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城》 第1页 [现代情感] 《地底的城》作者:冀烟火【完结】 文案: 碌碌无为,没有目标的高二学生薛席,有天晚上梦见了另外个地底世界。问题是她已经死亡,为了通往生之门,而选择了再努力的活一次。平时她所忽略的一切都在身边鲜活的展开,梦里的少年终教会她生命的意义。他还在很久远的以后等着你。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席敖右枝 ┃ 配角: ┃ 其它:我们梦里相遇 第1章 薛席,学习 我叫薛席。 学习的学,学习的习。 好像说错了,又好像分毫不错。 不过谁又管它是对是错呢?反正在转学刚来这班时,我就是这么紧张的一说,全班人都知道了。 新转来的呆头鹅叫学习,学习不好的薛席。 说话时上嘴唇打下嘴唇,饶舌般的像个玩笑。我尴尬的随着台下的人一起笑,笑的脸有些僵。 “薛席,你以前哪个学校的啊?” “你是为什么来我们这呀,我们这学校老严了。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刚下课,几个打扮的约束中还有点嚣张的丫头们便挤在我桌前,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窗外鸟雀也参合着叫几声,光影交替,闪了下眼,我低头扣着手不说话。 几个女孩见发问没得到回应,撇撇嘴,觉得没趣,各自散了。 见人都走了,我紧绷的情绪才松开。 一上午的课一如既往的没听进去。 现在是高二,刚分完文理科。 一个很紧张的时刻,我更是比别人过的紧张。 不是紧张于快面临的各种考试和最后的高考,而是紧张于自己做的哪里是对的,哪里是错的,我到底该如何与别人相处? 转学的原因你应该猜到了。 因为和周遭的人都处不下去,所以选择了退出,像个失败者,逃避到新的环境,渴望重新开始,然而刚刚那一段更加失败的对话也证明了。 失败的人换条路走,也不过是在不同的路上摔得更疼。 中午在学校的草坪上,靠在树下,听鸟叫,看云漂,下午在沉闷的课堂里荒废度过,直到放学回家,摸起手机,照常看看新闻头条,点开微博看看,再来把荣耀。 今天,没有重大的新闻。 今天,我也没有喜欢的偶像。 今天也是照样赢了一把游戏,但心里空荡荡的,房间的白墙就是此时的大脑。除去了上面写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有时候甚至不知道—— 我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每天重复的是为了什么。 今天照常吃了三顿饭,听了一天的课,睡8小时的觉,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呢。 很多时候我们追问为什么,追问对错,追问意义,可生活就是这样折磨人的东西,不论为什么,谁对谁错,有什么意义,你都得按照一定的规律度过每一天,而后又迎接新的一天。 每每我走过卖烧饼的摊,卖炸鸡的店。 听到微信支付宝进帐的声音,看他们忙碌的身影,总觉得那才是活着。 唯独我现在的人生,除了学习没有对的事可以做。 躺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又控制不住摸手机。 没有人发消息,也没有趣的新闻,但就是想看。 划开屏幕,再丢开手机摊开书。 再偷偷拿回来手机看一眼,又按了锁屏键关闭它,第二次去看书。 无数次的拿起,无数次的放下。 最后我像个干尸似的躺在床上,绝望的将一切的罪归于发明智慧型手机的人,在扯的远点,那可能是发明网际网路和电的人… 当然不论归于谁身上,我都明白,错的是自己。 第2章 敖右之,教我做人 十一点在被窝里呆好,闭上眼,等待睡眠的降临。一天的碌碌无为很难让人入睡,辛苦的人往往此时都累的昏睡过去,而我却很是清醒。 不知是几点才睡着,一睁眼是另外个世界。 昏黄的天在身后,我与旁人穿着麻布衣,带着红帽子,手里拿着随身携带的手机,却灰头土脸的样子。 我身处在隧道里,穿着统一深蓝制服的监督管理者告诉我们,这里是地界,每个人每个星期只能同地上打一个电话,除此之外的时间都得在这工作,不断的挖土搬出去,将隧道挖通为止。 有胆子大的问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挖隧道,是犯了什么错。 监管者道,死人没有过错,就是要在这把生前该干的活干完,才能往生之路走。 活的时候有多懒,死后就有多累。 很多人接受不了自己已经是死人的事实,拿手机打电话,结果发现手机通讯录里一个人都没有,而自己也记不住最亲之人的手机号,又急又气,眼泪直飈。 我倒是没多大反应,把手机揣兜里,挑起铲子开始去挖隧道。 旁人见状,有的笑有的沉默,有的嚎啕大哭倒地不起,只有几盏灯的隧道里一时间鬼哭狼嚎。 监管者的鞭子派上了用场。 带哨的鞭打止住了部分人的哀叫,也提高了工作率。 就这样一直挖,挖的天昏地暗,不知饥饱,连想去上厕所的念头都没有。不知挖了多久了,汗水都透了衣衫,红帽子歪掉在地,突然有个灰不熘秋的手替我捡起,又给正正的扣回我脑袋上。
第2页 我怔愣了一会,唿吸乱了。 这还是的第一次有人帮我。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看谁,该说什么。 “hello?” 很不标准的英语发音,虽然我英语课也没怎么听。 声音带我找到他的主人,一个灰头土脸瘦不拉几的竹竿男孩。也不知是真的牙白还是脸太脏,我就看一排白牙很晃眼,嘴裂的很开。 我意识到是他帮我戴回了帽子,但也同样发现了他的不同。 在这种常人所不能适应的环境里,他竟然在笑? “我帮了你,你应该说谢谢。” 他眨眨眼,这样说。 我点点头,很机械又焦急地补上那句谢谢,他又夸我道:“你这人还真是毫不客气啊,让你说谢谢你就说谢谢,这种小事不用谢啊。” 这话听的我眉毛拧成三段,很是不理解,他这到底是让我说谢谢,还是不让我说谢谢呢?难道是说我表达的谢意太轻? 呆头愣脑的想半天我选择了沉默。 他倒是继续帮我把松了的土,一铲子装填到自己的矿车里,又道:“再说个谢谢听听呀?” 这回我也将他面前的土铲进自己的车内,昂头挺胸道:“不用谢。” 于是他笑得前仰后合,直到监管者拿起休息半天的鞭子,他才捂着嘴,露着牙笑说,学的像模像样的,简直像是我关门弟子。 我又机灵的学他,恭维道,弟子不才,学的只是皮毛。 他说他叫敖右枝,是个瘸子。 我说我叫薛席,是个傻子。 方才的对话十分有趣,我也好像真的学到了什么。在面对他人的帮助,道谢需有诚意,若不想欠着人情,那便随礼,你怎样我就怎样,江湖之大,互不相欠。 敖右枝说,他喜欢乐于助人,却没去天堂,反而来了这挖矿。 我没说话,其实是不知道这时候怎么说。 他又教我,这时候你应该催我清醒点,赶紧挖矿,这样才能早日上路喽。 第3章 地底世界 就这样你三言我两语的,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惊唿道:“通讯录里有人了!” 手机通讯录。 众人纷纷想起手机的存在,掏出来一看。 还是没有一个人。 我也是如此,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隧道里四散着,一片白光点点,有人麻木有人嘆息,也有人同我一样,若有所思的收回手机,毫无留恋。 这时候我才发现,手机里如果没有可以与外界交流的东西,那它便只是个铁盒子,毫无用处,装在口袋里还有点重。 曾经我觉得的没意思的新闻,无聊才看的微博,都是无数个人在我面前展现着不同的生活。 其实从一开始人就是生活在人堆里,谁也不是独立的一个。 那个手机有联繫人的,是个女孩。 她脸上还带着妆容,激动的眼泪婆娑的打通了她这个星期的唯一一次电话,大家此时仿佛都静止般,很礼貌的保持一个通话时最好的安静环境。 嘟嘟的声音联动着心跳,一声一声,最后没了音。 这是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结果。 她的电话没人接。 敖右枝是个机灵鬼,他跑过去安抚姑娘,问来问去的又回来神秘兮兮的告诉我,她自杀是为了挽救男朋友,出现的联繫人也是他,但那个人依然没有接她的电话。 活着时都没接,死了更不敢接。 姑娘哭得眼泪断了线,周围的人纷纷安抚她,鼓励她站起来,别再打给一个永远不会接你电话的人。 于是我们发现,平时你无视或错过的一通小电话,可能是别人费劲了心力,鼓足了勇气才打来。 可冥冥之中又终将错过。 令人嘆息的姑娘,令人唾弃的卑微爱情。 我十分用力的挖土,敖右枝见我这挖土挖的力度只大,连忙鼓掌赞嘆:“没想到你还挺有力气的,持续输出啊。” 笑了笑,我没应他的话。 只是在心里祈祷下,让那上面的男人赶紧下来也挖土,天道好轮迴,谁知轮到谁。 许久后,监管者拿着锣鼓敲了敲,示意这个星期已经结束了。 得知这里的工作是按照七天一次轮迴时,我已经累瘫在地,手酸到颤抖。 排排队的从隧道里出去,但从隧道出去还得带着脚铐。一个能让你一步变半步的约束。 给了束缚的同时我们也拿到了酬劳,三颗黄豆大的黄水晶。 监管者规定我们,休息一天就回来继续工作,逃脱的人会被强制带回,剥夺手机。虽然手机目前还没有什么用,但我们每个人都渴望它能有点用,至少是这无边无际日子里的一点念想。 而关于这七天的工资,黄水晶,是意料之外的收穫。 拿着六颗黄水晶,我和敖右枝两人小碎步跑,地下世界有座不夜城,寸土寸金,店铺玲琅满目,灯火通明,吞云吐雾。 踩着嘎吱嘎吱叫的木板桥,额头挂着汗,还不忘记抓着小红帽,敖右枝同我,一路上没少受到来自于地底世界居民的白眼,也毫不在意。 我们是死人,死人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在这里还生时的债,为去生的添砖加瓦,没有什么丢人的。 不约而同的,我们选择了用仅有的水晶,去泡澡。
第3页 即便回来还是要弄脏,但还是想洗的干干净净。即便我们生来就走在通往死的路上,但还是想在死前过的精彩点。 地底世界的居民实在是太不喜欢我们了。 我刚进女澡堂,女子们绕门而出。 他刚进男澡堂,男子们哄然散去。 霎时间,一堵墙,两个空间,被几扇通风的小窗口连了起来。 我大笑道:“我这边都没人,三个水晶洗包场,太值了。” 那边的敖右枝也笑说:“你以为只有你那边那样吗?我这边也很爽啊,他们走的时候毛巾都没来得及带,这是在给我送装备呢。” 我笑他:“玩游戏玩的真着迷,当是吃鸡的快递员给你送三级头嘛?” 敖右枝一个激灵,说起游戏就来劲了:“你不知道啊,我以前玩游戏可好了。” “我也是,就是学习不好。” “巧了我也是。” 于是我们两个学渣陷入了沉默,谁也没怪罪游戏的不好,因为两个人能来这里挖隧道,已经说明了错在自己。 洗干净身体顺便把衣服也洗了,拧了半天才保证衣服穿着不滴水。穿戴整齐出门口,发现敖右枝也是刚洗好出来,两人对视后噗嗤一笑。 我笑道:“原来你脸也是白的,不光牙白。” 白的发光的敖右枝咧嘴笑笑,指了指某处:“彼此彼此,我还以为你只有眼小,没想到胸也小。” “敖右枝!”发出同归于尽的怒吼。 某人便鬼叫着跑出好远。 第4章 家门口的公路 脚铐使我们跑不出大步子,像两只小鸡仔,踉踉跄跄的追逐打闹于闹市。 阵阵夜风吹的透心凉,拖动夜雾这条轻薄的纱带,缠绵于山嵴,蜿蜒而上。 脚掌拍打在土地上,唿吸大口大口的充实肺部,渐渐停下步子,我第一次在半山坡上看清地下世界的半边面貌。 明明是在地下,天上仍挂着皎洁的月。月光温柔的笼罩着这座无人知晓名字的孤城。 通向隧道的是蜿蜒的长路,等距的路上点起灯来,接连成片,远望着便成了茫茫星海。 暖橘色的光摇曳在四处,茂密的丛林增添份神秘的色彩。我凝视着这片陌生的土地,第一次在苦中作乐,竟觉得这儿也是片适合人居住的地。 敖右枝见我不在追他,也停下来,顺着我的视线一同瞭望这个别样的世界。 “真像以前我家门口的公路。” 他伸手指向眼前那片点点光闪的长路,涌动的风鼓动他透风的衣服,吹起风帆般,似要扬风起航。 我无言以对,毕竟我也不了解他门口的公路对他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对待未知的人事,我怀着敬畏的心,闭上嘴,学会用两个耳朵去静静聆听。 敖右枝仍是带着笑同我说: “我小时候特别嫌弃家门口的公路,因为它,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天天鸣笛,到半夜还有大货车超载超速的跑…最讨人厌的是,飞出来的沙石每次都碰巧打在窗户上,玻璃裂了,又要更换新的。” 他在回忆这段记忆时,眼里悄悄噙着泪,但倔强的不流泪,敖右枝怀念的口吻却使我也觉得眼眶发酸。 他说:“即便生活不如意,十有九败,我也仍然热爱。” 同一天长路,看着同样的景象,我和敖右枝想的截然不同。 摸索到路边的矮石,我用袖子擦干净,大唿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真好看啊,这样的夜景。”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大风,颳得帽子差点飞出去。敖右枝眼疾手快的将它按回我的头上,帽檐压着刘海挡住眼,我瞧不见眼前的事物,只有一缕光能隐约可见外面的光景。 似乎是谁的面颊快速窜过来不及停留的泪,又是笑脸莹莹:“那就多看看吧,回隧道后还要在等个七天呢。” 你这样压着我帽子,我看个什么? 心里隐隐有埋怨,敖右枝松开手,把我从矮石的一边挤到另一边,抬抬帽檐他嫌弃道:“屁股真大,太占地了,往那边去去呗。” 我气的牙痒痒:“我先来的,先来后到!” 又往他身边一挤,措不及防的,敖右枝又挤回来,这次我没再去挤他。原因很简单,那双被磨出泡的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似乎是无条件的投降,又像熟悉的安抚。 没看他脸上此时是什么表情,我顺着自己的想法,轻轻将头搭在他的肩上。小心翼翼的两个人一致的保持沉默,也不知心脏是否还在跳动,但感觉到的宁静是无比的真实,令人心生惬意。 时间分分秒秒的窜流而过。 快的眼还未眨几次,月亮便变得极淡。 藏在天之角,若隐若现。 代替它的又是新的一日,泛起泛白的鱼肚皮。耀目的光在眼前绽开,穿过薄薄的衣衫投在鸟鸣的山野里,万千金光唤醒神经,这时我们才站起酸涩的身体,快步地赶向隧道。 一路上我就一个劲笑。 阳光很暖,昨日看到的星海早熄了灯,水面平静倒是波光粼粼,璀璨泛滥。走在前面腿比较长的敖右枝回首看我在笑,只说:“你别是个傻子。” 我回敬他:“傻子有什么不好的,什么时候都开心,无忧无虑。”
第4页 敖右枝默许了我的胡言乱语。 两人结伴而行走了许久,终于赶回了隧道。一进隧道,浑身阴冷起来,久违的光吝啬的不再照进来。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休息,可隧道里的气氛并不美好。 第5章 圣母之心 监管者见休息的工作者们陆陆续续回来,站起身,甩甩鞭子驱散些寒气,朗声道:“人到齐了,有些事情我希望在你们继续工作前能弄清楚。” 低声啜泣的人停歇下来。 摸着铲子的手松开来。 监管者说了许多我们从未去仔细想的事,挖通隧道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电话打过去接听时,我们的身份是活人还是死人。隧道挖通后迎来的生又是通往何处。 “电话打过去,你们只能听到最近这个人的内心活动,并不能直接沟通。你们生前的懒积累的太多,死后便要在此还债,造福地底世界。隧道那边是新的地底世界,这里你们所见的人,所看到的景,是由上一群工作者所建造。此时他们已经重回了自己的身体,继续以前的生活。” “重回身体…不是重新投胎吗?” 有个脸色大变的中年男人颤抖着怎。 监管者依然面目表情的回答他:“重新回去不是更好吗,要是投胎,就会忘记所有。” 回到过去,还是投胎新生。 两个选择赫然摆在面前。 中年男人崩溃着,哭着又笑着质问他:“我是欠债喝了□□自杀的,好不容易逃掉了,又让我回去重新面对,谁回去谁才是个傻子啊!” 他的话敲击着每个人脆弱的心,有的人本承受不住高强的工作力度,再加上得知这么努力的工作竟然是要回去受活着时的那种苦,得知这个消息痛苦的用头撞墙。 一时间,名为消极的情绪瀰漫开来。 监管者又告诉他们另外一条路。 “不想回去,就从这齣去,走上那条路,看到那片海了吗?海里养的是吃肉的鱼,被他们撕咬会无比痛苦,但从那跳下去的人,便能立刻投胎转世。不过…” 被撕咬的痛苦只是想想就令人发抖。 听到还有不过,众人又开始怀抱希望。 只是这个不过更为绝望。 “不过投胎转世的,不一定成人。成为牲畜是最大的可能。” 话音刚落,死一样的寂静。 每个人的脸色皆不相同,却同样耐人寻味。 在座的人都清楚在我们的世界里,牲畜是怎样的存在。人们一直管理奴役着它们,没用后喝其血,吃其肉,拔其皮。 见过小鸡仔吗,刚出生一路鸣叫,卷进了绞肉机,成了一堆烂泥,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道理。 你心疼它们的一生,逃不过圣母婊的称号,你若有一日成为它们的一员,谁又知你的迷茫与害怕? 没有人再发问。 大家的脸色不好看,明明是休息了一天,却又仿佛像累了一年。 可以清楚的是现实的自己并未死亡,只是意识困在这里,只要挖通隧道,大家又都能回去以前的世界。不论多么的糟糕,至少在那总比留下来挖隧道强。 可监管者的另一句话,又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这里的七天是地上的半年,维持你们现实的身体,各家都应该花了不少钱吧…我是建议你们别偷懒,好好挖,早点离开这里。” 这番话一出,有两位已经两鬓斑白的老人出列了。他们和孙子孙女一起来到这里,两人也是故友,肩靠着肩,步伐一致的走向了监管者。 他们拿下了头顶的红帽子,对孙子孙女轻快的挥挥手,随后被其他的监管者压出隧道。 小孩的啼哭声响彻了隧道,穿透了云霄,那时我也红了眼,很无力,又尊敬。 隧道以外的长路依然光明。 我们听见落水的声音,闻到血腥的味儿,却没听到一声惨叫。 这是他们选择的路,为了不让自己的存活连累地上的人,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为了让子女轻松些过日子。毕竟半年的医药费,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住。 我看向敖右枝,他早已经哭得鼻子冒泡。 是想着逗笑他,数落他哭得丑。 他低低的哭着说:“我想到我爷爷躺在床上植物人的时候了,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承受这些,最后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餵…敖右枝。” 我双手捧着他发白的脸,自己喉咙哽咽,也要安慰他:“这个城的建造有你爷爷的功劳,所以这么好看,这么温馨。你要选择的路,是珍惜自己,挖通隧道,从这里出去。” 是我笨拙不会安慰人。 敖右枝哭得十分兇残。 于是我就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他几乎是瞬间停了,闷声问我,爷爷离开关妈妈什么事。 抹掉泪,我骄傲的告诉他: “我就只会唱这个。” 第6章 回家的路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把他逗笑了。 敖右枝,还是笑起来好看。 而后那两位小朋友被其他人接纳了,两位老人暂无后顾之忧。日子照常这样一日一日的度过,熟悉地底世界的规则后,人们干活时也更有了信念。 回去。
第5页 然后再一次好好的活着。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心理强大,许多次我听见有人抱着手机在哭,电话那头是她朝思暮想之人的最近心理活动。 躺在石头床上,枕着手臂,我听着那失恋自杀的姑娘哽咽的对着手机一遍遍的重复,说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可怜又可悲。 她的电话上早出了其他的联繫人,父亲母亲的,朋友的,但第二个星期,她仍然选择打给那个人,电话接听后是一个男人的低语,一直在说对不起,是我不对。 随后的几天,她便干活很有劲。 望着那样的傻姑娘,我竟心里五味杂陈。 每天都有人悄悄的离开身边人,悄悄离开在这里结识的朋友,将帽子交还给监管者,静悄悄的离开了这个地底世界。 人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减少着。 隧道的角落里丢弃着许多没了主的红帽子,鲜红鲜红的,相当刺眼。 每天都有人哭,每天都有人离开。 倒是那个姑娘还在,因为那通电话给了她力量。 敖右枝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笑,天天拉着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一同聊天,我就在旁边倾听着,直到有天,有个瘦高的男孩打出了电话,打给的是妈妈,电话那头的妈妈正在举办人生的二婚,和新郎有说有笑,还在想医院里的拖油瓶怎么还不死。 单亲妈妈嫁二婚,带个脑死亡的孩子,十分的累赘。 通话结束,是瘦高的男生主动挂断的,他眼睛红红的,敖右枝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一直重复着:“早知道不打过去了。” 摇着头,眼泪争先恐后的顺着脸庞滑落,打湿了土地,扬起没有脾气的灰尘。当天晚上睡觉时我们都没敢睡,生怕他会交出自己的红帽子。 那天晚上平安无事,第二日便是我们期盼的休息日。 又带上了脚铐,可步伐轻盈。 这次我们打算用黄水晶去买点面包,存着每天吃点,虽然灵魂是不饿的,但吃着嘴巴不会太寂寞。 敖右枝要拉他那朋友一同去,瘦高的男孩却笑着摇头说,他哪里也不想去,想自己散散心。 “等我回来哦!” 敖右枝耍酷的沖他打个响指,瘦高的男生应允他,静静的微笑,和余晖里的海快要融在一起。 我们再次踩着木头铺成的路往城里走,走一半,敖右枝突然问我: “你说哪一块是我爷爷铺的?” 突然的发问,迎来的是失语的沉默。 “敖右枝…” 我唤着他的名字,不知该说什么。 他眼睛亮亮的笑着摇头摆手:“我真的没事,你可别想这么多。走啦走啦,我们去买吃的。” 于是一路迎着风登上了顶,有家面包店生意异常火热,大家都在排队买,我们也跟风的在后面排队。 排队很容易让人冷静下来,发发呆,吹吹风,清醒下脑袋。 排到太阳落了山才拿到面包,两大块面包,一口咬上去,硬的差点没把牙齿崩掉。我们相视一笑,便宜还真的是没好面包。 面包硬的难以下口,就在嘴里跑软了,再吞进肚子。吃了像没吃,心里也很满足。再不好吃的面包,我们用薪水买来的,无比的珍惜,到哪里都抱在怀里,生怕弄丢或是被抢。 人多的地方总人有躲着我们,我们也就顺着心意,来到了地底世界的最顶端,一块圆形的裸露山石上。 最顶端生长着茂密的老树,我们将测量了下,两个人的怀抱也装不下它。 一想到这上放便是我们嚮往的地上世界,而它就像连接地上的使者,抱起来都有安全感。 我们在的位置实在太高,我在边缘处探头问:“你怕不怕高呀?” 敖右枝找到老树盘根错节的根,四面交叉,正好有个容得下两个人的窝坑。他从四处收集着软点的草,含煳不清的说:“当然…当然不怕啦。” “那你过来看看啊。” 还没等我去拉他,他便吓得大叫。 边叫边笑:“哎呀薛席你干嘛啊,吓死我了…”说完还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膛。 我也不是个恶劣的人,知道他怕高,我就睡比较靠近外侧的窝坑,他的窝坑在里侧,十分的安全。两个坑中间隔了一道粗粗的根,我们很享受的睡在草窝里,不由自主怀念起来。 “我想我的席梦思了…” 枕着硬邦邦的面包,我喃喃自语。 想着自己以前睡在那样软的床上也睡不着觉,真是太奢侈了。现在的我是碰床就睡,什么也不挑。 敖右枝也跟着嘟哝:“我也想,早点回去。” 早点回那个我们曾经讨厌的地方。 第7章 记住你的存在 你一句我一句的,没多久就进了梦乡,梦里我第一次梦见回了地上世界,爸妈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在桌边等我开动。 实际上我一开口咬到了硬硬的面包,疼的龇牙咧嘴。 那边敖右枝已经整装待发,我也只好废话不多说,抱着面包跟在屁股后面走。 回去的路上步子是沉甸甸的,再看向那片海,它已经开始泛红,不只是谁的血又染红了一片,晨曦也隐隐的透着红光,一切都不在祥和。
第6页 回去后我又习惯性的看向角落里的红帽子,帽子多了一顶,心中的不安更是强了几分。 敖右枝进隧道后,找寻那个人的身影。 无论他怎样拼命的找,翻开矿车和石块,也没有踪影。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起来悲惨至极,终于在看到多出来的那顶帽子后,选择了沉默。 新的一周再次开始,敖右枝一直在忏悔,在懊悔。 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去散心。 也许自己在身边,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敖右枝绷不住了,眉眼恨不得皱成一团,痛苦入木三分的刻在脸上,我连忙搂住他,像护着小孩子一样揽进怀里,躲避着监管者的审查。 我听见他话不成句道: “我…我甚至,甚至连他名字,我都不知道。” “然后,然后他,他就这样…走了…” 此时的我只痛恨自己从来没学会安慰人,但庆幸自己对这种感情感同身受,至少能陪他一起流泪,一起哀悼。 有件事情我很清楚。 敖右枝的神经在一根根的崩溃,他的世界在渐渐的瓦解。 后来他每天喊我,再也不是餵。 而是轻快又沉重地喊我:“薛席。” “薛席…” “薛席?” 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念我的名字,我问他烦不烦,他也笑着摇头,说一点都不烦。他就是害怕哪天万一忘记我的名字怎么办。 我伸手给他一记弹脑蹦:“你丫是不是《你的名字》看多了?你现在是个灵魂,灵魂记住的东西,怎么会忘记呢?” 这个说法毫无科学依据,却博得他的安心。 一天夜里,忙碌了一天,我第一次想起来掏出手机。 明明以前对手机依赖到骨子里,现在却是可有可无。打开手机,通讯录里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妈妈。 没有像别人一样害怕打出电话,我淡然的打了出去,没响几声就被接通了,熟悉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进耳道,唤醒心里柔软的地方。 “丫头,快点醒来吧,妈妈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这营养液餵的东西,可不好吃了。” “都一年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等你醒来发现自己这么瘦,肯定不会嚷嚷着减肥了!” 温馨的话萦绕在耳边,我低头笑,又仰头抹眼泪,破涕而笑。 周边人听得见我的通话,也是露出羡慕的表情。电话说了很久,都是妈妈在我病床前的叮咛,许久后才自动挂断。 于是,许多人开始给父母打电话。 紧接着每个人都收到了来自家的温暖,唯独那个姑娘仍然坚持打给男朋友,但这次她的脸色不好看,因为男朋友要结婚了,和家里安排的乡亲对象,就在今年。 我们已经沉睡了一年。 一年可以改变许多人和事。 日復一日,我们感觉到了隧道里开始有风,每个人的心都在雀跃着,这意味着胜利在朝我们招手。 那天晚上睡觉时嘴角都噙着笑,第二天又是休息日,一大早是敖右枝擦鼻涕的声音唤醒了我,我睡眼朦胧的看到他拿着手机,笑中有泪,泪里堆积着无边无际的哀伤。 “我是谁?” 我相当严肃的问他。 “薛席。” 他咬字很用力的回应我。 而他又问我,我是谁。 “敖右枝啊。”我一脸的迷濛,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居然轮到他来反问我了。 真是奇怪的傢伙。 第8章 光的消隐 以前家里养过流浪猫。 猫咪很撒娇,很黏人,连我爸妈这样不喜欢猫的人也拿它没办法,心软的留在身边,好吃好喝的照顾着。 那时我还小,天天趴在桌子上,看它四爪优雅的走着猫步,不时高傲的看着我,然后用它那柔软的肉垫拍拍我的脑袋,不用力的,十分痒。 我经常被它这样的举动逗笑,它也更是频繁的如此拍我。 待我开始记事时,它也如别的猫般,三天两头往外跑,就像是小孩子的叛逆期。 累了倦了,又跑回来,在地板上悄悄的走动,摇着蓬松的大尾巴讨口饭吃。 我的头髮渐渐长了,个子也拔高不少,它也随着我的成长老去。每天放学回来,都能瞥见它在窗台蜷缩成团,见我回来便懒洋洋的喵喵叫声。 说实话,我是如此的习惯它的存在,如此喜欢它拍我的脑袋。 后来它走了。 不是死亡,又终将死亡。 我追问过它的去处,爸妈说老猫有灵性,知道自己的年限,不想让人看着它死去,大概是去寻找可以安享晚年的地方吧。 呸,什么地方能安享晚年? 家里一堆猫粮能不够它晚年吃的吗? 当时我已是初二的学生,能分辨童话和现实。知道什么是善意的谎言,也知道什么是必须要接受的事实。 它走的很安静,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太多次我躲在被窝里怀念它,我会有怪它的想法。 这世间有什么常人不能接受的痛苦呢?为什么要选择躲起来,让关怀你的人,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呢? 如果可以我是想很认真的告诉你,在最后的最后,我是很爱你,很谢谢你,谢谢你陪伴我们这么久。
第7页 我这么爱你,怎么会忍心你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孤零零的离开这个世界。 躺在地底世界的硬石床上,我终究又开始失眠,怀念我的猫,怀念它的爪子,同时也怀念真正容得下我的那个世界。 眼眶湿乎乎的,我刚要抬手揉眼,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刷的下锁住我手腕。 尖叫就在喉咙里,被那张干净的脸给噎住了。 定神一看,是那个失恋的姑娘。 “你…” 我压低了声音。 她作出嘘的手势,指了指我隔壁的床位,那张床是敖右枝的,此时上面压根没有他的半个影子。 刚平復下来的心立刻悬在嗓子眼。 “那个男孩偷偷跑出去了,监管现在睡着,等他发现了,那孩子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姑娘凑在我耳边低语着。 我几乎是窒息了,傻愣愣的点头,鼻尖泛酸,没等她告诉我该如何做,我便戴好帽子,猫着腰绕过熟睡的监管者,走出隧道一段距离后,我发了疯的奔跑。 一路狂奔着,视线搜罗着附近。 海边没有,路灯边没有。 自杀地点——海岸栏杆也没有。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生死时速这个概念第一次出现。 这一瞬间我想到了猫,它躲起来,偷偷的死去。而后眼里的泪终于决堤了。 狂奔的像受伤的羚羊,踉踉跄跄。 来回的抬头仰头,兇狠的用衣袖抹掉挂在腮帮上的泪,克制不住的发出气恼的喊叫,那时候我就像飞起来。 我想飞,飞到那个白痴的身旁,撬开他那不灵光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跑过许多路。 见过许多熟悉的街景。 它们都带着敖右枝的温度,藏在我的骨髓里。 也许是寂寞孤独无助早就的结局,又或者是老猫的离开给我太深刻的痛。所以这一刻我几乎是发疯的,不顾一切的,穿过街道,奔向山顶。 街道早已熄灯,没有哪个角落是他会出现的地方。 他那样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又怎么会选择呆在阴暗的角落。 所以我去了山顶,那个通天大树的所在地。 赶到那时,我的心七上八下的,彻底乱了套。敖右枝果然在这里,这是好消息,坏消息是他坐在树延伸出去最长的那根枝杈上,那根枝杈太纤瘦,根本撑不了多久。 “敖右枝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根本无暇顾及汗水和眼泪,任凭它们肆意乱流。眼泪煳了视线,枝头上的敖右枝衣衫单薄,帽子带着整齐,整个人和月色一样惨白。 他褪去脸上的死意,强打着精神告诉我: “其实我不怕高。” “你又是在开什么玩笑…” 他低沉的声音覆盖住了我的话。 “我只是怕死亡。” 睁大眼,我努力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虽然这是徒劳的,我咬字清晰道:“我们已经是死人了,你还怕什么死亡,有什么事你下来我们好好说。敖右枝你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他沉默了。 我最怕的恰好是沉默。 沉默,它促使我脑海里飘过一万个想法,却又没有一个可行。 夜风静静的,地底的城一派死气。 敖右枝他回答我: “怎样的我才是我呢?” “…”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他。 他突然情绪起了波动,说起我未曾了解的事情:“我想当个好人,所以我选择救人,可我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薛席,这段时间我都在想…如果我是个见死不救的人,是不是就不用出现在这里。” “…”我欲言又止。 “薛席,我要死了。” “…可是你已经死了啊。”我努力的回应他,他却是惨澹的笑了:“这会是认真的了,和你想的不一样。” 敖右枝的声音渐渐虚弱了。 我这才发现他为何这么白,他的身体通透如玉,就像透明的水凝结在一起,又将要被蒸发。 “你这么傻,不应该看到我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你能挖通那隧道,重新回去,重新好好的活一次。” “你回去的话,有空给我烧烧纸,可别让我在另外个世界穷困潦倒的。” “敖右枝!” 终于我听不下去了。 哭哑了的嗓子沙哑得很,带着重重的鼻音。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撞见他一张一合的嘴再也发不出声响。敖右枝似乎也是读懂了我眼里的惊愕,凝视着风化剥离出去的碎片,回首微笑,嘴巴最后毫无留恋的张合着。 无声胜有声,敖右枝最后的话我记忆深刻。 “再见。” 他的存在,他的消隐,让我从始至终明白一个道理。 有的人,来的自然,在平凡的岁月里一点点的,踏入你的生活,融入你的骨髓。走时悄无声息,留下尚有余温的撕心裂肺、苟延残喘。 第9章 破壁 敖右枝走的突然,走的安静。 留下红帽子挂在危崖边。 监管者领着一队人马追赶而来,见我失神的抱着帽子痛哭流涕,他竟然也像人类一样,伫立在阴影处,直到哭声变弱,身体也疲倦到无法反抗。
第8页 “走吧。” 声线冰冷刻骨,我什么也不想了,被架起来一路拖走。 敖右枝选择自杀,我选择去挽留他。 他的结果是轮迴,我的结果自是好不到哪里去。关于敖右枝消失的现实我还没真的接受,回去时路过的街道,在那熟悉的地方,总有他的身影。 是雀跃的,是快乐的。 是有活力的,又是寂寥的。 敖右枝是死人,却充满生机,对生无比嚮往。这样的他为何选择自杀的路?我想的头昏脑涨,因为不是他本人,所以不知这最后的答案。 答案是否重要呢? 我昂着头,凝望漫天星辰。 重要的是他已不在。 每个白天都比黑夜来的匆忙,急匆匆的敢来唤醒沉睡的人们,召唤我去迎接自己的命运。 天完全亮透时,监管者拖出落灰的捲轴,展开来,在上面搜索着对应的罪证。 “薛席。” 监管者念出我的名字。 我一身轻松的抬头,笑着道:“在。” 此情此景惊讶不少人,也同时震撼了我本人。想当年转学时,遇熟人时,喊我的名字,我总是不应不理。此刻的我对这些问题迎刃而解,头脑清醒,又身心疲劳。 人不就是这样神奇的动物吗? 困扰半辈子的难题,其答案恰好是最简单的道理。 你问我答,你喊我应。 最怕的事竟是如此简单的问答。 我对活着时畏首畏尾的自己,万般的瞧不起。如今面对判决坦然自若的我,倒是有英勇就义时凛然不惧的傲气。 “根据地底世界法规规定,你协助朋友逃脱地底世界,罪无可恕,判处绝刑,三日后实行。” 监管者的声音平如直线。 我点点头,说了一个好。 地底世界的绝刑,意思是自己处死自己。死在别人的手,是无法逃脱的绝望。而死在自己的手中,恰有自作孽不可活的嫌疑。 接下来的三天里,旁人对我敬而远之。 唯有那个失恋的姑娘会找我商量。 “你不想逃走吗?” 她一次次的煽动我。 我心如止水地摇摇头,告诉她我习惯顺应天命。失恋姑娘不信天命,她道:“我们来到这里,是自己的意思,回不回的去,也是自己决定的,这哪里是天命呢?我反正是着急回去,那个洞快通了,但还缺最后一击。” “最后一击?” 我成功的被她的用词吸引了。 失恋姑娘疯狂点头,悄声告诉我:“我听说这个隧道的那头也是海,那个海直通上面的世界。我们一直挖,能听到风声,闻到海的气味,现在距离尽头还差5米的厚度…说来也奇怪,这个隧道的土石,越往后挖越是坚硬,照这个速度挖下去,还得再挖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又是一年。” 环视一圈,人人的脸上透着疲惫。也有人的身体有些透明,那是同敖右枝一样的症状。 他是要自杀? 我激动的想去看那小男孩,姑娘又是一把把我拉住:“你听我说啊…我之前听过那孩子的电话,他爸妈经济能力有限,已经交不起住院费了,最近这几天就得从医院搬出去。这孩子也是要不行了…” 现实的我们,本是依赖着各种机器提供的营养,才勉强活下去。离开医院,意味着彻底没了任何可能。 我瞬间想到了敖右枝,他的异常也是因为这种情况,明明就在身边,明明面对绝望,还微笑着鼓励我活下去,对他本人的情况只字不提。 甚至是挑好个地方,打算自己安静的死去。 “话说回来,监管者说你协助朋友逃脱…那孩子逃出去了吗?” “没有。” 扑面而来的悲伤促使我两眼通红,我遗憾的告诉她:“敖右枝是死了,同那个孩子一样的情况。” 接下来的两天里。 失恋的姑娘开始忙着她的大计划,她观察每天开车来将土运走的卡车司机,和他们的换班时间,计算监管者在隧道巡逻的视线范围。 那个被家人放弃的孩子,在当天晚上便化作碎片消失了。消散在空气里,不留半点尘埃。 监管者第二日清理垃圾,将他的帽子丢在红帽子堆里,瞬间再也无人知道哪个是那孩子的帽子。 第三日,是我绝刑的日子。 大半天监管者也没在管我,我清闲了两天,精神也好了点,浑浑噩噩的没有任何工作,如同在上面的世界,每天混吃等死,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失恋的姑娘这次又找到了我。 “我会开车,一次性撞通那个隧道最后的几米。” “你会开车?”我笑笑。 她咧嘴大笑:“科目三挂两次的本土女司机,油门踩到底,不带怕的!”又转脸认真的同我说。 “但是我需要你给我打个掩护。” 在她的计划里,我和她都是牺牲品。 她开车撞破隧道会引起爆炸,运气好活下来,能通往生的路。运气差的话,就连魂魄都炸的粉身碎骨。 而我是要将大多数监管士兵带走,我的绝刑他们必须围观,如果挑选更远的地方,便更有助于调虎离山,让她的计划畅通无阻。
第9页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很诧异:“其实我觉得你不会答应的,因为我有生还的可能,可你被这么多士兵盯着…” “没事,我已经,好好的活一次了。” 就在这地底的世界,劳动,换取果实。见证死亡,经歷生离死别。而且最重要的是,若是今天服刑之人是敖右枝,他也定会欣然答应。 他是个乐于助人的老好人。 第10章 故事的结尾 我也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去做他会做的事。仿佛这样做,便能从中获得点慰藉。或是得到自己的宽恕。 来到这里的几个星期里。 我们已然,是平淡的看待生与死的问题,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面接受与妥协,再到最后的浑浑噩噩。 人生来便赴死,一日復一日,我们向生而战,却又从精神上与死人无差。 这使我害怕又恐慌,最终无能为力。 眼下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绝刑定在晚上。 夜晚是这座城最美的时候,我左思右想,为自己精心挑选陨落之处。一众监管者跟随着我,不知疲倦的走过这座山,跨过那长桥,一路无声,这是对我的尊重。 夜色悄然降临,我选择了那家澡堂。 监管者的性别似乎是男性,踏进女汤时,没人跟进来,窸窸窣窣的替我买单。澡堂里的地底世界居民见我灰头土脸的模样,竟是第一次不在闪躲,反而是围着我聚拢起来,眼里竟是同情。 若是她们厌恶我,唾弃我,此时的我或许会好受。其中一年龄与我妈妈相仿的妇人,伸手撩开贴在我脸上的头髮,她松软的手一下下安抚着,而那一道道落在身上的柔和目光,终使悲伤决堤。 隐隐约约,听到水流声和她的轻语: “孩子啊,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家里人该有多着急啊。” “为何要走这样的路…?” 澡堂里的镜子告诉我答案,一切的思考都逃不过时间的追击。从镜子里我瞧见自己没血色的脸,发抖的唇,写满对生之渴望的眼睛,与那一颗剧烈跳动的火红心脏。 它在发光发烫,叫嚣着要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没做对过什么事,甚至一无是处的我。 我痴痴的凝视着镜子里的人。 这是来这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看清了自己的脸。很小,很稚嫩,很不愿意去死,很怀念原来的世界,不承认敖右枝死的事,不甘如此结束,但我个人的力气实在太小,我所能做的事我已经尽力而为。 哪怕是石子落入大海,一声不响,那也是精卫填海的其中之一。 只要这般。 那便够了吧。 远山之外传来轰隆的巨响声,整个地底世界为之撼动。本围着我的女子们尖叫着裹上衣服躲门而出,监管者的哨子吹的尖锐,鸣笛响彻了云霄。 心脏渐渐羽化,外面一片吵杂,我的耳朵里却是滴答滴答的倒计时声。没有多少时间再让我去思考人生的意义。 光脚踏入浴池里,衣衫褪去,不着寸缕。 这是我来那世上的模样,也将是我离开时的姿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经歷过的,铭记住的,只会随着灵魂飘散于远方。 远方是何处? 蹲下身来,池水漫过口鼻,吞没头顶,温柔而致命的水不出半分钟便剥夺了唿吸,水花一层层荡漾开,溢出水池,静静的流淌。 直到这个世界安静了。 绝刑已完。 屋外的世界恢復稳定,女子重新梳洗打扮。海岸线处的长路依旧蜿蜒,伸向不知名的远方。隧道已通,洞穴内传来的是天籁之音,无数微光缕缕窜出,见此光者无不祈祷祝福,愿灵魂能够归于正轨,山下的监管者又迎接来下一批人。 还是不变的小红帽,监管者挥挥鞭子布置了任务:“穿过这个隧道,去那边铺路吧。铺到山顶,就算两不相欠。” 天使还在吟唱。 不知是神的祝福,还是温柔的惩罚。 “上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做好准备。” 熟悉的铃声响起,我勐地一个弹身坐起身来。头顶是茂密的树冠,身下是踏实的土地,我头脑发晕的摸摸胸口,噗通噗通的,是心在跳动。 那瞬间有喜悦,又觉得莫名其妙。 真是好长的一个怪梦啊,昨天晚上没睡好还是怎么的…浑身酸疼的,竟然在草地上睡着了。 我舒展着身体站起身来,摘掉头上的杂草,长舒一口气,回想梦里的事,突然就模煳了起来。 “滴滴!——” 公交车狂按喇叭,一路鸣笛。 大货车丝毫不让,也是鸣笛狂飙。 我回首展望栏杆外的公路,刺耳的鸣笛努力在唤醒着什么,那长长的柏油路十分眼熟,热浪翻滚着,没那奇幻的海市蜃楼,却仍然吸引着我朝那远方眺望。 “薛席,快回教室!” 班主任恰好看到在那发傻的我,赶忙催促着。我连连点头,感觉又做错了什么事。不过这种紧张的学习环境里,除了学习以外的行为,都是错的吧。 我无奈的低头笑笑,再抬起头时,一个笑起来牙齿特别白的男孩,和他的朋友勾肩搭背,快步从眼前路过。
第10页 “滴滴滴!!” 公路上恨不得穿透耳膜的笛声再度响起,我听的打了个哆嗦,那男孩也回头皱眉,寻找那噪音的罪魁祸首。 视线来不及闪躲,我和那人尴尬的四目相对。 那瞬间触电似的,在心头无声蔓延开的酸楚,爬上了眼眶。而他也很是尴尬的移开了目光,踏着上课铃消失的没有踪影。 刚转学来时搭话的女生在我回班后,又坚持不懈的同我搭话,她问我:“你怎么眼睛都红了?角膜炎吗?我有红霉素眼膏你要不要试试。” 她热心的掏出还留着体温的药膏。 我愣了会破涕为笑,炎热的风吹的树沙沙作响,心情倒是突然明朗了。 “不,我只是觉得我做对了一件事。” “…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忘了。” “那肯定不是大事。” “也许吧,哈哈。” end 第11章 后记·不得不说的事 能看到这里,十分感谢在偌大的晋江我们相遇。也许这个故事并不成熟,也许主角设定的不讨喜,但确实是我心里想要描述的那个样子。 我喜欢宫崎骏,喜欢他笔下的人物不完美,但闪闪发光,那些角色不是为了讨喜或者是迎合谁而诞生。 没签约没想过多少人看,那天确实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死了,被抓去挖矿,一个星期只能给人界打一个电话…当时绝望的要死,因为对手机太依赖,对男朋友也很依赖,半天不说话都能憋死,更何况是一个星期呢。 于是我就哭,哭着哭着就醒了(十分意外23333)。 这个梦给我的启发很深,为什么打电话我没有想到打给爸妈呢?而我以前是那样一个不愿与人交流的人,被喊怪胎啊,孤僻啊,到底又是什么改变了我,让我走上正确的路呢? 于是这个梦成为了一个故事,以致敬当时高二没有想起来学习,忙着感情,害怕别人的议论,那样脆弱不堪的我。 多少人被早恋耽误,多少家庭疏忽了子女心理问题,多少人碌碌无为吃喝等死,遇到挫折只想着逃避,甚至是一了百了。 故事里逃避债务再次自杀的男人,不愿给子女带来经济负担而结伴跳海的老人,将爱情放在第一位最终被辜负的失恋姑娘,和被当成累赘绝望自杀的瘦高男孩。 还有那些一个个被自己家人断送生命的敖右枝。 薛席是见证了这一切却无能为力的人,她懊恼痛苦,感谢敖右枝给她带来的光明,但她终究是走了出来,坦然面对惩罚,牺牲小我,给更多的人带来希望。 善良是有感染力的,在阴暗无光的隧道里,她们终于见到了另一片海,终于还清了生时的债,敖右枝这样爱笑的男孩在生命的最后,也不希望薛席放弃生的希望,他的温柔善良,深深撼动薛席,他像猫一样,不愿自己的离去给依赖它的人带来悲伤。 我们经歷过的痛苦的事情一定要记得吗? 故事的最后,疑似敖右枝的男孩一闪而过,梦一样的故事在薛席的大脑里恍惚着,她的灵魂在流泪,在感动,但已经因为如梦一样淡忘了。 可那个经歷,她所见的,所感悟的,都融合进了骨子里。她不在是怕与人接触的姑娘,也能好好的说话,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整个故事是一件大事,但如果只是一场梦,我们渐渐的淡忘了,它又只是一件小事。 最后还是希望这个小故事,是你所读的小说的里的一个小事,若日后还能再想起时,能引起你的一些感触。 这里是冀烟火,喜欢用梦写故事的人 (●`●)2018.11.19 凌晨1点29分 下一个故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