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往事之破鉴》 第一章 风波又起(1) “是该结束了。” “有必要吗?” “还没必要?再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沉吟片刻:“那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我不是神,将来的事谁也不清楚,如果我预料不错,是会有很多变故的。看咱们怎么办了,倘若不顺利,恐怕命都要搭上。”话虽如此,神色依旧泰然,甚至还有丝丝笑意。 “我真佩服你,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无奈的讥讽,笑得比先前那人还厉害。 这是一所小竹舍,两层高,门楣上书“竹里别馆”,娟秀而稳重。旁边更有数十竿翠竹掩映,清幽而富有诗意。并且这一切都是在一座小岛上,周围是与翠竹一般青翠欲滴,平静无波的湖面,只有划船才能到达小岛。这样雅致的景色更因为夏日的雨而显得更加饱满哀婉惹人怜。竹舍掩着门,下面一层中间支着一张精美的竹桌,围着几把配套的竹椅。旁边靠墙是一张铺着毡子的大书桌,摆着各种各样的书房陈设。另有一个大柜子,放着许多划船用具及渔具,还有些斗笠、蓑衣和木屐一类雨具。所有家具都是竹制的,不过相当结实。虽然有这些大件,但屋子还有一些空余,显得宽松而不空洞。上面一层略小些,一张竹制六柱大床,悬着碧纱帐。还有一个竹衣柜。可以说,从这间屋子望出去是一望无际的碧绿,深深浅浅交相辉映,十分赏心悦目。 在上面一层,床边临时支起一张小高几,并一把竹椅,一个黑袍男子正坐在椅上,俊朗的面庞浮现出寒意,代替了刚刚的笑意,沉默许久后,他终于再一次开口:“别用这种口气说话,该发生的灾难总会发生,我可不想整天哭丧着脸。” 白衣少女没坐椅子,而是带着主人的满足坐在床上——当然,毕竟这是她的地盘。她正与那男子对饮,听到这话不禁笑了出来:“我的好哥哥,怎么说得像要赴刑场似的,不至于那么悲惨吧。” 黑衣男子一扫愁容,哈哈大笑:"榕儿啊,想不到你一个堂堂公主竟说得出这种话,把咱们当什么了。“ “是啊,我一个小小公主都不该,何况您这九五至尊的万岁爷呢?”语气充满嘲讽。突然神色一凛,郑重道:“放心吧,皇兄,有什么事榕儿与你一同承担,一定让你这皇位安安稳稳。” 黑衣男子长叹道:“有你这妹妹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当下,两人饮酒对弈,不提。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花分两头,各表一枝。当下且说靖国公卢瑞府上正忙着张罗。什么事?原来日前接到诏书,宣靖国公之女卢薇六月十五入宫参选秀女,这几天忙着准备行头,还不时有宫里的人前来探视。这会子,卢夫人给女儿介绍完礼仪,又开始介绍宫里的基本情况了。“当今圣上年整二十,是先皇嫡出长子,登基五年。太后傅氏,左仆射傅温之姐,皇后林氏,升平长公主之女。依祖制,皇后之下有贵、淑、德、贤四妃,及九嫔。贵妃周氏,鼎国公之女,淑妃、德妃空缺,贤妃傅氏,太后之侄,傅温之女,九嫔之中,除吏部侍郎冷钟之女冷修容较为受宠之外,余者皆无可言之处。圣上只有一子二女,尚无储君人选。”思索半日,又道:“还有一个人你得留意,太后只生一子一女,儿子便是圣上,女儿则是玉阳公主,是先皇的幼女,年仅十三,却颇得圣意,当年先皇在世时便将蝶谷赐予了她,当今圣上又专门为她修建竹里别馆,还予她自由出宫的权利,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为娘奉劝你,在宫中千万不要得罪人,尤其刚才提到的。”卢薇心中苦涩,却一一记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话说不过几日便是选秀,卢薇早早收拾好了东西,只等宫里的车轿来接。虽然心里多有不舍,父母还是强作欢颜,嘱咐女儿在宫里要如何如何行事——他们十分确信,以自己女儿的身份相貌才学,被选上是没有问题的,不过选上之后能不能有好日子过,就只有看女儿的水平和造化了。比较有利的是,靖国公连同府上平日都很少参政,与人为善,安安分分,从不生事,所以应该不会有人故意为难。其实,在他们看来,与其把女儿送到宫里赌前程,承受数不清的风霜雨雪,倒不如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无奈规矩森严,三品以上官员之女,不参加过选秀不许配人。心里再不舍,也只有让女儿自求多福了。 按例,皇帝接见秀女都是在偏殿,在宫门口下轿之后,便有执事太监带领众秀女往偏殿去。虽然心里紧张,卢薇还是留心了其他秀女,因为都是大户千金,所以认识的居多。随便抬眼一扫,工部尚书许泉之女许若清,安国公千金叶婧,还有右仆射严风之女严璃,这几位是与卢薇关系不错的,大多数只是认识,只有一位素未谋面,不幸的是,那位小姐还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平日众人称赞卢薇美貌,倘若同这位相比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这让卢薇原本紧张的心情更加忐忑不安。 一个接一个的秀女从偏殿进去又出来,接见过程只有本人清楚,本以为众秀女会有的自信有的失望,可令卢薇惊讶的是,出来的秀女神色一模一样,均十分诧异,还略带失望,又不能问问是怎么回事,卢薇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皇上很丑?难道皇上对任何人都冷若冰霜?难道……”便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执事太监口中听到了“卢薇”两个字,卢薇顿感脚下发软,只得强打精神走进回廊到偏殿,一路上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生怕摔倒。好容易进了偏殿,还是低着头。走至御座阶前,缓缓跪下道:“民女卢氏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平身吧。”耳中传来的却是浑厚沉稳的女声,听上去年龄较大。卢薇心中一惊:“难道是皇后,或者太后?”不自觉地迅速起身抬眼。这一看,更是吓了一大跳,只见座上坐着一位少女,大不过十三四岁——小一点儿的少女,或者说大一点儿的女孩,身形尚不明显。容貌算不得国色天香,不过也清纯秀气,一身华服却不是妃嫔打扮,倒是未嫁妆容。卢薇完全呆住了。看见秀女直直望着自己,女孩不禁笑了:“怎么了?真是的,海公公也不告诉你们今日见的不是皇上,听着一声又一声‘万岁’,折本宫的寿呢!”声音竟清丽婉转,一改先前的老气横秋。卢薇这才回过神来,忙又跪下道:“民女失言,望娘娘恕罪。”女孩语气强硬,微有怒气:“说了让你起来,多大点儿事,本宫也不是什么娘娘。”卢薇这才起身。女孩脸上却毫无怒气,上下打量卢薇一番后,许久道:“你是卢薇?”“是。”“多大年纪?”“周岁十四。”听了这话,女孩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却并未说什么,只是浅浅道:“好了,下去等消息。”卢薇听着这样不温不火的话,不禁生出怒意,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脱口而出:“民女不知该向何人跪安。”女孩显然对这句话感到无比惊讶,回味良久道:“告诉你也无妨,本宫封号玉阳。” 第一章 风波又起(2) 直到此刻卢薇才知道母亲说的“颇得圣意”是什么意思,按例,即便皇上不能亲自挑选秀女,也必然由皇后或太后代劳,如今却是她一个公主来做,那么想必是突破重重困难,经过以上所有“有权利”的众人首肯了。这个小丫头,当真不一般。 不必说玉阳公主,卢薇也不是一般人,毕竟,敢管一个地位尊贵的公主叫“小丫头”的,——即便只是想想,必然有几下子,而这几下子也必然会遭来怨恨与诽谤。选秀刚结束,秀女中间就传出对卢薇极为不利的传闻,说什么她媚惑皇上,不知廉耻——依据仅仅是她从偏殿出来时带着与别人不同的自信,虽然不十分明显,还是看得出来的。当然,谁都知道皇上不在偏殿,不过对于她们来说,有得说就够了,谁在意是真是假呢?没多久就宣布了通过的人选,是单独通知,卢薇、三位好友,以及那位不认识的小姐均在内。来到秀女的暂住地——储秀宫,大家便开始串门,好不热闹,唯独卢薇门前冷冷清清,而每当她主动登门造访,屋里原本热闹的气氛马上冷了下来。不过她知道这不会长久,因此也并不在意。许若清和严璃看不下去,相约而来,还有意把动静闹大。许若清叹道:“好妹子,别管她们,她们是有眼无珠。”虽然卢薇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不过还是十分感激,深宫的友谊,远不是那样容易的。 次日,众秀女被召至两仪殿接受册封。昨天都未能见到皇上,大家对今天这样对于皇上无关紧要的事更不抱什么指望,不过即便如此,这一天还是十分重要,原本平等的众人,将在顷刻之间有地位的差别,也意味着众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将正式拉开序幕。 果然不出所料,众秀女在两仪殿一字排开后,等了许久,有些疲惫,正等待脚步声传来,可是未听到脚步声就看见一个衣袂飘然的身影从影壁后转出——显然不是皇上。卢薇心中一秉——又是玉阳公主。而她不清楚,其他人是否也像自己一样,注意到这个小丫头的存在。公主清了清嗓子,卢薇连忙收回思绪。众秀女一齐跪下,道“千岁千岁千千岁。”公主道平身后,边上那海公公忙捧上一个锦盒侯着。公主缓缓扫视众秀女,目光并未在卢薇身上停留,这使卢薇微微松了口气,终于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公主按例讲了一番“日后以天威为重,重德慎行”的台面话后,便宣海公公宣读圣旨。 海公公拿着圣旨,放下木盘,缓缓展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封镇国公千金蓝欣为永安宫蓝修仪,安国公千金叶婧为和宁宫叶昭容,靖国公千金卢薇为安平宫卢充容,右仆射大人千金严璃为德华宫严修媛,九嫔之外,工部尚书大人千金许若清,户部尚书大人千金林妍,礼部侍郎大人千金谢嫣然封为才人,钦此。” 众人纷纷谢恩,卢薇这才知道,那位素未谋面的美人儿原来就是镇国公千金蓝欣,原本料想她是个大人物,果然不假,在这一批秀女中,她是份位最高的,为九嫔之次,甚至超过了圣眷浓厚的冷修容。卢薇倒是对这样的份位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还在九嫔之列,被封为才人的诸位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相比之下,面圣的机会要少很多。 海公公宣旨毕退下之后,公主叫道:“赐座。”便有几个太监搬了椅子出来,公主道:“娘娘们请坐。”自己便也坐了上座。待大家坐定后,公主缓缓道:“恭喜各位获封,宫里的那些规矩本宫就不说了,免得扰了兴致,各宫里的行事会细说的,现在交代一下这几天的日程。五日后太后娘娘生辰,各宫盛装出席,”微微笑道:“这是个怎样的好机会恐怕不必说了,另外交代一句,每日的晨昏省定是必去的,时间把握好,太晚了不行,太早了空等着。这可是为大家好。” 卢薇心里好笑,这么一个小丫头硬装大人,还装得那么象,也不是很容易的。可是她哪里知道,这根本不是装的。公主顿了一顿,突然道:“对了,各位初来乍到,难免还有些生疏,若有什么难事,只管来找本宫,本宫住在寒英阁。” 这番话令所有人愣了一下,均不明白其用意,只得唯唯应着。许若清——现在应该称呼“许才人”了,胆子大,上前福了一福,脱口道:“启禀公主,臣妾斗胆,敢问皇上,太后娘娘同皇后娘娘金体可安健?”话中之意谁都清楚,无非是想知道为什么主持整个选秀的是玉阳公主。公主也明白,心中不免有几分恼怒,却不禁对这个才人另眼相看,当下便不发作,笑道:“这想必是大家心里久存的疑惑了,放心吧,没出什么事,皇上政务缠身,无暇顾及选秀的事,太后娘娘一心礼佛,不愿分心,皇后娘娘最近待产,也不好劳碌的,实在没良将了,只好派本宫这个小卒上前线。”众人连忙捧了几句。闲谈一番后,众人各自告辞回宫,对事情的始末心存疑虑,自是思绪纷纷。 卢薇在引导下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安平宫,才跨进宫门便看见跪了一地的人,见卢薇进来,忙磕头道:“奴才拜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卢薇忙道平身。一个身材修长,年纪较其他人略大的宫女上前请安:“奴婢慧娘见过主子。”卢薇笑道:“你就是这宫里的行事吧?”“是。”随即,慧娘向卢薇一一介绍了安平宫的所有宫女太监。当下更衣换妆,不提。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且说玉阳公主处理了这边的事,因皇上还未下朝,想到应该给太后一个交代,不禁冷笑,随即前往慈安宫,进门便一扫不屑之态,满脸喜色向太后请安,道:“玉阳叩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后笑道:“好孩子,选秀完了么?”听闻此话,公主显得更加高兴,道:“是,母后放心,那蓝欣不仅留下了,还封了修仪,列九嫔之次呢。”太后面不改色,语气平淡,缓缓道:“这好啊,冷修容风头正劲,压一压也好。”公主心里骂道:“虚伪。”却并未露出蛛丝马迹。太后又问道:“皇后那边还好吧?”“好,一切都安稳,估计一月之后才生产呢,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太后显然对这样的回答不太满意,皱眉道:“别这么想,无论如何要保住孩子,这几年龙嗣不旺,好容易有嫡出,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公主心里犯嘀咕,不过还是应道:“是,儿臣已专门派人护卫皇后娘娘,可保无虞。”又留下叙了一会儿家常才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卢薇知道,要在宫里立足,必要的一点就是与诸宫女太监处好关系,所以趁慧娘给自己梳洗打扮的时间,大体了解了她的身世与基本情况,拉着她的手道:“以后外人面前咱们是主仆,私下里咱们是姐妹,可千万别生疏,我初来乍到的,背井离乡进了宫,在宫里无亲无故,倘若同自己人都不能坦诚相待,我该怎么办呢?”说着,竟有些哽咽了。听了这话,慧娘不禁油然而生出一种保护欲,忙道:“主子,放心吧,在宫里,慧娘就是主子的亲人。”卢薇转悲为喜,道:“这就好了,论年纪,我还得叫一声姐呢!” 这一下,慧娘基本对卢薇消除了戒备,于是在这一天中详细告诉了卢薇宫里的规矩,卢薇一一记下。慧娘想到卢薇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又道:“主子恐怕同各位娘娘还不熟悉吧。”卢薇知道慧娘要给自己透露一些有用的事,忙道;“嗯。”慧娘便道:“主子在宫里可要小心些,宫里关系复杂,比不得家里。奴婢也没有怎么摸清门道,身份又卑微,只能略说一点情况。太后是个大智若愚的人,平时一副什么都不管的样子,实际操控着不少事。皇后与太后是一党的,通常太后不方便出面的事都是皇后出面,皇后倒是好相处,只要不太过分,轻易惹不着她。贤妃是太后的亲侄女,自然也是太后党的。她比较厉害,对下人严,要小心一些。另外,主子还得注意冷修容,这又是个厉害的,在这两位面前最好不要太招摇,免得生事。”卢薇在心里回味一阵后,猛然想起什么,问道:“玉阳公主呢?”慧娘一怔,道:“这可就不清楚了,玉阳公主年纪小,但总有几分神秘感,没人猜得透她,平时对下人倒是蛮好的,可不管对谁都保持一定距离,不过在皇上那儿地位可不一般,她说话比谁说话都管用,先皇在世时也是这样,皇上也好,先皇也好,都很宠公主。皇上还常常在休朝日不带任何随从,同公主到蝶谷呢,连众位娘娘都妒忌她。” 卢薇听了这话,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皇上和玉阳公主……天哪,这可就糟了,如果皇上果真不正常……”她越想越怕,问慧娘:“宫里难道没有什么传闻吗?”慧娘当然明白,惊道:“这种话谁敢说?何况皇上雨露均沾,皇上虽然不明说,但大家心里都知道,多半是公主的功劳,能说什么?再者说,公主相貌并不出众,最起码比不上众位娘娘,理由不够啊。”卢薇知道这事不能往下深谈,便找了其他话题,把话岔开了。 第一章 风波又起(3) 慧娘给卢薇梳洗打扮后,便忙着清点各宫送来的贺礼,一边对卢薇道:“主子,这些贺礼多半是中看不中用的,做个人情罢了,可别太指望。”卢薇笑道:“那当然,难不成我还随身带着人家的贺礼不成,少丢人现眼了。”慧娘一样一样打开,一边念给卢薇:“皇后娘娘的是一支宫钗,这是惯例,贤妃娘娘的是一匹‘百子’锦缎……”念着念着,突然语气有些惊讶:“玉阳公主的是……一瓶玫瑰油。”卢薇笑道:“玫瑰油?宫里不是用兰油和桂油么?”“是啊,奴婢并未见哪个娘娘用过玫瑰油,不过公主的蝶谷盛产花卉,宫里各位娘娘平时用的头油,都是蝶谷出的,这一定是好东西。”“知道了,清点完就收起来吧。”慧娘把贺礼收好后,卢薇仍然思索着,半日抬头说道:“一会儿帮我个忙,找一找服侍这次新晋的秀女的宫女中你关系好的姐妹,问问公主送她们主子的贺礼是什么,问得委婉些。” 慧娘回来之后,带来了卢薇意料之中的答案,果然别人收到的贺礼都是小玩件,独有自己的是玫瑰油,卢薇猛然站立起来,对慧娘道:“去寒英阁。” 寒英阁离自己的安平宫有一段距离,反倒离御花园比较近,一进门就是无数奇花异草掩映,楼阁若隐若现。一条涓涓细流环绕其间,只有走小桥才能进屋。同竹里别馆一样,也是双层的,越发显得小巧玲珑。卢薇此时并没有心情欣赏美景,由慧娘通报后直接进了屋。出来个小丫头,请安道:“充容娘娘吉祥。”卢薇道:“公主在吗?”“回娘娘,公主不在,早上去两仪殿宣旨后便没有回来。”卢薇心里着急,问道:“公主可能在哪里?”小丫头十分为难,道:“回娘娘,这奴婢可不知道,公主时常不在寒英阁,出宫了也说不定。”这番话更是将卢薇的希望降到了最低点,没办法,只得回宫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整天中,卢薇只是到几位好友的宫中坐了坐,用完晚膳便要给太后、皇后问安,卢薇好好理了理妆,衣着略为朴素,也未敢乘轿,便先向太后的慈安宫行去,到门前,看见已有许多软轿停着,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可惨了,第一次就来晚了,怎么办呢?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进了门,由宫女通报,只听屋内的说笑声顿时安静了不少。卢薇走进去,福下身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给各位娘娘请安,臣妾来迟了,请太后恕罪。”太后笑道:“起来吧,不是什么大事。”顿了一顿,又道:“这是新晋的卢充容吧,真够漂亮,花儿似的。”卢薇忙起身,道:“谢太后,太后过奖了。”原本有些沾沾自喜,抬起头,这才看见太后携着蓝修仪的手,一起坐在上座,心里便没有了刚才的自得,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凉意。一旁的玉阳公主眼神微动,察觉到她的心意,忙笑道:“母后啊,可惜您没有主持选秀,这次,儿臣可是大饱眼福呢,这蓝修仪,哦,还有这卢充容,都是国色天香呢,唉,儿臣在她们面前,可就黯然失色了,儿臣可自卑呢!”这番话引发了一阵笑声,便将太后的注意力从蓝修仪身上引开了。太后笑道:“这有什么?改天给你选个好驸马,让她们眼红去。”公主羞红了脸,道:“母后可真是的,人家说正经事呢,又被母后取笑。再说了,儿臣的驸马再好,天底下还有谁比得上九五之尊的天子呢?”卢薇不禁有些佩服玉阳公主,这是既帮了自己的忙,又保了太后的面子,果然有本事。 卢薇渐渐平息之后,仔细观察,发现皇后没有来,这才想起皇后待产,于是,大家准备告退时,太后道:“皇后那儿也不用去了,让她好好休息吧,你们也早些休息。于是,众人纷纷告退。出去后卢薇正打算回安平宫,玉阳公主却趁着众人不注意,叫住了她。联想到贺礼的事,卢薇十分惊讶,她必然是知道自己会去找她的,却不等着自己,这会儿又主动找上来,这个机会可真不容易。 公主走了过来,只低声说了三个字:“寒英阁。”便走开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卢薇知道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寒英阁,只得磨蹭着,等众人差不多走完了才向寒英阁行去,到了便直接进去,也没有通报。公主换了便装,坐在下层正堂上座,看见卢薇进来便笑道:“充容坐。”卢薇心里有着诸多疑惑,强作欢颜道:“公主客气了。”公主似乎也喜欢拐弯抹角,这是淡淡道:“充容刚进宫,一定有诸多不便,否则也不会特意来找本宫,说实话,本宫早上是出宫了,回来后才听丫头说充容来过,想着充容必然是有什么事才来的。”卢薇想,这样谈下去恐怕会一直闲扯下去,便一针见血:“公主恐怕是特意‘不在’的吧。”希望借此引出公主的真话。公主却并不买账,微微笑道:“充容可要小心了,直率也是会惹麻烦的。”“看来臣妾所料不差,那么公主是因此才拐弯抹角?”卢薇更加咄咄逼人,她以此达到了预期效果,因为公主确实对她更加另眼相看,不过即便如此,公主仍是面不改色,道:“只在本宫这里直率就好,当然了,或许将来也可以在皇上面前直率一些。”卢薇暗自心想:终于切入正题了,提到皇上,看来她是有心帮我,这倒好,可是……为什么呢? 也只能想想罢了,因为很显然公主是不会告诉她的,所以卢薇只问有希望知道的事:“那么臣妾想知道,公主为什么送臣妾玫瑰油,臣妾在宫里是不能用的,公主不知道吗?” 公主有些得意,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这表面上是一件小事,实际却有着特殊的意义,然而她连这个也不想告诉卢薇,只是神秘一笑:“蝶谷最近是花期,玫瑰特别好,朵小而味香,顺便送给充容一些吧,大家面前不必用,不过,总是派得上用场的,留着用吧。” 卢薇知道,再说下去也不能得到更多信息,只得告辞了。回去之后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玉阳公主第二天又被召到慈安宫去了,太后问她诸位新晋的妃嫔有没有什么动静。公主笑道:“母后也太心急了,她们册封不过一天,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来不及实施不是?”太后冷笑道:“可要提防着点儿,哀家看那个什么卢充容,可不是好对付的,哀家绝不许任何人动摇蓝修仪的地位。”闻听此言,公主心里十分气恼:真想篡权不是?却又想到,太后这话是针对卢薇,恐怕要对她不利,必须先把她保住,只得笑道:“母后放心,蓝修仪国色天香,又才华横溢,不是任何人轻易动摇得了的,再说了,卢充容貌平德薄,父亲又没有什么实权,没有实力同蓝修仪竞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儿臣提醒母后小心,最好不要当众对蓝修仪过分亲密,还怕大家不知道蓝修仪是母后的人不成?这样不仅不会对她有任何帮助,还会让其他人更注意她,甚至于对付她,这不是弄巧成拙么?”太后思索半日,眼光冷冷扫了公主一眼,似有略微的不信任,公主不禁十分紧张。却听太后笑道:“你这鬼丫头,怨不得先皇喜欢你。”公主更加紧张,母后与父皇的关系表面不错,其实并不好,母后甚至有些怨恨父皇,这话表明太后当真不信任自己,心里飞快一转,并不答言,却故作凄楚道:“母后啊,儿臣真为自己的父皇母后骄傲,想当初父皇在世时,鸾凤和鸣,母后多么有神采,如今母后美貌依旧,却终日与青灯古佛为伴,叫儿臣怎能不惋惜?” 公主希望,这番话能够使太后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心机,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不过也略微消除了太后的戒心,语气这才缓和下来,安慰了公主几句,让公主走了。 第二章 寿宴凝芳(1) 下朝后,皇上正在偏殿批阅奏章,忽然,一只毛色雪白的鸽子从窗户飞了进来,径直落在桌子上。皇上定睛一看,鸽子腿上果然绑着一个纸卷,连忙取下。展开纸卷,只见上面短短一句话:今晚会于渡口,至别馆有要事相商。皇上微微一笑,道:“这个榕儿。”正在思索会是什么事,抬头,只见鸽子已经飞出窗外,不见了踪影。 刚入夜,皇上便换了便装,匆匆来至渡口,果然见到一张小竹筏,上面站着一个白衣少女,便抬腿奔了过去,跃上竹筏。白衣少女一篙点开,竹筏便悠悠向前驶去。少女一边撑船,一边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莫不是有什么事吧。”皇上笑道:“越发没规矩了,见了天子竟敢不跪拜。”少女嘲讽道:“好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哈哈大笑:“好你个榕儿,真是过分。”片刻,又道:“有什么事要特意把我叫出来?”榕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为了让你出来,你不怪我打扰你的好事就好。”皇上愣了片刻,道:“什么‘好事’?”榕儿抿嘴偷笑:“你新选的美人儿啊,咱们萧大爷不是一心念着吗。”皇上来不及反驳,便已到了竹里别馆。 上楼后,皇上道:“我出身皇族,名晨萧,在外面是萧大爷,可你能不在家里这么叫我吗?再说了,我什么时候‘一心念着’她们了?我连她们长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调侃一番之后,语气忽有些凝重,道:“对了,正想与你谈谈这件事,这次的选秀由你负责,外面的传言可多了,说什么太后在幕后操纵,所以才让你这个小丫头当傀儡。” 榕儿冷笑两声,转头道:“还算他们聪明,这不是猜对了吗?我这个小丫头本来就是太后的傀儡不是?”晨萧听这话应了自己的猜想,忙道:“我知道太后必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本想出手干预,太后竟然提前布置好一切,选秀时又把我支开了,不过幸好,这次是你负责,即便不能改变结果,至少可以获得更多内幕消息,还是让我放心不少。” 榕儿更加气恼,愤愤道:“那有什么用?就算是你亲自选秀,你也绝对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结果。蓝剑的女儿蓝欣,是这届秀女中身份最高的,虽然还有安国公和靖国公两府的小姐,但在朝堂上地位都不如蓝剑。再说,蓝欣人才相貌一流,挑不出毛病。你就算明知她是太后的人,也没有理由贬她。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千万记得她是太后的人,不要被美色迷惑,太后可是花大工夫栽培她呢。” 晨萧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对此已经有所预料。榕儿,太后是不是完全信任你?我很担心啊,谁都知道咱们关系好,你要怎样取得太后的信任?” 榕儿叹了口气,愁道:“这是个问题,我有了计划,但实施起来就难了。我打算让太后认为,我是在帮她掌握你的信息,这对你也有好处,可以通过我向她传一些假消息。不过这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不可能让她在短时间内相信我,现在她就不相信我,只是因为我年纪小,心机不深,才让我主持选秀,不过我已经在努力了。” 晨萧深思片刻,道:“这是个好办法,真为难你了——你心机不深?” 榕儿笑道:“权宜之计罢了,再说了,我心机本来就不深嘛,否则哪至于被太后操控?如果我心机再深一点的话,连你的话都不用听了。” 晨萧假装发怒,道:“你敢?”榕儿笑道:“不敢……所以吗,这不是本事不够?” 玩笑一阵之后,晨萧道:“咱们别尽说废话,我且问问你,这一届秀女中除了蓝欣还有没有比较出众的?”榕儿道:“还有个卢薇,就是靖国公府的,封了充容。那个姑娘胆大心细,才貌双全,而且靖国公向来少涉政事,不容易引人注意,所以我已经暗中帮着她了,你只要别拆我的台就好。另外还有个许才人,工部尚书许泉的女儿,我看着也不错,估计这两位能帮上忙,其他的就一般了。” 晨萧听了道:“凡事小心,不要轻信。”片刻,又道:“唉,也真亏了你,什么都帮我想好了,不然,除了应付朝堂之外,我还得看着后宫,不累死我才怪,我又没有三头六臂。”榕儿笑道:“好啊,我就是你的三头六臂,只要你放心就好。”晨萧道:“我不放心,你要是出什么事我还不后悔死。记住,做什么事以自己的安全为重。”榕儿莞尔一笑,道:“放心,我可惜命了,才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做赌注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时间好似忽快忽慢,从选秀到册封,再到现在,进宫不过六日,感觉却像是六个月。这几天中,卢薇从未有机会面圣,多数时候只是呆在安平宫,甚至连走动的机会都很少,每日里不过是早晚到太后那儿去两趟,而这对于她来说又是另一种折磨,还不如不去。太后不会在众人面前与她过不去,但暗地里总是给她难堪,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并以此作为嘲讽她的资本——进宫时的场面又一次出现。而她还必须装作听不懂,仍旧一脸笑意。所以她不得不到各宫走动,同每个人嘲讽她的人拉关系。但遗憾的是,这不仅让她自己相当痛苦,而且见效奇慢,虽然她是个中高手。也只有三位好友——尤其是许若清,处处帮衬自己,才使得这样的状况得到一定改善。她知道玉阳公主一定有办法,也愿意帮自己,可据说她竟然在太后面前说自己“貌平德薄”,而且不知她是不是有意躲着自己,找她十次有九次不在,这更让她一肚子气。 终于,寒英阁传来令人满意的消息,公主在宫里。卢薇几乎是一溜小跑冲了过去。一见她进来,公主就笑道:“果然不能呆在宫里,又不得安宁了不是?”卢薇道:“公主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公主想避开就能避开,而臣妾不行,这才几天,臣妾都快受不了了。”公主语气有些冷,道:“本宫可不是听充容诉苦的,这有什么受不了?再说,充容不是处理得挺好吗?就这样下去不就行了?”卢薇几乎崩溃了,愤然道:“公主真不体谅臣妾,其他人还好,连太后都对付臣妾,据说是因为公主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公主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公主“哼”一声,道:“这叫对付?本宫能不能告诉充容,要不是本宫在太后面前把充容说得糟糕一些,太后就真要‘对付’充容了。”卢薇一愣,道:“为什么?”公主道:“充容不至于想不明白吧,你我都知道,蓝修仪是太后的人,充容才貌双全,自然威胁到蓝修仪的地位,太后能不出手?”卢薇道:“臣妾明白了。对了,臣妾还有一事,这几日臣妾未曾面圣,不知其他新晋妃嫔有没有这样的幸运?”公主笑道:“放心,皇上谁都没见到,太后倒是有意安排皇上与蓝修仪会面,并未成功。”顿了一顿,忽道:“今晚就是太后生辰,怎么还不回去准备?这可是面圣的机会,太后为助蓝修仪一臂之力,特意下令众妃嫔不必穿朝服,岂不是更好?”卢薇道:“只怕蓝修仪准备更加充分。”公主道:“这有什么?充容天生丽质,光彩照人是一定的,不必顾虑。” 卢薇还是不敢过于招摇,毕竟,身家性命是第一位,她也相信,凭自己的容貌,即便比不上蓝欣,也不至于相差太远,所以,她特意挑选了一套相当飘逸的外纱内绸蓝色衣裙,外加一对碧玉钗,既不过于华贵,又突出了自己的气质,显得十分得体。不过,她并不敢在寿宴之前出宫,担心会有变故,所以整整一天都在安平宫读书。 有卢薇这样紧张的,也有不紧张的。相比之下,许若清就释然很多。一方面,她相信一切随缘,认为这样的场合谁都在意,无论自己怎样装扮,总会有比自己出彩的,而自己完全可以在其他更加不一般的场合展现独特的美。再者说,自己只是一个才人,大场面轮不到自己露脸,如果太注重装扮反倒授人以柄,先挣个好名声再说。所以她几乎没有特意挑选衣饰。 其实,玉阳公主已经安排了比她们更多的步骤,足以保证她们能够在皇上面前有机会留个好印象——别馆的提及是一方面,但仅仅是提及,因为公主清楚,没有人能根据别人的一面之词对任何事物作出客观的评价,印象要靠自己努力,而过于详细的描述反而容易造成偏见,这与不同人对事物的不同理解有关。 第二章 寿宴凝芳(2) 这次的寿宴在正殿举行,算是有规格了。卢薇乘轿出去的时候,周围也有好几乘轿子缓缓而行,于是少不得打个招呼。卢薇留心周围,只不见蓝修仪的轿子,心中更觉紧张,没见到,可能的情况也就多了。好容易到正殿阶前,众妃嫔下轿,卢薇眼光扫视,蓝修仪的车轿也没停放在附近,一个想法逐渐成型——说不定,她早就在太后那儿了,正准备隆重介绍给皇上呢。如果真是这样,对于自己和其他新晋妃嫔,可就相当不公平了。 卢薇进了正殿,只见正殿相当大,想必文武百官全部站立也还是很宽敞的。而现在却支着许多套样式相同的小高几和椅子。于是循着位次而坐。没过多久,妃子以下的九嫔、才人等差不多都落座了。随着响亮的钟鸣,一声接一声山呼传来:“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一遍又一遍。于是,众人纷纷起身跪下,一时只听得环佩铿锵,丝毫不闻交谈声。只见太后一身朝服,遍体珠翠,由一群宫娥簇拥着,缓缓走了进来。皇上紧随其后——可没有那么大排场。二人上了御座,太后方道:“平身,坐下吧。”众人起身归座。卢薇不经意抬头,皇上……真是个俊挺的男人,眼神中有着一丝温柔,更多的却是凌厉寒冷。卢薇只觉面红耳赤,连忙转开眼神。 按规矩行过礼之后,太后向众人道谢。又道:“孩子们呢?哀家知道你们一定管得严,可不要拘束了他们,让他们上来吧。于是,跑上来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及两个均不过两岁左右,且相貌相似,一看就是双生的小女孩,至阶前行礼,用稚嫩的童声道:“皇祖母寿比南山。”太后笑道:“好,好……杰麟,安宁,安如,过来,到皇祖母身边。”三个孩子大大方方到御座周围设下的桌椅坐下。太后又道:“刚进宫的新人怕还没见过几位皇子和公主吧。”底下一片诺诺。于是太后指着男孩道:“这是皇长子杰麟,冯昭仪所出。”又指着两个女孩道:“这是安宁公主和安如公主,是冷修容所出。”众妃嫔纷纷见过。 这时,突然正门大开,门口传来太监的叫声:“皇后娘娘到,升平长公主到。”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贵妇搀扶着一身孕妇装扮,大腹便便的皇后,缓缓行来。众妃嫔一惊,连忙跪下,齐声道:“叩见皇后娘娘,升平长公主。”皇上也起身,向长公主道:“见过皇姑母。”长公主向皇上、太后行过礼之后,皇后也要行礼,太后忙道:“别,不用行礼了,当心动了胎气。”于是让她们上来。又对长公主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皇后待产,哀家早吩咐不用来了,你这当妈的不在凤翔宫好好照顾女儿,反倒让她出来,你不爱惜自己女儿,哀家还爱惜儿媳妇和孙子呢。”长公主爽朗一笑,道:“那怎么行?论理,你是她婆婆,是我嫂子,你的寿宴,我们不来是要遭天谴的。而且,孕妇多出来走走好,你成天把她关在屋里,没事儿也给憋出事儿了。再说了,也好让我外孙沾沾你这寿星的光不是?”闻听此言,全场不禁笑翻了。太后也笑道:“真真你这张利嘴,年轻时就不饶人,老了还是这样,当心叫小辈笑话。”长公主道:“那我管不着,反正我就破罐子破摔了。你敢说我老?才活了半辈子呢,可别折了我的寿。”又引发一阵笑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寿宴举行到一半左右,卢薇用心看着,始终不见蓝修仪的踪影。突然,太监叫道:“乐舞献寿。”便从正殿的各个角落传出婉转的丝竹声。众人正在等待舞姬进殿,却不见开门,心下一阵疑惑。这时,一队打扮宛若飞天的舞姬从天而降,直令众人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只见舞姬围成圈,中间站着一个,形若莲花。做花瓣的舞姬身着银线绣的纱衣,披着银丝带,而中间花心的舞姬,则全身金光灿灿,好不耀眼,又引发一阵不安。好容易平息下来,众人仔细一看,不由得惊呆了——中间哪是什么舞姬,而是……蓝修仪。 卢薇真是给这时的场面吓了一跳,蓝欣不仅容貌出众,而且舞技不凡,绝对称得上艺惊全场。她跳舞时,整个正殿鸦雀无声,只有跌宕起伏的丝竹声回旋,而虽然曲子演奏得相当不错,却不能引起任何注意——那舞姿称得上天魔之态,有什么比它更引人注目呢?直到一曲终了,整个殿堂似乎还完全沉浸在刚才的舞蹈中,久久难以自拔。直到太后率先叫好,大家才渐渐回过神,鼓起掌来。太后又道:“皇上,怎么样,不错吧?你恐怕还不认识,哀家给你介绍介绍,这是这次才选上的蓝修仪,家世不用哀家说。这位蓝修仪,国色天香,才华出众,可是一等一的人物呢。”皇上原本愣了半日,这才猛然醒转,应道:“是吗?……”便再也说不出话了。这时,那群舞姬纷纷退了下去。皇上又道:“蓝修仪,过来让朕看看。”蓝欣缓缓朝御座行去。皇上道:“抬起头来。”霎时,一个秀丽绝伦的美人儿映入眼帘,不由又是一怔。 当晚,永安宫迎来了龙辇。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我……我也是凡人,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在眼前,还想得到其他?” 榕儿几乎是拍着桌子大吼:“我不反对你临幸蓝欣,可怎么也不能那么快吧,你知不知道这样对太后是多大的帮助!在这样的场合,让每个人知道蓝欣受宠,你想出事,我还不想呢!” 片刻,又道:“我知道蓝欣举世无双,可毕竟还是你的江山分量重吧。咱们好不容易洞察了太后的企图,本可以趁她还没发现采取一些行动,你却壮大她的势力——男人真不可信,美女一摆在面前就全线崩溃,现在可好了!” 无论榕儿怎样生气,晨萧怎样懊恼,已经发生了的,毕竟还是发生了。不过,榕儿并不是束手无策,她想出弥补的办法——不管晨萧怎样不舍,一定要把蓝欣放在一边冷两天,等宫里的舆论消散了再说。晨萧还是很知道轻重的,忍耐对于他来说,不是不能做到——真是矛盾。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矛盾的不止晨萧一个人,卢薇回到安平宫,几乎快被气哭了。这算什么嘛,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而蓝欣,凭着太后这个靠山,近乎于一步登天。在宫里,虽然妃嫔被临幸是很正常的事,能够像这样的,却还是凤毛麟角。一早醒来,想起昨天的事,卢薇打算找一趟玉阳公主,看看她有什么办法。 正在路上,没想到,公主没遇上,却遇上了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蓝欣。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卢薇只得迎上去,笑道:“请蓝修仪安。”蓝欣也莞尔一笑,道:“充容好。”又道:“充容今儿好兴致,想着出来逛逛。”卢薇气得不行,只得强作欢颜道:“随便走走罢了,修仪不也一样?刚侍候了皇上,能这么早出来,也不容易了。”蓝欣本来疑心卢薇是妒忌自己,又见她语气中并没有不正常的地方,这才笑道:“皇上上朝早,本宫也没有什么事,这才出来走走。”两人闲聊几句后,各自走了。 卢薇自然一肚子怨气,憋了半天,一进门就开始抱怨,接下来又在公主那儿狠狠发泄了一通。公主也不打断,静静听着。卢薇终于无话可说,坐下喝了口茶。公主缓缓道:“终于停了啊。”卢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难抑怒火,道:“公主恐怕体会不到臣妾的感受吧,臣妾为了这次寿宴,精心准备了很久,可……当然,臣妾没有指望一步登天,但是,也不能彻底失败吧,凭什么她蓝欣就能……臣妾这么多天来苦心安排的一切,顷刻之间破灭了……”便哽咽住了。公主面无表情,道:“充容冷静些吧,将来要面对的事还多呢,这样软弱,以后怎么办呢?再说了,充容作出的努力,不会白费,即便一时不得圣恩,毕竟改善了在宫中的境况,对日后是有利无弊。” 公主知道,现在没必要说更多,卢薇有自己的魅力,并且自己已经迫使皇上冷蓝欣一段时间,这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皇上冷着蓝欣的时候临幸了卢薇,会使局势进一步好转。只要卢薇平心静气,很自然就能让人发现其独特的美——让她自己来吧。 第二章 寿宴凝芳(3) 不用怎么花功夫,公主只要每天让宫女太监汇报观察所得的信息,便可以对宫中大体情况作出分析。例如,卢薇每天下午都会去御花园的沁然亭坐坐,而这时,皇上也正好下朝——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了。她不打算告诉卢薇,自然往往产生别样的感觉。不过,皇上可不常去御花园的。 为了速战速决,一天下午公主到偏殿,名义上是看望公务繁忙的皇上,却在不知不觉中把话题引到蝶谷。“好久没去蝶谷了,花怎么样?开得好吗?”皇上语气中不禁流露出怀念之情。公主笑道:“好着呢,玫瑰正是时候,一大片火红,要多好有多好。”又道:“不过我们日理万机的皇上恐怕最近去不了了。”打趣中不无惋惜。眼睛一转,道:“对了,御花园不错,又近,就在宫里,下朝之后可以去转转嘛。”皇上苦笑道:“从生下来到现在,二十年了,腻得很。”公主道:“话虽这么说,不过近几天新栽了一种‘熔霞莲’,色泽如霞光一般金红相间,朦朦胧胧,像罩上雾气一般,蝶谷都没有这样的好品种呢。”皇上奇道:“是吗?从父皇起,皇室崇尚节俭,御花园多年不曾改换花木了,这又是为什么?”公主笑道:“就是时间太久了,一部分旧的‘锦绣莲’坏死,这才引进新品种。”皇上道:“最近一定要去看看。” 那‘熔霞莲’当然是原本就要种的,公主还不至于专门为了卢薇而花那么大价钱,只不过,公主一参加完寿宴,几乎是卢薇前脚刚走,就让工匠提前进宫,加班加点种完了——即便是制造偶遇,也要有天衣无缝的借口和相遇时美轮美奂的景色,就算比不上太后为蓝欣安排的天魔舞,也足够令人多年之后仍记忆犹新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卢薇确实是太无聊了,一进宫,原本的乐趣顿时消散,每天禁锢在同样的环境中,繁华的洛阳城已是另一个世界,更不用说一望无际的树林,飞驰的骏马了。这也是她妒忌玉阳公主的主要原因之一——只有她可以自由自在,随时能出宫,想去哪就去哪,而自己,不得不收敛起对自然的渴望与无拘无束的性格,压迫于后宫的琐碎争斗中,过着单调的生活,只能做做女红,想看看书,可是连书都只有先秦的说教经典,除了每天下午到人比较少的御花园坐坐之外,都没有自己的生活,并且,御花园的风景也渐渐厌烦,去了也是发呆,更是雪上加霜。前两天御花园突然封锁了,说是有花匠进园种花,女眷不得入内,简直让卢薇无法忍受。好不容易,花匠出了宫,御花园解除了封锁,卢薇便是第一个进园的人。 时间临近黄昏了。一进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彩霞,殷红覆上了金色的薄纱,如梦如幻,那样灿烂,却又那样神秘,那样婉转,似有袅袅烟雾回旋,仿佛置身于仙境。天上也是霞,同样的色泽与光彩,拂着天地,拂着水中的霞,水天相应,那仙境的意味,便弥散,弥散,弥散到了心里。 卢薇欣喜若狂,顺着回曲桥一溜小跑到了沁然亭,伏在栏边,被霞光包围着,几乎想融进去了,不由自主在椅子上半躺着,俯身轻抚花瓣,一头长发散在身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过头来,却吓了一跳——眼前是个俊朗的男子,正柔和地望着自己。自己却不知为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男子也不说话,仍是静静望着她。直到卢薇反应过来——这是皇上啊!才慌忙跪下,道:“臣妾失礼,望皇上恕罪。”皇上道:“没事。”语气同目光一样,深邃而柔和,又道:“起来吧,你是卢充容?”卢薇早陶醉在这样的目光中了,反应过来,低声道:“是,臣妾无知,扰了圣驾。”皇上一丝浅笑,道:“说了没事,朕本来就是一个人,无所谓扰不扰的。”随即让卢薇起来。二人相对而坐,久久无语。 好不容易从迷醉中收回一些神智,卢薇很想找点话说,又不知说什么好,便轻声道:“花儿真美,不是吗?”皇上却不看花,而是凝视着她,缓缓道:“人比花更美。”这句话,直令卢薇心潮澎湃,脸红到耳根。皇上托起那张娇羞的面庞,道:“这不是一朵莲,一抹霞么?”卢薇更加害羞,低下了头。又是相对无语。——此时无声胜有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重点不在于卢薇怎样陶醉,不在于皇上连续几天在安平宫就寝,也不在于她从此成为了皇上口中的“薇儿”,而在于太后那边开始坐不住了。皇上一段时间没去永安宫不说,还突然开始宠幸卢充容,简直让太后怒不可遏,本想让皇上长时间独宠蓝欣,天魔舞也收到了效果,却不想是昙花一现。于是,奉太后之命,玉阳公主又出现在慈安宫。 “放心吧,母后,其实,卢薇才是昙花一现呢。皇上知道谁最好,不过他也知道,太宠幸蓝欣就是表明支持母后,对他自己影响不好。而靖国公府不属于任何党派,对皇上有利。卢薇不过是皇上用来平衡蓝欣的,您看着吧,他肯定忍不了多久,过几天关于蓝欣的闲话少了,他就会去永安宫的。或许,还得再稳固稳固呢。”公主这番话既是为了稳住太后,也是真实情况——这让她很无奈。“是吗?你不是在帮他和卢薇说话吧?”太后仍然将信将疑。 公主知道,太后很不一般,在宫中眼线密布。因此每当要与皇上商量的时候,从来不在宫里,平时去别馆,休朝日去蝶谷。可以说,两代天子之所以赐予她诸多房舍,并不完全出于对她的宠爱,也是为了以此为掩护,给自己一片逃脱监视的乐土。 “母后,您要是不信任儿臣,儿臣怎么能安心给您办事呢?”语气颇为怨怒。公主不想一味给太后吃定心丸,便反其道而行之,刺激刺激太后。又道:“您不是让儿臣探听皇上的动向吗?儿臣费了好大劲才从皇上口中套出这番话,没想到您竟然怀疑儿臣是皇上派来的眼线,儿臣……”竟然呜咽起来,凄凄惨惨。 还是取得很好的效果了,太后不禁为之动容,安慰道:“别这么说嘛,哀家不是这个意思,乖孩子,母后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哀家只不过有点不放心,再确认确认罢了——这可是大事啊,疏忽不得的。” 公主看到这样的效果,相当满意,便又汇报了一些假消息,走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卢薇使尽浑身解数,把皇上留在自己的安平宫——当然,这并不完全出于为自己的地位着想,她逐渐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完完全全是对于爱人的情感。不过,她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种不真实感,皇上对于自己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即便他现在宠幸自己,也未必真心对自己好,说不定,自己只是他的玩物之一吧。这种想法让她越发不安。对于皇上的内心和感情,她完全不了解,也没有办法去了解,皇上自己显然不会透露,还有谁呢?公主?她又会告诉自己吗?她又了解吗?再或者,自己了解她吗?进宫没有办法消除以前的神秘感,现在,即便自己已经身处于宫中,这里的一切依旧蒙着面纱,仿佛一切都是虚幻的,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正在发生什么?将要发生什么?她完全不清楚。她认为,一定有人清楚,而那个人,是太后?是皇上?是皇后?是公主?她连这个也不清楚。 第三章 蝶谷花语(1) 休朝日当天,榕儿一觉醒来,见床头立着一只毛色雪白的鸽子,不由笑道:“小绫,哥哥又有什么事了?”取下鸽子腿上的纸卷,上面写道:妹速速御马,某欲携贵客前往蝶谷。榕儿不由得有些许不快:“借我的地方待客,真是的……‘贵客’会是谁呢?千万别是哪个美女。”有些好奇。便当真‘速速’洗漱了,御马过去。 到宫门前,见晨萧早已等候,而身旁一匹栗色骏马。“真是好马!”榕儿不禁暗暗叹道。马上却是一个雄壮威武的男子,冷峻而英挺的面容更是显得有气势。见榕儿策马前来,晨萧笑道:“这个小懒虫,我们都等得不耐烦了。”片刻之间,榕儿便已到二人身前,不甘示弱道:“这怪得了谁?你自己不早些通知,再说了,不耐烦就别等,谁稀罕?”晨萧忙道:“行了,行了,不跟你吵,先介绍咱们的贵客吧。”指着那男子道:“这是咱们的大将军,慕筠舒。你一定听说过,不过未曾谋面。”榕儿疑惑道:“慕姓?将军不是汉人吧。”男子一挑眉,微有不屑之色,道:“嗯。”榕儿微微点头,抱拳道:“见过大将军。”晨萧大笑起来,而大将军有些诧异。晨萧笑道:“筠舒,别理她,这丫头就这样,没规没矩的。”榕儿正色道:“你知道什么,大将军是军人,自然要按军礼相待,我没有别的东西可表敬意,就算有,大将军也不会要,这就算我对大将军的礼了。”大将军神色严肃:“公主为何要对在下施礼?”榕儿道:“我衷心钦佩将军,将军不喜欢女子的忸怩作态,故而不屑与我交往。可敬的是,将军能够表露这一点,而不是虚情假意敷衍我,这令我十分佩服。”其实,这番话与先前的表现不免有些做作,过于显摆自己的“豪迈”和“宽容”,故而晨萧眉宇间微微有些不快。大将军也看到了这一点,却不知为什么,仍然有些喜欢这个公主,也不禁对这个“女流之辈”刮目相看,她不仅猜出了自己的心思,更能有广阔的胸怀,甚至是一点点英雄气概,哪怕是有意做给自己看的,却与他所认识的女子大不相同。于是,他犹豫半日之后终于缓缓道:“公主不必客气,叫我筠舒就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筠舒……榕儿心里颇为满意,她当然不会真管他叫筠舒,可这是很大的成就了。这样的一个人,大概不会随便让人称呼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女子,想到这里,便不禁有些得意。平时,周旋在后宫之间,巴结众人是迫不得已,可对于这位大将军,却是真心想结交。容易看出,他一定不是普通人,光是那股不怒自威的冷峻与正义,就是一众欺弱畏强的朝臣所没有,而伤春悲秋的“才子”亦没有的。怪不得会成为晨萧的“贵客”呢。 一路上,三人纵马驰骋在郊外苍天古木掩映下的大道上,没有人说话,仿佛在赛马一般,直卷起一抹抹尘土飞扬,好不壮怀。尤其是在两个男子的骏马戎装之间,穿梭着榕儿的雪白身影,白马白裙,衣袂飘扬,更是赏心悦目。 时间不算长,道路渐渐变窄之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蔷薇栏,生长得相当茂密,而此时正当时节,星星点点开放着桃红色的小花,可爱而娇艳。三人掉头向左,很快到了蝶谷正门,于是纷纷下马。 出乎意料的是,进门之后竟然是一所房舍。筠舒本以为会有大片花海,不禁有些失望——还是俗套。榕儿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先喝杯茶吧。”筠舒不便拒绝,于是随着兄妹二人进屋。榕儿吩咐倒茶。休息片刻后,榕儿笑道:“将军看起来不累,随我转转吧。”当下绕过屏风,往后走去。晨萧笑道:“大将军,来吧。” 没想到,刚到门口,映入眼帘的便是极为壮美的景色——一望无际的玫瑰田,早晨的露珠伏在花瓣上,那满目娇艳欲滴的鲜红,延伸开来。筠舒不禁愣住了,仿佛是生命的色彩,美得震撼。一直不喜欢太鲜艳的东西,可是……摄人魂魄啊。 榕儿引着二人从中间的甬道向后行去,自己也被这样摄人的景色所动,不禁张开双臂,飞跑在花田间,长袖与衣带随风飞扬,一身素白与火红的玫瑰田形成鲜明的对比,格外突出又格外显得娇美,直把两个男人震住了,又不得不追上她,以免跑得太远,找不到了。 玫瑰田很大,又有一些树木围绕,因此后面的房舍几乎是隐隐约约,到一半才看清楚。穿过玫瑰田,只见环绕着一圈琉璃瓦覆盖的精巧房屋,与刚才的前屋相比,就花心思多了。琉璃瓦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越发光彩夺目,既有皇家的气势,又不失精灵妩媚,与玫瑰的气质十分相符,融为一体。筠舒不禁赞叹起来。榕儿笑道:“后面别有洞天呢。”晨萧附和:“是啊,我一直认为后园景色更美。”于是,三人匆匆休息后,又向后行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穿过正堂,陡然现出一座高大巍峨,险峻而怪异的假山,直将后面一应景色挡住,山中只隐约一条弯曲盘旋的羊肠小道,三人便顺着小道上去。那小道十分繁复,时而钻进山洞,时而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钻出来,或时而矮小到众人必须弯腰过去,时而又开阔舒畅,并且,无论爬得再高,也不能看见一丝一毫景物,满眼只是怪石嶙峋。 好容易从假山上下来,突然又是一条玉带横在眼前。这下子,便将山岭险峻陡然变了水乡风光。水流拦住了去路,不远处倒有一座精致的白玉小桥,一应的江南味儿,玲珑秀气,精雕细琢。晨萧正要过桥,筠舒却纵身一跃,转眼间到了对岸。这下,晨萧有些尴尬,榕儿察觉出他的心意,对他扮了个鬼脸,也跃到对岸。晨萧自嘲一般地笑笑,榕儿却更加不留情面,笑道:“在寒英阁也这样,绕远路往桥上走,就是不肯练练轻功,学姑娘家呢。”晨萧似乎并不十分气恼,却故作恼怒,浅笑道:“行了,得了便宜卖乖,不说皇上吧,好歹我还是你哥哥,给我留点儿面子行吗?” 到了对岸,风光却豁然开朗,满目花草丛生,一时难以分辨种类。又是一条小溪不知从哪里奔出,而旁边俱是花木,竟不知在何处落脚。榕儿道:“走水路吧,景色看得全些。陆上虽也可行走,不如溪上的雅致。”晨萧点头称是,筠舒一言不发,只点了点头,也算是同意了。于是榕儿牵过木桩上拴的竹筏,叫二人上船,自己也随即一跃而上。快速地解了绳子,拿起长篙,一篙点开。 水路弯弯曲曲,竹筏便行驶得弯弯曲曲。速度不快,周围景致一览无余。仔细看,的确有许多上好的品种。眼前有各色滇山茶、小株紫薇,以及香味浓郁的栀子,只除了山茶外,大都是矮小的灌木;稍远一些,是大片荷花池,有皇宫里长时间栽种的锦绣莲、以及助卢薇一臂之力,新种的熔霞莲等等,满池金碧辉煌,光彩夺目;更远处,整整一个小山头都是还未开放的玉桂、金桂,又一个山头的梅树,红梅、白梅、绿萼,数不胜数。说起来平淡,每一株俱是价值非凡,珍贵无比。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筠舒虽不说话,心中不禁十分感叹,如此奇花异木,民间数百里也未必寻得一株,在这小小蝶谷,却是漫山遍野,且都归一人所有,虽然知道皇上体恤民情,减轻赋税徭役,百姓也算安居乐业,却仍不由得感叹奢华太过。 相比之下,晨萧就安详许多,一直坐在竹筏中,静静欣赏景色。好容易感叹一句:“真是好久没来了,比上次来变化许多,榕儿,你可算想绝了,世间庭院无数,大小风格各异,你这蝶谷,却又能出奇制胜,说不尽的美妙。”沉默半日,又道:“上次听你说给溪东头的亭子换了个名儿,叫什么?” 榕儿笑得十分神秘,道:“去了自然就知道,反正我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儿,随便想着玩玩儿罢了。” 转过弯,景色立刻大变样,不见一朵花、一棵树。溪边全是沼泽,长着及腰的芦苇,以及各种各样的草。也颇有些新奇玩意儿,譬如紫色、银色的草,五光十色。终于到了“溪东头的亭子”,居然就建在水里,几级石阶从水面上伸出来,旁边被芦苇遮盖得严严实实,别有一番味道。榕儿把竹筏停靠在石阶前,在木桩上拴牢,便让二人下舟。 第三章 蝶谷花语(2) 晨萧抬头一看,匾额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碧窈亭”,不由得笑了出来。榕儿有些不好意思,抗议道:“我知道你觉得可笑,有本事帮我改一个嘛,就知道笑,自己又不露本事。”筠舒却不动声色,冷冷道:“名在应景,‘碧窈’二字,正写尽了此处景致。恐怕皇上也不能想出更好的了。”榕儿向晨萧笑道:“看吧,还是将军有学问。”又道:“还不快进来坐坐,干站着做什么。”晨萧道:“美的你,少蹬鼻子上脸,担心筠舒笑话。”一面走上亭子。筠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道:“不会啊,我觉得公主挺有个性的。”晨萧大笑道:“筠舒,这话可不是你该说的。” 榕儿不服,道:“这有什么?一句赞美之词而已,又没有什么别的意思,难不成你还要判将军一个大不敬之罪么?” 玩笑归玩笑,三人下了舟,坐到亭中,细细品着周围独特的景致。榕儿亲自冲泡百花茶,大家一言不发,一时间倒安静下来,越发显得静谧。流水潺潺,鸟鸣啾啾,本是细微的声音,此时入耳却清清楚楚。三人都被吸引住了,静静品着茶,仿佛茶中的淡淡花香与周围的一切景物融合为一体,说不出的舒畅。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谁都知道今天不止是游山玩水,一定有更重要的事要谈——晨萧怎能不了解榕儿呢,她可不是愿意让人家来蝶谷的。榕儿的底线就是,可以把自己的一部分东西与人分享,但一定要有独有的自留地,是谁都不可以入侵的。寒英阁里,常常是宾朋满座,她也无所谓;蝶谷,偶尔可以招待一下客人,也必须是她所喜欢的;而竹里别馆,除了她和晨萧,任何人都进不去,哪怕是最要好的朋友。 榕儿当然清楚,晨萧宁愿冒着自己生气的危险——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也要请筠舒到蝶谷,自然有秘密的事要讨论。而她也很高兴,他也顺便带上了自己,说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晨萧和筠舒不说话,显然一个在思考如何开口,而另一个在思考如何应答。自己,虽然不完全清楚他们的话题,也可以凭着平日里收集的消息,猜出个大概了。现在,他们不开口,自己也不好贸然牵头,谁知道效果会不会适得其反呢? “听说最近派了司马常青到御林军任副统领?”晨萧许久之后问道。 “是,皇上不知道?”筠舒显然不曾料到这个。 “哼,那些家伙,委任状都下了,才上奏说‘征求皇上的意见’,你想想看,如果我没有合适的人选,又能怎么办?明知那个司马常青是傅温的亲信,也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入侵御林军。”晨萧相当不忿,却仍在暗中观察筠舒的反应。 “原来如此,臣也是毫不知情,直到人和委任状一起到了御林军,臣才知道这回事。这下可有些不好办,毕竟臣是大将军,还要管辖不少军队,就算御林军是京城的守卫军,也不能天天守着不放。”筠舒显然有些气愤,即便脸上平和,甚至缓缓分析状况。这种情绪令晨萧相当满意。 “是傅温的令?”晨萧心想,必然如此,没想到答案却有些出人意料: “恐怕是傅大人的意思,不过委任状是严大人下的。”筠舒口气也有些惊讶,心中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严风?”晨萧叫道,片刻,神情有些缓和。不待筠舒答言,又道:“是啊,必定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利。”不禁暗暗思索,布置许多眼线,却从来没听说过傅温和严风之间有什么事,而这一次,暴露得又过于明显,如果说他们同为一党,那隐藏这么久的关系,怎么会如此直接大白于天下?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正常信号。更有可能的是,要么他们闹翻了,其中一方想对另一方下手,要么他们是敌对关系,有人想利用下委任状这件事栽赃严风,让自己以为严风是太后党的,从而借刀杀人。无论哪种情况,都表明了严风的处境不妙,有可能是傅温,也可能是一股隐秘的势力,想要除掉他。转念一想,其实也未必,万一是严风自己想加强势力而出的险招呢?这就看走这一步棋的人能想到多深,及他们认为自己能想到多深了。朝廷真不是风平浪静,一张小小的委任状,牵扯出这么多的内幕,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思索良久,晨萧问筠舒道:“你有什么办法?” 筠舒皱眉:“办法倒是有,不过只能制住司马常青,却不能彻底将他清除。” “那也好,这倒是不急,可以慢慢来。至少,你是御林军出身的,在军中的威望怎么会比不上一个初来乍到的司马常青呢?有了威望,何愁对付不了他。”晨萧显得很有信心,也不知是真是假。 榕儿一直静静听着,一言不发,心里却转过千百种想法。这时候,她突然道:“最好先留他一段时间,当然,是在有把握制住他的前提下。可以留他作咱们的人质,利用他牵制傅温,不知不觉让他成为反向间谍,不是更好?不过,要做好心理准备,一旦无法左右他,或是情况有变,随时准备除掉他。如果咱们的计划暴露,傅温可能会牺牲他,最好提前研究第二套方案,以免自乱阵脚。” 这番话蓦地一出口,把两个男人唬了一跳,尤其是筠舒,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子能有这样的见解。虽然自己也能想得出这样的办法,却很难反应得这么快。看来,皇上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包括让自己的妹妹参加军国大事的讨论。想到这里,筠舒道:“公主所言极是,臣在御林军中还有几个当年要好的兄弟,也都是极明理的人,现在,都是统领之类和司马常青平级甚至比他高一级的了,臣可以让他们帮个忙。皇上意下如何?” 晨萧对榕儿这样露脸还是有些自豪的,听了筠舒的话,笑道:“当然,就按你说的办。只不过,你可别给我假公济私,一定要找最可靠的人。” “臣自当尽心竭力。”筠舒道。 这次的出游在一片祥和中结束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寿宴之后半月左右,皇上才又一次出现在永安宫,公主也认为时间差不多了,毕竟蓝欣早已不是最热门的话题,宫里关于她的议论大多是针对她和太后的特殊关系,纷纷猜测镇国公是否受制于傅家。实际上,这样的议论反而对太后不利。一旦这层关系成为公开的秘密,就给了更多人机会,清楚能对她们进行连带打击,虽然以太后的实力,应付这些不成问题,至少也能扰乱太后的心思,给皇上争取更多的时间。 卢薇确实有一些本事,入宫时间稍长,很快摸清了门路,刚进宫时的急躁已不复见。她当然有自己的想法,想凭着自己的本事立足——先前的一切都是玉阳公主安排的,她怎么会不清楚。去了这么长时间御花园,从来没见过皇上,可是熔霞莲一种上,自己前脚刚进去,皇上后脚就来了,不仅如此,皇上突然间对于蓝欣的冷落,恐怕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吧。连宫里的议论,也全都是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而操纵这一切的,除了公主,又会是谁?对于公主的帮助,她可是颇有些不敢受。她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帮自己,而现在,自己很有可能正被她和皇上利用着。更可怕的是,自己不清楚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只能这样被一步步牵着鼻子往前走,多么可怕啊。 最近可称得上雨露均沾,新选上的,都受到了宠幸。卢薇知道,这也说明了自己的魅力和价值都不够,皇上可能只是想平息蓝欣的热度,对自己,却称不上多在乎,从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这让她十分伤心,自己可是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可以不在乎公主,却绝对在乎皇上,而他,显然同公主一道,利用包括自己在内的诸多棋子,布置着一盘精妙的棋局。看来,不用点儿手段是不行了。一定得让他真心实意喜欢上自己。想到这儿,卢薇不禁十分心酸,自己对于皇上的倾慕,绝对是多数人难以理解的。她听从公主的建议,在已经安排好的戏剧中一步步充当着角色,又是为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这她不那么在乎。她只不过希望能够和心上人长相厮守,不会惨遭淘汰而已。而这份心意却得不到回报。她虽然只是个弱女子,但凭什么不能拥有爱人完整的一份爱,而就只能是飞蛾扑火?她付出的一切,迟早是要得到回报的。 第三章 蝶谷花语(3) 正是这样的心情驱使,才让她对玉阳公主的来访颇有敌意。如果在以前,她可能万分欣喜,自己找她都找不着,她却主动找上门来,对自己当然有利。可是这一次,她却希望不要看见公主。不过,既然来了,就还得会会,看她又要怎样摆布自己。因此,卢薇表面上装作平静,想从公主的话中套出点儿什么。 公主却好像没有什么目的,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只是闲闲地叙着家常。问卢薇家里的情况,父母兄弟的情况,直把卢薇问得心里酸酸的。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公主的计谋开始了。“唉,本宫也知道,充容必定是会想家的,毕竟,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难免念着亲人的好处,尤其是在宫里,连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愈发孤单了。”她总是这样,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内中却大有深意。同卢薇虽然没说过几次话,看似还都是闲扯,却操纵着卢薇走过这几个月。这不,又开始让卢薇伤心了,一定有目的。 “是啊,一个人确实不大习惯,不过也还好,反正臣妾没有什么好牵挂的,又不是十分好动,在宫里,即便赏赏风景,皇上和公主还时常过来坐坐,也还是挺好的。”卢薇不卑不亢,既没有否认公主的话,又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走,大有操纵谈话的局势。 公主当然听得出来,因此很快使出了杀手锏:“这样啊,那就不用费这么大心了。太后本来念着各位娘娘孤身进宫,尤其是刚选上的几位,恐怕想家想得较厉害,因此想让家眷进宫一聚。充容可要知道,这可是难遇的恩典呢。像宫里,除皇后之外,也只有妃和嫔两级,可以在有身孕的时候让家眷进宫照顾一段时间。这次,太后是受了皇后和升平长公主母女情深的触动,才决定开个先例,其实,也就这么一次罢了,毕竟多年传下来的祖制,太后老人家了,不愿改动的,皇上又是孝子,自然不会违逆太后的意思。只不过最近靖国公府上比较忙,令兄新得贵子,怕整个府里都围着孩子转呢,本宫也想着此时不好叫二老进宫,不知如何安抚充容思念之情呢,不想充容如此深明大义,就不用本宫周旋了。” 这话可是让卢薇大吃一惊,不管公主有什么目的,用这个威胁自己,可真是一针见血。还真够狠的,她想到。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不能过于卑躬屈膝,以免让她看出自己的心情,就不好办了。“其实,臣妾也是想着这一点,家里人都忙,不好轻易为了臣妾的事情扰了他们。臣妾也不是不想家,毕竟家里无论如何都是好的。劳烦公主通融通融,看看家父家母什么时候得空,还是见见吧。这几个月没见面,他们指不定多想念臣妾呢。为了安慰他们的思念,还是抽空请他们进宫吧。臣妾也想见见小侄儿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下可遂了公主的愿。卢薇那点儿心思,她又能不知道?卢薇现在深得宠幸,算是勉强站住脚了,自然不再甘心臣服于自己的暗中指使。自己当初想着她聪明,不过现在看来,也只是个小丫头,一点不懂得局势。现在她不过是皇上平衡蓝欣的工具,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再者说,进宫不过短短几个月,人际网根本一点没有,与其他妃嫔交际泛泛,还没有找到新的依附对象,就想脱离自己这棵大树,殊不知只要自己不高兴,她别说受宠,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就算真真想自立门户,也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当面违抗自己的话,实在太傻了。想到这里,公主不禁有些气愤,转念一想,卢薇算个什么东西,反正自己现在还需要她,又何必这么早教训她呢? “这有什么难的,本宫回去安排就是,本宫早说过了,充容不可能不想家的,充容的想法,本宫也大体知道,毕竟,宫里的妃嫔,哪一个又不是这么过来的。不过,本宫还是劝充容一句,把心放宽些,正如充容刚才说的,赏赏风景,并且,本宫听闻充容在宫里有几个之前就比较要好的姐妹,像严修媛,叶昭容,还有许才人,她们可都是充容的好友啊,不是吗?充容若是得空,大可找她们说说话,好朋友嘛,有得聊,排解排解心中的苦闷,也是好的。其实,本宫又何尝不想与充容成为知己呢?只不过,充容似乎总是对本宫有些放不开,这个本宫也理解。没关系,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本宫义不容辞。不过,本宫衷心觉得,还是找她们聊聊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公主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只是为了让自己去找严璃她们聊聊天?这可不像她的风格。她平常就算话说得再含蓄,总还是有一个明确的意图,至少自己从没有听不懂的时候,可这一次似乎——不会是她们出了什么事吧。公主平素是极少提到自己的几位好友的,永远只说重点,难不成…不行,自己不能永远这样后知后觉,了解了最新的消息,就领先了一步。于是,她派安平宫里唯一有出宫权利的太监林贵去打听打听——为了方便各位妃嫔与家人通信,每个宫里会安排一个有资历的太监进出为主子送信,只不过每次进出都要搜身,以免发生状况。于是林贵很快出去了。 卢薇是不可能领先一步了,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三四天,朝廷里早就传开了。不过,当她得知的时候,马上明白了玉阳公主的意图。她不过是想知道内幕罢了。可是,自己又能帮上什么忙呢?严璃和自己的关系虽然好,可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再说了,她自己知不知道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公主压根儿没指望自己能打探出什么,只是想看看严璃的态度,再或者,只是为了试验自己的忠心。她刚才的话,分明是告诉自己她什么都知道,真狂。可是,她至少有这个资本,而自己,手里可谓是一点筹码也没有。看来,非得抓住皇上的心不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她还是去找严璃了,只不过闲聊两句罢了,不可能有什么收获。严璃的脾气卢薇可打小就清楚,口风紧得很,这么重要的事,别说打听整件事的始末,就连捕风捉影也几乎不可能。出了事,严璃还是平平静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不仅自己绝口不提,卢薇试探性地一提,严璃总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脸上还仍旧浅笑盈盈,令人琢磨不透。卢薇见状,干脆也不说什么了,二人便只得就着家长里短,聊了整整一下午。 公主见到这个样子,也不说什么,不过如此罢了,严璃也是有心的人,对于利害关系一清二楚,怎能说出不是来?反正,自己也没有指望卢薇,严璃不愿说是一回事,而卢薇愿不愿好好问又是另一回事。最近,她对自己的信任逐渐减少,开始在自己面前耍心眼了。羽翼未丰的丫头罢了,做不出什么事来,可对付太后暂时还非得靠她不可,像卢薇这样,背景好,自身条件出色,又知根知底的姑娘,宫里可不好找呢。其实,她算是想错自己了,自己当然欣赏她,并不是仅仅为了利用,就算利用,也必须是有价值的人不是?她要是一心一意为自己办事,自己又岂能亏待她?现在是要对付太后,等这场风波过去,自然有她的好日子。可是卢薇啊,你究竟明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不要自掘坟墓才好。 第四章 偷梁换柱(1) 皇上和公主有一个共同的烦恼——钱不够用。不用觉得可笑,虽然贵为九五之尊,能够掌控的,却只不过是几个零钱而已,国库的银子,一分都动不了。而公主虽有蝶谷一项进益,但必须支付所有成本,也常常入不敷出。而他们有不少支出是不能上报国库的。因此二人总想寻找其他的赚钱途径,以弥补小金库的亏空。皇上最近闲来无事,时常到宫外调查诸大臣的账目,发现不正当收入颇多,并且能够调查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不禁为之叹息,这样的事,古往今来都无法避免,抓不住证据,而且大臣之间互相勾结串通,想要杜绝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们打定主意,要从这些人身上赚一笔。 又快到了上交岁贡的时候,众大臣和藩王月余之后先送贡单,再过一两个月才送贡品,这样还有修改的余地。速度快的已经开始准备。皇上想着,无奈道:“东西有什么用?”公主笑道:“要是能把这些东西换成银子就好了。”皇上笑:“换了也没用,都归国库管。”公主叹了一声,道:“那倒是。”又道:“这些东西宫里多的是,何况年年上贡,根本不缺,直接送钱就好了。”二人表面商量半日,实际全是无用的说笑。似乎,对于他们来说,赚钱真的遥不可及。 说着说着,公主道:“你说,为什么不能把他们的东西卖给他们自己呢?” 皇上思索半日,缓缓道:“有道理,羊毛出在羊身上,不能只让那帮人搜刮民脂民膏,咱们也得刮他们一笔。” 这话可是得到了一致拥护。有了基本路线,剩下的事也就好办了。可正准备好好商量,太监突然来报,左仆射傅温求见。这可是大主,不得不见。于是二人商议,择日到别馆细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公主等着那只名叫“小绫”的鸽子送来具体日期,却一连几天没有消息。正准备先下手为强,突然见到了期盼已久的小绫,解下纸卷,内容却有些出乎意料。纸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未时,男装,宫门见。这让她心中不由得有隐隐担忧,如果要去别馆,绝对不会约在宫门,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但是纸条上确实是无比熟悉的字迹,又使她打消了一些疑虑。无论如何还是要去的,也说不定皇上另有安排。反正自己素来警觉,出不了什么事。 到了宫门,只见晨萧一身便装,全身没有一丝装饰,朴素得很。正要上前打招呼,晨萧却打手势让她别出声。她连忙跑过去,二人悄悄出了宫。 宫门关上,榕儿悄声问道:“怎么了?”晨萧眼中有一丝笑意,道:“我刚刚知道,最近张仪那儿有一栋房子,正要租出去,位置特好,双层的铺子,还附带货架,价钱还好,想叫你来看看。”片刻,又道:“这事儿可不能让人知道,一定得小心。” 榕儿不禁喜上眉梢。又问道:“咱们还不知道用来干什么呢,要就这么租了空着,没钱是小事,那么好一个铺子,不会叫人怀疑?” “谁让你空着了?我和张仪说好了,如果咱们先不租,让他照旧经营,反正他也没什么事,他又惦着这铺子,巴不得咱们不去找他。对了,待会儿小心点儿,张仪可是个老滑头。” “你也太小瞧我了,他的为人,我还不清楚?”榕儿显然胸有成竹。 所谓的“张仪”是他们的一个市井熟识,有点儿本事,平素投机取巧,赚了不少家当,这可是他们在市井的小靠山,打听什么消息,办点儿什么事,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不过,他们从没有向张仪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这可是天大的事。他们在市井的身份是:萧大少爷和萧二少爷,有时候是萧姑娘,随着场合而定。难得的是,兄妹二人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让张仪对他们深信不疑,还经常和他们掏掏心窝子。对于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大商户,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做到这一步的,至于是谁的功劳,可就不清楚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晨萧带榕儿找到了那栋房子,才刚刚到门口,就听见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快点儿,今天之内理不出单子,有你们好看的。”声音甚是焦虑。 二人踏进店内,张仪仍旧忙着训斥账房,并没有看见他们。榕儿恶作剧,从背后狠狠拍了张仪一巴掌。张仪浑身一激灵,忙转过身来,这才发现他们来了。“好老弟,吓死我了。”张仪咋咋呼呼,像天塌下来一样。 “行了,至于吗?”晨萧强忍住笑,语气极为沉稳。又道:“我们来看房子,怎么样,是真心想租给我们吗?” “这还用说?我可是天天盼着你们来呐。”说的那叫一个夸张。 “少跟我们打马虎眼,既然是真心,怎么还不收拾东西?”榕儿自然知道,晨萧同张仪约定,如果暂时不租,让张仪照旧经营,说这话只是为了打消张仪的疑虑——他显然有些怀疑自己和晨萧的诚意,或者,是怀疑这两位年轻人有没有足够的银子。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房子怎么样?”看完后,二人回到别馆,晨萧问道。“这还用说?我可喜欢了,做生意再没有比那里合适的,只要你准备好,我马上租下了。”榕儿掩饰不住的欣喜。 “少兴头了,还没想好做什么生意呢。”晨萧笑道。 “这倒是,究竟干什么呢?赚钱的对象是定下来了,可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老狐狸,他们的钱可不是好赚的,既要是他们必然的投资,又要是咱们所独有的,哎,可难为了你妹妹了。” “你说得对,而且,咱们的生意最好是时间短,收益快,哪怕风险大一些也没关系,不然,被人盯上可就不好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要求越来越高。 突然,榕儿叫道:“最近不是要上贡了吗?不如咱们也淘换点儿宝贝,专门卖给藩王和大臣,怎么样?” 晨萧不屑道:“街上的这种店比比皆是,怎么能出奇制胜?” “怎么能比?那些店里卖的货色也太差了,别说上贡,一般的官宦人家还嫌东西丑呢。要卖,咱们就卖点儿别家比不上的。”榕儿举出自己的道理。 “比不上,那宫里好东西多得是,你拿得出来吗?这可是要杀头的。” “哎,真的啊,既然宫里好东西多得是,那咱们拿两件儿又怎么了?”榕儿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眼睛里都放着光。 晨萧大吃一惊,道:“你当真疯了不成?宫里的东西,每一件都是有记录的,哪一年哪里造的,或者哪一年谁进贡的,一笔一划写得明明白白,开什么玩笑?给人家发现了,就算死不了,麻烦可大得很呢。皇上又怎么了,照样得罚。” “我当然知道,可这些东西,最后不是都得回咱们口袋里吗,那明摆着贡品一级的,谁敢拿家里头放着?所以,没两天就回来了,只要遮几天就好。这样,就连成本也省了。再者说,也不能拿新东西,必须得是三五十年前的,而且得是长久积压在库房里的,谁都想不起来,不就好了。”榕儿心思细密,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晨萧长叹一口气,道:“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你胆儿也太大了,不过,这可真是收益大,除了租子,连成本都没有,要不,就这么办,宫里的事我来负责,你扮上男装,作一回掌柜的,我找两个可靠的人给你。不过,不要随便卖,看准了人。还有,如果真有不上贡的,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实在不行,我去偷出来,无论如何也得补了缺不是?”晨萧道,紧接着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利润怎么分?”好不容易开了口,榕儿张口就是钱的问题,这让晨萧心下偷笑,道:“你可真是,咱们可是手足,这也太不够意思了。”“亲兄弟明算账,再说了,咱们间历来账目明细,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什么时候混过了?”榕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好吧,不逗你了,四六开,你拿大头。”晨萧也认真起来。 “那可要谢谢你了,我的好哥哥。”榕儿恢复了女孩本性,撒起娇来。 “唉,你呀。”晨萧相当无奈。 晨萧拿出两个月租金的银票,道:“你拿着这些去找张仪,他会带你去办的。” 榕儿道:“不过时间紧急,能不能赶上贡单上报?” “放心吧,五天之内就能开张。”晨萧显得胸有成竹。 第四章 偷梁换柱(2) 次日,榕儿找出一套男装换了,将刘海别上去,束上冠,勒上抹额,又特意将眉毛画浓,偷偷潜出宫外,骑马行至张仪处。张仪见她独自前来,有些惊讶,问道:“老弟,自个儿来的?大少爷没来?”榕儿一拍他肩膀,道:“是,怎么了,信不过我?”张仪忙赔笑道:“哪能呢?谁来不都一样?”榕儿正色道:“实话说吧,这么点小事儿,我哥实在没必要来。你放心吧,这房子我们是租定了,银子一分不少,只要你准备好房契,今天就能办完一切手续。” 张仪又写了必要的文契,以便有个上台面的凭据。榕儿临走前,张仪说道:“老弟,不是老哥多嘴,你们实在太嫩,不是个生意人,我可是真怕你们赔了。可不是怕你们交不起租子,这可是为你们好。”榕儿笑道:“你就放一千个心吧,稳赚的生意,赔不了。”张仪有些惊讶,问道:“什么生意?”榕儿道:“说来也普通,卖点儿古董罢了。最近不是要上贡了吗,我们刚好找到了一批百年难遇的东西,不卖也只能砸自己手里,何况都是贡品一级的,谁敢拿自个儿家里头放着?我们也不图赚多少钱,小发一笔就成。”片刻,又道:“对了,我这可是把秘密都告诉你了,千万别往外头抖落。这是掉脑袋的事,咱们谁都甭想往外摘。” 这话可是让张仪大吃一惊,他原本想这兄弟俩不过出来玩玩儿,兴头一过就把房子还他了。谁料到个中缘由如此复杂。刚才说的“掉脑袋的事儿”可决不是危言耸听,虽然卖古董普通,可谁知道他们怎么弄到这么些好东西,说不定隐情大了去了。他不禁十分后悔,干嘛搅这滩浑水。万一落了个一招出错满盘皆输,岂不是白可惜了。 这点小算盘逃不过榕儿的眼睛,她故意道:“放心吧,我们有办法,不会给官府盯上的,只要你不出去瞎讲,我敢保证相安无事。” 张仪自然不敢全信,可这种时候,又能怎么办呢。他暗暗想到:真要出了事,我一推四五六,反正我上面有人,小命和家当还是保得住的,至于你们,对不起,自求多福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晨萧和榕儿偷偷从宫里运出几箱宝贝,铺子便很快开张了,榕儿给随便取了个名儿,叫做“聚宝阁”。每天去慈安宫、凤翔宫请安后,便迅速溜出宫,成为了“萧老板”。榕儿有一个本事,善于变换各种声调,可以模仿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声音,例如选秀时,就曾变换无数种声音,来考察秀女们的心理素质。而声音像了,再加上乔装改扮,自然问题不大,不容易被认出了。 她只敢把一些一般的东西摆在架子上,而所谓的“镇店之宝”还不敢拿出来。仅仅如此,就已经在开业当天吸引了不少人。有一些识货的人见了,十分惊讶,追问这些宝贝的来历,榕儿只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往下便绝口不提了。还有一些富商想买这些东西,榕儿便说:“您可算来对了,要论好东西,别家不行,还是咱们‘聚宝阁’多。不过,有些不巧,您看上的这个,那是店里一等一的好货,可是贡品一级的,您要拿回家,只能自己偷偷藏着,可不敢摆出来。”那人听闻此话,便问道:“那你还拿出来卖?”榕儿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可不是吗?这样的好东西,我哪里舍得卖呢?那还不是最近,家里遇到点儿困难,实在没办法了,想着这些东西,就留着也只能埋起来,还不如解了燃眉之急呢。唉,要是太太平平的,我可不卖。现在,只有上赶着卖了,看看有没有机会遇到上贡的,才放心。不然,东西没卖成,还坐上几年牢,不是更可惜?”不仅如此,她还挑了不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人家,才让有钱人们高高兴兴走了。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主儿了。下午,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一群手下,来到‘聚宝阁’,左看右看,又不挑。榕儿早知道这恐怕是个官家的人,在旁边一直跟着,说得唾沫横飞,可这人好像没听到似的,只顾一直转。转了良久,才缓缓道:“东西倒是少见的,就是这么好的东西,又来路不明,可不敢轻易买,我们可是有重任在身呐。”言下之意,就算要买,肯定也要狠狠压价。榕儿便道:“这位爷,小可猜,您几位大概是采买贡品的吧,能光临小店,实是不甚感激了。这东西的来路嘛,当着是小可祖上传下来的,绝不敢有所欺瞒。如果您认为这样还不可靠,大可想一个光明正大的路子,小可绝不敢邀功,但求凑足银两,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也就足够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人听了这话,不禁诧异:这年轻人,眼光倒不错,看得出自己是采买贡品的。其实,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来由,那不是由人编的。只不过,听他这话,倒是不由得自己压价了。刚想开口,只听榕儿又道:“您要是嫌东西还不够好,小可倒是还有点儿好东西,只是不敢拿出来,放在库房里了,真正这里的东西,又不如那些好。不过,您可千万别去报官,这样的好东西,那不是邀功的宝贝,倘若报官,倒是收不到这样的利了。”那人更是惊讶无比,仔细想想,这话的确丝丝入扣,主子要是瞒着,不但可以上贡谁也比不上的东西,还免得惹上一身骚,倒不如给他这一个方便,说不定日后还可以固定从他这儿进东西呢。于是说道:“这样吧,我回去问问我家主子,把你的姓名留下。”榕儿想了想,二话没说,拿过纸笔,写下两个字:萧竹。那人便走了。 榕儿没指望收效这么快。没多会儿,门口居然走进一个榕儿无比熟悉的人,吏部尚书冯泉,他女儿就是皇长子杰麟的生母,冯昭仪。当然,冯泉可不敢大摇大摆地过来,他衣着朴素,身旁只跟着刚才那个管家。幸亏榕儿乔装改扮后容貌变化较大,否则当真有被认出的危险。见到冯泉“微服私访”,榕儿自然明白,便不动声色地将他迎过来。冯泉跟那管家一个样儿,左转右转,忽然低下头问了榕儿一句:“库房在哪儿?”榕儿大喜过望,看来这桩生意有戏了。 到了库房,榕儿把那些瓷器、书画一件件仔细介绍给冯泉,看到一件绛紫色冰裂纹瓷碗,冯泉问道:“我记得曾经皇宫里有这么一件东西,这不是假的吧,要不,可有些值得怀疑了。”榕儿不禁心头一紧,这老头儿,记性这么好。却仍平静如水,道:“这东西本来可是一对,原本都是我们家的,可听上一辈儿的人说,大概是五十年前,就丢了一只。难不成,流落到宫里去了?这可好,这样的宝贝,本该如此尊贵的。”冯泉有些将信将疑,怎奈得榕儿施展三寸不烂之舌,最终成交了一笔五千两的大生意。可把榕儿高兴坏了,她哪里知道,这才是个开始,往下,还有更多银子,等着她伸手拿呢。 第四章 偷梁换柱(3) 虽说冯泉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藏宝阁”里当真藏着数不清的宝贝,可是怎奈得百姓的力量如此之大,有人发现藏宝阁的东西好,谁知一传十,十传百,那是满城风雨。晨萧和榕儿的目标,本来就是那些藩王和官员,而他们恰恰又是消息最灵通的,冯泉是守口如瓶,可是早被那些人的眼线打听到了,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藏宝阁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榕儿在鼓吹店里的货,把那些人哄得团团转时,还不忘吹一点耳边风,说一些自己家里有困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类的话,不动声色地让他们不要把自己的店往外传。其实,榕儿知道,太后的势力非常大,宫外的消息,包括哪个大臣哪天去了什么地方,她都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如此,大臣们要出去,总是一身朴素,偷偷从后门出去,连随从都不敢带。即便他们不去告诉太后,被太后注意上了,也相当不利。 她知道,晨萧在宫中替自己挡着风呢,例如派人把检查库房的人半路拖回来喝酒,还让太后多去凤翔宫照顾待产的皇后,以借此机会尽量切断太后与外面的联系。诸如此类的事,想想也知道。所以,自己这里决不能出任何纰漏,否则,太后可能本来没有注意到晨萧和自己,却被一些原本无足轻重的小事吸引,逐步看出这计划,赚不到钱是小事,倘若引起更大的后果,可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这场斗争,可不是轻易能够取胜的。 这一月来,榕儿略略统计了一下,做成的生意中,除了冯泉之外,其余还有镇国公府的,有安国公府的,有右仆射府的,有礼部尚书府的,其余各级官吏,大大小小不下十来家,并且每家少说都要买上三四件,花上数千两,甚至近万两银子。当然,这些确实都是好东西,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这么一来,短短几天,这“藏宝阁”就赚了近五万两银子,这可绝对不是小数目了,够弥补晨萧与榕儿这些年在外的多项支出,还有一些剩余,他们大可以享受享受了。正是因为如此,榕儿打算见好就收,只用付一个月的租子,成本相当小。最重要的是,如果继续开下去,麻烦可就大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不仅如此,他们还有许多后续工作是必不可少的,例如对于诸位大臣所递交的贡单,不仅不能让太后看到——万一发现问题怎么办,而且同样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其办法就是,修改贡单。收到的第一时间,马上进行改动,拿另外的一些东西,比如其他官窑所制的,来充个数。幸好,宫里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向来不是很认真,或许就是因为好东西太多了,而太后一般也就是匆匆扫一眼便罢。而这一次,整个宫里都忙着皇后的事,更是无暇顾及贡品。日理万机的皇上,就屈尊一下,亲自处理了吧。 当然,这话是应付太后的,在编造冠冕堂皇的理由方面,晨萧和榕儿不愧是一个娘生的,谁都不输给谁。太后忙于准备皇后的生产,以及孩子的各种物品,对于这样的小事就不那么上心了——当然了,以前也不是很上心。所以,这件本应该罪大恶极的事,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掩饰过去了。而兄妹俩也并没有因此就掉以轻心,仍然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关于库房的动向。不过,这个时候似乎不应该太过于关注这件事,毕竟,皇室的继承人可能马上就要出世了——如果皇后的这第一胎是个男孩的话。别说皇上和太后了,就连一众妃嫔也都在盘算着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生男孩怎样,生女孩又怎样,只差没有为此赌上一局了。而太后,更是全心全意盼着这个孩子。皇后没有什么能力,只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如果皇后生个女孩的话,说不定冯昭仪的儿子就有机会了。”和宁宫内,主人叶婧,外加客人严璃、卢薇、许若清这几位好友正围坐在圆桌旁,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闲聊着。“这个嘛,咱们恐怕不好妄自揣度了。”严璃一如既往闲适的表情,说出的话更是模棱两可。而卢薇听了刚才那“妄自揣度”的话,不免有些下不了台,这可是公然把她的话给顶回去了。不过严璃就是这样谨慎,即便对于她们,也不常吐露自己的看法,因此,也就见怪不怪了。许若清一向不拘小节,对这样的事不大感兴趣,只是静静听着。而叶婧却说道:“不会,即便皇后无子,皇长子也没有机会的。”卢薇问道:“为什么?”叶婧喝了一口茶,方才缓缓道:“皇上给皇长子取名‘杰麟’,看似尊贵无比,实际上并没有前途。‘麟’为龙子,但也只能是龙子了,永远不能同龙相提并论,而其他的,即便暂时比不上,日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叶婧一向是四人中的头儿,其心思之缜密是其他人所难及的,这番话就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能够分析出这么深的道理,无论其对与错,都已经有相当的难度了。卢薇笑道:“原来如此,那姐姐可要努力了。”叶婧奇道:“什么意思?”“既然皇长子没有机会,姐姐还不赶快生个小皇子,‘发展空间’可大着呢。”“你这小妮子,敢开姐姐的玩笑。”叶婧羞红了脸,一反手轻轻拍了卢薇一下。于是四人嬉笑打闹,好不愉快。 卢薇还是有些担心的,叶婧的智慧是她早就见识过的了,但凡是她的预测,十有八九都是正确的。而这一次,可是关乎皇室继承人,那就相当于天大的事了,而经过这一次的委任状事件,卢薇怀疑严璃也是傅氏一族的人,如果这话让太后知道了,恐怕大家都有麻烦。所以她开了个玩笑,阻了叶婧的话头。叶婧自然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便顺水推舟,不再讲下去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恐怕不是轻易就能够分析清楚的,毕竟后宫连着朝堂,如果不能摸清朝廷中的局势,对于后宫自然也就一头雾水了。皇上很早就明白了之所以历朝历代会出现这么多昏君的原因,尤其是末世,这种情况就更加明显。大臣总是有私心的,与之相连的后宫也就不会太平。而随着一个朝代存在的时间越久,大臣不再是战功赫赫的开国功臣,阴气就会越重,相应的私心也就越重,国家又安定下来了,有更多时间争权夺利,朝廷也好,后宫也好,也就越来越乱。皇上如果被这样的情况夺去了信心,没有心思于此,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所谓的“昏君”。而皇上越昏庸,这样的情况就越严重,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这也就是为什么盛世一般在一个朝代的初期出现。他也明白,一个朝代,无论它曾经多么繁盛,时间长了就会衰落。他只希望能够肃清朝廷和后宫,不要在自己的时代就开始这种恶性循环,并且尽量延迟这一天的来临。可现在,这项工作进行得不算顺利,眼前的局势对于他而言,仍然云山雾罩。什么时候拨云散雾,他什么时候才能稍稍享受这大好河山。 当初与林皇后的婚姻,是太后安排的。他一直怀疑为什么太后会给自己定下这门亲事,而不是让她们傅家的女子做皇后,却仅仅是封了一个贤妃。他慢慢才发现,这样的安排可谓是用心良苦,自己的这个表妹,为人谦和温婉,却也没有什么本事,当大家闺秀倒是挺不错,但完完全全不能够应付宫中的斗争,因此,这么多年来,虽然顶着个皇后的名儿,有着掌管后宫的权利,却只不过是太后的一张幕布,而幕后真正操控后宫的,其实是太后。加之皇后一直无所出,便引来不少非议,而太后也没有借此机会,把贤妃提上后位,正是因为对皇后十分放心,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了。其实贤妃是为数不多有资格争夺后位的人,在四妃九嫔中位列第四,而实际上四妃中还有一个是空缺。周贵妃虽然在其之上,也只不过是皇上为了把四妃之首占据住,不让太后伺机夺取,才封了“八公”中功劳最高的鼎国公的独生女为贵妃,说起来好歹也是皇亲,比起傅家的姑娘来,出身就要好一些了。 周贵妃倒是比皇后聪明得多,只可惜体弱多病,是天天喝着药的。这样一来,就不容易得到宠幸了。时间一长,几乎是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其实,这倒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若不是多病,本可以在宫中艳冠群芳的。即便是比她年轻,身体比她好的妃嫔,也比不上她的容貌。皇上也还是常常念着她,但她总是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天天都在养病,别说怀孕了,连侍君的力气都没有。虽有贵妃之名,却无贵妃之权,别说太后,就连一般的妃嫔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这不是可惜了吗? 第五章 真龙天子(1) 皇上正在批阅奏章,太监海林——就是开头提到的,指引秀女的海公公,未经通报,气喘吁吁冲进了偏殿,短短一句话,有本事给他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皇……皇上,皇后娘娘……难产……”话未说完,只听前头“嘭”轻声闷响,皇上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皇上随即起身,向宫外飞奔而去。海林一惊,连忙追出去。“皇上,等等奴才。” 到了凤翔宫,只听得惨叫声阵阵。皇上心疼皇后,又担心孩子的安危,正想进去,却被拦在内殿之外。“皇上,您不能进去。”一群宫女、太监正准备请安,见到皇上就要闯进内殿,忙上前拦阻。 “少废话,让开!”皇上气势汹汹:“谁敢拦着就要了谁的命!” “那皇上就要了哀家的命吧。”这千钧一发之际,却传来一个仍沉稳的声音,紧接着便看见太后一身朴素地走了出来。这可是把皇上惊了一下。 “母后恕罪,孩儿莽撞了,可,孩儿想去看看皇后。”声音无比焦急。 “说不能进去就是不能进去,这是规矩。”片刻,又道:“再说了,皇上进去又有什么用?能比得上太医吗?”虽然在这样人命关天的时候,太后的语气却仍好似事不关己,这让皇上原本焦急的心情变得更加焦急。 “那就这么下去吗?出了事谁把皇后赔给朕?” “说的什么话?至于吗?哀家当年生皇上时也是难产,不也什么事没有吗?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鬼话!当真不是她自己生孩子。不过皇上也无心争辩,想坐下等,又坐不住。便在屋中来来回回踱步。这时,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妃嫔,却又都被请回去了——她们才真正是来添乱呢。只有玉阳公主被留下了。此时,大家的心都系在内殿里,却迟迟不见有人出来,而惨叫声越来越大,简直是撕心裂肺了,连旁观者都感受到了切肤之痛。叫声慢慢虚弱无力了,对于皇上而言,却是一个更加不好的征兆,这说明皇后快要坚持不住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叫出来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跑出一个浑身血污的太医,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启禀皇上、太后、公主……”满屋子地位尊贵的人,他都不知道该“启禀”谁。“行啦,说重点!”皇上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皇后娘娘……生啦……男孩……”大家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道:“可是,娘娘有危险……”他气喘吁吁,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你说什么?皇后有危险?怎么样了?”皇上情绪十分激动。 “回皇上,臣等正在全力医治。” “朕告诉你,皇后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你们统统偿命!” 这时候,谁也不敢上前劝劝皇上,他的情绪已经糟糕到了极点。这种情感,任何人都可以理解。只有太后毫不畏惧,说道:“皇上,回去歇歇吧,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太后又想拿出平时的威仪镇住皇上。皇上咆哮道:“休想,要见不到皇后,朕就不回去了!” 于是,所有人守在这凤翔宫中,不吃不喝地等着。到了黄昏时分,终于又有人出来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安然无恙,母子平安。” 这时,众人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那太医又道:“不过皇上现在还不能进去,请稍等片刻。”皇上自然不那么在乎这个了,只要知道皇后和孩子没事,其他的便也不愿意多想了。包括之前想过的,关于这个孩子是不是会成为太后的工具,也完全不在乎了。 整个皇宫完全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似乎惊险的一幕从未出现,这本来就是皇家的专长。而太后,更是绝口不提,甚至已经兴致勃勃地商量着孩子的名字了。“杰书,不行,太普通了,杰龙,不好听,那叫……”名字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母后,这就不用您操心了,孩子的名字,朕来取就好。”太后这不是被皇上当面浇了一盆冷水,便有些恼怒,便道:“行,皇上有本事,干脆废了哀家这个太后算了。”话音刚落,也不等皇上道歉,便拂袖而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皇上才没有心思同太后斗嘴呢,凤翔宫刚一传出解禁,他便急匆匆过去了。只见皇后虚弱的身影藏在层层帷幔之后。皇上一路小跑着过去。 “感觉怎么样?好点儿了吗?”皇上赶到床前,脱口而出。 “好多了,可以动动了。”皇后虽然脸色苍白,声音却有了一点点中气。 “那就好,先前可真吓到朕了,朕在外头都是心急如焚,真担心你们母子会出事。” 皇后却突然露出坚毅的神色,道:“皇上,臣妾定不会让孩子出事的,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孩子保住。” 听了这话,皇上百感交集,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却没有安慰皇后,而是嗔道:“说什么傻话?孩子要是没了可以生,你倘若出了什么事,可就回不来了。朕可宁愿失去儿子,也不愿失去你啊。” 这话就是最好的安慰了,再没有更叫人感动的。皇上又道:“咱们的儿子呢?”朕还没见到呢。” 皇后笑道:“在隔壁喂奶呢,皇上恐怕得等一会儿了。” 话说完没多久,宫女果然推着小车过来了。皇上轻轻抱起孩子,凝视着那张粉嫩的小脸,笑道:“太小了,还看不出像谁呢。” 皇后道:“男孩子嘛,还是像皇上才好,要是太像臣妾,只怕阴柔太重,倒不好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都说男孩子像娘有福气,像谁都好。” 皇后突然问道:“皇上想好孩子的名儿了吗?” 皇上哈哈大笑,道:“刚才因为这个惹了母后生气,这会子倒没有主意了。名字可不能随便,毕竟是嫡系长子,非同小可呢。也不能按着杰麟的路子来,上哪儿找这么多瑞兽去。再说了,朕的孩子,要是全跟动物叫一个名字,那像什么样子?” 皇后道:“简单一些就好,太尊贵了也不好。” 皇上想了想,道:“要不,叫杰元怎么样,这‘元’字,可是最好的。” 这话可是说到皇后心里去了,她念着:“杰元,杰元,好,还是皇上的主意好。” 皇上对着怀中的儿子笑道:“杰元,好儿子,你可要好好长大,你母后生你可不容易。” “说这个做什么呢,生下来就好。”皇后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第五章 真龙天子(2) 接下来的事十分繁复,皇上也没有心情去打理,便统统交给太后了,而太后又拉着玉阳公主一起负责,让她很不高兴——为了皇后的事忙活了这么久,几乎全部都是自己担下的,好不容易母子平安,还不让自己好好休息休息。不过皇上最近一下朝就呆在凤翔宫,自己闲着也没意思,管他呢。 在宫里,女人最大的资本就是孩子,皇后以前也不是不受宠,但若不是这个儿子,绝对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殊荣。即便生个女孩,也能巩固自己的位置,甚至得到提升,就像冷修容,要不是一对双胞胎女儿,太后怎么可能让她受宠到今日,而有了孩子,地位就稳固多了,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还能够保住一定资本,这就是为什么众多妃嫔绞尽脑汁也要生个孩子的原因。而如今,皇后受宠的趋势愈演愈烈,子凭母贵的同时也母凭子贵,众人纷纷猜测皇上会不会将新生的儿子立为太子,毕竟是嫡子,非同小可。但是皇上的想法,却哪里有人能猜得透。 一天,太后当着无数妃嫔的面,请求皇上暂时不要将杰元立为太子。理由是要先看看这孩子到底有没有治世之才。这一点皇上也不是没想过,毕竟皇后不是傅家的人,太后不可能为了皇后把自己侄女的路断了,而贤妃尚无子嗣,这也是太后的一大心病,那就不要立太子,直到贤妃一生了儿子,再想办法把她的儿子立为太子,到那时候,太后或许就不再需要皇后了。破天荒的,皇上这一次同意了太后的意见,倒是令众多妃嫔松了一口气,多数人还是有一些痴心妄想,认为这样自己就有机会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竹里别馆,榕儿神色凝重,缓缓问道。 晨萧显得十分苦恼,道:“这也是没办法,杰元这孩子,我的确是很喜欢的,哪怕还是一个婴孩,感觉也比杰麟亲切许多。可是太后的心思,你不会不明白吧,她只是在利用他们母子俩,不会真心真意扶持他们的,如果我先立了杰元为太子,一旦贤妃有了儿子,杰元还能保得住吗?倒不如暂时先委屈他一下,等到把太后这档子事解决了再说。” “也难为你了,真是的,本来天大的喜事,却叫人忧心忡忡,你可得加紧了,不然,把大家熬到七老八十,那时候倒不用争来斗去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了。”榕儿打趣道,有意缓解晨萧的烦恼。 “你可真是个小活宝,怎么想的,这时候还能想到这个,真有你的。”晨萧果然缓和了许多。 “我还得问问你,平时一下朝就回去陪老婆孩子,今天倒有时间坐这儿跟我扯淡,怎么了这是?”榕儿有些嬉皮笑脸。 “都快喘不过气了,宫里简直就是个大蒸笼,那叫一个郁闷。就你这儿还有点儿新鲜空气,还不得好好补充补充。”晨萧也笑了。 “我对你深表同情,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是已经闷坏了,而我是马上就要闷坏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互相安慰安慰吧。否则,我会在牛角尖里钻死的。”榕儿简直是声泪俱下。 “行啦,咱们还真是扯淡,不过挺放松的。”晨萧半躺在床上,缓缓道。 快到二更天了,榕儿道:“你还不回去,要是晚了,皇后指不定怎么想呢。” “能怎么想?这竹里别馆,是我亲妹妹的行宫,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有什么不好?”晨萧辩道。 “跟我争什么?又不是我要你非回去不可,难不成你今晚住这儿?我可没有多余的房间。”榕儿有些不满,赌气道。 “好啦好啦,我走就是了。你不回去?”晨萧赔笑道。 “不想回去了,太后明儿问起来,就说我玩得太晚,回去不方便。” “你可真是,这样的紧要关头,把我推上前,自己却躲在一边享清福,正经比皇上的待遇还好呢。”晨萧笑道。 “那没办法,谁让您老人家是万民爱戴的天子呢?只好顺应民意,辛苦一点了。”榕儿不甘示弱。 于是,晨萧回宫,榕儿则留在竹里别馆过夜。 这恐怕就是“狡兔三窟”的成因了,可以时不时逃避一下自己不想面对的事,又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这一点来看,整个皇宫大概也就榕儿的待遇最好,怨不得连晨萧也有些妒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最近的事情很多,杰元的庆生、满月刚办完,好不容易消停了,宫里却仍旧不得安宁,而起因就是杰元的满月酒。 满月酒的规模比起杰元的哥哥姐姐们来说还是很大的,虽然是在偏殿举行,却显得十分正式。具体细节就不多说了,当下且说太后命将出嫁不久的惠阳公主接回宫来,这可是大恩典了,寿诞都没这样。惠阳公主今年十六,出嫁不过一年,其母刘淑妃早逝。她与妹妹玉阳公主先前关系非常要好,简直不像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比亲姐妹还亲。而惠阳公主出嫁后,她们还不曾有机会见面。因此这倒让玉阳公主喜出望外,从姐姐进宫来,就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皇上实在受不了,对玉阳公主笑道:“差不多行了,惠妹妹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倒都让你抢光了。”玉阳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也笑道:“这倒是,还不知道姐姐怎么样呢,可得好好讲给妹妹听听。”可惜还没等惠阳公主开口,就有太监回报,时辰到了。 于是三人便一同前往偏殿。不同的礼仪完毕,各自归座后,开始享用家宴。皇上便趁人不注意,用目细细打量诸位妃嫔。突然,眼前的女子令他大吃一惊。只见冷修容身着一件玫瑰红锦上添花妆缎袍(锦上添花,指在锦缎本来的纹样上又绣上花样),外罩半透明嵌银丝纱袍,头发盘成云髻,插了紫水晶芙蓉花钿,以及一支丹凤钗,脸上化了唐妆,眉舒桂叶,额开芙蓉,当真是艳丽不可方物。在皇宫里,华丽本来就是主调,但这样贵气的打扮,在嫔之中,还是无比突出。连贵妃和贤妃都有些快要比不上了。皇上不由得定住了目光。而冷修容骤然发现皇上的注视,不但不回避,反而走上前来,悠悠道:“臣妾恭祝小皇子多福多寿,皇上子孙无限。”皇上笑道:“好,借你的吉言了,起来吧。”冷修容却并不起身,又道:“臣妾还有事禀告。”皇上不免有些扫兴,只淡淡道:“说。”“臣妾以为,安宁和安如也到了入学里读书的年纪了,是否可以让她们一同入学?” 皇上皱着眉头,开什么玩笑,两个小公主才两岁半,读什么书呢。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又在杰元的满月酒上说这样的事,真是不合时宜。可又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如让她继续说下去。安宁和安如却一起跑了上来,撒娇道:“父皇,我们想读书嘛。”看见可爱的小女儿,皇上不禁露出了笑容,道:“乖孩子,等你们大一点,现在去读书,你们会很无聊的。” 按规矩,皇子和公主幼年由生母抚养,如果生母去世或身体状况不佳,则另指派其他妃嫔为养母。到了五六岁就进宫中的书馆读书,有先生统一授课。皇子大婚后搬出宫独立生活,公主及笄后婚配,在此之前根据情况,居住在母亲宫中或另辟宫室居住。目前为止,同皇上平辈的弟弟妹妹大多已成婚,居住在宫外,其余几个也独立居住了。这主要是因为年纪稍微大了,并且他们的母亲都是太妃,不方便带孩子。而小一辈的都还是三四岁,跟着母亲住。现在杰元一出生,皇上就命将凤翔宫偏殿改为孩子的卧房,因为孩子不需要皇后亲自照顾,安置在偏殿,也方便奶娘照顾。 冷修容还想说什么,只见太后的脸上罩着一层浓重的寒气,其余妃嫔都已经噤若寒蝉了,看来不能再说下去,便默默退下。 她这么一闹,倒让皇上想起她了。这段时间,也确实冷落了她,而她从前是最受宠的,想来心里不平衡,也是有的。其实她当真是个绝色美女,自己不由得多加垂青,可最近,大概有一个多月没去她那里了。这么一想,也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了,不就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吗。还利用两个女儿,真是的。虽然办法不尽巧妙,效果却出人意料。她今天的装扮显得十分妖娆妩媚,的确让自己有些按捺不住。即便明知这是计谋,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对自己是完全无害。美人当前,不如就将计就计吧。 宫里美女如云,大多数却孤苦一生,这是因为皇上政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在后宫闲逛,因此也看不到这些美人们。如果皇上不主动召见她们,就不大可能偶然撞见。有些,特别是低等命妇,例如才人或以下,甚至每天等在皇上下朝的必经之路上,等着遇到皇上。冷修容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她的受宠,已使她有了无与伦比的资本。然而,只要皇上的注意力被大面积分散,她也只能独守空闺。这样的蠢招,也是无可奈何时才会用用,幸好,皇上真的被拉回了她的荣祥宫。以后可要小心了。 第五章 真龙天子(3) 第二天,寒英阁里十分热闹,惠阳公主一早就来了,皇上一下朝也匆忙赶来。一见皇上,玉阳公主连忙安排下去,让自己的人在周围守着,不许别人进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报告。见此情景,惠阳公主不禁感叹:“妹妹果真是长大了,倒让姐姐刮目相看了。”玉阳公主无奈道:“谁不想活得轻松点儿?我算见识了,从出生就没一天轻松,姐姐可算是解脱了,妹妹还在苦海里挣扎呢,要不这样,早给人生吞活剥了。”皇上连忙打圆场:“干什么呢,惠妹妹一回来,你就说这些,好容易赶上咱们兄妹团聚,还不说点儿高兴的。”玉阳公主笑道:“倒真是这样,姐姐别怪妹妹。”“那当然。”惠阳公主心照不宣。“还不知姐姐婚后生活如何呢,驸马爷好吗?当初,妹妹真是看着姐姐同驸马爷相配得很,妹妹可不想当罪人。”惠阳公主露出难得的笑容,道:“他倒是对我很好,我也十分喜欢他,真算得上夫妻和睦了,只不过平时有些无聊,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在家常常想着你们。”皇上笑道:“这还真是我们不是了,平时也偶有出宫的机会,就没过来看看你。” “这倒不必,我知道你们有诸多不便,何况上面那位还看着呢。”惠阳公主反倒宽慰起他们来。 提起这个,皇上和玉阳公主都有些愁,惠阳公主和他们亲密无间,互相说话都不用敬语的,唯独这件事上,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结。惠阳公主也垂下了眼帘,却听玉阳公主道:“姐姐放心吧,逢淑妃娘娘的生辰、忌日,妹妹都去看望了。”惠阳公主一惊,略带哭腔道:“多谢妹妹了,姐姐已不是宫里的人了,想去看看母亲都不可能了,恐怕只有劳烦妹妹……” “别这么说,我们,真对不起……”玉阳公主有些语无伦次。 “放心吧,我没什么,反正早已经不是什么威胁了,只要安稳过日子就行。有些时候我还想,你们比我更累吧。”惠阳公主收起泪水,毅然道。 “姐姐,你了解我们的心意吧,不管有再多困难,我们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你都能忍了,何况我们呢?” “我不担心你,是说真的。你有勇有谋,至少还能全身而退,皇兄也一样。好妹妹,我只担心你们成功的那一天,你是不是还能像今天一样正义,以及那么一点点单纯呢?”惠阳公主说这话时,双眼中闪着悲哀的神情。“母妃的事,是悲剧,可她一直是我心中最好的。答应我,不要改变自己,好吗?” 玉阳公主不禁深受触动,坚定道:“放心吧,姐姐,我永远是当初和你躺在一张床上嬉闹的妹妹,不会变的。” 惠阳公主长叹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或许是被现实吓住了吧,心中总是不安稳。” 玉阳公主连忙安稳她,于是这一晚惠阳公主便留在了寒英阁,姐妹之间却是各怀心思,一宿无话。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说起惠阳公主的母亲刘淑妃,可是一个奇女子。据说当年是京城的头号美人,家世又好,因此顺理成章进了宫。一进宫便被封为充仪,是嫔中的第三级,甚至比同时进宫的傅宛灵——也就是当今太后,还要高上两级。太后最初受封修容。而旁人看来,或许刘氏更有资格争夺皇后之位,因为宫外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说傅氏是其父傅锦文的私生女,连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一直流落在外,最近才被接回傅府,也是为了傅锦文没有适龄的女儿参选秀女,才想起有这么个女儿来。当然,这似乎对傅宛灵影响不大。她诞下皇长子,只用了三年时间就荣升贤妃,而刘氏此时并无子嗣,才只不过升了昭仪。又过了六年,皇长子晨萧雄才大略,已初露锋芒,受封皇太子。傅氏也母凭子贵,当上了皇后。刘氏虽然深受宠爱,却进宫九年才第一次怀孕。对这个孩子,她自然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几乎不出自己的宫门,吃穿用度,每一样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好不容易生下来了,却是一个女孩。刘氏才终于获封淑妃。先皇一度也曾是相当宠爱这个小公主的,直到皇后两年之后再添一女,聪明伶俐,能言善辩,更兼极通人情世故,小女儿逐渐占据了主要地位。 更重要的是,先皇此后再无子嗣,而刘淑妃在女儿八岁时猝死,莫名其妙的离开了人世。直到太子十五岁时,先皇驾崩,皇太子登基,皇后也就成了太后。可怜的惠阳公主,此时年仅十岁,一直为母亲的死因所困扰,也有些担惊受怕。幸好,她与这兄妹俩关系都好,有了他们的照顾,宫里的生活还算平静。 直到惠阳公主十五岁,太后却突然把她嫁了出去,不明就里的她,只得按照别人规划的前程一步步走了下去。更可怜的是,出嫁后她连母亲的灵位都见不到。她知道,皇上和玉阳公主想要扳倒太后,据说是太后想篡权。她也因此更加相信母亲的死与太后有关。即便如此,她除了等待之外什么也不能做,甚至都帮不上皇上他们哪怕一点点忙。她的未来,就只能像千千万万普通女子一样,相夫教子,终老一生。她心里当然是有不甘的,母亲温婉和顺,进宫来从没想过争权夺利,凭什么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甚至不知道这个罪名是什么,就不明不白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她即便是一个弱女子,也定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让害死母亲的刽子手偿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现在是不用她操心了,她很清楚,这兄妹俩想做到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毕竟,玉阳公主和自己从小耳鬓厮磨,有什么是她所不了解的呢?皇上虽然没有那么亲密,其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单从一些小事中也是可见一斑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了解,她更加担心,他们,会不会迷失在这样的复仇中?毕竟,太后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他们的生母,他们能够下这样的狠心,难道又不是极其危险的吗?这样的狠心,不亚于太后本人。 接受命运吧,做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也不是没有好处。上天赐给自己一个好丈夫,不就应该好好珍惜吗?不要让自己的私心,毁了幸福美满的家庭,毁了忠诚善良的丈夫,还有自己未来的孩子。即便这会是一个遗憾,但是,让他们为自己陪葬,才真正是令人抱憾终身,死不瞑目的事。往事不可能随风而逝,那就让它被幸福彻彻底底埋葬起来,人永远不可能生活在回忆中。母亲是宫廷斗争的牺牲品,有此前车之鉴,何必再度牵涉到血雨腥风之中呢?他们的事,让他们去处理,不是自己冷血,他们到底需不需要自己,自己能给他们什么帮助?前途,仍旧迷茫。 第六章 天赐良缘(1) 这段日子似乎特别漫长,虽然不过短短几个月,却好像几年一般。玉阳公主还在暗自庆幸,好不容易歇了几天,却不曾想到,更大的麻烦还在等着自己呢。事情的起因是,一天早上,问安已经结束,慈安宫却又派人来请公主。并且没说是为什么。公主自然也不好打听,便随着来人去了。 到了慈安宫,公主惊讶地发现,太后居然一反常态,不仅仍然坐在正殿里,连先前的衣服都没换。公主只得先屈身道:“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后笑道:“好孩子,这会子又把你叫过来,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吧。”公主连忙道:“哪里,儿臣平日里闲得慌,正想着过来找母后说说话,谁想到母后倒先叫儿臣过来了。母后也真是的,儿臣想主动孝顺孝顺都不让。” 这番话说得太后十分高兴,但也来不及说别的,便指着侧席道:“快来见过你傅荻哥哥。” 公主不禁愣住了,不仅因为才发现这屋里有第三个人,并且,傅荻这个名字,可是听了千百万遍的。回过神来,转向侧席,并不行礼,只是将目光逼向那人。傅荻连忙跪下道:“微臣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没等公主发话,太后亲自扶起傅荻,道:“何须行此大礼,论起来,她还是你的表妹呢,是吧,玉阳?”公主淡淡道:“是。” “说起来,都是哀家的不是,你们表兄妹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面,虽然于古礼不合,但如今民风开放,玉阳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连这么重要的表哥都没见过,实在不好了。”太后并不理会公主语气中的不情愿,这么一说,倒让公主听出几分弦外之音。 果然,太后的性子不是那么沉得住气的,又笑道:“这一次,主要是给你们相互之间培养感情的,毕竟你们也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拖下去也不好,熟悉熟悉,以后有什么事也好商量不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都觉得不太得体了,也就不再说下去了。还是交代一下背景吧。傅荻年十八,是傅氏一族的长孙,是太后的兄长傅荣唯一的儿子,也是贤妃的堂兄。傅荣早早丧命,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傅荻便寄居在叔叔傅温府上。虽然是寄人篱下,日子却好过得很。原来,当年玉阳公主甫一出世,便由先皇做主,许配给了堂兄傅荻,算得上指腹为婚了。也就是说,傅荻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未来的驸马。而随着玉阳公主的地位越来越高,傅荻在傅家就越发举足轻重。对于傅温来说,不仅是视如己出,更是奉做上宾。可不是吗,将来傅荻是要将自己当做亲爹看待的。 玉阳公主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未婚夫,却无时无刻不能听到这个名字。太后成天念叨傅荻有多好多好,让人愈发头疼。既便如此,玉阳公主还是从未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她又不是不清楚,这是一桩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凭什么又要她接受这种事。更何况,名义上是先皇做主,谁不知道这是太后的意思,无非还是帮着他们傅家罢了。 “玉阳啊,待会儿带着你表哥逛逛吧,哀家这把老骨头了,走不动了。不过宫里不大方便,要不去蝶谷吧,夏天的花是最好的,比宫里还好呢。”一时沉默过后,太后终于又开口了。 “是,母后。”玉阳公主淡淡答道,面无表情。 于是,太后慢慢走向内殿。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公主不理会傅荻,径直转身走了,傅荻连忙跟上。走出慈安宫,傅荻试探性地问道:“公主……”公主淡淡笑道:“傅公子,请原谅,蝶谷恐怕是去不了了,最近是好季节,众多花匠在蝶谷忙活着呢,乱得很,不大适合。如果公子不嫌弃,就去寒英阁坐坐吧。” 傅荻自然是一头雾水,只得跟着走了。后来的小丫鬟看不下去了,悄声道:“寒英阁是公主的居所。”傅荻受宠若惊,蝶谷只是一个园林,而寒英阁是公主的闺房,这不表示公主不把自己当外人吗。这句话公主自然听到了,却充耳不闻。傅荻当然不会知道,寒英阁在公主心中的地位,比蝶谷轻多了。 到了寒英阁,公主只是在正殿缓缓坐下,这才请傅荻也坐,又让丫鬟上茶。自己却又沉默了。许久才道:“说实话,母后确是吓到本宫了,突然把公子带到宫里,未免有些越礼。之前又连面都没见过。按理说,我们应该先出个头,毕竟是血亲,怎么能这么久不见面。不过,凭心而论,本宫是的的确确想结识公子,也不知道公子的爱好,随便聊聊吧。” 傅荻见公主绝口不提婚约的事,像没事人一般,不由得有些担忧。谁又知道公主什么心思?当下问道:“公主必定饱读诗书吧?”这句话倒问得公主愣住了,什么跟什么嘛,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只得答道:“不敢当,只不过略识几个字罢了。”傅荻又道:“这是公主谦虚了,那琴棋书画呢?”“一无所知。” 这当然不可能,公主只不过不想让傅荻把自己看得有多好,傅荻刚才的问话,摆明了他很重视自己的文化素养,那么,就让他把自己当做“无才便是德”吧。这个人看起来很不怎么样,没什么眼力见。 “本宫倒是对于公子的才学有所耳闻,有人说,公子是出了名的才子,不仅文章好,还通诗词歌赋,一手好字也是颇受赞誉的,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才算是见到了。本宫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可否屈尊题诗一首,也让寒舍蓬荜生辉。”这可是再明显不过的客套话了,公主是想试探一下傅荻到底听不听得出来,没想到傅荻居然说道:“承蒙公主厚爱,愿借纸笔一用。” 第六章 天赐良缘(2) 这下可是彻底无语了。这种人还真是少见,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唉,与其嫁给他,倒还不如死了算了,典型的书呆子。不过这样一来,即便傅荻当真对这桩婚事有意,也绝不至于成为一个强有力的对手。真可笑,当事人倒还不如牵线搭桥的难对付。 公主自是不上心,却禁不住再试探试探。于是,大大夸奖了傅荻的书法一番后,便趁机转移话题。“不知公子骑射功夫如何?本宫十分希望再明春的皇家狩猎中一睹公子的风采。总是这么些人,未免有些厌了。” 傅荻眉间扫过一丝十分明显的不快。“公主喜欢骑射?在微臣愚见,女子必当恪守本分,娴淑雅静,四德缺一不可,女工尤其为重,若如男子一般骑射习武,则未免有些不成体统也。也不仅女子,读书人同样应当少涉武艺,与圣贤为伴,决不可移了性情。” 若不是素有涵养,公主简直想往他脸上砸东西了。居然说人家公主不守本分,不三从四德,不成体统,他以为他是和谁说话呢。即便如此,也不便发怒,浅浅笑道:“公子自是悟了圣贤真谛了,本宫不过是俗人罢了,今日可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益匪浅呢。”又突然叫道:“哎呀,时间不早了呢,只得请公子先回了。让公子屈尊来访,实在是无限感激。本宫多有礼数不周,还望公子见谅。”也不等傅荻答话,便招呼小丫鬟:“送客。” 傅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本想好好告辞一番,又被一群丫鬟拥出了门外,只得悻悻往外走。还冲着寒英阁的宫门把没说完的寒暄又补了一遍,也不知那门会不会转告公主。 这件事本来在公主那里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到了晚上又到太后那里问安之后,却不由得不重视了。公主本来想着,太后应当不会这么快就对自己发难,因此可以暂时将这件事置之不理。没想到,只猜对了一半。太后的确没说什么,但作出头鸟的却是一个根本没想到的人:冯昭仪。起因如下。太后与一众妃嫔聊得开心,又渐渐冷场下来,冯昭仪却向公主道:“臣妾向公主道喜了。”公主一听,大事不妙,莫名其妙的道个什么喜,应当是傅荻进宫的事传了出去。这宫里的风声可传得真够快的,也不知是不是太后有意散播。却仍做不知,故作疑惑笑道:“昭仪的话,本宫怎么有些不明白?本宫最近似乎没什么喜事啊。”冯昭仪笑道:“公主这叫什么话,大家都知道了不是?这可太没意思了。”公主有些焦急,非得捅破这层窗户纸不是?却仍不便发作,只得继续装傻,道:“本宫同样当不起昭仪的指责。”心想,你要说,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叫你在大家面前不识好歹,反正今天我是逃不掉了,不如拉个垫背的。冯昭仪被逼到这个地步,也是有些骑虎难下,虽然是太后一党的共同意愿,却难免得罪公主而落得个枪打出头鸟,墙倒众人推的下场。但既然到了这一步,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了。便道:“臣妾听闻今日傅荻公子进宫,与公主见过面了,不是吗?”还算好,这话没露骨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二人的颜面都算留住了一半。公主道:“真难为昭仪这样关心本宫,想必皇长子已经让昭仪自顾不暇了,看来,昭仪可真是能力非凡啊。若能将精力多多放在皇上身上,岂不是相夫教子,两全其美?” 已经有不知好歹的妃嫔开始窃笑,冯昭仪也未免下不来台。公主也悄悄留心太后的神色,却只见太后神色安详,仿佛不曾听到一般。心下不禁为冯昭仪可怜,这样作太后的枪口,却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又值不值得?自己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明知她这个昭仪是有名无实,还要这样攻击她。又不仅想到,她那个父亲,成为了自己骗局的第一个受害者,花钱买了自己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送还给自己,还以为是奇功一件,倒真有些不忍了。 太后道:“玉阳,冯昭仪不提,哀家还真是想不起来呢。你表哥这段时间可能会常常进宫来,哀家老胳膊老腿的了,陪不动,你多多代劳吧。当然了,你表哥也是要找贤妃叙叙兄妹之情的,不过毕竟多有不便,主要还得劳动你。你不反对吧?” 公主自然不可能说反对了,便只得道:“那是自然,毕竟是自己人,再说了,傅公子学识渊博,只不过与本宫相处短短一个上午,却使本宫受益匪浅,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若公子能够时常光临,本宫自是无限荣幸。本宫也随时欢迎公子。不过,若公子无暇来访,本宫也只得深表遗憾了。” 这席话全是做铺垫的。对于以后怎么办,公主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方案。势必要让大家觉得,他们若不能见面,全是傅荻的错,与她本人一点关系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