻轻推开了狭窄的木门。 小房间里坐着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婆婆,老婆婆面前放着一架织布机。 木梭子在织布机上穿梭着,老婆婆织的是一种类似蜀锦的布料,林沖细看,这织布机织出的布料竟然比蜀锦还要精美几分。 林沖小时见过织蜀锦的木织机,那是一种体型庞大,构造极为复杂的织机,像白髮老婆婆面前那种极为小巧的木织机,竟也能织出媲美蜀锦的精美布料,林冲心里觉得这小木织机简真有点不可思议。 “老婆婆,我和我兄弟在这地道里迷了路,我身上又受了伤,请让我们暂时在这里歇歇可好?”曼陀公子向老婆婆问道。 老婆婆的眼睛并未看向他们,她手中的梭子仍然在织布上穿梭着,织布机发出沙沙的纺绩声。 “你难道是个聋子?”曼陀公子一把推翻了老婆婆的织布机,木梭子滚在地上,老婆婆立起身来,低头怒目看向曼陀公子。 曼陀公子和林沖万也想不到,这个白髮苍苍的老婆婆竟然生着一张年轻少女的脸庞。 更令人惊讶的是白髮老婆婆这张脸不光年轻,而且像极了一个人,像极了李燕柔。 白髮女子看到林沖时,脸上竟余怒尽消,她抬手将林沖扶了起来,并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凳子让了出来,把林沖请到上座上。 白髮女子俯在林沖脚下,用手轻轻掸拭着林沖衣服的上的灰土,竟全然不把曼陀公子放在眼里。 曼陀公子遭了冷落却并不生气,自己挪到房间的角落里,拿起小饭桌上的一张尚带余温的面饼大叫咀嚼起来。 白髮女子此时已将曼陀公子将林沖封起的几处穴道全部解开,她呆呆的瞅着林沖的脸庞,喃喃道:“像极了,真是像极了!” 林沖忍不住向白髮女子问道:“像什么?” 白髮女子看着林沖道:“像陛下,你长的像极了陛下。” “陛下,一定是你垂怜臣妾的一片苦心,来看臣妾了,是不是,陛下,陛下!”白髮女子似是一时乱了心志,对着林沖哭泣不已。 林沖正在不知所措,白髮女子已从门后摘下一只琵琶来,琵琶弦上爬满了蛛网灰尘,白髮女子用宽大的衣袖掸了掸琵琶弦上灰尘。 琵琶发出铿铿的声音,白髮女子眼里现出惊喜的神色。 “陛下,陛下,你听,这琵琶的弦子音还准,让臣妾再给您弹奏一曲。” 林沖听到这个耳聋的白髮女子竟然要弹琵琶,脸上不仅一愣,连正在大口咀嚼着面饼的曼陀公子也将半块面饼悬在嘴边。
第60页 ☆、妃子泪(二)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弦中有恨何人,弦中有忧谁人谙。 白衣女子的手拨在琵琶弦上,双眉紧蹙,她究竟忧的是何,恨的是谁? 白髮女子笋尖似的手指在琵琶弦上拨弄着,任谁都想不出她竟然是一个聋子。 曼陀公子粗通音律,知道这白髮女子琵琶上弹的调子是《洞仙歌》,但那哀怨的唱词却不知是何人填。 “暮云楚雨,机杼织不彻。……”(《洞仙歌》,暂只诹出两句,其它留白,后补) 这悲悲切切的曲调,这歌词里痛彻心扉的思念,让曼陀公子听的几乎要落泪了。 可是林沖却在苦笑,林沖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这白髮女子琵琶上的曲调、口中鹃啼泣血似的唱词也足以让他感动的落泪。 林沖苦笑的是这白髮女子,错把这一腔忧愁怨恨的倾吐对象当成了他。 林沖对这白髮女子的“错爱”只能淡淡的敷衍着,他看的出来,如果现在告诉这白髮女子,她找错了人,抒错了情,这白髮女子的反应一定会比真正的疯子可怕的多。 小屋里静寂了许久,琵琶的余音似在还在屋樑上迴绕着。 白髮女子站起身来,把手中的琵琶挂在了门后,她看着林沖的眼睛,口里幽幽的说道:“你不是陛下,陛下的眼睛没有你这么明亮,他的眼睛有时像蒙着一层雾,有时又像结着一层冰。我从没见过他的眼睛像你这么明亮过,但我知道,他以前也一定有一双像你这么明亮的眼睛,也许,比你的眼睛看起来都要明亮,都要愉快!” 林沖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心想这白髮女子总算明白过来了,他向白髮女子喊道:“婆婆!” 林沖“婆婆”二字方脱口,心中便觉此称唿不妥,他慌忙用歉意的眼神看向白髮女子,望她莫要心生嗔怪。 白髮女子盯着林沖的嘴唇,久久,她脸上浮出一抹哀怨的笑容,轻道:“是啊,我这一头白髮,确实够做你的婆婆了。” “您可以借给我一只灯笼吗?我有个朋友,她还在困地道里。”林沖生怕触到白髮女子哀怨的目光,不禁低头说道。 白髮女子打开一个低矮木柜,从里面拿出一盏蒙着尘土的灯笼罩,又将桌上的一盏油灯放了进去。 林沖瞅着油灯里浅的近底的清亮灯油,不由皱眉道:“这么少的灯油,怎么够用?!” 白髮女子瞅着灯盏里的灯油,脸上浮起一丝慈爱的笑意,眼睛也瞬间明亮了许多,口中道,“不是我夸口,这半盏灯油,能烧十天十夜,怎会不够你用?!” “这一点灯油能烧十天,这灯里盛的难道是神油不成?!”曼陀公子忍不住笑道。 白髮发子瞅了曼陀公子一眼,道:“虽不是神油,却也不比神油差多少,这半盏灯油是从大正皇帝的皇陵里的长明灯里倒出来的,你们说这半盏灯油够不够你们用?” 林沖曾听父亲林权说过,这大正皇帝一生好求仙问道,壮年时便已将皇陵建好,皇陵里设有一盏长明灯,里面灯油是用人鱼的油膏所制,据说此灯可千年不灭。 不过,林沖也听父亲说过,大正皇帝死后恐人打扰,因此他皇陵藏的非常隐秘,世上恐怕没有人能找到他的陵寝。 林沖好奇的问道:“你又是怎么进入大正皇帝的皇陵取到灯油的?” 白衣女子举灯,厉声笑道:“你们难道真的不知,这里便是大正皇帝的陵寝!” 林沖听到白衣女子的一席话,脸色瞬间大变,曼陀公子也将手中的面饼掉在了地上。 “这里不是皇宫的秘道,这里是大正皇帝的陵寝地宫。”林沖慢慢的在心里消化着这句话。 “这里不是皇宫的秘道,这里是大正皇帝的陵寝地宫。”林沖越想这句话越觉得害怕。 当林沖挑着灯笼来到他们焚烧李文垦尸体的地方时,地上的骨灰早已经冷透了,李燕柔的人也早已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要说: ☆、沧海龙吟 白髮女子又在织机前一遍遍的投着木梭。 白髮女子木梭每一次投掷的方式都不同,似在纺织她的余生,又似在编织她的心事。 林沖和曼陀公子缩在一间狭小的厨房里准备饭食。 厨房里的食材并不丰富,曼陀公子和林沖却都想做出一顿丰盛的饭菜,来给这个生活在地宫中孤寂了半生的老婆婆带来一点惊喜和慰藉。 曼陀公子空有一身好厨艺,但她手上的伤尚未痊癒,林沖的手很健全,却对厨艺几乎是一窍不通,这样的两个人要鼓捣出一桌美食来并不像想像的那么容易。 “这个菜叶要切的再细一些!”曼陀公子看着笨手笨脚的林沖不由的摇头嘆息。 “切的粗或细,不都是青菜,还能变出萝蔔的味来!”林沖挥着菜刀辩道。 “只有菜丝切的足够细了,才能充分吸收作料的味道。”曼陀公子无奈的笑道,真是恨不得上前夺下林沖手中的刀,自己动手烹饪。 不知何时,白髮女子手中的木梭已经停了。 她抬起头来,看见萧珍就站在她面前。 “周凤师姐,许久不见,你风采依然!”萧珍面上露出一抹轻笑。
第61页 白髮女子放下手中的木梭,抓起自己的一把白髮,面上淡淡的笑道:“师妹,我这里不欢迎你!” 萧珍轻笑道:“多少年不见,师姐你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你怎能不听完我的来意便赶我走。你不欢迎珍儿,难道你连师傅留下的琴谱也不欢迎吗?” 白髮女子握着白髮的手轻轻的颤抖起来,口中喃喃道:“你是说师傅留下的琴谱,你是说《沧海龙吟》的琴谱?!” 萧珍点头道,“不错,就是《沧海龙吟》的曲谱,珍儿知道周凤师姐你做梦都在惦记这份曲谱。” 周凤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了,她似是回到了年少时,拜师学琴的日子。 在遇到琴师钟琴之前,周凤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她只是个纺织娘的女儿,可是她生的比周围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都要漂亮,她幼时又幸蒙一位盲琴师传授了一手好琴艺。 “祖宗积德,周家今日飞出金凤凰了!”母亲一边给周凤收拾着行囊,一边不住的念叨着。 “母亲,你不要再到处胡说了,不过是拜钟琴师傅学琴,哪里就成凤凰了。”周凤口中轻笑着。 “我哪里就胡说了,钟琴师傅可是从不轻易收徒的,他的几个入室弟子都是万中挑一的人中龙凤,你能被他选中,自然就是成小凤凰了。”母亲不服气的说道。 在给钟琴磕头拜师时,周凤还自信的认为,幸运会一直伴随着她。 周凤听过钟琴的几个弟子抚琴,她自信如果能得到钟琴的悉心指点,她一定会成为他众弟子中最拔尖儿的一个。 钟琴对周凤也是皆尽心力的培养,但却不倾囊相授。 周凤一直想学习钟琴的那首《沧海龙吟》,可是钟琴却挑了萧珍来传授这首曲子。 周凤心里暗自不服,她想萧珍琴艺虽好,但和她相比却还是差了一截的。 于是周凤便偷偷藏在琴室里听师傅传授萧珍《沧海龙吟》。 凤凤私下里偷偷练习,直到她自信比萧珍弹的还要好上几分,她便当着师傅的面,弹了半首偷师学来的《沧海龙吟》。 钟琴抚着颔下短须看着周凤轻笑了起来,钟琴笑的很奇怪,笑完了,他便问周凤:“凤儿,你想不想听听《沧海龙吟》的后半曲。” 周凤点点头,钟琴的手指已抚上了琴弦。 剎那间琴室内风雷骤动,江风夜雨中,鲛泣龙吟…… “凤儿,为师很欣赏你的琴艺,所以为师愿意把这首《沧海龙吟》弹一遍给你听。但是,我今天也要告诉你,为师是不会把这首曲子传给你的。”一曲完毕,钟琴的手指从琴弦上抬起对周凤说道。 “为什么师傅不能把《沧海龙吟》传给我?”周凤不解的问道。 “因为,”钟琴看着周凤苦笑道,“因为你只是一个纺织娘的女儿,《沧海龙吟》是为师的成品之作,它绝不能传给一个纺织娘的女儿。” “而萧珍,她是御史的女儿,所以您选择传给她。可是我不服,师傅,您看重的本应是弟子的琴艺,怎么能以身世来断定《沧海龙吟》的传人呢!”周凤奋然而起,用一双泪眼看着钟琴,她并非不知,师傅说不传于她,自然永远也不会传于她了。 “唉!”钟琴轻嘆了一声,“为师早知说服不了你,所以为师便只好出此下策了。” 周凤愣在原地,她只看见师傅的嘴唇在动,却再听不到师傅说什么了。 原来师傅在那半首《沧海龙吟》里揉杂了另一种诡异的音律,而这种音律,却能让听者失聪。 “沧海月明波不静,有鲛听弦泣泪深,潜于深渊百十载,腹有明珠人未识。 沧海风动涛暗涌,有鰲听弦独徘徊,断足为柱顶天地,苍生苦难久萦怀。 沧海潮起风雷动,有龙听弦暗沉吟,困于深潭待风云,一朝兴起九州鸣。 世事不明废经纶,黑白颠倒呈混沌,披髮行吟唱阳春。白雪犹记道义存。” 周凤的吟唱在小屋在响彻。 萧珍听罢轻嘆一声,道:“当年师傅真是偏执,你只听过一遍《沧海龙吟》,却比我弹了二十年理解的都要深!” ☆、烛影幢幢 周凤手指已经停止了颤抖,她的眼神仍飘渺的像天边的云。 “你总不会是特来给我送曲谱的吧?!”周凤用手指轻轻梳拢着自己的一头雪发。 “你不要跟我弯弯绕绕的,我没时间和你兜圈子!”周凤的手又摸上了木梭,人已坐在了织机前。 萧珍从袖中掏出一卷白绫写成的曲谱,她看向周凤道:“这就是《沧海龙吟》的曲谱了,你只需做一件事,这曲谱便是你的了。” 萧珍走到周凤的织机前,轻轻的动了动嘴唇。 小屋内静寂的没有任何声音,周凤却读懂了萧珍的唇语,萧珍和她说:“拿天佑太子的儿子来换,要活的!” 周凤轻轻的摇摇头,唇角浮起一抹轻笑。 萧珍神色转怒,只见周凤转而又缓缓的点了点头,口中只道出一个字来,“好!” 曼陀公子坐在圆形的饭桌前坐阵指挥,林沖在小厨房和饭桌间来回穿梭着。 “这碟樱桃肉要和糖醋白菜挨在一起放,还有那个菱形的碟子用来盛……”林沖虽在点头,心里却终不明白为何连给菜装盘摆桌都要有那么多讲究,能填饱肚子的毕竟只是饭菜,而不是讲究,于是他便有意无意的频频出错,直把曼陀公子恼的不愿再干预他。
第62页 十几样菜终于在小圆桌上摆好了,曼陀公子端详了一遍,倒也算差强人意。 “好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该多点一盏灯照的亮堂堂的才是。”周凤走了出来,身着一身白色的云纹锦缎的素袍,满头雪发也用两根赤金的彩凤步摇绾了起来。 曼陀公子忍不住多瞧了周凤两眼,口中轻笑道:“婆婆这么一收拾,我都要尽管叫您姐姐了。” 周凤脸上浮起羞赧之色道,“恭逢盛宴,我自该盛装以待。” 林沖把另一盏灯点了起来,置于周凤面前,周凤却起身将灯台推到了曼陀公子面前,轻笑道:“东坡居士说过,故烧高烛照红妆,我老婆子一头白髮,禁不起照了!” 曼陀公子看着眼前的灯烛,转头向林沖笑道:“只是这高烛照的红妆,却也不是我。” 林沖已将一只筷子打向屋樑,口中道:“姨娘,你爬的这么高,不嫌高烛照的晃眼么?!” 萧珍从屋樑上跃了下来,扫了周凤一眼道,“你什么时候和他们成了一伙了?” 周凤轻笑道:“我什么也没说,你躲在樑上总看的见的。” 萧珍不解道:“那他们如何知道我在藏在樑上的,人总是不习惯抬头看的,你不说,他们如何能知道?!” 周凤没有开口,曼陀公子却笑道:“只因我们点了盏高高的灯台,灯台便把樑上的影子都打在了墙壁上,我们本想好好吃饭,只是硕大的影子晃在眼前,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萧珍怒目视向周凤道:“到底还是你卖了我!”。 萧珍指着林沖继续向周凤说道:“你本该恨这个孩子的,他可是天佑太子和别人生下的孽种,而生他的那个女人,本是你我共同憎恨的。” 周凤看了萧珍一眼幽幽的道:“天佑太子他只爱过我三天,也许这三天,他爱的也不全是我,可我却爱了他一辈子,难道为此我便要恨他,不!我现在仍爱着他,所以爱屋及乌,他的孩子,我也是爱的。萧珍,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大爱,所以即使师父他把《沧海龙吟》的曲谱传给了你,你也永远弹不出真正的《沧海龙吟》。” “你就是个疯子,你活该被天佑太子扔在冷宫里二十多年。我告诉你,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从来都没有!”萧珍冷笑道,她双镯中的暴雨梨花针已打了出去。 曼陀公子的摺扇挥在手中,银针落处,她感觉右臂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林沖一把将面前的圆桌掀翻,将周凤和曼陀公子遮在桌后。 地上一片狼藉,萧珍的第二拨暗器又打了出来。 ☆、凤凰去锦 不知何时,周凤又坐在木织机前,她的手紧紧的握着木梭。 “呵呵,周凤师姐,你临死前也放不下你的织机么,带着走也好,带着走也好,到了那边,好继续为天佑太子的女人织云锦,一日织三尺,三尺正好给一个美人做一身衣裳!”萧珍一面大笑,一面又将另一拨暗器打了出来。 “乱红纷飞”中的银针箭雨扑面而来。 周凤目色中没有愤怒,更无一丝慌乱,她抬起手臂,把手中的木梭划向正在纺织中的锦缎,一把鱼形的木梭用在周凤手上,此时竟快如一把利刃。 锦缎从中间裂开,清脆的裂帛声中,木织机上的千万条丝线崩如银虹,似是突然生出了几百双手脚似的,根根向萧珍缚去。 萧珍打出的一半暗器钉在裂开的锦缎上,如同钉子被用力钉在墙上,竟然纹丝不动的落住了。 萧珍的四肢被千万条彩色丝线缚住,她拼命的挣扎着,但一时间这千万条丝线竟如同牛筋,她用尽内力也崩不开浑身的束缚。 周凤用木梭向小屋的墙壁的灯槽处一掷,小屋的墙壁上粉灰剥落,尘土飞扬中竟现出一扇豁然洞开的石门。 林冲心里暗道,原来那墙壁上的搁灯槽竟是通往某间地宫密师的机关锁钥。 周凤携林沖、曼陀公子,手提一盏昏黄的纱灯走了地宫密室。 地宫的密室又轰然关闭了起来,周凤却突然倚倒在一把地宫的石椅上。 周凤的双颊忽然变的绯红如血,一时气血上涌,她口中竟呕出一口血来,周凤用丝绢轻拭去血迹,似是这一切她已在她预料之中。 “我刚才用力太过,怕是不行了!”周凤嘴角轻轻上翘,脸颊上的绯红已经退去,她脸上勉强撑出一抹苍白的笑意。 周凤大口喘息着说道:“我自二十七岁起便被陛下发落到这地宫密室,日日以织锦度日。江宁织局的织娘不过一日勉强可织得一尺,我却一日至少能织三尺,我手织的这三尺云锦到了内闱之中自是供不应求,我也因此能苟活至今日。如今,丝已尽,锦已断,我也是该走的时候了……” 周凤的手指轻轻抚过林沖的脸庞,眼神中现出一丝绝望的哀怨,道:“你的眼睛可真明亮!” 林沖把周凤悬在半空中的手臂放了下来,他竟忍不住垂下泪来。 曼陀公子用左手把周凤那身白色云锦袍子上的衣褶轻轻的抚平,整好。 “这一定是她织的最后一块云锦了,她织了一辈子云锦,只有最后一块穿在自己身上了。”林沖低声道。
第63页 曼陀公子看着林沖的眼睛,睛波中流露出一丝绮旎之色,口中柔声道:“她终于还是穿上自己织的云锦了,她走时总该是满足的了。” 曼陀公子低头又将周凤凌乱的头髮轻轻的理了理,抬起头看着林沖,轻声问道:“你说,你的生父,他生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每个遇到他的女人都变的如此?!” 林沖目光凝视着周凤那苍白如雪的头髮,那宛如少艾的脸庞,口中道:“也许,她们年轻时不遇上家父,便都能幸福的过完一生吧。而我呢,我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会过的比现在幸福吧。” 林沖的嘆息轻的像一阵春风,曼陀公子不知何时已轻轻的倚在林沖肩头。 皇陵秘道外的一树树杏花开的正好,恰像是刚从红梅中走出的馨香女子悄然换上了宜人的淡装。 三月,清明,雨纷纷。 半湿的墓地上,多少人抛洒了多少伤心的眼泪。 祭台上抬放着一坛上好的杏花村百年沉酿的老汾酒,一套雨过天晴色的汝窑酒杯彰显着祭祀者的品味和身份。 雨珠溅洒在杯中的酒水中,空气中便瀰漫着淡淡的酒香。 酒香与杏花香、雨气揉杂在一起,使这座堂皇的孤坟周围的气氛带有了几丝迷离的诗意。 ☆、祭舞 潮湿的墓地上碧草青青。 白色的绣花鞋在碧草上轻轻的旋转着,洁白的舞袖在风中飞舞。 舞者的脸上带着白孔雀翎毛制成的面具,手中持着白孔雀毛编制的羽扇。 “这是滇国特有的一种祭祀的舞蹈。”曼陀公子向林沖解释道。 “那跳舞的人会是谁呢?”林沖自问道。 “那孤坟里埋的人又是谁呢?”曼陀公子并没有回答林沖的问题。 玉笛声起,悠扬,飘渺。 马蹄声渐近,马背上一个着一身青色布衣的男子正持着玉笛在吹奏。 白衣的舞者的身影已渐行渐远,青衣男子打马向白色舞者追去。 “阿妹,阿妹,是你么?”青衣男子抛下玉笛向白衣舞者问道。 “大王子,你有十五个阿妹,不知你要找的是那一个?”白衣舞者冷冷的问道。 “翡翠,你是翡翠对吗?”青衣男子问道。 “翡翠公主早就死在万愁山,无悔涯下了。”白衣舞者的声音更冰冷。 “翡翠,难道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不肯原谅阿哥吗?”青衣男子的声调已渐近恳求。 “翡翠姐姐早就死了,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我想她也不会原谅你的。”白衣舞者声调突然变的悽厉起来。 “你是凤凰?”青衣男子试探着问道,白衣女子没有回答。 青衣男子自语道:“十一年前,一场巨变后,国破家亡,十五个公主死的死,被人抢走的抢走,只有翡翠、凤凰、曼陀三个下落不明,以你的年龄,你的舞姿,我可以断定你不是翡翠,那就一定是凤凰了。” 白衣舞者冷笑道:“谁说我是凤凰,我是曼陀!” 曼陀公子听到这白衣舞者自称是曼陀公主,口中惊的不由发出“呀”的一声。 青衣男子耳力极为敏锐,断喝道:“谁在暗里鬼鬼祟祟的?!” 曼陀公子拉着林沖走了出来,口中轻笑道:“大王兄,你难道连阿妹也不识得了。” 青衣男子一双俊眼锁在曼陀公子和林沖身上,口中似是不敢置信的道:“翡翠,真的是你吗?” “你不信我。”曼陀公子脸色一变,拉着林沖转身便要离开。 白衣舞者拦在曼陀公子身前道:“不管你有多么嫉恨他,到了父王坟前,都要祭拜完他老人家再离开。” 曼陀公子脸上堆笑道:“自然要和曼陀妹妹一起祭拜的。” 白衣舞者、曼陀公子、青衣男子走向那座堂皇的孤坟。 青衣男子把祭台上的酒倒了三杯,以酒撒地,朗声道:“滇国灭国十一年,这十一年来,为了復国大业,我们兄妹二十人忍辱负重,伤亡不计其数。十一年前,二公主青鸾忍辱做了镇国将军的小妾,窃取兵符事败后,被镇国将军一掌打死,十年前,藏匿在皇宫里的五公主重明在盗取皇宫布防图时误中陷阱而殒命,九年前,三王子和四王子和七公主、八公主密谋起兵,兵败后被诛杀,至今下落不明……” “住口,不要再说了。”白衣舞者厉声截断了青衣男子的话头。 青衣男子的话并未打住,他接着说道:“迄今,活在世上的,怕就只剩下我兄妹三人了,为了让死去的兄弟姐妹不白白牺牲了,两位妹妹,也该为滇国的兴復大业做出一些贡献来。” 曼陀公子瞧着青衣男子问道:“只是不知这十一年来,大王兄,你可为滇国的兴復大业做出了什么贡献,说出来,也好让阿妹们膜拜膜拜。” 青衣男子脸色大变道:“我可是滇国的大王子,怎可以身犯险。” 白衣舞者冷笑道:“说的真好听,偏我们就是该死受苦的命,合着该轮着你享福!” ☆、空城计 青衣男子神色肃然道:“我何尝不希望死去的是我,你们虽然不是和我一母所出,但也是先王留下的骨血,而死去的发明阿妹,她却是我的嫡亲妹子。”
第64页 青衣男子说到此处,目中已泣下数行,泪湿青衫。 白衣舞者看着青衣男子愤然道:“难道哭哭涕涕的便能哭出个江山来了?!最见不得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青衣男子用衣襟摸了一把眼泪指着林沖说道:“阿哥只是痛恨自己无能,眼见得仇雠立在眼前,却报不得这国雠家恨?” 白衣舞者上下打量了一眼林沖,问道:“他又是何人?” 青衣男子目中射出痛恨的之光,指着林沖说道:“他便是灭我大滇国的天佑太子的亲生儿子,我让他活着立在父王墓前,是我们兄妹的耻辱。” 青衣男子看向白衣舞者,白衣舞者怒极反笑,将目光落在曼陀公子脸上。 曼陀公子心中一阵着慌,但还是勉强稳住神色,也陪笑道:“这又何劳你们动手,他早已中了我下的毒了,三日内必毒发身亡,化做一滩腥臭的血水。” 林冲心中暗笑,但脸上还是装出一副惶恐模样道:“你这毒妇,竟然下毒害我!” 白衣舞者目光似是扫到了曼陀公子眼中瞬间闪过的那丝惊悸之色,道:“三日未免太长了些,翡翠姐姐不会是对这小子的父亲余情未了,有意袒护这小子,在此矇骗我们吧。” 青衣男子也看曼陀公子道:“翡翠阿妹,你是下毒高手,要他立时死,他便立时死,你何不立时让他死在父王墓前,告祭父王的在天之灵。”说话间,青衣男子看向林沖的目光已变的兇残而暴戾。 “你们看那南边来的那人可是发明妹妹。”曼陀公子朝东边的柳林虚指道,暗中已将一把匕首递到林沖手中。 林沖马上会意,忙将匕首横在曼陀公子脖颈之上,作胁迫之状。 青衣男子和白衣舞者把柳林看尽,没有找到发明公主,回头便见林沖正将一把匕首横在曼陀公子脖颈上。 青衣男子看向白衣舞者道:“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们今日万不可将那小子放走。” 白衣舞者看向曼陀公子,口中嘆息道:“翡翠姐姐,不想几年不见,你变的这么没用。既然你这么没用,不如……” 曼陀公子看着白衣舞者,笑道:“果然是姐妹情似海,名利轻似舟。” “人生若苦海,淹死多少愁。”一个轻佻的声音从天而降,一个灰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坐在柳稍轻笑着。 “大哥!”林沖沖那灰衫男子叫道。 灰衫男子看着林沖笑道:“二弟,他们姐妹情似海深,可惜现在已到那海枯石烂的时候,这海里怕是剩不得一滴水了。大哥我最看不得这般虚情假意,而且大哥我看不惯的事情便一定要管上一管。” 林沖看向朱承继笑道:“不知大哥你要如何管呢?” 朱承继笑道:“大哥我刚从天处天带了十万精兵良将,便让他们一家地下团聚可好?” 朱承继话语未尽,白衣舞者早已跃起远走,青衣男子也已打马而去,全顾不得身上的青衫溅得一身泥浆水点。 朱承继从柳树上跃下,拍拍心口道:“总算唬走了他们。” “大哥并未从天外天搬来救兵?”林沖问道。 朱承继轻咳了两声道:“哪里来的救兵,我不过是急中生智,棋行险招,给他们唱了一出空城计罢了。” 曼陀公子看着朱承继苍白的脸色问道,“朱大哥,你受伤了?” 朱承继咬牙道:“不碍事,那日在地道中腿上中了毒镖,毒这几日我已解尽了,只是创口还没长好。” 林沖此时才知朱承继坐在柳枝上,不过是因为他的腿伤未愈,生怕站在地上露出纰漏来。 天已向晚,林沖、曼陀公子和朱承继搀扶向远处走去。 ☆、情字何解 护国寺,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 桔色的灯光映照着大佛的金面上,大佛笑的慈祥而又悲辛。 林沖一行三人决心借宿在寺院中,他们到来的时间很巧,正赶上寺院的众僧用膳。 用完了斋饭,曼陀公子向佛前虔诚的叩拜了一番,顺手从签筒里摇出一只竹籤来。 曼陀公子从地上捡起摇落的竹籤,轻声念着签语:“卦中多恍惚,情字暗里磨,恩深成怨去,欢乐已无多” 曼陀公子把签子,递到主持大德法师手中问道:“请问大师,不知此签何解?” 大德法师把袈裟一抖,将签子抛到地上,拂袖道:“无解!”,语声毕,大德法师已飘然而去。 一个路过的着青色僧袍的小沙弥将落在地上的竹籤捡起用袖子轻轻拭了拭,递到曼陀公子手中解释道:“师傅他老人家是不管解签的,明日早起,寺院门口会有一个解签的先生摆的摊子,施主不妨等明日再请他解签。” 曼陀公子接过竹籤苦笑道:“那我岂非要想着这签语,一夜不得安宁了。” 小沙弥合掌道:“女施主所向佛祖求问的事,又岂是一日萦怀?!” 看着远去的小沙弥,曼陀公子嘆息一声,想这沙门中打机锋的功夫真是深不可测。 一个小沙弥立在远处,看着曼陀公子笑道:“方丈师傅不给女施主解签,是方丈师傅心怀慈悲之心,不想夺了那在寺门口摆摊解签的先生的口食。”
第65页 小沙弥说着凑近曼陀公子耳边,低声道:“但是只要施主出一钱银子,我可以帮施主解签。” 曼陀公子抚掌轻笑道:“难道小和尚没有慈悲之心,要夺那解卦先生的口食。” 小沙弥合掌念了一句佛号道:“阿弥陀佛,众生平等,大师傅不忍夺解卦先生的口食,小和尚也不忍女施主为这签语一夜不得安宁。” 曼陀公子掏出一两银子道:“你不妨解给我听听,解的好,这一两银子便都归你了。” 小沙弥盯着曼陀公子手中的一两银子,两眼放光道:“不知女施主所问何事?” 曼陀公子将银子颠在手中道:“问情。” 小沙弥轻笑道:“女施主这只签若问别的,可就就是下下籤,可是问情,却是支上好的签。” 曼陀公子绕有兴趣的看着小沙弥问道:“这签中苦语甚多,究竟好在何处了。” 小沙弥合掌轻笑道:“情路多坎坷,拿不起的便须放下,放得下便是大欢喜!” 小沙弥的手已经伸了出来,曼陀公子极不情愿的把这一两银子放到小沙弥手中。 小沙弥已经走远了,曼陀公子还在盯着竹籤上的几个字,心中慢慢琢磨着小沙弥的几句话。 不觉另一个小沙弥已站到了她跟前,小沙弥向曼陀公子问道:“刚才无德是不是骗走了女施主一两银子。” 曼陀公子道:“那位小师傅帮我解了签子,我便给了他一两银子。” 小沙弥道:“施主上当了,无德根本不是本寺的和尚,而且,他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怎么能为女施主解签呢。” 曼陀公子听了此话,心中甚是气恼。 林沖却看着曼陀公子笑道:“你问的是一个情字,无德解的也是一个情字,他也算不得骗你。” 大德方丈走了,出来双掌合什呵呵笑道:“林施主此言甚是,无德虽然不识字,但未必就不明白佛祖的旨思。这位女施主求的是一个“解”,若是无德话能让女施主打开心结,那便是最好的“解语”了。” ☆、灯花堪剪 灯花堪剪,却无人来剪。 “闲敲棋子落灯花”,这本事一状雅事,“有约不来夜过半”,再加上前面这一句,这雅事便变成了一种对时间的消磨。 林沖正在灯前的桌子上下围棋,左手和右手下。 通常一个下棋人用左手和右手下棋时,是因为找不到相当的对手。 找不到相当对手也有两种情况,一是,没人看的上你的棋艺,二是,你看不上任何人的棋艺,但凡遇到这两种情况的下棋者通常者是孤独的。 朱承继看着曼陀公子手中执着的竹籤,似笑非笑的说道:“杀手可不是一个有前途的好职业。” 曼陀公子抬头看着燃的噼啪的灯花,望着朱承继的额头轻笑道:“起事也不算一个有前途的好职业。” 朱承继也笑了,他拿起剪刀将噼啪着的灯花剪去了分叉,道:“记得小时候,你说过,你一辈子都不放下画笔,你长大后要做一名滇国最有才气的画家。” 曼陀公子望着灯下一双纤细的玉手,转而轻嘆道:“可惜,我这双手现在沾染了太多的血腥。” 朱承继放下剪刀说道:“我起事是迫不得已,你呢,你现在为什么不再拿起画笔。” 曼陀公子思量了一会儿,注视着朱承继的眼睛柔柔的道:“那,我明日便金盆洗手。” 朱承继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按在桌上,道:“我这一锭金,便买你金盆洗手后的第一幅画。” 曼陀公子将金子从桌上搂到手中,道:“谢谢你,朱大哥。” 朱承继皱眉道:“你几时变得和我这么客套了?” 曼陀公子道:“从你那天给我下合和散时开始的。” 朱承继面色变的铁青,久久才道:“我本以为你会是一个开明大度的女人。” 曼陀公子起身看前窗外黯淡的月亮,轻声道:“也许每一个男人都想做范蠡,但却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想做西施,你不能把一个女人的身体送给了另一个男人,还要求她心里十分恋着你。” 朱承继驳道:“可是范蠡和西施的结局并不差,他们助越灭吴后归隐江湖,一同荡舟太湖之上,范蠡做了陶朱公,西施还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子。” 曼陀公子饮了一口浓茶,挑眉道:“那个人人称道的结局也许称的上,是一种无奈的慰藉,但绝对算不得是好结局。一个男人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另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却不能陪在心爱的男人身旁。那些男人们,究竟把女人当作什么了?!” 朱承继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慨然道:“所以你喜欢扮成男人,但你终究不是男人。” 曼陀公子把茶壶里加足热水,她望着桌上粗坯制成的杯子,道:“但我也绝不做男人所期望的那种女人。” 朱承继蹙眉嘆息了一声,曼陀公子走到他背后,轻轻按着他的肩头,蹙眉笑道:“让你失望,是不是?” 朱承继也蹙眉笑着:“我只是在想,怎样做一个不让你失望的男人。这,简直要想破脑袋了!”
第66页 “那,便去陪你的兄弟下一盘棋,我看他现在又想左手的棋,又要想右手的棋,也简直要想破脑袋了。”曼陀公子用手拍拍朱承继的肩头说道。 灯花堪剪,灯花堪剪,不知今夜,这灯花为何总是爆开。 曼陀公子手中的剪刀刚拿起来,耳边便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门打开后,涌进一股扑面的酒气,在这戒律森严的寺院里,竟然有一个和尚正挑着一个酒葫芦,醉的倒西歪的站在门口。 曼陀公子举灯看来,这“酒和尚”竟是晚膳时为她解签的无德和尚。 ☆、智赚《兰亭序》 满身酒气的和尚却并未真的喝醉。 酒气是从无德和尚的衣服上发出来的,无德和尚只不过在装醉。 无德和尚朝着正在对弈的朱氏兄弟倒头便拜,口里道:“请两位萧氏后人,看在先人智永大师的面上,救小僧一命则个?” 朱承继拈着手中的白子,轻笑道:“我们兄弟并非姓萧。” 无德和尚以头叩地道:“可是两位的母亲却是如假包换的萧氏后人。” 林沖以手抚额轻笑道:“外祖无男,这么说来,我们确也算的上是萧氏后人了,不过这又和无德师父的命有何干系?!” 无德和尚的第三个头已叩完,他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灰黄的油纸包,油纸包打开后,是一幅王右军的书法拓本。 一直站在旁边冷眼瞧着一切的曼陀公子,此时见了这幅书法,口中不由惊嘆道:“这幅王右军的《兰亭序》,我临摹了三年,也只能临的三、四分神似,可这一幅拓本的神似度已然超过九分。不知是何人所临写?” 无德和尚道:“临摹这帖子的人正是小僧。” 林沖侧目问道:“你不是大字不识得一个吗?” 无德和尚点头道:“小僧的确是大字不识一个,小僧能临摹这幅字帖,其中却有一段不可不道的缘由。” 无德和尚用袖抹了抹额头上适才惊出的冷汗,便把自己得以临摹《兰亭序》的缘由讲述了出来。 无德和尚本是广济寺外一个牧鹅的穷小子,天天为本地的财主牧鹅,日日辛苦,却常常缺衣少食。 广济寺有两位高僧,一名大智,一名大勇,他们本是当世的书法名家,师兄弟两人共同存有辩才和尚留下的一份《兰亭序》的拓本。 师兄弟二人为重现王右军的书法名作《兰亭序》,可谓是费尽一生心力,但却仍不得其中精要。 大智和大勇于是广收门徒,希望门下有人能参透这《兰亭序》中的精要之处,重现这“天下第一行书”的风采。 大智和大勇为此各行其道,大智所收的门徒全是满腹经伦的饱学之士,而大勇所收的门徒全是武林雏秀。 这大智和大勇所收的门徒,每日都要到无德牧鹅的河边观鹅临帖,希望能从鹅的体态中琢磨出王右军字帖的精粹之处来。 无德牧鹅闲暇之际,见他们一众人对着鹅群写写划划很是好奇,于是便用鹅毛在沙滩上学着比划。 不想,无德这一通无心的比划却被大智僧看在眼中。 大智僧将无德叫到身边,看着这个大字不识的小子,大智僧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王右军的行书终于觅到了传人,悲的却是这传人竟是一个满腹草莽,大字不识一个的牧鹅小子。 大智僧和大勇僧商量再三,最终还是将无德收在门下,并将《兰亭序》传与了无德。 “所以小僧虽大字不识,却临摹的了这《兰亭序》。”无德和尚起身说道。 “不过这些字在小僧眼里根本也算不得字,小僧只把它们当成一只只正在嬉戏的鹅来写画。” 曼陀公子听罢无德的话,禁不住长嘆一声,“想不到能尽得这“天下第一行书”精要的,却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牧鹅小子。” “那这《兰亭序》又和萧氏后人有何干系?”林沖问道。 无德和尚道:“难道林施主没有听过萧翼智赚《兰亭序》的故事吗?” ☆、绿衣女客 “当年唐太宗令御史大夫萧翼扮成山东客商,前往江南越州永兴寺从辩才僧手中骗取《兰亭序》的事,我年幼时也听人说过,但这又和你我有何干系?”林沖蹙眉问道。 无德僧笑道:“自从那萧御史从辩才大师手中骗走了《兰亭序》,萧翼便觉得对辩才大师心存有愧。当时,他虽是奉王命行事,但他与辩才大师相交其间,谈玄论道,推心置腹之事也并非全是虚妄。于是萧翼愧疚之下给辩才大师写了一封书信。” 无德僧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书信上只寥寥写了几个大字:凡我江南萧氏后人,见持此信符者,都需礼让恭敬,且要有求必应。” 信符后面题有萧翼的表字,并盖有监察御史的印信,按印信和墨书的陈旧程度,林沖推断此信符应不是妄作。 “那这信符如何又到了你手中,你又是被何人追杀?”朱承继问道。 无德勐喝了几口粗茶,急促促的讲着他如何得到手中的信符的往事。 无德自蒙大智、大勇两位大师收录于门下后,日夜练习王右军的书法,半载后,已渐得王右军书法之精髓。无德又蒙两位当世书法名师亲口褒扬,一时间声名雀起,上门求润者络绎不绝。
第67页 “小僧本想趁着名气正盛多挣得几两银子,将来好还俗去娶那一直在等咱的小翠姑娘。”无德道。 不想,大智、大勇两位大师无意间听得无德的想法,心中便觉惶恐不已。他二人将无德叫至方丈。 大智僧训诫道:“这天下间男子何其多,哪一个不能去娶那小翠姑娘,而王右军的书法却只有无德你一个习得,上天既然选中了你,你便推诿不得。” 无德当时年轻气盛,便横眉道:“他们能选中了小僧,小僧也可以不选他们,这和尚我还不乐意干了!”无德甩门而出。 大勇和尚听完无德的话,气的抖着嘴唇,只一掌便将方丈里的茶桌拍成了碎末。 无德从方丈出来后,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便换了俗家鞋服,径直向山下走去,去寻他的小翠姑娘。 无德找到的却只是小翠姑娘的尸体,小翠已于前夜被人杀害了。 无德心灰意冷之际又回到了广际寺,却发现大智和大勇两位大师也已纵火自焚。 “都是小僧当时的意气之言,害了小翠!大勇师父见说服不了小僧,便连夜赶下山去,将小翠杀了,想藉此断了小僧的下山之念。那信符是大智师傅自焚前让师兄交与小僧的。”无德大恸道。 “小僧害死了大智、大勇两位大师,自觉无颜再待在广济寺,便来到这护国寺来挂单,平日里书写字画作活。不想这寺中有一个叫无色的和尚,处处和小僧作对,到处和人宣讲小僧目不识丁,哪有一个人愿意买一个白丁画的字,小僧因此连三餐也常吃不起,于是便接下了一状要命的差事。”无德僧说着,他额头上的冷汗又冒的大如蚕豆。 “那是一个身着浅绿衣裳的女子,她脸上带着面纱,小僧因此未能看见她的模样,她在半夜把小僧从被窝里拖了出来,用剑尖抵着小僧的背心,逼小僧写了一幅牌匾。牌匾写完后,那绿衣女子抛给小僧五十两银子后便飘然而去,那五十两银子小僧心安理得的受用了半年,却不知祸之将至。”无德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昨日小僧从这位女施主手中赚得一钱银子,便想到山下的酒铺打二两酒解解馋。不想正好碰到那曾找小僧写字的绿衣女子,小僧躲在暗处便听得,她正和人商量着要寻找小僧,要将小僧杀人灭口呢!”讲到后几句话叶,无德的嘴唇不停的哆嗦着,口中已吐字不清了。 “不知那绿衣女子让你写的是那几个字?”林沖问道。 “小僧不识字,但小僧可以画出来。”无德哆嗦着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出了三字飘逸如行云流水的字来。 这三个字便是“凌波殿”。 林冲心中一惊,不由想到了那日在地道里见到的“凌波殿。” ☆、七芯海棠(一) “那绿衣女子既然带着面纱,你又如何能认得准在酒馆见到的人便是她?”林沖抚眉问道。 无德抬头道:“要认出一个人并非全要靠脸面,她说话的声音,她的体态,还有她的那双手,小僧断不会认错的。” 朱承继斜睨了无德脸上一眼,只见无德说话间眼神闪烁不定,便料定他心中定存诡诈。 朱承继双目圆睁,瞪向无德,厉声问道:“那她为何当时不杀了你,现在却又要杀你?!” “呵呵呵,只因我半年前便给他下了毒,他如今还没有办成我託付他的事,我自然不能把解药给他了,他也就非死不可了!” 一阵轻俏的笑声从窗外传来,翡翠公主已破窗而入。 “喏,你的解药。”翡翠公主从袖中抛出一个绿色的瓷瓶,无德僧立刻便像寺院里养的猫勐见了鱼腥似的,没命的扑抢了上去。 翡翠公主面上扬起一缕褒扬的笑意,看着无德道:“小和尚你这次做的很好!” 朱承继以手抓着桌角暗叫一声:“不妙,我们着了这小和尚的算计!” 翡翠公主拍手笑道:“可惜悔之晚矣!” 林沖此时只觉得头上如被人锢了一个紧锢,紧锢越锢越紧,他向朱承继问道:“我至今想不明白,那毒下在何处了。” 朱承继一手抱头,一手指着桌上的油灯道:“翡翠公主下的这种毒叫做七芯海棠,毒原下在灯芯里,可是这种毒非要遇到一种劣制的酒气一冲,才会发散出毒气来。” 朱承继说着又看向曼陀公子,曼陀公子抱头苦笑道:“灯芯里的毒并不是我下的。” 翡翠公主扫了曼陀公子一眼,口中冷冷道:“自然不是你下的,“女生外向”,见了这朱家兄弟两个,你哪里还把持的住自己?!” 曼陀公子听了翡翠公主的话,脸上不由一阵发烧,真恨不得地面裂一条缝隙让她钻了下去。 林沖低声向朱承继问道:“大哥,这毒你可能解得?” 朱承继皱眉嘆息道:“我师傅就是研制这种毒的解药时,误中毒身亡的,所以,我暂时还解不了这种毒。” “小子,你可还记得你那师父死前的惨状,呵呵,你们一定会像他一样死的很好看的。”翡翠公主笑道,随手将一支银针刺入曼陀公子的背部。 曼陀公子眼中垂泪道:“你那么不喜欢我,你又何必救我!”
第68页 翡翠公主将变黑的银针抛在地上,悽然的冷笑道:“我也恨我自己,怎么就生下了你!” “大哥,我的头痛的快要裂开了,你就给我一刀吧!”林沖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 朱承继颤抖着从怀中取出匕首来,却被翡翠公主一掌将匕首打落在地。 翡翠公主俯身将匕首拾了起来,递到曼陀公子手中轻笑道:“现在我便让你来选,你杀了他们其中一个,剩下的那个我便把解药给他,让他活下来和你成亲。你可莫要说我不亲你!” 曼陀公子紧握着手中的匕首,匕首已出鞘,在灯光下锋芒赛过寒星点点。 曼陀公子看了林沖一眼,眼中现出无奈的神色来,她膝行向前,林沖朝曼陀公子淡淡一笑,他早知在曼陀公子心中,他是和大哥朱承继是註定无法比的。 曼陀公子用冰冷的手指抚摸着林沖的脸庞,低声道:“对不起,其实每一个女人都是西施。” 林沖抑下巨痛,在嘴角挑起一抹轻笑道:“我懂的,告诉我,我的姑娘,那天在天外天,雪中而来的女子是你吗?” 曼陀公子看了林沖一眼,又想起了那日她中了合和散后,与林沖的的巫山云雨之事,她面上不由羞红,低声道:“是我,你现在可以放心走了吗?” 林沖点点头,闭起双眼,曼陀公子的泪砸在匕首的锋刃上,她手指轻抚过林沖的眉稍,口中轻笑道:“你放心,我下手很快,我保证让你死的一点也不痛苦。” 曼陀公子闭上眼睛,把匕首朝林沖的胸口直刺下去。 ☆、七芯海棠(二) “铛”的一声,曼陀公子只觉手腕一抖,匕首已落在地上,随之落地的还有一颗油亮的佛珠。 “阿弥陀佛!”一声嘹亮的佛号声从窗外传来,大德法师手执禅杖破门而入。 无德僧早已俯倒在大德法师脚下,颤声道:“只求大师给小僧一个痛快!” 大德法师的手掌已抓在无德僧头顶,无德双掌合十默念道:“此生困,来生便不苦!” “小翠姑娘,小僧已有八百日不敢想你。”一行清泪顺着无德的眼角淌下。 “大和尚也杀人?”翡翠公主盯着大德法师抓在无德僧头顶的手掌,俏笑着问道。 “大和尚只救人!”大德法师捻着佛珠笑道,手掌已从无德头上抬起,将一枚染黑的银针抛在地上。 “无德,你中的毒现已全解,你须好自为知之。” 无德向大德法师叩头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翡翠公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心里万也料不到大德法师竟会施手救无德德。 翡翠公主玉面一时变的阴晴不定,她一双秀目盯着无德大师,厉声问道:“大和尚,你如何不手刃了这个佛门败类!” 无德大师手捻佛珠轻笑道:“谁说无德是佛门败类,他当日受你所迫,在油灯里换了有毒的七芯海棠所做的灯芯后,便已找到老衲,将下毒一事一五一十向老衲告知,否则老衲怎能来的如此及时。” 翡翠公主怒目直视无德,无德却只是打坐在她面前,合目养神,并不瞧向翡翠公主,翡翠公主简直怒不可抑。 大德法师却已将几枚银针灸向朱承继和林沖,发黑的银针落地,林沖和朱承继所中巨毒已解了大半,他二人也在原地打坐调养起来。 翡翠公主瞧着抛在地上发黑的银针,不可置信看向大德法师,问道:“大和尚,你如何解得了我的七芯海棠的毒?” 无德大师笑道:“大和尚出家之前与女施主还是个旧相识呢,女施主的下毒手段有些还是大和尚亲手教的呢。” 翡翠公主不禁又细将大德大师打量了两眼,口中颤声道:“难道你竟是我的大师兄,大德不成?” 大德法师双手合十道:“贫僧如今是大德和尚。” 翡翠公主冷笑道:“当年师门有规矩,药王门下七芯海棠的制毒手法例来只传于门下一人,绝不传第二个,想不到师父竟然破了师祖订下的这个规矩。” 大德法师手捻佛珠,以手抚抚头顶,沉声道:“师父并未破这个规矩,师父传与我七芯海棠的制毒手法时,我已不是药王门下之人了。” “既然如此,你我都已非药王门下弟子,大和尚你为何要坏我好事?”翡翠公主言毕,已从身后抽出九曲银蛇鞭来。 大德法师把禅杖朝地上一顿,轰隆声中,连禅房的瓦顶也颤抖了几下。大德法师敛笑,道:“师父当年传我七芯海棠制毒手法时,曾让我立下一誓,日后要是要是见你敢以七星海棠之毒为祸江湖,我必将第一个诛杀于你!师妹,今日你若不迷途知返,就让大和尚的伏魔杖来会一会你的九曲银蛇鞭!” 大德法师声如狮吼,连这坐千年古剎的梵钟也共鸣出嗡嗡之音。 翡翠公主闻言,不觉玉手一颤,连九曲银蛇鞭也险些失手掉落,她看着大德法师及朱氏兄弟,口中冷笑道:“大和尚,你一个若胜不得我,待等得他们几个恢復过来,少不得来做你的帮手,到时我岂不就吃亏的很!” 翡翠公主言毕,竟然款款而行,就像一个大家闺秀走出了自己的绣房一般悠闲,她嘴角露出柔和的笑意,轻轻回头将禅房的门缓缓带上。
第69页 ☆、七芯海棠(三) 见翡翠公主已去,大德法师瞬间松了一口气。 手上的佛珠因适才抓的太过用力,如今勐一力弛,竟一时松散开来,百十颗油黑的佛珠顿时在禅房内落地四散开来。 “大和尚,你并非大德师伯?!”朱承继试探着问道。 大德法师嘆息一声道:“贫僧不是大德大师,大德大师已三年前为救贫僧过亡了,那时起,贫僧就决定更名为大德和尚了。” 大德法师望了朱承继一眼道:“这世上无贫尚可,但却不可无大德和尚!” 朱承继点头微笑道:“可惜你却始终不是大德师伯。” 大德法师亦微笑道:“不错,贫僧怎能比的上大德师父,贫僧如此冒认,恐是玷污了他的一世英名。” “所以你并不能全解七芯海棠之毒,你只是用另一种毒压制了我们体内七芯海棠的毒,所以我们还是会在半年后毒发身亡,是不是?”朱承继不禁嘆息道。 “不错!你又如何得知?!”大德法师瘫软在一张木凳上问道。 “我不过看那翡翠公主出门前笑的诡异,又见地上翡翠公主给曼陀公子解毒时拔出的银针黑中发青,而你拔出的银针却是黑中发紫面推想到的。”朱承继道。 “原来那翡翠公主临行前一笑却为这个,她早知不必动手杀我们,我们半年后自是难逃一死的。”林沖嘆息道。 “这七芯海棠的毒当真无解么?”曼陀公子急促促的问道。 “你们若能找到一个人,或许她可解这毒!”大德法师道。 “她叫冯玉卿,二十年前江湖人称她为潇湘妃子,本是老药王的亲女,廉王的嫡妻,小鹏王爷的生母,可是她已在江湖消隐了二十余年,找她想必比登天不易!”大德法师抚须向曼陀公子道,他转头又看向朱氏兄弟,语中关切道:“你们且在弊寺休养几日,我让无德跟随你们去找那个人,无德向来运气好,你们也借借他的运气。” “师父,山门外楼城来的小鹏王爷来拜!”一个小沙弥在禅房外轻道。 “这里都不是外人,请他进来!”大德法师令道。 小鹏王爷跨进禅房,一身金线绣制的袍子文彩辉煌,却把他的脸色映衬的面如金纸。 林沖看着小鹏王爷口中似有千言,却只报以他一个倦怠的微笑,小鹏王爷也与林沖对视一笑,一旁的曼陀公子也对着小鹏王爷轻笑,但她面上的轻笑却掩饰不住目中射出的怨毒之色。 “那位西门施主已于五日前离了弊寺。”大德禅师起身道。 “大师,怎么能让他离开?!”小鹏王爷本是颐气使指惯的,虽是声色里尽力在掩饰自己的不满,但还是不免外露出来。 “西门施主虽然断了一臂,但他执意要走,弊寺能拦下他的人却也没有几人。”大德禅师合掌道。 “那他的臂伤可好了,西门他可留下什么话?”小鹏王爷问道。 大德禅师轻笑道:“西门施主的臂伤已无大碍,他早料到这几日小鹏王爷要来寻他,便提前离了弊寺。” 小鹏王爷嘆息一声,在禅房里寻了个地方坐下。 曼陀公子看向小鹏王爷,口中讥诮着问道:“小王爷恐是近来过的不好吧!” 小鹏王爷笑道:“倒也不错!” 曼陀公子笑道:“不知那位要与小王爷成亲的云姑娘过的可好?!” 小鹏王爷一听“云姑娘”三个字,心中的痛事又被勾起,面上不由又浮上一层怨闷之色。 林沖斜睨了曼陀公子一眼,道:“你又何必激他!” 曼陀公子自袖中掏出一把摺扇轻笑道:“我本是好意,要告诉他,那云姑娘本不是他的胞姐,这也算是激他!” 小鹏王爷听到此处,不由面上色变,双目如炬,盯着曼陀公子急问道:“此言当真?” 曼陀公子咬唇轻笑道:“自然不假!你那胞姐,我自小与她一处玩,她眉心本有一颗硃砂痣,没长到五岁时就夭折了,那个云姑娘却是香茹姨娘为慰藉失女之痛领来的女孩子!” 小鹏王爷听了这话,心中一时悲喜交加,喜的是云娘并非自己胞姐,悲的却是云娘如今仍是下落不明,境遇令人堪忧。 ☆、怡红公子 曼陀公子手中的摺扇抛向空中,眼中放着光,口中轻笑道:“那小王爷,你想不想知道云姑娘的下落?” 小鹏王爷苦笑道:“你又怎会轻易告诉我,把你的条件开出来吧。” 飞起的摺扇又稳稳落在曼陀公子手中,她笑道:“只需你带我们去找到那竹卿夫人的住处!” 山路崎岖而陡峭,行了约有三四里,便遇到一条窈窕小溪。 众人弃岸登舟,在水上行了约有二三里,便瞥见一片青翠的不见边际的竹林。 穿林而过约行半里,便远远望见一座画栋飞甍、飞檐斗拱的华堂。 风扑起如烟似雾的乳色纱帐,便瞥见华堂的玉簟上斜卧着一位着一身正红的公子,一位着一身黄衫的娇俏女子正起身把纱帐拢起。 黄衫女子沖一行人笑道:“贵宾至此,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红衣公子也已在玉簟上坐正,笑道:“家母遥闻贵客来访,特令在此恭候!”
第70页 无德笑道:“不想这竹卿夫人耳目灵通,早知咱们要来!” 曼陀公子看着小鹏王爷,冷笑道:“别是有人通风报信的吧!” 小鹏王爷不语,只拉着林沖跨进华堂,捡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喝茶。 红衣公子上下打量了小鹏王爷几眼,笑道:“果真有几分像!”,一面又看黄衫女子问道:“媚人,今日怎不见你妹子玉人的面。” 媚人用手摩挲着手中的紫砂茶壶轻笑道:“那丫头古怪着呢,最怕见生人,如今不知躲在那里呢!” 红衣公以手拍膝嘆道:“我本想让玉人持了竹笛,就这着风动竹影声轻吹上一曲,以迎嘉宾,如今寻她不到,可如何是好?!”红衣公子说着,竟急出一头汗来。 媚人把衣襟上繫着的绡帕解下抛给红衣公子,笑道:“急什么,她不来,天就塌了不成,我媚人也能吹出个宫商角徵羽来!” 媚人的笛声已在华堂里响彻,吹的果真是宫商角徵羽,只是这五音从竹管里逸出时,全变的尖利而刺耳,只听的人心焦气断,火气大长。 红衣公子刚想沖媚人叫停,只听得竹林深处传来悠扬、脆亮的竹笛声,众人听着这竹风中送来的竹笛之声,顿觉的驱烦解忧,直可颐情养性了。 “你们说我这招“抛砖引玉”使的可好?!”媚人轻笑道。 红衣公子笑的前俯后仰道:“原来媚人你刚才是在“抛砖引玉”,我倒以为你是要引魔音而自戕呢!” “险些被你们糟蹋了一首好曲子,也玷污了这神圣之器!”一个清丽的声音自翠竹林中传来。 只见一白裙绿衫的女子,在风竹中翩翩而来,仿佛是竹中仙子的化身,直看的无德两眼发直。 媚人沖绿衫女子轻笑道:“这竹子本就翠绿,玉人你又着一身绿,身法又好,藏在里面,倒是难寻着,亏得我这一招,才把你逗引出来!” 玉人轻蹙眉道:“明明是自家姐妹,你偏偏处处帮着外人。” “是你自己耐不住非要出来,谁也没求你!”媚人嗔道。 “好姐姐,你当成生气了么,我本来还要谢你的。”玉人的语气变的讨好起来。 “若不是你,我岂非要错过这几位丰神俊朗的公子了。”玉人吃吃的笑着。 红衣公子立眉拍案道:“看来真是平日是把你们禁锢紧了,见了男人便全忘了礼仪廉耻了不成!” ☆、竹卿夫人 “呵呵,你倒是有见识的,怎么馋嘴猫似的盯着那拿扇子的红衣公子看。”翠衣玉人假嗔道。 红衣公子直瞧着曼陀公子,回头向玉人和媚人笑道:“你们两个也算的上是绝色,但是眼前这执扇子的红衣公子若是换了女装,定能把你们两个都比下去!” 媚人瞧了曼陀公子一眼冷笑道:“那红衣公子一脸狐媚子像,着男装已然勾走你的魂,若是换上了女装,那可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翠衣玉人已在一旁笑的弯下腰去,并非媚人刚讲的话如此好笑,而是玉人觉得她笑的如此夸张,才算是对媚人的话的认同,也是在煞那执扇的女扮男装的的红衣女子的威风。 林沖看那玉人快把腰笑的折了,直觉得女人若要挤兑起人来,牙尖口利,装腔作势之极,分明个个都是不用上妆就演的了戏的绝顶戏子。 曼陀公子手中的摺扇轻轻的摇着,眼中似笑非笑,若是往常,有人胆敢明目张胆在她面前拿她调笑,她一定不会让那人死的太好看,但现在他们是上门来有求于人,便少不得咬牙忍下这口恶气。 朱承继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挤眼向曼陀公子轻笑道:“贤弟,听说你家的七房妻妾个个都是美人,不知较之眼前这两位何如啊?” 曼陀公子会意,合扇嘆息道:“出了家门才知,外面的女人简直看不得,形貌粗陋自不必说,单是言语粗鄙这一点就让人消受不得。” 朱承继轻笑道:“这么说来,那日,我定当上门拜会一下七位贤弟妹!” 曼陀公子目光扫过那媚人和玉人,口中笑道:“她们一向都知礼的很,不轻易出面会客的!” 林沖和小鹏王爷已暗笑出声,只有无德盯着那翠衣玉人,在一旁轻声低语道:“我倒是觉得那玉人姑娘好的很!” 曼陀公子以扇子掩口沖无德轻笑道:“一身青青翠翠的,想必很入你的眼!” 无德用手搔搔烫着戒疤的头,憨笑道:“倒使小僧无端又想起那小翠姑娘了!” 小鹏王爷和林沖喝毕茶,向那红衣公子问道:“不知竹卿夫人何时出来见我们?” 媚人把红衣公子的靴子取来,笑道:“夫人本想与小王爷聚上几日,聊叙天伦之乐,不想小王爷倒是个性急之人。” 一行人随红衣公子行了约有半里路,便听见水声潺潺,远远便望见两条龙湫瀑布似是垂云而下,碧潭水光潋滟,如一块碧玉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宝光四射。 潭边轻烟裊裊,一素衣妇人正在向灶下填柴煮着什么东西,她远远瞧见小鹏王爷一行人,眼角皱起,露出一丝慈爱的笑意,这种笑意分明只有深爱子女的母亲眼中才有。 “夫人,小王爷他们非要立时来见你……”媚人躬身向素衣妇人说道。
第71页 林沖一行人,此时才知,这正在拣柴烧火的素衣妇人,竟然就是当年名动江湖的美人潇湘妃子竹卿夫人。 竹卿夫人摸了一把朱氏兄弟的脉,口中轻嘆道:“没想到翡翠公主的七芯海棠居然炼到了第七层,只怕连我也无能为了力!” 小鹏王爷在一旁蹙眉道:“你总得想法子救救林沖,我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了。” 竹卿夫人喃喃道:“孩子,为了你,我总会想法子救他们的。” 砂锅里的东西已经熬好了,散发出一阵诱人的香气,竹卿夫人将砂锅置在碧潭边,示意众人退后。 众人屏住唿息,只听得见龙湫瀑布落涧时溅起的潺潺水声,激流溅起的水花在碧潭上此消彼起。 忽闻的一阵破水之声,一条黑色的鱼似是生了翅膀飞上岸上。 ☆、为谁风露立中宵 黑鱼上岸便直向那漆黑的砂锅扑腾过去,似是舍了性命也要汲取到那锅中之物。 竹卿夫人早张起一张大网,向那黑鱼罩了过去。 黑鱼陷在罗网之中,仍在不停的汲取那锅中之物,至撑的肚圆眼直仍不肯罢休。 竹卿夫人抡起一根柴禾砸向鱼头,口中喝道:“贪食不要命的东西!” 朱承继向林沖讲道:“这黑鱼珍稀的很。只怕这世上只剩得此一条了!” 昔年,药王先祖在药王山阳立下药王门户,那□□王一派便在药王山阴也立下门户。 百余年来,两派斗法不止,药王谷的那条清流便成了两派主要的斗法阵地。 五更那□□王派的弟子下山汲取第一桶水后,便向清流中投下□□来。 凌晨,药王派的弟子下山汲水时,便向清流中投下解毒之药来。 如此往復,这清流之水渐变的暗如墨色,鱼虾水草大多不能生长,但有几条白鳞未名之鱼却存活了下来,日日浮游在在这墨色之水中,饮毒喝药,渐生的身如墨色,竟变的百毒不侵。 后来,□□王在江湖上惹怒了一个极厉害的对头,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几百名弟子无一倖免。 那药王山阴遂成了荒凉不毛之地,夜夜阴风惨惨,冷月照孤魂。 那墨色之流遂逐渐清彻,那黑鱼却日渐消亡,只有那药王门下的三弟子有先见之明,从墨色之流中取回几尾黑鱼,日日饵以药毒,这服以药饵的黑鱼死后,研磨成粉,便是解百毒的难得良药。 “我虽未亲见过那墨流中的黑鱼,但瞧此情形,那竹卿夫人捕捞上来的便是那可解百毒的黑鱼了。”朱承继笑道,大感身上所中七芯海棠之毒痊癒有望。 林沖看向大哥朱承继神色愀然道:“既然那黑鱼必要在药饵中方可存活,如今这清流瀑布之下,碧水清扬,又如何能捕得?!” 朱承继思忖道:“这竹卿夫人便是,那药王山收留最后几尾黑鱼的三弟子之女,想必她自有良方在这碧潭之中饲养这黑鱼。” 竹卿夫人已将黑鱼抛入身边的竹桶之中,并招唿玉人去竹林之中伐来几竿翠竹,将那黑鱼解剖干净放在竹筒中烧煮。 朱承继眼看这救命黑鱼被竹卿夫人用来烹饪做菜,忍不住向那竹卿夫人问道:“夫人,那黑鱼是解毒良品,怎可用来烹饪做菜!” 竹卿夫人望着手边的黑鱼笑道:“此鱼并非那药王谷中的黑鱼,只是我几年来以药饵饲餵的一种普通鱼罢了,虽也有解毒之效,但疗效甚微。” 朱承继听得这话,心内甚是失落,想自己正值韶华,满腔报復尚未施展,空存有一身本领,就要在数月之内,遭受那七芯海棠之毒的凌迟,脸上不禁表露出郁郁寡欢之色。 曼陀公子将这一切瞧在眼中,想这天下之大,也只有母亲翡翠公主能解这七芯海棠之毒,偏偏母亲对这朱氏兄弟恨之入骨,断然不肯施救的,想到此处,曼陀公子心中便变的甚是烦闷。 已过三更,曼陀公子仍是翻来覆去不得安睡,想着徒留在这竹林胜地也是无益,不若另存打算为好。 想到此处,曼陀公子披衣起身,留书一封,便独自挑灯向竹林深处走去。 夜风抚竹,风声瑟瑟,不知何人的箫声在竹林中响起,听起来哀怨深深。 曼陀公子回头望,只见夜色中,那华堂高厦几点灯火明灭,不知那一盏灯是亮在那心系之人的窗前的灯火。 一阵狂风吹过,曼陀公子手中的纸灯笼被风扑灭,她怅然长嘆一声。 “如此良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远处那怡红公子挑着一盏明黄的琉璃灯笼走来。 “你来作何?”曼陀子问道。 怡红公子瞅向曼陀公子被风扑灭的灯笼笑道,“特来为你引路!” 曼陀公子向怡红公子问道:“你知我将行向何处?” 怡红公子俯身把曼陀公子手中灯笼点亮,道:“东南西北,千里追随!” 曼陀公子问道:“你我不过数面之缘,你如此情深却为何故?” 怡红公子轻笑道:“只因你爱穿红,我也不喜着绿。” 曼陀公子嗤笑一声道:“这个理由实在好笑的很!” 怡红公子肃色道:“君岂不闻,“倾盖如故,白头如新”之语么?” 曼陀公子道:“你何时起的这个注意?”
第72页 怡红公子道:“从第一眼看到你时。” 竹叶沙沙,箫声呜咽。 媚人正在吹箫,从见到那曼陀公子第一眼起,她就早知道,眼前的那个人,她终不是敌手。 ☆、薄倖寡情 晨阳照在竹林的露珠上,曼陀公子已经行的很远了。 小鹏王爷望着桌上,曼陀公子留下的几行字,心道,我心心念念的云姑娘下落尚不明,这曼陀公子却深夜开熘了,小鹏王爷不由嘆息一声,直觉得自己被这个诡计多端的女子耍弄的不浅。 玉人进门亦向竹卿夫人报告道,昨夜自家怡红公子也留书出走,竹卿夫人拍桌嘆息道:“养子终究是养子!” 朱承继和林沖稍作商量后,觉得待在这竹林胜地也是枉然,倒不如回野狼谷找母亲,看她可有良策。 竹卿夫人将一行人送到竹林外,一路频见无德以眼瞅向玉人,目中似有依依不捨之意。 竹卿夫人便指着无德向玉人道:“这空谷枯寂,你终是青春年少,如愿随他而去,我也不强留你!” 玉人低首默认不语,这倒急坏了站在一旁的媚人,媚人在一旁憋了半天,直涨的脸上半红,终是忍不住向竹卿夫人道:“夫人,我……”话方脱口半句,媚人倒觉得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竹卿夫人看向媚人,抚竹嘆息一声道:“我既然放了她,你要走,我自也不能强留了,都去吧!” 林沖看着媚人与玉人忽然想到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烟儿,相比之下,烟儿倒不算个寡情之人。 一行人渡水翻山,又行到了中原热闹之地,众人用过饭后,朱氏兄弟向众人道辞,无德也不愿再回护国寺,倒情愿还俗,来娶玉人姑娘。 玉人和媚人也聚在一起低声嘀咕了半天,原来玉人不过上借无德之名,脱离竹林胜地,对无德并无情义,于是玉人推媚人出来道:“我们姐妹也要跟随朱家大哥去野狼谷。” 林沖内心极不喜玉人与媚人之流薄倖寡情之人,面上不由露出不悦之色,朱承继轻拍林沖肩头道:“便让他们随着好了!” 见玉人要随朱氏兄弟进野狼谷,无德便也情愿同行,五人在客舍留宿一晚,翌日凌晨便打点上路了。 将行至野狼谷时,又至一日傍晚,只见野狼谷边不知何时起了一座简陋茅屋,一个布衣女子正在茅舍前炊饭。 林沖道:“这家难道是为躲苛绢杂税故而隐居在此,倒是真正不易,这里常有野狼出没,不是逼到万不得已,谁愿在这里安家?!” 朱承继直觉得眼前扇火炊饭的女子看来极为眼熟,待走到跟前时,才认得,她竟然是髮妻姬明珠的贴身侍女喜儿。 喜儿乍见主人,心中大喜,忙撇下炉灶向茅屋内喊道:“小姐,小姐,姑爷来了!” 朱承继只见姬明珠从茅屋中走出,也是粗布衣裳,腹前微微突起,已是身怀六甲。 姬明珠含泪执朱承继手,垂首泣低道:“妾千里寻夫,终是苍天不负,今日待得君归!”,朱承继自然对姬明珠软语温存安慰一番。 林沖在一旁看到这情形也深为感慨,媚人拉着玉人手,向玉人耳语道:“我本来看中这老大才貌双全,又有决断,不想他却早有婚配了,却不知那老二可也有妻室了?” 玉人在媚人身上拧了一把,笑道:“你何不去问问他呢?!”,媚人嘤咛一声,却把一双俏眼盯着林沖看。 姬明珠俯在朱承继耳轻笑道:“那两个女子看沖弟的眼神,似乎恨不得把他吃下肚去!” 朱承继勾着姬明珠的下巴笑道:“只怕她们都没这等福气,能吃得了二弟那块唐僧肉呢!” 姬明珠与朱承继相识而笑,望向林沖,只见他早和无德二人伐木做起火把来了。 ☆、蛇锁 夤夜,朔风飒飒,枭啼狼啸声在山谷中此起彼浮。 众人擎着火把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朱承继在前引路,林沖在一旁搀扶着姬明珠,无德、玉人、媚人跟在后面。 行到野狼谷的地宫时,已将近凌晨,烟儿开门将众人迎了进来。 萧瑶隔着竹帘与众人相见,萧瑶与姬明珠是首次相见,隔着竹帘和面纱,姬明珠看不到萧瑶的长相,萧瑶却将姬明珠看得再清楚不过。 萧瑶见姬明珠虽然生的还算清秀,但到底只是中人之姿,与自己丰神俊朗的儿子站在一起并不堪配,心中不由涌起一阵伤感。挥手便吩咐烟儿带了一众人下去,只留下次子林沖陪她说话。 萧瑶抚膝嘆道:“我萧氏一门向来人才出众,我嫁与你父天佑太子,他也是才貌兼备之人,便是你姨母嫁的李翰林,也是前朝文士中的头号美男子,你兄长如今却娶回一个姿色平凡的商贾之女,我萧氏一脉、朱家后裔恐怕就要从此凋零了。” 林沖在绣墩上坐下,闷声道:“大哥若不为起事之故,断也不会娶那姬家女子,这本是母亲逼迫于他的,而今却又要怪他!” 萧瑶嘆息一声道:“我又哪里是怪他了,只是为娘的,见那上好的羊脂玉碗上却盖了赤金盖子,心里徒生伤感罢了!”说着口中咳的更厉害起来。 烟儿忙上前服侍,扶着萧瑶在美人塌上斜趟下。烟儿便背过身来直朝林沖使眼色。
第73页 林沖只得上前向萧瑶笑说道:“将来儿子定会娶个德貌双全的夫人来孝敬母亲!” 萧瑶美目流转,抚着林沖的手背,轻声道:“只别委屈了自己才好。” 林沖退去,萧瑶又向烟儿吩咐道,叫开了箱挑几件鲜亮的首饰,待明日姬明珠来拜见时赠予她。 玉人和媚人躲在暗处偷听来这一席对话,二人便挤在一起议论,玉人道:“连那老夫人也看不上那姬家女子!”媚人道:“听那二公子的语气,说那大公子是被迫娶的那个妇人,想来,大公子与她的姻缘断不会长久!” 二人拥在一起咯咯的笑着,直觉得二公子林沖早已是囊中之物,大公子朱承继也是唾手可得。 姬明珠大礼拜见过萧瑶后,被侍女烟儿扶将起来,喜儿已把萧瑶赏赐之物代为收管起来。 姬明珠虽然生在巨富之家,自幼在金玉堆中长大,却素性不喜奢华,平常只喜打扮的清淡素雅。 喜儿一边为姬明珠梳头,一边戏问道:“如今小姐怎么改了性情,也要往头上带这些个雕金镂玉的步摇、额饰了?!” 姬明珠对着梳妆镜中映照出的那个人形,只笑而不语,一双大掌早已抚住她的双眼,喜儿咯咯的笑着躲到一旁去了。 姬明珠把一双手覆在那宽厚的手背上,笑道:“继哥,你这次回来,倒像换了个人!” 朱承继闻言心中一震,突又想起母亲的话来,“我也没什么法子可解这七芯海棠之毒,当时毒药王想要捕蛇炼药以解此毒,或许咱们也可试试!” 想到自己韶华正好,却剩得半年可活,他不由心中轻嘆一声,口中却笑道:“从此朱氏有后,将来贤妻有依,我心里欢喜的很!” 烟儿正与林沖正与无德在地宫外按着萧瑶画制的图纸,打制捕蛇的器械,无德在一旁看着萧瑶的图纸,赞嘆道:“这套蛇锁怕是连天上飞龙也捕得!” 林沖笑道:“我们要捕的那大蛇已逾百岁,和天上的飞龙也差不多!” 无德听到此处,合掌道:“它能活百岁着实不易,不如且放它去吧! 烟儿沖无德笑道:“这小和尚,虽然吃肉喝酒,却生有一副菩萨心肠。” “他果真慈悲的很,我们兄弟这七芯海棠之毒也亏得拜他所赐。”朱承继笑着走出。 他一席话,直把无德羞的面上发紫,再也不好意思要提起放生大蛇的事来。 ☆、成窑妆具 蛇锁一连做了两日才打制完毕。 烟儿扶着萧瑶走出地宫,萧瑶摆弄了几下蛇锁,觉得还算称心,烟儿在一旁笑道:“谅那怪物也难逃利这利锁!” 朱承继见那蛇索构造精妙出奇,心中不由慨然道,当时自己的毒药王师傅要是有这样的蛇锁,也许就不必枉死了。 原来他们近日要到捕那大蛇,口中便忌讳提到一个“蛇”字。原是古人以为,蛇活过百岁便有了灵性,而凡有灵性之物,比如拿人参,要拿它时,最忌讳提起它的名来,要提了它的名,它便难免心有所感,提前逃遁去了。因此他们现今只称那大蛇做“怪物”。 喜儿早在一旁把椅子备好,萧瑶扶着椅子把手也笑道:“这正是鹿儿发春的季节,跟了那鹿王,不怕找不到那怪物!” 无德站在一旁实在不明捕蛇和追踪鹿王又有何干系,便不由问出口来。 林沖听得无德一口一个“大蛇”的叫,心中不由的怨恨他破了口忌。 烟儿朝地上唾了几口,道:“那怪物晚春时最喜啖鹿肉,每年的鹿王那时不免都做了它的果腹之物。并不是因为那鹿王的肉比别的鹿的肉鲜美,而是因为……”烟儿说到此处,心中觉得有些尴尬,后面的话倒不好再说下去了,便直用眼睛瞟朱承继和林沖。 朱承继心中恼恨无德口无遮拦,并不想为他开解,而林沖虽然想帮烟儿解围,奈何他也并不知烟儿下面要说些什么。 “只因那鹿王性奇淫,发春时可连御几十头母鹿,直战到筋疲力竭垂死在地上时,口中发出呦呦长鸣之声,承它雨露的众母鹿听闻便会衔了芝草来救,那怪物贪图的便那鹿王刚食下未化掉的芝草。”媚人在一旁款款道来。 众人连跟了几日鹿群方才找到那鹿王,它口中正咀嚼着半棵芝草,头边还放有几棵未动的芝草,想来“献芝”的母鹿听得人声便逃遁了,鹿王怔怔的望着众人,却挣扎不起来。 草木中传来沙沙的声音,一阵腥臭味顺风而来,众人知是巨蛇已近,忙用带来的树枝掩护起来。 只见那碧蛇浑身莹光幽幽,身比桶粗,一双眼睛硕大如鸡卵,目光烁烁闪着精光,只盯着那瘫倒在地的鹿王,口中的蛇瘴已朝那怔的呆傻的鹿王喷出。 朱承继手中的蛇锁也已悄悄兜出,蛇锁套上巨蛇之身,朱承继曳着蛇锁直滑到巨蛇的七寸的地方,便联合众人向后拉扯。 那巨蛇被蛇锁套住七寸,挣扎不开,巨尾直朝四面拍打,周边几棵腰肢粗的大树被抽的七歪八倒。 巨蛇梭头抖动,露出两颗雪白而尖利的獠牙,口中直把毒瘴朝众人藏身的树叶背后喷去,幸而众人提前做了防护准备,并非中瘴。 朱承继手中的蛇锁越拉越紧,巨蛇的身体开始变的发僵起来,众人眼看成功在望,心中都一阵惊喜。
第74页 殊料,无德不知从那里弄来一把锋利无比的巨斧,从树叶下面跃出,直朝牵着蛇锁的铁链上砍去,众人惊唿着,见那碗口粗的铁链已无德砍破了多半,大蛇用力勐一挣,便拖着半条蛇锁向树丛中匿去。 无德瘫倒在地,众人咨嗟着将他收拾了回去,灌汤餵药,总算救回一条命来。 众人皆恨无德放走了巨蛇,都不愿踩他,无德心中本指望玉人会来照料于他,不想玉人、媚人连面也未曾露过,倒是烟儿和喜儿来照看过他一次两次。 萧瑶斜趟在美人塌上嘆息了一夜,天快破晓时,吩咐烟儿将密室里的箱笼打开,亲自取了一个黄花梨木的妆盒出来。 妆盒打开,里面是几件烧制精美的手绘成窑妆具,有盛桂花油的瓷瓶,有盛香膏的瓷罐,有盛香粉的瓷盒,盛胭脂的小瓷钵、盛眉粉的小瓷坛,一整套雪似的瓷胎,面上都是手绘的翠柳桃花,一双呢喃飞燕,旁边还题了从《霓赏羽衣曲》里化出的两句诗“玉剪穿花过,霓赏带月归”。 萧瑶手中摩挲着这几件瓷器妆具,向朱承继和林沖道:“这一套“玉剪霓赏”的妆具本是你父亲当年还做太子时送予我的,是他亲手绘制后着人烧制而成的,上面还落了他的章款,这世上真正只此一套的。” “母亲此时拿它们出来做什么?”林沖问道。 萧瑶把手中的瓷器放下,道:“这一套妆具我本想随我带到棺材里去的,但是如今你兄弟二人命在旦夕,我又何必守着它们,不如让它们为你们做块敲门砖去。” “那翡翠公主不过也是对你们的父亲爱极成恨罢了,你们出谷之后,易容改扮,带了这几件妆具去求见那翡翠公主……”萧瑶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又吩咐烟儿将几件妆具重新包裹起来让二子随身带上。 ☆、玉剪霓裳 众人出谷后,朱承继先雇好车马,并交代赶车的一路好好服侍,待将姬明珠和喜儿送回江南明月镇姬家时,姬三爷自有重赏。 送走了姬明珠,林沖与朱承乘舟沿江而下,直行到古滇国与中原交境处,二人便扮做两个做胭脂、水粉和头油生意的商人,一个称做江三,一个称做吕四,在闹市中租了一个铺子,挂起“仙记水粉”的牌匾来,做起了水粉生意。 玉人和媚人便充做老主顾,向来往女客大肆吹捧这两个做水粉生意的,直把他们的香粉说的扑上面后即可返老还春,准保的肌如玉,肤赛雪,胭脂涂到脸颊后也是色比三月桃花妍,更有那桂花头油,说的精妙的简直是託了仙子从月宫採撷的月桂花,着了玉兔圣手炮制而成的。 女客们最是禁不起引诱的,更有玉人和媚人都是万中选一的绝色女子,女客们多数心觉得若是用了这“仙记”的水粉头油便也可像玉人和媚人一样,变的肌肤吹弹可破,乌髮如云;更有那等闲来无聊又秉性风流的女客见这两个卖水粉的江三、吕四样貌年轻、口齿伶俐,便想进水粉店来调戏一番。 因此这“仙记水粉”铺只开张十日,生意好的便将周遭三十里的水粉铺子逼倒了三家,在众位女客中创下了好口碑,更在方圆三十里水粉界名扬起来。 林沖和朱承继做水粉生意将近半月,觉得时机已到,便向新老主顾宣扬道,要替一位江南的朋友发买一套前朝天佑太子亲手制的名为“玉剪霓赏”的妆具。 “玉剪霓裳”的妆具刚一露面,便引的众女客们将店铺围堵了起来。 “不知两位店主想卖个什么价钱?”边镇大老爷的三姨娘素馨靠在最前,眼中满是垂涎之色。 江三道:“我那江南的朋友只说要卖与一个身份尊贵,容貌妍丽无双的女子,才不辱没了这一套精緻无双的妆具,人若相合时,情愿十两纹银便发卖与她,人若不合时,纵是千万黄两也不易主!” 三姨娘的使女无双,身材肥胖臃肿,堵在水粉铺子门口,沖江三笑,双手叉腰,运丹田之气嚷道:“若论尊贵,在这边陲小镇可有哪一个比的过我家三姨娘,若论容貌,我家姨娘也自是不差,否则又怎能放了大老爷的眼。” 无双的话未说完,媚人和玉人已笑的直不起腰不来,玉人指着三姨娘向无双问道:“我倒真不知道你家三姨娘又比你家大夫人,和其他几位姨娘尊贵在哪里了?!” 无双气的龇着牙,三姨娘素馨的脸色也变的涨紫,扯着无双疏通开众人,挤出一条小路,坐着轿子悄悄走了。 媚人向地上唾了一口恶狠狠的说道:“我最见不得这种虚张声势,拿肿脸充胖子的!” 媚人这一席话,直把那人群中想充胖子的肿脸们吓走了一大帮,脂粉店前瞬间清爽了不秒。 玉人沏了一杯茶,递给媚人,和声道:“姐姐好一通发作,着实厉害,但也该坐下来喝杯茶水,润润喉咙!” 三姨娘受了两个卖水粉的气的事当晚便传到了大老爷口中,大老爷咬牙瞪眼,直拍着桌子向大管家说道:“你去向那两个卖水粉传过我的话,让他们把那套什么太子做的妆具乖乖交出来,若是不从,老子牢狱里有多少枷锁,管教他们好好消受消受!” “那缴来了那套妆具,是要送给三姨娘,还是送给……”大管家抬头请示,他总是晓得有些话说到一半,含而不吐才是恰到好处。
第75页 大老爷揪扯着鬍子为难的说道:“这个,弄回这套妆具来也是请回个大麻烦,哎呀,只怕大麻烦更在后头,依大奶奶的脾性……哎呀,你还是让那卖水粉的两个小崽子给老爷我拿出些银子来孝敬,让他们不要再发卖那套妆具罢了,回来时,你寻个破碗,把它用敲打的不成形了,拿给三姨娘,就说是与那水粉商人争执中,把那妆具失手打烂了,还有,切记,要晚上悄悄的去,万不要坏了一官素来爱民如子,清廉如水的名声!” 大管家领命,深夜带人抡着刀枪棍棒赶往那“仙记水粉”铺。 ☆、月黑风高夜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大老爷家的大管家领着一帮人身着夜行衣,蒙着半边脸埋伏在“仙记水粉”铺外。 只待周遭人家的灯火差不多吹灭时,大管家便一声令下,一行人争先恐怕后的揣门而入。 江三、吕四披着衣服赶出来时,只见尖刀已挑破了盛香粉的袋子,棒子敲碎了盛桂花油的罈子,整间铺子里瀰漫着一种浓烈的脂粉香气。 对着这满屋狼藉,大管家倒先开了口,“兄弟们听说你们这铺子最近赚了不少钱,你们吃肉,怎么也要让兄弟们喝口汤吧!” 江三怯生生的问道:“不知大爷们要喝什么汤?” 大管家两根手指一捻,做了个熟稔的点银票的姿势,然后挑起嘴角沖江三、吕四轻轻一笑,手中的棍棒已对准了货架上排放整齐的一排木樨清油。 吕四已乖乖的将两锭大银子码在了桌子上,大管家长袖抚过桌面,桌上的银子已不復见了。 大管家敛起笑容道:“大老爷的名字你们听说过吧?” 江三、吕四点点头。 大管家指指身后的一帮兄弟,道:“他们都是大老爷手下的兄弟,你们那套独一无二的妆具,那个叫什么“燕子衣裳”的,大老爷看上了,特叫我今夜来取!” 吕四看了江三一眼,江三道:“大管家,这个……”江三说着,取出二个大元宝来按在桌上。 大管家看着两枚大元宝,咂咂嘴唇,摇头道:“我总不能不照顾两位兄弟,财物两占了,你们且把银子收了,只把那“燕子衣裳”的妆具交出来才是。” 大管家旁边的一个兄弟,讨好的上前帮大管家纠正道:“就是那套叫“玉剪霓裳”的妆具!” 大管家眉毛一横,那个兄弟慌忙退下。 吕四已把“玉剪霓裳”的妆具盒子取了出来,江三抢过一根大棒对准木盒,沖大管家说道:“当时江三答应过那位江南的朋友,一定要寻个出身高贵,妍丽无双的女子才卖与她,不想大管家今日来威逼江三,江三、吕四自然惹不起大管家,但江三、吕四也不敢负那位江南的朋友,那么,今日江三只好抡了这大棒将这“玉剪霓裳”砸了,然后再任凭大管家处置。” 大管家用手搔搔鬓角,没想到眼前遇到了两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心想,断不可让他们砸了那套妆具,虽然大老爷已说不要那套妆具,但是昨夜他已在床上把那套妆具许给百花楼的“海棠红”姑娘了。 “大管家,与其让他砸了,不如你做件好事,把那套妆具让给我!”一个俏丽女子从窗户跃入,立在铺子中间的那张会客桌上。 大管家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位女侠,心想她可比那百花楼的头牌还要俊俏,口中不由的发出啧啧的赞嘆之声,笑道:“让给姑娘你也行,你倒说给大爷我听听,你要怎么报答我!”大管家说着就要伸手去挑那女侠的下巴。 大管家的手尚未挨到女侠的脸,他右手伸出的几根手指已被女侠从腰中抽出的利剑削断了。 大管家哀嚎着跑出铺子外,沖留在里面的弟兄喊道,拿住这个妖女,要活的! 铺里子里的兄弟扯着嗓子喊了一通,又互相把手中的棍棒、刀枪的胡乱碰了几下,弄出些打斗的声音来,但见大管家已走远,他们便也风颳似的自行撤去了。 女侠客以尖剑指着江三的喉咙,口中道:“捧着木匣子,跟我走!” 江三跟着女侠走出门口,女侠回头又对吕四道:“你也一块跟着!” 吕四略微迟疑了一下,女侠立即便甩了他一个耳光。 江三看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冲着吕四笑出声来,道:“总算有一回,在我们公主娘娘面前,你的待遇不如我了!” 吕四摸着落在脸上的五指印,苦笑道:“现在大哥你总算知道,李燕柔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母夜叉了吧!” 李燕柔呆呆的立在原地,她再想不到,眼前的两个水粉商人竟然是朱承继和林沖乔装改扮的,她适才刚狠狠的打了林沖一个耳光。 ☆、似梦非梦 夜风颳的并不温柔,“仙记水粉”铺内却一片春光绮旎。 林沖正坐在椅子上冰敷着被打肿的脸,冰块是李燕柔刚从这座边陲小镇最大酒楼里抢来的,足足盛了两大木盆。 上品的茉莉双熏的茶汤盛在雪白的瓷杯里,香粉已经都归置整齐,桂花油的香气混杂着茉莉茶香,玉人和媚人正在屋内争先恐后的打扫收拾着。 “你说,我怎么就下手这么重啊!”李燕柔瞅着林沖肿起的半边脸,不住的埋怨着自己。
第76页 “你的手想必也打疼了!”林沖咬着牙,忍着腮边的疼痛说道。 “不疼,我的手一点也不疼,你说,你怎么也不知道闪开!”李燕柔殷勤的帮林沖换着冰块。 林沖摆摆手,说道:“不能再敷了,我觉得我这半边脸快要冻僵了!” “不敷怎么行,你的脸明天会肿的更厉害的!”李燕柔又去换了新的冰块。 “你一定是嫌弃我脸肿,才总让我敷冰块,那你还是继续嫌弃我吧!”林沖推了桌上的冰块一把。 冰块滑落在地上,李燕柔蹙眉苦笑道:“不敷就不敷吧!” “那套“玉剪霓裳”的妆具,我娘和翡翠公主都看上了,所以我娘便命我来抢!”李燕柔说道。 朱承继放下手中的茉莉茶汤,问道:“可是只有一套妆具,你抢回去,她们两个谁得?” 李燕柔笑笑,说道:“我娘一直想和翡翠公主联手,所以便想送她这套妆具来笼络一下她。不过她又实在捨不得这套妆具,于是我娘便想了个好法子。” “什么法子?”林沖忍着脸上的疼痛问道。 “她令我抢了这套妆具,着人再按照原样,烧制一套仿的出来,到时便把那套仿的送给翡翠公主。”李燕柔看着林沖那张肿起的脸,愧疚又从心头升起。 “那翡翠公主是何等精明样人,又怎么会看走眼,你母亲这如意算盘这次算是打差了!”朱承继泯了一口茶汤说道。 “就算到时翡翠公主识得真假,但在她眼中,我母亲的一份孝敬之情却总归是不假的,且到时,我的母亲亦可推说,你们的那套妆具本就是赝品。”李燕柔道。 “那,你现在是非要拿走我们这套妆具了?”林沖脸上愀然不乐道,“谁说我一定要拿走你们的那套“玉剪霓赏”,我早已着人通知仿做的人,叫他仿制上两一套,一套么,给那翡翠公主,另一套便孝敬我母亲了。到时她若识出真假,我便告诉她,抢来的那套妆具,本来就是赝品!”李燕柔轻轻的笑着,她心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姬明珠坐的马车走了半月有余,现已驶到了江南境内,明日再走上多半天,就能到明月镇了。 四月,夜晚的风中尚有些凉意,姬明珠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喜儿忙令客舍的小二去烧一碗热汤。 热汤来后,喜儿特意多放了些胡椒粉,服侍姬明珠喝下后,让她盖着被子在床上渥汗。 姬明珠昏昏沉沉的睡下,恍恍忽忽间便看见朱承继在朝她朝手,她慌忙跑过去,却看见朱承继正牵着一位着一身红衣女子的手,两个人呵呵的笑着走远,她拼命的追着他们跑,却总也赶不上他们,她急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口中不住的喊道:“继哥!继哥!” “你叫破了喉咙也没有用!”耳边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把姬明珠从梦中唬醒。 姬明珠挣眼看时,只见自己正坐在一张窄小的椅子上,四肢俱被拇指粗的缰绳缚着,为她赶车的那位车夫正凶神恶煞的对着喜儿发话:“你天亮时赶回家,告诉姬三爷,想要她的女儿平安,就三日内备好三百万两银票,送到我指定的地方,我们的人支走了钱,自然便会了你家小姐!过了日期,我们便把你家小姐卖到窑子里,到那时连你也不放过!” 喜儿哭着跑出了门,姬明珠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似乎还沉浸的在刚被惊醒的梦里。 那梦中的红衣女子突然又换做了男子的打扮,依旧是一身绯红,摇着手中的摺扇,微笑着沖她走来。姬明珠心想,那红衣女子的力气可真大,手中的匕首一下就砍断了缚在她身上的僵绳。 红衣女子指着站在她身边的一个穿着一身绛红的男子道:“你背起她,咱们快走!” ☆、杀贼擒王(一) 电闪雷鸣,雨骤至,西天垂龙挂。 天边的龙挂,遥望如玉龙在黑云中翻腾起伏,身上鳞介金光璀璨,逼人眼目,倏而,几道光闪噼入龙挂,龙鳞似如血染,金光血污,龙挂形不復聚。 李燕柔望着这天边的雷雨,嘆息道:“爹爹在世时常说,天垂此象是徵兆世上要折损贤人,但不知会应在那个身上。” “总不会你口中要折损的贤人会是宋山河吧?!”林沖问道。 电光打在李燕柔从腰间抽出的软剑上,李燕柔笑道:“宋山河顶多算个闲人,或者是“嫌人”,遭人嫌弃的恶人!” “你们切莫再斗嘴,这里离宋山河那狗贼的住处已不远,想必会设有埋伏,咱们切不可打草惊蛇。”朱承继示意李燕柔和林沖不要再吵嚷。 一道闪电噼在四角高耸的屋檐上,惊雷灌顶透地,险些震灭了屋中白色纱罩里的灯盏。 “大老爷!西边的屋角给雷噼下来了!”管家在门外惊叫着。 “慌什么!下去吧,明日天睛了记得找人修好!”宋山河故意把声音表现的很镇定。他有足够的理由镇定,不是吗?谁也不知道,他宋山河来到了这个中原与古滇国交界处的边陲小镇上。谁也不知道他一转身,就已成了这里响誉方圆百里的大老爷。 “钱和权果然是两样好东西!”宋山河捻着自己的山羊鬍子笑道,可是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许是这傍晚的雷打的太响了。
第77页 “也许下一个雷就会噼塌这间屋子。”宋山河心里琢磨着,便慌忙的抓起一把雨伞,向三姨太素馨的屋子里走去。 素馨正坐在妆镜前画眉,桔色的琉璃灯挂在墙上,素馨如黑般的一头乌髮快要垂到脚跟。 在这个边陲小镇,却一连娶得了三房美貌水灵的如同江南女子的夫人,这种艷福也是宋山河做梦也想不到的。 想到这里宋山河紧紧的握住拳头,他断不能让这攥在手里的幸福日后让人轻易夺走了。 “怎么,大老爷,你又想你那水泊里的女人和孩子了?”素馨回过头来问道。 宋山河搓着手呵呵的干笑着:“想那半老徐娘做什么,有你们三姐妹陪着我,我还想他们做什么!” 素馨把一双柔荑递到宋山河手中,轻声安慰道:“你在我这里想想也就罢了,不瞒大老爷说,我听着这雷声,也总会想起一个人来。” 宋山河正抚摸着手中那双柔荑,眼中突然一冷,问道:“你又想起你那个死去的男人了!” 素馨嘆了一口气,愤愤的道:“他一百两银子便把我卖给你了,我还想那个无情无义的人做什么!” 宋山河轻笑道:“你总算不傻,知道跟着那个穷鬼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只有大老爷我才能让你过上这使奴唤婢,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可你不该让人把他杀了!”素馨已把自己的双手抽了出来,在水盆中洗了两遍,她轻轻的用白色的棉布擦拭着自己的双手。 “我就知道,你这小贱人还对他余情未了!”宋山河一甩手,把架子上的木盆打翻在地。 素馨捂着脸跑了出去,临出门时还冲宋山河嚷道:“他虽然卖了我,可他从没叫过我什么小贱人,你除了有几银臭银子,你什么也比不上他!” 宋山河怒火冲天,心想自己真是平日骄纵坏了这个三姨娘素馨。 他一气之下便除下墙壁上的挂剑,想追着出去吓唬吓唬素馨,但门外的雷电打的太兇,宋山河心里有些发毛,他想了想,又握着剑坐了下来。 ☆、杀贼擒王(二) 一声霹雳,惊的宋山河把手中的剑抖落在地上。 宋山河只觉得脖际一凉,一柄薄刃软剑已架在他项上了,他嘆息一声道:“今天的雷打的可真响!” 李燕柔笑笑,道:“今天的雨下的也不小!” 宋山河已用手捏住架在脖子上的剑刃,看见林沖和朱承继正待在一旁守着,宋山河并不敢轻举妄动。 宋山河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向手中执剑的李燕柔道:“明月公主,贤侄女,你总要让我死个明白不是?” 李燕柔已点住了宋山河的穴道,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柳眉倒竖,口中怒喝道:“当日在皇宫秘道中,你带人谋害死我父亲之事,乃是我父亲亲口所诉,你还想抵赖不成!” 宋山河此时身体已不能活动,只有脸上两只眼睛巴巴的望着李燕柔,口中说道:“贤侄女,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当日我赶到在皇宫秘道时,你父亲业已遇害,你不妨细想一下,你父亲是死在什么兵器手中的。” 李燕柔握剑的手一抖,剑尖险些划破宋山河的咽喉,宋山河直吓的闭起眼,怪叫起来。 “插在我父亲心口上的那把短剑是我娘的,但是我娘和我说过,她的那把短剑在半年前就被人偷走了。” 宋山河闭着眼睛慌乱的说道:“谁能偷的了大名鼎鼎的萧二小姐的东西,那个人的本事可真不小,可惜我宋某只是个平庸小人,没有那份才干!” 宋山河的话音未落,朱承继手中的袖箭已射向宋山河心口处,却被李燕柔的软剑挡落在地。 李燕柔沖朱承继笑道,“朱大哥,你急什么,待我先审清了他,把那幕后黑手揪出来再杀他不迟!” 朱承继冷笑道:“这厮全是一派胡言,不听也罢!” 宋山河看了两眼落在地上淬过毒药的几枚袖箭,抬头向李燕柔道,“贤侄女,当日之事,我本是死也不会说的,只为怕那幕后指使者会在我死后加害我的妻妾孩儿,但瞧今日之事,他们的话也未必信得,但求贤侄女你暂时保留我这条老命,我愿意同贤侄女一起诛杀掉那杀害李老弟的原凶!” 宋山河从地上起来,拍拍袍子上的灰土,把鬓角的乱发理平,着人把三个小妾叫来,一一打发掉了。 宋山河瞅着李燕柔呵呵的笑道:“贤侄女,当年我还喝过你的满月酒呢,那天李老弟可比当年中了状元还要高兴!” 李燕柔冷着脸道:“你别和我攀亲道故的,倒是快些把那幕后元兇指出来才是!” “贤侄女你样貌有六七分长的像萧二小姐,脾气却有八分像李老弟,算是个女中伟丈夫!”宋山河并不理会李燕柔的胁迫,仍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大管家已经收拾好了包袱,进来向宋山河辞别,领完赏银和卖身契后,管家指着手中拎着的一个食盒向宋山河流泪泣道:“老爷你最喜欢吃我做的蒸饺,我走前最后为老爷做了一次,老爷你一定要吃完它。” 宋山河把食盒放在桌上,只见头一层放了醋碟和一双银筷子,第二层放了十八枚样式馅料皆不相同的蒸饺,最后一层却盛着一碗热汤,煨着第二层的蒸饺。
第78页 宋山河一边夹着蒸饺,一边像是在话家常似的悠哉悠哉的说道:“那天,我进了地道便遇见翠浓那个婊子,她虽然是个婊子,但是却不怎么让人讨厌,甚至还有点让人情不自禁的喜欢。” 林沖和李燕柔对宋山河的风流韵事并不感兴趣,但也没有打断他,只是垂手坐在一旁听着。 “结果我又被翠浓算计了,喝了她的毒酒,她便带着我去见了她主子,她的主子便要我为他们效力,将来自然会解我的毒。”宋山河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饺子,突然口中发出一声赞嘆,道:“好吃!” “那翠浓的主子是谁?”李燕柔问道。 “难道是翡翠公主?”林沖猜度道,又想起那日在地道中和大哥朱承继和宋山河撞见的“海市蜃楼”。 “我便跟着翠浓出去,她给了我一把短剑,那把短剑便是萧二小姐的那把。”宋山河并未说出翠浓的主子是谁,但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李燕柔将软剑挥出,指向宋山河,口中喝道:“果然是你杀了我父亲!” 林沖向后拉了李燕柔一把,道:“且听他说完!” 李燕柔回头看着林沖笑道:“你几时也变的喜欢拉拉扯扯的了?” 林沖道:“我自从中了那七芯海棠的毒后,一用功时,便会头痛欲裂,所以也只能拉扯你一下了。” 李燕柔玩弄着发稍,蹙眉道:“可是刚才你大哥发出的袖箭却明显功力不浅,难道他不曾中毒,还是你太骄矜了些?” ☆、杀贼擒王(三) 林沖四下一望,发现大哥朱承继跟着大管家出去后就再没回来。 李燕柔大嚷一声:“不妙,怕是有人借这一盘饺子给你大哥传了一个口信进来!” 林沖笑道:“却不知这一盘蒸饺传的是什么口信,又是如何传的?” 李燕柔用剑尖指着宋山河问道:“这盘子里一共装了多少个饺子?” 宋山河颤抖着夹着一个饺子,正欲往口中送去,哆嗦着嘴唇道:“好像,好像有十七、八个。” “一共排了六行,一行三个,正好是十八个没错!”林沖向李燕柔确定道。 “不知你小时可玩过抛铜钱算命的把戏?”李燕问道。 “那些求筮问卜的学问我向来不屑一顾。”林沖蹙眉冷语道。 李燕柔轻笑道:“我可和你不同,我五岁时就会抛铜钱算命了。” “定是李老弟教会你的,他平时最好钻研那一套阴阳八卦的东西。”宋山河吃完了最后一个饺子,摸了摸嘴角说道。 李燕柔摇摇头,笑道:“但我爹爹却不屑于抛铜钱那套把戏,他本想用五十五颗围棋子充做大衍之数,用黑白子分了天地阴阳,来教我用《周易》算命的,可是我娘却嫌那一套算法,对于一个五岁孩童来说过于难了些,便笑道,反正是骗人的把戏,弄三个铜钱抛抛玩玩也就罢了,何苦劳神费思的做那个!” “这世上总有些人骗人时,也喜欢整的玄之又玄的,最后倒真能把不少人给骗了。”林沖嘆息道。 李燕柔笑道:“那用五十五枚棋子占卜虽然玄了些,但真要钻研透彻了,却也并非全是骗人,不过抛铜钱那套把戏却做不得真。刚才便有人用那十八个饺子,摆了一卦。林沖你记性好,你不妨把那十八只饺子,一行中站着用短线,趟着的用长线,在桌上画出来。” 林沖画毕,李燕柔瞅了一眼,笑道:“这便不差了,周易六爻测吉凶时本有一讲究,就是“老变少不变”,算出老阳、老阴爻时要便变卦,而刚才那盘饺子刚摆的是恰好是一卦,这一卦中六个爻全是变爻,所以刚才递进来的口信即是全部变卦。” 宋山河竖起大拇指向李燕柔赞嘆道:“贤侄女,你真是好学问!” 林沖揉揉鼻尖道:“你是不是想的过于复杂了些,从古至今从未闻过如此传递口信的。” 李燕柔笑道:“不这么解,又怎么解释你大哥跟了那大管家出去一趟,人便消失不见了。” “依你的饺子卦算来,如今该到那里去找我大哥和那大管家?”林沖笑问道。 “这些饺子全部吃在了他肚子里,你该问他才是!”李燕柔指着宋山河笑道。 宋山河惊的打个饱嗝,急匆匆的说道:“我哪里懂得什么算卦!” 李燕柔用剑尖指着宋山河咽喉问道:“我且问你,你那大管家可会算卦?” 宋山河摇摇头道:“他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全,那里懂什么算卦!” “当真?”李燕柔把剑尖一寸寸逼近宋山河的眼睛。 宋山河吓的把眼睛闭上嚷道:“我怎么敢骗你,他当真不识字的。” 林沖向李燕柔劝解道:“那大管家连“玉剪霓裳”几个字都记不对,应该是不识字的,你便不要吓宋大叔了!” 宋山河糯糯的附和道:“是啊,林贤侄说的正是!大叔怎么会骗你们俩儿呢!” 李燕柔一剑削下宋山河鬓角半捋头髮,冷笑道:“你算是那门子的大叔,我见了你这副嘴脸心里就犯噁心,真正狠不得现在就一剑刺进你的心窝里,给我爹爹復了仇,你现在若是还不把那天在皇宫秘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我下一剑便割了你的耳朵,接下来,再削了你的鼻子,刺瞎你的双眼……”
第79页 宋山河吓的瘫软在地,口中喃喃道:“我绝不敢骗两位大英雄,我那管家他确实……” “确实什么?”李燕柔问道.宋山河本想说出大管家确实不识字的,但怕一出口,李燕柔就会割了他的耳朵,便哆嗦着道:“我那管家他背后实是有人指使的。” 李燕柔手中的剑垂了下去,恶狠狠的问道:“是谁在背后指使他?” ☆、杀贼擒王(四) “当年我和大殿下在皇宫秘道分手时,大殿下便令我暗中寻访前朝的徐阁老的下落。”宋山河颤危危的说道。 “徐阁老?难道便是辅助前朝皇帝开国的功臣,人称当世伊、吕的“天机算”徐阙?”林沖问道。 宋山河点头道:“正是此人,相传徐阙辅助前朝皇帝打下江山后就不知所踪,先皇在世时,曾下诏四海寻访,却终是无功而返,但却不想竟然让我在这边陲小镇将他寻到了,看来真是天助二位殿下復国啊。”宋山河的口气变的阿谀而讨好。 李燕柔的剑尖垂了下来,她心中有些厌恶卷进这场所谓的“復国”大业里,她的父亲李文垦已经为此捐躯了,她实在不想再看到有更多的人为了铸造这大业而牺牲掉,她情愿在此很“短识”的一剑诛了宋山河,然后退身事外,从此与这“復国”大业两不相干。 然而,她不知她早已被网络其中了,这张网中有她最想捕获的猎物----“林沖”,是的,只要林沖不退出,她便只好奉陪到底了,拼了这大好韶华,拼了这如花似玉身,能赚得一个生死相随的壮烈结局也好罢。 “既然你已寻访到了徐阙的下落,那么大哥刚才大哥为什么还要用袖箭杀你?”林沖厉声问道。 宋山河抬头无奈的笑道:“大殿下处事心狠手辣,李老弟便是他在秘道里暗害的,你们只见李老弟是死在短剑之下,却不知,他中短剑之前就已被大殿下用钢珠打穿了膝盖,否则以我的身手,又怎么能将短剑刺入李老弟的心口。” 林沖眼睛的瞳孔因惊悸而扩大,他想起那天在皇宫的禅位台下,西门疯子的膝盖受伤的情形,难道这也是大哥朱承续所为,那么大哥为什么要暗算李燕柔的父亲呢,李文垦本来就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李燕柔的剑义无返顾的落下,她已不想知道更多的真相了,眼前的这个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她杀了他便好。 但她的剑被林沖挡住了,林沖从地上抄起了宋山河的宝剑,用了一招林家枪法,把她的剑拔开了,剑刺入了墙壁之中,林沖脸色发白,额头上冒着冷汗,两股颤抖着倚剑而立。 李燕柔拔出剑来向林沖柔嗔道:“你不要命了!” “这个人杀不得,我们还要让他带我们去找大哥。”林沖刚稍一用力,顿时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他的头部噬咬,他不禁抱着头咆哮起来。 “好了,你先坐下来歇歇!”李燕柔说着找了条绳子把宋山河捆了起来,拴在了门栓上,宋山家的门栓是生铁打制的。 李燕柔把林沖安置在三姨娘素馨的床上,林沖的情况很不好,夜里便发起了高烧,李燕柔待在一旁小心的侍候着。 “好姑娘,你别走,别走!”半夜时林沖又说起了胡话。 李燕柔心想那个“好姑娘”会是谁呢,不过肯定不是她了,她在他眼里一定是个“坏姑娘”,想到此处,李燕柔不禁嘆了一口气。 李燕柔口中嘟囔道:“现在照顾你的是“坏姑娘”,你的“好姑娘”,她可不在这里啊!” 嘟囔完了,李燕柔又笑自己,“他在说胡话,你怎么就当真计较起来了,你可真傻啊!” 曼陀公子跪倒在一间荒废的寺庙前,向殿中的大佛磕了几个头,把手中捡来的两只贝壳握在手中一边打“杯珓”,一边口中祝祷道:“佛公,那姬姓女子现在落在小女子手中,我该拿她怎么办,是杀了她,还是把她送还到朱大哥身边呢?佛公,小女子现在心里乱的很,佛公,是杀是留,小女子请你帮我做个决断,杀的话,你就给小女子现个全阴,留的话,你便给小女子现在全阳。” 曼陀公子闭上眼,将手中的贝壳抛了出来,出乎她意料之外,出来的结果竟然是一阴一阳。 曼陀公子抬头看了大佛一眼,笑道:“想必佛公你久不受香火,心里愤懑的很。小女子今日是有求于你,佛公你就发个慈悲给小女子提示一下吧!” 曼陀公子手中的贝壳抛掷了出去,这次掷的是个“全阴”,曼陀公子将贝壳收回手中,又瞧了大佛一眼,口中责问道:“佛家以慈悲为怀,佛公你怎么能劝人杀人呢,佛公,我再掷上一次,请您给小女子明示!” 曼陀公子的贝壳又抛掷了出去,却被怡红公子从半空中抄走了。 曼陀公子美目含嗔,看向怡红公子,怡红公子将两枚贝壳在掌中揉成碎末,蹙眉道:“你这杯珓打的真是好笑,你哪里是要听佛公的,你分明是想让佛公顺着你的意思来。” 曼陀公子瞧着地上的贝壳碎屑,口中嗔道:“你胡说,我明明是想让佛公给咱们指示的。” “恐怕佛公再让我掷出一百次全阴,你也下了决心让那姬的女子!”怡红公子伸手把曼陀公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第80页 曼陀公子拍拍衣服上的尘土,道:“我心里想杀她,可又怕杀了她,朱大哥会从此恨起我来,而且她肚中还怀有朱大哥的孩子,虽然我并喜欢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但是他总是朱大哥的孩子。” 怡红公子擦了擦佛殿里那张积满灰尘的石桌,把买来的两只烧鸡在桌上摊开,口中说道,“那咱们就不杀那姓姬的女子,把她还给你朱大哥好了!” 曼陀公子点点头,把烧鸡掰了半只,塞到姬明珠手中,又给她把绑着的双手松了松,让她能勉强进食。 林沖折腾了一夜,第二日清早终于清醒过来,与李燕柔带着宋山河去寻访那徐阙的住处。 快走到徐阙家门口时,宋山河忍不住嘆息了一声,道:“只怕那徐阁老已被害了!” “朱大哥找徐阁老,自然是想请他出山助阵,又怎会害他,你真是一派胡言!”李燕柔将宋山河骂了一通。 “不好,徐阁老的下落你一定不光告诉了大哥一个人,你还将徐阁老的下落告诉了翡翠公主是不是?”林冲突然想起宋山河那擅长调和的一惯作风来,心下一惊。 宋山河嘆了一口气,坐倒在地上说道:“我现在情知也瞒骗不过你们了!” “徐阁老是何等有智谋的人,区区一个翡翠公主又怎能奈何的了他?!”李燕柔安慰林沖道。 “给大哥报信的人是大总管,那么给翡翠公主报信的人又是谁呢?”林沖向宋山河问道。 “是三姨娘素馨,她本是风月场中的人,徐阁老的侄儿看上了她,便将她娶回了家,但徐阁老有些嫌弃素馨的出身,便让他侄儿又将素馨遣卖了”宋山河糯糯的说道。 林沖和李燕柔强打精神叩响了徐阙家的大门,他们内心总觉得不会再见到传说的“天计算”徐阙了。 开门的是一个鬍子花白的老头,出乎他们的意料,这老头竟然自称是徐阙。 ☆、尾声 “不错,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如此说来,我倒愿意把自己留下,来向你换一样东西。”李燕柔向前迈出的那一步又生生退了回来,她转过身向明德皇帝说道。 明德皇帝挑眉一笑道:“不知皇妹要拿自己向朕换些什么?” “盖着传国玉玺的丹书铁券。”李燕柔向明德皇帝一笑,这一笑自是风情无限。 明德皇帝立时着人制了丹书铁券,捏在手中向李燕柔说道:“皇妹要拿到这铁券,还需先把这瓶药喝下去。” “这是什么好东西?”李燕柔伸出手去,将白色的瓷瓶抓在手中。 明德皇帝笑道:“是一种喝了能让人忘记悲伤的药,当年翡翠公主便给父王喝过半瓶,这剩下的半瓶谁知让朕找来了。” “噢,原来如此。”李燕柔看着手中的药瓶,不知何时,她的奶母已来到了她想身边,想必是明德皇帝暗地里着人诏来的。 奶母的腰已有些佝偻,她踮起脚尖来,用略显粗糙的手掌帮李燕柔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髮,然后紧紧按住李燕柔的手背轻声安慰道:“孩儿啊,普天下,有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在羡慕你有这份福气呢,她们挤破了脑袋都钻不进这锦绣堆里呢。” “是吗?她们羡慕我什么呢,羡慕我以后就要住在这个华丽的大笼里了吗?还是羡慕我这辈子终是求而不得呢。”李燕柔的声音开始变的悲伤起来,在奶母面前,她终是无法掩抑自己的悲伤。 “孩儿,常言道,人事忌全,天道忌满,这普天下,任他是谁,世间的好处也全占不了,以后慢慢想开了,就好了。”奶母垂下头来,虽然她日后的富贵全要仰仗自己的这个奶闺女,但她又怎捨得去逼迫她呢,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自小娇宠着,在她心里,眼前的这个早比自己亲身生养的还更要疼惜上几分呢。 李燕柔看着奶母笑时眼角的纹路,她一仰脖,便将那半瓶药水全倾入喉咙,她把接到手中的丹书铁券抛向林沖手中,她只见那曼陀公子正站在林沖身边。 李燕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沖曼陀公子笑语道:“我不是比不过你,只不过是你运气比我好了些罢了!” 曼陀公子细细的品着李燕柔这句话,她眼前仿佛看见姬明珠正抱着一个襁褓站在她面前冲着她微笑,而李燕柔刚说过的那句话,明明是她想说给姬明珠听的。 “再抱一下我吧,在我还没有忘记你之前。”李燕柔走向林沖,把脸颊贴在林沖面上,林沖的身子一抖,双臂紧紧的钳住李燕柔的身体。 “好了!咱们该分手了!”怀抱还未捂热,李燕柔笑笑,深深的望了林沖一眼,似乎要把林沖的样子刻进心里。 李燕柔闭着眼,勐得一把把林沖堆开,这一推,她觉得似乎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 林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今天,我一转身,就要与你生如隔世了。”李燕柔看着林沖,她不敢说太多的话,她害怕说了心里话,这话若落在明德皇帝耳中,反倒会坑害了林沖。 趁泪水还来不及落下,李燕柔匆匆的转身离去。 “李燕柔!” 李燕柔听见林沖斯心裂肺的唿喊,这一声唿喊里有多少的不舍之情,李燕柔想到此处,心底一揪,觉得疼的快唿吸不上来。在这刻,林沖这一声留恋竟是属于她的,李燕柔撇嘴一笑,泪水却从眼眶边落了下来。
第81页 李燕柔知道林沖不会追上来,不会来带她走,他追上来,大家不过一起去死,然而,她终不是他心里那一个,那一个他宁可一起死也绝不愿分开的那一个。 李燕柔抬手擦擦腮边的泪,她看着眼前的大路,看着面前的巍峨的皇宫,她不知她要走向那里,她只是告诉自己要一直向前走,不要回头看。她若是回头了,也许就再没勇气再向前走了,她或许会立刻沖回去,紧紧的抱住林沖,她本是情愿陪他一起死的。 记忆在头脑里一点点模煳,直到她终于记不起,绞心的痛是为何,这脸上的脸水又是为谁而落。 李燕柔已行的不见人影,曼陀公子挽起林沖手说道:“咱们也走吧!” 林沖点点头,二人出了四九城,打马向野狼谷奔去。 曼陀公子与林沖在萧瑶和朱承继的坟前祭拜了一番,便回到野狼谷的地宫里。 曼陀公子指着地宫正堂壁上挂的那幅天佑太子的绣像向林沖说道:“萧瑶阿姨身前最喜欢这幅绣像了,我们不如摘下来烧给她好了。”说完,她瞅了一眼林沖的脸色,其实曼陀公子是自己怕见了这幅绣像上那冷峻的眼神,这个眼神总让她莫名的又想朱承继来。 林沖并没有反对,曼陀公子便踩着萧瑶用过的美人塌去摘壁上那幅绣像。 “这绣像后面有机关。”曼陀公子说道,一道飞箭已从绣像后面射向她,曼陀公子一惊,虽然躲过了飞箭,但脚下却未立稳,林沖忙冲过去,扶了她一把。 两人试探了半天,确定再也其他暗器埋伏之类的,才顺利把绣像摘了下来。 那张天佑太子的绣像背后有一个机关按钮,林沖用手轻轻一旋,地厅里就豁然开出一扇洞门来。 曼陀公子和林沖举着火把走进洞中,约行半里路,便渐闻潺潺流水声。 水声止处,拴有一艘木船。 曼陀公子嘆息一声道:“原来这些年来,箫瑶阿姨想要的,并不是江山社稷,而只是这一艘行驶在江湖的木船。” 秋空过雁,层林尽染。 林沖轻轻的驶着木船,曼陀公子坐在船头,口里轻轻的呢喃道:“缘分,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华灯初上,楼外楼的繁华一如往昔。 “留人醉”酒楼已座无虚席,“还復来”赌坊正在下最大的注,“八大处”的温泉水正洗着绮罗香泽,“神女楼”上的暮云楚雨变换不定…… 小鹏王爷泡在八大处之一的华清池中,盯着窗外那棵高高的银杏树看,几片金黄色的叶子被风扑下,然后悠然的在风中打着转慢慢向地上堕去,小鹏王爷忽然觉得心底一种无言的寂寞悄然袭来,竟赚得他唏嘘了一场。 云娘站在温泉边把白色的棉布浴巾摊开,默默的递到小鹏王爷手中。 小鹏王爷轻轻揉着头髮上的水珠,感慨道:“我最近心里空荡的很,老是想起林沖,想起西门疯子,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云娘笑着安慰小鹏王爷道:“也许咱们该生几个孩子,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的,心里就不会觉得太空荡了。” “等咱们生了孩子,便一个起名叫林沖,一个起名叫西门疯子,到时候,他们都要喊我叫爹,到时候我想打林沖便打林沖,想打西门疯子就打西门疯子。”说到这里,小鹏王爷突然乐出声来。 云娘扑哧一声也笑了出来,向小鹏王爷问道:“林沖的名字倒还不错,西门疯子在改叫疯子以前叫的是什么名字。” 小鹏王爷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道:“我只记得疯子家以前是开生药铺的,他的真名好像是叫西门庆还是他的兄长叫做西门庆的……” 明德八年,林沖与曼陀公子在海上风暴中救下一对落水的渔夫。 待二名渔夫身体无恙后,他们四人便坐在船头谈及当今时事。 一渔夫道,圣朝的明月公主在三年前突然病殁,明德皇帝思妹心切,大病了一场,病中有神仙向明德皇帝託梦道,叫明德皇帝往上林苑高处寻,到时自有结果。 明德皇帝于是差人前住上林苑寻找,在途中遇到一女子,容貌与明月公主容貌极为相似,明德皇帝大喜之下,将之纳为皇贵妃。 明德皇帝的这段天赐姻缘早已在民间成了家喻户晓的佳话。 曼陀公子摇着扇子轻笑道:“世人怎知,这世上的佳话多半都是假话罢了!” 林沖朝曼陀公子挤挤眼睛,曼陀公子轻笑道:“莫非你心中还在惦记那位刁蛮公主!” 林沖坦然一笑道:“只怕她已全然不记得我了!” 另一位渔夫笑道:“你们这对兄妹斗起嘴来,倒是有意思的很!” 曼陀公子摇着扇子沖两位渔夫说道:“不过我们昨日刚拜过天地。” 两位渔夫拱手道:“那便要恭喜贤伉俪了!” 林沖皱眉头想道,昨天他和曼陀公子明明拜的只是天和地,曼陀公子明明还警告他说,两个人说好只做兄妹的,谁也不准越雷池一步。 林沖正想的入神,曼陀公子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林沖刚要抬起头,曼陀公子已用扇子轻轻的挑起了他下巴。 林沖一惊叫道:“你想干什么?”,曼陀公子嫣然一笑,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你以后可以喊我的小名。”
第82页 “你的小名是什么?”林沖饶有兴趣的问道。 “鸦髻,乌鸦的鸦,髮髻的髻。”曼陀公子用手指在林沖背上划着名这两个字。 “鸦髻,倒是很有意思的名字呢,怎么以前从未听你提起?”林沖问道,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发慌的很。 曼陀公子摇着扇子说道:“这个小名是我父王给我起的,他说我就是一只占了凤凰巢穴的小乌鸦,这名字我以前只许我父皇叫的。” 扇翼轻轻扫过林沖的鼻稍,林沖一把辖持住扇子的一头,手中用力一拽,沙哑着喉咙轻轻叫了一声:“鸦髻,过来。” 曼陀公子身子微微向前一倾,顺势柔柔的倒在林沖的怀里,两人手中各执了一半的扇子突然坠地,玉制的扇骨跌落成了几段。 明德38年,隆庆殿。 孝慈安皇太后病危,太医院众太医束手无策。 窗外风疏雨骤,孝慈安皇太后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那年她只有十七岁,有一个穿着一身灰袍的少年郎从她家门前打马经过,她追向那骑着白马的少年郎,口里喊道:“林沖,林沖!”那马上的少年郎,回过头来看向她,他那张脸生的是那么俊朗…… 我们的故事也就止在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还差20章,会慢慢补的,这是我写的最长的文了,写了去年一个冬天,所以一定不能虎头蛇尾。 ☆、第 96 章 徐阙看着李燕柔和林沖说道:“想不到今天能见到林权和李文垦的后人,可惜他们却已不在这世上,老朽恐怕不久也要追随他们而去!呵呵,故人多已入黄泉,今朝吾去不孤单!” 徐阁老的笑如同晚秋的风,令人听闻不禁顿生悲怆之情。 “阁老何必突生伤感,姜子牙八十而行大运,比起先贤来,阁老的好运或许还没来呢!”李燕柔笑着说道。 “李状元的千金果然口才卓越!”徐阙朗声大笑道。 “不知阁老可见着我大哥?有人见他进了往阁老家走的巷子,就没再见他出来!”林沖向徐阁老问道。 “大殿下的行踪我自然知道,他现在是入了我摆的阵法,一时间脱不了困!”徐阙抚须道。 “阁老为何要将我大哥围困起来?”林沖问道。 “二殿下心地仁厚,大殿下却是狼子野心,阙已经老了,不想再掺和到腥风血雨中了,可是如若见了大殿下,他必会威逼阙出山,阙碍于当年答应老皇爷的话,就不得不从了,然这实乃大违阙的本意。今日阙便打定注意要与这封御诏同归于尽于二殿下面前。”徐阙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陈旧的黄绸,从宋山河手中夺过剑来,向空中噼了两下,一团鹅典的碎布在风中飘入尘埃之中。 “那块黄绸,它是,它是我爹交给宋大叔的那块,宋大叔,你说是不是?”林沖拔出李燕柔的剑,指着宋山河问道。 “二殿下……”宋山河惊唿一声,竟然在林沖面前晕了过去。 李燕柔格格的笑着对林沖说道:“那个老狐狸是装死了,你可别被他骗了,让我砍了他一只脚下来,看他可耐得住疼!” 宋山河果真跳着脚坐了起来,不住的向李燕柔磕头,一口一个“贤侄女饶命!”,一口一个“公主娘娘大发慈悲”的叫着。 “二殿下也不必为难宋山河,他是何种样人,想必你们已是知道!他简直连一条狗都不如!”徐阙用剑柄指着宋山河狠狠的骂道。 “阁老,那块黄绸子上写的是什么?”李燕柔从地上捡得一块鹅黄绸子向徐阙问道。 “是老皇爷的遗诏!”徐阙捻须道。 “果真是遗诏,还真让我娘亲猜着了,那阁老,遗诏的内容你可知道?”林冲心内一边钦佩自己生母的聪慧,一边忍不住想探知那遗诏上的内容可也让母亲猜着了。 “萧娘娘猜的是什么?”徐阙并不作答,而是向林沖问道。 “我母亲猜那遗诏的内容是:传位于皇孙!”林沖看着徐阙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烁烁闪着亮光的眼睛说道。 “不错!不错!萧德安养得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儿,我生子生女皆不如他!”徐阙笑道。 “只是不知,那遗诏要怎么从那块黄绸上看的出来?”宋山河见徐阙读出了遗诏,心里不由的好奇想要知道。 “那遗诏本没有写在黄绸上,遗诏写在这把匕首上!”徐阙从靴内掏出一把匕首,刺心自己的心口。 “当年我要走时,老皇爷送了我这把匕首,他和我说如果有一天,有人带着那张画着皇陵地道图的黄绸来找我,我如果不愿意随从孙殿下起事的话,他就让我用这把匕首来自裁!”徐阙说话的气息越来越弱。 林沖伤心的说道:“我不该来找你的,我不来找你,你就不用死了!” 徐阙看着林沖费力的一笑道:“孙殿下,不要去夺江山皇位,不值得去夺,你想想你父亲的一生。” “世侄女,你像你外公一样聪明,二殿下心地仁厚,你要多照看他。我的八卦阵法怕是困不了大殿下多久,在他出来之前,你们向西走,走的越远越好!”徐阙看向李燕柔说道。
第83页 “呵呵,老萧,咱们师兄弟又要见面了,师父的奇门遁甲之术看来咱们的后人都没学好啊!可惜,可……”徐阙扬起的手臂在半空中勐然跌落。 李燕柔回首砍下宋山河的一只脚,向林沖说道:“咱们向东走!” 宋山河疼的晕了过去,林沖向李燕柔问道:“你既然如此恨宋山河,何不一剑刺死他,却只砍他一只脚!” 李燕柔拉着林沖一路向行,边走边笑道:“你可真是悲伤傻了,我不杀宋山河,你大哥见了他,难道会留他性命,我只砍他一只脚,不过是因为留着他再给咱们挡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