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则思变(女尊)》 第1页 [穿越重生] 《穷则思变(女尊)》作者:星河转落【完结】 文案: 学弱苏婉清在魔法考试中遭遇意外,穿越到女尊世界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倒也没什么稀奇。 可是我点石成金术还没有学会,让我怎么养活自己啊喂。 套路你,勾引你,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魔法幻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婉清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三个没带面纱的小郎君,手挽着手在大街上眉开眼笑。一个书生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摇头嘆息“礼崩乐坏,世风日下,男风沦丧。” 其中一个小郎君耳朵动了动,眼神锐利的看向这边。他和同伴嘀咕了两句,三人朝这边走来。 “老酸儒,你刚刚说什么?” “没说什么,”书生小声嘀咕。 “你是不是又想搬起男戒和理学那套知识来束缚我们?” “男戒和理学怎么了,那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贵财富。”人可欺,圣人不可欺。看到几位小郎君如此轻视圣人之言,书生也涨红了脸。 “女皇英明,早已罢黜这些陈词滥调。开男学,倡自由,鼓励男子出来工作。天下好儿郎不知道多少,就因为那些死规矩,你就要将我们束缚起来?还是你认为女皇说的不对?” “我不和你们叨叨,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嘿,你这个老酸儒,我还真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最年轻的小郎君,一把薅住了老酸儒的头髮。“你觉得我们胡搅蛮缠,怕是还没有见识过泼郎骂街。” 小郎君的力气不重,只是薅头髮的气势很兇,面部佯装恶狠狠的,要给老酸儒一个震慑“快,向我们道歉,说你从此以后摒弃你对男性的错误观念。” “不可能。”书生一边看了眼自己的头髮,一边牙关紧咬“有本事,你就帮我的头髮薅掉,到时候我们去县官那里好好让人评评理。” 小郎君眼珠一转,放开了书生的头髮。 “怕了吧,我不和你们这些小郎君一般见识,不过我要你们立刻为我扫清名誉,赔礼道歉,赔偿损失。” 书生如战胜的公鸡一样得意洋洋,“要我说你们这些男子就应该在家相妻教女,啊!” 书生发出了一声惨叫。 原是小郎君将口袋里面的胭脂砸在了书生的脸上。 “算你运气好,这是我们兰字会新研发出来的‘胭脂弹’,你还是第一个尝试的。”胭脂弹是用劣质胭脂调制而成,呈圆形,砸到人身上,会自动炸开。 三个小郎君将书生包围起来,用胭脂弹将书生身上砸的青一块紫一块。 “啊啊啊!”书生尖叫着躲闪“我要去告你们,我一定要告你们!在公共场所带杀伤性武器,你们会被判坐牢的,快,快住手。”书生已经被折腾的气喘吁吁。 “哼,我建议你最好通读律法,我们这个连小型武器都算不上,顶多算是娱乐性玩具。”小郎君将胭脂弹砸到了书生的脸上“你自己说说看,疼不疼。” “哎哟,”书生仓皇的捂住自己的脸“吾命休矣!” 茶楼内一众男人女人,磕着瓜子,笑的前仰后合。 一个身材粗犷的大姐端起茶杯,“我敬这位老妹是个壮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怕是不知道兰字会的郎君战斗力有多爆表。 南阳民风开放,女皇提出解放男性已有三年,虽然仍旧无法挽回被伦理、男戒禁锢的千万男子的思想,但不乏有先锋者。 兰字会里面的郎君都饱读诗书,不乏有头有脸的富家夫侍,郎君,自诩男性标杆,站在时代前沿。还别说,因为兰字会的成立,调戏良家郎君的现象都急速下降。 前梁州太守长女因为调戏未出阁的郎君,导致小郎君投河自尽,被兰字会一举告到京都。女皇震怒,朝野肃清。梁州太守官职被罢,兰字会一举成名。各州各县的地方长官遇到兰字会的成员都要给几分薄面。当然,兰字会的门槛极高,对男子学识体术都要校考,一句话,惹不起惹不起。 苏婉清坐在角落里围观了这齣闹剧,趁着书生跑出茶楼,围观人群散去,她才向刚刚说话的女子面前凑。 “大姐,我能向你打听个事吗?” 那彪型女子瞧了一眼苏婉清。一身黑袍,看不出质地,但面料极为光滑,怕是上好的丝绸也比不上。黑袍边缘处银色勾边的花纹也极为繁复。便是这脸,南阳无论男女老少都是颜控,彪型女子无法形容苏婉清的好颜色,在她心中怕是探花女也当得。 探花女为女皇钦点之人,必是科举入仕之人颜色最高,在彪型女子心中那就是最高标准。 “大人,有何吩咐?”彪型女子在心中将苏婉清定义为大家女子。 苏婉清不着痕迹的拢了拢自己身上的魔法袍,为了准备学业考试,她穿上了最具魔法加持的魔法袍,没想到竟发生了变故。 “我想向你打听一下‘迎客来’客栈?” “直走,左拐,挂着牌匾处就是。大人可是要住店。” “不是,”苏婉清有些难以启齿“我想去那边当个散工。”
第2页 彪型女子只觉得天雷滚滚,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穿着精良的小女子竟想在客栈里面当散工?这怕不是哪个大家女子出来歷练,体验生活吧。 她没有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大人怕不是去别家,‘迎客来’不招散工,长工也不招。那家员工上上下下都是掌柜的从京都带来的,是家族企业。” 苏婉清抿抿唇,她在这里呆了两天,身无分文,又是黑户,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可以应急。高阶点石成金术没有学会,唯有占卜术还勉勉强强。昨日,饿着肚子行了一个占卜术。告知去迎客来即可柳暗花明,眼下,是行不通了? 苏婉清有些懊恼自己在魔法学院的学弱身份,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本想着毕业以后出来当个公务员,一腔热血投放在为人民服务上,就没怎么对魔法技能上心,眼下好了。自己占卜术一向只有50%的正确率,也不知道灵还是不灵? 苏婉清苦恼的挠挠头,啊啊啊啊,好想和学霸对个答案。 与彪型女子道了谢,苏婉清还是决定去‘迎客来’转转。在巷口徘徊了一会,苏婉清在心中高唱着义勇军进行曲,视死如归的走进了客栈。 “小二,将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通通都给我来上一份。” “好嘞,客官稍等。” 肚子早已唱响了空城计,苏婉清看着一盘盘摆上桌的菜,一边垂涎三尺,一边为自己默默点蜡。都是钱啊,她哪来的钱。 正在柜檯处拨弄着算珠的顾怀宇微微挑眉看了苏婉清一眼,又慢慢垂了眼。 苏婉清吃相极为斯文,虽然她是家族里面不成器的小女儿,但性格讨喜,极为受宠。前18年的眼界学识,外现在他人眼中就是气质教养。客栈里面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客人,都忍不住收敛了自己的言行。 人是害怕对照组的,看到苏婉清的行为,才明白什么是相形见绌。 酒足饭饱后,苏婉清用毛巾擦了擦嘴,留念的看了一眼桌上的佳肴美酒,这是最后的晚餐啊。 “一共五百二十两,大人是白银还是支票?”这些小二都是人精,总能在客人结束饭食的时候,恰到好处的过来。她心里美滋滋的想,这位大人瞧着就是出手阔绰的,说不定自己今天能赚到一笔不菲的小费。 “我没有银两,我是来吃霸王餐的。” “什么?”小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诧异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我是来吃霸王餐的。”苏婉清淡定的回覆。 周边的客人筷子都不动了,一脸惊讶的看向苏婉清。上次在‘迎客来’挑衅的那位,已经在大牢蹲了两年了,这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外乡人? 刚才苏婉清一直在吃饭,大家看不到她的样貌,只觉得举止之间透着清贵。现下仔细瞅了瞅她,又忍不住惊艷。 她们大都是武林镇的原住民,两年前顾掌柜过来,她们已经觉得是一等一的好颜色,这会竟然还有旗鼓相当的人,还是个女子 是外地的山水养人,还是她们坐井观天没有见识? 南阳的人都是颜控,此时内心的天平忍不住左右摇摆。这么标緻的人,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果然,苏婉清面色沉痛“我本是奉家族之命外出歷练,却被偷了银两与铭牌,实在是无计可施。我愿意用身上的衣物做抵押,弥补我的鲁莽,也愿意在店内打散工,直到还清债务,希望掌柜能够体谅。” 一个小郎君,盯着苏婉清的脸,痴痴的说“小姐好生命苦,我愿为小姐慷慨解囊。” 苏婉清心里咯噔一下,心中做苦。别,别啊。她只想赖在这个叫‘迎客来’的客栈。占卜术显示,在此地能绝处逢生。刚才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店内,这掌柜气质出众,身上透着她看不出的神秘,定是术法指示的贵人。 顾怀宇拨弄着算盘,声音淡淡“你能做什么?” “我……”苏婉清有些发愁,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看到顾怀宇漫不经心拨弄的算盘,她突然拨开云雾“我算数极好,又识字,可以做帐房管事。” “哼,”小二不满的甩了甩自己手上的白毛巾,吃白食不给小费就算了。打个散工,一来还想当个管事。异想天开,公子绝不会依她。 “既然如此,你先试试,我再定夺。”顾怀宇脸色淡漠,从柜檯后面走出来,为苏婉清让了位。 嗞,小二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回事,有些肿,有些疼。 第2章 “茴香豆4钱八桌,花生米5钱十桌,滷牛肉20钱四桌,米酒20碗,女儿红一坛……” 苏婉清装模作样的拨弄着面前的算珠,实则在快速的心算。 很快,她将算盘晃了晃,一手按在算珠上。 “掌柜的,今日现金流入20银,”说着她嘿嘿一笑,“若是算上我赊帐的收入,就是540银。” “540银啊,够我们一家几口吃好几年的了。”吃瓜群众啧啧赞嘆“妻主,要不,我们将猪肉铺关了,也去开客栈吧。 “男人之见,”女人吹了吹茶沫“开客栈的哪个不是身家雄厚,多来几个像那位一样吃霸王餐的。我们恐怕月月都得吃救济粮。”
第3页 耳听六路的苏婉清窘迫的摸了摸鼻樑,不敢吱声。 “算的不错,”顾怀宇声音没有起伏,面上看不出喜怒“那你可知你赊欠的银两要在客栈干多久才能还上?” “若我能成为帐房管事,那刚刚吃的食物就应该按照员工价来计算,扣除盈余100两。我这件衣服,”苏婉清不舍的摸了摸自己的魔法袍“我这件衣服的价值我自己都无法估量,掌柜的可以试穿可以活当,考虑到归还给我的磨损,我姑且计算折旧为350两。还有70两白银,”苏婉清沉吟了一下,信心满满的说“我觉得自己两年就能还上。” 客栈的人闹笑出声,小二抽了抽嘴角,两手在白毛巾上拽了拽。不管这位客人是装疯卖傻,还是妄想空口画饼,她待会都要用白毛巾将这货扫地出门。 两年70两白银,倒是敢想,长得好看也没用! 顾怀宇也笑了,笑意很浅,却若冰雪消融“你觉得你值这个价?” “我觉得我不止这个价,”苏婉清拍拍胸脯“掌柜的,我能提高客栈的业绩,打造客栈的知名度,与同类客栈相比,绝对赛出风格,赛出水平。到时候,不求多,还望掌柜的意思意思给点分成。” “好,倒是艺高人胆大”顾怀宇轻笑,“两年70两白银,就依你。”就当是花钱图个乐。 “既然如此,先帮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让玉何带你去办入职手续。” 苏婉清恋恋不捨的摸了摸自己的魔法袍“掌柜的可否借我一身衣物。” “玉何,去拿。”顾怀宇看着苏婉清说“我的衣服也是要算折旧的,如此说来,你还得再抵上一年。” 苏婉清咬咬压“行吧,三年就三年。” 小二即玉何,在原地磨磨蹭蹭不肯动弹“掌柜的……”我也想加工资。 顾怀宇眉毛一挑“还不快去?” “好的,掌柜的。”玉何麻熘的滚蛋了。 呜呜呜,不甘心啊。到底是因为这是个看脸的世界,还是谁脸皮厚就有话语权。 苏婉清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手捧着魔法袍一步十顿。看到顾怀宇毫不留情的将衣物收走,心在滴血。 “你…掌柜的,一定要悉心呵护哦,这个衣服面料很金贵的。” 顾怀宇懒怠搭理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苏婉清。这衣物触手寒凉,质地丝滑,想必苏婉清的不舍不是作假。能拥有这身衣服的人,身份也值得考量。 他用摺扇敲了敲柜面“这是份合同,若是没问题,就签了它。” 苏婉清认认真真的阅读了文字一遍,三年的劳务合同,没有什么霸王条款,甚至还清债务可随时赎身。幸好,不是卖身契。 苏婉清一边签字,一边和顾怀宇说“掌柜的,我入了你的门,就是你的人。记得及时去府衙给我上户口,社保也别忘了交。” 谁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待几年,该有的钱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况且,户口可是命根子啊,没有户口寸步难行。 “好,今日双休,明日就让玉何去府衙将程序走一遍。” 玉何在一边吹眉瞪眼。到底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这样自来熟的小白脸,把她高贵冷艷的掌柜都蒙蔽了。不行,她要做好卫道士,举世皆浊也独醒。 负气的将白毛巾在桌子上抽了抽,哼,去干活,顺便想想怎么让这个小白脸滚蛋。 苏婉清明日才正式上班,玉何将她带到柴房处。 “店里没想着招人,一时半会也挪不开地方。掌柜的让你就在柴房里先住着,明天记得准时上工。”说完,趾高气扬的离开。 苏婉清推开柴房,地方不大,墙角一处堆满了柴禾。一张床,一张桌子,一盏油灯,仅此而已。好在,床上的被子还算松软。苏婉清褪了鞋,躺在床上发呆。 遭遇意外穿越至此,是苏婉清始料未及的,她以为自己会庸庸碌碌过此生。 小的时候,苏婉清元素亲和力极高,水润木生,元素的亲和程度,决定着一个魔法师所在的高度,所以她在赞美中成长。 长大后在族长的安排下选了精神系魔法师,心念一动,运转五行,听上去很是牛掰。好的精神系魔法师会有自己的绝对领域,业界大佬往往幻想身轻如燕,便可纵横千里;幻想金银珠宝,便可变废为宝。 小时候苏婉清一直想像着自己长大后的模样,偷乐着睡着。直到无论怎么冥想都产生不了自己的绝对领域,直到无论怎么费力都调转不了天地五行。 父母焦急的找到校长,老校长摸着鬍子,只说了一句话,缘法未到。 什么是缘法呢,苏婉清想了20年也没有想明白。只知道赞誉少了,甚至偶尔听到有人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父母、祖父母甚至是老祖宗都佯装若无其事的将好东西往她身边送,5岁的弟弟追在她的后面,一步一颠的喊“姐姐,姐姐。” 手里捧着的是刚得的魔法棒,恩,好东西要给姐姐。 还能怎样呢,不得缘法,总要有个活法。好在苏婉清也是心宽体胖之人,家人不嫌弃,那她就活的佛系,等一个缘法。闲时看看书,考前练练魔法技能,求个通过,也是悠闲自在。
第4页 为什么会到这里呢,她不知道。召唤术考试时,突然觉得识海震盪,冥冥之中有种吸引力。是哪个学沫对着自己用错了技能,还是这就是校长口中的缘法?管他呢,走一步是一步。 苏婉清很快沉沉睡去,房顶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主子。”那人恭恭敬敬的向顾怀宇行礼。 “如何?”顾怀宇手捧着书,头也未抬。 “唿吸粗重,不像是有内力的。进了屋子也没有什么其他举动,直接睡了。” “继续监视,不要让她发现了。” “是。” 待来人退下,顾怀宇放下手中的书,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碧玉扳指。多事之秋,但愿不是心怀叵测之人。 便是居心不良也无妨,好久没有遇到有趣的人了,希望她不要让自己失望。 第3章 苏婉清百无聊赖的在柜檯后面打着哈欠,店里的营收不算复杂,摸清了收支流水,单纯的数字运算对于苏婉清来说,着实是小菜一碟。 端着餐盘忙成狗,从柜檯经过的玉何“……” “你又偷懒,我要告诉掌柜的。”话语中是羡慕与愤愤不平。 苏婉清将厚厚的两本台帐放到了玉何面前“我不仅自扫门前雪,还将上个月遗留的帐都做完了,只能说我效率高。” “你这做的什么东西,”玉何随手翻了翻,她不识字,但也知道这涂涂画画和掌柜的之前做的不一样。 “家门独创,龙门帐,说了你也不懂。” “哼,说的好像我很想知道一样。”玉何甩着毛巾,蹬蹬走掉了。 苏婉清扁扁嘴“嘁,事儿精,想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哇,哇。”客栈外面有孩子的声音,哭的声嘶力竭。 苏婉清将帐簿收好,匆匆走了出去。 “去他爹的赔钱货,三天两头就生病,真是公子身子侍从命。” 男子默默流泪,拽着女子的衣袖不松手“妻主,那些钱不能拿,是棵儿治病的钱。孩子还小,长大身体自然就好了。” “钱钱钱,”女子愤而将男子推在地上“俺他娘的没钱。”女子甩袖离去,男子半趴在满是泥渍和石子的路上默默流泪。 “爹爹,我们回家吧,我不用看郎中。”男孩年纪不大,哭的一梗一梗的,跪在地上想要扶爹爹起来。 周围人一阵唏嘘,武林镇就这么大,谁家有个鸡飞狗跳都是门清。这张家郎君是个好脾气,耐不住妻主是个二赖子,好赌嗜酒还爱在烟花地转上一转。 可怜见这张家夫郞洗衣、针线活什么都揽,一年也余不了几个钱。 清官难断家务事,兰字会的人也不会插手这些。他们家境优渥,容不得外人对自己说三道四,却也知世俗观念难以立刻打破。天下不平事已数不胜数,哪还有功夫管这生老病死、轻男重女。况且再多的错,都是穷的错。 “哎,张家郎君,你怎么坐这了?快起来,快起来。”远处一个提着篮子的男人匆匆过来,扶起了瘫在地上,似是失去所有精力的男子。 “王八蛋将爹爹推在了地上,还抢了棵儿治病的钱。”男孩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提起那女人没有孺慕之情,只有怨恨。张家郎君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揉了揉男孩的头。 可不是王八蛋嘛,他升不起任何维护的心思。 那位大爹将张家郎君扶到了客栈门前坐下,望着苏婉清面露乞求“大人行行好,可否给口水喝?” “好!”苏婉清转身进了店,玉何哼唧了一声,没说话。 那位大爹餵了张家郎君半碗水,那郎君才缓了过来“张家郎君,我看棵儿应该是着了凉,不一定要去看郎中。我家里有颗枇杷树,还有点红糖,你煨给孩子喝,再用被子给他捂上一捂,说不定明个棵儿就活蹦乱跳的。” 张家郎君有些意动,只是这位大爹随即面露难色“我家离这边有段距离,倒是要劳烦你和我跑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张家郎君随即看向男孩“棵儿,爹爹去林大爹家借点枇杷叶和糖,你就在这里乖乖等爹爹回来好不好,不要乱走。” “好。” 张家郎君走了半个时辰,男孩一直乖乖的坐在门口偏僻处,不声不响。餐点过去,店里的客人也渐渐散了。玉何将板凳放在桌子底下,懒洋洋的回到后院准备眯一会。 苏婉清不能回柴房,她得守着店铺,眼见屋子里没人了,她就从柜檯后面走出来,坐在了男孩旁边。 男孩警惕的往旁边靠了靠,苏婉清也不甚在意,自顾自的说着话。 “看到天上的云了吗?真好看。”这个世界没有魔法污染,天空低低的,蓝的纯粹。 “天上的云相是神仙留下的痕迹。看到那处龙凤呈祥了吗,就是龙衔凤鸟那处。青鸟那不着调的傢伙闲闲散散几千年,终究还是被火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现在两人正在天上闲庭信步呢,倒也是悠闲” “还有那处,醉熊饮酒,看到了吗?那是熊殿下”苏婉清指着天上的云相说的头头是道,男孩全然被吸引住,眼神好奇的跟着她的手指转,上半身都趴到了苏婉清的腿上“熊殿下是凡人飞升,只是飞升的经歷闻者落泪。一身武艺与智慧,遍扫诸侯,力抵卿相,却摊上了一个风雨飘零的国家。皇帝懦弱,兵力不济,醉卧沙场,征战无回。”
第5页 男孩按在苏婉清膝盖处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爹爹讲的故事里,大英雄都是长命百岁的。 “别难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熊殿下飞升后,才知道是文曲星戏耍他,写了一个悲情文。揍得文曲星再不敢给下凡的神仙随便批註改命,只是熊殿下好酒的这个毛病却怎么也改不过来了,这会看上去怕又是贪酒在路上睡着了。” “那团云在动,仙人们在干什么?”棵儿指着天空飘过的一朵云,面露欣喜,全然沉浸在苏婉清编纂的故事里。 嘴贫的苏婉清“是仁者心动”差点脱口而出,又咽了下去。 “仙人们也是要工作的,这是腾云驾雾去面见天帝呢。看到那片小一点的云了吗?” “看到了。”棵儿声音脆脆的。 “云上坐的全都是准备参加等级考试的小仙童,抽背的,默念的,速记的,乱闹闹的,这些小不点们现在都在临时抱佛脚呢。” “仙童都是女孩子吗?” 苏婉清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这样说?” “女孩子才有钱读书,男孩子都是赔钱货丫。” 苏婉清心中有些酸涩,长手一伸,将男孩抱在了自己的腿上。七八岁的年纪却极为羸弱,看上去有些怯怯的,却顺从的坐在了苏婉清的腿上。 “有很多仙童都是男孩子,他们很聪明,默书作法都比女孩子快。棵儿也聪明,以后读书肯定又好又快。” “我不识字,以后,以后也没有钱读书。”棵儿用平淡无波的声音叙述了一个避无可避的事实。 “没关系,”苏婉清摸了摸棵儿的头“若有钱去私塾读书自然好,没钱也有书可以读。天上的云,高处的树,都可以读。你只要记得,自由在高处。脚踩大地也要仰望星空。” 顾怀宇拢着书,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云捲云舒。 内力深厚的人,这点距离的话自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开始只是觉得故事新奇有趣,也确实符合苏婉清的脑迴路。现下……顾怀宇合了窗,自由在高处吗?有点意思。 第4章 又过了半刻,张家郎君回来了。将棵儿从苏婉清腿上抱下来,对着她千恩万谢了一番,才准备将男孩领回家去。 棵儿攥着爹爹的手,走了几步,回头看向苏婉清“姐姐,你不忙的时候,我能来找你玩吗,我想听你讲故事。” 软萌可爱的模样瞬间让苏婉清一颗心都融化了,要知道每次去魔法学院接送弟弟,那些调皮鬼都是喊自己阿姨的。 “可以呀,等你身体好了,天天都可以过来。所以要听爹爹的话,快点好起来哦。” “恩。”男孩头点如捣蒜,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 苏婉清在门口又站了一会,正好被午睡结束,从后院转出来的玉何看见。 “你站在这边干嘛呢?”春困夏乏秋无力,她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与苏婉清说话。 “接客啊。”苏婉清懒洋洋的搭腔。 玉何一噎,虽然自家干的是客栈的营生,但这个说法怎么觉得怪怪的。不管了,她对着苏婉清耳提面命。 “待会你去集市採买一些鸡鱼肉蛋和果蔬,厨房的补给不够了。” “不要。”苏婉清悠悠闲闲的转回柜檯后面“我记得这里不是有专门负责採买的人吗,叫承玉?” 提到承玉的名字,玉何神色都软了软。承玉郎君人冷心善,是玉何的梦中人。但随即警惕的看向苏婉清“不要想着招惹承玉,要不我要你好看。你既是知道他,採买这样脏重的活,你也好意思不搭把手?上次是我替承玉去的,今个你来了,自然是轮到你。” “拿一份钱提供双份服务,可不是这个理吧?”苏婉清抖擞了一下身子“要怜香惜玉就自己去,太累了,懒怠动。” “你,”玉何吹眉瞪眼。 楼梯处顾怀宇缓缓走了下来“承玉另有事情要做,採买的活,这店里本就是谁得闲谁就去做,现在看来,只提供了一份钱,我这掌柜的也差遣不了你咯?” 在苏婉清眼中,玉何就是个声色荏苒的纸老虎,看自己不顺眼,专爱挑刺。所以一日三怼,绝不惯着她,以为自己没脾气。但没毕业之前,家里的大人就和自己传授了社会法则:对同事可以硬,对老闆一定软。 苏婉清眨眨眼,面露无辜“掌柜的,管钱不管帐,管帐不管粮是我们这一行的职业操守。我知道玉何想不通,才没有和她解释,但掌柜的一定能理解是不是。” “怎么说?” “我若是既管钱又管帐,那随随便便拿钱喝花酒不也没人知道吗?同样,若是我去负责採买,一分钱的东西记成三分钱,中间的差价自然回扣下来,这也是店里的损失。” “如此看来,你倒是处处为店里着想。签合约的时候,你说能确保店里财源广进,可有想好怎么做?” “当然有,”苏婉清神色振奋“我们店只在墙上挂了一个牌子,武林广场那么多家店,外乡人很容易找不到‘迎客来’在哪。” “要我说,就做一面大旗,插在楼顶上。牌面也有了,知道的人自然来,不知道的人也可以被吸引来。掌柜的,你说好不好?”
第6页 想到自己刚来武林镇,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半日,苏婉清就觉得自己这个提议万无一失,极为可行。 顾怀宇略微沉吟了一下,模稜两可的答道“你若是觉得行得通,你就去做。” 苏婉清信心满满,当晚便去成衣店买了色泽鲜艷的厚粗布,挥笔研墨,龙飞凤舞的写下三个大字“迎客来”。接着踩着木梯爬上了楼顶,用粗线将旗帜紧紧的绑在竹竿上,拍了拍手,心满意足的下了房顶。 顾怀宇全程旁观,不置一词,唯有在看到苏婉清的书法时,眼中有一闪即逝的欣赏。 第二天早上,苏婉清起了个大早,特意在街上走远了一些,打量自己昨夜的成果。恩,旗帜招展,字体遒劲,一眼就可以望到‘迎客来’,很是敞亮。 苏婉清前一日到底是和玉何一起去了集市採买,她定了比往日更多的货,害怕供不应求。 这一日,客流量没有增加,苏婉清搓了搓自己的脸,“没事,才一天,成效不大。” 一连一周,客栈里进来的都是熟面孔,苏婉清不禁黑了脸。 顾怀宇依旧面色淡定,不急不躁,玉何却总是朝苏婉清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生气,苏婉清只觉得牙龈疼,她抬头向上看,怎么回事呢? “!!”苏婉清急沖沖的跑回了店里“掌柜的,楼顶上的旗帜不见了。” “恩,”顾怀宇冷冷淡淡的捧着书“你绑上去后隔天就没有了,你不知道?” “什么?”苏婉清一脸不可思议。她该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玉何捂着肚子乐,要不是掌柜的让她不要声张,她保准第一时间就上去嘲笑这位傻狍子。不过,这些天可算是看够了苏婉清的笑话。 “第二天晚上颳大风,竹竿断了,旗帜被人捡了去。那么大动静你没听到,那怕是睡得比死猪还沉。” 苏婉清对着玉何磨了磨牙,所以为什么这些天没有一个人和她说?她每天满怀期待的守着门口,又满心失落,岂不变成了笑话? “其实,要我说,就算没有这大风,你的旗帜也活不长。你想啊,要入秋了,镇上的乞丐那么多,都是食不果腹,百病缠身,你弄那么大一块厚布,又那么显眼,可不是吊在狼群头上的一块肉吗?亏你想的出来这个主意,莫不是还沾沾自喜。” 不听不听,苏婉清寻求认同感的看向顾怀宇,当初可是得到掌柜的首肯她才这样做的。苏婉清吧唧吧唧眨了两下眼睛,瞧着有些可怜巴巴的。 苏婉清的怨念实在是太强大,顾怀宇不得不放下了手上的书,瞅了她一眼“吃一堑长一智,实践出真知。” “店内允许试错,但后果也要有人承担。晚间的时候,将库房的烂菜烂叶打扫干净,这些天亏的钱,从你的月钱上扣。” 苏婉清恍然大悟,原来上次顾怀宇短暂沉吟,不是想要思考自己建议的可行性,而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教训?自己怕不是被掌柜的穿了小鞋。 苏婉清脸上的表情太过悲痛欲绝,顾怀宇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到底是哪个世家才能培养出这样喜欢纸上谈兵的小傻子,若是奸细,难道是要以蠢制敌? 第5章 苏婉清趴在柜檯上嘆了口气。旗帜丢失的第10天,想它。 棵儿站在客栈外面徘徊,等着苏婉清能发现他。半刻钟过去了,这位讲故事好听的姐姐始终两眼无神,目视前方。 他只好偷偷熘进了店里,扯着苏婉清的衣摆,怯生生的喊了一声“姐姐。” “恩?”苏婉清回过神来,向动静处看去,便看到了一个小萝蔔头。 “棵儿!”苏婉清有些欣喜“你这么过了这些天才来看我,病是才好吗?” 棵儿面部有剎那的僵硬,他下意识的扯了扯袖子,低低的恩了一声。 苏婉清瞧着大大咧咧的,只是因为对一些事情满不在乎,很多情况下,她都是心细如丝的。 “怎么了?”她蹲下,撸起了棵儿的袖子。棵儿下意识的躲闪,却还是没有苏婉清速度快。 苏婉清倒吸了一口凉气,棵儿胳臂上都是鲜红的印子。 “那个王八蛋打你了?”苏婉清很快便想清楚了。 棵儿慢吞吞的扒拉下苏婉清撸起他袖子的手。 “那王八蛋赌输了钱,又回来要钱。爹爹说钱都给我治病花完了,她就抽我。” “爹爹护着我,我没怎么被打到。但那个王八蛋一脚踹在了爹爹的心窝上,爹爹疼的下不来床,这些天我一直在照顾他。” 苏婉清只觉得齿冷。她这些天读了《九州志》,了解了南阳及周边国家的风土人情,自然知道在新朝之前,男人地位极低,如奴隶般可以自由买卖,大户人家甚至以换夫侍为美谈。便是新朝,也是从新帝开始,男性地位才有所改观。 可家暴依旧不量刑,三从四德虽不提倡,依旧深入人心。这些人心中是没有家暴观念的,子孝母,夫从妻,天经地义。夫郞是妻主的附属。 和离呢?苏婉清心里沉了沉,她不知道张家夫郞能不能做出来。若他早已屈从于命运,或许会认为这就是他的命,只能认命。苏婉清不能帮张家夫郞做决定,她没有勇气、没有能力也不会去承担另一个人的人生。
第7页 但她倒是愿意将这条路指给张家郎君,走与不走她不会多加干涉。 她摸了摸棵儿的头“你爹爹躺在床上这些日子,你都怎么吃饭?” “我会做饭,我做饭给爹爹吃。”只是家里没有进项,根本没有钱买东西,他已经大半个月没有沾过荤腥了。 穷人家的男孩早当家,苏婉清拉着棵儿的手,往后院走“我带你去厨房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厨房与大堂是自成体系的,玉何在前面跑堂拿小费,郭婶自然也有其敛财的门道。 苏婉清去后厨的时候,正好看到郭婶将客人没吃完的花生米,茴香豆装在一个布袋里。这些零嘴散卖出去,也能挣一笔小钱。 “婶,这边有什么剩菜剩饭吗?” 郭婶看到站在厨房外没有跨过门槛,瞧着瘦骨嶙峋的棵儿,就知道了苏婉清的来意。 “碟子里还留了些被咬过的馒头和动过的鱼,你让那小子拾掇拾掇带走。” 苏婉清走近一看,鱼骨被断成两截,肚子上的肉都被踢走了,剩下来的都是鱼头和鱼嵴樑。悄声问棵儿“就剩这些了,介意吗?” 棵儿亮眼放光,连连摇头。 郭婶听到后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苏婉清平日不来后厨蹭这些富家小姐公子吃剩下来的东西,所以她不知道,对于客栈里面打牙祭的众人来说,这菜色已经算极好的了。 棵儿将食物打包走,临走时恭恭敬敬的对郭婶说道“谢谢婶。”苏婉清也对着郭婶千恩万谢,郭婶唔了一声,算是应下了。行吧,瞧着这小子可怜,好在懂礼,日后能帮扶就帮扶一下,也是缘分。 临走时,苏婉清让棵儿将话捎给了张家郎君。后续如何苏婉清不知道,只知道因着客栈的‘接济’,棵儿的脸色逐渐红润了起来。 已经大好的张家郎君将棵儿领到了顾怀宇的面前“这月余承蒙客栈众人照顾,受之有愧。我就将棵儿放在这里三个月,做些跑腿的琐碎事,分文不取。还妄掌柜的成全。” 张家郎君的腰弯的低低的,顾怀宇看了苏婉清一眼,应了下来。 苏婉清只想吐槽顾怀宇招收童工,虐待儿童。但看到棵儿激动、张家郎君放松的神情,她又咽了回去。 不想承情,唯有等价交换,才能心安。况且在客栈,这个小可人说不定能被郭婶养的白白胖胖的,毕竟郭婶很是喜欢他。嘴甜又乖,确实是块宝。 棵儿在店里做些闲杂事,端茶递水,抹桌择菜,但更多情况下,还是跟在苏婉清后面团团转。 苏婉清得闲的时候,会端着砚台,用树枝蘸墨在后院教棵儿写字画画。 “这是花自飘零水自流。” “这是疑是银河落九天。” 木枝不若笔,很难在地上画的细緻,勾勒出惟妙惟肖的图像。苏婉清干脆另闢蹊径,作抽象画法。素手微勾,就是锦绣山河。 “哇,好厉害。”死忠饭棵儿啧啧称赞。 苏婉清一边享受着棵儿的吹捧,一边心里膨胀的觉得,若是有笔墨纸砚,定是能画的更好。 当然,也只能想想。虽然武林镇的宣纸不是洛阳纸贵,但要是让掌柜的知道,拿着他的狼毫笔和白纸,尽做这等无用之事,怕是得提头去见。 “婉清姐姐。”棵儿如今性格更加外向,叫起人来声音也很是清甜。 “恩?”苏.自我膨胀.婉清,分出一分心神,看向棵儿。 “爹爹知道您用木枝教我作画,特意折了一个桃木枝,挑了倒刺,打磨的匀称,让我给您。”棵儿的脸红红的“买不起狼毫笔,姐姐不要嫌弃,等我长大了,一定给姐姐奉上最好的笔墨纸砚。” 苏婉清看着从棵儿衣袖中抽出的桃木枝,蓦地睁大了眼睛。 本来还蹲在地上的她,腾的弹起,杏眼圆睁,指着桃木枝,说不出话来。 这哪是普通的桃木枝,这,这,这是她的魔法棒啊! 第6章 咚咚咚,三声轻响后,承玉悄然进了房间。 “主子,今晚苏婉清格外异样。” 顾怀宇执笔的手一顿,才想到苏婉清在店里已是呆了三月有余。时间过得这么快的吗? “可是露出了什么马脚?” “平日里苏婉清都睡得很早,可是今日,从暮色四合至落更声响,她一直在房间里面踱步徘徊,显得很焦躁,似是在等什么时辰,或者在等什么人。” “领我去看看。” “是。” 二更声响起的时候,苏婉清偷偷熘出了柴房。她贴着墙根,谨慎的走到了郭婶睡觉的地方。 “汪。” “汪汪。” “汪汪汪。” 屋内屋外,有来有往,有组织有纪律的对了三遍暗号,才有一个更小的身影佝偻着身子从屋里出来。 看到棵儿,顾怀宇的眉头忍不住皱起。两年前,刚来这里,他就对镇上的人进行里里外外的排查,棵儿与张家郎君并无异样。而苏婉清明显是个外乡人,所以,是最近才撺掇了棵儿作为内应? 苏婉清小心翼翼的将一捆东西交给棵儿,顺便给了棵儿一个火石。承玉蓄势待发,准备动手。捉贼拿脏,现在正是人赃并获的时候。
第8页 顾怀宇却用手指抵住了承玉的攻势“再等等。” 只见棵儿拿着火石将手中的东西擦的点燃,白光乍现,承玉第一时间想要确保顾怀宇的安全。顾怀宇却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往下看。 “哇,好好看。”棵儿兴奋的两眼放光。 “嘘。”苏婉清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心惊肉跳“别害我啊,城内除重大节庆不给燃放烟花爆竹,我是看更夫走了,才敢熘出来。” “明天你爹爹就接你走了,这是离别礼物,喜欢吗?” 苏婉清放下了捂住棵儿嘴的手,棵儿却自己用小手捂住了嘴,身体微微前倾,用气音谨慎的说“喜欢。”双眼亮晶晶的,不难看出是真的喜欢。 苏婉清难得良心发现,将一个正直善良的孩子变的贼头贼脑,是不是该自我反思一下。不过心中的天平很快就偏向了自己这边。这不是很可爱嘛,比起一开始的谨小慎微,现在有活力的多。 “这是什么,为什么发光?” “仙……火树银花棒。”苏婉清硬生生的将‘仙女棒’三个字咽了回去,要是棵儿又觉得天上的仙子都是女子,不是平白破坏了气氛。 “我怎么从来没在镇上见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昨天不是有店开业嘛,放了半刻钟的礼炮。有些鞭炮上□□没用完,我抠下来,自制的。” 屁嘞,且不说这个办法能不能成,就算能成她也懒得花这个时间。这是魔法棒变出来的仙女棒。 “好厉害。” 大话连篇的苏婉清毫无心理负担的接受了棵儿的奉承。好在良知让她出言提醒“你千万不要瞎碰那些鞭炮啊,那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我老家有小孩子不听话,被炸伤了眼睛。你就算拿了拿东西也没用,没有我的独家手艺,是做不出来的。” “恩恩,我不碰。”棵儿不走心的敷衍,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手上的火树银花棒上。 看到棵儿是真的不好奇,苏婉清才放松了神经。 “主子,是我大惊小怪了。”承玉言语中有些愧疚。 顾怀宇摆摆手,不知怎地,知道是场乌龙,反而让他心里一轻。 棵儿拿着火树银花棒在院子里欢快的转圈圈,苏婉清曲腿坐在地下温柔的看着他。 “小心跑,别摔了。明天破了相,你爹爹准得骂我。” 今天还是苏.贫嘴少女.本尊。 顾怀宇突然觉得有些羡慕,羡慕棵儿,羡慕这种单纯的快乐。 他有着和棵儿相似的童年,却没有人成为他的救赎。 他想,如果小时候曾有人对他这般温柔以待,长大后或许他也不会这样心硬如铁。可惜,没有如果。 不过也无妨,世间身世悽惨如他的不在少数,只有一个棵儿,剩下的都是命运相似的怀宇。而他现在,又远远的将那些人甩在了身后。 何需等一个救赎,自己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更踏实,不是吗? 又待了片刻,顾怀宇对承玉说“回去睡吧,从今天起,若无异状,无需盯着苏婉清。” 她的眼睛很纯粹,纯粹的让人心生嚮往;她的笑容很明媚,身陷腌臜之人也觉得见到了光。人生在世,猜忌易却累。他试着相信,所以,苏婉清,不要让他失望。 苏婉清要是知道还有这样的前因后果,保准大笑三声。自拿到魔法棒以后,她日日冥想,只觉得精神力前所未有的充沛,甚至之前看的魔法书,那些魔法技能都在识海中日渐清晰。 她本来就打定主意,在棵儿走了以后,开始进行实践。若是自己在修炼,这个粘人的小屁孩突然闯进来,坏事不说,将他吓坏了怎么办。 承玉不再监视她,让她少了一个大麻烦。魔法这种东西,和这些人,有口说不清啊。 三日后,张家郎君成为了女皇改革,颁布允许男子和离法规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开庭的时候,府衙外面里一圈外一圈围的全是人。 “家门不幸啊,丢脸真是丢脸。”这是将张家郎君卖给二赖子的狠心后爹。 那二赖子也是脸色铁青,被自家懦弱夫郞状告到衙门,说出去,她的脸往哪放。 “跟我回家去,信不信我抽你。” 张家郎君站在讼师身后,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坚持。 讼师长得人高马大,她怒目圆瞪,二赖子也不敢上前。 “县官,您看,这被告现在还在试图恐吓我的当事人。” 县官点了点头,假装深思,其实心里早已有了决断。且不说二赖子人品之差,她早就有所耳闻。就为了业绩,她也会应了这和离。待上报上去,武林镇就是出了第一个和离案件,最顺应女皇治下的城镇,她这个县官肯定能平步青云。 “本官宣判,原告与被告关系破裂,准许和离。” “我不服。”二赖子暴跳如雷,看到躲在张家郎君后面的棵儿对着府衙外露出甜甜的笑。二赖子气急败坏的向那边走去。 “是你,对不对。你这个不安好心的外乡人,小白脸,你是不是早就和那贱人勾搭在了一起。” 张家郎君闻言气的脸色清白,二赖子的拳头却已经向苏婉清砸去。
第9页 “啊。”二赖子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顾怀宇拿出袖子里的手帕,仔仔细细的擦了擦两根手指,又厌恶的将手帕扔在地上。 “你的狗吠噁心到我了。” 苏婉清看着顾怀宇,愣愣的。她能感受到刚刚有气流波动,接着二赖子经脉具断,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力? 第7章 苏婉清在柜檯后,算盘敲得啪啪响。 玉何实在忍受不了这个噪音,将头伸到柜檯后面“干嘛呢,小点声行不行,客人都被你吓跑了。” 苏婉清不耐烦的推搡她“一边去,一边去,忙着呢。” 上次旗帜事件出师未捷,苏婉清痛定思痛,决定从内部着手解决问题。 新菜色的研发费用,大额採购可能产生的成本抵减,一笔笔数字抽丝剥茧,算的她脑仁疼。 好奇心让玉何锲而不捨“你算这一堆东西是干什么呢?” 明白玉何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苏婉清只好言简意赅的说“预算,在想怎么给客栈省银子,怎么又能给客栈赚更多的银子。” “哦。”玉何扁扁嘴,虽然听不明白,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先别忙着算这个,给我一两银子先。” “干嘛?”苏婉清警惕的看向玉何。每月的工钱她都用来抵减霸王餐的债务,剩下来的都是客人给的小费才一点点紧巴巴攒下来的。想要动自己的命根子,可不是不安好心。 玉何朝天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求求你了,不要做出我一副我要借钱的样子好不好,我的小金库比你充裕。”她顿了顿,缓和完自己内心的嫌弃,才开口说道。 “掌柜的过两天生辰,总要花钱准备汤饼、寿桃、红蛋、筵席吧?这是客栈的老惯例,其他人都给了,就差你了。” 苏婉清愣了愣,慢吞吞的从香袋里数了一两钱给玉何。顾怀宇的,生辰吗? 两日后,顾怀宇的生辰如期而至。客栈提前歇业,摆了一桌筵席在后院。 玉何说了好一通漂亮话,郭婶贯做不来这些,举起酒杯,一口闷。 “掌柜的,我敬你,你随意。” 承玉也随后举杯,遥遥致意,一饮而尽。 顾怀宇也饮尽了自己杯中的桂花酿。苏婉清看着他杯中的酒,有些眼馋。 开席前,顾怀宇让玉何去地窖拿了一坛顶级女儿红,苏婉清尝了一口,被辣的龇牙咧嘴,顿时一点兴趣都无。 掌柜的杯中的桂花酿,瞧着就更好喝些。 “满上满上,”郭婶带着酒气的身子凑了过来“平时文文弱弱的就算了,酒席上,啥也不说就是干,来,我敬你,今个一定要不醉不归。” 苏婉清内心叫苦不迭,“行行行,你先来,我随后就来。”趁着郭婶仰头喝酒的当,偷偷倒了半杯酒在地上。 听见水声的顾怀宇凉凉的扫了她一眼。这可是顶级女儿红,倒是会糟蹋。 只是筵席上再无人发现苏婉清的异样,郭婶喝嗨了,叫嚷着筵席的菜没有自己做的好吃。平日透着三分冷酷的承玉眼中也带了几分迷离。 酒壮人胆,玉何鼓足勇气走到承玉面前“承玉,我喜欢你。” 这样的场景三年来,每年都会发生一次。从毫不犹豫的拒绝到现在左右摇摆,承玉心嘆,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坚若磐石。 “不行。”他身不由己,如何能有喜欢的资格。 “为什么?”玉何不依不挠。 “没有为什么。” 承玉率先离席,玉何紧随其后。而顾婶趴在桌子上,鼾声渐起。 眨眼间,后院只剩下苏婉清和顾怀宇两个清醒人。 苏婉清懵逼的眨眨眼,冲着顾怀宇干笑“今晚夜色迷人,我敬掌柜的一杯。祝掌柜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顾怀宇瞧了眼天上的乌云罩月,群星皆无,嘴上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确实迷人。” “咳咳咳,”苏婉清清了清嗓子“这是个意外,繁星总会到来。”说完,满怀期待的看向天空。 顾怀宇随之望去,远处的天空不断有东西升起,不是灯笼,瞧着像是流星。有长长的尾巴,在天空中飘忽不定。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宇”字,亮光又很快四散开去。 “这是什么?”顾怀宇惊讶的看向苏婉清。前二十年,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是……”苏婉清拖长声音,卖了个关子“纸鸢啊。”接着得意洋洋的摸出了一个风筝,从骨架到鸢尾都绑了细小的蜡烛,就是这样的物什,上天后远远看去,却若流星般绚丽。 “感谢棵儿和他一众小伙伴的倾情参与,我们说好要给你一个惊喜的,喜欢吗?”苏婉清边说边转动着自己手中的轱辘,风筝越放越高,灵活的在空中打了个旋。远处的风筝也跟着抖动起来,遥相唿应。 “等到风筝线放完了,记得许愿哦,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风筝轱辘越转越快,顾怀宇目光也紧随着那只摇摆的风筝。 很奇妙的感觉,有人布下繁星一片,只为等他许个心愿 轰,轰轰。苏婉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
第10页 这,这不会是要打雷了吧? 眼看乌云翻滚,一道闪电蓄势待发,苏婉清觉得自己要哭了。 昨日夜观星象,知道今夜无星有风,怎么没算出会下雨啊。 “你是魔鬼吗?” “你的星象学是魔药学老师教的吗?” 苏婉清耳中立刻迴响起星象学老师的碎碎念,被星象学老师支配的恐惧让苏婉清瑟瑟发抖。 眼看远处的高空还飘着几只风筝,苏婉清浑身一震。高处最易导电,若是闪电噼下来,那些孩子该怎么办。 本想松开风筝的手又重新攥紧,左手从袖袋里掏出魔法棒,对着天空一指。 “啪!”一道闪电打在了苏婉清的身上。 闪电不可逆,唯有转移。这道闪电打的苏婉清肝胆俱裂,瞬间焦黑。 形式急转直下,顾怀宇嘴角的笑意还没收敛,就急沖沖的奔向苏婉清,双手抱住了即将倒地的她。 “你怎么样?”苏婉清身上的电意还没散去,顾怀宇不可避免的被电了两下。但他双手依旧紧紧的扣住苏婉清。 失态、慌张、无措,这样的情绪铺天盖地的涌来。他不知道怪自己还是怪老天,为什么从小到大,幸福总是存在一瞬,就剎那被剥夺。 “咳咳,”苏婉清吐出两口黑烟“我没事,你别抱我,我导电。” 顾怀宇却慢而用力的将苏婉清拉近自己,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别对我好。” “你说什么?”苏婉清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 顾怀宇摇了摇头。 别对我好,我害怕。 第8章 苏婉清躺在雕花木床上,额头上顶着雪白的毛巾,嘴里叼的不是体温计,却是甘蔗条。 五日前,苏婉清身体烧焦状况太严重,顾怀宇直接在二楼给苏婉清开了一个天字号上房。看着床头摆放的水果雏菊,苏婉清一边嚼着甘蔗一边抖腿:经此一难,自己也算是报紧大腿,成功上位,投入资本主义腐朽势力的怀抱了。 突然,苏婉清脸色变了变,将甘蔗条往床下一扔,火速将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来,紧紧的捂住口鼻。 这令人作呕的味道…没有加芳香剂与甘甜剂的药草是没有尊严的。眼看着顾怀宇端着一碗药汁走了进来,苏婉清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我不喝。”苏婉清紧闭着眼睛,瓮声瓮气的说。 闻到这令人窒息的味道,苏婉清只觉得自己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只想跳下床蹦两下以示自己安然无恙。 或许,这就是这群略知药理的庸医存在的意义吧。 “我不喝,我已经好了。”没听到回应,苏婉清再一次重申自己不会碰这碗药的决心。 “好了就说明药有效,大夫说了,要连喝七天。” “七天?这群庸医!!” 五日前,顾怀宇找了武林镇几个最有名的郎中。见了苏婉清的惨状,这些号称医者仁心的大夫,熘得比谁都快。 开玩笑,这瞧着就是半条腿踏入黄泉路的人,不跑等着医闹吗? 好在,顾怀宇熬了参汤为她续命。缓过气来的苏婉清才有机会为自己施加治癒术,要不现下肯定是凶多吉少。 现在开起滋补之物,这群庸医倒是大手大脚起来了。谁给她们的勇气? 顾怀宇粗懂医理,知道诊治讲究望闻问切。瞧着苏婉清的精气神,便知道她是大好了。扫了眼苏婉清脸上的愤愤不平,顾怀宇突然想到自己那日的情形。 彼时,苏婉清撑不过去,昏了过去,瞧着奄奄一息。那些郎中一个个拱手说“对不住了,顾掌柜。”自已是什么反应?拂袖砸碎了桌子上的茶盏,让她们滚远点。 当时的暴怒让自己震惊,毕竟他已经喜形不露于色很多年了。 “将这碗药喝了,明日便让玉何不再煎药了。” 苏婉清痛苦的端起碗,尝了一口就将手指伸进了喉咙里。 想吐,想催吐。 她错了,真的,这哪是庸医开的药,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姑奶奶。每一次喝完药都是重获新生,分分钟重新做人 顾怀宇端走了苏婉清的空碗。这傢伙惯会偷奸耍滑,要是别人来送药,都不知道被她煳弄着倒到哪里去了,只得他亲自来。说到底,还是后怕。 不过,是药三分毒,明日倒是可以另寻一些滋补之物。 次日天没亮,苏婉清就起床了。她绕着内城跑了一圈,行动之间运转吐纳之术。 内修法术,外修体术,有些训诫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敢忘却。更何况躺在床上这五天,已经让苏婉清觉得自己快发霉了。 天色渐明,眼看着再转过一个弯,就可以到‘迎客来’,苏婉清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咚。” “哎呀。” 苏婉清在转弯口迎面与一人撞上,那人被撞倒在底下,背篓上的东西撒了一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苏婉清惊慌失措的上前,试图扶起地上的人。 那人看了苏婉清一眼,先是愣了愣,接着脸上倏地一红。 右手搭在苏婉清伸过来的手上,低眉细语的说“是青桐冒失,冲撞小姐了。” 离两人不远处的楼顶上,一袭夜行衣的顾怀宇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昨夜出了任务,拂晓时分,刚刚准备闪入客栈,就看到在街头晨跑的苏婉清。本还在困惑,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了车祸现场。
第11页 在男子将手搭在苏婉清手上的时候,顾怀宇不自觉的扣住了身上的剑。 真是碍眼啊。不知道是不是刚杀了人,现下只觉得自己戾气重的很。 苏婉清本是想弥补自己的烂摊子,哪曾想还有意外之喜。 “你这些?”苏婉清捏起地上的一样药草,神色亮晶晶的看向青桐“是从何处得来的?” 很难得,竟可以在这些药草上感受到木系元素的温和。 “我是神药堂的药徒,这些药草有的是从郊外药圃採摘的,珍贵些的是从附近的山上摘得的。” 苏婉清仔细分辨了一下,并不是所有药草都含有木系元素。也并不是普通的药草就不含木系元素,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青桐,额,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恩。”青桐害羞带笑的点点头。 “你下次去採药的时候,能叫上我一起吗?”苏婉清期盼的看向青桐,这四个月她在附近见过不少花草绿植,都没有感受到木系元素。在药草上感知到还是第一次,说明这个世界魔法元素虽然稀薄,但并不是没有 真是让人振奋的好消息,若是她在精神系一派还无造诣,凭着魔药学和闲暇读的古书,也能在这异世求个自保。 “可以,我每月初五、十五都去寻药,若是小姐有需要,就提前一日到神药堂找我。” “叨扰青桐了。”苏婉清对着他深深作揖。 青桐抿唇微笑,嘴角处现出了两个甜甜的梨涡“时候不早了,青桐先行离去,小姐也早先回去吧。” 说完,在苏婉清的帮助下,将背篓重新背到了肩膀上。苏婉清确定他身体安然无恙,行动无妨,才转身往‘迎客来’的方向走。 在顾怀宇眼中,就是苏婉清望着小郎君的背影,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就这么喜欢? 玉何一边招唿着侍从往后院走,一边觉得奇怪。平日里最不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的掌柜的,为何那么大手笔,买了如此多的奇花异草? 在最后一个侍从进来的时候,紧随其后的顾怀宇向着柜檯处的苏婉清点了点。 “买的东西多,店家送了我一些杂草,我对这些没兴趣,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那侍从惊讶的回看了顾怀宇一眼。是自己幻听了吗?这个大早上光临的大主顾,不是随手一挥就要下了架子上的盆植,反倒是这些药草在苗圃里面精挑细选了很久吗? 看到袋子里随意堆放的‘杂草’,苏婉清也面色复杂,这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吗,这是杂草?这明明都是天灵地宝。 心口痛,哪个败家子将这些东西放在袋子里的?在苏婉清眼中,刚才的盆栽与之相比一文不值。她心疼的蹲下身子,从药根出检查药性有没有丢失。 看到苏婉清见到药草两眼放光的狂热劲,顾怀宇悬着的心降了降。或许,她对神药堂的小郎君没有其他心思,真的只是稀罕药草? 第9章 “掌柜的,今日我想请假。” “不准。” “为什么丫。”苏婉清一愣,自己最近出勤率良好,也没有偷奸耍滑。上月郭婶打着老乡宴的旗号,出去喝了三次花酒,掌柜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不知道,郭婶老家鲁城,五岁的时候因灾年就一路乞讨去了京都,都是离这边山高路远的地方,哪里有那么多老乡? “不准就是不准。” 顾怀宇看着苏婉清明显丧下去的脸,唇线也绷得紧紧的。 上次不是给了她那么多药草,这么快就用完了,还是心里仍想着那个药圃的小郎君? 玉何趁着顾怀宇不备,凑到了苏婉清的面前,有手肘捣了捣她。 “好的勇士是要负隅顽抗的,你别放弃啊,我和你说,南阳美食甲天下,武林镇美食更一绝。你想想,哪个到武林镇的江湖豪杰没有风餐露宿过?那些野味,那些绝活,就冲着那高额的奖金,这今晚的美食节也是很有看头。” 苏婉清虽然听着她的话,默默咽了一口口水,但也绝不想当冤大头。 她刻意提高了嗓音“掌柜的,玉何也想去今晚的美食节,她问你可不可请假!” “哎,你这个人。”玉何狠狠的扭了苏婉清胳膊一下,转脸谄笑的看向顾怀宇。 “掌柜的,你看,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美食节?”顾怀宇疑惑的看向苏婉清。所以,她是想去美食节? 两个塑料姐妹很快又结成了同盟,苏婉清小声对玉何说“你懂得多,你说。” 玉何又将对苏婉清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夸得天花乱坠,极尽渲染夸张之能事。末了,又乖巧的补充了一句“当然,今晚是武林镇的盛事,自然也是我‘迎客来’的盛事,玉何愿意坚守在前线,为‘迎客来’业绩再创新高,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马屁精。”苏婉清不满的扁扁嘴。今晚怕是要凉。 顾怀宇沉吟了一下说“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来守着店铺,我带着其他人出去转转。” “啊?”玉何快哭了。 苏婉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顾怀宇这性格放到自己原先世界怕也是妥妥的钢铁直男。而她只想为对方摇旗吶喊,并说一声干得漂亮。
第12页 就这样,不给马屁精一丝机会。 顾怀宇眼中也闪过笑意,他哪是不知道这些人的花花心肠,不过是为了让苏婉清开心罢了。见惯了她活力满满的模样,刚刚倒让他有些不适应。 若是玉何知道自己成为了讨人欢心的牺牲品,怕是眼泪更得掉下来。 晚间的时候,大家整装待发,眼看玉何有扒着门板,孟姜女哭长城的架势。 郭婶端着一碟瓜子,坐在了大堂里面“年纪大了,不爱凑这些热闹,你们小年轻的去吧,我在这守着。” 厨房自是不开灶,但害怕有人住店退房,店里仍需要有人守着。 玉何眼里涌起了感动的泪花“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我就知道郭婶是个好的。” 郭婶吐了一嘴的瓜子壳“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若是你再不走,今晚怕是得留下来和我一起看店。” 玉何看着已经缓缓驶离的马车,顿时撒腿就跑“哎,等等我,等等我。” 承玉不过是见不得玉何嘴贫,故意驾马吓唬她。看到玉何在后面追,也默默的勒了缰绳。玉何气喘吁吁的追上,刚坐上横木,就对着车内的苏婉清怒目而视“怎么是承玉驾的车,你怎么坐在里面?” “我没驾过车啊,外面的位置坐不下,我坐在那,你坐哪?” 理是这个理,但看着优哉游哉坐在车厢里面的苏婉清,玉何总觉得怪怪的。有没有点做下人的觉悟啊喂。 苏婉清没有,因为她觉得坐在里面也并不舒服,整个身子被颠的散了架。忍耐了一个多时辰,苏婉清忍不住掀开了车帘“不是说这美食节举办中心离这边并不远吗,都一个时辰过去了,为什么还没到?” 承玉冷冷的回了一声“找不到停车位。” 苏婉清一噎,她是不是对古代有什么误解,现在大家的生活水平都那么高了? 马车在街上哒哒的走,苏婉清心急的在街道两侧寻找空位,“哎哎哎,那里有个空位。” 苏婉清一眼瞄到了一处空处。 “就你能耐,”玉何凉凉的扫了她一眼“刚刚我们就走过这一块了,你知道这边为什么没人停吗?” “为什么?”不懂就问,苏婉清表示自己很好学。 “那是李家夫郞的门口,你敢挡着他家的道?他能把你从街东头骂到街西头。无知者无畏,上一个像你一样的已经失去对生活的希望了。” “哼。”苏婉清将幕布一扯,眼不见为静。 又过了片刻,承玉的声音传来,是说给顾怀宇听得“掌柜的,实在找不到空位。要不您先去,我驾着车回去,待散场了,我再驾车来接您?” 顾怀宇看了苏婉清一眼“想去?” “恩,”苏婉清可怜巴巴的看向顾怀宇“是心动的感觉。” 顾怀宇对着承玉说道“将车停在路边,我们先过去,待会找个老实人,给他点钱,让他把车赶回去,到约定时间再过来。” “是。” 顾怀宇和苏婉清先下了车,玉何陪着承玉一起去找人。四人就此分流。 走过一条漫长的隧道,才发现别有通天。 “哇。”苏婉清夸张的张大嘴巴。红灯笼高挂,流动摊点一个紧挨着一个,像蜿蜒的山脉。对于吃货来说,这就是仙境啊。 苏婉清从检票口拿了一个小篮子,为了加速人员流动,结帐是统一到出口处结。小牙籤是1文钱,竹竿是2文,铁串是5文,瓜果蔬菜,飞鸟禽鱼,应有尽有。 “老闆,给我来两串臭豆腐,要臭要辣。” “那个鸡柳,对对对,给我多拿些,孜然辣椒多放点。” “得嘞,小姐,羊肉串要吗?” “要要要!” 苏婉清东窜西窜,快活的不能自已。当然,她没事还会有眼力见的瞅瞅顾怀宇,确定他还有耐心,欢快的买买买。 店家们也格外欢喜苏婉清这种顾客。不少小姐郎君来这边约会,凑个气氛,走走逛逛却不停下。这种地方,哪能端着呢,图的不就是个洒脱劲嘛。 不少小郎君本不好意思在街头吃东西,但瞧着苏婉清面若冠玉,吃香虽不优雅但让人心生喜爱,也动了心,“店家这个是什么?” “郎君,我来给您介绍一下啊……” 苏婉清就是行走的活字招牌,因而更是人见人爱“小姐,尝尝我们家这个吧?” 苏婉清看着篮子里面的竹竿,有些犹豫。糟糕,吃太多了,不知道钱包够不够。 顾怀宇看清了苏婉清的犹豫“还想吃什么就自己买,今日你们的消费都记在我的帐上。” 感谢金主清空购物篮之恩,苏婉清对着那边竖了两根手指“给我两串,我马上来。” 接着戳了一根鸡柳递到顾怀宇面前“掌柜的,您尝尝这个,今日最佳。” 顾怀宇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咬了一口,看着苏婉清期盼的眼神,他淡淡的道“味道不错。” “噢耶,我就知道我们两个口味一致。” 因为‘我们’两个字,顾怀宇竟觉得,口齿留香。确实不错,他真心实意的想。
第13页 到了出口处,苏婉清将篮子递给守门人,眼巴巴的等着顾怀宇结帐。顾怀宇摸了摸自己的香囊,突然面色一变。 银两在承玉身上。 不是吧,苏婉清也大惊,她可不想到哪里都吃霸王餐啊。 “小姐可是遇到了麻烦?”两人闻声看过去,竟是药圃小郎君。 青桐在药堂里左等右等没等到苏婉清,本是心思郁闷,出来散心。没想到恰好遇见,人海茫茫,蓦然回首处,岂不是缘分。 苏婉清眼睛一亮,看向顾怀宇“要不我们问青桐先借点钱,回去了再还给他?” “要借你借,借了就别指望我付今晚的钱。” 顾怀宇莫名有些负气。 第10章 苏婉清与顾怀宇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终是败下阵来,只能小声哼唧。 “那,你行你上?” 声音虽小,但顾怀宇耳聪目明,横了她一眼,苏婉清只得回以谄笑。 怎么办呢,谁让她人穷气短,仰金主之鼻息? 她走到青桐面前,努力显得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穷巴巴“没事,人太多,和同伴走散了,我们在门口等她们。” 青桐刚要再言,就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一把拉住。 “桐儿,你周表姐还在那边呢,你站这儿干什么?” 说完,那胖男人上上下下扫视了苏婉清一眼。他先是被苏婉清的容貌惊艷,很快又撇撇嘴。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因为没钱,站在这门口好半天了。 青桐的爹爹是个势利眼,生了个儿子以后,一直想着怎么能实现阶级跃迁。容貌好,气质好,谈吐佳,据说是那些富豪的择偶标准。他从小就将青桐叫娇宠着长大,13岁后,又托着他姑姑塞了一笔钱,谋了个药店的职业。 瞧着面前的这位,好看是好看了点,衣质粗糙,肯定是个没出息的。不像他们家那口子妹妹的女儿,一表人才就算了,还很有‘钱途’,是个妥当人。 “爹。”青桐有些尴尬,不满的拉走了肆意打量苏婉清的爹爹,临走时向苏婉清投以歉意的目光。 两人离去后,顾怀宇瞅瞅苏婉清,忍不住打趣“我觉得刚刚那人看你像是在看穷光蛋。” “我就是啊,没毛病。”苏婉清不怒不恼,心里极有13数,继续站在门口望眼欲穿。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彪型女子的声音在人群中传了出来。 “我不服,你们这个是安排好的。她怎么可能是第一名!” 苏婉清顿时来了精神,扯了扯顾怀宇的袖子“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去凑热闹。” 顾怀宇极有洁癖,不愿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但被苏婉清扯着,只好去趟这场浑水。 南阳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人靠着才华武艺获取功名利禄,有人凭藉商品交易成为龙头老大,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协会,食神也同样值得尊敬。武林镇地处中原要塞之地,地方不大,却享天下之盛誉。若能在美食节拔得头筹,不仅四年一次的武林盛会可获得邀请函,就是美食协会也可以直接获得入场券。 那些女儿文不成武不就的大佬们,就在这美食节让动了心思。歷届美食节都存在黑幕,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每年都吵吵着不服不服,但结局既定,无人有能力更改过。 声音大比不过拳头大,到哪里这个潜规则都适用。 裁判在那里不争不辩,处理这些事情,她们也算身经百战了。和这些人多费口舌,才会引起群情激奋。这不,单看那彪型女子昂着脖子吵,围观的群众只觉得没意思。看着大家渐渐散去,彪型女子有些急眼。她扫了一眼众人,立刻锁定了正看热闹的苏婉清。 “来,让这个小老妹评评理。美食就应该是让喜欢美食的人去评选,让这几个老傢伙当评委是怎么回事?” “我?”苏婉清戳了戳自己的鼻樑。 “对,这么多人中,就这小老妹将食物吃了个遍,她要说我输了,我就认。” “咳,”苏婉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自己是凭藉扫荡整条街的本领获取了这位老大姐的赏识吗? “让她来,让她来。”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 苏婉清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开玩笑,自己一穷二白的,和这些达官贵人较劲是怎么回事。在皇权社会,这不就是自取灭亡? 周围人嘁声一片。 苏婉清面怀沉痛“苏某人做不了这个事情,不是不敢,是因为我个人不能代表群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建议大家选出自己心中的食神。” “这样吧,让前三名在这边排排站,谁不服谁就上来挑战。大家支持谁,就往人家面前投铜板,谁的铜板多,谁的就更好吃。每个人只能投一枚,大家互相监督一下。” “好,这个好!” “我同意。” 看到有些人已经开始往地上投铜板,裁判长急忙上来拽住苏婉清。 “你谁啊你,凭什么让你做决定。我同意了吗?” 苏婉清无辜的眨眨眼,“我们选的是路人王,你认不认可是你的事情,你办你的,我办我的,没有牵扯啊。” “对啊,有你什么事,你选你的第一名,我们选我们的。”周围人在旁边帮腔。
第14页 裁判长干瞪眼,脖子涨的通红。 苏婉清俏皮的向身旁的顾怀宇眨眨眼。且不说这彪型女子的食物她吃过,蟹黄肉嫩,口齿留香,应该是极懂食材处理,配料也恰到好处。就这前三名,要不肉柴,要不配料过重,她就第一个不服。 不出意料,彪型女子获得了最多的打赏,不少人撑着手掌在底下大喊“路人王,路人王!” 彪型女子拱拱手,承了大家这份情。 裁判长就显得很被动,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这叫什么事,一个官方主办的节日,出现了两个食神,这奖品该怎么分? 县官被请来的时候,一锤定音,将第一名判给了彪型女子。开什么玩笑,虽说那贿赂已经进了自己的小金库,但好名声该赚还得赚,难不成那些人有胆量将东西要回去? 县官笑眯眯的将奖品递到了彪型女子的手里,底下的人群情激昂。自己投出来的第一名,都有种与有荣焉之感。苏婉清也在底下拍手叫好,眼看玉何和承玉已经在外围招手,她戳了戳顾怀宇准备事了拂衣去。 台上的彪型女子急忙喊住她“小老妹,等等。” 人群给她让出一条道,她匆匆忙忙下了台,将礼物塞到了苏婉清的手里“小老妹,奖品你留着。”眼看苏婉清要拒绝,她强硬的拍了拍苏婉清的手“我娘是溧水镖局总镖头,好东西见多了,看不上这些。” 老大姐,你家里有矿你早说啊,看上去和草根出生的一样,这不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 盛情难却,苏婉清从彪型女子的手中接过奖品。 打开一看,一条银手鍊,镶嵌的五色宝石,焕发着奇光异彩,不知怎的让人心生亲近。 第11章 待苏婉清抽取部分精神力附着在银手鍊上之后,她腾地瞪大了眼睛。 之前得了带有木元素的药草已经让她觉得是意外之喜,哪曾想到会得到转换天地五行,形成魔法元素的法器。 没错,就是这串银手鍊。里面自成方圆,源源不断的吸收外界流质,提纯、运转、转化成魔法元素。 魔法元素突然变得富余,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精法师讲究的是身外无物、心外无物、物随心动。但不少资质较弱的魔法师也会藉助外物,比如飞天扫帚,用口诀调动天地五行。 苏婉清虽然学过不少口诀,但记性极差,真正能记住的口诀除了代步用的疾风咒,其他几乎为零。这也是考试之前狂做小抄,死记硬背各种咒语却依旧是学院末流的原因。 现下,身怀宝藏却毫无用武之地的体验感,真是奇差无比。 顾怀宇眼见着苏婉清从惊讶、惊喜到沮丧、懊恼,不免心生疑惑。他不动声色的扫视了银手鍊一遍,这手鍊,难道有什么奇特之处? 承玉在出口处结了帐,接过守门人递过来的小票,玉何的手都颤了颤。 “你这食量真是令人髮指,你瞧瞧你画了多少银子,管不住自己嘴的女人是没有尊严的!” “呵,你是不是嫉妒我吃的比你多,还是掌柜的结的帐?” 苏婉清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玉何留下了悔恨的泪水。若是能知道可以敞开了肚子吃,她怎么可能只吃了苏婉清的零头。 两人在拌嘴声中,从车夫手中接过马车,踏上了回‘迎客来’的路。苏婉清挑起车帘,望着窗外,嘴角上扬,重新变得活力无限。 走一步看一步,总有办法。就最近的好运指数来看,她对自己是天选之人,有一种迷之自信。 突然车厢外,传来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爹爹,我还想听神笔马良的故事。” 女孩神气活现的坐在娘亲肩膀上,还不忘对自己的爹爹提要求。 男子无奈的看了妻主一眼,脸上露出了温柔又纵容的笑容。 “传说,有一个孩子叫马良,从小爱画画。仙人就託梦送了他一支神笔,画什么是什么。不知怎的,这个消息被地主知道了,就把他抓起来,想让他给自己画金云宝。谁料,马良在地牢的墙上画了一个门,逃了出去,从此再无人知道他的消息。” 这个故事,苏婉清知道,却不是这个版本。 小的时候,翻看一本启蒙读物叫《异界穿行记》,上面交待过一则大魔法师的趣事。说这个魔法师行走异界的时候,对一个贫穷善良的孩子心生好感。就将随身的魔法棒赠送给了那孩子,因那孩子是凡人,资质普通,习不得魔法,就将魔法元素做成纹路施加在魔法棒上。 破墙而出,定是这魔杖上的土元素在破壁的时候发挥了作用,并不是画画的功劳。 蓦地,苏婉清一愣,画画? 她还记得那本少儿读物,在附註上写了一句话,交待初期魔法咒语的形成。精法师将魔法元素付诸在魔法棒,用意念作画,一气呵成,不得中断。画成之时,即可从五行画中提炼出相应咒语。 不过这种方法太过古老,笨拙,很快被大家忽略。像是知道了生火术,何须知道古人是怎么钻木取火的一样,魔法世界日新月异,各个魔法师之间竞争激烈,都在努力的考取各种证书,获得行业认可,哪有时间去关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 不过,眼下,对于苏婉清来说倒是一个契机。 之后的整个秋冬,苏婉清都收了闲散的心思。
第15页 花了1个半月的时间,充分冥想,吸收天地之气。剩下的时间都在潜心作画,可惜的是,至今,依旧一无所成。 越挫越勇,越失败越不心烦气躁。魔法世界有一种说法叫‘养气’,别人或许没有留意,但顾怀宇第一个发现了苏婉清的异常。 像是没有刨凿的和氏璧,随着一点点打磨,而不断露出了本身的光泽。温润不炫目,望之心醉。最近店里来吃饭的男客人明显增多,明里暗里都在偷偷打量苏婉清,甚至几个小郎君在饭桌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话里话外,都是这个看上去格外养眼的帐房管事。 可苏婉清沉迷于对画作的探索,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这日结束以后,苏婉清在柴房中点了灯。今日在店内隐隐觉得心境有所突破,像是拨开云雾,她毫不迟疑,立刻执笔在纸上作画,一蹴而就。 待到画毕,看到画纸上的画,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很奇妙的感觉,笔走龙蛇,全然由意念支配。而这画,竟然是《寻隐者不遇》。 不遇隐者,云弥山脉。汝非卧龙,仍需三顾。 突然笔墨勾连处焕发金光,那些线条不断上升,缓缓飘进苏婉清的脑海中。 是养气丸的咒语,深深镌刻在苏婉清的脑海中,竟是成了! 只需将所需药草在锅炉中蒸煮配以口诀就可以在锅炉中自然结丹,这样的初级咒语,竟让苏婉清有热泪盈眶之感。 她隐隐有些顿悟,一个人的眼界与心境,决定初法时代,魔法师的高度。比如说,若想知道如何炼养气丸,自身必须先学会修身养性? 不管了不管了,苏婉清现在只想着出去大叫三声,哪想着什么平心静气。 她打开门,准备去小厨房偷根鸡腿犒劳自己。 “啊,”苏婉清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狂跳的小心脏“掌柜的,你没事站我门口干什么?” 顾怀宇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刚刚在卧室内,只觉得空气波动变得奇怪,这种感觉像是能者武功进阶,他就出来查探。没想到在此处波动却再也捕捉不到了。 近些日子,只觉得苏婉清行为怪异,可承玉的汇报却是苏婉清每日回房都在作画。他自己也数次试探过苏婉清,确实并无内力。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掌柜的,掌柜的?”苏婉清用手在顾怀宇面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没事,”顾怀宇很快回了神,看着苏婉清微笑“明日就是除夕,你可想出去转转?” 第12章 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年前的街道,无他,真香。 卖包子的老王一揭蒸笼,白面包子上顿时升起裊裊蒸汽。卖油条的老李钳住已经发酵好的面团放在油锅里一滚,香味立刻弥散开来。 何家寡夫的大碗混沌上飘着层层的葱花、王婆篮子里面的米糕又松又软、李大爷家里那口子炕的瓜子已经见了底 苏婉清今天起了大早,就是为了赶年前最后一场集。明明在这里走过了很多次,美食也都吃了个遍,再经过这条街依旧觉得充满了新奇感。 不少人从四周的村庄赶着牛车过来,贩卖家里富余的粮食,换点禽肉回家过年。 在拥挤的街道上,老牛偶尔咀嚼一下牛嘴,慢吞吞的往前走。孩子兴奋的在车板上蹦蹦跳跳,男人一手抱着一个小的,手里按着作乱的大的,教训道“老实点,别乱动。” 可是这种节日的愉悦感,哪里能是一顿教训就能阻止的。 男孩在牛车上往前爬了爬,抱住正在赶牛车的娘亲的脖子“娘亲,粮食卖了,你能给我买一根红头绳吗?” 男人轻轻掐了掐小孩的胳膊“你这死孩子,又要东要西,不想吃肉啦。” “娘亲,娘亲。”男孩不依的撒娇。 女人爽朗的一笑“买,今个大宝想买什么都买。” 男人气恼的在背后瞪了女人一眼,那女人像是后背长了眼“再给你爹爹扯一身花衣裳,这一年在家里操持,辛苦了。” 男人啐了一口,不搭理她,可是嘴角幸福的笑容却怎么也落不下。 苏婉清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都瀰漫着幸福的欢愉。 “别愣着啦”,玉何推了推自我高潮的苏婉清“吶,这份清单你拿着,抢年货去。” 苏婉清接过清单一看,整个人的脸色都苦了起来。 不说别的,就这香瓜子、西瓜子都不一定能抢的到。 ‘迎客来’从今日开始歇业7天,除了顾怀宇以外,每个人都在抢年货任务中承担着不小的责任。 苏婉清看着穿着一身白衣,在人群推搡中,皱着眉,尽力不让他人冲撞到自己的顾怀宇。也是很疑惑,如果她没有观察错的话,顾怀宇极有洁癖,不喜与人接触,怎么会想到今天和她们一起出来,还是他有什么东西要买? “掌柜的,我们去买东西,你要不要找个店面歇歇脚,我们回来找你?” 强忍不适的顾怀宇自己都不知道,昨天为什么提议在今天出来。听到苏婉清的询问,他摇了摇头,“没事,我跟着你走走转转。” 郭婶、玉何、承玉都已经在人潮中没了踪迹,苏婉清再次确认了点了自动跟随技能的顾怀宇的安全,就义无反顾的扑进人群中。
第16页 “李大爷,西瓜子、香瓜子都给我拿一包。” “王婆,给我五条‘步步登糕’,米糕也要。” “林叔,整只鸭都给我包起来,秘制酱料多给我点。” “哎,好的,老人家您也新年快乐,明年我还来光顾您的生意。” 顾怀宇看着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苏婉清,眼中露出自己都没有发掘的温柔笑意。真是很神奇的人,好像在什么地方都能适应,做什么事情都不觉得奇怪,无论何时,总能看到她蓬勃的向上力。 无忧无虑,何时何地都快乐。和她在一起,好像喧嚣的气氛,飞扬的尘土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晚间,苏婉清片了烤鸭,抹上秘制酱料,和着葱丝,用刚出炉的千张裹住,在餐桌上摆了盘。看到玉何在往锅里下水饺汤圆,又叮嘱一遍郭婶一定要烹制‘年年有鱼’,才端起篮子楼上楼下的跑。从顾怀宇到玉何,她往每个人的枕头底下都塞了一条大糕,又肉痛的在枕头里塞了一个铜板,才回到厨房。 全程围观的顾怀宇一边觉得有趣,一边忍不住感嘆。 这样的人,很难把她当作奸细。一定是在蜜罐中长大,才能在过年的细节中如此面面俱到。对于他来说,很多年的除夕,日升日落,都是当作平常去过。 酒足饭饱后,众人出发去城外静心湖看烟火。县官将组织在静心湖边放烟火,为了避免被焰火的余热烧伤,大家都划得远远的,四下散开。 苏婉清坐在舟里,每艘小舟上都有一个灯笼,远远望去,整个静心湖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朦胧感。承玉刻意远离人群,顾怀宇喜静,这样的夜晚,在喧嚣里独享静谧也是一种趣事。 突然,顾怀宇脸色沉了沉,“水里有人。” 这种时候,苏婉清不得不感嘆古武的神奇。至少她还没有五感敏锐到感觉水下有人的靠近。 “有多少人,是仇家吗?”苏婉清小心的看向顾怀宇。 “来者不善。”顾怀宇言简意赅。 看这水纹波动,至少有十几人,若是他一人,定是能全身而退。看着苏婉清看过来,确实像是一无所知的眼神,顾怀宇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放手一搏。 承玉本能的向挡在顾怀宇的面前,但看着坐在船内,紧张的直哆嗦的玉何,他一时之间有些踌躇。不过一瞬,等他再想过去的时候,就被顾怀宇喝止住了。 “在那边别动,不要打草惊蛇。护住郭婶和玉何。” 就在两人都以为会是一场恶战的时候,船却诡异的向着人群处快速驶去。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看着无数个黑衣人从水里露了头,不明情况的面面相觑,苏婉清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顺手又给船只加了一道疾风咒,把黑衣人甩的远远的。 轻功水上飘她没见识过,但想快过自己的疾风咒,没可能。开玩笑,吃饭的傢伙! “船、船、船。”玉何紧张到结巴的声音传了出来。 苏婉清还以为她不知道船为什么开的那么快,刚想给这件事情找一个合理化的归因。就听到玉何咽了一口口水,惊恐的说“船要撞上了!!” 后知后觉的苏婉清才反应过来。妈哎,船速太快,这是要翻船? 第13章 眼看着船就要和那些普通百姓撞上,苏婉清指尖一动,船就向别处偏离了开去。玉何刚想为逃过一劫而侥倖,就见到船体不受控制的翘了起来。 “啊!!” 因为船速太快,五个人像是被海浪掀翻的冲浪者,高高掀起,重重拍下,快速的落了水。 郭婶呛了两口水,尽全力刨了两下,很快浮出水面。 承玉被玉何紧紧束缚住,一时之间挣脱不开,他心急如焚的吼道“主子,你还安全吗?” 入水时,苏婉清和顾怀宇离的最近,待苏婉清从水中冒出头时,就发现顾怀宇的情况很不好。像是不识水性。 “掌柜的!”苏婉清奋力向那边扑去。 顾怀宇是不识水性,但苏婉清的声音传来时,他找回了一点意识。刚想使出内力破水而出,就感觉双腿被人紧紧抱住。 苏婉清一边尽全力的将他向上托举,一边奋力一蹬。借着冲劲,从托举他的腿变成了紧紧支撑住顾怀宇的肩膀,带着他一起出了水。 “掌柜的,掌柜的。”水珠迷了苏婉清的眼睛,她顾不上擦掉,强忍眼睛的酸涩感,焦急的拍了拍顾怀宇惨白的面颊。 “恩。”顾怀宇轻轻应了一声,嘴角甚至牵动了一下。 苏婉清也傻兮兮的跟着笑了,正在此刻,静心湖附近的官差已经准备就绪。 “嘭,嘭,嘭!”各色烟花在空中四绽开来。 “新年快乐,掌柜的。” 顾怀宇仰望着高处,绚烂的光彩在眼中呈现。 他没有想过有这样一天,如此狼狈,像一根菟丝草全然攀附于他人身上,失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掌控。却不觉得害怕,不觉得牴触,甚至心满意足。 新年快乐,他听到自己这样回应着。 寒冬腊月,冰水刺骨,纵然几人很快被官差打捞了起来,回去以后,郭婶又现煮了一锅姜汤,几人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冒了。 苏婉清床都没下,在房间里懒洋洋的躺了三天,就见着郭婶偷偷摸了过来。
第17页 “嘿,今个要不要和你郭婶一起去喝花酒。” “不是,”苏婉清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子,面向郭婶“你能和我说说你平时喝花酒都干什么吗?点几个小倌谈谈人生,聊聊理想?”玉何可和自己说了啊,郭婶每次去,啥都不干。 郭婶神秘兮兮的晃了晃自己的食指“缘妙不可言,今个郭婶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苏婉清被她说的也来了兴趣,迅速披了衣服,下了床。 刚准备出门,就和正巧下楼的顾怀宇撞上,苏婉清顿时有些心虚,就像晚自习偷熘遇上了级部主任。 “你们这是去哪里?”顾怀宇本是随口一问,但看到郭婶躲躲闪闪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郭婶心中叫苦不迭,这运气也太差了,一出门就撞见了祖宗。 几个小年轻的或许还看不出来,郭婶一眼就发现掌柜的对苏婉清不同寻常。不说别的,单平日里能允许苏婉清那么造作,这纵容劲,要说没啥,她还真不信。 “说话!”顾怀宇拿出平日里审讯的姿态,顿时有些气势逼人。 “出、出去逛逛。” “去百草阁。” 郭婶和苏婉清心一抖,小声说道。 听了苏婉清的回答,郭婶只觉得要遭,迅速踩了她一脚。这孩子也忒实诚了吧,果然顾怀宇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苏婉清有些吃痛。老实讲,她虽然心虚,但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严重。毕竟郭婶月月拿了工钱都去吃花酒的事情,掌柜的不是不知道。 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想要解锁新地图,旅游打卡的游客心态,所以也算的上理直气壮。 不知怎地,看着苏婉清不以为然的模样,顾怀宇只觉得徒生一股心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气,但就是气。 他唇线抿的紧紧的,终是憋出一句“百草阁是吧,我也要去。” 这叫什么事啊,郭婶觉得自己已经在被掌柜的锤死的边缘试探了,但还是不得不揽下这份活。 “今天是百草阁头牌清倌赎身的日子,这些年为百草阁赚了不少钱,管事的发了善心,为他举办一场擂台赛,让他自己选个合适的人。”郭婶自动承担了解说员一职。 正排队买票的苏婉清扁扁嘴,管事的有没有善心她不知道,钱肯定没少赚。 苏婉清交了二十钱,小侍看都没看她一眼,递给她一张纸。 “进去右拐,在偏殿后排第三条板凳处坐下。” 苏婉清转身,准备等顾怀宇一起走,就见他执了一锭银子,放在小侍的面前。 小侍执笔的手一顿,拿起银子眉开眼笑“二楼还有一个包间,视角极好,我让人带客官过去。”说着从旁边招唿了一个人过来。 嗯嗯嗯? 苏婉清进场后瞄了眼那黑不熘秋的冷板凳处,就自动自发的跟在了顾怀宇的后面。 “这?”侍从将顾怀宇引到二楼,一转身发现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还不快进来!”顾怀宇靠着栏杆,冷着脸说道。 苏婉清心大的坐到顾怀宇对面,扒着栏杆,向下望去。 “我是洽洽林。” “我是东北虎。” “幸会幸会。” 两个人都是大嗓门,声音不低,苏婉清津津有味的听着她们寒暄。 又如何能想到,她也入了别人的眼。 领她们过来的侍从偷偷返回了花阁,“郎君,二楼包厢都已坐满。3号房有一女子品相上乘,5号厅的三个女子听说是京都来的权贵,但瞧着有些像纨绔。” 那清倌听了,透过暗眼,自然而然的先将目光放向了3号房,正巧,苏婉清伸出了头,看着台下乐呵。 竟是这般好颜色?那清倌愣了愣。 顾怀宇第一时间感觉到有人在暗中探查,眼神锐利的向那边望去。清倌被惊的心都颤了颤,啪的一下合了暗眼。 强自镇定后,才转向5号厅。 三个女子都是衣饰精良,为首者不难看出,袖摆的暗纹用金丝银线勾勒。若是平日,也是个上上之选。但清倌摇了摇头,珠玉在前,谁让他是个颜狗。 第14章 管事的看时间差不多了,带着招牌笑容登台。 “感谢各位大人捧场,今夜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接下来先让阁里新买的孩子暖暖场,擂台赛马上开始。” 做这一行的最怕青黄不接,百草阁每年都会採买一些5岁左右,面庞清秀的孩童。若是长大后,相貌不够标緻的,就当作粗使小侍。居安思危,任何行业都不敢懈怠。 登台的孩子都不大,还是充满稚气的年龄。苏婉清看着这些面庞讨喜的孩子,有模有样的拿着摺扇跳摺扇舞,顿时慈母心爆棚。 “好好好。”一舞毕,苏婉清热烈鼓掌。 本以为就这样顺利收场,一个看上去身量明显比周围人都矮些的孩子,却在撤场时,扑通一声摔倒在了高台上。 气的管事嬷嬷差点将手上的茶盏给砸了。 “今天明天都不许给他留饭,给他关到小黑屋去。” 弯弯趴在台上,只觉得遍体生寒,他不知道为什么被卖到这里以后要一遍一遍的学各种舞蹈,会挨打,会吃不上饭。刚刚是有人绊了他一跤,他想爬起来,可是第一次登台已经吓的他腿软脚软。
第18页 台下已经开始有人发出嘘声,嬷嬷的瞪了身边的人一眼“还在这边愣着干什么,赶快将那死孩子拖下来。” 苏婉清笑着的神情瞬间淡了下去。 这个世界对孩子真是严苛啊。想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每一个观众都对上台的孩子报以最大的善意。哪怕孩子忘词、摔跤,她们会鼓掌,她们会欢唿,会等到谢幕,每一个孩子脸上扬着灿烂的笑,手拉着手鞠躬谢幕,才微笑着离开。 或许差距的原因叫时代,但世界上的每个孩子都值得温柔以待。 顾怀宇扫了苏婉清一眼。平时她笑起来神色有多软,现在的表情就有多冷。 他看了看台下,似是懂了,又有些没懂。 她不是一贯好脾气吗,为什么为无关紧要的人与事动了脾气? 顾怀宇刚想开口,就见到楼下发生了一阵骚乱。 原来是凭空有很多东西洒到了台上,坐在高台两边的人纷纷伸手去抢。还没下台的孩子也蹲下身,抓着落在高台上的东西塞到口袋里。 小孩子都在弯腰哄抢,趴在高台上的弯弯也就没有显得很突兀。有一样东西正好从弯弯的鼻子前落下,他用小小的手捏住那样东西,眉眼雀跃,是栗子糖哎。 待顾怀宇看清是什么的时候,就将目光放在了苏婉清身上。这栗子糖他见苏婉清买过,看她笑的像个小狐狸一样,说不是她做的,他自是不信。可是,她就距离自己方寸之地,是如何做到的呢? 顾怀宇只觉得苏婉清身上总是笼着一层看不透的雾,可该死的是,他很想把它搞清楚。 苏婉清倒也想撒钱摆阔气,可谁让是个穷光蛋呢。魔法不能无中生万物,好在还可以隔空接物。以高台上方为降落点,苏婉清想想本应该在自己枕头底下的栗子糖,后知后觉有些肉疼。罢了罢了,就当是做好事不留名了。 弯弯很快被两个身高体壮的人拉到了小黑屋,待屋子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他摸出了偷偷塞在口袋里的栗子糖。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眉眼中都焕发了光彩。真好,是甜的。 大堂内,擂台赛也进行的火热。 “吃我青龙偃月刀。” “看我铁马冰河枪。” “啊呀呀呀,让你们见识一下老娘佛山流星拳的厉害。” 苏婉清一边嗑瓜子一边用衣袖随时挡住从楼下蹦上来的木屑子。 差评,破坏公物。想她们魔法比试的时候,哪次不用守护光咒做护盾? “这个东北虎真厉害哈,一连这么多人,没一个人能打过她的。” 苏婉清忍不住与顾怀宇唠嗑,顾怀宇刚想接话,就听见房门传来了三声轻响,接着之前领她们进来的小侍走了进来。 苏婉清以为他是要添些茶水,未曾想他看着自己面露为难。 “大人可愿意下去比试?” “我?”苏婉清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她想不通为什么这小侍会突然提出这样的意见。 “是这样的,”小侍看了门口一眼,迟疑的说“这东北虎是我们家公子安排好的人,只要大人愿意……”后面这句话不说,该懂的人自然也是懂了。 苏婉清摆摆手“不了不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我都没有见过你们家公子长什么样,怎么可能揽这种差事。” 话还没落地,就见门口有人裊裊婷婷的走了进来。顾怀宇端着清茶,缓缓的往嘴里送,掩饰住自己嘴角的冷笑。 “大人。”那清倌向她行了礼,接着挑去自己脸上的面纱。 确实有一副好相貌,倒是不负头牌的名声。 倾情也不拐弯抹角“不知倾情的容貌可还令大人满意,若是尚可,可否让倾情成为大人身边的贴心人。” “可我没钱啊。”苏婉清很是实诚,单瞧衣着,也知道谁是这个房间最有钱的人。 倾情没想到有人能将缺钱一事说的理直气壮。自己委曲求全,但凡有几分意动的人,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风月场,美人香,打肿脸充胖子的可不在少数。 倾情踌躇了一下,轻声答道“我这些年攒下来一些银子,若大人愿意,可先拿去为我赎身。” “不是,你图什么丫?” 不要钱,陪演戏,死心塌地的想跟着自己,图什么丫? “倾情什么也不图,认准了大人,就想跟着大人。从此哪怕日日端茶递水,洗衣做饭,也认了。” “可我不喜欢你哎。” 几次三番,推三阻四,倾情也染了些火气。 “大人若是不愿意,直说了便是。何必拿情啊爱啊的说事。连倾情这个在风月场上看惯的人都不相信爱情,大人一女子,竟也满口的情爱吗?” “看惯了,见多了,才不相信了。” “我与旁人不同,捧着一颗心来到这人世间,只为与人相爱到白首。” “公子有钱为自己赎身,又有人听候差使,就早日离开这里吧。风月场呆久了,那仅存的一些期待也开始变得冰冷麻木了。” “找一个喜欢的人,合则欢喜,分则两宽,这日子总要自己让自己好过些。” 苏婉清不急不恼。她不是佛,渡不了众生。若有人听了自己的话,能看开了,想明白了,也未尝不是好事。
第19页 第15章 武林镇是所有励志闯堂江湖的大家公子小姐的乐土。 他们以为一彪型女子腰佩跨刀,声如洪钟,进门一句“店家,来一碟酱牛肉”就是故事起源。他们以为飞檐走壁、拈叶飞花、于无声中见血封喉便是江湖儿女的手段。他们自己所在的环境,人人都带着假面,处处都是条条框框,因而及其羡慕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江湖儿女的快活 所以每年初春,天色和暖,总有一帮大家子女含蓄的向自家大家长表明。想一路向南,寻一个花团锦簇。 通情达理的大家长们会一边在心中偷笑,一边安排家僕做部署。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年自己好歹会说,去珞嘉寺为祖宗祈福。 ‘迎客来’最近上上下下都忙的不可开交。那些京都来的世家公子、官家小姐,出手阔绰,可点的菜也往往是大鱼大肉。 苏婉清没来之前,去哪家店对于这些人来说是随机事件,基本上在广场上逛累了,挑个装潢牌面都不错的饱餐一顿,也是常事。毕竟再精緻也精緻不过京都,在这边就餐,一是为了饱腹,二是为了品尝地方特色。 可自从一个小郎君误打误撞的走进‘迎客来’,看到在埋头算帐的苏婉清,顿时惊为天人。为了隐藏自己的心思,他总是换着朋友领到‘迎客来’就餐,一时之间竟也将‘迎客来’打出了口碑。 上层圈子都知道,‘迎客来’客栈的帐房管事颜色极好。 世家小姐对此不屑一顾,家世、武艺、文采、风流,就算南阳尚美,这容貌对于女性来说,也不过是排了末等。因此,她们陪着自家弟弟进来时,虽外表不显,但眼神里透露出的都是看不上。 要真是自抬身份,不与苏婉清计较,也是相安无事,可总有人按捺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周启宇看着洛冬青第三次不着痕迹的将目光放在了苏婉清的身上,不禁有些气闷。 情窦初开的年纪,自是暗生情愫。难得借着自家弟弟的旗号,护着几人同行,没想到洛冬青竟迷恋上了弹丸之地,身无分文的帐房管事。 没错,洛冬青就是迷了路,独自在‘迎客来’就餐的小郎君。几次三番带人过来,到底是什么心思,旁人多少看出了端倪。 “小二,过来一下。” 玉何匆匆忙忙甩着白毛巾到了几人的桌前“客官,想点些什么菜?” “我没喊你,我喊得是那位!”周启宇不客气的用手点了点站在柜檯后面的苏婉清。 同行的几个女子在心中嘆息。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 何必与这低等之人置气,不过是小男儿怀春的心思。过几日回了京都,定是山高路远,江湖不见。斤斤计较,反倒是失了风度。 她们这些人,弯弯绕绕,不过就是那些选择。 “你干什么?”洛冬青一边快速抬头看苏婉清有没有注意到这边,一边恶狠狠的瞪了周启宇一眼“她不是小二,她是帐房管事。” 周启宇想干什么,也很容易理解。 她想要打破洛冬青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九天仙女下凡尘不可怕,只要她洗手羹汤做妇人。她想要苏婉清向其他人一样在自己面前鞍前马后,让那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衣袖沾满油渍。 “帐房管事又如何,平日里我们在京都,哪次不是有贴身小侍伺候着?这家店只有一个小二,我看那女人还算得闲,给钱买个服务难道不可以?” 周启宇心里不舒服,但对着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强摁着脾气解释。 店里的目光都或有或无的在苏婉清身上打转,苏婉清也不是没发现店里的闹剧。她合了帐本,从柜檯后面走出来,绕到几人桌前。 “那客官有什么需要的?” 神色大方,笑容坦然,似乎并不觉得尴尬。 桌上的一个女人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还以为她会自恃甚高,甚至被折了面子后,面红耳赤呢,这个举动倒是比她想的亮眼。 但店里的其他人显然不是这样想的,那些京都来的贵公子眼里隐隐有了轻视之意,连洛冬青的眼神都暗淡了几分。 他喜欢的人,不一定要是盖世英雄,但不应该为五斗米折腰丫。在京都多是达官贵人,这样的人,纵然再喜欢,也是护不住自己的。 苏婉清倒不在乎这些眼光,她本就是店里的员工,没有什么事情是玉何做得她做不得的。之前拒绝玉何的胡搅蛮缠,是因为她本就无理取闹。这样的忙季,搭把手也无可厚非。 况且人家都提了要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没觉得小二比帐房管事多轻贱。 周启宇看着苏婉清走到面前来也是愣了愣。 苏婉清身上有一种低调的华彩,当她活泼好动加话痨时看不出来,不声不响时最为显眼。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与眼界有关。 这些世家子女还在权力、权术中争斗沉沦时,她骑着白夜兽徜徉过天地山河,用脚丈量过的路成为刻在骨子里的纹路。 世人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也未必,喝过最烈的酒,见过最美的风景,知道权力富贵不过尔尔,才更可能在任何阶段处之坦然。 周启宇秉性不坏,也并不想多刁难。苏婉清递了一个梯子,她也就顺势下了台阶。
第20页 “大盘鸡、蒜蓉虾、珍珠豆腐,再添几个招牌时蔬就可以了。” 周启宇有心想放人,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邻桌的女子看苏婉清像是个软柿子,嘴角勾起了一抹邪笑。 在苏婉清经过她桌子的时候,有意扣住苏婉清的手腕,却被苏婉清刚刚好躲过。 “你既服侍了她们,也服侍服侍我好不,服侍的好,本小姐自然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充满暗示的话语,让周围人哄得笑了出来。 女子有些得意,她是个混不吝的二世祖,男子女子都喜欢,恰好苏婉清合了她的胃口。桌子上的姐妹都知道她这毛病,难得外出,天高皇帝远,她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谁知这帐房管事冷笑一声,手指一动,一个木板从她头皮处擦过,钉在了靠近她的墙上。 “看清楚了,”苏婉清不紧不慢的说“本店疯狗不得入内。” “哇。”年轻小郎君一阵轻唿,洛冬青更是星星眼。 沉隐于客栈汲汲无闻的帐房管事竟然有这样高超的武功,再配上这样清风朗月的气度,可不就是话本中的谪仙人物吗? 没钱没权定是上天给予她的艰难考验,总有一天她会披荆斩棘走到顶尖。谁不希望,话本最后那句有佳人相伴,指的是自己? 幸好苏婉清不懂读心术,要不然知道这些年轻小郎君一瞬间百转千回的心,只会更加心累。 第16章 受了惊吓,女子脸刷的就拉了下来。 “我娘亲是礼部尚书,今日我话放这里了,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礼部尚书?”四个字在苏婉清嘴里滚了一圈,女子以为苏婉清是怕了,正要露出得意的笑,就见苏婉清半疑半惑的看向她。 “不应该啊,怎么能教出你这么不懂礼数的女儿?” 厅内有人不客气的嗤笑出声。女子懒得和苏婉清废话,招唿了身边的人就准备动手。 眼见着一个人朝自己扑过来,苏婉清脚步不动,身体向后微仰,袖口处伸出了荆棘藤,牢牢的捆住侍从持刀的手,将她勐地一掀,甩在了门槛上。 “啊,我的腰。”侍从痛唿出声。 荆棘藤像触手一样在空中招摇,上面的倒刺让快靠近苏婉清的其他侍从,默默向后退了几步。 苏婉清抖动了两下荆棘藤,在侍从们害怕的小腿乱颤时,从柜檯后面绑了一块木板出来,扔到了在门口嗷嗷叫的侍从身上。 “忘了说了,本店的木板有两块。” 周启宇仗着自己的好视力,不仅看了还给同桌的人读了出来“该赔还得赔。” “不好意思啊,小本生意。你不赔我不赔,你说到底谁来赔?” 苏婉清看着那礼部尚书之女,嘴上说着抱歉,神色上却一丝歉意也无 荆棘藤像是活了一样,立在苏婉清身旁,懒洋洋的打了个弯。 女子吓的脸色惨白,“我赔我赔,当然是由我来赔。” “恩。”苏婉清收了挥舞的藤蔓。这神气活现的藤蔓是她内心世界的外现,物随心生,精神系魔法她也是在最近刚刚摸出了一点门道。 为了抑制南阳人民过于丰富的想像力,编造出妖魔化的故事,让她得不偿失,收藤蔓的时候,她刻意让众人看了仔细。 “这能伸缩的荆棘长鞭你是从哪里搞来的?”周启宇看着那长鞭,羡慕的眼睛都直了。 周启宇尚武,脾气暴躁,但好在秉性极好。对于苏婉清这般说打就打,毫不含煳的做法,别说,还很合她心意。 当然,这店中想要结识或摸清苏婉清底细的可不止一人。 还以为闹剧已经结束,吃瓜群众正准备老老实实的吃几口热乎菜,没想到事情还出现了转机。 “就是她,镇长你要为我们家小姐做主!”原是贴身侍从眼见着状况不对,拿出离京前礼部尚书给的书信,请来了武林镇的镇长。 看到‘迎客来’的时候,镇长已经觉得不妙,她心里直懊恼。怎么没把事情搞清楚,要是知道这帮小兔崽子在‘迎客来’闹事,她怎么可能上赶着送上门来。 她刚想着出言调解,尚书小姐却不买帐。 刚才状况急转直下,她不得不委曲求全。现在情形这般有利,她自然要将失去的颜面讨回来。 “快跪在地上给姑奶奶道歉,姑奶奶饶你不死,要不然,我就让镇长将这客栈都封了,让你们所有人都喝西北风去。” 苏婉清平生最厌恶狗仗人势之人,可在这皇权集中的封建王朝,她不知道可不可以挑衅权力机关。 若是她一人,换容易面,上哪快活都可以。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话糙理不糙,这客栈怎么办,客栈内的这些人又怎么办? 苏婉清瞄了玉何一眼,只见她眼含不屑,似乎并没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 店内不少隐藏身份的人,都在权衡利弊,想着要不要施以援手。 就见木质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人。 “我倒是想见见,是谁想封了我的客栈?” “又是谁想坏姑奶奶的好事,”尚书女不耐烦的往楼上看去,瞬间噤了声。 没想到这乡野之地,竟然有两位旗鼓相当的人间绝色,妙啊妙啊。
第21页 “掌柜的。”苏婉清吶吶出声。 上次去完百草阁回来后,顾怀宇的面色比去之前好看了些,但最近几日鲜少看到他。听玉何说是出门了,没想到昨晚竟然回来了? 顾怀宇瞪了她一眼,闯祸精,又惹事? 苏婉清留下两行面条泪,默默吞下这灵魂的拷问与鞭笞。 下次不再犯啦,苏婉清鼻子皱了皱,脸色苦了起来,展示自己知错就改的好态度。 不止是尚书小姐,客栈内惊诧的人不在少数。 至少周启宇那一桌,就有人欣喜,有人变了脸色。 “怀宇!”洛冬青眼里涌出了泪水“我好想你,你怎么一个人跑到了这里?这两年我往侯府送了不少信,他们都说你去了别庄养病,却怎么也打听不到踪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洛冬青紧紧的扣住了顾怀宇的手,顾怀宇难得拍了怕他的手,脸上露出了和缓的微笑。 这京都,怕也只有面前之人,才会对自己真心实意的想念了吧? 侯府?苏婉清愣了愣。嫡庶有别,看着这几人出手阔绰程度,与这些人扯上关系之人,不可能是庶子。所以顾怀宇是侯府嫡子?为何要来这边? 顾怀宇被洛冬青扯着往这边走,到了苏婉清身边,却动也不再动了。 桌上有一女子,脸色灰败的看向顾怀宇“怀宇,我,你……”却说不出任何话。她身旁的男子面色一变,强自镇定的将自己的手放在身边女人的手肘处,显示自己的主权。 “顾怀宇,好久不见,早知道你在这里,三月之前,必定让侍人送来请柬,请你去喝我们的喜酒。” 女人闻言,神色更黯。差一步,终是走散。 “哦?”顾怀宇嘴角依旧噙着笑,“恭喜恭喜,我以为二位两年前就已经完婚了呢。” 这贱人,男子牙龈都快咬碎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不是顾怀宇突然音信全无,妻主的情绪也不会突然触底反弹。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两年妻主都在寻找这个贱人。明明两家都交换了生辰八字,却硬生生的将婚期拖了两年。为了这个,这两年来他受了多少讥嘲。 幸好幸好,终究是棋差一招。这就是命,有些人就得认命。 顾怀宇很显然对这对渣女痴男没什么兴趣,好整以暇的将目光放在了全程懵逼的尚书小姐的身上“就是你要砸我的店?”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尚书女内心呕血,做了什么孽,踢到的都是铁板。 第17章 “主子,您今日太鲁莽了。”承玉站在顾怀宇身前,神色中透露出些许不贊同。 顾怀宇喟嘆一声,不否认。 “是啊,鲁莽了。” 他带着任务来到此地,本不该这般轻易暴露了自己。这些日子闭门不出,也是为了躲这些记忆中的熟人。怎么就出来了呢? 不过是见不得某个小傢伙进退两难。所以,自己最近已经心软至此了吗? “主子,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已经被这些人知道,里面又有人巴不得我死的干净,踪迹自是瞒不住了。无论如何,也要回京一趟。” “要回京吗?”承玉愣了愣,脑海中玉何的身影一闪而过。 顾怀宇不可避免的也想到苏婉清,她会去京都吗?她为什么来到此处?自己还会回来吗?迷雾重重,满是不确定性。 这边,苏婉清也在不着痕迹的套着玉何的话。 “你藏得很深啊,我都不知道你是侯府出来的?” “我哪是从侯府出来的,”玉何摆摆手“我是掌柜的离京时候採买的小侍,郭婶也是,本是为了照顾掌柜的一路上的衣食起居。后来正好要开客栈,缺一个掌勺的和跑堂的,就留了下来。” 这就清楚了,玉何和郭婶平日里大大咧咧,并没有家僕的谨言慎行。所以,只有承玉是掌柜的贴身小侍?怪不得,他比旁人对顾怀宇都更上心。 接下来的几天,这群京都来的人出现的频率比过去高了很多。她们离京的时间有限,眼看到了归期,是想带着顾怀宇一起回京的。 至少洛冬青是想劝说顾怀宇一起回京的,可是每次刚提起这个话题,就碰了壁,整个人都有点蔫蔫的。 听到楼上有脚步声下来,倪世光的眼中闪过亮光,发现只有洛冬青一人,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高玟喜嘴角勾出冷笑,本来他是不愿意来的。可看到这一个两个上赶着将脸送上去让人踩,他也乐意看个笑话。 何况,他摸了摸下巴,这帐房管事的相貌确实赏心悦目。入了婚姻这座坟墓,才发现侍奉公婆是多么折损人的活力,顾怀宇倒是潇洒。不知道能不能把她挖过来,遂了自己的愿,也不称那个贱人的心。 正在这个时候,店里突然走进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是棵儿。 开春以后,棵儿已经开始习字,偶尔来向苏婉清请教。看到店里突然多了那么多一身贵气的人,有些怯怯的。 “姐姐,”他缩在苏婉清身边小声喊道“我今日又新识了字。” 苏婉清摸了摸他的头“姐姐忙完了就看,房里有糖,你先去拿一些出来吃好不好!” “嗯,”棵儿眼睛亮晶晶的,自从张家郎君被判和离后,棵儿的生活条件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多,人也更加开朗。
第22页 没一会,棵儿就走了出来,除了手心攥了两颗糖,还捧着一个纸篓“姐姐,你先忙,我去外面把垃圾倒掉。” 是作画废弃的纸张,并不重,想着棵儿定是觉得在这边无事可干不自在,苏婉清没有推辞“谢谢棵儿,棵儿真棒。” 棵儿脸红了红,捧着纸篓往外走。 因为纸篓太满,一张废纸从顶端飘了下来,正好被周启宇从旁边拾起。 “苏婉清,这是你画的?让我看看画的怎么样?”语气中透着调笑。 顾怀宇从小和他们这群人一起长大,依着这旧日的情分,她们也乐意陪着洛冬青日日来此处。可是顾怀宇又是个冷淡性子,以前和倪世光有婚约的时候,她还偶尔能借着这个由头插科打诨。自从倪家先悔婚,再看到顾怀宇,她就有些气短。 况且除了洛冬青,顾怀宇也不见其他人。干坐着喝茶也忒没意思,她就想找个乐子。 棵儿不依的想要夺回来,却被周启宇躲了过去。 开玩笑,这一身武艺不如一个孩子,怕是得被自家老爹拎回去回炉重造。 棵儿不知所措的看向苏婉清,害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没事,”苏婉清安抚他“随她,别和幼稚鬼计较。” 周启宇喜滋滋的将废纸展开。老爹总是说自己的字画拿不出手,这京城的贵女比不上,总要在乡野之地找点存在感。 刚展开,周启宇的脸色就变了变。她又从纸篓里面翻出几张,仔细审视了一番,额头上已经满是黑线。 ……老爹说的对,她有什么资格出来丢人现眼。 她把纸张重新扔回了纸篓里,对着棵儿摆手“快走快走!” 这些东西,定然不能让冬青看见。 可在场的人都是人精,知道周启宇惯爱起闹。如此这般,反倒可疑。 洛冬青一脸期待的看向苏婉清“我可以看看苏小姐的墨宝吗” 苏婉清一愣,随即笑道“什么墨宝,都是随手画的废纸。随便看,随便看。” 苏婉清并不在意,唯有周启宇脸色怪异的看了她一眼。 洛冬青比周启宇有耐心,她将纸篓中的废纸一张张展开,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看到最后,心下只有赞嘆。 世人独爱梅兰竹菊,芍药牡丹,本不觉得错。可与这飞鸟游鱼、山川大海相比,就失了广阔。再好的画技,若不能寓情于景,也是枉然。 “苏小姐可有作好的画,让杜某瞻仰一二?” 众人听到这话都心头一惊,纷纷看向说话之人。这可是杜晏林哎。 京都四女,各有所长,其中杜晏林的笔墨最是千金难求。如今,她竟然用了瞻仰二字? “额,那我上去拿?” 奇怪,这些人博採众长到连对她的画都不依不挠? 苏婉清三步并作两步的往楼上走,顾怀宇早在屋里听到了底下人的交谈,开了门,站在走廊上等她。 “当心点,看路!” 苏婉清本是闷头往前走,突然有人出言提醒,吓了她一大跳。 “掌柜的!” “恩,”顾怀宇答应了一声“你不在下面,上来干什么?” “她们说想看我的画呢!” 苏婉清开了门,让顾怀宇也走了进来。 她没钱装裱,成功的就卷在一起,不好的就随手丢进纸篓里。成功于否是以能否形成咒语为唯一判断标准,所以很难对自己有一个独立客观的评价。 她将第一幅成功的《寻隐者不遇》摊开来,摸着下巴,佯装深思。 “难道说,我的画真的那么好?” 第18章 若是平时,顾怀宇绝对不会给苏婉清这个自我膨胀的机会。 可他一张张翻下去,从《寻隐者不遇》到《望庐山瀑布》。 紫烟满天,白练直落。水珠与山石相撞,很狼狈,破碎感却让人迷醉。 “这些地方,都是哪里,我从未去过。” 顾怀宇很好奇,这些年他去过不少都城,但这样的地方却闻所未闻。 “大概,这是你们口中说的隐士之地吧。” 苏婉清故作深沉。其实古代生活真的没有现代谣传的那般天然有机无公害。 是,远离了钢铁世界,深夜的时候,确实可以看到繁星满天。但那些震撼心灵的自然景观,还没有被开发出来。 对于这些人来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发配海南,已是流放。 “我一直很好奇,”顾怀宇停顿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来自哪里,可有想去的地方,还是你就想一直呆在武林镇?” 苏婉清本想抖个机灵,说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可顾怀宇问的认真,她不好答的敷衍。 “我不知道哎,”她答的诚恳“眼下自然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顾怀宇心颤了一下,快速看她。 见她真的是老老实实的在想这个问题,没有多余的心思,才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在你合约期满这三年,会一直在我左右?若我去京都,你也会一起去?” “什么,你去京都?”苏婉清差异的望向他。 “怀宇,你答应回京都啦?”洛冬青欣喜的声音一同响起。
第23页 原是一群人在下面久等不见人影,就都上楼来了。 过了好几天,苏婉清都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从要看她的字画变成了收拾行李回京都,但无论如何,回京都的事情已经提上了‘迎客来’的日程。 郭婶开始变卖破旧的家具。每天晚上都在油灯下面将铜板一个个的数上好几遍。再小心的放到不同的地方。 她极为老道的提醒几个年轻人“这些东西都是死物,能卖就卖。到了京都的二手市场,也可以淘到不少便宜货。但银子是一定不能少的。” 穷家富路,这一路上有不少需要开支的地方。到了京都,无论是打点别人,还是装扮自己,银子都是少不了的。用郭婶的原话说,她好歹在外面浪荡了几年,回到老家,怎么也要制造出一种衣锦还乡的错觉。否则会被乡亲邻里瞧不上的。 就连玉何最近跑堂都格外勤快,嘴甜活络,得了不少小费。 苏婉清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也发起愁来。 下午的时候,她抱着一摞东西偷偷熘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身心愉悦。 顾怀宇第一个发现异样“你刚刚拿出去的字画呢。” “卖了。” “卖了?”顾怀宇蓦地提高了嗓音。 “对,对啊。”苏婉清吞吞口水,不知道顾怀宇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顾怀宇头痛的抚了抚额。 也是,苏婉清除了对黄白之物感兴趣,对其他事情都很洒脱。哪能指望她如一般文人一样,对自己的字画爱如珍宝。 文人重气节,除了在走投无路时,很少以变卖字画为生。 “所以,你卖了多少钱?”这是顾怀宇比较关心的。 “五十两。” “五十两?”顾怀宇怒瞪她一眼,败家子! 正在这个时候,周启宇一行人走了进来。 “哎,我在前面那个铺子,看到掌柜的把你的字画摆出来了。是你的吗?” 苏婉清就看到刚刚出手的字画,被周启宇圈在手里。 “你,你们,花了多少钱买的,你们要喜欢,问我要呀,花这个冤枉钱干嘛?” “五百两吧。”周启宇扁扁嘴,“反正不是我买的。” 一旁的洛冬青笑的灿烂。 苏婉清不知道该为自己的画可以卖这么多的钱而欣喜,还是为刚刚被字画店的掌柜贬的一文不值而心痛。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点真诚,少点套路。 “我是真的觉得苏小姐的字画极好,比娘亲门下的书生都更出色。”洛冬青是太傅之子,神色温柔“苏小姐可有入仕的打算?” “入仕?”苏婉清摆摆手。 “四书五经八股文,我一样都没有学过,去了也是被人碾压。不了不了,熘了熘了。” “啊哈,”周启宇抚掌大笑“四书五经八股文?现在文试哪里考这个。” “那考什么?”苏婉清一脸懵逼。 “时论,当下热点问题,以观点取胜。不管文笔多华丽,若是假大空,一定只能评为丙级末等。” “可不是说明年就是春闱了吗,我连会试都没有参加过。” “不是,小老妹,你到底是从哪个山旮旯里面走出来的?还是你从来都不关心科举。” “没怎么关心。”苏婉清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三年一次春闱,这哪够啊?每年告老还乡的老臣,被贪污腐败拖出去示众的贪官,蹊跷死去的官员。一到忙起来的时候,人手都不够用 ,这哪成?” “经过各部尚书提议,太傅丞相复议,女皇批准,实行了内推制度。知道什么是内推吗?” 苏婉清点点头,应该是和魔法部招实习生是一个样的。 “反正,只要你朝中有人,就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 “我们家有名额,你要想去,我就推荐你去。” 周启宇一家都是武将,每年内推名额都浪费了。 “那,不是寒门再难出贵女了吗?”对于这个内推制度,苏婉清难以苟同。 “不会啊,”周启宇奇怪的看向她。 “每年礼部都会根据诗集、文选、书画等传颂度,票选出前十名,公示后内推。” 苏婉清点点头,虽然不能绝对公正,但有这个机制存在,好歹有些盼头。 “所以,你要不要内推啊?” “试试也无妨。”苏婉清有些心动“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参加武试嘛。” “想都别想,”周启宇吊着眼睛看向她“明年的武状元是我的,送你一句良心话,退赛保平安好吧。要不然你的小胳膊小脸都不知道最后变成什么样。” 苏婉清背对着周启宇,沖顾怀宇做了一个鬼脸。 别人她不知道,就周启宇这一瓶不满半瓶咣当的水平,她真是没在怕的。 第19章 离开武林镇那日,是个天高气爽的好日子。 玉何卸下了‘迎客来’的木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用布包起来,放到了柜檯的最底下。郭婶从厨房里面抽了几根木条,将前门后院都封了起来。 玉何眼睛有些红红的,郭婶拍了拍她的肩说“走吧。”
第24页 路上的人看着郭婶赶了一驾满是货物的马车从‘迎客来’出来,都围了过来。 “郭婶,你们这是去哪里啊?” “‘迎客来’关门了吗?” 七嘴八舌的围着郭婶说话,好奇的眼睛却一直瞅着顾怀宇。 听说‘迎客来’的掌柜是侯府嫡子,难怪平时瞧着顾掌柜冷冰冰的,侯府哎,这是顶了天的权贵,怎么可能和她们这些地方土鳖有话说。 张家郎君牵着棵儿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 “棵儿,跪下。” 张家郎君将手上的竹篮递给苏婉清。 “感谢苏先生对棵儿的教导,一日为师,不敢忘恩。苏先生不肯收棵儿的束脩,但这临行前的送别礼一定要收下。” “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一些红鸡蛋,祝愿先生明年金榜题名。” 棵儿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感谢先生教诲。” 抬起头时,眼睑处一层红晕。 苏婉清性格讨喜,三叔六婆,见人都很热情。听张家郎君这么一说,立刻围了上来。 “娃儿,好好考,你是我们武林镇的骄傲。” 苏婉清脸红红的“婶,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就是去试个水。” “哎,不能划水,不能划水。婶瞧着你有大前途嘞。” “不是说长得好看的才能当探花郎吗,我瞧着婉清这个探花郎是没得跑了” “是啊是啊,我看那些京都来的贵女们,也就那么回事。还没我们婉清半根指头标緻。” “颜即正义,哈哈哈。” 苏婉清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莫名有一种就算凭着真才实学考上探花郎,也会被乡亲们认为是靠脸吃饭的错觉。 不过,武林镇民风淳朴,这些人善意的打趣,真诚的祝福,确实让苏婉清心头一暖。 她向着邻里乡亲再三作揖,婉拒了大家的送行礼,唯有张家郎君的红鸡蛋推辞不得,只能收下。不过临行前,将棵儿抱起来时,将卖画换得一锭银子悄悄放在了他的口袋里。 苏婉清在车上向着这些人摆手。 “回去吧,我们走了。” “顾掌柜一路顺风。” “郭婶、玉何、承玉常回来看看。” 终是几年的邻里情谊,再畏惧顾怀宇的身份,也都在离别时放得开了。 虽然顾怀宇是希望和周启宇她们桥归桥,路归路。可显然,这一行人不是这样想的。 在她们停下来休息的当口,周启宇她们赶了上来。 “哎,”她拍了怕苏婉清的肩“你们怎么没等我们啊,亏我们还绕道到‘迎客来’门口,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忒不够意思了吧。” 苏婉清一言难尽的拍了拍她的肩“不要问我这么尴尬的问题,我以为你心里有数。” “嘿,你这人!”周启宇撸起袖子想揍她。 “形象,形象,注意点形象。”苏婉清躲得远远的,防止周启宇动手动脚。 周启宇在郭婶驾的马车处转了转。 “哎,你们怎么锅碗瓢盆都带着啦,这些京里都能买的到,一路带过去,这些东西还易碎。” 苏婉清诧异的看她一眼。 “那要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你们吃什么。” “我们买了李锦记的糕点,自备了水袋,怎么了?” “没事,挺好。” 苏婉清向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周启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后的行程,周启宇才知道苏婉清现在的话有多敷衍。 每每车队在小溪边停下来补充水袋,再进补些食物的时候,苏婉清都搞得像在春游。 可你要说她耽误行程吧,人家巴不得你先走。况且,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无论在哪里,苏婉清都能比别人更快的找到一堆柴木。不知是不是周启宇花了眼,一个响指的功夫,苏婉清已经点燃了一堆火。 先烧开一壶开水,过滤掉里面的杂质,再装到水袋里面,美其名曰养生。 煮一锅红鸡蛋,与其他人分着吃,美其名曰自己还小,仍需长身体。 周启宇咽下冰涩的硬质水,嚼了几口干粮。 作吧,就继续作吧。 没想到顾怀宇真还就继续纵着她。 到了最近的一个城镇,苏婉清在集市里面,买了一个铁桶,割了几斤羊肉,又不知道从哪里淘了冰块冰着。 中午的时候,开始在荒郊野外让郭婶烤羊肉串。 “郭婶,能多抹点油嘛,多加点孜然,我喜欢重口味一点。” “郭婶的技术你放心,论起吃来,我比你在行。” 郭婶真的是专业的,筵席能做,还点亮了野外生存技能。抱着大腿,苏婉清只觉得美滋滋。 玉何和苏婉清两个小脑袋都凑在火堆前,承玉看着那一大桶肉,又联想了一下这两个吃货的战斗能力,不免忧心忡忡。 “主子,你说她们得吃到什么时候?” 不知怎地,听到承玉用略带严肃的声音,认认真真思考这个问题,让顾怀宇很是想笑。 “这得问她们,不过那群人都不急,我们就更不用着急了。”
第25页 谁说不急,周启宇都快急死了好吗? 她低声下气的凑到几位祖宗面前“各位小祖宗休息好了吗,什么时候动身啊?” 洛冬青笑眯眯的看着她说“看看她们什么时候好吧,她们动身了我们就动身。” 其余那些世家公子点点头,一副正是如此的表情。 也不难理解,就像运动会的时候,总是喜欢跟着班级里长得最好看,运动能力最强男生的赛次转。出行途中,跟着苏婉清这样爱玩爱闹的,才觉得有趣。 不像来时,因着贵族礼仪,君子守礼,他们端着放不开,只觉得无趣。 周启宇只觉得头痛、无力、想哭。 所以人家吃烤羊肉串,你们连烤羊肉串调料都吃不到,也依旧很开心吗? 看着世家郎君们放下手上的糕点,牵着衣角,谈笑风生的向苏婉清处靠拢。 周启宇自己回答了自己,开心:-)。 第20章 眼看着到了京都,周启宇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而苏婉清却蔫蔫的。 大概是京城规矩多,两天前她被顾怀宇从马车上毫不留情的赶了下来,老老实实的骑了两天马。 现下,除了想念自己那能肋生双翼,脚踩祥云的白夜兽,更想对大腿内侧的娇嫩皮肤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你们受委屈了。 周启宇她们在前面开路,苏婉清的马匹与顾怀宇的马车并行。 看着前面几人骑着高头大马,姿态端正,即使有香囊、丝绢掷过来,也依旧面不改色。苏婉清不免啧啧称赞,见过世面的人就是不一样。 楼上有一个小郎君向着自己心中的目标丢了一个香囊,没想到失了准头,直直的朝着苏婉清的太阳穴飞去。纵然苏婉清行动敏捷,也狠狠的砸在了她的右侧锁骨,接着掉到了她的衣襟上。 “嗷!”苏婉清防不胜防的痛唿了一声,在这群面色端正、一板一眼的贵女行列里面实在是突兀。 周启宇强忍着笑意。她在京城可是许多小郎君的心头好,很要面子的好吧。 心中嘲笑苏婉清的心思刚起,一个香囊就砸在了她的左脸上,又重又响。 她忍不住龇牙咧嘴,别说,还真疼。 苏婉清好奇的拈起了那个几乎是要谋杀自己的香囊。到底是什么那么重,难道里面装的是金子吗? 待她把香囊解开,只觉得一头黑线。 谁能想到,这外表精緻,针脚细腻的香囊里面装的竟然是枣子! “看杀卫玠”已经徒留憾恨,幸好潘安幸运值爆表,以这样掷果盈车的架势,不死真的是侥倖。 “她拆开了,她拆开了。” 楼上的郎君们兴奋的凑在窗子前面,那个掷了香囊的小郎君,脸上飘起红云,紧张的攥紧了手上的丝绢。 虽然,虽然这香囊不是为这位小姐准备的,可这位小姐生的也好生俊俏啊。 坐在马车里面的顾怀宇,听到楼上的喧闹,脸忍不住的沉了沉。 他微微掀起车帘,极为果断的说“看看里面的字条,该是谁的就丢给谁。” 他虽没有过慕少艾的念头,但这些年轻郎君的做法还是懂得一二的。里面必定是藏着字条,写着对一个人的倾慕。 当然也不会署名,砸到就是赚到,美色是共享资源。他们以此为乐,但对成为喜欢的人的伴侣却并没有抱太高的期待。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苏婉清是谁,那这个香囊一定是别人的。 若苏婉清能读透顾怀宇的心思,一定对这么早就有‘全民偶像’的概念而咋舌。 她卷开字条,看到‘一字千金求’就没有再往下卷,害怕看到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杜晏林,你的香囊。”苏婉清将香囊以抛物线的形式砸到了杜晏林的怀里。 “哇,”楼上传来了激动的欢唿声。 外面的野花再好看,偶像还是自家的好。每个人都恨不得变成杜晏林手中的香囊。 “多谢小姐。”楼上的郎君对苏婉清的好感蹭蹭的往上涨。 苏婉清摆摆手,示意别客气。 没办法,做好事从不留名。况且,蹭了一波路人好感度,确实不亏。 走过了闹市区,路径就更为开阔。青石板铺筑的路,越往前走越是楼阁错落、富贵精緻。周启宇一行人已经与她们分开,苏婉清还在左顾右盼,妄想看看侯府是哪座恢宏建筑,就见到顾怀宇掀起了车帘。 “待会承玉在府里拿了东西,我就让他送你们去东街的四合院,那是我名下的房产,你可以住在那里。” 苏婉清愣了愣“那你呢?” “我?既是返京,定得住在侯府。” 上有祖母,下有继父,不留在府里,怕是白白被有心人扣上不孝的帽子。 苏婉清扎心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你是嫌弃我们?” 顾怀宇无奈的轻笑,苏婉清的脑迴路有时候真的让人束手无策“你以为侯府是什么好地方,还是你觉得我会亏待了你不成?” 苏婉清在心里做了短暂的利弊分析,觉得顾怀宇言之有理,但莫名其妙有点闷闷的。 “那,你们这些大家世家子弟,是不是没有什么赏花宴,赛诗宴,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样我不是看不到你了?”
第26页 顾怀宇嘴角带笑,还算她有良心。 “我和他们不一样。” 苏婉清并没有追问怎么个不一样法,顾怀宇说的话,她都直觉去相信。 一件困扰的事情解决了,就会有新的困扰产生。 “那,我们住在四合院,你还给我发工资吗?” 皇城脚下,钱少气虚。 顾怀宇懒怠继续搭理这人,嘭的一声放下了车帘。 苏婉清扁扁嘴,哼,莫名还有点小委屈。 顾怀宇在承玉的搀扶下,下了车。 守门的小侍愣了愣,仔细揉了揉眼睛。 “大,大公子回来了。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顾怀宇颔首,目不斜视的往里走。 承玉侍在右侧,“主子,怎么临时改了主意。兰清苑上上下下都被灿月打理的很好,应该出不了纰漏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顾怀宇对这个包藏祸心的侯府厌恶至极,眉眼处也极是冷淡。 “苏婉清瞧着懂些不知名的功法可以防身,但心眼少,心思浅。玉何和郭婶怕也学不来侯府的规矩。与其时时刻刻为她们提防着,不如让她们住在外面。她们也自在一些。” 还有一点,若是苏婉清进了侯府,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 顾怀宇知道苏婉清不看重这些,但若真金榜题名,入了仕途,曾做过顾家家僕的身份怕是不好听。顾怀宇本能也排斥她和顾家扯上哪怕一丝半点的联繫。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承玉就出来,将她们带到了东街四合院。 他将菜金给了郭婶“食宿就交由郭婶打点,这里家具齐全,但若还有什么需要採买的,郭婶也可以自行拿捏。” 郭婶点点头,跟随掌柜的近三年,虽然衣食住行都是同行顶尖,但哪能想到有一天能住进这样的好房子。雕花木床,琉璃翡翠,真叫她看直了眼。 承玉又叮嘱玉何定时给院子做些清扫,工钱依旧每月再加一吊钱,毕竟京都的物价也是不同于武林镇的。 “那我呢?”苏婉清翘首以待着她的工作。 承玉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这是公子草拟的书目,明日苏小姐可一同与郭婶上街採买了来。” “你有毒吧,喊什么苏小姐。”苏婉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纸条。 倒是郭婶和玉何不以为然,眼下她们要还是不知道蹭了谁的光,怕真的是傻子了。 “《科考指南》,《三年科考,两年模拟》?”苏婉清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恩,公子说三日后会亲自过来考核您的学习情况。” 学习啊…苏婉清只想瘫坐在地下。所以她为什么会一时冲动,头脑发热! 第21章 油灯下,苏婉清的小脑袋点了又点。 在彻底昏睡前,脑海中唯一的意识是“幸好幸好,逃过一劫。” 月上柳梢头,顾怀宇和承玉一袭夜行衣,踏月而来。 看到苏婉清已然趴下,顾怀宇微微错愕。 承玉正要出声喊苏婉清起来,就见顾怀宇摆摆手。 承玉瞭然,悄然退下。 顾怀宇坐在桌子对面,饶有兴致的拿起苏婉清胡乱堆放的书册。 没想到她看的还挺认真,不仅读了,还做了批註。 “《状元时文锦集》:千穿万穿套路不穿,不鸡汤是我最后的倔强。” “感时花溅泪,学习使我疲惫。” “囊萤映雪、雪中送碳、谈笑风生,生龙活虎,划掉,生无可恋。” “垂死病中惊坐起,还有三章没看完。” 顾怀宇低低的笑,将书册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着重关注了苏婉清的批文。 他从小就喜欢读书,一开始是因为书读的好,爹爹会露出温柔的笑。爹爹去了以后,他当了多年的隐形人,一直与书本为友。 有一次在书局,好奇心起,拿了几本科考的教辅资料。没隔几日就扔在了书橱里,确实是…学不到什么真材实料来。 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苏婉清从梦中悠悠转醒。 她揉了揉眼睛,努力撑起厚重的眼皮。 “你来啦。”声音中透着睏倦。 “看完这些,可有什么感悟?” “立身齐家平天下,将时论文写成套路文。若是我能妙笔生花,一定写的比她们精彩。” “那过几日,我就让承玉送一些书过来,这些日子,你好好练练写作的功底。” “好啊”苏婉清眼角留下了睏倦的泪水“挑几本有趣的可以吗,这些书都不带感。” 顾怀宇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看着她右手撑着面颊,隐隐有再睡过去的架势,轻声说“明日以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过来。” “苏婉清…不要担心我。” “好啊。”苏婉清的意识已经陷入混沌之间,一切答覆全凭本能 顾怀宇看着她的样子,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没有。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苏婉清扭了扭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记得。看了桌子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书,她有些懵,昨天晚上,顾怀宇来过?
第27页 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的印象? 正在这时,早起去集市买菜的郭婶慌慌张张的赶回了四合院。 “坏事了。坏事了,掌柜的在皇宫遇到了歹人暗杀。” “什么?”苏婉清一愣,难以置信的出声,声音是自己都没想到的紧绷。 “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是顾家长公子在御花园为女皇挡了一刀,受伤极重。” “有小道消息说,侯府的当家主夫在凤君面前哭求,想将顾怀宇带回侯府疗养。这主夫哭的情真意切,顾府也算是救驾有功,凤君推脱不去,这才刚脱险,又匆匆将掌柜的送出了宫。” “哪曾想到,一回去,就高烧不断,病情反覆。要我说,这主夫就是不安好心。” “可有去侯府问过怎么样了?承玉有没有告诉你,怎么能联繫的上他?” “这,一直都是承玉他过来,我从来没有找过他啊。” “侯府现在戒备森严,太医进进出出,我刚刚递了银子想打听打听,门房也不搭理。现在正是风口浪尖,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此刻,苏婉清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闭目塞听。 在皇权集中的时代,阶级门槛足以让人寸步难行。 “我出去看看。” 苏婉清一脸严肃,隐隐有种不容违逆的气场。郭婶本想规劝她别着急,先把饭吃了,却下意识的点了头。 苏婉清凭藉着印象走到了侯府前,只见大门紧闭。 眼见着一个试图递银子的人,被门房撵走了。苏婉清皱了皱眉。 这可就难办了。 此时就体现了轻功的便利,脚尖点地,即可跃入这高门大院。哪像疾风咒,不仅需要借力外物,还只能直来直去,转个弯都要缓冲好久。 苏婉清正倚在石狮处踌躇,就见到有顶轻便的轿子正向这边快速的移动。 轿子上面的人没下来,就有人从府里走出来迎了上去。 “王御医,你可算是来了。” “顾公子的情况如何?” “已经处理了伤口,可是高烧一直不退。” “领我去看看。” “劳烦御医了。” 这人定是前来给顾怀宇诊治的。 心念一转,苏婉清施了隐身咒,跟在了药童的身后。 因为害怕门房将门合的太快,她紧紧的跟着药童,却不慎踩了药童衣服下摆一脚。 药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怎么冒冒失失的,规矩都白学了?”王御医不快的训斥了她一句,觉得失了礼数,也丢了面子。 药童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只是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怎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跟着自己。 隐身咒的有效时长只有一刻钟,以苏婉清现在的能力,短期内再使不出第二次。 小侍在前面领路,左转右绕,宛若迷宫。苏婉清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还没见到顾怀宇她就要暴露了。 隔着假山,苏婉清看到洛冬青正从一个屋子里走出来,眼睛肿肿的,像是刚哭过。 她不再紧跟在药童的身后,而是如闪电一般,向着房间冲去。 刚巧在最后一个侍从出来,门帘落下之前,冲进了顾怀宇的房间。 她的脚已经露了出来,接着是小腿。想到接下来御医还要进来诊治,她利落的趴在地下,钻进了床底。 王御医给顾怀宇把了脉,对着侍在一旁的灿月说“长公子的境况不是很好,伤口怕是感染了,这样,我开两副药,晚间和凌晨的时候各用一次,我明日再来诊断。” “有劳太医。” 灿月遣了侍从前去抓药,又轻手轻脚的将门给带上。 这煎药一事,若是他不亲力亲为,很难放心。 房间内的光线逐渐暗淡,苏婉清从床底蹭了出来。 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刚想将不算太脏的手,搭在顾怀宇额头试试温度,就见他睁开眼睛,眼神锐利。 苏婉清有些被摄住,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还好吧,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 顾怀宇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不好,伤口很痛。” 第22章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苏婉清忍不住数落“女皇身边没有其他人吗,凤君不成还有小侍,你肯定不是离得最近的,怎么上赶着冲锋陷阵。” 顾怀宇轻笑,也只有苏婉清能将忠君爱国四字弃之不顾后,言辞凿凿还理直气壮。可现实本就如此,无所求谁会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 “不过是求仁得仁。”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苏婉清一惊“什么意思,你是故意的?” “是啊,故意的。”顾怀宇直言不讳。 直面危险的时候,逃生是本能,连凤君都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他怎么可能义无反顾。他有所求,女皇不是不知道,但有时候不遮掩自己的欲望,反倒更加真实。 寂寞宫廷,白骨堆砌的高位,当权者身边围绕的形形色色的人,谁又真是无欲无求?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忠心,危急关头,有人挡刀,这就够了。 满足能满足的,换得想换得的,再没有能比等价交换更让人放心的东西了。
第28页 苏婉清没想到顾怀宇这么坦率的就承认了,下意识的向外面望一望。 “你小声一点,被人听见就完蛋啦。有些事情自己清楚就行了,不要别人一问,就傻不拉几的什么话都说。” 苏婉清俨然一副长者的口气,叮嘱一个不省心的孩子。 “恩,不告诉别人,只告诉你。”顾怀宇眼睛中带着笑意,很是好脾气。 苏婉清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莫名觉得气氛怪怪的,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那,你这伤,是真的假的?” 明明衣服已经换过,伤口也包扎过了,但依稀还是能看到鲜血,可以想像当时的狼狈。 顾怀宇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要不要亲自来验验伤?” 他虽早知道了那群人的筹谋,却真真实实的挨了这一刀。 当权者多疑,伤口真实且存在,才有效果。虚惊一场,不过是徒增鸡肋。 苏婉清嘆了口气,默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在左手手心。 “好在是外伤,我这里有一瓶养气丸,对温养身体很有效。你先吃一粒,之后三日一粒,连吃三次,就能大好。” “当然,若是太医开了金疮药,还是要外敷,这样伤口才能癒合的快一些。” 苏婉清弯腰,想将丹药送到顾怀宇嘴边。但又害怕顾怀宇不好吞咽,索性右手搂住顾怀宇的肩膀,将他微微抬高。 顾怀宇不声不响的将丹药吞下,唇畔不经意的与苏婉清的手心擦过,苏婉清身体一抖,差点失手将顾怀宇扔到床际之间。 丹药入口没多久,顾怀宇就“唔”了一声。 “怎么了?”苏婉清紧张的贴近顾怀宇,观察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以判断他身体的承受情况。 该不会是三无产品吃出问题了吧,她都自己炼药的技术也不是很有信心。 “快吐出来,吐出来。”苏婉清将手摊在了顾怀宇的嘴边。 顾怀宇摇摇头,让她不要紧张。一开始确实有种灼热感,让他心里也咯噔一声,千防万防,难道防不胜防? 但看到苏婉清着急的表情不似作伪,他又仔细感知了一下,那股灼热很快化为温热,滋养了丹田,内力都似乎比以往更加充沛,确实是个好东西。 其实,若真是毒药,只要苏婉清不是有心,他也不会怪罪。毕竟在自己吞下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去相信。 承玉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公子乖顺的被苏婉清搂在怀里,两人贴的极尽。 推门声响起,苏婉清也吓了一跳。看到承玉手上的托盘,才一边轻轻将顾怀宇放平在枕头上,一边打招唿。 “怪不得刚刚没看到你,原来你是要给掌柜的换药啊。” 自家公子的眼风淡淡的扫来,承玉心里无奈嘆气。也不知道这位是真傻假傻,眼下想装作没看见退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承玉将托盘放在床头,却再无动作,苏婉清才后知后觉的挠挠头。 “啊哈,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既然掌柜的没事,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回去了哈。” 顾怀宇默默的看了眼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若是没事就是这样,那苏婉清还真是心大。 “你刚刚是怎么进来的?”顾怀宇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就跟在那个王御医后面混进来的。”苏婉清故意说的含含煳煳,不清不楚。 “有人看见吗?”顾怀宇没有刻意在那个问题上打转。 苏婉清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出去?” “我……”苏婉清一时语塞。 凉了哇,该怎么出去呢? 此后的一个月,苏婉清过上了金屋藏娇的日子。而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千娇百媚。 谁能想到顾怀宇的卧室里还有一个密道,直通兰清苑的书房。 承玉将书房从外面落了锁,从此成了一个单行道。苏婉清每天在书房和顾怀宇的闺房间两地穿梭。 初时,顾怀宇卧床,外间没有留人守夜。晚间的时候,一整天都在书房头悬樑锥刺股的苏婉清会偷偷从密道熘过来,陪着顾怀宇唠嗑,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笑话。 顾怀宇多半只听,不插嘴。天知道,被憋了一天的人,有多少话要讲。 后来,顾怀宇可以半起身,倚靠着床背。他就日日抽苏婉清诗词歌赋,宏经巨着。 有一次苏婉清被刁难的实在失了面子,就赌气躺在书房的床上不起来。 顾怀宇也不着急,让小厨房做了些色香味俱全的菜,摆在卧室里。苏婉清是闻着菜香过来的,因着顾怀宇重伤需要忌口,随着顾怀宇一同就餐的她,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油盐酱醋的味道了。 看着打开密道,鼓着腮,眼睛却滴熘熘四处打量的苏婉清,顾怀宇没绷住,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 之后就好办多了,每次苏婉清来之前,他都会让承玉吩咐小厨房做些吃食。若是答的上,就可以带回去做零嘴,答不上就让承玉分给兰清苑的小侍。 有压力才有动力,有奖惩就能创造奇蹟。连着三天看的着吃不着,苏婉清默书记书的能力一日千里。 只是小厨房的师傅一边颠着勺,一边连连称奇。怎么自家公子病了一场,不仅口味变了,胃口也大了很多
第29页 “我觉得我抑郁了。”苏婉清在书房里,一边喝着小厨房刚刚煮好的甜汤,一边小声哼唧。 顾怀宇坐在对面,慢悠悠的翻了一页书,不予理会苏婉清的抱怨。 他身体已经大好,虽对外仍旧宣称是卧床养伤,但实际上已经行动自如。 “我真的抑郁了。”苏婉清又重复了一遍,以强调自己言辞的可信程度。 “不是说喝甜汤心情会变好,还是你想再喝一碗?”顾怀宇不留半点情面的怼了回去。 不,不是这样的。虽然这话是自己念叨的,苏婉清看了看已经见底的汤碗,默默又加了一句,虽然这甜汤真的很好喝。 “我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已经呆了整整一个月啦。30天,360个时辰。” 是真的呆的浑身长草,苏婉清忍不住举例子、列数据、摆道理。 “再看到这一墙的书,我就要落下心理阴影了。” “我想到外面,拥抱大自然,接受阳光雨露的滋润。我想回去,郭婶和玉何肯定想我了。” 顾怀宇啪的一声合上了书册,“明日扮作小侍,让承玉送你回去。” 看着顾怀宇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苏婉清的心颤了颤。这是,生气了? 顾怀宇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生了心火。就好像知道这快乐是偷来的,这时光总是留不住。 也是,苏婉清从不是笼中鸟,这一个月的时间,也是自己变着法子在强求。 只可惜,这一个月,只有自己自欺欺人的感到快乐。 第23章 光阴似水,很快就到了上元节前日。 这几个月的时间,顾怀宇仍旧隔三差五的过来考校苏婉清的温书情况。让一度以为自己惹恼了他的苏婉清,放了心。 周启宇今日在福满楼组了局,主要探讨明日在哪汇合,去什么地方玩。只是大家明显都兴致缺缺。 努力调动气氛,但成效不大的周启宇瘫在椅子上,也是一副生无可恋。 “平日里,你们不是最爱附庸风雅吗,宝马雕车香满路,暗香浮动月黄昏。明日可是京都一年一度最大的庆典,你们就这点反应?” “不要串词,”明明洛冬青每次单独见到苏婉清的时候还会盈盈一拜,面带娇羞,但与周启宇卷和到一起,就保留了欢喜冤家的本质,忍不住斗嘴“上次就因为你,害的我在斗诗会上出了糗。” 这真的是无妄之灾,明明苏婉清比她还喜欢改词“那苏婉清改词的时候,你们为什么都夸她知识渊博,文采出众?” 洛冬青一噎,有些羞窘,口舌上却不落下风“你肚子有多少墨水,我还不知道?人家是化用得当,你就是一窍不通!” 苏婉清惭愧的接受了洛冬青的赞美,换来的却是周启宇恶狠狠的一眼。 “你说,平时就你最跳,为什么对上元节的事情提不起兴趣。” “我紧张啊。”苏婉清悠悠的长嘆“春闱将近,我就不能紧张吗?” 这是什么道理?周启宇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但还是软着声音问了一句“那你复习的怎么样了,有把握吗?” “这你不能问我,我对自己从来心里都没有数。” 见周启宇和苏婉清都将目光转向了自己,顾怀宇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我觉得应该能入殿试。” 这已经算是极为稳妥的回答了,至于能不能进一甲,他不能妄自揣测圣心。每年的一甲,不仅仅是文采博弈,更是利益关系的权衡。 周启宇和苏婉清都微微放了心,毕竟顾怀宇的话还是极为可信的。 “那你呢,你为什么提不起兴趣?”周启宇最为关心的还是洛冬青。 “明日四皇子出宫,肯定是大型恭维现场,我见不得他趾高气扬的模样,可身份在那里,该配合表演的我又不能视而不见,心累。” “以往上元节的时候,躲着他就是了。没想到今年还特意搞了一个赏灯会,据说奖赏丰富,好多灯匠都卯足了劲要做最好的灯笼呢。又想去又不想看到他,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怀宇回京了,才特意搞得这一出。” “怎么说?”苏婉清顿时提了兴致。 “就,”洛冬青偷偷瞄了顾怀宇一眼“驸马陈纪喻曾经喜欢过怀宇,四皇子却对陈纪喻一见钟情,在女皇处求了恩典,订了婚。” “听说当时陈纪喻抗旨,可你不知道四皇子有多得宠。近些年,女皇有意抬高男子的地位,据说对四皇子的喜欢也是其中一个微妙的元素呢。女皇龙颜大怒,陈家老太君压着陈纪喻去宫里请罪,这关系才算定了下来,可四皇子却也觉得失了面子。” “这几年上元节,四皇子总令陈纪喻给他赢最好看的灯笼。好在陈纪喻京都四女的头衔不是浪得虚名,这种小事上也不会特意拂了他的面子。虽然面上始终不冷不淡,但每年最美的灯笼确实都是四皇子。也没谁想不开,会与他争抢这身外之物。” “够了,”顾怀宇打断了洛冬青“小心隔墙有耳。” “恩。”洛冬青听话的捂住了嘴。 “看不出来啊,”苏婉清看着顾怀宇,眼中带着调笑“我们顾掌柜还是不少京都贵女的梦中情人呢。”
第30页 “你也闭嘴,就你话多。” “哦……” 上元节,京都处处是流动的盛景。玉壶光转处,鱼龙飞舞。 洛冬青想要另可不去灯会也要避开四皇子的愿望落了空,因为晌午之前,他收到了四皇子的邀请函。爹爹兴高采烈的接下,他自然不能推病不去。 顾怀宇和洛冬青他们陪同在离四皇子不远不近的地方,苏婉清自是没有资格和他们同行,在遇到四皇子之前就和他们分开了。 不过大家的路径相同,也就间隔两三个灯铺的距离。有的时候,苏婉清把玩着手里的灯笼,也会不经意间与顾怀宇眼神交错,彼时,两人眼中都带着笑意。 很快,四皇子就对周围人的恭维失了兴趣,见到自己在意的人和仇视的人面上都透着漫不经心。他心里只觉得烦躁。 “逛累了,我们直接去猜灯谜吧。”猜灯谜得胜者就可以获得本年度最精美的灯笼,这也是上元节最令人期待的环节。 贵女世子们都坐在高台上,挑战者也可上台猜谜。 也有不少书生才思敏捷,但与陈纪喻相比都逊色了很多。 几乎是一个灯谜刚出,陈纪喻就沉默着动了笔。这是她抗拒不得的宿命,虽然这也是她唯一能够在顾怀宇面前具有存在感的机会。 果然,书中青梅竹马终成眷属的感情都是骗人,现实是,心里想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却要将手伸向别的人。 “你要的灯笼。”陈纪喻无意外的得了魁首。没有心情听主办方继续将这个灯笼吹得天花乱坠,她直接接了过来,递到四皇子的面前。 剔墨纱灯,从檀木到绢纱,无一处不精雕细琢。是灯行从一年前就特意为今日准备的,就是这些见惯好东西的世家子女也忍不住出声赞嘆。 四皇子手提着灯笼,柔光将他的眉目衬托的更加明艷。今日他本就盛装,此时更是人群中的焦点,一时之间好像将同场所有人的风华都压了下去。 “美灯配美人,妙极妙极。” 不少百姓由衷的赞嘆,四皇子头抬得高高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殊荣。 洛冬青小声的和顾怀宇嘀咕“这就是我不想来的原因,好像全天下都是他的爱慕者,好好的赏灯会搞得和朝觐似的。” “不要妄言。”顾怀宇按住了他的手,不想生事。 可不代表他不惹事,麻烦就不会主动找上门。 “怀宇,”四皇子的温柔的声音棉里藏刀“怎么大家手里都有灯笼,你却没有?” 猜灯谜已是上元节的最后一个环节,在这之前,与人互通情谊或被人倾慕的男子早就收下或者婉拒了不少灯笼,落单的男子也有自家姐姐赠送。就连洛冬青手里都有好几盏,有姐姐给的,也有周启宇硬塞的。 洛冬青攥紧了手绢,这四皇子惯会找茬。他在这边,谁还敢对顾怀宇献殷勤。他失落的垂了眉,或许这就是怀宇离京的原因吧。 无人敢与四皇子作对,就连倪家本与顾家谈着亲事,也不了了之。最炙手可热的人突然无人问津,母子缘薄,继父不善,这样的落差,若是自己也会逃离这片是非之地吧。 第24章 顾怀宇本想一笑而过,不予理睬,可四皇子却不依不挠。 四皇子掩唇轻笑“定是怀宇太过高冷,才吓退了那些爱慕者,纪喻你说是不是?” 四皇子将话题抛给了陈纪喻,陈纪喻的眼中顿时凝了寒霜,眼看场面一触即发,却被一道清越的声音打断。 “谁说没有?”苏婉清在下面朗声说道“顾公子这样芝兰玉树的人物,自然值得最好的,一般的普通花灯怎么配得上?” “哦?”四皇子把玩着手里的剔墨纱灯,嘴角透着嘲弄“不知什么样的花灯才配的上顾公子呢?” 苏婉清抬高了自己手上的花灯“当然是我手里的花灯,你想要看看吗?” 四皇子向身旁的侍从点头,示意将苏婉清带上来。提着花灯的苏婉清经过顾怀宇身边的时候俏皮的眨眨眼。 顾怀宇面上不显,却不知道她在卖什么关子。 苏婉清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一成不变的生活因为她的参与,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境况陡转。 苏婉清举高了自己手上的灯笼。 一般灯笼的框架设计都是中规中矩,精妙之处体现在木刻和绢纱上的山青水绿、月朗风清,越是珍贵越是描摹的精緻。 而苏婉清手中的灯笼从设计处就别出心裁。 前些日子,秋猎的时候,周启宇不慎受伤,苏婉清友情赠送了一瓶养气丸。周启宇发现养气丸的珍贵后,感激涕零之余,回馈了苏婉清一箱点翠朱钗。 倒不是指望苏婉清佩戴这些男儿之物,而是知晓了苏婉清的‘贫穷’,害怕直接给银子损害她的自尊心,就给了这些可以变现的东西。 当然,损害自尊心?对于苏婉清来说,不存在的。 昨天聚会散场以后,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想要做一个顶顶精緻的灯笼。 她将银钗融成银水,凝成银片,剪成银蝶。手柄处辅以金铃,银蝶首尾相连处有千万银丝曲折连绵。 “这物什倒是别致,可惜怎么瞧也不是个灯笼啊。”四皇子眼角眉梢透着讥嘲“当然,确实废了心思就是。”
第31页 “别急。” 苏婉清微微抖动了一下金柄,只见银蝶从上往下交替散发流光溢彩,到了末端,光彩逐渐隐退。本以为这已经是昙花一现的美丽,眼尖的围观群众却忍不住发出惊唿。 只见有星星点点的粉光和紫光从底端升起,沿着不同的银丝轨道,蜿蜒而上。如星光般耀眼,是缠绵在银蝶外的彩练。 周而復始,循环反覆。 世家子女顾不上矜持,都站起来,翘首以望。四皇子下意识的起身,却又重重的坐回了席位上。 周启宇忍不住的凑过来“天吶,你这神啦,怎么做到的。里面一根蜡烛都没有,却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 洛冬青狠狠的将周启宇往后一拉,害怕她粗手粗脚,惊扰这梦境般的唯美。 苏婉清有些小得意,她将各色宝石碾为碎屑,磁化后设定流转路线。虚化碎屑本来的面目,辅以柔光,才使得这一切如梦亦如幻。 想想那废弃的一箱珍宝,苏婉清只觉得肉疼。什么灯笼能比她的更优秀嗯?这可是真正的价值连城。 四皇子重重的将剔墨纱灯搁在了高台上,声音之响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主席,如果我没记错,您说得胜者将得到的是最好最美的灯笼,你这是在煳弄我?” “这……”灯行的主席擦擦额头的汗“小人不知,怎会有这样的灯笼,在此之间,小人也是闻所未闻啊?” “这是哪家灯铺做的?”四皇子起身,目视四周,盛气凌人。“我倒是不知道,其他人的规格还能凌驾在我皇室之上了?” 这个帽子扣的就有些重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这么严重的吗?”苏婉清丝毫不为皇家势力所慑,声音中竟带着不明觉厉的笑意“我也是不知道,做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自己想送的人,已经需要天家的同意了?” 四皇子一噎,他没想到这灯笼是苏婉清自己做的,但依旧步步紧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定下得胜者将获得最好的灯笼,这灯笼就应该是我的。” 苏婉清倒是不知道一个皇子竟也可以这般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声音顿时也冷了下来。 “四皇子倒是好见识,可不知除了这句话,四皇子还记不记得,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国法的第一条就是百姓合法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好啊,”四皇子气的身体发抖“我知道了,你就是顾怀宇从外面带回来的小白脸,听说你今年春闱?如此蔑视我皇家威严,你以为你会得到重用?” 顾怀宇皱起了眉,一方面是因为四皇子的口不择言,随意抹黑,另一方面,自是担心今日一事真成了苏婉清的变数。 那边的世家子女却各个凝神看着好戏,他们对于四皇子的态度是,看不惯他,又干不过他。没想到今日却碰到一个勇士,只不知道这个勇士还能在话本里面活几集。 四皇子话毕,苏婉清突然抚掌而笑“四皇子不说,我倒还忘记了”她转身望向台下挤挤攘攘的人群。 “还请各位乡亲做个鑑证,本人姓苏名婉清,是今年科考的考生,为此已十年寒窗。若是婉清实力不济,则定然无话可说。若因外力横生枝节,还望各位帮着婉清讨个公道。” 人群里有不少考生的爹娘,自是知道科考的辛苦。也有不少人格外不满四皇子趾高气扬的态度,破坏了刚刚的美感,显得面目可憎。 玉何在底下振臂一唿“好。”然后迅速的蹲了下去,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唿应“好,我们一定为你讨个公正。” 周启宇在心里偷笑,十年寒窗?十个月前她怕是连科考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四皇子转头看向不发一言的顾怀宇“顾公子是怎么想的?” 眼前的女的软硬不吃,让自己失了面子。顾怀宇却不同,顾家长公子,这个称号就意味着他的责任。 瞧瞧陈纪喻,三年前,顾怀宇本就为了顾家退让过一次?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苏婉清也盯着顾怀宇,眼神里透露出的是:我都这么刚了,你可不能怂。 “四皇子当然配的上最好的。”她听到顾怀宇这样说。 四皇子脸上透露出得逞的笑意,苏婉清小脸一塌。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原谅他。 “驸马费尽心思为四皇子赢得的灯笼想必四皇子一定认为是最好的,就像,这是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 顾怀宇从苏婉清手上接过了灯笼。 一瞬间,苏婉清眉开眼笑,顾怀宇眼角眉梢也俱是笑意。 见不得苏婉清失望,见不得她因为自己费尽心思后失望。况且,他巴不得与顾家没有干系。 第25章 果不出所料,苏婉清顺利的进了殿试。 放榜当日,周启宇提了两壶上好的美酒前来道贺,顺道将洛冬青和顾怀宇的礼物也带了过来。 “顾府二房的老三也上了榜,顾怀宇今日走不开。洛冬青更不用说,太傅府现在可是人满为患,据说洛太傅底下有三个门生都高中。所以,今日只有我陪你,怎么样够意思吧?” 苏婉清拍了拍周启宇的肩“感谢你今日能过来,既然如此,我也提点你两句。”
第32页 “人家都说大恩不言谢,你这种小恩小惠都要嚷嚷,会让人觉得你没有排面的。” 周启宇已经到了爱面子的年纪,听到这话,受教的点点头。 正在清扫庭院的玉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周家一门良将,上阵杀敌,排兵布阵不在话下,怎么就能生出这么没心眼的二愣子哟。 晚间的时候,郭婶烧了一桌好菜,周启宇喝的烂醉,嘴里念念有词,主角都是洛冬青。 啧啧啧,春天到了,某些少女少男的心思开始藏不住了呢。 苏婉清今晚也有些醉,按理说人生四得意,就包括金榜题名时。可不知怎的,她觉得内心一片空虚。 瓜熟蒂落,叶落归根,似乎比浮萍漂泊本无根,带给她更多的惆怅感。意味着她不能出逃,真真正正的开始属于这里。 但是,我属于这里吗?她这样问自己。 她走的踉跄,差点摔一跤,却被人稳稳的扶住。 “怎么喝的这么多?”一声酒气,顾怀宇不贊同的皱眉,心中给周启宇记了一笔。 跟在一旁的承玉默默的退到一旁,顺手捞起了抱着酒罈瘫软在地下的玉何。 公子对苏婉清的宠溺一遍遍的刷新他的认知。总有人能治好你的洁癖,真的。 “掌柜的。”苏婉清觉得自己头晕目眩的厉害,但还是认出了顾怀宇。“顾府不是在设宴吗,你怎么有空过来?” “因为你比较重要。” 醉酒的苏婉清笑的傻乎乎的,顾怀宇有些没眼看。 强忍着嫌弃,转移了话题“我的礼物有拆开来看过吗?” “还没呢,是什么?” “殿试那日,你若是始终坚持要穿旧衣,我不拦你。但头髮是一定要束起来的,仪态要整洁,我给你买了玉冠。” 苏婉清魔法初中升魔法高中的时候,考前特意买了一身新衣服。考试的时候,格外飘飘然,一时之间马失前蹄。从此痛定思痛,每次考试都穿最丑的衣服。穿的这么丑,还不好好用功? 所以会考那日,她穿的格外朴素。走在光鲜亮丽的陪考团中,倒很是打眼。 “这是什么啊,我不会用。”南阳兼容并包,有人峨冠博带,也有人沿袭魏晋之分。顾怀宇以为苏婉清这是清俊通脱,没想到竟是不会束髮。 “你会吗?” 顾怀宇默了片刻“可以试试。” “啊,夭寿啦,我的髮际线。” “别吵。” “求求你,就在我头顶上打个鬏,用玉冠卡住就行了。” 顾怀宇打掉了苏婉清垂死挣扎,想要护住自己头髮的手“别乱动。” …… 十日后。 已经录取的贡生站在文华殿外,报到名字的贡生进入文华殿,拜见女皇后,方可在侍人指引下落座。 这已经是相比前朝极为人性化的举措,据说前朝皇帝监考,考生需要跪在地上一整日写完策论。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婉清吓了一跳。 若真是如此,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临阵脱逃。 轮到苏婉清的时候,她有些忐忑的走进了文华殿。果真是天子威仪,女皇眉眼一挑,她都觉得虎躯一震。 “考生苏婉清,武林镇人士。” “你就是上元节刁难我皇儿的苏婉清?” 苏婉清张口结舌,她没能想到女皇是以这样的形式开始对话,现在穿小鞋都不流行暗地里穿了吗? “可听过《鹤沖天》?” 柳先生所做的词,传唱度不亚于饮水词,怎么会不知道,可提起这事,又是为何? 连着两个问题,苏婉清都表现的分外木讷。不少已经落座的考生露出了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幸好幸好,她们都是常规问题,以前培训的时候也训练过。 女皇也似没有耐心听苏婉清的回答,挥挥手让人将她带下去,又示意礼部传新的人进来。 落了座以后,苏婉清灵活的小脑袋瓜才开始转起来。 柳先生一生失意,只因为先帝不喜俗词,惯爱雅诗。“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一句批文,黯淡终生。 所以自己是凉了? 联想到女皇的第一个问题,可不就是,既然不屑天家威严,那岂不是同样视功名为粪土? 知道结果,苏婉清反倒是坦然了。 这十个月,她有些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这般奋勇向前是为了什么,去翰林院当个学士吗?这样想来,落榜倒也有几分好处。倒是可惜了放榜日郭婶做的一大桌状元宴了。 殿试的题目是《去弊》,考生们可以先打草稿,再重新眷写。多数都认认真真的打着草稿,字迹工整的和印刷体一样。这也是为何,明明只是两千字的时论,考生往往要从日出写到黄昏。 苏婉清倒是没有思索,提笔就写,甚至是文思泉涌。 “去弊,自是要去不良之根基。知耻而后勇,知弊端然后进退有度。若论弊端,人浮于事为轻,贪污腐败为重;权力分散为轻,藩镇割据为重。” 若是不知晓女皇的态度,苏婉清可能忧国忧民一番,写一些无关痛痒的民生改革。毕竟歷朝歷代,最不能动摇的就是封建阶级的势力。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其他考生焦头烂额之际,她倒是可以优哉游哉的讲述,不得不说的官场一二三事。
第33页 “何解?告密者制度可解。” “从帐房管事到伶人侍君,但凡举报且证据确凿者,给予十分贪款之一,谋取自由身份的行政要求也可酌情考虑。” “建立健全告密者制度,实名举报者登记在册。若举报者遭遇意外伤害和不测,被举报者为第一顺位嫌疑人,利益相关者为第二顺位嫌疑人。” “恩威并重,捏造虚假证据者,处以刑事处罚。法家拂士,制度由贤能者把持。” “藩镇割据易可破,废除嫡长女继承制,嫡女庶女能者居之。” “内部纷争若起,对外势力必弱。重新制定规则,才能让势力重新洗牌” 站着腰不疼,看热闹不嫌事大。今日起的早,苏婉清写到这里已经感到睏倦了,就洋洋洒洒收了尾。“凡此种种,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唯有大刀阔斧的改革,才能为万世开太平。” 想想自己魔法论述课考试,800字的作文写了45分钟,这2000字的时论只花了一个时辰,还是挺高效的。苏婉清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表示自己心满意足。 第26章 “苏探花,苏探花……”旁边的人轻轻的推了苏婉清几下“女皇都喊你好几声了,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啊?”苏婉清从出神中回神,傻眼的往首座处看去。 “探花郎怕是还沉浸在金榜题名的喜悦中呢。” 同座的人出声解围,有意与新任探花交好,周围的人也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没错,殿试次日就可放榜。 被告知成为女皇钦点的探花郎,苏婉清还没反应过来,当然也没有享受到“春风得意马蹄疾”“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快感,直接被从文华殿拖到了校武场。 武试在文试后一日进行,文武三甲将同时受到女皇的奖赏和委任。 女皇倒是没有动怒,笑眯眯的看着她“苏探花觉得场上哪位武者有可能获得胜利?” 和文殿试一样,在校武场的武者并不是很多,且分两个擂台同时进行,眼下不过2个时辰,已经进入了三强角逐。 苏婉清将眼光投向了场上“我觉得黑衣蒙面者会获胜。” 女皇没说话,但是笑的意味深长。 很快,场上只剩下了周启宇和那黑衣人。周启宇气息很重,倚靠在围住擂台的麻绳上喘着粗气。 高强度高密度的攻擂守擂,让她有些力不从心。苏婉清觉得她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是不易,能看出她体力透支,凭藉着一腔孤勇、胜负欲、斗志在死撑。但,说到底依旧是勇武有余,谋略不足,很多时候,若能四两拨千斤,何须在意是不是力能扛鼎。 周将军的额头紧紧的皱着,苏婉清接触过她几次,知道这样身经百战的人才是有大智慧的。场内形式不是很乐观,想必她也看的出来。 还是太年轻了,周将军心想,甚至比不上自己军营里,那些个上过战场的士官。毫无谋略,空有蛮力,若是侥倖赢了这一场,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得拎到军营里去歷练歷练,不能再让夫郞继续宠下去了。 眼见着场上一身黑衣,面具遮脸的人战胜了周启宇,苏婉清只觉得是意料之中。出剑干脆利落,绝不脱离带水。不声不响站在那里的时候,你也会忍不住多看上几眼,瞧着就是大魔王的气质。 没看到刚刚分组的时候,那些草根出身的武者都下意识的避开了黑衣者所在的擂台吗,闯荡江湖的那点机敏让她们趋利避害。 一切尘埃落定,苏婉清有些坐不住了。刚刚明明看到顾怀宇,怎么来来回回扫了场上好几遍,都没看到顾怀宇坐在哪里呢? 苏婉清想熘,女皇却不放过她。 “听说苏探花来京城科考之前,没想着要拿文状元,倒是很想拿武状元?这周家的小女儿往日里与你私交甚笃,如今她败了,你可愿意代替她将这头名挣了回来?” 苏婉清一愣,连忙推辞“彼时是我出身乡野,没见识,才大放厥词,现下只觉得京都藏龙卧虎,不敢献丑。启宇性格宽厚,极能容人,此刻肯定是心服口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输了就是输了。” 可女皇好像是没听见,示意身边的侍卫总管将苏婉清带到场上。 上位者想要做个决定,询问从来只是告知,不是徵求意见。 苏婉清被带到擂台上的时候,觉得有一种很强的怪异感。刚才在台上还没有感觉,眼下只觉得这利落的招数,颀长的身姿都分外熟悉。 苏婉清上上下下打量这个除了眼睛,其他地方被遮的严严实实的人。那人垂着眉眼,只是在苏婉清没有发现的地方,指尖颤了颤。 在比赛开始之前,苏婉清朝着台上举手。 “若是我一不小心伤了对方,怎么办?” “刀剑无眼,虽然是点到为止,但难免会有意外,朕不怪你。” 苏婉清点点头。 对着黑衣人抱拳,接着魔法棒幻化成一把青虹剑,剑锋出鞘,烈日下泛着冷意。 苏婉清去了玩世不恭,脸上是从没有的严肃。其他人也是精神一震,不难猜测,接下来的打斗会很精彩。 两人的先是简单的交锋试探了几个回合,接着身影就纠缠在了一起。
第34页 苏婉清的招式有限,但一招“幻影随行”被她运用的炉火纯青。她知道自己没有内力,但凡被攻击,肯定不死也得重伤,因而她重点就突出了一个“快”。 似蛟龙,如游鱼,若狡兔,时而纠缠时而分开,外人只觉得苏婉清步伐诡谲,内行人也觉得不论其他,苏婉清的轻功必定是数一数二。 功力深厚的人听到了一声闷哼声,就知这战局怕是收了尾。 待看到苏婉清单膝跪地,手捂着胸口,鲜血顺着指尖留了下来。半是惋惜。半是意料之中。 这文探花招数虽是新奇,但终究是个花架子,不比这黑衣人,瞧着就很是功力深厚,稳扎稳打。 眼下,她们对这黑衣人的身份更是好奇。 周围早有人侍在一旁,就为了送场上受伤的武者前去就医。苏婉清捂着胸,在下场之前,突然动作迅速的揭了那黑衣人的面具。 “唯有知道你是谁,我才能输得心服口服。” 黑衣人面具被揭下的时候,场内一片譁然。 谁能想到,这连赢十场,守擂成功的竟是一个男子。而这男子不是别人,却是名满京都的顾家长公子。 苏婉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脚步虚浮的下了台。 顾怀宇满色惨白,双唇都失了血色。脑海中回想的都是苏婉清揭下他面具之前的那声低语。 “我知道是你,但我不知道为何是你。没关系,荣耀和赞美要在阳光下接受,我不要你活在影子里。” 顾怀宇的手在抖,他觉得苏婉清是故意的。他怎么可能伤她,明明好几次他快戳中她的要害时,都收了手,是她自己唬弄了他,又主动将身子靠了过来。 他以为女皇让他上场,是因为救驾有功的恩典。女皇说,只要赢,就可得到高官厚禄。即便戴着这个面具,不为人所知,他也认了。毕竟从小到大,他都知道,只有将主动权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才能活得好。他不愿意像爹爹一样,在内宅中寂寞死去。 但苏婉清突兀的出现在擂台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是不露声色的算计。果然圣心最是难测,他也做不到算无遗策。但究竟是谁动摇了圣心呢。 四皇子气唿唿的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知道顾怀宇文武兼备,这也是他更加讨厌顾怀宇的地方,喜欢自己的母皇对着顾怀宇都有着掩饰不住的赏识。他甚至无意间知道,母皇有意把他培养成自己手中的一把暗剑,一颗暗器。 所以他就暗中施下此计。既然有做暗剑的准备,就要有成为影子的觉悟。 他想要顾怀宇被自己喜欢的人刺伤,想要在他倒地的那刻,以极为骄傲的姿态,走下高台,对着苏婉清说一声“我心悦你。” 是的,他与陈纪喻已经是相看两厌。从小到大,他对喜欢事物的感情都是热烈又短暂,唯一乐此不疲的一件事情,就是不让顾怀宇快意。 所以,他求到了母皇的面前,只字未提顾怀宇。 “母皇,您说要我和陈纪喻不要彼此折磨,以前是我太偏执,听不进去,现在我后悔了。我不想要陈纪喻这个驸马,我喜欢苏婉清,喜欢她身上的桀骜不驯。明日我想在校武场上向她袒露心迹。 不知怎地,他觉得一向对自己宠爱的母皇,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凉。他以为自己会听到一声训斥,没想到却是一声‘好’。 果然,母皇还是最宠爱自己。瞧,你不是喜欢她吗,我就要在全天下人面前让她进退两难,戴着面具的你将只能活在我的阴影里。 可惜,可气,这个苏婉清竟被顾怀宇伤了。倒是冷心冷情,对着自己喜欢的人也能下得了手。这样也好,看看谁还敢娶这个杀伐果断,一身煞气的顾家长公子。 在场的所有人,洛冬青、顾侯爷,熟悉不熟悉顾怀宇的人都很是吃惊,强撑着身子观看战局的周启宇下巴都要掉了。 她她她,她就是被顾怀宇给踹下台的?周将军脸色也黑的难看,被一个男人打趴下了,真是玷污了她们武将的名声。 众人面色各异,唯有女皇眼中露出了理智的幽光。她是唯一掌控全场的人,可顾怀宇身份暴露了,还能不能用的顺手呢? 还真是鸡肋啊,也不知这苏探花是有意还是无意,有意思。 第27章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文武三甲既定,女皇携群臣在地坛祭祀。 这也是南阳自开国以来就传下来的规矩,敬奉神明赐予南阳文曲星和武曲星。 群臣分为两列,拾阶而上。苏婉清和顾怀宇品阶相同,处于不同队列,并排向上走。 女皇主祭,三跪九叩后,从天星阁的掌事手中接过沉香,就要插在香炉里。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沉香最上方的红点慢慢减弱直至熄灭。 女皇震惊的看向天星阁掌事。祭祀时这样的情况从未发生过,就算不是大凶也很是不吉利。 天星阁掌事从女皇手中接过沉香,脸色依旧沉稳却透着凝重。这也是女皇惊怒后,不该问罪的原因。 天星阁独立于朝堂,占卜吉凶,主祭祀。歷代女皇在重要事项上,都会徵求天星阁的意见,而那些意见经过歷史的检验,无一例外都是正确的。 南阳敬奉神明,也相信天星阁是能够参透天机的。
第35页 天星阁掌事从弟子手中接过新的沉香,“再拜。”言简意赅。 苏婉清品阶不高,与女皇离的远,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听得一声“重整姿仪,再拜。” 又是新的一轮三跪九叩。 跪拜完毕,女皇起身,从天星阁掌事手中接过沉香,还没执稳,沉香再一次熄灭。这次女皇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不是偶然,竟是天意? 掌事接过沉香看了良久,才沉声和弟子说“去阁内将问天镜请出来。” 地坛周围无数火炬熊熊燃烧,问天镜竖在地坛的正中央。 问天镜被请出来的时候,队列中传来窃窃私语。南阳建都以来,只闻问天,从未见过问天。今日到底发生什么样的变故,才让天星阁请出了问天镜? 苏婉清也是好奇心满满,她稀罕的发现这问天镜比铜镜的清晰度高很多,可与玻璃镜相媲美。 就算不知何因,群臣都知道兹事体大,在问天典礼开始前个个肃然无声,害怕引来神罚。 第三次三跪九叩后,天星阁掌事主持问天。 落花飘零,潮起潮落,旭日东升,斗转星移。问天镜内是四时变迁的盛景,很快又变成了一片虚无。 掌事也是第一次请示问天镜,虽然面上沉稳,但手上已经全是汗珠。 就在她想要上前查看的时候,问天镜上出现了一个白髮长髯的长者。 她匆忙跪在地下,“敬神明。” 众官员连忙以头叩地,“敬神明。” 唯有苏婉清愣在当场,“校,校长。” 长者微笑,甚至在众人都俯身叩拜的时候,向她眨了一下眼睛。 苏婉清的声音不算大,后排的谏官眉毛拧在一起。这个文探花一没跪拜,二出异语,这仕途怕是要走到头了。 苏婉清在长者眨眼的瞬间,就倏地站了起来。守护地坛的女兵霍的将长枪指向她“地坛肃穆,何人滋事?” 这番骚动自然引起了女皇的注意,女皇回头,眉目中的怒色清晰可见。多事之时,竟然有人自寻死路。 却见那白髮仙人朝着下面微笑“婉清,好久不见。” 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震惊的看向苏婉清。周启宇品级比顾怀宇次一级,跪在顾怀宇身后,嘴巴大张。顾怀宇看着苏婉清,神色里也透露出不可置信。 苏婉清来不及顾及别人的感受,她眼睛红了一圈,强自镇定。 “校长,我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你与我都为这三千世界而来。此处有异,阴阳不调,清浊难分,不日就将有灾难发生。” “所以那日的召唤术考试不是意外,是你们调转时空把我放到了此处?” “不,是你自己选择要来的。”长者微笑。 “我?”苏婉清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怎么可能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想看看吗?”苏婉清点点头,当然要死的明白 火炬围成的地坛上方,出现了一个苏婉清意料之外的虚影。 苏婉清看着一群穿着小魔法袍,走进学院的新生,和自己那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稚嫩脸庞,才想起那是6岁时候的自己。 第一次进学院,因为在家族中众星捧月,又顶着天才少女的头衔,所以极为重视形象,端的厉害。不像后来,再无进益之后,就放飞自我了。 在分系帽之前,各个小朋友说话都奶声奶气的。 “我想要成为水系魔法师,我喜欢干干净净的自己。” “我想要成为火系魔法师,过家家时,我做的甜点大家都喜欢吃。” 想着族内长老给自己做过的测试是精神系魔法师,苏婉清眉头皱了皱,觉得应该说的更具意识形态一些。 “我想要成为精神系魔法师。” “为什么?”分系帽发出了尖声尖气的声音。 “为海晏河清,为歌舞昇平。” 苏婉清只觉得内心天雷滚滚,她想,原来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竟然是在6岁的时候,反正这样的话,她现在是难以启齿的。 影像变得很快,最终定格在的场景是父母焦急的问校长“为何婉清的精神系魔法再无精进?” 校长摸着白鬍子,眼神里却透着精光“缘法未到。” 苏婉清心都快碎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魔法受限,就是这个原因,让我来到了这里?” 谁能想到童年时装的一次13,困扰了自己整个青春期。 “校长,童言无忌,怎么能当真呢?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哪有那么远大的志向!” “分系帽之前无人能说谎,袒露自己内心的声音,才能找到本源之力。” “可,”苏婉清声音中透着焦躁“就算我说了为国家之崛起而读书,也不代表国家不崛起我就要一直读书。难道天下不海晏河清,人间不歌舞生平,我的能力就要一直受限吗?” “所以,”校长眼中透着慈爱“你现在身处的三千世界就是你的缘法,化解接下来的灾难,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即可功成身退。” “什么样的灾难?” “天灾人祸未可知。”
第36页 “我该怎么做?”苏婉清焦急的说道“校长,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实力,我就是个半吊子。我,我做不到啊。” “你放心,除了你,没人能做到。” 苏婉清只觉得气闷,恨不得薅掉自己所有的头髮,说了等于没说,徒增焦躁。 这世上最艰难的事情,不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而是明明肩负重任,却对问题与解法一无所知。 “这样吧,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我想回家。”苏婉清想都没想的回答到。顾怀宇蓦地将指尖扣入掌心。 长者眉目间透着不贊同,镜子中的影像开始淡去。 苏婉清匆匆忙忙往上跑“校长,你别走,校长,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你,校长!!” “《术法大全》,我要《术法大全》。”眼看着校长都快看不见了,苏婉清急声说道。 问天镜光可照人,看到的除了自己的影像,再无其他。 若不是凭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出现在了苏婉清的面前,苏婉清还以为刚刚都是自己的幻觉。 苏婉清只能苦笑,不能回家就算了,你能想像到学沫的痛苦吗? 阿拉特神灯摆在自己的面前,因为脑袋空空,最想要的只能是3年前淘的破烂二手书。知识是财富,教授诚不欺我啊。 第28章 祭祀之后,最想动苏婉清又最不敢动苏婉清的是女皇。 歷朝歷代当权者打的旗号都是“皇权天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突然多了一个比自己更适合的天选者是怎么回事? 可仙人的字里行间,透露的都是唯有苏婉清可救南阳人民于水火。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不敢动,如何动? 祭祀结束,女皇绕开了苏婉清,向群臣下了铁令:问天一事,不得外泄。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大臣也是人精。知道与苏婉清私交甚少,想要维护当前的地位,就应该坚定不移的站在保皇派。 因此,祭祀有差,神迹降临,这样的大事,竟然被瞒的密不透风。群臣的夫郎、侍君、子女无人得知,南阳百姓更是被蒙在鼓里。 苏婉清的处境也变得微妙起来,忍受了好几天或有或无的试探与打量,为官没满半个月的苏婉清就告了长假。 在春日的阳光下,躺在四合院的藤椅上,舒舒服服研究《术法大全》,提前进入老年养生生活。 当然,这日子过得也不冷清。 快到饭点,苏婉清默默放下手中的书,将目光投向早已打开的前门。 一总管在前面打头,和苏婉清请了一声安,拂尘向左侧一甩,一众小侍鱼贯而入。 小侍手里拎的是竹镂雕漆金食盒,食盒上的“御”字清晰可见。 祭祀以后,不知女皇从哪里得知,苏婉清惯爱美食,每日都让御膳房做了上好的吃食送过来。因此,提前退休的除了苏婉清,还有郭婶。 待食盒摆好,这些人又极有秩序的退了出去。 苏婉清刚准备招唿玉何和郭婶饱餐一顿,就看到顾怀宇走了进来。 “你…怎么过来了?” “不欢迎?” “欢迎欢迎,”苏婉清极为狗腿的说道“掌柜的能过来,让寒舍蓬荜生辉。” 这几日,苏婉清在宫内碰到周启宇,只觉得她言辞之间很是不自然。尝试了几次,也不能使两人侃天侃地的关系回归如初。而苏婉清与顾怀宇碰面的机会也有限,朝堂结束以后,他都被女皇留了下来,几次三番,心中也有些怅然。 顾怀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难得起了打趣的心思“怎么,是觉得我这个四合院配不上你探花郎的身份?” 苏婉清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是顾怀宇的私宅。只好嘿嘿嘿的傻笑。 苏婉清喊顾怀宇上桌,将自己喜欢吃的都摆在了顾怀宇的面前。顾怀宇被她的殷勤搞得满眼笑意,一贯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他,也在餐桌上开了口。 “周启宇让我给她带句话,她不愿意听令刺探你的消息,因而只能刻意疏远你。”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很多事情难两全,初入朝堂,一贯洒脱的周启宇也开始束手束脚起来。 苏婉清理解的刨了两口米饭“你呢,女皇有没有为难你?” 怎么会不为难,一把暗剑见了光,本就失了优势,再不听话,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不说这个。”顾怀宇避开了这个话题,“其实我也很好奇,祭祀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婉清长吁了一口气,她就怕他们东想西想,将事情复杂化。若是顾怀宇不提,她也要解释清楚的。 “我不知道问天镜是怎么回事,但我觉得和你们武功当中千里传音差不多,只不过这问天镜能投影呈像。” “魔法和内力一样,都能让人变得稍稍不同吧。不过内力是气沉丹田,魔法调动天地元素,表现形式不一样。” “啊,天地元素就是金木水火土啦,也没什么稀奇的。” “你们习武者不是有不少习剑得道的一方大能嘛,我们校长差不多就是那个等级。不是神仙,但厉害是真的厉害。” “我?天选者?怎么可能!如果内力与魔法等级都可以量化的话,你绝对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佼佼者,我就是我们那个地方的普通人。”
第37页 苏婉清有问必答,力求通俗易懂,实事求是。 虽然能够接受到女皇给予的贵宾级待遇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做人不能太膨胀,要脚踏实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她还是一颗歪脖子树。 “你看,我比武的时候,都输给你了,你就应该明白我的真实实力。” 顾怀宇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一半一半吧,”苏婉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你和我交过手,知道我其实已经黔驴技穷了。我们学魔法的平时比试都是练咒语,越是有天赋越是勤学苦练,才能够施展出别人都不会的高级咒语。像这种武力较量,我本来就不行,胜在取巧。” “又不是生死之战,当然没有练咒语的必要。过了会瘾,切磋完了,我就想下场了。上场前不知道是你,近身交战的时候,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才知晓是你。想着你上场肯定是有原因的,反正输都输了,怎么着也得帮你一把。” “你蒙面上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我会不会太冲动了。那个时候也没多想,就觉得明谋暗算,你若是选了暗里的身份,肯定要做一些别人不能做的事情。竟然拿了武状元的头号,就挑一条还算平坦的道路走。什么问题,明着暗着的做法是不同的。” 顾怀宇敛住了自己眼中的光芒。苏婉清本人,远比他想像的透彻。 10岁那年,他已经是侯府的边缘人物,小侍怠慢,衣食粗糙,也就是那个时候,少年女皇伸出了橄榄枝。 不止是他,还有很多遭受冷落的贵族子女。皇室之人善于掌控人心,确实,但凡有些血性的人,都会抓住这溺水前的浮木。 谁不想过得好,谁不想爬的更高?女皇给了他们上升的扶梯,而他们的身份也给女皇带来便利。 成为暗卫的这些年,他手上染过血,很多。手刃过贪官,也做过权谋的暗杀者。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腐朽皇权下的一抹暗色。突然被苏婉清挑明身份,那一剎那,他被动,吃惊,但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好像,黑暗终于结束,光明触手可及。 第29章 快吃完饭的时候,顾怀宇问苏婉清“你有想好去哪里吗,什么时候动身。” 苏婉清耸耸肩,示意自己也没有头绪。 “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这样回復顾怀宇,也这样安慰自己。 饭后,苏婉清送顾怀宇出门,在迈出大门之前,顾怀宇回头看向苏婉清,神色坚定“你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你也要去吗?”苏婉清有一剎那的愣神,很快注意到自己用词不够妥帖。 “我的意思是你刚成了武状元,前途大好,你的家人朋友也都在这边。山高水长,我都不知道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个准头……” 顾怀宇极快的打断她“我不在意这些。” 虽然曾经在乎过。 “我想去看看山高海阔,这京城没有武林镇来的自在,我已经住不惯了。可以吗?” “你与我同行当然是再好不过了!”苏婉清眉目间透露的是全然的欣喜。 武艺高强,足智多谋,顾怀宇是她初来此处第一个投奔的人。对于她来说,是内心安全感的来源,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况且,顾怀宇极有主见,和他相处很是轻松自在,当然,咳咳,衣食住行也很有保证。 “我本来暂定这两天动身,若你同往,就定在十日后。这些日子你好好和家人朋友道个别。” “好。”顾怀宇微笑着离开。 走了一段路,往回看了一眼。苏婉清还在门口,用力的摆摆手。 他笑了,也摆了摆手。只是转身的时候,面色却淡了下来。 果然,若是他不提出来,苏婉清很有可能消无声息的离开。 祭祀那日,脱口而出的想走,就知道她可以毫无留恋的转身。不像他,总想着怎么把她留下来。 多付出的人多可悲,顾怀宇看清了自己的心思,那么接下来,苏婉清,我们拭目以待。 思来想去,这条前行路,苏婉清不准备再增加其他人。 有很多原因,比如遭遇兇险时,很难保证其他人的安全,或者人员太多,做决策后很快执行的能力就会受限,诸如此类。 顾怀宇并无异议,在这件事情上他全面听从了苏婉清的意见。 临行之前,苏婉清让郭婶做了半人高的吃食,顾怀宇带着精简的行李过来的时候,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承玉本就不愿意让主子只身一人和苏婉清上路,见到此情此景,再一次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主子,带上我吧,就算是让我当个马夫,出行也方便些。” 苏婉清本来在收拾自己的行李,和他们隔得有些远,隐隐约约听到‘马夫’两个字,抬起头来,插了一嘴“什么马夫,别找马夫,我们不需要的。” …… 顾怀宇也难得出言提醒“那你这带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这些都是必需品呢。”苏婉清挥着魔法棒对着那半人高的吃食念念有词。 “万物受限,小!”
第38页 那占据庞大体积的吃食,像放了气的气球,瘪了下来。 玉何等人虽已经知道苏婉清有着与常人不同的能力,但亲眼所见,还是目瞪口呆。 将吃饭的东西搞定,苏婉清才看向顾怀宇的包裹。 “你就带这点东西,换洗的漂亮衣服,珍珠翡翠不带一些吗,去的很有可能是穷乡僻壤,京都的好货到了那边很有可能都买不到。” “承玉,回顾府,将我那衣服和珍宝都运过来。”顾怀宇也很是干脆利落。 本想着轻装便行,但苏婉清竟然会这样奇妙的术法,他也不委屈自己。 况且,他虽然对自己的容貌自信,但若是路上遇到了扮相美艷的郎君,他也不能让别人比了下去。 手上有粮,心中不慌。 苏婉清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待看到运来的衣笼和几大匣珠宝,她的嘴巴张成了椭圆。 啧啧啧,瞧瞧这些皇城脚下的顶尖贵族们,像什么样子。奢侈、浪费,搬进一个箱子,苏婉清就默默加上一句。 待她暗戳戳的打开其中一个匣子,立刻被宝石的艷光所慑。妈哎,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色泽这么好看还这么大的宝石。 她极为狗腿的从承玉手里接过匣子“放着,放着,让我来,嘿嘿。”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苏婉清向顾怀宇伸出了手。 “抓紧我的手,不要松开!” 顾怀宇不明就里,但依旧将苏婉清的手,牢牢扣在自己的手心里。 “遁。” 苏婉清拉着顾怀宇的手,凭空消失在了玉何等人的面前,徒留三人面面相觑。 在一片漆黑中行进了半刻钟,顾怀宇还是没忍住的问出来。 “为什么要从土里走,地下的风景比地上更别致?” 苏婉清留下了两行面条泪。 两人身上笼着一层蓝光,在土里推出了一条甬道,像是移动的挖掘机。 妈哎,失策了。 在魔法世界里,遁形术极为好用。地底下依旧是四通八达,有人会在交通枢纽处收费,交齐了钱,就可以快速传送到想要去的地方。哪曾想到换了一个地方,她成为了第一个开路人。 “我以为这边有地下城呢,失策失策,”苏婉清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勘测一下地上的情况,这就带你上去。” “不用了。” 就在苏婉清勘测的功夫,顾怀宇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前方看,“或许真的有地下城。” 苏婉清这才发现,前进没了阻力,不远处有城池出现。她急忙去了术法,双脚落地,像普通人一样朝着城池处走去。 走的近了,城池上的名字就看的清楚了。 “地藏城。”苏婉清忍不住念了出来“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起的有点耳熟啊。” “《楞伽经》里面曾提过一句: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说的就是地藏王。” 苏婉清一脸崇拜的看了顾怀宇一眼。所以说,多读书就是好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我们就去见识见识这个地藏城,也不知道需不需要什么路引,外乡人能不能进。” 第30章 “有人吗?”苏婉清上前敲了敲紧闭的城门。 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守卫的原因,一直都没有人前来开门。 顾怀宇端详那城门一会,将手往城门上一靠,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 …… 苏婉清讪讪的缩回了继续敲门的手,一边将脚迈过门槛,一边干笑“这地下城防御系统做的不咋地啊……” “啊啊啊!”身子还没完全进入城内的苏婉清发出了魂飞魄散的惨叫。 还在城外的顾怀宇动作迅速的拉住苏婉清的左胳膊,将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怎么了?” 苏婉清脸色苍白的咽了两口口水,没说话。门后却有一个人幽幽的转了出来。 那人颤着一双手,掀开斗篷帽,露出的是满是皱纹的脸。 “婆,婆婆,你在城门后面,怎么不给我们开个门啊,我们还以为没人呢…” 人吓人真的吓死人好不好。 瞧着老态龙钟的婆婆,竖起了自己手中的拐杖,指向苏婉清“你这个小辈,懂不懂尊老爱幼。我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指望我随叫随到?我在那边打个瞌睡,听到敲门声,颤颤巍巍刚爬起来,你就进来了。” “我还没和你算帐,你乱七八糟倒先喊起来了,知不知道老婆子年纪大了,不禁吓,啊?” 婆婆教训起来没完没了,苏婉清一边点头哈腰,接受着老人的批评指正,一边心里犯苦。 两点教训:一、你永远不知道睡醒的老人有多精力充沛。二、起床气这种东西不分男女。 “婆婆,歇一歇,歇一歇。” 老人上嘴皮和下嘴皮吧嗒吧嗒就没合起来过,苏婉清都想上去给她顺顺气。 “说吧,什么事?”老人似也觉得累了,冷眼瞅着她。 终于提到了正事,苏婉清打起了精神。 “我们想进这地下城,不知道婆婆能不能通融通融?”说完还极为上道的塞了一枚银锭子到婆婆手里。
第39页 婆婆感受了一下手中银锭子的重量,慢悠悠的转身,用拐杖推开了城门。 “进吧。” 两人进了城门,没有预料中的鳞次栉比的商铺和川流不息的行人,相反,只看到泛着雾气的河道上有两架桥,通向了东西两个方向。 “这,”苏婉清看向身边的老婆婆,“这东西两架桥有什么不同吗?” 刚才还精神抖擞的老婆婆,却开始装聋作哑。 苏婉清又问了一遍,没有得到回答,发现老婆婆是有意不想搭理她,只好作罢。 她把头转向顾怀宇“我们走哪架桥呢?” “我看不出两架桥有什么异同,反正我们本就没有目的地,你就随便选一架吧。” “那,就走左边?”苏婉清不确定的指向自己的正前方。左边这架桥离她们最近。 顾怀宇点点头“都听你的。” 老婆婆看着两人走上了左边那座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葫芦,往地下倒了些水,凉凉的说了一声“可惜了。” 顾怀宇武力高强,五感敏锐,本就留意着周围,听到老婆婆的这一声嘆息,迅速扣住苏婉清向前走的手臂,回看了来时路一眼。 只见刚刚空无一物的河道,在桥的两侧开满了红色的曼珠沙华,而远处的那座桥畔有白色的曼陀罗华在摇曳。 “糟了。”他扣着苏婉清就想使用轻功飞到对面的那座桥上。《法华经》中提过,白彼岸通往圣地,而红彼岸却是死亡之花。 桥上却吹来一阵劲风,裹挟这两人,把她们推送到河的另一侧。 “哎哟。”苏婉清的脑袋磕在了一块青石上。 她刚想抱怨,就见到顾怀宇看着那块青石默然无言。早登彼岸,四个用硃砂写成的红字刻在青石上。 苏婉清虽然不通经典,但这会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颤着声问顾怀宇“刚刚,我们刚刚走的不会是黄泉路吧?” 刚刚还架在河道上的桥,渐渐的失了踪迹,若不是苏婉清确实有踩在实处的感觉,还以为那桥是一个幻影。 “要回头吗?”苏婉清问顾怀宇。 虽然黄泉上没有回头路,但以剑为依託,施以御风决,不是不可以闯一闯。 “舍死路就生路,确实是上上之策,可眼下,你还能分的清什么是生路什么是死路吗?” 河道越来越窄,变成了潮湿的红壤,红彼岸与白彼岸如鸳鸯交颈,缠绕在了一起。 “走吧。”苏婉清狠狠心,管它生路死路,就没有她走不出的活路。 前方又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不同与之前甬道的阴暗潮湿,越往前走,苏婉清越觉得炙热。就在苏婉清以为前方是烈火烹油,刀山火海的时候,她看到了顶着陶盆在贩卖玉米饼的小贩,满脸黑污、衣衫褴褛、席地而坐的行人。 …… 这真是好清纯、好不做作的地方,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这个地方是什么样。 贩卖玉米饼的小贩走到苏婉清面前问“两位要吃玉米饼吗?” 苏婉清摇摇头说“不用。”小贩没有继续纠缠,点点头离开了。 行了一路,苏婉清这时才感觉到饿意,暂且不管前方可能遇到什么危险,她挑了一块相对远离人群的干净的地方,用袖子掸了掸,示意顾怀宇一起坐。 她装模作样的从看上去极为轻便的包裹里,掏出了一块肉饼。 明明这点荤腥在平常都不够看的,但掏出来的那一刻,坐在苏婉清附近的人,都将目光锁住了她手里的那块肉饼。 苏婉清强自镇定的将手上的肉饼掰成两块,顺道将一袋水递给顾怀宇。顾怀宇敛着眉,慢条斯理的吃着手上的食物,只是另一只手似有似无的摸着腰间的佩剑。苏婉清也强忍着内心的心惊肉跳,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可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捏住魔法棒,蓄势待发。 她不敢以为这只是一群生活贫困、穷困潦倒的人,刚刚苏婉清想和路边的一个人搭话,还没有靠近那人所属的领域,那人就抬起低垂的头颅看了她一眼。 那是什么样的一眼呢?冰冷麻木藏着死气,仿佛她自己是行尸走肉,她盯上的人也都是死人。惊的苏婉清缩回了自己的脚,说了句对不起,快速离开。 第31章 苏婉清一边吃肉饼,一边暗戳戳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坐着的人,有的机械僵硬的吃着玉米饼,有的目视着前方的石拱门发着呆。 过了一会,一身强力壮的女子,捲起地上的蓆子,顺便将蓆子里面的人一併扛在肩上,一步一顿的向着石拱门走去。随后,一个又一个的人站了起来,如法炮制。 草蓆裹尸,苏婉清这才发现,刚才躺在蓆子里面的人,不是在睡觉,而是死人。 苏婉清看了看自己满是油星的手,只觉得胃子里面一片翻江倒海。 顾怀宇戳了戳她“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不,不去。”苏婉清断然拒绝。 好奇心害死猫,她有直觉,跟过去准没好事。 她拿起水袋灌了两口水,有些忍不住,还是悄咪咪的凑到顾怀宇的身边咬耳朵“我怎么觉得这些人跟下了降头一样啊,你说她们到底有没有保留自我意识啊?”
第40页 苏婉清的气息打在顾怀宇的耳畔,让他身子一颤,一时之间都没有留意到苏婉清在说什么。 “餵!”苏婉清拿着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你怎么也不理我?” 顾怀宇回过神来,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算了算了,”苏婉清把顾怀宇手里的水袋和自己的水袋一併放在包裹里面装装好“不能呆在这个鬼地方了,继续待下去,保不准出什么事。你拉着我,我们现在就回地面上去。” 顾怀宇也觉着这个地方处处透着诡异,能不多呆他也不想多呆,因此顺从的将手环住了苏婉清的手臂。 苏婉清抖着魔法棒,暗念口诀,过了好一会,两人依旧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凉了凉了,”苏婉清心如死灰,“这个地方怎么一点天地灵气也没有啊。” 顾怀宇调转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内力,内力还在。可顾怀宇也不能把苏婉清带离这个地方,毕竟苏婉清远不止遁地三尺,现在尝试着向上突破,也不过是以头抢地。 苏婉清懊恼的垂下头“都是我不好,现在真的是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我偏进了。是我坑了你。” 顾怀宇轻嘆了一口气,将她拢在了自己的怀里,学着苏婉清刚刚那样,在她耳畔轻轻说“没事,我的内力还在,一定可以护你周全。” 苏婉清觉得有些丢人,这么丧气,都有些不像自己了。 她望着顾怀宇,眼睛亮晶晶的“我相信你,你知道吗,我刚到武林镇的时候,用占卜术占了一卦。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 “是吗?”顾怀宇的嘴角扬着笑,“那你可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让他浑身上下放着光,苏婉清一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掩饰性的从包裹里抽出水袋“这鬼地方,温度是不是又上去了。” 顾怀宇没戳穿她,这是眼中的笑意分外明显。 苏婉清和顾怀宇最终还是随着人群向前方走去,毕竟,除了前进,也无路可退。 离石拱门进了,苏婉清才看到上面刻着三个大字“永生门”,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万物朽而我不朽”。 苏婉清有些心累,现在她是看到字就提心弔胆,都是些深奥的话,瞧着寓意也很是不吉利。 过了永生门,天地景象顿时焕然一新。 外面的地藏城像是由法器开闢出来的独立的生态圈,只是天幕压得很低。黄沙灼热,城内的人衣裳单薄,裸露着脏污的胳臂与大腿,黄沙上有零星的墨绿色,让人看到些许生机。 但永生门后,就是望不到边际的沙石与土丘,层层递进的黄与不断渲染的红交叠在一起,在黄沙上行走的人,仿佛置身烤架上在炙烤。 扛着草蓆的人似是不能察觉这般难以忍受的炙热,依旧麻木向前,一步一顿。 不知走了多久的路,苏婉清只觉得天际处,红的吓人。不是旭日东升的红,是触目惊心的红。电光火石间,无数岩浆喷涌而出。 “火山爆发了,大家快跑啊,火山爆发了!” 苏婉清一边大声的知会着周围的人,一边拉起顾怀宇就往回跑。岩浆倾泻的速度很快,顾怀宇提起内力,带着苏婉清快速远离。 待到达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苏婉清拍拍顾怀宇,示意他停下来歇歇气。她自己则心有余悸的往回看去 苏婉清想,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扛着草蓆的人没有一个人后退,她们将草蓆先放在地上,接着双手合十,虔诚的跪在草蓆旁。岩浆来的迅速,先是漫过了她们的脚、接着是草蓆、大腿,整个人。没有人发出呻吟、哭诉、哀求,在一片寂静中慢慢消匿于无形。 苏婉清看着烈焰的火舌吞噬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心抽痛的厉害。 “跑啊,快跑啊,你们会没命的。” 她嗓子喊得沙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徒劳的宣洩什么。这些人的眼里满是死寂,很显然她们是不想活了,不是吗? 烈焰滚滚,分不清是人间还是炼狱。那一刻,跪地的人都是虔诚的信徒,不为求生,只为求死。 苏婉清和顾怀宇退回到了永生门前,庆幸的是,走出石拱门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结界的阻拦。苏婉清往回看了一眼。烈焰已经褪去,又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地,刚刚的热浪滚滚好像到没有存在过。 “要吃玉米饼吗?”顶着陶盆贩卖玉米饼的小贩再次出现在了苏婉清的面前。 苏婉清摇摇头,不怎么想说话,整个情绪低沉的厉害。 小贩依旧没有纠缠,点点头去下一个地方。 苏婉清注意到,小贩在每个人面前都停留了一下,若是没有人要玉米饼就离开,若是有人要,看也不看对方递给自己的是什么,就装在了口袋里。 绕了一圈,小贩又停到了苏婉清的面前“你上次吃的肉饼还有吗,能分我一小块吗?” 苏婉清拿了一块肉饼给她,小贩瞧着苏婉清没有掰开的意思,也不客气。大口大口的吃掉了整块肉饼。 “真好啊,”小贩不顾满手漆黑,舔舔手上的荤腥,透露出心满意足“临死前吃顿肉也值了。”
第41页 第32章 苏婉清斟酌着语句问她“为什么是临死前,难不成有什么可以预见的天灾人祸?” 小贩听了轻笑一声“你才来,所以想不通,等在这个鬼地方呆久了就知道,活着就是天灾人祸,死了反倒一了百了。若不是对这个世界还有眷念,谁不想解脱呢?” 苏婉清与顾怀宇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是疑惑重重。好在小贩也很有倾吐欲,不用两人套话就将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个干净。 “这里的人都来自清河村,那可真是个好地方啊,”小贩看着远方,透着嚮往“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虽然有人富裕,有人清贫,但好歹每家每户的日子都很有奔头。” “可一遭,地龙翻身,”大概是那日的场景太过印象深刻,小贩的声音里面带着沙哑与颤抖“房屋倾塌,地层下陷,一棵棵巨树轰然倒地。很多来不及撤离的村民,就被埋在了废墟里面。” “村里的大人小孩老人互相搀扶着逃到了一个空旷地,可地上裂开了无数条口子,所有人都顺着地缝掉了下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到了这里。很多人在抱头痛哭,哭劫后重生,哭逝者已逝。却不知道是无端的从一个噩梦走进了另一个噩梦。” 小贩眼神迷离,似在追思。 “我们刚到这边的时候,身无分文,正发愁怎么果腹,一个老婆婆递来了一个陶盆”她指了指地上的陶盆“没错,就是这个陶盆,里面装满了玉米饼。” “她撂下这个装满玉米饼的陶盆就走了,一连几天,天天如此。” “年轻力壮的劳动力感到不好意思,问婆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毕竟她们个顶个都是种庄稼的好手,而这里太荒芜了。新建房屋,开垦土地,她们样样都很在行,老婆婆却没有理睬她们。” “一开始还有人对这种生活感到满意,什么都不用做,有人免费提供吃食,不是人人都嚮往的富绅的生活吗?” “很快大家就呆不住了。虽然这个地方不冷不热,但一家老少眠于四野,没有私人空间,还是让人感到不习惯。” “有人就提议,能不能开荒种树种地,像老一辈一样,在新的地方开闢自己的家园。可放眼四周,根本找不到植物的种子,这地也不行,没等种子抽枝发芽开花结果,就被蒸的熟透了。” “那这玉米饼是如何来的呢?”苏婉清忍不住插了一嘴,“玉米总不能凭空变出来。” “有人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大伙就猜这里肯定有通往外界的路。那时村里的人,人人都很振奋,在一些年轻人的带领下,大家都跨进了永生门。” “有人被烧死了,有人逃了回来。有人不死心,过了阵子,又去了一次,再也没有回来。那时候,我们就知道,这永生门前面是烈焰火海,过不去的!” 小贩的声音更加低沉下去。 “噩梦是从第一个人生病开始的,庄稼人都知道光吃玉米饼这种粗粮是不行的,所以就算再穷的人家一年也得沾点荤腥,再不济从河里摸些小鱼小虾。这边什么飞鸟禽鱼都没有,连虫子也找不到几只。那个人本就体弱,很快熬不过去就死了。” “大家想找那老婆婆,问问有什么办法。毕竟她先于我们在这里生活。可是大家再也见不到那个婆婆,饿了一天,有人才在东边看到一个满是玉米饼的陶盆。” “我在这里三年,见过不同人得了不同的病,最后熬不过去都死掉了。” “活着就是等死,丧母丧夫丧女,一批批的人倒下去。有人疯了,往永生门里面跑。那天大家都在,拦也拦不住,看着她在火海里面手舞足蹈,喊着那些亲人的名字,快活的大唱大笑,直到被吞没。” 小贩沉默了一会“老一辈人说,这是上天在惩罚我们,唯有炼狱真火才能洗清罪孽。” “苟延残喘的人是对生活仍有挂念,心如死灰的人也不惧这烈焰焚身。” “我打小就是孤女,始终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也是没事干,就顶着陶盆,给大家送食物。那些不想吃的,劝也无用,早晚会走。那些给我东西的,基本上也抱了求死的心思,只不过想要留一样东西证明自己曾经在这世间存在过。” “我不明白,”小贩的声音难道拔高了些“我们清河镇的人,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才如此求生不得。那个神出鬼没的老婆婆,处处透着诡异,我不信她别无所求。我想搞清这个迷局,但我觉得自己也时日无多了。” “我心里清楚,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当口。” 小贩的眼角滑过两行浊泪,苏婉清也被这太过沉重的故事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说这个地方没有植物的种子,那你有没有见过彼岸花。” “什么彼岸花?”小贩一愣“这方圆百里,我们都走过了,什么花也没有看见。” 苏婉清看到不远处有个铁桶,有渴了的人,把头埋在里面喝水,理智的没有再追问小贩有没有看到过泛着雾气的河道。 这水,与那玉米饼应该都是配送的。 小贩坐了一会就走了。苏婉清看着顾怀宇沉声道“这不对。”
第42页 顾怀宇点点头,“这不对。” 这地藏城就像是一个幻境,可又远比幻境真实。 “我们往回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城门口,那些彼岸花还在不在。” 苏婉清和顾怀宇往回走,却始终都是一望无际的黄沙。 苏婉清在一片黄沙地转了两圈“如果以相同的速度和时间计算我们走过的路程,这个地方就是彼岸花生长的地方。” “老婆婆,你在吗?老婆婆我们有事向您请教。”苏婉清对着空旷处询问。 可惜,无人应答。 苏婉清决定试试自己的推测,她和顾怀宇说“我包里有霹雳弹,我扔出去的时候,你就带着我快速远离。这地方到底是河流、花田还是只是黄沙,一试便知。”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再三和顾怀宇强调“一定要蓄足内力,这个霹雳弹烈性极强。” 就在苏婉清从包里掏出几颗黑色物体,准备向前方掷去的时候,一个人影渐渐从虚空中显现出来, “是谁要毁了我的花田啊?” 人影还没有显现完全,苏婉清捏着手里的糖炒栗子,扬起了得逞的笑。 赌赢了。 第33章 随着老婆婆的出现,满是黄沙的幻境开始坍塌,只见彼岸花在摇曳生姿。 苏婉清下意识的挡在顾怀宇面前。 此处古怪,层层幻境交叠,她不敢掉以轻心。 顾怀宇感受到苏婉清身体错过来,护住了他所有的要害,只觉得心间一暖。 有时候,他心里也不是很确定,因为喜欢她,就放下之前所有的筹谋是正确的吗? 真傻,在没遇到苏婉清之前,无论是谁,他肯定都会觉得真傻。 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吗? 始终在那些山盟海誓、风花雪月里面沉沦,却不知道只有他一人留在原地。 走不出,看不穿,参不透,甜蜜的时光与现实的苦涩交织,直到郁郁而终。 那时,他就想,这辈子,他都不会为任何一个“她”,放下自己的“我”。 他认为感情是可控的,却没想到,在爱情面前,人人都束手无策。 苏婉清很好,一心赤诚,温暖的想让他不断靠近。 但她对所有亲近的人都好,尊重别人隐私,给予对方空间,微笑着护人周全。 她像是身怀宝藏,越接触越被吸引,就连四皇子…顾怀宇想,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四皇子远远看见一个人,眼中就闪现着雀跃的光了。 四皇子有很多地方和他相似,这也是为什么他看中的东西,四皇子都要抢。看着四皇子,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原来,看到苏婉清的时候,自己那空寂的眼神中发着光啊。怪不得,连承玉和郭婶都看的出来。 既然自己走不出去,总要拉着人和自己一起沉沦。他放下所有,豪赌的不就是苏婉清心间的无可替代吗?他按着腰间的剑,望着前方,目光沉沉。 这鬼地方,他要走出去,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哼,老婆子我猜的没错,新来的小辈,你们太不规矩了。” “婆婆,我们是有要事相问。”苏婉清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既然你们这么不听话,就到我的花田里面做苦力吧。”哪想着婆婆根本不理睬苏婉清,直接向着她们沖了过来。 苏婉清连忙蓄足精神力,想要阻拦婆婆的身影,未曾想到精神力直接从婆婆的身体中穿透过去。 她一愣,精神力外现后,能像捆绳索一样捆绑住人的身体。而婆婆却毫无影响,除非她不是人,是精神体? 苏婉清的大脑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糟糕,是精神力反噬了。 婆婆没有想到苏婉清刚刚对她进行了精神攻击,只是觉得微微有点不适。看着苏婉清突然脸色苍白的倒下,她也一愣“这就是你看中的小白脸,这么不禁吓,实力也忒弱了些。” 这话她是对着顾怀宇说的,她能感受到顾怀宇的内力不低,而苏婉清的经脉却没有开拓过。顾怀宇抱着苏婉清,浑身透着冷气。 形式比人强,苏婉清晕的突然,在没有摸清婆婆的底细之前,顾怀宇不敢轻举妄动。真想杀了这婆婆啊,他心中揣着恶意。 老婆婆胳膊一抬,就将顾怀宇和苏婉清一起带走了。 苏婉清陷入了昏迷,一直没醒,而顾怀宇就像婆婆说的一样,天天为花田松土施肥。 顾怀宇本不想离开苏婉清半步,但他知道不破不立,唯有更多的了解这里的一切,才能尽快走出僵局。花田就在屋外,他时时保持警惕,以防婆婆趁他不备,加害苏婉清。好在婆婆没有这个心思,每天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没一会就鼾声大作。 顾怀宇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在屋子里小心的走走转转。 婆婆的屋子就立在永生门之后,可似乎被设置了一道屏障。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却可以将外面看的一清二楚。顾怀宇想到自己第一次进永生门的时候,感受到的被窥视的感觉。这就解释的通了。 屋舍立在高处,从此处看火海,震撼感比之前还要强烈。 就这样看人生看人死而无动于衷,真是个恶婆婆啊。顾怀宇手摸上了佩剑,很想趁着婆婆熟睡的时候,了结她。但想到,还在昏迷的苏婉清,又忍了下来。
第43页 也不知是不是这婆婆的诡计,用苏婉清来牵制他。 晚间的时候,顾怀宇回了屋。苏婉清还没有醒,眉头微皱,似乎极为不安。 顾怀宇躺在她的身旁,身体微侧,用指尖一遍一遍的抹平苏婉清额头的皱纹,想要帮她减轻痛苦。 他身子一点点的软下来,在苏婉清额头落下了轻如羽毛的一吻 “快些醒过来好不好,我也会怕的。” 苏婉清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陌生的房舍,让她愣了半晌,思绪才从混沌到清明。身边有轻而平稳的唿吸声传来,苏婉清知道是顾怀宇。 她是识海受到了冲击,但对外界不是全然无意识。睡了三日,精神世界才在有意识的调控下,修復平衡。 她不想惊动顾怀宇,顾怀宇却自己醒了过来。 他在黑夜中对上苏婉清的明亮的双眼,先是一愣,很快转变成惊喜。 “你醒了?” “让你担心了。”顾怀宇见过笑的极肆意的苏婉清,但此刻她面色苍白,却笑的温柔,让他思绪有一瞬间的迷失。 “你醒过来就好,我担心你夜间有什么意外,就呆在了这里。”顾怀宇理智的准备起身,面色极其坦然,瞧不出什么尴尬。 苏婉清却按住了顾怀宇,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背“快睡吧,早些休息,这些天你辛苦了。” “恩。”顾怀宇身子瞬间僵硬,又缓缓放松“这些天,我都不敢闭眼。” “别怕,”苏婉清能够理解他在一个陌生环境的提心弔胆 “今晚你安心睡,我给你守着这后半夜。” “好。”黑夜中,顾怀宇的唇畔扬起笑意,顺势贴的苏婉清更近一些“那你多留心周围的一切,我好睏,先睡了。” “你放心。” 小床不大,苏婉清安抚顾怀宇的手臂,就放在顾怀宇身后,在顾怀宇的有意贴近下,两人同塌而眠,显得亲密无间。 苏婉清看着沉沉睡去的顾怀宇,轻轻说了一声“好梦。“ 第34章 第二天两人起的都比较迟,苏婉清出去的时候,正巧看到婆婆用“痒痒挠”在抓着后背。 “哟,醒啦。”婆婆眼皮抬了抬,又耷拉了下去。 “醒了就别闲着啦,看到那边那个地藏菩萨的像了吗?那里有金箔片,你去帮菩萨重塑金身。” 苏婉清抱着和顾怀宇一样的打算,打算在这里先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婆婆到底想要干什么。因此她听话的向那处走去,凑近一看,竟然发现成百上千张金箔纸堆放在菩萨面前。 她咋舌之余没有多言,老老实实的用软笔沾了金箔纸,将其贴在佛像上。 “小心点,不要把金箔纸弄坏了。”婆婆站在远处念叨。 “知道啦。”苏婉清不耐烦的应声。 不明白这个婆婆穿着俭朴,房子也很破旧,怎么有那么多的金箔,难不成这黄沙地盛产黄金? 慢工出细活,苏婉清贴了一天的金箔纸,只觉得眼前金光缭绕。晚间的时候,婆婆自己关了门,回了房间。桌上摆放的是和外面的人吃的一样的玉米饼,婆婆没有吃,吃与不吃都随这二人去了。 苏婉清没有吃,这里的吃食她都不敢动。 她拿着馅饼和顾怀宇坐在了外面花园处,天已经黑了,外面没有繁星。只有红红的火山是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突然,下面有东西慢慢的升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快到花园处,苏婉清才发现那是金珠。 金珠没有在两人面前停留,穿过两人,畅通无阻的停留在佛像前面,最后缓缓落下。 苏婉清快速起身,跟过去一看。哪里有金珠,落下的地方只有薄薄的金箔纸。 她像是想到什么,震惊的退后一步,险些站不稳,好在顾怀宇牢牢的把她扶住。 “是不是,是不是……”苏婉清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但顾怀宇很快理解她的意思,脸上也透着沉重“可能是。” 苏婉清脚底发软,却强自镇定了下来。 第二天,婆婆打着哈欠起了床,看到站在屋外,满是黑眼圈的苏婉清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站在我的屋外,黑眼圈这么重,昨晚做贼去了?” “我心里有事睡不着,索性昨天一晚上都在贴金箔纸,你去验收一下吧,要是贴的不错,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离开?” “贴好了?”婆婆的大脑感觉有些转不过来。 她呆愣愣的看向苏婉清,扣着拐杖的右手有些颤抖“那些金箔纸够吗,够贴一整个塑像?” “晚间的时候突然比白天多了些金箔纸,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好够贴完一整个塑像。” 惊喜来的太突然,婆婆话都不会说了,只连声说了两句“好!好!” 正在这个时候,顾怀宇从另一间屋子里推门出来。 看到顾怀宇,婆婆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我问你,是你一个人贴的,还是带上了他一起贴的?” 苏婉清心思转的飞快,本能的揣测着婆婆的心意说“当然是我一个人贴的,白日里怀宇松土施肥就够累的了,我怎么可能让他做我的工作。”
第44页 婆婆的脸上这才多云转晴“好孩子。” 然后,匆忙的走到塑像前。她双手摸着金像,浑浊的眼中涌起痴迷和癫狂。 “信徒的肉身融成的金箔片,良善者虔诚为塑像贴金,再加上…再加上追随者的一点真心。”婆婆毫不犹豫的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个口子,用指尖蘸着鲜血点在菩萨的眉心。随后,虔诚的跪在地藏菩萨面前“愿菩萨早日成佛,追随者愿一同飞升。” 过了半晌,屋子里面没有一点反应,顾怀宇在婆婆情绪疯癫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和苏婉清靠的很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没有反应?”婆婆的嗓音突然尖锐了起来。“书上不是这样说的,明明说了为菩萨塑了金身,菩萨就可成佛,为什么会这样?” 她双手试探的摸向菩萨额金身,一瞬间勃然大怒。她怒视着苏婉清,“你骗我!!” 婆婆平日里算不得和善,但此刻面部却扭曲到狰狞。 是,苏婉清骗了婆婆。 昨晚,她融了顾怀宇的金饰,形成金箔。塑像前面的金箔片已经被她转移了地方。因为她怀疑,那些金珠是从火海中烧死的人身上萃取的尸骨。果然和她想的差不多。 苏婉清只觉得齿冷“杀身成仁、立地成佛,你害了那么多人,以为这样的手段,就能够让菩萨飞升成佛?” “你懂什么?”婆婆有些歇斯底里“那些人是心甘情愿死的,我给她们吃的喝的了,我是她们的恩人。” “恩人?将这些人禁锢在这片方寸之地,让她们在绝望中挣扎,你也配当她们的恩人?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这方介子空间之灵,你是器灵!” 早在苏婉清的精神力从婆婆身体穿过的时候,苏婉清就怀疑这婆婆是个精神体。 婆婆神色冷静了些,冷眼瞧着苏婉清“倒是小瞧你了。” “你为什么想要地藏菩萨成佛?”这是苏婉清最关心的事情。 “呵,那个自私的人。”婆婆眼中露出冷意,全然没有刚刚跪地的虔诚“明明飞升成佛,就可以让我们这些器灵得道成仙。却说什么‘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虚伪。还说什么我心思不纯,将我随意的丢弃在此处。” “你知道我陪了她多久吗?几百几千年!!” “那你就应该知道,”苏婉清毫不留情的打断“地藏菩萨即使修成了智慧海,也愿意继续承受无量无边劫,就不可能能让你左右。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只会让你手上染上更多的罪孽。” “本来在菩萨身边经过洗化,已经有了修道的潜质,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只能是个邪灵。” “你闭嘴,你这个虚伪的东西,和那人一样虚伪。” 婆婆的眼中涌起了邪意和杀意。仪式只能进行一次,被破坏后,就再无成功的可能。 “我布了那么长时间的局,等了那么些年,就为了此刻。竟然没有希望了,那老婆子也要在油尽灯枯之前,快意人生一回。坏我好事,今天就让你第一个去死。” 若是之前,心中残存的期待还能让婆婆保持善念,眼下一无所有后,她自然是放出了内心被禁锢的野兽。 她早已入魔,只是一直不想承认。 第35章 婆婆是芥子空间的器灵,因而她愤怒的时候,整个空间都在震动。 坐在黄沙地上的人们只觉得身处的环境如同地震了一样,整个地壳剧烈震动。 “地震啦,地震啦。”三年前的噩梦又再一次重演。 婆婆手指一动,将苏婉清甩出去老远。 “咳咳。”苏婉清勐烈的咳嗽了两下。 婆婆依旧不放过她,手指在空中画过两个圈。苏婉清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在空中转了两圈,又被狠狠拍在地上。这一回,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痛的不成样子。 顾怀宇一剑刺向老婆婆,直接命中要害。可怕的是,伤口处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老婆婆发出了‘桀桀桀’的笑声,手掌一抬,顾怀宇的身子就飞出老远。 “真有趣啊,真有趣。”婆婆连说了两遍。 “活了这么些年,我也活腻了。但我不想活了,也得拉着你们陪葬。” 婆婆将拐杖扔到一旁,双臂平展,双手一点点的向头顶上方合拢。 永生门里面的火山不断喷发出来,熔岩在地面上快速流动,外面的人惊恐的发现,这些熔岩第一次流出了永生门。 “快跑啊。”一开始还愣在原地的人们,撒腿就往远处跑去。抱着孩子的男人一边流泪,一边咬着嘴唇夺命狂奔。 得活命,活着才有希望。 苏婉清趴在地上,艰难的向前爬了两下,向着底下俯视。 慌不择路的人群,无处不在的熔岩。哭声,哀嚎声,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不能让她得逞,没有一刻,苏婉清觉得自己比现在更坚定。 婆婆的双手已经快要合拢,头顶上方形成了一个火红色的圆球。苏婉清的精神力有如实质般将火球包裹起来,形成了透明的光罩。 “变慢了,熔岩的速度变慢了。” 一直关注各方状况的顾怀宇立刻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苏婉清。
第45页 这些人对于他来说没有苏婉清的安危重要,但是他知道,他们对于苏婉清来说很重要。 他可以跨过去这道坎,可苏婉清却过不去心中的业障。 苏婉清甚至来不及高兴,婆婆就二次发力。透明光罩出现了裂纹,有火星飞了出来。 苏婉清的识海在翻江倒海,可她也加大了对精神力的输送。随着精神力的透支,她的脸一点点惨白起来。 顾怀宇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向着婆婆的眉心刺去。 他从没有比此刻更恨自己的无能,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影响不了。 顾怀宇的剑锋闪着冷芒,婆婆的眼珠子被光芒闪了一下,避无可避,却也没有躲避。她本就是器灵,畏惧的是精神攻击。她自己本就是极好的上品法器,她自信没有钝物能将自己重伤。 倒是苏婉清很是不好对付,她竟不知道这人世间也有人修炼出能将精神力外放的功法啦? “额,”突然婆婆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苏婉清趁机又加大了一波输送。本是相互缠绕,如火凤白龙一般的精神力突然分出了上下,白龙蜿蜒而上,使得火凤再无腾飞之力。 婆婆的眉心渗出血,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怀宇“不可能,这不可能。” 顾怀宇脸上是凛冽寒霜,他看都没看婆婆一眼,又将剑锋奋力的推进婆婆眉心一寸。 世事荒谬,谁能想到他修炼的是无情道,却因有情而入道。就在他胸中一腔郁气不得出,浑身内力肆行的时候,灵台突然变得清明,仿佛开了灵智。那一剎那,他似是悟出了什么,却不知道悟出了什么。 大道无形。 婆婆腹背受敌,很快就坚持不住的矮下身子。髮髻间的白髮不断滋生,脸上的皱纹也不断纵横。她口口声声说着油尽灯枯,但她知道此时此刻才是真真正正的耗竭精力。 她眉心留着血,嘴角带着笑,眼中却留着泪。 其实她早就后悔了,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挽回。 聆听了上千年的佛音靡靡,不知陪着那人经歷过几次轮迴,接受过多少天地教诲。真狠心啊,就因为自己动了妄念,就被抛下了。 她想问问那个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呢,这上千年的岁月可以这样被轻描淡写的抹去吗? 被抛下的愤怒在岁月的长河中发酵,毁天灭地的情感不断在心间升腾。她知道这是那人最不喜的模样,所以她死死压下了心中蠢蠢欲动的野兽。 还有办法的,总能找到办法再回到她身边的。 接下来踽踽独行的时光中,她孤身晃荡在这人世间。心有所属却居无定所,她将这个问题压在内心的最深处,只等待着时机成熟的那一日亲口问出口。 我后悔了,你呢? 快了,她嘴角露出释然的笑容。不入空门入地狱,她也成为了那人要渡的人。 婆婆闭上了眼睛,红珠在精神力的引导下,落在了苏婉清的手心。整个屋子开始一点点的出现裂痕。本来感受不到的天地灵气,在整个空间里面肆意。 器灵已死,这方介子空间也要开始坍塌了。 “我们快离开这里。”苏婉清的声音极其虚弱,“这个空间维持不了多久了,我们要带着底下的人一起离开这里。” 顾怀宇抱起苏婉清,从高处一跃而下,房屋就在那一刻坍塌。苏婉清执起火球,逼退了肆意的火焰。 逃窜的人们看着从天而降的苏婉清和顾怀宇,只觉得看到了神明。 “快,大家聚到一起,我带大家离开这里。” 能够运转天地灵气,让苏婉清的身体好受的多,但精神力已然呈现干竭之势。她还是咬紧牙关,用精神力圈了一个圆。 “大家聚到这个圆里面,我带大家走。” 四面八方的人都朝着这边涌来,人挤人,害怕慢一步就失去了生机,失去了逃离苦海的唯一可能。 “不要挤,”苏婉清声音虚弱而坚定,她用魔法棒抵在自己的喉咙处,将音量放大“不要怕,我带你们回家,一个人也不会少。” 当确保精神力的光圈覆盖到每一个人,苏婉清念出了遁形术的逆字诀,“遁。” 不过是一个字,不过是转瞬间,这些在绝望中苦苦挣扎三年的人就重新回到了地面。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在众人的身上,有人举手承接这雨露,有人在雨里放声大哭。 春天下起了一场大雨,将污秽埋在泥土里。 逝去的人已然逝去,活着的人还要奋力前行。 哭出来,站起身,挺过去。 你们不易,但请坚强。愿你们好。 第36章 苏婉清耗竭精力,一睡又是三天。 但好在这次在快要陷入识海时,提前知会了顾怀宇一声“别担心,我就是需要休息一下。” 顾怀宇在离去之前,给了清河村的村民三千两银票,交由小贩保管。 灾后需要重建,如果苏婉清在的话或许会做的比他更好,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顾怀宇在最近的紫梦城租了一间上房,苏婉清三日后醒来,陪着顾怀宇唠了一会磕,又陷入短暂的沉眠。 她的精力维持不了长时间的清醒,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过了一个月有余。 从‘紫藤挂云木’到‘开轩纳微凉’,苏婉清睡过了晚春,迎来了初夏。
第46页 苏婉清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顾怀宇坐在自己床前的藤椅上看书,轩窗半开,初夏的风还不算燥热,微风浮动着他的髮丝,慵懒而又美好。 顾怀宇意有所感的看向苏婉清,对上她圆熘熘的大眼睛。 “醒了?” “嗯。” “还睡吗?” “不睡了。” 两人相视一笑,此处岁月静好。 苏婉清彻底的清醒后,就有些闲不住。她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去,不禁啧啧称奇“这个地方是叫紫梦城吗?果然藤萝高挂,到处都是梦幻般的紫粉色。住在这个地方的人也太幸福了吧。” 要是在魔都,必定是定情圣地。 “想要下去走走吗?” “去去去”,苏婉清雀跃的举双手贊成,躺了一个月,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根骨骼都快要不听使唤了。 在苏婉清奔赴到各个摊铺面前的时候,顾怀宇发现了一件怪事。苏婉清的口味变了。 平时见到卤猪蹄,臭豆腐,烤串就走不动路的苏婉清,竟然在各个水果摊前流连不舍。 “大婶,西瓜甜不甜?” “甜,不甜不要钱!” “阿婆,给我拿两串个大汁甜的葡萄,桃子也多来点。” 待苏婉清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客房的时候,顾怀宇才问出了疑惑。 “你不是无肉不欢吗,怎么今天买的都是水果?” “渴啊。”苏婉清用清水洗了洗桃子,将上面的野毛刮掉,大口咬了一口,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站在桌前的顾怀宇顺势为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面前。苏婉清一饮而尽。 其实这种渴是是清水压不下去的渴,喝完水也不会觉得是久旱逢甘露,苏婉清初步坚定是缺少维生素。 那方介子空间的环境太过炎热,而那段时间两人除了肉饼和清水再无可食之物,让苏婉清现在都对荤腥的食物有点牴触。 想到顾怀宇很有可能不知道补充维生素的重要性,苏婉清切开了一个西瓜。不错不错,瓜瓤通红,瞧着就很好吃。 她拿起勺子,挖了最中间的一块,递到了顾怀宇的面前“你也吃些水果,水果美容养颜。” 顾怀宇看着勺子上分量毫不含煳的一块西瓜,愣了愣。 这卖相,着实寒碜了些。 以前在侯府或者是在‘迎客来’的时候,吃的水果就算不是去了皮,雕了花,也都是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摆的整整齐齐。要不然吃起来的样子,委实不雅。 看着苏婉清一脸真诚的模样,顾怀宇还是低下头,在那西瓜上咬了一口“恩,很甜。” 这一口下去,还没有解决一块西瓜的三分之一,苏婉清小脑袋瓜子转的快,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瓜是不是太大了,我去挖一块小的过来。” 说着,她就想将剩余的瓜扔到自己的嘴里。就在勺子都要靠近苏婉清的嘴边的时候,顾怀宇扣住了她的手腕,将身子凑了过来。 “我还要吃。” 两人的距离贴的很近,唇与唇只隔着半个勺子的距离,顾怀宇咬了半块西瓜,抬眸看向苏婉清的眼睛。 他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直视着苏婉清的眼睛,退也不退。苏婉清只觉得他的眼中墨色甚浓,情不自禁的被吸引,甚至想要更近距离的看看,他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浓墨重彩。 房间里面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徒留越来越近的两个人气息交缠。 顾怀宇原以为苏婉清会退开,没想到她却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凝视着他的眼睛,越贴越近。顾怀宇当然不会点醒她,只眨了一下眼睛,眼中泛出水意,平添了些许媚色。 就在两人的唇瓣快要触碰到一起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推开,那一室的旖旎被人窥了干净。 捧着水盆和毛巾的店小二,呆愣当场,看着顾怀宇斜过来的冷光,都快哭了。 店里的员工其实早就对这二人议论纷纷,一个足不出户,一个一直在沉睡,很少清醒。都以为苏婉清得了重病,顾怀宇不离不弃,两人的样貌又极好,看上去如同神仙眷侣。小二每三日前来打扫一次房间,顾怀宇一般不出门,她也都是轻手轻脚。 今天敲了两下门,都没有人应,她还心想怎么了。没想到撞破了别人的好事。 “你们继续。”她快速的关上门,捂着心口。 这神仙谈起恋爱来,也怪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太美,吾等凡人承受不来。 苏婉清在门被推开的时候,就清醒了过来。这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她下意识的想要退开。在退开的时候却吻上了顾怀宇高耸的鼻尖。 小二退的快,房间里面旖旎的热度还在,被撞破时那一剎那的无所适从更是让苏婉清的嵴背都带了一阵麻一阵软。 她吻在顾怀宇的鼻子上,只觉得脑子仿佛卡了壳,再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她没有继续退,顾怀宇不着痕迹的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唿吸吐纳间,柔软的唇与鼻尖若即若离,无数次的分开碰撞,像是有情人在缠绵相依。 顾怀宇眼中的水汽越来越盛,苏婉清只觉得要溺毙在那一汪墨色里,就在她即将完全陷入沉沦时,理智占了上风,她快速的用手捂住了顾怀宇的眼睛,狼狈的将脸转向一边。
第47页 声音中带着沙哑颤抖,甚至喘着粗气“你的眼睛…真好看。” 顾怀宇纤长的睫毛在苏婉清掌心扇动了两下,此时此刻一点点触感都在不断放大,苏婉清身子又是一抖。 顾怀宇感受着鼻尖的那一点湿意,心中却微微嘆息,可惜。 第37章 在芥子空间的时候,两人合塌而眠了一日。 出了空间,苏婉清时常陷入沉睡,顾怀宇出于照看的目的,只开了一间房。 眼下,掐头去尾,两人算是同床共枕了一个月。 待心间的那一点悸动稍稍褪去,苏婉清主动提了出来“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我身子已经修復的差不多了。今晚我就在隔壁开一间上房,这样你也能休息的好一点。” 顾怀宇看着她认真的表情,默了一会说“你不觉得这紫梦城中透着古怪吗?” 苏婉清一愣。 “在这边一个月,我发现这藤萝有香,且这香味会放大人内心的欲望,使人”顾怀宇一顿,话语说的隐晦“使人情不自禁,意乱情迷。” 看着已经恢復正常的顾怀宇站在那里冷静的分析,苏婉清脸一红,眼神有些飘忽。所以刚刚两人是…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情难自已还是心不由己。 “若是这紫梦城真的迷情,两人分开出了什么问题反倒不好照应。” 言下之意,这订一间房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好,那都听你的。” 顾怀宇提出的想法苏婉清本就很少反驳,他的思维一向比自己更缜密些。 用了晚膳,顾怀宇让小二送了热水上来。 白天在坊间,他买了一个新制的黄花梨木桶,从小养成的习惯可以让他忍耐吃食,但对沐浴环境却额外挑剔。 他放了‘无患子’进去,果子浸泡在热水中,果皮中的皂素很快蒸腾起层层泡沫。 “那我先出去了,你沐浴完收拾妥当后叫我一声就成。” 看着顾怀宇已经旁若无人的准备起洗澡用的衣物,苏婉清贴心的自请离场。 “你不在一旁给我添水吗?”顾怀宇脸上笼起淡淡忧愁“虽是春日,这水却依旧凉的快,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沐浴了。以前都是承玉……”终是欲言又止。 想到刚到迎客来的时候知道的顾怀宇的习惯:好洁,不喜与人接触。再对比如今和自己背井离乡,身边没有一个人近身伺候。苏婉清没来由的心软了。 这些日子,先是在那满是黄沙的地方呆了那么久,又守着沉睡的自己一个月,顾怀宇肯定没有心思好好沐浴。 “那你安心沐浴,我在旁边给你添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偷看的,”最后一句话苏婉清说的小声“不会毁了你的清白。” 傻子,顾怀宇在心里想。自己放下身份,丢下官职,不顾一起的和她离开,在京都那些人的心中已经算是无媒苟合,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好在他从不是拘于俗礼的人,若是能求仁得仁,得偿所愿,红拂夜奔未尝不是一则佳话。 “好。”顾怀宇脸上笼起淡淡的笑“你放心,‘无患子’的效果很好,只要你不在我脱衣服的时候偷看,你想看也看不到什么。” “我不会的。”苏婉清急忙又保证了一次。 “恩,”顾怀宇点点头,笑若清风朗月“我相信你,不过…”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过你要是真的觉得不妥,那你介不介意,我用丝帕将你的眼睛蒙起来。” “不介意不介意。”苏婉清连连摇头,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顾怀宇多数用的是白色的丝帕,好不容易找出了一条红色的绢丝“就用这块吧,颜色鲜艷些,”说完打趣的看了苏婉清一眼“保证你什么都看不见。” 苏婉清讷讷的点头。 顾怀宇将那绢丝捲成一层一层,脚步一转绕到苏婉清的身后,“那我就将这绢丝系在你的耳后啦?” 他和苏婉清靠的很近,鼻息一点点喷在苏婉清的耳垂上。苏婉清忍不住将指尖扣在手心处,才止住了身子的颤动。 绢丝虚拢在苏婉清的眼睛上,她的嗓音很干哑,但还是和身后的顾怀宇说“再繫紧些。” “系的不紧吗?”顾怀宇声音中透着好奇。 他将身子向前靠了靠,指尖沿着苏婉清的眼部轮廓摩挲“那我将这绢丝按得平整些。” 顾怀宇的手指在苏婉清脸上划过,像是在描绘一幅美丽的画卷,一笔又一笔。 苏婉清轻轻咳嗽了一声“好了,够了,可以了。” “不会松了吗?”顾怀宇又再问了一遍。 “不会,可以了。”苏婉清不敢再多言,这简直是脸红心跳的耐力考验。 顾怀宇在苏婉清身后嘴角扬的高,“那我把你牵到木桶边,待会水凉了,你就给我加水好不好?” “好。”苏婉清现在神智不是很清明,只觉得顾怀宇声音轻轻柔柔的,此刻若是让她奉上一颗真心,也是愿意的。 顾怀宇一手牵着苏婉清,一只手在宽衣解带。 眼睛被蒙住了,听觉就变得敏锐。苏婉清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耳尖刚刚动了动,顾怀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第48页 “我刚刚解了上衣,你应该看不见的吧?” …… “看不见。”苏婉清只觉得耳朵滚烫,大脑充血。 “那就好。”顾怀宇似乎浑然都没有发现苏婉清的异样“已经到木桶边了,你不要再动了,小心滑倒。” 苏婉清听话的停下脚步,顾怀宇则迳自解了中衣。 “等一下!”苏婉清只觉得不对。 刚刚蒙丝绢的地方是阴暗处,倒还不觉得。现下走到了光亮处,蒙着红丝绢的眼睛虽看的不是很清楚,却有一种灯下看美人,美人隔云端的旖旎风情。 刚刚还慢吞吞绕着衣带的顾怀宇,像是突然解开了所有的衣带,一瞬间,丝质的里衣顺着上身滑了下去。 “怎么了?” 顾怀宇靠近苏婉清,声音中透着缱绻。苏婉清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意。 有些话刚刚说得,现在又说不得了。想到顾怀宇若是知道自己将他看光了,定然很尴尬。苏婉清咬咬牙,闭上了眼睛“没事,水凉了叫我。” 只希望顾怀宇快些进木桶,这样她就真真正正什么也看不见了。 “好。”顾怀宇见到苏婉清闭上了眼睛,也不再继续捉弄。 苏婉清很快就听到了水声,暗自松了一口气。顾怀宇应该已经进了木桶了。 第38章 浴桶处搭着细葛布,顾怀宇用细葛布细细擦拭了自己,又转身看向苏婉清。 “身后擦着有些费力,你能帮帮我吗?” 苏婉清慢慢睁开眼睛,短暂的不适后,很快就适应了眼前的环境。甚至能看到顾怀宇微微扬着脸,热气蒸腾中,一贯清冷的神色也染了媚意。 “好。”苏婉清刚准备接过顾怀宇手中的细葛布就被顾怀宇打断了。 “哦,我忘记了,你看不见。” …… 顾怀宇的手从木桶中伸出来,湿漉漉的手臂带着热气,握住苏婉清右手的时候,苏婉清只觉得满是湿意。 “过来一些。”顾怀宇将苏婉清往靠近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些,顺道将苏婉清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可以了。” 苏婉清眼观鼻鼻观心,接过细葛布,暗下决心,一定要以秋风扫落叶般的速度结束战局。 没想到刚刚抹了一下,就听到顾怀宇倒抽了一口气。 “疼。”声音带着颤,似是娇嫩的肌肤难以忍受这样毛躁的对待。 苏婉清在心中吐槽细葛布的质地粗糙,手上的力道却忍不住的轻了轻。 她在顾怀宇的后背处一点点的耐心擦拭,顾怀宇的头微微向右转,感受着这份珍视。 “好了,”顾怀宇的左手搭在苏婉清的右手上,示意不用再继续了。 “水有些凉了,再添桶水就行。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可以在门外等等,我一会就好。” 苏婉清只觉得如释重负,添了新的水后,扯下丝绢,不敢四处乱看,逃命般的出了客房。 呆子。 顾怀宇笑了笑,施施然从桶里走出来,用粗葛布沾着木桶旁边小桶里面的清水擦拭身体。 苏婉清要是不出去,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洗掉身上的泡沫。 苏婉清被顾怀宇喊进来的时候,顾怀宇已经上床,且放下了床上的帷幔。 “你也好好洗洗吧,”语气中透着揶揄“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木桶里面的水还透着热气,苏婉清没那么讲究,用着顾怀宇剩下来的水,洗了一个香喷喷的热水澡。 舒服,她泡在木桶中,觉得洗澡真是人生中一大乐事。当然,睡觉也是。 可她到底还是太天真了,相对于今天一天的脸红心跳,晚上,大冒险才刚刚开始。 “可是好了?“ 感觉到苏婉清已经换好衣服,顾怀宇重新将帷幔挂到床钩上。 苏婉清匆忙系好了最后一根衣带,才抬头看向他。 顾怀宇只着中衣,坐在床的外侧,青色的外衫虚搭在肩上,中和了过于冷淡的气质,瞧着很是温暖。 顾怀宇一直盯着她看,本想磨磨蹭蹭缓些上床的苏婉清,只好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我睡在外边吧。”苏婉清觉得自己一贯毛毛躁躁,若是睡在里面,一不小心就能把顾怀宇挤下去。 顾怀宇摇了摇头“我早上起的早,睡在里面不方面。”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苏婉清想到自己经常睡到日上三竿的尿性,没有办法坚持。 只好老老实实的从床脚爬上床,缩成一团窝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怎么一个人把那么多被子都捲走啦。”顾怀宇低低的声音传来,透着抱怨。 “啊!不好意思…” 苏婉清赶快躺平,试图将被子往顾怀宇的方向分一分。却听到顾怀宇的一声闷哼“你,压到我的胳膊了。” 苏婉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猫,急忙将身子往旁边移,又被顾怀宇用逃出生天的右手拽了一下“被子啊,我的被子!” “哦……” 待一切协调完毕,躺在顾怀宇旁边的苏婉清难得一见的失眠了。 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快,苏婉清觉得这一点声音在夜色中大到不可思议。她按着自己的心口,在心中小声命令“乖,听话些。”
第49页 可整颗心却依旧扑通扑通跳的欢脱。 她只好默默数着绵羊,转移自己的注意了,正在这个当口,顾怀宇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睡着了吗?” “没有。”苏婉清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我觉得好热啊。” 苏婉清这才听出了顾怀宇声音中的不对劲,紧张的抬起身子,面向顾怀宇,将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怎么了,是刚刚洗澡着凉了吗?” “不是。” 此刻,苏婉清微侧着身子,两人保持面对面的状态,顾怀宇的话音中却透着难耐。 “之前你陷入沉睡的时候,我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还以为自己得了病,就去回春堂请了大夫。” “大夫说,”顾怀宇顿了一会,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打紧,这些紫藤萝不同于外面的藤萝,每到晚上就会有轻微迷情的效果。有情人可及时行乐,反倒有益身心健康。若是一人,保持身心平静,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可,”顾怀宇一字一顿说的慢“可不知怎的,我觉得心静不下来,浑身燥热的厉害。” 顾怀宇话音刚落,苏婉清也觉得自己身子好像燎起了一阵火,她重新躺回床上,声音中带着哭腔“我也觉得热了,那大夫还说了什么吗,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吧。” “不会,只要保持身心平静就行。” “那我给你念念清心咒吧。” 黑夜中,顾怀宇的声音透着纵容,“好,你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苏婉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顾怀宇问道。 “我只会背这么多,剩下的,我背不出来了。” 顾怀宇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手握成拳,抵在唇上,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苏婉清羞愧的徵求顾怀宇的意见“要不我再重头背一遍?” “睡吧。” 顾怀宇没有再给苏婉清表现的机会。 “哦。”苏婉清的声音中还带着点小遗憾。 又过了半刻,苏婉清依旧没有丝毫的睡意。她盯着上方,不知道耳朵里听到的是顾怀宇的唿吸声还是自己的唿吸声。 顾怀宇就在这个时候靠了过来,他双手搭在苏婉清的肩上,头微微低垂“让我缓一缓,我热的厉害。” 苏婉清僵直着身体,动也不敢动。过了好半晌,才找回到自己的声音“你现在好些了吗?” 顾怀宇唔了一声,像是难以克制,抬高了头,看向苏婉清清澈的双眼“不好。” 接着他低下头,轻轻,轻轻的在苏婉清唇上落下一吻“我有些忍不了。” 他没有再动,也没有退。 两人距离很近,苏婉清甚至能问道他身上好闻的兰香味,去了外衣,兰香味更浓。苏婉清甚至难以分清,此刻的头昏脑涨到底是外面的藤萝香,还是顾怀宇的体香对她的作用起的更大些。 温香软玉在怀,场景活色生香。苏婉清只觉得唇干舌燥,她下意识的想舔舔唇,但像察觉到危险的哨兵很快缩了回来。 顾怀宇的眼中涌起了一层层的情绪,很快又退了干净。 适可而止就好,物极必反就得不偿失了。 他用额头抵着苏婉清的锁骨,身体的重量却放的轻“不好意思,我冲动了。” 他虽是有意为之,但刚刚已经有些情难自已,他暗自喘息了片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又重新平躺在床上。 “我听那大夫说,最近的寺庙香火很旺。在主持那里拿个符,就可以保持灵台清明。平日我们也去求一个吧。” 第39章 通往寺庙的山脚下,有东西两条路。 联想到之前在地藏城被东西两架桥支配的恐惧,这次,苏婉清极有先见之明的准备问问人。 迎面来了两个年轻人,瞧着年纪相仿,男子温柔,女子儒雅,像是好说话的。 苏婉清先向她们作揖,接着极为礼貌的问询道“打扰二位,请问这东西两条路可有什么讲究?” “东边的路难走,西边的路前些年有乡绅出钱修建过,更易车马行人通行,两位还是从西边上山吧。” 苏婉清与二人道谢后,兴沖沖的走到顾怀宇面前“我们走东边的山路吧,心诚则灵,也好叫佛祖格外庇佑点。” 不仅如此,想到之前在地藏城给菩萨贴金时耍的小手段,虽说是事急从权,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心虚。 今日还是给佛祖多供奉些香油钱吧。 年轻男子在西边的路上走了一阵子,发现后面没有人跟上来,不禁面露担忧“刚刚那两位年轻的小姐公子,不会是走了东边那条路了吧?” “这……”女子也没有想过自己都这样讲了,那两人还会走东边的路。真的会有人自讨苦吃吗,她心里没底。但看到自家夫郞西子捧心般皱着眉头,还是连忙安抚“真要是走了东边的路也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两三年了,官府那边尚没有定论,你也不要一直想着念着。你且放宽心,说不定都是以讹传讹。”
第50页 “是真的,”男子神色坚定,瞧着有些不快。 “好好好,”女子不愿再在这件事上伤了两人的和气“这样,我们到了山上以后先不急着下山,若是日落之前,那两人都没有出现,我们就去通知方丈,让她派人在山上找上一找。” “只能如此了。”年轻男子最后回看了一眼身后蜿蜒的山路,转身向前。 苏婉清不知道的是,当她与顾怀宇刚迈上东边的山道,整个山道就变幻成与紫梦城原住民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样子。 或者说,她踏上那条路的那一刻,沉寂三年的紫梦之境就重新开启。 “快看,有人来了,我已经三年都没有见过活的人了。” “两个人都长得好好看呀。” “嘘,小声点。” “嘻嘻嘻。” 小声点,不要把人吓跑了。 山路崎岖,虽然这些日子一直都天气晴朗,不会走的满脚淤泥。但原有的路,走的人少了,也就没了路。 在这野草野花肆意生长的山路上走了一会,苏婉清有些气喘吁吁。顾怀宇倒依旧是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点路程确实不算什么。唯一可恼的是,衣服的下摆在这野草中不断刮蹭,让他有些不舒服。 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哎,你看你看。”苏婉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拉着顾怀宇一脸兴奋的往远处指“那边有吊桥。” 吊桥很长,用两根粗麻绳和香板木一直从此处通向山顶。 木板不宽,一人有余两人不足,远远看着极为狭窄。山谷之间气流急乱,吊桥也随之左右摇摆,晃荡的厉害。 “此处怎么会有吊桥?” 顾怀宇觉得古怪,这吊桥晃动的声音极大,站在这里也可以听到木板咯吱咯吱的声音。可刚刚却一点动静也无,好像这座桥是凭空出现的。 苏婉清不知道顾怀宇心中的想法,但这吊桥看起来惊心动魄,让人瞧着就心生惧意。 算了算了,她有些胆颤,生了退意。 “还是走山路吧,这吊桥瞧着年久失修,山路稳当些。” “啊呀,怎么不走吊桥呀。” 刚刚那些轻快的声音又开始响起,语气中带着遗憾。 “走呀走呀,这条路我阿兰常走,没事的。” “你们不去修炼,都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冷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围在一起看戏的花妖树精们,身体一抖,迅速散开,低眉垂首,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少主。” 位置让开了,宫兰鸥一眼便看见了紫梦之境的二人。 他先是被两人的外貌所慑,随后冷声道“紫梦之境有人类闯入,为何没有人向我通报?” 几个小妖你戳戳我,我戳戳你,最终还是那个自称阿兰的花妖苦着脸被推到了阵前。 “三年来,误闯这条路的凡人不是没有,却没有一个人触发紫梦幻境。刚刚幻境触动,本想瞧瞧有情人是不是和话本里面一个样……” “人间的话本少看,”宫兰鸥刚出言训、诫,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上次你说把所有的话本都上交了,是真的吗,是不是还有?” 糟了,被抓包了,阿兰感觉自己的额头冒出了虚汗。 “就,就最近才发现床脚垫了一本。”阿兰说的底气不足。 “拿出来。” 阿兰抖抖索索的将自己的心头宝递给了宫兰鸥,心间滴血。 这些年花妖树精都不给离开紫梦幻境,人间的话本被列为第一禁、书。虽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这些小妖也会在私下偷偷传阅,但书是看一本少一本,得,现在又被缴获了一本。 “你不要耽溺于情爱,好好修炼才是正经事,”宫兰鸥的年纪其实比这些人都小,但因为一出生便是少主,自然比别人更加克己復礼。 “那是你不知道情爱的奇妙。”阿兰忍不住小声嘟囔。 宫兰鸥虽然少年老成,但其实是个虚架子。更像是没有被污染的白纸,行事一板一眼。 所以,她们这些年纪大一些的花妖树精,并不怎么惧怕宫兰鸥。甚至想拉着宫兰鸥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阿兰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少主,我在学业上有困惑,想向你请教。” “你说。”宫兰鸥觉得心里有些宽慰,不懂就问是为上进,自己的训、诫算是有了效果。 “什么叫‘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就是‘知道的就是知道的,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的,这是关于知道的真谛’。” “那少主,我问你,你将不要耽溺于情爱挂在嘴边,你知道情爱是什么吗?” “这……” 宫兰鸥被问住了。 “你不知道情爱是什么,为什么说它不好?”阿兰乘胜追击。 宫兰鸥抿抿唇,没有说话。他只知道情爱不好。 初尝胜果,阿兰觉得自己有点飘,极力想要将宫兰鸥拖到自己的阵营,将这个不谙世事的少主放在染缸里面染一染,因此声音带着蛊惑。 “少主,圣人云,‘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不知道的是不是要努力学着知道。”说这话的时候,阿兰强自按捺内心的雀跃。他已经忍不住想要倾囊相授了。
第51页 宫兰鸥眉头皱了皱,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但他本能觉得向阿兰学习很不好。 第40章 “少主有所不知,”阿兰对着身旁的宫兰鸥科普“山上的月老庙香火极旺,无姻缘者求姻缘,有情人则求长情。” “因而这紫梦幻境虽是天地法则防止凡人误闯精灵界所设下的屏障,但受了那么多年的香火,也触发了其它的属性。” “听老树精说,若有情人能触发紫梦幻境,且通过种种屏障,登上山顶。这对有情人的名字就会被月老写在三生石上,情连三生。” “若不能通过呢?” “幻境会将这对有情人送到山脚下,境内的所有事情她们都不会想起。她们只会记得,在山脚下做了黄粱美梦一场。” “能触发紫梦幻境的有情人多吗?”听着阿兰的叙述,宫兰鸥也提起了兴趣。 “极少,我比少主早生了千年,这千年我也只见过一次。” 山间只一日,境内一春秋。 虽然她们这些妖精喜欢以人间的年岁作为计量尺度,但不得不承认,在这境内已经经歷过不知凡几的春秋。 “那这对有情人走了出去吗?” 阿兰默了默,道“没有。” 宫兰鸥皱了皱眉,想了片刻缓缓开口“即便如此,这对有情人也一定白首到老了吧。” 他不懂情爱,但心中觉得千年之间,有人触发了这般小的机缘,一定是气运极好之人。 阿兰不敢接话,只觉得自己失言,也是少主问的仔细,他才未经思考将这事说了出来。只盼着少主不要在君主面前提起此事才好。 往事犹可忆,旧事不可提。那些秘辛得埋在泥土里,只等着时间将它风化个干净。 害怕宫兰鸥再问,阿兰急忙转移了话题“那对有情人如何不知道,这对瞧着女才男貌,极有可能走出去呢。” 宫兰鸥听了他的话也随之看向了外面。 苏婉清没有打算走吊桥,她们继续沿着山道向前。 只是山间突然瀰漫起浓雾,越往前走越看不清前路。 顾怀宇看着这雾,略一思索,就上前一步握住了苏婉清的手,对上她疑惑的眼睛,微微一笑“我有内力,可以看的比你更清楚些。” 苏婉清瞬间瞭然,本来一马当先的身影停在了顾怀宇的身旁,两人双手交握,慢慢向前走。 可这前路怪异的很,两人绕着山道走了一圈,竟然走了一个内椭圆,重新回到了原点。看着远处摇晃的吊桥,苏婉清有些傻眼。 “难道此处还有迷障?”她转头看向顾怀宇“这吊桥我们是走还是不走?” 顾怀宇往山顶处望了望,旭日东升,浓雾被镶了金边,山峰隐在浓雾间。 “走。”他当机立断。 若刚刚那条路是死路倒还好说,若是被人设了迷障,恐怕要步步涉险,才能明白背后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吊桥很窄,只容一人通过,顾怀宇用指尖点点苏婉清的手,示意她先行。 苏婉清心里有些害怕,但想着女尊世界,总该是女孩子打头阵。就吞了吞口水,用脚在吊桥上轻踩了两下,试探着向前。 顾怀宇看着苏婉清怕的要死却言听计从的乖巧模样,心间一暖。 他知道她怕,刚刚远远看着这吊桥,就察觉到她心间发憷。 但没有办法,只有站在她的身后,才能护她周全。 吊桥又窄又长,待两个人都踩在香板木上,吊桥开始剧烈的摇晃,还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苏婉清抓着麻绳,一步一步向前蹭。 吊桥的安全性极低,苏婉清强力维持身体的平衡,才能免于在摇晃的过程中从麻绳缝处被甩出去。她心慌的往底下瞄了一眼,真的是万丈深渊啊。 明明两个人都步伐轻盈,可这吊桥却晃荡的像是一群人在奔跑着向前。苏婉清在摇晃的过程中一脚踩歪,半个身子都滑了下去,又被顾怀宇揪了回来,揽在怀里。 木板和大腿内侧划拉了一下,不用想,肯定留下了一大块红痕。苏婉清缩在顾怀宇的怀里,心有余悸,这一刻她比自己想的更脆弱。 很奇怪,在地藏城的时候,自己都能咬牙坚持。这一刻,不堪重负的肩膀上,却好像被压上了最后的稻草。 “我想回家了。”苏婉清的声音有些委屈。 弟弟可爱,父母疼宠,不用自食其力,也可以衣食无忧。 不用想着造福百姓的使命,不用害怕前路的艰难险阻。天降大任的帽子太大了,像是被困在迷宫里,不知道下一个转弯口会不会有命运过来对她进行迎头暴击,也不知道这黑漆漆的迷宫什么时候能走到头。 怎么做才能在灾难来临时拯救黎民百姓,还是说这一路遇到的人与事都是灾难本身? “怎么不走了?” 苏婉清在顾怀宇的怀里说的小声,所以这些花妖树精只看到在吊桥上紧紧相拥的两人。 “应该是被吓到了吧。”。 苏婉清一脚踩空的时候,宫兰鸥几人也提心弔胆。看客若是投入了,同样会身临其境。阿兰都不敢想像,自己曾捧着花篮在这个吊桥上一路唱歌一路舞。 “我听老树精说这幻境有三关,问缘问心问情。她们触发了这个幻境就说明彼此有缘,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一关是问心。情路艰难,情海生波,唯有心志坚定的人才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阿兰煞有其事的分析“看吊桥这般剧烈晃荡的程度,这对有情人情路比较坎坷啊。”
第52页 “那我呢?我怎么办?”顾怀宇心头髮冷,在苏婉清的耳畔呢喃。 她有家,而他却只有她。 苏婉清一惊,就想挣开顾怀宇,可却被顾怀宇扣着双肩,揽的更加用力。 髮丝在空中群魔乱舞,心间似也有山风唿啸。冷静下来的顾怀宇知道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但话已出口,就要抢占先机。 他放轻了禁锢苏婉清的力道,苏婉清也抬起脸愣愣的看着他。 顾怀宇帮苏婉清理顺吹乱的头髮,噙着笑。 “苏婉清,不要只想着你的家人,也想想我。” “我是因为喜欢你才离开京都的,我放下了所有。所以想离开的时候想想我,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年,活的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不畏强不示弱。可若是愧疚能够让苏婉清对这个地方多些牵念,他宁愿不择手段。 第41章 苏婉清还没来得及回应,吊桥就开始剧烈晃动,长长的香板木像巨龙摆尾一样抖动了两下,直接从起点处断了开来。 阿兰摇了摇头,道一声“可惜了。” 心志不坚定的人,是通不过问心桥的。很显然,这两个人还没有准备好。 整个吊桥都在往下坠,倒是减少了桥身晃动的幅度,反应过来的苏婉清拉着顾怀宇快速的向前跑,一个不慎,绊了一下,扑倒在香板木上。 顾怀宇极快的扣住了苏婉清的后襟,一边单手抓着麻绳,一边沉声到“抱住木板,不要松开。” 苏婉清紧紧的抱住香板木,顾怀宇也降低了重心,紧贴着她扣住了木板。 吊桥晃晃荡盪的向底下坠落,像一条横幅不断向下延伸,直到和山壁撞在了一起。 两人挂在吊桥上,不受控制的左右各撞击了几下山壁,吊桥如同钟摆在不断撞击的过程中损耗动能,直到停了下来。 苏婉清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刚才有好几下,手根本握不住,木板磨得她的手又红又肿,要不是顾怀宇在她的身后,她刚刚就被甩脱手,直接摔下去了。 苏婉清咽了咽口水,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问向身后的顾怀宇“你轻功如何,能直接飞上去吗?” “不能,一跃十丈已是极限,况且”顾怀宇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刚刚我发现自己根本提不起半分内力。” “什么?”苏婉清声音勐地提高,自己也感知了一下天地元素。 又是结界! 之前被困在地藏城不能使用遁形术的时候,她以为是因为五行元素稀薄。可熔岩爆发的时候,火元素肆意,却依旧什么魔法都使不出来,她就觉得自己想错了方向。 她想,是结界的原因。 “她们能用内力飞到山顶吗?”年纪小的花妖紧张的看着挂在山壁上的两人,急需知道后情。 “不能。”宫兰鸥冷静的说道。 对于紫梦幻境,他比众妖灵研究的更深入“没有父君的许可,紫梦幻境内万法皆空,这也是对幻境内生灵的庇护。” 底下就是万丈深渊,苏婉清不明白,明明自己只是想求神拜佛避避邪,怎么次次都撞邪。 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苏婉清努力抬亮声音,为自己加油,也为顾怀宇鼓气。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往上爬。与天斗,其乐无穷。”她抖擞精神,这一节节木板,可不就是天梯。 “好。”顾怀宇声音同样坚定。 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放弃。况且还有路,这还不是折戟沉舟的时候。 苏婉清抠着木板中的缝,一点点向上爬。汗流浃背,气力用尽,她是凭着毅力在死撑。 机械的两手交替,大脑却在放空。她想到很多人很多事,有沮丧的时刻,但多数都珍贵而快乐。 不同的人与物在大脑内走马观花,最后只剩下顾怀宇,全都是顾怀宇。她下意识的停下来看向身后的人。 “怎么了?”顾怀宇问她“可是想歇歇?” 两人一直都没有什么交流,一是为了节省体力,二是顾怀宇知道,很多事情发生的突然,苏婉清大概需要一段沉寂的时光自己理一理。 这样安静的时刻,不算好也不算坏。 “不用歇,不能停。” 这是两人共有的默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苏婉清咧开干渴的唇,嘴角微弯“我就是想看看你在不在。” 顾怀宇也笑了“我会一直在。”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些妖灵虽然也想看到故事的结尾,可天色渐黑,只能看到两个不断向上挪动的身影。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想法,还是回去睡一觉,明早再看看结果怎么样。 “少主要一起回去吗? “恩。”宫兰鸥低低的应了一声。 宫兰鸥躺在花藤编制的吊床上,指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圆上有蓝光涌现,两个不断向上攀登的身影在眼前显露了出来。 次日清晨,宫兰鸥是被苏婉清的声音惊醒的。 “到了,我们到了。” 眼看着峰顶出现在了面前,苏婉清的声音中满是雀跃。 顾怀宇在苏婉清的身后给她推了一把力,苏婉清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山顶。
第53页 “来,手给我。”苏婉清转过身的那一霎那,瞳孔蓦地放大。 人呢? 顾怀宇刚刚还在自己的身后,现在却没了踪影。 那句‘我会一直在’言犹在耳,现在却像是一语成谶。慌张的情绪在苏婉清的心里滋生,在山风中吹了一夜,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遍体生寒。 “雾里看花看不见。”拥有上帝视角的宫兰鸥默默念到。 就在苏婉清登上山峰的那一霎那,山底涌起了浓雾,裹挟着顾怀宇站到苏婉清身侧,自成一个小结界。 “顾怀宇!” “掌柜的!” “怀宇,顾怀宇,你在哪里?” 苏婉清趴在地上对着下面大喊,声音响彻山谷。 “我在山腰,我刚刚手松了一下,掉下去了。” 被困在浓雾中,与苏婉清不过咫尺之隔的顾怀宇,听到山谷间传来自己的声音,先是愣了愣,接着奋力挣扎。 他说出的话苏婉清听不见,他只能尝试着用剑噼开这一团团迷雾,可是这束缚却越来越紧。 “有没有受伤,你等我,不要怕。” “不要怕,不要怕,”苏婉清反反覆覆的向着底下喊着这两句话“我这就去找你。” “好,我等你。” 在登上山峰的那一刻,苏婉清以为自己已经到达体能的极限了,没想到自己的速度可以更快。 她脚踩着吊桥,快速的向下滑,木板两侧的尖锐部分将她的手滑的鲜血淋漓。 爬了一天一夜的天梯,滑起来却很快。 “你在哪里?看见我了吗?” “还没有。” 还在山顶的顾怀宇可以清晰判断,山谷中传来的声音,比刚刚距离更远些。 他用尽全力挣扎,束缚也突然松了开来,他急忙朝着山下大喊。 “苏婉清。” 还在急速下降的苏婉清,身体一震,蓦地扣住了木板。 顾怀宇这焦急中还带着点怒火的声音,怎么是从山顶处传来的。 “你在哪里?你是傻子吗,如果是我,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下去!” 苏婉清知道顾怀宇说的是事实,但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莫名鼻子一酸。 她知道是她不动脑子,迷了心智,可希望只有一步之遥又重新被打破,让她难以控制的情绪低落。 还不是担心你。她抽抽鼻子,强忍住簌簌落下的眼泪,向着山顶处喊道。 “你别管我啦,我一会就上去。千万别下来,你要是下来,就中了这迷障的诡计。” 带着哭腔的大喊,即使努力克制,在这山谷间也被放大到诡异。 顾怀宇一愣,懊恼刚刚身体与神经都绷得很紧时的口不择言。 他软着声音向下喊道“你不知道傻子都是成双成对的吗?我也没有办法不管你。” 第42章 顾怀宇顺着吊桥往下滑的当口,山间涌起浓雾。 苏婉清觉得神智有些混沌,努力打起精神,却抵抗不住那股睏倦。 她松开了手,向下倒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觉得躺在了一方柔软上。浓雾托着苏婉清的身体慢慢升高,一同失去意识被裹挟着向上的还有顾怀宇。 “成了,成了。”早起守在吊桥边的阿兰激动的拍手,喜悦溢于言表。 问缘问心问情,若三者都能通过,就会在紫藤萝下结缘。 紫藤垂泪,晨间的第一滴清露,一分为二,滴于两者眉心。从此浓情蜜意,缘定三生。 阿兰脚尖轻点几下身旁的树木,一跃而上,就想着能够近距离的观看仪式的缔结。这样的神迹,简直是有生之年啊。 “哎哟,小阿兰,你可轻点啊。”老树精睡得迷迷煳煳,被踹了好几脚,忍不住抱怨。除了阿兰还能有谁,这都几千岁的花妖了,做事还是这么冒失。 跳到对面山崖上的阿兰,脸上带着喜悦,但很快就变成了惊恐。他震惊的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从山崖上摔下去。 “君主。” 他下意识的跪倒在地上,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 刚刚看到的一切都令人难以置信。仪式被打断了,君主饮下了那滴清露,甚至还向那对有情人伸出了手。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君主好像窥透了他心中的想法,声音寒凉。 “阿兰,我有没有告诉你,有时候好奇心多了,也不是好事。” 阿兰抖抖索索的跪着,不敢应声。 “去问心崖下呆着吧,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再来找我。” 君主长袖一挥,阿兰来不及反应就变回了本体蝴蝶兰,随着山间清风,向山底下飘去。 卧室内宫兰鸥的脸在蓝光的映衬下变得惨白。他看到自己的父君又向女子伸出了手,一团紫色的迷雾被父君吞吐的干净。 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苏婉清一睁眼,就看到的是面带焦虑的顾怀宇。 她微微笑道“不是和你说了,我的精神力在地藏城消耗的太多了,需要休息,让你不要担心的嘛,怎么还是愁容满面的。” 顾怀宇略微有些诧异,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苏婉清接下来的话“这里是哪里,你怎么帮我带到这里了。”
第54页 “不过,这里的日出还挺好看。”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顾怀宇神色凝重,指着下面的山崖,“你不记得怎么到了此处?吊桥断了,我们从山腰处爬上来的。” “你说,我们从这边爬上来的?”苏婉清凑到山壁口瞅了一眼,深不可见底,瞧一眼就心惊胆颤。 “你的手还受了伤。”为了验证自己话语的可信度,顾怀宇指了指苏婉清手上洇干的血迹。 “我不记得了。”苏婉清茫然的看了眼自己满是伤痕的手。 “你也不记得在紫梦城中发生过的事情了是吗?” “这里叫紫梦城?” 顾怀宇闭上眼,很长一段时间才睁开,没有说话。 苏婉清喏喏的站在顾怀宇的身旁,不知怎地,只觉得顾怀宇现在的情绪一触即发。 过了好半晌,顾怀宇才开口“你从地藏城出来以后,昏睡了一月。这个地方叫紫梦城,我在这里找了一处居处。”顾怀宇的声调没有起伏,好像真的在叙述一段很平淡的故事。 “中间发生了一些事,你决定到寺庙祈福,我们遇到了幻境,就是此处。” “吊桥断了,我们扣着这些香板木,从山腰爬上了山顶。这幻境内有迷障,你为了找我,又从此处滑了下去。我本来准备去找你,却失去了意识,一醒来就发现你在这里。” “只有这些吗?” “恩。” “没了?” “没了。” 苏婉清摸着自己的心口没说话,怪怪的,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君主隐在暗处,难得的打量了顾怀宇一眼。 这上天钦定的有缘人就是不一样,足够冷静也足够理智,他以为这样的美男子,遇到这般情况,一定会手足无措,哭的梨花带雨呢。 君主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内紫藤清露的精华,很舒服,好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滋养。更重要的是苏婉清的记忆。 女人不过是泥做的骨肉,这男子他瞧着倒是极为喜欢。若不是那人伤他太深,急需女子的情意浓浓作为滋补。她倒是更想吸取男子的记忆,看着男子切断前尘,女子徒留情爱孤独终生。 不过,君主将苏婉清的记忆不断淬鍊融合,嘴角扬起了一抹笑。 这男子虽看着似竹若兰,倒是个小狐狸。千年过去了,这人间也大不同了。 山上,小沙弥告知年轻夫妇“容我去通禀方丈一声,请稍等。” 拜见方丈的男子心神不宁,守在他身边的女子安抚他“我们只不过早到了半柱香的时间,说不定那对年轻人脚程慢了些。” 话音未落,小沙弥就走了过来“施主,请随我来。” 谘询方丈的过程中,男子一直心事重重,有好几次都失了神。 和尘大师微微一笑,透露出安抚人心的力量“施主为何愁眉不展。” 男子回过神来,满是歉意“大师,我失礼了。冒然叨扰还……” “无妨,不若和我说说你此时的困惑。” “刚刚在山脚下遇到了一对年轻男女,她们走了东边的路,我有些担心。我知道,我有些小题大做,方丈你也知道,三年前,琼林走上了那条路,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总觉得不安。” 和尘大师听了男子的话,掐指一算,眉头微笼。 “怎么了?”男子有些不安 “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东边的那条路又出事了。” 他的妻主拍拍他“阿婉,你太紧张了,方丈还什么话都没说呢。” “我怎么能不紧张,”男子声音勐地拔高“琼林他消失了,消失了。是你们告诉我他没死……”说这话的时候男子的声音忍不住哽咽。 “施主竟然如此担心,那老衲就陪你走上一遭。” “方丈!”女子有些不满。 “这是他的心魔,也是你的心魔,难道你不想走出来?” 女子默然无言。 是的,这也是她的心魔。 第43章 和尘大师从山顶处带着姜婉和赵敦华往东边走。 山路崎岖,赵敦华一边小心照看着姜婉,一边问和尘大师“大师,只有我们三个人吗,不如多找些人陪同?” 三年前乡绅铺路是有原因的,到寺庙里面供奉香火的香客,总是在这条路上出现一些小事故。不大,只是轻微的磕碰,但因为李琼林的事情,怪力乱神者还是将谣言搞得城内居民人心惶惶。 乡绅们出资,在一个黄道吉日修了西边的山路,自此再也没有什么小事故出现。大家就渐渐不再走东边的路了,直到废弃。 而李琼林,李琼林与姜婉本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正在姜李两家议亲的当口,和姜婉一起去月老祠求姻缘锁的李琼林却失踪了。 姜李大家都是大户,两人迟迟未归,就派人来寻。只看到在山脚下茫然不知所措的姜婉,所有人搜遍了整个山林,都没有找到李琼林。 那日在山上的事情,姜婉好像全无印象,他身体本就不好,经此事变,精神差点崩溃。姜李两家本就要好,对姜婉像是半个儿子一般对待。 都是痛失所爱,看到他这样不忍苛责,况且当时还有传言说,是李琼林不想和姜婉结亲,偷偷熘走了。大家都不在姜婉面前提李琼林的名字,李琼林却始终是姜婉心头的一根刺,这些年是在赵敦华的陪伴下,姜婉才重振了精神。二人在上月成了亲。
第55页 东边的路是与西边截然不同的盛景,百花齐放,绿草如茵,仿若人间仙境,赵敦华和姜婉都看的有些呆。 “不过三年,这条路上的景色已经大不相同了啊。”赵敦华忍不住出声感慨。 “这是紫梦幻境,花界之地。” “你们能入这幻境就说明你们有天定的情缘,若能动心忍性,通过幻境的考验,就可情牵三生。” 赵敦华心头大喜,拉着姜婉的手紧了紧。但随即困惑的看向和尘大师,脸上的神情是欲言又止。 “我能入是因为我六根清净,所过之处,皆是无形之境。” “咳咳咳,”赵敦华用轻咳掩饰自己的尴尬“失礼了” “无妨。你们若是不能通过幻境的考验,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赵敦华一惊,突然想到上次找到姜婉的时候,姜婉一问三不知的茫然状态。难道他和李琼林也曾一起入过紫梦幻境,那这二人也是有缘的? 她面上的情绪微沉,和尘像是猜透了赵敦华的心思,恰时出言“一个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紫梦幻境也是。” 君主隐在暗处皱了皱眉,姜婉失去了记忆是正常的,和尘这句话倒像是别有所指。 待赵敦华和姜婉陷入紫梦幻境的考验,君主闪现到大师的面前。 大师竖起手掌,微微弯腰,道了一声“菀音郎君。” 君主嫌弃的皱了皱眉头“不要叫我菀音,我噁心这个名字。” “花主。” 和尘从善如流。 “你今日为何出现在此处,还带着姜婉,你不知道我紫梦幻境最不欢迎的就是他吗?” “和尘本不愿干涉花界之事,可花主扰乱了机缘,和尘不得不来。” “呵,”宫菀音神色不屑“这天定情缘果然是不同反响。” “我吸食了紫梦城内那么多人的情爱过往,都没见你出手。不过是一滴紫藤清露,就劳驾你来这边跑一趟。” “你吸食的情爱都是你制造的。用藤萝香引诱人心里的那一点欲望,放大情、欲,不纯粹,也无所谓失去不失去。” 该忘记的自然可以忘记,要记得的也终究会记得。可你吸食紫藤清露,就是破了因果。” “破了又如何,”花主振袖背身,姿态狷狂“我破的因果还算少吗?姜婉和李琼林何尝不是天定的缘分。” 如今还不是各自作嫁。 和尘轻嘆一声“花主还不明白吗?” “我有什么需要明白的!”宫菀音口气倔强。 “我今日将姜婉和赵敦华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不要一叶障目了。李琼林不是姜婉的缘分。” “不可能,若不是姜婉的缘分,那她怎么可能能进紫梦幻境。” “因为她的缘分是你。” “你胡说。”宫菀音勐地转身,眼角蓦地发红。 “我是不是胡说,花主此刻难道没有答案吗?” “最好不要发现你在骗我,要不然我掀了你的祠庙。”宫菀音飞身离去。 走到很久没踏足的冷殿前,气势汹汹的宫菀音突然有些踌躇。 他放轻了脚步,朝里面看去。 李琼林拿着一个水壶在给花草浇水,姿态从容“来了为何不进来?” “你知道我要来?”宫菀音觉得惊讶。 “我还知道姜婉和赵敦华也在。” 听到两人的名字,宫菀音有些不高兴,还没打断,就听到李琼林的一声嘆息。 “菀儿,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 宫菀音没说话,眼角却洇着泪。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这千年的岁月,让他如何自处。 宫菀音的父君仙逝的猝不及防,从天真烂漫的少主临危受命,他总想着亲力亲为。他不害怕别人说他的不是,但他害怕别人说他的爹爹教他教的不好。 忙忙碌碌了近千年,待事情完成的差不多了。闲下来的宫菀音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他好像已经忘记自己当初是什么样了。 那日,他来到自己还是少主时,最喜欢的紫藤树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李琼林。 “阿婉和我感情甚笃,如今生了重病。若是紫藤有灵,还望助阿婉早日康復。” 那一日不知是不是紫藤树下阳光甚好,他附在紫藤树上,只觉得李琼林眉眼如画,长发如墨,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 真好看啊,他心想,真好看。 一眼误终身,他不由自主的跟着李琼林出了幻境,看到了李琼林心心念念的男子。 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宫菀音扁扁嘴,还没有自己一半好看。 也不知这男子受了什么惊吓,三魂六魄失了一魄,若是还不能好好养着这个身体,就算将魂魄招了回来,也是枉然。 那时他想,花界与人界交好,父君在世的时候,每百年也会满足内心澄澈的凡人的一个愿望,以缔结善缘。如今他做了花主,这人又入了自己的眼缘,就勉为其难帮帮这个人吧。 只需要用自己的仙气温养着这个身体,这个凡人的魂魄就能归位。 谁曾想,年少时冲动的决定,竟是终身误。
第56页 第44章 宫菀音将一抹神识附在姜婉的身上,悠悠的睁开眼睛。 正想向姜家人告辞的李琼林声音透着欣喜。 “阿婉,你醒了。” 姜婉眨了眨眼,眼神中透露出迷茫。 “你是谁?” “我又是谁?” 姜婉失忆了,第二日前来探望的赵敦华被告知了这一事情。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旗鼓相当。看到姜婉对李琼林依恋的眼神,和对着自己的一脸陌生。赵敦华心里没来由的钝痛。 姜夫人也觉得很是惋惜。他疼爱姜婉,在他心中,赵敦华比李琼林适合自己的儿子。姜婉卧床的这些日子,赵敦华来的比李琼林更勤快。 隔三差五的带一些话本和有趣的玩意,在姜婉的床头读给他听。只是赵敦华昨日突然被事情绊住了,好巧不巧错过了姜婉睁眼的时间,只能说造化弄人。 与姜婉接触最多的李琼林,只觉得姜婉性格大变。 姜婉一向口味清淡,但大病初癒,逛了一天集市的姜婉,却在香满楼点了一桌辣菜。看着他嘴唇通红,眼中含泪,却一脸满足的模样。李琼林只能为他乘上之前最爱喝的玲珑八宝汤。 再有,晚间的时候,她去姜婉房中找他。小侍都不在,她进去的时候没人通报。挑开帘子的时候,就看到姜婉正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清酒。望向她的小脸皱的紧巴巴的,看到她还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她只觉得脑仁疼,所以,他到底什么时候从香满楼顺了一壶酒。 今日他吵着闹着要骑马,李琼林只好将她拢在怀里,用披风挡的严严实实的。可自己的怀中却突然钻出了一个小脑袋,不惧疾风,笑若银铃。 李琼林将他的脑袋按了回去,嘴角却也带着笑。 她能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鲜活,宫菀音也觉得格外快活。 姜婉的身体已经被温养的极好,当他魂魄归位,宫菀音的神识被挤出去的时候,宫菀音甚至懵了一下。 看着李琼林揽着晕过去的姜婉,心急如焚的策马回奔。 他和自己说,也好。 对,这样也好。 他深思恍惚的回了花界,老树精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小主子,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呀?” 他没说话,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都魂不守舍的坐在紫藤树下。看人来人往,看月起日落。 直到有一天清晨,山上佛音大振,那一日他又回到了姜婉的身体里。 他一脸茫然的从床上坐起,李琼林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宠溺。 “终于醒了,再不醒就错过了今晚的星星了。” 一起去屋顶看星星是两人在马上的约定,怎么,在那之前姜婉都没有醒过吗?还是,这样的事情,她们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宫菀音蓦地有些心酸。 两人坐在屋顶上,李琼林将他搂在怀里,她的肩膀很宽厚,贴心的带了一件外衫,将他裹得密不透风。 那天的星星很亮,后来宫菀音夜夜坐在紫藤树下,都没有看到比那夜更美的星星。 两人在屋顶坐了一夜,拂晓前李琼林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说“菀儿。” 他睫毛轻颤,泪如雨下,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三个人的故事里,他从来没有自己的名字。他真傻,甚至开始羡慕一个不如自己的人。 宫菀音以为自己放得下,可真正看到李琼林和姜婉一起上山,去月老祠求姻缘,看着她一脚迈入了紫梦幻境,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意难平。 他使了手段,将李琼林掳掠过来。在紫梦幻境里,他用自己的身子,真真正正的和李琼林喜结连理。 他没放她走,只在临走前撂了一句话“怪只怪你命不好,被我看上了。我不放你走,在我的地界里,我一向如此蛮不讲理。” 然后仓皇的逃离,他甚至不敢告诉李琼林,他也曾是她的阿婉啊。 好笑的是,明明只有那一次,他竟珠胎暗结。 那日她躺在床上,不知李琼林怎么说服老树精将她带了过来。她想要说什么,宫菀音却神色激动的让她走,老树精害怕她动了胎气,只求着李琼林赶快走。 李琼林嘴唇动了动,看着宫菀音情绪激动的模样,终究还是离开了。 时间很长,她总会有机会的不是吗? 李琼林早就知道他不是姜婉,一个人就算丧失了记忆,也不可能性情大变。 她一边配合着宫菀音的一举一动,害怕他损害姜婉的肉身。一边偷偷上山找了和尘方丈,想不动声色的召回姜婉的魂魄。 和尘告诉她,是紫藤之灵在温养着姜婉的身体,姜婉魂魄终会归位,只是现在时机未到。 原来,她的愿望成真了,紫藤真的显灵了。 为了表达她的感谢,她对宫菀音有求必应。 那日宫菀音醉酒,不知怎地,她将一句话问出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菀儿,叫我菀儿。”宫菀音打了一声酒嗝,神色透着几分娇憨。 呵,没想到这紫藤之灵还是个酒鬼。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叫过他阿婉,只叫他菀儿。 她以为他会觉察出不同,没想到,他是个粗枝大叶的。 姜婉醒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不是他。他鬼迷心窍的找了和尘,说,她还想见他,想好好告别,想道一声感谢。
第57页 一日,只一日。这是和尘给她的答覆。 后来,与姜婉上山求姻缘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她对姜婉只有姐弟之情,两年前知道赵敦华喜欢姜婉的时候,她更是心里没有生过半点旖旎。 被困在紫梦幻境,她是心甘情愿的。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怀孕的宫菀音更加喜怒无常。 东边的路经常有人出事,都是小伤,后来西边的路就修建起来了。 他不想看到李琼林看着外面若有所思的样子,每每这样做了以后,他总能在李琼林眼中看到不贊同。 鬼要你的贊同,他一边懊恼,一边自我安慰,他一向如此不择手段。 宫菀音一直以为自己爱而不得,李琼林试图解释过,他也不愿意听。他害怕回想起在这段关系里面卑微的自己。一听到姜婉的名字,就会负气离去。 他生宫兰鸥的时候,伤了身子,紫梦城的藤萝也多了迷情香。那些浮躁的凡间情感,不断的被他吸纳,最后他性情大变。他想要克制的,只是克制不住。 近些年,他与宫兰鸥和李琼林的来往都少了些,哪怕,宫兰鸥的眼中时常带着孺慕之情。 知晓了全部的真相,宫菀音一直流泪。 咬着唇不说话的样子,既倔强又乖巧。 “别哭。”李琼林刚想拉他入怀,却发现他嘴角溢出了鲜血。 这些年,心性偏移,修为受损,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所以他才吃了紫藤清露,勉强撑着。今日大喜大悲大恸,宫菀音能够感受到自己撑不下去了。 “好高兴啊,”他躺在李琼林的怀里,安抚着她惊慌失措的脸。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我。” “一开始就知道。” “李琼林,我好高兴啊。” 李琼林的喉咙中发出孤狼的呜咽,眼睛赤红。 宫菀音总是喜欢没大没小的直唿她的姓名,那时候,她总是板着脸纠正“叫琼林。” “略略略,李琼林,李琼林。” 她们都没变,只是平白蹉跎了这些年。菀儿没错,是她错了。 第45章 悬崖边,紫藤树下,宫菀音窝在李琼林的怀里,嘴角带着笑。 今日阳光很好,他似乎看到那日一袭长衫,眉眼如画的李琼林站在自己的面前,声音与身后抱着自己的人声音重合。 “紫藤有灵,愿与菀儿在一起生生世世,不舍暮暮朝朝。” 这一次李琼林的声音比上次更加虔诚,却没有等到紫藤显灵。她的如有神助,从来都是因为宫菀音。 远处的太阳发着白光,光线极亮,宫菀音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纯白的世界里,手脚发凉。他冰凉的手摸上李琼林的脸颊,在她的唇角印上一吻,眉眼间是彻骨的温柔。 “我要走了。” 宫菀音的身子变得透明,最后化成了一片片的紫藤花瓣,在李琼林的怀中流连,却终究被清风带走。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谢谢你,让我在尘归尘,土归土之前,以自己的样子,和你做最后的告别。 蓝光镜外,宫兰鸥哭的不能自已,老树精也声音哽咽。 他用粗糙的双手慈祥的摸着宫兰鸥的头,像当初对宫菀音一样轻轻地说“少主,不要怕,老树精会一直陪着你的。” 两日后,通过了紫梦幻境考核的姜婉和赵敦华在紫藤树下执手相看泪眼。 “我以为你始终放不下她。” 赵敦华知道李琼林不是失踪,是有预谋的离开。因为那日,去月老祠之前,李琼林找过她。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任何事情。今日只求,替我照顾姜婉,不要告诉她,还有好好珍惜她。” 她揍了李琼林一拳,恶狠狠的说“我答应你,但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 她怨恨着李琼林的一走了之,让姜婉承担了那么多的非议。 可又何尝没有偷偷窃喜过呢,别人拱手相让的,是自己想一生一世呵护的珍宝。 “傻子,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感谢一直陪伴在我身边,这些年,我放不下的应该只是执念。” 姜婉和赵敦华携手下山的时候,遇到一个头戴帷帽的人,肩担花锄,正在往上走。 赵敦华虽然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看着那人洒落在肩上的满头银丝,还是将姜婉拉到一边,让长者先行。 那人即将擦肩而过的身子顿了顿。 “多谢。”声音平静,不带半分起伏。 山路崎岖,被赵敦华搀扶着往下走的姜婉,不知怎地又回看了那长者的背影一眼。 “怎么了?” 姜婉摇摇头,“没事。” 那位长者的声音像极了一位故人,不过也有可能是他犯的痴。 宫菀音仙逝的时候,施加在阿兰身上的术法就得到解除。他返回到山崖上的时候,才晓得,短短数日内,紫梦幻境已经天翻地覆。君主仙逝,少主成了新的花主。 宫兰鸥担任花主提出的第一条改革就是,紫梦幻境每一个诞生的生灵,入法门之前都要学情爱课,由阿兰教授。 宫兰鸥去听过一次,当了夫子的阿兰,年纪不大,反倒是喜欢故弄玄虚。 “情之一字最难参透,或许千帆过尽,方能无爱亦无忧。”
第58页 明明那么喜欢听故事的人,却偏偏和人讲道理。看着年轻妖灵坐在底下哈欠连天的样子,宫兰鸥转身离开。 嗯,很无聊,不如禁、书库里面的话本精彩。 宫菀音仙逝后,李琼林在问心崖下建了一个屋子,一个人搬了过去。离开之前,她见了宫兰鸥一面。 宫兰鸥在她面前很侷促。母亲这个字眼对于他来说很陌生,在蓝光镜中他也是第一次见。宫菀音防李琼林防的紧,不许她过来,害怕宫兰鸥无意间知道自己的身世。 那不算多光彩的身世。 李琼林摸了摸他的头“我去崖下小住,你可以常去看我。” 临了,又说了一句“你父君将你教的极好。” 宫兰鸥时常会去问心崖底陪李琼林,每次从远处往崖下走,就看到李琼林望着天空在发呆,甚至会对着一片空旷的地方自言自语。 宫兰鸥很担心,害怕孤寂的情绪在虚妄中滋生,害怕唯一的母亲在某一日也会离他而去,所以来的更勤了。 直到有一日和尘方丈过来,递给李琼林一个香囊。 香囊带着佛香,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片紫藤花瓣。 李琼林双手都在颤抖,她震惊的望向和尘“是不是,是不是……” 她不敢问出口,眼神里却透露着祈求。 “阿弥陀佛,”和尘身上透露着抚慰众生的慈悲“恭喜施主。” 苏婉清和顾怀宇清醒后,沿着山顶处转了转,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怪异的地方。 吊桥已毁,若是不想顺着山崖再爬一遍,就只能沿着山路向上走。 寺庙处香火极盛,两人刚烧了香,祈了福,就看到一小沙弥走过来,将手上的木盒递给苏婉清。 “施主,有人托我将这样东西递给你。” “给我的?”苏婉清诧异的指着自己,她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啊。还是她丢失的记忆里与这里的人有过交集。 她求助的看向顾怀宇,却只见得顾怀宇盯着她手里的木盒,嘴角似笑非笑。 额,或许,顾怀宇这边应该问不出什么。 苏婉清只好硬着头皮问小沙弥。 “那人可有说名字?” “无,只说是为了弥补您丢失的记忆。” 紫藤清露救了宫菀音一命,紫藤幻境欠苏婉清一份因果。宫兰鸥将木盒交付给小沙弥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苏婉清和顾怀宇对视了一眼,这一次连顾怀宇眼中都透露着困惑。 小沙弥走后,苏婉清将木盒打开,只见里面有一颗剔透的珠子,发着绿光。 花界至宝,宫兰鸥从小佩戴在身上,用自己的灵气温养了它千年,如今交到了苏婉清的手里。 带着困惑,两人在寺庙里用了素斋。 饭后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找了一个绿草地处坐下来休息。 “顾怀宇,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对吧?” “恩。” 顾怀宇的头靠在苏婉清的肩膀上,声音透着睏倦。 “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好半天没有声音,苏婉清以为顾怀宇睡着了。 蝴蝶蹁跹,紫藤花瓣一片片飘落,她轻轻地摘掉顾怀宇髮丝上的花瓣。就在那时,她听到了顾怀宇的声音。 “不能,你得自己想起来。” 第46章 在路上,听上去是诗与远方,其实是最不确定的状态,一切都未尘埃落定。 苏婉清和顾怀宇从紫梦城出发,一路上经过不少城镇,却再也没遇见过什么稀奇事,两人倒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 一方面是长途跋涉,另一方面是因为手头开始吃紧。 在地藏城的时候熔了顾怀宇包里的金饰塑金身,与清河村的村民分开的时候,顾怀宇归还了那些献祭者凝成的金箔片,又给了倖存者三千两银子重建家园。 因而到了第一个城镇,苏婉清刚想出手阔绰订两间上房的当口,就被顾怀宇告知了经济吃紧的情况。 顾怀宇佯装不在意的打开了包裹“包裹里还有一些玉饰翡翠,成色极好,可以找最近的当铺将它们当掉,这样就可以周转的开了。” 只是摸着玉簪的手透露出他的不舍。 瞧着境况很是悽惨,不知怎地,苏婉清却有些想笑。 顾怀宇的外表看上去依旧清贵,不舍的小动作却让她脑补出了贵族公子不顾爹娘反对与赤贫阶级私奔的失意人生。 苏婉清理所当然的婉拒了顾怀宇的建议,因而一路上只能想办法开源节流。 风餐露宿的时候,两人多半以天为被,地为席。 顾怀宇喜洁,苏婉清会将自己干净的罩衫铺在地上,用薄荷先熏上一遍香,再洒上一片片的茉莉花瓣驱赶蚊虫。 这个时候,无论顾怀宇原先在做什么事情,都会停下手中的活看着苏婉清。 看她用薄荷薰香,看她用手掌心从头到尾将衣物的每一寸地方按了个遍,害怕有凸起或者尖锐的地方将他划伤。 他喜欢这份温柔以待的心意。 苏婉清只能做这些锦上添花的美事,实际上顾怀宇的野外生存技能比苏婉清强得多。山珍野味,箭无虚发。 没了郭婶,两人都是探索着做一些吃食。
第59页 雨后初霁的时候,苏婉清会挖一些黄泥做叫花鸡。顾怀宇看着她一手黄泥,会面露嫌弃。这时候,苏婉清会趁顾怀宇不备,用手指在他的脸上画两条泥槓。 在顾怀宇大发雷霆之前,又会笑眯眯的腆着脸过去,用干净的手帕沾水,一点点的将顾怀宇脸上的黄泥擦拭干净。 茶足饭饱,两人会躺在罩衫上谈天说地,多数是顾怀宇问,苏婉清答,直到苏婉清困得没了声响,顾怀宇才会将衣服轻轻搭在两人身上。 有时候,顾怀宇晚间会蓦地惊醒,先是浑身紧绷,不知道今夕何夕,此地何地。待感受到身边柔软的气息,情绪才慢慢放松,贴近苏婉清,抵足而眠。 若是这一天晚间,恰巧能够到达最近的城镇,她们也会订一间上房。 苏婉清会让小二送上热水,在木盆里放上艾草,给顾怀宇泡脚,祛湿、解乏、养气、凝神。效果极好,两人往往都能一夜好眠。 饶是如此,一直在路上的状态,也让人疲惫。 漂泊了三个月,苏婉清和顾怀宇两人一拍即合,在广陵城短暂定居。唯有操心柴米油盐这样的琐碎事,才会让生活具象起来。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两人在广陵城精挑细选了三天,才最后敲定了一家打算盘出去的书局。 书局不大,只有上下两层单间外加一个后院,胜在价格便宜。格局虽小,却五脏俱全。 银货两讫后,顾怀宇让苏婉清去採买一些物品。 “得嘞!”苏婉清拿着清单,乐颠颠的跑了出去,仿佛又回到了在‘迎客来’跑腿的日子。 苏婉清前脚刚走,富态的书局老闆又回到了店里“顾公子,这房子的尾款……” 顾怀宇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张大额银票,递到了老闆的面前。 “房契我收下了,这是剩下来的银票。至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需要我教你吧。” “不用教、不用教,就是把我的门牙撬了我也不告诉别人。” 书局老闆将银票在胸前妥帖的藏好,不多言,麻熘的消失在了顾怀宇的面前。 开玩笑,这书局虽是建在坊间,但地方不大,发展就很是受限。 这些日子她一直想把书局抵让出去,可那些老滑头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她为此夜夜愁得睡不着觉,嘿,竟然有个冤大头。这价钱在东头,可是能买上一个很不错的四合院了。 苏婉清从坊间买了锅碗瓢盆,鸡鱼肉蛋,又找了几个巧手木匠,将原先的书架拆卸下来,打造成衣箱、木床、梳妆柜和其他家具。价钱到位,人员充足,木料又是现成的,很快一个有模有样的小卧室就打造成功。 “你去烧些热水吧,刚刚有些木屑落在我头上了,今晚我想洗头。”顾怀宇这样对苏婉清说。 苏婉清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道了一声好。 看着苏婉清的身影出现在后院,顾怀宇才慢条斯理的将包裹里面那些锦衣一件件拿出来,又一件件整理到衣箱里。若是苏婉清在,就会发现,每个衣服的暗层都放了大额银票。 待衣服放的差不多了,顾怀宇将一些简单的衣服放在衣箱上面,自己轻声笑了出来。就单凭顾家长公子的身份,也不可能区区几千两银子,就让他捉襟见肘。也就这呆子,说什么都信什么。 刚刚顾怀宇说要洗头,苏婉清蓦地想起一件事情来。 为了行走方便,顾怀宇往往用玉冠绾髮,一日晚间的时候,顾怀宇摘下玉冠,一个不慎,弄掉了几根长发。 之前都是承玉在自己身前伺候,每一根头髮丝都是慎之又慎的。他虽是没有伤春悲秋,但着实将髮丝笼在手心,愣了好一会。 想起这件事,苏婉清站在灶台前挠了挠头,古代的人好像对头髮都很重视,女尊世界的地域特色应该更强一些。 之前没有条件的时候,顾怀宇都会蘸着清水,将头髮一遍遍的梳理干净。现在倒是可以好好的打理一番。 苏婉清将刚刚从集市採买的皂角清洗干净,放在舂壶里面一点一点的慢慢碾碎。炉子上升起小火,将皂角放在砂锅里面慢炖。待砂锅飘香,将砂锅里面的精华倒出来,用粗布过滤一遍,留下浓汁。 又将黑芝麻在大锅里炒熟,和水在舂壶里面捣碎,芝麻水过滤到皂角汁里,重新加水研磨,如此反覆,直到捣成煳状。 苏婉清兴致勃勃的做着这些事情,以至于没有发现,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你在做什么?” 顾怀宇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苏婉清一跳。苏婉清捧着舂壶突然有了一种正在邀功的不好意思。 “你,你想焗点油吗?” 第47章 “焗油,什么是焗油?”顾怀宇好奇的咀嚼着这两个字。 “就是……”苏婉清从舂壶里面挖出一团黑芝麻煳,窝在手心。 “就是把这黑芝麻煳抹在你的头髮上,洗去后能使你的头髮看上去更顺滑。” “老话不是说‘以形补形’嘛,如果长期内服应该功效更加,不过,”苏婉清瞧着自己手里黑乎乎的一团,略噁心,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过我不建议你今天服用。” “你是准备帮我弄这个吗?”理解了苏婉清话中的意思,顾怀宇问出了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
第60页 “是啊,”苏婉清嘿嘿的傻笑“你不是说最近髮丝都粗糙了一些吗,你放心,使用了我的独门配方,保证你的头髮柔润有光泽。” “我随口说的话,你还记得?” “随口说的话,不代表不重要呀。” ‘有点想、或许、感觉’,每一次感慨,都可能是说者无心,里面那一丝落寞与遗憾,若是没有一个人听者有意,或许过去就真的过去了。 行路艰难,苏婉清不能方方面面都将顾怀宇照顾的无微不至。 但若是顾怀宇回想起这段时光,能少些‘那时、要是、应该’的感慨,那说明,她至少尽她所能帮助他减少了一些遗憾吧。 顾怀宇可以不介意,但能做到的事情,她不会假装不在意。 庭院内,苏婉清摆了两条长凳,顾怀宇躺上去后,她还体贴的为顾怀宇盖上了一条薄毯。 苏婉清轻手轻脚的为顾怀宇卸下玉冠,“疼吗?” “不疼。” 饶是顾怀宇如此回答,当苏婉清看到玉冠上缠绕的几根髮丝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 苏婉清用紫檀木梳为顾怀宇将髮丝梳的顺畅,托着他的身体慢慢往下,直到将髮丝充分浸泡在皂角汁里。 她用干净的手撩起皂角汁水,将顾怀宇的每处髮丝都浸润到,两个大拇指沿着顾怀宇的髮际处轻柔向内按压。 “唔,”顾怀宇发出了一声轻嘆,只觉得整个头皮都得到了疏解与放松“很舒服。” “这还只是开始呢,”苏婉清有些小得意,用木勺从木桶里舀了一勺温水,一只手挡在了顾怀宇的眼睛上方,一只手执着木勺缓慢的将水沿着髮际处倒了下去。 皂角汁所产生的轻微泡沫在清水的沖洗下荡然无存,顺滑的髮丝在木盆里冲散又合拢。 “哈哈,这叫‘提壶’灌顶。” …… 苏婉清好像对这一招格外青睐。 之前沐浴,即使他放下了层层帷幔,苏婉清也会遮遮掩掩小心翼翼的偷偷熘进木桶里。 顾怀宇很少会做让苏婉清不舒服的事情,因此多半他也会真的捧一本书在看,尽量减少她的不自在。但每到快结束的时候,都会听到稀里哗啦的一阵水声,动静极大,想忽视都难。 问了才知道,是将一桶水拎起来,愣头浇下去了。 “什么感觉?” “爽,妙不可言。”那时苏婉清极其欠揍的左摇右晃,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滋滋模样。 顾怀宇当时觉得有趣,但觉得自己绝不会这样做,没想到到底是在苏婉清的手里体验了一回。 唔,还挺舒服。 苏婉清将手伸到舂壶里面,将黑芝麻密密的在顾怀宇的髮丝上涂了一层,“这个可能要搁置一会才能洗掉哦,你想先坐起来吗?” 顾怀宇认认真真的在心里分析了一下,坐起身而黑芝麻不将自己的衣服弄脏的可能性,缓声道“还是躺着吧。” 哼,苏婉清在心里噘噘嘴,又挖了一团涂在了顾怀宇的头髮上。 不要以为她没看见他刚刚微微挑起的小眉毛,嫌弃的情绪还是应该能够继续收敛一点的吧? 不过,咳,黑芝麻好像涂得分量有些多。 待苏婉清将顾怀宇的髮丝漂洗干净,她用毛巾轻轻给他擦拭,样子神情,专注又温柔。待毛巾的水分吸收的差不多了,苏婉清拿起紫檀木梳为顾怀宇梳发。 电光火石间,有两句话突然在她脑海里闪现。 她一边为顾怀宇梳发,一边笑“一梳梳到老,二梳白髮齐眉……” 顾怀宇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转身看向她“有些话不要随口说,随口说的话,不代表不重要。” 这句话明明半个时辰前,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此情此景下,竟仿佛有了别样的意味。 心突突跳的厉害,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啊哈,我一向口无遮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苏婉清将紫檀木梳拿到顾怀宇的面前晃了晃“你看,梳子上一根髮丝都没有,黑芝麻煳还是很有效果的是不是?” 避重就轻,顾怀宇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 旖旎迷情的春色,鼓足勇气的告白,毫无畏惧的坠崖,和几乎要肝胆相照的真心,明明那份盛满感情的水就要溢出来,却被人强行抽离出去,要求重新来过。说不失望是假的。 况且,顾怀宇隐隐约约察觉到,苏婉清的体贴与迁就,似乎是带了补偿的心态。 是不是已经意识到自己丢失的是什么,但已经丧失了那日的一腔孤勇,开始被其他事情所左右,因而束手束脚? 所以,苏婉清,你害怕的是什么,不告而别吗? 苏婉清默默望着顾怀宇离去的背影。 乌髮尽散,行走间自带一股君子风流,她敏锐的觉察到,顾怀宇是不开心的。 不开心啊。 苏婉清耷拉下眼皮,长长的睫毛颤动,掩盖的是无人得知的心事。 顾怀宇倚着床架在看书,苏婉清蹬蹬蹬跑上楼的时候,压根没有抬头看她。 苏婉清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嬉皮笑脸的过来插科打诨,而是拿出了装衣物的包裹,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的捡拾进去,甚至将那日寺庙里面得到的木盒也一併放在包裹里,打包系了起来。
第61页 看着苏婉清旁若无人的下了楼,顾怀宇近乎失态的将手上的书掷在了床上。 这是什么意思! 刚刚顾怀宇还想着,若是苏婉清依旧顾左右而言他的插科打诨,他一定不理她,晾着她一段时间。 现下竟没有发挥的空间了,顾怀宇有些不明白,现在到底是谁在生谁的气,苏婉清这是要离家出走吗? 第48章 顾怀宇凝神细听,那蹬蹬蹬下楼的脚步声,一下比一下重,又很快安静了下来。他估摸着苏婉清并没有出书局的门,提起来的心才微微放了放。 可一个时辰过去了,上下两层都寂静无声,他没来由的有些心慌。难道苏婉清已经走了?他按捺不住的下了床,踩着云丝软底绣鞋,轻轻走到门前,向下张望。 苏婉清背对着他坐在楼梯口,系好的包裹已经被打开,里面的衣物散乱的堆在一旁。 她不似南阳女子壮硕,好在文才武略兼备,在尚美的南阳很吃的开。可此刻她坐在那里小小的一团,看上去竟有些可怜。 “不是要走吗,坐在那里干什么?”刚说完,顾怀宇就有些懊恼。 吵架的时候最忌讳口不择言,可情绪上头的人说出来的话往往口是心非。 苏婉清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鼻子,深吸一口气,又耷拉下肩“我没有想走,就是觉得有些委屈。” 这句话说的小声,但说出口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堪。因而接下来的一句话,苏婉清说的理直气壮。 “你好歹也象徵性的询问我一下要干什么,这样我也好顺坡下驴。你看看,这样我不是很没有台阶下。” “从二楼到一楼,你下的台阶可不少。” 顾怀宇没有买苏婉清的帐,沿着楼梯向下走。但经苏婉清这一番胡搅蛮缠,他觉得心里那股憋着的气散了很多。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没来由的生了闷气。苏婉清不是一向如此嘛,自己不是一直都明白要徐徐图之? 真正走到苏婉清身边,顾怀宇才觉得自己刚刚看走了眼,这哪是衣物散乱,这明明是一地狼藉。 盛着绿珠的木盒被打开,桔梗、紫薇、茉莉、六月雪……散落一地。 刚离开紫梦城不久,苏婉清就发现绿珠似乎有温养植物的功效。那些带着露珠的花瓣被苏婉清放在木盒里,竟然花开不败。 因此这木盒里面盛满了从晚春到初秋各种好看的花瓣与叶子,现下被苏婉清随意摆放在身边。这还不算完。 离京前的那段时间,女皇赏赐了不少上好的绫罗绸缎,苏婉清深谙财不外露的道理,都让绣郎做成了舒适的里衣。 现下苏婉清拿着大剪刀,沿着里衣边口处,从衣襟向下一直裁剪到衣摆底端,剪出了一根长长的半根拇指粗的布条。 顾怀宇粗粗扫了一眼,已经被裁剪过随手堆放的里衣有好几件。 “就这么生气,将衣服都剪了?” 顾怀宇此刻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让苏婉清受了不小的委屈,这样的布料,莫说是苏婉清,就算是他下手都有些肉疼。 “剪衣服算是什么情感发泄渠道啊?”苏婉清拿着大剪刀的手一顿,圆熘熘的眼睛眯了眯“撕扇子博蓝颜一笑听上去倒是有那么些意思。” 想到幼时在书中看到的一些情节,苏婉清没来由的有些心动。 打住打住,苏婉清迅速在脑海中打消了这一念头。 那撕的是扇子吗,是银子!也唯有宝玉那个败家子才干的出来。 “那你在干什么?”顾怀宇有些好奇。 “瞧好了啊。” 苏婉清食指和大拇指在布条的边缘处划过,两根手指之间散发着五彩的光芒。 那刚刚被裁剪过的,边缘处略微有些跑线的布条就严丝合缝的被缀上了五彩、金边。 “这是五行元素,有抵御功能,虽然微薄,但聊胜于无。” 说完,她拾起了一朵紫薇花,又拿起了绿珠在紫薇花的上方旋转。 布条、紫薇花、绿珠本是三点共线,在绿珠的不断旋转过程中,顾怀宇看到紫薇花肉眼可见的分解了。 花朵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光点,落入布条上,最后失了踪迹。 顾怀宇执起布条一看,布条上有一朵紫薇花的暗纹,是巧手的绣郎也绣不出的细緻纹理。 苏婉清又拿了颜色各异的紫薇花,如法炮制。 最后拿着绿珠从上到下细緻晕染,浅粉淡紫各色交替,明暗交错。里衣的布料本就细腻精美,这般设计以后,就是见惯了好物的顾怀宇也有些爱不释手。 “好看吗?” “好看。”顾怀宇点点头,没有吝啬他的赞美。 “那就好。”苏婉清的声音中也带着雀跃“玉冠绾髮实在是太损害头髮了。” 苏婉清两手交合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你看,所有的髮丝都只能这样崩的紧紧的,头皮一刻都不能放松,多么不符合头髮的自然生长规律。” “髮带就不一样了,”苏婉清献宝的将之前做好的髮带一併拿到了顾怀宇的面前“我这边还有其他花瓣晕染的髮带,你都拿着,好几天都可以不重样呢。” “刚刚一直在做这个?”
第62页 “是啊,本来就想着要做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顾怀宇捧着手中的髮带发着愣。 一腔赤诚,生气时也不忘初衷。永远微笑向阳,总是自我排解,坏的情绪来去无踪,这也是自己羡慕且渴望贴近苏婉清的原因吧。 “不喜欢吗?”看着顾怀宇捧着髮带发愣,苏婉清有些忐忑,她打着哈哈道“啊,我是不是太多事了,年轻郎君嘛,爱美是天性,你要是不喜欢,直接压箱底好了,别给我面子……” “没有,我很喜欢。”顾怀宇快速的打断了苏婉清的话。 “我只是在想怎么样束髮会更好看。” 洗漱完毕后,苏婉清盘腿坐在床上。顾怀宇用紫檀木梳顺了顺发,刚沐浴过的头髮还带了点湿意。他从镜中看了苏婉清一眼,与她相视一笑,又继续对镜梳妆。 待头髮梳的足够顺畅,顾怀宇用手虚拢住前面的髮丝,用紫薇髮带将其与后面的头髮一同固定住。略微思索了片刻,他从妆奁中拿出了一个金银勾边,红色为底的花钿贴在额际。 顾怀宇起身的那一剎那,苏婉清只觉得自己恍了恍神。 顾怀宇一贯清冷的气质因为髮丝散落而平添了几分慵懒。明明应该是九天仙子下凡尘,额际花钿却分外勾人,仿若妖孽横生。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怀宇的眉宇间都透着邪肆。 第49章 顾怀宇走到苏婉清身边,轻抚着额际的花钿。 “总觉得这个花钿粘的不太牢靠,你对着我的额头呵呵气好不好?” “为,为什么?” 顾怀宇眼睛带笑,眼角弯起,像是打着精细算盘的小狐狸,让苏婉清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双手双脚都无处安放。 顾怀宇眼睛微微圆睁,释放出了一种绝不是心怀叵测的纯良感“因为这花钿用的是呵胶,呵气变软,唯有如此才能与皮肤贴的更紧密些。” “这样啊。” 也不知是不是顾怀宇说话的时候太过情真意切,苏婉清略微放低了内心的警惕,她将盘着的腿从床上打开,准备下床。 而在苏婉清即将下床的当口,顾怀宇不着痕迹将她的绣鞋踢到了床底下。 “哎,我的鞋呢?”苏婉清的双腿蹲在床边缘处,疑惑的用眼睛四处寻找,未果。 “算了,算了。”苏婉清不在意的准备踩在地上,却被察觉她意向的顾怀宇一手按住。 “弄脏了脚不许上我的床。” “哦……”苏婉清动了动被顾怀宇禁锢在手里的脚趾,有些不安“那你将我的鞋找来,我找不到我的鞋了。” 顾怀宇扫视一眼周围,“没看见,可能被你踢到床底下了,现在就算拿出来应该也落了灰。” “你先站到我的脚上,待我额上的花钿贴好后,我给你重新拿一双。” “你认真的?”苏婉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我的重量可不轻。” 顾怀宇看着她,勾起嘴角,“这点重量我应该受的住。” “那好吧,”苏婉清麻熘的从床上爬了起来“那我速战速决。” 刚站到顾怀宇的脚上,顾怀宇就闷哼了一声。 “咳,我收回刚刚的话,” 顾怀宇低笑一声“这分量确实有点重。” 苏婉清气的想捶他,可顾怀宇的脚背不似地面平整,她重心失衡的晃了一下。 “小心一点,”顾怀宇将苏婉清一捞,扣在了怀里。 顾怀宇的胸膛很热,苏婉清莫名觉得脸红心跳,而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她搓了搓脸颊,掩饰自己的失态。双手抓住顾怀宇腰间的衣服,快速直起身子。 “我,我好了,你低头,我给你吹吹。” 苏婉清一直觉得南阳是个文明程度较高的女尊社会,男子清逸,但不弱柳扶风,女子勇武,却不五大三粗,审美多元,且男性也开始承担起不同的社会角色。 唯一不好的是,自己一向觉得还不错的身高在南阳男性和女性之间都不算拔尖,这就很是吃亏。难道南阳的山水更养人? 顾怀宇听话的低下头,苏婉清踮起脚尖,按着顾怀宇的肩膀,对着他的额头轻轻呵气。 苏婉清的身上带着暖香,因为两人之间还是有些距离,苏婉清的气息并不能准确的都呵到花钿上。 顾怀宇的身子又往下弯了弯,“好像还需要再近些。” “可以了。”苏婉清下意识的用手抵住顾怀宇的胸膛,就想往后退。 只是她忘记了,此刻她的脚踩在顾怀宇的脚背上,后腰又被顾怀宇用手扣住,身体全然依附着顾怀宇。在推阻顾怀宇的时候,她失去了平衡,因而慌手慌脚的抓住了顾怀宇的领口。眼看着就要站稳,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向后失衡。 苏婉清想退,顾怀宇自是顺水推舟。 他控制住力道,扣着苏婉清的后背,两人双双倒在了柔软的床褥上。唇齿相撞之际,顾怀宇轻吮一口,一触即离。 “好痛,”顾怀宇一手强撑起身子,一手捂着自己的唇角唿痛。 只是心间划过一丝笑意,好像第一次明白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深刻含义。
第63页 苏婉清用手捂唇,只觉得唇角又酥又麻,整个人是又羞又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刚好像被顾怀宇咬了一口。 急于摆脱这种羞窘感,以至于在顾怀宇提出“我想起我的妆奁中有一个花钿,很适合你,你要不要试试?” 她毫不犹豫的说了一声“好。” 待大脑从混沌中清醒,刚想拒绝的时候,顾怀宇已经拿着花钿走了过来。 苏婉清本是右手手肘支撑着身体,左手食指轻按着唇角,看到顾怀宇拿着花钿走了过来,只好老老实实的坐了起来。 “再朝里面坐一点。”顾怀宇对着苏婉清说道。 自己则是褪了鞋子,与苏婉清面对面盘腿坐下。 他身子前倾,用左手固定住苏婉清的侧脸,细緻的将花钿贴在了苏婉清的额心。 “好了吗?” 整个身子都笼罩在顾怀宇的阴影里,让苏婉清有些不自在的想乱动。 “别动。”顾怀宇惩戒性的敲了她脑门一下。 “还没好,让我呵呵气。” 顾怀宇吹气的方向很乱,苏婉清睫毛颤了颤,觉得那股气流吹到了自己的眼睛里,甚至勾的自己的心尖都痒痒的厉害。 “你好了没啊?”苏婉清的声音中带着颤,还有她自己都道不清分不明的暖腻甜糯。 顾怀宇一听,先是一愣,微微垂眸,看到的就是苏婉清四处游离,飘忽不定的眼神。 他嘴角微勾,语气却正经的厉害,用手指若有似无的摸着苏婉清额际的花钿“这个呵胶黏着力好像不是很好。” “那就算了,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话音未落,苏婉清就感觉到顾怀宇冰凉的唇畔落到了自己的额际,她抓紧了身下的床褥,身体紧绷,不受控制的小声喊了一声“顾怀宇……” “恩。”顾怀宇用鼻音哼了一声,舌尖轻探,在花钿上一扫而过。 嗒,苏婉清只觉得自己大脑的整根弦都崩断了。 对天地间的唯一感知,就是额际的那一点冰凉和残留的湿濡。 “这样,应该会好一些。”顾怀宇的唇并没有离开苏婉清的额际,因而说话时唇畔的一张一合,都像在额间落下的无数密密麻麻的亲吻。 就在苏婉清觉得飘飘忽忽,如坠云端的时候。顾怀宇捧着苏婉清的脸,目光下移。 两人距离不过毫釐,苏婉清甚至能够感受到顾怀宇说话时的唿吸吐纳。 “恩,果真好看,名花倾国两相欢。” 第50章 最近广陵城坊间的百姓发现附近新开了一家面铺,这对在坊间上班的‘新富阶层’可是极大的利好。 ‘新富阶层’多半是客栈的管事,米店的掌柜,赚的盆满钵满的店小二……这些人自恃有些身份,不愿去城头的茶铺、馄饨店和那些赤膊的粗人挤在一起。 可要让她们顿顿点几个小菜,吃一碗大米饭,她们也吃不起。因而就成了这新开的面铺的既得利益者。 要说这面铺也是稀奇,开业的时候,不放鞭不放炮,若不是有个闻香而来的食客前来打听,真的不知道这书局竟改成了面铺。 这食客是个外地人,来广陵城这边做买卖,生意好了以后,举家定居在此。只是这广陵城内的饭菜要价太高,纵然她身上略有余钱,也只能吃些早起从家里带的凉馒头。 这日从面铺外面经过,传出来的香味太好闻,显得手上的凉馒头味同嚼蜡,她才忍不住上前问了问。 “店家,你们这面卖吗?” “卖啊,开门做生意,哪有不卖的道理。”苏婉清一边擀着面,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做活实在是累,苏婉清现下只觉得胳膊有些脱力,看着顾怀宇悠闲的温着米酒,苏婉清又羡又悔。但没办法这开面铺的馊主意是她提的。 两人想要在这广陵城多呆些日子,因而不可能一直无所事事。苏婉清自觉自己做面的手艺不错,就想当个面铺掌柜。 若是自己当了掌柜,顾怀宇岂不是就要给自己打下手? 嘿嘿嘿,这么一想,倒是有些美滋滋。 顾怀宇看着苏婉清脸上藏不住的喜色,就知道她心里打的小算盘,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你还想让我给你当店小二。” “不敢不敢。”对上顾怀宇的视线,苏婉清立刻怂了下来。 “让你当这掌柜的,也不是不可以,”顾怀宇略一思索“但店小二这个名头我不喜欢,这样,对外我就自称是店夫人,也不算太吃亏。” 这书局是顾怀宇盘下来的,如今能将掌柜的这一头衔让出来,苏婉清已经是喜出望外,哪里还想着其他妥当不妥当的地方。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让我当掌柜的?” “是的,不过说好了,竟然当了这掌柜的,你可就得自负盈亏。” 顾怀宇心里好笑,这功名利禄都视为浮云的人,竟会为了这点浮名上心,也就苏婉清这独一份。 食客走到前面,才看清了两人的相貌,脚步一顿。 这男子与女子虽外衫朴素,可全身上下一股勛贵气,男子手里拿着拭碗的抹布,瞧着倒是上好的丝绸。这……
第64页 “你们这面多少钱一碗啊。” “五文钱一碗。”相比于其他家的客栈,竟出乎意料的便宜。 “那就给我来一碗油泼辣子面吧。” 苏婉清身后的墙壁上挂了不少的牌子,但上面写着的面食客一样都没有吃过。加了辣子,就算再不好吃,也无功无过吧。食客这样安慰自己。 “好嘞。” 苏婉清从早就煮好的大锅里,舀出一勺牛肉汤,放在小锅里蒸煮。 用弧形刀将面一片片的削进锅里,又另起炉灶,将切好的葱蒜、菌菇、青椒放在锅里用油爆炒,待小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的响,苏婉清用勺子将面捞到了大碗里面,把葱蒜、菌菇、青椒、牛肉片铺在刀削面的上方。 接着从小罐里面,挖了一勺辣子洒在众佐料的上方,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食客咽了咽口水“这是好了?” “别急。” 苏婉清倒了一勺油在锅里,右手颠锅,来回晃了两圈,待油开始冒烟,将油泼在了辣子上面。 滋滋滋,油和辣子综合,辣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形成辣子油开始向碗的下面渗透。 “成了。”苏婉清将碗递到食客的面前,“吃前记得从下往上搅拌,拌的均匀了,吃起来才更爽口。” 食客拿着碗,看着上面毫不含煳的几块牛肉片,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店家,是五文钱一碗没错吧。” “是哒,童叟无欺。” 色香味香吃起来更香,食客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大碗,依旧意犹未尽。 酒香不怕巷子深,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苏婉清面铺的生意开始红火起来。当然,也就被不怀好意的人一併盯上了。 听说,这新开的面铺掌柜和掌柜夫人都是好颜色,广陵城不少地痞流氓蠢蠢欲动,她们结伴而来,吓得本来还在店外排队的人,远远的散了开去。 面铺的第一个食客,现在已经是长期食客,看到这些人身子也是一抖。她好心提醒苏婉清和顾怀宇“这些人都是街头恶霸,你们还是准备上一份保护金吧,破财保平安。” 说了这句话,她就放下了碗筷,努力缩小自己的身形,从店铺的角落里熘了出去。 苏婉清向食客道了声谢,揉面削面的动作却没停,顾怀宇更是一贯的处之坦然。 这群恶霸有些不高兴,哪次她们去收保护金,这些小店铺的老闆不是抖抖索索的在门口恭迎,将一个大红封塞到她们的手里,好话说尽。 今日竟遇到了没有眼色的,也罢,就让她们吃吃教训。 不过,领头的恶霸看到顾怀宇的长相,整个人都傻愣在当场。身旁的狗腿子们,也看直了眼“老老大,这男的长得不错啊。” “桀桀桀,这皮肤可比街头的豆腐西施顺熘多了。” 恶霸们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 “走,”领头的恶霸振臂一唿“会会这个小美人!” 就在她大摇大摆的准备走进店里的当口,顾怀宇从案板上拿起一瓣蒜,朝着恶霸的腿弯弹去。 “啊!” 恶霸腿弯一软,趴地跪在了门槛上。不少围观的人捂着嘴偷笑。 “哟,别啊,又不是逢年过节的,怎么给我们行这么大的礼啊。” 苏婉清也是抚掌而笑。 恶霸恼羞成怒,脸色通红“给我上,把那个女的给我揪出来狠狠的打。” 顾怀宇眼光一冷,拿起油勺就是一甩,滴滴滚油直冲这帮恶霸的门面而去,一滴都没有落下,都浇到了这些人的脸上。 “啊,疼。” “啊啊啊,好疼啊!” 恶霸们捂着脸哭爹喊娘,围观的百姓只觉得大快人心。这帮地痞流氓,坏事做尽,今日总算踢到了一个铁板。 “还来吗?”苏婉清也冷了脸。 恶霸们跪地讨饶,连唿不敢。 “我告诉你们,若是你们日后再敢作奸犯科,就不是一瓣蒜,几滴油这么简单。”苏婉清的五指缝里各夹了一根铁钉“若是不想好好做人,就让你们尝尝腿骨钉钉的滋味。” “不敢了不敢了。” 为首的恶霸在狗腿子的搀扶下落荒而逃。 在围观群众的掌声中,苏婉清捂着自己的胸口,美滋滋的做了一个谢幕礼。 顾怀宇揶揄的看着她“我怎么不知道,你竟会腿骨钉钉的功夫。” “嘿嘿嘿,看破不说破,你会就行。”刚刚还霸气外露的苏婉清,转眼之间又开始嬉皮笑脸。 她拍拍手,放下了那日在墙上挂菜色木牌时留下的几根铁钉,又开始卖力的揉面。 第51章 在广陵城无恶不作的恶霸再也不敢耀武扬威,坊间不少做生意的店家每月都将省下一大笔银子。因此她们对苏婉清所开的面铺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络。 不少人提着礼物去面铺拜访,可隔日就会被僕从告知,那家新开的面铺送了回礼过来。打开一看,往往是高出自己礼物价值几倍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出手如此阔绰,这些商人也俱是人精。来往更加密切之余,对苏婉清的面铺也格外照拂,因此苏婉清的面铺如火如荼的开了起来。
第65页 这日,苏婉清却发现面铺的生意不是很好,堪称门可罗雀。 常来的食客匆匆上门“掌柜的,给我来一碗凉面。”说完了又递了一个碗过来“就装这个碗里,今个我不在店里吃。” “今日可是有什么热闹?来面铺吃面的人都少了。” 苏婉清下面之余,好奇的插了一句嘴。 “苏掌柜不知道?”食客愣了愣,后又大笑“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今日是夏家大公子丢绣球招亲的日子,夏家与张家是广陵城的两巨头,若是真能被丢中,成了上门儿媳,那可真是个好运道。” “不过,掌柜的如花美眷在侧,不凑这个热闹也无妨,哈哈哈。” 说完,食客就接过自己的凉面,匆匆走掉。 看着空无一人的面铺,苏婉清转头看向顾怀宇“要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夏可音端坐在高阁上,轻纱覆面,对着身旁的小侍说“安排好了?” 小侍沉声道“我们的人手都渗透到了人流里面,定不会让那些蛇鼠之辈抢了绣球去。” “恩。”夏可音点点头,面色淡淡。 他本是不急于成亲一事,只是眼见着老太君身体日渐不行。幼妹尚小,二房夺势,才想着给夏家招一个上门儿媳,至少暂且打压一下二房的势力。 因而这人选得慎之又慎,哄抢的蛇叔之辈不行,木讷的书生不行,至于到底找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还没有谱。只待从高阁之上,发现一个适合之人,让底下的人见机行事。 丢绣球招亲是在鹤林广场举行的,广场两侧各有一处高阁,夏可音本想着左右两处高阁一起包下。但却被县官告知,张家小霸王早在三月之前就包下了一处高阁,说是要带着自己的蓝颜知己,尽享广陵城的景色。 说这话的时候,县官面露难色,夏可音愣了愣,只说了一声“无妨。” 夏张两家本就垄断了广陵城开山的业务,私下里暗潮汹涌,但表面上还虚与委蛇。在夏可音的记忆里,两家也曾交好过。 自己的爹爹与张家新任家主的夫人是手帕交,彼此之间经常走动。可惜,张家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爹娘。 那日,夏家获得了圣上亲批的开山许可,这对于夏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耀,身为家主的娘亲也是脸带喜色。 开山那日,张家送来礼炮。娘亲亲自点火,爹爹随侍在娘亲身侧。未曾想,却成了夏家最大的悲剧。 炮弹在礼炮膛内炸开,自己没了父母,夏家失了长房。虽然张家矢口否认自己暗算夏家,张家夫人甚至当场晕了过去,夏张两家还是正式撕破了脸。 至于张星久,夏可音陷入沉思,似是想起了那日,自己的父母被炸伤的那日。 那日自己手脚冰凉,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坐在自己身旁席面上的张星久,却腾地站了起来,眼睛红的像是斗场的困兽,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顿“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 夏可音从来没有见过张星久那么愤怒的样子,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 夏张两家断了关系,夏可音怨着张家恨着张家,害自己失恃失怙。守孝三年,他鲜少出门,倒是张星久声色犬马的艷名久播。 阿紫看着对面阁楼上的张星久,语带厌恶“还以为这张姑娘是个好的,原来那日不过是惺惺作态,说到底还是蛇鼠一窝。” 家主和夫人在世的时候,张家本来与夏家是有议亲的打算的。因此,阿紫经常为这事愤愤不平。 真是个傻孩子啊,夏可音心里无悲无喜,因而也不会有阿紫那样浓烈的愤怒。 自己与张家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夏家子不做张家夫,本就没可能,张星久这样不过是让他的念想断的更加干净。 夏可音眼睛微微转过去,看到了左拥右抱,拥着蓝颜知己的张家纨绔。 张星久似是察觉了夏可音的目光,放下了揽着美人的右手,执起酒杯,向着夏可音遥遥举杯。 夏可音面无表情,对着阿紫说“去将帘子放下。” 阿紫道了一声是,在放下帘子的当口,唾了一声“真是晦气。” 张星久虽是纨绔,却有着一身好武艺。 这点距离,夏可音与阿紫的对话她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看着被放下的竹帘,想起刚刚四目相对时,夏可音无波无澜的双眼,双目赤红。 一口饮下了杯中的酒,对着朝着自己伸出手,想要摸上自己身子的百草阁头牌,低吼道“滚。” 苏婉清和顾怀宇到了鹤林广场的时候,丢绣球环节已经开始了,两人俱是站在外围。 苏婉清只是想瞧个热闹,对于真的成为别人的上门儿媳,她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先是眯着眼朝着高阁处看了看,只看到了轻纱覆面,端坐的身影,就又将目光转向了哄抢的百姓。 绣球在空中不断弹起落下,每个人都伸长了手在够,但从未在任何人手上停留。有人刚叫着“摸到了,摸到了。”就很快被另外一个人截了胡。 苏婉清觉得很是有趣,在苏婉清鼓掌叫好的当口,顾怀宇不着痕迹的扫了人群一眼,看到不少身姿矫健,步伐沉稳的人混迹在人群中,顿时勾了勾唇。
第66页 苏婉清与顾怀宇的相貌气质足够亮眼,几乎两人在鹤林广场一出现,夏可音和张星久两人的目光就同时锁定在苏婉清身上。 夏可音朝着身旁的侍从点点头,还在左顾右盼瞧着花落谁家的苏婉清没有发现,绣球已经横冲直撞的朝她砸来。 顾怀宇冷笑一声,两指併拢,向着朝着这边飞来的绣球施以阻力,只是内力与另一股内力在空中相撞,绣球在距离两人不过数尺之间,四分五裂。 顾怀宇朝着左右两处高阁各看了一眼,心念电转。 呵,这倒是有些意思。 第52章 围观的群众面面相觑“咋回事啊,这绣球怎么自个就炸了呢?” “不能吧,不应该啊!” 看热闹的百姓顺势围了过来。 顾怀宇身姿笔挺的站在苏婉清的面前,不退不怯的迎上所有人目光的打量。太过清冷太过从容,以至于人群只是围成了一个圆形,不敢靠的太近。 高阁上的夏可音站了起来,对着身旁的阿紫说“下去看看。” 他莲步轻移,在阿紫的陪同下,下了高阁。 在夏家管事的安排下,夏家长侍们拿着长棍一个个的跑了出来,轰走了围观的人群,阵势十足的铺出了一条长道。 夏可音在阿紫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本来有高阁遮挡,夏可音端坐在上方,大家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半遮半掩的美人。 现下夏可音一袭红妆,款款而来,仪态气质无一不佳,顿时将美人这一词具象了起来。世人是健忘的,夏可音沉寂三年,这一刻让她们真正记起了当年名动广陵的第一公子夏可音。 在走出高阁时,不知是什么原因,夏可音脚步一顿,朝着右侧仰脸看去。 “公子。”阿紫忧心的唤了一声 “无事。” 好像刚刚的停留都是错觉,夏可音一步不顿的继续向前。 一直注视着夏可音的张星久觉得鼻子一酸,眼睛中蓦地涌出泪来。 “阿音,以后我一定会让人给你做最好看的嫁衣,骑着高头大马上门娶你。” “那时候,你不要让喜爹化什么劳什子的出嫁妆,我闹过不少姐妹的洞房。她们那些夫郞脸上涂的白白的,难看死了。” “我们阿音要画桃花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阿音,你会是我张星久最美的夫郞。” 刚刚在高阁上,夏可音虽然冷眼扫过,但到底没有多做停留。现下他微微仰起脸,将整个面容都暴露在了张星久的眼中。她才看见了夏可音额心开的正盛的桃花。 阿音,她的阿音。 夏可音扣着手心,不疾不徐的向前走,不可避免的也回想起那日。 “最美?”夏可音不依的冷笑“难不成还有第二美,第三美?”说罢,生气的转过身去。 “哎哟,小祖宗,我说错了说错了。” 张星久嬉皮笑脸的打了自己的脸两下“该打!” 声音清脆,别过身去的夏可音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看到的却是张星久一手遮脸,一手抽在了手背上。 他恼火的想要离去“骗子,你看我还理不理你。” “哎哟,小祖宗。”张星久揽住了夏可音欲离开的肩。 “干什么。”夏可音声音里没有好气“我告诉你,别动手动脚的。让我娘亲知道了,准要教训你。” “你知道的,”一贯吊儿郎当的声音里说不出的认真“我只要你。” “阿音,我只要你。” 夏可音眼角划过了一滴清泪,昨日之誓不可留,记忆中的那个人早已经湮没在时光里。 剩下的,不过是他一个人要挺直肩膀,咬牙度过的一个个暗无天日。 “哎,你们说,这绣球算不算是这苏掌柜的啊。” 没到两个月,苏氏面铺的掌柜和掌柜夫人在广陵城已经是小有名气了。 “不算吧,虽说绣球掉落的时候,苏掌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按理说是应该落在她怀里的,可是绣球不是炸开了嘛。况且苏掌柜是有夫郞的人了,就算她想答应,夏家大公子也不可能做配吧。” “也是。” “可,”人群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女声传了出来“你说这顾氏真的是苏掌柜的夫郞吗?” “这还能有假?” “我也就是疑惑,从没见着顾氏梳夫郞髻。我听说北方世家里面养的那个,咳,也是叫夫人。” 常在苏氏面铺吃饭的食客横瞪了那人一眼“就你这张臭嘴,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人家小夫妻和和美美过日子,这种谣你也能造?” “说说嘛。”那人小声嘟囔,到底是不敢继续编排什么。 顾怀宇眸光蓦地一冷,刚刚编排顾怀宇的那人只觉得喉咙一紧,浑身发冷。 “额,”她用右手扣住了自己的脖子。 顾怀宇只需要再动动指尖,就能要了那嘴碎之人的命,忽然,冰凉的手却被人抓住。 “咳咳咳!”编排顾怀宇之人缓过气来,开始剧烈的咳嗽,声音震天。 “你看,让你瞎说闲话,遭报应了吧。” 那人的声音不算大,苏婉清听见了,人群中也有人议论纷纷。
第67页 苏婉清心头没来由的涌起了一阵怒火,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时冲动握住了顾怀宇的手。 “我与夫人新婚燕尔,初来乍到,相逢是缘,理应宴请大家一番。三日后,我让人在八仙楼摆下流水宴,各位在场的朋友一定要过来捧场。” “多谢苏掌柜!” “那我们就厚着脸蹭蹭苏掌柜的喜气。” “恭喜苏掌柜,恭喜苏夫人。” 在场的有不少食客和与苏婉清来往密切的店家掌柜,一一凑到苏婉清身边道喜。 “同喜同喜,同喜同喜。” 苏婉清双手抱拳,回应着大家的善意,一时之间看上去真的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满面红光。 顾怀宇站在苏婉清身侧,嘴角带笑,不时点头回应着相熟之人的恭贺。 “啊呀呀,苏掌柜,苏夫人,你们真的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刚刚还四肢冰凉的顾怀宇此刻觉得如沐春风。一句话让人下地狱,一句话让人上天堂,莫不过如此了吧。 人群挤在苏婉清和顾怀宇的周围,也同时阻挡了夏可音的去路,夏可音步伐一滞。 那处人声喧闹,此处无人问津。瞧,在他夏可音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你方唱罢,我登场。即使是在他最重要的日子里,也一样可以沦为别人的配角,唱着无人知晓的独角戏。 他忽的对上了顾怀宇的视线,好一个妙人,他心里嘆道。 他自诩精才绝艷,与这人相比,也不过尔尔。 夏可音微微拉下面纱,对着顾怀宇做了一个口型“恭喜。”待看到顾怀宇点头,才微笑着转身。 “公子,这……” 阿紫的声音里透着无措,这典礼是办还是不办了? “回吧。” 第53章 逞能一时爽,善后有的忙。 回到面铺后,苏婉清就有些坐立难安。 在房间里面踱了两个来回,苏婉清看向顾怀宇,眼睛亮的惊人“这八仙楼一日的流水宴得花多少银子啊,要不我们跑路吧” 呵,顾怀宇以为苏婉清是心下后悔,所以愁眉不展,难得陪着她一起沉默寡言了一会。 得,真是高估了她的出息。 “明日你去看看八仙楼一天的流水宴多少钱,敲定一些好一点的菜色,银子我有。” “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该跑还得跑,反正这面铺一日也就只能挣那一点银子,关了也不心疼。”苏婉清以为顾怀宇是想要变卖那些首饰珠宝,不贊同的皱了皱眉。 “我说,银子还有。” 顾怀宇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大叠银票,在苏婉清的面前晃了晃。 “哇,你骗我,你不是和我说没有钱了吗,枉我日日早起贪黑,忙里忙外。”苏婉捂着自己的胸口,往后跳了一步,脸上一副被欺骗的沉痛。 “我倒是觉得你每天经营这个面铺是乐在其中,你不是日日和我嚷嚷着劳动最光荣?况且,”顾怀宇慢条斯理将银票又重新放回了自己的袖子里“况且你一向是个不着调的,若是我不留些银子,怎么应急?你看,这不就用上了。” 话是这个理,但苏婉清才不会轻易被顾怀宇煳弄过去“我不管,你骗了我这么久,我受伤了,大概要好些日子才能恢復过来。面铺歇业,饭你做,你得哄哄我。”说完腾腾腾的跑上楼去。 待跑到房间里面,确定顾怀宇看不见,苏婉清才身子往床上一扑,在被褥上翻滚了几圈。 耶,耶,她兴奋的做了好几个双臂下压的手势,双脚开心的在空中乱蹬,终于有理由可以休息几天了。 楼上的动静不算小,顾怀宇绕到柜檯后面,拿出纸笔,慢悠悠的在上面写了四个字“歇业七日”,嘴角也浮起了一抹笑。 夏可音回府的时候,还没进自己的院子,就看到了翘首以待的夏可语。 “哥哥,你回来了,”夏可语用手帕掩唇,轻笑道“我这做弟弟的可是都听说了。这中了绣球的女子,害怕被逼着娶了哥哥,当场和人喜结连理,据说还要在这三日后,大开宴席。哥哥,也是这女子不知好歹,你可千万别太过伤心难过。” “你胡说八道,根本不是这样的!” 阿紫怒气沖沖的替夏可音抱不平。 “有你这下人什么事,到底懂不懂规矩。”夏可语忍不住出声训斥。 最见不得这个阿紫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主子都快自身难保了。 “规矩?”夏可音面上浮起了一丝嘲讽“难得,三弟还知道什么是规矩。” “来人,将三公子带下去,禁足墨竹轩,男戒、理学各抄十遍。” “凭什么?”夏可语声音勐地拔高,“你有什么权利惩罚我。” 夏可音靠近夏可语,语带冰冷,一字一句的说“凭我是夏家长公子,凭我手里握着掌家之权。” 说罢,看了自己身边的侍从一眼“还不将三公子带下去?” 长侍们刚要上前,夏可语就尖叫道“别碰我!” 他眼睛里面闪烁着记恨“你不过就仗着老太君疼你,可惜你是个扫把星,眼看着老太君身体不行了,我看还有谁能护着你。”
第68页 “待我娘亲成了家主,我一个一个的慢慢收拾你们。” 他恶毒的横扫了周围的人一圈。 “男戒、理学再加十遍,抄不完不许放出来。” 夏可音懒得再听夏可语疯狗一般的乱吠,一甩袖子进了屋。这二房的狼子野心真是越来越不懂得掩饰了。 妹妹尚小,族里的长老这三年间一直在动摇,都是老太君力排众议。如今……这掌家之位他拿的并不是很安稳啊。 张星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确保妥当,才踏进了府里。 一进府就看到自家爹爹坐在雕花木椅上面色阴沉。 “爹,”张星久喊了一声就想熘“我吃过饭了,今晚不用等我。” “今天去哪了?” “就,就出去逛了一圈,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有什么事啊?” “一身的胭脂酒气,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混帐东西。” 张夫人气急,将手边的茶盏朝着张星久的额头掷去。 “哟,夫人,使不得,使不得。” 茶盏咣当一声砸在了张星久的额角,鲜血顺着茶渍一同流了下来。 张星久抹了一把挂在自己眼睫上面的茶叶,动也未动。 张夫人没想到张星久不躲不让,生生受了自己这一下。眼看着面前的触目惊心,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们干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姐儿请大夫,拿药膏。”张夫人的贴身大侍从反应迅速,快速的指使着屋内的侍从忙活起来。 “小姐。”张星久的近侍也手忙脚乱的想要给她擦去身上的茶渍。 张星久将在自己身上忙活的小侍推开“爹爹消消气,孩儿先回去换身衣服,再来向爹爹告罪。” 就在张星久即将离去的当口,她看到自己的爹爹,手持巾帕,掩面而泣。 似是因为刚刚的情绪过激,或是因为眼下的一片狼藉,也可能,是这三年来的浮浮沉沉,一直困扰着这个善良而柔弱的男人。 “三年了,可音都要嫁人了,你还准备混到什么时候?” ‘嫁人’这个字眼太过刺耳,张星久额角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离去。 张夫人眼中含泪。 知女莫若父,他知道星久心里不好受。这三年,谁又真正走出去过呢。 次日,本想睡个懒觉的苏婉清,毫无防备的被顾怀宇叫起。 “哎呀,再睡会再睡会,今个不开张。”苏婉清身子往下蹭了蹭,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 顾怀宇又好气又好笑,苏婉清退一点,他就掀一点,直到苏婉清退无可退。 “啊啊啊!”苏婉清坐起身子,暴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髮,勉强睁开了眼睛“你忘了我还在生气吗,你就是这样哄我的?” “你忘了,你今日要去八仙楼订后日的席面,先去将这事解决了,回来你想睡多久睡多久。”顾怀宇软着声音,诱哄着清晨有略微起床气的苏婉清。 苏婉清这毛病,在睡眠不足时尤为严重。昨晚,因为要歇业太开心,她拿着火球和绿球摆弄了好久,以至于睡得很晚。饶是他,这个时候也得顺着撸毛。 “哼,”苏婉清不满的哼唧“你就匡我,出去了以后,我的瞌睡虫都跑了,哪里还睡得着。” 饶是此,她还是老老实实的穿衣洗漱。 她也就只敢在将醒未醒间耍耍威风,眼下醒的差不多了,哪里敢一直在床上赖下去。 听到门外传来响动的时候,顾怀宇以为苏婉清落了什么东西。稍稍感知了一下来人的步伐,就觉得不对。 他抬头看向门外,只见一头戴帷帽的男子走了进来,看他看过来,掀了头上的帷帽,道了一声“苏夫人,是我。” 第54章 顾怀宇皱了皱眉,他对这个夏公子观感不差,但若是这位夏公子想着以退为进,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不知夏公子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且不说今日面铺歇业,就是面铺开业,顾怀宇也不会相信他是为了一碗面而来。 夏可音瞧着顾怀宇面色冷淡,就知道他是误会了。 “苏夫人,你误会了。”夏可音急忙出言解释“今日我来不是要找苏掌柜,我想找的,是你。” “哦?” 顾怀宇眉毛一挑,示意夏可音继续说下去。 “昨日,绣球无缘无故在鹤林广场炸开,家僕告诉我,绣球炸裂前,感受到了来自苏夫人一侧的内力波动。苏掌柜并无内力,可音斗胆,想问是不是苏夫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顾怀宇噙着若有若无的笑,面上不为所动。 这是将话又抛了回来。夏可音早预料到这位苏夫人不好对付,因而略一沉吟,和盘托出。 “家中长者病重,妹妹尚小,心怀鬼胎之人虎视眈眈。可音在广场上绣球招亲,求一良人倒是其次,实则为了物色场内得力之人为我所用。” “若那人并无姻亲,我可许她荣华富贵,举案齐眉;若那人已有姻亲,只要能确保一心向我,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也能做到有求必应。” “苏夫人虽是男子,可家僕告诉我,你的能力不在她之下,只要……”
第69页 夏可音情绪激动起来,可话未说完,就被顾怀宇不留情面的打断。 “不愿。” “夏公子请回吧。” “苏夫人!” 夏可音还要再劝,就看到顾怀宇抬起了一只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耐着性子听下去就是一个错误,果然,除了苏婉清,世间事都是一般的索然无味。 权利倾轧,内宅斗法,真是让人提不起半点兴趣。 “夏公子回吧,好心提点一句。善用者识人,识人必先知人。” “夏公子说的如此楚楚可怜,真心实意,可来之前,连我是何性格,是否会动恻隐之心都没有打探清楚,未免太过莽撞了些。求贤若渴,可不要引狼入室才好。” 夏可音闻言,后背一阵发凉。 太想得到苏夫人的信任了,所以没有半点隐瞒。却未曾想过,心怀鬼胎之人能帮着自己打击二房,也有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掌握夏家百年基业。 现下该怎么办? 以前是娘亲把持,之后是老太君操劳,如今变数推着他向前,可他除了能在人前保持家主的威严,其他的都要重头学起。 他需要能被他重用的人,顾怀宇越是这样说,夏可音越是想将他招致麾下。 不知怎地,看到苏婉清和顾怀宇两人的风华气度,他就没来由的相信,这两人若是能够相助,定能帮他摆脱困境。 “还有,”顾怀宇食指不疾不徐的敲着扶手,大发善心的说“内力相撞才能使绣球四分五裂,夏公子与其下功夫劝说我,不如去探究一下,到底是何人想要阻碍夏公子绣球招亲,说不定那人才是夏公子要找之人。” “不出意外,那股内力来自于左侧高阁之上。” 送佛送到西,顾怀宇虽不想费力插手这桩事情,但提点一下倒也无伤大雅。 “左侧高阁?你说张星久,不可能,他不可能。” 夏可音先是一愣,再是摇头,最后坚定的说“就算是她,她也不会是我要找之人。” 夏可音说的如此笃定,倒是让顾怀宇提起了一丝兴致。 “为何她就不行?” “张家野心,昭昭可见。与她联手,才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 夏可音话音刚落,就发现顾怀宇眼神玩味的看着他的身后。 难道?他蓦地转身,向后看去。 张星久?看着离自己不远的人,夏可音有一瞬间的慌神,但很快镇定了下来。 “你为何在这里?” “与你何干?” 夏可音刚刚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面。她心尖刺痛,可是脸上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张星久话音一落,夏可音的脸色也变了变。是啊,与他何干。 这就有趣了,难道世间事俗套至此,天下有情人终成怨侣? 顾怀宇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正在这个时候,看到苏婉清脑袋探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难不成,”顾怀宇看了张星久一眼“那祖宗是你带回来的?” 也不知是不是爱情让人心神具震,浑然忘我,眼下张星久和夏可音已成对峙之势,一切人与物都成了二人世界的背景板。 苏婉清一屁股坐在顾怀宇身侧,一会看看夏可音,一会看看张星久。这两人,一人站在屋内,一人站在屋外,眼神交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看的让人心累。 “哎!”苏婉清仰头灌了半杯茶,嘆了口气,“真是一言难尽。” 清晨,苏婉清出了面铺,直奔八仙楼,想要去敲定一下流水宴的菜色。 “哟,苏掌柜。”八仙楼的管事迎了上来。 “李管事,”苏婉清与她见了礼“我来看看后日流水宴安排什么菜。” 昨日,李管事也在现场,少不得又恭喜了苏婉清一番。 “正巧,我将菜谱拿了出来,苏掌柜请过目。” “百年好合汤、早生贵子羹、事事顺意炒肉、鲈鱼得水、蜜里调油扣肉……”苏婉清一边翻阅,一边嘟囔。 “这名字怎么都起的这么好,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想要。” 话音刚落,李管事就大笑“苏掌柜果然大手笔,那我在此就祝贺苏掌柜和苏夫人‘齐福’了。” …… 就你会说话! ‘齐福’就‘齐福’吧,苏婉清一咬牙一跺脚,反正顾怀宇小金库多,不差这几个臭钱。 她就在一会懊恼,一会自我安慰的循环中,出了八仙楼。没一会,就觉得不对。 她好像被人盯上了。 她留了一个心眼,拐进了一条暗巷,果然有人跟了上来。 “你是谁?”苏婉清警惕的看向来人。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张星久冷哼一声。 “昨日,你没有参与绣球一事,算你有自知之明,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可音难堪。今日,我就让你受点教训。” 昨日夏可音的落寞转身,让张星久一边庆幸,一边心疼。后来城里的流言传的不成样子,都是因为眼前这人。 张星久知道,苏婉清是夏可音选中之人,因而忍着醋意将苏婉清打量了一遍。
第70页 哼,哪里好,不过是个小白脸。她心下不屑。 “哦,夏公子的爱慕者?”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苏婉清的嘴角浮起了和顾怀宇一样玩味的微笑。 “在我面前逞能,昨日怎么就做个缩头乌龟了?” 第55章 “少说废话”张星久双手握拳在自己身前摆了一个起势“今天就给你点教训。”说完就向着苏婉清冲来。 苏婉清双手背在身后,脚步一转,潇洒利落的一个转身,就躲过了张星久的攻击。两人身子错开一尺有余,苏婉清手掌摊开,朝张星久做了一个勾勾手指的手势。 “你没有内力,但你会武功?” 看到苏婉清的动作如此干脆利落,张星久眯了眯眼睛。 在来之前,她已经派人查了苏婉清的底细。 京都来的商人,家境殷实,其夫人一身出神入化的好功夫,却探不清苏婉清本人的虚实。 要说武功全无,她不信。 她虽然心里只喜欢可音,但也不得不承认苏夫人的精才绝艷。这样的人物怎会嫁给一个碌碌无为之辈?今日一试,果然内有干坤。 “怎么,就允许你恃强凌弱,不准我扮猪吃老虎?”苏婉清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张星久面色一沉“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斤两?” 宝剑出鞘,迎面刺来。苏婉清身子后仰,脚尖点地,急退数米。 右手一翻,意念化作的荆棘长鞭,出现在了手中。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略施巧劲,鞭子如蛟龙甩尾,捆住了张星久的宝剑。 “好灵活的鞭子。”张星久看着荆棘长藤,眼中闪过了一丝火热。 但随之,右手握着宝剑发力,捆绑在宝剑上的那一截荆棘藤快速的裂开。 见状,苏婉清迅速的收回荆棘长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向了张星久的要害。张星久立刻收回宝剑,化攻为守。 苏婉清的荆棘长藤总在出其不意的角度,伸缩自如,而张星久心下大惊之余,竟也防的滴水不漏。苏婉清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赏。 她胜在取巧,这充满变数的意念藤,在古武时代,称作索命藤也不为过。 你永远也不知道,这刚刚还困住你手腕的长藤,是否会在下一秒伸出枝蔓,夺你命脉。 苏婉清虽然没想着取其性命,可着实花了心思逗弄,没想到这人不仅没有束手束脚,章法全乱,反倒是见招拆招,试图突出重围。 张星久眼见着苏婉清的鞭法出现破绽,立刻身法灵活的脱困,脚踩墙壁,运转内力,从上方向下一跃,宝剑如梨花暴雨,将荆棘长藤段段碎个干净。 “我去,牛掰啊。”苏婉清吓了一跳,快速的向后退。 这人心性了得,隐忍不发多时,只求一击致命。 不想泄露自己魔法技能的苏婉清,立刻念了一个“幻影随行”,快速的向着巷外熘去。 “想跑?”张星久双目圆瞪,向着巷外追去。 苏婉清在街道上横冲直闯,一招‘幻影随行’,快如疾风,百姓们只能看到忽隐忽现的衣角翻飞。 张星久不想让人发现她这个纨绔小姐的另一面,破坏了之前的筹谋,一个翻身上了屋檐。脚尖轻点,身如飞燕,在上面追着苏婉清的身影飞掠而去。 苏婉清虽觉得张星久此人,顾怀宇一定能够轻而易举的料理,但想着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生生的在街道上跑了几个来回,数次过家门而不入,最后无可奈何之下,又跑回了原来的那条巷子。 “别追啦。”苏婉清右手手指一动,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困住了随之而来的张星久。 苏婉清一手扶墙,喘了几口粗气,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 张星久狠狠砸了几下困住自己的无形墙盾,对着苏婉清怒目圆瞪。 “放我出去!” “我可以放你出来,但我们有话好说行不行?”苏婉清和张星久打着商量。 张星久怒视了她一会,就在苏婉清以为张星久还要暴力砸墙的时候,她竟然答应了下来。 “行!” 苏婉清解了束缚咒,一屁股坐在了地下“我说小老妹,你的体力可真好。” “你刚刚施的是什么奇怪的功法?” “束缚咒。” 苏婉清没有隐瞒,爽快的回答出来,可内心却在偷笑。 以前得闲的时候,看古武小说,只觉得这一桥段极为不合常理。你问我习得的是什么功法,我不做隐瞒,难道你就可以从名字中窥得出一星半点功法的奥秘。 无论是排山倒海,还是葵花点穴手,懂得才是知道,否则,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 而她君子坦荡荡的告知了对方自己所拥有的功法,反倒可以让人忽视功法的诡异之处,混淆视听。 果然,张星久沉思了片刻,以为是不外传的独门武功,没有再继续追问。 看着张星久面露沉思,苏婉清笑嘻嘻的释放自己的善意“与君一交手,胜习十年功,这样,我们不打了好不好,化干戈为玉帛,做个朋友。” 听到这话,张星久抬起了头,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一会,看的苏婉清忍不住抖抖肩。 总觉得这人在打着什么不好的算盘,估摸着怎样将自己物尽其用。
第71页 “能与苏君结为好友,张某真是三生有幸。” ……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级变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竟还胜上自己一筹。 “能识得苏君,本应该开怀畅饮,对月当歌,可”张星久面露难色“可,小妹最近遇到了一些难事,不知苏君可否相帮,事了必定与苏君不醉不归。” “不了不了,”苏婉清拒绝的毫不含煳“君子之交淡如水,况且,我觉得你现在只是我可有可无的朋友,这样,我们就此作别,有缘再见。” 说完这话,苏婉清就对张星久拱了拱手“我先走,你随意。” 面上一贯的云淡风轻,脚下却步伐加快,生怕被这个冤家再揪了回去。 如此不按套路出牌,张星久有些讶异。她本想拦下苏婉清,但想着有求于人,终是忍了下来,不快不慢的与苏婉清错肩而行。 “你都不知道我想麻烦你的是什么事情。” “管你什么事情?”眼看着张星久跟了过来,苏婉清有些心累。好好的一个早上,和这货一起荒废掉就算了,还被盯上了,甩都甩不掉。“能让你出口麻烦我的事情,准不是什么容易事。” 张星久默了默,没有否认,只道“我可以给你金银珠宝,凡我所能,凡你所求,竭尽全力。” 不得不说,这张星久和夏可音的思路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出来的。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有,你找别人吧。” 就在一个试图劝说,一个不断推拒的过程中,两人走到了面铺门口。而张星久也听到了夏可音的诛心之语。 第56章 夏可音看到与张星久一同出现的苏婉清,面色凝了凝。 既然苏夫人不愿,苏掌柜又不知什么原因和张星久走在了一起,那无论如何这两人也是用不得了。 他不愿意久留,戴上帷帽匆匆离去,而张星久目送着夏可音登上了马车,直到消失在街道里。 “可音为何来此?”张星久进入面铺,火急火燎的问顾怀宇。 “与你何干?” 顾怀宇嘴角挑起了讥诮的弧度,拿张星久的原话堵住她的嘴。 “可音的事情当然与我有关。” 张星久有些烦躁,今日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次次吃瘪。 “你想知道就去向他问个清楚,在我这边跳脚有什么好处。”顾怀宇不为所动,典型的油盐不入。 解铃还须繫铃人,若两人自己都处理不好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他一个外人又何须费尽心思替她们转圜。 “今日面铺歇业,若客官无别事,我们可就关门了。” 说完,顾怀宇朝苏婉清使了个眼色。 苏婉清心领神会,抱起门板走到张星久的面前“朋友,挪挪脚,我要关门了。” “你们……” 张星久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些气结,想她广陵城小霸主,竟然也有吃闭门羹的一天。 两日后,苏婉清独自去八仙楼张罗流水宴的事宜。南阳虽民风开放,但也没有携夫人一起去迎接宾客的道理。 苏婉清安排的流水宴是从早茶到晚宴,因而早就和八仙楼的李管事明说了,到点就可以开始供应早茶,无需她亲自到场。 因而她到了八仙楼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桌子上摆放的都是热气腾腾的喜事包、如意汤。来吃早茶的多半是广陵城的居民,有些和苏婉清甚至素未谋面。 看到苏婉清,她们默默低下头,抓起一个包子大口咀嚼。虽是流水宴,但这个不交份子钱就可以管饱的怪事可从来没听说过。趁着没被请出去,能多吃一个肉馅大包子,就多吃一个。 苏婉清见到这情况先是一愣,接着一笑,看向四周朗声说道。 “感谢各位赏脸来吃苏某的喜宴,今日大家吃个尽兴,但也希望能给后来者行个方便。” 八仙楼虽从其他客栈借了不少帮厨,昨天也没日没夜的忙活了一天。但若是有人藏着掖着、带些东西出去,或者吃饱了以后赖着不走,流水席就转不开了。 在场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其中一家三口美美的在餐桌上饱餐一顿,临走前来到苏婉清的面前客客气气说了一声“感谢苏掌柜的招待,祝您与苏夫人永结同心。”随后主动离开。 其他宾客纷纷效仿,流水宴真真正正的转开了。 苏婉清在店内忙着招待,就看到李管事皱着眉头过来了。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后门那个地方聚集了不少东街乞丐,嚷嚷着也要进来,苏掌柜你放心,这事我有经验,我马上找人把她们赶走。” 后门。 “大伯娘,你说她们真的会给我们吃的吗?” 一个满脸脏污,衣着破烂的女娃,拿着打狗棍,眼神期待的看着身边的大伯娘。 大伯娘是个有本事的,她说什么自己都无条件的相信。 “凭什么不给,都是吃白食,旁人吃得我们就吃不得了?” 围在旁边的乞丐没作声,那个被称作大伯娘的心里也没底,她们清楚的很,自己不是‘体面人’。 这些人中,饿极了偷吃一些客栈的残羹冷炙,被用棍子扫地出门的印象不在少数,而像八仙楼这样与县衙关系盘根错节的大客栈,她们平时也都是敬而远之的。
第72页 这也是她们为何只敢聚众在后门闹事,却不敢去前门的原因。 李管事领着苏婉清来到后院的时候,围在一块的乞丐有些腿软,有些甚至悄无声息的往后撤了撤。 “没出息的东西。”领头之人鄙夷的瞧了眼只会瞎叫唤,遇事就打退堂鼓的一帮怂蛋。 瞧着李管事与苏掌柜面色平和,领头之人拉着自己旁边的小姑娘没有动,她有预感,今日这事说不定能成。 苏婉清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后门的乞丐拱手抱拳“前厅有些不方便,我让李管事在后院这边给大家加几张桌子,几条长凳,席面都是一样的,就是可能委屈大家了。” 为什么不方便,大家心知肚明。 领头之人原以为最好的情况就是给几个包子打发了,没想到竟也能被请上席位,虽然是在后院。 这确实也是苏婉清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前庭后院的人都可以吃的自在些。 有个上了年纪的乞丐被请上桌的时候,不禁老泪纵横,而年轻的乞丐,闷头吃完东西,认认真真问后院的厨子要水洗了自己脏污的手,主动承担切菜生火的重活杂事。 这帮自己不待见的臭乞丐,突然做出如此举动,不仅是李管事,后院的厨子都是始料未及的。倒是苏婉清感动又开心。 无论是怎样的环境,她总是愿意相信人性的,好在,她从未失望过。 后院的一切安排妥当,苏婉清从一楼转到二楼,转到里面的时候,看到张星久正翘着二郎腿,等着自己。 苏婉清掉头就准备离开,却被张星久一把拉住。 “你别走,别走,好事,有好事。” 苏婉清斜眼看她,“我怎么想不到你能和我说什么好事情?” “我有好东西要给你。” 张星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白帕子,两只手指隔着帕子,慎之又慎的打开一旁精緻的黄花梨木箱。 红绸金丝,凤冠霞帔,如丝质地和珠石所带来的流光溢彩,让苏婉清整个人都恍了恍。 害怕被周围的宾客看到这边的情况,张星久只给苏婉清看了一瞬,就很快的合上了黄花梨木箱。 “今日你既是筹客,那也算是喜盈门。我就将这凤冠霞帔送与你与苏夫人,这本是……算了,我今后也不一定能用到,只希望你能卖我一个人情。” 不知怎地,在看到衣服的那一霎那,苏婉清就联想到了顾怀宇一身红衣,望着自己眉目染笑的模样。 甚是心动。 苏婉清毫无原则的妥协了“好,我答应你。” 第57章 苏婉清抱着黄花梨木箱下了楼,对着自己请来的小厮说“将这箱子送到面铺,细緻些,不要磕碰了。” 一上午,小厮已经被安排着来来回回送了好几拨礼物,但单看这黄花梨木箱,也知道非同寻常,因此谨慎的多了句嘴,“大人,这个箱子,也是摆在后院吗?” 苏婉清愣了愣,“你直接送与我夫人处……算了,算了,”将箱子递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还是我来吧。” 不知怎地,她有些不愿意让别人经手,她想看看顾怀宇的表情。 是梨花初绽,还是冰雪消融。 “怎么回来了?”顾怀宇看到苏婉清出现在面铺门口,有些诧异“客人们都散了吗?” “啊?还没。”苏婉清抱着箱子的手,下意识的朝着自己身前缩了缩,含煳其辞的说“我送点东西回来。” 接着垂了眸,不多言,抱着箱子匆匆上了楼。 乍见凤冠霞帔之惊艷,让她有一瞬间的头昏脑涨。可回来的这一路,已经足够让她冷静下来。 由她亲手将凤冠霞帔递给顾怀宇,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这场喜宴,可以说是鹤林广场那日的顺势而为。那凤冠霞帔呢? 凡事求因果,她不能一直装聋作哑。 天色渐暗,房间里面已经上了灯,苏婉清手在黄花梨木箱外侧摩挲了两下,终是掀开了盖子。顿时流光溢彩,满屋生辉。 在这一片异彩流光里,奇异的,一些本来无迹可寻的事情,突然串成了一条线。 生辰日的流星纸鸢,上元节的炫彩银蝶,置气时做的紫薇髮带,甚至,甚至是除夕夜在湖中的短暂相拥,紫梦城里面一触即离的亲吻,和呵气成胶的额间花钿。 好像不用特意去追寻,有些事情,不思量,已难相忘。 何须要自欺欺人呢,她对顾怀宇的在意,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早。只是因为害怕未来存在的不确定性,而刻意去忽略自己的感情。 于自己是懦弱逃避,于顾怀宇同样不公平。 过好当下,不畏将来,是她狭隘了。 听到顾怀宇上楼的脚步声,苏婉清心间一颤,袖子一挥,黄花梨木箱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正视了自己的心意,这凤冠霞帔今日依旧是送不得。 今日过于草率,洞房花烛夜远应比此刻更多些仪式感,或许可以安排起来了,苏婉清好心情的想。 “你一回来就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顾怀宇觉得今日回来的苏婉清着实奇怪,因此忍不住跟上来看看。 苏婉清脸上蓦地染上了红潮,只觉得有些心律不齐。
第73页 喜欢上一个人,而眼前人正是心上人,该怎么办?在这个世界,自己是不是应该更主动些。 顾怀宇问话间,苏婉清的思绪已经不知道转了几个弯,以至于他走到苏婉清的面前,还没有任何的回音。 “你怎么啦,脸怎么那么红……唔。” 苏婉清像个小狼狗,咬上了顾怀宇的唇。 生涩的啃了顾怀宇两下,苏婉清放开了顾怀宇。一句话说的又急又快,听上去还带了点不好意思的焦躁。 “我喜欢你,还有,不许拒绝我。” 顾怀宇先是一愣,接着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他吻上了苏婉清的唇,先是轻柔厮磨,再到辗转反侧,直至唇齿相依。 直到苏婉清被吻得喘不过气来,顾怀宇才不舍的放开噙着她的唇。在直视苏婉清之前,顾怀宇眨了眨眼睛,顿时如雨后桃花,唇齿微张,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我答应你,所以不要负我!” 明明刚刚还是他掌握着主动权,眼下看着倒像是苏婉清强着他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不过苏婉清并没有关注到这一细节,她捂着自己的唇,颇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那么会吻……” 这句话说的如蚊子般小声,回忆起刚刚的亲密无间,都有些让人脸红心跳。 “情难自禁。”顾怀宇言简意赅。拥住苏婉清,延续着刚刚的温存。 喜欢她,喜欢到克制的情感满溢。每日同眠时,他总是隔空描摹苏婉清的眉眼,想将她的每丝每寸都刻到骨血里。 先喜欢的人先主动,情爱风月这件事情从来无关强弱尊卑。 而他百般筹谋,总算等到了这一刻的名正言顺。 顾怀宇想,不会有哪一天比今日更好了吧,八仙楼摆着两人的喜宴,此时此刻,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苏夫人。 倒是苏婉清还在思索,怎么弥补顾怀宇一个十里红妆,洞房花烛。 无论两人心中有多少百转千回,这一晚,是粉红色的一晚。 顾怀宇在小厨房里面忙活,而苏婉清在一旁择菜。苏婉清本想着自己主厨,让他歇一歇,只是顾怀宇分外坚持。 或许是想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洗手做羹汤,苏婉清只好退而求其次的给他打下手。 只是有时候她会突然窜到顾怀宇的身后抱住他的腰,用小脸在他背后蹭一蹭,再迅速跳开。 这个时候顾怀宇会放下手上的活计,害怕溅起的油烟呛到她。 “你会不会觉得我胡闹。” 耽误了顾怀宇几次,苏婉清良心发现的从背后伸出头,愧疚的看向顾怀宇。 “不会,我很喜欢。”顾怀宇的眼中满是柔情。 这般磨磨蹭蹭,吃到晚饭,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顾怀宇像寻常的夫郞一样给妻主布菜,第一次享受到这样待遇的苏婉清眼睛亮了亮,在顾怀宇递来第二块之前,提前张开了嘴。 “啊,”她嘴巴大张“放我嘴里。” 顾怀宇好笑的将菜放到了她的嘴里,在苏婉清心满意足咀嚼的时候,用筷子微微夹了她的鼻子一下。 “喂,”苏婉清看着自己鼻子上那点油星,忍不住瞪了顾怀宇一眼。见着他一脸的愉悦,却憋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都换了单衣,平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又与往日多了很多不同。 苏婉清悄咪咪在被子里面勾住了顾怀宇的小手指,接着是无名指,直到十指交扣。 她面向着顾怀宇侧卧,有些睡不着,索性一个翻身,趴在了顾怀宇的身上,头忍不住在顾怀宇的脖颈处拱了拱。 “我觉得我今晚吃错药了,总想着对你动手动脚。” 顾怀宇收紧手臂,防止她滑下去。 温香软玉满怀,他在苏婉清耳际处呵气“喜欢一个人,就是很想对她动手动脚。” 是吗? 苏婉清忍不住嘴角上扬,这一晚,两人什么都没有做,心间却熨帖的似裹了蜜。 第58章 次日清晨,苏婉清刚喝上顾怀宇煨的鱼片粥,就看到张星久火急火燎的沖了进来。 “快,准备和我一起出城。” “什么事啊?”虽说苏婉清和顾怀宇现在浓情蜜意也有张星久一份功劳,但这遇事说头不说尾的,着实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来不及了,路上再和你细说。”张星久扯着苏婉清就往外走。 “哎,哎,你慢点啊。” 苏婉清只来得及回头和顾怀宇说一声“我去帮帮她,要是回来晚了,你先吃,不要等我。”就被张星久拖拽着往前没了踪影。 鱼汤浓白,顾怀宇早起煨了半个时辰,眼下苏婉清只喝了半碗。顾怀宇将苏婉清的碗捧在手里,就着她原来用的汤匙,小口小口的喝掉了剩下来的鱼片粥。 前日,苏婉清还对张星久敬谢不敏,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倒答应了她的请求。想来昨日苏婉清冒冒失失的告白,也是与张星久有关。 道理上来说,自己是应该给她几分好脸色。可想到她就这样打破了自己和苏婉清的独处时光,怎么办,还是厌恶的很呢。 顾怀宇喝下了最后一口粥,神色寡淡,骨子里透露出凉薄。
第74页 张星久和苏婉清一起在广陵城外策马狂奔,疾风中张星久向苏婉清交待了事情的经过。 “礼炮炸膛一案,有一个重要的嫌疑人,是礼炮铺的黄掌柜。当日审讯,她被判无罪释放。我本想着第二日细问她事情经过,看看案子当中有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却发现她连夜出了城。” “这三年,我一直在找寻她。派了不少人,遍寻不到。最近才知道,这黄掌柜不知和哪个江湖道士学了易容之术,一直隐姓埋名。也就是近三个月,以为风声过去了,才放松警惕。” “我们现在要去的是她正在住的客栈,其人狡猾,很是会一些金蝉脱壳的功夫,一有些风吹草动,就躲得不见踪迹。到那客栈之时,我先去前门诱敌,若她趁乱从后面逃脱,你记得用束缚咒定住她。” 那日张星久被苏婉清用束缚咒困住,灵光一现,就觉得此术定能派上用场,果不其然。 这边,张星久下马进入客栈,将佩剑往桌子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响。 “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客栈里面的小二连忙上前招唿。 “我找人,黄秋生!” “这,客官,您看,我们哪里知道客人姓甚名谁。” “身高七尺,方头大脸,体态肥胖,你可有印象?” “这……”小二为难的看向自家的掌柜。 张星久声如洪雷,本来还躺在床上哼着小曲的黄掌柜,心里咯噔了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侧耳倾听了一番楼下张星久的话,黄掌柜慌里慌张的将柜子里面的财物拨弄到包裹里,打开窗,咬咬牙,从二楼跳了下去。 落地时黄掌柜闷哼了一声,但还是强忍着痛意,捞起包裹,撒腿就跑。 “哎,黄掌柜,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苏婉清倚在树下,右手持扇慢悠悠的敲着掌心。 意念控制的荆棘藤将落跑的黄掌柜捆的严严实实,苏婉清手指一动,胖胖的黄掌柜像个蚕蛹一般挂在了树梢上。 对付这只狡兔,哪里需要什么束缚咒,一根荆棘藤就能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张星久过来的时候,已是气急,剑出鞘柄,直指黄掌柜的要害。 “说,你当年是不是隐瞒了些什么?” “冤枉啊,”挂在树梢上的黄掌柜一边挣扎,一边嚎啕“当年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小的是冤枉的。” 当年,夏家出事后,礼炮铺的掌柜在第一时间就被抓了起来。黄掌柜泪流满面,开庭审问的时候,一遍遍说着大人明察,她是真的不知情。 这件事情闹的大,夏张两家都摆出了不捉拿到真兇,誓不罢手的架势,因此县官也不可以草草结案,只能暂时把她收监了。 张星久担心有人会在监狱里毒杀黄掌柜,特意派人在黄掌柜所在的牢房,前后左右蹲守着,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出现。 也不知是兇手对黄掌柜太过放心,还是有那个自信,就算黄掌柜活着,也不可能指认出她是谁。 第二次开庭的时候,县官一拍惊堂木,对着底下跪着的黄掌柜道“你将那日何人何时如何在你礼炮铺买礼炮的事一一道来。若有任何假话,重刑伺候!” 黄掌柜在监狱的这段时间,日日夜夜,辗转反侧,也一直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急于洗清自己的嫌疑,因此也真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放过任何的疑点。 “当日,张家派僕从过来。我……” “那僕从是谁。”县官打断了黄掌柜的回答。 “张生,是张生。”黄掌柜不敢隐瞒。 在开庭之前,黄掌柜已经被审问过很多次,涉事的嫌疑人都被抓了起来,县官之所以要在此刻点出来,是想让底下的百姓都知道,过个明路。 夏张两家在广陵城势力极大,权力互相制衡,既然这件事情压也压不住,她索性向百姓们展示自己的所劳所得,公正无徇私。 县官椅烫手是真,但头上的乌纱帽得保住了。 “张生先是在铺里面转了一圈,接着就问我,能不能去库房看看。张家势大,张生在张家也很有些脸面,我就亲自把她带到了库房。” 黄掌柜努力带领大家回忆那日发生的一切。 “黄掌柜,你这边有没有能够便宜卖的礼炮?” 库房里面只有黄掌柜和张生两个人的时候,张生这样问她。 “啊?”黄掌柜一愣,但还是如实回答“有些礼炮被人租用过,你也知道普通人家有点喜事,想放个礼炮也不会把它买下来,全都是八成新,如果想买的话,也可以便宜卖。” 张生摩挲了两下手指,沉着声音说“黄掌柜,你这礼炮可不可以五折卖。” “当然不行,”黄掌柜心底有些不高兴,但面上不敢表露出来。张家势大,但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啊。 张生没说话,只是脚步没停,在库房里面继续转悠,慢慢的踱着步。 “这个呢,”张生将手指向了库房里面,一个落了灰的礼炮。 黄掌柜愣了好一会,才想起库房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为什么还有这样一个落满灰的礼炮。 “哦,这个啊,这个不卖。”黄掌柜一拍脑袋,想了起来“我娘亲和我说过,这铁器啊,五年一个小周期,十年一个大周期。像这种涉及火啊药的,损耗性强,只能用五年。这是我们老黄家传下来的家训,所以小的也一直遵守着。”
第75页 张生用手指在礼炮上敲了敲,仔仔细细围着礼炮检查了一周“放在库房之前,这个礼炮发生过意外吗?” 没有哪家卖礼炮的愿意听这样触霉头的话,黄掌柜眉头一皱,那股招唿大客户的热情劲也凉了一半。 瞧着张生这模样,想从她手里捞点油水?难! 因此敷衍的回应到“张管事放心,这种礼炮的危害性小,我就没听说过用礼炮发生过意外的。” 好像是这句话为张生注入了一个强心剂,她本是东摸摸西敲敲的手又收入袖中“黄掌柜,我要买这个礼炮,一折成不成?” “我也不知道张生为什么会提这种要求,但你知道,本来那东西放在我那就是废铜烂铁,竟然张生这么坚持,我也没什么好不答应的。” 黄掌柜的声音里面带着哭腔。 “我就不该贪这种小便宜啊。”黄掌柜跪在县官面前,勐扇了自己两耳光。“就应该听取家母遗言,不应该心存侥倖。要是早知道铁器已经脆成这样,甚至能炸死人,我说什么也干不出这样的缺德事。” 听上去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交易,县官惊堂木一拍“传张生上堂。” 张生戴着手铐脚镣,被衙役拖上了堂。 “你在外面都听到了,可有辩驳?” “无。” 张星久看到张生身子颤抖了一下,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堂外百姓一片譁然,小声议论“到头来,真是张家暗算了夏家”。 夏家老太君坐在椅子上,拐杖狠狠在地上敲击了一下,对张家恨之入骨。而伺候在老太君身边的人,无论真情也好假意也罢,都是默默垂泪。 夏可音的手被老太君紧紧握着,内心巨恸,却一滴泪都流不出。 夏家站在左侧,张家站在右侧,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县官难得强硬了一回,她们谁都探听不到消息,夏家是举家都到了公堂之外,而张家只有张星久出席。 广陵城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要溅到了张星久的脸上,张星久面色不变,身侧的张家大管事倒是痛悔交加。 张生是她一手提拨上来的,因着勤劳肯干,甚至认作了干女儿,格外倚重。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是她害了张家啊。 “为什么会动这种歪心思,我从张家大管事那里得知,你从府里支出的银子可远不止一成礼炮所需要的钱?” “我家小儿犯了重病,请大夫、煎药掏光了家底。因为没钱,大夫不愿意来家里给小儿治病,正巧那个时候大管事将採买的事情交到了我的手里。我就动了歪心思。” “我想着,那礼炮不过是形象工程,用个一次两次就弃置一边实在可惜,没必要买那么好的。就将那落了灰的礼炮买回去,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 “本想着浑水摸鱼省下来的钱,可以给我的兰儿治病。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我罪该万死,我无可辩驳。我这条贱命死不足惜,但这事与张家其他人没有半点关系,请大人明察。” 夏可音没被老太君握住的手紧紧扣在了掌心。 听起来谁都没犯什么大错,可却酿成了这样的巨祸。 你说好不好笑,自己失去了双亲,却难以判断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这场开堂审讯,以张生一力承担所有过错作结。虽然也有阴谋论者说,是张家许了张生好处,找了一个普通人顶缸。但后来张生家的邻居,回春堂的大夫口供都与张生对的上,在异议声中,这个意外终于画上了句号。 张生午门问斩,夏张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真的是这样?”张星久把手中的剑又往黄掌柜的脖颈处送了送。 “真的是这样啊,张小姐。这件事情三年前不就查的水落石出了吗?” “那你为何要跑?” 对簿公堂之后,明明黄掌柜已经洗脱了嫌疑,可她还是连夜出了城,这些年辗转不同的地方,也就是这一点让张星久心中生疑。 或许,或许还有转机。 “我未杀人,夏家主夏夫人却因我而死。我害怕被报復,只想着逃离这是非之地。你看,现在你们都没有放下,说明我当初的料想并未出错。” “我躲了这么些年,逃了这么些年,怕的就是你们啊。” 黄掌柜声音激动,胸膛间情绪起伏的剧烈,似乎是想将这三年的苦水一併道出。张星久整个人颓败了下来。 她刚刚一直紧盯着礼炮铺老闆,发现她面上神情不似作假,难道这真的是礼炮炸膛的原因,那她这三年来的坚持算什么? 她日日寻找黄掌柜的踪迹,谁曾想,寻到的确是心灰意冷。 若只是这个原因,那无论是有意无意,自家送出的礼炮已然成为可音父母的催命符,夏张两家血海深仇再无转圜的可能。 张星久直指黄掌柜咽喉的剑无力的往下垂落,整个人如雨打的芭蕉,霜打的茄子。 她勉强牵起笑容,看向苏婉清“耽误你了,和我白跑一趟。” 第59章 苏婉清执扇在自己的面前扇了扇,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墙角隐蔽处有一个女人探头探脑的朝这边望来。 她摺扇一合,立刻拐了画风,朗声说道“无妨,就当是个图个安心。今日回去好好睡一觉,这么多年了,有些事也该放下了。”
第76页 余光隐蔽的看了墙角一眼,只见那人弓着腰慢慢的将身子缩了回去,苏婉清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 苏婉清拍拍张星久的肩膀,向她做了一个揖“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只是在分别时,靠近张星久,小声说“此事仍有不妥之处,墙角处有人盯着,你且顺藤摸瓜,查查这是什么人。剩下的先交于我,我若是摸清头绪自会去找你。” 张星久目标太大,若是交予苏婉清一人,倒是转明为暗了。本想着今日就能结束,没想到是桩麻烦事,也罢,就送佛送到西吧。 而听到苏婉清话的张星久,望着墙角,双眼一剎那涌出狠厉的光芒。 苏婉清翻身上马,进了广陵城,将马交给张家小厮,转身又去了集市。 买两把菜,再割点肉,晚上可以为顾怀宇炒个热菜吃。 就在苏婉清快要走到猪肉摊之前,有一个男子先行一步,抢在了她之前。苏婉清极为有礼的向一侧避一避,让他先来。 而男子似也没注意到有人与他一前一后同时到了摊前。 “王大姐,给我割两条肉,要肥一些,好炼油。” “得嘞!” 王屠妇快速的在案板上剁了两刀,给他挑选了一块品相上乘的肉。 在递过去的那一剎那,王屠妇在男子白嫩的手背上抹了一把,男子快速的缩回手,临走前却给她抛了一个媚眼,接着把肉放到篮子里面,裊裊婷婷的向前走去。 苏婉清眼观鼻鼻观心,只觉得有些辣眼睛。得了便宜的王屠妇还没来的及嘿嘿嘿的笑,就被拧住了耳朵“好啊,我才去旁边一会儿,你就和那寡夫眉来眼去,真当我是死的是吧。” “松手,你这个刁夫快松手!” 毕竟还有客人,王屠妇的夫郞不好当街收拾她,只是在王屠夫给苏婉清剁肉的时候,嘴上依旧骂骂咧咧。 “那小浪蹄子,若是让我下次看到他,肯定当街要他好看。不好好在家养儿子,每天在大街上卖弄风骚,要我看张生死了都能被他气活了。” 听到张生这两个字,苏婉清眉头跳了跳,下意识的看向男子离去的背影。 他走的不快,没走几步,就遇到几个油腔滑调上来调笑的女子,他也不恼,神色间皆是媚态,行走间满是风流。 苏婉清看到那些凑近男子的女人,甚至在他脸上揩了一把,说些下流话,这张家夫郞反而身子软下来,娇嗔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瞧着那帮女子神色意犹未尽,可依旧让他离开了。 三言两语就把这群无赖打发走,手段极其游刃有余。 有意思,苏婉清的挑了挑眉,张寡夫其人,她记得张星久之前可不是这样和她说的。 张生本是孤儿,因为踏实肯干颇受张家大管事的赏识,因着这份恩情,对张府更是尽心尽力,二十好几都没有娶夫郞,自己也不着急。 一次出去替张府办差,路遇一个男子卖身葬父。 张生不算是心肠柔软之人,可偏巧二十年前的今日,她唯一的至亲死在了饥荒中。或许是触景生情,张生难得起了悲悯之心,就赏了跪地之人一锭银子,接着转身离去,甚至都没有去看那披麻戴孝之人的样貌。 谁曾想两天后,那男子就跪在了张府门前。声称虽不能衔环结草以报恩德,但可用清白之身为仆为侍。 张生起先并未应允,只是张生不允,那男子便不起,最后生生跪晕在了张府门口。 张生最终软了心肠,一番相处,那男子确实贤良淑德,温柔小意的伺候着张生。最后在张管事的鑑证下,结为良缘。 张生未出事前,对于张家郎君,无人不说好。张生出事之后,张寡夫对自己放任自流,大家才多了些微词。 真的是这样吗,苏婉清看着张寡夫如鱼得水,驾轻就熟的模样,若不是因为张星久先入为主的说辞,她还以为此人是出自烟花之地,才会如此这般风流成性。 一个人生活受创,会带来性格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吗? 苏婉清于那街角处寻了昨日在八仙楼遇到的乞丐,正是那被小姑娘叫做‘大伯娘’的领头之人。 “李家伯娘,我能向你打听个人吗?” “大人请说。” 这李家伯娘本就是走街串巷的,对家舍间、胡同里的事情最是清楚,听及苏婉清问到张寡夫一事,又不是什么秘密,立刻交待的清清楚楚。 苏婉清听到李家伯娘提到张寡夫经常打骂那个叫做兰儿的男孩时,眉毛忍不住往上挑了挑。她塞了一锭银子到李家伯娘的手里,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摇着扇子走出了街角。 张寡夫本是在弯腰挑拣新鲜的蔬菜,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个乞丐,踉踉跄跄朝着他撞来。他第一反应是捂紧腰间的钱包。 还好,钱包没丢,可身子却被撞的失了衡,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下,一把扇子却抵在他的腰间,将他扶正了过来。 张寡夫强忍住内心想要破口大骂的欲望,看向扶他起身的人。眼中的惊艷一闪而过。 少有的好颜色,衣饰极为讲究,虽是做了英雄救美的事情,却绝口不提。 只见来人面上云淡风轻,持扇作揖“夫人小心。” 张寡夫更是心动,怎的这般好颜色,又这般守礼,刚才那一下,除了一把扇子,这位可是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呢。
第77页 想到自己之前碰到的那些油腔滑调之人,日日与她们对付,虽然颇有趣味,他也乐在其中,但不如此刻,他觉得自己怦然心动。 张寡夫已然猜到了面前的人是谁,广陵城就这么大,如此出色的人物,关于她的消息,自然传的满城飞。 苏式面铺的掌柜,待人有礼,银钱富足,身家清白,对自家的夫人极为疼宠,昨日八仙楼的流水宴更是让普通人家嗟嘆不已。 据说是因为那日鹤林广场有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惹得其夫人不喜,苏掌柜为使夫人开心,才一掷千金。 越是痴情,张寡夫越是想得到。 若是真的能够在苏婉清身前伺候,且不说自已是心甘情愿的,虚荣心也能够得到满足。苏夫人再被疼宠又如何,再好看又怎样,他哪里懂得女人爱吃的那一套,若真的能够得到苏掌柜的宠爱,可不就惊掉了广陵城这些人的下巴。 他知道,城里不少人都看不起他这个寡夫。 想他作为江都头牌时,那是何等的风光。裙下之臣不甚凡几,就是那些达官贵人也要醉倒在自己的温柔乡。若不是那个背信弃义之人,他何须嫁给张生,又何须守这活寡。 越想越是不忿,越想越是心痒难耐。瞧着苏婉清已然离开的身影,张寡夫暗下决心,一定要将其擒在手中。 苏婉清最近几日时常在集市上走动。而张寡夫也似是摸清了苏婉清爱去的地方,每次看到苏婉清都会下意识的一崴脚,或者作出弱柳扶风的勾引之态。 这些都被广陵街上的人看在眼里。 嫌恶张寡夫之人,想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手段可以整,得个趣味。好心之人也会上前提点苏婉清,这张寡夫可不是什么好品性之人,苏掌柜可得提防着点。 遇到张寡夫,苏婉清举止有礼,但也不见嫌恶。面对好心提点之人,苏婉清也会一一道谢。一来二去,广陵城的人都有些搞不明白,这苏掌柜到底是看上还是没看上这张家寡夫? 好事之人偷偷跑到面铺里面向顾怀宇打听,听到这一消息的顾怀宇气笑了。刚刚收到八仙楼送来的礼单,里面的贺礼都能对得上,除了一样,张星久随的凤冠霞帔。 想来这就是苏婉清偷偷藏起来的东西,也是苏婉清态度转变的原因。顾怀宇没有忘记那日,苏婉清一进门时,下意识的一缩手,神色里满是躲闪。 所以当时是不情愿? 这件事情还没有和他解释清楚,竟然给他闹出这样一折好戏。 好巧不巧,张寡夫剩着苏婉清不在,差人往面铺送了一个托盘。托盘里面放着一个绣有鸳鸯戏水的香囊,来人说,是感谢苏掌柜搭救之恩,送过来的谢礼。 顾怀宇面色不好看的将托盘掀出了面铺。 “别什么腌臜物都往我这里送,污了我的地。” 好事者在一旁胆战心惊,急忙告辞离去。 围观者众,有些惯爱察言观色的,有意与张寡夫交好,前脚刚离开是非之地,后脚就往张寡夫家送了礼。送的礼,张寡夫没说什么,都收下了。 瞧瞧,笑贫不笑娼,可不都是些捧高踩低的货色。就算他最后捞不到什么好,这些人的便宜也得先占了去。 张寡夫这一举动落在别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新来的苏掌柜要纳张家寡夫了,不知从哪里最先传出了这样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一个下午竟也闹的是满城皆知,当然也一併传到了夏家二房夏英骥的耳朵里。 夜色刚暗,夏英骥就匆匆到了张寡夫处。刚从外面回来,正准备与顾怀宇一起用膳的苏婉清也被李伯娘派人传了消息。 她顿时神色振奋,这些日子,天天让李伯娘在张寡夫处盯梢,钓了那么多天的鱼,终于可以收线了。 听到张寡夫这三个字,本就隐忍不发,准备着晚间的时候和苏婉清算总帐的顾怀宇忍不住冷哼一声。 苏婉清瞧着顾怀宇面色不虞,当即给了传话之人几个铜板,让她先离开。 待只剩下两个人之时,苏婉清戳了戳顾怀宇放在桌子上的手,“说好了,不生气的啊,出城那日刚一回来,我就告诉你,需得你配合着我演一场戏,好套出潜藏的阴谋。” “你当时可没和我说,演的是《西厢记》啊,怎么,还得让我配合着你去演红娘?” 顾怀宇恼怒的想缩回手,却被苏婉清眼疾手快的紧紧握住。顾怀宇瞪了苏婉清一眼,反倒见这人握着他的手笑的灿烂。 “若不是今日被不三不四的人找上门来,我竟不知你还会英雄救美这一套。” “我这是情节需要,你别想的画面感那么好,那个冲撞他的人都是我安排的。” 苏婉清这一解释,本来坐姿还有些懒散的顾怀宇立刻端正了身体。 “这么说来,你碰到他了?”九个字,一字一顿,说不出的严肃。 第60章 “啊,没,”苏婉清愣了一下解释道“我是用扇柄扶他起身的,连他一根头髮丝都没有碰到。” 顾怀宇拿过苏婉清手中的摺扇,用内力将它化为灰烬。 接着拉着苏婉清走到井边,用井水仔仔细细的揉搓着她的手指,顺带着也将自己摸过扇柄的手,洗个干净。 顾怀宇眉眼低垂,瞧不清神色,苏婉清歪过身子,在他冷硬的脸部线条处亲了一口,笑眯眯的说“都是张星久的错,事成之后一定要狠狠敲她一笔。”
第78页 顾怀宇紧绷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刚刚那股厌恶的情绪他克制不住。不是对苏婉清,而是对任何占据苏婉清心神的人。 “这件事情解决了以后,我们就离开广陵城好不好,我休息够了,这个地方我也呆腻了。” 顾怀宇有些怀念在路上漂泊,幕天席地,相拥而眠的时刻,那个时候的苏婉清,真真切切的只属于他一人。 “好,”苏婉清声音里面透着纵容“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顾怀宇歪头看她。 “恩。”苏婉清点点头。 她不想,不想看到顾怀宇不开心。 “那今晚你要出去干什么,我也要去。” “好。”苏婉清有求必应。 苏婉清携着顾怀宇到张寡夫家时,李伯娘迎了上来,向她汇报之前的情况。 “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人还没有出来。” “恩。”苏婉清对着顾怀宇朝屋顶上指了指,顾怀宇拥着苏婉清一个旋身,轻轻地落在了张寡夫家的屋顶上。 “好功夫。”李伯娘心下赞嘆。 张寡夫家的屋舍四周都是草泥墙,屋顶上方是草垛,苏婉清刚刚掀开一条缝,还没来得及往下看,一股糜烂的气息就铺面而来。 顾怀宇因着内力,格外耳聪目明,刚落到房舍之上,就察觉到不妥之处,迅疾用手挡在了苏婉清的面前“不要看。” 正在这时,张寡夫根本没有压抑的娇喘声就传了出来。 顾怀宇面带嫌恶,将苏婉清压在自己的怀里,捂着苏婉清眼睛的手,改为捂住她的耳朵“不要听。” 苏婉清脸靠在顾怀宇的胸膛上,只觉得面红耳赤。 张寡夫的声音哪是手掌可以捂住的,她也没想到,到这里竟听到了一场活春宫。 顾怀宇看到苏婉清脖颈处的莹白染上粉红,就知道苏婉清怕是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该死,顾怀宇恨不得毒哑了这两人。 他低头吻上苏婉清,热烈深情,捂住苏婉清耳朵的双手却没有放开。直吻得苏婉清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几乎要溺毙在顾怀宇释放出的铺天盖地的占有欲中。 苏婉清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轻轻按压了顾怀宇的后颈一下,顾怀宇却没有将她放开的欲望,只朝着她的唇齿中缓缓渡气。 他甚至都不愿意苏婉清沾染上此地的一丝气息。 好在屋里的两人在苏婉清和顾怀宇到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两人温存完毕,躺在床上喘了好一会粗气。张寡夫才强忍着自己内心的噁心,亲吻着肥头大耳的夏英骥的面庞,手指还若有若无的在夏英骥满身赘肉上滑动。 “大人怎么想到今日来找我,夏二夫人若是知道了,怕是又得派人来教训我。” 这时,夏英骥才想到自己过来的正事。原只想着兴师问罪,却被他三两下勾上了床,却也是食髓知味。 最近夏夫人看的紧,夏英骥难得才藉此机会偷了一回腥,着实也被张寡夫伺候的舒服了。心满意足之余,仍旧面色沉了沉,敲打了张寡夫一番。 “我听说你和苏家掌柜有了首尾?” 张寡夫心里一紧,就知道刚才夏英骥来势汹汹是有人往她耳朵里传了什么。 “怎么可能,”张寡夫趴在夏英骥的怀里,又是委屈又是温柔小意“别人污衊我,难不成大人也不信我。” “人家心甘情愿的和大人一起从江都来到广陵,本是想踏踏实实伺候大人,可大人只将奴儿当成外室,奴儿可有一句怨言?” 夏英骥拢着张寡夫的手紧了紧,张寡夫乘胜追击“因着夏夫人一句话,大人就将我扫地出门。可怜人家心有所属,却只能为她人生儿育女,即便这样,我也依旧听候了大人的差遣。如此,大人还怀疑奴儿的一片忠心?” “此事是委屈你了,”夏英骥嘆了一口气“待我成为家主,一定给你一个名分。” 张寡夫内心不屑,这个女人说的话,他怎么可能再敢当真。可依旧挤了两滴泪出来“大人之前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三年前,事成之后,却再也不来相见。我托人递出去的信物,都被拒之门外,大人真真是好狠的心。” “想我为了助大人一臂之力,不仅在我兰儿的药里加了草木灰,还害了,害了……” 张寡夫哽咽起来,不敢在夏英骥面前提张生的名字,可此时呜咽的情绪却带了些许的真心实意。 兰儿毕竟只是个赔钱货,张生待他却着实不错,吃的好的都尽可能的给他最优渥的待遇。要不是当日,他被荣华富贵迷了眼,也不会干下那样的错事。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后悔过。 张寡夫哼哼唧唧的让夏英骥心烦,她也沉了脸色“你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是个傻的。提醒你一句,打鸟千日,不要被啄了眼。” “安分守己一些,事成之后,我也给你些脸面。要是坏了我的事,我可就拖着你一起死。”说完这句话,夏英骥眼中闪过嘲讽。 谋害妻主亲儿,这样具有狼子野心的人,她哪敢收入房里,三年前,她一是害怕与张寡夫走的过近暴露了之前干下的坏事,二来,也是畏惧了张寡夫说干就干的狠心,虽说是听命于自己,可那是枕边人与亲生子啊。
第79页 他既然能这样待张生,何尝不可能反咬自己一口? 听说苏掌柜与张星久走得近,大事未成,夏英骥没来由的有些不安,才匆匆又赶了过来与张寡夫接触。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得都掐死在萌芽里。 这么想着,夏英骥本是抚着张寡夫后颈的手紧了紧,就在张寡夫感觉自己要被掐死的时候,夏英骥松了手。 张寡夫勐咳了两声,又是害怕又是愤恨,只是面上还是得装出千恩万谢“多谢大人的惦记,祝大人大事早日得成。” 原以为自己已经是弃子了,才敢这般兴风作浪。眼下看夏英骥的态度,张寡夫不敢与苏婉清再作接触。 夏家,想要一个人死何尝不是轻而易举,何况那人,还是个人人嫌恶的盪夫。张寡夫没来由的内心发寒。 屋舍上,被顾怀宇从亲吻中放开,听了全程的苏婉清,面露震惊,没想到此番还真的听到一个惊天大秘密。 而无人发现的是,屋舍之下,有人推开一条门缝,也偷听了全程。 第61章 夏英骥不再继续与张寡夫温存,收拾了一下衣衫,一甩袍子出了屋。而门外之人,也蹑手蹑脚的贴着墙根,隐到了暗处。 夏英骥前脚刚走,顾怀宇就拥着苏婉清从屋舍上方跳了下来。 大概是夏英骥走的时候,门没有关牢,暗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不难看到屋舍下站着一个孩子。 神色仓皇,手脚冰凉的紧贴着墙根,似乎是没有从极大的惶恐中反映过来。 苏婉清看了顾怀宇一眼,神色中带了怜悯“这孩子……应该是张生与张寡夫的孩子,兰儿。” 顾怀宇点点头,看那孩子的样子,应该也听到了张寡夫刚刚说了什么。 “我们先走吧。”顾怀宇转了身。 跳上屋舍之前,苏婉清让李伯娘给张星久也送去一封口信。刚刚两人在屋舍上就看到张星久已经在树下翘首以待了,剩下的就交给她吧。 苏婉清又看了那孩子一眼,转身离开。 次日一早,张星久就来到面铺将昨晚逼问的结果与苏婉清细述了一番。 这张家寡夫是江都百草阁的头牌,艺名凤溪,夏英骥外出时,途径江都,一掷千金为凤溪开了苞。因为是自个替凤溪开了苞,凤溪在床第之间又将她捧得高,伺候的也舒坦,夏英骥一时飘忽,为凤溪赎了身子,带回了广陵城。 回到广陵城,夏英骥就后悔了。 花出去的银子是一方面,自家的正君可是出了名的公老虎。夏英骥是个没用的,大房将银子攥得紧紧的,平日都是靠正君娘家补贴,才能在外面摆摆阔。 若是让夫人知道,自己将银子都花光了,还从烟花之地带回了一个男子,这事有得闹。因此,夏英骥就偷偷将人送到了自己的私宅里面。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夏英骥隔三差五的往外熘,夏二夫人派人在后面盯着,这一盯,自是知道了凤溪的存在。 正巧那时,夏英骥对凤溪隐隐失了兴趣,一个是玩腻的青楼男子,一个是自己明媒正娶的正君,似乎很容易做抉择。 凤溪被扫地出门之前,夏英骥善心大发为他指了一条门路。 “明日是张管事爹爹的祭日,能不能成,就看你的手段了。” 那时,凤溪走投无路,张生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段时间,他对张生真心相待,也就是那个时候张生的态度才慢慢软化。 “可是,”凤溪跪在张星久面前,泪流满面“即使张生对我很好,跟着她的日子也太清苦了。” 正因如此,夏英骥手里露点油出来,就足够吸引凤溪飞蛾扑火。 “那日,夏英骥趁着张生不在,派人送了我好多绫罗绸缎,我,我已经一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了,我恨死了那些粗布麻衣。” 百草阁的男子身子都娇贵,本就是富人的玩物,凤溪穿上劣质衣服没多久,身上就起了大片红痕。 “那晚,我将那些绫罗绸缎做成里衣,穿在身上。躺在床上那一刻,我告诉自己,这不是我要过得生活。” 突破了内心这层阻碍,夏英骥让他干什么,他自然都干。 先是草木灰和到药里,让兰儿上吐下泻怎么也好不了,再怂恿张生剋扣下採买的银子,以次充好。 “张生真是瞎了眼了,竟看上你这个毒夫。”张星久踢了瘫在地上的凤溪一脚,整个人怒不可遏。 兰儿站在外面,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哭到浑身颤抖。 每次被爹爹打骂,称作‘丧门星’的时候,他都默不作声,默默忍受。爹爹说的是对的,都是因为自己,娘亲才会做出错事。 原来什么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来人,把张寡夫拖起来送到官府去。” “不!”张寡夫先是一愣,接着在地下匍匐着抱住了张星久的脚。 他内心极度惶恐不安,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要,张小姐,求求你不要。我,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说不定可以帮助张家摆脱嫌疑。” 张星久想要将凤溪踹开的脚顿住,“你说说看。” “礼炮运回来那日,张生将它里里外外擦了个遍,甚至炮筒里面的火、药垢都用小铁片,一点点的剔了干净。”
第80页 “她和我说,以前没到张家之前,什么活都揽,也在铁匠手下做过工。炮筒里里外外的状态都很好,把这些火、药垢去一去,应该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第二日,夏英骥过来的时候,我就和她提了一嘴。没想到,她脸色阴沉的出去了,过了一个钟头,才回来。” “回来后,她在礼炮附近东摸摸西蹭蹭,临走的时候,突然笑眯眯的和我说‘这样就很好,你干的不错’。” “我一直没有搞明白她当日那句话的意思,她之前让我干这些坏事的时候,也只是和我说,想着让张家以次充好,来离间夏张两位家主之间的关系。” “她肯定做了手脚,一定是这样。” 凤溪这是慌不择路,要拉人下水了。 听完这些话,苏婉清陷入沉思,好一会才抬头和张星久说“我想,我们还得去见见黄掌柜。” 张星久一直派人看押着黄掌柜,因此苏婉清很容易的就见到了。 看着黄掌柜,苏婉清开门见山,只问了一个问题“黄掌柜,你能和我说说什么情况下礼炮会炸膛吗?” 黄掌柜不知道苏婉清问这句话的意图,只得从实招来。 “礼炮炸膛的情况很少,但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第一种是因为炮管质量差,耐热性差,打出一发炮弹再打时就可能发生炸膛。第二种可能是用了劣质弹药,这不可能,弹药是我经手的,我们家向来用的都是最好的弹药。” “夏家主和夏夫人那次应该是因为第一种原因,礼炮放的太久,铁器性能退化了,之前又用过不少次,炮管没耐住热,就崩了” 话说完,黄掌柜惴惴不安的看向苏婉清和张星久两人。 苏婉清沉默了片刻,看向张星久“那日炸膛后,可有什么物证留了下来?” 张星久虽不知道苏婉清在怀疑什么,但还是极为配合的回答道“衙门那里还有炮膛炸毁后留下的碎片,我这就让人给你取来。” 第62章 物证取来后,苏婉清看了一眼,勾起嘴角,果然如此。 她拿起碎片走到黄掌柜的面前,“黄掌柜,你看看这个碎片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怎么会这样?”黄掌柜大惊失色。 “怎么了?”张星久将头一同凑了过来,似是不明白能从这小小的碎片里面看出什么名堂。 “这内壁有好多黑沙。”苏婉清将碎片举到张星久的眼前解释道“炮管内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黑沙。” “会不会是炸膛时,碎片掉在底下沾染上的?”张星久看向苏婉清。 “不太像,”苏婉清摇摇头,示意张星久仔细看看碎片的内壁“这内壁上面有不少凹槽,形状大小很像是沙子受了力,对内壁冲击产生的。” 苏婉清拨弄掉一粒黏在上面的黑沙“你看,就是这样的凹槽。” 张星久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这,应该是有人蓄意加害了! “这事和夏英骥脱不了干系。”张星久双手握拳,既是痛恨夏英骥的狼子野心,将夏张两家耍的团团转,又感到庆幸。 或许真相大白那日,可以打破夏张两家的坚冰。 “黄掌柜,”苏婉清问道“你能不能和我说,礼炮炸膛的前一日,你都遇到过什么人,特别是有没有人问出过和我一样的问题。” 苏婉清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你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人问过‘礼炮炸膛有哪些可能’。” 黄掌柜愣了一下,很快直视苏婉清的眼睛,隐隐透着兴奋“还真有。” “炸膛前日,有一个戴着帷帽,一身黑衣的女子,出现在了店铺里。你也知道,来我们这个店里的都是因着喜庆事,哪有人还遮遮掩掩的,我就对她留了心。” 黄掌柜努力回忆,记忆也仿佛被拉到了三年前 “店家,你们这里可有礼炮租售?” 黑衣人哑着嗓子问道。 “有有有。”黄掌柜一边领着那人去看,一边心下纳闷。 最近可是有什么黄道吉日,平日里能卖出些烟花爆竹就谢天谢地了,为何这无人问津的礼炮,近来却那么畅销? 黄掌柜摇摇头,想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也不想费那个脑子去想。 “这个客户似乎极好说话,很快就决定租买那个八成新的礼炮。” “店家,你们这个礼炮不会炸膛吧?”黑衣人拍了拍八成新的礼炮,不放心的问到。 “怎么会呢!” 黄掌柜只觉得近来的客人安全意识都太高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现在看的这个礼炮,是店里新进的货,质量什么的绝对有保证,就算药筒爆炸,礼炮都不会爆炸!” “药筒爆炸?”黑衣人似是被勾起了兴趣,转头看向黄掌柜,示意她解释的更清楚些。 “喏,那边的就是药筒”黄掌柜指向另一边的存货“那个得单买。” 黄掌柜拿起一个药筒给黑衣人看“我们家的药筒都是专门制作的,纯度很高,用木屑塞封了口,不可能发生意外。” “劣质药筒就会引起爆炸吗?”黑衣人紧接着追问了一句。
第81页 “要我说啊,你就是杞人忧天,这礼炮筒的药性能有多大?劣质到炸死人,那得掺了沙子吧!可傻子才会往药筒里面掺沙子。” 话说至此,苏婉清和张星久对视一眼。 不难推断,这个黑衣人可能是害死夏家夫妇的最大嫌疑人。 “黄掌柜,你觉得这个黑衣人是夏家老二夏英骥的可能性大吗?” “我觉得不大?”黄掌柜摇摇头。 “哦?怎么说。” “夏大人的身形和差不多,矮矮胖胖的,但那个人很是瘦削,瞧着不像。” 这就又陷入僵局了。 张星久烦躁的挠挠头髮“管她是谁,肯定和夏英骥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只是被夏英骥随便调遣的一个奴僕,这件事情若真想追究,交给县官就是了。大刑一伺候,保准夏英骥交代的一清二楚。” 张星久只想知道结果,对于细节什么的并不想深究。为了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一分钟都不想继续纠结下去。 她只想快速了结此事,再向可音表露自己的心声。 “别急,”苏婉清能够理解张星久的急不可耐,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年,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可以指向夏英骥,若是打草惊蛇,翻案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我还记得一件事情,不知道有没有帮助。”正在这个时候黄掌柜插了一句话。 “你说,”苏婉清身子前倾,表示自己很有兴趣。 “那时,我看那黑衣人似是对药筒很感兴趣,就将药筒递到了她的面前。黑衣人犹豫了一下,准备接过去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她反应很大,似是极不喜别人碰她的身子。当即将药筒掀翻在地。” “你想干什么?”那人冷声问到。 “不是说了,让客人您看看这个火、药筒吗,客人您反应这么大干什么!”黄掌柜看着被扔在地下的火、药筒,也有些不高兴。 黑衣人似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给了她几个铜板,“地下的药筒我留着了,其他的我改日再来看看。” 说完,抱着药筒匆匆离去。 黄掌柜掂量了两下手里的铜板,忍不住嘟囔道“真是个怪人。” “后来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就是这些,”黄掌柜看着苏婉清道“也不知对大人有没有帮助!” “很好,很有用,”苏婉清仔细思忖了一下。 一个人不喜和人接触,有很多种原因,洁癖、先天性的恐惧、或者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想要掩饰,看似目标很大,但总算多了些线索。 苏婉清看向黄掌柜“可能还要委屈黄掌柜在这个院落里面再待一段时间,有什么疑惑的地方也会不时前来叨扰。” “不敢当,不敢当,随时听候两位大人差遣。”虽然知道自己被人软禁了起来,但一方面张家财大势大,她不敢撒泼耍横,另一方面,倘若自己沉冤昭雪有望,这短暂的委屈也不是受不得。 第63章 出了黄掌柜所在的院落,苏婉清问张星久“你能和我说说,夏家都有些什么人吗?” 张星久回想了一下说道“夏家子嗣单薄,大房只有夏可音和一个嫡幼女,二房除了夏可语这个嫡子以外,只有侍君生的一个庶女,夏可礼。” “庶女?”苏婉清有些好奇“不是说夏二夫人好妒,怎么让庶女跑到嫡女的前头去了?” 张星久嗤笑了一声“要说也是夏英骥这个老色鬼煳涂,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就算了,还趁着夏二夫人怀孕,强上了夏二夫人的陪嫁侍人。” “夏英骥是穿了裤子不管事的主,哪里晓得让厨房送一碗避女汤,结果夏二夫人发现的时候,那侍人也显怀了。” “正巧夏英骥在夏二夫人那里受了气,就想在这方面给他没脸。” “因着夏二夫人那段时间总爱吃辣,大家都以为他怀的是女儿。夏英骥就派人通知夏二夫人,反正也危及不到嫡女的名头,留下这个孩子就当是为夏二夫人肚子里面的孩子祈福了。” “夏英骥这一说,二夫人就不敢动了,你知道,神佛什么的,若是真的惹怒了,那可是大不敬的。” “可谁能想到,天意弄人,二夫人生的是个男孩,那侍君生的反倒是个女孩。” “那个夏可礼,现在在做什么?” “在採石场里面做一个不大不小的职务。” “夏家主和夏夫人没死之前就是如此吗?” “那倒不是,”张星久看向苏婉清“怎么,你怀疑她?不可能的。” “哦?为什么不可能?”苏婉清本也只是随口问问,但张星久一口断言夏可礼并无可能,倒是让苏婉清起了兴趣。 要知道,二房只有这一个庶女,若是家主之位真的落到夏英骥的手里,夏可礼就是既得利益者。 “我带你去,一看便知。” 张星久带着苏婉清去了夏家的採石场,隐在暗处远远看着。 “看到那边的人了吗,最左侧的就是夏可礼。” 有三个人站在採石厂前,中间的那个人在对着那些石工指指点点,而最左侧的人全程唯唯诺诺的点头应和着,甚至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
第82页 “你看她这个样子,还觉得有可能吗?” “庶女生在嫡女之前,若是在夫人宽厚的人家也没什么,毕竟是事先已经应允的,可夏二夫人依旧一碗毒、药要了侍君的命,全不顾当日闺中情谊。” “侍君去了以后,夏二夫人只让人将夏可礼抱到偏房养着,无论是炎炎夏日还是数九寒冬,都对她不闻不问。老太君知道夏二夫人这件事情上受了委屈,况且也实在懒怠管二房的闲事,只要不闹到他眼皮子底下,就听之任之。” “主事的没一个管束,下人自然兴风作浪。也不知她是怎么长大的,前些年,我和母亲去夏家拜访的时候,见过她几次,境况瞧着很不好。” “后来,夏二夫人再没怀上孕,眼看着年纪大了,不得已准备培养夏可礼一番。可惜,那个时候,夏可礼已经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起初别人和她说话,她都要下意识的瑟缩一下,不敢搭腔。现在你也看到了,在採石场里面安排一个小差事,才胆量放大了些,但依旧是难成大器。” “也就是因为这个,夏家长老才将家主之位让可音代为执掌。夏家主将可音和他的幼妹都教的很好,是作为接班人来培养的。” 说这话时,张星久脸上隐隐透出了一丝骄傲,只是很快就转成了惊慌。 “快,快走!” “怎么了?”苏婉清循着张星久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有两个身影正向着採石场走来,不是别人,正是顾怀宇和夏可音。 顾怀宇和夏可音在一起,倒不是什么出人意料之事。 毕竟,在去见黄掌柜之前,张星久在店铺里面愁眉苦脸,担心夏英骥对夏可音不利的时候,顾怀宇主动表示要去帮衬夏可音。 苏婉清挑挑眉,惊讶的看向他。 她没想到顾怀宇会揽下这个差事。 “你日日外出,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况且,”顾怀宇看着苏婉清,眼中闪过笑意“早日了结此事吧,你们的动作,太慢了。” 苏婉清羞愧的摸摸鼻子,这是被顾家大公子嫌弃了啊。 顾怀宇找上夏可音的时候,夏可音一脸冷若冰霜“我为什么要用你?” 顾怀宇心下好笑,这翻脸不认人的模样,全然忘记了日前曾登门拜访。 “我是受人所託保你安全,所託之人,想必夏公子心里清楚。” “你走吧,”夏可音脸上没有任何起伏“她的人我不用。” “夏公子,流于表面的爱恨不会觉得太过浅薄吗?我不信你没有察觉到张小姐的心意,现在,我们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礼炮炸膛可能是您的姑姑夏英骥一手安排的,如此,您也要推拒张小姐的一番好意吗?” “什么?”夏可音腾的从座位上起来,险些有些没站稳。 他有想过二房不安好心,但从没想到她们如此狠毒,自己的母亲可是夏英骥的亲姐姐啊“我如何信你?”夏可音的声线中带着颤抖。 “夏公子说笑了,你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为何要劝你相信?只不过我猜夏公子一定想亲眼看看什么是真相吧,得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这位夫人,您是怎么和我们家公子说话呢?”随伺在身边的阿紫有些不忿。 “阿紫!”夏可音喝斥出声。 顾怀宇连眼风都没有扫过去,只看着夏可音道“夏公子要知道,保护你,也并非是我本意。” 顾怀宇心里清楚,夏可音肯定会答应下来。但没想到夏可音会这般物尽其用,将他带到了採石场,问问他对採石场的现状可有什么建议。 呵,能当上夏家临时家主的大公子,果然不是什么软柿子。 “你跑什么。”苏婉清看着张星久逃离的背影有些好笑“这么怂的吗?” “我就是现在不想见他”张星久脚下没停,依旧嘴硬。 内心的惶恐显而易见,她害怕就算知道真相,夏可音也不喜欢那个名声恶臭的自己。 到了八仙楼,张星久勐灌了两杯茶,才觉得内心的不安的情绪好些了。 她转头看向坐在房间里不发一言的苏婉清“怎么,还想着夏可礼的事情呢?” “嗯,”苏婉清点点头,“你觉得夏可礼有没有扮猪吃老虎的可能?” “什么意思?” “外人都道你张星久张小姐,惯爱寻花问柳,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可你看,你不是也不是如此吗?” “你是张家嫡女,都要掩人耳目,那夏可礼在夏家境况那么糟糕,为什么不可以韬光养晦。富贵人家,谁是清清白白没有保护色的?” “况且,夏可礼的动机比所有人来的都要大些。夏英骥不用说,是个没什么能耐的,若没人出谋划策,我想她不会这般胆大包天。” “夏二夫人虽跋扈,可膝下无女,若权利真的落到二房的手里,以她与夏可礼的关系,夏可礼不一定能护他一生富贵。” “况且,她很高。” “什么意思?” “黄掌柜说,到她铺子里面买东西的人,是一个瘦瘦高高的黑衣人。夏可礼,很高。” “若真是夏可礼去的礼炮铺,也说的通。”张星久点点头“二房手下亲信不多,夏府的小厮多半听命于夏家主。以防万一,还是亲自去的好。”
第83页 “而且,我刚刚发现,夏可礼说话的时候,一直摩挲着小手指上的玉扳指。玉扳指为什么是在小手指上,而不是大拇指上?” “好像是因为,小的时候被下人欺负,踩碎...”张星久话还没说完,震惊的看向苏婉清。 苏婉清点点头。 “是了是了,”张星久一拍手心,兴奋的说道“一切都能对上了。” 正巧这时,张星久的贴身小厮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小姐...”小厮欲言又止。 “怎么了?”张星久心情大好的看向那小厮。 “那日在城外巷子里捉到的人,不堪受刑,交代了!” “哈哈,”张星久抚掌大笑“苏掌柜,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笑罢,她看向小厮“说吧,那人是谁指使的?夏英骥还是夏可礼?” “是...是...”小厮吞吞吐吐不敢应声。 “说呀!”张星久忍不住皱了皱眉。 “是家主。” “什么?”张星久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是家主,咱家的家主。” 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第64章 “不可能,不可能!” 张星久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绝望的发现,那些被她忽视的点,突然变得有迹可循。 黄掌柜是会一些江湖技艺不假,但还不至于张家派人追踪了三年,都音信全无。 每次她得知黄掌柜的下落的时候,亲信都会莫名其妙被调开,而结果就是张家派去追踪的人扑了个空。 一捉一纵,在自己恼怒黄掌柜紧拿不下的时候,已然被人吊着偏离了方向。 “我不信,我要去找娘亲问清楚。”张星久打开门,就要往外沖。 她这状态瞧着要发疯,苏婉清急忙追过去,准备将张星久拦下来。 却见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採石场出事了!” 苏婉清本来都要搭上张星久肩膀的手,将她往旁边一推,自己飞快向外掠去。 这边。 夏可音一来,本来还颐指气使的夏管事,立刻变得低眉顺目起来。躬身走在前侧,为夏可音介绍採石场的近况。 夏可礼放慢了速度,渐渐落在了队伍的末尾处。真是狗眼看人低啊,她嘴角勾起冷笑。 明明夏可音父母尽失,却因占着嫡长子的名号,依旧有人疼宠着,下人根本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而自己呢? 在偏房里,冬日没有炭火,冻到双手双脚腐烂,夏日没有冷冰,被褥发出恶臭。 那日,自己被踩碎了指骨,无力的趴在地上时,一双脚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夏可礼挣扎着往上看了一眼,这个人她见过,张家家主。夏张两家交好,过两年大公子及笄,是有望结亲的。 “真可怜啊,一次比一次可怜。”张家主慢慢蹲下身子,像看一条狗一样怜悯的看着她。 “不然呢?”似是已经习惯这样的冷嘲热讽,夏可礼低下头吐出一口血沫,伏在地上,不去看她。 “跪久了,想不想站起来看看?” 大概没人能想到吧,一个不起眼的垃圾也能变成一把刀,在所有人不知不觉间,越捅越深。 将凤溪的事情泄露给夏二夫人,夏可礼再为夏英骥出谋划策,指张生这一条明路。如此一番,夏英骥反倒将这个不起眼的庶女作为了心腹。 而将凤溪指给张生,倒不是张家主的有意之举。她对夏可礼说,她只是想让夏英骥觉得自己在张家安插了一根软钉子,得意忘形之余,可以对她这个庶女格外倚重些。 夏可礼后来回想这件事时觉得,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张家主应该早就包藏祸心,无论是凤溪,自己,还是夏英骥,不过是她的狡兔三窟。 她埋了众多的伏笔,揣摩着小人物的心理,只望着有朝一日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哪怕这条暗线,她铺了五年才用上。 夏家取得开山许可那日,夏家主春风得意,夏英骥被衬托的一文不值。 “夏家这一大一小,可真不像是亲生的。” “哈哈哈,慎言慎言啊!” 竹林后事先安排好的客人肆无忌惮的交谈的时候,夏可礼就站在夏英骥的旁边。 看着这个一向被称为怂货的人,面目变得狰狞扭曲。 一桩桩小事,张家主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夏家主被炸的鲜血淋漓的时候,夏可礼看到夏英骥浑身颤抖,眼神里面却涌现出癫狂。 所以说,春风得意的时候要想想身边的人,不要让那份顺意太扎眼,太具有攻击性。有些人被欺压的久了,看到机会,会拼死反抗的。 一切都很好,唯一不好的是,在夏家长老那里,长幼虽有序,嫡女、优于庶。即使她这个大活人摆在眼前,这些长老却也只是摇摇头“再等等吧!” 再等等?等那个幼女长大? 夏可礼点燃了埋在山体里面的火、药,撒腿往下跑,那她倒是要看看,若是大房的人都死绝了,那幼女怎么长大! 夏可音和顾怀宇被领到採石场的正中央的时候,夏可礼点燃了炸、药。 “什么声音?”顾怀宇动了动耳朵。
第84页 不同于开採石块时,有序的撞击声,这轻微的滋滋声连续不断,倒像是在燃烧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声音?”夏家管事有些闹不清楚,这採石场到处都是声音啊! 就在夏管事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左侧的石山被轰的炸开,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天地间响起。 “山体崩塌了,大家快跑啊。” 很多人再回忆起这一日,都觉得那一刻时间好像被拖得很长很长,实际上,只是转瞬之间。 反应过来的石工们纷纷丢下手中的器具,往山下跑。只是还没跑几步,就被压在了滚落的巨石之下。 “啊!” “救命啊!” 恐惧,害怕,疼痛难当随着一声声唿救传了出来。 苏婉清和张星久赶到採石场的时候,看到的一幕就是巨石树木都倒在地上,闻讯赶来的石工家眷们嚎啕大哭。 他们赤手空拳在地上扒挖着,只希望在某块巨石下能够看到生的转机。 顾怀宇在哪?是不是在石块下?倘若她踏石向前,能不能找到他,会不会伤到他? 苏婉清心里绕成一团乱麻,只恨自己没有好好学‘愚公移山’术,现在这般她如何能在乱石中找到顾怀宇。 突然一个表层的石块出现松动,一双满是脏污的手冒出来,在地表外面动了两下。 “那边有人,那边有人!”眼尖的人发现了那处的异常。大家一窝蜂的往那个地方赶了过去。 待众人七手八脚的把石头搬开,一个满是血污的女人就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是我家那口子,”一个郎君奋力从人群后面挤了过来,踉跄了一下,扑在石块上的动作又急又重,可抚摸着妻主的动作却又轻又缓。 女人已经陷入了昏迷,任男子怎么喊也不见她睁开眼睛。 “我们家妻主怎么了?”年轻郎君慌得直流泪,焦急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 可大夫没到,救援的官兵没到,周围是一群比他更无措更慌张的人。他们还没找到自己的亲人,如何有心思给他做出指引。 昏迷的女人只觉得眼前人影幢幢,她想睁开眼睛,安慰自家郎君一句别怕,可是却有心无力。 苏婉清瞧着那人一直往上翻着眼皮,却始终睁不开眼来,就蹲下身子餵了那人一粒养气丸。 似是终于缓了一口气,女人颤抖着睁开眼,哑着嗓子对苏婉清道了一声谢,艰难的吐字“苏夫人...石场中心...” 这是投桃报李了,苏婉清从人群中一把拉过还在和其他人挤在一起,用佩剑刨石块的张星久“把你的剑给我,我带你找夏可音。” 接过佩剑,苏婉清对张星久说了一声“坐好了”,就施了一个飞行术,在空中快速移动。 两人一直往石场中间飞去,还没等苏婉清决定在哪个地方降落,她左手的五色手鍊就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直指向石层某处。 而那里有微弱的五色光芒若隐若现,苏婉清直奔那处而去,待她小心翼翼的搬开石块,整个人身子一软,后背冷汗津津,后怕感席捲而来。 她一直以为顾怀宇是无所不能,刀枪不入的,直到刚刚,她都一直抱着这样一种侥倖。 顾怀宇那么厉害,他一定能够顺顺利利的离开这个地方的,说不定他正从某个地方朝这边走来。 可他就面色苍白的躺在那个地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头髮尽数披散在身后,紫薇髮带破败的落在身旁的石屑里面,色泽已经极为暗淡了。 张星久扶起一旁脸色煞白的夏可音,夏可音嗫嚅着唇看向苏婉清“爆炸声响起的时候,苏夫人拉着我向上方跑,都快脱离危险的时候,有一块巨石突然滚落了下来,苏夫人本是拉紧了我的手,想要提气向上,不知道什么原因整个身子却软了下去” “我抱着他躲闪不及,以为要被砸中的时候,一道五色光突然笼罩在我们身上,巨石偏离了角度,我和苏夫人就卡在了石缝里。” 是紫薇髮带五行元素的抵御功能。 原以为只是聊胜于无的玩意,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苏婉清轻手轻脚的将顾怀宇抱在怀里,幸好幸好。 苏婉清刚准备御剑离开,就被一个男子拽住了衣袖,她眼神赤红的看向那人,很是恼怒。 男子被吓了一跳,但内心的渴望还是让他不依不饶的拉着苏婉清的衣袖低泣。 “苏掌柜,我知道你是有能耐的,你再救救其他人呀,我们家妻主也在里面,你也救救她!” 话说完,其他人也不断靠拢。 “苏掌柜,我们家那口子也还没找到,她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期冀的眼神,苦苦的哀求,有些人看到了顾怀宇的状况,甚至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可是他们控制不住。 而心乱如麻,一触及发的苏婉清原以为自己会说,“关我屁事”,可真的面临这样的场景,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整个石场,绵延几百米,她可以御剑一走了之,但她难以无视埋在石下深处普通人、生的希望,负重飞行。 眼看张星久已经抱着夏可音往石场外围走去,苏婉清亲亲顾怀宇的额头,小声低语“再等我一下,好不好?”
第85页 说完,一手快速捏诀。一招隔空取物,拿到了包裹里她当日抵押给顾怀宇的魔法袍。临行前,顾怀宇将魔法袍并其他衣服一同收拾进了包裹里。 魔法袍花纹繁复,上面有她刻意为考试准备的治癒法咒加持,五行元素充裕,顾怀宇被笼罩在五彩柔光里,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苏婉清用魔法袍裹住顾怀宇,抱着他,御剑向上,努力用用精神力感知着石块底下的唿吸声。 气随心动,在刚刚五行手鍊与紫薇髮带进行连接的时候,她隐隐约约触摸到了这样一个界,周围人的精神波动与她的识海紧密相连。 有一个波动! 苏婉清用魔法杖从高空向下甩落一个五行花瓣,花瓣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在石块上形成了一个五色花的烙印,地面表层的石块顿时从中间层层裂开,向两边推移,而五色花瓣也随之消散到空气中。 “有一个人在下面!”不知是谁惊唿了一声。 想法得到证实,苏婉清对着底下的百姓和匆匆赶来的官差说“我负责找人,你们负责救人,动作要快!” 她压低身子,在低空中迂迴盘旋,右臂一甩,就是一圈图腾。整个石场顿时石屑瀰漫,粉尘满天。 第65章 採石行业是广陵城的命脉,而夏家石场爆炸牵连到的家庭达到了百十家。 受牵连的石工亲属堵在夏府门口讨要说法,余悸未消的夏可音强自镇定主持大局。 此事影响极为恶劣,採石本是女皇御赐的荣誉,夏家採石一波三折,造成如此大的人员伤亡,无论是天罚还是人为,县官都要尽快给个说法。 否则督察吏直奏上达天听,广陵城上下所有直属官员都会被一撸到底。 整个石场挥之不去的火、药味,让火、药铺的掌柜第一时间被叫来问询。 火、药受朝廷管制,往来都需要有详细的帐簿明细,一一比对过后,发现并无大的火、药採购异样。 县官一筹莫展之际,张星久托人传了句话给县官“我有线索也愿意接手此事,只是事成之后有一事相求。” 破案一事迫在眉睫,在确保张星久恳求之事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县官欣然应允。 隔日,县官将礼炮铺的新掌柜叫来问询“最近店里可有大额交易?” “夏家採买了大量烟花,以备石堤竣工之用。” 黑火、药中硫磺、木炭易得,硝最不易得,但烟火是由硝制成。假借庆功之名,行罪恶之事,这么多年,夏家二房果然没有半点长进。 牵出萝蔔带出泥,三年前夏家家主夫人礼炮炸膛一事,旧事重提。夏英骥、夏可礼、凤溪被绳之以法,张家主却被摘的干干净净。 运筹帷幄,算无遗策,除了隐于巷中被张星久逮到的张家家僕,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向张家主。 愿不愿意深究此事,都在张星久一念之间。而这些事情,苏婉清都管不着也不想管。 因为从事发到现在,顾怀宇始终没有醒过来。 广陵城最好的大夫被请来,表示自己束手无策。病急乱投医的苏婉清背着顾怀宇到了云隐寺。 “云善大师,你能看出我家夫人是怎么了吗?” 云善大师为顾怀宇把了一下脉,翻看了他的眼皮,舌苔,又将手按在顾怀宇的头顶,一番动作下来,神色凝重的看向苏婉清“苏夫人这恐怕不是普通的病症,看上去倒有离魂之症。” “离魂?怎会离魂?” “离魂者,人魂两伤,大惊大喜大悲大怒下会应激产生双重人格,力量也会爆发性的增长。” “苏夫人的情况,主副人格应该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且是相互认可的,否则就会人格分裂,情绪波动极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主副人格交替的时候,出了意外,二魂六魄游离于体外。” “这样吧,施主暂且在云隐寺留宿,我记得藏经阁中有介绍的典籍,我让人给你送来。” 苏婉清道了谢,将顾怀宇安置在寺院寮房里面,从术法大全中找到搜神术,将神识一点一点的探到顾怀宇的身体里面,果真石沉大海。 而顾怀宇的神魂正萦绕在离自己身体不到五米的地方,却一直无法归位。 巨石滚下时,副人格下意识的想要替代,却生生被五行元素所散发的光芒给打散出去。 他原以为是心怀不轨的人给他下了什么咒术,待发现是紫薇髮带的时候,才紧了紧眉。 他不相信苏婉清会害他,苏婉清也并不知晓自己的这一状况。他虽想坦诚相待,但对于自己这一情况却隐瞒了下来。 异于常人之态,惊世骇俗之事,都应该嚼烂了咽在肚子,他不想用感情赌人性,白郎君与许官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紫薇髮带帮他挡住了滚落的巨石,可是也将他的二魂六魄打出体外,是不是对于苏婉清而言,这样的自己就是魑魅魍魉,就是非我族类? 这一想法虽然让顾怀宇心下大恸,但眼前魂魄归位才是正经事。他原以为是魔法袍阻挡了神魂近身,可苏婉清给他褪下魔法袍,用香汤沐浴的时候,自己依然被弹了出去。 他虽是心急如焚,可没有法子,只能跟在苏婉清的身旁。 看她给自己哺以流食,用香汤沐身,而她阅读云善大师送来的典籍的时候,顾怀宇就飘到她的怀里,一併查看。
第86页 大抵是有些讳疾忌医,他接纳着自己的副人格,却不去追究产生的原因是什么。 几本典籍上,关于离魂症的介绍都只是寥寥数语,苏婉清将这些部分一一摘录下来,整合在一起,顾怀宇大致能够做到管中窥豹。 离魂者足够清醒也足够冷漠,在遭遇危险时主副人格切换,是心理上的自我保护与自我暗示。 少时父母缘薄,为女皇效命后又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头点地,他在黑暗中穿梭,副人格也在黑暗中滋生。 彼时副人格是可控的,顾怀宇喜欢这种掌控感,好像黑夜中,自己不是一个人,而且他知道,这个人永远不会背叛。 可遇到苏婉清以后,副人格却常常失控。地藏城的拔剑暴起,和最近对苏婉清不断滋生的占有欲在他无意识的放纵中如狂草杂生。 五行元素将他弹出去的时候,顾怀宇才意识到自己失控了。五行元素生于自然,温和大同,暴戾的自己对于它来说是不稳定因素。 顾怀宇想知道,对五行元素天然亲和的苏婉清会有什么反应,可此时她的表情,他却看不透。 他也忽视了,苏婉清手指抚过的那一行小字“引魂术:心有所属,各归其位。” 接下来的几日,苏婉清时常早出晚归,寮房中请了一个小沙弥照看,而不能离开肉身的顾怀宇只能被拘囿在这方寸之地。 心间微凉,戾气陡生,他试图撞向自己的肉身,一次次被弹开后,他觉得自己精力在不断耗减。 经常在白日沉睡,一醒来已是晚间。而神魂的沉睡,意味着永久的消亡。 他,不想死,不想无人知晓的消散在天地间。 强撑着意志,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轻轻托住,在往前飘荡。 勉强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置身一片枫叶林。 十月的枫叶红似火焰,层林尽染,顾怀宇看到苏婉清将自己的肉身安置在石墩上,单膝跪地,为自己披嫁衣着红装。 施粉黛,染口脂,做夫人髻。苏婉清昨日和梳妆公学了一天,但上手还是第一次。 顾怀宇看得出来苏婉清手法生涩,甚至好几次打散重来,却难得的有耐心。 最后一步,苏婉清将凤冠轻轻戴在顾怀宇头上,金钗振翅欲飞,苏婉清轻轻在顾怀宇唇上印上一吻“夫人果然是人间殊色。” 顾怀宇看到自己的口脂沾染到苏婉清的唇上,鲜红欲滴,她今日也是一身红装,异样的好看。 苏婉清将全无意识的顾怀宇背在自己的后背上,脚下的红叶滋滋作响,十月红枫,宛若十里红妆。 顾怀宇没有发现,没有任何形态的自己,眼角竟滑过一滴温热的泪。啪嗒滴在枫叶上,留下了泪迹。 他只是尽可能的使神魂与肉身靠近,十里红妆路,他想和她一起走。 路的尽头是红烛高台,苏婉清将顾怀宇轻轻放下,拥着他软绵绵的身子,一同跪地。 “天道在上,万物有灵,苏婉清与顾怀宇情投意合,今日结为夫妻,愿互为羁绊,情连三生。” 说完苏婉清用魔法棒从自己的脑海中抽出神识,与顾怀宇的残存的神识系在一起,放在红烛上一点点燃烧。 而就在神识燃尽的那一刻,顾怀宇失去了意识。 顾怀宇是被钟声撞醒的,耳边似乎有人不断在念叨“式微,式微,胡不归?” 从混沌中勉强睁开眼皮,他看到苏婉清一身常服,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 顾怀宇有些恍惚,难道睡前所见,都是梦中妄念? 他喃喃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不是梦,”苏婉清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离,从此再也不要与我分开了吧。” “这些天,我很想你。”这句话消匿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张家。 张星久派人将张家主软禁了起来。 “您从小教导我,身为家主,要小心提防身边人,不心软不优柔寡断,您现在后悔吗?” 张家主噙着笑,摇摇头。 她早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纨绔,甚至不是绵羊而是勐虎。 “小心提防没错,处处设防太累,你是我的女儿,我不愿也不想。” 张星久鼻子蓦地一酸,作为母亲,张家主是挑不出一丝错的。 “那你对夏家做的事,你后悔吗?” “红尘浪打浪,人生富贵场,我只不过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张星久闭了闭眼,任眼泪滴了下来,再睁开眼已是心硬如铁。 “好,那我现在,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了。” 广陵城张家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张家那混不吝的少主,先后向县长递了两份文书,一份是澄清三年前夏家家主遇害真相,夏英骥夏可音及其母罪行一一列于纸上。 一份是陈情书,愿献上张家百年基业,换其母免于极刑。 兹事体大,县长上书女皇。女皇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派人传来回函。 “夏英骥夏可礼处以极刑,因石场爆炸一事与张家无关,用张家百年基业,稳顿受牵连的石工家庭。张家主一生锒铛,不得出狱。” 张星久在张家主入狱的时候去看了她,
第87页 “我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可依旧会心软会后悔,家财散尽也好,反正我也不适合做这个家主。” 张星久眼神麻木,她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是从一个深渊到另一个深渊,很累,好像怎么也看不到光。 张星久呆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出了狱。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交接。 自己的女儿,曾意气纷发,对自己满是孺慕之情“娘亲,可音及笄后,你能帮我去夏府提亲吗?可音,娘亲你也是喜欢的,对吧?” 那时的久儿,带着憧憬和少年之气,什么时候日復一日,再也不会笑了呢? 富贵荣华不过大梦一场,看着张星久离去的背影,张家主轻轻的说了一声“我好像,有些后悔了。” 夏家。 老太君亲自清理门户,二房全都被赶出了夏府,夏可音扶着他躺下的时候,他握着夏可音的手欲言又止“张星久那孩子是个好的,如果...” “老太君,”夏可音反握住他的手,“现在,不只是我不想。” 张星久在万事尘埃落定以后,离开了广陵城。南阳重孝,广陵城的绝大多数人一边受着张家散尽家财的恩惠,一边唾骂她薄情寡义。 “为了一个男人,将亲娘都送进监狱,也不知被谁下了降头。” 相比之下,最能够坦然接受这一现状的是张星久的两位至亲。 张夫人在张家主锒铛入狱的那一天自请出家,消除己身业障。 十年。 幼苗长成壮树,夏可音开始退居幕后,可依旧还有些事情需要忙里忙外。 他坐在回府的轿子上,疲惫的揉着眉,突然轿帘被风吹开一角,他浑身一震。 “停一下!”夏可音匆匆忙忙下了轿,目力所及,却没有熟悉的身影。 “公子,怎么了?”阿紫在一旁有些小心翼翼。公子这些年话越发少了,而他也更为稳重。 “无事。” 云隐寺内,小沙弥轻轻扣响一处屋子。 “云轻师傅,外面有一位叫张星久的施主想要拜见你,说还有一些凡尘俗世想要叨扰您一番。” 张夫人拨着佛珠的手一顿,望向佛祖,露出释怀的笑。 十年,足够每个人和自己和解。 当然,这些苏婉清与顾怀宇都不知道,因为顾怀宇身子刚一恢復,两人就出了广陵城。 第66章 苏婉清和顾怀宇离了广陵城一路游玩,一路向南,新婚燕尔,着实甜蜜,直到两人到了金银城。 “金银城,大俗大雅,倒是个好名字,难道城里遍地都是黄金?”苏婉清噙着笑,翻身下马,顾怀宇也随之下马,牵着缰绳往前走。 门前没有任何守卫,苏婉清拍了拍门“有人吗?”,没人应。推了推门,没推开。 “好奇怪,”她疑惑的围着城门转了一圈,在城门左侧发现了一个凹陷下去的手掌印。 苏婉清退了几步,与顾怀宇并肩,“觉着这个像是一个机关,要不要试试?” 顾怀宇点点头,手却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城楼处没有守卫,这让顾怀宇想起了地藏城,还是小心些好。 苏婉清将手指按进了凹槽里,一阵金光闪现,绕着苏婉清的手型走了一圈,凹槽里留下了一个金手印。 掌印落成,沉重的城门发出咯吱一声响,缓缓向两侧打开。 “这就开了?” 苏婉清踮着身子往城门里面看了一眼,想要探个虚实。出乎意料,热气腾腾的包子铺,人来人往的街道,与其他城镇一般无二。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是她们过于疑神疑鬼了? 而两人不知道的是,掌印落成的时刻,远处的楼宇铃声阵阵。城主孙良将梅花粥放在了桌子的对面。 “夫人,有客人来了。” 苏婉清牵着马,马蹄在街道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街道两侧,卖油的老叟自在的对着油孔灌油,卖胭脂水粉的郎君忙碌的摆弄着自己的瓶瓶罐罐。 苏婉清瞧见一个扛着插满冰糖葫芦的高粱杆的小贩吆喝着朝这边走来,刚想上前,就看见她旁若无人的绕过自己,继续吆喝。 “冰糖葫芦,好吃的冰糖葫芦,一文钱一个。” 苏婉清诧异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顾怀宇“我想吃冰糖葫芦的样子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要知道,在其他城镇,这些小贩早就往她身边凑了。 “说不定人家视金钱如粪土呢,”顾怀宇也是觉得蹊跷,但嘴里没落下打趣“再走走吧,总能找到一家店满足你的五脏六腑。” 苏婉清只好继续觅食,远远看到一家馄饨铺的旗帜招展,就循着街道走了过去。 到了馄饨铺门口,奇怪的发现,每张木桌上都摆满了倒放的长凳,瞧着还未开始营业。 苏婉清自顾自搬下长凳,刚想叫小二上一壶热茶,再添两碗馄饨。就见远处正在百无聊赖拨着算盘的掌柜愣了一下向着小二使了个颜色。 小二甩着白毛巾走了过来,苏婉清以为她要招待自己。没想到小二对她勾勾手,示意她起身。 苏婉清稀里煳涂的站了起来就见,小二抽起长凳重新倒放在桌子上,“对不起了,客官,我们不营业。”
第88页 苏婉清对着顾怀宇目瞪口呆,“我听错了吗?” 是她疯了,还是这个城市的人疯了。白日不开张,大伙已经视金银如粪土到这种地步了吗? 顾怀宇耸耸肩,示意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自从和苏婉清上路,所去的地方,已经超脱了《九州志》的版图。仿佛从祭祀那日开始,苏婉清就接过了打开不同世界的钥匙。风土人情、人文习俗,都不可以用常规思维去衡量。 正胶着着,一阵喧天锣鼓声在街道外面响起“开道开道,城主巡街。” 苏婉清注意到馄饨铺掌柜神色中闪过无奈,但也只是一瞬,就匆匆忙忙走出店铺,和着人流,一起跪倒在街道两侧。 苏婉清与顾怀宇不明所以,但也步出店铺,朝外看去。 众骑士在前面开路,金碧辉煌的车队随之驶来,隐约可见一人端坐于最前方的马车之上。 所有人都俯身贴着地面,苏婉清与顾怀宇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侍卫长拿起长矛指向二人“何人造次,为何不跪?” 顾怀宇和苏婉清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心中的想法,这哪是城主,架势瞧着倒像是君主。 顾怀宇从口袋里掏出官碟,“我们是南阳使臣,无意冒犯,请见谅。” 女皇给的官碟确实好用,一路下来虽去过不在《九州志》范围的城邦,但都是畅通无阻的。 果然,看完玉蝶的城主对侍卫长点点头,本是长矛相向的女兵们齐刷刷的收回了指向两人的尖头。 侍卫长走到两人身前,声音软和了下来“城主说了,既来之,则安之,刚才多有得罪,现下将两位使臣迎入殿内,为二位接风洗尘。” 说着侍卫长以不容拒绝的态势将苏婉清和顾怀宇迎上了城主身后那驾马车。 态度强硬,一般人肯定不愿。好在苏婉清心宽体胖,也想看看这金银城内的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就携着顾怀宇一同坐上马车。 在阵阵马蹄和车轱辘声中,仪仗队来去匆匆,徒留下跪地的行人与小商小贩。 她们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相扶着站了起来。 “馄饨家的,下次不要再干这样的事情了,若是被侍卫长发现了,那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知道了,谢谢姐。”馄饨铺掌柜心里也有些失望。 她也不是什么一根筋的人,只是有时候看到新人来,忍不住想,若是当初有人给她一点提示,会不会结局就会不一样。 算了,仁至义尽,都做到这份上了,正常人也该察觉异样,掉头离开了。这般木讷,不是榆木脑袋是什么。得了那样的结局,也怪不得别人。 苏婉清进了城主府,才不得不感嘆金银城果然名副其实。 金碧辉煌的城堡,石柱樑檐都有雕花金片裹挟。房间镶金,木头镶银,锻铁与铜筑成烛台。全副武装的武士头盔上插着鲜花,有小孩坐着圆月大小的银盘从金镶玉的台阶上滑下。 “这是你们城主的孩子吗?” 此时苏婉清已经下了马车,正被侍从指引着从侧门向金银殿走去。城主的马车从正门处消失,没了影。 “不是,是僕从的孩子,夫人喜欢府里热闹些,城主就允许这些孩子在殿内玩。” 苏婉清踩着粉色的大理石,一直往前,直入了殿内。大厅倒很是空旷,苏婉清瞧着中央放置了一个长桌,就凑近去看了一眼。 原来不单单是长桌,长桌里面镶嵌着一面镜子,苏婉清往镜子中望去,明镜中显示的是头顶上方的飞天壁画。 不同于五彩飞天,飞天的原材料是白金。白金不易氧化,不知这金银殿何时落成,这飞天瞧不出一丝褪色,在黄金质地的殿宇内,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瞧着很是美轮美奂。 顾怀宇看到二楼站了一个身影,正是刚刚消失不见的城主。 他五感极好的察觉到,那位不苟言笑的城主看到苏婉清站在大厅中央的镜子前,甚至准备用手去触摸那面镜子,肌肉紧绷了一下。 “怎么不将使臣带到二楼客房?” 城主声音中透着严肃,引导的僕从瑟缩了一下,来到苏婉清面前。 “使臣大人随我向这边走吧。” 苏婉清听着他声音颤抖,不忍为难,抬步向左侧走去。 近前一看,才发现是由香樟木和花梨木做成的花篮,可容三人身。花篮两端捆着粗绳,绳子绕在滑轮上,很是现代。 这城主到底是何方人物,苏婉清有些好奇。 待两人站了上去,侍从一同跟来,从里侧合上了花篮。紧握麻绳的侍卫向下拉动绳子,顾怀宇和苏婉清就摇摇晃晃的被拉了上去。 这东西,顾怀宇是第一次坐,但接受良好。只是下了花篮,低声说了一句“鸡肋。” 苏婉清不禁失笑,顾怀宇一跃可十丈。若是不想爬楼梯,何须费这功夫,确实鸡肋。 整个宫殿华而不实,若是一般没见识的人,肯定会在这样的地方束手束脚,但苏婉清和顾怀宇二人都不是这样的人。 僕人将二人迎到了客房,苏婉清自行推开雕花木窗,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和殿后的芳草如茵。已经初冬,这个地方却仿佛还是春天。 底下不少侍人在忙碌的修剪草丛与花枝,而偌大的房间里也摆放着各式鲜花。多而不乱,多而不杂,插花工艺恰到好处。
第89页 一切都相得益彰,唯一格格不入的是花丛石凳上坐着的背着背篓的老妇人。背篓里一个孩子正在唿唿大睡,甚至喷出了一个鼻涕泡。 “那个人是谁?” 不怪苏婉清好奇,整个金银殿内,都是年轻貌美的男侍,衬的这个老妇人格外的异样。 “是城主幼年时的管家,城主感念幼时的恩情,一直没有将她打发出去。” “只是如今上了年纪,腿脚不怎么便利,就没有给她安排什么活计。城主允她可在殿里面四处走走转转,只要不冲撞了外人即可。” “好的。” 苏婉清发现,这个僕从在没人的时候会放松一些,话也会多一些。 看苏婉清没什么疑问,僕从悄无声息的退下。 苏婉清向下眺望的目光正好和老妇人相接,苏婉清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老妇人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佝偻着起身,一手扶着背篓,一手拄着拐杖,向别处走去。 “这地方真的是好生奇怪啊。”苏婉清忍不住感嘆。 第67章 第二日,苏婉清与顾怀宇才见到僕从口中的城主夫人。 眉宇间可见病弱,但仍旧不减风流。 “孙夫人。”苏婉清和顾怀宇对着城主夫人礼貌问好。 孙夫人一脸惊喜的看向孙城主“妻主,府里来客人了,怎么不让侍人告诉我。” 他挨个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和耳铛,“也不知道今日的打扮失不失礼。” 孙城主帮他正了正簪子“夫人这样很美。” 绝口不提昨日已经告知过他一次,没有关系,无关紧要的人,记不记得都无所谓。 苏婉清惊讶的发现,看上去格外严肃的孙城主,面对孙夫人时,自然而然流露出温情脉脉,而且说起情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城主与夫人感情真好。”苏婉清忍不住感嘆。 沉浸在孙城主甜言蜜语当中的孙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还有外人,轻轻掐了孙良一把,“不早了,带客人一起去膳房吧。” 孙城主凉凉的看了苏婉清一眼,苏婉清后知后觉的搓了搓下巴,转头看向顾怀宇“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顾怀宇眼中闪过笑意“知道就好。” …… “苏夫人是从哪里来的?”孙夫人抿了一口梅花粥,抬头看向顾怀宇。 虽然妻主对自己照看的无微不至,可是因着病弱,怎么也不让自己出了金银殿,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外人了。见到顾怀宇,他难免有结手帕交的欲望。 两位客人都是风趣幽默之人,好想将这二位长长久久的留在金银殿内,与自己相伴。 “从南阳京都来的,夫人的口音听着像是江南人?” “江南?”孙夫人诧异的看了孙良一眼“江南是何处?” “夫人不知道江南?那,”顾怀宇顿了顿说道“夫人是一出生就在金银城吗?” “金银城,你说这里是金银城?” 孙夫人这话一说,顾怀宇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孙夫人也觉得膳房的气氛突然凝滞了起来,无措的看向孙良。孙良自然的给他布着菜“再吃一口,然后我们去花园转转。” 孙夫人似乎很快被这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重新喜悦起来“对对对。待会吃饱了,带你们去我的花园转转,你们肯定会喜欢。” 苏婉清不免有些咋舌,这个孙夫人,瞧着忘性有些大啊。 孙夫人带着两人一路在花园里面转悠,最后停到了一片荼蘼花前,“我最喜欢的还是‘佛见笑’,花瓣层层叠叠,而且”苏夫人弯下腰摘下一片花瓣“香气也分外怡人。” 话刚落,花园间捲起了一阵风,孙夫人用手帕捂着唇,轻轻咳嗽了两声。孙良从侍人手里接过披风,给孙夫人盖上“今日出来有些时候了,回去吧。” 孙夫人对顾怀宇和苏婉清两人露出歉意的一笑,“我身子不好,就不强撑着了,二位可以自行走走转转,遇到喜欢的花也都可以採摘。” 苏婉清看孙夫人的脸色确实不好,急忙说“叨扰二位了,夫人快些回去休息吧。” 四人赏花,只有孙夫人带了一个贴身小侍,孙城主与孙夫人相携而去,就只剩下了苏婉清和顾怀宇二人。 苏婉清看着层层花海,弯腰摘下一片白色的荼蘼花,在手指上把玩了一番“荼蘼,韶华胜极,末路之美,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晚间的时候,苏婉清以为孙夫人会卧床,没想到他不仅一起在膳房用了饭,瞧着精神还比白天的时候好很多。 饭后,他像一个孩子般雀跃“你们能来府里做客,我真高兴,今晚我带你们去见见我最喜欢的地方。” 一向对孙夫人百依百顺的孙城主难得沉了脸“夫人,今日你出去的时间已经够多的了。” 孙夫人一点不憷,柔着声音带着恳求“今天下午大夫不是还说我的身子好了很多嘛,多走走转转,也可以帮助我排解郁气啊。” 孙良听到孙夫人说大夫的那番话的时候,眸色微深,但看着夫人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还是说不出口“只半个时辰。”
第90页 “好,都听妻主的。” 看着夫人瞬间展颜,孙良也露出了温柔的笑。 孙良牵着孙夫人上了马车,孙夫人撩起车帘,看向顾怀宇,又确认了一遍“苏夫人真的要骑马吗?” 刚刚孙夫人本想和顾怀宇一起坐在马车上,但孙良看向顾怀宇的目光透着威胁。顾怀宇虽不惧威胁,但着实不喜欢和人一直说话,乘机拒绝。 “今夜月色极美,我想与妻主共乘一骑。” 竟然如此,孙夫人不好强求,只好失望的落了帘。 “可以呀,”苏婉清出言调笑“顾公子魅力无限大,小生佩服佩服。” 顾怀宇斜睨了她一眼,凉凉的道“没看到人家护花使者看的紧,我可不敢指望着这枝红杏出墙来。倒是某些人,招蜂引蝶的本领才让在下佩服。” 金银殿内都是年轻貌美的小侍,更不乏心思活络的,虽然苏婉清一直敬而远之,可顾怀宇难免有些吃味。 这还醋上了?苏婉清挠了挠顾怀宇的痒穴。 “别闹,”顾怀宇小声喝斥,但神色明显软和了下来。 嘿嘿,苏婉清见他如此,知道应该是没了脾气,一夹马肚子,追上了前面的马车。 高楼上的人远远看到城主的马车,立刻打开城门,放下了铁索和栈道。 栈道不宽,只容一车身。苏婉清骑着马得得的跟在马车后面,瞧着这地方应该是孙城主的别院。 栈道两侧,蓝莲花在水里绽放,花蕊处摆放着蜡烛,远远望去,不知是花海还是星海。 一路都是湖光山色,苏婉清以为会很阴凉,没想到却越走越热。到达目的地后,才发现前方有一个四平八稳的棚子,周围有不少炉子在熊熊燃烧。 从这里到花棚还有一段距离,依旧可以感受到火焰的炽热。 车队就停在了这里,侍卫长下去和那边的人交涉,棚子处的负责人点点头。 没一会,苏婉清就看到出来了八个身强力壮的赤膊女人,她们带着头盔,一手持棍,一手从炉子里面舀起了什么,对着木棍浇了下去。 是铁水,苏婉清瞬间明白这些人要干什么。 果然,领头的人率先走到花棚下,用一根新木棍,狠狠敲击了一下那个浇满铁水的木棍,顿时铁花四溢。 打铁花,打的越高越闪,越不易伤人。花棚两端的柳树枝上捆绑着烟花,落下来的高温铁水将线引燃。 顿时天地之间,只有一片火树银花。 苏婉清看到孙夫人窝在孙城主的怀里,看着远方的炫丽,眼睛中也仿佛盛满了星星。 这两人的亲热劲,或者是孙城主对孙夫人的宠溺程度总是让她觉得很怪异。 不同于一般人的深情,倒像是抵死缠绵,向死而生。 第68章 因着孙夫人的挽留,苏婉清与顾怀宇又在金银殿内留了几日。 这几日,无所事事的苏婉清一直在往老妇人面前凑,可是那个老妇人一次都没有搭理过她,她也就歇了心思。 没想到今日在花园里面转悠的时候,那个老妇人看到她,眼中涌现出了欣喜,先是向她招了招手,又拄着拐杖,急匆匆的往这边赶。 苏婉清急忙迎了上去“婆婆,您慢些啊。” 老妇人没有多说废话,拉着她去了自己住的小木屋。 “我孙女一直高烧不退,快帮我看看怎么回事?” “这,”苏婉清一脸为难的看向老妇人“我自己有些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是请大夫的,我不懂这些啊。” “可是这里没有大夫。”老妇人情绪突然有了大的起伏,瞧着有些歇斯底里。 苏婉清讷讷的回看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顾怀宇一眼,小声说“这老婆婆情绪起伏怎么那么大啊,这地方瞧着不像是没有大夫啊。” “我来吧,”顾怀宇上前一步“我懂些医理。” 顾怀宇为那小婴儿把了脉,在老妇人期待的眼光中,说道“不过是普通风寒,我待会写个药方,你按着药方去抓些药,煎了让孩子喝下去,一日三副,不消三日,应该就能除了病根。” 顾怀宇提笔欲写药方,老妇人想了一下还是说道“夫人能将草药的形状一併画下来吗,这样老奴也好去找。” “你们这边连药草也没有吗?”顾怀宇放下笔,锁住了老妇人的眼神“那孙夫人生病的药是怎么熬出来,生病时又让谁人诊断。” 苏婉清看到老妇人浑浊的眼珠中闪现过挣扎,但最后还是说“恕老奴无法告知,夫人若是嫌麻烦,只写个药方就可以了。” 顾怀宇紧盯她一阵,见她神色坚持,没再多言,写了药方,一併画上草图“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都可以拿来问我。” 老妇人接过药方,轻轻道了一声“谢谢夫人。” 苏婉清顺道塞了一瓶养气丹到老妇人手里“这是养气丹,养气凝神,将这个掰碎,餵孩子吃下去,有益无害。” 老妇人颤抖着手从苏婉清手里接过养气丹,就在两人即将迈出小木屋的时候,急促的叫道“等一等。” 她从身上退下一块金佛塞到了苏婉清的手里“这个你收着。” 苏婉清想要推辞,老妇人却强硬的将金佛按到她手里“你很好,你夫人也被护得很好,”老妇人瞅了眼顾怀宇身上拢着的魔法袍,是个好东西啊。
第91页 “这个金佛你拿着,不用多问,到了外面,你就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了。” 老妇人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光芒,她时日无多了,总要给自己的孙女铺条后路,这两个人心思淳善,或许是个可靠的。就当是堵上一把吧。 “察觉出了什么,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必要时我会帮你们。” 老妇人留了这句话,就合上了木门。 刚刚在给女孩诊脉的时候,顾怀宇就看到婴儿的脖子上戴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金佛,应该不是什么坏东西。 苏婉清将金佛握在手心,抬步向外面走去。 “苏使臣好,苏夫人好。”迎面走来一个小侍,手里提着东西,向两人盈盈一拜,又匆匆离去。 顾怀宇留意到苏婉清神色出现了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苏婉清握住了他的手,金佛被两人握在掌心“你朝人多的地方看。” 苏婉清对着顾怀宇朝远处示意。 这些人,整个宫殿的侍卫、侍人都不是实体,他们近乎透明,在阳光下发着光。 这日下午,苏婉清和顾怀宇藉口外出,他们来到大街上,发现街上的人看似忙碌,实则若有似无的在对他们两进行打量。 两人绕了一圈,隐在暗处,又回到街道中心,听到这些小商小贩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两人,进了这城主府怕是有十天半个月了吧,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啊。” “没道理啊,金银城内的水源,都被孙良请来的怪道士下了咒,除非不吃不喝,要不然不都得变成像我们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嘘,你小声点。若是被侍卫长听见了,不给你定型药水,你就得灰飞烟灭了。” 他们变成这样以后,能见到的奇异事也多了。他们见过鬼,鬼像一抹青烟,又像迷雾,与他们的状态不同。 而这些人眼睁睁的看到一个试图反抗孙城主的人,因为那个月没有分配到定型药水,在阳光下痛苦的接受炙烤,最后消匿于无形。 魂飞魄散,原来不只是最恶毒的赌咒,它真实的存在于人世间。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努力想安慰这群人“我们现在什么也不需要做,每天唠唠嗑,吃吃喝喝玩玩,也挺好。” 说着,他从高粱杆上取下了一根冰糖葫芦,吭哧咬了一口,嘬着嘴道“真酸啊。” 其他人看着他的样子,露出了苦笑。 谁都知道,她们变成了这个样子以后,就再也尝不到食物的滋味了。 “尝尝,我才去采的山楂。你们以前老说我家山楂质量不好,我这些日子做的可都是新鲜货。” 冰糖葫芦被小贩传到了下一个人的手里,那人咬了一口,努力回想着幼时吃山楂被酸的倒牙的样子,眯起眼睛,道了一声“真酸啊。” “让我尝尝,”一个小孩迫不及待的抢了过去,最后失望的砸在地上“一点味儿都没有,你们骗我。” 她的爹爹留着泪,摸着她的脸,将她拥进怀里。 他们这些人,认命了就认命了,可孩子还小啊,还没见过长大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呢,这让他们怎么甘心。 晚间的时候,苏婉清和顾怀宇回了金银殿。那日领他们进来的侍从小绿匆匆忙忙的迎上来“使臣大人,你们怎么出去这么久。幸好回来了,城主都打算派侍卫长去找你们了。” “怎么,还怕我们跑了不成?”苏婉清似笑非笑的看了侍卫长一眼“你放心,我们哪都不去,就在这里待着。” 好一个草菅人命的金银城,不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她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第69章 苏婉清和顾怀宇回了金银殿,换了一个视角能够感受到明显的不同。 整个金银殿只有孙良与背着背篓从殿门走过的老妇人是肉体凡胎,孙夫人如雾似烟,其他人都是近乎透明的状态。 苏婉清看到孙良在看见老妇人的时候,眼睛冒出利光。就在孙良出去的时候,找了个藉口尾随了过去。 “我告诉你,”孙良的声音带着阴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清楚。” “留你一命,已经算是顾得上当年情谊。莫说夫人现在不记得你,就算记得你,要知道,一个上了年纪的家僕,突然就没了生命,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有我在,夫人一定不会多难过。但没了你,你可得掂量掂量你背篓里面的孩子怎么活!”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 “是。” 从苏婉清的角度看过去,老妇人佝偻的背更弯了,两人似乎结束了谈话,苏婉清蹑手蹑脚的偷偷熘了回去。 晚上,苏婉清刚给房门落了锁,熄了灯,就听到两声叩门声。 苏婉清从门缝往外看,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背影。她轻轻打开房门,压低声音“你过来做什么?” “城主想要让夫人起死回生,现在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你们快和我来,若是让她得手了,境况就再也不可逆转了。” 苏婉清和顾怀宇对视一眼,跟上了老妇人。 “我听小绿说,你是孙城主幼时的管事,怎么听孙城主的口吻,你倒像是孙夫人身前伺候的人。”
第92页 老妇人本捧着蜡烛开路,听到苏婉清的话,看了她一眼“今天下午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苏婉清点点头。 “好吧,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老妇人长嘆一口气“说出来都是孽缘。” 这金银城,本不叫金银城,叫琳琅城。 城里的富庶人家都是靠着做生意发家,因此这里是商户的天堂。 孙夫人本名白倾先,是琳琅城大户白家的公子。白家有意在白倾先及笄的时候,许给冯家女。如此强强联手,两方生意都能上一个新台阶。 可惜,话本里面最俗套的事情发生了。白倾先及笄前的上元节,爱上了一个灯笼匠。 身为公子身前伺候的人,老妇人自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可白倾先不吃不喝,以死相逼。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老妇人哪里能见着他一天天的憔悴下去,只得为二人牵线传信。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两人见面的时候被有所怀疑的白夫人当场撞破,白倾先吓得面色惨白,而孙良很有担当的跪在白夫人面前“白夫人,我想迎娶倾先过门。” “你想迎娶?”白夫人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想迎娶就能迎娶的了吗,难不成你想为官,城主的位置就能让给你来当?” 这就是不愿了,当时一穷二白的孙良,除了磕头作揖别无他法“夫人,那您说,我怎么样才能迎娶令公子,只要我能做到,我都愿意做。” “你什么时候出人头地,我什么时候愿意。” “好,那请夫人不要为难倾先,我功成名就那天就来娶他。” 白夫人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一定一定要等我。”孙良说了这句话,不舍的转身离开。 很长一段时间,孙良都恨死了自己说了这句话。即使他嫁为她人夫,她也不会嫌弃他的,只会将他从别人手里抢过来,更加爱他。 孙良一走,白夫人就将白倾先塞进了冯家的花轿。夜长梦多,还是生米煮成熟饭的好。 “爹爹,爹爹,”白倾先哭着拍打着花轿“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反悔。” “爹爹是为你好,”说罢白夫人就让人起轿。 “给我看好了,再出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这话是对老妇人说的。 白倾先先是哭闹,再到低泣,最后没了声音。老妇人以为他是认命了,没想到,冯家小姐掀开帘子的时候,白倾先身子已经凉的透透的了。 都说刚则易折,谁能想到这样柔弱性子的人,也能在爱情面前刚强了一回。 喜事变丧事,白家没了一个儿子,冯家觉得晦气,还断绝了与白家的关系,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这事情还没完。 那时,老妇人已经被白夫人安排在白府做最脏最重最累的活。她提着泔水桶往外走,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婆婆,他们都说倾先死了,是真的吗?” 三年过去了,孙良的外貌有了些改变,但老妇人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她抓着孙良的手,悲从中来,“你当初不如带着公子一起走,苦中作乐,也好过命丧黄泉。” 老妇人领着孙良出了城,到了远郊“大人夫人都不管,觉得公子落了白家的面子,就不是白家的儿子。冯家退回来的尸首在白家门口放了三天,被人送到了乱葬岗。” “我捨不得啊,那么好的公子,是我一手带大的,就用草蓆裹了裹,给他埋到了地下。” “那日,我瞧着她整个人状况十分不对,就像人家说的入了魔。翻身上马,将我一个人丢到了荒郊野外。” “我等了一会,本想着自己走回去,没想到她竟回来了,从马上扔下一个道士。” “你欠我一条命,若想让我放了你,就照我说的办。”孙良声音阴鸷。 那道士被扔下马,刚滚了一圈,听到这话,吓得屁滚尿流“不行啊,这种事情做出来会遭天谴的,祖师爷不让干。” “你若不干,我现在就杀了你。” 孙良往前送了一剑,道士只觉得喉咙间传来腥味,“好,我干我干,别杀我。” “那个地方本就在乱葬岗附近,那道士拿着罗盘走来走去,听她嘴里念叨的是,找灵脉,渡往生,逆干坤。” “是将孙夫人超度往生吗?”苏婉清忍不住插了句嘴。 “哪能啊?若是将公子超度了,哪有这些冤孽。” “道士超度的是乱葬岗的孤魂野鬼,但前提是,每一个被超度的怨灵,都得带走一条生命。白家一百五十六口,上上下下,都被这些怨灵生啖了去。” “说到底,还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若当初...”老妇人嘆了一口气,没有说下去。 第70章 “那金银城内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呢,我拿了你给我的金佛,见她们好像是个透明体。” “说来说去,都是作孽。” “那日,怨灵生啖了白家人的魂魄,孙良将公子的尸身抱了出来,搂在怀里。” “孙,孙小姐,”那道士瞧着孙良这样病态,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事情我都办好了,您看,那我就麻熘的滚了。”
第93页 “慢着,”孙良右手一伸,就从旁边的柳树上抽过一根柳条,捆住了道士的双腿“再帮我做一件事”。 老妇人不知道,孙良这三年到底上哪学了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现在瞧着倒有点走火入魔之相。与公子喜欢的那个笑起来清风朗月的女子已经大相迳庭。 “还有什么事情啊?”道士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帮我和夫人选一块风水宝地,我要和倾先合葬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你...” “怎么了,做不到?” 要说这小道士也是老实,随便指一个风水宝地不就得了,她竟然真的就实话实说了。 “你这,”道士不安的扭动了两下“你要是想和白公子在一起,之前就不应该要怨灵生啖了白家人,这罪孽是要反噬到你我身上的。” “你!”孙良一伸手就将小道士揪到了自己的面前“你为什么早不说!” “我说了啊,”小道士拼命的挣扎“我说了这个会有损阴德,你不听,非要让我做,以死威胁我。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罪孽啊。” “我不管,你一定要帮我。”孙良狠狠的将小道士摔在了地上。 “咳咳,”小道士趴在地上勐咳了两声,捂着胸口,不愿多话。 这女人说话不算话,就算帮她再做下去,也不一定有命,何必自讨苦吃,徒增罪孽。 孙良看她在那里装死人,知道恐怕也是逼迫不了她什么了,踢了她一脚说“滚。” 老妇人上前为小道士解开捆绑腿的绳子的时候,小道士塞给了她两块金佛“我瞧她现在已经不像人了,这两块东西你收着,说不定用的着。能跑就赶紧跑吧,剩她还有点人性,她的身边真的不能待了。” 只是,老妇人与那小道士不同。琳琅城就是她的家,她又能去哪里呢? 往后跟在孙良身边的日子,老妇人才知道,小道士说的没错,孙良已经不能全是一个人了。 她又抓了一个道士,这个道士瞧着就心术不正,没想到还有两把刷子,“我能,我能将孙夫人起死回生。” 那个老道士趴在地上,对着孙良讨好的笑。 老道士倒了几瓶药剂到饮水河里,又在现今的城主府里摆下五行八卦阵。这城主府都是后来搭建出来的,早些年不过是一片废墟。 “你们可能不相信,公子真的復活了,腐烂的身子一点点復原,到能吃能动,只是有些不记事,好像前尘往事,悉数忘却。” “那段时间,我一直照顾公子。看他状况恢復的不错,才打算回家看看。出去了才知道,世界已经大不相同了。除了那个被我带了金佛的孙女,我的女儿女婿,全都变成人不人鬼不鬼。” “她这哪是起死回生,这分明就是在吃人血馒头。” 苏婉清感觉到了老妇人的情绪波动,连忙转移话题“我瞧着孙夫人不像是好了的样子。” “是啊,一直需要新的人来维持这种稳定。每年误打误撞到金银城的不少,你们不是第一个,但有可能是最后一个。” “据说那起死回生的功法要大成了,而你们是关键,所以这一次城主难得的有耐心。” 苏婉清刚想说什么,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将她与顾怀宇都困在了笼子里。 黑暗的房间亮起光,苏婉清看到老妇人低眉顺眼的站在笼子外侧,而城主孙良慢慢的走了出来。 苏婉清冷静了下来,冷冷的看向老妇人“原来你都在骗我?” 孙良嘴角挂起得意的笑,看向老妇人“事做的不错,就是话太多了。” “有真才有假,不先让她们信服,老奴也不可能诱她们入了这个局。” “好吧,”孙良不想追究,反正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多半都成了死人“你先下去吧,你放心,你那宝贝孙女,我一根手指都不会动。” “谢城主。” 老妇人佝偻着身子向前走,苏婉清看到,老妇人眼里重新变得混混浊浊,看不见光。 孙良围着笼子转了几圈,很是满意,“你们这些天在殿里,不仅叽叽喳喳,还很不安分。不过,没关系,很快,你们就会永远安静了。” 孙良打开机关,笼子开始下坠,下方是一片黑暗。 原来,这宫殿底下还有密室。 笼子下坠的时候,苏婉清与顾怀宇紧紧相拥,她有些懊恼的说道“是我不好,大意了。” “没事,”顾怀宇一面警惕的关注四周,害怕有暗器冒出,一面安慰“我也没有察觉到,是他们太过出其不意了。” 金佛的赠送者,黑夜的探路人,真话的告知者,单单凭着这些,就很难让人去怀疑老妇人的动机。 “好在我们知道了一些真相,不是全然蒙在鼓里,就不算一无所获。” 再深的密室也总会见底,铁笼子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苏婉清也被震的不清。 就在她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团温热与自己靠的极近。 “啊,”苏婉清发出短促的尖叫,捂着胸口往顾怀宇那里退了一大步。
第94页 这tm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难不成是个蛇窟。 苏婉清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千百遍的脏话,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现那里是一个人影,一个头髮乱糟糟,闻起来也不是很好闻的人影。 “桀桀桀,这回那孙良,又给老道我送来什么解闷。” 苏婉清用五行元素搓了一个灯芯,点燃一看发现对面坐着一个被铁锁捆绑的老人,蓬头垢面,身上也破破烂烂的,但还是能辨别出来是个道士服。 “你...”苏婉清停顿了一下,但嘴上却不留一丝情面“就是那个害了金银城百姓的老道?” 第71章 “咳咳咳,”老道气的勐咳了几声“小兔崽子,你说谁呢?” “难道不是吗,”苏婉清反唇相讥“若不是你贪生怕死,金银城内无辜的人怎么会受到牵连?” 她讥嘲着上下打量了老道一番 “看你这样就知道也没捞着什么好啊,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以为我想吗,”老道脸色红的难看“我那是逼不得已。” “说我贪生怕死?”老道哼了一声,“贪生怕死有错吗,这个世界上谁不怕死,你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婉清也不给她好脸色看“贪生怕死是没有错,但是若因为自己的生死而罔顾他人的生死,那就是千错万错。” “也不知你是不是猪脑子?”苏婉清随即冷笑 “兔死狐烹,唇亡齿寒的道理,你都不懂吗你干的是丧尽天良的坏事,知道的是不能为人所知的秘辛,等到大事一成,无论是什么原因,孙良都要送你上路。苟延残喘,还不如当初一死了之。” “你以为你能想到的事情我想不到?”老道一副看黄毛小儿的眼神。“我原想着自己多少好有点用处,没想到孙良这般没有耐心。也罢,就算是死,我也要拖着孙夫人一同下黄泉。” “什么意思?”苏晚清谨慎的看了那老道一眼。 “起死回生术本就是逆天改命之术,一步错则步步错,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那孙良自以为我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就像我弃置于此,我倒是要看看,倘若棋差一招,一切化为乌有,他该是怎么样的一个疯狂状态?” 苏婉清搓了搓下巴,“我倒是觉得孙良既然将你关在这里,没有立刻杀了你,就是为了不时之需。” “那老道我还能继续听她的不成?反正都要死,我怎么也要拖她的心上人下水。” “啧啧啧,”苏婉清摇摇头,可怜的看向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道有些不忿。 “就是觉得你有些蠢,被关在这里关这么久,还是那么天真。你若是敢死,早就死了,何必拖拖拉拉到现在。而若是你不敢死,大功未成的那一日,我想,孙良一定能够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时候你还不是继续听之任之?”这么一想,苏婉清倒是佩服起孙良的智谋来。 一条狗,嫌它碍眼的时候,就将它踢得远远的,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再牵过来强按头。心里又不膈应,又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真是将这老道牢牢的把控在手心里。 “你...”老道一时有些语塞,苏婉清说的没错,她就是不敢死,若是孙良杀了他也就罢了,可是让她自己求死,再借给她十个胆子也做不到。 “不如这样,”苏婉清一屁股坐在地上,极有耐心的和老道打着商量“你告诉我,你布置五行八卦的时候,留下的生门,作为交换,我带你出去?” “我如何信你?”老道狐疑的看了一眼苏婉清,那生门就是她的护身符,如果苏婉清知道了,又不带她出去,那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不是你愿不愿意相信我,而是你根本就没有选择权。要想活着,你就得听我的。” 就在老道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苏婉清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顾怀宇插了一句嘴“那生门是不是就是金银殿内大厅中央摆放的实木桌,上面镶嵌着一面镜子? 老道诧异的看了顾怀宇一眼,“好聪明的男娃。” “好吧,”老道思索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告诉二人关于生门的一切,“只是,孙良也是知道这生门的,他肯定严防死守,不可能让你们把孙夫人带到那里。所以,即使告诉你们,也相当于并无用处。” “那实木桌其实不是桌子,是棺材。那镜子也不是普通的镜子,是往生镜。” “五行八卦阵,生门进死门出,而那棺材就是生死门。” “只要孙夫人心甘情愿的在往生镜里面献祭,那因他而受束的无辜灵魂都可以得到解脱。可是,怎么才能找到孙夫人,又怎能让他心甘情愿的献祭,同时又不被孙良发现,都是难题。” 苏婉清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倒是有办法。”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片荼蘼花瓣,这是那日在花园处,她收入袖中的‘佛见笑’。 她将佛见笑拿到了五行灯芯上进行炙烤,花瓣并没有因为受热而蜷曲,但空气中,却开始升起了裊裊青烟。 “你这是做什么?”老道颇为好奇。 苏婉清拿着荼蘼花瓣,在五行灯芯上旋转着炙烤。同时分出心神,回答老道的问题“这五行灯芯由天地元素形成,将荼蘼花瓣放在五行灯芯上炙烤,就可以形成引魂香。”
第95页 “一般的人或许闻不到引魂香,但孙夫人是魂体,他一定会被他生前最喜欢的花所吸引。” 而正如苏婉青所说,本来被孙良禁锢在怀里安睡的孙夫人,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本来的状态就不算很稳定,到了晚间阴气最最盛的时候更是魂体状态,没有一丝重量。所以他坐起身,熟睡的孙良竟没有一丝察觉。 孙夫人揉一揉惺忪的睡眼,身体不受控制的漂浮了起来,他穿墙而过,所过之处,没受到任何的阻拦。 “我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惊慌的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穿墙而过,每当他失控的时候,孙良就会想办法让他安睡,而清醒之前,孙良又会给他服下维、稳剂。所以,他只是感觉自己身子虚弱了些,根本不知道,其实自己已经死了。 他就在金银殿内飘荡,直到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这里是哪里?”他奇怪的环顾四周。 突然他感觉到,房间里亮起了一丝烛光,他抬眼向光亮处望去,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人手捧着蜡烛,脸上有岁月留下的纵横捭阖,浑浊的眼里,不知是湿润还是光亮“夫人,你来了。” “婆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孙夫人诧异的看着老妇人。 而就在老妇人开了机关,领着孙夫人一同进了密室,没料到她会出现的苏婉清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婆婆,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72章 “我说了,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苏婉清有些半信半疑“说不定这又是你设的另外一个计。” “若不是我,你们以为你们能看到孙夫人吗?你们所在的这个密室,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连魂体也难以穿透,是城主特意提防这老道耍什么阴谋诡计设计的。这样,还不够投诚吗?” 苏婉青扁扁嘴,“再说吧,总觉得你为了你的孙女,能插盟友两刀。孙良既已许诺能够保你孙女安然无恙,我难免要怀疑你的真心。” “信也好不信也好,快些给夫人解惑吧。” 老妇人是临时被孙良威胁,诱苏婉清与顾怀宇入局的。当时她并无他法,若是不从,不仅暴露了自己,孙女也命悬一线。 可她回了自己的小木屋以后,又偷偷摸了回来,孙良是一定会在白日到来之前回到房间,与孙夫人一起的,所以这段时间最是安全。 她想要偷偷摸摸回来向两人解释,伺机而动,没想到却听到了苏婉清与老道的谈话。 “孙夫人,你可知道,你的本名叫做白倾先。” 苏婉清花了半炷香的时间,向孙夫人转述了老妇人所说的故事。 “你说我是白家的公子,因与妻主婚嫁不成,咬舌自尽了?” “不可能”,孙夫人温柔的脸上带上了茫然无措的笑容,“你说我死了,怎么可能,我现在不是活生生的...”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就顿住了,他看向自己现在身处的状态,如烟似雾,不似凡人。 “你说的,妻主害了白家一百五十六口人,也是真的吗?”孙夫人的声音中带着颤。 “不仅如此,”苏婉清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了出来“孙夫人,现在整个金银城所有百姓的性命,都繫于你一身。” “我不信...”孙夫人捂着自己的头“除了妻主,我谁也不信。” 可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打开了,清晨起来遍寻孙夫人不到的孙良,看到他在这里时,松了一口气,一时不妨叫漏了嘴“倾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呀,快过来。” “倾先?倾先...”孙夫人反反覆覆念叨着,头痛欲裂,无数个存在或不存在的影像,在他脑海里翻滚。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们被恶鬼吞噬,我要你陪我们一起死。”这是白家那个被宠坏的小小姐,她一上来就对自己拳打脚踢。 “不要,不要,先儿救救我,我也是为你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把你放在外面不管你。”白夫人趴在地上,满是鲜血的手指朝着他伸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孙夫人害怕的一直往后退,最后尖叫了一声,整个身子从密室门口逃脱了出去。 孙良想抓没有抓住,而孙夫人越飞越高,直到俯瞰整个金银城。 孙良一直没有允许他外出,所以他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熟悉又陌生。 街道还是那个街道,可是再也没有那些人间烟火气,底下站满了人,在阳光下如同虚化的人,他们抬头向上,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夫人,不要顽皮了,快些下来吧,你这样我会担心的。”孙良骑在马上,努力装作不动声色,想要将孙夫人骗下来,重新困在自己的羽翼里。 而金银城里面的那些人,看到孙良单骑出门,害怕的缩回了自己的屋子里,透过门缝,偷偷的往外扒望着外面的情景。 孙夫人生前,是一个连蚂蚁都不会杀死的人,与世俗过的最大的反抗,或许就是想要赢得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现在,当他发现自己身上,背负着血债和孽根,只觉得痛苦的不能自已。 他未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第96页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孙夫人飘在高处,声音说得又轻,又缓,又痛。 “我爱你呀,你为什么要管别人呢,这些日子你和我相处不开心吗?”孙良如同困兽在呜咽“他们这些人活生生的逼死的你的时候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吗?下来吧,夫人。” “如果你觉得这对你来说太沉重,我有办法让你忘记这些记忆,你什么都不需要去想,什么都不需要去做,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孙夫人。” 可是他做不到啊,孙夫人流着泪脸上却带着笑,他看向孙良,轻轻的说“你走后,我每天都在扳着指头想你。我等着你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我相信你一定会实现对我的承诺。” “所以那日,我拼死抗争,我想你回来的那一天,可以坦坦荡荡的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现在我回想起了这些记忆,我觉得真好啊,那个时候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你回来了,你带着对我的承诺回来了,我坚持的是对的。这样的记忆,我怎么捨得去忘记。” “我痛过,我也爱过,我觉得值得。妻主,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也放过其他人吧。” 刚刚从密室中被老夫人解救出来的苏婉清与顾华宇,就看到孙夫人像一道迅疾的闪电,窜回殿内,勐的扎进了往生镜中。 整个身体先是被往生镜吞噬干净,很快又化成了无数的星星点点。纵马前来的孙良,身子一软摔在了金银殿外。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整个人踉踉跄跄的扑倒在往生镜上,双手在镜子上乱摸着,最后发现什么也无法挽回。才压抑的哭泣“你总想着其他人,可为什么不也想想我呢?天大地大,让我如何去找你?” 孙良没有生气没有暴怒,即使这一刻,拥着镜子的她,说话声音也是轻轻的。不能大声,要温柔,说好了要永远对他珍之敬之。夫人没有错,错的从来都是她。 苏婉清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老妇人有一句话说错了。 她说,自己的公子,性子柔软,唯有在爱情面前,才刚强了一回。可惜了,她照顾孙夫人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其实,他除了在爱情面前,在任何大是大非面前,都拥有自己的底线。 这样的人从来不是刚则易折,却始终在坚守本心,那颗,至纯至真至善的赤子之心。而这一点,无论是对疯魔前的孙良,还是疯魔后的孙良,应该都有致命的吸引力吧。 那些向外飘散的星星点点,如同春风化雨,融入到了金银城内每一位百姓的体内。 他们感到自己的身体重新变得强壮有力,他们难以置信的看向彼此,摸着对方的脸,能够感受到真实的体温与肌理。 这是真的吗?这是梦吗? “爹爹”,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孩子稚声稚气的声音,“这串糖葫芦是酸的。” 第73章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苏婉清与顾怀宇出了金银城,一路向着大海而去。 在金银殿内眺望的到的大海,看似近,实则远。 苏婉清与顾怀宇,整整走了半个月,才摸到海的边际。 在此处,天空与大海交相辉映,呈现出粉蓝紫黑色,白沙松软,里面埋藏有珠贝和银螺。 此时已是深冬,海面上一片寂寥,并无船只。 苏婉清紧了紧披在顾怀宇身上的斗篷,自己也往手心里呵了口气,忍不住的搓手跺脚。 海风中带着腥臭味,按理说冬天不适宜出海,苏婉清的脸被吹到变形,后脑勺也有些疼,但是这大海她不得不来。 之前她觉得金银殿的装饰有些现代,就向老妇人打听了一下。 原来,这金银城靠海,海上总会吹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金银城内的人早已习以为常且常常物尽其用。 如果这还算正常,那么,当苏婉清看到金银殿内悬挂着的一幅画时,就可称得上是大吃一惊了。 马生金翼,脚踩祥云,可不就是她的白夜兽? 她断定,这片海域是时空分界点,而那些从海上飘来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是时空垃圾与时空碎片。 因而,无论如何也要来这里走一遭。 “看,那边有个码头,我们过去看看。” 卸货的木板被铁链锁着,漂浮在海面上,码头的木桩深埋在水里,隐隐可见青黑色。码头对面的不远处有一个小木屋,穹顶之下,唯有那出,亮着昏黄的灯光。 “有人在吗?”苏婉清敲了敲小木屋的门,“可有船家愿意陪我们出海?” 木门应声而开,苏婉清看到了一位老叟,一身蓑笠,手提灯笼,瞧着正准备出门。 “老人家,你这是准备出海吗?”苏婉清向那老人问询道。 可是,老人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老人在码头解着捆绑着船只的麻绳,而苏婉清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他东转西转。 他有些不耐烦,又似乎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开口时,嗓子有些粗哑,“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老人家,您是不是误会了”,苏婉清笑了笑“我根本没有想要的东西,你话里的得到又作何解?” “难道你们不是为了燕鲤而来?”
第97页 苏婉清摇了摇头“我们只为出海”,神色认真,瞧着不似作假。 “那你们就跟着我吧,”老人神情依旧冷硬,而同意他们上船,已经算是他释放的最大的善意。 老人的船是风船,有风自然行。 确认老人不需要自己的帮助,苏婉清与顾怀宇就坐到了船舱里。 只是没一会儿,苏婉清心里就痒痒的很。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此时此刻她分外想,鹰击长空,鱼翔浅底。 她在顾怀宇耳边耳语了几句,就走出船舱,动作利索的爬上帆船的桅杆,从顶端一跃而下,身子在空中做了几个空翻,跃入了水中。 她忽而潜游,忽而冲刺,忽而追着老人的帆船,在顾怀宇身边戏耍。过了好一会儿,才湿漉漉的,爬上船来。 “这么冷的天,亏你想到去水里游泳?” 顾怀宇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干毛巾替苏婉清擦着湿发。 “我下水之前催了一个咒,不冷的,”苏婉清满足的在顾怀宇拿着的毛巾下蹭了蹭。 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她心绪难宁,又不敢向顾怀宇表现出来。刚刚她总算抒发了一下内心的郁气。 “我让你们上船不是糟蹋我的船的,出来前将船舱里面的水渍擦干净。”老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苏婉清对顾怀宇做了个鬼脸。 晚间的时候,苏婉清捧着一块肉饼递给老人,老人看了一眼,没有推拒。 苏婉清觉着他的防备似乎降低了些,就刻意与他套近乎。 “老人家,这片海域叫什么名字呀?” “无望海”,老人声音粗哑低沉,“无边无际,没有希望。” 苏婉清一愣,“怎么是这样的名字?” 老人没有回应,他抽出了蓑笠外衣上挂着的一根竖笛,放在唇边,吹起了凄凉的夜曲。像苏婉清与他相处时很多时候一样,再也不说话了。 苏婉清耐心的听着,没有继续多嘴。 歌以言志,曲以传情,这样凄凉的曲子,怕是老人内心的投射。老人需要这份安静,而她也不愿意打破这片寂静。 一曲毕,也不知是因为两人的耐心,还是这片夜色,让老人有了倾吐欲。 “燕鲤,鸟翼鱼身,身如长梭。飞翔时身形优美,光泽流动。常常在暴雨中出没,渔船就是靠着它们指引方向的,所以被渔民奉为圣物。” “在这捕鱼的生活,虽清贫却安逸。直到某天来了几个财大气粗的商人,偶然得见燕鲤,嚷嚷着出大价钱要买,有多少收多少。” “圣物,信奉者眼里的神物。若没有了信仰,就什么也不是。” “那一段时间,不少燕鲤被这里的百姓捕了上来。你不出海,都能听到夜间大海中传来的悽厉的声音。” “商人要走之前,准备干票大的,价钱又翻了一倍。我那女儿,本来心有忌惮,都有些坐不住了。我劝她‘别管那些荣华富贵,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不敬畏海神,会遭难的。’她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还是连夜出了海。” “我早该想到的,她那段时间看着自己身边的姐妹挣钱了,烟一口一口的抽,怎么可能不动心,那晚我就该看着她的。”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见过比那晚更大的暴雨,那一天出海的所有帆船,全都有去无回。” “大海是会吞噬希望的。” “没有欲望,就不会有杀戮,无望海,其实是无妄海吧”苏婉清忍不住感嘆。 老人愣了愣,在寂静和黑夜里,又不说话了,只是重新拿起笛子,吹起悲伤的曲调。 未亡人悼念未归人,只是不知道这片海域的哪个地方埋藏着他女儿和村民的尸骨。 第74章 “你今日还要游泳?”顾怀宇看向走向桅杆的苏婉清。 不知怎的,总觉得她这些日子奇奇怪怪的很。每日黏自己黏的紧,有种朝生暮死的味道,倒是这每日潜泳的习惯一保留就保留了十几天。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顾怀宇忍不住用眼睛锁住了苏婉清脸上的每一个神情。 “怎么会,”苏婉清笑了笑“我每日每时每刻都与你在一起,怎么会有事情瞒着你。” “早些回来吧,”顾怀宇忍不住说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来由的心里发紧,“你这些天呆在水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久。” “好,”应声时苏婉清已经爬到了帆船的最顶端。“掌柜的,”苏婉清向下唤了一声。 顾怀宇挑挑眉,望向苏婉清。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唤过自己了“怎么了?” “你今天真好看。” 还能和自己油嘴滑舌,顾怀宇提起的心缓了缓“快些去吧,早些回来。” “恩”,苏婉清一跃而下,潜入水底。 在顾怀宇看不见的地方,她四肢摊平,一动不动的坠入深海。 越往下,眼睛越痛,可苏婉清仍旧奋力的睁着眼睛。看向那个坐在船头,望着天际,不知在想着什么的顾怀宇。 真好看啊,可惜永远都看不到了。 时间倒回到出海的第一日,苏婉清是在睡梦中被喊醒的。
第98页 醒来发现,四周寂静无声,时间与空间都被凝滞,多日不见的人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校长,”苏婉清惊唿出声。 校长摸着长鬍子,对她露出了微笑“好久不见。” “校长,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灾难发生了吗?” 校长面色变得凝重,对她点点头,手指一动,划出了一片光影“你自己看看吧。” 武林镇,苏婉清脑海中的最后一帧记忆,还停留在街坊邻里拿着红鸡蛋,祝自己金榜题名。现在却瘴气环绕,荒凉的可怕。 光影中的棵儿个子长高了不少,现在却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剂,跪在床头,往张家郎君嘴里餵着药“爹爹,再喝一口。” 张家郎君面色极差,费了好大力才蠕动了两下嘴唇。“不要靠近我,会传染。” 棵儿面色不变的给他餵了药,待一碗药餵完,才轻轻的说“爹爹,我不怕。” 京城。 洛冬青给伏在案边的周启宇加了一件衣服,本就睡得不深的周启宇立刻醒了过来。 “你来啦。”她握住洛冬青的手。 洛冬青有些懊恼“是不是吵醒你了。” 周启宇摇摇头,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洛冬青看了眼堆得高高的公文“外面到底怎么样了,瘟疫有找到破解的办法了吗?” 周启宇摇了摇头。 “太医说,这不像是瘟疫,也不像是瘴气。她们还在配新药,可是连太医院的太医都已经倒下一批了。” “这些日子,你不要出门,以后也尽量不要往我这边来了。” 府里还安全些,像她这样每日得上早朝的,身上不知道会沾染些什么邪物。 洛冬青闻言,埋头在她出门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衣服上蹭了蹭。 “你…”周启宇连忙把他拉起来。 “别想着丢下我。”洛冬青的眼里满是执拗。 周启宇嘆了一口气,将他拉到怀里,又是心软又是熨帖。 “会好的,对吧?”洛冬青在周启宇怀里呢喃“苏探花和怀宇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会的。”周启宇轻拍着他,望着窗外,眼里也跳着光。 还有郭婶、玉何、承玉,一张张脸庞在光影中闪现。 “怎么会这样,”苏婉清大惊失色“我从未接到急报,我所走过的地方,也无人这般。” “你所经过的世界,是你要化解灾难必经的世界,与真实的世界不尽相同。” “别慌,孩子,既然我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已经具备了破解灾难的能力。” “是什么?”苏婉清焦急的看向校长,脑海中回忆自己从京都出发遇到过的一系列事情,突然灵光一现“是五行元素吗?” 地藏城得到的火珠,紫梦城陌生人的馈赠,张星久临行前给的家传石心,以及老妇人给的金佛让五行手鍊的火、木、土、金元素暴涨,仅剩下水元素。 所以这无望海域,有能够让水元素充盈的奇珍异宝? 校长为她的敏锐点点头,但还是开口“你说的只为其一。” “此处有异,阴阳不调,清浊难分。五行元素,虽是天地元素,却只能根治表象,不是根本。” “创世神创造三千世界,衍生阴阳万物,不可避免的滋生了贪嗔痴慢疑。你需要先体悟由此衍生的人间八苦,再结合五行元素,才能使虚妄消除。” “地藏婆婆是五阴炽盛苦,紫梦幻境是求不得,张星久与夏可音是怨憎会,金银城是生老病死苦,还有最后一苦…是爱别离。” 爱别离啊,苏婉清放松自己,四面八方的海水都向着她涌来。五行手鍊中水元素在快速的暴涨,旋转。 海面开始翻滚,顾怀宇忍不住朝着下面喊道。 “妻主!” “苏婉清?” “起浪了,别玩了,快些回来吧?” 待他发现事情不对,想要跳到水里的时候,整个帆船被一个透明的物质包裹起来,摇摇晃晃的向上升起。 “苏婉清!”顾怀宇用尽力气去撞那透明介质,却怎么也撞不开。 “你骗我!” “对不起,”苏婉清看着顾怀宇焦急的样子,心里酸涩。 她准备了十几次,才捨得不告而别。 每次入水的那一刻,她都想,再拖延一天吧,再看看他。 直到昨晚,校长第三次出现。包容而又谅解的看着她,理解她的难以抉择。 “校长,”苏婉清嘴角牵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为什么战胜了恶龙,却要丢失公主,斗龙的勇士不该有些奖赏吗?” “孩子,每个人都既是救世主又是小人物,天道法则下,没有特殊。” “我走了,他会难过吗?” “不会,世界会消除你存在过的痕迹,不会记得,所以不会难过。” 还好,你不会记得。还好,只有我会难过。 第75章 “公子,公子,”承玉低低的唤了顾怀宇两声。这些日子,不知怎的,公子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发起呆来。 “嗯?”顾怀宇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了什么?”
第99页 “收到密信,京都的子弟们正在来武林镇的路上,洛东青公子也在。” “避开吧,”顾怀宇想了想说道,“现在还不方便见他。” 承玉喏了一声。 “底下为什么那么吵闹?” 关了门的房间,也隐隐可以听到喧闹之声,顾怀宇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好像是有人吃了霸王餐。” “带去送官吧,让玉何不要再和她多费口舌。” “是。”承玉躬身退下。 店里面安静了,顾怀宇躺在榻上,陷入了浅眠。 在一个紫藤漫天,如梦似幻的地方,一个年轻人与一个长者正拾阶而上。 “和尘大师,又要叨扰你了。” “少主哪里话,开坛讲座本就是出家人该做的事情。”和尘大师微笑着拨弄着佛珠“君主与令尊还没回来?” “是啊,将这些琐碎事情丢给我后,就一直在外面游山玩水。隔段时间,会往幻境里面寄些东西,看样子快活的很。” 宫兰鸥虽然是抱怨,脸上却带着笑。这些日子,母亲与父亲的关系越发好了。 “今日的讲座就到这里了,诸位可还有什么疑问?”和尘大师的眉目舒展,眼睛里是看透红尘的悲天悯人。 “有,我有。”坐在底下的阿兰举起了手。 宫兰鸥瞪了他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一直在下面打瞌睡,现在倒是多起事来。 “你说。”和尘大师温和的看着他。 “和尘大师,你有没有听过一种秘术,通过吸食入梦者的情爱过往来使自己断情绝欲,以此延年益寿。” 和尘大师眉间一动,缓缓说道“听说过。” “啊,还真的有这样的邪术啊?”底下开始传来窃窃私语。 “那被吸食了记忆的遗忘者该怎么办啊?” 顾怀宇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刚刚的梦境极其真实。那大师的最后一句话好像镌刻进了自己的脑子里“该忘记的自然可以忘记,要记得的也终究会记得。” 他这不会是梦魇了吧,想着今天一天都没有出去活动过,顾怀宇出了房门,下了楼。 武林镇是八方荟萃之地,小道消息也最是集中。 顾怀宇拿出帐本准备做昨日没做完的帐,就听到几个彪型女子,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聊着江湖的新鲜事。 “听说了吗?广陵城的张家大小姐与夏家长公子三日后成亲,你们可没见着张家的聘礼,啧啧啧,那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觊觎的富贵。” “嘿,这算什么新鲜事啊。整个江湖谁人不知道,夏张两家门当户对,两人也是女才郎貌,早已定了姻亲。这不夏公子一及笄,就被娶回了门。” “那你说,你说说有什么新鲜事?” “说说就说说,”那女子往自己嘴里扔了一个花生米“琳琅城,有一个一穷二白的灯笼匠,叫什么来着,哦,叫孙良,看上了富户白家的公子。” “白家能答应吗?” “不答应啊,就是不答应。可那孙良一声不吭的出了海,没半年就回来了。据说赚了不少,买下了琳琅城里面临海的一块地,建了府邸。” “你可没见着那府邸,金碧辉煌,瞧着身家就不可估量,连城主都得给孙良三分脸面。” “那白家应该答应了吧?” “答应了呀,白公子三个月前就出嫁了,现在该改口叫孙夫人了。” “那这孙良,富贵与美人兼得,可真是人生赢家啊。” “这事还没完呢,”那女子看了对面的人一脸艷羡,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还没完?快说说,还有啥?” “这孙良与孙夫人新婚燕尔,一路游山玩水,就到了离琳琅城最近的海域。好巧不巧,出海的那天,遇上了暴风雨,航程失了准头。” “就在整个船队在海上颠簸,眼看就要遇难的时候,一条条身形优美,流光溢彩的飞鱼跳了出来,为船队指明了方向。” “孙良为了感谢这些飞鱼的恩情,包下了那片海域,遣散了附近的渔民。真真是大手笔,我那侄女本来是那一片的渔民,现在可发达了。” “那片海域叫什么名字啊?”听的出神的顾怀宇出声问道。 那女子见顾掌柜竟与自己搭话,又是激动又是欣喜,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像叫…无望海,对,无望海。现在没什么渔民在那边了,就一个吹笛子的老翁被孙良留下来看守着。” 没隔几日,无望海边出现了一个一身素衣的男子。 “老人家,你今天出海吗?” “哟,公子,这片海域是私人的,不给捕捞了。” “我不捕捞,就是想出海看看,您能带我一程吗?” “这……行吧。” 当一个浑身湿漉漉的漂亮哥哥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时,正在家门口摆弄着石头,试图完成占卜作业的苏滚滚吓了一跳。 “你是谁,”苏滚滚奶声奶气的问道。 顾怀宇看着这与苏婉清眉眼有三分相似的幼童,轻声问“你认识苏婉清吗?”
第100页 “你找我姐姐?”那孩童歪了歪头。 “对。” “好吧,”苏滚滚丢下了手里的小木棍,哼哧哼哧的往前走“我帮你告诉她,但是她最近脾气大的很,我不确定她会见你哦。” “姐姐,姐姐。” 眼见着没人应,苏滚滚扁扁嘴,提高了声音“苏婉清!” “苏滚滚,我不是让你不要烦我吗?给你布置的作业做完啦,再废话我就将你变成小飞猪。” 苏滚滚生气的用小短腿踹了踹门“有人找你啦。” 厚重的门从里面打开,苏滚滚看到的就是手捧着《异界穿行书》,不修边幅的苏婉清。 他嫌弃的啧啧嘴。 苏婉清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没大没小,谁找我,人呢?” “在外面。” 苏婉清抱起他向外走“知道是谁吗?” 苏滚滚搂着她脖子,晃着腿“不认识,一个挺漂亮的哥哥,不过他有说自己从勿忘海来。” “你说什么?”苏婉清往前走的脚步蓦地一顿。 “他说,他从勿忘海来,勿失勿忘的勿忘。” “哎哎哎,你慢点,你颠着我啦,你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