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媚君宠:皇上,你被潜了》 【初见】如玉公子PK烈焰魔女1 凌月:“负我的,不管是天下还是诸人,我将用我生命之火将其通通烧成灰烬!” 沐少卿:“那我只好御风化一片雨云,为自己降、降、温……” ※※※※※※※※※※ 现代,拉斯维加斯。 灯火永远会在夜色中将这座时时狂欢的城点亮。 金碧辉煌的凯撒赌城内。 东方美人坐在百家乐的赌桌上,被一群外国人簇拥着,显得格外的扎眼。 飘逸的长发,闪耀的璨眸,黑色性-感的抹胸长裙,高傲的姿态,仿若地狱来的夺命使者。 坐在她正对面的是她今夜的目标——夏非诚。 翘了她姐妹的婚礼,还有胆左拥右抱的在这里豪赌,当真是活腻了。 三十秒之前,凌月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随即打了个响指,服务生就将高额的筹码牌堆满了她的面前,“既然敢没有与你做对家,我和你赌一把如何?” 对于夏非诚这样的亡命之徒,怕的不是死,而是人生无趣,看着她那堆价值千万的筹码,他戏谑道,“今天婚礼上被抛弃的又不是你,急着找我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她露出遗憾至极的表情,前倾了身姿,轻声对他道,“我本来还打算就在那里要你的命呢~” 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姐妹嫁给这个人渣! “哈哈哈哈!”他猖狂的大笑,摊开双手让她看清楚周遭,“在这里?只怕你本事没那么大!” 就算姓凌的背景非常,这儿周围都是他的手下,单凭一个凌月,能奈他何? “如果不是小冉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帮你掩饰那批走私的军火。”本就打算阻止姐妹出嫁的,没想到被他占了先机。 “看在你悬崖勒马,没有出现在婚礼是份上,我就破例——留你全尸。” “废话!”夏非诚大吼,“不是要和我赌吗?”将面前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我的钱和命就在这里,一把定生死!” 脸容上绽出一抹冷色,娇艳欲滴的红唇却向上勾起…… “正合我意。” ——十分钟后—— 赌桌上再次想起男人近乎癫狂的笑声,“凌月,你输了!” 就这样轻而易举得到了凌家当家的性命,该怎么处置她呢? “我输了?”握着手里那张黑桃6,将牌面正对夏非诚,凌月笃定的说,“我明明赢了。” 变化就在瞬间发生!! 所有人都看到,她手中的黑桃6像是受到某种无形的外力,慢慢的……慢慢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画出另一个数字——8! 怎么可能!?? 他不可思议的从座椅上立了起来,恨不得将那张牌看穿! ‘黑桃8’上还冒着丝丝轻烟,灼烧的痕迹不算太明显,凌月吹了吹那上面的尘,“我有9点,是你输了。” “你——”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夏非诚忽然大叫了一声,接着撕心裂肺的咆哮起来,双手不停的抓着胸口,痛苦的倒在地上,似有一团火焰,在他的身体里燃烧…… 然后慢慢的、由内向外,将他侵蚀…… 【初见】如玉公子PK烈焰魔女2 那一幕诡异得无法形容。 明明没有着火点,烈焰却如绚烂的烟火,一朵朵的在夏非诚的身体里绽开,燃烧…… 纵使赌场的工作人员很快拿来灭火器,白色的泡沫对准他的身体喷去,却毫无作用。 他歇斯底里的在地上打滚,哀嚎,发出令人悚然的尖叫声,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烧成灰烬,火蛇开始亲吻他的皮肤,皮肉被炙烤的黑烟在四溢,那场景摧残着在场所有人的视觉。 唯有凌月,被火光衬得妖冶的眸,始终盯在那团扭动的火焰上,目无表情的看着他痛苦的挣扎,扭曲,直至再也不能发出声响…… “你可没说不能使诈啊……” 她轻叹,让他死在自己手里,是他的荣幸。 目的达成,凌月站起来,于一片恐慌之中,波澜不惊的全身而退,飞扬的黑色裙摆如瑰丽的黑玫瑰,绽放得妖冶无比。 若你要问夏非诚是如何死的? 答案很简单。 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家族的人,嫡系的血亲可以继承那种能力——炎的能力。 凌月就是这种能力的继承者。 她可以操纵-火焰,无时无刻,那烈焰如同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是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亦是她的天赋,与生俱来。 ※※※※※※※※※※ 走出赌场,夏日的余温立刻拂面而来,满目醉人的霓虹,让凌月顿步。 来到拉斯维加斯,成功阻止从小一起长大的傻丫头嫁给那个败类,现在事情搞定了,是否考虑留在这里度个假? 这座用金钱堆砌起来的沙漠之城,愈夜,愈是耀眼非常,没有哪个女人不会为之心动。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按下耳边的蓝牙,地球另一端,幽夜的声音便传来,“b.p,拉斯维加斯玩得愉快吗?” b.p,,ckpearl的缩写,凌月是暗夜里光华难掩的珍珠,这一点不会有人质疑。 “这里很有趣。”今夜,黑珍珠的心情不错,话语里跳动着愉悦的音符,又问他,“有什么事?” 幽夜应该的身体一向不好,他应该在瑞士的疗养院修养,此刻,电话那头却参了嘈杂的声音,凌月感到奇怪。 “‘暗影’发了全球通缉令,要你的命。”默然两秒,他道。 暗影? 那个唯一能与凌家抗衡的杀手组织? 娇艳的嘴角溢出不屑,“你觉得他们杀得了我?” “不。”他肯定的说,好像在轻笑,“b.p,这个世界上能杀你的,只有我。” 杀她? 凌月脸上滑过一丝措然,“幽夜,这一点也不幽默。”她不会怀疑他的忠诚。 “我没有开玩笑。”话语声顿时变得冰冷。 蓦然—— 身后有谁悄无声息的靠近,她心漏了半拍,敏锐的直觉迫使她转身,同时,听到一声枪响…… 对那种装了消声器发出的声响,凌月实在太熟悉了!!开枪时只会发出轻微的声音,不在极近的距离,根本无法听到。 所以…… 当她完全转过身,最信任的伙伴便站在面前,面对她的俊容上写满了默然,手中的消声枪,对准的是她的心口。 【初见】如玉公子PK烈焰魔女3 人来人往的赌场正门,立刻有人发现枪杀的那一幕,甚至有个女人指着他们尖叫。 骚乱中,凌月低头看自己的心脏,血液从枪口正中开始扩散,像是朵绽放在黑夜里妖娆的罂粟花朵,不可收拾。 幽夜……刚才向她开枪了吗? 为什么? 骄傲的脸容上满是不敢相信! 他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生死,他们无话不谈,对彼此没有任何隐瞒和怀疑,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吃惊吗?我就是‘暗影’的头领。”幽夜却对自己的所做显得平静无比,为了这一天,他等候多时,“我们生来就是注定是敌人,凌家有生命之炎,而我们慕容家……” 慕容家?是幽夜的姓氏? 凌月根本不明白,她看到幽夜周身有风在流动,那样的气息,就与她操控火一样,与生俱来。 “这是我的天赋。”暗黑的眼眸里散发出冰蓝色的光,用她听过最冷漠无情的语气,“用它来为我死在你父亲手里的家人复仇,合情合理。” 说完,他指尖流风,将一切仇恨化在风里,从凌月中枪的胸口灌入,登时!她感到体内有股熟悉的热源开始燃烧—— 那是她的血液,她的生命。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根本没有机会去弄清楚幽夜口中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她的身体在凋零。 “永别了,凌月。” 看着面前心爱的女人在火焰里消失,幽夜悲伤的说。 永别了,凌月…… 为什么在死前的那一刻,她感觉不到疼痛? ※※※※※※※※※※ 异界,凌荒之地。 赤南苗域最边缘的小村落郊外,深林在暗夜里多了几分无法形容的可怖气息。 乐央和母亲背着竹筐,借着稀薄的月色,小心翼翼的行走其中,饶是步子下得已经很轻,那一步一个脚印的踩在枯枝和润土里,还是难免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夜显得更加诡秘。 远处传来野兽的咆哮,像是出来猎食前的讯号,教人不寒而栗。 “阿妈,不如回去吧……”十五岁的乐央颤颤的说,“这儿晚上豹子最多了,要是把我叼走怎么办?” 回头狠狠剜了女儿一眼,柴玛压低了声音斥她,“怕怕怕,你就知道怕!不挖几棵野人参,哪里得钱给你阿爸治病?难道把你卖了?” 乐央委屈得撇嘴,话却不敢再多说半句,女娃本来就是赔钱货,过穷得揭不开锅的日子,也比被当做畜生卖了任人糟蹋的好。 母女二人不再多言语,继续往林中深处走,很快,柴玛凭经验开始在一块潮湿的土地上刨坑,乐央负责放风。 实在是穷得没有办法了,才冒着违犯族规的危险,趁夜来偷挖野人参,希望发笔横财,解家中燃眉之急。 按捺心中的恐惧,乐央眼望四方,警惕注意着周遭的响动,视线里的树木张牙舞爪,鬼气森森,随着夜色深入,潮湿的空气里泛起白雾来,视线也越发模糊。 就在彼时,她似在不远处看到了别的什么…… 【初见】如玉公子PK烈焰魔女4 柴玛专注于刨开身前的小坑,那颗野参已经露出小截来,看上去比那些从不缺钱的沐州人用的铜钱还粗些,这下发财了! 这个头的野参拿到黑市去都能卖个好价钱呢! 刚喜上心头,手下一挥,身后忽而多出个不轻不重的力道扯了扯她,伴着女儿喏喏的喊声,那镰刀刀锋一偏,砍在野参上,生生劈了出道缺口! 柴玛心疼得‘哎呦’了声,回头就狠狠的扭掐女儿,破口大骂,“你这丧门星!赔钱货!专坏我的好事!这下好了,这颗野参只能拿回去给你阿爸续命,活过一日算一日,等他归了天,我就把你拿去集市卖,你就求老天保佑自己能卖个称心如意的价,也不枉我辛苦生养你!” 这会儿也顾不上会被族人发现自己在做偷鸡摸狗的事了,对乐央下手又毒又狠,连打带骂都难消气。 乐央一边闪躲,一边哭着求,“阿妈,我错了!那边真的有东西,不信你看呐……” 说罢往身后幽暗的深处指去。 刚折了颗摇钱树,柴玛正在火头上,才是回头,人也僵住了。 就在她们方才走过的地方,似乎被什么悄无声息的砸出了个三米有余的大窟窿!! 那窟窿泛着血红的细碎的光,一闪一闪的,像无数只眼睛在看着她们,周遭烟雾缭绕,很是诡异! 最可怖的是,那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坑里,好似还躺着个人…… “阿妈,怎么办?”乐央缩在她身后发抖,全身都被吓麻了。 柴玛盯着那方看了会儿,对方却没有任何举动。 幽静的林子里,风声都没有。 若是鬼,早过来把母女二人掐死了,还用得着等她们发现?若是人,就更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她们可是来偷挖野人参的,被族长知道了,回去也是个死! 想罢,她心下一横,“过去看看!” ※※※※※※※※※※ 不过三十步的距离,却花了半柱香的功夫。 母女两走进一看,那竟然是个女人…… 她就躺在深坑的中央,周围的草木被烧成了灰烬,留下还未散去的火星子在闪耀,之前乐央以为在对自己眨眼的‘血红眼睛’,不过是这些星火。 松口气的同时,再去看那女子。 她周身不着存缕,像个新生的婴孩般蜷缩在其中,双臂环抱玉腿,闭着眸子,面容沉凝,似在安睡。 墨染的长发如同黑色的泛着光的绸缎,环绕着她的身体,她看上去那么美好,像块通透的白玉,无需雕刻已是完美无瑕。 那侧脸上的红唇,微翘的弧度引人不禁好奇,好像她在做着一个谁也无法想象的美梦。 “她好美啊……”乐央看得都移不开眼了。 苗域疆土纵横千里,却尽是些黄土敷面的悍妇,哪里见过那么精致的人儿? 盯着跟前沉睡的女子,柴玛也是生平初次见到这般标志的人,她和女儿看了都惊-艳,更别说那些男人了。 “我们把她带回寨子,不……我们今晚就去阎罗城,坐地起价,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初见】如玉公子PK烈焰魔女5 “要把她卖了吗?!”乐央胆子小,今夜来偷野参已是提心吊胆到了极限,此刻阿妈却要卖人! 她迟疑道,“可、可是……”她们连她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出现都不知道,“万一她是女仙,我们把她拿去卖……啊——” 还没说完,她就被柴玛煽了一巴掌,“就算是女仙,也是老天看我们可怜,让她来救济我们的!” 人都穷疯了,哪儿还顾得上这么多? 教训完她,柴玛放下背上的竹筐,想把麻绳翻出来绑人,不忘吩咐女儿,“给她下道蛊,别让她轻易醒过来。” 这晚乐央挨了不少打,捂着脸不敢再多言,她看看那漂亮的女子,心下叹惋,那些有钱的沐州人如何虐待奴隶早就不是秘密,可家里实在太穷了,阿爸的病一日比一日重…… 想着这些,她忍着心里的难受,取下腰间的蛊囊,凑到女子鼻息前给她嗅,再放低了声音对她说,“对不起啊,我害阿妈把野参挖坏了,只有把你卖了,才得钱给阿爸买药,你放心,我会求阿妈给你找个好……欸?” 乐央正碎碎念,忽而看到那女子嗅了她的蛊囊几下之后,蓦然间就有了轻微的举动。 她皱了皱眉,露出不适的表情,再动了动脑袋,原本侧身躺着的姿势也转正,嫣红的唇缓缓吐出一个单音,“热……” 凌月感觉自己好热。 “阿妈……”就算再被打乐央也不管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她……她好像要醒了……” “不是叫你给她下蛊了吗?”找出麻绳,柴玛不耐烦的转身过来看,那女子却已经睁开了眼睛…… ※※※※※※※※※※ 幽夜…… 意识回归时,那个男人的脸也随之浮现在凌月的脑海里。 她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冰冷而潮湿的空气却在侵蚀她的每一寸皮肤。 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被错乱的枝桠掩盖了的天空。 夜,很黑,很静。 那轮悬挂在天空中的满月暗淡无光,几乎就要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耳边有细碎无法辨别的声响,她已无力去细细探寻。 风轻轻的吹,不真实的记忆漫天倒海的浮现,破碎的回荡…… 死了吗? 还是……这里是地狱? 恍惚中,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下了蛊还醒得过来,算她有点本事。”说完,柴玛就强行掰开凌月的嘴,给她塞了一粒药丸似的东西,逼迫她咽了下去。 “阿妈!”乐央担心极了,这女子明显已经醒了,她刚才给她下的蛊也没起作用,也许真的是女仙呢?她们岂不是在得罪神明? “还等什么?拿绳子把她绑了!”没好气的呵斥着女儿,柴玛盯着凌月道,“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今天遇到我们算你倒霉!” 算她倒霉? 方才她以为自己死了,冷不防才被人在嘴里塞下什么东西,此刻凌月完全清醒,转动了眼珠探视着周遭,问那对穿着奇怪的母女,“你们是谁?” “我们……”乐央拿起绳子,想解释,柴玛却将她拦住。 【初见】如玉公子PK烈焰魔女6 “我们是谁你不必知道。”柴玛冷声告诫她,“你身上中了我下的蛇蛊,没有我的解药,三十日内必死,从现在起,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你安然无恙。” 她中了蛊毒? “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戒备的视线放到那老妇身上,才问完,凌月便感到身体的异样。 不止胸口在灼烧,有什么在她的身体里滋生,膨胀,然后分散开,通过她的血管,灌入四肢百骸…… 顿时! 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她体内爬动,使得她没了力气,连呼吸都变微弱。 “刚才给你吃的就是我的蛊。”看到女子表情里的变化,柴玛得意的笑。 偶尔家里穷得实在揭不开锅,她也会到寨子外面杀些过路的旅人,谋取不义之财。 对下蛊夺命,早就驾轻就熟。 既然蛊毒治的住这女子,也就证明她与寻常人无异! “还等什么?”冲女儿使了个眼色,柴玛现在看到的全是明晃晃的金子,“快把她绑了,我们好赶路!” 给她下了蛊还要绑她? 凌月诧异,且不说这是个什么鬼地方,这对母女要对自己做什么呢? 疑惑间,那小的已经走到自己跟前,手里那捆麻绳,足够在她身上绕好几圈了。 乐央蹲在她面前,没立刻绑她,反而向她道歉,“对不起,我阿爸快病死了,没有钱买药,只好把你卖了换钱,你放心,假若等我以后有了钱,我一定会把你赎出来的。” 小东西还挺讲道义。 她说完,先脱下身上藏蓝色的外衣给凌月披上,凌月也是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 “你觉得我能卖得了多少钱?”她‘呵呵’的笑,和小东西搭话。 “不知道呢。”乐央开始专心的在凌月身上绑绳子,粗糙的手不小心碰到她光滑的肌肤,虽没说什么,心里也在感叹,想想又道,“你这样美,会有好多富家公子抢着要你的。” 那看来她还有点价值。 ‘哦’了声,凌月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把她的嘴堵上!”时刻注意着周遭的柴玛心烦了,生怕这儿的响动会引来别人。 “你别再说话了。”小声告诫着今夜的‘猎物’,乐央回头看看阿妈的背影,又对她道,“我阿妈脾气不好,你再说话她会打你的,我的名字叫做‘乐央’。” “乐央。”凌月念着她的名字,而后对她莞尔,“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哪儿,不过……” 忽然之间,乐央眼前被一抹火光染红,触碰着凌月皮肤的指尖像是被烙铁扎了一下,刺痛得她‘啊’了一声,立刻收了手。 “不是叫你——”放风的柴玛听到女儿笨拙的叫声,知道她又出什么乱子了,不耐的回过头来,却见到另一番她生平见所未见的景象—— 无视那让苗人自傲的蛊毒,女子已经站了起来。 她浑身被火焰包围,头发也在刹那变成了红色,宛如灼烧的灯芯,疯魔的立起,在怪风中摇曳…… 【初见】如玉公子PK烈焰魔女7 方才乐央给她披上的外套却在烈焰中完好无损,而她脚下的土已经焦灼,空气里弥漫着被炙烤的味道。 就这样,凌月一步一步的走向柴玛,恬静的面容里带着妖-娆诡异的笑容,她红唇微启,轻声道,“老实说,我还挺好奇,你到底想把我卖个怎样的价钱?” ※※※※※※※※※※ 至深的夜,诡秘的林中,没有凶猛的野兽,有的,只是一个在烈焰里浴火重生的魔女。 体内的虫蛊? 早就被凌月烧死了。 脚下潮湿的泥泞也被烘烤成焦土,站在那对母女面前,她笑得娇媚,笑得令人心发寒。 柴玛根本说不出话来,空张着一张嘴,表情里只剩下无比的讶异,还有惧怕。 苗域人敬火,畏火,把火种当作神明来供奉,那么眼前这个操控火焰的女人是什么呢? 难道真的是天上下凡的女仙? 她胆敢卖女仙,岂不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膝盖不自觉的一弯,干脆的对凌月跪下,弯腰猛磕头,“女仙饶命!女仙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女仙!也是我们家男人快死了,我只想挖棵野参拿去卖,没想到遇到了女仙,生出那等作孽的歹念啊!!” 说到痛楚,夸张的将眼泪从眼眶里逼出来。 柴玛一求,原本瘫坐在地上的乐央也连忙爬起来跪在那被火焰包围的女子跟前,跟着求,“女仙姐姐,饶了我们吧,我们不想死……” 享受着两个陌生人的膜拜,窒闷的心情得到缓解,凌月低眉凝视母女两,刚才她就觉得奇怪,这对母女穿着类似少数民族,还会下蛊,可她之前明明在拉斯维加斯,幽夜还对她开了一枪…… 幽夜……慕容幽夜…… 他会使用风。 正在沉思中,冷不丁从林里暗处传来一声‘呵’的轻笑,似有浓浓的嘲讽之意,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抬手,凌月就向那发出声响的地方掷去两道烈焰。 那火光一路照亮了发黑的深林,直冲向站在树枝上的暗影,又是某处,迸发出焦灼的大喊—— “公子小心!” 几乎在同时,那火光所到之处,白影突兀闪现,极快的抽身跳跃而起,在高空滑出鬼魅般的弧度,又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只让望去的人捕捉到那飘飘衣袂的一角,好不诡异。 她竟然没看清楚…… 蹙起眉头,凌月比方才又警戒了几分。 “什么人?藏头露尾,只敢躲起来偷-窥!” 立刻就有个明朗的男声回应她,道,“路过而已,遇到有趣的事便多望几眼,姑娘都敢在山野林间一丝不挂,本公子看个热闹,不可以么?” 寻着那悠闲的声音找去,月影下,白衣男子坐在那手臂粗细的树干上,折扇扇风,晒着月光,轻松惬意。 朦胧的月色偏将他周身照得清晰无比,俊俏的五官,潇洒的身形,转过头来,星眸里澄澈清净,哪里像是什么会偷看人的毛贼? 分明温润如玉,不知从那座皇城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初见】如玉公子PK烈焰魔女8 今夜如此热闹,又是会纵-火的女仙,又是月色下绝世的美男,乐央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盯着那男子低叹了声。 男子听到她那叹息声,轻易了然了其中的涵义,视线移到乐央那处,对她柔柔一笑,折扇合起,他就坐在那枝桠上,好心情的问凌月,“这满身的火气,是要杀人泄愤?”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挂在脸上的笑就像是张好看的面具,虚伪无比,还不知伪装下隐藏的是怎样的可恶的嘴脸! 再想到他戏谑自己一丝不挂,她很是不快,语气不善道,“与你何干?既然路过,还不快滚?” 留下来等死么? 两个突然对自己下蛊的苗女已经超出她认知范围,这刻再遇到一个古装打扮,还能躲过她攻击的男人,她匪夷所思到极点。 男子非但不惧,反而面露无辜,“既是路过在这里遇到,便是有缘人,姑娘可否放过这对母女?” “放过?”挑眉,凌月□□的与他对望,身上的火焰助涨着她的嚣张,“凭什么?” 他不过是躲开了她心不在焉的一击而已。 男子轻笑,清逸的脸孔透着几分洒脱,“这样吧,倘若我赢了姑娘一招半式,你就放了她们可好?” 赢? 那就是说她会输? 凌月的人生里,‘输’这个字眼从不存在。 眉间轻轻挑起,媚眼轻蔑的望过去,她狂妄道,“你算什么东西?” “放肆!不得对我家公子无礼!!”暗处里的家伙们终于被那嚣张的话语给逼了出来,几道黑影相继从树林里窜出,齐刷刷的落在凌月周边,将她困在他们之中。 一共五个人,看上去身材高大,手中的兵器各不相同,必定练过。 “小白脸的狗?”扬起下巴,凌月根本不拿正眼瞧他们。 这挑衅让那五人更加火大,反倒是轻飘飘挂在树上的公子哥儿又朗笑起来,“小白脸?”他 煞有其事的捏了捏自己的面颊,好像真的在认真探寻,“如此称呼我的,你还是第一人。” 罢了又对他的狗儿们道,“都退下吧,你们打不过她。” “公子!”那五人不服极了。 “你倒是识趣。”满身燃烧着火焰的魔女对他回以狡笑,笑里藏着刀,“‘小白脸’这称呼很——适合你。” 男子‘唔’了声,讨巧的桃花眼盯着她上下的看,“我也觉得这身装扮,很适合姑娘。” 敛眉看了自己身子一眼,只有乐央给她披上的外套挡住她关键的地方,香肩和半露的酥胸,长腿和无暇的玉臂,视线所到之处,统统被看了个彻底。 立刻,凌月被火光装饰得瑰丽的脸更添不悦! 按说这样在拉斯维加斯,甚至是世界任何角落,她都不会有现在这样想要遮羞的感觉,可偏偏今夜过得太荒唐,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她所知的那个‘世界’。 眼前的一切都有让她回到了古代的错觉,不该看的让陌生人看了,然后呢? “想死我就成全你!” 抬手间,烈焰在她身体里爆发—— 【初见】如玉公子PK烈焰魔女9 火烧的屏障幻化成一堵浑厚的墙,气势汹汹的向男子那方推进,火舌所到之处,焦土红砂, 四散开的热浪,让那剑拔弩张的五人顿感不适,想退,却已经被突然骤升的温度包裹其中,半步不能移。 原本潮湿阴冷的深林,霎时间如人间炼狱,连站在凌月身后的乐央两母女都吃不消那灼烧,发出痛苦的呜咽。 独独男子站在高处,手中折扇摇动,淡眸注视一切,在火墙逐寸向自己涌来时,淡淡摇头,轻叹了声,“作孽。” 不知是感慨她挥手的灰飞烟灭,还是别的什么,随即人轻轻跃起,毫无避让的向凌月直冲过去—— 自寻死路?! 凌月美眸微瞠,望着那男子飞蛾扑火。 然就在他身体几乎碰触到她的火墙的刹那!她在他如玉俊美的面容上看了一丝漫不经心浮现的笑意。 那笑让她细眉浅折,火光粼粼的眸中,男子周身似被什么包裹,保护着,让他丝毫未被灼伤,连那身白色绸缎的袍子都没烧坏寸尺! 本带着摧毁一切的心情,他的毫发无损让她心尖轻颤,预感还未钻出,火墙已被他一分为二。 破势! “怎么可能……”她低语。 男子已如掠燕般向她□□—— 凌月下意识想退,脚跟方是抬起半寸,男子见她露出慌乱,快乐的笑了起来,深眸忽而一定! 霎时间! 怪风作祟,铺面吹得她长发凌乱疯摆,扬起周遭被她烧得通红的星火,反倒迷乱了她的眼睛。 偏头闭眼去躲,瞬间的动作,再睁眼,那男子已经逼到她面前…… 熔岩与冰山的对撞!! 冰魄的气息将凌月包围,仿佛身子都要结成了冰,让她僵滞。 他则探起左手,指背轻轻滑过她的面颊,依旧是那张玩世的脸孔,笑言,“丫头,你输了。” 输了? 她心头一颤,只觉那指背好冷…… 交锋只有半秒。 她还没卯足劲反击,男子已经一阵风似的远离她,轻盈的落在她对面不远的空地上,衣廓飘摆,墨发轻扬,幽幽深眸紧锁在她身上,浅薄的唇边,缓慢的散出抹意犹未尽。 再往那丫头站的地方望去,他一退开,重重火焰就立刻将她护得完全,好干脆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会御风?”凌月侧了侧身,一双眸子与他凝望相交。 男子不答,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那意图不言而喻:许她四处纵-火,还不许他呼云潜风么? “你可是苗域的人?”展开折扇,煽风降温,他饶有兴味的反问她。 “苗域?”凌月哪里知道自己在什么鬼地方。 见她被火光包围的脸孔满是费解,这小人儿真真有趣,难道她不知道这是哪儿? 正想开口细问,身边的侍从却在催促,“公子,时日紧迫,还请即刻赶路!” 说时,还狠狠的瞪了那妖女一眼,若不是要赶路,只怕他们五个早就杀上去,和她斗个天翻地覆了。 轻斥了声,那位公子俊眉里扬起不悦,朗朗话音里尽是不耐,“急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初见】如玉公子PK烈焰魔女10 “公子!请以要事为重!” 五个侍从的坚持下,男子终于败兴,不舍的盯着小妖女摇头叹息,“罢啦……” 没想到还能在枯燥的路途上遇到那么有趣的事,他窒闷多日的心情,终于舒缓了些。 那么,既然时日紧迫…… 手中折扇合起,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那对母女,他不客气的对凌月交代,“可要记得放了她们。” 说完潇洒回身,脚下轻轻一点,人已凌空,借着丛丛灌木,轻盈的远离了凌月的视线。 那姿态,优美得如同飘荡在深林里婀娜的魂。 跟在后面的是相比之下五道浓墨般粗重的身影,带着绝对的力量,追随到底! 来的突兀,去得飞速。 ‘可要记得放了她们’。 耳边回荡起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声。 凌月火大得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有说要杀了那两人?再说一开始是她们不怀好意想把她卖了好不好! 这晚上挨了子弹醒在陌生的地方也就罢了,教训心怀不轨的两母女,还会突然冒出个惹人嫌的小白脸装圣人出头。 实在没天理!! 最气的是她打不过他…… 心里翻江倒海完毕,凌月再回头去看乐央和柴玛。 自那男子一行人离开后,母女两便诚惶诚恐的对这会御火的女子的背影行注目礼。 见她转身过来,柴玛张了张唇齿,什么也没说,又闭了嘴。 看表情都知她想提方才她输了那男子一招半式的事,可彼时提来何用?人都走远啦,哪有这样为人出头的…… ※※※※※※※※※※ 月落日出,站在山巅鸟瞰,入眼峰峦叠嶂,白雾茫茫,无法征服的大自然巍巍呈现在眼前,在这里,所有生灵都是尘埃。 乐央便出生在山林最深处的寨子里。 这儿是赤南边境,苗域苗王的领地。 穿过垣横千里的白露山脉,往北行,是片被世袭千年的皇朝统治的土地。 ‘沐’是恩泽,亦是皇族姓氏,苗域的蛮子都喜欢管那儿的百姓叫‘沐州人’。 富有的沐州人,聪慧的沐州人,占据了中土最富饶的土地。 西北旷阔无垠的银瀚高原,有骁勇善战的雇佣军,传说他们是兽族与人结合延续的后代,在代代高原王的统领下,战无不胜。 沐皇朝东临无渊海,东北有若干小国,联姻结盟,自成一片。 所以,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凌荒。 天亮前凌月跟着乐央母女回到她们居住的寨子,简单了解之后,霸占了乐央简陋茅屋里的那张木板床,倒头睡觉,养精神去。 多希望醒来时,看到的是在拉斯维加斯所住的酒店,阳台的风轻易的吹,带来每天从日出开始就在升温的空气,然后幽夜习惯性的打电话叫她起床,吩咐她一定要吃早餐。 幽夜…… 慕容幽夜…… 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小木屋顶裂开的缝隙,淡淡的光从那缝隙穿透进来,正好罩在她的脸上。 天灰蒙蒙的,不觉得光线刺眼,却分辨不出确切的时间。 坐起来,活动了下双肩,生平第一次睡木板床,全身酸痛难耐。 这也证明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LoLi】穿越后遗症1 凌月心里轻叹了声。 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地盘了,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好在与生俱来的能力并未消失,她还能自保,只不过…… 抬起右手盯着掌心细细的看,昨夜和那个小白脸过招的情景历历在目,虽然他会御风,行动够矫捷,可凌月也不弱,她对自己的能力最清楚,竟然没躲过他直面的一招? 怎么可能……呢? 人在怔怔出神,身后忽而传来个小巧的声音,轻轻的,像风在吹,“你醒啦?” 猛地—— 凌月条件反射,回身之余挥出手去,并拢的五指间在刹那流出锋利的火焰,横扫过去,差点砍了乐央的脑袋。 小家伙就站在床头的窗户边,因为木屋太破旧了,连窗子也烂了一半,外面的人站在窗口就能把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通红的刀锋停留在乐央颈项边缘,还有火焰在上面灼灼燃烧,发出微小却不容人忽略的声音,凌月的眼睛也是红的,像滴血的红宝石,很动人,也很渗人。 “我睡觉的时候你一直在这里看我?”她问,面无颜色。 “天亮了,阿妈喊我去捡些彩石,我的竹筐在里面,嘿嘿……”乐央举双手作‘投降’状,再用下巴指指木屋角落里的破竹筐,对她讨好的笑,“女仙姐姐,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收回手势,凌月顺势侧身翻下-床,什么也没说,心思暗自沉吟:若是换做昨天以前,她的小脑袋早就没了呢…… ※※※※※※※※※※ 赤南苗域雨水充沛,群山起伏,每个苗寨就隐藏在深山密林间,除却已经有了千年历史的官道外,剩下那些模糊的道路,若是不熟悉的人,不小心就迷失方向,困死其中。 “我们寨子已经是苗域边界啦。”乐央取了竹筐,一蹦一跳的带着凌月往村外的那片石林走,“再往南行就是无渊海,经常有成群结队的商船从大海另一端载着奇珍异宝去沐州卖,不过他们要想平安穿过白露山脉,只能找我们带路。” 说到这儿,乐央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苗人从中收取钱财做回报,再到沐州人繁华的城镇里换取所需,久而久之,这笔领路费反而成了苗寨里最重要的收入。 凌月跟在她身后走,默默的听。 不问也知,苗人想必常年饱受贫苦困扰,否则昨天晚上这对母女也不会冒着犯族规的危险去挖什么野人参了。 商队每隔一段时日就会路过此地,大抵就是这几天了,柴玛才会那么着急要乐央到石林去捡些精美的石头跟他们换钱。 从无渊海过来的商人们,极具生意头脑,偶时在深山里搬弄些造型奇特的怪石,编一个动人的故事拿到沐州去卖,有钱的公子大爷总会慷慨解囊。 可惜他们只买商人们的帐,苗人手里的东西,谁也不稀罕。 “要是沐州人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石头是在深山的石林里随便捡的,不知道该气自己有多蠢!” 【LoLi】穿越后遗症2 乐央说到气头上,狠狠的踢飞了脚前的小石子,却不想鞋子脚尖那处早就磨破,反倒疼了自己的脚,嗷嗷叫唤起来。 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凌月从思绪里抽离出来,道,“所以沐州人是这儿凌荒最有钱的,从无渊海过来的商人最精明,对吗?” “对,也不对。”停下来揉了揉脚尖,乐央继续往前走,“商人很多国家都有,最多的还是沐州人,他们有钱,聪明,男的面相斯文,女的秀气漂亮,不止统治沐州上千年,他们的皇族还和银瀚的高原王世世代代交好,那个高原王最厉害了——” 把别人夸过了头,她又看看凌月的脸色,马屁道,“不过女仙姐姐也漂亮,厉害,你是我们苗域火神的女儿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们火神的女儿?”凌月不吃她那套,故意板着脸和她辩,“没准我是来祸害人间的呢?” 这清早若不是她阻拦得快,柴玛险些把她会御火的事满寨子传播出去,是要设个观光景点,她任人欣赏这对母女好收取门票钱么? 还有说什么沐州的男子面相斯文? 想起昨夜输给的那个小白脸她就牙痒! 再让她遇到他,一定要把他烧成灰! 心里暗骂着,不觉娇容上就渗出抹狠厉的颜色,这倒把乐央骇到了,结合她方才说的话,难不成真是祸害? “女仙姐姐,你不会……” “放心。”不等她说完,凌月就没劲的打断她,“我对烧你们的苗寨没兴趣。” “不过也是。”乐央摸着心口道,“我们差不多大,怎会有心造杀孽。” “我和你差不多大?”盯着眼前的小鬼,凌月扬眉,勾了唇轻笑,“你还没满十八岁吧,我可已经——” “还有两个月我就满十六了!”像是为了向她证明什么似的,乐央要强的说,“你虽然很美,又会御火,可看上去就是和我一般大嘛!难不成住在天上的女仙都是这样的脸貌?” 凌月很想解释自己不是什么仙女,更没有住在天上,但此刻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 昨天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乐央见她不言语,拉着她的手走到路边的溪流前让她自己照。 便是一眼,凌月头都要炸了! 那潺潺水流里,依稀能见到一张娇俏稚嫩的面容,五官和身材明显比真正的自己小了一号,看起来……看起来就是她十五、六岁的模样!? 只有十五、六岁?? “瞧!”乐央扯扯她藏蓝色的衣袖,说,“你穿的衣裳还是阿妈给我成人礼准备的新衣裳,因为我长得快,阿妈特别把袖子和裙摆做长了两寸,正合你穿呢!” 她哪里还听得进身边的人在说什么话! 变小了……变小了…… 死死盯着溪流里的自己,良久,凌月不可思议‘呵’的轻笑,突然小了好几岁,那几年的饭岂不是白吃了? 抬起手,不假思索的以溪流对面的树木为目标,掌心突兀的迸发出火焰,汹涌的往那片茂林烧去,不时,双眼就被火光染红。 【LoLi】穿越后遗症3 乐央看到女仙姐姐突然发作,不知道自己哪里激怒了她,忙求道,“别烧啦!这儿离寨子近,若是引起山火就糟了!!” 瞬间收了手,对面的密林火势渐小,加上深山水汽繁重,很快就灭了。 凌月长长的叹息了声,“原来如此。” 怪不得打不过那个小白脸。 现在的炎的能力,至多是她没穿越以前的一半。 因为来到这个地方,莫名其妙小了好几岁,她被削弱了…… ※※※※※※※※※※ 阎罗城,苗域最大的城池,商人的必经之地。 讽刺的是,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却为沐州人所建。 翻越了嘉兰山,站在山巅之上,能将那座被河水贯穿的城一览无遗。 建在山上的城,像是被巨斧生生的劈成两半,连城门都就着千百年前巨大的山体裂缝修建而成。 里面铁锁四通八达,把支离破碎的山体两端捆绑连接在一起。 一半水,一半城,小舟在其中穿梭,来往着最黑暗血-腥的买卖。 因为那山通体发黑,和周围的青葱翠绿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人间炼狱,‘阎罗’之名由此而来。 初见这城,沐少卿懒懒的俯在马背上,探身望住那片阴影里的景致,无论阳光如何繁盛,都照不进那片区域。 唇边溢出玩味,他笑着问身后的侍从,“听说凌荒最大的奴隶市场就在里面,对吗?” 听他一问,祁家五兄弟立刻面面相觑,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祁夏面带难色,毕恭毕敬的如实道,“回公子,是的。” “那倒要去见识见识。”立身而起,勒了缰绳,如玉公子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马儿还没起蹄,身后五个骑在马上的侍从立刻落地,对那翩翩背影一齐跪下就求,“公子!时日紧迫,还请以大事为重!!” 这一路自南而来,好容易说动了人,不想路上却是波折重重,且不说他们的公子爷那游戏山水的闲情逸致,昨夜还贸贸然在个妖女面前御风玩耍,多管闲事…… 再在阎罗城耗几日,只怕皇城里等不起!! 见他不语,祁夏刚开口叫了句‘公子’。 “好了。”打断他的话,沐少卿已是兴趣缺缺,“不用求了,既然我答应了你们,就以你们的‘要事’为重,走吧。” 得了这句,五个人才松口气,再度上了马。 看向那黑色的城池,祁悦面上露出忧虑,“城中虽有接应,不过出了城就置于苗王的眼线之下,苗人擅用蛊,我们要加倍小心。” 想起蛊毒,祁羽也若有所思道,“听说只有火能克蛊。” 祁风心直口快,“可是那蛊下在人的体内,就算有火种,又有何用?除非能像昨夜遇到的妖女那般御火!” 说起那妖女,几兄弟各自沉吟,连沐少卿也不免想起她浴火其中的妖-艳模样。 真真叫人难忘。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大哥祁夏断了几人的沉思,“阎罗城内龙蛇混杂,不可多留,公子……” 【LoLi】穿越后遗症4 “知道了。”不等他说完,沐少卿双腿夹了夹马儿,懒洋洋的应声,“走吧。” 不知这路上要听多少遍‘要事为重’,一个皇位而已,有多重? 五兄弟见那袭白影悠闲的远去,心中免不了共鸣。 “我们的要事。”祁悦苦笑,“这怎么成了我们的事?公子爷当真不担心么?” “住嘴。”低声呵住他,祁夏眼风扫去,斥道,“皇家的事,岂容你质疑?” “大哥,五弟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祁雪向来少话,这一路上见沐少卿只会吃喝玩乐,哪里有趣,哪里热闹,他定要瞧个明白,玩个痛快,唯独皇城之事,他问都没问过半句。 那副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实在难想象他会是今后的君主。 “公子爷初往沐州,对途中所有都甚为好奇,而今局势所迫,未免也太肆意了。” 听他说完,祁夏的神色也因此阴郁,片刻才想到开口说点什么,忽而就听到前方飘来个慵懒至极的声音…… “不是很赶么?”公子在催促大家走了。 祁夏等人连忙跟上,以为这事就过了,沐少卿却又道,“刚才的话我可都听见咯。” 五兄弟心头一震,再齐齐往那方向看,却见那背影悠闲自在,甚至还听到他在哼着小曲儿,仿若之前只是小小一番恶作剧,他听到了,只是听到了而已。 ※※※※※※※※※※ 四日过得很快。 凌月熟悉了苗寨周围的环境,还和路过的商队打了两次交道。 乐央去石林捡的那些特殊形状的石头,被她用烈焰炙烤过后,生成深浅不同的红,瑰丽十分,价钱卖得比以往高出三倍。 有了那些钱,乐央给阿爸买了药,还特地去集市上挑了两身新衣服,她一套,女仙姐姐一套。 柴玛把凌月当宝,因为怕被其他人知道,分去了好处,只对寨子里的人道来了位远亲,更别说把她会御火的事讲出去。 在这深山老林里,虽无趣,可被人当活神仙供着,日子也不觉得太难过。 凌荒是个与自己生活的世界完全没有关联的地方,因为来到这里白白缩小了一号,家族与生俱来的天赋被削弱,会操控火焰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依照她的性格,这辈子不可能茫然无知的在苗寨里过下去,那夜交手的会御风的小白脸让她耿耿于怀。 幽夜和他一样,在她中枪后用了那种能力。 是否因为这样,她才来到了这里? ※※※※※※※※※※ 清早,睁开眼睛,又是一日。 苗岭内四季难分,饶是初秋,灌木仍旧繁茂。 自太阳升起,深林内厚重的水汽随着阳光腾升,整个山岭脉络都潮闷不已,到了夜晚,又清凉如水。 院落里劈柴的声音有节奏的传来…… 凌月喜静,早跟乐央说过她睡觉时不要在外面做事,翻眼望着头顶关不严实的破窗就道,“乐央,别劈了,你不是说今天会有商队经过吗?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和他们做什么交易。” 【LoLi】穿越后遗症5 打了个呵欠,凌月起身穿衣,外面回答她话语的却是柴玛。 “商队早就走啦,那丫头能做什么事?”满是嫌弃的口气,“唉……我啊,也就是——” 话还没说完,木屋被凌月从里面不客气的推开,劈柴的人抬眼看她,愣过片刻,献媚的笑起来,问,“姑娘可是饿了?我今早做了……” “乐央呢?”凌月披着单衣,鞋都没穿,质问柴玛道。 往日这些活都是乐央在做,况且柴玛这几天总喊胸闷,不愿意动,有人使唤她哪可能亲自动手? “乐央?”柴玛站起来,双手在衣襟前噌了噌,往凌月跟前走近,不在意的说,“那丫头蠢笨如猪,我见商队关着奴隶,就把她卖了个好价钱,姑娘你放心,要是担心没人伺候你,还有我啊!我——” “滚开!!” 挥手,一阵如刀的热风将柴玛推倒在地,被她碰都嫌恶心! 凌月脸色微变,“你把乐央卖了?!” 那可是她亲生的女儿!! 家中的‘摇钱树’真的上了火气,柴玛心下发慌,忙解释道,“凌月姑娘,我们寨子穷,女娃是赔钱货,养大了,没有嫁妆谁肯要她?我那男人又一病不起,我只好把乐央给了商队,我心里也是舍不得的吖!” 说时还用手拍响大腿,绘声绘色,“你不知道乐央阿爸的病……” “那病不过是喘症,你当我是草包么?”乐央卖那些奇珍异石的钱能买多少东西,凌月心里有数! 此刻在她跟前演戏倒是活灵活现,可惜她不吃这一套。 “亲生女儿你都敢买!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大怒,一把火就烧到了柴玛身上。 那是炙烤的温度,毫不留情,红色的火焰立刻在柴玛身上留下大片的水泡,她痛不欲生,禁不住这种折磨,倒地翻滚,不住的哀嚎。 那道火焰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凌月揪起她的领子,充满邪气的脸孔凑近她,笑着问,“知道痛了?我有千万种可以慢慢折磨你的方法,你,想不想试试?” 柴玛本就贪婪又怕死,哪里想到她会那么在意那丫头,惶恐的摇头,吓得全身都在发抖。 “我……我有了身子,求……求姑娘饶我一命!” “你还有脸说?早两天乐央都告诉我了,只怕你是有了情郎的野种,才狠心要把乐央卖掉吧?”凌月脸色多了几分狠厉,“商队走了多久?” “有……有两个时辰了……” 揪住她的手用力一甩,转身进屋去换衣服,边走边道,“带上水和食物,你领我去找,找不到的话,我先烧了你的情郎,再把你开膛破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野种死!” ※※※※※※※※※※ 巍峨的群山,葱茂碧绿的森林,蜿蜒崎岖的山道上,百余人的商队行得缓慢。 雾气重重,湿地上又有沼泽,若没有向导带路,饶是这百余人,想要平安无事的跨过白露山脉,至少会折损大半人马。 来往这里的商队早就有经验,每次进入苗域,必定沿途买些苗人的少年少女带路,到了阎罗城连同货物一起卖掉,省事省力。 【LoLi】穿越后遗症6 长长的队伍,大约半数是银瀚高原的雇佣兵,他们骁勇善战,分布在队伍前后和中间,负责商队的安全。 只要有他们在,会下蛊的苗人想要打货物的主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队伍略靠前的位置,炎碧骑在白色的马儿上盘算着,这一行他亏了多少? 为兄弟两肋插刀,这么个插法,银子哗哗的流,炎公子肉好痛。 若是沐少卿登基做了沐州的皇帝还好说,若是不小心失了先机,这一行便是有去无回。 回头,他看了看囚车里早上才买的叫做‘乐央’的小奴隶,名字不错,就是那皮相…… “唉……”炎碧忧愁的叹气,都不知道卖不卖得出去。 亏大了! 他看乐央,乐央也在颤巍巍的看他。 早晨阿妈把她卖给这队从未见过的商队,看着领头的穿着斯文,很好说话的样子,她便求他放了自己,就算做他的丫鬟都好,只要别把她当奴隶卖掉,岂料他骑在白色的骏马上,叹息的是赔了钱。 赔钱赔钱……想到这儿,乐央眼眶一红,泪珠子就往下掉。 她知道的,谁都把她当作赔钱货,过了今日,明天到了阎罗城,等待她的将是残虐的主人,也许赔钱货就该过那样的日子吧! 见到那个小丫头哭起来,炎碧脸上闪过一丝同情的神色,只有同情,罢了摇着头转回身去,继续赶路。 人生来就有贵贱,他是商人,同情心泛滥,舍的只会是自己的本,况且想到此行的真正目的,不由提高嗓子大声催促,要大家加快行程。 这边话音还在茂密的密林间回荡,队伍最后方便传来骚动。 炎碧心烦的皱了眉,调转马头抽了一鞭,亲自过去瞧! “怎么回——事……” 人到队伍末尾,本该拿出领头的气势训斥,可见了那张俏生生的脸孔,惊鸿一瞥,炎碧心里可以飘出三个字:好货色! 他看的是一个穿着苗服,十五、六岁,极其漂亮的女孩儿。 她有一双妖-娆又纯真的眸子,胜雪的皮肤,弹指可破的剔透,那身段,那姿容,绝对的佳品! 最重要的是,她虽被绑着,却不避讳的与他对望,娇艳的红唇带着玩味的笑意,她根本不怕他! 有趣,有趣!! 收回了神思,清咳两声,才看向带这女子来的人,“你们为何事在这里大闹?” 商人就是商人。 炎碧一眼就认出这女人是乐央的阿妈,这会再绑了人来,不就是为了卖给他么? 他不直接点出来,当然是为了压价。 好容易赶上商队,柴玛虽不知凌月的用意,怕归怕,还是要按照她的吩咐办事,只要她把她卖了,不但能拿钱,还能捡回一条命。 “我是想问你,还要不要人?”提了一口气,柴玛挺直身板问话。 “人?”炎碧再度把他的视线放到那女子身上,不屑的笑,“你追上来就是为了卖个人给我?” “你不是嫌我的女儿不好吗?” “你想拿这个换?” “不!”柴玛果决道,“这个我也卖,但是你得出价。” 真是心狠呐…… 【LoLi】穿越后遗症7 炎碧眉梢渗出嘲讽的笑,眼尖的瞥到柴玛手腕上的新伤。 “这人你从哪儿绑来的?她穿得可比你好多了,莫不是寨主的女儿?” “我哪有那个胆子!”柴玛多怕他不愿买,忙编了谎解释,“我男人不久前在别的寨子把她买来做妾,现在我男人病了,享不了这个福,她连下地都不会,还顶撞我,这样的废人不如卖了作罢,如何?你要还是不要?” 原来是小妾。 炎碧寻思着,打量这女子,那脸孔生得玲珑,眼神清澈尖锐,怎么都不像任人宰割的角色。 “你打得过她?”都说商人眼毒,当真不假,炎碧扬着下巴质疑。 虽他也觉得这人定能卖个好价钱,一则此行目的非常,二则他也不缺那点钱。 直觉这女子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妖气,要了,会不会给自己添麻烦? 柴玛哼了声,倒是入戏,“我给她下了蛊。” 说罢一甩手,炎碧顺势接住她抛来的小瓶子,又听她道,“她确实不好对付,我也不想留她,若不是要照顾我重病的男人,我大可亲自带她去阎罗城卖掉,你给我个不亏的价,明天你卖她出去,价格翻多少倍都是你说了算,我只想打发个麻烦。” 看了看手中白色的瓷瓶,里面装的应该是蛊毒的解药,苗域的人,不会下蛊才是稀奇。 既然话都被说到这份儿上…… 捏紧手里的瓶子,“好!” 炎碧给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取下腰间的银袋,扔回给柴玛。 今天总算做了笔称心如意的买卖。 “你叫什么名字?”俯身,他伸手抬起凌月的下巴。 她乖张温顺的回答,“我叫凌月。” “凌月?”满月的意思么? 炎碧笑得抒怀,“明儿到了阎罗城,正好逢满月,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主顾。” 凌月嘴角甜甜的一弯,“那就有劳了。” ※※※※※※※※※※ 乐央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女仙姐姐,在她哭得最伤心的时候。 可再见,凌月却与她一同被关在牢不可破的铁笼子里,当作货品,拉到阎罗城去卖。 “女……”她拖沓着哭腔还没把那四个字眼喊出来,便得了记犀利的眼风,生生把她的话语逼得咽回肚子里去。 等到队伍再度开始向前而行,没人注意她们这边了,凌月才对小丫头露出狡猾的笑,压低了声音道,“放心,搭他们的顺风车进城,然后我带你逃。” 有了她这句话,乐央吸吸发红的鼻子,也憨笑起来,用力把头点了点,安心了。 就说奇怪呢,女仙姐姐本事这样大,哪里可能被和她一样关在这里? 全都是为了来救她! 来时凌月就深思熟虑过。 有小白脸的前车之鉴,她又小了一号,能力大不如前,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硬打硬闯,很容易吃亏。 而且这支商队人数众多,保不齐就藏着什么能人异士,打输了她可就赔大了,所以还是取巧吧。 囚车也是车,总比走路要好! 【魔女本质】我们做个交易1 一夜。 雨从天黑就开始下,直到天光微曦才停了少许。 凉风轻轻的拂在凌月被露水沁湿的面容上,她睁开眸子,队伍正巧行到了高山上,一面贴着茂密的深林,一面视野开阔,高地上尽揽那片豪景—— 远处的青山远黛,依稀可见的黑色的城,相互辉映,成为彼此的一部分,城在山水中,山水中有城,不似秀美,却独独多了份哪里都再无法雷同的诡异的美。 那便是充满了肮脏交易的阎罗城。 整晚,囚车随着崎岖的山路彻夜颠簸,终于到了这里,也就是说,该考虑进城后如何带着乐央离开商队了。 侧眸,她推推身旁的小丫头,想将她叫醒,不想刚触及她的手,就感觉到异常的温度。 “乐央?” “女仙……姐姐……”乐央耷拉着眼皮望了望她,有气无力的说,“我好冷……” 病了? 凌月凝眉,她体内自有火性,淋了这晚的雨也不觉冷,这丫头似乎在发低烧。 冷倒是好办,将乐央拉到自己怀中圈着,胸腔里燃起炙热的温度帮她驱寒,想这样撑到阎罗城,再找个大夫,应该不难,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引来囚车旁的人的注意。 “你在做什么?”那打手模样的家伙凶神恶煞的呵斥,“抱着她干什么?快放手!” 说罢,他便探手伸进囚车里,想把乐央从凌月怀里拉走。 刚碰到小丫头的身体,立刻变了脸色,猛的把手缩回去,惊恐道,“她、她是不是中了雾毒?!!” 雾毒? 凌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人望乐央的眼神不对,便道,“她只是着凉受了寒气,需要水,待会进城找个大夫帮她看看不就……” “你懂什么!”打手大声嚷嚷起来,“苗域里潮湿多毒虫,混淆雾气,在夜晚赶路时吸入太多,次日雾渐渐散去时便会有发烧的迹象,我哪里分得清是中毒还是受寒?” 最可怕的是这雾毒还会如病症那般染给别人,来往苗域间的商队,不少人因此而死。 他一副不分青红皂白的嘴脸,看乐央像是看某个不得了的怪物,吩咐身旁的人,“还不快去叫管事的来!” 不多时,炎碧又骑着白马出现在凌月眼前。 听了打手的话,冷冷一哼,“不就是雾毒么?我平日没教过你们如何应对?” 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有事不关己的淡漠,体内不愧流着商人的血。 不用他明说,凌月都听懂其中的涵义:杀人自保。 打手们互相看看,又见炎碧不容商量的模样,只好横下心,打开囚车的锁。 乐央见他们有了动作,小嘴嚅嚅的求道,“不要烧我,不要烧我……我不想死……”说时,眼巴巴的看凌月。 她怎会让她死? 就在打手正准备钻进去将乐央拉出,凌月猛的发力,将那打手踹飞出去,娇小的身躯闪到囚车边缘,借力登起—— 一跃便是十几米高!! 众人来不及反映,视线齐刷刷的跟随那灵活的身姿移动,傻看着她到了最高空,而后毫不犹豫的对着炎碧俯冲,再定住,已然近身! 【魔女本质】我们做个交易2 炎碧不能武,清俊的面容泛起丝丝波澜,骑在马上的身姿下意识的往后仰避,凌月冷笑,揪住他的衣襟,缠着他的身躯绕道后方,同时抽出他别在马鞍上的匕首,人已骑到他身后,锋利的刀刃已经贴在他的颈项上。 耳边,女子不慢不紧的话音声悠然响起,“想要你的命,就给我治好她。” 回应她的是炎碧的轻笑。 “你不是中了蛊毒么?”不去焦心小命捏在谁手,他倒是好奇问起来。 见她方才那行云流水的身段,看来是个狠角色,他虽打不得,识人却是行家。 “有没有中蛊毒,我自己说了算,不过你可得按照我说的做!” “不见得。”炎碧示意她去看囚车。 那方,就在凌月擒王的同时,几个打手抽刀架住了乐央,小丫头本就病着,此刻早已脸色发白,气若游丝,不知是吓的,还是真的中了那什么雾毒。 “哎呀~”炎碧遗憾的叹,“凌月姑娘,想你也是为了这丫头而来,不打不相识,可否放下刀说话?” 放下刀? 凌月也对他笑,“我抓你可不容易,就这样放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说罢,贴着他颈项的刀锋轻轻一压,血迹便渗出来,她感觉这奸商颤了下,目的也就此达到了,“你还是怕死的嘛。” “那是自然。”炎碧心里暗咒,怎么就遇上个笑面妖女! 面上,仍不改色的道,“你杀了我倒无妨,这些珍贵的货物就由下面的人平分,他们是巴不得我死的,不过我这些兄弟极讲道义,必定把那丫头一并折了,让鄙人黄泉路上有个伴,姑娘还是得不偿失,你说,对吗?” 僵持—— 这人凌月肯定不会放,乐央她也救不出来,而且最糟糕的是,诚如这奸商所言,她好像真的能在那群打手的眼睛里找到某种色彩。 似在期待她一刀将人了结,他们好携财而去。 犹豫中,炎碧未动嘴皮,浅声对她说,“鄙人此行另有目的,时日紧迫,不易在路上久留,还请姑娘迁就,待入了城,我们各不相干。” “我凭什么要迁就你?”贴近他耳边,凌月也低声道。 漂亮话谁不会说? 炎碧俊美皱了皱,当真遇上个难缠的角色,他只好再道,“你那丫头奄奄一息,要想救人,僵在此处耗的是她的命,进了城,我可找最好的大夫医她,我炎碧虽奸,也是一言九鼎!” 想了想,他的话找不出破绽,再看看毫无血色的乐央,凌月点头,“好,我们先进城。” 压在炎碧脖子上的刀口可没偏离半分。 ※※※※※※※※※※ 阎罗城。 满城江洋大盗,自如的行在城中,面相越恶,越是受到目光的追捧。 满城不觉耳的吆喝,细听下尽是卖人,卖哪里盗的、抢的宝贝,拿到这里便是自己的,没人会去追寻真正的来源。 满城花枝招展的娼-妓,肆无忌惮的在小舟上拉客卖-笑,露出白皙的大腿撩-拨人心。 【魔女本质】我们做个交易3 那些平时都城里不敢放上台面的交易,这里光明正大,你敢买,他便敢卖! 若是讨价还价有了摩擦,就是一番刀剑来说话。 这时候看热闹的最多,每天不折几条人命,这里就不是无法无天的阎罗城! 几日间,沐少卿再度进城,那张清秀的脸孔漾着浓厚的兴致,仍旧看什么都新鲜。 他一身淡青衣衫,墨发飞扬,折扇在手,步步走出来的都是风-流,惹得那些女子们媚眼不遗余力的抛,甚至软语相邀,得此绝世男子共度春宵,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跟在他身后的祁家兄弟,个个脸色阴霾,不断拿凶狠的眼神将那些乌七八糟的女人威逼开,他们公子是有身份的人,怎能如此轻浮? “公子!”祁悦忍不住了,往前多行了几步,拦在沐少卿跟前,不让他再眉来眼去的胡闹,“眼下——” “我知。”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那方男子就盈着笑,问,“那你可有办法助我等全身翻过那片毒林?” 问罢,祁悦立刻哑然。 苗王下手极狠,收到了他们一行的密报,干脆落了蛊毒,封住出了阎罗城后那片林子。 这些天他们闪避之余来回绕圈,最后不得不折返回来从长计议。 兄弟几人都急上了火,独独他们公子,好像求不得回来那般,要玩乐,现在根本不是时候! 见祁悦僵住,半响没个回声,沐少卿反而开解他,“既然没法子,想多无用。”罢了仰头朗笑,继续逛他的阎罗城大街! 祁家兄弟五人尽是无奈,只能在后头跟着。 满大街的人,那小舟顺着水流低处穿梭,沐少卿兴致好得很,伸手招呼来一支,刚提起袍子想登上去,便听到身后有声音在叫‘花爷’。 顿步,回头,就见一个面相娇俏的妙龄女子在盯着他看,他回过头来,她又对他叫了两声,“花爷!花爷!!” 喊时,还冲他挥手里的香巾,说是与那些烟花柳巷的风尘女目的一样,可她穿着华丽大方,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而且脸上还带着些许急切。 “这里没什么花爷!”祁悦将她拦在五步外,凶神恶煞的吼。 这姑娘反瞪他,“你又不是他,你怎知道没有?” “有的有的。”沐少卿可算反映过来,几步走向前,顺手拿过她手里的香巾,凑在鼻尖前浅浅的嗅,再望住她道,“你是雪桂。” 她高兴的把头点了点,“花爷认得就好!” 沐少卿将那方香巾还她,“这上面可都绣着的。”他就是依照图案才猜出来人,“不过,你声音如此悦耳,就算没这香巾,我应该也认得。” 阎罗城花满楼的十二花魁之一,天下第一歌姬雪桂。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花爷可真会说话!”雪桂被恭维得红了脸,她自然欣喜能被主子认出来,再想到那等要事,脸色就紧迫了几分,“爷,炎公子出事了!” 她就是为此才越了规矩来寻的他。 闻言,沐少卿神色微微波动,担心没有,反倒先好奇,“炎碧能出什么事?” 【魔女本质】我们做个交易4 这也就说得通了。 没有他的吩咐,十二花魁不会擅自来找他,知道他行踪的也只有炎碧,这小子要是都靠其不住,他沐少卿真不知道此行还能依仗谁。 ※※※※※※※※※※ 花满楼,阎罗城第一雅楼。 这儿的女子身骄肉贵,卖艺不卖身,看得摸不得,有传说是此楼的主人背景非常,手段更是厉害,在这儿不规矩的家伙,三个时辰内,必定断送性命。 饶是如此犀利,仍旧门庭若市。 谁叫里面端茶送水的女眷都比其他青楼的头牌好看,声名远播的十二花魁,个个赛过天仙,人人身怀绝技。 譬如那紫烟绒,一舞艳绝天下,不知迷倒多少男人;譬如那姚黄,千杯不醉的海量,行酒令划酒拳,豪爽得令人过目难忘;还譬如方才去请了沐少卿来的雪桂,只消她愿意开了嗓子,那天籁入耳,如幻见海市蜃楼,天下间的奇女子,放佛都被汇聚到此。 炎碧不知道,今天他又寻来一个,晓得用火的。 ※※※※※※※※※※ 走进花满楼,那股能令人放松的奇特异香扑面而来。 长长的通道,牡丹开了满眼,四四方方的雅间都遮着水晶帘,依稀可见里面有陪客人说笑饮酒的,有下棋品茶的,还有划拳大谈天下事的。 但不管是文人雅士、达官显贵,抑或者江洋大盗,都守着规矩,对这儿的女子以礼相待。 沐少卿被雪桂直径领上最高的五层,身后祁家兄弟默默跟随,越走越是满头雾水。 他们公子是第一次踏入苗域,算上前几日匆匆路过阎罗城,这次折返而归,也该是头一回进这楼,为何他步子行得浑然自如,没有半点迟疑,来到此地,比逛自家的后花园还自在。 这儿就是个烟花之地,说是来寻花问柳,看着却又不像。 沿途遇上十二花魁的其中几位,见了他都彬彬作揖,喊他‘花爷’。 花爷…… 这名头是何时有的? 疑惑中,祁风和祁悦用眼神交流,末了未果,各自摊手耸肩,想不明白。 祁雪见他们呆如愣头青,干脆道,“我先还忧心公子爷对凌荒不闻不问,安心在无渊海那头过逍遥日子,现在看来,担心应该是多余了。” “小四,你是说……” 祁风未问完,祁雪抬手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着头笑他,“三哥,不用问了,只管跟着公子爷便是。” “我懂了!”祁悦窜上来,露出俏皮相,看着沐少卿的背影,悄声说,“公子爷早有准备。” “你们几个在嘀咕什么?!”祁夏那浑厚的嗓子一震,立刻让几人收声。 他们是沐皇朝威武的将门世家,最精锐的军队的统领,进到这种地方已经失了体统,还窃窃私语,像什么话? 这重意思偏被沐少卿听了出来,行到五层长廊尽头的房间,雪桂掀起链子请他进去,他顿了步子,回头看着那五个侍从,眼波转了转,忽而露出奸诈一笑。 【魔女本质】我们做个交易5 祁家五兄弟立刻预感不妙。 “雪桂。” “花爷,有什么吩咐?” “我这几个从皇城来的侍卫连日来舟车劳顿,你领他们去沐浴休息吧。” “公子!!”五人同时急切道。 这是有心要支开他们么? “属下要跟着您贴身保护!!”祁悦坚决得很。 折扇在沐少卿跟前漫不经心的扇着,悠悠道,“方才你不是都懂了吗?” 祁悦着实憋住,词穷,理屈。 ※※※※※※※※※※ 雪桂领了那跟上顶层的五人原路折返退下,沐少卿站在帘子后,正准备进去,就听到里面有个他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奸商炎碧的语气异常哀怨,“……我说,这阎罗城最好的大夫也在给你家小丫头瞧了,压在我脖子上的匕首能收了么?我胆儿小,不禁得吓!” 忍不住,沐少卿嘴角向上提起,真是没用。 罢了接着就听一个女子道,“那没办法,我胆子更小,没有这匕首压在你脖子上,心好慌的。” 这个声音他认得! 心头一喜,扬了声,跨步走了进去,“刀不离手就对了,无商不奸,对付炎碧这样的生意人,时时提防一万个心才不会着了他的道。” 堂中,被胁迫的男子盘腿坐于大花地毯中央,身后那位十五、六岁的女子跷腿端坐于舒适的椅子上,手里持着匕首,刀锋斜在他的侧颈,泛着明晃晃的冷光。 见有来人,凌月眼风扫过去,见到那袭衣衫洒脱的飘进来,她自是诧异了下,“小白脸?!” 炎碧就直接多了,听到他熟悉的奚落声,看都懒得看,抬起下巴‘哼’看一声,以示不满。 小白脸…… 又被这样喊了,沐少卿忍不住伸手摸自己双颊,好想找面镜子照照,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白。 话音里不难听出的愕然,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实则他也甚感意外。 定睛,对凌月弯了弯唇,“小妖女,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那声‘小妖女’喊得可是意味深长。 不等她回赠厌恶的表情,他那双桃花眼迅速的将她上下扫了扫,晃作惊喜的调笑道,“唔……这次穿了衣裳?” 好像她不穿衣裳才正常! 凌月立刻冷脸,狠狠剜了他一眼,沐少卿接住她眼神,舒服极了! 饶是再次见面,嘴上说的尽是玩笑话,她面上不痛快,戒备心亦是在他出现的那刻全然炸开,棘手得很! 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听他和炎碧说话的语气,似乎是老相识了,而且进城之前,炎碧说有要事耽搁不得,难道和小白脸有关? 还有这花楼,看上去普普通通,最多里面的女人漂亮些,但见她押着人进来,那些汇聚到自己身上的眼神里,温软中无不藏着锐利。 这方进进出出好些人,个个都在找机会下手对付她救奸商,都不是软脚虾。 八成,她今天是进了虎狼窝,不小心连自己都会赔进去。 凌月不语沉思,沐少卿面带笑意容她想,那张稚嫩娇俏的脸孔下,藏的是多深的心思呢? 【魔女本质】我们做个交易6 炎碧静观雅厅里莫名轻松、于他来说又紧迫的局势。 早先见他二人识得彼此,还‘小白脸’、‘小妖女’的叫,以为是相好,哪晓得气场流转,瞧妖女这汹汹气势,结仇也不过如此…… 想罢,老实巴交的举起双手,表明态度,“我与他不是很熟!”生怕被株连。 “是啊,不熟。”沐少卿往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恣意的唤侍婢倒茶来喝,很是随意的接道,“虽然相识了多年,却从未到心坎上,你想把他千刀还是万剐,我看着,就看看而已。” 没良心的话引得炎碧破口大骂,不知他来是为什么,来了更招人恨! 凌月不耐烦的呵斥他闭嘴,再问沐少卿,“你来这里做什么?” 进城前为了乐央和整个商队翻脸,她都没有显露自己御火的本事,可是小白脸知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打不过他。 “你怕我?”沐少卿不回答,反而打量着她更加提防的表情,饶有兴趣的问进她心坎里去。 凌月烦死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干脆道,“你与这奸商关系好坏我无从得知,最多你出手,打不过你是我没本事,没什么好怕的,不过——” 侧头,她往隔了屏风的内厅看去,“里面的孩子与此事无关,你放过她。” 本事再大,也要懂得审时度势,凌月是个明白人。 “这就有趣了,无冤无仇,我怎会对你不利呢?”沐少卿轻巧的揶了她一句,对她会御火的事只字不提,起身便绕到内厅去。 半透明的屏风内,有名女子正专心的为躺在□□的乐央把脉,刚才外面来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她都没听进去,有人闪身进来,她才抬头望了眼。 “你是……” “你是景玉。” 在女子还在猜度沐少卿身份的时候,他肯定的叫出她的名字。 花满楼的景玉,阎罗城独一无二的鬼医,这儿能给人瞧病的,自然只有她了。 景玉愣了一瞬,连忙起身对他福了福身,“花爷。” 沐少卿挥手,“俗礼就勉了吧。”再望向榻上的丫头,疑似发现了什么,玩味的‘呵’了声,回头看凌月,“还以为你杀心重,看来不然。” “废话!”她刀尖还抵在那个谁的脖子上,要折条人命,简单至极。 轻微一个动作,吓得炎碧哇哇的惊乍,要沐少卿小心说话,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成了刀下亡魂。 “安心了。”屏风里面的男子笃定,“现在你是她的保命符,稀贵得很。” 轻巧的点出凌月的窘境,他再问景玉,“这丫头着了什么道?” “是雾毒。” 沐少卿俊眉浅折,“怎么这么不小心?” “还不是你留下暗号叫我加快脚程追上你,我只好冒死漏夜赶路,百多人的队伍,有个把中了雾毒有什么稀奇的?”炎碧在外面愤愤不平的干嚎。 “凌月姑娘,方才我只应承你会找最好的大夫给她瞧,生死由命,这会儿我要见的人也来了,你能拿刀吓唬我一辈子么?” 【魔女本质】我们做个交易7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炎碧是商人,不是亡命徒。 而且看情况,她好像很忌惮沐少卿? “我可不管那么多。”女人有时候不需要讲道理,凌月如是,“我这妹妹要是治不好,你也随她一道去,黄泉路上不孤单。” 炎碧被自己说的话噎得内伤,只好顺应如流,“姑娘也是个极其道义的人!” 凌月点头,“那是自然。” 这番对话听得屏风后的沐少卿笑个不停,“雾毒,不好治啊……” 他长长的叹,凌月神色骤变,内厅里的景玉老实却道,“她的毒性不重,未侵入五脏六腑。”意思就是还有的治。 “是吗?”沐少卿探身,抓起乐央的手腕,似模似样的跟她把脉。 景玉费解,花爷也会医术? 就在眼神交汇刹那,忽而得到暗示。 “那到底能不能治好?”凌月话语声比之前高出许多。 “可以是可以,不过……”景玉字句斟酌着说,“这位姑娘好似受过惊吓,又有些体寒,要费些日子。” 这番话是依照沐少卿的脸色说的,罢了就得他一抹淡色的笑,屏风外的人可看不见里面细微的神色交汇。 听到乐央有救,凌月松了口气,“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景玉早就心领神会花爷的暗示,自然是能拖多久拖多久。 “这要看她身子如何了。” 沐少卿幸灾乐祸的‘哎呀’了声,从内厅走出来对坐在地毯上的奸商笑说,“看来你还要和那刀子做伴好一阵子。” “屁话!”炎碧咬牙切齿,干脆破罐子破摔,“没有我助你,你也成不了事。” 沐少卿摊手,“我是无所谓的。” 不就是个皇位,他不屑坐。 “你二人不用演了。”凌月又不蠢,一来二去,她听明白对话里的蹊跷。 将匕首随意一扔,仰靠在椅子上舒展背脊,直接道,“你想要我帮做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能救活我这妹妹。” 她突然的举动,弄得前一刻还在刀尖上的炎碧好无措,坐在地上都忘记要站起来,直看向沐少卿,求问,“她真的懂了?” 他好像都似懂非懂。 “这里是小白脸说了算吧?”凌月端茶浅浅抿了口,黑眸只正对沐少卿,笃定的说,“你们口中说的‘事’想必相当棘手,是没有时间耗的,如果我是个阻碍,刚才你进来前就出手了,但是你没有。” 这只能说明她对他来说毫无任何威胁可言,而且,她之于他来说,有大大的用处! 否则也不会明理暗道的给那叫‘景玉’的女大夫暗示,引她下套。 “就算你对那件‘事’无所谓,别人可有所谓了,比如奸商,还有……”她偏了偏头,往半圆的拱门外看,问道,“怎么没见你那几只忠犬?” 沐少卿对她的敏锐回以笑意,还没说什么,方才领祁家兄弟去厢房的雪桂走了进来,接了凌月的话,“那几人已经被花爷支开,姑娘猜得可准了,有些事情,最急的是他们。” 【魔女本质】我们做个交易8 她一路走到沐少卿身后定步,单一个站姿都端正大方。 凌月望了望她,人漂亮就不说了,声音尤其悦耳,听她说话都觉得是种享受。 “你叫‘雪桂’对吗?”她押着奸商来时,是她最先招呼的她。 “是的。”雪桂点点头,又对凌月道,“方才就觉得姑娘不会伤害炎公子。” 眉梢清浅的挑起,她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知道这是沐少卿的人,所以话音里,不乏刁难考验的意图。 “姑娘虽然与里面那位中了雾毒的小人儿以姐妹相称,可你二人气质全然不同,恕雪桂直言,姑娘不似苗域人,但你对那小人儿有情有义,单这点,雪桂认为你是个不错的人呢~” 只是不错的人,可以不是好人。 话中话,不细细的品,内里的含意,哪里猜得齐全~ 今天凌月是长见识了,这花楼何止是虎狼窝?简直汇聚阎罗城的精华所在。 “那你觉得我是哪里的人?”灵机一动,她俏皮的问。 饶是这里所有的人把认知的地图拿出来指着地名猜,他们也估不中! “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了。”雪桂看看沐少卿,又看看她,脸容露出难色,“必定是我猜不着,你才会让我猜,既然我都猜不出来——” 她撇撇嘴,干脆认输。 凌月满意的笑,眼神里溢出欣赏,发自内心的赞,“你可真聪明。” 雪桂也知道凌月有心试她深浅,今天是她和众姐妹第一次见花爷,试她,不过是想试探她们的主子,这个脸当然不能丢。 “论聪明,我不及姑娘三分。” “别急着奉承我,我不吃这一套的,再说我妹妹的小命还悬着,要救她只怕得听你们‘花爷’的命令行事,大家彼此彼此。” 话又绕回去了,凌月心里记挂着乐央身体里的毒。 解是肯定能解,就不知道她要为小白脸做什么事来交换! 她把话说的直白,雪桂也不再绕圈,直言,“姑娘与我们是不同的,你敢只身挟着炎公子走进这楼,光是胆色就令人钦佩,况且你也说了,只因里面中了雾毒的小人儿才受制于我们花爷,不过……” 话音一转,雪桂再道,“爷有需要姑娘相助的地方,我们必然无人能及,而姑娘的妹妹需要有人照料医治,大家各取所需,还是放下芥蒂为妙,你说,对吗?” 凌月‘呵’的笑出声,“你真会说话,我快被你说服了!” “姑娘心里自当有数,觉得雪桂说得有理,才会信服。” 这下凌月当真觉得痛快! 聪明人做聪明事,要是和蠢人合作,就算乐央生死由这帮人决定,她也会在中途借机发难,没准一个不小心,坏了谁谁的大事! 罢啦—— 楼里就这个歌姬都聪明如此,她真的服气了。 再不情愿也好,她又对上小白脸那双桃花眼,问道,“到底有什么事非我不可?” 沐少卿坐在这里喝茶,看两个女人过招看得舒坦,撂下茶杯,才是他表现的时候。 “方才雪桂猜不出你自何处来,我也猜不出,不过我想你应该没去过沐州吧?” 【猜度】你们的大事,与我无关1 沐州? 凌月心上沉吟,那个被乐央憧憬得天花乱坠的地方? 见她若有所思,沐少卿自觉押对了宝,再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做东,带你去沐州的国都游玩一遭如何?” 自始自终,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么? 凌月脸色深沉,看他的眼色已经变了。 她初到此地就与他过招,会御风已经很奇怪,身后还跟着几个类似武士、性子刚烈霸道的人。 如果是去沐州的国都,早该过了阎罗城,可他却还能坐在这里不急不躁的谈笑风生。 花楼里隐藏的高手都以他马首是瞻,连生意做得遍地是的奸商都与他为莫逆之交,这个人……太不简单! “小白脸,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 沐少卿要借暗河的水流,乘奴隶贩子的船北上,这便与被苗王用蛊毒封了的那片山林擦肩而过,落船后还需行三两日,就可直达沐州的国都——琉桑。 不过那已是苗域和沐州的边界地带,没有腹地那么复杂。 但苗人的蛊毒千奇百怪,带着用玩火的小妖女,权当买个心安。 凌月只需要随他去到琉桑,就可折返回阎罗城,他还保证到时会派队车马一路好吃好喝的将她送回去。 而乐央则在花楼里调养身体,景玉会想尽一切办法为她清除体内的毒素。 她助他一路畅行无阻,他的人倾尽全力帮她救活那丫头。 至于他要去沐州的国都做什么,凌月不问,沐少卿亦不多说。 ※※※※※※※※※※ 次日,天光未明,雪桂就叫醒了凌月,为她仔细的梳洗打扮。 绫罗绸缎将她十五、六岁的小身体裹了十几层,再戴上夸张的金银首饰,一个好命的奴隶就此新鲜出炉。 这全赖昨夜炎碧出的馊主意! 乘运载奴隶的船本就是件很危险的事,船主多半为江洋大盗,平时烧杀掳掠做成了习惯,你想借他们的船北上,光给钱还不够。 非得扮作大富大贵,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个人在国都里肯定是有人面有官靠的大富之家,才不敢在半路上动你。 而凌月,扮演的则是国都里富贵公子买回去冲喜的小妾,这不是命好是什么? 十几辆华贵的马车将人从花楼送往渡头,路上吸引目光无数,更有几十箱金银珠宝,在运上船时还故意打翻一只,看得旁人口水都快流下来,沐少卿却只是淡淡的牵着他才买的小妾的手,带着不可一世的口气要她小心些走。 身后的侍卫,各个威武肃穆,浑然透着顾将才的英气。 这就是从国都来的大户人家,没准人就是个小侯爷!根本不是阎罗城里这些土鳖能攀比得上的。 浩浩荡荡的折腾过了午时,终于,贼船北上。 ……天字厢房…… 五个寸步不离的侍卫退下,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的沐少卿便对凌月道,“形势所迫,这四日,只能委屈你与我同居一室了。” 他那口气里丝毫愧疚感都没有,想必也是例行公事的说法。 【猜度】你们的大事,与我无关2 “无碍。”一把扯下头上那些劳什子的玩意儿,凌月站到窗边去看外面河道两旁瑰丽的山水美景。 小白脸虽然狡猾又讨厌,但应该不是什么好色之徒。 况且…… “你爹快要跟佛祖诵经去了?” 她有趣的说法,引得沐少卿低笑,捏着茶杯看上面漂亮的花纹,心不在焉道,“你应当看得出来,我与你一样,是第一次进沐州,不过我爹确实快要归西了。” 转身,凌月走到他跟前,俯身贴近他的脸,“所以你才急着赶回国都,继承家业?” 两双眼眸凑在一起,打着各自的主意,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对我有兴趣?”沐少卿那张讨喜的脸,笑得都要开花了。 凌月也对他笑,冷飕飕的,“我还真挺喜欢你这张小白脸,可惜——” “可惜?” “我对做小妾没兴趣~” 言毕,直起身往厢房内室走,“听说国都的皇帝也快归西了,真是赶得巧,你爹没准还能伴君左右,一路侍奉。” 怎么说去的都是沐州的国都琉桑,凌月不可能不做功课。 昨天晚上跟伺候自己的丫鬟打听了些内容,收获不小。 “你还知道些什么?”沐少卿饶有兴趣的问。 站在外厅与内室连接的拱门边,抚着漂亮的珍珠帘子,凌月道,“都是些天下人知道的事情,沐州的皇帝膝下无子,这会儿病入膏肓,两个做王爷的兄弟虎视眈眈,眼看就要开打了,达官显贵能散的都往城外散,只有傻瓜——” 她顿了一顿,眼风皎洁的望他,“和心怀不轨的人才会往那座城里挤。” “你怎知我是心怀不轨?”用手撑着面颊,沐少卿向她隔空示好,“也许我身不由己呢?” 信他才有鬼了! “那你就是傻瓜咯~”凌月咯咯的笑,打了个呵欠,钻进内室,“我睡会儿,晚饭再叫醒我。” 瞧见她摇曳婀娜的身段,虽然小了点,那心思沉得可深了。 这个丫头,有趣! ※※※※※※※※※※ 落日时分,沐少卿很有良心的把凌月叫上一起到船舱中用晚膳。 因为乘的是艘货船,动荡时节,苗王下了严令,也只有往日那些做江洋大盗的敢行船北上,伙食不但差到极点,还要与粗俗不堪的船员同吃。 炎碧只看了一眼桌上的红红绿绿,就道自己没有胃口,干脆回房继续睡觉。 沐少卿倒不在乎这些,随便挑了张桌子便坐下,祁家的兄弟坐在邻桌,刀剑不离手,时时都长着心眼。 凌月坐在他侧面,习惯性的看了看周遭,正准备起筷,不小心,又同他四目交接。 见她看了那么久,沐少卿就问她,“有何见地?” “没什么特别的。”她淡声,“全绑在一起也不够你的五大金刚打。” 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听出她的闲散,沐少卿似乎有意泼她冷水,“苗人水性极好,近日苗王又封了整个苗域,倘若遇上苗人的船……” “你刮阵妖风不就把他们都吹跑了?”怕什么呢? 【猜度】你们的大事,与我无关3 凌月冷声的哼,对他那本事,说不出的恨! 和她说话真真让沐少卿心里难以形容的舒坦,免不了对她调侃道,“那届时,可要劳烦你再放把火,绝了后患,晚上才睡得安稳。” 她眼风狠狠的扫过去,“我原先只觉得你人讨厌了点,现在看来——” “如何?” 她不屑冷哼,奚落的话都懒得说。 两人不再言语,自顾去吃饭,隔了小会儿船舱里又来了两人,抬头去看,是一对男女。 男的长得颇为斯文,女的温婉矜持,两人穿着不算奢华,但也不难看出富贵。 走进来时根本不敢与那些面目凶恶的船员有眼神接触,捡了沐少卿他们这桌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谦逊的问过之后,才坐了下来。 没想到船上还有这样一对儿。 又是同桌吃饭,互相就搭起话来。 年轻男子是个书生,随行的女子与他青梅竹马,家中在地方颇有些地位,因为父亲看不起书生穷酸,要将她嫁到远方去,两人心中彼此不舍,干脆连夜私逃。 这次,是想去国都投奔书生做官的叔父,希望有个好前程。 “我和翠儿到了阎罗城才知道苗王下蛊封林,好些不听劝的英雄好汉出了城都没再回来,我们怕留在城中拖延太长,被抓回去,于是才变卖身上的财物,上了这艘船。” 说时,张姓的书生还握着翠儿的手,满怀愧疚的对她道,“辛苦你了。” 翠儿姑娘便热泪盈眶,回道,“只要与你在一起,如何辛苦都是值得的。” 对话酸得凌月胃口全无,难得沐少卿有心情,举着陈旧的茶杯就道,“二位情比金坚,可歌可泣,我以茶代酒,祝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 早先上船时候,书生就看到这行人,说不是怀着目的来攀谈是假的,见这位沐公子对他们谦和有礼,简直受宠若惊,忙举起自己的杯子,直叹在船上能遇到贵人是他三生有幸。 恭维之后,又看着凌月问,“沐公子此行是带着夫人出游吗?” “不是的。”沐少卿答得大方自然,“她是我在阎罗城买的小妾。” 书生的脸当下僵了一僵,末了转圜的说,“这位凌月姑娘天资过人,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相。” “是吗?”沉默许久的凌月甜笑起来,“沐少爷的爹快归西了,娶奴家回去冲喜,希望承你吉言,让奴家一直大富大贵下去罢。” 话罢,沐少卿探手捏她的下巴,调-戏道,“就算我爹归了西,本公子也保你一世无忧。” 凌月遂即做乖巧状,含羞低头前,眸子里那汪春水都快把人融化掉! 与沐公子唱了场极好的双簧,终于让书生闭嘴。 这方刚刚罢,那群粗鲁的船员就起着哄,端着酒碗,跌跌撞撞的走过来—— “丫头长得好俊俏,陪大爷喝一杯可好?” 话尽,邻桌祁氏五人齐齐站起来,刀剑出鞘,蓄势待发! 凌月面色无澜,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摸出昨天在花楼兵器库挑的匕首,随时就能将谁了结。 【猜度】你们的大事,与我无关4 唯独那沐少卿,坐得稳如泰山,面无波澜,看似未闻风吹草动,但见桌面上,早已不偏不倚的抓住那只伸向凌月的爪子。 他对那醉酒的船员淡声笑语,“不巧,她已经有主了。” 许是这些天风声太紧,反而壮了这些江洋大盗的胆子,那船员毫无畏惧,觉得船上就是他们的天下,扯出恶心的笑,无耻道,“公子这样富贵,不过是个小妾,何不借我们消遣一番?” “本公子是富贵,可人我已经买下了,就没有给别人消遣的道理。”面不改色的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面上,“规矩我自是懂的,还请诸位以和为贵,勿要因小失大。” 若是银锭的话,根本无人会在乎,可金子就不一样了。 能出手阔绰成这样,去的还是国都,身后有侍卫贴身跟随,不用想也看得出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况且在钱财面前,再凶再狠的土匪强盗,也晓得拿钱消灾。 那船员双眼放光,收了金锭,再对沐少卿一行人道,“这位爷,刚才多有得罪。” 看似消停了,却将矛头一转,那只咸猪手冷不防在那唤作翠儿的女子脸上摸了一把,“唷,好嫩的小娘子,换你陪我喝一杯?” 说罢,跟来的其他船员一齐大笑,酒气熏天,明目张胆。 翠儿埋头躲避,看起来就柔弱,哪里禁得住这帮狂徒的调-戏? 张姓的书生端着酒碗浑身发颤的站起来,想讨个乖巧,一边说情,一边向沐少卿使眼色,希望他能出手相助。 奈何…… 沐少卿根本不看他,喝下最后一口酒,淡色的眸光转向凌月,对她道,“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便回去休息罢。” 自若的神态,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凌月皱眉,费解的望住他。 不帮吗? 对他来说,也就是再舍一锭金子的事,他却视若无睹! 那帮船员将翠儿生拉活扯的从椅子上拽起来,嘴里说着下-流的语言,要她今晚陪他们玩一玩。 这人哪里玩得?! 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跪在地上磕头哀求,直被横脚踹开,他忍痛一路爬回来,扯住白袍公子的衣角,求道,“沐公子,看在大家同乘一条船的份上,救救翠儿,小人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做……” “愿意为本公子做牛做马的人多了去了。”再开口,沐少卿话语里只有漠然,“况且——” 他冷眼扫向那些船员,“我怎好打扰诸位的兴致。” 说完,不动声色的拉起几乎要爆发的凌月,附在她耳边佯作谈笑风生的道,“许是方才我忘了同你说,这些行船的人与苗人多有勾结,你想管我拦不住,不过引来了苗人,坏了我的事,你那还躺在花楼的妹妹可就要遭罪了。” 被他抓住的手冰得没有知觉,不过瞬间,她和他的较量,高下已定。 黑色的瞳眸盯着沐少卿,越发轻蔑。 猛地—— 她甩开他的手,用只有他才听得到的声音狠狠说,“你和他们没有区别!” 【猜度】你们的大事,与我无关5 夜,再深都无法掩盖两种声音。 船行在江上的水流声,还有…… 那女子被玩弄糟践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这夜难熬,偏这种船毫无隔音可言,即便凌月霸占了厢房里唯一的床,人也是辗转反侧,良心不安的难以入睡。 世间丑恶,她不是没看过,但至少在现代,那个属于她的世界,她看不惯,可以出手,可以管! 现在呢? 只能窝在越发让她憋闷的房间,和伪君子同处一室! 让她更愤怒的,是沐少卿的不闻不问!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不断传来那可怜女子求饶泫然的悲鸣声,声声都在抓挠凌月的心。 忍不住了! 翻身下床,掀开珠帘,她就大步往外走去。 今天横竖也要管了这闲事! 厅外,沐少卿懒散的躺在榻上,映着烛火的光看书。 余光瞥见那小人儿气势汹汹的冲出来,都不正眼望她,只飘飘然道,“现在去也晚了。” 顿步—— 凌月怒不可遏,“就算晚了我也要杀了那帮混蛋!” 说完将门拉开,冷不防,一阵劲风从身后扫来,又将门关得严实。 她回头,目光逼人的望向还在看书的男子,“你要拦?”身上已经隐约可见火光在窜动。 随时,她都会跟他大打出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抬眼,火烛的暖光映得沐少卿面色如玉,平静无法看出任何心思,他对她笑着说,“要打的话,我可不会让你。” “谁要你让了?!” 她暴怒,抬手便是火攻! 烈焰滚滚,不遗余力的向沐少卿涌去,他横躺在紫金色的榻上,不闪不避,手里还闲闲的握着本书。 两人不过数步之隔,那团火眼看烧到他身上,不!应该说正在他周身燃烧! 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些火焰虽然将他包围,却离他有半寸指缝宽的距离,甚至他还悠闲的翻着书页,面色沉寂的阅读。 无形中有看不见的风在护着他,她丝毫伤不了他半分! 凌月很考究的没想把沐少卿之外的任何化为灰烬。 这间屋子越来越闷,越来越热,放眼尽是通红的火光,他好心提醒她,“再继续烧,你若昏倒了去,我可不管。” 与其说她想烧死他,不如说是在发泄。 明知道那对他毫无作用,沐少卿也由她去了。 火焰嘎然而止,刀锋破空之声响起,逼近—— 匕首泛着冷光,在凌月手中极快的自转,扫向沐少卿的刹那,他仰身后靠,避开断了他丝丝墨发的利刃! 定睛,他抓住她握着冷兵器的手,想将她顺势拉近。 凌月也非等闲,他力道虽大,她巧劲转圜,就见那三寸匕首在两人之间飞旋,你推我闪,你进我退,快得只剩下本能反映。 浑然不觉,他躺在榻上,早已与她半身相贴,过招,更像是调-情。 这点凌月很快就意识到了,最恨他嘴角挂着的那抹兴味的笑意,很是乐在其中。 咬牙切齿,恨不得割破他的喉咙! ———————————— 浅歌终于发新文了……(我在想多少人会这么感叹=.= 还是老规矩哈~题外话在发文这天一次说完。 【温馨提醒】 1.此为连载文,每天6更左右(6更就是6000字,于我来说很多了……写好故事才是初衷,数量那是浮云~~),时间充裕会不定期加更,保质保量保完结。木有看连载文习惯的童鞋,可以搜索我的笔名‘月下浅歌’,11本完结文,本本精彩! 2.会上架,前面80章节免费试读,关于这点老生常谈,为的是不想上架时骂声一片,对不看收费文的读者来说,大家选择不同,但是要文明阅读哈,浅歌绝对童叟无欺,乃不能指责书店老板,为什么不能像国家图书馆那样免费,因为书店老板要生活啊啊啊…… 呐~总之,我回来了,一如既往的把我的故事带给你们。 【猜度】你们的大事,与我无关6 “没有不过。”手肘压住他的胸膛,匕首横在他侧脸,凌月凶光毕露,“我真想一刀杀了你!” 可是她不能。 现在她就要去烧了外面那群无耻狂徒!谁也别想阻拦! 就在她起身欲走时,忽听沐少卿清浅的叹息,“唉,真凶啊……” 话音毕,凌月只觉得胸口极闷,呼吸迅速变得困难,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窒息地晕了过去。 沐少卿都不用伸手,她人就老实的靠在他胸膛上,再无知觉。 外面那翠儿姑娘的叫喊声越来越弱,怕是已经心力交瘁了。 打闹了一番,这会儿更显深静,那群狂徒嚣张污糟的喝喊声,仿是让他微有动容。 那丝情绪只在他面容上轻巧掠过,就无从可循。 “我与他们……没区别吗?” 他淡声问已经被自己弄晕的人。 这疑惑永远都不会有谁回答他。 烛火下,凌月闭着眼,脸色恬宁,比之前老实了许多。 那么小的人儿,行事作风、话语胆识,都不似他见过的任何一国的女子。 敛下眼睫,眸中泛出柔色,“看不出你嘴上不饶人,心肠还不错。” 明知道此刻说什么凌月都听不见,沐少卿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再想到她那眼眼火药味十足的瞪自己—— “真是个火爆脾气。”沐公子怔住,又莫名无可奈何起来。 ※※※※※※※※※※ 满眼霓虹。 她记得那片站在巴黎铁塔上俯览的醉人夜景。 车来车往,人渺小如蚁,在凌月的眼皮底下慢慢的移动,那一刻,对天性骄傲的她来说,她便是世界的中心。 “幽夜!你看,那是凯旋门!快看快看!卢浮宫在那边!!好漂亮哦……我要是住在里面就好了。” 身后的男人听了她的话,温和的笑起来,“月,卢浮宫是座博物馆,你确定自己想做里面的文物吗?” 不小心又被奚落了,凌月撅着嘴回头白眼他。 看上去是生气的模样,其实,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生过他的气呢? 包括他在拉斯维加斯赌场门外向她开枪,她都没有生气…… 只是幽夜…… 我想我没有机会对你说这句话了…… 睁开眼睛,光线从窗棂外投射进来,耳边依稀能听到水流声,船仍在行,一夜已经过去。 凌月躺在□□,视线投向某处,怔怔出神。 从最初,到现在。 而后沐少卿那张讨人厌的脸飘荡在脑海里,昨天她突然晕过去,应该是他用风使诈,任何人无法呼吸都会窒息晕厥的。 到底没有他狡猾。 都一夜了,那个叫翠儿的女孩子,现在再去追究,只怕人也早就没了念想。 大抵是做了那个梦的关系,凌月心里不免自嘲:幽夜,你是故意要我把送到这个地方来惩罚我么? 正想着,外面传来交谈的声音,说话的是炎碧。 “……这艘船上的贼人胆子越发的大,今早竟然趁我不在摸进我的房间行偷窃之事!还好我贵重的东西都随身带着!”话语里,显出他深深的焦虑。 【猜度】你们的大事,与我无关7 祁雪应声,“如今苗王封林,又下了严令,壮了这些人胆,昨天还——” 那翠儿姑娘的事,说没有动容是假话! “老四,小不忍则乱大谋!”祁风怕沐少卿觉得祁雪的话里有责难他的意思,便对他说教起来。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炎碧从椅子上蹦起,“这已不是小忍就能算罢了的!” “可不是吗~”起身披了件衣裳,凌月从内厅走出来,冷眼扫过沐少卿,“昨天晚饭就送了锭金子,这一早天才刚亮,炎公子的房间遭了贼,若人真的晓得收敛,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 罢了,往椅子上坐下,一副等着看这些人打算如何的坦然表情。 “说得对极!”炎碧附和完她,才想起昨夜在隔壁听到的打闹声,看看沐少卿,又看回凌月,好奇的问,“昨天你们……谁赢了?” 沐公子露出极其轻松的微笑,第二次交手,还是他完胜。 凌月眼风从他脸上掠过,撇开头道,“我不想再提昨夜。” 她自知就算再去计较也没用,况且乐央的小命还要靠这行人去救,那个叫翠儿的女子的清白,用什么都弥补不回来了。 见她似有出神,娇容上一贯的骄傲没了,反倒有些怅然,不问也了然,必定是在想那件事。 “若是那群船员再有出格之举,就将这艘船收为己用,至于那些人……”沐少卿淡淡的吩咐祁家的侍卫,“死活不论。” 得此一说,凌月脸色仿佛缓和了些。 “这样倒是省事。”炎碧看出端倪,又问,“船员死了,那谁来开船?” 罢了,几双视线齐刷刷投向他这个天下第一奸商。 炎碧拥有自己的船队,‘见风使舵’可是看家本领! 禁不住那么多人瞧着自己,他颤笑,“这么大的船,我一个人开?” “这不是以备不时之需么~”又没要他立刻去掌舵,沐少卿眼风轻飘飘的望他,“若真到了那一步,祁悦早年也时常出海,且可以做你的左膀右臂。” “协佐炎公子行船倒不难,不过……”祁悦看看大哥,说,“公子爷有所不知,在苗域里来往的船只都与苗人有私下的联系,到了特定的关卡,若对不上暗语,免不了要交手。” 这里的人各个身怀绝技,交手无妨,迫于时日有限,已经拖不起了。 况且说来说去,都已经看出来,沐少卿会有如此决定,恐是凌月暗暗发难。 猛地—— 祁夏拍响桌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公子爷,待三日后上了岸,我祁夏定亲手斩杀这帮狂徒!” “是吗?”就算他不这么说,凌月也早就有此打算,“看不出你还挺有正义感。” 房内剑拔弩张,忽听外面传来阵呼天抢地的声音…… 众人走出去看,就见张姓书生扑在船尾,对着滚滚江水哭喊,翠儿投江自尽了! 粗鄙不堪的船员各自倚在围栏边小看他抹眼流泪,面目张张可憎! 张姓书生脸上的青肿未消,这会儿心上人投江,他也没有念想了,哭喊了阵,回身就找那些船员拼命。 【猜度】你们的大事,与我无关8 书生就是书生,只会舞文弄墨,手无缚鸡之力,那和女人一样柔弱的身子骨,只能给彪壮的舵手当球踢。 从舱内出来的炎碧等人,只能生生瞧着他被欺辱。 “这些驶船的人都非良民,打家劫舍是家常便饭,恶贯满盈的事做多了,成了习惯,半天不作恶,怕是心痒难耐。”凌月淡漠的说,“倘若一再退让,只会助涨他们的气焰。” 罢了,她侧眸看祁家几人,笑得讽刺,“这样的人,杀千百次都不过分。” 更别说因为自有‘要紧的大事’在身,丧尽天良的事在眼前发生也不管不顾,还要成大事不拘小节。 这便是沐州的将才? 便是要去争夺皇位的人? 凌月揣摩出这行人的身份,去沐州的目的,也不屑说出来了,她在乎的是乐央的性命。 至于眼前,他们看得,她照样看得! 沉寂…… 这日天色昏暗,河道上泛起薄薄的水雾,两旁的山水在阴沉的天光下,尽显冷静狞然之色。 映衬着船上被欺凌的书生,那些船员恶劣猖狂的笑语声,加上一行‘身负重任’要赶往沐州国都的看戏人。 “凌月姑娘。”祁夏手紧扶在腰间的武器上,“之前在下多有得罪!” 凌月轻扬下巴,眼眸里渗出笑意,“无所谓,我从不去在意那些不在意的人。” 祁夏吃瘪,再去看沐少卿。 收到他的意图,沐少卿绽出欣然之色,“想做就去做罢,反正有炎碧公子在。” 这船不愁没人掌舵北上。 ※※※※※※※※※※ 午后,饭罢。 凌月站在船头迎风而立。 越往北行,天气越发凉爽,山清水秀,加上之前祁氏五兄弟大打出手,将那帮恶徒一顿教训之后关入船内的囚室,当真大快人心。 现在这艘船是他们的,想要如何都可以。 早该这样了。 身后,脚步声靠近…… “凌月姑娘。”走上前来的,是祁雪。 她侧目望了他一眼,“有何指教?” 脸上晃过一丝讶色,祁雪诚然,“指教不敢当,在下是来替大哥道歉的。” “没有这个必要。”她话语里尽是无视,“我不是说了吗?我从来不在意那些没必要在意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与我没有关系。” 静默片刻。 “可在下还是要向你道歉!”祁雪对她抱拳,“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冷眼,凌月无语。 “做女孩子,还是别太一板一眼的好,这样不招人喜爱。” “……凌姑娘怎看出我是女子?!”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望住她那张诧异至极的脸,凌月笑语,“你长得不似另外四个,看起来就秀气很多,况且你叫祁雪,听就是个女儿家用的名字,还有……” “还有?” “早先我听到你在说翠儿的事,大概也只有同为女人,才在意许多罢。” 说完,凌月又转而远眺山水风景,眸中散出股说不出的淡伤。 这里对于她来说,是陌生未知的古代。 一条贱命,能算什么? 【猜度】你们的大事,与我无关9 古代……男尊女卑,只要有权势,就可以不把人当人!她不是为了救乐央,才迫于无奈答应了随沐少卿北上吗? 等救回了乐央…… “凌姑娘。”祁雪叫住她,“在下那些哥哥们急于成事,对于昨天,心中定然也恼火,至于公子爷……” 提起沐少卿,少不了的头痛。 “我们的要事,公子爷并不看重,是我们一再相逼才……” “你们的沐公子想不想子承父业,我没有兴趣知道。”无所谓祁雪骤变的脸色,凌月轻巧的说,“我只关心自己的事。” 她不可思议的看她,目光里毫无掩饰的打量,探究。 她大方的任她看! 许是同为女子,对昨天的事感触相同,又因凌月猜出他们此行的目的,祁雪对她露出佩服的神色,“姑娘是难得的明白人!” “在这里,我可不如你明白~”凌月自嘲,视线放远,仿若看到了什么,自顾的疑惑了声,“那是——” 那些挂在峭壁上,向这面穿梭而来的……是人? 那种速度,那种灵活的姿态,就像是专门受过训练的猴子,在峭壁上自如攀爬。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祁雪寻着望过去,立刻变色,“是苗王心腹的手下!我去禀告公子爷!”说完,人便向船舱快步而去。 凌月仍旧站在船头,凝眉望着远处攀附着峭壁向这面急速掠来的家伙们,警戒全开。 离得近了些,才全然看清楚。 那些人都穿着黑色素衣,黑纱遮面,腰间和背上均装备着武器,双手擒着类似钩子的东西,让他们能在崖壁上攀岩移动。 看到那方举动的炎碧将船停下,单一的水道,两只小舟入弯出现在视线中,上面的人与崖壁那群装扮无异。 来者不善,免不了要厮杀一番。 ※※※※※※※※※※ 小舟和崖壁上的人极快的向船靠近,在两方相聚数十丈的地方,忽然停下了,像是在观望他们这面,又像是在做什么准备。 从船舱中出来,祁风一眼从来人装扮上断言,“岸上应该就是黑水寨,看情形,船上那帮人在我们登船时就把行踪卖给了苗王。” 两只小舟,加上崖壁上攀附的那些,大致有三十人。 再见那舟上有人站起,用火将手中的竹筒点燃,登时浓烟弥漫,随着往南的微风,缓缓向这边吹来…… “大家小心,白烟有毒!”祁夏警惕道。 前几日出了阎罗城,在那片林子里,他们没少遭这毒雾的罪! 诸人兵器在手,全然护着白衣公子。 炎碧站在舵前煞风景的嚎,“谁来保护本大爷?!”这次轻装上阵,身边连个带刀的都没有,出了事,全守在沐少卿身边,他才是那个不会武功的人呐! 听到那喊声,凌月直觉好笑,回首望去,只对沐少卿道,“是不是我也和他们一样,只要护你平安无事就好?” 最厉害的应是那手握折扇面容清俊的男子,最废柴的,自然是掌船的奸商了。 凌月的问话,更像是在讽刺。 【杀孽】白衣,魅影,杀!1 “不必了。”享受着众人的‘呵护’,再看一眼那诡异的白烟,沐少卿笑容自若,“你们呆在船上,我去。” 才是说完,他轻松跃起,不理会祁羽忧虑的叫喊,在与凌月擦肩时,她听到他在自己耳边低声,“别让他们知道你会御火。” 浅显的提醒,带着温度的湿气在她耳轮流窜,不知是在为她着想,还是另有目的。 凌月微怔,未有反映,就见沐少卿凌空几个纵步,转眼到了毫无落脚之地的江水上,那袭白净的袍子在风中飘扬,他身如掠燕,步履豪迈,白羽般自如轻盈—— 脚尖点过水面,荡起涟漪,再将手中折扇一挥,有毒的烟雾便向两边散开,空出条供一人穿过的狭道! 看似那折扇威力巨大,也只有船上的凌月等人知晓,不过是他在唤风罢了。 小舟上的人没想过人会有这等本事,显然被惊到! 没有时间讶异,白衣公子姿态翩然而至,落于小舟一端,举止清闲,毫无杀气,恍然让人消了斗心,忘记自己该做什么。 站在船上,凌月只能看到沐少卿快要融入周遭的背影。 风轻扬,看不清弥漫的是毒烟还是薄雾,那轮廓隐逸其中,若隐若现,说不出的飘渺。 忽然间,风止。 尘埃……落定……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沉凝,静默…… 唯有无形的杀机在窜涌,暗藏,看不到,摸不透。 猛然间—— 只看到男子轻抬起一只手,衣袖柔摆,剧烈的碎裂声在耳边响起,白色衣影离开他落脚的那只小舟,刹那,舟毁人亡!! 鲜血飞溅,染红了白蒙蒙的雾气。 残肢断体在视线里向四周飞出,连同沐少卿脚下的小舟也仿被无形巨大的力量撕扯成碎片,连哀嚎声都没有,是那么直接,干脆,残酷—— 凌月看呆了,更震惊!! 那是多可怕的力量,丧命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就已经步入黄泉。 没有多余的停顿。 白色的身影,如鬼魅在天光下肆意,以闪电之姿,以肉眼无法追随捕捉的矫捷,在剩下两只小舟之间穿梭。 惊恐的喊叫声,想要逃而无法逃的绝望,刺眼的腥红在弥漫,扩散…… 本是来掳掠的一方,却成了弱小的猎物。 惊动之余,凌月倒是同情起那群苗人来了。 船上,听到外面打斗声的书生从舱里钻出个脑袋来偷看,只一眼,就被远处残虐的一幕吓得惊声尖叫,缩回了头去。 这次再没人嘲笑他软弱,反而因为他,祁家侍卫才从那种震惊中回过神来。 “公子爷竟然……” 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祁羽自觉之前的担心全是多余。 他们一齐过无渊海去寻他时就知道他会御风,可所谓真正的御风,杀人无形,强大无催,让人颤栗。 就连和沐少卿一起长大的炎碧也不得不承认,风的力量,太可怕了…… “真是……作孽。” 不过转眼之间,方才停泊小舟的那片水域污糟狼藉,沐少卿身形放缓,轻落在飘在水面上的一块木板上,手中那把折扇如至宝,翩然的为他扇着风…… 【杀孽】白衣,魅影,杀!2 风吹,云散开。 当空的烈日,光束直洒而下。 两旁不见顶的峭壁将水道挤得狭长。 天光下碧绿的河水,唯独入弯的某处泛着大片的红,缓缓流水,将那腥味的颜色冲淡,沐少卿落在一块刚够人站的木板上。 若没有目睹之前他虐-杀的那幕,谁又能想到他脚下踩的是小舟的碎片。 崖壁上的黑衣人但见白衣男子太凶残,识趣的沿着峭壁,快速往后退去。 无人会傻到上门求死。 “不能让他们走!”见沐少卿孑然而立,毫无动作,祁雪本能道。 放走了那群人,麻烦会更多! “走不了的。”凌月淡然,平静的看着崖壁上灵活的‘猴子’们。 她太清楚了,沐少卿彼时的想法…… 罢了,见他再动,提身纵起,在水面上回旋转向,同时握着桃花扇的手往那峭壁上如法炮制的挥舞。 他向船上折返而归时,身后又再泛起血腥。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暗器往来,却……弹指间,灰飞烟灭。 人命,算得了什么? ※※※※※※※※※※ 炎碧最是淡然,见前方已经清理干净,掌着舵继续行船。 沐少卿在船头落了下来,轻飘飘的,好不潇洒,连轻拂的衣衫都没有声响,白衣素然,不沾埃尘。 哪里像是刚从那片被染红的水域回来。 “公子爷……”祁夏面目僵滞,想问他有没有事,话出口,又憋了回去。 怎么会有事? 他可是亲眼见了的,传说中只有沐氏一族血亲才拥有的御风之力,强大!撼心!! “无碍。”似乎任何时候,沐少卿的脸容上都挂着抹令人无法琢磨的笑容。 这一路,终于在人前显露了身手,众人心底有自知,那并不是全部。 再去看凌月,沐少卿玩笑似的问她,“我厉害吗?” 就像是做了好事的孩童,在谁谁的面前故意讨巧。 凌月无力的笑,对这男人匪夷所思又不可思议,移开眸光不想看他,道了句‘我回房去休息’,就起步离开了。 “这水道只有一条,已经惊动了苗王的鹰爪,后面三日恐怕不安宁……”祁夏自语完,吩咐祁羽、祁雪守船,夜晚则换他与祁风。 炎碧站在船舵那段,嚷嚷着要他们去囚室里拷问那帮船员,前路艰险,无视那书生,他也不会武功!! 终归是那一句话—— 如何都要赶! 国都里的那位时日无多,已经等不起了。 ※※※※※※※※※※ 夜至。 收拾了那班船员最大的好处,于凌月来说,便是不用再和沐少卿同处一室。 祁雪烧得一手好菜,将就船舱伙房里的那些材料,比昨天的汤水好太多! 酒足饭饱,凌月连房间的门都不想出,熄了灯火,打开窗,看夜色里的山水,听水流跳动,清风暗涌…… 想起白昼大杀四方的沐少卿,才意识到此行她会在其中的目的。 根本不是为了护他,而是他为了其他人的安危,设计让她随行。 那个男人,根本不需要谁的保护。 出神间,房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白色的袍子飘了进来。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1 “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不会在夜深时候随便进女子的房门,我高看你了?”头不回,凌月不留情面的讽刺。 沐少卿进来后转身将门关得严实,再向她走来,道,“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当成小人,原来还是君子。” 比他预想的要好,已是安慰了。 “有什么事?”不耐烦的看了他那张笑脸一眼,她问。 “自然是有事才找你。” 清朗的话音就响在身边,他好似真的有种难以形容的魅力,轻而易举,感染周遭的人。 突然就觉得,前路没什么重重艰险,他们只是兴致所起,游山玩水的行路罢了。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感觉不到威胁,却是最危险! “有事就说。”他白天杀-人时候的狠厉,凌月此生难忘!! 与她并肩站着,沐少卿好像在欣赏外面的夜景,忽然就问她,“乘了两天的船,想不想到岸上走走?” “岸上?”她费解,看看那无法判断高度的峭壁,道,“难道你想邀我私奔?抱歉,没心情。” “本公子正有此意,船上哪能将外面的美景赏遍?”将手中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两壶酒在凌月眼前晃了晃,沐少卿玩笑依旧,“美酒少不了佳人。” 无故摸进她的房难道只是为了出去喝酒? 凌月实在不喜他的玩世不恭,脸色忽的沉下,“沐少卿,你到底——” 话未说完,他突然只手揽紧她的腰肢,起步就从那扇窗掠了出去!! 感觉全身落空,凌月人已在船外,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河水,唯一的依附是沐少卿抱住她的那只手!! 她惊!! 下意识用手将他紧抓,连同看他的眼色都满是紧张。 风在浮动,船外月色莹润,笼在白衣公子俊容上,宁和温煦。 他对她安抚的笑,毫无心机防备。 “放心,不会将你丢进河里就是了。” 凌月不作声,对他那张脸,难以言语的无法直对。 静夜,广阔山水间,他带她在水上轻点而过,纵横无拘的快意,风的宠儿,才能够享此殊荣。 不时,顺着河流绕过左侧的崖壁,视野在瞬间铺展开—— 一片森林入眼,茂密的静卧在那片土地上,河边仍有十几丈高,船不能靠岸,人却已能攀上。 他果然在林子前找了落脚点,把凌月放下时,揽着她腰的手也自然而然的收回。 “我们在这坐会儿吧。” 说完,再见他对着脚前那片草地一拂袖,上面细碎的枯枝残叶,还有小石子,都被清开了。 展了袍子,沐少卿就地坐下,将那两坛酒放在他与凌月之间,无声的邀请。 他刚才行得极快,与行船拉开许多距离,凌月无法琢磨他的意图,只好配合了。 坐下,也不同他客气,拿过一坛酒,撕开封印就给自己灌下一口。 虽然上船时她就对那群借驶船为名,寻机作恶的恶徒感到厌烦,不过这酒可真是…… “好喝吗?”看着她不自觉舒展的神色,沐少卿再道,“这是炎碧藏了许久的佳酿,你喝下去,我们就是共-犯了。”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2 回击……? 或许有生真能再与他相遇,那也是她的幸运。 向来,凌月是永远也不会回击幽夜的吧。 良久默然,几乎都要忘了身边坐着的人是谁。 “你多大了?”这简直不像沐少卿这样的人会拿来自扰的疑惑。 回了他个狡黠的眼色,“你猜猜看~” “我若知道就不会问你。”他是真的好奇。 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丫头,娇俏的脸容稚气未脱,可单说那双黑色如曜石的眸子,里面时时流露出来的锐利,非常人所有。 好似她现在看他,多少阴谋诡计在那眸里打转,有的或许是连他都猜不到想不透的。 她的狡猾和胆色就更甚了。 “要是我告诉你,你会相信吗?”凌月自己也不知,为何到了这里会平白无故小了好几岁,能力也被削弱。 不过就算还是那个她,恐怕和沐少卿打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点自知者明,她有。 “你暂且告诉我无妨,至于信不信,那是我的事。”若没有对她生出那般疑惑,沐少卿就不会问,问了,就必定要寻个结果。 凌月呵呵的笑,一双美目看向他,眨也不眨的,里面含着细碎的光,实在迷人。 “我有十六了。”对付这个男人,就算告诉他实话他也不一定相信,反而会衍生更多的好奇,干脆就此打住,她自己编造个幌子。 而且,乐央也不是说,她看上去和她一般大吗…… “十六?”他若有所想,末了定睛在她身上,“那你爹娘可真是将你生得冰雪聪明。” “多谢你的谬赞。”许是饮下酒,又吹了些风,凌月放松了不少,诸多的事涌入脑海,又和沐少卿这样的人在一起,更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真累啊…… 明明白天对付苗人的不是她,这路上再危险也罢,高手在旁,竟然从没觉得会被任何未及性命过。 与其说她是被胁-迫了随这行人北上,不如当作是他们‘盛情邀请’她游山玩水。 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疲惫…… 因为那些晚晚不自觉就入侵的梦境,还是从来就没有习惯过这个世界的任何呢? “有心事?”沐少卿又问,关心不像,更多的是探寻吧。 “难道你没有心事吗?”稍稍提了神,警醒自己身边坐的人非等闲,忽然,她就笑了。 “想到了什么?” “你。”她答。 仰头望天,直言道,“我实在看不出你有君临天下的心,那什么皇位,沐州的皇帝,你很稀罕?” 一语中的,也怨不得沐少卿会质疑她究竟多大,寻常女子,怎会说这些话?说也罢了,偏是毫不在乎的语气。 “我不稀罕。”他是个随性的人,这点凌月也看出来了,“我想你也该了然,有些事不是你不愿意做就可不做的。” “所以你和我一样,受制于人,身不由己。” 沐少卿未回答,俊容上一笑而过。 清风拂面,又是良久的沉默。 “不会太久。”他忽而道。 不会太久被人控制。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3 说起来,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凌月还真好奇,有谁能操控了这个男人去? 她更好奇的,是他那身御风的本事。 “你为何会御风?”趁着今夜,难得相坐饮酒的机会,她倒是想问个究竟。 若说到凌荒的第一晚遇到他只是意外,那么他会操控风,和幽夜是一样的,这也是巧合吗? “你还不是会御火?”沐少卿也觉得稀奇,去沐州的路上,最有趣的当属身边的小妖女了。 凌月并非只会迫使自己遇强则强,她心里清楚,和本就狡诈的人使诈,吃亏的唯有自己,干脆就直言,“我认识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他也会御风。” “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他淡声的问,显得有些冷漠,而后不等她再言,他便道,“御风的本事,是血亲遗传,沐家百人里都难出一个,赶巧我捡了它的好……” 他对她复杂的笑,抬起手指,随意的指向身旁的枯叶和花,登时那干枯的叶子和花瓣就随风绕弄而起,如何都逃脱不了他指尖的控制。 “不是我想要,是它选了我。” 定睛在她那张稚气的脸上,他对她说,“我不知你想找的人是谁,自小我就是一人,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与我相似的人,我们是同类。” 说时,周身凉风渐起,与白日他杀-人时候的狠厉不同,这风里带着说不出的怅然,孤寂了千百万年。 所以幽夜不会在这里吗? 那为什么她来到了凌荒? 还遇到了沐少卿这个同类? 同类…… 她无法反驳。 也许这正好说明,为何白日时她能那么确定,他绝对不会放过崖壁上的黑衣人。 我本无意冒犯苍生,苍生却要负我,杀,便要杀得利落干脆,入了地狱门,定然要到亲眼看看最后一层! 思绪涌动,强迫自己抽离沐少卿的情绪,凌月不可思议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你要我陪你走这一路,和只是想有个‘同类’陪?” 若他愿意,别说阎罗城外的百里雾毒,还有苗王千奇百怪的蛊,任凭他单枪匹马,也能只身闯过。 所以,来时一路的嬉笑玩闹,是他无趣的消遣,放肆的发泄。 全因他也受制于人,身不由己。 凌月只不过是沐少卿拉上作陪的‘同类’。 看来,自己摊上个怕寂寞的可怕男人呢…… 白衣男子莞尔,对她点头,肯定,“你答对了。” 国都皇宫里那张龙椅,是他的囊中之物。 ※※※※※※※※※※ 不时,他们乘坐的那只船沿着河道向这面缓缓而来。 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凌月站起,回头看沐少卿,“该回去了吧?”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她总是记得乐央的小命攥在他的手心里。 哪知那男子懒散的坐在那片草地上,漫不经心的答她,“我何时说过,一定要回去?” 不回去? 猜不透他的想法,凌月诧异,“你到底想怎样?” 沐少卿也随之站起,眼见着那只船从视线里远去,笑说,“不会将你卖掉就是了。” 他们可是同类。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4 “我已在船中留下书信,让炎碧他们自行北上。” 回首,沐少卿看看凌月,再看看她身后茂密葱绿的深林,“过了这片林子,便是苗王所在的主城,你可想去游览一番?” “少来这一套~”凌月才不信他会那么好心,专诚邀他苗域主城一日游。 “你早就有打算,深入苗域腹地,给苗王一个下马威,顺便吸引苗人的注意力,这样一来,奸商和那几个祁家的兄弟就有时间早到琉桑,为你打点一切,我说的对吗?” “聪明。”沐少卿不遗余力的夸她。 想伸手捏她的下巴,手却被不留情的打开。 “我只答应护你们不被蛊毒侵害,可没说要陪你一起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送死。”况且她没有他那种飞檐走壁的本领,真到了逃命的时候,谁晓得他会不会扔下自己不管。 看出她的忧虑,沐公子笑谈风声,“有我在,你怕什么呢?你不是还想从我这里打听那个会御风的人吗?” 她脸色骤变! “你知道?!” “我不知道。”月光下,那张讨巧的脸如美玉,回答却让人失落,“不过我们沐氏一族有个极其隐秘的圣塔,里面藏着由古至今许多秘密,或许那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别告诉我,只有历代的皇帝,才能看那里面的东西。”横竖,他的皇位之争,她都被计算在内了。 沐少卿对她轻巧施诱,“我做了皇帝,你也可以看。” 默然…… 很久以前,凌月幼年时第一次燃起火焰,她就一直在疑惑。 为什么凌佳的传人会御火? 这不可能是巧合。 一定有某种原因,或者起始。 沐少卿也是一样的。 那么倘若她找到这个答案,是否就能找到幽夜? “如何?”见她眸光流窜,想得深入,沐少卿悠悠然问。 凌月都不想回答他了,抬步便向那片深林走去,边走边抱怨,“不能坐船就算了,还要步行去送死,谁要去游览白城,谁知道那是什么鬼地方!要是惹我不高兴我就一把火烧它个干干净净!烦死了!!!” 她这牢骚发得当真可爱。 是真性情么? 沐少卿忙起步跟上,笑得逍遥自在,“想放-火还不简单~我定助你一臂之力。” 煽风点火,可是沐公子的拿手好戏。 最怕的就是闹得不够大了…… ※※※※※※※※※※ 隔夜,清晨祁夏等人才发现他们公子早已携了那会纵-火的小妖女私奔而去。 留下书信,让他们尽快赶往琉桑,四天后他自会现身。 若是在前几天,只怕祁家的侍卫会原路折返,先把人寻到了再说。 可昨日但见白衣公子的风杀,苗人毫无还手之力,才真正对此生都要效忠的男人了解了少许,心中便再没有顾及,扬帆向北畅行。 风起云动,沐州要变天了…… ※※※※※※※※※※ 正午,白城。 走了整夜的路,终于到了苗人的腹地。 站在那巨大的城门前,不需要多余的话语和举动,凌月与沐少卿的装扮就已吸引周遭的苗人。 张扬,也不过如此了。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5 白色的城门至少可容纳七辆马车同时过去,用比人还高的巨石堆砌而成,特殊的泥沙填满的缝隙清晰可见,粗糙,厚重,却坚固不可摧毁。 穿着深蓝布衣的苗人来往其中,单调的颜色,将白衣公子和他身旁的小丫头轻易凸显。 沐少卿对凌月做了个‘请’的姿势,她便当仁不让的先走了进去。 “你可知苗人畏火,却也敬火,所以主城全部用白色的石头修建,就是希望有朝一日,火神降临,用圣火将这座城清洗干净。” “这个愿望倒是简单。” 若见了苗王,他如是要求凌月的话,她应该不会吝啬。 已过正午,又行了一夜,凌月便问沐少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城里的所有都是用巨石打造,最高的房舍只有五层,路途是螺旋的形状,一路盘旋往上,制高点就是苗王宫。 想要引起最大的混乱,当然要去那里。 只不过该如何乱,又如何全身而退,这其中可值得好好的考究一番。 “饿了吗?”沐少卿仿是关心的问。 “走了一夜的路,我当然觉得有些疲惫了,不过沐公子真的是在关心我吗?”她相当怀疑。 他四下看看,自进了白城,周遭的目光就未曾少过,停在这方,空间算是开阔,心头转着诡计,沐少卿笑道,“我倒是怕你饿着,可苗人茹毛饮血,想来你也不习惯罢……” 这些天相处下来,对他先卖乖再占便宜的个性也摸透了些,既然来到这里,凌月已经打算舍命陪君子了。 “说吧……”她认命的问,“沐公子有何高见,我奉陪就是了。” “真乖。” 言毕,沐少卿忽然就抓住凌月的手腕,拉着她直径走到一队巡逻的苗人侍卫跟前,大声道,“我要见苗王!” 那一队侍卫皆是一愣,连同凌月都不知他想做什么。 侍卫长将他上下看过,只当是个耍疯的沐州人,严声呵道,“苗王岂是你想见就见?快滚!少在这里撒泼!” “你们的圣女是假的,我这个才是真的。”理直气壮的说完,他将凌月往前一推,就像是奴隶主那样,带着轻狂的表情,对她命令道,“来,给他们看看你的火……” ※※※※※※※※※※ 凌月还没反映过来,已经被沐少卿推到那群苗人侍卫的面前。 要给他们看她的火? 这个男人到底打什么鬼主意?! 昨天还专门叮嘱她不要在人前恣意御火,今天就把她往‘火坑’里推!! 可她已经答应无论他做什么都配合,这会儿正午,仿佛是站在苗人做生意的市场,千百双眼睛盯着自己,她除了放-火,似乎别无选择。 罢了…… 横竖死活都跑不了,众目之下,凌月抬起自己的手,掌心向上,无需任何前奏,一团艳丽的火就这样出现在其中。 轻松,自然,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顿时周遭低语声起伏,都以为花了眼睛!! 那是火……他们敬畏的火就在那女孩的手心里!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6 青天白日,苗王的白城,一身沐州贵族打扮的女子,将他们的信仰把玩于掌心五指之间。 原本想将他们驱赶出去的侍卫见了这幕,均是怔得无言,任凭四起的话语声沸腾…… 刚才那沐州的男子说火神殿里供奉的圣女是假的,难道他身旁的女子才是真的? 所以那个传言是真的? 他们都被苗王骗了? 就在众人出神的间隙,沐少卿对凌月悠然低声,“这火……不够大。” 她蹙眉,“你真想我烧了这城?” “不然。”沐公子心中有数,眯着眼,远眺高处的苗王宫,“我只想到那王宫里去吃顿好的。” “呵……”她禁不住冷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如你所愿!” 话落音,熊熊烈火猛然间将她全身包围,妖冶夺目,似乎要与悬在天上的烈日作对争辉! 离她最近的苗人和侍卫吓得连连退了数步,人群里爆发更躁动的声音—— 都惊叹了,震动了…… 那被火焰包围的女子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原本带着珠宝的墨发被风垂散开,在火光下变成鲜艳妖-娆的红色,张狂的舞摆。 难以形容的画面。 却在凌月眼中,她看到那些苗人被惊骇到的表情,忽然想起了乐央。 就这样被沐少卿煽动了。 心里漠然叹息,到底该说是太纯朴,还是太傻呢?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妄自定断,在对火的畏惧下,只得先请了两个陌生的沐州人前往苗王宫。 瞧,多容易被蛊惑。 迎着无数或好奇,或惧怕,或质疑,或是崇拜的眸光,唯独始作俑者,仍旧那把桃花折扇在手,好心情的给自己扇着风。 “好热。” ※※※※※※※※※※ 苗王宫。 随处可见用动物骨头堆建的奇怪的高台,上面点着常年不灭的火,那是苗人永恒的崇拜。 白色的宫殿中,木雕的图腾奇多,上面百兽可见,却都被一种动物欺压着——蛇。 凌月身体里有火性,对冷血动物天生抗拒,在乐央住的那个苗寨里,也见到不少人家里供养着不同种类的蛇。 虽有如此准备,却还是免不得寒一把。 她不喜欢蛇,更不喜欢坐在宫殿正中,身上缠着一条花斑巨蟒的苗王。 侍卫将他们带到后,用苗语对苗王说了一通,即便听不懂,也能从侍卫惶恐不安的表情里看出些端倪。 至于那位与蟒蛇为伴的苗王……他被一身黑色的铠甲包裹得密不透风,这样热的天,正午烈日当空,全身只有眼睛露了出来。 看第一眼已经觉得诡异非常,更之余他身上还有条快比自己大腿还粗的巨蟒! 听着侍卫的回报,苗王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凌月看,看得她心里发毛。 “那蛇不会吃人吧?”她不动唇齿,轻语问沐少卿。 “不怕。”身旁的白衣公子面色温雅,“我见过更大的。” 不是凌月胆小,而是沐少卿太淡定,就好像他来过这里千万次,而苗王和那巨蟒,都与他早就相熟。 “唔……”如此时候,他还要满怀自得的对她说,“我好像听说就在苗王的宝座后,有个装着成千上万毒蛇的池子,你想看看吗?”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7 “沐少卿!”凌月咬牙,紧攥着拳头,指甲都快陷进自己掌心的肉里去。 她怕蛇,沐少卿偏看出这点,还要对她恶作剧,实在可恶至极。 “你到底是想来蹭饭还是想吓唬我?” “蹭苗王的饭是次要,其实本公子……” 他还没说完,忽然殿上正中的苗王震怒的一掌击碎了身侧花岩的石雕,遂指着凌月与沐少卿道,“将这妖言惑众的二人抓起来,待圣女娘娘发落。” 问都不问就顶了罪,快得连沐少卿都自顾诧异,“这么不讲理?” 凌月嗤笑他,“跟你讲理,身上长满嘴就讲不过!” 苗王宫的这顿饭看来是吃不成了! 手握弯刀的侍卫一拥而上,沐少卿反映极快,脚下一登纵步跳出那包围圈,凌空对那女子笑道,“如此~小妖女,只好委屈你在这儿对付苗王,我先行一步了。” “你——”来不及和他计较,凌月弯身后仰,避开向自己颈项挥舞而来的刀锋。 一个后翻,顺手夺过把利器,旋即横扫,断了围住她的侍卫的腿筋!! 她再站起,周身倒下一片。 “精彩!”站在横梁上的白衣公子拍手叫好,笑得那叫一个风-骚。 凌月抬首瞪他,但见他逍遥自在,一副隔岸观火的‘路人相’,更是惹得她火气上窜。 不顾自己身在险中,挥手便向他掷去数枚火球,他扇子一扫,火球就偏了方向,在整个苗王大殿里四散开。 砰——砰——砰—— 火星泛滥,灼烧了各处,吓傻了后来的侍卫。 苗王被震动,从他兽骨堆造的王座上站了起来,黑色的铠甲发出‘铮铮’的摩擦声,绕在他身上的巨蟒向凌月吞吐着蛇猩红的信子,高高昂起的蛇首,眈眈的正对凌月…… 她真的有被吓到! 且不说自己有烈焰傍身,这东西也太渗人了,从小她就觉得蛇长得诡异,更别说那样大的…… 那细碎的鳞片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光,不知被它缠上,死相会有多难看! “会操控火,算不得什么本领。”站在高阶上,苗王高傲的话语声响彻大殿。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怪,像是刻意制造的沙哑,就好似原本被割破了咽喉,重新愈合,便再也没有曾经的声线。 然,根本顾不上去诧异,凌月就见到他身上那只巨蟒缓缓蠕动着滑了下来,顺着黑色的石阶,向她逼近……!!! 不是真的要放蛇咬她吧!? 巨蟒逼近,凌月心慌慌,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头顶传来沐少卿‘善意’的提醒,“小妖女,被吓得忘记自己会放-火了?” “闭嘴!”今天算着了他的道,戳了她的死穴,“这笔帐的一定会和你算!” 当然是在解决了那条巨蟒之后。 一不做二不休,控火烧它! 眼色蓦地发狠,火焰立刻将白色的巨蟒包围。 怕归怕,长这样大,凌月也没少烧过活物,本该松口气,看着那条巨蟒被火烧成灰烬,可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凌月被惊得瞪大眼眸,同时听到沐少卿幸灾乐祸的笑声,“哎呀……可怕,真是可怕!” 巨蟒由纯白变得通红,在烈焰中徐徐向凌月蜿蜒而来。 它竟然不怕火!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8 威武的苗王大殿。 身后有手握弯刀密不可破的侍卫,跟前是浴火其中的巨蟒! 凌月腹背受敌,应对吃力。 想直接从身后的大门突破,杀出条血路逃出升天,却被苗王看出意图。 那被黑色盔甲包裹的手不知做了什么手脚,只听到一阵粗糙的摩擦声响起,震得地都在颤!! 大殿外顶巨大的铁门便缓缓降下,那样的厚重……妄想用火烧穿,只怕也要费些时候。 不怕火的畜生在靠近自己,它烧得通红的躯体,连蠕动都叫人毛骨悚然,原本的花斑也泛出金芒,那哪里是蛇……都成精了!! 身后的侍卫来袭,她翻身相搏,又是场打斗!! 论身手,凌月自小接受各种训练,给她把军用柯尔特m1911a1,她能枪枪夺命,弹不虚发。 就算这里没有那些先进的玩意,她用古武和搏击术对付杀上来的人也足够了。 单一的猎捕,她是猎物,却不逊色。 小巧的身形,灵活的在众多侍卫间穿梭,抓住破绽的瞬间,便是致命一击!! 被她放倒,就再没机会爬起来。 沐少卿站在高处观望,看似没有他出手的必要。 就是这会儿功夫,他也看得有些莫名。 这丫头的身手着实不错,可那些招式路数,还真是见所未见。 疑惑中,就见她连连夺过了侍卫手里的冷兵器,不断向巨蟒掷去,利刃弯刀,在空气里飞速旋转,发出‘嗡嗡’的鸣声,绝对的肃杀!!! 几把弯刀在空中飞旋,划出夺命的弧度,一齐击打在蛇身之上,再弹开—— 沐少卿看得眼直直,这样都伤不了丝毫,他更不要下去了。 那下面的人呢? “沐少卿!”凌月再次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他的名字,抬首,强压抑着骄傲向他抛去求救的目光。 她从来就没信过他,可他的做法实在太离谱太过分太让人措手不及,更何况—— 这样的死法太难看了!! 她不要活生生被巨蟒缠身,死得瞪眼又吐舌的…… 站在梁上的如玉公子笑面桃花,看戏人那般自在,还啧啧惊奇,“放-火竟然也不管用,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风凉话入耳,凌月眸光深凝,脸色忽的沉下,看来他是不会出手相助了。 “让我死在这里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的事,他不会去做。 从昨夜跟他从船中出来,她就已经在他盘算的计中计了。 厚重的铁门快完全合上,沐少卿瞥了眼那还可供一人钻出的缝隙,再对凌月笑道,“小妖女,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衣摆飞扬,鬼影似的窜了出去,挡在前面的侍卫们被乱风震往两边,想拦都拦不住。 剩下凌月,恨恨的目送他立场,都来不及在心里咒骂他,再度转头,又是大惊—— 周身燃烧的巨蟒,正高高昂起它硕大的蛇首,与她平视!!! 蛇信子就在凌月面前恣意的晃,几乎快触碰到她的面颊。 那对冷静的蛇眼泛着血红的光,冷森,可怖的注视着她…… 她窒息!!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9 明媚的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碧绿柔软的草地,散发着清新的芬芳。 小小的她骑着单车在那片草地上飞掠,单车后座绑着长长的风筝线。 身后叫做幽夜的小男孩跟着她一阵疯跑,欢脱的大声叫喊,“月,再骑快点!再骑快点!!马上飞起来了!!” 她卯足了劲,狠命登踩着踏板,一不小心偏了方向,往旁边栽倒—— “好痛……”还没哼完,抱着膝盖的小凌月忽然注意到身前的草垛里有什么在隐动。 她茫然,眼睛盯着直勾勾的看。 猛然间—— 草垛里钻出来一条和她手腕差不多粗的蛇,一路绕到她倒在一旁的粉色单车上,吓得凌月‘哇’的大叫了一声!! “幽夜!!有蛇——呜呜……” ※※※※※※※※※※ “幽夜……有蛇……”梦魇里,凌月迷糊不自知的发出呓语。 冷汗淋漓,眉头浅蹙。 她怕蛇,儿时早就有的恐惧。 接着便有个温柔的声音回答她,“不怕,我不会让我的蛇咬你的。” 我的蛇…… 她的蛇…… 凌月睁开眼睛,白色花斑巨蟒就悬空杵在她头顶上,悠然自得的吐着蛇信子。 “……” 沉默……之后爆发—— “哇!!!!!!!!!!!” 一声哀嚎,谁会想到那是凌月在鬼叫。 猛的翻身坐起,向后缩,直至后背贴墙,她才不得不停下,睁大的美目盯着那白色吓人的畜生…… 它和她杠上了? 在苗王大殿里将她缠得窒息晕过去还不够,现在算是怎样?阴魂不散? “你别怕。”身旁,刚才和她说话的女声又响起。 凌月转头去看,才见到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娉娉立在床头,虽蒙着半面,却不难看出她在对她微笑示好。 这是间类似寝殿的房间。 鎏金的摆设,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兽的骨架,古朴,又神秘。 凌月躺在金丝黑纱的□□,半响反映自己身在何处,再去看那一人一蟒。 “你是……” 面前的红衣女,是凌月走进白城后见到的最鲜艳的颜色了。 单从她的眼睛都能猜出,她年龄并不大,弯眉,圆眸,半透明的红纱面罩下,隐隐可见那张恬宁讨喜的笑颜。 白色的花斑大蟒似乎察觉自己不受凌月的喜欢,便缓缓绕下了床,绕到红衣女身后,一副老实的憨厚模样。 “我叫阿岚儿,是苗域圣女。”她朗声,透着些许纯挚,说罢对她盈盈一笑,善意示好。 这就是沐少卿说的假圣女? 没想到这么小。 凌月暗自疑惑,想起沐少卿,就问,“和我一道来的男人在哪里?” “你是说那位白衣公子吗?”阿岚儿回想着道,“喔……侍卫在王宫里追了他一会儿,就追丢了,也许这会儿已经出城去了罢。” 她说时,黑瞳忽闪,澄澈无比,看也不似会说假话的人。 “追丢了……”凌月气馁,便宜了那个混蛋…… 阿岚儿权当她失落自己为逃脱,便出言安慰她,“你放心,在这儿不会有人伤你,若是担心那位白衣公子,我会请王兄放他一命。”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10 放他一命? 凌月略带疑惑的脸色突转,变得难以形容的阴冷,咬牙愤恨道,“如果你王兄就是苗王的话,请他不要同我客气,下令封城,找到和我一道来的白衣男,立刻将他当场政法!” 谁要放他一命! 沐少卿你去死!!! 凌月恨恨的想。 许是被她这股子狠劲吓到,阿岚儿颇为汗颜,又有些庆幸,“若你真想如此,我想皇兄会答应你的。” 她都还没有问她叫什么,深觉这个会御火的姐姐好凶。 凌月亦是搞不清状况。 明明记得在苗王大殿被阿岚儿身后那条大蟒缠得窒息,以为小命就此呜呼,哪晓得醒过来,没缺胳膊没少腿,还躺在如此奢华的地方。 心里不是没感到蹊跷。 “为何你王兄会答应我?”那个用黑色铠甲裹得全身密不透风的怪人,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火热的天气把自己闷在铁甲里,也不怕闷出蘑菇。 她一问,阿岚儿的双眼便对她绽放出崇拜的目光。 “你会御火,且得到了花宝的认可,王兄要娶你,以后你就是我们苗域的王后啦!!” “王后?!”凌月大惊,莫不是她被憋坏了脑子一时幻听。 “你那个铁甲王兄要娶我?!”那还不如杀了她!!! 早就料到人会是如此反映,阿岚儿耐下性子劝解她,“你会御火的事在白城已经传开,又大闹苗王宫,若不嫁给我王兄,就要处以死刑。” “听你这么说,还是为我好了?”抬起脸,凌月眸色已变。 阿岚儿认真的点点头,“做我们苗域的王后有什么不好呢?况且我的王兄……” “突然就要嫁给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男人,我可不愿意。” 碍着有条大蟒盯着自己,凌月不敢轻举妄动,但她不是傻瓜。 “不如现在就把我押出去当众处死,这样还省事些~”她盯着阿岚儿莫辩的脸孔,尖锐的质疑道,“怎么了?觉得为难?你不是圣女吗?听说圣女也会御火,别摆出这副委屈无奈的表情,御个火给我看看。” “……” “不会?”挑眉,眼尾厉色扫过去,凌月反手便燃了把火在掌心显摆,大有欺负别人的嫌疑,整个人也轻松了,悠悠然道,“这就是你王兄要娶我的原因……吧?” 那团火苗毫无理由的灼烧着,映红了周遭的一切。 火是苗人的信仰,无止境的崇拜,苗人代代圣女均会御火,是王权的绝对象征。 可是,阿岚儿什么能力也没有…… 手心里的火又引起了那条巨蟒的兴趣,看到它向自己蠕来,凌月赶紧收手。 清了清嗓子,对阿岚儿道,“我不会嫁给你王兄,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过我可以和他做个交易,你叫他亲自来与我谈。” “你要和他谈什么?”红衣女子低着头细声问,说时轻轻挥手按住那只大蟒的脑袋,让它不靠近凌月。 “你只管叫他来就好了。”会放-火的妖女不想和小妹妹多费唇舌。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11 阿岚儿离开的时候留下了她的‘宠物’,那只花斑大蟒守在门口,堵死了凌月的去路。 偌大的寝殿,虽装饰不对凌月的胃口,不过正中那张刻着怪异图案的黑木桌上的美味佳肴倒是颇得她欢心。 既然没法走,她也不同时局过不去。 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杯美酒,再眼扫过那一叠叠精致的点心…… 阿岚儿走前特地讨好的对她说,那些是沐州贵族的最爱,因怕她不习惯苗域的食物,全是专诚为她准备。 圣女不会御火,整个苗族皇室要仰仗她,自然要对她好一些。 架子要端足,人家的面子也得给三分。 伸手拿起一块糕点,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嗯……味道真不错。 她开始有点喜欢这里了。 “怎么不等我来就开席?” 才刚放松了神思准备享受美食,沐少卿讨厌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凌月抬手往那面看去,先是感到清风从寝殿里高墙的那扇天窗灌入,一袭白袍便随风而来,轻巧的落到她的正对面。 不客气的落座,沐少卿对她展颜一笑,俊朗的脸,怎么看怎么讨人厌! “需要等你?”她也随他笑,冷飕飕的,压不住的火气,不小心就能把这宫殿点燃! 探手取过凌月刚才为自己倒的酒,饮下一口后,他才提醒她道,“我不是说过后会有期吗?” 凌月咬牙切齿,“你不知道我多想与你后会无期!” 和他同处一室她都觉得窝火! 沐少卿才不管那么多,举筷开吃,心情好得快哼唱出小曲,身后守门的大蟒见突然多出个人,静悄悄的就盘旋的爬来了…… 他恍然不知,只顾与对面的女子说话…… “你可知在你昏厥时我看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他是故意让凌月被擒,自己则躲在暗中看。 凌月气不打一处来,“你都说我晕了,哪里你知道你看到些什么!” 抬眼与她对望,沐少卿满脸天真,“你不想知道吗?” 她眼一瞪,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抓紧了桌边就想掀桌! 沐公子眼疾手快,大掌按在桌面上稳住—— 轻微的晃动,美食被拯救,酒杯里的佳酿也只轻微的回荡了下,未洒出半滴。 “与我后会无期,你可就要嫁给苗王了。”他好言相劝,努力证明自己的好。 掀桌不成,凌月想逞口舌之快,刚张了张嘴,话没骂出口,就见大蟒已爬到他身后,眼色流转,看向别处,换言道,“嫁给苗王也没什么不好,有吃有喝——”再正对他那张小白脸,娇笑,“有人陪。” “不尽然。”有人似乎对身后的巨物恍若不觉。 正当凌月满心期待,即将看到他被巨蟒缠身苦苦哀嚎的画面时,蓦地—— 突见沐少卿就那么随意一拂袖,乱风便将他身后的花斑白蟒卷得飞甩了出去,重重的砸在门边的黑墙上。 他连头都未回,收回的手顺带拿起酒杯,送到唇边浅尝,“嗯……不错,好酒!” 凌月内伤!! 凭什么那畜生刀枪不入还防火,偏偏就被一阵风刮得要它往哪儿就往哪儿?!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12 “勿动肝火。”玉面公子安慰和他同席的御火小魔女,“这大蟒是苗人的圣物,自小养在火坛中,百毒不侵,身上的鳞片堪比奇珍异宝,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你吃了它的亏,不算丢人。” 沐少卿说话时总是带着股说不出的懒散,让人觉得他好似心不在焉,又好似时时带着调侃。 反正任何于他来说都轻松至极,对付区区大蟒,不在话下。 解释罢了,他还回头望了眼被他吹飞的小畜生,寻求回应似的问它,“我说得对吗,花宝?” 这名儿还是初时在房顶上偷听到的。 花宝被砸懵了,盘在墙根不愿意动,昂首正对沐少卿,吞吐着蛇信子,偏凌月真从那对血红的眼睛里看出它对他的忌惮! 老天—— 她在只畜生那里吃亏丢人,他收拾它跟在玩儿似的! 扔下筷子,东西再好吃也没胃口了。 “不吃了?那就先听我说罢……”他何时真正关心过谁的死活。 “现在你也知圣女不能御火,否则苗王不会急着娶你,方才我刻意让你单打独斗,只为证实一件事情。” “什么事?”郁闷的饮着酒,暂且听他解释。 反正也被他利用得彻底了,凌月不想轻易忽略这笔糊涂账。 “历代苗域的皇权都会有这样的巨蟒作为圣物,被挑选出来的纯净女子必须与它共浴烈焰,让它缠绕其身,若它将你紧箍直至晕厥而不死……”沐少卿千尺深的桃花眼泛出蛊惑的光泽,“也就是说,你已经得到它的认可,现在,你是真正的苗域圣女。” “谁信你的鬼话!”刚才圣女才和她说话,虽然……阿岚儿年纪小了些。 “你后背正中现在多出枚红色的印记,是个火焰的图案,不信的话,你可以到镜子那端瞧一瞧。” 凌月反手摸自己的后背,“你怎么知道的?” 想到背上有蟒蛇给与的印记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沐少卿赠她个极其诚实的表情,“我看到的。” “你——” “你昏厥之后苗人将你安置在这里,那阿岚儿一来便先看了你的后背。”他在房顶上偷-窥,自然都看到了。 凌月伸手扶额,对这男人深感无力。 “你还看到什么……” “唔……”他卖乖的想了想,“我还看到苗王站在你的床前,然后……” 那是慢悠悠的话语声…… “你信不信我和你同归于尽?” 沐少卿朗笑,“然后摘下他的头盔。” “长得很丑吗?”作为女子,凌月是不折不扣的美颜控,若苗王生得俊美,指不定她真的会嫁给他呢? 做苗后,好歹也横霸一方了! “嗯……”沐少卿疑似在回想,末了回答她,“五官秀气,皮肤细嫩,长得挺水灵。” “……” “长大了应该是个美人。” “女的?”凌月总算反映过来。 沐少卿也不瞒她,“是阿岚儿。” “……” 这混蛋,话总不挑重点说! 可总算弄清楚要点。 苗王和圣女是同一人,那条大蟒才如此听她的话,这会儿那丫头是去换笨重的盔甲去了?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13 “想明白了吗?”见她沉思,沐少卿开口问。 回神,凌月面上恢复狡笑,“多谢沐公子将这些要事一一相告。” “不客气。”沐公子这会儿得指望着她,“今后有劳圣女娘娘相佐了。” “凭什么?!”话音拔地而起,底气都足了三分。 “我们可是共犯。”他笑,“这么快就忘记昨夜你我在月下发生的事了么?” 呸!! 狂呸!!! 凌月嫌恶道,“别说得好像我与你苟-且了似的。” “难不成你真要嫁给苗王?”那是阿岚儿一人分饰两角的把戏,沐少卿都告诉她了,想来她也不会陪个小丫头玩下去。 况且沐公子觉得,与他苟-且,总比嫁给苗王要好得多。 她不是也说,挺喜欢他那张小白脸的么? 一改常色,凌月轻松了,“谁说我不会嫁?” 再拿起筷子,吃着小菜,她娓娓道,“苗王是阿岚儿的王兄,也就是说这个人是存在的,只不过现在不在这里,所以圣女才假扮他。” 眸色一定,她看着沐少卿不负责任的猜测,“也许是死了呢?” 这样对她更有利! “你是想做苗域的女王?”啧啧,野心不小。 “还得多谢沐公子成全。”凌月也不是吃素的,被他挖坑推下去无数次,总要捡个机会翻身。 “阿岚儿还是个孩子,要控制她易如反掌,不管她王兄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我会御火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她要央我替她稳固王权,就得听我的,再说,一开始你不也做的是这个打算吗?” 微微笑,沐少卿可没打算被小妖女反过来倒打一耙。 “我们是共犯,不必客气。” 哟~现在终于把她当成同伙了? 凌月现在不愿意! 将酒一饮而尽,放下金樽,她对白衣公子露出狠色,“我凭什么要帮你?” 沐少卿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亮! 早听说苗域与沐州亦敌亦友,若不是有条商路维系着,只怕早就开战了! 他借她会御火的本事直捣苗王主城,尚未登基就想将苗域拿下,收为己用,没准还能在他与两个叔父争夺皇位的时候作为后盾。 心思早在她出现在花楼时就盘算上了,这走一步设计十步的本事,凌月暗自佩服。 可惜—— “你对我太差,我不愿意帮你。” 沐少卿浅笑,面不改色,“你不担心乐央了吗?她可还身中雾毒。” 凌月冷哼,“等我嫁给苗王,做了苗后,自会派人到阎罗城将乐央接到这里慢慢为她调理,至于沐公子你——” 她美眸忽闪,遗憾道,“我只能在苗域祝你早日夺权成功,君临天下了。”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她耗。 等他拿下了皇位,身披龙袍坐拥江山,别说乐央丫头已经被安然接到她身边,兴许他的花楼都被苗人大军踏平。 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更何况是个被他几次三番戏弄的小女人! 沐少卿俊容无澜,也许此刻已经在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了呢?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14 真不容易啊……凌月对沐少卿摇摇头,看他的眼色里尽是‘本小姐爱莫能助’。 她瞬间就喜欢上这苗王宫,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兽骨摆设了。 “若我做了沐州的皇帝,你不会向我宣战吧?”他似乎想对她低头认输,已开始权衡利弊。 正在吃水果的小妖女回他三个字,“看心情。” 沐少卿闷笑,实在觉得她扬威耀武的模样有趣。 “可是和我闹翻了,你就无从知晓我们沐氏一族宝塔里的秘密,瞧,我对你也还有用不是?” “可是——”学着他轻飘飘的语气,凌月对他为难道,“你这个人实在太讨厌了,我真想和你鱼死网破,而且,既然苗域的圣女代代御火,你怎么就断言我无法在这里找到我想知道的答案呢?再不然,就开战好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要是我侥幸拿下沐州,可真是出了心头那口——恶气!” 顿僵—— 沐少卿对她无辜的眨眼。 诧异,到底自己有多讨她的嫌? 仿佛对之前所作所为是恍然不觉多恶劣。 “有没有补过的机会?”沐公子投降。 小妖女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不看他,只盯着房顶上复杂的彩绘,佯作不经意的道,“说点好话来听听看,要是能哄我开心就暂时原谅你。” “嗯……”沐公子酝酿了下,生硬且话语清朗的说,“你好漂亮。” 凌月不屑一顾,“我本来就漂亮!” “喔……冰雪聪明?” “昨夜你就赞过我了,不过是贬义的,这词儿不顺耳,换一个。” “凌月小姐,武功盖世,千秋万代,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他沐公子自小被人捧着,骨子里自有谁也攀附不上的傲气,皇族血统,矜贵无比,要他夸人难,难过登天! 凌月早就习惯。 目无表情的望住他,冷声,“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做了苗域的女王,更打下沐州,一定让你站在我大军的最前面,大声喊这段……四字金句。” 沐少卿做无奈状,俊朗的小白脸满是无助,被那个谁欺负惨了。 两人打趣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伴随着铁甲摩擦的声音,一直缩在墙角的大蟒也缓缓向门口蠕动而去。 不用说,定是阿岚儿用黑盔甲将自己装备完全,来演戏了。 蓦地—— 沐少卿拉过凌月,对她低声,“无论如何,让阿岚儿听你的。” 而她,得听他的,这是他不再玩笑的脸色给与她的唯一信息。 “给我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凌月也肃然,“你只有一次机会。” 她不想时时被他玩弄在鼓掌。 “苗域的王权没有你看的这般简单,阿岚儿的王兄数月前失踪,这件事与我二皇叔有关,无论如何你我都脱不了干系,与我同盟,我保证不会负你!” 相处多日,听沐少卿神色认真的说话,这真是第一次。 一改玩世的态度,这会儿,他隽削的脸容沉下说不出的气息,那绝不是伪善。 沉吟…… 在阿岚儿走进来前,凌月应他。 “好!”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15 好! 就再信他一次。 纵然早就知道沐少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行事作风还无比小人,可直觉里,他应当不会真的害她吧…… 黑色的盔甲步步行到门前,远远见到寝殿里多出了个人,便顿了一顿。 那么个厚重高大的家伙杵在那里,光看着都觉得发毛,谁会想到里面藏的是娇小的阿岚儿? 凌月看看‘他’,再看看沐少卿,也不收声细雨了,直接问,“你不回避下?” 对面的男子又开始拿扇子给自己扇风,“没有这个必要。” 二人再同时向‘苗王’看去,沐少卿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阿岚儿虽为苗域圣女,可今年也才过十四。” 十四…… 也不过是个孩子。 兄长不在身边,她虽为圣女却不会御火,又是那样小的年纪,把自己藏在盔甲里死撑场面。 回想之前一身红衣的她与她说话的天真模样,不自觉,凌月就动了恻隐之心。 黑色盔甲听了他们的对话,连喊侍卫都忘记了,刚发出怪异沉闷的声音,“你们……” “阿岚儿!”凌月叫住她,“我知道是你,过来吧,我们谈谈。” 诚恳吧? 实在不想欺负一个兄长不在身边的小姑娘…… 沐少卿抿笑,看凌月如何说服她。 或者说这根本不用去说服,眼下他们占尽优势,苗域的圣女小娘娘,也只有听的份了。 那盔甲怔怔然,想必里面那张脸是错愕慌乱的。 藏了数月,长老和身边的侍卫都骗过了,没想到在陌生人这里栽了跟头。 换上王兄铁甲时还在酝酿着要如何吓唬这个会御火的女子,哪知才进门就被人点出身份,再望坐在那里的两人。 一个会御火,一个会纵风,她除了花宝,什么都没有。 “阿岚儿。”凌月试着向她走近,一改往日凶狠的作风,脸色和悦的对她道,“你的事我大抵都知道了,我不会害你。” 那态度,温柔得沐少卿斜眼,啧啧……为何对他偏就那么恶。 许是实在没辙了,黑色的盔甲再次有了动作,抬起双手,将那张兽形的面具摘下,盔甲里的阿岚儿,不知是被热气闷到了,还是惊到了,总之那张小脸满是惊恐,眼红红。 “你不是要和我王兄谈吗?”她盯着凌月,怯怯道。 那眼神,直让被盯住的女子萌生罪恶感,不由回头去瞪沐少卿,他专诚引她来欺负小孩子的吗? 把视线转回阿岚儿面上,“你王兄不在,我自然是与你谈了。” 凌月说完,自顾疑惑了下,再低头看盔甲的脚,好奇的问,“这个……你有那么高吗?” 为何可以与她平视? “那……那个……”弄不清她为什么这么问,阿岚儿还是迟疑着回答,“我在里面垫了东西。” 不然她如何撑得起来…… 说罢,眉眼里带着惧怕和凌月对望,却见她‘扑哧’一声,没忍住就笑了起来。 “你快把这身盔甲换了吧,这么热的天,闷在里面不难受么?” 她在关心她?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16 实则阿岚儿在得侍卫禀报,说这女子会御火时,就对她生出期待,再加上她得到花宝的认可,那便是真正的圣女了,若得她相助,或许王兄还有一线生机。 可她连眼前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来自何处,有何目的…… 她只身一人守在苗王宫,撑了这么久,被识破的那刹以为前功尽弃,没想到现在是峰回路转。 这人来得太突然,一时反映不及,这会儿跟前的人与她毫无芥蒂的说起轻松的俏皮话,轻易的卸了她的防备。 “你不会害我对不?”她确定似的问。 凌月对她点头,“不会。” 沐少卿也应和道,“这个会御火的姐姐,对小姑娘天生有同情心,若是换了我这般的……”只有讨嫌的份了。 蓦地—— 阿岚儿忍不住抬头张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姐姐……求你帮我救王兄啊……呜呜呜呜……” ※※※※※※※※※※ 凌月自小生长的环境说不上残酷,古老的家族,确是和睦的家庭。 她的父亲是炎之一族的族长,受命为国家秘密特训最高级别的间谍。 凌氏亦黑亦白,至于凌月,作为唯一的继承人,自然是有些本事。 记忆里她学会的每一项技能,必定是父亲从旁教导,那些深刻的话语和受用一生的教诲,她永远都无法忘记。 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亦是最大的依靠。 所以她很明白阿岚儿此刻的心情。 生命中有些人,比自己重要千万倍,且无法割舍,更不能失去。 可—— 对哄一个大哭的孩子,凌月实在不擅长。 最后还是沐少卿从旁发话,对那小丫头说,倘若她再哭,他们可就另寻蹊径,找别人去了。 阿岚儿这才止住哭声,与他们达成共识。 “三个月前,我王兄赤霏接到沐州二王爷沐淮的密函,邀他前赴灵都,商讨大事。” 坐下,阿岚儿平复了心境,开始追溯与兄长分别前的事。 “沐州的皇帝病疾未愈,随时归天,这皇帝偏没有子嗣继承皇位,他的两个弟弟沐淮与沐君白在朝上争权夺势,我王兄正是知道这些,才不愿卷入其中。” 谁知道沐淮使诈,放出消息,让苗域的探子打听到一则虚假的消息,赤霏得了那消息,一去不返,前几日阿岚儿才知道王兄被囚灵都。 而她迫于长老们的逼问,已经假扮苗王许久了。 “灵都在哪里?”凌月对凌荒还不熟悉,给她张地图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好,看了眼堆在墙角的黑色盔甲,她又问,“你王兄在人前一直带这那铁甲吗?” 阿岚儿诧异,“姐姐,你不知道吗?” “我要知道什么……”她初来咋到,手边又没有苗域百科全书。 见她对苗域小孩子都知晓的事问东问西,沐少卿干脆先给她上一课。 “自古的苗王,出生后被火神选定,就要独自在火神殿居住到十六岁,在那段时日里,和待选的圣女一同供奉神殿里的神明,待十六期满,铁甲加身,浴火登上王位。”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17 苗域神秘荒蛮,氏族统治千年不变,又有诡异的蛊毒之术代代相传,苗人在诸国的眼中,可怕、诡秘、与野兽相差无几。 可就是这样一个只有深林和迷雾的地方,擅下蛊的苗人沿袭了一代又一代。 苗域的权利被一分为三:苗王,圣女还有各个部族的长老。 为避免三方私斗,苗王自被选定,除了圣女之外,面容便成为禁忌,继位后,在人前更要以黑金铁甲示人。 所以阿岚儿能假扮她的王兄这么久而不被人识破。 “苗人王权有两个象征:会御火的圣女,和白色的金斑大蟒。” 沐少卿轻巧的说着,浅淡的视线在阿岚儿和那条笨拙的花宝之间游荡,直看得一人一蛇不好意思…… “可惜——”他跟天桥下说书先生似的,吊足了人的胃口。 “这代圣女不会御火,此事早就传开了,在候选的圣女中,你是唯一一个与赤霏有血亲关系的人,想必你王兄登上王位,穿上世袭的铁甲那天,在祭坛上做了手脚,让你御火不死,骗过众人,至于你如何得到大蟒的认可……” 看她与圣物巨蟒的关系如此亲密,还给它起了个小名唤作‘花宝’,恐怕这家伙是她亲手养大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与王兄是血亲?” 阿岚儿对沐少卿印象并不好,虽他生得俊美无比,有着一张沐州贵公子的容颜,却在大殿上将同伴扔下,这举动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这些不重要。”在阎罗城见识了花楼里的几个奇女子后,凌月就不再质疑小白脸的能力,否则她也不会和他同谋,暗地里私斗,明着,又一道去诈别人。 “灵都在哪里?为何你王兄会被引去?” 依凌月看,这两兄妹置身在苗域王权中心,相依为命,要一方离开另一方,肯定是件大事。 她这一问,阿岚儿就吃惊了,“姐姐,你真的不知道灵都?” 这个叫凌月的女子实在太奇怪! 连灵都仿佛都没听说过。 凌月满脸迷茫的望向沐少卿,沐公子请阿岚儿解释。 小丫头心虽费解,对凌月倒没什么芥蒂,便道,“灵都在最极西面的地方,是巫族后裔的城池,万象生灵,由巫族连通,现在有灵力的人已经很少了,姐姐会御火,我还以为你是从那里来的。” 巫族……灵力…… 这些统统和凌月御火有管。 自然沐少卿也脱不了干系。 或者直白的说,兴许她去趟灵都,会对自己体内火性的由来寻个答案。 他早就知道,却不告诉她,还利用此引她助他一臂之力。 “沐少卿……”凌月咬牙切齿,想立刻撕碎他的心又油然而生。 “且勿动气。”沐公子连忙为自己辩解,“这些你早晚会知道,我家宝塔里的秘密,绝对值得一看!” 回应他的是小妖女愤恨的目光,真想一把火把他烧死! 阿岚儿看不懂他们之间时好时坏的关系,只管继续道,“我们苗人的圣女会御火,是因为祖上有巫族火性的血亲,代代相传,只要是女子,都有可能继承,若无法传承,就要想办法打开自己的血印。”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18 “血印?” 听阿岚儿这样说,似乎只要有这样的血亲传承,身体里就有潜在的火性,只要解开那个什么……血印? “你王兄就是为了解开你的血印才犯险去灵都?”沐州的二王爷,沐少卿的二皇叔…… 凌月脑中已经构筑出一副国和国之间种种势力的牵扯关联,如果一切和沐氏争夺皇权有关,那可就有得纠结了! “那是沐淮的设计,我的亲信从灵都带回王兄被囚的消息,不会有假。”阿岚儿年纪小,但在如此环境下长大,少个心眼就多分危险,能相信的人并不多。 “历代苗王继位后,就要重新选出圣女,这过程里不知道有多少和我一样的女子被活活烧死,王兄不想我结局如此,就在火坛里做了手脚,料想假如真的圣女被选出来,就让她做我的影子,谁知道到我这一代,竟然没有!” “选不出御火圣女,在苗人的眼里,与火神不再眷顾苗疆无异。”沐少卿淡淡道,“对苗域皇权来说,是致命一击。” 所以赤霏才到处暗中为妹妹寻觅揭开血印的法子,却因为这,着了沐淮的道。 如此说来,苗域的势力早就被狡猾的沐州人计算在内。 眸光罩在他玉面的俊庞上,凌月问他,“不用问,这些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白衣公子微笑颔首,“我亦是为了自保。”他想回去夺权,不做功课,只有死无全尸一个下场。 至于他肚子里那些阴谋诡计,简直不在话下。 “所以遇到我,你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凌月心中登时清明,若没有她,没有机会给他控制他!他一个人单闯白城苗王宫,恐怕有点难度! 拱手,沐少卿对她贫着嘴假意礼让,“缘分,缘分。” 这玩世态度,惹得小小的阿岚儿扬起鼻孔冷哼,“你姓‘沐’,这般年纪刚好,又会御风,肯定就是七王爷一直在找的那个皇子了?” 听了他和凌月的对话,他的身份,不难猜。 沐少卿也不辩解,点头道,“正是在下。” 阿岚儿对他态度更加不屑,“沐州皇族,与我们苗域互不相干,况且沐州人生性狡猾诡辩,最会在别人背后捅刀,你要夺皇位就赶紧往琉桑去,只怕你的皇帝老子撑不了多少时日了,最多我送你好马和干粮,勿要在这里打我的主意。” 圣女小娘娘发起威来丝毫不含糊,话罢就要赶人。 至于她自己的事…… 再看向凌月,凶巴巴的脸色变天似的云开雾散,就像是扯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诚然请求道,“姐姐,我与王兄相依为命,你会御火,许就是我苗域真正的圣女,不管你愿不愿意嫁我王兄,请留在这里,助我一臂之力,待王权稳固,我阿岚儿和部族必定倾尽所有报答你!” 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可比沐少卿说得动听多了,更重要的是,能让听的人动容! 同样的皇权,权衡利弊,似乎留在苗域更吃香哦?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19 盏茶功夫,寝殿里三人对话,国家顶端的权利争夺,凌月似乎成了关键。 怎么选呢? 这般时候,想不得意都难! 脸上渗出舒坦的笑,她望着沐公子不说话,沐公子也默然的用眼神回她,就好像在说:小妖女,不是吧?我们可是才说好的。 留在苗域,就是圣女,好吃好喝供奉着她,她何苦要跟沐少卿千里迢迢去琉桑夺皇位? 且那面情况无从得知,自古夺权失败的那方,准没个好死的。 “这样吧。”凌月不是没良心的人。 反手覆住阿岚儿的手,她道,“我肯定要和他一起去沐州的,话现在说透了,彼时我能在这儿与你说话,全是这位沐州储君的‘心意’,他想夺权,少不了仰仗你们苗域支持,而你的王兄呢,是被他的二皇叔沐淮所囚,为的也是这个。” “那我该如何做?”操持苗域的事阿岚儿还可以,但说到沐州,她就拿不准了。 “傻瓜。”凌月对她慢声细语,“这是你的权利,是帮沐少卿,还是帮他二叔,你王兄的安危便在于这点了。” 做假圣女,于阿岚儿来说是委屈偷生,权利争斗,如同负累,她担忧的唯有兄长的安危。 “囚禁我王兄的是沐淮,所以我要帮他?” 孩子就是孩子,阿岚儿本来就不喜沐少卿,这下看他的目光更是直接。 似乎随时,都可能唤来侍卫,想尽办法也要将他五花大绑,送到沐淮跟前,换取他王兄的命。 多简单的事! 沐公子不说话了,脸上堆着卖乖的笑。 小妖女玩心计的能力也不弱,他暂且,也只能先看她发挥。 难得在这个男人跟前扬威耀武一回,自打遇到沐少卿,几天下来,就这时候是最舒坦的! 简直回味无穷,舍不得太快跳过。 吊足了他的胃口,凌月才对阿岚儿说,“你这样想没错,可是你了解沐淮的为人吗?他能设计捉你王兄,就能一直用他要挟你为他办事,若我是你,不如与眼前的人合作,毕竟他名正言顺,是民心所向。” 其实,沐公子是专诚为了结盟而来,最好让凌月做了苗域的圣女,然后为他所用,他能让祁家侍卫和炎碧先行,必定早就有了打算。 一个要做天下霸主的男人,全盘计划,恐是数月前就已启动,争夺皇位之余,顺手救下阿岚儿的王兄,不难的。 凌月顺利让圣女小娘娘对自己生出好感,她为他铺好桥,搭好路,剩下就看他自己表现了。 “若你愿意助我,我定救下你王兄,毫发未损的送回苗域。”话说得多么有诚意,那是作为沐州皇帝的承诺,之重!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阿岚儿毫不留情的质疑他,再问凌月,“你要我与他合作,可是他之前还将你一人丢下,这样的人可信吗?” 说罢,沐少卿脸僵! 果然是小娘娘,年纪太小,他与她根本说不通! “哈哈!”头回见他吃瘪,凌月大笑,“你以为人人都会买你的帐?活该!”落井下石得心里好痛快。 【共犯】路漫漫,你我同行20 说穿了—— 凌月和小白脸亦敌亦友,不会完全相信对方,也不会全不信。 别看沐少卿整日嬉皮笑脸,不管遇到任何事都不会显露出丝毫慌乱,那是因为他早就大局在握,不知道比你先走多少步,盘算了多远…… 和这样的人做对手,太可怕! 然,相对的。 若他太弱,也早就被凌月拿下,反客为主,他让她讨厌,更让她服气。 一路行来,总是懒散事不关己,却已经暗中布局,牵动多方,得利的,必然是他自己! 他说要做沐州的皇帝,凌月信,沐州将来的帝王一定是他! 所以…… “若我是你的话,我现在会信。”凌月对阿岚儿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不过我也只信这件事,以后可说不定了。” 有片刻,凌月也拿不准自己对沐少卿是怎样的想法。 就是在苗王大殿,亲眼看到他独自翘离,她心底里也觉得他会回来找她,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出尔反尔,说到做到,难以理解的两个极端。 这男人,心思深暗难以揣摩。 “我不明白。”阿岚儿嫌恶的看向沐少卿,“我们苗人不如你们沐州人狡猾,更不会弃同伴不顾,你虽然知道很多,但有一点你说错了,花宝认可我,不单它被我养大,还因为我是所有候选圣女中火性最强的,我背上也有火神印,只不过我不能御火,可火却伤不了我,有些事情早就注定好了,是你的就是你的。” “是吗?”他轻叹,质疑。 而凌月,听了这番话,将头浅浅埋了埋,掩去唇边那抹复杂的笑意。 她与沐少卿在这点上绝对一致,只信事在人为。 此刻阿岚儿只是他的一个选择,他还有后招。 可,苗域的圣女小娘娘却只有一位王兄,和沐公子做交易,千万要多长几个心眼,打起千万分的精神。 不小心,就会失去永远的机会。 “如此……”那张玉面轻松的笑起来,由始至终未曾显露过半分紧张或迟疑,深若幽潭的眸子光华流窜,“你可有想过,你王兄收到的那些消息来源为何?他能护你成为圣女,逃过长老那一关,在众人前御火祭祀,没有他,便没有今天的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阿岚儿始终还是个孩子…… 沐少卿笃然道,“想要囚禁你王兄,亦不是件简单的事,没有人里应外合,沐淮做不到。” “据我所知,你自无渊海那端来,出生便未踏入过凌荒,你怎知你那位二皇叔做不到?”她反驳得理直气壮。 太天真了…… “因为他有眼线。”凌月都不忍心看阿岚儿和这个男人辩了,“你若真不愿意轻信他,不如信我一次。” 这时候,她忽然有种预感。 如果今天自己不在这里,那么沐少卿又会换何种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你不怕他再弃你不顾吗?!”连阿岚儿都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变数太多。 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在这里,凌月本来就一无所有。 “不怕。”眸色平静的看向沐少卿,她笑,“因为我们是共犯。”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1 即便沐少卿不点出来,对苗域眼下的局势,阿岚儿心知肚明。 历来不管是哪朝哪代,哪个国家,权利的集中,决然是统治者最大亦是最关心的问题。 更之余有苗王、圣女和长老的苗域。 如今真正的苗王赤霏被囚于灵都,阿岚儿只身在白城,圣女无从御火的流言在四溢,谁传了出去,她比今日的两个来人更清楚。 既然凌月站在沐少卿那边,小圣女就不再为难他了。 女人就是这样的,有时候不看局势,做事只凭内心感觉。 罢了,她问白衣公子,“你们去沐州行的是哪条路?” “你是否在想,不日前长老借苗王之名,下令放毒封林,堵的就是我的去路?”苗王早就不在此地了,阿岚儿会问他走的是哪条路,就证明她也在疑惑此事。 沐少卿太聪明! “那看来就是了!”不同他闲话,阿岚儿自有她圣女的傲气,“先说好,我们苗域的事,不需要你插手,你只管去夺你的皇位,帮我把王兄救出来,在沐州若有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必出手帮你。” 看在凌月的面子上。 沐少卿又问,“那这个会御火的姐姐,你还要吗?” 随时过河拆桥。 阿岚儿连考虑都没有,直接道,“凌月姐姐的去留由她自己决定,她又不是商人的货品,我要不起,也没资格要,你也一样!” 凌月坐在一旁,只管摇头,连借机奚落他都不屑。 都是知晓了,这个要做沐州皇帝的人,实在是……好讨嫌。 “对了,阿岚儿。”凌月想起昨天,便问她,“我们是行船走水路来的,昨天遇到了苗人,他们和王宫里侍卫的装扮很相似,那是你的人吗?” 说起这,阿岚儿直瞪向沐少卿,凶光里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看表情,就知道那肯定是她的人了,不但是她的人,还是她为数不多的心腹手下。 “我只是派人去查探水路,想找到长老借我王兄下令封林堵死的是何人,你竟然将他们全部杀掉!” 沐少卿摊手,脸色无辜,“自保而已,你们苗人内斗就算了,还与我二皇叔暗中勾结,我哪里知道来人是敌是友。” 当然全部杀掉最保险。 “你——” “好了,不要和他辨了。”拦住气得脸红的小圣女,说起和沐少卿斗嘴,凌月也是无力。 “我要与他去沐州,他们沐家有些东西我想亲眼看一看,况且苗域的权利相争与沐州脱不了干系。”虽她也不想承认,但这是不争的事实。 “倘若这位嘴上说尽天下讨嫌话的沐公子做不了皇帝,恐怕你我都有麻烦,待沐州平复,我必定回来助你。” 凌月对阿岚儿安慰道,“而且我也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或许她凌家血亲世袭许多代御火的由来,要由她解开了。 不多言,她再问沐少卿,“我们何时走?” 沐公子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随时!” 正说着,外面的侍卫匆匆忙忙的跑到门口行了个跪礼,“娘娘,萨塔长老来了,说他女儿身中奇蛊,求娘娘用圣火相救。”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2 萨塔是苗域三大部族之一,如今的长老算起来还是阿岚儿的舅舅。 在至高的权利面前,亲情算得了什么? 圣女殿。 一身红衣的阿岚儿站在高阶之上,扬着下巴,黑瞳里不见纯挚,只剩下高傲一种颜色。 身后用黄金雕铸的巨蟒图腾威武无比,在她脚下盘踞的白色金斑巨蟒,沉静而温顺。 圣女,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利。 殿堂,萨塔部族的长老,阿岚儿的亲舅舅蒙洛站在正中,几个部族的侍卫跟随身后,而身旁临时铺垫的木架上,躺着他身中奇蛊的女儿枚伊。 见到圣女,蒙洛便急切的请求道,“娘娘,我的女儿在养蛊时不甚被反噬,奇蛊难解,求娘娘赐圣火相救!!” 阿岚儿并不语,红纱下的面容未有所动,只移动了眼珠,斜斜的扫过去。 躺在木架上的女子只比她大三岁,若她没有做圣女的话,应当叫她一声姐姐的。 现在那人儿神志不清,不断说着胡话,整张脸泛出骇人的青紫色,一望便是中毒的迹象。 苗人在养蛊时被反噬是常事,可是三大部族的孩子不同,相比寻常苗寨家,三大部族与王权有直接血亲的人,5岁到12岁就在苗王宫学习蛊术,比常人更懂得保护自己。 阿岚儿对她这位姐姐印象很深,是自小他们这群孩子里最为谨慎小心的。 没想到蒙洛舅舅为了试探她到底会不会御火,连女儿的性命都不顾。 心中嗤之以鼻,末了,才缓缓移步向那等待圣火沐浴洗涤的人。 若是昨天,她此刻必然心急如焚,王兄不在身边,她连个依靠都没有,就算王兄在,恐怕也无法保其被火炙烤,只消体内的蛊毒而人却完好。 但现在,只要想到凌月就躲在金殿后面,她只要做做样子,就能演一场逼真的好戏,心里就安稳了。 顿步,她蹲下身来,探手抓起枚伊的手腕,把脉细听。 许久之后才淡声,“蛊毒已经伤了经脉,救回来也废了。”站起来,她与蒙洛对视,眸子里清淡如止水,“你,确定要救?” 恭请圣女娘娘用圣火,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至于那代价是什么,也许是一百只羊,也许是十个送给火神的处子,也许……是谁的命。 苗人嗜血,又崇尚自然生灵,行事手段更是直接。 藏在金殿后,透过金雕的蟒蛇宝座,一边看着殿上的动向,一边,沐少卿对凌月解说,“小娘娘难得抓到个机会,这次恐是不会轻易饶过蒙洛。” 扫了那张兴致勃勃看戏的脸容,凌月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知道阿岚儿会落井下石?万一蒙洛真的是救女心切呢?” “小妖女。”沐公子话语声柔柔的,“这是王权之争,没有那么多亲情可讲,这点,小娘娘可比你深暗的多,不信的话,我们就走着瞧。” 阿岚儿那番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就算她用圣火为枚伊解了蛊毒,她活下来也是个废人,况且要救她,就要付出代价!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3 片刻,蒙洛面色稍滞,似在权衡。 那刹表情被藏在暗处的二人抓到,凌月眉梢蹙起,再听蹲在身边的男子道,“瞧见了吗,他也拿不准小娘娘是否真的会御火。” “用自己女儿的性命去试探,真卑鄙!” 沐少卿‘呵’的轻笑,浅淡的声线,如甘泉润心,说的尽是风凉话,“放心,蒙洛一直与那兄妹两作对,兴许赤霏被囚灵都与他有关,而今有你给阿岚儿撑腰,她必定不会轻饶此人,我们就等着看戏好了。” 凌月侧目,正对他的小白脸,重复他的话,“你是说赤霏被囚‘兴许’与他有关,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的事可多了,你信不信?” 当沐少卿这样永远不会对你说实话,就算实话也不会说完全的男人问你‘信不信’,凌月也只好摆出‘悉听尊便’的表情,笑而不语。 殿上,蒙洛沉声道,“只要娘娘能救回枚伊一命,我必定向白城敬献牛羊各一百头,待岁末之时……” “你要做什么不是你说了算的。”无情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我说我亦不算,蒙洛,这要看火神的旨意,我再问你一遍,救还不是不救?” 实难想像,站在高阶之上,说着无情话语的红衣女,私下里却会对凌月这样的陌生人大哭,阿岚儿生长的环境并不单纯,如此时候,她比谁都知道自己站在怎样的位置,该说怎样的话。 见到本已拿定主意的蒙洛又泛出迟疑之色,连额角都冒出冷汗,凌月不解,只得问沐少卿,“这决定有那么难吗?怎么感觉阿岚儿把他逼到了死角?” “你有所不知,方才蒙洛在讨价还价,被小娘娘严词拒绝了。” 这是难得的机会,沐少卿偷着乐,“请圣女施展圣火,必定要付出代价,这代价谁说了都不算,火神的旨意实则是为占卜,你看蒙洛脸色那么差就知道,那占卜兴许早就被做了手脚,想要怎样都行,小娘娘今天决计不会轻饶了他。” 听他说完,凌月也端出看戏的神色了,“换做是我,对几次三番找麻烦的人,逮到这样的机会,当然要恶整他!” 沐少卿仍旧是笑,仿佛他生下来就没露过哭相。 蒙洛在给女儿落蛊时还犹豫了少许,收到白城有会御火的女子出现的消息,他才下了决心。 本想先揭穿圣女不会御火之事,再借此质问苗王,没想到今天圣女的底气如此足,难道一直以来他都想错了? 良久,人才咬了牙,单膝跪地,“求娘娘救枚伊一命,请火神旨意!” 阿岚儿垂眸轻轻的看他,“蒙洛,你可不要后悔。” 这方决定,殿外立刻就有四个女官将一件巨物搬了进来,那东西怎么说呢……让凌月单靠视觉去形容的话,她只觉得有点像吃涮羊肉用的铜锅…… 那东西就是请火神旨意用的圣器。 红衣圣女走到圣器前,合上美目,展开双臂,诵念出咒语,猛地—— 神器四周被火点燃,火苗高高耸起,直要达到殿上顶端!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4 那突然窜起的火愣是让凌月也跟着莫名颤了下。 都知道是作假了,却是似模似样的真! 暗地里知道真相的人,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喜感! 霎时间火光冲天,热流随即充斥了整个圣女殿,那火簇巨大,空气里有种硫磺的味道,凌月立刻就明白那么大的火是怎么燃起来的了。 阿岚儿一直做凝神贯注的模样,认真念着咒语。 周边的侍卫和女官,看她的神色只有崇拜,而蒙洛就复杂许多。 不时,圣器里的火越来越小,很快就熄灭了。 大殿有被热流烘烤的气息,沉吟……无人说话,似乎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等待着火神的旨意。 阿岚儿睁开眼,转身面对蒙洛,微扬着下巴,定定的看了他片刻,才道,“子女身体血肉乃为父母所给,蒙洛,若要救女,你必要断去左臂!” “不是吧——”凌月下巴都要掉出来了,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她肯定大声的惊叹出来。 还以为火神的旨意至少也要有张纸条,难道就是心灵沟通么? 真是唬倒一片愚昧老百姓,果真是圣女娘娘想要怎样就怎样! 沐少卿也是笑,那笑里的意思与凌月的反映没差,“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看来苗域圣女是个美差,适合你。” “统治一群愚民?”凌月不屑,“太没有成就感了。” “唔……”沐公子顿悟,摸着自己的脸皮道,“小妖女喜欢聪明人。” 她侧头,字字清楚的应,“我讨厌你!” “那是因为你打不过我。” “打不过你,还有很多种方法让你服气,若非我对凌荒全无所知,也不会一而再的吃你的亏!” 她对这个地方完全不熟悉,连天下局势都是上船前的那一晚稍微恶补了下,沐少卿也正是察觉了这点,才牵着她的尾巴,一路走得逍遥自在。 “让你多知道些还得了?”他心里清楚得很,论狡猾,小妖女不输他,她知道的越多,对他来说未尝会是件好事。 况且饶是如此,沐少卿其实已经在心里对她有几许佩服了,根本不用她在多做证明。 二人说话间,侍卫又从殿外抬了兽皮封存的物件进来。 那看上去似把巨刀,听阿岚儿一说,才知道是用来斩断蒙洛手臂的火神刀。 “这圣器,神殿,还有火神刀……都是成套的家伙,专门有个房间用来做陈列展览么?” 凌月自顾疑惑。 沐少卿虽觉她说话奇怪,但还是听懂了。 “自古神权信仰,不过是用来控制民心的东西,火神在苗域至高无上,这里又是圣女殿,自然什么都与之沾边。” “不过阿岚儿真的要砍蒙洛的手臂么?”凌月还是有些不信,那女孩子才十四岁,那么小…… 侍卫已经把刀兽皮的刀鞘取下,锋利的刀刃泛着冷光,落下根头发都能轻而易举的在上面断得干净。 听她不相信的语气,沐少卿看她的神色变了变,“你竟然还有如此天真的想法,这是王权之争,非同儿戏,今日没有要了蒙洛的命,已是他捡了便宜。”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5 说到权利之争,凌月确实天真。 她不喜欢这样的争斗,残酷,没有亲情可言,周边都是尔虞我诈。 虽然她不是笨蛋,与蠢材更不沾边,玩心计也不弱,但若能选择的话,她宁可直来直去,凡事光明磊落的有个决断交代。 就拿沐少卿来说,即便她觉得他还不错,算不得什么大奸大恶,可他不轻信任何人,如此把自己隔绝在安全的区域,永远,也只有他自己。 愣了一瞬,凌月忽然有些感怀,才发现自始自终她都心怀美好,却不小心卷入了这个世界最残酷的权利斗争。 “看来苗域圣女不适合我。”她干脆定断。 回应她的是沐少卿云淡风轻的低笑声,“我明白。” “那你明白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凌月闷声的话音刚落,就见殿中的侍卫扬起火神巨刀,向蒙洛伸出的左手砍去!!! 她瞠目,瞳孔微缩,连呼吸都不自觉紧闭,绷紧了全身—— 就在刀落刹那,忽然有只手覆上她的双眼,随之而来的是漆黑的一片,再看不见任何,身旁的男子将她的视线与殿中血腥的一幕隔绝。 只听到蒙洛一声惨叫,登时血渐大殿—— ※※※※※※※※※※ 女官将那只被斩下的臂膀用兽皮包好,送往火神庙供奉,被召唤来的医官迅速为蒙洛上止血草药,更有侍女立刻开始清理殿上的血迹。 一切有条不紊,被惊慌的,也仅仅只是方才没有看到最可怖画面的凌月而已。 而此刻,她的世界依旧唯能看到黑暗。 心,却不觉得慌乱了。 她几乎可以嗅到那男子身上的香味,那是种她从没闻过的味道,淡淡的,似檀香,又似某种叫不上名字的花香。 他的手还轻轻的覆在她双眼上,手心只有一丝暖润的温度,好心的举动,那温度却让人感到疏离。 耳边,沐少卿的声音轻轻响起,“把你卷进这争斗里,是我不好。待我继位,你亦看了宝塔里的密卷,便抽身离去罢。” 那话语是他一贯的清浅,却让人听出珍重的意味。 再松开手,待凌月见到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只有一瞬,沐少卿没有在笑,而是极真的脸色,纯黑的眸子,倒影出她的脸孔。 她怔忡了下,随即再看到他好看的唇,两边嘴角向上轻轻一提起,又是那副刀枪不入的玩世模样了。 “接下来要看你的了。”他视线向大殿正中移去。 左边肩头上缠着纱布的蒙洛,面色苍白,自知今天栽了跟头,眼下唯有跪下向圣女娘娘恳求,救他女儿一命。 手臂已断,阿岚儿的目的也达到了,她点点头,回首看了看宝座,凌月会意,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在圣女轻轻将手抬起时,瑰丽的火从她之间流出,那红焰仿若就是她的血液,与她自是一体。 眼看着火光将枚伊笼罩,缓缓渗透进那副被蛊毒侵染的身体里,用苗人的信仰,将那污糟清除干净。 如此时候,无人再会去质疑圣女的真假。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6 这是阿岚儿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御火为谁驱除蛊毒。 无数双的眼睛看着那流炎由她施放,操控,将苗域至高无上的信仰和自己融合。 就连蒙洛也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一直以来,都是他想错了……? 枚伊的脸色迅速好转,她的表情也没有之前那般痛苦,阿岚儿收了手,神色始终如一,“她已经没事了,带下去好好调养吧。” 这日,圣女浪费了太多精力。 “娘娘!”蒙洛忽而定睛,六神归位似的,强忍着断臂的剧痛,向阿岚儿跪下恳求道,“过往是蒙洛误信小人谗言,质疑娘娘,今日见娘娘御圣火救我女儿,蒙洛实在——” 他凝眉,恨不得把自己另一只手也砍去似的。 “事已至此,我也不瞒娘娘,枚伊身上的蛊毒是我亲自落的,为的就是试探娘娘。” 这个人真是—— 凌月轻斥,低声的骂,“真不知道说他是大奸之人,还是愚忠。” 内忧已清,接下来是外患了? 蒙洛已然换了番态度,简直对阿岚儿心悦诚服。 他跪在泛着冰冷光泽的黑色地砖上,任凭被纱布包裹的伤口滴血,字句恳切道,“外面早就流传此代圣女不会御火,是蒙洛小人之心,一再试探。” 阿岚儿似乎也没想到她的舅舅会是这个反映,轻微的惊动过后,刻意保持平静的脸色,淡然道,“你既已断去一只手臂,我不会再怪罪你。” 蒙洛低头,臣服,“我还有一件与苗王有关的要事向娘娘禀告,不过在此之前,请娘娘先处置今日大闹王宫两个沐州人,那二人定是来乱我苗域的奸人!” 王座之后,凌月与沐少卿不约而同的互看了眼。 沐公子嬉笑道,“我们是外人,敌不过他们一家亲。” “现在是如何?”早先和阿岚儿有约定,过了这一关,再安排一场闹剧,让他们两人蒙混出苗王宫。 暗地里,阿岚儿已经命亲信给他们准备千万沐州的所需,若现在蒙洛要处置他们的话,怎样都要先把这个谎圆过去。 “他们只抓了你,我自然是会救你出去的咯~”轻飘飘的说完,凌月还没领会他意图,更没有时间给她反映! 白衣公子那折扇一扇,将挡住他们的那张沉重不堪的金座掀翻,置于众人眼皮下。 不理会殿上之人的惊诧,拉起凌月做逃命状。 好戏提前上演。 闹完苗王殿,这会轮到圣女宫,给自己悠闲的扇着风,沐公子举目先看清楚局势再开打,还没做成沐州的皇帝,此行也值得了! 凌月不能再在此地御火,至少不能在蒙洛跟前御火,全程只能凭身手,不过想到沐少卿的实力,她是不慌的。 横竖都已经和他被捆绑在一起了。 突见这两人出现在此,蒙洛反映极快,扬声招来侍卫就要将两人拿下! 圣女宫不比苗王殿宽大,沐少卿没打算多留,探手揽起凌月,轻轻一提,两人便凌空而起,随风往宫外飞去。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又听蒙洛大呵,“放毒蛇!!” 毒蛇?! 凌月开始心慌了……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7 两道连在一起的身影闯出圣女宫,外面是方平整的露台,中间有个圆形浮雕,上面无意外的只有一种图案——蛇。 视线里未见到半个侍卫,就连身后大殿中也无人追出来。 左右两端是黑铁高筑城墙,目测少说也有二、三十丈,唯一的出口只有正前方的铁门,可是眼下,那铁门机关早已被启动,两端正向中间关闭! 方才蒙洛的喊话让凌月难以释怀。 放毒蛇?是打算如何放? 若让那门完全闭合,这地方就能将他们完全困住,那么高的墙,就算沐少卿飞得出去,可是她呢? 她是一点什么飞檐走壁的功夫都不会的。 “还不走,愣在这儿做什么?!” 催促着那把她拽在手心里,站定不动的男人,凌月眉头都快打结了。 “不急。”眼看铁门死死的闭合,断了唯一的去路,沐少卿抬眸四下寻望,而后带着凌月,飞身跳上正门的檐角。 “若我们就这样走了,恐是去沐州这一路都不安宁。” 初时他带凌月来此地有两个目的:一则为引发混乱,转移苗人的重心,让炎碧和祁家侍卫畅行无阻尽快赶到琉桑。 二则也是为了印证圣女不能御火的传言。 这是他碰巧遇到了小妖女,借此机会施展一番,到此刻,计划都在他手心,且是达到了目的。 只不过有少许的变数。 那就是他们不再需要引开苗人了。 所以彼时要走,自然要走得干脆利落,拖泥带水,只会坏了他的事。 “方才看蒙洛的反映,他好似只是愚忠,见小娘娘御火之后,神情全然变了,你发现了吗?” 这巨门的檐角好说有十几米,站在上面,又是巴掌大的落脚处,凌月只能双手紧抓他,不耐烦的问,“发现了又怎样?给他追杀?” 方才蒙洛说有关苗王的事情要回报,单看表现,没准人家不是奸佞小人,只是太过忠于这王权而已。 若只是质疑圣女不会御火,如今他的疑虑已经解除,首先要对付的,当然是散播圣女无能,且是来自沐州的两个人! 沐公子摇头,静容上毫无慌乱之色,“小妖女,心急成不了大事。” “命要是没了,看你还怎么成事!”凌月自然也知道他现在怎么想,可是要在这里立刻做个了断,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让蒙洛不再穷追猛打,除非让他以为我们都死在了这里。” “正是如此。”沐少卿话语里跳跃着喜色,“不过我死不死没关系,蒙洛那般食古不化的人,看中的人威胁神权的人,那便是你了。” “!” 近距离,凌月与那张嬉笑的小白脸面面相对,睁大了瞳眸望住他,这混蛋不会又要卖她一次吧?! 二人站在檐角上废话片刻,脚下那片露台愣是无人来往,空荡荡的。 而后从圣女宫里,只见一条白色的金斑巨蟒缓缓蠕了出来,盘在那圆形浮雕之上,蛇首正对他们站的地方,好似在和他们对望! 凌月又是一愣,派了花宝来对付他们?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8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9 幽夜……是谁? 要怎么回答呢? 于她来说,他是亲人,密友,或者……不同于前面任何一种,却又重要非常。 “凌姐姐被吓坏了,你真过分!竟然将她推下去!”指责的声音,气愤,稚嫩,还有点熟悉。 那个男声再度响起,无奈又委屈,“小娘娘,你可要凭良心说话,若非让你那食古不化的舅舅以为凌月当真死了,我们怎能干净脱身” “可是——”阿岚儿语塞,“反正我讨厌你!你从来不顾自己之外的人的死活安危!” 听着两人的争执,凌月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无力,片刻,有些反映不过来身在何处。 视线里青山绿水,白雾腾腾,树荫间的阳光氤氲,看什么都有些模糊。 而她自己,似乎躺在什么平整的地方…… “呀!”阿岚儿见凌月睁开眼睛,顾不上和沐少卿吵,高兴的上去扶起她,喂水给她喝。 “醒来就好啦!都快一个时辰了,我好担心!” 灌下几口凉水,凌月清醒了些,再看周遭,俨然置身密林中,随处可见参天灌木,她则半躺在辆普通的马车上,旁边,一条道路弯弯曲曲的向北延伸,应该是官道。 一身红衣的阿岚儿恬然着纯挚的笑脸,像是在等她说些什么。 移动视线,再寻到站在车边离她有四、五米远的白衣公子。 他还是悠闲依旧,浑身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劲,不离手的折扇,没完没了的给自己扇啊扇啊…… 她越看,眸光就越幽暗…… 沐少卿见她在望自己,多少也知道她正在回想他们在圣女宫的发生的事情,朗笑着缓和的对她道,“我们已经在白城十里外,蒙洛以为你命丧毒蛇祭坛,而本公子也在那之后上演了一出坠崖的好戏,现在没人追我们,大可安心上路了。” 后患已绝,在他嘴里,他和她,又成了‘我们’。 回应他的只有凌月的冷笑,连话都懒得说,脸色还略显得苍白,只消想到自己被他推进毒蛇堆里,就寒心至极! “那么高的崖,竟然没摔死你,真是祸害活千年!”阿岚儿很是见不惯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即便知道他这样的做法是最干脆的,可—— 得了奚落,沐少卿面不改色,拱手就对小娘娘谢道,“承让承让!” 更让人生气! 永远事不关己的态度,凌月早就见识无数次。 竟然还蠢得信他一次又一次,然后再一次又一次的被他玩弄在掌心之间,任由他取之用之…… “想到沐州今后会有你这样的皇帝,我可真为沐州百姓担忧。” “小娘娘的王兄尚在灵都,还是多担心担心此等要事罢……”说到斗嘴,何人会是沐少卿的对手? 十四岁的阿岚儿根本说不过他,越发恼火,直想跺脚踩烂脚下的草来泄愤! 冷不防—— 在旁一语不发的凌月忽然之间就探手将阿岚儿腰间的那把弯刀匕首拔出,未有任何迟疑,锋利的匕首便向沐少卿的咽喉割去!!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10 前一刻,白衣公子还在与人玩笑逗趣,下一秒,只见他沉下黑眸,仰身躲避,只消慢半分,刀口必定见血! 眨眼的功夫,林间两道身影拼杀在一起。 一方是气急攻心,怒红了眼,话不多说半个字,只管杀! 一方是自知理亏,半打半退,招式间隐忍克制,只消躲! 凌月简直要疯了,更寒心得要命! 紧握那短而锋利的弯刀,挥舞着向沐少卿杀去,浑身烈焰随之而起,所到之处,灰飞烟灭,只留下炙烤的痕迹。 流焰窜涌四溢,温度疯狂攀升,已不是常人能忍受。 饶是沐少卿,此刻招架她也有些吃力。 真的是把她惹-火到了极致,才招招杀机,毫无转圜的余地。 这一刻,他信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阿岚儿看得傻眼,那二人动作越来越快!! 凌月灵活得不像话,浑身柔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任凭白衣公子闪躲得多快,她总是能用另一种你绝对不会想到的方式近了他的身,然后目标明确的将手中的匕首刺向他的颈项。 若非沐少卿化了道风墙护着自己,只怕早就被烤熟了! 真的要杀了他吗? 虽然这位沐州的储君可恶至极,可阿岚儿还惦记着自己被囚在灵都的王兄。 傻看了片刻,她弱弱开声劝道,“那个……凌姐姐,算啦……就饶过他一命,你不是还想看他们沐氏宝塔里的东西么?” 打斗的二人蓦地分开数米,凌月一双美目只泛着凶光,恶狠狠的看着沐少卿吐出三个字,“不看了!” 拍去不小心沾了火星的衣角,沐少卿不讨饶,反而刻意的激她,调笑道,“小妖女,别闹了,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想再晕一次吗?” 再晕一次? 今天被卖了两次,两次都以为自己要死在蛇口下,眼前就有个蛇蝎心肠的小白脸!不杀了他怎么解气?! “信你一次是我蠢,两次、三次是我错看了人!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沐少卿微怔,神色深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见那女子,一改平日兴致时和他玩笑的脸色,彼时如同换了个人,不管不顾的向他逼近,紧握的那把匕首直被她身上的烈焰烧得火红。 这绝不是在闹着玩儿了…… “别打了!凌姐姐!!”阿岚儿大声喊道,“这里是官道,我舅舅出城也要经过此地,会招来其他人的。” 可是人哪里还听得进去? 彼时就剩下那独独一个想法——杀了小白脸!! 见她疯魔,沐少卿轻眯了双眼,不打算和她纠缠下去,屏息沉凝,四周焦灼的沙土顿时放缓了流窜的速度,风轻扬,形成受人控制的气流。 眼看着却无能为力的阿岚儿暗叫不妙,他要动真格了!! 凌月却毫无停下的意思,浑身浴火,轰轰烈烈的杀过去,硬生生的破了那风势。 沐少卿就站在与她相聚数步的地方,伸手可触,清风扬起他的衣袍,墨发飞散,明明看上去轻盈得像是快要飘起来,却又给人种温沉如磐石的气魄,坚不可摧,任何都无法动摇…… 那是王者的气魄。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11 烈焰和极端的冰冷相触—— 任凭熔岩炙烈,可一旦遇上的是无法估量的冰川,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阿岚儿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生怕沐少卿真的翻脸绝情,轻而易举就将凌月撕碎…… 却,在她向他杀过去时,他连半个躲避的动作都没有…… 瞬间的逆转,周遭仿佛要凝固的气流在刹那松懈,使得凌月动作更加流畅,握着弯刀匕首的手,直向沐少卿刺去,没有收,没有躲,只听到那种独属于身体被利器刺伤的声音。 她怔怔然,看着他胸口被刺中的那端,鲜红的血液花开似的蔓延…… 再抬首看他的表情,那张绝世如玉的面容依然漾着无所谓的笑容,仍旧能够与你谈笑风生。 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覆盖了凌月心头的怒气,终于……恢复理智了。 “凌姐姐,你没事吧?”见他们停了,阿岚儿跑上前来,先关心的却是伤人的那个。 “没事。”把目光从沐少卿受伤的胸口移开,凌月淡然,“给他止血。” 她自己下的手,当然知道他伤到什么程度。 总之死不了就是了。 阿岚儿很听她的话,对沐少卿意味不明的冷哼了声,取下腰间的囊袋,连他衣襟都未沾,不知是在上药还是下蛊,总之就在他身前摆弄了几下,那伤口就不再流血了。 大打了一场,凌月往林子里的河流那边走,想去取水喝。 身后传来沐少卿的声音,“不生气了?若是消了气,我们便启程吧。” 不用看也知,此刻那张脸上必然只有笑,好像他除了那种虚伪无所谓的笑,就再不会露出其他神情了。 ※※※※※※※※※※ 白日里,苗域的王城风言风语,随着妖女被击杀而停止流窜。 神权不可侵-犯,纯朴的苗人怎会轻易推翻世世代代的信仰,况且现在最乱的应该是沐州,最慌的也该是狡猾的沐州人。 他们的皇帝快死了,皇位的争夺,必定让他们焦头烂额,不得安宁。 夜至,马车单调的行在前往沐州的官道上。 孤星残月,不时还有兽鸣声让你毛骨悚然,凌月一直坐在马车里,全程未与沐少卿说半句话,和他前往沐州是一回事,要不要搭理他是另一回事。 对于这点,驾车的沐公子倒是颇为识趣,难得安静的赶了小半日的马车,也不与车里的女子说话。 哪里知道再去招惹她,会不会又引她刀剑相向。 车里,凌月一会儿小睡,一会儿发呆,料想沐少卿在到琉桑前不会再刷什么把戏,况且…… 明明他有很多种办法克制她,却选了最笨的一种。 愣是让她刺伤了他,算是扯平了吗? 还是说这个人做多了坏事,难免会有愧疚? 不时,车突然停了。 凌月恍恍然回神,掀起帘子往外看,就见沐少卿在与遇到的路人攀谈。 那是对中年夫妇,自白城往另一座城去看刚分娩的媳妇和孙子,两人穿着朴素,看就是老实人,若非盼人心切,也不会在深夜赶路。 听他们说完,沐少卿想也不想就笑着道,“夜深荒野,既是遇到了,在下送你们一段可好?”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12 苗人夫妇要去的城不远,若和他们一起坐马车的话,天明时分就能到。 稀奇的是凌月。 这一路上小白脸不知道卖了她多少次,在船上的时候还眼睁睁看着翠儿姑娘被糟蹋,冷冰冰的说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下突然发善心,她很不理解! 除却像柴玛那样诡异阴险的人,苗人大多纯朴,却是不易轻信他人,更何况赶车的看就是沐州人,他们从来不如沐州人狡猾。 倒是那老婆子,想见孙子的心情迫切,把正在犹豫的丈夫狠推了一把,就对沐少卿道,“既然如此,就多谢公子了。” 说罢准备上车,又与毫无表情的凌月撞了个正眼,人当即愣僵。 见状,沐少卿失笑,“娘子,你吓到他们了。” 他一面轻巧的说,一面扶那老婆子上车,又说,“这是我娘子,我们去琉桑投奔远亲,白日里在路上吵了两句,这会儿还在同我怄气,见笑了。” “……”吵了两句?凌月无语。 亏他说得出来。 人家老两口又不是没看见他胸口变成暗红色的血迹,吵两句会这样? 谁知老婆子的丈夫却在爬上车的时候顺口道,“莫碍事,莫碍事,我和我家老婆子也经常三言两语说不合就打,我背后还有条长口子,就是三个月前她拿柴刀劈的咧,现在变天下雨时还会发痒,都怕了她了,这些女人凶起来连老虎都怕!” 沐少卿应和着笑,扬了扬鞭子,车继续前行,凌月简直要吐血了…… ※※※※※※※※※※ 夜很深。 车里只有凌月与那老婆子,男人们都坐在赶车的位置。 有生人她是无法入睡的,况且自上了车,老婆子那对有些泛黄的眼珠就盯着她猛瞧,看得她特别不舒服。 干脆,她也睁大了眼和她对视,看谁瞪得过谁吧! 外面两个男人倒是相谈甚欢,车里气氛怪异,默然不知多久,凌月只觉得自己眼睛都快酸死了,忽然就听那老婆子生硬的对她道,“你男人做得再错,你也不该对他落那么歹毒的蛊。” 那语气里没有丝毫玩笑之意,听上去更像是在教训她。 凌月茫然,“你在说什么?” 老婆子见她满脸不知所谓,只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金蚕蛊毒由皮肤伤口沁入,发作时候如千万毒虫啃咬全身,痛楚钻心,这等罪,你怎舍得让你男人去受!” 金蚕蛊毒? 凌月听都没听过,莫名其妙就被搭车的人责难,她心情岂是无奈能形容的? 等一下—— 猛然想起今天和阿岚儿分别时,那丫头在她耳边细语,说小白脸太过可恶,她就替她稍微教训了他,待他忍不住向她讨饶时,凌月大可以出口恶气了。 当时凌月并未在意,心想都已经刺了沐少卿一刀,那血不是白流的,现在想来,难道是阿岚儿趁给他上药的时候下蛊了? 所以他一直隐忍着蛊毒,任由剧痛侵袭全身? “你是说——金蚕蛊毒?” 凌月感到不可思议,又有些难以形容的感觉在心里翻涌,明知道她只要御火就能为他驱除蛊毒,竟然一声不吭到现在!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13 天明十分,马车在苗域和沐州边界的城池停下。 这座城就叫做半城,一半属于苗域,一半归属沐州。 那两夫妇的儿子和媳妇住在城南,被送到后,还邀请沐少卿和凌月到小院喝了碗暖身的羊肉汤。 质朴的盛情,实在难却。 凌月只好硬着头皮和沐少卿假扮小夫妻。 下车时她专诚留心过他的脸色,除了一如既往的白,与那户人家谈天说笑,轻松之极,根本看不出任何被下蛊的痕迹。 可那老婆子又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些话,她更不想直接问沐少卿,一直憋到天亮透了,两人再度启程,匆匆离了半城,进入真正的沐州边境…… 北上,视野里越发开阔,正值盛夏,林荫处有风吹过,凉悠悠的,已经不似南方那般窒闷潮热。 昨天离开白城时,阿岚儿在马车里准备了许多好酒和肉干,当然是看在凌月的面子上,眼下又走了小半天,正午当头,车里的人竟然越发焦心外赶车的男子。 不是中了那什么金蚕蛊么? 怎么一声都不啃到现在? 她很清楚,苗域之所以崇尚火焰,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只有火能驱蛊,圣女会御火,因此才被尊奉为圣女。 除非沐少卿身上有解药,否则他已经痛了许久,而且昨天到现在,她还得了休息,他却一直在驱着马车…… 真的有那么……忍得吗? 正是她藏在车里越发纠结的时候,车轮倏的嘎然停下,顿了一顿,凌月愣回了神,就听外面沐少卿浅声道,“这里风景不错,我们休息会儿吧。” 不知为何,听到他如此说,她竟然轻松了一些。 终于休息了…… 故作随意的应了声,起身准备下车,余光瞥到放在车中的好酒,凌月动了一念。 ※※※※※※※※※※ 走下马车,眼前的风景确实不错! 他们正在一座高山的制高点上,不见险峻陡峭的崖壁,放眼远眺,青山,绿水,野花烂漫,绵延群山,形成深浅不同的绿色,暖阳融融的笼罩着,舒服极了。 这便是苗人心神向往的沐州,磅礴天下,谁不想要? 沐少卿坐在不远处的山边,那儿视野最好,却也最险。 脚下高万丈,碎石滚落无声,稍不留神便是碎尸万段,他却像清风似的,飘飘然安坐在那里,给身后看的人留下一身白色背影,飘渺,患得患失的不真实。 他可是风啊…… 凌月忽然感叹,谁能琢磨得透风的去向? “你打算穿着这身带血的衣服一路去到琉桑?”走到他身后,凌月没打算坐下,只弯腰将酒放在他旁边去。 沐少卿很恣意,脸容微微仰起,就好像在吸收阳光,口气清淡,“穿着也好,就当给自己提个醒,勿要再开罪女人。” 听了他的话,本来打算示好,凌月也不愿意了。 冷哼,她道,“那是你太过讨嫌,该的!我可不觉得愧疚!” 回应她的是沐少卿惯有的闷笑,轻描淡写,好似他从来就没在意过谁,也无所谓别人会不会在意他。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14 正午,阳光正暖,照在人周身,暖洋洋的舒服,不觉就卸下素日时时习惯自带的防备。 他坐着,她站着,风轻轻的吹,视线里的风景便只剩下一个‘美’字,那些杀戮……权利的争夺……都不值一提了。 难得沐少卿没有和凌月斗嘴,他只消一句话,都能将人气得七窍生烟。 也或许是真的安宁得反常,反倒让那女子不习惯。 “阿岚儿给你下了……金蚕蛊毒?”她还是无法确定,沐少卿太淡定,面容丝毫起伏都没有,一如平常。 如果蛊毒真有那老婆子说的这般厉害,他怎可能连半点情绪都没表露出来? “喔……”被问的人,一副恍恍然回神的模样,抬手覆上他血迹斑斑的心口,好像在自己探究自己似的。 末了道,“隐隐作痛。” 闷闷的话语,竟然让她听出了委屈音色! 都不知道那是真的痛,还是在故意调侃她! 她脸色变了变,“不是说发作的时候就像千万条虫子在啃咬全身,痛楚……钻心?” 那得多痛啊…… 凌月向来是非分明,她认为刺他一刀,他们之前的恩恩怨怨就两清!没想到阿岚儿给他下了蛊,若他真的很痛,她岂不是…… “现在又没发作,担心什么呢~”沐公子竟然还笑得出来,回头瞥了她一眼,道,“不用想那么多,有人为你出头,是好事。” “那你就打算一直痛着?”她才不接受他似是而非的安慰。 转回头去,他继续欣赏这片江山美景,眸光幽幽的放得很远,若有所思,清俊的面容近在咫尺,却给人一种他根本不在这里的错觉。 谁知道他思绪飞到哪里去了。 凌月都快忘了问他的话,忽而又听他道,“就这么痛着,未尝不好,就当作是个提醒。” “提醒?”她不明白。 他再度回首,抬起头望住她,唇角勾起,莞尔,“提醒自己,为君者,勿存善念。” “哈!”她大笑,“你可是把从古至今所有的皇帝都骂了个遍。”当然也包括即将称帝的他。 “难道不是么~”沐少卿温和着笑颜,黑瞳里闪烁着细碎的光的痕迹,“那些被称作‘仁君’的皇帝,没有一个不是伪君子,善,亦是伪善,我若登基,已是失去自由身,还不许我明着恶么?” 自由身? 凌月觉得有点意思了。 “你怎么说得好像自己是被卖进花楼的姑娘,自由身……”放眼望去,疆土尽在脚下,“你做了皇帝,天下就是你的,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的自由都有你操控,你高高在上,想要什么不可以?” 再垂眸扫他,“除非你不稀罕,另当别论。” 沐少卿坦然的和她对视,“我确实不稀罕。” 这人就是作! “那你就疼着吧~”她懒得管他! 转身欲走,蓦地—— 他抬手就将她抓住,冰凉的手,毫无温度可言,凌月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无措的僵了下。 好冷…… 人是晒了那么久的太阳,不应该啊…… 【拥抱】痛,不一定要说出来15 抓着她的手,他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扬起他高傲的下巴,带着一如既往的笑颜,风姿卓越。 “陪我坐一会儿。”晒着阳光的沐少卿,就好像身患重疾已无治愈机会的病人。 然而若他开口,身旁的女子就能轻易化解他的痛楚。 可他不愿意。 那么凌月就更不愿意和他并肩而坐,欣赏相同的风景了。 “凭什么?”她对他态度如初,甚至更加防备。 沐少卿这样的男人,聪明,狡猾,洞悉一切,却……始终都是他自己。 别奢望走进他的内心,就是与他坐在一起,也无法真正的靠近他,更别说什么坦诚相待。 而他却那般好说话的模样,以最没有杀伤力的姿态,吸引你不由自主的靠近他。 太危险了! “你怕?”他淡语,颇为挑衅。 凌月只好对他无可奈何的笑,“你很清楚我怕不怕你。” 说罢就在他旁边坐下,双腿垂在高高的崖边,似乎又离脚下那片疆土更近了。 依旧是清风,暖阳,和沐少卿一起欣赏江山美景……说不出的怪异。 “小妖女,那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他也会御风?”他忽然问。 提及幽夜,凌月心里随即百折千回,想起来的全是他的好。 “嗯。”她点头。 “厉害么?”他又问,很小家子气的话语。 凌月无言的笑了笑,“我不知道。”她才发现幽夜会御风,便来到这个世界,哪里有那么多机会去盘根问底。 “不过……”想起拉斯维加斯最后的夜,不自觉用手抚上心口。 她还记得被风灌入的冰冷,甚至她偶时在想,是不是因为那阵风,才将她带到这里。 现在心口上任何痕迹都没有了,就仿佛……幽夜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而她仅仅只是发了一场很长很真的梦。 醒来,睁开眼,自己原本就属于凌荒。 见她出了神,沐少卿也不再追问下去,早就了然这世上不可能只有他一人会御风,不过之于沐州的皇权来说,因为会御风,让他更有资格罢了。 身旁的人自己收回了深思,偏头望他,问,“你对我想找的那个人感兴趣?” 若沐少卿有兴趣,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有多孤寂,想要找千百个会御风的家伙与我朝夕为伴,然后……”后面的话他都省略去了。 然后好便宜了她,找到她想见的那个人吗? 不屑的哼了一声,凌月扬起下巴道,“我想见的人,没准你把这天下翻一个面都找不到,不过给自己找个念头罢了,你又怎么会懂?” 听她说罢,沐少卿侧过脸来正对她,神色轻而沉,“我懂。” 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凌月突然有了意识,“你是为了谁才做皇帝?” 他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不可以么?” 还真是! 而后凌月又笑了,笑声里搀着许多不可思议。 “有何见地?”他问。 “没什么。”她笑着,摇晃着垂在崖边的双腿,“就是忽然觉得你有人味了。”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1 人味…… “你在赞赏我吗?”白衣的玉面公子轻声笑,不管是赞赏还是讽刺,他很享受这说法。 胸口那一抹已经干涸成深红的血迹,像朵败去的花,斑斑印记,散开在纯白的衣衫上,无比刺眼。 映衬着他倾世的面容,柔柔的,对比鲜明。 盯着他的胸口,再看看他的笑颜,凌月难以招架,更不想承认,这个即将君临天下的男人可真是倾国倾城啊…… ※※※※※※※※※※ 他为了谁去做皇帝,她不追问,他更不会亲口说。 短暂的午休,两人再次启程,向北面行去。 再两日,就可到沐州的国都,琉桑。 ※※※※※※※※※※ 有些人活着便只是活着,一生无所求。 有些人天生贪得无厌,为了某个人,某件事,可以倾其所有去追寻。 凌月如是,沐少卿如是。 这两天阴雨绵绵,经过的城池未给凌月留下太深的印象,昼夜不分的赶路,累了就将马车停下休息一两个时辰。 二人之间也没有太多机会交谈,更觉,无从说起。 注定今后没有交集,还是对彼此少知道些微妙。 这是他们不言语的默契。 至于沐公子身上的金蚕蛊毒,他没开口恳求凌月,凌月权当他受得住,全程没见他倒地翻滚大呼‘好痛’,也就懒得挂心了。 她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而他是个没心没肺的男人。 ……北上第三日…… 越靠近琉桑,官道越发平坦宽阔。 许是因为皇权争夺,这两天与他们背道而驰的行人多不胜多,遇过几次士兵的盘问,全因沐少卿那张毫无威胁性的俏脸个蒙混过去。 每每遇到那般情况,他还劝身旁的女子要笑一笑,总板着脸不好的。 深夜特别静。 车轮滚滚,月光为伴。 离琉桑还有八十里。 若这一路畅行无阻的话,明天午时就能到。 似乎比凌月想象中容易些,等到沐少卿登基,她就能看到他口中说的宝塔里的东西,然后…… 思绪间,马车忽然毫无征兆的停下,她坐在暗色的车里,静静的,丝毫人声都听不到。 “怎么停下了?”凌月问,外面却无人回答。 “沐少卿?”探手捞起车帘,外面空空如也。 细雨,薄雾,两旁全是错综复杂的密林,远处的山只剩下黑色的轮廓,沉沉的压着人的心。 马儿不时踏着它的蹄子,站在官道上温顺的等待驾车的人回来,道路向前延伸,直至黑暗的尽头。 别说人了,鬼影都没有! “……” 通常这种时候,要以为沐公子在与你玩捉迷藏就大错特错了。 凌月有意识,不,应该说是自从遇到他之后见识的他卖人的本事! 冷不防—— 一支暗箭从正前方突兀的射来,‘嗖’的一声,凌月定睛,绷紧了全身仰头往后,硬生生避开了来。 还不等她看清来人,密密麻麻的箭雨破空而来,顷刻间将马车射成了刺猬,藏在车里的人儿听着箭头凿穿车身的声音,不禁窝火……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2 好啊!! 小白脸逃命逃得悄无声息,把她当活靶子,凌月又岂是吃素的?! “有完没完!?”暴怒,由车内站起,瞬间火光冲天,早就被乱箭射城马蜂窝的马车残骸往四周飞开。 连带那些不断向这面‘嗖嗖’飞来的箭,也被高温化成灰烬。 刹那这方天空被照亮,隐没在前方林子里的人影被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笑,站定动都未动,眼眸红光暗涌,远远的……那边自焦灼起来。 接着便是哀嚎声。 起火的人一个个从密林草丛间窜起,四下疯跑打滚,烈焰的洗礼,痛不欲生。 一时惨叫连连,受命埋伏在此的弓兵,哪里会想到能遇上个会放-火的女人,任凭那一身弓箭射得再准,也要先扑去身上的火才能保命。 谁都无法再弯弓射箭,由得那满身浴火的魔女,趾高气昂的看着周遭乱成一片,哪里需要添一把火,她必定亲力亲为。 转眼间就如置身火炉中心,上百人带着火在疯跑挣扎,惨叫不断,挣脱不得,唯有死。 这场面,划破了寂夜的安宁,疯魔似的可怕。 而凌月心情却好多了。 站在只剩下个底座的马车上,她蹲身去摸有些躁动的马儿,对周遭到处窜涌的‘火人’视若无睹。 接着身后响起那个谁风凉的声音…… “真是作孽。” 她连头都懒得回,“那也比某个关键时刻只晓得自己逃跑的卑鄙小人好。”话语顿了一顿,嘴角一弯,她得意的问他,“我厉害么?” 沐少卿从某处落到她身旁,在一片惨烈的喊叫声里淡淡然,“不是叫你不要在人前御火么?你偏不听。” 大有关切她的意味。 凌月侧眸,“那就等他们把我射死?” 他只好叹气,“走吧,我如何解释你也不会听。” 她若晚半分发作,只消一阵风,那些弓兵顶多自食苦果,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惨。 这边天空都被烧红了,定然会引起前路的人的注意。 更之余…… 这会儿反倒是她让他无言。 见沐少卿跳下马车,往左侧林子深处走去,一反常态的默然,凌月心里虽然不舒服,也还是跟了上去。 远离经她之手,被烈焰洗涤的那片焦土…… ※※※※※※※※※※ 夜,又深了些。 路漫漫,两人行。 沐少卿像是心里藏了张地图,不慌不忙的走在密林中,步步行得稳健绝对,凌月跟在他身后,两人隔着三、四米,又是许久没话说。 似乎越靠近琉桑,那往日玩世的白衣公子就越沉默,连她都看出他的谨慎。 因此在她御火之时,他虽未说太多,却已对她的莽撞表示不满。 可这也不能怨她不是? 谁让他三番五次背弃她? 她当然只能用自己的方法自保。 所以沐少卿亦是默然,只不过心里记挂着那个人,若非那一人,他也不会筹谋大局,去争夺帝位,她莽撞的举动,随时可能坏他的时,自然无法再谈笑风生了。 唉…… 真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能牵动了他去~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3 对沐少卿这样的人,打不过,更没有他狡猾,凌月真想敬而远之。 偏不凑巧要和他同行一路,明知道去探究他的想法是个错误,还是不自觉陷入其中,好奇……只是好奇而已。 一不小心,脚下绊住树藤,她失衡往前踉跄了几步,撞到他的后背。 沐少卿好似也在出神,身后被撞上了,便顿步下来。 凌月站定,抬头和他对视,两个人都显得有些莫名。 他觉得……她精明如斯,不像是走路会绊倒的人,而她却真的差点摔跤,若非他正巧走在她前面。 她呢……也在纠结同样的问题,怎么会在这人面前丢了大脸,一时翻涌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挽回颜面。 那张小脸上只有难以形容的表情,突然就把沐少卿惹笑了。 “哈哈!你真是个笨蛋!”毫不客气的奚落她。 凌月两眼一翻,白眼瞪过去,“我就不信你生下来就走得四平八稳。” 沐少卿上上下下的扫视她,玩世不恭的语调又发挥了出来,“唔……可是你也不似刚出生吧~” 她语塞,只好卯足劲使劲瞪。 他对她弯起狭长的星眸,笑得柔柔的,怎么说…… 就是与以往的狡黠不同,柔软之外,没有任何阴谋诡计,看她的眼色好像在看另一个人。 “你——” “嘘!” 凌月还没说完,沐少卿忽然抬手按住她的唇,另一只手扶住她肩头,带着她轻轻往上一提,两人便飞身向高处,落在了就近的一颗大树上。 随即,凌月看到他们将要前行的去处,有许多火光靠近。 方才他们站的那片地势太低,远处的情况根本无法洞悉,若不是沐少卿耳尖,这会儿没准都开打了。 两人就站在树干上默不作声的往下看。 巧了那大好月色,偏在这时候被云层遮挡,林深树高,脚下的人抬起头都不一定能发现上面站了人。 “给我搜仔细些!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谁的大嗓门,在深夜里清晰无比,拿着鸡毛当令箭。 这面离那发号施令的地方有些许距离,便有人细声跟身旁的人道,“听说皇子会御风,身边还有个会御火的妖女,早先五十人的弓兵队全部命丧火海,若是我们再遇到……” “怕什么?”听的人颇为胆大,握着火把四处扫晃。 “你不知道吗?二王爷早有准备,专诚从灵都请来大巫师坐镇,任凭皇子呼风唤雨,在大巫面前,三头六臂都施展不得。” “可是自古帝王御风,乃天兆泰和之相,与皇族本命做对……”那人叹息了声,“不知最后会落得如何下场。” “这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 他们是二王爷的人,自然只能效命于他。 两个人小声的说着,和其他侍卫一起往后面的山路搜寻而去。 直至这方静谧如初,沐少卿才松开了捂住凌月的那只手。 “他们说的大巫师是什么人?” 早两天凌月才在阿岚儿那里听来灵都这地方,现在又冒出个大巫师,好像还能克制沐氏一族御风,她与沐少卿大同小异,要是遇上那什么劳什子巫师,岂不是一样吃亏?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4 “灵都我也没去过,不过听闻那地方自有神明庇佑,你我这样能借生灵之力施展的人,只消踏入灵都的界限,就与寻常人无异。” 靠近琉桑,身边只有小妖女一人,沐少卿也不瞒她许多。 末了无所谓的笑笑,说,“不过我觉得那是巫师的法术,万物相生相克,刚好他们能克制我们罢了。” “那要是遇上那个大巫师,我们除了逃就没别的法子了?” “似乎是这样的。” “……你可真诚实。” 凌月摇头,才发现还与他一道站在高高的树干上。 沉默小半刻,她圆目睁得大大的盯着他望,他也再看她,不言语,深眸里兀自流转着某种她看不懂的信息。 就和之前一样,他看她,却又好像在看别人,看到出神不自觉。 直到沐少卿在自己察觉,才诧异的反问她,“如何?” “你要在这里站到天明跟我没关系,不过这之前你能不能先把我带下去……” 沐公子总算反映过来,对她示以抱歉,提着她轻松的飘了下去。 “走吧。”松开揽住她的手,沐少卿又举步继续往前行去,看似轻松悠哉。 冷不防,凌月抓住他手臂,“你在担心什么?”话语声半分玩笑之色都没有。 这一路上,虽然眼前的男人总是做出让她发指的事,却从未露出过忧虑,可以说完全没有破绽,所以即便他可恶至极,但是个厉害的人。 能让凌月承认他厉害,已经是最高的认可了。 此刻他们目标一致,如果他心里藏着忧虑,忧虑到心不在焉恍恍然出神,还毫无警惕心,再遇到危险,先遭殃的是她! 被那双质问的眼睛注视,沐少卿又是顿了一顿,而后忽然对凌月笑了出来,说,“真像。” “真像?”像什么?她莫名其妙。 “我有个姐姐。”他看着凌月,脸上的柔色却不是给她,“你和她很像。” 被人当作别人,不管她在不在乎眼前这个人,替身的滋味都不好受! 凌月想发作,可是暗夜里沐少卿的神情实在太…… 要如何说呢? 就好像他在期待,纵然知道她不是她,即便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让她难以发脾气的脸孔。 “你就是为她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凌月有点嫉妒,她察觉到了。 收回那脸色,沐少卿恢复常态,“是。” 是。 单单一个字,却是莫大的决心。 “可是你不是说这是你初次来沐州,为什么说我很她很像?”她不乐意,非常的不乐意。 沐少卿就好像在回想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段,“我只见过她一面,那时候她与你现在差不多年纪,很凶,她觉得是我把娘亲抢走了,逮着机会便对我要打要杀……” 说时,他笑着把头摇了摇,“却在被送回去时抱着我哭天抢地。” 那是种怎样微妙的亲情呢? 凌月见他露出那种她无法形容的表情,随心脱口问道,“你该不会……喜欢她吧?” 他们可是亲姐弟!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5 “她是我姐姐,我怎会喜欢她?”沐少卿被凌月多余的担心逗笑了。 随即,神色又暗淡了下来。 “我娘在怀上我后就逃出沐州,所以我那被留在深宫的姐姐一直孤独无依,好容易出一次宫,在无渊海上找到我们……” 最终还是难逃被囚金丝笼的宿命。 他好像很难忘记她被送走时候的那场景。 飘在海上的船,站在船中的人。 与他同出一脉的亲姐,一边哭喊,一边捶打他,怨骂他……抢走了她娘亲,把她一个人留在深宫。 为什么被带走的是他? 为什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是他? 却,又在真正分别的时候,死死将他抱住,话语里全是嫉妒,舍不得,委屈到了极致…… 好想和他一样,可以带在娘亲身边。 “既然她都跑出来了为什么还要送回去?”凌月也是从小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私下里不是没有悄悄的想象过。 那滋味她尝过千万遍,很不好受! 突然就转了立场,帮那个自己从没见过的人说起话来。 “若有你说的那般简单就好了。”沐少卿也不和她辩,只道,“而今我娘亲已去,只剩下这个姐姐,自然是要为她着想,待我登基,也好换她自由身,就当作补偿吧。” 他是拿自己去换。 真够大公无私! 说完,沐少卿就起步前行。 凌月赶紧跟上去,追问,“所以你看到我就在想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想到出神?” “你是怕我心不在焉负赘了你吗?”白衣公子头都不回,压根未当回事,“既已到了这里——” 他稍稍顿步,话语里轻描淡写,“便是定局。” 这天下他要定了! “那就别露出那种让我不放心的脸色。”凌月从他身后跃上,往前走去,亦是头也不回,酷酷的说,“本来就被出卖无数次,你是去自投罗网,可我还想多活几十年,过好吃好喝的舒心日子。” “喔……”他悠远一叹,这想法倒是简单。 “我自会保你安然无恙的回到阎罗城,去见你那小妹妹便是了。”再话锋一转,“怎么你听了我亲姐的事,好似不开心?” “……”凌月仿佛被噎到,“你想太多了!” “是吗?”沐公子欢脱的笑,“不过我方才忘了说。” “说什么?”走在前面的小人儿好奇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月色下那是个笔挺卓越的身姿,有翩翩的潇洒和儒雅的风度,星眸里的笑意,还带着点坏…… “在我沐州皇室,为了延续御风之力,是允许近亲通婚的。” 也就是说,沐少卿可以娶他的亲姐为妻。 ……是吗? 听了这番话的人脸色由疑惑,慢慢的,慢慢的转变成惊动,不可思议,最后僵硬…… “关……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吗?”他又轻快的迈着步子超过了她,背影飘着遗憾的话,“我还以为你当真喜欢我……这张小白脸呢。” “……” 凌月语塞。 “不喜欢吗?”他天真了脸容,放肆追问。 “闭嘴!” 好想放-火烧他!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6 夜路无话,转眼就到天明时分。 两人还在深林里走着,若没有沐少卿带路,凌月都没把握不让自己迷途。 此刻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这点她还是很安心的。 在心里默算路程,没有车马,恐怕要摸黑进琉桑城,还不知道那里面局势如何,祁家的侍卫和炎碧准备妥帖没有。 走了整夜,凌月感到有些吃力了,正准备停下来要沐少卿休息会儿,却不想还没开口,就见他顿下步子,回首对她道,“就是这里了。” 就是这里了? 这里是哪里? 她被他突然的话语说得犯糊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在这里等。”他低头,望向身侧的那颗树角,也示意凌月去看。 她走过去蹲下,细细的打量,好容易才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个人为的标记,“这是……奸商他们留下的?” “嗯。”见她惊诧,白衣公子面沉如水,却愣是让人自觉透着股说不清的得意,抬头看看天,他道,“时候差不多了。” 不用问也知,定然是约好的。 一个自小没踏入过沐州的皇子想要夺权,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没有全盘计划,根本走不到这里。 泛着淡淡白色天光的苍穹,几乎快看不见月亮,昼夜交替之时,那个谁,闲闲的站着沉吟,就好像误入密林的谪仙人,既已迷途,就干脆停下来欣赏林间幽致的景色。 见他那样淡若从容的态度,凌月不觉随之宁然。 好像这旅途就快走到尽头,那么她和他…… 她和他? 凌月暗自诧异,难道她在期待吗? 还觉得自己没被小白脸利用欺负得惨? 可是……如果站在他的处境,对方是等着凌月去打开囚笼的幽夜,那么她必定义无反顾。 这样想来,就仿佛有些理解他了。 在面对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时,不择手段没什么错。 况且好容易到这里,她没缺胳膊少腿,还能探知与幽夜有关的消息,心里也就舒坦多了。 唯有怨念自己初来咋到,经验太浅,若还有机会和沐少卿过招,她才不会再吃那么多次亏! 日出,朝霞从山的东面散出橙红,随着越发靠近的窸窣声,将她二人包围其中的,却是另一批的人马…… ※※※※※※※※※※ 因为避过了早先搜寻他们的人,就放松了警惕,等到来人将他们团团困于其中,凌月才恍然大悟! 无法形容此刻的阵仗…… 凌月只觉自己是靶心,围住他们的第一圈士兵身着铁红铠甲,第二圈是黑色,第三圈是最夺目的金色,在那冉冉升起的耀阳照射下,越发刺眼。 绝对的沐氏皇族正规军队,恐怕小白脸的二皇叔就在后面吧…… 此刻再去恨沐少卿也没用了。 那如玉公子跟没事人似的,笔挺的站着,墨发里仿佛都溢出潇洒不羁,脸容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微微笑。 彼时你再去问他,他肯定也会答你,说他早就料到了。 可是她仍旧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好吗!?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7 “小妖女。” 正是凌月在心里翻江倒海时,沐少卿忽而开口,用那种悠闲至极的口吻问她,“你有没有发现……” “什么?”他再在这时候卖关子,她担心来人还没杀上来,她就先对他动手了! “我们好像不能在御火纵风了。” “……”也就是说昨夜那两个士兵说的大巫师在这里? 悄悄的在掌心里试探了下,果真! 她什么都做不了,火在心里,不过是窝火!! 这下好了—— 真能翻江倒海都没用,目测那里三层外三层,十个凌月也不够打,要不……把沐少卿交出去,没准她还能求个自保。 心里活动正是强烈,就见正前方的士兵规整的向两旁分开,让出一条能容两人并肩而行的道路,从那其中,便走来几个穿戴非常的人。 当前的,衣着十分华贵,看似四十出头的年纪,面貌轮廓与小白脸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手握琉桑守城精兵大权的二王爷沐淮。 许是他们沐家的血统太好,这人到了那般年纪,如日中天,骨子里透着硬朗的英气,沉稳从容,气度不凡。 光是这样看着,根本不像什么趁机夺权的奸佞小人。 全然是他们沐家的家事。 待人来到跟前,沐淮眯了眯眼,忽然沉声呵斥道,“这是我皇家的大皇子,你们胆敢兵戎相见,活得不耐烦了么?” 才是音落,那红、黑、金三种颜色齐齐收了手里的兵器,唰——的一声,便以沐少卿为中心行了跪礼。 一时间视线里似乎矮下大截,凌月不禁皱眉,这位当权的男人,是在向他们示-威么? 罢了,沐淮才对沐少卿道,“我的侄儿,你终于来了。” 那浑厚的音色,犹如一锤定音。 皇位,谁不想要? 谁又不是早就万全了绸缪,静待夺权的一刻。 叔侄二人,初次见面就要争个你死我活,那些片面上恭维的话语都成为多余。 能者居其位,各凭本事。 “如此大的阵仗……”沐少卿叹着那跪倒的一片,俊容上只有笑意,“二皇叔是打算把我囚在琉桑一辈子么?” 若是要他的命,沐淮根本不会现身。 沐家的男人都太自信了! 此刻沐淮能站在沐少卿面前,就有足够的把握,让他的侄儿自此开始按照他为之安置的日子过。 “你的父皇连日病重,两日前已将遗诏交托于本王,待皇兄驾鹤西去,本王摄政天下,而你——” 自然是沐州的傀儡皇帝! 听罢,他‘呵’的轻笑,“所以传言灵都城主与二皇叔私下勾结,这些都是真的?” 要囚禁沐少卿也不容易。 至少那位大巫师,在他有生之年都要‘伴君’左右,否则,风杀天下,单沐少卿一人,都能将那座皇城翻个天! “不然。”对此,沐淮早有准备。 “风杀乃我皇族血亲嫡传,可是二十三年前,落妃私逃出宫,如今多年过去,皇兄唯恐血脉生变,让本王摄政,以策万全,灵都城主亦是受皇兄所托,早已在皇宫施法,大皇子继位之后,尽可安享天年。”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8 沐皇朝唯一的皇子,人还未踏入皇城,后半生却已经被人规划好。 本是来换亲姐自由,眼下,看是沐少卿自身难保。 沐淮说完,视线自然而然的放到凌月身上。 “你就是那个会御火的女子?”眸子里,释放出某种异样阴谋的光,“不日前大闹白城的是你们。” “是又怎样?”他看凌月,凌月也毫不避讳的看他,“这位二王爷,对我有何高见?” “小妖女,你打算弃明投暗?”沐少卿又开始不厌其烦的挥动他的桃花扇给自己扇风了,横竖没在他脸上见到半分惧色。 不过这次,他就是把那扇子扇烂,也起不了风。 拖延着话语声,凌月一副为难的模样,“沐公子,良禽择木。”她杏眼四下寻望,如何看,这位正统的王储都没有胜算吖! 见她一副为自己坐着精明打算的神态,沐淮意味深长道,“良禽择木,你可要选好。” “我有得选吗?” 抬步,凌月就向沐淮走去。 她小丫头一个,又失了御火之力,无人会防备她,就连对准她的弯弓,也因为沐淮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放下了。 那也算是示好吧? “我且大胆的猜一猜。”她恣意的在那小小的包围圈里晃荡着,不管沐少卿会如何,反正她还有机会活命。 “二王爷知我会御火,又将苗王囚在灵都,真正的圣女不过是个孩子,会御火,这对崇拜火神的苗域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罢了,她狡黠一笑,“似乎二王爷的心不止沐州这么大。”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和聪明人合作。 沐淮对她露出欣赏的神色,“你若助本王,本王就让你稳坐苗域的圣女!” 他真要感谢他的好侄儿!自投罗网就罢了,还给他寻来个会御火的可人儿。 这下连苗域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是承诺吗? 凌月再回头去望沐少卿,颇有责难他的意思,“你二皇叔可比你好说话多了。” 那玉面的男子不以为然,好意的劝她,“我皇叔可不止这一个,你的算盘得打仔细些。” “你是说沐君白吗?”沐淮冷哼,“恐怕此时他早已和苗王为伴,做了灵都城主的阶下囚。” “哎呀……”凌月幸灾乐祸起来,“既然如此,我只好以保命为先了。” 说完,步步走近沐淮。 留下那白衣公子只管摇着头勾唇浅笑,淡淡对他的二皇叔道,“大局已定,我也愿与二皇叔回去,助你摄政天下,不过随我来的女子心机太重,若非我捏着她半分把斌,她也不会为我所用,如今她随了你,皇叔,你可要小心了。” 现在离间有用吗? 沐淮被沐少卿逗得开怀大笑,“少卿,你初来沐州,本王定会好好照顾你,这些把戏,就留着待你登基之后,慢慢磨砺吧。” 至于会御火的女子,他如获至宝—— “你叫什么名字?你可知这沐州从今便握在我沐淮的手心,跟随本王,你就是苗域的圣女,本王不会亏待你,至少,不会向我那傻侄儿这般……”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9 “你觉得,你的侄儿傻吗?” 来到他面前,身材娇小的女子抬起璨眸钉在沐淮那张得势的脸上。 尖锐的眸光,充满难以言语的寒意,很是让沐淮怔愣。 沐少卿傻吗? 恐怕天下间最清楚这个问题的就是凌月! 她身后,握着折扇的倾世公子,唇角含笑,幽幽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而后喟然一叹,“都叫你小心她了……” 话音方是落下,沐淮好似察觉了什么,睁大的瞳眸惊恐的看向身边的侍卫,还没喊出声来,只见面前的女子身形扭转,从袖间摸出把锋利的匕首,逼近—— 那利刃已压在他颈项突起的血管上!! 四周精锐的士兵一跃而起,奈何为时已晚。 “方才侄儿忘了告诉二皇叔一件事情。”沐少卿终于肯挪步,悠悠然行上起来,站在已经被凌月挟制住的沐淮跟前。 他看看他沉默的二皇叔,再看看娇容里泛着与自己一样恶劣笑意的小妖女,长长的叹道,“这女子最喜欢的便是拿刀挟-持在谁的脖子上,据说是倘若不这样做的话……没有安全感?” “……”沐淮脸色铁青,“你们以为如此就能全身而退?” “不然呢?”挟-持着关键人物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我叫凌月。” 那把森冷的匕首片刻不离沐淮的脖子,她笑,表情与沐少卿如出一辙的神似,“有件事我也忘记说了。” 就像是日月照相辉映一般,她对白衣公子是以再和谐不过的表情,再对被自己挟制的人道,“苗域的圣女,我从来不稀罕的。” 对于这一点,沐少卿同样比谁都清楚了然。 所以从凌月开始假意倒向沐淮那边开始,他就知道不过是做戏一场,兴致所起,配合她玩玩,而已。 在这点上,两个人可算是兴趣相投了。 “就凭你二人,就算到得了琉桑又能怎样?” 命在他人手里捏着,沐淮却不屈,“皇位只有一个,我的好侄儿,你以为你那几个衷心的侍从沿途留下的记号本王的探子没有发现么?这二十余年,你踏入沐州也不过是为了你的亲姐,你又可知,她是否愿意离开那座皇宫?” 沐少卿的亲姐…… 那才是他真正的软肋。 听了沐淮的话,为何凌月会感到隐隐的不安?难不成她在为小白脸忧虑? “我的亲姐想要如何都好……”沐少卿话语很淡,“不过这皇位,我必然是坐定了。” 否则他何苦白走这一遭? “沐淮,你真的以为那些记号是你的探子发现的吗?” 难道不是?! 沐淮脸色登时突变! 沐少卿俊容上自若的笑着,那是虚假的笑意,却又是他不变的面具。 “擒贼擒王,小妖女,这次你可立下奇功了。” “那也是沐公子给我机会。”信他会突然恭维自己才奇怪了。 果然,正是两人对话时,随着晨曦泛出金芒,周边忽然躁动而起…… ———————————————————————— 插个话:书城的留言浅歌都有看的,每一条,【miss彦vwv】就是我……嗯,这样。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10 密林隐动。 仿佛在看不见的任何地方,不知是兽,还是鬼怪,脚步声窸窣响起,之多,之令人毛骨悚然。 被围困在其中的人纷纷回首去看,想找寻些什么,可看到的始终只有错综的深林。 诡异而冰冷的白雾便在此时忽然泛起,遮挡住了暖意盎然的日出,迅速的将视线染成白茫茫的一片,带来意外的寒意。 是谁来了…… 突然的变数,让所有人错愕不及。 就连凌月都不自觉提高警惕。 周身被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包围,让本就火性的她不舒服。 即便,她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沐公子的大局在握。 沉寂之时,再闻沐少卿对她道,“可惜光抓住沐淮是不够的,本公子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凌月不在乎的巧笑,“你的援军来了罢?” ※※※※※※※※※※ 随着祁家侍卫的出现,不知包围了这片林子的到底是万马还是千军,凌月的目光却只被一个人吸引了去。 那是个周身银白的男人。 他的头发是银色的,眼眸是如冰魄一般透澈的蓝,刀削的面颊,和他带来的雾气一样没有温度。 他每走一步,脚下就结上薄薄的冰层,来不及避开他的那些沐淮的精锐的士兵,无一幸免的成为冰冻的雕塑。 待他行过那片区域,冰雕的士兵就在顷刻间化成血水,成为滋长这边沃土最好的肥料。 而那个男人,始终面色无澜,就好像……生来便没有感情。 他能将空气中的水分变成冰? 凌月猜测。 他已经来到她和沐少卿跟前,她的呼吸也随之变得冰冷困难,与那双平静的蓝色冰眸直视着,说不出的压迫。 “你是沐少卿?” 他开口,话语声与他的人一样,没有表情,更没有感情。 就好像在确定此行目的是否有误,若人回答与他想的有偏差,天晓得他会如何对你。 “正是。”沐少卿对他微微颔首,施以礼数。 见凌月僵了,明知道水火不相容,来人气势已经把她压制住,还偏要逗她,“这是灵都城主,冷莫邪。” “她是谁?”冷莫邪波澜不惊的问。 一个眼神都能将凌月冰封千年。 被她挟-持在手的沐淮就更不用说了。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被那双冷眸注视的僵滞。 大势已去方才恍然。 凭他多年暗自绸缪,还是不敌沐少卿精心布下的棋局。 “哎呀~热闹,真是热闹!”炎碧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凑到这夺权漩涡的中心,对沐淮先作了个揖,“二王爷,可还记得鄙人?” “你——”沐淮定睛,额角的青筋都暴起!! 得他那表情,炎碧如同大功告成,“六个月前,正是鄙人将灵都的大巫师引荐给二王爷,不过可惜啊……” 摇了摇头,他站到沐少卿的身边去,“其身不正,岂能担负天下?” 他选择的,才是真正的君主。 “七王爷假意被俘,只为西行,向高原王借兵,现在的琉桑城……” 无需多言,大局已定。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11 凌月被冷莫邪空寂的目光笼罩,明明毫无肃杀之气,却压抑得动弹不得。 明明知道沐少卿才刚得了这锦绣江山,至少她是安全的,可此刻光是听着炎碧娓娓道出那步步不着痕迹的权利争夺大计…… 那是种怎样的滋味呢? 炎碧在带来大军的同时,更从袖中取出真正的遗诏,高声宣读。 吾皇昨夜三更驾崩,而他们眼前的,便是沐州名正言顺的新君。 云开雾释,暖阳穿过了密林阔叶,束束光芒落洒在周身,已无需再将那胁迫人的凶器比放在谁的颈项上,输家软软瘫倒,一败涂地。 不知谁先喊了声‘吾皇万岁’,随即那声音此起彼伏,很快就响彻了这边山林,远远的……向更远的地方扩散开…… 臣服了一地。 唯独冷莫邪和凌月没有跪下。 一个是置身权利之外,觉得没有那般必要。 而另一个,在如此时刻,却莫名怀疑起自己来。 从未觉得她和小白脸是同道中人,也从未觉得他们又真的相隔甚远。 唯独这一刻,再去望他从容不迫的脸容,笑颜依旧,他未变,而她……似乎有些不确定了。 “怎么了?”沐少卿好似在她不同以往的脸色里看出些什么。 若还是从前,这等大阵仗的场面,小妖女如何也会讽刺他两句。 可她却一言不发,用那种眼神看他。 于是,他便在那高昂的膜拜声里先知先觉的问她,“不高兴我做皇帝?” 问罢就见凌月笑了,无所谓的笑意浮在她稚气和妖气并存的脸上,心境早就有所改变。 然,她无法说出来。 良久,似是而非的淡语,“需要我也高呼‘万岁’吗?” “唔……”他沉吟片刻,打趣的回她道,“还是不要了,想想觉得好毛骨悚然。” 桃花折扇在那骨节分明的手里摇晃出怡然自若的弧度。 这天下,这沐州,现在是他的了。 ※※※※※※※※※※ 沐州国都——琉桑。 静卧北方繁华之地。 不似阎罗城的刚毅铁血,更没有白城的质朴厚重。 它柔美秀致,随风飘在了漫天粉色的桃花花瓣里。 朱红的阁楼,熨贴着繁复精致的花案,处处得见婀娜娉婷,衣香魅影,富家的公子三五结伴,谈天说地。 雀鸟叫得空灵,碧水弯在城中,谁家的戏子,在唱这歌舞升平,好不动人安逸。 哪里像是国君薨逝的都城? 说它是人间仙境都不过分。 随着大军在落日前浩浩荡荡的进了城,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凌月也自觉,不枉来这一遭。 当然,因为她是夺权完胜的一方,若做了沐淮那样的阶下囚,还不如早点死了眼不见为净呢~ 可是,说到底,赢的人也不是她。 她狐假虎威个屁! 骑在黑色的马儿上,漂亮的大街两旁,黑压压的跪满了人,甚至还有些大胆的女子,站在二楼的朱窗里,对最当头的新君软语示好。 最当头…… 再抬首往前看去,那袭白袍身影,真是好远好远。 她不是该讨厌他……么?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12 先皇病薨,遗失多年的皇储在至关重要的时刻回来,继位不可拖延,沐少卿的登基大典,就定在次日。 沐州的皇宫,气派典雅,阑珊夜色勾勒出一道道恢宏的轮廓。 放眼可见整齐的红灯笼,绕着每座宫殿,每一条道路。 宫人们穿着丝绸制成的华贵衣裳,迈着讲究的步子穿行其中。 为天明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有条不紊的准备着…… 不管这座宫殿的主人是谁,这天下属于谁,在这里,时间仿若静止。 后宫的中心位置,便是风雨宝塔的所在。 风雨塔,寓意:风调雨顺。 自古皇家的禁区,却偏又修建在人人可驻足远望的地方。 多少年屹立不倒的,是园子中央九层高的宝塔。 四周连个围栏都没有,更无侍卫看守,独独在园子入口立了块碑,上面就是一句话,一道死令:擅闯者立斩! 据说是宝塔修成之时,在位的沐皇所立。 后人尊崇着,代代皇帝铭记于心,那些个妃子,皇后,更没有胆子进去。 每隔四十九日就送一对宫婢进去打扫,之后由太监总管亲督,赏玉酿,其实就是毒酒。 待死后,送入地宫,由宫廷秘匠用特殊的工艺将其做成永不腐坏的灯娥,摆放在皇陵中,生生世世都适逢沐氏皇朝,那就是至高无上的殊荣。 这些都是凌月进宝塔之前,奸商炎碧当做趣事讲给她听的。 说是越靠近北方皇权的地方,有些官僚富商人家,专门养育这样的女儿,到了年纪想方设法也要送进宫,只为每隔四十九日的死期。 在凌月看来,与苗域崇尚火神无异。 都是掌控权势的皇族想出来蛊-惑民心稳固皇权的法子,进宝塔劳心劳力的打扫完毕还要喝毒酒? 天都要伤塌了! 炎碧有洁癖,将她带入宝塔便借故离开了,这会儿的议政大殿,百官群臣都在候着,等着朝拜新君,他赶着去看个热闹。 凌月也不拦,她对那种场面没兴趣,沐家的幽幽深宫,吸引她的也只有这宝塔里的东西了。 九层的格局,里面全是装订成册的手抄本,大抵每卷世上只有独独一份。 从沐皇朝的开端开始记载,细致到某代皇帝有几个私生子,那些私生子的后代而今在哪里生活…… 看得凌月啧啧生奇,难道沐家的人都是控制-狂么? 索性那些积灰的书架前分类精细,给她省去不少麻烦。 越往上的,时间就越久远。 独自掌着宫灯从一层到九层,不客气的将小白脸的祖宗十八代看了个仔细。 他们沐家御风是祖上有巫族的血缘,这点在苗域的时候,和从阿岚儿那里听来的大同小异,剩下的,全是为沐家征服天下歌颂的丰功伟业。 好似也没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内容。 凌月有些意兴阑珊,踩着木质的楼梯往回走,打算从头再看看,刚来到一层,倏的—— 一种让她熟悉的寒气像是从宝塔外渗透了进来,白雾,冷意,顷刻间将这座孤世的塔包围……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13 瞬间,连吐息间都能清晰的见到只有冬日才会有的痕迹。 现在是盛夏,就算这塔里有多阴冷潮湿,也不至于会如此。 即便凌月打心底很不愿意跟从下意识的猜测,可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晨曦时分在山林里看到的那个男人…… 灵都城主冷莫邪。 他来这座塔做什么? 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靠近,空寂的塔内响起个女声,“凌月姑娘在吗?” 站在二层转角处,凌月又诧异了,是个女的? 掌着灯走下楼去,她就见到一双人站在一层中央的空地那处。 宝塔的门被打开又关上了,唯一的光源是她手里的灯,可是她却能清晰的看见在冷莫邪的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浅蓝色的光晕。 那是冰魄一般的光芒,他周身被寒气环绕,连脚下都带着细碎的薄冰,依旧面沉如水,美得不似世间之人。 站在他身边的,是方才出声的女子。 她看似二十多岁,穿着寻常,手里提着一只食盒,见到凌月走下来,便主动对她示好。 “夜了,我给你送些吃的来。” 走近,她将手中的食盒往凌月跟前送了送,凌月却没立刻接过来。 那女子脸容上闪过一抹俏笑,回头对冷莫邪道,“这丫头戒心真重!” 冰山男虽未回应半句,却看得出来,那张脸貌似有破冰的嫌疑…… 他二人是一对么? “我是灵都大巫师萦汐昭,少卿的师傅,是他拜托我来的。” 小白脸的师傅…… 会不会太年轻了点? “你好,我叫凌月。”伸手接过食盒,她又道,“有劳了。” 字里行间,分明都是保持警惕。 哪知萦汐昭忽然扑哧的笑起来,说,“你与你说话的方式真有趣!怪不得我那徒儿忙着登基大典,也不忘差遣我给你送吃的来。” 说时,她又回头问身后的男人要个反映,“你瞧,这丫头生得多水灵,许就是你在这里,寒气逼人,把她吓着了。” 冷莫邪只好淡语,“那我出去就是了。” 话罢转身就打算走,萦汐昭忙走过去拉住他,嗔怪道,“我同你说笑的!你这人真是……”她无奈得很,拉住他的手不放,再对凌月道,“莫邪是我夫君,不过他今次第一次来沐州,平时就不苟言笑,你别被他这张脸唬住了。“ 夫妻…… 老夫少妻么? 凌月的疑惑好多,能做小白脸的师傅,肯定不简单,更何况她丈夫还是灵都城主!! 对这自来熟的女人,真心不太愿意和她有过多交流。 提了提手里的食盒,对他二人再度道谢,“谢谢了。” 请人慢走的意图,不言而明。 偏偏萦汐昭就不如她的愿,自顾在这塔里转了起来,东瞧瞧,西看看,“发现什么有趣的了吗?他们沐家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秘密,可全都在这里头了。” “暂时没有。”凌月也不是为了解整个沐氏皇朝才进宝塔来看的,不过…… 转念一想,眼前的两个人便是灵都的主人,有些疑问,问他们不来得更快吗?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14 “两位是灵都的主人,那一定知道很多,对吗?” 凌月也不和他们绕弯,直接问道,“我想查的并非与沐家有牵连,但是肯定和巫族有关!” 说时,她星眸都要绽出光来,看得人直不好拒绝她。 回应她的是萦汐昭堪比狐狸的狡猾笑容,“瞧,刚才你还想赶我们走来着,这会儿发现我们对你有用了?” 没想到她说话直来直去,凌月被揶得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此女是小白脸的师傅,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厚着脸皮讨巧道,“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刚才多有得罪,请勿挂在心上,我若要和你拉扯关系,只怕你也厌恶不是?” 萦汐昭哈哈大笑,“你真有趣,不过我喜欢!” 走到塔内的太师椅上坐下,她大方的说,“想问什么便问罢,趁我今天心情好。” 凌月暗自庆幸,能够让她心情好! “我想知道,除了血缘之外,像我们这样拥有异能,可以驱动自然之力的人,还需要怎样的条件?” 真是一击即中。 才是问罢萦汐昭就扬起笑颜,对冷莫邪说,“你瞧这丫头多机灵,难怪让我那徒儿这样上心呢。” 凌月就觉得奇怪了,只觉从来都被小白脸出卖再出卖,利用再利用,真没觉得他在意她过? 冷莫邪沉默似冰,萦汐昭自娱自乐。 “我这么同你说罢,只有巫族后裔,才有可能像你和少卿那样御火纵风,这是伊始,无从改变。” “那为什么我是火,沐少卿是风,而冷莫邪……”等到凌月把灵都城主的大名喊了出来,才意识自己有些失态。 引得萦汐昭频频笑场,“我还是第一次见有谁直呼他的名字,你胆子不小。” 凌月不答,暗想,她胆子要是小些,这路上早就没命了。 “我这样同你说吧。”萦汐昭如同书房的授课先生,细细道,“人有五行,加上血缘的若干联系,若你凌家御火,那代代都只可能是火,这与苗域圣女是相同,沐家御风,那这沐氏皇朝倘若哪天出了个会降雨的娃娃,那定然是个野-种。” “所以会御风的一定是沐家的人?!”凌月惊动。 那么幽夜和沐氏皇族有什么关系? 她总是觉得自己会来到这里,和那天他往她身体里灌注进风有关系。 幽夜也在这里吗? 忽然之间思绪就乱了,脑子里越清晰,越慌张,越感到不可思议。 “丫头,你要找的家伙会御风?”看她脸色突然之间泛白,萦汐昭猜度。 凌月觉得此事没什么好瞒,也瞒不住眼前的人,便坦白道,“是的。” “哈!有趣!”沐家竟然还有会御风的血缘在! “历来沐家三代才出那么一个,若非如此,少卿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坐上龙椅,现在你却说还有一个,可要让才薨逝的那位先帝在棺材里垂泪了。” “我很想找到那个人,不过他不一定在这里。”凌月不喜欢萦汐昭身上那股子狂劲。 她说沐少卿的皇位来得轻而易举,这世上,有什么事又真的是轻而易举的呢?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15 “你不高兴我说少卿的皇位来得容易?”萦汐昭多精乖的人,察言观色不在话下,稍有端倪,即便人也如实答了,她还是能给你点出来。 那态度让凌月无从应对,干脆不语。 小白脸的师傅不会无端端来给她送饭那么简单,至于真实的来意,她还揣测不出来。 “想找的人不一定在这里,那会是在哪里呢……” 萦汐昭站起来,一边猜测,一边轻巧的踱步。 眼扫过那排排记载着沐家所有的手书,信手抚过一册,又在指尖捻了捻,故作疑惑的说,“真是奇怪。” “奇怪?”凌月眉梢动了下。 就连一直不曾说话的冷莫邪都觉得他的妻奇怪! “据我所知,这几个月皇宫里斗翻了天,总管太监们,都在先皇的病榻前伺候着,半步离不得,谁还有精力来操持这破塔,瞧这灰都覆了好厚的一层,不过呢……” 得萦汐昭一说,凌月再去看,就发现在第一排的架子上,有被挪动空出来的痕迹。 若非仔细看,是无法察觉的。 “在我来之前就被动过了?” 难道是小白脸?可他动作应该没有那么快,况且他和她一样,都是第一次进这皇宫,不可能这样明确。 凌月心里迅速思绪。 总觉得被拿走的这部分就是最重要的! 一定! 萦汐昭再提示她,“越是堆在外面的,记录的事情就越近,你此刻跟前这排架子,不过沐氏三朝,想要查下去,不难的。” 说完转身,走向冷莫邪,将手挽进他臂弯,两人便要离开了。 都走到宝塔的那扇门前,她许是想到什么,又回头对凌月道,“对了,少卿明日登基,按照规矩,这塔今夜三更要封,待九十九日之后才能再开,皇家的规矩自来就是多,唉……” 罢了,摇摇头,很是无奈的样子,携着她冰似的夫君,离开深塔。 待人离去,塔里只剩下凌月一人,瞬间安宁了好多。 难道萦汐昭是专诚来提点她的么? 说了些,留了些,独独最关键的让她自己去猜。 这些个人,心里的算盘哪是谁轻易能看清楚的。 御风之力……血缘…… 她还能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吗? 幽夜……又在哪里? ※※※※※※※※※※ 塔外,天早就黑尽了。 萦汐昭闭眼抬头深深的吸了口气,仔细嗅着空气里的花瓣香。 身后,冷莫邪才问她,“为何你要提点她?” 他们本在灵都过他们的日子,与沐州,苗域,这些地方不沾分毫关系,这次唯独破例,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莫邪,你觉得这皇宫像什么?”站在他前面的女子问。 “是囚笼。” 不是‘像’,是‘是’! “那便是了。”萦汐昭回头对他盈盈一笑,“只要让我想到,从此刻起,我的徒儿就要被关在这里,我的心就好痛。” 可是她也只是如此说,嘴上还挂着笑意。 “我觉得那个丫头有意思,况且那小子做了我徒儿那么久,除了他的娘亲和姐姐之外,塔里的人,可是他向我提起的第三人,如此,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他打闹,就当作是师傅我贺他的登基大礼吧。”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16 萦汐昭总是能轻易的想起第一次见到她那傻徒儿的场景。 仿若没有尽头的无渊海,进入暗礁的区域,那暴风雨说来便来,乱了一方天空。 黑压压的云层,厚厚的将光遮挡住,唯见那风的中心有只小船,船上依稀可见立着个白衣人影。 他们所在的船队靠近,才看清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说了,这片海上风暴不断,只有跟着他才走得出去,若想活命,就拿出船上一半的钱财。 这用来唬唬过往普通的商队足以,可偏不凑巧,拦了灵都大巫师萦汐昭的船。 只消在船头望那么一眼,就了然这暴风雨从何而来,小子还装神弄鬼,讹诈她的钱财? 后来…… 少年的沐少卿,在他以劫富济贫,消遣无聊日子的生涯中,尝到了第一次失败。 至于藏在小船里的另一人,海皇的第十三皇子,而今的大奸商炎碧,缩在角落里死活都不愿意冒头。 再厉害的角色,遇到巫族血统纯正的萦汐昭,也只有靠边站的份。 想到此,她失声而笑,“少卿那孩子……说他什么好呢?” 十三岁就晓得打暗礁岛那片海域来往船只的主意,坏心眼的一次就要他们吐出船上一半的货物。 取得的那些钱财,助海上的难民好过一世,再给炎碧凑了支无敌的商货船队,而他自己,分文不留。 若非一心想把深宫里的姐姐换出来,送她自由,这个皇帝,他是不愿意做的。 亲情…… 重亲情的人,心肠会坏到哪里去。 “你那徒儿若是真的傻,让凌月呆在他身边,想必你又该着急了吧。”思绪里,冷莫邪走到萦汐昭身侧去,仰头看那深宫里的夜色,淡然的说。 娇容上笑意不改,她道,“莫邪,你觉得沐家另一个会御风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也和沐少卿一样,那么善良……吗? “我不知。”对身旁的女子,冷莫邪素来有什么说什么,“慕容家的事,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 “能瞒便瞒着吧。” 方才凌月那丫头不是也说了么? 她要找的人,不一定能找得到呢。 “我有时候也不明白,你是受他们皇族所托,还是真心想帮沐少卿。” 萦汐昭笑着望了冷莫邪一眼,“我要说两样都有一点呢?” “若凌月追查下去你该如何?” “那就到时候再说。” 反正眼下总算是遮掩住了,他们沐氏皇朝的血缘里,最大的秘密。 亥时的钟声才将敲响,议政殿的大臣们该散了吧。 这对沐州的新君来说,才是个开始而已…… ※※※※※※※※※※ 夜深。 凌月在塔里翻遍了都没有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郁闷之余,索性提了萦汐昭之前送来的那坛子酒,坐到塔顶去吹风自饮。 沐州人真的很会享受,单说这国都琉桑,风只消轻轻吹过,那漫天花瓣飘得美轮美奂,连那点浓重的政治色彩都掩盖掉了。 她躺在倾斜的塔顶,看这座奢华骄横的皇宫,看宫殿之上闪耀的星辰,喝着宫廷里的玉酿,沉吟…… 才松懈了满身防备,身后便来了人。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17 对于能御风的沐少卿而言,别说是这高高的塔顶,只怕让他乘风驾云都是可以的。 凌月一点都不惊讶,更连头都懒得挥过去看他。 只举目远眺,放了大心闲闲的问他,“想和我畅谈登基感想么?” 很久以前沐少卿就觉得她说话很是有趣,听她如此,便呵呵的笑起来。 “来看看你可有找到想找的东西。” “没有。”凌月脑子里想的是宝塔一层被人搬走的那点疏漏,会是什么内容呢? 她想问身后的人,可又拿不准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这始终是他们沐家的地盘,他没来过,不代表不知道,也许有人早就说给他听了呢? 也或许,他也被蒙在鼓里,更或者她追寻出来的东西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能在这里,不代表幽夜也会在。 太多的不确定。 也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这会儿终于到了沐州的国都,这座沐少卿自投罗网的牢笼,心里总是莫名怅然的。 她不说话,沐少卿便以为她真的在望着皇宫暗夜里的景致。 登基大典来的突兀。 到了这时,已至半夜,还能看见宫人们提着灯笼,手里捧着各色各样不同的物件,加快脚步赶工筹备。 那些今日头一回见的大臣,和炎碧形容的没有太大差别,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最担心的,还是不得君宠,触了圣颜。 现在,他是脚下这片土地的统治者,今后所有的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说话。 可……他却不觉得快乐。 “见到你姐姐了吗?”默然中,凌月想到了,便问了出来。 没见到的是身后的男人,玉面上轻轻漾过的一丝无奈。 “见着了。”他答,不愿多提的语气。 她也就识趣收声了。 想来,这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总有些人在岁月流逝里会改变,更之余多年不见,她的一切,都是他脑海里一厢情愿的臆想。 没准那个自小在这里长大的长公主,离了皇宫,就不晓得要如何生活了,沐少卿甘愿拿自己换她自由,人家兴许根本不屑。 若她足够无聊,这会儿回头,或许还能看见小白脸失落的表情。 反正这辈子,他和这个地方,千丝万缕,脱不了干系。 正是在心里唏嘘的时候,就听他问她,“你觉得这皇宫如何?” 凌月闷声,“觉得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太寂寞,想拉我下水陪你?”要是她不高兴,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都有可能。 到时候沐州的头号钦犯,非她莫属。 “这样都被你瞧出来了~”沐少卿也笑,不过是苦笑,“看来我注定是个要抑郁而死的皇帝。” 真难得啊…… 一路上谈笑风生的玉面公子,彼时也高兴不起来了。 嘴上挂着兴味的笑,想回头奚落他,却在那一眼,凌月也哑然了。 “如何?”站在她身后的男子展了展双臂,有意向她展示那身华贵的金色似的。 月下,那光似凶器,简直要灼伤谁的眼。 金丝繁复,堆刺出腾龙的图案,环绕着他风姿卓越的身。 龙袍,这天下只得一人有资格穿。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18 不得不说,沐少卿穿上那身材质奢贵的衣裳,再带上金丝羽冠,便是活脱脱美男子的典范。 有那么一时半刻,凌月看得眼都舍不得眨半下,愣愣的,当真是被迷住了。 然后再在他几乎要得意的笑出来时,她嘴角轻轻迁出个赞赏的弧度,话语里轻描淡写,“嗯,不错,是我见过的……嗯……最好看的皇帝。” 言毕就听沐少卿又似那般轻松无谓的笑声。 而后他便在她身边坐下了。 “你还见过其他皇帝么?”他可真是对她失敬失敬。 “见过,不过都是古人的画像。”想起来,凌月这会儿还会觉得自己身在凌荒,是那么不可思议。 她哪里会想到有一天会身处异界,旁边有位刚君临天下的男人坐陪,笑看天下。 再斜眼去看沐少卿,她赏心悦目的说,“要是以后你在这宫里过得太无聊,大可以让那个叫什么……宫廷画师?多给你画些画。” “消磨时日?”他从来没想过做了皇帝要给自己画像之类…… “不是。”凌月头微仰,看着头顶的星空,笑道,“给你的三宫六院,每个妃嫔送一幅,让她们睹物思人,哈哈!” “……”他瞠目。 真的是被她……说败了一次。 “怎样?我这个主意好吗?” 这沐氏的皇宫是有多大,放眼看去,四四方方的宫殿数都数不清楚,只要一想到以后这里面不管住多少女人,都是沐少卿的后宫,一出金枝欲孽,绝对上演得轰轰烈烈。 “为何会突然关心那些还未存在的女人?”他做了皇帝,便操控沐氏天下所有人的生死,甚至是喜怒哀乐。 虽不指望这个女人会像那些大臣说些有建树的话,为什么偏偏说这个? 他不喜欢后宫。 曾经他的娘亲也是那宫殿里凄苦的断肠人。 他的姐姐,在这里被囚了小半生。 而现在,旁人觉得他是这天下的主人,他却觉自己是这笼子里的囚徒。 凌月饮了酒,浑身都轻飘飘的,压根没顾及他的心情,随意的说,“因为从今往后你只有这些相伴。” 不咸不淡的语气,点出了关键所在。 说完,他还没先生气呢,她自个儿倒露出一脸落寞。 “关的又不是你,何以我看着你都觉得难过了?”他在关心她? 她忽然正正的望住他,眯了眯眼,又努力把眼睛睁大,打量,问,“值得吗?” 值得吗? 奋不顾身的去做一件事情,到头来竹篮打水。 一场空。 沐少卿无法立刻回答她。 值得吗? 他在心里默默的问了自己一遍,竟然无法像来时路途上那样决然。 尤其想起他的姐姐在半刻之前,对他疯也似的咆哮,那是歇斯底里的恨。 一切的一切,已成多余。 “你也答不上来了,断肠人。” 凌月并不是故意要说出这些刻薄伤人的话语,更不是在报复沐少卿这一路上对她的种种荒唐。 那只是她一时有感而发,不小心,凉薄的性子便在谁的伤口撒了把盐。 “不过——”庆幸自己不用在这里老死之余,她再淡然,“这身袍子真适合你。”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19 其实按照凌月以往的个性,应该在这时候火上加油,趁机多说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让沐少卿黑脸。 小女子报仇,不用讲江湖大义。 不过彼时她还真难以落井下石。 只好对沐公子的遭遇深表同情,夸夸他的皮相,让他心里好过点罢。 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不好看呢? 对褒赞,沐少卿坦然接收。 既然都把自己关进来了,他也放眼细细去瞧夜色里的皇宫,和身旁的女子搭着话,说,“除了伺候我穿戴的那些宫婢太监,你可是第一个瞧见的人了。” “专诚先穿给我看的?” “嗯。”好像今夜他也不想用到那时时都在算计的脑子,索性直白,“你是唯一一个与这里不相干的人。” 更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所以好像觉得……小妖女应该会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至于安慰就不需要了。 这丫头,说出来的话像飞刀,句句直-插人心。 他今夜没有斗嘴的心情,频频中刀,故意让她报仇似的。 凌月当然明白! 默然了小会儿,眼珠子里转着流光,打趣,“你也不怕送上门来给我奚落,良心发现了?” 回她个无奈的眼色,“你也忍心在这时候奚落我?” 扬眉,凌月盯着他的胸口,笑得抱歉,“你还没那么脆弱,所以就不要在这里无病呻吟了罢……” 沐少卿朗声笑起来。 他哪里有那么脆弱,又不是纸老虎,轻轻一戳就破了。 一个结束,必有一个新的起始。 他只是不喜欢而已。 索性以后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沐皇,多至高无上的称谓。 无病呻吟,找错了对象。 小妖女的心通透得很! “那明日登基之后,就找画师来为我先画一幅。”小白脸上道的说。 凌月再补刀,“挂到你未来皇后的寝殿里去吧,自古正房都不得宠,最要命的是你还不能轻易休她。” “我还以为你不懂朝政之事。” 他肯定会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做皇后,母仪天下。 这是早就不用质疑的事。 更甚,方才炎碧已经自告奋勇,要帮他打听二品以上朝臣,邻国适龄的公主,哪家最标志最有价值。 凌月不接他的话,继续道,“不过你还是有机会,宠爱自己喜欢的女人的。” 这可以算做安慰了吗? 低眉,他莞尔。 本以为他不会再言语,却在停顿刹那,听到他用很轻,很清晰的声音说,“留下来陪我。” 留下来陪我。 平平静静的语气,岁月静好的安然。 酒坛在凌月的手里,原本带着些许前后晃动的弧度,似在空中停滞了下。 只有半秒。 她神色未变,“做你宠爱的女人?”语气里是质疑,不屑,还是在思索考虑呢? “留下来。”沐少卿正视她,黑眸里貌似有种执念,“明儿让画师给我画像时,也把你画进去,如何?” 玩笑话,怎么说都不会觉得唐突。 凌月乐了,“然后把你我的画像派发给每座宫殿?”那以后那些宫里的女人,只怕人手一只小布偶,上面写着凌月的生辰八字,天天扎小人……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20 就算凌月没想过要在深宫让沐少卿给她养老,她也不想时时被人诅咒,冷不防背脊发凉,就知道是哪个谁在巴望着她早登极乐了。 想得心有余悸时,忽而再闻身旁的新君问,“真的不愿意?” 凌月心上轻颤。 不愿意什么? 无解的望他,他深深的黑瞳里将她的影子轮廓融了进去。 末了对她绽出疏漠与渴-望兼备的本色淡笑,“留下来,我会对你好。” 她蹙眉,“小白脸,你喜欢我?” “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他可真自信啊! “我不喜欢注定要博爱的男人,你只是不甘心自己被留在这里,想拉我做垫背罢了。”两个人绝望,总比一个人苦闷要好。 “哈哈!”沐少卿大笑,连笑声都悦耳,想必就算凌月不答应他,这往后也有若干女子,甘愿为他前赴后继。 可是独独…… “你不敢信我。” “激将法对我没用。” “那你想找的那个人呢?”他抓住了她的尾巴。 凌月眸色一凝,“你能帮我找?”或者说,宝塔里的卷宗根本就是他命人事前取走的? 不对—— 期待的神色只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不劳你-操心了。”她又恢复了平常的脸色,小眼神轻轻放远,仰了仰下巴,“明天我就回去,到了苗域,有阿岚儿帮我的忙,才不无故欠你的人情。” 这个人,就算告诉你实话,也不会十成十的说完全。 她确实不敢信他。 拿过她手里还剩下一小半的酒,沐少卿自饮,罢了叹息道,“本就不笨,现在更聪明了。”给她下套,她反映得够快。 “那也是沐公子关照得多。”伴君如伴虎,她伴的这一只,是千年得道的老狐狸! “那要是……”他仿佛真的有心思索了下,才道,“没有你想的那般博爱呢?” 这个人真是—— “夜深了,早点休息吧。”说完,凌月想起身下去。 才稍稍一动,沐少卿便抓住了她的手。 “陪我。”至少今夜,他不想一个人。 “小白脸,你真的……”凌月被他多变的态度弄得满头雾水,“你真的喜欢我?” 有那么一时半刻,就在这来路,她承认,她仿佛对他有心动的痕迹。 可是凌月不是那种可以放肆纯真的女子,去相信一个美梦,于她来说实在太难。 “我喜欢你简单,直接,嘴上刻薄,但心肠不太坏。”所以他对着她,也可以简单直接,说尽天下刻薄话。 反正心好就是了。 “这些不够。”她要的感情他给不起! “还要什么?”他偏要定了,突然就固执起来,追问,“把你我的画像挂满皇宫寝殿?还是专宠?” 凌月只是摇头,“你我都是性子凉薄的人,此刻你想和我在一起,因为不甘心,因为觉得若是我的话,就不需要用心去呵护,去太过在意,对于你来说,你可以承受的,我照样承受得起。” 那或许是喜欢,是好感,但绝不是她期望的感情。 她不是他的同类,她一介小女人,永远薄情不过他。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21 区区几日的相伴,能生出多深的感情? 凌月才不信! 凉凉的看着那个一身金色绸缎的高贵男人,她拒绝道,“你现在拥有的东西,连自己都不屑,还想与我分享,太牵强了。” 那是感情吗? 是找一个顺眼的人,与自己殊途同归。 尖锐的眼神,火一样的话语,狠狠打在沐少卿脸上。 一阵清风吹来,他酒醒。 放开了抓住她的手,道歉,“是我失态了。” 莫不是今天被打击得有些惨,真想拉着小妖女一起在修罗炼狱里烧,他不是在来路上,还要她远离此地? 那时她竟以为那便是他另一面的真实。 敌不过的是深宫孤寂,他也是个怕活得了无生趣的……人! 若真把她强硬的留下来,那才是真的坏心了。 见他神色间辗转,凌月撇头随便望向某处,“有时候觉得你很讨厌,有时候又觉得你还不错……”她笑,有点无可奈何,“小白脸,你任性起来真让人招架不住。” 让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话语老成的教训他,他这二十来年,仿是白活了一般。 夜又深了些。 脚底下的宫人们,恐怕彻夜都不得歇。 而这个皇朝大权在握的男人,和一个与权利争斗全然不沾边的女人,站在自家尊贵的宝塔顶,惆怅着惆怅,黯然着黯然。 无病呻吟…… 半响,他抬手捂住心口,闷声自言自语,“大概还是坏了些。” 他真的珍惜她,就不会随心而发的想要留下她。 前一刻他对她说的那些话,不是坏心是什么?就算她真的对他无情,也必定伤着了。 凌月垂眸看沐少卿,问,“蛊毒发作了?” 他松开手,淡淡答,“疼着吧。”反正死不了,就当他活该。 可是还记得,这一路行来,他都提都未曾提及,更别说求她为自己解了这痛楚。 明日-他登基大典,她就要走人,彼时他还不在乎的说……疼着吧。 好任性的人,好了不得的自尊! “那就疼着吧。”凌月重重的冷哼,“该的!” 说完,再度打算站起来,又是同时,他再度无误的抓住她。 “陪我坐一会儿。”话语声不同以往的清淡,却也……任性到了极致。 凌月简直无力。 “沐少卿!你真的好烦好烦!” “你打不过我。”横竖还赖上了。 “是!”她没辙,老老实实的在倾斜的塔顶坐好,双手撑着下巴,烦死的继续看这片已经看腻了的夜景。 他心里好像舒服些了。 “这才是你的本性吧?” 那路途里,时而忧郁怅然,时而深明大义,时而奸诈狡猾,又时而城府深深,更时而对她语重心长…… 都是伪善! “我觉得好似这样让人捉摸不透,才能让那些好奇的人来猜我的心,没有人会不喜欢看似宽容的人。”沐少卿终于对凌月坦白。 她摇头连连叹声,“你伪装得可真好。” 若非他今天突然不想装了,撕破脸对她发难,她还以为他有多稳沉,多君王风范! 沐少卿看了她一眼,问,“那你觉得我该是如何的人?”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22 沐州的新君在小妖女的眼里会是怎样的人呢? 说起冷情薄义,她怎会逊色于他…… “你是如何的人都快要与我没有关系了。”所以凌月不用猜。 话语立刻让穿着金袍的男子受伤,晒着月光的脸容露出失落至极的表情,佯装期待的盯着她追问,“你真的没对我动过心?” 那张越发皎白的脸,写满了——不信! “动心过又如何?”明天就要离开此地,就剩下这一夜,她也不想和他撕破脸皮。 再说,这人是沐州的皇帝,虽要和他保持距离,但距离也不能太远,以后总能有要依仗他的地方不是? “我就不信你这辈子只会对一个人动心,我看到长相俊美的男人会动心,天冷了谁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会动心,我手上的时候被谁安慰了会动心,我要是哪天心情好,没准也会动心。” 这就是女子,那心思看似如此复杂,却又如此简单。 末了,凌月回应般的对沐少卿笑开了花,“我的心今天对你动了,明儿见不到,它就就不动了?” 她大笑—— 稚嫩的脸孔,却是一颗现实的心。 被她外表不小心欺哄了的人,才是真的被伤得体无完肤! 还敢跟沐少卿叫嚣,这样的丫头,把自己保护得比铁墙铁壁还坚固,靠近都难,更别说呵护她了。 “人本来就善忘。”止住笑声,她突然就顿失力气的忧愁,“没有谁离了谁,就会活不下去。” 那是多失落的语气。 不知道说的人经历过怎样感伤的离别,才会由心而发,调调那么凄凉。 她这种感悟,哪里像十五、六岁的女子能说出的话? 彼时她娇俏的侧脸在沐少卿眼里……好看得不可思议! 那神态,那放得悠远深长的眸光。 好像她在想着一件你无法触碰的事情,一个你毫不知晓,却对她来说,或许重过她自己性命的人。 因为必定有过那一件事,经过过那一个人,才一夜长大,体会真正的喜怒哀乐。 忽然,沐少卿很嫉妒。 嫉妒凌月此刻想的人不是他。 “人是善忘,可有些事情一生都难以忘怀。”他偏要做她忘不了的那个人! 伸出长指,轻轻的抬起她的下巴。 他靠过去,带着散了醉意后的清醒。 细细的,近近的……看她的脸容。 这夜太静了,安宁得连风在耳边轻扬都能察觉到。 他与她几乎要面贴着面,几乎能听到她心跳骤然加速的声音。 再在她轻颤着不安的瞳孔里只看到自己的身影,沐少卿才满足的勾勒了一抹酝意的笑。 倘若此刻他亲吻她,她此生真的能将他轻易忘记吗? 凌月只在沐少卿触碰到她那刹惊动了下,随后,唯一做的便是绷紧了全身和他对视。 要她如何反映? 她面对的是一个能将她耍得团团转的聪明男人,还是个穿着龙袍君临天下的美男! 谁都无法拒绝他的诱-惑吧? 不管他此前有多可恶,多坏,多让她想要远离。 可此刻他们是那么近,近得呼吸着彼此的呼吸,近得……不忍心去拒绝那样一个……吻。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23 起风了,云层将月遮挡住。 方才还罩遍人周身的光华都褪去,留下暗然的夜色。 “你想吻我吗?”凌月看着沐少卿,眼睛一眨不眨的问。 就好似,他此刻要吻她,她也不会拒绝。 更甚在邀请。 “你想我吻你吗?”他反问,狡猾一如既往。 凌月不正面回答,只轻轻偏了偏头,眸子里流光暗涌,瑰丽得几乎要折煞谁的魂魄! 她在赌! 赌他敢不敢! 赌谁比谁更薄情! 要吻她的话,那可是他主动送上来的,她不拒绝,不代表什么~倒是沐少卿,想让她忘不了他,那已经证明他在意她了。 动与不动,凌月都不是今夜的输家。 好难得赢一回。 默然了片刻,忽听沐少卿淡淡的叹息,“罢了。”随即收身坐了回去。 他都不强留下她了,何必再去做此等徒添烦恼的事。 凌月浅笑,“真不知道你一夜要让我对你的看法转变多少次呢……” “现在觉得我不错了?” “我说‘不错’的话,你不会又要开声要求我留下来陪你吧?” 他怔然!完全哑了。 而后两人一齐笑了出来。 这夜真好,有个知心人能说话,更好! “小妖女。”恢复了他那闲适的坐姿,慵懒的神情,沐少卿发梦似的说,“倘若早点遇到你的话……”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倘若’、‘要是当初我能怎样……’这些痴人说梦的可能。”凌月不愿意跟随他的念想,如个看破红尘的智者,清醒的说,“只有此刻的你我是真实的。” 过了此刻,连那个‘你’和那个‘我’都是一场过眼烟云。 命运是巨大的漩涡,我们都是其中的囚徒。 无法自拔。 ※※※※※※※※※※ 天明。 第一缕晨曦率先洒在了沐州皇宫的制高点。 半梦半醒的凌月被那金光刺得极其不舒服。 脑子里只有一个提醒,今天是沐少卿的登基大典,今天她要离开这座皇城。 至于昨夜何时睡着的,在哪里睡着的,都顾及不上去想。 就在那盛光越发刺眼时,忽然不知谁替她遮挡出一片阴影,让她不愿意睁开的双眼得到片刻缓解。 她舒服多了。 然后远处传来钟声。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她默默的在心里数,总共敲足了十次!! 再来,是哪里响起了脚步声,焦急,细碎,慌乱…… 还有谁尖细了那高昂的嗓子在惊声—— “还不快去找!到处都给我瞧仔细了!”那是个多狗仗人势的声音,真是要急死他了,还有力气狐假虎威的使唤着别人。 “找不到?找不到你我就等着脑袋搬家!” 离新君登基大典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祖庙前群臣恭候,御林军整装待发,独独不见他们的君主,这不是要了谁的命么? 找不到? 找不到什么呢? 凌月闭着眼睛,数着耳朵听,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只觉有暖风在轻轻的吹,呼吸里有阳光的味道,而她的头枕得舒舒服服。 那就再懒一会儿罢。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24 风和日丽,鼻息里有桃花香。 远处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真的没有?!哎哟——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老奴的三朝忠孝就要毁在你们这群废物手里了!!你该死!你该死!你也该死!躲!躲!躲什么躲!” 不用看,凌月都能想象出一副谁在打骂谁的场景。 再来,那个最凶的竟然戏剧性的哭天抢地起来了。 “我的万岁爷啊……您到底上哪儿去了?!!不要同老奴开这等玩笑啊……” 扑哧一声,凌月忍不住颤笑,同时听到谁在‘呵呵’的一同笑。 不用说,定然是个和她一样的看戏人。 嗯…… 万岁爷,不就是沐少卿吗?登基大典找不到他了? 这个超级别扭的男人,昨夜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想拉她一起沉沦,该不会因为她没答应,他自个儿跑路了吧? 哦,对了。 刚才是谁和她在一起笑呢? 费解的睁开眼,立刻就看到沐少卿那张正冲她笑的小白脸,构筑他身形轮廓的是湛蓝的天,正是他,用他自身给她挡了晒人的阳光。 清醒,她想起自己还在塔顶。 昨天晚上和这个男人,聊着聊着……竟然就睡着了。 下面依旧呼天号地,沐少卿却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对她道,“你若再不醒的话,我可要将你自己丢在这儿了。” 起身,凌月先看远处四下忙着找寻的那些人影,无端端的就风凉起来,“沐州有你这样的皇帝,可真是要急死人了。” 难得一次,沐少卿没有和她呛声,只是笑着站起来,同时也将她拉起。 这是皇宫最高的地方,可以将每座宫殿尽收眼底,哪里有侍卫才将巡过,哪里有宫女成排而行,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窜,压根没有谁会想抬头往宝塔顶端看一眼。 只要看一眼,就能发现他们万岁爷的踪迹。 “不早了。”沐少卿的任性只限于昨夜。 他松开拉住凌月的那只手,说,“我该去了,炎碧已经将你回程安排妥帖,你去找他便可。” 说完,他却没动,只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好一截的小妖女。 他不明就里的忽然就想,那么小的一个丫头,怎么就让他上了心去? 偏还是让他心甘情愿放走的。 看来拥有这片江山的他,仍旧不适合那样的头衔。 不是说……自古君主想要的,就算是不择手段,强硬如斯,也要得到么? 末了暗自的自嘲一番,回神再与小妖女视线相触,他好似真的有些舍不得。 “没有话想同我说了么?”他大方的问。 其实吧…… 他,同她,都是聪明人。 此刻谁才是真的在牵挂,都心知肚明。 所以凌月笑,撇撇嘴,放宽了心问,“那你想听什么?”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跟自己要糖吃的小孩。 沐少卿没劲的摇头,“算了。” 不在她那里找不痛快了。 黯然转身,还未迈开步子,忽而那女子就将他拉住,间或诧异,才是回首到了一半,凌月便已一只手环上他的颈项,一只手捧起他的侧脸,踮起脚尖,吻他——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25 沐少卿猝不及防!! 小妖女在吻他,唇贴着唇,灵活的小舌头连犹豫都没有就钻进他口中,他错愕至极!! 一股滚烫的气息从他身体里涌了进去,扩散到四肢百骸,经脉骨骼…… 那是种说不出的温暖,瞬间将他周身包围! 想放松,却又绷紧了所有,放松不得。 抬起了双手,顿在半空,竟不知道放哪里好。 唯能清晰的感觉她细滑香甜的那抹丁香,肆意在他口中横扫,甚至魅-惑的想要勾起他,要他与之纠缠。 瞬间—— 只属于她的魅力,她的轻狂,她的诱-惑,全都施加给他,让他抽离不得。 更要命的是! 她在和他对视,睁大了她黑曜石般的眸子,定定的,毫无颤动的与他相望。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他却慌了神。 心跳…… 是谁的心跳那么剧烈…… 阳光好刺眼,柔软的触感无法忽略,任由她为所欲为。 沐少卿只是僵着,毫不防备的接受她烈焰的洗礼。 他的松懈,便是给与她的最大极限的纵容。 不回应,只怕一旦回应了,不是难分难舍,便是两败俱伤。 良久,也或许这个吻根本没有延续得很长,期望它长久的只是人心。 凌月松开环住他的手,唇齿相离。 那个谁,瞬间顿感落寞。 “你身上的金蚕蛊毒已经解了。”这就算凌月贺他登基为皇的贺礼吧。 沐少卿莞尔,讨巧的问,“因为这个才吻我的?” 她也狡猾回应,煞有其事的说,“我不告诉你。”想知道的话就自个儿去猜度吧。 说完,她先他一步离去。 走时,便听到他一句淡淡的‘多谢’。 这句是出于他真心的吧? 真难得啊…… ※※※※※※※※※※ 沐州的新君登基,琉桑城那似锦繁花都成了点缀。 百姓都涌到皇城最高的城楼下,听那宫乐从里面传来,听群臣高呼‘万岁’,听喜钟敲响了一次又一次…… 这是他们沐州第一百六十七位皇帝,一位会御风的帝王!! 不管物换星移,还是山河错位,抑或者天崩地裂……这太平天下终归是沐家的。 要说那苗域的人对火神崇拜,这沐州百姓,则直接敬仰着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 随着热烈的人潮,从皇宫偏门出来的,是凌月和护送她的那支小小的队伍。 若非这城中的人太过兴奋,将此地堵得水泄不通,她早就出了城了。 无奈之下,弃了马车,一点一点的往外挤出去,那些个奸商精挑细选的侍卫,早就不在她近身。 她是不想回头看的。 回头的人,都没出息! 可偏就是此时,忽然那呼声便在人群里爆发—— 快看呐!那是他们的帝王,就站在城墙上,穿着金丝龙袍,他来看他的子民了…… 那人挤人的一点缝隙都不留,凌月想出去,他们却拼了命的往里挤。 谁都想一睹新君的风采。 那可是个会御风的男人。 这天下属于他,这里的臣民属于他,一切,都是他的。 那么他呢…… 他该属于了……谁?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26 许是听到那些崇拜的声音,凌月复杂的心情里失落和抗拒兼并着在身体里流窜。 不就是张小白脸么?她还不屑看呢! 卯足劲想离开此地,偏偏事与愿违的和她做对,人山人海,她身躯娇小,一个人哪儿能轻易挣脱。 沐少卿……沐少卿…… 这里是沐少卿的天下,他的领土太大! 又是在一个刹那间,忽然四周骤然安静。 连前一刻还在挤着她肩头的那些人都不再动了,视线一致的望向那个方向,那个站着他们沐州天子的城墙…… 凌月诧异,难道小白脸是打算在这里发表个……登基宣言什么的么? 大概是好奇趋势,或是身体本能反映,总之凌月就这样顺着众人的目光,也不禁仰起头颅回身往身后看去。 那城墙好高好高…… 迎着初升的太阳,镀了一层金,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不小心就灼伤了人的眼。 凌月半眯起眸子,精准的在正中的位置找个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 他高傲的仰着下巴,俊朗的面容竟然毫无半分笑意,有的,只是君临天下的气度。 那双深眸无波,望的,是城墙下前来膜拜的子民。 那远眺的视线宽容无度,仿佛能让每一个看他的人都感觉他在看着自己。 然…… 他会把真正的目光赠给谁? 就是这一眼,距离已经拉开千山万水。 连凌月都有点不敢相信,在不久前,她站在皇宫的宝塔顶端,主动的……吻过这样一个人么? 心情,说不上怎样的心情。 两个世界原来这么远,好像她明白些什么了。 时间宛如被静止,她几乎能感觉站在自己四周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就像是……在期待他们的君主说些什么。 鸦雀…… 无法想象偌大的城楼下,乃至整座被挤得人如山海的皇城,数不清的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气势,那画面,默然震动着人心! 而后就在刹那间,所有人都但见城墙上的王,倏的勾了勾他的唇,只是一个轻而浅显的弧度…… 他在对他们笑。 对所有的人笑。 如同一种承诺,他会将这个国家统治得更好。 便是瞬间,倾倒了一座城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谁先爆发了崇拜的喊声,发自肺腑,无需哪个宫人尖利着嗓子提醒。 天子脚下的子民,激昂高涨着情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声,此起彼落,震耳欲聋,永无间断……响彻了整个琉桑皇城。 都是对沐少卿的崇拜。 凌月这时候更想走了,可别说再移动半分,想要转个身都难!为难了那些想要跪拜的百姓,连弯下膝盖的空隙都没有。 只好随着目光去看城楼上接受众人顶礼膜拜,高呼‘万岁’的男人。 沐州的皇帝…… 她竟然觉得恍惚,连同怀疑,这一路上和她相伴而行的,和城楼上穿着龙袍的那个,是同一人么? 就在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时候,却见沐少卿疑似向她站的地方偏了下他那颗高贵的脑袋。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27 她惊—— 他不是看到她了吧?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们距离那样远…… 这下面少说也站着上万人,要独独找一个目标,堪比大海捞针。 就不信他眼色有那么好! 也正是因为她藏在人海里,所以才敢回头望他,没想到遭了个诡异的对视。 疑惑里,忽然再见到沐少卿启了唇齿,用很轻微,却足够能让她看到,看懂的口型,一字一顿的说…… 小妖女,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她怔怔然,瞬间变成了石头人,连包围了自己的那些震耳欲聋的呼喊都听不见了。 罢了,沐少卿收回他让人难以揣测的视线,抿唇,勾起个恣意的弧度,抬起下巴,接受子民朝拜,享受登基第一天,被人高呼‘万岁’的乐趣。 后会无期。 恶作剧似的,淡淡的神情,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反映任何时,已经让她心里知道,这次是无期了。 故意整她吗? 凌月从怔忡中反映过来,立刻面露无奈。 这人…… 不,应该叹这沐州,得了这样的皇帝,真是……作孽。 反正,她和他再没交集了。 ※※※※※※※※※※ 新君只在城楼上停留片刻。 待钟声再度响起,如潮水的百姓便也止住了澎湃之情,纷纷收了声,不再高呼。 城楼之上,早先差点因为找不到皇帝而急死的老太监,躬身站在那男子身后,毕恭毕敬的请道,“皇上,该回议政殿了,诸位大人们还在候着呐……” 本来,登基大典,一切仪式都该在太祖圣庙前完成,罢了直接移驾议政殿,可新皇非要先到城楼上来瞧一瞧。 也不知道心思里是如何想的。 老太监也弄不明白了。 等候中,再闻沐少卿毫不上心的敷衍他,“让他们候着吧,朕还想再呆会儿。” 老太监苦脸,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见他们万岁爷身旁的那位叫做‘炎碧’的公子回身笑着对他挥手示意,要他先退下再说。 这时候,劝是劝不来的。 无奈,老宫人,只好悄无声息的躬身退去了。 “舍不得了?”奸商好容易抓住机会风凉沐少卿一次。 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 沐州的新皇是如何用口型跟凌月道别的,那两个人隔着老远都能眉来眼去,关系能轻易斩断才怪了! “舍不得又如何?”沐少卿话语里都是轻巧。 这会儿人也已经走了。 “怎么不开口留她下来?”炎碧和沐少卿是从小到大,他对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他看得出来。 身旁的男子回眸浅浅的瞄他,“是我的,不用开口她也会留下,不是我的,多说无用。”才不会告诉谁,他挽留过,被拒绝了而已! 炎碧听了他的版本,冷哼不屑,“我娘说,能舍得的其实都是不在意的,看来你也没多不舍!” 扬起俊眉,沐少卿对他笑,“我娘也说,倘若有一天我做了沐州的皇帝,全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是我的,既然现在全天下的女子都是我的了,为何非要独对她不舍?” 【称帝】谁家君王有感情?28 谁都是从孩童长成卓越的男儿,幼年时还没听过娘亲一两句语重心长的教诲? 沐少卿说完,简直让炎碧吐血! 发指的盯着那身着龙袍的男子看了又看,良久狠狠叹,“真是自古帝王皆薄幸……” 薄幸的皇帝不以为然,冷飕飕的轻扫炎碧的脚,“炎公子,你站的是朕的城墙。” 炎碧深窒!! “我明天——不!我现在就走!” 这数月他白替他奔波劳碌,利用完就把人甩了,竟然敢说他奸?奸得过沐州的这位新皇么?! 怒!!! 罢了……这城墙上只有沐少卿一人。 他身后那群金甲侍卫和那些迎风而立的宫女太监,大可无视了去。 帝王薄幸? 是王者寂寞才对吧…… 再放远去瞧方才小妖女站的位置,早就不见踪影了。 她走得干干脆脆,他才是生生世世都要留在这座囚笼的人。 然后暖风拂来,才是想起幼年时娘亲说过的那番话…… ‘倘若有一天你做了沐州的皇帝,那这全天下的人都是你的,那些美丽的女子,你都可以爱,就算她们不爱你也好……’ ‘可是终归,你心里只会留下一个,那一个,亦是就算她不爱你,你也会爱着她的。’ 怎么办呢…… 蹙了蹙眉,又舒展了那对英顺的眉。 沐少卿想得太深远了,落空感太沉重,身后那座孤寂的皇宫里,以后还会有像小妖女那样精明狡猾,又深得他心的女子吗? 突然好后悔。 他那一句‘后会无期’,成全了她,委屈了自己。 他堂堂沐州皇帝,君临天下,为何要委屈? 真想不通! 反正……这次是他放过了她。 可若真有下次,那就说不定了…… ※※※※※※※※※※ 离开琉桑前,沐少卿告诉凌月,他收到阎罗城的飞鸽传书,景玉已经将乐央那小丫头的身子调理好。 告诉她,是让她安下这颗心,毕竟当初她愿意随他一道进沐州,是这个原因。 自然也有挽留她的嫌疑。 可是乐央人都没事了,凌月自然不愿意呆在小白脸身边。 和那样的男人有了牵绊,只怕时日越长,越想脱身就难了。 那些不想说出来的纠结苦恼,她时时都敲着警钟提醒自己的。 乐央丫头没事了,归途上,凌月走得不急,那才是真正的游山玩水,放松心情。 身后还有小白脸的金甲侍卫穿着便衣贴身保护,每经过一座城,每路过一个小镇,总有地方官员将她招待周全,吃最好的,喝最好的,老佛爷似的款待规格,她享受得很! ——五日后,苗域白城—— 未过午时,人都还没进城,老远的,凌月就见到阿岚儿骑着马儿,顺着官道挥鞭而来,身后跟着一群弯刀侍卫,那风扬起她红纱裙摆,英姿飒爽。 “凌姐姐!可把你等来了!” 落马,她欣喜跑到那女子跟前去讨巧,又见凌月身后有十几个衣着相同的男人,再看他们腰间,都系着玉面金牌,立刻面露不悦,“沐州皇帝的金甲铁骑没事来我们苗域做什么?也不怕惹闲话?”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1 小娘娘从不待见沐少卿,天知地知,凌月知。 人家十几个侍卫一路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凌姑娘惟命是从,守护妥帖,怎么还没踏进苗域主城,就先遭了她们圣女的冷言冷语? 冤屈不冤屈?! “他们是护送我来的。” 凌月对阿岚儿解释,哪知小娘娘根本不屑,“姐姐也需要护送?是姐姐护送他们吧!” 她眼珠子转得灵光,“没准是沐州皇帝派来监视你的!” 罢了,侍卫们齐齐黑脸。 都在心里腹诽,什么苗域圣女!小丫头一个! 却又忌她是苗域圣女,也只好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心里腹诽下算了。 凌月呵呵的笑,“沐皇监视我做什么?我对他早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才不是!” 阿岚儿抓起她的手抢白,话脱口就收了声,警惕的盯着那群侍卫,末了抬起下巴,端出苗域圣女的架子,“这些人是来护送姐姐的,既然已经到了我们苗域的主城,姐姐的安危就归我管了。” 她问凌月,“这人是你送走,还是让我替你打发?” 几天不见,小娘娘越发犀利了,那态度强硬得不容人多说半分。 凌月客随主便,“好好好,你别急,我同他们说……” 转身,看到这十八个侍卫的时候,她有种像鞠躬的冲动…… 怎么说,惹恼阿岚儿的,也只是他们的万岁爷不是? “这几天多谢各位一路护送,到这里就够了,回去向沐皇交差吧。” 侍卫们也不多言语,反正得圣上旨,听从凌月姑娘的便可。 彼时她让他们回去,高兴还来不及。 就此拜别,人干干脆脆的折返,回他们的琉桑皇城去。 目送侍卫远走,阿岚儿一把缠住凌月的手臂,再没了拘束。 “哎呀——终于清静啦~”没有能让她想起沐少卿那个坏蛋的人和物,心情就是好! 凌月侧眸望她,笑道,“之前你想跟我说什么?非要把人家赶走,得罪你的是沐少卿,这一路上他们对我挺好的。” “凌姐姐,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阿岚儿不服她教训,瘪着嘴说,“你不知道吗?你能给那坏皇帝利用的地方可多了!就连我和我王兄都着了他的道!” 着沐少卿的道…… 于此,凌月当真是天下第一冤大头! 她自觉不蠢,遇上小白脸,毫无准备也就罢了,还被他机关算尽,好歹终于送他完好无损的登基,她功成身退,远离是非之地。 这会儿再听阿岚儿气急攻心的骂,只有一个感觉——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王兄不是被……”话未说完,几条思绪连连闪过凌月的脑海,瞬间清晰! 阿岚儿的王兄虽是被沐淮施计骗了去,可囚他的是灵都城主! 那冷莫邪看上去人如其名,只消萦汐昭往他身边一站,满身冷色都化作绕指柔。 萦汐昭是何人? 沐少卿的师傅!! 在宝塔里见大巫师说起自己的徒儿,满脸的悦色,师徒两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狡猾!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2 所以最后,沐淮还白白送了个便宜给小白脸? 哈! 凌月额角抽搐,那一路上到底被算计了多少回? “你王兄现在怎么样了?”回神,她再问阿岚儿。 记得那日在琉桑城几十里外的密林里,第一次见到冷莫邪时,他就问过他了,苗域的苗王要如何处置? 当时沐少卿就请他放人,算算距离脚程,应该也与她差不多同时到白城。 “我王兄最快今夜就能回来。”阿岚儿抓着凌月的手不肯放。 “姐姐,沐少卿利用你来要挟我们苗域,假装要救下我王兄,害我白白欠他如此大的人情,实在太可恶了!” 她咬牙切齿的,就如当初凌月最先被小白脸整那几次时候的愤然。 “还好你平安回来,我可真怕他将你关在琉桑吖!” 关住她? 只怕沐少卿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凌月轻笑,“放心,他刚登基,江山还没坐稳,关了我也没多大的作用。” “有的!你会御火,只怕日后他要对付苗域,抑或者有用得上我们苗域的地方,姐姐你也脱不了干系。” “……” 听她一说,凌月才觉得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沐少卿应该…… 回想起他登基那天,他站在城楼上对她说的那句话。 后会无期。 他应该是已经放过她了。 那么倘若日后沐州真的与苗域有若干牵连,他们还会再次交集吗? 再转念,人又笑了出来,“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阿岚儿叹气,“算了,既然到了我苗域的领地,我定不让沐州那皇帝欺你,走,先回王宫,吃的早就准备好啦!”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见了凌月,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拉着她就往白城方向走,嘴里念叨着她的王兄多好多好,一定要让她见见。 那点小心思,凌月又怎么会不懂? 奈何苗域这个地方,野蛮荒僻,没事还爱往人身上落蛊玩,虽然她不怕,也觉得有些慎,那苗王就更不用说了,成天穿着黑色的铠甲示人,她看着都累,和他做夫妻? 连考虑都不用。 比起来,她还是喜欢沐少卿那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吖…… ※※※※※※※※※※ 做苗域圣女的上宾自然有各种好,午后饭罢稍作了休息,凌月便想告辞了,阿岚儿一再挽留,非要她多住几日。 进了苗王宫,就是圣女娘娘最大,不由分说的让侍婢‘送’她回早就安排好的寝殿。 坐在那偌大的苗宫里,凌月感慨,才跳出一个火坑,又先进另一个泥潭。 这凌荒的日子不好过啊! 阿岚儿对沐州的担忧从未减少过,她怕日后与沐少卿打交道,会把凌月再度捞出来,对付他们苗域。 而且她不会御火,所以一再的在凌月面前夸赞自己王兄有多好,生生将她留下,心思里定想拉拢的。 最好,成为永远的自己人。 理清了思绪,再看四堵宫墙,凌月忧愁道,“要想个什么法子离开呢?” 话语才是落下,就听到寝殿里有谁在‘咯咯’的笑,回她说,“凌姑娘,我们可是等你许久啦!”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3 顺着人声,凌月找寻了过去。 这苗王宫建得大气刚毅,除了处处可见巨石野兽,还有那些蛇图腾,每座宫殿,每个房间必开有天窗。 这好似他们的风俗,就是寒冬也不会封死。 任人有机可乘。 凌月就是在寝殿顶端望到两个人。 确切来说是两个长得不俗的女子,一个穿着鹅黄衣裳,一个是紫色,蹲在天窗边缘往下看,很显然,她们就是冲着她来的。 “凌姑娘,好久不见。”穿着鹅黄便衣的先同她招呼。 好久不见? 凌月眉梢浅浅蹙起,她们见过? 想否定,又拿不准。 唯一只觉得,这二人长得可真是养眼,即便穿着打扮简单,也难掩光华。 “姑娘许是对我们没映像了,我叫姚黄,她是紫烟绒,我们是阎罗城花楼花爷的人。”道明身份,姚黄对凌月善意的笑。 紫烟绒又道,“花爷料到姑娘会在白城被困,命我们在此接应你。” 罢了,从上面丢下来捆绳子。 “抓住这个,我们拉你上来,一起离开此地。” 凌月未动,仰头与她们对视。 就说怎么这两人如此标致,还认得她,原来是花楼的十二花魁。 也就是小白脸的人。 沐少卿算到她会被阿岚儿‘挽留’在这里,所以那么好心让人专诚来接她的? 她才不相信! “凌姑娘?”见她没动作,急性子的姚黄催促道,“快上来啊!被发现的话,要在行事就难了!” “我知道,可是——”凌月回应得干脆,脸上却泛出难色,“这次,你们的主子又想我帮他做什么?” 她不愿嫁给苗王,也不愿意被利用去伤害谁。 阿岚儿品性纯良,若她坚持不嫁,想必不会被为难,苗域圣女御火的事,还能想别的法子解决。 但是沐州那位皇帝就说不定了。 你怎能揣测出他的心思? 想来沐少卿不会是个有野心想要征服凌荒的男人,可保险起见,还是问清楚好些。 听她一说,姚黄去望紫烟绒,看就是个没主意的家伙。 紫衣女子给人感觉便沉稳许多,不慢不紧的凝住凌月片刻,才道,“我若告诉姑娘,花爷只吩咐我们为姑娘排忧解难,你信么?” 沐少卿是个多狡猾的人,凌月在他那里吃亏无数,总会草木皆兵,这会儿就是人出于真心帮她,想让她相信都难! 所以紫烟绒不直接说服她。 “况且乐央还养在花楼里,姑娘与花爷去沐州这一遭,不都是为了她?” 现在她不与她们一起走,不是自打嘴巴? “我不跟你走,你也不好交代不是?”跟凌月玩心理战,她不吃这一套,“再说乐央对你们而言,杀她都嫌多余。” 人是悠然转身,往旁边的兽骨椅子上坐下,跷了腿,闲适上了。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好意心领了,我若是想出去的话——”她眼波流转,坏心的一笑,“法子多得很。” 这就好笑了。 刚才是谁在叹该怎么出去呢? 凌月不会飞檐走壁,又怕蛇,没了姚黄和紫烟绒的搭救,她怎么出去?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4 姚黄素来干脆,想也不想便说,“凌姑娘,我们听花爷的吩咐办事,你何必为了赌那一口气,把自己困在这里呢?” “我何时说过把自己困住了~”或许之前凌月确实还在忧愁该怎么出去,可现在,就在方才,她已经想到了! “那你要怎么出去?”今日姚黄偏不信这个邪! 狡黠的眼色又从那女子灵动的美目里流转了出来,明明人看上去那样小巧,乳臭未干的毛丫头一个,怎会有那般神情? 紫烟绒素来谨慎,见下面殿中一派轻松的人儿,想起书信里花爷的交代,她也轻心不得。 便小声对姚黄道,“她说不走便不走,我们且退下,暗中看着好了。” “那怎么行?”姚黄那性子,说了就要做到,况且还是花爷特地从琉桑飞鸽传书来交代的事! “你们在上面商量什么呢?”凌月顺手拎起桌上一挂葡萄来吃,嗯……真甜。 抬首,邀她二人,“要下来坐会儿么?我细细告诉你们我如何脱困可好?” 她此刻放着机会不走就罢了,还要把自己离开此地的法子跟她们说? 如何都让人觉得有诈,紫烟绒才想拒绝,哪知姚黄道了个‘好’字,顺着她方才丢下去的绳子,人就顺风顺水的滑了下去。 拦都拦不住! 苗王宫的人随时会来,到时候—— 对了! 紫烟绒蓦地反应过来,忙对她喊,“你下去做什么,快给我上来!” 姚黄还恍若不觉,只对凌月道,“我下来了,凌姑娘你说吧,你要怎样出去?” “要出去,得废些精力。”凌月话中有话,思绪里回想之前阿岚儿说,去见完一个部落的族长就来找她? 算算时间,应该快来了吧? 刚想完,殿外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姚黄望去,也警惕起来,“有人来了……” 还在犹豫自己是要上去,还是干脆就近找个地方躲,凌月的嘴角志在必得的一弯,“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出去吗?” 紫烟绒快急死了,压着声音冲姚黄道,“还愣着做什么?先避!” 几乎同时,凌月忽然起身闪过跟前那黄衣女子,大喊,“有刺客!!!快来人!!!!!!!” 才刚到殿外的阿岚儿听到呼喊声,忙吩咐宫婢去唤侍卫,自己带着她的巨蟒冲进来—— “何人敢闯我苗王宫?!” 凌月正正来到她身边,指着殿中来不及躲藏的姚黄,“不就是沐少卿的人!” “凌姑娘,你怎能——”那女子有理说不清,再笨也反映过来是如何一回事了。 紫烟绒站在天窗上捶胸顿足,果然如她所想,被利用了。 “还不上来!想做阶下囚么?”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小娘娘手一挥,花宝就通人性的窜了上去,殿外阵阵脚步声逼近,顷刻间,弯刀侍卫包围了此地。 姚黄都没空隙去骂自己蠢,轻易被人哄下来,再去望凌月,那女子一脸狡诈本色,明摆着看好戏。 然后呢…… 那条骇人的大蟒蛇正向自己徐徐爬来…… 要命!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5 凌月出手,六月天都要飘霜飞雪。 不制造点混乱,她哪儿能轻易逃出这墙高蛇多的苗王宫! 单如此还不够,还要煽风点火。 “阿岚儿,我想是我错看沐少卿了,这两人便是他派来暗中监视我的,刚才还想将我带走。” 小娘娘哪里听得这些话! 本就对沐少卿那副狡诈嘴脸厌恶,殊不知,她身边的女子也非等闲。 二话不说,下令就开打! 还要抓活的,她亲自审问。 姚黄也是个怕蛇之人,看到花宝向自己爬来,很没用的腿软了,紫烟绒又气又急,狠心咬牙,干脆也顺着长绳滑了下去,先去应付那群侍卫。 之前几番交谈,凌月倒是忆起姚黄。 当日-她挟着奸商进花楼时,曾见一女子站在桌上与客人对饮,那身鹅黄衣衫,和脚下堆成小山的酒坛子,让她过目难忘。 应该就是她了,千杯不醉。 性格也大大咧咧。 那紫烟绒,她还真没什么映像。 此刻再去看,紫衣女水袖里紫纱如鞭,身形如水蛇,就好像没了骨头似的柔软,韧劲十足。 游走在高大魁梧的弯刀侍卫之间,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连目光都追随不住那身影。 紫纱飞扬,轻盈得像是哪里来的舞伶,不用乐声相伴,已是舞到高-潮迭起。 叹着花楼里的女子各个绝世独立,凌月几乎打心底欣赏起这紫烟绒来,身旁的阿岚儿却着急了。 她那么多侍卫,还斗不过沐州皇帝派来的两个女人?! 皱了眉头,当即再下令,“放蛇!!” 听到这两个字,凌月就心里发寒。 更是时机! “那个……阿岚儿,我怕蛇,先回避一下。”语气说得真真的,谁会去怀疑她? 连在打斗中的紫烟绒听了,都不禁皱眉去望她。 奈何她们太掉以轻心,中了她的诡计! “姐姐请先去偏殿休息吧。”阿岚儿对心底里已经把凌月当作认定的王嫂,又是如此时刻,自然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姚黄左右躲闪着花宝,在偌大寝殿里和它玩起捉迷藏,听到凌月的话,对她咬牙,“你——” “姚黄!” 还没将实情说出来,便被紫烟绒呵住她。 言下之意,容她走! 反正她们来这里,为的不就是让凌月脱身么? 于是这方打得轰轰烈烈,独独那一人,洒脱自在,来人都不揭穿她了,一番心意,怎好浪费? 送以甜美微笑,凌大小姐转身离去。 嗯……好像不记得还如何出这苗王宫了,找个侍婢带路罢…… 身后,打闹得乌烟瘴气,与她无关。 ※※※※※※※※※※ 说到狡猾,凌月自认不是蠢人,来到凌荒,吃了沐少卿的亏之后,她很不愿意承认也罢。 一个人能几次三番整你,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比你聪明。 就是这样简单。 如今沐少卿在琉桑做皇帝,想挪步,身后阵仗都要摆大! 多不方便吖…… 在没有他的地方,对付他的手下,凌月自然是得心应手。 转眼又是五天,终于回到久违的阎罗城,凌姑娘心情好好!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6 已是入夜,城中四处只有零星的灯火。 这城冷血无情,来往其中的人都在暗处做买卖,谁也不喜光。 到了夜晚,没有喜庆的红色灯笼,那些面善好欺的人根本不敢出来! 大街上空寂得走路都有回响,一洗白日里的喧嚣,安如死寂。 独独花柳巷子那长长的一条,红粉灯笼高挂,脂粉迷香招摇。 入了夜,便数这蚀-骨温柔乡最热闹。 而这巷子里,当属花满楼夜夜爆满,日日长青。 “哟!这丫头我以前怎么没见过?来陪我喝一杯。” 花楼的雅间里,粗鲁大汉说完,伸手就朝送小食来的乐央丫头摸去。 那大汉的巴掌都快比她脸大了,吓得乐央缩都不敢缩,端着盘子就开始发颤。 幸得雪桂挡得快,轻轻一捻,两只手指就提住他的衣袖,笑道,“不过是个端盘子的,胡爷就要她陪一杯,莫不是用不着我了?” 叫‘胡爷’的人一见歌姬好容易来了,立刻赔笑,“哪里的话!雪桂姑娘,我这三个月风餐露宿,刚到阎罗城就只想到你这里来听一曲,解解乏,你若走了,谁的歌喉都入不了我的耳。” 谁还管刚才端盘子的丫头是谁呢? 雪桂同他打趣着,吩咐丫鬟把自己的焦尾琴搬来,再给乐央使眼色,小丫头如蒙大赦,忙退出了雅间去。 站在三楼的长廊上,闻着空气里浮散的脂粉气息,四周尽是欢声笑语,乐央却长长舒了口气。 不知是否该叹自己幸运。 虽被阿妈卖掉,还身中雾毒,可来到了这个地方,凌月走后第二天,她身体就好转了,没被饿着冻着,这些姐姐们也待她极好。 留在花楼里做丫鬟,从不曾受过委屈,如今天这样的事情,雪桂和景玉等人,不知道替她挡了多少回。 偶时她想,就算女仙姐姐忘记了她也没关系,至少是有了个栖身之所。 罢了,端着盘子往楼下的伙房去,今天初一,花楼生意最好的日子,可有得忙了。 一不留神,身后就探出双手将她嘴牢牢捂住,同时迅速的将她带进身侧的杂物房,关上门,乐央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那双手倏的松开,她怕归怕,却还是壮着胆子说,“谁……谁这么大胆!敢在……花满楼……撒野!” 那声音都在发抖,竟还学人扬威耀武。 逗得暗处里的人‘扑哧’一笑,“行啊你~才几日不见,翅膀硬了,晓得狐假虎威了?” 这个声音是—— “女仙姐姐!”乐央高兴得连手里端着盘子都忘记,抬起步子都想去给她个熊抱。 幸亏凌月放映快,给她把那盘子稳住,否则怕是要引人进来了。 莽撞之后,她不好意思的冲她傻笑,“嘿嘿……我好想你。”还怕她不会回来了。 “傻丫头,你过得不错吖~”这晚上,凌月可是废了好大番功夫才混进来,就是为了带她走。 不过—— “姐姐,我们出去聊吧,我带你去我的厢房。” 她有好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那个从琉桑来的消息。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7 “不必了。”凌月拉住她,嘱咐道,“我的行踪不便透露。” 就是进花楼,她都花了些心思,避开小白脸那十二朵了不得花魁。 这间房里光线昏昏暗暗,凌月抬手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照亮视线,再去打量焕然一新的乐央。 才十日不见,这丫头水灵许多。 一洗苗人总是黄土堆脸的模样,穿上丝缎的便服,就是个干干净净的可人儿,模样也好看了三分。 难怪刚才她听到有哪个谁想占她的便宜去。 好在雪桂替她解了围。 想到这里,凌月对她露出真实的笑颜,“今天来,本是想带你一起走的,不过看你过得不错,我也看得出来,花楼里的人是真心待你,所以……” “姐姐,你不会不要我了吧?!”乐央还认定她了,急切着表白心机,“阿妈把我卖了,是你没丢下我,我这辈子都要跟着你!” 听她说话,凌月心里暖暖的,“傻!在这里好吃好穿,还有人护着你,不好么?” 跟着她…… 她自己都没想好下一步该如何呢。 “姐姐,你是偷偷溜进来的吗?”乐央才反映过来。 凌月对她刮目相看,“瞧,在这里还能长点见识,比以前聪明多了。” “因为你不相信那位……沐公子!”她故意把‘沐公子’三个字压低了声音,“对不对?” “嗯。” “那么……那位炎碧公子呢?” “你为何这样问?”凌月感到奇怪。 乐央把盘子搁在旁边,从袖子里掏出张小小的纸条给她,“这是昨天晚上收到的,炎碧公子给了我两封飞鸽传书,他交代我要在见到你之后,务必将另一封交给你。” “奸商给我的?” 凌月诧异。 乐央更诧异的点点头,似模似样的回她,“昨天我拿到书信的时候,也觉得好生奇怪呢,怎会有人给我写信?” 捏捏她的脸蛋,凌月打开那信纸看上面的内容。 只有短短一句话,却已足够让她脸色骤变。 这杂物房里,也跟着凌月的怒气,四处窜起火苗,就好像山野里的鬼火,吓死人了! 乐央小心翼翼的问,“姐姐……发生了何事?”为什么她会突然那么生气? 噗——的一声。 女子手中的纸条被烧成灰烬。 凌月切齿愤恨,“好……好你个沐少卿!” 骗她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无数次!!! 她再也不忍了! 这次必定搅得他鸡犬不宁天下大乱!! ※※※※※※※※※※ 琉桑皇城。 这北方的城,却有着堪比南方的秀美和繁华。 站在当日登基的地方,俯览脚下灯火嫣然,飘荡在沐皇脑海里的,是一幅幅他自个儿想象出来的合家美好的画面。 身后护送凌月而归的金甲铁骑侍卫,恢复了一身戎装,整齐的单膝跪做一排,将那几日事无巨细的回报。 听罢,男子脸容半响无澜,久久才荡漾出一抹怅然,“送到白城就要你们回了么?” 听起来,小妖女当真丝毫眷恋都没有。 她可要比他潇洒多了。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8 送到白城就回了么? 这话语在沐少卿口中出来,不过是他意味不明的复杂叹息,却在身后的侍卫们听来,就成了一种问责。 训练有素的侍卫们齐齐低下头颅,请罪,“臣下有罪,请万岁责罚!” 沐少卿莫名一怔,回头扫了那跪着的一片,“朕又没有怪罪你们,你们护送有功,何罪之有?” “……” 那他们这罪还请错了? 说完,他又见那一个个脸色跟着铁青,还有的额角已经渗出汗珠。 真是…… 他不吃人,更不是暴君,有那么可怕? “罢了……”无奈的挥挥他金丝袖袍,“下去吧。”他无需对他们解释。 高高的城墙上,只剩下刚登基不久的帝王。 黑色深眸里无尽繁华的灯火与他做伴,衬托他的一世孤寂。 日子过得好无聊啊…… 这样的时候他就异常想念小妖女。 离了琉桑,去阎罗城找了她那其貌不扬的小妹妹,然后呢? 她会去哪里? 亦是此时,沐少卿才有意识,仿佛他从不曾问过她从哪里来,却……在脑海里想遍了他所知晓的地名,都觉得,她不属于任何国家,任何……地方。 还有她说的那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还会御风…… 是男人么? 莫名,他抬手,出神的盯着手心望。 随心所欲的,便在掌心里形成风向,绕着自己打转。 风扬起他金色华贵的蟒袍,猎猎作响,发丝飞扬,让人远远的瞧了去,便是绝世独立,更难已走近。 他不也会御风么? 沐州的天下尽在他手,连个女人都留不住,真是失败! 正是默默的奚落完自己,忽然听到身后谁在‘扑哧’的笑。 沐少卿未回头,只不耐,“不是走了么?喜欢上我这劳什子的皇宫了?” “你还别嫌弃。”炎碧走上前来和他并肩,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搞来把和他往日用的那种相似的折扇,放在身前扇啊扇啊,轻松自在。 脸上戏谑的笑意十足,“放眼整座琉桑,万岁爷就只剩下鄙人能够说说心里话了。” “所以你是为了朕才留下来,而非朕的姐姐?” ‘啪’的一声,炎碧合上折扇,对沐少卿横眉冷对,“你要说这个,我就真的跟你翻脸了!” “喔……”戳了别人的死穴,万岁爷好开心,“要朕赐婚吗?” 奸商火大! 刚转身想走,后衣领就被那个谁手长的逮住了。 “来了就陪我一会儿,急什么?我那姐姐跑不了。”沐少卿语气里尽是懒散,“大不了,就在这宫里守她一辈子,日久生情。”他又不收他房钱。 被苦闷的人开解,炎碧忍不住苦笑,“我还有得守,你只能在这里等?”他摇头,“太心酸。” 沐少卿侧目拿冷飕飕的眼风扫他,“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内务府已经在张罗他的婚事,这些天送进宫来的各国公主的画卷都快把那地方撑破。 不算三宫六院的妃嫔,接下来的日子,看女人会看到厌! 说到此,炎碧对天长叹,“谁会想到你机关算尽只为一人,那一人却不领情。”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9 天下间最无奈的事,莫过于倾尽所有,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天深宫里,沐嫣就一如当年如何在他们二人跟前出现那般,还是如此尖锐,就像是一把被磨砺得锋利的刀,谁靠近,她都会毫不留情的伤害那个人。 ‘谁稀罕你来搭救?你以为你是谁?’ ‘你而今才来告诉我,原来我们的娘亲早在三年前就病去了,是要我这个做姐姐的与你一起相拥而泣么?’ ‘换我自由?呵……我的自由,早就在当年送我回宫的时候,被你们亲手断送了。’ ‘我突然就喜欢这皇宫了,我非但不走,还要留下来,在这里住到老,住到死!’ 唉…… 想起沐嫣决绝狠心、泪流满面的的模样,炎碧心上轻叹。 当年……? 当年少卿母子都不过是他父皇的阶下囚,说是贵客,其实,是为保哪日与沐州开战,而留下来利用的棋子罢…… 那时局,怎可能再留下一个公主? “她用过晚膳了吗?” 默然间,又听沐少卿问道。 炎碧‘嗯’了声,“用了,胃口淡了些,但总归是要保住自己的命。” 连命都没了,还怎么折磨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 沐少卿听出他画外音,免不了摇头自嘲,“炎公子,有朕这个前车之鉴,你可千万别听了你母后的话,去夺海皇的位置。” “万岁爷大可安心。”炎碧悠哉悠哉,“虽我母后热衷权势,遗憾我只喜好从商,排在十三的皇子,怎么也轮不到我吧。” 就算亲娘是海后,要助他登上那宝座,前面还有九个兄长,一个一个的将他们干掉,太过残忍了点。 “我倒宁可,在你的皇宫里……醉死梦生。” 炎碧是性情中人。 闻言沐少卿便失笑,“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登基那天说的,都是气话。 “不过你现在坐拥万里山河,要什么没有?何必天天站在城楼上忧郁?”天都快被他望穿个洞! “我又不稀罕这天下!”沐少卿泛出个委屈又嫌恶的脸色,都是做惯了闲云野鹤的人,帝位,实在不适合他。 “我的意思是——”炎碧对他正色,“自小你也未约束过,现在天下都是你的,你还憋屈什么?” 万岁爷被噎住—— 轮到炎公子冷眼,“还是说,心里已经藏了个人,放走了,又不甘心,独独自己做笼中鸟。” “炎碧……” 再继续说下去的话,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义,沐少卿也要翻脸了。 “放心。”炎碧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我做了好兄弟,就要做满此生,安心了~”他安慰他,“本公子早有安排。” 早有……安排? 穿着龙袍的男子,迎着那月光侧过脸去,诧异的望他,“你又做了怎样见不得人的勾当?” 炎碧露出奸商笑,卖着关子道,“日后你便可知道。” 人都已经君临天下,要拥有一个女子还不容易么? 他离不得这深宫,那招了那女子来不就好了? 这沐州,总需要一个志趣相投女人为后,母仪天下。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10 三个月后。 北方,一夜之间落叶满地,临近十一月间,风里都带着萧瑟的凉意。 满地金黄是琉桑城这个季节最好的点缀,这时日里城中走动的别国人更多了。 原因无他,明日,便是沐皇的选后大典。 于商人,趁热打铁的做生意再合适不过。 于朝臣,便是个攀龙附凤的绝佳机会。 于那些巴掌小国,更是励志要靠稳沐州这座大山。 而之于凌月,那皇后的宝座,她志在必得。 这天,城东最繁华的街道上,开了家牡丹楼。 这楼只做有缘人的生意,也许你只是途经此地,进来听一曲琵琶奏,也许是某日心血来潮,到此寻人下一盘棋,更或许心情怅然,想有个谁陪饮一杯断肠酒,还传言,就是想买谁的命,楼里的奇女子,也定能做到。 只要你出得起她们要的价钱。 十二名绝-色女子,穿着以不同种类牡丹的彩衣登上高五层的楼台,敬献绝技。 一舞,颠倒众生,一曲,倾了人心。 据说还有千杯不醉,还有仙医传人,还有暗杀高手,还有易容大师,还有……还有…… 站在牡丹楼正门外,乔装了一番的炎碧欣赏完紫烟绒和雪桂的歌舞,才是提沐少卿担忧。 这十二个女子是咱当今万岁爷废了番功夫才聚到了阎罗城,为己所用。 怎么才过了三个月,都被凌月那个小妖女笼络了呢? 如此一来,好似到了谜底揭晓那刻,他还有些不好交代。 但又想,若这女子连沐少卿的手下都治不住,今后何来本事在后宫立足? 他可是最看好她了,有她,万岁爷才不会寂寞。 想罢勾出一抹笑,还没抬步,就见一个颇为眼熟小丫头从人山人海的门口挤了出来,直径走到他面前。 “公子,我家小姐说,既然公子已经在这里站了半天,想必心中有事,而我家小姐正好在楼上瞧见您了,这便是缘分,不如进去一叙?” 她家小姐? 这眼熟丫头怎让他觉得这般熟悉? 再一细细打量,炎碧瞬间呆住! 不就是当日经过那小苗寨时,从一个女人那里买过来的……叫做乐央? 印象里哭哭啼啼,胆小唯诺的那个丑丫头? 他瞋目,三个月……凌月只用了三个月就把她调-教得不卑不亢,敢直视着他说话! 厉害! 佩服! “公子?”见他不语,怔怔出神,乐央又唤了他一声,照着凌月教她的,与人说话要抬起下巴,尽量不眨眼,吐字清楚,语速不缓不慢。 靠着着一招,近来唬到不少人。 没想到有那么一天,连同曾经将她当畜生买了的商人都大吃一惊。 炎碧自顾拉回思绪,整理了一番心境,才点头随她进去。 楼中,格局与阎罗城的花满楼无太大差别,都是五层格局。 随处可见衣香魅影,这里却不是寻欢作乐的花楼。 真要问大街上听说了牡丹楼的人,谁也答不上来。 仿佛这店主人不做任何生意,却又打开大门,什么生意都敢做!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11 炎碧没料到凌月会把十二花魁收为己用,更好奇她用何种方法说服了她们? 制胜之道,出其不意。 而沐少卿,肯定做梦都不会想到对他忠心耿耿的花魁女子,会统统倒戈。 所以在牡丹楼顶层再见到小妖女,他连客套都省去,直接问道,“你打算怎样对付当今沐州的万岁爷?” 凌月仍旧是那稚气未脱的脸容,穿着火红的衣裳,坐在榻上,一只腿曲放,红靴踩在边缘,很是洒脱,饮过一口香茶后,才转头回来给了炎碧一个正眼。 那气势,那眼色,霸气十足! 不消人回答,炎公子拍手叫绝,“我怎么现在就想给你请安呢?”他都能想象出‘皇后摆驾’的画面了。 “你要是想当即给我跪一个,我是无所谓的。”凌月不吃他那一套,“我会在这里,还不是拜你所赐?” “这是哪里的话……”奸商自来熟的在她旁边隔案坐下,满脸奸笑,“我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是吗?” “这不是收到您老人家的传唤,我就忙不迭的赶来了么~” 清早就有人在他住的那寝殿的枕边留下书信,吓得他冷汗潺潺,沐少卿皇宫里的守卫也太次了! 想到此,他又问,“清晨来送信的是……” “菱花。”凌月不瞒他,不知出于何意,又补充道,“她与湛露一起去的,两人三更就出门了,估计在皇宫里玩了一圈吧。” 言毕,就见奸商连连摇头。 “凌花湛露,这对双生姐妹可是鄙人从东海国来回来的……”那是顶尖的杀手国栽培出来的人才,他可是花了不少银子。 “她们现在是我的人。“凌月好意提醒。 “我想,我不用再表白心迹了吧?”炎碧忙着选阵营站队。 绕弄发丝,妖女诡笑,“那要看你诚意有几分。” “想知道什么?” “你字条上说的可当真?” “当真!” 炎碧就知道她会如此问! 三个月前少卿登基,她在风雨宝塔里找了一宿,结果是两手空空而归,不是沐家和她想寻的御风之人没关联,而是她看得不够全! “皇家都讲究十全十美,宝塔表面上有九层,象征九五之尊,实则地下还有一层。”奸商露出他狡黠的一笑,“那里面的,才是沐氏皇朝最见不得人的秘密。” 最要命的是,沐少卿知道这点,却不告诉凌月,对她有所保留。 否则,炎碧哪儿能钻了这个空子,把人引了来。 凌月虽不知这奸商为何要告诉她这件事,不过大概也不难猜,总之自己这样做,于他来说定有好处拿就是。 早就觉得那宝塔怪异,当日还有萦汐昭的‘好意’提醒,没准那痕迹都是她事先做了样子,给像凌月这样想要窥探整个沐氏秘密的人下的套。 真正至关重要的,在她的脚底下! “打开塔底的门,需要钥匙之类的吗?还是要通过机关?” 待进了皇宫,凌月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个仔细! “自然是有的。”炎碧神色里,尽是了然。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12 沐少卿吃饭的家伙? 凌月美眸一转,简单! 看她志在必得,脸容上流光溢彩,炎碧心生费解,“你单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么?” 这三个月里,他们只通过一次信,从其中他得知凌月要拿沐州皇后的后位。 倘若她心仪少卿,做皇后是肯定的! 可炎碧横竖都觉得……这女子把心守得太好! 那一路上若非捏着她的小尾巴,她早就跑得远远的,更别说这次是有备而来。 然…… “你可知,沐朝后宫,妃嫔们若三年不得帝王宠幸,便可返乡,但唯独皇后不可以。” 拿自由身去赌一口气,换一个皇后的位置,她想找的那个人有多重要呢?就算真的让她做了皇后,倘若找不到那个人该如何是好? 炎碧所期待的,是皇宫里整日寂寥的那位至亲兄弟,能有个志趣相投的女子做伴。 而非凌月,将沐少卿竭尽所能的利用了去。 自然了,万岁爷也非善类。 “这点你就无需操心了。” 这些日子,凌月不仅在阎罗城笼络十二花魁,更回白城与阿岚儿还有苗王打了照面。 现在她身后,的的确确有整个苗域撑腰了。 阿岚儿告诉她,她们所施展的生灵之力,都来自于体内巫族的血液。 这灵力又因不同脉细,有不同的表现。 譬如凌月控火,沐少卿御风,而冷莫邪则能结水为冰。 若有人会御风,就必定与沐家的血缘有关系,所以沐氏的皇朝,才会将代代记录得如此清楚,藏于风雨宝塔里。 幽夜能御风,那是凌月亲眼所见,那么……他和沐家有关吗? 没准是小白脸的兄弟呢? 况且她阅览沐州历法,发现在沐氏皇朝里,母仪天下的皇后权利很大,这与她生活的世界,那些男尊女卑的古代皇朝有少许出入。 皇后是六宫正主,以后她想要做什么也图个方便。 至于炎碧说到的自由…… 她笑,面色坚决,“我若想走,谁也拦不住。” 那是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委屈自己丝毫! 炎碧僵了一瞬,顿觉自己惹来个大麻烦! “不过——”她话音缭绕,转了个弯继续道,“难为你都觉得沐少卿在皇宫里过得太寂寞,我就暂且替天行道,勉为其难做了他的皇后,给他乏味的日子里增添点乐趣,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才设计哄我来的么?” 奸商的心里在想什么,大老远飞鸽传书给她通风报信打的是什么主意,由始至终,凌月都心知肚明。 为私-欲,还是为了报回曾经被沐少卿恶整的仇? 炎碧也看不明白凌月到底为何而来了。 不过! 总算从她眸子里瞧出少许与少卿有关的颜色。 人才是松口气,正巧乐央去泡了茶来,他接过送到唇边吹了吹便饮下肠去,松懈的说,“罢了罢了,我既然来到此地,必定是帮你的,明儿就是选后大典,你想做如何打算?我与宰相私交不错,需要我为你引荐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凌月对他特赦。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13 什么都不用做? 这不似凌月的风格。 她与沐少卿在这点上出奇的一致,必要的时候,对谁都物尽其用,炎碧自认是当今沐州万岁爷的心腹,小妖女不利用他? 他好空虚! “那叫我来做什么?” 凌月笑,看了眼他刚才喝的茶,“叫你来饮茶啊……” 饮茶? 炎碧喝了一半才觉怪异,再看妖女笑得狡诈,忽然感到喉咙好痒…… “莫不是……在鄙人的茶里下了毒?” “一时死不了的。”收了托盘,乐央站到凌月身边去,笑盈盈的对奸商道,“是金蚕蛊毒,每日发作一次,发作时如百虫钻心,痛不欲生。” 听罢,炎碧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你——” “放心,不会让你死的。”凌月压根没将向他落蛊这件事当什么大事! “当日沐少卿也中过此蛊,你瞧他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以后每日定时到牡丹楼来,乐央会给你解药,暂且压制毒性,这楼,从今天起就是您炎碧,炎公子的了。” 哄他来这里做替罪羊,还要下蛊控制他!! 不用说,今后凌月喊他往左,他必不能往右,就是要他卖兄弟,狠狠的卖兄弟,为了保住他的小命,也忤逆不得了。 当真是夜路走过遇上鬼,今天总算狠狠栽了一回! ※※※※※※※※※※ 送走奸商,乐央也不拿乔了,往他刚才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大笑道,“金蚕蛊那么厉害,我哪里会下,这位炎公子也太怕死了!” 她只不过在白城跟小娘娘学了两个月蛊毒之术,怎可能厉害到那种程度? 凌月不慢不紧的喝着茶,“怕死才好,怕死的人容易控制。” “姐姐,明天就是选后大典了,你能不能讲给我听,你要如何做皇后啊?” 在乐央心里,凌月就是无所不能的,她说要做沐州的皇后,那个位置就只能是她的。 可这也实在太难了。 “他们沐州的皇室,喜欢把通过层层选拔后的女子汇聚到一起去比,明天我要一出现在那里,就让所有人知道,没人能比过我。” 就那么简单! “唔……”小丫头似懂非懂。 本来,她就觉得没人比得过女仙姐姐。 “那……”她小脸上忽然飞扬出作恶的神采。 凌月抬眼扫她,“还想问什么?” “姐姐,你喜欢沐皇吗?” 那个男子在乐央看来,也是绝对的美男,指点江山,呼风唤雨,潇洒风-流,玉面冉冉,多让人憧憬…… 奈何回应她的只有凌月冷飕飕的闷哼。 提起小白脸,她最先想到那路途中他对她种种欺瞒利用。 然后再想到夜色里对月饮酒,还想到在苗王宫时他替她挡住血腥一幕,更毫不犹豫的推他下蛇窟。 暖阳下他摸着自己的胸口,毫不在意的说‘疼着吧,当个提醒’。 那刹她似乎心有悸动。 宝塔之巅,他孩子气的对她挽留。 最后她竟然主动吻了他…… 沐少卿…… 这人变幻如风,难以琢磨,喜欢他?那不是太累了。 偏这时候,乐央还要紧追着问,“姐姐,你真的喜欢他?” “喜欢……”凌月好久没有咬牙切齿了,“喜欢得恨不能整死他!”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14 如梦如幻的夜,连呼吸里都有独属于宫廷高贵的龙涎香味在飘散。 月色正浓,笼在皇宫的院墙宫殿上,远远望去,如同镀了层银霜,为这座繁华了千年的皇朝妆点上几分高贵的色彩。 来自各国的特使,领着他们精心打扮的公主前往翎空园。 随行的还有沐氏皇朝忠心耿耿的家臣们。 那些二品以上、又正好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官员们都铆足了劲,窥视着国丈的位置。 他们的新皇在后宫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很淡,前一阵充裕六宫,送上去的名册,据大太监所言,是看也未看就挥了大笔,盖了玉印。 以为是好糊弄的主儿,想趁他未了解国情政绩,趁机捞些油水。 哪知人在昨儿早朝的时候连办了户部和礼部的两个上书,外带宰相也挨了他一顿训。 那口气,仿佛事不关己,神色也懒洋洋的,都不曾见过什么龙颜大怒,说出来的话字句刻薄狠毒。 年近八旬的宰相不过是自责了一句,作为百官之首,未能做以表率,是他有罪。 他们的万岁爷呢……就坐在那金灿灿的龙椅上,单手支着脑袋,不咸不淡的说,既然宰相大人觉得有罪,朕就罚你三年俸禄充进国库罢。 看以后谁还敢乱自责有罪! 沐少卿对做皇帝当真是没什么兴趣,偏这皇位落到他头上,也不能做个昏君留下骂名不是? 走在去那园子的路上,前面有六名女官提着灯笼照亮,身后又是太监,又是侍卫,再加上一个呱噪的炎碧…… “万岁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略高?略瘦?略丰盈?不对……应该先看脸容。” 明明他是心里最明白的人,今天就是抱着看戏的心情,期待着…… 大抵事关自己,又是皇后,沐朝的历法里没有废后一说,沐少卿也有少许在意,难得问他,“你喜欢如何的?” 炎碧摆出‘与他无关’的表情,都不回答他,只管继续问,“你爱看起来知书达理的,还是眼珠子一转,便是满肚坏水,要作恶的……譬如……” ‘小妖女’三个字还没说出来,沐少卿的眼风已经送过来。 人是顿觉冷风过境,不禁打了个冷颤。 想在说些什么,却见万岁爷面沉如水,看上去好似真的不高兴了。 竟然有这么在意? 以为他见好就收就大错特错了。 脚步跟上去,炎碧不要脸不要皮的追问,“万岁爷,和鄙人畅谈一下嘛……” 听得近身的那些奴才们都忍不住摇头,且不说自小和沐少卿长大的奸商如此放肆,对下人,平时亦是和颜悦色。 他们万岁爷仿佛没脾气,可人若没点手段,这君临天下的疆土是如何得来的呢? 其实呢,都好奇着他会点如何的女子做皇后。 沐少卿烦死的顿步,对他慎人的笑,“炎碧,朕听说你在城东开了家百花楼,里面有十二个奇女子,至于做怎样的生意……朕很好奇啊……” 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么?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15 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么? 沐少卿就纳闷了,他的十二花魁为何一声不吭就来了琉桑? 还在城东闹市开了全城最大的楼,沸沸扬扬的,好些达官显贵都知道。 至于那楼里做的是什么生意,方才晚宴上君臣同乐的间隙他都挨个问遍了,都是一问三不知! 真当他的皇宫如囚笼,都以为他消息闭塞? “你……”炎碧被他噎了个正着,瞪眼诧异,“你知道多少?” 他二人停下步子,身后那群奴才也跟着停下,勾腰埋头,心里怨念…… 这炎碧公子也太随性,跟他们万岁爷说话张口闭口‘你’来‘你’去的,当真是从小到大,也放肆! 沐少卿倒全然不觉,仰起下巴对他冷哼,眼色里尽是坏笑,“你且猜一猜?” 圣意难测,猜错了,没准他会罚你。 炎碧打了个寒颤,正了正脸色,“沐少卿,我会做害你的事么?” 突然之间就开不起玩笑。 “朕何时怀疑过你会害朕?”轻巧的反问回去,他意味深长,“这戏要是唱砸了,你就卷铺盖回无渊海去吧。” 他不待见他了。 说完转身便走,身后跟着长长的尾巴,留待炎碧站在原地怔怔然。 实在是想不明白—— 知道今晚有出戏,他也没阻拦吖?! 生的是哪门子的气? 摸住胸口,炎碧还无解的同路过的宫女太监要个说法,“我哪里惹到他了?” 为了这断肠人,他身中蛊毒,那是指不定哪天就倒地蹬腿,连哀嚎都没有,便去见佛祖了。 竟然平白无故就遭了沐少卿的白眼,什么不学,自古皇帝的那些给人脸色的坏习性学得这般快! 他亏大了! ※※※※※※※※※※ 翎空园,闻名诸国的皇家空中园林。 整个皇宫中,除了风雨宝塔之外最高亦是最奢华的建筑。 七层格局,像一座自然的小山,山顶永远百花齐放,远远看去,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衬托起那片锦簇,犹如空中的楼阁,美不胜收。 顺着修葺好的石阶盘旋而上,周遭的奇花异木,多不胜数,还有流水贯穿始末,山秀青葱,水透净澈,鸟语花香。 只消踏入这里,不管那个季节,都让人如置身春暖花开之地。 据说每隔二十年,都要请灵都大巫师来施法一次,以保万物常青,不知人住在里面,是不是不会老呢? 在制高点的龙椅上落了座,整晚,不管是哪国的使者敬言,还是大臣的漂亮恭维,沐少卿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坐在那把金色的椅子上,出神出得旁若无人。 小妖女来了么? 缘何而来? 反正……不会是为了他。 心底高兴得起来才怪了。 那丫头,都不知道如何的来历,出现伊始,便目的明确的要找会御风的人。 这天下间会御风的都是他们沐家的人,他这一代,便只得他一人,难道真的还有他所不知道的旁系分支? 在他进琉桑称帝之前,萦汐昭便借沐淮之力捷足先登,那宝塔里刻意为之的痕迹,他不是没看到。 真的有什么被拿走了? 还是……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16 “万岁爷?”出神间,身后兢兢业业的老太监轻言细语的叫住他,“什络国的公主要给您献舞呢~” 移正了坐姿,沐少卿向那浮雕着百兽的台子中央看去。 其中独立一女子,年华不过十五、六,周身火红的衣裳,纤腰上缠着宽腰带,两袖拖得长长的,在冰凉的地板上,勾勒出柔软曼妙的弧度。 那双漆黑的眼珠,怯弱得看他都带着闪躲。 毫无征兆,他就想起那对记忆里的眼眸,永远尖锐,像是深蓝大海里的宝珠,对谁都毫不吝啬的散发着她无人能敌的光辉。 让人想去触及。 和眼前站着都会发抖的公主比起来,似乎凌月更符合他心目中皇后的模样啊…… 终于,不甘愿也好,沐少卿对自己妥协了。 “什络国么?”他眼风清淡的放远,找到什络国的来使,开了圣口便不留情的说,“你们的公主太小了,带回去练练胆子,过些年再来给朕献舞吧。” 他话音才毕,小公主张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声音回荡在翎空园,可谓震撼…… 什络国的使者连忙冷汗潺潺的走到台中,向沐州的皇帝赔礼,是他们没有教导好公主。 那些小国,有的还不如沐州的一座城池大,公主自然也就小气了些。 “罢了。”沐少卿挥挥手,“下去吧,朕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他又何必去以大欺小? 这满园子的兴致,都被插曲打乱。 再去看四座的人,那些陌生的脸,不管是他的朝臣,还是别国的来客,没有一张是沐少卿想见到,抑或者感兴趣的。 选后…… 这场在他看来只可当作嬉笑的闹剧,是该到高-潮迭起的时候了。 高阶上稳坐龙椅的男子忽而起身,随即,脚下臣服的一片也跟着齐刷刷的站了起来,人人都摆正了脸色,随时准备聆听圣训。 但见那男子拖着金色的长袍缓缓行上前来,沉眼望尽了所有人。 “你们认为,沐州的皇后该是如何?” 他这一问,将所有人都问懵了。 沐州的皇后? 今夜办这场选秀,不就是为了给他们的万岁爷选出一位称心如意的皇后吗? “是重在品貌,还是德行?”难得沐少卿脸容上毫无玩笑之意,是真的在同脚底下这些人问个说法。 却,无人敢回应他。 只因他现在是这个国家权利最大的男人,他拥有这里,乃至沐州的一切。 没有谁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犯险。 沐少卿也不指望他们说出中听的话,轻笑在脸上滑过,他话音轻启,“既然你们不知,还操劳个什么劲呢?” 这就一不小心,触怒了圣颜么? 鸦雀之后,所有人都向他跪下,齐齐高喊,“吾皇息怒。” 都将头深埋。 呵…… 看着那片黑压压的人头,沐少卿在心里无奈,他何来生气之说? 索性也就让他们都跪着了,他继续道,“既然,你们都不知,那就让朕来告诉你们。” 他再向待选后位的那群女子的座位方向看去,眼色里,流出的是一股笃然的色彩。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17 “朕的皇后,必须有母仪天下的典范,更要有稳得住六宫妃嫔的手段,还要有让朝臣钦佩敬重的威仪,是能与朕并肩,举案齐眉的女人,今夜,在此地,谁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便站出来吧。” 要典范,要手段,要威仪,还要能与沐少卿并肩毫不逊色。 这样的女人—— 诸人心中默然。 今天,这翎空园内,没有! 就是那些才与他相处不久的朝臣都缩了头,不敢啃声,更不敢壮着胆子把自己的女儿或是妹妹推出去…… 多不愿意承认也好。 他们的沐皇,总是副懒洋洋的纨绔模样,毫无君主的霸气可言,更多的是尖酸书生的形象,可…… 帝王之才,他有! 君临之风,他有! 倾世之容,他有! 更别说这天下,这沐州万里河山,千里疆土。 这些统统都是他的。 怎样的女人才能与他媲美?才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分享? 所有的人,一时间都回答不出来了。 压住了脚下那片人,沐少卿总算找到些许君王的快-感。 就是得不到他想要的人,也不能让谁随意操持,塞一个他连看都看不上眼的女人做了他的皇后。 那一番话让所有待选的女子望而却步,连唯独没有跪下的炎碧都只得站在龙椅边的位置前叹息…… 有些人说好听了是云淡风轻,对什么都不屑,哪怕沐州的皇位! 说难听点,是目中无人,能让他那眼正正瞧上的,这世间少之又少。 明知道那小人儿此刻就在某处,已到此时还不出现,当真要急煞了谁的心。 炎碧忙着四下望却,帮着找寻小妖女的踪迹,而穿着金丝龙袍的天子,深沉的眸光始终淡然的放在那群待选的女子身上。 他甚至在想,小妖女会不会变成她们其中一个,早就在暗暗伺机,寻了机会吓他一跳? 总而言之,那丫头定不会叫他失望。 来,必定轰轰烈烈的来。 让这里的人都为之惊叹! 沉默中,那双眸便见到待选女子里,有谁犹犹豫豫的想要往前跨出那一步。 是凌月吗? 不—— 她不会如此胆怯。 如果是她,定然要万众瞩目,坦荡得让人无所适从。 于是他在期待,她便应合那期待而来。 “只要做到,就是你的皇后了吗?” 谁的话语声,高昂爽朗,且是理直气壮,仿佛沐州皇后的位置已经是她的了。 说得是那么猖狂。 一种让沐少卿怀念的猖狂。 诸人随着那声音找寻去—— 视线里烈焰滚滚,包裹着那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子,一步一步,顺着雕刻着龙纹的石阶,走向他们的帝王。 那瑰丽的焰火,是她身上最奢华的点缀,无人能够睥睨。 她被火焰包围着,却毫发未损。 满园朝臣和他国来使,都被看到的惊呆了。 从来只听过苗域圣女御火,却从未亲眼见过。 更何况来人分明一身沐州新娘的装扮,那样的身段,不凡的气质,哪里是野蛮的苗人能攀比的? 都还未曾反映这人儿从哪里来,有怎样的来头,她已经站到沐少卿的跟前。 一眼,定下大局!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18 夜下,风起,火似锦。 这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那穿着嫁衣的女子不知从何处而来,见她出现的方向,又好似从皇宫大门畅行无阻一路走进来似的。 这些都不算生奇了。 最要命的是那一身的火舞。 每个人都清晰的看见她被火焰包围,却未曾被伤半分。 连带站在她跟前的万岁爷也没有被伤着丝毫,可是再见她的脸容,分明又带着说不出的凌人盛气。 仿佛她来此,选后只是次要。 两双眼,平静的对望,暗涌起伏,除了他们彼此,无人揣摩得透。 再见面—— 不过三个月而已,沐少卿怎么觉得,跟前的小妖女,那气焰又嚣张了许多? 那身红彤彤的嫁衣,穿在她身上却不觉得别扭,反而顺眼极了! 金色的凤冠映着她娇俏的脸,散出夺命的金光,那对他微微抬起的下巴,就好像在轻巧的示着威。 周遭哗然未明的众人,全不放在眼里。 不得不言,他心上是高兴的,可再想到她会出现于此,必定是炎碧对她说了些什么。 她最想知道的那些…… 他猜得出来。 事关风雨宝塔里,他们沐家的秘密。 所以这夜,她并非独独为他而来。 看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欣喜,想到她的来意,人又顿觉怅然。 那一路他着实将她委屈欺负厉害了,如何都是负她太多,给她个皇后的位置做,又似乎无可厚非。 本想开口问她个清楚,哪知半个字还没吐出来,下面那个谁最先反映了过来,伸长了脖子大声吆喝,“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音未落,铁甲侍卫的步伐声带着金属质感的碰撞,向这方逼近。 凌月站在的地方略比沐少卿低一阶,宫廷的侍卫团团围上来,她也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单只与那一人对望。 就一眼,但见那男子轻轻抬了手臂,连视线都不曾偏移过,便是乱风驶来,将涌上来的侍卫齐齐吹倒—— 那是万岁在御风…… 无形之力,肃杀天下! 这便是他君临沐州最好的证明! 终于见识了,可偏又是如此时候。 万岁爷竟然偏袒那浴火的女子?! “皇上!!”宰相急了,自己的孙女做不成皇后也罢,断不能让突然冒出来的人钻了空子去。 “朕何时有说过她是刺客?”沐少卿话语声不高昂,甚至没有为谁辩驳的意思。 哪里有穿着凤冠霞帔的刺客? 看看脚下的群臣,皆是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脸,都被小妖女这一出现,吓慌了神么? 宰相被噎住,愣了一瞬,也搞不清状况了。 独剩下站在高处的二人在做着无声交锋。 “为何要来?”他只捡他最想知道的问。 凌月狡笑,“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你。”反正皇后的位置,她要定了! 难得沐少卿不想同她玩心计,说到为难她…… 眸光定定的在那张比以前更加妖-艳的脸上停留片刻。 他只道,“想做朕的皇后,就自个儿去压住朕的朝臣吧。”话是说得云淡风轻,仿若事不关己。 只要她压得住,她就是沐州的皇后!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19 得君一诺,凌月当即转身,面对高阶下的朝臣和各国来使。 锐利的眼眸将所有人统统收尽眼底,没有多余的废话,轻启朱唇,带着笑意,放言,“沐州皇后的位置,是我的。” 妙极—— 炎碧暗自叫绝! 就喜欢这女子的轻狂! 那话语声清澈的回荡在翎空园的上空,无人听不到。 她要做沐州的皇后,可她是谁?又凭什么? “你是何人?胆敢在皇家重地口出狂言!” 宰相就是宰相,即便知道这女子得皇上待见,却也不是全权护着她,抓住了机会,势不两立。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天是来这里做什么。”凌月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位百官之首,心知,摆平了他,皇后之路畅行无阻。 褪去身上的那袭看得却碰不得的火焰,再看上去,脸容就小多了。 她最多不过十六、七岁,人看上去就实在精明狡黠,纯黑的眼眸,静若止水,暗自里已经将高阶下每个人的表情观察细致入微。 在你未曾察觉的不经意间,出其不意,夺她所求。 “荒谬!我沐朝的皇后,岂是你想做就做?”宰相是三朝忠臣,地位举足轻重。 这场选后盛典,就算后位空虚,也不能让一个来历不清不楚,还会御火的妖女坐! “不是说能做到皇上说的那几点,就可以了吗?”凌月说话的声音像空中的蝴蝶,飞得翩然。 “那你也要先过了老夫这一关!” 宰相几乎是脱口,话罢方知中计! 老脸僵了一瞬,身后私语随之而起…… 母仪天下,降服六宫,那都是做了皇后才能成的事,沐少卿不拦她,由她在这园子里嚣张,而他的大臣,则是他给她的……唯一的难题。 现在变成只要过了宰相一人便可,真是求之不得。 炎碧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且看小妖女和老宰相斗法。 “那我敢问宰相大人,你心目中沐朝的皇后是怎样?” 得了之前的闷亏,宰相沉声冷笑,看凌月的目光里满是不屑,“总之,不是你这般。” “哦?大人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那再问大人,我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有何过人之处,又有何缺憾,非做不了沐州的皇后呢?” “你——” 说到辩驳,已是白发,皱纹爬满老脸的宰相,哪里有凌月反映快? 凭着她巧舌如簧的本事,都能让这群人对自己心悦诚服。 “我怎知道你这些!”宰相拂袖,一副不愿意与个小姑娘争辩的做派。 “既然你不知道,又为何独断我没有资格做皇后?”凌月笑,眸光深定,站得挺拔,上提的下巴,充满高傲。 那张扬的傲气,与她身后穿着龙袍的男子不谋而合。 宰相却不饶她。 “就凭你今日不请自来,故弄玄虚,使唤妖火,扰乱选后大典,且不说你做不了皇后,将你斩决都可!” “会御火是我天生的本事,与你们的万岁控风一样,若我是妖女,那你们的万岁是什么呢?为何你不说,我御火,他唤风,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想轻易就定她的罪? 没那么容易!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20 “放肆——” 是哪里一声大喝,浑厚如洪钟,靠得近些的人,只怕耳朵都要被震得片刻失聪。 凌月根本不屑,连找都懒得去找骂她的人,只淡淡道,“比声音大就可以吗?”那她能不能直接放-火烧? 忤逆她的,统统干掉! 沐少卿站在她身后隐笑,阴霾多日的心情好转了不少,便替她从朝臣中将那大嗓门揪了出来。 “镇远将军,你好似有话想说?” 对这位劳苦功高的大将军的嗓门,万岁爷可有绝对切身的体会。 每日早朝时候,但凡他有事上奏,那是想打个盹都难。 听君传唤,苏将军也不退避,阔步就走到园中,站在宰相旁边,先对沐少卿跪过,再起身,昂首挺胸的对凌月教训道,“你区区一介小女子,来历蹊跷,怎配与吾皇万岁相提并论?御风乃我皇家君临天下之证,比你的妖术尊贵!” 不愧是武将,话音犹如狮子吼,却没骇住凌月。 “这位将军,你可听过一个叫灵都的地方?” “废话!”苏姜鼓起一双大眼瞪她,“灵都乃巫族之城,与吾朝世代交好,当世大巫师更是吾皇的师傅,这是连孩童都知道的事。” “那就是了~”凌月的眼睛也不小,里面尽是狡黠的色彩在打转。 “众所周知,驾驭生灵之力,乃是身体里有巫族血液所致,我如此,你们的万岁如此,他御风是高贵,怎到了我这里就变成妖术?没准我祖上也是个皇室,若现在还未覆灭,说不定我是个女王呢?” “你一派胡言!” “你妖言惑众!” 一文一武,两大朝臣,并肩协战,势必要将她驱逐。 与人争辩,最先动怒就输了…… “哦,还有一点我忘了说了~”凌月巧笑嫣然,“两位大人,我还救过你们万岁的命,虽然他几次三番利用我,还将我推下蛇窟,可在他体内的金蚕蛊发作时,我还是替他解了毒,足以证明我心地善良,为人宽厚了吧?” 高阶下的二人齐齐傻眼,又同时望向她身后的天子,希望找寻到丝毫她说谎的破绽。 可是…… 没有。 沐少卿始终带着清浅的笑容,看他们争辩,然后将他尊贵的头颅点了点,“她确实替朕解过金蚕蛊毒。” 至于救命一说…… 由始至终他可都没求过她,那毒性最多有点儿疼,死是死不了的。 有了他一句首肯的话,四周低语随即而起。 万岁爷的态度……似乎明了了? 若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怎会容她于此地放肆? 一些人更想起沐少卿登基那天,亲自派了金甲侍卫,护送谁南下,莫非就是她? 更有传,苗域蛊毒之术诡异至极,唯火能克,若万岁爷真的中了蛊毒,方才这女子浴火而来,大家都见了的。 自古沐州与苗域亦敌亦友,苗人不时进犯边界,难道得此女是天意? 私语窃窃,心在动摇。 方才万岁爷自个儿也说了,他要一个能与自己并驾齐驱的女人。 放眼望待选的那班女子,谁有母仪天下的风采? 谁都没有。 而站在高阶上的那个女人,她有。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21 不同的声音在沉寂中四散开来。 既然万岁爷喜欢,而这女子又有本事让万岁喜欢,不如…… “你们在私语什么?!”苏姜回头,对着群臣大怒。 有本事就站到他的面前正大光明的说! “将军你这可就强人所难了。”凌月就见不得喜欢动粗的。 “天下间最不能左右的便是人心,一如治国之道,民心之所向,若与民心相违。”她告诫他,“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此刻苏姜拿自己的声威去压迫其他大臣,不怕适得其反么? 论口舌,武将更不是她的对手了。 苏姜呆住,宰相大人似乎缓过了气来,上前一步,据理力争—— “你来历不明,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论治国之道?听闻苗域圣女代代御火,谁知道你是不是苗域的细作!” 回头看了沐少卿和炎碧一眼,凌月扬眉,“我是不是苗域的细作,你们的万岁爷心里最清楚,不过苗域确实崇拜火神,我亦是圣女和苗王的贵客,所以你对我最好客气点。” 提起艳红的裙摆,她一步步轻易的走下白玉雕刻的石阶,一边道,“我以为沐州会是个国风开明的大国,未曾想当朝宰相只顾质疑我的身份来历,就无视我其他的才能……” 来到宰相跟前,她气势逼人,“你——敢否认我方才说的话不对么?” 人是哑然!! 他不能! 至于说到资格—— 猛然间!! 她周身燃起汹汹烈焰,霎那将这方照得通红,焦灼了人的鼻息,热浪滚滚,从她脚边涟漪般的散开,直接威-胁了理她最近的沐朝宰相。 白发老者被逼退数步,穿着嫁衣的女子当仁不让。 “世间弱肉强食,邻国边患未消,我既愿做沐州的皇后,你为何一再相逼?你要资格……”她玩-弄着掌心的火焰,“这,就是我的资格!” 火,洗涤世间污-秽万物。 在纵横千里疆土的沐州,若有一位会御火的皇后,岂不是如虎添翼? 偌大的翎空园,连谁不小心粗了的呼吸都能听见。 烈焰包围的女子,长发和双眼已经变得通红,说不出的诡异妖-娆。 她带着绝对的力量出现在这里,或许……是天意。 都替宰相大人捏了一把汗,若宰相再执意固执己见,这女子不会一把火将他们都烧了吧? 偏此时,他们的万岁抱手端立,站在高阶上摆了副看戏的闲情逸致。 他要的是一个能让百官群臣服气的皇后,他目的明确,所以袖手旁观。 所以眼下,就看宰相大人的说法了? 沉寂…… 都提着一颗心,连看都不敢看,伸长了耳朵细细的去听,唯能感觉张狂的烈焰在燃烧,不可忽略的温度褪去了凉意,越发炙热。 片刻僵冷之后,老宰相忽而向高阶上的万岁跪倒了去,拱手举过头顶,奏请—— “若今日将皇后之位落定,老臣实在不服!” 沐少卿是个通情达理的皇帝,“那宰相大人意下如何?” 抬头看了凌月一眼,他再道,“立后之事,关乎江山社稷,后宫安稳,可挑选在场十名女子先行册封,考其德行,容后再议。”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22 十名女子? 虽然和凌月预想的一击即中有偏差,不过能入宫,也算达到目的了。 她回头看了沐少卿一眼,小白脸也在看她,脸色却没了那种玩世的嬉笑。 他在想什么呢? 该不会反悔了吧? 十名女子…… 沉静了面色,淡薄的视线望着跪着恳求的众臣之首,片刻之后扬了扬眉,“那十名又该如何挑选呢?” 他知,这是宰相给自己找的台阶。 可是宰相下去了,要他这个做皇帝的该怎么办呢? 抬步,缓缓走下高阶,金色的袍子荡出翩翩的弧度。 “若是做不到公平,会殃及我沐朝声誉,好比两个邻国,常年有摩擦,倘若朕留下其中一位公主,是否那个国家,就能仗着沐州的声威,在争斗里占了上风?” 如此一来,各国势力均衡就会打破。 来到宰相跟前,沐少卿干脆闲闲的蹲了下去,看着他那颗埋得深深的脑袋,继续问,“朕再问你,倘若要在你的孙女,与兵部上书的女儿中选其一,宰相大人,你告诉朕,该如何选?” 素来皇帝的后宫,还有那些妃嫔,没有一个是不与政要有所牵连的。 大则关乎其他诸国,小则与朝臣拖不了干系。 “答不上来了吗?”沐少卿浅笑。 这三个月,他的后宫粗略算下来,妃嫔女眷,也有近百人了,那么多女子在一起,只为他? 如此艳-福,自认消受不起。 话说到这里,宰相也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了。 “可是万岁……” “喔……你想说后宫是为了延续皇族后裔是吗?”沐少卿连话都不让他说完,“可是,今天是选皇后啊……” 宰相听自己头顶的话语声极其委婉,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看到万岁爷疑似委屈的表情,夹在国与国之间,臣与臣之间,好为难啊…… 明显就是被欺负了。 年迈的老宰相浑然一颤,“万岁……?” “宰相大人。”沐少卿压低了声音同他耳语,大有商量的意思,“您是过来人,那么多女人聚在一起,朕想想都觉得好累。” 他在和他打商量。 “怎会……”宰相望着他们万岁的脸色,字句斟酌着小心翼翼的说,“难道万岁想只取其一?” 那么那个妖女岂不是志在必得? “这些女人进了宫,还有再送出去的道理么?”他可不想日子过得那么烦。 宰相还不死心,“吾朝声威赫赫,就算……” “那么朕也给宰相大人纳几房妾室,奖励你的一片衷心,可好?” “……” 都是男人,都知道女人多了会有多少麻烦。 沐少卿的杀手锏,实在太厉害! “万岁这招……够狠。”他七老八十还要纳妾,岂不沦为众人笑柄? 嘴角轻轻一勾,“那朕就当大人同意了。” 瞧,他是个多倚重朝臣的皇帝~ “老臣有条件。”跪姿端正,宰相眯起一双老眼望着沐朝年轻的皇帝,说,“一年为期。” 一年,用来考量那女子是否有资格做沐州的皇后! 一年…… 沐少卿沉吟了下,用来调-教小妖女,似乎也够了。 “好。” 君臣之间,一锤定音。 【涅槃】我做你的皇后23 眼瞅一国之君与百官之首细细耳语许久,这让其他人的心无比跳跃,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更甚凌月,站在离苏姜不远的地方,盯着沐少卿不眨眼。 做了皇帝的小白脸,似乎真的与从前有很大的不同,至少有君主的身份约束着他,一言一行都要慎重考虑清楚。 她担心,该不会为了什么天下大局,就要将她驱逐吧? 明明之前他才说过,只要她摆平他的大臣就可以的。 沐少卿是她今夜至关重要的设计,若非在当日离开时,他对自己有期待和不舍,今天她也不会如此理直气壮。 她在赌! 可是就在方才,沐少卿与她擦肩时的那个眼神,让她没那么坚定了。 那是个该如何形容的眼神呢? 思索……权衡……探究…… 皆有。 更有她看不懂,猜不透的。 都说君心难测,这句话果真不假。 凌月做着自己的盘算,不小心眼神和苏姜相触,那威武的大将军立刻对她狠狠的哼了声,抬起头,怒目相对。 唉…… 她有那么招人恨? 半响,见沐少卿起身,同时将年迈的宰相一并扶起,这便是商量好了。 那二人齐齐看向凌月,凌月莫名愣怔,睁大了眼睛望着沐少卿,拿不准这片刻的变数。 倏的,那张小白脸就对她露出个调侃的笑容,一如既往。 她却好像稍微有些安心了…… “咳!咳咳……” 老宰相干咳几声,郑重其事的问沐少卿,“万岁,落棋不悔,您当真如此决定?” 沐少卿笑声朗朗,神色轻松,“朕向来不做后悔的决定,天下好女子甚多,不过——”幽幽的眼眸再次落到凌月身上,“会御火的,似乎比较稀贵。” 他就选她了~ “好,老臣愿以一年之期,看这女子是否真的有资格做吾朝的皇后!” 一年…… 沐少卿为凌月争取了一年的时间? 他知道她不是为他而来。 知道她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必定会离开。 “小妖女,你可是感动了?”圣旨一下,他来到她跟前,笑着向她伸出手。 她心里千番滋味,登时烈焰再起,自我保护似的不想让他触碰。 “少来了!欲擒故纵的把戏骗不了我!”他才没那么好心,她不信! 话是他自己说的,不管谁做皇后,君臣之间,国与国之间都脱不了关系,只有她凌月最简单。 “当今除了我,你再没有别的选择。” 他却在无形中化出风墙,穿过保护她自身的焰墙,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既然被你看穿了,我也不瞒你,这次是你自己要来的。” 想再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果不是你对我有所隐瞒,我也不会想来这笼子里和你做伴!”横竖都是他狡猾,设计了她而已。 “可你已经来了。” 他低语,那双凝住她的眼眸里,轻易让人看到了欲-望…… 他拥有她。 “你觉得自己有本事困得住我?”这夜,凌月后知后觉,似乎自己又输了? 沐少卿对她笑得温柔又残忍,“你的人和心,我都要。” 明明都放过了一次,就没有第二次的道理。 他君临天下,要什么不可以? 回应他的,是她片刻怔然后尖锐的眼神。 “小白脸,我只要你的命!” 【心慌慌】让朕抱一下1 夜,洗尽繁华,褪去喧嚣。 一场较量,才是真正的开始。 万凰殿内,宫灯明亮,凌月住了进来,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这殿中富丽堂皇,样样摆设看上去都珍贵,不愧是皇后居住的寝宫,细节和大局都考究得很。 沐少卿来的时候,凌月刚沐浴完。 她倒是不客气,使唤宫婢去御膳房拿了好吃的来,穿着丝缎的睡袍,蓬头散发的半躺在榻上享受。 外殿跪倒一片,迎接圣驾,独那位准皇后没有反映,吃点心的间隙投了个眼神过去,淡淡然,“你来做什么?” 一句话,吓傻了跪倒的奴才们。 怎么这样跟万岁爷说话? 沐少卿倒不觉她这态度有多奇怪。 早在过往就发现了,小妖女对谁都没有谦卑之分,似乎在她眼中,人与人是平等的。 平等…… 这个词儿,大概深宫里不存在吧。 对地上跪着的宫婢太监们轻挥了衣袖,“都下去吧。” 不时,这偌大的寝殿里就只剩下他和凌月二人。 “干嘛?”她只管吃她的,见小白脸把人都屏退,难不成今天晚上真要在这里留宿? 沐少卿冷哼,走到她旁边,与她一桌之隔的坐下,“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这是你的地盘,随便你做什么——”她同他保持距离,连眼神交流都避免,“别搭上我就好。” 瞧她那事不关己的模样,沐少卿还有点拿她没辙。 方才在万凰殿外时,他还犹豫来着,小妖女会不会早就等在里面,真的要取了她的命? 哪知踱进来,看到人在吃夜食,自在得不得了。 “想问什么就问。”不看他,凌月也知有双眼眸在盯着自己打量。 “你是怎样说动我的十二花魁?”他饮茶,心思里的疑惑多了去了。 一件件的,想到什么便问吧。 放下筷子,凌月对他纠正,“现在十二花魁是我的。” “好,你的。”他不同她争。 大抵她还没意识到,现在连她的人都是他的。 沐少卿……确实没打算放凌月离开自己身边了。 不管她心底打着怎样的主意。 凌月还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猎物,美眸里流光溢彩,津津乐道着她的十二花魁。 “我只让她们明白了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手肘支在小桌上,她靠近他,摇着头说,“男人靠不住。” 沐少卿那张清俊的脸容立刻泛出无奈的笑意,“我还觉得你们这些女人善变呢~” 委屈了他,天南地北的把这些奇女子聚到一起,到头来都成了小妖女的左膀右臂。 “炎碧如何着了你的道?这三个月你们通了几次消息?” 自炎公子自发对万岁爷说,他自有安排时,沐少卿就料到,早晚,那家伙少不了要吃小妖女的闷亏。 “那是他太怕死了!”说起奸商,凌月只觉得好笑,“我只是让他饮了一杯茶,他就以为我在里面下了毒,不过,你必定不小心开罪他了,他才会给我通风报信。” “是吗?”为何沐少卿会觉得,炎公子如此做,是怕他深宫寂寞,特意让个知心人来与他相陪呢? 【心慌慌】让朕抱一下2 幽幽深宫,漫漫长夜…… 凌月自知再找沐少卿拼命也没用,她又打不过他,还想要他的玉玺去开风雨宝塔地宫的门,所以方才他进来,她也只是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就算了。 “宝塔确实有暗门。” 冷不防,沐少卿突然道。 凌月诧异,她还没问,他那么老实就自己招了? 从她颜色里他也能看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暗门需要玉玺来开,我登基那日才得的玉玺,是你走得太急了。” “那你怎么事先不说?!” 他耸肩,“你又没问。” “……”凌月最烦他那张动不动就装无辜的脸。 知她是急性子,沐少卿莞尔一笑,探手捞起她一缕发,细细的揉捏,再道,“现在你人也来了,什么时候去看不可以?” “说得好听!”打开他的手,她不悦道,“没准那些至关重要的部分早就被你移走了,别说你不知道,可是你师傅亲口告诉我的。” “你又怎知我师傅不会瞒着我呢?” “信你才怪!”他师徒二人的精明劲简直如出一辙,天晓得环环几扣的去蒙人?! 他淡然,敛下眉目浅吟,“我师傅与先帝的皇后是至交,灵都自来与沐州的皇权暗中联系紧密,我娘亲又不是皇后,师傅会有事瞒着我也不稀奇。” 小妖女不说话,只听,一双眼睛直接盯着他看。 一脸‘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动摇’。 至于她信不信,看你造化了。 忽然万岁爷就觉得心头好苦涩,只好再道,“你说你识得一个会御风的人,据我所知,这天下只有姓‘沐’的会御风,若果真如此,也必定是我们皇族的分支,且是庶出。” “什么意思?”凌月不懂他们皇族的这些繁琐的规矩细则。 “也就是说,沐氏皇族的记录里,有见得光的,亦有见不得光的,深宫寂寞,妃子哪朝哪代都有妃子出墙的野闻,皇帝王爷在外面随便宠幸了谁,又偏不巧无法娶进门,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那部分见不得光的,就锁在宝塔底层里,只有当世皇帝知道。 ‘御风’便象征着皇权。 所以,沐氏皇朝才会建风雨宝塔来存放皇家的人的生死记录,以便查找对证。 凌月说除了沐少卿之外,有人亦能御风。 岂不是在言……沐州的江山,还有一个人有资格坐拥! 她方是有所反映,才去问他,“我非要找这个人,给你添了麻烦?” 他回以一个‘无碍’的脸色,“我已经是沐州的皇帝了。” “你可真自信!” 沐少卿舒展了眉毛,笑而不语。 也只有相信自己的人,才能成大事。 可是说到幽夜,他会是沐氏皇族遗落在外的血脉吗? 想起那个夜,他不是对她说过,杀她,是为了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也就是说,幽夜的父亲已经死了,就不可能和沐少卿是同父的兄弟。 他真的在这里吗? 唉…… 好复杂。 仿佛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意义,也只是为了找寻他了…… 【心慌慌】让朕抱一下3 寝殿内又陷入沉寂。 看到凌月蹙眉深思,为一个她自己都不确定能否找到的人黯然伤神,沐少卿忽然问道,“小妖女,若你找不到那个人,你该如何?” 事关整个皇权。 不日前他也进过宝塔底层看过,并未有所收获。 也许他的师傅早就暗中将宝塔里的记录取走销毁,这场所谓的皇位之争,他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眼前的女子盲目找寻的人,兴许早已不在世上,只是……他不忍告诉她。 凌月从思绪里抽离,错愕的撞上他复杂的脸色,人也是一愣—— “我没想过。” 找不到幽夜该怎么办呢? “是没想过,还是不敢想?” 她皱眉,脸上滑过一丝不舒服,“找不到也不管你的事,你别妄想要我在这里陪你,一年之期……” “没有一年之期。”一改常色,沐少卿语气真真的。 凌月自顾凝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别告诉她什么……日久生情? 就在从苗域到琉桑的数日里,他真的爱上-她了? 只见沐少卿不慢不紧的饮了茶,再放下精致贵重的茶杯,侧眸与她视线相交。 他用那种自己也不确定的眸光笼在她身上,就好像在问她要个什么答案似的,将凌月看得越发茫然。 “你今天为什么来?”她忽然觉得有必要同他说清楚,也许用不了一年,她就会离开。 “不知道。”沐少卿很不确定。 “许是只想来看看你。”他淡笑,神色松懈,“方才我还好奇,不知道你会不会真的要我的命。” 还好,他还没让她牙痒到那种地步。 “我打不过你,这点自知者明还是有的。”况且今后她还有很多地方要依仗他。 “所以你只想利用我找那个想找的人,若一年之内,你无法找到,就离开这座皇宫,对吗?” 明明他都知道,却还是放她进来了。 她眸色一变,笑容里只有虚情假意,“你不会真想让我做皇后,与我白头偕老吧?” 话语里有试探,更有玩笑的自保。 反正是玩笑,他和她,都可以不用放在心上去较真。 哪知沐少卿没有如往常一样和她讲笑,反而越发不确定,重复的说,“我不知道。” 他活得多明白的一个人,怎可能不知道? 可那神色表情哪里像是在戏弄她? 凌月也拿不准了。 “你不知道什么?” 他二人像两个笨蛋,在做着最单纯的问答游戏。 沐少卿坐在她旁边的香塌上,双眼放空,玉面上罩了层忧郁的色彩,而后说,“登基那日,在城楼上,我以为与你最后一别。” 那么今生就不再见了。 有些人,有些事,即便初时会有不舍,那也不会太长久的。 毕竟他们相识不算太久,短短数日,应该……没有那么多的情感可言吧? 可为何,未曾见到的三个月里,他不时就会想起她,想起那天那个走得干脆利落的背影。 而后沐州的君主就好不甘心,竟然有人比他洒脱。 【心慌慌】让朕抱一下4 最后一别…… 当时凌月也以为今生应该不会再和沐州这位史上最狡猾的皇帝见面了。 即便她无法否认。 偶尔,就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她也曾莫名想起,然后再莫名有所期待。 “可是我想找的人和你们沐氏的皇族有关系,所以……”她不得不来。 难道就真的一点除此之外的念想都没有了吗? 于此,她忽略不计! 闻言,沐少卿‘呵’的低笑,再去望她,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多了分妥协,“小妖女,我真是服了你了。” “服我什么?”她诧异,“那一路上我被你整得还不够惨?!” 破天荒头一回,她没那么烦,同时又那么佩服一个谁过! “服你的干脆决绝。” 他以为—— 碰巧捡了个会御火的女子,就顺手利用一番。 以为和她你方唱罢我登场,无止无尽,如何他也不会是舍不得回头流连忘返的那个。 奈何最后,他竟然没挽留住她。 而她再次回来,万全准备,最难得的是,还计算好今夜的选后,他定出于那般不舍,仅仅是一丝的不舍,都能护着她。 她赌赢了他一局。 “一年之期只是对宰相大人的说法,你真想做沐州的皇后,我随时都可以册封你,不过——” 站起来,金色的袍子顷刻流淌了一地,他举手投足散发的都是帝王高贵绝世的气息。 那气息,也是万年孤寂的。 “你得确保自己不曾对我动心,皇后的权利,暂且给你使着,有哪天你忽然见着你想见的人,也或许对找寻断了念头,再想离开这皇宫……” “怎样?” 沐少卿的话说得云里雾中,她根本不明白他的真正意图。 “若你能像当日-我登基时候走得毫无眷恋,我就成全你的远走高飞。” 她真的不愿意在这个笼子里呆,他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吗? “可是——”听了他的话,她面露纠结,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不是全明白。 他的话,根本自相矛盾! “你要怎么判断我是不是毫无眷恋?”凭他自己?那还不是他说了算! 这不公平! 沐少卿含着笑意看她,眸子里柔和得不可思议,“难道你不觉得,最难测的便是人心吗?” 放与不放,全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最让他有所不甘的。 是他不能让小妖女喜欢,他不是她心中牵挂。 可他偏偏君临天下,要什么都有。 当真应了幼年时娘亲的那句话…… 若有一天做了君主,全天下的女子他都可以爱,不管她们爱不爱他。 而那当中,必有一个他会一直一直的爱下去,亦是不管她会不爱他的。 难道真要为了那点君主霸道,强行将人留在宫里么? 难道…… 此生非她不可? 为何不能让她来爱他? 如何他都会留在这一方繁华又落寞的矜贵之地,要不要做他身边那个人,由她自己说了算。 “小妖女,你可要把自己的心守好。” 沐少卿的狡猾如此。 “不早了,歇着吧。” 深宫长夜,才是个开始。 【心慌慌】让朕抱一下5 小妖女,你可要把自己的心守好。 沐少卿那句话,当真说到了凌月心尖儿上去,把她从脚底寒到头顶。 莫不是小白脸对她动了真心? 怎么可能呢? 他们不过相处了几天,心动会有,也只是刹那花开,三个月……花季也该过了吧…… 她努力不让自己对他有念想,更不让他有期待,她进沐州的皇宫,只是为了寻找幽夜的踪迹,就是这样! 入眠了都在困扰此事,彻夜胸闷。 总觉得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诫她……把自己的心守好,否则…… 否则会怎样? 凭什么非要会是她沦陷失守,而不是他对她沉沦不能自拔呢? 或许是刚到了新的地方,凌月如何也睡不习惯,睁开眼睛时,外面天光未明。 宽大的床,芙蓉帐被微风轻抚晃荡,透过薄纱看四周,远处两盏宫灯散着昏黄的光,连接着中殿的转角处,守夜的小宫女跪坐着靠在边上睡得深熟。 凌月长长做了个呼吸,缓解胸口的窒闷感,沐少卿那混蛋,在她梦里呱噪了整晚! 再低眉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一直放在胸口上,怪不得总觉得喘不过气。 外面有打更的声音,她竖着耳朵听了半响,还是没听出现在是什么时候。 索性起身,披了件外衣,出去透气…… ※※※※※※※※※※ 沐州富庶,国泰安康。 皇宫每朝每代都在扩建,周边的园林都有十几个,人工开凿的湖泊,从无渊海不远千里运送来的红珊瑚,隐没在阔林里的白玉凉亭…… 踩着夜色,穿行于其中,凌月很有技巧的绕开那些漏夜巡逻的御林军。 她体态娇小,脚底轻如猫步,自然引不起谁的注意。 这后宫大得不成话,在这儿住个一年半载,应该不会腻味,可一辈子就难了。 想着就钻进假山里,顺着蜿蜒的河道自在而行。 快入冬了,这里算是北方,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她其实挺怕冷的…… 蓦然—— 就在凌月任由自己胡思乱想放松大脑的时候,一种声音让她顿步。 发出声音的地方离她大约五、六步的距离,亏得她反映快,不然就丢大人了! 暗夜,急促的喘息交织,娇-吟不断,在这方被假山和流水环绕的地方显得异常清晰。 真是深宫寂寞,竟然有人在这里偷-情! 凌月一边听,一边摇头,没有想要过去打扰的意思。 男欢女爱,多正常的事儿,她这个人很民-主的,就算现在顶着准皇后的头衔,也不会乱打鸳鸯。 心里默默的赞扬自己有品德,那没在暗处石林后的一双人儿还说上话了…… “嫣儿……此生我只要你,跟我回无渊海好不好!” 这声音?! 奸商?!!!!!!!! 凌月立刻就认出来,明明是炎碧。 没想到夜半三更,这家伙在这里和小白脸后宫里的女人私会?真是…… 等一下! 她再打了个激灵,登时反映过来,嫣儿……沐州的长公主,也就是沐少卿的亲姐,不是叫做沐嫣吗?! 难道是她?! 【心慌慌】让朕抱一下6 夜凉如水。 霎时间,闲游的好心情都被搅得灰飞烟灭。 本来嘛……后宫里的生活枯燥乏味,有个把宫女和侍卫私通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皇帝只有一个,哪里可能让这三千女眷雨露均沾? 再言想起沐少卿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对什么都是随心而定,就算事情败露,想来也不会为难人家,可是…… 那是炎碧和他的亲姐姐在…… 凌月翻眼望天,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样为难的事情都给她遇上了。 不远的隐秘处,奸商和长公主越战越烈,似乎炎碧很喜欢沐嫣,竭尽所能的讨好她,不断将她推倒欢情的制高点…… 那女子享受其中,在一声声动听的请求下,一边轻-喘,一边用那种极致魅-惑的声音说,“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难道在这深宫里……你就不能要我了?” 怎会不要呢? 这般媚柔如水,音酥浸骨的女子…… 回答决然的否定! 炎碧为她疯魔!! 随即那交-合的声音越发放肆,燥热的喘鸣,窒息的欲-望…… 凌月不禁蹙眉,单听那话语声,都觉得诡异。 沐嫣无疑是个祸水,让人为她癫狂,而炎碧,只是她消遣深宫寂寥的法子。 这是她最尖锐的直觉,不过…… 他人情-爱之事,与她有什么相干呢? 这夜也溜达够了,回去睡她的觉去~ 正欲转身悄然离去,冷不防身后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的将她的嘴捂住,同时拉入他的怀。 她几乎在瞬间反映,却还是慢了一步,惊悚之余也极快的想到,能做到如此的也只有沐少卿了。 而后,话语的气息声在她耳边游移,说,“你不乖。” ※※※※※※※※※※ 他带她御风而行,离了那片旖旎之地。 凌空穿梭,轻如鸿雁,最后落在风雨宝塔之颠,抬头星空浩瀚,脚下夜色阑珊,却……能把方才那处看得清清楚楚。 就连…… 凌月就不小心看到一眼,瞬间脸红,无言的把头瞥向另一半。 沐少卿见她窘迫的模样,淡笑道,“晓得羞了?刚才是谁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还要他大老远将她逮到这里来。 “我哪里知道炎碧和——”她顿了下,再扫了他的脸一眼,确定他面色无异,才继续说,“我只是睡不着出来闲逛,碰巧遇上了,要不是你来,我也走了,难不成还敲锣打鼓的叫人来一起看?” “那好看么?”他还有心情同她打趣。 她是浑然不觉,脸都红得不像话了。 “我没看到,就是听到声音……而已……” 凌月极力为自己辩解,都快愁断肠……貌似是件越描越黑的事。 “喔?只是听到了,而已。” 这是什么语气?! 剜了他一眼,她干脆叫嚣,“要不是你带我来这里,我哪里可能看到?还看得那么清楚!真是瞎了我的眼!” 沐少卿失声闷笑,“怎会眼瞎呢?男女之事,情-爱而生,不小心望一眼罢了。” “你不会一直在这里看吧?”凌月盯住他的眼神里多出几分惊悚,他还有这种嗜好? 【心慌慌】让朕抱一下7 沐少卿失声闷笑,“怎会眼瞎呢?男女之事,情爱而生,不小心望一眼罢了。” “你不会一直在这里看吧?”凌月盯住他的眼神里多出几分惊悚,他还有这种嗜好? “怎可能?我只是在这里饮酒而已。” 说罢,沐少卿就拉过凌月,踩着有些许倾斜的琉璃瓦片,绕到宝塔另一侧去。 那面果然有几只酒坛子。 他对她做个邀请的姿势,“东海小国敬献的玉酿,要试试吗?” 凌月看了眼,就屈膝坐下,拾起酒坛嗅了嗅,“好香。” 再喝一口,果然舒畅! 她感叹,“做皇帝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自然。”沐少卿也在她身边坐下,同饮为乐。 凌月再道,“要是有几个小菜的话就更好了。” “你倒是会享受。”对此,他好像有几分了然。 “那是当然!”她理直气壮,“人生在世就是为了享受值得享受的,如果我娘生我下来是为了让我受苦,我还不如不要活了。” 沐少卿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颇为诧异,可这话是小妖女说的,也就没觉得有多奇怪了。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何总是——不拘一格?”他闲散的半靠在塔顶,放空了双眸,随心而言。 凌月反问他,“难道你是按章法过日子的人?” “不,我并非此意。”那是完全不同的,他很清楚那是怎样的感觉。 小妖女,不似无渊海上那些驱使战船的女子那么泼辣,也没有银瀚高原体内有兽族血液的战士彪悍,更比东面那些小国说话柔声细语的可人儿理直气壮。 真要细细评她…… 狡黠,聪明,身手不错,也算得上胆色过人了。 这样的女子,她当真是他遇到的第一人! “你和我游览诸国见过的人都不同,你身上有我陌生的气息。”那种气息,仿佛在凌荒是找不到的。 听他说出心里想法,凌月狡笑,“我从天上来~” “我看你像从修罗炼狱来的——”沐少卿打趣,“索命冤魂。” 炼狱来的索命冤魂? 她想了想,末了坦然道,“这说法比较称我,不过你安心,我索的不是你的命。”再停下,给自己灌下一口酒,让热辣辛甜的佳酿烧过咽喉,大呼‘过瘾’之后,不忘威胁沐少卿,“只要以后你少惹我。” 他少对她做些全无良心的事,她是不会再跟他急了。 毕竟,他已稳坐皇位,不需要再不择手段了。 如此时候,按照寻常的步骤,沐少卿本该懒洋洋的回她,说她打不过自己,可等了半响,却听他悠长的说,“不会了。” “嗯。”她应声,才反映过来。 不会了…… 他不会怎样? 沐少卿和她对视,郑重其事道,“以后都不会再欺你了。” 他是说真的。 凌月太不习惯小白脸正儿八经的说话,完全就与那个她在路途上恨极的玩世公子判若两人。 不开玩笑不打趣的沐少卿,好……难以面对。 “怎么了?”突然这丫头就不说话了。 貌似,他好像也有点不习惯……不和她呛声。 【心慌慌】让朕抱一下8 “没什么。”收了凌月自己都不知出于何种念头的目光,她道,“觉得你好像做了皇帝以后,和以前有些不同。” 他答得极快,脱口而出,“因为我不需要再用尽手段做成什么事了,至少……现在是没有的。” 人总是有许多面,更甚聪明人,懂得在怎样的场合,怎样的时局里,如何扮演一个适合他的自己。 现在沐少卿已是沐州的国君,手握生杀大权。 他需要做的,不过是将国家治理安好,不需要一个鼎盛流芳百世,至少百姓安家乐业,边疆宁和无人敢犯,他不背负昏君的骂名,偶尔打混日子,消磨时日。 为什么他觉得……高高在上、受众人膜拜臣服的帝王,是最无趣,最悲哀的角色呢? 现在,他不需要再耍手段了。 原来他也觉得,夺位是件残酷至极的事么? 也就是说…… “难不成你现在才来为以前对我的那些不好,感到愧疚?” 哈!凌月都快忘记他做的那些让他牙痒的事了。 这小白脸,有那么看不开? “说不上愧疚。”他淡淡的,“只是不喜欢。” 不喜欢还要去做,比起凌月的气愤,他更厌恶那样的自己。 “那你的姐姐呢?” 在这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之前在假山后的那对人儿,在缠-绵之后各自褪去,沐嫣正巧绕到凌月和沐少卿的视线正中。 他们居高临下,把一切尽收眼底。 月色下的模样,从远处看去,虽望不清侧脸的容貌,却能单单从她步步姿态,感到那种宫廷之中与生俱来的贵气。 至深的夜,她穿着一身紫色奢华的裙,从容的走在皇宫的美景里。 下巴永远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神色永远波澜不惊,像朵开在镜湖里的白玉莲,遥不可及,一世孤芳。 她是这个王朝的公主,骄傲,高贵,完全宠爱于一身,然内心却对自由向往渴-求。 亦是因为她自来的骄傲和无法放下的高贵,以至她的弟弟甘愿换她飞出这座囚笼,她都不屑一顾。 娇艳的年华,下半生已然枯萎。 最残忍的报复,不过如此。 而她却不知,身后一直有个那样的痴心人,站在不曾让人轻易发现的角落,安静的,痴痴的看着她远去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这一幕被塔顶的两人见了,默然中,各自唏嘘。 等到许久后,那两道背道而驰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沐少卿才说,“炎碧早就对我姐姐一往而深,这些年游走各国经商,乃至随我来到琉桑,都是为了她,能偷得一夜欢-爱,算是他的安慰吧。” “有什么可安慰的?”凌月不屑打击他,“沐嫣从小到大在这里被关傻了,你更傻!一厢情愿来为她,结果她偏不走,不就是为了折磨你?她对炎碧,只当他是个消遣的玩-物,可悲!” 她的话惹得沐少卿笑不停。 本是局中人,怎会不知个中滋味?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这皇帝他都做了,还能反悔吗? 【心慌慌】让朕抱一下9 “我要是你,直接赐婚,让炎碧带沐嫣远走高飞,管她愿不愿意!” 那女子心底里骄傲作祟,自小又长在皇室,虽说毫无自由有些可怜,那性子却早就被宠坏了。 对付这样的人,凌月最喜欢以暴制暴了。 “你信不信,你下严令让炎碧带她出去逛一圈,开始无论她多不情愿,哪怕是发疯撒泼,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消她出去了,比谁都欢脱,再回来?你要她命!” 说完,沐少卿朗声笑了起来,“小妖女,你真是厉害。” 瞧见她坚定不移的模样,再想到那些平时他都腻味不已的妃嫔,治住她们,她该不在话下吧。 可是…… “我还不确定家姐是否心仪炎碧。” 一句话,点破了自己。 “所以你让炎碧就这样和她耗着?”还敢说他做了皇帝之后有了人情味? 凌月不客气的刺他,“你真残忍!” “你没资格对我说教。”手里提着酒坛,沐少卿不让她分毫,“我若对你没利用价值,你也不会进宫。” “不然你以为?”说起来她更气愤了,“那来的路上我还被你整的不够惨么?” 她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再说前半夜是他心甘情愿的,现在才来不舒服,晚了! “你们女人就是喜欢记住以前的事,我都已同你道歉,还紧抓不放。”终于,沐少卿在凌月身上发现个女子的通病——爱计较。 “道歉不代表没有发生过,而且你那算哪门子道歉?” 凌月撇开头在心里算,把她推下蛇窟,然后再让她用匕首刺一下,那就算他的道歉了? 中了阿岚儿的金蚕蛊毒,一声不吭,假使她一直不知道,难道他登基做了皇帝,就天天和体内的毒性抗衡着玩儿? 说来说去,都是个别扭的人。 这种道歉,反倒把她弄得跟着愧疚,她才不接受! 她越想越烦,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和他喝酒,如此时候,沐少卿还要刺激她两句,说,“你不是在同我清算么?怎么露出那副做了亏心事的表情?难不成你也觉得,选后大殿上过分了?” 他是真情,她却是假意! “你想太多了~”冷笑,凌月时时都提醒着自己,千万别信了小白脸,“大家彼此彼此,既然你都知道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还助我,这不是你心甘情愿?” 那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两个人坐在皇家禁-地的宝塔上斗嘴,还浑然不觉。 凉风轻轻的吹过,酒意作祟,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 为何不甘心? “我回去睡觉了。” 凌月耍起了小性子,起身就想走,才不和这个别扭皇帝在这里坐到地老天荒! 沐少卿眼疾手快,动作更迅速,逮住她猛力一拉,她毫无防备,失衡间被他趁势带进怀里,抱住,如何都挣脱不开了。 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清香沁入她的鼻息,她脸就贴在他胸口上,随着她不配合的抗拒,金丝的袍子,软软的摩擦着面颊。 而后就听到沐少卿带着些许醉意,霸道的说,“别闹,让朕抱一会儿。” 【心慌慌】让朕抱一下10 若是换做以往任何一个时刻,凌月这时候必定周身烈焰滚滚,早就烧起来了。 可是,她没有。 她也说不清是忘记要自保,还是这样的情形,根本不用她做什么。 直觉狡猾的小白脸不会伤害她,真的如他所言,只想抱抱她,而已。 可是,怎么突然就…… 静静的夜,几乎能听到各宫巡逻的侍卫的脚步声,似很近,又仿佛很远。 那些游走在深宫的冰冷的灵魂,没有感情可言,因为一旦有了感情,于此,是难以长久存活下去的。 却在禁-地的顶端,至高无上的帝王,孩子气的抱着那女子。 连他自己都不知,这举动到底出于为何? 凌月更是茫然! 从来,她只当他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沐少卿太聪明,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都算不过他不着痕迹的步步为营。 若她泥足深陷,那该是多惨的下场? 最难测的莫过于人心,会御风的人是他,他便是那风,能助火势,更能压制,她根本没法斗过。 既然在他面前连自保都是问题,凭什么要她把真心给他看?又凭什么相信他给自己看的是……真心! “沐少卿……别以为你自称‘朕’,拿你皇帝的身份来压我,我就要对你惟命是从。” 良久沉默,凌月闷在他胸口,说话都底气不足。 沐少卿不以为然的笑,“我何时要你对我惟命是从了?” 再说,她何时那么听话过? “你到底想怎样?”她挣扎不开,干脆懒得动。 “不是说就抱一会儿么~”他不松手,听似漫不经心的语调里,有些许孩子气的命令,“别说话就好了。” 好吧…… 凌月无力。 就让他抱一会儿好了。 反正早就知道打不过他,他要耍无赖,你还能怎样? 沐少卿这个人…… 看上去洒脱,其实在乎的应该有很多呢。 他的怀抱不算温暖,也许这与会御风的体质有关,凉凉的,宽厚,舒服,却不近人情。 那些人情,自然也不敢近高高在上的他。 他静静的抱着她,静静的呼吸,不能揣测他心中的想法。 无法忽略的,是自身切实的感觉…… 小白脸是个惧怕孤独的人。 所以,他才想她相陪吗? 所以,她才觉得他此刻在依赖她? 凌月胡思乱想,就因为他寂寞才要她陪?!心中莫名泛起一丝不快,凭什么…… “小妖女。”沐少卿说话的语气闷闷的,不管什么时候,只消他想,总能装出一副全天下都负了他的委屈表情。 这套对凌月早就不管用。 “想说什么就说。”酒性上头,她越发不耐烦,越发受不了这个小男人! “唔……”他似乎很满足,抱着心头喜好的玩具,说,“你好暖。” 眷恋……不舍……还有安稳…… 她怔怔然。 暖么? 忽然之间,她好像听到什么声音,疑似花开…… “还有……”这夜,沐少卿又恢复了任性的本色,“你心在跳。” 脸色回旋,凌月抬头瞪他,“废话!” 心若不跳,她岂不是死了?! 【收拾】你们没资格和我斗1 早朝,群臣们分成几派炸开了锅。 好像经过昨夜,各自回家睡过一觉之后,都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了似的,发现了问题之所在—— 二品以上的大臣,不管自家的女儿是多绝-色,多聪颖,多有母仪天下的皇后范儿,都没摊上那好,便宜都给半路杀出来的小妖女给占尽! 闹腾着要万岁收回成命,择日再重办选后大典。 沐少卿由他们你争我夺,互相在议政殿上浪费唾沫,他抽空打盹。 昨天晚上那小妖女倒安逸,给他抱了会儿,竟然就睡着了,他反而有些无措,在宝塔上呆愣了许久,待到天光微曦,才想到将她送回万凰殿去。 然后自己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来,换了朝服,听文武百官……吵架。 看着脚下那片战得难分难舍,万岁爷真是百无聊赖。 最后还是宰相大人站出来,呵斥他们注重朝臣仪表。 一年之期已定,君无戏言,若昨天定下的事,今天再去推翻,不是打自个儿的脸么? 事情已经传了出去,要他们沐州的国君,在千万百姓那里如何交代? 加上大将军在旁,碍着这文武两位大臣的面子,绕是再不甘心,群臣也不好再纠结此事。 罢了,想起这早上未曾讲过半句话的万岁爷,都抬头往大殿上看,才发现沐少卿,他们的皇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闲闲的靠在龙椅上……睡着了。 ※※※※※※※※※※ 这会儿还在睡觉的不止那位登基三个月,第一次在朝堂上打盹的君王。 凌月这觉睡得极好,酒意作祟,感觉全身轻飘飘的舒服,即便神思有了几分清明,也不愿意睁开眼。 鼻息里有万凰殿中那种淡淡的香味,料想沐少卿在她睡着的时候将她移回了这里吧…… 小白脸还蛮贴心的。 她闭着眼,抱着枕头勾勒出一抹自在惬意的笑,想继续蒙头大睡。 人是还没躺够,外面便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她蹙眉,是幻觉么? 谁敢在万凰殿放肆? 再一想,她还不是真的皇后,名不正言不顺,听说三个月来,沐少卿的后宫系数有女眷填补,有个把妃子来声讨她,那倒是很正常的事情。 反正都找上门来了,预料中的事,今天就干干净净的解决了吧。 想罢睁开眼,起身走过去听。 仿佛来的还不止一个…… “我们是来给皇后请安的,为何公公不愿意通报?” “是啊……参拜一下都不可以么?” 那语气,理直气壮,以后宫‘和谐相处’之名。 外面招呼妃嫔们的公公为难到极点,“诸位娘娘,不是凌姑娘不见诸位,而是……” “而是什么?” 那位公公长长的叹了声,“凌姑娘还未醒,奴才们也不敢断然去扰,娘娘们还是请回吧。” “还没醒?!”这无疑是个嚣张的声音,“哟~宫里的规矩何时改了?还容人睡过辰时?当真以为自己要做皇后了,就这般目中无人么?!” 凌月一晒,这女人讽刺到她头上来了……作死! 【收拾】你们没资格和我斗2 原来后宫里的女人不能睡过辰时…… 辰时,也就是早上7点到9点。 其实也不算早了,是她起得晚而已。 不过…… 这会儿凌月倒是在想,如果她有一天真的做了皇后,肯定要把这规矩改一改,一国之母要是连睡懒觉的自由都没有,岂不是悲哀透了? 思想活动完毕,她继续听。 那位在万凰殿当差的公公被为难得够惨,里面睡的是还没坐上皇后宝座的凌姑娘,外面面对的却是一群已经有了名分的妃嫔。 赔着不是,送着笑脸,听着难听的话…… 还是方才那个最嚣张的声音,“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吧,那位凌姑娘何时醒来,我们何时见她,你们去奉茶来。” 横竖今天她杠上了。 凌月心里也记上了,就先收拾这个不知死活的。 “妹妹,既然凌姑娘还在休息,我们还是别在这里打扰了吧。”这把话语声就不同了,语速不缓不慢,温婉悦耳,让听的人立刻就觉得,必定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不过吧…… 在现代的时候,凌月没少与各种人打交道,方才嚣张的是‘找死型’,开口就让人不爽,最容易招人恨。 这个就不同了,看上去大方懂事,没准心黑着呢,这样的人才最值得提防。 “清婉姐姐,你可真沉得住气!”找死的那位,一骑当先。 通常情况是这样的,总会有个出头鸟,也总会有个隐藏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幕后军师,再加上一群见风使舵、看热闹成分居多的家伙们,浩浩荡荡的,这不就到万凰殿声-讨来了么~ “您现在可是这宫里地位最高的贤妃,且不说里面躺着的那位今后会不会是皇后,祖上定下的规矩得守吧?姐姐奉命暂时执掌六宫之事,凌姑娘这么做,莫不是存心刁难你?” 此话一出,附和声此起彼伏,凌月听了都觉好笑,她若是男儿身,必定能雄霸一方,现在竟然要沦落到在小白脸的后宫和这群秀着智商下限的女人玩宫心计。 感觉好堕落…… “情儿妹妹,你可千万别这样说。”贤妃谦让着道,“听说这位凌姑娘晓得御火,又救过皇上的命,我们……” “那也不代表她就一定能做皇后了!”都不容人把话说完,大嗓门的高调,好似故意要嚷嚷给里面的谁听一样。 “别忘了还有宰相大人的一年之期,会御火又如何?灵都里会呼风唤雨的人多了去了,跑到沐州来就突然稀贵了?我才不信这个邪!今天无论如何,我碧情也要见识这位凌姑娘!” 内殿,听了这番话的凌姑娘可真不想待见你啊…… 外面又是装好人的劝,又是不同的声音在议论纷纷,万凰殿的领班公公让宫婢奉茶,谁都小心伺候着。 凌月赤脚站在里面,还没想好该怎么收拾这群送上门的女人,一个小宫女不知是来瞧她醒了没有,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转进来差点和她迎面撞上。 “凌姑娘,您……” 醒了?! 【注:妃嫔等级我参照的是盛唐时期,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一下】 【收拾】你们没资格和我斗3 这日-的天气不错,暖阳明媚,清风凉爽,换了身衣裳,轻快从万凰殿的侧门踱出去,凌月想去找奸商谈谈城中‘他的’牡丹楼。 算算这个时辰,菱花和湛露应该到了。 至于等在殿中的妃嫔们…… 想到方才听到那番话,凌月露出个狡黠轻松的表情,就让她们等个够吧。 入宫之前,她派那对双生姐妹进来打探过几次,更将后宫的地形图绘制了出来,背熟在心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知道炎碧住在碧笙阁,便想着抄近路,绕过春水荷塘。 白玉石廊曲折交错,脚下池水碧绿,锦鲤繁多,塘中的荷花更是开得艳,这倒是让人稀奇了,都入冬的天气,难道皇宫里的水就是要滋养一些么? 行在路上,心思里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忽而一阵琴声从前方传来,悠悠扬扬,轻快洒脱,很是吸引人。 凌月放眼寻去,就看到不远处的水台上,一个男子独自坐于庭下,陶醉的抚着他身前的那把琴。 那旋律…… 怎么说呢? 她不是精通音律的人,但也听十二花魁中最擅长乐器的青心蓝弹奏过,老实说,眼前人可与心蓝不相上下。 算得上厉害了。 相隔数十步,她再打量抚琴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高贵的紫袍,银色的发冠上镶嵌着明亮的蓝宝石,卓尔不凡的举动姿态,加上那张有些相熟的脸孔,对他的身份,凌月也猜出几分。 若有别的路,她早就换道离开了。 可偏偏…… 琴声未止,那男子忽而开口道,“既然凌姑娘已行到此,除了眼前的路,只能折返而归,料想姑娘也不是个喜走回头路的人,不如过来于本王一叙。” 他自称‘本王’…… 看来凌月还猜中了呢,沐少卿的父辈只有两位王爷,一位现在成了阶下囚,一位仍旧位高权重,自然就是她眼前的七王爷沐君白了。 好死不死,听他说话的口气,像是刻意拦在这里等她似的。 沐家的男人,果然一个精过一个。 想完,她绽出一笑,阔步走过去。 “七王爷这么好的兴致,在这里抚琴?” 男子双手按上琴弦,乐声嘎然而止,他抬首看她,道,“本王专诚在这里等你。” 说完,他起袖邀她往庭下而坐,石桌上早就摆好各种点心和小食,一顿丰富的早餐…… 凌月更诧异了,遇到难以把握的聪明人,她是不会贸贸然的耍自己的小聪明的。 以前在小白脸那里就吃了不少亏,更何况眼前的人是助小白脸登基做了皇帝的沐君白。 反正早上什么也没吃就出了万凰殿,她却之不恭,大大方方落座。 “我比较好奇,你是如何算到我会经过这里的?” “这不难。”沐君白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为她倒了杯一直温在炭火里的茶,说,“你入宫来,所谓何事,本王已经查清了,入宫前你就与少卿还有炎碧相识,少卿不得你信赖,你想成事,自然就会去寻炎碧公子。” 【收拾】你们没资格和我斗4 温茶的炭火才兴,想来沐君白也没有坐多久,凌月又问,“可是皇宫里有那么多路,来日方长,七王爷又是怎么算到我会独独经过这里,又正是在这个时候?” “简单。” 沐君白看似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说话稳沉中又带着些这个年纪所独有的自信和一点点……不着痕迹的狂妄。 他黑眸直视凌月,平和的笑着道,“你不是个会拖延的人,况且宫中女眷众多,这早晨必定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可对付三千佳丽,不是你进宫的目的,所以你会先避开她们,而从万凰殿偏门离开,去碧笙阁最近的路,便要经过春水荷塘。” 全中! 说完,他饮茶,连问凌月,自己有没有猜对,这样的话都没有。 送他‘料事如神’四个字也不为过。 凌月心里赞赏他,同时也觉得自己悲哀,好不容易过了小白脸那一关,还以为沐少卿不为难她,她就能在这后宫中畅行无阻。 哪知道才第一天,就遇到了在皇城里运筹帷幄,有‘贤王’美名的沐君白! “凌月姑娘,怎不说话了?” 凌月‘呵’的笑,无奈的问,“七王爷贵人事忙,不知道……我何德何能,让您清早就等在这里呢?” 人都刻意为之,她也不好再装。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和我玩心思手段,委实屈就你了。” 坦白的话语,引得沐君白失声朗笑,“你果然有趣,难怪昨夜能够脱颖而出。” 他了解他的皇侄,既然自愿进了这笼中,其实皇后……沐少卿没打算挑剔的。 未想半路杀出这样一个女子来,饶是谁都会欢喜。 “你若是为了少卿而来,本王自然不会为难你。”她坦白,沐君白也不与她打哑谜,“可你另有所图,本王就不得不插手了。” “七王爷是想替万岁爷肃清后宫?”她还有宰相的一年之期在身。 “不,本王是来给你选择的。” 眉目轻抬,凌月疑惑道,“选择?” 老实说,这里是沐家的地盘,硬碰硬,她根本没什么胜算。 沐君白点头,“正是。本王可以给你,你一直在找的讯息,条件是,你要离开这里,永远。” 她一直在找的? 他知道她在找什么吗? 这一时之间,凌月心乱了方寸。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幽夜的行踪对于她来说太重要了!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儿戏的相信眼前的人? 沐君白坐得稳如泰山,举手投足尽显皇家风范,自然……那也是吃准了来人目的的姿态。 “你只能信我,因为我知道的,少卿和炎碧都不知道。” 凌月灵光闪过,“你和萦汐昭才是真正的同谋?!” 那为什么当日夺权,他不干脆做了皇帝更好? 这样说起来,沐少卿也不过是枚棋子,是个可怜人?! 哈!! 凌月不可思议,“沐君白,别告诉我,你只为皇族天下兢兢业业,这种大义我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我不相信你!” 就是这样一句话,她不信他,随便他如何说。 【收拾】你们没资格和我斗5 沐君白没料到凌月反映会如此大。 难道是他估错了么? 原以为只要告诉她自己知道她想查的那人的下落,她就会果断离开,那么那个秘密也就能够永远的埋藏下去。 可现在看来,她不信她,可不止他来得突然这个原因,而似乎是…… “你不信本王也罢。”收回思绪,他果断道,从不强人所难。 不信他,便等于凌月亲手斩断了她追寻的那个人的下落。 损失的亦不是他,是那个有得选,而不选的人。 “我不信你,是你不值得信。”凌月一副无悔的脸容,既然谈崩了,她便有了想走的意思。 起身,淡淡道了句‘告辞’。 沐君白不挽留,只管坐着,迎风饮闲茶。 凌月才转身,便听到他云淡风轻的忠告,说,“你既然要留下,有些话本王自当与你说清,这深宫里许多事情,我那皇侄并不知道,所以……” “所以——”顿步,凌月娇笑,“七王爷是在告诉我,不要在你好不容易扶植上位的新君那里打主意么?” 原来小白脸如此奸诈的人,也有人担心他会吃亏? 她已经看到自己要去的路上,炎碧向这面走来,见到她和沐君白在一起,步子迈得更加急促,跟在他身后的,是凌花湛露这对双生杀手姐妹花。 “是。”沐君白直言不讳,也留意到了来人,话锋再一转,唇角勾起耐人寻味的弧度,“也不是。” 凌月诧异,回头望了他一眼,“明人不做暗事,你有何高见,直说就是了,何必跟我这种小角色打哑谜。” “是本王在打哑谜么?” 沐君白站起来,理了下一身淡色的长袍,对直盯着自己看的小女子笑道,“这个哑谜是你自己造的,本王解不了。” “什么意思?”凌月真的不喜欢他故弄玄虚。 “意思你自己去体会吧。”沐君白不愿意多说了,望了望远处行来的人,他再道,“本王说要给你选择,你可再想想,十日之期为限。” 说完,他独自离去。 十日之期…… 这皇宫里的人,都喜欢给人放个期限,然后由得人自生自灭,待到期限之日,是死是活,看她造化了。 呵…… 凌月心里冷哼,什么叫做她自己造的哑谜? 完全不明白! 罢了,炎碧火急火燎的来到她跟前,将她上上下下仔细看过,而后警惕的问,“那位七王爷同你说了什么?” 是他疏忽了,该想到沐君白定然会找上这女子。 要怪就怪昨夜又被沐嫣拒绝,他回了碧笙阁喝了许久的酒,若非凌花湛露找上来将他叫醒,恐是他要睡到午后才睁眼! 见奸商一副急切的模样,凌月反而轻松了,往方才的石凳上一坐,道,“你在担心什么?他还能把我吃了?” 心中算是有数,看炎碧的反映,他和沐少卿应该也是顾忌着沐君白的。 既然这两方都有所保留,那么她也没必要对他们任何一方全盘托出。 眼风漫不经心的一扫,望住等她说实话的奸商,她淡淡然,“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收拾】你们没资格和我斗6 天下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炎碧当真要被凌月气得一口鲜血窒出来! “先帝曾当着群臣和各国来使赞过沐君白,倘若他一身注定无子嗣,这皇位便是他的。” “可他不是将小白脸找了回来么?”那看来沐君白也不是很稀罕这个皇位啊~ “此人城府极深,对谁都有所保留,虽少卿能继位与他离不了干系,不过——”炎碧冷哼,懒得说下去,用表情说明一切,看来对沐君白非常不屑。 “这就有趣了~”凌月觉得好笑,“难得见你忌惮过谁,小白脸和沐君白应该叔侄情深才对,你担心个什么劲?” “话不能这么说,我和少卿自小一起长大,还亲不过他?” “月,你别听他那番说法。”湛露忍不住开口,道,“炎公子与沐君白是情敌,自然不会说他的好话了。” “就是。”菱花与她一唱一和,“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奈何两个人,一个碍着辈分和皇家声誉,只能把那份情埋在心底,一个是终于有机会围绕在人家身边,可惜长公主……不稀罕!” 说完就把炎碧给惹恼了,拍响了桌子呵斥那对双生花,懂什么懂?他对沐嫣情比金坚,光看着心里都舒坦。 凌月才是恍然大悟,真是不得了了! 没想到一个沐嫣,迷得两个男人神魂颠倒,加上她那傻弟弟,甘愿为她做皇帝,谁去指点天下,她竟然是关键。 “所以如今长公主还在这深宫里呆着,你们宁可在这里陪她玩过家家?” 也许沐君白也打过沐嫣的主意,心心念念的期待有朝一日她能出宫,他就有机会,抛开那些规矩和世人眼光,与她双宿双飞了。 可惜啊可惜…… 这个傲娇的公主,是下了狠狠的决心,要留在这金丝鸟笼里,和一众人鱼死网破了。 炎碧不否认凌月的说法,人真到了动情至深的那一步,叫他去死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们如何你就别多问了,只管寻你要寻的那个人就好,我也有言在先,沐君白知道的确实比少卿多,不过沐家的人……”奸商扬声得意一笑,“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们多狡猾了。” 这次放肆冷哼的是凌月,说起来就恨得要命! 都不知道这家人吃什么长大的,一个精明更胜过另一个! 罢了—— 至少今天有好消息。 幽夜是在这里的。 若非他不在,沐君白这等厉害角色,也不会机关算尽的等在这里,要她识时务了。 想完,眉间渗出愉悦的笑意,唤那双生姐妹,“凌花,湛露,跟我回万凰殿。” 从今天起,就带她们在宫里玩儿了。 那两个女子高兴还来不及,最喜这等富贵之地,凌月当如了她们的心愿。 身后,炎碧暂时失了利用价值,再想到体内还有那什么金蚕蛊毒,忙追上去问,“我的毒怎么办?”还不替他解了? 凌月头也不回,只道,“叫你按时到牡丹楼去报道了,你的毒,你自己想法子吧。” 这个时候,她该回去收拾沐少卿的后宫了! 【收拾】你们没资格和我斗7 万凰殿里百花齐放,各宫各院的妃嫔们争奇斗艳,林美人的清丽脱俗,情昭容的泼辣娇-艳,蓝婕妤的温顺乖巧,还有端庄又识大体宋贤妃坐镇。 加上其他宝林、才女等等,如众星同辉。 这早凌月在外面晃哒了一圈,再领着凌花湛露回去时,才发现万凰殿早就被喧宾夺主。 未进殿中,就听到那位叫做碧情的昭容在仍在嚷声…… “这已经是巳时啦,都快日上三竿,我们这位沐朝未来的国母,可真是睡得!” 闻言,站在外殿后的凌月倒是不觉得什么,菱花和湛露倒是眉头一折,杀心轻易就泛上心头。 “不用在意。”回头,她对两姐妹笑着小声道,“先听一会儿,待会进去我第一个收拾她。” 昭容是个不算太小的妃位,皇后下面的四夫人之后,九嫔除了昭仪就最大的就是她了,况且现在昭仪的位置还空缺着,碧情便是宫中除了宋清婉之外的第二人。 突然多了个皇后的人选,一来便占了万凰殿,身份不明,听说年纪还小,任谁都不服气的。 碧情在殿中嚣张了一早上,胆子也越发的大了,等得太久,耐性都耗完,便一而再的嚷嚷着命令太监宫女去将那女子叫起来。 万凰殿管事的公公是唯一一个在昨夜瞧见万岁爷将凌月抱回来的人,哪里敢去扰人清梦。 无奈之下,只得拖延着回道,“昭容娘娘,昨夜是凌姑娘在宫中呆的第一夜,许是没有睡踏实,所以……” “谁要管你那么多?!”碧情一蹦三尺高,“上有祖宗家法,且不说她与宰相大人有一年为期,算不上真正的六宫之主,就算她是!” 她眼色忽而绽出一缕尖锐的光来,定定的说,“那就更要——” “抱歉啊……我还不是呢~”未等碧情说完,凌月启声淡淡的打断她,从殿外行了进来。 她走得不急不缓,步伐迈得从容淡定,眼风顺着最靠门边的人,一路浅浅的扫过去,眸子里尽是说不出的考究和审度。 让与她视线相触的人,不禁就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合她的心意? 殿中坐着的女眷们都均是一怔,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而那些原本站着的,干脆跪下了…… “用不着跟我拘礼。”凌月话语声随意得不能再随意。 直径走到殿中只属于皇后的那张凤椅上,转身高高在上的面对那群女眷望了望,露出满意一笑,才坐下,她才继续道,“你们也知道我与宰相大人有一年之期,所以我现在还不是真正的皇后,你们每日早请示晚汇报的那一套,不急跟我展示。” “凌姑娘这是……何时出宫的?”主管公公勾着腰去到她身侧去,低声的询问。 人早已是冷汗潺潺,快顶不住了。 “劳公公费心了。”忽略那群女人,凌月对他歉意道,“今日是委屈了你们,不过公公放心,我既然暂住在这万凰殿,就不会让你们遭人非议。” 向来只有奴才跟主子千错万错的份,入宫几十年,公公还是第一次被人待得如此客气,随将头低了低,“老奴听凭凌姑娘使唤。” 【收拾】你们没资格和我斗8 做人,不管做什么事,讲究的是气场。 官若是没有官场,难以成事。 皇帝没有帝王的大气,无法手持江山。 做皇后,凌月清楚,要的是镇得住六宫妃嫔的魄力,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只消能将她们压制,那今后,这些花儿们不管有多艳丽,都得忌惮着她的脸色再绽放。 方才从外面走进来,搏了个出其不意。 该站的人站了起来,该跪的也跪了下去,凌月很满意他们的表现。 和这里的主管公公交代之后,她才对那片跪下去才觉得不该的人道,“都起来吧。” 稳坐在凤驾上,明明是一张纯挚的脸容,眼眸里闪烁的是掌控大局的沉稳,表情更加笃然。 “这位便是凌姑娘吧?可让妹妹们好等。” 碧情虽第一次进万凰殿,一来二去,闹腾许久,她也不觉紧张了,反而往前走了几步,主动和凌月交谈起来,那语气,直叫人觉得是平起平坐,想要分个上下的。 也是了,再怎么看,坐在凤鸾上的人儿也只是个小丫头,刚才那一跪已经觉得她当不起。 “妹妹?”凌月勾唇笑了起来,纯稚的脸容里,竟透着一丝说不出要如何形容的邪气。 “我看起来比你年长么?” 碧情僵了一瞬,为难道,“这……不是谦称……么?” “那你为何要对我谦称?”因为她是未来的皇后? 那证明下面同她说话的人,还是忌惮她的吧? 不容人回答,凌月摆摆手又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听到谁在提规矩,那我们就按规矩来吧,今日是我在宫中第一天,晨曦时便去太祖皇帝庙打扫,让诸位久等了。” 说完,脚下的妃嫔们皆是将头低下,这便是她们知道了,且没有,也不敢有异议。 凌月看向刚才与自己照面的老太监。 主管公公勾腰对她道,“老奴万泽全。” “万公公,可有怠慢各宫的娘娘么?” “老奴不敢,各宫娘娘执意要参见凌姑娘,所以……” “我知了。”凌月点头,再对那群看她目光各自有所不同的女人,故意停滞了片刻,才道,“进来时我已说了,而今我还不是皇后,对后宫也不熟悉,各位……” 她狡黠的视线落在碧情身上,倏的笑了出来,“各位妹妹不用每日来与我请安,这于理不合,你们说,是吗?” 说完,妃嫔们再将头低了低。 没人说话,那就是没异议咯? 其实在这后宫里,也只有皇后是正室,其他的女人哪个不是妾? 这是凌月一来便要做皇后的原因之一。 更是一众妃嫔心中不服,有口难言的祸根。 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坐在孔雀翎毛装饰的凤鸾上,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小。 妃嫔里最小的也有十七了,要称呼一个比自己小的人做姐姐,叫人情何以堪? 可刚才情婉容也说了,那是谦称嘛! “哦,对了。”凌月话语声跳跃着,似乎很享受被她们留心内惧着她的感觉,“是谁在说祖宗家法来着?” “回凌姑娘的话。”万泽全也是个侍奉过先皇后的奴才,打狗看主人,今日他的主子要扬威,他心通透得很。 “是情婉容。” 【收拾】你们没资格和我斗9 听到殿中喊到自己的名号,碧情不觉一怔。 可是她怕什么呢? 眼前的小丫头又不是真正的皇后,她能拿她怎样?! 走上前去,连福身都省下了,仰起下巴,理直气壮,“是我。” “名字?”殊不知,凌月最喜欢这样没脑子的家伙,因为最好对付,还能让她杀一儆百,何乐而不为。 “我叫碧情,家父是东城郡守,边境大将军,常年驻守东海边城。” “原来是将门世家,失敬。”没有脑子,也能原谅了。 凌月佯作不明,“你刚才说是谁触犯了祖宗家法?这个人真是大不敬又该死,你说是吗?” 碧情张了张嘴,却没立刻道出来。 她也不是傻子,既然凌月都说自己早上去清扫太祖皇帝庙去了,不是在睡懒觉,也就不算逾矩。 罢了只好讪讪的一笑,道,“人谁无过,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是不是有点过了?”这就想掩饰过去。 身后的妃嫔们,皆是为她捏把汗。 “可是我有一事不懂。”凌月神色间又露出疑惑,她抬首问万泽全,“我仿佛记得,不得皇后召见,除了初一、十五各宫妃嫔要到万凰殿请安之外,是不能来的,可我现在还不是皇后,万公公,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到底冒犯了规矩的是谁呢? 又是谁,沉不住那样的气,打早便来到这里,吵吵嚷嚷闹了许久? 碧情脸色瞬间僵凝,盯着鸾座上的小人儿,和同样是在看着自己的万泽全。 “凌姑娘与宰相大人有一年之约,虽未册封,您已经入主万凰殿,万岁也吩咐了,您的一切按照皇后的规格置办,这一年,为的就是向文武百官,还有天下证明,姑娘您有母仪天下的资格,所以……” 话不尽然。 高阶下的妃嫔们,应该都听明白了。 ‘哦’了一声,凌月点头,再向碧情看去,眸里全是考究。 她不言语。 任底下的人揣摩她的心思。 今儿可是初九呢。 你猜……这位准皇后,要如何处置这帮不请自来的女人? “那按照祖制,今天的事该怎么办呢?”她饶有兴趣的问。 万泽全便一五一十的答,“擅闯万凰殿者,以冒犯皇后论,轻则杖责三十,重可斩立决,故意喧哗者,掌嘴八十,罚静思阁静思足月——” 说得妃嫔们人人自危,有的还开始打颤,他还要停顿下,让她们各自心慌到极点,再继续道,“足月后若还不知悔改,则贬为庶民,发配边疆。” “这么重啊……”凌月惊叹。 罚得这么重啊…… 刚下了朝,说来瞧瞧的沐少卿,亦是站在外殿门口,听着万泽全的话,心里同样在叹。 身后就个了个小太监,他倒是勤学好问,压低声音同他耳语着费解,“那擅闯朕的养心殿呢?” 小太监跟了他数月,摸清了万岁好说话的脾性,直接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还配上他狠厉的眼神…… 沐少卿人是一缩,再坏笑,满足的说,“那朕还是要矜贵些。” 闯他的宫就直接斩了,至于皇后嘛…… 他继续猫在外面,听这出不能错过的好戏。 【收拾】你们没资格和我斗10 其实那些妃子呢…… 这三个月也没见着沐少卿几面。 偶尔在御花园遇到,就闲聊打趣几句,只觉得他人好说话,长相俊俏,欢喜得很,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等着人来宠幸。 可许久了,他对谁都淡淡的,更没有要宠谁的意思。 大家都想,这样也不错,反正万岁爷本来就是大家的。 可昨儿突然杀出来这样一个小人儿,看上去没多大,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瞧得出心思可沉! 那眼珠子转啊转的,都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是来同她们抢万岁爷的!而且一来就差点做了准皇后,怎叫人不慌张?! 没错了,她是准皇后,再想到这点,人都不由发怔! 只要过了一年之期,不出纰漏,那她就是沐皇朝名正言顺的国母! 总算,都是反映过来了…… 今天,她们太冒失,太冲动…… “我想——”过了许久,凌月才疑似思量着说,“诸位妹妹今天只是想来与我打个照面,没有顾及那么多吧?至于情婉容……” 碧情已经吓得低下头不敢再多看半眼。 已经明了,今天最该死的就是她! 凌月停了足够长的时间,吊足了她的胃口,才缓缓道,“情婉容刚才不是说谁能无过吗?我知道诸位妹妹对我有戒心,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来来去去就八个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人若犯她…… 你猜会怎么着? 这叫很好说话? 才怪呢! “大概就是如此罢……”粗略的欣赏了下妃嫔们各自胆战心惊的表情,凌月双手扶住椅臂,轻巧的站了起来,浑身都透着恣意。 自然了,这里是万凰殿,她一来就住进这儿,就没拘束过。 众妃子心里五味杂陈,总觉得被耍了。 “那么,各位妹妹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她也不能让她们白来一趟不是? 言毕,就见其中穿得最高雅大方的人,一步一步迈着端庄的步子行到殿中,对凌月行了个宫廷内,妃子最标准的礼。 “臣妾宋氏贤妃,名清婉,给凌姑娘请安。” 凌月认得这声音,杀人不见血的就是她了。 她扬眉,微笑,“贤妃妹妹不用多礼,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宋清婉起身,哪怕是一个举动,一个眼神,都拿捏得刚刚好。 “臣妾入宫后,因后位暂缺,臣妾便奉皇上之命,暂时打理六宫事务,而今凌姑娘已入主万凰殿,那是否该……” “不必了。”凌月都不听她说完就道,“既然是万岁爷要你打理,你便好好照做吧。” 小白脸的后宫内务,她才没兴趣管呢~ 不过说完这番话之后,眼瞅着宋清婉和其他妃嫔的脸上,怎么有几丝得意的神色呢? 难不成她们还觉得,凌月惧了小白脸? “不过——”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也不能负了众人的期待,这样吧,每隔三个月,你就将要务整理成册,给我过目可好?我也想从中学习。” 学习……如何做好沐州的皇后。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1 殿上鸦雀,无人敢有异议,宋清婉的脸色已然铁青。 凌月这般年纪,处事却老道到了极点。 让她打理六宫事务,再逢三个月同她禀明巨细,当她是什么?!给她记账办事的奴才?! 心底再不服气也好,低着头,许久还是吐出那不甘愿的‘是’字。 高阶上的女子舒眉,露出甜美而稚气的笑容,看到她们不舒服,她心里就舒服多了。 殿外,沐少卿真想拍手叫绝。 当日六宫无人打理,他自觉这是个麻烦的差事,问下去,这些个女人都争着抢着想做,万岁爷就纳闷了,有没有这样喜欢? 可是说白了这些是他的女人,他的…… 他也不好像收拾凌月那样对待她们。 对小妖女,他想到什么就说了,反正他知,随便自己说什么,那女子也不会动容在意,至于他做的那些坏事,她也定会报复。 至少最后大家都痛快! 哪里有宫里这些动不动就流眼泪的玻璃人儿脆? 别说碰了,他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不就是个暂时执掌六宫的差事,现在好了,有人替他收拾了,万岁爷心里真舒服。 “万岁,要进去么?”身边那个叫做‘小九’的公公,见到沐少卿不自觉露出会心微笑,便轻声请示。 小九精得跟猴似的,就一眼看出来,占了万凰殿的凌姑娘入了沐少卿的眼。 昨天选后大典,他缩在角落里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久了,更是他们万岁下朝之后,第一次到谁的宫里来。 现在进去么? 沐少卿想了想,忽然坏心的一笑,伸手招小九把耳朵贴过来,“你速去帮朕办一件事情……” ※※※※※※※※※※ 凌月有言在先,既然众位妃子‘妹妹’都来了,今日就当大家彼此相熟。 她又吩咐了万泽全,让奴婢们到御膳房去拿些可口的茶点来。 这些女人和她想的没差,先吓一吓,让她们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再给几颗糖吃,露出笑脸,自然而然的,人都不想与斗不过的为敌。 虚情假意也罢,凌月不想分出多余的精力去对付她们。 而她们,也不够资格。 万凰殿的气氛,随着献媚的笑语声,比起早先,缓和了不少。 正是彼时,沐少卿的贴身太监,手里捧着个东西,就进来了。 “奴才小九,给凌姑娘请安。”他是皇帝身边的人,只对凌月行了跪拜之礼,又一次说明,凌姑娘是很得皇上待见的。 “起来吧。” 说实话,凌月不是很习惯总有人给她下跪,但这感觉还不错,总比她跪别人要好! 小九起身,腰仍旧弯着,他双手握着的是一副卷轴,罢了就往殿上敬献,“这是万岁爷命奴才给凌姑娘送来的,万岁吩咐,要姑娘一定收下。” 说完,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卷轴打开—— 众女眷便是一瞧,就齐齐发出羡慕的感叹。 那是一副出自宫廷画师之手的画像。 像中的男子,穿着淡蓝色的袍子,墨发潇洒,衣摆翩翩,手中折扇,好不风-流。 那朗眉星目,尽是淡然高贵的气息,画中人,不正是她们的万岁么?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2 真是不得了了…… 昨儿晚上袒护万岁爷在宰相大人和镇远将军那儿袒护她就算了,今天还有东西赏赐,不不不……这还不能算赏赐! 没听小九公公说么? 是礼物,请凌姑娘一定手下。 也就是说,若凌月不要,还能退?! 天大的荣宠要撑死她! 凌月居于高位,把下面所有女眷滋味难明的脸色都看在眼里,她们这会儿在想什么,大抵她也猜得出几分。 嫉妒个什么劲呢? 看到沐少卿画像的那一刹,凌月立刻就想起当日-他二人在风雨宝塔上,她调侃他的话了。 天晓得现在她成了他的准皇后,这厮半点不饶人,记性又好,遣人送来画像,是要告诉她,大老婆是最不得宠的,往后你就睹物思人好了。 哼! 她才不屑思他! 视线从那画卷上收回,凌月让万泽全去收了小白脸的‘礼’,待到小九公公退去后,还没容那些女人将羡慕的话吐出来,她自个儿先叹了一口气。 之忧愁。 “凌姑娘为何叹气?”林美人有些不懂。 入宫数月,万岁爷虽然对她们各宫各院都有赏赐,但绝对不及今天这幅画卷珍贵。 可见凌姑娘多被重视? 果真是做皇后的人,待遇就是不一样。 问罢,凌月却更惆怅了,轻垂着眉眼望向她们,幽幽道,“你们必然觉得,皇上将他的画像送来,是天下的荣宠,可是我却认为这是另一种意思呢~” “姑娘是如何想的?” 她们都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女人…… 在一起的时候,除了谈心事,就是论八卦了。 凌月故作忧伤,哀凄凄的表情都快骗过自己,“诸位妹妹还不明白么?六宫之首,母仪天下,要尽的本份却不止是皇上的妻子。” 从万泽全手中接过那幅画,她细细打量,“万岁送我这幅画,是要给我一个提醒,儿女情长在国家大义前,不过尘埃半粒,我入了宫,职责所在,便是要为他将后宫融洽,让他无后顾之忧。” 没有那个皇帝会时时陪在自己的皇后身边的 “凌姑娘,您会不会误解万岁的意思了……”蓝婕妤安慰她道,“据臣妾所知,先帝对先皇后便一生钟情,这可是我沐朝的一段佳话,万岁乃先帝独子,必会沿袭于此。” 这么多双眼睛巴望着,你不要,随便送她们一个谁,那都是欢天喜地的。 凌月叹气叹得更深,“可你有听闻先帝送先皇后自己的画像么?” 分明就是让她睹物思人罢…… 万凰殿一片寂静,谁都不在多言语了。 难不成真的是这样? “不过呢——”凌月装着忧郁,站起来的同时,貌似瞥见殿外一抹明黄的衣袍。 精光在她眸底一闪而过,她露出个看似勉强的笑,温和的望着殿中其他女子,道,“我愿为沐朝倾尽一生,只要有诸位妹妹与万岁朝夕相伴,我心满意足。” 她可是大方的女人。 说完,妃嫔们齐齐站起,齐齐向她福身,再整齐的回道,“臣妾愿为凌姑娘分忧解难。” 啧啧…… 瞧这人心。 不过如此而已。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3 又得一夜。 白天打发了那帮女人,凌月哪儿也没去,早早的就睡了。 来日方长,既然已经从沐君白那里得知了幽夜的下落,她就不信以后查不出蛛丝马迹。 万凰殿内,安宁无声。 一阵微凉的夜风轻拂过凌月的脸庞,不知怎的,她就有了些许清明。 前一夜大闹了选后大典,又和小白脸在宝塔上饮酒,早上再对一群女人连哄带骗,有天大的事,都不及睡觉重要了。 可是…… 为什么在忽然有了意识的空荡,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呢? 幽幽深宫,万凰殿里说句话都有回音,凌月倒是不信鬼怪一说,但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总是觉得不舒服的。 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立刻—— 已是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沐少卿!” 她惊得浑然一僵,整个人都快窒息了,差点没弹起来! 沐少卿就蹲在她的凤床前,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看,还带着那种……那种委屈的表情? 这个男人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接着暗夜里的光,凌月狠狠瞪他,手是放在心口上的,吓死人了…… “朕睡不着。”他委屈的说,那双凝着她的眸子里,貌似尽是楚楚可怜的色彩打转? “你睡不着关我什么事!?” 她左右看看,远处守夜的小宫女睡得死死的,一点反映都没有。 这就算了,那菱花和湛露呢? “我点了她们的睡穴。”沐少卿站起身,再自然的在她床边坐下,持续以她不明所以的目光,盯着她看。 这家伙不是要搞夜袭之类的吧? 下意识,凌月紧抓了被褥。 但不可能啊…… 说他是无-耻下-流之徒,凌月自己也觉得……算不上。 “放心,我不会乱来。”低眉看了眼她戒备紧抓的手,沐少卿又道,“我有话要问你。” “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她一点耐烦心都没有,“你不困吗?不怕扰人清梦吗?明天早上不用上朝处理国家大事?” 连连质问,把登基才三个月的沐皇问得哑口无言,于是…… 那张小白脸看上去是更委屈了。 沉默的对视片刻。 好吧…… “……有话快说,说完赶紧滚!” 为什么明明他比自己厉害,却让凌月觉得自己在欺负他? 沐皇巴巴的瞧着她,那身明黄的袍子,在夜色里也难掩光华,可是,此刻萦绕在万岁爷身上,的还有另一种气息。 “早先你在外殿和众妃嫔说的话是真的么?” “哪句?”凌月皱着眉问。 她是知道他在外面偷听,不然也不会让小九公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画像来了。 还不是想故意刁难她? “就是那句。” 让沐少卿彻夜难眠,辗转反侧,非要来问个清楚…… “哪句?”拖长了不耐的话音,凌月真的很想打他! “你说要众妃嫔与朕朝夕相伴……” 他才不想和那些女人朝夕相伴……他连那些女人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伴个鬼伴! “就为这个?”凌月长长叹了口气,眼神能杀人的话,早就把小白脸千刀万剐无数次!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4 沐少卿非常认真的把头点了点以作回应。 就是为她一句话,他失眠了,所以来找小妖女负责。 凌月张了张口,想骂他,但碍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也被弄得心烦意乱,干脆变成开解他…… “你是沐皇,天下是你的,所有女人都是你的,你想和谁伴就和谁伴,纠结个什么劲?赶紧回你的养心殿睡觉去吧,我好困……” 她两天没好好休息了,现在只想睡一顿饱觉。 说着就推了推坐在床-上的沐少卿,却没把他推动。 “你说朕想喜欢就谁喜欢谁,是这个意思吗?”小白脸又犯孩子气了,讨着巧问凌月。 她权当他半夜抽风,忘了他的狡猾,只把头点了再点,“是的是的,快回去睡吧……明天把你的妃嫔们叫到一起,挨个过你的眼,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蓦地—— 沐少卿探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拉,顺风顺水的将她抱住,然后再叹,“那朕喜欢你,从今天开始你也要喜欢朕,唔……做皇帝还是蛮好的。” “你——” “我说真的。” “我信你才有鬼了!放手!” “不放,不想放。” 他喜欢她,真的喜欢。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上了心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只晓得偶时无需闭眼,脑海里都能飘出她的影子来。 沐少卿才恍然,自己中毒不浅。 她都入了他的后宫,还想插上翅膀飞到哪里去? 竟然要那帮他连长相都未记住的女人和他长相伴,他才不要! 而凌月的,睡得模模糊糊,惊醒之后,却被始作俑者抱在怀里,还要听他霸道的宣布,从今天开始,他喜欢她。 夜半三更,要不要那么无厘头…… 沐少卿…… 要她怎么形容? “我是喜欢你那张小白脸没错。” “嗯。” “可是你说的话我不知道那句是真的,那句是假的,我连对你信任都做不到,你确定要喜欢我?” “我以后不会骗你了。” “那我还是不信呢?” “我会等到你信我为止。” 他当然也知道,那夺权的路上,是把她欺负惨了,可小妖女似乎也没如何吃亏,他不是……都让她报复回来了么?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凌月好无奈,摇着头推开他,皱着眉头说,“明明知道我们互相利用,我进宫也不是为了你,你有那么多女人可以喜欢……” “我也不止为何,就喜欢上-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了。” 他呵呵的笑,伸手去理她的乱发。 “小妖女,你真是厉害。” 她愣住,“合着……这还怪我了?” 他失眠,还要拉她做垫背,貌似该委屈的人是她才对。 “所以你是不愿意信我,还是是不愿意信我会喜欢你?”做了万岁爷的人,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自食恶果。 凌月对他没辙的笑,“你在某些方面,确实坦率无人能及。” “这是朕的优点么?”只是不知她喜不喜欢。 “那到底你今天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前日在选后大典上说的话是真的呢?” 她弄不明白了。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5 凌月弄不明白了。 这个男人,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利用她的事,数起来一桩桩都让她发指牙痒。 只是三个月而已,再见面,就跟变了个人的似的,突然转了性子,还总是说……倾心她? 倒是…… 这家伙不如上回那么讨嫌了。 至少没有再愚弄过她,而她,确实对他来说没了任何利用价值,如果不是出于其他的动机,他怎么可能推翻整个选后大典,站在她这一边呢? 心,好像在动摇。 然后她就听到沐少卿闷笑,带着他一贯懒散的话音说,“都是真的。” 他已经不想再骗她了。 松开那个怀抱,沐少懒洋洋的侧倒在床-上,一只手支着脑袋,“朕说过,能让大臣信服,能制住众妃嫔,进得了后宫,那是你本事,自然守不守得住你的心,也要看你自己了。” 又和她玩心理战么? 凌月笑,看着他透出困意的脸容,说,“那这样说来,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万岁爷可真大方。” 沐少卿抬起手摇了摇,“那也要看朕的心情。” 若是她果真没有对他动半点心思,难保这个已经拥有了全天下的男人会一时想不开,把她关上小半辈子。 反正她又打不过他。 冷哼了声,凌月没辙,“我还没见过你这样死皮赖脸的皇帝。” “今日见识了?”他还同她嬉笑。 “见识了。”把头点点,凌月再一挥手,内殿的火烛被点燃,瞬间明亮。 “夜深了,万岁爷早点回去歇着吧,我就不送了。” 沐少卿都闭了眼,忽然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双眸不适,只好再睁开。 “小妖女,真的不留朕么?”他委屈至极的问。 凌月摇着脑袋,欣赏他‘楚楚可怜’小白脸,“别跟我扮猪吃老虎,你这套对我已经不管用了。” 话音落下,他旋即起身,带着点讪然的扫兴。 显然,万岁爷的色-诱……很失败。 “歇着吧。”他打道回府了。 那明黄的身影步步远去,凌月趴在床-上,眯着眼瞧他的轮廓。 心想,真是有趣! 她今夜唯一最相信的,是他贸贸然来了,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这样想来,沐少卿这个人,除却那身已经没了的目的性,人还挺不错的。 就在她准备灭了火烛,继续睡觉时,忽然外面就掀起异常焦急的声音,随即敲锣打鼓,转瞬就散开了…… 那种势要闹得鸡犬不宁的喧嚣。 吵嚷中,听到谁在大喊——走水啦!明秀宫走水啦!!! 走水?哪里失火了么? 不容凌月想完,外殿又响起沐少卿的问话,他好像在风凉,说,“小妖女,你刚才点蜡烛的时候,莫不是失手了,给明秀宫也点了一把?” 凌月怒! “隔那么远都能算在我头上,我早把你烧死了!干脆以后后宫失火都赖我好了!” 等一下…… 后宫失火? 她又那么巧会御火? 难道有人刻意而为? 都走出去的男子,又折返了回来,带着一脸笑意,对凌月邀请,“明秀宫住的是情昭容,你二人今天暗自结的梁子可不纤细,要和朕一起去看个热闹么?”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6 刚过寅时,夜最深的时候,偌大的沐皇宫,明秀宫那处火光通天。 不少小太监和巡逻的御林军,提着水桶,匆匆忙忙的往那面跑去。 初冬时节,万物颓败,一草一木皆在枯萎,火势上窜得极快。 沐少卿和凌月赶到明秀宫时,那熊熊火焰,窜了几十丈高,只消人靠近些,都觉焦灼难耐,皮肤都能被灼出水泡! 更甚,不停有人从完全点着了的宫里跑出来,浑身被火焰包围,在空地上一阵疯跑,痛苦的尖叫,看了都惊心动魄。 火,焚尽世间污-秽,却是如此可怕。 凌月和沐少卿都看得有些发怔。 在那吞吐飞舞的火舌面前,人是如此脆弱。 “万岁!!?” 一个小太监最先发现沐少卿,他手里还拎着水桶,衣裳都被烧破了好几处地方,人在愣过之后就跪下了。 这样大的火情,这样恪守陈规的举动,着实让那穿着龙袍的男子不悦的折了眉梢。 很快,以沐少卿为中心,所有的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打算去跪他。 “火烧眉毛了还跪什么跪?还不快去救?!” 得万岁微怒的一语,明秀宫外那不下百数的人,个个灰头土脸,少许讶异之后,继续之前引水灭火的动作。 心思里是觉得不对劲了,印象里,这仿佛是新皇登基以来,第一次发火吧? “他们肯定在想,原来万岁爷也会发火呢~”看着那火烧了的明秀宫,凌月并非在风凉他。 而是多少与他难得想到了一起。 人命都不知折了多少条,竟然还要想着先去跪他? 负手在身后,沐少卿那双漆黑的眼眸被染上通红的颜色,他脸容沉得很深,平日里嬉笑的神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默然。 “我好像有点知道,为何我会喜欢你的缘故了。”他突然道。 凌月扬眉,表情大有听他分晓的意味。 她自然是值得任何——值得的人喜欢的。 沐少卿只是对她淡笑,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反正,喜欢便是喜欢了,就为那一点点的善良,和手下留情。 二人站了没多久,就见一披着盔甲的人向这面快步行来,至沐少卿跟前,单膝跪下,利落报,“启禀万岁,火势暂且止住,昭容娘娘平安无事,请万岁宽心!” 凌月心头一晒,这人可比之前那些木鱼脑袋灵光多了。 再仔细一瞧,不是祁家兄弟之一的祁风吗? 她那一丝诧异的神色被沐少卿瞧了,便对她道,“这夜负责巡夜的是他,御林军副统领,祁风。” 祁风抬起头看了凌月一眼,再低下,沉声,“末将见过凌姑娘!” “嗯。”她点点头,“祁统领辛苦了。” 那来路上祁家兄弟对凌月就颇有好感,而今沐少卿顺利登基,忠仆自然是爱屋及乌,被她这一说,祁风倒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这夜走水,惊动凌姑娘了。” 凌月笑了笑,侧眸对沐少卿笑说,“你身边不是还有灵光的人在么?” 男子是无奈,“若非连这几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朕干脆连夜逃宫,找个地方避世隐居作罢。”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7 他一句话,倒把祁风吓得不轻。 本来打算起身去指挥属下灭火,这下跪得更仔细了,启声求道,“皇上切勿如此,末将愿为皇上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这个祁风—— 不比大哥祁夏稳重,也没有最小的祁悦那般活泼讨喜,有的只是一五一十的老成,木讷却可靠。 凌月巴巴的望了沐少卿一眼,两人同时喷笑了出来。 “他人都站在这里了,怎可能说走就走?”这点连她都知道,他忠心耿耿的侍从竟然还会担心人会跑掉! 凌月忍不住感叹,“可见沐朝的万岁爷多么靠不住。” 祁风只管低头,不言语,也不敢对此有回应。 沐少卿干咳了几声,岔开话题问,“可有人伤亡?” 祁风愣了下,万岁转换话题的速度也太快了…… “回皇上,暂未有人葬于火海,走水起因尚待查明,伤患已有十余人。” 无人葬生,那还好…… “受伤的人,送太医院救治,查出走水缘由,朕要将这件事弄个明明白白。” 这后宫里,山水环绕,各个宫四周都有防火的措施,尤其入冬干燥的季节,掌灯的奴才们更是小心。 沐皇宫走水,几百年都没一次,而且这样大的火,又是深夜,明秀宫的主子和奴仆都安然无恙,今天可真是烧得巧了。 是人都会觉得其中蹊跷。 “皇上!!!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随着那声可谓‘凄惨’的叫喊,碧情呼天抢地的冲到沐少卿跟前扑跪了下去,扯住他的袍子,失声痛哭。 “皇上,臣妾差点没命见你了……” 碧情身上粉色丝缎的睡袍被烟尘染脏,靓丽的脸容涂满黑灰色,蓬头垢面,大有劫后余生的味道,可是…… 沐少卿冷冷一笑,“这不是见着了么?” 什么叫做为她做主? 若非是喊冤,哪里用得着谁去做主? 他一问,碧情就直看向凌月,眸里渗出恨意,肯定的说,“就是她!放火烧臣妾的明秀宫,想要臣妾葬生火海!” 凌月‘哈’的大笑,“这下好了,以后要是哪里走水都算在我头上的话,那从此刻起,后宫里入夜谁也别点灯,大家摸黑过吧。” 想冤枉她?当她是省油的灯么?! “就是你放的火!”碧情一口咬死了这说法,“今日出万凰殿时,两个宫婢窃窃私语,说我……说我口没遮拦,在皇后娘娘的宫里放肆,还说凌姑娘会御火,指不定哪一夜,一把火就将我烧得灰都不剩!” 实则说这番话时,她也自觉今天在万凰殿有失大体,可向来她就气焰嚣张,早就树敌无数了。 碍着自己的父亲是边境大将军,沐州的边境还要仰仗她父亲来守,平日里说话都比别的妃嫔大声,就是宋贤妃都要让她三分呢…… 在万凰殿里吃了凌月的亏,她看上去又这么小,一来就是准皇后,心里本就不甘愿了,晚上自己的宫还走水,看到了沐少卿,不喊冤,那喊什么?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8 真是贼嚷捉贼。 冤枉凌月也就算了,这般明显的事,连一旁听了这番话的祁风都觉得……这位情昭容是把他们万岁爷当草包么? “你听见哪个宫女说的?”凌月好笑的问她。 瞧见她那副怕得要死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会陷害人的货色,就算她非善类,今夜这出戏,恐怕不是出自碧情的手笔。 这样怕死,是不会拿自己来开玩笑的。 “就是你万凰殿的女官!”碧情肯定到,看着凌月的目光更坚决。 凌月‘哦’了声,又确定的问,“你听到她们说的是,你太过嚣张,所以指不定哪天哪夜,我会一把火将你烧得灰都没剩下?” 她看看沐少卿,委屈至极的点点头。 万岁爷呢……彼时想法没那么多,自然是也觉得情昭容平时不讨他喜就算了,没想到会那么的……蠢。 所以根本无需他说话,更别说要主持公道。 他事不关己般,对碧情点点头,表示他人站在这里,无人会放肆,然后……抱手看小妖女发挥。 “既然是女官说的,那你去找女官就好了,与我何干?”凌月笑,丝毫没担心自己会背这个黑锅。 “你一口咬定是我放火烧你,有证据么?我初入后宫便是准皇后,对我心存妒恨的人不在少数,后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会御火,你觉得我还会刻意为之?说句不好听的,我真要一把火烧死你,你现在根本没机会在这里告状。” “可是……可是……”碧情眼泪盈眶,一副死里逃生的凄惨模样,词穷了。 凌月说得没错。 她才入宫不足两日,这个时候生事,太招摇! 那么……除了她,还有谁会害自己呢? 碧情真的是被吓到了,身后熊熊烈火烧的是她的宫,有人要害死她啊! 凌月再道,“你今日在万凰殿的嚣张,六宫妃嫔人人得见,我还可以说,是你故意以身犯险,想要设计我呢~否则你怎可能在这场大火里全身而退,据说你宫里暂且无人葬身火海……” 她啧啧叹道,“情昭容,虽然你对我狠了点,看不出你对下人还不错。” “我没有!” 碧情这才真的慌了神,更有所顿悟,唯有紧抓沐少卿的衣袍不放,“臣妾……臣妾九死一生……就算平日再坏,也断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之事,更不会嫁祸他人!求万岁为臣妾做主……” 凌月冷笑了声,“那我该找谁做主?” 她便是这样了,早先就说过,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那决计不是三言两句就能算了的事。 即便早已经看明白,碧情是纸老虎,看着挺凶,其实一捅就破,要利用她成事,容易得不得了! 偏偏,这次她招惹的是凌月,又是拿御火之事大做文章,如果凌月这件事上说算了,只怕藏在暗地里的人,以后会更加放肆。 说这场夜火烧宫是白日里六宫齐聚万凰殿的延续也不未过。 有人送了个杀鸡儆猴的机会给凌月,她怎会不好好施展给那些个人瞧?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9 自古后宫便是战场。 没看过宫斗剧,凌月也深知,女人多了的地方,是非断不会少,更何况,六宫佳丽三千,全为一个男人服务,其中勾心斗角,又是多少人能真正体会懂得的? 忍气吞声,不是凌月的做人准则。 这边正是一片焦灼的猜忌中,明秀宫的火势有所缓解,在周边暗查的御林军回来报给祁风听,祁风闻后,再向沐少卿禀告,“皇上,明秀宫外有火油的痕迹。” 火油…… 凌月扬起眉梢,笑言,“我放-火可是不需要油的。”她问碧情,“你信不信?” 刚才碧情就被她说清明了,自己今天被人利用了一遭,这会儿里外不是人,还可能背负嫁祸的罪名,这一听就更慌张了。 忙抱紧了沐少卿的大腿哭喊道,“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皇上要相信臣妾啊……” “好了,朕心中有数。”沐少卿从来就不喜欢她嚣张,不聪明就罢了,傻得真实让人看不过眼,便道,“依朕之见,凌月那时候恐怕没机会到明秀宫去放火。” 碧情一窒,“您要袒护她么?!” 既然凌月说是她以身冒险去嫁祸她,她也可以说是凌月故意在她的明秀宫外设局,以此来为自己脱身吖! 总之,她就是冤枉的! “喔……在情儿眼里,朕如此不明事理么?”那要如此说,万岁爷可就不高兴了。 碧情结实的噎住,嘴一撇,委屈得不行,“臣妾不敢。” “你敢不敢,朕都是这个说法。”目光不再看她,沐少卿瞥了凌月一眼,那女子理直气壮的昂起下巴,随便人如何想要冤她,害她,她就是不惧你,更不会求你帮忙。 事实是,他心甘情愿站在她那一边。 “明秀宫起火的时候,朕在万凰殿和凌月说话呢,除非她懂得分身术,这场火的元凶,另有其人。” 罢了,他在吩咐祁风,此事定要细查,再闲闲道了句‘摆驾’,人便要离开了。 留下灰头土脸的碧情,还想再说些什么,抑或者想寻个安慰。 哪知沐少卿没走两步又顿下,回头只望住凌月。 “你随朕一起走。” 天晓得,他不把这不得了的妖女叫走,留下情昭容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万岁爷一番苦心呢…… ※※※※※※※※※※ 养心殿与万凰殿相距不远,那段距离,却不知道折煞了多少帝后之间的关系。 凌月想,入宫第二晚就遭人算计也罢了,为何小白脸还要她去他的居所坐坐? 这不是更招人恨么…… 不过养心殿确实别致,若说万凰殿里汇聚了六宫奢华,那这里只有一个说法——大气。 帝王之居,处处透着巍巍温沉的君临之气。 再加上沐少卿这样一个活人的装饰,便多了这代沐皇独有的洒脱和懒散。 “说吧,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天都快亮了,她才不信小白脸会单纯的叫她来这里喝杯茶。 这一宿,沐少卿身上的袍子都没换过,待会就要上朝了,他好似不会困,可心事,倒被人瞧出了几分。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10 站在宽大古朴的书桌前,望着上面的文房四宝。 末了,沐少卿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想与你打个照面。” 打个照面? 谁的照面? 凌月觉得稀奇了,美目一转,“不知道万岁爷想要为谁说话呢?” 还专诚把她叫到了养心殿来,似乎很重视啊…… 沐少卿低笑,“贤妃,宋清婉。” 喔…… 那确实是个可人儿,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又生得落落大方,仪态千万,最重要的……是她那满腹了不得的心思。 今天的事,本来凌月也不确定,毕竟才入后宫,哪里能将所有妃嫔的性子收于鼓掌间明了? 可这会小白脸一说,十有八九和她脱不了关系。 就当凌月小人好了,她对沐少卿向来不客气,“凭什么我要放她一马?” 那男子就料到她会如此说。 顺手打开了桌案上一只四方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物,转身,他将那物件递给凌月。 “就当卖个人情给我,我会私下提醒她的。” 低眉,凌月就见沐少卿手中的那枚玉印。 那是他登基之物,每日批阅奏折,书拟圣旨必要的玩意儿。 “沐皇那吃饭的东西换我放过宋清婉,她可真值钱。” “你吃醋?”他探身,靠近了她一些。 凌月反瞪他一眼,更不去接玉玺,“好奇罢了。” 她又不喜欢他,吃什么醋? 他又是长长的‘唔’了一声,疑似有些遗憾,可转而又淡声笑了出来,“还是告诉你罢,免得你多想,宋清婉是宋大学士的孙女,宋家就得此女,极其稀贵。” “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有学士的人在沐朝是受保护动物么? 连带亲属也矜贵些? “同我有关系。” “那刚才你怎么不袒护情昭容?”都是他的妃子,这人心怎么就那么偏呢? 沐少卿沉着深深的眼眸盯着她瞧,说,“其实我方才真的想替她说话的,你这个六宫之主着实太厉害,一般的女子,哪里会是你的对手。” 凌月哼了一声,看都知道她的笑容都是虚的。 刚想辩驳说,自己还不是什么六宫之主,她也不愿意做他的六宫之主,沐少卿就抢白道,“宋大学士乃沐朝三代□□,最重要的是,当日-我娘亲潜逃出宫,他帮了极大的忙,所以于情于理,我不能让宋清婉在后宫有丝毫闪失。” 三个月,足够他看清一个人了。 “贤妃这个人,心机确实很重。”要在后宫立足,谁会没点手段呢? 这些,沐少卿都容忍了。 “不过我相信,这难不倒你。” 他对凌月的能力相当放心,反而因为今夜明秀宫一事,倒怕他-日一个不留神,宋贤妃这号人就凭空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到时要如何同大学士交代呢? “只消忍她三年,三年后我就放她返回原籍。” 凌月没好气道,“我干嘛要忍她三年,而不是她容我一年呢?” 沐少卿对她眨了下眼,“你确定真的只在朕的宫里呆一年?” 他怎么就觉得,她会呆上很久很久……或许就不走了呢……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11 “一年没准都用不着!” 立刻,凌月就给沐少卿泼冷水,语气更是不佳,“既然你也知道在背后兴风作浪的是她,假如她还有那个自觉,大家相安无事,若她非要将我当众矢之的,我可不保证你在大学士哪里交不了差会怎样!” 撂下狠话,她转身就走! 沐少卿一把将她逮住,脸上挂着兴味的笑,不怒,反而还挺开心,“玉玺不要了么?” 没有这个东西,可是进不去宝塔的底层。 凌月看都不看,“谁稀罕!?都不知道被你动过几万次手脚了,我想看的还能看得到!?” 他佯装思索,“没准我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呢……” 如此一说,凌月更气! 挣开他的手,顺风顺水的捶了他胸口一记,这才气急败坏的离开。 她向来就是如此要强的性子,他也习惯了。 揉着吃痛的胸口,目送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外殿转角,沐少卿摇着头去望某个角落里的青瓷大花瓶,问,“朕都被打了,你怎么不吭声?” 小九公公没敢冒头,缩在那完全挡住他的大花瓶后面细声的说,“万岁爷,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愿打愿挨的事情,他就是个奴才,管不了那么多啊……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是对的。 当朝的沐皇没个正经,贴身伺候的奴才自然也不会有所谓。 “小妖女貌似生气了。”果然,万岁爷这般随和,哪里会去和奴才计较那么多呢? 他自个儿的事都没弄明白。 花瓶后又传来小九的声音,说,“万岁爷,来日方长。”大有鼓励支持他的意思。 沐少卿点点头,“嗯,夜深了,你退下吧。” 小九如蒙大赦,腿都没打直,弯腰屈膝的碎步往殿外走。 以为自己被放过了,再听里面的男人打着呵欠道,“天亮了记得去领二十个板子。” 小九应声,心里叫苦不迭,原来万岁爷说‘夜深了’是这个意思。 偷听皇帝与人说话,那是大忌,挨二十个板子已经很宽厚了…… 他伺候的主儿,看着真心以为好糊弄,可那着实都是假象啊假象…… ※※※※※※※※※※ 明秀宫的大火在天明时分完全扑灭,整座宫殿几乎尽毁。 碧情在凌月那里碰了钉子,更没在沐少卿那儿讨到好处,最可恶的是…… “后来万岁爷竟然叫那妖女与他一道走了!哇呜呜呜……” 贤妃的裕德宫里,披着薄毯坐在椅子上连暖茶都顾不上喝一口,碧情张嘴仰天大哭。 真是委屈到了家。 宋清婉忙宽慰她,“妹妹你快别嚷嚷了,凌姑娘过了一年之期便是皇后,那……称呼,万岁喊得,我们决绝喊不得!” “怕什么?!”碧情哭得花容不再,吸了吸鼻子道,“我不管了,与其在这里受气,还不如犯点事,让万岁把我赶出宫去!” 在她旁边坐下,将手绢递给她擦脸,宋清婉柔柔的说,“万岁宅心仁厚,若妹妹实在想回边城,定然是准的,可是,你甘心吗?就这样无端端被人利用。”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12 今夜职守的御林军副统领祁风已经查明,明秀宫外确实被人做了手脚,更发现不少火油。 其实碧情再回想起来,也依稀忆起自己在睡梦中,忽然就听到有人大叫‘走水了’。 哪时火情并非很大,只是她着实被吓到了,胡乱披了件衣裳,被奴才们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往外逃。 后来她悄悄问过第一个发现走水的人是谁,结果问谁也答不上来,都说自己听到有人大喊,反映过来之后才晓得去逃命。 “放火的人仿佛不想将我置于死地……”回忆着,碧情缓缓道,“那他如此做,就是为了借陷害那妖女?!!” 宋清婉皱了皱眉头,“都叫你不要再称凌姑娘为‘妖女’了,你真想惹得万岁不高兴吗?” 见碧情脸色收敛,她才继续道,“如此说来,害你的人目标是凌姑娘,而正巧今日-你又说了那般大不敬的话,才被人钻了空子,不过还好……” 宋清婉故作松口气般,“幸好你平安无事,也算那人心存一丝善念了,现在明秀宫已毁,你暂且住在我宫里,明日-我再去向皇上和凌姑娘回禀。” 落难于此,得人收留,碧情对她尽是感激,“那就多谢清婉姐姐了。”至于说到沐少卿,她们的万岁爷…… 她哀哀叹息了声,“以往我以为万岁才将登基,可能对后宫之事并不能尽心,可今夜一事,我才觉得万岁爷好凉薄,或许这便是他喜欢凌月的原因吧。” 什么争宠什么横霸六宫,她再也不想了。 “万岁不宠幸我也好,反正三年之期一到,我就可以回边城去了,这后宫如金丝笼,我一点都不喜欢!” 不喜欢,就早些离开吧。 宋清婉心里不自觉的想着,忽听碧情猛地将桌案拍响,人突然又怒了起来,“不过只要我还在后宫一日,那个害我的卑鄙小人,倘若让我将他抓出来,定将他碎尸万段!” “妹妹不如先去沐浴吧。”那位稳稳妥妥坐在这里的卑鄙小人,可真没怕过。 ※※※※※※※※※※ 不安宁的一夜,终是在上朝的钟声响起前,归于平静。 凌月的麻烦却才刚开始…… 她真的很费解,为什么在皇宫里想要睡个好觉会那么难!!! 明明她是准皇后啊…… 只要她愿意,六宫妃嫔简简单单就能被她玩死,那么为什么感觉天才刚亮没多久,就又有人到万凰殿大闹,嚷嚷着要见她?!! “凌花……湛露……”拉过被子把自己的脑袋完全遮住,凌月无力的叫那对才将解了沐少卿睡穴的双生姐妹。 “去把外面那个吵我睡觉的人绑了,等我睡好再说。” 凌花湛露从房顶梁上轻飘飘的落下,听她吩咐之后,互望了一眼,便转身往外走去。 以为有她二人去就没问题了,卷了被窝,凌月从来没觉得那么困过。 哪知还未消停,只有几声仿佛打斗的声音响过,接着便是气势汹汹的脚步声贴近…… “凌月!!我有事要同你说!”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13 凌月就讶异了…… 那些妃子要见她都得等,到底是谁大呼小叫,就那么闯进来了。 更纳闷凌花和湛露怎么没将人拿下,听声音都觉得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难不成她的双生杀手姐妹花还打不过来人?! “凌月在哪里?我有事和你说!” 清脆的声音,转眼就响在内殿。 凌月一个翻身坐起来,不耐的看向进门的屏风那处,微怒,“谁这么没规矩?” 随即,一个小巧的人儿便出现在她视线里…… 她看起来最多十五岁,墨黑的长发,盘出灵巧可爱的发髻,宝石的发簪缀在上面,和她的眼睛相映相辉。 她穿着一身紫色的裙,金丝成边,繁复的花样堆出她小人儿与众不同的气质,向凌月走来的每一步都理直气壮,带着不属于这座皇宫里的傲气。 “你是谁?” “你就是凌月吧?”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那骨子里,有某种共性在不动声色的交手。 奇怪……凌月自顾诧异,她干嘛要卯足劲和这小丫头比气势? “菱花和湛露呢?”视线偏向外殿,她往外看过去。 就见殿中一群宫女太监都跟着跑了进来,跪倒在床前讨饶,“凌姑娘恕罪,奴才们失职……菱花与湛露被……被……” 万泽全不在,领头的是个和小九差不多年纪的小公公,说话打着颤,不时还去瞧那穿着紫裙的丫头,神色里竟然有惧怕。 “说啊!?”连着两天没睡好,凌月脾气上头,忽然就很理解为什么古代的这些皇族动不动就要把谁拉出去砍头。 因为这个时候真的很想杀-人泄愤! 或许那小丫头也觉得万凰殿里的奴才表达太不尽人意,干脆自己对凌月说,“你是说刚才从这里面出来的两个姐姐吗?她们被我定在外面了,你就是凌月吧?我有事要同你说。” “被定在外面?”凌姑娘一脸的没睡醒,惺忪着眸子去往站在床头毫不避讳和她对视的那人儿,末了茫然的问,“你是谁?” “我叫千娌,冷千娌。”抬起下巴,她回答得清脆悦耳。 冷……千娌。 不知何故,凌月这会儿还真觉得有点冷,这感觉似曾相识,她又姓冷,那态度,和那个谁大同小异…… “你是冷莫邪和萦汐昭的女儿?” “你不笨嘛。”她貌似在夸奖她? 凌月呵呵的笑,“……你真不客气。” 那脸容上摆出来的颜色,明显便是在说:既然你是来求我办事的,态度就该诚恳点。 冷千娌尽得萦汐昭的真传,立刻反映过来。 俏脸上露出献媚的笑容,爬到床-上去,讨好的说,“月姐姐,你那两个侍婢被我施了巫术,我没伤她们,一会儿我出去就给她们解了,千娌从灵都不辞辛苦赶来,只为求您一事,您可一定要答应我吖!” 这大清早的,到底从哪里钻出来个鬼灵精,丝毫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是萦汐昭的女儿,也就是小白脸的师妹咯? 看来后宫里,又来了个横行无阻的人儿~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14 冷千娌不过才将十五,按照她的说法,在灵都,十四岁便能订亲,满十七完婚,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可她已经十五了,却不能与心上人永结共好,她好着急。 起来洗漱过后,命人准备了早膳,凌月和千娌坐在内殿相谈。 凌姑娘心思多沉的人,眼前的小丫头是灵都城主和大巫的宝贝千金,和她打好关系,还怕以后没肉吃? 她有求于自己,自然要尽心竭力的拉拢。 “既然你找上了我,说吧,你看上了谁?” 听她说时,凌月就在猜度。 一般来说有两种可能。 能找到她,必定是她能说上话的,那第一选择她必然想到小白脸。 冷千娌和沐少卿是师兄妹的关系,萦汐昭又那么喜欢自己这个徒儿,能促成一段良缘是不错的。 而且现今凌月是准皇后,千娌想入宫,当然只有来讨好她了。 还有就是苗王赤霏。 赤霏曾经被囚在灵都,那时候和小丫头有了交集,令她生出情愫也不无可能。 可是再想到来琉桑前,赤霏也曾一再表示,若凌月愿意,他愿娶她做王后。 横竖都跟她相关,弄不好,会打翻醋坛子…… “我娘亲说,这件事情只有月姐姐能帮我,因为师兄肯定会听你的话!” 师兄…… “你……喜欢沐少卿?”凌月都未察觉自己脸色变了。 冷千娌贼笑,“月姐姐,要是我入宫做贵妃,你会不会生气吖?” “不会。”她答得极快,语气平静得很,“你是萦汐昭的女儿,我也不想瞒你太多,我不会在这里长住。” 当初来时她就目的明确,争皇后的位置,不过是权宜之计,方便她在后宫走动,而沐少卿,也看出了这点,说了几句话,成全她罢了。 说他对她有心,她死都不要相信。 自欺欺人的最高境界,被她练得炉火纯青。 “你不喜欢我师兄吗?”纯真的黑瞳里,闪烁着质疑,千娌伸出爪子在凌月眼前爪了爪,“不要说谎,我会读心术哦……” 凌月着实被她的孩子气逗笑,“我不讨厌他。” “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他。”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她不想说。 冷千娌露出遗憾又老成的表情,“算了,我娘亲说,情-爱本来就是盲目的。” 若能清晰的答得上来,那便没有爱,也没有情。 说不清楚,那就是已经有了。 凌月闷笑,“你真是人小鬼大。” “我不小了呢,我可有十五了,再过两年便能出嫁。”说起来,冷千娌眉头一折,“月姐姐,我不喜欢我师兄,他坏死了,但是娘亲说,他会听你的话,所以我来求你。” “求我什么?”凌月听糊涂了,小白脸会听她的话吗?这竟然是萦汐昭说的,她想否定都觉得自己不是占理的那一边。 千娌把脑袋靠近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说,“你帮我求师兄,让他下旨给我和沐君白赐婚好不好?” “给你和谁赐婚?!” 沐君白?!! 小白脸的七皇叔?!!! 老少恋?!!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15 凌月只见过沐君白一次,严格来说能算是暗地里交锋了。 冷千娌长得细皮嫩肉,纯真无邪,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灵气得不得了,怎么就看上了那腹黑的沐君白? “怎么你也觉得我不能与他好?” 见凌月诧异得说不出话的表情,千娌有些失望,“在灵都时,我听娘亲说起你的事,还以为你是个有独到见解的女子,没想到你和我爹爹一样,都那么世俗!” “我也什么也没说啊……”惊讶一下都不可以么? 凌月心里喊冤,忙收起满脸意外,道,“你可想清楚了?而今你还小,那沐可是沐州的贤王,朝政上耍狠的手段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既然你都觉得你师兄坏死了,沐君白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叔侄,他饭都比沐少卿多吃了几年,你喜欢他什么?” “我不小了。”冷千娌正色道,“我已有十五,沐君白不过长我十六年,况且他尚未娶妃,仅有的侧妃也在三年前病故,我自小与他相识,我对他一见倾心,我非他不嫁!” 呵…… 看都知道,这倔强的小人儿该多让她爹娘头疼啊…… “你非他不嫁,那就去嫁他吧。”凌月喝茶,气定神闲。 这与她有什么相干? 冷千娌小脸一沉,抓住她的袖子央求,“那……我不是来求月姐姐帮忙的吗……你不帮我,我要如何嫁吖!” 凌月摆出爱莫能助的表情,“你爹娘加在一起本事通天,何须你来求我?” “可是我爹爹不同意,娘亲说只消让师兄下旨赐婚就万事大吉,娘亲还说……” “还说小白脸一定会听我的?”可她不愿意说呢? “那是你娘知道,我根本做不到,所以糊弄你来这里纠缠我的。”凌月又不是小孩子,当她好骗? “再说,你娘亲何其聪明的人,机关算计,要她真同意你嫁,还轮得到你来央求我?我更打不过你爹,小祖宗,你放过我吧……” “那我怎么办?”冷千娌急得两只小腿来回在地上摩挲,跟小孩耍懒没两样,“我不管嘛!我就是要嫁给沐君白!” 凌月摇头,“你不如自己去求沐少卿。” 小白脸必然也会权衡。 若是他师傅点头应允的事,他早就如此办了,那沐君白心系在沐嫣身上,若沐少卿真的下旨赐婚,没准会引来场兵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奈何冷千娌在她娘亲那里听来的话先入为主,扯着凌月不放手,“月姐姐,你就帮我跟师兄说嘛……就说两句又不掉肉……” 这小妮子缠起人,你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凌月随她挂在自己身上耍赖,要她去跟小白脸说? 才不去! 她昨夜和他怄了一场还没完,主动找他说话,岂不是在示好? 片刻,冷千娌好像反映过来,遂问,“月姐姐,你莫不是与我师兄吵嘴了?” 凌月愣了一瞬,“我和他有什么好吵的?” “真的没有?” 说谎的时候,千万不要与小孩纯真的眼眸对视,会望出罪恶感的。 “没有。”凌月坚决的说。 言毕,就听殿外传来个疏朗的声音,“没有吗?那朕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16 不用看,凌月也知道是沐少卿下了早朝,又窜到了这里来。 没想到她发个小小的脾气对他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若她刚才说‘有’,他的心不得一直憋闷着? 冷千娌最是会看时机,见了来人,她忙窜起来蹦蹦跳跳的到沐少卿跟前去,缠着他说,“师兄,你看我都帮你把月姐姐哄好了,算不算立功吖?你帮千娌下旨嘛,给我和沐君白赐婚。” 沐少卿背脊一阵发寒,“师妹啊……你这个要求甚高,不如求点别的吧?” 她一来就要做他的长辈,叫万岁爷情何以堪? 冷千娌撇嘴,“不!我就要你下旨赐婚,不然我就出家做尼姑去!” 沐少卿面不改色,回头找小九问,“城外西行两百里是否有座尼姑庵?朕记得……仿佛有位先皇后曾在那里削发为尼?” 小九勾着腰回,“万岁爷,是玉馨庵,那儿山清水秀,景致怡人,恐是人去那里长居,都要多活几年!” 穿着龙袍的男子点点头,若有所思,“比起让师妹嫁给朕的皇叔,她若削发为尼,去尼姑庵里修身养性多活些时日……” “哎呀!!”冷千娌忙不迭打住,“我就随便说说,谁要去当尼姑!” “不做尼姑吗?”沐少卿很认真的样子,“那朕便不下旨赐婚了。” 小丫头跺脚,“你不下旨我就要去做尼姑!!”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那是随便一说的吗?千娌,朕都被你弄糊涂了,你到底是想如何?” 凌月坐在一旁听沐少卿和她打哈哈都觉得好笑,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看小白脸的态度,他肯定知道其中厉害关系。 江山还没坐稳,好些地方要仰仗贤王沐君白,哪里敢轻易把自己的师妹塞给他做王妃? 看冷千娌缠人耍赖的本事,想来自小被宠得无法无天了,大家都当她小孩子,心性未定,将她当烫手山芋丢来扔去,横竖先哄着,就是不给个准信。 罢了那丫头自觉没趣,就说先去会她的故友,晚点再回万凰殿。 “她在这里还有故友?”送走一尊小佛,凌月好奇问沐少卿。 男子在她旁边展袍坐下,笑道,“是昨夜差点被冤死了的情昭容。” “怎么认识的?”凌月觉得他挨着自己坐得太近了,低眉看看那一寸不到的距离,心思里想,要不要站起来换个地儿坐? 沐少卿看出她对千娌会施展巫术有所忌惮,更知道她要和自己保持距离。 他不动声色,反而靠她越近,“千娌幼年时随师傅在外游历,便在那时与碧情相识,你不觉得她二人性子很相似么?” 都是使坏都不长心眼儿的一根筋。 凌月抬手抵在他胸口,不让他再贴近,再问,“方才千娌用巫术定住了凌花湛露,她可会像她娘那样,施展巫术,让我不能御火?” “或许会罢……”沐少卿也不确定,“我与她两年未见,不知她修到如何程度,不过她尽得师傅真传就是了。”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17 凌月从没惧过后宫里任何一位妃嫔,包括沐少卿袒护的宋清婉。 可冷千娌这丫头让她不得不长几分心眼。 她最大的资本就是御火,若有人能让她失去这种能力,她与普通女子相比,最多身手矫捷些,遇到真正的高手,十条命都不够死。 所以冷千娌人小鬼大,就算她是无心,凌月也不想和她硬碰硬。 想到对沐嫣一往情深的沐君白,她无可奈何。 “那是你家师妹,你自个儿照顾好了,我可不想亲口告诉她,她的心上人眼里只有你的姐姐。” “放心。”沐少卿神色里尽是淡然,“不会让你为难。” 凌月才是不以为然,“那若是宋贤妃来找我的茬,我能不能来个公事公办,以正后宫啊?” 她还真计较上了。 沐少卿也还是那个说法,“若朕拿你想知道的与你交换呢?” 脸上起了波澜,凌月问,“我想知道的?” 他确定? “七皇叔知道的事情,不代表朕不知道。”就算他不知道,也会派人去查,“这世上除了朕之外,另一个会御风的人,你想找他,不是吗?” 他知道?! 换凌月不确定了。 就算沐少卿知道,那可是会动摇他皇位的人,他肯告诉她吗? “你不是想我留下来陪你万年孤寂吗?告诉了我,不怕我和他走了?”凌月反问,捡着她不相信的,他的软肋试探。 “朕留个心不在此的人做什么?” 欲擒故纵么,万岁爷也会的。 “你想找那人,大可找去,保不准到时候你自己舍不得走了呢~” 凌月才不信他的邪! “那你说,人在哪里?我要如何找?” “朕告诉你,可就当你答应,无论贤妃做什么,你都会饶她了罢?” 谁都不是废柴,谁都步步为营暗自筹划。 沐少卿这样说,足够让凌月相信,宋清婉必定会对她出手。 那到底是他对她太有信心,相信她有能力应对一切迎头而来的花招,还是一心想护着大学士的孙女,当作报恩呢? 唉…… 不管了! “好,只要你的贤妃不要太过分,我不会对她来真的。” 沐少卿胜利的勾了勾唇角,“灵都,慕容家,你可有听过?” 凌月立刻变色! “别声张。”按住她的手,他闲散的俊颜谨慎了些,“朕已经说了,此事还在探查,且不可让七皇叔与千娌的爹娘知道,你记得要保密。” “你七皇叔可比你知道得多多了,或者我去讨好千娌,她也会告诉我呢?” “那你大可以去。”沐少卿不再同她玩笑,“不过出任何事,朕不会保你周全。” 真狠心呢…… 怎么说她不也救过他的命? 待遇区别就那么大! 站起来,凌月不看他,索性道,“沐君白给我十日考虑,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万凰殿太闷了,那些金光闪闪的装饰闪得她眼花,她要出去透透气。 走时再撂下狠话,“我可没求你做什么,你查的,还有告诉我的,都是你心甘情愿。” 沐少卿懒懒往榻上侧躺去,笑语,“朕也没说要你回报什么,放心去散你的步吧,午膳前记得回来,朕和你一道吃。”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18 始终,他是知道的。 假若凌月自己不愿意,他留不住,亦不想留。 那女子一走,万凰殿也安宁了下来,这会儿躺在榻上养神的万岁爷,看上去竟有些落寞。 小九公公默默散了周边的奴才,全退到外殿去,朝政繁琐,谁说高高在上的天子能事事如意? 凌花湛露没有跟着凌月去,等到内殿只剩下沐少卿一人,便从暗处闪身出来,站在十几米开外的墙边,默不作声的盯着那穿着龙袍的男子瞧。 过了许久,几乎无声,忽而人就缓缓开了腔,闭着眼说,“没认出我么?还是你们觉得,临阵变节,跟了凌月,就不好意思再同我招呼?” 那是沐少卿对付小妖女常用的语气,漫不经心,又有不着痕迹的委屈。 菱花和湛露对看了眼,交换了神色,定心走过去。 “花爷,你贵人事忙,做了沐州的皇帝,还哪里得闲顾及我们?” “我们也是想把花楼搬到琉桑,好与你有个照应,再言凌月对你无害,不是吗?”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沐少卿眼皮都不抬半下,面色沉静如水,半响不给个回应,把等的人晾着,晾得她们着急! “花爷,你倒是说句话吖!”她二人异口同声。 “要我说什么?”睁开眼,忧愁的瞅着她们,沐少卿受伤的说,“既然你们做了选择,就好好的跟着凌月罢。” 如此,姐妹两更是愧疚难当。 “我们……永生不会做对花爷不利的事!”菱花如是道。 当初十二花魁被天南地北的聚到一起,沐少卿答应她们每个人的都不同。 凌花湛露要跟随值得跟随的人,既然凌月是她们所愿,已经做了万岁爷的男子这般好说话,自然是准了。 不然还能怎样? 都说女子是最善变的了…… 他哀凄凄的‘喔’了声,大有在呜咽的嫌疑,“那若是凌月要去灵都呢?若是要做苗域的王后呢?若是要离了这皇宫,去……” 他絮絮叨叨,她俩都看出来了,不等他念完,湛露就道,“花爷的意思,我们懂了。” “真的懂了?”沐少卿懒洋洋的抬起眼皮看过去。 菱花忍笑,应允他,“我们帮你便是!” 湛露补道,“不过还得看花爷自己的,凌月的心我们也猜不透,她心思里的秘密可多了。” “不过我们看得出来,她对你不是无情。” “嗯……”沐少卿舒服的点点头,“我也看得出来。” “所以下回有事,你就别演了,直接同我们说罢,人我们会给你盯好的。” “只要你别像来路上对她那样对我们。” 双生姐妹知道的事情可多得很。 沐少卿对女人真是…… 他摇头,“朕决计不会再使坏了。” 除了善变,这些女人还记仇吖! ※※※※※※※※※※ 沐朝的皇宫,完全似一座美得不像话的园林。 在无人的静处散步,能让凌月静下心来思索很多事情。 又是个选择,信谁多一些,她就同谁合作……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19 似乎来到凌荒后,不停的选择便成为凌月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 唯一不变的,是将她送到这里来的幽夜,却成了她不可动摇的追逐。 她权衡左右,大概昨天被沐君白找上的事,奸商告诉沐少卿了吧。 事关沐家江山,就算她不找幽夜,恐怕依照小白脸的个性,他也会自个儿弄个清楚明白。 那么……要相信他吗? 似乎进了宫之后,他也没把她怎么样,除了要她放宋清婉一马。 至少不会再想那来路上的恶劣,将她一而再的利用。 沐少卿这个人…… 走在某片安宁的幽径上,凌月抬头就与迎面走来的人视线相触—— 她愣了一瞬,眼前的人是……沐嫣? 显然这女子也是来散步的,身后没有半个奴才跟着,抑或者她习惯了独来独往。 这是凌月第一次那么近看她。 初冬微凉,今日沐嫣穿了水红的裙,领子和袖口边缘有少许白色的狐狸毛,瞧着又暖又漂亮,那颜色映衬得她皮肤雪白,很是高贵动人。 “你就是凌月,对吗?”亦是将人毫不客气的打量了番,她用她自来高傲的语气问。 凌月保持距离的笑了笑,“是的,我知道你是沐嫣。” 对方扬眉,眸子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半响,她再道,“你不想和我太熟悉?” 凌月干脆道,“我只是不想夹在你和沐少卿之间。” 宫里都知道姐弟二人感情不好了,炮灰的滋味可不好受。 哪知沐嫣两步走近她,抓起她的手,“我偏不!走,去我宫里,陪我午膳。” 说完就拉着凌月走,是一点反驳推辞的机会都不给。 哪里有这样霸道的人呢? 这脾气,倒真和犯了小孩子劲头的沐少卿如出一辙! ※※※※※※※※※※ 片刻,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去了沐嫣住的四季居。 这绝佳是个好地方。 楼中有水,水中又有楼,鸟语花香,比外面的风景高了不知道几个档次。 经过的浅池边上,竟然还养着漂亮的仙鹤!! 若凌月住这里,每天还出去闲逛个什么劲? 倒是,宫里好地方那么多,沐嫣一个矜贵的公主,娇生惯养,现在才将她放生,出去大千世界,能受得了那样的风吹日晒么? 进去见到第一个宫婢的时候,长公主就吩咐她去万凰殿告诉沐少卿,今天凌姑娘要与她一道,让万岁爷别等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凌月才有意识,姐姐和弟弟杠上了,拿她! 在宫中生活多年,沐嫣就好像与这地方融在了一起,举手投足,眼神姿态,尽是皇家典范,她不住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自如的使唤着奴才们,只消她开口,千千万的人等着满足她的一切需要。 她是这个国家的明珠,她只能在这个地方! 不时,御用的酒菜摆满一桌。 “我们边吃边聊。” 一只手起筷,另一只手轻挽拿筷子的那只手的衣袖,她连简简单单一个夹菜的动作都做到极致的优美。 凌月觉得自己在看后宫礼仪示范,随不可思议的笑笑,也不客气,动筷!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20 “听说昨夜你放火烧碧情的明秀宫?”沐嫣说话意料之外的直接。 自然,她是长公主,她的弟弟是这个皇朝的皇帝,她不需要对谁藏着掖着,更不需要留心注意说话的技巧。 沐家的人都爱阴谋诡计,忽然冒出来的沐嫣有什么说什么,倒让凌月有些不习惯。 不等她开口说昨夜,对面的女子又道,“不过碧情那个人,素来口没遮拦,没烧死她算她祖上积德。” 听口气都晓得她不喜那位情昭容了。 凌月笑笑,“火不是我放的。” “那你可就该倒霉了。”沐嫣小口小口的吃着菜,她很的很美,连看她咀嚼都是种享受。 也难怪奸商和沐君白为她要生要死。 她眼皮都不眨一下,对凌月道,“你才来没两天,就树大招风,惹得那些女人设计,不过我瞧你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入宫有什么目的?” 目的? 凌月正在愁这件事呢…… 这么巧遇上万千宠爱的长公主,几番利益感情牵扯的关系,想了想,觉得告诉她也无妨。 “为了一个人。” “不是少卿吧?” “你觉得呢?”若为了他弟弟,她还会如此苦恼吗? 不,或者说,假如是为了沐少卿,没准凌月会更苦恼。 “我瞧着觉得不像。”沐嫣吃得很少,每碟菜不会动第二次,可能也是她公主病的习惯。 挥手屏退左后伺候的宫婢,她又道,“你和宫里那些女人给我感觉不同,你眼睛里有目的。” 若只是爱人,她看得出来。 “我听人说过少卿来路上的事,你会御火,帮了他不少忙,他在这时候回馈你一下是应该的。”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姐姐。 凌月勾唇,“你不是不喜见他吗?” “我只是不喜一切我不喜的。”沐嫣不自觉又扬起她的下巴,“他是我弟弟,再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所以,那不是真的生气咯? 她眼中眸光忽闪了下,再问凌月,“他同你说过我的事?” “说过。”凌月点头,直视她那张美得过分的容颜,“他说这世上就剩得你一个亲人……” 就剩下一个,那是随便她要如何,他都会陪她耗下去的。 沐嫣笑了声,才不领情,“我在这里过得好得很!谁稀罕了?!” “稀罕你的人可多了。”凌月自觉在她的世界,也尝过万人迷的滋味,在这里,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的毛丫头。 但沐嫣不同。 她美丽,她身份高贵,她有世间女人一切羡慕的特质。 和她坐在一起吃饭,就是凌月心里也难免没想法。 人比人,气死人呐…… “且不说你那诡计多端的弟弟,海皇的第十三皇子对你一片痴心,还有贤王沐君白为你守候,长公主,你这辈子值得了。” 沐嫣冷冷一笑,大有自嘲之意,“我倒羡慕你来去自如,不像我那傻弟弟,一厢情愿的来这里做笼中鸟,炎碧那呆子就不说了,你真以为沐君白是好人?”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21 有意思! 听尊贵无比的沐州长公主评价她身边的男人,和旁人想的总是有不同。 她好似对每个人看得都那么透彻,谁也瞒不过她那双永远带着高傲的眼眸。 “奉劝你一句,我们姓沐的稳坐天下,就凭那点阴谋诡计,苗域的蛮子这般惧怕却又不得不向我们示好,全赖这点本事了。” 一席话,连带自己也骂了进去,凌月听不太明白。 “你说沐少卿傻,可他现在坐拥天下,你说炎碧呆,他却是一等一的奸商,还有沐君白,此人深不可测,老实说,我真心惧怕你们沐家。” 沐嫣为凌月倒了一杯茶。 “沐君白不可信,炎碧在朝政上说不上话,少卿是你的不二选择,再言他欠你的,该他还。” 这个姐姐,卖自个儿的弟弟,道理说都说不完。 饮着她的香茶,凌月似有所悟,“你该不是特地寻到我,要对我说这番话的吧?” “我还没那么闲。”沐嫣不必讨好任何人,她好像有心事,却藏得不着痕迹。 抬首,她望着凌月,没有一丝玩笑的神色,“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希望少卿来继位,那是为他好,其他的,随便你们怎么想。” 有隐情么? “你说沐君白不可信,可他不是……” 沐嫣站起来,挺拔的身姿,高傲的姿态,正因为如此,才让人不得不去信服。 她对凌月道,“他钟情于我,所以不可信。” ※※※※※※※※※※ 万凰殿。 等了许久,眼看就到午时,沐少卿正准备差人去寻凌月,却见四季居的奴才来报,说凌姑娘和她家主子在一起,今儿午膳万岁爷得自己用了。 那男子稀奇得想亲自去瞧。 小妖女和他亲姐一起用膳? 这两个女人在一起能说什么呢? 忽然之间,万岁爷觉得背脊骨凉飕飕的…… ※※※※※※※※※※ 亦是同样的时辰,裕德宫里。 收留了碧情,再多得一个万岁爷的小师妹,稳赚不赔的事。 冷千娌没什么心机,人一到就将来意说得清楚明白,碧情与她在边城不打不相识,二人都想得少,聊得极其投契,再加上有求必应的宋清婉,今日比往常要热闹许多。 “若万岁真的赐了婚,你可就是王妃了吖!” 听她说过,碧情思绪立刻飞远,心里算这辈分这回事,表情真真的,弄得冷千娌好不害羞。 “你说得太简单了,万岁又怎会轻易答应呢?”宋清婉心里又是一桩盘算。 “所以我才来求月姐姐。”千娌撅嘴,皱眉,相思无处,“我还以为师兄会听她的话,她却置身事外。” “万岁凭什么会听她的?!”如此说,碧情就不高兴了。 即便昨夜她有亲眼所见,沐少卿对人都不咸不淡,偏偏凌月在他眼里是与众不同。 “你别生气嘛……”碧情也是后宫的女人,千娌一时忽略她的感受,推推她的手,说,“不管怎么说,只要她过了这一年就是皇后,你也不能得罪她对不对?”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22 宫里的女人那么多,皇帝只有一个,争得过来吗? “唉……”碧情叹气,“我现在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只等三年之期过罢,我好回家去。” 至于沐少卿的心到底系在谁的身上…… 她倒是为千娌着想起来,“那位不得了的凌姑娘才入宫三两日,我不确定万岁是否真的喜欢她,你贸贸然去求她也不是个办法。” “我娘亲说,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任何事情都愿意去做。” “可是万岁爷真的钟情凌姑娘吗?”宋清婉露出不解的神情,不着痕迹的淡淡提点。 “是啊……”碧情也拿不准了,看了宋清婉一眼,说,“我们同时入宫,这三个多月,未见皇上真的宠幸谁,虽然凌姑娘不同,也只是比我们稍微在意些罢了。” 沐少卿就像一阵风,看不见,摸不到,更抓不住,他的心思,谁看得穿呢? “试试不就知道了!”冷千娌站起来,势在必行的说。 “试?”昨夜受了冷落之后,碧情真不想与这些沾边,“这如何试得出来?” 宋清婉眼底寒光闪过,笑得不动声色,“想知道万岁爷心里是否在乎凌姑娘,我倒是有一计,但是要犯些许险呢……” ※※※※※※※※※※ 离了四季居,凌月闲闲的逛回万凰殿。 宫婢和太监们都候在外面,大气不敢喘,见凌月回了,就比划着小声说,万岁爷在里面午睡。 这儿是沐少卿的地盘,没有走,凌月倒不觉得稀奇。 走进内殿,里面就只得那男子一人横在软塌上小憩。 静静的,凌花湛露也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本来凌月也是想回来午睡,可是小白脸在这里,不知怎的,就觉得好像无视他根本做不到,至于叫醒他…… 来到他跟前,她先是居高临下的去看那张脸,半响沉默,而后干脆蹲下,细细的,大方的去看。 她不知道以前沐朝的皇帝是怎样,反正从没觉得小白脸有君王之相,至少那种自觉,他不会让人感觉到他有。 明明是张丰神俊朗,洒脱不羁的脸容,他身上的金丝龙袍,还有头上的礼冠,硬生生将个风度翩翩的俏公子,打造成国家至高无上的帝王。 自古君王皆薄性,沐少卿却不似如此。 所以他的姐姐,教凌月利用他的感情。 离开四季居时,沐嫣对凌月说:我弟弟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这样的人最是重情重义~若他不喜欢你,是不会纵容你在这后宫胡来的,你想成事的话,不妨借他感情一用,他必定为你赴汤蹈火呢…… 嗯…… 小妖女也拿不定主意了。 小白脸会为她……赴汤蹈火么? “我好看么?”睁开眼,沐少卿对凌月露出一笑,装出来的纯真,骨子里头尽是妖孽般的邪气。 就知道他不是真的睡着了。 凌月一点都不惊讶,一只手拖着脸颊,平平静静的说,“作为一个皇帝来说,长得确实不错。” 他好似很喜欢这个说法,“那我很高兴,这张皮囊还能取悦你。” 【题外话:原先文下的留言同步过一次以后就没有了,浅歌只好在这里再做最后一次说明,我已经完结了十一个故事了,从来没有烂尾,即便只有一个人看,我也会用心的写完,请大家放心阅读。然后此文我会写足300章才收费,浅歌靠这个挣钱养活自己的,看免费文的亲可以选择弃文,或者你觉得我的文字值得一追,上架后可开通vip,一个月才十块钱。你们的留言我都有看,一直以来感谢大家的支持。】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23 不知道怎么形容,凌月和沐少卿的关系,可以说一直就是暧-昧不清的。 他的话她信也只信一半,时日长了,就算是真心,她若不愿意,也能当成假意。 在这点上,沐少卿与她……心照不宣。 扬起弯弯的眉毛,凌月和他打趣,“怎么你很想取悦我吗?” 反正说了也可以不用当真,就算是假话,你想较劲,尽管去好了,说说而已,又不掉肉。 被沐朝的皇帝取悦,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罢…… 沐少卿点点头,丰神俊朗的脸瞧着老实巴交的,哪里看得出他往日的阴险狡诈? 盯着她看了会儿,他忽然支起身子,往后挪了挪,把自己身前空出个足够再容一人躺下的位置,再对凌月邀请道,“要和朕一起午睡么?” 这懒洋洋的午后,又逢初冬,万凰殿内万籁俱寂,内殿四个角点起暖炉,融融睡意。 况且,万岁爷留意到了凌姑娘越发明显的黑眼圈。 凌月真的扫了眼他空出来的位置,似思考了一番,才回他四个字,“无福消受。” 沐少卿说的任何话,她都要花心思揣测个遍,才做决定。 无法,有人已经是惊弓之鸟,在那来路上不知吃了多少深刻的亏,他想再得她信任,一个字——难! “我去床-上睡。”凌月站起来就往那边走。 她就是回来不眠的,这宫里是非多得发指,连觉都不让人睡好了,就是个准皇后,她也觉得做来痛苦! 就在她回身之余,沐少卿眸色一暗,想也不想,伸手拉住她,往自己身边一带,凌月只觉整个人被轻巧的提起来,随着清香味儿扑鼻,她已经躺在榻上,被他从后面抱住。 这是要怎样? “你没有同朕吃午膳,所以要同朕一起午睡,不准拒绝。” 这算是弥补了? 凌月干笑起来,“留我在四季居的是你姐姐,你来找我的茬,未免太欺生。” 那明天他要是说,想和她生个孩子,她也要给他生去? 他抬眼,和回头的她对了一瞬,厚脸皮的反问,“我们……难道不熟?” 那脸上就写着‘亲也亲过,睡也睡过,还一起赏了浓浓的夜色美景’,抱一下而已,这叫欺生? 凌月长叹一口气,对小白脸理直气壮的无赖,简直反驳无力。 反正横竖就是抱着她不放手了,你能奈他何?! 且是他还要说,“我又不对你做什么,连朕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这个皇帝做得好无趣。” 她也不动了,回他道,“今天的局面是你自找的,你怨不得别人。” 躺下来便是一身酥软,疲倦上涌,真的好困。 沐少卿疏朗的话语声从脑后传来,他这会儿好似精神了,“小妖女,你真的不再相信我了?” 先前那些打趣话,他就不提了。 这皇帝没人逼他做,他姓‘沐’,刚好姐姐在深宫里困着,所以来了,确实怨不得别人。 但那路上,遇到凌月,还对她上了心,真的要好好同她计较一番了。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24 安宁的殿中,余香袅袅,两人就这么依着,她不动,他便也不扰。 凌月好似真的睡着了,沐少卿等了半响,他的问话也没个回信。 也是,入宫几天,就折腾了几天,连他自己都不喜做皇帝,更之余她还是怀着别的事才来的。 万岁爷自来就没什么睡意,今天借口赖在这里,不过想多看她几眼。 这会儿人抱着,心跟他无关,他跟欠得慌! 末了只得无奈的叹息…… 即便那话不说出来,听的人听进去了,也知道他在忧愁个什么劲。 凌月没忍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刚浅眠了些,又醒了。 “原来没睡。”沐少卿恍然大悟,又有些欢喜。 同她的话还没说完,若人睡却了,万岁爷好无措的。 “你不用跟我表白心迹了。”凌月不动,半眯着眼,神思清明得很。 “要我怎么说你好呢?算计起人的时候,心狠手辣,丝毫不待迟疑,一旦入主天下,好像功成名就,可以退隐了似的,整个人如换了张皮。” 他不摆弄那些阴谋诡计了,她好惊! 而他再想的,是她如何都不敢,更不去想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本可以强强联合,她借他风势,他涨她火势,但若沾了那个‘情’字,闹不好就是两败俱伤,更之余,他是沐州的皇帝。 喜欢他? 得先过了自己那一关,做好准备,与万千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她凌月,自认没那么大方。 况且好容易有了幽夜的消息,她时时在心中提醒,因为要找寻幽夜,才进的皇宫,否则,她到底是为谁而来? 回应了身后这男人,她就打了自己的脸! “我想说的你都明白,何必要我说出来?我也算寄人篱下在你后宫里,说出来不是得罪你么?” 把玩着她的头发,柔柔的缱绻的手指之间,沐少卿笑得懒散,“真要跟你计较这些,你连琉桑的城门都进不来。” “可你已经放我进来了。” “那是因为我想见你。” 凌月从他怀里挣起,侧脸看住他,“你真喜欢我?” 他点头。 “有多喜欢?” “喔……天天都想见到。”算不算呢? 凌月‘哈’的大笑,“我天天都想见的人多了去了,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态度,要我信你一次都难!你说你喜欢我,却让我平白无故去遭了别人的算计,你这是哪门子喜欢?” 依她看,他根本不懂何谓‘喜欢’! 突然就来了火气,她双脚落了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他,放狠话,“告诉你,沐少卿!我才不会喜欢你,来你的皇宫是为了找人,你要喜欢我是你的事,要是不巧那天被我利用了,你可别怪我狠心!” 他要赖在这里,那她出去! 自登基三个月来,还没人敢大声跟沐少卿说话,凌月那通脾气发得他眼直直,待人冲出万凰殿,他才反映过来。 走了啊…… 这就走了。 凌花湛露从某处窜了出来,二人也跟着摇头不解。 “好端端的,怎么就发火了?” 凌姑娘不似那么不讲理的人啊……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25 凌月这通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了,况且她是个多明白的人?再如何都不会同沐少卿撕破脸皮。 回想她刚说的那番狠话…… 不巧哪天被她利用了,别去怪她狠心? 沐少卿思索了会儿,片刻了然,眸色暗了暗,道,“许是沐嫣同她说了些什么吧……” ※※※※※※※※※※ 结果出了万凰殿,凌月只好在宫里漫无目的的溜达了。 冲沐少卿说出那些话,她才意识自己失态,从来他和她,不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么? 怎么沐嫣一句话,让她那么介意…… 似乎沐君白不得沐嫣的待见,那句‘他钟情于我,所以不可信’不难推敲。 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用点手段很正常。 或许正因为如此,沐少卿才做了沐州的皇帝,更或许不止…… 有什么是让沐嫣能提防至此的? 走在座座宫殿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转到了哪里,正欲掉头而返,忽而听到有人在远处唤她。 “凌姑娘。” 回头,幽径里,一个脸生的小宫婢朝她跑来。 “奴婢给凌姑娘请安。” “找我有事?”来人不是万凰殿的,那就是其他宫里的娘娘们找她咯? “奴婢是裕德宫的女官,今日-我家贤妃娘娘在畅音阁摆了舞宴,请姑娘赏脸前往。” 贤妃? 宋清婉这么快就出手了…… 凌月昂首低笑,“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就去看看这个女人出什么招。 ※※※※※※※※※※ 畅音阁就是个戏台,五层的格局,顶上镂空,借自然的天光照亮中间的舞台。 虽说是入冬的天气,走进阁中却不觉得冷。 除了贤妃之外,碧情和冷千娌都在,吃的喝的早就准备俱全,三个女子人手抱着只暖手炉,坐等凌月来。 宫廷里,能消遣的也着实不多,平时两三个妃子聚在一起,聊聊天,话话家常,日子便消磨过去了。 碰上大些的节日,趁机热闹一番,闲来无事,也就泛舟游湖,或如今天,到畅音阁看歌舞。 凌月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落了座,乐声一起,一曲天外飞仙,舞娘们踩着莲步,纤腰款摆,彩袖齐飞,说不上惊为天人,倒也过得去。 说是单纯请她来培养感情,打死她都不相信。 这会儿千娌见了她也不央她去同小白脸说情下旨了,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上带笑,好像在期待什么似的。 碧情不时偷看她的眼色里不乏闪躲,当真是个无法藏心事的人。 只有宋清婉,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昨天晚上只是小试牛刀的话,今天她亲自出马,怎可能没收获? 才是想着,就听她趁着那籁籁乐声,侧头对自己询问道,“凌姑娘觉得这舞如何?” 面露一抹淡笑,“不愧是宫廷舞班,我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有说好了。” “月姐姐也觉得好吗?”冷千娌晃动着她一双小腿,搭腔道,“我幼时也学过舞呢,可那功夫非朝夕练得成,单是下腰劈腿都能要了我的命!” 最后她当然作罢了。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26 冷千娌那不带心计的话,引得几个女子同是笑了起来。 碧情出身武将世家,最为了解她,“其实习武与这大同小异,舞者练的是花拳绣腿,武者拿的是真刀实枪,都贵在持之以恒。” “舞者艰难,十年苦练,只换台上灿烂一时。”宋清婉绕着她动听的嗓音,不慢不紧的说,“就拿这出‘天外飞仙’来说,已经流传了两百年,是由一位先沐皇的宠妃所编排,原本该为一人独舞,流传演变至今,就成了群舞,其中精髓也淡化了。” “清婉姐姐说的,是孝宸帝那位华贵妃吗?” “情妹妹竟然听过!” “这可是段佳话呢……”碧情娓娓道,“我进宫前就听过了,当时孝宸帝极其宠爱华贵妃,二人常常到这畅音阁来,孝宸帝抚琴,华贵妃起舞,胜似人间仙侣,不过……” 她话语婉转,脸色忽而也黯然,叹惋的说,“后来那位华贵妃患上奇症,没多久就归了天。” 宋清婉和她一唱一和,“为此,孝宸帝便在后宫西山后,修了一座庙堂,名为忆华堂,孝宸帝亦是在那个地方薨逝的。” “好感人啊……”配上那一曲天外飞仙,冷千娌最是羡慕那样不离不弃的感情了。 碧情冲她点着头再道,“忆华堂现在还完好无损,每月都有宫婢去打扫,不少初入后宫的妃子都会去那里进香。” “为何要去给华贵妃进香?”这点千娌都不能理解了,历代妃子多了去了,就算是只有一位的皇贵妃,那细数下来,也是个数量! 说起这点,宋清婉和碧情相视了一眼,又齐齐低下头去,含羞而笑,却不答她了。 “你们快说吖!”听到关键之处,千娌急了,“别卖关子吊我胃口!” “这有何难?”一直听着未曾说话的凌月忽然开口道,“八成是因为那位孝宸帝对华贵妃的感情,感动了宫中这些个人,妃子们入宫就去求,为的不就是希望万岁爷能像孝宸帝爱华贵妃那样爱自己么?” 这用意,这心思,说了半响,铺垫得这样长,难道要引她去? 可惜,她着实没什么可求的。 千娌听罢就不得了了,站起来便嚷嚷着要去,等都等不及! “西山太远了,轿子抬我我都不想去,你们去玩便是罢……”不等千娌来拉她,凌月就淡淡的推脱了去。 求人不如求己,再说一个死了两百来年的女人能有什么贡献? 一听凌月拒绝,冷千娌好像也不觉得有多诧异,只扭头去问碧情,“那去拜了忆华堂,就真的能显灵么?” “说起这位华贵妃,还有一个不知真假的典故呢。” “快讲快讲!”冷千娌完全被吸引住了,“这舞跳完我们就过去。” 碧情颔首一笑,继续道,“华贵妃的病来得稀奇,太医院束手无策,还破例请了民间的名医来瞧过,都毫无思绪,整十日后就归天了,最稀奇的是华贵妃的本家,原先也显赫过,就在她头七那晚,齐齐消失,神得不得了!”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27 华贵妃的本家举家消失? 天方夜谭的说法,凌月听来都觉得好笑。 这才是引她入局的重点吧? 世间哪里有无从着手的病? 十天归西,没准是惹恼了皇帝,找借口弄死的! 当然,凌月只管听着,不多言,心里想想,当玩笑话消遣就作罢了。 冷千娌也看出她心不在焉,可现在骑虎难下,只好继续依着事先说好的,假意跟那二人质疑道,“怎可能平白无故消失?何况是一大家人,情姐姐,你莫不是在逗我玩?” “我哪有!”碧情演戏的本事实在太差了,她竟然还偷瞄了凌月一眼,见她神色毫无变化,才继续道,“不信你改日出宫,到夜阑湖边找去,那老宅空到现在,房顶都空了,一直无人住,慕容家的鬼宅,在琉桑可出名了!” “慕容家……?” 终于,几个女人唱了半响,才是引起凌月的兴趣。 “月姐姐,你听过慕容家?”冷千娌见她有反映,脸色都跳跃起来,“巧了,我们灵都也有个慕容世家呢。” 可不是巧了…… 这小丫头从灵都来,既然萦汐昭肯提点自己的女儿,肯定会把凌月的软肋告诉她。 不等试探,她自己一股脑儿的都倒了出来,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是挺巧的。”装傻不是凌月的强项,她干干脆脆的道,“我也认识一个叫慕容的人呢~”她嘴角弯出神秘的弧度,“不过亦是某天,他也消失了。” “消失?”凤眸挑起,宋清婉诧异起来。 本是她们要引她入局,她倒好,卖起关子来了。 同谋的三人里,冷千娌是豁出去了,宋清婉稳沉如斯,只有碧情最没把握。 昨夜在明秀宫外哭着和凌月对峙那一通,她就觉这女子聪明得紧,决计不容易被骗,这会见她与她们打太极,心里更没底了。 千娌不是说她在找慕容家的人么? 为什么找,她不知道,可是她们都把那名字说出来了,忆华堂她是没有去过的,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凌月竟然毫不色变! “是啊……”凌月一脸怅然,不加掩饰,“就是在某天,突然找不到他了,却知道他定然在某处看着我呢……” 所以她想找到他,当面问他,他的家人死在她的父亲手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凌月总是觉得,是幽夜刻意要送她到这个地方来的。 凌荒…… 她来到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月姐姐,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千娌从灵都出发的时候,可是记得娘亲千万交代过,慕容家的事,不到紧要时刻,不可告诉凌月,她却为了自己,随随便便就泄了底,还将此事告诉碧情和宋清婉。 见凌月若有所思,想得出了神,她才有些后悔。 “是的。”凌月连迟疑都没有,“他就像我的家人一样,我一定要找到他,若你有他的消息,可要记得告诉我啊……” 若你有他的消息…… 畅音阁外,听说几个女子在这里,寻过来的沐少卿正巧就听到了这一句。 看来小妖女是铁了心要找到那个人呢~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28 她说那个人像她的家人,家人…… 如此说来,沐少卿就该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各种滋味,那该是有多重要? 之余他对沐嫣,甘愿拿后半生去换她自由,就更别说凌月要找到那个人,不择手段,抑或者真的利用了他…… “万岁爷?”跟了沐少卿这么久的时日,小九还是头一回见他露出那种涩涩无奈的神情,不由的有点担心。 刚才凌姑娘那番话他也听到了,她心里放着另一个人,可万岁已经……动情了。 沐少卿回神,侧眸看了小九一眼,那家伙分明就是在用眼神问他,要进去么?若要进去,他就立刻伸长脖子大喊接驾,给里面的人杀个措手不及了。 罢了…… 敛了之前的脸色,沐少卿弯起眸子,眯眼笑着低声道,“回吧。” 转身跨出了步子,想了想,他又吩咐小九,“晚上叫贤妃来御书房见朕,让她自个儿来,别声张了出去。” 小九低头诺。 走前往戏台子那边最后瞄了一眼。 宋清婉与碧情一唱一和,加上一心想嫁与七王爷的冷千娌,三个人对付凌姑娘一个,也不嫌害臊! ※※※※※※※※※※ 入夜。 座座华美的宫殿静卧在皇城里,宫灯初上,不管白日里怎样的喧嚣,也在这暗夜里归于宁和。 沐少卿不是个专注于朝政的皇帝。 至少在百官群臣眼里,他们的万岁可是在上朝时都会打瞌睡开小差,让他们在大殿上干站着无奈的。 可是这三个月来,风平浪静,政要也不曾被他搁置。 无论帝王还是平民百姓,任何人都会有一两件喜好。 可他们的万岁,看不出有什么不得了的野心,更不贪恋美-色,无欲无求得太过清心寡欲,这竟然也让人担心了。 宋清婉突然得召见,心中暗喜,连晚膳都只吃了一半,就对冷千娌和碧情借故,说自己不舒服,要提早休息。 派去万凰殿的人若有消息,就按照计划进行。 匆匆回了自己的寝殿,精心打扮一番,从裕德宫后门绕出,自以为聪明的独自前来。 远远的,在见到透着微光的御书房时,雀跃的心一下子就躁动起来,连带双颊都绯红了。 要知道这夜,那御书房里的灯,可是万岁爷专为她而点的。 她以为,她的机会来了! ※※※※※※※※※※ 御书房建得格外的雅,里面四四方方的同间,里面只有皇帝平日随时用到的书籍和当朝各类记载,后面连着整个皇宫最费心思的荷塘。 映着这微凉的月色,沐少卿便站在塘边,独留给宋清婉一袭清淡却令人心神向往的背影。 褪去高高在上的龙袍,今夜那男子换了淡蓝的衣裳,墨发垂散,在发梢三分之一处,用缎带简单的隆起。 清风拂动,衣摆飘飘,淡薄的月光将他笼罩得几乎要融进那片起了浅雾的墨绿的荷花池塘里。 那风姿,卓绝得不真实。 这个男人,拥有天下,拥有你向往的一切。 你怎会不爱?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29 数月前就在密谋筹划的皇权之争,作为拥戴七王爷的那一方,宋清婉早就知道沐少卿的存在。 她总是能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无渊海上御风斗海盗,劫富济贫的翩翩少年,拥有沐州最尊贵的血统,却又如此淡世。 只为深宫中唯一的亲人,甘愿纵身交错繁复的争斗,那皇位他要定了,便是不择手段也要君临天下! 只听远方传来他要继位的消息,没多久,他果如她所期待的,成了沐州的国君。 不管是沐少卿将将就就的称帝也好,还是随随便便的治国也罢。 登基那日,她站在城墙下,仰起头逆着光看到那男子…… 一眼,心全然沦陷。 更因宋清婉自知,她的祖父,当朝的大学士对沐少卿母子有恩,她便肆无忌惮,带着满满野心前来争宠。 那些在这时日里盘算着小心思的妃嫔,哪怕想给自己制造一个与万岁巧遇的机会,都被她生生扼杀。 明刀暗箭,她游刃有余。 可是三个月过去了,即便她是这后宫中妃位最高的女子,然,仍不能满足。 这男人多让她憧憬,却待她相敬如宾,甚至……不曾留宿在她宫中一次。 选后大典她做足了功课,将那些最可能成为皇后的女子的所有倒背如流,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未料中途杀出一个会御火的凌月。 风助火势,火借风力。 多绝配的一对。 她更感惶恐。 所以今夜,好容易得沐少卿单独的召见,她一定要好好的表现…… 站在御书房后面的荷塘露台上,相隔十几步的距离,借着柔美的月色,她看他的背影看得如痴如醉。 沐少卿负手而立,不知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不管他在想什么,她都想知道,想和他分享…… 就在宋清婉不自觉的失神时,忽而听到那男子淡笑着道,“贤妃真是有趣,来了也不吭气,莫不是要吓朕么?” 还是那种慵懒的调调,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仿佛他同谁说话都是如此,没有真的喜,亦没有可怕的怒。 “皇上……” 娇滴滴的媚声响起,宋清婉今夜豁出去了! 踩着莲步往前,去到他身后,伸出手就将他抱住—— 她抱住他了吖…… 她的一国之君,她的夫君,更是她的天! 她将脸深埋在他背心,去听他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 却是平静,波澜不惊。 沐少卿根本没有回应她丝毫,只是疑似感叹的说,“看来贤妃很喜欢朕?” 宋清婉因为这单方面的拥抱已经晕头转向,哪里还听得出他话中别的意思,只将头重重的点了点,“求皇上给臣妾一个伺候您的机会……” 伺候…… 听到这词,这字眼,沐少卿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呢。 “贤妃。”他抬首看着天上那弯明月,淡语,“你知道为何朕的母妃当日要连夜逃宫吗?” 那时候,他还是个未成型的腹中胎儿,他的母妃本可母凭子贵,享尽荣华和尊宠,为何……还要逃呢? 【传情】小心翼翼的珍惜30 自古若是怀有能够御风的龙嗣,在足月时便能从母体身上看出。 那些征兆会从轻微的风动开始,那般显而易见。 不管哪朝哪代的妃嫔都疯了似的期待被帝王宠幸过的自己,能够有那等殊荣,若真的有了那样的孩子,将来定是沐州的国君,那么她,就是当仁不让的母后皇太后! 任凭皇后再又能耐,那也要对诞下御风皇帝的亲母退避三分,谦让三分。 然,就在沐少卿的娘亲怀上他时,却选择了逃…… 转身,他将抱着自己的宋清婉拉开距离,垂眸望着她,不等她说出猜测,便道,“因为先帝不爱朕的母后,先帝一生,心中只有他的皇后一人。” 这些,宋清婉也是知道的,“臣妾不懂万岁说这些的意思……” 他扬起眉,平静的对她说,“朕的意思便是,朕不能如你所愿的那般喜欢你,清婉,你祖父对朕有恩,朕所能所能做的,便是在这三年留你清白之身,待三年后,放你出宫,寻个你爱的,亦是爱你的人罢。” 她要的,他给不了。 正因他日日陪伴在娘亲的身边,知道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 他便总是想,那个远在北方繁华之都的他的父皇,既然都不爱这个女人,为何又要染指她,让她诞下自己的骨肉,却……不给她宠爱。 “你怎知你不会爱我?” 罢了,宋清婉才察觉自己失控,撇开了视线不愿去看那张让她痴迷的脸容,苦恼的道歉,“臣妾……失礼了。” 沐少卿根本没有怪她的意思。 “无碍,这个皇帝为何而做,你应当很清楚的。” “可是您现在已经是沐州的国君,而我是的妃子,我只想呆在你的身边,就算看着你也好!”她决绝,鼓起勇气说出心底的话。 “就算我永远不会回应你,你也甘心?”索性,沐少卿也不用那只得他一人有资格用的自称了。 就算是‘朕’又如何? 君临天下,也有很多不能做到的事,不能了却的心愿。 宋清婉点头,重新与他对视的美目里充满了坚决,“是!” 随即,沐少卿就失了笑,再问,“即便我只与我心爱的那一人欢好,相依相守,你却也只能看着,你也愿意?” 她脸色一僵,迟疑的猜测道,“皇上所指,可是……凌姑娘?” 他未否认,只问她,“你可愿意?” 宋清婉不言,眸光潺潺,复杂得晦涩难明。 那便是了…… 沐少卿笃然道,“贤妃,你不愿意。不过好在,你只需做三年的贤妃。” 三年,他就能放她自由。 自由,那是多好的东西啊…… “为何不是我?”两行清泪落下,宋清婉心如刀绞,他是她看中的男子,看中了,便是要生生世世的。 这问题,沐少卿怎答得出来呢? 他转身,不再去看她了,徒留一袭冷静的背影,那身清冷的淡蓝,越发遥不可及。 “回了吧。” 不是‘为何不是她’。 而是这宫中,甚至天下,万千女子,他不过只想寻得一心人相守而已。 那人在何处,万岁爷,其实也不知呢…… 【有我在】生死之间,你可感动1 正是宋清婉哀哀戚戚时,一道身影如鬼-魅,倏的从御书房飘了进来。 “如何了?” 沐少卿未回头,只问。 那宋清婉还以为他在问自己,话音清冷得都快比上寒冬天的冰锥,锥进她心里去。 人哪里会有死心的份? 刚开了口软绵绵的道了‘臣妾’两个字,却有个声音在她身后顽皮的响起—— “你先猜我是谁,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那入戏的贤妃吃了一惊! 心想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对皇上不用尊称就算罢,竟然还敢让他猜? 转身去看,就见一个穿着平凡无奇的宫女,若非要找点特别之处,就是长得好看些,还有点眼熟…… “你是……” 宋清婉盯住她思索着,既然沐少卿都不介意,她一时也不敢造次。 未想来人来看都不看她半眼,只将她干脆无视,站在笔直,盯着沐少卿的背影。 “唉……”那男子依旧未回身,长长一叹,“湛露,你同你胞姐成天玩这个游戏,不腻吗?” 被猜中,湛露‘呵呵’的笑得开心,“不腻不腻,分不清的人我们不待见。” “那你可以告诉我,人的行踪了吧?”入夜就开始等,就知道那小妖女不会这么老实。 湛露看了被晾在一边的宋清婉,忽闪着锐利的眸光,道,“凌姑娘入夜就从万凰殿侧门摸了出去,行的是西山方向。” 果真去了么? 折了眉梢,沐少卿不知是在问身后的二人,还是在自言自语,“非要找那人不可么……” 宋清婉动了动嘴皮,欲言又止,何曾见过他对谁如此上心?! 可他上心的人不是自己啊…… “不找那人,你就见不到她了。”湛露对沐少卿,貌似没个客套的说法,“不过嘛——”她话音再转,斜眸瞥向宋清婉,“今夜可是个机会,大可好好表现,也许能为自己加分。” 早就知道是个局! 凌月却去了。 为了见那个人,哪怕明知道有危险,哪怕到头来也许是竹篮打水,她且都要去看个究竟! 无法…… 沐少卿浅笑,“既是如此,自然是要走这一趟的。” 说罢终于回身,步子才迈开,宋清婉闪身就挡在他跟前!! 她拧着细眉,脸容绷得颜色惨白。 “你要去么?为了那个女人?你想和她相依相守?” 总算想起来了,这叫‘湛露’的宫婢也并非六宫众人,那是凌月入宫第二日,自己带回万凰殿的。 她以为沐少卿容她在后宫胡来,是对她独一无二的宠溺,如今才知……不过是她一甘情愿的妄想…… 对上那张平静的俊容,他温柔一如既往,却都不是真的,“清婉,对你,我该说的,方才已经说尽。” “是吗?”宋清婉才不甘心! 她怎么可能甘心! “你对我容忍,只因为我祖父对你母子有恩?” “是!” 她瞠目,死死咬了下唇,又听他道,“以后不要再任性,后宫,有后宫的规矩。” 现在才来同她讲规矩么? 晚了! 【有我在】生死之间,你可感动2 “千娌在忆华堂施了巫术,有进无出,且自身灵力会被打乱。”宋清婉神色平静的说着,话语里字字透着恶毒。 而后,就见沐少卿那张总是闲适的脸容在骤然紧绷…… 他在紧张? “不止如此,若人只消在那里面御火,火势不得控……” 都不等她说完,那男子已经化作一道淡蓝的清风,踩着月色往西山方向,无声的狂奔而去。 “你猜凌月被自己烧死,会是多有趣?”,说完,沐皇朝的贤妃,微微向方才沐少卿站的那片空地福身,“臣妾告退。” 她的戏,终是唱完了。 那个男人,却连惩罚都没有,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与她,就这样离开,为了别人。 湛露未有跟上去,望着宋清婉挪步而去,觉得这女人可恶又可悲。 可是呢…… 她们凌姑娘哪里是这等好欺的人? 尤为记得她吩咐她来前,告知她的那番话。 凌月说,“宋清婉肯定会让冷千娌在忆华堂做手脚,我若去了,必定会遇险,你去把沐少卿叫来,我要等他来救我。” 这用意,无需多加详述言明。 凌月她是知道的啊…… 这不是利用了花爷? 虽然她也知道,凌月在来路上受尽了欺负,这会儿不是两人互换了位置?堂堂沐州的国君被她摆布了去? 不过花爷也着实执拗了,要是早些收拾了宋清婉,大概也不会…… “唉……”她摸不透这两个人了,“这又是何苦?” ※※※※※※※※※※ 后宫最僻静的地方便是西山了。 这冷清的地方,也只有巡逻的御林军经过得最勤。 沿着隔绝了外界与深宫的那高高的宫墙,凌月连灯笼都不打,一路行了过去。 按照入宫之前默记下的地图,忆华堂应该不远了。 老实说,她挺好奇宋清婉会怎么对付她。 千娌无疑是颗非常不错的棋子,那么贤妃娘娘又是怎样将其说服的呢? 不管怎么样,今夜此行,凌月为的不是幽夜。 仔细琢磨了沐嫣的话,谁让沐少卿要护着宋清婉的? 再言,他不是说他喜欢她,在意她? 那就在意给她看看! 站定在那座不大的庙堂前,周遭无声,只有月光做伴,隐隐照出忆华堂的轮廓。 依稀可见朱红的门窗,一砖一瓦虽有些年份了,却来得细致,不比那些宫殿的规格差。 无声,更再无多余的人。 “要等等吗?” 身后,菱花一直跟在暗处,到底是不放心了,才扬声去问。 这儿诡异至极,宋清婉明知道凌月会御火,知道花爷有心护她,还要刻意而为,今夜肯定是下了大功夫的! “不必。”凌月没觉得多紧张,站在忆华堂外看了小会儿,道,“横竖就是千娌施了巫术,我进去之后无法御火,再设计些机关,想让我吃些苦头。” “那不如让我先进去打探?”菱花跃跃欲试。 凌月回身往传来声音的暗处看了眼,笑,“你还不相信我的身手么?” 凌花湛露可是与她比试过,输得心服口服,才决意跟随她的。 【有我在】生死之间,你可感动3 可是人呐……越精明,越是活得不如蠢人自在。 沐少卿的狡诈是让凌月有了先入为主的惧怕,之后想再信他,心思里也会强制自己与他保持距离。 只因那一路上,这男子的目的太明确,太过于不择手段,以至于他卸下了一身城府和心计,那已成惊弓之鸟的女子,就算看到他的温柔和单纯,也不愿意当真。 准备了三个月,真的就是为那可能此生都无法见一面的人才入宫? 只怕指着凌月的胸口,认认真真的问她,到底有没有想过沐少卿,恐是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这些,菱花不说,十二花魁心里谁不明白?! 定在暗处,她望着一身轻装的女子,回道,“那你自己小心,我就在外面。” 凌月头也不回,应声了便举步走进忆华堂。 看着那朱红的门关上,这方小天地又恢复安寂。 依在冷冰冰的高墙上,菱花怀抱双手,静观其变,心里偷着乐,等那里面的女子真的犯险,而她们花爷亲自搭救,以行动表心迹,到时候,凌月还能一如既往的嘴硬么? ※※※※※※※※※※ 忆华堂内,进来关上门后,凌月不急动作。 月光从朱窗的缝隙透近少许,她能借此看清周围。 不过四四方方的一间庙堂,不大,前后五十步能走完,正对面尽头便供奉着那位华贵妃的排位,鼻息里尽是香火的味道,没什么不同的。 却…… 在进来的时候,凌月就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怎么说呢? 那是身体最敏锐的感知,就那么转瞬即逝的瞬间,心房好似有什么滑过,不着痕迹,却让她有所了然。 蓦然之间,她就想起最初在琉桑城外,密林中与沐淮的叛军交锋时,无法御火的窘境。 再想今日,冷千娌必定是被宋清婉说服了的。 至于那借口,不说她也能猜出大概。 不就是想试她一试,看看小白脸是否真的在乎她,是否真的她说一句话,就能让他下旨赐婚。 这样一哄,冷千娌那丫头肯定能入套。 庙堂里除了千娌的巫术,肯定还有宋清婉派人布置的机关。 凌月不动,来是来了,更确定湛露会把沐少卿带来,那她要如何让自己看上去深陷危机,实则却能保全而退呢? 若不能演得逼真,又怎能借万岁爷的手,收拾了宋贤妃,她们算计她,她心如明镜! 千娌的法术肯定不如萦汐昭精湛,她想了想,不如先尝试,看看到底还能不能御火罢…… 如此三思过后,她抬起左手,将手心翻转向上,就试试而已。 凝神,一簇火苗乖顺的出现在那掌心之中,火焰冉冉,映红了凌月的脸容。 能御火? 她不禁愣了一瞬,那刚才的感觉算什么?错觉? 还是说千娌的巫术失了效? 才刚想完,不容她再过多疑虑,蓦地!!周遭火光大作!一时间将忆华堂点着。 烧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凌月蹙眉,她可没想把这地方烧成灰烬! 【有我在】生死之间,你可感动4 火势见涨,周围的空气立刻变得窒闷燥热。 最让凌月感到诧异的是,浴火对于她来说本该是件浑然天成的事,可她此刻却感觉到明显的不适。 那飞舞的火焰烤得她皮肤生疼,就好像……好像她只是个普通人! 想凭自身之力将火焰压下去,忽而庙堂内发出‘砰砰’两声,她眼角瞥见左右两端有暗器向自己射来—— 她愕然! 来不及多想,脚下一蹬,纵身跃起,滚落着闪开,身后的黑色地砖上,是连串被射穿的碎裂声!! 只消晚半秒,她定然重伤! 好个宋清婉,落了狠手,是要将她置于死地么? 眨眼人落在华贵妃的牌位前,旋即转身正对出口处,半蹲了下来,压低身子,往正门和四周仔细的瞧,火光之间,纵横交错了无数的细细银线,不小心牵动,便是个致命的机关! 好险她方才躲暗器时角度挑得刁钻,不然现在也难以脱身了。 烧起来的庙堂不但未因她刚才的压制消退,反而更盛! 燥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烤得昏厥过去!那火星渐上她的衣摆和袖边,就那么自然的着了起来…… 连忙打打灭灭,凌月憋闷得要命! 这是撞了哪门子的邪? 难不成她还能给自己的火焰给烧死? “作死!” 低低咒了一声,紧锁了眉头,她听到菱花在外面大喊。 凌月启声回应她,外面的人却恍若未闻,她一晒,难道说话也听不见了么? ‘轰——’的几声响过,火星飞舞,火势无阻! 庙堂的衡量塌了两根,触动了密布的机关,登时暗器齐飞,从四面八方横扫而来,完全乱了步调!! 凌月再度弹起,顾不上火势,左躲右闪,在本就不大的庙堂里飞身,避开,借着自身柔韧,想寻一个冲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便是在侧翻之时,那一箭射来,滑过她左肩头,她顿时吃痛,更不小心失了衡,落地的同时,头顶上正正砸下烧得通红的横木,她揪心,眉头都拧在一起,只听沉闷的一声—— 右腿被压得死死的,巨痛立刻跟着灼烧焦烤的温度侵袭全身。 要了她的命了…… 该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吧? 这会儿凌月终于有种吃亏又自恼的觉悟了。 是她太轻敌,可是……她哪里能猜度得到,不能御火就算了,试一下都能燃起大火,触发机关,把她活活困在其中! 焦灼中她感到周围越来越热,以前从未觉得有何稀奇的浓烈的黑烟,呛得她呼吸困难,视线更越发不清晰…… 小白脸…… 破天荒,头一次,有人第一次自甘承认,她此刻多想他快点出现! 外面菱花的喊声依旧,恐怕人也是慌了。 凌月被火海包围,动不得,即便大喊,外面的人也听不见,双眼被映照得通红,然,这火势却要灭她,周遭的炙烤要吞噬她…… 心中,不免生出恐惧。 同时又觉得可笑。 难道她要这样死去么? 难道她再也见不到幽夜了? 难道小白脸赶不及来救她了? 【有我在】生死之间,你可感动5 满眼火光,浓烟滚滚,几乎无法看清楚任何东西。 此刻不是该有一缕清风吹过,而后他再应景的出现,救她脱险? 大抵被困在此地,凌月的意识是有些恍惚了,第一次尝到被烈火包围,无法逃出升天的痛苦。 才发现,今日宋清婉为她设局,她将计就计,设计了沐少卿,若非打心底的信他,她又怎可能亲自犯险? 自始自终,她骗的只是自己而已…… 呵…… 总算承认了。 如若不是执拗着骨子里的任性,认定了他真的对自己上了心,动了情,她哪里设计得了他?! “讨厌……”凌月愤愤不甘。 不管是死在这里,还是被沐少卿赶得及时救了,她都好不甘心。 不愿意相信他对她有心,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他有情。 周遭尽是轰塌的声音,火舌无情的吞吐着一切。 她的意识越发模糊。 太可笑了,居然会是这样的死法…… 一时间,她在高温的窒闷感中,思绪飘忽又飞舞…… 如果真的就这样死去,那她来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老天多宽限了她几个月? 还是这或许只是一场梦,等到炼狱之火尽毁了一切,再睁开眼,也许她就躺在医院里,然后她看见幽夜,还有她的父亲,告诉她,所有都结束了。 要结束了吗? 灼烧的疼痛唤醒她的意识,凌月微微睁开眼,只有无尽的火海…… “不是说喜欢我么?怎么还不来……” 怎么还不来……? ‘轰’的一声巨响—— 只感觉随着一股苍劲有力的冷风灌入,火势更盛! 周遭尽是木梁被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而后凌月忽然感到那让她无法忍受的温度褪去了些,朦朦胧胧的视线里,似有个人来到自己跟前…… 淡蓝的袍子,在烈焰的围困下竟还有几分难掩的洒脱。 “小白脸?”她不确定。 沐少卿着实被凌月这个样子吓到了。 何时见过小妖女虚弱? 扶了她半身抱起,她彻底看清来人,那张俊逸如玉的脸容,被火光照得发红,眉心紧锁,薄唇抿出焦虑复杂的弧度。 他在……担心她? 不过她反而在看到他时便安下心来了。 至少…… “我好像死不了了……” 因为有他在。 还能将自己认出,也还能说话,沐少卿总算松了口气。 “有我在,你自然是死不了的。”他笑,难得勉强,眸子再向横在凌月腿上的实木看去,他再道,“可能会痛,你忍着点。” 这儿被千娌施了巫术,方才他看着这里大火烧起,未想太多就冲了进来,此刻连他都无法御风。 说完罢了,凌月还没明白他打算做什么,只见他伸手便抓起还在泛出暗红火光的木梁,提起用力往旁边移开。 又是阵剧痛! 她咬牙轻哼了声,两人都盯在那右腿上,已经被灼伤大片,血肉模糊,看得他心下一紧! 不等她多言,沐少卿就道,“出去之后定找御医为你医治。” 她都没想到那么深远,他就已经在为她担心,若是留下疤痕怎办? 【有我在】生死之间,你可感动6 还不愿意承认吗? 他闯了进来,自身也没了御风了能力,肉体凡夫,谁禁得住这滚滚烈焰? 却偏在这种时候,还宽慰她要她别去介怀那点腿伤。 凌月对他妥协的笑,初绽一抹真实的温柔,“虽然我很想好好谢你,不过……等我们能逃出生天再说吧……” “只要出得去,我要你怎样谢都可以?”沐少卿同她讨巧,有些话可要当时说清楚才算数。 凌月无言,摇了摇头,淡淡的撇开眼眸,只盯着庙堂的出口看,很是无力。 还出得去吗? 火焰飞速蔓延着,越烧越大,眨眼之间,四下又是另一种惊心动魄的险! 高温无情炙烤着一切,包括被困在其中的两个人。 残砖桓横,他们被挤在狭小的一方寸土,整个庙堂屋顶被烧得摇摇欲坠,四面的石墙随着方才那声巨响坍塌,将唯一的出口堵住。 沐少卿抱着凌月,也只能维持半蹲的姿势,藏身在华贵妃的牌位下,根本无法直起身,若是站立起来,脑袋就烧没了,想要往前,前面那遥遥几十步,尽是烧红的桓木碎瓦,怎走得? 外面传来阵阵呼喊声,这火势终于惊动了所有的人。 可是…… 有用吗? “小妖女,你还没回答我。”都如此火烧眉毛的时候,他还有兴致和她插科打诨,凌月当真服气了! 这会儿有他相陪,凌月到不害怕了。 总觉得若是身边有为沐皇陪着一起死去,比起就这样孤孤单单的死去,那就要划算多了。 蜷在他怀中,她淡然,“随你。” 只要他做得到! 两个字一出,便见那男子唇角向上提了提。 就是那种笑容! 凌月定眸! 他必然有后招…… 张口,没等她问出一二,便听他道,“待会儿记得深吸一口气。” 深吸一口气? 在疑惑时已经将这动作一并做完,同时感觉沐少卿运气内力,腾出右手,狠狠向脚下送去一掌!! 就在她还没反映他到底想做什么时,失重感漫天□□,他,还有被他抱住的她,齐齐往下坠去—— 心被腾空的慌张,让凌月不自觉将沐少卿紧抓! 眸子里分明看到自己往下掉落,从火海里逃脱,她能感觉自己顺着一条倾斜的暗道快速滑下,沐少卿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用自己的后背做了缓冲,随之而来的是黑暗—— ※※※※※※※※※※ 急速的下冲不知持续了多久。 从庙堂内掉落开始,凌月就憋住一口气,跟随那不知尽头的滑落,她唯一能紧抓的只有沐少卿的臂膀,直至完全落入暗流之中—— 水,冰冷刺骨,与方才烈焰全然相克,让那颗被炙热闷得飘忽了的脑袋彻底清醒过来! 她惊愕!! 一不小心的漏了底气!! 眼前只有漆黑,全身被浸没在没有温度的水中,顷刻间冻得她四肢愈渐麻木,连腿上的伤都顾及不得。 胡乱蹬着双脚,双手奋力摆动。 那是种求生的本能。 她本就是个火性的女子,哪里肯与水妥协? 方才不知这一跌到底有多深,任凭她睁大惊恐的眼也无法看到任何,一丝她渴望的光亮…… 【有我在】生死之间,你可感动7 不能呼吸—— 连连呛了好几口足矣将她冻成冰的水,窒闷挤压得她快昏厥过去,没有活命的氧气,挣扎…… 这一夜到底有多可笑? 先是在火海了险些葬身,再掉入暗河里挣脱不得。 找寻不到尽头,此生从未如此慌张。 她是凌月啊…… 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早就算好了沐少卿会来救她,所以才以身犯险,所以…… 便是在她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一双有力的手,从她身后将她完全托住,往上带。 接着先是她的头露出水面,她能感觉到!! 张口,贪婪的呼吸—— 空气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不等她缓过气来,身后那抱住她的男子就轻斥道,“笨蛋!不是叫你要憋口气么?” 这暗流里伸手不见五指,方才掉落时,他一时没抓牢她,潜在水中找寻许久才把她拖了出来。 吓死了…… 还以为好容易救出来的小妖女不小心又要折在他手里。 万岁爷好惊! 少见的被他斥责,凌月再不服气也好,气是憋住了,哪里知道要憋多久?哪里知道会掉进这冷死人的水里,淹得她,差点去见了阎王爷。 委屈! 全身都冻僵了,谁还有那个精神头和他斗嘴! 沐少卿抱着她浮在水上,顺着并不算太湍急的水流往某个未知的方向飘去。 小妖女不回嘴了,小白脸自然也配合的收声。 他知,她今天是吃了不少苦头。 她知,因为是算计好的,他来了,便更不会丢她不顾。 耳畔边只有水流声在跳跃,身体越发僵冷,这可是初冬的天气,她本身属性便是火,和这么冷的水根本不对盘嘛! 冻得腿上的伤早已没了知觉,紧咬着打颤的牙齿,与他一道随波逐流。 两人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只是眨眼瞬间,也或者只是一段放逐大脑空白的漫长。 凌月被冻得有些昏沉沉。 “别睡,忍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出去。”沐少卿好似感觉到她越发虚弱,才在她耳边低语。 凌月半眯了眼,适应了黑暗,依稀能看见这是条单一的暗流水路,至于流向哪里,谁知道呢? 蓦地,她啃声笑起来,带着点自嘲的意味,“今天好惨……” 死是死不了了,就是好狼狈,前所未有的狼狈! 沐少卿摇头,“能保住命已是万幸。” 他都没想到千娌已经厉害成这样,施了法术的忆华堂,人走进去,不但无法再御风,但是他冲进去借用了风力,之后生平第一次,无形的风杀在他手中失去控制,眼看风助火势,他迫不得已,才带她从暗流逃生。 “你早就知道忆华堂下有这样一条水道?”凌月亦是看出来了,当时若非情况危急,他定不会带她往下而去。 问罢,这下万岁爷倒幸灾乐祸的笑起来了,“早给你玉玺,让你到风雨宝塔下看个究竟,你偏不去,唉……” 谁说宝塔里只有那些劳什子的血缘分支记载? 难道就不能有事关皇宫密道的草图? 早点去看,不与他赌这一口气,她今天也不会那么……惨! 【有我在】生死之间,你可感动8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哪里会晓得,凌月心里倒是庆幸,还好当初没去看,不然今天哪里够她设计! 而后再想到沐嫣说的那番话…… 沐少卿,你别怪我骗你。 想罢,她定了定神,“就算知道也要来。”语气是清淡,却亦是坚决的。 果真抱住她的男子怔忡了下,“就算明知道会死也要来?” “要来。”她心甘情愿,无需思考的回答,平静,坚决。 怎可能不来? 看不见身后沐少卿的表情,但明显能察觉他不高兴了,难得,他将抱住她的双臂往内收了收,霸道,“我不许。” 简简单单三个字,她听得出来,他是在乎她。 更是难得,凌月也抬起自己冷冰冰的素手,覆在他手背上,轻声问,“你真的喜欢我么?” 那代价,是很大很大的。 沐少卿有些负气,“怎样才算你的‘喜欢’?” 他还不信了,他君临天下,从口中所出的字句都矜贵,他还喜欢不起她? “你做不到。”连条件都不开,凌月直接把他否决。 她被冻坏了,说话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与平日不同的淡然和固执。 这时候,她说的任何话都是真的吧…… “为何我做不到?”且不说他是这沐州的皇帝,就单凭沐少卿,天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黑暗中,凌月回头望了他一眼,浅笑,“因为是你。” 因为是他? 沐少卿失笑了,“小妖女,你在逼我对不?” 凌月也笑,她偏过头去,狡黠道,“我不告诉你。” 想知道就自个儿去猜吧,猜错了可与她没关系。 身后就传来沐少卿的冷哼,“为何偏是我做不到?”他偏要做到给她看! 罢了双手放在她腰间,蓄力一提,将自己与她从水里带了出来。 凌月只感觉腰上一股热力,自他体内爆发,离开暗流之后,他将她打横抱起,疾走…… 不知道是在水面上疾行,还是在风中,他就想是算好了那关键,携带她在暗色里飞檐走壁,皇城中心的地下,模糊间似能看见已经变得错综复杂的通道。 哪条通往哪里,她根本无法分辨。 几个纵步,又是凌空旋即,每一步都精准无偏差,恍如许多年前就有此设定,若不按照他的节奏,定在这里万劫不复。 有机关么? 蜷缩在他怀中,凌月心中揣测,不多问。 最后沐少卿停在一方中心的石墩上,那石墩亦是完全没入水中,就算将图纸熟背于心,也很难踩准每一步,若然行错一步,谁晓得会怎样? 她再去看周遭,四通八达的水路,接下来要怎么走? “你——”沐少卿正是低眉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凌月立刻如惊弓之鸟,露出抹无法遮掩的惊色,“你不会又要我做什么喂鱼送死的事吧?” 每次,只消他一停下来心思里打转时,对她来说准不会有好! “我有这么坏么?”沐少卿被她逗乐,“这儿的暗流下连接风雨宝塔底层,不过要潜下去。” 他只是不知道她水性如何。 【有我在】生死之间,你可感动9 估料着小妖女一身火性,定然水火不相容。 况且她还受了伤,行动不便,自然是要问清楚了。 凌月听明白他的意思,便问,“大概要潜多久?”相比其他,她的水性确实要弱些。 万岁爷却沉了他那张俊俏的脸,凝视怀里的人,“你心里到底怎么想我?”计较上了。 凌月愣了下,老实回答,“比你想象中要过分很多。” 言下之意,他非要在这里和她算清楚,那没准就能能把他起到直接扔她在这里,后悔今天来救了这白眼狼的。 她真是……有恃无恐。 “好。”片刻,他颔首,视线转向跟前深不见底的暗流,“你尽管憋住气就是了,我会护着你的。” 好容易把她从火场带出来,哪儿轻易舍得再去整蛊她。 说罢将她放下,让她自己站稳。 能落脚的石墩并不宽敞,凌月腿上有伤,站定之后还得依仗那个谁的手揽在她腰上,支撑她的平衡。 都这个时候了,她也不扭捏作态,看看那深水,再看看沐少卿。 沉吟了片刻,对他诚然道,“今天谢谢你来救我。”至少现在,她是不想死的。 就算她设计了他也好。 若他不来,她之前的计算是个屁! 活该她被自己的火焰烧死。 沐少卿垂眸又望了她一眼,昏暗的一方小天地,许是从流动的水中折射的隐约的光线,让凌月能看清楚他给与的脸色,柔和至极。 自然,也是带着那种一贯的清高和鲜少给与别人的关怀。 无疑,沐少卿的性子其实也能算做清淡,他不感兴趣的,不理会的人,连名字他都记不住,能让他飞身来救…… 凌月不知是否该庆幸? “你是我看上的女人。”他说。 所以,不需要她同他客气。 末了要她吸气,凌月照做,而后两人一同跳下深水,她完全看不清水底的情况,只能由他带着。 在冰冷的暗流中摸索,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尽管毫无方向感可言,身体也越发难以承受那种刺骨的冷意,凌月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全。 她知道,他是不会丢下她的。 那是个漫长的过程,全身被低温包围,放空打颤的脑子里数着秒度过。 胸口窒闷,双腿摆动的弧度也越来越轻,是快承受不住了,都感觉快要咽气……那要强的性子却固执的坚持,强迫她死撑。 她都开始埋怨怎么要潜那么长的时间,紧咬的牙微微松动了下,还没呛下水去,凌月只觉抓着她手的沐少卿用力一提,将她拉至他身前。 他将唇覆了上去,带着某种无法形容的淡淡异香的空气便从他口中传递了过去。 得救了…… 今天第二次觉得,空气是多么好的东西…… ※※※※※※※※※※ 两颗脑袋从水面上冒出,激起一片水花,紧跟着是凌月贪婪的呼吸声。 没有停留,顺着地宫的阶梯,沐少卿一把将她从水里拖了起来,离开温度极低的暗河。 她已经被冻得麻木,颤抖不止。 【有我在】生死之间,你可感动10 明知道已经到了风雨宝塔的地宫,凌月也顾不上去看周围是什么情况了。 周遭依旧黑暗无光,水声来回飘荡,呼吸照样带着绝对的冷。 她唯一能清晰感觉到的,视线紧抓不放的,是沐少卿。 这是第一次,她完全放松警惕,让自己完全依托于他。 他穿的那身淡蓝袍子,在暗色里尤为突出。 不难感觉这地宫极大,稍有声响便能造成回音不断。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诧异的,沐朝的皇宫下有如此错综复杂的暗河,那些水道无疑不是人工修造的,有个地宫也算不上什么了。 沐少卿将凌月放在一方干燥的空地上,回身走到某处去取来了什么,折返回来,展臂将火鼠裘披在她身上。 说不上立刻能有多暖,但却隔绝了周遭冰凉的空气,她好受多了。 “没事吧?”蹲在她身前,他问。 凌月缓过气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再埋下头去,笑,说,“好不习惯你一本正经的样子。” 更不习惯他天经地义的对她好,照顾她。 沐少卿‘呵呵’的笑起来,声音轻松悦耳,“喜欢我同你打趣?” 她不回答,也不看他。 只裹紧了他的火鼠裘,冷得要命。 见她不语,他也不为难她,转而将她再抱起来,踱步便往地宫外走。 这夜,总算有惊无险。 这人,总算温顺了些。 ※※※※※※※※※※ 养心殿守夜的宫女太监正在外殿细声的议论着西山忆华堂的大火。 听说凌姑娘在那儿,万岁爷也在那儿,不知道火被扑灭没有,不知道人有事没有。 选后大典才过没几天,宫中连连大火,都已经有了风言风语传出来,说凌姑娘的命格与沐朝后宫不符。 “凌月是何命格?” 忽然在对话里听到一把威严又熟悉的话语声插进来,窃窃私语的几个人同时打个激灵,就地跪下,把脑袋埋得深深的,齐齐求饶,“万岁饶命!!” 沐少卿的耳力是相当好的。 “朕饶了。”抱着凌月走进来,他干脆道,哪里有那闲工夫同他们计较? 再吩咐,“丝竹,去取金创药来,夏至,到忆华堂把小九喊回来,朕回来的事别声张出去,其他人都退下吧。” 至于凌月的命格? 他都不知道,这些奴才知道个鬼知道! 那些个嚼舌根的家伙们得了吩咐,起身时才发现万岁是抱着凌姑娘的,两个人身上都还在滴水,看上去颇为狼狈。 要金创药? 谁受伤了? 凌姑娘吗? 心里疑惑虽多,可谁也不敢多嘴了。 主子平安无事就好…… 出了风雨宝塔,那路上沐少卿是真的御风而行,轻快无声,未曾惊动任何脚下经过的人,飞檐走壁与之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了。 凌月不言语,由着他做打算。 她是知道的,他越紧张她,今夜过后,宋清婉就越是惨。 走进内殿,再绕过一片后庭,她又听到水流声,同时看到远处有水雾腾起,是……温泉? 果真是万岁爷住的地方,洗个澡都纯天然呢。 她今天沾光了。 【有我在】生死之间,你可感动11 心头腹诽的功夫,一方漂亮大气的温泉池子已在眼前。 那男子将她放在池边,让她双腿浸入温暖的泉水里,再嘱咐她道,“你腿上有烫伤,先在这里暖暖身子,待会上了药,让丝竹伺候你沐浴。” 说罢,他神色一凝,欲言又止的模样。 凌月莫名,“你还想说什么?” 沐少卿无可奈何,大抵是被他自己所想给弄得茫然了,“若是我问你饿不饿,你可会担心我在其中下毒?” 他就在犹豫这个…… 小妖女提防他到了怎样的程度,他也跟着草木皆兵了。 撞上那一脸无辜,凌月愣了半响,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她笑,沐少卿早就觉得这说法窘然得不得了,可又实在费解得紧,他不说,她会这样想吧? 于是也跟着笑,无奈得想抬眼望苍天,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到底他们两个在做什么呢…… 好像只要她遇到了他,算计就没停下过,只要停下,那他便不再是沐少卿,她更不是凌月。 全如换了两个人。 相处方式怪得要了命! 松懈下来都是他们各自的不是。 凌月笑得快背过气去。 太平盛世,她干嘛非要和他过不去啊…… “还不是你先整我的。”她要强惯了,好嘛,今天就计较清楚。 或者…… 一笑泯恩仇? 意图轻易就给那男子看了出来。 可是,不再同她‘尔虞我诈’,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他就是喜欢她的见招拆招,还有恍然大悟之后对他的那些狠狠的报复。 他觉得,有这样一个小人儿,直白,聪明,敢作敢当,干脆利落,不管做任何都让他舒坦。 所以一次次找她的茬,见她鸡飞狗跳,再见她对自己张牙舞爪,他心上就说不出的愉悦。 这是喜欢吗? 此刻凌月主动示好,要休战了? 他舍不得…… 见她咯咯的笑个不停,全然没有刚死里逃生的后怕,白目成这样,他都替她暗暗捏把汗。 若他今天没有及时赶去,岂不是再不能与她斗了? 想到她决绝说,知道有危险也要去…… 怎么形容呢? 从来,沐少卿还没有这样复杂过。 不自觉,捧起她刚恢复了几分颜色的脸,贴近,吻了上去—— 这一吻就让凌月僵住了。 小白脸吻她? 唇瓣贴着唇瓣,他长舌毫无顾忌的伸进她口中,像是要将她一并吞下似的,霸道得让人窒息! “唔——” 凌月发出闷闷的哼声,都不知道该先摆出冷脸去不悦,还是先惊愕,她被他吻了…… 没等她想到要去推开他,这个短暂的吻已经结束。 他身子与她拉开几分距离,手掌还捧着她的面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镜湖,如幽潭,凝在她身上,倒影出她的脸容。 没了那身刺眼的龙袍点缀,他依旧是公子如玉,洒脱不羁,他要随心所欲,想吻她便吻了,没那么多解释。 独独那脸色,正得她再也笑不出来。 若然,他不在乎,她根本无法算计他。 这一夜,这句话,到底要这样提醒自己多少次呢? 【有我在】生死之间,你可感动12 沐嫣那番说辞又作死的漂了出来。 她利用了他的感情…… 他从善如流,自投罗网,而她好像也不能再逃避了。 “小白脸,我好像……”她盯着他的脸,不确定的说,“也有点喜欢你了。” 沐少卿莞尔,仿佛她喜欢他那是理所应当。 “有多喜欢?” 问罢,不等她答,他唇再度靠过去,却被凌月抬手轻轻一挡。 她把自己的心守得可好了。 “我不知道,不过还没到可以让你为所欲为的地步。” “就是说你不讨厌我了?”她不知道,他却想立刻弄个清楚明白,似乎有点……欣喜……若狂? 凌月浅语,“我从来没真正讨厌过你,只不过你太会算计,我自认不笨,连连数次吃你的亏,心里难免不服气罢了。” 沐少卿这人,很难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神情好似又愉悦了几分,“就是说你气自己不如我聪明?” 凌月脸色一横,不甘愿也没辙,只好承认道,“就是这样。” 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她忌惮着他更贴切。 越是聪明的人,遇到无法控制的事物和人,表现出来的越是比蠢人慌张。 不知者不罪。 那知者,无能力操控扭转改变,不慌张无措了去才怪! 他好像也有些能理解,小妖女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和他保持距离了。 片刻安宁,各自沉吟了心事。 水流声跳跃着,带着温度的潮湿的水雾,渐渐暖了冰凉的身,把那颗紧裹的心,也缠得不自觉松懈了…… “往后,我会对你好。” 就在凌月发呆发得昏昏欲睡时,跟前的男子忽然对她起誓一般道。 她轻怔了下,眼色恢复清明,对他仔细道,“这种话不要随便说,尤其是对我。” “你怕我做不到?” “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我很感动,也很感激,不过物换星移,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更之余你是一国之君,是个比我厉害聪明的男人,我不是你的对手。” 她认了,她输。 比不过他厉害。 继续把心守好。 “我只是怕我自己失望而已……” ※※※※※※※※※※ 一觉睡下去,再有意识时,凌月依旧似梦非梦的昏沉。 根本不想睁眼,不想吱声,不想思考现在是什么时辰,更不想管外面有没有天崩地裂,她好累。 浑然不觉,那种每天到六点必定自然醒的生物钟早就被打乱。 日子……本来就是要乱乱的过么…… 真好,今天没有人打扰。 刚想完,已经有她仿佛有些熟悉的吵闹声飘向耳中。 不是没人吵,而是她刚醒,把那些声响都忽略了而已…… “皇上!不过三日,后宫接连走水,烧了明秀宫,毁了忆华堂,依老臣愚见,凌姑娘绝非皇后上佳之选,请吾皇三思!” 这声音—— 宰相大人! 唉…… 想起来了,这儿不是万凰殿,这儿是小白脸的地盘,昨天在丝竹给她上药的时候,她就睡着了。 抓过一只绣工精美的软枕抱住,凌月竖起耳朵,听沐少卿到底打算如何作答……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1 皇帝自个儿的寝室自然是比后宫所有宫殿都大气。 外殿里有谁说话,都能清清透透的传进去。 “明秀宫和忆华堂起火,虽在宫中掀起风波,却未有人因此丢了性命,受伤的几人也在太医院妥善医治,房子塌了可以重建,人没事就好,至于接连走水——” 沐少卿那听似不上心的话语声,不慢不紧,字句貌似斟酌,又貌似人根本在神游,当真让旁人听了都觉得心急! 半响,他‘哦’了下,好似恍然大悟,转向吩咐道,“祁风,从今夜开始,加强宫中守卫巡逻,各宫各处添置防火用具,以备不时之需。” 天干物燥啊…… “可是皇上——”明明宰相大人不是这个意思吖,哪里有这样避重就轻的? 沐少卿眼色一挑,不咸不淡的反问,“宰相大人刚才不是说那是你的‘愚见’么?” 既然是愚见,他又何须思索采纳? “皇上!”这是个让凌月完全陌生的声音,听上去是上了年纪的。 “喔……宋大学士,对宫中走水有何见地?”万岁爷在这宫里,演绎着最不靠谱的‘事不关己’。 宋大学士…… 那就是宋清婉的祖父咯? 凌月仔细听着,据说这位大学士年事已高,几乎不上朝了,这会儿能出现在养心殿,只有一个可能—— 小白脸已经把宋清婉给办了! 果不其然,再听宋大学士向那外殿中至高无上的男人恳求道,“老臣……老臣要说的,与宫中走水并无关系。” 他话语声沙哑无力,让听得人都觉得,是随时会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归西的。 又是着急,又是焦心,还有不知所措和一点点祈求,现在唯剩下祈求对于他来说最管用了…… “宋大学士,你先起来再说。”沐少卿跟他说话的口气算仁慈,罢了又赐了座,可能也担心老学士一个不小心就折在这里。 可是老人家心中有事,哪里能起来? “老臣有罪,老臣家教无方,还请皇上饶贤妃一命!!要责罚,就让老臣承担一切罪过吧!!” 沐少卿要处死宋清婉? 凌月微感到愕然。 这……不似他的作风。 她在里头刚疑惑上,外面的万岁爷比她更茫然…… “朕何时说过要贤妃的命这等话?” 宋大学士一愣,判断失误? “皇上!”说起此事,宰相大人才不给你轻易放过,“既然忆华堂走水乃是贤妃一手造成,此等扰乱后宫,兴风作浪之事,切不可姑息!” 才说完,那边大学士就发颤喊道,“皇上……” 忍不住—— 凌月窃笑起来。 这皇上可真不好当啊…… 沐少卿亦是摇头叹息,“朕不是已经罚贤妃到太祖圣庙吃斋念佛,修身养性,思过三个月……” “臣并非此意!”遇上这样慢悠悠的皇帝,宰相官品再正都难免失态。 打断万岁爷的话,他自觉无礼,又拱手讨罚。 “哦?宰相大人也不是这个意思?”沐少卿好像早就料到他会让人抓狂,“那你们今天来此到底所为何事?朕都被你们弄糊涂了。” 他不介意让他们更崩溃。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2 凌月刚醒,况且又是昨夜事发关键之一,她也只能听着。 小白脸糊弄人的功夫,这天下他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就这会儿,大概沐少卿确实收拾了宋清婉,罚她去闭门思过,三个月,这算哪门子的罚? 宋大学士是来求情的,可他还没搞清楚状况。 而宰相来有两个目的,一是要办了她,让那一年之期作废,另一则,自然还是与贤妃有关。 是人都觉得沐少卿太大而化之。 谋害准皇后,这该是多大的罪? “臣先上奏准皇后为其一,六宫之首,母仪天下,非入宫三日就事端连连的女子能胜任的!其二,还请皇上严办贤妃,身为四夫人之一,却争风吃醋,预谋陷害,实难当得起那个‘贤’字!” 不愧是宰相,若草草定夺,且不说自己一片衷心,就是他司徒正我的名字都会被辜负! 不管万岁爷怎样绕,都没晕乎过去。 这番话说得思路清晰,有条有理,那是再和人争辩三百场都不是问题的! 早做好心里建设,要与他们的万岁爷斗智斗勇,为沐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依你之见?” 没人察觉,沐少卿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 “理应按律法处置!”宰相眼神色坚决,严肃不阿。 而一旁跪地不起的宋大学士,只好用无助的眼神望着天子。 他自知理亏,可是……血肉亲情难舍! 帝王难做…… 穿着那身金丝龙袍,比寻常人的苦恼都要多许多倍。 “宰相大人,你又何苦为难朕?” 从龙椅上起身,沐少卿亲自扶了大学士起来,对他承诺道,“宋大学士年事已高,宋家只有这一女,念在大学士对沐朝鞠躬尽瘁,朕也不会轻率处置贤妃,不过——” 他再看向那位有‘明相’美名的百官之首。 “既然你执意……”稍作了沉吟。 亦是大臣难得见这位年轻的君主认真思索。 片刻后沐少卿再抬首道,“剥去贤妃称号,遣回原籍。” “这——” 太轻了…… “就这样罢……”不容司徒正我多说,君无戏言。 宋大学士深深跪拜,叩谢! 已经临近午时,沐少卿想回内殿去望小妖女醒了没有,转身之余挥手要他们都退下,那位太过较真的宰相又叫住他。 “那准皇后之事——” 顿步,沐少卿微微回首,“宰相大人,这是朕的后宫。” 他管得太多了。 司徒正我怔怔然,仿若见到皇上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容里,暗暗泛起一片愠怒? 为那女子……动了气么? “朕的皇后是谁,朕说了算,回吧,这日天气不错,别再找不高兴了。” ※※※※※※※※※※ 所以,宋清婉就这样远离后宫了? 她自己挑起的纷争,她倒先置身事外,好安逸的人啊…… 凌月心想,然后放眼看去,与走进来的男子视线对上。 “万岁爷好威风。” 不用看都能想到,刚才有人冷了脸,给了宰相好一个脸色看。 沐少卿对她所言不可置否,走到龙塌前,就这么站着,低眸看还蜷在他的床-上,躺得安安稳稳的小人儿。 倏的绽出抹凉飕飕的笑,“还不是为了你?”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3 就是为了她,开罪了大臣,驱逐了后妃。 某种意义上,正是凌月的到来,才引起了波澜,否则大家相安无事,没人窥视后位,没有皇后,万岁爷就是所有妃嫔的。 退万步再说,若皇后早晚要有,也决绝不是个会御火,且来历不明的人儿。 谁都可以,偏偏是选后大典上自个儿冒出来争抢的。 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这几日风波平息了再起,还都成了凌月的不是。 瞧那小白脸说得多轻松,就是为了她! “你可以什么也不做的。”对视,凌月淡淡的说。 万岁爷不自觉右手覆上心口,脱口道,“受伤了。” 她好像在同他比谁最没良心一般。 “少来这一套,把宋清婉送出宫去,你求之不得。”从床-上坐起,凌月伸了个懒腰。 站在床头的男子顺手勾起金架上的长袍为她披上,道了句‘小心着凉’,才说,“你也不希望她在宫中招惹事端,所以我们双赢。” 说完再看看坐在床-上,一头散发的小妖女。 她穿着粉色纱锻的睡袍,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肩头披上月牙白的袍子,屈起的双腿……这样看上去挺长的…… 他看得有些出神。 这个沐少卿,阴险狡诈,更喜欢绵里藏针的卖乖,不过不好-色算得上他一大优点,只是他今天这眼神……凌月不习惯他这样盯着自己看。 忽然就想起来,昨天他主动吻了她。 “腿上的伤可好些了?”片刻,男子关心的问,她才了然,原来是在看这个…… “已经完全好了。”忙不迭收了之前差点发作的脸色,心头不觉跳得有些快。 她身子了有火性,被烧伤已经是天大的笑话,昨天离开忆华堂千娌施法的区域,腿上的火吻便逐渐恢复了。 一举一动的变化全被看破,沐少卿低眉顺眼的笑,“方才你以为朕在看什么?那张脸,冷得快冻死人,再一变——” 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抬高正对了自己,“又笑出来了,你是因为朕才阴晴不定么?” “你倒是会给自己找花戴。”凌月白眼他,“虽然你性格很恶劣,但好歹不是好-色之徒,对这点我还是放心的。” 说完,她往后仰身,想脱离他的牵制,却感觉他掂着自己下巴的手加了股力道,强迫她? “你怎知我是正人君子?”沐少卿话语声沉沉的,看她的眼色也不对了。 “你是不是正人君子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低眉看看他那只手,再抬眼看他,“放手。” 明显又变了脸色。 猫在外面的小九原是想进来通传的,听到万岁爷和凌姑娘这对话,时而打趣,时而斗嘴,时而又都冷下脸各自严肃,哪里还敢贸贸然进来。 如此相处也不觉得累!! “谁都可以不知道,可你要知道。”沐少卿难得霸道一回,昨儿将这人从火海里救出时他就决定了,救出来了就是他的,谁都别想窥视。 “你听好了,若这天下间有我想要的女人,那定是你。”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4 好霸道的话! 便是抬眼与他双眸相触,难得的,不再讲笑的小白脸,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错觉? “那你也听好了。”凌月不甘,“不讨我喜欢的人,就算君临天下我也不喜欢。” 跟她硬来? 大不了鱼死网破。 两双视线,各自坚决,气氛不觉剑拔弩张,仿佛是随时就会起风弄火,把这方扰得天下大乱。 小九正愁着要不要滚出去解个围,忽然就听他们万岁爷又变了个语气,讨巧的问凌姑娘,“那怎样你才喜欢?” 吊儿郎当的调调,卖乖,又讨巧! 天…… 这个男人,真是要人命! 果不其然,凌姑娘的脸再黑也绷不住了,扑哧一笑,任凭自己往床-上栽倒了去,拉过万岁爷的金丝绒被将脑袋盖住,闷声,“你真讨厌。” 可是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说喜欢他呢? “只是讨厌,和喜欢是不排斥的吧?”没人规定,你不可以讨厌一个人,再喜欢他。 凌月不和他辩了,“我还要再睡会儿,你出去。” 入宫几天,想睡个饱觉好难。 听她说罢,他乖乖转身去外殿,走了几步,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对她道,“昨夜我救你一命,与当日你替我解了蛊毒互相抵消。” 缩在被褥里的人想想,觉得不亏,所以道了个‘好’字。 却不想沐少卿最喜欢留后招,各种。 若要他完全抛出来,决计令人乍舌! 所以他再理直气壮道,“不过比较起来,解蛊毒于你来说简单不过,昨夜我救你可废了一番力气。”他抬起自己缠着纱布的左手看了看,没人心疼他,他只好自己怜惜自己了。 “说重点。”这人再碎碎念念,今天心情再要也要翻脸了! “你还是欠我。”沐少卿一毫一厘的同她算,“有件事你得听我的。” 有件事要听他的? 这不是明摆着要挟么? 她不听能如何?又打不过他。 更别说昨天不得他的话,自己怕是要被烧死,留下个大笑话。 就当欠他了。 见自己龙塌上的那一小团不语,沐少卿当她默然,便继续道,“不要答应七皇叔,你要找的人,我帮你找。” “你肯?” 他才刚霸道过一次。 “你没听过何谓‘爱屋及乌’?”万岁爷心思沉了去了,他说帮她找人,可没说找到了便要成全他们双宿双飞。 凌月真是……一万年都难得说赢他一次! 知道她性子倔,没得到回应,天晓得她会不会乱来,无法,沐少卿只好再耐下性子道,“你如何与我斗,那都是玩耍罢了,我都不愿与七皇叔多打交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宋清婉要对付凌月,他大可以借机将她驱逐出宫,可是对沐君白,沐少卿些许地方还得仰仗他,真出了事,恐是不能护她周全。 这份心意,说到这份上,她又不蠢。 “好。” 过了半响,总算等来这个字眼。 他放心了些,展眉笑得柔柔的,“那你好好睡吧。” 才是踱出去,床榻上的人儿貌似纠结上了。 自言自语…… “和他斗……只是在玩耍?”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5 凌姑娘那一觉再睡下去,日上三竿都不止。 反正养心殿里沐少卿最大,那女子占了龙床做美梦,万岁爷没意见,谁还敢多说半句? 似乎都摸着了门路,他们皇上不按常理出牌,凌姑娘更是,所以深得龙心。 连日来宫里风波不断,终于在贤妃被废,且是遣返回原籍后,才算高-潮里勉勉强强的画上个句号。 被利用的一干人等,总算醒悟过来,千不该都是那宋清婉不好,设计凌月,还把她们拉下水。 昨夜亲眼瞧见忆华堂在大火里坍塌,以为人死在里面时,冷千娌就当场点破了贤妃的阴谋诡计,人亦是没有反驳,早因为御书房里那袭对话,心如死灰。 大抵觉得……烧死在里面也好罢。 终归是她得不到的。 这一早连下两道圣旨,宫中唯一的四夫人被废,裕德宫无主,反而给碧情捡去个便宜。 私底下都在羡慕她,没准万岁念其做了炮灰,被利用一把,还没了居所,就赏个四夫人的位置给她呢。 可惜情昭容比宋清婉先洞察天机。 见识了沐少卿的无情,更自觉没有很喜欢他,只巴望着能平平淡淡的过三年,还能回家再嫁,也不晓得她那昔日的情郎有没有娶别人。 为自己日后好过,便收拾了精神,亲自到来寻凌月道歉。 千娌见了,也跟着要来,两人在养心殿外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结果被后来的沐嫣三两句打发走。 差点忘了宫里还有这号犀利的人物,亦是她和她都惹不起的。 未时,凌姑娘总算有了起床的意思,这一觉睡得太舒服。 自来沐朝的皇后地位就超然,可与沐皇一起议政,更有单独召见大臣的特权,那些妃子任其再国色天香,也只有一个作用,便是传宗接代。 说白了妾就是妾。 在这后宫里,能肆无忌惮的除了皇后之外,还有皇帝的姐姐——长公主。 沐嫣畅行无阻的进了皇帝的寝殿,凤眼扫去,精准的将还卧在床-上睡得舒爽的女子抓住。 眉眼里溢出一笑,走过去。 “早知道你是个不受约束的人,却不想连普通的规矩都不守,看来那傻小子是真的对你动了心,如何?昨夜可满意他的表现?” 她是算准了这会儿人就算还赖床,也定然醒了。 话先撂下再说其他,管她有没有听见呢。 罢了来到床前,凌月睁开眼睛,懒洋洋的与她来了个对视。 “长公主的话能别说得这样暧-昧么?” 如何才算满意昨夜小白脸的表现呢? 凌姑娘也受了伤,被占了便宜。 他亲了她,不止一次。 沐嫣笑,甜而魅-惑,“你自己证明了,你信他多一些。” 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不,应该说在凌月小心防备的世界里,让她信一个人,天大的不容易! 才醒的人,恢复几分清明,就感觉自己被设计了呢…… 沐嫣故意说那番话给她听,明着是让她利用小白脸,暗地里其实是自己被推了一把,这下可好,想否认都不行。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6 她信了沐少卿,更信他对自己的真心。 “有没有被感动?” 沐嫣不和凌月讲客气,展了裙摆就在床榻边坐下,再伸手揭起丝绒的被褥,去看她大腿的伤…… 未想才看了一眼,素来极少大惊小怪的长公主也忍不住低叹,“不是说起了水泡血肉模糊的?怎好得这样快?” 亏得她还带了上等的金创玉露膏来。 坐起身,凌月对上她那双眸子,沉吟了片刻,露出憋屈的神色,“真不想和你说话,你们沐家的人太狡诈!” 话才出口就听沐嫣掩口喷笑,“那也要你上得了勾。” 所以瞧她这表情,那就是感动了的? 说凌月在给沐少卿下套,沐嫣何尝不是套住了凌月! “我这是为你好,沐君白为人阴险得过份,你站到他那一边去,对我还有那傻小子不好,他日万一他要反咬你一口,我们也无法保全你。”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凌月不语,盯着沐嫣一个劲的瞧,“你不是不待见沐少卿么?” “再不待见,他也是我亲弟,最亲的就是他了,关键的时候,我也只能依着他,你明白吗?” 说罢了,她的金创玉露膏她是用不上了,沐嫣站起,再从身后摸出一本书册来,随手扔在那张黑色绸缎的床-上。 “这是少卿入城之前,萦汐昭从风雨宝塔里带回灵都的东西,早就被我抄下一本,慢慢看吧,就当作我与你同盟的心意。” 凌月拿起来看,书册上一个字都没有,翻开里面,娟秀的字迹,开头四个字是…… “寝事私传?” 她愣住,再一转,想明白了! 这是记录皇族那些私生旁系的重要部分! “怎么样?我的诚意够不够?” “勉勉强强。”合上书册,凌月眸里暗涌,再认真去瞧沐嫣。 这位长公主,容貌自是不必多说,他们沐家仿是将天下的好事都占尽了,不但坐拥江山千秋万代,奇才辈出,还各个长得动人。 长得漂亮的女人很多,可漂亮却又聪明,并且懂得擅用自己美貌的——少! 沐嫣当属其中之一。 “真巧,早先我才答应了小白脸,你们姐弟向来关系不佳,我哪里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怎么算都是沐州的皇帝权势比较大,你的诚意,我没福气消受。” 说完毫不犹豫的将书册递还给沐嫣,她却不接,眸中含笑的说,“留着吧,给你就是你的了,若你觉得欠我,就好好对那呆子。” ※※※※※※※※※※ 临近傍晚,在御书房处理了小半日的国事,沐少卿也有些累了。 放下手里的折子,刚合眸打算小憩,便听到外面传来小九低声咒骂的声音。 “有什么事进来说。” 反正这些家伙们,心急火燎到最后,还是要告诉他的,不如早死早超生。 小九得了圣言,勾着腰小跑了进来,跪在书房里就开始负气的说,“万岁爷,那高原王太不识好歹了!方才他们的使节来告知,说请今夜的酒宴推迟!”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7 今夜的酒宴……被那个谁……推辞了…… 沐少卿好像有点懵,一时没反映过来。 自他登基,只有他说‘不’的份,除了小妖女敢给他脸色看,其他人都仰仗他的脸色过日子,所以他方才吃了瘪? 小九趴跪在光滑的地砖上,半响没得万岁爷回应,以为他不高兴了,正在想说辞时,忽然听稳当当坐在龙椅上的男子道,“那就是说高原王不来宫里喝酒了??” 这话语声听上去非但没有不高兴,貌似还……挺欢腾? 小九莫名其妙,跪直了身板,冲沐少卿点点头。 “呵……”万岁爷开心得笑了出来,站起就往御书房外走,头也不回的吩咐,“不用跟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没有酒宴,更无需去同高原王周旋,他高兴还来不及! 天要就黑了,夜色里,能遮掩了好些想做的事,先寻小妖女去! ※※※※※※※※※※ 凌月回万凰殿的时候,碧情和冷千娌已经在殿外等了她好久。 看是醒悟过来的二人,找她赔礼道歉来了。 晚膳三个人一起用。 冷千娌使劲浑身解数,撒娇讨好,动听的话说尽,才得凌姑娘把头点了点,总算原谅了她。 那情昭容是举着白旗来的,思路清晰得很,只道自己人不聪明,活该被利用,从今往后不再奢望什么,求个安生,不要被赶出宫,如此才不会让家族蒙羞,三年之期满了,她便归家去。 想来,万岁爷也不会宠幸她。 沐少卿那样的男人,看上去天真无邪,那心思沉得你根本拿捏不住,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 饭后,冷千娌还赖着不肯走,她小心思宫里谁都知道,奈何那是贤王沐君白,凌月说不上话,就算能说,她也不会开口。 碧情夹在中间,又不好先走,两个人她谁也得罪不起,灵机一动,就提议去泡温泉。 宫中除了养心殿,翎空园后山也有,那是专给妃嫔们享用的,千娌是沐少卿的师妹,身份自不必说,凌月还想从她口中套话,便答应下来。 命人准备的功夫,她借故回内殿,想将沐嫣给她的那本书册藏好,刚转进去,还没来得及寻个隐秘的地方,身后一双手暗自伸来,就要触碰到她时,凌月忽而警觉! 低身抬起右腿,便是一记向后的上踢,劲道十足! 背后的人眼疾手快,头往侧一偏,单手抓住她那只脚,再笑,“反映越来越快了。”就喜欢她不时给他惊喜。 凌月往后看,能在这宫里肆无忌惮的,除了小白脸还能是谁? “放手。”她左脚踝被他抓着,整个身形往下,被是反击他,却不想被控制住。 沐少卿识趣松手,再道,“温泉有什么好泡的,我有个更好的提议。” 比起两个还算受自己控制的女人,凌月肯定不愿意和小白脸呆在一起。 “今天有约了,改日吧。” 说罢她回头,往铜镜那边走去,佯作要梳妆,身后的男子意兴阑珊,“是吗?朕还想邀你一道出宫。”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8 “你要出宫?” 这理由果真吸引了凌月,回身又给了他一个正眼。 沐少卿顺势摊开双手,向她展示那一身公子哥的便装,多潇洒,多风-流。 手里的折扇又换了一把,铺展开来,上面画的可是一片墨竹,高风亮节。 他决计是个体察民情的好皇帝。 可惜啊…… 无人相伴。 都看出凌月定是要跟自己出宫的,沐少卿偏要逗-弄她,道,“既然你要与碧情千娌去泡温泉,那朕就……” “收声!”走回他跟前,凌月抬眼与他对望,“你要出宫做什么?” 折扇在手,玉树临风的万岁爷给自己扇风,“这宫里头太闷,出去透透气。” 她继续看他,一双黑眸里,暗光窜动。 只出去透气? 她才不信! “不信的话就跟我一道出去逛逛。”她想什么,他都看出来了,最后问一次,“去吗?” 去吗? 那薄唇里吐出来的字眼怎么就那么诱-惑呢? ※※※※※※※※※※ 半盏茶的功夫,万凰殿外的人等不及了,差了宫女进去瞧凌姑娘到底在做什么,却不想内室寝殿里空空如也。 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千娌最是诧异,嚷嚷着就要到处去找,却被碧情拦住。 “千娌,我们回去吧。”情昭容一脸的通透。 “为何?月姐姐不见了,你不着急吗?”眼皮底下失踪的人,那可是准皇后吖! 碧情笑得明白,“想来凌姑娘是个守信的人,她方才答应了我们,就必定会与我们去,可这会儿人却白白消失了,你担心她遇上危险,这万凰殿若有其他巫师,你必能察觉,内殿也未有打斗的痕迹,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 那便是被沐少卿,他们的万岁爷带走了! 得她提醒,千娌心思转了转,吩咐身边的小丫头,“你去养心殿看看我师兄在不在,若不在,就到处找找。” “不用找了。”碧情很肯定,“这样也好。”省去了那些寒暄,她也轻松些。 站起来,拉了千娌,“我们两个不也是能去温泉的吗?” “情姐姐,你真的不喜欢我师兄?”千娌认识碧情的时日不短,懂她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儿,如今见她认命的态度,甚为不解。 她与沐君白相聚甚远,都未曾放弃过呢! 碧情望了她一眼,脸色有些复杂,“你要我怎说呢?初入皇宫,第一眼见到真龙天子,确实惊-艳。” 那是她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风度翩翩,气宇不凡,举手投足,尽显皇家贵气,还有那骨子天衣无缝的桀骜。 得他一笑,如沐春风。 可是呢…… 收回神往的表情,碧情淡然一笑,再对千娌道,“我同你打赌,万岁此生只会宠爱一个女子,后宫三千,与他无关,你信不?” 她就是看得出来,那人与其他男子都不相同,他不随便宠幸后宫的妃嫔,不是不喜欢,而是不爱,他知道自己不爱,便不碰。 只求挚情。 这样的人,却心不为她,她只能偶时奢想一下便算罢了。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9 千娌从未见过碧情如此认真,这刻也体谅她想到深处,无不是自怨自艾,奈何沐少卿心里所想的人不是她…… “唉……我师兄坏死了,却是个聪明人,不不不,娘亲和爹爹对他赞不绝口,说他是个奇才!做皇帝都委屈他了呢……夸得这样好,都不知道怎样的人才配得上了。” 千娌说着,脑海里飘出来的却是沐少卿的皇叔沐君白的影子。 师兄是萝卜,可她爱的是那颗白菜。 碧情摇头,“不需要怎样的人去陪他,只要他喜欢就好。” 至于千娌…… 大抵还是太小,未曾看清这时局。 贤王沐君白,心里早就有人了。 ※※※※※※※※※※ 皇宫外,一片繁华。 初冬时节,原该是干燥的北方,这行在街上的人儿却比秀水南方的百姓长得还精致。 小贩吆喝着自己的生意,酒楼茶馆灯火通明,兴隆客满。 碧绿的河水就弯在城中,宽阔的河面上,舟船往来,不断从上面飘来欢声笑语,乐声歌声。 凉风败不去沐州国都的雅兴,这座王城,久盛不衰。 人群里,沐少卿心情大好的阔步其中,脱下那身刺眼的金丝蟒袍,还是白袍青衫,点缀上些许水墨,最是适合他。 手里的折扇是出行必备,这一路上偷看他的女子可多了。 自然嘛,万岁爷有这个自信,不穿龙袍,也是个倾世公子。 凌月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不快不慢的跟着,反正不会与他主动攀谈。 他的行事作风,她早就了然,没有目的,不轻易出手,出手,必是精准! 一路都在提心吊胆。 摸不清楚此行出宫的目的,凌月只管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想。 不时将手放在胸前往下的位置摸摸,嗯……那本书册还在,她都没来得及藏下,这里面或许有与幽夜有关的消息。 对了! 书册…… 她心思刚动,才有了些头绪,不留神,就与从旁边小摊子转身的人撞到了一起! 只听‘哎哟’的一声大喝,“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长眼了没有?!” 凌月身材娇小,她没放心思好好走路,自己都倒退了好几步。 撞上的那大汉,比她高出不少,膘肥体壮,身后还背了一把巨斧,凶神恶煞,看就是混江湖的。 就是刚才那声大喝,愣是将周遭的人吓得主动腾出一片空地。 留下不小心触怒了大爷的‘野丫头’,站在跟前,等着被教训。 野丫头? 说她? 脸色一变,凌月抬头便没给当在路中央的壮汉好眼色,“滚开。” 凌月抬头便没给当在路中央的壮汉好脸色,“滚开。” 淡淡的话语声,根本没将那座巨山放在眼里,就是在看他,那眼色里也尽是不屑。 “你敢叫本大爷滚?”壮汉伸出他的巴掌就要想凌月拍去! 蓦地—— 就在那手落下时,一把折扇不偏不倚的将那巴掌挡了下来。 就是一把合上的折扇,竹片和纸做的,竟然把人拦下了! “这夜市上人来人往,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这样就要动手,不合适吧?”沐少卿走上前来,笑呵呵的。 一张俊美的小白脸,毫无杀气可言。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10 对持—— 练过的人自然有那种自觉,能察觉寻常人所察觉不到的。 就那么落手之间,白衣公子用折扇就轻易挡住壮汉的猛劲,他就知道,眼前的人是个高手。 壮汉不蠢,收了脸上的狠色,拱手对沐少卿与凌月粗声粗气的道,“刚才在下多有得罪,勿要见怪。” 皇城里,见识大,果然懂得识时务的人也够多。 沐少卿对他微微一颔首,壮汉便与他们二人错身离开了。 “不谢谢我吗?”小白脸跟小妖女讨巧。 “谁要你多管闲事。”凌月不理他,迈开步子的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方才与她有冲撞的壮汉,不知怎的,裤腿竟然无故起火,烧了起来。 虽他在地上滚了几下就把火熄灭,可吓着的时候嚎那几声,面子已经丢了,好悲催…… 沐少卿回头望了眼,担心凌月走远了,赶紧跟上,在她身后小声说,“你怎么能欺负朕的百姓……” 万岁爷心疼了。 凌月好没兴趣的回他,“我喜欢。” “那你可喜欢乘船游览沿途风光?再请几个歌姬,要会弹奏乐器的,我们一路游玩……” 他越说,越发靠近她—— 提议道,“私奔吧?” 顿步,凌月侧头正眼瞧他,开玩笑的兴致都没有,直接道,“你不是打算带我去夜阑湖边看慕容家的宅院吗?怎么变成私奔了?” 说完,沐少卿带着笑意的脸僵了一瞬,随即立刻恢复常色,依旧打趣,“小妖女,女子还是别太聪明比较好。” “我要是太笨了能入得了你的眼吗?” 本来就不笨,在他这里的亏吃得少了? 再笨点,都不知道要被他如何打整呢! 沐少卿那双黑得无边无际的眸子盯着她的小脸瞧了会儿,再绽出个惬意的笑,“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聪明,但是还好……” “还好?” 他又想说什么? 白衣公子一身潇洒,把折扇在手中转了又转,踱步往夜阑湖走去,悠哉悠哉的说,“我比你更聪明。” 罢了仰头,爆发一阵好舒坦的笑声。 哈哈哈哈—— “……” 站定在后面的小人儿盯着那背影咬牙,真是要气死她了! ※※※※※※※※※※ 沐少卿说了要帮凌月找人,她就信他! 所以他带她出宫,到慕容家的残院探个究竟。 走出热闹的夜市,越靠近夜阑湖慕容家的老宅,这方前后就越清冷无人声。 家家户户紧闭大门,连个照路的灯笼都没有,二人只得借着月色前行。 “这里我先前来过一次,庙堂后有片荷塘,估计与皇宫的暗河相连,时节太冷,我未曾亲自试探。” “你手里有关暗河水道的地图不全吗?”凌月问。 昨天夜里她随他在那里面走了一遭,已经觉得复杂,沐少卿说怕冷只是个借口,他是个比谁都喜好弄个清楚明白的人,不探,是因为没有万全的把握。 “没有。”沐少卿不瞒她,“皇宫下的暗河暗道,比你想象中复杂,里面四通八达,历代沐皇都曾派工匠秘密扩建,每条暗道用处都不相同。”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11 初次发现那些暗河密道的地图,沐少卿就轻率的试探过。 结果有一次不小心走进未知区域,触动了里面的机关,要不是他对这些略有小识,加上御风之力,废了番功夫才全身而退。 “那暗道里的机关相当厉害……”回想起来,沐公子言犹未尽,貌似还有些心有余悸,不由对月感叹,“还好没被别人看到本公子的狼狈之相!” 凌月本来想损他,没想到他突然直白,逗得她忍不住喷笑。 “能让你露出狼狈之态,看来你们沐家先人的智慧,真不容小视。” 万岁爷抿唇不语,暗自对自家先人牙痒痒…… 谈笑间,二人走到一户破败人家的正门前。 从周遭的院墙就能看出,这宅院相当大,而且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大门都烂掉一半,不知荒废了多少时日。 这里四周空寂森冷,加上有关鬼宅凶屋的说法,连流浪汉都不敢来此暂住。 “就是这里吗?”凌月大而化之,抬脚就要跨进去。 沐少卿一把按住她的肩头,“不急。上次我来此只是匆匆一瞥,未曾深入,而且里面历经太多年,就算有机关,原先的布阵也早就被残砖断桓打破,所以你要听我的,若有突变,切记不可逞强。” 听他说话时,凌月看着他的脸,月色正浓,发白的光华将他笼得玉润清俊,表情却谨慎非常。 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你……是怕我自己找来,所以才……” “是。” 虽然认识的时日不长,不过沐少卿和凌月,彼此间早就熟悉了对方的性子。 就如她防他跟防贼似的。 他自然也知道她好强胆大。 若他不领她来,鬼晓得哪天人就在眼皮底下消失了。 想不盯着都难! “我说过会帮你找,就一定帮到底,所以,你千万别乱来。”他不想她突然就没了,以后谁给他逗趣捉弄? 只要想到这一点,有着一张天真无邪小白脸的万岁爷,心里就好受不了。 对视半响…… “我知了。”凌月答。 他这番心意,她领! 沐少卿舒坦的扬起他柔顺的眉毛,“你要承认,有我在身边,你也安心许多。” 话罢就立刻引她一声冷哼! 转身,凌月往荒废的慕容大宅里跨,烦死身后自大的男人! 讨尽狗嫌就算了,还要点破她心思,她窘迫,窘迫得要命! 白衣公子紧跟其后,说了要护她周全,当然寸步不离。 宅内。 杂草丛生,凌乱荒废。 池子里早就干涸,原有的假山只剩下个形状,那些房屋只留下空架子,好些都坍塌了。 说不出的落败。 也是,追溯那位华贵妃在世到而今,这处地方也有两百年的岁数了。 沐少卿带凌月从正堂一路探进去往庙堂方向走,在经过回廊中庭时,忽然侧面一道黑影从屋檐上掠过,极快!犹如鬼魅! 两人均是一怔! “在这里等我!” 话语落下,沐少卿已经御风追去—— 凌月没他那本事,只好呆在原地,他人方是才走,身后诡异清风扫过……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12 有人!? 察觉异动,凌月未曾停滞,猛的从心口释放出烈焰,将自己包裹完全! 感觉身后靠近的人忌惮的弹开,再传来一声怪叫,“哎呀~竟是真的会放火……” 听声音是与她拉开距离了。 她转过身,便见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离她十几米远的中庭里。 二十多岁的模样,分明的五官散发出一种不同常人的英气,高挺的鼻子,厚度适中的唇,尤其那双眼睛,在凌月火光的映衬下,她能依稀看到,有淡淡的绿? 他穿着简约华贵,衣裳的样式和上面的图案都不似沐州的装扮,至于是哪里,她又看不出来。 月色下,形单影只,面对一个御火的女人,脸上竟没有惧色。 “女人,看我看得眼都不眨半下,喜欢上我了么?”忽然,他开口,狂妄自大。 惹得凌月不屑一笑,“你算老几?” 他微微眯眼,眸光深定,“在我们那里,我可也是万人之上。” 他们哪里? 没等凌月想清楚,他忽然逼上前来,同时道,“我看上你了,打赢你就跟我走!” 话语声气贯云霄,豪情万丈! 哪里有这么直接的人?开什么玩笑!! 凌月瞠目! 就在男人向自己靠近的数秒间爆出无数想法。 他定不是沐州人,来此可能与慕容家有关,还有他不会伤害自己,至于想带她走,肯定另有目的。 思想间抬手驱使烈焰向他缠去,没想要他的命,让他吃些苦头也是好的。 未曾想—— 那烈火如蛇,在空中蜿蜒着盘旋他身,他不避不躲,更不让!紧盯着自己的眼眸忽而绽出一抹尖锐,仿佛是在说……他赢定了?! 男子俯身快步向前,兽一般捕猎的姿态,同时从腰后摸出弯刀,任凭烈火缠身,竟对他丝毫用处都没有! 怎可能?! 惊动中,他已上前,抬手扬刀,毫不犹豫的向凌月劈过来—— 砰——的清脆一声! 凌月眼疾手快,从袖中抽出匕首,挡住那当中一击! 男子赞赏的发出愉快的笑声,“不错嘛,果然是我看中的女人。” 近距离! 他身上的火焰与她的融在了一起,他向凌月压去,面对着面,这些她看得更清楚了,那双眼睛,果真是绿色的! 妖怪? “喜欢我的眼睛吗?”他一脸轻松的问。 单是一只手,握着弯刀压制凌月,力大无穷,饶是她绷紧了全身,呼吸的力气都用上,还是敌不过。 他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只是在和她开玩笑。 遗憾,凌姑娘认生,不喜欢和轻浮的臭男人这么玩! “喜欢得想把它挖出来!” 凌月咬牙大怒,忽然松开一只手洒了什么在两人之间。 粉末顿时想周边四散开,男人‘哇’的大叫了一声,狼狈得连连后退,手舞足蹈的想挥散那些粉末。 显然他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凌月就轻松多了,站在原地,欣赏他的丑态。 “真是个小妖女,竟然给我下蛊!”他嘴里‘呸’个不停,吃亏了,亏大发了!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13 只有沐少卿会喊凌月‘小妖女’。 别人? 不会,也不敢。 先下听到陌生人用了万岁爷的专属昵称这么喊自己,除了有少许不习惯,唯能证明一点:此人和小白脸认识,或者说…… “谁规定打斗中不能下蛊?你?”凌月对他冷眼相对,眸里尽是鄙视。 他算什么东西! 下了蛊,占了上风,她心里舒服多了。 那男人没讨到便宜,惊惊乍乍站在中庭那处拍身上带着蛊毒的粉末,问凌月,“你给我下了什么蛊?” “死不了的。”她轻松的回答,眸里闪过得意,“会让你吃点苦头而已。” 这些是她来琉桑之前,阿岚儿送她傍身的东西,轻易不拿出来用,原先她是想防沐少卿,要对付那个人的东西,肯定是绝好的货色! “别这样绝情嘛……”放下硬骨头,男人露出个笑脸,呵呵的向凌月走过来,说,“我们好歹是本家,不该自相残杀对不对?” 这人—— 吃了亏就耍无赖? 凌月用眼神逼迫他别妄想靠近,“谁和你是本家?天下姓凌的都跟我是一家的话,那我亲戚真是多得数不过来!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有什么目的?想查些什么?” 男人盯着凌月,脸上是无辜的,眼色里却霸道得很,他亦不让,“看不出来你对我有那么多疑问,不如你跟我回去,我再为你一一解答?” 还想要挟她? “你身上的蛊毒除了我和苗域圣女,无人能解,七日内必定暴毙而亡,你确定自己不怕死么?” 听她一说,男人捏住自己漂亮的下巴思索着问,“怎么个暴毙法?”死相太难看会有损形象。 可是说到怕,凌月却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 之前那一招,虽然她拦下了,也是他未尽全力,不畏火,力大无穷,还能轻轻松松的将她压制,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思索间,忽然空中传来一阵空冥的笛响。 断断续续,不乏规则,听上去就觉是种暗号。 “你听得到这笛声?”见凌月抬眼望天,男人有几分欣喜,“果然我们是一家的。” “谁和你——” “小妖女,我们再会了。” 男人说完欲走,凌月只警觉的盯住他,拿不定主意追还是不追。 来人意图不明,显然是知道她身份底细的,跟上去恐怕会吃亏。 可是任由他来去自如,她好不甘心! 就是这空荡被他看出她心有不甘,便再道,“不服气就跟我一道来,我可比那沐州的皇帝……” 未等他说完,几道风刃从他侧面掠来! 毫无征兆。 只听‘唰唰’的几声,似有什么急速的掠驰而来,暗色的宅子里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这家伙反映够快,凌空生生改了身形轨迹,否则必是要断成几截。 人又在颓败的庭院空地处落下,同时,白衣公子也一身孑然的站定在凌月身前,手里的扇子随时会扇出杀人的风。 那个男人意兴阑珊,“沐州人还真是说不得。”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14 几个眨眼的功夫,凌月都没料到沐少卿会回来得这样快。 “刚才的人追到了吗?”她问。 他不答,双眸沉沉锁住不远处的那男人,伺机而发。 凌月只能望住他一张后背,不知其表情,想到之前和那人过过招,便低声提醒道,“他不畏火。” 沐少卿一眼定在男人手中弯刀上,看穿他的把戏,“他弯刀上的宝石叫做‘天佑’,可化任何巫术灵力为虚无,不过要亲身接触到宝石,否则随身携带也不能护其周全。” 所以方才的风刃差点将他斩杀。 而落地之后,那家伙虽一脸不以为然,手却没从弯刀上移开过,左手拇指,正正按在宝石上,看来还是怕死的。 男人朗声一笑,“你倒是有些见识。”再打量沐少卿的脸容,评价道,“果真如传言,长得真是……白。” 不然凌月怎会喊他小白脸呢? 被男人调侃了,沐少卿就不似以往那般油嘴滑舌,淡然相对,默然而视,静得过分! 好像他在盯着那人看,又好像在出神想别的。 弄得凌月也不知他到底打算如何。 而那男人,自知这一对儿加起来打他,肯定吃亏,所以敌不动,我不动。 破败的院落里,气氛因沐少卿的沉静变得怪异。 这家伙到底打什么主意呢? 就在另外二人快沉不住气时,蓦地,沐少卿一个转身,对凌月淡淡道了句‘走了’,他竟自发转身,这就打算离开慕容大宅?! 别说凌月了,就连那个男人都诧异得紧! “喂!怎么不来打我?!”他冲那袭白衣背影大吼大叫,一副很是欠扁的模样。 凌月一时愣住,都没反映过来,还僵着,费解。 沐少卿站定,回头道,“你又打不过我们二人,还中了蛊毒,我废这么大功夫对付你作甚?” 留他自生自灭不是更好? 他看他眼色极其不屑,单是态度,应当已经猜出来人身份了,只不过…… 男人和凌月都在诧异,小白脸是怎么知道他中了蛊毒的? ※※※※※※※※※※ 走出慕容大宅,月色正浓,比之前更冷了些,视线里隐隐泛起薄雾。 沐少卿一路未停,直往某个与皇宫相反的方向走去,凌月跟在他后面,心里少许不甘心,更多是疑惑。 不甘的是好容易出趟皇宫,来到慕容家的宅子,什么也没查到就折返了。 疑惑的是在宅子里遇到的人。 “你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对不对?”她追问。 “我知。”白衣公子步子迈得大,若有所思的模样,倒是不忘告知身后的女子,“过几日-你就知道他是谁了。” 现在他没心情说这些。 “那……你怎么知道我给他下了蛊?”那种白色的粉末撒出去便能与沾上的任何颜色相融,按说沐少卿应该不知道的。 除非他看见他们之前打斗! 问罢就听他冷哼,“小娘娘早看本公子不过眼,你要来琉桑,她岂不当你闯龙潭虎穴,防我如防贼,定会送你些好料,你那随身携带的香囊里面有什么,我早就一清二楚。”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15 沐少卿是多聪明的人! 瞧着还以为是个好糊弄的草包,空有一身好皮囊,实则,那颗心比谁都黑,连无害的外表都是装出来唬人的。 凌月防他成这样,心里不起疙瘩才怪! 他救她于水火,几次三番表示不再骗她了,所以是……值得她相信的人呢。 小碎步跟上去,凌月破天荒耐着性子哄他,“那只是我用来防身的,你不使坏自然就不会用在你身上了,你生个什么劲的气?今时不同往日,你还惦记着那些陈年旧事干嘛?” “喔~”他光捡了自己觉得中听的,停下来,回头瞥了她一眼,问,“今时不同往日?” 凌月知道他的意思,否定的话他会不会继续摆脸色? 但怎么想好像她都没有否定的理由,想想就把头点了点,“嗯。” 所以他们还是有进展的咯? 登时,有人云开雾散,小白脸放晴。 “走吧。”他又冲她天真无邪的笑了出来。 凌月叹他的变脸功夫,可心里好像真的小松了一口气。 这个万岁爷,小孩子脾气! 再起步,她接着问,“现在去哪里?” “既然都出来了,何不去你的牡丹楼喝一杯?”他提议。 “嗯……这主意不错。”凌姑娘也有好几天没见着乐央丫头了。 “对了。”她又想起一事,“刚才那个黑衣人你追到了吗?” 略快她半步的男子未回答,双眸盯着那月色,看似在出神,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 心事? 那表情,凌月只见过一次,还是在他登基前来琉桑时,初次提及沐嫣的时候…… “沐少卿?”凌月扯住他衣袖。 “怎样?”他回她个冷冰冰的脸色,就是不回答。 “你追到了吗?” 这天下若有连沐少卿都追不到上的人,那可真值得推敲呢。 湖边,小径,月光,还有两个对视不语的人。 “你有心事。”凌月肯定的说。 不管他怎么瞒,她就是看得出来! 倏的,沐少卿就笑了起来,不是没心没肺的笑,也不是掩饰,更不是在同谁打马虎眼,而是……真实。 他看着凌月,费解得很,“你怎看得出我心事重重?” “那个黑衣人你没追上,因为他也会御风对不对?”凌月拽着他的衣袍,紧紧盯住他被月光照得发白的脸,难得的错愕。 “你怕我追问,追查,所以打定主意不说给我听。” 要怪就怪之前那黑衣人从他们眼前晃过时速度太快太惊人! 而凌月又是与沐少卿过招最多的人,她对他已经熟悉到这个程度了,连她自己都是恍然大悟,然后呢…… 自然能猜出这结果。 “你也没告诉我,沐嫣给了你一本手抄的书册。”他沉下脸色,笑意全无。 有没有人说过,沐少卿不笑的时候,很慎人呢…… 凌月微怔。 还以为他不知道…… 就像她随身携带的蛊毒,原先也是防他为主,她以为不说,他就不知。 “吓着你了?”他读心术的功夫又施展了出来,瞬息里脸色细微变化,他洞悉无疑。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16 他就是能看出自己脸色一变,把这小妖女心里给骇到了。 要是沐少卿说,他真正的样子其实是这样,又会如何呢? 天下间,哪里有那么多好笑的事情…… 只不过笑着面对,或许会轻松一点罢了。 垂眸再望了望她抓住自己衣袍的手,他再道,“或许你我都未曾发现,原来对彼此熟悉到这地步了,我发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你呢?” 就算察言观色算得上他一大本事,亦是并非谁的心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单单凌月的,他就是能洞察清楚。 很奇怪,不是吗? 他笑不出来了。 若她没有回应…… 是要继续追问那个黑衣人,还是只字不提,到牡丹楼去喝顿好酒? “犹豫上了?”他咄咄逼人,而后淡语,“那似乎我在你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你——” 凌月心头一紧,刚吐出一个字。 “去喝一杯吧。”沐少卿移身离开,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了。 她被晾在那处,第一次! 他真的给她脸色看? 半响才反映过来,那白色衣影已经飘远,未多停下等她,更没放慢步子的意思。 她心里太不是滋味,越发牙痒! “混蛋!摆臭脸!” ※※※※※※※※※※ 牡丹楼那片,尽显沐州国都琉桑的繁华。 这都快近后半夜,大街上人来人往,有好些是才出的门,赶着这时候来凑个热闹,要玩到第二天清晨,再直接上山去烧晨香。 意在洗去一身污-秽。 这是狡诈的沐州人,为数不多的习俗之一。 牡丹楼不需要做生意,有大商人炎碧公子养着,除了在宫里的凌花湛露,这十个姐姐妹妹,再加上乐央,国都里的小日子,过得消遣得很。 起初沐少卿踏进花楼的时候,酒瘾犯了,正在自酌的姚黄还以为看花了眼。 再望见凌月跟着也进来了,两人脸色都很差,她就知,今夜楼里不安宁。 “愣着做什么?不做你们的主子,你们就不认得了?”一边往楼上走,沐少卿沉着脸色说话,“把你酿的好酒拿来。” 凌月再补一句,“要最烈的。” 姚黄握着酒杯哑得半句话说不出来,这算是怎样?! 他二人在这时候一起出现在这里就够诧异的,还有啊……花爷……花爷竟然没有笑!! ※※※※※※※※※※ “是怄气了么?”三楼的小隔间里,姚黄唤了乐央送酒去,自己便跑到这处寻她的姐妹! 今天楼里加上姚黄只有四人在,其他人都到香城看龙舟赛逛庙会去了。 听她把之前那两个人进来的情形描绘一番后,雪桂最是轻松,道,“定是怄气了,不过在意才会怄气,我觉着这气怄得好呢。” “所以跑到这儿来撒给我们看?”粉乔把玩着手里的暗器,老大不高兴,“昨儿早些时候菱花回来就同我说了,那两人在宫里也是鸡飞狗跳的。” “他们闹不闹不打紧,我最担心花爷找我们算账……”青心蓝胆子小,怎么听姚黄说这些,总觉得凌姑娘和花爷关系很微妙呢? 她人才担心着,忽然就听景玉诡异的笑出了声。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17 景玉乃毒医唯一的传人,性子阴晴不定,平时行医为乐,惹她恼了,人亦不会表现出来,信手挥袖间,索命的毒药就落在你身上。 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最要命的是,她却还是笑着的。 这会儿听到景玉笑得诡异,其他那四个女子均是一怔,再想到方才她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人,青心蓝战战兢兢的问,“莫不是你给花爷还有凌姑娘下了毒?” “怎会……”她笑得极贼,又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药我是下了,不过不是毒药,那可是好东西呢~” 姚黄僵住,“你……给花爷和凌姑娘下药?” 好……好…… 她胆子比天大! “你下的可是那个?”雪桂含蓄的问,花楼里平日就是她二人最说得到一起,她貌似是知道的。 景玉点点头,再抛起手中绣花样式漂亮的锦囊袋,“就是我下的,如何了?花爷和凌姑娘在皇宫里斗翻天不要紧,来了牡丹楼,谈好了便罢了,万一谈不好,我们夹在中间难做,所以方法只有一个。” “让他们成为永远的‘同道中人’。”盯着那只锦囊,雪桂眯笑。 素来花楼里的女子个个都知道,景玉的毒都喜欢放在这些漂亮的袋子里,袋子上面的花案越是复杂华丽,里面的东西越厉害。 瞧她手里那一只,啧啧……都能送进宫当贡品了。 “那是什么明堂?”粉乔也盯着问。 “这个明堂,是‘蚀-骨欢’的解药,没有它的话,保准上面那两位,七天七夜出不来。” 蚀-骨欢…… 那不就是——春、药! “你你你你……”青心蓝舌头打结,“景玉,你简直——” “怕什么?”连粉乔都看出来了,“明明两情相悦,整天含含蓄蓄的折腾什么?往一张床-上睡一个晚上,以后便是夫妻,闹翻天都不关我们的事了。” “你刚才可做得干净?”一不做二不休,姚黄干脆问。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沐少卿和凌月都是聪明人,难保不被察觉。 “你说呢?”景玉反问,“那牡丹酒是你酿的,里面花粉香味甚浓,我的蚀-骨欢无色无味,又不算毒药,银针刺探都没用,要是这都被发现,那我就金盆洗手,再也不干啦!” ※※※※※※※※※※ 【科普一下十二花魁】 设定是以牡丹花的名字作为每位花魁的名字,第一次出场在21章。 但在名字上面浅歌做了一定修改(为了更好听) 紫烟绒,真正的花名是:烟绒紫。凌花湛露被浅歌拆开,一分为二,真正的叫法其实是四个字为一个花名。 所以亲们若有机会在四、五月份去到洛阳赏花,千万别因为浅歌的文记错。特此申明一下。 花魁一览表: 烟绒紫——舞技卓越、姚黄——千杯不醉、景玉——毒医传人、雪桂——第一歌姬、菱花/湛露——双生杀手、月娥娇——赌术高明、玉芙蓉——易容、粉乔——暗器、银珠——机关、冰凌子——探秘、青心蓝——音律。 后面十二花魁会系数登场。 【霸道】皇后,到朕碗里来18 牡丹楼顶层。 沐少卿第一次来这里。 不知是有人刻意要讽刺他,还是真心念旧,这花楼修建得与在阎罗城的毫无差别,连内里摆设,每间房的格局,都一模一样。 于是花爷便不客气的躺上他的老位置——香榻上。 打开窗,他闲闲的靠躺着,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握着好酒,看天上的月亮,然后……发呆。 月光晒得他面色如玉,温润,却不近人情。 凌月背对他坐,对着满桌好菜,简直……食不下咽。 怀里的书册都被她焐热了,这会儿反倒没有急着想去看的心情。 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拿出来分享? 若给他看了的话,那就证明她信他了,可是不如此又怎样?她在乎他的心情? 她在乎?! 她……不知道。 酒一杯接着一杯,灌下肚去,乐央再给她倒,倒完她的,再转身去给沐少卿倒,厅堂里气氛冰到顶点。 那两个人,喝酒都能喝得旁人心惊胆战,她好压抑! “乐央……乐央……”楼下传来景玉唤她的温润声音。 她端着酒壶,忙看凌月脸色,她是她的人,这一点态度首先要摆正。 “去吧。”凌月示意她把酒放下,开了天恩。 乐央如蒙大赦,心头一松,转身高高兴兴的走了…… 于是便剩下闹别扭的二人。 冷如冰的气氛,依旧。 “不打算给我看么?”不知是又过了多久,她身后飘来沐少卿的话语声,像是在最后给她机会。 若不给,以后他就不管她了。 她偏要问,“不给又怎样?” 偏要他说出来! 他追的那黑衣人是谁,有没有打斗,他不是照样没告诉她么? “不怎样。”轻飘飘的回答,不难听出赌气的嫌疑。 得他一眼,凌月的酒是越喝越烦躁,好想和那个谁吵一架! ‘噌’的站起来,转身走到榻前去,他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淡淡放在她脸上,眼不眨半下,问,“你在乎?” 他指的是什么呢? “我来琉桑不是为了你。”凌月好像在坚决自己的心一般,“是为了找到那个他!” “那去找便是。”沐少卿再把眸光收回,轻轻侧头,继续看窗外清冷的月,道,“若找到了,我恭喜你便是。” 他也着实郁闷。 亦是到今日才发现,他一点都不想小妖女心里想着别人。 看到她为别人盲目,他心里真是不舒服。 若是早晚都留不住的,不如…… 见他态度冷淡,虽一如往日的刻薄,此时听来却极其刺耳,凌月更是心烦,便想离他远些,转身之际道,“好!我——” 转身—— 就动了那么一下,忽然天旋地转,漫天倒海的让她站立不稳,毫无征兆的晕眩,往后仰倒…… “你——” 接住她,沐少卿登时也跟着昏天暗地起来,视线中的那人儿都变成两三影。 酒劲上头了么? 有没有这样厉害? 不及二人去想是否是酒性发作。 就在他们互相触碰的刹那,一种无法形容的奇怪感觉从心底腾升,而后迅速的在身体里蔓延开……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1 四肢顿时力气。 燥热。 莫名的心跳欲狂。 说不出的难耐。 好像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然后从肌肤渗入,蚕食内里的血肉。 不是痛苦,却甚比痛苦…… 很快!凌月迅速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她皱着眉头去望沐少卿,他亦是面色泛红,看似在极力压制着体内几欲爆发的什么。 “别乱猜。”他低声道,连话语里都带着莫名的情-欲。 那张俊朗的脸容此刻风度不再,更难潇洒,蹙眉往酒桌上扫去,了然了什么,无言猜测,“定是景玉,给你我下了……” “你闭嘴啦!”凌月烦躁的斥他,根本不想听到那个字眼。 倒在他身上,她连自己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要命的是,心底深处有种急不可耐的欲-望,在勾-引她往他身上噌。 作死! 她才不要! 沐少卿回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无辜道,“我可不喜欢强人所难。”说罢,干脆把眼神撇开,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倒难得的正人君子起来。 如此时候,外面响起个声音来,说,“花爷,凌姑娘,你二人也别怨我们,好人难做,既然都是有心人,何不良辰美景?” 这声音……是粉乔。 凌月苦笑,“你倒是会说话,敢情下药的不敢来,她们就推了你来?” 外面的人吃瘪。 粉乔的性子,向来只说实话,叫她撒谎,她也撒不出来! 沐少卿自然也知道,便小声说,“你为难她做什么。” 换来的是凌姑娘更凶狠的眼神。 不响,外头又传来雪桂的声音,天籁动人,尽是风凉,“哎呀呀~花爷和凌姑娘一道来牡丹楼,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可是吧……这二人没个好脸色,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看得心好颤,景玉,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景玉接着道,“这还不简单,若成了一家人,哪里还有这么多事?” 对话里只有无奈和‘为他们二人好’,说罢就戳破了朱窗,从外面伸进一支空竹来! 酒里下了药还不够了! 姚黄咬牙狠心的声音,说,“不成佛便成仁。” “这些合-欢散,还请花爷和凌姑娘笑纳。”景玉笑声如铃。 这几个女子是下了狠心! 知他二人非寻常人好对付,再亲自上来放药,加上之前已经下肚的酒里的那些,还怕他们不就范? 凌月一怔,不待这样玩的! 就见那粉色的轻烟从那竹筒里渗出,慢慢向他们这边蔓延开,她惊得不由一缩! 倏的,沐少卿便笑了起来,“唉……”那语气里唯有遗憾,“小妖女,看来今夜……” “什么?!”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起来,不想未说完话,一把被他捂住嘴,再见他对自己做了个收声的姿势,他继续道,“不如你就依了我罢?” 言毕再将袖袍一挥,灯灭时,带她一并悄无声息的飞出窗外。 那速度极快,凌月只能看见脚下一片灯火,还有街上来往的人儿。 而她此刻全身燥热无比,还不如叫他松手,让她摔死算了……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2 冷风在耳鬓边摩挲,散不尽心底深处的燥痒。 头脑越发浑浊,感知却变得明锐起来。 凌月被沐少卿提抱着,脚下踏过座座琉桑的房舍,迅捷而轻盈的从行人的头顶掠驰而过。 悄无声息。 她眼直直的望着脚下的景致,直到那些房舍消失,变成一片荒郊。 期间还真被赶夜路的人见到了在半空疾驰掠过的他们,她听到老妇人惊动得被吓破了胆子,哭喊着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可是她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不知道沐少卿要带她去哪儿呢。 在风里抬起头,瞥见那个侧脸,毫无笑意,剑眉紧蹙,薄唇弯出一抹凌厉的弧度,严肃得有些过分,恍然,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这哪里小白脸会有的表情? 却是越看,竟越让她心跳发狂,不能自己。 不自禁,她伸手抓住他胸口衣襟,沐少卿低眉,不解的忘她一眼。 凌月动了动嘴皮子,嚅嚅道,“你扔我下去好了,我难受。” “你这是在求我么?”他笑,无可奈何。 扔她下去,那还不如—— 唉! 如此时候,那神似里想偏半毫都是煎熬! “忍着。”他只好道,不再看她,放远的双眸,定在远远的,山林深处,再启音说,“舍不得摔死你。” 他何尝不是与她一样倍受情药啃噬? 这般都忍下了,摔死她? 还不如跟了万岁爷,以后安安心心的做皇后,呼风唤雨,岂不是更好…… ※※※※※※※※※※ ‘哗——’的一声。 水花四溅。 都半昏迷过去的凌月,顿时感觉全身被一种绝对的冰凉刺骨侵袭,登时清醒,‘哇’的大叫着从水里冒出了脑袋! 视线里,夜色正浓,周遭山林密布,把她围在其中,隐约可见林子外露出些房顶,看上去又与皇宫的宫殿无差。 而这片呢,大大小小的泉口无数个,有的冒着热气,她置身其中一口,沐少卿便离在她身旁,在她冒头时,利落的转身,将背对于她。 好冷,可是! 好舒服!! 身体里那股子说不出来的燥痒消退不少,她整个人思路也清醒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看上去荒无人烟,好似已经离琉桑城很远了。 “皇家的离宫,琉桑城外三十里。”沐少卿一边答,一边脱下湿透的外衣放到泉口边。 露出他精壮的上半身,又把凌月吓一跳! “你干嘛!” 他回头冷她一眼,不悦道,“你觉得我要干嘛?” “……”她哑住,哪里敢说什么。 只好低头下去,呼吸…… 再低声道,“谢了。” 他竟然带着她狂奔三十里,到这处来消解药性。 方才她意识溃散,他要将她怎样,那还不是…… “不用谢我。”这把声音清朗刺耳,乍听更有些不可一世,“我只是不喜欢受人摆布,况且……” 沐少卿侧目看凌月。 若他连让个人心甘情愿呆在自己身边的本事都没有,这人留来有何用? “反正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凌月明白他的意思,唯独不能回应。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3 谢谢你…… 三个字而已,换别人,沐少卿睬都不睬,却是从凌月口中说出来,他就是稀贵。 “说说就算了?”全身浸在凉刺骨的泉水中,想想他还是觉得给自己讨些便宜更好。 凌月斜目扫他,再收回视线,转身背对,说,“你定是也权衡过的,我若不愿意,药性里身子给了你,大不了醒过来,玉石俱焚。” 她不是软柿子,若是的话,早给他捏了八百遍! 他不否认,轻声呵笑,“我说了,你的人和心,我都要。” 贪那一时,得不偿失,这样赔本的事情,他不会做。 凌月再道,“你是想,如此一来,还能在我心里博个好形象,忙不迭的就来卖乖,想我赞赏你么?” 沐少卿把自己上半身完全浸入水中,只露出一颗脑袋,作悠长叹息,“不赞赏也是可以的,如往常那样就好。” 他顿下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欢乐的笑起来,再转头看着她问,“不过我的命,你还要么?” “要不起~”凌月认输般的道。 打不过他,斗不过他,她仅能抓住的,是他对自己的一丝感情。 那还是被他望穿看破,点出来,心甘情愿的。 否则,她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那你不担心么?”他又问,今夜,似乎疑惑特别多。 “担心什么?” 她只担心这辈子都找不到幽夜,那么心中的疑问,永远都无法解答了,她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就是她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再听沐少卿说,“若有一天,我移情她人。” 那么她,担心吗? 沐少卿会……移情她人……? 怔忡愕然—— 不知怎么形容,总之凌月心口忽然窒闷起来。 幸而她和他是背对着说话的,她想得到,此刻自己的表情肯定不好看! “为何不说话?”他又问,音色显得茫然。 凌月坦然,“你要移情她人,是我能左右的事吗?”既然不是,她何必自寻烦恼。 “你这丫头……”沐少卿转身对着她的后背看,自己张开了双臂,在泉口边缘舒展,再道,“若你真心看上的,想来不择手段也是你的。” “所以你在劝我对你不择手段?” 如果他知道她已经对他使了手段,他还会这么期待吗? “喔……”沐公子思索着,半响才说,“最好是你投怀送抱,那问题就简单多了。” 他与她,太了解对方! 谁肯先低头呢? 他连趁人之危都不肯,不是没想过,而是想太多,更不愿落下那口实,污了他说的真心,所以宁可费劲一番力气,都要到这里来,泡冷泉,以解药性。 不是不想要她,是骨子里早就斗上了。 就不信她不会对自己动情! 而后是长久默然,谁也不愿再说话,都已心中了然至极,无话可说。 夜静而深,连个助兴的月色都没有。 两个狼狈的人,共浸在一方泉水中,各自消解。 都不知道如此多久,凌月忽然心烦的一挥手,火光就如飞火流星一般,从她指尖泄出,往周遭四处点着了烧去。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4 轰——轰—— 撞击爆发之后的声音,在静谧的山间荡漾着,熙熙攘攘的火光照亮了这片大大小小的泉水,一扫方才的冷清。 立刻,离宫内响起人声。 很远,但,凌月和身旁的男人都听得见。 再望周遭的火势,宫里那一次两次是被陷害,这次却是她心烦发泄所致,沐少卿着实对这女子没辙。 “走到哪里,走水的事就就跟到哪里,也不怕惹来闲话。”他神情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甚至说她,也未有半分责怪之意,而周遭,已经有无形的风在涌动,流窜…… 凌月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道,“你要是嫌麻烦就别管。” 听似不近人情的话,但是……他知道! 那是已经别到死角,没有办法,才来对他找茬,都开始胡作非为了。 他不替她善后,谁来做? 还是轻笑的语气,缓缓道,“小妖女,你心烦可是因为对我动情了?” 这问题,不需要她回答。 越发狠劲的风卷起泉口中的水,洒向周围,灭去势渐越大的火焰,这处风火交加,飞沙走石,场面诡异又绚烂无比。 那居中的泉眼里,两个人都不作声,两个人的表情都云淡风轻。 一个专注于灭火,一个专注于放火…… 三方对垒,风,火,加上无辜的泉水。 这片夜空都被闹得不得安宁。 温度腾升,凌月眼直直的盯着某处,故意要和谁做对一般,将视线集中在远处的深林,她越是看那儿,那儿的火光越盛,越发映得她娇容沉凝,丝毫起伏都没有,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抑或是什么都未作想。 都魔症了。 在这里,沐少卿要压制她还颇为费力。 一来只能御风激水灭火,二来比起初见之时,小妖女的气焰更加嚣张肆意,只怕再过些时日,他和她对打,想要轻松占个上风都不可能。 眼看离宫的守军就要赶来,沐少卿也是有些急了,一把拽过身旁那女子,塞进怀里便吼道,“闹够了没有!?” 若让人见她肆无忌惮的在这御火玩,不小心烧了离宫,要他如何保她? 深眸中一抹狠色逼过去,凌月双臂被他捏痛,回神间撞进那深潭里,凶她?这表情还没见过呢…… “喜欢我就那么烦?你喜欢的那个人若真在乎你,又怎会放你如孤魂野鬼的游荡?” 沐少卿是真的生气了。 从来没有真正的动过怒,更显露出来。 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也着实不易。 换来的却是凌月更加茫然的脸色,“你……说什么……喜欢?” 她觉得他说的那个‘喜欢’,好像和她对幽夜的那种‘喜欢’,不是一样的哦? 来到琉桑,不对不对…… 应该说来到凌荒之后,凌月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找幽夜。 她确实喜欢他,像家人那样的喜欢,并非情-爱的喜欢,可是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小白脸就自以为是的按照他的所想……想了去? 默然…… 周围的火光渐渐退了去,风势愈大,吹得水花翻涌,凌月有些睁不开眼。 但她能看清楚,失控了的沐少卿,那一脸的错愕。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5 “你……”沐少卿难得说话未有连贯,双手紧握凌月的手臂,盯着她的眸子,被周围的水光泛得涟漪荡漾。 他误会她了? 一直?! “我什么?”凌月完全想明白了。 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这下完全通顺。 幽夜对她来说是很重要,他如她的家人一般,更是唯一一个可以解释她来到这里原因的人,甚至找到他的话,也许她就可以回去。 然而小白脸,无意中就吃了他的醋,以为他对她来说是情人,是不可或缺。 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幽夜对她确实不可或缺吧。 但肯定不是沐少卿想的那种。 不止为何,看着他那张极少极少认真,甚至有些尖锐深刻的脸色,凌月忽然心情很好,扑哧的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沐少卿不是个蠢人,见她露出欢快的神色,他也很快反映过来。 不由的松了送手,紧绷的脸容也松懈开来。 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今夜有些傻…… 于是便把头摇了摇,无可奈何,只好随她笑个够。 凌月越笑越大声,止都止不住,清脆的声音荡在这山间,泉口上空,不断有回音起伏,交叠在一起,空气爽朗,夜空宁然,心也豁然开阔舒坦了。 “什么人在那!?竟敢擅闯皇家禁地!” 远处一声大喝,打破才将缓和的气氛,罢了火光靠近,沉重的脚步声随之而来,不时,离宫的侍卫便来到泉口边缘。 这夜动静闹得实在太大。 又是风,又是火。 索性侍卫来时,周围林子里烧着的地方,已经灭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子,地上全是湿的,空气里有大火之后的余温和林木焦灼的味道,周围尽是水雾在弥漫,烧定然烧再难烧起来。 再看泉眼里的那对男女…… 这可是初冬的天,那二人浸泡在冷泉里,难道不觉得冻? 侍卫们手中除了宝剑,还多出一只水桶,想必是来救火的,还隔着几丈距离,未曾走进到那方冷泉去,侍卫长只是恪尽职守的对凌月与沐少卿沉声—— “擅闯离宫,死罪!” 都已经把这泉水附近包围了,作的是等他们自己走出来束手就擒的打算。 然,那两人,却都没有任何举动。 相反他们只是互相望了一眼,而后女的稍稍侧身,再压低身子,让自己除了脑袋之外,全然浸泡在泉水里,那个男的呢,则会意了一般,抬眸之间,从泉口边的衣服里,摸出件东西。 “你,过来。”他声音清淡,不乏命令,对那侍卫长说。 侍卫长一愣,身后的手下忙小声对他道,“大人,小心有诈。” 人亦是迟疑了会儿,沐少卿不耐烦了,直接将手中的物件往他们那里一抛—— 只见那小巧的玩意儿在空中划了个好看的弧度,落下,便被侍卫长接个正着。 “这是……” 那是枚玉佩,天下仅为一人所有,说白了,便是天子的象征。 他认得,哪里敢不认得!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6 片刻错愕,侍卫长连忙对着那方向单膝跪下,头深埋,“参见吾皇!末将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见他如此动作,唐突得让身后的手下们都面面相觑,半响才反应过来到底是如何的情况,忙也跟着放下水桶,齐齐跪地,再齐齐请安,“吾皇万岁!” 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好威武,好有喜感…… 凌月掩了嘴低头偷笑。 要怪就怪她眼力太好,不小心把对面那些个人各种不同的脸色和反映都看得清清楚楚。 本是他们没有道理,突兀的闯了来,还大闹了一番,人家离宫的侍卫,亦是尽职尽责,哪里想到会是沐皇带着个女人来了,天下红雨都不会想到! 这算是惊扰圣驾吧? 弄不好便是个死罪,你说冤不冤? “你还笑……”压低了声音,沐少卿未动唇,轻声说教她,“若你不闹,根本不会惊动如此。” 就是不用讲道理的万岁爷,也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不闹心情怎会好?”她妖女的名声已经自深宫传出,没多久就会响彻整个沐州乃至凌荒,乖巧的话就不是凌月了。 有恃无恐的说完,她再补一句,“我饿了。” 沐少卿简直无力! “今夜之事不得外传。”收敛了音色,拿出沐皇的威严,他再对侍卫长道,“你们都退下吧,差遣两个侍女来为朕与……”他望了凌月一眼,见她笑得花枝乱颤,一扫之前阴霾,他更是牙痒,“来服侍朕与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原来是皇后娘娘…… 不就是会那个御火,且是来历不明的妖女么? 唉…… 真是祸水啊…… 那般不屑的神色只在脸上快速晃过,凌月见了,娇-艳的唇弯了起来,启声直接问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纤长的话音,蚀-骨般的回转,有一种独特的媚,唯独沐少卿听得出来,她只不过是故意。 “末将不敢!”侍卫长诚惶诚恐,将头埋得更深。 “刚才的火是我放的,是我在喧哗,我亦还不是沐州天下名正言顺的皇后,你不用怕我。” 说着,凌月竟从泉水中站起来了。 她踩上泉口边缘,露出湿漉漉的身子,不远处跪倒一片的离宫侍卫们只得把眼睛闭上,却又在瞬间,感觉火光大作,好奇之余不自觉的睁开眸子去看,各自惊动—— 那向他们缓步走来的女子,周身被红彤彤的火焰包围,顷刻之间,身上再无半分湿气,清风徐徐,吹得她衣摆与烈焰一道摇曳,那能焚尽世间污-秽的焰,仿与她早已融为一体,诡艳得无法形容! 走到侍卫长面前,凌月蹲下,伸出手去,用指尖掂起他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一个妙绝的对视,她轻轻的说,“这便是我为何会做你们沐州皇后的原因,不管你服,还是不服。” 烈焰近在咫尺,侍卫长却没有被烧伤一丝一毫。 那是因为有这女子在,她要他生便生,死便死。 无关身后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她,有她的强大。 不需依赖任何人。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7 呵…… 这就有意思了,入宫几日,外面针对凌月的风言风语多得数不清,可沐少卿也未见她同谁较真。 今天这一出算什么? 纯粹找茬? 再去看那个侍卫长,他眸光轻动,好像明白了什么。 下巴被沐州未来的皇后掂着,侍卫长自不敢有所冲撞,他只能敛下眸子,姿态尽是臣服,可人却道,“凌姑娘名声在外,是非功过有后人说,臣下只是一介武夫,没有资格评断。” “你心里不服。”她尖锐的说。 “凌姑娘可以用烈焰将臣下烧成灰烬,却不能操控臣下的心。”这是最逆耳的忠言,明知道说出来会有性命之忧,他还是会讲,“要人心臣服,单靠与生俱来的烈焰,臣下惶恐。” “喔……是吗……”凌月细细品味他的话,又好像在挑毛病。 若一个不小心给她挑着了,他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的名字?” 瞧,未来的沐朝皇后当众发难了。 “臣下苏明渊。” “我记住你了。”轻轻抬首,凌月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他,“你是第一个敢对我说实话的人,苏明渊。” 再抬眸看看天色,万籁俱寂,唯独这方经她一番闹腾,颇有些鸡犬不宁的意味。 “今日是我刁难了你,你很有胆色,下去吧。” 苏明渊微怔。 他还以为…… “退下吧。”凌月看他的眼色里有分明的笑意,“我可没你想的这样不讲道理。” 不经意的抬头,再与那道眸光相对,苏明渊浑然一颤。 要怎么形容呢? 她明明这样小,看上去蛮横不讲道理,那笃然的眸光却带着明显的目的,他成为了不可置否的猎物,这是怎样一种感觉? 被算计了? ※※※※※※※※※※ 这夜,离宫的侍卫好生委屈。 他们哪里会知道万岁爷突然跑了来,初冬越发冷的天里,干干脆脆的往冷泉里泡进去,冻坏了,天晓得会不会担待个什么罪名? 最憋屈的是万岁什么也没说,那还为做成皇后的女子倒结实的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那女人,看上去便是还未长大的毛丫头,哪知眼一横,身上火一起,这般骇人! 万岁在她身后,悠悠然的望着他们挨训,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色彩,怎么都让人觉得那是在纵容。 一想到那是极有可能母仪天下的女人,就禁不住打寒颤。 总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罢了…… 皇家的是而已,反正这一对儿又不是天天到离宫里来。 恭敬臣服过后,全数退下,泉林里只剩下凌月与沐少卿。 这会儿冷风扫来,寒意渐浓,没有月光,郊外山林,尤显冷寂。 方在给自己身上点了一把火,凌月的衣衫早就干了,药性已退,些许残留在身上,她自己控制得住。 心思里沉吟着琐碎,便听沐少卿在身后费解,“好端端的,为何欺负朕的侍卫?” 眼色轻挑,凌月诡笑,“我可不是随便谁都欺负的。” 那个侍卫长,她可是认得的。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8 “因为他是苏姜的独子吗?”就在刚才凌月发难时,沐少卿才想了起来。 离宫的侍卫长,可是手中紧握重兵的苏姜大将军唯一的儿子。 这对父子颇有意思,都不愿意被外人道闲话,谁也不靠谁,苏明渊亦是凭自己的武艺成为侍卫军,三年之中,升做离宫侍卫长。 要不是先帝病逝,引得权利争夺,需要人人划清界限,各自站好阵营,恐怕他的身份,现在都未被人发现。 走回冷泉边,凌月蹲下去,手抱双膝,低眉看着沐少卿,说,“谁让你们沐州的官都是世袭制,上次在选后大典上,苏姜那个老头,一看就是食古不化的人,他的儿子刚正不阿,早晚,手中的兵权要交到他手里。” 苏姜她是不屑拉拢,也拉不动的,主意当然就打到他唯一的儿子身上。 来日方长。 刚才不是凌月记住了苏明渊,而是略施小计,让苏明渊记住了她。 “苏家世代忠良,是七皇叔都忌惮的角色。”沐少卿沉吟,瞧着跟前心大的女人,巧笑道,“在后宫呼风唤雨还不够么?” 他可是她最大的靠山啊…… “当然不够!”凌月杏眸圆瞪,心思里早就有的打算,万分肯定的说,“只有手握兵权才能让我有安全感。” “喔……”万岁爷遗憾至极,“朕好伤心。” 如此说来,今天他将她带到这个地方,正巧让她发挥了一次,可是他成全的。 “你觉得我不能保你么?”他好奇。 “我只能不能确定你会不会一直都想保我。”毕竟,很多时候连凌月都受不了她自己,毕竟,她早已算计了他。 况且人心,还是那么难测的东西。 “那你又要告诉我,你想要兵权?”这不是矛盾了? 眼风斜斜的送过去,凌月伸手拍他皎白如玉的俊庞,“我是在提醒你,也许有一天,你会讨厌我呢。” 所以最开始就别喜欢,那样最好了。 抓住她作乱的手,沐少卿猜测,“莫不是朕的准皇后,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猜。”她才不会说。 “猜着了你会承认?”都说了人心难猜,沐少卿才不和她玩如此愚人自娱的游戏。 “你自己猜。” 还是一样的话,说完,凌月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挣脱,站了起来,往远处的幽径看去。 为何宫女还没来? 她想找地方休息了。 而后,留待沐少卿泡在冷泉里,静静注视她清冷的背影,良久,忽然道,“你真的不怕我移情她人?” 她头也不回,“你可以试试。” 要比冷酷无情么? 她与他一半一半。 再言她心里有事,还没到刻骨铭心的地步,才不轻易低头认输。 罢了伸手在怀里一探,抽出那本沐嫣给她的手抄书册。 已经无需打开来看,在沐少卿将她扔进冷泉的时候,里面的墨迹只怕早就沁散得面目全非。 信手扔到泉边,她没好气道,“我也什么都没看到,你说要帮我找,就再去问沐嫣好了。” 这夜,她似乎也没讨到好处。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9 沐少卿垂眸望了一眼皱巴巴的书册,俊眉浅折,打商量的说,“我同沐嫣关系不佳。” “废话!”凌月凶他,“我才不管你那么多,你说过人要帮我找的。” “帮你找到,你就留在我身边,一人换一人。”万岁爷很公平的。 罢了凌月仰头大笑,回头已是咬牙切齿,“沐少卿,我到底哪里值得你看上?!!” 他从善如流,答得极快,“大抵得不到便是最好的,越想要。” “我们开始就已经天差地别,你想要我?先把后宫废了再说。”说完,她不再等侍婢来,张扬的迈步自己找地方落脚休息去。 身后,沐少卿摇着头叹息,“原来是在计较这个。” 更笑自己傻,从最开始就误以为这丫头在找自己的心上人,既然那不是,可就别怨他手段恶劣…… 已经把她宠成这个样子,都快无法无天,再不管束一下,真让她以为吃定了他。 ※※※※※※※※※※ 一夜就此过去。 第二天凌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小九公公早就从宫里来了,说是万岁爷一早上朝前吩咐他,随禁卫军来接凌姑娘回宫。 辰时初刻就要上朝,算来小白脸没睡过,她倒是没想到,这个男人看似对国家大事散漫不闻,单是这点,倒真让人觉得是个明君。 也正因为是明君,登基不久,皇权尚未抓稳,即便嘴上说着厌烦不喜欢,还是要按部就班,他是沐州的皇帝。 而她…… ※※※※※※※※※※ 沐皇带着准皇后在离宫之事,很快就传开了。 彼时御火小妖女早已声名远播,狡猾的沐州人,都看出他们的新君对那妖女情有独钟,是违君之意,冒死觐见,还是顺其君心,后宫由谁操持,与他们何干呢? 转眼五日过去。 昼夜交替间,在第二天睁开眼时,外面的花木悉数枯萎,连翎空园都不如过往青葱碧绿。 冷风过境,卷起枯黄的落叶,寒意袭人,严冬,如约而至。 许是选后大典之后那几日过得太闹腾,也或许是凉意冻得人没有心思再想其他,总之,连最爱热闹的冷千娌都缩在碧情的宫里,不愿意出去。 凌月从沐嫣那儿得来的书册在泉水里泡得一个字都看不清,辗转,她也颇为气馁,干脆在万凰殿闭门不出,也不知是否在酝酿别的阴谋诡计。 而后在这日,皇宫里来了一位贵客…… 申时,养心殿。 难得沐少卿来了下棋的兴致,唤来林如歌与蓝素音陪他下棋。 林美人和蓝婕妤的棋术在后宫中都颇有盛名,大抵两个人今日亦是有相同感叹:身为女子,尤其后宫女子,还是有些特长的好啊! 真的好难见到万岁爷一面。 她二人各自为营,沐少卿同时与她们对弈。 半个时辰过去了,两边皆显出落败之势,小九公公从旁观战,耳清目明,心知,若非万岁爷心不在焉,实在无聊得紧,这两位娘娘,只怕早就跪安了去。 想那个谁,又离得这样近,移步过去便好了,真不知道在纠结个什么劲……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10 香炉里袅袅淡香,自来怡神。 龙榻上的天子,作一身墨色蟒袍的闲适打扮,懒散的依在榻端玉枕之上,单手轻轻撑住额鬓,黑发垂散,只用一条两指宽细的丝带系住,那张清俊的脸容,自透着股说不出的妖冶之气。 他自己浑然不觉,投入出神,却让旁人见了,少不了面红耳赤,羞了花容。 万岁爷有好几天没有去万凰殿,想来定是在离宫与凌姑娘闹了不愉快。 就说那样凶悍的女子,哪里懂得柔情? 后宫里只得一个男人,对他,自然是要极力讨好的。 林美人一直在等。 如今宋贤妃被废,万凰殿正主未定,情昭容毫无争宠之心…… 而她,年轻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原先后宫百花争艳,她不敢太露锋芒,今日是万岁爷唤了她来,这样的机会,她没理由不紧紧抓住。 与旁边性子木讷的蓝婕妤比起来,她与那男子的对弈,更加暗藏玄机。 本来这棋局,斗的就是心! 个中你来我往,暧-昧不清,乐趣自在那暗中交手里,结果,并不那么重要。 她屡屡制造空隙,看似拙笨的陷阱,请君入瓮,却,被沐少卿逐一化解,两人之间,好生有情-趣。 她自以为的。 而另一便,蓝婕妤好容易找到沐少卿故意留下的破绽,喜上眉梢,手中白子还未落下,忽闻殿外一阵吵嚷,有谁闯进来了…… “沐少卿!!快出来!!!!”粗大爽朗的嗓门,清晰的靠近。 殿中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心里都是一愣,来人是谁?这般放肆,竟直呼万岁的姓名,活腻了么?! 唯独榻上的男子,幽幽抬起眼眸,对想要前去阻拦的人挥挥手,“让他进来。” 这个人,他们是拦不住的。 眨眼,来人方气势汹汹的至到殿中。 林如歌与蓝素音同时看过去,只见是个年轻俊朗的男子,身材高大,气质非凡,眉宇间自有股说不出的英气,而且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竟然透着深深的墨绿色!! 他身材挺拔高大,穿着高贵,腰间一把嵌满宝石的弯刀最引人注目。 这是……异国人? 为何他能在后宫初入自由,且是听他对万岁说话的口气态度,莫非他是…… 见到沐少卿在与他的妃子们饮茶下棋,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凌天更加火大! “你这昏君!!本王快毒发而亡,你是要与我们银瀚开战么?!!” 他堂堂银瀚高原的高原王,难得来琉桑做客,就被他们沐州准皇后下了蛊,这几日,周身骚痒难耐,整得他,要生要死! 无奈之下,亮出身份进了他们沐州的皇宫,沐少卿是好酒好菜的招呼他,可就是不让人来给他解毒! 昔日征战杀场,那些刀剑伤都能忍下,偏那邪气的蛊毒,他实在受不了了! 今天不给他解了,他就要和沐州开战!—— 近来家中有事,劳大家久等,更新恢复,元旦后上架,编辑催了,浅歌尽量在上架前多写几章免费的。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11 养心殿里,诸人皆因高原王凌天那番话而骇然! 是说他如此嚣张…… 银瀚高原上的战士,相传身体里留着兽族的血液,骁勇善战,无往不利,只知道宫里来了贵客,却未想是高原王。 瞧他目露凶光的深绿色眼睛,那便是兽性的证明! 什么下毒,什么开战的…… 弄个不好,天晓得他会不会突然兽性大发,将这里的人撕个粉碎…… 对了对了,万岁爷不是会御风吗? 蓝婕妤暗自惊动了一番,喏喏瞧向沐少卿…… ‘呵’的一声极其轻松的低笑,蟒袍男子眯着星眸打量气急败坏的来人,“高原王,你要毒发而亡,与朕有什么关系?” 凌天瞪目,张口欲提前几日在慕容旧宅的事,亏得他脑子转得够快,立刻想起那日他们虽交手,可他们未曾真正向对方表明身份。 若他主动提了,沐少卿肯定会问他去那里的目的。 他身上有蛊毒未解,这儿还是人家的地盘,本就是理亏的,还好他没说,他忍! 左右四下张望了下,没见到凌月的身影,干脆他又道,“你快把你的皇后叫来给本王解毒,否则本王死在这里,只怕你不好同本王的百万大军交代!” 他说完,昂首,挺胸,拽拽的模样。 横竖赖在这里不走了! 沐少卿看了他一眼,再望向小九。 小九得了万岁爷的眼色,献媚的笑着走上前几步,先给凌天请了个看似狗腿的安,才道,“高原王有所不知,自您进宫以来,无论早、中、晚膳,都与咱们万岁爷吃的是一样的,就连您每日饮茶的茶水,也同出自翎空园上的朝露水,若您身中奇毒,那么咱们万岁爷……” 他越说,凌天脸色越难看,而沐少卿就越舒坦自得。 小九亦是觉得万岁爷真神了! 今天早上就特别嘱咐他,若下午有人找上门来,就将这番话说给来人听。 字句都是沐少卿教的,一个皇宫里的小太监,给堂堂高原王吃了哑巴亏! 小九暗爽—— 原是早料到他会来,早为他布好局! 怎可能让他在自己的宫里头沾便宜,捡好处,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由得他搞风搞雨? 梦里! “你还有什么话说?”俊美如玉的君王,泰然的问。 凌天哑口无言,愣愣的僵了半响,半响后大骂了一声,“如此也不能说明本王不会在你的地方中毒,若本王死在这里——” “依朕所看,高原王身上的毒,并无生命之忧。” 他当然知道! 那蛊毒当初本就是小娘娘准备给凌月对付他的,肯定不会致命,但绝对能让他吃足苦头! 个中滋味,沐少卿心领神会,亲身体验,还是算了罢…… “没有性命之忧就算了?”凌天苦脸,“赶紧把凌月给我叫来!”他人是生不如死,再不解他的蛊毒,他非拆了这座劳什子皇宫不可! “一方高原霸主,怎能直呼我沐朝未来皇后的名字?”这声音柔柔弱弱,却很清晰。 就在凌天抓心挠肝着急上火的时候冒了出来。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12 谁也没想到那看上去不禁风雨的林如歌会在彼时出声,维护了她们后宫女子的典范——未来的沐州皇后。 凌天冷眸往她那里送去,不作掩饰,反问道,“凌月又还未做成皇后,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么?你既是后宫的妃子,明明要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竟然还要为她说话?做人何须这般虚假?” “你——” 林如歌被他激得又气又急,这个高原王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是她的表现,竟然被如此诋毁了回来…… 沐少卿更因为他直白的话,低笑连连。 懒散的挥了挥袖袍,“爱妃们,今日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蓝素音起身告退,林如歌却不依,娇滴滴的唤了他一声‘皇上’。 “如歌。”这名字真动听,尤其从沐少卿的口中叫出来,音色朗朗,自带着说不出的魅力。 他却含着笑说,“你的棋艺不如传闻那般厉害啊……朕让了你许久,都不见起色。”他又唤小九,“明日-你到藏书阁寻几本精妙的棋术给林美人送去。” 小九连忙作揖,“奴才遵旨。” 林如歌气绝! 明明是她有意而为,怎就被万岁爷嫌弃自己笨了呢? 真是不做不错!下次同他下棋再也不刷小心思了! 两位女子,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婢,姗姗退出养心殿,沐少卿再吩咐身边的人也退下,殿中便只剩下他与凌天独处。 这下,清静多了。 “你到是狡猾!”几步走到旁侧的椅子上坐下,凌天冷眼相对,“这些个自作聪明的女人,满后宫都是,亏你能应对自如。” 刚才那一茬,他是看明白了。 沐少卿淡笑,对这样的事早就有所准备,“争来斗去,朕只有一个,管不好,那是朕没本事。” 几个女人,他还治不住么? 抬起一只腿踩在椅子上,凌天捡他舒坦的姿势坐,举手投足尽是霸道,“我看凌月可不是忍得住这些的主儿,她忍的唯一原因,便是她心不在你身上,哈哈!” 他可恶的大笑,“让她来给我把毒解了,我告诉你件你想知道的事情。” 既然人已经到了别人家的地盘,那日在慕容家破败的院子里交手即成事实,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如拿来交换条件,图个自在! 将指尖黑色棋子落入面前的棋盘之中,不知不觉的杀了对方一个片甲不留,沐少卿这才望向凌天,“是你有事来求朕,说与不说全在你。” 那个人,他才不急找! 凌天微愣,再反映过来些什么,哈哈大笑两声,眸光比方才更加透亮,“那夜你追上去的人,就是慕容家的后代,与你可有血缘之亲。” 废话! 沐少卿心上暗忖。 人是他亲自去追的,御风和轻功,他分得很清楚,若非他心里挂着凌月,怕自己走后她遭暗算,定要追到那人,弄个明白! “怎么不说话?”凌天起身走到沐少卿面前,弯身把脸凑过去,“你是不是在想那就是凌月要找的人?你快让她来把我身上的蛊毒解去,我把全部告诉你。” 说来说去又被绕回原先,他实在痒得难受,快疯掉了!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13 “你想说就说个够。”沐少卿才不着急要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在宫里过悠闲日子,天下太平,缘何要去受一个被蛊毒牵制的高原王的摆布? “中蛊毒的人又不是朕……”转而,他倏的一笑,喜怒却叫旁人无法揣测,敛下眼帘,遮挡住眸底暗自流淌的光,淡语,“你大可去万凰殿,让小妖女自己给你解了,只要她原因。” 凌天说的那些,又不是沐少卿在乎的。 来人性子直爽,不爱拐弯抹角,他是在高原上野惯了的人,有一说一,最见不得这些扭扭捏捏的沐州人! 见沐皇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也明白了些什么。 他与他,同是天之骄子,各自雄霸一方,都没有那些要一统河山的野心。 没有什么比百姓安家乐业更好的事,所以当初沐淮主动向凌天示好,就被他一脚踢出高原。 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他才不帮! 在沐州权利争夺中,他同沐少卿没有真正的见过面,却是惺惺相惜,只为太平天下。 而今是他先越界,不给他好脸色看也是应该。 他想买关子,人家还不搭理! 碰壁—— 末了干咳几声,凌天走回原先的椅子上坐下,翘起腿,暗自忍耐身上的巨痒,说,“慕容世家在灵都几百年,日子算起来,与你们那位华贵妃家族落败的时间正好重叠。” “这些朕知道。” 沐少卿合眸,佯作小憩。 反正凌天愿意说,他就听着。 有不吃亏! “你可知我们高原之王,能者居之,只要有本事,谁都可以做?” “知。”沐少卿就赏了他一个字,眼也不抬。 凌天仰着头,还等着他夸赞,却没下文了。 “那你说,你知道什么?” 侧卧在榻上的美男,拿他没辙,只好缓缓道,“你们十大部族,以兽为图腾,各自盘踞银瀚高原,上代高原王薨逝,五日内选出部族里最勇猛的武士比试,谁赢,那个位置便谁做。” 如此方式真是……粗鲁。 “对对!”凌天对他靠武力坐稳王座表现得很是自傲。 高原上无拘无束,弱肉强食,他能称王称霸,可是他们狼之部族最大的荣耀。 沐少卿启眸轻睨了他一眼,再打击他,“你们部族已有四百来年未称王,是该高兴一下。” 凌天黑脸,当仁不让道,“你们沐家世代世袭,所以才有血缘争斗,要是如我们银瀚高原这般,不知要省去多少麻烦!” 男子浅笑,扬眉问,“你方才跟朕说这些,就是为了证明我们沐家的世袭不如你们高原上靠武力夺权顺坦?” 气宇轩昂的高原王愣僵—— 半响未反映过来他说的话。 分不清是他把他绕晕了,还是自己文不对题。 两两对视,沐少卿再是一笑,无奈摇头,他站在山巅,他站在山脚,眸光高低不同,怎讲得到一起? 来回思绪,还是小妖女对他的胃口,或许人就是爱作践,顺从的不要,偏喜欢对着干的。 “所以慕容家的后裔找了你,是与你们部族有关,还是王权有关呢?”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14 凌天说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承上启下? 让他带着佣兵大军去踏平谁的国家,容易! 叫他玩权谋之术,简直要命!! 得沐少卿提醒,他忙点头,想起初衷。 “我只知道找上我的那个人是慕容家的后裔,从灵都来。”凌天缓了下,偷望沐少卿的神情。 灵都城主冷莫邪的发妻是他的师傅,不过这师徒两似乎各自保留。 见他面色并无变化,他只好继续道,“我们银瀚高原的王权继承,一来是为了维持十个部族之间的均衡,二来,还因为祭品。” “祭品?”正眼,终于有沐少卿感兴趣的事情了。 每个地方都有各自不同的风俗,就如苗域崇尚蛇和火焰。 他虽听说过高原上新王登基的血祭,却未曾在意许多。 想来至多是个形势,大概就与小娘娘占卜无差。 他们苗域的人看来觉得神圣,在苗域之外的人眼中,却可笑至极。 毕竟,与他的沐州毫无关系。 “对。”说起‘祭品’来,凌天脸容顿时沉俊,再无半分玩笑之色,“你有所不知,新的高原王登位,其他九个部族就要分别献上自己族中血统最纯正的少女,为新王血祭,以表臣服之心,而通常每个部族血统最纯正的少女,都是族长的直系血缘,就如三年前,我为了我的姐姐而战。” “你也有个姐姐?”尊贵的沐皇,好歹总算拿正眼瞧了高原王。 凌天冷哼,“只许你有?我姐姐是银瀚高原最出众的美人!”说起他那姐姐,那可是一脸的骄傲。 沐少卿眼一横,那他要不要告诉他,沐嫣把海皇最看中的儿子和沐州的七贤王迷得神魂颠倒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没心思和他磨嘴皮子,他提醒他。 算起来银瀚高原与沐州,日月齐辉。 沐州有几千年世袭传承,而高原王也至少三两百位,岂不是死了很多无辜的少女? 那新王登基的血祭,未免太过残酷。 “你不问我血祭是为了什么吗?”凌天看出沐少卿轻微蹙眉的意思,“你以为本王真的如此残酷,登基的时候定那么愚蠢,要其他部族的女子先用血溅洒王座才坐得下去?倘若只是个形式,其他九大部族的族长怎会蠢到新王登基,就将自己的女儿或者姐妹退出来送死?” 这些都非他们所愿! “你是想说,十个部族派出最勇猛的男子争夺王权,最初只是为了避免自己的部族有少女血祭?” 所以那血祭,是非做不可的! 为何? 沐少卿坐起身,等凌天亲口说出缘由。 “这就是慕容家后裔找上你的原因?”他反映极快! 别说银瀚高原上有十大部族,就是有一百个强大的族群,也早晚会有个人出来统一!!更之余是如此好战的高原人? 之所以十大部族长久维持均衡之态,全是因为那血祭里祭奠的东西! 凌天回望沐少卿一个笃然的眼色,“你们沐州皇族最高贵所在,便是天子御风,这天下也只有沐家的男人有这本事,那你可知我们高原上的勇士,有些什么特别之处?”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15 血祭,自然祭的便是血了! 真要问到他们高原上的人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些令人闻之色变的兽性,不就是惧怕他们骨子里流淌着的兽的血液? 凌天俊庞含笑,弯起的眸子里,那抹不可忽视的墨绿,当真刺眼。 难得有内容的脸,被沐少卿望却了,只有不屑。 “别告诉朕,你这眨眼之间,就能化作高原狼,把朕连皮带骨,生吞入腹?” 嫌恶了一声,凌天被他说得咽喉发痒,“能吃本王也不会吃你!” “你们十大部族的图腾:高原狼、凤尾雀、云豹、雪狐、风鹰、银熊、赤虎、松灵鼠、羽兔还有个什么来着?” 系数他们的图腾,沐少卿回想着。 同时也在心思里沉吟,真的会变的话,那岂不是整个高原的飞禽走兽? “是夜渊鱼!”凌天好不心烦的提醒他,身上的蛊毒发作,又开始痒起来,斜眼扫了那慵懒的帝王一眼,其实打心底里,他也觉得沐少卿举手投足尽君临之气,只不过他不愿意亲口承认。 那副对什么都不咸不淡的模样,足够急得他全身痒到暴毙而亡! “我告诉你吧!”大手一挥,凌天的关子卖不下去了。 “上古时,我们高原十部族互相争斗,更联合灵都古巫,借由天地之力,将生灵野兽的天赋强加在自己身上,之后百年,十大部族里不断有人蹊跷惨死,求教于灵都大巫,告知我们天地均衡被打破,唯一的办法,便是高原停战,拥戴新王,以血祭平复天地之怒。” 不是他们不愿意打,而是打不得! “你确定这是真的?”沐少卿不太相信。 毕竟是几千年前上古传下来的说法,他们沐州也有,都刻在皇宫地底错综复杂的暗河墙壁上,成为神话故事了。 “不管你信不信。”凌天不带丝毫玩笑之色,肃然道,“自小我阿爸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只要旧王薨逝,必要选出新王,登位之时,若少了血祭,高原上再无生灵。” 与其说十大部族为了称王而逐鹿,还不如看作是被血祭牵制,为了不让自己部族的少女丧命,而迫于无奈的训练勇士为那一刻准备。 “那个慕容家的后裔告诉你有解法,你便信了?” 沐少卿自有他的狡猾。 听到一件不确定的事情,必先怀疑其真实性,否则之后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如何了,沐皇,你是不相信这天下间还有个与你一样会御风的男人,还是不相信我们十大部族的血祭?” 凌天一言击中。 “我敢肯定,他跟你比起来,与灵都的关系,他可要深厚的多了。” “所以你便信了他,更答应他,一道来朕的皇城?”沐少卿脸容平静,毫不在乎,“图什么?” “本王还没那么蠢。”凌天自认是武夫,但脑子也并非真的不好用。 “因为本王也不确定,所以还没想好该如何,不过事关你我,我不喜玩你们那套,自然要找个懂商量的,那个人这次来琉桑,为的可是你万凰殿里的心肝宝贝!”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15 申时将尽,天色已然暗淡下来。 万凰殿内暖意融融,千娌说,许是与凌月体内的火性有关,反正她把宫里每个地方挨个去遍了,都没有这里暖和舒服。 这天下午,便是她与碧情过来作陪。 饮茶闲聊,两个时辰过去了,凌月硬是没把她们聊的内容记住多少,见着千娌连连打呵欠,干脆叫她回去好好休息,将人打发了去。 接下来,便是属于凌姑娘独自发呆的时间。 这几天可着实让她…… 无法形容! 那本沐嫣给她的书册被水沁坏,丢了线索,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反而心思脑海里,总会不自觉飘出沐少卿那张小白脸。 清晰又难忽略,咧嘴露出一口皓齿,对她笑得无赖又无辜! 自从行宫回来之后,她竟然没有再见到他一面,他也不会突然冷不防的钻出来。 “唉……” 她不是不认命的,就是嘴硬罢了。 莫不是一颗心真的要折在这里?这沐州的后宫? 想到这儿,凌月转动了眼珠,四下张望…… 万凰殿无疑是正主皇后的居所,处处尽显尊贵奢华,摆设件件价值连城,昭示沐朝母仪天下的女子不同于其他妃嫔的地位。 可有什么用呢? 就算她多么的与众不同,这后宫里包括冷殿里扫地的老嬷嬷都是沐少卿的女人! 她的心,不能失陷,否则下场惨不忍睹。 所以,不得不再提醒自己一次,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幽夜,找到他,就能弄清楚一切,兴许还能回到那个原本她属于的世界。 所以…… 未见到幽夜之前,她才不要触及情-爱。 就当她自私罢…… 万泽全伺候在旁,听她又叹息了一声,心下动了动,试着开口道,“老奴听说梅林那边已经打了花苞子,不日便会盛开,这些天女官忙着布置梅灯宴,算算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凌姑娘要不要先移步去瞧瞧?” 连日,养心殿那边,虽万岁爷没亲自来过,倒是小九公公每天早晚都会悄悄的来探视,可也明说了,不让凌姑娘知道。 想来那天夜里,万岁与凌姑娘在宫外,定闹了不愉快。 宫外不也在传,未来的沐州皇后是个会放妖火的祸水,还未成真正的皇后,已经如此晦气,若真的执掌六宫,别说母仪天下,招来祸事都说不定! 听了万泽全的提议,凌月兴趣缺缺的摇头,“不去。” 回绝得干脆。 万泽全老脸一僵,也是无言。 只觉凌姑娘的性子,某处与万岁爷不禁相似,喜怒虽都挂在脸上,可那心里,才是叫人捉摸不透。 “过几日的那个梅灯宴,我一定要去么?” 今天听千娌兴致勃勃的说起一些。 后宫里的梅林花期一直很早,初冬便会绽放,那第一次,便要办梅灯宴,后宫妃嫔,齐聚一堂,饮味带微苦的梅花露水,为沐朝又一个寒冬祈福。 听凌月意兴阑珊的问,万泽全心里‘咯噔’了下,如实回答道,“梅灯宴自来由皇后主持,若后位暂缺,便是妃位最高的娘娘,不过而今……”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16 还未说完,趴在榻上看着朱窗外飘雪景色的女子便抬手打住。 “你觉得我对那些有兴趣吗?”凌月问,漫不经心的话语声。 万泽全自顾诧异。 总觉得凌姑娘今日的心事很重,平常的天,无论对谁都拿捏有度,哪里会和奴才们多话? 再瞧她怔怔出神的脸容,分明稚气未脱。 这两天没有出去的打算,打扮也简单,尽挑了她觉得舒服的服侍穿,随便盘起发髻,突出细致的五官,最引人入胜的,便是那双纯黑的眼眸。 眸光淡淡的散了出来,散出与脸容不相符的忧郁。 那光,万泽全看得懂。 最开始便是这样了,只因为这宫里所有女子的心都只能系在那至高无上的男人身上,根本不够分。 她也不可避免的在忧虑,然后尽力而为的守好自己的心。 谁先沦陷,谁倒霉。 旁人都看出那份无力挣扎,深宫里的女人,最可悲。 “凌姑娘,这与兴趣本就无关。”万泽全轻声的说。 其实即便他什么也不说,这女子冰雪聪明,定然也知道。 凌月依旧盯着外面那一片景致瞧,说,“万公公,你猜我进宫是来做什么的?” 说她为了当皇后,哪里有连皇帝都不及去讨好,整天只顾招惹事端的皇后? 万泽全愣了一瞬,勾了勾腰,选择对他来说安全的回答,“老奴不知。” 闻他言,凌月嘴角轻轻提了下,“告诉你吧,我不会做皇后的,待那一年之期将尽时,我就会离开这儿。” 也许,用不了这么久。 思前想后,就算她能在这里呼风唤雨,可是有什么意思呢? 本来如此生活,从前未曾想过,今后更不奢求。 “老奴,不这么觉得。”出乎意料,万泽全说了真心话,“老奴觉得,凌姑娘已经开始喜欢这个地方。” 甚至,对这里的人生了感情。 凌月不否定,“你要知道人是很善变的,尤其是女人。” 和谁说那么一会儿话,她心里又定神几分,“帮我去长公主那边传个话,今日的晚膳邀沐嫣与我一道,她来,或者我过去,都可。” 万泽全听过凌月直呼天子的姓名,所以再听她喊沐嫣时,也不觉得有多奇怪了。 诺了一声,退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雪亦是越下越大。 不觉寝殿里也灰暗了许多。 凌月意兴阑珊的收了视线,回身的同时,忽而瞥见有个人影定在殿外水晶吊帘后,就这样静静的在看她。 “谁?”她直起身,还没认真去瞧,已经将那抹人影认了出来。 沐少卿似犹豫了下,才缓缓踱步而入。 也只是站在外殿香炉那处,步子便停下,不靠近了。 凌月微张了口,那句‘你怎么来了’还没问出,心又想,根本没必要问,沐州天下,这个男人没有哪里去不得。 没有点灯,候在外面的宫婢们知道万岁爷来了,一时也不敢来扰。 两个人便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暗色里互相瞧。 各自怀着无法说清的心思和情绪。 这情,真是来的莫名其妙,叫人不觉深陷难以自拔。 【心意】良辰美景奈何天17 不用说,方才和万泽全的对话,沐少卿自是听到了,根本不需要凌月解释,她早就把话说白说穿。 对视半响,他仿佛轻笑了一声,不知为何意。 他负手在身后,缓缓走到她旁边坐下,靠近,她就闻到他身上干净清爽,如外面飘雪一般的味道。 “有时候我在想,你到底缘何不愿留在我身边。” 她要强,嘴硬,聪明,亦是有那身御火的本事。 可他也自觉能降得住她,那为何那颗心,明明都这样清楚了,还要不断的往外逃呢? “若说你找的那个人是你的意中人,那便是我与你相遇太晚。”如此他也认了罢。 可是那天在行宫的泉林里,她自己说的,找的那个人,她不爱。 不等凌月回答,沐少卿便淡然而笑,毫不在意了。 他继续道,“那日,我们在慕容家宅邸遇到的,是高原王凌天,他身上中了你下的蛊毒,瘙痒难耐,这会儿正在殿外,等你解毒。” 凌月圆目一转,难怪,他早就猜出来人身份,所以才表现得优哉游哉。 “你大可不必理会他,反正沐州与银瀚高原,千百年交好,他们高原上的人,还指望靠通商来生活。” 就像是在做交代一般,末了他从怀间摸出了什么,放到凌月身前,她拿起来凑近了,还没瞧清楚,又听沐少卿说,“是书册,沐嫣自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央她重新写给你的。” “你为什么要……” “做到如此?” 原先他也是不得其解,“我总觉得抓不住你。”男子在愈渐昏暗的光线里,只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清俊的脸容,她几乎看不清楚。 “我觉得你好像属于任何我所知的任何国家,你来的那个地方,我没有去到过。” 所以她在他的眼中,她的全部,都那么吸引。 “最近我总是在想,或许该用些手段,让你留在我身边。”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一面,她也见识过了。 “不过今日,我总算知道了。” 知道了? 凌月轻颤。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 “小妖女,我知道你为何不愿意在朕身边了。”沐少卿不可置否的笑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他话语里失落感有多深,多重! 她与他,岂止天涯海角的距离? 不同的世界…… 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甚至觉得不可能的事情! 她拒绝他,就算动了心,也要死守,只因为她根本不属于这里。 ‘你那师傅定然没有告诉你,这世间之大,大到你无法想象,在凌荒之外,异度之国数之不尽,只有你们身负异能,可以借自然之力的人能够来回穿梭,慕容家的人便找到了穿梭的法子,现在那与你有相同血缘的男子要回来与你夺权,整个灵都都站在他那一边,若他所言当真,就是本王,也不得不帮他。’ 凌天竟然就毫无方便的将真话说给他听。 那个凌月寻找的人,与沐少卿千丝万缕的牵连关系。 唯有两种灵力交缠爆发,才能在异国与凌荒之间往来。 所以,她要回去吗? 【灵都篇】若爱,请跟随1 五日后。 沐州以北,就要靠近银瀚高原边界。 这几天越是北行,视野越是开阔。 苍茫的天,云朵层层散散,入眼是枯黄的草原,广域蜿蜒的河流,每走一段,就能见到无数的牛羊群。 纵然寒风凛的冽,却无法坏了凌月骑马驰骋的好心情。 “驾——驾——” 她驾驭的那马儿,是她出发前亲自在御马苑为自己挑的千里良驹,难得能在这个地方无拘无束的骑马,当然要尽兴。 身后约莫相隔了百余步,男子悠悠骑在马上,仍旧懒散的姿态神色,一双曜眸,紧锁在越发远去的那抹轻灵的身影上。 沉吟,到底要不要派人把她叫回来。 他身后跟着一支十几人组成的队伍,舒适的马车里,只有沐皇朝最娇贵的长公主坐在里面,轻车简装,往灵都方向去。 正是想得出神,忽而余光瞥见身侧多出个人,炎碧上前来,与他视线望向一处,话音朗朗的打趣,“想去追?那就去嘛……男人顾忌太多是做不成大事的!” “喔……”迎着冷风,沐少卿不咸不淡的刺他,“难怪你在皇宫白吃白住了数月,都没得到沐嫣的心。” 因为他也顾忌太多啊…… 炎碧内伤! 回首望了一眼行得平缓的马车,再瞪着他娇嗔道,“万岁爷,你真讨厌!” 沐少卿淡笑,轻眯了眼眸,回应,“我们彼此彼此。” 口舌之快,他还从未输给任何人。 不过,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沐少卿又对炎碧公子语重心长,“这次沐嫣难得肯出行,七皇叔又不在,你可得把握好机会了。” 旁边那穿着紫袍的贵气男子‘嗯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你的打算?巴不得我快把你那姐姐迷得神魂颠倒,好带她双宿双飞,别再回那劳什子的皇宫里去,你便觉得,对得起你-娘,更不枉自己做了笼中鸟,要为沐州天下鞠躬尽瘁一辈子。” 万岁爷的心,何其的苦哟…… 沐少卿不言,他就是如此想的。 “若我真的拐了你姐姐去,你要如何同七贤王交代?”自是有人替他着急。 沐君白对沐嫣,可谓痴心一片。 这次他们出行走得仓促,留了冷千娌在宫里,带走了沐嫣,那点心思,不用说沐君白都清楚得很。 灵都乃是龙潭虎穴,有城主的宝贝千金做王牌,去的人胆子自然要大些。 沐嫣是沐君白的心头肉,他自愿为姐弟二人值守江山,不利用他利用谁? 可是,炎碧更担心,真的给他把沐嫣带走了,沐少卿又拿什么来牵制那位朝中威望十足的贤王? 冷飕飕的眼神扫过去,玉面公子鄙视的说,“炎碧,你全部的狡猾都拿去做生意了么?朕自会同七皇叔说,海皇的十三皇子,与我沐州长公主两情相悦,于是私奔了去,皇叔若实在放不下心上人,尽管领兵去打,你若在海上遇到沐州的舰队,嘱咐你五哥哥,手下留情,就当还朕一个人情了。” 听他娓娓说完,炎碧目瞪口呆,“你这招简直是绝杀!” 【灵都篇】若爱,请跟随2 无渊海的五皇子,可是个军事上不可多得的天才将领,自来掌控无敌舰队,纵横一方,就可惜…… 除了他的军事才能,其他一无是处。 这点,恰恰弥补了炎碧的短。 “我五哥哥最服气的就是你,更是我母妃极力拉拢的对象,你沐皇一句话,要和沐州海战,打到何种程度,他还不照做?” 机关都被沐少卿算尽了,都说他们沐州人狡诈,此言绝非虚说。 “我瞧着你父皇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头还不错。”沐少卿呵呵的笑,“你母妃够得谋划些时日。” 炎碧连忙‘呸’了好几声,“那个海皇,谁高兴谁做去!” 他不屑! “话说回来。”他再一转,看沐少卿的眼神变得怀疑,“你是否算计过,我做海皇与否,和你的得失?” 风吹得玉面公子衣袍猎猎,他笑得狡黠,“你猜。” 沐君白少年成才,心怀天下,当日沐少卿若不得他扶持,今日根本不可能登基为皇。 他爱沐嫣,可他们却是近亲! 唯一能在一起的法子,便是离开深宫。 炎碧想不通了,“难道他这样放你姐弟二人出来,就不怕你们齐齐消失,都不回去了?” 皆是他得不偿失,天下之大,上哪儿找人去?! 搞到现在,终于要动用炎公子身后无渊海的势力,非到关键紧要的时候,他是不愿意回去争权夺利的。 沐少卿扬眉,连嘲笑他的力气都省去了,“皇叔为人太过自负,倘若是沐嫣自愿与你走,我想他不会蠢到要与海皇为敌。” 虽然银沙海的军队打不到沐州来,中间还隔着偌大一个苗域,可若两边交好,小娘娘就该着急了。 再算上一个苗域,阿岚儿和凌月关系好,苗王还认了小妖女做义妹。 啧啧…… 如今万岁爷也是有底气的。 沐君白在赌,他赌的不是沐少卿,而是沐嫣! 同样生在帝王家,长公主的政治才能,不容小视。 她周旋于炎碧与沐君白之间,谁也不多爱一分,不偏半毫,她靠两个男人对自己的爱,在暗中帮自己的弟弟。 嘴上说的是全是恨的话,实则,不是她不想离开深宫,而是她不能! 这一次,她同样权衡大局,思索良久,才做了这个决定。 多方牵制,全看灵都一行结果如何。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两匹马儿迈着轻快的蹄子,通人性的保持着比肩的距离,方便骑着它们的人说话。 炎碧想了想,再看看远处那抹英姿飒爽的艳红衣影,问,“你就告诉我一句,要是凌月不再跟你回宫,你有怎样的打算?” 他和沐君白为的是沐嫣,沐嫣为天下和弟弟,其他诸国掌权者,为自己的百姓,那么他沐少卿,为谁? 天下,还是凌月? 此言问罢,向来话多又不饶人的白衣公子便沉默了去。 他也看着远处的凌月。 事实上就是说话的功夫,他看她,眼也没多眨几下。 为谁呢? 好歹这天下局势,他随便打个喷嚏也会震动的。 【灵都篇】若爱,请跟随3 “唔……”认真思索了下,沐少卿懒洋洋的看向炎碧,“暂时还没想好,不如……就看心情?” 看他xx的心情!! 炎碧心里大骂。 调转了马头,回去围着后面的马车转去了。 多和这男人说几句,他都要呕血而亡!! 留待沐少卿独自骑马立于一片小山丘上。 把炎碧毒舌走了,耳边落得清静,迎着风的男子始终望着远处那抹快意的身影,身后的人马都能看出他视线的方向。 单是背影,都在神往。 “你说,凌姑娘会回她来的那个地方吗?”队伍里,一个穿着青色纱裙的女子问身旁的人。 那是十二花魁之一的银珠,天下间,奇门暗术,奇巧机关,她自认第二,无人敢当第一。 这次灵都之行,凶险难料,管你是会纵风还是御火,到了那巫师遍地的诡异地方,本事通天都使不上。 所以除了祁家的祁羽祁悦两兄弟随行,花魁中除了银珠外,探秘本事顶尖的冰凌子,还有毒医传人景玉也一道跟了来。 银珠对任何未知的事物都好奇得紧,更别说自从得知那让她们心服口服的女子的来处。 若凌月并非凌荒的人,而是从另一个世界。 世界……这是多大的定义。 “不清楚。”冰凌子摇头,她自来对别人的事情没多大兴趣,哪里危险就喜欢往哪里闯,跟着沐少卿,全因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至于他是否是沐皇,是否君临天下,从未在意过。 某种程度说,她是个忠于血腥崇尚暴力的毒蝎美人儿,只要有争斗厮杀,让她浑身血液沸腾就是了。 银珠见她衣服兴趣缺缺的模样,只好侧头看另一旁的景玉。 玉姑娘是位腹黑的主儿,前几日在牡丹楼暗算凌月与沐少卿未成,再见面时,她自面不改色,笑颜如花,那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当真让其他花魁女子佩服! 所以问她,她还是那样一句话…… “那要看花爷能不能留住凌姑娘了。”嘴角浮出一丝诡笑,景玉喊她猜,“你觉得?” “那可糟糕了。”银珠一眼看出玄机,“若花爷愿意,用强的,凌姑娘就是折翅的笼中鸟,飞不出他的掌心。” 可现在都心甘情愿的带着她来到这个地方,为她犯险,那还有什么留不留得住一说? 走不走,不都看凌月心情? “我倒不觉得。”冰凌子酷酷的开口,眼望着往这面过来的奸商炎碧,说,“你们觉得花爷是会做赔本生意的人吗?” 她看来,炎碧狡诈,不如沐少卿三分。 银珠扬眉,“那倒是。” 景玉只有叹息,“我最压抑那日在花楼里失手,应该直接用合-欢花粉,生米煮成熟饭,还哪儿来那么多纠结!下次下药的时候,我定要先去泉林里洒一把催-情药!” 话罢,身后便传来谁剧烈咳嗽的声音,三个女子回首去看,原是景玉那番话说得太大声,被祁悦和祁羽听了去,才反应过来,为何万岁和凌姑娘会突然去了泉林离宫。 【灵都篇】若爱,请跟随4 “景玉姑娘,你给——” 万岁爷……下……药?!! 祁悦嘴圈得可以塞进鸡蛋!! 早先经过阎罗城,进过那花楼,便对里面十二个奇女子有所浅识,这次再一道同去灵都,算是缘分,可是听到那对话,才恍恍然,竟然是这样一回事。 “难道你不觉得他们早点在一起,大家会早点安生吗?”景玉一句话,掖得祁悦哑口无言。 祁羽见五弟吃瘪,伤了自家的面子,便从旁道,“若凌姑娘与万岁爷在一起便能安生,是否也能平息朝廷内的纷争?” “羽公子此言诧异,难道你希望你衷心跟随的主子,一生不得所爱吗?” 那些不赞同凌月为沐州皇后母仪天下的声音,与景玉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朝廷里的人,平日里呼吸都比他们祁家恪守律己的兄弟自在。 “再言,若凌姑娘真的离开,你觉得,谁适合做皇后?有一点我敢肯定,那后位凌姑娘真的稀罕的话,她跟了花爷,必定一心一意的为他治理天下,而今只看他二人是否你情我愿罢了。” 跟她扯朝政?她才不中招。 冰凌子也帮腔,视线远眺,毫不避讳的罩在那穿着月白袍子的男子身上,冷飕飕的说,“你们那套对我们这些江湖人士不管用,在你们眼里,沐少卿是天子,在我看来,他只是个男人,是人便会有七情六欲,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是谁,很重要的。” ※※※※※※※※※※ 入夜前,队伍行进边城。 边塞之城,古朴而坚硬,是风沙磨砺下毅力不倒的千年古都。 此行仓促而至,沐少卿留下一道圣旨,让宰相司徒正我与大将军苏姜一同协助贤王打理朝政,对外则称皇上前往玉龙峰斋戒,为天下苍生祈福,他走得潇洒。 沿途扮作沐州玩世的贵族,往西北而行,去参加银瀚高原主城三年一度的雨神节。 边城在沐州与高原部族共同的治理下,成为西北边境最繁华的贸易之都。 进城找了家客栈落脚后,从未到过西北的景玉和银珠就嚷嚷着要出去逛逛,沐少卿本身亦是个爱玩的主儿,沐州都是三个月前才踏入,对塞外边城的兴趣,比谁都浓厚。 几日颠簸,沐嫣留下来休息,炎碧伺候左右,半步舍不得离开,祁家两兄弟和冰凌子护她二人。 所以饭罢之后,兴致勃勃的出门的只有沐少卿、凌月还有那两朵娇艳的花魁。 有人的地方总不乏喧嚣热闹,更别说是生意来往频繁的古都。 边城的夜市,由南至北,占了将近半座城池,大到假山秀林,小至发丝上的装饰,卖什么的都有。 那两个可人儿走在前面逛花了眼,凌月却提不起兴趣。 她心中有事,一时半会儿很难放到一边,只要想到幽夜就在这个世界,而她还有机会回到她的现代,心里,就说不出的复杂。 身旁的白衣公子不作声,整晚都是谦谦君子的模样,步步相随。 或许,他就是她复杂的所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