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零之不做圣母》 第一章 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余喜龄木然地听着屋外的争吵声,浑浑噩噩地听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又梦到了小妹喜安去世时的场景。 余喜龄眉头微挑,心情早没有了当年的起伏,更不会因为久违地听到父母的声音而有半点激动和开心。 要说这辈子她最恨什么人,大概就是她的生身父母了。 她妈徐招娣懦弱无能,一辈子没有半点主意,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枉死,看着儿子成为别人家的奴隶,再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成为别人家的老公……不对,她爸余建国还是要脸的,他等徐招娣死了才和叶听芳打的结婚证。 而余建国,余喜龄嘲讽一笑,道貌岸然的真小人! 在余喜龄八岁的时候,余建国出任务,战友为救他牺牲,从此余建国便把战友的遗孀家属当成了自己毕生的责任,为此不惜牺牲自己的妻儿,而遗孀叶听芳多年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她的继母。 继母?多讽刺的事实。 余喜龄想,这世界上从来都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今年才三十八,就病入膏肓无法医治,大概是不及余建国长命的,想来是这些年坏得还不够彻底? 她不怕死,活着本就没有任何乐趣,对她来说反而是解脱,但没能看着余建国晚景凄凉,确实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身体痛得厉害,余喜龄动了动想翻个身,但很快她便愣住,整个人如遭雷击。 喉咙急速度地滚了滚,不可抑止地发出嘶哑的惊呼。 私立医院的松软羽绒被怎么会变成死硬发黑的破棉被,雪白的墙壁变成发潮长苔的红砖头,还有躺在身边小小的软软的,因为高热即便是睡梦中也眉头紧皱表情痛苦的孩子,是喜安吗? 余喜龄的眼泪哗地一下涌出来,她不敢相信地伸手碰了碰蜷缩在她身侧的余喜安,滚烫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屋外的争吵声由远及近,一下子变得极其清晰。 寒冬!高热!争吵! 深埋在心底的记忆一下子变得鲜明起来,所以……她这是回到了喜安过世的这一年么?屋外吵架的人是她那对不负责任至极的父母! 顾不得多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余喜龄只知道上辈子因为余建国的不作为,最后余喜安幼年夭折,同时高热的她连妹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余喜龄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马上带喜安去看医生,救活喜安。 “喜安,不怕,姐姐回来了,姐姐救你。”余喜龄哆嗦着穿上搭在一边的旧棉衣翻身下床,脑子蒙成一片根本还不会思考,身体就已经先行动起来。 快手快脚地替余喜安换掉半湿的里衣,从破旧的衣橱里翻出浆洗到变色带着霉味的小被,余喜龄小心翼翼地把喜安包了进去。 “喜龄你这是在干什么,妹妹不舒服!不能去外头见风。”徐招娣抹着眼泪进屋,脸上的表情有些灰败。 显然这一次她和余建国的争吵,再次以失败告终,后果是赔上余喜安的性命。 见到余喜龄的动作,徐招娣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阻拦,屋外余建国听到声音赶紧掐灭烟蒂推门跟了进来,皱着眉头看向余喜龄,本就烦闷的心情多了几分暴躁。 “喜龄,别不懂事儿。”徐招娣下意识地先看了眼余建国的脸色,赶紧上前,想把余喜安抱回床上。 没料到余喜龄往后退了退,避开了她,徐招娣愣愣地看着自己抱空的手。 “我带喜安去看病,你们让开!”余喜龄冷着脸,眼里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孺慕之情。 看病!看病!余建国这几天被这两个字折磨得快要疯了,一向老实的徐招娣见天找他吵闹要钱,现在就连余喜龄个小兔崽子也来逼他,他憋红了脸,暴怒地指向余喜龄,“余喜龄,你把你妹妹给老子放回床上去!看什么病,家里哪有钱给你们看病!扯个痧发个汗就好了。” 没钱?余喜龄冷笑,家里确实是穷,但穷到去卫生室打针退烧针的钱还是有的,为什么没钱,还不是为了给叶家母女去送温暖! 上辈子就是这样,余建国把家里仅剩的钱拿去给叶家买煤,把同时高烧的她和余喜安丢在家里,最后她命大,以左耳失聪的代价活了下来,而喜安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但那时候她不懂,只以为家里是真的穷得没有办法,再加上父母对孩子天然的威慑力,她很快便忘了喜安的事,欢欢喜喜地跟着余建国去叶家当小保姆。 余喜龄闭了闭眼,不敢去想自己被愚弄那些年。 而现在余建国兜里就放着准备给叶家买煤的五块钱,但余喜龄不打算多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喜安送去卫生室。 乡上管卫生室的老阿姨是个好人,她去求她,她肯定愿意救的,实在不行她就把喜安往县里送,县里的人民医院肯定不会眼睁睁地见死不救。 不管是哭闹也好还是上吊也罢,就算把脸皮踩进泥里,她也一定要打动他们。 只要挺过了这一关就行,她会努力赚钱还人情,会努力赚钱把喜安养大。 她再也不想像上辈子一样,为叶家母女当牛作马,最后孑然孤苦一生。 余喜龄往前走,混然忘记现在的她不过才是刚满十二岁,却因为营养不良看不去不过十岁大小的孩子,余建国伸手一拎就把她给拎了回来,“反了天了啊!敢不听你老子的话,你妈是怎么教你们的,余喜山!把家里的笤帚拿来!” 屋外余喜山无措地站在堂屋门口,不明白好好的爸爸为什么要打妹妹,向来听话的他这次却没有听话,反而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把立在墙边的笤帚给踢开了一些。 余喜龄梗着脖子看向余建国,“你放开我!” 屋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余建国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权威居然被挑衅,好半天没有返过神来。 还是徐招娣先醒过神,扑到余喜龄身上,把她从余建国手里拉出来,一边拍打着她一边哭诉,“你个死丫头,你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我打死你!……建国啊,喜龄也是担心喜安,才会着急了些,你给我一块钱吧,一块钱就行,我带喜安去看看,成不成?” 徐招娣打她的动作看着吓人,其实一点儿也不疼,余喜龄眼窝却莫名地发酸起来。 徐招娣再怎么不好,再怎么懦弱,心里还是有她们三兄妹的。 “爸……”余喜山也吱吱唔唔地挪到房门口,眼里露着期盼和祈求,他也是希望能先给妹妹看病的,“我明天就去山上砍柴,给叶姨送过去,你先让妹妹看病吧,爸爸。” 只有余喜龄没动,结果显而易见,再怎么哀求也无法动摇余建国那颗比钢铁还硬还冷的心。 余建国为难地看了眼窝在余喜龄怀里,小脸通红已经烧得人事不知的余喜安,甚至余喜龄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面容苍白头发凌乱,眼窝因为削瘦和高热略微有些凹陷。 但是……听芳嫂子那里不能耽误,志梁和暖暖的身体不好,根本就受不了柴火的烟气,万一再冻病了,他怎么对得起为了救他丢了性命的兄弟! 兜里里的钞票这时候格外烫人起来,余建国心里天人交战,然而天平始终是往叶家母女那边倾斜的,很快徐招娣和余喜山眼里渐渐露出了失望了神色。 果然。 余喜龄抬头淡淡地看了余建国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家门。 第二章 冬天很冷,天空灰蒙蒙的,寒风像刀子似地刮在脸上,发黑发硬的棉衣下,余喜龄麻杆似的身体不停地发着抖,好在没有下雨,空旷的田野里除了树叶落尽光溜溜的水杉树,就是田地里脚踝高的稻谷桩子。 余喜龄跑到乡上的卫生室,坐诊的卫生员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不是上辈子的那个老阿姨,脑子里顿时闪过无数念头,可还没来得及下跪求救,卫生员便直接从她手里抱过余喜安进了里屋,量了体温后,很快就给余喜安打了退烧针。 给妹妹打完针后,卫生员拉过余喜龄,想给她也来一针,毕竟这孩子看上去也不大好,余喜龄吓得赶紧跳开了。 上辈子打针吃药如同家常便饭,但余喜龄对泛着冷光的针头还是有些天然的恐惧,最重要的是,她兜里一分钱也没有,退烧针效果好,相对来讲也不便宜。 “阿姨……”余喜龄适时地换上羞怯的表情,希望能得到对方的同情,但心里却窘迫万分,没有钱的滋味太不好受。 她也是真的不好意思,她习惯了等价交换,利益谈判,甚至在求人时要舍弃尊严和骄傲,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甚至为对方设定了好几种嘴脸,和应对方式,却从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容易。 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她没有及时说明情况,万一卫生员发脾气要怎么保证弥补。 “没事儿,妹妹生病吓坏了吧,你是哪家孩子?带钱了吗?”卫生员语气很温柔。 余喜龄摇头,面上有些窘迫。 “没事别怕,把帐记着等你爸妈来平就行,父母的名字和住址?”卫生员笑着摇摇头,拿出蓝色墨水和钢笔,吸了墨开始写病历。 余喜龄这才缓过神来,她找的不是她们村里的赤脚医生,而是乡里的卫生室,认真算下来,这是她这辈子头一次来,不是上辈子为了带叶暖暖打针长期混迹卫生室和医院的时候了,对方不知道她是谁很正常。 而且,现在已经不是上辈子那种,没到紧急情况不缴钱就停药不打针的时候,这时候的乡下讲的还是人情,挂账更是常事,是她想得太多。 “阿姨,多少钱,你告诉我,我来还。”余喜龄全然不指望那双父母,大眼睛直接盯着卫生员,半点也没有这个年龄的胆怯和羞涩。 卫生员眉头一挑,看了眼余喜龄,点了点头,“行,年前还上就行,不过我得提醒你,要是到年前你们村的会计就得上前催帐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父母的名字了吗?”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她能把钱给还上。 “您给记余喜龄,欢喜的喜,年龄的龄,余家祠堂三组余大力家,我保证过年前能还上。”余喜龄声音清脆,卫生员顿了顿,听到里头有大人的名字,没再纠缠,仔细给登记好。 报上名字地址,央求卫生员给了两片药片,余喜龄重新把余喜安用小被包好,回家。 走了没一会,余喜龄在岔路上遇到了来接她的徐招娣和余喜山。 徐招娣沉默地把余喜安接了过去,再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带体温的零钱,余喜龄默了默,不去看她红肿的脸,摊开手心数了数,正好是一支退烧针的钱。 把那一块八毛钱塞到口袋里,余喜龄没提去给钱的事儿,徐招娣也没问。 “爸打妈了!”余喜山双眼通红,显然十分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余喜龄沉默,没有叶家人出现以前,余建国虽然长年在部队,不常在家,但不能否认,他对妻子和孩子都很好,津贴一分不留地寄回来,那时候村里人谁不羡慕徐招娣。 但现在……余喜龄摇了摇头,单看着余家一步步败落下来,就再没有人羡慕徐招娣了。 不过上辈子余建国从来没有跟徐招娣动过手才是,这辈子怎么会? “喜龄,你说爸怎么能这样呢?陈爷爷昨天来看你和小妹的时候就说了得赶紧去打针,不然会出事,可爸愣是能当作没听见,要不是妈从爸兜里抢出钱来,我还以为咱们家真没一分钱了……”余喜山絮絮叨叨地跟余喜龄说着她走后发生的事。 而余喜龄却在出神。 陈爷爷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上辈子一开始,她是不知道陈爷爷给她和小妹看过病的,是后来余建国喝醉酒说起这事时,余喜龄才知道真相。 原来余建国在明知道不送医生,她和小妹会死的情况下,还是优先选择了叶家人,她和妹妹的命不过只值一堆煤炭。 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 前世她把这事告诉余喜山,当时余喜山只说是她多心,坚决不肯相信她的话,就算她决然离开叶家,之后余喜山每次见到她,都还是劝她赶紧回去,不要跟余建国和已经成为她们继母的叶听芳置气。 置什么气呢?有什么好置气的,人死不能复生,她再恨他们又能怎么样? 还不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这辈子不一样!余喜龄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上天既然让她重头来过,那她决不会再走上辈子的老路,她一定会带着妹妹过上好日子,至于余喜山,看他上辈子乐在其中的样子,她才懒得管他。 余喜山说了一会,见余喜龄根本就不理他,只得有些无趣地闭了嘴,只是心里还是委屈,想不明白为什么余建国要那么生气,难道不是妹妹的命更重要些吗?明明他是站在妹妹这边的,为什么妹妹一下子就对他冷了脸? 回了家,家里冷冷清清的,因为家里穷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所以哪怕余建国和徐招娣打了一架,顶多也只有一条长板凳倒在屋子中间。 家里没有煤炉,只用个破铁皮桶烧柴火取暖,现在铁皮桶里黑乎乎的,已经没有了半点火星,屋里跟屋外完全是一个温度。 余建国不在,去给叶家送温暖去了。 等到余喜山把火升起来,余喜安的温度已经慢慢褪了下来,纠在一起的眉眼终于松开,安静地睡着了。忙活了半天的余喜龄这才觉得一身酸痛,鼻子堵住头像有千斤重,不过她还是坚持着等余喜安醒来,给她喂了药片才往床上躺。 上床前,徐招娣强压着给她灌了碗姜汤,沉默地出了屋。 余喜龄顾不得她,挨着床也顾不得嫌弃黑硬如铁的棉被,直接沉入了梦乡。 梦里她又回到了冷冰冰的医院,像按了快进似的,每一个人都面容冷漠地从她身边匆匆而过,她曾住过的病房外,余建国正在处理她的后事,旁边叶听芳母女脸上难掩笑意。 不过在接到余喜龄留下的遗嘱后,便再也笑不出来。 打拼了小半辈子,近两百万的遗产,余喜龄竟然全部捐了出去,连根毛都留下来,她们就不提了,余建国和余喜山也半点光也没有沾到。 “建国,你这个女儿,生得狼心狗肺!” 耳边还回荡着叶听芳咬牙切齿的声音,再睁眼眼前还是破烂到会漏风,屋顶能见光的旧砖房,转个身退了烧呼吸平缓下来的余喜安正软软地躺在她的身边。 真好,这不是做梦。 不过狼心狗肺么?余喜龄无所谓地想,虽然她很不愿意,但遗传的力量是她无法抗拒的,大概她从余建国身上唯一继承的“优点”,就是狼心狗肺吧。 能看到叶听芳母女气急败坏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情愉悦,比吃了龙肝凤脑更让人心情愉快。 “姐~” 第三章 看着才四岁的余喜安小跟屁虫似地跟在徐招娣身后,余喜龄全然满足,没有半点被忽视的不悦。 真好,喜安活了下来。 “喜龄,下午跟我一起去镇上。”徐招娣看着余喜龄的脸色,见她心情不错才开口,手下动作不停,忙活着把灶火封上,留着火种,这样傍晚回家的时候就不用出去找邻居借火。 正笑着的余喜龄脸唰地一下垮了下来,她怎么忘了,每年农闲徐招娣总是会带着她们兄妹两个去叶家帮忙干活,直到家里忙不过来的时候。 叶听芳为了供叶暖暖和乔志梁念书,大概也为了显示自己母女不完全是依靠余建国养活的蛀虫,从厂里接了些手工活,一个人干不过来,舍不得劳动家里的公子小姐,便把她们一家三口喊了过去,免费干活不说,不用包饭食,她和余喜山还必须有眼力见儿,顺手把叶家的杂活给包了。 所谓杂活,就是往出扔叶家烧的煤灰,劈柴,跑腿,打扫,洗衣服之类种种。 余喜龄到现在还记得大冬天里给乔暖暖洗脏裤子的滋味,“我不去,你也不许去,如果你还要我和喜安的话。” 徐招娣搓了搓手,今天早上余建国出门前交待了她去镇上帮忙,听芳嫂要给厂里交活,但只做完了小半,这要是不去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怕余喜龄,她说不许徐招娣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只搓着手自己干着急。 “你哥哥还在镇上呢,喜龄你不愿意去,妈一个人去就行,你去和暖暖玩,行吗?”徐招娣以为余喜龄是不想去干活,试图劝她,心里想着她等会要多干一些。 余喜龄不说话,徐招娣以为她答应了,便欢欢喜喜地去准备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把家里简单地收拾一下,剩下就是给余喜安拿块小被包着,她身体刚好吹不得风,更不能把她单独丢在家里。 “你今天要是去叶家,那我就领着喜安去跳河,你前脚去,我后脚就跳。”余喜龄冷眼看着,她自然不会想不开去跳河,但她想看看在徐招娣心里,到底谁重要。 孩子和报恩放在一起,她会怎么选择。 威胁的话一出口,徐招娣果然就不敢再走了,甚至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去想没去镇上的后果,而是不错眼地盯着余喜龄,生怕她想不开干出点什么来。 村子后头有条小河,她们家落户到这里这些年,每年都有溺死在河里的人,徐招娣是真怕。 好在余喜龄平静得很,整个下午就是搂着余喜安在火塘边上,实在闲来无事,便翻着上半年的旧课本,找好看的课文读给余喜安听。 看到孩子这么好学,徐招娣有些内疚,上个学期家里实在拿不出那么多学费来,就先让喜龄停学了半年,说是说喜龄成绩好半年耽误不了什么,明年肯定能送学校去,但徐招娣心里却一点也不乐观。 到了明年又怎么样呢?家里除了有饭吃,一分多余的钱也掏不出来,就算有,也得先紧着镇上那边来,难道明年叶暖暖和乔志梁就不用念书不用交学费了? 她虽然懦弱没主意,但不是傻子,也有眼睛看,有脑子想。 “徐招娣!”还没等徐招娣想出办法,余建国就领着冻成冰棍的余喜山气冲冲地回家来。“我让你下午去给听芳嫂子帮忙,你人呢?死哪去了!你不是不知道听芳嫂子身体不好,你怎么就懒成这样,让你帮忙干点活你都不行?” 徐招娣吓得一抖,正欲解释,余喜龄直接把她拉到了身后,“是我不让我妈去的。” “……”余建国。 这是第二次了!气狠了的余建国也不说话,闷头就找起笤帚来,余家有一种笤帚是用竹子的细枝扎成的,抽一根细枝条下来,打起人来特别疼,抽下去就是一条条的血棱子,要肿上两三天才会往下消,痛还打不坏人。 尤其是现在天冷,手脚都长了冻疮,抽到肉上像刀割似地疼。 上辈子余喜龄“听话懂事”从来没挨过打,倒是余喜安因为不听话被揍过几回。 这时候的人大多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就连一向疼爱她们的爷爷,每次余建国要打人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拦着,只会在打完后端上一碗荷包蛋,再来给你讲道理。 她犯错了挨打,她服!但她现在哪里错了? “你凭什么打我!”余喜龄冷眼看着余建国拿着竹枝气势汹汹地走来,不闪也不躲,完全无视余喜山使的眼色。 “凭什么?”余建国都要被这个孽女给气笑了,“就凭我是你老子,打死你个不知恩图报的王八羔子!” 余建国狠狠地抽过去,哪料余喜龄挡了一下直接把竹枝给握住了,很快被甩到的手背上肿起了两条血棱子。 “你欠的恩情,凭什么让我们去还,你要给叶家母女当牛作马,为奴为仆,别把我们拉上,我们母女不欠她们的。”余喜龄面无表情,前世她设想过太多类似的场景,但真有机会这么做了,她发现其实根本就没什么。 而她对余建国的感情,并不会因为她的重生而倒回到十二岁这年,变得盲目,反而能让她更清醒地直面自己的内心。 她恨余建国,从来没有原谅过,也不打算原谅他,哪怕他真的晚景凄凉,老来无依。 余建国这一生最耿耿于怀的就是,年轻时出任务期间战友为了救他而送命,为了战友的临终托附,把照抚战友妻女的责任完全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为此,不惜付出一切。 “余喜龄!”余建国厉喝一声,赤红着眼睛吼道,“谁教你这样目无尊长,自私自利的!为了救你爹我,暖暖和志梁从小就没了爸爸,你听芳阿姨没了丈夫,你难道就不会觉得感恩觉得愧疚吗!原本应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不是你爱国叔叔……” 余喜龄很想喊一句,那你怎么不去死!总好过她们有父亲却像没有父亲一样,总好过她们的父亲为了所谓恩情,害得她们一家死的死残的残! 事实上,从乔爱国牺牲的那一天起,她们的父亲也跟着死了,成为了别人的“父亲”。 但余喜龄喊不出来,明明心里这么想,但她却说不出口,大概是她心里仅剩的那些血缘之情在作祟吧。 上辈子有一段时间,余喜龄过得万分煎熬,她执意不再供养叶家母女,坚决和余建国站到了对立面,当时不止是外人的眼光压迫得她抬不起头来,从小余建国给她灌输的那些思想,也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而那时候明明叶暖暖学成归来,已经有了足够独立的能力。 直到后来她才醒悟过来,在余建国日复一日的教育和灌输,她早已活得没有自我,为听家所有的牺牲奉献,别说叶家母女不领悟,她没醒悟之前,连自己都视作理所当然。 但事实上,恩情根本不是这样报的,早在小妹因为叶家人而殒命的时候,所谓的报恩就变得畸型起来,更不用说徐招娣因为过度劳累重病逝世,她和余喜山中断学业,只为给叶暖暖和乔志梁让路…… 就算要报,前世的恩情也早已报完,上下两辈子,她都不欠任何人的! 余喜龄脸上的桀骜深深刺痛了余建国的眼睛,他猛地抽出被余喜龄握着的竹条,发狂般地抽下去。 “混账,我今天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孝道人伦!” 第四章 这天傍晚,余建国整整抽断了五根竹枝,余喜龄站在原地任他抽打,直到余建国泄去全身力气,坐在一边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 “喜龄啊,你别犟,你跟你爸认个错!”徐招娣急得团团转,可她左劝不动余喜龄,右拉不动余建国,只能哭,好不容易等余建国打完,赶紧来劝余喜龄。 徐招娣背对着余建国,冲着余喜龄瞪眼没用,急得拧她也没用。 “我没错!”余喜龄目光直视着余建国,不闪不避,脸上的血棱子最狠的地方已经开始往外冒血珠。 正佯装痛心疾首的余建国愣了愣,蓦然就想起了那天她抱着余喜安走时的那一眼。 冷漠,绝决还有鄙视和不屑。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瞬间涌起,余建国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扬起手才发现手里的竹枝只剩下短短的一截,他愤然扔到地上,转身要去拿靠在墙边的扫帚。 “建国啊,我去,我再也不敢不听你的话了!我去给嫂子家里干活,我保证去,求求你,别打喜龄了,她还小,她还小!不懂事啊!”徐招娣直接扑上去抱住余建国的手,不让他动。 家里那个秃顶扫帚只剩下一个竹把,那东西要是打下来,只怕会要了余喜龄的命! 余喜山壮着胆子赶紧把扫帚拿走,扔到屋外不让余建国找到。余建国气归气,倒也没想真打坏余喜龄,顺势就停了下来,却依旧训斥质问着,“你看看你把她惯成了什么样子,她这是跟她老子说话的态度吗!” 徐招娣流着眼泪不停地道歉认错,姿态卑微低入尘埃。 “你说我们欠了叶暖暖和乔志梁一个爸爸是吗?”看着徐招娣这样,余喜龄心脏猛地缩了缩,压下眼底的湿意,仰着脸看向余建国,清脆的声音冷漠又无情,“其实很简单,我们还给他们不就行了,你去给他们当爸爸就是,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余建国、徐招娣、余喜山。 余建国回过头震惊地看向余喜龄,眼里除了怒火竟然还有一丝丝受伤? “啪!”徐招娣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余喜龄的脸上,整个人因为余喜龄的话微微发抖起来,“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明天一早就回老家去,从此往后,我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你们管,我欠叶暖暖和乔志梁的,这下应该就能还清了吧。”被打了余喜龄也混不在意,抹了把破皮的嘴角,“至于叶听芳的债,真抱歉,我还不了。” 说完乔喜龄甩手直接回了小房间,顺便留下一句,“喜安我会带走,省得她再因为一车煤白白丢了性命。” 暴跳如雷的乔建国再说了些什么,乔喜龄只当自己听不到,也确实是听不到,她的左耳好像还是失聪了,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一晚上,余家人除了什么都不懂的余喜安,所有人都有些辗转难眠。 徐招娣更是一大早守在余喜龄的房门口,想劝她。 这寒冬腊月的,余家爷奶那里的日子比家里更不好过,老家还是以前旧式的泥坯房,搭的茅草顶,比家里更冷许多,而且喜龄和喜安过去,徐招娣还怕在老家的弟媳妇说闲话。 说起余家两兄弟,就又是另一笔烂帐了。 “你别拦她,让她走,我倒要看看没有老子,她活不活得下去,真当自己能耐了是吧!”余建国坐在八仙桌那吃早饭,见余喜龄出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脸色非常难看。 “建国……”徐招娣十分为难地看了他一眼,踟蹰着不敢上前。 余喜龄背着个破书包,里面是她能找出来仅有一些私人用品,至于棉衣,仅有身上穿着的那一件,余喜安懵懵懂懂地任她牵着。 “你想清楚,出了这个门,我就当没生你这个闺女。”余建国站起身来,指着大门口,“你以后也别指望着我给你交学费,供你吃穿!” 学费?余喜龄挑眉,上辈子她磕磕碰碰地念到初中毕业便辍学,每次学费都是欠到老师亲自上门才东凑西借的交上,倒是叶暖暖和乔志梁被余建国压榨着她和余喜山一路供出了国,从来不需要为学费和生活费操心。 至于吃穿,她的吃穿从来都是徐招娣靠苦力挣出来的,就连家里那两亩地,也长年是徐招娣带着她们兄妹在耕种,一年两季,春种双抢都是她们在地里累死累活地忙。 余喜龄没有理会,牵着余喜安的手便往大门口走,她现在才十二,没钱就没有底气,说什么自己挣学费不用他们操心的话,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子赌气而已。 没有钱,就连说出的话都没有任何份量。 上辈子直到二十八岁,她才不需要因为贫穷而窘迫,因为那一年叶暖暖博士毕业回国,终于不用她和余喜山辛苦挣钱供养。 余喜龄到现在都还记得给叶暖暖付完回国机票钱时的心情,那种豁然开朗的轻松,仿佛天更蓝风更轻了,世界瞬间变得美好起来的感觉,让她在租住的地下室里哭到声嘶力竭。 不管欠了多大的恩情,她上辈子都还完了,何况这辈子,从一开始她就把余建国“还”给了叶家母女。 余建国眼睁睁地看着余喜龄走,头也不回毅然决然地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伸出手无力地抓了抓,最终颓然地垂在身侧。 他很想拉住余喜龄告诉她,上学期没给她交上学费他一直很内疚,这半年来他加班加点,就是为了多挣一份工资供她上学。 喜安的事他心里不是不内疚,但是这时候谁家孩子感冒发烧不是自己挺过来的,何况这不是都没事了吗?他要是真狠心,徐招娣怎么可能从他手里抢出钱来。 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不要走,但还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孩子不吃些苦,永远不懂当父母的苦心。 喜龄这孩子太自私,太不懂事了,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就是拿他这条命去还嫂子一家都不够。 “这就是你养的好闺女!”余建国越想越生气,早饭也吃不下去,套上帽子围巾准备上班,路过愣在院子里的徐招娣,冷哼地训斥了一句。 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地,徐招娣无措地站在原地,突然悲从中来,眼泪哗地一下子全冒了出来。 昨天晚上余建国就一直在说叶听芳的女儿多懂事多听话,比较起来余喜龄就是不懂事不听话的那个,一直怪她教不好孩子,不及叶听芳的万分之一。 徐招娣早知道余建国嫌弃自己,但她没想到他连亲生的孩子都不喜欢。 “哭哭哭,就知道哭,这个家迟早被你哭垮!”余建国返回来拿落在家里的手套,“你有那个闲工夫哭,倒不如早点过去帮听芳嫂子早点干完活!” 徐招娣惊慌地擦干眼泪,忙不迭地答应,徐建国脸上的表情好了很多,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孩子置气归置气,他当家长的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你下午让喜山把两个孩子的口粮给爸妈送过去。”余建国交待,跨上单车时想了想,又道,“等她认识到自己哪错了,再让她回来,不然,就让她在她爷那里呆着,你不许去接。” 徐招娣自然没有不应的,她也觉得余喜龄有些不像话,怎么能那么跟她爸爸说话呢!何况在她看来能让她把孩子的口粮送过去,已经是法外开恩,她很知足。 现在只要劝喜龄回来认错就行。 第五章 所谓的老家其实并不远,大概二十里路左右的余家祠堂,是余姓大族的聚居地,走快一些一个钟头就能到。 原本余家人是住在一起的,余建国转业回来后就带着他们一家迁居到了离清远镇更近的水星村,一是为了方便工作,二是为了就近照顾叶听芳母女。 事实上,上辈子余喜龄无意中得知,早在乔爱国牺牲之前,他和叶听芳夫妻关系已经破裂,夫妻两地分居,叶暖暖也改了母姓随叶听芳搬到了清远镇,乔志梁则跟乔爷爷乔奶奶一起生活。 明明失去孩子失去依靠的是乔爷爷老两口,但在余建国看来,需要照拂的竟然是叶听芳母女,想起她发现真相时的震惊,和余建国当时的狡辩,余喜龄就满目嘲讽,对他们之间的事情,不想也不予置评。 等余喜龄背着余喜安到的时候,余奶奶正背着件旧棉袄在老房子外面的公路上倒药渣,拖拉机宽的公路上用来铺路面的不是沙石而是熬煮得发黑的中药渣。 余爷爷和余奶奶的身体不太好,尤其是余奶奶长年吃着中药,医院里的西药吃不起,是找人打听的偏方抓药吃。 见到余喜龄姐妹两个,老两口都惊得不轻,赶紧把人拉进屋里,余奶奶把她的烤火笼塞到姐妹两个脚下。 “怎么这冷的天往这里来了?”余奶奶大手一一摸过姐妹两个的额头,都是冰冷的一片,手也是凉的,赶紧拉起余喜安的小手搓起来,赶紧催一边坐着卷烟的余爷爷去煮姜茶。 不想让老人担心,余喜龄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喜安刚刚生了场大病,余建业每天要上班,徐招娣除了要去镇上的鞋厂做工,还要去给叶家人干活,没时间看管她们,她才带着妹妹过来住一段时间。 说起叶家母女,余奶奶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余喜龄的小手没有多说什么。 喝完姜汤没一会余喜安就睡着了,余喜龄把她塞到被窝里,自己搓着手就进了灶屋。 余喜龄的叔婶虽然也住在村里,但每年除了给些钱粮,是不管老人的生活的,灶屋里的草把子和柴火都是老两口从地里山上背回来的。 灶口边的草把扎得整整齐齐堆的高高的,屋后还有两个稻草垛,整个冬天都不用担心没有草把用,不过家里的柴火却不太多,余爷爷毕竟年纪大了,比不上那些年轻人,余喜龄四下看了看,在墙角找到柴刀就出了门。 二十多年没有干过农活多少有些手生,不过砍了几截枯枝后,干活的感觉就回来了,毕竟是做熟了的,那些技巧已经成了身体的本能。 扎了一捆柴火在路上捡了两块牛粪,余喜龄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徐招娣领着余喜山来送粮。 余喜山眼睛红通通的,明显是哭过的痕迹,余喜龄愣了愣移开了目光。 “你爸让给送的。”徐招娣找机会把余喜龄拉到一边,“你别怨你爸,不管怎么讲,都是我们家欠她们叶家的。” “妈,是乔家。”余喜龄提醒。 徐招娣愣了愣,反应过来余喜龄是什么意思,眼神暗了暗,干笑着说,“那不是也一样,你爸他心里担着事,叶……乔家又是那么个情况,他也难。” 余喜龄不置可否,那边家里再难,也不会比余家的条件更困难,何况比起叶听芳母女,余建国更应该向余家爷爷奶奶赎罪才对吧! 徐招娣嘴笨,说服不了余喜龄,她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自己乖巧听话的女儿变得如此难缠,当妈的自然不会往精怪的地方去想,徐招娣左想右想,只想到是这次余建国顾着叶家人伤到了孩子的心。 其实她心里也伤心,要是孩子真有个万一,她也活不下去了。 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余建国是一家之主,不听他的她一个女人家又能有什么办法。 “妈,你要是听我的,就别去给叶听芳干活了,你每次去都把活给包圆了,连顿饭都混不上,值得吗?余建国什么时候能疼过你。”徐招娣不知道说什么,但余喜龄还有话要说,她拉住欲走的徐招娣,“这次要不是我醒得及时,你知道喜安会怎么样吗?她会死!” “你瞎说什么!”徐招娣心口猛地一慌,伸手拍了余喜龄一下,瞪起眼睛装做很凶的样子,“那是你爸!你怎么能直呼他的名字!你在你爸面前可千万别这样。” 余喜龄眉一皱,还想再说什么,徐招娣却飞快撸下她的手,“喜安好好的,以后别说这种话了,她还小经不住。你不想回去就先跟你爷奶住着,在家里多听你爷奶的话,勤快一点,我……我先去干活了。” 落荒而逃的徐招娣一头扎进家务活里,她本来就是个勤快人,哪怕得赶在晚饭前回去给余建国做饭,但她还是把屋里需要拆洗的衣物都翻出来去塘边拆洗了一遍,需要补的衣服也快手补好叠好,要不是时间来不及,她还想给老两口做完饭再回去。 但一直到走,她再没找过余喜龄。 余喜龄看着她自欺欺人地忙碌,也没有再去找她说什么,有些事情如果不是自己想通,旁人说什么都没用,即便是女儿也一样。 “余喜龄,你怎么这么犟!爸明明早上不让你走来着,他说反话你听不懂吗?”余喜山一直生着闷气,表现得也十分明显,但没想到余喜龄从一开始就无视他,到最后还是他自己忍不住找了过来。 不走难道留在那里继续被压榨吗? “你想干什么?教育我要像你和你爸一样给叶家人当牛做马?”余喜龄蹲在摇井边上洗从杂屋里翻出来的石磨。 “什么叫当牛做马!余喜龄你会不会讲话!还有,那是我们的爸爸,不是什么你爸!”余喜山气得眼睛都红了,十分严肃地强调,“爸说了,等听芳姨家里好些,咱们担子就能卸下了,爸还给你攒了学费,真的!你开年就能回学校了,带着喜安跟我回家好不好?” 不稀罕! 何况被余建国这样宠着惯着,叶家母女怎么可能会有独立的一天,家里好些不过是句空话而已,好到什么程度才叫好?乔志梁要念书,叶暖暖要念书要漂亮,哪哪都需要钱,那就是个无底洞,哪里有能填满的一天。 要知道余建国的想法里,是要把这兄弟两个供到大学毕业的! 余喜龄看了眼余喜山,想了想问他,“要是你和乔志梁同时考上大学了,家里只能供一个人上学,你让不让?” 余喜山一肚子话被堵得说不出口,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被余喜龄牵着鼻子走,却还是下意识地设想了她说的这个情况。 然后他很悲哀地发现,真到了这一天,他爸爸一定会动员他主动放弃机会的。 但是,“我成绩哪里及得上志梁的,我能不能上高中还不知道呢……反正我也不喜欢念书,我烦死上学了。” 不同于她上辈子早早辍学,余喜山是念了高中的,他的成绩初中时确实不好,但高中时不知道怎么突然开了窍,发奋起来成绩很快便超过了一向品学兼优的乔志梁。 后来,余喜山考上了重本,乔志梁发挥失常只考上了二本。 最终的结果是,余喜山撕毁录取通知书南下打工,等余喜龄听到消息赶回去的时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余喜山已经离开近半个月。 而叶听芳和余建国,正欢天喜地的准备给乔志梁大办升学宴。 第六章 余喜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也不知道升学宴上叶听芳是如何向乔志梁的师长解释的,毕竟余喜山同样是他们的学生,甚至是更得意的学生。 唯一让她觉得有些安慰的是,乔志梁没有出现在升学宴上。 想到乔志梁,余喜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很快又隐没下去。 余喜山没有劝动余喜龄,最终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徐招娣走了,他明天还得早起跟余建国去叶家挖泥印煤,趁着这几天天气还算好,赶紧晾干给叶家用上。 这时候大家都是自己用煤捅印蜂窝煤,买了煤炭后自己去地里挖黄泥,按比例和好,用那种手工打煤机做出来。 不过余家爷奶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家里烧的都是柴禾,烤火用的是木柴烧尽后的炭火,借着余温取暖。 晚饭由余喜龄亲自掌厨,不提上辈子三十多年的厨艺磨练,她可是五岁起就搭着凳子上灶台炒菜的主,理所应当地接了掌厨的活,余爷爷负责烧火。 小小的余喜安窝在余爷爷的怀里,坐在灶膛口烤火,边听爷爷讲故事,不吵也不闹。 老家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没有电灯,老两口习惯了摸黑,需要时候顶多点上煤油灯,家里电线倒是给扯上了,堂屋顶上一直悬着个空灯罩,余建国两兄弟只当看不见。 “明儿我找大队干部给咱们家把电通上,奶奶家里有灯泡没有?”吃完饭摸黑洗了碗,余喜龄看着堂屋里豆大的煤油灯,莫名有些心酸。 余爷爷有些为难,谁不想亮亮堂堂地过日子,但每个月的电费不是小数,老两口吃药的钱还长年赊着账呢,只是心里到底不想委屈了孩子,“有有,你奶奶收着呢。” “爷,你别担心电费。”余喜龄想了想,“我打算自己做点小生意,赚钱养你们和喜安。” 要花钱的地方多着,眼前要置办的东西就不少,喜安大点就得送她去念书,还有爷爷奶奶的身体,更是当务之急。 人老了病痛自然就来了,何况是余爷爷这一辈人,年轻的时候是吃了大苦头的,再加上现在家里这个情况,余喜龄怀疑老两口吃的中药根本就不对症,上辈子余爷爷和爷奶奶都走得早,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也是她上辈子最大的遗憾之一。 “哎哟,我这也能享上孙女儿的福喽,奶奶等着。”小孩子总爱许这样的愿,心知等不到这天,但老两口还是特别高兴。 晚上没灯,一家人都睡得早,余喜龄却睡不着。 她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开余建国的“庇护”,不是没有做好准备的。 回老家的路上她就想好了,赶在年前做豆腐卖,然后过年前两天可以去县城卖对联,这两样都能赚钱,就是特别累。 做豆腐要手艺,前世她辍学后被余建国送上镇上一个老师傅那里做学徒兼帮工,头两年没有工钱,逢节还得往师傅家送节礼,两年后有了工钱,但从来都是已经成为她继母的叶听芳先一步领走。 从学豆腐开始,她一直做了八年的豆腐,后来自己创业,第一笔流动资金也是做豆腐攒下的,但余喜龄平生最讨厌的工作就是做豆腐。 她在豆腐坊推着磨盘,在脏乱地泡在黄豆的大桶边穿行的时候,叶暖暖正穿着校服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她辛苦一天回到家里,还要被嫌弃身上的豆腥味儿太重。 因为她去做豆腐,叶家饭桌上再没出现过豆腐制品,那时候余喜龄常想,既然这么嫌弃她,为什么不嫌弃更腥更臭,她磨豆腐赚来的那些钱呢? 但再讨厌,现在也得把这门手艺捡起来,赚钱最重要。 第二天一早,余喜龄就忙活起来,先去粮仓挑今年新收的黄豆。 余喜龄要磨豆腐,余爷爷和余奶奶没有说什么阻止的话,做豆腐要真这么容易还能赚钱,早有人去做了,哪能轮到他们,他们这地界只有一家做豆腐的,卖豆腐的半个月来一次,只有白豆腐和香干两种选择,价钱不贵,白豆腐八分一斤。 好在家里每年都种了黄豆,今年也收了不少,想做就做,做完了自然就不惦记了。 爷爷奶奶这么想,余喜龄也没有多解释,多说不如多做。 家里石磨有现成的,大铁锅也有,压模和木桶的话,隔壁邻居爷爷做木器,可以先去赊账,唯一不方便的是家里的铁锅还得做饭,她想做豆腐,得赶在早饭前,把锅让出来。 镇上的老师傅还得过几年才会举家迁到本地来,县里的豆腐余喜龄吃过,是本地的做法,比较粗糙,她的不一样,做出来的豆腐润滑,豆香浓郁原汁原味。 和干活一样,从挑豆子的那一刻起,余喜龄就知道做豆腐的手艺不是她想忘就能忘得了的,甚至连熟悉的过程都不需要,除去泡豆子的功夫,她一个人没用多长时间就压出了重生后的第一版豆腐。 吃过余喜龄过的豆腐后,老两口都对她这门生意有了期待,只是每天凌晨起床干活,五点不到就得出门叫卖,余喜龄满打满算才十二岁,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住。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上忙。 “我一个人就行。”余喜龄笑,把用白糖拌好的白豆腐递给眼巴巴馋了很久的余喜安,“做豆腐流程虽然多,但除了卤方别的都很简单,万一别人偷学了可不行。” 其实哪能那么容易偷学,光是做豆腐的这份辛苦都能吓跑很多人,更别提各种时机,点卤手艺之类,没有几年的功夫根本成不了火候。 “我去卖,你爷爷还没老到动不了。”余爷爷抽着卷烟做了决定。 他替孙女去,一是心疼余喜龄年纪小,二是这个时候大家思想还很保守,没几个人能看得起做生意的,尤其是这种小商小贩。 要说余爷爷心里也不是完全支持的,但形势所迫,他已经能感觉到老伴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再不去医院看看的话…… 说干就干,当天余喜龄早早就睡了,夜里十一点都不用余奶奶喊,就自己摸黑起了床。 为了省电,家里只有厨房装了灯泡,泡好了豆子圆鼓鼓的,颗颗饱满光润,转起石磨,很快乳白的生豆浆伴着豆渣一起流进桶里,过滤了好些遍后终于上锅熬煮,余喜龄边搅动边看火,什么时候抽火,什么时候点卤上模,早就孰能生巧不需要思考。 等白嫩弹滑的豆腐压制成型,直起腰一看窗外还是黑蒙蒙地,根本分不清是什么时候。 “爷,天还黑着呢,您再睡会。”坐在灶膛口打了个盹,睁眼就看见余爷爷轻手轻脚地往竹担里放豆腐,余喜龄揉了揉眼睛赶紧起身去帮忙。 第一天试卖,她没做多少,两个筐各装了两版就没了,剩下的一点余喜龄打算留着家里吃。 “老了觉少,天也差不多要亮了,你赶紧回屋歇着去。”余爷爷不让她送,赶她回屋,自己摸着黑就出了院门。 余喜龄不放心,悄悄地跟在余爷爷的身后,眼看着他担着担子,直接去了邻村,然后一家家地敲开门叫卖。 这时候谁家也不富裕,有时候村里听广播,很偶尔才会有哪里出了万元户的新闻,但他们这儿普遍都穷,敲开了十家的门,也只有一家拿碗装了半块豆腐给孩子解馋。 余喜龄蓦然就想起了那年余建国让她辍学,余爷爷冲到叶家拿扁担打余建国的逼余建国供她上学的事儿。 那时钱都在叶问芳手里攥着,她说拿不出钱来供,她和余喜山只能有一个人上学,就连去上的那个,都得先欠着学费慢慢还,能怎么办? 余爷爷和这后来媳妇争辩不来,余建国又不吭声,后来他就带着余喜龄一家家地去借钱,家里欠的钱实在太多,虽然最后没有借到,但余喜龄一直记得余爷爷躬身敲门的那一幕。 最后,只能无奈选择让余喜龄辍学。 余喜龄开始并不恨余建国偏心,她只恨叶听芳表里不一,太有心计。 她上学晚,七岁入学,十二岁才上四年级,再加休学,她初中毕业的时候都快十九岁了,那时候余建国和叶听芳都结婚两三年了,家里靠着余建国一个人的工资,供四个孩子确实很困难。 她那时候以为四个人都是一样的,但显然不是。 她和余喜山开学交粮到学校,中午在学校吃,叶暖暖和乔志梁回家吃,叶听芳会给他们开小灶。她和余喜山的学费从来都是拖到期末才勉强交上,但叶暖暖和乔志梁从来不用为学费担心,也不必面对老师一而再,再而三催费的窘迫和自卑。 至于别的方面就不必比了,让他们在学校吃,是家里交不起四个人的粮,只能“委屈”叶暖暖兄妹,至于学费的事,叶听芳一直瞒得很好,直到有一次新来的班主任无意中说漏嘴她才知道。 亏她那时候还觉得优雅懂礼的听芳阿姨嫁给她爸实在太过委屈。 余喜龄跟了没多久就被发现给赶回了家,直到傍晚,余爷爷才担着空担子笑容满面地回到家里。 “统共卖了五块八角三分,加上喜龄给我的一块八零钱,一共是七块六角三分,喜龄你快数数。”余爷爷笑容满面地,先把钱给余喜龄,才接过余奶奶递来的热手巾。 一板豆腐二十斤左右,八分一斤,四板卖五块八也差不多,余喜龄见余爷爷卖的时候遇到特别眼馋又没钱买的孩子,会挑一小块给孩子解馋,会损耗一点,但谁知道这会不会是潜在的顾客呢。 “豆子是自己家里的不花钱,但是等家里的用完就得去外头收黄豆了,一斤豆子能出四斤豆腐,一板豆腐的成本大概是九毛,四板能挣差不多一到两块。”余喜龄掰着指头算,越算余爷爷脸上的笑容就越多,“但是柴火工具也要成本和损耗……” “柴火我顺路就能捎回来。”余爷爷红光满面地摆手,人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重要的是赚钱,他们这儿工人一个月最多的也才三十来块钱呢。 洋分一分一盒,盐是一角二分一斤,现在一天就能挣一块钱,一个月就是三十了,都能赶上工人的工资,要是他再勤快点,就能攒够钱给老婆子看病了。 日子一下就有了奔头。 第七章 嫩豆腐切成小方块用热油炒了,放盐加上酱油和葱花就很香,余奶奶惦记着两个儿子,等余喜龄睡过回笼觉起床,便支使着余喜龄往余建国那边送,余二叔那里老太太自己踮着小脚就去了。 虽然很不情愿,余喜龄还是带着余喜安回了趟所谓的家。 没想到家里铁将军把门,现在鞋厂不用赶工,徐招娣这个时间应该在家才对,问了邻居才知道,徐招娣一大早就带着余喜山去了镇上。 早应该猜到会是去了叶家,余喜龄叹了口气,把豆腐送给邻居领着余喜安又回了老宅。 余建国一心为了叶家母女奉献,这事没人能劝没人能管,余喜龄也不会去管,而徐招娣,余喜龄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说的就是徐招娣,余建国的任何话和指令,都会被她奉为真理,指东是绝对不敢往西的。 何况,徐招娣心里也是真的感激牺牲的乔爱国,顾念着他救了余建国,她对叶听芳母女也只有忍让的份。 说起来,现在余建国和叶听芳应该已经暗生情愫了吧,余喜龄头痛的是,不知道到底要发生什么样儿的事,才能让徐招娣彻底醒悟过来。 她们回得早,余奶奶虽然有些奇怪,却没有多问什么,心情极好地拉着姐妹两个给她们量脚,准备给她们做棉鞋。 等手里的钱攒得多一些,得先给大孙女做件棉衣,这大冬天的余喜龄身上还是件薄袄,哪里能抗冻,尤其是凌晨最冷的时候。 余喜龄任由余奶奶折腾,老人家有事做了,精神气明显要好了很多,把余喜安也给余奶奶带着,余喜龄就去粮仓量黄豆挑黄豆去了,现在泡上到夜里十二点正好上磨。 挑着黄豆,余喜龄心里前所未有地踏实,上辈子她拼了半辈子,连为了什么都不知道,重生一回才知道,心里有了挂念的人,活着才有劲头。 余爷爷的豆腐担子在十里八乡渐渐有了些名气,另一家卖豆腐的虽然气闷,但试过余爷爷的豆腐后,自己就换了地儿,他们有单车比余爷爷走得远,无非是多跑几里地而已。 瞅着担子里剩下的半板豆腐,余爷爷心里直乐呵,现在他不用走那么远,也能早早把豆腐给卖了,要不是余喜龄怕他累着,每天定量死活不肯多压两板豆腐,余爷爷是恨不得一整天都在外面跑,走再远也不怕。 “爸!”余建国怒气冲冲地看着坐在别人家门坎上歇气的余爷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见了什么?他的老父亲竟然在干小贩的活,把他的脸都给丢尽了! “您老这是在干什么,谁让您出来丢人现眼的,走走走,赶紧跟我回去!”余建国停稳单车就去拉余爷爷,余爷爷脸上的笑还没露出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父子两个难得地对峙了起来。 “我给你丢人了?”余爷爷眯着眼睛反问。 余建国脸色一凛,“怎么就不是给我丢人,我缺您吃还是缺您穿了?您这么大岁数还干这种下九流的事儿,你让别人怎么看我,让我在单位怎么开展工作?” 是没缺吃没缺穿,但也从来没关心他老娘和老父亲的身体,没想过多回家看看老人!余爷爷的眼睛陡然湿润了起来,像是从来不认识余建国一样,直直地看着他。 余建国撇开目光,手下不停地去拉余爷爷,让他跟他回家去,结果余爷爷不动,余建国也来了火气,一脚便踹翻了装着雪白豆腐的担子。 想到这豆腐是余喜龄那个孽女折腾出来的,余建国更气,上前补了两脚。 豆腐一下子便被砸散了,混在泥地里,又被碾进泥土里,连捡都捡不起来,余爷爷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抖着手指着余建国,抓住地上的扁担,“你这个孽子!” “喜龄哪,奶奶这心呐跳得厉害,你去村口去迎迎你爷爷,怎么这时候还不回来?”桌上的饭菜都凉了个透,余奶奶心神不安地道。 余喜龄也担心,赶紧戴上帽脖出了门,一路走到村口还是没有见着余爷爷的影子,余喜龄便沿着马路往前走,走了两里多地,才见到神情颓败的余爷爷拿着扁担拎着筐缓缓归来。 “爷爷,这是怎么了?”余喜龄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搀扶住余爷爷。 余爷爷紧紧握着余喜龄的手,却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余喜龄心疼极了,“爷,不急,咱们回家慢慢说,没事啊,人没事就行,不着急。”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胡思乱想,什么情况都设想了一遍,难道是遇上了地痞?也不知道爷爷有没有受伤。 回了家,余爷爷缓了很长一口气,才忍着激动把余建国找上门的事儿说了一遍,“真是造孽啊!余建国这混球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竟然是余建国? 余喜龄都惊呆了,余建国怎么会知道爷爷卖豆腐的事?明明她和余爷爷已经很注意,只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转,就是不愿意让余建国知道这事儿。 余爷爷出于什么样的担心余喜龄不知道,但余喜龄担心余建国知道她能挣钱,会逼着她把钱拿出来供叶家花销,逼她像上辈子一样,成为赚钱机器。 但万万没想到,余建国竟然会反对? 为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余建国还不是上辈子那个被开除了工职,靠打散工养活两家人,被磨平了傲气的余建国,现在的余建国大小算个小干部,在乡镇府有个体面的工作,走出去会被人客客气气逢迎一声余主任的时候。 家乡落后,还没有跟上大城市的步伐,没到笑贫不笑娼的时候。 这时候余喜龄只能劝余爷爷,尤其是听到他们父子两还差点动了手之后,“他没伤着您吧,爷爷您别生气,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犯浑了。” “他没敢打我。”余爷爷知道余喜龄是说叶家的事儿,摆了摆手长叹一口气,孙女说得没错,他这个儿子头脑不清楚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他懒得跟他计较。 “我就是生气他糟蹋了那半板豆腐,那都是钱呐!”余爷爷想着白花花的豆腐砸进泥里,现在还觉得胸口生疼,“喜龄你明儿多做一版,爷爷多跑跑,得把今天亏的钱赚回来。” “您还去呀?”余喜龄有些惊喜,她还以为经过余建国这一闹,爷爷会不再做这门生意。 毕竟哪有心疼孩子的父母真正拗得过孩子的,尤其是余爷爷一直都很看重余建国,自从余建国成家立业后,整个余家他都能当大半个家,余二叔有时都得看他的脸色。 “去!”余爷爷看了眼坐在一边抹泪的余奶奶,狠了狠心,指望着儿子赚钱给老伴治病,倒不如趁着他还能动,拼一把。 就是得辛苦孙女儿了。 余喜龄倒不觉得累,这个生物钟她早就习惯了,因为昨天的事,余喜龄帮着余爷爷放好豆腐后,坚决不肯睡觉,要跟着一块儿去。 余建国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地死盯着他们的动静,但也不得不防,爷爷毕竟上了年纪,昨天的事发现一次他能顶住,再来一次可就说不准了。 要余喜龄说,停一停也没啥关系,余爷爷最近也累得很,正好休息一下,可老爷子不乐意,晚上早早自己去磨豆子,要不是余喜龄拦住,余爷爷只怕要跟着她干通宵。 余建国没有去砸担子,爷孙两个高高兴兴地回家,一进堂屋,就看见黑着脸坐在里头的余建国,还有低着头站在一边的徐招娣,和抹着眼泪不说话的余奶奶。 院子里,余喜龄磨豆子的石磨滚在泥地里,手柄断在一边,泡好的豆子撒在厨房门口,撒了一地,赊账得来的新木桶已经四分五裂,小小的余喜安正泪眼汪汪地蹲在地上从泥里抠豆子。 “你好大的架子!”余爷爷气冲冲地进了堂屋,见到余奶奶哭不免有些心疼,“你个老婆子哭啥哭,你儿子不心疼你,你光心疼他有啥用,你只当那些年的饭都喂狗吃了吧!” “爸!”余建国不好再坐,站了起来。 余爷爷根本就不理他,半拉半护着余奶奶进了里屋,老伴身体不好,好不容易两个孙女来了,整天高高兴兴地,他看着也舒心,结果余建国一来,就把他老娘给惹哭了。 被漠视的余建国,“……” 余喜龄也不理他,俯身抱起余喜安。 余喜安一看见她,就奔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月,余喜安就不记得余建国了,就连徐招娣也没以前那么亲热。 小人儿比谁都懂,谁是真心地喜欢她,爱她。 “余喜龄!”余建国气得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从牙齿里磨出来的。 余喜龄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怎么,昨天当街打我爷爷还不够,今天要追到家里来打?不把我爷爷气死你不罢休是不是?” 这话其实很大逆不道了,徐招娣惊得连呼吸都不会了,她看着余喜龄轻声呢喃,“喜龄,你怎么……” 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 余建国怒目圆睁,两个鼻孔吭哧吭哧喘着粗气,额角的青筋气得直跳,余喜龄冷哼一声,昨天都跟敢去砸爷爷的摊子,气他老人家,怎么今天她说两句就受不了了? 屋里只剩下余建国的气喘声。 余喜龄跟他无话可说,刺了他一下就抱着余喜安准备进里屋,等会爷爷出来,肯定还有得吵,喜安还太小,她不想让她看到那样的画面,这样不好。 然而没料到的是,余建国竟然大跨一步,直接抓住余喜龄的马尾,把她扯了回来,抬手就是狠狠地一巴掌,直接把余喜龄给打懵了。 “哇哇……”受到了惊吓的余喜安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余喜龄只觉得这哭声忽远忽近,变得格外不真切起来。 “余建国!” 第八章 那一巴掌,不仅吓到了余喜安,就连余建国自己也吓到了,他退了两步,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是半扬起的状态。 打人不打脸,余家的家教确实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但打人用得从来都是戒尺或者扫帚条,从来没上手甩过孩子的耳光,肯定是余喜龄说的话太气人,他才会忍不住的。 “滚,你给老子滚,老子只当没生过你这儿子!”余爷爷听着声出来,一眼就看到余喜龄脸上鲜明的红肿,心彻底寒了。 这些年来余建国对他们夫妻几乎是不管不顾,他们默默地忍了,孩子有孩子的难处,他们当父母的理解,只要他过得好就行,余建国给的生活费连基本生活都顾不了,更别提给老伴买药,但他们还能动,就不朝孩子伸手。 可是现在看来,是他们错了! 早些年他和老伴就劝过余建国,天大的恩情也不至于赔上一家人,他孝顺乔家老人,照顾遗孀他们不反对,但首先他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余建国充耳不闻。 “余建国,你别忘了,救命之恩上头,还有父母生养之恩,你娘当年为了送你上学,送你参军,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你不记得是吧!你丧了良心啊,把你娘气哭,现在还动手打起了闺女!”余爷爷浑浊的双眼湿润,“你以为你长到这么大,就没过犯错犯浑的时候!我和你妈是这么教你的?何况这事,是我点了头的,你要打要杀只管冲我来。” 余建国木着一张脸不说话,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话。 他很想解释一下,但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说当年他娘冒着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名头,还要去城里黑市换钱供他上学养他吗?还是说亲爹和女儿的行为,让他在单位抬不起头来? 余建国痛苦地搓了搓脸,他来的时候明明是想好好说的,但实在是这个孽障说话太难听了,他什么时候跟自己亲爹动过手!他挨揍也只有躲着的份! 但是,他把亲爹气倒在雪地里也是事实。 不是没有看见家门口被中药淹没的公路,只是自欺欺人地认为,爹娘的身子骨还利索,比起弟弟,他要更孝顺而已,至少老两口的花用都是他在供着。 “爸,你就当为我着想,在家里歇着吧,您老这么大年纪了……”缓了缓,余建国狠了狠心,“我每个月再多捎五块钱回来,给我妈看病买药,成不成?” 加上先前的三块,一个月七块钱,还有家里一年卖粮的钱,应该差不多了。 余爷爷脸抽了两下,没有作声。 心口却一阵阵地发闷,到底是有多不上心,才会连自家亲爹亲妈一个月吃药的花用都不清楚,想必他这个好儿子连他娘是什么病,病了多少年都不清楚吧! “您也知道我这个工作来得有多不容易。”他转业回来,本来是分到学校当个普通的体育老师,但因为乔爱国的关系和乔家的帮忙,最终被分到了乡镇府,他很珍惜这份带给他体面和荣耀的工作。“等我升了职,我就……”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孙女的宏愿听在耳里是孝顺,但儿子画的大饼,余爷爷已经不相信了,除了心痛只余失望,“以后喜龄和喜安归我和你妈养着,不用你管,我看你也管不了,豆腐担子我也会继续挑下去,你要是看不惯,你就当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余建国极不甘心地走了,不走也没有办法,余爷爷是决不会听他的。 事情从余喜龄这个孽女执意抱着喜安去看病起,就没有一件是让余建国顺心的。 为了给听芳嫂子凑齐冬天用的煤,余建国头一次去求人赊账,虽然听芳嫂子没有多说什么,但他自己看着黄泥比煤粉多的蜂窝煤,自己心里就不好受,更别说那煤烧起来熏人,暖暖那丫头呛着直掉眼泪,却还安慰着他说很暖和。 他就是这个家里的天,什么时候到了女儿置疑老子的时候,带着余喜安跑回了老家不说,竟然还怂恿着老人去做小贩! 余建国越想越气,一肚子火气不处撒,冲着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徐招娣冷哼一声,跨上单车拐了个方向直接往镇上的方向去。 徐招娣麻木地愣了愣,低下头往家里赶,儿子今天被余建国掇去叶家帮忙做活,估计是没有饭吃的,她要赶紧回家去做饭。 至于两个闺女,徐招娣抹了抹泪,有亲爷爷亲奶奶照看着,吃不了亏。 老宅堂屋里,余喜龄拿着煮鸡蛋在脸上滚着,余奶奶在里屋哄还在抽噎的余喜安,余爷爷在堂屋里架着条凳刨木头,准备把石磨修一修,木桶是没法修了,只能再去赊一个。 爷孙俩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刨森头的声音,等余爷爷刨了一堆刨木花,余喜龄便把它们拢起来装进化肥袋里,留着以后引火用。 一直到晚饭,家里的气氛还是十分沉闷,余喜龄心里酸酸涩涩地,有些自责但又觉得事情发生到这一步,也好。 如果她不来,爷爷奶奶和余建国依然维持着母慈子孝的状态,老两口不至于像现在这么伤心,余爷爷今天说的那些狠话,最心痛的其实是他自己和余奶奶。 余建国顶多就伤心一阵子吧,余喜龄叹了口气,自责归自责,她是一点也不后悔的,指望着余建国,还不如靠她自己,论孝顺余建国连余喜山都比不上。 至少有个余建国这么无良的亲爹,等余建国年老,余喜山还愿意让妻子儿女去照顾他。 “哟,吃饭哪。”一家子沉默地吃着饭,余二婶抱着小堂弟余壮壮跨进了灶屋门。“还装上电灯泡啦,啧啧啧。” 简陋的八仙桌上,摆了碗坛子辣椒炒油渣,炒青菜,还有一盘红烧豆腐,豆腐里余喜龄切了些肉沫,余二婶眼晴一下子亮了,这伙食平时过节也不定有这么好! 不过很快那点亮光就阴沉了下去,目光扫过余喜龄和余喜安两个丫头片子,余二婶磨了磨牙,毫不客气地把怀里的余壮壮塞到余奶奶身边,自己上碗柜拿了两只碗出来。 也不理他们,直接把碗塞到余壮壮手里,“吃,你看你堂姐一来,你爷奶就背着你们弄好吃的,啧啧,都是一样的孙辈,咱壮壮还是孙子呢,偏心也没有这么偏的,壮壮你多吃点。” 余爷爷、余奶奶,“……” 其实上辈子,余喜龄兄妹也一直认为爷爷奶奶偏心二叔一家,对两老意见特别大,除了年节几乎从不往老宅来。 余建国两兄弟妯娌自己有龌蹉,却引导着孙辈误解误会两个老人,对老人极不孝顺,明明两老有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自己吃,硬要攒着分给几个孙辈,余奶奶直到病逝,都还在替孙子孙女们做鞋。 想到爷奶过逝后,余喜龄在老宅柜子里发现的那一大包纳好底不同尺码的布鞋,心里就酸酸涨涨。 “二婶是给爷奶送油来的?”余喜龄可不惯着,余建国管老宅的花销,余二叔管老宅的油盐,这是当初就说好了的。 这次余喜龄来了才发现,家里的油罐子空了都不知道多久,罐壁被刮得干干净净,碗柜里一张用来擦锅当油用的猪皮都擦得焦黑,爷奶吃的菜里连点咸味都没有。 桌上的油渣是她去割的肥肉熬的,就连豆腐里那点肉渣,也不过是从肥肉里挤出来的一丁点肉沫儿,竟然被二婶说成这样,更别说从她做豆腐起,余奶奶就没断过二婶家的豆腐。 上次二婶来她没逮着她,这次可不打算放过。 “这不是有油?”余二婶伸筷子的手顿了顿,脸上扯出一抹极僵硬地笑来,心知大伯哥每月的钱没断过,但她们夫妻的油盐啥的,就没有不断的时候,这会被余喜龄点出来,哪里能不心虚。 她也知道余喜龄姐妹俩来,她那老实妯娌也是送了粮来的,不存在啥偏心问题,反而是他们两口子平时得的便宜比较多。 想到每个月大伯子给了钱,公公总会给孩子们买点糖甜嘴,余二婶识趣地不再说什么,只加紧夹菜。 余喜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抢过豆腐和油渣的菜碗,给余爷爷和余奶奶都拨了一半,才放下来。 “喜龄这孩子越来越厉害了啊!”余二婶干笑了两声,夹菜的动作缓了缓,不敢再拿偏心说事,“爸,妈,听说下咱晌大哥和大嫂回来了,咋不去我那边坐坐,那是稀客啊。” 余二叔家离老宅不过隔了几户邻居,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余建国今天回来又是打又是砸,那边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装聋作哑而已。 这会又跑来给老两口捅刀子。 余喜龄把筷子一放,“二婶,要不这饭先别吃了,咱们好好说说这每个月的赡养问题。” 这侄女怎么越来越不近人情了? 余二婶瞟了她一眼,终于老实了起来,不过目光却把灶屋里收拢到柴火堆边的木桶块给看在了眼里,还有余奶奶和余喜安发红的眼睛。 啧啧,这大伯哥还挺不是东西的啊,居然把婆婆都给气哭了,听说前儿还跟公公动了手来着。 余二婶这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菜碗大的碗吃了两碗饭,要不是余喜龄煮的白饭不够,估计她还能再来一碗,就这,她也是一路打着饱嗝回去的。 余奶奶看着儿媳妇抱着小孙子走远,手里还端着碗冒尖的油渣,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二婶就这样,你别和她计较。” 余喜龄笑笑,一碗油渣而已,确实没啥好计较的。 第九章 一碗油渣换二婶嘴碎的本事,在余喜龄看来,太划得来。 很快,村里就有了余建国假孝子的流言,上次余建国在外面和余爷爷起冲突的事,伴随着流言的蔓延,从邻村传回了村里,再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清远镇,余建国的单位。 而此时的余建国正因为老父亲不理解他,余喜龄一门心思跟他作对而苦恼,心里琢磨着要心平气和地跟余喜龄谈一谈,不能让她小小年纪就走上歪路。 被领导找去谈话,余建国还是一头雾水,等领导旁敲侧击地提点了几句,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后,余建国的心平气和瞬间被抛到了九宵云外。 听芳嫂子说得没错,那脑生反骨的死丫头生来就是克他的! 想想听话乖巧的暖暖,余建国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过余喜龄这个女儿才好,也不知道他当兵的那些年,徐招娣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好好的女儿竟然被她教成这样,徐招娣没文化,到底不如听芳嫂子会教育孩子。 心情烦闷的余建国下班后直接去了叶家,在叶家吃了晚饭,听了一顿温言细语的劝慰后,身心终于熨帖,赶在天黑前才慢悠悠地回了家。 见他回家,余喜山立马奔出门给他放单车,正忙着黏纸皮壳的徐招娣赶紧起身去热饭,余建国沉着脸表示吃过了,甩手就回了里屋,开灯看文件办公。 徐招娣脸上闪过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余建国生活规律,不管是出去窜门,还是在家看文件办公,到了九点半,肯定是要上床睡觉的,洗脸洗脚用的热水一定要提前烧好,不然他会发脾气。 九点半,余喜山不用喊,就去灶上给余建国兑水拿毛巾,等里屋的灯熄了,母子两个又重新坐回到堂屋的八仙桌边就着温热的火笼糊纸皮壳。 以前徐招娣是不做这些手工活的,每天打零工就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家里还有农活,得空还要去叶家帮忙,回家还得伺候徐建国,整个人连轴转,哪有停的时候,但现在再累她也去厂里接了活,白天没时间,就晚上熬夜干。 她要攒钱给喜龄和喜山交学费,还有以后喜安的。 想到余喜龄小小年纪就熬夜磨豆腐,徐招娣就忍不住想流泪,她不跟别人比,她就想自己攒钱能供孩子上学,不要孩子这么小就为生计操心。 一大早余爷爷就挑着担子出了门,余喜龄睡了个回笼觉,起床时家里已经没了人,喜安肯定被奶奶带着去村里玩了,慢悠悠地把灶上温好的饭菜吃完,刚放下筷子,余建国就来了。 “你别担心上学的事,以后我供你,你爷年纪大了,你心疼心疼他,别让他一把年纪还去外头吃苦。”余建国看了眼灶屋里借的和刚修好的两个石磨,脸色黑了黑,却出人意料地忍下脾气。 余喜龄稀奇地看了眼他,“不会动不动就让我休学?开学就给我缴上学费?不让我欠一整期的学费,不让我用叶暖暖的旧文具旧书包?” “……”余建国被噎得好一会说不出话来,“你这孩子!在哪里学得这么虚荣。” 她这就叫虚荣?那叶暖暖逢开学就要换新书包新文具新衣服又怎么说? 现在的余喜龄不在乎这些,但上辈子的她很在乎,只是那些卑弱的在乎都掩藏在了余建国灌输的“美好品质”之下。 如果供叶暖暖的人是任何一个人,余喜龄都不会有任何异议,但那个人是余建国,是她的亲生父亲,余喜龄替上辈子的自己不值,凭什么? “你现在是跟别人比成绩的时候,比吃穿是没出息的孩子才做的事!”余建国痛心疾首地教育余喜龄,转念想到待遇截然不同的叶暖暖,“喜龄,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应该懂爸爸的为难。” 余喜龄摇头,“您不是刚刚才要求我要懂事一点吗?很抱歉,我不懂。” “余喜龄!我好好在跟你说话!”余建国气得猛地拍桌,桌上还没来得及收的碗筷在桌上蹦了两蹦。 余喜龄挑挑眉,径自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来,上次来余建国毁了不少东西,家里的碗筷本就不多,她可不想再因为余建国而损失半点财物。 灶屋里,余喜龄洗着碗想着豆腐的事,余建国喋喋不休地给余喜龄灌输上辈子糊弄她一生的大道理,无非就是自家欠叶听芳欠叶暖暖兄妹的,她要大度一些不要去争,要知恩图报。 “你是我的女儿,我才会对你严格要求,你看我这样对暖暖过吗?管过她吗?我是供她,但教育她不是我的事,喜龄,你要懂爸爸的苦心,在爸爸心里,你一直是那个听话贴心的孩子。”余建国长叹一口气,这些年维持着两个家庭的用度周转,他也身心疲惫。 余喜龄嘲讽地勾起嘴角,上辈子余建国就是拿这些话来哄她的,所以她大度善良不争不抢,只为了做他心目中最听话的孩子。 “爸爸知道让你休学对不住你,但是你成绩比暖暖好,在家也能学习。”余建国看了眼余喜龄,见她脸上没有半点动容,不由有些恼怒,但想到他是来解决问题的,只得再次压下火气。“好好好,我保证你以后都跟暖暖一样,学费按时给你交上,好不好?” 余建国想,他姿态放得这么低,应该够了吧?要知道他可是她余喜龄的老子! 可惜现在的余喜龄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轻易便能糊弄,他叹叹气就着急担心,一心为他分忧解虑的余喜龄,也不是那个自卑懦弱,在父亲这座大山前,不敢提半点要求的余喜龄。 “行啊。”余喜龄应得很爽快。 倒是余建国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余喜龄说了什么,脸上瞬间浮起喜色,果然听芳嫂子说得对,孩子对父亲有着天生的濡慕之情,先前是他用错了方法。 想起听芳嫂子说起这些时,暖暖那孩子脸上失望悲痛的表情,余建国心里便充满了内疚。 “我的学费等翻了年再说,这个不急,但是奶奶现在身体不好,吃的药根本不对症,你先给钱领奶奶去医院看病再说。”余喜龄洗好碗筷放好,给烧水的小锅里添上水,夹出灶里的炭准备封灶。 “还有喜安上次拿药的钱没给,爷爷的身体也不见得比奶奶好到哪里去,也得去医院检查,对了,我哥上学期的学费还欠着,也得先还上,你什么时候把钱拿来,我什么时候就不做豆腐。” “……”余建国嘴角抽了抽,想训斥余喜龄,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如果能拿得出钱来,事情就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可惜无论他怎么说,余喜龄就一句话,拿钱来,有了钱一切都好商量。 换句话讲,如果有钱,谁愿意干那么辛苦的活,能像叶家母女那样舒舒服服在家里呆着,就有人供养的生活,她也想去享受一下,何况照顾未成年子女赡养老人,本就是他余建国的责任,她拿他的钱,可半点也不会亏心。 “我没钱。”余建国脸色铁青。 余喜龄早干完了活,拿干净抹布擦干了手,站得离余建国远一些,才缓缓开口,“你堂堂一个主任怎么会没钱,这样吧,我们来算算,你每个月的开支,你一个月工资六十五块钱,除了给爷爷奶奶的三块钱,家里花不到你一分钱,剩下的六十二块钱,除了你每个月的烟钱,就是给叶……。” “你住口!”余建国拍着桌子站起来,恼羞成怒地指着余喜龄,“你竟然算起你老子的帐来了是吧!我赚的钱想给谁给谁,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 余喜龄耸耸肩,“所以,我现在自己赚钱,不想挨着你半点边。” “你……你有本事就别认我这个爹!”余建国指着余喜龄说不出话来,话出口想到那天余喜龄说把他还给叶暖暖的话,想来她是早就不打算认自己这个爹了。 浓浓的挫败感瞬间涌上心头,交杂着愤怒失望,余建国甩手表示再也不管他们的事后,大步跨出了老家的门。 余喜龄快步追上前,扒着门口冲余建国喊,“你先别走!先把木桶钱和修石磨的钱还给我!” “你,你这个孽障!”余建国气急,胡乱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毛票了,扔到地上踩着单车就走了,他在心底发誓,再也不管这个女儿,他只当没有生过她! 余喜龄把毛票捡起来,数一数有七毛八,顺手揣进口袋里,她不会因为这个余建国的钱就嫌弃不要,余建国不是好东西,可钱是,这些钱给喜安买糖能吃好久了。 余建国回去后在家里大发了一场脾气,之后回家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晚,要不是每天夜里余建国会回来睡觉,徐招娣差点以为这个男人连家都不要了。 每天夜里余建国不论多晚回家,都能看到徐招娣和余喜山在做手工活,无意中得知这是为了给余喜龄攒学费后,余建国一生气扯了好些个,狠狠骂过徐招娣和余喜山一场后,便默认了下来。 再不听话再忤逆不孝,总归是他的种,徐招娣既然想管就让她去管吧,反正他是管不了了。 第十章 没有了余建国三天两头地来闹,余喜龄的豆腐生意一下子好做了许多,余爷爷托着老朋友的关系,竟然把豆腐送进了乡政,府的食堂。 余喜龄知道这事后,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这世界上往往都是子女负父母多,像余建国这样的父亲毕竟是少数,余爷爷嘴硬心软,不管余建国多混账不孝,他还是不愿意他为难。 送豆腐进了食堂,虽然走的是别人的门路,但为的还是余建国,都光明正大地同乡政,府做起了生意,余建国就不必担心影响不好了,余爷爷还拉着余建国去感谢了领导,顺势也破了余建国不孝的流言。 余爷爷用心良苦,就是不知道余建国领不领情。 天气越来越冷,余喜龄抽着空档和余奶奶一起领着余喜安云镇上买生活用品,顺便给余奶奶抓药。 余喜龄没想到重生以来和叶听芳的第一次相见竟然会是这样的场面。 改革开放好多年,小镇上各式各样的商店渐渐地多了起来,卖什么的都有,但余奶奶最爱去的还是镇上的供销社,老人家总觉得那里的货最全,合格最便宜。 供销社卖布料的柜台边上,叶听芳和余建国并肩站着,两人说说笑笑,似乎在讨论着手里的一块的确良布料。 叶听芳微卷的齐肩长发仔细地梳在脑后,额头两撇流海微卷着垂在两边,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洋气,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蓝棉衣,脚下踩着一双矮跟的小皮鞋,温柔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论相貌,叶听芳长相只是平平,反倒是徐招娣长得十分漂亮,浓眉大脸小脸盘,只是长年累月的劳作,徐招娣早被生活磨成了满脸沧桑的大妈,和气质出众,温婉大方的叶听芳站在一起,像是要老了十来岁。 事实上,徐招娣比叶听芳还要小一岁。 余建国在她们这地方算得个是大高个,一七九的身高,加上五官端正的皮相还挺能唬人,和叶听芳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 见着他们,余喜龄还没多大反应,毕竟后来她看得多了,早已习惯,倒是一旁的余奶奶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这男男女女的站得这么近像什么样子! “建国!”余奶奶喊了一声,余建国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飞速变换,大步上前来搀住余奶奶,询问她来镇上做什么。 “买点针头线脑。”余奶奶没好气地瞪了余建国一眼,叶听芳则笑眯眯地上前喊干妈,顺便亲热地邀请余奶奶和余喜龄姐妹去家里吃饭。 这声干妈,是最初余奶奶因为乔爱国救余建国牺牲而愧疚自责,坚决要认叶听芳当干闺女时定下的,但现在余奶奶是真怕这干闺女有改口叫她妈的一天。 知子莫若母,余建国看叶听芳时的眼神,和看招娣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余奶奶心里隐忧更重。 他们几人寒暄,余喜龄牵着余喜安站在后面淡淡地看着,脑子里努力在想上辈子余建国和叶听芳到底是怎么把他们的关系摆在明面上的。 当然她也记不起什么有用的细节,毕竟时间太过久远,她那时还没开窍,什么都懵懵懂懂地。 好像那时候徐招娣也就过世半年多的样子,徐建国家里家外地整个人颓废了不少,叶听芳跟着忙里忙外,再之后的某一天,等她们回家就是余建国喜气洋洋地通知她们,他和叶听芳领证的消息。 那时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叶听芳频繁出入余家,跟当家女主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而余建国的工资,不管是徐招娣生前还是过后,一直都是掌握在叶听芳手里。 不过一个是恩人遗孀,一个刚刚丧妻半年,闲话到处都是,加上余建国工作的关系,他们结婚后没多久,一家人就都搬去了县城生活,毕竟那里熟识的人不多。 现在想来,只怕当时余建国的颓废都是装的,妻子过世,他总不能表现得十分高兴的样子,事实上,余建国对徐招娣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 余建国没有在这里多留,说了几句后就匆匆离开,从头至尾他好像没有看见过余喜龄似的,直接把她忽略了个彻底。 她们父女现在的关系很紧张,余建国打定主意不管余喜龄,余喜龄也早过了缺爱的年龄,对他这个父亲尤其没有任何期盼。 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 而叶听芳则是留了下来,一边陪着余奶奶买东西,一边温声细语地询问余爷爷的生意情况。 没了余建国在场,余奶奶对叶听芳的防备明显淡了许多,也不介意和她闲话家常。 余奶奶在柜台上称油盐,余喜龄蹲在合作社门口放商品的门板给余喜安选小雨鞋,余喜安喜欢去马路上踩水洼,经常弄得一身湿不说,还容易感冒。 余喜龄最怕的就是她感冒生病,但也舍不得把她拘在屋里。 不大的门板上放了不少东西,雨鞋按大小型号放好,旁边还摆着一溜解放鞋,扎裤腰用的皮筋,帽子尼龙袜,扎头绳和大红水红色的头花。 “喜龄这是给喜安买雨鞋?”要结帐的时候,余喜龄挑了双大红色的小雨鞋放在柜台上。 这时候雨鞋实在没什么好选的,只有红黑两个色,就连码数也只有个大概码数,喜安试的这双大了不少,前头得塞些布团才成,至少得长到六七岁才能合脚。 “嗯。”余喜龄淡淡地嗯了一声,掏钱准备给结账。 叶听芳皱了皱眉头,嗔怪地把鞋子拿下柜台,语调软软的仿佛总在撒娇,“正好家里有双暖暖用旧的雨鞋,还好好的,就是小了点儿,我让暖暖给你找出来,听姨的别浪费钱。” 余喜龄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掏钱出来付了,上辈子她用了半辈子叶暖暖用不要的东西,这辈子喜安才不会重蹈她的覆辙。 再说凭什么她们就得用旧的呢?她们有手有脚花的是自己挣的钱。 叶听芳的笑脸僵住,余建国跟她说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他夸大,余喜龄她还不知道么,虽然脑生反骨,但性子像极了徐招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老实又听话。 现在看来,是她看走眼了。 余奶奶笑呵呵地打了两句圆场,却没有阻止余喜龄的行为。 叶听芳没有再多说,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倒是柜员看余喜龄的眼神带着些谴责和不赞同。 走的时候她悄悄凑在叶听芳耳边,一脸鄙夷,“这谁家孩子,真没礼貌!唉,你说的你家暖暖那雨鞋给我留着呗,正好我侄女缺一双。” “就是一熟人的孩子……行,你得空来拿。”叶听芳艰难地点了点头,暖暖那双雨鞋还能穿呢,不过她向来不得罪人的性子,再加上余喜龄一行已经出了店门走远,赶紧同意了脱身,快步往她们追去。 一路陪着她们祖孙三个去了药铺,又去粮站买了十来斤黄豆后,叶听芳才长着空跟余喜龄单独说上几句话。 “喜龄啊,你都好久没去姨家里了,暖暖老念着你呢,你有时候来家里玩。”叶听芳拢了拢耳边的头发,轻轻拉起余喜龄的手,一副十分心疼的样子,“孩子,这段时间你受苦了吧。” 余喜龄,“……?” 上下两辈子,就数现在活得最有劲头,叶听芳到底是从哪儿看出她受苦的? “你爸打你的事,我听你妈说了。”叶听芳叹了口气,“你现在还小,可能还不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但你要相信你爸爸是为了你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等你大了就懂了。不过你爸爸也确实不应该打你,这么大的姑娘了,再说咱们喜龄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你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的我听不懂。”余喜龄抽出自己的手,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叶听芳有个姐姐嫁到了余家祠堂,所以最开始余建国知道她们做豆腐的消息,极有可能是叶听芳告诉他的。 说不定还说了些什么别的,比如仔细分析了这件事会对余建国造成的影响,毕竟从上辈子起,叶听芳就一直是余建国的解语花。 所以余建国的反应才那么大,恨不得立时毁了才甘心。 叶听芳抿唇笑了笑,看她的目光完全像是长辈在看不懂事闹着脾气的孩子,并且一副不与之计较的神态,“好好,我不说这个了,傻丫头,你看看现在你这双手,都不像双姑娘家的手了,听姨的,回家吧,明年和暖暖一块儿上学,以后考学去大城市。” 在她看来,余喜龄再怎么变,到底还是个孩子,只要她是个孩子,就好哄。 “你到底想说什么?”叶听芳耐心十足,余喜龄却是没有什么耐心起来,真让她上学跳出农门,那上辈子为什么送她去学做豆腐? 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她难道不会觉得累吗? 竟然这么油盐不进?饶是叶听芳一贯的好脾气,也忍不住皱起眉来,“喜龄,你这样和大人对着干是没有用的,你知不知道你和你爷爷做生意的事,已经严重影响了你爸爸的工作了,看到他在单位被人议论嘲笑,你心里难道好受吗?” “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对我说教?”余喜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现在她可以断定,余爷爷的一番苦心,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指不定,余建国还得寻摸着,她们是不是借了他的光才进到乡政,府食堂里去的。 第十一章 认真说起来,以两家的关系来算,叶听芳算是余喜龄的长辈,她这样的态度和语气确实非常非常的不礼貌。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知晓了事情的大半真相后,余喜龄对叶听芳再难升起尊敬之情,商场上笑面对敌的那套用不到叶听芳身上,余喜龄一看见她,就会想起梦里叶听芳咬牙切齿是说她狼心狗肺的样子。 她没直接甩脸走人,已经算是有修养了。 说实话,余喜龄真想上前去甩她几耳刮子,问问她上辈子每年的寒冬余喜安和徐招娣祭日的时候,她难道不会觉得良心难安么。 不想再听叶听芳讲废话,余喜龄拎起背篓走向早早便等在一边的余奶奶和余喜安,而叶听芳还在她身边温声轻喊,“喜龄,我是为了你好!” 余奶奶担心地看向余喜龄,余喜龄笑着冲她摇头,余奶奶便放心了,看了眼脸上岔岔的叶听芳,摇摇头轻叹一口气。 眼看着祖孙三个头也不回地离开,叶听芳脸上的肌肉绷起,胸口起伏难掩怒气,好一个余喜龄,简直不知所谓! 回到家,见到禾坪里放着的的空担子,余喜安眼晴一亮,蹬蹬就往屋里跑,小丫头看见空箩筐已经知道爷爷回来了,爷爷回来会给她带糖吃。 余爷爷听着声儿迎了出来,一见她就乐了,粗糙的大手揉了揉余喜安的发顶,笑眯眯地从兜里里掏出糖块来。 “谢谢爷爷。”余喜安奶声奶气地道谢,迈着小短腿特意在地上蹬了两脚,把脚上的雨鞋亮给余爷爷看,“爷爷,喜安的雨鞋。” “哟,真好看!”余爷爷笑得脸上的褶子更深了,“买了新雨鞋,咱喜安再不怕玩水感冒了。” 说着话余爷爷赶紧上前去接余喜龄的背篓,里面的东西不少,尤其是黄豆特别重。 家里的黄豆眼看着变少,余喜安打算在村里收一些备用,既然要收肯定就越不过二叔家里,不过余喜安看着那几袋子没挑干净沙砾,甚至有蛀虫的黄豆,实在是不想收。 但又不好越过余二叔家去收村里邻居家的,只能去镇上粮店买,虽然费工夫还每公斤贵了一分钱,但黄豆的质量好,干净饱满,不仅省了二婶来家里闹事的麻烦,出豆腐的量应该也不错。 她也心疼这贵出来的一分钱,但如果去村里收将会面临余二婶不依不挠的闹腾,余喜龄觉得该花的钱还是得花。 放好东西歇了脚,余喜龄才有工夫问余爷爷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乡里有人家办酒席,直接把剩下的两大版豆腐包圆了,明天正式办酒,让我十点钟再给送两版去。”说起生意的事余爷爷就高兴。 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有的地方办喜酒宴席时是禁用豆腐的,但她们这儿却没有这样的讲究,豆腐通多福、头富,是道寓意极好的菜。 余喜龄还记得上辈子,豆腐坊到年关生意就特别好,几乎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要知道年前和正月可是乡下办喜事最集中的时候,豆腐都是供不应求。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 余喜龄拍了拍脑袋,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别看现在她家的豆腐已经有了固定供应的地方,但实际上很不稳定,而且乡镇府这种地方,结账都是月结或者年结,打白条也是常有的事儿。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根本就收不到钱。 再加上最近的收入因为家里需要添置的东西太多,根本就没有能够攒下来的,她想办法跑了镇上仅有的两家饭店,发现他们都是由之前做豆腐的供货,想想人家的厚道,余喜龄打消了抢生意的心思。 但每天仅靠着余爷爷走街串巷,看上去收入不错,但其实根本就不够。 第二天一早,余喜龄跟着余爷爷去送货,先紧着乡镇府的送,之后再去的办酒席的那户人家。 把豆腐送到食堂,等到了上班时间,去找财务给食堂签的条子盖了章后,余喜龄和余爷爷才打道回府,从头至尾余建国都没有出现过。 想到以往余爷爷天不亮就往食堂送,中间去附近的村子叫卖,等到上班时间又要匆匆赶到乡镇府来盖章,余喜龄心口就酸酸的。 明明有个在乡镇府工作的儿子,却跟没有一个样儿,赶上会计开会或者学习不来,都没人给个通知。 就这,余爷爷还特意拐去家里给余喜山两块豆腐,说是说心疼孙子,但谁不知道家里有点好吃的都是紧着余建国来。 “累不累?等送完了,赶紧回家歇着去。”余爷爷死活不肯让余喜龄担担子,只让她在身后跟着,见她走神以为是累得,心疼地责怪她。 余喜龄回过神来,她们已经到人家门口了。 说是乡里,其实离余家祠堂有点远了,祖孙两个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禾坪里搭着油布棚子,一边的菜园子砌了两个大灶,上面架着大铁锅,柴火烧得很旺,油布棚里摆了几张桌子,还没来得及布碗筷,空间里飘荡着一股喜宴的味道。 原本以为帮厨的是主人家的邻居,没想到人家大手笔地请来了包桌师傅,看人家人手齐备,配料齐全,余喜龄就默默地打消了自己的主意。 计划赶不上变化,有大厨在,她自然不会上赶着班门弄斧。 本来她是想着借机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把豆腐做成花,好打响余家豆腐的名头的,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生意肯定不会差。 失落归失落,余喜龄面上半点不显,笑眯眯地帮着余爷爷搬豆腐,结账的时候更是喜庆话不断,哄得主人家眉开眼笑,“余老叔,你家这孙女可真是鬼灵精。” 余爷爷乐呵呵地应承,看余喜龄的目光满是安慰。 余建国没有想到出来吃个酒席还会碰到老父和不孝女,只是躲也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姚主任,恭喜啊恭喜。” 紧接着是柔柔的女声,“姚叔,祝小安夫妻百年好合,您老早日抱上大孙子。” 简直阴魂不散,余喜龄暗暗翻了个白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余建国和叶听芳。 余建国一身哔叽呢的仿中山服,新的,外头套着件半旧没有补丁的棉衣,叶听芳穿着半新的藏蓝色棉衣,头发仔细梳在脑后,脸上带着淡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擦脸霜的香味。 两人站在一起,仿佛是很恩爱的一对。 余建国仿佛没有看到余爷爷,还握着主人家的手笑着寒暄,余爷爷脸皮抽了抽,到底什么也没有说,拉着余喜龄就要走。 “……”余喜龄。 到底是别人家的婚事,余喜龄抿紧了唇,默默地跟在后头。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这辈子余建国抛弃徐招娣迎娶叶听芳的准备,甚至她也猜测过,余建国可能已经和叶听芳产生了感情。 然而猜测毕竟只是猜测,当她真正面对这样的场景时,余喜龄还是感受到了浓浓的背叛感。 她以为,哪怕是上辈子徐招娣累死,至少余建国和叶听芳还恪守着本分,没有出轨,等徐招娣死后才走到一起。 但现在看来,显然是她太天真,精神上的出轨也是出轨。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余建国就已经和叶听芳公然出双入对了么? “爸。”余建国道完喜出来,在油棚边上遇到从厨房拿了空箩筐出来的余爷爷,声音里满是无奈。 余爷爷看了眼他,垂下眼皮没有应声,反而喊了身后的余喜龄一声,“喜龄,咱回家去。” 余喜龄点点头,走了两步想了想又退了回来,余建国没料到余喜龄居然又退回来,摸烟的手顿了顿,皱着眉头盯着她。 “我妈现在还没死呢,在外头,你能不能和叶听芳离远点?”余喜龄喉咙梗得慌,心里想着,不知道徐招娣上辈子是个明白鬼还是个糊涂鬼。 她希望她是个糊涂鬼,至少折磨她的只有病痛,没有别的。 手里的烟卷被捏断,余建国心头肉一跳,不知为何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余喜龄,你这是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这时候叶听芳也跟着道完喜出来,正在找余建国,看见人跟过来时正好听到余喜龄的话。 顿时就知道昨天在镇上时,余喜龄的敌意从哪里来了。 “喜龄,你别误会。”叶听芳脸上还是温婉的微笑,不急不徐地解释,“姚主任是你爸爸的领导,也是暖暖的堂叔公,我和姚主任是亲戚,只是凑巧而已。” 余喜龄挑眉,眼睛扫过叶听芳没有沾到黄泥的皮鞋底,嘴角微嘲。 冬天路不好走,到处是泥巴,只有一直坐在单车上才会沾不会泥水,如果不是余建国接送,舍不得她脚沾地,叶听芳的鞋底能这么干净? “你那是什么眼神!”余建国气得火冒三丈,手不自觉就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遇到余喜龄,就能轻易地挑起他的怒气。 余爷爷这时也折返过来,他盯着余建国冷哼一声,“要打喜龄你先问过你老子再说!” 叶听芳忙拉住余建国,示意他看清这是什么场合,边笑着同余爷爷解释缘由。 这孩子,怎么会这样想?余爷爷惊讶地看了眼余喜龄,皱了皱眉头没有说她,“行了,我知道了,不过喜龄说得也没错,你们得注意注意影响,总不能个个都去解释一遍。” 余喜龄说什么叶听芳还不在意,余爷爷开了口性质就不一样了,叶听芳脸色白了白,喏喏地点头,站得离余建国稍微远了一点儿。 听到那边主人家喊入席,叶听芳赶紧扭头走了,余建国干巴巴地向余爷爷解释了两句也被人给拉走了。 “唉,那个送豆腐的姑娘……” 第十二章 “唉!”余爷爷长叹了一口气,和余喜龄一起离开。 本来挺开心的事儿,谁知道会变成这样,钱是赚到了,可还不如不跑这一趟呢。 见余喜龄绷着小脸,余爷爷心疼不已,“小小年纪别操那么多心,你爸还要脸呢。” 余喜龄不说话,心里暗暗反驳,天底下最不要脸的就是余建国了。 “你乔叔叔可是为了救你爸牺牲的,别说你爸有家有室,就算没有他也不能跟你听芳姨在一块儿,别人骂都要骂死他的。”余爷爷觉得这些女人家就是爱东想西想,不分年纪大小。 昨儿晚上老伴儿还跟他提了这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不过在余爷爷看来,这事它就不成,余建国好歹算个国家干部,叶听芳是恩人遗孀,这两人要是搅和到一块,可是要遭世人唾骂的,余建国的工作不要了,叶听芳还要不要做人了。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余喜龄很想反驳,上辈子这两人就不管众人非议坚决走到了一起,什么工作脸面,哪里及得了“有情人”长相厮守来得重要。 可张了张嘴,却压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都是些没来得及发生的事儿,说出来余爷爷也不会信。 “唉,那个送豆腐的姑娘……”爷孙俩走到村口,突然听到有人在喊。 送豆腐的姑娘?余喜龄站住,难道喊的是她? 余爷爷也一脸奇怪地站定,回头看过去,气喘呼呼跑来的中年男人可不就是那主人家请的厨子师傅,姓杨。 “你们走得可真快!”胖厨子杨师傅撑着膝盖喘着粗气,这一路追过来可是累得他够呛,“大爷您家是哪的?你们这豆腐一天出多少板?要得多的话什么价位?” 余喜龄和余爷爷惊喜地对视一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哪里还管得上余建国和叶听芳的事儿,他们爱咋地咋地吧,大不了她努力多赚钱早早预防,年年带徐招娣检查身体,到时候徐招娣好好地活着,看他们有没有脸鬼混到一起去。 不是余喜龄不想让徐招娣和余建国离婚,只是以徐招娣的性子,如果跟她提离婚,倒不如让她直接去死,来得实在。 她这个做女儿的去提,可能徐招娣会先把她弄死,再了结自己。 不过尽人事听天命,她会努力拆散他们夫妻的。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豆腐生意,“大师傅,要不要咱们坐下来谈,您先喘口气再说?” “别别别,那头还等着我呢,咱们实在生意,你只管说就是。”杨师傅做包桌师傅这么多年,可以说整个县城都走遍了,以前跟师傅学艺的时候,连省城都去过。 他们这儿做豆腐的不多,但每个地儿都有那么一两户,不过说实话,这祖孙俩的豆腐是真嫩,还香,一看就是上好的黄豆做成的,有独家的秘方在里头。 巧妇难无无米之炊,这大冬天的酒席多材料少,好不容易碰到好东西,自然不能轻易错过。 这也是他怕徒弟问不明白,自己亲自追上来的原因。 “提前订,订多少就能出多少,一块五一板,保证分量只多不少。”余喜龄赶在余爷爷面前报价。 当时余爷爷自己联系上乡镇府,一板定价才一块二,一下子少赚了四毛钱,她可是心疼了好久。 但胜在长期又相对稳定,又是借了余爷爷老友的面子,余喜龄只得捏着鼻子认下。 要知道给镇府部门供货,里头猫腻大着呢,不过这亏已经吃下了,也不好再嚷嚷出去。 “我们家的豆子都是精挑细选,手艺也是独家手艺,您见多识广,拿到手上就知道,我也就不多夸了。”余喜龄每天挑豆子就得一个多小时,有时候余奶奶还帮着她过一遍,真真正正的精挑细选。 “现在豆子的成本可不低,天气又冷,我们家可是纯手工制作……”好像现在纯手工还不是卖点,机器的比较吃香,余喜龄话停得太急,差点儿咬到舌头。 杨师傅被她逗笑了,摆着手笑,“行行行,一块五就定了啊,今天先定五板,明天早上我徒弟去取。” 他从县里的豆腐老板那里拿豆腐一块四一板,不过那豆腐可没这么好,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原因,粗糙口感不好,可不是那一毛钱能补回来的。 而且他带料去做席,到了主人家那里,又不止是这个价,反正他是亏不了的。 他也挺喜欢这小丫头的,大方爽快还嘴甜机灵,就是瘦胳膊瘦腿的,不然真是个当徒弟的好料子。 “得咧,大叔,我家在余家祠堂三组,就在马路边上你让徒弟小哥问问就知道。”乡下的房子大同小异,种植的树木也差不多,更没有什么醒目的标志,最可靠的办法就是问路。 杨师傅记下,也不多废物话,爽快地掏了两板的钱算是定金,剩下的取货再付。 目送着他颠颠地跑开,余爷爷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就这几句话的工夫,生意就谈好了?还是高价? “这价会不会太贵了,毕竟人家拿得多。”余爷爷实诚,做不来奸商那一套,也怕余喜龄心思花了,待人不诚。 余喜龄忙安抚他,“爷,咱们的豆腐好,成本也不低,你想想我每天夜里就起床干活,还都是体力活,早上睡到中午就得起来挑豆子泡上。” 她这么一说,余爷爷就心疼上孙女了,瞬间觉得这价格理所当然起来,要知道零卖能卖到一块六呢,一块五也不算多。 “家里的小石磨有些不够用了,爷你托人做个大的呗。”余喜龄一算钱又头疼起来,不过有付出才有回报,做个大石磨能省很多工夫。 回到家余爷爷劲头十足地清理起闲置的杂屋起来,余喜龄则是倒头就睡,从昨晚十点熬到现在,不回家还好,回家看到床眼皮都打不开了。 不比乡镇府是隔一天送一次豆腐,杨师傅几乎是天天从她这里订豆腐,少的时候两板,多的时候能有十板。 随着杨师傅的酒席,余家豆腐在乡下渐渐变得有名起来,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到老宅这里来买豆腐,但乡下毕竟不方便,不少人向余爷爷提议去镇上开个铺子。 余二婶最近就一直琢磨着这件事儿。 眼看着自从老两口做起了豆腐生意,家里是鸟枪换炮,先是换了新棉被,紧接着换了新棉衣,以前余爷爷都是到她家里来借平板车使,这才多久,余喜龄就找人做了辆回来。 还有最让余二婶眼热的煤炉,那可是城里人才用的家伙,余喜龄可是大手笔地买了几百斤煤回来做的蜂窝煤,晒干了都堆起半高墙高了。 更别提老宅日渐丰盛的伙食了,被余喜龄刺了几次后,余二婶是不敢再去蹭饭了,不过余壮壮可是一餐不落地在老宅吃饭来着。 听说余喜龄那败家玩意还准备带老太婆去县里治病来着,想到那哗哗用出去的钱,余二婶就心口疼得睡不着觉。 老人家哪有不生病的,乡下老头老太太哪个不是找赤脚医生看看就算完事,以前老两口吃药反正是大伯子供着,余二婶可不心疼,但现在,总觉得钱多花出去一分,她儿子就要少吃一口肉,以后分的家产要薄一层。 只盼着赶紧过年,在外头打零工的男人和儿子能赶紧回家来,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 余二婶想得明白,余爷爷年纪大了,不可能风里雨里这样跑,她男人和大儿子就不一样了,都是正当年能吃苦。 余喜龄才十二岁,肯定得去上学吧,上学了这豆腐谁来做? 她那老实妯娌肯定得伺候她那当国家干部的大伯子,肯定不能来吃这个苦,老太婆又老又病肯定做不来,这种苦差事自然要落到她的头上来。 她也不是想抢余喜龄这门生意,她替她做工还不成么,都是一家人,一个月的工钱肯定不能少,到时候娶媳嫁女她就都不愁了。 余二婶想着,总是美得笑出声来。 余喜龄没什么工夫去关注余二婶的想法,眼看着年关将近,她早早计划好的对联大计可千万不能落下。 红纸是早早就买回了家的,也早早趁着闲工夫裁剪好,熬的浆糊给粘对联需要的长度,余喜龄还特意找个雕了龙凤吉祥的印花滚筒,到时印上去花样肯定招人喜欢。 余喜龄上辈子早早辍学,一手字写得跟狗爬似的,写对联这活她干不来,不过余爷爷字写得好,每年家里的对联都是他老人家写的。 她最大的长处就是对子多,而且是乡下最喜欢的那种接地气的对子,都是上辈子的积累,余喜龄找了个小本子,把能想到的都给记下了。 上辈子她有个同学的爸爸每年靠着写对联就能给她赚齐学费,从来没有欠过学费,余喜龄一直特别羡慕对方,有一年还跟着去帮忙,一天下来被对联的销售情况深深地震憾到了。 余建国师从余爷爷,一手毛笔字也很能见人,余喜龄跟他提过去写对联赚钱,可惜被余建国直接拒绝了,他觉得丢人。 能赚钱的事余爷爷可不会觉得丢人,相反余爷爷很喜欢写对联这个活,开始怕浪费红纸,都是醮了清水在桌上写,觉得功力回来了,才动笔在红纸上写。 余喜龄买纸的时候顺道买了金粉和清漆,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汽油来,调在一起,红底金字,写出来的对联好看又贵气。 当然这样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的都是黑墨写成的,毕竟金粉成本高,一般人家舍不得消费。 余爷爷写好后晾干后,余喜龄就按对子,大小一一叠好,再用细麻绳松松地系好,到时拿取方便,余喜安则负责把写好的福字一张张的拿给余奶奶,让她叠好。 这些都是卖完豆腐的空余时间准备的。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七。 第十三章 把家里的小方桌搬上板车,对联放在木头箱子里一起扛上去,带好笔墨和绳夹,天还没亮余喜龄和余爷爷就准备出发往县城赶。 这一次她们不在镇上做生意,要到县城去。 县城银行外面,大雪初停的街道上,两颗大树间扯起一根尼龙绳,再挂上余爷爷写好的对联,放好桌子摆好笔墨,余喜龄的春联摊子就算是开张了。 早上七点多钟,主街道上还没有什么行人,余喜龄跺了跺脚,拉了拉帽子问余爷爷,“爷你冷不冷,要不去银行里头坐坐,躲一下风。” 这时候银行大厅还没有空调,不过至少里头没有风,不会像外头这么冻。 余爷爷心头火热哪里会觉得冷,比起卖豆腐,余爷爷更喜欢写对联这个活,兴头比卖豆腐收钱还足,更多的是心里的那一份情怀。 他们那个年代,日子比现在还难过,一辈子也就念了两年学堂,那时候日子苦,想念书想得要命,但家里穷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能供孩子上学,再加上时局不稳定,生存都成问题。 放牛时去学堂偷学是真有其事,余爷爷硬是靠得强大的毅力,一点点偷学自学,捡别人不要的废笔头,求太奶奶剪了猪身上最硬的毛发做笔,替地主家的少爷写作业,换来一些草纸或者旧课本学习。 没有字帖没有名师,光靠着偷看别家孩子字帖上的书法,自己醮了清水练,直到偶然被学堂里的夫子撞见,才被夫子指点过几回。 “不冷不冷,趁着没人我先练练。”火热归火热,余爷爷心里还是很紧张的。 村里人都知道他毛笔字写得好,逢年岁也会来家里求对联,但那就是人情,现在可是得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写对联,余爷爷心里没底,县城里能人多,他怕自己班门弄斧。 说练就练,余爷爷取出一副空对联,拿家里的长条形的磨刀石压好,醮了墨仔细酝酿起来。 余喜龄半点也不担心,上辈子余建国可是拿余爷爷的字送过礼的,就连乔志梁的爷爷也夸余爷爷的字写得好有风骨来着。 乔爷爷可是县一中的老校长,她们省的书法家。 “写得好!”最先被吸引过来的,是个骑着单车上班的中年男人,也不知道他在一边看了多久,直到他出声余喜龄才从余爷爷笔下移开目光,立马笑眯眯地迎上去。 “万事如意福临门,一帆风顺吉星到,横批财源广进,大叔要不要买副春联回去。”余喜龄张口就把余爷爷正写的对联报出来,顺便指着尼龙绳上挂着的各式春联。 “这里还有,您看看哪副最合心意。” 小姑娘小脸冻得红通通的,说出来的话吉利又好听,中年男人心情极好地跳下车,走到那挂好的对联一一看起来,对联也写得不错,怎么说呢?特别贴近生活。 “这都是现写的?” “嗯,都是我爷爷这两天熬夜写好的,您看看这副……”一单生意很快就做成了,余喜龄特意送了个福字和灶头猪圈的红联作搭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时候还没到几年后,她们这个小县城在大街上写春联的人还不多,很快就围了一圈看稀奇的人。 开始看的人多买的人少,余爷爷开始还紧张,被点评得多了也渐渐淡定了下来,写完一副就歇上一歇,帮着余喜龄招呼客人。 亲眼见着一副对联写成,再看看四角的印花和红底金字的大红春联,不少人的意动起来,家里反正是要贴春联的,现在买和明后天买也没什么区别,除了那金字的,墨汁写成的和别家的好像也没啥区别。 尤其是小姑娘笑得喜气洋洋,指哪副就给念出来,不少没上过学堂门的老爷爷老奶奶被哄得直乐,送的搭头也多,稍稍讲了价直接就拿下了,没一会余喜龄的生意就火热起来,要不是她提前准备了许多,估计就得余爷爷现写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要求直接现写的,还是自己出对子的那种,余喜龄都一一满足。 有那些跃跃欲试的孩子,余喜龄也拿出没裁剪好的纸给他们写着玩儿。 好不容易等散了一波人,余喜龄从箱子里找对联准备把尼龙绳上卖空的地方补上,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棕色新擦了鞋油的旧毛皮鞋,“看对联吗,想要什么样的我给你拿……乔,志梁?” 十六岁的乔志梁个子已经很高了,穿着黑色灯芯绒长裤,双腿笔直修长,双手插在毛领皮夹克的衣兜里,耳朵上挂了一副耳罩,五官精致皮肤白嫩,是那种一看就是城里人的样子。 他长得和叶听芳并不像,应该是更像早早牺牲的乔爱国。 “嗯。”乔志梁看了余喜龄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挂着的对联上,乔爷爷也过来了,正和余爷爷在一边说着话。 余喜龄从没想到重生后和乔志梁见面,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站起身,有些尴尬地扯了扯余奶奶怕她冷给她加上的旧花棉袄,懊恼着出门的时候怎么没换上新做好的棉袄。 虽然一样土,但毕竟是新的,没有补丁,看着干净利落。 “喜龄这是长高了长胖了?”乔爷爷看到余喜龄,立马招手喊她过去。 余喜龄看了眼还在看对联的乔志梁,快步走向小桌那儿。“乔爷爷好,新年好,给您拜个早年。” 这一个多月,她每天要干不少体力活,吃得特别多,除了做豆腐,大半时间都在补眠,睡得也多,再加上生活条件的改善油水多了,不知不觉就长高长胖了一些。 她身高随余建国,才十二岁就近一米六,不过她现在的体重在同龄人里才算正常,以前太瘦了一些。 “好,喜龄这丫头嘴比以前甜了啊。”以前可是又内向又怕生的一个小姑娘,乔爷爷笑着对余爷爷道,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来,硬塞到余喜龄的手里,“压岁钱,拿着。” 余喜龄推不过只好收到了口袋里,乔爷爷见了桌上的笔墨,一时有些技痒,和余爷爷说着话就动起笔来。 乔志梁沿着尼龙绳看了一圈,也站到小桌这边来,挨着余喜龄站着,看自家爷爷写字。 他一靠近,余喜龄就闻到一股洗衣粉的香味,很淡,但侵略性很强,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分散开来,手心渐渐潮湿起来。 上辈子,她喜欢乔志梁。 喜欢了很多很多年。 原本以为再见到乔志梁,她的内心会毫无波动,毕竟现在的她已经不是真正的十二岁,不是那个永远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的余喜龄。 但很没用地,她的心又怦怦乱跳起来。 余喜龄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好歹上辈子也活了三十多岁,怎么看到还是少年的乔志梁竟然会这么紧张,难道是因为她上辈子,从头至尾只喜欢他一个人? 明明跨越了那么长的时间再相见,竟然没有产生半点,乔志梁也不过如此,当年怎么会对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动心的想法。 “明年别休学了,去上学吧。”看了好一会,乔志梁才开口。 余喜龄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偏偏说的还是上学的问题,余喜龄不太想谈这件事,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乔志梁扭头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头发乌青的发顶,余喜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重新陷入沉默。 乔爷爷把他写的对联送给余爷爷,又从摊子上挑的大小几副对联,硬付了钱才领着乔志梁离开,他们这趟出门是来购置年货的,不好多耽搁下去。 “你放心去上学,有我在暖暖不敢太过分。”临走前,乔志梁站在余喜龄的面前交待她,目光坚定不容质疑。“你别怕。” 叶暖暖? 余喜龄恍然,镇上只有一个学校,小学和初中是挨在一起的,她和叶暖暖同岁,但叶暖暖今年六年级,很快就要升中学。 平时在学校里,余建国总交待她要好好照顾叶暖暖,说是照顾其实她更像是叶暖暖的跟班,平时还总被叶暖暖拿来当笑料,被欺负。 她们这儿上学普遍要晚,但像她这样十二岁还在念四年级的真的不多,再加上她个子高,总被人误认为是留级生,可事实上她是年级第一,直到她辍学。 但即便她是年纪第一,该牺牲的时候还是被牺牲。 如果不是乔志梁说起,她都已经不记得这些事了,学校里的那些小斗争哪里及得上初入社会的半分辛苦,记忆随着时间流逝,也一直在被她美化。 上辈子四年级后,叶暖暖确实没有再欺负过她,那时她一直以为是她在准备考初中的缘故,余喜龄看向乔志梁,原来是你在其中做了什么吗? “阿梁!”银行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少年,跑过来直接挂到乔志梁的肩膀上,语气亲热又激动,“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你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回来,特意来找我?” 小麦色皮肤的高个少年一见到乔志梁就笑出了一口大白牙,一口一个阿梁喊得十分亲密,极短的板寸精神地竖起,剑眉星目,双眼格外有神,仿佛缀着星光。 说着话他看见了站在乔志梁面前的余喜龄,咧嘴一笑,双眼微弯,“这是哪家的小姑娘,来,叫哥哥。” “……”余喜龄。 “别闹!”乔志梁眼里也满是笑意,显然他见到这位少年心情也十分愉悦,把人从肩膀上拉下来,“好好说话,余喜龄,我的……一个妹妹。” 妹妹…… 第十四章 余喜龄嘴角抽了抽,默认了乔志梁的介绍。 乔志梁今年十六,她才十二!按年龄算,她可不就是妹妹么,要知道上辈子,她和乔志梁交集不多,连混到一个被介绍是妹妹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其它。 介绍完余喜龄,乔志梁拉着高个少年就要走,结果被人拉住了,“怎么不给咱妹妹介绍介绍我?” 说完也不理会面色微僵的乔志梁,扬着一口大白牙看向余喜龄,“我叫魏敢,你哥拜把子的兄弟,别跟暖暖一样叫我魏哥哥,腻死人了,叫我敢哥。” “……”余喜龄。 这自来熟的劲头,一般人可及不上,余喜龄默默地腹诽,旋即眉头皱起,魏敢?前世那个爱叶暖暖爱得死去活来的魏敢? 不怪余喜龄不认得他,实在是叶暖暖护得紧,她根本就没有认识他的机会。 而叶暖暖自己,似乎也只有每年春年在县城过年的时候能见到他,而余喜龄,上辈子直到辍学,才因为要学手艺,被余建国送到县城,那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到春节时也再没听叶暖暖炫耀她魏哥哥给她捎什么稀奇宝贝了。 原本对他挺有好感的余喜龄瞬间就没有结识的念头,正好又来了几个看春联的客人,她随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去顾摊子。 “……”魏敢不明所以地挠了挠板寸,明明刚刚还眉眼带笑地,怎么瞬间就变得冷若冰霜起来了? 这小姑娘怎么跟他妈似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也并不在意,好不容易来外婆家里过春节,统共就几天放纵的时间,瞬间便把余喜龄抛在脑后,哥俩好地勾着乔志梁的脖子往走远的乔爷爷那里跑去。 余喜龄给客人拿着对联,还能听到魏敢大声喊乔爷爷的声音。 不仅自来熟,嗓门还挺大。 忙碌了一天下来,虽然冻得厉害,但生意着实不错,余喜龄的大木箱子卖得几乎要见底了,剩下的大多是贴家里房门上的对联,“大门联和福字最好卖,房门联倒是卖得不多,还是因为我搭着有优惠才有人舍得买的,金粉写的卖得最好,虽然最贵但还是卖空了。” 这时候县城里的人家除了自家有院子的,大多是住单位分的房子,其中又以筒子楼和半边楼居多,半边楼有点像以前学校那样儿的,把教室中间劈一半那样的面积就是一间。 通常都是大开间,厨房安在楼道里,二居室的少,三居的就更少见了,所以门口的大春联销得特别快,房门口的小对联销得少。 “今天晚上我晚些睡,把兑的金粉写完喽。”余爷爷坐在火炉边上烤火,进门喝了杯白酒暖身子,现在脸上红通通的,听着余喜龄算帐,满脸喜色。 余喜龄点头,她也没料到生意会这么好,原本预计今天就是带余爷爷去熟悉一下情况,真正的黄金销售时间会在明后两天,哪晓得开始人少,到下午的时候几乎人不走空,瞬间就卖掉了大半。 要是她字写得好就好了,这样也不用余爷爷加班加点地熬,连累着余奶奶也没法睡。 不过她现在也劝不住,好在这春联生意也就这过年几天,她们这儿没有元宵换对联的习惯,新买的春联得贴到来年春节才会换。 “行行行,你们爷俩先赶紧把饭吃了。”余奶奶坐着烤火,脸上全是满足,手里剥着烤好的红薯,余喜安趴在她腿上,眼巴巴地看着,连余喜龄都不要了。 她们回来得晚,天早就黑了,要不是余喜龄今天早上在县城里买了个手电筒,爷孙俩还得赶夜路回来。 “爸!妈!”正吃着饭,门被拍着啪啪直响,余二婶的大嗓门喊得村里的狗都吠了起来,“建来回来了,快开门。” 二叔回来了? 余喜龄赶紧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二叔一家,就连一直被闷在家里干活的大堂姐余喜华都跟在了二婶的后头,见到余喜龄,冲她腼腆地笑。 “哎,爸,喜龄?你们怎么这时候才吃上饭呢?”余二婶抱着余壮壮,当先跨进了家门,咋咋呼呼地就嚷了起来。 余二叔是个老实汉子,他看了看余喜龄,伸手揉了柔她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一块黄色透明塑料纸包着的水果糖塞到了她的手心里,跟着进了屋。 “……”余喜龄。 余二婶当先进了屋,视线扫过余奶奶手里剥着的红薯,再看煤炉上还炕了两个,当即把余壮壮放下来,“去,找你奶要吃的去。” 看到了红薯,自然不会放过床上桌上摊着的红纸笔墨。 余喜龄姐妹和老两口身上的新衣新棉袄余二婶已经懒得看了,看了也是给自己心里找不舒坦,她偶尔能借炉子使使蹭几餐饭,总不能把她们身上的衣服扒下来自个穿。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眼热,心里不免有些埋怨余喜龄,她好歹也是她二婶呢,以前大伯子还在当兵的时候,徐招娣一个人在家还得下地时她还带过余喜龄兄妹呢,也不想着孝敬孝敬她。 余二婶还想开口,那边余建业已经跟余奶奶寒暄起来,便压了压到嘴边的话,坐到煤炉边烤起火来,顺手把上面炕着的两个红薯拿了,一个给了余喜荣,一个自己剥着吃。 “爸妈,这半年你们身体还好不?”余二叔是忙完秋收出去干的活,算下来有小半年不在家里了,见着老两口日子过得不错,多少有些欣慰。 “挺好。”余奶奶一个红薯分两半,分别喂给余喜安和余壮壮吃,见着老久不见的二儿子,心里也高兴。“在外头怎么样?喜荣头回跟你出去干活,没给你添乱吧。” 他们说着话,余爷爷和余喜龄赶紧起身到厨房把碗里的饭给扒了,不敢在里屋吃,天冷怕凉,米饭底下余奶奶给他们埋了肉和煎蛋,这要让余二婶看到了,又得听她的酸话。 吃完饭进屋时,余二婶正在问余奶奶春联的事儿。 “这冷的天,让建业帮爸干点活呗,他一个壮劳力,总比喜龄个小丫头片子要好。”余二婶瞅着那春联,颇有些看不上。 往年也不是没有提着东西来找她公爹写春联的,也就能落点吃的,什么时候得过钱啊,余喜龄搞这么大的阵仗,可千万别把卖豆腐攒的家底给折腾没了。 不过这时候也不好直接提接豆腐摊子的事儿,这黄鼠狼给鸡拜年,也得嘴甜干点实事才行啊。 余二婶也知道这些年一个村里住着,她们的所做所为是有点冷老头老太太的心,可这也是没办法,她家里条件没有大伯子家里的好,孩子又多哪里还顾得上两个老的,再者这大孙子老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都在自家,也没见老两口偏着点儿,她心里自然有意见。 要怪就怪老两口太偏心,余二婶想。 不过她的话说得不好听,但也没错,喜龄机灵嘴皮子利索,但是她和余爷爷一老一少的,每天早出晚归还得人力推着个平板车,余奶奶心里确实担心。 同时,她也存着让喜龄拉扒她二叔一把的心思。 但余奶奶有心思却没什么主意,吱唔着也不知道要怎么应才好。 “行啊,正好我爷今天写的一天累得手都在抖,二叔来了正好。”余喜龄笑着应下,摸了摸正跟余壮壮玩废纸的喜安,见她的手暖暖的,就让她在那儿玩。 “真的?”余二婶满脸欣喜,她抓着公爹和余喜龄不在的空档跟老太太说,就是看着老太太心软,怕余喜龄不答应。 现在老余家,可是大伯子当家了,是这个小的,比她爸当年还厉害呢。 “那这个工钱……”余二婶迟疑着看向余喜龄,老太太应了她就吃个亏当孝顺老人了,但余喜龄应了,这可是长辈给小辈干活儿,多少得意思一下,“你二叔在县城一天能赚七毛钱一天呢。” 其实只有五毛,余二婶虚报了两毛,而且还不是天天都有活干。 “行,一天七毛管饭。”余喜龄应得很痛快,痛快得余二婶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她看了眼余喜荣,想着这可比在外头做事还多两毛钱呢,是不是……“我堂哥就在家里帮二婶干活吧,我那个摊子小,用不着那么多人。” 余二叔就是去干苦力的,她喜荣哥今天也才十七呢,本来因为从小干苦力又吃不好个子不高,好不容易在家就好好歇着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余二婶也没多留,领着男人孩子哗啦啦又走了,留下地上一摊红薯皮。 “有我二叔我爷和我可省事多了,那平板车我们爷俩推着太费劲。”余喜龄拿着扫帚扫地,边感慨,红薯黏在夯紧的泥土地上,有些难扫。 余奶奶一听,原本担着的心就落下了。 为了多备些货,余爷爷硬是写到了十二点才睡,要不是余喜龄把笔墨都收起来,他还不愿意停。 第二天一大早,余喜龄一开门,就见到不知道等了多久,眉毛上都挂了霜的余二叔,赶紧把人让了进来。 有了余二叔,余喜龄坚持让余爷爷盖着棉被坐到平板车上,她和余二叔推车,余爷爷推不过再加上余喜龄一肚子歪理,最后抱着灌满热水的盐水瓶上了车。 看着老实孝顺的儿子,还有懂事聪明的孙女,余爷爷悄悄湿了眼眶。 一路上虽然有些颠簸,但余二叔力气大脚程快,竟然比她们昨天还要早到县城里头。 还是一样的流程,余喜龄刚挂好绳子,面前就出现一张精力旺盛的大脸。 “喜龄儿,敢哥来给你帮忙。” 第十五章 清早的大街上依旧没有什么人,温度比昨天又降了几度,哈口气全是白雾,魏敢顶着那头板寸,帽子也不戴一个,突然出现在余喜龄的身后,把她吓了一大跳。 “不用。”余喜龄下意识就拒绝。 知道魏敢和叶暖暖的关系后,她根本就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 没必要,也麻烦。 可魏敢没听到似的,直接拿过她手里的对联,十分轻松地夹到了她需要踮脚才能夹到的尼龙绳上,夹完后得意地冲着余喜龄笑,冲她伸出手来,余喜龄磨了磨牙,把手里另一半对联递到他手上。 今天的绳子是余二叔和余爷爷绑的,两人没顾着余喜龄的身高,给绑高了,余喜龄根本就够不到。 就挂几副对联的工夫,魏敢就和余爷爷混熟了,不仅聊得挺好,还热情地替余爷爷把盐水瓶里凉掉的水换开了开水,余二叔性情木纳,站在一边干活没搭话,但他看魏敢的眼神也满是赞许。 “这么冷的天,你赶紧进去吧,等会冻着了不值当。”人家这么热情,余喜龄真没办法冷言冷语下去。 但看着他,又觉得碍眼。 “这么关心哥,没事,哥不冷。”魏敢连棉衣都没穿,军装外套下就只有一件高领毛衣,耳尖冻得红通通的。 余喜龄目光撇开,“我有哥哥。” 所以别这么自来熟,上来就乱认妹妹! 一大早上连碰两个钉子,魏敢摸了摸鼻子,想不明白这小丫头怎么总对他有股敌意,明明他们才刚认识。 “阿敢,喜龄。”乔志梁骑着单车过来,见余喜龄身后的摊子已经支好,魏敢就站在余喜龄身边,齐齐看向他时,目光闪了闪。 魏敢顾不得去想余喜龄的态度,笑着上去接乔志梁给他带的大油饼,抬手看了眼时间,“不是说好了六点来的吗?这都快七点了。” 乔志梁看了眼余喜龄,没说是因为叶暖暖过来,他才耽误到现在,冲着银行门口抬了抬下巴,“我把单车停那边去,等我。” 余喜龄目光随着乔志梁动,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魏敢举着大油饼吃得正香,手腕上银色手白特别打眼,余喜龄也想弄块手表看时间,她前些天去供销社看了,她们镇上根本就没有手表卖,说是县里才有,但她昨天忙了一天,根本没时间去。 家里没个看时间的东西,对上辈子用习惯了手机,时间观念极强的余喜龄来说,特别不习惯。 今天二叔过来,中午她得抽时间去县城的百货商店看看。 乔志梁去停单车,魏敢见余喜龄出神,突然凑近她,“想什么呢?” 正盘算着手里的钱够不够买手表的余喜龄又被他吓了一跳,冷眼看了他一眼,转身去给余爷爷帮忙压被风吹起的红纸,懒得理他。 魏敢眨了眨眼晴,无奈地咬了口冷掉的大油饼。 乔志梁和魏敢本来是约好了上午一起出去玩,顺道早来给余喜龄帮忙的。 结果乔志梁因为叶暖暖晚了近一个小时,余喜龄的摊子早就支起了,再加上多了个余二叔,根本就不缺人手,乔志梁和余爷爷、余二叔打了招呼后,就和魏敢一前一后地离开。 “小伙子可真热心,喜龄你怎么对人家不冷不热的?”余爷爷可是注意到了,余喜龄对魏敢可没什么好脸色。 余喜龄想了想,“不熟。” 余爷爷摇摇头,教育了余喜龄几句,让她以后对魏敢热情礼貌一些,余喜龄老实点头受训,心里却怪魏敢多事,害她被爷爷说。 正往新华书店去的魏敢连续打了三个喷嚏,“这谁这么想我?” 乔志梁扯了扯他的外套,十分嫌弃,“一是想二是骂,三是要感冒了,你真不回去加个棉衣?” “笑话,你信不信,你穿得跟棕子似地感冒了,我也不会感冒。”魏敢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勾着乔志梁挂在他身上,得瑟得很。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乔志梁打小身体就不太好,是院里有名的小药罐子,而他呢,就是身体太结实精力旺盛的代表,一年到头从不生病。 这得瑟样,乔志梁懒得理他,斜睨了他一眼,掀开他的胳膊,大步往前走去。 啧啧,生气了,魏敢大笑着追上去。 果然越接近年关,来县城买年货的人越多,要不是余二叔今天过来,余喜龄还真有些忙不过来,整个上午都忙着给人介绍对联,收钱找钱,暖手的盐水瓶里的开水都被余喜龄给喝了。 余爷爷也没有歇的时候,一直在现写,很多人都喜欢要刚刚写好的,宁愿在冷风里干冻着,也要等。 大概是看到了昨天她们摊子上的情况,今天她们旁边和对面陆续出现了好几个春联摊,都是九十点的时候支起来的,正好赶上客流量最多的时候。 余喜龄去看了下,都写得挺好,不过可能是准备得太过仓促,他们的春联样式是最简单的红底黑字,没有她那么多花样,用金粉写字的一家也没有,她们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不过摊子多了,客人还是分流出去不少,每个人写字都有自己的风格,客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偏好。余喜龄也不在意,今年的竞争还算的,估计明年这个时候这一整条街上都得是卖对联的。 午饭后那段时间不忙,和余爷爷交待了一下,余喜龄就准备去隔条街的百货商店。 “去哪儿?我送你。”走了段路,乔志梁骑着单车路过,见到她按了刹车单脚撑地停在她边上。 余喜龄心乱跳了两下,很快平复下来,“不用了,走路更暖和。” 乔志梁顿了顿,什么也没说,脚下发力踩着单车就走了。 等他走远,余喜龄才松了一口气,心动归心动,她心里明白,她和乔志梁是根本不可能。 就算因为她的重生,余建国和叶听芳走不到一块,单凭乔志梁有叶听芳那么个妈,她就不愿意和乔志梁走得太近,就普通朋友也不行。 当然,余喜龄自嘲地笑笑,乔志梁估计也看不上她。 上辈子听说乔志梁在大学处了个对象,后来两人一块儿出国读博,那时候乔爷爷早就过世,乔志梁在国内没有牵挂,出国之后就再没回来过,为此叶听芳很是怨念。 那时候乔志梁和余喜山已经尽释前嫌,所有关于他的消息,她都是从余喜山那里得知。 乔志梁结婚了。 乔志梁当爸爸了。 …… 然后就是她查出癌症,每天都在抽血化疗中度过,再没心思关注乔志梁的消息。 县里的百货商店听说承包给了私人,不过营业员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改善,都是看衣识人,见余喜龄穿得朴素,都不大理会她。 余喜龄也不在意,自己四下看着,商店里头重新装修过,商品也琳琅满目,余喜龄去钟表柜台看了眼,连试都没试就被价格给吓跑了。 随便一块就得百来块,这还是便宜的,她根本就买不起。 就算有钱她也不敢买这么贵的东西,余爷爷能打断她的腿,再来把表给退了。 那种几块钱一个的电子手表压根就没有,她也不记得电子手表到底是几几年才流行起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才流行到她们这儿的。 “喜龄儿。”魏敢和乔志梁分开后,就被他刚下班的小姨逮着吃了食堂,然后就被拉到百货商店来,说是要买毛线给他织毛衣,嫌他带来的衣服太少。 真不明白怎么个个都担心他冻着,明明他一点也不冷,他还奇怪她们怎么穿那么多呢。 他正百无聊赖地陪着他小姨看羊毛线呢,冷不丁就见到了失落地往回走的余喜龄,双眼一亮,立马小跑过来。 这可真是缘分,走哪都能碰到。 “……”刚刚接受完余爷爷教育,谨记着要礼貌待人的余喜龄,扯了扯嘴角算是冲他笑了一下。 在余喜龄看来,她这皮笑肉不笑公式化到极点的假笑,正常人都能看明白,她不想同对方搭话。 可在魏敢看来,可算得上是大进步了,要知道先前余喜龄对他可是爱理不理,眼里更是赤果果的嫌弃,只差冲天翻大白眼儿了。 居然冲他笑了,虽然这笑吧,有点儿假。 “怎么来这儿啦,是迷路了?”魏敢觉得自己操碎了心,然后就看见余喜龄真冲天翻了个大白眼儿,他立马就醒过神来。 也是,这小丫头精明得根本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迷路。 看了眼还在挑毛线的小姨,魏敢目光一转,冲着余喜龄笑了,“买什么了?走,我送你回去。” 说完也不问余喜龄的意见,拉着她的手就往外头走,边走边冲柜台上站着的他小姨招呼,“小姨,我遇着阿梁亲戚家妹妹,小姑娘可能迷路了,我给送回去啊。” 刘丽芬还没来得及同小姑娘打声招呼,魏敢就已经把人给拉走了,她失笑地摇摇头,继续挑毛线。 “我没迷路,我自己回去,还有男女授受不亲,你别乱动手动脚。”余喜龄十分嫌弃地抽回自己的手,冰冷的手被魏敢这么一握,没一会就暖和起来。 这人怎么跟个大火炉似的,手心滚烫滚烫的,难怪穿得这么少也不冷。 “啧,屁点大的黄毛丫头,还挺讲究。”魏敢嘲笑余喜龄,“哥可不喜欢你这样儿的。” 知道知道,你喜欢叶暖暖那样的。 第十六章 回到摊子上,余爷爷没让余喜龄留下来帮忙,催她赶紧去买年货,家里忙着做豆腐写春联,根本就没功夫去置办年货。 “我陪你去。”魏敢闲得慌,自告奋勇要去帮忙。“你一个小姑娘肯定提不动,我劲大。” 乔志梁下午得留在家里待客,小姨下午要上班,就算不上班,他也不乐意跟着她,太没意思了,不是逛街就是去搓麻将,倒不如跟着余喜龄有意思。 虽然这姑娘吧,特别讨厌他。 但魏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想跟着她,看她憋气心情就特别好。 余爷爷在边上看着,余喜龄真是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干笑着默认下来,默默地在前头带路。 过年的年货,主要是瓜子花生和糖果、柿饼,还有必备的鞭炮香烛,这些东西直接去菜市场就能买到,便宜分量足,就是包装没有百货商店那么好看。 市场里几乎是人山人海,每个小摊店铺里都挤满了人,到处充斥着节日的问候,还有讨价还价的声音,空气里的年味几乎扑面而来。 余喜龄因为魏敢而有些郁闷的心情,瞬间就明朗了起来,她都好多年没有感受过这么浓郁的新年味道了,能重温儿时的记忆,真好。 就是想买到东西有些难,余喜龄攒了攒劲头,先往炒货摊子去。这家炒货摊在县城市场做了很多年,上辈子直到余喜龄过世,依然坚守在小县里里,从摊子到店子,店面虽然越来越大,但味道始终最正斤两依旧最足。 炒货摊子上围满了称年货的人,摊子下厚厚一层的瓜子壳,老板穿着单衣守着大铁锅现炒瓜子花生,老板娘还一个劲地让围观的人捻一把试味儿,余喜龄凑上前去拿了几颗尝了,瓜子火候正好,热热的带着股柴香味,果肉饱满颗粒大。 “老板娘,生瓜子花生各来十斤。”炒瓜子虽然好吃,但是贵呀,熟瓜子七八毛一斤,生瓜子只要四毛六,买上十斤回家炒,一样好吃还便宜。 魏敢也跟在旁边磕,看着余喜龄同老板娘讨价还价,见到她侧着右耳仔细吃老板娘的话时,磕瓜子的动作顿了顿。 “帮我提一下。”都领着他来买年货来了,现成的劳动力余喜龄自然不会放过,她这小身板真提不动那么重的东西。 东西递过去,余喜龄扫了眼他脚下的瓜子壳,嘴角抽了抽,扭过头去肉痛地又称了两斤炒瓜子,这家伙不声不响吃了这么多,不买一些她都不好意思。 想了想,把准备自己提了花生也一起塞给了魏敢。 两手满满的魏敢,“……” 市场上还有卖新鲜荸荠的,都是老农自己家里种的,带泥的一毛八一斤,洗干净的两毛,不用想自然是挑带泥的,便宜还能放得久。 魏敢也爱吃荸荠,眼巴巴地看着余喜龄吃了个水多嫩脆的,看了看自己提满东西的双手,忙往余喜龄那里挤,“喜龄儿,挑个大的给你敢哥试试味儿。” 余喜龄看他眼巴巴的样子,挑了个大的,刮去上面那层褐色的皮和顶芽,蹭干净想也不想直接塞到自己嘴里。 魏敢,“……” 所以他为什么要自告奋勇来当苦力,他自己来办年货不行吗! 两人身后大概五十米处,隔着汹涌的人流,叶暖暖双手死死地攥在一起,指甲深深地抠进肉里,双眼瞬间变得通红起来。 魏敢回了清远,为什么不去爷爷家里找她玩儿?为什么他会认识余喜龄这臭丫头?为什么他冲她笑得那么甜? “喜龄儿,你最好了,给敢哥一个,就一个。”看了眼皮薄肉脆的新鲜荸荠,魏敢巴巴地冲余喜龄撒娇,他是家里的独生子,但在一众堂表兄弟姐妹中间是最小的,平时哄长辈哄成了习惯,撒娇耍痴,样样拿手。 虽然冲着个小姑娘撒娇有些丢脸,不过余喜龄都交钱拿货了,再不开口就得走了。 余喜龄搓了搓手臂,只觉得一阵恶寒,一看魏敢,他就冲她咧开一嘴大白牙,看着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跟个小孩子斤斤计较,肚量是不是太小了? “好好喊名字。”魏敢一口京腔,正常说话还好,偏偏喊她名字的时候她总觉得怪怪的。 “喜龄,余喜龄。”魏敢嘿笑两声,立马听话地改口,“能麻烦你给我一个么?” 余喜龄提起自带的竹篮让魏敢自己拿,魏敢亮出两手提着的炒货,表示有心无力,这还都是她塞给他的呢。 “……”余喜龄。 直接从魏敢手里接过一半东西放地上,余喜龄冲手里的篮子点点下巴,魏敢撇撇嘴,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余喜龄作势要收,魏敢不敢再腹诽,赶紧挑了两个,自己弄干净塞嘴里,又把余喜龄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这么点大的小姑娘,脾气怎么这么硬? 脆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魏敢心满意足地跟在余喜龄的身后,在人堆里挤来挤去,认命地给她提东西。 余喜龄买的东西不多,都是家里需要用的,年货也就瓜子花生买得稍微多一点,这是为了正月里待客用。 “你别的东西买这么少,饼干怎么买这么多?”魏敢不管是在自家还是在外公家里,年货从来就没有缺的时候,觉得余喜龄买东西没规律不说,量还特别少。 市场上有卖柑橘和苹果的,都没见余喜龄去买,唯一能算得上是水果的就只有荸荠,糖果买的最便宜的水果糖,也才称了两斤,然后在糖果铺子里买了八斤饼干,整整一大袋子。 瓜子花生买得多可以理解,但饼干买那么多当饭吃? “我们这儿有个习俗,年三十傍晚和大年初一早上,会有很多小孩子来家里送恭喜,饼干是给他们准备的。”余喜龄在前面挤,边给他解释,没有注意到魏敢说话是冲着她右边说的。 魏敢眼晴一亮,乡下这个习俗他听他爸说过,听说他爸下乡插队的时候厚着脸皮和小孩子们一起去的,听着就特别有意思。 心里是有些蠢蠢欲动,不过想也知道余喜龄肯定不能带他去,她说的是小孩子,他都这么大了,要真跟着去的话,还挺羞耻。 将心里的想法压下不提,魏敢跟着余喜龄好不容易把东西买齐,才从人山人海的市场里挤出来。 “终于出来了。”魏敢感叹,这一通挤下来,他热了个够呛,出了一身的汗。 余喜龄也不轻松,头发都给挤乱了,这还是魏敢明里暗里护着她的结果。 实在是肉摊子上挤的人太多了,余喜龄冲进去,也才割了两斤肉一斤排骨,好在今年家里的熏肉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也足够了。 “走吧,赶紧去把东西放了。”余喜龄手上的东西也多,不过重的全在魏敢那儿,看他一点也不吃力,余喜龄便没有同他抢。 刚走了一段,叶暖暖就满脸是泪是从路边冲出来,一脸控诉地看向魏敢,满眼委屈。 魏敢头皮一麻,下意识地站到了余喜龄的身后。 “……”余喜龄。 叶暖暖看见这两人起就想冲上前去质问,可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这两人就不见了,她在市场里转了两圈找不到人,怕再找下去人就走了,年货也不买了赶紧出市场等着。 可不就逮着他们了。 “叶暖暖!”乔志梁脸色黑沉,眼底的焦急还没有完全褪去。 他和叶暖暖接了任务来市场上买些新鲜的菜肉,结果他挑苹果的时候,叶暖暖一转眼就消失了,县城里也不是没有出过半大姑娘被拐走的事情,乔志梁瞬间就起了一身冷汗。 叶暖暖围着市场找人的时候,乔志梁也在找她,心里焦急自责不提,这会看见叶暖暖在堵魏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更是气得想抽她。 “魏哥哥~”叶暖暖穿着崭新的藏蓝工装棉衣棉裤,脖子上系着条红色纱巾,五官长得像叶听芳,有些平淡,但收拾得很精致,尤其是现在委委屈屈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 余喜龄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不用搓了,早就抖一地了。 “魏敢,我东西先放你这一会,我等会来拿。”余喜龄是真不想看他们哥哥妹妹诉衷肠的样子,怕犯恶心,赶紧脚下开溜,走了。 诶,这小丫头片子竟然直接喊他的名字,不是让她喊哥的么! 魏敢瞪着眼睛看着余喜龄跑走,喉头梗得慌,小没良心的,他劳心劳力地给她当苦力,怎么碰着点事儿跑得比兔子还快。 “魏哥哥!”叶暖暖心底暗恨,余喜龄那臭丫头有什么好看的,魏敢怎么都不看她!叶暖暖心里委屈极了,上前去拉魏敢的衣袖,“魏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清远的,怎么不去看我,我以为你今年真的不来了呢。” 还算余喜龄有点眼力见,知道赶紧走,不然看她怎么跟余爸爸告状! 魏敢头皮发麻,去年他受不了叶暖暖的缠,骗她说过年不回清远了,这次回来也特意瞒着她,想着顶多就初三去乔家拜年的时候遇到一下,反正他初六就得回京,没想到竟然被她给逮着了。 “阿梁。”魏敢冲乔志梁挤挤眼晴,向他求救。 乔志梁这会一肚子火没处发,哪里会理会他,过去从他手里拿过余喜龄的年货,“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眼睁睁看着好友跟余喜龄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魏敢前所未有的绝望,一个个的,没良心! 余喜龄放完东西,回头想来接魏敢手里的,就遇到乔志梁大包大揽地过来。 乔志梁可不像魏敢,东西太多他提得吃力,额头冒了一层汗,手臂已经微微发抖了,余喜龄赶紧上前去接,结果被他避了过去,“不重,你带路。” 好在离摊子已经不远,余喜龄拗不过他,只能在旁边担心地跟着。 余二叔刚好找完一个客人的钱,见状赶紧上前,东西交到余二叔手里,乔志梁微不可闻地长松口气,他看魏敢提得很轻松,没想到竟然那么重。 第十七章 乔志梁把年货送到就走了,家里来了客人,他和叶暖暖被乔爷爷打发出来买东西待客,现在东西还没买。 远远地还能见到叶暖暖和魏敢站在一起,乔志梁过去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自己率先走了,没一会,就见叶暖暖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匆匆追着乔志梁走了。 “可算把那祖宗给送走了。”魏敢抹着汗过来,满脸地心有余悸。 余喜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难道是情窦未开?怎么魏敢对叶暖暖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我脸上有东西?”魏敢奇怪地抹了把脸,又拍了拍衣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余喜龄摇摇头,管他开没开窍呢,不关她什么事。 再说了这青梅竹马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或许就是这样呢,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过多揣测。 魏敢留在摊子上也不走,余喜龄也不管他,简理地理了理东西,就挤到人群里把余二叔给换了出来,就这个把小时的功夫,余二叔可是累得够呛。 这和人打交道,费嘴皮子的功夫他是真的不行,关键他还不大认识余爷爷的草书,有些对联根本就解释不明白。 魏敢亲眼看着余喜龄跟换了个人似的,对来买对联的客人那叫一个热情大方,声音清脆跟黄鹂鸟似的,哪有跟他说话时的板正严肃,尤其那一串串的吉利话,他都学不来。 瞅着余喜龄把一个东挑西捡想要得便宜的老婆婆哄得眉开眼笑,还买了两副对联,魏敢心里写了个大写的服。 他也明确了一件事,这丫头是真的不待见他。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余喜龄抽着空档来喝水,一眼就瞅见站在桌边看余爷爷写字的魏敢。眉头下意识地就往中间拢了拢。 刚刚就见魏敢出了一身汗,这大冷天的也不见他去加件衣服,就这么冻着,也不怕感冒。 “阿敢!” 魏敢还想再逗逗余喜龄,那边他小姨就站在银行门口喊他,手里脚边满满的都是单位发的福利。 “马上就走。”魏敢斜了余喜龄一眼,大步向刘丽芬走去,“小姨,你正式放年假了?” 刘丽芬点头,看着脚下的东西有些发愁,这些东西不止是她的,还有两个放假不值班的同事托她一块儿捎回去。“这些东西就我们俩怎么弄回去啊?” 魏敢看着那几大箱水果也有些愁,他力气大但也扛不住东西多,正想说去路上找个三轮车,就见着余喜龄不情不愿地推着板车过来。 没办法,余爷爷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情况,马上就支使着她过来了。 “这是那个迷路的小姑娘?”刘丽芬眨了眨大眼睛,看了看余喜龄,又看了看笑得两眼弯弯的魏敢。 “可不就是那个迷路的小姑娘。”魏敢笑眯眯地应了一句,赶紧上前去帮忙,这纯木头打的板车也不轻,他总觉得余喜龄细胳膊细腿的,推不动。 板车推到近前,魏敢正准备给两人正式介绍一下,余喜龄就笑眯眯地开口了,“漂亮姐姐,你好,我叫余喜龄,我爷爷让我来给你们帮忙,这些东西都要弄回去吗?” 说着就把顺手的东西往板车上拎。 “对对,我来我来。”刘丽芬愣了愣,很快笑开起来,眼里亮晶晶地满是笑意,得意地看着眼瞠目结舌的魏敢,赶紧上前把东西往板车上搬,“真是乖巧漂亮的小姑娘,眼光真好,谢谢你,也谢谢你爷爷。” 余喜龄低头笑笑,满脸羞涩。 魏敢只觉得眼睛要瞎了,他见过的女孩子,大多是像叶暖暖那样,文静乖巧但是缠人麻烦,也有大院里凶悍的女霸王,却从来没有见过像余喜龄这样。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孩子。 “唉唉唉,差辈儿啦!喜龄你得叫我哥,这是我小姨!”魏敢急了,他是独生子,他身边的朋友大多都有兄弟姐妹。 小时候叶暖暖软软的特别乖巧,不像现在这么黏人,乔志梁总牵着她到外公家里玩,魏敢羡慕得要命,做梦都想要个妹妹。 但是他家里就他一个,小姨一直单身,他爸那边的兄弟又不亲近,好不容易逮到个看上去漂亮懂事的余喜龄,他可是一早就定下了自己的身份的。 可惜余喜龄和刘丽芬都不理他,他急得跳脚刘丽芬反而笑得越高兴。 她今年二十六,别说余喜龄这个年纪的孩子了,就是单位里新进来的小姑娘,张嘴就是喊姨,了不起喊声刘姐,她也觉得生生把她给叫老了。 余喜龄这么一喊,她是真的心花怒放,就连加班到二十八才放假的坏心情就瞬间变好起来,看余喜龄是哪哪都顺眼,看身边一个劲想唆使余喜龄喊她姨的魏敢,是哪哪都不顺眼。 刘家离银行不远,拐两条街就到了,把东西卸完余喜龄推着板车就要走,天不早了,她们得准备收摊回家了,临走时被刘丽芬拉住硬塞了一提兜苹果给她。 “还不快谢谢小姨。”魏敢真是急了,他都说了一路,都没人理他。 刘丽芬横了他一眼,拉着余喜龄的手,“不听他的,叫姐我高兴,苹果都是单位发的,不花钱,你带回家吃,记得帮我谢谢你爷爷。” 推不过,余喜龄只能收了下来,严辞拒绝魏敢送她,自己拉着板车麻溜地走了。 “……”从头至尾被忽视得彻底的魏敢。 回到家,余二婶已经领着喜华姐在帮余奶奶做好饭,只等他们回来开饭。 看着余二婶喜气洋洋的脸,扫过桌上准备过年的肉菜,余喜龄什么也没说,把东西放下后,便扫呼着一家人上桌吃饭。 除了年鸡没杀了上桌,余喜龄买的猪蹄膀和鱼都烧了上桌,余奶奶看着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马上过年了,乡镇府食堂放了年假,就是杨师傅那一头也没有大过年办喜事的,豆腐不能放,过夜就得发馊,余喜龄只磨了两板豆腐放在家里切着卖。 现在附近的村里都知道余家祠堂余大力家卖豆腐,虽然客人不多,偶尔也会来几个零零散散地切上一块,余奶奶顾着余喜安和豆腐摊子,余二婶来说帮忙做饭,她没多想就同意了。 本来二儿子跟着出去干活,晚上余奶奶也是打算做好饭叫儿媳一家子过来吃的,难得二儿媳这么勤快,她心里还挺欣慰。 哪里想到不过一错眼的功夫,碗碟里收着的肉菜都被余二婶给翻出来炖上了。 这可都是准备大年夜吃的饭菜,谁家能这么过日子,不到过年吃得这么好。 现在全给造了,三十那天吃什么?祭祖宗的时候拿什么供? 余奶奶心里肉痛不已,更是自责,这要是她和老头子挣下的,做了也就做了,他们做爹妈的还能拿儿子媳妇怎么样。 可这些全是她喜龄辛苦攒下的,做豆腐有多累,她可是都看在眼里。 “奶,吃这个蹄膀,我二婶炖得入味了。”余喜龄给余奶奶挟了一大块炖得香烂的肥肉,老人家爱吃这个。 余奶奶眼睛突然就湿了,连应了两声,颤颤巍巍地挟了菜吃起来。 “吃饭,吃饭。”余爷爷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冲不大敢动筷子的余喜荣,余喜华抬手,示意他们兄弟挟菜吃。 余二婶全碗柜里的菜全做了,多少还是有些心虚,这会瞅着余喜龄和余爷爷,晓得事情大抵就是这么过去了,立马挟了满满一筷子肉放到余壮壮碗里。 “壮壮快吃,你最爱吃的蹄膀。”说完,乐呵呵地给自己挟了块大肥肉,见余喜荣光扒饭,也给他挟了一大块,“喜荣跟着他爸在外头做劳力,吃了不少苦,瘦了又黑了,多吃点补补。” 她这三筷子下去,一碗炖蹄髈就少了三分之一。 许是觉得自己太过忘形,余二婶挟了筷子鱼肉给余喜安,“喜安多吃鱼,长得高。” 余喜安还小,端着小碗就去接,余喜龄赶紧把她拦了下来。 “喜安先吃饭,姐给你挑了刺再吃。”河鱼刺多,余喜安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两回鱼,肯定不会自己挑刺,万一卡着了,这黑灯瞎火的可没处看。 余二婶讪笑了两声,暗地里撇撇嘴,干脆什么也不管专心吃起饭来。 饭后,余喜龄准备收拾碗筷被余二婶给拉住,一直沉默的余喜华则被余二婶支使出去洗碗。“喜龄你坐着,都累一天了,赶紧歇歇,你喜华姐做惯了的,让她去。” 大家都坐在堂屋里,明明是一家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好一会儿后,还是余爷爷开口问起余喜荣这段时间在外头做工的情况,余二叔在一边陪聊,屋里才渐渐响起说话声。 等到余喜华洗完碗,默默地坐到余二婶的身后,余喜安和余壮壮打起了瞌睡,二叔拉了好几次余二婶,余二婶还是一脸笑地坐着不动,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余喜龄这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这是我二叔一天的工钱,二婶你点点。”余喜龄进里屋拿了说好的工钱出来递给余二婶。 余二婶双眼发亮,一把接过去,舌头舔过指尖,毫不避讳地就把那七毛钱的毛票数了个遍。“没错没错,正好。” 余喜龄笑笑,没有说话。 “行了,赶紧回去睡吧,明天一早建业还是那个点过来。”余爷爷眉头抽了抽,出声赶人,他还真没想到这儿媳妇是打着要钱的主意。 难怪今天这么勤快。 拿了钱也没什么好留的,余二婶也不贪恋那点炉火,拉着板着脸的余二叔,招呼着三个小的,麻溜地就回家去了。 “没事,我二婶这样还挺好相处的。”见余爷爷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余喜龄赶紧笑着解释。“亲兄弟还明算帐呢,我二婶不过分,那本来就是我二叔应得的。” 老两口觉得儿子媳妇给她们丢脸,觉得余二婶这样是不讲亲情,余二叔纵着她也不是个好的,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媳妇,想说些什么也不好当着余喜龄的面说。 余喜龄毕竟是个孩子,她二婶这么干,确实挺冷人心的,余喜龄再懂事能干,余爷爷也怕余喜龄把这些事往心里去。 余建国靠不住,余爷爷还盼着自己和余奶奶去了后,她二叔一家能顾着点这两个孩子。 可现在……唉! 第十八章 余爷爷的隐忧深深地埋在心里,见余喜龄是真的不介意余二婶的所做所为,悄悄地松了口气,不管余喜龄多能干,毕竟是小辈,很多事没有大人照拂是不行。 他和余奶奶都这个岁数,眼看着黄土埋半截的人,又能照顾他们多久。 临睡前特意叮嘱余奶奶,以后不要再让余二婶来家里帮倒忙,省得闹出矛盾,还是像以前那样不远不近的才好,余奶奶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下。 第二天还是照旧去县里,只是比起前两天更忙了一些,很多人都是赶到二十九才想起家里春联没贴,赶紧上街来买,倒是收摊收得比前两天要早,到了下午一点左右,就没有人再来买春联了,余爷爷坚持等到两点,确定不会再有人来,才收摊回家。 写春联的红纸还剩下一些,留到来年过年肯定留不了那么长的时间,这红纸是会褪色的,好好保存怎么也比不上新纸鲜亮,不过可以给余爷爷平时练字用,也是个消遣,不算浪费。 至于没有卖出去的对联,余喜龄回到家里,就拿着送村里亲近的邻居了。 乡下人家习惯求着村里老人帮忙写对联,自己备上红纸拎点吃的递根烟的事儿,根本不会花钱去买,也有实在困难的干脆就不贴,余喜龄这一趟送得还挺得人心。 送完对联,余喜龄把家里的年货理一理,才发现被昨天魏敢小姨送的苹果还没有动。 不是后世常见的大个红富士,是那种黄绿色顶部泛红的苹果,个子不大,余喜龄依稀记得好像是叫国光苹果来着。 余喜龄洗了两个,分别给了余喜安和余奶奶,余奶奶拿着苹果没吃,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余喜龄。 小喜安长到四岁,还从来没有吃过苹果,咬一口发现甜滋滋,举着苹果就要喂余喜龄,“姐姐,甜甜的。” 上辈子余喜龄吃苹果是吃厌了的,但认真算起来,上辈子和这辈子,十二岁的余喜龄应该也是没尝过苹果味的。 她们这儿不产苹果,事实上连果树都少,只是寥寥几户人家种了些桃树和桔树,乡下的孩子,一年四季吃的都是地里应季野生的小野果,桑椹树泡子、茅草甜根和野山杏这一类。 桔子和桃子是要卖钱的,能吃到嘴里的也不多,何况余家没有种一颗果树,都是吃别人家给的。 但比起大部分人家,余喜龄家能吃到水果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余建国在乡镇府工作,逢年节会发各种节礼。 乡镇府的福利还是不错的,最开始过年是发暖水瓶或者水盆这些生活用品,近几年生活水平慢慢提高后,渐渐多几样水果。 按理说,就算平时吃不到水果,过年总能吃上一两个,但余喜龄记得每年余建国单位发的东西,除了叶听芳不要的生活用品会拿到家里,吃的这些东西,从来都是留给叶暖暖和乔志梁的。 如果他们兄妹不懂事闹了,余建国肯定要训她们一通,怪她们不懂事,要她们大度听话,要照顾孤儿寡母的叶听芳母女,要记恩情。 不过闹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她们兄妹从小就被教得很“懂事”,哪怕嘴馋得狠了,也绝不会透露半点想要的想法,她们从小就知道,叶暖暖兄妹是恩人的子女,她们不能争,也不敢争。 这些零散的小事,余喜龄以为自己全忘了,现在她才知道,其实只是她不想想起而已。 她愣着神,余喜安则是执着地举着苹果,等着姐姐来吃。 余喜龄嘴角勾起来,现在和上辈子已经不一样了,明年,等明年过年她一定买很多水果,吃到厌! 张嘴咬下一口,苹果脆,汁多,但是酸甜酸甜的,口感并不算顶好,但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竟然比她后来吃的苹果都要好吃许多。 姐妹妹两个你一口我一口吃得特别高兴,余爷爷在一旁看得开心,美滋滋地抽着余喜龄给他买的七分钱一包的红艺牌香烟,脸上的皱纹都聚到一块儿去了。 余奶奶最后没吃,把苹果收在了柜子里,打算把苹果留给余壮壮。 这是县里好人家送给喜龄的苹果,要她匀几个给余壮壮兄妹,余奶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开不了口,便想着自己不吃,省下来给小孙子,尝尝味。 “喜龄,来试试这身衣服。”吃完苹果洗完手,余奶奶从屋里拿出一身衣服。 一年到头,不管大人小孩子最盼的就是过年,除了馋肉馋零食就是过新年,穿新衣。 余奶奶手里囤了些布,又托人去镇上扯了几尺,给他们爷仨各置办了一身新罩衣,余喜安的早试过了,只等着过年那天穿,余爷爷因为要去摆摊,早就换上了。 乡下的罩衣,既是冬天棉衣外头罩着的那层外衣,开了春脱下棉衣,又是春夏两季穿的单衣,做得一般都比较大。 像余喜安的穿在身上,袖子还挽一两层塞到袖子里,衣摆收了,等她长高长大,还能再往外放,一件罩衣放放补补能穿好多年。 余喜龄的自然也一样。 “我也有啊?”余喜龄光想着给爷爷奶奶和喜安置办东西,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更没想到余奶奶会给她裁新衣,双眼亮晶晶地接过余奶奶递给她的军绿色罩衣外裤,嘴角翘起。 不管怎么样,能收到新衣服,心里总是高兴的。 余奶奶笑着推她进里屋去试,“过年不穿新衣那还叫过年,快进屋里试试,合不合身,我早点改了,你明天好上身。” 试了穿出来一看,除了有点儿大,没别的毛病,余喜龄个子不矮,又长了些肉,正好把衣服撑起来。 “不用改了,正好!”余奶奶帮着余喜龄扯袖子,满脸笑意。“可惜买不到正红的好料子,我喜龄长得俊,穿什么都好看。” 余喜龄也觉得正合适,扯扯衣角扯扯袖子,十分满意。 “爷,奶,我妈让我喊你们去我家吃饭。”正说着要不要往里收收袖子,堂姐余喜华怯生生地进来,眼睛扫了眼余喜龄的新衣,很快低下头去。 余奶奶锅里已经焖了火饭,不过余喜华都来喊了,把火抽了就是,余喜龄要去换旧衣服,被余爷爷拦下来,让她就这么穿着,好看又精神。 余二叔家里的结构和余奶奶家里差不多,都是两间卧室一间堂屋,灶屋和猪圈都是在正屋外另起的屋子,猪圈后面就是圈好的菜园。 院子里余壮壮穿着新衣骑坐在大堂哥余喜荣的脖子上,余壮壮雄赳赳气昂昂地指着余喜荣满院子转悠,见到他们来了,才被余二叔训斥着从他哥肩膀上下来。 堂屋里饭桌已经摆好了,碗筷也已经上了桌,余二婶还在灶屋炒菜,听到声音探出个头来。 “爸妈,马上吃饭了,你们先坐。”余二婶笑,又支使余喜华,“喜华别站着不动,赶紧去抓些瓜子花生出来,没看见你爷爷和喜龄她们来了。” 余喜龄没有时间炒瓜子花生,余奶奶一个人炒不来,都是交给余二婶炒的,炒好后分了三四斤给余二婶。 这时候过年瓜子也就买个两斤,给余喜龄炒个瓜子年货都不用办了,这样的好事余二婶自然不会拒绝,早上余喜龄出门时把瓜子捎给她,中午就给炒好送到老宅去了。 “哟,喜龄这是穿新衣啦,好看!”余二婶端菜上桌,一眼就看到了余喜龄崭新的衣裳,眼里闪过羡慕,她嫁到余家这么多年,还没穿过一整身的新衣呢,忍不住就酸了一句,“有爷奶疼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瞅瞅我家这几个,都怪我们这做爹娘的没本事。” 余爷爷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余二叔赶紧伸手扯着余二婶一把,“你这是说得什么话!” “我……”余二婶还想辩驳一二,瞅着公公的黑脸猛地回过神来,她舍下血本请吃饭,可不是请人来把关系闹僵的,而是想跟老宅搞好关系,到时好顺理成章地接过豆腐生意。 等接下豆腐生意,赚了钱还不是她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她可是见着了,余喜龄那豆腐生意好着哪,听说有个姓杨的厨子来拿货,一拿就是好几大板,那可都是现钱,到时候一季做个两身新衣还是能做得的。 余二婶立马笑着去打自己的嘴,“哎哟,我这张嘴就是没把门,爸您坐,妈您坐,还有一个菜,菜齐了就开饭。” 说完赶紧溜去灶屋去了。 余二叔讪笑着赔不是,赶紧去里屋翻出他从省城带回来的酒,准备和余爷爷好好喝上两杯,他从外头回来还没来得及歇气,就帮忙去卖了两天对联,压根还不知道余二婶的打算。 那边借口要收拾一下的余奶奶,兜里揣着那个捂了好一会的苹果,匆匆过来,见余喜安和余壮壮在院坪里捡石子玩,忙踮着碎步过去,把苹果塞到余壮壮手里,余喜安看了一眼,低头继续玩自己的石子。 余壮壮在外婆家里吃过苹果,眼睛一亮就要喊,余奶奶赶紧捂住他的嘴,“壮壮不叫啊,就一个苹果,你……和喜安分了吃。” 余喜安又抬头看了一眼,“奶,我吃过了,给壮壮吃。” 听到要分着吃的余壮壮本来满脸的不乐意,这会嘴角一咧,牢牢地把苹果抱在了自己怀里,“我自己吃。” “好好,你自己吃。”余奶奶笑眯眯地看着虎实的小孙子,正想跟余喜安交待一声,不要告诉喜龄,余喜安就站起来拍拍手,迈着小短腿往堂屋跑了。 喜安才四岁呢,还什么都不懂,而且她刚刚才吃过的,应该也不会馋,没事的,余奶奶想。 余壮壮吃惯了独食,家里常常只和余二婶、余喜华和他,余二婶偏心,有什么好吃的都是背着余喜华,她们母子分吃。 吃的时候还会哄着余壮壮,说不给姐姐吃,让他一个人慢慢吃的话,大余壮壮从小就没有和余二婶之外的人分食的习惯,刚刚想喊,也只是因为看到苹果太高兴,这会回过神来,抱紧了就往灶屋跑,让他妈给他收起来。 等最后一个菜上齐,就正式开饭了。 第十九章 大红苹果?!余二婶把苹果在外衣上擦了擦,视线瞟过一眼低头专心烧火的余喜华,飞快地藏进了碗柜深处,想了想把锁给挂上了。 “去,把菜端上去。”余二婶炒好最后一个菜,塞到余喜华的手里催她进屋,心情十分激动兴奋。 看样子,余喜龄那赔钱丫头没少赚钱,连精贵的红苹果都舍得买来吃,这东西可不便宜,比肉还贵呢!等她接手豆腐摊子不是能赚更多的钱?她可是听说了余喜龄和两个老不死的穷讲究,就走附近的几个村,都不往远了去,这得损失多少钱! 余喜华一走,余壮壮就流着口水抱住他妈的大腿,眼巴巴地看着被锁起来的碗柜,“妈,要吃。” “吃,都是壮壮的。”余二婶一把将余壮壮抱起来,抱在怀里惦了惦,“这个留着过年吃,等会你去找你奶要,不给你就哭,知道不。” 只要哭的就有好吃的,余壮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刺溜从她怀里滑下来,哒哒哒地就往外跑,余二婶嘴角一扬,也不拦着,想着等会小孩子闹她不拉着不太好,佯装着收拾灶台没有跟着出去。 等到屋里传来余壮壮的哭声,余二婶才别了别鬓角的头发匆匆跑出去。 屋里大家还没动筷子,余壮壮抱着余奶奶的腿哭得惊天动地,余奶奶低声哄着余壮壮,而余二叔一脸难堪,大手拉着余壮壮的小胳膊,硬是没把他从余奶奶身边扯开。 余喜龄抱着喜安静静地坐着,看都没看这一边,余爷爷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怎么了,壮壮,你又不听话了是吧!”余二婶努力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上手去拉余壮壮,余二叔见她来了,赶紧把手给松开了。 儿子嫩胳膊嫩腿的,他真怕把他给扯坏了。 “要吃,要吃……果果……”余壮壮哭得都打嗝了,还是咬字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而且还死活不肯撒手。 “壮壮快别哭了,你奶最心疼你了,想吃什么好好吃,大过年的不许闹了啊。”余二婶唬着余壮壮,目光却一直盯着余喜龄,等她开口。 可见余喜龄只是坐在一边陪余喜安玩,根本不理会这边,余二婶脸色就沉了下来,原本只是做做样子去拉余壮壮,突然猛地一下把他拉了起来,余壮壮不懂为什么他妈为什么突然变脸,只惦记没有拿到手的大苹果,眼泪流得又急又凶。 这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是小气斤斤计较!余二婶心里的激动瞬间变成了气愤,壮壮可是老余家最小的,余喜龄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这么小气呢!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也不说给些给孩子吃。 等以后这两姐妹哪天落到她手里,她肯定得还回去。 “吃吃吃,吃什么吃,那精贵的东西是你能吃的!”啪啪两巴掌拍到余壮壮的屁股上,顿时哭声更惨烈了一些。 整个屋子都是余壮壮的哭嚎声,余喜龄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地,特别难受。 “有话好好说,打孩子做什么!”余爷爷最不乐意见到的,就是二儿媳妇这副小家子气,明明进门前是村里数得着的爽利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要什么不好好自己站出来说,非得让孩子冲在前头,余壮壮跑他们两老跟前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余二叔也赶紧把孩子抱过来,余二婶本意也不是要打孩子,讪讪地丢开了手,“爸,这不是这孩子太不像话了,我教训教训他。” 闹闹腾腾地总算是开了饭。 比起昨天在老宅的饭菜,余二婶这一桌可以说得上是简陋了,大大小小九个人吃饭,桌上居然只有五个菜,三个坛子酱菜,一碗炒白菜,再加一碗大半是笋的干笋腊肉。 酱豆里似乎放了丁点肉沫,勉强算是两个肉菜,都放在了余爷爷和余二叔几个男丁的眼前,饭间余喜华筷子从那路过还被余二婶狠敲了一记。 “不懂事!”目光还有意无意地扫了眼余喜龄。 余喜龄没有多说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吃饭,从余壮壮闹开始,她就觉得今天这顿饭只怕吃不太安生。 果然! 饭吃到一半,余二婶捅了捅闷头喝酒的余二叔,余二叔喝得正起劲,在外头干活的时候不敢喝酒,怕耽误事,平时在家媳妇又管得严,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这几天能过过嘴瘾。 “二哥!”余二婶压声音吼了余二叔一声,余二叔迷糊地望着她,等着她说话,余二婶语结,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爸,我有些话想说。”指望不上余二叔,余二婶想了想,决定自己来说。 余爷爷端酒杯的手顿了顿,抿了口酒,点头表示自己听着。 “爸,这些年也不是我和二哥真心不管你们,实在是家里这条件,我和二哥也有心无力,不像大哥,有个体面的工作,又是做官的,但我和二哥就是两个泥腿子,没本事,连自己家里都糊不住。”余二婶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样子。 余家两兄弟年岁相差不大,当年送余建国去当兵的时候,余二婶就已经和余二叔处上了。 当时余二婶舍不得,余二叔心里对外头怯,也不太乐意去当兵,就选择了放弃,余建国也犹豫来着,结果被余爷爷强逼着去报了兵,顺利征上了兵。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刚开始的时候余二婶心里还挺骄傲,开始也好好地相安无事,但时间久了心里就越来越不平衡,凭什么余建国当兵出息领津贴,他们两个要在家刨地养老人挣工分? 尤其是余建国退伍回来进了乡镇府后,余二婶心里就怨上了,都是儿子,怎么两老当年压着大的去怎么没压着小的去呢? 如果不是两个老的偏心大的,自然会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给小的听,而不是二哥一说,就顺理成章地应下来,转头就去给大哥找关系,留他们在乡下种田,说不定她现在也能混上个连长夫人或者主任夫人当当。 更别说余建国当兵没多久,她就进了门,忙活家务伺候田地老人,余建国的津贴却一分落不到她手里。 两个老不死的咬死了要替大儿子存老婆本,她闹也闹了最后没法子怂恿着分了家,眼不见为净,只是心里难免意难平。 都说老儿子大孙子,到了老余家这里全掉了个个。 本来两家不远不近地处着,也还过得去,后来却因为镇上木器场招工的事,两家彻底闹翻。 余二婶想让余二叔去上班,当个吃皇粮的工人,正好余建国有认识的人在里头管事,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结果求到余建国那里却直接被拒绝,转眼余建国就介绍了别人进去,两家的关系坠入冰点。 再后来就是余建国因伤退伍,想拿回他存在父母那里的津贴,补偿乔爱国的老父遗孀。 但那时候余奶奶身体不好,那些津贴每个月吃药看病就要花去大半,这些余爷爷、徐招娣每次托人给余建国去信的时候都说清楚的,余建国最后拿到手上的只有小小一部分。 余建国自己算了一笔帐,觉得钱应该不止这么点,尤其是看着余二叔家新砌的砖瓦房,更加认定了父母是拿了他的津贴去补贴弟弟弟媳一家,心里也有了疙瘩。 两兄弟互相责怪父母偏心,到最后闹得他们小一辈也是这样认为,上辈子余爷爷余奶奶为了两个儿子劳累一辈子,也不过落得孤苦终老的结局。 “我说这些也不是怪你们两老,当初二哥自己不长进怪不得别人,这些年也是我一直转不过弯来,一直阻着二哥尽孝,在这里我给你们二老赔个不是。”余二婶说得动情,端起酒杯敬了一杯酒,说得余奶奶两眼泪花。 不管余二婶这话是真是假,听着总是顺耳的,余爷爷眼光微润,心里也止不住感叹。 好好的一家人闹成这个样子,心里最苦的还是他们两个老的,但儿子是他们生的,也是他们教的,余爷爷余奶奶打落牙齿和血吞,这些年两老相互扶持着,也过了过来。 “爸,妈,喜荣今年都十八了,村里这个年纪的小伙子都结婚了,我家喜荣却一直处不上对象,还不都是嫌弃家里穷。”余二婶说着抹了把泪,余喜荣脸一僵,缓缓低下头去。 “他爸领着他在外头打零工,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这才几年看着都老相了好多岁,我和二哥没本事,一不能供他们念书有出息,二不能替他置办家业,我和二哥心里苦。” 余二婶说到这里是动了真感情,眼泪哗哗往下掉,这哭声哭得人心里酸酸的,余二叔拉开凳子走到院坪里迎着冷风站着,他心里难受。 绕了半天,余二婶瞅着众人的神色,终于转入了正题。 “我知道喜龄现在有出息,我和二叔是长辈,扒着她说出去也没脸,但这不是没办法了吗,爸,你就看着你的大孙子。喜龄,你帮帮你大堂哥吧,二婶一辈子记你的情。” “明年喜龄就要上学了,二哥和喜荣都是劳力,正好接下豆腐摊子,我们也不贪心,就是想攒点钱给喜荣娶上门好媳妇,等喜龄毕业了,肯定还给她。” 东西落到她的手里,怎么还会有还回去的可能! 原本余爷爷听到余二婶说起豆腐摊子的事,心里是有怒气的,但有一点她说得没错,开了年元宵节一过,不管怎么说他都得把孙女送回学校去,喜龄聪明不能再被耽误了。 再看看闷头不语,眼里闪着期盼的余喜荣,余爷爷长叹了口气,不知不觉,最大的孙子都十八岁了啊,他们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活个几年。 “我和二哥,保证好好干。”见余爷爷若有所思,余二婶眼里的光越来越亮。“以后也能多照顾照顾喜龄姐妹,毕竟她们还这么小。” 余爷爷心头一动,下意识地看向余喜龄。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见着余爷爷担忧的表情,余喜龄笑了笑,“二婶,这摊子我就没打算交给别人,我自己能干。” “可是你要上学。” “我没打算上学。”余喜龄没看余爷爷和余奶奶震惊的表情,面向余二婶,“所以这摊子我得自己看着,二婶,对不住。” 余二婶想了很多种可能,就连分份子钱这个可能她都想到,并说服自己要接受的,却万万没想到,余喜龄压根就没打算去上学,也不打算把摊子交给他们,“可你总有一天会嫁出去,喜荣才是老余家的根,他才是支撑余家门户的男丁!喜龄,你可不能这么自私。” 余喜龄摇头,没提醒她,她虽然从那边家里出来,但她还有个哥呢。 “那留你二叔给你干活总成了吧,按先前的工钱算。”余二婶退而求其次,能够学到豆腐手艺也不错。 “不行。” 最终余喜龄都没有松口,一家人闹得不欢而散,就连余二叔这一次都没有站在余二婶这一边,当叔婶的抢侄女的饭碗,他心里愧得慌。 余二婶心头暗恨,巴望着余喜龄最好识趣一点,不要逼她去找大伯哥,她可是知道余建国一直反对余喜龄做豆腐来着。 第二十章 夜里余喜龄起床喝水,刚出房门就听到余奶奶压抑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太清楚,想来也只可能是晚上余二婶提的那个事情。 可能是听到外头动静,里屋的声音很快就停了,余喜龄在房门口站了一会,才去倒水。 躺回床上,余喜龄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 余二婶的主意,她一眼就能看穿,目的就是为了这门豆腐手艺,如果她去上学,在余建国极端反对做生意的情况下,交给二婶一家确实是最亲近最合情合理的选择。 余家两兄弟不和,最主要是余建国和余二婶不和,徐招娣和余二叔都是本分没什么主意的人。 关系不和,余二婶想方设法地在她们兄妹面前抹黑挑拨,再加上余建国本身就偏心眼,更是让余二婶找到了机会,说徐招娣重男轻女,余建国偏心眼,甚至偷偷跟说她过她是捡来的。 说得有鼻子有眼,她那时候正是敏感的时候,半信半疑之间也不敢去求证,性格因此变得沉默懦弱没有安全感。 现在想来其实没什么,她巴不得真不是余建国的孩子才好。 乡下从来不缺少各种桃色新闻,真假都有,寡妇门前事非多,但叶听芳是烈士遗孀,大家有什么不会往她身上扯,余建国更是乔志梁救下的,大家也不会多想。 但余二婶!她和徐招娣是嫡亲的妯娌,她四下在乡间邻里传的话,哪个不信?弄得有一段时间人人都跑来问余叶两人的关系,有的时候假的说得多了,也就变成了真的,何况余建国和叶听芳真有那边点儿猫腻,做为枕边人的徐招娣哪里能感觉不到。 后来徐招娣郁结于心,大半是这些人多嘴多舌挑破脓疮的原因,而余二婶则是余建国和叶听芳两个罪魁祸首的帮凶,原本徐招娣可以自欺欺人到最后的。 这也是余喜龄最耿耿于怀的事。 你说余二婶真坏心眼到想把徐招娣气死,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她就是要去说,看到徐招娣脸上痛苦的表情,她心里就高兴、满足。 余喜龄不明白这是什么心理,也不想去明白。 迷迷糊糊想了不知道多久,余喜龄才睡过去,没睡多久就被鞭炮声吵醒,身边余喜安早就起床不见人影。 刚穿好衣服,就听到自家院子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有余喜安兴奋的尖叫声,余喜龄出屋一看,天还没亮里,村里家家户户已经亮起了灯火,零零碎碎的鞭炮声更是没有停过。 这时候,过年宁愿不办年货,鞭炮是一定要买的,哪怕是最小最便宜的,放鞭炮迎新年祭祖,放了鞭炮那才叫过年。 厨房里,余奶奶已经在准备了团年饭,老人家脸上带着过年的喜气,半点看不出昨天夜里哭过的样子。 余喜龄悄悄松了口气,赶紧进去准备帮忙,结果被余奶奶给拦住,“你爷特意留了挂鞭炮等你放,去放了再来。” 这每年放的鞭炮都是有讲究的,放鞭炮的人一般都是家里顶梁柱之类的人物,且一般是男丁,上辈子活了近四十年,余喜龄都没摸过年三十那根点鞭炮的香。 开始是余建国不让,后来她一个人过年,也没有这些讲究。 能让她放鞭炮,说明余爷爷真的是很看重她。 为了能延长鞭炮燃烧的时间,院子里最便宜的五十响鞭炮已经被长长地摊开,余爷爷捻着长香正笑眯眯地等着她。 引线碰着香头,咝地一声就燃了起来,余喜龄赶紧跳开,笑着去捂余喜安的耳朵。 看着鞭炮炸开的火光,听着喜庆的声响,余喜龄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喜安平安长大,爷爷奶奶健康长寿,希望一年比一年更好,过去的不好统统让它过去。 等鞭炮放完,余喜龄赶紧进灶屋帮忙去,七八个菜,余奶奶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今天过年,咱们高高兴兴过个好年。”年三十过早年,余家的团年饭定在早上这一餐,说是团年饭,也就他们祖孙四人。 余爷爷给她们姐妹一人发了个红包,又摸了摸喜安的头,“咱们喜安要快快长大。” 这一年,余建国一家没有回来,余二叔一家也没有过来。 事实上一大家子围在一起过年,也经常是有一年没一年的事情,往常基本都是老两口冷冷清清的过,今年能有余喜龄姐妹陪着过年,对老两口来说已经是意外惊喜。 早饭吃完,余爷爷拿着余奶奶准备好的竹篮,领着姐妹两个去给太爷爷太奶奶上坟。 上完坟回家吃过午饭,一家人围在火炉旁边闲话,余喜龄顺便把前两天卖对联的帐理一理。 把纸墨钱,余二叔的工钱,还有那三天吃饭的钱一一扣除,余喜龄仔细点了遍手里的现钱,“一共赚了一百二十块。” “怎么这么多?”余爷爷不敢置信地看向余喜龄,这可是纯利润。 余喜龄把钱又点了一遍,“纸一块八毛钱一大刀,可以裁九十多副对联,剩下的红纸条写了可以贴堂屋、猪圈,当搭头不要钱,零卖三分钱一张,小对联加福字三毛八一副,大对联加福字六毛八一副……算下来是赚了这么多没错。” 当然这其中还有今年头两年竞争小,她们准备足的原因,像后面摆摊的,收入肯定没有她们的多。 “春联也就卖这三天,明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余喜龄把钱数好大半交给余爷爷。 余奶奶不管事,家里管钱的是余爷爷,不过她从卖豆腐起,就在自己手里留了一部分钱,这也是余爷爷坚持的。 “人得要知足,已经很不错了。”这一百块钱可是巨款,余爷爷仔细把钱收好,脸上浮起喜色,“喜龄,等开了年我就领你奶奶去县里的中医院看看。” 县城里除了个人民医院最有名的就是中医院,余爷爷二十九那天已经去人医院里问过了,医生初六就上班了。 “您和我奶都得检查一下,我想着带喜安也去看看,她太瘦了。”余喜安瘦瘦小小的,余喜龄都养出些肉来了,她还是那么瘦。 她记得上辈子公司有个员工的孩子就是这样,养不起来,去医院检查了才知道是孩子身体里缺什么东西,得对症补,不能瞎补。 余爷爷怜惜地摸摸余喜安的小脑袋,点了点头,“行,你奶和喜安去看,你爷爷身体好着哪,一百斤的担子也能挑得动。” 余喜龄没有多劝,等到了医院余爷爷不想检查也得检查个遍,现在能护着她们姐妹的,也就他们两老了,她希望他们都能健康长寿。 “爸,妈……”余二叔站在门口搓着手,不好意思进屋来,脸上一道又长又红的印子,看着像是被笤帚抽的,也像是被挠的。 余二叔这趟来是为了昨天的事给余爷爷道歉,顺便来送粮油的,“爸,您别怪元珍,她也是为了我和喜荣。” 昨天余爷爷气走了,余二叔的酒也醒了大半,他根本没想去抢侄女的活,但两老的态度很明确,一点也不为他这个儿子考虑,他心里不是不别扭。 别扭归别扭,后来他也想通了,他们当叔婶的惦记侄女的手艺,说出去也丢人,再者他做惯了粗活,做豆腐那活他肯定干不了,瞎惦记啥呢,摊上他哥那样的亲爹,喜龄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 他这个二叔没本事顾不了她,那也不能去害她。 后来无论余二婶怎么说,他都闷头不吭声,余二婶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自己生闷气。 余爷爷看了眼余二叔脸上的红痕,再看了眼他脚边的粮油,轻叹一口气,“我和你妈还能动,这些你都拿回去吧,别跟你媳妇闹意见,她也不容易。” “爸。”余二叔脸都胀红了,以前每年就算不和余爷爷余奶奶过年,余二叔都是要送粮送油过来的,他要再拿回去,这像什么话。 到底是余二叔的一份孝心,那粮油余爷爷最终还是收下了,心里琢磨着等以后找个什么理由贴补回去。 “喜龄,昨天的事你别吃心,你二婶就是那么个人,嘴巴坏,但是她没坏心。”面对余喜龄,余二叔才是真的躁得慌,本来给帮忙卖对联他就不愿意拿工钱,可他拗不过余二婶,只得收下。 “没事,二叔,我没打算去念书了,豆腐摊子还没稳定我得自己管着,要不你年后来给我帮忙吧。”余喜龄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最后还是想通了,让余二叔来帮忙。 不是原谅了余二婶,而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确实需要一个劳动力来减轻压力,去外头雇人余爷爷肯定不能同意,但二叔应该没问题。 “别别别,你那活我干不来,我出了初五就得去县城干活,年前和老板说好了的。”也怪他没事先跟余二婶说明白,县城那里还约了活,怎么可能留在乡下做豆腐。 余奶奶本来一直沉默地听着,这会赶紧拉着余二叔的手劝他,做豆腐再累也是在家里,去外头工钱不多还要受气吃苦,还是留在家里好。 不过余二叔如果能这么容易劝得动,当年就不会留在乡下不去参军了,余奶奶没有办法,只叮嘱余二叔,“这事你还是回去跟你媳妇商量商量。” 送完东西把事情说开,余二叔就赶紧走了,余奶奶怕余二叔闷着不说,为难地看了眼余喜龄,最后踮着脚小跑着跟了过去。 “你奶奶她老糊涂了。”余爷爷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老婆子怎么就是说不通呢。 你就是要劝,也得背着人再去劝,当着喜龄的面,让这孩子怎么想。 他们二儿子是个老实人,但二儿媳妇可不是,想到她昨天说的那些话,余爷爷心里原本的打算通通打消,也绝了劝余喜龄的心思,却没想到喜龄自己提出来让她二叔帮忙。 余爷爷心里很欣慰,对余二叔却是更恨铁不成钢,如果他能管得住他媳妇,他舍下老脸帮着说两句话又有什么关系。 “我奶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心里明白的。”余喜龄不觉得有什么,老人的想法很容易理解,手指还各有长短,人心自然也有偏爱,余奶奶这都算不上偏心,一般父母大多有这种“劫富济贫”的习惯。 过得好的帮扶一下过得不好的,在她们看来,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件事余奶奶从头至尾也没有干预过什么,是她自己先松的口,“奶奶要是能劝动二叔就好了,明年杨叔那里要的货肯定不能少,还有乡镇府的货,我一个人忙不来。” 余爷爷无奈地叹气,“你二叔跟你爸一样,一根筋,认定了的事,你二婶也无可奈何,没事,忙不过来还有爷呢。” 余奶奶有没有劝动余二叔,余喜龄不知道,不过她没想到竟然会在村里遇着乔志梁和……魏敢? 第二十一章 她们这边的习俗,三十晚上来家里的小孩子,叫做送恭喜,初一早上的,才叫拜年。 每个小孩子都会随身带着个布兜,到一户人家冲着主人家大声喊了吉祥话,主人家便会给他们塞一把瓜子或者花生,条件很好的人家会给饼干或者糖块。 除非实在太穷的人家,大家伙都是把门敞开,等着孩子们来,逗着他们说话,小孩子们不仅是来送恭喜,还是来给各家各户送福气的,挡住了孩子便是把福气挡在了门外。 小时候余龄也特别期待这样的活动,早些年的时候只能装些瓜子回家,但在少吃少穿的年月里,一把瓜子也是难得的零食,到了现在,家家户户条件好了之后,基本在本村转一圈便能把布兜塞满,要是去到亲戚家还会受到特别的优待,比别的小朋友多颗糖,或者多两片饼干。 到了三十这天,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巴巴地早早准备好布兜,先从邻居家开始,然后送完恭喜顺便领走没来及得出门的邻居小伙伴,队伍逐渐扩大,走到最后基本上浩浩荡荡,每个队伍至少有十来个孩子。 下午四点多,最早一批来送恭喜的小孩已经来了,一人一块饼干,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兜里,发完饼干后,喜安被邻居家的小姐姐给牵走了。 稍大点的孩子会仔细照顾着年纪小的,喜安被带走,余喜龄并不担心。 余爷爷余奶奶也高兴,往年家里穷,到了三十,都是早早地把门掩上,就怕孩子到了家里讨不到东西,会让他们失望。 至于福气不福气,老两口也没什么期待。 今年就不一样了,余爷爷和余奶奶亲自守着饼干袋子,等着小娃娃从他们手里接过饼干,再甜甜地说句吉祥话,心里就和吃了蜜一样甜。 小家伙们消息灵通,遇到队伍大家伙也会交换消息,哪家发的是糖果或者饼干,便会优先往那家去,余喜龄准备的饼干大受欢迎,送恭喜的孩子来了一波又一波,好在她准备充分。 五点多钟的样子,余喜龄就起身准备去村口接余喜安。 五岁以下的孩子走完附近的两个村就不会再走,年纪小体力不够,兜子也装满了,五岁上八岁下的孩子会把弟弟妹妹们送回来,把讨来的零嘴卸下,继续往更远的村落去,往往要到晚上八九点钟才会回家。 天还没黑家家户户早早都点亮了电灯泡,也不怕费电,只盼着来年红红火火,前途光明。 提前回村的小孩子已经走了两波,还没有看见余喜安的身影响,余喜龄眉头不自觉收紧。 “姐姐。”余喜安被乔志梁抱着,远远就看见了余喜龄,兴奋地冲她招手,胸前挂着的小布兜鼓鼓的,看来收获颇丰。 乔志梁大步走向余喜龄,眼底有着极淡的喜意,“来接喜安?” 余喜龄点头,把喜安从他怀里接过来,余喜安抱着自己的小兜兜从里面掏出一个大苹果,“姐姐,姨婆婆给的苹果。” 姨婆婆?哪里来的姨婆,村里都是叔公叔奶辈的,余奶奶姊妹几个早就过世,堂姊妹也都不在本地。 “是魏敢家的姨婆,他听你说了送恭喜的事,硬闹着要来乡下过年。”说起这事,乔志梁都不大好意思开口,魏敢自己来还不算,硬拖着他来不说,还拉着他跟着一帮小娃娃各家各户地乱窜。 好在遇到了小喜安,他才赶紧找借口回来,不然以魏敢那个劲头,指不定要跟着大孩子们混到晚上才能回。 余喜龄这才看到跟在他身后的魏敢,见余喜龄看到她,魏敢不好意思地把手里的兜子往身后藏了藏,咧嘴冲她乐。 跟个傻子似的! “去我家坐坐吧。”余喜龄不忍直视地撇开脸,都到了家门口,总得请人进屋去坐坐才行。 乔志梁有心想看看余喜龄现在生活的环境,前段时间的事,叶暖暖回到乔家时已经全部给他说了一遍。 当然是添油加醋地说余喜龄不好,包括余喜龄顶撞叶听芳的事,叶暖暖也十分生气地告诉了他和爷爷。 想到这些年的事,乔志梁微叹一口气,当年他妈带走妹妹没多久就传来父亲牺牲的消息,他当时也是怨过余建国的。 但他心里也明白,父亲牺牲的事情并不能怪到余建国的头上,保卫祖国,为了祖国流血牺牲,是军人的使命,也是荣誉。 他保护的不是余建国,而他的战友,这个人不是余建国也会是别人。 何况这么多年来,余建国一直倾尽全力照他们母子几个。 喜龄被逼得离家,大概跟他们也有关系吧,其实他劝过他妈,不要那么依赖余家人的帮助,但是没用。 乔志梁只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能够早点担起养家的重任。 “志梁,我们得赶紧回去。”魏敢在后边吱唔了一声,他兴冲冲地来,跟着小孩子闹腾的时候还挺兴奋,也不觉得羞耻。 乡亲们也特别热情,知道他是外地过节的,也不嫌他年纪大,还特意多给他掏些吃的,明明一开始他的想法是坐在姨婆家里发零嘴,感受一下节日气氛的。 这会遇到余喜龄才真的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这小丫头该不会心里在笑他吧! 要是去余爷爷家里,被老人家知道了,感觉会更丢脸。 差点忘了身后还有一个魏敢,乔志梁笑笑,再看看时间,晚上他还得赶回县里和爷爷团年,“下次有机会再去。” 魏敢犹豫了几秒,快步上前把自己藏了又藏的布兜一股脑塞到余喜龄怀里,“哪,这些给安安吃,你是姐姐,你帮她收着,安安,再见。” 说完也不等余喜龄回应,拉着乔志梁火烧屁股似地要跑。 “喜安说,魏敢哥哥再见。”余喜龄忍住笑握着余喜安的手教她,魏敢蹭地一下耳朵尖都红了,脚步又快了几分。 “魏敢鸽鸽,再见。” 余喜安的声音软糯糯的,魏敢已经听不见了,他现在躁得想一头扎进结了冰的河里去。 “都怪你,说了让她们村里的孩子送回来就成,这下被喜龄儿撞见了,我肯定要被笑死了。”魏敢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哎呀,算了算了,看都看见了,这下喜龄儿更不肯喊我哥哥了。” “……”乔志梁。 余喜安一个布兜出门,挂了两上满满的布兜回家,谁也没有她的收获多,还有她抱着的那个大苹果,也算得上的孩子里头的头一份。 “给奶奶吃,。”余喜安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苹果塞给余奶奶,然后拖着兜兜跟余喜龄分糖果。 余奶奶愣了愣,没有再把苹果藏起来,而是和余爷爷切了一半分了吃,剩下一半留给余喜龄姐妹。 她白天跟着去老二家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了不少二儿媳的酸话,一口一个怪她们偏心,她想掏把糖给小孙子,也被二儿媳冷冷硬硬地给拒绝了。 后来她好不容易把余喜龄让她二叔帮忙的事说出来,二儿媳却根本不信,阴阳怪气的,只差没说喜龄是让她二叔去做白工。 刚刚喜龄出门,老头子也给她讲了好多,余奶奶抹了抹眼睛,浑浊的双眼里透着水光,儿子媳妇靠不住,以后她和老头,大概就只能靠着喜龄这孩子了。 儿子媳妇让他们寒心,她不能让喜龄寒心。 “喜龄真让你去给她干活?”另一边,余二婶阴着脸问闷头抽烟的余二叔。 余二叔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你是个死人哪!你妈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余二婶鼻子都要气歪了,她还以为是老太婆哄她的,没成想竟然想真的,“说了多少工钱没有?” 做工就做工,反正工钱不能比卖对联低,七毛钱一天,一个月也有二十来块钱,在家里吃饭不用钱,这可都是纯收入,再加上每年卖粮的那几百块钱,省着点没两年就能省出彩礼钱了。 余二叔领着余喜荣在县城里干活,一个人一个月可挣不到这么多钱,县城里吃饭要钱,也不是天天都有活干。 “我不去,我没那个脸去。”余二叔扭过脸不理她,他现在心里还有气呢,他娘再偏心那也是他娘,这婆娘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你不去是吧?”余二婶气得双眼红通通的,扯过旁边剥花生的余壮壮,一把抱在怀里就往外走“你不去,我走!余老二,你说会让我过上好日子我才嫁给你的,可你看看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我跟着过过一天好日子没有?” 余二叔起身去拉她,“今天过年!能不闹不?” “我闹?”余二婶捶着自己的胸口,“我这是为了我自个闹吗?就你余建业要脸,我姚元珍就不要脸,我要不是为了你和喜荣,我至于舍下脸皮给人踩吗?” 余二婶这下是真伤心了,抱着余壮壮二话不说就出了家门,老余家容不下她,她回娘家还不成。 反正家里喜华在,饿不着他们父子俩,至于她……余二婶抱着懵懵懂懂的余壮壮,在大年夜里吹着冷风往娘家走,眼泪成串地往下落。 余二叔抱着脑袋闷了不知道多久,才拔腿去追。 余喜龄知道余二婶负气回娘家的事时,已经是夜里十来点钟。 过年夜本来应该围着炉火看春节联欢晚会,不过家里唯一的电器是余喜龄刚买的手电筒,和屋里新装上了一百瓦的大灯泡。 村里倒是有几家有电视的,不过大年夜时人家里肯定挤满了本家人,他们就不去凑热闹了。 一家人干脆围在火炉边听余爷爷讲过去的事,顺便守岁。 等余爷爷赶到二叔家的时候,家里冷冷清清的,堂屋里的炭火都灭了,余喜荣余喜华兄妹两个对坐着发呆。 得知余二叔已经去追人,余爷爷啥也没说,硬拉着把两人拉回了家里。 第二十二章 堂兄妹几个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再加上这晚上闹的这事,大家也没什么说笑的心思,坐在一起大多时候是余奶奶拉着余喜荣的手问他在外头干活的事情。 好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外面就渐渐响起了鞭炮声,余二叔也拉着别扭的余二婶回了家。 大早上地天凉,余喜龄没让余喜安跟着来拜年的孩子走,把她留在了家里,等小孩子串完门,大人们便开始相互拜年了。 余二叔领着一家人最早上门,正式拜过年才开始期期艾艾地说起年后来干活的事情。 “行,初六开工,二叔你直接来就行。”余喜龄没有半句为难的话,“不过做豆腐很辛苦,半夜就得开始干活,做完了还得赶着去送货。” “能干能干。”余二婶眉眼带笑,“你二叔啥都能干。” “先试用一周吧,能干就留下,要是太辛苦不干也没事,工钱我照发,当然做不好我也不能收,工钱呢还是一天七毛,管早饭,干得好有奖励。”余喜龄笑了笑,丑话先摆在前头,省得到时候麻烦,余二叔要是干不来她肯定是不能收的。 余二婶自然是没有不应的,余二叔也一直没张口,全凭余二婶同余喜龄谈条件,反正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拗不过她。 得了准信,工钱跟预想的一样,唯一可惜的是余喜龄不肯收她家喜荣,喜荣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可惜了。 余二婶喜气洋洋地大笑着,摇着余壮壮的手,要他跟余喜龄道谢,“壮壮谢谢喜龄姐,长大了要对喜龄姐好,知道不。” 余壮壮懂个什么,张着手要下地跟余喜安一块儿玩。 余二婶干脆就把他丢在老宅,自己和余二叔带着两个大的挨家挨户去拜年。 “大哥三十晚上没回,今天也没回是吧?”余二婶出了屋,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凑到余二叔耳边道。 余二叔皱了皱眉头,这两天闹得,他都没注意这事,“估计晚点会来,肯定要来的。” 年三十没回来团年,大年初一还不来拜年是要被人讲究的,又不是在外地做工回不来,就半个小时的事儿,余建国还是个干部呢。 余二婶点点头,就是有些可惜不能光明正大地看笑话。 啧啧……眼看着族里的堂兄弟们都往老宅给老两口拜年去了,余建国这个亲儿子还没影,真是不够丢人的。 等余二婶她们给村里的长辈都拜了年,余建国还是没有到,倒是徐招娣领着余喜山赶在饭点前回来了。 “哟,这可真是稀客。”余喜华在灶屋热菜,余二婶站在自家院子门口磕瓜子,正好看见徐招娣满脸窘迫地匆匆走来,“大嫂,你和大哥这爹妈当得可真是省心,喜龄姐妹俩往爹娘这一扔就啥事不管了,就连过年也不回来看看老人。” 徐招娣嘴笨,加上余二婶说的确实是事实,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心里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妈。”余喜龄正好站在院子里倒洗锅水,虽然没听见余二婶说的什么,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眉头骤然皱起。 徐招娣微微带了苦相的脸上瞬间浮起笑容,“诶!” 余二婶忙收起脸上的表情,她这破嘴,咋忘了以手要在侄女手底下讨饭吃呢,赶紧笑眯眯地看向余喜龄,“喜龄热菜呐,你说说你费那事干嘛,来二婶家里吃就行了。” 说完又看向徐招娣,“哎呀,大嫂,你这是走路过来的,路上冷吧,快进屋暖暖去,喜山呢,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他背的东西多,还在后头。”徐招娣不知道妯娌态度的变化为什么那么快,但还是习惯性地放低了语气回话。 余二婶没好再说,赶紧哈哈两句进了屋。 “爸妈,这是建国让我捎回来的钱,这些腊肉是我腌的,还有这些米面,都是建国让送来的。”等余喜山背着腊肉到家,徐招娣赶紧把东西拿出来。 虽然余建国和老宅这边闹得不太愉快,但过年没回,年初一是肯定要回来拜年的,本来早上都准备要出发了,结果临时有事给拖住了。 余建国邻时没来,她怕公婆心里不舒服,可劲地给余建国说好话。 余爷爷看着放在八仙桌上的东西,看着徐招娣那张略显凄苦的脸,把钱接了过来,也没问余建国为什么没来,“行,你和老大有孝心,我和你妈就收下了。” 又喊蹲在一边逗喜安喊哥哥的余喜山,“喜山来拿压岁钱。” 过了公公这一关,徐招娣松了口大气,她歇不下来,直接钻进厨房去给余喜龄打下手去。 团年饭做得多,年初头几天都是吃的都是剩菜,这也是年年有余的意思。 “建国干啥去了?”饭后,趁着余爷爷出去给辈份更高的老头老太太拜年的功夫,余奶奶忍不住问徐招娣。 几个小的都还在堂屋里,徐招娣吱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来喊余建国的人是镇上的人,好像是乡镇府临时有事,喊他去干活。 这话说出来,也就哄哄余奶奶,反正余喜龄是不信的,尤其是今天余喜山满脸心事的样子更是可疑。 “喜龄,这是妈给你攒的学费,你收好了,开年让你爷领你去村里的小学报道。”徐招娣把余喜龄喊到里屋,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掏出用手帕扎着的一捆毛票。 小学的学费和书本费是分开收的,加起来一共三十二块钱,村里的小学便宜些,徐招娣不清楚具体数目,是按着镇上学校的标准攒的。 余喜龄愣了愣,从重生开始,她就没有指望过徐招娣,甚至因为心里对她从来不抱希望,她对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攒钱带徐招娣去医院检查,防止她得病不治。 至于徐招娣和余建国的婚姻关系,她半点也不想插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连试都不想去试。 她过得好不好,她一点也不想干涉。 要攒下这三十几块钱,徐招娣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眼带都快掉到下巴了,满脸的憔悴掩都掩不住。 除了家务活她还要给厂里打零工,闲了还得去给叶听芳帮忙,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攒下来的。 心脏猛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酸酸涨涨得情绪让人烦燥又难受。 她以为她一点也不需要来自父母的爱的。 “你爸那里,有他自己的难处,喜龄你都这么大了,理解理解你爸爸,以后妈妈攒钱供你,你要努力学习,知道吗?”余喜龄低着头不说话,徐招娣以为她心里还惦记着先前让她退学的事,粗糙的大手轻轻摸着余喜龄的脑袋,满是疼惜。 “妈,你搬回来跟我们一块儿住吧,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一个做豆腐忙不过来,你回来帮我,行不?”余喜龄自动忽视了徐招娣替余建国说的好话,转而开始劝徐招娣。 或许她可以在预防徐招娣的生病的同时,帮她跳离火坑? “说什么傻话呢,你爸你哥没我照顾怎么行。”徐招娣苍白的脸上浮起笑容,她又摸了摸余喜龄的头发,“你和喜安在老家在听爷爷奶奶的话,什么时候想通了,跟妈说一声,妈接你回去。” 徐招娣心里还是希望一家五口能和睦生活在一起,哪怕穷一点难一点。 余喜龄叹了口气,她妈思想老旧,向来以夫为天,想劝她离开余建国比登天还难,“妈,我明年不打算去念书了,这钱你拿去给我哥交学费吧,别拖到期末老师上门再去借钱交。” 余喜山挺聪明的,不然高中时也不会绝地反击,压过乔志梁考上重点大学,明明他高中以前成绩都不好,基础特别差。 徐招娣看着被塞回来的钱,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余喜龄说的是什么话。 喜龄竟然说不去上学了? “不行不行,你必须得去上学,喜龄啊,妈跟你保证,每回都按时给你交上学费成不成,你听话,安安心心去上学,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徐招娣一辈子就吃了没文化的亏,她拼了命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念书有出息。 这时候还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就算八六年实行以后,村里镇上还是有许多女孩子念不到书的,像余喜华就从来没有进过学堂门。 母女两个最后不欢而散,谁也没有说服谁。 钱被徐招娣硬塞到余喜龄的手里,也不说让余爷爷领她去报道的话了,只说等开学她会亲自过来。 余喜龄很无奈,心情却莫名地有些好。 从余喜龄那屋出来,徐招娣又被余奶奶喊到老两口那屋说话去了,余喜龄难得得闲,坐在门槛边上看着余喜山带余喜安在院子里捡哑炮玩。 “你给我说说,建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余奶奶拉着徐招娣的手,语气难得有些严厉。 徐招娣脸上写着都是事,她这个当婆婆的心还没大到可以当做看不见。 余奶奶这一问,徐招娣眼泪险些落下来,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妈,建国他坏了良心……”徐招娣到底没有忍住眼泪。 赶在年三十前,余喜龄拎着腊肉和钱带着余喜安去了趟乡上的卫生室,把卫生员把债给平了,还特意让余喜安认了卫生员阿姨当干妈,让她长大以后要好好孝顺干妈,毕竟这辈子她这条命算得上是卫生员救回来的。 因为家里事多,余喜龄匆匆去了又匆匆回来,也没有时间去看看徐招娣,更没半点想到余建国。 本来帐也平了也事就算完了,没想到被余建国在路上撞见了,余喜龄没当回事,余建国却吃进了心里,看着余喜龄拎着节礼去了别人家里,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刚好在单位又遇上了一些烦心事,回家面对着没有半点过年气氛的家,面对着不善言辞只会讨好他的徐招娣,余建国借口去叶家看看情况,去了叶家。 叶听芳是个善于生活的女人,租的小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窗上细致地贴了她和叶暖暖剪的大红窗花,门上帖着乔志梁从乔爷爷那里讨过来的春联,屋里的旧酒瓶子里插着的市场上买的腊梅花。 只是屋里冷冷清清的,叶听芳一个人在屋里默默垂泪,每年过年叶暖暖都是要回县城陪乔爷爷过年的,叶听芳自己一个人在镇上过。 “建国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余建国刚撩起门帘就见着叶听芳慌乱地抹着眼泪。 叶听芳皮肤嫩白,虽然上了年纪但看着还娇娇弱弱的惹人怜惜,双眼通红故作坚强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疼。 余建国哪里还顾得上身份之别,赶紧迎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这一年的年三十,余建国是和叶听芳一起过的。 余招娣领着儿子,做好了团年饭,从早等到晚,最后在家里枯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余建国回家来。 最让徐招娣无法接受的是,她大早上摸黑去镇上找余建国,却听到余建国向叶听芳抱怨自己和孩子们的话。 徐招娣在叶家小院里不知道站了多久,看着透窗而出暖黄灯光,大红的窗花和春联,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冷,什么声响也没发出来,默默地又回了家。 “喜龄,昨晚爸没在家里过年。”余喜安玩累了,自己跑来趴到余喜龄的腿上,余喜山也搬了凳子一起坐了过来。 余喜龄一愣,上辈子每年过年余建国都是在家里过的,如果不回老家过,余建国会把叶听芳接到家里来过年。 毕竟叶暖暖就算改了母姓,也始终是乔家的孙女,过年她都是回县城陪乔爷爷一起过的,叶听芳不知道为什么和娘家关系不好,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过年。 “在那边过的,”余喜龄问的是肯定句,先前徐招娣说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乡镇府清闲得很,就是平时也多是一怀茶水一张报纸便能混一天,何况是过节的时候,怎么可能年三十大年初一还有活要去干。 余喜山垂着头没有说话,默认的了余喜龄的问题。 上辈子没有发生过的事这辈子却发生了,余喜龄摸着余喜安毛绒绒的小脑袋,大概是她重生了的缘故吧,喜安现在就健健康康地生活在她身边,而余建国越来越不顾及妻儿。 看着余喜龄脸上不自觉露出来的笑容,余喜山有些恼,“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妈早上躲起来哭了好久。” 他还不知道徐招娣找去镇上的事,只以为是因为余建国没回家,徐招娣伤心。 “我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拦着余建国不往叶家去?”余喜龄收起笑容,瞪向余喜山。 余建国犯浑,她能拦得住?她连笑都不能笑了么?她因为喜安开心还不行? 被余喜龄这么一怼,余喜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这个当儿子的都没有办法,何况是喜龄了。 “咱妈怎么就不能像听芳姨一样呢?要是她像听芳姨一样知书达理就好了。”余喜山苦闷地道。 他不是嫌弃徐招娣,余建国看不上徐招娣家里孩子大人都知道,余喜山一直以为是徐招娣没文化的原因,余建国也常常是这么说的,所以他觉得徐招娣要是和叶听芳一样,余建国肯定不能这么对她。 “你傻啊,妈要是像叶听芳那样,她能嫁给余建国,能有我们。”余喜龄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徐招娣当年可是外婆村里的一枝花。 长相漂亮,聪慧能干,还能唱会跳,是村里的积极分子,当时多少人想娶她来着,比余建国条件好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徐招娣自己有军人情结,余建国在当兵,要不是看中余建国每个月津贴不少,还有提干的可能,老徐家能把徐招娣嫁到余家来? 叶听芳顶天了就是个小学文化的水平,这个所谓小学文化还掺满了水分,看上去“知书达理”不过是她会装相,会找依靠而已。 你让叶听芳像徐招娣那样日夜操劳试试,她能有徐招娣如今的状态都难,论文化水平说不定还及不上只读了几个月扫盲班的徐招娣,上辈子余喜龄可从没见过叶听芳摸书拿笔。 “也是。”余喜山叹了口气。 “那今天他怎么没来给爷奶拜年。”余喜龄见余喜安有些困,这丫头昨天跟着守岁,刚睡着没多久又被鞭炮声给吓醒了,把她抱在怀里哄她睡觉。 “早上爸回来本来是要跟我们一块回来的,结果听芳姨哭着跑过来,说是叶暖暖晕倒进医院了。”余喜山垂头丧气的,说起叶暖暖更是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余建国有多紧张那对母女,别说是叶暖暖进医院了,就是平时磕破一点皮都要小题大作,当即就丢下徐招娣母子,踩着单车驮着叶听芳往县城赶。 不过让余喜龄觉得奇怪的是余喜山的态度。 “你不喜欢叶暖暖?”余喜龄皱着眉头问他。 上辈子余喜山后来平平凡凡地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很平顺,嫂子有一次却对她说,余喜山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问她知不知道是谁。 虽然余喜山从来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他喜欢叶暖暖,但余喜龄心里知道,余喜山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一直是叶暖暖。 但他什么时候把叶暖暖装进心里,余喜龄却是不太清楚,难道不是现在? 余喜山翻了个大白眼,十分嫌弃地撇了余喜龄一眼,“什么喜欢不喜欢,叶暖暖没事就只会哭,讨厌死了。” “……”真希望你能一直讨厌下去。 下午徐招娣要走,余奶奶拉着她死活不让,“你别回去,让建国来接你!我倒要问问他,是想干啥!” 别看余奶奶对孙子辈有些溺爱,但对家风大事还是很敏感的。 尤其徐招娣当初是她看好亲自选中的媳妇,更加容不得余建国这么欺负,平日里她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可这事余建国办得真是太糊涂了。 要是余建国在这,余奶奶恨不得拿扁担敲醒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真不知道人言可畏是咋地。 余建国这会可不知道余奶奶的心思,正皱着眉头听大夫说叶暖暖的情况,“小姑娘是早产儿,身体本来就虚弱,你们当大人的怎么也不经心一点,她这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也得仔细养着,尤其受不气,不然小毛病到后头也会变成大问题!” 叶听芳哭得泪水涟涟,只知道不停地点头,心里不免有些怨前公公,暖暖跟着她一直都是好好的,可是每次回家过年不是感冒就是头痛,这回倒好,直接晕倒送医院来了。 “别哭了别哭了,暖暖会没事的,医生不是说只要仔细养着就兴地犯病吗,没事的啊,我还在这呢。”余建国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叶听芳,想要抱人拢进怀里,又怕外人看着说闲话。 叶听芳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忌,直接扑到余建国的怀里大哭起来。 医生摇摇头叹了口气,听说小姑娘是在爷爷家过年时犯的病,这父母还是早上匆匆赶来的,也怪不得他们。 病房里,叶暖暖死死地拉着魏敢的手,不让他走,“魏哥哥,我头晕。” “没事,我这在呢,你睡会。”魏敢这会也不嫌弃叶暖暖黏人了,大手拉着她的小手,还细心地给她盖好被子。 早上叶暖暖晕倒在他房门外可是吓了他一大跳,明明前一刻还脸色红润活奔乱跳的小姑娘,下一秒就脸色苍白地倒地,魏敢差点以为叶暖暖救不回来了。 叶暖暖这会是真累,她体质不好要按时吃饭,但到现在为止她饿都了整三顿,虽然刚喝了点小米粥,但已经撑不下去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握着魏敢温暖的大手,叶暖暖嘴角高高翘起。 徐招娣在老宅等余建国回,一直等到吃晚饭,还是没有见着他的人影。 以前她和余建国的房间现在余喜龄姐妹住着,而且徐招娣也生怕余建国回了自己家,万一他回了家家里又没有一个人,徐招娣心里就急得不行。 “爸妈,我和喜山就先回去了,家里这也住不开。”徐招娣洗完碗筷就要走,见余奶奶沉着脸,立马又道,“明天初二,再怎么样,我还是要回娘家看看的。” 听到徐招娣提娘家,余奶奶叹了口气,没说啥,张罗着要给徐招娣抓她自己做的坛子菜,还有喜龄过年买回来的糖,也要分一部分给余喜山回家吃。 徐招娣推脱不过,只好接着,趁着微黑的夜色,匆匆往家里赶。 余喜龄抱着余喜安被余喜山硬拖着送她们到村口。 “喜龄,你在爷爷家听话,开学妈就过来了。”徐招娣心里着急,叮嘱了余喜龄一声,就先匆匆走了。 反正余喜山走得快,很快就会跟上来。 余喜山不大想走,板着小脸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路边浅水洼上的薄冰,“妈就是舍不下爸,他都那么对她了,她还对他那么好。” “你知道就好,平时在家多劝着点妈,在家里也老实点,别惹她伤心。”余喜龄也不知道说徐招娣什么好,干脆什么也不说。 在家里混了大半天,余喜山又陪着余喜安玩了那么久,兄妹两个很快混熟了,余喜安也舍不得哥哥。 张着手要余喜山抱,余喜山便把她接过她,她小手搂着余喜山的脖子,小脸十分认真,“哥哥不走,哥哥和喜安玩。” 徐招娣有心想亲近余喜安,可惜余喜安不知道为什么宁愿跟余喜山玩也不太肯亲近她。 “小丫头。”余喜山嘿笑一声,没有应她的话,他怎么能不回去呢,现在妈身边就只有他了。 兄妹三个又说了会话,眼看着徐招娣身影远远地快要看不见了,余喜山才跟她们道别去追他妈,余喜山一走,余喜安小脸怔了怔,很快双眼就被泪水给糊住了,哇地一声就哭了,回到家里还在打哭嗝。 余奶奶抱着余喜安一阵心肝肉地疼,夜里看着余喜安睡下了才回去睡觉。 前一夜又是守岁又是余二婶闹脾气,余喜龄晚上上床没一会就睡着了,凌晨一两点正是睡得正死的时候,门板突然哐哐地被敲得巨响,余喜龄惊醒过来,匆匆披了衣服出来一看,余二叔满脸急色抱着小脸烧得通红的余壮壮站在门口,余二婶泪流满面,身上穿的还是线衣线裤。 余爷爷余奶奶觉轻,也赶紧起来了,余奶奶往余壮壮额头上一摸,“坏了,怎么这么烫。” 电光火石之间,余喜龄仿佛被雷劈在了原地。 上辈子她事业成功后,有村里人来找她安排工作,无意中提过一句,他二叔家的小堂弟小时候烧傻了,娶了个疯子媳妇。 二叔家的小堂弟,不就是余壮壮么! 第二十四章 “这是怎么一回事!”余奶奶着急,赶紧把人拉进屋,“快抱我床上去,先拿着酒来给孩子擦擦。” 余二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怪我,本来昨天晚上就受了点风,今天我没看住他,下晌他跟村里的孩子在外头捡炮玩,回来的时候摸着衣服有点润,我没多想,哪里晓得这死孩子跟人家去跳水坑玩了。” 余二叔抱着余壮壮往里屋走,余奶奶和余二婶护着,余爷爷往外头去灶屋里拿团年饭喝剩下的白酒。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备点白酒,小孩子发烧烧得厉害了,都是用粮食酒来给孩子退烧,实在不行了才会去卫生所打退烧针,余喜安当时也用白酒擦过,只是烧退不下来。 不过现在是过年,卫生所还得过两天才上班呢,现在就是去了也找不到人,余家祠堂的赤脚医生去年上半年过世了,一直没有补上,得去邻村找,而赤脚医生手里,不一定会有退烧针。 “不行,得带壮壮去打退烧针。”余喜龄伸手把几人给拦住。“二婶你赶紧回家把衣服穿上,再给找条小被给壮壮挡风,二叔你去村支书家里借三轮车,我们去县城,快点儿。” “这大晚上的,要不明早再去。”余二叔有些为难。 余二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拔腿就往家里跑,“我去找支书借。” 余爷爷也没停,还是去拿了白酒来,先给孩子擦擦再说,能降一点温是一点,余喜龄也赶紧回屋添衣服,又抱睡熟了的余喜安放到爷爷奶奶床上,她肯定得跟着去才放心。 “去吧,路上小心点儿。”余爷爷把手电筒塞到余喜龄手里,余二婶已经把三轮车给借来了,余奶奶赶紧把小凳子和棉被铺上去,等余喜龄上车了,又给余喜龄身上盖了层火片(烤火盖的小被子)。 余二叔在前头飞快地踩着三轮车,余喜龄后车斗边坐着,左手紧紧地握着铁杆右手给余二叔打着手电筒,余二婶抱着脸红潮红呼吸不稳的余壮壮不停地掉眼泪。 谁也没有抱怨路不平太颠簸,天气太冷人都冻僵,只盼着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早点到县城里,找到医生。 快到医院的时候,余壮壮已经烧得有点开始翻白眼了。 三轮着还在往医院前坪骑,余二婶已经急得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概是因为抱着余壮壮,余二婶竟然稳稳当当地落了地,一点停顿也没有地冲进了亮着急诊的大厅里。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余喜龄看了眼病床上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的余壮壮,心里跟着松了口气,虽然还在发烧,但及时送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吧。 余二叔和余二婶都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余壮壮,余喜龄悄悄地推开病房门,准备去给买些吃的。 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 医院楼下有不少卖早餐的小摊子,没带碗的还能找老板借碗借饭盒,只需要押一块钱。 余喜龄找了家包子铺,买了几个肉包子,租了两上饭盒,打了两份白粥。 “八个肉包,两根油条,两碗豆浆,两份白粥,这小姑娘的跟我的一起算钱。”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拿了张拾元纸币的手来,余喜龄转头看去,竟然是魏敢。 这一大早上地,竟然在医院门口遇见了她,余喜龄记得魏敢小姨家在另外一条街上。 魏敢活动着还有些微微发麻的手臂,昨天晚上他被叶暖暖拉着,芳姨又一个劲地求他,他家也没回,就趴在床边就睡了一晚。 蓦地,余喜龄眉头皱起来,她差点儿忘了,叶暖暖在医院呢,难道魏敢是来陪她的? 叶暖暖是早产儿,身体一直不是太好,三天两头地生病,前世余喜龄有一段时间经常陪叶暖暖去乡上的卫生室打吊针,有时候也会在医院里陪床。 就算是身体不好,也没不好成叶暖暖那样的,稍有不如意就头晕想吐,惹她生气二话不说就直接晕倒,很多时候,余喜龄都知道叶暖暖是故意折腾她。 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叶暖暖一有不舒服,余建国就恨不得全家人都围着她转。 余喜龄脸色冷了下来,自己掏出零钱把钱给结了,理也不理魏敢,头也不回就走了。 “诶,你个小丫头,我惹你了?”魏敢想追东西又还没弄好,等他提着买好的早餐匆匆赶上来时,余喜龄正站在医院大门口一动不动。 魏敢怔了怔,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过去,“算你有良心,知道等等我。” 余喜龄压根没理他,眼晴直直地盯向前方,魏敢察觉到不对,跟着看过去。 住院大厅门口,余建国正扶着低头抹眼泪的叶听芳从里头走出来,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抵是余建国在安慰叶听芳吧。 “我要去问问,暖暖虽然跟了我,可到底她还是乔家的孙女,怎么能这么对我的暖暖,你看看我们昨天赶到这里,连乔家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叶听芳声音软软的,连生气也没有办法气势。 其实乔爷爷是等他们来了才走的,但那时候叶听芳只顾着叶暖暖,根本无心注意周围。 余建国张了张嘴,他说了乔老爷子在,可叶听芳根本就不信,当然他心里也觉得乔家人不厚道,听说暖暖会晕倒,是和乔家亲戚发生了争执,不管怎样,小孩子的家长总应该来医院看看吧。 “我看以后不能再让暖暖回乔家过年了,就连志梁也得跟着我才行,还不知道志梁在乔家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叶听芳发散联想,总觉得乔家人会对乔志梁不好,欺负他没爹又没妈在身边。 不管叶听芳说什么,余建国都是应着的,哪怕他心里清楚乔志梁跟着叶听芳,他身上的担子会更重,他也不愿意拂了她的心愿。“行,志梁接过来也好,省得你见不着人,总惦记着他。” 反正现在徐招娣晚上做手工活也是一份收入,乔志梁的学杂费一直是他在承担,也就是生活开销会多一点,挤一挤就能挤出来的。 两人边说边走,压根没注意到前面冷脸盯着她们的余喜龄和魏敢。 余喜龄是真不想管余建国的破事,但是徐招娣还没死,他们也还没有离婚呢!要是她多了个婚内出轨的亲爸,她们三兄妹这辈子在乡下都抬不起头来。 大家可不会觉得是余建国犯了错,把帐算到他的身上,你是这人的孩子,这就是你的原罪。 两个相依着走到近前,才看到冷脸不语的余喜龄。 叶听芳猛地一愣,动作极快地从余建国的怀里退出来,余建国紧了紧落空的手,板着脸看向余喜龄,“你怎么在这?” 这话问得余喜龄就想笑了,她笑着反问,“这里是医院,我怎么不能在这?” 余建国被她噎得没话说,狠狠地瞪着余喜龄,那目光恨不得把她给吃了。 叶听芳三两下抹干脸上要落不落的泪珠,“喜龄,你别误会,暖暖病得很严重,姨是实在太难过了,才……” 此时叶听芳心里也是后悔不已,她不应该因为暖暖的事就乱了心神,和余建国走得那么近,可是她太累太累了,听到暖暖昏倒,她整个人就失了心神,实在是太想找个肩膀依靠,才会失了会寸。 “误会?这怎么可能误会。”余喜龄笑笑。 听了她了话,余建国和叶听芳同时松了一大口气,没有误会就好。 “我又不瞎!”余喜龄嘴角划过一丝讥诮,“不过你们下回要亲热,还是避着点外人吧,毕竟余主任您一没丧妻二没离婚的,要是被熟人撞见了可就说不清了。” 余建国一张脸顿时涨成紫色,叶听芳脸色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眼底微微有些慌张,视线下意识扫过余喜龄身后站着的魏敢。 魏家老爷子和她前公公关系好,要是这事传到乔家那边去……叶听芳忍不住想捂脸。 她在乔家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不过她离了乔家也无所谓,但暖暖和志梁不能有个名声坏的妈,乔家人脉广,以后他们兄妹还得靠着乔家才行。 “喜龄,你真的误会了,是我刚刚出来的时候伤心过度,有些头晕,你爸爸才扶我的。”叶听芳赶紧解释。 你爸爸! 魏敢被这关系给惊着了,这位余叔叔难道不是叶暖暖的后爸吗? 他看他们那么亲近,这位余叔叔一来就对叶暖暖嘘寒问暖,满心担忧,又跑前跑后地照顾她们母女,芳姨和暖暖也是全然依赖着他,但他竟然是喜龄的爸爸? “那他怎么不去扶她们?”余喜龄指了指医院门口的稀少的病人或家属,“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叶听芳你累不累?余建国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扒着他不放?” 这一下,不止余建国脸色发紫,就连叶听芳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余喜龄的嘴竟然这么毒。 叶听芳眼泪猛地冲出眼眶,身体因为气愤剧烈地颤抖起来,余喜龄皱皱眉头,这就生气了? 难道她说的不是事实? “你这孽障!”余建国哪里看得了叶听芳这个模样,怒目圆睁,抬手就劈下来来。 余喜龄下意识地闭眼想要避开,身体就被一股大力扯大身后,只听到“啪”的一声,再睁眼,魏敢左手手扯着她的手腕背在身后,右手紧紧地握住余建国高举的手。 “叔叔,有话好好说,喜龄还是个孩子。”魏敢沉着脸,哪里还有平时半分嬉笑的模样,看余建国的目光也略带着不耻。 难怪余喜龄小小年纪就跟着爷爷出来讨生活,他认识的那些小姑娘在余喜龄这个年纪,愁的从来都是穿什么好看,作业写不完这样的小事。 “这是我的家事,用不着你来管!”余建国气得胸口起伏,他隐约记得这个少年是守在暖暖床前的那一个,语气虽然不好,但到底稍稍缓了一点。 魏敢甩开余建国的手,护着余喜龄退后一步,行动表明了态度,这事他管定了。 “建国,算了。” 第二十五章 她们在医院门口对峙,已经渐渐引得行人看了过来,叶听芳到底心虚,扯着余建国的袖子说算了,余建国不想算了,事情的发展却由不得他。 余喜龄出来好一会没有回去,余二婶有些担心,支使着余二叔出来找人。 “喜龄。”余二叔看见了余喜龄,却没有注意到背对着他站着的亲大哥和叶听芳。 他这一年大多在外务工,过年余建国又没回去,直到现在还没有和余建国打过照面。 等跑到近边才认出人来,余二叔惊讶地看了看余建国又看了看捂脸掉眼泪的叶听芳,再看看冷脸不语的余喜龄,搓着手干巴巴地问,“喜龄,这是怎么回事?大哥,你怎么在这?那个……听芳嫂子,你也在啊。” 余二叔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大哥,过年你没回家,怎么初一也不回家给爸妈拜年?” 语气里带着极淡的指责。 余喜龄扑哧一声就笑了,老实人的刀子捅起来,更戳人心,果然余建国的脸更黑了一些,因为心虚,叶听芳更是躁得想躲,可众目睽睽之下,她无处可躲。 围观的人虽然没有围得很近,但也时刻在关注着,余二叔没想着收嗓门,大家伙都听了个全,小声地议论起来。 感受着余建国的怒视,余二叔缩了缩脖子,他对自己这个大哥还是有点儿怕的,看向余喜龄,“喜龄,没事咱们就进去吧,壮壮醒了。” 余喜龄也不想和余建国他们浪费时间,把手里的早餐递给余二叔,刚刚被扯得太猛,饭盒里的粥撒出来不少。“那行,咱们走吧。” “喜龄,我们真的没什么,你回去不要……乱说。”叶听芳追了两步,急巴巴压低声音道。 余喜龄顿了顿,回看上下扫了叶听芳一眼,“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叫什么吗?” 叶听芳愣了愣,不太明白余喜龄在说什么。 “你这叫第三者插足,破坏他人婚姻。”余喜龄表情冷漠,话是对着余建国说的,见余建国表情抽了抽,极力隐忍怒气的模样,心里舒服了一点,这才把目光转向叶听芳,“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希望以后叶暖暖千万不要像你才行。” 前世叶暖暖回国后的生活,她也是道听途说地知道一点的,名牌大学毕业,海外留学经历,家庭没有负担,叶暖暖明明握了一手好牌,人生却输了个彻底,后来更是差点因为经济罪直接入狱。 这辈子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好些人的生活轨迹,不知道这辈子叶暖暖还会不会重蹈覆撤,但不管怎么变那都是叶暖暖自己选择的人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余喜龄头也不回地走了。 至于魏敢,她压根没理。 瞅着余喜龄头也不回就走了,魏敢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再看余建国和叶听芳,把手里的早餐一股脑塞到他们手里,头也不回就走了。 为了陪叶暖暖,他年初一晚上都是在医院过的,回去还不知道小姨怎么念叨他呢。 结果发现他一直爱戴的芳姨居然是这种人…… 至于叶暖暖那里知道他不告而别会怎么闹腾,也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回到病房,余壮壮还在打吊针,不过人确实醒了,眯蒙着双眼,在余二婶怀里小声地哼哼着,脸上还挂着泪珠,白粥勉强哄着喝了几口就不肯再喝。 “喜龄,二婶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余二婶眼晴红通通的,说着话眼里又泛起了水光,医生说了要是晚送一些,孩子只怕会被烧傻,这话听着有些危言耸听,但就怕万一,毕竟这是她十月怀胎艰难生下的孩子。 余喜龄忙摆手,“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我也是因为安安的事被吓怕了,先前不是还听说镇上有个孩子被烧傻了。” 余二婶听得心口一紧,下意识把余壮壮抱着紧紧的,不敢想自己儿子烧成傻子会是什么样子。 余壮壮被余二婶养得娇,这一病就有些来势汹汹,打了退烧针根本没有什么效果,药也喂不进去,现在只能先打点滴,他本来就不舒服,这一抱难耐地哼了两声后,在睡梦也也小声地哭唧唧起来。 “壮壮不哭不哭,哦哦……妈妈在这里……”余二婶顾不得吃饭道谢,忙抱着余壮壮轻轻地晃起来,医生叮嘱过,动作和声音都不敢太大。 余喜龄也没什么心情吃早饭,她见这里安定下来,没她什么事儿,就准备回去。 心里也有些庆幸当时喜安打了退烧针,马上就退烧了,要是像余壮壮这样烧到肺部感染,以她当时的病情,只怕也是无力回天。 余二叔匆匆吞了个包子,跟她一块儿回去,一是得把支书的三轮车还了,二是还得收拾两身衣服来给余壮壮替换,怕他出汗没衣服换又冻着。 回到家里,得知余壮壮没事了,余爷爷和余奶奶才放下一直提着的心。 余壮壮这一病,在医院住到初六才回家,这几天余喜荣和余喜华都留在老宅吃饭。 余喜龄发现堂姐余喜华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是个非常心灵手巧的女孩子。 不同于她前世几十年锻炼出来的厨艺,余喜华似乎对厨艺方面有些过人的天分,自从她们兄妹开始过来吃饭,她就理所当然地接过了厨房所有的活,甚至大部分家务。 要不是余喜龄拦着,余喜华打算连她们几个的里外衣物全部包揽过去。 “我都是做惯了的。”余喜华习惯低着头说话,就算有需要,也不过是飞快地瞟你一眼便低下头去。 余二叔家里,二叔和堂哥负责赚钱,余二婶负责管钱带余壮壮,家里的所有家务都由余喜华负责,平时地里有活,只要不是农忙,也都是余喜华一个人,扯草散肥打农药。 其实,上辈子余喜龄在家里,和余喜华的处境差不多,都是忙完家里忙地里,唯一的差别,大概是徐招娣坚持要送她上学。 这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再算是用井水洗衣,水也会很快变得冰寒刺骨,余喜华那双手早冻得不像样子,早上余奶奶还烧了个白萝卜,让她去烫生冻疮冻烂的地方。 “那喜华姐,你再做一个那个拔丝红薯吧。”不忍再看余喜华那双冻烂的手,余喜龄赶紧把衣服抢过来。 这个拔丝红薯还是余喜龄提出来要做的,结果第一锅就给烧糊了,余喜华站在边上看了会,第二锅她上手,做出来的拔丝红薯,晶莹剔透,咬一口下去香脆软糯,糖丝拉得特别长。 最重要的是,余喜华做东西特别省材料,她做一盘出来,好像都不用费什么油和糖。 余喜华抿了抿嘴,嘴角陷下去两个梨窝,“好。” 在奶奶家生活的这几天,是余喜华这辈子过得最舒心的日子,她手上长了冻疮,常常又疼又痒,她妈明明知道却总是看不见似的,但奶奶会握着她的手使搓,会烧个萝卜给她烫手,虽然疼但心里是暖的。 喜龄和喜安也是很好相处的妹妹,都很贴心。 姐妹两个自己的事情自己干,从来不需要别人提醒帮手,奶奶家没养猪,她家的猪早在腊月二十六都卖给屠夫,她每天除了做饭,回家喂鸡,好像就无事可做了。 要是她爸妈一直在城里不回来该有多好,村里就有几户超生游击队,把孩子老人丢在家里,大人躲出去生儿子,好几年都不回来的那种。 可惜在余家这是不可能的事,余二叔更是有两个儿子,初六这天,余二叔领着余二婶抱着余壮壮出院回家,镇上叶家,叶听芳也准备去医院接叶暖暖回家。 “建国,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省得被人看见,说三道四。”叶听芳抿着唇,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眼里带着几个怨意,“要是再遇着喜龄,我可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想起初二早上发生的事,叶听芳就恨得要命,余喜龄那个小兔崽子竟然说她是第三者! “不行,从镇上去县城虽然不远,但两条腿也难走到,今天天也不好,你身体不好,我不放心。”余建国不容拒绝地去推停在院子里的单车。 “喜龄那丫头是少打了,小小年纪就学得阴阳怪气,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她。” 叶听芳嘴角勾了勾,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喜龄还小,要慢慢教。” 余建国鼻孔嗤了一声,对叶听芳的话不置可否,“她还小,她比暖暖也就小几个月,你看看暖暖再看看她,真不知道徐招娣是怎么教她的,好好的女孩子教得流里流气。” 叶听芳把大门锁好,背好自己的挎包,跟着余建国一起出了小院,这会她还不好直接坐在余建国的车,得等上了大公路才好。 “其实喜龄以前很听话懂事的,我看她可能是做那劳什子豆腐生意,把心给做野了,你想想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是在上学就是在家带弟妹做家务活,有想法折腾着去做生意的有几个?”叶听芳和余建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缓缓向镇外走去。 “听芳,干什么去啊?” “去医院接我家暖暖,孩子今天出院。” 问话的是街道上出门倒泔水的邻居,余建国微笑地冲对方点了点头,叶听芳同邻居寒暄后,继续说余喜龄的事,“再说了,女孩子早早接触社会,很容易被带坏的,她现在做生意接触的人更是鱼龙混杂,建国,喜龄再不听话不孝顺,你是当爸爸的,你得管着她。” “子不教,父之过。” 第二十六章 初六乡镇府上班,余建国精神抖擞地推着自行车进了乡镇府的大铁门,路过食堂的时候,正好遇上站在食堂外头和卫计主任聊天的大师傅。 “余主任上班啦,新年好啊!”大师傅笑眯眯地立马散烟,余建国笑着接过,自己又掏出烟了一一散了。 “新年好!新年好!张主任,侯主任新年好啊!” “好好好。” 这年头能进乡镇府的,哪个身后没点什么关系,食堂大师傅还是书记的小舅子,身上也挂着个主任的职,人家敬着你,那是客气,可不能脸那么大直接就受了。 以前余建国哪里懂这些套路,他小学文化,十几岁就参了军,半点也不懂这些官场规矩,刚进乡镇府的时候只知道部队里的那些规距,看了不少冷脸,受了不少闲气。 还是听芳嫂子掰开了碾碎了跟他说,吃了几回亏,这些年他才懂一些。 几个人站在食堂门口说了会闲话,等卫计主任背着手走了,余建国才推着车准备往车棚走,大师傅背着手准备进食堂。 “张主任,咱们食堂的豆腐还在不在送?”余建国脚步顿住,突然回头问。 大师傅挑挑眉头,“在送,怎么啦?” 余建国担车龙头的手紧了紧,脑子里又想起听芳嫂子的那句话。 “子不教,父之过。”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走错路,得趁着她年纪小,给掰过来。 余建国干脆停下单车,走回去凑到大师傅耳边细细地说了几句话。 目送着余建国走远,大师傅摇了摇头,啧啧,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送豆腐的那个余老头是这余主任的老子才是,亲儿子断老子的财路,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说那豆腐有问题?反正他是不信的,他当厨子这么多年,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唯一可惜的是,换一家不一定有余家捞的油水多,要知道当初那老头送豆腐来食堂可是压了不少价,年前这一个月他荷包可是厚了不少。 算啦算啦!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人,换一家就是,正好年初的时候县里那家托关系找上门来,送了不少礼。 余喜龄压根就不知道叶听芳不着痕迹地在余建国耳边吹了次风,初六豆腐生意要开张,初五半夜余喜龄就早早起床磨豆腐了。 现在余喜华兄妹夜里也住在老宅,家里没有大人在,余爷爷不放心,晚上余喜华跟着余喜龄姐妹睡。起床的时候余喜龄手脚特别轻,但只听到了些微动静的余喜华在黑暗中飞快地睁开眼,跟着摸黑起了身。 余喜荣在客厅搭了个门板当床,听着了动静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灶屋里余喜龄刚刚检查完桶里泡足八个小时,吸饱了水的大黄豆,就见着余喜华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绞着自己的手指,“我爸今天回不了,我……我替他上工成不成?我保证认真干活!” “那你给我添豆子吧。”余喜龄愣了愣,把桶里的黄豆提出来沥掉水,便准备往杂屋去。 大磨盘余爷爷在年前给张罗好了,只是赶上过年还没用过几回,白天余爷爷就已经把石磨给洗干净了,余喜华闻言,脸上微微绽开一丝喜意,赶紧上前抢过余喜龄手里的桶。 这一桶黄豆吸饱了水,重量自然不轻,余喜龄自己是拎惯了的,并不觉得有多重,结果余喜华似乎感觉不到重量似的,飞快地把桶提进杂屋,等余喜龄追进来时,她已经紧握着推磨的木杆不让了,“我比你大,重活我来做。” 余喜龄其实很想说推磨也是需要巧劲的,否则很容易被卡住,余喜龄上辈子做了那么多年豆腐,什么时候添豆子,豆子里掺多少水都已经熟能生巧,家里的磨也不是那种驴子拉才能使的大磨,一个人就能使好。 不过看余喜华一脸紧张的样子,余喜龄叹了口气,拿起瓢默默地舀了瓢黄豆,看清她的动作,余喜华嘴角梨涡闪现,飞快地推起磨来,劲头十足。 她是没有堂妹厉害,但她会干活能吃苦,要是堂妹能留下她就更好了,就算不能,偶尔能来帮帮忙,她也很心满意足。 私心里,余喜华是希望自己能留下的,她妈年前就说要给她相对象,她不愿意。 她家里这样的情况,哥哥性子闷老实,家里又穷,能干利索的姑娘看不上他,一般人家里的姑娘她妈看不上,她妈早就打了拿她去换彩礼的主意了。 其实余喜华也不怪她妈,祠堂这块甚至公社这一片,大部分的姑娘家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待遇,十七八岁以前在家里干活带孩子,到了年纪就该给家里哥哥弟弟换老婆本。 她妈虽然重男轻女,但也不会把她卖得太惨,挑的人肯定是忠厚老实好拿捏的那种,她心里知道,表面上也是顺从的。 因为她知道,就算反对,也没有用。 但余喜华压根不敢想,两个性格软弱的人一起生活,会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她虽然内向老实,但不代表她笨,不知道想事情。 村里的人伦大戏,年年月月有,看得不要太多,老实夫妻被全家逼迫的更是数不胜数。 石磨带了韵律的嗡嗡声,听在余喜华的耳里格外安心,姐妹两个也不闲话,配合默契地干着手里的活,等磨好豆子,之后的一系列流程余喜龄都没有避开过余喜华,余喜华默默地帮着手,不该看的坚决不抬头看。 真正陪余喜龄干的一夜,余喜华真心觉得辛苦,本应该睡觉的时间在做豆腐,别的来来去去的体力活不提,光是磨豆煮浆滤渣,这些都是力气活,累得人想要崩溃,家里的灶屋小,煮浆的时候灶屋里雾气腾腾的,额头发尖上的水珠,大半不是汗而是蒸汽。 余喜华都不敢想,自己的小堂妹是怎么熬得住,并且坚持到现在的。 要知道以前没有她,这些活可都是堂妹一个人干。 从模子里起出来的豆腐又白又滑,余喜华吞了吞口水,奶奶先前也往家里送豆腐,可大半都是被她妈拌糖给壮壮吃,她能尝味的机会不多。 余喜龄看见了拿出饭碗,给自己和余喜华各切了一块,拿白糖拌了,“豆花拌糖比嫩豆腐拌糖更好吃,可惜没有熟石膏,不然我就能做豆腐花了。” “给我的?”刚刚她还喝了一小碗豆浆呢,余喜华受宠若惊又小心翼翼地把碗接了过去,珍之重之地小口小口吃进嘴里,完全不敢去奢望比豆腐还好吃的豆花是什么样子。 看着余喜华这样子,余喜龄默默地心酸了一把。 当年她当学徒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师傅更是从头到尾都只指使着她干活,头两年不仅没工钱,在豆腐坊里干活的时候,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师傅没出声的时候,连胡乱看一眼都要被呵斥。 那时候的她也眼馋各种豆制品,但除了每天豆浆随便喝,别的一概是不能碰的。 还是后来师傅的闺女嫌弃做豆腐太辛苦不乐意干,又看她老实懂事还孝顺,才渐渐把手把手地把手艺教给她。 余喜龄想留下余喜华,虽然辛苦至少是门手艺,可是豆腐摊子就这么大,哪里养得起那么多人,她还想把徐招娣拉过来帮忙呢,冲到了嘴边的话,默默地又给吞了回去。 她们吃完碗里的豆腐,余爷爷也摸着黑起来了,喝了一碗余喜龄留的豆浆,就把闲置了一段时间的担子找了出来,准备装豆腐。 今儿初六,杨师傅要的豆腐早早就订好了,也不用他们费心,自有他徒弟来取,乡镇府的得初七才上班,今天他的任务就是走村串巷地把这四板豆腐给卖掉。 余爷爷对自家的豆腐生意还是非常乐观的,因为豆腐好吃,余家豆腐口碑非常好,已经积累了一点的客源,再加上这是正月里,大伙也都乐意改善改善伙食。 “行了,睡觉去。”送了余爷爷出门,余喜龄把厨房收拾好,就准备去睡回笼觉,也就歇了几天,今天起的时候还挣扎了好久。 余喜华还想直接干活,也被余喜龄强拉着去睡觉,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么? 等余喜龄起床时,余喜华早就不见了人影,问过才知道余二叔他们从县里回来了,家长回来了,余喜华兄妹理所当然地回了自己家,堂屋角落里的木板床果然也不见的身影。 余喜龄吃过余奶奶给她留的午饭,去余二叔家里看了一趟,见余壮壮已经活蹦乱跳跟着放下心来,余二叔在家里闲不住,去自家田里看去了,余二婶看见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等到夜里看到捏着衣角来干活的余喜华,余喜龄就明白余二婶的欲言又止是什么了。 “喜龄,我真没跟我妈说什么,我……我也不知道……”余喜华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今天晚起了回到家,她爸妈已经回来了。 她寻常五点就起床干活,那么晚回去她妈自然要骂的,后来是她哥在旁边说了一句,她帮喜龄干了一晚的活,她妈才没再说什么。 可余喜华怎么也没有想到,到了晚上她妈竟然把她摇醒给撵了出来。 这会让喜龄怎么看她啊! “二婶怎么说的?”余喜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打开灶屋的门锁进了屋。 其实余喜华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小堂妹脸上有太多的表情,似乎她只有面对爷奶和喜安时,表情才会柔和一些,大多时候都是淡淡的,一丝笑影都没有的样子。 余喜华扯着衣角,都快把衣角扭烂了,“我妈说……这活我能干就先干着,正好我爸县城那还有活干……让他先去县里干活,我爸干完活就回来了,不耽误事……” 其实余二婶打的就是家里三个人都挣钱的主意,先前她是没想到喜华也能干活挣钱,光顾着给男人儿子想招了,就是余二叔晚上早晨要给余喜龄干活,下活余二婶也还是打算让他在公社里看看有没有零工干的。 实在不是她太算计苛刻,要怪只怪家里太穷,还有两个儿子要娶媳妇。 眼看着外头的彩礼一天比一天高,他这个当爹的不多使劲给儿子攒老婆本怎么行。 让余喜华顶了余二叔去干活,也是一时灵光乍现,要是闺女在老宅干活,工钱照拿不说,男人和儿子在外头另有两笔收入,怎么算也不亏。 余喜龄没有多说什么,抬抬手让余喜华进来帮忙,余喜华面色一喜,赶紧跑进灶屋,左右各提一桶连水都没来及得倒的黄豆就往杂屋跑。 “……”余喜龄。 又是一夜忙碌不提,余喜龄忙完休息好起床,还没来得及去找余二婶谈余喜华工钱的问题,就看见余爷爷坐在门槛上对着两担子嫩生生的白豆腐发愁。 第二十七章 余家的门槛铺的是一整条的大青石,冷天的时候又冷又硬,就是火力最壮的余喜安也不趴在上头玩,余爷爷这么大的年纪怎么受得住。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在这门槛上坐了多久。 目光扫过豆腐,余喜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些豆腐是乡镇府食堂订了货,竟然原样出门又原样出现在她眼前。 “爷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身体最要紧,赶紧起身去屋里暖暖。”余喜龄忙上前搀扶。 余爷爷面色愁苦地看了她一眼,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这大儿子,实在是出息了。 “乡镇府不要我们的豆腐了。”余爷爷艰难地说出这一句话,终于忍不住情绪,哆嗦着手去摸兜里舍不得抽的香烟,他现在心情憋闷,急需香烟来压一压。 心里早有了猜想,但真听到耳里,余喜龄还是愣了愣,并且第一反应就十分肯定,这事一定跟余建国有关,不然余爷爷不会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余建国给打的招呼,不让收。”余爷爷声音颤抖着说不下去了,他是当真没有想到余建国竟然会这么狠心。 你说你要是不乐意他这个当爹的去乡镇府送豆腐,直接说不就行了,他也不是非得做乡镇府那几乎赔本的买卖,可余建国倒好,去打了招呼,竟然吱也不吱一声,想着年前大师傅说开年改善伙食,比平时要多两板,他特意叮嘱孙女多做了。 哪成想,担过去乡镇府的人竟然不收! 现在好了,全浪费了,你就是提前说一声,也不会造成现在这么大的损失。 豆腐这东西经不得放,不能隔夜,要是没有及时卖出去,全得发馊变酸,现在这担子里六大板豆腐,厨房里还有他准备去零卖的,这么多豆腐怎么销得完! 余爷爷想到这里猛然回过神来,他光顾着伤心,竟然忘了厨房还有送货后再去零卖的豆腐! “不行,我得去卖豆腐,我得去卖豆腐。”余爷爷念叨着就要起身,余喜龄都没来得及阻止。 可他还没有站直身体,腿就一软,直直往下坠去。 “爷爷!”余喜龄赶紧上前扶住,“您别着急,别急。” 这哪里是能不急的事!余爷爷借着余喜龄的力道,缓缓地坐回门槛上,一时间老泪纵横。 想到这一大早上,余爷爷担着这么重的担子送到乡镇府,被人拒绝后,大受打击之下又重新挑回来,余喜龄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余爷爷再出门。 何况余爷爷现在的状态本就差到了极点,全身虚软无力,强撑着一口气出门,只怕到时身体会撑不住。 望着担子里的白豆腐,余爷爷急得直跳脚。 怕喜安吵到余喜龄睡觉,余奶奶每天上午帮着捡完豆子,就会领余喜安出去串门,这会还没有回来,还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不然跟要跟着着急上火。 余爷爷坚持要挑着担子出门,还是余喜龄发了脾气,余爷爷才不坚持。 安抚好余爷爷,跨出房门的余喜龄立马皱起眉头,她记得她去休息前,余喜华坚持要陪着余爷爷去乡镇府送豆腐来着,怎么现在余爷爷在家,余喜华却不见人影? 看着横在堂屋门口的担子,余喜龄更加心烦意躁。 肯定是叶听芳又给余建国吹了什么风,不然以余建国的本事绝不会干出这么坑爹的事,到底是他亲爹,先前再反对,也不过是跑来家里闹闹,在乡镇府避而不见。 能让余建国没有原则的人,只有叶听芳一个。 上辈子就是这样,但凡她想干点什么坏事,从来都不是自己出头,而是撺掇着余建国来出头,尤其是面对她和余喜山时候,她一句后母难当,就把责任全推到她们兄妹头上。 “简直就是个祸害!”余喜龄把地上的扁担捡起来,一时间也想不到要怎么处理这些豆腐。 做了这么久的豆腐,附近的村里能消耗多少豆腐,心里都是有数的,她已经做足了量,这些额外的豆腐根本就销不掉多少。 送到镇上摆摊煎了卖? 余喜龄叹了口气,现在的人谁舍得去买这种小吃,大人不舍得,小孩子也不像后世,个个兜里揣着钱,再说家里也没有合适厨具,为了处置这些豆腐去摆摊,光购置油盐调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根本就不值当。 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好的法子,余喜龄干脆搬了四板豆腐放回厨房,她年纪毕竟太小,太重的担子担不起来,留了两板豆腐在箩筐里,她自己出门去零售吧。 因为心里有事,一进也没注意到原本要拿去零卖的豆腐根本不在厨房里,案板上空荡荡的。 在各村叫卖了好几个小时,根本就没人出来,箩筐里的豆腐只卖了一板不到。 等忍着肩上的疼痛回到家里,就见余喜华仰着脖子在灌水,脚边是副空担子,余喜龄愣了愣,余喜华已经看见她了,满脸欢喜地从衣兜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钞来。 问过了才知道,余爷爷心疼余喜华,最终没有让她跟着去镇上送豆腐,余喜华不敢偷懒,自己回家找了副担子,担着剩在案板上的豆腐就出了门。 她嘴笨不会说话,但笑容甜美,四邻八乡一问知道是余家的孙女,都自己按着原价给买了,不过她不会吆喝,硬是多跑了四个村,才把担子里的豆腐卖掉。 手里握着一大把零钱,余喜龄心里有些内疚,为她心底那一瞬间的责怪和迁怒。 “喜龄,你……你怎么挑着豆腐回来的?”她揣了这好一会的钱,心里紧张得要命,生怕丢了掉了,这会交给余喜龄,心里才算松了一大口气。 这才注意到余喜龄肩上的担子,赶紧上前把它给卸下来。 余喜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只说没事,余建国干的那点混帐事她是真不想瞒着,但考虑到爷爷奶奶的情绪,她选择了沉默。 进了厨房余喜龄就傻眼了,她先前放回厨房的那四板豆腐呢? “我回来就没看见什么豆腐。”余喜华被问得一愣一愣的。 “坏了!”余喜龄一拍大腿,拔腿就往外跑,余喜华不明所以,赶紧追了上去,正从堂屋走出来的余奶奶牵着余喜龄,就看着两姐妹一溜烟地跑出好远。 余奶奶眼眶通红,想来已经知道家里发生了些什么。 余喜安好不容易看见姐姐,也跟着想追,被余奶奶直接给拉了回来,“姐姐们有事,喜安跟奶奶去做饭,等姐姐和爷爷回来吃饭。” 看着姐姐消失的方向瘪了瘪嘴,余喜安迈着小短腿跟余奶奶进了灶屋。 叶家小院里,余建国正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桌上摆着一小碟卤猪耳朵,一碟花生米。 想到他今天一早就把亲爹的生意给阻了,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这会只能劝慰自己,这都是为了老爷子好,为了余喜龄好,省们他们瞎折腾,把家底折腾光了不说,还尽交往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叶听芳给余建国准备好酒菜后,便进里屋给叶暖暖收拾屋子,自从医院回来起,叶暖暖的情绪就不太好,屋子弄得跟狗窝似的,也不收拾一下,饭也不好好吃,这会小脸还惨白惨白的。 “你要是好点了,就出去陪你余叔叔说说话,他看着心情不大好。”叶听芳坐在床边给她叠衣服,这些很多是乔家那边的亲戚给叶暖暖做的。 “怎么,他不高兴,就得我低声下气地去哄着是吧!”叶暖暖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翻过身去把脸闷进枕头里,她心情还不好呢。 叶听芳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轻轻拍了她屁股一巴掌,“怎么说话的,你余叔叔平时怎么对你的,你去说几句软话,他就高兴了。” 叶暖暖闷在枕头里不肯抬头,她才懒得去哄呢,那是余喜龄的爸爸,又不是她的! 她不肯动,叶听芳也没再深劝,过了好久叶暖暖才闷声问道,“妈,魏哥哥怎么突然就走了,他明明说了要陪我的,可我醒来就再没有看见他。” 等她哥来医院探望她,她才得知魏敢竟然直接回了京城。 魏敢啊……叶听芳手一顿,莫名就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发生的事,余喜龄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你以后不要魏哥哥长魏哥哥短了,魏家人不喜欢我们娘俩,刘家人也看不上咱们,你眼巴巴地往上凑,也不过是热脸贴冷屁股。”叶听芳语气淡淡的,心里的愤恨却张牙舞爪地往外蔓延。 叶暖暖好一阵没声音,叶听芳察觉不对,把她从枕头里拔起来,才发现她闷着在哭。 “哭什么哭,你死心踏地地喜欢魏敢,可魏敢呢?就那么不告而别,可见他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叶听芳轻斥了两声,可看着叶暖暖苍白的小脸又心疼起来,语重心长地道,“暖暖,魏敢家世再好,可他有那么个妈,他就配不上你,知道吗?” 叶暖暖不语,目光却有些执拗。 “你最好趁早死了那条心,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你和魏敢的事。”叶听芳也来了气,甩手就出了屋。 余建国转过脸来看她,叶听芳脸上的怒气还没有完全消散,“这是怎么了?” 叶听芳没说话,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上桌就拿过桌上的白酒要给自己倒,余建国吓了一大跳,赶紧握住叶听芳的手,硬掰着把她手里的酒瓶抢到了自己的手里。 “儿女都是债,建国,我现在特别理解你的心情!”叶听芳任由余建国握着自己的手,声音难掩失落。“你说暖暖那孩子,怎么就非魏敢不可呢?” 提到魏敢,余建国表情一僵,自然想起那天在医生门口的事,叶听芳似乎也想到了,似乎才察觉到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触电般地往回缩,余建国愣了愣,反手握了一下,没握住。 怅然地收回手,手上却还各自残留着对方的温度。 叶听芳脸颊微红,垂首坐在一边。 余建国闷了一口酒,掩饰自己的尴尬,好一会才说,“喜欢一个人,哪里是那么容易放下就放下的。” 屋里静静的,只余挂钟的滴答声。 叶听芳瞟了余建国一眼,起身快步往厨房去,“灶上还炖了鸡。” 桌上又只剩下余建国一人,他抿了口酒,不知怎么,总是想起叶听芳低头娇羞的模样,和年三十那天……一模一样。 第二十八章 屋里叶暖暖在床上滚了两圈,听到叶听芳往厨房去的声音,立马翻了个筋斗从床上跳起来,随便趿了双鞋就往外奔去。 “余叔叔,你还管不管余喜龄了!”叶暖暖总觉得魏敢不告而别,肯定跟余喜龄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大年初二在医院门口发生的事,叶听芳和余建国都瞒着她,她一点也不知情。 但是她知道自己住院的时候,余喜龄的堂弟也在住院,听说还是余喜龄送去的,想到二十九那天,余喜龄不要脸地拉着魏敢给她做苦力,叶暖暖觉得在医院余喜龄肯定又不要脸地贴了上去。 那可是她的魏哥哥啊,长得好家世好性格也好,听魏小姨说余喜龄还给她帮过忙呢,哼!肯定是看着魏小姨在银行上班,上杆子巴结。 再加上余喜龄本来就嫉妒余叔叔对自己好,知道魏敢对自己的好后,肯定也会嫉妒。 她就是不怀好意,愿意接近魏敢,想要破坏她和魏敢的感情。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穿个棉鞋就跑了出来。”余建国皱着眉头看着叶暖暖脚下的单鞋,赶紧起身进屋把棉拖鞋替她拿出来放在脚下,又把煤炉往她挪了挪。 叶暖暖心安理得地享受余建国的照顾,挑着碟子里看相好的花生吃,小嘴还撅得高高的。 见她要吃东西,余建国赶紧进灶屋给她拿了碗筷,又把叶听芳熬出油的米粥给她端了过来。 “管,肯定管,喜龄那丫头怎么欺负你了?”余建国忙完这些,才微笑着问叶暖暖。“你告诉叔叔,叔叔去教育她。” 余建国这么一问,叶暖暖眼圈就微微红了,她看了看余建国,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余建国一脸鼓励地看着她,她故作小心地道,“喜龄说我是没爸的孩子……” 光这一句,就够了,叶暖暖为什么会没爸,还不是因为他! 至于叶暖暖拙劣的演技,余建国完全视而不见。 余建国憋着一肚子的火气,瞬间就忘记了为什么跑来叶家喝闷酒,不过现在还得把去教训余喜龄的事往后放一放,一门心思哄起叶暖暖来。 “暖暖不伤心,叔叔把你当女儿一样看待。” “余叔叔,我都好羡慕喜龄,他有你这么好的爸爸,可是她却不知道珍惜。” “乖,不哭,马上就开学了,叔叔给你买新书包新衣,不给她买,好不好。” …… 余喜龄和余喜华姐妹两边问边找,走到了邻镇,才找到担着担子往回走的余爷爷。 这时候天都已经暗了下来。 “卖完了。”余爷爷高兴地把空了的箩筐给她们姐妹看,余喜华不出声默默地把担子接了过去。 空担子不重,余爷爷直接便交给了她。 “卖完了就好。”余喜龄强撑着笑脸,视线从余爷爷胡须上沾着的豆腐渣上移开。 余爷爷混然不知胡子上的豆腐渣已经出卖了他,他看了看余喜龄,“就是价钱比较低,都是半卖半送的……” “没事,半卖半送总比浪费好。”余喜龄去挽余爷爷的手臂,这才发现老爷子可能在路上摔了一跤,身后全是泥水印子。 余爷爷乐呵呵的,似乎真因为豆腐全部“卖”出去了而高兴,就算回家看到余喜龄那边剩下的豆腐也只说晚上一锅炖了吃。 但晚饭余爷爷只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了,撑了一肚子的豆腐,再看看桌上的豆腐,多吃一口,余爷爷都怕自己会吐出来。 这一晚上余喜龄难得地有些失眠,余爷爷轻声的叹息在静谧的夜里,也格外清晰。 余喜龄觉得自己想得真是太简单了,她带着余喜安离开,和爷爷奶奶过日子,想着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却没想过他们却不愿意放过她。 难道她不按着他们的设想,去给他们当牛做马,就真的罪不可恕吗? 即便是如此,那余爷爷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让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受这样的委屈? 翻来覆去到夜里十二点,听到灶屋那里传来动静,应该是余喜华摸黑过来做事了,余喜龄放空了几秒钟,轻手轻脚地穿衣起身。 余建国一大早上在家里挑挑剔剔地吃完早饭,便骑着单车去单上班。 “余主任,早。” 在走廊里遇到办事的小科员,余建国矜持地点了点头,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这笑容却在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彻底僵在脸上。 上下两辈子,这还是余喜龄第一次到余建国的办公室来,红棕色的办公桌的资料柜,面积不大,南边窗下摆了张三人沙发,北边窗放的是办公室。 办公桌上摆着盆兰花,显得特别有情调,八成又是叶听芳给准备的。 上辈子余建国从不带她们兄妹来办公室玩,说什么办公室是严肃办公的地方,小孩子不能来胡闹,但叶暖暖却有特权,经常被余建国带来上班。 余喜龄记得上辈子叶暖暖有个好朋友,就是镇上一个领导的子女,两人玩得特别好,那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仇恨她,见到她总是横眉冷对不说,还冲她吐口水。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余建国一愣,飞快地进了办公室,把门给掩上。 余喜龄一夜没睡,眼里满是红血丝,“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难道不清楚?” 她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食堂还是照常收豆腐,只是收的不是她们家而已。 “你这是跟你爸说话的态度?”余喜龄只要一开口,余建国就怒气翻涌。“你妈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余喜龄来这里可不是跟他讨论徐招娣的教育问题,她站起身来,冷眼看向余建国,“我决定不做豆腐生意了。” 不做豆腐生意了?余建国愣了两秒,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罕见地带上些笑容,“早应该不做的,马上要开学了,你安安心心去上学去,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阵子他已经在村里听到些风言风语了,说他只顾着别人的妻女,逼得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出去讨生活,话里话外十分看不起他。 余建国听了那些话只想冷笑,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随便换个人摊上余喜龄这么的闺女看看,他们要是能管得住,他名字倒着写! “行啊,我就是来找你拿学费的。”余喜龄笑笑,目光紧紧地盯着余建国。 余建国表情一敛,重新板正起来,“你妈给你的钱呢?她不是给你攒够学费了,小小年纪怎么就学着欺上瞒下,不学半点好。” 徐招娣没日没夜地领着儿子做手工活的事余建国又不是不知道,知道是给余喜龄攒学费,余建国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糊那三五个才得一分钱的纸皮壳能挣到多少钱,到底是他的女儿,他也不能真不管她,想着到时候徐招娣没办法,来求他,他多少也要支应着点。 没成想,徐招娣竟然不声不响地就攒够了,余建国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想着以往听芳嫂子做手工活,也就换点洋火盐钱,便觉得徐招娣给叶听芳干活时,没尽全力。 夫妻俩因为这些还小吵了一架。 说是吵架,其实是余建国单方面的训斥,徐招娣那样的性子,除了闷不吭声,是绝不会和余建国对着来的。 “我妈给的是我妈给的,你一个大男人,让个女人养家,你不觉得羞愧丢人吗?我的学费,还有我和喜安在爷爷奶奶家的伙食费,奶奶看病要的钱,还有爷爷昨天摔了一跤,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到哪里,得去医院看,这些我都只找你。”余喜龄掰着指头算,算完看向余建国,“给钱吧,不给钱我就去找你们领导问,余主任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怎么连给子女上学,父母看病的钱都没有。” “余喜龄!”余建国怒目圆睁,抬手就想招呼过去。 余喜龄一动也不动,神情里满是不屑,“你除了会打人,你还会干什么?你照着我脸上打啊,正好我要去问问领导,这虐待子女要判多久的刑!” 余建国手高高举起,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脑子里有个声音拼命在喝止他,不能闹起来!千万不能闹起来! “老子教育自己的女儿,谁能管我!”余建国强硬地道,气势却弱了下去。 余喜龄冷哼一声,“余建国,你自己想清楚吧,如果你要阻着我做生意,我没意见,以后我只管伸手找你要钱,不给我就去闹,我倒要看看,不孝顺父母不抚养子女的人凭什么能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当他的主任,也要看看这鸠占鹊巢,插足当第三者破坏他人家庭的叶听芳,还有没有颜面再活在这个世上。” 余建国鼻孔里出着粗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显然是气狠了。 “这就生气了?”余喜龄心里莫名地悲凉,逼近余建国,“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干下那些蠢事后,爷爷会有多生气,你逼得我无家可归还不够,还想气死爷爷吗?” 余建国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知道爷爷为什么赔本也要给乡镇府送豆腐么?还不是怕你难做,为了给你做人情,你以为你们书记答应你出成绩就升副科,是谁在背后使劲?结果呢……呵呵。”余喜龄眼眶泛红,看余建国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憎恨。 余建国愣在原地,升副科的事只有听芳嫂子知道,没落实之前他一直瞒得很紧,余喜龄不过是个孩子,她怎么可能会知道,难道真的是他爹……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再被叶听芳当枪使,就别怪我不客气。” 第二十九章 余喜龄的话没有让余建国觉得羞愧,只让他觉得愤怒难当,他一个当老子的,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指手划脚,威胁逼迫! “余喜龄,你别忘了,我是你老子!”余建国觉得自己不应该被余喜龄一个小孩子威胁,面上尽最维持镇定。 但不得不说,余喜龄真的抓住了他的痛脚,他绝不能让余喜龄去闹,仕途无望不说,只怕连公职都要丢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相信余喜龄绝不止是说说而已。 “那你倒是担起老子的责任看看。”余喜龄冷眼看向余建国,撕开那层父慈女孝的外衣后,余喜龄才看清余建国本质是多么自私不负责任的人。 话说到这里,已经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余喜龄拿着从余建国手里要到的六板豆腐的赔偿钱,点过数没错后,又把先前乡镇府还没结账的条子放在办公桌上。 “还要麻烦余主任尽快帮忙把帐给结了,毕竟我不想看见你,你大概也不乐意我来乡镇府影响你的工作。” “……”余建国磨牙,余喜龄拿走的钱是他准备给叶暖暖买新书包的钱,过两天他要去市里学习,答应了要带暖暖去的。 至于桌上的白条,余建国倒是没有推脱,早点把这摊子事解决他好早点脱身。 见余建国把条子收下,余喜龄就不打算多留了,她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暖暖还是个孩子,你以后不要拿没有爸爸这件事去伤害她。”临出门前,余建国突然冒出一句让余喜龄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叶暖暖?她能伤害到她? 重生到现在,她唯一和叶暖暖打照面,就是二十九那天,连半句话都没有说上,怎么可能去伤害她,重生前的她,更不可能有胆子去说什么没有爸爸的,于她而言,那是禁忌。 上辈子叶暖暖总会把从小没有爸爸的事拿出来博取同情,但她做不到,在她心里乔爱国是个英雄,这个英雄还救了她的父亲,这辈子虽然她不再感激,但她依旧认为乔爱国是个英雄,为国损躯的英雄。 略一思索就知道,肯定是叶暖暖告了歪状,余喜龄冷哼一声,头也没回,“没有爸爸的人是我。” 余建国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看着空荡的门口发了好久的呆,才定下心神开始办公起来。 出了乡镇府,余喜龄想了想,直接去了叶家。 “爸,爸!你在吗?爸!”叶家小院门口,余喜龄踮着脚往里探望,嗓门放到最大。 “哟,这是喜龄吧,怎么好久没来啦?”正好邻居大妈光脚穿着拖鞋,用火钳夹着燃尽的蜂窝煤出来。 余家这两孩子都挺老实懂事的,有时候她们邻居有什么跑腿的活,如果这兄妹两个在,也爱叫他们,也就是给几颗糖五分一毛的事。 出了院子,邻居大婶把煤灰扔到门外公路的小洼里,用力踩几脚踩碎踩平,搓着手跟余喜龄说话。“你爸今天没来,估计在上班吧,你去乡镇府找他去。” “婶,我爸真不在啊?我不敢去乡镇府,我爸从来不让我去,我想求听芳姨替我去,我爷昨天摔着了,想喊我爸回去看看,他过年也没回去,我爷我奶老惦记他了。”余喜龄搓着手,脸上带着适当的羞怯和害羞。 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亲闺女不让去乡镇府?她可是瞅着叶家叶暖暖经常坐在余主任单车前杠上去乡镇府玩来着。 过年都没回去?邻居大婶挑挑眉头,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没有动静的叶家小院。 过年那天她可是看着余主任来看叶听芳了,至于什么时候走的,她还真没注意,这大过年的,谁盯着别人家看啊,她又没毛病。 “那我听芳姨在吗?”余喜龄强忍着不适,迟疑了很久才细声细气地问。 邻居大婶也不怕冷,硬是光着脚站在院子边上同余喜龄搭话,叶听芳在家呢,方才还听到她喊她们家丫头的声音,“你找你听芳姨干什么呀?” 带着诱哄的语气里深藏着八卦的兴奋。 说实在的,邻居大婶早看不惯叶听芳那副假仙样儿了,装得跟什么似的,说话文绉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说,成日里养花弄草不干正事。 称得她们这些家庭妇女不知道多俗气似的,老大爷们还个个自以为懂风情地让家里的老娘们学学人家叶听芳。 学个屁呀!学她招男人,还把男人一家子招来给自己当苦力吗? 成日里伺候一家子吃喝拉撒,哪有那些闲情逸致去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不然家里水谁挑,饭谁做,衣服谁洗,卫生谁来搞?指望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爷们? “我想找听芳姨借点儿钱。”余喜龄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哈欠,拼命挤出点儿泪水来,“实在不行,让我爸缓一个月把工资交给她也行,我爷爷奶奶的身体不好,家里又……” “喜龄啊,这大冷天的你怎么来了。”叶听芳在屋里听了好久,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赶紧裹着棉衣出门,“快进来。” 拼命想挤出一点笑来,可看着余喜龄眼里邪恶的笑意,叶听芳只觉得自己脸皮抽跳,哪里还笑得出来。 邻居大婶惊奇地看了眼余喜龄,刚刚那话她没听错?余主任把工资都交给叶听芳啦?啧啧,这可不得了。 现在这时候,尤其是在乡镇里,大多是男主外女主内,再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也多是拼命在外赚钱,家里钱财孩子都是给媳妇管着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叶听芳一个寡妇,本事可真不小! “听芳姨,我就不进去了,您能不能帮我去找找我爸?”余喜龄瘪着嘴,她才不进去,进去这戏可就没得唱了。 细蚊子似的声音,好像她叶听芳欺负一个孩子似的。 察觉到邻居落在身上打量的目光,叶听芳恨不得将余喜龄生吞活剥,往前快走几步,似乎是想将拉进屋里去。 “你这孩子,你爸也就平时多照顾我们孤儿寡母多一点儿,毕竟暖暖她爸当年是为了……牺牲的,哎,现在也不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了,你要借多少钱?你爸的工资听芳姨这里没有,不过我给暖暖攒的学费可以先借给你应应急。” 呵!余喜龄忙往后退一步,躲开叶听芳伸过来的手。 “没有就算了……我怎么敢动暖暖的学费,我爸爸会打死我的。”余喜龄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咬着嘴唇十分委屈,一边往后退一边十分‘小声’地嘀咕。“明明妈妈说爸爸从不来给家用,钱都得给听芳姨的,难道是我听错了?” 叶听芳整张脸都黑了,掩在袖子下的手都抖了起来,余喜龄她怎么敢! 屋里叶暖暖烦躁不已,她妈出门前勒令她不许出去,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想到她勾引魏敢,现在又来欺负她妈妈,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 “余喜龄,你个小贱人!”叶暖暖从屋里冲出来,叶听芳拦都没拦得住,叶暖暖双手猛地一推,直接把余喜龄推倒在地。 “咝……”余喜龄抬起手来,手掌被蹭得通红,右手受力重的地方已经浮起了血珠。 “暖暖!”叶听芳厉声喝止,忙上前去扶余喜龄,“喜龄没事儿吧,快起来。” 叶听芳掐着余喜龄的手臂就要强拉她起来,余喜龄又是一声抽气,身体犹如千斤重,叶听芳根本就没拉得动。 “喜龄,别闹!”叶听芳压低了声音轻吼。 余喜龄冷冷地撇了她一眼,见邻居大婶终于反应过来,眼底立马涌出泪花,“婶,我疼。” “哎哟,我看看,这都出血了。”这一出一出的邻居大婶都看愣了,赶紧蹲下身拉起余喜龄的手一看,好家伙手掌一下子就变得青青紫紫的。 邻居大婶要把余喜龄扶起来,余喜龄捂着胳膊倒抽凉气,那个位置正是先前叶听芳抓的地方。 不放心叶听芳母女,邻居大婶直接强硬地扯着余喜龄进了她家里,找出红药水给余喜龄洗了伤口擦上,忍不住又让余喜龄脱了棉衣撸起袖子给她看。 细白的手臂上赫然是一圈红印,可见方才叶听芳用了多大的力气。 这时邻居大婶才注意到,余喜龄穿的棉衣,只有罩衣是半新的,棉衣脱下来一捏,薄薄的一层还硬,袖口和内胆里到处补丁,明显不合身,至于身上的线衣,更是好几种颜色拼织而成,领口还脱线了。 同在一条街上住着,叶家母女吃什么样穿什么样,街坊邻居可都是看在眼里,什么时候见过她们穿过这么破的衣服。 以前大家没发现这事,那是余建国要面子,勒令他们一家子,如果来听家帮忙,外面的衣服一定要穿好的,不能给他丢脸。 余喜龄一脸窘迫地赶紧套上外套,“谢谢婶,我……我要回去了。” 说着就低着头匆匆地要走,邻居大婶都没把人给拉住。 一直跟着的叶听芳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余喜龄就一溜烟地跑了,面对邻居质疑的眼神,叶听芳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家。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想必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叶家母女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余喜龄站在街口回望了一眼叶家小院,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三十章 余建国还不知道叶家门口发生的事情,就临时跟同事去了市里开会学习,这本来就定好的行程,不过突然提前了而已。 叶听芳面沉如墨,在家里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余建国来,等她知道余建国临时去市里学习,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她这会连门都不敢出,一出就得被街坊逮着问余建国工资的事情。 想想就来气,这些人也不动脑子想想,乔爱国是为什么牺牲的,他一个月的津贴是多少,是余建国工资的几倍!要是乔爱国还在世,她犯得着盯着余建国那微薄的工资吗? 还不是徐招娣没文化,拿到钱只会藏起来喂耗子,余建国几次拜托她,她才收下暂管的,她当时还跟徐招娣推让过,没想徐招娣居然也是个表里不一的,当着她的面装大度,转眼就把这事告诉了孩子。 “妈,这事就这么算了?”叶暖暖快要气死了,街坊们不会为难她一个孩子,但街道上同龄人不少,他们在家里没少听大人说的闲话,回头就学到她身上,现在都没人跟她一起玩。 她现在满柜子的新衣服穿不出去,一穿她们就会叽叽喳喳地说她妈搜刮余叔叔的钱,给她吃好的穿好的,却让余喜龄兄妹穿得破破烂烂。 明明是余建国欠她们的,明明是她们羡慕得不得了,偏偏要说这样的话来气她,好像说了这话显得她刻薄了,她们就不羡慕嫉妒她似的。 余喜龄穷酸关她什么事?她的新衣服可都是她爷爷和姑姑们给她置办的,谁叫余喜龄没有她那样好的爷爷和姑姑呢! “不能算了。”叶听芳气啊,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居然被个小丫头片子摆了一道。 可现在余建国不在家,她的手还没那么长,管不到余喜龄头上,她也怕激怒了这丫头,她又跑来这里闹,她还得在这里生活,要脸。 到底是跟着她那文盲娘长大的,学的全是乡下婆娘不要脸皮的本事,“暖暖你以后可千万别学那泼妇作派,你要当个淑女,知道吗?” 叶暖暖点头,她才不会像余喜龄那样,没教养! “那余叔叔还会来咱们家吗?”叶暖暖还惦记着余建国答应她的新文具,也怕余建国以后就不来了,叶暖暖还是很享受被人捧在手心里当公主的感觉的。 “来,怎么不来。”不仅要来,还要多来往给这些长舌妇们看看。 叶听芳磨牙,她们行得正坐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斜,才不怕她们乱说,何况要是不让余建国再来,不是坐实了流言,显得她心虚吗! 不过余建国不在,徐招娣不是在么! 叶听芳眼珠子转了转,叮嘱叶暖暖在家呆着,简单地收拾了便出了门。 知道她妈是去找余喜龄妈妈的麻烦,叶暖暖坐在火桶上津津有味地看她的小人书,屁股都没挪一下,余家可一点都不好玩,家里又穷又破,到处都黑乎乎的看着脏得很,她才不乐意去。 余家,徐招娣在堂屋里弄了个破盆烧木柴取暖,余喜山被她盯着补寒假作业。 “招娣在吗?”叶听芳站在大敞的大门口,看着堂屋里的火光敲了敲院门。 徐招娣听到动静,赶紧起身迎了出来,“听芳嫂子?你怎么来这了,老余也不在……快进来外头冷。” 叶听芳被徐招娣邀请着,矜持地进了堂屋,顺势就坐到了离火盆不远的小板凳上,叶听芳也顾不得问她来干嘛,急匆匆地进灶屋准备沏茶招待客人,打开碗柜才发现家里芝麻没有了,“喜山,去买点芝麻回来。” 余喜山去买芝麻,徐招娣赶紧进了她的屋子,拿了待客装零嘴用的旧梅花食盒,把瓜子花生抓满了才端出来,这还是因为过年,家里简单地备了些年货,不然连招待客人的东西都没有。 “你别忙活了,我今天来,是找你有点事儿。”叶听芳看也不看那些瓜子花生,手都没伸一下,徐招娣有些尴尬地把梅花盒放在一边,默默地坐了下来。 徐招娣身上穿的是件半新的棉衣,虽然没有补丁,但颜色看着灰扑扑的,她头发挽到脑后,脸上已经有了许多皱纹,看着竟然有些老相。 “这是建国哥这些年放在我那里的工资。”叶听芳稍打量了一眼,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来,存折用塑料纸包得很仔细,“我今天来是把它物归原主的,招娣,你打开看看数字对不对。” 叶听芳把存折硬塞到徐招娣手里,徐招娣看着手里的存折,跟烫手的山芋似的,哪里敢接,赶紧推让,“听芳嫂子,你这是干什么,老余说把钱给你保管,你管着就是,我们夫妻都信你。” “信我?”叶听芳看着手里送不出去的存折,悠长地叹了口气,“招娣,我知道这些年来,建国照顾着我们母女,负担很重,但是我也一直在努力,不拖你们的后腿。” 徐招娣也不管叶听芳在说些什么,忙不迭地点头。 “你们夫妻信任我,把工资交给我管着,钱呢,都在这里,我是一分都不敢动。”叶听芳把存折放在梅花盒里的瓜子上,“但是呢,有件事你办得不地道啊,你心里要是有怨言,你直接跟建国说,你跟我说都行,怎么能支使着喜龄去家里闹呢?” “……?”徐招娣傻眼,她哪里敢有怨言。 “喜龄毕竟是个女孩子,再过几年就要说亲,她还小什么也不懂,你这个当妈的,难道也什么都不懂?”叶听芳看着徐招娣,目光深沉略带受伤,“这事闹出来,我真没什么,我那名声不说也罢,要不是为了暖暖和志梁,我早不活了,但喜龄不一样,她以后怎么说婆家,怎么嫁人?你这不是害我,是在害喜龄。” 一番话,说得徐招娣诚惶诚恐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我……” “这存折我就交给你了,我也会跟建国说,以后不要再去我家帮忙了,暖暖和志梁的学费也不用他再费心。”叶听芳说着话就站了起来,徐招娣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叶听芳一个人再难再累,把孩子们供出来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不明不白的,徐招娣哪里敢让叶听芳就这么走了,还有那存折,她现在敢收下来,余建国回来肯定要找她大闹一场。 “听芳嫂子,你把话说明白一些,我听不懂。”徐招娣在院门口追上叶听芳,拉着她的胳膊不让走。 叶听芳嘴角一扬,脸上满是嘲讽,“招娣,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人,也是一心一意和你做朋友,有什么事从不瞒你,可是你呢?你不愿意建国照顾我们母女,你直说就是,这也不是我们求来的,我叶听芳也要脸,你让喜龄去找我闹,说什么建国的工资全由我把着,那是我把着吗?是建国拜托了我,你同意了的!” “是是是!”徐招娣想说她没有,但牵扯到余喜龄,她下意识地就把这事给应下了。 不管怎么说,错是她这个大人犯的,和孩子无关。 “我今天把话撂这里,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是再不敢干了,这存折你是自己收着还是给建国,你自己看着办,我不管了。”叶听芳一副撒手不管的样子,成功地吓到了徐招娣。 她怎样都无所谓,余建国跟她吵架干仗她也无所谓,但她怕余建国因此而迁怒到余喜龄身上。 他们父女的关系本来就已经很紧张了,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它恶化下去。 “听芳嫂子,你别这样,都是我的错,我教女无方,你别气别气。”徐招娣愁苦的脸上满是哀求,“这存折,你收着我放心,我跟你保证,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跟你赔罪。” 叶听芳板着脸,扭头不看她,心里却满是得意。 徐招娣苦苦哀求了很久,叶听芳才勉为其难地从新把存折拿到手里,“这存折我先收着,等建国回来,我再亲手还给他。” “别别别,不用不用。”徐招娣恨不得这事从来没发生过,更不敢让余建国知道余喜龄去叶家闹的事,想瞒过去还来不及。 千恩万谢送走叶听芳,徐招娣在屋里站了会,裹了条头巾就匆匆出了门。 “妈?”余喜山拎着芝麻回来,远远地只看见他妈走远的身影。 回了家堂屋里的火已经灭了很多,满满一盒子的瓜子花生,地上还片壳影都没有,余喜山默默地把芝麻放到碗柜里,把瓜子和花生重新收起来,免得受潮。 还没出十五,家里总会来邻居或者余家祠堂那边的亲戚,家里的年货不多,得留着招待客人。 也不知道爷爷奶奶和喜龄她们家里的年货够不够吃,余喜山想着自己少吃一点,到时候剩的给妹妹们送过去。 余招娣匆匆赶到老宅,余喜龄正和余喜华对坐在堂屋里挑黄豆。 今天早上杨师傅的徒弟特意过来订货,足足订了二十板豆腐,是平时的几倍,订钱都付了一半,因为量多,余喜龄没睡一会就起来干活了。 得了杨师傅的单子,余爷爷和余奶奶脸上才见了点笑影,余喜龄也终于能放下心来。 她是去找余建国和叶听芳出了气,可余爷爷气还憋在心里没法出,晚上都睡不好,总能听到他叹气或者压着声音咳嗽,实在是太伤身。 余喜华也松了口气,她特别担心豆腐卖不出去,喜龄会不要她留在这里干活,她爸和她哥前些天就被她妈赶去县城了,如果她就这么回家,肯定会被她妈打骂,说不定喜龄还得落埋怨。 徐招娣脚步轻轻地进了老宅,就见到余喜龄面色憔悴地打一口哈欠拨一圈豆子,手上虽然没有生冻疮,却冻得红红的有些肿的样子。 “大伯娘?”余喜华先看到徐招娣,立马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余喜龄还愣了一下,徐招娣没事怎么可能来,结果抬头一看,就看到眼眶通红,像是要哭的徐招娣。 “妈?” 第三十一章 徐招娣拉着余喜龄出了堂屋,外头刮着风冷飕飕的,徐招娣左右看了看,把余喜龄拉进了灶屋,灶屋里比外头暖和。 灶膛里还有火星,余喜龄塞了两个草把,把火燃了起来,站起身时,徐招娣已经是满脸泪水。 徐招娣性子懦弱,但余喜龄真正见她哭的时候不多,不管多苦多累,徐招娣都是默默忍着,就算是哭也是偷偷背着人哭。 “喜龄,你爸是不是又让你受委屈了?”徐招娣心疼拉着余喜龄的手,力气很大地搓着余喜龄红肿的手,想要把血搓活,把冻疮搓没。 看着余喜龄憔悴的样子,徐招娣自然心疼,但乡下的孩子都是要干活的,累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叶听芳找到她,话里话外都是自己被冤枉受了委屈,还扯到了余喜龄。 自己生的孩子,徐招娣哪里能不了解是什么性子,虽然这孩子变了许多,但根子上是不会变的,要不是被欺负得狠了,喜龄绝不可能去找叶听芳的麻烦。 叶听芳那个人……徐招娣默然,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叶听芳就算伪装得再好,这么多年的亏吃下来,她也看明白了不少。 她要欺负人肯定不会自己出手,从来都只会支使着余建国去做,余建国自诩是余家文化最高、最聪明的人,却每每被叶听芳捏在手里。 余建国自然还是心疼自己的孩子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叶家母女就是他手心那块肉,更痛也更着紧一些。 以前徐招娣习惯自欺欺人,这样她才能好过一些,但现在……她再没办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越想,徐招娣就越难过,这些年她辛苦维持,教孩子们听父亲的话,就是不希望走到今天这一步。 余喜龄愣了愣,脸色突变,“余建国找你闹了?” 这么丢脸的事,以余建国的性子,顶多在家里摔摔打打,是绝不会找徐招娣闹的,他在家里向来没有太多好脸色,余喜龄并不担心,但看徐招娣这样子……难道是她想错了?余建国脸都不要了? “不是。”徐招娣摇头,心里还是想替余建国圆一圆,飞快地转移了话题,“喜龄你听妈妈的话,去上学吧,别和你爸倔着来。” 余喜龄不说话,她是真不打算去上学,上学有什么用,出社会学的那点东西能用到的又有多少,万一考不上大学,读那么多年书不也白搭了吗? 上辈子她初中毕业,最后还不是过得挺好,应该说是比一般人都要好很多,她后来办的公司里还有好几个大学毕业的孩子呢。 她不否认读书是穷人家的孩子改变命运最大的捷径,但是她已经不是单纯的孩子,让她回到学校,她根本就沉不下心来学习,她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生存并不需要那么多知识,凭努力也可以改变命运。 何况这辈子她要养妹妹,要让爷爷奶奶活得长久,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哪里有时候去上学。 “妈,你别劝我了,我不打算去上学。”余喜龄很坚决,对她来讲,读书无用,还不如多想点办法赚钱积累原始资本来得实在。 徐招娣第一次这么坚决地从余喜龄嘴里听到答案,眼泪哗哗往外冒,大手像蒲扇一样往余喜龄身上拍,“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你不上学,你难道想像你妈一样,一辈子没出息吗?你这死孩子,我打死你算了!” 看着这样的徐招娣,余喜龄心里难受得不得了,上辈子要是徐招娣在世,她至少能把高中念完。 可徐招娣最后还是死了,明明不是要命的病,可她还是不要她们自己就走了。 她到死都记得医生最后说的话,病人自己没有人求生意志,所以她认定了是徐招娣不想要她们兄妹。 余喜龄不承认,其实她心里一直是怨徐招娣的,你还有两个未成人的孩子,你怎么能轻飘飘地说死就死呢?你护不住小妹妹,连她和哥哥都不要了吗? 想着以前的事,余喜龄也哭,眼泪无声地流着,咬着唇任由徐招娣拍打,反正也不怎么疼,眼睛盯着梁上挂的破竹篮,打死也不肯松口。 “喜龄,妈求你,你去念书好不好?”徐招娣最后打不下去,抱着余喜龄哭,“妈不想你走妈的老路啊,你好好的念书,念出去日子就好过了。” 徐招娣一直坚定认为,余建国看不上她的原因是因为她没文化,她的命已经是这样了,她不希望女儿以后也走她的老路,因为没文化被人看不起,被人嫌弃,以后嫁人生孩子,在孩子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她年轻的时候,心疼她们姐妹几个的婶娘们总是说,嫁人吧,嫁人就好了,就有好日子过了。 可是并没有,她们七姐妹,没有一个是嫁得好过得好的,看上去她嫁得最好,男人现在还在乡镇府吃着国家粮,可日子里的甜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妈,日子过得好不好跟读不读书没有关系。”余喜龄回抱住徐招娣,这才发现徐招娣有多瘦弱,“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非常好,不让你担心,我会让喜安去念书,念很多书。” 徐招娣很想说,喜安念书和你念书是不一样的。 人是会变的,等喜安长大了,读了书嫁了人,再看姐姐没有文化守着家里的豆腐作坊,嫁个庄稼汉子,生活差距越来越大,两姐妹不管是谁,心里都会产生隔阂。 她希望喜安好,同样希望喜龄也能好,这只是个当母亲的最简单的愿望。 知道喜龄一时半会劝不动,徐招娣把这事压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送喜龄去上学,就是捆着也要送过去,到时候还要找她爷奶好好劝劝她。 现在她也就指望着余喜龄能多听听老人的劝了,到时候她搬回老宅来,每天做豆腐,白天再去伺候他们父子都行。 母女两哭过一场,打了点热水各自洗过脸,情绪才平静下来,余喜龄才有空问徐招娣来的原因,要说是特意劝她上学,余喜龄是绝对不相信的。 “是叶听芳去找你了?”既然不是余建国去找徐招娣闹,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叶听芳了。 徐招娣看着灶膛里的火星,过了好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她来还你爸的工资存折,我没敢要,我要是拿了,你爸肯定会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以前徐招娣是从不会跟孩子们讲大人间的事的,但喜龄现在不一样了,徐招娣总觉得现在的喜龄像个大人,懂事稳重得让她心疼。 “你没拿那存折看一眼。”余喜龄叹了口气,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徐招娣的性子,想必叶听芳也是拿得准准的,不然怎么敢把存折直接摆到徐招娣面前,要知道那张存折,从交到叶听芳手里起,就一直是她们母女在花用。 前世叶听芳和余建国再婚前,一直信誓旦旦地说没动过里头的钱,是给余建国托管,仅此而已。 但他们再婚后,叶听芳放松了警惕,要换新存折本的时候没有亲自去办,而是交给的叶暖暖,叶暖暖那样的人,被人一喊就只想出去玩,哪里还会去干这种跑腿的活,出门就转手给了余喜龄,还威胁她不许说出去。 去银行的路上余喜龄把存折仔细翻看一个遍,里头的钱几乎是存进去又取了出来,从来没有过结余,从第一页开始,就是那样。 余喜龄敢肯定,叶听芳敢敢去徐招娣那里叫嚣,是笃定以徐招娣懦弱的性子,不敢接更不敢看。 不然,余额为零的存折,拿出来不是打脸么。 “看不看又有什么区别呢。”徐招娣心底怅然,那钱是动了还是没动,她都没有半分话语权,从余建国决定把工次交给叶听芳起,徐招娣就早没指望过那笔钱。 这些年来,她靠着给鞋厂做零活,不是照样把这个家维持了下来。 余喜龄愣了愣,狐疑地看了徐招娣一眼,原来……不是她不敢,而是她看得太明白么? “喜龄,你听妈的话,别去找她们闹,你闹了她们也就是一时难过,最终受影响的还是你。”徐招娣这会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在孩子面前说错了话。 她轻轻把余喜龄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语气温柔,“世人这张嘴,从来是说在别人身上不痛痒,等她们反应过来,就会觉得你这孩子不敬长辈,没有尊卑,对你不好知道吗?” 余喜龄点点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爷爷受了那么大的气,凭什么要让她们好过? “你比你哥哥懂事得早,有些事你做之前多替自己想想,别冲动。”自从余建国退伍回来后,孩子们的教育问题一直是余建国在管,她从来没有插过手,也不敢插手。 用余建国的话来说,就是她什么也不懂,不要带坏了孩子。 徐招娣嘴角划过苦涩,轻轻摸着余喜龄的手,“别让自己受委屈,别和你爸对着干,等你长大,等他老了,打不动你了你再气他都行,你也别不管他,他毕竟是你爸,他心里怎么可能不惦记你们仨。” 不管怎么样,徐招娣还是希望他们父女能冰释前嫌,这样余喜龄以后的路能走得平顺一些。 余喜龄不置可否,但徐招娣说什么她都应着,她的心里已经有一点点原谅徐招娣了。 “妈,我再说一次,你回来帮我吧。”远离余建国和叶听芳那对渣男贱女,你肯定能活得长长久久。 徐招娣轻轻地摇了摇头,眼里是余喜龄看不懂的情绪。 第三十二章 对于余喜龄不愿意去念书的想法,徐招娣心里非常着急,回到家里长抒短叹了半天,余喜山本来想跟她讲退学不念的事情,也生生憋回到了肚子里。 不怪喜龄不想念书,他也不愿意,本来去年九月开学的时候,他就想让喜龄上他退的,结果他爸不同意,喜龄也让休学就休学,非常听话,他才继续上学的。 余喜山都不知道他继续念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家里穷得几乎要揭不开锅,他爸成天不着家,年三十都不回来,好像这里只是他一个落脚点似的,他妈……抬眼偷偷看了眼徐招娣,余喜山眼窝发酸,他每天晚上跟着做手工活,但到了十点钟,肯定要被徐招娣赶回房间睡觉。 他不知道每天晚上徐招娣什么时候睡,有时候快天亮了,他还能看到门缝里透进来的灯光。 “作业写完了吗?你们老师说什么时候开学?”徐招娣突然抬起头来问余喜山,她手里的钱都给了喜龄,只怕不够喜山的学费,可能要出去借了一些。 “二月二十二号。” 徐招娣在心里默默盘算,离开学也就十天不到的功夫,她得赶紧把钱凑齐。 想到她因为担心余建国会打余喜龄,偷偷跟在余建国后头在老宅门口听到的话,徐招娣就觉得心如刀绞。 她从来没有想过,孩子们会因为欠学费在学校里被人看不起,也从来没有想过,余建国偏爱叶暖暖,会给孩子心里带来那么大的伤害,她以前总想着俭省些,还了恩情,她们一家人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但想不到会这么委屈孩子。 哪个孩子会不虚荣,就是她年少的时候,也会偷偷和村里的姑娘比较,为了不穿打补丁的衣服,偷偷把大姐的旧衣给改成自己能穿的大小。 何况孩子们一直非常懂事,从来不会为了这些和家里吵闹,兄妹两个穿别人的旧衣用别人的旧物,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句委屈,还要他们多懂事? “你别担心学费,妈妈会想办法,把作业认真写完,好好学习。”遇到了他们这样的父母,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徐招娣给不了他们兄妹更好的生活,只能让孩子们少受一点点委屈。 余喜山默默地打消了退学的念头,不管怎么说,为了徐招娣,先混到一张初中毕业证吧,虽然他也不知道初中毕业证有什么用,“好。” 第二天一早,徐招娣连当天的零工都推了,早早跑到余家祠堂的村口等着余爷爷,她要和他好好说一说余喜龄上学的事儿。 “爸。”徐招娣见着被扁担压弯了腰的余爷爷,立马小跑着上前去。 见是大儿媳妇,余爷爷叹了口气,让担着担子去别村卖豆腐的余喜华先走,把担子放下,摸出根烟点上,“是为了喜龄上学的事吧?” 余喜龄的心思,余爷爷早已经知道,他最近也愁着这事,孩子不读书肯定是不行的,可这豆腐摊子,让谁接手都不好,余爷爷心里倒是属意徐招娣这个大儿媳妇,毕竟是喜龄的亲妈,也是个正经的营生,但也知道徐招娣来不了,他那死要面子的大儿子,也不会让她来。 “爸,喜龄还小,不能不上学,我现在做两份工,喜龄和喜安的学费不用你和妈操心。”听着公爹的语气,徐招娣的心放下了一半,“妈的病……我打算去找工友借点钱,咱们先去医院里看看。” 余爷爷摆摆手,“你日子也不好过,挣了钱给喜龄兄妹几个攒着吧,你妈的病我自有章程。” 徐招娣没文化,在工厂做临时工,干的是最累的活,拿的钱却不多,她平时还要顾着家里的花用,又能攒下多少,看着大儿媳妇如今的老态,余爷爷都有些于心不忍。 “爸,我……”徐招娣有些急切。 “行了,你有这个心我和你妈就很高兴了,喜龄的事我记在心上了,你放心。”余爷爷重新挑起担子,摆摆手渐渐消失在晨雾中。 徐招娣目送余爷爷走远,才掉头往家赶,工厂初六就开了工,她虽是临时工,迟到也是要扣钱的。 余喜龄早上做完豆腐没急着去睡,心里有事睡也睡不着。 听徐招娣说,余建国去市里学习,得三天后才回,叶听芳估计是等不到余建国才去找徐招娣的,余喜龄不大分得清叶听芳这么做的目的。 是为了膈应徐招娣,还是想借徐招娣的手来教训自己? 如果是前一个,她倒是成功了,有没有膈应到徐招娣她不知道,但成功是膈应到她。 余喜龄想,仅凭着上辈子对叶听芳的了解,她想问题还是太片面了,那时候叶听芳既是恩人遗孀,后来又成了后母,上辈子的她又是真正的孩子,身份的不同,了解自然也不够透彻。 现在两个人真正站在了对立面,余喜龄才发现叶听芳和记忆中的并不同。 在余喜龄的印象里,叶听芳最大的本事就是装,除此之外就是把余建国哄得对她死心踏地,但如果要她离开了余建国,估计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就像是这次的事,余喜龄原以为叶听芳肯定要找余建国撑腰,但考虑到余建国的公职,最后肯定要不了了之,没想到人家转眼就找上了徐招娣。 余喜龄自嘲地笑笑,她出了招,自然也不能不允许别人反击不是。 不过她上下两辈子的岁数可比现在的叶听芳大,总不能就这么被人给制住了不是,她得好好想个法子。 “喜龄?”余奶奶手在余喜龄眼前晃了两晃,余喜龄才猛地抽回思绪,“你这孩子,怎么在这里打盹呢,赶紧地进屋睡去。” “您老啥时候见过睁着眼睛打盹的,我是在想事。”余喜龄笑,“奶,您来灶屋干什么,这还不到饭点呢。” “我进来拿两根洋火,后屋你大宝奶来借。”余奶奶拍着余喜龄的肩膀走到灶头,从火柴盒里抽出两根来。 这时候乡下用的火柴虽然不用攒鸡蛋才换得到,但在节约了一辈子的老人家眼里,那也是精贵物件,说借两根就是两根,这两根火柴棒子,等大宝叔家里买了新柴火,还是要还的。 余喜龄打了个哈欠,余奶奶大手拍在她背上,催她,“快去睡,等喜安玩好回来又要闹你。” 现在余喜安已经养成了习惯,为了不吵姐姐睡觉都会去邻居家里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喊余喜龄起床。 余喜龄打着哈欠回屋,走到一半才想起忘记倒水,重新又返回屋里准备端茶水。 刚走到窗边,就看见余奶奶哆嗦着从碗柜深处掏出个小纸包,倒出两颗药片一把吞进口里,连水都不喝就直接咽了下去,然后老太太单手撑着灶台,一手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好一会才脸色才平缓下来,捏着那两根火柴出了灶屋。 在余奶奶稍缓一点的时候,余喜龄就踮着脚躲到了墙后,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怎么会这样!奶奶的病情不是已经好转了吗!? 余喜龄哪里还有心思睡觉,进灶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张包药片的纸片,想了想直接去找余家祠堂的赤脚医生。 “你奶啊,我看看。”余家祠堂的赤脚医生是本族的一个族叔,余喜龄要喊他牛叔,牛叔翻了翻自己记帐的旧作业本,“你奶开的是止痛片,都吃了一年多了。” “牛叔,我奶的病很严重吗?”余喜龄一直以为余奶奶身体还勉强,尤其是这一个月来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 牛叔失笑地摇了摇头,“你奶这个病牛叔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就是这里痛那里痛不舒服,我劝了好几回,要她去县里检查,可她非不去,只有痛得受不了才来拿两片止痛药。” 村里这些老人,哪个没点小毛病,都是年经时候吃太多苦落下的老病根,谁不是忍着,忍到受不了就撒手去了,真正去医院看病的老人没几个,像余奶奶,牛叔劝她还是因为余建国是个有出息的,不然他也不会张那个嘴。 “我爷知道吗?”余喜龄抖着声音问。 “知道啊,这药还是你爷来开的。” 余喜龄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整个人跟游魂似的,她心里莫名地慌张,总是不自觉地会想到最坏的情况。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余喜龄就是算钱,把家里的现钱点了三遍,卖豆腐加上春节卖对联,攒到现在总共才攒了二百八十块钱。 这些钱在普通人家,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尤其她这才刚开始一个多月,但这点钱去医院?余喜龄也不知道够不夠,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先送奶奶去看医生才行。 拿不到检查结果,她心里难安,如果因此延误治疗,她会恨自己一辈子。 算完钱,余喜龄把钱仔细装在棉衣的暗兜里,抬脚就去了余二婶家。 余二婶坐在堂屋里打毛线,听余喜龄讲要把喜安放在她这里带几天,原因竟然是要送公婆去医院看病!余二婶很想说,公婆都那么大的年纪了,就算看了也不顶什么用,钱跟扔到水里差不多,扔到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不过余二婶到底是记得余壮壮发烧那件事的情,而且余喜华现在还在跟着余喜龄做事,不好得罪她。 “喜安这孩子安生得很,就是看几天嘛,没事,你把她放家里来就成。”余二婶点头应下,刚想厚着脸皮提下伙食费的事,余喜龄就开了口。 “喜安每天要吃的米粮我会提过来,我再每天拿两个鸡蛋,给喜安和壮壮加餐。” 啧,到底是赚了钱不一样,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一天一个鸡蛋呢,金贵!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余二婶撇撇嘴,壮壮能白得一个鸡蛋,这买卖不亏,管着喜安这丫头也不妨事。 “瞧你说的,一家人不讲究这些,你把喜安送来就成。” 第三十三章 余爷爷到家刚放下担子,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余喜龄说要送余奶奶去医院的事,还特别急,非得马上就去,连几人换洗的衣服都给准备好了,喜安也托付给了老二家的。 “喜龄,你先别急。”余爷爷也顾不上喝水了,拉着余喜龄坐下,“告诉爷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好了等天气暖和一些再去吗?到时候钱也能攒得更多一些。” 余爷爷不问还好,一问余喜龄的眼泪就出来了,“爷,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奶奶一直在吃止痛片,都这么严重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余爷爷脸上慈爱的笑容一顿,抬手轻轻拍了拍余喜龄的脑袋,“你奶这是老毛病了,听爷的,别着急,等天暖一些再去,这时节医院里冻得跟冰窖似的,你奶身体更受不住。” “可……”余喜龄着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你放心,你奶的身体爷心里有数,不急在这一时。”余爷爷心里暖暖的,他和老伴生养了两个儿子,付出了半辈子的心力,到最后却是这个平时没怎么关照,只短短相处了不到两个月的孙女儿,把他们放到了心上。 余喜龄没有说服余爷爷,去医院的事情只能暂时作罢,余二婶坐在家里等了一天,都没见着余喜龄送鸡蛋来,等余喜华回来问,屁都没问出来一个,还是亲自去老宅问了才知道,又不去医院了。 啧,她就说,都老成那样了,还去什么医院,去了也是白搭。 不过到底是心疼到手又飞了的鸡蛋,余二婶在家里骂骂咧咧了两天,摔东打西的,这些动静哪里能不传到余喜龄耳里。 余二婶这个人,简直贪得无厌!余喜龄根本就不会惯她,再加上余奶奶的事,心气不顺,掉头就找上门来谈余喜华工资,这莫名其妙换了个人的事她还没来得及算帐呢,竟然还敢挑事。 说到工资的事儿,余二婶默默地偃旗息鼓了。 原本说好余二叔一天七毛钱,不管饭,余二婶想着换了余喜华,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算了,余喜华一个丫头拿个成年男劳动力的工资挺美,头一两天余二婶心还提着,都不大往老宅去,这才几天就把这事抛脑后去,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也忘了。 结果余喜龄竟然找上门来,一天只给四毛钱,管中午饭,爱做不做,不做正好,反正乡镇府那里不要她的豆腐了。 余二婶在恨啊,恨自己嘴巴贱,眼皮子浅,为了那几个没到嘴的鸡蛋,闹得现在一下子少了八九块钱的收入,又恨余建国这个大伯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的生意竟然就这么给搅合了。 四毛钱也是钱,余二婶哪能不让余喜华去做,总比在家里吃她的喝她的一分钱也挣不到要强。 只是心里暗暗磨牙,这个侄女,真是半点也不好糊弄,一点亏也不吃。 那头余建国学习回来,连家门都没进,直接就去了叶家。 叶暖暖抱着余建国给她买的新书包和文具,美滋滋地道过谢后,便抱着回了房间,她妈要告状呢,她不能在这里碍事。 余建国这才知道,余喜龄威胁了他后,竟然还跑来叶家闹了一场,当即是又气又恨,“早知道她会变成如今这样,当初就不应该生下她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叶听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我都没脸出门了,街坊邻居一个个天天盯着我院里,生怕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们错过了似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看着叶听芳委屈难过的表情,余建国心疼不已,但又无可耐何,把那天余喜龄去找他的事情说了出来,本来这么丢脸的事,他是打算自个藏在心底的,但现在不说没办法给叶听芳交待,只好说了。 “建国,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叶听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喜龄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快满十三岁的孩子,她哪里能懂这些,我看肯定是有人教她,故意挑拨。” 小孩有样学样,好的坏的不都是大人教的么。 余建国一听,确实是这样,以前喜龄多听话懂事的一个孩子啊,虽然不爱说话,却是家里最听话的孩子,学习勤奋干活麻利,从来不用他操半点心,像喜山毕竟是个男孩子,调皮的时候多。 “这当父母的总不能害自己的孩子,余叔余婶肯定不能教喜龄这些,我看只怕是……”叶听芳迟迟不说下文,引得余建国自己去想。 可余建国怎么样,也想不到谁会这么恶毒地来害他。“我二弟老实,弟妹虽然奸,但也不至于……” “莫不是弟妹……”这个弟妹,是指徐招娣。 叶听芳无奈,只得自己点出来,余建国立马摇头否认了她的猜测。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余建国虽然对徐招娣没有感情,但对枕头边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徐招娣干不来这种事。 叶听芳没有再往深里说,这事急不来,慢慢埋下一颗种子就行,余喜龄为什么这么刁钻,肯定是像她那个妈,要不就是徐招娣背地里说了什么。 虽然很不满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但涉及到余建国的工作问题,叶听芳还是很谨慎的,要是余建国没了工作,拿什么养她们娘俩。 “嫂子,对不住,这事是我委屈了你。”余建国心里也不大好受,不过他这里倒是有一件好事可以弥补一二,“镇小学那边缺个语文老师,我跟他们校长打了招呼,安排你进去上班,虽然暂时只是代课老师,但时间长了自然就能转正。” “当老师?”叶听芳心里咯噔一声,自己什么底子她自己心里清楚,当老师?当学生还差不多。 不过她面上自然是欣喜的,“这怎么能行,我这水平,也就自己自娱自乐读个书报,去教孩子,不是误人子弟么。” “以你的学识,当小学老师都是屈才。” …… 余喜龄做了个恶梦,梦里余奶奶根本没等得及去医院治病就过世了,灵堂里的风特别特别冷……余喜龄猛地惊醒过来,才发现余喜安趴在床上正在掀她的被子,小手正焦急地抹她的脸。 “喜安啊。”余喜龄声音吵哑,抹了一把脸,发现脸上凉凉的,是梦里流的眼泪。 穿衣起床,余奶奶正在炉火边给余爷爷的解放鞋里絮棉花,自从余爷爷开始走街串巷地卖豆腐后,就特别废鞋,普通的布鞋没法穿,解放鞋经穿但是单薄,余奶奶便想方设法地往里絮棉花保暖。 见余喜龄哭了,余奶奶忙问她怎么了,余喜龄心里难受,忍不住把梦给说了,只没说是余奶奶。 余奶奶听得大笑,“没事没事,这是好事儿,梦到亲人去世,成双的预示要拜堂成亲,成单的预示要走财运,是喜事。” 最好是这样,余喜龄心里松了口气,却并不放松,她现在只盼着天气快点儿好。 中午余爷爷回来,一见余喜龄就说起开学的事儿,“喜龄啊,听说你们班主任嫁到外地去了,那你开学要去找哪个老师才能复学?” “爷爷,我没打算去上学……”余喜龄话音一顿,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读书怎么行!”余奶奶头一个反对,板起脸来,“你要是不去念书,那奶奶也不去治病了,反正也不见得治得好。” 余爷爷这些天一直在愁怎么说服余喜龄的事儿,余奶奶其实并不认为女孩子就非得要读书,可儿媳妇坚持老头子也不反对,她也不好说那些女孩子读书不如嫁个好人家的话。 这话要是哄哄真正十三岁的余喜龄还行,哄现在的余喜龄可哄不住,“爷爷奶奶,你们就别劝我了,我要是下了决心不学,你们就是把我逼到学校里去也没用,我还能逃学逃课呢。”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余爷爷夹起眉头。 余喜龄不想说读书这个话题,她要想念,以后随便报个成人高考就成,再不济只要有钱,花钱弄个毕业证也不是不行,学历这东西她真的不看重。 “爷,今早杨师傅又订了好几板豆腐,我得赶紧去挑豆子,我去仓房了啊。”余喜龄抱着余喜安赶紧溜了,留下老两口对坐在一起叹气。 “唉!我再打机会劝劝。” “我在家里也多说说她。” 装了一脸盆的黄豆,余喜龄坐在堂屋门口挑,余喜安搬个小板凳,也有模有样地跟着玩豆子,她乖得很,知道豆子是要做豆腐的,只摸着玩,绝不往外扔,找到小石子,也是先举起来给姐姐看过后,才大力扔到外头去。 余喜华今天晚了一点回来,余喜龄不让她帮忙干活,把她赶回里屋睡觉,趁着午饭前能睡一会是一会。 开学换老师?余喜龄一边挑豆子一边出神,上辈子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时间太久她已经记不太清了,毕竟于她而言,上学也不是多美好的回忆。 实在想不起来,余喜龄只好把这事放到一边,见喜安偷偷把生黄豆往嘴里塞,赶紧抠出来,抓了一把,“走,给喜安炒黄豆吃。” 炒黄豆是农村孩子最喜欢的零食,黄豆炒熟了特别香,大人们常常会炒一些黄豆放在家里沏芝麻豆子茶待客,炒好顺手给孩子抓一把,就是最好的零食,放兜里慢慢吃能吃很久,还是呼朋引伴最好的利器,比糖果还管用。 小孩子们也是讲人情的,糖果吃了还不起,可谁家里没有几斤豆子呢。 第三十四章 厨房里余喜华正在收拾,自从来给余喜龄帮忙后,余喜华几乎包揽了自家和奶奶家里的大半家务,她眼里有活,几乎就没有停的时候。 见余喜龄把豆子放在灶台上去取挂在墙上的铝制半截水壶,立马就知道她是要炒豆子,“等我先添把火。” 这时候乡下的土灶一般有三个灶眼,两口大锅分别用来焖饭和炒菜,中间火最小的地方有个小孔是用来烧水的,现在各家各户烧水用的还是那种老式铝壶,余喜龄拿的那个,是家里早些年用坏的一个。 铝壶不知道补过多少次,下面一层厚厚的底,把上半截割掉,留个壶嘴变成现成的把手,漏水的壶底就成了一个小平底锅,用来炒芝麻豆子最好,偶尔也给用来炕红薯。 余喜华虽然厨艺有天分,但也仅止于此,八十年代中期普通的农村家庭一个月连肉星都难得见到,日常的菜式多是青菜小炒咸菜干菜这些,没有材料也很难做出花来。 甚至有材料余喜华也不大会做,见识毕竟太少,乡下炒豆子直接就是干炒,虽然也香脆好吃,但余喜龄做的就不一样,她做的黄豆加了椒盐,零吃好吃还特别下酒,个个嘎嘣酥脆,还有口味。 椒盐也是余喜龄自己做的,余喜华觉得自己这个堂妹妹简直就是无所不能,没有什么是不会的,她在爷爷家不仅日子过得比家里好,连能学到她生活的圈子里永远也学习不到、见识不到的东西。 豆子洗干净铺进烧干的铝壶里,缓慢地转动着让每颗黄豆均匀受热,炒干了水份,再快速翻动,没一会就能听到黄豆炸开的噼啪声,再转个几圈撒进椒盐,离火摇匀,香喷喷的炒黄豆就做成了。 余爷爷才老早听着声就等着了,打开过年没喝完的酒顶着余奶奶的眼色倒了一小杯,豆子出锅余喜龄果然先给老两口送了一盘。 余喜安小布兜里装了满满的豆子,拉了余喜龄的手就要出去玩,余喜龄都有些哄不住她,小丫头已经很久没有和姐姐一块儿出门了,眼巴巴的就是不肯撒手。 余喜华小心地把铝壶里剩下的豆子装进洗净晾干的空罐头瓶子里,见状笑着轻声道,“喜龄你领安安出去玩半天吧,豆子等会我捡好泡上。” “等会捡完我再领她出去玩。”余喜龄哪能把事全部推给余喜华一个人干,见余喜华试了两颗味就不再伸手,拿出存在碗柜里的空罐头瓶子,匀了一半给她,“给你的,就放在这里你自己吃。” 以余喜华的性格,肯定是不愿意吃独食的,可是拿回家里去,别说一颗了,她连味都闻不到,先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余喜龄弄了好吃的给余喜华,转眼统统被余二婶给没收了,掉头来还撺掇着余喜华再来要,要不回去就要挨打挨骂。 “我不要。”余喜华红了脸,她尝过味就好,哪里好连吃带拿,这些黄豆可都是镇上的粮站买的,不是家里种的,也就是喜龄大方,才会炒来当零食吃。 余喜龄不容她拒绝,转头轻声哄了余喜安两句,保证等会一定带她出去玩,余喜安得了肯定的答复,立马就不闹了,抱着自己的小布兜拖了她的小板凳乖乖坐在一边等着。 知道拒绝不了,余喜华小声道了谢,把瓶子收进碗柜里,这瓶豆子确实不能拿回去,她妈见着的肯定连瓶子都要昧下不放过。 余喜华想,为了替喜龄保住瓶子,她也不能拿回家去。 这时候糖水罐头是过节送礼的东西,空的罐头瓶子更是用处多多,去铺子里讨还得五分钱人家才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吃不到罐头的执念,余喜龄重生回来后,每次去供销社总爱买瓶糖水罐头回家,这才没多久,老宅的碗柜里就有三四个空罐头瓶子。 二岁以后她没有什么记忆,但自打她有记忆起,家里的罐头这类算是精贵的东西,从来都是要留给叶暖暖兄妹吃的,偶尔她们兄妹能得到一瓶,也要小心翼翼地分作几次吃,罐头里的每一颗荔枝肉都有归属,你一颗我一颗多了一颗给妈妈。 曾经她一度认为糖水罐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上辈子她经济完全自主后,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吃罐头,那时候罐头也有了各种各样的选择人,但再也没有了小时候的味道。 可能是心理原因,现在的罐头吃起来愣是比后来超市里的甜。 捡完豆子,余喜龄遵守诺言领着余喜安去村里玩,余喜华事情做完,回家发现自家妈不知道领着弟弟去哪串门子,想着余喜龄回来后一直没怎么出去过,便主动给她带路,出门前顺手把篮子拎上。 村里人现在经常会去余家买豆腐改善伙食,自然知道这豆腐是余喜龄做的,私底下没少说余爷爷运气好,老来有孙女孝顺,孙女漂亮能干还能挣钱。 要不是余喜龄年纪实在太小,村里不少婶娘都想给她做介绍了,这时候能有一技之长的姑娘,可是大家眼里的香饽饽。 “哎哟,华子,这是你家喜龄吧,小丫头长得可真俊。” “喜龄,我是你九婶,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咧。” “建国叔……九婶……芳姑……” 一路上都是在和大人打招呼中度过,好不容易到了村里后头的小河沟边上,余喜龄都冒汗了,这一整个村子几乎都带着点七拐八绕的姻亲关系,太爷爷爷爷辈的大多是亲兄弟或堂兄弟,余喜龄一通喊下来,勉强记了个大概。 村后的小河沟里冬天几乎是干涸状态,夏天才会涨满水,河边上长着一丛丛的蒿草,不到三米的河沟底下满是鹅卵石,村里的孩子们都爱到这里来玩,去细细的溪流里捉寸长的小鱼,运气好的还能在大石头底下找到鳝鱼。 余喜安一到小河沟边上,立上就围上来好几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小伙伴,余喜龄看着余喜安笑眯眯地给小伙伴们分黄豆,也不阻止,余喜华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她总觉得余喜龄这样惯着喜安不好,可哪里不好她又说不出来,明明喜安才来村里没多久,就处上了一帮小伙伴,这当然有余奶奶领着她四处串门玩耍的功劳,但最大的功劳还是她小布兜里从来不缺少的零食。 壮壮也天天跟着她妈串门,可是跟村里的孩子们玩不是打架就是被孤立,久而久之余壮壮也不大爱往河沟这边来了,常常是跟着她妈泡在婆娘堆里跟那些三四岁的奶娃娃玩,脾气也养得娇,动不动就爱哭。 或许像喜安这样才是对的? 其实喜安很有分寸,余喜龄给她买的罐头糖果她从来没有带出来过,都是装些瓜子花生炒黄豆这些,和小伙伴们也有来有往,经常能听她在家里念唠,吃到谁谁谁挖的甜草根,吃到谁谁家里的红薯皮这些。 喜安跟着小伙伴们吃完豆子就满河沟跑,回头就能看到姐姐们在沟沿上等她,小家伙一个劲地跟小伙伴们炫耀豆子是她姐姐炒的,引得大家羡慕不已。 余喜华呆了一会闲不住,提着篮子去扯小河沟对面岸边鲜嫩的革命草,扯回去喂猪,年猪卖出去,前些天她妈又买了几头小猪崽回来,打猪草煮猪食都是她的活。 “喜华姐,我帮你。”余喜龄也琢磨着养两头猪,可惜余二婶捉猪的那家人家的小猪崽出栏就被捉完了,还得再找。 姐妹两个一起动手,很快就扯满一篮,这时候村里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喊娃回家吃饭的声音。 余喜龄正准备去找喜安回家,就见小丫头一脸愤愤不平地牵着个比她大一点的男孩子往这边走来,小男孩还在抹着眼睛,脸上哭得都皴了。 小男孩子穿得很朴素甚至有些破旧,但和往河沟里跑一圈就脏乎乎的孩子们一比,干干净净的很讨人喜欢,长得尤其俊俏。 “这是怎么了?”余喜龄蹲下来,轻轻替他擦掉脸上的泪珠。 “他们打顾辰!”余喜安气哼哼地跟姐姐告状。 余喜龄这才看到顾辰身后的脏污印记,应该是被人推了个屁蹲,忙伸手给他拍干净。 “他们抢顾辰的豆子吃,太坏了!姐姐,带顾辰回家,把安安的豆子给顾辰吃。” 顾辰本来挺委屈的,听了喜安义愤填膺的告状立马红了小脸,别扭地抽出手,“不要,我不要。” 他是小男子汉,因为几颗黄豆就哭实在是太丢脸了,现在还要比他小的妹妹安慰他,还要抢她的零食,这很不地道。 “为什么不要?”余喜安很困惑,歪着脑袋问顾辰,伸手重新牵住他的手,“就要,我给的。” “不要。” “……”余喜龄。 余喜安的豆子最终没有给出去,顾辰的妈妈来喊她回家吃饭了,余喜龄看到蒋思桦的一瞬间,一声蒋老师差点破口而出,触到对方眼里的陌生的笑意时,瞬间堵在了喉咙口。 她记得蒋思桦是她上六年级时才去小学当代课老师的,现在离她上六年级还有几年呢,蒋思桦还不认识她。 不过她记得蒋思桦是嫁在镇上的,怎么会在余家祠堂,她们村里有姓顾的人家吗? “堂姐,她是?”回去的路上余喜龄问。 余喜华的眼里闪过一丝看不起,但还是把蒋思桦的来历说了个遍,余喜龄这才知道会在余家祠堂遇到蒋思桦,也想起了她一直没有想起来的,那个很重要的事情。 第三十五章 蒋思桦是大城市来的知青,现在是余家祠堂杨会计家的媳妇。 余家祠堂大部分人家姓余,也还有不少外姓人家,杨会计家是村里过得比较好的人家,大二儿参军,二儿子一家在市里上班,唯一不足的是三儿子是个跛子,在家务农。 “杨三叔虽然是个跛子,但人特别好,特别能干,但村里人都说杨三叔光活干活脑子却蠢,所以才娶了桦婶。”虽然看不起蒋思桦,余喜华还是没办法像村里人那样用“水性杨花的女人“来代替蒋思华的名字。 “其实桦婶最开始是和杨二叔处对象的,后来要回城就黄了。” 开始蒋思桦和杨二叔处对象的时候,差一点就结婚了的,正好赶上七七上半年杨二叔工作调动到市里,下半年恢复高考,蒋思桦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顺利考上了一所中专离开了余家祠堂。 蒋思桦回城后,读了两年书,不知怎么的就挺着个大肚子回了乡,紧接着杨三叔就在家里闹着要娶她,杨会计不同意,但不同意也没用,杨三叔偷了家里的户口本求了大队长开证明,领着蒋思桦就把证给办了。 证都打了,法律上这两人已经是夫妻,杨会计一家只得捏着鼻子认下。 “顾辰不是杨三叔的儿子。” 余喜龄挑挑眉头,杨三叔她见过,长得虽然端正俊朗,但真的不精致,顾辰唇红齿白,精致的五官里没有一点杨三叔的影子,倒是他女儿眉眼长得挺像他。 上辈子蒋思桦在小学当老师,杨三叔就在学校门口摆了个修车摊子,后来听说开了个单车铺子,之后又卖摩托卖电动车,日子过得很不错。 余喜龄一直以为杨三叔是镇上人,原来竟然是老乡,但上辈子余喜龄没见过顾辰,只见过她上学前班的女儿,杨思辰。 思辰?余喜龄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可顾辰也不是杨二叔的孩子。”开始村里人还以为顾辰是杨二叔的儿子,虽然笑话杨家,但孩子到底是杨家的种,结果孩子越长越大,大家才知道压根就不是。 时下的人虽然不至于像七几年一样,自由恋爱约等于伤风败俗,但一个女人处了对象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没成,回城没几年又挺着个大肚子回来,还不知道生父是谁的女人,在世人眼里什么样的脏水往她身上泼都不为过。 像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放旧社会得拉去浸猪笼,就是现在也得挂上破鞋拉出去批斗才行,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竟然还有傻子顶着绿云敢娶。 当然,蒋思桦年轻漂亮又有文化,很多男人嘴上嫌弃,心里还是很羡慕杨三叔的,一个跛子凭什么配上仙女一样的人物,即便这女人是个破鞋,那也是天上掉下来的破鞋。 越是羡慕越是要把人踩进泥里,似乎这样便能掩盖自己的心思似的。 碍着杨家的面子,村里人面上不说什么,私底下却没少讲究,荤黄贬低人的黄段子更是层出不穷,蒋思桦在村里活动时没少被婆婆妈妈地拦着欺负,是杨三叔发了大脾气和造谣女人家的汉子打了几架,再加上时间渐久,这事才算消停下来。 为了这事杨家分了家,杨二叔娶了媳妇一直在城里,从来就没回来过,村里人都说杨二叔和杨三叔为了这女人反目成仇了。 杨家人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媳妇,顺带也捏着鼻子认下了顾辰这个世人眼中的“野种”,分家后头一件事就是逼着杨三叔和蒋思桦生自己的孩子,可杨三叔没同意,上户口的时候,坚持没给顾辰改姓,还当着家人的面说要等顾辰大些再生。 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顾辰快满七岁了,杨三叔膝下只有他一个孩子。 “他们都说桦姨是为了孩子的户口才和杨三叔结婚,不过她没有,现在还一直和杨三叔过日子,我觉得她也没有他们讲的那么坏。” 她自然是不坏的,余喜龄鼻子有些酸,她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值得尊敬的老师,也是个好妈妈好妻子。 余喜龄上辈子见到的和睦家庭有许多,但像杨三叔和蒋思桦那样恩爱的夫妻,真的没有几个。 不管是杨三叔守着修车摊过清贫日子的时候,还是后来家庭条件好了以后,他们夫妻两出现在人前,虽然动作不亲密,但眼里流淌出来的爱意和温暖地骗不了人的,杨思辰也听话乖巧,十分懂事。 他们一家的人感情,是余喜龄最羡慕的样子。 “喜龄,你记得少跟他们家来往。”村里人说是接受,其实是习惯了她们母子在村里生活,私下里都会约束家人不要和蒋思桦母子亲近,对孩子们欺负顾辰的事,也持纵容态度。 余喜龄看了眼余喜华给她指的杨三叔家,一栋新砌的红砖二层小楼房,既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上辈子,蒋思桦进学校前,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老师,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是叶听芳。 想到这里,余喜龄嘲讽地勾起嘴角,叶听芳那样的文化水平,居然也能当老师,教书育人? 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余喜龄也终于想起来,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情是什么,这段时间应该正是余建国在为叶听芳跑关系,准备把她弄到小学当老师的时候。 余建国大小是个主任,在小学里安排个代课老师,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叶听芳被安排进了乡镇中心小学教语文,后来又教了音乐和美术,好像还给六年级代课自然科学,后来还顺利转了正。 后来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叶听芳突然就不再当老师,就连这份教师工作都成了禁忌,从来不许人提。 大概今年九月份,上辈子她升五年级的时候,叶听芳进了学校当老师,中途她休学一年,等她六年级下半期时,叶听芳便再没出现在校园里。 镇上的小学和初中是办在一起的,蒋思桦顶上叶听芳的空位直接教六年级的自然,紧接着转为正课老师,等余喜龄暑假过完升初中时,蒋思桦因为教学成果突出被调到初中部当了班主任,初中三年蒋思桦一直是余喜龄的班主任。 但是直到余喜龄多年后回母校探望蒋思桦,才得知蒋思桦一直没有转正,而她多年后才知道,明明只当过两年老师的叶听芳,最后却一直领着退休教师的工资。 中间要是没有猫腻,余喜龄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她还记得上辈子叶暖暖和别人介绍自己的家庭时,总会很谦虚地说父亲是为国牺牲的军人,母亲是退休人民教师,继父是镇府部门退休人员。 不管什么时候,良好的家世都是世人衡量一个人的加分项,甚至是婚姻市场上的门槛条件。 上辈子三十岁前的叶暖暖顺风顺水,未必就没有这方面的原因,烈世军属本来就极容易博得人们的尊敬和同情,再加上她本身表现出来谦虚好学,更是极易博得大家的好感。 但年少时的叶暖暖却经常拿自己妈妈是老师这事出来炫耀,更是长期拿徐招娣是文盲的事来嘲笑打压余喜龄。 不过么,这辈子余喜龄决定要毁了叶暖暖借以炫耀的资本。 叶听芳当老师?余喜龄真担心那些被她教过的学生,那两年的课堂上到底学到了什么东西。 余喜龄打定了主意,第二天一早做完豆腐就出了门,她打算回家找她妈问问情况,不管怎么样,徐招娣那里的消息总比她要灵通,看看事情发展到了哪一步,才能早做打算。 余家小院里余建国正坐在那里吃早饭,家里的早饭一如既往的简单,捞米饭和炒咸菜,余建国吃得很嫌弃。 “你怎么回来了?”看见余喜龄,余建国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僵硬,心里略微有些不自在。 余喜龄看了堂屋一眼,八仙桌上只有余建国一人,桌上摆着两副空碗筷,徐招娣和余喜山都不见人影,也没理他,脸一扭直奔冒着炊烟的灶屋。 厨房里徐招娣还在炒菜,早饭上桌余建国就嫌菜少,徐招娣匆匆把准备中午吃的白菜苔下锅炒了,余喜山在给她烧火。 “喜龄,你怎么这么早来了?吃饭了没有?”徐招娣一见余喜龄,脸上飞快地闪过惊喜,但很快又偏过脸去,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吃过了,我回来看看。“余喜龄本能觉得不对,但灶屋里光线昏暗她也没看出什么,往里走了走,看见在烧火的余喜山,“哥。” 余喜山沉着脸,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等徐招娣端菜出屋,余喜龄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余建国那个畜生,他居然又打徐招娣了! “别找他闹。”徐招娣忙把菜交给余喜山,嘱咐他给端到桌上去,一把拉住要往堂屋冲的余喜龄,嘴角边的青紫显得格外吓人。 余喜龄眼睛都气红了,凭什么!上辈子余建国把叶听芳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里,连洗个碗都担心会摔破了割到她的手,但对徐招娣呢!上辈子是冷暴力,现在还要加上拳打脚踢么! 要知道徐招娣才是他的发妻!是替他孝顺父母生养了三个子女的女人!如果没有感情,从一开始就别点头同意结婚啊。 “不能就这么算了!”余喜龄冷着脸,“他这是家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妈!他这是第几次了?” 余喜龄颤抖着声音,她很久没在家里,这还只是她看到的,在她没看到的地方,余喜龄不敢想。 “没有没有,我和你爸就是有点小争执,我不小心撞到了柜子上,不是他打的。”徐招娣忙把余喜龄拖进了灶屋,不许她去堂屋闹。 前天晚上余建国回来突然找她拿钱,说是要给叶暖暖交学费,徐招娣手里攒的钱都是要给余喜山交学费的,差的部分刚刚找工友借齐,这些余建国都知道,他的意思是先把钱给叶暖暖交了学费,余喜山的等他下个月开工资再交上。 如果是以前,徐招娣一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但现在徐招娣不敢赌,余建国开了工资后是交给叶听芳,还是真的会给余喜山去交学费。 徐招娣第一次反驳了余建国。 第三十六章 徐招娣死心踏地的跟余建国过日子,心里对他不是没有感情的。 徐招娣九姊妹,上头五个姐姐下头三个妹妹,徐父徐母到死都没生出儿子来。 当时父母给她说的人家,和上头的几个姐姐一样,不是去给人当后妈,就是嫁给性格不好的光棍,但无一例外,他们能给出高昂的彩礼。 那时候徐招娣已经认命,却不料峰回路转,有媒人上门提亲,说的正是余家,还没见到人,徐招娣心里已经答应了下来。 那个时候哪个姑娘没有军人情结,她不仅崇拜穿绿军装的男人,做梦都想嫁给军人,但她们家那个条件,没有人能看得上眼,家里穷父母还死要钱,高昂的彩礼不知道逼退了多少人。 不知道是想找个能干的女婿依靠,还是父母已经存够的养老钱,余家给出的条件不上不下,他们竟然也同意相看。 相亲的时候,余建国休了探亲假回家,当他一身笔挺军装出现在徐招娣眼前时,在她心里犹如神兵天降,一眼就相中了他。 徐招娣长得漂亮,能干利索,再加上父母满意,心里虽然有点意见的余建国也没有二话。 这次相看直接定下了婚事,定了亲徐招娣就被接到了余家住,等到半年后,余建国再休假,两人就直接结了婚,紧接着就怀了余喜山。 这些年来不管日子多苦多难,徐招娣都没有后悔过。 哪怕余建国转业后,将全力心力倾注到叶家母女身上,也没有半句怨言,乔爱国为了余建国牺牲,徐招娣心里感激,更觉得对不起叶听芳,总觉得怎么补偿都不为过。 这些年来,苦一点日子似乎也能过得下去,丈夫在身边,孩子们也听话懂事,但徐招娣毕竟是个女人,丈夫的变化,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只是蒙的心眼,不敢去看去分辨而已。 “我没有钱,动存折里的钱吧,取出来给暖暖交学费,我没意见。”徐招娣咬死了自己拿不出钱。 当年她藏的钱被耗子啃了,虽然及时去银行弥补了一部分损失,但从那以后余建国就不再拿钱给她,而是交给叶听芳存在银行里,美其名曰,替她们存着,不动。 余建国无话可说。 不久前,叶听芳还亲自上门,口口声声表示存折里的钱她一分也没有动用过,既然没动过,那里头自然是有钱的。 存折里有没有钱,余建国心里一清二楚,叶听芳要做什么,那笔钱要花在哪里,从来都会跟他商量,也是他点头同意了的,怪不得她。 “你先拿一些给我,就当是我跟你借的。”余建国不好再强硬,忍着怒气好声好气地同徐招娣说话。 徐招娣借了钱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徐招娣沉默过后,还是摇了摇头。 先是余喜龄,现在又是向来顺从的徐招娣,一个个地都要反了天了! 余建国气极,直接去徐招娣放钱的柜子去翻,两人推搡之下,徐招娣撞到了桌角上。 “你别去跟你爸闹,你放心,妈不会把钱交给他。”徐招娣拉着余喜龄,心里有一点点得意,不管怎么样,她保住了孩子的学杂费,不会让他们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来。 “我把钱偷偷藏起来了,你爸找不到。” 余建国翻了一通,没有找到钱,最后骂了一通摔门走了。 他去哪里找钱,徐招娣管不到,也不想管。经过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家里发生的事,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学着为孩子们考虑了,指望余建国把三个孩子放在心里,太难。 “还疼不疼?”余喜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疼。” 堂屋里,余喜山看着空荡荡的饭桌也闷得心口疼,摔摔打打给谁看呢,害得他妈饭都没吃去做菜,结果余建国倒好,吃完碗筷往桌上一扔,人直接走了。 父母为什么吵架,一墙之隔的他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以前他从不觉得事事优先叶家那边有什么不对,爸爸从小就教他,人要知恩图报,乔叔叔对他们家有大恩情。 毕竟他有爸爸,而叶暖暖和乔志梁没有,如果当初牺牲的余建国,他和妹妹们就会变成没爸的小可怜。 但喜龄说得没错,好像不知不觉间,没爸爸的人好像变成了她们兄妹。 余建国走了,徐招娣也没能吃上早饭,她扒了两口米汤,便匆匆地往鞋厂赶去,工厂开工正是忙的时候,再晚就到迟到了,迟到是要扣钱的。 至于叶听芳那里的事,徐招娣一点也不知道,余喜龄也没直说余建国在替叶听芳安排工作,怕徐招娣难过。 要知道当初乡镇府食堂要招人干活,书记都找到谈了待遇,结果却被余建国给推了,当初说得正义凛然,现在却又光明正大地以权谋私。 “我不想读书了,反正也读不好,他们还一天到晚吵个没完。”兄妹两个留在了家里。 余喜山觉得像喜龄这样也挺好,学门手艺,以后吃饭什么的都不用操心,也免得余建国和徐招娣总为了他争吵,他听了难受。 “你说我去学个手艺怎么样?二叔不是会砌匠吗,现成的师傅。” 余喜龄横了他一眼,把大脚盆里余喜山的衣服捡出来扔到一边的木桶里,“自己洗!” 衣服是徐招娣早上泡好了的,准备中午抽空回来洗,现在余喜龄不在,家里的事都等着徐招娣做,她白天上班做家务,晚外还得熬夜糊纸皮壳。 以前余喜龄姐妹住的那间破屋里已经堆满了纸皮壳,里头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余喜龄看了心里不好过,她不会搬回来,现在有机会能干的就帮着干一点,至少让徐招娣能松快一天。 “砌匠师傅干的是体力活,你行吗?就算行,你年纪不够没有身份证,只能去打黑工,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甚至可能做一年一分钱血汗钱都拿不到。”余喜龄都不想理他,不知人间疾苦! 余家的组成结构里,徐招娣是在最底层,等徐招娣过世,余建国和叶听芳结婚后,余喜龄成了最底层。 初中三年,如果不是蒋思桦这个班主任一直暗中支持,维护她,不是余建国还在乡镇府上班要脸面,她早在徐招娣过世那年,就差点退学。 艰难地念完初中,就被送去学手艺,而余喜山,不管怎么样余建国心里还是重视他这个儿子的,一路供他念完了高中,要不是后来跟乔志梁冲突,也不一定会牺牲余喜山。 何况当时是余喜山自己冲动之下撕毁录取通知书,如果他坚持要上学,余建国砸锅铁肯定会供他头一年,不过后面肯定得靠他自己勤工俭学就是。 就是上辈子的她,那时候不也想着,她既然能供叶暖暖,自己的哥哥更要供么。 “那也比在家里好,我不想看他们老为了学费吵架。”余喜山抹了点肥皂自己洗自己的衣服。 余喜龄翻了个白眼,努力搓着徐招娣的脏工服,工服料子又硬又粗糙,特别难洗,搓一下手就火辣辣地疼,“你跟我说没用,你去跟妈说,你开口试试。” 余喜山不说话了,徐招娣这辈子最坚持的事,就是让他们兄妹念书,喜安是还小,还没有到被逼迫的时候。 “你今天不去叶家帮忙干活?”洗到一半,余喜龄觉得不对,停下手歪头看向余喜山。 以往余喜山待在家里的时候少,不是在外头疯,就是被支使着给叶家干活,在叶家虽然吃不上饭,但多少能混点零嘴,镇上也比家里好玩,余喜山更乐意去镇上。 “不知道爸怎么,出差一回家就发了场脾气,还发话说再不用我和妈去镇上帮忙干活了。”余喜山撇撇嘴,“当我多想去似的,不去正好。” 出差后?余喜龄挑挑眉头,余建国也就这点本事了,窝里横! 把衣服洗好晾上,余喜龄和余喜山把徐招娣做好的纸皮壳装好,运到镇上接活的地方把活给交了。 交活的地方在镇上的一处民居,外面看着和普通人家没区别,推开封了铁皮的大铁门,就能看到院子里屋里堆满了各种货,还有来交货领货的人,这里不仅有糊纸皮壳的活,还有给服装厂串珠子钉珠片的零活。 这样的手工活一般都是私人老板在厂里接了,再发给下面要做的人,收取一定的押金,做不好是要扣钱的,不过徐招娣干活细致,见是余喜山来交活,老板娘二话没说,也不必检查,直接就付了钱。 从老板娘手里接过五块钱,余喜龄幽幽叹了口气,那么多纸皮壳,不知道徐招娣熬了多少个夜晚,换来的却只有仅仅五块钱。 余喜山没有余喜龄这么多想法,交了活自然还得领,他领还能稍微少领一些慢慢做,要是让他妈自己来,估计又得领很多回家熬通宵。 “哟,喜龄这是多久没来了?这回还是领你自家的是吧,不给叶听芳领?”老板娘在小本上计数,一边同余喜山闲话,还抽空跟余喜龄打了个招呼,以前她也经常来领交手工活,替叶听芳领。 余喜山点头,帮忙把东西从平板车上卸下来。 “啧,她不做也好,人都是慢工出细活,她倒好,做得又慢又差,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都想打回去返工。”她还想扣钱呢!看在余建国的面子上没好意思扣,老板娘忍不住吐槽。 不过当着两孩子的面到底没说什么更难听的话,最近镇上的风言风语可不少,她就说么,难怪了……想她以前暗地里还嘲笑过余建国父子俩傻,被个女人支使得团团转。 余喜山赔着笑,不敢乱回话,签了字领了足够的材料,喊余喜龄帮忙往外拖。 “记得喊叶听芳来退押金。”临出门,老板娘又招呼了一句。 “诶,我记着。” 出了民居,余喜龄若有所思。 不让徐招娣和余喜山去叶家帮忙,勉强算是情理之中,但连手工活也不做了?先前余喜龄还没多想,现在看来,叶听芳进学校的事,只怕是八九不离十。 第三十七章 要知道叶听芳在外头竖立的可是自尊自立,虽然有余建国帮助,却自食其力养活女儿的坚强形象,就算是不做,她也会把手工活领在家里放着,好证明她不是全然靠余建国养活。 “叶听芳现在不做手工活了?”余喜龄转脸问余喜山。 余喜山点头,“年前你回老家没多久,交了那次货,就再没有去领过活了,妈才有时间自己接活干。” 她就说徐招娣怎么会有时间自己做活给她攒学费来着。 年前交了活,但押金没退,想必叶听芳原本是打算年后再领的,不过工作有了着落,这份手工活便可有可无起来。 既然没有领到活,自然也不需要徐招娣去帮忙干活。 让余喜龄觉得心寒的是,上辈子就在年前没多久,喜安夭折,她左耳失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喜安尸骨未寒,余建国竟然没有忘记替叶听芳安排工作。 “你要努力念书,念出个人样来,别让妈一番辛苦白费。”余喜龄语重心长地拍拍余喜山的肩膀。 余喜山张了张嘴,想说那些学费大半都是给你攒的,不过想到他妈那么辛苦,最终什么也没说。 让余喜龄疑惑的是,既然这辈子这么早就已经定下了要去当老师的事,为什么上辈子叶听芳直到今年九月才出入职,这大半年的时间她去了哪里? 毕竟是上辈子早就模糊的记忆,余喜龄只记得叶暖暖趾高气昂地住进家里,天天挑三捡四地欺负她,对叶听芳去哪里,干什么早没了半点印象。 不过这也不重要,余喜龄现在想的是,要怎样才能把这件事给弄黄了,顺理成章地让蒋思桦进学校去当老师。 把这事弄黄了简单,让蒋思桦顶上去才难。 余建国以权谋私替叶听芳安排工作,只要一封匿名举报信就能解决问题,余喜龄恰好就知道乡镇府里,哪几个当权人物和余建国不是一条道上的。 就算不找余建国的对头,乡镇府比余建国说得上话的人大有人在呢,谁家没有几个亲戚朋友求着安排工作的,但余喜龄想把工作留给蒋思桦,就有些难办了。 这事还得跟杨三叔那里通声气,得两方一起努力才能把事情办成。 不过这事也不着急,离开学还有好些天,离九月份叶听芳入职的时间就更长了。 给余喜山把东西送回家,余喜龄就要走,这一趟没有白来,不枉费她觉都不睡就跑了过来。 余喜山拉着她要留她在家里吃饭,“妈一直盼着你和安安,你看你今天回来她有多高兴,留下来吃完午饭,我再送你回去。” 余喜龄没动,余喜山又道,“你放心,他不回来。” 想到她到家时徐招娣脸上的惊喜,余喜龄迈回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奶奶知道她回了这边,留下来吃顿饭也没事。 不过家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吃的,余喜山拿了刚拿到手里的钱琢磨着要去买肉,被余喜龄给拦住了,她虽然离开了家,可也不是客人,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 没想到余喜山被她拦住了,中午下班赶回家的徐招娣,居然买了块猪肉带回来,还有两条巴掌大的鲫鱼。 见到余喜龄没走,徐招娣脸上虽然不大显,但眼角眉梢都是喜悦,进屋就张罗着杀鱼切肉,还支使余喜龄去菜园子里拔姜和葱。 母子三个仿佛又回到了余建国当初没有退伍的时候,其实家里如果没有余建国,还是挺和乐的。 “要是余建国再动手,你就来找我。”余喜龄不让余喜山送,不过拉着他出门说了几句话。 余喜山皱眉,“找你顶什么用。” 这次徐招娣受伤确实有些意外成分,不算余建国动手,但余喜龄不放心,余喜山自己心里也没底,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他们再吵架,他就忤在中间,防着他爸动手。 “我去找余建国的领导举报他。”余喜龄咬了咬牙,她倒要看看余建国还要不要脸。 现在还没家暴的说法,乡下男人打女人是常事,公安也不管,而且如果找了公安,余喜龄怕余建国丢了面子,私下里更折磨徐招娣,只要不打在脸上,一般人也发现不了。 上辈子余建国虽然没有对徐招娣动过手,但余喜龄并不信任他,毕竟上辈子徐招娣过世得太早,她脑子里关于他们两口子的记忆并不多。 余喜山默了默,“用不着你,我自己去。” 告别了余喜山,余喜龄匆匆往家赶,原本还担心喜安见不到她会闹,结果等余喜龄回到村里,远远就看到小河沟那边,余喜安拉着顾辰,两只小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他们后头,余壮壮屁颠颠地在后头跟着,余二婶要去打麻将的时候,偶尔会把余壮壮丢给余喜华带。 “回来啦?”余喜华提着篮子在扯猪草,顺便给看家里两个最小的孩子。 余喜龄回家余喜华是知道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忐忑,她是知道堂妹想把大伯娘喊来帮忙的,要是大伯娘来了肯定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她还知道家里爷爷奶奶在琢磨着让喜龄去上学的事儿,可喜龄不愿意去,她心里一时盼着大伯娘不要来,一时又盼着大伯娘来喜龄好去上学,也有些怕大伯娘来了喜龄还不去上学。 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余喜华觉得很自责,觉得自己太过自私,良心一直在自我谴责。 反正心里乱糟糟的,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再加上半夜就得起来干活,白天也就卖完豆腐去喜龄床上眯一会,余喜华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可惜余喜华什么都闷在心里,面上也一点没有表现出来,余喜龄只当她没有休息好,“今天杨师傅来订豆腐没有?” 前两天杨师傅家里有事没有接活,自然也没来订豆腐。 余喜华摇摇头,她卖完豆腐回家,没听到奶奶说有人来订豆腐,余喜龄虽然有点儿失望,却很快就想通。 像杨师傅这样的包桌师傅一般得村里有红白喜事才有人请,过年前后这段时间又正好是乡下人家办酒席最多的时候,等出了十五,生意肯定就没这么好了。 光靠着杨师傅这块儿的生意不行,她得想办法找找别的出路,要是能托杨师傅介绍别的乡镇的包桌大师傅就好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余喜龄正念叨着杨师傅呢,杨师傅就背着手出现在了小河道往村里走的马路上,一见余喜龄就乐眯了眼,他徒弟杨宝龙跟在他身边。 “杨叔,您可真是稀客?”杨师傅也就第一次取豆腐陪着杨宝龙来过余家祠堂一次,之后就再没来过,余喜龄见到他还挺意外,她原本想着托杨宝龙带话的。 杨宝龙既然是杨师傅的徒弟,也是他的侄子。“宝龙哥,你好几天没来啦。” “这几天没活。”杨宝龙有些憨厚,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杨师傅看着余喜龄乐,余家人做生意实诚,从不短斤两质量也有保障,每回还会多给他拋一些,更别说余喜龄告诉他的几个菜谱了,可是给他露了大脸。 余喜龄有些惊讶,不过瞅着杨师傅的脸上的笑,猜也知道是好事,赶紧邀杨师傅去家里坐,余喜华知道轻重,把装满猪草的竹篮往胳膊上一挎,招呼上弟弟妹妹们赶紧跟在后头。 到了家里一说,才知道杨师傅是来给她们介绍生意来了。 “镇中学的食堂是我一个堂老兄包下的,这不是快开学了,他正愁着给娃娃们吃什么呢,在家里吃了我一回豆腐就惦记上了。”杨师傅端着芝麻豆子茶,也不卖关子,直接把来意说了个明白。 余爷爷和余喜龄都是一脸的惊喜,本来两人心里都愁着出了年以后的事情,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不过这成不成还得你们自己去谈,我就是在中间牵个线。”杨师傅道。 余喜龄忙点头,这是自然,“杨叔,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喜事呐?” 说完这事,杨师傅还是眉眼带笑,脸上红光满面地,似乎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出来,只等着人来问,果然余喜龄一问,他又笑了,“这事还是托了你的福,我现在可算是把豆腐做出花来了,以后啊,就不做包桌师傅了。” “……”余喜龄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要是杨师傅不做包桌师傅,学校那边还没谈下来,这对余家的豆腐生意来讲,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还是余爷爷反应快,见杨师傅的烟抽完了,又给开了一根,“这是要定下来了?” “真是,叔,托了您和喜龄的福。”杨师傅忙双手接过余爷爷的烟,见余家人都愣住,心里满足了,忙笑着解释。 事情就是有那么巧,他心血来潮用酒席剩下的豆腐做了几样豆腐菜给帮忙的人吃,正好碰到主人家来的贵客是县城开饭店的大老板,立马看上了他做豆腐的手艺,直接开高工资要把他挖去店里帮忙。 “以后宝龙接了我那摊子,还望您多给照顾照顾,他年轻要做不好的地方,您多担待。”杨师傅拍了拍一边的杨宝龙,脸上笑容止不住,没想到当了一辈子的野包桌师傅,临老还有被人请去当大厨的一天。 这也算是个正经工作了,比有活就干没活就呆着的包桌师傅强。 杨师傅心里有些打算,不过现在事情还没定下来,说得太早,要是不成免得白白让人失望。 能够结束东跑一天,西跑一天的生活,对上了年纪的杨师傅来讲,无疑是件好事,余爷爷立马笑着道喜,“这是好事,今天留在家里吃个便饭喝杯酒。” 盛情难却,如今两家的情份多少也不一般起来,杨师傅也就没有客气。 余二婶知道家里来客,早早就抱着余壮壮在堂屋里坐着,见余喜龄要去买肉,支使着余喜华也跟着去帮忙,多干点活,才能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吃饭不是。 炒菜的时候余喜龄想了想,让余喜华掌了厨,余喜华完全没有多想,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心里还因为她妈有些不好意思,没脸没皮地硬留下来吃饭,多尴尬呀。 好在饭桌上余二婶没说什么冷场的话,还处处捧着杨师傅,有了她饭桌上的气氛倒是多了几分活络。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第三十八章 订豆腐的事宜早不宜迟,马上开学了,食堂那边也着急。 第二天等余爷爷卖完豆腐,余喜龄补了觉起来,收拾好了便往镇上去,昨天和杨师傅约好在乡镇府门口碰头,今天要去学校谈供货的事情。 镇中学初一到初三有八个班,一个班四十个学生,要的豆腐不是小数,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镇中学和小学建在一块儿,离乡镇府不远,从主街一条长坡下去,尽头就是镇上唯一的中学,路两边是高耸的水杉树,现在树上还光秃秃的没有半点绿色,大门是圆铁片焊接的拱门形状,上面写着清远中学四个大字。 进校门就是操场,跑道是坑洼的泥地,中间几张乒乓球水泥台,现在还在放假,水泥台上晒满了老师们冬季的棉鞋、被子,还有干菜。 学校南面是三层楼高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对面是学校食堂,一排长长的平房,平房间外头是一排水泥槽,平时学校们洗饭盆就是在这里,再过去三间平房,一间住了个五保老人,另外两间是学校放杂物的地方。 和上辈子没有半点变化。 再次回到母校,余喜龄心情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初中三年,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如果不是有蒋思桦顾着她,她只怕早早就辍学了。 那三年里,经历了徐招娣重病到病故,余建国和叶听芳结婚,发生了太多改变她命运的事。 因为杨师傅从中说合,合同签得很顺利,有了乡镇府的经验,余喜龄自己折腾出来一份简单的书面合同,对送货数量、价线、时间都作了规定,包括食堂要是不订了,要提前多久通知,都写了进去。 这时候能承包学校食堂的,都是有关系的,食堂师傅把她们领到校长办公室里,还给那份简陋的合同盖了个公章。 余爷爷和他们谈事的时候,余喜龄就在操杨上晃悠。 乒乓球台那里有四个妇女在切干萝卜浸坛子,都是学校里的老师家属或者老师,好几个看着都有些眼熟。 四个人从婆婆媳妇说到了孩子老公,余喜龄差点就按耐不住,准备打听一下离开那个老师的情况,她们就说起这次招老师的事儿了。 “许校长那边怎么搞的,怎么连个风声都没露就把老师给定了下来,小陈结婚走的时候,不是说要内部招吗?” “就是,我小姑子中专毕业闲在家里没事干,本来我还想着让她来试试。” “什么内部招,内定还差不多,你们就别瞎琢磨了,乡镇府那边的关系,后台硬着哪。” “啧,最怕这种了,只怕进来也是个麻烦。” “麻烦就算了,最怕像老李那样的,一个半文盲还跑来教学生,有一回抄课文,一句话里四五个错别字,学生指出来了还发火。” “难怪老李从来不自个板书,都让班长来。” 几个人说着,拐到了这个李老师上课闹的笑话上去,说了好一会,还是开始问的那个人把话题拐回来,“你们说,现在定都定了,还要弄个考试是什么意思,我这都不好跟家里说,叫她们别来吧,不好给学校交待,来了吧,也就是走个过场,反正都是一场空。” “要我说啊,咱家属里好些文化水平也不错,教个小说语文还是行的,干嘛要到外头找。”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老许是个官迷,能跟乡镇府的领导扯上关系,可不得使劲巴结么。” 余喜龄在一边转悠,也没人在意她,还有个老师以为她是这里谁家的亲戚,喊她去尝了块萝卜的咸淡。 “老张,你男人是教导主任的,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内定了,人就是咱们镇上的,你们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喊家里人来考一考,万一留了个名,以后有机会学校里肯定记着,不就顺理成章地进来了。” 这话也是打官腔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来那么多的机会,再说了这次有人靠关系进来,下次也保不准。 “我是不指望。” “我也不指望。” 余喜龄帮着她们把水泥台上晾着的萝卜丝收进盆里,边听她们讲学校弄这假考试的事儿,正听得津津有味时,余爷爷站在食堂那边冲她招手,应该是事情谈完了。 笑眯眯地给她们招呼了一声,余喜龄放下篮子就跑了。 “这小姑娘谁家的?漂漂亮亮干活还挺利索。”有人突然抬起头问,她这萝卜切完了小姑娘立马就给她装了一篮子过来,不像她家里那两个,干什么都要三催四请。 大家对视一眼,都不认识。 “可能是食堂老杨家的吧,刚刚看他们一块往那去了。”老张冲校长办公室方向抬了抬下巴,老杨和校长是姻亲,管着食堂好多年,旁人都插不进手去。 大家哦了一声,是认识的人带来的就好,问完继续切着萝卜继续她们刚刚的话题。 约好了要请杨师傅和食堂师傅去家里吃饭后,余爷爷和余喜龄就一起离开了学校,虽然学校还要过几天才开学,但做豆腐用的豆子得提前准备好,直接去了粮站,买黄豆。 买完黄豆回家,吃完午饭,余喜龄牵上余喜安,直接就拐到了杨三叔家里。 杨三叔叫杨叔平,余喜龄去的时候,杨三叔在院坪里陪着顾辰甩陀螺玩。 “安安!”顾辰一声惊呼,满眼冒星星地跑到余喜安身边,小脸上满是惊喜。 杨三叔和灶屋里洗着碗的蒋思桦跟着看了过来,杨家的灶屋也是红砖平房,窗子装了铁栏杆用的是花玻璃,不像村里大部分人家,要不就是没窗,要不窗户用的是木头打的,蒙上一层透明塑料就算完事,此时杨家的窗户正打开着。 杨家的条件在村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杨三叔虽然脚跛了,但挣钱的能力比村里的汉子都要强一些。 “是喜龄和喜安吧,快进来坐。”杨三叔立马笑着迎了过来,蒋思桦也擦干了手从灶屋里出来。 平时杨家小院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来,除了关系特别好的,村里大部分人家见着他们都是绕着走,过年时来送节的小孩子都会特意绕过他们家,顾辰更是从来体验过去别人家送恭喜初一去拜年的气氛,因为村里没有孩子愿意带他。 余喜龄莫名有些尴尬,就这么突然上门,好像有些欠考虑了,“喜安说要来找顾辰玩。” 还好喜安是现成的借口。 余喜安和顾辰已经玩到一块儿去了,喜安喜滋滋地把珍藏的红头绳拿出来,要给顾辰绑辫子。 喜安还小,分不清男女差别,顾辰长得白净好看,她一直把他当小姐姐,但顾辰今年已经六岁多,自然不肯绑娘们兮兮的辫子,两人你追我赶,没一会喜安就被顾辰带到屋里,去看他爸给他买的小人书去了。 余喜龄见两人趴在小木床上看小人书,笑眯眯地退了出来坐回到堂屋里,正好蒋思桦端着沏好的茶过来,“谢谢蒋……桦姨。” 一声蒋老师差点儿脱口而出。 “喜龄啊,你在家里坐着,叔出去一趟。”杨三叔见余喜龄毫无芥蒂地让喜安和顾辰玩到一起,心里特别高兴,同余喜龄和妻子招呼了一声,推了单车就出了门。 余喜龄直说不用这么客气,蒋思桦笑着从里屋端出瓜子花生和糖果,上面还堆了三个红通通的苹果,“别客气,挑喜欢的吃,辰辰带安安出来吃苹果。” 顾辰跑出来,拿了个大苹果,看了眼余喜龄,他还记得那天安安的姐姐给他擦眼泪呢,小脸不好意思地红了红,把手里的塞给余喜龄,自己拿了另外两个一溜烟地又跑进了屋里。 “余喜安,你叫哥哥,给你吃苹果。” 平日里,喜安都是顾辰来顾辰去,根本不觉得顾辰比她大是哥哥,顾辰教过她几次,都教不会,他自己都要放弃了。 “哥哥。” “……” 屋外蒋思桦和余喜龄都是一笑,突然之间亲近了不少,余喜龄姐妹的事最近村里挺多流言,蒋思桦不怎么出门都听说了不少,心里还挺心疼这两个孩子,她十二岁的时候还跟着哥哥姐姐们成天在居民楼里乱跑,什么都不懂呢。 “顾辰很喜欢安安。”蒋思桦说话很轻柔,目光也柔和带有温度,让人觉得很舒服。 余喜龄笑,“喜安也很喜欢顾辰这个小哥哥。” 说完这话堂屋里便安静了下来,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毕竟余喜龄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即便她再“懂事”,也很难把她当做同龄人进行交谈。 虽然她的心理年龄,比现在的蒋思桦大很多。 余喜龄琢磨着,这事要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太突兀。 “你坐,我去把猪喂了,顾辰屋里有书,你要是无聊可以找找书看。”空气里飘来一股糊馊味,蒋思桦一拍大腿,赶紧起身去厨房,煮的猪食烧糊了。 杨家的二层小楼,中间是堂屋,开了大门和后门,两边是卧室,顾辰的房间里,最显眼的是两个大书柜,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巴掌大的小人书,也有十万个为什么这样的书,不过都是小孩子看的书。 余喜龄看了一圈,见余喜龄和顾辰玩得很好,绕到了厨房后面的猪圈,蒋思桦正在喂猪。 “桦姨,你想当老师吗?” 第三十九章 蒋思桦没想到余喜龄会突然问她这样一句话。 她当然是想当老师的,不然当时考学也不会考师范,但现在不像七几年的时候,在农村当老师,有个初中文化就行,现在的老师都教育局分配的,她中途退学,这辈子已经绝了去当老师的希望。 “镇小学招语文老师,桦姨,你去试试吧。”蒋思桦眼里的黯然,余喜龄看在眼里。 如果不是真的热爱教师这个职业,没有谁能一辈子当个代课老师,不能转正,得不到应有的待遇,还毫无怨言。 “喜龄,你说这事是真的?”回答余喜龄的是杨三叔。 杨三叔去得快回来得也很快,糖果麻花买了不少,居然还有两瓶罐头,这时候去人家走礼送的也就这规格,这是把余喜龄姐妹当正式客人招待。 余喜龄把自己去学校听到的事情说了,杨三叔脸色一开始有些凝重,但喜色却一直没有褪下去。 “思桦,这是好事,咱们去试试?”杨三叔这些年这外头,也有能混得着的关系网,如果是拼关系,他们不一定输,何况蒋思桦是有真材实料的。 此时他脑子里已经飞快地排查起来,琢磨着有哪里关系可以动用,又不是去当高中大学的老师,镇小学的老师他认识大半,小学文化也当老师的就有好几个,他媳妇可是半个大学生。 “这去抢别人的饭碗,不好吧。”蒋思桦心里担心,这要是公平竞争倒没什么,这都已经定下来的事,她那去掺和,总觉得不太好。 而且,她怕自己干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余喜龄目光坚定地看向蒋思桦,“说句不好听的,走后门的那个人只怕连小学文化都没有,这样的人去当老师,简直就是在误人子弟。” 小学文化都没有?!杨三叔和蒋思桦对视一眼,眼底难掩震惊。 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不敢想像,那乡镇府的领导胆子也太大了,他难道不怕东窗事发,到时不好交待吗? 余建国可不怕不好交待,毕竟上辈子叶听芳可是顶着老师的公职一直吃着国家粮的,至少到余喜龄死,这事也没有被闹出来。 从杨家出来,余喜龄和余喜安连吃带拿地抱了一大堆东西回来,余爷爷和余奶奶知道她们是去了杨家后,微叹一口气,也没说什么阻止的话。 杨叔平是个好人,他媳妇也是个好姑娘,还是文化人,可惜遇人不淑,不是她的错。 叶家小院里,叶听芳正一脸叹息地看着余建国,“建国对不住,我妈这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要不你把学校那儿的事给推了吧。” “说什么对不起,你也不想的,谁也料不到的事。”摆到余建国面前的是一封信,信里夹着一份诊断证明,叶听芳的母亲得了癌症,她要马上赶回邻县去照顾母亲,这一去时间不定,而余建国这里,刚刚把她的工作敲定,“什么时候走?” 叶听芳为难地看了看余建国,好一会才回道,“后天一早。” 考试时间是后天八点,正好是叶听芳动身走的那天。 “不行,这工作不能推,你去吧,学校那边我来想办法。”这是余建国能为叶听芳安排的最好的工作,要是放弃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叶听芳脸上闪过一丝担忧,“这样会不会对你不好,我连考试都不去考就去当老师,我倒是不怕什么风言风语,就是担心影响到你的工作。” 余建国满脸感动地摇摇头,“我没关系,这点小事影响不到我,就是伯母那里,你别太伤心。” 叶听芳瞬间就红了眼睛,要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想编这样的谎言,她妈都快八十了,她编这种话,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可是为了这份工作,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现在当老师不像以前,被人骂是臭老九,现在的老师是一份体面又高尚的工作,社会地位也高,虽然工资不高,但是舒心自在,每年的假期够长。 只要给她半年的时间,半年就好! “那暖暖怎么办?”乔志梁一直跟着乔爷爷生活不用担心,但叶暖暖这马上要开学了,是不可能跟着叶听芳走的。 叶听芳为难地看了眼女儿房间紧闭的房间,无奈地叹了口气,“暖暖只能拜托你和弟妹先帮我照顾着,要是……要是……她外婆真熬不住了,我再来接她。” 这是“最坏”的情况,当然它不会发生。 余建国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叶听芳的肩膀,谁也不想遇到这样的事儿,“我会照顾好暖暖的。” 晚上杨三叔特意跑来告诉余喜龄,镇小学把考试时间定在了后天,他已经想办法在跑关系了。 余喜龄模糊的记忆一下子就清晰起来,她仔细推算了下时间,终于确定叶暖暖是应该就是这两天搬到了她家,而叶听芳匆匆离开,一走就是大半年。 这大半年的时间,叶听芳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余喜龄没有半点印象,但她很肯定叶听芳没有参加这次的考试。 没有参加考试,还能让学校给她把职位留半年,不得不说余建国真的是好大的本事。 余喜龄原本打算说服蒋思桦去参加考试的同时,自己再写举报信去举报余建国,现在也打消了这个想法,叶听芳都放弃考试了,只要蒋思桦够出色,杨三叔再走点关系,这个语文老师就跑不了。 其实余喜龄更倾向于让叶听芳直接参加考试,她倒要看看,叶听芳能考出个什么成绩来。 白天余喜龄一走,杨三叔就踩着单车出门了,余喜龄一个孩子的话,他虽然信了八成,但还是要去打听确认一下才行,不然心里没底。 一圈走下来,小学招老师的事已经十成十地确实了,至于那个内定了的人选,杨三叔也打听了出来。 竟然是当年那个救余建国牺牲了军人的遗孀,杨三叔眉头紧拧着,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这要是普通的人,他争了也就争了,这烈士遗孀总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而且余喜龄这丫头……那可是她们家的恩人呀! 杨三叔一时打了退堂鼓,要不是他不甘心,去了镇上找人打听情况,正好最近余建国和叶听芳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杨三叔也算是弄明白了这里头的恩怨。 心里对余建国和叶听芳未免有些不耻。 也该是余建国运气不好,他年三十留在叶听芳那里过夜,早上徐招娣出现在叶家院子里又悄悄离开,都被人看在了眼时,当时没有深想,后来一串起来…… 现在他们两人的关系,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就余叶两家人还蒙在鼓里。 至于叶听芳的学历问题,这个一时半会倒是打听不出什么来,但余喜龄那话也不像是空穴来风,不然她不能说得信誓旦旦。 回家和蒋思桦一分析情况,夫妻两个都决定,考! 学历问题先不说,这人品就先不好了,抢了也不过份。 确定蒋思桦要参加考试,余喜龄心安了,第二天凌晨三点多,余喜龄和余喜华正在过滤豆腐,余喜山竟然摸着黑找了过来。 听到灶屋门被敲响的时候余喜龄和余喜华都吓了一大跳,平时她们做豆腐都静悄悄,这猛不丁出现在敲门声实在是太吓人。 “你怎么来了?”余喜龄把余喜山拉进屋里,这倒霉孩子,摸着黑跑来万一路上掉沟里了怎么办,那可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余喜山坐到灶前去暖身子,太冷了他人都冻木了,“喜龄,叶暖暖要去咱们家里住一学期,你说爸是不是疯了?” 余喜龄挑挑眉头,继续摇滤布,“就为了这事,你就跑过来了?” 这两天跑东跑西的,脑子里这个时期的记忆清晰不少,余喜龄对叶暖暖要搬出余家的事情一点也不惊讶,就是少这辈子没有她供叶暖暖指使,给她当丫鬟,叶暖暖在叶家的日子还能不能那么舒心。 “这可不是小事!”昨天夜里余建国回家说这事的时候,余喜山都傻了,叶暖暖看不上他们家,他又不是不知道,她能心甘情愿地来家里住? 而且余建国发了话,叶暖暖搬来要住他的房间,他则要搬到余喜龄她们以前的那个房间去,而且以后晚上徐招娣都不能再做手工活,不能影响到叶暖暖的休息,最好徐招娣把鞋厂那边的临时工都要辞掉,好专心照顾叶暖暖。 这话说得余喜山当时就想呸他,可惜他没余喜龄这个胆子,没敢。 这几年余建国没养过一分钱的家,他妈要是再辞了工,一家人去喝西北风吗?叶暖暖那么个娇气性子,他长期在叶家混可是知道,每天叶暖暖要吃一个鸡蛋,隔两天就要吃肉吃鱼,他家里可供不起。 他的学费还得徐招娣丢了脸面去外面借呢。 “你想个办法,让爸打消这个念头行不行?”余喜山苦着一张脸,叶暖暖来了后他妈肯定要吃很多苦头,他舍不得。 “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就不搬出来了。”余喜龄翻了个白眼,她的事余建国不放在心上,随她怎么折腾不影响到别人的利益就行,但叶暖暖的事,只要是他决定了,天王老子去说也没有用。 余喜山苦着脸,他能不着急吗,听说今天叶暖暖就要往家里搬了,他爸下了命令,下午他就得去帮忙搬家。 “这事你找我没用,你去县城找乔爷爷。”余喜龄扫了眼余喜山,“没道理叶听芳要出门,把叶暖暖托付给别人不托付给亲爷爷。” 余喜山一拍脑袋,可不是这个理! 第四十章 余喜山一拍脑袋,可不是这个理! 反正县城乔家他去过,知道在哪里,清远镇本来离县城就近,他现在赶过去,应该就能赶在中午搬救兵回来。 要是以前,余喜山也无所谓,住就住呗,不过就是多双筷子的事,但现在他心里对余建国和叶听芳有不小的意见,再加上余建国这么大动干戈,还勒令他妈不许这不许那的,他心里就不痛快。 见余喜山蹦起来就想往外跑,余喜龄赶紧把人拉住,”你急什么,先吃点东西,等天亮再走!” 余喜山暖好身子,天一时半会也亮不了,干脆撸起袖子帮余喜龄干活,余喜华从头至尾一言不发默默地干着自己的活,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余喜山跟早起的余爷爷打了招呼,拿上余喜龄给她的五毛钱车费,头也不回地就出了门。 叶听芳不知道余喜山会去县城搬救兵,正帮叶暖暖收拾衣物边劝她,“暖暖去了余家要听话,有委屈了就跟你建国叔叔说,不要忍着,知道吗?” “余喜龄又不在,谁会给我委屈受。”叶暖暖哼哼两声,不乐意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想到要去余家住,她心里就别扭得很。 要是余喜龄在,去余家住还有点乐趣,但家里只有徐招娣和余喜山……叶暖暖撅起嘴,余喜龄再讨厌也勉强算个玩伴,又是女孩子。 但叶暖暖知道轻重,她忍一忍,等她妈回来就能去学校里当老师了,虽然她马上就是升初中,但有个当老师的妈妈多光荣多威风呀,同学们都要高看她一眼。 她们班长就是班主任的女儿,叶暖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比班长差,长得比她漂亮,成绩也不比她差哪儿去,就是少了个当老师的妈。 “妈你早点回。”叶暖暖抱着叶听芳的胳膊撒娇。 叶听芳柔柔一笑,揉揉叶暖暖的脑袋,“好,快起来,妈给你炒了猪肝,在灶上温着,自己去吃。” 从知道自己要去余家住一个学期那么久起,叶暖暖就赌了一早上的气,早就饿了,现在听到有吃的立马欢呼一声,跳下床只奔厨房。 叶听芳凝神听着她进了厨房,这才失笑地摇摇头,把叶暖暖的衣服仔细装进袋子里,收拾到叶暖暖放在书桌上的课本时,叶叶芳顿了顿,目光长长地停留在书本上。 向来柔和的眼里划过一丝戾色,乔爱国,你没有想到吧,我现在要当老师了! “东西收拾好了?”余建国撩开门帘进来。 乡下人家一般是不用门帘的,也就是茅房门上会钉个化肥塑料袋,遮挡一二。 镇上的人家讲究一些,会装上简单的草帘,叶暖暖不喜欢,硬是找余建国闹着买了块蓝色碎花布给装上,装的时候加上布票,一共花了四块钱。 那些布票原本是徐招娣找工友淘换,想给余喜龄做身能见客的罩衣的。 叶听芳把叶暖暖的课本收进书包,眼眸微垂,瞬间就红了,转过身来扯了扯嘴角,“收拾得差不多了。” 这强颜欢笑的模样看得余建国心里一抽,事情怎么就这么赶巧呢,好不容易工作的事情落实下来,就遇到叶母重病。 想到叶听芳的命运,余建国不由有些心疼,这个女人不容易。 “别担心,阿姨会没事的。”余建国走过去,大手握住叶听芳的肩膀,紧了紧。“我先把暖暖的衣物驮回去,下午喜山过来拉煤和大件。” 叶暖暖用不习惯乡下埋草灰的火笼,现在天还冷着,余建国打算把叶家的煤炉拉回去,还有墙角那几百块蜂窝煤也得一并拉回去,还有叶暖暖的课桌,也是她点明要带走的。 “嗯,听你的。”叶听芳轻轻点头。 余建国办事叶听芳很放心,暖暖住到乔家去她也很放心,她知道余建国不会让暖暖受半点委屈。 下午余建国去上班,叶听芳和叶暖暖吃过饭后就坐在家里等余喜山来拉东西,谁也没想到和余喜山来的竟然还有乔爷爷和乔志梁。 叶听芳看着好些年没见过面的公公,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爸。” “你别叫我爸!”乔爷爷冷着脸,显见对叶听芳还是很不待见,不过目光停在缩着脖子躲在叶听芳身后的叶暖暖时,微叹了口气,缓了语气,“志梁你带暖暖出去转转,我有话要同你们妈妈谈。” 叶暖暖看看她哥,又看看她妈,犹豫了一下,跟着乔志梁出了门。 兄妹两也没走太远,直接去了不远的老供销社,乔志梁打算买些吃的给叶暖暖,顺便再给余家捎去,爷爷想着要把暖暖接到县城里去,但以他对妈妈和妹妹的了解,只怕最后这个想法要落空。 至于余喜山,他把乔爷爷们们带到叶家小院就赶紧溜了,再不跑,他怕被他爸逮到了往死里揍。 其实他鼓着一口气,跑到县里去结果到了乔爷爷家楼下就忍不住要打退堂鼓了。 叶暖暖去家里住就去家里住呗,也不多碍事,不让他妈晚上干活,正好让他妈松快一段时间,家里的事顶多他包了就是,他现在跑来找乔爷爷,他爸要是知道了……后果余喜山不敢想。 说服了自己忍忍就好的余喜山掉头就想赶紧回家,结果一头撞上外出回来的乔爷爷和乔志梁。 “……”余喜山。 他这点道行,连余喜龄都能轻易忽悠住他,何况是精通世故的乔爷爷,余喜山吱唔了两句,事情就全被乔爷爷给套了出来,然后他们就一起坐车回了镇上。 等乔志梁领着叶暖暖在镇上走了一圈回来,乔爷爷和叶听芳已经谈完了,乔爷爷拄在拐杖站在堂屋门口看着门外,叶听芳坐在里头眼眶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暖暖,你是要去余家住,还是跟爷爷回去?”乔爷爷看向走进来的叶暖暖。 叶暖暖下意识地看她妈,结果叶听芳只是红着眼睛撇开了脸,叶暖暖看了眼严肃的爷爷,咬唇沉默了半天,才道,“我去建国叔叔家里住。” 去跟爷爷住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爷爷家的生活余家肯定没法比,但是叶暖暖其实有点怕严肃的爷爷,同时也更心疼她妈,妈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不能背叛她。 都怪余喜山,他们兄妹一样讨人厌,居然把爷爷请了来,看她到时候怎么还回去! “行。”乔爷爷点点头,“但是你要答应爷爷,去了余家要勤快懂事,不能给人家添麻烦,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能做到吗?” “……”叶暖暖委屈地咬着唇,抬眼看了乔爷爷一眼,“嗯。” 乔爷爷冲站在一边的乔志梁示意,“志梁你跟我去余家走一趟。” 听着话音的叶听芳身体一颤,眼泪忍不住一滚,流到了嘴里,特别苦。 目送爷爷和哥哥出门,叶暖暖忙跑进堂屋,就见她妈咬着嘴在哭,叶暖暖吓坏了,眼泪也跟着往外冒,抱住叶听芳,“妈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似乎是一夜之间,妈妈和爷爷的关系就变得紧张起来,在叶暖暖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妈妈就带着她从乔家搬到了这个小镇上,她偷听过爸爸妈妈讲电话。 他们吵架,爸爸说妈妈骗了他,说妈妈不孝顺,还说要离婚。 离婚是什么,那时候的叶暖暖还不懂,她只知道妈妈总是哭,跟爷爷说话哭,跟爸爸说话的时候也哭,她很害怕也很担心妈妈,所以爷爷问她要跟谁的时候,比起长年见不到面的爸爸,她选择了妈妈。 想起刚刚的谈话,叶听芳抱着女儿哭得肝肠寸断。 当初余建国买下这处小院里,乔爷爷来家里坐过,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小院子和几年前没有任何区别,一如既往的简陋,乔爷爷站在门口看了会,才叹口气跨进门去。 叶暖暖要搬过来,徐招娣特地请了天假,先把余喜龄的房间清理出来,把余喜山的东西全部搬过去,又仔仔细细地把卫生全部搞了一遍,包括门缝里都擦了个干干净净。 暖暖那丫头爱干净,徐招娣怕她嫌弃,连床上的干稻草都全部换了个遍。 “喜山,你别坐着不动,赶紧推车去帮忙搬东西。”徐招娣抱着找人买来的干稻草到外面晒,边喊从回家起就闷在里屋自己收拾的余喜山。 刚出堂屋,就见着了站在院坪中间的乔爷爷,“乔伯,您怎么来了?” 见到站在院子里的乔爷爷和乔志梁,徐招娣受惊不小,赶紧把干稻草铺上门板上,“您屋里坐,喜山!喜山!” 徐招娣快步走进里屋,掏出两块钱来,“去铺子里买包烟再称点肉回来。” “别忙别忙,我就是来坐坐,”乔爷爷赶紧伸手阻止,徐招娣瞪了余喜山一眼,被吓傻了的余喜山赶紧拿着钱跑了。 夭寿哦,乔爷爷怎么还跑到他家里来了。 而且看样子就知道,叶暖暖那麻烦精肯定是要住在他家里来了,想到余建国知道这事后的态度,余喜山就觉得头皮发麻,他现在特别想念余喜龄,这个家里也就他妹敢跟他爸顶着来。 最可怕的是,他妈知道这事,只怕也要训斥他。 余喜山琢磨着,是不是要回老家搬救兵才行。 第四十一章 乔爷爷的到来,更加坚定了叶听芳要回娘家的想法。 她决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也要牵牵抓住这次机会,乔家人凭什么看不起她,说是什么书香门弟,不过就是当个老师而已,她叶听芳也能行! 至于余喜山去把人请来的账,叶听芳理所当然地记在了徐招娣的头上。 不过还没等她去找余建国说这件事,余建国便请了假匆匆赶来抛下一个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叶听芳整个人都有些蒙,心跳骤然加快。 中午饭点的时候,镇小学的许校长匆匆找到余建国,告诉他先前说定的事情通通不做数了,上头的领导突然插手这次招聘老师的工作,不仅要现场监考,笔试成绩过后还得面试。 当然也不是全然不做数,他的意思是,只要叶听芳去考试,只要成绩不差,他就能保她面试稳过,不过要像余建国说的那样,不参加考试就通过,那是万万不行的,更别说还要把职位空上半个学期。 许校长再官迷,再想找机会进体制内,那也得先保住他头上这顶乌纱帽才行。 “这是没办法的事。”余建国非常理解叶听芳急着回去探望母亲的心情,“我是这样想的,你先去参加考试,我找书记打个报告,借镇府的公车用一下,考完直接送你送回去。”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叶听芳去汽车站坐中巴车,中间还要倒车,路上费的时间不少,但如果有公家的车送的话,就算是参加完考试后再回去,也要比坐中巴车要快一些。 完全不耽误事。 但问题是,叶听芳根本就没有那个底气去考试! 余喜龄猜得不错,她确实没有文化,甚至连余喜龄猜的小学文化都没有,叶听芳眸光暗了暗,她们家虽然是双职工家庭,但是家里奶奶特别重男轻女,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进过学堂门,读书认字都是在厂办的扫盲班里学的。 六三年知青下乡,她成份好,被分到了兵团,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同批报名的厂职工子女,只有她一个人被分到了那个团,连个清楚底细的人都没有。 因为在火车上帮一个老乡读了信,知青们都以为她和他们一样是高中生,她出于虚荣,没有解释,但她也没想到这会谎言会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直到现在再也圆不回去,只能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去弥补。 事实是什么样,自己有几斤几两,叶听芳自己心里清楚,她连最简单的能读会写都做不到,她这次想着要回娘家,就是想争取半年的时候,把小学一年级的语书课本读通,不至于漏了底子。 原本这事十拿九稳,没想到会在这里出了岔子,最让叶听芳难堪的是,余建国也以为她是高中生,一直对她十分相信,现在又考虑得这么周全,她连不去参加考试的借口都找不到。 余建国来说了这事还得赶回去上班,徐招娣整个人浑浑噩噩,强撑着笑脸把人送走,连乔老爷子来过的事情都忘记说,连叶暖暖什么时候被余喜山接走都不太记得。 现在她该怎么办? “事情成了!”余喜龄做完豆腐补了会觉就跑到杨三叔家里等消息,听到事情成了的消息,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蒋思桦这才注意到,余喜龄脸上和余喜华一下,有两个深深的梨涡。 重生并不是万能的,年龄和自身的局限,让她很多事情都做不了,尤其是她不仅仅是想让叶听芳当不上老师,更是想逼叶听芳去参加考试后,有些事情就必须得杨三叔出面去跑关系。 所幸杨三叔不负所望。 不过让余喜龄没想到的是,这两夫妻最终竟然决定和一起参加考试的人公平竞争。 对此余喜龄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当初蒋思桦短短时间内就被调到初中教书,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她缺少的大概只是一个机会。 现在这样也好,至少问心无愧。 上辈子虽然不长,但那也是她的一生,尤其是重病的那几年,余喜龄觉得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能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穷也好富也好,都有属于自己的活法,千万不要像叶听芳那样子,一辈子活在谎言,到最后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 当然,她上辈子也不能说就是个好人,她一步步地往上走,自然有把人往下踩的时候,商场上也不择手段过,后悔吗?大概也不怎么后悔,重回到当时的情景,她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但这辈子,她想换个活法,像蒋老师这样,做个坦坦荡荡无愧自己偷来这一生的人。 “桦姨,我等着喊你一声蒋老师。”余喜龄喉咙一滚,嗓音莫名有些沙哑。 这辈子她大概再感受不到蒋老师的珍重爱护,甚至因为这次的事情,可能在她们心里会留下一个功于心计的印象,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余喜龄一点也不后悔。 上辈子能遇到蒋思桦这样认真负责的老师,是她的幸运,这辈子或许能有更多的人感受到她的幸运。 “借你吉言。”蒋思桦笑。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余喜龄饱含感情地喊她老师,蒋思桦心里就忍不住触动,喜龄,她还只是个孩子呢。 没有确定之前,蒋思桦心里还不太确定,但现在事情落实,而且是公平竞争后,她反而淡定起来,虽然她中途退学结婚生子,但比起其他人来也不是全无优势的。 这些年她并没有全然放下书本,而且顾辰从小聪明好学,虽然还没到入学的年纪,但她一直在辅导儿子小学的课程,小学几年的书本她都翻遍了,现在就连临时抱佛脚都没有太大的必要,更不必说她本身学的就是这个专业。 “喜龄,这事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杨三叔十分诚恳地向余喜龄道谢。 不管余喜龄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最终得利的始终是她们。 考试当天,余喜龄觉也不睡,抢了余爷爷送豆腐的活,跑到镇中学给食堂送豆腐,送完也不走,就坐在乒乓水泥台上盯着校门口。 学校还没开学,但学校这次招聘考试弄得很正式,不知道杨三叔走了什么门路,县教育局那边还专门派人过来监考,昨晚上食堂师傅特意找到她家,让给送一版豆腐,今天教育局的领导要留下来吃饭。 叶听芳到底会不会来呢? 七点半起,校门口就陆陆续续进来好几个男女青年,个个神采飞扬十分兴奋的样子,想必他们也听说了这次考试从最初的陪太子读书,变成了公平竞争。 蒋思桦是杨三叔和顾辰陪着送来的,虽然她严词拒绝过,可父子两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实在狠不下心来拒绝。 看着都是独自来应考的人,蒋思桦都有些脸红,尤其是看到余喜龄打趣的眼神后,更是直接丢下杨三叔父子,脚下生风进了教学楼。 “喜龄姐,安安呢?”顾辰兜里装了个鸡蛋,是特意给余喜安留的,他发现了,只要他手里有吃的,喜安就会乖乖喊他哥哥。 余喜龄笑着摸摸顾辰的脑袋,“安安在家里呢,等会回去了去找安安玩。” “好!” 余喜龄又摸了摸顾辰的脑袋,这么聪明可爱的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蒋老师的女儿为什么要叫杨思辰呢? 思辰,思辰? 可惜余喜龄上辈子完全没有听说过顾辰,如果不是这辈子重生归来,她都不知道世界上有顾辰这么可爱的孩子。 “不用担心,我听老许说了,考试内容十分简单。”余建国见叶听芳脸色发白,只以为她是紧张成这样子。 叶听芳点点头,现在都已经走进了学校里,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昨天她翻出叶暖暖的小学课本,囫囵翻了个遍,一个通宵都没睡,早上更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甚至想过装病临阵脱逃。 但不来试试,她怎么也不甘心。 不过是个一年级的语文老师而已,应该不会出太难的试卷吧,余建国也说了,也不求多优秀,只要能及格就好,剩下的有他呢。 杨三叔想着,余建国和叶听芳再怎么也要顾忌一下旁人的目光,哪里料到,两人竟然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并肩走着,看姿态还有些亲密。 他担心地看了眼余喜龄,却见她在看到叶听芳的瞬间,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 “爸!芳姨!”余喜龄坐在水泥台上,晃着小腿,喜气洋洋地向余建国和叶听芳招手。 余建国,叶听芳,“……” 这孽障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不约而同地皱紧眉头,叶听芳因为担心考试的事,脸上的浅笑几乎都难以维持,若是以往她肯定要亲密地同余喜龄打个招呼,以显示自己的风度。 但现在她没那个心情,这段时间因为余喜龄发生了不少糟心事,现在还在学校看到余喜龄,她心里膈应得很。 余喜龄承认,她就是故意膈应这两个人的,叶听芳不理她,她也不在意,“芳姨,你也来参加考试啊,等你考完,我是不是就要喊你叶老师啦,当老师好威风啊,你是教我们语文还是数学呢?” 叶听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就是以前余喜龄这丫头也不会这么甜地喊她姨,而且她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碍眼,叶听芳总觉得这次考试的事,和余喜龄脱不了干系。 “建国。”杨三叔和余建国同龄,光屁股长到大,又一路当同学,也有玩得特别好的时候,后来初中没读完去参了军,他出了意外辍学,后来渐渐就成了陌路。 也就是路上遇到打个招呼的关系。 尤其是这些年余建国当上主任,自然而然地有了官腔,在路上遇到也只有杨三叔主动招呼并开烟的份。 余建国点点头,算是应了,正好学校的铃声响起,余建国看了眼手表,马上就要八点了。 “你进去安心考试,我和车在外头等你。” 第四十二章 仔细叮嘱完叶听芳,余建国才看向余喜龄,可也只是看看而已,尤其是看到站在一边的杨三叔和顾辰,眉头夹得死紧。 杨老三以前跟他关系不错,结果却栽在一个女人身上,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说,结婚以后居然就安心呆在家里不思进取,说实话,余建国不是很看得上他。 至于坐在余喜龄身边的那个男孩,应该就是那个野种了,看着这父慈子孝的样子,杨老三这绿帽戴得倒是挺乐不思蜀。 余喜龄跟他们混在一起,又能学到什么好。 “你不听话就算了,我管不到你,但自己心里有点分寸,少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到一起,到时候连累你爷爷奶奶为你操心。”余建国走前淡淡地扔下这一句话,抬手看了眼时间,便直接扬长而去。 不三不四的杨三叔,“……” “你爸一直这样?”杨三叔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余喜龄,余建国怎么讲他无所谓,他也没指名道姓,几十岁的人,不至于为了这两句话着急上火,何况这些年,这样的话他听了不少,早习惯了。 可余喜龄不一样,那毕竟是她的亲爸,当亲爸这样看低女儿,一开口不问缘由,就把她划到不三不四的类别里,她心里能好受? 余喜龄无所谓地点点头,从乒乓台上跳下来,“顾辰,一起去看你妈妈考试吗?” 去看妈妈考试?顾辰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爸,杨三叔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就不去了,他怕媳妇看到他不好意思,会紧张。 余喜龄牵着顾辰慢悠悠地往考场去。 二楼的教室里,大概三十个人分散坐开,每个人中间都隔了走道和课桌,叶听芳的“运气”不错,直接被分到了讲台的正下方,监考老师的眼皮子底下。 她的左手边是蒋思桦。 这时候试卷刚刚发下去,监考老师还在讲注意事项,余喜龄和顾辰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靠后一点点,教室里的人注意不到她们,又能保证视野的地方。 蒋思桦的注意力都放在试卷上,根本无心关注教室外的动静,叶听芳也是。 不过叶听芳明显有些不在状态,脸色隐隐发白,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用力,死死揪住裤管,就连嘴唇似乎都在发抖。 余喜龄勾唇一笑,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回见了黄河,想不死都不成。 此时的叶听芳看着密密麻麻的试卷,脑子里一片空白。 试卷是蜡纸油墨印的试卷,因为有领导来监考,拿到试卷样本后,是许校长盯着学校板书最好的老师写印出来的,字迹美观大方,行距疏密有致,还散发着浓郁的油墨香味。 可是对叶听芳来说,不管多美观多好看,都不重要,即便刻印清晰,该不认识的字她都不认识,书面的考题也不是简单的生字字词,加减乘除,而是考什么学生指导,班级管理,教学设计这些东西。 其实这份考卷是非常浅显简单的,是从局里拿的废卷,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招编考试,没有人会专门为它出一张试卷,批卷也非常宽松,只要答案挨着边就没什么大的问题。 但叶听芳完全不懂,连瞎掰都不会! “大家考试时要注意姓名要填上,需要草稿纸的直接举手要,考试过程中不允许作弊,不允许出现交头接耳的情况,现在开始考试。”监考老师说完注意事项,就端着茶缸坐在了讲台上。 话音一落,安静的教室里便响起了沙沙的写字声,完全不知道如何动笔的叶听芳听得心乱如麻,心里只有两个大字,完了。 余喜龄没有站多久,看到叶听芳如丧考妣的表情,她心里已经全然满足。 杨三叔还要等蒋思桦考试结束,余喜龄便先走一步,从学校里出来,余喜龄想了想,顺道回了趟余家,如果没料错的话,叶暖暖应该已经搬了进去。 指望着余喜山把乔爷爷请过来,就能把叶暖暖接到乔家去?余喜龄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她怂恿余喜山去找乔爷爷,不过是想给叶听芳敲个警钟而已。 远远地就见着余家屋顶上烟雾滚滚,看着像是发了大火似的,余喜龄眉头紧皱,一路小跑冲进院子里,灶屋的窗是钉死的,浓烟通通从敞开的门里涌出来,捂住口鼻冲进去一看,是徐招娣在灶屋里引煤。 昨天下午叶暖暖还是东西整齐地搬了过来,至于叶大小姐要用的那些东西,也还是由余喜山去拉了过来,现在叶暖暖正在屋子里躺着,起床发现煤灭了,闹着不肯起床。 “妈!你赶紧出来,这烟有毒,会熏死人的。”余喜龄进去,把掉到柴火灰里的蜂窝煤扒出来丢到一边,赶紧把徐招娣给拉了出来。 徐招娣灰头土脸的被拉出来,猛地咳嗽了几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她没有烧过煤,把煤架上柴火上,一时没注意柴火烧断煤炭滚到了煤灰里,她急着扒出来,不知不觉得就把灶屋里弄得烟雾弥漫。 其实可以去邻居家借火引煤,但这时候得换煤,就是得用块新煤去换人家烧了一半的旧煤,太划不来,徐招娣不舍得。 “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打算去报名了?”徐招娣擦着脸,眼里突然迸出惊喜的光。“妈跟你说,女孩子还是要多读点书好。” 眼看着要开学了,她这还琢磨着要去公婆那里问问情况呢。 喜龄这是被她爷说服了? 可惜余喜龄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徐招娣叹了口气,眼里的光迅速落下去,都是大人造孽,才让会孩子变得这么叛逆。 “叶暖暖呢?我哥呢?”余喜龄看了一圈,没见着人,也没见着余喜山。 “喜山去镇上给暖暖换书了,等会就回。”徐招娣见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赶紧拉住她,“她睡觉呢,猛不丁地搬过来,应该是有些不习惯,昨天夜里很晚才睡。” 叶暖暖晚上靠煤炉取暖,徐招娣虽然没烧过煤,却是知道屋里得时时注意着换气,不然封久了可是会中毒死人的。 心里搁着事,她晚上起来好几趟,给叶暖暖开窗换气盖被,叶暖暖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心里有数。 说着,徐招娣想起来什么,瞅了瞅堂屋那边,把余喜龄拉到角落里,伸手轻轻给了她一下,“你哥做事不费脑子,你这孩子怎么能让你哥去把你乔爷爷请来呢!” “他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暖暖住过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妈不累,做人不能算得那么清,知道不。” “哎,那边也是没办法,你爸说暖暖外婆得了癌,马上就要不行了,你要多理解一下。” ……呃。 余喜龄开始还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 叶暖暖的外婆得了癌症?这事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上辈子她得了癌症,叶暖暖的外婆还活得好好的呢,她病情恶化前听说还做了九十九的整生日。 “妈,叶暖暖外婆身子骨结实着呢,你怕不是听错了吧?”余喜龄试探着问。 徐招娣默了默,本来余建国让叶暖暖来,就只是通知一下,是绝不会给她解释原由的,但这事闹得乔老爷子都惊动了,余建国没说余喜山什么,倒是冲她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不过发就发吧,至少弄明白了缘由,徐招娣的心里舒服了不少,这老人生病了,叶听芳可不得着急上火,帮着照顾一下孩子徐招娣觉得没什么。 “那还能有假,你爸自己说的,叶听芳也在院里站着。”要是说错了,叶听芳不得闹啊,那可是她妈。“你这孩子,怎么老把人往坏了想?” 余喜龄都无语了,这可真是,不知道叶听芳这样扯谎,会不会折老人家的寿。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余喜龄都不打算惯着叶暖暖。 知道她在睡觉,想也不想地直接进了余喜山以前的房间。 当初余建国领着家小搬到这边来是直接买的人家的房子,坐北朝南三间正屋,西边两间分别是堂屋,余建国和徐招娣的卧室,东边的正屋被隔成两间。 前面朝南的是余喜山的卧室,后头朝北的是余喜龄和余喜安的卧室。 家里除了余建国夫妻的卧室,光线最好面积最好的就是余喜山的房间。 叶暖暖的性子,要么不要,要就一定是最好的。 上辈子她还在家,因为她是个姑娘多少有些不方便,最后余喜山让出了屋子,在堂屋的粮仓边上搭了个铺,睡了大半年,好在天气渐渐热起来,才没有冻着人。 “叶暖暖,起来。”余喜龄进屋,叶暖暖披头散发地坐在床头,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说。 见是余喜龄,慢悠悠地翻了页书,“干嘛,我起不起关你什么事。” 徐招娣怕她们闹起来,跟着进了屋,见状赶紧去拉余喜龄,“喜龄,别这样,跟妈出去说话。” 她现在什么也不求,安安生生地供着叶暖暖,等着叶听芳回来把人接走就行,而且和叶暖暖闹起来,只有喜龄吃亏的份,不管谁占道理,余建国总是站在叶暖暖那边的,徐招娣不想看到余建国冲喜龄发火,孩子已经够伤心的了。 叶暖暖嘲讽地勾勾嘴角,注意力一直没有从书上挪开。 余喜龄拂开徐招娣拉她的手,走上前一把抽走叶暖暖手里的书,书皮用挂历纸包好,写着科学两个字,翻开来看里头却是琼阿姨的情爱小说,难怪上辈子叶暖暖当第三者业务熟练。 看来不止有叶听芳的熏陶,还有她自己努力学习的结果。 “余喜龄,你疯了!还给我!”叶暖暖气疯了,立马从床上站起来。 余喜龄拿着书退开一步,“起床自己去把蜂窝煤引燃,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我不会!”只穿了线衣的叶暖暖跳出被子才觉得冷,赶紧回身去加棉衣棉裤。 余喜龄冷哼一声,扬了扬手里的书,“不会可以学,学不会……那就冻着,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指使我妈干活,我会亲自把这本书交到乔爷爷手里。” 无视叶暖暖怒气冲冲的眼神,余喜龄表情冷冽,“不相信的话,可以试试。” 第四十三章 不过短短时间没见,人的变化怎么可能这么大?明明前些天,余喜龄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敢唯唯诺诺地跟她妈说话,虽然说的那些话很让人生气,可她推了她,她也没还手来着。 叶暖暖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是见了鬼,但眼前胖了高了漂亮了的人,分明就是余喜龄。 长年弯着的脊背瞬间就挺直了,从来不敢正眼看人的余喜龄,现在眼里满是冷冽,反而让人不敢直视,而且她说话的语气,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你是余喜龄?”叶暖暖问。 以前的余喜龄,瘦小干瘪,脸上长期带着和徐招娣差不多的笑容,带了点卑微的讨好,让人完全注意不到她漂亮清致的五官,她知道余喜龄长得好,但从来不放在心上,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两个人站在一起,永远是她更讨人喜欢,更吸引大家的目光。 但现在,叶暖暖心底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余喜龄怎么能变好看呢?她就应该唯唯诺诺地不敢抬头看人,说话也细声细气到别人都听不见才是! “不然你以为我会是谁。”余喜龄猛地扯开叶暖暖的被子,果然里头还藏了好几本杂书,当然也有课本,这些是为了应付大人准备的。 叶暖暖顾不得去想余喜龄的变化,赶紧惊呼一声把书本全部收起来,徐招娣见她们闹不起来,便出屋去忙活去了,这一大早的不少家务活还等着她干呢。 “起床去干活,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让我知道你把事情全部丢给我妈。”余喜龄扫一眼紧张兮兮藏书的叶暖暖,赶在她开口前开口,“她抢着做的也不行,如果再让我看到,我保证把你送回乔家去。” 余喜龄的威胁,叶暖暖自然是不信的,余喜龄凭什么啊,张口闭嘴就是要她这要她那的。 “你可以不听我的,但如果乔爷爷知道,你的成绩在永远倒数,连作业都是花钱请别人写,成天翻围墙逃课,会怎么办?啊,对了,我记得你的成绩单也是假的,还有……”余喜龄笑笑,叶暖暖的痛脚她当然知道。 叶暖暖撅着嘴起了床,吸着棉拖鞋踢踢踏踏地进了厨房,她被叶听芳宠得无法无天,也就对乔爷爷有几分畏惧,她妈生活上把她照顾得很好,但学习方面她真的不行,而爷爷最在意的就是成绩,她每年回家过年,为了丰厚的红包,都是谎报军情来着。 余喜龄那样子可不像只是在威胁她。 看了眼滚在灶膛口碎了一角的蜂窝煤,叶暖暖一脚将它踢进了草把堆里,找出火钳自己夹了一块新煤,去邻居家兑一了块烧的大半的旺煤来。 “妈,你别管她,以后这些活让她自己干。”余喜龄拉着徐招娣进屋,徐招娣一步三回头地进屋,心疼兑换出去的新煤,那可都是钱。 “你心疼也用不到你身上,人家自己不心疼就行。”上辈子就是这样,叶暖暖把煤炉放在自己屋里,从不允许别人用,有时候徐招娣加夜班回来晚了,还要自己生灶火做饭。 反正那煤也是余建国花钱买,余建国的钱也给不到家里,徐招娣再心疼,也不过是替别人省钱,自己捞不到半点实惠,还得卖苦力。 煤都兑出去了,再心疼也没有办法,徐招娣想着,等余喜龄走了,有些活还得自己干,本来暖暖那孩子用煤就费,再这样子兑,那几百块煤根本就不了多久,到时候家里还是得给她买煤。 在徐招娣心里,还是没有把余建国分出去。 徐招娣跟着进了里屋,她也有话要同余喜龄讲,就算余喜龄不来,她也是要去找她的,昨天乔爷爷到余家,言辞恳切地向徐招娣表达了谢意和歉意,另外还强塞了张存折到徐招娣的手里。 “这是乔爷爷给你的?”余喜龄翻着手里的存折本,里头有五百块钱,这钱在这时候的农村已经不算少了。 徐招娣点头,这存折她拿着烫手,可怎么也推不回去,其实有乔老爷子那几句话,徐招娣就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委屈,足够了。 这么多钱,她拿在手里几乎是吃不香睡不好,还不敢把它拿给余建国,他那性子徐招娣知道,肯定会死要面子地和她闹上一通,“你什么时候去县城,就把这存折给人还回去,咱不要这些钱。” 余喜龄看了眼徐招娣,确认她是真的不想收这些钱后,沉默了一会,“行,我明天就给送过去。” 这存折就是收了也没什么,毕竟叶暖暖在家里要吃要喝,这些都是徐招娣在往里头贴补,但这时候的退休福利制度还不完善,乔爷爷有没有退休工资还两说,这五百块钱对他老人家来说,也不是小数。 “我爷爷给的存折?”叶暖暖突然推门进来,眼睛盯着余喜龄手里的存折,“给我。” 徐招娣下意识地皱眉,这孩子躲在门外偷听她们说话? 见徐招娣和余喜龄都盯着自己,叶暖暖扭了扭,略有些不自在,但一想到余喜龄手里的存折是她爷爷给的,随即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我去还给我爷爷。” 那个我字,叶暖暖额外加重了语气。 余喜龄看了她一眼,故意气人似的,动作缓慢地把存折收进棉衣的内兜里,“是你的爷爷,但存折不是你的。” 这张存折只要到了叶暖暖手里,肯定不会再还到乔爷爷的手上,到时候钱被叶暖暖挥霍,所有人却只以为是徐招娣收了钱,不会怪到叶暖暖头上。 叶暖暖气急,上手就想抢,瞅准了机会爪子直接往余喜龄脸上伸,她早就看余喜龄这张脸不顺眼了,余喜龄冷冷握住叶暖暖伸过来的长手,“叶暖暖,你是不是我揍你一顿才长记性。” “你敢!”叶暖暖笃定余喜龄不敢动她,徐招娣还在这里看着呢。 徐招娣果然很着急,忙去掰余喜龄的手,“喜龄,快放手。” 叶暖暖揉着手腕,得意地一哼,余喜龄变得再多有什么用,所有人都护着她呢,她的爸爸妈妈全都偏心自己。 余喜龄懒得理她,“妈,中午我留下来吃饭。” 听到余喜龄要留在家里吃饭,徐招娣高兴得很,叮嘱她们两个不要吵架后,便急匆匆地去拿了钱包就要去称肉。 等徐招娣一走,余喜龄看着叶暖暖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叶暖暖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好,“你想干什么?” 原本以为余喜龄要抓住机会打她,想着自己拼死也要在余喜龄脸上挠一把,结果没想到余喜龄只是毛骨悚然地看了她好几眼,就径自出了里屋,叶暖暖跺了跺脚,赶紧跟了出去,存折还没有要到呢! 叶暖暖心里很生气,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不把存折给她妈妈,凭什么要给徐招娣,就凭当年她爸爸为了建国叔叔牺牲,余家人怎么讨好她都不为过,她已经下意识地忘记掉刚刚偷听到余家母女要把存折还回去的事,只以为余喜龄会像她一样,偷偷把存折留下来,自己花。 堂屋里徐招娣埋了火笼,余喜龄出了里屋,直接坐着烤火。 “余喜龄,你把存折给我,里面的钱一人一半。”叶暖暖一副我很吃亏的表情,来和余喜龄商量存折的归属。 这存折既然给了出来,她爷爷肯定就没想着再收回去,倒不如给她慢慢花,就是想到要分一半给余喜龄,叶暖暖心都要滴血。 余喜龄看了傻子似地看了她一眼,没理会她。 叶暖暖跺了跺脚,“余喜龄,你要是不给我,我就跟建国叔叔告状,你……” “你以为我会怕他?”余喜龄冷眼看向叶暖暖,眼底冰寒,上辈子也是这样,明知道自己非常在意余建国的想法,叶暖暖就总是拿这事来要挟她,上辈子她蠢,为了那不着边际的父爱,把自己踩到了泥里,任由叶暖暖作贱。 但这辈子不会了。 叶暖暖被她的目光吓得愣住,好一会没有说话,余喜龄站起身来,袖子下的手紧了又紧,看到叶暖暖她自然是恨的,想揍她也是真的,但现在的叶暖暖只是个被宠得有些娇纵的少女,远不是上辈子那个心计深重的叶暖暖。 不过想到刚刚在屋里的那一下,“叶暖暖,你刚刚想挠我的脸是不是?” 叶暖暖顿时心虚,往后退一步,才发现后背已经抵到了墙上,根本退无可退,“我没有,我只是想拿我爷爷的存折。” 分明就是!余喜龄双眼眯起来,早在这个时候叶暖暖就嫉妒她的长相,想要一毁为快了? 毁容这个词余喜龄并不陌生,上辈子二十岁的时候,因为一场人为导致的意外,她脸上留了道月牙形的伤疤,始作俑者就是叶暖暖。 只是那时候意外发生得太突然,脸上剧痛后她就昏迷了过去,当时只听到叶暖暖的惊呼,再醒来时面对的就是毁容的自己,叶暖暖也回学校去了,没有一个人向她解释她受伤的缘由。 家里人对这件事更是云淡风清,就连余喜山都劝她,那是一场意外。 但余喜龄心里知道,那不是意外,二十岁的她早已长开,在豆腐坊跟着师傅们吃,每天早上还有一碗香浓的原汁豆浆,养得人越发水灵,好几次夜里醒来,她都会看到叶暖暖站在床前看着自己的脸发呆。 “现在还不是你爷爷的存折,等我还到他手上,你再去要也不迟。”余喜龄目光扫过叶暖暖五官清淡的脸,目光落回到火笼上。 叶暖暖气急,却拿余喜龄没办法,又不敢真上手去抢,气哼哼地回屋躺着。 现在她妈妈不在身边,她吃了亏也没人替她出头,她要忍住,等以后再找回场子也是一样。 余喜龄在堂屋里坐了一会,余喜山回来了,他一大早就被叶暖暖支使着去镇上的书店租书,余喜山不太想去,但叶暖暖在饭桌上说的,余建国发了话,他不去也得去。 第四十四章 “喜龄,你怎么来了,我正要找你呢!”余喜山见了余喜龄,顿时满脸惊喜,把书往桌上一放,赶紧拉着余喜龄就回了自己屋。“你害死我了,你知道不,乔爷爷都上家里来啦,我昨天被妈训得狗血淋头。” 倒是余建国昨天回来什么也没说,还好他机灵,等乔爷爷一走,就赶紧把叶暖暖连人带东西都给接了回来,不然余建国肯定要揍他。 “我也不知道乔爷爷来了也没办法啊。”余喜龄摊手。 “……”余喜山。 是了,他也没想到乔爷爷出马,叶暖暖还是住到他家里来,喜龄比他还要小,没有想到也是自然的,想通了余喜山也懒得揪着这事不放,他看了看余喜龄,问她,“你和乔志梁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余喜龄不明所以地看向余喜山。 余喜山看了她一眼,拉着她进了北屋,从破柜子里掏出一个崭新的书包来,这是昨天乔志梁去镇上买了托他交给喜龄的。 余喜龄接过来一看,书包里满满地全是新的作业本和一捆的新铅笔,还有一个新的铁皮文具盒,除了尺子卷笔刀,里头还有一支崭新的钢笔,墨水也是没拆封的一瓶放在侧边。 上了三年级,就不能全用铅笔写字了,得用钢笔,余喜龄唯一的一支钢笔是叶暖暖淘汰下来不要的,写字的时候经常漏水,一不小心就弄脏了作业本,需要重写。 “乔志梁怎么会给你买这些东西,他还让你好好念书来着。”余喜山有些艳羡地看了眼那支黑色英雄牌钢笔,他用的一直是余建国的旧钢笔,笔尖有些开叉卡纸,他想换钢笔好久了,可余建国一直没同意给他换。 昨天他还听到乔志梁让叶暖暖不让欺负妹妹来着,不过喜龄是他的妹妹,他自然会护着,还用不着乔志梁来操这份闲心。 余喜龄看了眼手里的文具,沉默了好一会,见余喜山一直盯着钢笔不放,把东西往他面前一推,“你也知道我不打算念书了,这些东西用不上,你留着用吧。” 这些东西肯定买都买了,肯定是退不了也还不回去,她用不着,给余喜山用也不浪费,余喜山推脱了两句,便收下了。 装做起来喝水,顺便不经意从门口路过的叶暖暖撇了撇嘴,对那款式老旧的书包很是看不上眼,余建国早给她买了县城里流行的式样,至于钢笔她就更不稀罕了,姑姑们买的还有余建国给她买的,她有好几支可以换着用。 叶暖暖这时候还琢磨着那张存折,要是徐招娣把存折交给余喜山就好办多了,偏偏给了余喜龄,母女俩个都那么讨人厌! 学校的考试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叶听芳浑浑噩噩地从考场里走出来,脸上白得没有一丝人色。 余建国坐在黑色的桑塔纳里等在校门口,一见她那个样子就吓了一大跳,赶紧下车迎了上去,但这时候校门口有好些个人,就连杨叔平带着妻儿站在一边,正打量着崭新的小汽车,他不好过分亲近,只得赶紧把车门打开,示意叶听芳赶紧上车。 叶听芳手握着车门,很想摔门说她不回去了,但是话是她自己提前说下的,这时候再反口已经来不及。 想到空了大半的试卷,坐在车里的叶听芳眼泪一滚,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余建国心急不已,但车外不好安慰,车内同样也不方便,他不会开车,借了车司机也一同借了过来,这可是书记面前的红人,在他面前余建国得时刻谨言慎行。 好在叶听芳知道分寸,落了会泪自己就收住了,只靠着车窗看着外头,一语不发的样子愈发让人担心。 司机瞟了眼前后的两人,眼里满是兴味。 这两人一看就有猫腻,还在他面前端着呢,现在办公室里谁不知道余主任在外头的风流韵事,知道他要跑这一路,这一早上可没少打趣他,等着他回去说笑话呢。 瞅瞅,余主任那满脸急色都要掩不住了,一路上回头不下百遍,还在他面前装! 中午饭是在路上的小饭店里随便吃的,下午两点就到了叶听芳娘家在的厂区,她没让车进去,在厂区外就下了车,余建国因为担心她,跟着下了车。 “还好吗?”余建国语气很轻,满是担心。 叶听芳眼眶一红,微垂着脸眼眶通红,“建国,我对不住你,今天的考试我考砸了。” 余建国一愣,他一直以为叶听芳是担心家里才会哭成这样,竟然是考试考砸了,不过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没事,不过是一场考试而已,别人不一定就考好了。” 叶听芳的妈妈病得那样严重,考试考砸了也怪不得她,要是自己估计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考试,也怪他,硬逼着她去参加考试。 不过是个老师的职位而已,以后未必没有别的机会。 “不,不是这样的,建国,我……我坐在那里满脑子都是我妈的病,什么都想不起来,建国,对不起对不起。”叶听芳垂着头,眼泪划过脸颊滴到水泥路面上。 余建国慌了手脚,赶紧掏手帕想给她擦眼泪,叶听芳没让他动手,自己把手帕给接了过去。 这里毕竟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她现在当了寡妇娘家这边也都知道,要见着她跟别的男人过份亲密,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来,要是影响到家里,她几个哥嫂并奶奶都不会放过她。 司机在车里看得津津有味,不得不说,这个姓叶的女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毕竟是厂区门口,两人没有再多说下去。 叶听芳擦干眼泪,就跟余建国道别,道完别还凑到窗口来和司机道歉,“都到了家门口,本来要请司机大哥进家里坐坐的,但我家里现在情况不好,肯定乱着,就不请您进去坐的,等回去了,再好好请您吃个便饭。” 啧!司机心底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脸上端着笑容,示意叶听芳不用放在心上,没事。 “你快进去。”余建国不着痕迹地轻轻拍拍叶听芳的肩膀,看着她走进了厂区大门,才坐回到车里,给司机开了根烟,自己点上一根,皱着眉头抽起来。 叶听芳现在这样,他也没好问到底考得有多砸,还能不能挽回。 心里装着事,余建国这一路上也没怎么同司机搭话,回了清远镇,余建国给了油钱,便匆匆往镇中学那里赶去,他得去找许校长问问情况。 谁料许校长一看见余建国脸就黑了,余建国这回可是害死他了,当时余建国说得信誓旦旦,他还以为堂堂余主任介绍过来的人有多出色呢,巴巴地给上头来的干事推荐了叶听芳,结果人家倒好,一张卷子写得颠三倒四,试卷上干脆连名也不署。 参加考试的也就那么些个人,叶听芳署不署名真没有什么意义,顶多就是掩耳盗铃骗骗自己而忆。 许校长现在还记得那个二十出头的干事瞅他的那眼神,他当时就恨不得直接找条地缝给钻进去。 要不是他年纪比那小干事大了两轮,指不定还得被人家给训一顿,要是真把这样的人给弄进教教师队伍……许校长摇摇头,因为余建国,他这次可真是差点晚节不保。 不过许校长好歹还记着余建国的身份,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只给了个官方答案,等结果。 别的再不肯多露一句。 余建国这几年在官场上混也不是白混的,一听就知道只是场面上的敷衍,见许校长连他开的烟都不接,心里就有了数,这老师的工作只怕是不成了。 叶听芳回到家里,刚进自家的院子,就被闻迅赶来的叶家奶奶劈头盖脸一顿骂,近百岁的老太太耳清目明走路带风,骂得叶听芳连头都抬不起来,有心想掉头就走,却被听着声出来的叶母拉住。 “你奶奶老糊涂了,你同她计较什么。”叶母拉着叶听芳,把人扯进了里屋,拉着她的手问,“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是不是碰着什么难事了?” 叶听芳当初闹离婚的那阵,原本是打算要瞒着家里的,但乔爷爷一个打话打过来,什么也瞒不住了,叶奶奶听到外嫁的孙女要离婚当时就炸了,不仅把叶父叶母痛骂一场,更是放言,叶听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也不许收留她。 这个家里,有她老太太就没叶听芳,就算是她死了,也不许叶听芳回娘家。 这也是叶听芳为什么会领着叶暖暖搬去清远镇上生活而不回娘家的原因,叶听芳眼泪一滚,抱着叶母哭起来。 叶母顺着她的脊背,面带愁容的看着窗外。 “……丢人现眼的东西!万幸你男人死得早,没离成婚当了寡妇,不然老娘一碗农药也要灌死你……”屋外叶奶奶的骂声还在继续。 叶听芳抱着叶母还哭着,就有人到老太太面前来告状了,说是见着叶听芳在厂区门口跟着个男人拉扯不清,还是小汽车送回来的咧,这时候能开汽车的可都不是一般人,有那好事者还问叶奶奶,是不是要有当老板或者当官的孙女婿了。 这可算是捅了蜂窝篓子,余奶奶拄着拐冲进来,劈头盖脸地就是往叶听芳头上砸下来,要不是叶母拉着人躲得快,那拐杖直接就砸头上了。 叶奶奶当了一辈子寡妇,靠着替厂里筛煤辛苦担扯大四儿两女,一辈子最自豪的就是自己替死鬼男人守住了,还养大了孩子,最看不上的就是寡妇再嫁,靠男人不清不楚地过日子,先前骂归骂,那也只是骂骂而已。 现在听到叶听芳竟然和别人拉扯不清,这会是真的恨不得一棍子把她给敲没了,丢人现眼! 几个哥嫂都在家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半句话,就连叶听芳的亲爹,明明就在邻居家里下象棋,也愣是没有回来看过一眼。 这家是真不能呆了,叶听芳躲进里屋,同叶母匆匆说了几句话,给她塞了五十块钱,行李都没解开,拎着又出了厂区。 余建国回到家里,余喜龄早就回去了,叶暖暖闷闷不乐地坐在煤炉前翻课本,她算准了余建国下班到家的时间,早早把小说藏了起来,拿着课本装模作样,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第四十五章 回到家余建国心里就止不住的烦躁,心里总是担心着叶听芳在娘家那边的情况,又担心着她的考试结果,听孙校长那口风,只怕笔试就过不去。 不过余建国心里还抱了一丝希望,叶听芳可是正经的高中生,比起那些中专生可要强多了,她都考砸了,别人也不一定能好到哪里去。 好在家里还有叶暖暖,在她的讨乖卖巧之下,余建国心情好了不好,手一松直接给了她两块钱,让她嘴馋了就去小卖部买零食吃,至于站在一边的余喜山,余建国选择性地遗忘了。 当然余喜山也不眼馋那两块钱,就是心里头一回觉得不公平起来,以前觉得习以为常的事情,现在再看,却变得那么刺眼,比起叶暖暖,他们兄妹三个在他爸心里真的连草都不如,尤其是喜安,余建国尤其不喜欢。 余喜山撇撇嘴,转身去帮徐招娣干活,见余喜山一走,叶暖暖就撅起嘴巴向余建国告状。 比起余喜龄的那些威胁,叶暖暖更再意那张存折,她拿不到那余喜龄也别想自己藏着,就算她真的去告状也不怕,叶暖暖心虚地想着,她有她妈护着呢,她爷爷管不到她。 却不知道当初叶听芳能带走她,其实是有条件的。 “存折是怎么一回事?”饭后,余建国冷着脸问收拾碗筷的徐招娣,叶暖暖捧着书本晃着腿,眼睛盯着书页,耳朵却冲着饭桌那边的方向竖起来。 徐招娣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看了眼“老实”看书的叶暖暖,“乔老爷子给的,我没要,让喜龄给还回去。” “砰!”余建国猛地一拍桌,桌上的碗筷禁不住跳了一跳,徐招娣的心脏也跟着缩了一缩。 “徐招娣,你长没长脑子,那存折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收!”余建国说话太急,口水都喷了出来。 “我推了,推不过……”徐招娣的声音细得跟纹子似的,余建国根本就没有听在耳里。 “你收下了,不想着交给我去处理,竟然交给喜龄一个半大孩子,你是怎么想的,啊?”余建国怒目圆睁,盯着徐招娣,眉头锁得死紧,“你要是不把我这个男人看在眼里,这日子趁早别过了!” 徐招娣鼻子一缩,没想到余建国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她什么也不反驳,只站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余建国混身的怒气仿佛打到了棉花上。 每次夫妻间有争执,徐招娣就是这副死人样子,怎么着,跟他消极对抗么! 余喜龄为什么那么不听话,他看就是随了徐招娣! “爸,你怎么能这样说妈。”余喜山红着眼睛冲进来,叶暖暖要洗澡,他吃完饭就去灶屋给她掏热水提到屋后的厕所里去,没想到就走开一会,余建国就骂起徐招娣来。 徐招娣看了眼余建国的脸色,赶紧上前去推余喜山,不让他往余建国跟前冲。 “反了天了啊!你也不看看你妈干的什么蠢事,我还说不得了是吧!”余建国气得站起来,指着余喜山,“成天正事不干,光学会顶嘴了是吧,谁教你的,是不是余喜龄那丫头。” 余建国这两天本就心气不顺,这会气头上,余喜山又来顶撞他,左看右看地就要找笤帚,徐招娣见状,忙大力推着余喜山,赶紧把人推进了灶屋。 本来看戏的叶暖暖也有点吓到,赶紧上前拉着余建国让他别生气,看到叶暖暖余建国心里的怒气平顺下来,余喜山这顿揍是跑不了的,他记着!不过还是得等暖暖回去后,省得吓坏了孩子。 “妈!”余喜山双目赤红,他就想不明白了,怎么他爸会变成这样。 徐招娣心里暖乎乎的,她从来不觉得委屈,因为有三个这么懂事的孩子。 其实以前余喜山更偏向余建国一些,孩子们天性崇拜父亲,尤其余建国当过兵上过战场,父亲的形象比乡下大部分同学朋友的父亲形象更高大更伟岸,言行举止受余建国的影响,和她这个当妈的并不亲近,甚至有一段时间更为亲近知书达理的叶听芳。 当妈的被自己的孩子看不起,那种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但徐招娣能怎么办,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做她所有能为孩子们做的。 “妈没事,你听话别跟你爸对着来,这事本来就是妈欠考虑。”徐招娣并不后悔把存折交给余喜龄,较之余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更信任余喜龄了。 余喜山腮帮子鼓了鼓,扭头生气地坐在灶口处,盯着还冒着点点火星的柴灰堆发呆。 徐招娣松了口气,又安抚了余喜山两句,拎了抹布赶紧去堂屋收拾,收拾得晚了余建国又要说事。 马上要开学,笔试成绩出得很快,第二天出成绩当天晚上通知就发了下去,第三天上午笔试通过的到学校面试,蒋思桦一早就收到了面试的通知,而余建国在办公室里等了足足一天,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余喜龄要去镇上买些生活用品,路过叶听芳家门前时,措不及防就被叶家隔壁的邻居大婶拉住。 “喜龄啊,你听芳姨怎么好些天不在家?”邻居大婶眼里一片火热,巴望着能从余喜龄嘴里再打探出些劲爆消息来,指了指叶家门扉紧闭的小院。“这都两天没开大门了,也没见你爸来过。” 余喜龄愣了愣,要不是叶家租的这条街道是去往镇上主街的必经之路,她是真不想打这儿路过,更不想被被拦住被问及这些八卦,这个大婶难道不知道余建国再怎么样,也是她名义上的父亲么? 这是她还好,要换成别家小姑娘,或者是前世的余喜龄,这刀子捅得可真够深的。 “婶,我不知道,可能是有事吧。”叶听芳能口无遮拦地讲自己母亲得了癌症,但余喜龄做不到。 邻居大婶又问叶暖暖是不是搬到余家去了,她前些天看见余喜山来给搬东西了,这个倒是可以说,余喜龄点头没有否认,邻居大婶说了几句谴责余建国偏心的话,挤眉弄眼地最后问了句余喜龄,“喜龄,你直管跟婶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保证不给你说出去,你听芳姨干嘛去了?” 余喜龄摇头,抿着嘴,完全不知情的样子,邻居大婶仔细打量了她几眼,估摸着她确实不知情,便松手放她走了,结果余喜龄没走两步,就听邻居大婶语带同情地嘀咕,“小傻子,自家爸爸都快变成别家了。” 小傻子! 余喜龄默了默,头也不回地走了,邻居大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就往街道上大家常聚的活动室走去,她小姑子的男人的堂老表在镇上给书记开车,听说啊,叶听芳的老娘得了癌症,还是余主任亲自给送回去的咧。 她还听说余主任和叶听芳那女人可亲热着呢,下车的时候她小姑子的男人的堂老表还见着他们打啵来着,啧啧啧!真是不要脸,她得好好找姐妹们说道说道。 等邻居大婶在街道上串了一圈门,叶听芳怀孕避出去的消息不径而走。 余建国站在邮局的电话机面前,犹豫了好久都不知道要不要拨通电话,笔试结果昨天出来,今天面试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这次镇小学不止招了一名老师,有三个笔试面试成绩出色的都被录取了,杨老三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老婆不仅考上了,因为笔试面试的成绩都好,听说极有可能要调到初中部去,先当代课老师,期末看教学成果转正。 余建国有些不甘,想找出叶听芳的试卷看看,他怀疑这里头有人搞鬼。 不过那卷子已经被教育局的干事拿走了,他自然没有看到,许校长这会也过了气头,顾忌着余建国的面子没有把叶听芳的情况告诉他,往委婉里讲,只说叶听芳差了一点点,再努努力,以后未必没有机会。 心里却在嗤笑,余建国被个女人给骗得团团转。 都是一个镇上住着,余建国和叶听芳那点事,家里的婆娘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先前余建国为了叶听芳的事上门,家里的婆娘也知道,看在余建国提的那些礼上没有说什么,但这会可是耳提面命地不许他给人开后门。 镇上的老娘们都不大看得上叶听芳,再加上最近大家听到看到的事,所有人都坚信这两人有一腿,对活得跟老妈子似的徐招娣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像余建国这种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扬的男人,更是被她们重点列为家里男人不能接触的对象,怕跟着学坏。 像余建国这种糊涂蛋,满清远县都找不出两个来。 余建国提出让叶听芳进学校,无论做个什么临时工的事也被拒绝了,这风口浪尖之上,许校长拒绝得没有半点压力。 犹豫了很久的余建国最终还是拨通了电话,结果打过去显示号码已经停了,余建国皱了皱眉头,顶着邮局工作人员的目光又拨了一次,还是停机后,才无奈放下电话。 刚出了邮政局,就看着余喜龄背着背篓从邮局前路过。 “余喜龄,你站住。” 第四十六章 余建国想起昨天叶暖暖跟他说的事,眉头紧皱不散,出声喊住了余喜龄。 清远镇只有一条主街,邮局、供销社、卫生院、粮站这些都在一条街上,乡镇府和中学小离主街也不远,在镇边缘一点的位置。 余喜龄回头看是余建国,站住了脚却没动,余建国盯着她看了几眼,主动走近,“你乔爷爷的那张存折呢?你给我。” “还了。”余喜龄摊手,她昨天就去镇上把存折给还了,现在才来问她,晚了。 余建国不相信,狐疑地看着余喜龄,“存折不是小孩子拿着玩的东西,你不要跟我撒谎,等会我跟你一起回去,你把存折拿给我。” 余喜龄冷着脸不说话,余建国的脸上也不大好看,他早知道余喜龄越来越不服管教,还会跑去威胁他这个当老子的,但他没想到,她现在会变成个张口就满口谎言的人,余建国心里非常失望。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品行端正的人,为人处世没有半点可供人指摘的地方,余喜龄变成这个样子,他也很头疼,以后走出去还不是丢他的脸。 “你把存折拿出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要是不拿……” “存折已经还给了乔爷爷,信不信随你。”余喜龄没兴趣听余建国放狠话,也半点不怕他,说完掉头就走,家里一摊子事,她急着买完东西回去干活呢。 周围已经有人在打量他了,余建国皱紧了眉头,大街上也不好去拉扯她,心里对余喜龄失望透顶至极。 “余主任,小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好啦。”旁边的商户有认得余建国的,笑眯眯地给他开烟,恭维着他,顺便拿家里的孩子去来说说。 听着一个个比余喜龄更不懂事的例子,余建国心里的怒气意外地平息了不少。 但余喜龄这一早上的好心情却被破坏得差不多,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余建国常常口口声声地后悔当初没有溺死她,但孩子如果可以选择父母,她更不想投身到余家,当他余建国的孩子! 回到家里看着被养得白白胖胖圆团子似的余喜安,余喜龄的心情才好起来,余喜安牵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跟余喜龄讲她今天有乖乖听话,去小河沟那里玩,顾辰还给她带了煮鸡蛋,顺便向余喜龄申请,晚上能不能送豆腐给顾辰吃。 余喜龄还没来得及应声,转眼见到从堂屋里走出来的余建国,原本带笑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从镇上回来后,余建国也没回乡镇府上班,而是踩着单车直接回到了老宅这边,来的路上还在南食店里买了点东西,余建国主动低头,余爷爷余奶奶也没有揪着之前发生的事情不放,只是到底父子母子间的关系到底不如从前。 “爸,喜龄这个事,你们得好好管管,她还这么小就谎话连篇,以后大了怎么办?”余建国一副很为余喜龄着想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也确实让余爷爷余奶奶两个心惊。 喜龄竟然偷偷昧下一个五百块的存折?这不可能!老两口下意识反应就是不相信。 “这事你问过喜龄没有?”余爷爷嘴上叼着烟嘴,现在余喜龄不让他抽太多烟,听说抽烟会对余奶奶的身体有影响后,余爷爷自己也在减少吸烟的次数,实在是瘾上来了,就叼着烟嘴过过嘴瘾。 余建国痛心疾首的样子,“问了她也不说实话,爸,喜龄再怎么样也是我生的,我能不为着她好吗?你看看她现在什么都跟我对着干,我说话也不听,我也很头疼的。” 老两口都没做声,余奶奶顿了会才道,“建国啊,你这些年确实是亏待了招娣她们娘几个。” 说到徐招娣,余建国的脸就更黑了,乔老爷子来了他知道,可他不知道他竟然还给了钱,徐招娣胆大包天竟然还瞒着他,要不是暖暖说漏嘴,这事情他还被蒙在鼓里。 五百块的存折,不交给他来处理,那还有暖暖呢,竟然眼也不眨地给了余喜龄,明明暖暖就住在家里面,还是乔老爷子的亲孙女,由她交还给乔老爷子难道不是更好? 现在倒是好,余喜龄把存折昧下,连去求证都不好意思去,难道他要去问乔老爷子,他们家喜龄是不是把钱还给了您? 他嫌丢人! 这事不论真假都不是小事,余爷爷应了,说会好好问问余喜龄,余建国其实是想让余爷爷逼着余喜龄把存折交出来,这些时日他也算看出来了,余喜龄生了反骨,一心一意同他作对,但却很听老两口的话。 可惜余爷爷不同意,余喜龄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余爷爷送余建国出门。 “喜龄,你过来。”余爷爷招手让余喜龄过去,眼里依旧是慈爱温和的目光,他打从心眼里就不相信余建国说的话,“你爸说的存折是怎么回事?” “存折昨天我去县城市场摆摊的时候,已经顺路还给了乔爷爷。”余喜龄说的是实话,她特地跑去城摆摊,就是想看看市场怎么样,要是行,到时候直接在县里摆个摊子,比在乡下收入高。 余家祠堂的位置不错,正好处在清远镇和清远县中间,都离得不太远。在乡下做豆腐,一辈子也就是挣个辛苦钱,从一开始余喜龄的目标在县城。 上辈子她是三十多岁才开始创业,最后虽然小有成绩,但也不过是比一般人稍微好一些而已,她知道很多八十年代敢闯敢拼的人,都发了大财,上下两辈子她都不敢想要发大财,但她想多赚些钱,让余爷爷余奶奶晚年享福,余喜安能无忧无虑地长大,不用像她上辈子那样。 最重要的是,现在当务之急是攒钱送奶奶去看病,去县城能挣到更多的钱,到时候也能更方便照顾余奶奶,如果能在县城买到房子,以后不论是喜安读书,还是两老就近寻医,都比乡下要方便许多。 余爷爷点点头,看向余建国,“喜龄说还了就是还了,她不说假话。” 那是他说假话!余建国气得够呛,只觉得老爹老娘都被余喜龄给哄住了,连他说的话也不相信,“你们就纵着她吧,等她以后大了成了混子,满口谎话你们后悔也来不及!” 说完,余建国甩袖离开,全程看都没有看一眼站在余喜龄腿边的余喜安。 “你爸爸他……算了,不说他了。”余爷爷看着余建国骑单车离开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明知道喜龄去镇上买了东西就要回,余建国这个当爸的,顺路也不想着帮把手。 当爹当到这份上,也实在是不多见。 镇小学的考试过后,学校里也要开学了,杨三叔特意请余爷爷和余奶奶去家里吃了顿饭,感谢余喜龄的同时,顺便庆祝蒋思桦通过考试马上要正式去学校报道。 “喜龄!”等吃饭的时候,蒋思桦一脸严肃地把余喜龄喊住,“我听你爷爷讲你开学不去报道是怎么回事?” “……”余喜龄,莫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她用来对付徐招娣的那一套根本就无法说服蒋思桦,“你这是歪理,你现在年纪还小,正是上学的好时候,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会有大把的时间留给你赚钱,你说学习无用,但即便用不到,人生的终点已定,为什么不多看些风景呢?” 余喜龄沉默,无言地反对着。 蒋思桦轻轻摇头,拉住余喜龄的手,“你现在还小,不用急着把责任全部背在自己身上,你执意不肯念书,你爷爷奶奶都很替你着急,等喜安长大了,知道姐姐为她牺牲这么多,她难道就不会心疼自责?” “蒋老师,你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只能答应你,就算在家里,我也不会放弃学习。”上学就代表着每天早早就要起床上学,下午放学回来还要写作业到很晚,一旦她去上学,余爷爷和余奶奶绝不会允许她熬夜做豆腐。 家里现在的一切都指望着豆腐生意,爷爷奶奶检查身体看病的钱还没有攒够,她还想把老房子重新翻修……如果这门生意断了,那她所有的计划都只能是奢望。 她的未来很长没错,但爷爷奶奶却没有时间等到她学业有成。 余喜龄目光坚定,显然不是她一两句话就能说动的,蒋思桦叹了口气,有些心疼余喜龄,“我会看着你学习的,家里有困难一定要来找我和你三叔。” 学校开学,徐招娣亲自跑来老宅,结果余喜龄早早就躲了出去,徐招娣没办法,领着余喜山报完道后,站在校门口一直等到了晚上,都没有等到余喜龄出现。 蒋思桦从学校下班的时候遇到徐招娣,看着她眼巴巴期待余喜龄出现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徐招娣是心疼孩子,但自己立不住,孩子跟着她不免会受许多委屈,喜龄小小年纪就被逼得跟大人一样,其中未必没有徐招娣的责任。 为母则强,不知道徐招娣什么时候能真正立起来。 “嫂子,你回去吧,喜龄不会来的。”余喜龄这两天趁着空闲的时间,都在县里摆摊。 县里不像是镇上村里这样的小地方,一天客流量都不断,只是分个高峰时段而已,自从在县里摆摊后,余喜龄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多了起来。 余喜华现在已经不挑担子去村里卖了,而是早早地和余喜上龄一起挑了担子到县里的菜市场摆摊,余喜龄琢磨着要在市场边上租个房子,客流少的时候姐妹俩个可以替换着进去睡一会。 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把家里那摊子挪到县城来。原本存的那些钱,余喜龄咬了咬牙全掏出来去买了个三轮车,方便运送货物节约时间,就当是投资了。 余爷爷也没有反对的,花出去的钱多了,相应的收入也大幅在增加,余喜龄还想给他买辆自行车,余爷爷没同意,早上去学校送豆腐的活余喜龄姐妹包了,他就挑着担子去村里走走,不累。 “喜龄,你趴在车龙头上睡会,马上卖完了。”余喜华的年龄大,生物钟习惯了倒也不那么困,但余喜龄今年才十三,还是个孩子呢,人少的空档直接支着下巴打起盹来了。 余喜龄甩了甩脑袋,撑开眼皮,看了眼已经见底的豆腐。 “喜华姐咱们收摊,去县一中。” 第四十七章 乔爷爷和乔志梁就住在县一中边上的家属楼里,一老一少屋里虽然收拾得很干净,却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余喜龄那天去还存折的时候,正好撞上爷孙两个吃午饭,都是午自习的时间了,桌上就一碗炒酱豆和在碟烧鸡,酱豆应该是自己炒的,炒得很黑,糊成一团都看不出本来的样子,烧鸡是市场买好剁好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出市场的时候,余喜龄在路边买了两条巴掌大的鲫鱼,顺手捎了一把小菜,鲫鱼豆腐汤很容易,乔志梁应该会。 穿过书声朗朗的校园,余喜龄提着东西独自上了家属楼,敲了会门发现没人,这时候乔志梁应该在上课,乔爷爷可能在外头串门,余喜龄把东西挂在门把上,就直接走了。 不见面也挺好。 重生回来再遇到乔志梁,虽然还是会心动,但她早不是上辈子的自己,心理的成熟让她把两人的关系看得特别清楚,就算她换条路子,这辈子努力讨好叶听芳,她和乔志梁也决不会有任何可能,更别提现在。 送豆腐不过是感谢乔爷爷那天对徐招娣说的那些话,至少徐招娣这些年的付出,并不是全然不被人放在眼里的,虽然不值得,但也不算白白付出。 这份认同感让徐招娣很满足,这就够了。 余喜华等在学校门口,满脸艳羡地看着校园,她哥还读到了小学毕业,但实在木头脑袋念不进去就没有读了,她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进过学堂门,村里大部分的女孩子和她是一样的。 从小帮着家里干活,带弟妹,等到了年纪顺理成章地嫁人生子。 艳羡归艳羡,余喜华心里还有一份怯意,学习不是她能奢望的事情,对现在的生活她很满足,现在她能赚到钱,她妈就不会轻易地替她许人家,现在喜龄已经渐渐抛开手,教她豆腐手艺。 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她的孩子肯定都能念上书。 余喜华收回目光,掰着指头在心里默算今天的收入,等余喜龄上车,脚下一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 乔爷爷一回家,就见着乔志梁在厨房里忙碌,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盆鲫鱼豆腐汤,“哪里来的这些菜?” “喜龄送的。”乔志梁给乔爷爷盛饭,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大姑做好了送来的。” 乔大姑乔颂贤女承父业,顶了乔爷爷的职在学校里当老师,嫁的人也是学校里的老师,夫妻俩住在旁边一幢的家属楼里,平时爷孙两个都是在乔大姑家里吃饭,余喜龄来的那天正好赶上乔姑父去市里学习,乔大姑去乡下探望公婆。 好巧不巧爷孙两个就那么在家里凑和了一次,就被余喜龄撞见了。 “喜龄啊,是个好孩子。”乔爷爷笑叹了口气,坐下来尝了口豆腐,果然和平时吃的豆腐不一样,“这是喜龄自己做的豆腐?” “应该是的。”镇小学开学那天,乔志梁回乡下送叶暖暖去学校报道,才知道余喜龄不读书自己在做豆腐卖。 叶暖暖添油加醋地跟他告状,说他送的文具被余喜龄丢给余喜山用的事,说余喜龄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嘲笑余喜龄不自量力,居然和乔叔叔赌气不上学,最后还告状说余喜龄欺负她,让他以后不许对余喜龄好。 “喜龄也是我的妹妹。”乔志梁记得当时他是这样回答的。 回家爷爷问起他过去的事儿,他顺口就说了。 “小小年纪就要撑起一个家,真是太难为她了。”乔爷爷叹了口气,比起余喜龄来,亲孙女暖暖实在是差得太多,“你有时间去劝劝喜龄那孩子,她这个年纪怎么能不上学呢。” 乔志梁点头应是,他原本就打算这周末休息去找余喜龄的。 县一中的午自习比较自由,在学校吃食堂的学生按规定是要在教室自习的,走读回家吃午饭的学生,赶下午第一节课就行,乔志梁大多时间是自己在家里看书休息,今天也一样。 在床上躺了一会,乔志梁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拉开抽屉,里头有未拆开的一封信和一个已经拆封的包裹。 信是在京城的魏敢写给余喜龄的,他没有余喜龄的地址,直接寄到了他这里,托他代为转交,包裹是他给他和喜龄寄的礼物,寄的时候直接放在了一起,他拿自己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就看到了魏敢寄过来的那块女式梅花手表。 把牛皮纸的信封举起来,对着窗外的阳光,乔志梁看了好一会,可惜什么也看不到,有些烦闷地把信丢回抽屉里,乔志梁重新倒回到床上去。 知道乔志梁要去给余喜龄送信,余大姑准备了一些女孩子用的东西,让乔志梁给叶暖暖送过去。 不管叶听芳这个妈怎么样,暖暖始终是乔家的闺女,再加上乔大姑姐妹几个都没有女儿,身为乔家这个大家族里唯一的女孩子,叶暖暖一直十分受宠爱。 知道叶暖暖现在寄住在余家,乔大姑想起余家似乎还有两个女孩子,特意找了几身婆家侄女的旧衣洗干净包起来,让乔志梁一起带过去。 “哥。”叶暖暖很兴奋地跑出来,欢天喜地的喊了一声乔志梁,便翻开乔志梁带来的行李包,左挑右选起来。 每次她哥来,她大姑都会给她捎好吃的,有时候还会有一两身新衣。 “叶暖暖!谁许你这么乱翻的!”乔志梁正跟余喜山说话,转头就看见叶暖暖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包括另外两份他事先叮嘱不许乱翻的。 叶暖暖看到手里小衣服,虽然是旧的,但心里却陡然生出一股怒气来,那个大小她穿不上余喜龄也穿不了,肯定是给余家最小的那个的,还有几件大一点的衣物,明显就不是她喜欢的颜色,那就是给余喜龄的。 乔大姑的夫家那边,家庭条件都很好,有些衣服还是亲戚长辈收拾干净特意从京城那边邮寄给叶暖暖的,以前叶暖暖高高兴兴地接受,这些年长大了知道美丑后就觉得是施舍,不肯要,哪怕这些衣服不张扬质量好,也并不陈旧。 以后她把东西交给余喜龄的时候,都抱着一种施舍的心太快,但现在,她不要的东西,她连施舍都不要给余喜龄! 凭什么她受着余喜龄的欺负,余喜龄还要受她们乔家的恩惠! “不给余喜龄。”叶暖暖生气地把手里的衣服都甩到地上,气不过还跳到上头踩了几脚,乔志梁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跟乞丐一样,光会捡别人不要的东西穿。” 比起乔爷爷来,叶暖暖对乔志梁并不畏惧,他生气她也不怕,指着地上的衣服怒声道,“这些衣服就是扔掉,我也不给余喜龄,哥,你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欺负我的,她还昧下了爷爷给的存折,她……” 余喜山的脸都气红了,上前就要质问叶暖暖到底什么意思,喜龄根本都不在家住,她什么时候能欺负到她叶暖暖!还有存折,什么存折,都说喜龄已经还回去了! “叶暖暖,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余喜龄没想到自己难得回一趟家,会遇到这样的事,视线扫过被叶暖暖踩在家底下的衣物,很快又回到叶暖暖的脸上。 这个时候,捡别人家送的旧衣穿并不丢脸,就是现在余喜龄也并不觉得丢脸,何况乔大姑这些衣服都是挑好仔细洗干净过的,但叶暖暖的态度实是让人对乔大姑都感激不起来。 “我可没有乱说!”叶暖暖冷哼一声,手抬起来想指着余喜龄,可瞅着余喜龄那能吃人的眼神,默默地把手给放了下去,“徐招……徐姨是不是把存折给你了?。” “是。”余喜龄。 “你看,哥,她说她都拿了,我当时都说了我去还给爷爷就好,可她还是直接拿走了,也不知道存的什么居心!”叶暖暖一副你终于招了的表情,余喜龄顿时无语了。 这是什么逻辑,她拿了就等于她昧下了,不给你叶暖暖,就是她的不对? 余喜龄都懒得理会她,见余喜龄不理自己,叶暖暖眼珠子转了转,昂着脖子故意大声道,“哥,余喜龄说要把存折还给爷爷,这事你知道吗?” 叶暖暖双眼亮晶晶地等乔志梁的答案,她从小住在县城,现在这么大了都不敢自己去县城,余喜龄怎么敢,而且那么多钱呢,她肯定不会还给爷爷的,她就是要当着她哥的面拆穿余喜龄,看她还装不装得下去! “知道,喜龄还存折的时候我在。”乔志梁眉头皱起,脸上的表情微冷。 他的话打破了叶暖暖的幻想,似乎不敢相信地看向余喜龄,又看了看乔志梁,“哥,你别替她说谎。” “叶暖暖,你别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余喜龄来这一趟,一是为了向徐招娣解释自己不去上学的事,二就是来找叶暖暖算帐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谎话连篇从来不打草稿的。” 她们母女再怎么挑事,她都无所谓,冲着她来就行,可千不该万不该,每次都让余建国去气余爷爷和余奶奶。 本来她想法子让叶暖暖自动自觉地滚回她自己家,最好带着余建国一起滚,但现在乔志梁在这里,她一点也不介意用叶暖暖最害怕的,小孩子的方式解决。 叶暖暖的危机意识很强,立马鼓着眼睛瞪向余喜龄,隐含警告,可惜余喜龄根本不在意,“你敢不敢把自己的成绩手册拿出来,对了,千万别拿你自己填的那本,就是那本学费都多填了十块钱,成绩评语都请人写的那一本,你得拿学校里发的,老师写评语的那一本。” 这时候各地方学校收取的费用都不一样,乱收费的地方很多,乔家除了一个叶暖暖在乡镇上学,其余孩子都是在县里市里,叶暖暖把成绩通知单上的学费多填一些,乔爷爷根本就发现不了。 “……”乔志梁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他看向叶暖暖,看着她心虚躲避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一直就觉得不对,明明叶暖暖的成绩数一数二,老师的评语也都是优秀,为什么这次开学时,老师话里话外总是在隐晦地提醒他要多注意叶暖暖的学习情况,他当时还以为是他听错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叶暖暖竟然敢伪造成绩,欺骗家人! 第四十八章 上下两辈子,余喜龄终于从那个总是背后被阴的小可怜,彻底翻了身,和叶暖暖总是背地里告黑状,甚至编造谎言不同的是,她是光明正大的揭穿。 乔志梁脸色一沉,叶暖暖就知道要不好了,赶紧抹着眼泪讨饶,不理会乔家兄妹两个的官司,余喜龄把余喜山拉着出了屋,她还有点事要问余喜山。 “妈去上班了,听芳姨还没回。”余建国最近挺着家的,下班就到家,中午有时候还会从食堂打菜回家吃,这些天徐招娣和余建国也没怎么吵架,余喜山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叶暖暖也没瞎闹腾,挺听话的。” 余喜龄点了点头,“妈回来你跟她说,我在家里学习,每学期会去学校考试,你让她别担心我。” 本来余喜龄说在家学习,就是说说而已,谁知道蒋思桦当了真,开学就特意去找了校长说了余喜龄的情况,其实余喜龄在小学里还是挺出名的,虽然常常休学,可耐不住成绩好啊,逢考试总是年级一二,从来没有跌出过前三。 今年各年级报上来的花名册上没有余喜龄的名字,校长还安排了四年级的班主任要去家访的,这是个好苗子,不能被不负责任的家长给耽误了。 蒋思桦这么一说,校长就没有不同意的,只要学费能正常缴上,别的都好说。 因为余喜龄之前经常拖欠学费,要不就是因为完全缴不起学费休学,这些情况学校都清楚,校长还表示,学费这事也不着急,只要学期末能缴上,就行。 余家什么情况,蒋思桦不清楚,但余建国堂堂一个主任,孩子居然连学费都缴不上,蒋思桦是震惊又生气。 蒋思桦当场就把学费缴全,把书给余喜龄带了回来,半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给她,蒋思桦是不知道余喜龄先前的成绩有多好,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她在家里学习的事,得让她直接去学校上学。 “那真是太好了。”余喜山听了挺高兴的,这些天徐招娣总是莫名发呆,不时只叹气,他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他心里知道她妈是为了喜龄上学的事情操心。 不过这些事就没必要跟喜龄说了,免得她心里不好过。 “对了,叶暖暖那成绩单真的是假造的?”余喜山真的觉得挺震惊的,他一直以为叶暖暖虽然有些刁蛮不讲理,但是成绩特别好,尤其是平时也没看她怎么学习,没想到成绩居然都是假的。 他们同在镇上念书,但他们不在一个年级,余喜山平时属于不爱学习也不关注学习的那一挂人,学校的红榜他也从来没去看过,不过每次考试出成绩,余建国就会拿叶暖暖的成绩出来,大夸特夸。 再加上以前的余喜龄总是休学,就算出成绩也总是默不做声,便造成了余喜山这种,妹妹比我要强一些,但叶暖暖是尖子生的错觉。 “嗯。”余喜龄没有多说,上辈子叶暖暖不仅伪造成绩单,还逼她跟着一起撒谎,至于她的考试成绩,也是不允许在余建国跟前说的。 其实说不说对余喜龄来讲根本没差,余建国并不在意她的学习成绩,很大程度上来说,余建国和乡下那些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男人一样,觉得女孩子根本不必读什么书,反正到时候是要嫁人的。 让余喜龄上学,一是徐招娣坚持,二是他做为一个小领导,多少还是要面子的,不好让孩子没书念,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至于成绩,叶暖暖已经成为他的骄傲,自然就不再需要余喜龄来争夺光辉。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期待过好成绩能得到余建国的夸赞和奖励,但余建国只是看了眼成绩单,顺手就放在了一边,转眼就带着不过考了“班上前几名”的叶暖暖去玩。 上辈子从那以后,余喜龄出成绩只跟徐招娣说,徐招娣会笑着夸她,会给她煮鸡蛋吃。 现在余喜龄倒是有些庆幸,如果叶暖暖不是伪造成绩上瘾,上辈子的余建国会不会逼着她不允许她考出好成绩,这样一想,这个可能性还挺大。 余喜山啧啧两声,又摇了摇头,真是人不可貌相。 事情说完,余喜龄就要走,这时候乔志梁也出了家门,手里还提着被叶暖暖扔地上踩脏的衣服,“喜龄,你等一下。” “……?”余喜龄疑惑地看向乔志梁,见他确实是跟自己讲话,停在一边等他。 也不知道他要跟她说什么? 乔志梁把衣服重新绑回二八杠的后坐,这些衣服被叶暖暖弄脏,又说了那样难听的话,乔志梁再不好意思把东西强塞给余喜龄,好在大姑班上困难的学生也有,这些衣服也不会浪费掉。 “哥。”叶暖暖含着眼泪,委委屈屈地跟出来。 乔志梁眉头皱着,推着单车要走,“喜龄,我们边走边说。” 叶暖暖怎么敢让乔志梁走,她在屋里哀求了那么久,她哥都没有松口说不会告诉爷爷,叶暖暖忙上前挽住乔志梁的手臂,满眼哀求,“哥,我求求你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站在一边的余喜龄和余喜山默默地退后一步,没往前凑。 “好。”乔志梁应,叶暖暖继续哀求,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哥是同意了,脸上的笑容才刚刚扬起,又听乔志梁道,“我现在不说,但如果这学期末成绩如果和你之前自己填的不一样,我会告诉爷爷。” 叶暖暖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才脸色难看地点头,“我努力。” 她的心思压根就没有放在学习上,可是每次她填的成绩都是九十分以上,成绩排名也是班级靠前,要她考到这个成绩,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自己种的苦果,再苦也要咽下,叶暖暖目光恨恨地扫过余喜龄,都怪余喜龄,如果不是余喜龄他哥怎么会知道她成绩的事! 不敢再拦着乔志梁,叶暖暖默默地松了手,乔志梁看向余喜龄,示意她跟上。 “……”余喜龄,乔志梁冷着脸的时候,总觉得有些生的勿近的感觉,让人大气也不敢出。 余喜龄跟余喜山打了个招呼,往乔志梁走过去,她也是要回去了,可以和乔志梁顺一段路。 “魏敢给你写了一封信。”走了没两步乔志梁就开了口,余喜龄还没来得及反应,魏敢还没来得及掏信,叶暖暖就一阵风地冲到了两人面前,挡在了单车前头。 此时的叶暖暖哪里还有先前小可怜的模样,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有些凶悍,话是冲着乔志梁说,目光却不善地盯着余喜龄,“什么信!魏敢哥哥给谁写的信。” “暖暖!”因为顾及到叶暖暖对魏敢的心思,乔志梁的声音并不高,他们也微微走出了几步路的距离,按理来说叶暖暖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显然低估了叶暖暖对魏敢两个字的敏感度,第一时间冲了上来。 叶暖暖此时却有些不管不顾了起来,如果说成绩单的事情被捅出来只是让她感到害怕恐惧,那魏敢给余喜龄写信,已经触及到了她心里的禁区。 学校家属院里的人谁不知道,她和魏敢两小无猜,一起青梅竹马地长大,以后她是要成为魏敢哥哥新娘的人。 “魏敢哥哥的信呢,拿给我看看。”叶暖暖已经不看余喜龄了,转而看向乔志梁,眼底的执着让人心惊,乔志梁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来。“哥你肯定是弄错了,魏敢哥哥怎么可能给余喜龄写信,肯定是写给我的,你拿给我看看。” 魏敢给自己写信?余喜龄也有些蒙,他不是回京城了么,没事给她写信干嘛?她们又不熟。 乔志梁看着叶暖暖,有些头疼他说话时怎么不注意一下场合,“你听错了,没有的事。” 叶暖暖不信,见乔志梁不动,干脆上手直接去翻他外衣的口袋,乔志梁见状,忙退后一步把信从口袋里抽出来,“这是给喜龄的信,不是给你的。” 确实是给余喜龄的信,黄色的牛皮纸信封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余喜龄三个大字,叶暖暖还要伸手去够,余喜龄直接伸手把信接了过来,往外衣里兜一放。 “你把信给我。”叶暖暖鼓起眼睛,眼睛死死盯住余喜龄放信的位置,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魏敢会写信给余喜龄,明明他们关系更好更亲密,可从魏敢回京城起,她只有每年过年能见到他,从来没有收到过他的只言片语。 余喜龄没理她,看向乔志梁,“没有别的事了?” 乔志梁摇头,那块梅花女士手表正静静地躺在他的衣兜里,不过暖暖这个样子,他实在是不敢再多刺激她,余喜龄这才看向叶暖暖,“不好意思,信是给我的。” 说完直接掉头就走了,余喜山怕叶暖暖发疯,护着余喜龄往出走,打算送她一段路,叶暖暖梗着脖子就想冲上去抢,乔志梁吓了一跳,把单车一扔,赶紧拉住了状似疯狂叶暖暖。 余喜山兄妹转身看过来,乔志梁皱眉,“你们赶紧走。” 叶暖暖挣了好一会,都没有挣脱乔志梁的禁锢,看着余喜龄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叶暖暖急得眼泪哗哗直往下落,乔志梁语气放软了些,“暖暖别闹,那信真是给喜龄的,不是给你的也没给错,你不能看。” “为什么?哥?”叶暖暖看着乔志梁,眼泪流了满脸,她和魏敢从小到大的情份,难道比不上魏敢和余喜龄的几面之缘? 乔志梁也没有办法回答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却止不住地后悔,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在余家门口提这事的。 现在这事闹得,他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第四十九章 魏敢的信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两句话,简短的问候过后,把手表的事解释了一下,家里不用的旧手表,修好了给她寄过来的,让她不用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信纸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张,字迹凌乱写得十分匆忙。 刚看完信塞回去,乔志梁就骑着单车赶了上来,递过来一块崭新的手表,余喜龄拿在手里看了一下,翻手放进了衣兜里。 乔志梁原本酝酿好一肚子劝余喜龄收下的话,瞬间没了出口,顿了好一会才开口,“暖暖要是找你闹,你别理她,暖暖占有欲比较强,她和魏敢青梅竹马长大,不太能接受魏敢把别的小姑娘当妹妹,对对方好,所以可能会一时想不通。” 余喜龄点头,“她不来惹我,我是不会跟她计较的。” “为什么不去上学了,你的成绩好,应该去上学。”乔志梁没有急着走,推着自行车走在余喜龄的身侧,余喜龄好半天没应声,乔志梁看了眼她的侧脸,又道,“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告诉我。” 乡下的马路边是大片的农田,这时候春耕还没开始,田地里长满了大片大片的紫云英,大片大片的紫色花朵在春风中轻轻摇曳,田地里无人看管的老牛低头啃着鲜嫩的花草,半天也不愿意抬起头来,花香混和着青草香,让人心旷神怡。 “嗯。”余喜龄答,她记得紫云英的花语是幸福,但明明这只是生长在田地里不需要人看管的野草,作用也仅只是肥田养牛而已。 乔志梁说的是真心话,但余喜龄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一路无话,快到余家祠堂的岔道口,余喜龄停下脚步,“我到了。” 乔志梁停下脚步,看向余喜龄,余喜龄冲他摆摆手,“再见。” 说完大步向村里走去,乔志梁看着余喜龄笑着同田埂边上清沟渠的叔伯打招呼,握车龙头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等她走远,才掉转车头跨上了单车。 和以前内向怯弱的余喜龄不一样,现在的她,明显是在疏远自己,乔志梁嘴里勾起一抹苦笑,踩单车的力气大了些。 拐了个弯,回头只能看到红色的砖墙,余喜龄才停下脚步,好一会才倒回去看来时的路,路上只有一个远去的身影,渐渐变成看不清的小黑点。 心脏跳得还是有些急,余喜龄脚步缓慢地往回走。 到底是不一样的,三十八岁的苍老心态,站在乔志梁面前都会觉得自惭形愧,她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魏敢寄过来的手表,如果不是后盖有撬开的痕迹,完全就是崭新崭新的,想来应该是年前她在商场时看手表,被魏敢看在眼里给记上了,这情余喜龄记,但东西却不能就这么给收了。 特意去县里商场问了梅花女式表的价格后,余喜龄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盒子,往里头攒钱,等到过年她肯定能够攒够一支手表的钱。 她现在确实急需一支手表,魏敢这是给她解了燃眉之急。 因为上辈子的事,她确实对魏敢有些偏见,但几次相处下来,不知道是上辈子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发生,还是叶暖暖的一面之辞不可信,魏敢和她印象里的样子截然不同。 抛开未来他和叶暖暖的感情纠葛不提,魏敢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他的生活里好像满是阳光没有一丝阴霾,一口大白牙总是笑得灿烂又傻气,余喜龄这样的老阿姨,确实挺喜欢这样阳光开朗的少年,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极好。 所以手表余喜龄收下了,但钱该给的钱还得给,毕竟就算是亲近的家人朋友,也不能把她们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 天气渐暖,余喜龄跑了一个星期,终于在离县人民医院不远的街道上租了一处小民居,这时候还没有门面一说,进门就是个极小的院子,南面三间正房,东面是厨房和小杂物间,屋主人工作调动去了省城。 “爷爷,奶奶,房租我都交了,要是你们不去住,那钱不就浪费了。”故土难离,虽然只是去县城,但那里一没有自己的土地,二不是自己的房子,余爷爷和爷奶奶都不大乐意搬过去。 但老两口心疼房租钱,一个月五块钱,在人均工资只有几十的这时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余喜龄生怕他们不肯去似的,直接交了半年的租,跟人还签了个五年的合同。 “家里的地怎么办?”家里还有两亩三分地,入秋的公粮家里的口粮都得从这地里出,难道就这么荒在这里。 老两口不是没有想过把地交给二儿子一家,但余二叔长年在外打零工,余二婶又是个懒的,他们不放心。 余爷爷咂吧了两口烟,“请人干,二哑兄弟两个能干,农忙请他们帮忙就行,秋收给他们粮。” 村里有对聋哑兄弟,亲妈早早跑了,父亲也另组家庭不管他们,两兄弟早年随着爷奶过活,爷奶过世后就自己养自己,智力虽然有些迟缓,不过勤劳能干格外不惜力气,不过他们没有户口也没有自己的田地,又不敢去城里做工,只能在各村给人做些杂事养活自己。 这倒是可行,余奶奶心疼两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到时候收粮再称几斤肉给他们。” 余爷爷点头,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老两口开始张罗着搬家的事,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里的菜地也得给人管着,余奶奶的意思,其实是想自己留在家里,她干不了别的,种些菜养几只鸡还是行的,省得爷孙几个到了城里,吃菜还要去买。 但他们也知道,余喜龄租这个小院子,就是为了他们两个老不死的身体,不然不能花那冤枉钱。 “都是我拖累了你们爷几个。”余奶奶收拾衣物的时候,突然抹起了眼泪来,看了眼一边的余爷爷,“这些年,要不是我生病吃药,老大老二两兄弟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现在还要拖累喜龄。” “这说的是什么傻话!”余爷爷板起脸来,脸上有些凶,见余奶奶还在抹眼睛,叹了口气,语气缓了缓,“老大老二是我们没教好,跟你身体有什么关系,真孝顺的孩子爹娘黄子埋鼻子眼里都不能不管,老大老二……就是不想担责任。” 余爷爷也不想承认夫妻两个教育失败,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老二他……”余奶奶还想跟余爷爷辨辨,余二叔挺孝顺的,就是他那媳妇不懂事,可转眼一想,儿媳妇再厉害,老二要是真有那个心,也不管这么些年不管半点家事。 说到底还是没良心! “别哭了,喜龄这孩子比她爸她叔强多了,你养好身体,多顾着她们姐妹几年,也不算是拖累了,不然以后我们熬不住了,两姐妹没个大人在后头撑着,可怎么办。”说起两个儿子,余爷爷心情也不大好,好在还有孙女给他们安慰。 余奶奶点点头,想着自己以后不能那么糊涂,事事得以喜龄姐妹两个为先,也不能总想着让喜龄拉拔她叔婶一家。 从余喜华嘴里听到余喜龄要去县里,余二婶整个人都有些蒙,她原本一直等着开学这个契机,好顺理成章地从余喜龄手里接过豆腐摊子,可没成想,余喜龄这死丫头竟然舍不得这点小钱,宁愿辍学也不愿意把摊子交给她。 现在倒是好了,直接搬到城里去,明明看着快到手的鸭子怎么就越飞越远了呢? 余二婶盯着余喜华问她豆腐手艺学得怎么样了,余喜华死活就是不吭声,问她会不会也只说不会,余二婶恨不得把余喜华那榆木脑袋敲开看看,里头是不是塞满了豆腐渣。 “你说说你,比人喜龄白吃了那么多年的饭,怎么就没长点心眼呢?你跟着干活,你不会多学着点,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的,你说说你以后能有什么出息,我怎么指望得上你!”余二婶恨得在余喜华身上拧了好几把。 余喜华忍痛,一声也不敢吭。 余二婶自个生了会气,拿余喜华没办法,最后还提着她的耳朵问,“喜龄说没说把你带到县城去?” 这事余喜华倒是能答,老老实实地点头,去县城要干的活多着呐,她肯定要去做事的。 豆腐摊子暂时是接不过手了,余二婶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余喜华一眼,能留下这死丫头干活也行,就是不知道这工钱能不能再涨点,让余喜华去问她肯定办不好事,余二婶整了整头发衣服就出了门,她亲自去找余喜龄问问。 “加工钱?”余喜龄正要算帐,多看了余二婶两眼,放下笔,“二婶,你知道县里里招个能干利索的年轻媳妇多少钱一天的工钱不?” “……”余二婶尬笑两声,她怎么能不知道,先前二哥还想喊她去县城给做工的男人们做饭呢,一天也就四毛钱,她嫌累钱少就没去,“我又没去过县城,我怎么知道。” 余喜龄拨了拨算盘,“一天四毛钱顶天了,还不用我管吃管住,要是管吃管住了工钱还得往下降降,喜华姐毕竟是我堂姐,我也没想着减,不过你这么一问,我觉得我还是在县城里招一个省事,至少人家不会……” “别别别!”余二婶忙打断余喜龄,“我也就是这么一问,你就当你二婶糊涂了啥也没说过,你算帐算帐,我先走了啊。” 说完余二婶一阵风似地跑了,这趟可来亏了,别钱没涨着差事给丢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另一头,叶暖暖好些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心里总是琢磨着那封牛皮纸信封装的信,魏敢哥哥到底给余喜龄那死丫头写什么了? 第五十章 心里挠心挠肺地,叶暖暖在家里熬了两天,终于忍不住缠着余喜山,要他带她去找余喜龄。 “喜山哥哥。”叶暖暖娇俏可怜地追着余喜山,姿态头一次放得低低的,没有直呼其名,而是腻乎乎地喊哥哥,好话更是一套一套,说得余喜山不带她去就罪大恶极似的。 余喜山被她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耐不住叶暖暖苦苦哀求,想着也不过就是去问问信的事,他还想知道那个魏敢是谁呢,上次都没来得及问。 放了学,叶暖暖推着找余建国要的单车,让余喜山带她。 大二八杠,一般的男孩子只能佝着身子在那个三角形的框架里踩,余喜山个子高,长腿一跨就坐了上去,叶暖暖不用他招呼,抱着书包便跳到后座坐着。 乡镇公路这时候大多是鹅卵石铺成,来往的中巴车、拖拉机跑过后,加上下雨路上有许多多坑坑洼洼的小坑,骑车的时候需要特别小心。 明明走过很多次的路,突然就变得漫长起来,几次颠簸过后,叶暖暖原本抓在后座铁架上的手,落在了余喜山腰间,因为车轮碾到石子打滑的那一刻,叶暖暖更是吓得死死地抱住了余喜山。 余喜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觉得温度高了些,可能是骑单车热的,毕竟路不好走,还驮了个人,心跳过过快,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叶暖暖目光扫过余喜山红透的耳尖,撇了撇嘴没心思逗他玩,一心只盼着快点到地方。 “喜龄!”余喜山推着单车进了老宅的院子。 也该是他们远气好,余爷爷他们还在安排田地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往镇上搬,这个时间点,余喜龄正在灶屋里准备晚饭。 “爷爷好,奶奶好。”叶暖暖在余爷爷余奶奶面前讨巧卖乖,听话懂事的模样看得余喜龄牙疼。 “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余喜龄看着气喘乎乎在灶屋灌凉白开的余喜山,没好气地给他递毛巾。 余喜山嘿笑两声,目光在炒好摆在灶台上的菜扫了一眼,嬉笑着往余喜龄挨,“她黏糊得紧,我根本没法拒绝,就算我拒绝了,她肯定还得找爸,反正最后都是要来,就我直接领她来了。” “哥哥。”余喜安从外头玩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进灶屋找余喜龄,看见余喜山还认得他,哒哒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喊人。 余喜山一把将她抱起来,“喜安还记得哥哥,真乖!喜龄,我饿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余喜山是交了粮在学校里吃中饭的,每个班蒸多少米饭都是有数的,每个人能分到的也就那么一块,吃不饱是很正常的事。 再加上他驮着叶暖暖一路骑单车过来,也费了不少力气,正是饿的时候,看他这副样子,余喜龄也没狠得下心来赶他。 “余喜龄,我特意来看你的,你怎么不理我?”叶暖暖笑眯眯地在灶屋门口探头探脑,眼里满是得意。 她嘴甜乖巧,向来最得老辈人的喜欢,余喜龄这点从来都比不过她。 余爷爷和余奶奶确实对叶暖暖感观挺好,热情地留饭,还支使着余喜龄去村头新开的小卖部买些零食回来招待她。 “快去快回呀。”叶暖暖背着手,站在院坪里,脸上满是得逞的笑容。 余喜龄摇摇头,看在叶暖暖嘴甜哄老人开心的份上,她跑一趟便是,而且她不走,怎么好方便叶暖暖行事呢。 叶暖暖来的目的,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到,肯定是因为魏敢的那封信。 也真是难为她忍到今天才来,余喜龄还以为当天叶暖暖就得冲过来大发她的小姐脾气呢,她可不是余建国,没打算惯着她。 余喜山骑了单车来,自告奋勇地要带她,余喜龄没拒绝,省得等会叶暖暖还得想办法把余喜山支开,路上余喜山特意问了问魏敢的事儿,知道他是乔志梁的朋友,在县城和余喜龄认识后,再没有再问什么。 等兄妹两个慢悠悠地买了零食回来,院子里果然不见叶暖暖的身影。 “暖暖带着喜安玩捉迷藏呢。”余奶奶趁着天没黑还在纳鞋底,见他们进来笑眯眯地指了指里屋。 余喜龄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往里屋走,房门半掩着,叶暖暖在屋里翻东倒西,嘴里还一边喊着,“哎呀,喜安,你藏哪里了,暖暖姐姐找不到你……藏哪里了呢,藏哪里了呢?” 余喜安这个小傻子藏在立柜和衣柜的缝里捂着嘴巴偷笑,也不知道到底在柜子缝里躲了多久,扭头看到余喜龄站在门口,还一脸兴奋地冲她比划,让她别出声。 “行了,不玩了,要吃晚饭了。”余喜龄推门走进去,把余喜安从柜子缝里抱出来,看向如遭雷击的叶暖暖。 她手里拿着刚从柜子深处掏出来的牛皮纸信封。 余喜龄抱起余喜安看向她,叶暖暖才瞬间清醒过来,猛地把手背到身后,鼓着眼睛瞪向余喜龄,心里暗恨余喜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只要再晚一点点,她就能把信给看了。 “你手上拿的什么?”余喜龄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暖暖。 叶暖暖眸光缩了缩,梗着脖子道,“没什么……是要吃饭了吗?出去吃饭吧。” 说完也不管余喜龄,率先一步冲出房间,手上的信封已经被她塞到了裤腰处,用外套挡住,余喜龄肯定看不到。 余喜山一回来就自告奋勇地摆起了饭桌,等叶暖暖冲出来时,堂屋里已经摆好了饭菜,见她出来,余奶奶笑着向她招手,“暖暖过来吃饭。” 叶暖暖脸上的肌肉扯了扯,有心想喊余喜山赶紧走,可他已经捧着饭碗坐下,又见跟在她后头出来的余喜龄看着她,叶暖暖咬了咬牙,坐在了饭桌上,连手都忘记去洗。 要知道以前她总是拿这事嫌弃余家人是农村出身,不讲卫生。 八桌仙四面,余爷爷和余奶奶各一面,余喜山知道余喜龄和叶暖暖不太融洽,留了个位置给她,没想到余喜龄把喜安放在他身边,自己跟叶暖暖挤坐在了一起。 “……”叶暖暖忍不住直皱眉头,下意识地挪了挪地方,离余喜龄远一些。 饭间余奶奶高高兴兴地招呼叶暖暖,怕她不好意思,一个劲地往叶暖暖碗里夹菜,要是以前她不乐意吃,说几句好听话就能躲过去,今天不知道是不是余喜龄在身边,还是因为做了坏事紧张,叶暖暖一直埋头默默吃饭。 好不容易吃完饭,叶暖暖第一件事就是催余喜山走,这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他们不可能留在老宅过夜,明天还得上学呢,余喜山也没多留,背上书包就去推单车。 “爷爷奶奶,我就先走了,等有时间再来看你们,你们要保重好身体呀。”临走叶暖暖还要在余爷爷余奶奶面前刷一把存在感。 余喜龄笑笑没说话,径自收拾着碗筷。 等余喜山推了单车到院坪里,叶暖暖才提起书包,心里紧张又兴奋,只要出了余家院子,她就能看到信了。 他们要走,余爷爷余奶奶都有些不放心,一路跟着送了出来,余喜龄把碗筷收进灶屋也跟了出来,见叶暖暖准备跳上单车,嘴角一勾,“叶暖暖,你东西掉出来了。” 叶暖暖心神本就绷得有些紧,闻言立马去摸后裤腰那里,手指触到纸制信封,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猛地提了起来,猛地转身看向余喜龄。 她看见了! 叶暖暖脸涨得通红,面对余家其他人疑惑的目光,脸上欲发窘迫,生生把去摸信封的动作变成了托书包的动作,望着余喜龄笑,“什么东西掉出来了,我不知道啊。” 余喜龄只笑,也不回话。 叶暖暖心里松了口气,视线扫过地面,什么也没有,余喜龄就是在吓她,不敢再多留,抓着后车座就想往上跳,没料到耳边突然响起惊雷一般的声,“等等,那个信封?” 出声的是余爷爷,叶暖暖几次活动,信封早就慢慢被挪了出来,刚刚准备跳上去时,更是大半掉在了外衣下边,余爷爷眼晴一利,严肃地盯向叶暖暖。 叶暖暖身体一僵,裤腰上的信封啪地落到地上,余爷爷要去捡,叶暖暖飞快地蹲下身抢了过去,“这是我的。” 余爷爷脸上的表情严肃得有些吓人,他看了眼那个信封,那分明就是他用来装钱的信封,那时学校给结账时装钱用的信封,他觉得挺好用,就一直拿它来装零钱,信纸边都有些磨毛了,卷边更是一模一样,怎么可能是叶暖暖的。 “这明明是我爷爷用来放钱的信封,怎么可能是你的。”余喜龄走向前来,指了指被叶暖暖护住的信封,“不信你自己拆开看看。” 叶暖暖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可余爷爷和余喜龄都是一脸笃定,她才终于颤抖着手打开信封。 里头果然是五毛一块的零钱,叶暖暖一愣,把信封远远地往地上一扔,“不是的,明明都是牛皮纸,里边装的怎么会是钱。” 余爷爷皱着眉头把信封捡起来,看了脸惊慌失措了叶暖暖,摇了摇头,“都是牛皮纸信封,确实容易拿错,下次注意就行。“ 余奶奶联想到叶暖暖带着喜安在屋里玩捉迷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叶暖暖吓得不轻的样子,摇了摇头没说话,算了,还是个孩子呢。 “是你!”叶暖暖猛地抬头看向余喜龄,“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要来找魏敢哥哥的信,所以你才会……” 第五十一章 余爷爷和余奶奶是一样的想法,叶暖暖的行为确实不对,但她毕竟是来家里的客人,这件事也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失,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算了,最多以后提醒一下小叶,让她注意一下叶暖暖的教育。 就是余喜龄也没有想到叶暖暖的运气那么寸,竟然翻到了余爷爷放钱的信封,分明这个信封早就旧得起毛边了,就是厚度摸着也不对。 “是她害我!”叶暖暖可没有体会到两老的良苦用心,抬手指着余喜龄,满脸愤恨。 余爷爷和余奶奶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就连余喜山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人赃俱获,叶暖暖开始还坚持说信封是她的呢,竟然还好意思攀扯到余喜龄身上。 余喜龄笑了,“叶暖暖,你脑子没毛病吧,这是我家,我怎么害你?是我让你去翻箱倒柜了,还是我让你偷钱的?” 不管叶暖暖是想偷信还是什么,反正都是偷,她可不像爷爷奶奶,想着小姑娘脸皮薄就网开一面。 正是饭后的点,村里写完作业的孩子们呼朋引伴玩耍,干完一天家务的媳妇们也面带轻松地各家坐坐,余家院坪外本来就有人站着谈天,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不约而同地关注到这边,这会已经隐隐有要聚拢的势头。 叶暖暖有苦说不出,她刚摸到那个信封还没来得及打开看,余喜龄就突然进来,她哪知道那是装钱的,别说就这几十块钱,就是百元大钞她也不稀罕! 可现在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心里也知道没人相信她是来找信的,信封在她手里发现,她现在根本就是百口莫辩。 “啧啧,穿得挺好看的,看不出来啊,居然是个小偷!” “小来偷针,大来偷金,这孩子家长也不管管?” …… 那些人凑在一块儿,不时看这边一眼,叶暖暖混身冷汗直冒,虽然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叶暖暖只觉得她们都在说自己,眼泪瞬间就模糊了视线。 “余喜龄,我跟你拼了!”叶暖暖闷头就往余喜龄那儿冲。 余喜龄重心一移,右腿刚欲抬起,叶暖暖就被余喜山给拉住了,“叶暖暖,你别闹了,赶紧认个错不就完了。” 多大点事,这种时候不赶紧认错,还瞎嚷嚷什么呀,余喜山有些头痛,他原本以为叶暖暖来就是想找喜龄问信的事,没想到她竟然去屋里翻东西。 再说了,他们刚来他就和喜龄出门了,回家就开饭,喜龄怎么害她了,乱翻乱拿东西不说,还张嘴就是瞎话。 “凭什么要我认错!”叶暖暖鼓着眼睛喊。 默默放下脚有些失望的余喜龄沉默了一会,“你要实在认为是我害你,不如我们找人来评评理?老师、公安?你自己选。” 余爷爷失望地摇摇头,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喜山你带着人赶紧回去吧,眼看着天都快黑了。” “你们都欺负我!”叶暖暖眼泪啪啪往下掉,在人群聚拢过来之前,上下掏遍衣服上的兜,把里头的零钱全掏出来往地上一扔,“钱我自己有,我才不稀罕偷你家那点破钱!” 已经有人跨进了余家的院子,叶暖暖扔完钱推开余喜山,头也不回地跑了,来人还被她撞了一下。 “瞅着你家来客就没过来坐了,大山叔,这是?”来的是和余建国同辈的堂亲媳妇,奇怪了看了眼跑走的叶暖暖,又看向余喜龄一家人,视线落到飘落在地的钱上,“啧,钱咋扔地上了?” 余喜龄喊了声婶儿,赶紧蹲下把钱全给捡起来,叶暖暖身上的零花钱居然不少,几张零票子加起来居然有六块多钱,对个学生来讲,这可不是小数目。 “小孩子闹脾气。”余爷爷摆摆手不想多说,招呼人进屋坐,又叮嘱余喜山,“喜山赶紧去把人给追上,别路上出事。” 余喜龄把捡起的钱交给余喜山,让他还给叶暖暖,她们家什么也没损失,拿人家的钱像什么样,余喜山也没推脱,把钱收好了赶紧骑上车追人去了。 看着余喜山远去的背影,余喜龄叹了口气,她不是叶暖暖,有些事情她始终做来,这些钱她完全可以留在手里,找机会当着老师学生的面还给叶暖暖,把叶暖暖头上那顶小偷的帽子扣死,就像上辈子叶暖暖诬陷她偷家里的钱的一样,当着大人邻居的面嚷嚷出来,从此她身上永远背着污名。 “姐姐?”余喜安扯了扯余喜龄的罩衣,仰着小脸疑惑地看着她。 看着余喜安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来,余喜龄微微一笑,把她抱了起来,“明天咱们就要搬到县城去啦,喜安要去和顾辰哥哥道别吗?” 四岁的余喜安已经知道道别的意思了,搬家到县城后,她会有别的玩伴,但不会再有顾辰,大眼睛瞬间盈满了水光,扒在余喜龄肩上小脸埋进脖子里,闷闷地点头。 从杨三叔家里出来,余喜龄愁眉苦脸地抱着油印试卷和批改好的作业本,身后两个小的手拉着手依依不舍,还是余喜龄说会常回来,两个小人儿才挥泪道别。 能不常回来么,她这在家里学,和在学习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蒋思桦不仅会给她布置作业,还会出试卷给她做,就是去了县城也不能松懈。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本来就比其他同学要为难一些,就更不能放松自己。”这是蒋思桦的原话,还有最后一句紧箍咒,“要是期末不能考到年纪前十,下学期必须学校来上学。” 余喜龄早过了老实听话,害怕老师的年纪,但说话的是蒋思桦,她愿意听她的。 看到她抱着试卷回来,余爷爷也很欣慰,张罗着去县城的劲头也足了些,天气渐暖,厚重的棉衣已经换成了夹棉的单衣,余爷爷满心欢喜地盘算着去县城后,第一件事就是送老伴去医院治病。 第二天余建国中午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回老宅来问情况。 昨天叶暖暖回到家里哭得伤心欲绝,问明了情况后,余建国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他和叶听芳从来没有亏待过孩子,零花钱是常常给的,肯定不会眼皮子浅到去偷钱。 还是去老宅那里偷钱! 老宅能有几个钱,余建国想,做豆腐那种活又辛苦又没钱赚,也就他爹老糊涂了才陪着余喜龄那个不孝女瞎胡闹。 后来背着徐招娣母子,叶暖暖偷偷告诉他说是余喜龄陷害她,余建国口里说着不可能,心里倒是隐隐倒是有些信了。 本来昨晚他就要来,可天实在太黑,今早有个例会不能缺席,这一拖,就拖到了中午下班。 结果到了余家老宅,迎接他的是大门上的铁锁,家里没有半个人影,院坪里扫得干干净净,连半点喂鸡的菜叶都没有,倒是旁边的菜园繁盛得很,半颗野菜也没有,整个院子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儿人气。 “你爹妈啊……”余建国去隔壁邻居张家问情况,张大爷拖长了声音,眼睛下下睃着余建国,“你爹妈你问我干嘛?” 余建国尴尬地笑了笑,搓着手又给张大爷开了根烟,又划火柴给他把烟点上,“我这不是不清楚情况么,张叔,您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邻里邻居的谁不知道余家那点破事,张大爷吐了口烟圈,打心眼里看不起余大山家这个大儿子,太不是东西! 出息了有什么用,还不如他在乡下种地的儿子孝顺,看他和余大山一个年纪,他早就享儿孙福了,现在身体好能动就动动,不乐意动儿子媳妇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哪像余大山,一大把年纪还担着担子早出晚归。 不过余大山那老头倒是养了个好孙女,喜龄那孩子不错!不像她爹。 “去县城啦!”张大爷粗声说道,吐了口浓烟,“今天一早搬走的,去县城享福去啦!” 余建国从张家出来,看了眼依旧静悄悄的余家小院,眉头皱得死紧,站了片刻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他问了半天张大爷也不说县城那边的地址,这时候的人都重感情,余爷爷一家搬到县城,具体地方肯定会跟老邻居伙计们说,以后大家伙去县城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看张大爷的神情也知道他是知道的,但他死活不肯说,余建国也没有办法。 清远镇余家,叶暖暖中午没在食堂吃饭,早早就跑了回去,眼巴巴地等着余建国回来,期待着他的好消息。 余喜龄也就会捡着她妈和余叔叔不在的时候欺负她,如果他们在她的身边余喜龄怎么敢! 而且余喜龄有多想得到余叔叔的肯定,叶暖暖是知道的,她一直记得刚搬到镇上和余喜龄一起去上学的时候余喜龄问她,要怎么才能得到余建国的夸奖,叶暖暖还记得当时的回答。 “像我一样,拿一百分考第一名呀!” 她当时这样说,但心里却在嘲笑余喜龄,她爷爷是校长,爸爸妈妈都是高材生,哥哥也聪明得很,她的成绩都得拼了命的学习才能拿到优秀,余喜龄一个乡巴佬,妈妈还是文盲,怎么可能说拿第一就拿第一。 没想到期末就被现实狠狠打了一耳光,余喜龄平时要帮着徐招娣做家务经常缺课,还要带妹妹,但那学期末居然考到了全校第一名,叶暖暖那时候才知道,有些聪明是天生的。 叶暖暖眯了眯眼睛,可惜她要上学,不然就能亲眼看看余喜龄被余叔叔教训时的模样了。 第五十二章 余喜龄搬家了!还搬去县城了! 那她的冤屈怎么办?魏敢哥哥的信她还没有看到呢!叶暖暖狠狠地跺了跺脚,眼里含了满满地一泡眼泪,“叔叔,我没有偷余爷爷的钱。” “我知道,我知道,叔叔是相信你的。”余建国忙安抚叶暖暖,一时都忘记心里那些别扭的情绪。 他没想到,余喜龄那丫头竟然带着老两口去了县城,想到邻居张老头讲话的口气,余建国心里就涌起一股躁火,他这些年自认还是很孝顺的,至少每个月的生活费从来没少过,张老头一个外人,凭什么那样看他。 搬去县城?县城那是她们能去的地方吗?余喜龄那死丫头到底是想干什么,还唆使着老两口跟她一起胡闹,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天高地厚的余喜龄正挽着余奶奶的手,领着她看房子。 临街的小院子,虽然也是平房,但地面铺的是平整的水泥地,不像老家那边都是泥土夯实的地面,跟后世装鸡蛋的黄纸壳一样凹凸不平,院子里还有两个大花坛,种了两颗大桂花树,据说秋天开花能香一整条街。 屋子以前是房主自住,屋子修缮得非常好,房主搬走前还给留了一些简单的家具,省了余喜龄她们不少事。 “这到屋子好。”余奶奶踏了踏地面,还有些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能住上这么好的屋子,走到后院,余奶奶指着一片空地,“这儿咱们种点小菜,眼看着天要暖起来,我得赶紧育些秧苗。” 县城居大不易,柴米油盐,没有一处是不要钱的,余奶奶对此十分忧心,看见屋后的空地立马就琢磨开来。 只要余奶奶同意搬来县城生活,余喜龄就没有不应的,种些菜也好,刚来老人没有熟悉的朋友,有些事做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余爷爷也高兴,他最看中的就是这屋子不潮湿,以后冬天他们两个老的都要好过一些,老寒腿实在是太让人受罪了,不过这儿再好还是家里好,“以后把家里重新翻修一下,肯定比这还舒服。”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余奶奶忙不迭地点头,这屋子好归好,不是自己的总没有家里那样自在。 搬新家自然要撩锅底,看完房子留老两口带着余喜安在屋里归置东西,余喜龄和余喜华一起去市场买菜。 现在做豆腐少不了余喜华,租房的时候余喜龄就定下了,余喜华是要跟着她们一块儿搬的,余家祠堂那边虽然离县城近,但豆腐半夜就得开始做,谁也不放心余喜华一个姑娘赶夜路。 搬新家暖新灶,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能够红红火火,生意兴隆。 余二婶抱着余壮壮,正在灶屋那边探头探脑,对余喜龄能租到这么好一个小院子,心里很是不平,真是钱多得烧的,乡下的小院子多好呀,离县城也不远,非得跑来县里租个院子,租个楼房她也就不说了,居然还是个小平房。 除了干净点,真没哪比得上乡下的。 余喜龄出门的时候提醒了余二婶一声,让她记得去工地喊余二叔和余喜荣来家里吃饭,余二婶嘴上应着,转眼就摸进了老两口的屋里。 这房子平房归平房,总比工地上石绵瓦搭的房子要好,而且三间正房,她听余喜龄的打算,竟然是让喜华这赔钱丫头单独住一间,多大脸啊,她爹她哥还在工地上打地铺呢! “爸,妈,我跟你们商量个事。”余二婶看了看老两口的里屋,啧啧,洋气得咧! 老式的木架子床,半新的三脚立柜上面嵌着一面崭新的镜子,之前的房主家的小孩子砸坏了,这是余喜龄搬进来前新换的,这样时新的柜子就是乡下条件好的人家闺女出嫁,也不一定能有这么好的柜子陪送。 “您们的儿子和大孙子还住在工地的棚子里呢,吃不好睡不好得,正好这有多一间的屋子,要不喊他俩来住着呗。”余二婶搓着手赔笑道。 余二婶想的是余喜华那一间,反正她们堂姐妹三个睡一间屋也没事,不过要是能把老两口这间屋子让出来就更好了,到时候再摆个小铺,她领着壮壮来县城玩,也有个能落脚的地方。 “你看看你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多不安全,有两个男人守在家里,才放心不是。”余二婶一副很为你们着想的样子,期待地看着老两口。 余爷爷和余奶奶对视一眼,余奶奶才看余二婶,她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成,这里没有空的房间了,再说了建业和喜荣不是还要替老板守钢材,住到这里来算怎么回事。” 余二叔和余喜荣为了多挣份工钱,还包了看工地钢材的活,每个月能多二十块钱,这事开了年余二婶就各家炫耀过了。 差点忘了还有这出,余二婶飞快地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守钢材的活和在这里占一个屋子,哪个更划算一些,然后很快做了决定。 “妈,你看你说的,喜龄她们姐妹三个住一个屋不就行了,正好空出一间来,守钢材的事也用不着两人,以后让二哥和喜荣轮班就成。” 这样,钱也赚了屋子也占了,两全。 “喜华那屋是要用来放原材料和工具的。”余奶奶有些心动,却还是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余二婶还想要再说什么,一直不吭声的余爷爷突然放下手里的活看过来,眉头微皱,严肃的脸上带着些不耐,余二婶撇了撇嘴,忍着心里的不快,没急着张口。 男主外女主内,余家也是这样的传统,尤其是这些婆婆妈妈的家事上头,一般都是余奶奶做主,不过余奶奶性子弱好讲话,这些年余二婶没少占便宜,余爷爷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往常不怎么张口,但张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在公婆这里碰了壁,余二婶想着呆会可以跟余喜龄说说看,虽然这丫头也不怎么好说话,可毕竟是个孩子,而且她这也是为了她们好,这么多东西呢,要是招了贼,后悔都来不及。 她要是聪明,就应该同意自己的提议。 直到余喜龄她们买完菜回来,余二婶还在津津有味地打量着屋子,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在县里置上份家业该是有多么美,最好是楼房,她这辈子别说住了,都没去楼房里做过客呢。 见到她们回来,余二婶还没来得及张口,倒是余喜龄奇怪地看着她,“二婶,你还没去工地喊二叔吗?” “哎哟,我都忘了这回事了,看着你弟弟。”余二婶哪里还顾得上心里那些打算,目光划过三轮车上的好几样肉菜,这可是过年都吃不上的好东西啊,赶紧搓了搓裤腿,把余壮壮往余喜华一塞,大步离开。 等到饭菜上桌,余二叔才和余喜荣匆匆赶来,余二婶脸色臭臭地跟在后头。 余喜龄迎上去一看,才发现大堂哥怀里抱着两只纯黑色的小奶狗,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人心都化了。 “狗子长得快,四五个月就能看家,这是我们包工头养的狼狗下的崽子,灵得很。”余二叔见余喜龄喜欢,立马就笑了,“听说你们搬过来,特意跟包工头讨的。” “狗狗,狗狗!”听说有小狗,余喜安和余壮壮都跟了上前,围着余喜荣打转。 余二叔又指了指其中一只,“多要了一只给壮壮玩。” 现在她们搬出来,老家那边就只剩下余二婶带着余壮壮,以前余二叔能那么安心在外头干活,主要也是因为余爷爷和余奶奶能帮着照看家里,他放心。 虽然老家都是本家人,但还是养条狗更放心一些。 余爷爷点头,这样安排倒是不错,饭菜早就桌再说下去就要冷了,余奶奶忙招呼大家入坐。 两个多月的小狗一放到地上,开始还不大敢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两个小的也不敢动,两人两狗就这么对峙着,没一会两只小狗就扭着肥屁股四处嗅嗅起来,还围着喜安的小短腿转了个圈,惊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倒是余壮壮,倒底是个男孩子,又惊又喜的情绪过去后,就撵着下巴处有撮白毛的那只满院子乱窜起来,还想去揪小狗的尾巴。 余二婶板着个脸,一把抱起余壮壮,一巴掌拍到他的屁股上,“吃饭了,逗什么狗呢!父子两个都没脑子,光知道逗猫遛狗不干正事。” 余壮壮刚挤出两滴眼泪正要哭,就被他爸往嘴里塞了块肉丁,吧叽吧叽嚼了两口,不哭了。 “吃饭吃饭。”余二叔尴尬地笑笑,扯了扯余二婶,冲她使了两眼色,余二婶撇开脸都懒得理他。 余二婶的话,余喜龄只当没听见,知道两只小狗已经能吃饭了后,赶紧拌了一碗肉汤饭放在廊下,才进屋吃饭。 “真是没天理了,狗吃得比人都好。”余二婶看了一眼,心气不平地说着风凉话,想到去工地的时候,正好碰到余二叔他们准备开饭,工地有专门的妇女做饭,不知道是工人承包的还是老板请的人,反正那饭菜在余二婶看来,乡下的猪都要比他们吃得好。 一大锅酸菜汤,一盆白菜叶炒白菜梗,米饭灰灰的不知道是陈米还是霉米,余二婶看得心酸,想让余二叔不做的话几次冲上喉头又咽了下去。 她跟余二叔说让他和喜荣搬来和老两口一起住,这死脑筋地居然还不同意,她说一家老小不安全,他转头就给她弄了两只狗来,余二婶这会气得,饭都要吃不下去。 可她这辈子就摊上这么个男人,她能怎么办,余二婶食不知味地扒了两口饭,抬手揉了揉眼睛,“爸,妈,你们都不知道二哥和喜菜在工地里吃些什么,一大锅酸菜汤连点油星都没有,说是白菜炒肉,可那菜盆里连点肉星都见不着,我这心里难受,爸……” “说什么呢!”余二叔赶紧打断余二婶的话,给她挟了一筷子菜,推了推她,“吃饭吃饭。” 余二婶扭过头不理,眼眶都红了,看样子真伤心了,余爷爷叹了口气,好好的燎锅饭怎么就吃不安生,“先吃饭,有话吃完饭再说。” 关于余二叔和大堂哥伙食的问题,余喜龄早就拿出来跟余爷爷和余奶奶商量过了,她说服余奶奶搬来县城的的理由里,有一条就是能更好地改善他们父子的伙食问题。 这事余二婶不提,余爷爷饭后也是要说的,可这个儿媳妇啊……余爷爷摇了摇头,自作聪明贪心不足!好在一颗心都是向着自己小家,那些小算计他也就随她去了。 第五十三章 饭后余喜龄把地方留给长辈,自己领着余喜华去铺子里取她前些日子订做的东西。 豆腐坊要是只做水豆腐是很难维持生计的,除了水豆腐,还有香干、腐竹、油豆腐……等各式各样的豆制品。 之前在家里是小打小闹,就算做出这么多东西,乡下的市场小也卖不出去,但县城不一样,她学艺的豆腐坊还没工张,市场上卖豆腐的两家也只有水豆腐和香干,余喜龄去考察过,除了一家的香干卤得好,其余都是一般。 上辈子她学艺的豆腐坊也没有开张,市场几乎是空白状态,以她的手艺,只要她肯做就决不会滞销。 “家门口我给摆个门板,我和你奶奶守着。”余爷爷也琢磨着,去学校送豆腐,只要十点半前送到,他隔一天跑一趟,一点也不累。 要不是他坚持,余喜龄都想把送豆腐的事和余喜华承担下来。 老人家一辈子劳碌惯了,猛不丁地闲下来,肯定不习惯,余喜龄也怕老两口会不适应,闹着要回去,想了想,没有反对。 余喜龄盘算着,要是徐招娣能来县城帮忙就好了,她是真不愿意看到她对余建国掏心掏肺,余建国回报的却全是欺骗与背叛。 最好余喜山也跟着搬过来,县城的教育资源怎么说都比镇上的要好,余喜山上辈子既然能后继发力考上大学,应该还是有天赋在的,不过被余建国耽误了。 这辈子好好学,未必不能出人头地。 刚重生的时候余喜龄对上辈子的事耿耿于怀,她心眼小,只装得下余喜安一个,但人心不是铁打的,上辈子兄妹多年不是没有感情,她也不忍心让余喜山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现在,要是他们能想通,愿意跟着她,她就勉勉强强地拉她们一把,离了余建国,她们母子四个好好过日子,也能成全余建国和叶听芳双宿双飞的愿望。 房子刚租下的时候,她就去找了徐招娣,可她这个打算才出口,徐招娣就自己先否了,她是决不可能离开余建国的,那怕他是个人渣。 余喜龄很失望,再没提过这事。 余二婶在县里呆了两天,头一天跟着余喜龄堂姐妹俩去市场转了半天,第二天就领着余壮壮四处逛街买东西,第三天早早就回乡下去了。 头天晚上余喜龄问过余二婶,有没有想法来县城摆摊卖豆腐制品,货她这儿都是全的,又是亲婶婶价格好说,就是先拿货后给钱也没问题,可惜余二婶直接就拒绝了。 余二婶和这时代的大部分妇女一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辈子围着男人灶台转,赚钱都是男人的事儿,她有男人有儿子,唯一的女儿也能挣工资,她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大钱没有,小钱从来不缺,余喜华做工的这段时间,手里还有了些闲钱去搓麻将,压根就不愿意出来做苦力。 在她们看来,除了捧铁饭碗的工人,乡下的女人要是抛头露面地打工干活,就是家里男人无能,是自己比不上别人的表现。 “家里还有地呢,不能抛废了,鸡啊猪的,也不能不管。”余二婶笑着推拒,心里却暗暗嗤之以鼻,她男人出息儿女懂事,她只需要照顾好小儿子就行,哪里用得着出来做事,挣那些个辛苦钱。 这些年她其实一直是看不起徐招娣这个妯娌的,没本事拿不住男人,才要自己辛苦挣钱。 本来她也就是提议,余二婶不乐意,余喜龄也没有多劝,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平衡,尤其是经济条件这方面,能免除很多矛盾,不过这终究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到了县城,余喜龄调整了作息时间,豆腐还得是半夜做,不过早上做好豆腐后,她跟余喜华一块儿出摊,九点钟早市过了,姐妹俩再骑着单车去县城的家属区叫卖,大概十点左右就能卖空,吃完午饭再休息。 新的豆腐摊子很快支了起来,市场里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市场口新摆的豆腐摊子,物美价廉种类齐全,香干着色均匀味道浓郁,油豆腐细致绵空内如丝肉,尤其是白嫩嫩的豆腐,无论是炒还是煮都非常鲜嫩。 “哟,这是鲜豆浆?” 三轮车旁边的木桶里乳白色的豆浆还冒着热气,余喜龄笑着拿了海碗舀了一碗豆浆,加了满满一调羹的白糖递了过去,“大娘,尝尝味,一毛五一碗,今天新开张请你喝,您小心烫。” 这时候市场上的早餐还不够丰富,在外头吃早餐的人家其实很少,清远这边又以粉面为主,但一般都是自己家里做,外头有包子铺,素包子五分,酸菜肉末一毛,纯肉包子一毛五,这些还都是那些家里有条件,又没时间做早餐的人才会吃,余喜龄犹豫了好些天,才熬了一桶豆浆打算试试。 余喜龄算了算成本价格,没敢定得太便宜。 刚在路上吃了个包子正是口渴的时候,大娘也没客气,接过碗吹了吹,差不多时小心地喝下一口,浓郁的豆香瞬时涌入口鼻,口感顺滑没有半点颗粒感,大娘咂吧咂吧嘴,三两口就喝完了一碗。 “好喝,这一毛五是有点贵了。”大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好喝是好喝,一毛五一碗顶得上个大肉包了,“给我切两块嫩豆腐。” 余喜龄手脚利落地给大娘把豆腐切上,包好了小心放到大娘的菜篮子里头,“大娘,我这豆浆都是挑上好的黄豆和黑豆现磨的,光过滤就不下三遍,原汁原味没有掺水,糖也是加得足足的,您应该喝出点不同来了吧。” 余喜龄的豆浆里掺了少许黑豆,按照二比一的比例磨出来,比纯黄豆的更香淳,味道更有层次。 大娘的几个儿女媳妇都是双职工,她才四十来岁就内退下来带孙子,日子过得好,以前在省城带外孙时豆浆也没少喝,知道这东西对人的身体好,而且省城的也确实不如这小姑娘的味道香浓,掏出豆腐和两碗豆浆钱交给余喜华,笑道,“你们姐俩小小年纪做生意不容易,大娘不占你们便宜,再给我来一碗,我得给我孙子带一碗,我家就在市场后头,碗等会给你送回来。” “好嘞!”余喜龄满满地又给盛上一碗,加满了糖。 这摊子才摆上就卖出去两碗了?余喜华傻愣愣的,豆浆好喝她知道,从跟着堂妹做豆腐起,她每天早上都会喝一碗,喜龄说美容养颜,她确实觉得自己的皮肤变得女嫩起来,但要她花钱去买她是万万不肯的,太贵了! “真卖出去了?” 余喜龄笑眯眯地给客人称了油豆腐,把钱塞进三轮车肚的木屉子里,“真的。” 不过打大娘走了后,买豆浆的人就不多了,好一会才能卖出一两碗,大多数问了问价格摇摇头就直接走了,有那一毛五分钱去吃个包子多实在,这时候的包子便宜个大,一个顶饱。 好在头天做得并不多,卖到最后桶里剩下的也就四五碗的量,余喜龄并不着急,九点多下余喜龄准备收摊,先前买豆浆的大娘领着几个婶娘笑眯眯地过来,手里都拿了自家的大海碗。 “这是要收摊了啊,豆浆还有没有,便宜点卖给我们呗。”满脸精明的大娘往木桶里看了一眼,发现还有,立马笑了。 余喜龄瞅了眼明显比她家海碗大了一个号的碗,笑眯眯地指着自家海碗,“行啊,这个碗一毛二一碗,不加糖。” 精明大娘横了余喜龄一眼,又笑了,“真是一点利都不让,一毛五,用我自己的碗。” 余喜龄笑着点头,剩下的豆浆就由她们几个瓜分了,再一人添了一勺满满的白糖,顺便定好了明天的量。 现在大家吃东西都讲究一个营养,一个小区里住着,邻里邻居不能老让孩子眼馋别人家的,牛奶喝不起,甜甜的豆浆倒是能供应得上。 “明早记得要来啊,我孙子赶着上小学呢。”精明大妈临走时还嘱咐余喜龄。 余喜龄点头保证一定会准时足量地来摆摊,这几个婶娘大妈才相携着说笑离开,走时还捎带了几样余喜龄摊子上的香干油豆腐之类的。 “全卖光了,太好了!”余喜华兴奋地攥紧了拳头,余喜龄也高兴,豆浆的利润可是其它豆制品的几倍。 要不是人手有限,她特别想弄个小早点摊子,卖豆浆油条,市场附近不仅有学校居民区还有两个小工厂,生意肯定差不了。 不能贪心不能贪心,余喜龄告诫自己要一步一个脚印,这样才能走得踏实。 家里余奶奶心情也好极了,摆了一上午的摊就差不多把街道上的邻居都认全了,余喜安也有了新玩伴,两个小丫头蹲在路边的大树下捉蚂蚁玩。 摊子上的事情都撸顺了,余喜龄就琢磨着要领老两口去医院,余奶奶忍痛偷偷吃止痛药的样子,一直存在她的心底,尤其是上辈子余奶奶没两年就熬不住过,之后余爷爷也没多活几年。 最重要的是,因为她的重生,这辈子很多事发生了改变,现在虽然还不大看得出苗头,但从根本上人生的轨迹就发生了变化,譬如原本夭折的喜安,会变痴傻的余壮壮,还有现在的余喜华,每一天都在发生着变化。 这些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凡事有两面,此消彼长,余喜龄担心有些事情会不受控制,往坏的方面发展,辟如老两口的身体状况。 第五十四章 租房子扩张摊子都投了不少钱进去,余爷爷和余奶奶的意思是等等再去医院,但余喜龄不愿意再等下去,特意挑了天气好的一天,领着两老去了县城汽车站对面的人民医院。 县城里的人民医院只有前后两栋旧楼,进门大堂就是收费窗口和药房,上辈子余喜龄是在医院里泡惯了的,但对余爷爷和余奶奶来说,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处处小心着。 余喜龄她们赶了早,但这时候医院里比她们早的人更多,队伍都排得长长的。 “要不咱们去诊所里瞅瞅算了。”余奶奶心里有些怯,看着窗口挂的牌子,上头的字她是大字不识一个,再板着脸的护士心里就直发憷。 余爷爷紧紧了余奶奶的手,努力压下心底的紧张,“没事,我们跟着喜龄就是。” 余喜龄在挂号的窗号排队,排了近半个小时,才排上号,赶紧挂了号,才从人堆里挤出来,已经是一脑门的热汗,她这会特别庆幸把喜安留给余喜华看着,没把她也带过来。 找人问了内科诊室在哪,余喜龄赶紧领着余爷爷余奶奶上楼,走廊里已经等了不少病人和家属,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好在医生看病的速度不慢,没等多久就轮到了余奶奶。 “姓名,年龄,哪里不舒服……” 今天内科坐诊的听外头的病患说,是管内科的主任,姓章,是个中年男医生,是特别温和让人心安的那种长相,据说特别厉害,这里来看病的大部分都是冲着这位章主任来的。 余喜龄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好,这一般的医生肯定没有主任厉害,现在也没有后世那么多仪器,重要的是医生的经验。 “您老这胃病有几十年了吧。”章主任声音很温柔,一边问一边写病历,听说先前一直在吃中药,又要了药方子仔细看过,听了心肺后才动手开住院单。 一听要住院,余奶奶就不乐意了,她现在每天摆摆小摊,和新认识的街坊聊聊天带带孙女,忙得很,哪里有空闲时间来医院住院。 而且医生也说了这是老毛病,没有大问题,既然没有大问题,那为什么要住院呢? “医生,平时都没事,你给我开点止痛药就行。”余奶奶小心地瞅了眼余喜龄的脸色,冲章主任道。 余喜龄立马板起脸来,“不行,到了医院里就得听医生的。” 她在旁边听着,余奶奶身上可不止胃一处有毛病,那些老年病都缠上了身,平时头晕乏力就是表症,只是胃病最严重而已。 余爷爷也在一旁劝,章主任见做主的是个小姑娘,温和地笑了笑,开了住院单直接就递给了余喜龄,“去缴费,再来找护士安排床位。” 接过住院单,余喜龄看了一眼,好吧,上头的字龙飞凤舞,她一个也不认识。 余奶奶要住院,余爷爷还得检查,想着楼下长长的队伍,余喜龄头皮有些发麻,余爷爷跟她想到了一块儿,赶紧催着她下去办手续,余喜龄叮嘱两老看完病不要乱跑,等她来接他们,赶紧下楼去排队去了。 “您两老的孙女可真孝顺。”章主任看着余喜龄的背影笑,对老人这么耐性又懂事的小姑娘可不多见,顺嘴夸了余喜龄一句,边让余爷爷坐到他跟前来,“您的姓名,年龄……” “那可是,我这孙女,一顶一的好。”余爷爷余奶奶被夸得眉开眼笑。 先前太紧张一直憋着尿,余奶奶这会放松下来,就想去上厕所,章主任亲自喊门口的护士送余奶奶去楼道尽头方便,才着手替余爷爷看诊。 还是和余奶奶一样的流程,只是问着问着章主任的眉头渐渐就皱了起来,听了心肺后,章主任沉凝了几秒,拿出检查单出来,“等您孙女上来,让她领您老人家等会去做两个检查。” 做检查!余爷爷心里一咯噔,看了看章主任的脸色,赔笑道,“怎么就要做检查呢?主任,我身体好着呢,不过做的,你别看我岁月大了,百来斤的担子我挑起来都不费事,也就是我那孙女爱操心,死活让我来医院检查看看。” 话是这样说着,余爷爷眼角却一直在抽,心里空落落地没有底,他可千万不能有事,老婆子,喜龄她们几个小的,可都指着他呢。 “没事,大爷。”章主任笑,“就是些常规的检查,您别担心。” 余爷爷不信,他嘴上硬气,身体不舒服他心里有数,但平时缓缓就能好,他也就没有当回事,他这么大把年纪,医生嘴里说的话他还是能品出几分味来。 这要是检查结果出来,万一一个不好……余爷爷不敢想。 余爷爷握紧了微微颤抖的手,“医生,我跟你商量个事……” 等余喜龄办好住院手续上来,余爷爷和余奶奶已经坐到走廊外头的长凳上等着她了,她赶紧快步迎了上去,看向余爷爷,“爷爷,医生怎么说?” “我就说不要来医院看吧,我身体好着呐,主任说没事,比我年纪小的老头都不见得有我这么好的身体。”余爷爷满脸得意,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腿脚好牙口好,哪哪都好。” 余喜龄心安了大半,赶紧把办好的手续交给一旁的护士,接下来就是安排床位开药,人民医院的床位紧张,余奶奶也只需要白天打针,晚上可以回家休息。 这时候租房子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等上了针,一切安排停当,留余爷爷在病房看护余奶奶,余喜龄看了看时间,赶紧回家做饭。 等余喜龄走了,余奶奶靠着床闭目休息,余爷爷才表情沉重地回了医生办公室。 手里拿着检查单,余爷爷自己去排队交了钱,医院大不识字,指了路也有些找不到地方,老人家磕磕绊绊地挨个问路,自己跑了几个检查室,把检查给做好了。 结果一时半会出来不了,余爷爷坐在医院外头抽了根烟,抹了抹眼晴回了病房。 “爸。”余建国没想到会在医院里遇到余爷爷,手里还拿着脸盆热水瓶,脸盆里还有一袋子精贵的水果,他一脸的诧异,“您怎么会在这儿?” 余爷爷这会心情不好,见余建国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来招呼病人的,当既脸沉了下来,“你老娘在住院,你这是给谁当孝子呢!” 余建国有脸色瞬间就变成猪肝色。 这两天叶暖暖在家里生气,吃不好睡不好,上午上课的时候直接晕倒在了教室里,叶听芳还在娘家回不来,老师通知余建国的时候,他差点没吓死,火急火燎地赶紧请假把人送到了县城医院。 乡下的卫生室他还不敢去,怕那边没药,这才刚刚办好住院手术,去外头买了日用品回来。 “我不知道……”余建国心里有点内疚,他是真不知道余奶奶住院了,“我妈她老人家怎么了?身体没事吧?” 都到医院来住院了,身体能没有事吗? 余爷爷不回话,就那么看着他,余建国脸皮僵了僵,抬了抬卡在腰上的脸盆,“暖暖那孩子身体不好,今天又在学校晕了过去,我刚送她来医院,我……” 唉!余爷爷长叹了口气,没有听余建国说完,摇着头从他身边过去。 心里早就知道能被余建国重视的,也只有叶听芳母女,余爷爷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知道他娘住院,也不急着要跟他来看看,不问问到底是什么病,也不问问钱够不够用,连个普通亲戚都不如。 余建国赶紧把东西送进病房里,叶暖暖这会还没醒,拜托护士给他盯着后,余建国赶紧去找余爷爷和余奶奶。 两间病房隔得并不远,余建国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见余奶奶坐在病床上正和余爷爷说着话,脸上还带着笑,余建国心里陡然松了一口气,赶紧大步走了进去。 “妈。”余建国看了看吊瓶,又看了看余奶奶,见病房里只有余奶奶在看护,余喜龄不见人影,心里不觉涌上怒气,“余喜龄那丫头呢,她怎么不在这里招呼着,你们老两口怎么方便。” 原本看着余建国来,觉得他还算有些良心,面色放缓了的余爷爷,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你怎么来医院了?我没事,你别大惊小怪。”看到余建国,余奶奶脸上有些惊讶,不过心里是开心的,她这才进医院呢,大儿子就匆匆赶了过来,可见他心里还是孝顺的。 余爷爷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我……”余建国一时词穷,想要解释一下原因,可看了余奶奶满脸喜色,到底没有张那个嘴,他伸手摸了摸余奶奶的手,这时候天气还没真正暖起来,打吊水还冷得很。“冷不冷,我去给您买个热水袋抱着吧,这眼看快中午了,想吃什么,我一并买了来。” 还算他有点良心! 听到他这么讲,余奶奶就很开心了,“不冷不冷,浪费那个钱做什么,喜龄回去做饭了,等会就能送过来,你说你也不早一点来,等会凑和着吃一点吧。” 余建国没说他还得去照顾叶暖暖,不可能留下来吃饭,张罗着要去买热水袋,余奶奶坚持不要买的,他便匆匆去找护士借了个热水袋,给余奶奶灌满了热水送过来后,才借口有事先走了。 余奶奶见着余建国是真开心,余爷爷看着余奶奶开心,心里也舒服了一些,送饭来的余喜龄看着余建国,心情就不那么好了。 第五十五章 回去的时候,余喜龄顺道拐去市场买了些新鲜的蔬菜,到家门口正好遇到带着余喜安收摊回来的余喜华,喜安坐在三轮车斗里,嘴里含着糖块,像小仓鼠似的,一看见她就举起手要抱。 余喜龄看了眼三轮车上剩下的豆制品,水豆腐和豆浆都卖空了,簸箩里还有一些卤香干和油豆泡,和平时的销售情况差不多,余喜华也顺嘴跟她说了下今天摆摊的情况,说是来定豆浆的街坊又多了几户。 “爷爷奶奶身体怎么样?”余喜华推着三轮车走在旁边,顺手把余喜龄手里的菜蓝子接过去放进车斗里。 余喜龄脸上带了些轻松的笑意,“爷爷的身体没问题,倒是奶奶的胃病有些严重,不过是老毛病,以后注意养护就行,现在在医院住着,等会我们一起去医院。” 余喜华跟着松了口气,她见过余奶奶胃疼起来的样子,没事就好。 从小他们兄妹几个就被她妈灌输爷爷奶奶偏心的思想,到现在和老两口也亲近不起来,但是这段时间她生活在家里,爷爷奶奶从来没有半点亏待过她,处事公平得很,喜龄喜安有的,从来不会落下她的份,根本就没有偏心,余喜华心里渐渐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大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哪怕亲近不起来,余喜华心里还是非常担心他们的健康状况。 怕老两口在医院里等急了,堂姐妹俩飞快地把饭菜做好,匆匆吃完,收拾了东西便往医院赶。 来的时候余喜龄不仅做好了饭菜一起送过来,还给余奶奶带了热水袋和暖水瓶,怕她冻着,余奶奶开始还舍不得余建国特意给她借来灌水的热水袋,硬是等到水温下来才给余喜龄去还,余喜龄去还护士的热水袋的时候,余爷爷跟着她一块儿出来。 听余爷爷说余建国是因为叶暖暖晕倒才到医院里来,余喜龄挑了挑眉头,没有说什么。 有精力跑到她那儿去找信,怎么才几天就又晕倒了,这离她上次过年那次住院才多久。 叶暖暖的身体确实是不太好弱不经风,但也不至于间隔这么短的时间就犯病,不过想到叶暖暖那想晕就晕的本事,余喜龄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叶暖暖一向很精明,对自己的身体也很看重,不是特殊情况不会轻易糟践自己的身体,就是不知道这次晕倒她又想作什么妖? 联想到她们搬来县城前发生的事,余喜龄觉得余建国很快就会找上她。 “你爸要是因为暖暖那孩子拿错信封的事找你,你让他来找我。”余爷爷也明白余建国的尿性,这要是见不到他们的人,上次那次可能也就算了,这巧不巧地碰上了,他肯定会找来,叶暖暖也不是轻易就能罢休的性子。 余喜龄点点头,心里却想着,等余建国找上门来多不好,她得去探望探望叶暖暖才行,毕竟她是病人不是。 而且以余建国一遇到叶暖暖母女的事就理智全完的德性,余喜龄还真不敢放任余建国去找家里的两个老人,怕气着他们。 医院的病房间大同小异,简陋的三张架子床,床边有个木制的小柜子,配了一张椅子。 还了热水袋,灌满了开水进病房时,余奶奶已经吃得差不多,余喜安乖乖地任余奶奶半搂在怀里,余奶奶自己吃一口,还不时惦记着要喂余喜安一口。 “余喜安,你不知道奶奶生病是不是,还不快下来!”余建国进病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余奶奶手上还扎着吊针,这种情况下余喜安竟然娇气地让老人家给她喂饭,余喜龄就在一边看着。 余喜安被余建国吓得一抖,下意识地就往余奶奶怀里缩,余喜华惊坐而起,怯怯地喊了声大伯,扯了扯站起来挡在床前冷着脸不发一语的余喜龄,想让她喊人。 “爸,妈!你们怎么能这么惯孩子!”余建国满脸地不认同,指着余喜龄,“余喜龄你快把你妹妹抱下来,别让我去揪她。” 余爷爷被他吓了一跳,听到他的话,脸色一沉,把筷子往柜子上一板,“不会说话就滚出去!” “……”余建国。 被训了一嘴的余建国脸色青白一阵,好一会才想起手上拿着的饭盒,想放到柜子上,才发现柜子上已经摆上了饭菜,荤素搭配,比他在医院食堂打了要丰盛得多。 “爸,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担心妈,喜安小不懂事,万一碰着了动了针就坏了。”余建国记得余奶奶在住院,缓了缓语气。 余爷爷表情依旧不好,“你也知道喜安还小,你那么吼她,也不怕吓坏了她,她可是你的嫡亲闺女!喜安小?不懂事?我看你才是不懂事!” 余家三兄妹,余建国对余喜山和余喜龄或许还有一番父女之情,但对余喜安向来十分冷漠,其中的原因,小时候的余喜龄不明白,后来见多的世事的余喜龄才渐渐懂得。 她和余喜山出生的时候,余建国和徐招娣再没有感情,夫妻之间也没有别的龌龊,她们也曾是他们满含期待出生的,但喜安不是。 她和余喜山兄妹两的年龄相差不大,但和喜安却差了八岁半,徐招娣怀上这个小女儿根本就是个意外,她和余建国从他转业回家起,这八年间他们早没有了夫妻生活。 怀余喜安的时候,余建国是不打算要的,是徐招娣坚持才生了下来。 所以,在面对抉择的时候,余建国很轻易地就放弃了余喜安,上辈子喜安夭折,余建国心里有没有内疚余喜龄不知道,但他从没有在她们面前表现过任何伤心的情绪。 记忆深处有些模糊的片段,不知道是真实发生过,还是只是她臆想的画面,她记得是余建国和徐招娣因为喜安而吵架,余建国责怪徐招娣,说喜安是她心机下的产物,他不会认这个女儿。 “我是来送饭的。”余建国脸色由青变黑,心里压着怒气,他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被余爷爷训得跟孙子似的,还是当着孩子的面。 余奶奶刚才就一直在说没事,只是插不上嘴,这会赶紧冲余建国伸手,“你爸就是这臭脾气,你别跟他顶,这是医院食堂的饭吧,老婆子我还从来没有吃过医院的伙食呢。” 余建国把饭盒递了过去,余奶奶高高兴兴地打开饭盒尝了一口,又舀了一勺给余喜安,“喜安是个乖孩子,建国你别总这么凶她,她听话得很。” 喜安不肯张口,眼巴巴地看着余喜龄,余喜龄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她才低头吃余奶奶喂来的饭,大眼晴里水汪汪的让人心疼。 余爷爷叹了口气,他知道余奶奶想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虽然看着余建国还是压不住火气,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余建国在病房里尴尬地站了会,下巴点了点余喜龄,“喜龄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余喜龄没动。 “你爸叫你,快去。”余奶奶推了推余喜龄,不管怎么讲,老人家心里还是希望你们父女是没有隔夜仇的。 给了余爷爷一个放心的眼神,余喜龄跟着余建国出了病房。 “去叶暖暖的病房说。”余喜龄看了眼想把她往楼下带的余建国,抬步就往叶暖暖的病房走去,先前她打开水的时候,路过看到叶暖暖在哪个病房。 余建国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余喜龄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走廊里还有别的病人和多加的床位,余建国不好怒斥拉扯,板着脸跟在她身后。 去暖暖的病房当面说也好,正好让余喜龄当面跟暖暖道个歉。 叶暖暖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醒了,不然余建国也不能放心去食堂打饭,这会正垫着枕头靠在床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白粥。 醒来的时候她听余建国说了,余家两个老不死的也在医院里。 她正想着事,猛不丁地见到余喜龄,叶暖暖跟见了鬼似的,手里的粥差点儿直接撒到病床上,“你,你怎么在这里?” 跟在后头的余建国忙推开余喜龄,一个箭步冲上去替叶暖暖把粥稳住,满脸担心地说她,“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这粥可是烫的,要是烫着了怎么办!” 余喜龄撇撇嘴,懒得看他们“父女情深”的模样,双手抱臂,“有什么话,直接就在这里说吧。” 听到余喜龄开口,余建国的脸色沉下来,问她,“我本来就要去找你,你说说你冤枉暖暖……拿家里的钱是怎么一回事?” 拿?余喜龄挑高眉头,目光扫了眼病房里的病人家属,一看就知道余建国在顾忌着什么,方才在那边病房里,他可是半点也没替她们姐妹考虑。 “你是说叶暖暖偷东西的事?”余喜龄声音清脆,话音一落,病房里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叶暖暖心口一颤眼眶迅速变红,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眼泪,倒打一耙,“喜龄,我一直拿你当姐姐的,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平时就算了,现在当着余爸爸的面,你怎么还能张嘴就说谎话。” 好死不死,余喜龄比叶暖暖恰好大了个几天,而余爸爸这是称呼,是叶暖暖惯常在余喜龄面前爱用的称呼,当然偶尔在想要某样东西的时候,她也会这样甜甜地哄着余建国。 她记得余喜龄一直很介意,但现在……余喜龄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第五十六章 因为偷错信封的事,叶暖暖最近心理压力有些大,余家祠堂的孩子也是在镇上上学的,虽然她不认为自己错了,但也怕事情传到学校,到时候影响她有老师和同学心里的形象,当然也存了让余建国心疼的心思,才没有好好吃饭。 现在她成功地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却没想到会遇到余喜龄,余建国还把余喜龄弄到病房里来了,难道不应该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好好教训余喜龄一顿么。 她私心里,并不愿意把这事张扬得人尽皆知。 病人里这么多人,万一余喜龄乱说呢,叶暖暖脑子转得飞快,现在她要是不主动点,身边的人肯定要被余喜龄误导。 不过短短瞬间,叶暖暖就眼泪汪汪起来,看着十分可怜,她看向余喜龄,眼里满是委屈,“你让我去房间里拿信封,又不讲明白放在哪里,我一时拿错,结果你和余爷爷却冤枉我,还好有余爸爸相信我。” 叶暖暖上下打量着余喜龄,视线突然落到她手腕上的手表上,表情瞬间扭曲,余喜龄怎么会有手表!难道是哥哥骗她,余喜龄根本没去还存折! 肯定是这样,不然余喜龄怎么可能有钱买手表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她自然会去找爷爷亲自问清楚,现在她满脸惊讶,“每个月余爸爸给我的零花钱不下三十块,我不缺钱花,余爷爷赚钱不容易,我怎么可能会惦记他的辛苦钱,倒是你,你手上的手表是怎么回事儿,该不会是偷的吧!” 众人先是因为叶暖暖的零花钱惊了一些,目光又转向余喜龄手腕上的表。 余喜龄手腕处的手表亮晶晶地十分显眼,有那识货的人一眼就认了出来,竟然是梅花女士手表,这可是瑞士的进口手机,商场里这个牌子的手表一块最少得二两八,余喜龄手这块还有单历显示功能,肯定不止这个价。 这时候不像后世假货横行,高仿遍地,她手里这块手表肯是真货,但是余喜龄只不过是个半大年纪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用得上这么好的手表,看她的衣着打扮,家里也不像是特别富裕的,县城里的工人,除去每个月的吃用,想买块国产的普通手表,都要攒好几个月的钱呢。 病房里看余喜龄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起来,余建国脸色瞬间黑沉,眼里满是失望,真是胆大包天,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敢去偷东西。 余喜龄哪里来的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家里也没有亲戚买来送她,唯一的渠道,除了偷还有什么! 想到她书书不念,不听他的话,一意孤行要来做生意,结交的还是杨老三那个下皮的人,学坏在余建国的眼里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抬手看了看手表,余喜龄扬唇一笑,“我的东西,没有必要向你交待来历,总不能你看别人有点好东西,就怀疑他是偷的吧,你硬觉得是偷的,我也没办法,你大可以直接去报公安,我等着。” 这时候的人都怕公安,不是要人命的事都不大愿意往局子的方向去,余喜龄的话一出口,大家就默默地收回了视线,她说得也是,穿着不好又不能代表什么,就不兴人攒上一两年的钱就为了块手表么,这样的事情也不罕见。 不过梅花牌的……这姑娘倒是有些过份奢侈了。 叶暖暖嘴角微抽,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余喜龄会变成这会个混不吝的性子,她们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是很介意这种事情吗? 她们班上有个同学负责收班费,结果班费丢了,大家随便说了几句,她就差点羞死在教室里,怎么余喜龄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还有她对余叔叔,真的没有半点父女之情?叶暖暖不信,仔细观察余喜龄的表情,发现她偶尔看向余建国的眼神,隐隐含着不耐与轻鄙。 怎么会这样! 叶暖暖下意识地觉得不好起来,她知道余喜龄变了,但不知道她会变成这么彻底。 “至于你偷钱的事儿,我可不知道什么信封。”余喜龄闲闲地看着叶暖暖,眼里带着漠然的笑意,“你难道不是直接偷了钱,准备溜走的时候,被我爷爷发现,还坚持说那是你的东西,这些可都是有证人的,要不要我请个人来替你作证。” 张嘴说瞎话而已,谁不会讲。 叶暖暖纯瞎编,那天的事对她来讲虽然是个误会,但多少还是会心虚,余喜龄说得半真半假且底气十足,病房里的家属们,看看叶暖暖又看看余喜龄,视线又落到余建国身上。 “证人都是你家邻居,肯定要帮你!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叶暖暖委屈地扭过脸,低声嘟囔一句。 “你别狡辩,事情我都弄清楚了,你现在跟暖暖道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被人当唱大戏地看着,余建国心生不耐,皱着眉头直接让余喜龄道歉。 再让她讲下去,暖暖这小偷的名声都要被她给定死了,余建国自然是不允许的。 这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给她定罪了,余喜龄挑起眉头,眼里满是戏虐,“叶暖暖,你现在向我道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果你不道歉,我现在就去找公安来,咱们把这事好好弄个明白,省得有人总觉得我冤枉欺负你。” “余爸爸,你看看她!”叶暖暖怎么肯道歉,现在道歉不就是当着外人的面承认了吗!她才不要这么丢脸。 余建国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脸看向余喜龄,“现在马上给暖暖道歉,我管不了你这个不孝女,喜安我是有权利领回去养的,你也可以找公安看看,是让她跟着你一个未成年的姐姐好,还是跟着父母强。” “余建国!”余爷爷担心,找了过来,进门就听到余建国威胁余喜龄的话,当即气得手都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余喜龄心口猛地一抽,垂下眼眸默了两秒,再抬起头来眼里的戏虐已经全部收起,她搀扶住余爷爷,“爷爷,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再看向余建国里,眼里满是戾气,“你可以试试,到时候是喜安先被你领回去快,还是叶家母女见阎王更快。” 或许是她眼里的戾气太盛,余建国哽得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就连叶暖暖触到她的目光也猛地一惊,再不敢抬头看她,余建国气笑了,“你威胁我!” 余喜龄无所谓地笑笑,“是。” 病房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余喜龄说的是真心话,她这辈子现在唯一的软肋就是喜安,就连余爷爷余奶奶都不是,如果余建国敢动喜安,她一点也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过了好一会,隔壁陪床的老阿姨突然笑着开了口,“这嘴唇总有磕着牙齿的时候,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没事啦没事啦,小姑娘你也别说气话,大家各退一步,啊。” “老人家,你也别生气,这人在气头上,说的话都当不得真。” 余爷爷闭了闭眼,长缓了一口气,“让你们看笑话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老阿姨忙摆手,其余人也尴尬地笑了笑,移开目光,余喜龄冲老阿姨笑笑,对余建国和叶暖暖连个眼神都欠奉,搀着余爷爷慢慢出了病房。 余爷爷的手颤抖得很厉害,她怕他老人家受不住,出了病房,余喜龄心里陡然涌起巨大的心酸和委屈,余建国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和下限。 “喜龄啊……”余爷爷嗓子哑得厉害,粗老的大手连连拍着余喜龄的手,一肚子话想说却半天都说不出来。 孩子这是被逼到了什么份上,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爷爷,我没事。”余喜龄压下涌上来的情绪,安抚地冲余爷爷笑笑,“我不会允许他把喜安带走的,你放心。” 余爷爷拽住余喜龄的手,力气一点点变大,眼里满是担心,“喜龄啊,你可别做傻事,万事有爷爷呢。” “嗯。”余喜龄点头,心里却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法律上来讲,余建国和徐招娣确实是她们的法定监护人,有些事情,如果余建国真想从中作梗,她也没有办法,眼看着过两年喜安就要入学,她不得不提前打算起来。 也不知道喜安上户口没有,余喜龄眉头皱起来,家里的户口本她从来没见过,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分户,就算不单独立户,能把她和喜安迁到余爷爷名下也可以,想到她们和余建国在同一个户口本,余喜龄就觉得混身不自在。 余爷爷也满心愁绪,检查出来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万一……余爷爷摇了摇头,不能有万一,他在的时候还能护着她们姐妹一二,等他走了,孩子才是真正地可怜,他得撑着,至少得等喜龄这孩子真正成人才能放心。 祖孙两个各怀心里,进了病房却都端起笑来,故作轻松,好在余奶奶对他们两个都很放心,只简单问了下叶暖暖那边的情况,便陪着喜安玩起来。 第五十七章 到最后叶暖暖的目的还是没有达到,那天之后,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余建国再没提过替她讨回公道的话。 这些天,叶暖暖觉得病房里的人看她的目光都怪怪的,她倒是想换病房,可医院也不是余建国开的,床位本来就紧张,她只能憋屈地住着,好在医院里病人流动性大,没几天病房里的人都换得差不多了。 想到自己白白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叶暖暖心里怎么可能会甘心,可是她和叶暖暖几次交锋下来,就没有哪一次占到便宜的。 而且……她总觉得余喜龄现在有些可怕,那天余喜龄说要送她和她妈去见阎王,叶暖暖想在回想起来,混身都还有些发凉。 余喜龄到底怎么了,难不成是鬼上身了? 叶暖暖在医院的时候,趴在暗处偷偷观察过,余喜龄是有影子的,那就肯定不是鬼了,可是余喜龄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左想右想这亏她还是不能白吃,她得想法子还回去才行,还有魏敢为什么给余喜龄写信,而不给她写信! 叶暖暖趁着住院的机会,找乔志梁软磨硬泡,硬是要到了魏敢在京城的地址,立马写了封长长的信过去,向魏敢告状。 他肯定是不知道余喜龄的真面目,才会被她骗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魏敢上当受骗。 信写好后,叶暖暖不放心把信交给乔志梁,硬是让余建国替她买了邮票,自己贴上亲自投到了邮箱里,从信塞进邮筒里的那一刻起,叶暖暖就已经掰着手指头开始期待起魏敢的回信。 可惜这一等,直到她出院,暑假都要来了她都没有等到。 乔志梁从叶暖暖嘴里知道余奶奶住院的事情,立马就买了水果去旁边病房探病,结果到的时候,病床上躺的是另外的病患,余奶奶早打完针回去了。 现在余奶奶每天早上出摊到九点,就由余爷爷陪着来医院打针,一般情况下打完针就可以直接回家,正好赶上午饭。 街道上大部分人家都是职工家庭,其中又以双职工居多,大部分孩子们由爷爷奶奶带着,还有一部分家长在上班,又没有老人在的,就直接托给街尾一个阿姨,算不上幼儿园,就是个临时管孩子的地方。 余喜龄仔细打听过,这位阿姨是老街坊,性子温和喜欢孩子,带孩子带了几年了,在街道上十分有口碑,余爷爷老两口去医院的那段时间里,余喜安就暂时放在这个阿姨这里,拜托她管着。 这里小朋友多,还有阿姨做的可口点心,喜安每天爷爷奶奶收摊时,就乖乖地坐在门坎上,等着去阿姨家。 乔志梁白天要上课,只能趁着午休时间来探望叶暖暖,每次他来的时候乔爷爷乔奶奶已经离开,叶暖暖住院的这段时间,他竟然一次也没有遇上过余喜龄。 “哥,你那么关心余喜龄干嘛!”叶暖暖跟乔志梁的感情一般,普通的兄妹关系,毕竟两人分别跟着亲妈和爷爷生活,不过看乔志梁那么惦记余喜龄,叶暖暖心里还是有些吃味,这可是她哥! 要知道过年的时候,乔志梁可是仔细叮嘱过她,开学不许欺负余喜龄来着,不然就要断了她的零花钱,叶暖暖虽然憋屈,但还是忍下了,反正余喜龄胆子小,就算被欺负了也不敢说。 没想到余喜龄胆子变大了,却没再去学校上学,叶暖暖冷哼一声,余喜龄居然蠢到不去上学,以后会沦落到什么样子,她都能预想得到。 跟余喜龄那个文盲妈一样,到了年纪就嫁人,生个讨人嫌的孩子,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这样想着,叶暖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跟余喜龄置气,但她心里就是气不过,以前只有她欺负余喜龄的份,哪里像现在,被人打了一巴掌,手举起来却有重重阻力阻止她还回去,让她觉得分外憋屈。 乔志梁皱眉,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到叶暖暖手里,提起书包,“我回去上课了。” “哥!哥!乔志梁!”叶暖暖气死了,刚扬起手里的苹果,就察觉到旁人不赞同的目光,讪讪地收回了手,瞪了眼乔志梁离开的方向,愤愤地在苹果上狠狠咬了一口。 …… “小叶,你的电话。” 叶听芳在饭店里做了一天工,累得整条手臂都抬不起来,又累又饿只想赶紧回租的房子躺着,路过街口的南食店时,涂着大红色口红的老板粮探出头来冲她喊。 知道这里电话的只有暖暖,叶听芳愣了愣,压下心里的烦躁,抿了抿耳边的碎发,露出温婉的淡笑,慢步走进南食店里。 南食店老板娘眼带羡慕地看了叶听芳一眼,真是个有气质的女人,把话筒递给她,“你家闺女真是孝顺,两天一个电话,说话也甜,什么时候领她来玩一玩。” “有机会的。”叶听芳淡淡一笑,贴进话筒,“喂。” “妈!”叶暖暖眼窝一酸,带着哭腔喊了声妈,委屈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什么时候回去!叶听芳也在问自己,这样天不亮就出去做工,天黑才收工回来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叶听芳心里发苦,早知道学校的事只是一场泡影,她当时就不撒谎了,现在上不上下不下,两边都回不去。 她身上带的钱不多,留在这里要生活,娘家靠不上,她只能出去做工,她没学历,又没工作经验,年纪还大了,一般的工作都看不上她,好不容易找了个洗碗的活干,却是天不亮就要出门,晚上八点才能下班回家,好在只有饭点的那阵忙,又在后厨没人看得见。 这么累的工作,一个月才十八块钱,都没有在家做手工活时的多,那些活还大半是徐招娣母女替她做完的。 可她现在根本就回不去,回去了她要怎么跟余建国解释,当时为了不让别人起疑心,她跟街坊邻居也是透了点口风的,这才一个月不到就回去,根本就说不通,如果借口不放心回去看一眼,终归还是要回来,倒不如先老实呆着。 “等你姥姥身体好些了,我就回去。”叶听芳面色平静地听叶暖暖告完状,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你在家好好学习,什么也别想,等妈妈回去再替你讨回公道。” 叶暖暖对叶听芳十分信任,她抹干眼泪,“好,妈妈,余叔叔前些天问我能不能联系上你,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叶听芳沉默了一会,她先前留着余建国的那个电话是打不通的,她前段时间也不太想联系他,不过也差不多到时候让他找到自己了,“他要是再问,你就把这个电话给他,让他也是这个点打过来。” “好,妈妈你早点回去休息。”叶暖暖知道叶听芳找了工作很辛苦,再加上电话费不便宜,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叶听芳笑了挂断电话,在南食店买一把挂面才拖着疲惫的步子往租处走。 “也是个可怜人。”老板娘眼里的羡慕收起,看叶听芳的目光带了点同情,虽然长得好气质好,可是命不好啊,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现在老娘身体不好家门都进不了,还得自己努力干活挣钱,这样一想,她男人听话公婆好相处,也没什么好羡慕人家的。 余建国听到叶听芳的近况,恨不得立马去把人给接回来,“再重男轻女也不能把你赶出家门啊!” 万幸她有学历,能找到个文职工作,虽然是只做几个月的临时工,但也不错了,就是部门同时勾心斗角得厉害,余建国自己是坐办公室的,对此深有体会。 “没事。”叶听芳疲惫的笑通过电话传到余建国耳里,顿时让他心疼不已,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安慰他说没事。 叶家那个老太太有多难缠,余建国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叶听芳一直不回娘家,就是因为这个老太太从中作梗,好不容易回去尽孝,居然还被赶了出去。 这些年叶听芳没回家,可每个月的钱从没断过娘家那边,一片孝心余建国可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她这么努力干活也是为了给叶母出她做为女儿应出的那一部分医药费。 想到这里,余建国越发感受到叶听芳的为难,“要不,你那工作就不要再做了,我给你汇点钱过去,不够了你就给我打电话。” 叶听芳把冲到喉咙口的“好”字生生咽了回去,她现在不能收余建国的钱,收了没有什么意义不说,还不利于维护她的形象,声音微哑,“不用,我现在挺好的,同事也十分照顾我,等我妈身体好些了我就回去,暖暖还要你多照顾,这孩子任性,你别纵着她。” 提起叶暖暖,余建国就不由自主地心虚,都是他没本事,被余喜龄那个不孝女给拿住了,才会让暖暖受那么大的委屈。 “这事是暖暖不对,她拿错了东西,就是她的错,你别去说喜龄。”叶听芳隐含着疲惫的声音一如往昔地温柔,听到她还在替余喜龄说话,余建国就止不住生气。 叶听芳做为长辈对余喜龄可以说得上是尽心尽力了,现在都还在替她讲话,可余喜龄呢,不知天高地厚,不把长辈放在眼里的东西! “你还替她说好话,哎!”余建国长叹一口气,不再提余喜龄,转而叮嘱叶听芳在外头万事小心,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他讲。 挂完电话,两人都守着电话好一阵,才各自离开。 第五十八章 天气渐暖,余奶奶也出院了,之后只需要定期去医院复诊,按时拿药吃药,保持愉快的心情即可。 “终于是出来了。”余奶奶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腿,十分感慨了走出医院大门。“以后我是再也不要来了。” 住一次院,看到的见到的可不少,余奶奶瞅了瞅忙前忙后的两个大孙女,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这段时间他们老两口可算是见了不少世态炎凉,以前在村里顶多是哪个子女不孝顺,可还有他们这些老伙计陪着呢,再不济闹上公社,子女们也不敢不管爹妈。 可在医院里,独身的老头老太太实在是太多了,人老了脑子迟缓动作不麻利,有的还耳背眼花有老人味儿,没少被人嫌弃呵斥,那些自个来看病的,就更不用提了,年轻人看着烦,动辄吼骂,他们老的看着心酸。 如果不是有余喜龄和余喜华在医院里交换着守着,他们老两口比起那些老头老太太又能好到哪儿去,别说上上下下地做化验了,就连开水房都不知道朝哪开。 “您和爷爷好好保重身体,吃好睡好,就再不用来了。”得到医生肯定的诊断,余喜龄心里格外地心安。 老人身体好了,余喜龄的精力就完全投入到了自己的小摊子上来,除了日渐丰富的豆制品,豆浆另外摆了个摊子出来,加上的油条和葱油饼,早餐摊刚摆了四五天,利润那块几乎和豆制口齐平了。 家底子还是太薄,这次余奶奶住院,几乎掏空了余喜龄的家底,吃的用的药都是最好最对症的,为了补充营养,每天鱼肉不断,要不是每天有摊子的现金撑着,根本就维持不下去。 所以还得要努力挣钱,不管什么时候,钱都是人最大的安全感。 原本打算一步一个脚印的余喜龄,咬着牙把徐招娣给她的钱垫上,支起了个简陋的早餐摊子。 “喜龄。”乔志梁提着菜篮子站在余喜龄的摊子前,静静地看着她上下忙碌。 为了出摊,余喜龄穿了件靛蓝底白花的罩衣,胸前挂着件洗得微微褪色的干净围裙,半长的头发扎了两个羊角辫搭在肩膀上,招呼客人的声音格外清脆,动作麻利,舀豆浆添糖一气呵成。 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不错,生气勃发的样子格外动人,来摊子上的客人似乎大多是熟客,等吃的时候还会和余喜龄搭两句话,她偶尔回应一笑,唇红齿白,明眸善睐。 可是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好好学习的时候,可余喜龄却早早地因为生活所迫,出去摆摊。 余喜龄没料到乔志梁会突然出现在摊子上,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想起今天是周末,乔志梁不需要上学,每周末不用上课,他都是早起出来买菜,上周末余喜龄也见到了他。 “诶,你先坐一下。”余喜龄边给客人装油条,边招呼乔志梁。 豆制品的生意不错,但明显地早餐生意要更好,余喜龄她们进市场是交了管理费的,市场还划了块地方给她们摆摊,从早餐生意做起后,余喜龄就回乡托人做了几套小木桌椅,可供客人坐一坐。 油条有些供不应求,急着去上班的客人,直接买了豆浆就去包子铺买包子,等到上班的点一过,早餐摊子就闲了下来。 来买菜的阿姨奶奶们舍不得在外头买早餐,都是在家里自己做了吃。 余喜龄在乔志梁面前放下一份豆浆和油条,乔志梁出门的时候只喝了一碗白粥,当真不饱肚子,也不客气,拿起油条就吃起来,余喜龄做的油条没有加明矾,用的也是干净油,不过面发酵得好,炸出来的油条略微蓬松,外表酥脆内里绵软密实,份量十分实在。 一口咬下去,刚出锅的油条脆脆的,就着浓香的豆浆更是一绝,三两口乔志梁就吃完了一根。 “比我们学校外头的味道要好。”乔志梁满足地又喝了口豆浆,油条凉得快,再吃下一根时已经微冷,冷掉的油条味道也很好,乔志梁无师自通地把油条撕下来泡下豆浆里,吃得津津有味。 没有什么比顾客吃得满足,更让厨师开心的事了。 “爷爷想吃你家的豆腐。”乔志梁坚持付了早餐的钱,又让余喜龄给他切了两块豆腐,“爷爷让你有时间去家里吃饭。” 虽然知道余喜龄不会去,乔志梁还是提了一嘴,乔爷爷其实一直想问问余喜龄上学的事,再好好劝一劝她。 余喜龄点头,把豆腐放进他的菜篮子里,“有机会会去的。” 摊子上来了客人,余喜华一个人忙不过来,余喜龄很快便投入到生意中去,乔志梁要摊子边站了一会,才离开。 余喜龄看着他远处的背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原本都做好了准备,乔志梁要来质问她叶暖暖的事的,没想到乔志梁什么也没问,上周末来买了豆腐就走,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今天倒是留下了吃了早餐,也没有问起那件事。 难道是叶暖暖没有跟他告状? 也有这个可能,这么丢脸的事,叶暖暖大概不愿意和乔志梁说的吧,她们兄妹的感情,比她和余喜山的感情都不如,上辈子她和余喜山经常打架,但叶暖暖和乔志梁兄妹之间却十分冷漠。 奇怪,现在乔志梁对叶暖暖虽然说不上特别好,但也不错,上辈子他们的兄妹关系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乔志梁上辈子是什么时候到叶听芳身后生活的?余喜龄皱着眉头细想,却有些想不起来,徐招娣生病的的那段时间,她很少会去叶家,等徐招娣病逝后,叶听芳会经常来余家照顾她们兄妹,却从来没有让她们去过镇上的叶家小院。 等她再到叶家的时候,乔志梁已经在了。 大概上辈子乔爷爷走了的时间和徐招娣差不太多,不然以乔志梁不可能会跟徐招娣生活,乔爷爷不会同意,乔家的长辈们也不会同意。 余喜龄记得,乔志梁在县城当老师的姑姑,一直想把他们兄妹接回县城抚养,是后来余建国和叶听芳结婚搬回了县城,才再没提起这件事。 乔爷爷有严重的冠心病,前年已经做过的手术,这事余喜龄知道,就是知道才会觉得无力,乔爷爷这样的身体状况,就算去医院用最好的药,也无法弥补,不像余奶奶,以前是因为穷,从来没有到医院看过病,全靠自己强撑着。 乔爷爷是个好人,余喜龄希望他能长命百岁,但重生不是万能的,她能尽最大的努力改善家人的生活,改变身边人的命运,却无法阻止正常的生老病死,包括余爷爷余奶奶…… “收摊了。”余喜华伸手在余喜龄眼前晃了晃,余喜龄才回过神来,小煤炉和油锅都被余喜龄搬到三轮车上了,桌椅也收起来寄放到了对面的铺子里,“你回家歇着吧,今天我去小区里卖豆腐。” 收摊后去各小区卖豆腐,余喜龄和余喜龄是一天一轮的,不过今天余喜龄明显就不在状态,余喜华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余喜龄不同意,可最后还是没有挣得过余喜华,只能老实回家呆着。 “喜华越来越有姐姐样了。”余奶奶还坐在门口守摊,见余喜龄回来,立马把她赶回屋里睡觉,余喜安也不和小伙伴们玩了,小尾巴似地缀着余喜龄的后头进了院子。 余喜龄家的小豆腐摊,已经变成了街坊聚集的八卦阵地,每天都有几个老奶奶搬着凳子做在一边闲话,要是遇到路过要买豆腐的,还都帮着吆喝夸赞几句。 “您这两个孙女,一个比一个能干,享福啊。”老太太们都很羡慕,余喜龄和余喜华可是半夜里就开始做豆腐,做豆腐声音并不吵,不过人老人觉少,有时候睡不着,细细听着还是能听到些声音。 这年头能像余家姐妹俩这么能吃苦的年轻孩子已经不多了,余奶奶听得满脸是笑,心里止不住地高兴。 等到余喜华回来,院子外的老太太们不减反增,余奶奶泡了芝麻豆子茶,一个个脸上眉飞色舞地,不知道又是在讲哪一家的头话。 “你家孙女都回了,也差不多回家准备午饭了,给我切块豆腐带回去添个菜。”见着了年轻姑娘,老太太们立又哄笑着散了,那些老娘们的风流韵事,不适合讲给小年轻们听。 余喜华不用余奶奶动手,动作利落地大大地切了块豆腐给人捎上。 “快进屋歇着,累得够呛了吧。”余喜华比余喜龄更拼命,要不是余喜龄坚持一人一天轮班,她恨不得自己把这活全给包了,都是一样的孙女,余奶奶自然也是心疼的。 余喜华笑脸上梨窝深深,“不累。” 不过还是推着三轮车进了小院,不能在门口挡路不是。 等余喜华进了院子,老太太提溜着自己的椅子,突然凑近余奶奶,“老姐妹,你家这个大孙女满十八了吧,真是个俊俏又能干的好姑娘,我给她说个对象你看成不成?” 余喜华这个年纪,在乡下早应该结婚了的,不过余二叔家里余二婶做主,余奶奶着急却也有心无力,现在搬到了县城,二儿媳妇倒是松了口,意思是有好的可以给喜华相一相。 不过这么多年,余奶奶对余二婶说的话可不怎么放心,她这瞅着千好万好,万一孩子们处上了有了感情,二儿媳妇又不同意怎么办,不管好不好,最后肯定要落埋怨的。 “放心,不是我家什么亲戚,就是咱们这街坊,是个好后生。”老太太自然看出余奶奶的犹豫,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这个媒人给介绍自家亲戚,说话会不公道,立马笑着解释。 “就是街尾许家,今年二十五,当兵的……” 第五十九章 上西塘街道上的许家十分出名,余喜龄一家人搬过来的时候就听说了这家人的事迹,听说许父许母早年都是干革命的,几个孩子都是在根据地出生,不过当时条件恶劣,孩子夭折的夭折,流失在外的流失,仅剩个最小的一根独苗,也在十八岁那年参了军。 许峥是遗腹子,他还在娘胎的时候,父亲就牺牲了,出生后没多久,母亲辗转将他送回老家奶奶身边,便马不停蹄地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没一年就在一场特别行动中光荣牺牲,许家一门两烈士,十分受人尊敬。 人如其名,许峥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除了在当兵这件事上格外坚持,对许家奶奶和大姑一家,特别孝顺听话。 长得也不赖,人品性格是真好,邻居老太太给余喜华介绍他,是真心觉得余喜华是个长相出挑又能干的好姑娘,至于学历,讲实话她们这些老一辈都是不大在意这些的,重要的是姑娘本身的人品能力。 “这事,我得先跟我二媳妇提一提。”听到说的是许峥,余奶奶心里就先动摇了,确实是个好孩子。 老太太对许峥很有信心,笑眯眯地点头,“行,我等你的好消息。” 现在许峥还在部队,这事也不着急,问问人姑娘亲妈的意见也是正常的,婆媳难相处,老太太自己也有媳妇,自然知道余奶奶的难处。 余二婶现在隔些天就会领着余壮壮来城里,送些家里的新鲜蔬菜来,很快就知道了有人给余喜华介绍对象的事儿,心里得意不已,还是她的女儿养得好,命好能嫁到城里来。 “当兵的?”余二婶心里犹豫不定,这些年可不像以前,当兵的吃香,现在挑女婿的都比较生意在国企捧铁饭碗的,里外都光鲜。 家里余建国就是当兵的,以前徐招娣的日子可不好过,一个人要顾着两个老的,家里的地全是她一个人看管,几亩地除草打农药春种夏收双抢都是她一个女人的活,后来还要自己养孩子,日子有多苦余二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是重男轻女,但余喜华怎么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能嫁得好自然是最好了,她总不至于坏心眼地给她挑个光有钱的坏男人,她又不是后妈。 不过转念一想当兵的也不差,看余建国就知道,每个月有津贴养家大概是不成问题,以后转业混得肯定也不能比余建业差,许家爹妈好歹是烈士呢,国家总要照顾照顾吧。 这样想着,余二婶心里的疑虑就去掉了大半,不过还是留了点儿余地,“那就先见见吧,处不处得上,还得看喜华自个。” 余喜龄知道相亲这回事的时候,许家奶奶和许家大姑已经上门见过余二婶和余喜华了。 “你们这算是怎么回事?相亲还是相家长?”余喜龄也是这时候过去的人,对相亲一点儿也不排斥,甚至心里年龄到了一定的年纪,觉得相亲比自由变爱要靠谱得多。 不过像许家和余二婶这样的相法,她还真没见过,男方都不在,就这么相上了? “我也不知道。”余喜华闷闷的,低着头搅动着铁锅里的豆浆,现在做豆腐的主要任务落到了她的身上,余喜龄主要负责揉面醒面,做香干和油豆腐这些。 许家老太太看样子似乎还挺中意她的,就是许大姑对她还有些挑剔,离开时给了许峥的地址给她,让她有空就给对方写信,可……余喜华失落地低下头,她跟着喜龄学写学算,到现在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简单的数字,怎么写信? 难道媒人介绍的时候,没有给许家讲清楚吗?许大姑这样是什么意思,让她知难而退? “喜华姐,你这事你自己得立住了,你这不算相亲,得你和对方正式见面,确定能处的时候再说,可别傻乎乎地听了许家人几句话,就把对方当对象看。”余喜龄这不算杞人忧天,农村里被对方家庭几句好话哄着的姑娘可不少,婚前就先给人家当牛做马的更多。 余喜华勤劳朴实,但也确实没见过世面,余喜龄确实担心她被哄住。 “嗯。”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听了喜龄的话反而觉得怪怪的,余喜华俏脸红了红,决定什么也不想,等对方探亲假回来,正式见过面再说。 相亲这件小事过去,堂姐妹两个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豆腐作坊里头,余家豆腐渐渐在县城里有了口碑,已经开始有食堂或者饭店主动上门来订豆腐,数量不少。 杨叔那儿,到县城上了个来月班后,也让他侄儿杨应龙上门来告诉她们,饭店以后的豆腐也在她们家定,量还不少,每天最少四大板。 余喜龄揉着发酸的胳膊,皱着眉头算第二天要用到的豆子,用量斗量到大盆里,余爷爷看着心疼,“喜龄,招个人罢,你还小别把自己当壮劳力使。” 招人肯定是要招的,余喜龄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比起招不知底细的外人,她更想把徐招娣叫来帮自己的忙。 这段时间家里的豆制品供不应求,余奶奶的门口小摊已经有几天没出摊了,这会正拿着针线坐在正当阳的窗台边上缝布鞋,家里一老两少成天在外头跑,费的鞋多,供销社卖的解放鞋经穿是经穿,但始终没有自己做的布鞋好穿舒服。 “得赶紧招,这人也不是铁打的,这么累怎么熬得住。”余奶奶叹气,抬手捏着针尖在头皮上刮了几下,低头又缝起来,“这也不是以前了,雇人就是老地主,我瞅着街上那家做香烛的就请了好几个人呢,喜龄呐,钱是赚不完的。” 余奶奶心疼钱,更心疼两个孙女的身体。 “爷,奶,你说我妈能不能来?”余喜龄抬头问余爷爷。 大儿媳妇啊,余爷爷和余奶奶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答案,大概是不能的。 余爷爷想了想,“明天我要往学校送豆腐,我得空去找你爸你妈说说,要是不行,咱们在街道上就近找个也行的。” 想要让徐招娣来,肯定得先过余建国那关,不过余家祖孙三个都知道,这关大概是过不去的。 “那怎么行,家里一大摊子事,暖暖还在家里住着呢,徐招娣要是走了,谁来照顾她,我和喜山两个爷们……不行不行。”余建国听得直摆手。 平时不觉得,余爷爷一提要让徐招娣去县城,余建国立马觉得徐招娣重要起来,她要是走了,这里做饭洗涮的这些活谁来干,暖暖和余喜山早上一早就得起床上学,早饭还得徐招娣来准备。 “喜山什么活都能干。”以前余建国在外头,余喜山从小跟着徐招娣,上灶台带妹妹洗衣做饭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招娣现在打零工一个月也没几个钱,去家里做,每个月给她开四十块钱的工钱,不比在鞋厂打零工强,也能减轻你的负担。” 余建国嗤笑一声,四十块钱!他刚上班时一个月六十不到,到现在涨了两回也才一百整,徐招娣去做个豆腐就能挣四十?“爸,您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那么个小豆腐坊能赚多少钱,一个月能不能赚到四十都不晓得呢。” 真不是余建国看不起余喜龄的小豆腐生意,在乡下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跑到县城去丢人现眼,县城什么好东西没有,谁会看上她那点白豆腐。 乡镇府里不是没有家属做生意,像房管科的郑局长,她媳妇做什么服装生意,这才多久,硬是亏得郑局长成天拉着个脸,问他也是直摇头,现在只是勉强维持着。 要是叶听芳在这里,和郑局长打过几次交道,就肯定知道,人家这是赚了大钱,成天绷着个脸,那是怕自己太过喜形于色惹人嫉恨! 也只有余建国,耳里听的眼里见的,从来都不会去观察去深想。 “……”余爷爷被余建国哽得说不出话来,板着脸就离开了乡镇府,虽然对大儿媳妇本身不抱什么希望,还是拐道去了镇上的鞋厂,把徐招娣喊了出来。 听说余喜龄现在忙着每天手臂都肿起老高,徐招娣恨不得马上去县城里帮忙,可想到余建国又犹豫了,她心里是一万个愿意去的,不要工钱她都肯,可孩子她爸,肯定不会同意。 “爸,这事我得问问建国的意见。”徐招娣吱吱唔唔地开口,低头垂首整个人都显出几分佝偻老相来。 余爷爷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摆摆手,“我从建国那里来的,他不同意,算了算了。” “诶,爸……”徐招娣绞着手指,心里失落又难过,却又无法忤逆余建国的意见,满脸为难。 这种事本来就是两难,余爷爷也知道徐招娣的难处,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背着手就走了,他身后徐招娣面色纠结,欲言又止。 但直到余爷爷走得不见人影,也没有听到徐招娣喊住他的声音。 确定了徐招娣不会来,余喜龄虽然失望却也无可奈何,也没有想法再亲自去问一遍徐招娣的意见,比起她这个女儿,余爷爷这个公公开口,分量远比她要足得多,这都被拒绝,她也无话可说。 徐招娣不来,余喜龄就开始琢磨起在街道上招人的事儿来,要勤快干净眼里有活儿,嘴巴还不能多的能干妇人,找起来还挺难,总有那么一两项难以两全。 “喜华,听说你们家作坊里要招人啦……” 第六十章 许大姑许香芹满脸带笑,拉着余喜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一边转头跟余奶奶闲话,主要还是夸余喜华,说她侄儿好福气。 一顿话夸下来,余喜华脸羞得通红,想走又走不了,只能鹌鹑似地坐在一边听着。 “婶子,家里孩子他爸从肉联厂割了两斤肉回,许峥奶奶的意思是喊喜华去家里吃顿饭,认认家门。”许大姑眉眼带笑,拉着余喜华的手又紧了几分。 原本笑着同许大姑寒暄的余奶奶脸上的笑立马隐了几分,这许峥还没回,女方就上赶着上门,不好。 “婶子,你别多想,就是去吃家常便饭,这要正式见面,您和我叔肯定得去是不。”许大姑多精一人,见余奶奶表情一顿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忙跟余奶奶解释,“许峥奶奶喜欢孩子,喜华姐妹三个都要去。” 余奶奶被说动了,余喜华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热情的许大姑,余喜龄对这种便饭敬谢不敏,直接拒绝了。 不过吃个饭而已,正好和许家人打打交道,看看她们的为人处事也是不错的。 结果一出门,许大姑就拉着余喜华说起她们的豆腐坊要招工的事情来,这事自从透出风声,街坊里不少家庭主妇都动了心。 不是住在城里的人就都有工作的,上西塘这一条街上,就有大半女同志都是家庭妇女,许大姑也不例外,尤其是她大女儿初中毕业没考上中专,到现在一直闲在家里,还有个儿子在读高中,家庭负担实在不轻。 听到余家要招工,许大姑立马就意动起来,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相看这件事是在招工前就相了的,有了未来亲家这层身份,倒底要好说话许多,也不显得那么功利。 “你给姑说说,你们这招工有什么要求?” 招工要求就那几条,也没什么神秘的,虽然对许大姑的自称有些别扭,余喜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要干净利索,勤快会来事的,最好是二十五岁以上话少的。” “……”许大姑被哽了一哽,这要求,她家大女儿可是一条都够不上,犹豫了好一会,又问,“那工钱呢?” “学徒工头两年没工钱,逢年节要给师傅节礼,两年后拿工资,要只是做事的,三十块钱一个月,不管吃住。”这都是余喜龄定下的,余喜华没掺一点儿水分。 做豆腐生意肯定是挣钱的,瞅着余家的生活水平就知道,而且她们这才来县城多久,就琢磨起雇工的事来,要许大姑说,肯定是当学徒工划得来,以后自己支个摊子难道不比给人打工要强,可头两年没工钱做白工,她又觉得太吃亏,她家大芸八成不会乐意。 心里做不下决定,许大姑便没有再多问,亲亲热热地拉着余喜华回家吃了顿饭,就放她回了。 余喜华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许大姑打听招工的事给余喜龄说了,余喜龄没说什么,她招工的标准不会因为任何七拐八绕的关系而降低,许大姑要打听便打听,只要符合要求,招谁不是招。 这几天,余家小院里来人络绎不绝,不少年轻媳妇都来余家套近乎,半夜干活,白天有一整天的时候可以休息,还可以拿半个工人的工资,再累也没所谓。 招人这事余喜龄没怎么插手,由着余爷爷做主,她在一边观察着,两天下来,她比较看好街上一个姓张的媳妇,余爷爷最后跟她说了也是这个人。 张霞家里条件还行,公公和丈夫都是职工,她在家带孩子照顾婆婆,前年婆婆过世后就专心在家带孩子,现在最小的都上了托儿所,闲在家里没事,就想着出来找份工干,她没学历一般工厂不招,正好余喜龄这儿招人,条件正好都符合,就跟着大家伙过来试试。 余喜龄见过她的两个孩子,从来收拾得都是干干净净的,不像别家孩子鼻涕擦着袖子领口都发亮,街坊们讲闲话八卦的时候她也很少参与,不是话多的那种人,最重要的是力气大,听说她婆婆病重的那几年,给老人翻身抱上抱下都是她的活。 其实余喜龄只是想找个干活的人,对带学徒没什么热情,张霞各方面都适应,她也不打算再挑下去。 本来都要定下来了,许大姑拉着她家女儿张大芸上了门。 “喜华,都是一家人,你可得多替大芸说几句话。”许大姑是等着余喜华收摊,跟着她一块儿进了余家院子。 余喜华为难地点了点头,看了眼满脸不情不愿的张大芸,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见她点头许大姑只觉得这事成了大半,余家就两个老的,三个小的,余喜华是最大的姐姐,她的意见两个老人肯定是要听的。 许大姑母女既然是来应聘的,待遇和要求自然得跟人讲明白,听到一个月有三十五块钱的工作时,张大芸点了点头,觉得这工资还行,直接选择性地忽略了学徒工这事,也把她妈让她选学徒工的话抛在了脑后。 “什么?十一点上工,早上五点才能走?”张大芸不敢置信地看了眼给她讲清情况的余爷爷,又看了眼面露不快的亲妈,立马愤怒地冲许大姑嚷嚷,“妈,你是不是疯了,让我来干这种活,我不干,你爱干你自己来干!” 说完直接甩手就跑,许大姑追了两步,见追不上才满脸尴尬地转回来,跟余爷爷余奶奶道歉,“这孩子,都是被她爸给惯的,你们放心,我回去做她的思想工作,肯定让她乖乖来上班。” “许姨,这事您还是先问问大芸姐的意见,不要强求。”张大芸一看就是在家里比较娇惯的那种孩子,根本就吃不了苦,“做豆腐真的不轻松,光推那石磨一般人就受不住。” 余喜龄说的是实话,许大姑却有些不乐意了,这是说她家大芸懒?“喜龄,这事还得你爷爷做主,你就别插嘴了。” “……”余喜龄撇撇嘴,不再多话,捧着茶杯坐在一边慢慢喝。 “叔,我家大芸真是个麻利姑娘,就是年纪还小,我把她送来当学徒工,该骂您就骂,该打您就打。”许大姑一脸恳切地看向余爷爷。 余喜龄一口茶水全部噗出来,就张大芸那样的,还来当学徒工?想当年她老实听话进豆腐坊当学徒工,都差点儿挨不下去,光学挑豆子泡豆子就学了半年多。 “这孩子!”徐大姑嫌弃地看了眼余喜龄,喝个水都喝不好,心里觉得她没家教,目光扫过余喜华,见她也是满脸惊讶,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没把注意力过多的投注在余喜龄姐妹身上,许大姑继续看向余爷爷,见他抬手想说话,忙开口,“叔,大芸我就交给您了,我跟您保证,她肯定会好好干的。” “大芸是个好孩子。”余爷爷赶紧摆手,不敢再让许大姑开口,他这还没应呢,怎么就把人交给他了?他可不敢担这个责,“喜龄才是豆腐坊的大师傅,招的学徒得喜龄得了头才能收。” 余喜龄?不可能!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就会做豆腐?那大石磨她转得动么?许大姑下意识地就觉得余爷爷这话是在敷衍她,目的就是不想收她家大芸。 “叔,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芸她……”许大姑目光扫了一圈,见余家人的表情不像是说谎,才把目光重新转向余喜龄,“真是喜龄?” 余喜龄点了点头,擦干净嘴放下茶缸,“是我。” 这怎么可能!许大姑张了张嘴,半天没有接上话,等她缓过神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余喜龄了然的表情,最终只长长叹了口气,看余喜龄那样子,就知道她不好糊弄。 也是,才这么大点年纪,就撑起一个豆腐作坊,撑起一个家的姑娘,已经不能简单地用看孩子的目光去看她了。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意难平,许大姑灰头土脸地从余家出来,余喜华送她,“你怎么不跟我讲,豆腐坊是喜龄作主!” “您没问我啊。”余喜华觉得冤枉极了。 许大姑被余喜华气了个倒仰,不过念着两家的关系,余喜华手上的豆腐手艺,忍了忍才没有再说话。 余家招了张霞,街道上其余盯着这份工的人也无话可说,要是余家选别人,大家多少都要有点意见,不过张霞么,老实能干人缘也挺好的,选她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让余喜龄意外的事,张霞居然不要那三十多的工钱,而是选了要做学徒工。 “我想着要是能学份手艺,以后再怎么样都不会饿死。”张霞有些不好意思,揪着衣角脸色微红,见余喜龄不说话,“小师傅你放心,活我都干的,学成了我也留下来干活,不会出去自个干的。”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话可不仅仅是句俗语,张霞心里忐忑,她从小没读几天书,一心想学门手艺,可她手粗,裁缝扎竹篾那种精细活根本就干不了。 “我学不学得了还不一定呢。”说到这里张霞有些自卑,她当姑娘的时候也被家里人送出去学过徒,可最后都被人嫌笨给送回了家。 听她说了以前的经历,余喜龄都被逗笑了,“行,你留下吧。” 第六十一章 余家的豆腐作坊里有了张霞的加入,余喜龄要轻松了不少,倒是余喜华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半点偷懒地踏实干活。 说起来,张霞是余喜龄正式收下的学徒,至于余喜华,早在不知不觉中,余喜龄已经一点点地把豆腐手艺向她传,以后余喜龄肯定不会做一辈子的豆腐。 县城的生活平淡而忙碌,余喜龄每天干完活总会余出一个小时出来看书做功课,答应了蒋老师的事,她就一定会做到,每天这个时间,余喜安会抱着她的连环画乖乖地翻看着,余喜华也会抱着新华字典来学字练字。 不管许大姑心里有什么想法,许家老太太是真的挺中意余喜华的,头次见面后就托人写信给了远在部队的许峥,跟他讲了余喜华这边的情况。 余喜华还犹豫着要不要给人写信的时候,就已经先收到了许峥的来信。 信中仔细介绍了他的个人情况,并没有提相亲的事,信的末尾却写明了,希望能收到余喜华的回信。 信写得很寻常,不过对于余喜华来说,却是莫大的惊喜,在余喜龄的鼓励下,也磕磕绊绊地一边翻着字典,一边给许峥回信。 两人就这么鸿雁传书起来,余喜华也从一开始需要余喜龄替她读信,到自己参照着字典读信写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性格也越来越开朗,没多久家里人都知道墙壁日历上折起的一页,是许峥探亲假开始的那天。 到了四月底,清远县已经开始进入夏天,余喜龄也换上了白底碎花的短袖衬衫,穿着余奶奶拖裁缝做的格子裙,踩着小皮鞋,跟着余爷爷去乡下参加堂哥的喜宴。 “喜龄真是越长越俊了,长得可真像招娣年轻的时候。”这两个月余喜龄也没少回来,不过像这样正式打扮起来,还是第一次,一进堂哥家就被叔奶奶拉着一顿猛夸,还迎来了不少附和。 余喜龄在县城,打交道的人也多,尤其是做豆腐生意接触的饭店食堂不少,知道有人要招服务员或者厨房打杂的,她都仔细留意着,有合适的就会让余爷爷从中促成一下,现在余家在村里的名声可不差。 今天结婚的堂兄就是在杨师傅干活的饭店干活,和嫂子也是在饭店认识的,同是农村出身,性格大方爽利,年轻人年对了眼,两家一合还挺合适,就直接办喜酒了。 余喜龄今天能来,也是叔奶奶点名要请的,说起来余喜龄还能算得上半个红娘呢。 不过大家夸余喜龄这话可没掺水分,徐招娣当年就是十里八乡一枝花,不然也不能嫁给十分出息的余建国,余喜龄五官集合了徐招娣和余建国的优点,长得自然是不差的。 被人夸总归是不好意思的,余喜龄找机会溜了,去堂婶那里上了人情装了不少喜糖,又跟着别人一起去看新娘子。 这时候结婚大致上还是朴素的,新娘子穿着的确良的白衬衣配红色长裙,胸前别了朵大红花,头发盘起两朵红花连着金色的珠子缀在一侧,低着头坐在里屋被看热闹的人打趣得含羞带怯。 余喜龄跟进去玩了一会就开席了,她们还没出屋,新郎就急冲冲地来接新娘子,没想到屋里还有这么多人,脸立马就红了,搓着裤腿,“我来接向红花同志去敬酒……嫂子弟妹们,开席了,你们快入席。” “余二狗子,都结婚了,可不能再喊同志啦,得喊媳妇!喊声‘媳妇’来听听。” “没羞没躁地!你个黄脸婆了,还想听‘媳妇’呢!让你家那位喊去,二狗子别听她的。” “你看你们,喊什么二狗子,二狗子都结婚了,喊军子!军子,你媳妇等着呢,赶紧进来接啊,牵个手给嫂子们瞧瞧。” …… 屋里大多是结了婚的妇女,开起玩笑来可不比汉子们含蓄多少,余大军被躁着头顶都要冒烟了,再看新娘子也是脸红欲滴,余大军直拱手讨饶,“嫂子们别开我玩笑了,等会我陪大哥们多喝几杯,成不成?这还有妹妹们在呢……” 那边喊入席的声音又大了些,大家开过玩笑见过新人羞窘的样子也都算了,见后头确实还有好几个年轻姑娘,也没开得太过,哄笑着离开,余喜龄跟着几个同龄的姑娘落后一些,也坐到了席上。 这一坐下,就不好了。 隔壁那桌,和余建国一起坐在席上的人,赫然就是久不露面的叶听芳,见到余喜龄看她,叶听芳嘴角微弯,冲她露出一抹笑来。 “喜龄,坐下。”余爷爷沉着脸,喊了余喜龄一声,招手示意他坐下来。 看到这一面,余喜龄心里其实挺平静的,她看了眼根本不往她这边看的余建国一眼,在余爷爷身边坐下。 “不要脸的东西!别管他们,吃完饭我们就走。”余爷爷比余喜龄更早看见这两人,要不是这是亲兄弟收孙媳妇,他铁定要甩余建国几巴掌,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这可是余家祠堂!不是镇上,也不是他们哪个领导家办喜事,光明正大地带着叶听芳来吃喜酒算是怎么一回事?在座的可都是看着他余建国长大的叔伯,不少是跟他一块长到大的兄弟,徐招娣可是大家公认的侄媳妇和嫂子!他还要不要脸了? 就是不要脸,那也别到乡下来丢他的脸!余爷爷气得筷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余建国带着叶听芳不可谓是不显眼,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人倒也坐得住,居然还受了新人的敬酒。 “三哥,这事我们一家子是真不知情,我们可是只认招娣一个侄媳妇。”堂叔公很快就领着新人来给余爷爷道歉了。 余爷爷知道这事不关他们的事,摆了摆手将酒一饮而尽,“不关你们的事,都是那个不孝子……算啦算啦,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大军呐,好好待你媳妇,堂爷希望你们小夫妻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喝完喜酒,没吃几口饭菜,余爷爷就领着余喜龄告辞离开了,碰上这种糟心事,堂叔和叔婆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余爷爷想开些,别气着自己。 余喜龄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席上已经没了余建国和叶听芳的影子。 祖孙两个沉默地往公路上走,早忘了回来时余奶奶让她们去余二婶家里拉青菜的事儿,走了一会,余爷爷突然加快脚步,“余建国,你给老子站住!” 马路边上余建国正和叶听芳头碰着头凑在一起,弯腰研究单车的链条,刚刚骑着骑着就脱了,没成想听到余爷爷一声厉喝,紧接着就是树枝一阵劈头盖脸上甩在身上。 “爸,爸!你这是干什么!”余建国原地一跳,把单车往前一推,打好站脚赶紧回身护到叶听芳的面前,还想伸手去夺余爷爷手里顺手在路上捡的树枝。 余爷爷根本就没冲着叶听芳去,余建国这下意识的动作又把他气得够呛。 “干爸,您听我们解释。”叶听芳也没想到余爷爷会这么生气,站在余建国身后,一脸担忧地出声。 余爷爷这会正是气头上,正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他走的时候,村里人那些看笑话的目光还如芒在背,他这会是真恨不得打死余建国这个畜生,省得再出来给他丢人现眼。 “爸,你听我跟你解释。”好不容易等余爷爷打累了,余建国才一把夺下断了一半的树枝,扔到旁边的田里去。 余爷爷咬着牙忍着心脏的刺痛站稳身体看着余建国,等着他的解释,余喜龄看着余爷爷微晃的身体皱紧了眉头,上前扶住他老人家。 余建国这会是看到余喜龄就恨,看都没看她一眼,“我不知道军子今天结婚,我是送听芳嫂子来玲姐家的。” 对了,这个玲姐就是叶听芳的姐姐,是不是亲的不知道,关系倒是一直挺亲近的,先前她做豆腐的事,八成也是这个玲姐跟叶听芳说,叶听芳再在余建国耳边吹风的。 余喜龄想了想,脑子里并没有什么关于这个玲姐的记忆。 “这不是正好遇上了,只是去席上坐了坐,我总不能把听芳嫂子丢在一边吧!”余建国真是一肚子的冤屈,他做什么了?他什么也没做,他爹就不问青红皂白地一顿揍,还是当着听芳嫂子的面。 叶听芳拉了拉余建国,一脸的不忍,“算了,你别说了,要不是玲姐一家今天正好去了省城,我就在玲姐家等你了,都是我不好。” 说完,叶听芳看向余爷爷,“干爸,您别怪建国,真不关他的事,您要怪就怪我。” 叶听芳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做人”,余喜龄冷眼看着她演戏,余建国说的话她信,但她也敢肯定,叶听芳是故意的。 “不怪你怪谁,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心里就没点数吗?”余喜龄不屑地看着叶听芳,“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坐在那里?余建国的恩人,还是余建国的情人?” “喜龄!”余爷爷牙齿一崩,第一次严厉地看了余喜龄一眼,声音也很重。 余喜龄抿了抿嘴,目光看向一边,默默地收回涌到嘴边的嘲讽。 随着余爷爷的话音落下,是咔咔的指节掰动的声,余建国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动,要吃人的目光死死盯住余喜龄,握着拳头冲向余喜龄。 第六十二章 余爷爷板着脸站到余喜龄面前,“喜龄的话说的是难听,可没有哪里是说错的!你要动手就冲我来。” 放在以前,余爷爷还要教训一下余建国一大把年纪不知事,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说了,几十岁的人,连半点人情事故也不懂,堂侄的喜宴,他领个不相干的外人来,脑子里装的都是草吗? 这要是个普通的男性朋友也就算了,居然领了个女人来,真是不知所谓! “不就是吃个席嘛,听芳嫂子也算是您的干女儿,来吃酒也是上了人情的。”余建国打不下去,愤愤地收了手,话里话外还是护着叶听芳,指着余喜龄的鼻子道,“您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听芳嫂子可是她的长辈!您就惯着她吧,看能惯出个什么东西来!” 余爷爷失望地摇摇头,打开余建国指着余喜龄的手,“当初我和你妈就是太惯着你,才把你惯得这么不是东西!” “……”余建国。 还没来得及反驳,正好公路上来了辆中巴车,余爷爷招了手,这才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听芳,“听芳啊,以后你还是跟别人一样喊我和老伴叔婶吧,你那声干爸我实在是当不起,也没这个福气,余建国不懂事,可你是个有成算的孩子,我希望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叶听芳脸色微白,她想过会在酒席上遇到余爷爷,也想过会被责怪,却从没想过会被说这样重的话。 上车前,余爷爷目光扫过叶听芳,看向余建国,最后说道,“我们余家承认的媳妇,永远都只有喜龄她妈一个。” 余建国和叶听芳瞬间脸色大变,余建国上前一步,结果车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我……” 上了车,余爷爷冷着脸看向窗外,余喜龄抿着嘴坐在一边,心里有些后悔,不该逞一时之快,在余爷爷面前说那样的话。 “爷爷,我错了。”余喜龄闷了一会,才轻声开口。 余爷爷叹了口气,悠远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余喜龄,“今天这事,你没错。” 余喜龄惊讶地看向余爷爷,余爷爷又叹了口气,心里更加难受,他实在是不知道喜龄她们三兄妹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为什么遇到这样的事,竟然没有一点正常孩子该有的气愤和伤心,看着完全是一副彻底对余建国死心的样子。 这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了。 “这事你虽然没错,但他们毕竟年长,你那样的口气和他们讲话,是不对的,要是养成习惯,以后到社会上是要吃亏的。”余爷爷眼里难掩忧心,他直觉余喜龄小小年纪就这么成熟,都是余建国这个父亲的过错。 当爹的没点当爹的样子,还能指望女儿跟别人家的一样懂事孝顺吗? 好在余喜龄也就是在余建国跟前这样,想通这一点,余爷爷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安慰,孩子的性情有些歪,但慢慢掰总有掰正的一天。 “听爷爷的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今天是有我在跟前挡着,等有一天爷爷不在了,谁还能护着你?”余爷爷幽幽一叹,叮嘱余喜龄,“以后你再见着他们,就远远的避开,别去跟他们较真,你还小未来的日子长着。” 余喜龄点了点头,虽然心里并不认同,却还是一点点地把余爷爷的话听进了心里。 并不是所有年长的人,都能称之为是长辈的,像叶听芳这样的人,根本就没资格能当谁的长辈。 “建国,那件事儿你想清楚了没有?”叶听芳目送着中巴车远走,脸色阴得吓人。 余建国的脸色也不好看,原本有些犹豫的心也瞬间坚定了下来,“我明天抽空就去办了。” 叶听芳前天才从娘家那边回来,借口自然是她娘的病情好转,她在家里被亲奶奶亲嫂子嫌弃,既然已经尽了当女儿的那份心,就直接回来了。 今天来余家祠堂这边,余建国是真以为她是来看好姐妹,哪里料到是叶听芳去余家接叶暖暖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徐招娣收在屋里的喜帖,临时起意想的借口,目的就是为了跟着一起来酒席上吃酒。 她听说余老爷子一家都去了县城,来回折腾可能会不方便,想着酒席上不一定会遇到,只需要有那好事人把这事传到县城,就能把余喜龄气得个够呛,就算遇到了她也有正当的借口。 原本她的计划是在酒席上好好说说余喜龄的事,替她宣扬一下,没想到居然碰到她和余爷爷回来吃席,被堵了个正着,连饭都没吃两口就灰溜溜地走了。 计划中的事没干成不说,还再次被余喜龄这个没大没小的死丫头气了个够呛,还有余老爷子,不认她当干闺女?叶听芳冷笑,真当她乐意认他们呢,要不是余建国,她才懒得端着笑脸哄着,两个老不死的,现在护着余喜龄,总有一天要走在她前头,有帐到时候再算! 要说叶听芳以前也是好面子的人,但连吃了几个闷亏,独自在外头讨了一段时间的生活后,叶听芳觉得,什么面子的都是假的,拿到手里的好处才是实在的。 何况拜余喜龄所赐,她现在哪里还有好名声可言。 都说她和余建国之间不干不净,脏水泼得都不见人影了,既然这样,她倒不如坐实了这层关系,省得平白受了冤枉,还半点好处都拿不到! 叶听芳心里发了狠,看向余建国时,却是满脸的柔情蜜意,阻止余建国想接链条的打算,“别修了,咱们推着回镇上吧……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安静地走走了。” 而此时的余家,徐招娣把潲水倒进猪圈里,才匆匆地洗手回屋换衣服,心里还在纳闷,怎么堂叔家里办喜酒会定要晚上,按她们这儿的习俗,不都是早上迎亲中午结婚的么?难道是新娘子娘家特别远?如果是特别远的话,倒是有这个可能。 今天周末,余喜山不上学,叶暖暖昨天搬走了,他这会正在自己屋里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原先的屋子里去。 “喜山,赶紧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回去喝你军子哥的喜酒。”徐招娣扣好衬衣扣子,把头发解开重新梳起来,边冲着旁边屋子喊。 余喜山撩开叶暖暖串的草珠子门帘,探头询问,“妈,你是不是记错时间啦,军子哥不是今天中午办酒吗?” 中午?徐招娣梳头发的手一顿,三两下把头发串好,拿了喜帖出来递给余喜山,“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时间?” 翻开喜帖,上面的时间赫然是十二点零八。 徐招娣如遭雷击,嘴角下意识地想要勾起,脸上的肌肉却拼命地往下垮,叶听芳跟她讲是晚上开席,她并不相信,特意去问了余建国,余建国虽然极不耐烦,却是应了是的,得到肯定的答复,她才信。 没想到,他们都把她拿傻子耍,徐招娣悲从中来,当着余喜山的面,却只是强笑着把喜帖抽出来,笑了笑,“还是要多读书吧,你看你妈这个文盲,尽是闹笑话。” “妈。”余喜山怔怔地看着徐招娣,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空落落的,“那我们还去吗?” 徐招娣又笑了笑,“不去了,赶紧去收拾屋子吧,把喜龄那屋空出来,我好去接些手工活来,你们学校马上要开运动会了吧,妈今年一定给你买双回力鞋。” 余喜山的注意力很快被回力鞋吸引走,他现在穿的都是余建国淘汰下来的旧鞋子,能拥有一双自己的回力鞋,是他现阶段最大的梦想,这样同学们邀他踢球的时候,他就不用总是因为鞋子忍痛拒绝了。 “好,马上完成任务。”余喜山一蹦三尺高,兴致勃勃地冲进屋收拾,力求把喜龄的屋整理的干干净净好放材料。 看着活力四射的余喜山,徐招娣脸上浮起一丝真切的笑来,很快又隐没了下去,心里只剩下浓浓的苦涩和哀愁。 余喜龄也惦记着运动会,不知从哪一年起,全国上下掀起了一股运动风潮,清远镇各个中学从前些年开始,每年五月和十月都会举行一次运动会,为期两天。 小学生比做操、跳绳、踢毽子,中学生运动项目比较多,跑步、跳远、乒乓球……凡事不需要借助过多体育器械的运动项目都比。 上辈子余喜龄从来没有以运动员的身份上过场,能上场的大多是运动特别突出的同学,还有就是成绩特别好的同学,她虽然是在成绩特别好的那一挂,但实在是内向怯弱,遇到这种露风头的事,从来都是把头缩得死死的,何况她上辈子还早早就辍学了。 倒是叶暖暖,身体虽然不好,每次运动会都抢了个小记者的职位,但她所有的通稿,都是余喜龄和她别的同学在后头捉刀,那时候余喜龄听着广播里报出叶暖暖的名字,心里还觉得挺光荣,会安慰自己,那是她写的通稿。 但现在她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傻! 不过这些事都过去了,余喜龄早没放在心上,她惦记的是,要替余喜山买双合脚的运动鞋。 上辈子兄妹两个隔阂太深,她一直以为她和余喜山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的,但是前天听到孩子们谈论学校要办运动会的事情,余喜龄突然想起了上学时发生了一件事儿。 第六十三章 上辈子,余喜龄初一那一年,学校举行运动会,她第一次因为语文成绩好,被班主任选派成了小读者,负责班上的各种通稿。 她很兴奋,为了这件事激动了一个星期,还特意找同学借了双旧白网鞋,就是为了准备运动会的那天穿,可是运动会当天早上,余建国把一双沾满了蓝色墨水的白网鞋甩到她的脸上,他身后站着的是一脸满脸委屈,眼里却满是幸灾乐祸的叶暖暖。 那时候余建国和叶听芳还没有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过那时候借着照顾她们兄妹,叶听芳搬进了余家,余建国住到了乡镇府的宿舍楼,叶暖暖自然是要跟着叶听芳住到余家的。 她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余建国就先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从来不被允许进到叶暖暖房间的余喜龄,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把墨水泼到叶暖暖的鞋上,害叶暖暖不能去参加运动会。 最后的结果是,叶暖暖穿着余建国花高价从熟人那里转来的运动鞋去了学校,而她则被罚在家里给叶暖暖刷鞋,刷完后余建国竟然丧心病狂地不允许她穿白网鞋去学校,只扔给她一双旧草鞋。 她记得自己是哭着出家门的,一路上拖拖拉拉地走得极慢,内心的羞耻和自卑让她几欲崩溃,是在县城读高中的余喜山,去学校的路上听说她被罚的事,匆匆原路赶回,找到踟蹰着不敢进学校的她。 把脚下的运动鞋换给了她,自己光着脚跑回家,穿着破凉鞋跑去了学校,而那天县城高中同样有运动会,高大的余喜山还有几个体育项目要参加。 这段记忆,上辈子余喜龄每每想起时,眼泪总是会不自觉得盈满眼眶,想到余喜山才会心头微暖,因为太难过后来慢慢选择性地遗忘,顺带忘了余喜山也曾是一名沉默且合格的兄长。 那天的运动会,她因为迟到被老师训斥,因为脚下船一样的运动鞋被同学耻笑,而叶暖暖却因为没有体育项目,也不需要写通稿,和同学约了出去玩,根本没有去学校。 算算日子,镇中学马上又要开始运动会了,余喜龄揣了钱就去了商场。 要说这时候最出名的,自然是风靡大江南北的回力鞋,比回力鞋更便宜的是白色帆布鞋面橡胶鞋底的白网鞋,底很薄,没有弹性和保护作用,不过对于余家兄妹来说,就是五块钱一双的白网鞋,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最近县城各个学校也在积极举办运动会,商场鞋类的柜台上,已经摆了好些不同款式的运动鞋,回力和飞跃摆在最高的位置,也是最贵的,便宜的白网鞋就摆上玻璃柜台上,方便客人取看。 站柜台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应该比余喜龄大不了几岁,长相干净甜美,正趴在柜台上翻连环画,见余喜龄左看右看,翻起眼皮瞅了一眼,注意力又重新放回到书上。 “同志你好,麻烦帮我拿一下那双回力,还有那双飞跃,要四十一码的。”余喜龄指了指最上面的球鞋,她想比较一下,哪个好一些。 现在的产品比起后世来是没得说,但不代表没有残次品。 “回力鞋三十六块整一双,飞跃的已经有人要了,没有四十一码的。”抬起胳膊侧身看了眼余喜龄指着的球鞋,姚丽婷闲闲地回了一句,半点也没有起身去拿鞋子的打算。 态度并不算好,倒也没有恶语相向,不过这时候在商场工作的人态度都差不多,余喜龄也不介意。 “那你拿回力的那双给我看看。”余喜龄其实没准备挑,不过看到有飞跃,才想着比较一下,既然别人订了她也没打算强求。 见到听到价格还不退缩,姚丽婷再次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看向余喜龄,两人眼神对视,余喜龄没有半点胆缩退却,姚丽婷耸了耸肩膀,拖过一边的小梯子,上去把余喜龄要的回力和那双被人定了的飞跃一起拿了下来,“你看吧。” 余喜龄接过来看了看,觉得两双鞋都差不多,不过飞跃既然有人定了,她直接拿这双回力就好了。 “同志,麻烦给我开票。”余喜龄检查了下,没发现有开线发胶的地方,直接就掏钱出来结账。 似乎对余喜龄这么爽快掏钱有些意外,姚丽婷愣了好一会,才冲着柜台后面喊,“姐,出来写票,有人买鞋。” 柜台后很快绕出来个长相明艳的美人来,长相和姚丽婷有八分相像,看上去有些眼熟,却又不大记得在哪里遇见过,胸前别着个工作牌,用钢笔端端正正地写了姚丽娜三个字,穿着工作服戴着蓝色袖套,手里还拿着个鸡毛掸子。 见到余喜龄,未语先有三分笑,点了点柜台上的两双鞋,“小姑娘,是要哪一双?” “唉,姐,那双飞跃的你得给我留着,我定给乔志梁了。”姚丽婷忙出声,见余喜龄看她,以为她觉得自己走后门,指了指柜台下层放书包的那一格,别扭地开口,“我钱都放那了,我姐忙才没让她开票。” 书包旁边的鞋盒上,果然放着一沓零钱,余喜龄笑了笑,她只是习惯性地看着说话的人,然后听到乔志梁的名字愣了一下,心里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要这双回力。” 好像有些小人之心了,姚丽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冲余喜龄笑了笑。 余喜龄也回以一笑,开票交钱,接过姚丽娜递过来的鞋盒,余喜龄没有多留,直接就走了,姚丽婷见她走了,赶紧跳到她姐身边,“姐,你快给我开票吧,万一别人看上了同我抢可不好,不是谁都像先前那小姑娘一样好讲话的,这双可是断码了。” 姚丽娜横了她一眼,虚点了点她的额头,把鞋递给她,拿了钱夹到票夹上,一拉就飞向了收费员那儿。 “二勋说了,买到了鞋要请我吃雪糕的,姐我走啦!”提起郑业勋,姚丽婷眼里满是笑意,把鞋塞到书包里,抓起柜台上的连环画就往外跑,要不是要替她姐看柜台,她早就回学校看郑业勋打球了。 余喜龄出了商场走了没多远,就见着姚丽娜一阵风似地从她身边跑过,长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连背影都透着青春和喜悦。 悠长的叹息从自己的口中叹出,余喜龄愣了愣,好一会才脸上才浮起一抹苦笑,上下两辈子,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肆意张扬过,她的青春里除了家庭变故,后来还有繁重的生活压力,压得她抬不起来,等她有钱了,心却早就老了。 这个女孩子,应该就是那个和乔志梁一块儿出国,后来成为他的妻子的那个人吧,姚丽婷。 世界还真小,没想到会在清远县遇到她,她看到姚丽娜会眼熟,大概是因为姚丽婷长大后很像她吧,余喜龄想起上辈子偶尔间看到的那张婚纱照,心里莫名有些怅然。 不过也只是怅然而已,还能怎么样呢? 余喜龄看了看手里提着的回力鞋,嘲笑自己,真是的,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姑娘似的,心里酸酸的。 看了眼头顶晴空,余喜龄拍了拍自己的脸,压下心底的涩意,大步向家里走去,她忙着呢,没时间在这里多愁善感。 “这么白的鞋,能经造?”余奶奶伸手摸了摸余喜龄放在立柜上的鞋,正好余爷爷明天要回清远镇,顺便捎回去,余奶奶摸了摸,看屋里没人拆开绑着的鞋带,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十八块钱,都能买两双半解放鞋了,真贵。” 翻开底看了看,比解放鞋要软一些,贵是贵,不过白色带红杠的确实怪好看的,余奶奶撇撇嘴,小心翼翼地把鞋按原样用白纸包起用鞋带捆好,原样放回鞋盒里。 她瞅着这些天街道上上下学的孩子们穿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白鞋子,估摸着年轻的小姑娘们应该都能喜欢,想了想,余奶奶掏出系上裤腰袋上的钥匙串,开了柜子摸出个扎好的布团来,拆巴拆巴摊开来点了点里头的钱,才三十二哪,还得再攒攒才能给喜龄和喜华各买一双。 算完后,余奶奶小心地把手帕原样扎起来,塞到柜子深处,挂了锁才出屋,出屋就见张霞端了碗剁好的鸡肉进来,一看就是肉多的鸡腿肉,还有余喜龄爱吃的鸡翅,两只都在里头,“大娘,我小师傅呢?” 张霞是正经的学徒工,除了凌晨干活,每天下午还得来余家挑豆子泡豆子,平时她也没有特意往余家送过什么,也就是端着自家做的干菜什么的,今天家里正好杀鸡,就端了半碗过来。 “你看看你,这么客气干啥,我们不讲究这些,快拿回去。”张霞家里条件不错,可压力也大啊,还有两个孩子呢,端过来的都是好的,家里男人孩子们吃什么。 余奶奶这也是为了张霞好,别为了学个手艺,弄得家宅不和,再大方的人家也经不住媳妇这么败家。 “大娘,家里都有,这是我娘从乡下捉来的鸡,特别有营养,给小师傅和您二老补补身体。”张霞有些腼腆,飞快地把碗放到厨房里,就去找余喜龄和余喜华,跟着挑豆子去了。 她刚进去,余喜山就跌跌撞撞地跟着跑了进来,跑得太心急,铁门被撞得砰地一声巨响。 第六十四章 余喜山面色惊惧地冲进院子,见到余奶奶立马向她冲过去,马上就要跑到近前时,脚下突然一软,差点儿扑倒在地。 “喜山啊,这是怎么啦!”余奶奶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是又惊又急,赶紧上前扶住他,声音不自觉地发着颤,“发生什么事了,你别着急!” “奶,我爷呢?我爷呢?”余喜山什么也顾不得,只想赶紧找到余爷爷,徐招娣吐血晕倒,他刚刚才人县人民医院过来,班主任谢老师把身上全部的钱掏出来垫上了,还不够,护士说不交够钱就不给抢救,他着急忙慌就往这边赶了过来。 好在先前他跟着来县城玩过两天,知道地方在哪里,不然这会才真是抓瞎。 余爷爷在屋里练大字,听到铁门撞响的声音就出来了,见状也吓了一跳,“喜山,你别急,慢点说。” 这时候,在仓房里捡豆子的三人也闻着声出来,余喜龄眉头一跳,下意识地走近余喜山,她一走近,余喜山便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力气非常大,余喜龄皱着眉头,没有呼痛。 “爷,我妈吐血晕倒了,她现在在医院,医生说钱不够……”短短几分钟,余喜山的眼泪就流了一脸,但这时候他明显比刚进来时镇定了很多。 吐血晕倒! 四个字把院子里站着的人都震了震,余爷爷一拍大腿,这哪里是能愣神的时候,赶紧指挥起来,“喜华你在家里看着你奶和喜安,喜龄你快拿钱跟我一起去医院。” 医院里,徐招娣已经送进去抢救了,余喜山的班主任在外头守着,一见到他们立马迎了上来,简单地说了下情况。 徐招娣是在学校里晕倒的,因为她是余喜山的家长,学校那边直接就安排了谢老师陪同余喜山,帮忙把人送到医院里来。 至于徐招娣为什么会晕倒,谢老师不太清楚,他是上课的时候被临时喊出来的。 余爷爷忙向他道谢,他们说话的时候,余喜龄担心地看了眼抢救室,转身去楼下缴费,余喜山踟蹰了一下,跟在她身后一起下了楼。 去收费窗口排队缴了费,问明了谢老师垫付的数目,余喜龄才拿着票退出来,一出来就见到了站在队伍后的余喜山,表情说不出的茫然惶惑。 所有人都以为余喜山和谢老师一样,不清楚徐招娣晕倒的原因,但事实上他是知道的。 “喜龄。”余喜山已经哭过一场,声音沙哑,看着余喜龄,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余建国把你的学籍注销了。” 只这一句话,余喜龄就知道了徐招娣为什么会吐血晕倒的原因。 “妈听说了这事,急得团团转,她旷工跑到学校问情况,肯定是受不住这个事才晕倒的。”余喜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了,口里泛着苦味,后悔为什么要回去上课,不坚持陪徐招娣去办公室。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余建国到底跟喜龄有什么深仇大恨,到底有多恨他们母子四个,要把他们往死里逼。 徐招娣有多在意他们兄妹的学业,余建国难道会不知道?他难道不知道学籍有多重要,以后喜龄升学怎么办,没有了学籍她还能继续上学吗? 明明知道这些,他还是做了,父亲的形象在余喜山的心里轰然崩塌。 “我知道了。”余喜龄表情微冷,余建国接连踩线,真当她念着那不存在的父女情么!她只是顾忌着徐招娣心里的想法,才对他一再忍耐。 看了眼担心彷徨的余喜山,余喜龄叹了口气,“妈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我们去上头等着吧。” 兄妹两个上了楼,没等多久,徐招娣面如金纸地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人还没醒,医生跟在后头,“病人本来因为长时间超负荷工作身体状态本就极差,又因为气急导至血压升高,毛细血管压力增加,血管破裂才会吐血,等病人醒了,你们家属好好劝劝,有什么事想开点,身体可是自己的。” “医生,不严重吧?”余爷爷松了口气,连忙问。 见是位老人家,医生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病情倒是不算严重,不过以后可要注意,要是再受刺激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余爷爷忙不迭地应事,帮着把人送到了病房,见徐招娣没有什么大碍,谢老师就先走了,离开前还给余喜山放了假,他这个情况,就是回学校上课只怕也学不进去。 送谢老师出了病房,余爷爷就把垫付的钱还了回去,并郑重地表示了感谢。 谢老师家庭条件也一般,看着还回来的钱,也没有充大头推拒什么,接了过来,又叮嘱了余喜山几句便先走了,他还得赶回去跟学校汇报情况,下午还有两节课要上。 “你们兄妹两在这守着,我回去给你们奶奶讲一声,好让她安心,再收拾点东西过来。”余爷爷看了眼病床上人事不知的徐招娣,叹了口气,叮嘱了余喜龄兄妹一声,就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大门,余爷爷犹豫了两秒,掉头便往医院对面的汽车站走去,他得去清远镇去找余建国。 乡镇府办公室里,余建国一整天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子总是跳个不停,心里莫名有些空落,想到他去找学校办注销学籍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心虚,不过转念一想,余喜龄早不念书跑去做小贩,又觉得没有什么好心虚的。 不管他做什么,他总是为了她好。 他现在唯一头疼的是徐招娣那里,徐招娣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屁来,就是吵架也只会闷不吭声随你骂的性子没错,但对两个孩子的学习,却是无比看重的,两人之间仅有的几次争执,也都是因为两个孩子的上学问题。 如果让她知道了余喜龄学籍被注销的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找他闹。 怕是不怕,就是觉得烦。 越想越烦躁,余建国给科室人员交待了一下,就拎着公文包出了办公室,等余爷爷找来时,余建国下乡办事去了,具体去的哪里,科员们也不大清楚,倒是走的时候,有人提醒余爷爷,可以去镇上叶家看看,说不定人就在那里。 从办公楼下来,余爷爷捂着胸口久久说不出话来。 毁了!毁了!好好的一个家算是彻底毁在了余建国的手上,刚刚那些人的神态语气,余爷爷想起来就觉得丢脸,他一大把年纪了,没想到还要因为余建国而受这种气。 此时的余建国正一脸轻松地坐在叶家堂屋里,看着叶听芳拿着剪刀在门板搭的案桌上比划,“这块的确良给你做了衬衫后,正好还能再给暖暖做件短袖衬衣,对了,我走这两个月,你没长膘吧?不行不行,我得先给你量一下,省得浪费了我的布。” 说着叶听芳笑着拿起软尺给余建国量身围,余建国十分配合,站起身来张开手臂任她量,其间两人说说笑笑,格外亲密,到最后不知不觉叶听芳便量到了余建国的怀里。 余爷爷站在叶家院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想到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的徐招娣,余爷爷心里前所未有的疲惫。 “余建国。”余爷爷声音平淡,他已经生不起半点气来。 屋里,余建国和叶听芳同时一顿,叶听芳讪讪地从余建国的大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把软尺缠在自己手上,默默不发一语地退开了些。 余爷爷就站在院子里,看着余建国,“招娣今天在学校晕倒了,现在在人民医院还没醒过来,你要是还有点良心,记得她替你生儿育女孝顺父母的情分,就去医院看看她,不然,就算了吧。” 说完,余爷爷背着手就直接扭头走了。 叶听芳愣了愣,就这么走了?她准备好的借口一个也没用上,不过……徐招娣晕倒了? 余建国和叶听芳对视一眼,同时皱了皱眉头,余建国脸色变换,最后脸上只剩下愤怒,“这是晕给我看的,跟我搞示威呢!” “你别这么说,招娣可能是真受不住晕倒了,都怪我,不该出这样的馊主意。”叶听芳轻轻拍了他一下,忙转身去屋里张罗,“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去看看,有话好好说,你也是为了喜龄好,不逼一逼她,她哪知道上学的好。” 余建国冷哼一声,接过叶听芳递过来的罐头,“她眼皮子短浅,哪里能像你这样看得长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招娣的文化程度毕竟不高。”叶听芳温婉一笑,安抚地拍了拍余建国的肩膀,“去看看什么情况,有话好好说个清楚,也别跟喜龄吵架,她再怎么样也是你闺女呢,大点就能懂事的。” “我是不指望。”提到余喜龄,余建国就有些不耐烦。 想到要去医院看徐招娣,余建国的心情就更不好了,本来把学籍注销了,等余喜龄吃够了社会上了苦,再想要上学,就得来求他这个当爸的,他就是想让她受受教训,又没想怎么样,徐招娣居然因为这点小事就晕倒住院,简直可笑! 不过妻子住院,余建国这个当丈夫的不在,反而在她这里,这让别人怎么想?叶听芳向来不会落这种口实,当即就推着余建国出了门,“赶紧去,钱够吗?要不我拿点钱给你?” 余喜龄不是赚钱了,徐招娣还是为了她才住院的,这医院费她不掏谁掏,当然叶听芳也只是问问,没想真给,也没再开口劝,叮嘱余建国路上小心就回了屋。 余建国摆摆手,跨上单车就走了。 第六十五章 余建国到医院的时候,徐招娣还没醒,余喜龄和余喜山在病床边守着,因为是在医院里,余喜龄对余建国的态度十分冷淡客气,顺带阻止了情绪激动的余喜山。 原本以为余喜龄肯定要找他闹的,没想到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余建国只觉得自己的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心里又有些生气,目光扫过病床上的徐招娣,眼底闪过嫌恶。 “暂时还死不了,是不是有些失望?”余喜龄轻声问,余建国目光一利,猛地扫向余喜龄。 余喜龄无所谓地笑笑,目光扫光余建国手上提着的罐头,倒是挺讲客气的,居然还拎了两瓶罐头来,余喜龄勾唇冷笑,“余主任客气了,东西就放柜子上吧,人没事,您请走好。” 余建国脸色一变,指着余喜龄,“你这是什么态度?” 病房里其他病人都看向余建国,余喜龄头一歪,笑了,“这态度不行,难道要三恭四请吗?那不如我们谈谈医药费的事,我保证态度好。” “……”余建国瞬间就没声了,他倒是想好好训斥一下余喜龄,好让人看着,她是怎么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说话的,可摸了摸布贴布的口袋,余建国默默忍耐了下来。 和装傻让余喜龄掏钱不一样,他没脸光明正大地说让余喜龄付医药费的话。 何况,徐招娣这事,他心里也心虚。 转过脸想说说余喜山,结果余喜山背过身压根就不理他,显然是怨上了他,余建国紧了紧拳头,“好!好得很!” 再看一眼病床上人事不醒的徐招娣,余建国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一直到夜里八点多钟,徐招娣才幽幽转醒,睁眼看了看余喜龄兄妹,好一会才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脑子里的记忆也一起涌了上来。 这些年她任劳任怨,从心底里就认了自己的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遇上了余建国是她的命,她离不开自己的孩子,也不愿意离婚,她是老思想,对她来说,离婚是要命的事。 她对余建国也没什么所求,女儿被赶走,她也只是默默地忍着,村里很多孩子都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这也没有什么,父女关系,她以后多从中间圆滑,总有和好的一天。 但徐招娣从来没有想过,余建国会这么狠,竟然去把余喜龄的学籍给注销了,要不是叶暖暖和别人炫耀,又传到她的耳里,她都不知道这事。 一开始,她是不敢信的,跑去学校确认过了,哪里能接受得了这个事实。 “喜龄啊,你以后可怎么办啊。”对徐招娣来说,这事就跟天塌了似的,一想到余喜龄的未来,就觉得暗黯淡无光,徐招娣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床上抬起上半身,拽住余喜龄的手,“你听妈的话,你这次一定要听妈的话。” 余喜龄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把她压回床上,“我听你的话,你别着急。” “好,听话。”徐招娣情绪平缓了一点,手还是死死拽着余喜龄,“你去找你爸,说些软话,求他去给你把学籍恢复了啊,你听妈的话,我问过了,注销和转学籍不一样,转学籍只要有学校再接收就行了,注销了就是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啊。” 余喜龄还没说话,一边的余喜山开口了,他先是喊了一声妈,等徐招娣看他,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妈,我们跟喜龄喜安一块儿过吧。” 徐招娣愣住了,看了余喜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余喜山眼泪就出来了,他双手捂脸,把脸埋到病床上,“你今天都吐血了,我以为你要死了,我们不跟他过了,行不行?” 余喜山毕竟是个普通的十几岁的少年,不像余喜龄,有一颗饱经沧桑的心,他今天是真的怕了,徐招娣吐了血倒在地上的时候,面如金纸送进医院的时候,他不敢想,徐招娣真出事了,他们兄妹几个要怎么办。 有爸跟没爸一个样,他不想连妈妈都失去。 病房间里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徐招娣的脸色浅薄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好半晌才张了张嘴,找回自己的声音,“以后这话,你别说了。” “妈!”余喜山猛地抬起头来,徐招娣撇开脸不愿意看他,余喜山还想再说什么,被余喜龄抬手止住了。 徐招娣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病房间里陷入长久地沉默,因为余喜山的话,徐招娣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侧躺着一直闭眼在装睡,脑子里一直是乱糟糟的一片。 晚上余喜山负责守夜,余喜龄十点多回去眯了一会,就早早起来干活,现在有张霞确实要轻松许多,但也只是轻松一点而已,肩上的担子依旧很重。 “小师傅。”张霞有些忐忑地看着余喜龄挨个桶地检查豆子。 “豆子挑得很干净,泡的时间还可以再长半个小时。”余喜龄把手心里泡发的黄豆抛回桶里,大手一挥,“行了,开始磨豆子吧。” 有了余喜龄的话,张霞心里定了定,暗暗记下泡豆子的时间的比例,直接提桶上磨。 “喜龄,你在旁边看着吧,我和霞姐来。”余喜华没让余喜龄上手,昨天晚上到现在,余喜龄就眯了一会,再加上大伯娘的时候,今这一天跑上跑下的肯定也累得够呛,就是铁打人的也受不住。 等最后一板豆腐出模,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余爷爷负责要送的客户,余奶奶在家等来取货的那一批,余喜龄和余喜华照旧要出摊。 本来这个时候张霞可以直接下班了,今天却没走,手脚利落地帮着搬东西上三轮车,“孩子们有他们爸爸管着,用不着我操心,小师傅,摊子的事你也别操心,去医院看看吧。” 余喜龄确实放不下医院那边,好在她们的早餐摊子上,油条只是普通,因为没加明矾,有时候还会被客人嫌没有别家的卖相好,不过她们的豆浆却是谁家也比不上的,摊子这里有张霞和余喜华看着,确实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行,我给你算加班。” 等第一锅油条出锅,余喜龄装了一搪瓷缸的豆浆,拎了两根油条,又去旁边摊子上买了包子和茶叶蛋,才匆匆往医院去。 还没进病房门,果然就听到徐招娣闹着要出院的声音。 “医生,我要出院,我真不能再住了,我好了!你让我走,不让我就死在这里,你负责!……”徐招娣闹腾起来,和一般的妇女没差别,半分道理也讲不通,医生护士都被她闹得焦头烂额。 余喜龄进病房的时候,徐招娣正逞强要从床上下来,结果没站稳差点儿直接摔在地上,还是旁边的护士,眼明手快扶了一把。 见到余喜龄进来,徐招娣就不说话了,她一直很注意,不在儿女面前露出这副被余建国视为粗鄙的样子,先前她要出院,也是趁着余喜山去厕所洗漱的工夫,才敢。 等护士扎上针,余喜山一脸水珠从外面进来,他一夜没睡好,洗了好几个冷水脸,才算是清醒过来。 “我就是想早点回去,再去你们学校求求老师。”徐招娣声音弱了下来,真不知道她刚刚怎么有力气跟医生闹腾的。“还有家里那一摊子事,没人管着怎么行,喜龄,我真的好得差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刚刚扎针的时候,她问了护士,她住院的钱都是余喜龄付的,这才进来一天不到的功夫,就花掉了好几十,徐招娣心疼钱,也心疼余喜龄,这都是她女儿的血汗钱。 见余喜龄不说话,徐招娣叹了口气,“我又没有公费医疗,这住一天都是不少钱,回村里去卫生室打针也是一样的。” 能省一点是一点儿。 余喜龄把早饭递给她,“你好好在医院呆着,把身体养好就是替我省钱,身体好比钱重要。” 徐招娣不说话了,默默地吃着早饭,过了好一会,才抬头问余喜山,“喜山啊,你爸来过吗?” 明明应该恨他,可是心里却还是期待他能够良心发现,能够来看看她,能够去把注销掉的学籍恢复回来,甚至,好像能来医院看看她,她就能够原谅他。 “没来过。”余喜山冷着脸,眼里闪过恨意。 徐招娣沉默下来,默默地吃过早饭,吃完头还晕,便默默地躺下来,朝里侧躺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余喜山当天下午就回去上课了,徐招娣能自理,又有余喜龄按时送饭过来,他在医院呆着也没事,他其实并不想回去,只是徐招娣怕他落下学业,死活不肯让他呆在医院。 “你先找谢老师借几天单车,这两天先来回跑吧,晚上睡我那里去。”余喜龄怕余喜山回去跟余建国起冲突,让他这些天先到县城住,反正县城离镇上也不远,骑快点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余喜山也不想回家,闻言点了点头,他们班上的男同学跟班主任的关系挺好,平时也经常借车来骑,他现在情况特殊,班主任肯定能同意,不过余喜山还是不想去学校,打心底不想去面对同学们同情的目光。 “你要是想快点摆脱这个家,就好好念书,等你读出来了,就可以带着妈走了。”余喜龄目光很平静,说的也是事实。 只要余喜山读出来,只要他开口,徐招娣肯定会听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活不愿意离开余建国。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第六十六章 余喜山走的当天晚上,蒋思桦满脸愧疚和担心地赶到了医院,她先去了余家租的院子,知道余喜龄在医院里,才又提着东西过来。 这半个月蒋思桦被派出去学习,等她回来时,余喜龄学籍注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余建国既然有预谋地要注销余喜龄的学籍,成心让她念不成书,挑在蒋思桦不在的时候动作,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 “蒋老师,这事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徐招娣看蒋思桦的眼晴放着光,抓着她的手,仿佛抓着根救命的稻草。 蒋思桦眉头皱着来就没松过,她昨天晚上回来,今天听说了这事下班就赶了过来,一天都在想余喜龄这事要怎么解决,这时候都是纸质学籍,再补一份也不是难事,这事麻烦就麻烦在,余建国不止把学校里的那份取消了,连县教育局这边也打了招呼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借读,学籍的事慢慢想办法。”学籍补办不是难事,难的是没有熟人关系,蒋思桦刚进教育系统,以前的同学倒是有不少混得不错,不过她发生了那种事,又中途退学,连最后的面子情也没有了。 而且这事是余建国亲自去办的,他一个当父亲的,又是乡镇府的干部,一句话比她跑断腿都有用。 蒋思桦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不过面上却带了点为难,“只是如果是借读,那喜龄就必须得到学校上课,还得多出一笔借读费。” 徐招娣也沉默下来,她自然是要孩子念书的,但是这些都离不开钱,她现在住着院,花的还是喜龄的血汗钱,家里可不止一个孩子念书,还有喜山呢,她要去哪里找钱来供呀。 “读,要读的!”虽然心底迟疑,徐招娣还是肯定是应了声,她就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供出来。 见徐招娣因为蒋思桦的话脸上重新有了光彩,原本想出言拒绝的余喜龄默默收了声,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激徐招娣,这两天徐招娣的精神状态一直绷得很紧,余喜龄不想再出什么岔子。 出了医院,余喜龄就跟蒋思桦说了自己的打算。 学籍注销不注销,她真没什么感觉,反正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再去上学,但余建国的作为却让她不痛快了。 有些东西自己不要是一回事,被人强制剥夺又是另外一回事。 “蒋老师,我妈那里,先帮我拖着吧。”余喜龄回头看了眼住院楼,“借读的事不急,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且现在不像以前,我要是真想念书,还有很多办法,我可以上夜大,也可以选择函授。” “但终归不如正经学校出来的好,很多企业并不承认夜大的学历。”蒋思桦眉头紧锁,还想再劝劝余喜龄,但见她目光坚定,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只要你学习不落下,我就先拖着,到时候你好好跟你妈说。” 看着小小年纪就成熟得像个大人的余喜龄,蒋思桦心情沉重,她实在是没想到,一直伤害逼迫这个孩子的,竟然是她的亲生父亲。 想到家里余喜龄按时交过来的试卷作业,蒋思桦怎么想怎么觉得可惜,明明是个努力又有天分的孩子,她实在不想看到她的学业就此断送,何况如果不是余喜龄,她现在也只是一名普通的村妇,决不可能有走上讲台的机会。 蒋思桦已经在心里盘算起在本市工作的那些老同学,哪怕只是面子情,为了余喜龄,她也愿意去试试。 “你爸会不会是因为职位的事情,才……”余家的事情,蒋思桦也有所耳闻,联想到当初她这个工作岗位,还是余建国特意为叶听芳跑关系才留下来的,不然也不会有她们后面的竞聘考试。 叶听芳心眼确实不大,不过余喜龄只笑了笑,“蒋老师,你别多想,当时是公开考试的,况且这都开学两个多月了,当时也不止招了你一个老师,这事跟你没关系。” 送走了蒋思桦,余喜龄回病房间收了碗筷也回了。 徐招娣在医院住了两天,不管余喜龄怎么劝都不肯再住院,因为蒋思桦的话,她对余喜龄上学重新有了希望,心里惦记着那笔借读费,一心想要回家干活赚钱,还有……就是担心余建国的生活,怕没人照顾。 “你要是想我们兄妹三个连妈都没有,你就回去,我不拦着。”余喜龄看着执意要回家的徐招娣,把行李往她一推,“东西在这里,你走了就别再认我们。” 徐招娣整个人木在原地,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有多久没来看看喜安了,你知道吗,喜安长高了没有长胖了没有,你知道吗?你吐血晕倒,余喜山有多害怕,你又知不知道?”余喜龄真不知道怎么说徐招娣才好,怎么会有人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余建国的生活有没有人照顾。 徐招娣呐呐地,口不敢言,只敢小心翼翼地看着余喜龄。 “你担心他少吃少穿,我告诉你,你不在有人把他照顾得不知道有多好!想知道吗?”余喜龄看着徐招娣,逼迫着她面前现实。 徐招娣摇了摇头,是啊,有叶听芳在呢,她担心什么呢? 跟着余喜龄回了租的小院,徐招娣闲不住也睡不着,晚上听着声响就起来帮忙,余喜龄不让她干重活,她就帮忙打打下手,烧烧火,上午坚持着帮着出摊,下午才在余喜龄的催促下去医院打针。 她答应了余喜龄,等医生说她好全了,再回去。 这几天在余喜龄这里住着,徐招娣虽然心里还是担心着余建国,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几天是她这几十年来,过得最轻松简单的日子,母女天性,喜安也从最开始的陌生,到会缠着她要她给她编好看的辫子,嚷嚷着跟在她后头喊妈。 每天晚上余喜山从镇上赶过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看着三个孩子,徐招娣总是不自觉得就露出笑来,看着比平时要年轻了许多。 如果她们一家人能一直这样子就好了,要是桌上的人再多一个余建国就更好了,有老人有孩子有爸爸妈妈,才是完整的一家人啊,只是徐招娣心里也明白,这只是她的奢望。 跑熟了医院,徐招娣都是自己一个人去打针,打完针就走回去,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也省得余喜龄为了陪她,连觉得都没有睡。 帮忙做了这几天的豆腐,徐招娣是打心底心疼余喜龄,太辛苦了! 好在有余喜华和那个张霞帮忙,要是早知道这么辛苦,徐招娣情愿自己熬通宵粘纸皮壳,也不会让余喜龄来做豆腐,徐招娣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只想赶紧好了,多干些活来挣钱,去医院打针也积极了一些。 余建国在药房里取了叶暖暖要吃的药,正要走,一头撞举着吊瓶刚从厕所回来的徐招娣,为了省钱她没有开床位,而是坐在医院大厅里打点滴。 “……”夫妻两个面对着面,却一句话也没有。 徐招娣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在家时,余建国的一切都是她打理的,余建国连只袜子都找不到,可现在看余建国,徐招娣才知道,余喜龄那句有人把他照顾得很好,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明穿的是平常的衣服,余建国就是比平时在家里,多了一股精神劲,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脸上的胡茬剃得干干净净,没看到徐招娣时,拿着药眼里带着柔和的笑意。 徐招娣目光扫过他手里的药包,知道那是替叶暖暖取的,今年到现在叶暖暖住了两次院,住在她们家的时候,也是三天两头地吃药,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以前知道归知道,她都是漠视,现在心口却莫名疼得厉害。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余建国先开了口,他后来又来过一次,不过徐招娣已经出院了,他们没碰上,“没病就早点回去,你再装也没用,我是再不会管余喜龄的。” 徐招娣从余建国身后墙边拐角的正容镜里看见了自己,明明才不到四十的年纪,头发里竟然已经有了白发,脸上更是显出老态来,身着倒是干净却老旧得像个中年大婶,徐招娣被自己的形象刺到,仓皇地收回了目光。 “我没有。”徐招娣讷讷地开口。 余建国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目光上下扫过徐招娣,“徐招娣,我的耐性有限,你适可而止,不要闹到最后收不了场。” 等余喜龄一觉醒来,就看到徐招娣在房间里急匆匆地收拾东西,闹着要回去,余奶奶在一边拦她都拦不住,喜安眼晴肿肿的,里头还含着眼泪,扒着余奶奶的裤腿,怯生生地看着徐招娣。 “别拦她,让她走。”能让徐招娣变成这样的,就只有一个余建国。 徐招娣提着行李,看了看被吓到的余喜安,又看了看冷着脸面无表情的余喜龄,张了张嘴,哽咽了一下,“喜龄,你总有一天会理解妈妈的。” 说完,吸着鼻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妈妈,我要妈妈……”余喜安好不容易有了个会哄她,会给扎小辫的妈妈,结果这个妈妈才住了两天就要走,哪里会舍得,见徐招娣走,立马迈着短腿就去追。 徐招娣抹了把眼泪,脚下的步子更加快了起来。 余喜龄忍着心酸,追上余喜安,把她抱起来,趴在姐姐的怀里,余喜安倒是没有挣扎,可能是知道自己追也追不上,抱着余喜龄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 院子外,徐招娣贴墙听了会,直到哭声渐渐小了下来,才忍痛离开。 第六十七章 最近几天市场的气氛有些紧张,余喜龄她们是交过管理费的,但还是被市场的工作人员催了几次,让把摊子往后收拢一下,卫生问题也格外提了几次。 她们的摊位一直都很注意卫生情况,不远处一个卖蔬菜的因为烂菜叶乱丢,直接被取消了摆摊资格,最近这么严,听说是有领导要下来检查了。 余喜龄眉头一挑,虽然对十来岁时的记忆十分淡薄,但她毕竟是重回到了记忆的场景里,很多记忆的事情也一点点在脑海里复苏。 她记得这次检查阵仗很大,上辈子她这时候已经回学校上学,正好是运动会期间有领导来检查,学校搞得很慎重,特意挑了十来个品学皆优的孩子在学校门口举着彩旗欢迎,她有幸被选上了。 不过那时候她的世界里只有学校有家里,并不知道外头也这么慎重,看着市场里一天三趟检查卫生的值班人员,余喜龄笑了笑。 领导来不来,她的生意还得照做,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啦。 不过到了检查小组下来的前两天,余喜龄她们一众在市场摆摊的小贩就都接到了通知,最近几天市场内只允许有固定档口的小贩继续做生意,像余喜龄她们这样只交管理费,摆在路边的都得歇业回家,至于什么时候再回来,等通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余喜龄想得开,休息几天就当是放假了,不过家里的豆腐还得做,市场那边停了,最近供费量倒是都提高了不少。 “早点回来。”余奶奶看着余喜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子,本就是最鲜嫩的年纪,平时干活时总是穿得布扑扑的,就是出去摆摊,余喜龄也向来是选择经脏的深色衣服,只要干净整洁就好,乍一打扮起来,几乎让人移不开眼晴。 徐招娣回去后,余喜山也没有再过来,眼看着运动会要开始了,余喜龄才想起来鞋子还没有给余喜山,她今天去给余喜山送鞋,顺便去看看蒋思桦。 自从处上了对象,余喜华也开始注意打扮起来,前段时间许峥寄了他穿军装的照片来,礼尚往来,余喜华也去照相馆拍了张相片寄过去。 为了省钱,衣服是她自己照着杂志上的款式做的,干了这么久的活,她现在也存了点钱,顺便给余喜龄姐妹都做了一身,当初余喜龄虽然跟余二婶减了工钱,但实际上还是按着给余二叔说好的工钱给,只是一部分给了余二婶,瞒下的那一部分悄悄给了余喜华。 白色泡泡袖的棉布衬衫,配着一条藏蓝白点的齐膝波点裙,露出细长白皙的小腿,脚下是现在流行的透明塑料凉鞋,长头发绑了个马尾垂在脑后,现在的余喜龄已经有了少女的样子。 这一身就是放在后世也不过时,喜安的波点短裤也很好看,张霞看着也蠢蠢欲动,她也会做衣服,家里还有陪嫁的缝纫机,给自己和闺女都做上一身也不麻烦,转头就去找余喜华讨论布料和尺寸去了。 五月初夏,天高气爽,开往乡下的中巴车停在路边等客,乔志梁百无聊赖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远在新疆的姨外婆捎了不少坚果干货回来,乔大姑分了一半让他送到乡下去。 远远地他一眼就看到了余喜龄,才十三岁的余喜龄,长相看上去虽然稚嫩,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个大人,乔志梁这半年来,总会下意识地忘记余喜龄的真实年龄,将余喜龄当成同龄人,有一次她看余喜山的眼神,差点让他产生长辈在看晚辈的错觉。 余喜龄一上车,乔志梁就冲她招了招手,不过他身边已经有了乘客,余喜龄笑笑打了个招呼便坐在了前面的空座上。 乔志梁还是每周末会来买早餐和豆腐,但余喜龄却不一定会出现在摊子上,生意渐渐铺开,大多数周末的时候,她需要跟着余爷爷一起送货,并去结一下账目。 其实不见到乔志梁也挺好,余喜龄发现,以往每次见到乔志梁就会跳得飞快的心脏,已经渐渐变得平和下来,不至于到心如止水,但也不会再起强烈波澜。 原本想要起身同坐的乔志梁,默默收紧了手掌,靠回椅背上。 同去清远镇,两人下车的地点却不是一样的,余喜龄先在镇中学路口下来,乔志梁则还要再走一小段路到街口下。 目送着余喜龄走下去往镇中学的长坡,乔志梁抿了抿唇,移开目光。 “太贵了,我不要。”余喜山看着余喜龄手里的鞋,目光抗拒又带着渴望,明天就是运动会了,周末他们也要学校训练,听说上头的体育学校要来挑人,余喜山想去上体校,听说学费很便宜,要是足够优秀,可能还能减免学费。 余喜龄把鞋塞到他手里,“拿着啊,买了人家又不让退,你这个尺码爷爷也穿不了。” 余喜山别别扭扭地把鞋接过去,在余喜龄的催促下去旁边换鞋子,试试脚码,“就这一次啊,你挣钱不容易,可千万别再乱花钱了。” “你还想有下次?”余喜龄斜睨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余喜山脚下那双大了又断了半边跟的旧凉鞋,那是余建国去年穿废的旧凉鞋。 余喜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没有,等我赚钱了,我给你买,还有喜安的。” 鞋换上在地上走了走,余喜山咧嘴一笑,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欢,“刚刚好,不大也不小。” 余喜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用三十八岁的心态来看十六岁的余喜山,余喜龄发现她已经能够试着原谅上辈子的余喜山了。 上辈子兄妹两个走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也不是余喜山一个人的错,她也有过错,她不应该无理由地要求余喜山和她一样感同身受,在他并不完全了解真相的情况下。 又是这样的眼神。 “这是大姑给你准备的。”乔志梁把一小袋分好的坚果、果脯递给余喜山,余喜龄和余喜安那里,乔大姑也准备了一份,他还没来得及送过去。 余喜山愣了愣,看到是乔志梁,还有他身后一脸怪模怪样的叶暖暖,脸色猛地沉了下来,没有伸手接他的东西,他现在对和叶家母女有关的人,都没有半点好感,乔志梁也一样。 他不知道拿了乔志梁的东西,最后他又要被迫让出什么。 “假惺惺,我不要你的东西。”余喜山不理乔志梁,转脸看向余喜龄,“你不是还要去看蒋老师?我们一起去。” 蒋思桦现在还在教小学,但学校挨在一起,平时对余喜山也很照顾,杨三叔现在也带着顾辰搬到了学校门口,像前世一样,摆了个修车摊,生意很好。 余喜龄跟着他走了,乔志梁张嘴想说什么,被叶暖暖给拉住了,“我就说了不要来,他妈妈吐血要死了关我和妈什么事,谁叫他们家穷,你都不知道余喜山现在看见我跟看见仇人似的,可讨厌了。” 徐姨吐血要死?乔志梁眉头一皱,猛地转身看向叶暖暖,叶暖暖吓了一跳,拍着朐口,见鬼似地看着她哥。 穿过小小的修车摊和后头的小院子,就是一座两层小楼,后头挨着的就是一条几十年前挖的人工小河,这座小院子现在已经是杨三叔的了,运动会期间有几天假,蒋思桦难得轻松,她提前知道余喜龄要来,早早就在厨房准备午饭。 余喜山在这里吃过好几次饭,从开始的不好意思,到现在反而比余喜龄还要熟络,进屋洗了手换回旧凉鞋后就领着顾辰去院子里玩,留下余喜龄在屋里给蒋思桦打下手,顺便和杨三叔说话。 杨三叔能置办下镇上村里的家业,本事人脉都不差,不过他更愿意妇唱夫随,陪着蒋思桦和顾辰。 “你爸要是真跟你预料的一样,那他这个公职可就保不住了,你确定要这么做?”杨三叔看了眼余喜龄,话说得有些迟疑。 余喜龄点点头,她就没打算让他继续拿着那点小权力,继续作威作福下去。 “那行,我帮你打听着。”其实余喜龄拜托他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更没有借他的手要做些什么,只是让他打听一下上头的人什么时候来清远镇上视察。 这事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只要有心很容易就能打听得到,就是帮着余喜龄做点什么,杨三叔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他只是担心余喜龄,怕她因为年纪小,以后会后悔自己冲动之下做的决定。 现在看来,余喜龄一直比他想像的要更果断决绝。 不过要他摊上余建国那样的爹,他也保住不住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这样一想,他倒是也能理解余喜龄,这人哪都是被逼的。 运动会第二天,叶听芳坐在家里一边听收音机,一边摆弄她种在院子里的月季花,花长在树上和精心修饰后摆在家里,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叶听芳照着记忆里的样子,把月季擦进玻璃花瓶里,摆在窗台上,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又摆弄这些花花草草啊,你可真有这些闲情逸致。”半人高的围墙边上,邻居大婶拎着鸡毛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听芳。 叶听芳心里暗暗鄙夷对方没有情趣,活该男人三天两头地跟她打架,脸上却温婉地笑着,“这花长得有些野了,顺手修一修,这叫算什么闲情逸致。” 装模作样,真他娘膈应人! 正想顶叶听芳两句,就见一个平头小青年着急忙慌地往叶家跑。 第六十八章 余建国是分管计生和民政工作的小主任,准确地来讲,他是负责民政敬老院那部分的无人无实权小主任,计生和民政救助那一块归书记统管,副主任落实,他就是挂个名头。 不过他这会很兴奋,正激情澎湃地领着众人往敬老院走,“在区委、镇府和高度重视下,我们乡镇的养老服务体系建设推进略有成效,……” 介绍完清远镇敬老院的情况后,余建国便把剩下的工作交给书记,自己落在领导团的一步之后,随身带着笔记本,领导说一句话,他就认真地在本子上记下,十分虚心。 叶听芳来的时候,余建国正着急地找着被他安排出去办事的小李,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昂首挺胸站在他身后的叶听芳,立马压低了声音问她,“听芳嫂子,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让小李喊我来的?”叶听芳疑惑地问。 余建国愣了,他是让小李去办事,不过没让他去喊叶听芳来啊!领导特意空出半天的时间来参观清远镇的敬老院,就是听说本地的敬老院里除了各乡的三无人员,还有一半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参战人员,书记一早就通知了他,让他安排几个上得了台面的典型,到时领导要和他们谈话。 这些事情,余建国是做惯了的,每次有机会和领导见面的,都是那么两个,一个住在敬老院的老退伍军人,一个无子无女奉养公婆的烈士遗孀。 本来上面来的通知,说是得后天领导才会下乡,谁也没想到领导会突然袭击,不声不响地就到了清远,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会议和参观需要时间,余建国能够有富余的时间来作安排。 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小李那二愣子居然昏了头把叶听芳请了过来。 叶听芳是烈士遗孀没有错,可除了这一点,她根本就没有别有可供提及的地方,不像另一位,年纪轻轻丈夫牺牲,连孩子都没有一个,原本可以改嫁,却坚持留在了婆家,一直奉养公婆,照顾大姑子留下的一双儿女,命运多舛却又十分励志动人。 原本对方是不愿意当来这个典型的,不过家庭实在困难,还有两个侄子要上学,当了典型虽然无法从根本上改善她们的生活,但乡镇府还是会给予不少优待,每年的公粮免了不说还有不少补贴,伤疤揭了也就揭了,脸面没有肚子重要。 这些事叶听芳也是知道的,余建国工作上的事从来不会瞒她,很多时候还是她在一边出谋划策。 看着余建国的脸色,叶听芳心猛地一沉,她来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不过因为是小李亲自去找的她,话说得又很着急,所以她才匆匆过来。 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与有荣嫣的,毕竟是要见大领导,心里紧张又激动,很容易忽视掉了各种不对劲的地方。 她和余建国其实还算是比较注意避嫌的,至少叶听芳在镇上落户居住这么多年,余建国除了年初教师招聘那事,真没以公谋私给叶听芳谋过私利,他倒是想过,不过叶听芳直接拒绝了,因此余建国一直觉得叶听芳十分识大体。 “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是你亲自交待给小李的吗?”叶听芳跟着余建国的步子,不远不近,控制着音量轻声问他。 余建国皱眉,他当时急着去开个简会,这事是让办公室挂闲职的老吴转达的,应该不会弄错吧。 叶听芳一见他的脸色,就知道肯定经了别人的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在这种紧要关头,肯定是有小人在背后踩你……” 两人渐渐落在后头,叶听芳还没来得及说完,前头就有人来找余建国了,是书记身边的刘秘书,“余主任,书记那边喊你过去,让林大姐跟你一起,咦,林大姐呢?” 四下看了一圈,哪里有什么林大姐,只有一个和余建国流言不断的叶听芳,对方的脸立马就沉了下来,“余主任!这是什么情况?” “我跟小李交待了,要他去找林大姐过来,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余建国有些支吾,这紧要关头上谁管是哪里的原因,出了错肯定是他这个领导担责,更何况这事本就是他管他的责任。“听芳嫂子也是烈士遗孀,她……她独自抚养一双儿女,为……为了减轻老一辈的负担,才……” “你,你可真是糊涂!你自己想好要怎么跟书记交待吧!”刘秘书不理听他说手一甩,快速又不着痕迹地往书记那里过去。 好在这时候领导还在同参战老兵亲切交谈,等刘秘书跟书记汇报后,低头垂首的余建国清楚地感受到了书记投向他的不悦眼神,他们这个一把手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尤其不喜欢下面的人心思太多,向来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吧,余建国顿时冷汗如瀑。 这个时候,叶听芳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她要是走了,连个能顶上去的人都没有,但她要是不走……这会叶听芳也跟着出了一身冷汗,来时的兴奋和激动通通化为了泡影。 她这时候只不停地在脑海里盘点着,乡镇府里有哪里人和余建国的关系不对盘,才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来害他。 至于余喜龄,她完全不会想到对方身上去,不管怎么讲,余喜龄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这是事实,小李是个成年人,不可能会被余喜龄糊弄住,这种低级错识他不会犯,要是余建国落马,被余建国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又能落着什么好。 想来想去,也只有可能是余建国这边内部出了问题。 好在,到最后从敬老院出来,叶听芳也没有被喊到前面去谈话,出了敬老院,刘秘书过来通知余建国不必再跟着,双腿早就发软的余建国一直目送着大部队走远,才猛一地垮,要不是扶着墙,只怕要一屁股坐到地下。 “完了!” 叶听芳扶着余建国站着,脸上也是一脸的茫然,怎么事情一下子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没让人上前去谈话吗?那么来的人是她还是那个林大姐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清远镇最穷的福田村,余喜龄看着一行人进了林家的院门,才默默地转身离开。 林家人确实生活困苦,这次的视察谈话对她们一家来讲十分重要,余喜龄虽然在中间做了点小动作,却没有打算影响到林大姐一家的命运,现在她总算能放心了。 至于余建国和叶听芳那里,她做了她能做的,其余的就顺其自然吧。 “余喜龄!”魏敢双手插兜,冷不丁地从天而降直接出现在余喜龄的面前,余喜龄看着快半年没见,又长高长开了不少的魏敢,下巴都要掉地上去了。 看到余喜龄满脸惊讶,魏敢满心得意,不过面上却还是沉着脸端着,“你今天都干什么了?” “我跟着看热闹,能干什么。”余喜龄莫名有些心虚,不太想理会他,可惜魏敢腿长,她走得再快,他三两步就追到了。 魏敢看了余喜龄一眼,他这次回来探望外公是借着姑父的便利,姑父来视察工作,他听说是到清远镇,鬼使神差地就跟了过来。 没想到他在会议会外呆着,就正好见到余喜龄装模作给人传假话,看她说起谎来脸不红眼不跳的样子,魏敢竟然没觉得她在做错事,反而觉得她有些可爱,还挺像他机灵得不像话的小表妹来着,小表妹嘴巴又甜又会哄人,跟余喜龄一样一样的。 “诶,就在乡镇府二楼的走廊里,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麻烦小李同志……”魏敢冲余喜龄挑挑眉头,没料余喜龄反应平平。 余喜龄看了他一眼,心里还挺意外的,“你看错了吧,我一直在学校看我哥比赛。” 魏敢笑,余喜龄这么有底气不是没有道理的,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衣服和化妆品,在乡镇府的时候,看起来像个刚进办公室的小科员,要不是他认得她,又对她印象深刻,肯定也要被她糊弄过去。 “哦,看比赛……”魏敢拖长了声音,不再拆穿她。 余喜龄今天的伪装还算成功,不过小李毕竟在办公室几年,人也有些老油条,传话的又是个新来的,颇有几分不放在心上,再加上余建国手里本来就没什么实权,以及现在的风评,下头的人对他全是面服心不服,阴奉阳违的多。 小李办事消极,还是魏敢说几句话,他才着急忙慌地去找叶听芳。 魏敢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坏掉了,怎么能因为余喜龄可爱,就帮着她干坏事呢,要是让他老爹知道,只怕会要揍死他,可是一想到余喜龄那么努力,他还是忍不住出手帮了一把,反正不过是几句意味不明的话而已。 转瞬他又安慰自己,他又不是亲口跟对方讲,只是别人偷偷听了他的话,入了心,自己多想了点而已,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做的。 余喜龄懒得理他,反正就是认准了一条,打死也不承认,安安心心地去镇中学看余喜山的比赛,下午余喜山还有接力跑和跳远两个项目要比,她答应了要替他去加油的。 第六十九章 计划的事办好了,余喜龄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往镇上走,魏敢跟着她一块儿,不疾不徐地,也不主动搭话,一副你就装吧,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你怎么会到清远来?”憋了一会,余喜龄觉得不能跟处于叛逆期的孩子计较,他们向来喜欢跟大人对着来。 魏敢挑挑眉,他还以为余喜龄会一直憋着不理他呢,“家里发生一点事,正好我姑父要来湘省视察,顺便就把我捎过来了,我今天也是跟过来玩的,没想到……” 没想到会遇到余喜龄,还遇到她干坏事,不过有了初二在医院门口发生的事情打底,魏敢没有出手阻止不说,还推波助澜了一把,故意说了几句话,误导了那个小青年一下,不过这事他就不准备跟余喜龄邀功了。 余喜龄横了他一眼,魏敢就默默地收了声,嘴角笑意不减,“没想到会遇到你,还正好碰到这里学校有运动会,我其实挺好奇,挺想去看看的。” 学校这次的运动会举办得比较隆重,领导小组不一定会到学校来,但一定要做好迎检的准备,这一次学校没有放假,要求全体师生积极参与,余喜龄和魏敢到的时候,学校操场里正热火朝天地进行上午的最后一项比赛,八百米往返跑。 余喜山不参加这个项目,站在跑道边上给同班参加的同学助威,余喜龄一下子就找到了他,介绍魏敢和余喜山认识了,余喜龄就默默地跟在余喜山身侧,当个听话的妹妹。 乡镇的中学跟城市里的中学没法比,更不用说跟京城的中学比了,魏敢学校操场里铺的是塑胶跑道,基本的体育设施齐备,不像清远镇中学,泥土夯实的坑洼跑道,简陋的单双杠,一小块铺了细沙的地方,用来举行铅球和跳远比赛。 条件虽然简陋,气氛却半点也不输,看着穿着破解放鞋还一马当先的矮个少年,魏敢暗搓搓地比较了一番,自己跑起来,估计跟他也就是个平手而已。 八百米往返跑很快就决出了胜负,上午的比赛全部结束,今天学校的食堂也变成了比赛场地,学生们得回家吃饭,下午两点再返校,余喜龄和余喜山说好了要去蒋思桦家里吃饭的,不过魏敢就有些麻烦了。 余喜龄想到被她匆匆丢在蒋思桦家里的伪装装备,直觉不想让魏敢跟着去。 “唉,蒋老师!”余喜龄目光一亮,突然举起手来扬声高喊,她的前面不远处是叶暖暖,更远一点才是蒋思桦,大家都在往校门外走。 余喜龄的声音,叶暖暖化成灰也是认得的,蒋思桦还没来得及回头,她便猛地转过身来,看来余喜龄举起来的手的同时,也看到了站在她身侧的魏敢。 魏敢脸猛地一僵,见前面的女老师面带笑容的逆行过来,一时间分辨不清,余喜龄是不是故意的。 “魏敢哥哥!”叶暖暖真的是又惊又喜,怎么也想不到魏敢会出现在这里,他出现在余喜龄身边的不悦,此时也被久别重逢的巨大惊喜冲散。 魏敢很快身不由已地被叶暖暖拉走,余喜龄则笑眯眯地走向蒋思桦,“蒋老师,你们班今天拿到几个第一?” “小学组的大部分第一都被我们班的拿到了。”蒋思桦第一次组织学生们参加运动会,还负责了两个项目,一个拿了第一,一个拿了第三,心情尤其兴奋。 魏敢看她们聊得开心,郁闷地看了眼身边叽叽喳喳的叶暖暖,心里格外后悔为了看余喜龄的囧状,执意跟着她到学校来,忘记了学校里还有叶暖暖这个麻烦。 “魏敢哥哥,你来了妈妈肯定很高兴。”叶暖暖笑容满面,心里春风得意,只是有些懊恼魏敢怎么没有早点到,不然她可是播报员,他一来就能听到她的声音回荡在校园里了。 不过最后结束的时候也是她,魏敢应该也听到了的吧?叶暖暖想问问,但还是没好意思。 “我带你出去吃。”叶暖暖这个麻烦暂时是甩不脱了,魏敢郁闷地认下了,不过叶家这时候是万万不能去的。 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叶听芳不可能有心情招待他,而且从他见识过叶听芳的作派起,魏敢就对这个长辈没有了什么好感,就算没有这次的事,单只在医院的事,叶听芳就不可能高兴看到他。 能和魏敢一块儿吃饭,叶暖暖没有不同意的,满心欢喜地领着去了镇上新开的小饭馆,把叶听芳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要是平常,叶暖暖没有半点音讯不回来吃饭,叶听芳肯定是要着急的,但今天她完全没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情,她和余建国浑浑噩噩地从敬老院回来,余建国手脚发软,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后,便气势汹汹地去了乡镇府,还不知道他那边是什么情况。 现在她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越想越没有头绪,只觉得这一整年都有些流年不利,从开年到现在,就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 唯一希望的就是余建国能平安顺利地把这件事也度过去。 乡镇府办公室里,余建国满目寒霜地看着垂着脑袋不敢说话的小李,藏在袖管下的手隐隐都发起抖来,猛地一掌把办公桌拍得巨响,“办公室什么时候进没进新人,你不知道!女人,到底是什么女人,你给我说清楚!” 平时小李挺看不上余建国,总是面服心不服,但这会也冷汗直冒,这要是出了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主任,我不知道,就是个长相挺好看的女的,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头发……”小李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这猛不丁地一想,他才发现自己对那个女的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印象,只知道长得有点好看,妆化得比较浓,长头发,穿什么他都忘了。 余建国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咬牙切齿地虚点着小李,眼珠几乎要跳出眼眶。 小李往门边退了退,“她跟我说,你让我去找嫂子,说是这次风向有变,林大姐那里都是熟脸了,上面的领导有些厌烦,然后……” 然后他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说是这次要是考查合格,大领导要提拔一批中层领导,中层领导的候补,估计也要从这次办事的科员里提拔,那人,那人好像还提了民政部分的几个年轻干事,还有余建国可能要被撤的事,如果余主任被撤,那他…… 他一激动,连想都没想,立马就去给通知了,他跟在余建国手底下办事,也是这几个年轻的小干事之一,要是这事他办好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那人说得太笃定,有些消息平时在办公室里,他也有所风闻,再加上那人说完,会议也差不多结束了,他急匆匆地去找了叶听芳,脑子里只想着提干升职的事情,完全没去想为什么他恰好就听到了那些话,是真还是假。 但这话,小李是不可能跟余建国说的,说他觊觎余建国屁股下的座位?他怕是嫌命长了,不管捅了什么篓子,余建国现在还是主任,最先炮灰的肯定是他。 余建国闭了闭眼,办公室里那些人他都认识,哪里有小李说的那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被人算计了,狠狠的把小李教训了个狗血淋头后,挥了挥手让小李出去,他要一个人静静。 出了办公室,小李看了眼红漆木门,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的郁气几乎要憋不住,他这次算是倒了大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被人当了棋子不说,这次的事肯定要被余建国推出去顶缸。 余建国是主任,在乡镇府多年,他只是个小干事,进来一年不到,人脉没余建国深,路子也没有他的广。 想到自己为了能分配进乡镇府费了多大的工夫,小李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余建国做初一他就能做十五,而且他还得先下手为强! 没有叶听芳在身边给他理思绪,余建国这边还没想好对策,那边一封匿名举报信就出现在了书记的办公桌上。 吃完午饭,余喜山坐不住,想着下午的比赛心里十分激动,被强迫着休息了半个小时后,就神采奕奕地跑去了学校,余喜龄则在杨家呆着,陪顾辰玩,顾辰一直缠着她问余喜安,还答应要带余喜安来杨家住几天。 “你那个事办成了?”杨三叔翻着手里的电路书籍,翻了两页见余喜龄一脸淡定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先放下了书。 余喜龄笑了笑,“谢谢三叔给我打听,不然肯定办不成。” 如果不是杨三叔打听了上面来人的具体时间,乡镇会临时开会的动作,她根本不可能趁乱出手,这事一半靠算计,一半靠运气,幸好她的运气还不错。 托前世记忆的福,余喜龄知道余建国没有什么御下的能力,手底下的人对他不服居多,而那个小李,前世跟了余建国几年,也是个有自己心思的,后来不知和余建国闹了什么矛盾,还倒戈到了别的领导手下。 最重要的是,杨三叔打听到小李这时候刚到乡镇府不久,比较好利用。 说起来杨三叔心里虽然不赞同她的所作所为,但帮忙时却没有半点藏私,许多事情他都提前给她想到了,余喜龄心里很感激。 “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如果余建国还不倒,只能说他运气太好。”余喜龄无所谓地笑笑,她并没有一击既中的想法,她也没有那个能力,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点点总能击垮他。 只是没有想到,余建国的运气是真的不好。 第七十章 等视察团从清远镇一走,余建国还没想好要走上头哪个领导的关系,他的处分就下来了,清退。 清退理由是作风不正影响工作和风气,清退通知旁边是一封匿名举报信,上面详细列举了余建国和叶听芳过往甚密的各种细节,甚至还有具体的时间,而且贴的只是举报信的第一页,后面的内容并没有张贴出来。 “老余,不是我不想保你,实在是,你这次做得太出格了。”廖书记批完桌上的文件,才看向站在一边脸色煞白的余建国。 放下笔廖书记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拿文件,余建国眼巴巴地看着,想要替自己解释一二,“廖书记,我……” 冷不防,廖书记猛地回身,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摔到余建国的脚步,吓得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你说说你,干得都是什么事!” “这次的检查有多重要,大会小会我开了多少遍!我掰开了碾碎了讲得清清楚楚,可是你呢!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这事我就不说了,到底是圆了回去,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知道那封举报信后面写的是什么吗!知道吗!”廖书记走上前,拿手指狠狠地戳着余建国的胸口。 余建国满脸惶然,他从进乡镇府起,就跟着廖书记,从小干事到现在的主任,他从来没有见过老好人似的廖书记发过这么大的火,好半晌他才哑着嗓子问,“写的什么?” “你还有脸问!”廖书记拉开抽屉,拿出放在最上面的信封,猛地甩到余建国的身上。 余建国懵的几秒,弯腰把落到地上的信封捡起来,黄色的牛皮纸上印了清远镇乡镇府的字样,看来写匿名信的是镇府职工,余建国抿了抿嘴,强压着心悸把信封打开,刚看了两行字就再看不下去了,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那些项目你拿了多少好处我就不问你了,谅你胆子也不大,现在这个结果,是领导班子开会决定的,我顶着压力把这封信后面的压下来,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就体面地走吧,闹也闹不出什么结果来。”廖书记摸出根烟来点上。 余建国无话可说,默默地离开了书记办公室,收拾了自己的私人物品,下楼。 在楼梯口遇到捡级而上的小李和民政黄主任,余建国扯起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冷着脸从他二人中间挤了过去。 “嘿,这个老余!”黄主任被挤了一下,回头看了余建国一眼,也不生气。 如果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子,余建国就是傻了,故意找错人害他在领导面前丢脸,事后又写匿名信举报他,至于他嘴里的那个女人,只怕也是小李编出来骗人的。 简直是可笑,余建国觉得自己失败极了,连找小李追究的念头都没有起。 “余主任。”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小李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余建国落在办公室的茶缸,“您的茶杯。” 余建国没接,目光阴寒地看着他,小李心里有片刻心虚,但很快便理直气壮起来,他要是不出手,现在被推出来顶包,要走的就是他。 把杯子放在余建国的纸箱里头,“余主任,您也别怪我,这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我也是被逼的。” 余建国冷笑两声,没有接他的话,转身就要走。 “余主任,您也别把这事全怪在我头上,你还不知道您和叶听芳的风流韵事已经传遍整个清远镇了吧,就是没有这一出,你也要被记大过的,说实话,与其记大过断了前途,倒不如直接离开来得体面不是。”小李无所谓地笑了笑,双手插进兜里,“不然以后看着比你年轻的后辈一个个踩着你爬上去,只怕心里更不是滋味。” 余建国磨了磨后槽牙,忍着怒气,赤红着双眼往车棚走去。 魏敢好不容易摆脱了叶暖暖的纠缠,再去找余喜龄就找不到了,心里顿时恨得牙立痒痒,却又无可耐何。 “你中午人到哪里去了?”魏姑父坐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没等魏敢回答,自己先轻轻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对了,上午是你让秘书提醒我去军属家里的?” “不是阿敢,是个年轻姑娘,是乡镇府的临时工。”前座副驾驶秘书听了回头应了一句,说完得意地冲魏敢挤挤眉,魏敢无声咧嘴,冲秘书比了个谢的手势。 虽然等乡镇府这边发现找错了人,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圆过去,但余喜龄还是怕她出手会影响到林家人,离开前特意找到考察团这边的人旁敲侧击了几句,不过她找错了人,是魏敢帮着跟秘书说了两句,这才能够转达到魏姑父的耳朵里。 魏姑父点点头,没有深问,“你转学的事,你外公怎么说?” 京城魏敢最近一段时间都挺乱,魏敢在家里呆不住想去部队,魏大姑和魏姑父没同意,他这个年纪还是小了点,他们更希望他能通过高考进入军校学习,于是魏姑父趁着这次来湘视察的功夫把人给带了过来,想让他转学到外公家这边呆一段时间。 “家里的事对我没什么影响,您和我姑是瞎操心。”魏敢眼里闪过一抹黯然,脸上却还是开朗的模样。 魏姑父侧脸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会没有影响,魏敢现在虽然竭力表现得跟从前一个样,但他的开朗仿佛蒙了一层淡淡的阴霾,他们这些亲近的长辈,轻易便能看穿他。 一个子从跳脱变得成熟稳重,也不过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而已。 “不转学也可以,搬去姑父家里住。”魏姑父重新闭上眼,语气不容拒绝,连续奔波加上持续的工作,他头这会疼得很厉害。 魏敢默了默,“那我还是转学到这边来吧。” 魏姑父家里的关系比魏家还要复杂,搬去他那边还不如转学到外公这边来,至少外公家里只有外公和小姨,关系简单说一句话不用在脑子里过三遍才能出口。 “等这次回京抽时间给你办转学。” “嗯。” 接下来魏姑父的工作依旧繁重,每天不是开会就是下乡,睡得一天比一天晚,魏敢每天跟着他在外面跑,清远镇也去过几次,却再也没有碰到过余喜龄。 “终于等到你放假了。”魏敢等在校门口,看到乔志梁过来,一拳垂在他的肩膀上,只用了三分力气也把乔志梁打退了半步。 他到清远县的那天就来学校找乔志梁了,不过乔志梁要上课,就是下午放学也要帮着姑姑做家务,写自己的作业,辅导表弟妹们写作业,根本就没有时间陪他,两人只能约周末。 乔志梁把手里的篮球丢给他,“今天陪你一天。” “够兄弟!”魏敢笑,接过球两人并肩往学校里的篮球场走去,走了两步魏敢突然停下来,心有余悸地四下看了看,“叶暖暖没过来吧?” 提起叶暖暖,乔志梁也觉得奇怪,他已经知道魏敢去镇上遇到她了,按道理来讲,叶暖暖昨天晚上就应该来县里来的才是,结果她昨天没来不说,现在也没过来。 乔志梁有些担心,现在联络不便,也不知道她是根本没来,还是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要不去打个电话?”魏敢听他这么一讲,也有点担心,虽然不喜欢叶听芳,有时候也嫌叶暖暖烦人,但她毕竟是乔志梁的妹妹,也是他的妹妹。 两人把球寄放在门卫室里,一起去不远的报刊亭打电话,电话打过去很久没人接,乔志梁要挂了才有人接起来。 电话是打到街道,正好街道的妇女主任从家里过来,看到叶暖暖坐在院子里,听乔志梁一问,连喊都不用去喊,直接告诉了他答案。 得知叶暖暖在家里,乔志梁放了心,魏敢也安了心,不来就好! 叶暖暖坐在院子里,郁闷地看了屋里一眼,心早就飞到县城去了,这几天家里气氛不好,昨天她提了一嘴要去县城就被她妈骂了一顿,还扬言她只要敢偷偷去县城,她妈就要打断她的腿,还要断绝母女关系。 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妈的气话,但叶暖暖心里还是有些怕,哭了一场没人理后,只能自己坐在院子里生闷气,也不敢偷偷溜走。 “余喜龄,你怎么在这里!”叶暖暖正唉声叹气,就见余喜龄推着辆自行车从院门前经过,叶暖暖直接跳起来,跑出去拖住余喜龄的后车座。 暂新的26寸凤凰女式自行车,叶暖暖看得眼睛都红了,她一直想要一辆这样的自行车,放假的时候可以骑去同学家里玩,可以跟同学一起出外面玩,可是每次她妈都以家里离学校近的借口给直接驳回了,余喜龄怎么会有,是借的还是偷的! 叶暖暖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也不知道在瞎想些什么。 余喜龄对叶暖暖都有些无语了,她们早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了,怎么叶暖暖就没有这个觉悟呢? “这大马路又不是你家的,我凭什么不能在这里。”余喜龄真不乐意从这里过,但清远镇小就这一条主街,她想从别的地方过都过不了。 “……”叶暖暖闷了几秒,“你爸被清退的事你知不知道?”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她今天来就是要去找杨三叔打听消息的,没想到先在叶暖暖这里听到了答案。 余建国被清退了,这可真是普天同庆、喜大普奔的好事!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不觉得丢脸吗?”叶暖暖十分不能理解,多丢脸的一件事,余喜龄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要知道有个在乡镇府工作,还是当主任的叔叔,对叶暖暖来说,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尤其是这个叔叔宠她,什么好东西都没断过她的,班里的同学都羡慕她,羡慕得不得了,现在余建国被清退,叶暖暖都不太想去上学了。 万一班上的人知道了这事怎么办,她们背地里肯定要笑话她的。 “正相反,我高兴得想买挂鞭炮来放放。” 第七十一章 这两天叶听芳和余建国的日子都不好过,清远镇又不大,屁大点事一夜之间传了个遍,看笑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叶听芳只要一出门就面听到一堆冷嘲热讽,余建国也迫于舆论压力一直没有再来叶家这边来,叶听芳心里不安,害怕这事传到县城里去,万一乔家那边知道,说不定要把暖暖抢回去,这样一想,更加不敢让叶暖暖出门,今天早上母女上还因为这事闹了点小别扭。 余喜龄说话的时候,叶听芳刚好从屋里出来,目光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余喜龄也看到了她,目光里没有半点畏惧。 “暖暖,回来。”叶听芳沉着脸看向叶暖暖,叶暖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余喜龄,悻悻地松开了手,满脸不快地回到叶听芳身边。 “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里幸灾乐祸,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爸,他生你养你,没有哪里对不起你。”叶听芳摸了摸叶暖暖的头,一脸严肃地看向余喜龄,生养之恩大过天,这样的话很容易挑起人心里的内疚,以叶听芳对余喜龄的了解,余喜龄应该还没有狠心到六亲不认的地步,徐招娣不是也不管她么,生病了不还是余喜龄在县里管着,可见这孩子心里还是有亲情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余喜龄并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半点内疚的情绪。 余喜龄看了眼叶听芳,一句话也不想跟她搭,直接推着单车就走了,要不是路上车胎爆了,她也不至于推着车被叶暖暖抓到,还被叶听芳在这里装模做样的训了两句。 “你……”叶暖暖追到门口,她被叶听芳拉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喜龄走远,母女两个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叶暖暖突然开口,“妈,我也想要辆女式自行车,我们班上好多女同学都有,你看余喜龄都有了。” 叶听芳本就极差的心情,因为余喜龄落到了谷底,现在又被叶暖暖直接气得说不出话来,甩手就往屋里走,“家里到学校也就五分钟的路程,去县里也是你哥坐中巴车来接你,要买什么自行车!” “可是人余喜龄都有了!”叶暖暖跺跺脚跟上去,见叶听芳根本不为所动,气哼哼地道,“那我找余叔叔给我买去!” “你余叔叔近来心情不好,你不许去闹他。”工作都没了,哪里还有钱来买自行车。 “那你给我买!” 学校旁边的修车铺里,杨三叔坐在小板凳上给余喜龄修车胎,两人说着余建国被清退这事,“我听着消息说,就是这次不闹出事来,乡镇府原本也是要准备动动余建国的。” “这话怎么讲?”余喜龄蹲在一边给杨三叔递打磨好的橡胶胎皮。 “他跟叶听芳的事本来就有些风言风语在外头,虽然是报恩但有走得太近了一些,镇上的人都有眼看着,尤其是今年一开年,走后门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不过余建国专门借了乡镇府的公车送叶听芳回临县,这动作可不算小,再加上前段时间你妈晕倒住院余建国不管那事,他没少被人诟病。” “余建国在乡镇府这么多年,对头也有两人,别人早想搞他,这不就是现成的把柄送上门。”杨三叔看了眼余喜龄,就不信这丫头猜不到,话风一转,意风味长地道,“这次的事,不过就是个导火索而已,一点就爆了,你别太放在心上。” 杨三叔这是怕余喜龄会内疚,毕竟对着亲生父亲下黑手这种事,一般人心里只怕都难过去这个坎,余喜龄这丫头就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他怕她面上忍着,心里却会愧疚,就算现在不会,人总会长大成熟变老,记忆会骗人,思想会改变,老了再后悔也是十分折磨人的一件事情。 余喜龄笑笑,她早就知道余建国会自己作死,只是她实在是等不到他自作孽的那一天。 “余建国是罪有应得,我也没有那么脆弱。”杨三叔的担心她自然感受到了,余喜龄给杨三叔把旁边装水的盆挪过来,语气轻松自然,是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余建国和叶听芳咄咄逼人,她也希望大家相安无事互不侵犯,可惜她们不愿意放过她,她也没办法继续忍耐下去。 杨三叔把胎打好气浸进去转了一圈,确认破的地方已经补好,把内胎重新装了回去,闻言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是最好,对了,今天怎么从绕远路从街那边过来?” 余喜龄沉默了好久,帮着把东西收拾到一边,今天她绕远路过来,就是不想从余家门口和鞋厂那边路过,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徐招娣。 虽然明知道徐招娣就是这样的性格,死守着余建国有她从小接受的教育的原因,也有她们三兄妹的原因,余喜龄能够理解她,但情感上完全不能接受,更不想看到徐招娣总是满脸愧疚地看着她的眼神,太折磨人。 “正好送点豆皮到市场,就没走余家那边。”余喜龄轻轻踩了踩车胎,看了眼时间,蒋思桦在学校里加班出试卷,一时半会回不来,余喜龄没多呆“那三叔,我还得回去有事,就不多留了。” 回去余喜龄还是选择了绕远路。 余家,徐招娣端了饭菜推开房间里,立马就被呛得倒退几步眼泪飙了都出来,也不知道余建国到底抽了多少烟,屋里全是烟脚下一堆烟头,徐招娣赶紧把饭菜端进去,打开门窗透气。 “滚!”余建国一横手,把桌上的饭菜全部拂落在地,徐招娣吓了一跳,她端进来的可都是热饭热菜,烫得很,立马就想去看余建国的手。 “建国,你都两天没吃饭了,多少吃一些吧,这不吃饭,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余建国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徐招娣黯然垂下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摆,“工作的事,没有就没了,咱们一切往前看,身体最重要。” “你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天呢!”余建国声音很低沉,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徐招娣愣在原地,好半晌不知道怎么回话,余建国猛地一拍桌子,怒目瞪向徐招娣,这时屋里的烟雾散了,露出他那张满是胡茬的脸,赤红的双眼里充满的红血丝,“啊!你说啊!” 徐招娣忙摆手,急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没有,我怎么会这样想,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建国你别这样,你好好的,我和孩子们才有指望啊。” 孩子们?余建国扯了扯脸皮,露出个似笑非笑地表情来,什么孩子,一个个全是来讨债的!余喜龄那死丫头带着小的直接把他当仇人看,忤逆又不孝,至于余喜山,也跟着怨上了他,一个两个地没有丁点良心! 都是白眼狼!余建国自嘲地笑笑,他算是看清了,人都说父债子偿,他欠乔家欠叶家母女的恩情,一辈子都还不清,他们不帮着点,还尽给他拖后腿,现在他正当年有点能力,自己来还,要是以后他老了,别说替他来偿还恩情,就是他自己他们兄妹三个也不见得会孝顺。 “我以后指望不上他们,现在他们也别来指望我。”余建国沉沉地说了这一句,又哆嗦着手去摸烟,上下口袋翻遍了,才翻出个空了的烟盒来,狠狠地把纸皮攥成一团,余建国猛地往地上一扔,起身直接倒到床上,翻身朝里便不再理会徐招娣。 徐招娣空站了好一会,才默不做声地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碗筷,好在地面是泥地,碗掉下去并没有摔碎,只是特意给余建国炒的五花肉都掉在了地上,不过也浪费不了,捡起来洗干净,再回下锅,晚上她们母子俩个也能吃。 就是余建国这里,徐招娣担心地看了眼背对着她的余建国,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余建国没有公职算好还是不好,应该不好的吧,毕竟家里少了份收入,余建国心里也不好过,但她为什么心里又有一点点开心呢? 人走茶凉,余建国在家里闷了小半个月再出门,路上遇到他的熟人,不是装没看见就是远远地避开,好不容易有个人同他说话,还是跟他告状抱怨,捅他刀子的小李最近升了职,当上了副主任。 余建国觉得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但面上还是端着,装做看不见别人意味不明的眼神,端着架子进了叶家的院门,他好几天没来,也不知道家里的蜂窝煤够不够烧,听芳嫂子有没有遇着什么难事,而且他心里的那些愁闷,徐招娣劝解只会火上浇油,还是需要听芳嫂子才能解忧。 一直跟在余建国后头的徐招娣,原本还担心着,不过看到他进了叶家门后,她只觉得心脏被猛地一揪,差点儿喘不上那口气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余建国还是舍不下那双母女! 视察的领导们走了,县城里的摊贩又渐渐出没起来,余喜龄的摊子收到通知也立马支了起来,每天忙着摊子上的事情,根本就没时间再去管余建国清退后的后续。 魏姑父的工作告一段落,魏敢也要跟着回京城了,等他再来清远的时候,他短时间内应该就不会离开了。 “我今天下午的火车就要走了,你竟然就请我吃这个?”魏敢盯着手里的大肉包子,一脸不满地瞪向乔志梁,“学校南面不远不是有个市场么,你怎么不带我去那里?我这些天老听我外公和小姨念叨说那里市场上有家豆浆特别好喝来着。” “……”乔志梁抿了抿唇,伸手就要去抢魏敢手里的肉包,“你吃不吃,不吃还给我!” “诶,吃吃吃,开个玩笑嘛!”魏敢赶紧把肉包子塞进嘴里,吃完一个又从乔志梁那里拿了一个,“你知道昨天我姑给我打电话说什么吗?喜龄那小丫头居然攒了手表的钱汇给了我,啧,小丫头可真有志气,不过那手表真是个坏的,压根不值那么多钱,我得把钱还给她。” 乔志梁眉头一跳,不知道哪里出了总是,他一点也不想让魏敢和余喜龄见到面,大概是不喜欢自己的妹妹被分走?可是对暖暖为什么没这种感觉? “你把钱给我,我替你去还给她。” 第七十二章 魏敢奇怪地看了乔志梁一眼,有些意外他会对余喜龄的事这么积极,余喜龄那坏丫头可是什么事都敢干的,这次还不声不响地坑了乔志梁亲妈一回。 底下人的小动作,上头的人往往都是看破不说破,但你要真以为瞒得严严实实,就有些太天真了。 他都可以预见得到,余建国的结果不会很好,至于叶听芳,哪怕她是烈士家属,但在领导眼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对以后说不定也会有影响,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有时候随便卡一卡,便能把人磨个半死。 当时要不是他没有余喜龄的具体地址,他肯定不会把信寄给志梁,托他转送。 照他看来,余建国和叶听芳不清不楚,作为双方的子女,关系也会理所应当地疏远,过年时,好像就没看到他们有多亲近。 “你跟她关系很好?”魏敢看他。 乔志梁点头,“她也是我妹妹,比暖暖听话懂事,而且我们两家的关系还不错。” 魏敢挑眉,随即又释然,乔志梁一直跟乔爷爷住在县城,对乡下的事情不太了解也是正常,他现在大概还不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说不定连在医院时发生的事也不知道。 “反正我下学期就会转过来,到时我亲手交人她。”有些事,作为一个外人,他不好多说,更不敢说自己还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把。 看着一无所觉的乔志梁,魏敢难得地有了些内疚的情绪,做为补偿,“走,请你滑旱冰去。” 县城有家旱冰场开在医院旁边的电影院里,里边装着大城市的霓虹灯,屋檐低矮,光线昏暗,不过却是少男少女们最爱的去处,乔志梁也不例外。 不过乔志梁很有自制力,比起玩乐,学习更加重要,从前两年旱冰场开起来到现在,总共也只去过三次,还只敢摸着栏杆滑,不会转弯刹车,更不会倒溜。 魏敢踩着旱冰鞋跟踩着风火轮似的,正着来反着来几乎在旱冰场里飞了起来,引起全场尖叫,中途还引导了一次开火车,风风火火转了好几圈,结果撞了个新学的女孩子,呼啦啦摔了一大片。 “喜华姐,你没事儿吧!”余喜龄真的要吓死了。 今天刚收完摊子,许大姑家的张大芸就跑了过来,拿了几场旱冰场的入场劵来,邀请余喜华来玩。 余喜华性子内向,并不喜欢来这样的地方,但是对方是许大姑家的张大芸,她又正和许峥处着对象,碍着面子一时不好拒绝,直接就拉了余喜龄一块儿过来。 刚刚本来是张大芸拉着余喜华在转圈,结果张大芸把她带到中间就松了手,余喜华吓死了,身边那一群开火车的少年少女们风一样在呼啦啦就过去,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室内光线昏暗,她也找不到余喜龄,只敢一点点往中间挪。 结果,不知道谁推了她一把,她刚摔倒那群开火车的就过来了,余喜华只看到大片的人影冲她飞过来,耳朵里全是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她都以为她要完了。 关键时刻不知道谁扑到她身上把她护到怀里,然后,她就只听到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去,然后是一大片摔倒呼痛的声音,混乱中她被人带到边上,等回过神来,余喜龄已经赶了过来,护着她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没事没事,我们回去吧。”旱冰场里放着最流行的荷东的士高,声音很大,余喜华只能凑到余喜龄耳边说话。 余喜龄也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上下两辈子,她是第一次来溜旱冰,要她真是十几岁的少女还会觉得惊奇,可惜她现在觉得得吵,音乐太大声,人影混乱,昏暗又压抑,刚刚居然还有小混蛋想趁机牵她老人家的手。 姐妹两都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原本想要跟张大芸讲一声,结果人影都找不到,干脆就地脱了旱冰鞋,先出了旱冰场再说。 一出那个小地下室,瞬间就觉得世界安静了下来,姐妹两个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魏敢皱着眉头在场子里转了三圈,硬是没有找到人,他分明看见了余喜龄那丫头的,怎么一转眼就看不到人了,难道是他眼花了? 不死心又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倒是看到了那帮使坏的小混混。 “真是没有一点儿用!”张大芸靠在栏杆上,横了旁边的小青年一眼,“看清是谁护着那女人的么?” “芸姐,这真不关我的事,我想撞来着,不是被人挡住了嘛。”小青年很委屈,他是冲着余喜华去的,结果新来的那个挺厉害的挡了他一下,他直接就错过去了,只轻轻推了一下,不过人不是也跌倒了。 这也勉强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至于护着余喜华的那人,小青年摇摇头,他是真没看清,滑冰场那么暗,可能是倒霉摔倒的人呢。 “所以才说你没用啊!”张大芸伸腿踢了他一脚,“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还号称是清远飞毛腿呢,要点脸吧!……你谁呀?” 魏敢冷脸站在他们几个面前,冲那推人的小青年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芸姐!”小青年怯怯地往张大芸身后躲,总觉得这男的不好惹。 张大芸皱着眉头反手撑了下栏杆,直接滑到魏敢面前,“指谁呢,外地来的吧,想干嘛啊。” 挺横的! 魏敢皱眉,他不跟女人计较,直接指了小青年,“刚刚是你推人了吧,毁了小爷我的小火车,说吧,怎么赔。” “……”张大芸,小青年。 以张大芸为首的十来个小青年慢慢向魏敢聚拢起来,魏敢半点也不惧,倒是不远处的乔志梁吓了一大跳,赶紧同手同脚地挪过来,“有话好好说。” 张大芸眉头一挑,乔志梁她认识,以前乔爷爷是她们的班主任,又看了眼魏敢,算了,她给乔志梁面子,懒得跟个孩子计较了,“看在老乔的面子上,没事了,都散了吧。” 无关的人慢慢散开,只那小青年还不太敢冒头,他总觉得自己被人给盯死了。 “芸姐,我就先走啦,那啥,钱的事咱们再谈啊。”小青年缩着脖子,溜之前还记着要跟张大芸要钱,要知道他撞人也是要担风险的。 张大芸烦躁地挥挥手,赶紧手,真该让人揍她一顿,太没眼力见了。 这头乔志梁也拖着魏敢要走,结果等他把人拉到旁边,他手刚握上栏杆,魏敢就跟出了弹膛的子弹似地,咻地一下就冲出去。 小青年都站在场地口边上脱了鞋子要走了,刚直起腰来,就被人揪住了衣领扔到了场地中间。 …… 场地中间位置的都是那些横冲直撞的,小青年也感受了一把滑轮在头顶飞过,吓得汗毛都竖起来的感觉,他差点就以为自己要被人踩死了。 张大芸冷冷地看了这边一眼,把滑冰鞋往柜台上一放,接过押金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该的! “呀!包忘旱冰场了!”都走到家门口了,余喜华一摸身后,才发现包给落下了。 余喜华刚要倒回去取,那边许家院门大开,许大姑站在门口就喊的起来,“喜华啊,来家里来。”见余喜龄跟余喜华站在一起,许大姑扯了扯脸皮,“喜华啊,给我穿个针头,大芸也丫头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你去吧,我去拿。”余喜龄拍拍余喜华的肩膀,自从上回没收张大芸,许大姑就对她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 不过余喜华确实在跟许峥处对象,说不定以后真要做一家人,余喜龄也只能装傻不知。 余喜龄拿出旱冰场自制的号牌,拿到了余喜华的挎包,刚要走,就听到滑冰场里闹了起来,像是在打架。 旱冰场这种地方,向来是少年们和无业青年最大流连的地方,打架斗殴的事不在少数,余喜龄对这种地方没有太多好感,还是上辈子的老思想,总觉得长期混迹在这里的人,不是已经学坏就是正在学坏。 柜台里几个男青年也顾不得淡天说地了,把烟头一掐,赶紧就往里头冲。 他们这里虽然鱼龙混杂,但到底是做生意的地方,老板自然请了不少人看场子,有人去管应该也出不了大事。 摇了摇头,余喜龄没有一点好奇心,没有跟着人群去围观,只想赶紧走,转身的时候一错眼,似乎又到了个十分眼熟的人。 走了几步又倒回来,她刚刚看见的那个人,是乔志梁? “你们清远人挺团结的啊。”魏敢坐在马路牙子上,动一下嘴倒抽一口冷气,揉了揉用力过猛有些酸痛的手指,这一架打得倒是挺爽,他没少被揍,但揍他的人更惨。 要不是乔志梁这个旱冰白痴在后头拖后腿,他能打得更畅快。 乔志梁揉了揉手腕,他去拦的时候摔了一跤来着,有些隐隐作痛,“那人惹你了?你非得把人往人堆里扔,不揍你揍谁。” “啧,那小子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推女人。”魏敢顺手接过递到手边的冰袋,往自己嘴角上压,一毛钱一袋的冰糖水,压在嘴角冻得魏敢直抽凉气。 “大男人嘛,和谁干架不行,居然冲女人动手,我不扔他扔谁。” “挺厉害的嘛。”余喜龄给乔志梁也递了一袋,接了一嘴。 魏敢理所当然地应,“那是肯定,要不是你拖我后腿,我…… 我的妈!你怎么在这?” 第七十三章 法桐树下,余喜龄板着小脸,手里拿着瓶新买的活络油,正虎视眈眈地瞪着魏敢。 魏敢长得高壮,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吃亏的样子,乔志梁文质彬彬可不像是个会打架的人,魏敢打完一架出来,还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狼狈,倒是乔志梁衣服头发都乱了,右手还一直握着右手腕,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你的手怎么了?”余喜龄把活络油递给乔志梁。 “谢谢.”乔志梁接过去,倒了一点在手上揉,“没事,只是扭了一下。” 余喜龄目光盯在他的手腕上,纤瘦白皙,好像比她的还白,不红不肿,好像真的只是扭了一下,心里暗松一口气,还好没伤到。 “诶,坏丫头,小乔没事,我这还伤着呐,你看,我都伤脸上了,可疼了。”魏敢把脸凑上去给余喜龄看。 明明两个人都受伤了,他还是伤在脸上最显眼的地方,怎么余喜龄这丫头只看见乔志梁手腕上的伤呢? 这也太偏心了点儿。 余喜龄冷哼一声,“我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魏敢挠了挠后脑勺,慢慢地缩下了脖子,他不是说了么,是那人先推人家女孩子的,他是看不过眼,才要教训他一下,这是行侠仗义! 但在余喜龄的目光下,魏敢莫名有些抬不起头来。 他承认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心里都压着郁气,今天正好是撞枪口上了,但要不是那人有目地的下黑手,他也不会那么生气,打架的时候他也有注意分寸,没往死里揍人,不然他经过训练的身手,这会那帮子被揍的人就不会有对面瞪他,而是躺医院里了。 “你别回头!”魏敢突然站起来,不敢摸余喜龄的手,只揪住了她编在两边的羊角辫。 余喜龄皱眉,要打开他的手,“你干嘛?” “别回头就是了!”魏敢移到余喜龄的身后,挡后对面那群混子的目光,冲乔志梁使了个眼色,“志梁,我们走。” 乔志梁秒懂魏敢的担心,顾不上揉手,赶紧站了起来,余喜龄莫名其妙地被他们两个护在身前,快走到市场,他们两才自动走到她两边。 “以后少去电影院那片。”魏敢表情不是太好,想到在溜冰场里听到的话,低头问余喜龄,“你认不认得一个长相白净,留齐肩短发的女的,我听人叫她芸姐。” 张大芸?余喜龄看向魏敢,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要小心这个人……”一见她这个表情,魏敢就知道她是认识的,想到什么嘴角一翘,“等等,你刚刚是不是也在溜冰场,那个被撞倒的女孩子,是你?” 余喜龄愣了愣,想到他们在溜冰场里打架,那他们知道余喜龄被撞倒的事也不意外,“不是,是我堂姐。” 魏敢表情别扭了一下,当时情况紧急,余喜龄堂姐明显吓坏了,傻愣愣地不知道动,他才紧急把人护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如果我没猜错,你堂姐就是那个芸姐支使人推倒的。” 所以,是张大芸指使人害她堂姐,结果被魏敢撞到,他才会出手教训那人,然后才会跟溜冰场的人打架斗殴? 不过张大芸为什么要害余喜华?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余喜龄眉头微凝,明明平日里,张大芸除了有些小脾气,看上去人还挺好的,对她们也还算亲热,怎么会这样! 总不能是因为没让她来豆腐坊干活就这样吧,当时可是她自己发脾气冲走的。 乔志梁一直在边上没说话,见余喜龄皱眉,提醒她,“你最好回去问问你堂姐,一般女孩子间的冲突然,大多是因为异性和嫉妒。” “好。”余喜龄点头。 “跟社会上的混子扯上关系,还敢借人下手,你和你姐平时要小心一点,别急着跟人撇清关系,关系断得太快容易引人怀疑,慢慢把事情查清楚,再作考虑。”乔志梁声音清冽,让人不自觉便把他的话听进心里。 “好。”余喜龄再点头。 魏敢,“……” 两人坚持把余喜龄送回家,才打道回府,也没有再出去玩的心思,再加上魏敢下午的车,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乔志梁被魏敢拉回了家,乔家家教严,乔爷爷身体还不好,两人不敢回去气老人家,魏敢外公就不一样了,知道这事只有给他鼓掌叫好的份,结果两人回到家里,魏外公出去遛弯去了,反倒是应该在办公的魏姑父在家里坐着。 两人就算把衣服头发整理好,可脸上的伤可没法藏,还有两人身上浓烈的活络油味,垂着脑袋被魏姑父训了一顿,临走魏姑父顺路把乔志梁拉到医院,拍过片子骨头没事才放心离开。 “真不知道让你转学到清远来是对是错。”魏姑父没好气地看了眼他脸上的伤,听了他的理由后,薄唇一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错。” 魏敢立马翘起了小尾巴,结果魏姑父下一句就让他蔫吧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带累朋友受伤,魏敢,你挺能的啊。” “是我太自负了,但是……”魏敢瘪了瘪嘴,“但是,难道要我学那些小人一样使手段吗!我也可以悄悄撞倒他,让他摔得更惨更痛,但我做不到。” 魏姑父愣了愣,心底一松,哑然失笑,抬手拍了拍魏敢的肩膀,“你这样很好,但是以后打架,心里估算一下,有数了再动手,不要带累朋友。” 明明是小乔那只弱鸡带累我! 魏敢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清远县,心里有些担心乔志梁的手,到医院的时候,乔志梁的手腕已经肿了起来,拍的片子虽然说没伤到骨头,但应该也扭到筋了。 “我保证以后不会了。”魏敢低下头,悄悄揉了揉发疼的指关节。 旱冰场里发生的事,余喜龄没有跟余喜华说,张大芸做的手脚她也一并瞒下,不是不想跟余喜华说,而是担心余喜华会露出马脚来,只叮嘱她家里忙,不要再出去玩。 余喜华对旱冰场的事也是心有余悸,再不敢去,好在这次过后,张大芸也没再邀她们出去玩,见了面也是和和气气的样子,看不出半点不对来。 这事余喜龄放在心上,暗地里打听了一下,也没打听出什么来,许峥和张大芸虽然是表兄妹,年龄差距也有一些,感情就跟平常的表兄妹一样,不太亲近也不太远。 至于豆腐坊的事,那就更不存在了,张大芸每天不上班,但早出晚归的,天天脸上笑容满面,可见她心情不错,并不会因为没有工作而烦闷。 倒是偶尔能听到许大姑训斥张大芸,不过说的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从来不会拿余喜华跟她比较。 想不明白余喜龄也只能把这事放在一边,心里提防着,把心力投注到豆腐坊里去。 市场已经允许摊贩们回归了,余喜龄琢磨着给早餐摊子上增添一点炸货,川豆饼就很不错。 清远这边有吃芝麻豆子茶的习惯,这里的豆子大多是川豆,圆圆的裂开口,露出微沙的豆肉,干吃的时候也好吃,和了面粉用油炸了,喷香酥脆,可以当早餐也能当零嘴。 还有老家的大南瓜,余喜龄不喜欢吃南瓜做菜,但特别钟爱南瓜饼,尤其是徐招娣摊的南瓜饼,只是用锅铲,也能把饼摊得圆圆的,金灿灿的香嫩软糯,又是截然不同的风味。 不过摊南瓜饼要用好油,不然摊出来颜色不好看,也没那么香,炸过油条的油肯定是不行的,哪怕余喜龄经常换油也不行。 余喜龄忙着琢磨新产品,清远镇上余建国和叶听芳也在琢磨着出路。 结果出来后,缓了两天,他们提了重礼去找了好几家关系,可惜都没成功,东西人家收下了,说到办事的时候,一个个推脱得不知道多干净。 当了这么多年的主任,走在外面都要被人高看一看,余建国心里难受极了,对叶听芳提出的去找工作,都不太能够接受。 他这个年纪,又没学历,一般的单位不会接收他,去给人当保全看大门,他又拉不下脸来。 “那不如去做生意!”叶听芳也不太能接受余建国去给人看大门。 提到做生意,余建国下意识地就有些别扭起来,想到几年月前自己还拼死阻止亲爹做生意,鄙夷小商小贩的话还不时回荡在耳边,现在让他去做生意? “不行。”余建国摆手,“做生意能赚几个钱,风里来雨里去,赚的全是辛苦钱,要让人知道我去干这个,多丢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饿死她们娘俩? “建国,今时不同往日。”叶听芳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给余建国的茶杯里添上热水,“乡镇府的那些人,不都是看准了你不行么,咱们就去做,等手里有钱了,还不知道谁羡慕谁,谁看不起谁呢。” 余建国迟疑,在他眼里小商小贩都是些下九流的东西,当初他不同意,一半是叶听芳吹的耳边风,一半也是他自己的思想观念作祟。 不管干什么,还是没有坐办公室好啊,钱也买不来权利和面子呀,余建国想到镇上的个体户在工商面前低头哈腰的样子,想到自己也要那样,就很排斥做生意这件事。 太丢人了。 第七十四章 自从余喜龄一家搬到西塘街后,整条街都变得热闹了不少。 每天到了余喜龄家的豆腐出模的时间,就会有人上门来拿货,余奶奶的门口小摊,在西塘街中段的十字交岔路口,院里的大树半边伸出墙外,遮下一片浓荫,也渐渐变成了西塘街上的八卦聚集点和小型托儿所。 街坊邻居老太太们领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带上针线再拎张椅子,在小院门口能坐一天,中午吃完饭,歇了晌又能聚上。 余家的豆腐生意有多好,街道上的街坊们都看得到,这才小半年的工夫,余喜龄又添了辆三轮车,还添了台女式凤凰牌单车,现在单车虽然没六几年七几年贵重,但这两辆下来,也算得上是大件了,也不是没有人眼馋,不过真要停薪留职,还真没人舍得下手里的铁饭碗。 所以大家羡慕归羡慕,日子还是照常过,不时从摊子上买点豆腐菜,割上二两肉,顺便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许大姑在家里琢磨了好些日子,仔细算了又算,去南食店里称了一斤糖果两斤饼干,还提了两瓶罐头给余爷爷买了一包烟,十分隆重地上了余家的门。 “我这在家里,一天天地没事干,大芸那丫头被惯坏了,成天野得没边,眼看着要嫁人的年纪了,我不能不操心啊。”许大姑铺垫了半天,才进入正题,“我就想着,从喜龄这里拿货,去城南那边摆个摊,多少也能有点收入不是。” 说实话,许大姑在这个时候,算得上是十分精明活络的家庭妇女,余喜龄还挺欣赏她。 “我看喜华她们也不大往城南那边去,那里厂子比城北这边多,但家属区也多呀,我勤快点儿每天跑跑,肯定亏不了,何况喜龄做的这豆腐实在是好。”许大姑笑容满面,早不复先前阴阳怪气的模样。 其实余喜龄早有撤掉市场的小摊,转为专门给饭店和大小商贩供货的想法,薄利多销,数量上去了,赚的钱不比亲自去摆摊少,不要再风里来雨里去地出摊,对她们来讲也要轻松不少。 当然这个撤是她和余喜华撤下来,市场这块她们经营小半年,已经有了固定的顾客群体,生意稳定,每天的流水不少,不做了未免有些太可惜。 随着市城上豆腐类制品的需求变大,余喜龄的小豆腐作坊已经供得有些吃力起来,以前都是半夜十二点开始做豆腐,现在已经提前到了晚上十点左右,白天还有香干油豆腐这些的制作,都需要不少的时间,余喜龄和余喜华的休息时间已经压到了最短。 这事余喜龄跟余爷爷提过,爷孙俩算了一笔帐,专心做豆腐供应的利润并不低。 爷孙俩原本是计划着再跟余二婶和余二叔提一提,让她来城南租个小门面专门卖豆腐,早餐摊子也一并交给她,不过还没来得及提,许大姑就上门了。 “可以。”余喜龄应得十分干脆,许大姑还有一肚子的好话没来得出口。 闻言,喜上眉梢地看了眼余爷爷,又看向余喜龄,脸上的喜色没半点遮掩,“喜龄真是个大气孩子,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做,决不会砸余家豆腐的招牌。” “那好,香芹姨,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豆腐我按大饭店进货的价格给您拿货,保质保量,你在哪里出摊我不管,但是你的销售范围不能在城北这块,另一个,这毕竟是豆腐制品,保持期只有那么长,尤其是白豆腐,开始的时候您可以少拿,但不接受退货,卖不完的风险您得自己担着。”看在两家的关系上,余喜龄不介意多做出一些让步,但不能让的坚决不让。 “另外,一概不赊账。” 许大姑开始还没懂,等余喜华给她说了不同单货拿货的量和价格后,许大姑立马就答应了,虽然不是最低的进货价,可余喜龄说得没错,卖不完是有风险的,她也不敢多拿,就她那点进货量,能拿到大饭店的价格标准,余喜龄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至于赊账,许大姑其实挺想先拿货卖,赚了钱再付款,最好是月结,不过余喜龄既然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做生意总是要投些本钱进去的。 嘴上说的不算数,余喜龄写了份简单的契约,双方签字按了手印后,算是正式确立了供应关系。 许大姑回家后,立马就去买了国内三轮车,按余家那样弄了块木板架好,下面的车斗里放存货和钱箱,木板上的簸箩里放着各种豆腐制品,分门别类地摆好,再拿红油漆在三轮车上写了余记豆腐四个大字。 东西准备好,第二天一早,许大姑拿了货就兴冲冲地往城南那边去了。 余家豆腐在县城里算是小有名气,许大姑首战告捷,第一天一三轮车的货就卖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嫩豆腐,她怕拿多了会剩下,只要了一板货,一个小区转完就卖光了,好在她别的干货拿得多,不至于没有东西可卖。 等回家一数钱,乖乖!一车货下来赚了差不多五块钱。 “老张,你……你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来着?”许大姑数了一遍怕自己数错,又数了一遍,最后忍不住激动,结巴着问许姑父。 许姑父也没想到一个小三轮车摊子能挣这么多钱,“今年上头出了文件,调了一档工资,从原先的六十八涨到了八十八。” 许姑父在厂里多年,是五级工,工资比普通没有等级的技工要高不少。 这样一算,要是天天出摊,一个月一百五十块钱都打不住,只怕要比许姑父的工资翻一倍!许大姑拍了拍心脏,赶紧把帐记好,把钱理清放小包里存好,双眼亮晶晶地放着光。 “我这一个小摊子就赚这么多,余家……我的天,她们一天得几十上百吧!”许大姑一脸的艳羡,余家也有些三轮车小摊,她们早上还在市场卖,还弄了个早餐小摊,那豆浆可不便宜!可能几十上百都不止! 许姑父比许大姑冷静一些,怕她因为钱财迷了心眼,坏了两家的关系,赶紧给她泼冷水,“话不能这么说,人家起早贪黑,靠手艺吃饭,要你干你也干不了,你就是能吃那份工,也没有那份本事。” 道理谁不知道!许大姑横了许姑父一眼。 “材料人工,这些可都是钱。”许姑父看许大姑一脸得意样,忍不住再泼了一瓢冷水,“你也别太现形,闷声发大财懂不懂,再说了你这摊子也不能天天出,现在是天气好,到时候刮风下雨出不了,大雪上冻也出不了……”还没有五险福利。 许姑父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大姑怼了回去。 “那也比你强,我一个月能挣一百多呢!”许大姑满脸得意。“老张,你去把午饭做了吧,反正你这大师傅也闲得很,我这一上午累得,都不想动弹了。” 许姑父闷了一口老血在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才哪到哪,许姑父很想提醒她,你才出了一天摊,挣了五块钱而已! …… 许大姑每天劲头十足,余喜龄也说动余二叔和余二婶来县城摆摊子,余二婶开始还不愿意,余喜龄让余喜华带了她一天,让余二婶负责管钱。 当天回到家里,都不用余喜龄再劝,余二婶就已经跟余二叔商量起来这生意要怎么干了。 这可比她以前琢磨得要好得多,能轻松赚钱,余二婶也不乐意起早贪黑做豆腐,不过她不高兴的是,余喜龄太死板,明明是亲亲的一家人,也不肯有半点松动,摊子转给她,该收的钱一分没少收,连舀豆浆的大勺,都收了她五毛钱! “知足吧,你!”夜里余二叔被余二婶拉着念叨了一通,忍无可忍终于憋出这么一句,“喜龄做得够够的了,你别忘了,要不是喜龄,壮壮现在什么样还不知道呢,再说了,喜龄那还有几个姨呢,她们就不是亲戚了?” 余二婶撇撇嘴,好一会才道,“那喜龄不是姓余吗,我们才是一家人,弄得跟外人似的,多生分。” 这话余二叔听着来气,什么叫把他们当外人,当外人能这么拉拔他们一家?余二叔翻了个身准备跟余二婶好好说道说道,余二婶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行了行了,我就是说说两句。” 余二叔翻了个白眼,没有再动,房间里静了一会,余二婶挨近余二叔,“二哥,你晓不晓得大哥要做生意的事?” 余建国被清退的事整个乡镇都知道了,也就是余爷爷和余奶奶还被人瞒着,余二叔听得一愣,“他怎么要做生意了?他不是挺看不起这些人的?” “那边吹的耳旁内呗。”余二婶呶呶嘴,余二叔立马懂了她说了是谁,脸上不免有些不好看,余建国再怎么地,也是他大哥,余二婶这样讲,他听着也不太舒服。 但这事也怪不得谁,余建国自己不讲究,连累他们一家人现在在村里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听说在清远镇上租门面咧,想要弄个小饭店还是啥的吧,跟着那个姓叶的一起。”余二婶说起八卦来,半点睡意也没有,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你大哥可真不是东西!我前两天去镇上买化肥,去大嫂家里坐了坐,大嫂瞅着又老相了不少,人瘦得都有些不成形了,还一直咳嗽,让她来医院看看,她也不肯……” 十点就起床干活的余喜龄忘记拿袖套,返回房间的时候,正好听了一嘴,屋里的人听到脚步声,也猛地一下收了声。 第七十五章 清远镇后的小河边,余喜山从书包里掏出运动会得奖的奖状,目光落在那个长跑第一名上头看了很久,突然猛地卷巴卷巴,把奖状搓成一团掷进了河里。 纸团很快顺着河水飘走,余喜山收回目光,抱书包往背上一甩,大步往河堤上跑去,那里有几个十几岁的少年正撑着单车等他。 “解个手要这么久。”其中一个留着略脏长发的男青年给余喜山丢了根烟,“快点,铁哥那里听说来了新的士哥的卡带,叫撒了,特别火。” “是sunny,徐志鹏,英语老词教过这个词!”旁边有人纠正。 余喜山把烟往嘴上一叼,跳上徐志鹏的单车后坐,大笑一声,“老子中国人,凭啥学外文,志鹏走。” 徐志鹏跟着笑,笑够了掏出火柴把烟点上,给余喜山续了,在踩单车就往清远县新冒出来的露天舞场去。 清远镇这段日子冒出来个露天舞厅,也不知道是谁组织起来的,就在清远镇粮站后的空地,下午五点开始,跳到晚上八点,一个喇叭录音机,插上卡带,一帮子少男少女们可以在里头尽情跳个通快。 然后就是徐志鹏嘴里的铁哥接管了这个露天舞场,他还给路边的几颗大树拉了彩灯,弄了个汽水摊子摆着,只要是进场跳舞的,女孩子不要钱,男孩子一人两毛钱,余喜山手里没钱,但徐志鹏有钱,他跟着他们混。 动感又激烈的舞曲从录音机里出来,跟着人群尽情扭动,肆意大笑高喊,什么烦心事都抛到了脑后。 当天晚上什么时候到家的,余喜山都有些不太记得,脑子里只有动感的音乐和大树上彩色的霓虹,听到徐招娣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声音后,余喜山烦躁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闷了好一会,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 徐招娣在余喜龄姐妹原先的那间小屋子里糊纸皮壳,只剩下木板的小床上已经堆满了成品,不知道是早早起床干活,还是……根本就一夜没睡。 余喜山回头看了间房门紧闭的正屋,忍着从胸口涌上来的酸气,从端了杯水递给徐招娣。 “妈!算我求你了,去医院看看吧!”余喜山语气里带着些气急败坏,还有浓浓的委屈。 从他进屋起,徐招娣就一直强忍着喉咙口的痒意,眉眼带笑地接过水来,“没事,妈就是感冒冻着了,忍忍就过去了,桌上做好了早饭,你赶紧吃完去上学。” “妈!” “快去快去。”徐招娣喝了口水,干痒的喉咙舒服了点儿,放下茶杯又赶紧拿起了浆糊刷子,“你别担心,我干完这些去卫生所拿点药,吃了就好。” 什么拿药,根本就是敷衍他,余喜山手垂在身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忍无可忍地把徐招娣手边的浆糊桶拂落在地。 “他要跟那女人做生意,你让他自己去啊,他没本钱关你什么事,你拼死拼活地给他攒本钱,连命都不要了,可他呢,在家里跟大爷似的,谁欠他的!” …… 余喜山死咬着牙关,眼泪一点点往处涌,又被他死死憋回去,眼睛死盯着蹲下去捡浆糊桶,背对着他一言不发的徐招娣,抓起只剩下半杯滚滚的茶杯往地上一摔,扭身大步离开。 所以,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余喜山气冲冲地拎着书包出来,路过正屋门时停了一下,却还是憋着怒气走了,却在走到院坪的那一瞬速度极快地倒转回屋。 正屋门被暴怒的少年一脚踹开,进了屋余喜山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余建国昨晚根本就没有回家! 一身怒气仿佛被泄空,余喜山脸上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拎着书包就出了门。 桌上的两份早饭静静地摆在堂屋里的八仙桌上,一点点地变凉。 巨响过后是长长的宁静,余家的后门外,余喜龄静静地扶着单车站着,久到她双腿都有些麻木了,才从车龙头上取下买来的药,挂在了后门的铁齿上。 县城里,余爷爷敏感地察觉到,余喜龄变得十分沉默安静,虽然平时她话也不多,但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脸沉闷一副不知道心里压子多少事的模样。 余爷爷很确定自己的病情家里人都瞒得好好,余喜龄不可能知道,而且她要是知道了也不可能是这个反应,豆腐坊现在生意正式进入正轨,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爸,您这不是为难我吗,大哥家里有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市场里,余二叔租了别人一个四平方的小门面,这样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都能稳定地做生意。 余二婶推着三轮车去小区了,留余二叔一个人看着摊子,顺便面对找上门来的余爷爷。 余二叔系着围裙,一脸纠结地看向余爷爷,“我大哥在乡下好生生地当他的主任呢,您就别操心了。” 这一脸的心虚哪里瞒得过余爷爷,余二叔也知道自己不是个说谎的料,被亲爹盯着看了没一会,就先缴械投降了。 余二婶带着余壮壮在家里,成天东家长西家短,消息灵通得很,她向来自认为和余建国那一家是两家人,说起大伯哥家里的闲事没有半点顾忌,别人见她这样,自然也不会顾忌什么,这里里外外的事各个版本,余二婶全知道。 到了县城后,余二婶没事也爱跟余二叔念叨,余二叔就算不爱听,也知道了个全。 听到余建国被清退,还是因为个人作风被清退,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不想想问题出在哪里,要怎么解决,反而破罐子破摔,像是没有半点禁忌,还跟叶听芳走得极近,现在两人还琢磨着要开什么饭店! 余爷爷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自作孽啊!自作孽!”余爷爷拍着胸口,对余建国有这结果,心里竟然半点不觉得意外,就是可怜了徐招娣和三个孩子。 徐招娣可能病了的事,余二叔也跟余爷爷说了,余爷爷听得连连直叹气。 至于余建国找徐招娣要本钱的事,这就是他们夫妻间的事了,外面还真没人知道,只当徐招娣是受不了丈夫明止张胆地偷腥,才会日渐颓败。 想到先前徐招娣病还没好全却坚持要走的事,余爷爷也不好再说什么,唉声叹气地回了家。 都怪他们啊!他们夫妻两个,千挑万选挑了个好媳妇,到最后却害了人闺女一辈子。 余爷爷看了眼天,眼里满是苦涩,都是报应。 “喜龄这里的帐,是不是记错了?”余喜华现在学着在记帐,每天的帐目她会自己记一遍,然后再对照着余喜龄的,要是有对不上或者不懂的地方,再跟余喜龄问。 但是今天的帐,无论她怎么算,好像她的都是对的。 “哦,我看看。”余喜龄正看着余喜安走神,闻言接过余喜华手里的作业本,确实是她算错了,“我的错了,我改一下。” 余喜龄拿笔划掉错的部分重写,写了两笔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又写错了,看着本子上的错数字,余喜龄默了默,把那页纸全部撕掉,拿余喜华的重新抄了一遍。 “喜龄……”余喜华把帐本收起来,有些迟疑地看向余喜龄,“你没事吧?” 余喜龄摇摇头,她没事,她能有什么事呢,她只是心里闷闷的,不知道要冲哪里发泄而已,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余建国还在乡镇府上他的班,是不是就能跟徐招娣相安无事,她受点委屈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根本就不在乎。 但理智告诉她,并不是她不在乎,余建国就会停止伤害徐招娣,只要他的心向着叶听芳那边,伤害就永远不可能会停止,但撕破脓疮的后果,显然比余喜龄想的要严重许多。 余建国和叶听芳还心思琢磨着怎么东山再起,受苦受难的只有徐招娣一个人。 现在这样,真的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余喜龄想不明白,对徐招嫌来说,放弃一个心不在她那里的男人,到底为什么会那么难。 “没事。”余喜龄扯起嘴角笑了笑,拍拍裤腿,起身去牵余喜安的手,“喜安,要洗澡睡觉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余喜华担心地看了余喜龄一眼,抿了抿唇角起身准备进屋,就见张大芸笑着进了院子。 “喜龄呢?”张大芸四下里看了看,她算准了时间来的,余喜龄那精明丫头这个点要替余家最小的丫头洗澡,哄她睡觉。 听到杂屋那边传来水声,张大芸笑了,“她人呢,迎春路那里新开了家舞厅,我拿了入场劵特意来请你们去玩的。” 说到舞厅,余喜华立马想起了在旱冰场不美好的回忆,忙不迭地摇头,“不去了,大芸你自己和朋友去吧。” “别啊,我特意来请你的,不能这么不给我面子吧。”张大芸嬉笑着上前挽住余喜华的胳膊,“你可是我未来表嫂啊。” 要是平常,张大芸待她这样亲热,余喜华说不定就抹开面子去了,但今天不行,喜龄心情不好,她虽然做不了什么,但她能陪她呆着也是好的。 “这次真不行,下次吧,大芸。” 第七十六章 在余家碰了壁,张大芸有些郁郁地从余家出来,刚出了巷子口就被人拉到了一边。 “人呢?”来人赫然就是上回那个在旱冰场被揍的小青年。 张大芸一脚踢中小青年的小腿,“松手!少给我毛手毛脚的。”探头看了眼余家的方向,眼里止不住的烦躁,“人死活不出来呢,我有什么办法。” “怎么就没叫出来呢,我这都联系好了人,只差你把人弄出来了。”小青年也有点郁郁了,“那只能下回了……对了,芸姐,我跟你保证,上回揍我的那两小子,跟余家的二孙女认识,叫余喜龄的那个,我都认出她来了,你看要不要……?” 张大芸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两遍,“你还想被揍一遍是不是?你被揍关我什么事。” 有钱的是大爷,小青年忙讨饶,卑躬屈膝地跟在张大芸身后去大众舞厅,还不时说几句好话奉承了下张大芸,心里却暗暗记下了余家这边的地址。 没过多久,六月初的时候,余建国和叶听芳的小饭店就张罗了起来,就在清远镇口上坡的地方,这里是去镇上的必经之路,离学校近,离乡镇府也不算远,余建国租了个一缝门面,重新刮了腻子粉,换上了新桌椅挂了新招牌就正式开张。 新店开张,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被热闹吸引过来的,这一天顺风饭店宾客盈门,客人就一直没停过,也算得上是开张大吉了。 余喜山骑着徐志鹏的车从店门口过去,停下冲饭店吐了口口水,便扬长而去。 今天徐招娣没有出现在店里,而是叶听芳收拾一新,打扮得精精致致,满脸带笑地点单上菜,至于收拾碗筷的活,余建国特意请了个妇女在旁边打帮手,累不着她。 其实这种活徐招娣干惯了,是最适合她干的,叶听芳的原意也是请徐招娣来店里干活算了,反正那点点工钱她又不是出不起,顺便还能侧面澄清一下她和余建国的谣言同举两得,以徐招娣的性子,说不定连工钱都免了。 可惜的是余建国不同意,嫌徐招娣一脸苦相,会影响生意,徐招娣自己也不肯,她可以通宵干活挣钱给余建国,却死活不愿意到店里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不来就不来,她可犯不着去求她,叶听芳笑眯眯地给要酒的客人上了瓶酒,“青港酒厂产的正宗粮食酒,我们余老板亲自去酒厂拉的,早上才到的货。” 余建国看了眼和客人谈笑风声的叶听芳,嘴角不自觉带起笑容,端着酒杯四处敬酒,“小本生意,大家以后多多关照啊。” “余主任……呸呸呸,掌嘴,余老板,老余,你放心,兄弟开的店子,我们肯定常来照顾。”桌上坐的都是以前余建国的老同事,几个中年男人一口闷掉口里的酒,便大笑着跟余建国寒暄起来。 话里话外都是羡慕余建国逃离了那个牢宠,现在多么地自由,接着各自吐槽新上班的领导,怀念当被余建国在的时候是多么地好,大家相处得多么愉快。 “老余啊,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不知道哪天就烧到了我们身上,不比你在的时候,现在日子难熬了。” “屁事不懂,光会瞎指挥,我们啊,等着看他要怎么收场。” “还是你好,下了海自己当老板,钱肯定不能少赚。”说完目光一齐看向叶听芳,冲余建国挤眼晴,“老余,还是你有福气,这家里红旗不倒,小彩旗儿也飘飘,我辈楷模啊!” “别乱说,别乱说,大家都是朋友。”余建国听在耳里乐在心里,脸上红光满面,“我这才开张,离赚钱还远着,再说了我一介平民也就是赚点儿辛苦钱,不比你们坐办公室的好,你们都是老人了,他也动不到你们身上,安心!” 说完,另一桌的人也在喊了,余建国冲他们几位举了举酒杯,“你们慢吃,我去敬酒。”、 几人立马笑着让他去,等余建国一走几人脸上各自挂上玩味的表情,举杯喝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余建国和叶听芳的饭店开张,这事余喜龄知道,村里有人来县城办事的时候,要是赶不及回去就会到余家来落脚,跟余喜龄说这事的就是同族的一个堂叔。 他跟她说这事的时候,言辞犹豫间,眼睛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同情。 现在在村里,余建国就是陈世美的代名词,而徐招娣并余喜龄兄妹三个,就是可怜虫,哪怕如今余喜龄领着余家两个老的到了县里,那也还是可怜。 亲爸跟着别的女人跑了,婚是没离可也没差到哪儿去,孩子能不可怜么! 余喜龄顶着这样的目光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她都快四十的人了,上辈子经历得也不少,别人的目光对她没有半点影响,她对余建国的饭店也没有半点好奇心。 至于徐招娣的情况,她也不想再过问,徐招娣打定主意要装聋作哑,永远也叫不醒。 余喜山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家里也没人管他,每天上学时间出门,放学时间回家,根本没人关心他在学校的情况,在不在学校上课,也没有人管,像他无数次上课时间从余建国店子面前路过,余建国不也视若无睹么。 他实在是等不到自己读书出来有出息,带他妈走的那天了。 就算真有那一天,余喜山心里也没有底气,自己能不能抵得过他爸一句话。 要不是晚上住别人家里不方便,余喜山连家都不愿意回,他不知道徐招娣现在也情况,自然也不知道班主任会去家里家访。 余喜山进门看见他妈一大口血喷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耳鸣眼花听不见也看不见,徐招娣推着笤帚来揍他,他也只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任她打。 还是班主任回过神来赶紧把人拉住,才算完。 强硬送走了担心不已的班主任,徐招娣喘着粗气,喘气声跟拉风箱似的,扶着桌子就那么站着,目光直愣愣地看着渐渐陌生的儿子,一颗心像泡在苦水里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女儿不要这个家,不要她,丈夫她也留不住,仅剩下的儿子也跟自己离了心,徐招娣茫然四顾,这才发现她拼死拼活想要维持的家,早就支离破碎。 余喜山跪在堂屋地上,垂着脑袋不发一语。 母子两个不知道对峙了多久,余喜山保证不再逃学,而徐招娣也在余喜山的陪同下去了医院,她现在的身体,破败得像是步入膏肓的老人,再不去医院,只怕都撑不了多久。 徐招娣再度入院,余喜龄是知道的,余喜山到家里来,跟爷爷奶奶认了错,也把所有的事告诉了余喜龄,余爷爷余奶奶当天带着余喜安去医院里探望了徐招娣,但余喜龄却连看都没有往医院的方向看过一眼。 “妈,喜龄呢?”徐招娣期待地看了病房门口好半晌,却始终没有等到余喜龄的出现,今天喜安也没来。 余奶奶叹了口气,把饭盒递给她,“喜安感冒了,喜龄没让她出门,至于喜龄,她忙着呢,抽不开空,等她有空了就来看你。” 徐招娣闷闷地“哦”一声,没有扎起的头发泄下来,里面已经有了大片的白发,余奶奶看得眼窝一酸,别开脸去。 从徐招娣入院到出院,余喜龄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徐招娣自己也没有勇气再踏入余家院门,出院的那天余喜山来接她,徐招娣站在医院门口等了很久,才抬步往对面的汽车站走。 “喜山哪,这次住院的药费花了多少,我给你的钱够不够?”徐招娣住了这些天,一张费用单也没看到,她手里攒的钱不多,给余喜山存了一半的学费钱不敢动,只咬牙挤出一点生活费,但也不能住这么多天才是。 余喜山默了默,把徐招娣给他的钱掏出来给她,“这些没动,住院的钱是喜龄给的。” 徐招娣眼窝一酸,脸上却带了笑,又哭又笑的样子格外惹人心酸,还好女儿只是怪她,没有恨她,还愿意管她,“怎么能用你妹妹的钱,她赚钱不容易。” “那你就好好养好身体,赚钱贴补回去。”余喜山把徐招娣扶到汽车上坐好,把盆桶夹在脚边,在里边翻了翻,把药翻出来递给徐招娣。 这次,喜龄也没有理他,余喜山心里难受得很,要是喜龄骂他打他,他心里还好过一点,可是她什么也不说,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余喜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也恨自己混帐,要不是他不听话,他妈也不会被他气到住院。 徐招娣接过药一把吞了,重重地点下了头,“好。” 住了一周的院,余建国别说像上次那样来走过过场,等他们回到家里,看到了连问都没有过问一句,也是,他现在在饭店里吃饭,晚上经常忙到很晚才回,有时候不回家也是正常。 既不需要徐招娣攒钱给他出本钱,也不需要徐招娣照顾他的生活,徐招娣是死是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说起本钱,余建国还有气,徐招娣拼死拼活攒下的钱,仅仅给余喜山留了小半的学费,其余的全掏给了余建国,就这他还嫌少,想逼徐招娣回娘家借钱来着。 还是叶听芳阻止了他,把她在娘家那边打工攒的钱拿出来,两人一起开了顺风饭店。 顺风,取的是一帆风顺的意头。 第七十七章 到了六月半,清远的天气越来越热,余喜安刚刚过了满五岁的生日,生日的时候徐招娣在工厂上班没来,托人送了两身衣服过来,余喜山跑来吃了顿饭就走了。 至于余建国,从头至尾就再也没有过问这边的事情。 “姐姐吃冰。”下午五点多,余喜安穿着短褂子坐在树荫下吸着一毛钱一包的冰袋,举着胖手给要给余喜龄也吃。 余喜龄吃了一口,等余喜华骑单车寄信回来,抱着余喜安亲了亲,把她交给余喜华跨上单车就走了。 镇上的中小学马上要放暑假,大师傅上回留了信,让得空去把帐结了。 余喜龄这次没有挑远路走,路过上坡码头的顺风饭店时,还往里头看了一眼,门面里空荡荡地,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余喜龄奋力踩上坡,有点担心能不会跟大师傅会到面。 “喜龄啦,快来,等你好一会啦。”大师傅笑眯眯地招手让余喜龄过去,接过她手里提的酒,找地儿藏好,领着她就往校长办公室去。 跟余家做生意,省心,要的豆腐从来都是按时按量地送过来,至于余老爷子没事塞给他的烟和土鸡就不用说了。 有大师傅在边上说话,帐结得比余喜龄想像得快,校长签了字,财务就直接给了钱。 “下学期再接着送啊。”余喜龄走的时候,大师傅叮嘱。 学校里的菜做来做去也就那几样,要便宜又好吃的材料,大师傅也很头疼,豆腐这东西还是好,炒了炸了做汤都行,再加上时不时要些香干豆皮换口味,省了他不少事。 余喜龄笑,“行,照旧开学前两天开始送。” 拍了拍腰包里的钱,余喜龄心里觉得很踏实,要是上辈子像这辈子这样,没等到徐招娣病死,余建国就跟叶听芳搞到一起,那她们兄妹三个只有跟着徐招娣一起喝农药的份。 现在就不一样了,她自己挣钱,不过看任何人的眼色生活,余建国作天作地也不关她的事。 徐招娣那里,余喜龄叹了口气,听说她现在在厂里干活,钱都自己攒着没再给过余建国,没有再接手工活熬夜干通宵,身体养好了不少,面对余建国以看店为由搬出家里,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似乎已经看开。 唯一坚持的就是不愿意跟余建国离婚。 是了,余建国已经隐晦地跟徐招娣表达了要离婚的意愿,不过徐招娣没同意,余建国碍于脸面也没有再提。 现在,徐招娣带着余喜山住在家里,余建国在店里守店,叶听芳和叶暖暖依旧住在原处,表面上各自井水不犯河水。 叶暖暖愁眉苦脸地跟着同学在街上走,她们刚从饭店那里出来,马上要期末了,想到期末出了成绩就要去县城爷爷家,到时候她哥肯定会过问她的成绩,想到自己当时的保证,叶暖暖就烦躁得要命。 她小学时的成绩倒还不错,可自从转学到了清远后,没有人看管,她的成绩一年不如一年,后来干脆直接伪造成绩单。 本来都好好的,都怪余喜龄把这事捅出来,叶暖暖愤愤地想着,余喜龄这么讨厌,怪不得余叔叔不要她! 正郁闷着,竟然看到了罪魁祸首的余喜龄骑着单车从身边飞驰而过。 “余喜龄!”叶暖暖紧追了两步,气冲冲地喊。 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余喜龄了,叶暖暖原以余喜龄不会理她,没想到余喜龄居然停下单车回头看了过来,叶暖暖精神一整,丢下同学便跑过去兴师问罪起来。 “你来镇上干什么!”叶暖暖在余喜龄面前站定,这一看,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余喜龄的豆腐生意越来越好,每个月都会给一部分给余奶奶当家用,再加上余二叔家市场上的小门面也越来越红火,余二叔余二婶每个月商量了,给老两口一点养老钱,余奶奶手里的钱多了,也乐得给几个小的置办衣物。 县城毕竟比乡下要时髦,货品也更齐全,街道上的小姑娘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余奶奶的审美提高了不少,撇开大红大绿的布料,开始给三个姑娘买干净清爽的布料做衣服。 街上的裁缝店接的大多是年轻姑娘自己从杂志上剪的花样子,余奶奶瞅见好的就照着做,余喜龄今天这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就是上周新做的,掐了腰身,衣领还做了蝴蝶样式的镂空。 一段时间不见,余喜龄又拔高了,裙子下是修长的小腿,即便是坐在单车上,也生生比叶暖暖高出一截来。 叶暖暖这两个月做的衣服也不少,叶听芳忙着饭店里的事情管不上她,她没事就找叶听芳要钱要衣服,要不到就找余建国,总有一个人会满足她的愿望。 但是跟余喜龄一比起来,她就跟乡下的土妞似的,白色的棉布连衣裙上一点花样也没有,款式也一点都不新潮,明明说是最新的款式! 更何况余喜龄长相出众五官司精致,而叶暖暖五官平淡,平时打扮得好,在班上还能称上一声班花,但站在余喜龄面前,下意识地就对自己的相貌没有自信起来,哪怕此时的余喜龄因为骑单车脸上汗津津的。 “镇上是你家的?”余喜龄以为是蒋思桦喊她才停下来的,没想到竟然会是叶暖暖,脸上当即就没了表情。 “你!”叶暖暖磨牙,目光扫过余喜龄出来的方向,眼珠子一转,“余喜龄,你是不是想回学校上学啊,我看你啊,还是别指望了,你这天生的劳碌命,学校不适合你。” “对了,你知道我妈跟你爸开了家饭店吧,生意特别好,比你起早贪黑地做豆腐强多了,你看看你……”叶暖暖本来想说余喜龄的手多粗糙的,结果余喜龄握着车龙头,露出的手背白皙细腻,指节修长,“小学都没毕业,你以后就是个文盲,知道文盲是什么不,就是你妈那样的。” 余喜龄看了眼叶暖暖,笑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到叶暖暖的脸上,“你妈不会教孩子,我不介意替她教育教育你。” 就像叶暖暖猜的,余喜龄的手掌生出了很多老茧子,打起人来格外疼。 叶暖暖整个人都懵了,还是她同学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她退后了一些,“你干什么打人呀!暖暖,你没事吧?” “我为什么打人,那你要问她。”余喜龄淡淡地回了一句,叶暖暖回过神来想往前冲,余喜龄踩踏板的脚微微一抬,叶暖暖先吓得退后了几步,她同学忙扶住她。 上一次被踹的阴影还在,叶暖暖有些惧怕余喜龄的武力。 叶暖暖的同学有些害怕,觉得余喜龄像是外面的小混混,可是她的穿衣打扮又不是很像,壮着胆子虚张声势地喊,“你别太过分了。” “要是她嘴马不干不净地问候你的母亲,我相信你会比我更生气的。”余喜龄冲她笑笑,这才转脸看向叶暖暖,“下次再嘴巴不干净,就不止一巴掌这么简单。” 同学惊讶地看了眼叶暖暖,见她偏过头不反驳,就知道对方并没有冤枉她,“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跟她说什么对不起,你还是不是我朋友!”叶暖暖气急败坏地推开她。 余喜龄冲她笑了笑,眼里没有在意的意思,时间已经不早,她没有打算多留,最后看了眼叶暖暖,善意地提醒了她一句,“听说马上要期末考了,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成绩吧,” “余喜龄!你去死!”哪壶不开提哪壶,叶暖暖气疯了,冲着余喜龄走远的背影大喊,结果等她一回头,站在她身边的朋友已经默默离远了她,眼里满是质疑。 “走走走,都走,滚!” 再次路过顺风饭店的时候,余喜龄往里头看了一眼,店里多了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系着围裙拿着苍蝇拍在打苍蝇,正是饭点的时候,店里却没有看见任何客人。 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坏,手里的白条越来越多,余建国也越来越发愁,他从后厨出来,抬眼就看见一抹鹅黄的身影从店面前过去,长得挺漂亮的小姑娘,看着还有些眼熟。 不过现在的余建国没心思关注这些事情,“张姐,别打了别打了,叫你中午休息的时候再打,现在你打来打去,打处都是死苍蝇看着怪恶心人的,哪里还会有客人上门。” 叫张姐的帮工瘪着嘴收了拍子,挤着眼睛暗自嘀咕:大中午的,困得要死,谁来给你拍苍蝇啊,真是,一个男人这么鸡婆,活该生意不好。 镇中学那边的帐一结清,余喜龄开的存折上数字又多了不少,整个半年除去平时的日常开销,还有去医院的花费,存折上一点点也攒下了五千多块钱,再加上帐本上没收下来的帐,肯定已经过万了。 这时候新闻里已经有万元户的报道了,除了那些被推出来的典型,只要是头脑灵活的,大多数都在闷声发大财,余喜龄不敢跟那些人比,重生了,她也变不了天才,也没有一夜暴富的运道。 偏门挣钱的门道她听过不少,真要去干,摸着石头过河未必不能挣钱,但没那个必要,这些她一模模豆腐赚出来的钱才让人格外踏实。 余喜龄琢磨着,该在县城买属于自己的房子了。 但是现在住房还没有商品化,不存在买卖问题,但也不是没有办法,通过赠予和转让的方式都能把房子过户。 现在难的是,根本就没有人卖房。 第七十八章 买房子的事,余喜龄没有跟家里人说,自己留意着,不过小县城里房屋买卖完全是空白一片,余喜龄一时也没有好的门路,只能暂时把这事放在一边。 “喜龄啊,我怎么听着外头有剃头担子的声音?”余爷爷背着手往门外走。 镇上有专门的理发部,但也有走家串户的剃头担子,余爷爷在乡下习惯了剃头担子师傅定期上门,也舍不得理发部贵出来的那两毛钱,到了县城后,从来都是等剃头师傅来才剃头刮胡子。 余喜龄侧耳听了听,确实是剃头师傅熟悉的吆喝声,“爷,你喊师傅停一停,喜安的头发要修了。” “成,我也理个发。”余爷爷乐呵呵地出门。 余喜龄赶紧往屋里去,把还在睡午觉的余喜安给哄了起来,余喜安这大半年下来,性子养得有些娇,每天起床哼哼唧唧地要好一阵,等余喜龄牵着她出来时,余爷爷已经剃了个大光头,正在修面。 “天热,剃了凉快,喜安哪,咱也剃小光头好不好?”余爷爷摸了摸大光头,笑眯眯地哄余喜安。 天气确实越来越热,余喜龄没有多想,上回剃头师傅来,她也把头发绞短了来着,看了看余喜安因为午睡而有些汗津津的头发,余喜龄觉得剃光头也挺好。 余喜安这时候也没有什么美丑概念,倒是觉得爷爷的大光头很有意思,他一问她立马就点头答应了。 “剃爷爷的光头。”余喜安自己爬到剃头师傅挑来的板凳上坐下,乖巧的小模样特别招人喜欢。 这时候还没有电动推子,头发一缕缕掉下来,余喜安也不怕,剃头师傅一手好刀工,没一会就给余喜安递得干干净净,露出青白色的头顶,一点儿蹭破皮的地方都没有。 晚上等余奶奶串门回来,家里已经一大一小坐着两个光头,爷孙两个,你摸下我的头,我摸一下你的头,玩得不亦乐乎。 余喜安长胖了,穿着余喜龄替她定做的棉布衫,光着脑袋就跟庙里的小沙弥似的,特别可爱,就连余爷爷也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剃头好玩归好玩,到了第二天,余喜安就有些发烧咳嗽了。 “夜里不关窗睡有风,喜安没了头发才着了凉,发了汗就好。”余奶奶很有经验,没让吃药,给余喜安喂了不少白开水就放她出去跑跑跳跳。 倒是余喜龄一直很害怕余喜安生病,有些慌乱。 好在只是烧了一会咳嗽了小半天,等余喜安跟着小伙伴们在太阳底下跑一圈,感冒就直接好了。 余喜龄心安了不少,转头就出门买了两顶帽子,余喜安的是一顶白色绣小花的荷叶边小遮阳帽,余爷爷的是老年人常戴的薄鸭舌帽,老年帽的样式不多,夏天能戴的也只有这种帽子。 余爷爷把帽子摸了又摸,试戴了好几遍,就是舍不得直接戴上,最后还是把帽子藏进了衣柜里,“爷爷晚上睡觉搭毛巾的,别担心,帽子留着做客戴。” 到了夜里,余爷爷睡不着,爬起来又偷偷把帽子戴上睡觉,余奶奶睁眼看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德性!” “那是,我孙女买的。” 余爷爷摸了摸帽子小心躺下,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蒋思桦上门的时候,向来起早开门摆摊的余爷爷居然晚起了。 早上正是余喜龄家豆腐坊最忙的时候,县城里来取货的大多集中在这个点来,余二叔接过余喜龄市场的摊子后,顺便把送货的活也接了过去,以前他不在家是没办法,现在总不好把这些活再丢给余爷爷和余喜龄两姐妹来干。 杨三叔有本事能挣钱,但那是在外头,蒋思桦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盛景,惊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在家里,总是担心余喜龄这边生意不好,小小年纪身上的担子太重,但真看着生意好了,又担心余喜龄会因此更不愿意回学校学习,不管怎么样,余喜龄才十三四岁,她真正应该要呆的地方,始终是学校。 再一想到今天来的目的,蒋思桦就更觉得糟心,这都是些什么事! 小孩子不懂大人心思的弯弯绕绕,顾辰从单车上一下来,就从兜里掏出糖果往余喜安冲过去。 “安安,喊哥哥,有糖吃……安安,你的头发呢?” “……”刚从外边溜达一圈回来,正因为自己的小光头被嘲笑逗趣而闷闷不乐的余喜安。 “没有头发的安安也好看。” “真的?” “真的!” 等余喜龄她们这边忙完,余喜安和顾辰已经笑嘻嘻手牵着手满屋子参观了,余喜龄也终于有时间招待一直在旁边帮忙的蒋思桦。 两人说了一阵最近的近况,蒋思桦才满脸迟疑地看向余喜龄。 看她这样,余喜龄就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跟她说,恰好来了个要买豆干的,陪客的余奶奶去给人捡豆干去了,堂屋里只有她们两个,“蒋姨,有什么事你直说就行。” 蒋思桦叹了口气,有些话她真的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才好,毕竟只是她的猜测,但是不说的话,要她装看不见,她也做不到。 “叶听芳……好像是怀孕了。”良久,蒋思桦才开口。 上了顺风饭店的那个坡就是杨家,再过去就是学校,两家其实隔得很近,本来蒋思桦每天早出晚归,遇到叶听芳的时候少,但她家的菜园子在对面屋后的田地里,走小路下去,正好经过顺风饭店的后厨。 蒋思桦上周傍晚去摘青菜的时候,就见着叶听芳在后厨门外扶着墙干呕,当时她也没深想,只当是叶听芳陪酒喝得有些多在吐。 但之后几天早晨,蒋思松去摘菜时都遇到叶听芳在干呕就有点奇怪了,大清早的饭店里总没有客人吧,而且次次都是干呕恶心的样子,见到有人出现,立马就往后厨里躲,要是没有鬼,蒋思桦才不信。 蒋思桦也是当妈妈的人,叶听芳那症状,跟怀孕了没两样。 刚开始有这个猜测的时候,蒋思桦吓了一大跳,立马就排除了,叶听芳多大的年纪了,再加上她一个寡妇怎么可能怀上孩子,但联想到余喜龄她爸爸,他们开的饭店,蒋思桦心里就有些不确定了。 没两天蒋思桦陪同事去镇卫生院上环,正好遇到了遮遮掩掩从妇科出来的叶听芳,怀疑几乎就变成了确定。 “其实这事我也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就是心里不大安稳。”当时蒋思桦打听了几句,不过卫生院里一向爱八卦的b超医生却是微笑着沉默不语,不肯透露半句。 蒋思桦左思右想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来找余喜龄。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要说也是跟徐招娣,跟余爷爷余奶奶这些大人说,但下意识地,蒋思桦选择了余喜龄,杨三叔知道这事后,第一反应也是要她直接告诉余喜龄,瞒着她没必要。 “你不要着急,一来这事还不确定,二来,说句不好听的,也不一定真是你爸爸的,就算真怀上了,她大概也不敢留。” 快四十岁,还是寡居多年的人,突然怀上了孩子,给叶听芳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留。 “蒋姨,我不着急,这事谢谢你。”余喜龄脸色微微有些僵硬,她并不着急,只是觉得难堪。 明明出轨丢人的是余建国和叶听芳,但她却觉得难堪得要抬不起头来。 叶听芳竟然怀孕了?除了难堪,余喜龄整个人还有些懵,上辈子余建国和叶听芳两个打证结婚,正式成为夫妻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现在居然怀孕了? 不过因为她重生后接连做出不同的选择,现在余建国和叶听芳搞在一起的时间提前了几年,他们有了孩子似乎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情,毕竟喜安还好生生地活在她跟前,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送走了蒋思桦,余喜龄站在门口发了好一阵的呆,被躁热的夏风一吹,脑子反而清醒了不少。 叶听芳要是真的怀孕了,怎么可能会给人看到,还是给蒋思桦! 她和余喜山经常出入蒋家,叶听芳不可能不知道她们关系密切,但蒋思桦陪着同事去卫生院,这事应该是意外,叶听芳不可能会提前知道,在卫生院正好撞见,到底是巧合还是算计? 就像蒋思桦所说,不管这孩子是真是假,叶听芳都不大可能会生下她,世情不允许,叶暖暖大概也不会乐意多出个弟弟或者妹妹。 像这样自损名声的事情,不像是叶听芳会做的事情,她这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清远镇上,叶家寡妇怀孕的消息隐秘而又快速地传播开来,除了年幼的孩子,几乎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 在鞋厂里,徐招娣先是察觉到大家看她的目光不对,同情里还带了唏嘘鄙夷,她万分不解,去问别人却没有一个人肯说,就连平日里和她走得最近的工友,也是欲言又止的同时紧闭着嘴巴。 徐招娣几次入院,虽然没有跟工友们解释什么,但大家猜测都是跟余建国有关,背地里也没少分析诋毁,嘲笑徐招娣没本事拴不住男人,还有人说余主任一个干部,就得叶听芳那样知性的女人才配得上,大家也略有赞同。 但真到了这种时候,大家心里还是同情她,不敢把这件事跟她说。 第七十九章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无论余建国在外头怎么胡来,只要他愿意回头,在世人眼里,都是可以被原谅的,毕竟浪子回头金不换。 而比起被背叛,离婚反而更惹人耻笑,让人看不起。 小县城里扒、灰偷人香艳八卦听说得不少,但把孩子都弄出来,还人尽皆知的不多,没人敢把这事告诉徐招娣,怕她受不住,就连向来看徐招娣不顺眼的同事,也什么话都没说。 但徐招娣还是知道了,她在家里枯坐了一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她辛苦维持的家,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 听到叶听芳可能怀孕的事情后,徐招娣连怀疑的过程都没有,立刻便信了,也没有去跟余建国求证,她甚至根本就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两个人。 徐招娣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察觉到这两个人关系亲密的,但亲眼见到他们鬼混在一起,却是在今年大年初一的时候。 晴空霹雳也不过如此,徐招娣现在还记得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她站在叶家的院子里,透过窗口的玻璃,亲眼见着余建国从叶听芳的床上坐起来穿衣服,而他身后躺着的人,是叶听芳。 徐招娣苦涩地笑了笑,原来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你装做不知情,就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就算你不想面对,也会有人逼着你去面对。 目光茫然地扫过屋里的陈设,家具摆设还是结婚时置办的,从老宅搬到这里,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旧式的两个大木箱里摞在一起,盖了块布巾遮灰,上面摆着个大红色的花瓶,里头插着假的塑料花。 花瓶是结婚的时候七妹托人捎回来的,大红花瓶一对,红艳艳的特别喜庆,后来喜龄和叶暖暖在家里玩的时候打碎了,叶听芳说要赔一只,结果一直没有赔。 身下的被面床单也是结婚时置办下的,十几年过去,布料灰了旧了褪色了,人的感情也渐渐消磨掉了。 …… “妈,你没做早饭啊!”余喜山早早就起床了,还有几天期末考,能考完他就解放了。 他跟徐志鹏约好了要去省城赚大钱,激动得有些睡不着,不过他也答应了他妈要好好学习,不迟到不早退不逃课,这会急着去学校上早自习。 “诶,马上就来。”徐招娣从床上坐起来,脚又麻又痛,却是毫不犹豫地出了房门,“你等等,我给你摊两个鸡蛋饼,马上就好。” 余喜山看了眼堂屋的挂钟,见时间还早,摸了本语文书出来背诵。 听着堂屋传来的读书声,徐招娣露出这一整夜过后的第一个笑容,不管怎么样,她还有孩子呢,三个孩子。 鸡蛋饼容易做熟得快,余喜山吃完背着书包就出门了,徐招娣在堂屋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还要上班,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出门。 “喜龄,这一大早地,你怎么来了?”徐招娣刚锁了后门,就见着余喜龄站在路边上看着她。 徐招娣又惊又喜,瞬间就把恶鬼般缠了她一整夜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我来镇上办事,顺便来看看你。”余喜龄仔细打量了徐招娣一眼,但徐招娣长期熬夜,脸上的状态向来不好,这样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更看不出来她到底知不知道叶听芳怀孕这事。 从蒋思桦走后,余喜龄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事,如果这件事是假的,叶听芳故意放出来,肯定有她的目的。 她突然怀孕,最先接受不了的肯定是叶暖暖,其次是乔家祖孙,至于余建国的态度,余喜龄持保留意见,但不管别人接受不接受,因为叶听芳自己的寡妇身份,她受的冲击肯定是最大的。 宁愿毁了名声也不惜孤注一掷,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逼得她不得不这样做? 叶听芳的私事余喜龄不太清楚,但她知道,这件事除了对叶听芳本身冲击最大,其次就是徐招娣。 大家会默认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是余建国的,然后攻歼徐招娣,这时候男人偷腥,是女人无能的表现之一。 人们会一边同情着徐招娣,一边劝她浪子回头金不换,要大度隐忍,或者斥责她没本事管不住男人。 “我挺好的,你有事赶紧去办。”徐招娣庆幸自己出门前去洗脸收拾了一番,不然只怕要被女儿看出什么端倪来。 余喜龄说不急,推着单车往前走,徐招娣跟上,有心想要问问她们在县城里的近况,却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母女两个刚刚冷战了一段时间,徐招娣也完全不敢想余喜龄会来找她。 她想让余喜龄不要怪她,却又觉得自己的借口很无力。 母女俩个沉默着走到鞋厂,徐招娣踟蹰了很久,“喜龄啊,你在家里好好听爷爷奶奶的话,有时间还是要多看书,好好照顾自己和妹妹,妈妈没用,对不住你们姐妹妹,我……” “我知道,你也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余喜龄不想听她道歉,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徐招娣忙不迭地点头,眼眶微湿。 “有空去县城看看喜安,她很想你。”余喜龄想了想又道。 听到余喜龄提喜安,徐招娣忙侧过身子抹了下眼睛,“好!” 好像也没有什么说的了,徐招娣催余喜龄赶紧去办自己的事,扭身就往厂里走,余喜龄看着她削瘦的背影,忍不住喊住她,“妈,你凡事想开点,别上了别人的当,你好好的,我们才能好好的。” “好好好。”徐招娣捂住嘴,枯坐了一晚,半滴眼泪都没落,现在却有拼命往外涌的趋势。 徐招娣死死忍住,吸了吸鼻子,冲余喜龄笑,“你别担心我,我去医院复查了,医生说我的身体好了不少,我现在也不熬夜做手工活了,每天按时休息,身体肯定会养好的。” “那就好。” 送了徐招娣进厂后,余喜龄去了趟顺风饭店,却被告知老板和老板娘出去进货去了,这个点不在店里。 老板和老板娘?余喜龄眉头跳了跳,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正是早餐时间,路上还有学生路过,顺风饭店经营早点粉面,但门口的早餐摊子上,只有几个赶着上课的学生买包子,根本就没人进店吃粉面。 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店面,余喜龄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叶听芳和余建国说是去进货,其实是去了河对面临县的下属乡镇卫生院。 那个镇虽然和清远挨着,却隔了河,分属于不同的县,在那里的卫生院检查身体,遇到熟人的几率为零。 本来按叶听芳的意思,是再跑远一点的卫生院,但是她心里惶惶,实在是不敢再拖下去,只想赶紧知道结果。 流言怀孕的事是假的,她是故意当着别人的面吐的,镇上卫生院做b超的医生收了她的好处,帮她放出风声,让所有人都误以为她怀孕了。 原本叶听芳的计划是徐招娣或者余喜龄找上门来,到时候她找机会倒打一耙,反正也买通了熟人,弄个假流产不在话下,到时候无论是余喜龄还是徐招娣都别想脱身。 不然装做不知情,告诉大家这些全是徐招娣母女往她身上泼脏水也行,她去医院检查的只是妇科而已,纯粹是徐招娣母女眼红容不下人污蔑她。 叶听芳一直以为自己的形象维持得很好,就算是余建国的工作黄了,她也没有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只当余建国是得罪了同事领导。 但自从开了小店来,迎来送往的人多了,可能有些人因为流言对她有什么误解,说荤话动手脚的不在少数,让她烦不胜烦,后来又无意中听见有人在背后诋毁自己,才知道流言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徐招娣母女! 叶听芳想,既然你们不让我好过,那你们也别想好过,脏水么,就得一块儿泼才行,总不能她一个人泡在臭水池子里,那两人还安然无恙吧。 她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预想了很多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并想好了相应的对策。 但事情坏就坏在,叶听芳装着装着,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怀孕了。 先是月经没来,接着是干呕恶心,口味大变,叶听芳能装得那么像,本身是经验极丰富的,哪里会没察觉到身体的异样。 这才拉着余建国着急惊慌地来做检查。 余喜龄从镇上回来,就去找余爷爷商量事情,她心里始终有些放心不下镇上那边,想找个帮工回来干活,自己没事能多往镇上那边跑一下。 回家转了一圈,余奶奶说余爷爷在街上谁家下象棋,余喜龄找过去,发现那家确实有几个老爷爷在对弈,但问了一圈,才知道余爷爷根本就没来过。 余喜龄又去街后的小公园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余爷爷。 “你爷爷说了要去下象棋的呀!这老头天天支了摊子就见不着人影,你说现在也不用他送货了,不在家里呆着成天往外跑,现在倒好,干脆就不落屋了。”余奶奶仔细回想了一下,分明记得老头子出门前是说要去下棋来着的。 余喜龄见余奶奶着急,忙安抚她,“没事,晚上等爷爷回来再说也一样,爷爷可能出去有事了。” 晌午,余爷爷慢悠悠地踱步回来,余奶奶立马劈头盖脸地问他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 “不是跟你说了去老张头家里下棋。”余爷爷手里拿着几支雪糕,分给余喜龄姐妹三个。 又给女孩子吃冰的东西,余奶奶拿眼睛瞪他,一边道,“喜龄都去张家找了,人家都说没看见你,你到底去没去啊?” 余爷爷一愣,笑了,“哪个张家啊,我是说过去两条街的张跛子家,他也是个臭棋篓子,我跟他能下到一块儿去。” 又问余喜龄,“喜龄,找我干什么呢?” 听到余喜龄说招工的事,余爷爷立马就同意了,钱是赚不完的,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还是健康。 第八十章 叶听芳怀孕的流言好似被丢落湖心的石子,激起一阵涟漪之后,很快又归于平静。 没两天,中小学生便迎来了让人欢欣雀跃的暑假,余喜山没等到出成绩,就三天两头跟着徐志鹏往省城跑,不时给余喜龄姐妹带些小零嘴小玩意来。 有天夜里两人没赶上车,还在余喜龄那里凑和了一夜,徐志鹏的成绩虽然不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但人却不坏,长相也是老人家最喜欢的那种,敦实周正十分有眼力见,嘴巴还会说话,哄得余奶奶十分喜欢他。 余喜龄和徐志鹏也说了几句话,觉得徐志鹏挺的性格挺符合这个年纪的少年的,光明磊落又热情冲动有干劲,身上有一种鲁莽却又让人为之动容的义气。 家里发生这么事,余喜山提前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大概是直接面对到余建国不堪的一面,余喜山也没了上辈子对余建国的愚孝和崇敬,但性格也变得有些偏激,这大半年里身边的环境变化,肆意传播的流言,还有那些打量的眼神,都让他变得敏感,余喜龄挺担心他。 看着他和徐志鹏哥俩好的样子,余喜龄莫名就有些欣慰。 听到两人在县城里收破烂换钱,余喜龄挺赞同的,她上辈子就有听说过不少收破烂的都发达赚了大钱,她不指望他们发财,能够自力更生赚些生活费也是不错的。 倒是余爷爷和余奶奶有些担心,尤其是余奶奶,老人家以前的世界就是余家祠堂,现在是清远县城,对他们来讲,清远县城以外的地方,都是未知的可怕的,充满着危险的。 “爷奶,你们放心,我保证看好喜山,不让他学坏了。”徐志鹏拍着胸脯保证,“我去年暑假就跟着我老表在省城收破烂了,能挣出一年的生活费跟学费出来,喜山跟着我,吃不了亏。” 余奶奶已经知道徐志鹏一个人跟着奶奶生活,老人带着个半大孩子生活,条件能好到哪里去,不然徐志鹏也不必早早就琢磨赚钱的道子,闻言不免心疼他几分,赶紧给他挟了两筷子肉,“奶奶放心你,但你们两个还小呢,省城又那么大。” “奶,您这话说得,我今年十八,喜山十七,我们这个年纪早个十来年,都能当爹了,就是现在咱们村里这个年纪处对象结婚的也不少。”徐志鹏大笑,冲余喜山挤挤眼睛,余喜山立马瞪了他一眼。 余喜龄眉头一挑,左右扫过两人一眼,有情况! 这话说得倒是,村里这个年纪的后生,当爹的也有那么几个,余奶奶立马念叨起当年的事情来,她就是十六岁嫁给了余爷爷,只是那时候条件苦,早年生的孩子都没保得住,说起来在这时候十七八岁的年纪确实能算个大人了。 晚饭后,余喜山和徐志鹏搬了凉席在院子外给余爷爷余奶奶和街坊邻居们歇凉,就摸出去玩了,县城里的旱冰场他们向往以久,还没去过一次呢,听余喜华饭桌上说了一嘴,两人早就蠢蠢欲动了。 余喜龄想要拉余喜山问问他们的眉眼官司是什么意思,都没来得及。 等到夜里十一二点两人勾肩搭背地回来,余喜龄已经在忙着做豆腐了,余喜山和徐志鹏倒是想帮忙,不过厨房里一切有条不紊,根本就没有他们能插得上手的地方,最后被余喜龄嫌碍事直接赶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余喜山早起漱口的时候余喜龄才逮着机会问他。 “你才丁点大的姑娘,问这个干什么?别瞎操心。”被妹妹问起这事余喜山满脸尴尬。 可想要躲也没处躲,余喜龄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余喜山抗不住这目光最后还是交待了。 “徐志鹏有个对象,认识我后说是要给我介绍对象来着……”余喜山耳尖一点点变红,见余喜龄目光变得暧昧起来,立马摆手,“没有没有,我拒绝了!” 拒绝了是这表现?余喜龄怀疑地看他。 “见了一面,我觉得不适合。”在露天舞台见的面,那姑娘长得虽然没有他妹子好看,但也不差,就是性格太热情了一点,余喜山有些接受不了太闹腾的姑娘,“她可能也觉得不适合。” 就见了两面,之后那姑娘邀请了他两回,被他口是心非地拒绝后,就不理会他了,他心里还挺失落的。 “……”听完了全程,原本担心余喜山会早恋的余喜龄。 不过看样子,余喜山心里应该是挺喜欢那姑娘的,说实话余喜龄心里还挺高兴,不管余喜山喜欢谁,只要喜欢的人不是叶暖暖就行,要是余喜山再像前辈子那样一腔痴心全部付诸叶暖暖,余喜龄肯定早早跟他划清界限。 喜欢的人不是叶暖暖是好事,但现在处对象还是太早了一点儿。 “哥,你要处对象可以,但是你现在拿什么跟人处对象啊?”余喜山有点傻,徐志鹏不是说只要喜欢就能处么,还要讲条件的吗?余喜龄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你跟人处对象,一起出去玩,姑娘想喝汽水你总不能让她喝白开水吧。” 余喜山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 “我不是反对你处对象啊,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要是真想跟人处对象,对人好,自己一定要有相应的经济基础,像是等你上大学了,每个月有津贴补助,或者工作有固定工资,都是可以的。”余喜龄还指望着余喜山却完成徐招娣的梦想,成为余家头一个飞出去的金凤凰呢,可不能让他现在就处对象影响学习。 想了想,余喜山又补了一句,“除非你只是想玩弄人家姑娘的感情,不愿意负责,主席可是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变爱,都是耍流氓,你应该不会……?” “不会不会。”余喜山忙摆手,怕余喜龄再往下问,余喜山保证没有条件坚决不处对象后,落荒而逃。 “……”一直闷不吭声蹲在一边刷牙的徐志鹏,突然有些同情他的好兄弟是怎么回事?见余喜龄目光扫向自己,徐志鹏一个激灵,举起牙刷满口泡沫就张嘴,“我保证不让我对象再乱点鸳鸯,保证。” 得到保证,余喜龄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去干活,留下徐志鹏长抒一口气,余喜山这个妹妹,可真是厉害得紧。 领完成绩单后,余喜山和徐志鹏从两天一趟往省城跑,到一星期回来一次,不过余喜山期末成绩好手里有特权,只有每周按时回来,徐招娣就不管他。 徐招娣是那种只求成绩却不会管束孩子的母亲,基本上是纵着他们兄妹三个的。 有余喜山往返于家里县城和省城,余喜龄知道徐招娣每天按时上下班,身体情况气色都挺好,也稍微放了点心。 命了成绩单,叶暖暖死活不肯上县城,叶听芳催了她几次,她都不为所动,每天不是在店里混迹就是去同学家里玩,着家的时候也少。 叶听芳急着把叶暖暖送到县城去,不敢让她发现自己怀孕的事情,暗中也在联系医院,想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假装流产陷害徐招娣,和真怀孕流产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叶听芳暂时还做不到拿肚子里的孩子作筏子,来陷害徐招娣的事情来。 而且因为孩子的事,她和余建国第一次有了分歧,余建国希望能留下这个孩子,在清远生不了,可以躲到外面去生下来。 但叶听芳不愿意,她还不愿意撕下最后一层遮羞布,更不愿意抛却烈士家属的身份,不管乔爱国当年如何伤她,她心里分量最重的那个人始终是乔爱国,她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令他蒙羞。 至于逼迫陷害徐招娣母女的事,她现在自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根本就无暇顾及。 “暖暖,衣服我都跟你收拾好了,明天你哥会来接你,你去爷爷家好好听话,不要跟你大姑家表哥闹矛盾。”叶听芳给叶暖暖把衣服收拾好,书包也都整理好,直接通知她乔志梁明天要来的事实。 叶暖暖整个人都傻了,把整齐放在桌上的行李往地上一扔,“我不去!我说了我不去,你为什么老是要赶我!” “你这孩子,往年不是你头一个闹着要去的?”叶听芳皱着眉头把行李捡起来放在一边的凳子上。 叶暖暖气闷地扭开头,往年她去爷爷家能拿到各种奖励,可是……可是她现在手里的成绩单她根本就拿不出手,想到她没有考好,他哥就会把她弄假成绩的事情告诉爷爷姑姑们,叶暖暖就焦躁得要命,哪里还赶去县城。 何况现在魏敢都不回清远过暑假了,她不去县城又有什么关系。 “行了,你再不想去也去呆个两三天就回来,不长住行吗?你爷爷那么疼你,他肯定很想你。”叶听芳拉着叶暖暖的手,温言细语地劝她。 叶暖暖不想听,甩开她的手,“妈妈,往年我要去爷爷家,你分明就是不大爱让我去的,你今年怎么……难道,是因为余叔叔,他们都说,你和余叔叔在一起,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你就会不要我的,是不是真的!” 叶听芳勃然色变,猛地起身,“什么孩子!谁在你面前瞎说,看我不撕了她的嘴!告诉妈妈,是谁跟你瞎说的这些胡话!” “听她们瞎说,我才不会信呢!”叶暖暖撅起嘴巴,她妈妈怎么可能会跟余叔叔有孩子,有她就够了,她才是余叔叔的小公主,余喜龄什么也不是。 叶听芳心里缓了一口气,手却下意识地落到了腹部。 第八十一章 好说歹说,叶听芳终于把叶暖暖给说动了,还亲自送她到了县城。 余喜龄和余喜华站在路边等过路的中巴车时,正好遇到叶听芳跟叶暖暖从车上下来,叶听芳比起之前,变得丰腴白胖了许多,不过衣服穿得宽松,看不出怀有身孕的样子。 叶暖暖还是一如既往地娇气,冲叶听芳甩着脸子,横冲直撞,好像所有人都得让着她,世界都得围着她转才行。 余喜龄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便收回目光上了中巴车。 叶暖暖下车的时候还在跟叶听芳闹脾气,余喜龄从她身边过去上了车,她才注意到,“妈,那是余喜龄?” “是她!”叶听芳一脸沉郁,本就心情不好,看到余喜龄心情就更不好了。 尤其是余喜龄无视她们,完全把她当成陌生人的样子,更是刺痛了叶听芳因为怀孕而过分敏感的心,余喜龄这死丫头,居然无视她!没教养的丫头,连喊人都不会。 最重要的是她听说余喜龄在县城里干得不错,没少赚钱,还把余家二房一家老小都拉拔上了县城,市场上也弄了门面,听说房子都是余喜龄自己买下的。 自从余喜龄到县城起,叶听芳没少关注余喜龄这边的情况。 这些流言的可信度只有那么高,但不可否认的是,余喜龄真的干得不错,叶听芳期待着她灰溜溜地回乡下认错的场景并没有如愿出现。 至于她做的那些小动作,余喜龄更是全然不看在眼里,学籍说取消就取消,不见她闹也不见她发脾气,好在还有一个徐招娣气得住院,让叶听芳心里好受了一些,至少还有个人在乎,她也不算是白费工夫。 要是叶听芳知道余建国丢了公职,有余喜龄的手笔在里头,大概就不会这么觉得了,虽然余喜龄在意的只有徐招娣的身体,并不是什么学籍。 看到余喜龄的混得好,叶听芳自然心气不平,尤其是一想到现在镇上她那个半死不活的小饭店就恨得不行,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凭什么过得风生水起! 可惜叶暖暖完全感受不到叶听芳的心情,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余喜龄的新裙子上,和上次那条又不一样,好像更好看,“妈,我要一条余喜龄那样的裙子,你给我做,不然我就不去爷爷家。”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妈不怎么管她不说,就连余叔叔也不是那么有求必应了,叶暖暖心里意见不小,但大人都忙着,她一直没什么机会提出来,现在正好发作。 “……”叶听芳被叶暖暖气得磨牙,内心暗暗告诫自己,闺女是她自己宠坏的,才忍住没在大街上揍她。 最后怕叶暖暖都甩赖赖到地上去,只能忍气应下,“等你开学就给你做。” 满足了愿望的叶暖暖,不情不愿地往乔家方向走,想到书包里的两张成绩单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出发的最后一刻,叶暖暖还是把假的成绩单藏在书包里了。 叶暖暖突然特别恨她妈,为什么要生下她哥,实在是太讨厌了,根本就不像别人家的哥哥,对妹妹百依百顺。 车里,余喜华也在问刚刚的人是不是叶听芳母女,以前叶听芳认了余爷爷余奶奶当干爸干妈,逢年节时,偶尔会去余家祠堂那边看看两老,余喜华也是认识她们的。 “是她们。”余喜龄点头,算算日子也到了放暑假的时候,叶听芳这是送叶暖暖去乔家。 不过,以往叶暖暖来县城,大多是乔志梁负责接送,若是余建国要来学习开会,就由他来送,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叶听芳主动来县城。 余喜华也只是顺嘴问了一下,便把她们抛开不提,二叔家里的事她多少也知道一点,对叶听芳母女压根就没有什么好感。 她们这一趟是去省城买黄豆的,这段时间市场上的黄豆涨了不少价,成本上涨了不少,又没到收黄豆的季节,农户家里的存货不多,这样散收的黄豆已经无法满足她们的需要,余喜龄便决定去省城的农贸产品交易市场看看,余爷爷不放心,坚持让余喜华陪着一块儿去。 余喜龄觉得根本就没什么必要,她上辈子走南闯北地走了不少地方,省城也是熟悉的,她们要买的量大,还有可能需要长期定货,也不需要她亲自背黄豆回来,不过余爷爷放心不下,她也就随他去了。 能让老人安心,自己也能有个伴,其实也挺好,比她上辈子一个人孤苦打拼要好得多。 省城的农贸市场规模很大,光是卖粮油的档口就有两条长街,不同产地不同品质价位的农副产品应有尽有,光是黄豆就有好几个品种,余喜龄和余喜华一家家地看黄豆问价,最后挑了一家黄豆的质量和价格都还算满意的档口合作。 农贸市场的黄豆比县城里要便宜一分钱,不要小看这一分钱,看着不打眼,随着大量的黄豆买进,省下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是粮店老板有自己的货车,余喜龄要的虽然没有粮油店大,但也不算小,他答应每次去县城送货时,把余喜龄那份捎上。 忙完这些事,姐妹两个就匆匆去汽车站赶车,省城里可没有很亲的亲戚,有几个远亲村里人,她们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人家住在哪里,只能赶紧赶回家。 两人好险赶上最后一班回清远县的车。 “省城真好!”余喜华第一次到省城,说是陪余喜龄壮胆,其实是余喜龄带着她转了一天。 要不是有余喜龄领着她,在光看着汽车站里一排公交车她就要晕了,各个站点地名更是两眼一抹眼,东西南北也分不清,车牌上的字也好像一个子变得复杂看不懂起来。 余喜华靠着车窗坐着,眼睛一直没从窗外挪开过。 马路比乡下宽,还是水泥的,有路灯,有四五层高的大楼,有公交车还有乡下极难见到的小汽车,路上的姑娘们都穿得洋气时髦,还有…… 倒是余喜龄看着没有什么感觉,这个时候的省城跟以后没法比,房子不高,道路还是水泥路,因为过重车,很多路都坑坑洼洼地,何况汽车站在城市边缘,农贸市场也在郊区,她根本看不到半点繁华的地方。 不过省城确实挺好的,不说别的,教育比起县城乡下,好的不止一星半点,眼看着余喜安要准备上学的事了,余喜龄觉得自己可以考虑把房子买到省城来。 说实话,也不是非得呆在县城不可,上辈子她在县城里也没有什么愉快的回忆,从进豆腐坊当学徒开始,到差不多八年后愤然离家才算结束。 上辈子在县城生活的这段时间,余喜龄过得压抑又痛苦。 而且这时候省城的房子应该也贵不到哪里去,她手里的存款买幢房子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余喜安上学下学也方便,越想余喜龄越觉得可行。 上辈子喜安早夭,这辈子余喜龄总想着要补偿她,恨不得把她能给的最好的东西全部都捧到她面前。 唯一不好的就是,不像余家祠堂和清远镇这样离县城近,县城离省城其实挺远,坐中巴车都要一个小时,到时候县城里的这些客户怎么办? “是挺好的,以后还会更好。” 余喜华看着窗外快速退去的楼房路灯,心里满是向往,余喜龄则是在心里飞快地权衡利益得失,值不值得。 不过这事急不来,余喜龄规划是在余喜安小学前把家搬到省城,最好还是自己的房子,至于学前班,这个要求也不高,在县城就能上。 晚上八点多,姐妹两个才到家,余奶奶给她们留了饭,刚吃完饭,屋门就被人拍响了。 余喜山神情焦急一脸欲哭的表情冲进屋里,拉着给她开门的余喜龄就往外跑,余喜龄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他拉出了门。 好在余喜山敲门的时候喊了一嗓子,余爷爷余奶奶知道是他来了,不然余喜龄就这么被人掳走,肯定要被他吓死。 余喜龄也吓了一跳,“哥,你慢点,你想干什么,余喜山!” 余喜山不为所动,拉着余喜龄走得飞快,左拐右拐,拐进一家废弃倒塌的半边的旧房子里,余喜龄憋着怒气跟进去,一眼就看到缩在角落里不发一语满脸颓败的徐志鹏。 “怎么回事?”余喜龄沉着脸。 徐志鹏和余喜山被人坑了,简单地来说,徐志鹏是被他的老表坑了。 说是老表,其实亲戚关系早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徐志鹏的老表确实是在省城收废品,但是收废品的时候还兼职了六只手的事,徐志鹏并不知道这事,每年暑假都去给他老表干活。 这个老表每天领着他们去小区里转悠收废品,还捡废品,徐志鹏和余喜山负责在楼下称重吆喝,这个老表就去小区楼里挨家挨户敲门通知住户把废品送到楼下去。 他长期在小区里活动,哪家有人没人,这个老表一清二楚,再加上他以前坐过牢,学了一手开锁的技术,每次在楼道里转,总会顺手弄开几家的门顺点东西出来。 小件的东西自己藏好,大件的就说住户不愿意下楼来称重,直接在楼上估价给钱。 这时候的小区都是半旧的筒子楼为多,锁简单不说,也压根没有什么监控,他一个收废品的长期在小区里转悠,有时候被人家喊到家里去估价也是正常的事,突然消失在楼道里,也从来没有人会去怀疑什么。 白天留在家里的大多是家庭主妇或者带孩子的长辈,大家也没有对他们防范什么,有时候遇到了还会招呼他们进屋喝点水休息一下,毕竟这几个都是半大孩子。 一般人家里都存了些废品旧物,就等着收废品的上门来,换点钱或者换点针头线脑洋火都行,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负责称重的徐志鹏和余喜山这里,就更不会去注意楼道里的事儿了。 先前的暑假,徐志鹏确实赚了钱,不然也不会看余喜山日子不好过,想着带着余喜山一块儿去赚学费。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余喜山每天跟着徐志鹏收废品,两个孩子嘴巴甜能吃苦,每天收废品的收入也不错,还兴致勃勃地想要开发新的小区,但没想到这个老表突然被人抓住了。 第八十二章 好在这时候已经不是八零年初那会了,全国上下治安管得跟铁桶似的,盗窃是重罪,最轻地是坐牢,重的吃枪子都有可能。 现在环境稍微宽松一点,但依然是犯法的事情。 徐志鹏老表被抓住,跟着他一起到小区收废品的徐志鹏和余喜山也一同被扭送到小区旁边的治安所,经过查实,因为是刚撬锁进门就被抓住,失主家里并没有财物损失,经过调解和口头教育后,他们要赔偿失主家的锁及一百块钱。 徐志鹏回来这趟是来借钱的,这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徐志鹏连余家门都没敢进,前些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带坏余喜山,结果马上就拉着他搅进这起盗窃案子里。 “这钱怎么会要你们出?你们不知情,也没参与进去。”余喜龄皱着眉头,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没有他们两个什么事。 徐志鹏抹了一把脸,神色愤愤,“那个孬种把事全推到我身上,要是我不拿出钱来,他就要去告诉我奶。” 徐家奶奶和孙子相依为命,最怕的就是孙子不学好,到了地下不好跟儿子媳妇交待,老人家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事情,他那老表就是掐准了这点,出了治安所,把责任往他身上一推就扬长而去。 要不是他自己被失主当场抓住,徐志鹏都怀疑,他老表会直接把盗窃的罪名安在他身上。 一百块钱不是一笔有数目,徐志鹏攒的那点钱都交给了他奶奶收着,找不到理由去要不说,就算要了也差了一大半不止,他原本是想去镇上一个放贷的借,结果被余喜山生拉硬拽,拽回了县城。 徐志鹏心里愧疚,一点也不想麻烦余家人,但话说到这份上,还要什么脸,干脆抹开脸面借了,他这一辈子都记余家的情。 “这钱我跟你借,这是我打的欠条,利息就按外头的算。”徐志鹏手里拿着借条,头几乎低到了胸口,他这个情况,家里一穷二白,一般的放贷还不一定愿意借给他。 余喜龄沉默,没有说话。 “这钱还得算我一半,不能让志鹏一个人担。”余喜山在旁边急了,忙开口,“本来志鹏今年在机电厂找到份杂活,是为了我才继续跟他老表混,要不然也不能出这事。” “你别瞎插嘴!”徐志鹏瞪了一眼余喜山。“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余喜山反驳。 这两人推得倒是挺起劲的,余喜龄定定了看了他们一会,直到两个人都低下头不说话。 余喜龄这才接过借条看了眼,“欠条我就收下了,钱我等下回去拿给你,怎么还你们自己商量,这次的事就当是花钱买教训了。” 对余喜龄来讲,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不过欠条还是要收的,并不是在意这一百块钱,而是想让他们好好记着这次的教训,出门在外都要多留几个心眼。 拿到钱把问题解决了,徐志鹏和余喜山两人颓废了几天,又重新开始每天跑省城了,虽然这次吃了亏,但跟收废品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在省城呆了这么久,早摸清了收与卖的差价,也知道几个有信誉价钱公道的大回收站,不用老表带自己也能做。 而且徐志鹏已经知道余喜龄回家就把欠条撕掉的事儿,心里又愧疚又感动,劲头比先前更足了一些,余喜山也是,两人打定了主意这个暑假要把学费攒出来,同时还得把欠债还清。 余喜龄也忙着,现在省城又多了一家做豆腐的,余喜龄本来还挺高兴,以为是前世的师傅携家带小回了县城,结果跑过去一看,竟然不是,不过这老板她认识,是师娘家的亲戚,以前也是师傅家豆腐坊的员工。 问过了才知道,师傅一家本来就不想回县城,回来一看发现县城里已经有了一家豆腐坊,试过之后发现味道品质一点也不差,就更加不愿意回来,找亲戚借了钱直接去了省城发展。 至于他们,跟着师傅一家在外地干了十来年,好不容易回来便不太想走,干脆就出来自立门户了。 余喜龄买了两块豆腐,看着熟悉的娄记叹了口气,上辈子师傅一直后悔没有在省城落户发展,没想到这辈子倒是因为她的缘故下定决心去了省城,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这豆腐味不错,跟咱们家的比还是差了那么点儿。”余喜华用余喜龄买回来的豆腐炒了两个菜,她厨艺方面有天赋,尝味也比一般人要强一些。 余喜龄尝了尝,这豆腐跟她师傅的手艺差了不少,跟她的也有差距,不过口感也不错,一般人吃不太出来。 “这会不会影响到咱们的生意?”余喜华有点担忧,她们在城北这边,娄记在城北那边,但县城就这么大,实际上隔得并不远。 余喜龄摇了摇头,如果是她师傅来可能还有些影响,现在的娄记主要以零售为主兼了一个小饭店,影响她们的可能性并不大,何况她们在县城大半年,不管是口碑还是品质都是数一数二的,除非来价格战,否则余喜龄不惧任何竞争对手。 而且上辈子娄记就是在城南发展,所以余喜龄到了县城默默地选定了城北这一块,把城南留给娄记,事实上城南那边工厂多,学校医院也有,比起城北来市场更大,就算余喜龄一开始选择在城南也没人能够指责她。 学一门手艺,肯定是要靠这门手艺吃饭的。 “没关系的,顶多许大姑的摊子可能要受一点影响。” 许大姑这些天确实有些烦躁了,城北那边新开的豆腐店抢了她不少生意,好在她是推着三轮车上门做的时间也够长,还是有不少人跟她做生意,勤快点多跑一点地方就行,就是比平时要累了不少。 “喜龄啊,现在生意难做啊,城北那家店可是分掉我不少客人走,这进价你再给大姑优惠优惠呗。”早上拿货的时候,许大姑就在跟余喜龄抱怨。 余喜龄把钱收了坐在一边记帐,笑,“香芹姨,这进价是定好的,要不您加大进货量,进货量上去了进货价自然就优惠了。” 许大姑的生意做得可不亏,她拿的价格比一般的零售进货价要低,跟余二叔家一个档次,但是她在城南卖货时,每斤要比余二叔这边贵个几分一毛,用她的话来说,是她推着三轮风吹雨晒送货上门的辛苦钱。 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真是一点利都不让,喜华晚上到家里吃饭啊,你奶念叨了你几天了。”许大姑撇撇嘴,等余喜华把货全给她搬好放好,正了正头上的草帽,踩着三轮车就出发了,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她得趁太阳没出赶紧到城北那边把货卖了。 余喜华点点头,送她走了才进屋忙活。 夏天天亮得早,进货时间也相应提早,等全部忙完才七点不到,余喜龄也没有什么困意,等着中午再午睡休息,和余喜安一起牵着余喜安的手去新华书店看书。 余喜华最近在看编织方面的书,她打算给在北方当兵的许峥织件毛线衣,她做这种手工活比较笨拙,现在开始在冬天之前应该能勉强织好。 余喜安则是被书店里的连环画迷住了,每天就惦记着来书店看连环画,虽然她看不太懂也不认字,但就是喜欢盯着看,翻翻也开心,余喜龄则是什么书都看,当然县城里的新华书店也没有什么书,大多是辅导相关的书籍。 这时候的新华书店也没有空调,但就是比外面要凉快许多,挑本好书随便地坐在地上,一坐便能坐好久,书店里看书的人不少,但大家都十分自觉地保持安静,就连余喜安这样的小孩子,也乖巧地翻着手里的书,并不闹。 “喜龄!”魏敢正跟魏姑父在新华书店里挑书看,没想到拐个角就看到领着个胖丫头坐在地上的余喜龄,魏敢惊喜地轻呼一声,又飞快地把声音压了下去。 余喜龄看了他一眼,这人不是才走了没多久吗?怎么又来了! 京城离这里很远的吧,光是坐火车就得几天几夜,中途还得倒中巴车,跑来跑去的不累么? “这是你妹妹吗?长得好可爱呀。”魏敢蹲下来,跟她们凑得很近,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 余喜龄不习惯他靠得这么近,往后退了退,“你怎么又来了?” 魏敢没听出她话里的嫌弃,十分高兴地轻轻捏了捏喜安养肥了的包子脸,惹来余喜安一个大大的白眼,打扰到她看书了,“我转到清远来上学啦,你高不高兴?” “……”并不! 见魏敢兴致勃勃,好像还有一肚子话要说,正好余喜安手里的连环画翻完了,还准备再翻一遍来着,余喜龄把书抽了出来,带着她出了书店,魏敢麻溜跟上。 “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魏敢进了书店就各种不自在,连说话都要压低声音说,别扭极了,要不是他姑父他才不想进去,说完见余喜安鼓着包子脸乖乖地站在余喜龄旁边,伸手就想去戳,“这小丫头是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呀,来,叫哥哥。” 余喜安翻了个大白眼,绕到另一边牵住了余喜龄的手。 落空了的魏敢,“……” 第八十三章 魏敢昨天才到清远,也就是昨天傍晚偷偷去找了趟乔志梁,还没来得及去找余喜龄,他还惦记着上次小混混的事呢,生怕他回京城的这段时间,有人找余喜龄的麻烦。 没想到会在书店里遇到余喜龄,还发现余喜龄有个长得可爱又好玩的妹妹,比余喜龄这坏丫头可要机灵多了,魏敢后悔怎么没往兜里揣几颗糖,只要有糖小孩子是最好骗的。 “喊哥哥,给你糖吃。”魏敢握了个空拳头,蹲下来哄余喜安。 余喜安小脸一撇,她不是谁的糖都吃的好吗!何况这个哥哥手里是空的,根本什么也没有,她都看见了。 因为京城那边的事,魏敢这段时间心情一直郁郁,但此时面对余喜龄姐妹却是难得地放松,就连笑声也比往日里多了几分明郎,魏姑父注意力从书里挪开,从书架后侧出来,看了魏敢一眼,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来。 “好吧,哥哥手里没糖,不过,哥哥请你去吃冰怎么样?”魏敢瞅了眼书店里还在翻书的魏姑父,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直接向余喜龄和余喜安提出邀请。 余喜龄发现她们站在外面说着话,魏敢总时不时地注意着里面的情况,于是下意识地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书店进门口的位置只有两个坐在一块儿聊天的售货员,和一台咿咿呀呀转着的鸿运扇。 余喜龄刚准备点头又摇了头,但凡有魏敢出没的地方,总会有叶暖暖在,这可真不是她的直觉或者错觉,余喜龄看着不远处匆匆赶来的叶暖暖,心想魏敢和叶暖暖是真缘分。 那边叶暖暖已经要过马路了,余喜龄转头指了指对面,示意魏敢回头看。 “魏敢哥哥!”见魏敢终于回头,街对面,穿着连衣裙的叶暖暖笑容满面地跳起来扬手冲魏敢打招呼,乔志梁站在她身边,一脸的无奈。 魏敢头迅速地疼起来,“……” 真的,叶暖暖差一点就成为他拒绝转学到清远的唯一理由。 昨天他偷偷去找乔志梁,就是因为知道叶暖暖寒暑假一般都会在县城过,他想着他回来的事,能瞒一天是一天,约乔志梁出来玩的时候,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甩开叶暖暖出来,结果呢! “喜龄,回家吗?”余喜华这时也放下书出来,余喜龄点头,对一脸苦笑的魏敢道别。 余喜龄和叶暖暖的关系,不用想都知道好不到哪里去,魏敢无奈地叹了口气,被叶暖暖盯上,他暂时是没有本事甩脱,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让余喜龄不愉快,还是不要把她们混在一起为好。 看到余喜龄走,叶暖暖满脸得意,魏敢哥哥身边的位置只能是她的。 乔志梁看了一眼余喜龄,淡淡地收回目光,前些天他妈送叶暖暖来县城,喊他出去说了很久的话。 “你的朋友?”魏姑父拿着本经济论慢慢踱步而出,目光从余喜龄那边收回,看向已经穿过马路的乔志梁和叶暖暖。 魏敢点头,“乔爷爷家的孙子孙女,我铁哥们乔志梁,和铁哥们的妹妹,嗯……叶暖暖。” 看那小姑娘满脸的热切,魏姑父了然地点头,“我还有个会议,参考书我挑好放在前台,记得去结账。” “……” 说完魏姑父冲略有些不敢上前的乔志梁和叶暖暖微微颔首,无视魏敢惊惧的的眼神和满脸的生无可恋,心情极好地转身离开。 见魏姑父走了,叶暖暖才敢拉着乔志梁大步上前,刚刚那个叔叔,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些,分明五官长得极好,脸上的笑容也很和煦,但莫名地就是让人觉得害怕,有压迫感,她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魏敢哥哥,他是谁啊?” 魏敢外公这边的亲戚关系简单,叶暖暖大多认识,这个叔叔却从来没有见过。 “我姑父。”魏敢十分无所谓地回,瞪了无辜的乔志梁一眼,转身回书店去看魏姑父给他挑的参考书。 柜台搬上来厚厚的一摞,不止是初中的,连小学的都有,魏敢后悔极了,他到底是有多想不通,才会跟着大魔王以允许他参军为筹码来赌成绩,最后还跟他一起来逛书店。 最重的事,这么多书,居然要他自己结账! 叶暖暖若有所思地点头,姑父啊,那就是京城那边的亲戚咯,难道这么威严厉害的样子。 转瞬叶暖暖就把魏姑父抛在了脑后,而是一脸惊奇地看向魏敢的参考书,“哇,好多参考书,魏敢哥哥,你好厉害!” 好厉害的魏敢只想找堵南墙撞撞,头是回不了了,看能不能撞出条路来。 余喜华领着余喜安回家,余喜龄拐道去市场,准备买些肉和菜回家,今天二叔一家都要来吃饭,余喜山和徐招娣也会来,她得多准备一些菜。 余二叔他们在租的房子里住了两天,在市场租好小门面后,又跟隔壁夫妻一起全租了门面后头的房子,一间不到十平的小房间,平时他们就住市场里,偶尔会回去一起吃个饭,主要是余二婶惦记着余奶奶和余喜安的营养餐。 “河里新捞上来的鱼虾,要不要?” “家里的新鲜菜,莴笋、冬瓜都有,看看。” 市场新搭了个大棚,摊贩们自己用木架子围出小块的地盘来,余喜龄在摊位间穿梭,没一会就拎了满手的菜,鱼虾青菜都买了不少,想到家里的海带快吃完了,又去杂货铺里买了两捆白花花的盐干海带,这是特意给喜安炖骨头汤补钙的。 余奶奶住院的时候,余喜龄带喜安去医院检查过,开始养不肥,那是因为营养不良得太严重,半年下来,余喜龄想方设法地给她做好吃的,终于把她养得健康白胖。 家里,余喜荣刚从工地回来,正坐在屋檐下吃西瓜,市场里的小门面有余二叔和余二婶两人尽够了,他一个壮劳力,也不愿意守着个小档口生活,现在还是在工地上干活,上个月因为他干活勤快能吃苦,老板还给他涨了工钱。 余喜龄一回来,就见余喜荣指使着余喜华,鞍前马后地伺候他,又是给倒茶水喝,又是给切西瓜的,茶水要送到手上,西瓜要切好放在一边的窗台上,瞅着余喜华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余喜龄忍了忍,没有说话。 其实余二婶领着余壮壮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就连晚上用水,都是余喜华打了热水况好凉水送到手边,用完了也是余喜华去倒去洗,要不是余喜华半夜要起床干活,余二婶都想把余壮壮丢给余喜华带。 余壮壮比余喜安大两岁,现在出门还经常让余二婶抱着,吃饭时也是坐在余二婶或者余喜华的腿上让喂,晚上尿床也是常事。 好在余二婶出于某种顾虑,坚决不让余爷爷余奶奶带余壮壮,到了县城也是自己坚持带着,免去了老两口不少劳累。 “喜龄回来啦,快吃西瓜,我刚刚从市场买回来的,贵得哟,家里瓜地里的瓜随便人摘,哪个收钱。”余二婶从堂屋里出来,一脸肉痛地招呼余喜龄过去吃西瓜,又训斥余喜华。 “还傻站着干嘛,赶紧把喜龄手里的东西接一接啊,明明一样姓余,你怎么就这么蠢!”余二婶一脸痛心疼首,冲着余喜龄又笑,“你要是有喜龄一半儿精明,我就烧高香喽。” 自从在市场开档口起,余二婶对余喜龄的态度就带了些别扭的巴结。 余喜华本来就是要去接余喜龄手里的东西的,不过她刚从厨房拌了碗白糖豆腐出来给余壮壮,正喂着呢,也不反驳她,赶紧把碗交给余喜荣,上前把菜都接过去放厨房。 “真是不晓得做事,你哥能干这活吗!”余二婶一连串爹呀妈呀,赶紧把碗接走,自己拉了条小板凳喂余壮壮。 余壮壮旁边,余喜安坐着小矮凳,趴在大椅子上,自己一口一口乖乖吃着白糖拌豆腐,看见余喜龄,立马甜甜地喊姐。 “二叔呢?”余二婶这作派,余喜龄都习惯了,习惯得都麻木了。 余二婶给余壮壮喂了口豆腐,见余壮壮伸手够西瓜,又拿了块西瓜喂了他一嘴,“你二叔在看店呢,晚点才过来,你妈什么时候到哇,差不多要做饭了吧,她不来谁干活啊……” 话出口,余二婶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怪就怪在以前一家齐聚,从来都是徐招娣闷在厨房干活,她都习惯了,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这再晚就吃饭了,要不我去迎迎?”没等余喜龄回话,余二婶立马描补,说完又觉得有点假,干脆冲着厨房吼,生硬地转开话题,“余喜华,你死哪去了,没看见你弟弟吃了一脸啊,快拿条帕子过来。” 徐招娣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余建国。 后脚领着徐志鹏进家门的余喜山脸色立马垮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徐招娣赶紧去拉他,虽然她自己脸上也极其不自在,更不敢抬头看院子里的人,却还是硬着头皮向公婆解释,“建国说好久没有一家人聚聚了,这不是难得有机会。” 余二婶看了看公婆的脸色,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余喜龄,心里只道这大嫂只不是傻,是脑子有病!病得无可救药了。 余喜龄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徐招娣,气氛一时有些僵,还是余爷爷发了话,“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进来坐下说话。” 徐志鹏也在拉余喜山,在老人面前,闹什么呢! 余喜龄看了眼低着头的徐招娣,扭身又进了厨房,余喜房趴在厨房门口,本来看到余喜山和徐志鹏想出去的,看到徐招娣和余建国也不动了,她已经五岁了,知道也记得事了。 “喜龄,你爸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一家人吃吃饭。”徐招娣跟进厨房,表情为难又迟疑。 余喜龄脸皮往旁边扯了扯,把切好的辣椒递给余喜华,“行,我知道了,您去外头坐着吧,马上就要开饭了。” “喜龄……”徐招娣语气里带着哀求。 第八十四章 难得一家子能聚到一起好好吃顿饭,余喜龄心情原本挺好,这会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徐招娣围着她,想尽最大的努力说服余喜龄,一家人好好吃顿团圆饭,但这时候她所说的话,对正强压着怒气的余喜龄来讲,全部都是在火上浇油。 “你说要来吃饭,是不是因为他?”余喜龄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看向徐招娣。 二叔二婶经常来家里吃饭,但前天徐招娣突然让余喜山捎话,说要来县城,余喜龄只当她是想通了,放下心结来看看两老和喜安,没想到居然又是因为余建国。 徐招娣低下头,面色为难,完全不敢直视余喜龄的眼睛。 还真是!余喜龄气得胸口疼,抬头望着房梁,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屋外,余爷爷也在问余建国的来意,余建国言简意赅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包括他现在开了个饭店的事情。 余爷爷余奶奶心情跟过山车似的,听着余建国突然被撸职,再到他又振作起来,开了个小饭店。两老口虽然可惜好好的铁饭碗就这么没了,但还是很欣慰余建国能放下成见,自己做起生意来。 县城里的个体经营户一日多过一日,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偷不抢地不比吃公家饭的铁饭碗要差,现在余奶奶门口的小摊挣的钱都是她自己收着,别看只是做做街坊生意,但每天的收入也很可观。 余建国巧妙地把他和叶听芳合伙开店的事给瞒住了,“爸,先前的事,是我对不住您,我那时候思想没有拐过弯来,所以才会……” “没事没事,都过去啦。”能听到余建国一声抱歉,余爷爷心里已经很满足,那些早就过去的事,他也早就不在意了。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有些事是计较不过来的。 “总之,是我不好。”余建国叹了口气,认错态度还算不错。 余二婶站在一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还拉着坐在一边不自在的余二叔,不让他走。 余建国目光扫过一边不识趣的余二叔和余二婶,斟酌了半天,继续开口,“爸妈,自己做了生意才知道,这生意啊是真不好做,尤其是像我这种开小饭店的,这一个多月下来,不是赊账就是打白条的,别说赚钱了,还往里亏了不少钱。” 哭穷?一听余建国的话,余二婶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看戏的心思也淡了不少,这大伯子可千万别是来借钱的啊! “那哪行啊,做生意哪能打白条呢,这什么时候能收回来啊!”一听这话余奶奶就先急了,“建国啊,要不这饭店你就别开了,换个别的营生干干,你以前在部队不是学了一手修车的手艺吗?” 开店做老板已经是余建国能够接受的最低限度了,居然还想让他去干给人修车这种低贱的活,要让以前的同事们知道,背地里不得笑话死他! “生意还是能做的。”余建国来可不是为了转行的,赶紧摆手,“都是乡镇府的老同事,大家来捧场记的公帐,也不好把生意往外推,再加上其他乡里乡亲的,到年底把账结了就好,就是现在现钱都押在了菜上,有些周转不过来。” 余奶奶这才放下心来,想到余喜龄这不少也是半年一年地才结一次,心顿时就安了下来。 “大嫂,外面聊得正欢呢,你怎么不出去听听呀?”余二婶摸进厨房,把徐招娣挤开怼了她一句,才挤到余喜龄身边,“喜龄啊,你这里忙不忙?来,婶替你,你出去说会话。” 余二婶原本想直接说余建国这次来可能是借钱的,话到了嘴边才想起,余建国再怎么样,始终是余喜龄的亲爹,这父女两个关系再不好,她好像也不好直接说对方的不是,这才改了口。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们一家靠着余喜龄吃饭的缘故,不过她才懒得顾忌这些呢。 “不忙,厨房里油烟大,二婶出去坐着吧。”余喜龄板着脸,脸上挤不出任何表情来。 徐招娣提着的心缓了缓,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不忙不忙的,有我帮忙呢,弟妹你出去坐着吧。” 可话还没说完,就见余喜龄左右把袖套一撸,往案上一扔,就出了厨房,“喜龄,别。” 余建国刚跟余爷爷余奶奶开了口,余爷爷虽然一脸沉凝,却没有直接拒绝,余建国能沉下心来干事业,余爷爷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欣慰的,余奶奶更是直接就要去把自己攒的钱拿出来支持余建国。 “大嫂,你不是说要留在厨房帮忙吗,一起呗。”余二婶一把拉住想去追余喜龄的徐招娣,脸上笑容格外灿烂。 屋外,余喜龄已经居高临下地站在了余建国跟前,余建国抬头看她,半年没见,余喜龄长高了也长开了,记忆里那个稚嫩的女孩子已经变成了盛气凌人的半大少女。 “我妈累到吐血给你攒的钱这么快就花光了?”余喜龄声音清脆,目光直视着余建国,眉毛微挑,“是来借钱的?” 余建国脸色难看,他确实是来借钱的,但这话无论如何在余喜龄面前都说不出口。 “喜龄,好好跟你爸说话。”余奶奶轻轻拉了余喜龄一下,父女俩个哪有什么隔夜仇,何况距离过年那会闹矛盾,事情都过去大半年了,做人不要太较真,尤其是和亲人。 屋子里气氛一下子便僵住了,一直被徐志鹏压着的余喜山冷声哼笑,顿时就显得格外显眼起来,他也没有打算掩饰,“可不就是来借钱的,哦,对了,人家那不叫借,是拿点钱周转周转。” 余喜山好歹也学坏了一段时间,也学了些流里流气的姿态语调,后半句话是学着余建国说的,语气里满是讽刺,余建国脸色大变,立时皱眉看向余喜山,“你是从哪里学得这些怪话,跟个二流子没两样。” 目光怀疑地扫过徐志鹏,余建国目光深沉,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从哪里学的重要吗?你倒是管管我啊。”余喜山别开脸去,心里难受,他还是做不到像喜龄一样,无视余建国对他造成的任何影响。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用管。”余建国冷脸看向余喜龄,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余喜龄扬唇一笑,“小孩子?我跟喜安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过我们还是小孩子,你不声不响给我注销学籍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我是小孩子,小孩子不是应该在学校里念书么,怎么我这个小孩子就要辛苦出来挣钱?” 顾着余爷爷余奶奶的身体,余喜龄没敢多说太多出来刺激他们,不过拿出学籍的事情出来说已经足够了。 “注销学籍是什么时候的事?”余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烟摸出来点上了,自从搬到县城来,余喜龄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余爷爷抽烟了。 上回徐招娣住院,余爷爷只以为是他们夫妻闹别扭,根本不知道真实原因是余建国把余喜龄的学籍给注销了,余喜龄是有意识地瞒着,徐招娣则是以为老两口都知道这事,住在县城的那段时间,也没有提过。 所以,余爷爷去提醒了当时还在当主任的余建国一句话后,就直接离开了。 余喜山这会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把注销学籍的事一半儿说了,余爷爷沉默了很久,烟没点燃也没发觉,抖着手夹着烟放在嘴边吸。 “爸,这事是我欠考虑,我……”余建国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从乡镇府出来,不然他想恢复余喜龄的学籍,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余爷爷抬手指向门口,“门在那边,你走吧。” “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喜龄起早贪黑挣的,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没本事,在这里也只是给喜龄拖后腿而已,你现在能静下心来干事业,我和你妈都很欣慰,至于别的,我们都帮不上你,钱没有,两个老不死的你要是愿意,倒是可以接回去养着,毕竟你是老大,当年分家,我跟你妈是分给你的。” 说完,余爷爷背着手站起来,看向扶着门框站在厨房门口的徐招娣,“招娣啊,你这个媳妇我和你妈认,但下次你要再领这混账来,还是算了吧,我跟你妈还想再多活几年。” 余爷爷背着手进屋,脊背微驼,整个人瞬间感觉苍老了很多。 余建国目光看向余奶奶,他现在兜里是真见底了,不然他早就受不了气走了,但现在只能忍,余奶奶眼里已经泪光闪闪,她抹了把眼睛,什么话也没说,扭身跟着余爷爷进了里屋。 余建国又看向余二叔,看样子是还想跟余二叔开口。 别看余二婶一直在厨房里,其实注意力一直放在外头,见状拎着菜刀就跑了出来,“大哥啊,我家钱全投在档口上了,小本生意难经营啊,兜里实在是没钱,不像你,开了家大饭店,要是发达了,可要记着弟妹们啊。” 余二婶眼珠子转了转,本来把叶听芳提一提的,不过看了看余喜龄的眼色,到底把作痒的嘴巴给忍住了。 这就是他的家人!余建国脸色僵硬,他以为这趟要费些功夫才能弄到钱,却从没想过一分钱没弄到,现在还要被扫地出门。 第八十五章 “你是死人!看不见这里容不下我们,走不走,不走就再也别回去了!”余建国临走还冲徐招娣吼骂了一句,徐招娣看了眼余喜龄兄妹,最终声也不吭地跟着余建国身后,就这么走了。 徐志鹏拉着余喜山,满脸的尴尬,他就是来吃顿饭,也能遇着这样的事,虽说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他怎么觉得余家这本格外难念呢。 余二叔也是一脸的为难,赶紧扯着余二婶就压着声音训她乱说话,“你少说两句,那是我大哥。” 余二婶自然是不服的,凭什么啊,当年他余建国一句话就能拉拔二房的事情,都顾着自个的面子拒绝了,凭什么现在不许她拒绝,没这个道理呀。 “你有钱你借,你们兄弟情深,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余二婶斜眼看着余二叔,家里的钱她都管着,倒看他拿什么兄弟情深。 “你这婆娘!……”余二叔词穷。 余二婶一脸得意,看了眼里屋,压低了声音,“喜龄,你这边可得稳住喽,可千万不能借钱给你爸,那钱到了你爸手里,肯定就被他拿去养小的去了……” “你瞎说什么呢!”余二叔脸色一黑,赶紧拽了余二婶一把。 余二婶脸一僵,嘴太快了,赶紧干笑着打圆场,“喜龄……咱们开饭吧,我看菜都差不多了……哎哟喂我的妈,吓死我了!” 余喜山一脚把方才余建国坐过的凳子踹翻,噗通一声巨响,吓得余二婶脸上的肉一颤一颤,倒退了两步才站住。 余喜龄什么话也没说,看了拍着胸口的余二婶一眼,转身就进了里屋,余喜山恨恨地瞪了余二婶一眼,大步出了院子,徐志鹏赶紧跟上,他得看着他才行。 “我说错什么了?不就是说了句实话吗?”余二婶拍着胸口小声地嘀咕,后怕地吞了吞口水。 到底不敢再多嘴什么,赶紧把散在院坪里的椅子收拾一下,赶紧去外边找到正跟街道孩子玩的余壮壮,抱着赶紧回市场,今天这饭肯定是吃不成了,她还是赶紧回市场自己随便做点吧。 余二叔拿她没办法,把被余二婶落在原地的余喜安抱起来,送回了家交给厨房里不知所措的余喜华,才跟着回市场去,至于余喜荣,跟着他们一块儿走。 学籍的事再生气已经成了定局,而且余爷爷不止是生余建国的气,还生余喜龄的气,这么大的事,这孩子就自己瞒着,也不想着告诉他们。 虽然告诉他们也没有什么用,想到这里,余爷爷就老泪纵横。 余喜龄乖乖跟两老认了错,也表示还有别的途径学习,哄了很久才算是把两老哄了过来,如果不是余建国来借钱,余喜龄是绝不会把这事说出口。 她自己是真不在意这件事,但徐招娣在意,余爷爷也同样在意,更何况他是她的爷爷,是余建国的亲爹,在他的立场来看这件事会有多痛心,感受不到也猜得到。 至于余建国和叶听芳一起开饭店,叶听芳还怀孕的事,余喜龄是半句也不敢说的,老人的思想观念旧,哪里接受得了余建国跟恩人遗孀搞到一起去的事实,血压又高,她怕会把两老给气死。 说好的团圆饭,最后还是她们老少五个随便地吃了点儿。 本来借钱这事,余喜龄以为就这么过去了,余建国要脸,肯定不能再来找两老借,至于余二叔那里,有二婶管着她不担心,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余建国会带着徐招娣去娘家借钱。 从徐招娣这个名字就知道,徐家人多缺儿子。 徐外婆的嫁人后的半生都是在生孩子中度过,从徐大姨开始,生了十四个,最终活下来的只有八个,余喜龄大小有七个姨,却没有一个舅舅。 余喜龄出生的时候,外公就没了,没几年外婆也跟着去了,大姨跟二姨年纪比徐招娣大了二十多岁,也早就没了,三四五姨因为家庭关系远嫁外地,基本上没见过面,七姨嫁到了清远县最偏僻的一个村子,外婆过世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只有小姨嫁在省城,日子算是八个姐妹里过得最好的一个。 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风光而已,小姨在婆家根本就当不了家,而且这些年她搬了家,地址早就改了,徐招娣跑到省城循着记忆找上了门,结果发现根本就没有徐美香这么一个人。 徐招娣又去了七姨徐来男那里,不仅被徐来男婆家好生奚落了一顿,就连徐来男也不肯帮她。 求助无门的徐招娣只好再次找到了余喜龄,借钱。 甚至在余喜龄拒绝后,提起了她先前塞给余喜龄的学费,让余喜龄把那钱还给她。 “你说什么?”余喜龄整个人都懵了。 徐招娣搓着手,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要哭,她能怎么办,她不出来找钱,余建国跟要跟她离婚,她怎么可以离婚,整个清远镇就没有妇女离婚的例子,她要是离了婚,这个家就真完了,以后喜龄她们兄妹三个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讲究她们? 这些,徐招娣想都不敢想。 而且,被人说道还是小事,真要忍也不是不可以忍,她最没办法接受的是,离婚以后孩子们的婚事,这父母离婚了,孩子们肯定要被亲家讲究的。 就算是为了孩子们,也死活不能离婚。 “喜龄,你别怪妈,妈也是没有办法,你别怪妈。”徐招娣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她没有办法挽回余建国的心,应该说他的心从来就没在她这里过,她除了不停地满足他的要求,她什么也做不到。 哪怕明知道她这样做,会伤到孩子的心,她也没有办法。 亲妈找上门来要钱,不是逼迫是哭求,余喜龄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给,而且她从徐招娣敞开的领口里,看到了些淤青的痕迹,余喜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要多少?” 多少才会放过你! “不,不多,五……五百块。”徐招娣吱唔着,声音低不可闻。 “五百块,你去哪里能借到五百块?”余喜龄看着徐招娣,“乡下人家一年都攒不到这么多钱,你去哪里能借够?借了这一次,下一次呢?不行,我跟你回去。” “不要,不要,喜龄你不要回去。”徐招娣哪里肯让余喜龄回去,自然是死死地拖着她。 余喜龄要看她身上的伤,也被徐招娣拒绝,更是咬死了只是自己不小心撞到受的伤,最后余喜龄没办法,去银行取了五百块钱给徐招娣。 这些钱,她可以不给,等徐招娣回家,怒不可遏的余建国可能会对徐招娣拳打脚踢,她再找公安上门,判刑是不可能的,可能会拘留个一两天,或者连拘留也不会有,毕竟这只是人家家里的家务事,家暴在这个时候是普遍存在的,夫妻打架在世人眼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即便是单方面的施暴。 就算公安要带走余建国,只怕那时候最先替余建国说话的人就是徐招娣。 余喜龄只觉得前所未有地无力,只要徐招娣坚持不肯离开,余建国就有要挟她的筹码,尤其是这次她给了钱之后,但她能看着徐招娣被家暴吗?她做不到。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逼徐招娣离开余建国。 五百块钱不是一笔小数,余喜龄不放心徐招娣,陪着她一块儿回的村,到了家门口,徐招娣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余喜龄进家门。 “喜龄啊,你早点回县城去,再晚可能就没车了,妈没事,都到家门口了,出不了事的。”徐招娣心里钝痛钝痛的,根本就没脸面对女儿,心底更是完全轻松不起来。“妈跟你保证,不会有下次。” 这次是要得急,她实在攒不出来,不然她就是做手工活做死,也不会去找余喜龄。 余喜龄点点头,想要劝徐招娣的话,到了喉咙口,又默默地忍了下去。 徐招娣进了家门没多久,余建国就满面春风地出了家门,余喜龄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了镇上的饭店,饭店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 叶听芳坐在收银台的后面,正趴在桌上往嘴里塞梅子,孩子还没有去打掉,她现在心里也很难取舍,她这个年纪,这怕是最后生孩子的机会了,而且事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外面流言纷纷,无论如何她也洗不清自己,她是打定主意要跟余建国过下去了。 那这个孩子,就是她握在手里最大的筹码。 反正她当初也是从县城搬到镇上来的,大不了到时候再搬到省城去,找个没有什么人认识她们的地方,一样能过下去。 她现在愁的事,这事要怎么跟儿女说,怎么在攒够搬去省城的钱。 其实叶听芳更属意县城,毕竟她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过日子的成本也比去省城要低很多,要不是和乔爱国过不下去,乔家人在县城又树大根深,她也不会避来乡下。 现在乔老头还在世,她肯定不能搬到县城去住的,而且她跟余建国,名不正言不顺,县城的熟人太多。 这样不好。 第八十六章 叶听芳正琢磨着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就见余建国满脸喜色地进了店里,看他的脸色,叶听芳就知道,他弄到钱了。 余建国有些什么门路,叶听芳门清,这钱十有八九是徐招娣想办法弄来的,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钱最后到了她手里就行。 以前没做生意不知道,光看着别人觉得特别容易,轻松不累赚钱多,总觉得当老板是很简单的事,但自己真开始做了,才发现困难重重。 原本以为余建国在乡镇府多年,人脉关系是不缺的,确实,这个饭店一开始开起来,算得上是顺风顺水,该办的证件很快就办齐,没有受到半点为难,生意也不错,每天翻台次数不少,从帐目上来看,确实没少挣钱。 但内里的苦难只有自己知道,来吃饭的大多是乡镇府的同事,私人的公家的,合在一起大多数都是记的帐,根本就没有现金进帐,手里的现钱,还要支付每天的菜米油盐,厨师人工,钱跟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两人的资金本就不充足,叶听芳还留了心眼,没有把钱全拿出来。 这才多久,店子就几乎要运转不下去了。 不过有了这五百块钱,店里应该能坚持一阵子,菜钱这些她是不打算现付了,多少也能节约一些,叶听芳把到手的钱点了点,在柜台上跺了两下,码齐收进自己的包里,“乡镇府的钱,我看是要去结一下才行,不然这点钱也维持不了几天。” “我到时候找老刘说一下,放心吧,赖谁也不能赖我的。”余建国笑,见店里没人,挤到柜台里,“孩子听话不听话?” 叶听芳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两人就这么凑在柜台里亲热地说起孩子的事来。 余建国和叶听芳现在是老房子着火,愈演愈烈,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两人连余喜龄什么时候进了店都不知道。 从乔志梁牺牲到现在,差不多十年过去了,经年累月的相处和照顾,余建国早在不知不觉中心折于叶听芳,只是叶听芳在他眼里就跟天上的仙女差不多,他从来没想过仙女会有看上他这个凡夫俗子的一天。 而现在,她的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 从一开始,徐招娣就不得他的心,现在三个孩子也没有一个是听话懂事的,余建国觉得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才是他期盼已久的血脉传承。 现在没有了公职,最初的失意褪去后,余建国仿佛也脱下了枷锁,可以更肆无忌惮地对叶听芳好,至于那些流言,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他们怎么说。 “暖暖和志梁都是懂事的孩子,他们肯定能够理解,也会爱护他们的弟弟的。”余建国知道叶听芳担心着什么,轻言细语地安慰她。 “我知道,但是孩子……总该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你和招娣那里,什么时候能婚离了?”叶听芳以前不逼着余建国离婚,那是她根本不把徐招娣看在眼里,有她没她都妨碍不到自己的利益。 但现在不行了,她得多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余建国最近也在琢磨这个事情,虽然对徐招娣没有感情,但了解还是有的,要是他贸然提离婚的事,他还真怕徐招娣要跟他拼命。 毕竟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但这婚肯定是要离的,余建国有些后悔,反正徐招娣也不识字,当时就没必要打什么结婚证,他当兵的那会部队里婚姻这方面的问题管得不严,事实婚姻也是认可的。 打了一张证,现在倒是多了不少麻烦,要是徐招娣死拖着,他也没办法。 余喜龄看着这两人,恶心得几乎要呕出来,她没想到叶听芳竟然是真的有了孩子! 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余建国和叶听芳大惊,这才发现余喜龄站在店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谁允许你来的!”叶听芳面色大变,腾地从座上站起来。 余喜龄目光扫过叶听芳,看向余建国,笑了,“这就奇了怪了,你这店门打开做生意,难道还不允许客人上门了?余主任放心,钱给了就给了,我又不是上门来讨债的。” “你!” “你算哪门子客人,给我出去!”叶听芳脸色极不好看,余建国也好不到哪里去,从柜台绕出来就往余喜龄走。 余喜龄退到店门边上站定,笑,“余主任总不至于想在这店门口揍我吧,这人来人往地,可不太好。” 余建国生生顿住脚步,目光阴翳,叶听芳也追上来拉住他,“你想干什么?” “是你们想干什么!”余喜龄目光骤寒,“既然一开始演戏,就应该端着你的女表子牌坊演到底,不该半道改了戏路,现在你是想干什么,怎么,想洗白了当正房?登堂入室?携子逼宫?” 叶听芳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余建国忙将她揽进怀里,“你闭嘴!” 顺风饭店的生意不好,但卫生工作做得不错,三折的大门玻璃上,清楚地倒映着叶暖暖和乔志梁因为惊愕而僵直的身体。 收回眼角余光,余喜龄垂下眼眸,再抬眼不见半点神伤。 “你最擅长的不就是占着恩人遗孀的身体,朝余家伸手要好处么?一个余建国不够,整个余家来填,徐招娣拿血泪来填,都填不够是吗?现在还想抢他的男人,你不是不承认第三者的身份么,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就这么迫不急待地想当我们兄妹的后妈?” “可惜了,你跟你肚子里的孩子,除了余建国没有人会承认他,以后他一辈子都要背着私生子的名头活在这世上。” “余喜龄,你别说了!”叶听芳脸色苍白,大颗的汗水往下落,就连肚子也似乎绞痛起来。 这就受不了了? 余喜龄身后的叶暖暖忍耐也到了极点,她一把推开余喜龄,冲到叶听芳面前,流着眼泪大声质问,“妈,余喜龄那死丫头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肚子里……真的有孩子了?” 叶听芳想要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嘴唇微动,眼泪都急出来了,泪眼婆娑地看向乔志梁,却看见儿子脸上也满是不可置信和失望。 戏演到这里,余喜龄功成身退,转身要走,却直直撞进乔志梁的眼里。 乔志梁眼底的受伤显而易见,仿佛在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余喜龄心钝重地抽了一下,装做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喜龄!”乔志梁喊了余喜龄一声,但余喜龄没有回头,乔志梁也没有去追。 就算追上了,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他一点都不知道,叶听芳和余建国的关系竟然发展到了这样一步,想到余喜龄的那些话,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徐阿姨对他们一家那样好,但他的母亲联合她的丈夫破坏背叛了她的家庭。 现在他们还有了孩子,这样的打击比得知父亲的死讯还要大,更是完全颠覆了他的三观。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母亲竟然是个道德底线如此低下的人,但是……那始终是他母亲,他没有办法选择。 “暖暖,闭嘴,你没看见妈难受吗?”乔志梁拉开情绪激动的叶暖暖,试图从余建国手里接过叶听芳,“余叔叔,你松手,我送我妈去医院。” 余建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整个人都傻住了,乔志梁说话他才反应过来,看到叶听芳的脸色,吓了一大跳,赶紧打横抱起,就往卫生院去。 “不去卫生院,去县城!”叶听芳苍白着脸,揪着余建国的袖子,说得极其艰难。 “好好,去县城!” 余喜龄从饭店那里出来,直接又到了余家,徐招娣这两天为了借钱的事请了假没去上班,这会正在院子里洗余建国的西装,洗得小心翼翼。 “收拾东西跟我去县城。”余喜龄看着这样的徐招娣,又可怜又可恨,还心酸。 徐招娣抬头看余喜龄,想问她怎么还没走,但看着余喜龄严肃的神色,却半句话也问不出来,心里怦怦怦乱跳没底,直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把衣服洗完,洗完就去。”徐招娣慌忙低下头,毫无章法地搓着手里的衣服。 搓了没几下,忍不住大哭起来,可她还是抹着眼泪坚持把衣服洗干净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余喜龄没有催她,等她晾好衣服,才开口,“你从我这里拿的钱,余建国转手就给了叶听芳……叶听芳,怀孕了,看样子,孩子是余建国的。” “这样,你还要跟他过下去吗? 徐招娣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只是手抓在晾衣绳上,仅凭着那根细细的绳子,支撑着没有倒下去。 “不管你要不要跟他过下去,你都跟我回去,我把叶听芳气进了医院,余建国管不了我,肯定会来找你的麻烦,你打不过他。” 听到余喜龄说她把叶听芳气到了医院,徐招娣这才有了反应,忙转身抓住余喜龄,上下打量,“你没事吧,你爸没打你吧!” 余建国这段日子有多暴躁,徐招娣感受最深,她也是被他打怕了,更怕余建国会冲余喜龄动手。 “没有。”余喜龄抽出了手,“他不是我爸,我不会认他。” “喜龄!”徐招娣心猛地一空,很想问问余喜龄,她是不是也不肯认她这个不争气的妈了,可她不敢。 这回没有坚持,默默地收拾了东西,跟着余喜龄到县城住了下来。 余建国带着叶听芳到了县城的事,余喜龄晚上就知道了,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的事,她也知道了。 第八十七章 叶暖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都十三四岁了,她妈居然还要给她生个弟弟或者妹妹,跟她还不是同一个爸爸。 而且看叶听芳的样子,是完全没有打算不要这个孩子,叶暖暖很想要质问她,可看着病床上叶听芳虚弱的样子,却一句话也问不出口,刚刚叶听芳被送到医院里来的样子,真的吓到她了,现在只能一个人坐在旁边生闷气。 倒是乔志梁接受得比她要快,也要冷静得多,“余叔叔,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面对眼前这个半大少年的质问,余建国只觉得脸皮被扒了下来,颜面尽失,他预想到了摊牌,是在他处理好所有事情之后,再跟他们兄妹来解释这件事情,“你放心,我会对你妈妈负责的。” “所以,你会跟招娣姨离婚是吗?”乔志梁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是。”余建国侧头看向窗外,他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却没有发现,真到了这个时候,心情竟然有那么一些沉重。 乔志梁没有再多问,也说不出让叶听芳把孩子打掉,继续维持现状这样的话来,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打掉孩子就能把事实掩盖得住的。 他只是希望……他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余建国找到余喜龄那里的时候,徐招娣正神不思属地坐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黄豆,余喜龄和余喜华不在家,两人去给人送豆腐了。 余爷爷和余奶奶这两天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以他们这个媳妇儿的性子,怎么可能丢下余建国来县城住,但是余喜龄和徐招娣都瞒着,两老只能压下心底的疑惑,没有多问。 “要离婚!我不同意!”余爷爷猛地一拍八仙桌,声音震得余建国心都跟着颤了一颤,倒是徐招娣听到这话反应不大,心里有一种总于到了这一天的悲凉感觉。 余建国此时的心情也平静得厉害,他看着在座的几人,他的父母,和他一直不曾正视过的妻子,很快,她的身份就只是他孩子的母亲,想到自己的三个孩子,余建国有些茫然,他竟然不太想得起他们的样子。 “不管您同不同意,这婚离定了。”余建国看向徐招娣,“你明天收拾一下东西,明天跟我去把手续办一下。” 徐招娣抬眼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已经哑得根本发不出声来。 “建国,能不能不离婚?"良久,徐招娣的声音小得听不见,她绞着自己的衣角,“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能不能不离婚?” 余建国就没有听见,他还在激动地表达他要离婚的决心,以及现在的叶听芳有多么需要他。 “余建国,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爹,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余爷爷痛心疾首地看着余建国,指向徐招娣,“招娣这么些年来,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不待见她,你当兵的时候,她在老家替你生儿育女,照顾父母,你当兵回来,一心要报恩,她半句怨言也没有,就连三个孩子也跟着吃尽了苦头!” “……”余建国看向面容苍老的徐招娣,“是我对不起她,我净身出户。” 余爷爷没成想,余建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一拍脑门,背转身气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听芳怀了我的孩子。”余建国表情平静地扔下又一个炸弹,正抹着眼泪的余奶奶手猛地一顿,不敢置信地看向余建国,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顺手操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往余建国身上惯。 余爷爷扶着桌子才稳住身形,再看徐招娣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滚,你滚!”余爷爷拉住余奶奶,指着大门口,涨红了脸怒吼。 老两口明显得气狠了的样子,余建国不敢再多留,看了眼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讲的徐招娣,“你是自己跟我去把手续办了,还是等我直接给你送离婚证来,随你。” “滚!”余爷爷暴喝一声,脸憋得眼珠子都要跳出眼眶了。 余建国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闹得整个余家都不得安宁,余喜龄一回来就知道余建国来过了,她没有什么可说的,除了安慰老两口外,就是坚定地支持徐招娣离婚。 至于净身出户什么的,简直就是个笑话,余建国除了靠进镇上的那栋平房,还有什么财产?就那平房,还有一半的钱是徐招娣早些年攒下来的,家里的一切,都是徐招娣一手一脚挣出来的,关他什么事儿,更别说这些年来徐招娣贴补进叶家母女的,更不是一笔小数。 但面对她的话,徐招娣始终只是沉默。 直到晚上余喜山从县城回来,听到这事,跟徐招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妈,离吧,我现在能挣钱了,以后我养你。” 徐招娣看着余喜山酷似余建国的脸,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她的意见根本没有用,余建国不要她了,他怎么可以不要她呢?徐招娣想不通,根本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哪里做错了。 她想去求叶听芳,求求她放过她,可是余建国离开时威胁她,不许再出现在叶听芳的面前。 现在一双儿女都要她离婚,就连公婆……徐招娣期望地看向公婆,却发现他们根本不看她,连公婆都不阻止,不站在她这边了。 等余建国再来的时候,余喜龄已经准备好的证明文件,还有一份徐招娣盖好手印的离婚协议。 离婚协议上,除了写明房产的归属外,还有余喜龄兄妹三个的抚养权,都归徐招娣。那栋旧平房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叶听芳没有洁癖,但决不会住他跟徐招娣共同生活过的房子,三个孩子的抚养权……其实余建国是想留下余喜山的。 毕竟余喜山是个儿子,如果听芳肚子里的是个姑娘怎么办?当然他不是重男轻女,不管未出世的孩子是男是女,他肯定都是捧在手心里疼,但万一以后徐招娣再改嫁,孩子们改姓了怎么办,他的香火就断了。 “以后你要是改嫁了,孩子不能改姓。”看着余喜山脸上的愤恨,余建国到底没有提出抢抚养权的话来,只提了不能改姓的要求。 改嫁?这事徐招娣想都没想过,只听余建国的话就下意识地摇头,余喜龄看在余爷爷余奶奶的份上,没有呛余建国,姓什么并不重要,她也不希望离婚这件大事,再因为这种小事起波澜。 等余建国把离婚协议签好,余喜龄递上了她早就拟好的断绝父女的文书,上辈子余喜龄专门去咨询过这个事情,律师告诉她,新生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是不能从法律上断绝的,断绝亲子关系只是个人行为,不受到法律的保护。 以后等余建国老了,他还是可以要求余喜龄尽赡养义务,这份文书协议,在法律上没有半点作用。 但那又怎么样呢,签了这东西,她心里舒服。 余建国还没来得及训斥余喜龄,那边余喜山就出声了,“喜龄,把我的名字也加上去。” “你!你们!”余建国气得手都抖了起来,余爷爷也是面色大惊,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余奶奶不在,被余喜龄安排着带余喜安出门去了。 余喜龄忙扶住余爷爷,“爷爷,我不想认这么一个抛弃弃女的人做父亲,他不配,但我姓余,始终是您的孙女。” 徐招娣那一声“我不同意”,就这么被余喜龄的话死死地掐在了喉咙口里,没有说出来,但看她的神色,明显是不同意的。 “喜龄啊……”这是何必啊!余爷爷想阻止,可看着两个孩子,看着徐招娣,再想想医院里怀着孩子的叶听芳,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摇着头背着手佝偻地出了堂屋。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已经不是他这个糟老头子能阻止得了的。 “至于喜安,我没有办法替她做这样的决定,等她长大,由她自己选择。”余喜龄想要一劳永逸,早点离了余建国,她好带着一家人开始新的生活。 余建国不愿意签,余喜龄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说话的徐招娣,“随你,不签这婚也不用离了。” “你威胁我?”余建国目光锐利地看向余喜龄,抬手就想挥下去,但余爷爷和余喜山在,怎么可能让他碰到余喜龄的一根头发。 余喜山已经长得高高大大,和余建国也没差,他抓住余建国的手,余建国竟然动弹不得。 “你不签也没关系,我们等得,可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得。”余喜龄一点也不怕他,“你不会想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人喊野种吧!” 余建国挣了挣,还是无法挣脱,“我签!” 协议签下后,离婚证也就只是盖个戳的事,徐招娣从乡镇府出来,看着手里的绿本本,连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这就离婚了,成了个没有家的离婚妇女了? 出了乡镇府,余建国就急匆匆地往医院去了,叶听芳是高龄产妇,叶暖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乔志梁也不常去医院,他还得帮忙瞒着乔家那边,得他自己去看护。 从乡镇府出来,大概只有徐招娣的心情茫然沉重,余喜龄和余喜山都生出一种拨开乌云见月明的感觉。 余喜龄不用说,豆腐坊的收入已经足够养活一家老小,就是余喜山,每天跟着徐志鹏在省城转,没有徐志鹏的老表在中间抽成,他们两的收入反而高了不少,两人也是这时候才发现,那个老表不干活,占了他们多少大便宜。 兄妹两个都很有信心把日子过好,现在只差的是徐招娣能想开,好好跟他们过日子。 “喜龄啊,妈以后给你干活,你去上学吧。”徐招娣怅然若失地走了一段,突然拉住余喜龄的手,“你去上学,按蒋老师说的,先借读,行吗?” “妈……”余喜龄刚想劝她不要执着这事,徐招娣握着她的手就猛然收紧,力气大得余喜龄表情都微微扭曲起来。 “读书,一定要去读书。” 第八十八章 现在正是暑假期间,就算是想借读也没有办法上课,但徐招娣那个样子,余喜龄真不敢摇头拒绝,就怕她绷着的那根弦给断了。 看着余喜龄点了头,徐招娣才把力道给卸下来,手还是一直牵着余喜龄没敢放,从乡镇府回县城的车上,这一路,徐招娣一直紧紧握着余喜龄的手。 察觉到徐招娣拼命也压不住的颤抖,余喜龄把头靠在徐招娣的肩膀上,轻声道,“妈,你别怕,还有我和我哥呢,你看我现大,大小是个豆腐坊的小老板,赚的钱可不比工人少,我哥现在也出息了,这次期末考得挺好的,对吧。” 徐招娣看了她一眼,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女孩子不用这么能干,你是要去读书的。” “好好,我读书。”余喜龄忙点头,不跟跟她争,“妈,有他没他对我们三兄妹来说,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好好的陪在我们身边,不都是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吗,有您就行。” “咱们以后都好好的。” 徐招娣伸手摸了摸余喜龄的发顶,眼里满是苦痛,喜龄到底还是太小,不明白一个完整的家庭对她们兄妹以后有多重要。 县城里,余爷爷余奶奶的表情都有些沉重,老两口这两天下来,不知道叹了多少气,儿子媳妇离婚了,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怪,尤其是余喜龄和余喜山跟余建国签的那个协议,余奶奶急得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 “建国怎么就能干出这种事来!那可是爱国的媳妇儿!”乔奶奶抹着泪,心里纠成一团,“他以后活在这世上,得听多少空话,受多少苦哇。” “这时候你还操心他吃苦!这都是他该的。”余爷爷往地上吐口水,“不要脸!” 也不知道是在骂余建国还是在骂叶听芳。 “可怜了招娣了,这孩子命太苦了……”余奶奶继续哭,心里既担心这个,又心疼那个,唯独对叶听芳心疼不起来,但她肚子里怀的,毕竟是余建国的孩子,余奶奶拍着大腿哭,“建国怎么这么糊涂啊!” 余爷爷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糊涂啊!太糊涂了! 现在余建国觉得自己能,死劲地作,等他以后老了就知道后悔了。 等徐招娣回来,老两口已经收拾好心情,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但余奶奶拉着徐招娣独处的时候,婆媳两个还是忍不住流了眼泪。 余奶奶是个软和性子,徐招娣更是孝顺,婆媳这么多年真没闹过什么矛盾。 “以后啊,你就是我跟你爸的亲闺女,招娣啊,咱们好好跟着喜龄过日子。”不知不觉中,余喜龄已经独挡一面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成了余奶奶心里的依靠。 徐招娣流着眼泪点头。 医院里,叶暖暖跟着乔志梁回了乔家,叶听芳怀孕动了胎气住院这事还地直瞒着乔家那边,兄妹俩也不能在医院里长呆。 叶听芳坐在病床上,看着余建国交给她的离婚证,忍了会,最后还是忍不住笑逐颜开。 当年她跟乔爱国闹离婚,带着叶暖暖从乔家搬出来时,叶听芳忐忑怨恨过一阵,结果没有等来乔爱国跟她离婚,反而等到了乔爱国牺牲的死讯。 说实话,当时叶听芳是松了一口气的。 “等你出院,就去把结婚证打了。”余建国也高兴,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握住她的手,“就是委屈了你,以后要跟着我吃苦。”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叶听芳任他牵着手,一手半护着腹部,脸上散发着柔和的光,看余建国的目光欲语还休,余建国忍不住俯身。 端着托盘进来打针的护士尴尬地咳了两声,余建国赶紧站直了身体,叶听芳不好意思地将脸撇到一边,这还好没亲上,不然就真要丢脸了。 叶听芳现在在医院主要是安胎,她毕竟是高龄产妇,身体不能和年轻的时候比,再加上从知道怀孕起,情绪就一直不太稳定,那天又被余喜龄给狠狠刺激了一回。 想到余喜龄,叶听芳暗暗地磨了磨牙,余建国生的这个丫头,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人是最不经念叨的,叶听芳刚在心里骂了余喜龄一通,余喜龄就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医院里,她来不是别的事,只是为了那五百块钱。 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凭什么就这么给了余建国他们,她就是打发叫花子,还能得人真心实意地谢谢和恭维呢。 “余主任,前些天那五百块钱,麻烦您写张欠条给我。”余喜龄脸上带着笑,把准备好的纸笔递到余建国的面前。 余建国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万万想不到余喜龄居然追到医院里来找他要钱,他可是她老子!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那天自己说给了就给了的!”叶听芳从床上坐起来,指着余喜龄道。 余喜龄嘴角一勾,“我是说给了就给了,但我没说这钱不用还啊,难道叶婶子觉得借人钱是不用还的?” 病房里默了默,叶听芳被那句叶婶子给气了个够呛,好在她时刻记着她现在是孕妇不能动气,缓了一会才开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钱,可不是从你手里借的,要收帐,你让徐招娣来。” “承认借钱就好,不过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我妈出马。”余喜龄笑笑,看向叶听芳,目光扫过她的肚子,再看向余建国,“余主任难道压根就不打算还钱?” 余建国被余喜龄这样逼着,脸上哪里会好看,可满肚子里怒气却奇异地发不出来,而且余喜龄刚刚的目光实在是让他不安,他咬了咬牙,从余喜龄那里接过纸笔,一笔一划把借条写好签上大名。 余喜龄看着他签下最后一个字,从兜里掏出一盒印泥,递到余建国眼前,“手印盖上,更保险一点。” “你……”余建国瞪着余喜龄,余喜龄回视回去,托着印泥的手还往前伸了伸。 余建国忍着怒气,在印泥里胡乱地沾了点红,往纸上一按就把借条往余喜龄一甩,余喜龄看了眼被拖糊的手印,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根本就不接。“余主任要耍赖也不是这样的耍法,这借出去的都是我们一家人辛辛苦苦的血汗钱,不像别人的钱来得那么容易,重写。” 即便余建国气得要爆炸,最后余喜龄还是拿着字迹手印都十分清晰的借条出了病房。 随着她出门的,是被暴怒的余建国狠狠丢掷出来的印泥。 乔志梁看着红色印泥砸到墙壁上,又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目光停在了余喜龄的脸上。 “你还好吗?”乔志梁心里内疚极了,“对不起……” 对不起伤害了你和你的母亲,对不起,我的妈妈破坏了你的家庭,对不起……太多太多的对不起,乔志梁根本就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尤其是现在他还知道了余喜龄的学籍是因为叶听芳的怂恿,才会被注销,这相当于毁了余喜龄的一辈子。 现在他只在心里庆幸,暖暖还在家里生气,没有跟着他一块儿来医院,不然以她把所有事情都怪在余喜龄头上的想法,肯定要闹起来。 “这不关你的事,不需要你来道歉。”余喜龄扯了扯嘴角,冲乔志梁笑笑后,抬步离开。 乔志梁垂在裤腿边的手指动了动,很快收拢成拳,紧紧地攥着。 在走廊里遇到乔志梁,在大厅里的中药房门口遇到魏敢,就一点也不令人意外了。 魏敢身边还站着个男人,瘦高个子,肩膀很宽,一身样式老旧的黑色西装,竟然也能被他穿得合身好看,眉眼深邃,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形金丝边眼镜,嘴唇很薄,不说话的样子看上去有气势又严肃。 余喜龄上下两辈子没怎么见过这种带小圆眼镜的人,印象里除了后来电视里演徐志摩的那个演员带着显得儒雅,其他人戴了总觉得有些阴险,衣冠禽兽的感觉在里头。 这人倒是没有给她这样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矜贵,矜贵?余喜龄好笑地摇摇头,她都在想些什么,这人看年纪应该不太大,这个年纪这样的气势,当官的应该不太可能,大概是事业有成的年轻企业家? “喜龄!你怎么在医院?”魏敢取了药,正皱着眉头叮嘱胃痛了两天,却一直不肯吃药的魏姑父,交待完一转身,就看到了从从楼梯口下来的余喜龄。 听着他的话,魏姑父也跟着看了过去,是那天在书店门口让阿敢笑得很开心的小姑娘。 “谁生病了吗?还是你哪里不舒服?”魏敢走到余喜龄跟前,担心地问她,还想抬手给余喜龄量下体温,总觉得这一个两个地都不给他省心。 “……”余喜龄。 看着小姑娘一脸便秘的表情,魏姑父嘴角愉悦地勾起,总算不止他一个人受罪了。 魏姑父一笑,余喜龄目光就扫了过来,魏敢这才转过身看他,顺便给两人介绍一下,“姑父,这是我的朋友,喜龄。” “你好,喜龄。”魏姑父轻咳一声,收拢笑意,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很好听的名字。” 余喜龄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魏敢就先拉住了她,“这是我姑父,你跟着我喊姑父就行。” 魏敢还记得年前那会,余喜龄喊他小姨做姐姐的事呢,生怕余喜龄又瞎喊哥来气他,“快,叫姑父。” 余喜龄觉得魏敢有些傻,叫什么姑父,难道不应该是叫叔叔么,她迟疑地看向魏姑父。 “我姓顾。”魏姑父笑。 “你好,顾叔叔。” 第八十九章 魏姑父取了药就先走了,魏敢和余喜龄一起,他坚持要和余喜龄回去同余爷爷余奶奶问候,出了医院还买了罐头和水果。 “这是我身为小辈的礼数。”魏敢不承认自己只是觉得跟余喜龄在一起更有意思。 其实真没有这个必要,余爷爷只怕早就忘了这个卖对联时,给帮过忙的男孩子,不过魏敢理由正当,余喜龄没有办法拒绝。 “对了,这个谢谢你。”说起来,余喜龄还没有正式跟魏敢道谢。 见她举起手腕,露出细白手腕上的手表来,魏敢这才想起手表钱的事儿,“就是家里不用的手表,修好了才寄给你的。” 说完魏敢把放在身上放了很久的信封拿出来,递给余喜龄,“我去找修表摊师傅,问了这样二手手表的价格,把钱扣除后,这是多余的,你收好。” 见余喜龄想方设法把钱付给他,就知道她是一个决不占人便宜的女孩子,这跟魏敢接触到的大部分女孩子完全不一样,他身边的女孩子们,似乎都很享受身边异性提供的小帮助,或者小照顾,甚至还以此沾沾自喜,这被她们视为女性才有的便利,或者漂亮女孩的特权。 魏敢并不反感这样的想法,女孩子么,本来就应该得到更多的照顾和保护,余喜龄这样的未免太过刚硬,不知道为什么,魏敢反而更想帮她,保护她,期望着她能跟他开口求助。 但那显然很渺茫。 余喜龄没反应过来,魏敢干脆直接把信封塞到她的怀里,大步走在前头。 愣了会,余喜龄打开信封一看,确实只剩下一部分,但是这表明明就很新,还是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魏敢,帐不是这样算的!” 余喜龄追上去,想要把钱赛回去,可魏敢压敢不接,走得还飞快。 “帐就是这么算的,你非得按新表算,那你就把表还给我,我再去替你买个新的。”魏敢笑,冲她挤了挤眼睛,余喜龄气结,不知道怎么回他。 这破孩子,给他钱还不肯要!余喜龄气结,最后无奈地地把信封折巴折巴收好,“不要就不要,正好给喜安买好吃的。” “这才乖嘛!”魏敢大笑,伸手捏了捏余喜龄的脸,瓷滑的手感差点让他舍不得松手,“小小年纪,做什么要苦大仇深,你看这样多好看。” “……”余喜龄。 魏敢从果篮里摸出个苹果,用手擦了一遍,塞到余喜龄手里,自己也拿出一个狠狠地啃了一口,“不开心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开开心心地过多好。” 说完,魏敢重重地拍了拍余喜龄的肩膀,装做很成熟的样子,“凡事看开些,别跟自己过不去。” 余喜龄哭笑不得,她这是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给安慰了?不过安慰别人的时候,自己装开心能不能装得更像一些。 见余喜龄脸上露出笑来,魏敢才松了口气,天知道,刚刚余喜龄从楼上下来时,脸上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但魏敢就是知道她不开心,还是很不开心的那种。 这些天,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根本就超出了余喜龄的预料。 她那天跟去顺风饭店,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逼余建国写下欠条,警告他不要再对徐招娣动手脚,不然他动一次手,她就来砸一次店。 不说请地、痞、流、氓,就是去余家祠堂请几个本家的兄弟,只要有正当理由不伤人,事后出些烟酒钱,都是很方便的事。 但她没想到会撞见那么恶心人的一幕,也没有想到,乔志梁和叶暖暖会正好在那个时候去店里。 看到他们兄妹的瞬间,余喜龄改主意了,欠条什么的都不重要,她要逼叶听芳最后一把,让她去逼余建国,把他和徐招娣的关系彻底斩断。 余建国和徐招娣离婚了,事情如她期望的那样发展,但余喜龄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不管她的心理年龄有多成熟,余建国和徐招娣的婚姻关系,始终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开始和终止,都应该由他们自己决定。 这个罪人,余喜龄当得并不后悔,她只是难过,说不出来的难过。 她断然出手,逼余建国站到了叶听芳的身边,并一手主导了徐招娣离婚的事情,她不知道徐招娣以后会不会怪她。 但是魏敢说得对,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走不了回头路,她还是看开些罢。 现在的结果,总比上辈子要好,好得多。 “咦,那不是上次揍我的那小子吗?娘的,老子找了他好久,还以为这龟孙子躲着不敢出头了呢!”路边上几个挂着衬衫露出肚皮的小青年正蹲在一块儿吃冰,其中一个目光随意一扫,便定在了魏敢身上。 “谁?”他旁边的几个小青年左看右看。 “那。”寸头青年冲魏敢方向抬了抬下巴,“喏,就是那个,女的长得特漂亮的,看见没。” 一说漂亮姑娘,几个小青年立马就找准的对象。 “瘦猴,这就是上回在溜冰场把你打得哭爹喊娘的那小子?搞他!” “搞,老子吃不下这个闷亏!” …… 余喜龄和魏敢回到家里,徐招娣正坐在院子里洗东西,余喜龄一看,院子里满满当当地,晒满了衣服床单被面这些东西,一根绳不够,徐招娣还自己扯了两根。 见魏敢也是一脸惊讶,余喜龄忙扯了他一把,让他别乱开口。 “回来啦。”徐招娣站起身来,看到魏敢愣了愣,第一反应是想躲,但很快反应过来,立马甩干手迎了过来。“这是……?” “……阿姨?”魏敢瞅着徐招娣,一时间不知道是喊奶奶还是喊姨。 实在是徐招娣的样子太显老了,头发里掺了不少白发,脸上也满是愁苦的样子,跟余喜龄眉眼有一点像,但细看又不太像,魏敢一时无法分辨。 “这谁?”徐招娣把余喜龄拉到一边,警惕地看着魏敢。 徐招娣是老思想,不太能接受现在自由恋爱的那一套,以前总想着孩子还小,没往这方面想,但看到魏敢站在余喜龄身边,徐招娣立马就警觉了起来。 “妈,这是……” “阿姨,我是喜龄认的哥哥,我叫魏敢,阿姨,我说喜龄怎么长得这么好呢,原本是跟您长得像。”魏敢知道自己没有叫错,立马就精神起来,嘴不知道有多甜,“我刚从北京回来,一直没时间来家里拜访一下,爷爷在吗?” 听魏敢似乎还认识余爷爷,徐招娣的警惕心立马松了不少。 听到魏敢夸她,更是不好意思地抹了下头发,她这一天光顾着干活了,也没好好收拾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给喜龄丢脸,“喜龄像她姥姥,进来坐吧。” 余爷爷那边已经听着声儿出来了,“这是……魏敢?” 出乎余喜龄意料地,余爷爷竟然还记得魏敢,魏敢嘴巴甜会哄人,不仅把徐招娣哄得脸色好看了许多,就连余爷爷跟他也很聊得来,没一会就张罗着要留客吃饭。 魏敢讲客气,送了不少东西上门,明明两个人是一起回的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拐去店里买了两罐麦乳精,单独送给余爷爷余奶奶。 这个时候麦乳精对一般的家庭来讲,可是精贵的保健病,这时候什么东西稀罕,就看是不是病人吃的,只要是病人吃的营养病,都是最贵最好的。 礼尚往来,余喜龄本来就准备要请他吃顿饭的,不过她也没打算房间做什么,就是简单的家常便饭。 眼瞅着魏敢添完一碗饭,扒光了又要添第二碗,余喜龄都有些傻了,还是余喜华眼疾手快,给魏敢添满递了过去。 “看什么呢,好好吃饭,阿敢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得多些不稀奇。”余奶奶轻轻拍了余喜龄胳膊一下,让她好好吃饭。 余喜龄收回目光,嘟囔了一句,余喜山也长身体呢,也没见他吃这么多呀! 魏敢是真的吃得挺满足的,他这几天跟着魏姑父一起住在外公家里,他小姨一直是吃食堂,休假才会在家做饭,平时就老爷子一个人做饭吃,不说味道,光是老人家喜欢软糯的食物,魏敢就通通不喜欢。 老爷子还喜欢吃剩菜,没有吃完的菜绝对不扔,一定要坚持到吃完,就算是青菜也一样。 魏敢都怀疑他姑父这几天胃痛,有八成就是吃剩菜的原因,无奈的是,他和魏姑父都是只会吃不会做的人,即便不喜欢,都只能老实地吃着外公做的饭。 原本过几天魏姑父要搬到单位宿舍里去,魏敢有些意动,他也想跟着去宿舍,吃食堂。 “真好吃!”不过吃了余家的饭菜,魏敢突然一点也不想去吃食堂了,还是家常菜好吃,有胃口还管饱。 食堂的菜吃了当时是饱的,可用不了多久就饿了,余奶奶给魏敢挟了一筷子菜,眉开眼笑,“多吃点儿,有空多来家里吃饭,不嫌多你一双筷子啊。” 老人家都喜欢吃相好吃得香的孩子,魏敢饭桌上一点也不扭捏,最是讨人喜欢。 “肯定来。”魏敢扒着米饭,生怕余奶奶反悔似地,赶紧回答。 吃完饭,魏敢没在余家多留,走前还死皮赖脸地把徐志鹏那份饭菜给打包带走了,还好今天余喜山和徐志鹏没回,不然余喜龄准备的饭还真不够魏敢吃的。 “姐,你这厨艺都可以去当大师傅了。”厨房里,余喜龄冲着余喜华笑。 余喜华在厨艺上有天份,她也喜欢这个,家里的饭菜一直都是余喜华做,余喜龄帮忙打下手。 余喜华羞涩地笑了笑,想了想对余喜龄道,“喜龄,我前天收到许峥的信了,他说他请到了探亲假,下个月就回来了。” “他说,回来就把婚定了,等他年底提干,我们就结婚。” 现在的人不像后世,谈恋爱处对象,好得快分得也快,相爱时感情浓烈,分手里薄情冷面,这时候,没有闪婚闪离,相亲看对了眼,马上打结婚证过一辈子的不在少数。 像余喜华她们这样,细水长流,书信来往了小半年,已经差不多可以把终生大事给定下了,而且这半年的交流下来,余喜华早就芳心暗许,认定了就是许峥。 “姐,结婚大事不急,等他回来,我们好好考查考查。”余喜龄也替余喜华高兴,不过怕她高兴得昏头,还得替她稳着。 要是许峥人品过关,对家里来讲,真的是一件好事,至少余爷爷余奶奶因为余建国和徐招娣离婚而郁郁的心情,会被冲淡许多。 余喜华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她听喜龄的。 第九十章 骤然没了男人和家庭为依靠,徐招娣心里没底,做事说话也完全没有底气,平时在余喜龄兄妹面前装得还算好,但只要遇到来串门的街坊邻居,大多数时候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能躲都尽量给躲了。 生怕人家跟她搭话,更怕别人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男人在哪里这样的问题,离婚这两个字徐招娣根本就无法启齿。 没多久,整条街上都知道余家的大儿媳妇是个面嫩的人,不像他家的二儿媳妇,虽然有时候话多得让人觉得闹腾,但闹腾得还挺让人喜欢,热闹又客气的,一开始还有人试图跟徐招娣搭话,久了大家也渐渐将她当做隐形人来看。 余喜龄和余喜山看在眼里,却不好多跟徐招娣说些什么,徐招娣再怎么样,也是当妈的,她有身为母亲的自尊,当子女的总不好去教育她如何为人处世,余爷爷倒是跟徐招娣提了两句,但是没有用处。 “只要她觉得舒服,就先随她去吧。”先缓一阵子再说,余喜龄看得出来,现在即便是最简单的人际交往,对徐招娣来说都是很大的负担。 倒不如等事情慢慢谈去,等徐招娣自己走出来,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叶听芳在医院住了一周,就回了清远镇上,胎稳住了,这医院就不好无止境地住下去,何况镇上的饭店还得要人管着呢。 跟着她们一起回去的,还有叶暖暖,她是很想留在县城,毕竟魏敢在呢,不过她每天去刘家,魏敢都不在,都是跟着魏姑父出门去了,要是去的他小姨那里,叶暖暖肯定得追过去,姑父就算了,叶暖暖有点怕。 逮不到人,一次两次叶暖暖也来的脾气,正好叶听芳要回镇上,她收拾了东西就跟着回了家。 出了乔家,叶暖暖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这一次装傻没有把成绩单拿出来,她爷爷姑姑居然也没有问什么,有天晚上她偷听姑姑跟爷爷讲话,担心她是考砸了没好意思跟家人说,约好了都不要跟她问成绩的事情。 她今天走,姑姑还特意给她塞了二十块钱,让她买参考书用。 这算是意外惊喜了,叶暖暖心里美滋滋的,拿到钱的瞬间,心里已经计划好这钱要怎么花了,不过当着姑姑爷爷的面,还得装作成绩不好,心情十分沉重的样子,虽然是真的不好。 “别以为我没有拆穿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乔志梁把叶暖暖送到了医院,“姑姑给你的钱别乱花,回去好好念书,别让妈替你操心。” 叶暖暖心虚了一下,听乔志梁提到叶听芳,嘴巴立马嘟了起来,她现在还在生气呢! “她哪有空替我操心,光顾着肚子里那个小的去了。”叶暖暖哼哼两声,想到余建国马上要成为她后爸的事,就更烦躁了,“我一点也不喜欢余叔叔变成我爸爸。” 叶听芳跟余建国已经商量好了,回去就把结婚证给办了,酒的话也要请一下,不过因为两个人的关系有些特殊,就只简单地请几个人吃顿便饭就行,余建国倒是不想委屈叶听芳,但现在也没有大办的条件。 至于名声不名声的,放在以前两人还会顾忌,但现在余建国的公职都没了,两个人也早被大家认定是有一腿的肮脏关系,叶听芳多年经营的知书达礼、温柔善良的形象也维持不下去,干脆破罐子存摔,随他们说去。 这事,两人也跟乔志梁和叶暖暖兄妹商量过了,乔志梁心里虽然别扭,但早接受了这个事实,就是叶暖暖心里不喜欢,最后也乖乖地点下了头。 反正这婚总是要结的,现在结比肚子大了遮不住再结总要好吧。 “等暖暖初中毕业,我们就搬走。”余建国不想让叶听芳那些闲言碎语,但现在搬走的话,叶暖暖转学就要留级,小姑娘的自尊心接受不了,只能再等等。 另外就是为着两人手里的小饭店考虑,店里打白条吃白吃的确实多,但那一张张白条只要年底把帐一结,就都是钱,这也是余建国什么都不要从家里出来的底气。 等到叶暖暖毕业,靠着小饭店两人应该能存下不少钱,想到余喜龄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大五百块,余建国心里不眼热是不可能的,余喜龄一个小豆腐作坊几分利润能存这么多钱,没道理他那么大个饭店赚不到,他可是她老子,没道理当女儿的比她爹还能干。 想到因为那五百块钱写下的借条,余建国就有些后悔,他为什么要签,早知道要签为什么不让徐招娣多借点,他现在兜里又快要没钱了,店里每天的采购,还有这里住院的钱,没几天就花出去了大半。 “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叶听芳回握住余建国的手,这一次婚姻,她一定会把日子过好! 余喜龄没有心思管余建国的事,她这几天正忙着看房子。 法院的旧宿舍楼,房主因为工作调动,要去别的省份工作,这套小两居室当初是单位分的房子,原本房主以为会在单位呆到退休,八五年房改的时候把房子买了下来,没想到工作会突然变动。 余喜龄是抱着十万分的期待来看的房子,但不得不说,十分失望。 原本以为单位的福利房条件会不错,到了才发现房子在一楼,说是两居室,加起来其实只有不到七十坪,原本的布局应该是一居,后面的房间是房主自己隔出来的,其实面积都是其次,主要是一楼的房子潮湿,光线又都被楼外的绿化挡住,白天也要开灯才能正常生活。 除了层高比较令人满外,室内的装修比较老旧,进屋就觉得很压抑,下水道管都在墙外,生了厚厚的一层锈,余喜龄进门就没了什么想法,虽然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 最让余喜龄无法接受的是,这房子居然得整四千八才能拿下来,因为房主急着去新单位报道,房款必须一次性付清。 来看房子的,还有另外一对老夫妻,两人是外地的,在清远镇上做了几年生意,一直租房子住,本来就没想着要买房,不过唯一的独子要结婚,没工作没房人家姑娘家里不同意,没办法只好多方打听,然后揣着存折来看房。 余喜龄不满意这套房子,老两口倒是中意得很,法院的家属房,光听着就觉得不一般,离他们的店铺也近,最重要的是法院的环境,都是文明人,以后大孙子出生,也能多熏陶熏陶,尤其是余喜龄拒绝后,房主松口说房价还可以再商量。 从家属楼那边出来,法院大楼的前坪,魏姑父刚好弯腰上车,余喜龄觉得他好像看到了自己,不过却只是淡淡地扫过,好像完全不认识一样。 “……”就魏姑父一个人,也没有同行的人,余喜龄原本出于礼貌准备打声招呼来着的。 家里,徐招娣坐在里屋抹着眼泪,余爷爷余奶奶面色沉沉地坐在堂屋里,余二婶一脸心虚地坐在一边不敢说话,有心想找借口出去,却无论如何也拔不动腿。 今天她从老家那边听到消息,说是大哥要跟镇上那个女人结婚了,还定了过两天办洒,要知道当年徐招娣嫁进余家,也就随便吃了顿饭,正式的办酒可是没有办过的! 叶听芳只打算随便请一桌,到了余二婶嘴里,就变成了要大办酒席,余爷爷余奶奶气得够呛,却在看到立在门口血色尽失的徐招娣时,失了声。 余二婶急冲冲地想找这事告诉公婆,结果一时忘记前大嫂也住在这里。 然后……就全都知道了。 “爸,妈,要不我去劝劝嫂子,我这也不是有心的,我……”余二婶小心翼翼地开口,这屋里人都不说话她憋得慌啊,而且她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她真怕回家二哥那憨子怪她。“你们说说,大哥也真是的,这离婚证打了才几天呢,就跟别人结婚了,人走茶凉也没有凉得这么快的,我……” 余爷爷一个冷眼过来,余二婶讪讪地闭了嘴,没敢再开口说话。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别没事总瞎跑,多顾着档口。”余爷爷看着她就心烦,没好气地挥手,让二儿媳妇去劝大儿媳妇,那可是火上浇油,只会坏事。 余二婶早就想走了,赶紧脚底抹油出了堂屋,走前还不忘记替自己辩白一句,“我没瞎跑,我回乡下收先前种的菜,您老又不是不知道,这城里的菜价有多……贵。” 余建国结婚这事,余喜龄早就猜到了,徐招娣的反应,她也料到了。 徐招娣心里不可谓不受打击,十几年的夫妻,微薄的亲情总有一点儿吧,可余建国半点留恋都没有,刚离婚就迎新人,徐招娣心里怎么可能不在意,就算没有感情,徐招娣想着也总该有个失落期吧,根本就没有! 在余喜龄没回家前徐招娣哭了一场,等余喜龄一回来,立马抹了眼泪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但嘴角始终是往下拉着的。 她装得那么辛苦,余喜龄兄妹都不敢戳破她,只是兄妹两个都不约而同变得懒惰起来,干什么都得要徐招娣盯着,要她给她们收拾。 余奶奶本来还想说说她们兄妹,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老婆子,你别瞎管,喜龄喜山有分寸着呢!”余爷爷赶紧把余奶奶给拉住,没看徐招娣只有在给她们兄妹干活的时候,脸上才有点精神气吗? 余建国和叶听芳办酒的那天,县城里余喜龄一家该干嘛还得干嘛,没有人提半句那边的事,就连余喜山也特意没有跟徐志鹏去省城,而是留在家里由徐招娣监督着写作业。 终于,一切都成定局了,彻底摆脱了余建国和叶听芳,余喜龄心里莫名轻松。 爷爷奶奶身体健康,喜安没有早夭,健康快乐地长在她身边。 徐招娣也好好地没有因病早逝。 就连她以为愚孝不堪的余喜山,这一辈子也坚决地站在了徐招娣这一边,更没有喜欢上叶暖暖。 第九十一章 夜里余喜龄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余喜华脚刚踩到拖鞋上,放暑假后,余喜山和徐志鹏偶尔会在这里打地铺,余喜华就搬到了她们这屋。 “做噩梦了吗?你再多睡会吧,还早呢,我跟霞姐先做准备工作。”余喜华在黑暗里摸过梳子,把头梳好扎紧,边叮嘱余喜龄。 余喜龄脑子有些懵,她的生物钟很准时,每晚都会按点醒来,但今天明显比平时晚了点,头也有些疼,缓了会扶着脑袋坐起来,“几点了?” “十点半。”屋外已经能听到厨房有动静了,余喜华报了个大概时间。 余喜龄抹了把鬓角的冷汗,扯过旁边的棉布衬衫往身上套,她现在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不管怎么回想,脑子里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做了什么梦。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张霞惊恐的喊声,“婶!婶!快来人哪!小师傅,喜华……” 余喜龄心口猛地一跳,赤着脚就跳下了地,正在睡梦中的余喜安也受到惊吓,嚎啕大哭起来,余喜华忙倒回去把余喜安抱起来哄,“喜龄你快去看看!” 张霞的声音很大,余家人都起了,唯独徐招娣没有半点动静,而张霞正好站在徐招娣睡了杂屋门前,正一脸焦急。“快快快,婶子的屋门锁死了,我怎么喊都没得反应,我透着门缝瞅着里头好像有火光,像是烧了炭……” 张霞一般都来得比较早,但这些天,徐招娣比她更早,可她今天进去把豆子都滤了水,还没有见着人,余家的事,张霞听说了不少,担心出事赶紧找了过来,没想到一靠近,就发现门口的温度比较高,她敲门没人应,趴在门缝上看,好像看到红光在闪。 余喜山整个人都傻了,烧炭?大夏天的烧什么炭呢?又不用取暖,也不用烤衣服。 他脑子一轰,猛然想起,这两天他妈总是拉着他,翻来覆去地说的那些旧事,让他早点懂事,以后要照顾好两个妹妹,不能在外头惹事生非,要以学业为重,要听话……余喜山这段时间什么都是顺着徐招娣来,她提的这些他一下不落地点头答应了。 明明徐招娣这么反常,他竟然半点也没有察觉不出不对来。 还是余喜龄反应更快一些,她推开傻站着不动的余喜山,抓起竖在柴房边上的斧头,猛地朝木门上劈去,一斧头下去,虎口都被震麻了,但她像感觉不到似的,很快又高高兴趣起劈了下去。 余奶奶捂着嘴不敢出声,余爷爷急得直跺脚,余喜山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正想要去抢余喜龄手里的斧头,就听到呲啦一声,门被劈出个洞来。 余喜龄冷静地把斧头丢在一边,从洞里伸手过去,从屋里把门打开。 门打开的瞬间,热浪便迎着人脸扑了过来,余喜山要往里冲,被余喜龄一把拉住,“等一下。” “余喜龄!那是我妈。”余喜山急得要跳起来,哪里能等,暴躁地把余喜龄拂开,憋着气冲进屋里,把徐招娣从屋里抱了出来。 因为在做豆腐,余家人休息得比一般人家都要早很多,六点多吃完饭,就各自洗簌回屋,但余喜山睡得不会太早,徐招娣要背着人偷偷生火,至少也得八点以后才能实施,家里没有炭,铅盆里烧的是蜂窝煤。 上辈子余喜龄自己有冬天烧煤中毒的经验,那时候是余建国和叶听芳结婚的头一年,那年冬天也是余喜龄第一次用煤炭取暖,她很新奇也很兴奋,叶听芳也没有提醒她,那些煤是湿煤,烧的时候要格外注意。 什么也不知道的她关在屋里烤火,只觉得很舒服,舒服得让人想要睡觉。 要不是脑子里记着叶听芳灶上给叶暖暖炖的汤要看着,余喜龄当时肯定就睡过去了。那一天她脑袋疼得要爆炸,上吐下泄,余建国却因为她没有看好火,导致汤被烧干,被狠狠骂了一顿,要不是看她实在吐得可怜,说不定还要揍她。 而那时候的余喜山呢?余喜龄皱着眉头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当时在哪里。 余喜龄记得她那时候在屋子里闷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以徐招娣的时间来推算,问题应该不大,就算真出事……余喜龄悲凉一笑,她只会赚钱,做不来救人性命的事,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妈妈,妈!”余喜山抱着徐招娣一出来,余爷爷就去推三轮车,刚把人抬上车,徐招娣就微微睁开了眼睛,余喜山大喜过望,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又哭又笑地死死拽着徐招娣。 徐招娣看见余喜山,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她哭得很激动,没哭几声就趴着车沿吐了起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余奶奶双手合十,只差在院子里拜天拜地了,“喜龄快给你妈拿点水来。” 余喜龄神情冷漠地看了徐招娣那边一眼,见余喜华站在徐招娣身边扶着她,冷脸道,“喜华姐,霞姐,你们跟我进屋干活。” 端着铅盆从屋里出来的张霞,“……” 正给徐招娣顺气的余喜华,“……” 两人愣了愣,对视了一眼,余喜龄没管她们听不听,径直往厨房走,余喜华忙给徐招娣顺了两下背,把人交到余喜山的手里,张霞也把铅盆放到墙沿,搓着手赶紧跟在了余喜龄身后。 “余喜龄,你。”余喜山皱着眉头,脚刚往前挪一步,余爷爷就掰住了他的肩膀,余奶奶也忙挡在他面前,推着他的胸口。 “喜龄也不好受,你赶紧给你妈看看,我去倒水。” 徐招娣中毒不深,呼吸了新鲜空气后,很快就转醒,像头晕心悸,恶心呕吐这样的症状,完全是正常情况,等徐招娣吐完,余喜山还是推着她去了趟医院,打了一晚吊针后,医生说没事,余喜山才推着徐招娣回了西塘街。 要不是实在无处可去,余喜山真不乐意回去面对余喜龄那张冷脸。 他知道妹妹性子变了不少,也赚了钱有本事了,但他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变得这么冷漠,这可是他们的亲妈,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她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 何况,要不是余建国太不是东西,他妈又怎么会想不开。 她不怪余建国,现在倒生起妈的气来,也不想想要不是妈生她养她,哪里有她的今天! 徐招娣被送了回去,照顾她的重担完全压在余喜山身上,余喜龄完全放手不管,也不允许余爷爷和余爷爷插手,就连余喜华和张霞偶尔想帮忙,也被她喝止。 不过每天该有的吃喝,余喜龄从来没有断过他们母子的。 徐招娣的情况不严重,但她整个人都恹恹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余喜山怕她再想不开,省城也不去,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喜龄,你去看看妈吧,也抱喜安去看看。”兄妹两个冷战了几天,余喜山压着脾气主动求和。 余喜龄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好久才扯了下嘴角,“我没时间。” “余喜龄,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漠没有人情味,屋子里躺着的人是你妈!”余喜山气狠了,拽住余喜龄的胳膊就把她往屋子里拉。 余喜龄没有反抗,就这么被他强拉进了屋子,等余喜山松开手,看也不看床上的徐招娣一眼,立马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余喜龄,你要是走出这个屋,你就再也不是我妹妹。”余喜山指着门坎,眼睛瞪得死大。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这句话格外熟悉,上下两辈子,余建国不止一次冲她说过这样的话,余喜龄脚步顿了一顿,头也不回地迈出门去。 反正上辈子她名义上有父亲有兄长,到最后不也还是孑然一身,重病在医院时,余喜山又何曾去看过她一眼,余喜龄嘴唇勾了勾,你看,就算你无比憎恶带给你生命的人,你的性格行为始终会带着他们的影子,在长大的过程过,逐渐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 她的上辈子更像徐招娣,懦弱,这辈子倒是更像余建国一些,冷漠又无情。 余喜山气得要命,愣愣地看着门口,眼泪都出来了,床上的徐招娣也哭,哭自己命苦,怎么就不死了算了,男人留不住,孩子不认她,现在还闹得儿女反目,她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这话她不敢在余喜山面前说,只哭,哭到睡着,醒来就吐,等吐完了又哭。 余喜山急得不得了,急昏了头便要拉着徐招娣回清远自己家里,余爷爷没让,在这里还有大家伙看着,要是回了家,余喜山哪里能看得住。 徐招娣明显就是还没想通的样子,余喜山只能忍着气继续住下,但他扭头就去找了余建国,他想求他来看看徐招娣,劝解劝解她。 余喜山明显高估了余建国,他就算还有良知,想来看看徐招娣,还有一个叶听芳管着他呢,何况余建国有良心吗?得知徐招娣竟然自杀,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喜山,你也是个十七八的小伙子了,别跟着你妈一哭二闹三上吊!”余建国皱着眉头,当着叶听芳的面就教训余喜山。 余喜山面色紫涨,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心里又委屈又愤怒,“我没有骗你!” 见余喜山脸上的表情,似乎又不像作假,想到徐招娣竟然会想不开,半信半疑间余建国多少有些不大自在,他不喜欢徐招娣是一回事,但他也没想过要因为他害徐招娣去死,他想了想,在余喜山掉头离开前开口,“你妈现在在哪里,我跟你去看看。” 叶听芳倒是信的,徐招娣那个性格,做出这种事情不奇怪,不过心里觉得晦气极了,她结婚办酒,徐招娣居然自杀?她什么意思! “建国,我肚子痛。” 第九十二章 余喜山满怀期望地去找余建国,去的时候抱有多大的希望,回来的时候就有多失望。 他去找余建国的事,余喜龄也是知道的,看着他孤身回来,余喜龄什么也没说,反倒是余喜山看着余喜龄平静的样子,动了气。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余喜山看了眼余喜龄,他这两天憋着气,要不是做饭的人是余喜华,他怕是连饭也不会吃。 余喜龄没有理他,余喜山也懒得再跟她说,他计划着这两天徐招娣好一点,他就赶紧出去挣钱,然后自己带着徐招娣生活。 同样,余喜山去找余建国的事,徐招娣也是知道的,她心里抱着某种隐秘的希望,却发现余建国根本没有跟着余喜山回来的时候,彻底熄灭。 已经有两天没器的徐招娣,又低低地哭了起来,声音不大,但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得到,余爷爷余奶奶听不得她这样哭,都找借口出了门。 余喜龄无论做什么,这哭声总是在她耳边不停盘旋,令人极度烦躁。 等余喜龄抱着一堆东西,一股脑地全砸在徐招娣床上时,哭声终于停了下来,余喜山眼睛扫到从床上滚下来的褐色农药瓶,顿时脸色大变。 “你不是想死吗?炭火、炭盆我全部给你拿来了,农药也有,虽然痛苦点,你一口下去,我保证救不回!” 余喜山跳起来,猛地推了余喜龄一把。 “余喜龄,你疯了!” “我疯了,我是疯了,我要被她折磨疯了!”余喜龄看着床上木愣愣的徐招娣,上下两辈子忍了几十年的委屈通通涌上心头,“死是多便宜的事啊,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用想了,可你想过我们兄妹三个没有!想过爷爷奶奶没有!” “在你心里,是不是谁也比不上余建国那个渣渣,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离了他就到了要死的地步?你要死就趁早,别让一家人都提心吊胆地,生怕你一个想不开。” 徐招娣目光从砸在她手上的木炭上移开,看向余喜龄,脑袋像是猛地被人打了一棒子,混混沌沌中终于理清了一点点思绪。 “你死了,除了他,没有人会伤心!”余喜龄指着余喜山,然后又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不会伤心,也不会让喜安伤心,你不要我们,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妈,反正这世界上那么多孤儿,没爹没妈也活得好好的。” 反正上辈子,她也跟孤儿没有什么差别,这辈子,她还有爷爷奶奶和妹妹。 余喜龄说着话,连自己都不知道眼泪已经流了一脸,她胡乱地抹了把脸,“你以为你死了,余建国会伤心吗?徐招娣会内疚吗?他们不会,他们只会拍着手感叹你够蠢,然后以长辈的身份来压迫我们,你应该还记得余建国一句话就让我读不成书的事吧,你就不担心以后余喜山和余喜安都走我的老路么? “你们……”徐招娣想说,你们已经断绝了亲子关系,但她心里也知道,那一张纸,其实没有任何用处。 “以后,我拼死拼活挣下的钱,会被余建国以孝道之名光明正大地占有,去供给在他眼里听话孝顺又聪明的叶暖暖,余喜山就算考上大学,也没有机会去个上,你以为你儿子挣得出大学的学费吗?你以为余建国会供他上大学吗?不可能!” “我真的不明白,你就不能当他死了,当自己是个寡妇带着儿女生活下去吗?有那么难吗?” …… 余喜龄抬头望着房梁,暗骂自己没出息,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没出息! 房间里徐招娣拼命地摇着头,她想告诉自己不会这样,但余喜龄的话听在耳里,却像是正在发生过似的,巨烈地痛楚撕扯着她的心。 余喜山看着余喜龄脸上的眼泪,傻在原地,很久后才低下头去,他……真的以为她铁石心肠,半点也不伤心的。 “我不知道。”徐招娣已经想不到自己烧炭时绝望的心情,她当时在想什么,此时脑子里已经没有了半点印象。 “你知道什么?”余喜龄惨然一笑,“你不知道我多么羡慕叶暖暖能安安心心地上学,你不知道我因为贫穷的生活多么不安,这些年,你眼里只有一个余建国,为了他眼瞎心盲。” 害得妹妹夭折,也间接导致了她们兄妹各自悲剧的一生。 说了这么多,余喜龄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一次又一次,她是真的被徐招娣伤透了心,她拼死拼活,也留不住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余喜龄走后,屋子里静悄悄地,余喜山背对着余喜龄抹眼泪,这些年因为余建国不公正的对待,因为徐招娣的装聋作哑,让他们步步退让,他心里难道不委屈吗?他也很委屈,但没有人告诉他这些委屈是可以说出口的,他连委屈都觉得是羞耻。 毕竟那是他们家欠了叶听芳一家的。 “妈,我们就当他死了吧,一家人好好生活行吗?”过了很久,余喜山才哑着声音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余喜山也没有希望起来,才听到身后的声音。 “行。” 徐招娣有没有真正想通,余喜龄不知道,等她从屋里再出来时,她扔到徐招娣床上的东西已经收拾好,那瓶主人家留下的过期农药也被余喜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院子里被炭弄脏的被单洗得干干净净地晾着。 见她出来,瘦得跟纸片人一样的徐招娣,站在门口讨好地冲她笑。 余喜龄想板着脸的,可是忍不住还是含着眼泪笑了起来,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余喜山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想道歉,却有些张不开嘴。 “吃绿豆稀吗?妈刚煮了一锅。”踟蹰了好久,余喜山才张口问余喜龄。 人总是习惯于迁怒并向亲近人的抛洒怒气,余喜山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会是这样的表现,余喜龄理解,也没有真正地怪过他,虽然心里免不了会有一点失望。 在余喜山期待的目光下,余喜龄点了点头,徐招娣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去盛,给你多放糖。” 喝完绿豆粥,余喜龄跟着徐招娣一起洗碗,母女两个一时都没有说话,等碗洗完,徐招娣把干净的碗放到碗柜,余喜龄才别扭地开口,“妈,对不起,我就是太生气了,说话有点不过脑子。” 徐招娣身形一颤,抬手抹了把眼睛,沙哑着声音道,“没事,没事,你骂得对。” 晚上徐招娣和余爷爷余奶奶好好谈了次话,确定徐招娣不会再做傻事,老两口心里的愧疚和担心终于少了一些,要是徐招娣因为余建国干了傻事,他们百年之后哪里还有脸去见地下的老亲家。 只有余喜山还不太敢放心,还在家里守着,但也没有分分秒秒都守着徐招娣,白天时间他会去县城一些小区里去收废品,反正到时让徐志鹏带到省城,照样能换钱。 而且县城里收废品的只有两个拾破烂的老头半拾半收,没有人正经干这行,加上家里的三轮车下午不用,连工具都是现成的。 接连收了几天后,虽然现在的人过日子精细,余喜山还是发现县城里收的东西不比省城少,徐志鹏要不是放不下省城好不容易拼下来的地盘,也想跟着他回县城里来,毕竟离家里近,收购价还能往下压一压。 徐招娣真正想开了,平日里也多了一丁点笑影子,人也积极起来,余喜安很敏感,因为上次她坚持要走的事情,一直不太肯跟她亲近,徐招娣前段时间心里就算想亲近小女儿,也总是怕被拒绝。 现在虽然还是怕,但能看着出她在积极挽回余喜安的心,对余喜山和余喜龄更不用说,也是事事打点仔细,不想让他们再为她操心。 魏家那边,魏敢从乔志梁口中得知了余建国和徐招娣离婚,又马上跟叶听芳结婚的事。 “我觉得我特别不是东西。”月色下,乔志梁跟魏敢挂在学校里的高低杠上,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这不关你的事,你就算阻止,也什么都做不了。”魏敢抬头看着藏在云里朦胧的月亮,心里忍不住叹息。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跟乔志梁又有什么关系,他也不知情,就算他知情,又能阻止这些事情发生么?不可能的,反抗过后,或许会缓一缓,但最后还是大人决定事情的走向。 就像他家里的事情,明明他也能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所有人都只当他是个孩子,不重视也不相信他的话。 “是啊。”乔志梁长叹一口气,只觉得自己面目可憎,知道事实的真相后,他最先想到的是他妈怎么办,他妈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我都不知道要以什么面目出现在喜龄面前。” 乔志梁抬头看天,喜龄,一定会恨他吧! 魏敢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他,提起余喜龄,魏敢就忍不住心疼,他也是才知道余喜龄竟然早早辍学,并一力承担起家庭的重担来,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怎么承受得来这些,亏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你姑父……” “不知道喜龄……” 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乔志梁愣愣了,转头看他,魏敢叹了口气,“不知道喜龄还想不想上学,如果她想,我到时候找姑父帮忙,看能不能替她解决学籍的问题。” 乔志梁想说的也是这个。 第九十三章 看到徐招娣重新振作起来,余爷爷和余奶奶心里也是诸多安慰,家里的气氛一松,往余家来往的邻属也渐渐多了起来。 来得多了就发现,余家的二媳妇似乎没怎么出现了,要知道以往余二婶在市场守摊子,但只要关店肯定要来这里坐坐在回去的。“你家二儿媳好一阵没见了,忙什么呢?” “嗯?”余奶奶愣了愣,这几天,家里神经绷得有些紧,注意力全放在了徐招娣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余二婶,这么一提,似乎真的有几天没有见着人了,“可能档口忙吧。” 余二婶并不忙,只是不敢来余家而已。 徐招娣自杀那天闹出不小的动静,不过到底是半夜里,有邻居隔墙问了一声,得知没事,也没有特意过来看,第二来问起来,余家自然想了借口敷衍,大家虽然好奇,也多只是背地里猜测。 外人糊弄住了,但家里人就没办法瞒了,余二婶算是家里最早知道的一个人,当然知道的同时也吓得够呛。 “二婶,奶让你中午带壮壮回去吃饭。”余喜龄去市场买菜,顺便给余二婶的摊位送刚做好的油豆腐。 余二婶脸上的笑僵了僵,伸手接过余喜龄递来的菜篮子,“回去啊……不了吧,我饭都上灶了。” 回不回去是余二婶的事,余喜龄负责把话带到就行,余二婶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想了想,把余喜龄拉到一边问她,“你妈现在怎么样了?” 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吗?当然这话余二婶没敢问出口。 “她没事,想通了。”余喜龄看了眼余二婶。 余二婶立马一凛,脸上带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尴尬“你妈现在这情况,我也不好往家里去,毕竟是我把你爸那什么,再婚的事给捅出来的,那个,喜龄,你不怪我吧。” 送走了余喜龄,已经得到余喜龄肯定答案的余二婶,微微松了口气,这口气没有落下又很快重新提了起来。 徐招娣自杀这事吧,肯定跟她跑去家里说大哥再婚的事有关,但是还有一件事,余二婶憋在心里,谁也不敢说,都快把自己憋出毛病来了。 巴巴地把余建再婚的事跑去告诉那边后,再婚那天她虽然没去吃酒,却抱着余壮壮兴致勃勃地去找徐招娣说话,说得好听点是陪她,说得不好听是故意去看徐招娣的笑话的。 余二婶觉得没什么,她不仅没说不好听的话,她还劝了徐招娣要想开一点呢。 但事情坏就坏在,徐招娣出了屋,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嘟囔了两句小话,怎么说的来着?余二婶歪着头想了想。 “啧,一大把年纪离了婚,真是丢人死了,也不知道她要怎么抬头做人,我一个当弟妹的都觉得丢脸,要不是看在喜龄的面上,才懒得来恭维她,我要是她,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好像她说完,还嫌弃地把徐招娣给她倒了水给推远了,好似还嫌了一句晦气。 刚说完,她好像就有听到屋外有什么落地的声音,当即吓了一跳不敢再开口,悄摸地挪到窗边看了,发现外面并没有人才松了口气。 可是接下来当天晚上徐招娣就自杀了!余二婶心虚万分,她那些话,真的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刺激徐招娣,让她去死啊! 哪怕是现在余喜龄说没事了,余二婶也不敢往那边去,就怕她这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大嫂,跟余喜龄告个状,她就完了。 看着兜里一天天攒起来的钱,余二婶哪里还敢得罪余喜龄,这就是一条金大腿,万万不能得罪的。 没等余二婶壮起胆子上门,徐招娣倒是先跟着余喜龄来了摊子上,“二婶,以后下午的油豆腐我妈给送过来,我就不来了。” 余二婶摊子上的油豆腐走得俏,余喜龄那里上午能分给余二婶的不多,下午都会再补一次货,大多数时候是余喜华来送,有时候余喜龄出来偶尔也会送,以后就固定是徐招娣送了。 徐招娣还是和从前一样,虽然看着老态,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见她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余二婶忙点头,“那敢情好,以后大……姐也常来我摊子上坐坐。” “会常来的。”徐招娣笑着冲余二婶点点头。 啧,这可是真不一样了,别人没问的情况下,居然主动搭话了,再看徐招娣,虽然还像从前一般显老,但脸上看着多了几分生气,这下余二婶是真的有点相信她是想通了。 在余喜龄面前,余二婶也没敢试探徐招娣听没听着她说的那些话,只忙里忙外地给两人倒茶,还支使着余二叔去市场里买了点瓜子花生来招待两人,十分客气。 徐招娣初时还有些不习惯,但慢慢地也强迫着自己适应下来,看着余二婶明明是冲着余二叔颐指气使,却十分自然地流露出感情极好的一面,余壮壮对她也是十分依恋的样子,心里就十分羡慕。 其实,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她一直就是羡慕自己这位前弟妹的。 徐招娣垂下头,掩去心底的黯然,侧脸看了看余喜龄,心又重新充实起来,没关系,慢慢来她总会重新捂热孩子们的心,她也要活得长长久久,亲自送孩子们出嫁娶媳。 安排好徐招娣的事,余喜龄平日里做豆腐,有消息就去打听房子,只是这时候卖房子的真的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根本就没有房子出售,尤其是看过现在的套间后,余喜龄想买独幢小院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余爷爷余奶奶开始可能会新奇,但肯定住不习惯逼仄的楼房,尤其是他们年纪大了,爬楼梯也很危险,但是小区楼一楼的房子往往阴暗潮湿,更不适合老年人住,还是带小院的平房好,自建的二层楼也不错。 一连找了十来天,余喜龄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 “喜龄啊,我想着把老屋重建,你看行不行?”余爷爷这里琢磨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终于拿定主意来跟余喜龄说。“县城的房子咱们也不能租一辈子,家里的房子还是要修起的好,以后喜山要成家,你们姐妹嫁人后也有个归处。” 老屋?余喜龄愣了好一会,其实余家祠堂的位置不错,离镇上县城都不远,现在是还没有修公路,等以后公路修起来,其实和住在城里也没什么区别。 老屋的面积不大,但老屋房前屋后都是自留地,也是家里的宅基地,完全可以扩建的,她要是有想法,建个后世常见的小别墅也不是不行。 不过余喜龄记得,上辈子爷爷奶奶过世后,余建国和余二叔还因为老宅的归属发生了矛盾,听说市里出资修的省道正好从老宅过,补偿款是两万的样子,为了这两万块钱,兄弟两个大打出手,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收场的。 余喜龄打从心里就没有把老屋归为自己的家,甚至余建国和徐招娣离婚后,不要的那个小院子,她也没有半点归属感,还不如现在这个租的小院子。 上辈子她的后半生虽然住着别墅,但真的没有家的感觉,所以这辈子除了赚钱养家外,最想要的是想要买个房子,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安定的家。 “我看你最近进进出出的,是在找房子吧。”余爷爷叹了口气,他这个孙女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了,她把所有人当成自己的责任,却没来没有想过要依靠一下。 余喜龄惊讶地看向余爷爷,余爷爷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我那天见你跟老钟的外侄一块出门,顺嘴问了一句,你这孩子,让爷爷说你什么好,买的房子哪里有自己家的好。” 确实,买的房子总会有不合心意的地方,自建确实不错,余喜龄对房产没有什么执着,只要住得舒适,城里乡下并没有什么讲究,至于以后上学的问题,买也好租也罢,到时总有办法解决。 爷孙俩商量了一番,决定回乡砌房子,不过余喜龄不打算在老屋那块儿砌,不说那里以后要片收修路,就冲着余建国不赡养父母,最后却有脸跟给爹妈养老送终的弟弟抢财产来看,他以后未必做不出来,同子女争产的事来。 余喜龄三兄妹的户口一直跟着嫁到余家祠堂的徐招娣,落户在了这里,现在余喜龄要在村里修房子,因为有余喜山在,政策上是允许批一块宅基地的。 何况余喜龄在村里风评不错,她又帮着村里年轻人介绍了好几个工作,得知是她要回来建房子,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余喜龄很快就分到了一块地。 在村子一个三岔路口处,笔直马路,一头通向镇上一头通向县城,岔路是往领村走的路,岔路对面是农田和一口小池塘,再过去就是村里建房子最多的那一片,村里人也是照顾余喜龄,才特意给她分了个好地方。 不过余喜龄知道,这条路以后全离八车道的省道有二百来米的距离,这条马路也会渐渐废弃,但比起后来大家都往柏油马路边上搬,余喜龄更喜欢这个以后会略显安静的小路口。 因为余喜龄想起小别墅,余爷爷还特意用自家的三分地换了旁边别人家的小块自留地,这样面积又大了些。 宅基地选了,余喜龄手头里又有钱,别的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余喜龄有想要的样子,但是起屋子具体要用的水泥砖块心里完全没数,不过余二叔就是在工地做工的,知道余喜龄要建房子,这次没用他开口,余二婶先把他赶了回来帮忙。 听到余喜龄要自己建房子,在县城整日无事的魏敢,也乐颠颠地跟了过来。 第九十四章 这时候乡下建房子,多是请同村的人来帮忙,余喜龄这里也不例外,村里人她不熟,但余爷爷很熟,各家转了转,没两天就约好了来帮工的各种工匠,甚至连打家具的木匠也找好了。 这房子余喜龄没打算建得太出格,就建现在县城时兴的二层小楼,带平台的那种。 参照县城的样式,厕所和浴室修在了屋里,这是余奶奶特意要求的,乡下的茅厕大多是建在屋后或者菜园子里头,修个泥坯小屋,一口大缸搭块木板,门上钉个化肥蛇皮袋就完事,不安全又没隐私。 以前老两口没去县城住,怎么也想不到臭哄哄的茅厕能装到屋里去,但在县城习惯了连下水道的蹲坑后,再让老两口去蹲木板子,都有些不习惯起来。 余喜龄自然是一万个同意的。 人马召集,马上就开始了挖地基,余喜龄帮不上什么忙,大部分时间都跟着木匠师傅商量家具的样式,魏敢有时跟着余爷爷看大家挖地基,兴起还会跟着挖一会,偶尔也会跟着余喜龄去木匠师傅家里坐。 地基开挖,别的也要准备起来,余二叔速度快,没两天就联系好了红砖和沙卵石,隔壁村有人集资建了个砖窑,烧好的红砖便宜又方便,定了砖人家开拖拉机亲自送上门来,不像以前要特意去县城买。 “喜龄,去镇上买两盒墨来。”砌墙师傅弹直线的墨干了,便支使着余喜龄去跑腿。 余喜龄把水泥桶放下,利索地推了单车就要出去,魏敢正帮着提水泥呢,赶紧把水泥交给等用的师傅,一路小跑追上余喜龄,抓着后车座一跳,就蹦了上去。 这几天,余喜龄已经习惯魏敢这样突然袭击了,好心提醒他,“我可是去镇上。” “知道。”魏敢坐在单车后车座上,双手抓着车座上的铁杠,“你先搭我会,让我休息一下。” 魏敢以前从没来有干过这些活,干了才发现,是真的累,哪怕他比寻常的同龄人精力更旺盛,但总是重复地做同样的体力活,他很有些抗不住,但一起来帮工的人,有几个少年比他年纪还要小,做起事情来却比他能干麻利得多。 就连余喜山干活也要比他麻利得多,百来斤的担子说担就担了起来。 说实话,向来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干不好,只有他不愿意干的魏敢,不免有些受挫,要知道来清远前的每个暑假他都会被他爸丢进部队里操练,体能杠杠的,各样技能考核从来不输那些兵蛋子。 “我那些远房堂兄早几年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你跟他们比体力做什么,你是不是傻。”余喜龄早发现魏敢和人别着劲了,余爷爷劝了好几次都劝不住人,要不是余喜龄没事出个门他会跟着,魏敢比她花钱请的帮工还要卖力。 不过她去镇上的时候,魏敢一般不会跟,开始余喜龄不知道,还是后来叶暖暖找到新房这里找魏敢,才知道魏敢为什么不去镇上,他竟然一直在躲着叶暖暖! “……”魏敢,好像自己是真的犯蠢了。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到建房子的大事里,每天看着房子一点点建起来,还是非常新奇有趣,有成就感的。 对魏敢的说辞,余喜龄轻轻地撇了撇嘴,到底是没吃过生活的苦的少年,不过做为占便宜的一方,余喜龄希望魏敢能一直维持这份成就感。 魏敢没让余喜龄骑太久,缓了一会就换他来骑,魏敢可不轻,余喜龄骑得费力极了,换了魏敢,速度一下子便快了起来。 从余家祠堂到清远本来就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镇上,两人从顺风饭店骑过去,叶暖暖正坐在店里吃西瓜,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着魏敢速度极快地驮得余喜龄从她眼前划过。 “魏敢哥哥!”叶暖暖要气死了,她生完了气,又去县城找他,结果他倒好,居然跟着余喜龄那死丫头混到了一起。 想到魏敢穿着破衣服,大太阳底下跟着一帮子农民挑砖担水泥,叶暖暖就恨余喜龄恨得要命,都怪她!偏偏魏敢还不肯听她的劝,一心一意地帮着余喜龄做苦力,真不知道余喜龄那死丫头给他灌了什么迷汤。 等叶听芳捧着还没显怀的肚子从厨房出来时,叶暖暖已经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这丫头,一见着那魏家小子就发了疯,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好!”叶听芳气得骂了几声,看了眼空荡荡的饭店,很快就没心思去关心叶暖暖了。 小饭店里的生意是一日差过一日,搞卫生的阿姨请不起都辞退了回去,只留下一个洗碗的阿姨,厨师倒是还留着,毕竟要找一个能做包子面点,还是上灶台炒菜的师傅也不容易,就是这工钱有些虚高,叶听芳已经琢磨起,怎么减工钱的事了。 “暖暖呢?”余建国从外头回来,喝了晾好的白开水后,关心了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又问起了叶暖暖。 叶听芳皱了皱眉头,“不知道疯哪去了,镇府那边怎么讲?钱给结吗?” 余建国这趟出门是去结账去了,不过没结成,余建国把盖了章的白条拿出来,“现在乡镇府的财政困难不好结,看在以前老同事的面上,人倒是愿意给我结,但是现在才年中,一般都是年底统一结账,他们怕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收不住,毕竟乡镇府在外头的白条不少,喏,这是上周吃完打的条子,你看都盖了章的,到时候咱们直接拿钱去结就成。” 听了这话,叶听芳眉头一点点夹紧,久久不松,这些场面上的话,明显就是糊弄余建国的,偏偏余建国现在满脸满足的样子,看来在乡镇府里被恭维了不少好话。 年底?说实话,叶听芳并不乐观。 但这种时候叶听芳自然不会反驳他,把条子拿到手里仔细收好,缓缓道,“那就等年底吧。” “我找小刘借了一百块钱,你先拿着应下急。”虽然被好话冲昏了头脑,但余建国还是记得店里马上要周转不开的事实,见叶听芳皱眉,赶紧从兜里拿出一百块钱来,“以后只许乡镇府的老同事来打白条,普通客人都现结吧。” 叶听芳点头,又听余建国说,“晚上准备两桌,老徐要请县土地局的杨局长来吃饭,菜够不够,我去买点回。” …… “魏敢哥哥,你都瘦了!”叶暖暖拉着魏敢的衣摆,委屈巴巴巴地看着他。 魏敢眉毛一挑,他瘦了?他这两天回去,外公姑父都说他长胖长结实了,还又长高了点呢!余家的伙食好,他一顿能吃一大盆饭。 “还黑了!”叶暖暖满脸谴责地看向余喜龄,扯着魏敢的衣摆不放手,“你跟我回家去,我让家里大师傅给你炒几个菜补补。” 余喜龄实在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虽然魏敢给她干活,但她也是按正常小工的工钱给他算工资的好不好,每天的伙食更是没有半点亏待,怎么叶暖暖看她跟看黑心包工头似的。 “不去,我忙着呢。”对叶暖暖,魏敢是真的头疼,有些重话吧,不好说出口,可不说她又听不懂他话里的拒绝。 魏敢的话一出,叶暖暖眼睛就是一红,余喜龄对叶暖暖这个技能实在是叹为观止,伸手推了推魏敢,“要不你就去吃呗,到时候回县城的中巴车从饭店门口过,你正好直接上车。” 余喜龄这是好心,结果魏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晚上喜华姐要做红烧猪肘子,他可是嘴馋了好久来着。 至于叶暖暖家的大师傅,他又不是没吃过,魏敢摇了摇头,味道只能说是一般,重油重盐地一点也不合他的味口,没喜华姐做一半的好吃。 现在魏敢已经知道,余家拿锅铲的人是余喜华,对余喜华那叫一个讨好嘴甜,哄得余喜华每天分菜时都要多给他分一些。 “魏敢哥哥,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叶暖暖委屈极了。 魏敢眨了眨眼晴,愣了,他以前什么样的?他看向余喜龄,余喜龄摸了摸鼻子移开目光,她又不知道。 “你以前最疼暖暖的,可是现在你都不愿意理我,魏敢哥哥,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叶暖暖这话是真心的,她真愿意改。 以前魏敢虽然也不大乐意带她玩,但是她跟着他,也没见他把她往外赶,要是有人欺负她,也是他第一时间保护她。 可是自从魏敢遇到余喜龄后,一切都变了,叶暖暖想,肯定是余喜龄知道魏敢喜欢自己,才要从中作梗,想要从她手里抢走他,余喜龄肯定说了她的坏话,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来欺骗她的魏敢哥哥。 “暖暖,你听话,我是有正事儿。”魏敢很无奈,去掰叶暖暖扯他衣摆的手,结果反被她伸手握住。“……” 魏敢想向余喜龄求救,可惜余喜龄早走到一边,去看劳保手套去了,这种手套经磨耐用,要多买几双备着。魏敢暗骂余喜龄没义气,关键时刻总是见死不救,这一愣神,魏敢就被叶暖暖拉出了供销社的大门,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魏敢哥哥,你为什么要对余喜龄那么好,你知不知道,她把我妈气到住院,还逼着余叔叔跟喜山哥断绝父子关系,她……” 第九十五章 叶暖暖想说余喜龄坏到了极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要魏敢离余喜龄远一些。 可惜等余喜龄一出来,她一肚子话都只能留在肚子里,再也说不出来,她说的这些,完全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问题,但心里其实也知道自己是错的。 叶暖暖迫切地希望魏敢站到她这一边来,可惜魏敢并非完全不了解内情,至少他可以肯定一点,是余建国和叶听芳先做错了事,相反他更心疼余喜龄,小小年纪就被逼做下世人眼里忤逆不孝的事情来。 “走不走?”余喜龄把东西放到车篓子里,冲魏敢喊了一声。 魏敢立马应声,“马上。” “我不许!”叶暖暖忙上前抱住魏敢的胳膊,嘴巴高高撅起。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已经初具少女的姿态,魏敢脸一红,赶紧把手抽开退远了一些,“暖暖,你听话,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不就是帮着余喜龄建房子吗!她就是把你当傻子,拿你当免费劳动力用,你可是刘爷爷的外孙,是魏家的长孙,怎么能自降身份做泥腿子才做的事情。”叶暖暖被他的举动伤到了心,红着眼睛冲他喊,还愤恨地瞪了余喜龄好几眼。 这话一出口,魏敢的脸就黑了下来,余喜龄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没想到叶暖暖心里居然是这种想法,“你这话就说错了,我是给了工钱的。” 魏敢同意地点头,这可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笔付出劳动得到的收入,对他来说,还是挺有意义的,“暖暖,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劳动无贵贱,这跟我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我没有这意思……”叶暖暖声音极小,眼冒泪花。 魏敢说完便打算跟余喜龄一起离开,他这两天跟砌墙师傅学砌墙,学得正有劲呢,别看是苦力活,这里头学问还不少。 眼看着魏敢要走,叶暖暖情绪激动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在同时面对她和余喜龄的情况下,魏敢要抛下她跟余喜龄走,分明先前的每一次,都是她最终留下来。 叶暖暖的身体不好,余喜龄一看她那激动的样子,就心知不好,果然叶暖暖白眼一翻就直直往下倒去,好在魏敢就站在她身边,及时把人接在了怀里。 这说晕就晕的本事一般人可没有,而且叶暖暖对自己够狠心,真是直直往地上砸下去,地上可是青石板路,磕着脑袋可不是好玩的。 余喜龄看了眼一脸焦急的魏敢,大概是有他在身边,所以叶暖暖才有恃无恐吧。 和上辈子一样,但凡叶暖暖有个什么不如意,总要晕一回,要是晕不能达到目的,那就住院。 那时候她傻,从来没有想过叶暖暖其实在装病,余建国没时间,她就跑前跑后地伺候着,后来虽然知道她是在装,但恕她近四十的中年人心理,实在是不明白叶暖暖这样做的道理和意义在哪里。 余喜龄把单车停稳,上前一把掐在叶暖暖的人中上,她是用了些力气的,但叶暖暖像是不觉得痛似的,没有半点动静。 再掐! 过了好一会叶暖暖才慢悠悠地转醒过来,但人还是虚弱无力,只是看余喜龄的眼神里带着些愤恨,疼死她了! 叶暖暖这样,魏敢自然不能再跟着她走,还得要借用她的自行车,把叶暖暖驮回饭店里。 余喜龄没有意见,把人送到就骑着车走了,家里的大师傅还急着等墨水用呢。 自从这天遇到叶暖暖后,魏敢隔了好些天才重新跑回余喜龄这里帮忙,余喜龄也不管他,每天县里乡下两头跑,魏敢愿意跟着就跟着。 房子建到一半的时候,又要开学了,魏敢被魏姑父抓回去补课,余喜山也结束了在家半天帮工半天在县城收废品的日子。 “徐志鹏几天没来了?”余喜山在院子里把自己收的东西归类,他这几天忙没注意,这才发现他收的废品堆了不少。 他这么一问,确实好多天没见着那孩子了,余奶奶算了算手指头,“七八天了吧。” 余喜山眉头一皱,有些担心徐志鹏,冲着厨房那边扬声喊,“喜龄,我明天不回去干活了,我去省城一趟,顺便把这些东西拉到省城卖了。” 余喜龄应了一声,徐招娣撩起围裙擦手,一边快步进里屋又出来,她递给余喜山一个空药瓶子,“你去省城的大药店,看看有没有这个药买,你奶奶的药吃没了,我昨天去医院已经没货了,问了几家药店也没有。” 余喜山把药瓶揣兜里,又把所有废品收好捆好,方便明天往中巴车顶上放。 第二天晚上十点多,余喜山才从省城那边回来,余喜龄她们刚刚起床干活不久,从他手里接过药,余喜龄问他,“怎么现在这时候才回来,徐志鹏呢?” “没找到人。”余喜山灌了口白开水,指了指药,“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这个药,班车又在半路上抛锚,才耽搁到现在。” 在县城没有打到徐志鹏,余喜山没有把这事放心上,第二天早早出门,去徐志鹏家里,结果徐家只有徐志鹏奶奶在,一问,更久没有回家,起码了半个月。 余喜山心里一咯噔,没敢在老人家面前说什么,扯了个谎赶紧离开。 徐志鹏失踪这事,余喜龄没两天也知道了,余喜山没去新屋那里干活,也没忙着他的收荒大业,而是见天地省城县城两头跑,跑了两天还是一无所获。 “这混蛋到底跑哪去了!”余喜山快急疯了,生怕他是犯了什么事,结果他在省城找两人认得的几个人问了个遍,对方都是一无所知,但没犯事,徐志鹏怎么就不见人影呢?“别是……” 难道是出事了! “你别瞎想!”余喜龄也吓了一大跳。 但人就这么不见了,不瞎想是不可能的,余喜山还想再去找找,可是省城里他认识的人不多,两人认识的都去问过了,镇上乡下也都找了个遍。 至于徐志鹏奶奶那里,余喜山也不敢再去问,老人家已经有点着急了,怕老人家担心太过,余喜山还特意去老人家那里,说徐志鹏在省城忙着,暂时回不来,把老人家给安抚住了。 眼开着要开学了,本来还急得要命的余喜山突然就不着急了,只是见着余喜龄都会避开她走,眼神躲闪,明显一副心虚的样子。 余喜龄还没来得及找他,那边就传来徐志鹏奶奶病倒的消息。 老人家察觉到不对,自己拄着拐摸到那个带着徐志鹏在省城混的表亲家里问,被冷嘲热讽一顿后,才得知孙子犯事失踪的消息,一下子就病倒了。 余喜龄和余喜山顾不得别的,赶紧把老人送进了医院。 急性心梗,得马上住院治疗,医院催得急,余喜龄赶紧回去拿钱,她前些天刚取了建房子要用的钱,这会正好能应急。 结果回到家里,余喜龄看着空空的包,整个人像被凉水浇了一遍,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联想到余喜山最近的表现,余喜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但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她也顾不上赶回医院去质问,赶紧拿了存折,去取了钱把住院费给缴上。 医院里,余喜龄沉着脸不说话,余喜山一直自以为小心地偷看她,也不敢上前,只紧握着越来越湿的手,强迫自己镇静一些。 好在送医及时,徐志鹏奶奶的情况还不算太严重,抢救过后便转入了普通病房,接下来是漫长的调养。 “钱是你拿的?”余喜山安置好老人,刚从病房出门,余喜龄清冷的嗓声就在耳边爆响。 余喜山没说话,那些钱确实是他趁余喜龄不注意偷出来的,当时情况紧急,他也不确定把情况告诉余喜龄,她会不会愿意借钱。 “钱给徐志鹏了?他人呢?”医院僻静的走廊处,余喜龄静静地看着余喜山,等着他的答案。 短暂的沉默过后,余喜山搓了搓脸,理了理思绪,“他往南边去了,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这是变相地承认了钱是他拿的,也是给了徐志鹏了。 徐志鹏找到余喜山的时候,并不是管他借钱的,而是把身上的钱全部给他,求他照顾徐奶奶。 余喜山见过意气风发的徐志鹏,也见过因为被老表陷害而惶然无措的徐志鹏,却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落魄惊慌的徐志鹏。 从认识徐志鹏,到交心成为朋友,比较成熟稳重的徐志鹏一直在站在兄长的位置引领照顾着他,不管是当初逃学在外面玩,还是后来一起在省城赚钱。 余喜山并不知道徐志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用徐志鹏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马上就要南下,亡命天涯且归期不定,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家里的老人家。 徐志鹏当时形容落魄,衣衫脏破,胡子拉茬双眼爆红,精神一时低迷一时亢奋, 不可否认,当时去家里偷钱是一时冲动,但余喜山半点也不后悔,时至今日,他依然庆幸自己的一时冲动。 “行。”余喜龄抱着手臂,左右踱了几步,忍了会没有忍住,在余喜山面前站定,“两千块钱,你知道这些钱是怎么来的么?是我跟喜华姐起早贪黑,一石磨一石磨磨出来的!” “对不起……” “对不起?余喜山,你挺能的啊,你就是这么讲兄弟义气的?拿姐姐妹妹的血汗钱去讲?”余喜龄压根没有身为妹妹的自觉,一边说着话,一边还点了点余喜山的脑门,“我真想敲开你的脑子看看,这里头是不是装的全是豆腐渣!” 徐志鹏为什么要跑路,肯定是在外头犯事了,她不管他是被冤枉还是真犯了事,总之他要逃跑是他的事,余喜山这么从中间插一脚,不出事还好,要是真出事,害的可不止他自己一个人。 她更生气的是,这么大的事,余喜山就这么瞒着,硬是等到她自己发现,来问,他才说。 余喜山低着头,从兜里掏出一张攥得皱巴巴的欠条,他这几条一直想把欠条给余喜龄,可是他不敢。 余喜龄接过来看都没看,直接甩到余喜山的脸上,“两千块,你要怎么还?现在徐奶奶还躺在病床上,医药费怎么算!你自己招来的烂摊子,你自己解决!” 欠条轻飘飘落到地上,余喜山弯腰捡了起来,抿着唇仔细把欠叠好放进兜里,这钱他没打算不还,他更没办法看着徐志鹏走投无路。 在医院守了一夜,余喜山早上去打开水,再回病房时,就见余喜龄端着粥,轻声细语地哄徐志鹏奶奶吃饭。 “喜龄。”余喜山眼眶猛地一红。 “赶紧把开水倒过来晾着。”余喜龄看了他一眼,“以后再跟你算帐!” 第九十六章 徐志鹏这个人,在余喜龄的上辈子里是完全没有记忆的。 但她清楚地记得,余喜山从头至尾就没有这么一个朋友,但这并不妨碍余喜龄对徐志鹏的判断,徐志鹏看上去吊儿郎当,但内心是个十分热心讲义气的人,因为家庭缘故,心智比余喜山更加成熟稳重。 这些钱放在十年以后不算什么,但现在确实是一笔非常大的目,哪怕余喜龄是个隐形的万元户,也不是小数目。 余喜龄生了一晚上气,气生完了人也想通了,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徐志鹏肯定不会不明不白接余喜山的钱,现在钱给都给了,她再生气也没有办法,而且她心里也知道,如果当时余喜山求到她面前,她最后只怕也还是会给。 现在只希望徐志鹏在外头平平安安的,别让余喜山一番义气和心意打了水漂。 徐奶奶在医院住了一周,就出院回了家,余喜龄怕老人想东想西,因为太过担心影响恢复,偷偷地把徐志鹏回来过的事透露了一点点,听到徐志鹏在外头好好的,徐奶奶立马安下心来养病,她得活着等到孙子回来。 公安找上门的时候,徐志鹏已经走了有半个月了,余喜龄这才知道徐志鹏因为参与到一起意外伤人致死的案件里,被判了四十年,他犯罪潜逃现在正在被通缉。 现在来找人,肯定是找不到的,徐志鹏奶奶十分稳得住,不管警察怎么问,她都咬死了没有见过徐志鹏,公安那里也不能为难一个年迈的老太太,转头找上了余喜山。 余喜山开始是有些慌的,但关键时候也没有掉链子,矢口否认没有见过他,甚至机灵一动,让公安找到人一定要通知他,他和徐志鹏一起在收废品,徐志鹏吞了他的钱还没有结给他呢。 至于他开始为什么那么慌张,这太容易解释了,这时候猛地被公安找上门来,不紧张的人没几个才是,他那是正常的心里反应。 好在公安来这里也只是走个过场,他们明显不认为徐志鹏在犯下这么大的事,明知道公安会来老家查的情况下,还敢冒着风险回来,问完和徐志鹏关系密切的这两人后,公安就直接收工走人了。 送走了公安,余喜龄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她才说了徐志鹏是个有责任感讲义气的人,转眼脸就被打肿,居然是出了人命! “喜龄,我相信志鹏是无辜的。”余喜山小心翼翼地看着余喜龄。 余喜龄没有理他,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钱已经给了,徐志鹏早不知道去哪儿了,见余喜龄不信,余喜山急得团团转,转天就硬拉着余喜龄去了省城,去打听案子的事情。 徐志鹏这事闹得挺大,他们常收东西的那一片,很多人都知道。 那天出事的有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个十六岁的女学生,中年男人被打成植物人,在医院躺了几天就没了,那个女孩子断了一条腿,已经出院回家休养。 出事的地点是一条居民小区巷道,时间大概在晚上十点钟左右,中年大叔是下了夜班回来,女学生是晚上补课回家,巷子里没有监控,公安查到徐志鹏大概九点半进了巷子,十点多才来出,有人目击到徐志鹏离开时,十分慌张,身上似乎有血印。 “这事不可能是徐志鹏干的,再说了他怎么打得过成年人,还是一个人的情况下!”余喜山整个人都有些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给余喜山说这些事的人,是跟他们一起收废品认识的,“没人说他是一个人,一伙人,有六个,抓住了五个,徐志鹏是第六个。” 徐志鹏在省城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多的朋友?余喜山愣了好一会,差点就要相信徐志鹏犯事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他们每天打交道的都是普通居民,要么就是同收废品的,同收废品的不是流浪汉,就是跟他们一样靠回收挣钱的,大家只会抢地盘,成为朋友的真是少数。 尤其是发生了徐志鹏老表那事后,徐志鹏和他就很注意,和别人保持明面上的来往,但是不交心也不出去瞎玩,省得又被人带到沟里去。 “志鹏什么时候交了朋友?”余喜山问对方。 那人吸了口烟,眯起了眼睛,“他有啥朋友,不就你一个么,行啦行啦,不跟你瞎扯了,我还得去收废品呐。” 说完那人直接就走了,余喜山心里存了疑惑,又去公安局问了情况,才知道那个骨折的女学生指认的徐志鹏,说他跟“他们”是一伙的,人证物证俱在,徐志鹏这案是没法翻了,而且他这情况还要罪加一等,因为他跑了。 从公安局出来时,余喜龄和余喜山还被叮嘱了一通,让他有了徐志鹏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跟他们联系,千万不要包庇犯人。 余喜山想不通,又想办法去找那个女学生,可惜还门都没进,就被人给赶了出来。 “行了,咱们回家吧。”余喜龄拉住还想继续敲门的余喜山,刚刚开门的中年女人脸上,满脸的焦虑和慌张,让余喜山别再来的语气里,还带着哀求。 余喜山还不肯,“这事情不对,里面肯定有鬼,我得问清楚,不能让志鹏蒙受不白之冤。” “你再敲下去也没有办法,人家不会开门让你见正主的。”余喜龄把余喜山给拉了出来,跟着余喜山这一路跑下来,这里头有内情,她也猜到了,但人家压根就不打算让你见正主,你有什么办法。 余喜山垂头丧气地狠踢了墙壁一脚,“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你还想怎么办,余小子,你听大爷一句劝,别再闹啦。”先前跟余喜山他们说这事的那人骑着他的破山轮从他们身边路过,抬手拍拍余喜山的肩膀,悠悠地丢下一句话,又踩着车走了。 余喜山和余喜龄在女学生家门外守了一整天无果,最后无功而返,余喜山不死心,还是想把事情弄清楚,不想让徐志鹏蒙受不白之冤,可等他再去省城去找那个学生时,那家人早已人去楼空,女学生也转了学校,再也找不到人。 至于案子在不可思议的时间内结了案,被抓住的人都匆匆判刑入狱,徐志鹏被是通缉犯,身份信息通报各地公安,尽快找到抓捕,余喜山这才死了心。 家里房子还在砌,新学期马上要开始了,余喜龄决定复学。 但是镇上的学校,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了,注销学籍这事主要是余建国的责任,但学校方面未免也太过草率。 蒋思桦一直把这事当成自己的责任,知道余喜龄打算上学后,主动帮忙联系学校,余喜龄同意上学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徐招娣,她没有别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直接上初中。 她上辈子早早辍学,开始的那几年对上学还是有所执念的,旧的初中课本不知道被她翻过多少次,说起来就是要直接上高中,她应该也没有很大的问题,但蒋思桦觉得她太冒进,她休学这么久,跳两级已经是极限,坚决不肯同意。 徐招娣对这些不懂,但蒋思桦是老师,她都听蒋思桦的意见。 蒋思桦找的关系,把余喜龄安排到了县一中,正是乔志梁刚刚毕业的中学,徐招娣不放心余喜山一个人在镇上读书,还是托蒋思桦的关系,帮着把余喜山给转到了县城里来,因为入学考试优秀,没有降级直接上初三。 因为上学时间的关系,虽然余喜山和乔志梁是同龄人,却不是同一个年级,而上辈子两人同时参加高考,则是因为乔志梁因为乔爷爷过世的原因,高考失利,重读一年,这才跟余喜山同级,两人一起参加高考。 而现在,乔志梁还在县城读高一,读高二的魏敢转学回清远,他不想参加入学考试,自然降一级,跟乔志梁一起念高一。 得知魏敢不是回来过暑假,而是转学回了清远这边,叶暖暖在家里已经闹了小半个月了,她要去县城上学,死活不肯再在镇中学就读,余建国平日里就对她有求必应,何况是这样的小事,只有叶听芳不同意,但也耐不住叶暖暖要死要活,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叶暖暖转学到县里,以她的成绩,入学考试双双不及格,按理是只能降一级,还是余建国给塞了礼,才勉强留在了初一年级,留是留下了,老师也说了,要是期末成绩不理想,还是要降级的。 这些对叶暖完全没影响,反正考试是期末时候的事,现在重要的是让她留在县城。 开学第一天,见到余喜龄居然背着书包一起进了学校,叶暖暖整个人都有些傻了,而且余喜龄进的是118班,县一中所有班级里排前三的重点班之一,比她掉车尾的122班要强得多。 现在叶暖暖没有之前那么傻了,可能是暑假里被叶听芳抽出时间来教育了几回,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余喜龄的背影一眼,就掉头进了自己的班级。 余喜龄没有想到这辈子自己居然还有重新回到学校上课的时候,翻开泛着墨香的新书,余喜龄幽幽叹了口气,要是早个十来年重生,她一定会欣喜若狂地珍惜这样的读书机会,但赤手空拳搏下一片家业后,现在的她,只觉得读书完全是在浪费她的时间,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上了学就不自由了,徐招娣不允许她每天半夜起来干活,她只有周六日能被允许帮下忙,至于家里建房子的事,完全由余爷爷和余二叔操心,她不用再管。 余喜龄看着因为建房子,给了徐志鹏一部分钱,而大幅缩水的存折,只想赶紧干活,增加收入,没钱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 但没办法,徐招娣对她上学有执念,完全没办法接受余喜龄连个小学毕业都混不上,但她现在这个情况,就算读了初中,最后可能也拿不到毕业证,徐招娣知道了还是希望她能多读书多懂一些知识,但同时也放宽了条件,只要余喜龄初中毕业她就不再管她上学的事。 余喜龄翻开课本,在扉页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暗暗盘算着跳级的可能性。 第九十七章 对徐招娣来说,能读到初中毕业,就是顶有文化的人,要是能考上中专,那就是祖上烧高香了。 她对余喜龄兄妹没有太高的要求,如果能读,她砸锅卖铁也给供,要是真不想念,那也要拿个初中毕业证才行,要知道县城里招工,稍微有点技术要求的岗位,最低都必须是初中毕业。 余喜龄回到学校,看着身边和身体同龄的孩子们,多少有些不适应。 大概是察觉她与她们的不同,班上的女孩子们也不大跟余喜龄一起玩,在完全没有商量过的情况下,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和余喜龄疏远起来,原本打算在余喜龄班上发展几个朋友孤立余喜龄的叶暖暖,瞬间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余喜龄本身就不矮,现在又长高了不少,老师安排座位的时候是按成绩排,但余喜龄成绩好也没法往前排,她是班上女生中最高的,甚至比一部分男同学都要高一些,班主任确认余喜龄不是近视后,最后将她安排在了讲台下那排最后的位置,至少要保证她的视野能够看到全部的板书。 最后一排往往是班级差生的聚集区,一排都是男孩子,只有余喜龄一个女孩子,同学们理所当然地便将余喜龄划到了成绩不好的那一类人里面,大家对她就更看不上了。 长得好看,成绩差的女孩子,能是什么好女孩子,说不定还谈了对象呢!这样的人能进重点班,肯定是走了后门进来的。 尤其是魏敢来找过她一回后,暗地里这样的消息就传得更广了,不过大家只在暗地里说说,没有去告状,当然也没有人跟余喜龄玩。 叶暖暖不知道多高兴,每天下课就跑到余喜龄班外的走廊上,等着看余喜龄的笑话。 可惜的是,余喜龄半点也不受影响,她每天按时到学校,上课听讲时也非常认真,下课会一个人去操场走一走,或者留在教室里写作业,和这个年纪喜欢当连体婴的女孩子们不同,她一个人自在得很。 大家在背后虽然说得欢,但当事人半点不知情,也没有回应,渐渐地也没有人再关注她。 余喜龄乐得自在,每天放学早早就借着座位的便利和余喜山回家。 现在初中已经开始留堂了,尤其是英语这门新开的课程,每天都有许多人因为背不出单词或者课文而留堂,几乎每天都留堂的叶暖暖,总是咬牙切齿地一边背诵单词,边目送余喜龄从她们教室外的走廊过去。 余喜龄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 她对叶暖暖并没有很深刻的恨意,前世她面对叶暖暖时,更多的是自卑和……嫉妒,余喜龄承认,她一直嫉妒叶暖暖,嫉妒她有护着她的亲妈,也有余建国这个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后爸,更有像她和余喜山这样,被迫着任劳任怨,无悔付出的继兄继妹。 上辈子,她一直恨着的从始至终只有三个人,余建国、叶听芳和徐招娣。 来自最亲的人造成的伤害,往往是最深最痛最不可遗忘的,叶暖暖上辈子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但是余喜龄心里并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余建国的态度和看法。 徐招娣在的时候,不管叶暖暖怎么欺负她,却从来不护着她,这事余喜龄一直记在心底,也一点点对所谓母爱没有安全感和期待。 至于余建国就更不必说了,叶暖暖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必须围着她转,叶暖暖都是正确的,她必须让着护着,更不能同叶暖暖争,因为他欠叶暖暖一个爸爸。 索性现在各归各位,余建国再也没有立场拿这件事来指责她们,余喜龄高兴得很,也乐于变得幼稚起来,每天要从叶暖暖教室外面晃一圈,变相气气叶暖暖。 她成绩好,难道不许她骄傲一下。 当然,这里头也有她们教室旁边的楼梯在维护的原因,等楼梯修好,余喜龄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叶暖暖愤愤地盯着课本上看不懂的蝌蚪文,还不如从外头过一下,她气归气,至少安心! “喜龄,今天有人来问批发的事情,是下面乡镇的,想来咱们这里批发豆制品,我看着不错,就是量不大。”晚上余喜华跟余喜龄报帐,提了这事。 余喜龄挑了挑眉,这世上永远都不缺少活泛人,她们这里是三线城市下面的小县城,虽然离省城近,但是经济思想其实都挺落后的,外头早就一天一个样,就她们这,还是一成不变的现世安稳,像许大姑这样的人真的不多,市场里摆摊的,有不少是家里实在没有生计才出来的。 “量不大没关系,谁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我们最开始还是爷爷挑着担子,一点点出去散卖的呢。”余喜龄算了下现在出货的量,多个零售不成问题,“不过人那豆腐担子上要写咱们余记的名字。” 余喜华点头,把这个记下,等人再来问,她就可以回了。 没两天,余喜龄出门上学时,正好遇到那个要零卖的年轻男人,他取了货正要走,看着有点眼熟的样子,来人看见余喜龄冲她笑了笑,便低下头担着担子快步离开。 “喜龄?”余喜华把煮好的鸡蛋装进饭盒里递给余喜龄,就见余喜龄望着大门口发呆。 余喜龄回过神,接过饭盒,见余喜山也收拾好出来了,兄妹两个一起出门上学去,余喜华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赶紧转身进了堂屋,现在这个点虽然没有五点左右的时候忙,但还是有不少拿货晚的人在拿货。 “你想什么呢?”余喜山上学的路上还一边背单词,背了好一会,发现身边静悄悄的,转头一脸,余喜龄正发愣呢。 “刚刚那个拿货的男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余喜龄歪着头,脑袋里一片空白。 余喜山当时也瞟了一眼,听了余喜龄的话,也跟着回想,“可能是长得比较大众,你看着有些眼熟吧,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 余喜龄也想不起来,大概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转眼就把这事放到一边去了。 “明天周末,魏敢约我们去西南山秋游,你一起去吗?”魏敢在余家帮忙建了一段时间的房子,和余喜山的关系已经很好了,“乔志梁也会去。” 说起乔志梁,余喜山有短暂的沉默,好一会才又开口,“其实那些事跟乔志梁也没什么关系,他一直跟乔爷爷住在县城,乔爷爷是个好人。” 乔爷爷确实是个好人,余喜龄叹了口气,她不太懂男孩子间的友谊,她原本以为,发生这样的事,余喜山再不可能像上辈子一样和乔志梁成为朋友,然后因为高考的是分道扬镳,再后来年纪大了才尽释前嫌。 没想到,这辈子发生了这么多年,他和乔志梁还是成为了朋友,当然这里头也有魏敢从中缓和的缘故。 魏敢和乔志梁一起去的地方,肯定会有叶暖暖。 余喜龄并不想去,但他看了眼余喜山,他跟乔志梁又成为了朋友,那他还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喜欢上叶暖暖?毕竟喜欢上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我去。”这次出游,徐招娣也知道,经过她同意余喜山才答应魏敢的,余喜龄答应得没有后顾之忧。 西南山不完全属于清远,在清远和另一个县搭界的地方,离县城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如余喜龄所料,叶暖暖打扮一新,俏生生地站在了魏敢的身侧。 乔志梁看到余喜龄,目光深了深,温声同她打了声招呼,便和余喜山在说话。 “喜龄,喜山哥。”叶暖暖笑着冲余喜龄兄妹打招呼,叶暖暖上了初中个子也拔高了一些,但是还是不到一米六,站在高个子的魏敢身边,越发显得较小玲珑。 “……”余喜龄,这人真是她认识的那个叶暖? 余喜龄笑笑,跟他们打了招呼,至于叶暖暖,也十分寻常地招呼了一声,叶暖暖一脸欣喜地应下,十分乖巧地站在魏敢的身侧。 几人一起站在路边等中巴车。 “喜龄,你不会生气吧?”魏敢组织这次出游,主要是为了乔志梁,想要缓和他和余家兄妹的关系,至于叶暖暖,完全就是意外,他根本就没想带她的。 不过叶暖暖的表现也十分出乎魏敢的意料,她好像突然间就从那个烦人的小丫头,长成了听话乖巧的好妹妹。 余喜龄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她摇了摇头,上车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叶暖暖在她身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余喜龄的身边,“喜龄,我们两个女孩子坐在一起。” “好呀。”余喜龄挑眉,虽然不知道叶暖暖打的什么主意,但她奉陪。 以为她们会别起来的三个男的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三人一起坐在了最后一排,有位置还能顺便盯着前面两个。 西南山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景点,就是一座普通的风景优美的山,山里有条浅溪,夏天戏水,春秋看景,大部分人都是冲着这条溪流才来的。 说起来,上下两辈子余喜龄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上辈子是因为生计所迫,哪里有时间四处玩耍,最多也只是叶暖暖跟着学校一起出去玩了后,她在旁边默默地听一听。 至于这辈子,余喜龄的弦绷得紧紧的,压根没想过要放松。 第九十八章 魏敢出游经验丰富,早在出发前就准备了不少吃的喝的,在中巴车上没话说,消耗了一部分,下了中巴车,正好路边有家南食店可以补充储备,还赶巧遇上了魏敢班的同学。 他们一行七人男女同学都有,也是约了一同去西南山玩,他们身上还背着锅碗米盐,准备去野餐,两方正好碰到一起,大家目的地一致,便一起结伴出发。 秋高气爽,山涧小溪,余喜龄长得漂亮乖巧还会说话,很得那几个高一女学生的喜欢,这然这里头也有魏敢和乔志梁的功劳,她们围着余喜龄说话,不时还要扫几眼跟在后头的魏敢和乔志梁。 至于余喜山,长得虽然也不差,但他才初三,姑娘们对比自己小的男孩子都没有兴趣。 叶暖暖恨恨地看着被人簇拥着走在前头的余喜龄,要是她愿意,她可比余喜龄更招人喜欢!不过想到那几个女的看魏敢的眼神,叶暖暖心就绷得紧紧的,一步也不肯离开魏敢身边。 可惜她把大家当敌人,左防右防,人家却只当她是离不开兄长的腼腆小妹妹而已。 大家走了一段,很快找到一处水潭,水潭边有一块面积很大的石头,正好当做野炊的场地,旁边就是山林,找柴火也很方便。 “喜龄,暖暖就在这里玩吧,帮我们看着东西就行。”营地确认好,很快大家便被分配到了任务,余喜龄和叶暖暖格外受照顾,只需要守在大石头上便好。 其余的男生们,有处理菜肉的,有负责刷锅洗碗的,魏敢和余喜山负责去弄柴火,乔志梁文质彬彬,女同学们舍不得他干粗活,只让他坐在那里负责钓鱼,那几个女同学,负责去山林里找蘑菇。 余喜龄闲不住,见叶暖暖坐在树荫处不动,拎起放在一边的水壶去接水,刚刚有人讲过,再往前一点,有个甜泉眼,她准备去那里打些水来。 一路走来,每个人都渴得不轻,水壶里带的凉开水早就喝得差不多了,还好他们带了铝制烧水壶来,可以自己烧水喝。 见余喜龄去打水,叶暖暖撇了撇嘴,就会装勤快! “暖暖,你跟着喜龄一块儿去看看。”乔志梁就坐在大石头的另一边,正在理鱼线,见状立马喊叶暖暖跟上。 大家都在忙活,没道理就她一个人光坐着吃现成的。 毕竟是在外面,叶暖暖没跟乔志梁闹,不情不愿地跟在余喜龄身后,“余喜龄,你不是一门心思当小贩吗?怎么又去上学了,你上学是拿不了毕业证的吧。” 余喜龄懒得理她,留心着小道两旁,怕会错过那个泉眼。 “余喜龄,你说话呀?”叶暖暖追着余喜龄,“你故意跟魏敢哥哥亲近,是为了报复我吧,不过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一个注定没文华的女孩子,又是那样的家庭,魏家肯定看不上你,你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要我说啊……” 余喜龄猛地停住脚,回头看叶暖暖,“我是什么样的家庭?” “……”叶暖暖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拍拍胸口,她们现在已经走出了一段不远了距离,不怕有人听到她们说话,“什么样的家庭你自己没个数啊,你爸妈离婚了。” 现在就是这么个风气,离婚家庭确实让人看不起,而且不管是什么原因,被指点得最多的永远是女人和孩子。 “你操心我前,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妈为什么会搬到清远来,是跟你爸过不下去了吧。”余喜龄勾唇笑笑,“还有,我什么样的家庭,不就是被小三破坏的家庭么,破坏我父母家庭的罪魁祸首可是你妈,别人只会同情我们,对你们……呵呵。” “分明就是你爸跟你妈没有感情,他们是封建包办婚姻,根本就不关我妈的事!是你爸先对我妈产生了爱情!”叶暖暖心里不接受余建国和叶听芳的婚姻,但不管怎么说,在外面还是要维护她们的,尤其是在余喜龄面前。 余喜龄笑笑不说话,不管什么时候,真爱总是渣,男,贱,女不可或缺的遮羞布,简直就是侮辱了真爱这个词。 “你什么意思!”见余喜龄只是挑唇笑笑,就继续往前走,叶暖暖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她紧跟着余喜龄,十分固执地想要跟余喜龄辨个明白。 没走两步,余喜龄就找到了那眼泉水,余喜龄冷眼看了眼跟着她后面喋喋不休的叶暖暖,看到她不说话了,才弯下腰去舀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叶暖暖,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什么情况,你会不清楚,余建国对你妈产生爱情,他为什么不对别人产生爱情?苍蝇可不盯无缝的蛋。” 叶暖暖小小年纪就把魏敢护着跟眼珠子似的,对感情方面本来就比一般人要早熟,余喜龄说的这些话,她不用想就懂了。 就是懂了才生气,叶听芳这些年拢着余建国,她也常常被她妈教育,在余建国面前要听话懂事,可是娇蛮,但不能不讲理,可见她妈还是在余建国身上花了不少功夫的。叶暖暖被余喜龄气得不行,看着弯腰舀水的余喜龄,再看看她身侧的水潭,突然恶向胆边生,扯着余喜龄猛地一推,就见着余喜龄咕隆咕隆,顺着坡滚到了水潭里。 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余喜龄压根没想到,叶暖暖会这么冲动地朝她动手。 上辈子,凡事有余建国冲在前头,叶暖暖只需要站在背后得好处就行,有时候叶暖暖忍不住嘴,说些刻薄话,叶听芳还会教训叶暖暖,再来安慰她,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余建国和叶听芳两个人,一个当好人,一个当坏人,把她糊弄得团团转。 而被他们护得跟珍宝似的叶暖暖,自然也没有多少跟余喜龄直接起冲突的机会,毕竟她得了所有的好处,对余喜龄又一贯看不上眼,她自持身份,自然不会自降身份跟余喜龄起冲突。 两人上辈子有矛盾,但极少浮到明面上,毕竟读书的机会是余建国逼着让的,被送去学做豆腐,是叶听芳无意念叨一句,余建国听在心里后强压着去的,至于学成出师后能拿的工资,也是她胆小不敢反抗,才被叶听芳领了去的。 叶暖暖最擅长的,无非就是跟叶听芳学的一手好挑拨离间,余建国就不提了,就算没有叶暖暖,他的心也不在她们身上,叶暖暖最可恨的是,为了挑拨她们兄妹的关系,竟然在明知余喜山喜欢她的情况下,不停地给他希望,害得她们兄妹反目,利用完余喜山后,拍拍屁股便走人。 叶暖暖背地里使什么坏,余喜龄都不会觉得意外,但亲自动手……余喜龄从水里猛扎上来,大概是这辈子的叶暖暖,年纪还小,还没有长成上辈子心机深重的叶暖暖。 把余喜龄推下去的瞬间,叶暖暖就后悔了,她太冲动了! 尤其是叶暖暖透过杂乱的草和灌木丛紧张地盯着下面的水潭,等了好一会都没有见着余喜龄冒出头来,叶暖暖心底一颤,瞬间想到了某个不好的可能,余喜龄莫不是直接被淹死了! 叶暖暖被吓得一身冷汗都出来,赶紧往回跑,乔志梁见她跑回来,余喜龄却没有跟在后头,“怎么就你回来了?” “哥,我不舒服,我们回去好不好?”叶暖暖脸色惨白,整个人都有些慌,拉着乔志梁就要往回走。 乔志梁皱眉,他本来是坐在石头上,此时人已经被叶暖暖拉起起来,“喜龄呢?” 叶暖暖身体一抖,一脸哀求地看向乔志梁,“我肚子疼,哥,你带我回去。” 乔志梁不傻,脸色立上冷了下来,他不肯动,叶暖暖也拉不动他,此时叶暖暖手脚冰凉,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 “喜龄呢!”乔志梁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厉起来,自己妹妹是个什么性子,乔志梁还是知道的,“不许说谎!” 被乔志梁一凶,叶暖暖的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心里又委屈又后怕,“余喜龄脚下踩空,滚到水潭里去了……” 叶暖暖话还没说话,就见乔志梁冷冷地盯了她一眼,整个人就往她来的方向窜了出去,叶暖暖手脚发着抖,整个人如坠冰窖,她哥一定知道是她干的了!她想走,可是看着空寂的山林,实在没有胆子一个人离开。 乔志梁看到掉在坡上的铝制水壶,再看看被压倒了大片的茅草,心瞬间凉了半截,乔志梁飞快地脱鞋脱外衣,“喜龄!喜龄!你听见吗?喜龄!” “志梁!”魏敢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乔志梁一愣,不动了,“你别下来,去找根棍子把我们拉上去,喜龄没事,就是刮到了腿。” 余喜龄腿应该是被水潭底下的石头刮了一下,出了不少血,她刚刚试着往上爬,结果腿使不上劲,又掉了下来,庆幸的是还好没伤到头或者脊背,不然她直怕真要如叶暖暖所想了。 她第三次掉下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抱着捆柴先回来的魏敢,他想都没想就顺着坡跳了下来,也还好他发现余喜龄跳了下来,余喜龄那会精疲力尽,差点就顺着水流冲下去了。 “行!” 第九十九章 余喜龄落水,还受了伤,秋游自然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大家虽然觉得可惜,还是满脸担心地送走了余喜龄一行。 “怎么也不小心一点!”余喜山背着余喜龄,满脸担心,他回来的时候,余喜龄已经被魏敢抱回了大石头那儿,他也没来得及多问什么,就赶紧背着人往出走。 小腿上那一条老长的血道子,还是得赶紧去处理一下才行。 余喜龄趴在他背上,目光冰冷,“是叶暖暖推我下去的。” 此时叶暖暖正拽着乔志梁的衣袖走在最后面,满脸的后怕,余喜龄没死是好事,可是那她肯定不会替她瞒着,叶暖暖再因为余建国有恃无恐,也知道这次的事她是真的做错了。 “哥!”叶暖暖哀求地看向乔志梁,松开衣袖,拉住了乔志梁的手。 乔志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看了看前面趴在余喜山背上还在往下滴水的余喜龄,叹了口气,到底没有松开她冰凉的手,只牵着她默默地走在最后面。 叶暖暖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她哥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护着她。 魏敢在最前面开路,不时回头担心地看着余喜龄兄妹,“喜山,你要是背不动了,就换我来。” “背得动!”余喜山稳了稳心绪,大声回答魏敢,这可是他妹妹,本来魏敢把人抱回来,他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了,这会决不可能再让魏敢背她。 要知道喜龄这时候已经能算是大姑娘了,落了水又被魏敢救起来,虽然不至于像古代一样要以身相许,许不出去就得以死明志,但在这个男女青年牵牵手就要被说道败坏风气的小县城里,这要是被熟人看到,还不知道人家背地里要怎么讲究她,也不知道魏敢那几个同学靠不靠得住,会不会回去乱说。 好在他们下车的那个镇子就有卫生室,余喜龄被送过去打针包扎。 卫生所的男医生看过伤口后表示不严重,只需要上药包扎一下就好,不过魏敢坚持要打破伤风针,那人才不情不愿地骑车去了比较远的卫生院,取了疫苗回来,给余喜龄打了针。 打完针后,几人就坐在卫生室里等过路回清远的中巴车。 “余喜龄,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叶暖暖绞着手指站到余喜龄的面前,可怜巴巴地看一眼余喜山,又可怜巴巴地看一眼余喜龄。 他们走的急,带的吃的全部留给了同学,现在歇下来正是又渴又饿的时候,何况三个男同志,都花费了不少体力,魏敢拉着乔志梁去买吃的去了。 叶暖暖在路上就得了乔志梁的教训,答应了要向余喜龄道歉,本来一到卫生室,乔志梁就要让她开口的,可是当时魏敢就在边上,叶暖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现在也是想趁着魏敢不在,赶紧跟余喜龄道歉,好叫她把事这放下了。 “我把你踹水潭里试试,看对不起有没有用。”余喜山还没开口,余喜龄便回了话,她冷眼看着叶暖暖,十分清楚她心里的盘算。 叶暖暖怕么?她肯定是怕的,到现在她脸色还十分苍白,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耍心思,一定要等到魏敢走了,才出来道歉。 而且,余喜龄敢肯定,叶暖暖回去后没有说实话,根本没有说她落水的事情,不然她不会在水潭边的坡上挣扎那么久,才被捡柴回来的魏敢发现。 “你……”叶暖暖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就是一时冲动,现在余喜龄不是没事了么!她还想怎么样! 余喜龄挑眉头看她,余喜山看到叶暖暖低头垂泪的样子,心里有些动摇,可视线一落到余喜龄的腿上,表情又重新变得冰冷起来。 叶暖暖哭得再可怜,也不能抹去,她是故意推余喜龄落水的事实。 现在天气虽然还不凉,但是山溪水最凉,而且余喜龄还受了伤,腿上那长长的伤口可不是做假的。 余喜龄不接受道歉,叶暖暖也没再继续说下去,等魏敢和乔志梁回来,余喜山陪着余喜龄坐在病床边上,叶暖暖垂着脑袋坐在卫生室外面,泾渭分明。 魏敢担心余喜龄,递给叶暖暖一些吃的赶紧就进了里头,乔志梁没脸去见余喜龄,而是站在了叶暖暖面前,“你没去道歉?” 从进卫生室起,他就让叶暖暖去道歉,可她一直拖,又再三保证,等魏敢走就一定会去,现在呢?到底是去还是没去。 “我道过了,可是余喜龄不接受。”叶暖暖抬起头来,脸上满上泪痕,双手微微发抖,“哥,你说她会不会去跟妈妈跟爷爷告状?会的,肯定会的,余喜龄这个人,根本就不跟你讲道理的,她那么坏……” 叶暖暖越说越仓皇,猛地抓住乔志梁的手,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乔志梁叹了口气,看了眼在里屋默默吃东西的余喜龄,有心想去替叶暖暖道歉,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看着叶暖暖,目光幽深,他一直知道妹妹被妈妈惯坏了,却从来不知道她心思坏到这种地步。 “你已经十三岁,马上就要十四岁了,不是三岁也不是四岁。”乔志梁有些无力,“你回去后主动承认错误吧,让……我带着你去余家道歉。” 本来乔志梁想说让叶听芳带她去道歉,可是想到两家的关系,默默地改了口,至于余爷爷,乔志梁默默地低下头,今年夏天以来,爷爷的身体就不太好,虽然没住到医院去,却也是药不离身,不能受这样的刺激。 “能行吗?爷爷那里……”叶暖暖现在已经不怕道歉丢脸了,只想快点把这事糊弄过去,能不让家里人知道是最好的,尤其是乔爷爷那里,她也很怕他失望,见乔志梁点头表示不会告诉爷爷,叶暖暖抓着他的手喜极而泣。 乔志梁要进去看余喜龄,叶暖暖犹豫了两秒也跟了进去,在魏敢面前,她不想表现得太过心虚。 屋里魏敢正在询问余喜龄落水的事,他今天也是吓到了,原本计划着出来玩一玩,大家解开一下心结,毕竟大人的事情,他们插不上手,尤其是乔志梁格外无辜,他不想几个人的友谊被大人的事情影响到。 哪里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要是余喜龄有个万一,他都不知道怎么跟余家人交待,“腿还疼不疼?是怎么掉下去的?那条小路虽然小,但是也有一人宽,这几天天气好,路上也不滑……” “是不小心踩空滑下去的!”叶暖暖脸色一白,立马接下了魏敢的话,屋里的人顿时齐齐看向她,叶暖暖心底一抖,迎着魏敢的目光,苍白着脸,咬牙说下去,“我就跟在喜龄后头,她……她是不小心踩空掉下去的,我,我想去抓住她,但是没抓住。” 说完叶暖暖低下头,压根不敢看余喜龄和余喜山的眼睛。 魏敢看了看叶暖暖,又看了看余喜龄,“是这样吗?” 在他的印象里,余喜龄虽然年纪小,但一直很稳重,像这样踩空落下去的事情,不太像是会发生在余喜龄身上的事情。 “可能……可能是草绊了一下,我也没太看清……”余喜龄还没开口,叶暖暖又飞快地截去话头,在余喜龄的逼视下,声音越来越弱。 魏敢觉得有些不对,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他看了看低头看着脚尖的叶暖暖,又看向余喜龄。 余喜龄却在看乔志梁,他的面上带着淡淡的哀求,哀求什么呢?哀求自己不要戳破叶暖暖的谎言吗? “话都被叶暖暖说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余喜龄咬了口魏敢刚买回来的苹果,避开乔志梁的目光,“反正我怎么落水的,她比我更清楚。” 余喜山有些意外地看了余喜龄一眼,张了张嘴到底没把是叶暖暖推的事说出口,喜龄都没明说,他就当不知道这事吧。 乔志梁微松一口气,虽然说得有些意味不明,但至少没有直接说出原因。就连叶暖暖听到余喜龄的话后,眼眶也突然窜红,吓死她了! 但魏敢的表情却有些凝重,他皱眉盯着余喜龄,余喜龄直接回视他,良久,魏敢缓缓点下头,“我知道了。” 几个人坐了中巴车回了清远县,魏敢坚持把余喜龄兄妹送回了家,这一次叶暖暖没再敢缠着魏敢,更不敢对魏敢送余喜龄有任何意见。 等到傍晚,叶暖暖才被乔志梁领着,掏空了压岁钱,去买了好些礼品,一起往余喜龄家里送过去。 好几次叶暖暖都想拉住乔志梁说算了,不去了,可是她不敢,面对乔志梁格外冷厉的目光,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敲响了余家的门。 开门的是徐招娣,见是他们,脸色僵了僵,还是把人给放了进来。 叶暖暖泪涕横流,道歉道得很诚恳,再加上乔志梁在一边认真地道歉,余爷爷余奶奶虽然生气,最后还是没追究这事,怎么追究呢,也不能把叶暖暖再往水里丢一遍,这种事只能找大人处理,但是去找余建国和叶听芳吗?余爷爷实在没有这个心力了,他还想再多活几年。 当然赔礼的东西两老坚决没肯收,让他们又原样带出了门,到时候医药费全部出来,再谈赔偿的事情,不追究是不追究,但不代表要原谅,就像乔志梁说的,叶暖暖不是小孩子了,要对自己做下的事情负责。 兄妹两个出了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叶暖暖就见到了站在门外一言不发看着她的魏敢。 叶暖暖心里一咯噔,暗道一声,完了! 第一百章 看到他们兄妹,魏敢转身就走,叶暖暖忙哭着追上去。 叶暖暖开始还想找借口,但再多的狡辩都没有用处,魏敢冷着脸,对她的话一句也不信,最后,叶暖暖是哭着跑走的。 “志梁,我没想到你会在这种大事上包庇叶暖暖。”魏敢看着顿住脚步没上前的乔志梁,“喜龄没事还好,要是喜龄出了事,叶暖暖这就是谋杀。” 乔志梁手上的礼口仿佛有千斤重,他看了魏敢好一会,“对不起,魏敢,暖暖是我妹妹。” “可你他妈不是说过喜龄也是你的妹妹么!”魏敢猛地揪住乔志梁的衣领,将他顶到路边的外墙上,乔志梁手上的东西散落一地。 乔志梁目光微黯,扭开脸不发一语。 “乔志梁,你倒是说话啊!”魏敢胳膊肘往上一推,乔志梁被迫仰着头看他。 两人就这个对视了好一会,乔志梁才缓缓开口,“那你要我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亲手把叶暖暖送进公安局,告她一个杀人未遂吗?” 所有人都心知,就算告上去也没用,余喜龄这是没事,就算真出了事,叶暖暖未成年,就算乔志梁不包庇,真把叶暖暖送到公安局,顶多也只是当成孩子间的矛盾打闹,最后教育过后便不了了之。 他们两家人关系复杂,中间还有一个余建国,他要是站在叶暖暖那边,余喜龄这个亏也只能白吃,说不定还要闹得他们父女间的关系更加僵硬。 魏敢沉默,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那你也不该瞒着我。”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乔志梁看向魏敢,如果今天喜龄有个万一,他决不会原谅叶暖暖,但是事情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他也在试图挽回,努力想办法弥补。 但乔志梁心里知道,弥补不了的,余喜龄根本就不接受,而且魏敢说得没错,叶暖暖居心不良,她根本就是故意的,这是谋杀。 想到这里,乔志梁就混身发冷,他闭了闭眼睛,不再说话。 良久,一直沉默的魏敢放开乔志梁,“你走吧。” “你放心,以后我会管束暖暖,不会再让她犯错。”乔志梁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魏敢。 “最好。” 魏敢在原地站了很久,又去余家院门口徘徊了半个多小时,看着余家半敞的院门,他在门外站了很久,还是没有走进去,相比较于乔志梁和叶暖暖,他心里其实更生自己的气,更生余喜龄的气。 这么大的事,余喜龄居然瞒着他,还配合叶暖暖的谎言,竟然完全没有想过要告诉他。 他也生气自己,明知道是动手的人是谁,却没有办法向余喜龄讨回公道。 余喜龄不知道乔志梁兄妹离开后发生的事,正坐在桌前算帐,余喜山在一边替她写作业,余喜安乖乖坐在八仙桌的另一边拿着铅笔在本子上瞎画,余喜山还得不时应她的要求在她的田字本上划两笔。 家里并不是只进不出的,扣出建房子的钱,还有给徐志鹏的那两千块,她手里剩下的钱本就不多,豆腐坊这边需要钱来周转,原材料、工具、耗费这些都要钱,余奶奶的药费看着不多,但细水长流也是一笔支出,还有她们兄妹的学费,一大家子的生活费。 现在她在上学,家里的小豆腐坊运营得也还不错,技术方面余喜华早就上手,张霞学得也不错,除了两个帮工,现在还在徐招娣帮忙,根本就不需要她再多管,余喜龄琢磨着,是不是要干点别的来赚钱,只是她现在被困在年幼的身体里,被迫呆在学校里,很多事情都是有心无力。 不过机会总是人找出来的,余喜龄确认帐没错后,合上帐本就准备睡觉。 “余喜龄,先起来把作业写了。”余喜山紧赶慢赶把自己的作业写了一半,又替余喜龄把英语数学写了,留下他最头疼的语文还没开始。 余喜龄牵着要跟她一起去睡觉的余喜安回头,“你基础不好,趁着替我写作业我机会,好好把基础再补一补,对你有好处,不懂的地方只管来问我。” “哥哥,有好处。”余喜安煞有其事地补充。 余喜山,“……” 虽然受了伤,但在徐招娣看来,又断腿断手,能走能跳没发烧,就没有请假的理由,余喜龄只能一步三叹地跟着余喜山去学校上学。 “你怎么在这里?”余喜龄先出门,门外,魏敢撑着单车等着。 “你的伤我要负一半的责任,我带你们出去玩,却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说完,魏敢冲后车座使眼色,“上车,我送你去学校。” “不用,喜龄坐我的车就好。”余喜山推着自行车出来,他并没有迁怒魏敢,也不觉得昨天的事魏敢有责任,只是下意识地想把这两人隔开。 “让我做点事吧,不然我心里实在内疚。”魏敢坚持,余喜山犹豫了会,想着坐单车后座也没什么,而且他骑了是辆旧二八杠,余喜龄受了伤,跳上跳下有些麻烦。 余喜龄没所谓,反正她腿受伤,徐招娣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让她骑自行车上下学。 “那行,谢谢你了。” 学校里,反倒是叶暖暖不在,课间操时,乔大姑找到了余喜龄。 “对不住,孩子。”乔大姑看向余喜龄的目光满是慈爱和歉意,“昨天的事,我和志梁他爷爷都知道了,暖暖不懂事,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余喜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志梁爷爷气狠了,身体有些撑不住,不然老爷子肯定要亲自来跟你道歉。”乔大姑拉着余喜龄的手,看着余喜龄眼里的倔强因为老爷子微微放软,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多好的孩子啊。 当初就不应该心疼侄女儿年幼,让大嫂把她带走,好好的孩子,现在被教成了什么样子。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拿老人的身体状态来压你,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乔爷爷很生气,重罚了暖暖,她知道错了,等惩罚结束,她会亲自来向你道歉。” “这件事情节严重,家里没法替她包庇,你乔爷爷的意思是,给她记一个大过,取消期末评比资格,你知道的,暖暖那孩子一向在意这些,这样比打她一顿更能让她记住教训。” 看着这样的乔大姑,余喜龄忍不住再次羡慕起叶暖暖来,不管叶暖暖这个人怎么样,她身边的亲人们,每一个都是倾尽全力地珍爱保护着她,当然余建国和叶听芳那样的溺爱不算。 做错事就罚,看似严厉,其实都是为了她好。 “不用了,记大过就算了,留下污点不好,我等叶暖暖来向我道歉。”余喜龄表情很平静。 她不是真正的十来岁的孩子,学校记大过根本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别说大部分档案没法跟人一辈子,也没法决定一个人的人生,就是真能跟,从高中起的档案才略微有那么点用处。 至于评奖评优,也要叶暖暖有那个本事能拿到才行,取消了反倒是给了她借口。 乔大姑惊讶地看着余喜龄,这时上课铃响了起来,余喜龄笑笑,“事情都过去了,叶暖暖受到教训了就好,乔老师,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上课了。” 说实话,乔大姑虽然同意给叶暖暖记大过,但是心里不是不担心的,毕竟叶暖暖是转学来的,这才刚开学多久,就犯了这么大的错,要是再随便出个小问题,开除都有可能,自己老爹那个性子她还是知道的,最是铁面无私,没有半点私情可讲,哪怕是亲孙女也一样。 现在余喜龄猛然不追究了,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余喜龄就更内疚了。 她那个前嫂子的事,瞒得了老爷子,哪里还能瞒得过她们,只是早就不是一家人了,她管东管西也管不到前嫂子头上的事,只能加倍地对两个孩子好。 哪里知道,暖暖那孩子性子那么拧,看她那样子,是把人喜龄给恨上了,明明这也是个无辜又可怜的孩子。 大人做事不多思量,最后苦得还是孩子。 纸是包不住火的,叶暖暖哭着跑回去后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热,说糊话被余爷爷听见,余爷爷问乔志梁,她推余喜龄下水的事才瞒不住的。 叶暖暖病还没好,就被气狠了的余爷爷罚跪了半天,拿戒尺抽了一顿。 再等叶暖暖来道歉,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叶暖暖的感冒大概已经好了,只是人瘦得厉害,脸颊凹下去颧骨微突,脸色十分苍白,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更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听完她的道歉,余喜龄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深深地看着叶暖暖,“我知道了。” 叶暖暖咬唇,眼睛红红地看着余喜龄,这几天姑姑和爷爷总在她面前说余喜龄怎么懂事,怎么深明大义,听得她都快疯了,要不是她实在不敢再不听话,她哪里愿意来跟余喜龄道歉。 叶暖暖现在只恨自己当时怎么不补一块石头下去,好过现在要冲着余喜龄低声下气,凭什么! “对不起,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很对不起,我错了。”叶暖暖攥紧了拳头,带着病未痊愈的鼻音,忍着眼泪再次道歉。 这次道完歉意后,叶暖暖没等余喜龄回答,红着眼睛就走了。 魏敢知道这事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气闷,难得周末,也没急着往余喜龄那里跑,而是坐在家里发愣。 “你生什么气?”魏姑父翻过一页报纸,闲闲地看向魏敢。 “我不知道,我就是替喜龄难受,这么大的事,就这么风轻云淡地过去了。”魏敢搓了搓手臂,“喜龄那天不知道几次从往坡上爬了又掉下去,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她力竭溺水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你想怎么样?”魏姑父放下报纸,喝了口茶水,发现杯子空了,起身拿热水瓶给自己添了半杯开水。 “我不知道,叶暖暖……再怎么说也是志梁的妹妹,可是喜龄又真的很委屈。”而且事后还要那么大度,他看着都觉得心疼。 魏姑父摇摇头,优柔寡断!懒得理他,拿起桌上的报纸继续翻看起来。 “姑父,要这事落你身上,你站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第一百零一章 魏姑父正要讲话,书房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接完电话魏姑父便要出门。 “你说的假设不成立。”魏姑父站在门口换好鞋,接过魏敢递过来的公文包,顿了一下,“不过,阿敢,人要分得清亲疏远近,这是好事,以牙还牙并不过分。” 魏敢愣了愣,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走了。 等余喜龄腿上的伤好,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细白的小腿上留了条近十厘米的长疤,好在她不是疤痕体质,撸起裤管,淡淡的肉色疤痕,并不怎么显眼。 这半个月,叶暖暖请了近十天的假,再回学校里,不仅瘦了不少,人也变得沉默了很多,最明显的变化便是,不再无时无刻地想要缠着魏敢了,见到余喜龄也会主动避开走。 叶暖暖在县城念书,一直住在爷爷家,在镇上的余建国和叶听芳开始并不知情,直到叶暖暖周末没有回家,余建国来接人才知道这事。 听说乔家人竟然要给叶暖暖记大过,余建国气得回家直拍桌子,暖暖才多大点的孩子,山路崎岖,一时脚滑掉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凭什么就认定了是暖暖动的手! “暖暖受委屈了。”叶听芳听得直抹眼泪,现在店里生意不好,不过就拖欠了一个月的工资,大师傅甩手就不干了,她挺着个大肚子还要下厨房炒菜。 现在听到叶暖暖在县城受委屈,叶听芳哪里还忍得住。 “别哭,别哭,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余建国也顾不得两人是在店里,赶紧上前半搂着,轻声细语地哄。 越哄叶听芳哭得越厉害,余建国心里一急,便道,“不哭了,我们搬家去县里,把暖暖接回来,我保证不再让她受丁点委屈。” “建国……” “咳咳!”屋外传来两声咳嗽,两人大惊,转过身一看,又是余建国乡镇府的那些同事,叶听芳脸色不由得有些沉,可惜被余建国挡住,来人看不到,“余主任跟嫂子可真是夫妻楷模啊,恩爱!” 说完便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叶听芳脸上有些不痛快,但没在外人现前表现出来,瞪了余建国一眼,进了后厨。 余建国有些尴尬,还是赶紧迎上去招呼,新开了瓶白酒各自敬了几杯,又闲聊了几句,余建国便来催叶听芳赶紧炒菜。 这次来的人就是几个普通科员,余建国自带酒水陪了几杯酒,正好又来的一桌客人,他表示歉意后便去招呼客人,等到这边吃完,原本以为能现金结账,结果碗筷一丢,为首的一个办公室小科长手一挥,“我们主任说了,记账上。” 又是吃白食的!余建国忙腆着笑,“小许,这不好记公账的吧。” “怎么,余主任现在当大老板了,瞧不上人了?”许科长板着脸拍了拍余建国的肩膀,余建国一时不知道怎么回,气氛微微有些尴尬,许科长突然一笑,“直管记,到时候我拿条子去签字,成不成?” 自然是成的,余建国扯了扯脸皮,给他把账记上,然后目送着他们一行酒足饭饱,嬉笑离开。 杯盘狼藉的饭桌上,除了六个菜,还有几瓶白酒,光那酒的成本就不低。 “店里已经没钱买菜了。”叶听芳的肚子还不明显,衣服稍宽松一些,甚至不太看得出来,她撑着腰,委屈地看着余建国,“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你总不能还让我大着肚子站在灶台边上吧。” 叶听芳现在后悔死了,当初就不应该图方便,把店开在镇上。 …… 等余喜龄抽空回镇上去看蒋思桦和顾辰时,顺风饭店大门紧闭,门板上贴了张转让广告,余喜龄只看了一眼,便骑着单车走了。 顺风饭店位置极好,各个乡镇要上学的孩子,每天早上都会路过这里,南边这片进镇唯一的一条大路,按道理来讲,只要好好经营,生意绝对不会差。 上辈子,在这里开店的是一对北边来的夫妻,也是开小饭店,主要卖包子,包子皮薄馅大,光早上的生意就好得不得了,直到后来镇中学搬址,这家店才没有再开下去。 算算日子,余建国和叶听芳开了不到三个月,店里就门可罗雀,到了要转手的地步。 余喜龄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两个人开饭店,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开不下去,上辈子余建国和叶听芳也尝试过做生意,大多维持不到一年,便会惨淡收场。 “喜龄姐姐,安安呢?” 到蒋家时,蒋思桦在房里备课,顾辰坐在小院里玩皮球,听到他的声音,杨三叔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剥着蒜。“骑了多久?赶紧进屋里歇着去,桌上放了凉茶。” “天气有些热,安安在家里不肯出来。”余喜龄笑,把单车放到一边,牵着跑过来的顾辰,一起往屋里去,进屋就看到桌上除了凉茶,还有几张试卷。 不用说,肯定是蒋思桦给她准备的,对她学习的事,蒋思桦比谁都上心,参考书试卷不知道替她弄了多少,余喜龄拒绝无用,只能老老实实地写了送过来。 “你爸和那位去县城去了你知道吗?”蒋思桦还在备课,余喜龄没打扰她,喝完水就牵着顾辰出去了,杨三叔还站在门口剥蒜。 余喜龄笑了笑,把顾辰的皮球拿给他,“猜到了。” 叶暖暖受了天大的委屈,叶听芳能在乡下忍着,肯定早就想着奔县城了,再看到饭店门口转让的消息,八分猜测也变成了十分。 “饭店是开不下去了,还是怎样?”虽然猜到他们做不长久,但余喜龄对饭店这么快转让,还是有些好奇的。 上辈子余建国每每生意失败,不是怨铺子地段不好,人流量少,就是怨时运不济,生不逢时,没那个发财命,不知道这辈子又是什么原因。 “嘿!”杨三叔一乐,拉过旁边的小马扎坐下,“我就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就是个小饭店,一开业,就请了一个大师傅,两洗菜兼跑堂的大姐,两人往店里一坐就是大老板。” 杨三叔早些年也是在外边混的,不然也攒不下如今的家业。 “这倒也没事,本钱足,当甩手掌柜也挺好。”杨三叔讲余建国的事,完全是当笑话在讲,“好好一个店铺,居然给人打白条,面子值几个钱啊,最后还不是弄得里外不是人。” 余建国拉不开面子,给人记帐,结果乡镇府好些油皮干脆把顺风饭店当食堂吃,再怎么讲饭店的菜也比食堂有油水,酒还管够,多好的事,反正嘴一抹,直接记账就是。 这不没多久,好好的一个饭店就拖垮了,余建国去镇府要账,结果别人嘴巴一翻,压根就不承认吃了那么多,最后抹零减半,也不知道拿回成本钱没有。 余喜龄愕然,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不过这也不关她什么事儿,听听也就算了。 在蒋家吃了饭,余喜龄把上次带走写完的试卷留下,装着新试卷回家,先回了余家祠堂,房子的主体已经盖好了,只等到了吉日上梁,余二叔已经回县城守店,只余爷爷最近常回家里做一些收尾的工作。 “爷爷,这些活到时候让砌匠师傅来做就行了。”余喜龄到的时候,余爷爷正在捡院子里剩下的碎砖,敲敲在院门口照着在县城看到的样式,准备砌个小花坛。 余爷爷放下担子,“就一点杂活,也不累人我还能干,怎么回镇上来了?” “蒋老师给我拿了试卷。”余喜龄把试卷打开给余爷爷看。 余爷爷点点头,“人家把你放在心上才会对你这么好,孩子你要记恩,努力学习,做个有用的人回报蒋老师。” 余喜龄点头,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蒋思桦都对她很好,她都记得。 放下卷子,余喜龄去旁边的棚子里找手套,这个棚子是盖房子的时候搭的,主要是用来守材料,大多时候是余爷爷住在这里,里头只有一张床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余爷爷的外套随手搭在了床边上,余喜龄把外套往上放了下,弯腰去床上拉放工具的箱子,她记得手套是放在这个箱子里的。 刚找着,从床上滚下来个白色的药瓶子,上面什么标签也没有,余喜龄打开一看,里头是一粒粒的白色的圆形药片,小小的有点像感冒的时候医生开的小药片。 老人平时不舒服医生会开药,余喜龄没多想,见余爷爷外衣口袋张开,想着是刚刚拿衣服的时候掉下来的,顺手把药瓶放了进去。 “爷爷,你那药什么标签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药,还有,你记得别过期了啊。”弯腰出了棚子,余喜龄一边戴手套一边跟余爷爷说话。 余爷爷一顿,拿砖的手微微抖动,“什么药?你说那个白色药瓶吧,那天在老屋里找出来的,准备要扔,给忘了。” 想了想,余爷爷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是以前医生给你奶开的药片,没吃完的,你赶紧把那边的碎砖给我捡过来一些。” “那得赶紧扔了,这也太久了。”余喜龄转身去捡砖,余爷爷微了口气,只说会赶紧扔掉。 爷孙两个在新房子这边干了半个下午的活,挑挑捡捡竟然也围成了两个小花坛,“等来年在里头撒上鸡冠花种子,长成了肯定好看,你奶奶喜欢栀子,到时候找你三叔奶讨一枝来插上,也能活。” 余喜龄笑,仿佛已经看到来年鲜花盛开的样子。 第一百零二章 顺风饭店转让的广告贴出去大半个月,仅有寥寥三人来询过价,给出的价格也远超余建国和叶听芳商量的底线,被拒绝后干脆就没人再上门来问。 眼看着店铺一天转不出去,就要多耗一天租金,余建国原本还想着转手出去,能挽回一点损失,现在亏本都没人接手,还有原先的厨子师傅和洗碗大姐来讨薪。 本来余建国两个打算是在乡镇府结了钱,就把工资付了的,结果乡镇府那里踢皮球似的,左踢右推,最后减了大半不说,还非得让年底再去结钱,叶听芳就说工资先不给结,也等年底再说,要实在等不了,直接给白条,自己去找乡镇府要。 这事余建国也是同意了的,主要是在县城租了房子后,他手里就真没什么钱,还得为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做打算。 不过余建国这人死要面子,胆子也不大,听到他回镇上把店里的东西转手卖掉,厨子师傅和洗碗大姐就一起找上门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大姐的男人儿子,他们闹了一回,大姐的男人甩了两条椅子,余建国就直接把钱给人结了。 等回去叶听芳知道这事,简直气得肝疼,又要努力维持形象不冲余建国发火,只能背过身子直抹泪。 “给了就给了,你别急,我这两天就去找以前的战友,请人家帮帮忙。”余建国揽住叶听芳的肩膀,把她抱进怀里,“我保证一定会让你们母子让上好日子的,相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 …… 农历八月初十宜上梁。 上梁的前一天余爷爷余奶奶提前就回了余家祠堂,第二天吉时前,余喜龄一行也及时赶了回去,到的时候,余二叔和余爷爷正在摆鞭炮设香桌,砌房的木匠师傅正领着徒弟往房梁上缠红布,余二婶和徐招娣在忙活着酒席的事。 新屋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来接糖果花生的孩子大人,都是村里的乡亲邻居,为了能接到这多的糖果,孩子们手里都拿着雨伞,余喜安和余壮壮也各自抱了把雨伞在院里子玩。 吉时一到,鞭炮就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木匠师傅指挥着人抬梁的同时,余爷爷便拉着余喜龄和余喜山兄妹焚香祭天地祖先,等大梁架上屋脊,木匠师傅就开始唱祝词,唱一句,就往下扔一把余喜龄事先准备好的糖果、花生。 余喜龄建的二层小楼在村里可是拔尖的,大方又气派,早在建的时候就经常有乡亲来围观,今天上梁来的人更多,大人们看房子看热闹,小孩子们纯粹就是为了上梁撒的糖里来的,见开始了,立马撑开雨伞,跟随着木匠师傅抛洒的方向来接。 左哄右抢,哄笑声一片。 “大嫂,你算是熬出头来了。”余二婶眼馋地看着院坪里热闹,更眼馋眼前的新楼房。 不说楼房了,就是她们身后用来当厨房的小平房,里头建的也是干净敞亮,地上抹了水泥,案板上还贴了瓷砖,这房子要是她的,她就再也不用愁余喜荣娶媳妇的事儿了。 徐招娣抹了抹略有些湿润的眼晴,笑,“是啊,我现在就盼着他们三兄妹好好进学,以后更有出息。” 余二婶惊奇地看了徐招娣一眼,这大房子都建上了还不算有出息? 讲实话,余二婶也不太明白这位前大嫂,这书有什么好读的,男孩子让他读书吧,还能说是为了光宗耀祖,可这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到最后还不是得嫁人。 这嫁到别人家里去,可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余二婶一惊,啧,她家喜华可不能这么早就结婚,她累死累活把人给拉拔大,这还没挣多少钱孝顺她,为家里出力呢,怎么着也得等家里建上房子,她大哥娶媳妇了,再嫁人。 余喜龄被余爷爷强拉着祭拜祖先后,就赶紧走了,剩下的事都交给余喜山陪着余爷爷完成,毕竟余喜山才是她们大房的“顶梁柱”。 中午吃完酒席,余喜龄就直接去了镇上。 顺风饭店门口转让的广告已经撕掉了,余建国把店里的东西处理了后,直接跟房东说不租了,押金也不要了,房东差点没被余建国叶听芳夫妻给气死,本来这门面租出去的时候,就是看在余建国曾是乡镇府干部的份上,房租低不说,押金也只有象征性的五十块钱。 要知道,余建国当时租的时候,还有一对北边来的夫妻要租来做早点铺子的,被他给拒绝了,现在人家租到街里去了,听说生意还挺好,现在余建国说不租就租,他去哪里说理去!去哪里找人来接手这个门面? 余喜龄到的时候,房东正唉声叹气地在门面里搞卫生,余建国把东西卖了,那些收破烂也不收的垃圾他也没处理,直接就扔店里了,现在还得房东自己来收拾。 顺风饭店的金字招牌还挂着,门面里已经空荡荡的了,余喜龄进去看了看,铺子面积不算太大,但摆四张桌没问题,后面还有厨房,厨房后门下去就是街坊们的田和菜地。 余建国贴出转让广告的时候,余喜龄心里就有想法接手了,照旧还是做饭店,余建国做不起来,不代表她就不行,开饭店余喜龄自认为还是有点心得的。 上辈子她开家政公司挣了钱,也认识了几个老板,玩熟悉了后大家一起投次开了不少店,各行业都有涉足,其中又以饭店最多,余喜龄后来还接手了一家管理过一段时间。 “你要租?”房东是个三十几岁的白胖妇女,她上下扫过余喜龄,皱了皱眉头,“去去去,一边玩去,别拿老娘寻开心。” 摆明了就是不信她,说完转过身继续扫地。 余喜龄也不生气,她刚刚转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前头饭店找你租的是多少钱一个月?我按着之前的给,租五年,年付。” 听到年付,房东心里一动,放下扫把,转过身来继续打量她,“你能做主?” “能。”余喜龄点头。 房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空荡荡无人来问的店面,犹豫了一会,想着不如就谈谈吧,万一碰着个冤大头说不定就租出去了呢,而且这小姑娘面上瞅着年纪不大,看着却不大像是会骗人的样子。 “一个月一百块钱整,不包水电。”房东清了清嗓子,报价。 余喜龄一听,脸上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老板娘要是这么不诚心,这生意也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您这铺子我也不往坏里贬低,我只问一句,今天我要是不租,短时间内您有多大的把握能租出去。” “那我也不能照那么低的价租给你呀。”房东暗自嘀咕了一句,余建国好歹先前是个干部,你一黄毛小丫头凭什么啊。 见她这样余喜龄耸耸肩,掉头就走,她也不是非要在清远镇上开这么个小店,真要开店去县城不是更好。 她在这里开店,就一个目的,打脸。 “唉唉唉,你别走啊,你到底是不是诚心要租啊。”房东立马急了,赶紧把余喜龄给拉住。“按先前那个价肯定是不行的,你看看我这门面……唉,算了算了,七十七十,给你给你了,不过押金我得收一百整,年付啊!” 押金没问题,反正是要退的,说定价格后,签了合同,余喜龄就领着房东一起去了镇上的邮局取钱,一年的租金一分不少地给了。 “这钥匙你先拿着,备用钥匙等我收拾完再给你。”拿到钱房东才算是真踏实了,把余建国还她的钥匙给了余喜龄,“小余呀,这回我可是吃了大亏的呀,你可要把我这门面维护好喽,别乱搞啊。” 余喜龄接过钥匙,把她那份合同收好,“那是自然。” “你别不当回事,你是真占便宜了,房租我就不说了,婶我现在心还痛着,那水电啊先前的老板交了不少,你这大半年都不用再缴水电了,可不是白占了便宜。”房东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一边跟余喜龄交待门面里的情况。 余喜龄挑眉,大概余建国也没想到这店会垮得那么快吧。 店面到了手里,余喜龄头一件事就是把店招牌给卸了下来,房东见她要扔没让,自己找人搬回了家,多好的木头,翻个面就能当案板,实在不行劈了当柴烧也不浪费呀。 过了一周,好不容易又到了周末,等余喜龄再来镇上时,门面已经清理干净,备用钥匙也拿到手后,这门面未来的五年就都归她了。 拿着卷尺把门面里头量了个遍,把数字记下后,余喜龄锁了门就去了蒋思桦家,找杨三叔帮忙。 “你说什么?你把镇口那个没人要的门面租下来了?”蒋思桦被余喜龄的大手笔吓了一跳。 杨三叔诧异地看了余喜龄一眼,没想到她把那门面租下来了,他本来想着再看看,到时候去压压价,自己租下来做点小生意的。 余建国自己不会做生意,这跟门面风水可没什么关系,那门面位置好,离学校又近,开个租书铺子都不能亏。 “不行不行,你还要上学,哪里有时间干这个!”杨思桦连连摇头,催着余喜龄赶紧把门面去退掉,这才知道余喜龄不仅租了,还一次交了一年的租金,加上押金,那可是近一千块钱。 一千块钱什么概念,不管福利,她现在工资才四十八一月,不吃不喝存一年才五百多点儿。 余喜龄也心疼,交了这钱,她可是真没几个钱了,得赶紧把店开起来,挣钱! 第一百零三章 因为在学校表现得还不错,单元测试的成绩也一直在上游位置,余喜龄很容易就在班主任那里请了假,她每天按正常上下学的时间出门,余喜山负责给她打掩护。 店铺的装修有杨三叔帮忙,余喜龄接下来要搞定的就是厨子师傅,人选她心里已经有了谱。 出了校门她直接去了最早定她豆腐的杨师傅那里,杨师傅干活的饭店在县镇府不远,离学校两站公交的距离,余喜龄很顺利地从杨师傅那里要到了他侄子杨应龙的地址。 这几个月鲜少有红白喜事,杨应龙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过余家的门了,再者先前有联系,也多是杨应龙上门来取豆腐,他住哪儿余喜龄还真不知道,如果没有杨师傅,这一时半会确实不知道要往哪里找人。 “请我去做厨子师傅?不行,我不行。”杨应龙是被家里人从地里喊回来的,脚上没有洗干净的湿泥干硬结块,一动便从小腿上掉了下来。 听了余喜龄的话,杨应龙赶紧摆手,因为激动脸膛发红,“我叔干了半辈子才能去当大厨子,我才学了几年,不行的。” 杨应龙家里条件不好,屋子还是以前的那种泥坏屋,不过收拾得很干净,家里就一个老娘和一个还是念初中的妹妹,杨大娘边沏茶边听他们说话,并没有插嘴。 “我问过杨叔了,你早就能独挡一面,从他去县城起,他那摊子就是你接了手,听说干得还不错。”余喜龄接过茶,向杨大娘笑着道了谢,杨大娘冲她笑笑,坐到一边继续干余喜龄来时干的活,搓草绳。 听到他叔夸奖自己,杨应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他向来只有挨骂的份,没想到他叔居然会夸他,“那也不成,红白喜事就那几个菜,又是大锅出的,味道也就那个样,你这饭店不一样,我不能去砸你的招牌。” “会做包子馒头吗?” “会。” “会下面条炒菜吗?” “也会,但是……” “没有那么多但是。”杨应龙对自己没有自信,余喜龄不跟他扯这些,“工资一百六一个月,不过得先试用一个月,行就留下好好干,不行你自己不说我也不会留你,行不行?” 一百六一个月?杨应龙无意识地张大嘴巴,目光都直了,他叔在县城好像都没有一百六吧!他一个堂老表的媳妇在当老师,听说一个月才六十几块钱,他们邻居儿子在镇上厂里干活,每次回得得瑟说是工资高,也不过才一百十来二十块。 一百六?真不是骗他? 杨大娘也看向余喜龄,目光里带着一丝警惕,不过想到余喜龄是杨师傅介绍来的,杨大娘又移开了目光。 这个价钱真不是余喜龄瞎开的,别看门面的房租那么便宜,那是在清远这个小镇上,门面租不起价才这么低,前些天她才听余二婶抱怨,县城市场档口的租金都涨了,还不是慢慢地涨,几乎是翻着倍地往上涨,当然这涨租金的速度还是比不上余二婶涨收入的速度。 造子弹不如卖茶叶蛋是此时的社会现实,这股东风也渐渐刮来了清远这个偏远的小县城来。 以后她肯定不能常呆在镇上,这小饭店还得靠杨应龙维持,到时候饭店的收支他心里肯定会有笔帐,这工资在余喜龄看来,还给低了些,毕竟要想马儿跑,还得给马儿吃草才行。 “你要是同意,今天就赶时间,跟我去县城置办你需要的家伙事,要是不同意,那你当我今天没来过。”余喜龄时间紧,是真着急。 杨应龙要推拒的话原本都到了喉咙口,但听余喜龄这么一说,就有些说不出口了,他对自己确实没什么信心,但是这么高的工钱,他要是试都不去试一下,他也真不甘心。 钱壮人胆,仔细考虑了一会后,杨应龙郑重地点下头,“我干!” “行!”余喜龄脸上浮起笑意,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见余喜龄应下,杨应龙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垮了,他有些心虚地看着余喜龄,搓着手吱唔道,“不用一百六……一,一百就行。” 看余喜龄笑意敛去,杨应龙立马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我肯定努力干……”争取能够留下来。 余喜龄看了他一会,点了头。事情说定,两人便马不停蹄地往县城去。 小饭店的客源主要是早上来不及吃饭的学生,主要还得以方便的包子馒头为主,考虑到她们这边人早餐更习惯吃粉面,这些也得准备上,反正菜码提前炒好,下个面条也就几分钟的事。 至于中午和晚上的炒菜,余喜龄觉得生意短时间内可能不太好起来,得慢慢积累客源,不过马上到了秋季修堤的时候,这个可以利用一下,到时候走平价的快餐小炒,应该能拉拢不少客源。 三天后,杨应龙看着厨房中间的大桌上,一溜二十来个大小一致装好了各式配菜的的竹编小菜篮,颠着自己亲手挑的锅勺,“等我炒两个好菜,你们尝尝味。” 大堂里,门口多了个带轮的两眼灶,主要用来早上蒸包子下面条用,三面墙上新刮了腻子粉,摆上了四套崭新的四方桌,桌上摆着竹筒筷子和牙签,柜台用的先前的旧柜台,杨三叔重新翻新了一遍,店里没有菜单,直接红纸黑字写了一大版贴在近柜台的墙壁上。 “这么一收拾,倒是挺像样儿。”蒋思桦牵着顾辰的手四下打量,看到柜台外边的二手冰柜,轻轻瞪了余喜龄一眼,“你这才刚开始呢,钱要省着花。” 余喜龄只笑,杨三叔压根不敢往前凑,这冰柜还是他找门路在省城给余喜龄买了拉回来的。 三眼的煤灶火大,没一会杨应龙就炒了四个菜端出来,农家小炒肉,香干炒腊肉,韭菜炒河虾,还有一个清炒白菜苔。 做惯了大锅菜,杨应龙还是头一回颠小锅炒快手菜,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快尝尝。” 煤灶比柴火更好控制火候,杨应龙经验足够,几个普通的家常菜对他来讲根本就不在话下,大家吃得连连点头,就连一向挑嘴的杨三叔也没有二话。 厨子师傅算是定下来了,余喜龄又在镇上找了个洗碗干杂活的大姐,至于每天的收支,余喜龄本来打算再请几天假,先自己来,结果被蒋思桦直接否定。 “你三叔没事干,修车摊也不是天天有生意,让他先把你管一阵。” 杨三叔其实不太想插手钱的事,不过媳妇发了话,他不敢不听,“那我先顶一阵,你赶紧找个信得过的人来。” “行,等过两天招牌做好,就正式营业。” 把钥匙交给杨应龙,余喜龄便骑着单车往省城赶,今天比平时晚了些,别穿帮了才好。 紧赶慢赶,在七点半的样子赶到上西塘街口,余喜龄的单车就骑不动了,回头一看,乔志梁沉着脸抓着她的后车座,一动不动。 “我听喜山说,你把那个顺风饭店盘下来了?”乔志梁这几天一直在找余喜龄,上次的事他想正式跟她道歉,这几天午休时去找了她好几回,结果每回都没见着人,开始余喜山还编谎话骗他,直到今天下午他守在校门口等着,余喜山编不下去了,才如实告之。 “你到底想干什么?喜龄,你别犯傻,你挑什么地方不好,为什么非得那个饭店,你……干嘛非跟自己过不去呢?” “这不关你的事。”余喜龄跳下车,往前推了推单车,可乔志梁就是不肯松手。 乔志梁眼底满是忧虑和担心,他一直以为余喜龄对长辈的事情很漠然,但其实她心里是在意的吧,不然也不能学都不上,去折腾那个饭店。 “喜龄,你听我一句劝,事情都翻篇了,咱们就别在纠缠过去的事了,行不行?这样你过得一点也不快乐。”看着这样的余喜龄,乔志梁心里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堵得酸酸涨涨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这跟我快不快乐没有关系。”余喜龄不走了,站定回过身来看他,“那间店我是从房东手里租的,它地理位置极好,又有稳定的客源,它能替我赚钱,这是我租下它的唯一理由。” 如果不能带给她利益,她傻了才会去租那个门面。 “它能替你赚钱的同时,也会打击到余叔叔,我说的对吗?”乔志梁松开手,走到余喜龄面前,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喜龄,你这样做,打击到他的同时,也会伤到你自己,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余喜龄无话可说,因为事实确实是乔志梁说的那样,她扭开脸,“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乔志梁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余喜龄也站着不动,夕阳西下,红色的霞光一点点落下去。 想到余建国在家气急败坏骂余喜龄的那些话,乔志梁满是心疼,“放手吧,你已经很努力地做得够好了,你不用再做多什么,以后他也照样会后悔,你现在这样做,只会更加剧你和他之间的矛盾。” “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没有人能真正地恨自己的父母,现在恨不代表一辈子恨,那毕竟是给了她生命的人,以后难保有一天余喜龄不会后悔自己现在的行为。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余喜龄漫不经心地看向乔志梁,“你能保证他一定会后悔吗?你不能,同样,你也不能保证我就一定会后悔。” 如果放任自流,叶听芳会给他后悔的机会吗?余喜龄嘴角微耷,不会的,上辈子她事业有成,到最后余建国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他沉浸在叶听芳构建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大概还要怨恨她这个当女儿的不听话,没良心罢。 她也想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但是不做些什么,她心底意难平! 他们逼得徐招娣自杀,光这一点就不可饶恕。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谢。”余喜龄越过乔志梁推着自行车往家走,乔志梁回身看着她的背影,眼看着余喜龄一点点溶进夕阳里。 “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别管。” 第一百零四章 清远镇上新开了家三喜食铺,主营早点炒菜,开业那天放了挂鞭炮就悄么声地开张了,等镇上的街坊发现这间小店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儿。 街里头有家包子铺的包子好吃,但是离学校实在有些远,尤其是大半同学根本就不顺路,以前顺风饭店开着,还能买两个包子顶饿,结果后来顺风饭店有一天没一天地,到最后干脆就不开张了。 本以为以后都得忍着饥饿上半天课,没想到没多久,原先顺风饭店的位置又开了家小饭店,早上不光有包子馒头,要是早一些的还能吃碗热汤面再去上课,更重要的是味道要比之前那家更好吃。 “用的都是新鲜的瘦肉,里头还有竹笋和香菇呢,能不好吃嘛!”杨欢是杨应龙读初中的妹妹,她把包子装好递给同学,自己拿了他哥给她准备的菜包,冲忙着煮粉的杨应龙招呼了一声,“哥,快早自习了,我上学去啦。” 素包子也好吃,有她们这里的梅干菜包,还有素鲜包,里头有好几种馅呢,她知道的就有萝卜丝、豆腐皮、粉丝、香菜这些,她每天早上在店里帮忙,不仅早午餐管饭,还有三十块钱的工资呢,这钱她哥她妈都不要,她自己收着,留着买书笔本子。 杨应龙点点头,利落地把煮好的粉捞进汤碗里,浇上熬得浓香四溢的骨头汤,盖上客人选好的肉码,旁边等着的客人立马就把粉端了过去,自己去旁边的小桌上回酸萝卜丁和辣椒去了。 这会学生们上学的点已经过去了,蒸屉笼里的包子也卖得只剩下几个葱卷和馒头,最后也被迟到的学生买走。 等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杨应龙才抹了把汗,赶紧收拾准备起来,再过几个小时,修堤的壮劳力都得来打盒饭。 两块五一个的盒饭里,两荤一素,饭管饱,要是几个人凑一桌,可以凑钱点菜,肉菜也才一块八一碟,素菜六毛,几块钱可以点好几个菜。 还有街上的街坊,有些懒得做饭的,点个菜添碗饭就能凑和上一顿。 “当当当……”厨房里传来有节奏的剁肉声,杨应龙端着蒸笼进去,就见着杨三叔一边剁肉一边碎碎念余喜龄的名字,估计是把那块肉当余喜龄给剁了。 杨三叔心里苦啊,他好好的一个修车铺小老板,说好了就给余喜龄管几天帐,现在可好,个多月过去了,他不仅管着帐,还沦落到了给余喜龄当打杂小工的地步。 这活还不能不干,他媳妇生怕余喜龄那丫头不上学跑来管店,硬逼着他把修车铺的活给丢下,“应龙啊,上回你们老板说什么时候过来?” “考完期中考吧。”杨应龙把碗筷交给洗碗的大姐,歪着脑袋想了想。 杨三叔牙一磨,锋利的菜刀往砧板上一跺,厨房里崩地一声巨响,案板都震了一震,可惜杨应龙和洗碗阿姨见怪不怪,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理也没理杨三叔。 “……” 余喜龄最近也愁着管帐的事,镇上的这家店,家里除了余喜山知道,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要不是她请假需要余喜山帮忙打掩护,他也不能知道。 当初取名字的时候,余喜龄本来打算叫双喜的,犹豫了会还是取了三喜,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不一样了,她和余喜山虽然还会争吵冷战,但是余喜山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余喜山。 现在这时候,找个不熟的人管帐,说实话,余喜龄是真的不放心,可身边的人,真没有人能腾出手来的。 余二叔一家现在有市场的档口,生意做得有滋有味,余喜华现在统管着县城的豆腐坊,根本腾不出时间来管帐,余家这边就这些亲戚了,至于徐家那边,还真没有走得近的亲戚。 她原本想着实在找不到人,就让杨应龙一并管着,她每周末回去结算一次,可杨三叔觉得不行,杨应龙再老实,那也不是自己人,饭店的流水一日高过一日,财帛动人心,不要轻易试探人心。 余喜龄这里财务的事情还没搞定,余建国那边已经在打听三喜的老板是谁了。 县城里花销大,余建国去找了战友,说是给介绍工作,不过一时半会没落定,家里没有收入,只出不进,余建国没有办法,打算回乡镇府找找关系,看能不能结一部分钱,结果正好撞上三喜食铺生意最好的饭点,还看到了黑着脸给人打菜的杨叔平! 杨叔平!那个顶着绿帽子捡兄弟媳妇的窝囊废! 余建国平空冒出一股火气,正准备上前去问时,店铺上挂着的“三喜食铺”四个字瞬间如一盆凉水浇在他头上,联想到余喜龄和杨三叔一家亲近的关系,这三喜,还能是哪三喜! 但很快余建国又在心底给否认了,余喜龄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撑起一家店来,他做过自己知道,这开店的花销,远比预想中的多得多,光是每天用的煤就不是一个小数。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余建国浑浑噩噩,连钱都没要就回了县城,也不敢告诉叶听芳,自己在家里瞎琢磨了两天,到底还是坐不住,急着四处打听起来。 “我给你推荐个人怎么样?”高中学业紧张,他转学过来时,又在魏姑父面前立了军令状,魏敢也有一段时间没来找余喜龄了,不过她开店的事他还是知道的,那段时间,他和乔志梁一起来找过人。 他们学校临时放半天假,他到乔家来写(抄)作业,休息的时候正好看到余喜龄班在外头上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他就找借口溜了下来。 余喜龄转脸看他,“真的?” “我小姨给介绍的。”魏敢从双杠上倒挂下来,没好气地瞪余喜龄,语气里难掩怨念,“你丽芬姐!” 和余喜龄班一起上体育课的,还有叶暖暖她们班,不过她们班体育老师比较死板,一直压着她们做体操,叶暖暖只能边做体操,边默默地注视着单双杠那边。 十来岁的初中少女,随着外来文化的入侵,流(靡)行(靡)歌(之)曲(音)的风靡,已经有许多人开始追星偷偷看言情小说,乔志梁当了三年的校草,就算现在去县一中上高中,因为家还是住在初中家属区,照样惹着学妹们暗自倾心。 魏敢跟乔志梁耍得好,长相体格与文质彬彬的乔志梁,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俊朗,这厮比乔志梁更招人,至少别人暗恋乔志梁是暗戳戳地喜欢,喜欢他的女孩子胆子却大到极点,他有一段时间不来这,就是因为前段时间被拦住表白了。 “丽芬姐介绍的人?”余喜龄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一会才反问他。 倒挂了一会,魏敢又重新坐到了双杠上面去,“嗯,我小姨上上个月调到了清远镇邮政当行长,她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么,结果有人从中搞鬼,她没小心烧错了人,把人姑娘的工作给弄没了,现在正内疚着呢,人品你放心,肯定没问题的。” “银行工作过的?”余喜龄直接被魏敢给弄傻了,这捧过铁饭碗的人,心气高着呢,怎么可能去她那小饭店里上班。 魏敢忙摆手,“不是,就是临时工,这中间好像还有那姑娘的家里原因,这事我也说不大清,我让小姨来跟你讲?” 余喜龄点头,刘丽芬对她挺好的,这个面子她不能不给,反正她现在缺人,先见过再说,到时候要不要,也要看双方的意愿,说不定人家不乐意在小饭馆里干呢。 “你说这饭店是谁开的?”余建国七拐八绕,找到个管工商的熟人,终于打听到了三喜饭店的老板是谁。 可听在耳里,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你再说一遍。” “姓余。”办事的科员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忍着脾气重复了一遍,“跟余主任您一个姓,叫余喜龄。” 见余建国脸上表情难看,这时科员才想到,三喜食铺的前身,好像就是这位余主任开的顺风饭店,当时还是他给办的手续呢,开业的时候他也跟着领导去了,挺红火的,就是不知道怎么黄得那么快。 竟然真的是余喜龄! 余建国强撑着道了谢,人整个就是懵的,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冒着金星,要不是出门就扶了墙,只怕要倒下去,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着。 余喜龄这个小畜生,竟然租下了顺风饭店的门面,继续开饭店,还开得有声有色,她是想干嘛!故意这样做,显得他老子格外无能是么! 尤其是临走时那科员意味不明的眼神,余建国只觉得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跟余喜龄的关系,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自己的脸皮扯下来狠狠地被人在地上踩。 “同志,我要举报!” 不知想到什么,余建国凭空生出一股力气来,重新冲回到办公室里,他混然不知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可怖,牙帮紧咬着,脸上的肌肉还在无规律地抽动,怒目圆睁,额角青筋爆起。 办事的科员意外地抬头看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我要举报三喜食铺用死猪肉坑害顾客!” 第一百零五章 余建国情绪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办事科员,迫切地等着对方开口,最好是立马派人去调查查封三喜食铺。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余建国的呼吸声就显得格外粗壮起来,办事的科员表情古怪地打量着他,过了好一会才懒懒地翻开记事本。 “行,举报三喜食铺是吧,我先登记一下,余主……咳咳,余建国同志,是要实名举报是吧,联系方式先留一下。”办事科员端端正正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余建国的大名,然后等着他报地址。 余建国的脸色一点点紫涨起来,很快变得铁青,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现在不是主任了,以前这么个给他提鞋都不配的小科员,居然也敢这样敷衍起他来。 见他一直不说话,办事科员抬起眼皮,不耐地看了他一眼,钢笔在桌上敲了敲,“地址。” 额角的青筋猛地跳动起来,余建国努力运气,把火气压下去,“你现在应该……” 钢笔重新在桌上敲了敲,声音清脆,直接打段了余建国的话,办事科员干脆把笔帽一拧,靠到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余建国,“余建国同志,你也不要为难我们嘛,你自己也以机关呆过,应该知道这机关做事都是要讲流程讲证据的,是不是?” 欣赏够了余建国脸上似怒又窘的表情,办事科员笑了笑,把笔往桌上一扔,“行了,说地址吧。” 余建国指着办事科员,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摆明了今天这人就要跟他过不去,纯粹拿他当笑话看,余建国哪里受得了这份气,甩袖子就往外走,他要去找他上头的领导去,什么态度! “啧,就这还想携私报复呢,真够不要脸的,自己没本事倒怪到了别人头上。”办事科员冷哼一声,才懒得管余建国去哪里,就余建国现在,在机关内部都成了笑话,谁会拿他当回事。 余建国最终也没去告成状,人局长去省里开会去了,不在。在局长办公室外等着的时候,余建国自己也清醒了过来,他被气晕了头,干的全是蠢事! 他才知道对方是谁,就凭空举报,要他是那小科员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话,不能这么干!余建国稳了稳心神,努力忽略掉心底的异样,具体要怎么着,他得回去好好跟听芳商量一下,怎么能让余喜龄那个孽障爬到他的头上,他一定要扳倒她,一定要! 余喜龄不知道余建国魔障了,一门心思要把三喜食铺给搞垮,她现在正在面试刘丽芬介绍的人。 这人余喜龄认识,上次有领导下来视察,余喜龄动了点手脚,开了些误会,差点让她们家失去在领导面前露面的机会,巧的是上辈子余喜龄也是认识她的。 周楠有些腼腆地冲余喜龄笑笑,她长得很普通,左边的手脚因为小儿麻痹有些轻微畸形,但不是特别严重的那种,不注意的话很难发现。 刘丽芬已经提前跟余喜龄说过周楠的情况,她没读过几年书,但是一直跟着个老会计学习,学出师后镇府照顾,安排在邮政所里当临时工,因为行象问题也没坐柜台,就是干些简单的后勤工作,她刚来的时候没摸清情况,被人利用了一把。 本来刘丽芬是想把周楠安排去县城工作的,她有门路,不说给塞到很好的单位,但是一般的办公室弄个正式编制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周楠不愿意,她去年年初结的婚,丈夫也有些轻微残疾生活有些许不便,孩子才刚周岁,根本就走不开,再加上她娘家这边,弟弟在上学,爷爷身体不好,奶奶瘫痪多年,光靠她妈一人也难,她得时时帮称着。 为了她工作的事,刘丽芬愁了有一段时间,她也找过清远镇上的企业单位,可别人一听说有残疾,接下来的话听不也听就直接拒绝。 “周楠的工作能力你放心,人品办事也没二话,说句不好听的,让她在饭店收钱管帐,是真屈材了。”刘丽芬跟余喜龄再三保证,并亲自给周楠担保。 这话余喜龄是信的,其实上辈子她也是认识周楠的,好巧不巧,她家政公司最后几年的财务,正是周楠。 余喜龄看周楠的目光里,带着些惊喜和怀念。 她检查出癌症后,就开始着手处理名下的财产,家政公司也转手卖出去折现,公司易手后也不知道新老板待她的员工好不好,尤其是周楠,余喜龄叹了口气,财务这块一般老板都爱用自家人,周楠的处境大概会很尴尬。 她重病在床的那段时间,也就周楠会抽出时间去陪她说说话,不过她往上级医院转院后,周楠也没有时间再过去了。 其实周楠一开始并不是公司的财务,她做了六年的家政,辗转省城各个家政公司,最后才到的她那里,她也是无意间发现了周楠财务方面的能力,确认了对方的人品操行没有问题后,才把人放到财务的位置上。 说起来,周楠的命也不大好,娘家是个沉重的负累,她重情重义,死活不愿意抛开,一直多番照顾,因此婆家对她十分有意见,她和丈夫自由恋爱结婚,本来感情十分好,但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家人几次三番的掺和,闹腾到最后,周楠还是跟丈夫离了婚,恰好那时候,她刚上大学的弟弟又查出得了白血病…… “我会努力珍惜这份工作,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周楠被余喜龄的目光看得有些别扭,却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在清远镇上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尤其还是她最喜欢擅长的财务。 回忆被打断,余喜龄没让周楠忐忑太久,直接点下了头,“你要是方便,现在就跟我去店里,认识一下同事。” “方便方便。”周楠喜不自禁,立马回望向刘丽芬,刘丽芬也很高兴,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干!” 看着她们关系这么好,余喜龄心里莫名有些泛酸,明明上辈子她跟周楠才是交心的好朋友,不过余喜龄很快便抛开了这种情绪,这辈子长着,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和周楠成为朋友。 饭店里,杨三叔看见周楠那叫一个热情,还没开始认人就要拉着周楠交账,差点没把人给吓跑,杨应龙对新来的收银也没啥意见,反正他就是个厨子,每天的早点饭菜都不够她忙活的,唯独洗碗阿姨脸上有些不痛快。 她知道余喜龄要招人,早琢磨好了要把婆家侄女介绍过来,她侄女可是正儿八经的初中毕业,在县城上过班的人,不过嫁到镇上才闲在家里,不比个残废强? 不过到底是经历过岁月的人,清楚地知道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干活的,有意见也没用,只是脸上有点点不痛快而已,对周楠的到来还是表示了欢迎。 把人安置好,刘丽芬还得赶回去上班,余喜龄又单独跟周楠谈了工资的事,等忙完了,她也没急着走,而是留下来在店里帮忙,顺便帮周楠一起熟悉环境。 她今天下午逃的课,两节是作文课,一节是体育课,都不是主课,只要赶在放学时间跟余喜山一起回家就行。 她来镇上的时候,是坐刘丽芬的公车来的,回去的时候只能去路上等中巴。 晚上的中巴车上没有几个客人,余喜龄刚上车,就见到了沉着脸坐在后排的余建国,余喜龄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去了跟司机同排的位置坐着。 这是余建国和叶听芳离婚后,余喜龄第一次见到余建国,上车的时候他正和同坐的人闲聊,眉眼带笑,身心都透着愉悦,见到她的一瞬间,才脸色微变,满是怒气。 再婚前后,余建国身上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大概他真的极度厌烦和徐招娣的婚姻,整个人像个行尸走肉,暮气沉沉,现在和叶听芳在一起的余建国,看着精神气足足的,头发也理短了,丝丝发亮应该是抹了头油,像换了个人似的,整个精气神都变了。 余喜龄嘲讽地勾起嘴角,内心十分看不起余建国这样的男人,明明他的不负责任和自私,毁了徐招娣的一生,给不了他们兄妹和谐的家庭,最后倒弄得他才是这段婚姻最大的受害者。 一路无话,余喜龄位置不太方便出来,下车略晚了一点,刚下车就被余建国给拦住了。 “三喜食铺是你的店?”余喜龄看着余喜龄,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喜龄嘴角一扬,“是。” “……”余建国气结,他原以为余喜龄会断然否认,没想到她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现在是上课时间,你逃课的事你妈妈知不知道?” “余主任想去告状?”余喜龄好整以暇地看着余建国。 余建国闭了闭眼,把急速涌到胸口的怒气压下去,也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抬手,他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要一个巴掌甩过去。 这哪里是当女儿的跟父亲说话的态度! 第一百零六章 打从一开始,余建国就没有把所谓的断绝父女关系放在心上过,这不是说笑么,一纸协议就能把血缘关系斩断?当时签下那东西只是他的权宜之计,毕竟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得,他得赶紧先把婚离了。 “你还小,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看看什么时候把那个店关了。”余建国听叶暖暖说过,余喜龄已经在上学了,知道她上学了,余建国心里的内疚也少了一点儿。 他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试图不让他眼里岌岌可危的父女关系,变得更为尖锐。 结束了和徐招娣的婚姻后,余建国自觉整个人都豁然开朗,变得平和许多,虽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饭店和叶听芳及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但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几个孩子,心里也有过内疚,不管怎么说,确实是他对不住他们,这一点他承认。 余建国理所当然地说出这话来,混然忘记当初是他一手去销了余喜龄的学籍,也下意识地忽略了余喜龄到现在还只是个没有学籍的借读生这个事实,到时候升学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样的问题。 余喜龄对余建国的无耻感到震惊。 “我的事,不劳操心。”余喜龄目光漠然地看了眼余建国,不想同他无意义地争执,也不想像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去翻以前的旧帐,余建国现在甚至都很难挑起她的怒气,造成任何的情绪波动。 她扭身就要走。 强压的怒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余建国心里那叫一个恨!每次跟余喜龄说话,她都有那个本事让他气得火冒三丈,他伸手要去拉扯余喜龄,抬手速度很快,像是要随时劈下去,没想到身后突然横空伸出一只手来。 魏敢抓住他的手,挡开甩到一边。 “你没事吧。”魏敢远远看到余建国和余喜龄站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吓了一跳,丢下乔志梁赶紧跑了过来,还好到得及时。 余喜龄摇头,回头看余建国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这边的乔志梁,他看着这边,目光里难掩担忧,余喜龄移开目光。 “我管教自己的女儿,你别多管闲事。”余建国对魏敢没有半点好印象,对和魏敢混在一起的余喜龄,自然也是诸多不喜,总觉得她变成如今的样子,都是被这些人教唆的。 看见余建国冲着魏敢指鼻子,怕他们起冲突,乔志梁快步上前,“余叔叔。” “是志梁啊,放学了?晚上去家里吃饭,你妈最近老念叨你。”余建国的态度截然不同地,一下子变得和风细雨起来,虽然成了乔志梁的继父,但不同于叶暖暖,余建国在乔志梁面前向来有些拘谨。 大概是乔志梁太像乔爱国的缘故。 虽然乔志梁是自己的好兄弟,知道这是余建国的个人行为,和乔志梁没有任何关系,这会魏敢心里也莫名不爽起来。 他生活的那个圈子里,父辈的人确实都对子侄辈的人十分关爱照顾,且大多都是对自家孩子格外严厉,对别家子侄态度温和,但是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爱,长辈对你再关心照顾,总不会像亲老子那样,面上打骂随意却放在骨子里疼。 但余建国不是这样,他对自己的子女完全是漠视和压制,还一味地要求他们无理由地顺从,但对乔志梁和叶暖暖兄妹,仿佛才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魏敢气不过,又不好在大街上和余建国掰扯,到时候丢脸的还是余喜龄,趁着余建国和乔志梁说话的工夫,拉着余喜龄便直接走人。 “你还好吧?”走了好长一段,魏敢才放缓脚步,有些担心地看向余喜龄。 余喜龄疑惑地看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突然眉眼一松,脸上带出笑来,“你以为我会因为他伤心?” 看着她笑,魏敢也松了口气,松了口气的同时,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心疼。 两人不再谈论余建国相关的话题,魏敢知道余喜龄今天回清远是为了什么,转而问起她招人的事情,听到余喜龄把人留下后,魏敢也很高兴。 小姨解决了为难她已久的问题,余喜龄找到了合意的帮手,这是皆大欢喜的事。 余喜龄也很感激刘丽芬牵线,不然她这辈子只怕没有这样自然的机会,同周楠认识,“今天时间仓促,没来得及跟丽芬姐说,这事多亏了她,我想请她吃饭,你帮我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不请我?”魏敢鼓着眼睛看余喜龄,赶紧表起功劳来,“我在中间也出了很多力,你看要不是我,我小姨也不可能知道你缺人的事,多不?还有……” “行行行,请你,你也一起来。”余喜龄被魏敢逗笑,哭笑不得地赶紧应下。 饭店多了个周楠,余喜龄省了很多事不说,就连杨应龙和洗碗大姐都要轻松很多,周楠是个勤快人,又十分珍惜这份离家近工资高的工作,根本就闲不下来,半点也没有掌握经济大权就高高在上的架式,每天扫菜洗菜,看见什么活都做。 再加上平时还有杨三叔帮忙看着,余喜龄只需要每个月去收一次帐,给大家发次工资就行。 解决完饭店的事情,余喜龄重新把精力放到学习上来,没办法,马上就要期中考试,她再不学习就来不及了,她之前成绩一直很好,徐招娣向来放心,但复学后,她一意孤行要跳级,蒋思桦知道她的底子没阻止,徐招娣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其实是很担心。 虽然不愿意回学校,但人已经在这里了,全力以赴才是余喜龄的作风。 徐招娣最近欣慰得很,孩子们学习的积极性都很高,给两个孩子送了夜宵,赶紧就去厨房做准备工作,时间看着差不多,要准备做豆腐了。 “猴子哥,这家人怎么通宵通宵地不睡啊?”夜深人静,余家围墙外,两个社会青年趴在围墙上细细地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声音小点!”上次在旱冰场被打的小青年,甩手狠拍的话说那人的脑袋,“盯了这么久,你怎么还这么蠢,人家是做豆腐的!叫你二愣子,你还真是二愣子是吧!” 名叫二愣子的青年瘪瘪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不说话了。 侯雷就是上次被揍的那个小青年,他盯着余喜龄盯了有一段日子了,可惜一直没有找着机会,这姑娘的生活简单得令人发指,大部分时间出行,都有人陪在身边。 除了学校就是家里,也没见她有什么别的娱乐活动,别的小姑娘放了学还爱呼朋引伴地在街道上玩,到了周六日还会一起逛街去公园,这余喜龄可好,整个跟个老年人似的,不出门,也没见她怎么跟同龄的小姑娘一块儿玩过。 上下学的时候跟着的人应该是她哥,平时出去买菜,不是去人多的地方,就是跟她那个堂姐,张大芸的眼中钉在一块儿。 至于余喜龄往乡下跑这事,侯雷也知道,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总不能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不耍,光盯着这黄毛丫头吧。 没找着机会他也盯烦了,便放下没管,结果今天在路上又看见这丫头跟那臭小子在一块儿,旧恨瞬间涌上心头,晚上吃过饭就拦着小跟班二傻子摸到了余家外头。 两人又趴了一会儿。 “那……猴子哥,咱们是要杀人还是要放火?你吱一声。”二愣子压低了声音,用极低的气音问,一副密谋大事的神情,看上去莫名有些严肃凝重。 侯雷一愣,不敢置信地看了二愣子一眼,气不过又拍了对方脑袋两下,“我吱你妹啊,你他妈嫌命长了吧,还杀人放火!老子只是要给那臭丫头一点教训,教训!知道不!” 这下是真把人给拍疼了,二愣子抱着脑袋也不敢喊,只悄悄往后躲了躲,“别打了别打了,我妈说再打就更蠢了!” “……” 啧!他真是,脑子抽风了才把这家伙喊过来,成心来气他的。 余家灯火通明,虽然豆腐坊里一直在忙活,但并没有人高声喧哗说笑,大家都安静地做自己要做的事,有事也是声音极轻地交流,两人靠着墙,没一会儿就困了。 到了早上快五点的时候,余家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除了张霞要留下来继续帮忙,另外两个帮工把院门掩上一起走了出来,忙活了一晚上,她们下工了。 侯雷精神一震,捅了捅靠墙睡到口水都流出来的二愣子,示意他跟上自己,二愣子迷迷糊糊地,刺溜抹了把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 院门虚掩着,侯雷和二愣子很容易就摸进了余家院子,院子里没有什么遮挡,离大门最近的就是靠东边的厨房,两人快速向厨房摸去。 别看二愣子脑袋不灵光,人家动作可比侯雷灵活得多,三两步就悄没声地跳到了厨房的窗沿下,“猴子哥,快来,这里没人!” “……”卧操,你他妈声音不能小点!侯雷暗暗磨了磨牙,赶紧追上去。 厨房里,张霞和余喜华蹲在灶台后面,紧紧握着手里的火钳和烧火棍子,两人紧张得牙齿都在打架,更不敢大声地喊人,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全是没有攻击力的老弱妇孺。 侯雷和二愣子成功地摸进了厨房,两人都被成板白花花的豆腐给震住了,还有各种各样的豆制品,一箩筐一箩筐地摆在案板上。 “猴子哥,好多豆腐,听说余家的豆腐特别好吃,我给你弄一碗来尝尝。” “吃什么吃,给我全砸了!” 第一百零七章 随着一阵打砸声响和尖叫声,余家人都聚集到了厨房里来。 侯雷和二愣子都被打蒙了,刚开了口要砸东西,就有乱棍毫无章法地敲在身上,棍棍到肉!做豆腐最要力气,余喜华和张霞都是干惯了粗活的人,力气够大,虽然心里害怕,但是越害怕下手就越重。 要是这两人只偷钱财,余喜华和张霞还会忍着不作声,但他们竟然还砸豆腐,两人哪里还忍得住,壮着胆子就是顿乱扑,也顾不上会不会把人给打坏,两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别打了别打了……”二愣子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侯雷跟他一样。 两个陌生男人摸进家里来,能是什么好人,余喜龄把余喜安塞进徐招娣的怀里,让她抱着带着余奶奶躲开点儿,操起门板后的扁担就围了过去,余喜山和余爷爷早就操起扫帚加入了战局。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余喜龄让大家停手,把这两人围堵在中间。 停了手,余喜华和张霞还满心后怕,两人浑身微微发抖,牙齿打着冷战,满眼泪水,这时候却谁也没有离开,双眼死死地盯着抱头缩在地上的两人。 屋里只剩下两人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的声音,二愣子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张嘴就想说话,侯雷怕他坏事,顾不得身上疼,赶紧开口,“我……我们是来买豆腐的,买豆腐的!” “猴子哥,我们明明……咝,是来买豆腐的。”二愣子看着侯雷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谎,结果侧腰就被狠狠地拧了一下,他猴子哥还冲他挤眉弄眼,二愣子还是有些不明白,侯雷张嘴做了个口型。 二愣子只是反应有些慢,并不是真蠢,侯雷口型比的人是他们以前的老大,坐牢去了,顿时一个激灵,他不想坐牢!慌忙跟着改了口。 真当这些人眼瞎看不见他们挤眉弄眼呢,余喜山把手上的棍子一提,侯雷和二愣混身的肉顿时下意识地跳了两跳,“说谎骗谁呢,老实点!” “真,真是来买豆腐的。”这时候哪里还敢轻易改口,两人咬死了就是来买豆腐的。 余喜华和张霞刚想开口说她们听到的,门外已经有人推门进来了,听到徐招娣招呼的声音,余喜龄看了眼时间,天虽然还没亮,但已经到了大家陆续来取货的时间了,她皱眉看了眼蹲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两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让他们走吧,他们是地头蛇,往死里得罪了不好,到时候吃亏了还是咱们。”余爷爷把余喜龄拉到一边,这两人一看就是不务正业的小混混,他们是正经人家,又不是县城人没有根基,轻易不要跟人对上。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怀恨在心,不如把他们送公安,这事公安肯定要管的!”余喜山愤愤地瞪了缩着的两人一眼,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两人又往里缩了缩。 余爷爷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别闹!” 送公安最多就是拘留个几天,根本就没什么用,但就这么把人放了也不行,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们是来买豆腐的?” “对,买豆腐的。”二愣子这会不用侯雷教了,忙不迭地点头。 余喜龄看了他上下两量几眼,这人看着挺老实憨厚的,不像是会干坏事的人,目光转向侯雷,侯雷立马低头往里缩了缩,生怕余喜龄认出他来。 面相长得挺成熟的,但身体又瘦又干,尖嘴猴腮眼珠子转得滴溜快,看着不大像个好人,余喜龄晃了一眼,目光落在他的发顶上,“要多少?” “……?”侯雷,二愣子。 等两人再出门的时候脸都垮到脚底板去了,两人两手都提满了豆制品,身上的钱全部掏了个精光不说,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许峥他大姑来拿货,立马把他两人的底细卖了个底朝天,哪里还敢事后再报复回来。 唯一庆幸的是,许大姑真以为他们是来买豆腐的,见他们买得多,还千万叮咛他们不要往城南去。 侯雷这才知道张大芸为什么看余喜华不顺眼,敢情这姑娘是许峥的对象,他这回算是被张大芸给坑惨了,许峥是谁,他们整个上西塘的老大!从小到大,他们没少挨他揍,当然也没少被他护着。 原本想着这次脱身后,再找机会报复的侯雷瞬间就熄了心思,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冲老大的岳家人使坏。 都怪张大芸那傻娘们!侯雷磨了磨牙。 上次在溜冰场,要不是她怂恿,他也不会去绊余喜华,就不会被那混蛋小子看见还教训了一顿,还有这回,要不是张大芸带他来,让他认了路,他也不能跟上门来报复,被打了一顿狠的不说,钱也没了,脸也没了。 出了这次的事,余喜龄心里响起了警钟,安全问题不能忽视,这次要不是余喜华和张霞正好坐在一起边烤火边聊天,只怕一屋子的豆腐都要保不住。 她们这是做生意,别人不会管你豆腐怎么没的,只会记着你不能交货这事,信誉一旦损毁,这门生意也差不多算是玩完。 乡下的房子虽然已经建好,但现在县城的生意已经做熟,不适合挪动,往县城中心搬还,往远的乡下搬估计要损失不少客户,这院子他们还得租着,只能想办法加强安保问题。 “还是要把狗牵回来。”余奶奶这会还心有余悸。“以后人多的时候拴一下。” 余二叔本来给家里弄了条狗来,狗小时候还挺可爱,长大了就有些凶了,街道上的孩子经常会被吓哭,还有家里每天早上来来往往都是人,有些人还挺怕狗,上次家里砌屋子,余爷爷就干脆把狗牵回去守材料,现在也没牵回来。 这要是家里的狗在,昨天那两人肯定没进门就得被狗给堵住。 “要不,我们搬回来住着?”余二叔也知道了这事,送完货就匆匆赶了回来,也帮着出主意。 他来的时候,那两人已经走了,不过他听了这事,还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爹妈闺女,嫂子侄女可都在这里住着,要是出个万一,说是天塌了都不为过。 徐招娣坐在一边没有参与讨论,低着头眼睛有些湿,要是喜龄他爸爸在就好了,她们也不用这么担心受怕。 “喜荣工地那里的活完工的是吧,让他回来。”余爷爷开口拍了板,租的房子虽大,但房间只有那么多,余喜山现在还是堂屋睡门板呢,而且二儿媳妇那个性子,还是不要住在一起为好。 余喜荣最近没有活干,留在档口那里帮忙,晚上就直接在档口打地铺,和他们夫妻俩睡一屋其实也不太方便,“行,我回去就跟他说。” “我让两个大姐以后晚点走,反正也就晚半个多小时的事。”余喜华也小声地开了口,本来余喜龄定的就是天亮才下工的,是她耐不住那两人磨,想着豆腐做完也没她们的事,每天就早放她们走了,结果就出了这事。 事情说定,余爷爷马不停蹄地回家去牵狗,余二叔回去档口做事,顺便让余喜荣来家里守着,刚出了这事,心里总有些不安心,余喜龄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拉着余喜山就去了废品回收站。 买了一堆玻璃瓶子,又去买了水泥和沙子,回家余喜龄就把玻璃瓶全砸成玻璃片,全部砌到围墙上去。 好不容易赶上周末,魏敢一个人来余家蹭饭,就看见余喜龄和余喜山两个人搭着梯子就围墙上插玻璃,知道余家昨晚上招了贼后吓了一大跳。 “你说是长得干干瘦瘦的男人?”魏敢脑子里立马闪出一个人影。 余喜山点头,他现在还很生气,爷爷和妹妹的处理方式,在他看来,那两个人就应该送到公安局去,被拘留最好坐牢才好! “我现在就怕那人不安好心,再来报复。”余喜山满心忧虑,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不给这些人一个惨痛的教训他们不会记事。 魏敢接过了余喜龄的活,余喜龄进屋去了,余喜山才敢跟他抱怨余爷爷和余喜龄的处理方式,在魏敢看来,其实他们也没错,毕竟这些地头蛇,就是有些能力的人家也不会轻易得罪,但是余喜山说的话也有道理,魏敢冷哼一声,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个人。 “家里没什么损失吧。”魏敢越过围墙,看了看院内,安安静静一片祥和。 “没有,那两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我堂姐和霞姐揍了。”余喜山只恨自己不够警醒,不然哪里轮得到两个女的往前冲,等人走后,余喜华和张霞手里的东西都抽不出来,因为太紧张,手都僵住了。 魏敢觉得他应该跟他姑父讨论一下清远县的治安问题,无业游民严重危害了社会的安全与稳定,尤其是那些新兴的娱乐场所,需要重点整治。 侯雷可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惹到了一个煞神,他正面着好满桌子的豆制品发愁,他就是一天三顿地吃,也吃不完这么多豆腐! 正愁着,张大芸跟着一帮子人一脸嘲笑地跨进了他家院门,“瘦猴,听说你报仇不成反被坑啊?” 第一百零八章 都是一个圈子里玩的人,张大芸哪可能一点不知道侯雷这边的动静,她知道但是没作声,就等着余家人倒霉,哪里想到这家伙这么没用,居然被打了出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起混着玩的兄弟们来了,侯雷这些豆制品也有了出处,大家看完笑话后,一人提走一些正好分完,连颗豆腐渣都没给他剩。 “张大芸,你是不是存心害我,余家那个余喜华可是许峥哥的对象!”说起来侯雷还有气呢。 等大家走完,侯雷拉住走在最后的张大芸。 他以前是没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许峥跟那个余喜华早就处上了对象,许奶奶一家也很看重她,这门婚事八九不离十,余喜华铁定是他嫂子。 张大芸脸色一沉,嫌弃地甩开他的手,“谁说他是我哥的对象的,我不承认,她就永远也不是我嫂子。” 侯雷皱眉看了她一会,“张大芸,我侯雷没本事也确实不怎么地道讲义气,但峥哥的女人,我不会动,你也没想着找别人动,要是峥哥问起,我肯定不会替你隐瞒。” 张大芸一直计划着要把余喜华约出来使坏,侯雷也答应了,到那时候他可不知道余喜华的身份,可惜余喜华太忙,最多也就去张家陪她说说话,根本就没有张大芸发挥的机会。 拿人手短,侯雷从自己破床底下抠出五十块钱来,还给张大芸,“这钱我不要了。” 张大芸脸色立马就不好看起来,侯雷没用归没用,但他混得好,在上西塘这一片有几分面子,能支使得动人,要是有个什么事找他一般出不了问题,她虽然常常不给他面子,但那是因为许峥是她哥,她有这个底气。 当然也仗着侯雷有几分喜欢她。 可现在,张大芸有些不确实了,她脸色变换地看着侯雷,见侯雷一直不肯把钱收回去,虎着脸夺过脸就跑走了,“不帮就不帮,不靠你我也行!” 侯雷没理她,多大脸,要不是看在许峥和钱的份上,他才懒得理她。 回头瞅了眼空荡荡的破屋,叼了根烟门也不关就出了门,方才他冷眼瞅着对街王胖子最不讲客气,得了,今天就去王胖子家里蹭饭。 乡下的房子上了梁后,很快就封了顶,不过家里还要抹水泥地面,一时半会还不能搬进去。 房子上梁那天,余爷爷和余奶奶就念叨着等房子弄好,要搬回家里住,县城的房子再好,始终不如家里,县城的街坊邻居再热情,也不如家里这些吵吵闹闹的老姐们。 以前的破屋余喜龄不放心,现在总好了吧,二层的小洋楼,村里哪家老人有他们有福气。 何况家里还有田地,以前余二婶在家还能看着,不时送点菜上县城,现在只能靠买。 现在豆腐坊也用不上他们两个老的,他们回乡下来也能种些菜供应给孩子们。 余爷爷要回家这事也是酝酿已久,尤其是上回他一直吃的药被余喜龄发现,吓了他一大跳,他的那个病没治,听医生说是食管癌,穷癌,早些年日子太苦得的,这日子一天天过,病也只会越来越重,要是留在县城被余喜龄发现了,肯定得押着他去治。 在家里就好多了,老婆子不识字好糊弄,骗不过也没什么,她总会顺着他来。 说起来,余爷爷这些年来多少有些不舒服,但他以为自己身体好,压根就不在意,能忍就忍着,忍不住就找余奶奶的止痛药吃两片,也挨到了现在,实在没想到竟然生的是这样大的病。 不过他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也活够啦,尤其是孙女出息,老婆子病养好了不说,以后他就是没了也有人照顾她,他放心。 看病花钱,还是这看不好的病,余爷爷不打算治了,钱来得不容易,不能浪费在死人身上。 余奶奶则是纯粹想回家,在家里住着她踏实,县城里处得来的她也没打算断,她们老两口城里住住,乡下住住也挺好。 余喜龄虽然不放心,但也能理解老人的心思,最终还是松了口,等到家里水泥地抹平,老两口便催着一家人回来看房子。 新房子的窗户都装上了,时下流下的雪花纹玻璃窗,透光又能挡视线,木头窗杠刷了新绿漆,墙壁也是刷了小半截绿漆,新做的木门刷的褐红色油漆,放了些时日味道早就散尽了。 老人的房间就在一楼,中间是堂屋,进门左手边南向那间就是老人的卧室,里头床和两个旧木柜子都是从老宅那里搬过来的,补了黑漆的旧式家具保养得还很好,听说是以前余奶奶的嫁妆。 余喜龄又给添了三脚立柜,添了个大衣柜,余爷爷的书桌笔墨也都给置办齐了。 “到时候在家门口摆个豆腐摊子,来的人肯定不比县城里少,人多热闹。”余奶奶高高兴兴地前后转了两圈,看到新添的土灶十分高兴。 上回上梁回来,余奶奶在灶屋转了一圈,硬是让余二叔重新砌了个土灶,老人家用习惯的土灶,还是不大喜欢用煤气和煤炭,总觉得柴火烧出来的饭更香。 余爷爷笑眯眯地跟在余奶奶的身后转,她说什么都点头。 “爷爷奶奶的感情真好。”余喜华没事也跟了过来,看到余爷爷余奶奶不由有些感叹,她现在正跟许峥远距离地处着对象,正是感情丰沛的时候,特别容易有感而发。 徐招娣看了眼老两口,脸上微微带了点笑,“也不是一直这样好,你们爷爷年轻的时候讲义气脾气暴,没少跟你们奶奶闹腾,人热心就容易家里吃亏贴人家,你们奶奶没少跟他急。” 余喜华愣了愣,明显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从她记事起,老两口就没红过脸,怎么会有闹腾的时候? 她不知道的是,她还没出生,她们家就和大伯家里分了家,老两口狠狠地伤了一回心,再加上余奶奶上了年纪身体就一直不好,余爷爷才渐渐明白枕头人的珍贵。 “少来夫妻老来伴。”徐招娣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等你成家后就会明白的。” 说起这个,徐招娣情绪明显不太高,没再同余喜华解释,拎着抹布去摇井边打了水就进屋,新房子总要大扫除后才能住人。 余喜龄就站在边上没插嘴,徐招娣的失落她也看在眼里,心里除了叹气也只剩下叹气,那么多年的付出,徐招娣耿耿于怀也是情有可原,只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好让徐招娣早点走出阴影。 打扫卫生的空档,余喜龄又陪着余爷爷去先前租地的人家拜访,等这一季秋收完,他们就把地收回来,乡里乡亲那家人也没说什么,再加上余喜龄送了厚礼过去,事情办得很顺利。 “以后多种些谷,每月给你们打新米过去。”余爷爷看着田地,心里充满了干劲,医生说了,他这种病,治不好,但活多久还得看心态看意志。 余爷爷想,不管怎么样,他多活几年最好,省得死太早,老婆子眼睛都要哭瞎,最好活到她老糊涂再死,他也能趁着多活几年,替孙女减轻减轻负担。 “种地的活忙不过来就请人干,别省钱。”余喜龄本来是不同意余爷爷种地的,可老头死活不答应,余喜龄拗不过他,也只能同意。 这个余爷爷没坚持,人老了就得服老,干力所能及的活,累病了累倒了,最后不还是给孩子们添麻烦。 本来只是回来看看房子,等卫生搞完了,老两口死活不愿意回去,上回上梁也没在家里住两天,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乡亲们都上了门,老两口一点也不想挪动。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余喜安,可是这丫头黏余喜龄,平时家里人带着没事,晚上是一定要跟余喜龄一个被窝的,余奶奶也知道这姐妹俩个感情不一般,抹着泪把人送走了。 回了县城,没了老人的小院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大家都有些不习惯,余喜安找不见奶奶夜里还哭了两场,之后余喜龄每逢周末就会带她回去,自己顺便去饭店看看。 还好余喜龄常回去,离家远了,觉得家里什么都好,回去了才知道也不尽然,老两口突然回来,给大家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余家老大和媳妇离婚了,转眼又另娶,老两口最出息的孙女肯定站在亲妈那边,瞧瞧!这招人嫌弃的老不死的立马就送回来了吧! 听说好多年前余家两兄弟就不养爹妈了,听说他二媳妇一家也去了县城,两个妯娌别着,哪里还能容得下老人,看看,跟着孙女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啧啧,余家这孙女真是精明得很,老人能干活就让帮着干,干不动了就丢到乡下来,听说余老头还要种地呀,真是,儿孙都是债,一辈子还不完! 余喜龄就随便转了一圈就听说了无数个版本,惹得人哭笑不得,又不能去解释,还不知道会被人歪曲到什么样子,见她常回来,乡亲们又转了口风,开始说她孝顺埋汰起余建国来,尤其爱和余奶奶一起说。 余喜龄刚进屋听了一嘴,后脚余建国就带着叶听芳回乡下了。 第一百零九章 余建国带着叶听芳回乡下,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 叶听芳毕竟年纪不小,开始的时候看不大出来,现在月份大了,人就格外辛苦起来,两个人手上没钱,又没有别的人可供托付,便想到了余爷爷余奶奶。 虽然两老放话不认叶听芳这个媳妇,但孩子都揣肚子里了,孙子总不能不认。 余建国一开始没上门,主要是因为余喜龄,他怕她会气着叶听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打听到老两口回了乡下,就再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爸,妈!你们不认我没关系,可肚子里的孩子是建国的。”叶听芳因为怀孕,早没有当初温婉贞静的样子,整个人像发面馒头似的肿了些来,脸上的皮肤也不是特别好。 她们这里乡下有种说话,女儿让妈妈漂亮,儿子让妈妈变丑,叶听芳确信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 余爷爷和余奶奶面面相觑,看着跪在地下的两个人,余奶奶面上有些不忍。 余喜龄带着余喜安到菜园子里头摘菜,一回家老两口就在屋旁边开了两块菜地,这会正长得郁郁葱葱十分可人。 “姐姐,我不要爸爸。”余喜龄蹲在菜畦里看着大白菜愣着神,余喜安的小手突然摸到她的脸上。 余喜龄傻住,回过神来握住余喜安的小手,压下心里的隐忧,轻轻地拍掉她手上的泥巴,“告诉姐姐为什么好吗?” 到现在余喜安已经五岁半,比大人想像的要知事许多,她经常跟小孩子们玩在一起,很有可能听到别的孩子学话,余喜龄一直很担心,但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家里是这样一个情况,她不可能完全把余喜安保护在真空的环境下。 “我有姐姐,我不要爸爸。”余喜安小手握着余喜龄的大手,每一句话像喝水吃饭一样自然,“辰辰的爸爸什么都会替辰辰做,木枪小三轮车还有好多好玩的,瑞瑞的爸爸是大英雄,会把瑞瑞举在脖子上,我的爸爸只会在家里吵架,爸爸也不喜欢我,姐姐比爸爸好,姐姐最喜欢安安。” “嗯,姐姐最喜欢安安。”余喜龄眼睛一酸,笑着把余喜安抱进怀里。 余喜安小手拍着余喜龄的背,“姐姐不要不开心。” 余喜龄胸腔微微一震,心里各种情绪揉杂,但她真的没有不开心,她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余建国和叶听芳一来,余喜龄就带着余喜安出来了,她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是一方面,不想当着余喜安的面针尖对麦芒也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看到叶听芳挺着个大肚子,余喜龄当时的心情确实挺复杂的。 这辈子很多事都偏离了上辈子的轨道,有好有坏,而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则是最大的意外。 孩子是无辜的,她知道,也努力这样告诉自己,更是叶听芳退避三舍。 但心里始终是不平的,这个孩子,不出意外应该会是个极其幸福的孩子,毕竟父母恩爱,又是余建国中年得子,叶暖暖再得余建国欢心,始终隔了那么一层。 只是……轻轻摸过余喜安细软的发顶,余喜龄心里有些难过,喜安这么乖巧懂事,上辈子夭折,这辈子也注定感受不到半点父爱。 “姐姐现在很开心。” 屋里的气氛可没有屋外的那么好,叶听芳毕竟大着肚子,跪了会就赶紧让她起来了,余建国跟着,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满脸的愧疚和期待。 余建国和叶听芳打听到新房这边来,刚一看到房子,两人心里都是一万个满意,二屋小楼,院子里移植了一颗大枇杷树,屋里连院坪一起抹了水泥地面,院子厨房菜园,处处收拾得干净利落。 余建国打听主意要让叶听芳在这里养胎,哪怕希望不大,也要竭尽全力争取,赖也要赖在这里。 两人从进家门起,姿态就放得很低,遇到余喜龄姐妹,余建国也没有半点摆脸上,叶听芳还忐忑地跟两个姑娘打了招呼,可惜余喜龄并没有理会她,只有余喜安好奇地看着她,叶听芳讨好地冲余喜安笑了笑。 听说这屋子是余喜龄砌起来的,叶听芳手抓着衣摆,面上带着哀求,看不大出来心里在想什么。 “爸妈,听芳现在情况很不好,时时要人注意着,可我现在在县粮食局上班,根本就没空照顾她们娘俩,暖暖又要上学,还需要听芳照顾,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余建国说得声泪俱下,惹得余奶奶一阵心酸。 可再心酸,余奶奶心里也别扭,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这两人给散了,这个孩子更是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更何况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孙辈,可喜山、喜龄、喜安哪个又不是!比起肚子里这个来,自然是孝顺听话的三兄妹在余奶奶心里占的比重更大。 叶听芳捧着肚子,想要跟着开口,她看得出余奶奶已经有所松动。 她就说,这世界上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母亲,余建国再如何总是老人家十分怀胎辛苦养大的儿子,哪里舍得他为难,余建国他妈又是格外没有主意心软的那种人。 “别说了。”坐在主座上一直没开口的余爷爷抬起了手,止住了叶听芳的话头,“但凡要点脸,你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余建国和叶听芳脸色大变,叶听芳痴望了余建国一眼,眼泪瞬间就流了满脸,惹得余建国一阵手忙脚乱。 “爸,听芳现在怀着孕,正是紧要的时候,您能不能……!”余建国急起来语气就有些败坏,“你能不能不提那些破事!” 余爷爷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余奶奶赶紧扯了他一把,轻声道,“算了算了,她还怀着孩子呢,气出了事怎么办。” 叶听芳那样子确实有些吓人,余爷爷板着脸,到底没有再开口说什么重话。 等叶听芳好不容易止住泪,见余爷爷脸色不好,赶紧委屈地道歉,“爸,对不起,我现在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我不是故意要哭的。” 余爷爷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屋里气氛缓了会,余爷爷看着余建国,“你想指着你妈替你照顾大肚婆,那是不可能的,她累死累活把你养大已经够不容易了,没有道理还来替你照顾……女人和孩子,她也这么大年纪了,并不欠你的。” 那一声媳妇,余爷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余建国脸色一变,不敢再顶嘴,只哀求地看向余奶奶,余奶奶看着心里难受,不由想起余建国小时候,那时候这孩子一受委屈就会这样看她,眼里满是孺慕之情,那时候他分明还是个懂事又孝顺的孩子。 “老头子……”余奶奶有些心软。 “说什么都没有用,你妈求情也没有用。”余爷爷摆了摆手,见孙女一直没进屋,悠悠地叹了口气,“你也别怪我太狠心,村里我和你妈的老宅,你们要是愿意,就去那里住,这里是喜龄的家,我们两老口也只是仗着身份暂住在这里,你妈更是没法替你照顾任何人。” 来的时候,余建国和叶听芳就把县城里的房子给退了,叶暖暖住回乔家,余建国刚开始工作,还没有拿到工资,两人想多省些钱给孩子买奶粉,叶听芳这把年纪,有没有奶可不好说,好在门卫室后面有间单间可以用来当宿舍,东西暂时就放在了那里。 进门的时候,余建国就提了这事,没想到余爷爷会在这里等着他。 余建国脸色一变,“那两间破屋哪里还能住人!” “怎么不能住人,就在那两间破屋里,我和你妈养大了你和你弟!”余爷爷觉得前胸后背疼得厉害,现在也没法去拿药,只得生生忍着。“你和你弟成家,我和你妈在那里又住了二十年。” 想到老两口孤苦无依的那些年,余爷爷心里就难受起来,余奶奶心情也不大好,低下头抹泪不再说话。 余建国脸色也微微变,他没转业的时候,徐招娣还在老家照顾着老两口,他转业后,因为和老二一家的龌龊,确实没怎么管过老人,很快余建国又理直气壮地想,他也是出了生活费的!没什么好内疚的。 “爸,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们二老,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啊!”余建国抹了把脸,想到那岌岌可危的旧房子,哪里舍得让叶听芳住到那里去,“余喜龄这里,无论怎么说,我都是她亲爸,这孩子更是她的亲弟弟,您老好好说说她,她未必会不肯。” “你这话别再说了,我都替你害躁!”余爷爷一脸的嫌弃,他是真不知道,余建国越上年纪就越不像样子,占女儿的便宜,还是让叶听芳这个破坏她家庭的罪魁祸首来占,这也亏他说得出口。 余建国和叶听芳最终还是没有留下来,老屋他们两个顶着村里人的目光也去看了,其实现在乡下大部分人间都是这样的旧屋子,也没见谁家就住不了,但叶听芳受不了,也不说话,只摇着头泫泫欲泣地看着余建国。 说实话,以前叶听芳这样还能惹人几分怜惜,但她现在这副尊容,真的有些惨不忍睹,亏得余建国现在看她还觉得跟天仙似的。 见她这样,余建国自然舍不得委屈她,两人算了下手里的钱,最终还是决定去镇上租个院子,听说原先她租的那个小院还没有租出去。 说实话,好不容易脱离了这个环境,叶听芳是真不想再回去,但是县城开销大,长久下去肯定不行,现在不像是以前,她拿着余建国的存折花钱无度,现在余建国的挣的每一分都是她的,她自然得精打细算地用。 “咦,这里怎么新开了一家饭店?还……挺红火的样子。” 第一百一十章 知道那家店是余喜龄开的后,叶听芳憋了一肚子气,只是眼看着晚上无处落脚,只好憋着气,先去找房子。 “什么?不租!”奔波了一天,叶听芳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余建国和房东谈的时候,她就捧着肚子满脸难受地等在旁边,等听到房东说不租时,叶听芳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炸了。 来的时候她们就路过房子那里了,跟她搬走时别无二致,院子里的盆栽还是她留下的那些,因为疏于打理,死了两盆,还有两盆长得格外茂盛。 那屋子分明就没有人住,怎么就不能租给她。 “哎哟,你可别生气,气得肚子里的孩子我可担不住。”叶听芳挺着肚子往前冲,虽然有余建国拉着,房东老板娘还是赶紧往后头退了两步,她可不是叶听芳,活了几十年还没点轻重。 这孕妇啊轻不得重不得,最好远远地别挨边,尤其是这种有争执的时候。 老板娘双手抱臂,冷眼瞅着叶听芳,“这房子呢,我是要收拾出来给我儿子结婚用的,镇上也不止是我这一家往外租房子,你去问问别家吧,我也是没办法。” 叶听芳被老板娘的话气得够呛,租了这么多年的房子,她哪里不知道老板娘家的儿子今年才九岁,离结婚娶媳妇还早着呢,摆明了就是不愿意再租给她。 房东家里的情况,余建国自然也是知道的,他脸上也有些不太好看,叶听芳还想再跟她理论几句,却被沉着脸的余建国半拉半护着走出了房东家。 “什么人呐!”叶听芳愤然,她租了这么多年,可是真当自己家的房子好好爱护着的,以前就空荡荡的小院子,她种花养草伺弄得跟个小花园似的,街坊邻居路过谁不夸一句,就现在房东家窗台上的水仙还是当初从她那里分的盆呢! 要不是想着租生不如租熟,她才懒得来受气,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叶听芳声音不低,房东老板娘自然也听见了,有心想追出去骂两句,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住了,只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心里骂了句不要脸,便甩脸进了屋。 不管怎么说,余建国好歹也是当过主任的人,谁知道他在乡镇府还有没有关系,要是为难她一个小老百姓,这民不与官斗,还是忍着点为好。 镇上的房子大多是街坊们住家的,就算是出租也是口口相传,不像县城,会贴个小广告方便找,这里只能不停找人去问。 余建国怕叶听芳劳累,把她安顿在街边等着,自己跑去找熟人问,问倒是问了几家,可条件稍好一些的,居然没有一个愿意把房子租给他们,尤其是听说大部分时间只有叶听芳住着后,有些因为他加钱而犹豫的人,也一致反口拒绝。 跑了半天,最后只找到一间比余家祠堂老宅还要破的屋子,环境不好,要价还不低,余建国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租。 环境实在不行,把叶听芳安置在这里,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放下心来。 两人疲惫又落魄地回到余家祠堂的时候,余爷爷老两口正和余喜龄姐妹吃饭,因为爷爷奶奶眼睛渐渐不好,不同于村里别家十五至四十五瓦的电灯泡,余喜龄大手笔地装了一百瓦的,明亮的光线从堂屋透出来,照亮了堂屋前的院坪。 和明亮的光线一起透出堂屋的,还有祖孙四个和美的说笑声。 余建国站在黑暗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敢走进灯光里。 “我们先去老屋那里休息,等我打扫了再来这里借被子。”余建国说得有些艰难,黑暗里叶听芳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余建国来借被子,这一次余爷爷没有拒绝他,而是让余奶奶给他抱了一床被子出来,以前老两口的旧被子,说是旧被子,其实是年前的时候余喜龄置办的新棉被,老两口真正的旧被子早被余喜龄送到弹棉花的那里,弹成了一床垫被。 只是现在新屋余喜龄又重新置办了,才沦为旧的,棉胎被太阳晒得蓬松柔软,被面也是洗干净了才收起来的,考虑到叶听芳的情况,余奶奶把被子缝好了,才让余建国抱走。 余奶奶在屋里缝被子的时候,余爷爷坐在堂屋里抽烟,余建国沉默地陪坐在一旁,两人静默无言,余爷爷都不记得,自己和长子心平气和地这样坐着,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老宅那里你住着可以,不过每个月要给三块钱给你弟妹。”余爷爷吸了口香烟,掀起眼皮看了眼余建国,“当初分家的时候说好了,老屋等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没了,就平分给你们兄弟,现在情况特殊你们住着,但也不能白占便宜,是这个理吧。” 余建国沉默,开始他没抽烟,怕回去后身上的烟味会熏到叶听芳,这会也摸出一根来夹在手里,只是手微微有些发抖。 “爸,有必要分得这么清吗?”良久,余建国点燃香烟叼在嘴里,才缓缓开口。 余爷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他这个问题,背着手进了里屋,余奶奶在屋里喊人给她穿针。 刚刚替余喜安洗好脚,把小丫头哄进被窝里,余喜龄也听到了余奶奶的声音,她想了想抱起余喜安便下了楼,见到余建国在堂屋里抽烟,余喜龄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他直接进了余奶奶那屋。 老两口真凑在一起穿针,半天没穿上去,余喜龄进屋把余喜龄塞进被子里,也没说话,抿着唇接过针线帮着穿了进去,重新递给余奶奶。 余奶奶愣了愣,接过针线赶紧将最后几针缝住,催着余爷爷赶紧把被子抱给余建国,余奶奶心疼余建国不假,可心里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孙女,眼见着余爷爷出门,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是先去把线盒收好,还是先是逗逗喜安? “奶奶,明天早上我想吃菜粑粑,还想吃酒槽鸡子。”余喜龄手脚麻利地从余奶奶手里抽过针,拾起放在床沿上的顶针剪刀,把针扎在针线簸箩里的布团上,收好了放在柜顶上。 余奶奶眼睛微润,抬手揉了揉微浊的双眼,“诶,奶明天给你们做。” 余喜龄如往常一样陪着余奶奶闲话家常,就好像余建国从来没有来过一样,说了会话,在村里疯了半天的余喜安坐在被子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余奶奶便赶着余喜龄姐妹赶紧上楼睡。 等余喜龄姐妹走了,余爷爷才洗完脸栓了大门进屋。 “走了?”余奶奶把电筒塞到枕头下,又倒了杯开水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见余爷爷在镜子前用头巾包自己的光头,坐在床沿边上等着。 余爷爷包好头巾,叹了口气,“走了,还管我借了一百块钱。” “……你借了?”余奶奶心一颤,还是担心余建国,自从余建国去当兵,从来没跟他们老两口开过口,转业回来去乔家和去清远镇边上买房子那两回,要的也是存在他们这里的津贴,算是他自己的钱。 这两口子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就到了没地方住,也没钱用的地步了? 余奶奶这么问,其实是怕余爷爷没借钱给余建国。 余爷爷看了她一眼,这么多年的夫妻,哪里能不懂老伴的胆心,他叹了口气,上前拍拍老伴的手,“借啦,这是最后一次,他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靠着我们生活,我们还得喜龄养着哪。” “你说说,他怎么就把日子过到了这份上。”余奶奶心酸,悄悄地抹起泪来,“招娣多好的媳妇,他硬是看不上,偏要要叶听芳那妖妖俏俏的调子,我就说她不是会过日子的人,你看看现在……” “行啦,别哭了,这都是命。” 老两口在屋里相互安慰,余喜龄躺在床上看着黑峻峻的窗外,心里也在疑惑,余建国和叶听芳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说余建国多年的工资,就叶听芳那么精明的人,会让自己沦落到这个境地?她怎么不是特别信呢? 上辈子,余建国和叶听芳再婚后,她们生活在县城,叶听芳总嚷嚷着家里穷,但除了她和余喜山,叶暖暖和乔志梁的生活质量一直没有下降,余建国身为一家之主,过得也很滋润,哪怕是最困难,余建国和叶听芳都跟着只吃青菜的时候,叶暖暖都能偷偷开小灶。 难道…… 思绪刚起了个头,睡梦中的余喜安就猛地打了个惊,半梦半醒地突然小声抽泣起来,显然是做了恶梦,余喜龄赶紧抱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哪里还顾得上余建国和叶听芳过得好不好。 第二天一早,余喜龄姐妹又是和余建国同一趟中巴车回的县城,这一次倒是相安无事,余喜龄姐妹坐在前排,余建国上车直接站到了后面,下车的时候,余建国也是等余喜龄姐妹下了车,自己才跟着下的车。 余喜龄在街道上的小店里停了一下,余建国就越过了她,先一步往前走。 等余喜龄牵着余喜安路过县粮食局门口时,一眼就望见了穿着保安服站在门口和领导说话的余建国,看见余喜龄,余建国脸上十分别扭,匆匆说了两句,便转身进了旁边的门卫室。 余喜龄则有些回不过神来,同样是进了粮食局,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余建国身上的那身保安制服,余喜龄无论如何也不会记错,上辈子因为余建国的关系,她偶尔会出入粮食局,会和门卫的大爷打交道,这制服和几年后的制度,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分明上辈子余建国走了战友的门路,进了粮食局成为一名临聘人员,虽然是临聘,但看在那个战友的份上,一应福利待遇和在编人员没有任何区别。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所有矛盾都提前爆发,所以不单只生活,就连余建国的事业和未来发展都受到了影响么? 走到现在的每一步,所有的选择都是余建国自己做的决定,余喜龄心里并没有产生任何诸如内疚的情绪,她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想到已经回到乡下住的叶听芳,余喜龄嘴角微微勾起,不管叶听芳有没有后手,至少现在她能肯定,这两人的生活已经一定程度地窘迫起来,不然叶听芳这么一个不符实际看中生活质量的人,绝不可能住到乡下去。 说实话,看到他们过得不好,她真的很开心。 “喜龄!”回到家,余喜山在窗边写作业,一看到余喜龄回来,立马丢掉笔跑出来,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一边,脸上是抑制不止的兴奋。 余喜龄被他莫名其妙地拉到一边,紧接着手里就被塞进一个信封,余喜山强压着上翘的嘴角冲她使着眼色,示意她赶紧看。 “什么呀,神神叨叨的。”余喜龄拆开信,里头有一张两佰元的汇款单,还有一封十分简短的信。 来信的地址在南方,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名字也十分陌生,蒋桂花? 信里内容没有什么特别,就是说自己在那边很好,问家里人好不好,要不是收信人和收款人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写着余喜山三个字,余喜龄大概会以为是寄错了地方。 “肯定是志鹏!”余喜山这才咧嘴笑起来,压着嗓子在余喜龄耳边道,“他应该是在南边安顿了下来,才特意寄信回的。” 余喜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了眼兴奋得不知道怎么好的余喜山,冷哼了一声把信还给他,“要我提醒你,你拿给他的是两千块钱吗?不算你自己填进去的钱,这才十分之一。” 余喜山脸上的笑僵住,缓缓地收敛起来,有心想解释什么,又觉得十分无力,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整个人瞬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脸上没了半点笑影。 “行了,你跟蒋桂花回封信,就说家里一切都好,让她有钱自己攒着花,现阶段不用往家里寄钱,让他对自己好一点,出门在外别什么都舍不得。”余喜龄走到堂屋门口了,又回头冲余喜山说了一句。 巨大的欢喜再次从心底蔓延,余喜山鼻头一酸,竟然觉得有些感动,他重重地点下头,“嗯!” 堂屋里,徐招娣坐在小板凳上纳布鞋,见余喜龄进来,“蒋桂花是谁?” “一个朋友。”余喜龄笑了笑,见笸箩里放了双做好的小布鞋,拿在手上看,“这么快做好了?” 她说是朋友,徐招娣就没有多问,见她问起鞋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来,“给喜安做的,再晒晒才能上脚。”说完举起手上正在做的,“喏,这是你的。” 余喜龄笑着接过在脚上比了一下,刚好。其实不用比,脚上这双布鞋也是徐招娣刚做好不久的,穿着合脚又舒适,比好几块钱一双的解放鞋要好穿得多。 现在的徐招娣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她们兄妹三身上,以前徐招娣家里家外连轴转,整个家里只有余建国能穿上她做的布鞋,余喜山穿余建国穿旧不要的,余喜龄和余喜安穿的鞋好像都是从别人家讨来的旧鞋。 当然那时候也是因为条件有限,家里匀不出那么多的布来给她们做鞋,徐招娣还要做工补贴家用,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 现在徐招娣每天除了帮忙做豆腐,几乎没有什么活要干,家务活大部分被余喜华抢着做了,就连饭菜也因为余喜华手艺更好,被她一手包办。 怕她闲下来胡思乱想,余喜龄无意中提了句布鞋更好穿,徐招娣才找到事干,做鞋做衣服,见街道上有些家长会陪着孩子写作业,她虽然什么也不懂,偶尔也会拿着针线笸箩在边上看着。 也就是看到徐招娣终于上心照顾她们兄妹三个,余爷爷和余奶奶才放心地搬回乡下去。 下午,余喜龄和余喜山去徐志鹏家探望了徐奶奶,老太太病过一场后,精神反而更好了一些,出院的时候余喜龄想让老太太搬去和她们一起住,直接被拒绝了,徐奶奶说了,她要在家里等她的孙子回来,哪儿也不去。 她们到的时候,老人家正在菜园子里给青菜浇粪。 余喜龄把徐志鹏寄回来的那两百块钱给了徐奶奶,还有她们从县城买过来的一些吃的用的。 “这臭小子,也能挣钱了啊。”徐奶奶拿着钱抹起泪来,脸上却带着笑,见余喜龄和余喜山一脸担心,忙擦干眼泪,“奶奶没事啊,就是高兴,特别高兴。” 钱和东西,徐奶奶都没有拒绝,她想要活得长长久久等徐志鹏回来,就要吃好睡好,这些都是用得到的,至于承了这两个孩子的情,以后就得她志鹏来还了。 徐奶奶是真高兴,把钱收好就要张罗着做饭,余喜龄有事拒绝后,她也没有不高兴,动作利索地去了菜园子里,给她们摘了一蛇皮袋的白菜,硬要让她们带回去。 “上回吃了您的菜,喜安念叨了几回,徐奶奶的大白菜最甜了,就盼着我赶紧拖菜回去。”余喜龄笑,没有拒绝徐奶奶的好意。 人都是相互的,徐奶奶是个性子利落的人,未必喜欢人跟她讲客气,有时候过分客气,也只会伤感情。 见余喜龄利落爽快,徐奶奶果然很高兴,笑眯眯地把蛇皮袋口扎紧,“吃完就来拿,别跟奶奶讲客气。” 兄妹两个替徐奶奶做了家里的卫生,才驮着满满一蛇皮袋的蔬菜回家。 周一照旧是要上学的,明明早上还好好的天气,到了放学突然下起大雨来,余喜山跟同学共伞一起回家,余喜龄在学校等着,他拿了伞再来接她。 这就是和同学玩不到一块儿去的坏处,这会有伞的人都三三两两地一起共伞回家,只有余喜龄没有任何人靠近,倒是有几个不时地看一眼余喜龄,眼底释放着善意,似乎在等余喜龄主动靠过去。 可惜余喜龄极少留意班级里的事情,这几个同学她也只是觉得眼熟,并不清楚她们的名字,而且雨太大,一个人撑伞都不能完全避住,何况两人挤一把。 好在没伞等人来接的不止她一个,余喜龄站在一楼的走廊里看着雨幕,记忆里似乎好久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雨了。 “是乔老师的侄子!”等人接的男女同学分作两边站着,很快女同学这边起了骚动。 余喜龄扭头看过去,一眼就看见面容清俊的乔志梁撑着一把暗红色的大雨伞,高高地挽起裤脚,手里还握着把长伞,一步步从雨幕里走过来。 和他一起的,还有来接其他同学的家长或者兄长,但只有乔志梁一人格外显眼,气质鹤立鸡群。 “哥。”叶暖暖从人堆后挤出来,平静的神情里带着淡淡的欣喜。 余喜龄一愣,没想到叶暖暖竟然一直站在人堆里,更没想到叶暖暖忽然之间变成了这副冷静淡然的样子,看着她余喜龄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叶听芳。 乔志梁走上台阶,把手里撑着的伞递给叶暖暖,顿时引来旁边女同学的一阵羡慕。 叶暖暖愣了愣,她原本是要去接乔志梁手里那把伞的,不过也只是愣了一下,就接过了暗红色的大伞,然后看着乔志梁一步步向余喜龄走近,把手里的伞递过去。 “……嗯?”余喜龄面色复杂地看了眼乔志梁,目光落到他手里的伞上。 “谢谢,我哥会来接我的。”她以为上次谈话过后,两人就会默契地形同陌路,只是这伞…… 乔志梁握伞的手微微发紧,心头突然莫名失落,手慢慢落下来,“那好。” 明明周围声噪杂,雨声宏大,余喜龄却觉得周围一片安静,这一刻身体的反应,远比脑子快许多,在乔志梁把手收回去之前,她已经把伞接到了手里。 手感触到伞骨的一瞬间,声音四面八方地从右边耳朵灌进来,理智也瞬间回笼,只是伞已经到了手里。 “你没带伞就拿着吧,明天再还给我就好,天不早了,早点回去吧。”叶暖暖跟在乔志梁身侧,突然笑着说道,然后看向乔志梁,“哥,我们也回家吧。” 乔志梁看了眼余喜龄,冲叶暖暖点头,接过叶暖暖手里的伞,大部分倾斜到她的头顶上,护着她一步步往家属区走去。 雨越下越大,余喜龄握着伞一直在走廊那里等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接走,她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其实,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只是喜欢上了后,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喜欢,才找不到那么精确的理由。 上辈子余喜龄会喜欢上乔志梁,大概是因为他沉默的关心,只有他会注意到下大雨她没带伞,会带伞去接她,也只有他会注意到每年她无人问津的生日,会带她出门吃点好吃并同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刚刚,她好像回到了上辈子在豆腐坊做工的时候,那时候她在家里已经没有了半分存在感,就连余喜山也总是下意识地忽略她,她因为大雨无法归家,乔志梁来接她时,也是这样沉默地把伞递给她。 “咦,哪里来的伞,怎么不回去?”余喜山匆匆跑来,这时候雨已经小了许多,走廊上等家长来接的同学也走得只剩下几个,拿着伞却没走的余喜龄,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余喜龄回过神来,接过余喜山下意识递过来的伞,看了余喜山一眼便将伞撑开走进雨里,余喜山奇怪地摇了摇头,总觉得这一眼看得人混身发寒,等缓过劲了才赶紧撑伞跟上。 大雨过后,天很快就放晴,乔志梁给余喜龄的伞,被她原样带回了学校。 “我过来拿伞的。”课间操的时候,叶暖暖找到余喜龄。 余喜龄看了她一会,进教室把伞拿出来还给了她,叶暖暖接过却并没有急着走,“还有一件事想要找你帮忙。” 找她帮忙?余喜龄眉毛微挑。 “你知道的,我妈妈和乔叔叔的事,一直瞒着我爷爷家这边,我也不好老往乡下跑,我知道你每周末都会回余家祠堂那边,能麻烦你帮我妈妈带点东西吗?”叶暖暖微笑看着余喜龄,语气温柔里带着一点点小心。 叶暖暖现在给余喜龄的感觉,和上辈子多年后的那个叶暖暖渐渐重叠,也渐渐向着叶听芳的模样在靠拢,不过她们本身就是母女,不是吗。 “你脸上的面具端着不觉得辛苦吗?”余喜龄看着叶暖暖,并不在意周围各种打探的眼神,“如果你忘了在西南山发生的事,我不介意提醒你,我们可不是互相帮忙的关系。” 叶暖暖脸色一白,摇摇欲坠地看向余喜龄。 “叶暖暖,我不是余建国也不是魏敢,你晕倒对我没有任何用处。”余喜龄话音一落,叶暖暖就不晃了,只剩脸皮苍白难看,余喜龄无所谓地笑笑,抬手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打铃上课了,“你的忙我帮不了。” 说完,余喜龄就要转身进教室,下节课是英语课,课前十分钟要抽默英语单词,她要去翻翻书才行。 “那我去找余喜山。”望着她的背影,叶暖暖脱口而出,随即抿起红唇,眼里闪过懊恼。 余喜龄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去,我不会拦你。” 叶暖暖找不找余喜山,余喜龄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要留堂了,自从她忙着三喜食铺的事情起,她连续请了不少假,作业也多是余喜山帮她完成,在学习上花费的精力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原本以为是要默单词,结果临时换成单元测试。 不出意料,余喜龄没考好,直接从中上游的位置,变成了中下游。 一次小小的单元考,不至于上升到喊家长的地步,但余喜龄所享有的特权全部取消,还因此被留堂了几天,余喜山有些幸灾乐祸,不过该打的掩护,还是给她打着。 “喜龄啊。”周五,结束了最后一次留堂的余喜龄和余喜山一块儿回家,余喜山吱吱唔唔地,目光都不敢和余喜龄对视。 叶暖暖前几天来找他,经过了上次的事,叶暖暖的变化还是挺大的,余喜山自然也察觉到了,看着瞬间长大的叶暖暖,余喜山心里也很复杂,以前叶暖暖不懂事,只是因为被宠得太过,他讨厌她,却并不憎恨她。 后来,余建国和叶听芳再组家庭,娇蛮的叶暖暖就成了他的继妹,虽然双方都不愿意承认这一层关系。 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他迁怒过叶暖暖,但事后也放下了,大人的事情和她牵不上关系,直到叶暖暖伸手把余喜龄推下山涧,余喜山当时真的恨不得把她拎回山里扔下去。 后来乔家人出面道歉,叶暖暖重病痊愈后也诚恳地跟喜龄道了歉,喜龄没有选择追究,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到现在,余喜山心里的怨气已经淡了许多。 所以,叶暖暖找上门来求他的时候,他一个心软,就忍不住同意了。 “你答应了叶暖暖?”余喜龄皱眉,脸上明显地不悦。 余喜山就愈发有些无措了,他赶紧摆手,“没有,她自己回去送东西,我……就是同意带她一块儿回去,反正……我们也是要回去的,那个她不是……不知道爷爷奶奶家原先住在哪里么。” 说起来也好笑,叶听芳当了余爷爷余奶奶多年的干闺女,却从来没有带女儿上过老宅的门。 同意就同意了吧,余喜龄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迁怒余喜山,只是她有些担心。 她们三兄妹,喜安的年纪太小,还看不出来性格,余喜山的情格更像徐招娣或者余奶奶,有着这个年纪男孩子的冲动,同时也极容易心软,而经历过一辈子的她,大概更像余建国,冷漠又绝情。 她担心,余喜山会走前世的老路,喜欢上叶暖暖,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上,最后还要闹得他家宅不宁。 只是她能替自己做选择,却没有办法改变人心,徐招娣向着余建国的心她改变不了,现在的余喜山她同样也没有办法改变,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吧,现在想再多,也不过是杞人忧天。 “同意了就同意了吧,反正你不带,余建国也会带。”余喜龄的话让余喜山大松了一口气,随即脸色又绷了起来。 叶暖暖再无辜,到底是叶听芳的女儿。 余喜山第一次在心里自省,他是不是太没有立场了一些,上次,也是因为他,喜龄才同意去西南山,才会出那样的意外,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 第二天回乡下的时候,叶暖暖和乔志梁已经提前等在了汽车站,他们赶最早的一班车回去,同行的还有许久没见的魏敢。 魏敢比之前又黑了一些,但也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更高更壮了,一见到余喜龄,他就小声跟她抱怨,“早知道我姑父要调到清远来,我就不跟着转学了,他比我亲爹还残忍!” 至少魏敢的亲爹从来不管他的学习成绩,寒暑假不是往部队扔就是往魏敢外公家扔,只要他在外头不以大欺小,不惹事就行。 现在换成了魏姑父,不仅学习门门要优秀,就连日常训练也没给他落下,每周末他都被扔到附近的驻地参加训练,这个周末是好不容易换来的假期。 开始得知此行的目的时,魏敢其实并不想来的,不管怎么说,他一个外人,多少有些尴尬,可等下次假期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机会难得,最后魏敢硬着头皮接受叶暖暖的邀请,一起到了汽车站。 叶暖暖目光隐晦地从前排扫过,明明余喜龄没来之前,魏敢也如以往一样关心她,可余喜龄一来,魏敢就将全部注意力投注在余喜龄的身上。 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在一起,明明她已经克制自己不那么黏他了,明明她已经做出了这么多的改变,为什么魏敢就不多看看她呢? 那个像怪物一样的余喜龄,到底有什么好!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魏敢变得有些恬噪,余喜龄看了眼坐在前排还在扒着靠背回头说话的魏敢,忍不住皱眉,上次叶暖暖为什么发疯,可不仅仅只是因为恼羞成怒,其中大半原因是因为魏敢。 想到这里,余喜龄突然勾唇,上辈子她好好地活到中年得病,是不是因为跟魏敢完全陌生的关系,不然以叶暖暖诡异的占有欲,上辈子少年时期性格软弱的她,哪里能安然长大。 “乡下的路上不好,你坐好。”余喜龄根本不搭魏敢的话茬。 话刚说完,中巴车猛地一颠簸,魏敢差点从座位上滚下去,赶紧老实坐好。 老宅那里,旧屋子有些破烂,余建国安置好叶听芳后,回去上了两天班,又换班回来把屋顶的瓦全换了一遍,好在他提前换了瓦,不然前两天大雨,以前的旧屋顶肯定要扛不住。 余建国负责修葺,叶听芳挺着个大肚子就负责美化。 她让余建国把镇上原来租处的花全部拉了回来,枯死的把盆腾出来,长的旺盛的那些正好分盆,她在村里住了几天,也和村里的人有了交道,见有些人家种了花果,可以扦插的想方设法地讨了些回来插枝。 对于他们的回归,村里人倒没有说些什么,大家还是从前的老思想,余建国离婚另娶,那徐招娣就应该回娘家去,余建国新娶的老婆,自然能跟着他住回老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徐招娣没有娘家可回,便跟着子女在县城生活,上次新房上梁徐招娣回来,大家当着她的面没说什么,背地的还是有些咸吃萝卜淡操心,讲究徐招娣不该来余家的地盘。 徐招娣自己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从上梁过后,她再没到过新房这边,只是催着余喜龄兄妹几个多回来看看老人。 好在她不回来,不然看到余建国和叶听芳,心里还不知道要怎么难受。 “妈妈!”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下车的时候,叶听芳挺着肚子在路边的人家一起晒太阳织毛线,叶暖暖一下车就飞奔了过去,叶听芳脸上立马带上甜蜜的笑容,扶着肚子迎上去,只是看到余喜龄兄妹,脸上的笑就明显变缓变得假起来,笑容没变里头却没有了半点暖意。 “喜龄喜山回来啦,真是难得回来一趟,走,回家去。”叶听芳端着笑上前,“你们爷爷奶奶可惦记着你们呐,喜安怎么没回来?” 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差点把余喜龄恶心得够呛,叶听芳话音刚落,先前坐在一起的那群妇女立马七嘴八舌地夸起余喜龄懂事来。 都是相熟的邻居,余喜龄兄妹僵着脸一一问好。 “行,你们慢慢织,孩子们难得回来,我就先回去了啊。”叶听芳一手拉着叶暖暖,一手拉着乔志梁,扭头跟新结识的伴打了招呼,这才看向魏敢,“魏敢也来啦,真是稀客,去家里坐坐吧。” 回家去?哪个家?几次听到回家,余喜龄敏感地察觉到不对,猛地盯向叶听芳。 叶听芳避开了余喜龄的目光,冲魏敢笑笑,便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余喜龄心里不好的预感愈来愈浓,沉着脸跟在后头,余喜山也觉得气氛不对,担忧地看着余喜龄,见她沉着脸,也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地跟了上去。 果然,叶听芳到的地方,不是原先的老宅,而是余喜龄的新房子。 余爷爷余奶奶住一楼堂屋西边的主屋,东边那间用来放杂物准备做粮仓的,现在收拾了出来,由叶听芳住着,一到地方,叶听芳让叶暖暖和乔志梁给面色僵硬的余爷爷余奶奶问了好,就拉着叶暖暖兄妹躲进屋里不出来。 这是摆明了要把事情丢给老两口去解释并解决。 房间蒙了一层纱窗,窗页打开着,可以模糊地看到里面的摆设,床、衣柜、妆台一应俱全,屋檐下还晾晒着叶听芳换洗的衣服,正迎着微风轻轻飘荡。 好!很好! 余爷爷叹了口气,想要对余喜龄解释什么,可他看了看余奶奶,又看了看那边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总结来也不过是一句话,叶听芳怀抱“利器”,老婆子无力招架。 余奶奶求救地看向他,余爷爷冷哼了一声背过手去,没理会余奶奶求救的眼神,他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跟孙女张口,他没那个脸。 这都是自己作的,他早说了不能让人住进来。 余喜龄脸上的表情很难看,虽然她已经努力在克制,不要对老人板脸色,但压根就没有什么用处,她现在很生气,气得都快要原地爆炸。 “喜龄,要不算了,你别……”这样,会吓着奶奶。 余喜山心里也乱糟糟的,看着余奶奶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就有些于心不忍。 余喜龄猛地转头看他,目光冰寒,余喜山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魏敢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余建国和叶听芳离了,又另娶了叶听芳,这没问题,但问题是这房子不是余爷爷余奶奶的,更不是余建国的,而是余喜龄的啊,有些话他小辈不好讲,但叶听芳倒底有什么脸面住在这里? 目光落在余喜龄微微发抖的手上,魏敢微微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好好说,先别着急,生气解决不了问题。”这种事他一个外人不好多说话,也不好再留在这里,他光站在这里就很尴尬,轻轻伸手拍了拍余喜龄,安慰了她一句,又轻声同余爷爷余奶奶问了好,魏敢就先一步离开了。 好在他有个姨婆住在附近的村里,他来的时候也是在他外公那里领了任务,要去姨婆家看看的。 余喜龄快要爆炸的怒气微微缓了缓,她冲魏敢点了点头,先把带回家的粮油送到堂屋,才坐下来准备好好听听叶听芳到底是怎么住进来的。 “喜龄啊……”余奶奶都要哭了,她让叶听芳住进来的时候,没想着会让她长住,可是凑和了两天,叶听芳没说要搬走,她也没好意思催,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住了一周,看样子还要继续长住下去。 “老屋的茅厕你是知道的,就一个大缸搭着木板,她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那天你爸刚走,她就摔了,邻居找不到别人就找到我这儿来了,我去的时候,她躺在地上直哼哼,脚扭伤了还见了红……这边上厕所不是方便一些吗,我就想着……就想着让她来凑和两天,等你爸回来把茅厕修了就搬回去。” 可余建国回来,只是看了看留下钱和东西就走了,她根本没来得及开口让他去把茅厕修修。 “……” “她毕竟大着个肚子……”余奶奶小心翼翼地开口,打从叶听芳住进来起,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知道这样不好,可她一时心软,也不好再把人赶出去。 “……” “那毕竟也是你弟弟。”余喜龄一直不说话,余奶奶提起的心就一直落不下来。 这些天,叶听芳有意讨好余奶奶,总是跟她说肚子里孩子的事,畅想着孩子出生后的未来,人老了最惦记的就是这些孙辈,能再多一个小孙子,余奶奶自然是欢喜的,说得多了,对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也渐渐有了感情。 “奶奶。”一直沉默的余喜龄突然开口,满脸愁苦的余奶奶立马带上讨好的笑意,一脸期待地看向余喜龄,“你记错了,我没有弟弟,我只有一个妹妹,她叫喜安。” 余奶奶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音量,怕屋里听见了要多想,但余喜龄说话可没有半点控制,屋里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叶暖暖很生气,鼓着脸就要往外冲,叶听芳死死地拉着她,“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冲动,忍一忍,你总不想妈去住那个破土砖屋吧,要是真摔茅坑里死了都没人知道。” 最后那一句,是说给乔志梁听的,这孩子跟着他爷爷长大,也养成了这么一副古板的性子,一进屋不是先问她这个妈好不好,而是先要收拾东西送她回去! 怎么可能再回去,那个破屋子,她是一分一秒都呆不下去,屋子里是那个坑洼不平的泥地面,摆个床桌子还要左垫右垫才能垫平,这就不说了,厨房里黑不隆冬,又矮又小,厕所那块她提都不想提,现在她都想不起来开始那段时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这新房子修得多舒服,平整的水泥地面,厕所臭是臭至少是蹲坑,不至于胆颤心惊又恶心,她怀着孕,稍微表现得有些不舒服,婆婆就不让她干一点活,每天吃的都是端到屋里来,多舒坦。 她这辈子在娘家没享过娘家的福,嫁到乔家也没有享过婆婆福,没有婆婆,乔爱国又是那么一个职业,两个孩子坐月子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孩子,乔爷爷顶多替她看下孩子,好不容易再嫁余建国有了个老婆婆,也该她享受一下了。 何况她是真不舒服,她年纪大肚子里的孩子又闹腾,难受的时候真不是装的。 房子是余喜龄的又怎么样,老公公婆婆还在呢,余建国还是余喜龄的亲爹呢,再说未出嫁的姑娘替家里赚钱修房子是多正常的事,怎么就成了她的?她余喜龄以后可是要嫁人的,现在随便去问个村里人,谁敢说房子是余喜龄的,谁家又有家产分给出嫁的姑娘? 要知道,她和余建国可是合法夫妻,她再怎么也是她的后妈,哼,要是余喜龄真把自己赶出去,她可要去外头好好摆摆道理。 “妈,你住回县城去吧,我有钱,我给你租房子!”乔志梁目光里带着难堪和哀求。 叶听芳没理他,扭头把刚刚乔志梁气冲冲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衣服又好好地叠好放进去,县城她暂时不会去了,离乔家太近太提心吊胆了,“你能有多少钱,你自己的钱自己攒好,妈的事你别管,我自有主张。” “妈!” 堂屋里,因为余喜龄的话余奶奶倍受打击,她愣愣地看着余喜龄,说不出别的话来,余喜龄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冷静理智一些。 可她还没开口,余奶奶就先开口了,“喜龄,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想,再怎么样,那也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啊,你……奶奶求你,把她留下好不好,等生了孩子我就让她走。” 生了孩子?生了孩子还有坐月子,坐完月子之后还有更多的借口,到时祖孙两代的感情培养出来,还能离得开吗? 余喜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勾起一抹笑来,明明她刚刚还那么生气的样子。 余奶奶心里一突,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其实也知道这个要求过分,可她总希望喜龄能够大度一点,能够再善良一点。 “那行,搬走吧,我让她搬,都搬走。”余奶奶顿了顿,抹了抹眼泪,步履蹒跚地往叶听芳房间那边走。 “我跟着她一块搬,那么大的肚子,我放不下心来,我搬。”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余奶奶这么大的岁数,余喜龄有让她搬出去吗?自然是不能的,余奶奶心里也是笃定了这一点,才会这样闹。 余喜山左右为难,拉谁劝谁都不好。 在堂屋里抽着烟的余爷爷,这时也终于把嘴上的香烟扔下,他叹了口气,转身进屋里来把余奶奶拉住,“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余喜龄嘴角的笑意又大了一些,眼角却有些浸润,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的爷爷奶奶,不止是她一个人的爷爷奶奶,他们是余建国的亲生父母,是叶听芳的公公婆婆,也是她未出世孩子的爷爷奶奶。 人有舐犊之情,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应该理解的,但她没有办法接受。 如果只是余奶奶坚持,余爷爷最后不松口,叶听芳又怎么可能住得进来,还收拾屋子,摆弄家具,这么些大动作,余爷爷就算没主动帮把手,至少也是视而不见的。 或者在这她不曾出现的这一周里,他们一家五口团团圆圆,共享人伦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孙女再亲,能有亲儿子亲? 是她奢望了。 “喜龄,你奶奶她老糊涂了。”余爷爷拉着余奶奶,让她坐下不要说话,余奶奶扭身到一边,心酸地抹着眼泪。“老屋那边……” 余爷爷刚开口,余喜龄就站了起来,她一点也不想再听那些冠冕堂皇又各种为难的解释和狡辩,“奶奶,老屋那里除了厕所,还有别的地方要修没有?” 屋子里一静,余奶奶目瞪口呆地看过来,余爷爷一肚子话也卡在了那里,余喜龄笑笑,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有没有别的问题,您先想想,我去找人修厕所,有问题您随时来,我找人现修。” 说罢,余喜龄大步走出家门。 余喜山赶紧大步追上去,余爷爷余奶奶面面相觑,余奶奶颤声道,“她这是想做什么?” “你就作吧!”余爷爷一拍大腿,颓然无力地坐下。 他低估了喜龄对那对夫妻的排斥,也高估了他和老伴对喜龄的影响,“作到喜龄不认你这个奶奶,我看你怎么办!” 余爷爷坐了两秒,又猛地从凳子上坐起来,抓起挂在一边的草帽,大步向余喜龄那边追过去。 一直紧闭的屋门这才打开,乔志梁大步当先出了屋,快步追了出去,而叶听芳则由叶暖暖扶着,满脸泪水。 “妈……”叶听芳凄楚地看向余奶奶,“都怪我,是我不好,要是我争气点,不摔那么一跤就好了,您也不用这么为难,是我不好。” “诶,快别哭别哭。”余奶奶自己还抹着泪呢,见叶听芳这样怕她动了胎气,赶紧把眼泪收了来扶她,“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你得多替他想想,暖暖快劝劝你妈。” 叶暖暖自然是要劝的,只是她心里委屈着,嘟着嘴,“我妈就是心里委屈,奶奶,喜龄为什么不认妈妈,妈妈现在跟余爸爸结婚了,为什么不能住在这里,这里不是您和爷爷的家吗?” 她这一声爷爷奶奶,叫得亲密又自然。 余奶奶脸色别扭了一瞬,至于叶暖暖问的问题,余奶奶也没法回答她,干脆没接叶暖暖的话茬,赶紧把叶听芳扶着坐好,叶暖暖还想再逼问,却被叶听芳扯住手腕,暗暗地冲她摇了摇头,有些话多说无益,提过就好。 叶听芳刚坐定,就听见广播里传来要招工的消息,五块钱一天,余喜龄这是疯了? 农村壮劳力多,在南下打工潮还没有席卷到他们这儿的时候,更多。 余喜龄直接去了村部,找支书借用村里的大喇叭发了个广播,十分钟不到就来了七八个壮劳力,还有几个托人捎话说要马上就过来的。 这时候在县城做零工才七毛到一块五的价格,余喜龄给开一天五块钱的工钱,余家祠堂闲在家里的劳动力几乎全来了。 “喜龄!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咱们一家人好好说。”家丑不可外扬,余爷爷没想到余喜龄竟然这么简单粗暴,他直接挡在了门前。 余喜龄和余爷爷对视,“爷爷,现在你也要拦我吗?为了让叶听芳住在家里。” “哎……”余爷爷长叹一口气,把门让了出来,余喜龄抿了抿唇,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祖孙三个沉默地坐在村部用来开会的堂屋里,等着剩下的人过来。 “喜龄哪,这事咱们关在家里解决不行吗。”余爷爷叹了口气,这事也怪他,没有坚决反对到底,当初就不应该心软,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你奶奶没有别的心思,她只是想要一家人好好的,那个孩子毕竟流着余家人的血。” 余喜龄叹了口气,抬头望天,“那您想我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留叶听芳住在家里,我是不会少块肉,但我心里不好过,凭什么,她住在家里,让我妈怎么想,她叶听芳委屈,那我妈呢?” 余爷爷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化做一声悠长的叹息,这人老了,也没有什么别的期望,只希望儿孙健康平安,一家人和和美美地,他们老两口自然是希望一大家子人能和平相处。 当初余建国离婚时他也恨铁不成钢,也觉得叶听芳不是个东西,打定了主意随他们去过,日子是好是坏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更没打算认他们。 但真看着余建国这么大的年纪还辛苦奔波两头为难,叶听芳挺着个肚子艰难地在眼皮子底下转悠,他这个当老父亲的心里都不好受,何况是心肠更软的老伴。 那天事情发生得突然,叶听芳那一跤是真的差点把那孩子给摔没了,老婆子心里又惊又怕,叶听芳说不敢住老宅,老婆子也不敢让她一个人再呆着,糊里糊涂就把人给弄到了家里。 “是爷爷错啦。”余爷爷轻轻抬手,想摸摸余喜龄的脑袋,余喜龄却下意识地避开了,余爷爷僵了一秒,怅然地垂下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爷爷不拦着。” 乔志梁站在堂屋外靠着墙壁站着,看着湛蓝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人很快就到齐了,余爷爷做主去掉几个平时就又懒又赖的青年,剩下十八个都是干活的好手。人多好办事,余喜龄直接分十五个人去老宅那边扒房子,挖茅坑挖地基,余爷爷负责监工,剩下的三个是关系近一点的同族堂兄,跟着他们兄妹去买材料。 先前砌新房子剩下了不少沙子砖块,余喜龄没让人去拉,而是直接去镇上现买,工钱她为了早点摆脱叶听芳,可以吃亏付了,但财料钱还得余建国自己出,她心没那大,替他养老婆孩子。 等东西全部买齐回来,老宅原先茅房的空地只剩下一个缸形状的泥坑,粪缸已经被抬走,正巧村里有人要肥田,余爷爷做主让人直接拉回家用。 原址后头一点的位置,挖坑的那些人已经挖出一个带斜坡的大粪坑来,顺便把新厕所的地基挖好,只等砖块水泥到位就能直接砌。 人多力量大,一个崭新的砌了水泥的蹲坑厕所,也就大半天的时间就给砌好盖了瓦,只等水泥晾干就能投入使用,做工虽然有些粗糙,但除了面积,和余喜龄家修的那个没有什么区别,想来叶听芳应该挑不出毛病才是。 余建国这一天的班都上得极其不安心,又到了周末,余喜龄那个孽障肯定会回去,这是他不能阻止的,想到正住在新房那边的叶听芳,余建国就一阵头痛。 其实这事他是不同意的,但耐不住新房那边的条件确实好,又有爹妈看着他心里放心,所以叶听芳哭诉了两回,他也没有再坚持再搬回去。 余建国想,要是余喜龄实在不同意,大不了他花些钱,用租的。 好不容易熬到换班,余建国连工作服都没有抱,就火急火撩地上了车,到余家祠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我去看了,喜龄给修得齐齐整整的,很方便,听芳啊,你就搬吧。”新房那里,余奶奶正苦口婆心地劝着叶听芳,“你一人住着不安全,我跟着搬过去照顾你一段时间,你别怕啊。” 厕所修完,付了工钱后,余喜龄没再去新房那边,直接去了镇上。 看着就余爷爷、余喜山祖孙两个回来,不见余喜龄,余奶奶心里是真心慌,她今天气急了说的那些话肯定伤到了孙女的心,不然她不能连家都不回。 余爷爷拉着余爷爷去屋里劝了一通,从外头回来的乔志梁拉着叶听芳回屋劝了一通,余奶奶又去老宅那里看了,见确实如余爷爷说的那样,心里那点气也都散了。 余奶奶的想法很简单,叶听芳摔倒在茅厕里,新屋这边方便,那就让她先住着,毕竟她一个人住在老宅那里也不安全,现在老宅那里重新修过了,那自然就可以搬回去了,她也陪着。 虽然她此举肯定会伤到孙女的心,可要让她放任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不管,余奶奶也做不到。 但她万万没想到,一直拿厕所当借口,话里话外总说要是老宅方便,她肯定不住这里的叶听芳,竟然会不愿意跟她搬回去。 “志梁,喜山,你们先搬。”余爷爷见她们墨迹个没完,直接指挥余喜山和乔志梁先动。 “你们谁敢!”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余家的动静不小,村里好些人连饭都顾不上做,齐齐往余家那边涌去。 人越多,叶听芳就越有底气,这是余家,她堂堂的余家大儿媳妇,凭什么不能住在这里!她要让大家好好看看,余喜龄这个当继母的,到底有多不是东西。 以房门为界线,叶听芳坐在房门口的水泥地上,伸长了手臂挡着门,房间里乔志梁和余喜山已经把被褥收好,准备往老宅那边搬。 “你们余家就这么欺负人么?我不搬,有什么等建国回来再说!”叶听芳哭,站在她身边想拉她起来的叶暖暖也跟着哭,母女两个哭得可怜兮兮,惹人心疼,余奶奶上前帮忙,可叶听芳压根不让她近身。 余爷爷板着脸,眉头夹成深川,他背着手站在堂屋里冷眼看着叶听芳哭闹没上前。 终于闹起来了,这一天余家可不平静,看余喜龄风风火火,一天就把余家老屋的厕所修好,就知道她有多不待见叶听芳了,原本以为修好就得闹起来,没想到折腾到了现在,余喜龄此时也不在。 屋里闹成一团,外头也议论纷纷,有说叶听芳不要脸,硬赖在公婆这,也有说余喜龄太过斤斤计较的,毕竟叶听芳是她的继母,还怀了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就这么容不下人,还有极少人提及到了徐招娣。 说起徐招娣,村里人都还挺惋惜,当初是十里八乡长得漂亮又能干的姑娘,嫁到余家来累死累活,最后呢?只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这余建国就是陈世美转世,太不是个东西! 前些年,余建国转业之后一家搬走,村里人还说徐招娣终于能享享福了呢,结果还不如余建国在部队的时候。 叶听芳这人他们也都知道,余建国恩人的遗孀,这里头的故事村里人心里都门清。当然还有人笑言过这戏文里头,但凡报恩除了以身相许,就再无他法,果然! 余建国刚转业回来那会,叶听芳也来过她们村,那时候就有老人说了,这女子不是个安份的,只怕要出事,这才几年,果然就挤走了原配,正式登堂入室。 村里人对这夫妻两的风评可都不怎么好,别看寻常跟叶听芳闲话家常时笑眯眯的,背地里没少埋汰他们两个。 还听说余建国对喜山他们几兄妹非打即骂,对后头来的那两拖油瓶,倒是如珠如宝地捧着,村里人早有耳闻,背地里没少骂他蠢,现在看不出来,等他以后老了就知道,孩子还得是亲生的好。 好在余喜龄这丫头能干,不然她们母子几个哪里还有活路,现在村里哪家哪户不巴望着出个余喜龄这样的孙女,聪明能干对老人孝顺。 按理说这关系不好,当继母的就要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往人家里去了嘛,又不是没有地方住,村里就这条件,谁家孕妇不是这么过来的,偏就她最金贵,何况人喜龄都把厕所给重修了,还不搬。 “妈妈,你别哭了,暖暖心疼你。”叶暖暖哭着给叶听芳擦眼泪,越擦越哭,到最后母女两个抱头大哭。 见她们哭得凄惨,人群里也有一部分人心疼这娘俩,纷纷谴责余喜龄不讲人情,要把大着肚子的继母往外赶,自己富得流油,却不许人沾半点光。 余建国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叶听芳母女被逼迫痛哭的场景,尤其是看到听到村里人的话时,目眦尽裂。 拨开人群,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妻女身边,把人从地上抱起来。 “我回来了,不怕不怕!”余建国哪里还顾得上有人围观,焦急地把人护在了怀里,四下环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目光从余爷爷开始一路扫过,最后落在提着被褥的余喜山身上,目光锐利,怒声道,“余喜山,这就是你的家教!” 分明一起搬东西的,还有一个乔志梁。 叶听芳哭倒在余建国的怀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叶暖暖刚想上前,就见她妈侧脸瞪了她一眼,叶暖暖一愣脚步生生顿住,眼泪却流得更凶,她这样子,比哭诉更有说服力,也更让余建国心疼,这得是受了多少委屈! “志梁,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余建国半哄着把叶听芳先送到没了被褥的床板地坐着,这才腾出手来处理这件事。 余家人关起房门来说事,大家渐渐也就散了,村里人也不知道余建国那身制服代表了什么,只觉得瞅着也挺怕人的,这天也不早了,得赶紧回家做饭。 当然也还有几个凑热闹的不肯动,或者到余家邻居家里坐着侧耳细听,也没人顾得上赶她们。 “余叔叔,我觉得我妈住在这里不适合。”乔志梁表情严肃,看着和平时差不多,但细看就能看现,他脸色隐隐发白。 对乔志梁来说,自从叶听芳带着叶暖暖搬走,从此在他面前,叶听芳在他面前展现的永远是最好的一面,疼爱孩子温婉知礼,他从来没有想过,她闹起来和乡下的这些妇人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乔志梁早遗忘的画面,也齐齐涌入脑海。 那时候他每天上学,只知道家里气氛不对,母亲和爷爷互不理睬,说好要回家的父亲也一次推一次,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后来他听到母亲和爷爷争吵,才了解到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家庭发生了巨变。 乔志梁稳了稳心绪,将那些画面和词汇从脑海里驱逐,“妈妈的情况不好,为了小弟弟着想,我想带她回县城,爷爷那里你放心,他不会知道的。”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本来就是他母亲忧思过重想得太多。 余建国本想从乔志梁嘴里听到事情的起因过程,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让叶听芳搬回县城去,县城好是好,可是开销太大,现在的他根本就负担不起。 看到余建国,余喜山就没有什么耐性了,没有余喜龄管着,没有徐志鹏拦着,余喜山积压已久的怒气完全爆发出来。 他把手上提了很久的被褥往地上一扔,“赶紧走吧,鸠占鹊巢还不够,还想把窝都给抢了吗?脸皮怎么这么厚,请都请不走!” “喜山!”余爷爷一跺脚,就想上前去拉他,“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 只是余爷爷还没拉到人,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和重重的闷哼后,余喜山直接从他眼前飞了过去,撞到窗台上,然后痛苦地抱着胸口滑坐在地。 不同于乡镇府的清闲度日,粮食局虽然也是公家单位,但里头的保安却不是干吃饭的,保安头子是个刚退伍不久的老兵,每天领着他们跑步锻炼,闲时还要指导一下他们打拳,一段时间下来,余建国的身体素质大好。 但余建国从来有想过,这些招数会用到自己儿子身上,看着余喜山飞出去,余建国瞬间就后悔了,心里也升起了浓浓的内疚,“我,我不是……” 乔志梁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手里的东西丢了,去扶余喜山,没想到余喜山挣扎了两下,竟然没起来。“喜山喜山,你没事吧!” 叶听芳也吓得没敢哭了,叶暖暖身体一抽,下意识地扑进了叶听芳的怀里。 “余建国!” 在余爷爷动怒前,一个纤细的身影先冲上前,站在了余建国的面前,余喜龄面色涨红,胸口微微起伏,从村口听到别人碎嘴后,她便一路跑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砰地一声,进来看到余喜山那样子,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哥说得有错吗?一个字都没有错!”余喜龄怒视着余建国,“余建国,你要是没本事,你就别娶,娶了往我这儿一丢算怎么回事,还是你觉得,你这天大的恩情以身相许了还不完,还得继续拖着爹妈子女一块儿替你还?” 有更难听的话,余喜龄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这些已经足够余建国内疚全消,重新涌起怒气了。 他高高地抬起手来,余喜龄却不闪不避,反正往前逼近了一步,她指着脸,抬高,“来,照着这里打,你不是最擅长甩人巴掌了吗,打呀!” 余建国被她逼着退后一步,不知道为什么,高举的巴掌却怎么也扇不下来。 “喜龄,你别这样。”乔志梁不忍地上前,把她的手拉下来。 余喜龄猛地把手甩开,看向乔志梁,“我怎么样了?我不能这样吗?那是我哥!”乔志梁被她逼问得讪讪无言面色苍白,余喜龄又转头看向余建国,“冲冠一怒为红颜,真英雄,但你他妈打的时候,有没有一瞬间想过,这是你亲儿子!被这个女人抢了爸还差点害死妈的亲儿子!” 余建国脸色微变,却坚持站着没动,再往后退就是叶听芳和叶暖暖了。 “喜龄,算了。”余喜山捂着胸口站起来,乔志梁反应过来想去扶他,却被余喜山避开,“反正,我早没当他是我爸了。” 余建国嘴唇微抖,这是第一次,余喜山一字一句地说出不把他当爸的话,比他开口要签下断绝子女关系的协议时,更让余建国……害怕。 “怎么会闹成这样!怎么会闹成这样?”余奶奶扶着门框,不停地抹着眼泪,想要上前看看余喜山,却莫名地心虚不敢上前。 余建国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他看向余喜山,“喜山,我……” “建国,我肚子难受。”叶听芳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瞬间余建国和乔志梁都围到她身边去,叶听芳却不管他们嘘寒问暖,捂着肚子似忍着痛苦,目光哀切地看向余喜龄,“喜龄喜山,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可这是你们爸爸啊,他爱你们的心不比你们妈妈少的,你可能觉得他不关心爱护你,可是爱之深责之切。” “你们兄妹这样伤他的心,他会有多难过,他的为难你替他想过没有?” 余喜龄冷眼看着,余喜山干脆嗤笑一声,脸扭向别处。 倒是余建国一脸感动地握住叶听芳的手,叶听芳跟着回握过去,两人深情对视过后,叶听芳再次看向余喜龄。 “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不想我住在这里,我也不想碍你的眼,更没说我不搬的,我只是想尽尽儿媳妇的本份,帮着照顾你们爷爷奶奶,你爸爸工作忙,但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老人,惦记着你们,我就是想让你们看到我的诚意,我……” “那你就滚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余喜龄指着门口,冷峻的表情明显不像是在说笑。 “你……”叶听芳脸色一变,额上的青筋都跳了跳,很快又压下去,脸上依旧是那副委屈哀切,又顾全大局的神情,她张开口…… 乔志梁拉住她,表情痛苦,“妈,我求你,别说了。” “你想孝顺公婆,我没半点意见。”余喜龄一字一顿,声音清脆,不容反驳,“相反,我也很替爷爷奶奶高兴,有你这么一个深明大义的儿媳妇,能让他们不孝的儿子浪子回头,但是!请你回你自己的家里去孝顺,你做戏也好真孝顺也罢,随你。” “现在,请你滚出我的家。” “这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喜龄丫头,这我可就要说说你了。”村支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跟余爷爷坐在堂屋里抽烟,这会茶也不喝了,皱眉进了里屋。 他先看了眼床边的余建国夫妻,和乔志梁兄妹,目光停在捂着肚子却面色红润的叶听芳身上,“建国啊,你媳妇现在的身体不可大意,我看还是让送去卫生所看看为好。” 叶听芳面色微讪,捂着肚子往里缩了缩,她这些天心情舒畅,又被余奶奶照顾得极好,状态前所未有地好,哪怕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人也好好的不见疲乏。 “大爷爷,您别劝我。”余喜龄嘴抿成一条直线,目光锐利不减。 村支书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接过余喜山搬来的凳子坐下,“我今天来呢,主要是来替你们调解一下,都是一家人,这么闹下去也不像样子,让人看笑话,建国媳妇你来说,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来解决。” 余家祠堂的支书,也姓余是余喜龄的本家,白天余喜龄发广播也是通过他,他的立场还是更偏向余喜龄母子几个这边。 “大伯,我就是想知道,我是余家的媳妇吧,我怎么连公婆家都住不得?”叶听芳捂面,声音格外脆弱。 “住!能住!”村支书一拍大腿,叶听芳喜出望外的神情刚有些外显,马上又被接下来的话泼了一瓢冷水,“老宅那边,你公婆不是已经让你们夫妻住着了?你要说这里,这房子是落在喜龄的名下,她现在是户主。” 不像村里普通人家,房子建了也就建了,反正别人都知道那是你家的,余喜龄当初为了避免麻烦,能办的手续都到处去办齐了,余建国和叶听芳离婚,户口自然就分出来了,余喜龄是户主,房子在她名下。 叶听芳张了张嘴还想再辩几句,可一时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村支书这话一出,她就觉得自己跟个笑话似的,所有立场都没了,“我就是想着公婆年纪大了,建国两兄弟又不在家,就近照顾。” 她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连自己都觉得这话没有可信度。 “我们搬。”良久,余建国沉声道。 说完叶听芳,村支书又说了余喜龄几句,有心想让余喜龄道个歉,但看着余喜龄怒意难压的脸,还有余喜山嘴角的伤,村支书也只摇了摇头教训余建国不该动手打人,便由余爷爷送着背手离开。 屋里陡然陷入宁静,叶听芳面色难堪,余建国脸色黑沉,夫妻两个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地难看。 “妈,我们走吧。”乔志梁也是一脸难堪,压根不敢回头去看余喜龄脸上的表情。 倒是叶暖暖生气得很,想要质问余喜龄几句,可他妈一直压着她不让她出头,她只能生生往回忍。同时,她也察觉到了自己和余喜龄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余喜龄竟然已经变得这样厉害了吗? 现在叶暖暖已经不能凭空诬陷余喜龄或偷或抢,就算是在余建国和叶听芳面前,他们大概也不会再相信这样的话了吧, 叶暖暖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绝不能让余喜龄比下去! “爸妈,我说的话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想好好孝顺您二老。”叶听芳看着颤颤巍巍站在门口的余爷爷和余奶奶,快走几步,急切地握住余奶奶的手,拉着往自己的肚子上放,“妈,小宝刚刚踢了我,他也舍不得爷爷奶奶。” 感受到叶听芳肚子的动静,余奶奶愣了愣,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来,叶听芳期待地看着她,余奶奶小心地看了看余喜龄,却只看见了余爷爷苍老的脸。 “走吧,趁着天还早,搬过去还有时间做饭。”余爷爷挥了挥手,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难得你这么孝顺有心,正好我跟你妈也一直惦记着老屋,那就一起搬回去吧,也不用准备什么,我们老两口还住以前那屋。” …… “搬了?” 厨房里冷锅冷灶的,一家人光顾着吵架都没人做饭,她们两个小的不吃没关系,但余爷爷余奶奶不行。 把米淘好蒸上,余喜龄没再出去,直接坐在灶口烧柴火,火红的火光映着她眼睛通红。 余喜山进来的时候,余喜龄正在锅里捞煮鸡蛋。 “搬了。”余喜山接过她递过来的鸡蛋,余建国那一巴掌打得不轻,嘴巴里破了皮,嘴角已经青紫起来,这会胸口还闷闷地疼着,余建国这一脚,算是把他心里仅剩的父子情份给踹掉了。“你今天买材料的那些钱怎么办?” 余喜龄给锅里倒了点油,把切好的青菜丢进锅里翻炒,“把单子全给余建国,他会还的。” “嗯。”余喜山默默地哼了一声,站在门口也不出去,手握着鸡蛋无意识地在脸上滚着。 青菜很快便出锅,至于肉菜,中午家里虽然闹腾了一下,但叶暖暖和乔志梁在,还有叶听芳这个孕妇,余奶奶还是炒了好几个菜出来,只是可能都没有什么心情吃,菜根本就没动过几筷子。 余喜龄目光扫过一直温在灶台上,余奶奶特意留给她的饭菜,心里闷得有些难受。 “爷爷奶奶呢?”余喜龄把灶膛里的火抽到旁边的小坛子里熄了,让余喜山把饭盛出去。 余喜山嘴角讥诮地扯了扯,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才开口,“在屋里,叶听芳哪里真会让爷爷奶奶跟着回去,看见奶奶回屋收拾东西就慌了,又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什么要把老屋重新铺过水泥再来请两老,那话我看也只有余建国一个人信。” 就连余奶奶那么容易被哄的人,都没有被叶听芳哄住,这会在屋里正伤心。 祖孙四人沉默地吃过晚饭,饭桌上几次余奶奶想张口,可余喜龄压根就没看她,埋头吃完饭碗筷留给余喜山收拾直接就上了楼。 余奶奶慌张地看向余爷爷,余爷爷看着空楼梯间,拍了拍余奶奶微颤的手,“哎,别担心,喜龄不会生你的气。” 因为闹得太晚,原本准备当天回去的叶暖暖和乔志梁也留在了老宅。 老宅这边的环境和新房那边自然是天差地别,但乔志梁心里却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如果非在住在村里,还是住在这里更妥贴安静,呆着也没有压力。 至于新砌的厕所,乔志梁也去看过了,跟新屋那边没有什么差别,足够用了,就是不知道他这些年存的压岁钱,够不够修一间厕所的钱。 “这水泥都没干,晚上要怎么住,建国。”叶听芳一肚子的气,本以为哄好了老头老太太,就能安枕无忧地住在新房子里,现在看来,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好在余喜龄还算干了件好事,替她把厕所给修好了。 余建国握着叶听芳的手,“没事,我来想办法,今天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我没让爸妈一起过来,你不怪我吧。”叶听芳靠在余建国的肩膀上,语调温柔,“老宅这里的条件到底比不上新房子那边,我也是怕爸妈住不习惯。” 余建国换了个手,揽住叶听芳的肩膀,“我知道你的心,等我们自己砌了房子,再接爸妈过来住。” 老屋这里只有两间卧室,晚上叶听芳带叶暖暖睡,余建国和乔志梁一起凑和,夫妻两个并肩站着,都没想这么早就进去。 “喜龄那孩子,性子有些可怕了。”好一会,叶听芳才轻轻地道,“你看她对爸妈的态度,这住在那里分明就是爸妈同意了的,你看看她这气性,她小小年纪就这么绝情,以后咱们两口子,还得靠志梁兄妹和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余喜龄冷厉的目光,余建国心里也没底,不过这样的时刻,他并不想提起这个让他头痛欲裂的女儿,“还是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我就一点也不委屈。” 第二天一大早,余喜龄就起床准备回县城。 镇上昨天他去看了一眼,一切如常。杨三叔到底还是没有拗得过她,接下了饭店每年三分之一的分红,有他和周楠看着,杨应龙也是信得过的人,她很放心,以后她就不必再经常往镇上跑。 魏敢已经在路边等着了,昨天魏敢去他姨婆家看了就又回来了,帮着余喜龄去买材料,镇上也是他一块儿陪着去的,两人约好了早上一起来等车。 “昨天那事,解决了吧。”魏敢担心地看了眼余喜龄,她脸色不好,眼底明显泛着乌青。 余喜龄笑笑,两败俱伤,不过也算是,“解决了。” 魏敢见她不想多说,没有再深问下去,站了没两分钟,乔志梁和叶暖暖也一起出来等车,叶听芳来送她们。 等的是同一辆车,两波人却隔了不近的一段距离。 第一百一十七章 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偶有路过扛着锄头去田里干活的农妇跟叶听芳搭话,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余喜龄,余喜龄都只当做看不见。 “哎呀,听说你们昨晚搬回去啦,喜龄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点,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你呀就是性子太软啦,你可是当妈的人。”大概人心里总是会无意识地偏向更弱的一方,叶听芳大着肚子,有个后妈的身份,面对强势的继女,理所当然地便成的弱者。 “没有没有,喜龄挺懂事的。”叶听芳低着头,一副不愿意说余喜龄坏话的模样,好似昨天那个扯着门框哭闹骂余喜龄的人,只是大家的错觉。 “你怕她干什么,我告诉你啊,后妈也是妈,你应该……” 乔志梁干咳两声,目光不善地看过去,那人立马讪讪地随意跟叶听芳随意哈哈两句,赶紧抬脚离开。 路过余喜龄时,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又端着笑脸同余喜龄打招呼。“喜龄,这么早回县城去啊,怎么也不在家里多住两天,你们家那个小二层楼住起来可舒服了吧。” 余喜龄规规距距地喊了声婶子,表情略微有些冷漠,并没有接她的话,原本还想打听一下昨晚细节,这会也不敢再张口,讪笑两声,赶紧加快步子走了。 “你别放在心上。”魏敢担心地看着余喜龄。 余喜龄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不管她们说她绝情也好,还是说她不孝也罢,也不过只是占占嘴上便宜而已,并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她更不会因为别人背地里说什么,就心大地引狼入室。 如果叶听芳住下,余喜龄都能预见未来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万一叶听芳真生个儿子出来,这房子以后的归属还是不是她的还要两说。 祖孙两代人的感情培养起来,到时候和她站到对立面的,可就不止余建国一个人了,想到这里余喜龄苦笑,如果可以,谁愿意与亲人为敌。 “我没事。” …… 叶听芳殷切地叮嘱叶暖暖要听话好好学习,叶暖暖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她身上,她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魏敢,及他身前站着的余喜龄,心里难过又愤恨,却又不敢再做多余的事。 “暖暖,你长大了,要当个大人。”叶听芳跟着扭头看过去,魏家这个外孙确实越来越出色,但想到魏家的家庭关系,她就舍不得闺女去吃苦,何况魏敢根本不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竟然几次三番站在余喜龄面前和她作对。 可叶暖暖对魏敢的心思,再没有比她这个当妈的更清楚,她不是没有反对过,可是根本就没有用。 她也是从叶暖暖这个年纪走过来的,少时心动的爱人,哪里是家长说反对就能轻易放下的,就像她对乔爱国,为了能够站在他身边,不择手段不惜一切,虽然失败告终,但扪心自问,在她心里,最爱的那个人始终是乔爱国。 虽然,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哪怕是一丁点。 “妈妈告诉过你,生气恼怒只会有损风度。”叶听芳看着眉眼与其父有几分相似的叶暖暖,目光温柔,“魏家那样的门庭,对媳妇的要求肯定不会低,你要努力充实自己,让自己变得足够优秀,到时候就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等着他回头看你一眼,而是他的目光随时追逐着你。” “可是,余喜龄……”叶暖暖被戳中心事,眼眶微红。 叶听芳嗔怪地看了叶暖暖一眼,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妈妈的暖暖这么优秀,余喜龄怎么可能比得上你,你放心,魏敢只是可怜她。” 正望着远方出神的乔志梁听到余喜龄的声音,神情一动,扭头看向叶听芳和叶暖暖,只是他转头的时候,叶听芳和叶暖暖也止住话头,看向了他。 乔志梁怔了怔,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随既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车来的方向。 看他这反应,叶听芳先是怔了怔,旋即皱起眉头,又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志梁对那死丫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叶暖暖也是出神,叶听芳的话正是她想听的,往常她也是这么安慰自己,魏敢对余喜龄那么好,肯定只是可怜她! 可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悄悄地反驳她,余喜龄有什么好可怜的,她长得漂亮成绩好,现在还能赚很多钱,要可怜也应该是可怜她才对。 “她那么漂亮。”叶暖暖低下头,看着身上的旧裙子,这是乔大姑拿给她的,放在以前叶暖暖肯定不会要,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叶听芳和余建国要存钱养小的,对她物质上的供给已经大不如前。 要不是这条裙子是省城最时兴的样式,就连余喜龄也没有,以她的骄傲,她哪里肯穿别人的旧裙子,就算只是试过一次吊牌都没有剪掉,于她而言,都是旧的。 叶听芳的注意力马上放回到叶暖暖身上,她怜惜地看着女儿,不像儿子长相酷似乔爱国,剑眉星目长相俊朗,叶暖暖其实更像她多一些,眉眼间也只有几分乔爱国的影子,比起余喜龄的精致来五官有些趋于平凡,但好在气质温婉。 这未偿不是她的优势。 “长得好看并没有用,你见过徐招娣年轻时的照片,很美吧,但是你看看她现在。”怕乔志梁听见,叶听芳的声音压得很低,“暖暖,漂亮只是一时的,重要的是要够聪明,知道吗?别光顾着斗气,要多动脑子。” 有些话,因为叶暖暖的年纪,叶听芳没有再往深里说,等叶暖暖长大,她自然会教。 中巴车姗姗来迟,叶听芳送叶暖暖和乔志梁上车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一手扶腰一手扶肚,看着余喜龄那边。 在售票员怎么不站一起等车的抱怨声中,余喜龄也买票上车,上车的时候,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下意识地回头望过去,就见叶听芳冲她微微一笑。 余喜龄目光平静淡淡地扫了眼这个笑容,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叶听芳脸上的笑僵住,脸马上垮了下来,直到返身往家走,脸上才重新挂上笑容,村里早上下地干活的人多,她不能让别人觉得她输给了余喜龄那丫头。 至于余喜龄,叶听芳一脸宠爱的抚着自己的腹部,且看着吧,来日方长! 被余喜龄扫地出门,叶听芳可不会心气高得就不跟新房那边的公婆来往。 相反在余喜龄兄妹离开后,叶听芳卯足了劲博取余爷爷余奶奶的好感,那天她的话可是放出去了,至少表面上要做个孝顺媳妇不是。 可惜余爷爷不为所动,余奶奶虽然心软,但也确实被她寒到了心,顶多看在她大着肚子的面子上,让进门坐坐,给碗茶水喝,仅此而已。 叶听芳也并不急,每天雷打不动地捧着肚子去余家转一圈,傍晚便去慢慢村里遛弯闲话,很快村里便转了风向,开始说起诸如后母难为之类的话来。 一连两周,余喜龄都没有回村里,事实上叶听芳后续会做些什么,余喜龄也猜到了个大概,她确实不在意流言,但会影响心情,而且她暂时不想面对爷爷奶奶愧疚的脸。 余喜龄不往镇上去后,杨应龙每周会抽空跑一趟县城,给余喜龄交帐的同时,顺便拿些豆腐类制品回去,饭店里现在生意不错,每天用料不少。 来得多了,杨应龙也渐渐和余家人熟悉起来,尤其是每天给他称豆腐的余喜华。 余喜华以前性格自卑怯弱,虽然长得不丑,但长期低头耷眉满脸苦相,就是五官端正清秀也显现不出来,她的变化是从到县城来开始的,先是出摊,接着自己独挡一面,性格渐渐历练得麻利大方起来,虽然还是沉默的多,但五官打开,和以前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杨应龙也是正当婚的年纪,动了心想跟余喜华处对象,只是他也不是多擅长言辞的人,一直拖着不敢说出口,只能借着每周这个多小时的机会,多和余喜华相处。 从余家出来,杨应龙心里下定决心,下周来的时候一定要说! 虽然上周他也在这样许愿的。 余喜龄连着两周没有回去,余奶奶是真有些慌了,可要她主动来县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有些抹不开脸面,只是每到周末,她就在家里盼着,等着,彻夜难眠两晚后,又开始新一轮的期待。 倒是余喜山中间回来的一趟,给两老送些米粮肉菜回来,连饭都没吃直接就走了,说是说赶着回去学习,但余奶奶知道,孙子这也是怪上她了,她心里后悔不迭。 又一周余喜龄还是没来,余奶奶饭也没吃,就坐在房间里抹泪,她现在都不让叶听芳上门了,孙女怎么还不回来看看她呢? “你说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余爷爷叹了口气,把香烟碾灭,自己起身去屋里收了两身衣服,“走吧,去县城。” “……”余奶奶有些别扭着不大乐意。 余爷爷给气笑了,这老婆子居然还跟孙女们别扭上了,“我这两天身体有些不大舒服,你陪我去县城看看。” “那就去看看吧。”余奶奶期期艾艾地起身,伸手去拿余爷爷收拾的东西,眉头立马皱起来,“就这点东西哪行,你等我再收拾点。” 也不急着走了,屋前屋后地收拾,还特意去邻居家里讨了碗腌在坛子里的芋头梗,她家喜龄爱吃这个。 第一百一十八章 周一自然是要上学的,余奶奶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看向门口,心里不停地模拟着余喜龄见到她时的场景,和会说的话,当然也有可能是生气不理会她。 来的路上余奶奶心里很是忐忑,但此时已经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平静,反正事情已经这样的,她好好解释,喜龄应该能够原谅她的吧? 只是预想的场景都没有出现,余喜龄回到家,看到她和余爷爷,如往常一般喊了爷爷奶奶,就支使着傻愣愣的余喜山去搬桌子出来写作业。 “嗯?”余喜山还有些生老两口的气呢,见着人的时候都打算不理的,没想到喜龄竟然半点也不生气,还是被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爷爷奶奶,你们来了。” 喜龄都不生气,那他也不生气了吧,反正他伤早就好了。 余奶奶受宠若惊,诶了声搓着手想上前,可余喜龄态度那么寻常,她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见余喜龄兄妹要写作业,赶紧把坐着的凳子递过去,“你们写作业,奶奶去外头逛逛。” 顺便去买点零嘴的回来,孩子上学这么辛苦,不能亏了嘴,至于她带来的大包小包,已经被下意识地忽略了,余奶奶的心落到了实处,脸上就带出笑来。 余二婶从灶屋探头看了一眼,啧吧了两声,“啧,还怕喜龄生气呢,不知道吧!我们喜龄再大方不过了的。” “要我说啊,我们这婆婆啊就是好性,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让那小贝戋人住到家里去,这事是我不知道,我要知道非得回去撕了那贝戋人,不要脸!” “喜龄就不应该给好脸色,总得让她吃点教训才行,不然什么猫啊狗啊都放屋里放。” “叶听芳那不要脸的也是,房子可是喜龄建的,居然还有脸凑过去住,就算以后喜龄出嫁,那还有喜山喜荣这两亲兄弟呢,哪里轮得到她肚子里那个小的,小算盘倒是打得精!” “旧房子那里,我得让二哥去盯着点,哼,那房子可是有我们二房一份的!” 老两口难得来县城,余二婶留余二叔守档口,就来帮着徐招娣准备晚饭,余二婶已经说了半下午了,这会余喜龄回来,更是一肚子的话往外头蹦。 徐招娣脸上尴尬中带着涩意,她扯了扯嘴角,“妈她心软。” 这事家里两个孩子都瞒着她,但余家祠堂本来离县城就不远,她也听到了些风声,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那也太心软了,心软就能把搅家精往屋里领啊,我看啊大哥就是随了她!”余二婶早忘了自己以前拿捏着婆婆心软,没少占便宜的事,得吧得吧把自己听到的事全给说了个遍,说完才注意到徐招娣的脸色。 余二婶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她这破嘴,“大嫂,我,你别往心去,喜龄可是替你出了气的。” 徐招娣微微笑了笑,是啊,她闺女是个好的,一直站在她这边,替她出色,她却让她伤心失望。 现在徐招娣也慢慢想通了很多事情,虽然听到那些人和事,心里还是又憋又痛,也还是会忧虑孩子们以后的生活和婚配,但是人活着就得往前走,她总不能让孩子们顶着父母离异的坏名声,还要没了妈。 虽然她这个妈没本事,但只要孩子们不嫌弃,她就一直陪着。 徐招娣已经想好了,余家祠堂那边她是回不去了,以后等孩子们各自结婚成家,她就在县里租个小屋子,打零工养活自己,不给孩子们添麻烦,只要她们偶尔来看看她就成。 “我没事,都过去了。”徐招娣看了眼院门口写作业的孩子,心里的那些涩与痛全部变成了暖意。 余爷爷余奶奶在县城住了一周,还是余爷爷说惦记着家里的鸡和菜地,才收拾东西回去。 叶听芳连吃了一周的闭门羹,心里不得劲,再加上肚子愈发大起来,又连下了几天雨,村里的公路泥泞,便一直没有再往新房那边去,倒是让一直提醒自己要坚定立场的余奶奶松了口气,不见到叶听芳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心软了。 这次在县城,余奶奶和余喜龄好好地说了话,余喜龄说了,只要不让叶听芳住到家里去,这是底线,至于老太太平时心疼孙子,送点吃喝她都不在意。 至于她几周没有回去,余喜龄只说自己需要准备学校的考试。 叶听芳及其肚子里孩子的身份,余喜龄不能否认,两边都是孙辈,她没有立场要求两老和她一起同仇敌忾,老两口愿意站在她这边自然最好,如果割舍不下,那也是人之长情。 她一开始生气,最气的也只是老两口太没有原则。 最重要的是,余喜龄很清楚,就算她阻止也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让老人有沉重的心理负担,甚至会将他们越推越远。 毕竟老弱病残孕,叶听芳一个人就占了弱和孕,不在一块同住还好,就是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有个万一,两老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撒手不管。 眼看着叶听芳月份渐大,余奶奶便没事就送点自己种的青菜过去,偶尔在村里遛弯也会顺道去看看,怕叶听芳生在家里会没人知道。 余喜龄的生活重新恢复平静,豆腐坊和三喜食铺都不需要她投入过多的心力,她便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学习上。 和她一样的,还有叶暖暖。 学期过去大半,离期末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冷,每天课间操的时候雾都没散。 看到叶暖暖站上主席台的时候,余喜龄还有些蒙,听身边的同学解释才知道,叶暖暖参加作文比赛得了奖,作文还被报纸刊登了出来,学校要给予表彰和奖励,作文的名字叫《我的爸爸》。 晨雾渐渐散去,主席台上的叶暖暖穿着白衬衣和黑色长裤,长发绑成马尾垂在脑后,脚下是获奖后大姑奖励她的新皮鞋。 叶暖暖脸色酡红,虽然紧张但还是抬头挺胸保持着镇定,从校长手里接过奖励的笔记本后,一步步走向主席台的正中央,俯视着初一到初三各个年级的人,沐浴着大家略有些崇拜的目光,叶暖暖觉得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整个人兴奋得有些颤栗。 余喜龄所在的班级虽然偏,但叶暖暖还是很轻易就找到了,而人堆里鹤立鸡群的余喜龄,根本就不用花心力去找,叶暖暖一眼便能锁定。 向大家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的时候,叶暖暖下巴冲着余喜龄的方向高高抬起,心里满是得意,现在的她也渐渐明白叶听芳对她说的话。 争风斗气没有用,她只有让自己变得优秀,所有人都会将目光投向她,包括魏敢,就像现在这样。 余喜龄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在心里背诵早自习里背下的英语课文,英语很重要,她必须要好好学。 叶暖暖上辈子学业普通,高中托乔家的关系网进的重点,大学勉强上了个普通三本,出国留学也是自费留学,学校更是籍籍无名,不过在国外镀了层金回来,瞬间就多了很多无形的资本,反倒是比当年考上一本的同学发展前途更广阔。 不过这辈子,叶暖暖再想上三本出国,估计是不大可能了,没有了她在后头拼死拼活地支撑,余建国哪有钱送她去念最贵的本科,还自费出国呢,更何况,这辈子余建国和叶听芳有了爱的结晶,能够分给叶暖暖的爱,又有多少呢? 不过是写篇作文获奖而已,就算是叶暖暖真考上重点大学,余喜龄也不会眨下眼睛,这辈子,又不需要她替叶暖暖出学费,关她什么事儿,倒是叶暖暖一直盯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又是一轮单元测试,余喜龄下跌的成绩很快又恢复回去,甚至还前进了几名。 余喜龄的成绩好,她学籍的事就成了班主任的一块心病,但余喜龄之前的成绩不稳定,班主任心里也只是暗暗着急不好出声,但随着余喜龄将精力放在学习上,并卓有成效后,班主任觉得自己有了和校长谈的资本。 这么好的学生,学校升学率的保障,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无法升学吗? 何况余喜龄取消学籍那事,蒋思桦也跟她提过,她私心里是极同情和心疼这个孩子的,而且在取消学籍后,能够重新复学,虽然是家长坚持,但她也没有自暴自弃呀,哪科的成绩都拿得出手,就是起伏最不稳定的时候,也没有跌出过班级前十五,这就很让人敬重了。 余喜龄的想法和班主任完全背道而驰,她努力学习考最好的名次,无非是想跳级时增加谈话的资本,然后尽早摆脱学校。 甚至,她现在都有些感谢余建国这么横插一杠子,不然她真考上高中,那她读还是不读?她总不能故意考坏,她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 至于学英语,这是大势所趋。 上辈子有不人外国人到家政公司来找保姆或者保洁,余喜龄抓瞎过,还是临时高价请了翻译才没错失客户,她后来也尝试过学习,但毕竟离学校太久,也没有相当的环境,再加上身体原因,最后不了了之。 等从学校离开后,她还是会去报班学英语,但高中就真的没必须读了。 余喜龄不知道叶暖暖暗暗同她较起了劲,也不知道班主任在为她学籍的事奔走,她心无旁骛地等待着期末考试的到来。 两天的期末考试很快就过去,成绩出来得也快,这时候学校会有单独的一天去学校领通知书,余喜龄一早就到了学校,她想趁发通知书前,拿到自己的并跟班主任好好谈谈跳级的问题。 只是没有想到会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碰到蒋思桦。 “蒋老师?”余喜龄眉头微皱,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尤其是蒋思桦和班主任同时一脸笑容看过来时,不安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快过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余喜龄早就计划好了,早点念完初中,了了徐招娣的心病,说句实在话,她这个年代的人,尤其是女孩子,有个初中文化程度就已经够用了,初中一毕业她就加紧往省城去,最好是赶在余喜安上小学之前。 上辈子余喜龄离开那个所谓的家后,一个人独自在外打拼,她没文化,只有一手做豆腐的技术,但那时候,很多豆腐坊都用上了机器,根本不需要招多余的人工,再者那时候连做八年豆腐的她,已经到了看到黄豆就会恶心的地步。 没有本钱,不想再做豆腐,就只能先打工,还是最累钱最少的那种。 为了生存,为了不回去讨叶听芳的饭吃,余喜龄什么都干,什么苦都能吃,收潲水洗盘子当修理工做保姆,只要有老板招她,钱再少她也咬着牙干下去。 有了点本钱后,听说摆摊赚钱她就去摆夜摊,本来当时准备跟个一起摆夜摊的大姐倒卖服装的,也是机遇,那会正好因为前公司待遇不公,她认识的好几个有素质好有能力的保姆阿姨们都离职闲着,找她来诉苦。 她当时琢磨着,搞服装要的钱可不少,而且从南边搞过来,路上的运输什么的都麻烦,还要担风险,但搞家政就跟中间人一样,不费钱,她这人也有了,也就是跑跑腿的事。 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进了家政行业,当然开公司没她想的那么简单,不费钱也只是门外汉的想法,真入了行才知道难,但她咬着牙,一点点从一间小区旧车库改成的门面,做到了省城首屈一指的家政公司,搬进了宽敞明亮的大楼里。 这辈子比起上辈子她有很多优势,不管是做老本行,还是去做想做却没有做成的服装,提前了整整十来年,时间就是她最大的资本。 只是可惜! “这是你的通知书。”班主任先把通知书递给她,接着和蒋思桦对视一眼,才笑着看向余喜龄,“你蒋老师不说,那我就说了啊。喜龄,你的学籍问题,学校帮你解决了,好好学习,不要辜负学校的一番苦心,以你的成绩,只要保持住,我等着到时候亲自把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交给你。” 清远县城的高中有四所,只有一中是重点,其余三所都是普高,清远县没有中专,倒是有两所职高,学校里每年都只有最尖子的二十来个应届毕业生升入一中,剩下的分散到各个普高或者职高,还有一大部分落榜后就此失学。 余喜龄这次期末全部第一,全校第三,妥妥的一中苗子,要不是她期末成绩出色,学校还没办法这么快把她的学籍问题解决。 说起来,这个问题既简单又复杂,现在学籍档案没有联网,直接把余喜龄这当转学办,重新建立档案就可以,操作很方便,但是当初她这学籍是余建国亲自取消的,还跟一些部门打过招呼,这才是难办的地方。 确实是有人走茶凉这个说法,但余建国拜托的人还在其位,总不好贸然驳人家的面子。 不过有了成绩开路就什么都好说,校长也不是没有后台的人。 “怎么,高兴傻了?”蒋思桦笑着站到余喜龄身边,拉了拉她。 余喜龄这才回过神来,捏了捏手里的通知书,“确实挺惊喜的……只是,蒋老师你知道,我……” 说实话余喜龄很感动,她也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何况她们确实在为她的“前途”殚精竭虑,只是现在不说,她更怕初三毕业时做出选择会更伤老师们的心,到那时候反而不好收场。 “老师,我来领通知书……”,正好这时有早来的同学领通知书,蒋思桦立马拉住余喜龄出了办公室。 不同于班主任天真地认为余喜龄只是个差点被糊涂家长耽误的孩子,蒋思桦清楚地知道,余喜龄对升学的热情并不大,她来上学也不过是因为她妈妈坚持,她顾着她妈妈而已。 但余喜龄最大的优点,就是对正在做的事情永远尽最大努力,哪怕她一开始打定主意念完初中就放弃学业,对学习也没有任何懈怠,从她的成绩就能看出来。 所以蒋思桦才对余喜龄的学籍这么上心,她相信只要说服余喜龄,学习方面余喜龄不会让任何人失望,她是真的觉得余喜龄小小年纪就去社会打拼太辛苦太不值得。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念完高中念完大学你也才二十出头,做什么会来不及?”蒋思桦看着余喜龄,紧紧握着她的手,“听我的,考个好大学,你要想从商,到时候学工商,学经济都行。” 余喜龄抿唇不知道如何反驳,她不否认念大学是很多人走向成功必经的道路,但等她大学毕业,最后的“黄金十年”就要过去一半,也会错过许多政策倾斜,到时候再开始创业,远要比现在难得多。 见余喜龄的表情,蒋思桦就知道自己很难说服她,不过她自有她的杀手锏,“这件事,你妈妈已经知道了。” “……”余喜龄一直冷静的表情有了点点龟裂,脸上浮现出无奈的表情。 蒋思桦也不想再劝她,这些话都是老调重弹,她早劝过余喜龄无数次,说得她自己耳朵都要起茧了,“行了行了,你赶紧进去开完班会,我跟你一起回去。” 徐招娣确实已经知道余喜龄学籍恢复的事,也一直忍着没有表露出来,只等着领通知书这天给余喜龄一个惊喜,并好好庆祝。 一大早她就去了菜市场买菜,只是没想到会遇到余建国,还是提着菜篮子,认真地跟摊贩讨论菜蔬的余建国。 “……”只是看了一眼,徐招娣的眼泪就拼命地往外涌,她捂住嘴不敢让自己发出声来。 她和余建国结婚十几年,不说他在当兵的那些年,自从他退伍过后,她什么时候让他拿过一根针,洗过一次碗,可现在余建国动作娴熟,和摊贩也十分熟稔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这事没少干。 徐招娣心痛到绞在一起,心里不免有些怨怪叶听芳,那么费尽心机地把人抢走,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他,反要让他来做这样的事情,他又哪里做得来。但同时,徐招娣也清楚,余建国这是把叶听芳放在心尖上疼,不然他那个人,那里会来做这些事情。 余建国把挑好的山药放到菜篮子里,一转身就看到了满脸是泪的徐招娣。 仔细算算,离婚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徐招娣和半年前苍老的样子,有了明显的变化,干瘦佝偻的身体因为这大半年休息得好,营养有保证,已经渐渐恢复了许多,虽然还是比同龄人要瘦许多,以前略有斑白的头发也渐渐长黑,整个人看着年轻了许多。 应该说,看着像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而不是苍老了十几岁的模样。 余建国看了她一眼,眼里难掩憎恶,“徐招娣,你能不能好好管管孩子,你看看你把她们都教成了什么样子!一个个地不孝不悌,都是白眼狼!” 想到两个孩子现在对他、对叶听芳的态度,余建国就一肚子的火气,他那天踹了余喜山确实有些内疚,但那是对孩子,而不是对教坏孩子的徐招娣! 事关孩子,徐招娣想要反驳,可她还没开口,余建国就先开了口。 “我们是离婚的,可为什么离婚你心里没个数吗?”余建国看着徐招娣,“我就不说我们的婚姻是包办婚姻了,但感情是从来没有过的,分居这么多年,喜安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 自打饭店倒闭以来,余建国心里就憋了不小的火气,到县城后更是接连受挫,曾经感情极友的战友也开始敷衍他,余建国这辈子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有去当保安的一天。 这些郁郁不得志他自然不能跟叶听芳说,但面对徐招娣就没有什么压力了,而且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看到徐招娣就等于看到了发泄的出口。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徐招娣是真有些伤心,极难得地出言反驳了余建国。 怎么会没有感情,毕竟都是新婚,徐招娣长得又漂亮,宜家宜室,没有叶听芳的时候,他们也曾浓情蜜意过,不然余喜山和余喜龄又是怎么来的! 至于余喜安,那是徐招娣心里一道永远不可能愈合的疤,确实从余建国转业回来,夫妻那个就再也没有同过房,喜安的到来纯粹是一个意外,可明明是余建国自己喝醉了酒,把她当成了叶听芳! 她反抗过的。 “我应该怎么说,我告诉你……!”余建国的话还没说话,就见徐招娣捂着嘴头也不回地跑掉,余建国嫌恶地收回目光,“总是这样,跟个死人一样,除了哭就是哭!啧,倒是敢跑了!” 余建国也没追,他难得休息,准备煲好汤送回乡下去,得抓紧时间。 等余建国走了很久,徐招娣才敢从角落里出来,想到等会余喜龄兄妹领完通知书就要回家,徐招娣慌乱地擦干了眼泪。 想到几个孩子,叶听芳又想哭,孩子们的命太不好,居然投生在她的肚子里,生在这样的家庭。 徐招娣强打着精神买好菜,回到家里看着被余喜华带着一起挑黄豆的余喜安,脸上才带出笑容来,看到她出现,余喜安回头看了看她,想了想便乖巧地跑过来接她的菜篮子,徐招娣哪敢让她来拿,赶紧牵住她的手,牵着她让屋里走。 虽然被余建国那样责怪,但徐招娣却一点也不后悔生下喜安,现在唯一让她难受的是,喜安始终不肯喊她妈,就是喜龄,也鲜少有喊的时候。 徐招娣偷偷抹了抹眼泪,是她太伤孩子们的心,怪不得孩子。 第一百二十章 在菜市场遇到余建国的事,徐招娣谁也没说,打起精神高高兴兴地操办了一桌酒席,蒋思桦走的时候,见到余喜龄在徐招娣面前虽然沉默却又十分乖巧的样子,眉眼微弯。 她就知道这丫头嘴硬心软,她这心终于是可以放下了。 余喜龄看着徐招娣那张欢喜的脸,到底没有说出不读书的话来,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罢。 至于跳级的事情,班会结束后余喜龄也跟班主任沟通过了,鉴于初三主要是复习初一初二的课程,班主任建议余喜龄正常读完初二,到时和初三应届生一起参加中考,余喜龄考虑过后没有反对。 终于到放寒假,余喜龄又恢复了早睡早起做豆腐的日子,徐招娣虽然心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豆腐坊里,余喜龄站在大铁锅边,看着大铁锅里的翻滚豆浆,“点卤的比例要把握好,不然豆腐容易发硬,时间略放长一些便会有苦涩味。” 张霞和余喜华虚心地站在一边,仔细地看余喜龄手上的动作,之前因为余喜龄要上学,每天的卤水都是她提前要比例配好,余喜华只需要按量点卤就行。 平时张霞和余喜华抽空也会自己练习着做,但点出来的豆腐,就是没有余喜龄的香嫩。 一大碗卤水,余喜龄像是不需要思考一样,直接就往铁锅里倒,拿勺的大手也没停,匀速地搅动着,眼见里大铁锅里豆腐花一点点成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判断卤水足够了,只见她拿碗的手一扬,就收了卤水碗,锅里的豆花都舀到了模子里,只等压模成型,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疑。 点卤这活也是熟能生巧,做得久了自然就知道什么时候点卤最好,什么时候起卤为佳,是没有诀窍的,余喜龄上辈子做了那么多年的豆腐,这些技能已经深入骨髓,想忘也忘不了。 当然多少豆浆配多少卤水最恰当,比例余喜龄已经告诉余喜华和张霞两个,就算短时间内练不出来,按照比例来也不会有大错。 她尝过余喜华自己点卤的豆腐,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余喜华很谨慎,在没有达到水准以前,都是让余喜龄配好卤水来做豆腐。 天微微亮,余家就栓狗开大门准备迎客了,许大姑照旧早早就到了,早点来能混碗甜豆花喝,还能挑货,两全其美,让余喜龄没想到的是,张大芸居然也跟在许大姑后头。 “大芸也差不多到年纪相看了,她不是没工作,天天跟街上这些无业青年一起玩么,你们许大姑怕她不收心,就把她栓在边,跟着卖豆腐,已经卖了有一阵了。”张霞笑着道,她跟许家是老街坊,挺清楚张大芸的性格。 张大芸觉得丢脸死了,进门的时候都是偏着压着脑袋不看人的,她最近烦死了,可她要是不陪着她妈跑这早上一趟,她的零花钱就断了,为了钱她只能忍气吞声。 “哟,喜龄这是放假了吧!”一见着余喜龄,许大姑立马表情夸张地迎上去,那副谄媚的样子,看得张大芸直皱眉头。 余喜华招呼她进去喝豆花,张大芸没去守在三轮车边,她怕自己忍不住暴躁的脾气,到时候反而坏事,余喜龄那个小丫头可不好糊弄。 只是等的过程,张大芸也暴躁得要炸,不时踹三轮车一脚,闹出些动静来。 因为张大芸极不耐烦,许大姑三两口灌了一大碗豆花,提了货就赶紧走了,她算是怕了这祖宗,“你说说你,正事不干,成天在外头鬼混,你要是有人家余喜龄的万分之一,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你这么嫌我,你让人家余喜龄当你女儿呀!”张大芸坐在后车座上翻了个大白眼,“就你这样的妈,余喜龄还不一定要呢。” 许大姑一肚子说教全都被张大芸给噎了回去,她运了会气才又开口,“你也老实点,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处个对象回来给妈看看,等妈明天把房子翻新,就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也不知道哪一话戳到了张大芸的肺管子,她突然猛地从三轮车上跳下来,“嫁嫁嫁!要嫁你嫁,反正我不会嫁,光想着把我赶出家门挪地方,我才不会如你的意,我爸也不会让我嫁。” 吼完,张大芸就撒腿跑了,留许大姑在原地气得半死。 许大姑就是心气再高再要强,也受不住闺女这样的态度,她勉强把早上的生意做完,就有气无力地踩着三轮车回了家,不像往常要快中午才往家赶。 回到家里,见到自家男人又是一顿锤,“都是你惯的,也不看看惯成了什么样,她这脾性,谁家媳妇敢找她这样的!” “你不是说许峥要回来了,让他给介绍个当兵的。” 许大姑一拍大腿,这个主意好哇,当兵的汉子最踏实顾家,自家大侄子介绍的更是信得用,而且这夫妻两地分居,有探亲假也要算着日子来,小两口只顾着亲热去了,哪里还能耍脾气。 张大芸满心烦躁的跑到溜冰场玩,自从瘦猴跟她分道扬镳后,她就一直没敢妄动,她这一大帮子朋友,玩是玩得来,但愿意替她担事的真没有,说句实在话,她信不过他们。 至于瘦猴,虽然人长得猥琐招人嫌了点,但这家伙够阴狠,收钱办事守口如瓶,不用担心被他出卖,再加上张大芸一直觉得瘦猴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用起来就格外得心应手。 哪料到,他说罢手就罢手,张大芸也是憋了气,就等着瘦猴来低头,结果人一直没来,张大芸暗暗地磨了磨牙,她给过了机会的,都是他逼她的。 “猴子,我们谈谈。”溜冰场里人不在,张大芸在台球厅堵到了人。 侯雷不太想理会张大芸,可一想到她是许峥的妹妹,忍了忍还是扔下球杆跟着她到了僻静的地方,“干什么?” “不干什么,六年前往杨林乡的小树林里……”张大芸目光里闪过一丝阴狠,满意地看着侯雷脸色大变。 侯雷一把捂住张大芸的嘴,把她往更僻静的地方脱,张大芸嫌恶地甩开侯雷,冷笑一声,“张老三被枪毙了,你总不想步他的后尘吧!” “mb!”侯雷彪了句脏话,双眼瞬间充血,看上去十分吓人,“说,想让我替你干什么。” 张大芸得意一笑,“我要你把六年前的手段,原封不动地用到余喜华身上。”幽静的巷道里顿时一片寂静,张大芸冷眼瞅着侯雷,“怎么?你不敢?” “够狠!”侯雷突然笑起来,笑到张大芸都有些没底了,就见他凑过来,“不敢?自然是敢的,只是不知道你张大芸能付出什么了。” 张大芸瞳孔猛地一缩,“你就不怕我去警察局报案!” “怕啊,这不是正跟你讨价还价了么。”侯雷目光突然在张大芸身上打着转儿看了个遍,嘴角突然勾起一个让张大芸便体生寒的笑容,“大恩不言谢,唯有以身相许。” 张大芸吓得赶紧抱住自己的肩膀,缩在一起。 平时张大芸跟那群狐朋狗友一起玩的时候,什么玩笑都能开,但那只是玩笑而已,但刚刚那道目光仿佛真的把她剥了皮似的,让人毛骨悚然。 “啧,报案之前记得想想怎么把自己摘干净。”侯雷厌恶地看了眼张大芸,点了根烟往外走,“当然你也可以考虑考虑我的建议,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张大芸缩在原地,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余家小院里,看着余喜华在挂历上画了个叉,余喜龄就知道,离许峥的探亲假又近了一天。 这大半年的接触下来,余喜龄也觉得许峥不错,家里关系简单,许奶奶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老人,现在就将余喜华当亲孙女在看,就算许大姑有些小心思,但至少她勤快肯自己干,张大芸倒是不好相处,不过她是表亲,迟早要出嫁有自己的小家,碍不到小两口那边。 而且听许峥的意思是,他的职位可能要有变动,说不定过不了两年,余喜华就有条件去随军,那就更好了。 两人书信来往,感情一日好过一日,余喜华现在也经常去帮许奶奶做事,她划完日历,把家里的杂事安排好,提起先前做好的布鞋就往许家去。 许奶奶绑的小脚,不好买鞋,许大姑不会,平时都是许奶奶自己做鞋穿,但年纪大了精力总有些不济,余喜华就跟着学,怎么做三寸金莲能穿的小鞋子。 到现在她已经做了好几双送过去了,眼看着天要冷,她怕老人家冻着,这次做的是厚棉鞋,当然她也不会厚此薄彼,余爷爷余奶奶的她都做了,至于余喜龄兄妹的,现在徐招娣在这里,根本就不用她插手。 “余喜华同志。”杨应龙来交帐,正好撞到余喜华拿报纸包着什么东西要出门。 见是他,余喜华也不急着去许家那边了,忙把人让进屋,给人倒了杯茶,“喜龄,杨叔侄儿来啦,你们交帐,我去厨房拿豆腐,你先坐。” “诶……”杨应龙好不容易鼓气的勇气就这么被那声杨叔的侄儿给打破了,她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杨应龙心里盘算着,等会交完帐,要找余喜华说说话,结果余喜华准备好豆腐,招呼了一声就出了门。 “霞姐,她这是去哪?”杨应龙没事干在院子里转悠,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 余喜龄在堂屋里看帐本,张霞正在院子里干活,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笑起来,“这是鞋做好了,给许峥奶奶送过去吧。” 许峥?杨应龙记下了这个名字。 第一百二十一章 放了寒假,离过年也就不远了。 到了年底,豆腐坊的生意迎来一波小高峰,零售的量比往日大幅增加,不过越是忙碌人的精神就越好,因为人手有些不够,余爷爷和余奶奶一起到县城来帮忙。 寒假一放,叶暖暖收拾东西就回了余家祠堂,有她照顾叶听芳,再加上余建国三两天肯定要回去一次,余奶奶也没有什么好担心。 “爸,今年咱们在哪过年?”余二叔帮着送完一趟货回来,想起媳妇的交待,张嘴问余爷爷。 今年他们家沾喜龄的光赚了些钱,过了年开春,夫妻两个就打算把乡下的旧房子推了,重新建座楼房,就照着余喜龄那样的建,房子建好,就该准备两个孩子的结婚的事了。 余喜华和许峥这里几乎算是定下了,余喜荣那里今天下半年的时候经人介绍也处了个对象,已经见过双方父母了,女方说了等明年房子一砌好,就能嫁过来。 穷的时候余二婶斤斤计较,现在兜里有了钱,谁还去计较那些个三分五毛的,以前想着嫁余喜华的时候多收些彩礼钱,现在余二婶有时候也会琢磨一下,要不要多准备些陪嫁,省得嫁到县城来人许家看不起她闺女。 她让余二叔来问,问过了她好准备,最好今年到她那里过年,一是跟公婆说说两个孩子的婚事,二是好好跟余喜龄表表情,争取来年能抱着余喜龄的大腿,家里更上一层楼。 过年确实是个麻烦事,余爷爷点了根烟,老人心里自然还是希望合家团圆的,但老大家里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过才好。 喊老大回来过年,那那边那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还有她带的孩子也不能落下,但喊了叶听芳,难道让招娣一个人过年?这肯定不能,喜山他们兄妹三个也不能同意。 这个家注定是团圆不了,看来在县城过年最好,不然在村里总会遇上,但过年要祭祖,不在自己家里,余爷爷心里总有些不得劲,“这事晚点再说。” “自然是回家过年。”余喜龄从旁边路过,顺嘴接了一句,“二叔,你跟二婶说,今年一块去新房过年,这段时间我们这里抽不开身,要麻烦她跟我妈一块去买年货。” 理所当然地就把余建国给排除了在外。 余二叔看了眼神情微怔的余爷爷,心里摇头叹气,他爹这是对他大哥还有期望呢,冲着余喜龄笑,“一家人说什么麻烦,等明年二叔把房修好,明年就去二叔家里过年。” “行!” 余爷爷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就这么默认了下来。 因为学生都放了寒假,三喜食铺早点就停了,好在经营小半年下来,哪怕是淡季饭店的生意也能够维持住,余喜龄太长时间没去,趁着有空也抽时间回去了一趟,和杨三叔一起给店里三人发了工资和过年红包,把过年放假的事情安排了一下,余喜龄就回了县城,没再往镇上去。 冬天天冷,中巴车也改了趟,每天只有一趟来回,时间也不定时,车特别难等,回去一趟很不方便。 杨应龙在家辗转反侧几天,他已经知道那个许峥就是余喜华的对象,心里说不清楚是失落更多,还是死心更多。 虽然刚动心的那阵他总劝着自己,这么好的姑娘指不定有对象了,赶紧别瞎起心思,可真知道她有对象,心里还是难受。 尤其是知道余喜华这个对象是到县城才经人介绍的后,心里更是悔不当初,论理他应该更早认识她才对,年初替他叔去余家取豆腐时,怎么没有注意到对方。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哥,天都要亮了,你还让人睡不睡了!”杨欢轻轻捶了两下床板,那边杨应龙就不敢动了,只是还睁着眼睛到天亮。 天一亮他就起床洗簌了,左思右想,还是拿着帐本去了公路上等车,心里告诉自己,就见一面,见一面他就死心。 “喜华姐,我哥给我寄了一百块钱,让我带你去省城买衣服。”余家门口,张大芸把她妈甩脱,就拉着余喜华到一边去嘀咕。 余喜华怀疑地看她,许峥信里没跟她提过有这事。 “哎,我实话实说吧,是我偷偷找我哥要钱来着,怕他不给拿你做借口,现在他钱都给了,你总得让我能圆谎吧。”张大芸眼珠子一转,拉着余喜华的手撒娇,“走吧走吧。” 听到她的解释,余喜华这才信她几分,指了指身上没来得及解下的围裙,“那我进屋说一声,顺便把围裙摘了。” “不行!”张大芸虎着脸一把拉住她,见余喜华皱眉,脸上立马换上可怜的表情,“这事谁也不能说,要是让我妈知道了,肯定要打断我的腿,我哥这不马上要回了么,要让他知道我是骗他的……好大嫂,你就帮帮我吧。” 哪有她说的那么严重,余喜华无奈地笑笑,想了想,明后天许峥就能回来了,她确实应该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不过她不用张大芸撒谎要的钱,她自己有钱,“县城百货大楼里也有很多好看的衣服,去那里买就行了,不用去省城。” 不管去哪里,只要能把余喜华骗出去就好,张大芸忙不迭地点头。 张大芸也没让余喜华把围裙换回去,三两下解了她的围裙,随手往窗台上一放,就拉着余喜华出了屋。 “我还没去拿钱呢。”余喜华有些担心身上的钱不够,她平时兜里也就放个几块钱零钱,怕没钱往出找散。 张大芸生怕她一进门,余喜龄就要问东问西,到时候又要走不脱,赶紧推着她,“都说我哥给钱了,你还拿什么钱呀,过年商场人多,咱们得赶紧去。” 等余喜龄干完手头上的活出屋时,院子里已经没有了这两人的身影。 这两天,与余喜华期盼又激动的心情不同,张大芸是万分焦灼,她想让余喜华绝了嫁给许峥的希望,但也不愿意拿自己去换,这买卖根本就不合算。 可是,这事她还能去找谁? 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张大芸磨了磨牙狠下决心,反正一起玩的好几个姑娘早跟着人,她自己反正是嫁不了喜欢的人,要不要那层膜也无所谓。 六年前,瘦猴他们一伙人绑了个姑娘,准备卖到山旮旯里去给人做媳妇,结果运走之前有人起了歹心,动了那个姑娘,姑娘性子烈当时就自杀没了,瘦猴当时刚出社会不久,跟着那些人混也只是个望风的,看到公安来了就跑了。 后来那伙人被当场抓住,因为案情恶劣,又赶上全国严厉打击犯罪活动,那些人全都被枪毙了。 张大芸愤愤地想,她当时发现瘦猴不对就不应该保密的,好过现在要挟不成还被反咬一口,不过想到余喜华接下来的命运,张大芸心里又畅快了不少。 许峥找战友换了假提前两天回了家,放下行李刚喝了口水就被奶奶赶出了家门,催她赶紧往余家送节礼来,被赶他也高兴,心情极好地提着两手满满的礼往余家去。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知道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住在哪一家里,想到被自己藏在帽子里的相片,许峥严肃的脸上就多了几分笑意,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峥啊,回来过年啊!”一路上都有老街坊跟他打招呼,见他提着礼就知道他是往哪儿去,都笑着打趣他,许峥也不别扭,不管谁说话他都笑着点头问好应下。 直到,“许峥,你回来你对象不知道哇?我瞅着她跟你家大芸出去啦,不是去车站接你去了吧。” 张大芸!许峥脸色很快变白,“张大爷,您瞅见她们往哪去了吗?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走,往主街上去了吧。”张大爷见许峥的脸色也吓了一跳,赶紧给他指了方向,紧接着眼前一花,人就蹿了出去,等低头瞅见许峥落下的东西,忙扬手。 “唉,许峥,你带的礼!”可惜人早跑得没影了,张大爷摇摇头,给他把东西收一边,等会发现不见肯定还得找来,“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冒冒失失的。” 主街上人不少,可哪里都没有张大芸和余喜华的影子,许峥心底一沉,飞快地往侯雷家里找去,许大姑写信跟他抱怨过,张大芸跟那些社会闲散人员走得很近,尤其是侯雷。 侯家一如既往地敞着大门,里面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许峥在屋里找了一圈,没看见人。 “猴子哥,猴子哥……咦,峥哥?”二愣子提着裤腰,心急心慌地跑进屋,没见着瘦猴,反倒见着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许峥凌厉的目光猛地扫向二愣子,大步迈过去,直接揪着二愣子的衣领,“侯雷在哪里?” 二愣子被吓得裤子掉下去半截,感觉到冷才回过神来,赶紧把裤子提起来系上,抹了把额角的冷汗,这人去哪了他也不知道啊,他这不是起晚了,错过碰头时间了么。 不过二愣子再愣,也知道他和侯雷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他现在看着许峥这身军装心里就打怵,哪里还敢说实话,“这我哪儿知道,猴子哥有事从来不跟我说的……” “我知道!”许峥手上一个使力,二愣子呼吸一滞,立马就不敢再嘴硬了,“在在在,在……”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火车站。 侯雷提着破行李带,里头塞了两件旧衣,靠在铁栏杆上眼睛盯着火车站的大钟,还有十分钟,二愣子要是还赶不到,那就别怪他不讲兄弟情义了。 他和二愣子都是三无人员,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有那些个亲戚,也不是什么好鸟,留在县城里也是混吃等死地过日子,不如去外头闯荡闯荡。 他早就有南下的想法,只是他这人打投胎起就比人多了一条懒筋,有想法归有想法,却从没行动过,要不是张大芸逼他,他也不能走。 想到张大芸,侯雷撇嘴往地上吐了口痰,真当自己是天仙下世,谁都得捧着,要不是看到峥哥的面子上,她手里又有点小钱,这么些年他会任她呼来喝去,非打既骂? 啧,用不上的时候,他就是地上的泥,想怎么踩就怎么踩,用得上了,就猴子哥? 叫爹也没用!想到张大芸这会还在小树林里傻等,侯雷心里就高兴,反正他把和二愣子约好的时间说晚了半个小时,要是有谁机警找到他那儿去,遇上了算运气,遇不上……他也没有办法。 至于睡了张大芸,侯雷可没有半点心里负担,天天混在他们圈里的女人能有几个好的,不是他睡总有一天也会是别人睡,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说他还是个雏呢,张大芸不吃亏。 看她平时跟街道上那几个扛霸子的黏糊劲,想来也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猴子哥说会在火车站等我……咳咳咳。”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 此时二愣子整个人前所未有地清醒,刚刚许峥捏着他脖子那会,他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刚缓了一口气,头上又降下一片阴影,二愣子抬起来,才发现是去而复返的许峥。 “峥哥……”二愣子眼泪都吓了出来。 许峥沉着脸,明显比方才要冷静了一些,“他在火车站等你,那张大芸呢?” “芸姐,芸姐不跟我们一起啊。”从出生到现在,二愣子脑子从来没有转得这么快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我那天好像听芸姐说什么杨林乡的小树林……” 杨林乡的小树林! 许峥整个人像泡在了冰水里,从头凉到了脚,往杨林乡的路上有一片当年为了防风种植的小树林,本来那里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但六年前发生了那件事后,那里已然成了清远人心里的禁区。 张大芸把人弄去哪儿,到底是想干什么! 许峥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是他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当兵这么些年,长大了知道礼义廉耻的张大芸会绝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他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反而疯到了这种地步。 张大芸什么时候对他起的心思的,许峥一点也不知道,直到高三那年被人拦住,她是比他低一年级的女同学,因为数学老师是同一个人,又同是数学课代表,两人互相认识,也仅仅是认识的关系而已。 对方告诉他,她要转学,转学的原因是不堪忍受张大芸的骚扰和胁迫,而她要遭受这些无妄之灾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帮数学老师送了几份试卷给他。 那时候他才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没有女同学接近他,即便最初有向他表达善意的女同学,也会很快漠视他,避他如蛇蝎。 那一年,张大芸初中还没有毕业,手就已经伸进了高中校园里。 知道张大芸的心思后,许峥整个人都有些崩溃,他不敢跟长辈说,私下里警告了张大芸。 可张大芸却哭着告诉他,他大姑根本不是他亲大姑,他们根本就不是表兄妹,没有血缘关系,可以相爱也可以结婚,就算许奶奶和许大姑不同意,她也愿意跟着他,不管去哪里都可以。 她认为,他和他一样,一直深爱着她! 许峥觉得很荒谬,也毛骨悚然,完全无法理解张大芸的想法,更无法认同她的观念。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让张大芸产生这样的错觉,并一意孤行地认为所有接近他的女同学都是不怀好意,企图破坏他对她的感情,所以她通通报复了回去。 为此,本来成绩极好,可以考个好大学的他放弃学业,不顾奶奶的反对,选择入伍。 许峥此时心里既是懊悔,又是痛苦,更恨自己害得余喜华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坚毅的双眼里闪过厉光,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多年以前的他,因为无法面对选择逃避。 这一次,张大芸倘若伤害到余喜华一根毫毛,他要让她万劫不复! 小树林里,张大芸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辆三轮车,拖着不知道昏过去多久的余喜华,正焦急地等着侯雷的出现。 可她左等右等,始终见不到,眼看着时间慢慢过去,张大芸不由也心急起来,再晚她就来不及回去洗清嫌疑了。 她原本计划是趁着年节县城人多,回去说余喜华被人拐跑了,再把矛头指向占了她便宜的侯雷,反正人确实是他送走的,这样一切就都十分完美。 谁想到侯雷居然一直不来,那个小人!指不定是临阵逃脱了,张大芸心里再恨,现在也不能去找他理论,只能先把余喜华这里处理了。 把人喊醒,再好生生地回去?张大芸摇了摇头,突然她眼晴一亮,大步上前把余喜华从三轮车上拖下来,一点点往树林深处拖。 余喜龄发现余喜华不见的时候,她们已经离开有两个多小时了,她也从街坊口中得知许峥来过的消息,她马上跑去许家问,却得到可能是张大芸邀余喜华去逛街,很快就会回来,而且他们家许峥也去接人去了的回应。 未来表嫂和未来小姑子一起去逛街,确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余喜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虽然这种不安没有任何根据。 余喜龄努力回想,却完全想不起来上辈子余喜华有无发生意外的讯息。 可是!余喜龄脚步在家门口顿住,可是这辈子余喜华的命运和上辈子已经截然不同,她凭什么还以上辈子的过往还判断余喜华的安全? 回到家,正好两家人都在,余二叔推着三轮车准备去送最后一趟货。 “你别瞎想,大芸是许峥的表妹还能害喜华啊。”余二婶坐在井边腌鱼,听了余喜龄的话立马笑她,“喜龄这些天太累了吧,你赶紧歇歇,家里的事有我和你妈呢。” 余二叔也只是笑着摇摇头,便出门送货。 “应该不至于吧,老头子?”余奶奶比较信迷信,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这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呀。 余爷爷眉头皱起,他一直不太喜欢张家那个张大芸,小姑娘家家不学好,成天跟那些闲散青年呆在一起,看人的时候眉目不正,听余喜龄这么一说,他心里还真有些担心,“喜山喜龄,你们兄妹两个去街上迎迎。” 余爷爷不说,余喜龄也是准备要出去找的,兄妹两个转身就出去了。 “这……怎么说风就是雨呢?”余二婶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门处,只是心里,没有任何缘由地,也空洞洞地摸不着底来。 小树林里因为人迹罕至,地上落了厚厚一层的腐叶,一路过去,地上拖出两条寸余深的沟壑,余喜华的棉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脚上脱落。 要不是还要保留一些力气干正事,张大芸恨不得挖个坑把余喜华直接给埋了。 “你别怪我,要怪就怪给你说亲的人,说谁不好偏要说我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张大芸四下望了望,伸手就去扯余喜华的棉衣。 没有侯雷,她根本没有门路,也没有本事独自将余喜华拐买掉,更根本带着她往山旮旯里去,听说那里的人娶不到媳妇,看见个女的都要疯的,她怕自己回不来。 脱到只剩下里衣,张大芸阴狠一笑,扯着衣领直接在突出来的石块上磨,磨开口子就使命劲地撕,好好的里衣被撕得稀巴烂。 余喜华脸被扯得偏过去,在地上蹭了好几下,已经磨出血来。 张大芸疯狂而又专注地撕扯着衣物,根本没有注意到,因为疼痛,昏迷中的余喜华皱了皱眉头。 眼看着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张大芸得意地笑起来,她倒要看看,余喜华这副模样被人发现,谁还敢娶她!要是没人发现…… 那更好,直接冻死在这里。 张大芸眼里的疯狂之色更浓,想到余喜华名声败坏的那一天,就兴奋得有些微微发抖,扯完里衣,她伸手去扯余喜华胸衣。 “你在干什么?”余喜华迷糊地睁着眼,左手一把抓住张大芸的手腕。 到底是头一回干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更没想到余喜华居然会清醒,张大芸吓了一大跳,猛地一甩,没想到十分轻易地就甩脱了余喜华的手,瞬间张大芸的心又安下来,余喜华闻了迷药,就算清醒又怎么样,她就是爬也爬不出这座树林。 “住手!”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余喜华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里,她整个人晕乎乎的,整个像是在火里烤着,头也痛得特别厉害,一张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压根发不出半点声音。 余二婶一直守在病床边,见她醒了,赶紧扶她起来,喂她喝了两口温水。 喝过水余喜华的嗓子好受了点,她茫然地看了看周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医院里,“妈?我怎么会在这?” “诶!”余二婶眼圈骤然一红,忙应了一声,她是有些重男轻女,但到底是自己生的孩子,哪里有不疼的道理,想到余喜华遭的那些难,余二婶就心痛得要死。“张大芸那个天杀的!”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她好好的闺女,眼看着要结婚了,现在被这个张大芸一搅和,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公安局里头,许大姑已经哭闹过无数场,披头散发状若癫狂,可惜在场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因为她的哭闹或者哭求有半点松动,相反不少旁边者露出各式鄙夷的神情来。 能教养出张大芸那样的女儿,足可见父母会是什么样子的人。 余喜龄七拐八拐打听到小树林的时候,许峥已经开车把余喜华接了回来,同行的还有杨应龙,两人脸上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 关键时刻一直尾随在张大芸后面的杨应龙赶到,把余喜华救了下来,随即赶到了许峥见到的就是杨应龙扭着脸在给余喜华盖衣服的画面,当时许峥急晕了头,以为杨应龙也是张大芸的同伙…… 余喜华的衣服被张大芸撕烂,许峥先把人送回余家换了衣服,才又去的医院。 把人送到医院后,许峥没有半点迟疑地把躲回家的张大芸揪了出来,直接扭送到公安局里头,杨应龙作为人证自然也是要一起的。 这一次,许峥没有打算放过张大芸,余家人也同样。 现在张大芸被拘留,杨应龙和许峥在里头做笔录,许大姑就在外头闹。 余二叔医院公安局两头跑,根本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双目赤红,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发抖,他不敢想像,要不是杨应龙发现不对一直跟在张大芸后头,事情到底会发展到怎样无法挽回的地步。 想到差一点唯一的闺女要被那个黑心的张大芸卖到深山里去,余二叔就打了个寒颤。 “叔,对不住。”许峥做完笔录出来,直接走到余二叔面前,“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喜华,让她受到无妄之灾,我不会让她一个人承受的。” 余二叔看着眼前神情疲惫的年轻人,叹了口气,抬手无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错的从头至尾就只有张大芸一个人而已,那张大芸还是他的亲表妹,他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很欣慰了。 同样医院公安局两头跑的还有余喜龄,她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许峥向余二叔道歉的画面。 “二叔,报告拿到了。”余喜龄直接多出钱,催着医院出了验伤报告,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公安局来,余二叔立马甩开许峥,走向余喜龄。 虽然不知道这报告有什么作用,余二叔还是赶紧接过交给负责此案的公安。 余喜龄跟上去,“这是医院的验伤报告,另外受害人吸入物样本已经送到省城,具体的检查报告最迟下周一会送过来。” 公安讶异地抬眼看了看余喜龄,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是没有什么法律意识的,除非发生杀人放火的大事,一般能不找公安就不找公安,这个小姑娘到是有些不太一样,居然懂得及时取证。 “行,我帮你登记。”公安的态度因为余喜龄的郑重其事,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我们要告张大芸拐卖妇女,意外伤害及蓄意杀人未遂。”余喜龄继续道,公安拿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她,点点头,继续在档案本上记录。 许大姑木愣愣地看着余喜龄进来,眼睁睁看着她把牛皮纸包的资料交给公安,直到听完她说话,这才反应过来,“喜龄啊,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原本哭得力竭的许大姑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来,直接就往公安桌上扑,试图抢过那个档案袋。 余喜龄猛地抓住许大姑,把她推向一边,幽深的目光利刃一般直视进许大姑的心底,“这就是逼死你?那张大芸把我姐拐走的时候,对她痛下杀手的时候,又是要逼死谁!” 许大姑下意识地错开目光,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半句话来,她怎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大芸啊!她的大芸怎么这么糊涂,这么糊涂啊! 眼看着许大姑又哭上了,却根本没有人同情她,自作孽不可活。 “喜华人怎么样了?醒来了没有?”等余喜龄和公安交涉完,余二叔赶紧问,他来公安局的时候,余喜华还没醒呢。 听到他问,所有人都跟着看过来。 对上余二叔和许峥几乎实质化的目光,余喜龄看向了余二叔,“已经醒过来了,还在做检查。” “没事就好。”余二叔长松了一口气,心里万分庆幸,不由得对还在作笔录的杨应龙又多出了许多感激,多亏了他啊。 知道余喜龄十分不待见自己,许峥十分理解,却还是厚着脸皮站在一边听着,听到余喜华醒过来的消息,心头猛地一松,有些热泪盈眶。 “没事就好,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一直沉默的张父突然开口,苍老的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一边掏烟盒出来给余二叔散烟,一边示意许峥,“许峥,你帮着说几句好话,毕竟都是一家人,大芸还是个孩子。” 这话说得简直不要脸至极! “对啊对啊,许峥你说说话啊!”许大姑立马要去拉许峥,却不料许峥拂开了她的手。 听到这话,余二叔瞬时气得脸都红了,他是老实,但不代表他是老好人,任人欺负,什么叫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可以抹杀掉张大芸的所做所为吗?这样的一家人,不要也罢! 正要开口骂回去,就见许峥站在前头,“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张大芸不是小孩子,她是个大人。” 许峥目光扫过地上期盼地望着他的许大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就算是一家人,张大芸犯了罪就应当受到法律的严惩。” 余喜龄看向许峥,抿了抿唇没说话,不管他现在怎么做,也无法弥补余喜华所受到的伤害,身体的伤害会有好的一天,但心里的呢? “峥啊,峥啊……那是你妹妹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那是你大姑的命啊……”许大姑嗷地一嗓子,从地上跳起来就抓着许直捶,许峥不动不动,任她打骂。 余喜龄拉着余二叔退远一些,由着他们一家子闹腾,默默等着后续的处理。 …… “谢谢你啊。”余喜华人已经好了不少,看着病床前笑得有些憨厚的杨应龙,十分真诚地道谢。 杨应龙脸一下子就红了,挠了挠后脑勺,“这……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杨应龙抬眼看了看余喜华,她左脸包着纱布,眼神不同以往光彩飞扬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忧郁,为什么会忧郁,是因为病房外站着的那个许峥吗? 看到这样的余喜华,杨应龙不免有些心疼,他斟酌再三,“我不知道这话现在说合不合适,但我怕我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那个……喜华,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可能一开始给不了你很好的生活,但是我能保证,努力给你我有能力给的最好的生活,你……我,只要你不嫌弃,我十分愿意对你负责的。” 那天在小树林里,杨应龙虽然极力克制,但不免还是看到了些不该看的,在这个相对保守的小县城里,杨应龙觉得他对余喜华有一份责任在,而且现在许家和余家闹成这样子,余喜华和许峥还不知道成不成。 杨应龙心里抱着极其微渺的希望,期盼着余喜华能够选择他,哪怕仅仅她保守得过不去心里那关,仅仅是因为“负责”这个词。 病外走廊里,余喜龄冷眼看着许峥,张大芸那边已经认罪,余家人也都知道了她的作案动机,原本感激的情绪也变得复杂起来,包括病床上的余喜华,也知道了全部真相,这是许峥亲自告诉她的,顺便告诉她判决结果。 张大芸的判决结果已经出来,判了三年。 区区三年,便能抵消她犯下的过错,弥补余喜华受到的伤害。 “我尊重她的选择,但我会尽全力争取。”许峥看着余喜龄,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认真,余喜龄不置可否。 病房里只剩下的余喜华和余喜龄姐妹两个。 余喜华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她身上的伤并不多,主要以擦伤为主,比较严重的是感冒,毕竟在大冬天冻了那么久,没烧到肺炎已经是万幸。 病房里另两张床是空,快要过年,国人的传统不爱在医院里过年,医院较平时显得有些冷清。 “你放心,我不会选杨应龙的。”余喜华收回目光,突然开口,然后曲起膝盖埋脸进去哭起来。“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样的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张大芸的判决结果下来,最不甘心的就是许大姑,凭什么余喜华半点事没有,她的闺女却要去坐牢,她几次想到医院找余喜华求情,都被余家人挡了回去。 以前张大芸说得不明不白,许峥只知道许大姑不是自己亲姑姑,问过许奶奶才知道,其实两家还是有些关系的,以前许家在解放前也是当地比较显赫的家庭,许奶奶娘家和许家门当户对,许大姑的生母是许奶奶带到许家的陪嫁丫头。 许大姑不是婚生子,至死她的生母都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许大姑的生父是谁,许奶奶心里还是有底的,“想来还是你们爷爷造的孽。” 那时候国家不太平,许家男人参军,女人支撑门庭,到后来许家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人并不多,许爷爷过世后许奶奶带着儿子和许大姑迁居清远,登记户口的时候,许奶奶直接就把许大姑记到了自己名下。 许大姑是知道自己身世的,也很感念许奶奶仁慈,虽然她个性要强,但这么多年来,一直将许奶奶当做亲娘一样奉养。 她没想到,闺女会因为无意间听了她和丈夫的半句对话,就自作主张地喜欢了许峥那么多年。 “大概也不是喜欢,只是占有欲太强,容不得别人染指而已。”余喜龄一边给余喜华削苹果,一边道,“真正的喜欢不是她这样的。” 余喜华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那她如果知道许峥,还是她同爷不同奶的表哥怎么办?” “大概会崩溃……然后再找借口吧。” 张大芸已经由公交转移到了监狱,她自进来以后一直木然的脸,终于因为许大姑的话而有了波动,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愣了会,突然笑了一下,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有什么关系,反正表哥跟表妹在一起结婚的也很多,近亲不能结婚都是骗人的。” 许大姑没有料到张大芸给她的竟是这样的回答,她原本想着,告诉了她,至少让她别在执迷不悟,在里头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 “他还是要跟那个女人结婚吗?”张大芸抬眼看许大姑。 许大姑久久没有说话,张大芸眼里的期待像火苗一样一点点熄灭,许大姑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忙道,“余家人不同意呢。”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余家里哪里还愿意余喜华嫁给许峥,现在张大芸在坐牢还好,三年后她出来,谁就能保证她被劳改好,保证她不会再喜欢许峥,保证她不再干出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家里还发生了许多事,许大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张大芸说,这么多年,她们一家都是住在许家的房子里,许峥虽然没有赶人,但她也没脸再在家里住下去,房子还没着落,老张又要跟她离婚带儿子走。 会客时间很短,说不了几句话,张大芸就要进去了,许大姑紧紧地拉住张大芸的手,“大芸,听妈的,好好改造,妈等你出来,啊!” 从监狱出来,许大姑整个人都垮了下来,瞬间像老了十岁。 即便身心疲惫,还是要打起精神去处理后续的问题,余家那边还要去沟通,法官说了,争娶到余家人的原谅,对张大芸的减刑有用处。 余喜华在医院住了一周才回家,许峥到医院办了手续再送她到的家。 杨应龙也来了,不过看到许峥护着余喜华出来时,他偷偷地躲到了柱子后头,比起各方面条件都极其优秀的许峥来说,杨应龙对自己始终没有自信,尤其在余喜华拒绝他后。 余喜龄没有插手余喜华感情的事。 她上下两辈子于感情方面都没有什么经验,也不能帮着余喜华来看人,何况选择谁喜欢谁,也不是说谁靠得住能过日子就行的,重要的还是是余喜华自己心里的想法。 就算她要选择杨应龙,余喜龄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杨应龙有手艺能养家,人老实也算可靠,只要她不是因为被杨应龙看光了身体这样不可理喻的理由就行。 再说,还有余二婶和余二叔替她把关呢。 余喜龄忙着过年的事,今天家里事多,对联的生意余喜龄就没打算插手了,主要是余爷爷一早就说了,今年他要跟认识了几个老伙计一起去铺个摊子,入了伙的,几个同样爱好书法的老头,早早就捧着书在查对联了。 徐招娣对回余家祠堂过年还是有些排斥,她总认为自己现在这样的身份不好再回村里去,尤其是叶听芳和余建国也在村里的情况下。 “喜龄啊,我就在县城过就行,还能给家里看东西。”徐招娣忙着剁藕,打算做藕丸子,“实在不行,我回咱们原先家里过也行,反正以前都是在那里过。” 说起以前那个家,余喜龄早就有了想法,“把那房子卖掉吧。” 徐招娣剁藕的动作一顿,愣了两秒,才继续手下的动作,“房子卖了,以后你哥娶媳妇怎么办?” 余家祠堂的二层小楼是余喜龄自己挣钱砌起来的,徐招娣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它视为自己或者儿子的所有物,那就是余喜龄的财产,以后就算是她出嫁了,那也还是她的房子。 过年要炸许多丸子,余喜山也被余喜龄安排了活,所有做丸子的肉泥都由他来剁。 “妈,你说这干嘛,我结婚还早。”余喜山一脸郁闷,其实他心里挺赞同余喜龄的决定的,毕竟从搬到那座房子起,就没有过什么美好的回忆,还不如余建国没有转业回来时,他们一家在老宅的日子呢。 搬去那里那么多年,唯一的喜事大概只有喜安的出生吧,“妈,卖了吧,我以后自己攒钱砌房子,也砌喜龄那样的二层小楼,以后你想住哪住哪。” 赚钱哪有他说得那么简单,徐招娣看了眼余喜龄,心里止不住地心疼,吃豆腐的人不会想到做豆腐是多么累和苦的一件事,只有亲自体会过才知道,余喜龄赚的每一分钱来得都不容易。 不过两个孩子都同意把那房子卖了,徐招娣也没有再坚持的理由,反正她现在还能干,慢慢攒总能攒够砌房子的钱。 这个时候,乡下的房子反而比城里的好卖一些,村里总会有孩子娶媳妇房子不够的人家,余家那房子虽然简陋,但是收拾得干净,面积也不小,再加上价钱便宜,很快就出了手。 房子离婚的时候虽然说好了是分给徐招娣,但为了避免麻烦,所有的手续余喜龄都是让余喜山去办的,在财产全是儿子的乡下,余喜山现在就是一家之主,在世人眼里这房子始终就是他的,就算以后余建国知道,也无话可说。 卖房子的钱兄妹两个都没要,全部交给了徐招娣,说起来,这还是徐招娣嫁人到离婚到现在,第一次管理这么大一笔资产,整八百块钱,余喜龄带她到邮政储蓄所开了张存折,把钱都存了进去。 等房子的事情处理好,马上就要过年了,大部分事业单位已经放假,县城里除了市场比较热闹,街道上许多店铺已经关门。 二十八那天余喜龄就停了豆腐坊,给帮工的阿姨结了工资,发了些过年物资后,一家人就包袱款款地回了余家祠堂。 余建国早就放了假,每天在家里给叶听芳煮汤做菜,伺候得尽心尽力,他一直很内疚,在他人生最难的时候,叶听芳义无反顾地跟了他,不嫌弃他丢了工作,不嫌弃他暂时给不了她们母子更好的生活。 余二叔领着家小回的自然是自己家,路过老宅菜园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余建国弯着腰在扭白菜,余二婶首先回过神来,捅了捅跟她一样看愣了的余二叔。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余二叔咽了咽唾沫,视线和正好站起来的余建国对到一起。 “大伯。”余喜荣兄妹三个老老实实地喊了人,就被余二叔催着先一步回了家。 菜园子外,余二叔一家五口提着大包小包地站着,每个人身上都是为过年置办的新衣服,回来的时候余二婶才发到各自的手上,也不嫌挤中巴车会挤皱巴衣服,通通改头换面才上的车。 从村口到这,这一路上可没少人恭维他们,余二婶顿觉扬眉吐气,尤其是此时看到余建国,更甚! 以前余建国日子好过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拉拔一下兄弟,看看,现在他可比不上他们家,余二婶目光扫过破旧的老宅,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优越感来,来年他们家就要修新屋了。 想到这老宅还有自家一份,余二婶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大哥,这房钱你看是不是年前给了啊,这正月里也不好讨债不是。” “咝!”这话怎么说的!余二叔赶紧扯了余二婶一下,冲她使眼色。 这是我亲哥! 什么亲哥不亲哥的,当初也没见他念着一声,这是我亲弟! 余二婶横了他一眼,脸上又挤出一抹笑来,“大哥,你别介意啊,我这也是没办法,你大侄子和大侄女都到了嫁娶的年纪,家里那破屋没法住人,我和二哥打算把房子推了重砌,哪哪都要钱,你……你要是不松快,那我们来年再说啊。” 叶听芳捧着硕大的肚子,从堂屋里慢慢地走出来,板着脸,脸色极其不好看。 “给,建国马上给钱给他们。” 第一百二十五章 要只是余建国站在屋外头,余二婶可能嘲讽两句就算了,毕竟是她男人的亲大哥,真拿不出钱来,她也不能把刀架在人脖子上来逼。 不过叶听芳既然站出来,那就另当别论了,要知道她现在可是余喜龄那条船上的人,余喜龄不喜欢的人自然就是她的敌人,何况这半年在县城,她跟徐招娣也处出了感情,心里对叶听芳这样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是一万个看不上。 “哟,本来想说大哥要是实在不凑手那就缓缓,不过喜龄她后妈,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等着了。”余二婶可不看叶听芳的脸色,不软不硬地怼了一句,便站在那里等余建国给钱。 叶听芳被余二婶气了个够呛,气冲冲地把余建国交给她过年的钱数了一笔出来,气性极大地往地上一扔。 余二婶也不嫌钱脏,也不计较叶听芳的伎俩,弯腰一张张把钱捡起来,“啧,喜龄她后妈,你这住了小半年了吧,少了二十。” “……”叶听芳绷着脸,牙关咬得死紧,余建国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 余二叔赶紧拉着余二婶往因走,“算了算了。”又冲余建国使眼色,叶听芳那样子可不禁气,“大哥,你赶紧扶着进屋去吧。” 还没进家门就有钱进,余二婶心情极好,也不计较那十块二十的,美滋滋地把钱揣兜里。 “你说你这是闹什么,大哥现在也不富裕。”余二叔跟在她身后,想到两兄弟的关系,心里就有些不得劲。 余二婶冷脸横了余二叔一眼,“你把人当兄弟,人家可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兄弟,你说以前他当主任的时候,一句话的事他也不帮,再说这是爹妈的屋子,说好了两家都有份的,他现在拖家带口地住着,这钱就是该我。” 余二叔一听到余二婶翻旧帐就词穷,以前的他大哥的行事确实挺伤人心的,余二叔叹了口气,他主要是瞅着余建国老态了不少,有些于心不忍,现在钱也要了,人也得罪了,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 老宅里头,叶听芳气得要死,心里委屈得要命,就连余建国进屋来哄,她也没有理他,余建国理亏,眼看着要到饭点,怕饿着叶听芳和肚子里的孩子和叶暖暖,只能叮嘱叶暖暖顺着她妈多帮他说些好话,自己赶紧去做饭。 叶听芳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吃过晚饭,就要余建国扶着出去走走。 听说余喜龄一家也回来了,也不知道徐招娣有没有跟着回来,她就是要全村的人,包括徐招娣、余喜龄这些人都看看,她跟余建国有多恩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着,不时同路边的邻居打着招呼,快到岔路口的时候,叶听芳突然就走不动了,她揉了揉眼睛,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另一条路上走过来的人,正是吃过晚饭牵着余喜安准备去相熟人家坐坐的徐招娣。 上次在市场遇到时,徐招娣的状态不错,现在比起那会来,又要更好一些。 徐招娣向来不知道怎么打扮自己,对穿用没有讲究,向来只要干净整洁就好,去市场也是家里干活的衣服,虽然精气神比以前好,但在余建国眼里和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女人在这方面无疑要敏感许多。 叶听芳目光一直盯着徐招娣,心里十分震惊,要不是徐招娣手里牵着长得有些肉乎乎的余喜安,她还不一定敢认。 自从条件好了后,余喜龄会经常给家里的老小置办衣物,到了过年更是从头到脚都换了新的,徐招娣穿了件枣红色绣花的棉外套,黑色棉裤,脚下穿的不是棉鞋,而是棉皮鞋,她也时髦了一回,听余喜龄的建议去理发店把掺白的头发染黑了,顿时年轻了好几岁。 她身边的余喜安更是打扮的十分喜庆,一身大红色的长棉袄,戴着挂着两个绒线球的毛线帽,母女俩走在一起,再不会像从前一般被人误认为是祖孙两辈人。 余喜安拉着徐招娣走得飞快,母女俩没有注意从岔道上走过来的余建国和叶听芳。 杨三叔一家也回村里过年,余喜安惦记着顾辰那里吃不完的糖果,徐招娣的注意力放在余喜安身上,满眼都是宠溺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叶听芳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心里闷得慌。 尤其是想到现在她的样子,因为怀孕,整个人都胖得不成样子,还浮肿,因为睡不好吃不好,脸上的皮肤变得苍白且衰老,还长了许多斑,现在的她就是个普通又丑陋的产妇,哪还有从前气质出众的样子。 毕竟自己是怀了孕,虽然知道长相上的变化,叶听芳也一直没怎么上过心,就算在镜子里看到,因为余建国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也有些无所谓,但徐招娣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样子,叶听芳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危机感。 还有一种诡异的被比下去的强烈不甘。 “建国,我们回去。”叶听芳急冲冲地,一点也没有在村子里转悠的想法,扭头就要回家。 余建国有些闹不明白她,大冷天要出来走走的人是她,刚出了门不到两分钟,急着要回去的也是她,“要不再走走吧,医生说让你多走走,到时生产要轻松一点。”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刺激到了叶听芳敏感的神经,她猛地抽从被余建国扶着的手,突然就掉起泪来,“生产生产,都是生产,余建国,你是不看着肚子里的孩子才对我这么好,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嫌弃我长得丑?” 天地良心,余建国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见叶听芳大着个肚子走得飞快,什么想法都不敢有,赶紧追上去,把人护得紧紧的。 这段时间叶听芳的情绪变化得很明显,说风就是雨,余建国问过医生,知道孕妇情绪敏感,尤其叶听芳还是大龄产妇后,几乎什么都是顺着她来。 叶听芳特别想问他,刚刚看见徐招娣没有,可是仅剩的理智还在,她抿紧了唇抹干眼泪,一言不发地往那破旧的平房走去,心里却在发狠,等生了孩子,她就会努力恢复,一定会变成之前的样子。 徐招娣对此一无所知,她心里有些忐忑,害怕会听到别人问起,她一个离了婚的人,怎么会到婆家来过年,可满村走了一圈后,发现大多数人都只是寒暄着问她在县城的生活,只有极少数以前在村里就关系不好的人会说酸话。 这样一来,徐招娣心安了不少,对在这里过年心里也没有那么不安。 其实徐招娣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余喜龄有出息在村里公认的事实,看着余二婶一回家就得意洋洋地到处张扬明年要重新砌房子的事就知道了,村里谁不知道余二婶跟着余喜龄在县城做豆腐生意。 何况村里还有好些通过她找到工作的青年,就算有酸话要说,也是背着人,哪里敢在徐招娣面前说,指不定哪天就得求人家帮忙呢。 第二天就是二十九,马上要过年,这两天是各家准女婿上岳父家送节礼的日子。 “喜龄,这盆肉给你二婶送过去,我估摸着今天许峥要来的。”徐招娣把从县城带回来的一盆扣肉递给余喜龄。 他们这边没有结婚的女婿逢年节是要上未来岳父家里送节礼的,许奶奶是个讲礼的,虽然现在两家的婚事还待定,但许峥肯定会来,徐招娣怕余二婶回来得急,没有时间准备,便支使着余喜龄往那边送东西。 余喜龄到的时候,许峥已经坐在余二叔家堂屋里,余二叔脸色不是特别好,但还是在堂屋里陪客。 “你妈也是,送来干什么,咱们家又不会留他吃饭。”余二婶接过肉,看了眼堂屋里的许峥,是个相貌堂堂的好青年,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余喜华被余二婶拘在灶屋里,不准她出去,余喜龄挤过去,跟她一起坐有灶膛口,悄悄问余喜华,“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了。”余喜华从灶屋门盯着外头看,明显是心里还挂念着。 堂屋里,余二叔让许峥把烟酒都带回去,这婚事他们在回乡前就已经就了,要作罢的,现在哪里还好收对方的礼,余二叔干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许峥哪里会把烟酒拿回去,虽然有心想多留一会,找机会见见余喜华,但又怕坐久了会被连人带礼赶出来,陪余二叔说了几句话,便赶紧起身告辞,只是走得有些艰难,一步三回头地。 “妈。”余喜华看着他那样,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可怜,可怜巴巴地喊了声余二婶。 这段时间余喜华想了很多,家里人不同意她跟许峥,她自己对这段婚姻也有疑虑。 张大芸对许峥真的是一厢情愿吗?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她心底深处极怕这两个人其实有感情,只是因为表亲关系才无法在一起,这样的爱情故事,戏文里也不是没演过。 但许峥一直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就算许大姑多次求情,他也没有动摇,余喜华想,她或许可以相信他。 她自己倒是想通了一些,只是家里始终不同意,余喜华向来听父母的话,她们说不许,她心里着急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余二婶积威甚重,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意识。 再一个就是,她还是有犹豫的地方。 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会胡思乱想,那天的事她记得的虽然不多,但她妈抱着她嚎啕大哭的时候,她也知道了,她的身体被杨应龙看着了,女孩子的清白失了一半,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怕许峥会在意。 村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就因为婆娘当姑娘的时候处过对象,那家男人记了一辈子,打了媳妇一辈子,只要一吵架就骂媳妇不检点,其实大家都知道,她们早一辈的人处对象,许多连手都没有拉过。 余喜华小时候见得多,心里也有这方面的阴影,甚至想过要不就杨应龙算了,反正他喜欢她。 可只要一想到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心里就难过得要命,尤其是看着许峥一次又一次地来家里碰壁,她也很心疼。 余喜华想,她总是要嫁人的,不如就赌一把嫁个喜欢的人吧,哪怕未来不定。 余二婶嘴硬,但心里也有些动容,事实在上回乡之前,她们已经很明确地把这门亲给退了,原以为许峥不会再来,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她看了眼余喜华,板着脸出了灶屋,“行了,来都来了,就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余二婶开口让许峥留下来,就代表两人的婚事有了转圜的余地。 许峥立马就停下脚步,余二叔看到他还有气,不怎么理他,许峥就自己找活干,看到余二叔家的柴没劈,立马殷勤地拎起斧头就去劈材,余二婶冷眼看了会,也没阻止他。 还是余喜华先心软,给人递毛巾送开水,说起来这算得上是两个正式确认关系以来,头一会面对面地好好相处,在医院的时候,余二叔就没让他们单独见面过,前段时间许峥上门,几乎都是被赶出去的。 “小许啊,别忙活了,进来说说话。”余二婶虽然心软,但有些话还是先说在了前头。 结婚以后,小两口不管在哪里过日子,许峥要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尤其不能让张大芸再伤害到余喜华,最好是结婚后余喜华去随军,余喜华有手艺,到哪里都不会饿死自己,毕竟结婚以后总要生孩子,万一张大芸丧心病狂伤害孩子呢,所以还是住得远远的比较安全。 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们是正常人,但张大芸不一样,她脑子有问题,防不胜防,谁也不敢跟她赌人性。 如果许峥要把奶奶接去一起生活,她们家没意见,有老人盯着他们小两口也挺好,留许奶奶在清远生活也行,余二婶平时也会搭把手帮着照顾一下。 余二婶她们谈的时候,余喜龄在旁边听了两句,就悄悄地退了出来,余二婶对余喜华有愧疚,现在上了心管她的事,肯定会比任何人都要仔细。 果然福祸相依,要不是张大芸来这么一出,或许余二婶对余喜华一直就是以前那样淡淡的,随便打发了出嫁,一颗心只放在两个儿子身上。 出了二叔家,余喜龄慢慢地往家里走,要里好些人都不认识,但碰到了也会主动招呼一声。 村里这一年,变化还是很大的,不少人从南边打工回来,荷包都装得满满的,这几天不少当家的叔伯在马路两边看地基,大声讨论着,估计过了年一开春,村里有不少人家要修房子。 要是能在村里批块地烧砖窑,应该能挣不少钱,可惜余喜龄只见过现成的红砖窑,完全不懂技术,像这种要技能的活,光有钱余喜龄还不敢干,总觉得什么都不懂,怕被人欺生,好在她现在也不必非在这上头挣钱。 不过这砌房子可不止砖头,沙卵石水泥这些东西都是必须的,沙石去河道的边沙石厂去买,水泥这东西一般人也没法造,但是这运输方面倒是可以插上一脚。 清远这边用牛车的不多,牛主要是用来耕种,农忙的时候,大家用平板车和独轮车比较多,再就是村里还有一台拖拉机,不出意外这台拖拉机会成为建房子的主力。 “二叔,二婶。”余喜龄走到一半,又重新折了回去。 叶暖暖坐在窗边写作业,看着她走又看着她回来,目光冷冷的,叶听芳坐在她边上织小孩子穿的毛线衣,跟着往外头看了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暖暖好好念书,不要学余喜龄成天不务正业,光会赚钱有什么用,有钱不如有权,你念书出来,以后找你爸那边的关系进机关,当大官。” “嗯。”叶暖暖自从想通要上进后,学习成绩提高了不少,不过基础实在太差,每天都需要乔志梁替她补课。 其实她心里更希望给她补课的是魏敢,但她不敢开口,魏敢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对她有求必应的魏敢哥哥了,而且晕倒的招数可一不可二,要是晕得太多,以后就没有用了,叶暖暖这点算计还是有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在魏敢及刘家人心里留下她身体不好的印象。 余建国捧着鸡汤推门进来,看到妻女脸上便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来,见叶暖暖认真地写着作业,不免有些心疼,“暖暖先喝汤,过年可以放松一下,劳逸结合才能学得更好,听芳,你也别太逼着孩子,来,先喝汤。” “就你惯她!”叶听芳嗔了他一眼,放下针线接过汤来慢慢地抿了一口,“有些淡了。” 余建国就着她的手尝了口,果然有些淡了,赶紧进厨房去拿盐。 听到余喜龄说去买拖拉机,余二叔都有些懵,这事也太突然了一点儿,怎么前一刻还在说余喜华结婚的事,下一秒就说到买拖拉机了? 余二叔压根就没注意到余喜龄的走和来。 倒是余喜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余喜龄,心里明白这拖拉机买来,估计得他开,喜山得上学呢,家里又没别的男丁,他爸要在县城帮忙,也没时间。 “你喜华哥可没有这个能力,他那脑袋让他干苦力还行,而且这东西不便宜吧。”余二叔觉得这种铁皮壳的东西都是奢侈品,贵!平时想都不敢想,“这么精贵的东西,这要是坏了,也不知道往哪修,修的钱估计也不能少。” 村里的台拖拉机是早些年公社配的,拖拉机手是当时生产队长的侄儿,后来分田到户,拖拉机也分给了拖拉机手,靠着给人拉粮送货,日子过得挺红火,不说别的,就说每年送公粮,都是挣上一笔。 “拖拉机容易开,我就能教,像县里的农机站这样的地方,都能给修,要是自己愿意钻研,修车也不是特别难的事。”许峥坐在一边,看得出他未来岳丈心里其实已经动心了,“一般保养的好,开个六七年也不能坏。” 余喜龄赞许地看了许峥一眼,他说这几句可省了她不少事,又看了眼蠢蠢欲动的余喜荣,“大堂哥年底几个月都没活干,在工地干活不稳定也不安全,工钱发得也不稳定,老板卷钱跑了的也有,二叔您也知道爱党叔家里的情况,今年我那个房子砌好,光拉沙子的钱就不是一笔小数。” 余爱党就是村里的拖拉机手,上次余喜龄家里的大部分材料都是他和他介绍的人拉的,这余二叔知道,人都是他联系的,钱也是他去谈的,最终也是过他的手支付给对方的,他当时还感叹来着,开拖拉机轻松赚钱快。 “爸,我想学。”余喜荣满眼期望地看着余二叔,他在工地干活,除了自己平时花用的,其余都交给了他妈,但他自己也清楚,没有多少钱,可能连个车轱辘都买不起,想买车,只能指望爹妈。 爱车是男人的天性,余喜荣性子虽然内向,但从小就喜欢跟着村里的拖拉机跑,以前上学的时候,最爱干的就是偷偷跟小伙伴们吊在拖拉机后头,让拖拉机拉着跑,平时也爱往爱党叔家里跑,看他修车,或者单纯地在拖拉机上爬上爬下,就觉得很开心。 “就是不知道要多少钱。”余二叔有些纠结,他们夫妻现在手里满打满算也只有不到五千块,明年还要修房子。 都谈到钱的问题,剩下的就简单多了,余二婶拍板,房子延后再修,车子家里出一半钱,另一半余喜龄出,车由余喜荣开,以后拉东西的收入三七开,余喜龄三,余二叔一家七,等过完年就去县城买车。 余二婶想得实在,她这个大儿子本来就不是特别机灵的那种孩子,开车也算门技术,靠着这个应该能说个好媳妇回来,反正这车买回来也浪费不了,余二婶想着,要是儿子实在开不了,那就让当家的来开,她再带着余喜荣去县城卖豆腐。 下午五点多,余爷爷才从县城赶回来,刚回家就听说了来年家里要买拖拉机的事,买拖拉机是好事,余爷爷第一个支持,也答应余二叔,会帮忙看着余喜荣。 余喜华和许峥的事,余二婶也跟余爷爷余奶奶说了,小年轻心里都有对方,老两口也没有多说什么,张大芸在坐牢,想必经过了这件事她应该能受到教训,人不能因噎忘食,这门亲不论从哪方面来讲,都还算般配。 家事处理完,第二天就是过年,村里到处都热热闹闹的,余喜龄家是新房,来这里串门的乡亲们很多,一是来拜个年,二是看看她们家的房子,做个参照。 徐招娣原本以为因为她的缘故,只怕会没人上门,没想到一天下来光是沏茶倒水,就没歇过,大家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没人提那边的事。 相比较于余喜龄这边的热闹,老宅那边就显得格外冷清起来,余建国当主任那些年,平时也很少回来过年,儿时的那些伴关系都疏远了,再加上他现在也不是什么官,也没谁主动上门来拜年。 “建国,咱们今年在哪过年哪?”叶听芳心里不得劲,总想着要去膈应一下徐招娣母女。“这毕竟是咱们结婚后的第一个年,暖暖也在,是不是应该去跟老人磕个头?” 余建国想说不用,他不乐意去那边看脸色,他爹妈也不一定愿意接受他们磕头,可看着叶听芳一脸诚恳,也觉得她说的话有些道理。 “我就是怕你会受委屈。”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叶听芳倒不觉得自己会受委屈,反正她就是去膈应一下徐招娣母女,走下过场而已。 再说了她这也没错不是,新媳妇过年总要跟公婆拜个年的吧,还有她这结婚老两口可是一点表示也没有的,大过年的去拜年,改口费总要给一下。 至于余喜龄那里,不管她承不承认,她就是她们兄妹三个的后妈,徐招娣还在的呢,她要求她们喊她一声“姨”总不过分的,余喜龄她们不乐意喊也没事,过年的时候人多,也让大家看看徐招娣怎么教的孩子。 叶听芳收拾好东西,叫叶暖暖跟着一起,一家三口慢悠悠地往新屋那里去。 她们到的时候,余喜龄家堂屋里坐了不少邻舍,大多姓余,都是本家亲戚,而且都是年轻一辈的余姓人,见到她们来,脸上是止不住的惊讶。 叶听芳柔弱地微笑,向大家解释着,“今天头回在老余家过年,想着怎么也要给公婆磕个头拜个年,这个是我闺女,她也老大不小了,要懂点事了,也来给爷爷奶奶磕个头,只是公婆也不和我们住一起,所以就来了。” 这话倒是没错,大家伙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接,更没办法反驳,给老人磕头这是孝顺,只是再看看站在一边脸色有些苍白的徐招娣,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气氛有些尴尬,立马就有人主动起身告辞。 族里这些同姓其实随着小辈长成,关系都渐渐淡了下来,今天能聚这么多人在一起,主要也是因为余喜龄渐渐发达起来,大家想着把关系维护好,以后也能多条路子,他们年轻归年轻,但也不是全然不懂人情事故,这种时候真没几个人想留下来看热闹。 没两分钟,堂屋里的人就哗啦啦走空,叶听芳也不介意,这些人留不留对她也没什么影响,她看向徐招娣,这才发现徐招娣并没有看她,而是在看余喜龄。 余喜龄从她曾经住过的那间房里拿出两个稻草编的蒲团,往堂屋中间一放,“磕吧。” 她们这儿,就算平时不信神佛,过年这些天都是要祭祖的,余奶奶早早就给祖先排位上了供奉点了香,神龛下面就是八仙桌,余爷爷余奶奶正好分坐两侧,都不用特意请他们二老入座。 “……”叶听芳有些反应不及,还是余建国拉了她一下,夫妻两个才跪到蒲团上。 徐招娣从开始待客起,就是站在余奶奶身边,这会叶听芳和余建国要磕头,她下意识地就想回避,没想到余喜龄微微一笑,抬手按在她肩膀上,“妈,别动,这是他们欠你的。” 叶听芳这才面色难看起来,她为难地看向余爷爷余奶奶,可余爷爷目光复杂却板着脸没有开口,余奶奶也只默默避开她的目光,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反对的。 跪都跪了,这头是磕还是不磕? 余爷爷看了眼余喜龄,再看了眼满脸焦虑的徐招娣,心里微叹一口气,只怪他当时心软,伤到了孩子的心,再看一眼迟迟不磕的叶听芳夫妻,余爷爷双手撑膝,看样子是要准备起身。 要是当没有磕头这回事,糊弄过去也就算了,她既然点了出来,人也来了,要是这头不磕下去,总觉得她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似的,眼看着余爷爷要走,叶听芳也顾不得什么徐招娣了。 她身形微微一颤,咬着牙,委委屈屈地拉着余建国,规规矩矩给坐在上首的余爷爷余奶奶磕了头,顺便还有一个徐招娣。 磕完头叶听芳脑子还嗡嗡地有些转不过弯来,屋里人的视线一下子又停到叶暖暖身上,这时候徐招娣已经走开了,叶暖暖别扭了一下,忍着心里的不情愿,学给叶听芳的样子,给余爷爷余奶奶磕了个头。 她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在余家被冤枉偷钱的事,当时这两个老的也没怎么护着她,现在她还要给他们磕头,叶暖暖心里有些不大痛快,倒是比以前有长进了些,脸上并没有太表现出来。 她们磕头的时候,余二婶听着动静从灶屋那里跑了过来,站到徐招娣身边一边擦手一边围观,“这是干什么?真跑来磕头拜年了?我怎么瞅着她不安好心似的。” 徐招娣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目光直直地看着余建国,没有回余二婶的话。 “磕完了,还有事吗?”余喜龄让余喜山把蒲团收进去,冷着脸问她们,见没人回话,嘴角微微勾了勾,“俗话说‘债不过年’明天就初一了,余主任是不是要把债清一下?” 到了年底,余建国见着她不躲着走,居然还敢往家里凑,余喜龄都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本来还想着安安静静地过个年,可他们既然不想让人安生,那自己也别想安生了。 余建国脸色一变,他早就把欠余喜龄钱的事情抛之脑后,哪里会想到余喜龄会在这里等着他。 “那个饭店已经落到你的手里,还还什么钱。”叶听芳想起这遭心里也有气,当初她们是从余喜龄那里拿了钱没错,可是那钱转眼就都投到饭店里去,余建国这些天跑了镇上好多趟,都是你推我我推你,现在也只收到一部分钱款,亏的本都还没回呢。 余喜龄不讲道德,转眼就盘下那店,也不知道她们的店做不下去,有没有她从中动手脚来着,不然怎么余喜龄一开,那店就红火起来,要说里头没有鬼,叶听芳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这种事余喜龄也不同她分辨,直接拿出欠条,上百白纸黑字,还有余建国盖得清清楚楚的手指印,“余主任要是想赖账,那咱们就法院见。” 叶听芳三人趾高气昂地来,灰溜溜地回去,钱自然是没还的,饭店垮掉,余建国欠的可不止是余喜龄的钱,他的工资再加从乡镇府讨回来的钱,先是还有开饭店里欠别人的货款,再就是家里办年货,还给了余二婶一部分房钱,哪里还有钱还余喜龄的。 余建国心里也有些忐忑,今天是余爷爷开口,余喜龄才把欠条收起来,暂时不提这事,但他心里真怕余喜龄去他上班的单位闹,或者是真上法院。 这个死丫头到底有多轴他是知道的,她是一点也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要真去告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没管余建国这个年过得是个什么滋味,余喜龄安安稳稳地过了个年,好好地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初五一早除了余爷爷余奶奶要留在家里过十五,余喜龄和余二叔一家又回了县城。 留下余喜华跟徐招娣准备豆腐坊开张,余喜龄兄妹和余二叔父子一起,特意请余爱党一起,坐车到省城去买拖拉机,现在买拖拉机不像前几年,有钱买不到不说还得大队开证明,只要有钱就能买得到。 县农机站就有卖拖拉机的地方,进去一个大院坪,里面停了十来辆暂新的手扶拖拉机,车头上绑着大红花。 余爱党开了十几年的拖拉机,光听声音就能知道拖拉机的柴油机是好还是坏,拖拉机买回去后,反正是余喜荣开,就由着他跟余爱党去挑,余喜龄注意到这里头还有打米机卖。 村里没有打米的地方,大家都是拖着谷去镇上的粮站打,偶尔也会有人拉着平板车拖着拉米机到各乡镇打米,余喜龄觉得,家里再买一台打米机也不错,到时候不管是放在家里,还是由余喜荣拉着到处跑,都行。 拖拉机总比平板车竞争力要大,余二叔看到打米机时也有想法,不过摸了摸荷包,又熄了心思。 “这个是改进版的,比以前旧式的机器要好用,打出来的米更干净完整,我给你试一把米看看。”余二叔还在纠结的时候,余喜龄已经进去看机器了,负责销售的男青年立马给余喜龄试机器,“你看这个出口有两个,前头这个碎米直接就下来了,后头的都是圆米,还有这个糠,也分粗糠和细糠……” 余喜龄仔细看过,老机器要打三、四遍才能把米打干净,但这个机器一遍就能打得差不多,就价格比老机器要贵上一千来块钱。 回去的时候,是余爱党负责开车,余喜荣在旁边学着,拖拉机好上手,余喜荣其实已经学着在农机站的大院坪里开了一遍,只是公路坑洼不敢让他来开。 司机座后头是余喜龄他们叔侄三个,后面的车头里就是那台余喜龄看中的打米机,余二叔也没多纠结,想着大不了房子明年再砌,咬牙还是对半分,把打米机也买了下来。 一路上余爱党都在夸余二叔胆子大有魄力,却不知道余二叔心里惶惶,根本不知道回去要怎么跟媳妇交待,他可是把带来的钱花得一分不剩,还跟余喜龄借了八百。 倒是余喜荣一路上脸上的笑都没停过,哪怕回家后她妈揪着他的耳朵,说至少三年内挣的钱都得原封不动地往她手里交,也高兴得没边。 余老,二家里买了拖拉机,在村里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还买了台崭新的打米机。 余二叔家堂屋小,又是泥地不平整,打米机直接放到了余喜龄的新房那边,平时就由余奶奶看着,村里人来了,就收几块钱的打米钱,隔段时间,再由余喜荣开着拖拉机去外面跑一跑。 当天打米机拖回来,村里就有好几户人家担着谷去打米,粮站打米也要收钱,路程还远,还是在余爷爷这里打更方便,村里人都夸赞余爷爷一家是做了大好事。 至于拖拉机那就更不得了,还没出十五,就有好些人家上门,跟余喜荣约日子,请他给他们拖砖拖沙子,余爱党那台早就约满的时间,原本村里人还愁不知道去哪里找车找人呢,余家买了拖拉机,正好是雪中送炭。 余二叔到底不放心余喜荣一个人,父子俩暂时留在村里搞运输,每天一大早拖拉机突突突地走,到了晚上八九点才又突突突地回。 叶听芳每天听着突突突的声,简直闹心得快要发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出了十五,学校就要开学了,刚开学就流传着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都是关于学校撤掉并到一中去的,不过校方一直没有给出准确的说法,这消息也只是私底下传传。 余喜龄倒是知道学校会撤,就是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她记得上辈子,叶暖暖转学到县城的时候,这个中学已经没有了,家属区依旧是学校老师住着,校园一直荒废着,直到很多年后,依然是荒废着的。 学校并到一中是好事,师资力量就要强上不少,本来县城就不算大,光初中就有两个校区,有些资源浪费,教育局那边说要并校,说了好几年了,听说去年过年才正式确定下来。 叶暖暖听到消息后,面上端着班花的架子,心里其实兴奋极了,并到一中后,她就跟魏敢一个学校了,到时候就能随时去找他,不像现在寒假他回了京城,上学也只有周末偶尔能见上一面。 相反,余喜龄更希望能在她毕业后再换校区,现在的学校离租处很近,慢慢走过来也就二十分钟的距离,但搬到一中那边,骑单车也得快半个小时。 她还惦记着班主任答应她的,初二参加升学考试的事,万一换了校区,班主任也换了怎么办,到时还能不能让她考,这都是未知数。 “喜龄,周末我要和许峥去省城买结婚用品,你跟我一块儿去。”余喜华最终还是决定要嫁给许峥。 以许峥现在的级别,勉强能够上随军的条件,但是分不到太好的家属房,两人商量后,决定让余喜华在老家等两年,等许峥把部队那边安排好,再随军,到时候许奶奶跟着一块儿过去。 考虑到许大姑一家的情绪,两人准备先领证,等要去随军的时候,再办洒席,这一次就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不过结婚要置办的东西,在领证前还是在办齐全。 想到张大芸在坐牢,一时半会出不来,再加上余喜龄的豆腐坊暂时还离不了余喜华,余二婶也没有太过反对。 比余喜华更早结婚的是杨应龙,过年的时候,杨应龙提着礼去了趟余二叔家,最后黯然归家,回去后很快就在杨应龙母亲的安排下进行了相亲,然后速度极快地在初六那天办了喜酒。 酒席是在三喜食铺办的,办酒那天余喜龄也去吃了酒随了份子,新娘子五官端正,是个勤快和善的姑娘,周楠说她挺好相处,杨欢似乎也十分喜欢这个嫂子,杨应龙脸上虽然看不出太多喜气,但看新娘子的目光也是温柔的。 席间,杨应龙问起余喜华,从余喜龄口中得知余喜华不久后也要跟许峥领证结婚后,他也只是目光怔愣了两秒,灌了一口酒,便托余喜龄转达祝福。 感情的问题,外人没法插手,也无从劝起,余喜龄能做的,也只有封个大红包,送上白老偕老的祝福而已。 周末没有什么事,余喜龄想了想就同意了,结婚要买的东西多,她去帮忙拿东西,顺便把余喜山也一块儿捎上。 余喜华处对象到现在,真正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到了商场后,和他们约好时间后,余喜龄兄妹两个十分体贴地开溜。 “喜龄,喜山!”魏敢陪着魏姑父在看正装,正百无聊赖地四处看呢,一眼就看到对面童装店里挑小书包的余喜龄兄妹。 余喜安下半年才上学前班,老早就缠着余喜龄想要书包了。 现在童装店比起后世来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大量的童装堆积在一起,非常难在里头挑出合心意的来,余喜龄逛了一圈,偌大一个商场,卖童装的只有三家店面,商场里的服装以男装为主,大部分店铺都是男女装混卖,品牌店倒是也有,但不多。 魏敢见到她们,立马跟魏姑父招呼一声,便往余喜龄她们那里跑了过去。 一个寒假不见,魏敢好像又长高了不少,脸上神采飞扬,看来家里的问题解决,这个年过得很好。 “走,喜龄你眼光好,帮我姑父去掌掌眼。”给余喜安买完书包衣服,魏敢硬拉着余喜龄到对面给魏姑父挑西装。 对面就是一家专卖西装的品牌店,已经有了后世专卖店的雏形,魏姑父一身黑色西装正在照镜子,看到他们进来,视线看过来。 余喜龄被魏敢拉着,笑容有些尴尬,她还记得他姓顾,“顾叔叔。” 余喜山不明所以,跟着喊了声叔叔。 “怎么样,我姑父不错吧,我还没见过穿西装比我姑父更好看的人。”魏敢满脸笑意,脸上是极其明显的炫耀,他脸上的笑容极有感染力,余喜龄心情放松,不由得跟着笑起来。 魏敢的心思简单,他真的就只是拉余喜龄进来帮忙参考,余喜龄没办法,给魏姑父挑了条暗红色的领带。 “赶紧试戴一下。”魏姑父手里已经选了条暗青色格纹领带,魏敢直接把他的抽过来,把手里的领带递给售货员,“家里全是黑领带,你不嫌烦呀,赶紧换这条试试。” 售货员帮忙把领带系上,余喜龄顺手就把货架上同色系的暗红丝巾递了过去,售货员愣住,这丝巾是女士的,递给她做什么?还是魏姑父伸手,自己折好塞在胸前的口袋里。 其实黑西装一般都百搭,再加上魏姑父的气质确实适合穿正装,货架上的每条领带都能配上,这条红色领带也没有什么特别地方。 相反,魏姑父觉得有些跳脱,做为正式场合的着装会有些不够沉稳,不过魏敢在旁边一直叫好,他也没说什么,直接让售货员把西装包了起来,包括那条女士丝巾。 “你姑父好严肃。”买完西装后,魏姑父有事就直接走了,留魏敢跟余喜龄她们一起,等他一走,余喜山立马勾着魏敢的脖子感叹。 刚刚魏姑父在的时候,他连大气也不敢出,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 魏敢一脸得意,“那是,不然怎么震得住那一帮子老家伙。” “对了,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姑姑。”余喜山有些奇怪地问,和魏敢认识这么久,常常听他把姑父挂在嘴边上,却好像一次也没有听他提到过他姑姑的情况。 魏敢面色微微一变,微黯的神色里带着淡淡的怀念,“我姑姑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余喜山脸色一惊,赶紧道歉,魏敢摆手表示没什么。 三人在商场里头闲逛,余喜龄没有打算再买什么,等会回去还要拿东西,怕到时候腾不出手来,最重要的是,现在流行的东西,大多不符合余喜龄的审美,她比较喜欢余喜华自己仿着杂志上做的衣服。 许峥和余喜华买了不少东西,除了衣服日用品,居然还有一台缝纫机、一台收录机还有一台单缸洗衣机。 还好遇到了魏敢,不然就她们几个,真不知道怎么把东西弄到车站去,现在省城的交通还是以公交为主,出租车极少还特别难找到车,余喜龄和余喜华负责提一些零碎的物件,三个男同志负责电器。 好在汽车到了县里,就看到余喜荣坐在拖拉机上在路边等着。 魏敢第一次坐拖拉机,不肯好好坐在后头,硬是缠着余喜荣,跟余喜山争驾驶座旁边的位置,拖拉机是全开放式的,驾驶座挤一挤能坐下两个人,想着魏敢怎么也算客,余喜山摸着鼻子跟许峥坐在后车斗里扶着东西。 “喜荣哥,你下周还会来县城不?”下了车魏敢还觉得意犹未尽,缠着余喜荣想要学着开,其实从汽车站到许家,他差不多都看会了,不过还是得上手才知道行不行,余喜山跟着他一块儿闹。 余喜荣当了二十多年没有威严的哥哥,这会终于找到了些感觉,微微板着脸,“周末我要去拉砖……不过你们要是写完作业,我可以带你们转两圈。” “不过不能让你们二叔知道,他可宝贝着呢。” “保证保密!” …… 一直没有准确消息的并校,突然之间就并了,学校安排了一个周末,让学生们以班级为单,到学校跟车把桌椅搬到了一中。 虽然一中有新修好的教学楼,但初一到初三,三个年级的人数实在不少,原本三十来个学生的一个班,突然一直挤成了六十个人左右一个班。 这一次,叶暖暖和余喜龄被分到了一个班,好在余喜龄她们的班主任没换,还是之前那个。 以前的初中只有一幛教学校,新学校光教学楼就是六幛,余喜龄她们在的这幛叫天骄楼,和魏敢、乔志梁所在的春晖楼隔了一栋,学校还有图书馆和实验楼。 “喜龄,走,我领你们去食堂转转。”周一中午下课,魏敢和乔志梁一块儿出现在教室门口。 乔志梁看了眼余喜龄,默默地朝叶暖暖走过去。 这两人初中时就是各自学校的风云人物,现在到了高中还是一样,乔志梁学习出色,一直稳居高一年级第一名,魏敢成绩稍逊一些,不过他体育极其出色,学校里不管什么活动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余喜龄跟着他一路到食堂,感觉身上要被小姑娘们的目光给戳成筛子,而最利最狠的那道目光,就来自她的身后的叶暖暖。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余喜华结婚,两家一起在许家简单地摆了两桌,许大姑也来了,没有留下来吃席,把封红交给许奶奶后,就匆匆走了。 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张大芸入狱后不久,许大姑夫妻就离了婚,儿子跟着许姑父走了,张大芸分给了许大姑,她现在也没再做豆腐生意,而是每周去省城批发那个零碎小东西在市场里摆摊,短短时间不见,许大姑整个人都老态了许多,早不是先前风风火火麻利的样子。 事情说开,许奶奶和许峥都没有怪许大姑,但许大姑还是坚持离开了许家,现在在市场旁边租了个小房子住着。 其实除开张大芸,许大姑还有一件愧对许峥的事,许峥当兵这么多年,每个月的津贴都是按时邮回了家里的,之前一直由许大姑掌管,这么多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到现在却没有存下多少,这些年两个孩子读书她都是从这里头拿钱,尤其是张大芸毕业后,隔三岔五就朝她伸手,真正用在许奶奶身上的少,这事她搬走的时候,许峥和许奶奶都没有问起她,但她自己心里有数,更加不敢面对许峥。 “儿女都是债。”余二婶叹了口气,见着穿着绿军装精神抖擞的余喜华,想了想还是把余喜华去年一年的工钱拿了出来,自己又往里头贴了点,凑了整一百块钱塞到余喜华的手里,“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是苦是甜,你都自己受着,别再回来找我和你爸哭。” “这钱你自己收着,别让许峥知道。” 余喜华被余二婶行为搞得有些懵,这段时间她妈对她的好是前十八年的总和,她心里已经很知足的,而且出嫁要准备的铺盖,她妈也全给她准备好,余喜华没想到,她妈还会有压箱底的钱给她,而且这钱当初不是说好了,要攒着给大哥娶媳妇的吗? 这问题余喜华想问,到底没敢问出来,推拒了一下反被她妈拍了一巴掌,只好老老实实接到手里。 “给你你就拿着!”余二婶说着话自己先红了眼,没到这一天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真要送闺女出嫁,心里还真是舍不得,虽然结婚后余喜华还是要在娘家干活,也能常常见面,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余二婶没在房里呆太久,叮嘱了几句就出来了,到底从前重男轻女得厉害,哪怕这段时间一直在弥补,母女俩的感情始终没有办法真正亲密起来,出了房门,余二婶抹了抹眼睛,都是穷闹的,要是家里条件好,谁会不乐意把闺女捧在手心里,也让她念书学本事。 余喜华结婚后不久,许峥两个月的探亲假也要结束归队了,送走许峥,日子还和以前一样,余喜华还是每天跟着做豆腐,只是余喜华现在已经不住在豆腐坊这边,而是跟着许奶奶一块儿住着,好在也近,就在一条街上。 最近天气一直不太好,春雨绵绵,但身边的绿意却一点点地多了起来。 “暖暖,你说余喜龄你是继妹?不可能的吧,我看她对你冷冰冰的,跟不认识似的。”叶暖暖的同桌一脸惊奇地回头看了看坐在后头的余喜龄,再看看一脸伤心的叶暖暖,再看余喜龄的目光里就带了谴责。 换了校区合并了班级,余喜龄依旧是独来独往,和班上的同学大多只是点头之交,不过她成绩很好,和同学虽然在生活上的关系不亲密,但学习上的关系维持得不错,有同学向余喜龄请教问题,她都很耐心地解答,大家只以为余喜龄安静沉默是天生性格喜静。 并了班级后,班上重新选了班干部,大概是怕余喜龄像上学期一样,老是请假,班主任给她安排了学习委员的职位。 叶暖暖毛遂自荐,当了班上的文娱委员,上半学期她虽然很努力,成绩也有进步,但和班上的尖子生比却没有任何竞争力,不过她气质娴静,普通话不错也爱表现自己,当个文娱委员也算是实至名归。 余喜龄一直秉承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只当班级里没有叶暖暖这号人,倒是叶暖暖主动找过她几次,像是喊她一块儿去食堂吃饭,或者课间邀她一块儿去厕所,不过都被余喜龄无情地拒绝。 一次两次没什么,但渐渐地班级上就有了风言风语,再加上叶暖暖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还把两人真正的关系公之于众,班级里对余喜龄谴责的声音就更多了,大家都觉得余喜龄对叶暖暖太过份了,甚至还有叶暖暖的好友团,计划着要把余喜龄堆到没人的地方,好好替叶暖暖讨回公道。 “我没关系,你们不要这样啦,我相信我一直对喜龄好,她一定能接受我跟妈妈的。”叶暖暖一脸虚弱的笑意,看余喜龄的目光带着微微的无奈。 顿时让大家更加义愤填膺起来,暖暖这么好,这么贴心,余喜龄怎么能这么对她呢! “那高一年级的魏敢,真的是你青梅竹马长大的哥哥吗?他怎么对余喜龄那么好呀,我都没见他来找过你。”说了家里的事,自然是要说到魏敢的,叶暖暖无意中透露过一句,立马就有人联想起来,“倒是经常看到他来找余喜龄,暖暖……是不是余喜龄横刀夺爱,她怎么可以这么恶心!” 提到魏敢,叶暖暖立马一副难过的模样,见大家越说越气,都说要给余喜龄颜色看看,叶暖暖才出手拦住她们,“我没事,你们别担心,喜龄家里重男轻女,她哥哥以前对她也不怎么好,可能魏敢哥哥让她觉得很温暖吧,我没关系的,你们都知道我哥哥对我很好的,就……就让魏敢哥哥,多陪陪她吧。” 大家顿时更心疼叶暖暖,觉得她温柔又善良,而余喜龄则是截然相反的形象,仗着成绩好就欺负人,还抢走了叶暖暖的青梅竹马,是个格其恶毒的女生。 而且,以前在本校的学生都知道,乔志梁和魏敢的关系非常好,两人常常形影不离,自从余喜龄她们到这边来后,魏敢就很少再和乔志梁在一起了,肯定是余喜龄说了乔志梁的坏话,毕竟那也是她的继兄,她既然这么讨厌叶暖暖,还抢走了魏敢,自然不会允许魏敢再和乔志梁玩在一起,真的是太有心机了! “格外有心机”的余喜龄很快就发现,班上的女同学看到她似乎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也没有女同学再向她请教学习上的问题,反倒是围在叶暖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再看叶暖暖隐隐得意的眼神,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叶暖暖在搞什么鬼。 可惜发现归发现,余喜龄完全没有被孤立的自觉,反正更加自在,再加上她是学习委员,权力仅次于班长和副班长,尤其是班主任明显十分偏爱余喜龄这类学习好的学生,同学们虽然对她有意见,却不敢在她面前怎么样。 叶暖暖也只敢背地里放些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不敢暗地里动别的手段,主要是余喜龄太懒,各科课代表要收给她的作业,她通常是直接让放到讲台上,等任课老师来了直接收走,或者早自习收好作业后,就直接让课代表给老师送过去。 她管自习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冷冷地往讲台上一坐,比班主任坐上面都有效,叶暖暖试过捣乱,如果是不影响别的同学,余喜龄基本上都无视她,但如果她稍有喧哗,余喜龄就冷冷地看过来,极淡定地在监察本上写上她们的名字,叶暖暖看翻过本子,余喜龄她是真敢写! 为此,她还被班主任留堂,罚抄过课文,简直可恨! “余喜龄,你也太小人了,你老这么欺负叶暖暖,有意思吗?”学校每周要评黑板报,身为学习委员的余喜龄和文娱委员叶暖暖被班主任委以重任,负责这个学期的板报工作,另外点了几个同学负责帮忙,等值周搞卫生的同学一走,立马就有人朝余喜龄开火。 说真的,要找到这样的机会可真不多,平时不管是下课还是放学,走得最快的那个永远是余喜龄。 正在往抄黑板上抄名人名言的余喜龄一愣,转脸看向发话的女同学,短发圆脸,她有点印象,好像跟叶暖暖玩得很好,经常跟着叶暖暖和乔志梁一起去吃饭,每次看见她也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你看我干嘛,难道我说错了?”余喜龄眼珠子黑溜溜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得人心里发虚。 叶暖暖刚发挥雷峰精神,帮着值周的同学把垃圾抬出去倒了,一进来就看到教室里剑拔弩张,赶紧上前去把人拉住,“曾真,我没事儿,你别这样。” “什么叫你没事儿,你看看你现在,每天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可她呢……”叶暖暖不拉还好,一拉曾真气就有些往头上涌,陪同的另外两个同学对视一眼,她们不像曾真跟叶暖暖好得穿一条裤子,不过余喜龄和叶暖暖的恩怨情仇她们也有耳闻,视线同时看向余喜龄。 余喜龄嘴角一勾,把手里的粉笔头往放粉笔盒的课桌上一抛,“来,你给我说说,我怎么欺负叶暖暖了。” 第一百三十章 大概是余喜龄的态度太嚣张,也或者是叶暖暖在背后拉她的手太用力,曾真气鼓鼓地,没有说余喜龄的“罪状”,反倒是头一撇,拉着叶暖暖就走人,“太欺负人了,我们走!” “……”等着看戏的两个同学一脸蒙。 怎么就欺负人了?怎么就这么走了? 余喜龄嗤笑一声,重新选了支粉笔,继续认命地抄书,要不是明天就要检查,这张板报关系到班级荣誉,余喜龄真不想给叶暖暖擦屁股,身为唯二的负责人之一,叶暖暖走了,她必须负责。 剩下的两个同学默默对视一眼,赶紧拿笔写写画画起来,眼看着天要黑了,还是赶出完回家为好。 “对不起啊,曾真她就是心情不太好,没关系的,她的任务我来替她完成,你们别怪她。”快要出完的时候,叶暖暖捧着三瓶汽水,气喘乎乎地赶到教室里,把汽水放到桌上,就赶紧拿粉笔准备干活,“你们喝点东西,先休息一下,剩下的我来就好。” 抬着手写了快半个多小时,哪有不累的道理,两个同学道了谢便从凳子上跳下来,捧起汽水喝起来。 “喜龄,你也休息一下吧。”叶暖暖搭上凳子,负责给留出来的角角落落画图上去,见余喜龄没动,脸色有些难堪,语气轻软,说完后见余喜龄不动,还为难地看了站在后面的两个同学,一副我喊了可是对方不领情的样子。 两个同学看看叶暖暖,又看看余喜龄,眼神里难掩好奇,余喜龄同学和叶暖暖同学的关系真的这么不好呀! 余喜龄是真的有些心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运气这么不好,全校那么多初一班级,为什么就要把她和叶暖暖分在一班,叶暖暖的这些行为在她看来实在是幼稚,既然无法避免要同学几年,两人相安无事不好吗? 有这些耍心计的时间,倒不如定下心来好好提高成绩,这辈子可没有再一个余喜龄来供她们母女压榨,用血汗来换她高昂的择校费,叶暖暖现在这个成绩,就是本校初中部升高中要求不如外校高,也很难直升吧。 “谢谢,不必。”余喜龄写完一行,换了一行继续写,最后几个字写完她就能回家了。 叶暖暖闻言一怔,眼睛里顿时蓄满泪水,泪光盈盈地看向余喜龄,“喜龄,我……” 划上句号,余喜龄把只剩下个底的粉笔头往垃圾桶里一丢,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就先走了,天快黑了你们也早点回去,要是写不完,明天早点来写也是一样的。” “嗯,我们剩下的也不多了,等会就走。”喝着饮料的两个女生忙点头,虽然看着泪眼汪汪的叶暖暖有些同情,但好像余喜龄也没有做错什么。 这世上也没有人规定别人的好意,就一定要接受的道理。 余喜龄点点头,拎起挂在椅靠背上的书包,直接扬长而去。 叶暖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真要滚出来,气得生生把粉笔给掐断,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余喜龄永远跟个没事人一样,她费尽心机,总觉得一切都是做给瞎子看的。 她难道感觉不到同学的孤立吗?她难道不觉得难受吗? 魏敢和乔志梁打完球,就一直往余喜龄班上这边来,乔志梁是来等叶暖暖,魏敢陪他一块,等结束顺道把余喜龄送回去,初三的课程紧,这学期经常拖堂,余喜龄已经很久不跟余喜山一起放学了。 一路走过来,初一的每个教室里都有学生在赶着出板报,两人到教室的时候,余喜龄已经走了有一会了,那两个同样负责抄作文的同学也早抄完了,正帮着叶暖暖在画画,喝了人家的饮料,把人家一个人丢在教室里自己走,好像有些不太厚道,只能拿起粉笔帮忙。 “魏敢哥哥。”叶暖暖高兴得从凳子上跳下来,“你是来接我的吗?” 看着叶暖暖期待的脸,魏敢为难了两秒还是点下了头,“什么时候画完,要我和你哥给你帮忙吗?” 有人帮忙自然是好的,叶暖暖赶紧点头,乔志梁看了眼还空了好几个角落的板报叹了口气,拿了支粉笔,找叶暖暖问好要画什么画,直接帮她画起来,魏敢不会画画,就给叶暖暖填色,纯磨粉笔灰他还是会的,另外两个同学这会也不急着走的,刚刚叶暖暖的哥哥说了,要谢谢她们陪着叶暖暖,等下送她们回家,两人都有些小激动。 送完两个同学,和魏敢在路口分手后,乔志梁看向叶暖暖,“中午听你说,晚上要和喜龄一块出板报,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喜龄怎么没在。” 刚刚魏敢无意间问起喜龄,那两个女同学的表情就很微妙,他也注意到,叶暖暖脸色不自然,联想到以前叶暖暖的行为,乔志梁理所当然地就觉得是叶暖暖做了什么,叶暖暖对余喜龄一直有很深的敌意,他是知道的,虽然现在的余喜龄不像以前,总是傻乎乎地让叶暖暖欺负,但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担心。 “叫得还真是亲热,喜龄,啧。”叶暖暖脸色微变,很快又镇定下来,脸色极臭地看向乔志梁,满脸嘲讽,“你把她妹妹,她可不会把你当哥哥,她可是连妈肚子里的那个都不承认的,人家可不会领你的情。” 乔志梁脸色一点点变得冷漠起来,这一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叶暖暖也变了很多,在长辈面前十分乖巧听话的模样,但私底下却自私刻薄,乔志梁说过她,却根本没有半点用,大概是摸准了他不爱多言的性格,面对他这个哥哥,叶暖暖的态度也不怎么样。 看到乔志梁脸色转冷,叶暖暖心里也不太好受,但她就是看不得他哥总是背地里警告她的样子,凭什么,她才是他的妹妹! 知道头天晚上魏敢和乔志梁负责把陪叶暖暖一起出板报的人送回去后,曾真后悔得要命,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发脾气走了,竟然生生错过了和乔志梁相处的机会,却不知道自己在班里已经有了脾气坏不负责任的名声。 倒是有同出板报的那两个同学作证,大家这才相信叶暖暖和魏敢确实是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先前叶暖暖说得再多,毕竟空口无凭,明显魏敢跟余喜龄的关系更好不是。 余喜龄对班里这些流言暗语半点也不上心,每天家里学校,生活简单又充实,只要叶暖暖那帮人不碰触到她的底线,说什么坏话,她都不在在意。 毕竟流言能害到的,只有在意它的人。 得知张大芸怀孕的消息,还是余喜华告诉家里的。 周五傍晚,她匆匆赶来家里,说晚上没法过来做事,晚上要在医院照顾许大姑,“是监狱那边来了信,大姑收到信就晕倒了,那边的邻居找不到人,就找到家里来了。” “怎么就怀孕了?孩子是谁的?许峥大姑的男人和儿子呢?”余二婶正好也在,奇怪地问了一嘴,这离婚了就啥也不管了?当男人的不管媳妇也就算了,那儿子也是上高中的人,也不管她妈? “说是都离婚了,他们不管。”余喜华摇了摇头,想着许大姑对那对父子掏心掏肺地好,心里就替她有些不值,“孩子是谁的张大芸不肯说,现在孩子都快四个月的,监狱那边说是张大芸不想要这个孩子,要流掉,妈我不跟你说了啊,我还得收拾点东西送到医院去,就奶奶一个人在那里看着,我不放心。” “喜龄,我请两天假,完事了就回来干活。” 许姑父那边本来就是嫌弃张大芸坐牢才要离的婚,现在张大芸未婚怀孕,更是恨不得没生过这个闺女,哪里还会再来管这事,而且余喜华听说,那边已经经人介绍了一个二婚的,处得好像还不错,可能很快就要重新组建家庭了。 余二婶这会也顾不得拦她,赶紧让她去。 等余喜华一走,余二婶立马就去找街坊打听,张大芸先前有没有处过什么对象,想打听出来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虽然心里相信孩子不可能是许峥的,但总要从别人嘴里再确认一遍她才放心,这会她也顾不得什么张大芸的名声了,再说这也不管她的事,这么大个姑娘,自己未婚怀孕,难道还想着纸能包住火怎么地!敢做就得敢当。 等许大姑撑着身体,被余喜华接回上西塘时,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余喜华怀孕的事儿了,还有人跑来问她,许大姑恨不得再晕一次,可这会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默默地忍下这屈辱。 许大姑在许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匆匆往监狱赶,大受打击之下许大姑整个状态都不好,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许奶奶不放心,犹豫了好久,家里也没别的能靠上的人,只能让余喜华陪着去了趟,“你就看着你大姑,别在路上就倒了,到了地方你也别进去,大芸那丫头独,又出了这样的事,我怕她冲你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余喜华心里有数,陪着许大姑到地方,自己就在外头等着了,她也不想看见张大芸。 一看见嘴唇干裂苍白把自己整得不像人形的张大芸,许大姑整个人都有些崩溃,监狱会面就是个小房子,一张桌面对面地会面,许大姑气得也不管站在一边的狱警,拉着张大芸就是一顿扑打,力道并不大,边打边嚎哭着,旁边的狱警知道她的身份也没好拦着。 张大芸整个人就像个木头人似的,任由着许大姑捶打,眼泪哗哗往下落。 没见着张大芸以前,许大姑就已经从狱警那里得知了张大芸的身体情况,这个孩子打不得,要是打了,张大芸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再当母亲,甚至可能命都保不住,可张大芸很坚定,哪怕拼着命不要,她也不肯要这个孩子,狱警劝不动她,现在张大芸已经绝食了两天。 “大芸哪,听妈的话,把孩子生下来,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他太脏了,我不要他。”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连番打击之下,张大芸早没了先前趾高气昂的小混混样,她抱着许大姑的腰,满脸的仓惶无助,可一向纵容着她的许大姑,这一回却坚决不允许张大芸堕胎。 本来张大芸不愿意要孩子,监狱这边就安排了医生给她检查准备手术流产,没想到检查结果出来后,张大芸的子宫情况很不好,流掉孩子以后极有可能不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会危及到她的生命,监狱通知许大姑来,主要也是想她来劝劝张大芸,不管怎么样,生命第一。 何况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许大姑陪了张大芸一天,都没有从张大芸嘴里挖出孩子的生父是谁,直到狱警来催,许大姑才想起余喜华还一直在外头等着,听到余喜华也来了,张大芸心头猛地一跳,死死攥住许大姑的胳膊,“妈,孩子是许峥的!” “你说什么?”许大姑整个人都愣了,不敢置信地看向张大芸。 这会张大芸神情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失落,脸上反而浮现出有些兴奋的神情,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许大姑的脸色,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就是许峥的,我们小时候就约好了,长大了我要当他的新娘,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啪!”地一声脆响,许大姑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张大芸的脸上,也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张大芸打醒。 张大芸傻愣愣地看着许大姑,眼眶渐渐变红,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削瘦的脸颊往下落,“妈……” “大芸哪,你醒醒吧!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许大姑满心痛苦,是她这个当妈的没有管好孩子,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都是她的错!许大姑抹了把脸,轻轻抱住张大芸,“你要不愿意说,妈就不问你了,大芸哪,咱们把孩子生下来,好好照顾他,他现在就是你的命啊,知道不,你想想妈,妈把你养到这么大,你舍得让妈伤心啊?” 说着话,许大姑还替张大芸擦着眼泪,“以后咱们娘几个好好过日子啊,不哭了,妈不怪你,只要你好好的,妈不怪你啊。” 就连负责看守的狱警都忍不住背过身抹泪了,张大芸怔怔地流了一会眼泪,好像才消化完许大姑的话似的,这些年的过往齐齐涌上心头,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再听到她妈说不怪她的话,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余喜华坐在外头,也听到了里面的哭声,她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听到那些哭声,于是起身走得远一些。 她照顾许大姑,陪着她到这里来探望张大芸,并不是原谅了张大芸的所作所为,她只是不忍许峥奶奶为了许大姑母女着急上火,尽力做到一个侄媳妇该做的事情而已,张大芸把自己作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她自作孽。 监狱这里探视时间是有规定的,因为情况特殊已经特殊照顾了,下午许大姑就是再舍不得,还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张大芸现在这个情况,其实是可以争取监外执刑的,不过狱警提起这事的时候,被张大芸淡淡地拒绝了,要争取监外执刑,就必须取得受害人及其家属的同意,余喜华那里她妈去求可能还求得动,但想到那天恨不得杀了她的余二婶一家,想要获取她们的原谅,估计比登天还难。 而且,她虽然混帐得很,但要让她妈冲别人卑躬屈膝,她始终是不愿意的。 这件事许大姑不知情,确定张大芸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后,许大姑就开始了县城和监狱之间的频繁往返,摊摆也常常摆到夜里才收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等闺女出来,她要养女儿还要养外孙子,得多攒些钱才行。 “你就是余喜龄呀,放学跟哥哥们一块儿去打桌球不。?”余喜龄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因为张大芸,被人拦在校外,瞅着对方身上的校牌,也是一中的学生。 对方三个男同学,个子都不矮,跨坐在单车上单脚踩地,挡在余喜龄面前,三人都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统一的喇叭裤,书包斜背在肩膀上,见余喜龄看他们,为首的那个,松开车龙头,特别得瑟地往后撩了下头发。 余喜龄看着他们的样子,差点极不礼貌地笑出来,这时候的小年轻都是这个样子的吗?她看余喜山和魏敢他们都挺正常的啊。 县城里已经渐渐多了不少桌球室,还有录像厅,溜冰场在城南那边又多了一家,课间的时候,余喜龄经常会听同学们说起,叶暖暖呼朋引伴地去溜冰的时候,还会故意在余喜龄面前转一圈,装模做样地邀请她一块儿去。 见余喜龄笑,为首的那个也笑了,手冲着余喜龄一伸,“我叫厉伟,来,书包给哥。啊!喔!痛,痛,痛……松手!” 无视厉伟痛得变形的脸,和旁边作势要冲上来的另两位男同学,余喜龄面无表情地拧着他的手指,继续用力,“你们两个老实呆着别动,再往前一步,别怪我控制不住力道。” “厉伟是吧,说吧,为什么要来堵我?有人指使,还是你们自己来的?”真当她是吓大的,以前有胡搅蛮缠的客户带着七大姑八大姑,一家子叔伯来公司闹,她也没怕过,全怕这三个毛头小子? 厉伟在一中横行霸道这几年,还是头一回踢到铁板,别看余喜龄是个女孩子,可她那手跟个铁钳子一样,他怎么也抽不出手来,厉伟哪里还敢动那些花花心思,赶紧把来龙去脉说了个遍,只求早点脱身。 清远县不大,张大芸经常跟街道上的混混们玩在一起,厉伟也是经常混在桌球厅和溜冰场的人,自然听说过张大芸的名声,知道她喜欢玩也挺会玩的,最近又有新消息,说是张大芸坐牢了,肚里还怀了个野种,在学校里听到余喜龄和张大芸是亲戚后,厉伟就盯上了余喜龄,想着她跟张大芸是亲戚,就算不是同类人,但因为张大芸应该也会觉得羞耻难堪,然后任人宰割,于是……就过来撩拨一下,没想到流言误人。 余喜龄看着漂漂亮亮的,在学校里也是好学生的样子,看上去还挺好欺负的,哪里想到人家是硬茬子,胆子大还凶悍。 “你们在干什么!”乔志梁他们小组负责值周搞卫生,比平时出校门要晚,正好撞上余喜龄松了手,厉伟还抬起手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那会,立马把自行车往路边一丢就跑过去,把余喜龄护在身后,“厉伟,你胆子不小,还敢在道上堵学生是吧!” 卧操,流年不利!厉伟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遇到余喜龄这个铁板不说,还遇到了班长,他们倒是不怕班长,也不怕班主任,但是他们怕班长告诉班主任,然后请家长啊! “堵了堵了,你想怎么样。”厉伟硬着头皮冲乔志梁喊,虽然有些担心乔志梁告黑状,但要面子占了上风,尤其是在余喜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厉伟更加不想落自己的面子,已经丢了一次人了,实在不想再丢第二次。 也就是一两句话的工夫,一个错眼之间,乔志梁就和厉伟打到一块儿去了,眼看着跟着厉伟的那两同学还愣着,余喜龄一人一脚,“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人拉开。” 乔志梁看着文文弱弱的,打起架来也挺猛,那两同学挨了几拳才把人给拉开,然后顶着乔志梁冷竣的目光,硬着头皮把骂骂咧咧的厉伟给拖走。 等厉伟他们走了,乔志梁才有些脱力地坐在路牙上,因为过力过猛,右手手指还有些微微发抖,他第一时间回头看向余喜龄,“他们没有拿你怎么样吧。” “我没事,倒是你……”余喜龄有些无奈地看向乔志梁,伸手想把他搀扶起来,“你还能走吗?” “哥!”叶暖暖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把推开余喜龄,“你干什么,不用你假好心!自己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居然让我哥给你出头,余喜龄你实在太不要脸了!” 和叶暖暖一起的,还有几个同班的女生,她们并不觉得叶暖暖说得如何过份,只是有些震惊叶暖暖所说的事实,她们班成绩好长得又好看的学习委员,真的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关系很好吗? 曾真也是在的,她冷眼瞅了余喜龄一眼,眼里满是鄙夷,嘴角似乎还挂着嘲讽地笑意,左右看了看,赶紧去把乔志梁放倒的单车推过来,交给叶暖暖,“暖暖,你别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赶紧看看你哥的伤吧,我看嘴角都乌青了呢,看着挺严重的。” “……”余喜龄。 “叶暖暖!你住嘴。”乔志梁看着叶暖暖,脸色极其难看,他不能冲着她的同学凶,但叶暖暖他还是能管一管的,只是话已经说出口,哪里又能收得回去。 他焦急地看向余喜龄,想要解释什么,余喜龄只是摆了摆手,微微笑了笑,“没事,你妹妹既然来了,我就先回去了,今天的事谢谢你。” 余喜龄头也不回地走了,乔志梁握紧了拳头,想要出声挽留,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此时身后静悄悄地一片,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就见经常和叶暖暖一起玩的,那个叫曾真的同学一脸惊吓地看着他,其余几个也眼露惶恐,叶暖暖更是泪眼濛濛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控诉。 叶暖暖也没有想到,她的亲哥哥,居然会因为余喜龄来凶她,难道她说错了?那些人难道不是因为余喜龄自己不检点,才找上门来的,不然他们堵谁不行,偏要来堵余喜龄。 要知道,苍蝇不盯无缝的蛋!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余喜龄没有把被拦的事当成一回事,也没有想过要去揪什么流言的源头,这些对她来说,太浪费时间,查不查得出来还是一回事,问题是查出来也没有意义,而且人家说得也没错,严格来算,她家里和许家确实是姻亲关系,和张大芸勉强也能扯上一点关系,她总不能逢人就去解释张大芸去坐牢的真实原因。 这时候家里有人在坐牢的话,是非常容易受人排挤,被人看不起的,更有甚者,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 不过她不当成一回事,曾真却把这当成了很紧要的事。 第二天一上学,就直接找班主任报告了昨天的事,她也不敢太胡编,只说因为余喜龄,叶暖暖的哥哥和同学打架了,不过她说得吱吱唔唔,语焉不详的样子,很容易就让会让人误会。 在学校里,普通学生打架不算什么大事,但乔志梁是公认的好学生,他的姑姑姑父都在初中部教书,学校里有的老师,甚至以前还是乔爷爷的学生。 这事曾真一报告到老师办公室,她们班主任还没说什么,立马把乔志梁班的班主任都给惊动了,马上就让人把厉伟和乔志梁喊到了办公室。 厉伟对乔志梁打小报告的行为嗤之以鼻,对老师的质问完全是不合作的态度,随便你怎么问怎么说,他都是吊儿郎当不予理睬的模样。 而一向配合老师工作的乔志梁这一次也变成了锯嘴葫芦,两人唯一回应的问题就是打架是他们两人有矛盾,和初一的余喜龄没有半点关系,就是老师威胁说要请家长,都没有谁松口。 厉伟是不想暴露自己的不良行为,乔志梁纯粹就是不希望余喜龄牵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她一个小姑娘,安安心心在学校里上学就是,请家长这些还是算了,想到家长,乔志梁就有些头疼,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姑姑姑父都在,他就是有些担心余喜龄那边。 余喜龄被喊到办公室,她们班的班主任其实挺维护她,毕竟是自己带上来的学生,学习成绩一直也很优秀,她对余喜龄为人也有一定的了解,从心里坚信她是个好学生。 但乔志梁的班主任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觉得余喜龄不是个好学生,哪怕余喜龄的老师给他摆成绩,他也认为是成绩好但品行不好的学生,既然厉伟和乔志梁保持沉默,那就就要来好好问问这个女学生,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引得男同学为她争风吃醋,现在为了她还死不承认。 “老师,您找我有事?”进办公室前,余喜龄先敲了门,得到允许后才进去。 现在是第一节上课时间,办公室里的老师不多,繁杂又重复的工作其实也挺无聊,从早自习到现在,大家都坐等着事情的后续,听到她的声音,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看了过来,确实挺漂亮一小姑娘啊,长得是挺招人的,不过小姑娘眉眼干净,看着不像是那种心思重的孩子。 班主任很无奈地把前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余喜龄看了眼乔志梁和厉伟,不带任何偏见地把事情叙述了一遍,“我不知道流言从哪里来,但是明显它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和学习,我想问问老师,这方面的问题学校要怎么处理。” 这一问,乔志梁他们班主任也有些懵,所以,到最后其实是他班的学生意图不轨,半路拦截人家女同学,而乔志梁则是略些冲动地见义勇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余喜龄的班主任对流言的事情十分自责,“你放心,老师会来处理这件事情。” 余喜龄说完事情经过,就放她回去继续上课,乔志梁随后回教室,厉伟自然是要留下来接受再教育,至于曾真那里,要不是现在正在上课,余喜龄的班主任也是要找她谈谈的。 到了下午,班主任特意抽出一节课的时间,给全班同学开了个会,主要讲了学生的习思应该放在学习上,不应该跟风瞎传流言,还有诸如不随便给同学取绰号这类的行为,更是严肃批评了班上的班干部,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问题,反应问题,班主任讲这些的时候,并没有把余喜龄的事情拎出来当做典型来讲,主要也是考虑到学生的自尊心。 另外就是老师们不查不知道,查了才发现,在学生中流传的各种消息又何止是余喜龄一人,包括家属区哪个老师打架打孩子,学生们都传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的班级瞎传某某女生暗恋某某男老师这样的消息,原本成绩挺好的孩子,单科成绩竟然掉到倒数,简直骇人听闻。 放学后,还有十五分钟的班会时间,学校广播也重点不实流言的事情,并开展时间不限的肃清风纪行动。 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早上都会有值周的老师学生在校门口登记迟到及不佩戴校徽的各种违规行为,广播一出,班级里顿时怨声载道,大家纷纷哀叹,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曾真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被叫走的,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她被老师叫走后没多久,便抽着鼻子回的班级,看余喜龄的目光竟然满是怨恨,回座位后,连课也不上,直接趴在桌子上哭,闹得英语老师最后十分钟改成自习。 “有时间吗?我们谈一谈。”下课后,余喜龄没像往常一样去食堂,而是走到曾真的座位前,敲了敲她的课桌。 除了一些对这种事没兴趣的同学,班上原本准备去吃饭的同学,纷纷停下脚步,装作在做别的事情,留在了教室里。 叶暖暖也在下课的第一时间,赶到曾真身边安慰她,她双手扶着曾真的肩膀,谴责地看了余喜龄一眼,“喜龄,你有事能换个时间再说吗?你没看到曾真很伤心吗?” 真是!好人永远都是她来做,余喜龄有些厌烦地看了叶暖暖一眼,目光冷静地和抬起头来的曾真对视,“谈一谈?” “谈什么谈,余喜龄,你这个小人,你嫉妒暖暖就想抢走她的一切,现在还来害我,你不安好心!”曾真脸色通红,整张脸都是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鼻头红红,显得有些可怜。 想到老师说要请家长的话,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顿时又有些崩溃起来,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为什么班主任还是要怪她,难道因为她成绩一般就没有说话的权利吗? 她因为激动,一时口不择言说了余喜龄有亲戚在坐牢,不希望和她同班的话,这种时候,班主任难道不应该让余喜龄换班的吗?她竟然让自己考虑换班! 要是他爸妈知道她从重点班里换出去,肯定要打死她的,还有请家长,她长这么大,除了家长会,从来没有请过家长,她到底哪里错了,要让她请家长。 天底下的老师都是可恨的,她们永远只会偏心成绩好的学生。 “小人?叶暖暖告诉你的?”余喜龄微微一笑,视线落到叶暖暖表情渐渐僵硬的脸上,再看周围的同学,对曾真的话也是一脸的认同,认同什么?认同她抢了叶暖暖的东西? 曾真昂着头,不服气地看着余喜龄,刚准备说话,身边的叶暖暖突然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余喜龄一眼,伸手去拉曾真,“我都饿死了,我们赶紧去吃饭吧,走吧走吧。” 咦,这是心虚了么?大家一副有戏的表情,纷纷看向叶暖暖。 教室外,乔志梁和魏敢已经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到这里,乔志梁面容微动,抬步就要往教室里去,魏敢突然拉住乔志梁,咧嘴一笑,“你现在进去,是想和稀泥,还是想帮叶暖暖?” 乔志梁皱眉看他,魏敢松手,笑容微敛,表情转凉,“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继姐妹的流言都是叶暖暖主动散布出去的,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有没有稍微想过你的立场,想过喜龄将要面对些什么,她不是孩子了,你很清楚地知道,她做这些都是有目的的,这样,你确定还要护着她吗。” “志梁,叶暖暖这次做得太过份了。” 即便魏敢松了手,乔志梁却再没有了抬步的勇气,他无力地垂下肩膀,目光落在人群中间的余喜龄身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想要护住喜龄,却总在关键时刻被亲情绊住脚,他没办法对叶暖暖狠下心来,哪怕他知道现在的叶暖暖早不是他记忆里乖巧软糯的妹妹,但他始终是她的哥哥。 刚刚……其实是想站在余喜龄那边,把事情澄清清楚的。 余喜龄十分简单地把两家的家事讲清楚,包括自己曾多次休学,只为供叶暖暖吃穿的花费不断,包括她和喜安高烧到四十度,她所谓十分疼爱她的生父,依然选择将家里仅有的钱给叶暖暖母女买煤炭,原因只是因为叶暖暖闻不得烟味。 有些话不用多说,同学们会自行脑补,余喜龄也并不介意她们顷刻间转为同情的目光,她既然能平淡地将事情讲出来,就代表她对这些已经不在意了。 叶暖暖脸色一点点变得灰白,“没有,没有的,怎么可能是因为我,你休学明明是因为你家里重男轻女,余喜华,对!喜华姐连学堂门都没有进过的,你……” 慌乱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窗户外,走廊里,她哥和魏敢就站在那里,魏敢还看着她。 第一百三十三章 身为叶暖暖最好的朋友,曾真哪里忍心看到她被余喜龄欺负得这样狠,本来好些话出板报的那天她就想说了,可是暖暖心地太过善良,宁愿自己受委屈,也非要拉着她不让她说,她才忍了的。 “就是,分明就是你家里重男轻女,你二叔家还把女儿嫁给坐牢的人家去,简直就是卖女儿,你还怪暖暖,不要脸。”曾真把叶暖暖拉到身后,满脸怒意地盯着余喜龄,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余喜龄应该生气的,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曾真却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有些同情,现在的曾真,和前世那个余喜龄有些重叠起来。 前世的她,在学校的时候,她还不懂叶暖暖的呼来喝去是欺负,只是觉得开心,自己能替她做些什么,能够多替爸爸偿还恩情,有人说叶暖暖的坏话,也总是她第一个出头维护,叶暖暖只要负责微笑哭泣和委屈就好。 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叶暖暖对她没有任何顾虑,欺负得毫无心理压力,但同样是被叶暖暖用不同的手段操控在掌心里,曾真多少还是能得到叶暖暖所谓的“友谊”,但这种友谊永远只为衬托叶暖暖而存在。 好人永远是叶暖暖自己当,坏人则是她身边的人冲在前头主动当。 “有些事情,不要光看到表面就妄下论断。”余喜龄看了眼时间,再不去吃饭,就真赶不上饭点了,还有一下午的课要上,她不想和叶暖暖在这里浪费时间,“我和叶暖暖的关系,确实不好,我也确实讨厌她,毕竟如果是你,大概也不会喜欢一个破坏你家庭第三者的女儿,我之前说的是事实,不过毕竟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没有证据的事情,你确实可以无理地推翻所有真相,但我想问问你们,做为我父亲的亲生女儿。” 余喜龄在“亲生”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有些玩味地看向叶暖暖,“只要他是个正常人,哪怕他重男轻女,也不会重视别人的女儿而轻乎自己的女儿,所以,为什么休学的不是叶暖暖?而是我,你们也可以问问叶暖暖,她这些年的学费是谁替她缴的。” 曾真愣了愣,破坏家庭者的女儿是怎么回事?她看向叶暖暖,这才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 余喜龄拿起桌上的饭盒,“另外,我堂姐是一名光荣的军嫂,她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不流行连坐,也不是所有人家,出了一个小偷,全家就都是贼的。” “对啊,我住在上河街,和西塘那边不远,我家和许家还有远亲呢,峥哥的父母可都是为国损躯的烈士。”班级里有女生轻轻地嘀咕了一句,开始她还没联想得那么远,今天听完全程,才把所有关系对上,立马替余喜龄辩白起来。 曾真一愣,看向叶暖暖,她当初明明就不是这样说的! 叶暖暖说,余家重男轻女,对余喜龄的堂姐非打既骂,前不久还被家里嫁到有人坐牢的人家,她还说…… “余喜龄,磨磨蹭蹭干嘛呢,快点,听说今天食堂有红烧肉。”魏敢撑着窗台上冲余喜龄笑,“再晚就没了。” 教室里大部分人,这才注意到教室外的魏敢和乔志梁,见大家都看过来,魏敢咧嘴冲她们笑,又催了余喜龄一声,而站在他身后的乔志梁只深深地看了眼叶暖暖,转身就走了,教室里顿时一片哗然。 魏敢等余喜龄出了教室,才看向叶暖暖,然后视线扫过班上其他同学,想说些什么,还是叹了口气,笑道,“别看戏了,都吃饭去,大家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魏敢哥哥……”叶暖暖整个人都有些支撑不住,等魏敢的身影一消失,立马跌坐在椅子上。 原本想要好好问问叶暖暖的曾真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扶住,哪里还顾得上问别的,“暖暖,你别吓我,你没事儿吧,要不去医务室看看。” 女主角都走了一个,这戏也没法看了,这一场下来,大家心里也都有了点数,谁是谁非可真不好说,不过看叶暖暖的样子也挺可怜的,哥哥和竹马竟然冷眼旁观,没有人替她说话不说,竹马还直接站到了余喜龄那边。 去食堂的路上,魏敢一直小心地看着余喜龄的脸色,看着余喜龄都有些发毛了,他才别别扭扭地问她,“你怪不怪我,刚刚没有替你说话?” “可别,就这样挺好的。”余喜龄惊吓地看了他一眼,可千万别再替她说话了,就叶暖暖那小心眼,还不知道要怎么记恨她呢,虽然上辈子,叶暖暖最后也没和魏敢在一起,但魏敢可一直是叶暖暖心里的白月光呀,这辈子只怕都要成执念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余建国和徐招娣还没离婚呢,她也还在小学念书,之后她几十年的记忆里除了叶暖暖提起,她的生活也跟魏敢没有任何交集,她只知道叶暖暖人生大的轨迹,并不清楚细节。 不过上辈子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而且从她重要的那一刻起,她身边人的命运都和上辈子截然不同起来,她记忆里的上辈子,已经彻底地成为了过去,不再是她行事的参照了。 如果不是叶暖暖一再挑衅,鼓动曾真像跳梁小丑一样蹦达,她今天也不会来这么一出,毕竟说出家事,丢脸的也不止叶暖暖一个人,她还被同学们同情来着呢。 何况她只要过得好,就足以击溃叶暖暖,并不需要魏敢来站在她这边。 打击来得比余喜龄想像的要快,搬到新学校后,学校就组织了一场摸底考试,试卷批改出来后,主课全部变成了讲卷子,叶暖暖看着被老师拿在手里,当做优秀范例的余喜龄的试卷,一口牙齿都要被自己磨碎。 总成绩比不过余喜龄也就算了,从她把心思放到学习上起,一度引以为傲的语文成绩也没有比过余喜龄,她语文单科班级第六,余喜龄是第三。 最让叶暖暖受打击的是,学校里选广播站播音员,负责此事的音乐老师,竟然选择了余喜龄,而不是她! 这事把叶暖暖气哭了好几回,尤其是每周二和周五那两天,都要在课间操和午休广播里听到余喜龄的声音,每听一次叶暖暖都要失落两天,明明她也去参加选拔了的,明明音乐老师对她也很认可的,为什么最后选谁不好,非要选余喜龄,除了长得比她好一点,余喜龄还有哪里比她优秀,她连唱歌都不会唱! 余喜龄确实不会唱歌,其实她小时候还是爱唱爱跳的,不过打从余建国转业回家后,只要听到她开口唱歌,就会出言打击,不是嫌弃她不在调上,就是骂她不务正业,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久而久之余喜龄便真变得不会唱起来,就算现在她在别的方面都有了自信,但要她开口唱歌也很难。 不过余喜龄的音色不错,上辈子因为工作需要特别去学习纠正过带口音的普通话,比起同学们来还是有优势的。 最让叶暖暖头疼的是,曾真开始不跟她玩了,而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就是单方面是不理她,并不遗余力地在说她的坏话。 那会余喜龄觉得曾真和她有些像,其实还是不一样的,曾真家庭条件很好,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是城南那边一家集体工厂的副厂长,母亲是工会主席,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但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父母对她的要求也很严厉,所以班主任说要喊家长时,她心里才会那么委屈,对余喜龄充满怨气。 她心思简单热烈,当然性格也有些娇气,和叶暖暖成为朋友后,是真的掏心掏肺地对她好,但当她发现自己被欺骗后,也第一时间跟叶暖暖翻了脸。 那天余喜龄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相信叶暖暖的话,并不愿意去破坏两人间的友情,让她觉得不对的是班上同学对她的态度,平时的时候还是如常,但要是老师交待任务下来,哪怕是她主动要做,都会被同学们排挤出来,要么就是勉强分她一点无关轻重的活,课余的一些活动,大家也都不愿意让她参与进去。 她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一个关系一般的前小学同学提醒她,因为那次出板报的事,她不负责任地离开,班上的同学都觉得她没有责任心,怕她随时撂挑子不干,倒时候还得替她干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她参与进去,至于那些课余活动,大家怕她去找老师告状。 “你说叶暖暖说我心情不好才走的。”曾真这才开始正视,“叶暖暖还说汽水是她买的?” “那倒没有,可她也没说是你买的啊,她给的,应该就是她买的吧。”那天同出板报的某女同学,说完,她还劝曾真,“我看叶暖暖和余喜龄关系也没那么差,你也别老傻乎乎是替她出头了,那天她还给余喜龄也买汽水了,就是余喜龄自己不要。” 可她那天气消后分明是要回教室继续出板报的,还是被叶暖暖把她劝走,理由是怕她受余喜龄的气,怕她跟余喜龄起冲突,她一想也有道理,因为内疚还买了三瓶汽水给叶暖暖,分别是给叶暖暖和另外两个同学的,她就是小气,才不给余喜龄买。 所以,叶暖暖拿她买的东西做好人,还去请余喜龄?! 至于告状,曾真无话可说,确实是她自己冲动之下去的,可是……好像也是叶暖暖在她面前说了些意味不明的话,她才会! 想到这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自从知道叶暖暖和余喜龄同班后,叶听芳便对叶暖暖的成绩上心起来,穿用也渐渐恢复到了她怀孕前的水平。 “暖暖,妈妈给你把物质条件创造好,学习方面你可要上点心,可千万不能让余喜龄越到你头上去。”以前叶听芳对叶暖暖的成绩不上心,她说好就是好,说差就是一时失手,是以叶听芳一直对叶暖暖的成绩有种盲目自信。 叶听芳从来不屑于跟徐招娣比较,不过看到余喜龄渐渐变得优秀,她心里多少起了好胜心。 男人是她的,同样,她的女儿理所应当也要更加优秀才对。 对于叶暖暖的未来,叶听芳是有规划的,以前叶听芳觉得,叶暖暖毕竟只是个女孩子,重要的是嫁到好人家去,学历这些都只是她的加分项而已,并不是必须的。 但现在叶听芳觉得,叶暖暖好好念书,上大学,乔家的人脉是有的,她本分出色再加上家里的关系,到时毕业出来去捧金饭碗当领导,从身份上就让余喜龄永远都望尘莫及。 “妈,你相信我吧,我肯定行的。”叶暖暖应得很响亮,只是心底莫名发虚。 摸底考的成绩出来,一中的试卷都是要让家长签字的,现在跟乔志梁一个学校,她也不敢再偷摸着仿签,也不敢告诉对她期望变高的叶听芳,只偷偷找了余建国替他签了字。 毕竟是后爸,不好太直接地冲她说教,她随便表表决心就能糊弄过去,叶暖暖现在头疼的不是成绩,而是曾真。 叶暖暖用她那套和朋友相处的方式,已经成了习惯,她永远是柔弱地需要保护的那一个,也习惯了有事躲后头,朋友们冲在前头,以前一直挺好的,怎么到曾真这里就不行了呢? 现在在班上,曾真对她经常是横眉冷眼,跟疯狗似的,见她就咬,还逢人就说她怎么把她当枪使,可她明明就没有,是她自己要冲到前头的,她还劝过她,要她不要太冲动呢! 叶暖暖觉得,女孩子间的友谊实在是太不稳固,还是和男同学们相处起来更加放松,至少他们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对她这个女生也愿意更多照顾。 最让她愤怒的事,余喜龄明明对曾真就很冷漠,也根本没有把曾真当朋友,可现在曾真竟然无条件站在余喜龄那边,经常弄得她下不来台。 暂时偃旗息鼓的叶暖暖,因为曾真盯得紧,暂时没有挑余喜龄的刺,两人都过了一段还算平静的生活,叶暖暖也收了收心,开始准备快要到来的期中考试。 叶听芳是在期中考试前二十来天生产的,早产半个月,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生产的时候,余喜山和余喜龄都在医院。 余喜山是以“肇事者”的身份被迫留下来的,他被叶听芳揪着不肯放,直到余建国赶来接手,才被医生掰开手进的产房。 余喜龄是被余喜荣从家里找来的,叶暖暖和乔志梁几乎跟她同一时间进医院。 余喜龄到的时候,余建国正赤红着眼睛揪着余喜山的领口,另一只攥着拳头的手被余喜山握住远远地挡开,余喜山也是半大的小子了,明知道余建国要揪他,哪可能不防备,根本没给余建国机会打到他,旁边还有医生护士拉着。 “我们的车根本就没有碰到她,我们还把人给送到医院来了!不感谢我,还想打人?”来的路上余喜山的衣摆一直被叶听芳揪着,上面还有干透的血印子,他心里还觉得晦气呢。 推开余建国,余喜山理了理领口,脸上上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来,“嘿,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不然您这好不容易来的独苗可就要胎死腹中了。” 余建国本来被人拉开,听了他的话,气一下子涌上来,握起拳头就朝余喜山脸上去,乔志梁快人一步,上前把余建国给拉住了。 “你听芳姨进手术室前说了,你们的车撞到了她,她才摔倒的!”余建国鼓起一双眼睛,气息都有些不稳,心里担心叶听芳那边的情况,又被余喜山气得七窍生烟。 余喜山才懒得理他,当时他着余喜荣的车拉化肥回村,当时路上可是不少人看着的,叶听芳倒的地上离拖拉机还有几十米远呢,他们要能撞得到她,那才是真见鬼了,余喜山干脆地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 叶暖暖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医生搞卫生的阿姨在擦地上的血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揪住余建国的手,抖抖索索地问,“余爸爸,那是我妈流的血吗?” “不是不是,那是别人的,暖暖别怕啊,妈妈会没事的。”余建国哪里还顾得上教训余喜山,忙回身安慰明显吓坏了的叶暖暖。 余喜山和余喜龄对视一眼,一约而同地朝天看了一眼,能把叶听芳送到医院来,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失血过多一尸两命,余喜山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和余喜龄把情况说了后,兄妹两就准备要走。 “你们先别走!”余建国居然还能分出一丝心神来管他们的去留。 余喜龄想说话,余喜山先一步站在了她前头,不能每一次都由妹妹来面对余建国,“我就在那里不会跑,等你把事情搞清楚,再来找我说话,当然,你也可以去报警,也没人拦你。” 余建国气急,却对他们兄妹无可奈何,现在紧要的是在里面产子的妻子,而不是追究前妻生的孩子的责任,而且余喜山说得信誓旦旦,余建国也怕真的是弄错了。 出了住院楼,兄妹俩找到在医院院坪里洗拖拉机的余喜荣,一起帮着他冲后车斗的血迹时,余喜龄这才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余喜山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想起今天发生的事, 家里买的拖拉机,余喜山也是男的,对机械的东西也非常感兴趣。 他偶尔周末回老家,除了探望爷爷奶奶,再去徐志鹏家看看徐奶奶外,基本都是跟着余喜荣跑车,也学会了开拖拉机,今天他们出车拉完沙石,下午就去粮站那边给村里拉化肥,进村的时候,看见叶听芳远远地捧着肚子在公路上走。 一车半宽的大马路,就算真从叶听芳身边过,也撞不到她身上,何况没有。 马路两边就是农田,这时候本来就有不少村里的叔伯婶娘们在田地扯草施肥,叶听芳倒地的时候,离车还有好近百米的距离呢。 余喜山是眼睁睁看着叶听芳慢慢倒下去的,也是看着那血染湿裤子的,那会他是真吓愣住了,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兄弟两个赶紧把车开进旁边的人家,把化肥直接给卸了,才开回路上,众人一起把叶听芳抬上车给拉到县城来。 哦,对了,村里的妇女主任也跟了过来,刚刚她应该在缴费,有她在余建国应该怪不到他身上。 说到这里,余喜山还冤呢,也不知道叶听芳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一上车就揪着他,直嚷嚷着是他把她害成这个样子,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万一,还想要他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偿命。 那会余喜山真想见死不救算了的。 如余喜山所想,妇女主任缴完费后发现余喜山堂兄弟不见了,又听余建国问是不是余喜山害叶听芳早产的时间,脾气火爆的妇女主任立马把余建国劈头盖脸一顿骂。 “要不是喜山兄弟两,你媳妇都撑不到医院里来,还害她,好心当成驴肝肺,这救人还救出错来了啊,余建国你再紧要你这小老婆,喜山那也是你原配正出的亲儿子!” 妇女主任嗓门大,把余建国都给骂蒙了,她现在瞅着余建国也挺烦的,干脆地把手上的缴费单往余建国面前一伸,“这是我给你垫的钱,你方便就现在给我,垫车的稻草我做主就算了,但余老六出了床棉被,已经被糟蹋得不能用了,你回村里记得给人算钱。” 还是叶暖暖推了余建国一把,余建国才赶紧掏钱道谢,耳朵里有些嗡嗡作响。 好在这时候产房的门推开,护士抱着孩子走了出来,“谁是叶听芳的家属,喏,五斤八两重身体健康的男孩,愣着干嘛呀,赶紧接过去。” “护士,我妈呢?”叶暖暖没心思去看那个孩子,拉着护士的制服,焦急地问她。 护士看了眼面前的父子三人,脸上笑了笑,“产妇出血情况严重,不过送来得及时,再等等吧,很快就出来了。” 抱着软软的婴儿,听到叶听芳情况良好的消息,余建国此时才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随即是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中年得子,又做爸爸了! 妇女主任回村后,在家等消息的余爷爷余奶奶也知道自己又得个小孙子,当然也知道了叶听芳冤枉余喜山,余建国还要打人的事儿,两人心里矛盾又欣喜,一时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办才好。 两人自然还是想去看看这个幼孙的,但余建国刚跟余喜山起了冲突,他们这么去看又担心会伤到余喜山兄妹的心。 “别去了,等他们回来再说吧。”余爷爷叹了口气,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短,所求的也不过是一家和睦而已,但不管怎么说,余喜龄她们在余爷爷心里的重量还是要多一些的。 “那等他们回来。”原本在捡鸡蛋的余奶奶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道,“她那边娘家远估计也不能来照顾,这月子要怎么安排,要是建国来求咱们……”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时候生孩子没有后来讲究,孩子的健康没问题,产妇的情况也还良好,医院就会安排出院。 把费用缴清,余建国就带着妻小回了老宅,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特意跟学校请了假的叶暖暖,到家把叶听芳和孩子送进屋安顿好,余建国就去了新屋那边。 他跟局里请了假,不过也只请了几天而已,叶听芳这个年纪,为了以后的身体着想,至少要坐双月子,而且孩子没有奶喝,得买奶粉,他要上班挣奶粉钱,压根抽不出时间来照顾她。 他想到想去,唯一能求的人也只有他老娘了。 本来么,给媳妇生了孩子,传宗接代了,婆婆去照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以前徐招娣生孩子都是在老家由余奶奶照顾,到了叶听芳这里,总不好厚此薄彼,就算不看在叶听芳的面子上,也要看到他小儿子,老两口小孙子的面子上。 说起小儿子,余建国心里就豪情万丈,爱得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搬给他才好。 他却浑然不知,徐招娣当年生余喜山的时候,因为生产队正在赶双抢,为了挣工分,生下孩子没三天,她就下了地。 到了余喜龄,直接是在田里打农药的时候发作的,月子也只坐了十来天,生余喜安的时候他们已经搬了家,她确实坐了月子,但那是不到十岁的余喜龄在照顾她! 老宅里,叶听芳爱怜地看着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看着他咂吧着小嘴,一颗心都要化了,叶暖暖本来挺嫌弃的,现在也有了好姐姐的样子,给弟弟冲奶粉,给叶听芳倒茶,里里外外地忙活。 “我家暖暖长大了。”叶听芳见了心疼不已,拉着她的手让她歇会,“这些你别干,妈妈舍不得,等咱们小宝的奶奶来干就好。” 叶暖暖回握着叶听芳的手,同样心疼她妈,小弟弟是剖出来的,她看到了她妈肚子上的伤口,特别吓人,而且她妈脸色特别不好,一下子老了好多岁的感觉。 “妈,我没事,我能照顾你。”叶暖暖也怕小弟弟抢走属于她的宠爱,所以才急着表现自己,好在她做的一切,她妈都看在了眼里。 她们这边母女情深,新房那边母子间也有些煽情。 余建国也不是真空长的岁数,先前那是因为有余喜龄在,再因为做生意的事,他才和余爷爷起那么大的冲突,他要想哄老人,还是有几分功夫的。 他也不说别的,就拿小时候余奶奶照顾他们兄弟的事来说,说得两老都有些感慨,又说以后等小宝长大了,要如何如何孝顺爷爷奶奶。 “行,我帮你照顾一段时间。”余奶奶抹着眼泪答应下来,儿子现在需要她,她怎么也不能拒绝他。 尤其是余建国把叶听芳的情况说得很严重,余奶奶一听孩子是割开肚子拿出来的,吓得都差点儿有些受不住。 余奶奶去那边照顾月子的事,早就在余喜龄的意料之中,这事她没法管,干脆装做不知道,这种时候她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婆媳关系难处是真理,可不会因为余奶奶性子好,就不会发生任何矛盾,叶听芳要是气着余奶奶,到时候余爷爷自然会出面。 余喜龄把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就是家长会。 成绩出来,余喜龄全班第三,年级十五,班上六十多个学生,叶暖暖排在五十名开外。 “怎么会这样!”叶暖暖看着试卷都傻眼了,她明明都认真写了,怎么会错那么多,担心老师判错,她特意找了第一名的试卷,一个个地对。 曾真成绩保持在中上游,见状习惯性地嘲讽叶暖暖,“哎呀,你的成绩这是又被余喜龄给抢走啦,真是!她太坏了,居然把你第三名的成绩抢走了,要不要我去替你要回来呀。” 叶暖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目光委屈地看着曾真。 “行了,曾真,你少说两句吧,没考好本来就够闹心的。”叶暖暖过道旁的邻桌说了一句。 曾真扬唇一笑,伸脸过去看着这位男同学,“杨威,你是不是喜欢叶暖暖啊!这么替她说话,不过叶小公主可看不上你,她喜欢……” “曾真!!!”叶暖暖咬牙切齿地看着曾真,眼含警告,两人做了那么久的朋友,对方的小秘密可都知道不少,“你别太过分。” 曾真收了话头,冷哼一声,凉凉地看了叶暖暖一眼,回自己的座位和同桌对答案去了,倒是叫杨威的男同学悄悄红了脸,目光偷偷地看着叶暖暖。 余建国来参加叶暖暖的家长会,自然要遇到同样来参加家长会的徐招娣。 来之前徐招娣特意找张霞带她买了身新衣,好好收拾了一下,她这可是头一回给孩子去开家长会,不能给孩子丢脸。 因为老师提前通知要让徐招娣做为家长代表上台讲话,徐招娣特意让余喜龄写了个简短的稿子,一句句地教着背,硬是背了下来。 家长会上是要当场发成绩单的,班上前几名的学生的家长都收获了众多艳羡的眼神。 而单科成绩好几科都第一的余喜龄更是直接受到表扬,当然老师也提了一句,余喜龄的英语成绩不太好,拖了太多后腿,需要加强学习。 成绩原本在中游徘徊,又掉到末尾的叶暖暖更是被老师直接批评。 余建国来的时候虽然已经做好的准备,但真到了上台的那会,还是觉得脸皮被扒下来放在地上给人踩一样,尤其是老师问他叶暖暖越来越注重打扮而放松学习是什么原因的时候。 “其实我没什么文化,孩子学习全靠她自己自觉。”徐招娣站在台上还有些紧张羞涩,因为太紧张,她压根就忘了台上还有余建国的存在。 “就是多陪陪孩子吧,平时我也不打牌什么的,孩子们写作业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干点什么……” 余建国看着台上陌生的徐招娣,神情都有些恍惚起来,这人真是那个四六不懂的黄脸婆? 讲完话,徐招娣坐了会,就先走一步去了余喜山的教室给他开家长会。 “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和老杨都是高中文化,结果这兔崽子就考了个第七名,听说人家儿子成绩也好着呐,是班上第一名吧。” “比我家好,我家险险进了前十,我觉得她说得没错,还是得看着孩子学习,我家那个,我盯着成绩就上升,我一不管他,就给我掉名次,看来以后得少出去打牌了,毕竟孩子重要。” “她家姑娘长得可真像她,五官精致特别好看,学习也好,这要是我闺女就好了。” …… 后面老师说了些什么,余建国都没太听得进去,目光落到叶暖暖的成绩单上,脸火辣辣地疼,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先前他让孩子休学的事。 他是真的以为,暖暖的成绩要比喜龄的好的,刚刚徐招娣是说孩子小学时成绩就门门双百,他应该没有听错。 家长会结束以后,余建国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上班的地方,想到老师最后的告诫,让家长多管管孩子的学习,教孩子朴素才是最美,不要把心思放在穿用上,脸皮就一阵阵发红。 总觉得这些话是针对他来说的。 虽然觉得丢脸,但真当叶听芳问起叶暖暖学习的时候,余建国还是替叶暖暖给圆了回来,知道她现在特别看重叶暖暖的学习,怕她听了难受。 家长会过后放了两天假,余喜龄兄妹带着成绩单回了余家祠堂。 家里没见着人,进了堂屋才听到两老屋里传来哭声,兄妹两对视一眼,推门进去才发现余奶奶在哭,余喜龄吓了一跳,赶紧放下东西,“奶奶,这是怎么了?” 见是她们兄妹,余奶奶赶紧把眼泪抹干了,强颜欢笑了一句,“没事没事,吃饭了没有?奶奶去给你们下两碗面条来。” 老宅那边,叶听芳也拉着余建国哭,她怎么着了,她还没说老婆婆什么呢,就被老公公赶来骂了一顿。 “小宝饿得直哭,我让她手脚快点我说错了吗?我都告诉她我没奶了,她还弄些奇怪的偏方硬要逼我吃,我说什么的嘛,我都吃了,可是没奶也不是我的错啊。”叶听芳泪眼汪汪,但因为坐月子,有些不修边幅,再加上发福,早没了以前我见犹怜的模样。 “小宝喝完奶粉也不拍嗝,差点把你儿子给呛死,还有!小宝尿布换得快,可我今天拿过一片,压根就是没洗直接烤干的,味道实在太重了,还有,我头发痒请她绞条热毛巾擦擦头皮呀,可是她呢……她对我粗心也就算了,可小宝是她亲孙子呀!” 余建国被她哭得头都大了,叶听芳现在情绪激动,他也不敢反驳她,只能忍着味儿把人抱进怀里轻言细语地哄着。 人都说“月子仇一辈子”,叶听芳觉得她不可能原谅老婆婆,以后等她老了,也别想着她来替她养老,照顾她,反正她们不是有余喜龄那样的好孙女嘛。 久病床前无孝子,她倒要看看等她们不能动了,余喜龄能真管她们。 而且死老头子居然还来骂她,想到这里叶听芳就恨,恨不得他们两个老不死的赶紧去死! 叶听芳情绪一过,自己照顾了两天孩子就有些抗不住了,又让余建国去请余奶奶,结果余建国去,居然扑了个空,家里只有余爷爷在家。 问过才知道,余奶奶去县城照顾小孙女去了,不在! 余建国心里不免有些怨言,好言好语地说了几句,想求求情,结果余爷爷压根不理他,被他说得实在不耐烦了,才开口。 “余建国啊余建国,你知道你妈多大岁数了不?” “……”余建国愣住,他确实不太刻余奶奶的准确年纪,但想到余奶奶全白的头发,心头一颤,脸上这才有了羞愧的情绪。 余爷爷叹了口气,“你走吧,让你媳妇自己照顾去吧,你妈年纪大了,辛苦把你们哥两拉扯大就够了,小孙子以后再孝顺,也轮不到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了,你也让她少受点气,多活几年。” 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让老伴去的,可她心太软,总会被余建国说动。 让她去受受气,她就知道了好歹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在县城住了几天,余奶奶放心不下余爷爷,收拾东西就让余二叔接了回去。 这一回余奶奶是真伤到了心,不用余爷爷提醒,她也没打算再去给叶听芳当老妈子,偶尔想孙子了,干脆直接到县城去,看看壮壮再看看喜安,心里就满足了。 叶听芳那里,余建国请了个人照顾,就在村里请的,一个姓曾的守寡多年的大姐,儿子在外地上班,家离老宅不远,一个月给十块钱,负责给叶听芳做饭,顺便帮忙看点孩子。 这一回,叶听芳不敢再挑刺,每次要人大姐做点什么事,也都是按耐着性子请人家帮忙,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要忍着,不过曾姐到底要年轻不少,手脚利索很多。 当然,叶听芳不满的地方更多,只是没法说。 余奶奶照顾她的时候,虽然动作慢了些,别的地方都没得说的,还算细致,光吃饭这个问题,就比现在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叶听芳怀疑曾姐昧下了菜钱,可担心把人赶走后找不到人来帮忙,只能把这事给忍下。 她其实心里也清楚,余奶奶照顾她的时候吃得好,是因为老人家自己掏腰包,托人给她弄鱼弄肉过来,盼着她吃这些能下奶给孩子吃,老人家始终觉得奶粉不好。 听到余奶奶回家,叶听芳就盼着她惦记着孩子能来看看,顺便拎些东西来,她这些天就没吃过一顿好的,又懊恼余建国不在家,不然可以让他抱着孩子去给老人低头道歉,把人再哄哄回来。 她就不信,孩子抱过去,老人还能狠心拒绝,可惜余建国根本无暇顾及家里这边。 因为无端多了份开支,余建国也没时间再三天两头地往家跑,而且在县城又找了份临时工,拼了命地赚钱。 孩子吃奶粉要钱,叶听芳要补充营养,曾姐的工钱,还有下半年叶暖暖兄妹两的学费,叶暖暖的成绩不好,他琢磨着要给她报个班,也要钱…… 这些都是一座座无形的大山,通通压在余建国的肩上。 再累也没办法,他毕竟是一家之主,叶听芳虽然盼着他回,但心里对他也有气,她现在要分出心神照顾孩子,还要调整自己的状态,余建国不回家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 本来叶听芳没觉得自己状态不好,是那天余建国去请余奶奶没请回来,在余爷爷那里受了气的余建国居然冲她发了脾气,怪她把他老娘气走。 虽然事后余建国跪在地上求了她原谅,但叶听芳心里还是有了疙瘩,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居然变得那么邋遢又陌生起来。 被自己丑陋的模样吓到,叶听芳发誓要改变。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过去…… 从初一到高一,余喜龄只用了两年的时间,两年过去,三喜食铺在县城已经开了两家店,县城那边也已经筹备得差不多,马上就可以开业了。 租的小院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满足不了需要,直接换了个更大一点的院子,有了配套设施更齐全操作间,也购置了新打磨过滤机器,余家招牌的石磨豆腐也还有,不过需要提前预定。 余喜华在许峥走后不久就发现自己怀孕,顺利生下一个八斤重的胖儿子,许峥早就来信催她们母子去随军,不过余二婶舍不得外孙,再加上孩子还小,一直拖着。 直到今年年初余喜华才带着快周岁的儿子和许奶奶,去随了军。 豆腐坊交给徐招娣和张霞管理,周楠也由清远镇小食铺的会计,一跃成为统管豆腐坊和三喜食铺所有分店的总会计。 这一辈子,因为周楠自己能干,娘家婆家都能兼顾,婆家也没好过多地干涉她顾着娘家的事,夫妻俩恩爱到如今,孩子都生了两个,都是健康又乖巧的孩子。 “余喜龄,能不能有点良心!我要去当兵了,你居然半点舍不得也没有!”魏敢在清远县安稳地念到了高二,还是选择了听父亲的意见去参军。 他的成绩虽然不错,但想从高考去考军校还是有些难度,魏姑父的意见和魏父一样,去参军然后从部队考军校,这是最稳妥的。 余喜龄她们班上也有去参军的同学,体检通过后就没回学校上课了,只是需要学校签字盖章才来跑一趟,可魏敢倒好,天天泡在学校里,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倒是叶暖暖知道魏敢要去当兵,偷偷地哭了好几场,余喜龄成绩比她好,还偷偷地跳了级更让她伤心,也不怕魏姑父的冷脸了,逮着机会就去找魏敢。 不过她找得再多,也不及魏敢避得快。 倒是余喜龄有些烦魏敢了,这些天吃饭也跟着她,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时也跟着她,仗着自己不参加高考了就为所欲为,高三的体育课说是体育课,但其他学生都在教室自习,就他在外头晃。 “舍不得啊,舍不得你能不去吗?”余喜龄坐在双杠上,歪头看倒挂着的魏敢。 虽然叶暖暖的那些小心机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倒自己惹上曾真这个极较真的同学,余喜龄在班上也没有什么朋友。 余喜龄除了学习,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自己的事业上,而她的同学才是真正的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少女的虚荣心最旺盛的时候,除了学习外,她们更多的时候都在关心自己穿什么,别人穿什么,谁和谁偷偷谈恋爱了这样的话题。 她们讨论春晚或者电视剧里哪个明星最好看的时候,余喜龄在为中考做准备,她们统计班上有多少对地下恋的时候,余喜龄在忙着三喜食铺在县城选址的问题。 虽然不是刻意,但余喜龄始终与她们格格不入,上下学除了余喜山再没有伴,而余喜山也有自己的朋友,并不能经常和她一起,余喜龄上辈子就习惯不个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魏敢看不过去,常常抛下乔志梁来陪她。 包括余喜龄的英语,也是魏敢发挥魅力,拜托他们班上的英语课代表把笔记整理借给她,才能有惊无险地提前通过中考。 这几年,余喜龄在学校唯一的朋友,就是魏敢。 魏敢好不容易从余喜龄嘴里磨出答案,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她狠狠地噎了一下。他腰上一用力直接翻上来,坐到余喜龄踏脚的那根双杠上,两人面对着面,凑得极近。 “不能啊。”魏敢望天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把脸伸到余喜龄面前,“舍不得那你喊一声哥哥来听听,不然我可不相信。”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魏敢还跟刚开始认识时那样,逮着机会就想哄她喊哥哥,明明这家伙已经有了亲妹妹来着。 “……”余喜龄无语地把他的头推开,“幼稚不幼稚。” 高三教学楼三楼的走廊上,乔志梁目光落到操场的角落的双杠上,目光黯然。 姚丽婷放松了时候正好看见了,捅了捅前桌正在写习题的郑业勋,“二勋,志梁看着心情不太好,你赶紧去劝劝。” 郑业勋是乔大姑的二儿子,和乔志梁是亲老表,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一直很好,姚丽婷就是当初余喜龄在百货商店遇到的姑娘。 上辈子,她曾是乔志梁的妻子。 郑业勋看了看人群里格外落寞的乔志梁一眼,借着高高的教科书作遮挡,把脸伸到姚丽婷面前,“这么关心志梁,不怕你男朋友吃醋啊,来,亲一下我就去。” “坏蛋!快去!”姚丽婷一张俏脸羞得通红,大眼睛里满是甜蜜,哪里肯如他的意,伸手推开郑业勋,赶紧低头继续做习题。 郑业勋笑了一声,放下笔刚准备出去,乔志梁已经收回视线进了教室,路过身边的时候,郑业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外公还等着你考大学呢,肯定会没事的。” 乔爷爷的身体是真的不好,长年住在医院,郑业勋听她妈说,外公现在全靠着信念撑着,只怕等志梁考上大学就撑不住了。 见乔志梁情绪不好,郑业勋下意识地就以为他是在因为老人的病情而担心。 乔志梁扯了扯嘴角冲郑业勋笑笑,示意自己没事,然后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写永远也写不完的试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情绪依不好。 郑业勋回头和姚丽婷对视一眼,耸了耸肩,坐下来继续写试卷。 体育课时间过得快,余喜龄她们集合的时候,魏敢也没有操场呆着,又回了教室继续呆着,虽然他不用参加高考,但在家里呆着也很无聊,还不如坐在教室里听听课。 进教室的时候,乔志梁正埋首在题海中,也没有理他,脸上表情板着,一看就是心情不好的样子,魏敢也知道乔爷爷的情况,看了会书,写了张纸条递过去。 “放学我跟你一块儿去看乔爷爷,别太担心,会好的。” 乔志梁接到纸条,呆了几秒,才在纸条后写了个“好”递了回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乔志梁拿着饭盒先走一步,说是要去初中部找叶暖暖,不跟魏敢一块去食堂了,魏敢原本打算跟郑业勋一块,结果郑业勋早拉着姚丽婷走了。 至于余喜龄那儿,体育课的时候她就说了,下午她要请假去省城看店面。 一个人吃饭没意思,魏敢准备去打场篮球再随便去吃点,结果转球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乔志梁的课桌,课桌上堆成山一样的课本和试卷轰然倒地。 高三年级书多试卷多,都堆在课桌上,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故,魏敢也有些习以为常,放下球弯腰去捡,捡到一半目光被钉在乔志梁的掉在地上翻开的笔记本上。 黑皮壳的笔记本已经用了三年多,上面记满了笔记,让魏敢震惊的不是笔记,而是笔记本页角上的小画像和名字。 志梁喜欢喜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医院的病房里,乔爷爷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只有很偶尔的时候会睁开眼睛,就算短暂的清醒,他也很难认清身边的人。 魏敢和乔志梁放学到医院的时候,乔爷爷没醒,把呆了一天的乔大姑替换下来,让她回去休息,乔志梁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打热水来替乔爷爷翻身擦洗身体,然后和魏敢两人分坐在左右两边,慢慢地给乔爷爷按摩放松肌肉。 从乔爷爷住院以来,每一天乔志梁都是这样渡过的,白天在学校上课,放学在医院呆到久点多右,等大姑父过来替换守夜,他才回家。 高三的学习任务重,每天几乎都挣扎在题海里,而每天照顾乔爷爷的这段时间,是他难得的放松,给乔爷爷擦身体的时候,跟他说说在学校里的事,实在没有有意思的事了,他就背课文背公式,偶尔乔爷爷会抬抬手指回应他,他知道老人家喜欢听这些。 今天也一样,乔志梁一边按摩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说叶暖暖这学期变得很努力,学习上有了很大的提升,还告诉乔爷爷魏敢也来看他了。 看着这样的乔志梁,魏敢有些心酸,有些不敢想,要是乔爷爷真走了,留下志梁孤零零地要怎么办,生活上有叶听芳和余建国,再不济他还有两个姑姑,姑父,但精神上唯一可供他依赖的亲人,只有乔爷爷一个。 而且……想到乔志梁一直隐藏的秘密,魏敢对乔志梁更加心疼,他这一整天都格外沉默,好几次都趁乔志梁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他,却在对方看过来时,飞快地收回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乔志梁时,他总有些心虚,怎么好死不死那本笔记本摔下去的时候要摊开呢? 如果不是摊开的那一页上正好有一幅铅笔画的余喜龄的侧面小相,魏敢可能还注意不到,毕竟笔记本里记满了密密麻麻的课堂笔记,在那些笔记的空隙里,才写满了余喜龄的名字。 真的是满满的名字,每一页都有,从那一个个或清晰或潦草的名字里,魏敢能看到乔志梁的痛苦和挣扎。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喜欢的人是自己的继妹,而且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虽然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但这辈子大概也没有把对方加到户口本上的希望。 就算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想想乔志梁他妈,再想想余喜龄他妈,魏敢就连连摇头。 简直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他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自己站在乔志梁的位置上,面对着这份完全无望又无法诉之于口的感情,估计会绝望到崩溃。 给乔爷爷按完身体就差不多快要八点,魏敢也差不多要回了,走的时候乔志梁送他到病房门口。 感情一直极好的兄弟俩个,竟然一时有些相顾无言,各藏心事。 “志梁,哎,没事。”魏敢打破沉默,拍拍乔志梁的肩膀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里是直白的心疼,“你别送我了,进去陪乔爷爷吧,你晚上自己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熬夜。” 送走了魏敢,乔志梁坐回到乔爷爷身边,坐着发了好一会呆,才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和试卷出来,准备写作业,拿到笔记本的时候手顿了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唾弃自己也有目的达成的……失落。 这本笔记本他从来都是好好地收在书包里,没有让任何人看见过,原本他可以一直藏下去的。 …… 一连好几天,余喜龄都觉得魏敢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说不出来的别扭,等她看过去吧,那股别扭劲又消失了。 魏敢一肚子话想跟余喜龄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总觉得有些闷闷的,抬眼看了看最近持续阴沉的天空,难道是天气的原因? 也不知道魏敢在别扭什么,余喜龄没有理他,反正到时候憋不住他自然会说的。 不过这一次余喜龄判断失误,直到要离开,魏敢也没有跟她开口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直到走的那天,在火车站,余喜龄和乔志梁兄妹一起来送魏敢上火车。 魏姑父,魏敢和外公和小姨都没有来,魏姑父认为魏敢是个大人了,不需要送,而魏敢外公则是不敢面对离开的场面,怕心脏受不住,小姨虽然舍不得,但要在家守着魏敢外公,只能托余喜龄多送送她。 火车站的月台上,人挤着人,全部都是来送新兵的家属亲朋,魏敢一行也在人群中,魏敢穿着新军装胸前挂着大红花,头上盖着大帽檐,个子高高已经有了成人的样子,本来就出色的五官,再穿军装,看着格外俊朗。 叶暖暖的眼睛里,就只剩下了魏敢一个人。 叮嘱的话就那么多,说完也就没了,魏敢笑着拍拍乔志梁的肩膀,兄弟两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眼看着就要上火车了,魏敢抓紧时间把余喜龄拉到一边,这段时间他因为乔志梁的事可是备受折磨,一直在告诉不告诉余喜龄之间犹豫。 考虑了很久后,还是决定不说了,徒增困扰而已。 “喜龄啊,哥都要走了,能不能拜托你一个事?”魏敢回头看了眼看不出什么表情的乔志梁,犹豫再三,才对余喜龄开口,“你以后对志梁好一点,不说拿他当哥哥看,当同学看也行是不是。” 见余喜龄奇怪地看自己,魏敢咧嘴一笑,“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就是吧志梁挺关心你的,他把你当……妹妹。” 魏敢傻笑两声,再次强调了一次,“妹妹。” 这几年他们几个虽然在同一个校园里,却根本没有什么交集,从那次叶听芳住到新房被赶出来,乔志梁去找她道歉后,两人说话不超过五句。 上辈子因为距离遥远,余喜龄念念不忘,这辈子那些心动反而随着时间流逝通通都淡了下来。 有时候余喜龄会想,上辈子乔志梁大概是可怜她吧,所以才会在叶听芳母女欺负她的时候维护她,会替她补习功课,会冒着大雨去接她,会在她生病时不顾叶听芳的反对,带她去看医生…… 她一直记在心里的一件事,是她在豆腐坊工作的第二年,那时候乔志梁刚刚高三毕业,那一年秋天快开学的时候,乔志梁突然从外地回来,兴冲冲地找到她,要带她去学校报道。 他一整个暑假没有着家,都在外头打零工,就是为了攒够她的学费和生活费,是他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不必再辛苦干活,她也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她并不欠他们什么,如果余建国不供她上学,那他攒钱供她。 但那时候的她太自卑,也太恐惧余建国和叶听芳,拒绝了乔志梁的好意。 想到这里,余喜龄眼眶微酸。 她大概是一直生活在没有爱的环境里,才会紧紧地怀抱着这些温暖舍不得放开。 事实上她听到乔志梁在国外结婚的消息,也并没有伤心到在借酒消愁,痛苦到世界都停转的地步,她只是心里猛地空了一下,之后应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这辈子,最开始见到乔志梁时有激动也有心动,但三十八岁苍老的心理智又清醒,再没有年少的迷茫和冲动。 “魏敢,你能清醒一点再跟我说话吗?”余喜龄冷眼看着魏敢,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叶听芳现在有多恨她,他难道不知道,她要是对乔志梁稍有善意,还不知道她要怎么闹腾。 闹腾她,她不怕,就怕她闹到余爷爷余奶奶那儿去,闹得老人家不得安生。 怕她生气,魏敢刚要解释什么,那边集合的口哨就吹响了,魏敢为难地看了眼余喜龄,咬了咬牙,丢下一句“等我写信跟你解释”就匆匆跑往集合点。 魏敢走后,余喜龄也没回乔志梁兄妹那边,站在原地目送运输新兵的专列离开站台,余喜龄才跟着一起送行的人流出了火车站,乔志梁也在她身后人流之中,目光一直跟着余喜龄,直到她消失在人潮中。 叶暖暖跟在乔志梁身后,低头擦着眼泪,压根没有注意到乔志梁的视线一直胶着在余喜龄身上,魏敢在的时候她根本不敢哭,直到他走了眼泪才流下来。 虽然送别的时候她就很想哭,但她怕魏敢会嫌弃她,只能拼命认着。 这一次魏敢没有再躲着她,反而温柔摸了摸她的发顶,让她好好学习,想到这里,叶暖暖心里就充满了干劲,她一定会努力的,虽然不能像余喜龄那样跳级,但她会打好基础,然后考到他所在的城市去。 不过想到走前最后几分钟,魏敢竟然把余喜龄拉到一边,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叶暖暖心里暗暗生恨,这种感觉和当时她知道魏敢给余喜龄写信时,一模一样。 但她也只能恨恨而已,现在的余喜龄早不是从前那个任她欺负的余喜龄,想到余喜龄现在跳级到了高一,学习上她望尘莫及不说,听说还开了几家店,叶暖暖就一阵气短,更恨余建国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 现在余建国还在粮食局当他的小保安,她妈还住在余家祠堂的那个破平房里头,想到别的同学都住在家属楼,父母都是双职工,叶暖暖心里就嫉妒得厉害,对余建国的不满就愈发多了起来。 就是对叶听芳,现在叶暖暖也有了怨言,除了逼她学习,逼她赶上余喜龄,再不会关心她。 叶暖暖想,等她考上大学,她就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反正她妈现在有了小弟弟,根本就不需要她。 第一百三十八章 难得来一次省城,从火车站出来,余喜龄直接到了新店那边,这一次来难得杨三叔没有冷脸看她,要知道因为忙着在省城这边找店铺,找好后紧接着又是装修,杨三叔已经很久没有回家抱抱老婆孩子了。 “你蒋姨怀孕了。”杨三叔满脸的喜气,高兴得眉毛都要飞起来。 当初蒋思桦生顾辰的时候伤了身子,杨三叔原本以为夫妻两个不会有孩子,当时跟家里说是要等顾辰大些再生,其实夫妻俩都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几年后,居然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恭喜恭喜。”余喜龄愣了两秒,反应过来立马也跟着高兴起来,现在蒋思桦肚子里怀的,应该就是小师妹杨思辰了,不过余喜龄瞅了一眼杨三叔,“三叔你不会撂挑子不干了吧?” 杨三叔有多顾家余喜龄是知道的,蒋思桦没怀孕的时候他就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要回家,这怀孕了还得了,余喜龄算了算自己的时间,快要放寒假了,到时候她应该有时间过来盯着,杨三叔回去也没太大的影响。 “你蒋姨如今疼你可比疼我多。”杨三叔酸溜溜地看了余喜龄一眼,他知道消息时立刻就要回去,结果居然不让! 不过听说他老娘知道消息后,已经搬到镇上去照顾着了,他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反正也没多久了,守到放寒假再交给余喜龄就是。 余喜龄笑,蒋思桦一直怕她为了赚钱荒废学业,有她吹枕头风,余喜龄才成功地把提前养老陪媳妇的杨三叔拉下水,如果只有余喜龄一个人,可能三喜食铺还是清远镇上那个小铺子。 毕竟从一开始,她开这个小饭店的目的除了赚钱,就是打击余建国和叶听芳。 店里现在还是装修状态,到处都是木头油漆,两人说了会话,聊了聊饭店的情况后,杨三叔就要跟着油漆工去市场买材料了,余喜龄则准备去买些东西给蒋思桦送过去。 余喜龄出了店面往同在一条街的新商场走,心里还在高兴小师妹快要出世的事儿,突然脚步生生顿住。 她怎么就忘了,小师妹名字代表的特殊意义呢?杨思辰! 杨三叔买完村料回来,发现应该走了的余喜龄居然还在店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表情凝重,他眼皮莫名地跳了跳,上前开着玩笑道,“怎么?良心发现,决定替我几天,让我回去陪你蒋姨啦。” 余喜龄脑子里乱糟糟的,事实上她根本不清楚上辈子杨三叔家里发生过什么变故,她只知道上辈子杨三叔和蒋思桦只有杨思辰这一个孩子,没有顾辰。 “三叔,在蒋姨生产前,你都在家里陪着吧,我不放心。”余喜龄惊了一下,见是杨三叔忙扯起嘴角笑了起来,皮笑肉不笑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笑,“我已经打电话给周楠,她现在赶过来,应该五点前能到。” 余喜龄已经想好了,这边赶工的这段时间,请周楠夫妻来这里盯着,正好也让周楠熟悉省城这边的事物,省城的店面最大,以后她肯定是要常驻省城的。 现在她婆家那边虽然不怎么敢干涉周楠,但本性难移,一家人住在一起总会有摩擦,他们夫妻到省城来倒是十分合适,远香近臭,说不定关系会更好一些。 杨三叔脸上的笑意迅速收敛,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不放心,是什么意思?” 对杨三叔来说,所有事关蒋思桦的事,都不是小事。 没有根据的事余喜龄不好多说,她也怕杨三叔关心则乱,笑了笑,找了个借口,“其实我主要是担心小顾辰,杨奶奶现在肯定得先紧着蒋姨肚子里的孩子,顾辰还小呢,我怕他心里难受。” 这也不算是借口,顾辰自己不知道他不是杨家的孩子,但是杨奶奶知道啊,人的心天生就是偏的,就是亲生的都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何况不是亲生。 尤其以前杨三叔为了蒋思桦同家里闹得极不愉快,好不容易因为这个孩子化解了一点点,杨奶奶盼了多年的孙子,自然十分紧要。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蒋思桦平时在家还好,但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呢,要是把顾辰交给杨奶奶,只怕总会有疏忽的地方。 杨三叔总觉得余喜龄隐瞒了什么,但她不愿意说,他也没好追问下去,而且她说的这件事,也一直是他担心的,夫妻两个现在还没敢跟顾辰说他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事,怕他一时接受不了,会难受排斥。 既然决定要走,两人也没有再拖延,周楠手里有钥匙,他们也不必在这里特意等她,上了杨三叔的黑色夏利,便直奔清远而去。 虽然是蒋思桦自己不让杨三叔回去,但他真的回家,她还是十分惊喜的,婆婆再尽心照顾着她,她心里也总觉得别扭和不习惯,而且杨奶奶准备的吃的,都是她认为对孩子好的,根本就不符合她平时的饮食习惯,更是从来没有顾及到顾辰的喜好。 因为是自己婆婆,又是关系刚刚破冰的状态,再加上老人也是一片好心,蒋思桦没有多说什么,每天都忍着吃一些,顾辰也很乖巧,妈妈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不吵也不闹,但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杨三叔回家的时候吓了一跳,他才走了十天不到,儿子脸上他养了好久的肉就都没有,立马心疼得要命,这一次就是蒋思桦催他走,他也不会走了。 既然他回了家,蒋思桦这里有人照顾了,杨奶奶就回了家,只是偶尔到送些鸡蛋蔬菜什么的到镇上来,大概是要有亲孙子了,杨奶奶对顾辰的态度也和缓起来。 为此,蒋思桦夫妻都很这兴,守得去开见月明,结婚这么多年,她们一家子终于得到了老人的认同。 和杨奶奶来的频率差不多的还有余喜龄,这两年余喜龄都极少会回镇上,但这一个多月来,余喜龄只要是周末,肯定要往镇上跑,开始杨三叔还以为余喜龄是担心蒋思桦,特意来看她,但他注意了两次,发现每次来,余喜龄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顾辰,十分小心的样子。 为此杨三叔百思不得其解,顾辰已经知道妈妈肚子里有了小宝宝的事,他也非常高兴自己能有弟弟妹妹,他和蒋思桦也并没有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而对顾辰有半点疏忽,难道他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到吗? 受余喜龄的影响,杨三叔不自觉地也把目光过多地停留在顾辰身上,所以当孩子失踪时,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的,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只看见一男一女抱着顾辰钻进了一国内银白色没有车牌的桑塔纳,扬长而去。 顾辰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抱走了?!杨三叔立马开车去追,但没追上。 知道这事的瞬间,蒋思桦受不了刺激直接晕倒,杨三叔把人送到医院后,第一时间就是找以前的老战友帮忙找人,要是顾辰有了什么万一,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杨三叔找到余喜龄,他倒不是怀疑余喜龄,只是总觉得余喜龄应该了解什么内情才是,余喜龄没想到顾辰竟然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而是被人拐走,也吓了一大跳,“我那天就是突然一下特别不安,再加上最近总做顾辰出事的噩梦,除了银白色的桑塔纳,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线索?” 没有了,除了那台桑塔纳,再没了别的线索,当时距离远,他根本就没看清那两个人的长相,而且他可以确定是陌生人。 杨三叔痛苦地一拳砸在墙壁上,托余喜龄去医院照顾蒋思桦一会,他要赶紧回家去收拾衣服,还得去跟紧顾辰的下落,根本没时间在这里自暴自弃。 余喜龄让徐招娣去医院,她跟着杨三叔回去收拾东西,他现在状态不太好,她也怕他神色恍惚开车会出什么事,余喜龄从杨三叔手里抢过钥匙,坐上了驾驶座。 一路沉默到家,杨三叔和余喜龄下车,刚推开院门,杨家奶奶就拿着顾辰的小鞋子,嚎啕大哭地扑上来,“叔平哪,娘该死,不应该把顾辰带到乡下去玩,他……他掉到河里没了……” 这一句话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两人脚步生生顿住,余喜龄心里一咯噔猛地看向杨三叔,果然就见他脸色迅速涨红,整个人完全陷入狂暴的状态,就连杨奶奶就被杨三叔赤红的眼睛吓了一大跳,差点儿连戏都演不下去。 “三叔,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顾辰。”余喜龄赶紧把人拉住,脸上微微有些不忍,“杨奶奶应该知道内情,你……问问吧。” 内情是,顾辰的生父那边一直想把孩子要回去,他们一直在联系杨家这边,但杨三叔性子轴,家里没人敢背着他动手脚,这不正好蒋思桦怀孕么,那边又催得紧,还许诺事成后会给一大笔钱,在城里的杨二叔心动了,他现在工作不上不下,一直止步不前,要是能有钱走动一下关系…… 杨二叔说服了杨家人,他们都觉得这没什么,他们也不是把人卖了,而是把孩子送还到生父身边,本来他们当初就不愿意接纳这个孩子,是杨三叔坚持,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现在他们夫妻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就应该各归各位,才是正确的。 所以,他们联合演了这么一出戏。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计划缜密,几方各取所需,生父抱走了孩子,杨二叔拿到了钱得了实在,杨家也终于得以把拖油瓶甩脱,同时还让这夫妻二人绝了找孩子的希望。 溺水夭折,多么强大且完美的理由,杨三叔和蒋思桦会伤心吗?肯定会伤心,但逝者已矣,难道还能伤心一辈子吗?杨母看管不利是她的错,但毕竟是母亲是婆婆,他们会怨,但会恨她一辈子吗? 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杨三叔冷着脸,没有理会杨奶奶的哀求,进屋收拾了东西便要赶着出医院,出门之前客客气气地把杨奶奶从家里请了出来,然后落下大锁,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当年家里人拼死反对他和蒋思桦结婚,他都没有这么心寒过,这么多年,说是分了家,断了不少来往,但是该孝顺两老的他一点也没少,甚至因为愧疚,他都是会在别的地方尽力补偿回去,就是他二哥那里,他也算是仁至义尽,当初二嫂工作出了问题,还是他托人想办法给办了转正。 结果倒好,他血脉相连的家人,为了一点点钱,反手狠狠地捅了他一刀。 杨三叔实在没脸见蒋思桦,托余喜龄把东西捎去病房后,就开车去了省城,既然一直是杨二叔跟顾辰生父那边联系,那应该知道顾辰的下落,孩子他是绝对不会让的,和他什么血脉什么生父,那是他儿子!也只能是他的儿子! 医院里,蒋思桦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听到余喜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也不过是惨然一笑,“他也是傻,我怎么会怪他。” 孩子被生父那边的人带走,至少不会有安全问题,而且杨三叔已经去找人,蒋思桦一向很相信他的能耐,知道他一定会把孩子带回来,便努力让自己安心地在医院安起胎来。 因为刺激太大,她见了些红,差点儿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 余喜龄除了安慰她会没事,也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才好,难怪上辈子小师妹的体质不是特别好,想来是蒋思桦相信了杨奶奶的话,以为顾辰坠河溺亡,打击太大,影响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离异夫妻夺子这样的事,余喜龄上辈子见多了,已经见怪不怪,但联合婆家这边的人一起动手脚,编一个天大的谎言,伪造孩子意外身故,这种事余喜龄真的是头一次见。 他们难道不知道,纸永远也包不住火吗!顾辰不小了,要是长大以后找回来怎么办? 还有杨二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蒋思桦还和他处过对象,人品怎么会这样。 “其实杨仲安做出这种事来,我一点也不意外。”说起过去的事,蒋思桦脸上表情十分平静。 “你三叔的脚就是为了救我跛的,那年我才十四岁,只是进了医院你三叔就走了,后来下乡遇到杨仲安,我以为他是救我的人,他明知道我认错了人,还是冒充你三叔和我处对象。” 但日渐相处,蒋思桦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杨仲安压根就不是救她的人,她果断分了手,正好赶上恢复高考,她考上大学离开了娄家湾,大二的时候在学校里才遇到顾辰的爸爸。 之后的事不提也罢。 杨三叔回来的时候脸上表情颓丧,明显是出师不利,他们找上门去的时候,孩子已经被对方藏了起来,杨三叔上门不仅吃了闭门羹,还被人言语羞辱。 他整个人都气疯了,但想到顾辰还在他们手里,只能生生忍住。 暴揍了杨仲安一顿后,逼着他把收的钱全吐了回来,杨三叔又去银行把这几年的积蓄全部取出来,对方有钱有权,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总要先试一下。 实在不行,再想别的法子。 对方为什么抢孩子的原因,杨三叔已经打听清楚,当年顾辰生父接受家里安排的联姻,抛弃了已经定了婚期的蒋思桦,她怀孕的事男方及其父母都知道,联姻的女方大概也是知道的。 大概是报应,这么多年过去,两人一直没有孩子,到医院里查过才知道,女主没有生育能力。 商业联姻,女方那边财大势大,还有亲戚在机关里,位高权重,婚是不可能离的,甚至还要好好表一表忠心,但没有继承人总不是个事,他们这才盯上了顾辰。 早在几年前他们就接触过了杨仲安那边,想要把孩子要回,不过杨三叔什么性子当兄弟的自然知道,再加上当年的事,兄弟两个之间一直有疙瘩,到现在杨三叔还背着抢兄弟女人的名声,杨仲安再不要脸,也不敢乱来。 直到蒋思桦传出怀孕的消息,杨仲安才又动了心思。 杨三叔拿钱想去赎人,余喜龄想了想,跟他一起到了省城。 她这个时候脑子里能想到的,可能帮得上忙的,只有魏敢的姑父,她听魏敢提过,魏姑父是主管经济方面的干部,具体到什么职位级别她不太清楚,只知道在体制内能说得上话。 对方妻子家里那边有人从政,余喜龄怕杨三叔那边出师不利,还钱赎回不行,对方还要以权压人。 贸然上门,也不知道魏姑父会不会帮忙,但总要去试试。 她也不是求他以权压人,而是希望他能在中间说两句话,能够起到威慑作用,阻止对方拿权力碾压。 魏喜龄找到地方的时候,魏姑父正在开会,她被他的秘书安排在会客室等着。 让余喜龄觉得疑惑的是,接待她的人并没有多过问什么,见到她的时候只愣了一下,便把她安排进了会客室,似乎是认识她,但她很确定,她并没有见过他。 “书记,阿敢喜欢的那个小姑娘找来了,在会客室等您。”詹秘书是魏姑父从京城带来的助手,跟在他身边很多年,和魏敢关系很好。 会议结束后,他向魏姑父报告接下来的行程时,顺便提了一句。 魏敢平时就总爱在嘴上念叨,说余喜龄如何如何厉害,成绩有多好,他也见到过魏敢和余喜龄站在一起说话,自然是认识她的,愣一下,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魏姑父目光轻轻地扫了一眼詹秘书,詹秘书立马抿唇退后了半步,他差点忘了,魏敢那傻蛋至今还没有搞明白自己的心意,这姑娘就更不知情了,他那么说好像不太好。 詹秘书轻咳两声,改了口,“是三喜食铺的老板,那个,您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下午是宏达商场的剪彩仪式,之后还有两场会议。” 原本准备回办公室休息的魏姑父脚下一转,大步向会客室走去。 算起来,差不多有一年多没有见到魏姑父本人,平时都是在魏敢那里听说,一年多没见,他好像又瘦了些,黑色高领毛衣黑西装,唯一不变的是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余喜龄原本还担心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很姑父很体贴,直接问起她的来意。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后,魏姑父沉吟了两秒,“你去我的办公室休息,等我这边的消息。” 余喜龄本想说不必,她可以晚些再过来,可目光和魏姑父一对视,便默默地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说起来,上辈子她活到近四十,和体制内打交道的人不少,因为生意的关系也和这些领导吃过饭喝过酒,还真没见过魏姑父这样的人。 他给人的感觉,很克制,还不容拒绝。 办公室里的装修跟他的给人的感觉很像,有些清冷,办公室里除了书桌和文件,再看不到别的与工作无关的东西,刚刚路过的几个办公室还能看到盆栽,他的办公室里除了窗外的大树,再看不到任何绿意。 倒是办公室后还有一间房间,应该是用来休息的,没有床,南边靠窗的那里,有一张靠椅和茶几,门口拐角立着一个挂衣架,西北两面的墙壁上是高到天花板的书柜,放满了书。 詹秘书给她倒了茶水后,让她在这里等,告诉她无聊可以从书柜上拿书看后,便掩上门离开了。 “……”余喜龄。 政,府大院里很安静,余喜龄环顾了一圈,直接走人好像有些不礼貌,坐着干等也有些傻,只能无奈地去找书看。 真去找了才有些傻眼,书架上几乎全是大部头的著作,大部分都是与经济相关的书籍,还有很多是外国原文书,她有些怀疑,这些书魏姑父真的都看过么? 随便抽出一本来,几乎就没有能看懂的单词,不过很姑父大概是看过的,书上记了许多英文注解,看笔迹是同一样人,同样没有认识的单词,余喜龄默默地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打击人,也默默地有些崇拜。 最后余喜龄找了一本书名不那么陌生的大部头慢慢看起来,虽然枯燥生涩,看起来些吃力,但好在字里行间有不少注解,她勉强还能看得下去。 “喜龄姐姐。”顾辰满脸惧怕地任由詹秘书抱着,心里惶惶不安,不知道自己又要被带到哪里去,直见到余喜龄脸上绷着的表情才垮下来,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看得余喜龄心疼极了。 赶紧把人接过来,顾辰立马趴在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这两天受到的惊吓太多,顾辰哭到后面都有些作呕起来,浑身更是颤抖得厉害。 哭过这一场,顾辰的情绪稳定了很多,余喜龄这才有功夫跟魏姑父道谢,不过等她出来时,办公室里魏姑父已经不在,她隐约记得顾辰哭的时候,詹秘书说了他们有事要先走一步。 余喜龄想了想,见茶几上有信纸的钢笔,干脆揽着顾辰蹲在地上写了一封感谢信。 顾辰也知道带他回来的叔叔,其实就是救他的人,他现在上二年级,已经知道写很多字,再加上有余喜龄的鼓励,不会的可以用拼音写,他也认认真真地在信纸的后面一笔一划地写上了谢谢的话。 杨三叔带钱去根本就没有半点作用,不过去了两趟也不是全无用处,对方家里住的小洋楼比较僻静,想要绑个人回来应该不难,他一个升斗小民,确实没钱没势,但弄点小手段搞得对方鸡犬不宁还是做得到的。 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把顾辰带回来,就行。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仔细观察,摸清楚他们一家的出行时间,他这台车不能再开,得再去开台旧车过来,还有……这时候杨三叔反倒冷静了下来,坐在车里,一边等余喜龄,一边细细筹谋。 听到顾辰喊爸爸的时候,杨三叔整个人都是懵的,猛地抬头一看,果然是余喜龄牵着顾辰站在车外头。 那家人不是死活不愿意把孩子交出来么,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但不管怎么说孩子回来就是好事,杨三叔脑子里一系列的计划暂时搁浅,眼里只剩下顾辰,匆匆下车把顾辰抱进怀里,捧着脸就猛亲了好几下。 这两年随着顾辰年纪的增长,他已经越来越不喜欢和大人表现亲近了,这还是头一回,杨三叔抱着他亲他没有躲开的。 原本还有些不安的顾辰心彻底安了下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爸爸,你还是我爸爸吗?” 这话一出,就是一向硬气的杨三叔也红了眼,对孩子一贯温柔的他也忍不住爆起粗来,“放他娘的狗屁,谁说你不是我儿子,你不当我杨老三的儿子,还想去当谁的儿子。” “那我为什么姓顾?”顾辰还在哭,而且有越哭越厉害的趋势。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姓顾有什么不对,也以为孩子和爸妈不一样的姓氏很正常。 所以当那个男人告诉他,他才是他的亲生爸爸的时候,顾辰整个人都慌了,他们还说,是爸爸妈妈有了新宝宝,所以才不要他的,奶奶也不喜欢他,那个家里已经没了他的位置,以后他就跟着他们好好生活。 可是那个大房子里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充满恶意的,尤其是他们哄着要叫妈妈的女人,眼神看似和善,其实最可怖。 杨三叔有些词穷,这个姓的事,真不好说,牵扯到当时不少事,再提已经没了意义。 不过现在杨三叔都不管了,他的儿子不跟他姓还想跟谁姓,他捧着顾辰的小脸,“是爸爸不好,咱们马上回去把姓改回来。” “我要跟你姓。”顾辰有些委屈,提这个要求的时候,眼珠子微微晃动着,明显有些不安。 不过短短的两天时间,顾辰就变得有些畏缩起来,先前他是家里的独子,杨三叔把他们母子宠到了天上,哪里听到用他用这样的语气来提求。 “那肯定!其实爸爸当时想给你取名叫杨爱蒋的,你妈嫌土不好听,杨爱桦她又嫌像闺女名字。”杨三叔放柔了声音,轻声哄着顾辰,心里恨不得把他生父那边的人凌迟个遍。 也不知道他们对孩子说了什么,把孩子吓成这个样子。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孩子回来了,那些心理上的创伤,以后他们夫妻多用些心,总是能够抚平的。 知道是魏姑父从中帮忙后,杨三叔一家带着顾辰,和余喜龄一起去魏姑父的住处道谢,不过去了几次,都没有遇到正主,倒是见到过一次詹秘书,他拒绝了杨三叔的谢礼,告诉他们不必放在心上。 这事还真不知道说谁该谢谁。 也是时机凑巧,最近魏姑父在推行的政策一再受阻,本来想动一动那两个骨头极的守旧派,正愁找不到机会,那两人正好是顾辰生父妻族的长辈,孩子也恰好藏在了他们那里,他们去的时候,都没来得及提这事,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五十多岁快要退休的人,儿孙们都在外地,家里怎么可能会有孩子的哭声,魏姑父不过提了一句,稍微摆了下厉害关系,他们很快就把孩子给交了出来。 什么亲戚家的委托,比起自己的仕途来,都是屁,还要赶紧撇清自己的干系。 所以杨三叔拿钱去顾辰生父那边赎人无功而返,转眼余喜龄就把孩子领了回来。 虽然说是他们帮着找回了孩子,但余喜龄也是把现成的把柄送到了他们手里,原本以为会要很难才能啃下的骨头,这会还得求着他们高抬贵手。 魏姑父的身份地位,确实不好坚持给人送礼,但欠人恩情不还,也不是杨三叔的性子,了解到魏姑父负责本省经济发展这块,转眼就跟余喜龄聊起了开工厂的事儿。 他这些年窝在自己的小家里,日子过得悠哉乐呵,真出了顾辰这事才知道,没有一定的钱权势力,还不一定能护着住妻儿。 这次的事情算是过了,但以后呢?那对夫妻可不是什么良善人,他可不相信他们会就这么算了。 当然在这之前,他们一家得先把家搬了,现在他爹妈天天上门来哭,但杨三叔实在没办法劝自己,因为他们是父母就要原谅。 正好省城的新店要开张,杨三叔琢磨着,把家安到省城去,远离杨家这边的人,好在蒋思桦本身够出色,早就由代课教师转了正,在了正式编制,调动的问题并不难。 至于到了省城离那家人更近,孩子会危险,杨三叔眼睛一眯,别说有下次了,就这一次,他都要让他们后悔得恨不能剁掉自己伸太长的手。 若是再敢伸手,别怪他剁掉他们的爪子。 余喜龄在外头跑了两天,也没来得及去学校请假,还是让余喜山帮忙跟班主任说了一声,算是请假。 等她回到学校才发现数学和物理课换了别的老师,问过后才知道,是以前一中的老校长过世了,乔老师和郑老师是女儿女婿,请了丧假,这些天的课都有别的老师代替。 乔爷爷过世了?余喜龄脑子里猛地空白了一阵。 老人家住院她知道,她也去医院里看过,那时候乔爷爷的精神状态还挺好,还能拉着她说,想看到乔志梁考上大学,这才两个多月的时间,老人家就去了。 重生也不是万能的,至少这样的生老病死,不是她人力可以阻止。 想到乔志梁,余喜龄不免有些担心,他心里估计不能好受。 即便难过,乔志梁还打起精神到医院办手续,顺便收拾乔爷爷留在医院的私人物品,家里姑姑已经太过悲痛已经倒下了,姑父要照顾她,这些事情只能他来做,当然他也不愿意假手于人。 全部弄好刚转身要走,就遇到了拿着药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余爷爷,见到乔志梁余爷爷也很意外,得知乔爷爷昨天夜里闭了眼后,余爷爷愣了愣,拍着乔志梁的肩膀,看着他憔悴削瘦的脸,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不论及子女间复杂的关系,余爷爷和乔爷爷的私交也还过得去,当年两人还一起在街上卖过对联,没想到这么快,人就没了。 “余爷爷,您这是?”乔志梁目光停到余爷爷手上拿的药袋子。 余爷爷只说自己是感冒了,来医院拿些药,又安慰了乔志梁几句后,便匆匆离开,原本应该离开的乔志梁想了想,脚下一拐,往余爷爷方才出来的医生办公室走去。 丧礼在废弃初中的操场上办,余喜龄去的时候,灵堂已经搭了起来,乔家已经请了道场过来念经。 “你节哀。”乔爷爷的葬礼,余喜龄是余喜山一起去的,送了花圈,也算是她们小辈人的心意。 乔志梁披麻戴孝站在灵堂前,给来上香的人一一鞠躬磕头,和他一起的还有叶暖暖和乔爷爷的几个外孙,接过余喜龄手上的香,乔志梁轻轻道了一声谢谢,把它插到香炉上。 上完香写完人情,余喜龄并没有打算留下来吃席。 “喜龄,你等等。”乔志梁追出来。 叶暖暖本来在灵堂烧纸,见乔志梁跟着余喜龄走,眼珠子转了转,踮着脚无声息地向站在屋外的人靠近。 走到一半,却碰到两堵肉墙,姚丽婷和郑业勋并排站在一起,冷脸看着她,叶暖暖着急地往外看去,乔志梁背对着她站着,余喜龄和余喜山已经走了。 “多管闲事!”冷冷地横了这两人一眼,叶暖暖扶了扶头上歪了的孝帽,憋着气回去继续烧纸。 “头一次看见偷听人说话还理直气壮的,你表妹可真不讨喜。”姚丽婷对叶暖暖挺无语的。 郑业勋点了点头,可不是么! 回头担心地看了眼乔志梁,叶暖暖和前舅妈的关系比较好,真正和外公相依为命的人是志梁,外公突然去世,也不知道他还撑不撑得住。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种时候就算是撑不住,也要努力撑下去。 乔爷爷的葬礼过后,强撑的那口气松懈下来,乔志梁马上就因为高热进了医院,病情来势汹汹,很快就烧成了肺炎,原本乔志梁还想撑着回学校上校,但身体实在不允许,只能暂时请假在医院住院。 从乔爷爷的葬礼出来后,余喜山和余喜龄都没敢停,直接回了老家,看着越来越瘦的余爷爷,余喜龄差点儿就没控制情绪。 什么千金难买老来瘦都是骗人的!喉咙沙哑,吃东西反胃也不是因为咽炎!如果不是乔志梁把在医院遇到余爷爷的事告诉她,余爷爷是不是打算瞒她们到死? 原本余爷爷还嘴硬,坚决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病情,后来就实在糊弄不过去,才把实情告诉余喜龄兄妹,还要他们帮着瞒住余奶奶。 “我活到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喜丧了,这事别告诉你们奶奶,我没事,肯定还能再活几年。”余爷爷喉咙沙哑,说话吭哧吭哧,但整个人乐呵呵地,并不像余喜龄兄妹一样,满脸克制不住的阴郁和悲伤。 他还安慰他们两个,医生原本说他只能活两年,现在他不是好生生地挺过了三年么。 对余爷爷来说,他这辈子够本了,早些年他们老两口天天喝着不对症的中药,两个儿子都不管他们,原以为老年只有老两口孤苦无依地互相照顾,没想到孙女懂事又孝顺,看看他们现在在村里的生活,一起的那些老头老太太哪个不羡慕他们。 他也一直攒着劲头,想要多活几年,这不就挺过来了?余爷爷觉得癌症其实没有医生说得那么可怕,他到现在除了身体瘦得厉害,身体哪里都不错,饭也能吃两大碗。 就是有些难咽下去,偶尔忍不住也会吐出来,不过老两口这两年也渐渐改成喝粥为主,倒也能在余奶奶面前混过去。 可癌症这种事,哪里是说瞒就能瞒住的,就算乔志梁不说,余爷爷的情况也撑不了多久,他现在的症状已经是癌症晚期的症状,癌症已经扩散到脏器,随时可能会倒下。 “谢谢。”医院里,余喜龄坐在乔志梁的病床边,给他削了个苹果。 余爷爷已经住进了医院,但是他这个事况,医生也表示没有办法,只能尽力减轻他的痛苦,看着余爷爷脸上痛得变形,还要冲她们笑的样子,余喜龄就止不住的心酸和自责。 是她对两老的身体太不上心,她原本想着上辈子余奶奶过世得早,重生后就把重点放在了余奶奶身上,原本也是要盯着余爷爷的,但听他说他身体不错,又见他定时会去医院检查身体,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一直以为上辈子余爷爷过世的原因,是因为余奶奶早早过世,因为过度悲伤才导致的,她压根就没有想到,余爷爷的情况比余奶奶要严重得多。 乔志梁十分珍惜地从余喜龄手里接过苹果,拿在手里没舍得吃,“我听说很多癌症病人,不知道情况还好,知道立马就加重,你不怪我就好。” 余爷爷的情况虽然相反,但道理应该是相通的吧,所以余喜龄她们一知道,老人立马就倒下了。 对此,乔志梁心里十分内疚,他没想到余喜龄还会特意来谢他,他以为余喜龄对他早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余喜龄笑笑,她并不是毫无原则就迁怒的人,何况乔志梁并没有任何错处,提前知道余爷爷的情况,还能拼尽全力一把,如果插由余爷爷隐瞒下去,就算能撑又能多撑几天? 道了谢,余喜龄并没有多坐,很快就告辞离开,她一走,叶暖暖就一屁股坐在她刚刚坐过的凳子上。 她已经在旁边等了有一会,余喜龄削苹果的时候她就到了,叶暖暖目光扫过柜子上余喜龄送的苹果,再看向乔志梁手里没舍得吃的那个,“你是因为她,才不肯跟妈一起生活的?” “我年满十八周岁,可以独立生活。”乔志梁咬了口苹果,很甜,一直甜到了心里,余味却有些发苦。 叶暖暖冲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把姑姑准备的饭菜拿出来给乔志梁摆上,“赶紧养好身体,早点出院吧,妈很担心你。” 提到叶听芳,乔志梁心里闪过一抹失落,爷爷过世她竟然没有来磕头,就是以曾经媳妇的身份来吊唁也不曾,他闭了闭眼,客气而疏离地道,“你替我谢谢她的关心。” 叶暖暖放饭盒的动作一顿,突然重重地往柜子是一砸,“你在跟妈赌什么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爷爷骂妈骂得有多狠,他……” 面对着乔志梁直视过来黑亮的眼晴,叶暖暖突然有些说不下去,这两年她自己受挫得来的成长,远比叶听芳耳提面命装出来的成长要多得多,尤其是这两年因为上学原因,她一直和乔志梁、乔爷爷住在县城,三观多少掰正了一点点。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妈做错了。 可她妈要是真来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乔家这边的人挤兑,就是余叔叔来上香,大姑她们不也对他没有一个好脸吗,所以虽然知道有些不该,但叶暖暖认为她妈还是没错。 反正早就不是亲人,何必来做那个面子情。 叶暖暖不再说话,冷眼看着乔志梁吃完饭,把饭盒收收就毫不停留地走了。 对她同自己置气乔志梁也不以为意,休息了一会,拿出让郑业勋偷偷捎带进来的试卷开始写起来,他不能消沉下去,他还要考上大学,以慰爷爷的在天之灵。 余爷爷生病的消息,包括余建国和叶听芳在内,都非常清楚。 曾经信誓旦旦要孝顺老人,等老人老了要照顾他们的叶听芳,只在医院露了一面,送了两斤水果就再没有出现过,倒是余建国下班时间偶尔会来一来,陪余爷爷说说话。 真正时时照顾在余爷爷床边的,除了比想像中要坚强许多的余奶奶,就是余二婶和徐招娣。 不管余建国多不是东西,打从嫁到余家来,两老都没有亏待过她,尤其是离婚后还一直站在她这边,徐招娣心里十分感恩,就算余奶奶说不用她,她也坚持和余二婶轮班照顾着。 其实以她的性子,就算两老曾苛待过她,到了这时候,她也不会坐视不管。 “建国啊,你也这么大岁数了,你心里也要有点数,努力和喜龄她们兄妹化解化解关系,别等到老了孤苦伶仃再后悔。”余爷爷到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余建国这个大儿子。 余二叔虽然没有什么大才干,但人也算踏实勤快,这几年有余喜龄带着,日子越过越好。 现在村里说起余二叔一家,谁不竖起大拇指,就是憨厚一些的余喜荣,在村里开拖拉机,给村里打米做小工,也能独立地撑起一个家,去年经人介绍了个对象,年底就要结婚了。 余建国这两年愈发老了,鬓角已经有了斑白的头发,以前徐招娣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当当,家里虽然穷,却从来没有亏待过他,没有一点要他操心的地方。 但现在他不仅要工作挣钱,家里的事也全指着他操心,小儿子身体又不好,时不时要住院花钱,现在的余建国看起来跟从前老态的徐招娣差不多。 余建国拉着余爷爷瘦骨嶙峋的手,心头酸涩,强笑了笑“你都说我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操心我干嘛,您老好好养身体就行。” 余爷爷摇了摇头,还想再劝,徐招娣正好从外头打了热水进来,看到余建国并不意外,她们已经在医院里碰着好几回了。 “来了?来了就多陪陪爸。”到现在徐招娣也一直没改口,还是习惯性地喊余爷爷余奶奶爸妈。 徐招娣冲余建国笑了笑,给余爷爷冲了杯奶粉,她现在再看余建国,已经大方了许多,至少能把他当寻常人来对待,虽然还是有些心疼他现在的样子,但心里已经不那么挂念了,“你每次来,爸心情都要好不少。” 倒是余建国面对着徐招娣有些许不知所措,他不自然地道,“真是谢谢你。” 谢谢你不计前嫌地替我照顾我爹,余建国心道。 “这都是应当的。”徐招娣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谢,她做这些也并不是余建国所想的为了他,而是真心将两老当亲人看待。 这两年社会上的风气开放了许多,再有余喜龄长年在她耳边说那些新思想,再加上徐招娣自己渐渐想通,她现在对离婚的事早不像从前那样耿耿于怀,看开了不少。 人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徐招娣年纪虽然在增长,但因为心情开阔和日常的保养,脸上依然有皱纹,但一眼看去就是舒服的,是美的。 余建国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问一下徐招娣这两年有没有再找,但一想到这个问题心里就不太舒服,而且他现在也没有了那个立场。 余喜龄到医院的时候,余建国已经走了,他还要赶着去上第二份班,能趁着下班的间隙来看看余爷爷,知道余喜龄要来,他立马灰溜溜地走了。 现在能趁着赶班的空隙看看余爷爷,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余爷爷的病情,所需的医药费是一笔巨额数字,但他的工资全部交给了叶听芳,根本就拿不出一分钱来。 他倒不是不敢面对余喜龄,而是怕她开口找他要钱。 以前不给两老出赡养费还能混过去,但住院这种大事,医药费本来就该他和余二叔分担。 这个女儿生来就是同他结仇的,哪怕知道他穷困潦倒,她也一定能干出把他堵在医院里要钱,让他丢脸的事情来。 等等吧,再过一阵他就能有钱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余爷爷住院的这段时间,余喜龄课余时间基本都在医院,其实她更想把余爷爷去城京城的大医院,但余爷爷死活不愿意去,就连省城,他也不同意去。 不去京城,是怕死在外头回不了家,不到省城,是明知道他这病没法治,不愿意再往里头砸钱,要余爷爷自己来选择,他连县医院他都不想住,只是孩子们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折中之后才勉强住了进来。 余爷爷睡着过去,余喜龄去医院办公室问情况,她打听了知道有种特效药对癌症病人有帮忙,她想问问医院这边有没有渠道,如果没有,那她从外边买来医院能不能给用药。 “顾叔叔?”余喜龄从走廊过来的时候,魏姑父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他似乎走得挺急,边走边把手上的东西往手提包里塞,病历本掉在后头都没有发现,自然也没听到余喜龄在喊他。 余喜龄上前把病历本捡起来,发现里头还夹了一张处方药单,钢笔字迹还未干透,应该是医生刚刚开出的处方。 拿着病历本追出去,刚跑出大厅,就见医院大门口魏姑父匆匆上了辆轿车离开。 她记得魏敢提过,魏姑父有很严重的胃病,一定要按时吃药,余喜龄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病历本,皱了皱眉,看了看魏姑父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门诊楼里的药房,想了想决定去给魏姑父把药买好。 这时候,余喜龄这才注意到病历本上的名字,病历本里的内容像鬼画符她压根看不懂,不过封面上的名字却是正楷字,顾钧。 说起来,她只知道魏姑父姓顾,是魏敢过世小姑的丈夫,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原来是叫顾钧。 其实每次看着魏姑父喊叔叔,余喜龄也挺别扭的,这和余喜山他们这样的还不一样,虽然上辈子活到了三十八岁,但余喜山无论如何都是她哥,这是没法改变的,她喊起来并不觉得别扭。 但魏姑父不一样,他现在的年纪在她上辈子看来还是小年轻呢,虽然单从眼界思维及智商来讲,上辈子就算再活个几十年,在他面前也不能看,但每次喊叔叔她都有怪别扭的,像她喊魏敢小姨都是直接喊姐。 余喜龄买好药,先去医生办公室问了余爷爷的那边的情况,那个药医生也知道,价格昂贵不说,也不一定应用于所有癌症,在不同的病人身上可能会显现出不同的副作用,这个并不是人力可控的。 这药医院里没有,但要是余喜龄有渠道弄过来,倒是可以给余爷爷试试,毕竟余爷爷现在的情况,只要能用的方法,都可以勉力一试,毕竟再坏结果也差不到哪儿去。 听完医生的话余喜龄有些沉重,但还是打起精神准备去省城的大医院问问,实在不行,她就去京城去海市,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绝不能放弃。 余喜龄到省城的第一站,先是去了省镇府,把药给顾钧送了过去。 到省镇府的时候顾钧和意料之中的一样不在,听说是去下面视察去了,难怪他会跑到县医院去开药,可能是正好顺道,来的时候余喜龄还奇怪这事呢。 把药交给他的同事,托人帮忙转交之后余喜龄就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 省城最出名的几个大医院都没有余喜龄找的那种药,最后还是中医院的一个医生建议她去省肿瘤医院去看看,那里说不定会有。 “顾书记,你的药。”顾钧脚步匆匆回办公室的时候,隔壁宣传部的黄主任一脸八卦地提着袋子喊住了他。 顾钧眉头皱起,下意识地就去翻公文包,以为放进包里的病历本果然不见了,从黄主任手里接过药,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是他的病历本,还有他常吃的几种药,里头还有一本……药膳书? 拿出来一看,是一本养胃食补大全。 “哟,还挺有心的。”黄主任凑过来跟着看了眼,他可是没敢翻顾书记的东西,见顾钧看过来,他继续说,“是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姑娘,年纪……” 年纪有些说不准,黄主任皱着眉头回忆,余喜龄长相俏丽,不是偏嫩的那种类型,至少不会被人看成初中生的样子,尤其是她这两年长高长开,再加上她待人处物态度大方,看上去理智成熟,年纪还真不好说。 “看面相年纪不是太大,但感觉挺厉害挺成熟的。”黄主任说得有些矛盾,不过他一说,顾钧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顾钧挑眉,抬手看了眼里头的药,没想到居然会是她。 不过也只是意外了一瞬,把药和书交给跟在身后同样有些惊讶的詹秘书,让他收好,记得提醒他吃药,便大步进了办公室,开始工作。 “顾书记真是太兢兢业业,我等自叹不如啊!”黄书记往外伸头瞅了一眼顾钧的办公室,摇摇头背着手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不过说起来,自从这位空降下来,他们省向来只是挂个空牌的经济计划委员会才算是正式搞了起来,本省的经济还真被他搞得有声有色。 尤其这两年大动作不断,以前那些保守派通通被他强势压下去,这又是招商引资,又是批厂修路,这两年就眼看着城西那边工业区发展着蒸蒸日上,周边的地价翻了一倍不止。 想想前段时间被顾钧拉下马来的许老,听说就是家里的小辈人出了昏招,才把人给带累了,不过混了个提前退休,至少名声上还过得去。 余喜龄在肿瘤医院买到了听说的那种特效药,不过医生却告诉她,这种癌症特效药只针对呼吸道癌症有特效,在食道癌方面暂时没有特别突出的效用,而且医院现在没有,需要的话要跟药厂预定。 抱着希望而来,最终却是失望而归,虽然知道可能会没有什么效用,余喜龄还是求着医生给她开了一个疗程,不管怎么说,试一试。 赶回医院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钟,医生护士已经准备要换班了,余喜龄走得急,没想到会在拐角和人撞上。 “张大芸?”余喜龄一眼就认出眼前妇女打扮的人,是应该在坐牢的张大芸,她记得当时判的是三年,算算时间,最少也得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出狱的吧? “你认错人了。”张大芸立马把头低下来,匆匆从地下爬起来,侧着脸下楼离开。 在接种室里等着张大芸去缴费的许大姑听到声音一惊,这声音她仿佛听着像是余喜龄的?等她抱着外孙女出来一看,被护士从地上扶起来的人,可不就是余喜龄。 看到许大姑,余喜龄就更确定刚刚撞到她的人是张大芸,再看她怀里疑惑地看着她的小姑娘,余喜龄没有张嘴问。 这个孩子应该就是当时张大芸在监狱里发现怀上的那个孩子吧,小姑娘可得极可爱,雪团子似的,眼神懵懂清澈还特别爱笑,余喜龄只伸手逗了一下就咯咯笑个不停。 见余喜龄没问,许大姑长长松了口气,见张大芸迟迟不上楼来,许大姑叹了口气,估摸着她这一时半会大概不能再上楼来。 想了想,许大姑把余喜龄喊到一边,准备跟她解释解释,这要是没遇上还好说,直接被人遇上,还是余家的人,不说一下许大姑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张大芸出狱才三天,今天是来给孩子打防御针的,谁也没想到会意外遇到余喜龄。 “这是我家孙女,叫许多晴。”许大姑抱着小姑娘,跟余喜龄介绍,听到外婆喊她的名字,小多晴圆溜溜的黑眼睛立马看向许大姑。 “她妈妈生她的时候吃了些苦头,好在母女平安。”说起这事许大姑有些感慨,也有些心酸,取名叫多晴,也是希望孩子以后每一天都晴朗开心。 大概是当了妈妈,张大芸整个人都变了许多,她开始极讨厌这个孩子,别说生下来的时候,给孩子别喂奶,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孩子每天饿得哭到喉咙嘶哑。 那时候监狱那边原本是要把孩子送出来给她养的,可张大芸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孩子哭得多了,张大芸的态度自然而然就软和了下来,虽然嘴上还是硬,但也愿意亲力亲为地照顾起来。 到现在,许大姑觉得孩子的父亲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闺女为了外孙女努力劳动学习,在监狱表现良好,成功争取到了减刑。 “你放心,她现在都想开了,肯定不能再做出那种糊涂事。”许大姑说起从前的事来,肩膀都有些塌,性子也早没从前那般风风火火。 而且她们母女三人准备搬家去外省生活,这两年张大芸在监狱里也学了一门裁缝手艺,听说南边的那些工厂能招她这样的女工,她们打算去那边试试。 如果能定下来,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本来许大姑还牵挂着许奶奶,但现在许奶奶已经到了驻地跟着许峥小两口生活,她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突然想到什么,许大姑从层层的裤腰里摸出带着体温的存折来,“这存折,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喜华。” 这钱是许大姑攒了要还给许峥的,可是她寄了两次都被退了回来。 一墙之隔的张大芸红着眼眶拼命忍着眼泪,她是出了狱才知道,爸妈因为她离婚的事,她妈因为她甚至都无家可归,租了个小单间,每天就是用个煤炉煮点粥,摆摊的钱都攒了下来,一是还当初挪用的许峥的津贴,二是替她存着。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张大芸不仅仅是知道了这些,她还知道余喜华替许峥生了个儿子,还去随了军,外婆也跟了过去。 至于侯雷,他在她们约好的那天就上了南下的火车,二愣子跟他一块儿走了,这几年一直没有回来过,听说他们在南边发了财安了家,大概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心里不甘吗?张大芸问自己,肯定是不甘的,但她已经认命了。 低头看了眼已经发福变形的身材,再摸了摸自己粗糙失去光泽的头和皮肤,张大芸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如果她对许峥的执念,死在他毅然放弃学业去参军的那时候多好。 她不会变成现在这副面目可憎的样子,她的父母不会因为她丢人而离婚,她还是家里被娇惯得不像样的大女儿,不会未婚怀孕,不会生下外人眼中父不详的孩子。 想到侯雷,张大芸心底一片麻木,她开始很恨他,但是现在她更恨自己。 “妈妈……”许多晴在外婆怀里呆了一会,就四下找起张大芸来,不知道她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手一直往楼梯口那个方向伸。 许大姑表情微微有些尴尬,把孩子的手抓了回来,她笑了笑,“孩子一直是大芸带着的,和我这个外婆还不是很亲。” 余喜龄笑笑,把许大姑的存折推了回去,“这存折您自个交给她吧,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张大芸出狱,虽然不说能明她一定改变了心里的想法,至少能看出她在监狱里表现还是不错,改造态度很积极,而且小姑娘被养得很好,她这个妈妈当得应该还算尽心。 犯错的后果这么严重,想来她应该不会再想不开。 见余喜龄没有追问,许大姑松了口气,赶紧抱着孩子轻声哄着,张大芸把眼泪擦干了才从墙角拐出来,母女俩带着孩子打完防疫针,就匆匆离开了医院。 从医生那里得知余喜龄跑去省城买什么癌症特效药,余爷爷很是发了一通脾气,余奶奶劝了好久才勉强劝住,这还是余喜龄瞒报了费用的情况下。 原本以为老人家发了脾气这事就算是过了,没想到余爷爷居然找别的病患打听了那药的价格,医院这几间病房住的大多是癌症患者,这个药不少人都知道,不过因为价格昂贵,鲜少人能够去尝试。 知道具体价格后,余爷爷死活不愿意再住院,一定要回家里去。 他当初选择把病情瞒着,除了知道这个病没治,就是怕孩子往他身上砸钱,虽然家里现在条件比先前要好,但能撑得住一时,又能撑得住一世吗?他这就是个无底洞,根本就是浪费钱。 “你冲孩子发脾气做什么,别闹了啊。”余奶奶没好气地瞪她,见余爷爷还是生闷气,她叹了口气,让余喜龄他们几个都出去,她留下来劝他。 余奶奶给余爷爷掖了掖被角,长叹了口气,“老头子啊,你总说我想事不清楚,可你这回想错啦,这些钱不花,孩子们心里难受,以后要内疚一辈子的。” 余爷爷脸上微微松动,这个道理他知道,可是他更知道的是,这钱花了没用! “你听我的,咱们试试,让孩子们安心。”余奶奶心里也期盼着有个万一,万一这药有用呢,但这话她不敢说,怕余爷爷会隐瞒药效。 夫妻几十年,她也同样了解他。 余爷爷目光扫过相依为命几十年的老伴,默默地把心里不好的念头给打消了,那就试吧,试过没效,她们就死心啦。 “行,我试,你让她们进来吧。” 这次的药买了就买了,余爷爷同意试试,以后他也会积极配合医生治疗,但要是余喜龄再四处买特效药,他就真不住院了,直接回家去。 被余爷爷逼着,余喜龄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在余爷爷面前妥协,但该打听的还是得去打听。 收到魏敢的第一封信的时候,余爷爷已经度过了第一期的治疗,情况暂时不错,她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新兵营的训练很苦,但是魏敢从小在部队里摸爬滚打着长大,这着训练量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还成功当上了新兵班的副班长,十分有成就感。 看他字里行间表现出的高兴和雀跃,余喜龄不由得跟着笑出来,看来他在部队适应良好,也很喜欢部队里的生活。 魏敢洋洋洒洒写了五张信纸,前四张都是写新兵营发生的事情,给余喜龄介绍他新认识的战友们,最后一页才问到余喜龄的情况,并郑重地向余喜龄道了歉。 那天在火车站,他说话确实有些欠考虑,只想到了乔志梁,没有想到余喜龄,是他的错,让余喜龄一定不要生他的气,等他以后有探亲假,一定回来让她好好出气,任打任骂都无二话。 信的末尾,还几次提醒余喜龄,要给他回信。 大概是刚去部队有些兴奋,魏敢给很多人都写了信,包括他的班主任和玩得来的几个同学,还有叶暖暖也收到了他的信。 当然叶暖暖也在传达室看到了魏敢给余喜龄的信,她悄悄地摸了摸,总感觉余喜龄的信比自己的要厚一点。 虽然很想把信顺走,但是传达室的大爷很尽责,来信取信都是有登记的,而且学校传达室的两个大爷都很神,好像认识所有学生似的,叶暖暖怕被抓住,只能忍耐。 虽然当初做检讨的事情过去很久,但偶尔还是会有人拿这事出来说话,尤其是甄真,虽然初二的时候她换了班,但在学校里还是会遇到她,总是会被她出言讽刺。 叶暖暖觉得难受极了,至今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自己,明明她应该更讨厌余喜龄才是。 还有一件事一直让叶暖暖耿耿于怀,余喜龄升上高一后,学校初中部广播站就空出来一个位置,她去竞选了,当时分明感觉到广播站的人也挺看好她,但最后结束下来,被选上的人却不是她。 知道是投票选出来的后,叶暖暖便认定了,肯定是余喜龄又搞了鬼,唆使大家不给她投票,肯定是这样! 好在这一次,她同样收到了魏敢的信,不然她就是拼着被揭发的危险,毁也要把余喜龄那封给毁了。 余喜龄给魏敢回了信,一张学校里的信纸,三段话只写了信的三分之二,便贴上邮票寄了出去,而叶暖暖则是写了整整六页有余,多贴了几张邮票,才郑重地把信塞进校门口的邮筒里。 放学后余喜龄照旧去医院照看余爷爷,就看到顾钧坐在床边同余爷爷说着话,两人正说着粮食的话题,今天余爷爷精神不错,说起地里的亩产看着心情还挺好。 “顾……书记,您怎么在这?”余喜龄差点儿就直呼其名,赶紧改了口。 顾钧回头望了余喜龄一眼,听到书记的称呼微微皱了皱眉头,“来医院复查,听说老爷子在住院,顺便来看看。” 余喜龄算算日子,离上次她送药已经过去半个多月,确实差不多到了复查的时候。 和余喜龄打过招呼,顾钧继续同余爷爷说话,余喜龄放下书包,提了提开水瓶,发现里头水不多,见他们二人相谈甚欢,一时半会不会停,想了想便拎着水瓶去了热水房。 回到病房的时候,余爷爷正高高兴兴地同顾钧说家里拖拉机的事,一个劲夸拖拉机是个好东西,替农民省了不少事,春耕的时不能下田,但双抢的时候地干,卸了车斗挂上犁靶就能当牛用,比牛要省劲得多。 二儿子家里因为买的拖拉机,生活有了很多的改善,余爷爷骄傲地告诉顾钧,这些都是他孙女出的主意并执行的。 顾钧看余喜龄的眼神并不意外,似乎一早就知道这是她会做的事。 余爷爷精神不济,说了没多久便乏了下来,等余爷爷睡着,顾钧才起身告辞。 “药的事谢谢你。”余喜龄送他出门,病房门口,顾钧站定向她道谢,这两年余喜龄又长高了些,现在他只需要微微垂眼,便能和她对视。 和他站在一起还是有点压力,余喜龄微微拉开一些距离,嘴角微勾,“举手之劳,不过您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魏敢很担心您。” 没想到魏敢那个小管家婆走了,余喜龄倒又说上他了,顾钧眼里带上淡淡的笑意,“我会注意。” 话题到这里也就断了,余喜龄没有别的话要说,冲他微微点头,目送顾钧离开。 “你和阿敢是朋友。”顾钧走了两步,又站定回身,“就继续喊我顾叔叔吧,书记到底生疏了些。” 说完,顾钧才缓步离开。 “……”余喜龄,面对刘丽芬她还能开着玩笑喊姐,面对顾钧时,她发现她压根就不大敢拒绝。 无奈地耸了耸肩,目送顾钧消失在楼道里,余喜龄才回病房。 乔志梁站在楼梯拐角的窗边,目送魏敢姑父出了医院大门,这才举着吊瓶,慢慢下楼,到楼梯口的时候停了一会,目光看着余爷爷病房门口,久久无法挪开。 魏敢姑父怎么会来医院探望余爷爷,看他和余喜龄站在门口说话,他们……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对余喜龄来说,时间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了期末,考完试去医院看了余爷爷,余喜龄便上了杨三叔的车。 银行贷款下来,他们准备去省城看厂房。 杨三叔改革开放以前,曾当过几年兵,退伍后凭借着在部队里学的开车技术,最开始是在国营运输队跑车,那会跑车是个油水极其丰厚的活,只有灵活心细胆子大,就没有不赚钱的。 腿伤残疾后,虽然不能在运输队呆着,但杨三叔也没闲着,运输队的人脉还是有的,他开始倒买倒卖。 到了开放后,更是大张旗鼓地搞了两年,那一阵他们那一伙的兄弟,个个钱袋子里流油。 严打那阵,是杨三叔最先察觉到不对,干净利落地从倒卖行当中抽了身,跟着他的那帮兄弟都是信服他的人品和判断力才跟着他干,他撤他们虽然犹疑,但也跟着激流勇退。 最早撤下来的时候,那会正是市场大好,别人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大家伙看着别人继续赚钱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还有人想背着杨三叔单干,被杨三叔发现后,直接打了一顿关在家里半个月。 再出来时,已经变了天。 看着昔日的竞争对手不是永远是闭上了眼睛,就是身陷囹圄,关系最硬实了人也丢光了家产远走他乡……大家伙都发了一身冷汗。 被关的那一位,大夏天的站在太阳下,都冻得骨头疼,混身冷得直打哆嗦。 正巧那时候杨三叔再次遇到了落魄无依的蒋思桦,惦记了多年的姑娘愿意嫁给他,杨三叔二话不说抛下一切回归家庭。 这一次没人再敢说什么,大家都熄了大富大贵的心思,安安分分地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该工作的工作,该结婚的结婚。 当然也有形势明朗后,继续当倒爷的,不过现在已经不流行叫倒爷,都开始改叫老板了。 今天他们去看的厂房,就是杨三叔以前合伙的兄弟的,对方在南边吃了甜头,准备丢下这边的事业,去南边发展,正好杨三叔有想法,他就多留了一天,陪着杨三叔来看地方。 厂房是以前省城一个国营集体旧服装厂,一直效益不好,改制重组后也没熬下去,对方也是前年才接手,改国有为私有,这两年赚钱是赚钱,但赚不了大钱。 “三哥,您要看得上,就拿走。”刚好他也是当年那个被关了半个月的青年,胡有材。 虽然下了个够呛,但他不甘心就这么混下去,观望着几年发现没事后,果断下海,这几年果然发了家。 胡有材没把余喜龄看在眼里,长得确实挺漂亮,不过以他对他三哥的了解,这肯定不能是他三哥背着嫂子找的人,按年纪来看,估计是什么子侄辈的亲戚,带出来见见世面。 “在商言商,胡老板开个价,价格合适我们再坐下来详谈。”余喜龄转完一圈。 这个厂房已经废弃了一段时间,里头的机器都落了灰,不过厂房够大,二层是办公室和宿舍,还有个大院子,离省城新开方的工业区也很近。 虽然工业区还没修到这边来,但院外的大路直通工业区,自己花点钱修条水泥路,交通的问题就能解决,而且工业区还在发展中,假以时日这边的地价肯定会大涨。 买下这里一点也不亏。 “……”胡有材看了眼杨三叔,又看了眼余喜龄,见杨三叔不说话,一副完全是余喜龄做主的样子,不由有些傻眼,好半会才有些结巴地开口,“这,这,这得看你们要是租还是直接买下来。” 说完,他又赶紧补充,“我觉得你们还是租吧,你们看那边的工业区,听说要往西发展,这边的厂子都在往那边搬,你们看这里,以后估计就得荒了。” 他划下的那一片,就是这个厂区侧后方,那里还有些小厂,不远区就是连着的几座小山包,地形确实算不得好,“西边过去是一大片田,听说已经跟农民在谈征收的问题,我们这里我可是足足等了两年都没动静。” 说了这么多,这地方几乎就没有什么优点,没想到余喜龄最后还是决定要买下来。 胡有材都有些傻眼,“三哥,你不劝劝你侄女儿?” 杨三叔看了眼余喜龄,其实他的意思也是买,这地方前景不好,地价被压得很低,不趁这时候下手什么时候下手,这里离工业区也就几百米的距离,以后大有可为。 价格谈妥后,剩下的事情由杨三叔去跑。 别看余喜龄口气大,但真买地又买厂房,她和杨三叔掏出老本来都不够,两人早就以三喜食铺为抵押,向银行贷了款。 虽说开放许多年,但实际上这个时候其实还是“计划经济”,相对来讲比较落后,银行批贷款的手续很复杂,有些资料需要经济计划委员会的章子才能通过审批。 开始银行那边不明说,只是不停地拒绝他们,余喜龄和杨三叔逮着机会就带着计划书就去各个银行堵人,他们有土地店面做抵押,所有手续都齐全,不信银行不放款。 结果却是跑遍了省城所有的银行,真没有一家愿意放款的。 堵了半个多月,别人不是躲着就是各种推诿,还是后来一位行长被他们烦得不行,眼看着他们要堵到家里去了,才给他们指了条明路。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得多,经济委员会的一把手,正是顾钧。 杨三叔找顾钧谈的时候,余喜龄正好在学校考试,不知道具体的谈话结果,但那天晚上在杨三叔家里吃饭,一向克制的杨三叔大醉了一场,贷款终于下来了。 “喜龄啊,三叔不如你!”杨三叔醉的时候,几乎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 这段时间杨三叔心里的压力很大,要开厂的想法是他提出来的,也是他拉着余喜龄合伙的,不然余喜龄有了豆腐坊,有好几个饭店,已经算得上事业有成,凭什么陪着他一块儿闯。 他是一点也不敢松懈,更不敢在余喜龄和蒋思桦面前露出半点挫败、耻辱的情绪。 杨三叔的心情,余喜龄感同身受,他们去银行堵人,从早上堵到晚上,见不到人,也从来没有人来告诉他们,行长是上班还是出差,还是去开会。 所有人都无视他们,也不赶他们走,就让他们等着。 还有无时无刻投向他们的轻视目光。 这时候民营企业还是被人看不起的,尤其是在他们这些捧着国家铁饭碗的人面前,虽然他们只拿着几百块的工资,远不及她和杨三叔一天的收入,但在他们面前,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 上辈子余喜龄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她开公司最开始做的时候投入小,不用和银行打交道,但是公司要发展,流动资金不足,势必离不开银行贷款这条路。 正是有了上辈子的经历,所以面对那些冷待时余喜龄才会那么冷静,心里虽然也觉得屈辱、卑贱,但自己努力调节一下,也能过得去。 不管怎么说,只要款放下来就是好事,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让杨三叔有这样的感叹。 …… 老宅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土地要征收的时候,已经到了年尾。 因为要过年,余爷爷坚持出了院,余喜龄也暂时放下厂子筹备的工作,一家人回了余家祠堂,准备迎接新年。 回去的时候,整个余家祠堂都沸腾了,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打听了才知道,国家要修大公路,规划的路线正好从村里过,乡镇府那边的人已经来测绘过,这事几乎可以定下来,不少人家都沾了拆迁的光。 不是房子要被征收掉,就是自留地或田地被征收,这些都是有补偿的。 老宅正好属于房子要被片收掉的那一小部分,补偿款不少,打从知道这个消息起,叶听芳就催着余建国来找余爷爷说情。 她现在也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当初搬进来,就直接给钱给二房,把这房子给买过来,好过年年给了钱,现在还得分一半钱给二房。 或许不止是一半,叶听芳回身看了眼瘦弱的小儿子,想起在今天在村里无意中遇到了余喜山。 余家现在一分为三,余喜山这样的情况可以单独算做一房,而二房又跟那边走得近,肯定会帮着说话。 本来钱要分一半给二叔,叶听芳就不舒服,这会突然想到还有徐招娣那边一份,心里就百爪挠心,烦躁得厉害。 “分就分呗,反正说理说不过人家,闹也闹不过人家。”寒假叶暖暖是不住在县城的,她跟她妈呆着的时间比较多,这会正烤着火炉啃着苹果。 “分了钱咱们正好去县城买房子住,妈,我真不想住乡下了,一点也不方便。” 叶听芳嗔了叶暖暖一眼,给她递了怀热茶,“那怎么行,她们两家日子现在都过得好,就咱们家穷得叮当响,老爷子怎么也得多照顾照顾才行。” 叶暖暖翻了个白眼,继续看手里的言情小说。 她最近沉迷上了这些小说,只要不是余建国在的时候看,就不会被发现,反现带图的封页早被她撕了,她妈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叶暖暖不理她,叶听芳也不以为意,火钳在煤炉下的通风口扒了扒,轻声念叨着,“这会我可不去县城,我还得留在乡下发大财,县城可没有这样好的项目,等征收有钱了,正好能大干一场。” 说着,叶听芳突然笑起来,蜂窝煤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竟然显得有些可怖。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余家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整个余家祠堂的焦点,最引人注目的是,徐招娣居然开了辆小车回来。 开始时大家还没有认出来开车的人是徐招娣,毕竟徐招娣回村里的时候少,虽然去年过年,已经知道她渐渐在变,但大家印象里的徐招娣,始终是从前那个庸庸碌碌,显得极其怯弱的小妇人。 突然看她穿着西装,开着小汽车,就跟电视机里的那些大老板一样,大家都难掩震惊。 徐招娣也有些不好意思,汽车这个东西,离她实在太遥远了一些,在她眼里别说自己来开,就是多坐几次都不大敢想。 而在她的观念里,车子就是男人开的东西。 但余喜龄闷声不响地就买了车回来,她想不去学都没办法,余喜龄可是说了,这车她自己反正是会开的,但是年龄到不了,要是开车被抓到,是要去坐牢的。 徐招娣哪里能让余喜龄以身试法,咬着牙请了师傅教,学车加上实操笔试和桩考,又实习了一个月,终于拿到了红本本。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总是自我否定,但真拿到了驾驶证,徐招娣心里的成就感几乎满溢,她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能考上。 打驾驶证拿到以后,平时只要用车的时候,几乎都是在她在开,像回来过年,也是她把老人先回来,再一车把剩下的人全拉回来。 至于西装,现在她管着余喜龄的钱袋子,在外面跑得多了,着装自然就发生了改变,不过她也只是出去办事才这么穿,平时还是很朴素。 从余喜安上学前班起,徐招娣也在余喜龄兄两的鼓励下报了个夜校,从最基础的学起。 徐招娣虽然是文盲,但是她的智力并没有任何问题,反而算是比较高的那一拨人,看余喜龄兄妹几个就知道,都是读书的料子。 尤其是在数学方面,徐招娣以前不识数,但在生产队的时候,就以工分记得准心算快出名,她那时候不仅记着自己的,还要记着家里好几个姐妹的,从来没有出过错。 等徐招娣会简单的听写,余喜龄就把出纳的活交给了她,这两年徐招娣和周楠配合,两人都是细致的性格,工作上从来没有出过错。 今天她刚赶在银行放年假前把款存进去,没来及回家换衣服。 “啧,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离了婚没人要的女人。”有人羡慕,自然就有人嫉妒,村里说酸话的还不少。 徐招娣在村里走动,偶尔也能听到一些。 以前她把自己关在豆腐坊的一亩三分地里,还会介意这些话,但现在被余喜龄半哄半逼着在外头跑了一年多,思想早有了很大的改变。 虽然在外面跑也经常要面对别人轻视的眼神,甚至比这些更恶毒面倍的话,甚至当着面跟你言笑晏晏,转眼就把你踩进泥你去的人,比比皆是。 但更多的是待人友善的人,走出去了徐招娣才发现,社会上离婚的家庭竟然不少,并不是没有了男人就要活不下去,靠自己也能自食其力养活家人。 而且,徐招娣仔细想了一些说酸话的那人,虽然她没有离婚,但她的男人爱赌酗酒不出去挣钱,还爱打媳妇,家里重男轻女,儿子宠得跟宝似的,女儿反倒成了家里的劳动力,日子过得非常落魄。 果然她酸话说完,就招来她半醉男人的一顿谩骂,嫌她没本事,赚不来他的酒钱和赌本,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早把她休了娶徐招娣云云,这要不是在外头,只怕一顿拳脚跑不脱。 徐招娣觉得,说她不好,您至少得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行吧。 至于那男人后来嘴里的那些脏话,徐招娣只当是没听见。 徐招娣开车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叶听芳的耳里,她头一个反应是不相信,紧接着又思索起来,但仔细想了之后,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徐招娣怎么可能变化这么大,当初她可是要去寻死的人。 可能是余喜龄吧,那丫头越长大就越像徐招娣年轻的时候,可能是村里人看岔了,叶听芳越想越觉得,就是余喜龄。 所以在路口看到徐招娣开着车子走的时候,叶听芳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耳朵嗡嗡作响,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怎么能是徐招娣呢? 自从刚生完儿子,因为婆媳妇关系有了危机意识后,叶听芳就努力地控制自己的饮食,她这个人对自己向来狠得下心来,再加上她本身就没奶,很快身材就恢复了过来。 这两年余建国在县城工作,有时要打几份工,钱财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叶听芳,她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依然有年轻时的风姿。 有时候余建国回来,夫妻两站在一起,虽然不像差了辈,但至少也差了五岁不止,和从前完全倒了个个。 “有几年没见了啊。”见到徐招娣去菜地里摘菜,叶听芳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牵着儿子跟了上去。 徐招娣拧菜的手一顿,站起身来看向站在田埂上的叶听芳。 出门前叶听芳是仔细收拾过的,唇上还涂了口红,她别了别鬓角,微微笑了笑,拉了拉牵在手里的儿子,“小宝,跟你大妈打声招呼。” 又看向徐招娣,“你还没见过吧,这是我和建国的儿子,长得挺像建国的吧。” 叶听芳这是想干什么?跑到她面前炫耀吗? 徐招娣嘴角微僵,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叶听芳的话。 虽然知道余建国和叶听芳生了个儿子,但知道归知道,真正见到面心里那种不甘心又别扭的滋味,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 “妈妈,我冷。” 叶听芳完全无视儿子的话,依旧看着徐招娣,“招娣,你怎么不说话啊,当年的事我知道是我和建国不好,你是不是还放在心上?” 徐招娣的脑子里没渣男这个概念,但她也知道余建国其实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或者他的责任并不在自己的原配妻儿身上。 她对余建国,除了从小接受的教育和思想作祟,还有她是真是把这个男人放在了心里,崇拜地仰望了许多年,喜欢他照顾他舍不得他受一点罪。 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从前的自己,她竟然从心底里感谢叶听芳。 如果不是她,她现在只怕还是那个在鞋厂干临时工,闲时接手工活,还要兼顾家里田地,混得浑浑噩噩,没有目标的徐招娣。 然后,因为余建国和叶听芳,活活把自己给憋死。 “没有,我谢谢你。”徐招娣突然扬唇一笑,眼角皱纹虽然有些多,但她笑起来的样子,却让人打从心底里感觉到美。 徐招娣弯腰把刚刚没拧下的大白菜拧下来,提着菜篮上了田埂,在枯草里刮了下皮鞋两边的泥,这才直视脸上已经看出怒意的叶听芳,“真的,如果当初没有你,也没有现在的我。” 以前叶听芳从来都是一副,我温柔体贴我善解人意的模样,徐招娣还从来没有见过她五官扭曲,明显生气的样子。 说完,徐招娣就要走了,冬天天冷,前两天下的雪都还没有化,大白菜也是冷冰冰的,叶片还有些着冰棱子,她看了眼孩子,她听余奶奶说过这个孩子身体不太好。 孩子看上去特别瘦,虽然穿着厚棉衣,但嘴巴明显冻得些乌青,还微微发着抖,孩子可能怕生,见徐招娣看自己,往叶听芳身后躲了躲,眼里满是怯弱。 微微叹了口气,“赶紧回去吧,孩子嘴唇都冻乌青了。” 村子就这么大,余爷爷开的菜地也不偏僻,徐招娣和叶听芳站在一块儿说话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余喜龄耳里。 不过见徐招娣回来的时候,面色如常,余喜龄没有多问。 这两年她花了大力气,把徐招娣从她自己建的安全壳里推出去,逼着她一点点改变,成果总是要有一点的。 倒是余爷爷怕徐招娣,关心地问了两句,得知徐招娣没有吃亏,这才放下心来。 吃完午饭后,余喜龄走路去镇上,天气冷小汽车里也不暖和,而且去镇上近,徐招娣觉得费油,外面又没刮风,走路更加暖和,不肯开车送余喜龄, 也不肯给钥匙给她,天冷路滑出了事怎么办。 “……”余喜龄,把她妈往独立女性的方向推,好像也不全是好事。 以前徐招娣对她们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几乎是无条件顺从,少有说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余喜龄有些淡淡的怀念。 怀念过后,还是要牵着余喜安,一步步地往镇上走。 今年过年杨三叔一家还是在镇上过,翻了年就要正式搬到省城里去了,她领喜安过去看看顾辰,再去下午准备放假的三喜食铺转转。 上次顾辰……不,杨辰西从省城回来后,在余喜龄那里住了一段时间,难得见面的两个小朋友,感情迅速升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昨天刚回家,余喜安就闹着要去找杨辰西,余喜龄哄了半天才哄住。 好在今天没下雪也没刮风,不然就算徐招娣开车送她们,她也不大乐意出门。 不过虽然没下雪,但出门后没多久,天就黑压压的,似乎下暴雪的样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到杨家的时候,杨家院外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人。 余喜龄心里一咯噔,赶紧护着余喜安从人缝里挤了进去,院子里蒋思桦的婆婆和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正在地上撒泼滚打,一会自责一会骂人,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旁边还站着两个中年男人,一个老实巴交普通打扮,一个梳着大背头穿着西装,腋下还夹了一只公文包,十分有派头的样子,偏偏脸上还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表情。 不用猜,余喜龄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杨家那边的人闹上门来了。 这毕竟是杨三叔的家务事,余喜龄不好掺和,看杨三叔也游刃有余,不像是会被他们拿住的样子,余喜龄便拉着余喜安悄悄从院门口退了出来。 一直吵着要见杨辰西的余喜安也没有闹腾,和余喜龄对视一眼,嘴巴闭着紧紧的,故意做出我知道但我不说的表情来,小模样特别可爱。 “我们晚点再来。”余喜龄揉揉喜安的脑袋,领着她去了不远了三喜食铺。 三喜食铺本来归杨三叔兼管着,反正他虽然打理着另外的铺子,但还是经常回家,不过明年镇上这边就没人管了,本来最开始余喜龄是想让厨艺天赋过人的余喜华来管三喜食铺的,不过她既然去随了军,这铺子就要另做打算。 杨应龙这两年在这里做得不错,手艺也练了起来,余喜龄想问问他的意见,要是他愿意接手,铺子就便宜盘给他。 等余喜龄从三喜食铺里出来,杨家院门口的人早已经散了,余喜龄过去的时候,杨三叔刚刚把杨家人送走准备进屋,脸上满是疲惫,见到余喜龄姐妹也没有挤出一丝笑意来。 亲娘带着二儿媳妇来家里闹,两个当兄弟的就眼睁睁看着,大哥他没法怪,他也是被亲娘逼着来当说客的,但是老二,那就是根搅屎棍子! 他在外头再能干,面对亲娘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有些疲于应付。 关键她嘴上说着自己错了要原谅,实际上却是在拿孝道逼他们夫妻,目的还是为了给老二铺路。 要不是他跟他爹一个模子房出来,他们三兄弟都长得很像,他的叔伯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子女众多,杨三叔真要怀疑他是爹娘从外头捡回来的,或者是从叔伯家里过继来的,不然心眼怎么能这么偏呢? 老二在省城得罪了人,工作没法开展止步不前,就一定是因为辰辰的事? 老二媳妇的工作丢了倒是他的手笔没错,谁让他知道那边人的最早接触的人是他的好二嫂呢,当初他能有法子让她转正,现在也有办法让她丢了工作。 现在来后悔有什么用,能弥补他儿子心里受的伤害吗? 不过是丢了工作而已,他恨不得让她们千刀万剐! 杨三叔真是越想越气,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给蒋思桦交待了一句,挂起帽子就出了门,他得回家去跟他爹好好说道说道,不行他就去找家里的大伯叔叔们好好说一说,就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他如今混出头来,就想着扒着他是什么道理,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当初见他腿伤,最早闹着死活要分家的可是老二。 简直臭不要脸! 蒋思桦骂了这一句,脸上的表情都舒展开来,杨三叔护着她不让她面对杨家那些人,但她们闹得那样大,她又不是聋了,就是堵着耳朵也能听得见,心情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可惜她不会骂更难听的话,这辈子就只会跟人讲道理,不然她才不在屋里呆着,让杨三叔一个人去面对,肯定要出去骂个痛快。 看了眼和余喜安趴在一起吃零食看小人书的儿子,蒋思桦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满脸幸福,“多亏了安安,不然辰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从省城刚回来的那两天,哪怕他们夫妻守着他,他也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不然就是从睡梦中惊醒,还不敢哭,偷偷地躲在被子里流眼泪,看得他们心疼不已。 那几天婆婆还三两天地往这里跑着,想求他们原谅,家里成天乱糟糟的对孩子更不好,他们无奈之下,才把孩子送到余喜龄那里拜托她照顾一段时间。 没想到,在县城呆了没多久,杨辰西的情况好了不少,晚上偶尔还是会惊醒,但很快又自己拍着自己睡着了,尤其是提到余喜安时,他脸上的笑容明显要多很多。 余喜龄看了眼悄悄欺负杨辰西的余喜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转脸看向蒋思桦,“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农历四月二十二。”说起腹中的孩子,蒋思桦满脸是笑。 发生了上次的事后,杨三叔还曾有过打掉腹中孩子的想法,对他来说,未出世的孩子永远也比不上在身边的妻子和儿子来得重要,心里虽然舍不得,但还是跟蒋思桦说了这事。 蒋思桦哪里会同意,这事怪谁也怪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来,两个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在杨家呆了半个下午,因为下了点雪,蒋思桦不让她们走路,等杨三叔回来后才开车送她们回的村里,不过因为他下午刚跑回家里闹了一场,差点把老爹给气病,杨三叔没敢进村。 雪厚厚地铺了一层,姐妹俩踩在雪上,慢悠悠地走回了家。 余喜安倒是挺想玩雪的,不过瞅了眼余喜龄,便板正了表情,学着她姐的样子,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本来余喜龄就是将就着余喜安的脚步走着,这会变得更慢了一些,短短的一段路,姐妹俩走了七八分钟。 回到家里,余喜龄发现停在院子里的车不见了,徐招娣不在家,余奶奶也没在,余爷爷睡在屋里也没个人看着。 余二婶提着热水瓶从厨房过来,推开房门就见余喜龄已经在房间里,“什么时候回的,怎么都没听着声?” “刚刚,二婶,我妈和我奶呢?”余喜龄给余喜龄掖了掖被角,“今天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给爷爷打针了没有?” 出院回家后,余爷爷每天都要打针才能止住疼痛。 “刚打完没多久呢,路上滑,喜山去送去了。”余二婶把热水瓶灌进汤婆子里,用毛巾裹好,给余爷爷塞到脚下,才回答余喜龄最开始的问题。 徐招娣和余奶奶去了县城,余建国那小儿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起了高烧,开始叶听芳还倔着没来求人,用土法子给孩子退烧。 没想到后来烧得越来越厉害,孩子都说起糊话来了,叶听芳这才慌了,不过她还是没有跑来这里求人。 村里现在有车的就三户人家,余家这边就占了俩,余喜荣的拖拉机,和徐招娣新开回来的小汽车。 叶听芳想也没想便排除了余家边,空愿选拖拉机,也不去求徐招娣,她直接往余爱党家里去求,结果正赶上拖拉机坏了,没法开。 余爱党和他媳妇都劝叶听芳去余家想办法,要知道徐招娣可是有现成的小汽车,拖拉机慢吞吞的,还四面透风,别没到医院,孩子就撑不住了。 至于两人间的纠葛,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人命关天,总不能为了那些破事,自己那点面子,就罔顾孩子的性命吧。 叶听芳还犹豫的时候,终于等到放假,匆匆赶回家过年的余建国找来了,他在家里扑了空,才找出来的。 抱过烧得不知人事的孩子,听到大家建议他赶紧去余喜龄家借车,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冲了出了门,大家也一齐跟上,想着当时帮忙说两句好话,哪知道徐招娣二话不说,拿起钥匙就发了车。 说完余二婶看了看余喜龄,见脸表色还挺平静,心里暗暗感叹,她们家喜龄真不是一般的孩子。 普通的孩子听到亲爸这么在意那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多少也会有些醋意吧,但余喜龄脸上压根就没有半点变化。 刚说完一会,徐招娣就开着车回来了,一进屋就往火炉边坐,搓着手,“这鬼天气,冷死了。” 余奶奶没有跟着她回来,孩子的情况不好,她老人家不放心,让她明天再去接她回来过年。 见余喜龄在家,徐招娣愣了两秒,就又把事情给余喜龄说了一遍,包括了路上和到医院里的事,她也没在县城多呆,把人送到就走了。 叶听芳一路上都在跟余建国哭诉,她给孩子穿得很暖,但是不知道孩子怎么发烧了,可能是孩子偷偷出去玩雪,还有手里头没有钱之类的,余建国绷着个脸,居然没有急着安慰她。 徐招娣看叶听芳那样子,好像还得她们掏医药费似的,娄奶奶出门急没带钱,她车里倒是备着钱,不过把人送到医院就已经仁至义尽的,孩子爸妈都在,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出这个费用。 “孩子挺可怜的。”最后徐招娣就总结了这么一句,尤其是遇到了叶听芳这么一个妈。 徐招娣看她自己倒是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可能孩子的医药费都出不起。 “你不怪妈妈吧?”徐招娣小心地问余喜龄,她现在还记得当初喜龄背着喜安去看医生的背影,现在想起都眼窝泛酸,那时候可没人帮她们。 想起当初,徐招娣面色发苦,满心的懊悔和心疼,她也是个极不称职的母亲,好在她还能醒悟过来,余生能好好陪着孩子们。 余喜龄微微笑笑,没什么好怪的,真有孩子烧到那个程度,换做是她,也会送这一趟。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次去医院,路上叶听芳还提到了一个事,就是征收的问题。 虽然她是冲着余奶奶诉苦,但徐招娣知道,这话全是冲着她来的,什么余家就两个儿子,老二一家现在条件好,有车有房,而她们家孩子身体又格外不好,一定要老两口多照顾照顾云云。 她说这话,不就是怕余喜山到时候站在来,想要分一杯羹么。 “我估计啊,你们当初签那个什么断亲的东西,她肯定要拿来说事的。”余二婶从旁边路过,顺嘴添了一句。 征收的事现在闹得村里人心浮动,不止是余家,她这几天在村里,可没少听别人家吵架。 反正这老宅征收,不管怎么个补偿法,她们家肯定要跟大房同等分的,一样是儿子,前几十年余建国占尽了便宜,现在怎么轮也轮到了她们家。 要说叶听芳儿子身体不好,那她们家还有两个儿子呢,一个要准备结婚,一个还才上小学,以后负担重着。 “不过你放心啊,二婶肯定是站在你们这边的。”现在的余二婶已经很能认得清形势,心里知道只有余喜龄好,她们家以后才会更好。 啧啧啧,余建国当初可真是眼瞎,为了叶听芳那么个货,丢了余喜龄这么个金宝贝。 还有徐招娣,余二婶看了眼跟从前判若两人的前妯娌,在婚姻里,这女人是什么样子,还真是得看男人,要是余建国像宠叶听芳那样,宠着徐招娣看看。 现在就她所知道的,就有两个挺不错的男人在追求徐招娣,一个是她在夜校的同学,听说是国企的主任,年纪稍微大点,离异多年,孩子都已经成家。 还有一个是银行里的,这个可不得了,人家还是初婚呢,不结婚也是被耽误的,以前老三届的知青,特别温和的一个人,就是说话做事慢吞吞的,余二婶性子急有点看不惯。 别说她坏心眼,她还真想看看余建国知道这事,会有什么反应,这男人不都是一副德性,心里就盼了对方离了他就不能活。 余建国要是知道了心里能好受才怪,这一个个的可都比他强。 老家征收的这点钱,说实话余喜龄是真的不放在眼里,不过叶听芳既然要,她自然不会给,更何况当初断绝的只是和余建国的父子关系,又不是和余爷爷余奶奶都断绝了关系。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家先前那情况,更像是余建国净身出户,入赘到叶听芳那儿,只差没改个姓了。 医院里,听着医生的话,余建国脸色铁青,叶听芳看着都有些怕,也终于住了嘴,不再拉着余奶奶诉苦。 听到小孙子烧成了肺炎,余奶奶是真心疼,这么小小的孩子怎么就那么多灾多难呢,一年到头不是在打针就是在吃药,现在还病到医院里来。 说来说去,还是当妈的不会照顾孩子。 上辈子叶暖暖就是个常年在医院里吊水的主,这辈子倒是比上辈子好一点,受到的教训多,也没有那个环境给她作,但偶尔情绪上来,也还是要送医院的。 这些情况余奶奶也都知道,心里对叶听芳就更加不满起来,这两年她虽然没帮着照顾孩子,但每个月的罐头营养品没少过,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进了谁的嘴。 “建国,咱们别着急啊,进了医院就没事了,医生不是说送得及时嘛。”叶听芳见余建国一直绷着个脸,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余建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大步向病房走去,也不知道孩子醒来看不到人,会不会害怕。 他现在都不敢想,要是他晚回家一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走到一半,余建国突然停下来,叶听芳面上一喜,赶紧上前,就见余建国转回身来,“给些钱给我,我去缴住院费。” 孩子这个情况,肯定是要住院的。 “钱?我,我没钱了。”叶听芳目光闪烁,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余建国。 余建国闭了闭眼,努力把怒气压下去,他不想和叶听芳吵架,他每个月打三份工的工钱,一分不落地给她带回来,现在她竟然告诉他,没钱了? 虽然怒力压着怒气,但额角青筋的跳动清晰可见,叶听芳不由得有些心虚,“你也知道,那个项目要不少钱,我……”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余建国睁开眼晴,眼眶已经微微泛红,眼里布满了红血丝,“那东西还不知道成不成,我让你只投一点点试试,你当时怎么回答我的?” 自然是先答应着,但是送上门赚钱的机会,她怎么舍得丢出去,家里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她想了想,便一股脑都投了进去。 她也不想孩子生病的。 “我……”叶听芳吱唔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突然眼珠子一转,“要不咱们问问妈吧,妈说不定有。” 余奶奶这么大的年纪,哪里来的钱,还不都是余喜龄给的,余建国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你去病房看着孩子,我去缴费。” 好在,他放假前结的工资还在自己手里,没来及得交到叶听芳的手上。 叶听芳想喊住他,余奶奶现在在孩子病房,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她委屈地在年节时空荡的医院走廊里站了会,才抬步往病房去。 “姑,姑父……” 叶暖暖到县城乔大姑家里的时候,乔家人正准备吃晚饭,今年小姑一家也回县城过年,两家人围坐在桌前其乐融融的样子,因为生病瘦了不少的乔志梁也在其中。 看门见到是叶暖暖,乔家人都惊了一下,那片刻的安静让叶暖暖恨不得掩面逃走,可她除了这里,再也没有能去的地方。 “你这孩子,愣着干嘛,吃饭了没有?快进来,二勋去给妹妹拿碗筷。”叶暖暖脸上的表情不好,乔大姑也没敢多问,赶紧把人拉了进来,吩咐郑业勋赶紧去盛饭。 大团桌挤出一个空位来,叶暖暖坐了进来,怯怯地喊了一声小姑、小姑父,就低下脑袋再没有话。 要是早知道乔小姑会回县城过年,叶暖暖宁愿等在老宅里,她也不会来县城,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年她跟着她妈离开的时候,小姑骂的那一句“小白眼狼”。 乔小姑不喜欢她,更不喜欢她妈妈,她一直都知道。 乔大姑推了一把妹妹,乔小姑才冷冷地嗯了一声,算是跟叶暖暖打了招呼,屋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但到底没有之前的热烈。 吃完饭,叶暖暖跟着乔志梁回爷爷家住,家属楼之间的雪地里,乔志梁看向叶暖暖,“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明天就要过年了,要不是出了事,叶暖暖不可能会到县城来。 “小宝感冒发烧了,家里没人,我不敢呆着就过来了。”叶暖暖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踩着雪,把它们踩成黑色,踩成雪水。 “来县城了?”乔志梁目光微淡。 叶暖暖踩完右脚边的,重心换了个边,开始踩左边的,“嗯,” 乔志梁没有再问下去,转身在前头走,叶暖暖站在雪地里踩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看着乔志梁走进楼道里,才一路小跑着追过去。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徐招娣和余喜龄还是开车来把余奶奶接了回去,余爷爷晚饭后醒过来,一直在念叨着余奶奶,老人家现在想见谁立马就要见,不然要闹脾气。 病房里只有余奶奶和叶听芳守着,余建国不在,听说是去他宿舍那里准备晚饭了,余喜龄皱了皱眉头,也就是说直到现在余奶奶也没吃上口热饭,她本来胃就不好! 从余喜龄来到接了余奶奶走,叶听芳看都没有看余喜龄一眼,只当她不存在,余喜龄也没理她,倒是看了眼病床上的孩子。 眉眼长得很像余家人,小小的身体陷在病床里,显得脸越发的小起来,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地皱着,眼角还有泪痕。 这就是上辈子根本不存在,这辈子余建国抛弃所有得来的儿子。 也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余喜龄便扶着余奶奶出了病房,老人家胃其实已经疼了有一会了,想着余建国很快会来,一直忍着。 徐招娣坐在车里等着,见余奶奶捂着肚子上车,知道她是老毛病犯了,赶紧发车回家。 放年前局里的人就走光了,宿舍后的小厨房里只有米粮调料,肉菜早就放假前就处理掉了,今天都二十九了,市场也歇了市,更别说他从医院出来的时间本来就不早,就是平时也买不到什么菜。 余建国厚着脸皮去家属区借了些材料,才匆忙做出一顿饭菜来。 提了保温桶赶来的时候,正好汽车从医院里驶出来,再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里,余建国愣了两秒,加快了脚步往医院走去。 病房里叶听芳饿得一肚子脾气,但因为钱的事却不大有底气发脾气,再加上肚子实在饿,只好忍气吞声地把饭给吃,虽然不敢发脾气,但却敢不理余建国,径自跟他赌着气。 这一次余建国没有哄她,跟着随便吃点后,便守在病床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孩子看。 守到半夜,叶听芳在旁边的病床上睡着了,余建国还是睁大着双眼看着孩子。 这时候,孩子突然抽搐起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病房里一阵兵荒马乱,等孩子稳定下来,天已经有些蒙蒙亮。 叶听芳没了半点睡意,坐在病床边愣愣地发着呆,余建国在送走医生后也没进病房,而是去了走廊尽头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医院里渐渐有了人声,医生护士开始开接班了,余建国才碾灭手上的烟头进了病房。 “吓坏了吧。”医生换了自己的衣服要下班,临走时来病房看了趟孩子。 “你们放心,孩子还小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看着吓人,其实大部分高烧惊厥对孩子不会有什么损害,今天打完针,孩子差不多就要退烧了,以后要注意多给孩子保暖,别冻着他,多喝水,平时也要多运动。” 余建国的心安了安,握着医生的手连连道谢,医生又安慰了几句后,告诉他们会有另外的值班医生接手他的工作后,便离开了医院,回家过年。 而今年这个年,余建国和叶听芳注定只能在医院过。 “建国,你要这里看着孩子,我回去一趟吧,暖暖还在家呢。”叶听芳昨天就担心叶暖暖,但想着家里的吃的用的都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再加上余建国难得地冲她黑了脸,她也没敢提要回去看叶暖暖的事。 现在医生都说孩子的情况稳定,叶听芳想回去看看,正好下午来的时候,在家里直接做了饭再过来。 余建国定定地看了叶听芳几秒,缓缓地点下了头,叶听芳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因为一夜没睡,才会这样,就是她自己,这一晚上没休息好,脑子都木木的不知道怎么反应。 这时候回村里肯定是没有车的,不过医院旁边有人家那种淘汰下来的旧挎斗摩托车可以送客,就是过年的时候路费贵一点,叶听芳眼巴巴地看着余建国。 拿到钱以后,叶听芳就匆匆地走了,余建国看着呼呼喘着粗气,难受得始终皱着眉头的儿子,手肘无力地撑在病床上,脸直接埋进手掌里,脑子里一阵阵地眩晕,混身都有些发抖,闷了会后,赶紧倒了怀热水喝下去。 他现在不能倒,他要是倒下去了,孩子就真没人管了。 现在他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起进家门时,叶暖暖悠闲惬意地烤着火,桌子拖到手边上,上面摆满了年货零食,电视机放着,一边哼着歌一看看小说,见到他时猛然慌乱吃惊的样子。 开始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叶暖暖会那么惊讶害怕,还笑着跟她开玩笑,说难得放假,她可以放松一下看看小说,他不会跟叶听芳说。 可是……余建国自嘲地笑笑,从头至尾他就是个傻子。 什么姐弟情深,最喜欢弟弟,都是装样子给他看的,小宝高烧那么严重,她不仅不担心,反而像没事人一样,照常在家里吃喝玩乐。 余建国心里酸水直往上涌,胸口闷得有些发疼,这就是他自以为是的小棉袄,哪怕在有限的条件下,他也竭尽全力要对她好的女儿。 可是她呢?在她弟弟高烧的时候,不说要她感同身受,也不求她帮着叶听芳照顾弟弟,但凡她脸上有一点点担心,他也不会这么寒心。 叶听芳回到家里,家里还是叶暖暖离开时的样子,电视机开着,桌上摊着年货,煤炉的火倒是熄了,叶听芳在家里转了一圈,没看到人,怕叶暖暖去屋后找柴生火,又去屋后转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人。 等到周围的邻居那里问了一圈,发现他们都不知道叶暖暖去哪儿,也没看见她离开后,叶听芳整个人都慌了神。 哪里还顾得上给在医院的父子两个做饭,找邻居借了辆单车就急匆匆地往县城赶,到了医院叶听芳一路狂奔进病房,“建国!建国!暖暖不见了,怎么办,暖暖不见了!” 到底是疼了多年的女儿,听到叶暖暖不见了后,余建国也心里咯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叶听芳走后不久,小宝就醒了过来,烧退了一点点就小声小声地跟余建国说爸爸我要吃饭,这会余建国正在给他喂护士帮忙给熬的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叶听芳人就已经冲了过来,脸上涕泪横流,抓住余建国的手就要摇,“怎么办?家里里里外外我都找过了,没看见人,可是电视机开着,暖暖她会去哪……啊!” 叶听芳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声痛呼。 余建国手里端着的粥是才出锅的,面上虽然吹凉但里头还是烫的,叶听芳一摇,势必要泼到小宝脸上,可也不知道叶听芳是压根没注意,还是怎么回事,径直就冲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电光火石之间,余建国一抬手,白粥全淋到了自己和叶听芳的手上,还落了许多在病床上。 疼痛使人清醒,叶听芳飞快地把手上烫人的粥擦掉,刚想发火,抬眼就看见余建国单手拿着碗,另一只手飞快地把床上落的粥用手拂掉,而他手上落的那些,他管都没管,小宝怯忮地看着他们,不敢开口说话。 被粥烫到的皮肤很快红了一大片,叶听芳的眼泪还在流下不停,她伸手想去接那只碗,却被余建国躲了过去。 “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余建国默不作声地把病房里收拾干净,给小宝换了床被子,又去护士站给人道了歉,再讨了半碗粥,才回到病房里来,这时叶听芳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一些,但脸上还压着急色。 叶听芳这才抽抽搭搭地给余建国说了她回去后的事,越是临近过年,在乡下讨米的乞丐就越是多了起来,还有那些混子小偷,经常会跑到别人家里偷腊肉偷鸡,要是万一……叶听芳心里闪过无数不好的可能,却又不敢深想下去,“你说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家里有打斗的痕迹吗?”余建国一反常态地冷静,一勺一勺,轻声哄着小宝喝粥。 他冷静叶听芳头脑也清醒了一些,仔细一回想,家里除了叶暖暖不在,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她摇了摇头,余建国板着脸嘴角抽了抽,“你去志梁那里找吧,她应该是去那儿了。” 是了,叶听芳这才回过神来,昨天二十九,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他们又来了县城,叶暖可能会害怕,来县城也是挺正常的事,是她太慌乱着急了些。 想到这里,叶听芳提着的那口气才卸下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是我太着急了,竟然忘了还有志梁那儿,这孩子也真是的,来了县城怎么也不来医院看看,至少要说一声啊,吓死我了。” 余建国没有理他,给孩子喂完了粥,给他擦干净嘴,叶听芳忙起身去接碗,“刚刚是我太心急,我没注意得到,小宝,刚刚烫到你没有?” “没有。”小宝乖巧地应声。 余建国看了眼叶听芳,看到叶听芳脸上的笑意都要维持不住,才把碗递给她,“你去找暖暖吧,等下午我问问医生,小宝情况好了我就带他出院,回家过年。” 叶听芳想说她留下来陪着,可没有见到叶暖暖,心里实在是不放心,咬咬牙点下头,轻轻摸着小宝的脑袋,让他赶紧好起来,她去哥哥家里找姐姐,然后再回去给他准备好吃的。 …… 余二叔买拖拉机的那一年年底,赶在过年前把楼房砌了起来,和余喜龄家一模一样的结构,两家人过年基本就是轮着来过,今年三十余爷爷不好挪动,就干脆都聚到了余喜龄这里过年。 虽然余喜华去随了军,家里少了一个人,不过今年余喜荣把他媳妇领回了家一起过年,是个圆脸特别害羞的姑娘,也是老老实实的性子,和余喜荣很合适。 “余喜山,你赶紧回来,别带坏喜安和壮壮!”徐招娣炒了个菜出来拿东西,一眼就看着余喜山领着余喜安和余壮壮把鞭炮埋在雪堆里炸着玩,余喜安负责拿鞭炮,余壮壮负责埋,然后两个小的退远一点,余喜山负责点燃。 如今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三十这一天下来,到处都是鞭炮声,也有很多孩子拿着挂炮,拌炮到处玩,徐招娣在厨房里听着也没怎么当回事,出来一看才吓了一跳。 炸雪是好玩,炸伤了眼睛可不得了! “……”正玩得尽兴的兄妹三个。 余喜安和余壮壮被徐招娣抓了回来,一摸手果然都是冰凉的,赶紧把两人塞进了屋里让她们烤火。 有了条件,余喜龄就请师傅做了个暖炉桌,主要是她们这边的烤火桶就是在四方的木架子,上面盖着两页配套木栅栏搁脚再盖被子,火桶到成人膝盖高,对老人来讲很不方便,余喜龄最开始是为了方便余爷爷余奶奶冬天烤火做的。 做出来后效果很不错,脚可以放下去,火炉用个架子护起来,也不怕烫到腿,盖上专门做的大被子,再压一层桌板,冬天方便烤火吃饭,他们兄妹三个也能用舒服的姿势看书写作业,村里不少人家都跟着做了。 这会余喜龄就正坐在炉桌那里,看厂里的计划书,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等过了年,就什么都要动起来了。 原本还撅着嘴闷闷不乐的余喜安看到余喜龄,立马乖乖地脱鞋挤到余喜龄身边坐着,摸了一本小人书,靠在余喜龄的身上看。 至于余壮壮,等徐招娣一走,立马跳起来又溜了出去。 家里热热闹闹地,余奶奶看着,心里虽然担心在医院的小孙子,脸上也多了笑意,就是余爷爷精神也比平时好不少。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余喜龄的家的年过得热闹又喜庆,而此时的老宅内,听着村里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响,叶听芳独自面对着一桌子菜,胃口全无。 叶暖暖确实在乔志梁那里,可是却不肯跟她回家,问她为什么,她竟然说她小姑姑回来,今年她要在乔家过年。 自从她带着叶暖暖从乔家搬出来后,每年过年,她们母女都是在一起的,而且小姑姑不就是乔颂良么?整个乔家跟她最不对付的人,暖暖以前不是也很讨厌她小姑姑的吗?叶听芳都发了火,可叶暖暖打定主意不跟她走,她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她也跟到前大姑子家里去。 无奈之下,叶听芳只能先去了趟医院,然后再回家准备年夜饭。 从饭菜上桌后,她就一直等,直到现在都凉透了,余建国和孩子还是没有回来。 等到八点多,叶听芳把菜都收起来,草草收拾了就躺到了床上,翻了两个身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还是不放心余建国那边,不是说孩子情况好了就赶紧回来的吗?叶听芳翻身起来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又穿衣服起床,她得去医院看看。 大晚上的她也不敢一个人去医院,可去求徐招娣她又没有这个脸,想了很久,叶听芳干脆找到了村长那里,去的时候村长家里还没收桌,男人们还围坐在桌边喝酒,见到她上门,还都有些意外,脸上闪过厌烦。 大过年的叶听芳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是她也没有办法。 到了医院后,才知道下午孩子又烧了起来,医生说可是受惊了的缘故,想到自己那一下,叶听芳默默地守在床边,握着儿子的手心疼又自责地直掉眼泪。 余建国把村长送出来,给对方开烟,他自己虽然已经戒烟,但身上还是长年备着烟给别人开的,趁着这样的机会,也能过一个嘴瘾,“这大过年的,真是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孩子重要嘛。”大过年的村长确实心里怪不舒服的,不过余建国态度摆得这么低,心里那点不舒服也就烟消云散了,好歹余建国以前是个主任,现在还在什么局里上班,村长连连摆手,又同余建国闲扯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便同跟着他一块儿来送人的儿子匆匆往家里赶,大家伙还等着他回去喝酒呢。 余建国在外面抽完那根烟才进去,还好叶听芳还长了点心,知道过来,要是她今天不来,余建国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下去。 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他颠覆了他大部分的认识,就像是叶暖暖对小宝的态度,还有在叶听芳心里,小宝可能永远也比不上叶暖暖这样的事实……或许他自己的潜意识里其实是清楚的,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余建国想,已经晚了,没有办法再回头了,也回不去了。 原本余建国想着孩子要是退了烧就回家过个年,再回来住院,现在过也过完了,就在医院里好好呆着吧,不要再折腾孩子了,至于叶听芳和叶暖暖,就随她们娘俩去吧,他是管不到了。 出了初二余喜龄就开始往省城跑了,她现在上着学,时间有限,但毕竟和合伙,不好把所有事都推给杨三叔,只能趁着寒暑假多分担一些。 这时候省城已经开始了旧城区改造,已经有了旧翻新的房子卖,八百块钱一个平方,产权清晰,地方离她们买下的那个厂房不远,但相对于市区来讲,只能算是郊区,余喜龄想都没想就直接买了一套。 杨三叔都有些咋舌余喜龄的魄力,他在省城虽然也买了套房子,但他可是左挑右选又犹豫了好久才定下,房子在蒋思桦调任的新学校旁边,方便她上下班,房龄也还过得多,现在还没什么户型的概念,对杨三叔来讲,就是面积实在太小了些。 在城里买房可不像是在乡下买院子,便宜地方还大,城里这房子杨三叔是真看不上眼,又小又旧不说还特别贵。 说起乡下的房子,余家祠堂里他的那个房子连地基,过年的时候他半买半送给了他大伯家的堂哥,想起他家里那些人他就直叹气,为了他房子的事,他那个二嫂居然又闹了一场。 要知道在她进门前三兄弟就分得干干净净,他的房子他就是不收钱送人,她也没有资格说半句话,居然还有脸闹着要分钱,也不知道这么个女人老二怎么受得了,不过转念一想,老二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夫妻都不是什么好货。 因为来回地看房子,杨三叔对买房子已经有了一套理论,这房子要住得舒服除了房子本身,还得看周边,像他那个房子虽然是个九十几坪的三居,小是小的点,但是离学校近,过两条街还有医院,附近有个市场,生活比较方便。 再看余喜龄这个屋子,是以前的旧厂房改的,应该是以前一个大会议室和一个小会室室并在一起,开了个门封了个门而已,大是够大,空荡荡地足足一百五十多坪,都没给隔也个把房来,大会议室中间还杵着根承梁柱,就刮了白墙贴了地砖。 这个旧厂改了一百多套住房,就这套卖不出去,出了厂房改的住宅区,周围就是村庄,离市里还有十来分钟的车程。 余喜龄决定买的时候,杨三叔一直劝她别买这里,跟他一块儿买到市里去,大家一起做邻居,正好把余喜安也带到省城来,和他们家辰西做同学。 可惜余喜龄暂时没有给余喜安换学校的打算,对去市里就更没有想法了,她把房子买在这里,最主要的就是为了来厂里时休息方便,不然忙完一天,还要往市区赶,太累了。 新房子是旧城区翻新,屋里的基本装修都已经有了,余喜龄也没打算再把钱花在装修上,买了些必须的家具和厨具进去,就是歇脚的地方。 “我看这旧房改造挺赚钱的,翻新一下那可是成倍地赚,你说咱们干这个有前途没有?”杨三叔里里外外转了几转,就琢磨起这事来,不过也只是琢磨琢磨,这些工程都是政,府承包,混不到私人头上,要是真落到他头上了,才是真要不安,他那些人脉搞点小事业还成,这么大的摊子撑不住。 说完他也不用余喜龄回答,自己先摆手否定了这项提议,“算了算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咱们的服装厂还才开始呢。” 余喜龄意外地看了杨三叔一眼,这嗅觉够敏锐的,地产业可是后世最赚钱的产业之一,她以前看报纸知道一个国内的地产大鳄就是搞旧房改造发的家,不过就像杨三叔想的,这中间可操作的东西太多,往里头伸的手也不少,她想清清净净地过日子,小富即安。 “一步步来,服装行业的前景同样不差。” 初四那天,余喜龄开了杨三叔的车从厂里出来准备去三喜食铺,结果走到和工业区相交的那条岔路口,差点撞到人,猛地急刹车停下车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顾钧在车前倒了下去。 顾钧再醒来时,人已经在一个巨大的房间里,屋子中间还竖了根承重的梁柱,整个空间都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摆在墙边,窗头柜上放了一个台灯,这后再看不见别的东西。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顾钧很确定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顾钧疑惑地看了眼四周,捂住隐隐作痛的胃,起身下床转悠起来。 转过一面墙,里面是一个小间,西面窗户边的煤气灶上用文火煮着什么东西,南面窗边摆着长方形的大饭桌,桌上放了杯水,下面压了纸条。 看到上头的字迹,顾钧才知道他是被余喜龄给捡了回来,她告诉他附近没有药店,她先出去买药,灶上给他温了粥,他醒来可以先吃一点。 余喜龄被顾钧突然晕倒吓到了,等了一会也没见詹秘书来找人,只好把人扶到车上,带到了她的住处,当时顾钧也没发烧,倒下去的时候她见他是捂着胃,也没多想,把人放下后,摸了额头确认他没发烧,就出来买药。 等诊所的医生问起顾钧的症状时,才发应过来,她应该直接把人带到医院,而不是带回家里。 不过现在她都已经出来,只能先让医生开了几片胃药,再匆匆往回赶,要是人没醒还是赶紧送医院吧,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可没办法跟魏敢交待。 喝过水吃过粥后,顾钧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他今天是独自一人来工业区这边看情况的,本来想到那边有山头的厂房区看看,哪里知道自己的身体那么不顶用,直接就昏倒了,这是运气好遇到了余喜龄,要是运气不好? 顾钧不敢想。 以前每次犯病都只是痛一痛,吃过药很快便会好转,这一次晕倒在路上还是头一回,也算是正式给他敲响了警钟,他不能再这样子不顾自己的身体下去了。 顾钧找不到椅子,只能坐回到床上,看着窗外的枯梧桐树杆发呆,突然被窗台上,一大束缀着红色小果的树枝吸引了视线。 第一百五十章 这种树枝在半废弃的厂区和工业区的中间地带十分常见,平时顾钧路过看一眼,便不会再注意。 现在这么大一束插在玻璃瓶里,放在窗台上,而窗外是光秃秃的梧桐树杆,和冬日里沉闷阴沉的天空,却并不显得突兀,景色反而一下子变得鲜活亮堂起来。 原本沉闷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顾钧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坐了一会,感觉胃已经舒服了不少,见余喜龄还没回来,在纸条上留了字,便先一步离开。 詹秘书找他都找疯了,等找到人的时候,才发现顾钧在折一种被当地人叫做富贵树的植物,手里已经抓了一大把。 “……” 这几天每次詹秘书进出顾钧的办公室,都觉得怪怪的,原本沉闷的的办公室里突然多了一大捧鲜亮的红色,好看是好看,但是跟顾钧以往的习惯完全不符合,詹秘书每次看得都有些发毛,而且他发现,顾钧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 “你说我下海怎么样。”这个想法并不是突然出现在顾钧的脑海里的,他想了很久,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 他不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没有办法光凭冲动去做一件事情,而且走到他今天这个位置,获得今天的成就并不容易,还有家里面的阻力,方方面面他都要考虑到。 而且,等到在这边的任期满后,再回京城,以他在本省做出的成绩,足以使他前进一大步。 詹秘书默了默,他跟在顾钧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复杂的体制,甚至可以说很厌烦,“可是家里那边?” 顾钧叹了口气,揉了揉抽疼的额角,不再说话,詹秘书则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药放到桌面上,又体贴地替他倒了杯水,“书记,到你吃药的时间了。” 即便不喜欢,也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一身的毛病都是因为过分投入到工作中才熬出来的,见顾钧只是点了点头并没动桌上的药,詹秘书看了眼手里的笔记本,突然不想再提醒他接下来有什么行程,默默地出了门把房门带上。 一个人像陀螺一样,一天里几乎二十个工作,即便身居高位,同样也会感觉到疲累吧。 余喜龄回到住处的时候,顾钧已经走了,家里煤气什么的也都关了,粥喝了一半,用过的碗筷也都洗干净放回了原处,能吃东西自己离开,应该就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余喜龄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买回来的药被余喜龄随手放在了桌上,把被单被套拆了,余喜龄又匆匆离开了住处。 在省城忙了几天,等余喜龄初六再回余家祠堂接余爷爷去医院的时候,正好撞上余建国和叶听芳上门来借钱。 余建国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孩子的病情反复,烧虽然已经退了,但肺炎一直无法痊愈,住在医院里的费用不少,余建国的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已经全部缴了住院费,现在医院那边已经欠费,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只是没有想到会碰上余喜龄,余建国回来的时候打听了的,余喜龄最近一直在外面忙,他才会上门来。 事实上他也不是来找两老借,他是准备找余二叔借,但是余二叔一家今天都在余喜龄这边,他无奈之下,才又转道到了这里,见到余喜龄兄妹站在一块,余建国老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躁红。 这两年叶暖暖的家长会一直是他去开,余喜龄跳级上了高中,余喜山当初以年纪第一的成绩直升本校高中,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别人当着他的面感叹的时候,他也会有冲动站出来说,那是他的孩子,可是他实在没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就算他说了,孩子们也不会承认。 包括徐招娣的改变,虽然一年也极难见到一次,他也是知道的。 “大哥,小嫂子不是有钱吗?前些天我还听前头邓四麻子说小嫂子投了一大笔钱养那个什么牛蛙呢。”余二婶看着余建国夫妻二人,有些怀疑他们的目的,到底是来借钱,还是来卖穷让公婆心软? 小嫂子这个称呼其实挺羞辱人的,叶听芳很想发火,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只能默默忍下,何况余二婶提的正是她的痛处,因为她把钱全投了进去,这两天余建国一直跟她赌着气。 余建国脸色一黑,看了眼叶听芳,搓了搓手,“就是因为钱全部投了进去,才……” 余二叔扯了扯余二婶,让她别说了,直接问余建国需要多少钱,余建国说了个数字后,余二叔也没怎么推脱,让余喜荣拿了钱直接给了余建国,余二婶冷着脸,本来还想说要签个借条什么的,被余二叔一瞪眼,默默地把话吞了回去,夫妻两个还是用眼神打了一架。 里屋,余爷爷已经听到余建国的声,没一会余奶奶就出来,喊余建国夫妻进去。 “你看吧,你借什么借,爸肯定要给他掏钱。”余二婶瞪了余二叔一眼,满眼不快,但也只是不快而已,财大让人气粗,要放以前余二叔敢不跟她商量就往出借钱,她能当着面跳起来挠他。 不过现在余二婶自己也要面子,更不会因为这点钱去伤自己男人的面子,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快。 余二叔回了她一眼,“都是兄弟,你少说几句。” 余二婶本来想顶他几句,想想还是算了,再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借了就借了吧,而且余建国能低下头来借钱,这个事本能就让余二婶心里产生了优越感,她不乐意,纯粹是因为叶听芳,想端一会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村里刮起了一股养殖风,听说好些人都放里投了钱,只等明年蛙苗运过来,就大干特干,而这其中又以叶听芳投的钱最多,别人都只是望望风,小试一下而已,毕竟都是血汗钱,谁也不敢一股脑地往里丢。 听说叶听芳跟那边的人还挺熟的,还听说别的地方,不少农民养牛蛙赚了大钱,跟村里合作的这家公司,蛙苗是最好的一批,存活率高,生长期短,回本特别快。 说得余二婶都有些心动,不过想了想又算了,家里今年用钱的地方多着,倒是可以观望一年,要是赚钱了再跟着一起做,虽然让叶听芳越到头上去虽然很不爽,但她可不是叶听芳那样没脑子的人,分得清主次。 余爷爷艰难地问了小宝的情况后,让余奶奶给他们夫妻拿了贰佰块钱,便挥挥手让他们走了,叶听芳在这里,他也不好劝余建国跟孩子们缓和关系,更不想看余建国那张苍老没有生气的脸。 “爸,那老屋征收的事,您想想您的小孙子,多照顾照顾我们吧。”叶听芳没急着走,反而坐在余爷爷床边说起征收的事。 叶听芳想着机会难得,正好一大家子都在,等到他们都去了县城,这件事又难聚到一起来谈了,而且现在小宝生着病,他们家正是弱势,怎么着也得多顾着他们一点不是。 说着,叶听芳捂着脸哭了起来,“小宝他……” 刚刚起了个声,余建国就大步返回来,猛地把叶听芳从床上扯起来,力道大得叶听芳连连抽冷气。 因为他们俩余爷爷气冲喘不上气来,余奶奶吓了一大跳,赶紧高呼着让她们走,扶着余爷爷替他顺气问他的情况。 这时屋外的人听了声也都涌了进来,余喜龄看了眼气得直翻白眼的余爷爷,“二叔、二婶你们帮着看着爷爷,妈你赶紧去发车,你们两个跟我出来。” 叶听芳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怕余爷爷真被自己气死,赶紧闭了嘴,然后被余建国强拖了出去,几人刚在院坪外面站定,余二叔就走了出来,凑到余喜龄耳边,“你爷爷现在没事了,气缓了过来,他说让你算了。” 余喜龄嘴角冷冷地勾了勾,爷爷心疼儿子她理解,但这事不是他说算了就算了的。 “你很关心征收的事?怕我哥跟你抢财产?”余喜龄冷眼看着叶听芳,目光压根不看站在一边的余建国。 现在的余建国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没有从前的底气站出来教训余喜龄不懂规矩了,面着叶听芳委屈的眼神,他闭了闭眼,语气和缓地冲余喜龄道,“喜龄,她毕竟是你的长辈,你别这样说话,我们也没这么想,我们……” “是!”叶听芳突然斩钉截铁地打断余建国的话,“你们兄妹早跟建国断决了父子关系,就没有资格分余家的财产。” “你跟我说余家?”余喜龄个子高挑,不光是身高上就连气势上也稳稳压住了叶听芳,“余家现在我做主你不知道?老宅的征收款我打算分成四份。” 叶听芳差点尖叫出声,凭什么分成四分,光是把余喜山算进来分成三份,她就没有办法接受,“就算是你做主,可你是个女孩子,赔钱货!迟早要嫁到别人家里去,你凭什么来分余家的财产。” 余二叔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叶听芳,听着她高亢的声音,无奈地看了余建国一眼,微微带着些嫌弃。 那边知道余爷爷没事,而且拒绝去医院后,徐招娣把车停了下来,下车准备去看看情况,就见叶听芳指着余喜龄骂赔钱货,立马大步走过来,挡到余喜龄面前,“叶听芳,你说话好听点,谁是赔钱货,你是,你们家叶暖暖也是,可我家喜龄却不是!” “……”谁也没有料到徐招娣会突然站出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院坪里静了片刻,没有人会预料到眼前的一幕,就连徐招娣自己也有些怔愣,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 以前是她无能,没有办法护住孩子们,但现在她决不会给叶听芳再伤害她们的机会,何况她说的一点也没错,什么是赔钱货,叶听芳觉得女孩子是赔钱货,她可不这么觉得。 没想到徐招娣也有能在她跟前大小声的一天,叶听芳整个人都有些木,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天在菜地里,徐招娣虽然没有按着她的预想来,但是也没有胆气这么理直气壮地高声同自己说话,这人真的是那个胆小怯弱没有主见的徐招娣? 叶听芳打心底里不愿意去相信。 余喜龄看着挡在她面前的徐招娣,目光复杂,如果从一开始徐招娣就以这样坚定的姿态挡在她和妹妹面前,该有多好,但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应该高兴的吧,至少这辈子她等到了这一天,虽然来得有些迟。 目光扫向叶听芳,再看向同样因为惊讶而有些控制不住表情的余建国,余喜龄微微一笑,这样其实也挺好,想要全方位地打击这两位,光靠她一个人大概是不够的。 余喜龄没有出声,静静地站在徐招娣的身后,虽然从来没的指望过会有这一天,但感觉竟然还不错,她也能难得地享受一下被亲妈护着的感觉。 “叶听芳,做人家媳妇,你还是要讲点良心。”徐招娣没有理会叶听芳脸上震惊的表情,她叹了口气,想到两老口还在屋里,微微把声音放轻了一些,“老爷子的身体经不起你几回折腾,余家两兄弟早分了家,那老宅是老两口的,可不是你住在那里就是你的。” 说完,徐招娣叹了一口气,这才正眼看向余建国,“余建国,你能不能活得清醒一点,顾着点和老人的父子情份,管点事吧。” 徐招娣觉得自己前半生活得糊里糊涂,但她对老人还是尽了她应尽的那份孝的,余建国那时候的工资握在叶听芳手里,给老人的生活活经常得她去找叶听芳要,再给老人送过去,但是要得到的时候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自己往里添钱。 她糊涂半生,最愧对的便是三个孩子,没想到余建国比她还要糊涂,为了外面的女人和自己的孩子恩断义绝,现在又纵着对方和自己的亲爹闹,他难道就看不见老爷子要不行吗? 养儿方知父母恩,她生的三个孩子,他没有养过一天,所以不懂,但叶听芳生的孩子呢?他亲手养大,总该明白当人父母的艰难。 医院已经下了最后的通牒,余爷爷也就是这两个月的时间了,他不想法子多哄哄老人,还…… 看着异常陌生又格外亮眼的徐招娣,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余建国脑子一片空白,他木然地点了点头,叶听芳恨铁不成钢地扯了他一把,冷哼一声道,“你当你谁啊,余家的弃妇,建国已经跟你离婚了,你凭什么管我家建国,徐招娣,你应该不会还惦记着我家建国吧。” “你别胡说!”余建国闻言眉头一皱,把叶听芳扯了回来。 叶听芳哪里受得了余建国现在护着徐招娣,目光狐疑地在余建国和徐招娣身边来回打量,好像他们有什么奸情似的,余建国觉得疲惫极了,因为儿子的病,他几乎日日夜夜不敢合眼,可是叶听芳呢,除了惦记叶暖暖,就是惦记老宅的征收款。 越是生活所迫,越是明白钱是个好东西,老宅的征收款他自然想要,但是他心里更明白,房子是老人的,钱要怎么分配,他们只有接受的份,没有索取的资格。 而此时此刻,他的手里攥着的,还有刚刚两老拿给他的那贰佰块钱,叶听芳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丢脸又羞愧。 大概是他纵容惯了叶听芳,才让她觉得有恃无恐,余建国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 他还没来得开口,余二婶已经听着声出来了,余爷爷死撑着不肯去医院,不就是想护着老大夫妻两个么。 她不想在屋里看老爷子那偏心样的样子,出来透透气,结果一出来就听到了叶听芳的话,立马嘲讽地笑起来,“叶听芳你在说笑话吧,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娶招娣姐回去当媳妇吗?这一个个的,不是国企领导,就是银行干部。” 余二婶翻了个大白眼,上下扫了眼颓废得跟半拉小老头一样的余建国,嘴里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真以为余建国还是当年参军那会的模样啊,这时候谁会看得上他啊!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嗯?余喜龄看向徐招娣,这事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你别瞎说!”徐招娣一见余喜龄这疑问的表情立马就急了,赶紧拉了余二婶一把,又向余喜龄解释,“没有的事,别听你二婶瞎说,妈有你们兄妹三个就够了。” 没有否认,那就是真的有,叶听芳撇着嘴明显地表示不信,倒是余建国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突然想起他以为看错的那一次,他在县城银行取款准备回家,看到徐招娣和一个男人肩并肩从银行里走出来,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徐招娣笑得很开心,他当时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徐招娣大字不识一个,不大可能进出银行这种地方。 但是现在余建国突然不确定起来,见叶听芳面露不屑,还想再闹,立马拉着她离开。 余建国毕竟是个男人,叶听芳根本就扯不过他,只能暂时偃旗息鼓,但心底已经打定主意,征收款的事她得时刻盯着,坚决不能让余喜龄占半点便宜,可叶听芳压根就不知道,余喜龄所说的第四份,其实是为余奶奶争取的。 这一场闹剧无疾而终,叶听芳没有讨着好,被余建国强拉回了家,夫妻两个回家便大吵了一架,余建国怪她不应该去刺激老人,叶听芳怀疑余建国和徐招娣有一腿,逼着他承认。 余建国心力交瘁,惦记着县城还等着住院费的孩子,丢下叶听芳便匆匆离了家。 叶听芳在家里枯坐了半天,便收拾好东西去了邓家,邓家就是介绍大家搞牛蛙养殖的主事人,外头的种苗公司也是他给村里人牵的线,叶听芳并不是怀疑他们,就是气邓四麻子在外头乱说话,害她平白被余二婶羞辱一通。 什么小嫂子,她才是余建国的爱人,是打了结婚证的合法妻子,徐招娣早就下堂了。 呸,会有人看上徐招娣这么个离婚的女人,她可不信! 叶听芳也知道余建国不可能还跟徐招娣有什么,可是她要是不抓着这个点来吵,她实在是怕余建国问她钱的事,也怕余建国一气之下就放弃掉老宅征收的钱。 在邓家人的“好言相劝”之下,徐招娣熄了火气,决定不能坐以待毙,暗暗筹谋起来。 不过在此之前,她首先要担心的是叶暖暖的学费,出了十五就要开学,一直呆在县城里的叶暖暖终于回家了。 乔志梁的学费一直是乔爷爷负责,乔爷爷过世后,他留下的遗产大半都留给了乔志梁,攒下的退休金暂时由乔大姑管着,负责乔志梁的学费,而叶暖暖的学费一直默认是由叶听芳负责。 说是叶听芳负责,实际上这么多年,全部是余建国来出,甚至在没有徐招娣离婚之间,余建国每年会把乔志梁的那份学费给叶听芳。 她还想读书,所以只能回来。 叶听芳一摸口袋,兜里只剩下不到十块钱,哪里还有钱付学费,余建国初六那天跟她吵架去县城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小宝现在虽然出了院,但是因为还要到医院定时打针,由余建国带着住在粮食局。 母女俩个坐车到了县城,在粮食局门卫宿舍里找到了给小宝煮粥的余建国。 看到叶听芳母女,余建国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早准备好的钱递给叶听芳,学费和杂费加在一起,一共是一百六十八块钱整,粮食局里不少职工子女和叶暖暖同校,余建国事先打听好了学费,才去找同事借的钱。 “怎么才这么点?”叶听芳点着手里的钱,脸色有些难看。 每年开学,叶暖暖全身的行头都要换一遍,新书包新文具,最少还要置办两身新衣,她要是再撒撒娇,余建国还会再掏钱给她买些课外书这类的东西,而且还有每周至少十块钱的生活费,从来都不能少。 余建国把小宝抱到里间,才掩门出来,“我打听过了,学费就是这些,小宝这次住院花了不少钱,我再拿不出一分来了,你要是嫌不够,就去邓家把钱要回来。” 那怎么行!那些钱可都是要钱生钱的,叶听芳摇了摇头,“我跟他们的合同都签了的,哪里能去要回来,不过你相信我,到了秋后肯定就能回本,要不,你再去借点吧,这些真的不够。” 叶听芳习惯了伸手找余建国就能要到钱,从来没有想过曾经那么要面子的余建国,如今是怎样把面子踩在脚下,低着头冲同事们借钱。 “暖暖,不够吗?”余建国看向站在叶听芳身后不发一言的叶暖暖,目光里再没有了从前的慈爱,叶暖暖忙摇了摇头,哪里敢说不够。 从粮食局出来,叶听芳领着叶暖暖去学校报道,路上一个劲地埋怨叶暖暖不懂事,这点钱就只够给她交学费的,叶暖暖心里也满是怨气,但她能怎么办,余建国还能替她出学费,已经远超她的预计了。 她以为他再也不会管她。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叶暖暖默默地跟在叶听芳的身边,耳里听着她的抱怨,思绪却又回到了过年前的那天。 如果早知道余建国会突然回家,她一定会陪着叶听芳去求人的,这样就不会被余建国撞破自己自私的一面,她还是余建国的贴小心棉袄,是他有求必应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但转念一想,如果她是他的亲生女儿的话,余建国肯定不会这样子对自己。 说到底,还是因为不是亲生的。 这时候叶暖暖却并没有想到,余喜龄是余建国的亲生女儿,却从始至终都比不上她这个非亲生。 抱怨完学费的事,叶听芳又叮嘱叶暖暖要努力学习,最好像余喜龄那样,早早跳级,替她脸上争光。 叶暖暖被她说得烦透了,什么都是余喜龄,余喜龄到底有什么好,魏敢喜欢她,现在她妈也要她学,她怎么学,她这么笨还不是随她! 更不想叶听芳去给她报道,叶暖暖上学期末的成绩因为沉迷小说又退步了不少,到时候交寒假作业的时候,班主任肯定是要说的。 “你烦不烦呀,把钱给我,我自己去报道!” 叶听芳愣在原地,怔怔地看向叶暖暖,好一会不能发应过来她刚刚说的是什么。 叶暖暖原本还有些心虚,但想到叶听芳到学校只能给她丢脸,立马又理直气壮起来,不过语气缓了缓,“你去了也找不到报道的地方,还得我带着你,我自己去。” 最后叶听芳还是先回了余家祠堂,叶暖暖自己拿着钱去缴学费。 虽然被叶暖暖的话伤了心,叶听芳回去后第一件事,还是打起精神,去找相熟的人去借钱,毕竟叶暖暖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她还想替她置办两身衣服。 想到钱的事,叶听芳也有些后悔,早知道手里还是应该留些生活上花销的钱,现在钱全部投进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本。 跑到邓家去问,确定只等开春,蛙苗就会送来,并同时签下回购协议后,叶听芳终于放下了心。 过了年,修路的事情马上就开展起来,毕竟是省里点了名的项目,各村都是抓紧落实征地工作,开学半个多月的时候,征收款正式下来,余家几房的负责人再次聚在了一起。 余建国倒是想自己亲自过来,免得叶听芳争脸的嘴脸太过丑陋,但打从开年起,他因为小宝的病隔三岔五地就请假,再请下去只怕工作都要丢。 他现在要养儿子,这份稳定的好入肯定不能丢,只能让叶听芳来。 因为余建国不出面,余二叔自然也没出现,由余二婶领着新媳妇过来,余喜荣和大堂嫂的婚期定了几次,终于在正月里办了酒,媳妇已经进了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就要操持起来。 不过毕竟是新媳妇,像这种大事她做不了主,还是得余二婶出面,余二婶现在就指望着媳妇把家撑起来,她以后少操点心。 至于余喜龄这边,徐招娣没来,她现在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余喜山一个人的话,她又怕他太冲动,便让余喜龄也跟着请了一天假,来处理这件事情。 来之前,徐招娣再三叮嘱了她们兄妹,不要和叶听芳起冲动,她怕叶听芳去外头败坏她们兄妹的名声。 这时候还没到靠征收一夜暴富的时候,钱不多,包括老宅和旁边的自留地一起,统共只有三万多块钱。 叶听芳的意思她们大房至少要拿一万五,一个是因为余建国老大的身份,再就是小宝的身体不好,得要多照顾照顾。 开始她的话还说得挺漂亮,恭维余二婶和余喜龄的生意做得好,就不要同她计较这些小钱,可惜余二婶和余喜龄都不吃她这一套。 见她们都无动于衷,叶听芳话锋一转,说到了赡养老人这块,承诺只要她们拿了大头,以后余奶奶就跟她们大房生活,她保证会照顾好老人。 “姓叶的,你要点脸吧!看着妈身体这两年好了,想让她再给你带几年孩子是吧。”余二婶一口口水全彪在叶听芳脸上,一拍桌子,“是不是还瞅着咱们两家不可能不管老人,所以想把妈拿在手里?我跟你讲,你想都别想,没门!” 谁没想到坐在一边旁听的余奶奶会突然开口,余奶奶表情木木的,也没抬眼看人,低着头道,“我以后跟着老大一家过。” 叶听芳得意地看了众人一眼,尤其是余喜龄,老太太说好的不听,抱着小宝出来说话她也不心软,那她也不介意用点别的方法。 反正只有目的达到了就行,她就不信,老太太自己要跟着她们一房过,她们还能拦着。 “行啊。”余喜龄勾唇一笑,把事先准备好的协议摊开,“不管奶奶跟谁住,征收款总共分成四份,大房、二房及我哥,一人一份,另外一份……” 叶听芳目光紧紧地盯着余喜龄,从那天听说余喜龄说要分成四份起,她就一直在琢磨。 可是就像余喜龄说的,整个余家现在几乎就是她的天下,她硬要分给自己,她压根就没有办法,好在她及早把老太太这个重大的筹码抓到了手上。 以后,她就不信她们这两头能不管这老太太。 “是奶奶的养老钱。”余喜龄笑笑,把文件推到叶听芳面前,她的事情很忙,没有兴趣在叶听芳这里卖关子浪费时间。 听到是老太太的养老钱,叶听芳长松了一口气,既然是给老太太的养老钱,反正以后她是跟是她们一块儿住,占便宜的还是她们大房,叶听芳点头表示认可。 她也不想再同余喜龄继续扯皮下去,眼看着天气回暖,公司那边来的牛蛙苗就要到位,她现在要把她的全部精力都放了在她的牛蛙大业上。 听说公司新出了一种饲料,吃了以后可以有效提高蛙苗的抗病害能力,并且提高存活率,可惜价格不便宜,她得赶紧拿到征收款才行。 叶听芳现在在养牛蛙的事,余喜龄也耳闻了一些,不过她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靠谱。 听说村里还有不少人家都加入了进来,平时大家谈天也都是说牛蛙的事,脸上表情亢奋。 那天正好有人来找余二婶串门,见她在在说,余喜龄好奇遇到了稍稍提出一些疑问,就被她们一大堆的成功事例给反驳回去堵住嘴。 听说蛙苗的前早在年前就全给公司打了过去,现在只能蛙苗一到,养个几个月,就能换成钞票。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就在叶听芳要在协议上签字的时候,余喜龄突然把协议压在了掌下,“听说,你威胁奶奶,要是她不跟着你们住,你就要跟余建国离婚?” 叶听芳面色猛地一白,下意识地转脸看向余奶奶,余奶奶正沉浸在无比矛盾、自责又懊悔的情绪中,闻言也有些愣,这些事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喜龄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叶听芳,余喜龄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同情余建国了,上辈子大概是有个她来压榨,所以到她死的时候,这对夫妻也还算恩爱。 没想到这辈子只稍稍让他们感受了些许生活的苦,所谓真爱连七年之痒都到不了,就开始溃不成军了么。 叶听芳要找到余奶奶威胁,只能去医院,余爷爷只是病了,并不是死了,叶听芳说的那些话压根也没有避着他。 他确实是心疼落魄的大儿子,心里也想把征收款多分一部分给他,但是叶听芳总有本事让他心寒。 这事,余爷爷没瞒着告诉了余喜龄,让她别怪她奶奶到时候会选二房,也摆明了态度说征收事他不管了,唯一希望的就是余喜龄能阻止叶听芳,他怎么能放心老伴跟着大房生活。 “我给你出个条件怎么样?”余喜龄收回手,看向叶听芳“你现在跟余建国离婚,去跟他闹,不管离不离得成,征收款我全部给你,包括我二叔和我哥,甚至奶奶的那一份,怎么样?” 叶听芳瞬间像被卡住了喉咙,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余喜龄的提议太有诱惑,但她这样话只是威胁余奶奶的,她哪里敢去跟余建国说半个字,就算离不成,也会伤到两个人的感情,她不至于那么蠢。 而且因为小宝和钱的事,两人现在有很大的矛盾,万一闹烦了,余建国同意了呢?她怎么可能跟余建国离婚。 虽然现在家里穷,但跟着余建国至少有吃有穿有个安身之所,如果离婚……叶听芳不敢想,她这个年纪,如果离婚还能找到什么样的男人。 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余建国这样,会对她无条件迁就的。 而且,她也不是徐招娣,有个像余喜龄这样的女儿。 这个念头一出,叶听芳的表情微僵,什么时候跟徐招娣起的比较的心思,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站在徐招娣面前那种优越感,让她无比着迷。 可直到现在她发现,曾经的优越感早已荡然无存,甚至在她心里,已经开始承认徐招娣已经比她成功了吗? 因为眼前的余喜龄。 “当然,这随你自己的意愿。”余喜龄站起身来。 “不过,如果你坚持要赡养奶奶,我更没意见,不过你的人品我不相信,奶奶平时的营养费、生活费、以后有可能需要支出的药费和住院费,我都会从征收款里划出来。” 余喜龄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听芳,“两个选择,你自己考虑一下。”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你!”叶听芳腾地从桌子上站起来,这几年她一直窝在村里,没有和余喜龄正面打过交道,她都忘了,从余喜龄这死丫头性情大变起,她就再没从她手里讨过好。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拿住余喜龄,反而被她反将一军。 找余建国闹是不可能的,把老太太接回家这个打算,她也不必再想,钱都被余喜龄扣光了,那她把老太太捏在手里还有什么意义? 扣的还是属于她自己的那份征收款! 她现在急需这笔片收款,扣掉这些七七八八的,她口袋里估计落不了几个子。 她原本想着上半年她的精力怕是都要放在牛蛙上,余建国要在县城上班,老太太跟着她们住,也能帮着照看点小宝,现在倒好,算盘都得落空。 “不愿意老太太跟着我们就直说,老太太跟你们也行,不过得多分我两千!”叶听芳咬了咬牙,看向余喜龄,还想着谈条件。 余喜龄并没有理会她,扶着余奶奶了上了车,她给出的只是选择,并没有可供叶听芳提要求的余地。 至于余奶奶自己的意见,对余喜龄来说并不那么重要,老人家想发挥余热照顾孙子,情理之中,她没有办法阻拦,所以余奶奶真要和叶听芳住,她没半点意见,反正老人家怎么开心怎么来,住得不好了,想回来她也欢迎。 但是叶听芳想以此来要挟,却是绝无可能。 余二婶嘲讽了叶听芳几句,便带着新媳妇离开,这几天为了征收的事,来来回回地往乡下跑,县城的铺子都停掉了,回家收拾了东西,她得赶紧回县里才行。 余喜龄领着余奶奶先走了一步,余爷爷最近情况不太好,谁也不敢离开得太久。 因为最近小宝经常要在医院打针,没事的时候,余建国会经常抱着孩子去陪着余爷爷坐坐,也能省个床位费的钱,自从余建国来得多了以后,徐招娣就来得少了。 一是不愿意遇着余建国,二事豆腐坊和店里的事多,她现在也很忙,倒是余喜龄撞见过几次,余爷爷满眼慈爱地看着余小宝的场景。 大部分情况下,余喜龄看到余建国,基本都是等他走了再进去,时间特别紧的情况下,她会进去同余爷爷说几句,便匆匆离开。 最近余爷爷偶尔同余喜龄的几句话里,已经渐渐透出替余建国说话的口风来,有几次还是当着余建国的面说的,大意无非是,父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血缘之亲不可断,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样的话。 这种时候,余喜龄一般是不说话的。 而且她腻歪极了余奶奶拉着余小宝要他喊姐姐的样子。 小孩子确实是无辜的,这一点余喜龄不能否认,所以余小宝高烧的时候,徐招娣送他去医院,她没说什么,余建国来借孩子的住院费,她也没有吱声。 但是这不是强求她承认对方的理由,他是叶听芳和余建国的孩子,就注定了不能是她余喜龄的弟弟。 余喜龄去医院的时候越来越少,余建国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再遇到余喜龄再来会主抱着孩子主动避开。 余爷爷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就连余喜龄高价买回的特效药也没有了半点用处,大约是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至,爷爷拒绝在医院等死,坚持回了余家祠堂。 这些天,家里人轮番守在余爷爷身边,就连余喜华那里,也打了电话过去,要她马上赶回来奔丧。 余喜龄出门的时候,特意看了看余爷爷的情况,示脚医生来打了针后,老爷子的情况还不错,但谁也没想到,到下午就不行了。 余建国匆匆从县里赶了回来,同他一起的,还有抱着孩子的叶听芳。 该交待的遗言,余爷爷住院的这段时间早就交待得差不多了,大家就是忍着悲伤,守着老爷子咽气而已,只是余爷爷迟迟没有动静,眼珠子一直盯着门口,怎么也不肯合眼。 叶听芳四下看了一圈,发现余喜龄竟然没在,“爹这是在等喜龄吧,她怎么不在?”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余奶奶的胸口,余奶奶握着余爷爷渐冷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余二婶悄悄退出了屋子,“招娣姐,你再去打个电话催一催吧。” 徐招娣为难地看了余二婶,心里也急得要命,“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周楠那边说,喜龄已经走了有半个小时了,马上就到了。” 余二婶也叹了口气,怎么就赶得这么巧呢,说实话,上午老爷子看着精神还好,说不行就不行了。 叶听芳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闻言冷哼一声,看着老爷子似笑非笑,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余建国猛地盯了过来,赤红的双眼里带着警告,叶听芳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而此时,余喜龄刚刚换乘到顾钧的车上,杨三叔的车不知道怎么抛锚了,他自己折腾了下修不好,只能等修车厂的人来,余喜龄差点就急疯了,正好赶上顾钧回清远办事。 留下詹秘书和杨三叔处理抛锚的汽车,由顾钧开车送余喜龄回去。 上车后余喜龄头靠在车窗框上,直愣愣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目光微散,明显对不上焦。 顾钧看了眼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余喜龄,默默地将车又开快了一点,只是铺过鹅卵石的路面十分颠簸,余喜龄是感觉不到这些,而顾钧则是默默忍耐着。 其实余喜龄更想自己来开车,她看着是没什么问题,但越是这样才越可怕,谁也不敢让她来。 “你别担心,我保证,一定会赶上的。”顾钧不太会安慰人,余喜龄看上去也特别冷静,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余喜龄点点头,没有回话。 车还没停稳,余喜龄就已经跳下了车,顾钧被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一直等在门外的徐招娣赶紧迎过来,拉着余喜龄的手一边埋怨一边就往屋里去,压根没有注意到停在门口的车和顾钧。 屋里传来余奶奶低低的哭声,余喜龄心里一痛,三步并做两步冲进房间里。 屋里气氛悲痛,余爷爷身上已经整理洁面换上了提前预备好的寿衣,原本涣散的目光突然凝实了许多,或许是有所感应,在余喜龄进门的瞬间,余爷爷便转头看过来。 围着的人自动让出地方来,余喜龄往前跨了一大步,冲到余爷爷床边跪下,握住他的手,“爷爷,对不起,我来迟了。” 余爷爷目光慈爱,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看着余喜龄,眼神里闪过挣扎,但最后还是张了张嘴,示意余喜龄靠近一些。 余喜龄眼眶一红,闭了闭眼,把耳朵贴过去。 “喜……龄……哪,答应爷爷,原谅你……爸爸吧。”余爷爷紧紧握住余喜龄的手,执着地看着她,等她一个答案。 屋里的人,其实都知道余爷爷要跟余喜龄说什么,徐招娣站在门口看着,眼里满是担心,余喜山眼含不忍,这个时候却不好说什么,余二婶干脆直接扭过头去,心里暗骂余爷爷老糊涂。 只有叶听芳看似悲伤的眼里,满是得意,而余建国眼底则隐隐含着期待。 余喜龄缓缓立直脊背,目光和余爷爷对视几秒,轻轻掰开余爷爷的手,然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退到屋子中间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去。 “赫赫……”余爷爷喉头急速度涌动,发出诡异的气声,侧过一双眼直直地看着余喜龄。 余建国则是脸色猛地一变,额角青筋爆起,叶听芳眼里的得意彻底滞住,不敢置信,心里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余喜龄这个死丫头,心可不就是一直这么狠么。 “喜龄!”余奶奶惊呼,眼泪流得又急又凶,“这是你爷爷最后的遗愿,你,就是骗骗他也好啊!” 余喜龄没有说话,直挺挺地跪着,目光直视着余爷爷的眼睛,什么事都好,唯独这件事,她不会妥协。 哪怕余爷爷是让她照顾余小宝,她都能答应,唯独这件事,不行! “你个坏心眼的家伙!你这是要让你爷爷死都合不上眼啊!”余奶奶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你不是我们余家的子孙,你不配姓余,余喜龄,你这个儿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滚!你滚!” 余奶奶颤抖着还想起身来扑打她,起身了才发现,余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拉住了她的手,死死地握着没松,余奶奶忍不住悲从中来,扑到余爷爷的床边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余喜龄,你爷爷现在还在护着你,你就忍心这样伤他的心?” 余喜龄默然起身,竟然不是往床边去,而是直直往门外走去,房里人全部愣住,就连余奶奶的哭声也是一顿,余喜山忙上前来拦她,冲她摇头,“喜龄,你别。” 余喜龄推开他,默默地出了屋子,在院坪中间跪下。 一直站在余喜山腿边的余喜安,抿着嘴,红着眼睛追着余喜龄,跟着她一起跪到了院坪中间。 在她跪下去的瞬间,余爷爷发出一声悠长而又清晰的叹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喜龄,你听妈一句劝,你应了你爷爷吧,老人家也没有别的念想,你虚应一声,他心里也好过些,听话啊!”徐招娣也知道这事是为难了女儿,可是这毕竟是余爷爷的临终遗愿。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拗呢! 徐招娣还想再劝,此时房间里爆发出一阵哭声,徐招娣动作一顿,缓缓地松了手,眼泪流了下来。 余喜龄闭上了眼,她爷爷没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整个丧礼,从头至尾余奶奶都没有理会余喜龄,甚至迁怒到了徐招娣和余喜山他们的身上,对他们也全程冷着脸。 开始余奶奶还拒绝余喜龄出办丧事的钱,结果叶听芳和余二婶因为钱的事吵起来后,才没有做声,默认着让余喜山出头和余二叔一起办了这件事。 出钱余建国没有,出力的话也不怎么用得上他,有余二叔和余喜荣在,还在族里的堂叔们帮称着。 再加上烟酒这些都是余喜龄让人买回来的,他也没大好意思去拿了给人散,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跪在余爷爷灵前烧纸,做足了孝子的样子。 就是叶听芳想端起架子充当余家长媳,也没有人卖她的面子,大家都围在余二婶和徐招娣跟前恭维,叶听芳心里暗恨,却也只能生生忍着,干脆跟村里那些一起养牛蛙的人混在一起,把自己当成客人,压根就不怎么理事。 呆有在余奶奶面前的时候,才装着勤快伤心的样子,看得余二婶和徐招娣恶心极了。 灵棚后头,余喜龄一身孝服靠在篱笆上,听着大喇叭里请来做法事的道士在唱余爷爷的生平,唱到父慈子孝那段,莫名有些想笑,余建国现在披麻戴孝,跪在灵前痛哭两回,磕几个头就是孝子了? 顾钧站在余喜龄的身后,看着她肩膀微微抽动,心里也有些不大好受。 拒绝老人的临终遗言,对她来说应该也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但老人家明知道父女俩的矛盾不可调和,还说出那样的话,对她来说何偿又不是另一种伤害。 说起来,人都是这样,到了闭眼的时候,什么无理的要求都可以毫无负担的提出来,丝毫不考虑生者的意愿。 顾钧叹了口气,没准备去打扰余喜龄,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好多说什么。 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余喜龄指尖的红光明灭,眉头猛地皱起,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抽出余喜龄刚刚点起的烟,一脚碾灭。 “……”余喜龄愣愣地看着顾钧,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他眉头皱得死紧,不由得又有些好笑,她上辈子就经常抽烟,压力大还有住院的时候,身体痛得受不了了,就会抽上一根。 重生以来,大概是压力没有大到一定的地步,再加上喜安在身边,她竟然从来没有碰过烟。 但是这两天,她特别特别想抽,骨里深压的烟瘾好像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似的,所以才会偷偷到后面来,闻一闻烟味。 没敢抽,怕徐招娣的喜安发现,也不想让爷爷闭眼了还不安心,她都那么伤他老人家的心了,别的地方还是多顺着他一点吧。 顾钧表情严肃,余喜龄都以为他要开口训自己了,没想到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但被他颇有压力的目光盯着,余喜龄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冲顾钧笑了笑,俯腰把踩扁的烟捡起来攥在手心里,怕他误会,又解释了一句,“不能让我妈发现了。” “给我。”顾钧冲她摊开手。 余喜龄愣了愣,把烟头放到他的手心。 “真怕她担心,兜里的也给我。”顾钧把烟揣兜,继续伸手。 余喜龄愣了愣,这才知道顾钧盯上了她衣兜里微微突起的整盒烟,余喜龄有些无奈,真是不给人一点余地,叹了口气,把烟掏出来连刚刚从灶台摸的火柴一起递给他,“难怪魏敢那么怕你管他。” 提起魏敢,顾钧表情缓了缓,缓声道,“整件事你都没有错,你只是坚持了你应该坚持的,别难过,老人家如果在天有灵,他不会怪你的。” 余喜龄突然垂下头,似乎极力在忍耐着什么,就在顾钧以为自己说错话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来,笑得特别灿烂的样子,“他肯定不会怪我,他是我爷爷。” 说完,余喜龄背过身去,高高地抬起头,深呼了一口气,向顾钧道了声谢,脚步凌乱地跑开。 余喜龄想,她其实一点也不需要安慰,她心里一点儿也不难过,毕竟她都预料到了的,而且她又没有答应,她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更不想承认的是,差一点她就想要找顾钧借肩膀靠一靠,她实在是太累了。 太累了。 一连七天的法事过后,就到了出殡的日子,余喜华夫妻也在最后一天赶了回来,余喜华哭得见了余爷爷最后一面,就被余二婶拉进里屋换了孝服。 屋里,乔志梁和叶暖暖都有些拘谨地站着,叶暖暖的户口落在余建国这里,余爷爷出殡按理来说,她是要在的,至于乔志梁,他能来也是他有这个心,大家对他们兄妹都很友善。 “妈,喜龄呢?”余喜华跟哥哥弟弟妹妹们都打了招呼,才发现余喜龄不在这里。 余二婶叹了口气,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要地跟余喜华说了一遍,余喜华眼圈立马一红,“爷爷怎么能这样呢,他明明知道……” “算了,你爷爷都没了,死者为大,喜龄也没答应。”余二婶拍了她一下,让她别说了,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老人家明明知道,但还是那么做了。 至于老太太,余二婶看了眼正抱着余小宝,由叶听芳陪着的余奶奶,没了余爷爷看着,只怕老太太要越来越糊涂了。 出殡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余奶奶会拦在最前头,不让余喜龄送余爷爷上山。 因为她罔顾余爷爷的临终遗言,让余爷爷死也不能闭眼,余喜龄没有资格送余爷爷入土,如果她想要去,就去她老太婆的身边踏过去。 “奶,爷爷当初可是说过,死后要让喜龄摔盆的!”余喜华惊声道,不敢置信地看了眼余奶奶,又担心地看了眼站在侧后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余喜龄。 余奶奶被叶听芳和余建国扶着,老泪纵横,她颤颤巍巍地指着余喜龄,“她要敢去,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余家的族亲们都来劝余奶奶,包括比余奶奶辈份更大的长辈,可惜余奶奶主意已定,谁劝她就大声哀哭,怨余爷爷怎么不带着她一起走,要留她在阳世上受苦爱难。 余喜山捧着要摔的瓦盆,双眼赤红,余喜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意气用气,好好送爷爷入土为安。” 余奶奶闹起来,谁也没有办法,余喜龄摆摆手,默默地退出了送葬的队伍,不去就不去吧,去送这一程也不能说明什么。 徐招娣替女儿委屈得眼泪珠子直掉,愤怒地盯着余建国,从一早上起叶听芳就守在余奶奶身边,如果不是她搞鬼,老太太怎么可能不让余喜龄送余爷爷最后一程。 余建国并不知道叶听芳做的事,只听到她现在还在劝着余奶奶,“妈,算了吧,喜龄毕竟是爸最喜欢的孙女,她又那么有出息,不去不好。” 这话听着是没错,但听到余奶奶耳里,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余爷爷生前可以说最疼的就是余喜龄了,可是她呢?她又是怎么做的,她都那么求她的,可她还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余喜龄选择了妥协,余奶奶才没有再闹,叶听芳一脸哀戚,眼底却闪过得意。 转脸看向余喜龄时,才发现她漆黑的双眼正静静地盯着她看,叶听芳心地一紧,慌乱地移开了视线,余喜龄收回目光。 当她没有看到叶听芳在跟余奶奶咬耳朵么,她只是不想在余爷爷的丧礼上闹出什么事来,毕竟老人家直到闭眼,都放不下大房一家子。 送葬的队伍随着鞭炮声走远,余喜龄穿着一身孝服坐在空荡荡的灵棚里,显得格外清寂。 徐招娣以干女儿的身份去送余爷爷了,余喜山和余喜安自然是要去的,余奶奶再生气,也不能不让余喜山这个长孙去摔盆,至于喜安,她还小。 知道今天是出殡,顾钧让詹秘书买在鞭炮在路上等着,送老人家最后一程,孝子孝孙磕头时,顾钧才注意到,余喜龄没有在送葬的队伍里头。 余喜山是认识他的,他只问了一句,余喜山眼泪就崩不住,前头又有人点起了鞭炮,余喜山匆匆说了两句,便小跑过去磕头,顾钧怔了怔,上车让詹秘书往余家去。 下车一看,余喜龄正傻傻地坐在院坪里发呆。 “起来,我送你去送老人家最后一程。”顾钧觉得余喜龄并不像是会顺从这种无理要求的人,只要她想去,怎么都能去,但她却站在这里发呆。 余喜龄转过头来,一直神采奕奕的双眸像蒙上了一层纱,双目失神找不到焦点,她还是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顾钧,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应该答应的吧。” 没有在意余喜龄的称呼,看着这样的余喜龄,顾钧胸口一窒,眼窝发酸。 “不,你没有错,答应了没做到才是错。” 她真的没有错吗?那为什么所有人都怪她,为什么她心里那么内疚呢? 眼泪水一点点从余喜龄的眼睛里涌出来,余喜龄突然弯腰把脸埋在膝盖里嚎啕大哭,帮着收拾没去送葬的人都松了口气,她们看着余喜龄,都觉得太可怜了。 整个余家祠堂就没有见过这么孝顺的孩子,这些年来,余喜龄怎么对两个老人,大家伙都看在了眼里,谁能想到,到最后竟然落到现在地境地,连送老人最后一程都不允许。 只是有事些他们也不好说,可怜归可怜,余喜龄这孩子就是太犟了,怎么就不能顺着点老人呢,女孩子这么犟要吃亏的。 顾钧半蹲下来,轻轻地拍着余喜龄的脊背,让她缓了一会,才握住她的肩膀将把掰起来,“喜龄,现在跟我去送老人最后一程,你可以吗?” 余喜龄的目光终于落到顾钧的身上,她点了点头,顾钧赶紧拉她起来,护着她上了车,詹秘书不敢说话,赶紧发动车,从另一条路往余家的坟地绕去。 乔志梁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余喜龄上了魏敢姑父的车,还是晚了一步!开始叶听芳就一直拉着他,他根本没办法做什么。 他趁着叶听芳不注意的空档跑回来,本来想赶在最后埋土时,把余喜龄拉过去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知道人死后,能不能看到前生,余喜龄是希望能看到的,这样余爷爷大概就不会那么怪她了吧。 上辈子,老人家走得凄凉,葬礼也是早早了事,他疼爱的大儿子,因为丧葬的费用,觉得自己吃了亏,跟余二叔一家扯皮都扯了半年。 这辈子,除了她没办法答应原谅余建国,老人家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吧,磕完头后,余喜龄忍着眼泪艰涩一笑,从地上捧了新土,轻轻地撒在坟头上。 “走吧。”顾钧叹息一声。 身边的人都说他极尽克制,但余喜龄比起他来也不遑多让,即便心里悲伤不已,却轻易不肯露出一点脆弱的样子。 余喜龄点点头,从坟山上下来,就看到余建国牵着余小宝站在路边上,似乎正在等着她。 见余喜龄走过来,余建国踟蹰了两秒,还是迎了前来,“喜龄,你别自责,你奶奶只是太伤心,爷爷更不会生你的……” “我并不自责。”余喜龄目光定定地看着余建国,眼底满是冷漠。 父母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原则性的东西,看余爷爷余奶奶对余建国就知道,余喜龄看着余建国有些老态的脸,掺杂着白发的鬓角,还有眼底的懊悔,他就是凭借这些获得了老人的原谅? 或许还有他手里牵着的余小宝。 但有些父母的爱,也是世界上最难求的东西,就像以前的余建国,包括现在的余建国,他现在嘴上说着后悔,真遇到选择时,你看他会选谁。 余建国愣了愣,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心里酸得不可自抑。 “我只是后悔太顾着爷爷奶奶的心情,没有鲜明地表明自己的立场,纵容着他们的一片爱子之心,总想着在最后的时间里让他老人家能多享受一些天伦之乐。”余喜龄目光下移,目光落到余小宝的身上。 “才会让爷爷误以为什么错都能被原谅,至于奶奶,她为什么会这样,你难道不比我更清楚么?您的妻子不是正把老太太哄得团团转么。” 余建国下意识地就想反驳,想说叶听芳其实一直在帮她说话,可是他张了张嘴,叶听芳说过的那些话再过到脑子里才发现味道有些不对卢来。 “你们夫妻手段真是高明,但愿你捧在手心里宠的孩子,不会变成你如今的样子,说起来……”余喜龄话音突然顿了顿,嘴角嘲讽地勾起,眼里却满是冷意,“不知道余主任,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为什么要带着喜安离家出走的原因。” 余建国心底一痛,猛地退后半步,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余小宝,他自然是记得的,小宝发烧的这段时间,他总是会梦到几前年,喜龄和喜安发高烧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余建国都有些不想回忆。 而同样是孩子发烧,他的选择却截然不同,分明他们都是他的孩子。 而且,想到那天没说半个“不”字,直接发车送他们去医院的徐招娣,余建国痛苦地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可是还来得及吗? 这些年,他做下的错事又何止这一件,余建国哑着喉咙,“你不原谅我没有关系,但我以后会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我会努力改过,我……” 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余喜龄没有理会他,开门直接上车,抬腿时却发现裤管被人扯住,她低头一看,是余小宝,“姐姐?” 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余喜龄也觉得,余小宝眼睛纯黑,目光懵懂十分惹人怜爱,大概是身体不好长期生病的原因,清澈的目光里带着淡淡的怯弱和渴望,难怪余奶奶那么喜欢他。 余喜龄缓缓蹲下身,把他的手轻轻掰开,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你叫错了,我不是你的姐姐,你的姐姐叫叶暖暖,知道吗?” 余小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回头看向余建国,好像在问他,奶奶不是这样告诉他的。 可惜他并没有等到余建国的答案,再扭过头来时,余喜龄径直上车离开。 车子没有往余家祠堂的方向去,而是直接去了县城。 随着余爷爷入土为安,余奶奶的安置问题,就成了最迫在眉睫的问题。 因为对余喜龄的心结,余奶奶不肯再住在余喜龄的房子里,余二叔要接她过去住,她也不肯,本来想跟着叶听芳住回老宅,但老宅在余爷爷下葬后没几天就被推倒了,连叶听芳都没有地方住。 最后余奶奶还是搬去跟余喜荣小两口住在了一起,叶听芳原本还想去挤着住,可惜余二婶不同意,搬家那天差点挥着棒槌把叶听芳打了个够呛。 她可不是徐招娣那样软的性子,受了委屈从来也不带说的,要不是这老太太是她男人的亲妈,她亲婆婆,她都想把人给赶出去,什么玩意,吃她的住她的,还要她替养她着大儿媳妇一家? 天底下就她大儿媳妇心善,所有人都是狼心狗肺! 对于余奶奶执意要搬出去,徐招娣也没什么好说的,拦是不可能去拦的,她也替喜龄委屈,母子三个把办屋里整理干净,大门一锁,直接去了县城,估计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办完丧事,余建国回县城上班,顺带把小宝带去了城里,孩子的病还是定期去医院复查,而且他也实在不放心叶听芳照顾孩子。 “妈,你不跟着我去县里吗?”叶暖暖发现余建国只是对她冷淡了一点后,胆子也重新大了起来,虽然还是不太敢和余建国亲近,但跟叶听芳两个,母女已经和好如初。 叶听芳在邓家借了一间屋子先住着,闻言慈爱地摸了摸叶暖暖的发顶,“我不去,蛙苗已经到了田里,还有不少事要忙活呢,你在县城好好学习,等妈挣钱给你买新衣服。” 叶暖暖点点头,她心里其实也不太希望叶听芳去城里,一是怕她管着自己,二是不知道怎么跟姑姑们说,毕竟房子是爷爷留给哥哥的,叶听芳又再嫁了,住过去也不太好。 但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她可不像余喜龄,蠢得要死,在叶暖暖看来,余喜龄落得今天众叛亲离的地步都是自己作的。 “妈,给我点生活费,上次给的都花光了。”上次开学后,叶听芳就给叶暖暖借了二十块钱送过去,这才开学不到半个月,就全没了。 征收款叶听芳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哪里来的钱给叶暖暖,但没有生活费确实又不行,叶听芳想了想,出屋去找邓四麻子的老婆借了二十块钱给叶暖暖,“你省着点用,别大手大脚。” 叶暖暖抱住叶听芳,“我知道啦,妈你对我太好了。” “知道就好,以后好好孝顺妈。”叶听芳眉眼带笑,抬手拍着叶暖暖的胳膊,“行了行了,还撒娇呢,跟你弟一样还没长大啊。” 听到余小宝,叶暖暖笑容收敛,不耐地扯了扯嘴角,松开了手。 魏敢打电话给余喜龄的时候,并不知道余爷爷过世的消息,他就是这两天心里总有些不太安稳,又发现余喜龄有一段时间没有给他写信,才偷偷给她打了这个电话。 部队打电话是有时限的,但允许打电话的那段时间,余喜龄一般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外头,很难找到人。 还好这次他打过去的时候,余喜龄在家里没出门。 为了方便联络,县城的房子半年前就装了电话机,虽然贵但是挺值得。 听到魏敢充满活力的声音,余喜龄心情也跟着明朗了不少,明明说话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魏敢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他有些紧张地问,“喜龄,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怎么感觉你不开心?” “没什么事。”余喜龄愣了愣,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反应过来是电话里,又拉了下去,“我爷爷上周过世了。”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只剩下电流声,很快魏敢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节哀,喜龄,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也许……。” “这种骗小孩子的话就不用拿来骗我了。”余喜龄忍不住抚额。 电话那头魏敢也有些尴尬,他傻笑两声,脑子里还飞快地转着,一抬眼就从办公室里的窗户里看到他们班长正大步从训练场走来…… 有限的时间里,魏敢速度极快地讲了许多战友和自己身上发生的糗事,没来得及检验成果,不知道余喜龄有没有被自己逗笑,就听到了楼道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心里默数着秒数,赶在班长开门的前一秒,魏敢飞快同余喜龄告了别,挂掉了电话。 “本事挺大啊?偷打电话了吧。”班长背着手上下打量着魏敢,他可是算着时间来抓的人,料定了这小子舍不得提前挂电话,被他抓了个现行了吧。 魏敢还想否认,又没亲眼看见,可惜班长压根不等他解释,“去,今天杨旅长做下的那套训练,你现在去训练场原样去完成一遍。” “班长,你这也太难为人了吧,我才是个新兵!杨旅长,那是特战旅的精英……”魏敢脸都苦了,早知道一开始他就不傻乎乎地往前冲,凡事都想争个第一了。 枪打出头鸟,出了几次风头后,普通战士的常规训练,他至少是三倍的量,现在可是休息时间,居然还得去训练。 班长看了眼手表,“十五分六十八秒,现在已经过去了五秒钟……” 话音未落,魏敢便像箭一样冲了出去,心里还在庆幸,还好是给喜龄打完了电话,不然一套训练下来,他肯定爬不到办公室。 臭小子!班长看了眼三两下就窜下楼的魏敢笑骂一声,心里又有点发苦,伸手拨通了电话,“杨旅长,人已经到了训练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征收的事情早早谈好了,先前余喜龄还放狠话,要扣老太婆的生活费,谁知道老头子一死,老太婆就死活要跟着他们大房。 叶听芳得意地想,这可不是她威胁,而是你余喜龄自己做错了事,招了老太婆的嫌。 最妙的是,现在老宅的房子扒了,老太婆住到了二房那里,等征收款拿到手,她修个小楼房,到时候老太婆自己住过来,她手里的钱还不都是自己的。 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要,可她儿子不是在么。 叶听芳打算得好,可惜征收款她却迟迟没有收到,开始还以为是钱没到帐,结果到村里一打听,各家各户都收到了钱。 叶听芳住到邓家的这段时间,眼看着邓家的好饲料要没了,叶听芳只能打了欠条先赊了账。 邓四麻子多精明的一个人,村里谁家来拿饲料都是收现钱的,竟然也没有催她给现钱,让叶听芳盖了红手指印就把饲料给了她。 叶听芳觉得这是因为她投资大,和邓家关系好的缘故,为此还颇为自得。 但总是不给钱也不是个事,叶听芳还盼着邓四麻子有好东西,头一个给她呢,眼看着蛙苗长出了腿,叶听眼里的热切更盛。 等叶听芳投喂完饲料,上县城找余喜龄要钱时,才知道那笔征收款余喜龄竟然全部给了余建国,余建国竟然没有跟她知会一声。 “钱呢?”叶听芳追到余建国上班的地方,结果得知余建国在旁边租了个房子搬了出去住。 叶听芳听了特别来气,家里现在正在要用钱的时候,门卫室后头的宿舍不是住得好好的么,怎么能浪费钱去外头租房子呢! 小宝多小一个孩子,能占得了多大的地方,晚上父子俩睡一个铺就成。 找到出租屋的时候,余建国正在给小宝蒸蛋羹,“还给当年欠喜龄的的,还有这两年和这次小宝住院的钱,剩下的我都存银行里去了。” 听到余建国把钱还给了余喜龄,叶听芳张了张嘴,劈头就想骂,但很快反应过来,她从来没有在余建国面前骂过余家任何一个人,从来都是说“好话”为主。 愣了好一会,叶听芳稳了稳神,把暴躁压下去,才继续追着道,“那你把存折拿给我,我现在那里正是急用钱的时候,眼看着蛙苗越长越快,要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最开始听到这个项目的时候,余建国也跟她一样高兴,也同意了她去试试水,但现在余建国再听到这件事,神情冷淡,完全没有半点兴趣。 叶听芳皱眉,还以为余建国是听信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不愿意再往里头投钱。 现在村里已经有了养牛蛙是骗局的流言,但是叶听芳并不信,她是签了合同的,公司那边保证了只要长到规定大小,他们就会批量收购,多少都不怕。 叶听芳这些天成天泡在田里,蛙都长得好好的,夭折率特别低,她觉得是先前买的那些饲料好。 而且,家里的钱都是她管着,存折也从来都是在她这里,余建国手上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叶听芳不依不挠,余建国干什么她就追着,不停地说她的牛蛙养得怎么样,以后赚大钱会让家里过上什么样的好日子,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要钱。 这大概是叶听芳第一次这么上心地做这样一件事情。 他们搬回余家祠堂后,户口也迁移了回去,村里也给他们分了地,但是叶听芳从来就没有下过一次,开始是余建国自己抽时间回家下地,后来忙不过来干脆租给了别人。 但从不下地的叶听芳,现在却每天带着草帽,背着饲料去被纱网围起来的田里,打水灌水,就是为了照顾这些越长越像普通青蛙的牛蛙。 “听芳。”余建国突然停下手中的事,转身看向叶听芳,“你进来这么久,你看见小宝了吗?你问了一句小宝吗?现在在你心里,到底是那些破牛蛙重要,还是小宝重要?” “……”叶听芳这才注意到,小小的出租房里并没有孩子的身影,她张了张嘴,收起自己的急切,“小宝呢?” 小宝的肺炎还没好完全,送余爷爷上山的时候又吹了些风,这些天还在医院打针,余建国把孩子托附给了护士,匆匆赶回家里来给他做饭,正好遇到叶听芳找过来。 但叶听芳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孩子,更没用问过一句,余建国本就凉了的心就更加寒了。 至于叶听芳进来就开始责怪的,他为什么要租房子住的事,余建国突然一点也不想跟她解释。 如果可能住在宿舍,他自然不会搬出来,但是宿舍里的同事晚上打鼾,小宝根本就睡不好,休息不好病情又要加重,他才会出来租房子。 得知小宝还在医院,叶听芳终于住了嘴。 跟着余建国去医院里陪着小宝打完针后,叶听芳又跟着回了出租屋,好久没有看见妈妈的小宝很开心,睁着眼睛不愿意睡,叶听芳哄了好久,他才闭上眼睛睡觉。 余建国也去跟同事换了班,准备好好跟叶听芳谈一谈。 征收款的钱虽然不多,但对现在的他们家来讲已经是一笔巨款,余建国希望叶听芳能到县城来照顾孩子,他们一家人租个房子好好过日子。 他这里保卫科的工作过两个月可能会有变动,老科长退休,要提拔新人上去,他很有希望,但前提是不能像现在这样频繁地请假。 至于叶暖暖,虽然心寒她对小宝的态度,这是他欠乔爱国的,不管她什么样子,他都会供她读完书,如果志梁愿意跟她们一起生活,他也供。 夫妻两个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冷静地谈话,从过年到现在,先是孩子的病,接着是征收的事情,再紧接着是余爷爷过世。 从来不吵架的两人,在过年的时候,因为钱,因为孩子生病,这么多年第一次吵架,紧接着便是连续的争吵。 听了余建国的话,叶听芳沉默了很久,伸手握住余建国放在桌上的手,情深义切,“建国,我也很想陪在你们父子身边,你看你这两年因为我们母子老了这么多,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特别想替你分担些什么。” “还有妈,弟妹对我有气,对妈并不好,我想快点赚到钱把妈接出来。” “咱们再等一等,好吗?” 叶听芳的话让余建国心底一酸,说实话,这两年夫妻两个几乎是异地而居,叶听芳变得越来越市井,余建国心里不是不失望的,但是他更自责,没有让她过上好的生活。 想了想,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好,你尽早上县城里来,我们和妈带着孩子一起生活。” “好!”叶听芳点头,夫妻两个若有似无的冷战,终于和解。 叶听芳垂下眼睛,不让余建国看清她的表情。 她一直努力地让自己变得端庄淑雅,但生活却生生将她逼成了个泼妇,她实在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余喜龄一家和二房日子越过越红火,而她们一家却要蜗居到小出租房里。 这并不是她拼着名声尽毁,也要从叶听芳手里抢过余建国的初衷。 所以牛蛙养殖不能停,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夫妻两个谈了很多,最后谈妥,由余建国带着孩子暂时在县城租房生活,叶听芳先在村里把牛蛙养好,等赚了钱是在村里盖房子,还是到县城来,再作商量。 至于这次的征收款,余建国打定主意要握在自己手里,这次小宝生病的事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钱不能全部放在叶听芳手里。 不过叶听芳已经给邓家人打了借条,余建国考虑再三后,决定取两千块钱给她,之后就再没有了。 对叶听芳来讲,两千块也差不多了,应该能撑到交货的那天,欣然应允。 叶听芳还做着养殖牛蛙一夜暴富的梦,但等她陆陆续续地将这两千块钱投入到里头的时候,才发现说是会长到比手掌还大的牛蛙,怎么长也不过是乡下田间常见的青蛙。 到了这个时候,叶听芳还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她毕竟没有种过田,更没有养过青蛙,更有可能是她喂饲料的方法不对,可就在这个时候,邓家人偷偷跑了。 邓家人是在夜里偷偷跑的,没有人知道。 叶听芳住在邓家的这段时间,一直是和邓四麻子上小学的女儿睡在一起,可等她醒来的时候,孩子不见了,家里的东西几乎都搬空了,还有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也被邓家人给顺走了。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暴怒的村里人就冲了进来,揪着她的衣领问她邓家人去哪里,叶听芳脑子里才把所有的事情理顺,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瘫倒在地。 接下来便是警察上门取证,并向他们科普,所谓的科学养牛蛙都是骗人的,蛙苗就是开春在河里捞的蝌蚪,随处可见,至于高价饲料,就是米糠和泥巴做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任何神奇的效用,甚至青蛙压根就不吃。 至于所谓的合同,压根就词不达意,明显就是糊弄大家的,上面连个公章都没有,只有村里人自己按下的手指印,压根没有法律效用。 这时候大家才恍然想起来,邓四麻子从前只是村里的混混,成天偷鸡摸狗不务正业,也就是前两前出去打拼了两年,一身气派地回了家,混身有了大老板的派头,大家才渐渐对他改观。 他素来大方,经常请村里这些男人们喝酒抽烟,喝醉了便总爱谈自己在南边时如何如何风光,自己手里有个大项目马上就要挣大钱…… 清醒时他说的话,大家可能还会多考虑,但酒后吐真言,更何况清醒后大家追问起,邓四麻子却坚决不肯承认,脸上的表情却引着大家觉得他是想瞒着自己发大财。 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起来。 经过统计,村里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家都上了当,投入的钱财多少不一,包括她们拉动的周边的亲戚朋友,总数额将近十万块。 而余家祠堂这边,投入得最多,损失得最严重的人就是叶听芳。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个养殖骗局一套接一套地,虽然是邓四麻子牵钱,但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当时还有专门的收购公司开着小汽车来和乡亲们谈合同,他们还拿了报纸之类的东西来证明养殖牛蛙是能赚大钱的。 而公司提供优质蛙苗,保价回收,光这两点就十分让人心动。 蛙苗到了后,还有专门的技术人员上门来指导,可信度就更加高了,大家按着技术人员的安排,买了他们所谓特制的渔网,拦在了田梗上,防止蛙苗跳脱。 至于邓四麻子的那些假饲料,却是针对个人的,他们不敢骗老道的庄稼人家,只能骗骗叶听芳这样从来没有下过地的人,还有个别极度狂热的做着发财梦的乡亲。 他那成本不过百的假饲料,光在叶听芳这里,就赚了近三千多块钱。 最让叶听芳心痛的是,邓家人逃跑的时候,把她的家当都顺走了,她结婚时余建国给买了一对金耳环,就戴在耳朵上,都被邓四麻子的女儿偷偷摸走了。 叶听芳整个人都崩溃了,躺在邓家空荡荡地,连门板都被村里人拆了泄愤的破屋子里,粒米不进,眼泪跟溪水似地往下流。 完了,全完了! 余建国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心里的怒气,顿时也被心酸代替,“听芳,咱不难过了,警察已经立案了,邓家人总有落网的一天,咱们回去好好过日子啊。” “完了,全完了啊,建国,全完了。”叶听芳眼神根本就不对焦,只痴痴地念着这几句。 这两天因为生气,还会往邓家这边来转转的老人,看了忍不住叹气,“这怕是失心疯了,建国你赶紧找人来给她招招魂。” 叶暖暖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妈让她帮忙看合同的时候,她也不太懂,随便看了一下,觉得挺有道理的,哪里想到竟然全是骗人的,原本期待的一夜暴富没了,更是亏得血本无归。 这件事闹得很大,还上了本地的新闻,余二婶见了庆幸了连拍胸口,要知道她当时也动了这个心思,要不是媳妇要进门,她想着晚个一年再说,不然也得亏死。 “叶听芳现在人还迷迷糊糊的,余建国把人带到了县城。”赵越把这几天乡下发生的事,一一报告给了余喜龄。 赵越是许峥介绍过来的,之想余喜龄就有找个秘书的想法,见过詹秘书后想法就更强烈了,余爷爷葬礼的时候,她和余喜华聊这事的时候,许峥听到了,便把赵越介绍了过来。 以前和许峥一块玩得很好的兄弟,先前一直没工作,也是在街道上混着,不过跟侯雷不是一路的人,为人不错,路子也广,余喜龄交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她盯着余建国夫妻。 余喜龄点点头,“姓邓那家人找到没有?” “他们估计是内部有眼线,正跟公安打着游击站,不过落网是肯定的,我这里会一直盯着。”毕竟是一大家子跑的,不可能没有半点痕迹。 余喜龄点点头,示意他先出去。 这个所谓的牛蛙骗局,是余喜龄去公安局举报的,叶听芳被骗多少钱她都无所谓,但是村里的乡亲们挣钱不容易,被人这么掏空的家底,实在是太可怜。 而最可恨的便是余四麻子及其一家人,他们清楚地知道这就是骗局,却还是帮着演戏,骗取大家的血汗钱,在其中受骗的,还有邓四麻子的几个本家。 叶听芳的失心疯,病得不轻,她在床上躺了两天,就闹着要回去看她的牛蛙,闹到余建国筋皮力竭后,又醒过神来,想起自己被骗光了钱财,崩溃得嚎啕大哭。 余建国租的本就是最便宜的院子,住了好几户人家的那种,他们都是附近工厂上班的人,哪里受得了叶听芳这样闹,关键是叶听芳闹起来时吓人,余小宝经常吓得跟着她大哭,没两天就闹着余建国要他把叶听芳给弄走。 县城里难租到这么便宜的房子,带到医院里看,医生只开了药就让他回家养着,等叶听芳自己想通就会好起来。 余建国没办法,只能带着叶听芳又回了村里,可惜老宅已经没有了,村里人现在特别恨给邓家人当帮凶的叶听芳,有多开始犹豫着的人家,就是因为叶听芳各种劝她们,她们才想着去试试。 结果倒好,全是骗子,叶听芳就算真疯了,也是罪有应得。 而且叶听芳病成这样,医院治不好,余建国也是打算回村里请神婆来作法的,谁家也不愿意把房子借给他们住。 余建国跑到余二叔那里,想借他们的房子住,余奶奶心疼儿子和孙子,帮着一起说话,可惜余二婶硬气得很,直接给拒绝了,怕儿子和新媳妇抹不开脸,干脆自己住回了乡下。 没有办法,余建国只能带着叶听芳住到了邓家,偏屋装上门板,也勉强能住人。 还好余二婶虽然不让他们夫妻住进屋里,倒是默认了让余奶奶带着余小宝,不然的话,余小宝还要跟他们夫妻住窗户、瓦片被砸烂,到处漏风的破屋子。 “钱给那些住户送了过去。”赵越跟余喜龄报帐,顺便将最近事情的进展报告给她。 现在大部分的邻里关系都是不错的,大家心里虽然对叶听芳不耐烦,顶多也只是嘴上埋汰两句,但还不至于到出言赶人的地步,但烦也是真烦,现在拿了钱还得了清净,大家心里都还挺高兴。 反正大家也只是租住,余建国走了,还会有新的住户进来。 余建国请神婆做了法事,又花了不少钱,叶听芳还是时好时坏,他只能请了长假照顾叶听芳,好在余小宝的病好了,他才能专心照顾叶听芳一人。 邓家人在外省落网,估计没两天就能押回来,“邓四麻子肯定要判刑,邓家人估计要回余家祠堂,到时候……” 到时候余建国和叶听芳只怕又没了落脚的地方。 邓家落网的是邓四麻子夫妻和他爹娘及上小学的那个女儿,他两个大儿子,和女儿女婿都跑了,为了保住跑掉的人,他们是回来顶罪的。 乡亲们的钱他们也没法还,都被逃跑的人带走了,倒是剩了一本叶听芳的存折,那本来邓四麻子本来想丢掉的,但他婆娘觉得万一哪天偷偷回清远,还能派得上用场,就留下了。 余喜龄打开存折一看,钱还不少,差不多有近六千,从差不多十年前存起,一年年地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在年前取了笔,现在存折上还剩三千,想到余建国和叶听芳去老宅借钱的事,余喜龄微微勾唇笑了笑。 上辈子她就知道,叶听芳有一张存折,是不管发生的什么都不能动的,这些钱是她给叶暖暖和乔志梁兄妹存的,以防万一的钱。 所以哪怕是余小宝生病,也不能动。 她对前夫留下的子女倒是情深意切,就是不知道余建国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痛心憋闷,深爱的妻子一直惦记着前头那位,那位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上辈子这张存折动用,好像是叶暖暖要出国的时候,出国的数目可不是小数,光靠压榨余喜龄的可不够,她还得多给钱给叶暖暖防身用。 不过很明显这上面的数字打从顺风饭店关门起,存入的钱就一年比一年少了,上辈子叶听芳存了差不多二十年,可是存了小几十万。 “姐夫那里你认不认得什么退伍没工作的战友,本地的。”余喜龄问了一句。 她觉得余建国老在请假渎职似乎有些不太好,叶听芳都病得这么严重了,他应该专心照顾她才对,不然怎么体现他们夫妻情深。 赵越点头,“有,还不少。” 等余建国回粮食局,想厚着脸皮再请几天假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职位已经被人顶了,同样是退伍军人,比他年轻,手部微有残疾但不影响工作。 就在这时候,邓四麻子的老父母和妻女,在收押了一段时间后,被放回了家里,看到叶听芳居然占着他们的屋子,又闹了起来。 村里人也天天往邓家去闹,余建国又带着叶听芳搬了出来。 还是村里实在看不下去,把村支部一间以前给五保老人住的破屋子借给余建国住,夫妻两个才算安顿下来。 余建国还瞒着叶听芳,不敢告诉她工作没了的事。 叶听芳现在也顾不得余建国,邓家人回来,她的疯病就不药而愈,天天跟着村里的婆婆妈妈们去邓家哭闹,逼她们还钱,余建国拦不住,只能随她去。 余建国去县城找了两次老战友,可惜不是会不到人,就是让他等消息,余建国心知对方这是不愿意帮他了,就自己出去找工作。 可他这个年纪,去找找一些普通的临时工还行,重活用不上他,正式工作也看不上他,他又没有学过砌匠木匠这些手艺,一般的工地也不肯收他。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在工地担沙石的工作,没干两天,工头就结钱通知他找到了更年轻的苦力,无论他怎么求都没有用。 那边,又传来了叶听芳被砸到脑袋住院的消息。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叶听芳是被邓四麻子的婆娘一板砖给砸进医院的,和叶听芳一起住院的还有邓四麻子的婆娘,杨满珍。 这段时间邓家天天热闹非凡,要钱的人天天堵在邓家里头,但邓四麻子和爹妈和杨满珍咬死了就是一句话,没钱。 就是把她们打死,也没有钱赔,又哭诉说他们家也是被人骗了,现在邓四麻子还在牢里关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求大家不要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可惜现在谁也不信她们一家子的话,既然被骗了,那跟着逃跑干什么,他们可都清楚,邓四麻子是被抓了,可他儿子女婿都还在外头逍遥呢! 这事也不是她们说没钱就能了事的,大家哪还管什么欺不欺负孤儿寡母,只管着要替自己讨回公道,要不是村干部早叮嘱过了,随他们怎么闹,就是不能伤人,好些人都想揍邓家老爷子。 邓家现在,除了叶听芳住了几天的偏屋被余建国装上了门板,其余几间屋的门板和窗户都被砸烂,杨满珍回家装了玻璃后,到夜里马上就全被人给砸了,杨满珍干脆就不装了,一家里老小就住在没有房门也没有窗户的破房子里。 反正没钱赔,让大家伙把气出完,这事也算是差不多过去了,邓四麻子去坐了牢,村里人总不能真把她们打死,打死人可是要偿命的。 叶听芳和邓四麻子打起来,是因为杨满珍拒不承认女儿偷了叶听芳的东西,两人起了争执,叶听芳这几年在乡下,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熏陶,什么话都能骂得出来,泼起来跟村里的最不讲道理的泼妇无异。 听到叶听芳骂自己女儿小来偷金,大了估计要偷人,杨满珍哪里气得过,边骂着叶听芳自己偷人抢了人家的男人,边抓着被乡亲们砸落的板砖就砸了上去,一板砖就把叶听芳给拍懵了两秒,立马也捡了块砖拍上去。 邓四麻子人懒得流油,平时家里地里的活都是杨满珍一个人干,手脚灵活有力气,她躲了过去,只脸被砖块擦了一下,渗了点血珠子,反手又是一板砖过去,叶听芳直接就晕了,要不是旁边有人拉着,杨满珍还想再拍两板砖泄愤。 叶听芳住在她家里,她家邓四成天就爱往她屋里跑,还不是叶听芳这婆娘有几分姿色,她家邓四哪里会管不住退,她老早就看叶听芳不顺眼了。 乡亲们帮着把人送到卫生所,才发现叶听芳的左边头发都快被血浸透了,赶紧把人往县城送,杨满珍听到信,才知道怕,赶紧跑到医院里来,偷偷知道叶听芳没有大事后,便往地下一倒。 她也被打伤了,她也要住院,住院费还得要余建国来出。 叶听芳还没醒,余建国哪里吵得过胡搅蛮缠的杨满珍,差点就被逼去银行取钱来给她交住院费,还好叶暖暖及时赶到,抓着杨满珍就要送派出所,杨满珍才消停下来,找医生开了点药,灰溜溜地回了家。 闹这一趟也不是没有半点用,至少暂时余建国不会来找她的麻烦。 虽然不用去取钱给杨满珍交住院费,但是叶听芳这里的住院费还是要去取的,余建国让叶暖暖在医院里照顾着,自己回去取了存折又上县城银行这边来取钱,结果却被告知钱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全部被取走。 半个月前,邓家的骗局还没有败露,叶听芳还信心十足地养着牛蛙。 知道这张存折在哪里,还知道密码的人,除了叶听芳还会有谁,难怪那回要了两千块钱后,叶听芳有段时间没上县城来,他以为她对牛蛙的热度降了下来,哪里想到她竟然这么疯狂。 余建国终于知道,那天叶听芳说全完了,是什么意思。 真的,全完了! 这些钱他原本准备拿一部分出来在村里修栋房子的,毕竟他们不能老住在五保户住的那间几坪米的小房间里,村里地基都已经给他划好了,只等他找到固定的工作就能请人开始建。 头一次,余建国心里涌起一股心灰意冷的感觉。 满身疲惫地回到医院,余建国脚步刚踏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里头的谈话声。 叶听芳醒来就知道余建国回家拿存折取钱的事,整个人立马就慌了,那钱被她偷偷取出来,全部丢进了养牛蛙的开支里,余建国去取钱,肯定会发现这件事,叶听芳知道,这些钱是余建国留给儿子看病用的。 但是那时候她想着只要等牛蛙长大,钱就能翻本,还能大赚,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选择偷偷拿了存折把钱都取了出来,哪里想到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以前余建国对她千依百顺,几乎没有底线,可现在儿子就是他的底线,要是他知道她动了儿子的救命钱,叶听芳不敢想后果会是怎么样。 “妈,你不是给我和哥存了一笔钱吗?先拿出来顶一下吧。”叶暖暖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和余喜龄不怎么管身边的闲言碎语不一样的是,叶暖暖喜欢混在同学堆里说长道短,本身也很在意这方面的事,她并不希望余建国因此发生争吵,破坏家庭的和谐,更不想再次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 这时候,父母离婚,孩子在学校是要被同学笑话的。 叶听芳给她们存钱的事,叶暖暖一直都知道,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拿出来用过,“存到现在,怎么也五六千了吧。” 最早的时候,叶听芳没有收入,钱都是从余建国的工资卡里偷偷挪出一点点来存的,并不多,这几年往里存的钱就更少了,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多,她也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说起这个,叶听芳心里更难受,她磨着牙道,“被邓四麻子那个杀千刀的女儿偷走了!” “什么!”叶暖暖从病床上跳起来,把钱拿出来顶一下,反正以后等余建国有钱了,她妈还是会给她存回去,叶暖暖并不那么心疼。 但是被偷走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只是骗光了手里的钱吗? 过年的时候,她听大姑念叨着说小姑家里的堂哥高考没考上出国了,堂姐可能也要准备出国念书,心里就特别羡慕。 现在大城市里流行出国镀金,叶暖暖已经打听过了,国外有些学校自费去的话对成绩的要求并不高,她现在的成绩,别说高考了,下个月的中考都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高中。 她觉得自己想要出人头地,就只能像她表哥一样,走这条路子,出国镀金再回来,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能留在国外。 她怎么也没想到,现在钱全没了,别说她出国留学的钱,意思就是下学期的学费都没有了?“妈!你怎么能这样,那是我的钱!现在怎么办啊,去找邓家要,还要得回来吗?” 叶暖暖在病房里急得团团转,余建国听完全程后默默地从病房门口退了回来。 他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用很大的力气搓了搓脸,混沌的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一点点,但现在他宁愿混混沌沌,也不愿意这样清醒。 眼泪流出来的时候,余建国还没反应过来是自己在哭。 从孩子出生起到现在,无论多苦多累他都一个人在外头撑着,叶听芳说要钱他拼了命地给她挣钱,叶听芳说因为小宝怕叶暖暖心里有刺,他对叶暖暖对从前还要好。 但是小宝生病的时候,叶暖暖是怎么做的?叶听芳又是怎么样的? 余建国嘲讽地勾起嘴角,当时他虽然因为叶听芳拉不下脸去找徐招娣生气,但也可以理解,毕竟那个人是徐招娣,她心里在意也是因为他。 但是他没有想到,在医生说再不交钱就要断钱的情况下,她手里有钱,也一分都不肯掏出来,只因为那是她替乔爱国的孩子存的钱。 这么多年,他做的还不够,以至于叶听芳不安到这个地步? 余建国摇摇头头,怎么会不够呢,他对乔爱国的两个子女问心无愧,可是对余喜龄三兄妹,却没有尽到半点做父亲的责任,他为了他们牺牲了自己的孩子,现要叶听芳又要为了他们牺牲掉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吗? 在叶听芳的心里,是不是永远都忘记不了乔爱国,是不是只有跟乔爱国一起生的孩子,才配得到她的爱? 在医院里碰到余建国在哭,徐招娣感觉还挺尴尬的,想装做看不见走过去,余建国又正好抬手抹泪看见了她,“……” 徐招娣这两年头发养黑留长,还赶时髦烫了两回,按着如今最流行的式样,盘在了脑后,嘴上还擦了点口红,身上穿的是干练的西装,手里提着一只精致的牛皮方包,那是余喜龄托人从沿海带回来的,很低调但是显气质。 站在徐招娣身边的还有一位男士,西装领带事业有成的模样,人比较瘦,但浓眉大眼五官明朗,看起来也很有风度,混身浓浓的书卷气,让人觉得非常舒服,他正随着徐招娣的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眼神平和,没有一点看笑话的意思。 事实上,在医院里哭的男人女人不在少数,徐招娣虽然觉得尴尬,但还是礼貌性地开口问了一句,“是不是小宝又生病了?” “没有没有,是……是她。”余建国觉得心口憋闷得慌,没好在徐招娣面前提叶听芳的名字,反正这么说徐招娣也知道,“她跟邓四麻子的老婆打架,砸伤了头住到医院里来了。” 徐招娣果然清楚,她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并没有打算介绍她身边的男士给余建国认识。 但余建国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这位是?” 第一百五十九章 和徐招娣站在一起的,是清远县人民银行的行长,她们今天到医院里来,是来探望一位共同认识的朋友,遇到余建国完全是个意外。 “这位是宋清瑜,宋行长。”余建国问起,徐招娣想了想,还是微笑地给双方介绍了一下,介绍余建国时也只是微微犹豫了两秒,便向宋清瑜道,“这位是余建国,喜山的生父。” 两人迅速通过她的介绍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宋清瑜?余建国怔了怔,莫名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不过这个人肯定就是追求徐招娣的那位银行干部了,余建国记得先前余二婶说过,徐招娣有个追求者就是银行的,应该就是这位宋清瑜无疑。 原来弟媳妇说的是真的,余建国这一天接二连三的打击有点多,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木纳起来,脸上的笑十分勉强。 虽然很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站在徐招娣身边,和现在的她很登对。 喜山兄妹那个眼瞎心盲的生父?宋清瑜看了眼余建国,微微地冲他点了点头,握手也只是一触即分,并没有多话。 介绍过后,徐招娣便和宋清瑜相携离开,从他们的身后看过去,宋清瑜一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徐招娣的身后。 余建国在走廊里站了会,胡乱地抹了把脸,没有回病房,而是去了市场准备找余二叔,不管怎么说,叶听芳的住院费始终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兄弟情谊并不总是好使的,尤其是征收款才分下来没多久的情况下。 余二叔这回没敢再做主借钱给余建国,上回借了一次,夜里他可是被收拾得够呛,而且和上回不一样的事,这次可是给借给叶听芳住院的。 “这冤有头债有主,杨满珍打的就打杨满珍去。”余二婶冷哼一声,她被余建国这一家人,也是弄得心力憔悴。 这夫妻俩在乡下的时候,她得在家里盯着,就怕余奶奶老糊涂又偷偷给这夫妻两个接济,好不容易这夫妻俩都到省城来了,她还得在这里守着自家男人,就怕他立场不坚定,被哄几句,就往出掏钱。 余二婶冷哼一笑,看着早就没有以前风光的余建国,心里真的是见一次畅快一次。 “大哥,不是我这做弟妹的说,我们做弟弟、弟媳的可是够讲兄弟情义了,你想想当初你发达的时候,我们找上门你是怎么对我们的,再看看现在……” 提起从前的事,余建国就没话讲了,只能灰头土脸地离开。 去找以前的同事借钱也没可能,毕竟他已经离开了粮食局,一起共事关系比较好的保安家庭条件也不富裕。 余建国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穷途末路。 最后还是乔志梁把自己攒的钱拿出来给叶听芳交了住院费,叶听芳被骗光家产的事,他也听说了,也知道现在余建国和叶听芳都无家可归的事。 来的时候他跟乔大姑商量了一下,让他妈和余建国住到他那里去,乔大姑虽然不乐意,最终还是同意了。 房子虽然是乔爷爷留给乔志梁的,他自己就能做主,能来问她的意见,也是对她的尊重,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心疼母亲的,哪怕叶听芳这个母亲并不尽责。 叶听芳和余建国结婚的事,一直瞒着乔爷爷到过世,这其中没有乔大姑的配合,也瞒不了那么久,所以叶听芳再嫁又生子,所有的事情,乔大姑都是知道的。 而且这次养殖诈骗上了本地的新闻,叶听芳的事还被当做重点来说,乔大姑想不知道都不行,心里既高兴叶听芳的下场,又有些心烦乔志梁会因此心软。 不过余建国却不乐意去,因为叶听芳背着他存钱的事,他心里始终是有了一根刺,叶听芳还没有找邓家人要回她的钱,自然也不会来县城住。 老宅那边,余小宝虽然是跟着余奶奶住,但余奶奶精神不济,大部分时候都是余喜荣的妻子林恬帮忙带着。 开始他还常常吵着要找妈妈,时间久了,似乎渐渐忘了那双父母,天天跟着余喜荣夫妻后头,笑容反而比以前更多。 “也不知道你们大伯现在怎么样了?”吃晚饭的时候,余奶奶突然道。 余喜荣和媳妇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叶听芳在医院里呆了两天就回来了,昨天才回的,就在村支部的那间小屋子里住着,至于余建国,把人送回来又走了。 余奶奶也不需要她们回答,自己扒了两口饭,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肯定不好,哎,早叫他不要娶那么个女人,他不听,现在好了,哎!” 饭吃到一半,余奶奶又冲着余小宝喊了两声余建国的名字,奇奇怪怪地。 饭后,林恬有些害怕地喊住余喜荣,“荣哥,奶奶这情况,咱们要不要跟爸妈说啊。” 余奶奶最近总是会突然糊涂一下,又突然清醒一下,但是吧,感觉又不是真糊涂的那种,林恬心里还挺害怕的。 余喜荣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觉得这事告诉他爸妈也没用,还得找余喜龄才行,但是奶奶那么伤她的心,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管奶奶奶。 余奶奶疑似老年痴呆的事,第二天余喜龄就知道了,她没有回去,而是让余喜荣直接带她去医院看病,有病治病,反正余建国要担起做儿子做父亲的责任,医药费三家均摊就行。 得知余喜龄不回来后,余奶奶又不糊涂了,只是每天发呆的时候比较长,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说,奶奶是不是后悔了?”夜里,林恬拉着余喜荣的手问。 余奶奶这么闹,怎么看都怎么想是想让余喜龄回来,就是不知道硬要这个特别厉害的堂妹妹回来干嘛。 林恬在婆家,除了怕婆婆,还有点怕余喜龄,明明余喜龄年纪比她小,但她站在她面前总是有点说不出来的紧张,而且对方看她的眼神,有时候也让她觉得是在看小辈。 余喜荣闻言,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估计八成还是为了大伯的事。” 主屋里头,余奶奶摸着余小宝柔软的头发丝,有些睡不着,心里总装着事,她怎么也没有料到,最出息的大儿子,现在竟然落魄到了现在这样。 心里一时怨余喜龄太过心狠,一时又怨余建国当初太不是东西,伤了孩子们的心,怨来怨去,最怨的还是叶听芳,又想念起早早过世的余爷爷来,抹了一阵眼泪后,才睡着。 余奶奶忧心余建国的情况,叶听芳却又打起了她的主意,征收的钱,余奶奶也有一份啊,现在大房都无家可归了,老人家怎么能忍心。 可惜她偷偷摸摸地找到余奶奶,却得知钱都在余喜龄那里管着,余奶奶拿不到钱。 等叶听芳一走,余奶奶才冲她走的方向吐了口唾沫,都怪这个搅家精,要是没有她,大儿子一家人现在不知道多好。 现在还把儿子的家财败了个一干二净,还打起她的主意来,她的钱她就是带到土里去,也不会给叶听芳。 征收款确实还在余喜龄手里,不过不是余喜龄不给余奶奶,而是最开始的时候余奶奶不肯要,现在她是想要,可是余喜龄又不出现。 余奶奶手里倒是存了一些钱,但这些钱干啥都不够,她还想留着给小宝补充营养。 说起补充营养这事,余奶奶又记得自己以前买给小宝的营养品,叶听芳出院回来,叶暖暖也跟着把人送了回来,余奶奶看了一眼,养得白白嫩嫩的,她那些东西,肯定都进了叶暖暖的嘴里,心里对叶听芳就更不满起来。 余建国在县城好不容易找了个收泔水的活,每天去饭店食堂收这些,然后送到养殖场去喂猪,这个活累是累了点,味道也不好闻,但每天勤快一点能有快二十块钱的收入。 现在能找到地方干活,余建国就很满足了,这活也是别人不肯干,他才能找得到的。 叶听芳还是一天三趟地往邓家跑,可惜村里人已经渐渐放弃了和邓家人的持久战,再闹下去钱也回不来,还得赶紧把因为养牛蛙荒废了一季的地赶紧收拾起来,争取下一季多种点粮食,挽回损失吧。 但叶听芳不甘心啊,她天天饭也不做,就跑到邓家去吃,现在杨满珍也不敢动她,也不也赶她,每天捏着鼻子由着她吃她闹,反正就当没有这个人。 等邓四麻子的刑判下来,马要就到了中考的时候,叶听芳这时候才想起来,今天她的儿子和女儿,一个高考一个中考,都是最紧要的时候。 叶听芳暂时放弃了和邓家较劲,收拾了东西赶到县城,照顾叶暖暖和乔志梁。 知道叶听芳到县城来了后,余建国也没去找他,他打算赶紧赚钱,然后在县城里租个好点的房子,把老娘和儿子接过来一起住。 余奶奶最终还是托人捎了几百块钱给余建国,也是有这几百块钱,身无分文的余建国才没有饿死,租了个几坪米的单门间,撑到了找工作。 至于叶听芳,她要是愿意跟他生活,那就来,要是不愿意,就随她去。 看到现在的徐招娣,余建国不想承认,他心里是有一丝后悔的,最近做梦,也总是梦到和徐招娣相亲那会,她绑着油亮的长辫子,一看到他就羞红了脸低头,她看着他的眼神里全是崇拜和爱慕…… 但清醒过来,余建国更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路都是他自己选的,他没有后悔的资格,也一定不能后悔。 第一百六十章 本就在学校时间不多的余喜龄,一放暑假几乎长驻到了省城,成绩通知单还是徐招娣亲自去学校拿的。 要不是她够勤奋,一直维持着班上前五的成绩,再加上有家长的支持,班主任哪里能任由她这么嚣张,但徐招娣去拿通知书,还是被班主任抓着念叨了好一阵。 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徐招娣长松了一口气,上学期期末余喜山来领了一次,就死活不肯再来,别说余喜山了,她都有些怕这位高一的新班主任。 实在是太能说,说得还特别有道理,只会放纵孩子的她,只能乖乖听训。 余喜龄兄妹的成绩通知单出来没多久,中考和高考的成绩也出来了,兄妹两个双双落榜。 叶暖暖没有考上本校的高中,分数线差普通高中三分,学校里到的通知书,是县城的一所还算不错的职业高中,而一向成绩优秀的乔志梁,这一次高考也发挥失常,和大学失之交臂。 成绩出来后,乔志梁就知道他要让爷爷失望了,在家里整整关了一天后,也不用大姑和姑父劝他,他自己就决定要复读,直接去报了个暑假班,先上课。 知道乔志梁决定复读后,叶听芳也劝叶暖暖,在她看来叶暖暖只是发挥失常而已,才差了三分,复读一年再考,肯定能考上好的高中。 可叶暖暖知道自己这成绩是怎么来的,越到了初二初三,数理化方面的知识就越来越难,她中考的时候,这几门几乎都是抄的别人的答案,可惜对方成绩也不太好,她这个抄的更差。 而且初三这一年,余喜龄这根大萝卜跑得太快,直接升了高中,没有她在眼前吊着,叶暖暖对自己便有些放纵起来,跟风看起了小说,大部分心思都不在学习上。 重新复读根本没有半点用处,指不定还考不出现在的成绩。 而且叶暖暖觉得复读丢脸,会被同学笑话,死活都不愿意,去职业高中她也是不愿意的,在叶暖暖的观念里,去职高的能是什么好学生,都是些成绩不好,或者家里穷得要死的。 虽然老师开动员大会的时候,也拿从职高考上大学,或者职高出来,学有所成的例子激励过她们,但叶暖暖对此很是不屑。 不管怎么说,她都要念个普通高中,才没有那么丢人。 其实叶暖暖更想直升本校的高中,毕竟这是清远县最好的重点高中,还是魏敢曾经上过的高中,但是她差了普高三分,差本校差了足足十五分,差了超过五分的,就是想买也买不进来。 可是去普通高中,就是有以前乔爷爷的关系在,三分之差也要不少钱,才能买进去。 要是以前,叶听芳二话不说就会同意,但现在她手里没钱不说,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余建国那里要到钱,余建国现在手里有没有钱,叶听芳心里比谁都清楚。 存折的事,余建国没有说,叶听芳也只当他没发现,夫妻俩默契地选择了避开这件事情,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夫妻之间的感情因为这张存折出现了一条很深的裂缝,不可弥补。 而叶听芳不知道的是,她一直瞒着余建国的另外一张存折的事,也早就被他发现了。 不过孩子念书毕竟是大事,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要到,叶听芳还是去找了余建国,余建国刚刚送完泔水回来,准备洗簌后去工地上跟人学砌墙。 说是学习,其实就是做白工,师傅干活的时候他帮忙打下手,也没人会特意去教他,学不学得会得看他自己。 叶听芳一闻余建国身上的潲水味就想吐,有心想劝他不要干这活,但他不挣钱,家里的开销怎么办,只能憋着气赶紧挥手让余建国先去洗簌再来说话,自己坐在屋里等着他。 余建国冲完澡回来,发现屋里还是先前乱糟糟的样子,身为妻子,叶听芳难得来一趟,竟然也没想着帮他收拾一下。 他愣了两秒,也没说什么,直接拿了衣架去院子里把衣服晾了,进屋又立即收拾起屋子来。 “你能不能等会再收拾,我现在找你有事!”叶听芳皱着眉头,十分不悦地看着余建国。 “我已经打听过了,择校费是三千块,暖暖这孩子,就是粗心!但现在成绩都出来了,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还是让孩子读上书重要。”等余建国停下来,叶听芳赶紧把叶暖暖的事说了一遍,说到这里,叶听芳顿了顿才试探着道,“建国,九月份就要交学费了,你看。” 余建国突然一笑,叶听芳被他笑得一慌,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要是放在以前,余建国就是去卖血都要替叶暖暖缴上学费,但现在他想通了,打肿脸充胖子,到最后苦的还是他和儿子,叶暖暖要是自己学习好,考上了,他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但没考上想买分,那是不可能的。 小宝还那么小,以后读书得不少钱,他得趁现在自己还能挣,多攒钱,指望叶听芳这个妈,是一点都指望不上。 “不是说职高的通知书到了,我看读这个就行,暖暖要是改变主意想读职高,再来找我要钱。”余建国拿起桌上的草帽,准备往工地去。 叶听芳脸色一变,伸手把人给位住,“你什么意思?” “我没钱的意思,我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余建国嘲讽地看了叶听芳一眼,直接从裤兜里掏出存拍摔到叶听芳的面前。 自从上次丢存折后,余建国就再不敢把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基本都是随身带着的。 他深深地看了叶听芳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因为长期放在衣兜里而有些不平整的存折,叶听芳面色苍白,嘴唇抖了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余建国这里要不到钱,叶听芳跑到邓家闹了两天,闹得杨满珍不得安生,把家里准备买化肥的几百块钱全掏出来给了叶听芳,但这几百块钱也不顶事啊,叶听芳左想右想,她这里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去找乔家的人。 乔家人还是和从前一样铁石心肠,即便是亲侄女,也不肯借钱。 叶听芳也不想想,叶暖暖是自己没有考上高中,乔大姑一家都是做老师的,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平时不努力,却想走捷径的孩子。 而且乔大姑两口子都是普通老师,工资不高,现在还要供两个上大学的儿子,今年高考郑业勋考上了汉省的一所重点大学,不过到底是亲侄女,乔大姑说了,要是叶暖暖读职高或者复读没有学费,这个她愿意借。 但这对叶听芳来说,等于是直接拒绝了她,至于乔小姑,叶听芳再落魄也不会找到她头上去。 叶听芳不肯去借,叶暖暖自己去了,还成功借到了钱,对叶暖暖来说,去小姑家里丢脸,怎么也比在同学们面前丢脸好,虽然初中一毕业,就有很多同学因为落榜南下打工,还有一部分直升本校,能继续跟她做同学的,不过寥寥。 得知乔志梁落榜的消息,余喜龄微微有些意外,上辈子乔志梁参加高考是考上了大学的,虽然没有余喜山考的大学好。 原以为这辈子,发生的事情不同,乔志梁没有因为转学而降级,会跟余喜山错开高考,没想到还是落榜了,明年余喜山升高三,乔志梁复读,这两个人还是要同时考一次大学么? “叩叩!”两声敲击书桌的声音拉回余喜龄的思绪,首座的顾钧淡淡地看了余喜龄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余喜龄忙拉回思绪,把注意力放到正在发言的某厂长身上。 今天的会议主题是关于余喜龄买下的厂区那一片再开发讨论,还留在那里开厂的各位老板都齐聚到了这里。 知识分子创业虽然早在几年前便风行起来,但这时候已经小有身家的,大多是最jh就胆子大敢闯敢吃螃蟹的那批人,他们大多数涵养不太高,甚至没什么文化。 现在正在讲话的这位厂长就是,说了快半个小时,余喜龄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翻来覆去地全是他们那片厂子困难,需要镇府大力扶持,具体怎么困难怎么扶持,一句话也讲不到点子上去,讲的是本地方言,还是夹杂着许多不雅词汇的那种。 自从事业越做越大,尤其是筹备省城这个工厂起,余喜龄就越来越觉得,想要做大做好,还是得多读书。 主要也是现在高学历的人才都不愿意进私企,特别是她们这种从零开始的民营企业,觉得朝不保夕,余喜龄招不到人,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干。 天知道她憋最开始的那些计划书憋得有多辛苦,脑子里有想法不知道怎么有条理地阐述出来,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写出的计划书狗屁不通,连自己也没有办法说服,更是让余喜龄焦虑得直掉头发。 好在最难的时候都熬了过去。 轮到余喜龄说话,她自己做了张图,把这片未被纳入开发计划的旧厂区和已经有了发展雏形的工业区放在一起比较,将优势劣势,以及合并工业区能带来的益处,一一列举…… “中午一起吃饭。”会议结束后,顾钧慢慢踱步到余喜龄身边。 余喜龄看了眼手表,确实到了饭点,她也没什么急事,便欣然应允,上次余爷爷的事,她还一直没有机会跟他道谢,正好趁机会。 顾钧的胃不好,而且略挑食,经常去的是省镇府后街的一家小菜馆,味道偏清淡,之前来这边办事的时候,余喜龄和杨三叔来吃过两次,说实话并不符合余喜龄的口味,她比较嗜辣,但会克制自己少吃。 但她并不挑食,重口味最好,清淡口味她也能吃,她没想到的是,点菜的时候,顾钧很好地照顾到了她的口味,五道菜里有三道是辣菜,但他们分明从来没有一起吃过饭。 余喜龄表情微讶,顾钧微微一笑,上次在余喜龄那个空荡荡的住处,顾钧见到厨房里有不少风干的辣椒,便知道余喜龄肯定嗜辣。 “你胃不好,不用点这么多辣的。”余喜龄忙阻止他。 顾钧转脸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他一看过来,余喜龄就知道劝不过他,无奈地用开水洗自己面前的碗筷,顾钧收回目光,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就要这些,记得刚刚那三道菜提醒大师傅加辣。” 徐招娣跟着宋清瑜进店,一眼就看到了和顾钧坐在一起的余喜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徐招娣认识顾钧,知道他是魏敢的姑父,余爷爷死的时候,还去给老人家上过香,最后他送余喜龄去坟头的那件事,她心里也很感激他。 但这并不代表,她看到女儿和一个比她大了十来岁的男人在一起时,会不觉得刺眼。 明显这两个人不会有什么才对,但徐招娣心里就是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和看到余喜龄跟赵越站在一起的感觉截然不同,分明赵越也是个单身男青年,但徐招娣却决不会把两人往那方面想。 顾钧和余喜龄并没有挨着坐,小圆桌边,两天之间隔了两个座位,但却不并显得生分,菜还没上桌,两人正在谈着什么,也并没有半点旖旎的气氛,反而顾钧因为长期严肃,表情不多,气氛有些严肃。 像是在谈正事,画面却又很和谐。 但徐招娣下意识地就想打破眼前这一幕。 “喜龄。”徐招娣直接就把宋清瑜给忘到了脑后,大步向余喜龄走过去,宋清瑜微微怔了两秒,抬步跟了上去,余喜龄扭回头,就看到徐招娣一脸严肃地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位极有风度,看上去十分儒雅的男士。 “妈?这位叔叔是?”余喜龄没管徐招娣脸上的表情,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宋清瑜,眉毛微挑。 见是余喜龄的母亲,顾钧起身沉稳地问好,并语气寻常地邀请她们同桌吃饭,没有任何不自在或者尴尬的地方,正好余喜龄觉得两个人五个菜太多。 徐招娣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宋清瑜十分熟稔地喊了顾钧一声“小叔叔”。 喊完后,宋清瑜微微靠近徐招娣,把他和顾钧的关系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顾钧年纪小辈份大,两家人有姻亲,姻亲关系虽远,但两家关系很近。 “……”本来想直接把余喜龄拉走的徐招娣。 顾钧态度落落大方,徐招娣只觉得自己太过紧张女儿,想得太多,再加上宋清瑜的称呼和解释,徐招娣莫名有些安心。 不过余喜龄问的话她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徐招娣下意识就心虚紧张起来,分明她和宋清瑜到省城这边来是办公事。 还是宋清瑜微笑着向余喜龄自我介绍了自己,大家才坐到一桌说话。 说实话,余喜龄比任何人都希望徐招娣能展开新的生活,但她却不会在这方面去多说,或者推波助澜,她希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是徐招娣遵循内心的想法而做出的选择。 当然,人是会自欺欺人的,尤其是徐招娣本身就不是个果断的人,要是真到了那样的时候,徐招娣想要逃避,如果对方够诚意的话,她不介意帮忙劝劝。 宋清瑜很好,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是在照顾余喜龄和徐招娣,而且他很博学,什么都能聊得来,却不会让人觉得太过深沉或者高高在上,不排除他故意在余喜龄面前表现的缘故,但总的说来,让人如沐春风。 反倒是徐招娣显得有些紧张,微微不知所措,尤其是当余喜龄和他们边聊着天,边目光淡淡地扫向她的时候。 吃过饭,余喜龄带着徐招娣先离开,顾钧和宋清瑜站在省镇府的门口,目送母女俩驱车离开。 “宋清瑜,你认真的?”顾钧挑着眼角看宋清瑜。 顾宋两家是姻亲,按照辈份来算,比宋清瑜年轻了快两轮的顾钧,确实当得起宋清瑜一声叔叔,不过打小到现在,顾钧听到宋清瑜喊叔叔的次数仅有两次,一次是顾家太爷过世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今天。 两人平时私交也不错,加上同在本省,平时也多有来往。 宋清瑜微微一笑,眼看着汽车消失在十字路口,才缓缓收回,“她让我觉得很安心。” 徐招娣身上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气质,宜家宜室十分温婉,这么多年来,她也是唯一一个让宋清瑜有家的感觉的女人,而且不得不承认,虽然年华老去,但徐招娣依旧是个让人眼明心畅的美人。 如果真要选一个人过一辈子,宋清瑜觉得,只能是她。 他这一辈子,什么样的苦难都吃过,对家的渴望并不大,一个人独身到现在也觉得十分自在,但遇到徐招娣,宋清瑜确实有了想定下来的心,而到了他这个年纪,家里人只盼着他成家,对他的另一半不会有任何挑剔,只会感激,而再早一些,他也遇不到这样好的徐招娣。 顾钧没有说话,宋清瑜清苦半生,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他也好,不过在他看来,徐招娣大概不会轻易把自己嫁出去,而且她还有三个孩子,他们会是什么意见,谁也不知道,宋清瑜要走的路还很长。 宋清瑜看向顾钧,想问他和余喜龄的事,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听说喜龄和魏敢是同学,可能只是在照顾小辈吧。 他要饭店里的那一声叔叔,也不过是希望徐招娣不必那样紧张而已。 回程是徐招娣开车,她今天明显比平时紧张得多,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不时担心地看一眼正在看资料的余喜龄,生怕她问出什么来。 本来余喜龄没打算问的,可徐招娣老这么绷着,她都挺她累得慌,“妈,宋叔叔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啊?”没想到余喜龄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徐招娣手下一滑,差点把车开到路边上去,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路上的车和人都不多,才没有出事,徐招娣赶紧把方向盘打正,扭头就见余喜龄认真地看自己,赶紧把目光挪到路上,专心开车。 “他家里只有父母长辈了,以前有个妹妹,听说在兵团当知青的时候就没了……” 宋清瑜一生未娶,特殊时期,他的父母因为有特殊贡献被保护了起来,并没有受到迫害,但他和妹妹分别插队,那时候形式严峻,因为姓宋,宋清瑜的日子过得并不太平,多次被人针对迫害。 他曾经因为表现出色,争取到工农兵大学生名额,最终却被人诬告夺走,后来也是第一批考上大学的大学生,但却被人冒名顶替,虽然那人被及时查出清退,但宋清瑜也没能回到学校,第二年重考,宋清瑜再次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却被插队的生产队压着不让走,几经波折才离开。 而最让他痛苦的,是年纪轻轻就自杀的妹妹,这是宋清瑜一辈子最自责的事。 徐招娣把她知道的说完,就见余喜龄带着奇怪的了然的笑看着她,徐招娣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担心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了?” “没什么,奶奶这两天有没有来找你?”余喜龄笑着摇摇头,突然觉得对方可能并不需要别人帮忙,就能把徐招娣哄走,余喜龄突然不想那天太早到来。 余奶奶最近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让余喜龄回去,余喜龄这里没有动静,她就找余二婶,余二婶提了两句,让她别心软,余奶奶找不到余喜龄,转而就找到了徐招娣。 余建国前两天在工地里扭到了腰,工地上的活干不了,收泔水的活也只能暂时停下,本来他一个人住在县城养着,余奶奶来看了一眼后,死活把人给带回了余二叔家里。 毕竟是亲大伯,余喜荣和林恬不好多说话,默认了他在家里住下的事。 余二婶倒是想开口呢,被余奶奶哭天抹地的堵回来,只能气吼吼地骂了余二叔一场,又骂叶听芳没良心,男人伤成那个样子,竟然也不回来看上一眼。 虽然默认下来,但余建国住在余喜荣家里多少有些不方便,他自己也住得不自在,余奶奶找余喜龄,是想拿她那份征收款换余喜龄那幢没人住的房子。 要是余奶奶自己想住,余喜龄直接给钥匙,但是要把房子换给余建国住,就是给再多的钱,她也不会同意。 这两天余奶奶天天在家里抹泪,不是骂叶听芳不是东西,就是骂余喜龄心狠,余建国躺在床上,听了心里也不好受,“妈,你别骂喜龄,她没错。” 错的是我。 钱能看清楚一个人,这句话余建国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他不是工地的工人,是自己去偷师的,他这个伤工地不管,只能自己自费,他在医院的时候,托人给叶听芳捎信,让她把他先前给的存折拿来给他缴费。 反正离叶暖暖开学还有一个多月,等他治好腰,就是一天二十五个小时干活,也会替她攒上学费。 但是他在医院里等了很久,叶听芳都没有出现,还是他自己忍着腰痛,去养殖场结了前段时间的帐,才把医药费缴上,之后也是自己忍痛在出租屋里住了两天,要不是余奶奶及时赶到,他差点以为自己死在出租屋里都没有人知道。 想想以前他不给一分钱给徐招娣,也不知道她带着孩子们是怎么挺过来的,余建国把脸侧到一边,偷偷抹了把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余建国敢肯定,他要是托人带信给徐招娣,她肯定会来医院替他缴清药费,而不是像叶听芳这样,对他不闻不问。 喜龄不原谅他,是他的错。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其实徐招娣是想去看余建国的,两个人夫妻这么多年,她对他怎么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只是她手里没有一分钱,叶暖暖找乔小姑借到钱后,就自己存了个存折藏了起来,包括余建国给的那一部分。 那天听到信,她就找叶暖暖要了,开始叶暖暖说会取一点给她,可是叶听芳一直在家里等着,叶暖暖先是推脱说出门忘了带存折,又说银行关门没取到。 现在一连几天过去,叶暖暖也没有半点要拿钱出来的意思,叶听芳实在是没有耐心了。 “暖暖,你听妈的话,拿点钱给妈行不行?那是你余叔叔。”叶听芳真不知道孩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当初建国对她多好呀。 叶暖暖不理她,径自把书装进书包里,她暑假给自己报了英语和数学的补习班,现在正准备去补课。 虽然是买分进的学校,叶暖暖也打算让自己一鸣惊人,她中考失利完全是因为状态的原因,而不是泯然于众,然后被人嘲笑是买进学校的。 最重要的是,她去小姑家的时候,跟小姑谈过,如果她出国的考试能够通过,小姑会支助她出国的费用。 条件是出国后要慢慢断了和叶听芳的联系,叶暖暖当时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她心里多少还在犹豫,但是她想试试,考过了再说。 而且说不定她考不过不能出国呢,这样她就不用面临选择了。 “我知道他是我余叔叔,可是这是我上学的钱,借给他了,要是我缴不上学费怎么办?”叶暖暖换好鞋,把书包背起,才转身看向叶听芳。 叶听芳哑口无言,她听说余建国伤得有些严重,短时间内估计不能好,要是拿钱垫了,确实有可能像叶暖暖说的那样,会缴不上学费。 “我去打工给你挣。”叶听芳艰难地道。 叶暖暖嘲讽地看了叶听芳一眼,脆声道,“你得了吧,你会什么啊,别出去还给骗了。” 说完,叶暖暖便直接摔上门离开,叶听芳被她的直言不讳打击得脸色一白,抓住旁边的立柜,才没有跌下去,这已经不是叶暖暖头一次表示出对她的不耐烦和不屑了。 叶听芳在家里痴坐了一下午,直到五点多才收拾了东西,去乔大姑家里说了一声,回了余家祠堂。 村里借给她们的屋子还在,叶听芳把房子打扫了一下,便去了余二叔家里,把余建国接到了小房子里来,余建国没有拒绝她,扶着腰跟她搬了出去。 在余喜荣那里住着条件虽然好一点,但余奶奶年纪太大不好照顾他,侄媳妇也不可能来照顾他,余喜荣白天要出车,晚上也只是帮着扶他进洗澡间,这种时候还是叶听芳在要方便一些。 大概是在叶暖暖那里受了打击,小宝也被叶听芳接了出来。 “以后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叶听芳这样对余建国说,叶听芳还对余建国说,等他腰好了,她们一家就去县城租个房子,她也出去找个活干,也向余建国保证,会好好照顾余小宝。 两个人近半年的冷战,因为叶听芳的主动妥协而结束,至于夫妻两之间的裂缝有没有随着叶听芳的认错而弥补,两个人都心里都有一杆称。 不过叶听芳表达了好好过日子的意愿,余建国也没有揪着过去的事不放,最主要的是压根没有办法追究,闹得再厉害,那些钱也回不来,只但愿叶听芳能够汲取教训。 魏敢琢磨了小半个月,一直在想要怎么哄余喜龄开心,见有战友拿打靶训练的弹壳穿成项链送给对象,突然灵机一动。 这时候的战备弹大多都是铜的,颜色特别好看,特别适合做东西,他们训练的枪支种类少,他就去枪支种娄多的坦克连磨,成功地弄到了不同类型的近千枚子弹头,一一清洗打,再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一点点做了个坦克模型出来。 平时大家都只是拿子弹头做个钥匙串、项链什么的,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做出坦克来,当时就有人想跟魏敢换,还有领导想借去研究,结果转眼魏敢就偷偷摸摸地给余喜龄寄了过去。 叶暖暖上的补习班,是一中的老师办的,主要是针对要复读的学生,叶暖暖说自己要复读,也跟着报名进来。 中午下课放学,因为写作业比其他人都出来得晚,看到门卫室的包裹的时候,门卫室里并没有人。 现在正是暑假时间,学校里没有学校,门卫也松散的许多,没事会去家属楼那边喝喝茶,下下棋。 这时候又是正午最热的时候,补课的学生早就放了学,现在就连学校外的路上也没有人。 趴在窗户上再次确认了一遍,确实是魏敢所在的部队寄过来的,收件人是余喜龄,叶暖暖眼晴都红了。 不是信,是包裹! 她一定要拿到那个包裹,叶暖暖心如擂鼓,伸手去推门卫室的门,没有推开,门卫大叔出门的时候锁了门才走的。 正当叶暖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卫室往学校里头的那面窗的钢筋少了一条,她只要把玻璃砸开,打开窗栓,就能很轻而易举地钻进去。 余喜龄早就接到魏敢的电话,知道他给自己寄了东西,算了时间差不多要到了,便抽时间来学校看一看,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呲啦……”一声玻璃碎了一地,叶暖暖急着开窗压根没去管还插在窗框上的碎玻璃,瞬间手臂上就多了两条口子。 因为打针会疼,常常怕得哭的叶暖暖,此时却无比英勇,眉头只微微皱了皱,竟然忍着疼直接把窗户打开了。 眼看着叶暖暖高高兴兴地地窗口的铁条里钻进去,再眼看着她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包裹。 余喜龄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卫室的门口。 叶暖暖兴奋地扭开门锁出来,脚还没抬出去就撞到了笑眯眯地看着她的余喜龄,瞬间后背出了一身毛汉。 “唉,那个学生!”门卫室的大叔也被吓了一身的汗,门窗都锁好了的,怎么还有人能进到屋里去,那里头可还有几个学生的录取通知书没有取的。 叶暖暖心底一慌,挤开余喜龄就想跑,却被余喜龄死死地拉住,眼看着门卫大叔越来越靠近,叶听芳猛地一口咬到余喜龄的手上,趁余喜龄抽痛的时候,一溜烟跑了。 余喜龄倒抽一口冷气,捂着手跟赶来的门卫大叔解释了一下,将叶暖暖的名字和地址告诉他,万一还有别的物品遗失,可以直接去这里讨要,便直接去了医院,清洗消毒后,直接找到乔家。 “叶暖暖,我知道你在里头,开门吧。”余喜龄敲门里头没有人应声,但她来的时候问过,叶暖暖已经回了家。 屋里叶暖暖已经读过了魏敢写给余喜龄的信,看着摆在桌上的弹壳模型,眼泪叭嗒叭嗒掉了一地。 为什么她爷爷过世的时候,魏敢不送东西安慰她!凭什么余爷爷过世,他就要送东西给余喜龄! 要知道余喜龄连送余爷爷上山都没有资格,连余奶奶都说,余喜龄是个没有良心狼心狗肺的东西,魏敢怎么就从来看不见站在他身后的自己。 乔志梁从初习班回来的时候,就见到等在门口的余喜龄,眼睛一亮,大步上前,“喜龄,你……是来找我的吗?” 余喜龄微微摇头,把叶暖暖取了她的包裹的事告诉了乔志梁,乔志梁脸色沉了沉,默默地打开门让余喜龄进去。 去敲叶暖暖门的时候,门从里头锁住了,乔志梁冷声道,“叶暖暖,如果你想睡没有门的房间,你就继续把门锁着!” 屋里没有声音,乔志梁满心烦躁想要踹门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叶暖暖手里捧着坦克模型,往地上猛地一砸,“滚!” 坦克的炮筒直接被摔断,一侧的履带也脱离了主体,余喜龄脸色猛地一沉,揪住叶暖暖的衣领猛地往她屋里一推,反手把门摔上。 叶暖暖没想到余喜龄当着乔志梁的面都敢欺负她,立马吓得惊叫起来,但是她在余喜龄手里,而乔志梁被锁在了门外。 乔志梁焦急地拍着门板,“喜龄,你冷静一点,我保证会替你把模型粘好,你别……” 话音未落,就听到屋里一声清脆的肉响。 叶暖暖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余喜龄,她竟然就这么直接地打了她,眼泪还没来得及流下来,余喜龄又是反手一巴掌抽回来。 叶暖暖痛得尖叫一声,挥着手就想往余喜龄扑,可惜余喜龄长得比她高,手长脚长,她根本就打不到她。 “一巴掌还你刚刚咬的那口,还有一巴掌还你摔断魏敢送我的礼物。”余喜龄目光扫过被撕碎的信件,目光森森地看向叶暖暖。 叶暖暖吓得一缩,以为余喜龄还有一巴掌要打过来,就听到房门一声巨响,乔志梁把房门撞开冲了进来。 余喜龄扭头看了乔志梁一眼,没有再打叶暖暖,什么也没说,出了屋把坦克模型捡起来,目光凌冽地看向叶暖暖,“当初,你和你妈哄得余建国去注销我的学籍,一定很得意吧。” 叶暖暖心里猛地一咯噔,抬头傻愣愣地看向余喜龄,不太明白她话里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二中会不会收一个品德败坏,入室偷盗,私取他们信件,并毁坏他人物品的人。”余喜龄话音一转,“尤其还是一个曾经有前科的人。” “你不准!”叶暖暖目眦欲裂,表情可怖,并飞快地抓住乔志梁,“哥,你拦住她,拦住她啊!” 乔志梁失望地看了叶暖暖一眼,一点点掰开她的手,走向余喜龄,“这件事,是暖暖的错,对不起。” 余喜龄以为乔志梁要替叶暖暖说话,没想到他只是指着她手里的模型,轻声问她。 “需要我帮忙替你把它粘起来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拒绝乔志梁后,余喜龄便直接离开了乔家。 叶暖暖连报的补习班也不敢去上,哭哭啼啼地顶着一张肿脸回了余家祠堂,她心里是真怕余喜龄会害得她读不成书。 小姑可是说了,想出国无论如何也要拿到高中学历,可如果她连高中的门都没法进去呢? 村支部借给余建国夫妻的房间很小,不到十坪,进去一个特别小的四方形小间,摆了煤炉和一个放了碗筷的架子,跨过没装门的门坎进去,就是小房间,除了放张床,就只剩下一个过道,和一个极小的柜子。 叶暖暖到的时候,余建国躺在床上,叶听芳正在给他擦脸,余小宝坐在外面转他的小陀螺,那是他跟着余奶奶生活的那段时间,余喜荣闲时给他做的。 看到叶暖暖,余小宝愣了两秒才认出她来,乖巧地喊了声姐姐,叶暖暖却理也没理他,直接冲进屋里去。 叶听芳看到叶暖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就是余建国都愣了好一会,听到是余喜龄打的后,叶听芳又心疼又生气,拉过时暖暖左看右看,都不敢碰她肿起来的脸,“建国,你看看余喜龄像什么样,她怎么能打人呢!” 虽然对叶暖暖失望,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叶听芳立马心肝肉痛起来,赶紧去捡了几个鸡蛋煮了替叶暖暖敷上。 听到余喜龄放话要让叶暖暖上不成高中,叶听芳立马怒不可遏,“她太不像话了!” 叶暖暖捧着脸,眼泪叭叭往下掉,她现在后悔极了,看到是余喜龄的名字,她就应该躲开三丈远的,明明她已经决定不喜欢魏敢了,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魏敢曾经是最接近她梦想的人,能嫁给魏敢是叶暖暖很小就给自己树立的目标,但越长大这个目标就越远,她也越能认清梦想和现实间的差距。 最重要的是,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实在是太累。 比起这样辛苦地追逐,叶暖暖更想要一个时刻能护着并将她捧在手心里的人。 从心里想要出国的那一刻起,叶暖暖就决定要放弃魏敢,但毕竟他在她心里成为执念那么多年,要到轻易放下,并不是简单的事。 “建国,这事你管不管?”叶听芳转身看向余建国。 余建国苦笑一声,叶暖暖进屋起就说喜龄怎么欺负她,却一点也没说喜龄为什么欺负她的原因,要是放在以往他肯定和叶听芳一样生气,直接把错全怪在余喜龄的头上,在他的印象里,叶暖暖是个从不说谎善良的孩子,那欺负她的人自然不会是好人。 但是现在余建国却不敢再信叶暖暖,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都可能是装给他看的,何况是叶暖暖目的性极强的告状。 余建国不敢去回忆自己偏听偏信做错了多少事,他只微微摇头,“我这个样子,还能怎么管?” 因为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他要在床上多躺几个月才能干活,就算再找工作,也不一定能干重活,毕竟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 这个结果,是前两天叶听芳陪他去复查时,医生告知的。 听了他的话叶听芳沉默下来,看叶暖暖的目光有些复杂,如果她早点拿到钱去缴上,或许就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何况,喜龄又怎么可能会听我的。”余建国自嘲地笑笑,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躺着,背对着床这两母女,痛苦的闭上眼睛。 现在的余喜龄,早不是从前那个她们能为所欲为,随意欺负的余喜龄,这一点叶听芳也很清楚地知道,她讷讷地张口,最后只说了一句,“可你毕竟是她的爸爸。” 余建国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没有应声。 叶暖暖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捂脸痛哭,“妈,那我怎么办?” 叶听芳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她就算去找余喜龄,也不一定见得到人,就算见到了,她能拿什么来压她,要知道余喜龄可是连亲生爷爷的临终遗言都能拒绝的人。 “要不让余奶奶去替我说说吧,妈。”叶暖暖可怜兮兮地看向叶听芳,又看了看背对着她躺着的余建国,“爸。” 以前余建国听到叶暖暖喊声爸,能高兴得飞起来,他以为这是对他的认同,现在才想起来,但心有事相求的时候,叶暖暖才会改口喊他一声爸爸。 最后余建国耐不住这母女俩又是哭又是求,扶着腰去了余奶奶那里,淡淡地把这事说了一下。 替叶暖暖去跟余喜龄求情?余奶奶犹豫了一会,直接摇头。 要是替余小宝去找余喜龄还成,替叶暖暖算怎么回事,她又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何况余建国也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愿望,肯定是这两母女又来逼她儿子。 都是她们两个,才会害怕余建国父女俩变成如今的样子。 叶暖暖又急又恨,赤红着双眼,将今天她来求的人死死地记进了心里,包括叶听芳和余建设国。 余喜龄小心地把坦克粘好,摆到书房的柜子上,可惜的是坦克被砸到水泥地上,机身上已经有了擦痕,炮杆也明显有粘接的痕迹,微微了有些不完美。 “这是敢哥哥送给姐姐的吗?”魏敢处心积虑也没有哄得余喜龄喊她一声哥,倒是他经常陪着余喜安玩,喜安认下了他这个哥哥,还特别喜欢他。 余喜龄笑着点头,想到魏敢就觉得心情明朗起来,那个家伙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寄完东西的第二天,魏敢就打电话给余喜龄了,先是得意洋洋地告诉她,他准备了很特殊又很有意义的礼物送给她,她见到了一定会很开心。 她问是什么他也不肯说,结果转眼就跟她抱怨他们首长逼着他用子弹壳做坦克模型,她一猜便知道会是什么,直接让余喜龄哭笑不得。 电话说到一半,他又要匆匆挂电话,余喜龄听了最后几句,应该是偷偷打电话被抓住,又被罚去训练了,魏敢匆忙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没听清楚,不知道是看到礼物有惊喜,还是让她打开什么有惊喜。 她试着打开了坦克顶上的那个圆片,里面空间很小,什么也没有。 乔志梁坐在叶暖暖的房间里,把那封被撕得粉碎的信一点点拼在一起,目光落在最后一句。 【打开安全门有惊喜】 看了一会后,乔志梁猛地一挥手将它们的挥散,细碎的纸屑顿时飞得到处都是,乔志梁捂住心口,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从乔爷爷重病入院起,他心口有时就会有针扎一样的痛感,他自己去医院检查,医生只说有些心率不齐,没有别的大事。 等缓过来,乔志梁才起身回自己的房间,摊开课本,强迫着自己一点点进入学习状态,明年的高考,他不能再输,也输不起了。 不过在学习前,乔志梁写了一封信夹在书里,准备找时间寄出去。 叶暖暖惶惶不安地过了一个暑假,忍着心虚去二中报了名,发现竟然一路畅通无阻,交了钱老师就给她办了手续后,才陡然松了一大口气。 余喜龄居然没有举报她,但她却白白担心了一个暑假,就连补习班也不敢再去,生怕被门卫认出来,那天进砸窗进去的人是她。 赵越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路过高一年级时,看到正和新同学亲热交谈的叶暖暖微微摇了摇头。 从普通班调到重点班?叶暖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老师这么安排,她还是乖乖巧巧地背着书包去了,心里有忐忑也有雀跃。 每一年二中都不乏差分买进来的学生,除开能拿得出历史成绩,证明只是发挥失常的学生,其余通通编入年级最末的两个普通班,或者说差生班。 虽然老师是一样的老师,但是学习氛围完全不行,她正愁这件事呢,转眼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而且是重点班里接近普通班水准的,重点二班,这个班主要集中了年级六十到九十名左右的学生,她追起来也不会那么辛苦。 听到叶暖暖满心欢喜地搬进了重点班,余喜龄微微一笑,她能为叶暖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有些人如果泯然于众,生活自然会压着她们渐渐趋于平凡,想要看着她自己作死,就要一步步将她往上推着走。 叶暖暖想去国外,走的还是乔小姑的路子,余喜龄觉得她应该帮她一把。 “小姑娘心机挺深的。”詹秘书摇了摇头,赵越和二中那边没有关系,因为跟着余喜龄跑,跟他这里混熟了,就来问了他一下,是他给的联系方式。 他做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他。 顾钧正在看文件,闻言头也没抬,只嘴角微微地勾了勾,“并不过分。” 相反,余喜龄只是给了叶暖暖一个选择,一条比较好走一点的路,叶暖暖完全可以通过这条路变得更好,也可以通过这条路走到众叛亲离的地步,端看她自己如何选择而已。 而且,无端端被转到重点班,叶暖暖心里不可能不怀疑,但她不是依然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么。 “……”詹秘书,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跟顾钧吐槽这种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开学后半个多月的样子,叶听芳又从杨满珍那里扣出了几百块钱,再加上从余奶奶那里哄的一点钱出来,一家三口搬离了村委的那个小房间,到了城里重新租了个房子。 余建国的腰伤并没有好全,叶听芳也不敢让他去干重活,要是余建国出了什么事,那她就真的什么依靠都没有了。 夫妻俩拿着这千来块钱,准备去省城进点小东西零食什么的到在学校门口摆摊卖。 听说夜里摆书摊挣钱,余建国推着三轮车去废品站和别人站里,收了不少旧书,打算夜里再去市场摆个夜摊。 这一次不再是余建国一个人出去,叶听芳也跟着一起,去省城进货的时候,就把余小宝寄在房东家里半天,摆夜摊的时候,就余建国一个人去,叶听芳在出租房里看孩子。 从夜校里出来,宋清瑜提议去城南新兴起不久的夜市看看,徐招娣犹豫了一会,点下了头。 这两天车子被赵越开走,徐招娣上下课都是步行,回去也是要经过那片夜市区的,不过往常她都没过进去逛,从路上看着很热闹,听说里头卖什么的都有,宋清瑜不提,她也想进去看看。 “宋老师,我能跟你们一起吗?”蒋友香是新进夜校没多久的学生,她有基础,所以一进来就和读了两年多的徐招娣一个班。 宋清瑜业余在夜校兼职,他和徐招娣先在银行认识,半年前徐招娣才知道宋清瑜一直在夜校教书,现在是她会计课上的老师。 蒋友香半年前离婚,带着个女儿,来夜校充电遇到宋清瑜就动了心,想要和他组成家庭,一直很主动,班上的人都知道蒋友香在追求宋清瑜。 徐招娣也知道,她看了眼宋清瑜,微笑着退后了一步。 虽然不知道蒋友香之前离婚的原因,不过她漂亮能干,性格热情,被这样的女同志追求,一般男士大概都很难拒绝。 宋清瑜对徐招娣的态度有些无奈,他转脸看向蒋友香,“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蒋友香看了看宋清瑜,又看了看徐招娣,明白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摊手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确实很可惜,宋清瑜长得不赖,脾气又好,有份人人羡慕有好工作,是个特别适合结婚的好对象,重要的是他没有孩子,若是两人处上,她相信他肯定能好好待她的女儿,而且她还年轻,两人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不过看样子宋清瑜心有所属,蒋友香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她笑着说完,便推着自行车走远。 清远县的夜市刚刚兴起不久,在县城最繁华的主街上,摊贩们从旁边的居民楼出扯了电线出来,装上泛黄的灯泡,铺块布在地上,就是个小摊子。 余建国和叶听芳早早就出了摊,把收的旧书摆上去。 摆了小半个月,余建国也摸出了门道来,没有人到这种小摊子上来买什么工具书,大家比较喜欢淘一些旧的《故事会》、《武林》、《大众电影》这类有明星,或者故事性强的杂志,还有各种小说,其中又以武侠小说最为畅销。 余建国再收书时,就会侧重在这几种类型里,生意果然比平时好了不少。 因为有点忙不过来,这两天他都把叶听芳给喊上了,也不让她干什么,就带着孩子帮他看着点书摊别让人偷书,帮忙收钱找钱。 夜校下课的点,正好是一些三班倒工厂下班的点,这个时候夜市还很热闹。 徐招娣和宋清瑜走到书摊前的时候,徐招娣就被那一摞故事会吸引住了,她现在的语文水平相当于小学六年级的水平,读写没有太大的问题,手上再有一本新华字典,就没了任何问题。 以后不识字的时候,徐招娣喜欢听戏,上了夜校学会读书写字后,在夜校同学的那里看到了一本故事会,这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她在邮电所订了一年的故事会,但是以前还有许多她没有看过,那个带故事会的同学家里有的都被她借了个遍,现在看到这么多旧书,她还是挺惊喜的。 徐招娣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书上,一时没有注意摊主就是余建国,宋清瑜倒是看到了,不过没说什么,而是蹲下来帮着徐招娣一起挑书。 余建国有些尴尬,却不知道坐在他身后,在哄余小宝睡觉的叶听芳脸色陡然苍白,抱着孩子一下子变消失在了人群中。 摊子上的旧书多是一两年前的旧刊,大部分徐招娣都没看过,一下子便挑了厚厚的一摞,她看着身侧的书有些犹豫。 “没关系,等会我送你回去。”宋清瑜微笑地道,自己也顺手挑了两本武侠类的杂志。 算钱的时候,徐招娣才注意到摊主就是余建国,也只是微微愣了愣,简单地寒暄了两句而已,余建国不肯收钱,徐招娣坚持要给。 正好旁边有人也在问价,余建国报了价后,徐招娣就自己把钱算了出来,连同宋清瑜的一起,总共六十八块钱,徐招娣拿了张一百的。 余建国推了两下推不过,接过去准备要叶听芳找钱,扭头一看哪里还有叶听芳的影子,“我这里没有散钱找,那就算了吧,你拿回去看就是。” “没关系,再多挑几本凑凑。”徐招娣笑着看向宋清瑜,宋清瑜点点头,又挑了两本贵一些的武侠小说,推荐给徐招娣,“这两本是武侠大家的作品,侠骨情长,推荐你看看。” 他们多挑了这两本就要走,余建国赶紧在摊子上随便捡了几本用布带扎好递给徐招娣,见徐招娣要拒绝,忙往前递了递,恳切地道,“不值钱,拿着吧。” 宋清瑜看了徐招娣一眼,伸手接了过来,“不打扰你做生意,我们下次再光顾。” 本来出言拒绝的徐招娣默默地收了声,也是,不过就是几本旧书,推来推去也不好,还影响别人做生意,大不了她看完之后再还过来也是一样。 等宋清瑜和徐招娣走远,叶听芳才慢慢地回到摊子上。 “小宝要尿尿,我抱他去了那边公厕。”叶听芳脸色还是白,但夜色下并不明显,她把孩子递给余建国,“才几步路,又睡着了。” 余建国摸了摸孩子的睡脸,有些心疼,但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睡觉,他们也不放心,只能带着孩子来摆摊,小宝也乖,从来不吵闹。 “把孩子送回去给妈再带一段时间吧。”余建国虽然舍不得孩子,但是现在孩子跟着他们确实比较苦。 叶听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们大人还好一点,孩子跟着熬确实有些不太忍心。 孩子的事商量好后,夫妻俩继续顾着摊子,叶听芳神情惶惶不安,总是悄悄地抬头四顾,似乎很怕遇到什么人。 余喜龄又撞到宋清瑜送徐招娣回家,两人手里还一人一摞旧书,余喜龄赶紧上前帮着接过一摞,正要拎进屋里去,就被徐招娣给拉住了。 这里头还有宋清瑜挑的书,她得挑出来拿给他。 宋清瑜多拿了几本,说看完后再来和徐招娣换,徐招娣没有多想,欣然应允。 “……”余喜龄上下打量了宋清瑜几眼,轻轻地哼了一声,徐招娣立马抬起头来,轻声责怪余喜龄对长辈不礼貌。 长辈宋清瑜立马阻止徐招娣,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徐招娣还是代余喜龄给他道了歉。 “……”余喜龄。 余喜山睡眼朦胧地出来,他在写试卷,写得犯困了,准备出来洗个脸,见到宋清瑜在,迷迷糊糊地打了个招呼,就跟游魂似地飘进了厨房。 他今年高三了,作业一天比一天多,自己还准备了全面的复习计划,非常刻苦认真。 主要是余喜龄今年虽然是高二,但一样会跟他一起参加高考,余喜山压力很大,还有一方面是,这几年照顾徐奶奶的花费,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余喜龄出,大债主说了,考上重点大学就给他免去三分之一的债务。 三分之一的债务啊,余喜山觉得自己就是吐血也得考上才行。 徐招娣看着有点心疼,立马跟上去,生怕他像前几天一样,拿擦灶台的抹布当洗脸巾用,嘴里还念叨着要给他们兄妹下面条当夜宵。 “宋叔叔要不要留下来吃个宵夜?”余喜龄笑眯眯地送客。 宋清瑜微微一笑,顺势就把书放到了桌上,“正好上了半晚上的课,有些饿了,难怪人家都说闺女是爹妈的小棉袄,果然贴心。” 脸皮,真的很厚! “……”余喜龄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开口。 宋清瑜要留下来,也不用余喜龄去告诉徐招娣,放下公文包就自己跟了进去,准备给徐招娣打下手,当厨子也行,他独身多年,厨艺其实相当不错。 洗完脸出来的余喜山已经清醒了不少,他看了看一脸郁卒的余喜龄,有些莫名其妙。 余喜龄也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亲妈都要被狼叼走了,他竟然还一无所觉,挥挥手,两人一起进屋继续看书复习。 晚上的夜宵,果然不是平时徐招娣的手艺,余喜龄哼哼两声,连面条带汤吃了个干净。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叶听芳最近很奇怪,出门总是低着头避着人的样子,对乔志梁的关心也明显多了起来,不是送些炖好的汤过去,然后看着他发呆。 到了最近几天,叶听芳竟然怂恿着余建国去省城。 “省城地方大,学校也多,听说大学都在一块儿,咱们去那里做生意,赚得肯定比在县城里多。”叶听芳把一天的收入清点好,全部交给余建国。 现在家里管钱的变成了余建国,叶听芳手里只有每个月的生活费,男主外女主内,哪个男人手里的钱不是女人管着的,叶听芳闹过,但是没有用,余建国铁了心要自己管钱。 再加上叶听芳自己也心虚,闹了两回无果,就没有再闹。 余建国现在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听从叶听芳的意见了,他们没钱没势去省城不是一样要从头开始,至少县城这里是做熟了的,而且离家里近,可以多抽空回去看看孩子和老人。 劝不动余建国,叶听芳又劝自己,那天晚上光线那么暗,兴许是她看错了呢,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那么多,不可能宋家人。 可惜转眼,她又在银行里遇到了宋清瑜,这一次是面对面地遇上,她就是想躲也没有地方躲去。 宋清瑜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叶听芳,几年前他申请调到清远来,就是为了找叶听芳,但线索实在太少,这么多年过去,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踪迹。 没想到兜兜转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见到我很惊讶,很害怕?”宋清瑜眼底冰冷一片,大步走向叶听芳,叶听芳仓惶地四下环顾,想拔腿而逃,但宋清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叶听芳连呼救都不敢,生生被他拖进一间办公室里。 刚办完事出来的徐招娣,就眼睁睁看着宋清瑜拉着叶听芳大步走远。 宋清瑜和叶听芳?徐招娣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两人在一起,心底竟微微有些失落。 办公室里,宋清瑜大手掐着叶听芳的脖子,“说,珍瑜生的那个孩子,被你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宋珍瑜是宋清瑜唯一的妹妹,当年在兵团当知青时,自杀身故,而叶听芳,是她当时在兵团里最好的朋友。 朋友?宋清瑜手上力气加大,死死地掐住叶听芳的脖子,恨不得将它掐断。 “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过去后,叶听芳捂着自己的脖子,青白着脸坐在地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突然她猛地抬头,“他死了,难产死了,跟宋珍瑜一起死了。” 宋清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去查过当年的医院,珍瑜过世的那天,没有夭折早餐的婴儿,但是有人看到你抱着孩子跑了,叶卫红,害死了珍瑜还不够,连她的孩子你也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叶听芳疯狂地摇头,想说宋珍瑜不是她害死的,但脑子里却下意识地涌起当年的回忆,那些她以为她早就忘记的回忆。 叶卫红,是她的曾用名,她还有一个曾用名,叫叶三丫,卫红是报名当知青时,她给自己改的名字。 宋珍瑜长得漂亮性格乖巧,多才多艺,年龄还是最小,兵团里的战友们都特别喜欢和照顾她,她待人温和,是天生发光发热引人想要靠近的温暖体,叶听芳也和大家一样,喜欢她。 喜欢里还隐藏着一丝嫉妒,不,应该是很多很多的嫉妒。 乔爱国当时也是兵团的知青,长相俊朗高大,学识渊博十分温和体贴女同志,他是宋珍瑜的对象,不过他只在兵团里呆了半个多月,就被选上去了部队。 叶听芳只见过乔爱国几次,但一见钟情,第一眼就把这个浓眉大眼的男青年放进了自己的心里。 之后她做的每一件事,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不由自己控制。 她处心积虑地靠近宋珍瑜,装得大方明朗,和宋珍瑜成为最好的朋友,取得宋珍瑜的信任,和宋珍瑜分享她和乔爱国之间的点点滴滴。 越是知道得多,心里的毒草就长得越茂盛。 从乔爱国写给宋珍瑜的信里,叶听芳对乔爱国的喜欢也一点点地加深,她把自己代入到宋珍瑜的位置,细细地体会着每一封信里的温情。 她记下了乔爱国的地址,却没有勇气给他写一封信。 一直拖到乔爱国回兵团和宋珍瑜结了婚,她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敢站在人群后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幸福的一切,甚至不敢上前告诉乔爱国,她就是宋珍瑜最好的朋友。 婚后没两天,乔爱国就匆匆回了部队。 兵团里有个混子喜欢宋珍瑜,一直在打她的主意,叶听芳一直都知道,她也知道宋珍瑜从来没有给过对方任何机会,从来都是严词拒绝。 宋珍瑜一结婚,那人就对宋珍瑜死缠烂打起来,叶听芳看着被混子纠结不清的宋珍瑜,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极大胆的念头,把宋珍瑜毁了,她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 徐招娣从银行出来,虽然告诉自己不用在意,但还是有些神不思属,一直在想,宋清瑜怎么会跟叶听芳认识,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晚上夜校上课,宋清瑜却没有来,他的课由夜校另一位老师代替给大家上。 “招娣姐?”蒋友香跟人换到徐招娣身边,小心地捅了捅她。 徐招娣今天完全无法聚精会神,正盯着黑板走神,被蒋友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目光还是有些涣散,看蒋友香的目光里满是疑惑,她和蒋友香并不熟,不知道她找自己做什么。 蒋友香看了眼台上的中年秃顶男老师,对他的课也没什么兴趣,小声地问徐招娣,“宋老师今天怎么没来。” 虽然宋清瑜对她没有想法,被拒绝后她也打算就此打住,不过有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当老师,她学习的兴趣会更大一些。 徐招娣愣了愣,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你们吵架啦?”蒋友香意外地看了徐招娣一眼,徐招娣赶紧摇头,吵什么架,他们只是朋友。 听到徐招娣的解释,蒋友香的下巴都快要掉了,宋清瑜那么好的男人,对徐招娣的目的那么明显,她看他们相处融洽,还以为早就处上了呢,居然还只是朋友! 徐招娣其实对蒋友香的感观有些复杂,因为同是离异,她对蒋友香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认同感,但是蒋友香爽朗热情,一直很积极地寻找第二春,又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她默默地欣赏对方,却从没来过能和对方做朋友。 但今天徐招娣突然起了谈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主动问起,蒋友香对离婚和再婚的想法,并提到了蒋友香的孩子。 提到离婚蒋友香也有些黯然,能够家庭和睦,谁不愿意一辈子过下去,哪怕是将就也行,可惜实在没办法,她以前的男人家里太过重男轻女,当初生了女儿婆家就逼着离婚,当时夫妻感情好没离。 她们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人,按照政规定,不能再生二胎,除非孩子有问题,婆家出主意,给孩子办个精神疾病诊断,送到乡下去养,让她们再抓紧生一个,她没同意,闹了这么多年,孩子都七八岁了,以为这事算完,结果男人外头有了一个。 说是孩子生下来就收养回来,她们还是夫妻,但蒋友香哪里受得了这口气,一气之下就离了婚,给外头的孩子女人腾地方。 离了也好,伤心是真伤心,但也是真轻松。 至于再婚,蒋友香看得很开,“我还年轻,孩子也需要一个父亲,如果有合适的当然可以考虑,孩子也不反对。” 主动追求宋清瑜,那是因为她了解过,这个男人是真好,她蒋友香也不是见着男同志就往上扑的随便女人。 两人这么一聊,徐招娣顺嘴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蒋友香整个人都听呆了,“你说你要为了三个孩子,不再婚?” 徐招娣点头,她确实没有打算再婚,这样一样,心里果然好受了不少,宋清瑜和谁认识是他的自由,她有什么好不舒服失落的。 “……”蒋友香上下打量了徐招娣,见她目光坚定,就知道她应该不是说笑,不由得替宋清瑜默哀了几分钟,遇到徐招娣这样思想保守,满心满眼只有孩子的女人,他可真是…… 运气不太好! 蒋友香对徐招娣没有偏见,也不觉得宋清瑜看不上她,反而看上年纪大很多的徐招娣有什么问题,相反她对徐招娣还挺有好感,这是个很温柔的女人,真正从骨子里的温柔顺从。 她要是男人,她也愿意娶这样的女人回家。 “招娣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把再婚看得太可怕,并不是每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像宋清瑜就很不错,“以后儿女总会长大,会有自己的家,真正陪在你身边的,还是身边的那个伴,遇到合适的,你真的可以好好考虑。” 徐招娣垂下眼,这个道理她知道,但是三个孩子那里……她不敢赌。 “像我女儿以后处对象结婚,总不可能都带着我这个妈,我找个伴有人照顾,她也放心,我觉得你也可以先问问孩子的意见,不要太想当然。”蒋友香很豁达,她是准备要再婚的,不过前提得是对她和闺女好的人,不然她一个人也能过。 不过她运气总不至于坏到,今后几十年都遇不到合适的人。 整个晚上两节课,徐招娣都没有听什么内容,而是听蒋友香讲了半晚上的婚姻、爱情,徐招娣有时觉得也挺对,但心里始终有道坎过不去,孩子始终是最重要的。 而且,今天在银行里看到的那一幕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叶听芳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在床沿上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等到余建国从省城进完货回来,她还痴坐在床沿边,保持着最开始的动作,一动也不动。 天已经黑了,屋里却没有开灯,余建国把三轮车放好,皱着眉头去开灯,就见叶听芳幽幽地看过来,余建国被她那样子吓了一大跳。 人是可以急速憔悴的,叶听芳脸色腊黄,整个人毫无生气,就像突然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人一样,余建国赶紧上前,“听芳,你怎么了?” 叶听芳眼珠子这才转了转,虚弱地冲余建国强颜一笑,摇了摇头,“我没事,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做饭。” 说是要去做饭,但叶听芳刚站起来,脚下就是一软,好在余建国就在身边搂住了她,叶听芳使不上力,余建国赶紧把人给搂回床上。 “这是怎么了?到底到生什么事了?”余建国心里空空的,是真被叶听芳这样子给吓到了,心里顿时闪过各种不好的念头。 “建国,怎么办,我好怕失去你。”叶听芳突然抱住余建国嚎啕大哭起来,余建国不明所以,被她哭得有些心酸,赶紧哄她。 叶听芳哭了好一阵才停下来,但无论余建国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余建国的所有猜测也被她一一否认。 “晚上还出不出去摆摊?我先去弄点吃的给你。” 叶听芳起身的时候,余建国注意到她脖子隐隐有些淤青,刚想问她怎么了,叶听芳已经脚步匆匆进出了房间,去了外头用雨棚里搭的厨房。 宋清瑜颓然地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一夜,一大早就跑到余家门口等着,徐招娣早起去市场买菜,一开门就被宋清瑜给吓了一大跳。 清瘦的脸上明显是一夜未睡的痕迹,眼晴赤红,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因为哭了,徐招娣走近了才闻见,宋清瑜身上极浓的混杂着烟味和酒味的臭味,闻得徐招娣直闻眉。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徐招娣板着脸,见宋清瑜一脸颓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推他走,“你赶紧回家洗个澡,等下……过来吃饭。” 徐招娣在县城买的是个小平房带院子,和以前租的那间差不多,院子小一点,房子大一点,地方更靠近城南厂区这边,宋清瑜也住在这附近。 听了徐招娣的话,宋清瑜极乖巧地回了家,洗完澡后就坐到余家堂屋里等着。 等熬夜写试卷拖到最后才起的余喜龄兄妹起床,宋清瑜已经陪着余喜安坐在八仙桌上吃早餐了。 “……”余喜龄、余喜山。 他们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感觉世界都变了,往常宋清瑜要到家里混饭吃,徐招娣十回有八回是拒绝的,这一大早地出现在家里,难道是他们考试压力太大,出现的幻觉? 吃完早饭,兄妹俩一起出上学,走到半路余喜山后知后觉地问余喜龄,“喜龄,宋叔叔什么时候都登堂入室了?我记得妈还没松口答应他吧。” 余喜龄意外地看了眼余喜山,她还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呢,居然还知道宋清瑜已经登堂入室了。 “不知道,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解决。”余喜龄有些烦躁,上辈子她一个人过,也没有哪里不好的,这辈子才享受了多少徐招娣的照顾?可只要一想到徐招娣要再婚,她心里就有些烦躁。 总觉得宋清瑜是来跟她抢妈的。 宋清瑜这样的老狐狸,就算没结过婚,手段也不能小觑,再说了,没结婚不代表没有情史,就他长的那模样,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姑娘往上扑呢,徐招娣不是他的对手。 余喜龄的忧心忡忡,压根没法跟余喜山说,因为余喜山就跟她感叹了那么一句,转眼就去背他的英语单词,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和徐招娣送了喜安到学校后,宋清瑜邀请徐招娣找个地方喝一杯,看出他心情实在不好,徐招娣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你说叶听芳?”徐招娣整个人都听傻了,怎么也没想到叶听芳居然还有那样的过去。 因为嫉妒别人的感情,从中挑拨离间,编造谣言,截留年轻夫妻的信件,还伪造信件,最后逼得好好的女孩子选择了自杀。 “医生说珍瑜是可以活的,她大出血救了回来,但是叶听芳告诉她,孩子难产死了,珍瑜那时候已经相信乔爱国误会她要跟她离婚的事,再加上孩子夭折,受不住就割腕了。”宋清瑜猛灌了一口酒。 宋珍瑜洁身自好,混子对她纠缠不清,身为好朋友的叶听芳没有选择站在宋珍瑜身边,反而使劲在外宣扬宋珍瑜与混子有染的事,甚至宋珍瑜肚子里的孩子也被传是那混子的。 在那个时候,男女关系不清楚,流言肆虐,任何一桩都可以置一个女孩子于死地。 那段时间宋珍瑜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叶听芳私下截留了乔爱国写给宋珍瑜的信件,并以乔爱国的身份伪造要离婚的信件给宋珍瑜…… 宋清瑜心里悲痛,恨不得将叶听芳千刀万剐! 至于那个孩子,叶听芳咬死了,不是在医院死的,而是她偷偷抱出去不久,孩子就死了,所以宋清瑜去调查时,有人告诉他,叶听芳抱着孩子走了。 宋清瑜也不知道,遇到叶听芳到底好不是不好,如果没有遇到,他还能抱着一丝希望,期盼着珍瑜还有一丝骨血留存在这世上。 但是现在,宋清瑜痛苦地摇摇头,要不是最后一丝理智留存,他差点就直接把叶听芳给掐死了。 “那个孩子会不会是志梁?”看着宋清瑜这个样子,徐招娣也不好受,她怎么也没想到,叶听芳居然是这么一个人。 宋珍瑜死了她难道不会内疚吗?居然还能嫁给乔爱国,并跟他生儿育女,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乔志梁?宋清瑜目光迷茫了会,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找人查过,这个孩子比珍瑜的孩子晚出生一年,年纪对不上。” 徐招娣怔怔地点头,想了会也想不出什么来,抬头一看宋清瑜不知道又灌下去多少酒,忙把他手里的酒杯抢过来,不让他再喝。 本来就喝了一夜酒的宋清瑜,这会已经有些头重脚轻,不过理智多少还在,知道徐招娣很介意太过亲密的关系,自己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往家里走。 徐招娣结完帐便赶紧追了上去,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地回了家,把人送进屋里躺下,徐招娣才真正松了口气。 怕宋清瑜半梦半醒要喝水,离开前想了一下,准备给宋清瑜倒杯热水再走。 可惜宋清瑜极少在家,热水瓶里空空的压根没有热水,好在煤气罐里还有煤气,徐招娣洗了烧水壶,接了一壶水烧上。 怕水开了宋清瑜不知道,也不敢走,扶着额头坐在厨房里等着,她刚刚也喝了一些酒,头有些疼。 宋清瑜看着厨房里细瘦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发热,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轰然崩塌,他想,他可能等不到温水煮青蛙,把徐招娣煮到自己碗里来的那天了。 冷不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徐招娣才要挣扎,就听到耳后传来格外虚弱嘶哑的声音,“别动,让我抱一下。” 徐招娣没动,灼烫的眼泪滴到她脖子里的时候,她就更加不敢动了。 …… 乔志梁高考失利的消息,魏敢几乎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出成绩的那天他守在电话机前,第一个打电话给乔志梁,然后就知道了他落榜的消息。 后来乔志梁决定复读,也跟他打电话商量过。 本来乔志梁说这个高三要全力冲刺高考,可能不会给他写信,但魏敢没想到这才开学没多久,就收到了他的来信。 收到好兄弟的来信,本来心情特别好的魏敢,在看完信后,整个人都变成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刚刚结束训练的魏敢一言不发又回到了训练场,像是发泄又像是惩罚似地,疯狂训练起来。 杨旅长表情严肃地站在训练厂边看了半个多小时,眉头越皱越紧。 “杨旅长,这臭小子这么练,不会弄伤自己吧。”张文书跟在杨旅长身边,眉头也一直没松开过,“我去喊住他。” 杨旅长抬手拦住他,“不用,现在去阻止他反而不好,让他发泄完。” 夜里,因为训练过度,魏敢四肢都微微有些抖,忍着心里在莫名其妙的涩意,他把乔志梁的信又拿起来读了一遍,信里说他复读高三,但是心里却一直很痛苦,因为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信里乔志梁并没有说那个不该喜欢的人是谁,但是魏敢知道,乔志梁喜欢的人是余喜龄,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乔志梁问他,又怎么才能控制自己不去喜欢她,不去关注她的一切。 乔志梁问他,如果有一天他变得很强大,能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边。 …… 魏敢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乔志梁的问题,他没有给乔志梁回信,因为第二天他直接就去找了杨旅长,之前他一直犹豫不定的那个训练计划,他已经有了决定。 为期三年的全封闭式训练,魏敢想,他需要给自己一些时间。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听到魏敢参加特殊训练的消息,顾钧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魏战国知道这事吗?”顾钧凝眉望向詹秘书,魏敢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在开会,并没有亲自同魏敢谈话,不知道他的想法。 詹秘书摇了摇头,“魏首长应该比我们晚一步收到消息,他很生气。” 魏敢本来没打算打电话给魏父的,最后是看在他妈的面子上给魏父打了个电话,也没说两句,只简单地通知了他一下就挂了电话。 京城里,魏战国暴跳如雷,连女儿乖巧的笑脸也没法让他熄了怒气,魏敢的爷爷和奶奶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他们都太小人之心,弄得现在孩子跟他们都有了心结。 魏敢生母牺牲,他还在襁褓里的时候,魏父就娶了现在的妻子宋芸,魏敢从小由宋芸养大,直到宋芸怀孩子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 虽然每年他都独自回清远外公家里生活,但为了配合京城那边,刘家并没有把魏敢生母的相片放出来,而宋芸是特殊机构的研究人员,她的工作性质,让魏敢从来没怀疑,为什么妈妈不跟他回外公家里。 宋芸很好,她和魏敢的生母没有任何交集,却很钦佩对方为国家做出的贡献,对魏敢从来都是视如已出,她性子清冷,和魏战国的婚姻是组织安排,为了魏敢她没有要孩子。 她的全部热情都给了科研和魏敢,对宋芸来说,孩子有魏敢一个就够了。 宋芸也是怀上孩子才知道,当年给她结婚后所做的结扎手术,因为她父母的干预,其实根本就没有做成。 婚后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的实验室里头,魏战国长年在部队,夫妻生活很少,而为数不多的夫妻生活一直也没有弄出过人命,宋芸从来没有怀疑过。 时隔十多年后意外怀上的这个女儿,宋芸一开始并不相信,她生活不规律,经期也十分不稳定,几个月没来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是怀了孕,等她发现的时候,她还怀疑自己是卵巢早衰,提前进入更年期状态,去医院查了才知道竟然是怀孕。 孩子还未成形,对宋芸来说,她还不能算是一条生命,而且实验进入关键期,再考虑到魏敢,宋芸打算瞒着家里的人拿掉这个孩子。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自己预约了医院。 大概是所有的智商都用到了科研上,宋芸直接预约的军区医院,刚刚上手术台,就被匆匆赶来的魏宋两家的老人拦住。 两家老人几乎是以死相胁,才勉强把这个孩子留住。 得知自己可能要有个妹妹之后,魏敢比谁都开心和期待,他的态度让宋芸产生了动摇。 魏敢对妹妹有执念,从小就喜欢围着大院里别人家的妹妹转,这件事宋芸一直都知道,曾经还动过去收养一个女孩子的念头,不过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能实行。 就在这段时间,大院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大家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大院里再组成的家庭有不少,各种原因的都有,就在宋芸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大院里有个孕妇失足跌下楼梯,腹中刚满三月的孩子流产。 事后调查,是原配留下的孩子愿意将继母推下楼去,导致的这次事故。 宋家父母想要把宋芸接回娘家养胎,魏敢的爷爷奶奶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他们倒是不怕魏敢害人,毕竟亲手教养长大的孩子什么性情,他们都很清楚,但是他们怕宋芸因为脑子犯轴。 怕她听信大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担心腹中的孩子影响到魏敢,硬要去拿掉孩子,毕竟他们拦得了一次,防不住次次。 也怕大院里的有心人跟魏敢瞎说些什么,挑拨家人之间的关系。 当时魏战国提出把魏敢送到部队,虽然学业会被迫中断,但在部队里照样可以考学校,这样所有的问题都能完美解决,宋芸坚决不同意。 虽然魏家三代军人出身,包括魏敢的生母刘丽芳都是军人,但宋芸并不希望魏敢也成为军人,对她来说,军人这个职业太危险,魏敢的母亲已经因此献出生命。 她希望魏敢能平安顺遂地生活,读他喜欢的专业,做他想做的事情,到了年纪再娶她喜欢的女孩子,这样的人生就很好。 两人争执的时候,魏敢无意中得知了宋芸并不是他生母的真相。 虽然魏敢生性开朗,但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很残忍,一句话之间,什么的一切就都变了。 打从他知道真相起,魏爷爷和魏奶奶就有意无意地隔开宋芸和魏敢,这样的举动让魏敢尤其伤心,魏战国的态度也让他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然后他跟着顾钧到清远散心,紧接着就转学到了清远,之后直接入伍。 从魏敢离开京城的那天起,宋芸就搬到了科研所,直到现在也没有搬回来,魏家人都知道,宋芸这是生魏战国和魏家两老的气,如果不是魏敢离开前,母子聊过一回,宋芸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儿就真没保住。 本来随着孩子的出生,魏敢对妹妹的喜爱,两人渐渐有和好的趋势,但魏战国执意要把魏敢送进部队的行为,让宋芸干脆绝了回魏家的念头。 “你别跳了,跳得我头都痛了,你让宋芸去劝劝阿敢。”魏爷爷虎着脸,看着魏战国恨不得抽死他,好好的非要把魏敢送去部队。 现在魏敢自作主张去了伤亡率最高的特殊部队,这要是有个万一,他们怎么接受得了,又要怎么跟刘家交待,跟魏敢的两个妈妈交待。 魏战国抹了一把脸,“那臭小子先给他妈打的电话,再打电话通知的我,宋芸没能劝得动他。” 魏爷爷魏奶奶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如果宋芸都劝不动魏敢,那就没有人能劝得动了,魏奶奶眼晴一亮,“问问阿钧吧。” 魏战国摆了摆手,顾钧一直很尊重魏敢的想法,他是不可能劝魏敢的,只会告诉他,自己做的选择,就不要给自己说后悔的余地。 “我记得先前阿敢说不是特别想去这次训练,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顾钧突然想起先前和魏敢通电话时谈起过这件事。 詹秘书摇摇头,魏敢的电话来得很突然,也没有任何前兆,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顾钧点点头,目光看向窗外。 余喜龄并不知道魏敢将要失踪三年的事,她现在的精力全部放在学业上,准备冲刺明年的高考。 省城工厂和饭店的事情都交给杨三叔在管理,她只是每个月会去省城看一下情况,豆腐作坊现在有徐招娣和张霞,已经完全不需要她再操心。 余喜龄在学习上面有天分,以往花费的精力并不多,但真的要参加高考,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对自己的所学也没有底气起来,进入高二后,就很少再请假旷课,基本的晚自习也都会参加。 她在别人眼里是尖子生,就算高考落榜也没有关系,还有高三一年,但对余喜龄来说,时间很珍贵,成本太过奢侈,她一点也不想浪费。 “余喜龄?”曾真没想到会在学校里遇到余喜龄,自从高二余喜龄跳级到高一后,即便在同一个校园里,大家遇到的几率都很小。 她中考直升的高中部,教室正好在余喜龄教室的楼下,余喜龄隔壁班的班主任教她班的英语,她是课代表,来送作业本的,没想到会换到余喜龄。 弯腰把落到地上的作业本捡起来放回曾真怀里,余喜龄想了想,“需要我帮忙吗?” 曾真初一的时候看着还不算矮,不过大概是初中就停止了发育,再站在余喜龄面前,个子竟然比她小出一个头来,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余喜龄见她抱着巨大的一摞作业,摇摇晃晃地上楼梯,都有些担心她会被作业压倒摔下去。 “好啊!”曾真愣了愣,立马爽快地把手里的作业全部交到余喜龄手里。 她抱着快要抵到下巴的作业,到了余喜龄手里,随意地半搂着,竟然只到胸口,曾真莫名有些郁卒,学习比不过人家也就算了,身高也比不过! “余喜龄,你要参加明年的高考是吗?”曾真个子娇小,穿着不大合身的校服跟着余喜龄慢悠悠地往老师办公室走,短马尾一甩一甩。 余喜龄从进高二起,就把长发给剪了,剪成了短穗发,校服长短虽然合适,但因为个子瘦高,照样显得有些肥大,一时间,有些分不出男女。 余喜龄班上的女同学捧着脸,“完蛋了,余喜龄照顾起同学的样子,真的太帅了,为什么她要是个女孩子?” “……”来找余喜龄的余喜山,和从楼上下来,正好走过楼梯间的乔志梁。 见余喜龄点头,虽然知道是这样,但曾真脸上还是有些惊叹,虽然知道对方优秀,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这么优秀的样子。 “初一的时候叶暖暖那么讨厌,为什么你都不生气?”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初一的时候,曾真是真心把叶暖暖当朋友,傻乎乎地叶暖暖说什么她都相信,那时候她对余喜龄的态度特别不好,往往叶暖暖还没说什么,她就先冲了上去。 “我还欠你一声对不起呢,以前一直也没机会说。”当然那时候她也不好意思说,少女的自尊心和虚荣心一样,不可小觑。 余喜龄冲曾真微微一笑,“没关系,我并没有怪过你。” 至于为什么不生叶暖暖的气,并不是三十八岁的心态多么豁达,而是跟叶暖暖生气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叶暖暖的那些小动作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同叶暖暖计较反而落了下乘,于她而言,更多地像是在看戏,看着叶暖暖如跳梁小丑一般,上串下跳。 余喜龄清楚地知道,这辈子没有她的奉献,仅凭着余建国和叶听芳,叶暖暖根本走不了多远,何况是渐渐走向落魄的余建国和叶听芳。 最重要的是上辈子造成她们兄妹和徐招娣悲剧的直接原因,从来都是余建国的叶听芳。 余喜龄并不想在叶暖暖身上浪费时间,而她只要过得好,就足以击溃叶暖暖。 而且叶暖暖真惹到她的时候,她也从没有手下留情过。 “叶暖暖现在在二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曾真一直为自己那段被欺骗的友情而耿耿于怀,她那么针对叶暖暖,也只是因为她是真的把对方当成最好的朋友。 付出了多少真心,现在才会有多少恨,所以被背叛的感觉才会那么强烈。 如果只是普通同学,帮着说一句话,就算错了,又有什么关系。 叶暖暖去了二中后,曾真还一直有打听她的消息,以前她们班的同学,也有没有考上本校,最后去了二中的,她们平时都有联系。 虽然进了重点班,但叶暖暖的成绩一直没有提上去,跟同学的关系也并不好,开始的时候她习惯性地装柔弱博取大家的好感和友谊,那时她确实交到了不少朋友。 不过当她初中时怎么坑朋友的事在二中流传起来后,叶暖暖瞬间变成了孤家寡人,再加上学习也跟不上,越发被人孤立起来。 这时候再有不爱学习的同学稍微接触她一下,叶暖暖直接就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标。 叶暖暖喜欢看小说,当时在初中的时候就挺出名,考试的时候,还有监考老师抓到叶暖暖在看小说并收缴上去的事。 那一次差点通报批评。 曾真了解叶暖暖,所以她让人带着叶暖暖继续看小说。 被同学孤立的感觉,叶暖暖在初中就已经受够了,原以为去了二中,可以重新开始,谁知道升了高中后,还没等她交到完全相信她的朋友,以前发生的事情还是在学校流传开来,叶暖暖知道是有人在故意传播,却没有任何办法。 她可以狡辩,但别人也不是傻子。 现在突然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叶暖暖压根什么都没想,直接全盘接受,至于看小说,也算是投其所好,叶暖暖还觉得自己跟新朋友特别有共同语言。 “我是不是很坏。”曾真声音微微有些失落,她低着头,不敢看余喜龄的眼睛。 这些都是她指使着别人做的,听说上个月二中摸底考试,叶暖暖的成绩特别不理想,差点直接被踢出重点班。 余喜龄听完后,忍不住笑起来,听到笑声,曾真停下脚步抬头看余喜龄。 “并没有。”学校走廊的灯光比教室的要昏暗,但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曾真却能清楚地看到,余喜龄眼晴里没有任何异样的目光,没有谴责也没有看不起。 曾真心底一暖,眼窝微微发酸,莫名就有一种被认同了的感觉。 其实比起叶暖暖来说,曾真这些手段只是小儿科而已。 余喜龄上辈子并没有那个幸运念高中,甚至初中都是磕磕绊绊念完,但叶暖暖在学校里拉帮结派地欺负同学的事,她却知道得很清楚。 堵人打脸,威胁辱骂,撕书灌辣椒水,甚至还因为男同学争风吃醋,差点逼一个同学转学甚至辍学。 这些事情,叶暖暖不敢让叶听芳和余建国知道,都是强逼着她以姐姐的身份去学校里跟老师交涉的,逼着余喜龄以家长的身份,去向被欺负的同学道歉。 那时候余喜龄常常想,如果她跟着一起读下去,大概不是成为叶暖暖的打手,就是成为被她欺负的对象。 或许那段时间还有更多更黑暗的东西,是余喜龄不知道的,但是曾真做的这些在余喜龄看来,真的没有什么。 叶暖暖交朋友的行为模式已经定型,就算是在二中,估计也是同样的手段方法,时间一久,未必人人都是傻子,都能任她糊弄。 而且,凡做过的事必有痕迹,就算曾真不说,从一中过去的同学难道不会说? 至于让人引叶暖暖无心学习,说实话,在余喜龄看来,虽然有一定影响,但也不过是叶暖暖自己的选择而已,她清楚自己要什么,就会怎么选择。 强按牛头,它要是不喝水,你也拿她没办法。 不过…… “曾真,不要把精力放在无关轻重的人身上。”余喜龄语重心长地道,“你想,遇到叶暖暖也并不全然是坏事,不是吗,至少你学会辨别什么才是真心朋友,什么样的人能成为朋友。” 看到曾真,余喜龄不止是想起上辈子的自己,也会想起上辈子和叶暖暖一起欺负她的那个,叶暖暖乡镇府的玩伴。 曾真是被糊弄,而那个女孩子大概是和叶暖暖一样,爱欺负人取乐,两人性质截然不同,所以余喜龄对曾真很有好感,也愿意跟她多说。 “叶暖暖不该毁了你的生活,你看看身边,大家都很友善。” 作业本已经送到了老师的办公室里,自习课的铃声已经敲响,两人并肩往回走,安静的学校里,只剩下余喜龄的话回荡在曾真的耳边。 “谢谢你。”曾真忍着眼泪,诚恳地道谢。 这段时间,看到叶暖暖的现状,曾真却并没有想像中开心,甚至隐隐有些愧疚。 对她来说,毁掉一个人的学业,等于毁掉了一个人的一辈子,她一直有种深深的不安,但这种不安又不知道要找谁说。 原本以为她找余喜龄说这些,余喜龄会告诉她没什么,你做得还不够狠,对叶暖暖就应该用这样的手段。 可是她却告诉她,叶暖暖不应该毁了她的生活。 她都不知道,叶暖暖对她的影响已经那么深,如果不是余喜龄,或许她还会执迷不悟下去,余喜龄说得对,她不应该把精力放到对付叶暖暖身上,她也不能因为叶暖暖一个人,而对所有人都失望。 她更不能成为像叶暖暖那样的人。 曾真想,她应该找二中的朋友出来道个歉,朋友不是来替她做这种事的,至于叶暖暖,随她去吧,她那样的人,大概一辈子也交不到真心的朋友。 送走了曾真,余喜龄才回教室,这时候第二节晚自习已经开始了近二十分钟。 回到班上后,讲台上守着大家自习的班主任,轻轻地看了余喜龄一眼,示意她赶紧回桌学习,同学们见怪不怪,不管什么时候,尖子生都是有特权的。 周末余喜龄去省城办事,中午回租处休息的时间,竟然意外遇到了同层楼出来的顾钧,只和她隔了一户人家。 聊起来才知道,顾钧因为长期在工业区这边办事,也在这里买了套房子暂住,这样詹秘书还能就近照顾着他的三餐,不至于像上次遇到那样,晕倒在路边。 不同于余喜龄房间的随便,顾钧那边的房子简单装修过,竟然不像他的办公室那样死板和严肃,余喜龄目光略过茶几上的兰花,微微挑眉,可能也有面积比较小的原因。 进到里面才发现,詹秘书一身西装革履,正围着围裙在炒菜,看姿势竟然娴熟得很,见到余喜龄立马招呼她过去吃饭。 闻着扑鼻的菜香,本来打算随便熬些粥凑和的余喜龄,到嘴边的拒绝立马收了回去。 最后一个菜上桌,詹秘书解下围裙就匆匆往外走,“喜龄你和书记一块儿吃,我今天答应了我儿子,要陪他一起去游乐园,那个……吃完麻烦你收拾一下。” 说完便大步离开。 “詹秘书有个儿子?”余喜龄拿筷子试了下味道,味道竟然还很不错,大概男同志都是天生的大厨。 顾钧点头,顺手给余喜龄盛了碗汤,“双胞胎。” “真有福气。”余喜龄挑挑眉头,接过汤喝了一口,晾温的汤喝到胃里,暖得人的疲惫一下子便消散,两人随意聊了几句詹秘书的儿子,便将话题放到了工业区这边。 工业区的发展方向,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工厂发展的前景,以及工厂的估值,余喜龄对这方面非常关心。 饭吃完,工作也聊得差不多,余喜龄自动自觉地起身收拾,毕竟吃人的嘴短。 “你别动,我来就行。”顾钧伸手阻止。 余喜龄拿起碗筷避开他的手,直接进了厨房,“如果你实在想帮忙,就帮忙把饭桌擦干净。” 顾钧应该是从不进厨房的人,当然他估计也没什么时间进厨房,她每次看到他,都是步履匆忙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从始至终两人都没有提到魏敢,顾钧以为魏敢会写信或者电话通知余喜龄,余喜龄则压根没有想到,魏敢会突然做那样的决定,还没有通知她。 乔志梁一直没有收到魏敢的回信,犹豫了几天后,拨通了之前魏敢留给他的电话,得知魏敢正在出任务,短时间内不会有时间同外界联系后,乔志梁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明明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心里空得厉害? 魏家那边,虽然明知顾钧不会开口劝魏敢,还是打了个电话过来,希望他能够劝劝魏敢,就是实在劝不动,也希望他在中间帮着说说话,缓和缓和魏敢和家里人的关系。 至于魏敢外公和小姨这里,他们心里虽然担心,还还是抱以支持的态度。 进入到魔鬼训练营,魏敢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任何多余的问题,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就连梦里也全部都是训练。 余喜龄在半个多月后,才察觉到不对,魏敢竟然连续两周没有和她通电话,就算是要出任务不能联系,往常他也会提前说一声,这次却什么消息也没有,她问了顾钧,才知道魏敢去魔鬼训练营的事。 这是好事,虽然部队的事余喜龄不怎么了解,但也大概猜到魏敢应该是被选到了很了不起的部队里去,担心是有些担心,但更多的还是为魏敢高兴。 至于魏敢突然做决定的原因,余喜龄没问,顾钧同样也不太清楚。 生活依旧平淡地继续,魏敢的选择,也只是牵动了远在京城的魏家而已,宋芸继续和魏战国赌气,魏爷爷因为忧思过重病倒入院。 …… 因为宋清瑜的出现,叶听芳惶惶不安了一阵,夜里做梦,也总是被到宋珍瑜死在病床上,或者满手鲜血淋漓冲她伸手的样子,偶尔还会梦到乔爱国,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她,等惊醒过来,才想起,那是乔爱国遗照上的样子。 睡不好还要出摊,叶听芳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了下来。 余建国只以为她是跟着自己出摊累成这样,多少还是有些心疼,最近夜摊上的生意不错,余建国手头宽裕了一些,趁着周末白天不用去学校门口摆摊,特意去市场买了母鸡回来,打算好好给叶听芳补补。 “这只我给志梁送过去。”乔志梁复读,这事余建国也是放在心上的,买鸡的时候多买了一只,打算给乔大姑那里送过去,乔志梁大部分时候都是乔大姑在照顾。 叶听芳听到乔志梁的名字愣了愣,忙把鸡抢过来,“我去送。” 说完也不等余建国说话,拎着鸡就出了门,余建国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进雨棚里准备把开水烫好的鸡收拾出来。 乔大姑家里没有人,夫妻俩现在带毕业班,应该都在学校加班,叶听芳想了想,提了鸡去了乔志梁住的房子,先前她在这里照顾两个孩子的生活,钥匙还一直在手上。 家里同样没人在,屋里收拾得很干净。 叶暖暖现在在二中住校,并不常回来,上次房间的门锁被踹坏还一直没有修,叶听芳去叶暖暖住的房间看了看,又去了乔志梁的房间。 看到那本笔记本的时候,叶听芳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是文化水平不高,经常被女儿看不起,但她是认字的,至少余喜龄三个字,她怎么都认得! 乔志梁的笔记本上写满了余喜龄的名字,还有几幅明显就是用心画出来的小相,叶听芳一看就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 很早以前她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但没有深想,哪里知道,乔志梁竟然真的喜欢上了余喜龄,还喜欢得极深的样子,这怎么可以! “妈!”乔志梁冲进屋里,飞快地把笔记本抢过去收了起来,“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叶听芳咬紧了牙关,僵硬地扭过脸来看他,颤抖着声音问,“你那个上面怎么全是余喜龄的名字?” 乔志梁没有说话,把脸扭向了一边,叶听芳身体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额角青筋跳动,突然高高地举起手,猛地一巴掌摔下来。 脸上瞬间火辣辣地疼,乔志梁闭了闭眼,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发一语。 “什么时候的事?”叶听芳问。 乔志梁垂眼看向地板,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等他醒悟过来时,为时已晚,那个时候,余建国和叶听芳已经再婚,余喜龄已经变成了他名义上的继妹。 就算不是继妹,有余建国和叶听芳在,他这辈子和余喜龄都没有任何可能,可这是他妈,他不能怪不能恨还要维护着她。 叶听芳冲他伸手,“把那个笔记本给我,我拿去烧掉,你赶紧打住你心里的念头,今天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也没看见过那本笔记本。” 乔志梁没有动。 “乔志梁!”叶听芳气急,扬起巴掌又想打下去,可看着乔志梁酷似乔爱国的那张脸,却怎么也打不下去,手颓然地垂下,眼泪突然叭嗒叭嗒往下落,“你怎么能喜欢她呢?你是想气死妈妈吗?” 屋里只有叶听芳哭泣的声音,乔志梁眼泪在眼窝里打着转,却迟迟没有落下,他微昂着头,扭头看着窗外,好久好收回目光。 “妈,对不起。” 他试过了,试着不去关注她,试着不喜欢她,但是那太难了,余喜龄好像在他心里生了根似的,无论他怎么拔也拔不走。 但偏偏这个世界上,她注定了是他永远也没有办法靠近的人,只要一想到这里,就痛得锥心。 叶暖暖站在门口看了好一阵了,无语地撇撇嘴,心里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难怪好早以前乔志梁就不许她欺负余喜龄,搞得好像余喜龄才是他的妹妹一样。 “他喜欢余喜龄不是挺好的。”叶暖暖进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满脸的无所谓,“现在余叔叔不是一心想要余喜龄原谅他,要是余喜龄和哥哥在一起,多好多圆满呀,两家人又成一家人。” 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余喜龄应该很有钱吧,娶了她,我哥这辈子都不用想事了,妈你也有了个生金蛋的儿媳妇,到时候她都成了你儿媳妇,还不是你想怎么搓磨就怎么搓磨她。” “叶暖暖,你闭嘴!”乔志梁目光凌厉地看向叶暖暖。 这就生气了,真没意思,叶暖暖耸耸肩膀,拎起进门就丢在一边的书包进了自己的房间,也没关门,反正门锁坏在那里一直也没有修。 进了房间,叶暖暖下意识地掏出一本小说来,想了想又放了下去。 她要出国,不能再玩物丧志,可是她又怕周一朋友问情书里的剧情,到时候她要是答不上,唯一愿意和她交朋友的同学,可能也不会再理她。 而且她自己也挺好奇情节的发展的,女主角的丈夫实在是太讨厌了,除了会赚钱什么也没有,没才貌没情趣,还一直阻拦着女主角和男主角在一起,还怪女主角出轨虐待她,可分明女主角和男主角才是真爱! 也不知道男主角到底救出女主角没有。 想着剧情,叶暖暖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先把试卷掏出来看,上周末她和同学去逛夜市,竟然看到她妈和余建国在摆地摊,叶暖暖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丢光了。 一点也不敢想,要是同学知道她的继父和母亲不过是摆地摊的小贩,到时候会怎么看她,她现在在学校里名声不好,她们肯定会更加肆意地嘲笑她。 叶暖暖那时候恨不得有条地缝可以让她钻进去,明明小姑和小姑父也是这几年才下的海,可是她们就发了家,在省城住的是大别墅,表哥已经出国,表姐也都差不多要跟着一块儿去了。 相比而言,余建国和叶听芳却一无是处,叶听芳上半年还被人把家产全部骗光。 她现在别说想着出国留学了,就是念高中的学费,都是她自己去向小姑讨的!平时的生活费还得精细地省着用,连买件好看的衣服都买不起! 她不求她们替她脸上争光,至少也别拖她后腿,去外头丢人现眼啊! 原本对小姑的条件还有些犹豫的叶暖暖,立马就下定了决心,她要出国,只有出了国,她才能摆脱如今泥沼一般可怕的生活。 至于叶听芳,等她老了她总会管她的。 隔壁房间里,叶听芳不知道叶暖暖的想法,还在因为乔志梁喜欢上余喜龄的事情而伤心,更伤心地是乔志梁过分坚持的态度。 “乔志梁,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现在这样,哪里还读得进书,难怪你今年的高考没有考上,你说,是不是余喜龄影响了你!”叶听芳痛心疾首地道。 乔志梁立马出声辩解,“是我自己的原因,和喜龄没有关系!” 这个时候了,乔志梁还在替余喜龄说话,叶听芳扶住心口,差点站不稳身体,“你现在还顶嘴!你敢说她一点也没有耽误你的学习吗!你这样,对得起你爷爷和你爸爸吗?!” 提到乔爷爷和父亲,乔志梁闭了嘴。 母子俩对峙到最后,还是乔志梁先妥协,他保证会自己把那本笔记本处理掉,也会收回对余喜龄的感情,将心思放在学习上。 叶听芳勉强相信,虚应下来,第二天再跑到家里,想把那本笔记本找到时,才发现乔志梁的房门紧锁。 “余喜龄!”叶听芳气得急磨牙。 第一百七十章 余喜龄从进高二起,几乎每个月高三年级的月考她都有参加,前两个月的月考成绩出来,余喜龄次次都冲进了高三年级前二十名里头,如果是这个成绩参加高考,重本没有一点问题。 要知道一中是重点高中,高三文理科里除了各有两个重点班,还有各有一个班是复读班。 理科复读班里大半以上,都是成绩非常好但是高考发挥失常,以几分之差与重本失之交臂的同学,这里头还有几个是分数远超一本线,却填错志愿的复读生。 光凭这个复读班,就几乎包揽了年级排名里前二十的位置,还有应届的重点班,余喜龄一个高二的学生,每次的排名出来,都十分亮眼。 到第三个月的月考成绩出来,余喜龄基本已经稳定在了十五名左右,学校的领导研究了一下,鉴于高中知识余喜龄全部自习完毕,剩下的只有复习,决定把余喜龄调到复读班去,跟着复读班系统地复习,冲刺来年的高考。 本来学校领导是想把余喜龄调到应届重点班的,不过重点班的班主任不肯收,他不太相信余喜龄的实力,怕余喜龄高考时遭遇滑铁卢,到时候会直接拉低他们班的升学率。 开不了门,叶听芳来学校找乔志梁要钥匙,一路打听着复读班的位置找过来,刚转过楼梯口,就从前门看到了端坐在教室中间的余喜龄,乔志梁就坐在她同组后面不远的位置。 叶听芳皱了皱眉,余喜龄就算是跳级,这时候不应该是在高二吗?怎么会在高三! “乔志梁,你妈找你。”有同学从教室外进来,喊了声正在做题的乔志梁。 余喜龄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就见叶听芳盯着她,眼神像淬了毒似的,余喜龄倒不介意她的目光,就是有些意外叶听芳此时的形象。 穿着上面倒是不算差,不过脸色看着不太好,整个人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眼袋尤其深。 “余喜龄怎么会在你们班上。”叶听芳冷着脸质问乔志梁。 乔志梁看叶听芳的样子,就知道她应该是去过家里,发现他的房门被锁了才找过来的,至于叶听芳的问题,他选择直接避过,“妈,你找我有什么事?” 刚说了两句,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眼看着上课的老师拎着教具走过来,叶听芳运了运气,“你先进去上课,等下课我们再谈。” 等乔志梁上课,叶听芳便一路问去了老师办公室,她不明白余喜龄怎么会和乔志梁在一个班级里。 得知余喜龄是要参加今年的高考,才会转班到复读班时,叶听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呢,叶暖暖现在才高一,余喜龄就要参加高考了,想到先前她一直以余喜龄的成绩比不上叶暖暖为由,让余建国优先供给叶暖暖兄妹的学费,就觉得脸有些疼。 尤其是这几年叶暖暖的家长会,都是余建国来学校开。 好在听暖暖说,初二就没有再和余喜龄一个班,建国应该是不知道余喜龄的学习情况吧! 叶听芳踟蹰了一会,又问了句余喜龄成绩的排名情况,老师也没多想,只大概地说了句,基本都是年级前几名。 这几年,叶暖暖有心瞒着她,叶听芳只知道余喜龄初二就跳级到高一的事情,当初叶暖暖的语气很是不屑,叶听芳也以为余喜龄这样跳级是为了早点毕业,毕竟她的生意做得很大,在老家那片都出了名。 叶听芳心里突然特别后悔起来,早知道余喜龄这么本事能干,当初说什么也不能撕破脸。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打算在那样的情况下嫁给余建国,毕竟名声很重要,她原本是打算熬死徐招娣之后再考虑这些问题的,谁知道余喜龄生了反骨,事情的发展就完全转了个方向。 余喜龄带着徐招娣越来越好,而她和余建国越来越落魄。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来,班级里此起彼伏都是让去食堂的同学帮忙带饭的声音。 高三学习紧张,尤其是他们这些复读生,时间尤其珍贵,余喜龄倒是没有让人带饭的习惯,新同桌是个戴眼镜的女孩子,很内向也很友好,平时话不多,但每天吃饭,都会邀余喜龄一起去食堂。 自从余喜龄转到班上后,乔志梁也没有让人带饭的习惯,每天都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哪怕不能一起,就是在同一个食堂里,远远地看着也是好的。 “你留下来,我有话要问你。”叶听芳在楼梯间遇到了拿着饭盆准备下楼的余喜龄,声音冷淡,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式。 余喜龄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听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要求我留下来。” 因为是在学校,来往的都是各班的同学,余喜龄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 “你……”叶听芳语结,在余喜龄的逼视下,侧开身体让出路来,但目光始终愤愤地盯着余喜龄,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跟同学下楼。 扭头就看到了乔志梁站在走廊上看着她,叶听芳立马怒气冲冲地吼他,“你看看她对我这是什么态度!” “那您说她要拿什么态度对你。”乔志梁语气也跟着有些冲起来,“我说过,这件事跟喜龄没有关系,是我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这个词有些打击到了叶听芳,乔志梁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是一厢情愿呢? 她昨天翻来覆去一整夜,一直觉得这是余喜龄报复她的手段之一,还有什么比夺走一位母亲的儿子,更让她痛心的事情吗? “你这么对妈妈说话?”让叶听芳受伤的,还有乔志梁的态度。 叶暖暖平时被她娇惯,不如她意的时候说话是有些冲,叶听芳都已经有些习惯,但是乔志梁一直都是极温和的性子,发生任何事都会替她着想,从来没有用这种不耐烦的态度面对过她。 乔志梁闭了闭眼,心里万分无力,“妈,对不起,我所有向你的保证都作数,你相信我好吗?不要找喜龄的麻烦。” 不要再到余喜龄面前丢脸! 从一开始,乔志梁就知道,他对余喜龄的感情是没有结果的,他也一直努力在克制。 然而,越克制越汹涌。 自从叶听芳搬回去和余建国一起后,基本就没再来过家里,再加上叶暖暖住校,平常并不会在家里,乔志梁才会一时大意,把笔记本放在外面。 叶听芳离开学校,没有拿到家里的钥匙,也没有如愿对余喜龄甩出“离开我儿子”的话来。 她浑浑噩噩,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回到租处,余建国在院子里挑捡晚上要出摊的旧书,有些书收过来表面积了很多灰还有蜘蛛网,这些都是要清理干净的。 平时她也是要帮忙干这些的,但这一刻,叶听芳突然觉得腻歪极了,为什么徐招娣穿着时髦,拎着皮包,开上了小车,摇身一变变成了人上人,而她却落魄到了如此田地。 “回来了,我这里清理得差不多了,你帮我把架子上的书搬过来一些。”余建国抬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叶听芳,扬声道。 叶听芳站在门口愣了几秒,清醒过来,默默地进了里屋,给余建国把书搬过来,又拿了抹布和小凳子坐到余建国的身边,默默地帮他清理起这些书来。 他们夫妻现在看上去表面和谐,但叶听芳心里知道,内里早就千疮百孔,稍一打击便要溃不成军,她已经没有了抱怨的资格,家里变成这个样子,大半都是她的责任。 想到邓家,叶听芳恨得几乎要淬出血来。 邓四麻子被判了四十年,叶听芳觉得他应该直接被枪毙,但即便是枪毙她的那些钱也回不来了,除非能抓到在逃的其他人。 “今天的事,对不起。”乔志梁跟余喜龄道歉。 余喜龄看了乔志梁一眼,自从乔爷爷过世后,乔志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来,到现在也没有胖回去,但不管怎么样,依然是位清俊少年。 “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余喜龄淡淡地道,她是真的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乔志梁松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喜龄的注意力已经被她的同桌拉了过去,她们在讨论一个数学题型,乔志梁想要插嘴替她们解题,但余喜龄只思考了几秒,便飞快地写下了解题步骤。 “你还有事?”余喜龄抬头发现乔志梁竟然还站在她的课桌前。 她也没想到阴差阳错会和乔志梁到一个班上来,抬头不见低头见,余喜龄也没好表现得太过冷淡,尤其是乔志梁主动上前搭话时。 现在乔志梁对她来讲,身份只是叶听芳的儿子和一个普通的同学,她感激上辈子他给她带来的温暖,但动心的感觉却再不会有了。 再多的话也没有合适的身份说出口,乔志梁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自从转到复读班后,余喜龄就开始了规律的上下学生活,倒是徐招娣,在家的时间反而没有以前多了。 “喜龄,奶奶住院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一 章 不止是余奶奶住了院,余小宝摔了一跤,头上撞到门坎的大石头上,豁开一个大口子,缝了七八针,也住进了医院里。 徐招娣在店里接到电话后,就立马开车去乡下把人接到了县里,安排进了医院才回的家,进家门见到没出门的余喜龄,想了想又把余奶奶住院的事告诉了他们。 毕竟是亲奶奶,余喜龄知道她住院也很担心,跟着徐招娣又到了医院,路上徐招娣把这事给余喜龄讲了个大概。 打人的是邓家上小学的闺女,余奶奶是替孙子出头时,被杨满珍推倒摔到了腿和尾椎骨,右小腿比较严重,骨折需要手术。 好在祖孙两个都没有太严重的总是,余奶奶伤得虽重,手术后好好调养也能缓慢恢复。 余喜龄到医院的时候,余奶奶吃了止痛药正在睡,余二婶黑着脸在病床边上守着。 隔壁病床上余建国在照顾余小宝,余小宝头上染血的绷带特别显眼,至于叶听芳,据说是回乡下去找邓家人算帐去了,先前的帐还没有算清,现在居然还敢打她儿子。 “报警了没有?”余喜龄问余二婶。 余二婶见到她们母女表情才缓了一点,冷哼一声,“没报,老太太往人小姑娘头上也拍了一砖头。” 虽然没有一板砖拍中,但也重重地擦了一下,伤情跟余小宝差不多,邓四麻子的女儿当场就晕了,不过是因为没钱,才被她娘糊了把草木灰,让躺在了家里。 这要是报了警要怎么算? 老太太也真是,小孩子打架,确实先是邓四麻子的女儿不对,但是你去找大人就是,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结果老太太捡了红砖就去拍人家小姑娘,余二婶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 “……”余喜龄,徐招娣。 问过医院具体情况,知道情况不算太严重后,余喜龄跟余二婶说了,会分摊三分之一的手术费用后,就直接走了,也没让徐招娣留下,做了孙女,余喜龄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多,该尽的孝道她也尽到,她问心无愧。 如果余奶奶打算跟着她们好好生活,她立马能把人接到家,但如果她睁眼就说余建国的事,那还是算了。 至于徐招娣,现在大房二房都在,她一个前儿媳妇就不要在这里碍眼了,省得到时候叶听芳和余建国还要怀疑她旧情难忘。 余二婶也知道余奶奶什么样的性子,也知道她现在最惦记的就是余建国这一家,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余喜龄母女赶紧走。 她们二房是没有办法,做得再多也没有大房卖声惨招人疼,却还不得不做。 余建国刚攒一点钱,转眼又全摊到了余奶奶的手术费里,还有余小宝头上的伤,也是不小的开支。 不过自从余爷爷过世上,他就说要担起做儿子做兄长和做父亲的责任,总不能还像以前一样,什么钱都是余喜龄出大头,二房再出一部分,他完全置身事外。 叶听芳去乡下闹了一圈,逼着杨满珍弄了三百块钱出来,才转身回了医院。 邓家的偏屋里头,邓小妹额头上糊了草木灰的血水已经结痂,但人还没有清醒过来,杨满珍虽然重男轻女,但这可是她身边仅剩的孩子,那三百块钱是退了刚买的化肥,又找人借了凑起准备送孩子去医院的。 现在全没了,全部被叶听芳给抠走了。 杨满珍坐在床头愣了很久,把邓四麻子一家捎带着叶听芳一起骂了个遍,最后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邓小妹,蓦地涌起一股心酸来,杨满珍咬了咬牙抱起邓小妹,出了屋。 出院子的时候,她公婆喊了一句,问她干嘛去。 杨满珍只说是抱着孩子求人救命去,她公婆便没有拦,但带着孩子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过余家祠堂。 叶听芳回到医院里,没敢藏私,把要来的钱全给了余建国,让他来安排。 虽然很不情愿照顾余奶奶,但叶听芳却没得选择,余二婶要顾店,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在医院里守着,必须得有个人跟她轮班。 余建国晚上要去摆摊,不然家里就没了收入,她只能咬牙在医院里陪护,顺便看着余小宝。 “请个护工吧。”叶听芳有些嫌弃地给余奶奶接了尿后,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了,她从没想过照顾老人是这么麻烦的事情,一会要喝水一会要挠痒,吃得多点马上就要解决生理问题,而且余奶奶身上总有一股老人味,闻着就不太舒服。 住院这么多天以来,余奶奶没少被叶听芳当面嫌弃,她抿着唇不肯说话,也不肯看叶听芳。 “妈,您听我一句劝,跟弟妹讲一讲,请个护工,她轻松一点我也能轻松一点。”叶听芳把盆摔得啪啪直响,好在这时候的商品质量过硬,就叶听芳这种摔法,一摔一个准。 住院的费用不是三家一起出么,请个护工也花不了多少,还省力气。 要叶听芳说,这钱就该余喜龄来出,当了大老板,赚了那么多的钱,可老人住院了,看也不来看一下,徐招娣倒是偶尔来一次,也不说搭把手,坐下来说两句话就走,倒是知道送点东西来。 看在那点营养品的份上,叶听芳心里还舒服一点儿。 余奶奶没理她,心里苦得很,她都断腿了,余喜龄也不来看看她,老二媳妇因为她偏着大房的事也对她有诸多怨言。 都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看着余建国越来越不好,她心里怎么能落忍。 是!余奶奶知道余建国以前做了很多混事,现在还弄了个这样的媳妇来折磨她,可是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他过得不好,小宝身体又不好,她怎么能不多偏疼一点。 至于余喜龄那里,不管怎么说,这始终是她亲爸啊,是他生了她,给了她一条命!难道她真打算一辈子都不认他吗? 余建国进病房的时候,就听叶听芳一直在叨叨着要请护工,让余奶奶跟余二婶说,再要余二婶到余喜龄那边去说。 “想请护工?”余建国冷冷地瞅着叶听芳,把熬好的骨头汤倒出来,端给余奶奶喝。 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加上人老人恢复能力本来就弱,余建国这段时间想方设法地给余奶奶炖汤来补身体,都说以形补形,其中又以骨汤最多。 现在已经不是以前只有肥肉值钱的时候了,骨头卖得比肉贵,叶听芳看着心疼极了,这些可都是钱,还不算在住院院里头的那种。 “我就是说说。”叶听芳痛在心里,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这不是给妈翻身擦洗的时候,太不方便了嘛,我也没什么力气。” 余建国现在可是个大孝子,叶听芳不敢跟他对着来。 余奶奶只是断了腿,并不是瘫在闲上,她知道叶听芳嫌弃她,一般要擦身体的时候都是等到余二婶来时才张口,二儿媳妇虽然也嫌弃她,但也只是嘴上厉害。 而叶听芳压根就没给她擦过身! 不过余奶奶默默地忍下了,她心里并不觉得自己说出来后,儿子会维护她。 一直到出院,余喜龄都没有去过医院,有余二婶在,她随时能知道余奶奶的情况,知道老人家手术成功,又有心爱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在身边照顾着,余喜龄便也放了心。 出院后还等调养,叶听芳正高兴着能甩脱余奶奶这个麻烦后,余建国竟然提出要把老太太接到租房里去住一段时间,说是等腿养好再回乡下。 别说叶听芳不肯了,就是余奶奶自己也不愿意去,余建国那出租屋她去看过,就两间屋,里头再间几乎是全黑,屋里全放的旧书,压根就转不开身。 而且让叶听芳天天照顾她,她怕叶听芳烦了会下药药死她。 医药费是三家均摊,余喜龄看了医院出的帐单后才付的钱,叶听芳想多抠一点都抠不出来。 因为余奶奶的腿伤,余小宝不能再寄到乡下养,只能带在身边,因为这次打架的事情,余小宝本就内向的性子变得有些沉默,话变得特别少了起来。 余建国试图问过他,为什么会被邓小妹打,余小宝就只哭,怎么也回答不出来。 还是很久以后余建国才知道,因为叶听芳总是去邓家要钱,杨满珍好不容易给人做苦力或是借到一点钱,就被叶听芳抠走,杨满珍回家后总要偷偷地哭一场。 邓小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恨极了叶听芳,但她拿大人没办法,看到落单的余小宝,想也没想就上前砸了人。 知道余奶奶被送到乡下后,余喜龄便不再管余奶奶的事,有大堂哥夫妻在,再有余二婶,余奶奶那里不用担心。 倒是徐招娣,余喜龄好不容易在周末堵到人,“怎么这个点才回?” “下课后去夜市看了看。”徐招娣没想到余喜龄还没睡,看了眼手表,都快凌晨一点了,“怎么这个点还不睡,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余喜龄点头,最近事情有点多,她要刷试卷,还得看工厂新招的设计师的设计稿,经常拖到十一二点才睡觉,今天确实要比平时晚不少。 “你们到哪一步了?”余喜龄跟着徐招娣进了厨房。 徐招娣一愣,没敢回头看余喜龄,径自忙碌着,只是忙得有些慌乱,“什么哪一步,你别瞎想。” 余喜龄挑挑眉头,不打算逼问徐招娣,准备找机会直接问宋清瑜。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宋清瑜最近一直在琢磨,要怎么处理叶听芳这件事,才算是替小妹报了仇。 虽然说宋珍瑜是自己自杀没的,可若是没有叶听芳这位好朋友在其中兴风作浪,她原本可以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然后等乔爱国提干后来接她,再不济,再熬一熬,等到恢复高考,她就能由家里安排回京。 那些年宋珍瑜的死一直是宋清瑜越不过去的那道坎,他完全无法接受乖巧可爱的妹妹会自杀的事实。 宋清瑜很早就一直在调查宋珍瑜的死因,也确实调查出了一些事情,包括兵团里的那些流言,甚至传言里和宋珍瑜有一腿的那个混子,他也去找过对方。 他最开始找的人是乔爱国,因为妹妹的死,他是迁怒于乔爱国的,尤其是他知道乔爱国很快又结了婚后,就更加不愿意承认这个没有良心的男人,是自己的妹夫,是珍瑜曾深爱的男人。 这么个男人,他为妹妹觉得不值,但是想要调查宋珍瑜自然的原因,势必绕不开乔爱国。 然而让他们两个都感到意外的事,乔爱国并不知道宋珍瑜是自杀身亡。 听到宋清瑜说出宋珍瑜的死因后,乔爱国比他还震惊,据乔爱国所说,他所得知的一切消息,都是宋珍瑜是难产才会意外离世。 因为这个电话,两个男人对宋珍瑜的死都起了疑心,电话里说不清楚,两人决定见面细谈,再一起去兵团调查宋珍瑜的真实死因。 但那时候宋清瑜在北方工作,乔爱国在部队任职,时间难以协调,两人约在了三个月后。 三个月后,抵达兵团的人最终只有宋清瑜一个,乔爱国爽约,他联系到部队那边,才知道乔爱国是临时出了紧急任务,而等他从兵团回来,再联系乔爱国时,听到的就是他已经牺牲的消息。 这个消息将宋清瑜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满腔的仇恨瞬间就没有发泄的目标。 据那个混子所说,他跟宋珍瑜没有半点不正当的关系,他对宋珍瑜爱慕是有的,但那时候宋珍瑜已经跟乔爱国结婚,肚子里还揣了孩子,他再不是东西,也不可能去打她的主意。 而且那时候兵团管得严,宋珍瑜的男人又是部队上的,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什么歪主意,他们这可是军婚,万一真被乔爱国给绷了咋办。 当然,喜欢也是真喜欢,所以爱围着宋珍瑜转悠,给她帮点小帮搭把手什么的,顾念着她的身体,经常去河泡里摸些鱼虾送过去给宋珍瑜补充营养。 毕竟是个孕妇,兵团里的战友都很照顾宋珍瑜,这也没啥,像给家里搬煤球这样的活,总不能女同志去干,帮忙归帮忙,他也挺注意避闲,当然宋珍瑜也不会给他得寸近尺的机会,他想送些吃食都得通过妇女领导才能送到宋珍瑜的手里。 那时候宋珍瑜确实是挺烦他,每次总要厉声推拒他的好意,但他没放在心上,想方设法地对她好,他也没有想到,这些好最终会变成武器伤害到她。 流言传出来的时候,他也是个懵的,他那时候真是啥也没干,转眼就被泼了一身脏水。 接下来就是问话、审查一系列流程,调查没有任何问题,他也想办法自证了清白,但是流言却还是小范围地传播开来,打那以后,他就没再宋珍瑜面前晃悠过。 不是不想,是不敢打扰到她的生活。 说起这事,那混子还一肚子的火气,导致宋珍瑜想不开的人,罪魁祸首就是乔爱国! 到了孕晚期,乔爱国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流言,给宋珍瑜写了一封信,说是要离婚,这也是导致宋珍瑜早产进院,然后难产,之后再自杀的直接原因。 但这件事随着乔爱国的牺牲,已经没有办法再求证,但宋清瑜却觉得,乔爱国不是那样的人,光凭几句流言就提出离婚。 单凭他第一电话里,乔爱国表现出的震惊和悔恨,还有浓浓的思念,那信就不大可能是乔爱国写的。 因为乔爱国的死,宋清瑜停下了调查,妹妹和侄儿没了,应该是“仇人”的妹夫也没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这事查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但整件事的疑点都留在了他的心里,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宋珍瑜那个刚出世的孩子,到底是死还是活。 兵团里有人说孩子难产没了,也有人说听到过孩子的哭声,而乔爱国那里,他们还没来得及谈到孩子的事情,乔爱国就出任务牺牲了。 后来他又去了兵团,也专门去了宋珍瑜生产的医院,所有的疑点通通指向的叶听芳。 叶听芳跟宋珍瑜是好朋友,以往他们兄妹通信时偶尔也会提及,送宋珍瑜去医院的人是叶听芳,替宋珍瑜处理后世的人也是叶听芳。 而宋珍瑜过世后不久,叶听芳便离开了兵团,嫁的人又恰好是乔爱国。 宋清瑜是为了找叶听芳才申请调到清远,但是他到清远的时候,叶听芳早就离开乔家很多年,再加上离开兵团后,她就把叶卫红这个名字改了,改成了叶听芳。 通过户籍宋清瑜找不到人,调查得知叶听芳离开乔家时,同乔爷爷闹得很不愉快,宋清瑜也没有去打扰老人,转头去叶听芳娘家那边找,也没有半点消息。 知道有乔志梁存在的时候,他调查过,发现年纪对不上,也歇了心思。 本来时间过去这么久,京城父母那边又催得急,宋清瑜都打算放弃回京陪父母的时候,遇上了徐招娣,遵从自己的心意,宋清瑜留在了清远。 知道他有了看好的对象后,宋父宋母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再催他,只盼着他能找个好女人好好地过日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他竟然在银行里遇到了来办事的叶听芳。 得亏叶听芳这些年来注重保养,虽然因为被骗的事憔悴了很多,但是大体上和年轻的时候变化不多,他才能一眼认出她来,而显然叶听芳是认识他的,不然不会那么震惊害怕。 从见过叶听芳直到现在,宋清瑜都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他调查后才发现,叶听芳再嫁的男人竟然是余建国。 关系有些乱,他理了好些天才理清。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拿定主意要怎么出手的原因,轻了,叶听芳得不到应有的教训,重了的话,她还有三个孩子,还有余建国那里。 宋清瑜现在只可惜当初邓四麻子设局的时候,他怎么没提前遇到叶听芳,不然他有的是机会操作,足以叫叶听芳赔上余生。 余喜龄不知道宋清瑜和叶听芳还有这丝丝绊绊的联系,她虽然有心想找宋清瑜谈谈他和徐招娣的个人问题,但高三的学业实在是超出想像的多和忙,她压根就抽不出时间。 平时晚上,宋清瑜也多是把徐招娣送到家门口,就转身离开,厚着脸皮蹭过去吃夜宵的事也没再发生过。 而银行那边的杂事也多是徐招娣和周楠在忙,这样一算,她压根就没有和宋清瑜偶遇的条件,除非主动去找。 没遇到宋清瑜倒是遇到了詹秘书。 “顾书记回京城了,魏家老爷子身体不太好进了医院。”詹秘书来清远县这边来办点杂事,给双胞胎买课外书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在书里的挑书的余喜龄。 也就是看着余喜龄在书店里挑书,詹秘书才能记起她的另外一个身份,高三学生。 想到余喜龄年纪轻轻,就拼下了一份不菲的家业,就是詹秘书平时出去因为书记秘书的身份被各种恭维,也不得不对余喜龄心生佩服。 嫉妒是嫉妒不来的,羡慕倒是真的有,他攒上十年的工资还买不起一辆小汽车呢,余喜龄就已经开厂买房买车,如果不是余喜龄没到年龄,估计她还得给自己再配一台车。 魏家老爷子?余喜龄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魏敢的爷爷,顾钧是魏敢的姑父,这时候去探望老爷子也是正常的。 “魏敢的爷爷没事吧?”毕竟是魏敢的爷爷,余喜龄多问了两句。 詹秘书长叹了一口气,“听说情况还算稳定,被魏敢那小子气的呗,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说去就去,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再加上前些年发生的事,唉……” 余喜龄看了眼詹秘书,没有再多问,知道情况稳定后就扬了扬手里的书,表示她已经挑到书,就先告别离开。 见余喜龄一点也不好奇,原本想替魏敢说说话,拉些心疼分的詹秘书,“……” 难得遇上,想起詹秘书家的两个双胞胎,余喜龄结帐的时候,顺便买了一套精装的十万个为什么当礼物,买好就发现詹秘书正在挑书,余喜龄也不太喜欢推来推去地客套,直接留在了柜台,托柜员到时转交。 拿到柜员转赠的书籍,詹秘书又叹了口气,魏敢这傻小子,三年啊,这么好的姑娘,谁知道会不会被狼叼走。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余喜龄放寒假那会,正赶上余奶奶上医院拆石膏,不同于以往,余奶奶有事想找余喜龄,都是拐着弯儿让余二婶或者徐招娣来提,都没成,这一次是点了名要余喜龄去看她。 余奶奶亲自开口,余喜龄也没想着避开,本来准备去省城办的事,也往后推了推,先去医院看余奶奶。 上次是徐招娣把余奶奶接到县里来的,这次余奶奶情况好了些,正好余喜荣要到县城来拉货,开着拖拉机把老太太送上了县城。 拆石膏的日子是早就定好的,再加上寒假学校都放了假,余建国只有晚上要摆摊,白天大多是在家休息或者在外头收书,这天也带着叶听芳赶到了医院。 徐招娣不知道有余奶奶点名要余喜龄去见她这一出,想着老人来医院,还是拆石膏这种受罪的事,于情于理也应该去看看。 至于余二婶夫妻,更是早早就到了医院招呼着,毕竟余建国现在是孝顺了不少,可叶听芳是一点也指望不上。 余奶奶拆了石膏后又去拍了个片子,结果愈合情况一般,又结重新打了个石膏,在医院观察两天,再拆石膏得两个月后再来。 石膏虽然没有拆成,不过余家老老小小能主事的倒是都聚在了医院里,徐招娣还没来,饭店有些事情她还在处理,再说了余奶奶拆了石膏还要在医院打两天消炎针,时间也不是特别赶。 “正好你们都在,我也不用一个个让人去找来。”余奶奶看着坐在病床边的子女孙辈,尤其是多看了余喜龄两眼,悠悠地叹了口气。 余二叔和余二婶对视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余奶奶在家里养了几个月的伤,好好的也没见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怎么今天整得要说身后事一样,还得一个个去找来。 余二婶夫妻确实猜对了,余奶奶是真打算安排身后事的。 老两口安身立命的老宅子没了,倒是余喜龄那里空着一栋屋,余奶奶每回想起这事就心肝痛,她倒是无所谓,儿女成家有出息,她跟着老大过也是过,跟着老二过也是过,都一样。 但问题就在余建国这里,他到现在还在县城租着个小单间过日子,夫妻两个要房没房,要钱没钱,还养着余小宝,她活着还能顾着点儿,她死了后,可怎么办! 从余爷爷过世到现在,村里又去了几位老人,到了余奶奶这个年纪,看着有伙计接二连三的过世,心里哪里会好受,再加上她这一摔断腿,就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同来。 这和早些年身体不舒服只能吃药时还不一样,余奶奶也说不出那个味来,就是觉得她日子只怕也不长了,她得趁早安排好身后事。 “喜龄……”余奶奶喊了余喜龄一声,又顿住,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病房里其他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余喜龄脸上,包括半搂着余小宝站在一边的叶听芳,余喜龄表情不变,等着余奶奶继续往下说,心却往下沉了沉。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真来的时候,说不伤心是假的。 “你那个房子反正也不住人,我的意思是,你就当尽孝,把那房子给我这个老婆子吧。”余奶奶缓了口气,还是把预备要说的事情说出来。 房子她要了,就当是余喜龄的孝敬,老宅征收分的那一部分钱,她也不要了,就当是换这个房子也好,她现在就想给余建国留下安身立命的地方。 “那房子本来就是修了给您和爷爷养老的,你想住直管住。”余喜龄直接点头。 病房里静了静,余奶奶叹了口气,“喜龄,你是个聪明孝顺的好孩子,这房子奶奶要过来,以后还要做它的主,你能同意吗?” 这个问题和余爷爷临终时的遗言其实是一样的。 余喜龄不怪余爷爷会有那样的遗言,哪怕她尽全部能力对两个老人好,但毕竟祖孙辈之间隔了儿子辈,论血缘亲情,始终是父子母子更为亲近。 她不过是个注定要嫁出去的孙女而已,凭什么跟余建国这个亲儿子争宠,也太自不量力了些。 不怪归不怪,伤心却是难免的,余喜龄叹了口气,“奶奶,你明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来问这个问题,别的问题都好说,独独这个不行。” 并不是她重生一辈子,有些事没有发生,就可以抹杀过去。 更别说,这辈子余建国虽然没有致余喜安夭折,逼死徐招娣,但他做下的一桩桩,到底是有哪一件值得被原谅?是踢翻余爷爷的豆腐担子,还是私下注销她的学籍,还是眼睁睁差点再一次逼死徐招娣? 原本一直抱有期待的叶听芳听了余喜龄的话,脸色一垮,想要说什么,看了眼余建国的脸色,憋住了。 “妈!别说了。”余建国拉住余奶奶的手,“您不是答应过我不逼喜龄的吗?是儿子不孝让您老操心,您放心,我肯定会把日子过好的,您还要看着小宝娶媳妇呢。” 余建国这么一拉一劝,余奶奶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余二婶看了一阵无语,又不能甩手离开,只冷冷地瞅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两母子。 余喜龄也不言语,就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 余奶奶也不是一时兴起说这些,她老早以前就有了拿征收款换房子的想法,房子刚建的时候确实没花多少钱,但那是建的时候,不是现在。 不提砖瓦砂石都涨了价,就是钱也没有以前值钱了,征收款建个好些的平房还成,想建楼房肯定是建不起的。 至于为什么挑这个时候说这事,一是因为余奶奶自己受了伤,二个就是瞅着村里有个老糊涂了的老太太,余奶奶怕自己糊涂到认不清人,到时候她大儿子就真没人管了。 “我看现在也糊涂得不轻。”余二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余二叔扯了扯她,她翻了个白眼站在边上没有做声。 余奶奶哭完,重又看向余喜龄,“你不肯给房子给我,也行,那征收款你给我,我自己拿着,还有以后的孝顺……” “什么孝顺?”徐招娣寒着脸走进病房里来,被余奶奶的话给气了个够呛,“只听说过儿子媳妇孝顺老人的,没听说过还得逼着孙辈要孝顺钱的。” 余奶奶也没想到徐招娣会突然进来,老脸一红,看到这个曾经的儿媳妇,想到她对她们老两口的孝顺,一时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怎么不能孝顺,她余喜龄不姓余,不是妈的孙女?”叶听芳冷哼一声,就是看不得徐招娣如今风光的样子,摸了摸余小宝的头,“以后我们小宝可以要孝顺奶奶的。” 论话说得漂亮,从来没人能及得过叶听芳,但转眼翻脸不认人的也是她。 余奶奶就是心再软,也不吃叶听芳那一套,压根就不搭她的腔,“招娣,是妈对不住你,妈这也是没办法了,喜龄她爷爷那事,我也不怪她了,我现在没别的要求,你们母女两个就当是行行好,给妈一条生路,成不成?” 余爷爷那时候是伤心,特别伤心,但余爷爷也没死撑着非要等余喜龄一个答案,最终还是安然地闭了眼,但余奶奶现在的话,纯粹就是诛心了。 “要多少?”余喜龄问余奶奶。 余奶奶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余喜龄会这么爽快,下意识地就看向了余建国,他板着一张脸,注意力压根没放到余奶奶身上,余建国不拿主意,这事肯定不能找余二叔一家,余奶奶低头想了想,“两……两万?” 前几年这个小县城里才有万元户,虽然这几年发起来的人多了些,但两万绝不是一笔小数目,就连余二婶都被余奶奶给气着了。 打从余爷爷过世以后,就是她们二房管着老太太的吃住,到最后余奶奶一心一意记挂着余建国,二房的孝顺全喂到了狗肚子里,合着她们就是该的吧! 亲妈明晃晃地偏心,余二叔脸上也不好看。 “两万块,妈您也真能说得出口,这两万您老到时候准备怎么分啊?全给余建国一家?”余二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尖锐过了,毕竟手里有了钱,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斤斤计较,但那也是分情况的。 余奶奶被余二婶刺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脸色发白。 在老人家看来,二儿子一家已经过了起来,孙子孙女都已经成家立业,就剩下个小的,以后有爹妈哥姐也差不到哪儿去,哪里还需要她帮衬。 就是不行,以余喜龄和二房的关系,她以后也不会不帮着。 看余奶奶的脸色,余二婶就知道自己说中了,这两万块钱,看来余奶奶压根就没打算分一分钱给二房,余二婶立马就气笑了。 不好冲余奶奶发火,直接指着余奶奶冲余二叔道,“余建业,我今天给你摆明了说了,你要是再把老太太弄家里,我们就离婚,你带着你妈去外头过去,儿子媳妇都跟我!这是你亲妈,不过她可没把你当亲儿子!” 不怪余二婶寒心,就是徐招娣也有些寒心。 这两年,余二婶刀子嘴豆腐心,不管是真孝顺还是做给余喜龄看,至少人面上里子都没有半点可挑剔的地方,尤其是余奶奶腿伤的这几个月,余二婶几乎是隔三岔五就直接从市场拎了肉给捎回去。 结果倒好。 余二婶气得本来是想走的,不过见余喜龄稳稳地坐着,她也不着急了,冲着焦急的余二叔冷哼一声,站到了余喜龄身后,余二叔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余奶奶心里一空,说不出是啥滋味,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得,她急切地看向余喜龄,“我就要两万。” 余喜龄微叹一口气,目光对余奶奶对视,确认余奶奶不会改变主意后,好一会才开口。 “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余喜龄的条件其实特别简单,余奶奶担心的,也不过是她过世后,余建国会落魄到底,无人理会,老人家打心眼里就不相信徐招娣生的三个孩子会孝顺余建国。 都写了断亲书,她们爷爷过世的时候,他都那样求余喜龄了,可余喜龄愣是咬着牙没应,就知道这三个孩子有多心狠了。 那时候余喜山就在屋里守着,他也没有说一声,他愿意原谅余建国,眼睁睁地看着余爷爷闭了眼,小的那个就更指望不上了,只听她姐一个人的话。 但另一方面余奶奶心里也知道,不是三个孩子真不孝顺,是她这大儿子早先太不是东西,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一样的道理,现在余建国日子苦,余奶奶就是吃龙肝凤胆也吃不出滋味来。 要是叶听芳是个能干媳妇,能跟着余建国把日子过起来,她也就不操那么多心了,可这个女人先是坏了余建国的婚姻,毁了他和三个孩子的关系,到头来还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把他儿子的后半生给坑苦了。 要不是她生了个余小宝,余奶奶叹了口气,她不认儿媳妇,难道还能不认亲孙子。 至于乔志梁和叶暖暖,那是叶听芳跟前头男人的儿子,余奶奶不敢指望,他们兄妹要孝顺也是孝顺叶听芳这个亲妈,余建国身边就只剩下一个余小宝了。 小宝倒是个乖孩子,可他才多点大,等他长到成人,只怕还来不及成家立业,余建国就老了。只怕等不到小宝孝顺,还得一大把年纪替他攒老婆本,毕竟半大小子靠老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偏偏大房,不!是她们整个余家,就只有余喜龄最有出息,有余喜龄盯着,以后喜山和喜安兄妹也错不了,二房现在要不是有喜龄顾着,日子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好。 就是徐招娣,余奶奶抬眼看了看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前儿媳妇,以前确实是心疼,但现在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起来,离了建国,有余喜龄这三个孩子,她的日子倒是越过越好起来。 反观余建国,像是跟从前的徐招娣掉了个个,以前多意气风发的乡镇府干部,现如今也成了个半老的小老头子,大概是伤腰前先是打几分散工,接着又干多的体力活,余建国现在干瘦得厉害。 “这钱我给,但想从我手里拿钱,就得按我说的做,打从今天起,谁孝顺给谁。”余喜龄环顾了一下病房里的人,目光掠过余建国和叶听芳,最终落到余奶奶脸上。 叶听芳满脸的紧张,目光一直死死地盯着余喜龄,心里眼里塞满了那两万块钱。 “奶奶,这是孝顺钱,您开了口我不可能不给,如果不是那时候您和爷爷给了我和安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不一定有现在的我。”余喜龄语调平缓,却仿佛往油锅里滴了一滴水,各人心里暗自沸腾。 而病房里却安静得有些可怕,瞬间都沉默了下来,徐招娣眼窝一酸,伸手握住余喜龄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她现在还记得大雪天里,余喜龄背着余喜安一点点走出家门的身影,心里更是无比懊悔,当初的她怎么软和成那样,任余建国和叶听芳搓扁捏圆。 余奶奶也是一愣,似乎……除了那时候收留了余喜龄姐妹妹,她们两个老根本没有养过她们姐妹一天,甚至没多久,就反了过来,反倒是余喜龄一力养着她们老两口。 余喜龄两岁前倒是住在老宅,但那时候余喜龄小,一直是徐招娣背在背上带大的,再者平时徐招娣上工下田,家里地里全是她一个人,余爷爷倒是也上工,但上了年纪干不了重活,也拿不到整工分,家里还是得靠徐招娣。 说起来她们两个老的那时候都是徐招娣养着的。 “……”余奶奶老脸一躁,顿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余喜龄说这个就是顺嘴一提,压根没深想,抬头看了看眼眶泛泪,手还握在她肩上的徐招娣,再看余奶奶的表情,余喜龄自己都还愣了一下。 不过话都说了,还有了意料之外的效果,余喜龄也没去描补什么,这样也挺好。 “从今天到您闭眼,这段时间里,我二叔和余建国一家,如果两家都能好好地孝顺您,给您养老送终,这个钱两家均分,反之,若有哪一个稍有不孝顺,这钱全部给另外一家,而这期间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会照给。” 余喜龄神色淡淡,也不等余奶奶开口,“另外,奶奶您今年是六十五,从明年起,您老每长寿一年,我在这两万的基础上添一千整,您看怎么样?” 余奶奶沉默下来,浑浊的双眼看过二儿子夫妻,再看向余建国和叶听芳,想说这条件定得不公平,可是她独独偏向余建国,又哪里是公平的。 这个条件,就是叶听芳想要反驳一二,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难道她要说,她只想拿钱,却不想孝顺老人吗?别说余喜龄,就是现在的余建国,也不会放过她。 “妈,您老给句话吧,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跟二哥也不指着这两万块钱过日子,您要是不同意,就直接搬到老大家里去住,这钱我跟二哥不沾手。”余二婶心里也是憋了口气。 凭什么她们真孝顺的,一分钱摸不着,倒是既不出钱也不出力的大房,得了全部的好处?既然这样,那她也现实一点,就冲着钱去。 余奶奶被余二婶顶得脸色铁青,刚想开口,叶听芳就出了声,“那谁知道你这话作不作数,到时候老太太没了,你翻脸不认人怎么办,反正钱在你手上,你不给我们还能怎么着!” 她这话说得又急又快,余建国连堵都没法堵,只铁青着脸,想要开口拒绝。 “我同意。”余奶奶应下声来,她别的不信,余喜龄说的话还是信的,这孩子一口唾沫一口钉,说的话就没有不作数的。 她说不会原谅余建国,就是老头子临终遗言,她也不肯应一下声,骗骗他都不肯。 但要像余二婶说的那样,直接搬去余建国那里,余奶奶摇了摇头,她现在还只是摔断腿,不是摔坏了脑子,就算叶听芳看在钱的面子上,管她吃喝,只怕也就只是管她吃喝而已。 余奶奶既然同意了,那余喜龄就没什么好说的。 “这钱我不反对喜龄给,但是养老还得两家来,你们一家轮换着一年来。”徐招娣冷声道,对余奶奶的感情,也渐渐地被磨淡了下来,“至于喜龄兄妹,老太太您已经算得这么清了,大概也不用他们再孝顺了。” 余奶奶闹这一出,不就相当于逼着余喜龄花钱买孝顺么,还是以买断的行式来,哪里还有脸要求她在生活上孝顺,何况余喜龄说了会按月给生活活。 那怎么一样,余喜山可是孙子!怎么能不管亲奶奶,叶听芳刚想说话,就被余建国狠狠地一眼瞪了回去。 可惜余建国还没机会开口打圆场,那边向来沉默的余二叔也出了声,“招娣姐说得不错,一家轮着一年来吧,我和元珍也是做外公外婆的人了,不至于为了那点钱才孝顺老人,往后该怎么孝顺还怎么孝顺。” 余二叔是真伤心,虽然知道如果今天换作他是余建国这样的境地,余奶奶也会这么护着他,但心底到底还是难受,从小到大,因为是老二的委屈,到了他这个年纪,再说也没了意义,就这样吧。 但愿叶听芳这个后来嫂子,能看在钱的面子上,往后好好孝顺老人。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有人会再反对,余喜龄本来准备要走,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奶奶身体这几年调养得还不错,要是没到七十岁就出现什么人为意外,这钱我就不给了。” 话音一落,屋里的人都纷纷看向叶听芳,叶听芳脸色猛地一白,“你们什么意思?” 合着老太太到她家里养老,就活不过七十是吗?本来什么到老太太闭眼才给这个钱,叶听芳就已经很不满了,现在还来怀疑她会为了钱去虐待,逼死老人?! 叶听芳想闹,可惜余建国大手死死地箍着她。 余喜龄看向余奶奶,见她没出言反对,就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余奶奶突然轻声道,“明年清明,你去坟头上给你爷爷拜拜吧。” 余喜龄的脚步只是顿了一顿,也没有接话,就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余二婶紧随其后,留下余二叔在医院善后。 “不对啊,妈不是还提了征收款吗,养老钱是养老钱,可这征收款总得还给妈吧,这可是公公留下来的,她一个孙女辈,捍着老太太的钱,她有脸吗!”叶听芳气了会儿,突然想起还有征收款这事。 叶听芳立马看向余奶奶,“妈,这事你可得好好跟余喜龄说说。” “叶听芳,你闹够了没有,你赶紧带着小宝回去,这里用不着你。”余建国不知道从前的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叶听芳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 现在再看,叶听芳和普通的女人也没什么两样,这时候余建国脑子里下意识地就想起了徐招娣,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叶听芳没办法和徐招娣比,以前的徐招娣才是真的为了他好。 余二叔冷冷地看着他们夫妻争执,等叶听芳负气离开,他也没让余建国留在这里,既然一年轮一年转,今天就还是他家管着,余建国想尽孝,年后再来吧。 医院门口,余喜龄母女正好遇到了宋清瑜。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宋清瑜是来医院探望动手术的同事,刚到医院,就遇到了相携出来的徐招娣和余喜龄。 看着徐招娣略显不自在地同宋清瑜寒暄,余喜龄挑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这两人要是没问题,那太阳就真要从西边出来了。 宋清瑜倒是自然得很,还问徐招娣和余喜龄要不要跟他一起进去,等完事一起去吃饭,被徐招娣忙不迭地拒绝了。 开玩笑,光是这样正常地说话,她就紧张得要死,要是三个人真坐在一块儿吃饭,徐招娣可没有把握骗过余喜龄的眼晴。 两人确定关系其实也没多久,徐招娣到现在还有些没想明白,怎么她莫名其妙地就和宋清瑜处上了,她好像也没有明确答应过,好像就是一心软,应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就成了他对象。 当然现在再去追究答应的原因已经没有用,而且当时宋清瑜连半点反悔的机会都没有给她,直接打电话通知了他在京城的父母,盛情难却,徐招娣还被迫跟宋父宋母聊了两句。 原以为以宋清瑜的人才家世,他的父母会挑剔且不好打交道,但没想到他父母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对徐招娣过去十分宽容,一定也不介意她先前结婚生子的事,还叮嘱徐招娣有机会一定要带三个孩子去京城看看。 关系虽然是确定了,只是徐招娣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要跟三个孩子说。 毕竟余喜山和余喜龄马上就要高考,她不确定孩子们的态度,怕会影响到她们的学习,一开始就和宋清瑜约法三章,在孩子面前一定要保密,至少要等到高考成绩出来后,再和孩子们谈。 而且,徐招娣还说了,万一孩子不同意,那她就只能对不起宋清瑜。 说这事的时候徐招娣很内疚,但宋清瑜不以为意,通通先答应了徐招娣,生怕他一反对她就后退,对他来说,不同意是人之常情,但滴水穿石,他总有办法说服三个孩子让她们接受他。 不过真看到徐招娣拼命和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宋清瑜还是心口闷得慌,余喜龄这丫头明显早看穿了他们的关系,只是没有挑明了说而已,徐招娣却一点也没察觉。 不过看着徐招娣格外紧张的样子,宋清瑜看着又觉得心疼,不想让她为难,宋清瑜只好委屈自己,默默地目送她们母女离开医院。 叶听芳下楼的时候,就看到徐招娣母女同宋清瑜站在一起,立马就退回去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心里惊疑不定,这三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余建国没一会,也跟着下楼来,一眼就看到了扯着孩子躲在走廊里头的叶听芳。 叶听芳愣了愣,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时候宋清瑜已经送走了徐招娣母女,正提着果篮往住院楼这边走过来,叶听芳帮扯着余建国往旁边走,“小宝好像有点长湿疹,我准备带他去找医生看看。” 医院的走廊两头都是开放式的,一样可以出去,他们出去的另一幢,就是门诊楼。 余建国看了眼刚刚叶听芳看了方向,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倒是看到了和徐招娣一起逛夜市的宋清瑜,他愣了愣,快速扭头跟着叶听芳一块儿往门诊楼走,他也不想遇到宋清瑜。 自从上次银行遇到后,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的叶听芳又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尤其是看到宋清瑜和徐招娣母女站在一起,内心更加忐忑起来。 徐招娣不管变得多厉害,叶听芳心底并不惧她,反而是余喜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让叶听芳隐生惧意。 如果余喜龄从宋清瑜嘴里知道些什么,一定会揪住不放。 “建国,我们去省城吧。”叶听芳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她一点也不想在县里呆着,哪怕是回乡下都好。 余建国压根就没理会叶听芳,到家就直接去收拾他的那些旧书,他也想去省城,可他们有什么资本去省城?到了省城估计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 他现在只想把地摊的生意顾好,多攒点钱,等过年能换个大点的租处,也好把老娘接过来。 在医院里没说,但余建国心里决定,余喜龄那钱他是决不会要的,替亲娘养老尽孝本来就是他应尽的责任,难道在余喜龄心里,他真的没人性到要女儿买钱买他孝顺的地步吗! “那我带着小宝回清远去。”叶听芳在家里琢磨了两天,准备回去镇上租个房子住,就像以前她带着叶暖暖时一样。 乡下的房子便宜,租个小院也花不了多少钱,实在不行,她再去镇上的学校门口支个小摊,一样也能赚钱,反正县城她是怎么都呆不下去了。 余建国捡书的手一顿,他看向叶听芳,不知道她又在抽什么风,想了想道,“你想回去就回去,小宝我看着。” 自从上回小宝发烧,烧成肺炎后,余建国就不大放心叶听芳一个人带着余小宝了,不是放在乡下给余奶奶带,就是他们夫妻一起在县城带。 叶听芳现在也将大部分的希望放在余小宝身上,听到余建国的话很是受伤,“你是不是因为小宝发烧的事,还在怪我?” 听着屋里的吵声,同院的租户摇了摇头,把门掩上,叮嘱家里的孩子这会不要出去玩,也不要趴到别人家窗台上去看。 叶听芳最终还是没有单独回乡下去,夫妻两个大吵一架后,她倒是想走,可惜余建国把钱攥在手里,她身上的钱只够一天的菜钱,哪里能回乡下去租房子。 夜里叶听芳搂着余小宝睡在床上,余建国收摊回来后,用条凳和门板拼了张床睡到了狭窄的外间,几乎是睁眼到了天亮。 余建国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曾经的叶听芳活得精致有情调,小院里永远打扫得干干净净,贴着窗花,花瓶里插着折的枝条或者花朵,让人看了就心情愉快,说话从来都是慢声细语,会在他烦心的时候替他出着主意。 她曾经是他最眷恋的港湾,现在……余建国环顾一下狭窄的外间,要不是他经常收拾,屋里哪里能进人,别说花了,窗户上的蜘蛛网挂了半个多月,也没有见叶听芳收拾一下,每天他累得半死回家,等待他的从来不是温言细语和灯光饭菜。 生活早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一地鸡毛。 余奶奶那里,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后,就由余喜荣接回了家里。 余喜荣夫妻两个,已经从余二婶嘴里听说,余奶奶以后要两家轮换着住的消息,虽然照顾老人是应当的,但小两口还是悄悄松了口气,林恬别别扭扭地告诉了余二婶,她小日子两个月没来的事儿,本来因为余奶奶偏心而郁郁的余二婶,立马高兴起来。 送走小两口后,余二婶立马到余喜龄这边来报喜,如今外孙都能去打酱油了,她总算盼来孙子辈,余二婶现在也没那么重男轻女了,要像个余喜龄这样的孙女儿也不错。 而且她们是农村户口,头胎要是闺女的话,隔个几年还能再生一胎,就算超生,现在余二婶也能拍着胸口豪气地接受罚款。 高三的寒假还是要补课的,放了两天假后,余喜龄兄妹又恢复了正常上学的日子。 今年的天气比较冷,还没到小年,就下起了大雪,徐招娣原本想接送兄妹两个上学,但饭店那边突然出了点小情况。 有员工家里出事上菜时走神不小心烫伤了自己,万幸的是伤得不严重,也没有波及到客人,再加上年底饭店迎来一个小高峰,以及年底人员流动比较频繁,徐招娣每天都很忙。 就连余喜安最近都是宋清瑜来接送,除非暴风雪天,余喜龄兄妹干脆每天一起走路上下学。 “喜龄,喜山,吃早饭了吗?”乔志梁准时出现在岔路口,“正好”遇上从另一条路走过来的余喜龄兄妹。 自从开始走路上下学起,她们就经常能遇到。 跟他一起的还有姚丽婷,她高考成绩不错,但是没有考到郑业勋同一所大学,录取的学校又离郑业勋所在的城市太远,姚丽婷最终选择了复读,现在也在复读班,和余喜龄成了同学。 余喜龄跟乔志梁关系很冷淡,但是跟姚丽婷关系还不错。 很自然地,乔志梁和余喜山走在了一起,姚丽婷和余喜龄跟在后头,前头余喜山和乔志梁讨论着复读班老师新讲的题型,后头余喜龄和姚丽婷也在互相抽背英语词汇。 学校在城区外,出了县城就没有了水泥路,而是砂卵石路,路上会有结了冰的大水洼,有些地方方干脆就直接横过了公路。 乔志梁自然地冲后头伸手,想要把她们接过来,姚丽婷看了看无动于衷的余喜龄,又看了看乔志梁,叹了口气,把手交给乔志梁,借着他的手使力跳过了水洼,那边余喜龄也在余喜山的帮助下跳了过来。 自从余喜龄被调到复读班后,姚丽婷就知道乔志梁常常失神的原因。 但乔志梁和余喜龄的关系,她虽然不清楚太多,但也有所耳闻,心里对乔志梁很同情,又觉得有些可惜。 她和郑业勋还有乔志梁从小玩到大,心知乔志梁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好的男孩子,现在要因为上一辈的原因,没有办法跟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想想就觉得特别可惜。 做为好朋友,她别的做不了,但每天早上陪着他偶遇余喜龄兄妹还是做得到的。 “你……”姚丽婷看着前头和余喜山走在一起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萧瑟,想问问余喜龄对乔志梁的看法,又觉得有些多余,最后还是换了个问题,“大学你想考到哪里去?” 复读了一年的同学,目标大多已经确定了下来,像姚丽婷的目标就是郑业勋的大学,再不济也要考到和他一个城市。 而乔志梁的目标,大概是要跟着余喜龄走罢。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进到高三以后,余喜龄也常常会考虑高考志愿的问题。 私心里她是想直接考本省的大学的,正好她的以后事业重心也会在省城,到时候把家里人都带到省城去,喜安也能在省城接受更好的教育。 但是本省没有很好的大学是事实。 从悄然改变观念起,余喜龄对考大学的态度就慎重了许多,既然要读,她就不想将就着随便选个学校混过四年。 但具体要选哪个学校,她确实是一头雾水。 上辈子她连高中都没读,叶暖暖和余喜山及乔志梁三个人的高考志愿她也半点没有参与,后来开公司,因为行业原因,对从业人员的学历要求有不高,大学生是有,但什么重本三本的,她真没关注过这方面的问题。 她所知道的大学,除了全国知名的那几所,就是前世乔志梁读的京城理工大和叶暖暖读的本省女子大学。 虽然进高三起,班主任偶尔会跟她们讲讲大学的事情,但老师说得并不细,余喜龄脑子里对不同的学校和专业的概念依然很模糊。 唯一可以确实的一点是,全国最好的学校在京城,而她要学的是管理经营相关的专业。 如果魏敢能联系得上的话,她大概会和魏敢谈一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毕业他成长在京城,他对京城学校的了解,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大概会选京城的学校。”余喜龄道,心里琢磨着,在高考之前一定要确定要考的学校和专业,她不习惯没有目地的选择,心会慌。 “太好了,我的目标也是京城。”姚丽婷眉眼一亮,担心乔志梁没听到余喜龄的声音,声调特意提高了许多。 乔志梁耳朵微动,心里默默记下了余喜龄的话,虽然注定没有办法靠近,能远远地看着也是好的。 京城么,正好爷爷也是希望他考那边的学校。 补课一直补到二十六那天老师才宣布放假,乔志梁的偶遇也终于结束,开学的日期定在了年初八,也就是说寒假只有短短的十二天,半个月都不到。 考虑到余喜龄高三只有最后半年,杨三叔很有良心地把工厂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实在需要两人做决定的,也会自己跑到县城来跟余喜龄商量。 放了假,余喜龄和余喜山赶在过年前,给徐奶奶再送了趟过年的物资。 老人家脾气倔,这几年无论余喜龄兄妹怎么劝,都不肯离开家去余家过年,好在老人家身体不错,过年也会跟着徐家的亲戚一起过,不是一个人,余喜龄兄妹还算放心。 算算日子,徐志鹏一走就是近三年,钱倒是越寄越多,信里也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可谁也不太清楚他在外边过得到底怎么样。 “徐志鹏想把徐奶奶接走,徐奶奶没同意,也不肯让嫂子回来照顾她。”余喜山叹了口气,老太太始终坚持自己孙子没犯错,不肯走,另一个也是怕自己跟着去了,怕公安跟跟着摸上门,害了徐志鹏。 至于嫂子,年前徐志鹏写回来的信里还提了一件事,他跟当初帮他和蒋桂花结了婚,就是最开始冒风险替他寄信的那个女孩子。 “我们多顾着点徐奶奶吧。”徐志鹏的事,余喜龄也没好说什么。 徐志鹏当初肯定是被别人栽了黑锅,但那个案子以后有没有机会翻案谁也说不准,他可能过几年就能光明正大地回来,也可能一辈子也没办法回来。 当初余喜山偷偷给他的钱,这两年,徐志鹏也早就还清了。 这事余喜龄不说,余喜山也会放在心上,当初他就答应了徐志鹏,会照顾好徐奶奶。 从徐家回来后,兄妹俩又开车去了省城接余喜华,今年余喜华夫妻带着儿子和许奶奶一起回家过年,二叔家里没车,托她们去接。 今年过年本来说好了是在余二叔家里过,不过余奶奶坚持要余建国一家三口回家过年后,余喜龄一家便选择了留在县城过年,初一再去余二叔家里吃顿饭,顺便给余奶奶拜年。 “喜龄,奶奶的上了年纪,她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家里发生的这些事,余喜华都清楚。 这一年,余二婶因为余奶奶受了不少委屈,没法跟家里的男人说,也不好跟儿媳妇讲,便打电话跟余喜华说了个遍。 知道余奶奶做的这些事,余喜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老人家糊涂吧,她是一心一意地护着儿子,说她不糊涂吧,分明最孝顺的人是余喜龄,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余喜龄的心。 余喜龄笑笑,这些事她早就看开了,她不介意哄着老太太开心,但叶听芳要是想从她手里占到便宜,也完全不可能。 临近过年,宋清瑜倒是想把徐招娣母子四个带回京城,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只能依依不舍地独自离开。 “喜龄,你不是想去京城的学校吗?真不跟我去京城看看?”宋清瑜很清楚,哄好余喜龄,长征就走了三分之一,“宋叔叔的家就在京大和华大附近。” “不去。”余喜龄微微一笑,瞥了眼满脸紧张的徐招娣,冲从在后车座里的宋清瑜挥挥手,“宋叔叔,慢走。” “……”宋清瑜。 小狐狸太精明,一点也不好哄,长征之路一步也难踏出。 虽然只有母子四个过年,徐招娣还是把东西备得齐齐整整,鞭炮都买了六七挂,年三十那天,母子四个刚把饭菜端上桌,就见余二婶怒气冲冲地牵着余壮壮,她身后余喜荣扶着没显孕肚的林恬进了家门。 “这是怎么了?”徐招娣赶紧把人让到暖桌边,又给人倒上热菜,“吃饭了吗?” “没吃,气都气饱了!”余二婶气怒难消,拉着徐招娣就诉起苦来。 本来今年过年,要让余建国一家去家里,余二婶心里就不太痛快,不过余奶奶发了话,余二叔也劝了她,她就忍着了,反正翻了年,余奶奶就要被余建国接走。 便她没想到,余建国和叶听芳来过年就只带了一张嘴,两手空空她就不说了,半点活也不沾,叶听芳竟然还指使着怀了孕了叶恬做东做西。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们家壮壮和余小宝起了冲突,余奶奶竟然二话不说地就护着余小宝,大过年的把余壮壮给骂哭了。 余壮壮可是余二婶放在心肝上疼的小儿子,哪里能让他受这种委屈,问清楚了才知道,是余小宝不小心弄坏了余喜华从大城市给余壮壮带回来的变形金钢,堂兄弟才起了冲突。 余奶奶不问青红皂白就怪余壮壮,可把余二婶气了个够呛,叶听芳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说什么余壮壮比余小宝大,怎么着也应该让着弟弟才对,为了个破玩具,也太小家子气。 余二婶鼻子都气歪了,余壮壮是比余小宝大,但也不过是个小学生而已,何况错在余小宝,这时候余二叔还跑来和稀泥,余二婶一气之下,就带着儿子媳妇跑到了县里来。 说完这些,把余二叔骂了一遍,余二婶心里就舒服了,她跟徐招娣也没客气,帮着忙活完剩下的活,前妯娌两家,也算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 倒是老宅那里,两个家里的一把手没了,丢下一下大摊子,叶听芳没办法扎起围裙进了厨房,勉强折腾出一桌饭菜来。 余二叔虽然和着稀泥,但心里哪里能痛快,现在老婆孩子都跑了,他是忍了再忍,才没跟着一块儿走,余建国冲他敬酒他也没接,黑着一张脸扒了两口饭,就坐到了一边。 余奶奶和余建国的脸色也不好看,叶听芳委委屈屈地吃完饭,就不想在余二婶家里呆,闹着要回县城。 余二婶母子媳妇能去县城,是因为余喜荣有拖拉机,抱着被子捂着也冻不着,可这大过年的路不好走,也没有中巴车,他们怎么回去? 而且余建国还打算好好跟余二叔谈谈老娘养老的事情,哪里会理她。 …… 已经知道叶听芳如今过得十分落魄,但宋清瑜还是想替过世的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宋清瑜回京城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在法院的朋友,对方很可惜地告诉他,别说他现在手里没有切实的证据,就算有证据,也过了案件的追诉期,法院不会受理。 这等于就是告诉了宋清瑜,想要叶听芳受到惩罚,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 偏偏现在叶听芳夫妻感情不睦,生活穷困潦倒,几乎一无所有,他想要下手一时都找不到地方,宋清瑜也不觉得说出当初的事情,余建国就会同叶听芳离婚。 要知道他们的感情可是经历过重重考验的,叶听芳败光家产都没离婚,大概轻易不能分开。 回到清远后,宋清瑜便毫无保留地跟徐招娣说了这些。 “他们轻易不会离婚的,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会死撑着不会离婚。”徐招娣把报表合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过完年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一直忙店里的事情。 和余建国结婚近二十年,和叶听芳打交道近十年,徐招娣虽然一直生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但对他们也很了解。 宋清瑜给她递了一杯热水,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替她揉着额头,“他们还是互相纠缠着过一生吧,离婚太过便宜了他们。” 当初余建国和叶听芳欺负徐招娣的帐,宋清瑜也记在了心里,打定主意会盯着他们,决不给他们半点翻身的机会。 宋清瑜的力道恰到好处,徐招娣舒服得差点直接睡着,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宋清瑜在替她按摩。 徐招娣赶紧坐正了身体,避开了他的手,脸色微微发红,说起别的话题,“对了,友香前天发了请帖给我,她初八办酒,邀请我们去吃喜酒。” “好。”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余建国和叶听芳租的那处小院子里,大大小小统共住了五户人家,基本都是夫妻俩带着一到两个孩子的家庭,鱼龙混杂,但是也还算热闹。 而这五户人家的家庭主妇里,只有叶听芳最清闲,平时带带孩子做做饭,偶尔帮着余建国打理一下旧书出摊,从来不用出去找活干。 不过自从跟余建国为了回乡下的事吵了两架后,叶听芳也动起了心思,想攥点钱在手里。 尤其是现在,过完年初二,余建国就把余奶奶接到了城里来,叶听芳每天要管着余奶奶的吃喝,累倒是不累,但是她心烦,实在不想闷在家里,对着婆婆那张老脸。 拿余建国的存折是不可能的,现在余建国的存折都是随身带着的,就算她能拿到,存折里的每一分钱余建国都有数,动了他立马就能知道。 家里的两个摊子,学校门口的得等开学才能支,夜市因为天气冷,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出过了,余建国最近都是在外头收书,整理。 这两个摊子上的货物,余建国都有数,又是小本生意,根本昧不下什么钱。 叶听芳琢磨着还是要找些活干,现在县城里不像以前了,什么样的店铺都有,还有那种私人的小制衣厂,八九台机器的就那小厂,长年招人,就在她们租的这一片,就有两家,不过人家只招熟手。 当初她嫁给乔爱国,没有一分钱彩礼也没有半毛钱的嫁妆,什么手表、自行车这些通通都没有,缝纫机乔家倒是有,但那是给乔小姑的陪嫁,乔小姑护着紧,叶听芳从来没动过。 一直到现在,叶听芳也压根就不会用缝纫机。 院里两个邻居在制衣厂里上班的,拿固定工资,叶听芳总觉得这两人趾高气扬,向来跟她们搭不上话,另外两个,一个在饭店里做事,姓徐,一个跟着男人在菜市场卖鱼,姓刘。 叶听芳找这两人问了一下,饭店里的那个徐大姐告诉叶听芳,她们饭店招洗碗和搞卫生的阿姨,她要是能吃苦倒是可以去试试。 卖鱼的刘姐告诉叶听芳,菜市场里都是小本生意,招人的不多,不过有家卖家禽的,家里有老人过世,想找个短工帮忙杀鸡拔毛,工钱不高,但也是个进项,叶听芳要是愿意去,她就帮着去说说。 这两个活叶听芳考虑都不想考虑,但囊中实在羞涩,她犹豫了几天准备去饭店里洗碗试试,反正洗碗都是在后厨,没人能看到,这个她勉强可以接受。 结果给徐姐答复的时候,人直接告诉她,饭店里刚刚招到了人。 现在工作机会多,找工作的人也同样多了起来,像叶听芳这样挑挑拣拣,一看就是吃不了苦,嫌活累钱少的,说实话徐姐也看不上,当时还想着要是叶听芳去的话,两人上下班能有个伴,但叶听芳一犹豫,她干脆就没跟店里讲。 有伴固然好,但比起给自己找麻烦,还是一个人比较好。 “你要是真想干活,初八那天有家人家办酒,要找两个帮厨的阿姨,负责洗碗烧火什么的,一天二十块钱,你去不去?”这是徐姐跟着饭店大师傅接的私活。 城里办酒不像乡下,村里帮忙的亲戚邻居多,饭店里的大师傅接了这个酒席,还偷偷从店里喊了两个人给他当帮手,但还缺人,让她们帮着留意。 一天二十块钱不少了,叶听芳这次不敢再犹豫,狠了狠心直接应下了。 过年这段时间工厂也放了假,余喜龄难得不用管工作也不用顾着学习,趁着休息特意去省城看了看已经八个多月的小师妹杨小曦。 蒋思桦去年四月底生了个小胖丫头,因为这辈子顾辰好好地在她们夫妻身边,不像上辈子一样,误以为他溺水亡故,小思辰也换了个名字,叫小曦,乳名叫小心肝儿,杨三叔取的。 “小心肝儿,姐姐抱。”余喜龄抱胖丫头抱进怀里,没两秒钟就被揪住了头发,痛得余喜龄直抽冷气,偏偏她头发短,小心肝儿手劲大攥得紧,压根抢不出来。 坐了个月子,蒋思桦的身体调养得不错,先前生顾辰时落下的月子病,都养得差不多了,整个人丰腴了不少,就是杨三叔,有女万事足,也有了中年发福的迹像。 “你说你,来就来,还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蒋思桦嗔了余喜龄一眼,把被小心肝揪得直叫唤的余喜龄解救出来。 余喜龄心有余悸地站开了一些,摸了摸自己的头,总觉得耳后那块差点被揪下一片头发来,“小心肝满周岁的时候不是没法来么,把东西先提前送上,省得三叔嫌弃我这个姐姐当得不尽责。” 小心肝满周岁正好是余喜龄高考那段时间,她肯定来不了。 “又听你三叔瞎说,对了,高考别有太大的压力,当成普通考试就行。”知道余喜龄决定好好上大学起,蒋思桦一直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也不再每次见面,就要拉着余喜龄谈谈学习的好处。 今天来得不太巧,杨三叔带着顾辰出去拜年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家,余喜龄想着要是有事,杨三叔会去县城找她,也没多纠结,陪着小心肝玩了半天后,就告辞回了家。 家里,余二婶领着儿媳妇和余壮壮还住在家里,倒是余喜荣先回了乡下。 余二叔来了一趟,告诉了余二婶余奶奶已经被接走的事,但余二婶心里有气,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消下去的,只让余喜荣回家把家里收拾整熨帖了,再来接他媳妇回去。 至于余二婶自己,她打算先在余喜龄家里住着,等余二叔真正认识到错误了再回去。 余二婶婆媳两个坐在一块儿看电视,余喜山带着喜安和余壮壮在里屋写作业,余壮壮倒是想出去玩,可惜余喜山可没他妈那么好说话,一翻他的作业一个字没动,就把人拎进了屋里。 余壮壮比余喜安大,不过余喜安现在却比他高一个年级,现在已经在读四年级了。 最让余壮壮生气的是,说是要一起写作业,可余喜安分明是在看连环画,还是他一直想看却没有集齐的《西游记》,他倒是反抗了来着,可余喜安直接把上一年的奖状和写好的作业摆满了一桌,堵得他哑口无言。 可是,还是很生气。 比起余喜山和余喜龄来,余喜安在学习上花费的精力少之又少,基本上是那种只要好好听话,就能一通百通,门门拿第一的那种天才学生。 余喜龄对余喜安没有太高的要求,并没有那种要她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的想法,只希望她平安快乐地长大,以后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很好。 但她们兄妹的榜样一直做得不错,不管是学习还是处于公事,都很专注,兄妹三个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会有几个小时一起坐在桌前做自己的事,余喜安哪怕是看闲书,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安安静静地看几个小时。 而余喜安最喜欢的,就是依在余喜龄的身边,不管做什么都好,甚至到现在,余喜安对徐招娣都没那么亲近。 最让余喜龄发愁的是,余喜安越长大,性子越反静,反倒没有小时候活泼,每次她说起这事,余喜山就特别想说一句,喜安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学着你自己来的,姐妹两个冷脸的样子,一模一样! 余喜龄在家里转了一圈,发现徐招娣不在家,现在饭店也没开门,她会去哪里? 直到晚饭的点,徐招娣才跟着宋清瑜一起进了家门,见家里人都打量着她,徐招娣吱唔着道,“那个,宋行长今天从京城回来,我去接一下他,这不是过年么,他一个人,我想着也不麻烦,就喊他来家里吃饭。” 其实徐招娣开始没答应让宋清瑜来家里的,可宋家冷锅冷灶的,宋清瑜又是特意为了她才早早从京城赶回来,再加上火车上没吃好,他胃有些不舒服,一时没狠下心来,便同意了。 宋行长?余喜龄眉头微挑,余二婶也是一脸兴味地瞅着徐招娣。 “叨扰了。”宋清瑜一脸正经地端着,配和着徐招娣的话,看见余喜龄,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资料来,“喜龄,这个给你。” 余喜龄接过一看,是关于京城各个大学,和各大学专业的优劣分析,正是她现在急需的,里头还有其余适合男孩子学的专业分析,应该是替余喜山准备的,余喜龄眉头再次挑高,可以啊,功课倒是做得挺足的。 “谢谢宋叔叔。” 她们说着话,徐招娣就被余二婶拉进了厨房。 “就这个宋行长了?”余二婶是真心盼着徐招娣好,一是这几年确实跟徐招娣处得不错,二个就是想气死余建国和叶听芳。 徐招娣不好意思地扭开脸,去拿搭在杆上了围裙,“什么就这个,他就是来吃顿饭,没别的。” 明显就是有什么嘛,余二婶脸上浮起了然的笑来,跟着系了条围裙,帮着一起准备起晚饭来,“你可别瞒我,我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客厅里,余喜龄客气地给宋清瑜倒茶水,压根不给宋清瑜说话的机会,“宋叔叔坐,宋叔叔喝茶,不要客气。” “……”宋清瑜。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宋清瑜确实有想法和余喜龄谈谈,余喜龄猜到归猜到,还是他亲口同她说比较郑重。 可惜余喜龄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就连告诉她资料其实是顾钧托他转交的机会也没有。 宋清瑜回北京后,也把余喜龄兄妹高考择校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他也托了人,不过他这边还没有消息,顾钧就派人把资料给了他。 竟然是一份十分详尽地,全国各大院校都有标注的资料,学校主要集中在京市,内容主要针对余喜龄。 因为顾钧家里那边还有事,短时间内不能回清远,知道他回京,所以才托他带回清远,也多亏了他这份资料,宋清瑜才能提前回到清远。 饭桌上,余二婶目光自以为隐晦地在徐招娣和宋清瑜脸上来回扫过,虽然徐招娣咬死了不承认,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有问题。 吃过晚饭,宋清瑜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徐招娣火急火燎地赶走了,早知道一顿饭能吃得如此水深火热,徐招娣宁愿偷偷去给宋清瑜做饭,也不把他往家里领。 饭没吃多少,倒是心惊肉跳出了一身冷汗。 送走宋清瑜后,徐招娣还忐忑了两天,生怕余喜龄察觉到什么来问她,可惜余喜龄压根没动静,她这两天忙着跟余喜山看那份学校的资料,分析以她们现在的成绩,考取哪一所把握比较大。 其实这学期期末前,已经有老师找余喜山谈过保送的事情。 余喜山小学初中成绩不显,到了高中就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一直在年级前三,再加上学校理工科相关的比赛他也参加了不少,高二下学期的一次省级比赛里,还拿了省一等奖。 学校的意思是,如果余喜山愿意,可以直接保养余喜山进本省师范、农林类院校。 这时候师范和农林院校是大部分学费的选择,虽然已经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但这两类院校的某些专业依然不用交学费,每个月还有生活补助,毕业后也有分配。 早在几年前,大学就已经有了双轨制,一种是自主就业,还有一种是国家分配。 余喜山如果被保送的话,专业什么的先不提,毕业后肯定要遵从学校的安排,要强制到指定的单位就业。 考虑再三过后,余喜山选择了拒绝,学校里有成绩好家庭条件一般的学生,他们比他更需要这样的机会。 如果是以前的他有这个机会,他一定不会拒绝,但这两年,先是跟着徐志鹏,再是跟着余喜龄,他也算见了不少世面,对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了初步的规划。 资料里还有近三年各校的不同专业的录取分数线,这个很重要,要知道现在是先填志愿再出分数,高考志愿几乎就是在赌博。 看到资料后,兄妹两个心里都有了数,余喜龄犹豫了两天,在开学的时候把这份资料给了复读班的班主任,让他来决定要不要分享给高三的同学。 这份资料虽然不是面面俱到,但对理工科专业的选择分析还是有一定的指导意义,而且各学校的优劣也有比较,余喜龄觉得很实用。 但是复读班的同学神经有强有弱,余喜龄有些担心资料拿出来,看到往年的录取分数,和专业前景分析,会乱了他们的心思,毕竟离高考真的不远了,心态不好,很容易功亏一篑。 而高考,是现阶段他们改变命运最好的机会。 开学这种事情徐招娣没有操心过,初八这天,她收拾利索就跟宋清瑜一起到了蒋友香的婚礼上。 蒋友香打定主意早早把自己嫁出去,很快就在夜校里遇到了志同道合的男同志,对方早年丧偶,同样有一个女儿,不过年纪比蒋友香的闺女大,确定两个孩子能好好相处后,互相了解得差不多后,蒋友香便和对方把结婚提上了日程。 男方的家庭条件略胜一筹,不过蒋友香年轻漂亮,还大气能干,男方家人对她也没有什么好挑的,大家都很看好这对婚姻。 男方是县城本地人,婚礼在男方家里办,就是余建国和叶听芳租的那种院子,不过是男方家里人自家居住,地方很大。 除了男方本身的房间改成婚房外,蒋友香的婆家很有诚意地在院子里空出一间房给她女儿住,另外男方工作单位还分了一套房子,婚后她们也可以去单位住。 “招娣姐,宋老师,欢迎!”蒋友香穿着红色的礼服,头上盘着假花,打扮得很漂亮,见到徐招娣和宋清瑜,立马热情地招呼她们进院子。 夜校的同学单独开了一桌,宋清瑜和徐招娣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 听说今天办酒的双方也是再婚,叶听芳撇了撇嘴,心里不免有些后悔和羡慕,她和余建国结婚的时候,就是在店里随便请了一桌,哪有这么隆重。 说起来,她和乔爱国结婚,不仅什么也没有,就是证也是在她强烈要求下,直到乔志梁两岁多才去民政局补办的。 两次婚姻,都没有这样隆重的仪式,叶听芳心里哪里能不酸,红色的嫁衣她也在少女时期待过,却没想到这辈子都没机会穿上一次,哪怕是早些年穿绿军装背诵语录的仪式都没有。 “不就是这二婚吗,至于么!”叶听芳把洗好的碗递给徐姐,一边低声跟她嘟囔。 徐姐回头瞅了眼酒席那边,也是满眼艳羡,她们那个时代结婚哪里有这些,多是带着一床被子就嫁人的,像徐姐就啥也没有,连结婚证也没打,不过夫妻这么多年过去,也就不在意那张纸了。 “人家女方漂亮有本事,二婚也能嫁个好人家。”徐姐倒不觉得叶听芳这样说有什么不对,这世道,二婚本就不太被人看得起,不过这也分人的。 这话说的是事实,但叶听芳听在心里就不怎么舒服了,她也是二婚,徐姐的意思是她没本事,就只配嫁给了余建国这样没出息的男人吗? 也不知道叶听芳怎么突然就沉了脸,徐姐也没放在心上,眼看着要开席了,要忙的事还很多,她也没功夫在这里瞎聊,要是耽误了事,可是要扣钱的。 出门干活前,徐姐就叮嘱了叶听芳,要穿得利索一点,她们虽然是在后厨帮忙,但要是人手不够,可能还要帮着往酒席上菜的。 到了正式开席的时候,果然少了人,叶听芳也跟着一块儿去上菜,可她端着菜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 坐在席上的,赫然就是宋清瑜和徐招娣两人。 “你怎么回事啊!”徐姐被叶听芳给气死了,不知道她抽什么疯,突然死也不肯去上菜,最后还是主人家的亲戚来帮忙才没出岔子,刚刚徐姐还被大师傅给骂了一顿,毕竟叶听芳是她带过来的。 叶听芳绞着衣角,“徐姐,对不住,我突然不舒服,我……” “算了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徐姐不耐烦地摆摆手,“等会收桌的时候你可得利索点,再出岔子扣你钱可不要怪我。” 叶听芳哪里敢反驳,忙不迭地应下。 酒席办得很热闹,蒋友香本来就是开朗俏皮的性子,不管去哪桌敬酒,说几句俏皮话就能引得满桌气氛热烈。 “我们结婚的时候,京城和清远各办一场怎么样?”饭桌底下,宋清瑜握住徐招娣的手,轻声道。 本来因为手抽不出来而脸红的徐招娣,这会脸更红了,“什么结婚,你别瞎说。” 宋清瑜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蒋友香就领着丈夫到了他们这桌来,都是夜校的同学,大家都熟悉,能来这里吃酒的,也是和蒋友香夫妻关系好的,大家纷纷敬酒。 蒋友香来着不拒,还单独敬了徐招娣两杯,知道徐招娣和宋清瑜的关系还没有公开,她也没有明说,只冲徐招娣挤了挤眼睛,“招娣姐,等你的好消息啊。” 宋清瑜给了蒋友香一个赞许的眼神,徐招娣瞪了他一眼,脸红到了脖子根。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两人的关系,纷纷向宋清瑜敬酒,今天难得高兴,宋清瑜来者不拒,徐招娣被大家揶揄的目光看着,只觉得头顶热得要冒烟,借口方便赶紧溜到了一边。 去井边洗了个冷水脸,徐招娣脸上的热度才消褪下去一些,一转身,却冷不防对着叶听芳阴翳的目光,“你跟宋清瑜是什么关系?” 徐招娣眉头一皱,虽然不知道叶听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和宋清瑜什么关系没有必要向叶听芳解释,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叶听芳一眼,便要往席上去。 没料到叶听芳突然横跨一步拦在了她的面前。 “跟你有什么关系?”徐招娣退后一步,避免和叶听芳站得太近,谁知道叶听芳会发什么疯。 居然没有否认! 坐在席上的人没注意到徐招娣和宋清瑜的手牵在一起,但一直在后头偷偷摸摸观察她们的叶听芳却是通通看在眼里,先是不敢置信,再是勃然大怒。 凭什么徐招娣能有这样好的运道,宋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早在兵团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这一辈子就是削尖了脑袋,也没办法高攀上宋家。 现在徐招娣竟然和宋清瑜在一起?徐招娣一个文盲,凭什么跟宋清瑜这样的才华身世样样不缺的人在一起! 叶听芳嫉妒得快要疯了,她咬着牙,冲徐招娣嗤笑道,“你还不知道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吧,我告诉你宋家是你永远也高攀不起的,宋清瑜的父亲是大领导,母亲是大学教授,你呢?你不过是……”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院子里酒席正是热闹的时候,唯独这边搭灶帮厨的角落十分安静,忙了一个上午,大师傅和帮工们也到了吃饭休息的时间。 “你不过是个文盲,还是个离了婚还带了三个拖油瓶的破鞋!”叶听芳话速极快地问完,却对上徐招娣清冷又带着可怜的眼神。 徐招娣凭什么这么看自己!叶听芳眼神像淬了毒似地看回去。 “你现在特别可怜你知道吗?”徐招娣冷眼看着叶听芳,从头到脚打量过叶听芳一遍,“你说别人前,先反省反省你自己吧。” 说起文盲,现在的徐招娣可不是,她夜校毕业就能拿到夜大的毕业证,至于余喜龄三个,哪里是拖油瓶,她们三个是她最珍贵的宝贝,当然这些根本就没必要跟叶听芳解释。 反倒是叶听芳…… “我是没文化,但我从来没有遮掩过什么,倒是你,你敢让余建国知道你连小学都没念过的事吗?”徐招娣看着如遭雷击的叶听芳,摇头离开。 从宋清瑜那里知道叶听芳实际上连小学都没有念过,只在扫盲班念过一段时间的时候,徐招娣同样惊讶,叶听芳可是城镇户口,她娘家那边都是厂里的职工。 农村教育条件滞后,但厂区不一样,一般厂里的子弟学校都是从托儿所直到中学的,而且她们那个年代,农村还能说没有钱供孩子念书,但厂里的双职工家庭,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连小学都没有读过才是。 听到宋清瑜说叶家老太太极度重男轻女,尤其不喜欢叶听芳时,她才有些了然。 今天是蒋友香的大喜日子,徐招娣不想跟叶听芳在这里争执,闹大了新人脸上不会好看,便直接回了酒席那边。 而此时的叶听芳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心里慌乱不已,一时间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她学历的事哪怕是在兵团也隐瞒得好好的,不可能会有人知道,尤其是徐招娣。 但视线跟着徐招娣落到宋清瑜身上时,叶听芳又不确定起来,宋清瑜肯定去查过宋珍瑜的死因,不然他不可能说出有人见着她抱着孩子离开的事。 难道她不止调查了宋珍瑜的死因,还顺便查了她? 知道叶听芳在后厨帮忙后,宋清瑜皱了皱眉头,回头望过去,先前徐招娣被拦着的地方已经没了叶听芳的身影,等酒席结束后,宋清瑜和徐招娣再去后厨找人时,叶听芳早就提前离开。 “叶听芳啊,你可别提她了。”徐姐要被叶听芳给气死了,先前答应得她好好的,散席的时候会好好干活,所以叶听芳找她要工钱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想着反正住在一个院,就给了她。 哪里想到,席一散,叶听芳的人也不见了影子,她被大师傅骂不说,还得把叶听芳的那份活给干了,下回无论叶听芳怎么求,她也决不会再给介绍工作。 徐姐嘴里骂骂咧咧地,徐招娣和宋清瑜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 叶听芳回到出租房就躺到了床上,窝在大棉被里,还瑟瑟发抖。 那天在银行里,宋清瑜问的多是宋珍瑜难产生下的那个孩子的事,叶听芳咬死了孩子夭折,至于别人看到她抱着孩子出去,她也狡辩说是去把孩子埋掉,宋清瑜也办法拿她怎么样。 她确实害怕在县城和宋清瑜碰上,但那只是心虚,不想面对宋清瑜,那天在办公室里,宋清瑜是真的想掐死她。 但是今天徐招娣的话,突然让叶听芳感到后怕起来,宋珍瑜的事,确实是她自己想不开自杀,可是她为什么会想不开,这里头却和她脱不了干系。 宋清瑜都去调查了她的生平,别的事他就真的一点也没有调查出来吗? 如果余建国知道这些会怎么样,如果暖暖和志梁还有小宝知道她的过去……叶听芳不敢想,她可能还要去坐牢,宋清瑜肯定会要她给宋珍瑜偿命的。 越想叶听芳就越是恐惧,但还是强撑着劝自己,宋珍瑜死了,乔爱国也死了,宋清瑜不可能查出什么来,而且死无对证,就算真查出什么来她也不怕。 “叶听芳,你个婆娘,还不给我死出来!”徐姐忙活完后,急匆匆地就回了家,一回到院子里就嚷嚷起来。 这个点,院子里的人几乎都在,就连余奶奶也带着余小宝在厨房里做饭,大家闻言都走了出来,独独不见叶听芳。 徐姐也是气着了,当下也不替叶听芳遮掩,直接把叶听芳如何求她介绍活,又怎么坑她的事全部说了出来,“刘家妹子,下回姓叶的再托你找活,你可千万别热心肠了,姐姐我就是现成的教训。” 能出来讨生活的人,几个性子特别弱的,徐姐拉着院子里的人说完后,又去拍叶听芳住的那间房门。 余建国把余奶奶接过来后,因为先前租的那间太小,光线也不好,不好养伤,余建国便跟房东换了两间大点光线好的屋子,房租也相应地翻了一番。 叶听芳也跟着换了间大屋,不再像先前一样,过了个半明厅,再进去的北面才里睡觉的屋子。 说是大屋,房门隔床也不过一米多的距离,叶听芳被砰砰的响声吵得更加头疼欲裂起来,她支着身体起身,猛地拉开房门,一开口声音跟破锣似地抓人耳朵,“吵什么!闹什么!不就是二十块钱,我还你就是!” 随着叶听芳的话,还有两张纸钞被她扔出来。 徐姐被叶听芳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嘴唇干裂起壳,胸口起伏,虚弱地喘着粗气,一副马上要断气的模样,徐姐往后退了两步,这上午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几个钟头不见,病成了这副吓人的模样! “算了算了!”看在叶听芳是真不舒服的份上,徐姐愣了愣,只是心里还是不大舒服,嘟囔着道,“你不舒服你早点说,我去找别人也行,这不是瞎耽误事么!” 余建国推着三轮车进来的时候,就好撞见这一幕,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叶听芳就挨着房门软软地倒了下去。 “唉哟,这可不关我的事!”徐姐吓了一跳,手里捏着刚捡起来的钱,还没来得及还给叶听芳,就见余建国一阵风似地跑过来,把叶听芳抱到了床上。 给叶听芳喂了家里备的退烧药,可直到半夜烧也没有褪下半度来,嘴里还开始说起了胡话,余建国急得不行,大半夜地匆匆又把叶听芳送到了医院,好在余小宝现在有余奶奶带着,母子隔开,不至于被传染到。 缴完药费后,余建国没有进病房看着叶听芳打针,而是坐在医院大厅里,前所未有的疲惫。 今年余喜山和乔志梁都要高考,他拼命省拼命攒,离两个孩子的学费还有不少的距离,不过他仔细算了,只要再勤快一些,到九月份开学的时候,肯定能攒到。 可是现在,看着手里剩下的两张贰圆纸币,想到今天出门前房东还在跟他催房租,余建国就一阵苦笑,还是没钱啊! 叶听芳打了一夜的针,早上六点多钟就醒了过来,看着周围发了一阵蒙,才弄明白自己在哪里,推了推趴在病床上睡着的余建国,“建国?回家吧。” 上次就看到宋清瑜往医院来,也不知道是来看病人还是自己来看病,叶听芳现在是一点也不敢和宋清瑜碰上,尤其是余建国也在的时候。 余建国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叶听芳心疼钱,忙哄着她,“医生说你还要打一天针,得先把病治好啊,不怕花钱。” 叶听芳坚持要回家,余建国拿她没办法,问了医生后,说是如果叶听芳觉得好多了,不打也没关系,给叶听芳开了两副中药回家煎着吃后,两人便一起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叶听芳缩在棉袄里不停地打着寒颤,只觉得今天的冬天比往年哪一年都要更冷。 因为叶听芳生病,余小宝一直是余奶奶带着,也不让余小宝往她屋里去,就怕孩子也染上感冒,余小宝的身体可没法跟徐招娣比。 余建国到家后,余奶奶就把徐姐塞给她的那二十块给交给了余建国,冲房里呶了呶嘴,“她出去干活攒的,你收好。” 看着手里皱巴的二十块钱,余建国心情前所未有地复杂,他是想让叶听芳跟他一起过好日子的,现在她却要做小工挣钱。 余建国发了一阵呆后,选择了更勤奋地干活,这段时间虽然没法出摊,但他接了几个帮忙找书的活,收了大半个月,总算收到了一部分,他得赶紧整理出来,清理干净给人送过去。 送完书后,想到欠房东的房租还没交,余建国便去了银行,打算取点钱出来。 宋清瑜初六就已经上班,余建国进来取钱的时候,宋清瑜正在大厅里教一个大爷怎么填汇款单。 看着半弯着腰表情温和的宋清瑜,电光火石之间,余建国终于想起,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名字也好像是听过似的。 乔爱国的前妻就是叫什么瑜,正脸看和宋清瑜只有三分相似,但是侧脸几乎是一模一样。 到现在余建国还记得乔爱国手里有一张他前妻的侧面照,一直到牺牲前,那张照片都稳妥地藏在胸口的口袋里。 宋清瑜也看到了余建国,他招来个女同志,让她帮大爷看着,自己大步向余建国走去,有些话他得好好跟余建国谈谈。 “我记起你了,你是志梁的舅舅。” 第一百八十章 宋清瑜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想要跟余建国说些什么,也统统都不记得,只剩下余建国面带恍然地说出的那一句话。 你是志梁的舅舅! 好在眩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宋清瑜强压下狂跳的心,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和表情,不敢泄漏半分情绪,故意问道,“你认得志梁?还是认得爱国?” 其实余建国和乔爱国是什么关系,包括他为什么会转业,之后和叶听芳在一起的前因后果,这些事情宋清瑜通通都知道。 “我是爱国的战友。”余建国神情不自觉就有些恭敬,不是因为宋清瑜银行行长的地位,而是从乔爱国口中得知过,他岳家对国家的贡献。 宋清瑜了然地点头,心知银行大堂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问清余建国是来银行取钱后,先帮余建国把钱取出去,才带着余建国一起到了银行旁边的饭店里坐下。 这个时候还不到饭店,饭店里还没有顾客,正方便说话,两人边吃边谈,宋清瑜有心算无心,从余建国嘴里得知了许多他不曾知道的事情。 宋清瑜也终于确定,乔志梁是他嫡亲的侄儿,这一点千真万确。 所以当年,是叶听芳有预谋地在兵团里散步谣言,至于那些从部队来的信件,应当是叶听芳所伪造,说不定她还私下里拦截了乔爱国给珍瑜的信,想到珍瑜在给他的信里提过,她孕期反应严重,一直是叶听芳在照顾她,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所谓照顾也不是是狼子野心,有目地的靠近而已。 当时在医院照顾生产的宋珍瑜也只有叶听芳一人,当时叶听芳告知宋珍瑜孩子夭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等宋珍瑜自杀,叶听芳就直接抱着孩子找到了乔爱国的部队。 可恨的是,叶听芳居然还敢骗他,她抱孩子走,是为了把孩子埋掉! 而余建国嘴里说的版本是,叶听芳抱着赢弱的婴儿赶到部队,当时他和乔爱国正在出任务,等为期半个月的任务回来后,乔爱国才得知妻子难产过世的消息。 把孩子交到亲生父亲手里后,叶听芳便要离开部队回兵团,但孩子根本就离不开她,稍稍离开她的怀抱就嚎啕大哭,乔爱国平时的训练本就繁重,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带孩子,就算能抽出时间来,他也根本无从下手。 宋清瑜还从余建国口中得知,当初乔爱国是有退伍的意思的,不过被领导阻止住。 之后也不知道乔爱国和叶听芳怎么协商,紧接着叶听芳带着乔志梁回了清远老家,以妻子的身份住进了乔家,当时因为叶听芳的知青身份,兵团那边不肯放人,还是部队这里出了面,叶听芳才能把户口和粮食关系转到清远。 余建国记得,大概是一还是两年后,乔爱国才回县城跟叶听芳补办结婚证。 听到余建国赞扬叶听芳深明大义,宋清瑜死死握住手里滚烫的茶杯,才不至于让自己当着余建国的面爆发出来。 狗屁的深明大义!叶听芳分明就是个侩子手,编造谎言窃取他人的家庭和幸福。 这个他人还不是别人什么陌生人,而是对她掏心掏肺无比信任的好朋友! “后来叶听芳怎么搬到镇上去了?”宋清瑜仔细对了下时间,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个时候正是他打电话给乔爱国,乔爱国得知珍瑜自杀真相的时候。 想必那个时间乔爱国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叶听芳身上。 余建国被宋清瑜敬着喝了不少酒,这会歪着脑袋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半晌后摇了摇头,大着舌头道,“不大记得了,听芳嫂子说是志梁牺牲后,跟乔家人处不来才搬去镇上的。” 那时候余建国在部队里,虽然和乔爱国关系不错,但对叶听芳也只是知道这个人而已,乔爱国从来不提叶听芳,放在身边的照片也只有前妻和乔志梁的,他也不可能去关注乔爱国的家务事,他得知的这些,多是他转业回乡后听叶听芳有意无意提起来。 想了想,他确定地点头,“嗯,应该是这样。” 宋清瑜同情地看了眼余建国,这就是个被糊弄的蠢人,当即也没了再同他谈话的欲望,把帐结了让服务员帮忙看着点人,等人醒了再放他走,自己就先行离开。 徐招娣正在店里核对库存,宋清瑜一进仓库就把她紧紧抱住,紧到她痛的那种,宋清瑜的情绪明显不对,徐招娣不吭一声任由他抱着。 半晌后,宋清瑜才哑着声音道,“招娣,珍瑜的孩子还活着。” 仓库里一静,徐招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宋清瑜又道,“太好了,他还活着,我真的太高兴了。” 感觉到宋清瑜声音哽咽,身体微微发颤,徐招娣只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抚他。 等宋清瑜情绪平稳下来,徐招娣才知道乔志梁竟然就是宋珍瑜那个夭折的孩子。 “确定了吗?可你当时不是查了吗,年纪不是对不上。”徐招娣觉得有些奇怪,如果当时年纪对得上,宋清瑜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 宋清瑜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只能去问叶听芳,乔志梁的户口登记,只有身为“母亲”的她有机会动手脚。 现在摆在宋清瑜面前的问题是,怎么跟乔志梁相认,以及什么时候跟乔志梁相认最为稳妥。 去年乔志梁高考失利,现在没几个月又到了高考的时候,这件事对他的冲击有多大,不用想都知道,为了乔志梁的学业着想,高考前这段时间是肯定不能说。 但宋清瑜现在只想拉着乔志梁好好看看,再带他去宋珍瑜的坟上磕头,告诉他,那才是他的亲生妈妈。 余建国在饭店里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酒已经醒了大半,宋清瑜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想到竟然会在清远遇到乔志梁的舅舅,余建国心里就不免有些感叹。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出任务前,乔爱国说要去见见前妻的兄长,要向他请罪,可惜却永远都没了机会。 不过想到宋清瑜如今跟徐招娣在一起,余建国心里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这样身份悬殊巨大的两个人也能走在一起?宋清瑜竟然会看上徐招娣?余建国想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去后厨借水洗了个冷水脸后,才回了家。 家里叶听芳还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地烧着,余奶奶在灶边一边带余小宝,一边给叶听芳熬中药。 说是接老人来养老,到最后却是给他又带孩子又做家务,就能他给的生活费余奶奶也一分不要,最近家里吃的菜钱都是余奶奶往里头贴的,现在叶听芳还病了,还得余奶奶替她熬药。 “妈,你进屋里歇着,我来就好。”余建国赶紧过去搭把手帮忙。 余建国心里内疚不已,但现在他这里的条件,也实在没办法给老人更好的生活,只能等他攒够钱了再说。 说起来认出宋清瑜来,余建国心里轻松了不少,志梁的大学学费,如果到时候实在凑不齐,他想私下里找宋清瑜借一点,他应该不会拒绝。 至于遇到宋清瑜这件事,就不必跟叶听芳说了,这些年叶听芳对乔志梁完全是视若已出,也一直怨宋家那边人对乔志梁不闻不问,早说过绝不会让乔志梁认宋家人。 如果她知道乔志梁那边的舅舅一直在清远,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至于乔志梁那里,余建国压根就没想到,乔志梁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只以为乔志梁一直没提起宋清瑜,是顾虑到叶听芳的情绪 …… 余喜龄没想到会在学校里遇到宋清瑜,开始她还以为宋清瑜是按耐不住,来找她谈和徐招娣的事,没想到竟然不是来找她的。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位置坐的分明是乔志梁? “宋叔叔?”余喜龄跟着宋清瑜在教室后门口看了一阵,眼见着乔志梁要发觉了,伸手拍了拍宋清瑜的肩膀。 宋清瑜正是看得专心的时候,冷不防被余喜龄吓得心都要跳出来,正好他转身跟余喜龄说话的时候,乔志梁皱着眉头看过来,只看到一个面对着教室后门的背影。 “你再看下去,就要被发现了。”余喜龄侧头看了一眼,果然乔志梁察觉到不对,回头看了一眼,“他回头看你了。” 宋清瑜出了一身冷汗,连头也不敢回,“不是在上课吗?你怎么不在教室里?” 余喜龄指了指老师办公室,她刚刚被班主任叫过去谈了志愿的事情,哪里知道一出来就撞到这个场景,余喜龄直觉有些不对,直接领着宋清瑜到了无人的操场。 她问宋清瑜也没打算瞒着她,听完宋清瑜的话,余喜龄的整个三观都被叶听芳刷新了一遍。 上辈子她就觉得叶听芳隐瞒了不少东西,但她真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涉及到了人命,还有乔志梁的身世,相较于这些,装成知识份子这件事,简直是小到微不足道的谎言。 偏偏余建国最看重的就是这些,如果真相揭开,余建国不崩溃才怪。 当然,余喜龄是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虽然内心期待这一天快一点来,但看到乔志梁时,余喜龄还是觉得对乔志梁太不公平,这里头的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来。 不过宋清瑜不可能不认回乔志梁,而她也不会允许余建国继续活在谎言里。 教室的黑板上,早早就写下了高考倒计时的天数,复读班的气氛尤其紧张,但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老师还是把余喜龄拿出来的资料公布出来,并特意拿出两节课,仔细给同学分析学校的专业的选择。 原件还给了余喜龄,各班班主任手里的是老师们加班加点复刻出来的资料,现在信息滞后,教育部印发的资料,顶多只是让学生们知道有那所大学,对具体的专业大家都不了解,余喜龄的资料可谓是及时雨。 和余喜龄担心的不一样,资料出来后,反倒是是大家打了一针强心剂,有了明确的目标才更能为之努力,大家的学习状态更加积极。 高三的时间过得特别快,所有课本复习一遍,再抬起头时,黑板上高考倒计时只剩下短短的十天不到,这其中还有两天的假期。 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先填志愿再出分数,余喜龄按照先前和余喜山分析的填好志愿,便交到了班主任的手里。 她不知道的是,乔志梁去办公室领四模试卷时,“恰好”看到了余喜龄的志愿。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黑板上的数字变成单数,徐招娣也越来越紧张,这段时间只要余喜龄兄妹在家,徐招娣就肯定在家,每天换着花样给她们兄妹做好吃的,补充营养。 宋清瑜也格外关心起乔志梁来,当然他不敢出现在乔志梁的面前,只能偶尔地守在家属楼下,看上几眼,好在乔大姑将乔志梁照顾得十分妥贴,宋清瑜才克制住自己上前的冲动。 但看着乔志梁大部分时候都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宋清瑜心里就难受极了,心里更恨叶听芳。 高考对余喜龄而言,就是一场普通的考试,在那个大环境下,紧张是不可避免的,但她向来镇得住场子,两天的考试一过,收拾好课本交给余喜山,就直接赶到了省城。 厂子里有一批布料出了问题,库房管理人员没有注意到屋顶漏雨,一大批布料都被浸染严重,损失巨大。 余喜龄她们的工厂,主要是自产自销,还有一部分订单是来料加工,被浸梁的这一批正好是客户的布料,交货日期在这个月的月底。 现在再去责怪库房管理已经没有用,杨三叔也第一时间去调了一批同质量的布料过来,但被浸梁的这一批被砸在了手里不说,因为布料涨价,客户的订单她们不仅挣不到钱,还亏了不少。 余喜龄从库房看了下批布料,是一批白色的的确良布料,用来做衬衣的,现在被染得黑黑紫紫,还有黄色的污渍。 “白色布料是客户的,当然现在是我们的了,还有一些是我们库存的花布料,那些布本来就是被淘汰的布料,损失可以忽略不计。”杨三叔心痛地看着这些被损毁的料子,心头滴血。“会计估算了全部损失,大概在五万左右。” 工厂投入不小,再加上市里两家服装店铺开张,现在还没有扭亏为盈,这一损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补上。 陪同来看的两位设计师对着那一堆布料也是一筹莫展。 余喜龄看过之后,暂时也没有什么主意,和杨三叔又回办公室讨论一下,才回房子那里休息。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从顾钧家里出来的詹秘书。 见到余喜龄,詹秘书也很意外,要知道昨天高考才结束,而很明显,余喜龄是直接从房间里出来,难道是高考一结束就直接到了省城,这也太拼了一些。 “你这是?”余喜龄看着詹秘书手里的箱子,挑眉问他。 詹秘书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来,“顾书记停薪留职了,新领导和我不是一个路子,我干脆辞了职,准备去北京投奔书记去。” 箱子里是顾钧指名要的一些文件,他准备去京城时一起捎过去。 停薪留职?余喜龄还真的挺意外的,她知道这个年代有很多在体制内混不下去,或者有远见胆识的人下海,但到顾钧这个职位还下海的,真没见过。 “那你们不会回清远了?”余喜龄跟着詹秘书一起下楼,见詹秘书没有开车来,开车门让他上车。 詹秘书把箱子放到后备箱,“这得看顾书记的意思。” 先前他跟着顾钧到清远来,便把妻儿都带到了这边,现在孩子已经在上学,就想是想回京城,至少也得等学期结束才行。 余喜龄点点头,不再多问。 “你放心,书记离开前,把纵向发展工业区的案子批了下来,你们那片已经被划到了工业区的开发范围内,接下来会加大投资力度。”詹秘书想了想,提前给她透了点底子。 这倒是个好消息,余喜龄扬唇一笑,“顾书记是个好书记,江省的经济多亏了他。” 上辈子顾钧大概是不在省城任职的,余喜龄记得本省的经济正正发展起来是在千禧年后,不像现在,工业区已经初具规模,入驻的企业不在少数,等到顾钧关于工业区蓝图完成的那一天,省里的经济至少要提前十年腾飞。 “谁说不是呢。”詹秘书叹了口气,顾钧处理政务时极有魄力,说放下权力就放下的魄力也不小,也不知道京城那边会怎样震动。 京城这边,顾钧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家里三个兄长轮番来劝他,顾母也一下子被他给气病了,正在医院疗养。 “你说说你,有什么事不能缓着来。”魏爷爷看了眼给他削梨的顾钧,没好气地虚点了点他,“我看魏敢那臭小子就是学了你,一声不吭扔个雷下来,自己屁事没有,全惊着了别人!” 顾钧微微一笑,把削好的梨递给他,“魏叔,您情况好不容易才稳定,医生说您不能动气,吃个梨消消气。” 看了眼时间,估摸着顾母那边病房里,兄长嫂子应该都已经离开,便起身慢慢往隔壁病房去。 以顾母的级别,住的病房比魏爷爷还要好一些,单人的小套间病房,带了个小厨房能给病人煮着粥汤。 顾钧把保姆温在灶上了粥端了过来,顾母看是他,轻哼一声撇开了脸。 “妈,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骂我生气。”到了顾母面前,顾钧的表情比在别人跟前多一些,但也只是多一点点而已。 顾母看着自己这个最小儿子,心里闷得慌,生顾钧的时候,她已经四十出头,中年得子本来应该视若珍宝,但因为当时条件不允许,顾钧被寄养当时一个农民家庭,直到八岁才被接回家里来。 紧接着就是特殊时期,她和丈夫被下放到干校改造,顾钧的几个哥哥不是在参军就是去当了知青,顾钧跟着他们夫妻到了干校,那段时间吃得少做得多,还要被批评教育,被小红兵欺负。 也就是那时候起,孩子就变得不爱说话起来。 再加上后来魏慧的事……顾母轻叹一口气,家里四个孩子,她对顾钧亏欠最多,这样一想,对他停薪留职的决定,也没有那么难接受起来,“扶我起来吧。” 顾钧把顾母扶起来,把病床摇高了些,体贴地把毯子给顾母垫在腰后。 “你想去做你想做的事,妈不反对。”顾母接过粥慢慢喝起来,看了眼顾钧的脸色,“但是慧慧已经走了那么久,你是不是要带给媳妇回来给妈看看?” 顾钧有些无奈,心知顾母既然起了这个头,轻易就不会停下来,态度极好地应下,顾母说了一通,发现他只点头虚应,知道他又是在敷衍她,一时又被顾钧气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在顾钧的三嫂及时出现,顾钧才能得以脱身。 送完詹秘书后,余喜龄直接回到了厂里,立马召集起厂里现有的设计师开起会来,她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全部染黑,改做黑色衬衫。 杨三叔还有些犹豫,现在流行穿白色衬衫,再不济花色衬衫或者浅蓝的确良衬衫都是可以的,谁会穿黑色衬衫呢? 像余喜龄说的衬衫裙,那就更不可能了,衬衫怎么没当裙子穿,再说了,现在流行各种鲜艳的色彩,市面上所有的裙装都是带花的纯色的都有,独独没有黑色,谁会买一身黑穿在身上。 杨三叔心里充满了怀疑,就连设计师其实也不太看好。 但全部染黑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所幸布料虽然被染污,但因为发现及时并没有在污水里泡得太久,及时晾干,对布料的材质没有任何影响,再加工也是可以的。 布料被送出去重染后,余喜龄便跟着设计师一起琢磨怎么这批布料做好,吸引更多人来购买。 等到余喜龄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回到清远时,乔志梁已经和宋清瑜见过面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止是乔志梁和宋清瑜见了面,乔大姑,包括从省城赶回来的乔小姑,都跟宋清瑜见了面。 乔志梁的身世,乔大姑和乔小姑是清楚的,不过因为宋珍瑜和乔爱国当初是在兵团结了婚,双方家庭并没有见过面,只小夫妻双方各自写信通知了双方父母。 再加上后来宋珍瑜早早过世,宋家人也从来没有联系过这边,而本身当年宋珍瑜和乔爱国处对象,宋家那边也不是很同意,她们默认宋珍瑜过世后,两家就断了亲,宋家也放弃了乔志梁这个外孙。 另外也是为了乔志梁考虑,叶听芳别的不说,对孩子还是没有二话讲,早些年叶听芳还没有和乔爱国闹掰的时候,把乔志梁照顾得很好,和叶暖暖也没差。 单凭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质疑她们不是亲母子,就知道,她对乔志梁是用了心的。 当时也是叶听芳哭求着帮她隐瞒住真相的,为了乔志梁能在健全的家庭中长大,乔家人便默认了这个件事,紧接着没两年乔爱国就回来和叶听芳结了婚,就更理所当然起来。 她们压根就没有想过,宋家人竟然完全不知道乔志梁的存在,只以为孩子出生就夭折,只有宋清瑜一直不愿意相信妹妹会自杀的事实,去追查过,才抱有渺茫的希望。 至于宋珍瑜,她们和乔爱国一样,都以为她是难产而亡。 “我早知道那个叶听芳不是什么好东西!”乔小姑神情愤愤,眼眶通红,她和乔爱国最要好,自然知道乔爱国对宋珍瑜的感情。 她和宋珍瑜通过信,内心也十分喜欢这个性格开朗,字里行间都十分有趣的嫂嫂。 乔小姑看了眼神情木愣的乔志梁,又看了看宋清瑜,“其实,我哥当年回来,拿了一笔钱给叶听芳,让她回去嫁人来着,可是叶听芳死活没肯。” 还灌醉了乔爱国,借机怀上了叶暖暖,先前不管叶听芳以什么名义住在乔家,至少她身子是清白的,虽然是被她设计,但终归是自己犯了错,乔爱国当时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和叶听芳去了领了证。 但领了证后,立马就回了部队,像是惩罚自己一样,几乎很少回家,每次回家的契机,都是叶听芳说要去部队探亲,乔爱国才会回来。 乔小姑一直替她哥委屈,对叶听芳极其看不上眼,但木已成舟,当时还在念书的她也无能无力。 说着,乔小姑控制不住情绪,捂嘴失声跑到里屋哭了起来。 乔大姑叹了口气,眼眶也有些发红,现在的消息都不灵通,更别提是十几二十年前,谁知道这里头竟然有这么多的事,叶听芳一个女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突然想起了什么,乔大姑进了余爷爷以前住的那屋,没一会就拿出一张仔细保存着的相片递给乔志梁,是宋珍瑜和乔爱国的结婚合照,照片里两人直视镜头,乔爱国眉眼微弯,目光里满是甜蜜。 这样子的乔爱国,和乔志梁印象里童年时期板着脸极其严肃,从来没见过半点笑影的样子截然不同,想到父亲每次看他时复杂的目光,乔志梁心底一酸。 他能感觉得到乔爱国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有爱也有恨,小时候他一直不懂,现在懂了。 再看宋珍瑜,眉开眼笑一看就是活泼开朗的性格,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哪怕只是看照片,都让观者忍不住心情愉快,而她最终的结果却是自杀身亡。 可是要乔志梁接受,这就是他的生母,他一时还接受不了,好像瞬间世界就变了个样子,他认了十多年的妈妈,变成了他的杀母仇人。 那他这样算什么呢?认贼作母?! 看着乔志梁的样子,宋清瑜十分理解他的感受,但理解归理解,总不能因为他没办法接受,就抹杀掉宋珍瑜的存在和付出。 他犹豫了一会,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拿出一本封壳印着语录的泛黄笔记本,“这是你妈妈的日记,后半部分全是你,你看看吧。” …… “相认了吗?”余喜龄一边吃饭一边听徐招娣跟她讲这些事情。 从省城赶回来,因为路上汽车出了点小故障,错过了饭点,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知道她没吃饭,徐招娣立马就进厨房张罗起来。 把热好的汤摆到余喜龄面前,徐招娣长叹了口气,擦干手在余喜龄身边坐下,拿起筷子给她添菜,“毕竟是生身母亲,怎么可能不认,就是可怜志梁那孩子了。” 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心里都不会好受,乔志梁现在的情况只怕也不会太好,余喜龄吃饭的动作一顿,心里微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便把这事给放下了,继续听徐招娣说那天发生的事。 乔志梁五官像乔爱国,但和宋清瑜站在一起时,竟也有几分挂相,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一个人在房里读完宋珍瑜的日记本后,乔志梁出房门后就喊了宋清瑜舅舅。 这事也总算是有了个团圆的结局。 母女俩说着,突然听到外头有人急唤徐招娣的声音,徐招娣刚起身准备去看看,门就被人推开,是余奶奶。 “招娣啊,你快去家里看看吧,闹起来啦!”余奶奶心急如焚地推开余喜龄的家门,站定的时候,手脚都在发抖,看到徐招娣就想拉她走,可她这个样子不歇一歇怎么能走。 徐招娣赶紧把人扶过来坐下,余喜龄放下碗筷喊了声奶奶,徐招娣冲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吃饭。 余奶奶这会也顾不上余喜龄,眼泪直往外冒,常用的那方小手帕早湿得不成样子,拍着大腿哭诉,“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听余奶奶说才知道,宋清瑜领着警察上门了,告叶听芳拐卖儿童,要把叶听芳抓走,整条街道都哄动了,和宋清瑜一起去的,还有乔大姑和乔小姑,她们是证人。 “她是志梁的妈妈啊,怎么可能是拐子呢,招娣啊,建国说……”余建国说那个报案的男人是徐招娣现在的对象,余奶奶才往徐招娣这儿来的,不然她就直接去找余二叔了,毕竟余二叔是男人,也顶事一些。 余奶奶被这接连的几个消息打击得够呛,紧紧握着徐招娣的手,不太愿意承认她又有了男人,只连声道,“你赶紧过去看看吧,帮着劝劝,小宝不能没有妈啊!” 到余建国租的小院的时候,院子外头里三层外层全是看热闹的街坊,屋子里倒是已经静了下来,余喜龄跟着徐招娣进去的时候,叶听芳披头散发地坐在院子中间,院子里已经没了公安的身影。 叶听芳旁边的不远处,余建国抓着头发蹲在地上,看不见正脸。 “你们怎么来了?”见到徐招娣和余喜龄,宋清瑜立马迎了上来。 当然他迎来的方向只有徐招娣一个人,好在徐招娣还记得身后跟着余喜龄,瞪了他一眼,站开了一些。 要说现在余建国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徐招娣和余喜龄母女,过往的一幕幕齐齐涌上心头,只叫他悔不当初,又无可奈何。 余奶奶本来是不让余喜龄来的,但余喜龄只一句,万一叶听芳和余建国夫妻再发疯欺负她妈怎么办,她要是不去,那徐招娣也不能去,余奶奶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默认了余喜龄的到来。 “宋珍瑜不过是个资本家的大小家,我才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子女,我长得好看,温柔知礼,不管出什么工我都是冲在最前头,所有人都夸我是个好同志,可是凭什么所有人都照顾体贴宋珍瑜,凭什么乔爱国眼里只有她一个人,我哪里不好?我哪里比不上她?……” 叶听芳坐在院子中间喃喃地念叨着,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乔大姑看着状若癫狂的叶听芳,目露不忍,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但目光扫到门口围观的人时,顿时愣住。 站在人群里神情晦暗不明的人,分明就是叶暖暖,她长了长嘴想让叶暖暖走,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叶暖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 “姐,你看着了吧,那就是个白眼狼。”乔小姑早看到了叶暖暖,应该说从警察到的时候,叶暖暖就在门外了。 乔大姑愣了愣,转脸看向乔小姑,“你不是还要供她去留学,你……” 乔小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她是答应叶暖暖只要她能拿到高中毕业证就送她出国留学,但那也不是没有条件的,出国后叶暖暖要和叶听芳断绝关系。 当年叶听芳走,乔爷爷是不同意她带走叶暖暖的,但是叶暖暖抱着叶听芳的大腿,死活不肯撒手,还哭着喊着说什么没人能分开她和妈妈。 乔小姑垂下眼眸,说什么不能分开,其实是诱惑和利益不够大而已。 她不过是给出条件,叶暖暖连矜持都没有矜持多久,就哭着喊着同意了她的要件,求她送她出国。 也不知道叶听芳知道了,会不会寒心。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公安虽然走了,但这事宋清瑜却没打算这么算了,叶听芳装疯,不是还有一个余建国么。 到了现在余建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本来所有事情都瞒着好好的,是他那天遇到宋清瑜,说岔了嘴才有今天这一幕。 可是他也没有想到叶听芳在这里头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当时在部队里,乔爱国就从来没有隐瞒过,他也一直以为所有人都知道,乔志梁不是叶听芳所生的事实。 “这件事,你们想要什么交待。”余建国抹了把脸,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看向宋清瑜。 乔小姑冷哼一声,“你们现在能给什么交待,我嫂子的命,她叶听芳还得回来吗?还有被她欺骗了这么多年的志梁外公一家,又怎么算。”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叶听芳,说不定她哥也不会在战场上牺牲。 余建国被问住,一时呐呐不能言,宋清瑜看了眼坐在地上装疯卖傻的叶听芳,“疯了就送精神病院,没疯就进监狱,她应该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地上的叶听芳猛一地怔,进了精神病人,就是不疯也要变成真疯。 “事情毕竟过去了那么久,再加上她对志梁真的是当亲生儿子一样照顾……”余建国硬着头皮,想到替叶听芳求情。 余喜龄嘴角嘲讽地勾起,“鸠占鹊巢而已,没有她,乔志梁自有亲生母亲疼爱照顾,又何必她来多此一举,一个出自书香门弟的高知生身母亲,和一个只接受扫盲班教育的虚伪侩子手,这大概没有比较的必要。” 这话落在余建国的耳里,又是沉痛的一击,宋清瑜他们的目的只在叶听芳,不可能会跟他普及叶听芳的生平。 余建国想说服自己不要相信余喜龄的话,但事实上余喜龄的话一出口,他自然而然就信了。 被欺瞒了那么多,好像也不差这一点半点儿了。 余建国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余喜龄看了眼徐招娣,“说起来我妈还是要幸运得多,好歹她三个儿女已经长大,能护着她不至于丢了性命,余主任,你说是不是?” 下意识地,余建国就想起了前些年余喜山来找他的场景,他说徐招娣烧炭自杀了,当时叶听芳是怎么说的来着? 余建国已经记不起当时的对话,但他当时内心是很嗤之以鼻的,还以为那是徐招娣挽回的手段,他看向站在宋清瑜身边的徐招娣,眼里难得是多了些从不曾有过的愧疚。 可惜的是,徐招娣压根就没看他,正专心地同宋清瑜小声说些什么,宋清瑜告诉徐招娣,他父母已经在往清远这边赶了,老人家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她和乔志梁。 徐招娣整个人都懵了,哪里还有心思注意余建国和叶听芳,她现在担心自己还来不及,最让她忧心的是,她还没有跟余喜龄兄妹说,要是宋家父母来了,他们才被迫知道的话…… 想到这里,徐招娣狠狠地瞪了宋清瑜一眼,她先前说等孩子们高考完,但高考完后她还是犹豫不定,宋清瑜这是在迂回地逼她向孩子们坦白。 宋清瑜一行并没有在余建国家的小院子里多呆,他要的结果已经给出来,怎么选择就是余建国和叶听芳自己的事了。 余奶奶现在心里就惦记得不能让小孩子没了妈,上前想拉徐招娣求情,被余建国给拦住了。 等宋清瑜他们走了后,一直看戏的邻居才把吓得瑟瑟发抖的余小宝送还给余奶奶,余奶奶道谢,对方也只是尴尬地应了两声,赶紧就把门给关上了。 上次做工的事,就知道叶听芳人品不好,但没想到她还不止是人品不好,居然都到了谋财害命的地步,邻居们纷纷在心里自省,自己平时有没有得罪到叶听芳地方,要是有,可真要当心一点。 人都散光了,叶听芳还坐在院子里,余建国路过她身边时,只顿了顿,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余奶奶抱着余小宝后怕得很,“建国,咱们搬家吧,换地方吧,要不你带着她走得远远的也成,难不成真让她去坐牢啊,那小宝以后可怎么办,有个坐牢的妈,他还怎么做人。” 搬家,搬到哪里去? 余建国摇了摇头,满心疲惫,他也没有心思再去整理那些旧书,自从条件不好后,他就戒了烟,只随身放着一包普通烟,用来给别人散。 抖着手摸出烟点上,猛吸了一口紧接着就是扑天盖地的咳嗽,可咳完了还得继续抽。 哪怕抽着烟,混沌的脑子也不能清醒一点,但手里有点东西,他不至于直接疯掉,叶听芳会不会疯他不知道,但是他真的快要疯了。 他当时为什么要离婚呢?捡了鱼目丢了珍珠,说的就是他吧。 叶听芳在院子里坐到天黑,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混身疼得直抽气,她和乔小姑打了一架,还跟警察撕扯了一阵,头发更是被扯掉了一块,这时候还麻麻地疼。 屋里余建国母子带着余小宝已经在吃了,叶听芳扫了一眼,桌上并没有放她的碗筷,她咧了下嘴,自己去拿了碗筷盛了饭,坐在一边吃起来。 好在,虽然没有她的碗筷,余家母子也没绝情到直接赶她走。 看到叶听芳过来,余小宝往余奶奶怀里直缩,余奶奶赶紧放下碗筷,抱着孩子去了自己那屋,心里愁得很。 屋里昏黄的电灯泡下,相对而坐的两个人,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表情,饭吃得差不多了,余建国开了口,“你自己选一个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叶听芳一听就知道他在说什么,她飞快地扒了两筷子饭,没有说话。 余建国吃不下去,点了一根烟,又说,“你那个扫盲班的事,你给我说一说。” 叶听芳端碗的手一顿,随之而来的是更快速扒饭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余建国突然就觉得烦躁起来,他猛地一挥手,直接把叶听芳的碗掀翻落到地上。 随着清脆地一声响,饭菜撒了一地,瓷碗也瞬间四分五裂,隔壁被余奶奶护在怀里的余小宝猛地一抖。 “干什么,这就嫌弃我了?”叶听芳脸上麻木得没有半点表情,直接伸手拿过先前余小宝的那个碗,还想继续吃。 她饿,特别特别饿,感觉胃就像是个无底洞,怎么填也填不满。 余建国怒气冲顶,干脆直接把桌子给掀翻了,叶听芳端着碗往后一缩,桌上的饭菜虽然全没了,但她手里的碗还在,她看了眼余建国,拼命地往嘴里扒饭。 耳光和拳角如意料一般地到来,叶听芳没有坐以待毙,直接还击了回去。 和他们一声动起来的,还有余小宝的嚎啕大哭,余奶奶抱着怎么哄也哄不好的余小宝,听着隔壁屋的动静,心酸得眼泪直往下落,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个样子! 余二婶晚一步知道这些消息,整个人又是震惊又是兴奋,相较于徐招娣压根不管那边怎么闹,余二婶对那边的情况还是很关注的。 听说公安又上门问了几次,叶听芳每次都装疯卖傻,还好几次在公安面前露出伤痕来,不用问,余建国也跟着被教育了几次,但往往后果就是晚上被打得更惨。 就是余建国现在也是悔不当初,余二婶去给余奶奶送菜的时候,还见着余建国不停地拿头撞墙的样子,确实鸡飞狗跳,十分凄惨。 “就是可怜了余小宝。”余奶奶拉着余二婶一个劲地诉苦,余二婶可懒得可怜她。 不管是跟着余喜龄还是跟着她们过,日子都稳稳当当十分顺遂,她偏要跟着老大一家子过,全然忘记当初余建国是怎么不孝,有今天怪得了谁。 说句实在的,就是现在,余奶奶说一句,想跟着她们过,她们还能拒绝? 还不是为了余喜龄的那句承诺在那里死撑着罢了。 徐招娣点点头,“谁说不是。” 紧接着余二婶又问起宋清瑜那边的打算,这公安一趟两趟地来,叶听芳装疯卖傻地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 当然不可能这样,得知马上就会有精神病院的医生去余家拉人后,余二婶憋着脸比了个大拇指,“治叶听芳还真就得这样。” 余建国和叶听芳那边,徐招娣早放下了,怎么处理,现在都是宋清瑜和余喜龄在主导,像直接请精神病院来收人的主意,也是余喜龄出的。 其实徐招娣是不愿意余喜龄在中间掺和的,但她阻止不了,只能默默支持,余喜龄这么恨叶听芳,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现在最操心的是,宋家父母马上就要到清远的事。 宋家父母虽然上了年纪,但还一直是特聘人员在为国家工作,虽然一接到消息就请假,但还有一些工作要安排,不可能马上就到。 想到要跟余喜龄兄妹说她和宋清瑜的关系,徐招娣就只觉得黑前一阵发黑,但昨天宋清瑜的父母已经上了火车。 实在是再也拖不下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徐招娣满心忐忑地把兄妹三个喊在客厅里,把她的宋清瑜的事十分隐晦地说了出来,让她没有料到的是,三兄妹里不说懂事的余喜山和余喜龄,就连余喜安,都是一脸了然的表情。 “宋叔叔说他要当我的爸爸。”余喜安挨着余喜龄,在她看来,多个爸爸根本没什么所谓,只要姐姐在就好了。 倒是余喜龄有些意外,宋清瑜下手倒是挺快的,这是早早就把余喜安给策反了? 低头问过才知道,去年冬天,徐招娣忙店里的事的时候,是宋清瑜送余喜安上学,那时候他就拿糖衣炮弹把余喜安给哄好了,余喜安对多个对她好的爸爸完全没有意见。 家里余喜山跟徐招娣感情更亲密一些,徐招娣最担心的就是他和余喜安,现在余味道安没有意见,就是不知道余喜山是什么想法。 余喜山真没什么想法,宋清瑜对他们一家人的照顾,他也是看在眼里,如果是以前的他,大概没有办法接受徐招娣改嫁,怎么也要别扭一阵子。 但这几年过去,风风雨雨他也算经历了不少,对徐招娣再嫁的事情心里早没了什么芥蒂,就像现在,高考成绩一出来,他和喜龄马上就要离开家,以后喜安也会跟着他们的脚步离开,以后他们还会有各自的家庭。 到最后能陪在徐招娣身边到老的,不管是谁,绝不对是他们三兄妹。 刚刚高考完,整个高三都没有好好休息的余喜山打了哈欠,“妈,没什么事,我就去睡了。” 打哈欠是会传染的,余喜龄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见徐招娣没有别的要说的,也打着哈欠进了屋,余喜安抱着枕头跟上,自从余喜龄高考结束后,余喜安就爱跟她挤一个被窝,也不嫌热。 徐招娣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结果兄妹三听完她的话,点点头后就各自去睡了,留徐招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回不过神来,痴坐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孩子们都没有反对。 第二天一早,徐招娣就和宋清瑜一起到省城去接人,徐招娣紧张得不行,本来想喊余喜龄陪着去的,不过因为陪同宋家父母来的,还有宋父的勤务兵,汽车里坐不下那么多人,才作罢。 宋父宋母虽然白发苍苍,但都精神矍铄,哪怕是坐了长时间的火车,气色也非常好,尤其宋母,一看就是那种风风火火的爽利性子。 他们态度自然,徐招娣也微微放松了一些,尽量自然地同宋清瑜喊了人,但还是很紧张,只一直努力撑着,想要给两老留下好的印象。 宋母一看到徐招娣就笑了,一路上拉着徐招娣的手就没有松开过,她听宋清瑜的描述,心里就已经描摹出了徐招娣的样子,果然是个让人温和舒服的孩子。 “小徐啊,真是多亏了你。”宋母看着徐招娣,就忍不住想流泪。 自从宋珍瑜过世后,她最操心的就是宋清瑜这个儿子,可惜的是,无论她怎么催,宋清瑜都没有成家的意思,她一度以为宋清瑜会独身一辈子,现在宋清瑜终于遇到了让他愿意成家的人,她实在是太欣慰了。 至于徐招娣先前的经历,宋母也没什么好介怀的,宋清瑜这么多年,想找什么样的人找不到,最后遇到了徐招娣,这就是缘分。 她也不是那种古板的人,至于孙辈不孙辈的,这几十年过去,宋母早已经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她以前最担心的就是他们走后,宋清瑜孤零零地一个人,未来的几十年没有人和他相互扶持。 现在她终于安心了。 而且找到了乔志梁,老两口就已经圆满了,只是想到儿女这么多年受的苦,她还是心里难受。 “伯母,您……”宋母一抹眼泪,徐招娣就手忙脚乱起来,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是好。 宋母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帕,拍了拍徐招娣的手,示意她没事,缓了缓心绪后,才看向坐在副驾驶的宋清瑜,“叶卫红那事是怎么处理的?” “现在僵持着。”宋清瑜叹了口气,不是他办事没有魄力,如果可以,那天在余建国那里时,他就能直接把叶听芳送进监狱里去,但是…… “志梁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不追究。” 宋父宋母对视一眼,都轻叹了口气,他们对叶听芳的恨,乔志梁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对他来说,叶听芳当了他十几年的母亲,哪怕后来他跟着乔爷爷生活,母子之间的感情始终是在的。 好不容易找到珍瑜的血脉,他的情绪,他们无论如何都是要考虑到的,毕竟哪怕有血缘的羁绊,实际上他们现在还只是陌生人而已。 “听说宋家人今天要过来?”叶暖暖站在乔志梁的房间门口,看着在收拾高中书籍的乔志梁。 房间中间已经堆了一堆清理出来的书籍和试卷报纸,已经估过了分,乔志梁对这次高考很有把握,这些书他打算都送到余建国那里去,对他来说应该有点用处。 乔志梁没有理会叶暖暖,径自翻看手里的书里,看看里头有没有漏掉什么夹带的东西。 “……”叶暖暖一脸委屈地看向乔志梁,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和乔志梁竟然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而乔志梁的生母那边,据说是十分赫赫有名的家族。 光看乔志梁的舅舅就知道,叶暖暖打听了一嘴,知道他是银行行长,当时就惊了一跳,行长是什么样的人物,叶暖暖想都不敢想。 这个时候,叶暖暖恨不能自己和乔志梁的身份互换过来,她做梦都希望,她才是那个被叶听芳抱走隐瞒身份的孩子,但显然这不可能。 偏偏这两年,因为她不服管教,和乔志梁的关系势同水火,就是现在要她放软身段,维护好和乔志梁的关系,她也一时做不来。 兄妹两就这么静默着,叶暖暖站在门口看,乔志梁径自收拾。 “哥,我想把姓改回来,跟爸姓。”看了一会,叶暖暖突然又开口,妈不是同一个妈,那爸总是吧! 乔志梁一愣,抬起头来满脸意外地看向叶暖暖,叶暖暖咬了咬唇,眼泪在眼眶里打滚,“我不想要个杀人犯妈妈。” 空气顿时一静,乔志梁站在窗边,整个人被笼罩在阳光里,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无数灰尘在阳光里起舞。 半晌乔志梁才开口,声线冷淡,“你的户口在妈……她那里,你要改姓,可以直接去找她。” 直接去找叶听芳?叶暖暖飞快地摇了摇头,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叶听芳,更怕有人知道叶听芳是她妈,现在叶听芳的事在县城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昨天她还听到有同学在谈论这件事情。 幸好自从到县城念书起,她就从来没有让叶听芳出现在学校过,二中更是离县城有一段的距离,一时半会,别人也联系不到她头上来。 但心里总是介意的,看到别人一起说话,或者突然大笑,叶暖暖都害怕她们是在谈论这起拐骗案,进而联系到她的身上来。 毕竟,乔志梁是她哥哥,这一点她从来没有隐瞒过。 叶暖暖还想再说什么,可惜乔志梁完全没有跟她说话的兴致,说实话,面对这样的叶暖暖,乔志梁的心里是极其寒心的,叶听芳再怎么样,对他们兄妹两个没得说,尤其是叶暖暖。 因为宋父宋母来,乔大姑决定在家里招待两老,叶暖暖走到乔大姑家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里头忙忙碌碌的,她默了默,觉得自己和这些热闹完全格格不入,犹豫了一下,转身出了家属区。 她也想不要脸皮地扒上去,可是她姓叶,是叶听芳生的女儿,想到叶听芳做下的那些事,叶暖暖觉得她还是不要去自取其辱为好。 县城的三喜食铺里,余喜龄难得到饭店里来看看,顺便吃饭。 今天徐招娣要陪着去乔大姑家里吃饭,本来宋清瑜是想她们兄妹三个一起去的,不过想到他们祖孙相认的场景,余喜龄觉得还是他们出来吃自在一些,反正和宋家人总是要见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决定去志鹏那里,火车票都买好了。”余喜山并不是突然有这个想法的,一直没走,也是因为知道宋家父母要来,要留下来给徐招娣撑场子而已。 徐志鹏在南边好像是混成了个小包工头,对余喜山去那边打暑假工体验生活,余喜龄没有半点意见,不过,“大学开学前记得提前一周回家,不准跟着徐志鹏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场所,那边是工地,要注意安全。” 余喜山脸红了红,什么不三不四的场合,徐志鹏怎么会带他去那种地方,正要说话,“那是……余建国?” 马路边上,余建国刚从小诊所里出来,处理了一下被叶听芳挠的伤口,还拿了两瓶跌打损伤的药酒,他要用,叶听芳也要用。 余喜龄回头看了一眼,余建国现在确实是极落魄,落魄到最后的体面也无法维持,先前他的境地同样不好,但至少衣着干净,现在…… 大概是因为有余奶奶在,衣着还勉强过得去,但神色沧桑,脸上条条道道,明显就是被挠伤的痕迹,而能挠到他的除了叶听芳还会有谁。 这时候,余建国也看到了她们这里。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目光只对视了一秒,就见余建国匆匆掩脸,转身快步离开。 看到余建国这副模样,余喜山忍不住唏嘘,心里竟然有些心酸,事实上他印象里最多的样子,就是余建国威风堂堂地穿军装回来探亲,和他在乡镇府里当主任时竟气风发的样子。 那个时候,余建国在余喜山心里的形象还是很高大伟岸,伙伴和同学们也十分羡慕他有个威武的爸爸。 从小,余喜山的梦想就是长大成为像余建国一样的男人,高大得顶天立地,但他没想到,父亲的形象会那么快在他心里轰然崩塌。 他也从来没有想到,多年后他们父子相见时,会是现在这样的场景。 余建国现在这个样子,落魄又可怜,哪里还有半点曾经意气风华的模样,让余喜山陌生到几乎都不敢认。 高考过后,余喜山便彻底放松了起来,和同学约着畅快淋漓地打了好几场球,再加上余喜龄有意隔开,他对乔志梁和叶听芳的事只是有所耳闻,并不算十分清楚,对余建国的现状更是无从得知。 他本身也不是八卦的性子,也没有多问,但看着余建国这样,就知道他最近的日子不会好过。 “心目中善良知性的女神,一夕之间变成面目可憎满口谎言的女骗子,他现在还能撑着,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余喜龄收回目光,表情漠然,目光落到正在玻璃柜台上挑凉菜的余喜安,脸上才划过温暖的笑。 现在余建国那里天天鸡习狗跳,她犹豫着要不要让余二叔去接余奶奶,又担心余建国越是日子过不好,余奶奶越发会不肯走。 “他现在这样,也是他自找的。”心酸归心酸,但余喜山想起前些年发生的事,心里就恨,对余建国也同情不起来。 余喜龄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她一直觉得余喜山性子有些软,看到余建国的境遇怕他会心软,所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要他不问起,她一般都不会特意告诉他,算是刻意避开了他。 不过就算余喜山现在的立场是坚定的,余喜龄也不希望他和余建国过多接触。 他不同于她,余喜山没有经历过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余建国做得最坏的事,对他来说,仅仅只有对家庭和对徐招娣的背叛,在他心里,余建国始终立在父亲的位置,他对余建国也不可能没有感情。 真正的没有感情,是完全漠视,而余喜山显然还是恨着的,爱越多,恨才会越深。 “都这样了,他应该会很快跟叶听芳离婚吧。”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余喜山这时候心里竟然是期待的,比起余建国,他对叶听芳的憎恨同样也不少。 如果不是她,他们一家人就都还好好的,宋清瑜再好,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们的爸爸。 余喜龄摇摇头,余建国和叶听芳半斤对八两,想要离婚,只怕是难。 从街上回到出租屋里,余建国心里百味陈杂,叶听芳坐在院子里拿着笤帚乱抽,这些天她一直是这个样子,公安来的时候,她就装疯,精神病院的车来的时候拉人,她不知道多清醒精明。 有时候余建国都会想,精神病院来抓人的时候,他就应该把公安找来,让他们好好看看叶听芳是怎么演戏的,不管是进医院还是进监狱,赶紧把这人从他眼前弄走就成。 看叶听芳这样子,应该是公交才从这里了解情况走,眼见着是还没有出戏的样子。 “回来了,晚上我想吃红烧肉。”叶听芳看到余建国回来,扬唇一笑,就好像还有清远镇上的小院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同余建国提要求。 不同的是余建国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她有求必应。 余建国冷着脸,把手里的红花油往叶听芳砸过去,径直往屋里走,叶听芳被砸到,也只抽了口气,完全不以为意,“吃红烧肉吧,建国,我想吃。” “……”余建国脚步一顿,门已经推开,余奶奶和余小宝并不在,他咬牙切齿地转身,“叶听芳,我不是公安,你少在我跟前装疯卖傻。” 叶听芳一笑,“妈和小宝出去玩儿了,你说她们怎么不带我去玩?” 她正说着这话,余奶奶就抱着余小宝从院外进来,余小宝一见到这两人,下意识地就瑟缩了一下,看得余奶奶心疼不已。 “妈,你这么大年纪了,让他自己走。”余建国迎上去,想把余小宝抱下来,结果余小宝立马返身抱住余奶奶的脖子,小身子一抖一抖地声都不敢出地流起泪来。 余奶奶赶紧抱着小孙子进屋哄,余建国讪讪地收回手来,恨恨地瞪向叶听芳,如果不是她闹出这些事来,小宝怎么会被吓成这个样子。 叶听芳无所谓地笑笑,捂了捂闹腾了半上午饿得有些抽的胃,便起身往厨房去,吃饱饭才有力气闹,余建国叹了口气,坐在房门前的院坪上抽烟。 原以为今天会消停一下的余建国还没来得极松口气,就被房东找上门来。 其实因为叶听芳的事,房东这里已经涨了他们的房租,不然他们早被赶走了,但现在房东也有些顶不住租客和街坊的压力了。 要是就闹腾那一回还好,他也就不多说了,但余建国夫妻俩这肯定是得罪了人,公安和精神病院的人轮换着来,就没有哪天停歇过。 这整条街都是住家的居民,还有不少小孩子,哪怕明知道这些人不是冲着自家人来的,但也闹得人心惶惶,让人心生惧怕。 尤其是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高大的男护士,大人倒还好,年纪小的孩子个个差点没吓出好歹来。 已经有好几个好邻居跟房东反应,孩子夜间哭闹的事了,让他赶紧把余建国夫妻弄走。 哪怕给了高价的房租,真到了房租说让搬的时候,余建国也完全无法反抗,“您看,押金的事……” 当初租房子余建国是交了押金的,前些日子涨房租的时候,房租为了以防万一还让他多压了两百块钱,否则不让租,这些钱对现在的余建国来说,不是小数。 “你这把我这屋里屋外糟蹋成这样,还把周围的邻居吓得不轻,你还想要押金?我没管你要赔偿已经算我厚道了,赶紧的,明天就搬走啊,不然我也报公安。”房东脸色一沉,撂下狠话就直接走人。 余建国满脸颓然地蹲在院子里,他能感觉到周围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各式各式的眼神都有,最多的便是同情和看不起。 想起白天时看到的,隔着玻璃时,余喜龄兄妹看像他的眼神,与这些眼神并没有半点不同,余建国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栽到地上去。 事实上,余建国真的倒下去了。 余奶奶看着病床上人事不知的余建国,再看看怀里瑟缩着不敢开口说话的余小宝,只觉得欲哭无泪。 余建国病倒,家里的顶梁柱就倒了,叶听芳平静地吃完午饭,任由着余奶奶求爷爷告奶奶,找人把余建国送进医院,她则回屋午睡了一整个下午,到傍晚,才换了身干净衣服,施施然去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余建国已经醒了,知道自己住院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等反应过来,立马就要扯针头回家。 但他身体太虚,根本没力气动弹,倒是把针头扯掉,弄得一手血,劳烦护士又给他扎了一次。 “我们离婚吧。”余建国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很平静,他以为这句话很难说出口,但真说出口时,内心却一阵轻松。 叶听芳来,可压根没想着给余奶奶和余小宝带什么吃的,现在祖孙两个去外头吃东西,病房里除了另外睡着在打点滴的病人,就只有余建国和叶听芳。 对余建国的话,叶听芳一点儿也不意外,但她只是笑了笑,“你说什么呢,我们要好好过日子的,你还说过会对我好一辈子,建国,咱们不闹了啊。” 就是真被抓到坐牢,她也决不会跟余建国一起离婚,那怕这个家庭千疮百孔,她现在能抓在手里的,也仅有这点东西了。 “我们过不好日子了。”余建国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小宝归我,不管怎么说叶暖暖总还是你的亲闺女,你以后靠着她,日子也不会难过,我现在这样,你跟着我也没有好日子过,马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叶听芳没回话,也难得地没有装疯卖傻,静了很久以后,她俯下身凑到余建国耳边道,“我不会离婚的,你也别想甩开我,哪怕是下地狱,咱们也不能分开。” …… 乔大姑家里,午饭等到下午两点多,才开席。 看着从汽车上下来的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看过来的眼神慈爱又满是愧疚,乔志梁心里蓦地一酸,喉头哽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宋珍瑜的照片,就算知道了她是他的生母,他也没有办法生出太多的情感来,但面对两位老人时,他们看他的眼神跟乔爷爷一模一样的慈爱,乔志梁竟然没有任何障碍地直接喊了外公外婆。 宋父宋母也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快二十年了,绝望了二十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能见到珍爱的女儿拼死生下的孩子这一天。 同时,他们也愧疚可惜,如果不是因为珍瑜的死迁怒到乔家,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遗憾,至少他们不会和孩子错失这么多年。 “亲家爸亲家妈,咱别在门口站着,进屋里说话。”乔大姑姐妹俩看着终于重逢的祖孙三人,也忍不住流了眼泪。 为了早逝的宋珍瑜和乔爱国。 第一百八十六章 饭后,宋父宋母还去乔爷爷留给乔志梁的那套房子去看了看。 因为真相大白,乔大姑也不用再瞒着乔志梁生母已逝的事实,宋珍瑜的遗照和乔爱国的摆在了一起,还有乔爷爷的也挂在墙上。 现在两家人都庆幸的是,叶听芳带着叶暖暖早早离开,没有让她来照顾教育乔志梁,单看如今叶暖暖被她教成什么样子就知道。 乔大姑气得要死,这样的场合,她竟然人影都不知道在哪里。 知道乔爷爷这么多年一直照顾着乔志梁,并把他教育得很好,宋父宋母心里感念,特意给乔爷爷上了柱香,向他说了感谢和抱歉。 看到叶暖暖的房间,宋母愣了愣,很快便想起,那个害女儿惨死的女人,还替乔爱国生了个女儿。 但宋母也没法真的怪起乔爱国来,毕竟人已经没了,他也确实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想到叶听芳,宋母心里就恨得不行,她好生生活泼开朗的女儿,竟然被她逼得生生去自杀。 宋母都不敢想当时的宋珍瑜该有多绝望,才会在手上划下那一刀子。 至于叶暖暖,大人当年的纠葛和孩子无关,她也是无辜的,宋母并没有迁怒,事实上来之前还给叶暖暖准备了见面礼,不过应该是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那边宋父已经在问乔志梁的高考志愿,听到他志愿全部填的是京城后,宋父拉着他的手连拍了几下,激动得都要说不出话来,“到了京城,一定要多来陪陪外公外婆。” 乔志梁点头,以前是不知道,但现在他肯定要抽空多陪陪老人的,子欲养而亲不待,乔爷爷的遗憾,他不想再在这两个慈爱的老人身上发生。 房子不大,不少邻居都跟着涌进了乔家,徐招娣和宋清瑜就站在门外呆着,没往里头去。 “真好。”看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幕幕,徐招娣忍不住感叹。 宋清瑜目光温柔地看着徐招娣,“本来我都放弃希望,准备听家里的决定调回京城的,遇到你,才临时决定留下来。” 如果不是遇到徐招娣,可能一辈子,他们都要和乔志梁错过。 宋父宋母能在清远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宋父虽然年纪很大,但现在仍担任着极其重要的荣誉职位,宋母也一直是被高校返聘的老教授,虽然现在是暑假,但她还要回去主持博士招生的工作。 难得来一趟,除了见乔志梁,还要跟徐招娣和余喜龄兄妹三个见面,两老想尽早把宋清瑜和徐招娣的婚事定下来。 老人家的思想,还是要结婚才叫成家,早点成家,他们好早些放心。 两老跟着宋清瑜住,还没来得及见面,就遇到了余喜安,两老在附近迷了路,是余喜安把人送回了宋清瑜的家里。 第二天正式见面的时候,宋母更是拉着余喜安的手舍不得松开,她盼望着的小孙女就是余喜安这样子,乖巧又可爱,懂事又礼貌,在姐姐面前又跟个小娇气包似的惹人疼。 余喜龄和余喜山兄妹,也十分得宋父的亲眼,宋父拍了拍余喜山的肩膀,直叹这是个当兵的好料子。 乔志梁整个人偏瘦弱,因为有一些早产,再加上出生的时候条件恶劣,底子不太好,看上去十分文弱,宋父看着十分可惜。 余喜龄就更不必提,早前在电话里,他们就听宋清瑜谈起过,原以为是个风风火火的姑娘,没想到乍一看上去,竟也是个安静的姑娘,非常礼貌懂事,还很贴心。 听说小小年纪就跳级同兄长一起参加高考,成绩还特别好。 既然接受了徐招娣,三个孩子宋父宋母也是接受并喜欢的,都早早地把自己的身份定位在了爷爷奶奶的位置上,早在来之前,就特意给三个孩子准备了见面礼。 给余喜龄三人的见面礼,自然和叶暖暖是不一样的,毕竟这以后就是他们的孙子孙女儿。 余喜龄姐妹都是统一的玉镯子,余喜山则是一辆一比一的坦克模型,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别说徐招娣了,就连余喜龄都吓了一大跳。 坦克不必说,光看那做工,就知道价值不菲,但最让她们母女意外的是,宋母拿出来的那两个玉镯子,这已经不能单用价值两个字来估量。 比起玉器余喜龄似乎更爱黄金一些,上辈子小有资产后,她买的最多的也是黄金,大抵是黄金更能给她安全感。 虽然不懂玉,但好东西是不需要你懂的,光看质感就知道,那两只玉镯子十分贵重。 徐招娣怎么肯收,但宋母打定主意要送的东西,她怎么也推不回,宋母把镯子套在余喜龄的手腕上,笑道,“小姑娘还是带玉好看,温润淑雅。” 说罢,又感叹道,“以前孔家的姑娘,哪里只止这样水色的玉镯,妆匣里的首饰哪里数得清,现在宋奶奶也只能拿出这些东西啦,希望咱们喜龄和喜安,如玉般通透平和,安乐欢喜一生。” 宋母姓孔,早在解放前就是极其显赫的家族。 至于余喜安,因为特别得宋母的喜欢,还特意从脖子上取下带了多年的玉佛,戴到了余喜安的脖子上。 这一下,就连宋清瑜和宋父都有些惊讶了,这东西是宋母家里祖传的,也就特殊时期时被妥善地保存了几年,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有离过宋母的身,玉已经被养出了灵性,现在居然送给了余喜安。 “招娣,喜龄,老婆子有个不情之请。”宋母半搂着喜安在怀里,轻轻地摩梭着她的发顶,十分郑重地看向余喜龄和徐招娣。 更多地是看向余喜龄,她知道这个家里,更多的是余喜龄在做主,“虽然姓氏并不代表什么,但是我还是希望,能不能让喜安改姓宋,给我们宋家延续一份血脉。” “妈。”宋清瑜愣了愣,没想到宋母会这样说。 徐招娣也愣住,下意识地看向余喜龄,却见余喜龄目光落在余喜安的脸上,目光里带着征询。 余喜安今年九岁,别看她在余喜龄面前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样子,其实很聪明,不仅仅是学业上的聪明,平时在小伙伴的圈子里,就十分有主见,一直是拿主意的那一个。 她看了看满脸殷切的宋母,又看了看余喜龄,她对改不改姓没有什么排斥,但天大地大姐姐的意见最大,只要余喜龄不同意,她就决不会改,“我要跟姐姐说。” 姐妹俩去了里屋,徐招娣有些无措地看向宋清瑜,宋清瑜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其实自己心里紧张又期待。 他和徐招娣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没有遇到徐招娣之前,宋清瑜从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但遇到徐招娣之后,他也会后悔怎么没有早一点和她遇到。 早一点遇到,便能免去她这么多年的苦楚和忧难,他们或许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组成平凡而又满是柴火气息的家庭。 当然,对他来说,这辈子能遇到徐招娣,他就已经很满足。 余喜龄看着平安长到九岁,乖巧又聪明的喜安,心里眼里都是自豪和欣慰,其实对宋母的意见,她心里是一万个同意的,如果不是因为余爷爷和余奶奶,她早百八十年就改了姓的。 至于喜安,虽然她的重生改变了喜安的命运,但余喜龄心里总有隐忧,重生一回后,她虽然信鬼信神更信自己,但还是很怕喜安会不错眼就出现意外,再次夭折。 改姓也有改命的意思在,她心里是同意的,说句现实又势利一点的,宋家这家世人脉摆在那里,改姓宋对喜安来讲,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但如果喜安不同意,这事她就当宋母没有说过。 确认过即便改姓也不会现状有任何改变后,余喜安答应了下来,只等徐招娣和宋清瑜领证,她就会随之改姓,但户口她坚持在余喜龄的户口本上不肯挪动。 这一次清远之行,对宋父宋母来说,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叶听芳那里,本来宋母还想亲自去见见,质问她当年害宋珍瑜的事情,但宋父劝过后,她也只是叹息一声,把事情全权交给宋清瑜处理。 两老来得快,去得也快,乔志梁和徐招娣一家把两老送上火车,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南下去找徐志鹏的余喜山。 “志梁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徐招娣拉开车门,看向站在一边的乔志梁。 乔志梁目光看向走向另一台汽车的余喜龄,目带疑惑,徐招娣见了,微微一笑,“喜龄在省城还有事要办,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她开车?”乔志梁没想到,余喜龄直接坐到了驾驶座上,不免有些担心。 宋清瑜从驾驶座往后探出头来笑道,“你放心,喜龄的车技娴熟,也早早拿到了驾驶证,说起来,志梁暑假没什么事,我教你开车吧。” 乔志梁上了车,目光还是放在前面已经发车的汽车上,直到它消失在视线里。 宋清瑜只当乔志梁是对喜龄开车的惊讶,和对汽车的好奇,毕竟是男孩子,哪里有不喜欢车的,正好暑假时间长,他们舅甥也能借此拉近感情。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出乎杨三叔意料的是,衬衫裙在市场上大卖,设计师乘胜追击,又推出了好几款颜色布料不同的衬衫裙,不仅挽回了损失不说,还稳定了喜思服饰在省城的地位和市场,甚至工厂还接到不少订单,指名要求要同款衬衫裙。 余喜龄到工厂后,杨三叔立马召集各部门主管开会,从省城的服装店开起来到现在,不算试营业,已经有了一个季度,季度报表和新一期的市场调研都已经出来。 “我觉得我们可以弄个专门卖职业服装的店铺来。”余喜龄看过最新的市场调研后,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女装市场真正百花齐放在她们省已经初有苗头,但还要缓个两年,但西装套装不管什么时候,市场都不小,而且属于高档产品。 在余喜龄的印象里,好像八九十年代的旧照片里,男同志的服饰多是以铁灰色的宽大西装为主,衬衫为辅。 现在男式服装样式匮乏,如果西装这边做好,连带着搭配的保罗衫、衬衫、领带都可以相继推出,某种程度上,现在的男性比女性更需要正式场合的服饰,主妇们也更舍得替男人花钱。 “客户群定位在各个事业单位,优质价高,营业员需要专门进行培训。”余喜龄把调研表放下,看向杨三叔。 杨三叔沉思了一阵,看向在场其余各部门的主管,设计部的首先表态,“余总的主意不错,正好我们设计部的打版师傅,以前就是专门做西服出身,手艺方面不用担心。” 余喜龄虽然不会设计,更不会画图,她能踩缝纫机缝床单,但却压根不会做衣服,但是她的很多意见都很有见地。 流行的款式她们照做,像以前的旧款,则拿出来在原有的款式上进行改进,女性服装方面尤其是贴身舒适为主,原本觉得土里土气的衣服,稍一改动,果然变得截然不同起来。 就像是这些年的女式衬衫,除了花色,几乎和男士的没有什么区别,肩宽领口合身,但腰部肥大,完全没有办法体现女性的优点。 先前她们没有涉及过女式衬衫这一块,做的衣服也是跟着市场走,经过这次设计衬衫裙的机会,听取余喜龄的意见,进来掐腰提腰设计后,果然风靡市场。 设计师已经发散式地想到,男式服装或许也可以这样裁剪,要知道这些年的西装大多垫肩宽,并不精致。 “可行。”市场部主管点头,事实上他之前心里就有这样的想法,不过看厂里一直是走女装路线,所以才一直没提。 散会后,杨三叔和余喜龄又去仓库那边看看,自从发生上次漏雨的事后,杨三叔便将工厂大检修了一遍,倒是查出不少安全隐患出来,尤其涉及到火灾这样的地方,全部提出着重整改。 一路上杨三叔看着余喜龄直叹气,这没两个月余喜龄就要去外地读书了,想到他要顾着工厂、服装店还和饭店那边,就觉得心累无比,再这么忙下去,他的小心肝都要不认得自己了。 “以前建这厂,还是为了给顾书记添政绩,现在厂里起来了,他人却走了。”杨三叔还想起了顾钧,说实话自从顾钧离开后,工业区的发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了下来。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新领导有新领导的路子,好在他们这边已经纳入开发范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慢也有慢的好处,他们买下的这处厂房面积不小,杨三叔打算一边建新厂子,这边也跟着生产,等到搬到新厂房,旧厂房就推倒建宿舍,估计到时候他们这里也开发完全,可以甩开膀子大开一场。 余喜龄看了下欣欣向荣的工厂,“人生短短几十年,总要留几年做自己喜欢的事。” 确实是这样,杨三叔也只是感叹了一下,当初如果不是顾钧,他儿子哪能那么容易找到并讨回来,他也看得出来,顾钧虽然兢兢业业,但眉宇间并不舒展,而且他那个身体,大半是被工作给拖累的。 “人生几十年,你大学毕业后可还要记得这里还有一摊子等着你接手哇。”杨三叔是真怕余喜龄撂挑子不干。 年轻人嘛,有闯劲,去的又是京城那样的大地方,余喜龄又是个有主意有人,说不定就留在京城不回来了,他还想着再撑几年,就光荣退休,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 余喜龄上下看了杨三叔几眼,直看得杨三叔心里发毛,“三叔,你知道厂里最大的支出在哪里吗?” 杨三叔眉头一挑不接话了。 他们的工厂不大,但每个部门的主管领导并不是直接从底层员工里升上来的,都是重金挖的有经验的管理人员,每个月光是管理层的工资开支就大得吓人。 按道理创业初期,为了开源节流,有些事老板能代劳就代劳才是,实在不行,还能从基层提拔,有群众基础不说,工钱开支也要小,但现在摊子铺起来才多久,为了少操心,杨三叔宁愿重金请人,也不愿意耽误他周末陪老婆孩子的时间。 说是这样说,余喜龄还是羡慕杨三叔,并认同他的做法的。 钱赚多赚少就是个数字,健康和家人才是最重要的,上辈子她就是太投入到工作里,才会早早把身体拖坏,不然怎么也能看到余建国老无所依的那一天。 从工厂出来,余喜龄直接跟着杨三叔回他家里看了长大了不少的辰辰和小心肝儿,被蒋思桦拉着住了一晚,之后才回县城。 刚到家,余喜龄就看到余奶奶坐在堂屋里抹眼泪,见着余喜龄神情很是慌张,应了余喜龄一声后,就赶紧起身抹干眼泪匆匆出了家门,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 “……”刚喊了一声奶奶的余喜龄,不明所以地看向徐招娣。 徐招娣叹了口气,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余喜龄开口,不过想了想还是没瞒着,“你奶奶来借钱,说是你……说是余建国病得很厉害,实在没钱给他交住院费了……我想着毕竟是你奶奶来。” 不用说了,看徐招娣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把钱给借出去了。 “余建国住院?什么时候的事。”余喜龄进屋,接过徐招娣递来的凉绿豆汤,并没有因为她借钱给余奶奶而生气或是不悦。 不过余建国居然会住院,余喜龄记得余建国的身体一直不错,顶多一些小感冒,连药都不需要吃的那种,上辈子直到她住院,也没听说过余建国住院的消息,不然叶听芳肯定见天地找她闹着要钱。 “就是前两天,听说现在房子也不让住了,现在租到养殖厂后头那一片去了。”徐招娣又叹了口气,她这些也都是刚刚才听余奶奶跟她哭诉的。 县城边上有个养殖厂,那里原先有几户民居,不过养殖厂越开越大,味也越来越大,那几幢房子的主人都搬了,废弃了好几年,杂草长得有人高,就一个收废品的老头子租在那一块。 县城不大,余建国也不想租个两天,就被人闹得又要搬房子,百般无奈之下,才租到那块地方去。 余建国上半年赚的钱都押在了收的旧书里,先前租的房子押金赔进去些,现在租房又是一笔钱,余奶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到徐招娣这里来借。 万幸的是,来的时候余喜龄不在,余奶奶见着徐招娣,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就拉着她诉了一阵苦,不然也不能正巧遇上余喜龄回来。 余喜龄听完后,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不过想想又是理所当然的。 上辈子叶听芳做的这些事都没有被发现,到最后余建国不也还是有要孤苦终老的苗头么,乔志梁在国外不归,叶暖暖还在他们身上吸血,而且以叶暖暖那性子,日后她顶多只会管管叶听芳,哪里会管余建国。 也就只有余喜山一个人可以供他依靠了,不过她嫂子后来立起来,也不是余建国和叶听芳随意欺负的主。 钱都已经借出去了,也不能去追着余奶奶要回来,冲徐招娣摆脸子更不至于,余喜龄干脆丢下这事不管,领着已经放暑假的余喜安准备去给她买两身衣服。 有杨三叔这个儿子女儿奴在,其实工厂已经开始在涉足童装,这方面余喜龄真没办法给出什么意见。 上辈子她自己没结婚没孩子,也没有带过小孩子,余喜山生孩子也晚,她忙着事业和小侄子也并不亲近,送礼物也从来只是送玩具,对小孩子的服装并没有注意过。 不过杨三叔对这方面很有劲头,立志要让老婆儿子穿上自己厂里生产的衣服,一直盯着设计部的人在研究设计。 余喜龄带着余喜安在街上大包小包地买,叶暖暖站在橱窗外双眼赤红。 现在放暑假,她朋友不多闲来无事,就在街上闲逛,无意中遇到余喜龄的余喜安姐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跟上了她们,眼见着余喜龄给余喜龄买起东西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甚至好多衣服,等余喜龄姐妹走了后,她跑进去问价格,都要被吓得倒退几步。 叶暖暖现在连下学期的生活费都不知道在哪里,自然没有余钱来打扮自己,去问叶听芳要?叶暖暖讥诮地勾起嘴角,叶听芳现在都自身难保,哪里有余钱给她。 至于乔小姑,叶暖暖不敢太去麻烦,她还等着开学的时候能拿到学费。 叶暖暖从街上回去后,回到空荡荡的家里,目光突然定在乔志梁上了锁的房门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夏季天气炎热,家属区外是一整排的大树,夏蝉拉长了调子一声声地长鸣着,叫得人又热又烦躁,家里的客厅顶上装了吊扇,叶暖暖进屋就开了开关,此时正呜呜地转着。 明明吹着凉风,叶暖暖却不停地出着汗。 宋家人一看就是家世很好,很有钱的样子,好不容易认回的外孙子,不可能一点东西也不给的吧,就算宋家人没给东西,爷爷肯定给乔志梁留下了钱,同样都是爸爸的孩子,为什么她一点东西都落不到呢? 叶暖暖有些不甘心,看着那黄色的铜锁眼,心跳越来越快,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地就走乔志梁门前走去。 现在流行看港台的警匪片,叶暖暖看到过用细铁丝和发夹子开锁的画面,细铁丝家里找不到,但发卡还是轻而易举地可得。 在锁眼里捅了一阵,锁还是纹丝不动,叶暖暖急着满身大汗,手上也汗津津的,她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继续捅起来。 听到客厅门锁转动的声音的时候,叶暖暖吓了一跳,飞快拔出发卡子,飞奔到自己房间,躺到床上,大气也不敢出。 叶暖暖努力地回想,她把门关上了,但是客厅的帘子她拉上了吗?可惜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什么也想不起来。 乔大姑推门进来,看了眼客厅里兀自转动的吊扇,皱眉摇了摇头,把开关给关上了,进里屋一看,叶暖暖正躺在床上,有心想说她一句,不在客厅就别开风扇,费电。 不过看叶暖暖睡得熟,想了想还是没说,叶暖暖这孩子的性子像她妈,不像志梁跟她们很亲,说重了怕她吃心。 昨天刚给叶暖暖把蚊帐挂上,今天乔大姑是来给乔志梁挂蚊帐的。 挂完蚊帐出门,乔大姑刚准备反手把门带上,就见叶暖暖睡眼朦胧地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大姑,你别关门,我等会去我哥屋里找两本书看。 乔志梁的课本和辅导书全都送到了余建国那里,他要是摆摊用不上还能送到废品回收站去,不过书是让回家过暑假的郑业勋去送的,乔志梁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叶听芳,没有去。 虽然送走了大部分书,但乔志梁房里还有不少别的闲书,乔大姑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深想,只想着反正是暑假,孩子看看闲书也没什么,“晚上早点去家里吃饭。” 自从乔爷爷过世后,乔志梁吃饭都是在乔大姑家,同样是侄女,没道理叶暖暖来县城来了,她这个做大姑的不管,所以自从叶暖暖到县城读书,除了在学校里的那顿,其余时候几乎都是在乔大姑家里吃。 叶暖暖应了一声,等乔大姑出门,听着她的声音消失在楼道里后,叶暖暖才满心紧张地推开了乔志梁的房间门。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收拾得也很干净,比起半暗的客厅,明晃晃的日光照得房间十分通亮,靠墙一张单人床,窗边一张书桌,门口墙边一个衣柜就是乔志梁房间里的全部摆设。 这时候的衣柜大多里头是有抽屉的,一般贵重的东西都会存在衣柜里,叶暖暖先开衣柜翻了一遍,抽屉翻看了,挂着的冬天的衣服也都翻了遍口袋,都没有找到钱或者类似存折的东西。 书桌上除了台灯就是书,叶暖暖对那些书没有半点兴趣,直接翻起乔志梁的抽屉来,书桌一排三个抽屉,下头两边各有一个小柜子。 左边柜子里收的是冬天的鞋子,右边柜子里是一些杂物,三个抽屉左边两个没锁,里头都是些笔和归整好的书籍文具,右边的抽屉叶暖暖一拉,没有拉得动。 弯腰下去才看到,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钉了个扣,挂了把小铜锁在上头。 这里头肯定有钱!叶暖暖断定,她拿发卡捅了半天,也没有把烦锁开,正要发怒砸锁的时候,发卡应该是正巧戳中了位置,锁突然咔嚓一声弹开了。 叶暖暖满脸欢喜地把抽屉拉开,却发现里头只有一本笔记本,再没有别的多余的东西,至于这本笔记本,就是那本写满了余喜龄名字的本子,叶暖暖是知道的。 累了半天,就只有这么一个本子?叶暖暖不死心地翻了一遍,里边什么也没有,叶暖暖差点气点把笔记本直接从窗口给砸下去。 手刚扬起来的时候,叶暖暖隐约听到楼下噪杂的打闹声,里头隐约有乔志梁的声音。 他们打球回来了?叶暖暖赶紧把笔记本放到抽屉里,把锁挂上,飞快地出去把乔志梁的房门带上。 在进房间和出门之间犹豫了一秒,快步出了大门。 乔志梁和邻居伙伴抱着球上楼时,叶暖暖正站在门口拿钥匙开门,也是刚从外头回来的样子,见到他们很是乖巧地喊了人,“哥,栋哥,超哥,你们打球回来啦。” 跟乔志梁一起进了家门,等到傍晚一起去了乔大姑家里吃了晚饭,叶暖暖松了一大口气,差点儿就被发现了。 但显然她高兴得太早,夜里十点多钟的时候,乔志梁突然把她从房间里叫出来,“你翻了我的房间?” “我没有!”刚睡着就被叫醒,正满心不快的叶暖暖,猛地一下清醒过来,立马出言反驳。 乔志梁看着叶暖暖,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平静地叙述,“衣柜里的衣服被你弄乱了,抽屉的锁你只是挂上,并没有锁上,我去问了大姑,她说你让她给你留了门。” “大半夜的,你是不是疯了,你还跑去问大姑!”叶暖暖心底猛地一慌,忍不住轻声尖叫起来。 叶暖暖都不敢想,这事大姑要是知道,那她还有什么脸留在家里。 乔志梁目光看着叶暖暖,被他微冷的目光看着,叶暖暖好似一盆冰水兜头泼下,大热天里冻得她都要打颤了。 这么晚了,乔志梁怎么可能去打扰乔大姑,但昨天乔大姑就说了今天会来给他装蚊帐,他房间的钥匙大姑一直是有的,但是抽屉的钥匙是叶听芳发现那本笔记本后才去配的,大姑没有钥匙,也从不会去翻他的东西。 而且锁眼已经被捅坏了,明显就是有人故意的。 他只是一诈,叶暖暖就把马脚给露了出来,乔志梁把坏锁扔到桌上,平静地道,“我特别后悔那次去西南山的时候,站在你这边,你当时是故意把喜龄推下去的吧。” “是!”叶暖暖咬了咬牙,直接应下,“可是,是她先说妈的坏话的,她……” 话说出口,叶暖暖才反应过来,叶听芳是她妈,但已经不是乔志梁的妈妈了,甚至可以说是仇人。 屋里的空间一滞,叶暖暖眼窝一酸,眼泪却被她拼命咽了回去,这个时候,她才不要在乔志梁面前哭,她勾起唇角,含着眼泪冷笑道,“你现在高兴了,你不是喜欢余喜龄吗?现在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喜欢她了。” 光明正大地喜欢余喜龄么?乔志梁苦笑,他没有资格了,早在他故意把笔记本摆在魏敢面前时,他就已经没有资格了。 “也不一定,你那个舅舅不是跟余喜龄她妈好上了,看来你们孽缘不浅啊,继兄妹当不成,还能当表兄妹。”叶暖暖发出一阵怪笑,心满意足地看着乔志梁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还想在开口,寂静地夜里突然传来一阵略有些刻意的咳嗽声,老家属区的隔音不好,她们兄妹吵架影响到了隔壁的邻居休息。 “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不许再进我的房间。”乔志梁不想再同叶暖暖无意义地争吵下去,也不想听她听起余喜龄,转身就准备进屋。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叶暖暖也不再掩饰,“给我钱。” 乔志梁皱眉看向叶暖暖,叶暖暖现在反倒不那么害怕了,她咬了咬牙,“我没有零花钱了,你给我点,不然我就去告诉余喜龄,你偷偷喜欢她。” 这时候叶暖暖也反应过来,乔志梁不可能这么晚去问乔大姑,“还有,今天的事,你不能告诉大姑小姑她们。” 从乔志梁手里拿到五十块钱,叶暖暖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把钱放进裤子口袋里,她今天跟着余喜龄她们时在店里看中了一条裙子,三十六块钱,正好明天可以去买了。 至于乔志梁那里,他自己做贼心虚,不敢告诉余喜龄,她有什么办法。 叶暖暖突然觉得乔志梁喜欢上余喜龄也挺好的,这样她有零花钱,学费也不用亲自去找小姑讨了,比起她来乔志梁可是深得大姑和小姑的疼爱,有他出马,她还操心什么。 就算小姑不给,不还是有宋家吗?乔志梁那个舅舅可是银行行长呢,钱多得肯定用不完。 乔志梁回到房间里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并不是因为被叶暖暖威胁,而是因为在他发现他跟喜龄之间没有阻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亲手把走向喜龄的路给断了。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喜欢喜龄,所以在察觉到魏敢的心思后,才会趁着魏敢自己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时,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了魏敢面前。 他了解魏敢,在明知道他喜欢喜龄的情况下,做为兄弟,他决不可能再向喜龄表白心意。 第一百八十九章 乔志梁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但时间退回到那个时候,他大概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高考的成绩出来得很快,余喜龄和余喜山的成绩都超过往年的录取线将近三十分左右,乔志梁勉强挂上车尾,以他的成绩,应该能考上填的学校,但专业肯定要被调剂。 好在现在不是刚恢复高考那会,但凡调剂都是往师范和农林这些专业调,现在调剂多以稍冷门的学科为主,这时候冷门,说不定过几年便会大热。 成绩出来后,还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只有等到录取通知书到手上,才能真正安心。 难得暑假,余喜龄带着余喜安玩了两天,就被杨三叔抓到了省城工作,乔志梁每天跟着宋清瑜练车,每天都会去余喜龄家里吃中饭,却一次也没遇见过她。 就是通知书下来的时候,也是徐招娣代为去学校领的,余喜龄兄妹如愿被第一志愿录取,因为成绩出色,专业也没有被调剂,至于乔志梁,这一批次里并没有他的通知书。 他的分数本来就危险,到了现在更是没有底,乔志梁焦虑不安,宋清瑜也只安慰他,通知书分批次,他的可能会晚点到。 索性经历了忐忑的等待后,乔志梁的录取通知书终于到了,如愿和余喜龄同一所学校,不同专业,也与他志愿上填的专业不同,被调剂到了食品专业。 虽然不大明白食品为什么会有个单独的专业,但能拿到录取通知书,乔志梁就已经很高兴了。 倒是宋清瑜看到这个专业后有些不满意,若不是乔志梁已经复读过一届,他比较建议他重新复读。 到这里,宋清瑜也不由有些后悔,开始是考虑到不影响乔志梁的学习,才会拖到高考后才说明真相,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在高考前和乔志梁相认,至少能帮着他在高考志愿方面好好规划。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希望大学后,能够申请转系。 余喜龄和余喜山都不在家,余喜山倒是会定时跟徐招娣通个电话报平安,也从电话里知道了自己被录取的事,余喜龄则是在省城忙着连轴转,徐招娣打电话到厂子的时候,余喜龄不是在厂房,就是在门店里头,几乎是半失联的状态。 高三一学期被徐招娣辛苦养出来的肉,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掉了下去。 因为要增设生产线,杨三叔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等蒋思桦来厂里,发现掉了半身肉的余喜龄时,直接拿杨三叔开涮,把工作都推给他,领着余喜龄回家补身体去了,之后一段时间,更是每天做好饭菜送到厂里来。 “喜龄还在长身体,你别拿她当骡子使!”蒋思桦气得不行,要不是杨三叔自己也瘦了不少,她真不打算把余喜龄放回厂里去。 杨三叔心里正委屈,就听蒋思桦放柔了声音,“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这都快瘦脱相了。” 这话说得,杨三叔立马心花怒放起来,大手一挥,直接放了余喜龄两天假,让她好好休息,他自己当然也是要放假的,媳妇都说要他注意身体了。 虽然早习惯了老板的行事作风,可担子猛地压下来,厂子和门店两边的负责人都累得够呛。 余喜龄回家才看到自己和余喜山的通知书,也只是看了一眼,让徐招娣妥善收好,便倒头睡了一整天,乔志梁来的时候,余喜龄在睡,等他走的时候,余喜龄还在睡。 最终两人还是没有见着面。 等乔志梁第二天再到余家时,余喜龄带着余喜安回了余家祠堂,考上了大学怎么也要跟余爷爷说一声,除了余建国的事她没法答应,其他余爷爷不放心的,她都会妥善照顾好。 顺便再替余二婶去看看大堂嫂,她七月的预产期,正好这次余喜龄开车回来,把她接到县城去待产。 余二婶现在俨然是半个城里人,放在以前媳妇生孙子,在村里随便找个接生婆就是,村里的女人不娇贵,在田间地头生孩子的可不在少数。 然而自从到了城里,见到的听到的多了起来,余二婶心里还是觉得让儿媳妇到医院来生产比较好,林恬嫁到家里来,听话又懂事,之前照余奶奶也没有半句怨言,余二婶还是很满意这个媳妇的。 主要也是她一直在县城,跟小两口分开住,近臭远香矛盾少,婆媳俩相处得还挺愉快。 也幸好余喜龄回了趟乡下,去余爷爷坟上拜过后,刚到余二婶家路口那里,就见余喜荣急匆匆地在草垛子那里扯稻草往拖拉机上铺。 一问才知道,林恬发动了,因为一早说好要去县城生产,所以没有找接生婆,村里的接生婆被邻村的请走了,余喜荣准备开拖拉机送林恬去县城。 紧赶慢赶把孕妇送到医院,余喜龄连都没来得及歇一歇便去缴了费,又去市场把余二婶给接到了医院里来,然后陪着余二婶在产房外头等着。 等到余二婶的大胖孙女落地,余喜龄才松了口气,看过小宝宝后,送林恬进了普通病房,才领着余喜安回家。 听到林恬生了,徐招娣赶紧收拾了东西去了医院,虽然不是余家的媳妇,但徐招娣跟余二婶的关系反而好了起来,现在余二婶当奶奶,她肯定要去看看的。 听说生了个闺女,徐招娣还担心余二婶会不高兴,结果到医院的时候,余二婶正抱着一砣有小嫩肉直乐呵,眼晴都笑成了一条缝。 徐招娣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小家伙睡得挺香,嘴微微地动着,小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一眨眼,你这外婆奶奶都当上了。” 她和余建国结婚也只比余二婶晚两年,一转眼余二婶外婆当了又当奶奶,她两个孩子才刚准备念大学。 “你可别羡慕我,我生的三个都不聪明,可不得赶紧给我生聪明的小孙女来。”余二婶心里满足得很,小孙女跟她特别亲,出产房时还哭得厉害,到她怀里就不哭了。 徐招娣笑着没回话,轻轻地抱着怀里的小嫩娃娃,余二婶上下看了看徐招娣,“你要真喜欢,趁着还能生再生一个,那边那位不也是你这般年纪生的小宝。” 叶听芳生余小宝的时候确实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徐招娣笑了笑,“不生了,当初生了喜安我就去结扎了。” 就算是没结扎,徐招娣也不打算再生,她这辈子有余喜龄三个就够了,再加上她这个年纪,宋清瑜也肯定不会让她生。 余二婶一愣,她们这里计划生育实行得晚,家家户户都生得多,像她们两家只生三个的还算少的,就是到了计划生育的时候,要生的还是躲着生,妇女主任喊要结扎,真正去的也没几个,徐招娣怎么会? 徐招娣笑了笑,见林恬醒了,赶紧把孩子抱到她身边给她看。 当初结扎其实是余建国逼着去的,甚至在她大着肚子怀着喜安的时候,余建国几次想让她去卫生所打胎结扎,她死活没同意。 不过这些事都过去了,徐招娣也没再多想,看完孩子就先回了家,她看林恬的奶不是很多,现在余二婶在医院里照顾着忙不过来,她得赶紧回家帮着炖些下奶的汤才行。 本来去余爷爷坟前磕完头,余喜龄就准备去省城的,不过因为小生命的诞生,她推迟了两天。 余喜安也十分喜欢小妹妹,也没有被林恬阵痛时的惨叫吓到,余喜龄要去看孩子,她也跟着一块儿去,到了医院就围着小胖丫头直转悠。 不过刚出生的孩子觉多,就是醒着也只是懒懒地睁一会眼睛,又闭眼睡了过去。 “喜龄。”见到徐招娣母女三个进门来,乔志梁立马有些紧张地起身。 宋清瑜在厨房里炒菜,见她们回来,侧出身子招呼她们,“赶紧去洗手,马上开饭了。” 乔志梁跟着宋清瑜学开车,每天中午在家里吃饭的事余喜龄是知道的,见到乔志梁在家也没多意外,打了个招呼,便拉着余喜安去洗手。 “我们考的是同一所学校。”乔志梁坐立不安,犹豫了一会,慢慢走到余喜龄那儿,马上吃饭了,他也要洗手的。 余喜龄点头,这件事她也听徐招娣说过。 对于乔志梁身份上的转变,余喜龄接受得很快,不过虽然接受了,但她似乎和乔志梁不太能亲近得起来,大抵是重生回来后,她步子越走越快,而乔志梁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再加上这辈子接触得比较多,她对乔志梁,上辈子那种情感,也早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但上辈子他对她释放的善意,她一直很感激。 至于先前几次的事情,乔志梁站在叶暖暖或者叶听芳那边,余喜龄并没有放在心里,同样的事情,换作是她,她大概也会帮亲不帮理。 对余喜龄来说,先前她不会因为他是叶听芳的儿子而迁怒,现在也不会因为他是宋清瑜的外甥而另眼相看,说不定以后两人按规矩还得互道一声表兄妹。 不过余喜龄还是替乔志梁高兴的,脱离了叶听芳,对乔志梁来说无疑是解脱。 第一百九十章 余喜龄反应平淡,和喜安洗完手后,就把水龙头让给了乔志梁。 看着她们进屋,乔志梁压住心里的怅然,默默地洗干净手,转身进屋帮宋清瑜端菜放碗筷,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大部分是宋清瑜和徐招娣在说话,余喜龄姐妹吃得很安静,乔志梁并没有搭话的机会。 饭后,乔志梁跟着宋清瑜回了他那边的住处。 午睡了一个小时后,余喜龄就带着喜安去了省城,等午休后乔志梁借口问学校的情况,再到余家来时,余喜龄早就已经离开。 余喜龄要忙工作,根本就没有办法照顾喜安,只能把喜安托付给蒋思桦。 这几年喜安和辰辰这两个小伙伴聚少离多,竟然一直也没有忘记对方,只是大概是长大了的缘故,两人的感情不像从前那样黏糊,反而有点各自高冷的意思,还好有小心肝儿在,喜安喜欢得很。 把喜安送到杨家后,余喜龄就赶回了工厂,投入到新一轮的工作中去,好在喜安跟着到了省城,余喜龄不至于每天忙到忘记时间,会记得回去陪喜安吃饭睡觉,也会抽时间带她出去玩。 余喜龄的生活充实而又忙碌,倒是余二婶那里一时却有些水深火热。 大堂嫂是顺产,在医院里住了一天就挪回乡下坐月子,余二婶跟回去照顾,本来抱孙女是极其开心的事,不过自从余奶奶带着余小宝回来,余二婶的日子就没消停过。 县城余建国新租的房子那里味道太重,又脏又臭,大人还能勉强熬着,但是余小宝怎么受得了,住了没几天就因为吃不下饭加呕吐被折腾得不成样子,余奶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抱着他又回了余家祠堂。 余奶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带着余小宝再回余二婶家里。 当初说好是一家轮一年,这才过了半年多,余奶奶就又到了她家,不过回来就回来吧,怎么着也是亲婆婆,余小宝又只是个孩子,整个还因为先前的折磨瘦脱了相,余二婶看着也心疼,默默地就忍了。 但实在叫她忍不了的是,余奶奶性情大变,成天地给她作妖,余二婶给林恬炖的下奶的汤水,稍一不注意就被余奶奶加盐给余小宝吃了,一问起来,老太太就装聋作哑。 问得声音大点儿了,余奶奶就哭天抢地的哭诉,喊着要余爷爷带她走。 实在不是余二婶不心疼余小宝这个侄儿,余小宝身体不好,余奶奶想端碗汤给他补一补,余二婶没话说,但往汤锅里撒盐,这是什么做法,这汤可是专门给林恬下奶补身体的。 孕妇餐本来就要少油少盐,余奶奶撒起盐来可不心疼,好在余二婶事先尝了味儿,不然可要把人给坑惨了。 余二婶脾气上来,她干脆偷偷炖小锅,只给林恬一个人吃,结果余奶奶撞见了,那更是不得了,见人就拉着人直哭,说儿媳妇背着她吃小灶,嫌弃她老不死在家里浪费粮食,说得她在余二婶家里连饭都没得吃一样。 这种事也不是余奶奶一个人说了算的,余二婶问心无愧,也就没放在心上,结果出门就被村里辈份高的长辈拦住,说什么要她对老人孝顺一点,小心她儿子媳妇看在眼里,以后也这么对她。 真没有这么冤枉的,余二婶被余奶奶整得欲哭无泪。 “奶奶是想让余二叔给她砌房子吧。”余喜龄听了徐招娣的电话,微微一沉思,就大概猜到了余奶奶的打算。 确实是这样,余二婶熬不住,就去问余奶奶到底想做什么,余奶奶吱吱唔唔地说,如果实在嫌弃她,就给她在村里砌个小平房,她自己带着余小宝过日子。 余奶奶这打算,谁还看不明白么,不就是想弄个房子,给她宝贝大儿子,可你要是有这想法,你直接说就是,和着她们做弟弟的不仅得替大哥盖房子,还得背个不孝的罪名? 余二婶最近都快气死了,但拼着一口气,天天大锅大锅的汤炖着,盯住了早早把儿媳妇的那份盛出来,剩下的全部给余奶奶留着,还得挑着余奶奶跟别人诉苦的时候喊她回家喝。 房子她是肯定不能盖的,谁爱盖谁盖,余二叔要是敢盖,他就干脆余生陪着他老娘去那屋子过日子算了,儿子媳妇大孙女都没他的份。 “你奶性子最好了,这估计也是叶听芳撺掇的。”徐招娣叹了口气,不明白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好在从始至终,余奶奶在余喜龄这里都没有得寸进尺的机会,不然这会被余奶奶缠上的只怕就是她们一家子了,毕竟比起财力来,最雄厚的还是余喜龄。 除了叶听芳大概不会再有别人,至于余建国,不是默认,就是真不知情。 余奶奶以前的性子确实不错,完全不是会磋磨儿媳妇的人,现在大概是余建国太落魄,她是真的着急了,再加上有叶听芳的撺掇,才会变得不讲道理起来。 另外,余奶奶也是笃定余二叔和她最后不会不管她,才敢这样闹。 余二婶既然有了处理办法,余喜龄就没去管,只是打了个电话给宋清瑜那边,让他让叶听芳把尾巴夹紧一点。 现在是看在乔志梁的面子上,宋清瑜才没有把叶听芳往死里整,不然哪里有她上串下跳的机会。 宋清瑜那里怎么处理的,余喜龄没有过问,没多久她就听到余奶奶消停了的消息,等到八月底的样子,就到了她要启程去京城的时候。 这时候晒成了块黑炭的余喜山也匆匆从南方赶了回来,见着余喜龄的第一句就豪气地表示,今年他们兄妹的学费,都归他包了。 余喜山不仅黑了,还精壮了很多,看上去反倒比以前要瘦,他这样子,估计在南边没少吃苦,当然也没少挣钱,人看着也成熟稳重了许多。 学校开学在九月中旬,提前去那边,主要是宋清瑜和徐招娣要去京城办两桌酒,另外宋父也想把他们几个孩子带入宋家的社交圈子。 以宋清瑜的家世来讲,不管他多大年纪,选择的余地都很大,但他却娶了个离婚还有三个孩子的徐招娣,这事从传出消息起,就引起了不小的非议,好在宋父宋母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本来按徐招娣的意思,是不办了,两人领了证就算是结婚,但为了更好地保护徐招娣,反而是办酒更为妥当,不管别人怎么讲,至少宋家的态度摆在这里。 叶听芳从叶暖暖那里听说乔志梁马上就要去京城,在离开的前两天,避着人躲到了家属楼的楼道里,等乔志梁从宋清瑜那里回来时,把他堵在了家门口。 这是自从叶听芳被揭穿以来,曾经的母子两人第一次见面。 站在楼道里说话不方便,叶听芳也不想再进去乔家,跟着乔志梁到了以前废弃的教学楼那里。 叶听芳目光落在乔志梁和乔父极其肖似的脸上,在乔爱国怀疑到她身上,并仅仅因为怀疑就要跟她离婚的时候,她惶惶不安过一阵。 但自从乔爱国牺牲后,她以为前尘往事都已经了断,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当年的事还会有被翻出来的一天。 “你要去京城了。”叶听芳说的这话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问。 乔志梁静静地看了她了一会,点了点头,没有回话,他现在看到叶听芳,心情极其复杂,什么滋味都有。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叶听芳对他打骂的画面,她对他很好,比起叶暖暖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但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乔志梁才知道,事实上他只是叶听芳的工具,借以留在乔家、留在他父亲身边的工具。 乔志梁情绪一下就涌了上来,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质问起。 “你怪我吗?恨我吗。”叶听芳问,目光盯着乔志梁的脸,仔细看着他的表情。 乔志梁嘴角扯了一下,目光看向别处,“我不恨你,但也没办法原谅你。” 叶听芳苦笑一声,她自认对不起很多人,但是从来没有对不起乔志梁过,这些年她是真把他当亲生儿子照顾着的,但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好再辩解的,她缓了缓情绪才道,“好,你能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情吗?” 乔志梁没有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叶听芳见他这样,也没管那些,只说,“不要喜欢余喜龄,她不适合你……” 话音还没落,乔志梁就转身大步往外走,叶听芳忙上前去拉他,“志梁,你听我的,妈妈不会害你。” “叶听芳!”乔小姑冷哼一声拍开叶听芳的手,“你有什么资格自称志梁的妈妈,你还要不要脸!” “乔颂良,你走开,我跟志梁说话。”叶听芳想拨开乔小姑,却被乔小姑狠狠地拽回来,猛地推倒在地。 乔志梁听到叶听芳呼痛的声音,脚步停下,转身看了过来,叶听芳苦楚地看向乔志梁,乔志梁心底一动,下意识地往她的方向跨出一步。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可也仅仅只是跨出一步而已,乔小姑哪里还会让叶听芳在乔志梁跟前卖可怜,立马呵斥乔志梁,让他赶紧回家去。 等乔小姑解决完叶听芳,没有直接去乔大姑家里,而是去了乔志梁那边。 果然乔志梁在家,正坐在书桌前发呆,乔小姑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乔志梁的肩膀,“想什么呢?行李都收拾好了吗?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她走了?”乔志梁答非所问。 乔小姑点了点头,在旁边的木床上坐下,犹豫了一会才开口,“她说你喜欢余喜龄的事……” “是真的。”乔志梁抿唇点了点头。 乔小姑没有问什么时候的事,但想也知道这段日子乔志梁过得不会轻松,先前他和余喜龄的关系,勉强也能挂个继兄妹,叶听芳又是害余喜龄家庭破裂的罪魁祸首。 虽然心疼乔志梁,但有些话还是得说,她说这话也不是附和叶听芳,而是实在为乔志梁着想,“志梁,换个人喜欢吧,喜欢喜龄太辛苦。” 还看不到希望。 因为宋清瑜的关系,再加上处理叶听芳这些事情上,乔小姑对余喜龄也有了些许了解,单从个人角度来说,这是个很不错的姑娘,长得漂亮是一方面,关键是还能干。 若是没有叶听芳横插在中间,乔志梁日后努力,也不一定不能赶上余喜龄的脚步,乔小姑还能鼓励他试着追求自己的幸福。 但现在,并不是叶听芳不是乔志梁的生母,两人间的壁垒就能够打破的,以余喜龄的行事作风来看,她也不是那种会借乔志梁去打击叶听芳的人。 而且她还听说了一点余爷爷当初过世时候的事。 “小姑,去吃饭吧,大姑肯定等急了。”乔志梁垂下眼睛,再抬眼时,眉眼全是掩饰的假笑,乔小姑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跟他一起出了屋。 叶暖暖在房间里磨蹭了一阵,到底不敢让乔大姑她们多等,撇撇嘴跟着出了门。 本来她叫叶听芳来找乔志梁,是问要她问问乔志梁回北京后这套房子的事情,她还在念两年高中才能考大学,要她住到叶听芳那儿去她可不愿意,又脏又臭的,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但看乔志梁那样子,回来后根本没理她,想来叶听芳压根就没提,大姑和小姑都在,叶暖暖也不敢拿乔志梁喜欢余喜龄的事要挟他,而且她觉得乔志梁似乎越来越不在意她的威胁了。 难道他是要借自己的嘴让余喜龄知道?叶暖暖琢磨了一阵,一点也不想让乔志梁如愿,选择了闭口不言。 大概是她难得老实,直到她走,乔志梁也没有提让她还钥匙搬到叶听芳那里去的话,叶暖暖得以继续在家属院里生活。 “等暖暖那孩子高中毕业,我也算是完成任务了。”送乔志梁上了宋清瑜的车,乔大姑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 见乔小姑满脸的不赞同,笑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爱国的孩子,你个当姑姑的,跟个孩子计较做什么。” 乔小姑一脸便秘的表情,她哪里是跟孩子计较,实在是叶暖暖太像叶听芳,让人压根就喜欢不起来,但凡叶暖暖像乔家人一点点,有点情义,她也不至于那么嫌弃她。 说句不好听的,叶听芳再不是东西,这些年对叶暖暖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这可是她亲妈,嫌弃叶听芳落魄不说,听到她愿意供她出国,连亲妈都可以不要。 同理,她们这些当姑的,还没她跟叶听芳亲呢,以后要是稍不如意,不是一样要被叶暖暖弃之如蔽,她们顾着叶暖暖是爱国的女儿,叶暖暖可不见得把她们当亲人。 …… 从省城到京城,三个小时左右的航程,下了飞机出来,就见到了亲自来接人的宋父和宋母。 寒暄过后,汽车一路开到宋家的小别墅。 宋家的别墅在一处守卫森严的大院里头,在门口宋母特意停车,跟站岗的战士说明了余喜龄一行的身份,以后她们进出大院,不需要通报。 大院里环境清幽,都是独幢的小别墅,从大门进去后,汽车还走了两分钟才到。 虽然是坐飞机来,但一路上也累得很,到家后留下宋清瑜和徐招娣陪着宋父宋母说话,四个孩子都被安排到特意给她们准备的房间休息。 等休息好再出来时,饭厅里已经摆好了饭菜,见她们下楼,宋母高兴地冲余喜龄招手,“喜龄、喜安尝尝,这是奶奶特意请的南边的厨子,看看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小别墅里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宋父宋母都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她们不仅请了南边的厨子来家里做饭,还给她们都准备了房间,不是照顾客人的那种准备,而是全部重新装修过的房间,换了新窗帘和新床单,家具也大半换了新的,余喜龄姐妹的房间还摆了精致的洋娃娃。 小别墅里房间再多,也不够这么多人的,宋父的书房被挪了出来,改成了宋清瑜和徐招娣的房间,四个孩子的房间都在楼上。 两位老人私心里是希望余喜龄兄妹和乔志梁能够住在家里的,反正从大院这里到学校,坐公交车也就半个小时的距离,再不行,宋父每天上班,也可以顺路送她们去上学。 “谢谢宋奶奶。”余喜龄笑着道谢,北方口味偏淡,不像清远那边重油盐,这顿饭几乎完全是依照她们的口味来的。 宋母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要不是怕吃多了积食,她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给每个孩子堆起饭碗来。 头一天没有什么客人上门,路途劳累,大家早早便各自歇下,清早余喜龄早起时,就见到有人陆续上门了,看宋父宋母的表情,应该都是比较亲近的朋友或亲戚。 好在有乔志梁压阵,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宋珍瑜留下的孩子身上,她们稍微认了下人,便能出门去办自己的事。 说是去学校参观,其实余喜龄是想买套房子,以后她们肯定要在京城长驻,宋家再好,也没有自己的小窝舒适,现在有这个条件,她不想委屈了自己。 不过她们转了一圈,除了看到有租房子的地方,完全没有找到卖房的,找那些家属楼的住户也问了,不过去看了下,都是那种一楼地库或者半地下室改成的屋子,且多半以租为主。 “啧,你们就是那三个拖油瓶啊。”三人刚回到宋家的院子,迎面就出来个穿着富贵的中年妇女,神情言语里满是鄙弃。 余喜山脸色一黑,向前一步把余喜龄兄妹挡在自己身后,撸起袖子来,“不会说人话就闭嘴。” “啊呀,这乡下来的蛮子,就是不懂礼貌,你知道我是谁不啦,你就这样同长辈说话,你还想……还想打人啊你!”中年妇女吓得退后一步,立马夸张地叫喊起来,引得屋里的人都涌了出来。 一看到宋父宋母,中年妇女就露出委屈的表情,“姐,姐夫,我就说清瑜娶个小地方来的女人不值当,你瞅瞅他们,真当自己是宋家人啦,讲话太不礼貌了,还想冲长辈动手呢。” 余喜龄的目光在宋母和那中年妇女的脸上转了一圈,真没看出半点相似的地方,她笑了笑,“这位奶奶,礼尚往来罢了,当然您也不能指望拖油瓶多懂礼貌不是。” 刘丽梅被余喜龄的话气了个够呛,宋父宋母包括他们身后的宋清瑜及徐招娣脸色立马就变了。 宋母更是直接呵斥道,“刘丽梅,你别瞎认亲戚,我可不是你姐,喜龄三个才是我和老宋的孙子孙女,正经的宋家人,可不是什么拖油瓶。” “诶,姐,你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怎么就不是我姐了,当年你被寄养在我大伯家里,我大伯一家对你可好啦,当年你发烧还是我爹背着你去治的病,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呀。”刘丽梅听不得宋母否认她的身份,立马上前辩驳了起来。 余喜龄挑挑眉头,这关系确实算不上姐妹。 这些陈年旧调宋母已经听得出茧子,也不听她废话,赶紧招手把余喜龄她们喊过去,给留在客厅里的几房亲戚,正正式式地介绍了他们兄妹。 能留在现在还不走的,都不是什么省心亲戚。 不过宋父宋母这样郑重,且得知了最小的孩子改姓宋后,在座的人虽然脸色变换,却也没人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余喜龄兄妹也没因为外头受的委屈,而摆任何脸色,客人们问什么,她们都很乖巧地回答,徐招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宋清瑜微叹一口气,轻轻握住徐招娣的手,满怀歉意地看她。 余喜龄性子不说多强势,但完全不是被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凑上去打的性子,包括余喜山和喜安都不算弱势,尤其喜安那么聪明敏感的一个孩子。 他们明知道这些人心思不一,对他们兄妹心里满是腹诽,却还是笑着任由他们询问打量,为的还是徐招娣。 “喜山、喜龄你们先上楼去休息一下,马上要开学报道了。”宋清瑜没让徐招娣难受太久。 听到孩子要开学,大家也不好再拉着她们瞎问,转而问起宋母什么学校,他们嘴上说着奉承的话,但心里想的却是乡下来的孩子,能考上什么好学校,八成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三流学校。 结果等宋母满脸骄傲地把校名报出来,在座便只剩下一片唏嘘声。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兄妹两个竟然同时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学府,就是她们自认为子孙辈十分出色,迄今为止能考上这个学校的人,也不过廖廖。 更不必提,余喜龄兄妹来的省份,录取分数线本就要比京城这片高出许多。 刘丽梅从宋家出来,一边摇头一边疑惑,难道宋清瑜看中徐招娣,是因为她能生?但再能生那女人年纪应该也不小了,难道还能生? 本来宋清瑜娶个这么大年纪的女人,刘丽梅心里还挺庆幸的,现在突然不那么确定起来。 一路走着,刘丽梅不免想起前尘旧事,早些年宋清瑜一直不娶,她就存了两家结亲,亲上加亲成真亲戚的事儿,结果宋清瑜一远调,生生耽误她闺女到三十岁才结婚,好在现在她家姑娘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刘丽梅心里才舒服一点儿。 你说都拖了这几十年,眼瞅着要独身一辈子,还结婚干啥,平日里她抱着她小孙子上门,小家伙皮实,不知道多得她堂姐和堂姐夫的喜欢。 宋家没后,她家跟宋家亲,以后多少能沾些光,说不定还能认个干孙子什么的,现在倒好,娶个女人,提溜一排拖油瓶过来,还有那个乔什么志的,她反正是看不出来一点和珍瑜像的地方。 要她说宋父宋母也是有毛病,自家有亲的孙子不疼,偏疼那三拖油瓶,听说最小的那个还改了姓,跟着姓宋,那个徐招娣倒是好本事,哄得宋家人围着团团转,她看她们那一家的穷酸样,八成是看中宋家的家世钱财,才死扒着不放的。 想到这里,刘丽梅还想起余喜龄手上的镯子和喜安领口露出的玉坠子,当时她就看得眼睛都红了,那两样东西她在宋母那里见着过,老贵重了!就这么随便地给了外人,光想想刘丽梅就心痛得慌。 不过在宋家打了这么多年的秋风,刘丽梅对这个便宜堂姐和堂姐夫一家也还算了解,看她们今天一天的作派,也经过她自己的试探,想来是真看中那几个拖油瓶,乔志梁就更不必说,那是亲外孙子。 不管怎么说,刘家还得靠着宋家,以后还是好好说话,打好交道为好。 想想最小那拖油瓶的年纪,再想想自家马上要上初中大孙子的年纪,刘丽梅突然有了个主意。 闹腾了一天,终于送走宋家来来往往的那些客人,徐招娣长松了一口气,这些年她虽然在工作上能独当一面,但社交方面还是有所欠缺,尤其面对那么多对挑剔的眼睛,她也只是强撑着而已。 宋清瑜满心的心疼和歉意,“是我不对,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我们直接在清远办酒就好。” 徐招娣摇摇头,这跟宋清瑜也没什么关系,事情都是相互的,她想和宋清瑜好好过日子,势必要经过这么一遭,就是在清远办喜事,以后她们难道就不来京城了吗?到时候闲言碎语只怕更可怕。 她只是心疼余喜龄三个。 “你放心,那边的房子已经过户下来,以后喜龄兄妹想住哪里都行。”宋清瑜替徐招娣揉着太阳穴,十分心疼她,“而且经过今天,宋家的态度摆在这里,那些人也不敢再说三道四什么。” 徐招娣点头,好在接下来几天,她不必再应付那些人,而是忙着和宋母做准备婚礼的事情,难得有时间,也被宋清瑜拉出去看那些向往以久的名胜古迹。 乔志梁最近被宋父带着身边,其实私心里他更想跟着余喜龄兄妹出门,不过余喜龄兄妹完全没有带他的意思,他只能跟着宋父,到处认人。 时间过得很快,没几天就到了办酒的日子。 现在京城结婚赶潮流,多是行西式婚礼,徐招娣和宋清瑜也顺应潮流办的新式婚礼,酒店是宋母提前就定好的,请帖是宋父亲自写好送出去的,请的都是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也并没有打算大办,按请帖数量余出来一桌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但宋家的名头摆在那里,许多人没有来,但礼数无论如何是到了的。 当然也有那些不请自来的人,譬如说刘丽梅,毕竟是婚礼,宋母也没有给她摆脸子看,当然刘丽梅想以宋母娘家人的身份坐上席是不可能的,直接给她安排在最远的余出来的那一桌。 毕竟是结婚酒席,来参加的人都很好地管住了自己了嘴,没有瞎议论。 不管他们私底下如何腹诽,但到了今天,他们也只能承认,宋清瑜栽在了小地方一个离婚妇女的手里,宋父宋母不仅承认了对方的身份,看着还十分满意的样子。 在场的都是人精,心知宋清瑜独身那么多年,宋父宋母对他成家已经不抱希望,这猛地一结婚,哪里还会再挑剔对方,而且徐招娣性情温婉和顺,三个孩子也十分出色。 至于离婚,比起清远那种小城市,京城这边离婚可以说是很常见了,就是不少老一辈的家庭,说实话也经不起推敲。 余喜山牵着徐招娣亲手把她交到宋清瑜的手里,然后看着她们在司仪的指引下完成所有仪式。 别说感慨着几乎不能控制情绪的宋父宋母,就是一向自认心肠冷硬的余喜龄,心里也有种老母亲般的欣慰,余喜山更是直接红了眼睛,悄悄背过了身去。 “这是宋家传媳妇的金器,今天我把它们都交给你,希望你和清瑜以后好好过日子,能够相扶到老。”仪式完成后,宋母托着个锦盒上台,轻轻放到徐招娣的手里。 锦盒里的金器有些年头了,是很旧式的金器,不仅有戒指耳环这些,还有一顶做工精细的凤冠,不过时间久远,有金丝断裂,不好再佩戴,但看着依然金光灿灿,显见养护得极好。 有眼界的老一辈,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套金器价值不菲,当年可是不少人盯着,原以为早被人搜刮走,没想到竟然还被宋家收着,而且说给徐招娣就给徐招娣了,这以后…… 众人目光扫过余喜龄兄妹三个,这金器只必要改姓了。 宋母并不看重这套金器的价值,只看重它代表的意义,这是宋家的传统,当年也是宋母的婆婆亲手交到她手里的,徐招娣既然成了她的媳妇,这有资格拿着它。 先前在清远时,宋母就想把这套金器交到徐招娣手里,后来想了想,还是在婚礼上亲自交给她比较隆重。 除了一整套玉器,他们改口时,宋父宋母还各自给分了红包,本来接下来应该是敬酒环节,没想到余喜山直接上了台。 他上台的时候,除了早沟通过的宋父宋母,徐招娣和宋清瑜都有些懵,更别提在场的宾客。 余喜山交给徐招娣的,是两套房产,县城和京城各一套,县城那套当初买的时候就是记在余喜龄的名下,离开前余喜龄去过了户,京城这套则是这两天他们兄妹定下的,离大院不远。 早两年京城就有了房改房卖,现在在京城买房不算难事,学校附近的房子难买,但别的地方的房子还是有得挑的。 哪怕现在京城的房价只有一千多平方一坪,一套房子下来的钱也不少,即便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一次性甩手买下一套房子也是极其为难的事,大家看徐招娣的神色郑重了许多。 然后还不止是这些,县城的豆腐坊和两间双喜食铺,余喜龄统统转到了徐招娣的名下。 在场的宾客虽然不知道这所谓的豆腐坊和双喜食铺价值几何,但瞅着徐招娣和宋清瑜震惊推拒的神色,想来份量也不会太轻。 余喜龄做这些决定,并不光是为了替徐招娣撑场面,京城的房子确实是,但县城的产业,却是她早就考虑好的结果,铺子那里这几年几乎都是徐招娣在管着,她早当了甩手掌柜。 更别说她以后要在京城念书,更加没工夫打理那里的产业,交给徐招娣,替她增加了身价不说,也是为了豆腐坊和食铺更好的发展。 而交给徐招娣,也等于是变相交给了喜安。 当然她也并不是全无分寸,省城的产业,还是掌握在她自己手里的。 余喜山一出手,原本心里还各种唏嘘的人都不敢再发声,这年头就是一般人家自己嫁女儿也没有这么大手笔的。 倒是徐招娣哭笑不得,这哪有儿女为当妈的准备嫁妆的道理,虽然暂时接下了这些东西,心里想着回去后还是得赶紧还给余喜龄才是。 婚礼圆满落幕,回到宋家,徐招娣立马把余喜龄喊过来,把余喜山婚礼上交给她的东西推了回去,“这都是你辛苦打拼下来的东西,妈妈不需要,你自己收好。” 宋清瑜在一边点头,谁都不知道余喜龄悄没声地就办好了这些事情,像县城的资产绝不可能是突然就办好的,只能说余喜龄一早就替徐招娣打算起来。 “还有这房子,买来根本就用不上,离你们学校又远,我们又不会在京城长住,就是偶尔回来,也肯定是在你宋爷爷宋奶奶家里。” 这时候房子只有需要的才买,大家根本就没有买房增值投资的概念,在徐招娣和宋清瑜的眼里,这纯粹就是没有必要的支出。 徐招娣和宋清瑜对视一眼,又给余喜龄递过来一片钥匙,“知道你们要来上学后,我和你们宋叔叔托人买了套小房子,就在学校旁边。” 房子是学校旁边的老居民区,环境很好,不过面积不大,小两居室只有不到八十坪,毕竟是老房子,房子拿到后,重新装修了一遍,前两天才拿到新钥匙到手里。 本来婚礼前就要交给余喜龄,没想到忙着忙着就忘了,哪里料到余喜龄竟也买了房子,还不声不响丢下那么大一个雷。 “喜龄,你要相信我能照顾好你妈妈,这些东西你收回去。”余喜龄三兄妹里,宋清瑜最心疼的还是余喜龄。 太过懂事的孩子,承受的东西往往更多,看似心最硬,其实内心最柔软,看她对徐招娣就知道,平时行为上对徐招娣并不算亲近,但方方面面都替徐招娣考虑到。 余喜龄笑了笑,把新房的钥匙拿到手里,把其它东西推了回去,事实上学校附近的房子因为久寻无果,她也正准备求助宋清瑜,“宋叔叔,我相信你能照顾好我妈,这房子我收下了,但这些东西还是你们收好。” 简单地解释了下自己的想法后,余喜龄便先一步离开了客厅,留下徐招娣和宋清瑜面面相觑。 考虑再三后,最终徐招娣还是将东西收下,在她心里这些东西始终都是余喜龄的,不管挂在谁的名下,她始终只是代管而已,最终还是要交还到余喜龄的手里。 至于到时候是余喜龄自己收着,还是交给喜安,都由她自己来决定。 余喜龄小小地展示了一把自己的财力,哪怕是知道一点底子的宋父宋母也小小惊讶了一把,而余喜山和喜安是习惯了,没有这个概念,只有乔志梁辗转反侧了一整晚,对宋父带着他结识人脉的事上心了起来。 乔志梁想,他大概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追上喜龄的脚步。 第一百九十三章 婚礼过后没多久就是开学,开学之前,余喜龄兄妹先去了新房子那边。 房子是那种老式的半筒子楼结构,一条朝南的走廊串起十来户人家,二室一厅的小房子在五楼,除了南面的走廊,北面的卧室还有个阳台,南北通透的结构。 虽然虽然小,不过屋子亮堂,住起来会很舒服,看来出来,这房子宋清瑜是用了心选的,余喜龄承他的情。 挨着走廊的那间面积小点的屋余喜山定下了,他一个男的没那么多讲究,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北面那间大点的带阳台的屋子给了余喜龄。 房子重新粉刷过,卧室里的家具也是新换的,兄妹两看过房子后,便去市场购置家居用品,余喜龄直接大手笔地买了洗衣机和冰箱,光这两样加起来就花了差不多近五千。 余喜山在工地做了一个暑假,虽然挣的不是苦力钱,但也深知赚钱不易,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劝余喜龄多考虑,余喜龄就已经看好机型,直接付了钱。 京城毕竟是京城,这两样电器送到家后,竟然没有像在老家一样引起围观。 洗衣机到家就用上了,余喜龄买的新床单,通通都丢进去搅了一遍。 客厅里放着的木头沙发和茶几都被余喜龄用不上,问过宋清瑜随她处处理后,余喜龄便直接转手卖掉,摆上大书桌,没窗和门的两面墙壁,定了直到天花板的大书柜,这屋以后就是兄妹两的书房。 看到余喜龄这样,余喜山还挺欣慰的,毕竟先前余喜龄对上学这事,一直没怎么上过心,现在瞅她这样,应该是打算要好好钻研学术了。 收拾房子花了两天时间,接下来便是开学,余喜山和余喜龄都是独立的性子,拒绝了徐招娣和宋清瑜陪同的要求后,自己麻溜地报名缴费,分到了各自的宿舍。 余喜龄找辅导员问过,想在住校外,理论上不是允许的,如果非要,至少得等到大二,而且还需要家长的同意,才能允许。 毕竟是新生,余喜龄没打算挑战规则,能够体验一下宿舍生活,也不错。 学校很大,光是宿舍就有好几个不同的园区,别说乔志梁想见余喜龄不容易,就是余喜龄兄妹两个想要几一面,也要提前约好才行。 余喜龄宿舍的同学都是真正的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没有性格特别尖锐的,都好相处,而且大家都很珍惜入学的机会,几乎从一开学起,就把精力都投注在了学习上。 徐招娣和宋清瑜没有在京城多呆,县城那边还有一摊子事在等着她们,喜安也快要开学了,等余喜龄他们安顿好后,便带着喜安回了清远。 到了学校,乔志梁才知道,努力考上一个学校,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用处,他依然离余喜龄很远。 “喜山,周末回家去吗?”乔志梁遇不上余喜龄,单独去找似乎也不太合适,不过他跟余喜山的关系倒是不错。 再加上宿舍楼离得近,经常会有碰面的机会,也因为他们俩,两个宿舍的男同学也玩得挺来,大家平常一起吃饭一起打球。 余喜山把书包背在背上,一边开着自行车的锁,一边想周末的安排,然后摇了摇头,“我要跟同学一起去参观老京城的胡同,要画图,喜龄的话,估计也忙得很,看下周有没有时间吧。” 他学的经济,教授有布置课业,他得画图做作业,去大院倒是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也能多陪陪真心疼爱他们的宋爷爷和宋奶奶,不过实在没时间。 至于余喜龄,打从开学起,就神龙见首不见尾。 余喜山前两天去找她,从余喜龄的舍友那里得知,她竟然又逃课了,从初中到高中,也就高三那一年,余喜龄出勤率最多,原本以为到了大学,她会把心思放在学习,哪里知道她还是有那么多事要忙。 而且高中那会她那算请假,这会干脆直接逃起课来。 不过余喜龄做事有分寸,有了中学时期的经验在,余喜山对她还是挺放心的。 乔志梁愣了愣,他们食品系的课程轻松,他也没有别的事忙,竟然是三人里最闲的一个,掩盖住心底的失落,乔志梁冲余喜山挥了挥手,“那下周吧,我还要去图书馆,你忙去吧。” 余喜山点头,脚下一蹬,自行车便飞快地往教学区驶去。 当时余喜龄去买二手的旧单车的时候,余喜山还不明白,大学要住宿,就住在学校里买什么自行车,真到了学校才发现,有辆自行车实在是太有必要了,而一辆旧自行车则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安全。 余喜龄是在开学半个月后,收到余喜华的信,她说许峥的工作有调动,调到了京城附近的驻地,她带着孩子和许奶奶,大概会在半个月左右,从部队那边过来,托她帮忙找房子。 这个时候余喜龄刚刚在学校外头,及鼓楼附近各租了个门面,准备把服装店开到京城来,学校附近以平价时髦的东广货为主,鼓楼那边的开喜思的西服专卖。 本来上了大学,余喜龄打算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但大一的课程并不紧,对她来主产游刃有余,猛地一闲下来,她反倒是觉得各种不自在,考虑过后,决定还是撸起袖子准备做些什么。 “喜华姐,许奶奶,这里。”火车站出站口处,余喜龄冲抱着小女儿的余喜华挥手。 “堂舅,龄姨!”余喜华的大儿子军军今年刚满三周岁,软萌萌的特别可爱,而余喜华怀里的闺女才刚半岁,在余喜华的怀里睡得正香。 余喜山和余喜龄赶紧上前把许奶奶和余喜华手里的行李接了过来,“走,咱们先回家歇会。” 许峥还在部队,还要晚两个月才能过来,许峥这次调动也是升了职,以后除了特殊情况,多能正常上下班,余喜华就动了心思想做点什么,便没让许峥申请家属房,而是托余喜龄在市里租了个房子。 问过位置后,正好驻地也是在学校那个方向,余喜龄便把房间租在了她们那个小区,到时候也能有个照应。 考虑到许奶奶年纪大了,余喜龄租了个一楼,房东先前还围了几坪米的空地放杂物,杂物余喜龄也清了出来,余喜华还能种点菜养点花。 一路寒暄不提,租的房子余喜龄早请人收拾干净,基本的生活用品也给买齐了,余喜华领着老人孩子直接住进来就成。 许奶奶摸着床上松软的被子,“这可真是,要没有喜龄,咱们娘几个拖着孩子行李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喜华你可得好好谢谢喜龄。” “肯定的,奶奶,您带着妞妞先歇会。”余喜华笑,把许奶奶的衣物归置好,才轻手轻脚地出屋。 客厅里,余喜龄和余喜山正逗着精力旺盛的军军在玩。 “眼看着军军和妞妞越来越大,光靠他们爸爸那点工资,也只是勉强够生活,我琢磨着还是得做点什么才行。”余喜华把余喜龄拉到一边。 “你看我弄个豆腐作坊怎么样?” 这事余喜华琢磨好久了,以前只有军军一个孩子的时候还不太显,妞妞一出生,家里的经济就紧张了起来,再加上许峥手里也是留不住钱的人,同事战友一借,经常撒手就是一笔钱借了出去。 有些战友家里条件实在难,借点钱也没什么,但许峥心里对钱没有什么数,经常钱借出去后,紧接着她们家里就得紧衣缩食。 开始余喜华还想办法添补,但时间一长这日子哪里还能好过,能省的也只有她们夫妻而已,老人孩子是绝不对亏的。 余喜龄上下打量着余喜华,“喜华姐,你这跟以前可大不一样了,性子风风火火的,你听我的,先歇两天再说。” 余喜华来,余喜龄心里也是有想法的,说实话,自从余喜华随军后,家里的伙食水平就大降,不是说徐招娣做饭不好吃,而是少了余喜华独有的那个味儿。 做豆腐生意大概是不行的,北边的豆腐和南边的豆腐可不一样,再加上京城这边市场几乎饱和,不像她当初几乎是空白的状态,很难再插一手进去,就算插进去,也很难发展起来。 余喜龄想的是开饭店,就开在学校附近,只要口味好,份量足,卫生做到位,肯定能做起来。 余喜华也知道自己是太心急了一些,这不是见着余喜龄太兴奋的缘故么,听余喜龄这么一说,余喜华就知道她是有主意的,便安下心来归置家里。 安顿完家里后,余喜华便打电话跟家里报平安,她来京城的事还没来得及跟余二婶说。 电话打过去,却一边几个电话都没有找到人,电话打到村里找余喜荣也没找到,还是出了月子的林恬来接的电话,告诉她,余奶奶知道了前头大伯娘改嫁的事,正在县城里闹呢,估计余二婶是在那边。 余喜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前头大伯娘指的就是余喜龄的妈妈。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余喜华没敢直接告诉余喜龄兄妹,而是守在电话机边,等到傍晚又打了个电话回去,这一次余二婶终于接电话了,听到余喜华问起家里的事,长叹了一口气。 徐招娣再嫁,余奶奶情感上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也没有办法,毕竟徐招娣跟余建国早就离婚了,余建国不仅早早再婚,这边还多了孩子。 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置寰的余地。 虽然她心底一直有让余建国和徐招娣复婚的想法,但有叶听芳在,她怎么敢说。 余奶奶勉强说服接受了徐招娣再婚的事,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是,喜安居然改了姓,这是最让她感觉到恐慌的事儿。 喜安改姓宋,光徐招娣同意是完全没有希望的,只有余喜龄点了头,这事才能办得成,这一点,余奶奶可以确定。 所以这事肯定是余喜龄同意了的,那余喜山和余喜龄兄妹俩呢?他们又改了没有,要是改了姓的话,那他们是真不要亲爹亲奶奶了? 而且余奶奶一直记得,当初余喜龄可是说过,她们不会改姓的,说好的事怎么就变卦了呢? 这事也怪余二婶说漏了嘴,不过她和林恬是关了门在屋里说话,谁知道余奶奶会站在窗口听着,听到的当时,余奶奶就不管不顾地上县城去找徐招娣去了。 “那事情解决了吗?”余喜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站在余奶奶的立场上,她不接受孙女改姓也是正常的。 但是大伯娘和大伯父的那个情况,大伯娘没带着三个孩子全改姓已经算厚道了,只是她一个小辈,有些话也实在是不好说。 余二婶叹了口气,“那里那么容易解决,现在正僵持着呢。” 余奶奶反正就一条,徐招娣要嫁就嫁,但是不能把喜安带到别家去,喜安永远是她们余家的孙女儿,并勒令徐招娣赶紧把喜安的姓改回来。 无论徐招娣怎么跟她解释,喜安的户口还在喜龄名下,无论姓什么,孩子也始终是余家的孙女,长大后也会孝顺老人,可余奶奶就是不同意。 这事不是余奶奶说不允许就不允许的,就是徐招娣同意了,还有喜安自己的意思,也要顾虑到宋清瑜的想法,还有宋家那边的想法,反正这事挺复杂的。 而且余奶奶似乎不信任徐招娣了,还说要把喜安带回余家祠堂去,还闹着要给喜安转学。 并放话,要是徐招娣和宋清瑜不同意,她就去饭店闹,去银行闹,实在不行,她还得去学校闹。 余二婶这里也是自责不已,她是真没想到余奶奶会在外头听着。 余喜龄那里,也在听徐招娣的电话,她本来只是和余喜山一起打个电话给家里报平安,哪里料到竟然会听到这样的事情。 听完全程后,她脸色微冷,“妈,你让宋叔叔接一下电话。” 宋清瑜就坐在徐招娣旁边,轻声地安慰着她,今天家里闹起来的时候,他在上班,等回家时,家里已经消停了下来。 万幸的是喜安也在上学,没有看到今天的场面。 要知道余喜龄最开始带喜安从余家出来的那段时间,大多数时间都是余奶奶带着喜安,祖孙两个肯定是有感情的,甚至喜安对余奶奶的感情,只怕比对徐招娣的还要深,喜安要是看到这样的场景肯定会很伤心。 他们不想让孩子为难,电话里徐招娣已经说了,她和宋清瑜商量着,是不是要把喜安的姓改回来。 比起虚无缥缈的传承,他们更希望孩子能够健康快乐的成长,他们主要也是怕不改回来,余奶奶真的会去学校闹。 现在跟余奶奶已经讲不清道理了,要是闹到学校去,他们大人是没什么,可是喜安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喜安再聪明老成,她也始终是个孩子。 那些流言蜚语,就是大人都承受不住,对孩子的伤害更是不可估量的。 如果早知道改姓会伤害到孩子,那么从一开始,宋清瑜就会阻止宋母提出这个要求来。 “转学?”宋清瑜愣了愣,这不是跟余奶奶对着来嘛,喜龄她……“你不要不再考虑一下?” 余喜龄声音冷峻,“不用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现在才刚开学,转过来应该麻烦不大。” 挂完电话后,一直守在余喜龄身边的余喜山一脸担心地问,“怎么样?喜安没事儿吧,奶奶她怎么会去闹呢?这事不是一直瞒着的吗?” 对余二婶说漏嘴的事,余喜龄心里也很生气,但更生气的是给余奶奶出主意的人。 余奶奶能想到去找徐招娣闹,那是她的本能,但是放话去饭店和银行闹,那就肯定是有心人教的了。 “没想到徐招娣竟然又嫁了,还嫁了个银行干部,真是看不出来啊。”在臭屋子里住久了,竟然也习惯起这个味道来,叶听芳闻着猪屎味,面不改色地吃着饭。 余建国躺在床上,租的地方地势有点高,有个上坡,他推三轮车的时候,用力猛了一下,好像有些扭到腰了,这会正不舒服着。 听了叶听芳的话,心里更是难受。 说到这里叶听芳就特别不甘心,她是没文化,但那也不是她想的,家里重男轻女她有什么办法,她奶奶那个老不死的,至今看了她就像看仇人一样。 如果有机会,她肯定会努力上进,比很多人都出色。 宋珍瑜天生命好,虽然那时候宋家情况不好,但宋珍瑜长得漂亮有学识,性格又开朗,她能和乔爱国相爱,叶听芳内心只是羡慕,也觉得宋珍瑜和乔爱国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她最后动心思,那也是一时冲动,开弓没有回头箭,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但是徐招娣又是凭什么,年轻的时候她还能说有姿色,但现在这个黄脸婆的年纪,没文化还是个离过婚的,她凭什么找到宋清瑜这样家世人品的好男人。 最可恨的是,她听说徐招娣是从京城办了酒才回来的,那就是说京城宋家那边的人,也是认可她的。 凭什么! 见余建国不说话,叶听芳又笑了,她现在在余建国面前也没了什么顾忌,往往是怎么高兴怎么来,说的话也是一刀刀捅着余建国的心窝子里去的。 吵架她不怕,打架她就更不怕了,就余建国现在的身体,反正谁赢谁输还两说呢。 “啧,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不甘心,前妻带着你的孩子嫁给了比你好一万倍的男人。”叶听芳给自己挟了块肉,“余喜安,哦,应该是宋喜安,她改了姓倒是没所谓,这要是余喜龄和余喜山改了姓,啧,老太婆不得急死。” 现在家里条件不好,想从余建国手里抠出钱来也难,能吃到肉是极难的事,这还是昨天余家老太婆来,她哄来的。 要是能哄到一点钱到手里就好了,可惜老太婆跟余建国一个德性,荷包把得比谁都紧。 叶听芳说得起劲,余建国一个字都懒得跟她回,就这样单方面地冷战着。 徐招娣结婚的事,他听余奶奶说了,听到的时候,有一种真到了这一天的心疼感,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到了今天,全是他自己作的。 说他眼瞎心盲真是一点儿没有说错,现在的苦难也是他罪有应得。 至于喜安改姓的事,余建国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他没资格管这件事,他亏欠得最多的就是喜安这个孩子,从她还没出世开始。 余奶奶跟叶听芳商量,他阻止没有用,也就不管了,心里未偿没有老太太去闹一闹,孩子就能把姓改回来的想法。 …… 等余建国再从余奶奶嘴里知道喜安的事的时候,喜安已经转了学。 这个时候,喜安已经到了北京,是宋清瑜亲自送她来的,听到可以到北京跟余喜龄一起生活,喜安二话没说就直接答应了。 宋清瑜打电话让宋父联系学校的时候,宋父宋母都很惊讶高兴,本来想直接把喜安转到大院孩子都念的一所子弟学校,不过宋清瑜斟酌再三后,还是让他们联系了离余喜龄最近的学校。 从知道家里要给她转学起,喜安就没有问过具体原因,这孩子很早慧,她不问不是没有察觉,只可能是在替大人着想。 所以,他也不想让她失望,比起跟着宋父宋母生活,她明显更希望在余喜龄身边。 喜安到京城后,余喜龄兄妹先一起到宋家吃了晚饭,才把喜安带到住处,因为客厅被改成了书房,没有多余的房间,喜安只能跟余喜龄睡。 原本宋清瑜还想着要不要换个大点的房子,没想到知道要跟余喜龄一个房间后,喜安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你是不是把喜安藏起来了!”余奶奶坐在徐招娣家门前,拍着大腿冲着围观的人直哭,“这黑心眼的女人,把我孙女儿藏起来啦,我可怜的孙女儿哟,你怎么就跟了个这么黑心的妈……” 人群里唏嘘声一片,徐招娣眉头紧皱,心里又烦又腻味,余奶奶在门口一哭二闹地,现在都只差要上吊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叶听芳站在人群里,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现在早没有当初刻意维持的温婉,因为常常彻夜难眠,整个人都瘦了下来,面相显得有些刻薄。 赵越出现在叶听芳身后的时候,她还劲头十足地跟着人群在起哄,美滋滋地看着徐招娣拿余奶奶毫无办法。 叶听芳都不知道,徐招娣这软性子倒底在宋家怎么生存的,换成她遇到余奶奶这种老太太,她有一百种方法来对付,可徐招娣只能又气又无奈地在旁边看着。 身后有人推了叶听芳一下,叶听芳回头瞪了一眼,继续看戏。 赵越叹了口气,大步上前。 先前余喜龄高三的时候,身边没什么事,赵越便被余喜龄安排到了杨三叔那边历练,直到余喜龄在北京的新店开张,才准备把他调到北京去。 他这行李才刚收拾好,这人还没来得及走,叶听芳就闹出事情来。 当时叶听芳被诈骗的事情,一直是赵越在跟进的,他对叶听芳还挺熟,也清楚里头的内情,见叶听芳沦落到现在这样,还不知道消停,不由得摇了摇头。 有些人,可真是不见阎王不掉泪。 “唔,救我,我不认识他……”叶听芳被一股大力扯出人群,看到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赵越,叶听芳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赵越满脸不好意思地看向听着动静看过来的人,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大叔,他指了指脑袋,“不好意思啊,我妈这里有点问题。” “今天不是到了发药的时候么,我本来带她去医院看看,被她中途跑了。”赵越心里连呸了三声,白让叶听芳占了他的便宜,他要是有这么个妈,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每个月二十八号,是省级精神病医院到社区发药的日子,大家多少知道一些,一想果然到了二十八号,周围的人顿时都有些吓到纷纷后退一步,不管什么时候,疯子在世人的认识里都是危险的。 而且叶听芳的样子,乍一看只是邋遢了一点,但和疯子联系起来一看,实在是和疯子没什么区别,头发毛毛躁躁的,衣服看着还好,但身上很大一股味,臭得要死,先前大家光顾着看戏,就是闻到了,也没有在意。 再看赵越,明显就是个精神的小伙子,大家下意识地更偏向他的话,觉得他更具可信度。 “不是不是,她不是我儿子……”叶听芳张牙舞爪地大叫着,可惜大家只离得更远,更不敢靠近。 从赵越出现到离开,不过短短几分钟,门口的徐招娣和余奶奶都有些蒙,余奶奶是被叶听芳被人拉走给吓到了,徐招娣则是认出了赵越是先前替余喜龄做事的那个青年。 叶听芳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余奶奶反应过来时,第一件事不是质疑赵越话的真假,而是怀疑起叶听芳来。 实在是这段时间以来,暴露出来的太多事情,叶听芳在所有人心里都已经信誉扫地。 徐招娣则是皱着眉头,看了看叶听芳消失的方向,再看了看余奶奶,“婶,是叶听芳指使你来的吧!” “不,没有!”余奶奶一下子就慌了,还想再哭,可是面对着徐招娣洞察了一切的眼神,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不想听叶听芳的,可是她有什么办法,余建国现在自暴自弃,什么都不争取,日子越过越落魄,要是喜龄真那么绝情,怎么办? 余奶奶这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盼着听叶听芳的能闹出个好的结果来。 “婶,您别闹了,再闹下去,喜龄兄妹几个的那点感情都要被你磨光了。”徐招娣叹了口气,见余奶奶不说话了,好声好气地把人请进了屋里。 被叶听芳吓走一些人,留下人的见没有热闹可看,也慢慢地散了。 余奶奶心里难受啊,她见徐招娣的态度似乎软了下来,抹着眼泪道,“招娣啊,你可怜可怜建国吧,他现在拖着叶听芳那个女人,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提到余建国,徐招娣叹了口气,给余奶奶端了杯水,“余建国的事,您找我没有办法,您别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对我们娘仨的。” 余奶奶顿时就不说话了,当时的情况,她都是知道的,可是,现在余喜龄和徐招娣越过越好,余建国却…… 从余爷爷过世起,余奶奶就跟余喜龄轴上了,不是没有人劝过她,但是余奶奶一意孤行,始终想不通,外人也没有办法。 也是从那时候起,余奶奶就再没跟余喜龄她们生活在一起,徐招娣也改了口喊她婶。 这两天余奶奶想起来,就后悔得不得了,当初她跟老头子就不应该回乡下,就应该守在城里,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 那样的话,说不定就没有徐招娣再婚这回事了。 可再悔不当初,事情也没有办法再挽回,余奶奶没坐太久,她心里还惦记着叶听芳被抓走的事儿,怕闹出人命来,赶紧就回了家,想问问余建国,要不要去报警。 余建国听说叶听芳被人抓走的事情后,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好一会儿才提起心来,但仔细想了想,又倒到了床上。 祸害遗千年,叶听芳肯定出不了事。 事实上,叶听芳也确实没出什么事,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她就回来的,面上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神情恐惧瑟缩,也不知道她失踪的这几个小时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余喜龄只交代让赵越让叶听芳不要再搅风搅雨,至于他怎么处理,全看他自己。 其实赵越也没干什么,也没打她虐待她,他只是一车把人拉到精神病院,让叶听芳跟那些被锁起来的病人呆了一天而已,顺便参观了一下,那些有暴力倾向的病人,是如何被电击治疗的。 “知道宋行长和我们余总怎么没有对你下死手吗?”赵越回来的车上,还跟吓得魂飞魄散的叶听芳谈了下心。 “那是因为宋行长顾着乔志梁的面子,我们余总顾着宋行长的面子,你还真得庆幸你养了个好儿子,不过你要真把人给惹毛了,谁的面子也不好使。” 当时赵越还准备让叶听芳进监狱去感受一下,结果在路上时叶听芳就怂了,哭着喊着表示再也不敢兴风作浪了。 听到徐招娣说余奶奶好些天没上门后,余喜龄才叹了口气,但愿以后日子能消停一点过吧。 接到余喜龄电话的时候,余二婶一字不漏地听着,这事闹的,全是她说漏嘴的错,正愁着不知道要怎么弥补。 听到余喜龄让她这段时间,好好跟余奶奶掰扯清楚利弊,让她分清好歹,余二婶忙不迭地应下了,虽然余二婶不太想跟余奶奶打交道,但还是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说起来,也确实是她们太放纵余奶奶了,每次余奶奶闹腾,几乎都是她们在让步,她纵然气余奶奶偏心,但也从来都是冲着余二叔发火。 余二婶从村委会接完电话回家,直接找到了余奶奶,明言了,她要是还闹腾,就麻溜地带着余小宝跟余建国夫妻俩过去,实在不行,那也要把余小宝送走,本来一家一年说好了的。 回县城?余奶奶心里直接就摇了头,她一把老骨头,什么苦吃不了,可余小宝不行,那个生活环境,还有余建国夫妻平时吵闹,对孩子都不好。 见余奶奶怕了,余二婶才拉过凳子来,跟她摆道理讲事实。 “您老总说喜龄心狠,您自个想想,她什么时候亏待过您。”余二婶叹了口气,她要是到了余奶奶这个年纪,有个余喜龄这样的孙女,怕是做梦都要笑醒的。 余奶奶久久没有说话,“喜龄孝顺我知道,可是她爸……” “您可别提余建……大哥了。”余二婶赶紧摆手,提起余建国就是满脸的不屑,当初多神气啊,现在呢,多行不义必自毙! “当初可是他非得跟招娣姐离婚的,还有喜龄刚做豆腐那会的事,您老不会都不记得了吧,喜龄现在没落井下石踩两脚,已经是好的了,这父不慈,哪里还有脸面求子女孝顺。” “再说了,他现在还没到动不了的年纪,您老放宽心,喜龄心软,到大哥动不了,肯定不会不管的。” “真的?”余奶奶半信半疑,余二婶忙点头,只差赌咒发誓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只求余奶奶现在能消停地过日子。 从余喜龄以雷霆之势把余喜安接走,余奶奶就已经知道自己再怎么闹都没有用了,叶听芳现在也成天不见人影,不能给她再出主意。 而且余二婶先前的话,余奶奶到底还是顾着余小宝的,消消停停地不敢再闹事,原本闹腾着要二房给她砌平房的事,也没有再提。 事实上,她悄悄地问了下余二叔,结果第二天余小宝就不见了,一问余二婶真给人送回去了,余奶奶去接余小宝接回来的时候,余小宝嗓子都哭哑了。 从那以后,余奶奶就再也不敢了。 不是余二婶狠心,实在是不治一治老太太,她就真当自己是老佛爷,谁都得顺着她,说好的不听,那就怪不了她了,再说了,她把孩子送到爹妈那里去,也没错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小孩子到了个新环境,总是需要适应,余喜龄最近的心思都没放在店铺上,而是每天盯着喜安,怕她因为外地口音受欺负,又怕别的同学看她年纪小不带她一块玩。 她显然是多虑了一些,没几天,喜安便带了四个同学一起回了家。 “哇,你妈妈好年轻漂亮呀。”同行的有个胖墩墩的小男生,一见余喜龄就笑眯眯的,肉乎乎的十分可爱。 喜安忍不住抬手抚了抚额,“那是我姐!” “姐姐,姐姐,你好漂亮呀。”胖墩墩的小男生也不生气,反而更激动了,嘴巴甜得很。 饶是余喜龄上下两辈子加起来的年纪近六十,听到这样直白的夸奖也忍不住心花怒放,小胖墩还想说,被同行的小伙伴扯进了屋,警告地瞪了眼才老实下来。 听到他们是来家里写作业的,余喜龄赶紧把她们让进屋里,好在书桌里凳子当时备了有多,再多来两个也不怕。 屋里两间房门都敞开了,但来的几个小朋友都很乖巧,没有胡乱张望,也没有乱跑乱拿东西,进了书房间后就自己搬了凳子,坐成一排就掏书包,准备写作业。 余喜龄被小学生的自律惊了一下,赶紧进厨房准备水果,喜安的朋友来家里,总要好好招待一番。 水果上桌,她们还在写作业,余喜龄使没有往她们跟前推,只放在了桌上,小胖墩反应最快,直接撑在桌上,先拿起一块哈密瓜啃了,边啃边夸,“姐姐,你家的水果真甜。” “董咚咚,你再说话就……”坐在喜安身边一个冷着脸的小姑娘一个白眼横过去,小胖墩忙拱手讨饶,不敢说话了。 余喜龄看了眼,小姑娘胸口的铭牌上,名字是宋彬蔚,先前好像也是她扯的小胖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余喜龄,“姐姐,他太吵了,还有……谢谢姐姐。” “没关系,咚咚很可爱的。”余喜龄温和地笑笑,绕去书架上拿了本专业书,坐到窗边看起来,“你们写作业,写完作业吃。” 等余喜龄看完预计要看的内容,再抬头时,小朋友们已经写好了作业,手里各挑了一本课外书在看,果盘里的水果也已经见底。 喜安和那个宋彬蔚的小姑娘不在。 “安安和大姐大在小厅里。”小胖墩注意力大概比较难集中,余喜龄一合上书他就发现了。 余喜龄笑着谢过他,出去一看,果然两个小丫头正在厨房里忙活,一个在往水杯里倒水,另一个负责洗水果,余喜龄也没帮忙,看着她们自己忙活。 喝完水又吃了些水果,小朋友们看了半个多小时的课外书后,便一个个提出告辞。 “漂亮姐姐,我们没有跟爸爸妈妈讲,下回再来漂亮姐姐家里吃饭。”拒绝了余喜龄留饭后,董咚咚最先笑眯了眼睛跟余喜龄道别。 和喜安一起把小朋友送上公交车,余喜龄才牵着喜安的手往家走。 “宋彬蔚是大姐大,年级第一名,不过以后就是第二名啦。”喜安口气大得很,对年级第一志在必得,余喜龄看着她忍俊不禁,也不打断她的话,听她继续讲。 除了董咚咚外,其余四个都是喜安的同班同学,也是这两天认识的好朋友,她们几们原先就是个小圈子,喜安是新加入进去的,加入进去的原因,据说是因为智商。 至于董咚咚,虽然和他们不是同一个班,不过他是宋彬蔚的小竹马,大家默认有宋彬蔚的地方就有董咚咚。 自从这天起,余喜龄和余喜山不常用的书房变成了小朋友们的根据地,用董咚咚的话来说,漂亮姐姐家里书房特别大,好吃的特别多,漫画小人书更是满满一书柜,还有游戏机。 嗯,最重要的是有游戏机,不过有宋彬蔚在,小胖墩每天只能写完全作业才能被允许玩一阵子。 游戏机是喜安自己用零花钱买来装上的,因为她发现新朋友们的话题关于游戏的这一部分她并不了解,便自己买了个游戏机玩,她玩了两天通关后,对此就没了多大的兴趣,反而便宜小胖墩在内的三个男生。 游戏再简单,也是游戏,而且还是各种新出的卡可以买来玩。 因为喜安的到来,学校方面,宋清瑜亲自去交涉,感谢这里曾是宋清瑜的母校,学校方面还是比较通融,余喜龄得以每天回家住,如果实在回不来,宋家会来接喜安。 确认喜安适应良好后,余喜龄便把精力投入到工作和学习中去。 大一的课业轻松,但也不是每一节课都能逃的,余喜龄仔细规划了时间,重要的专业课她从来都不逃,出勤率不算低。 再加上赵越马上要到京城,他在杨三叔身边跟了那么久,独挡一面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很多事情她都可以放手。 另一边,余喜华那里,也休整安排好家里的事,姐妹俩一商量,决定开饭店。 赵越到了京城后,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就开始着手准备找新门面,还要管着余喜龄已经开起来的大学城店,和鼓楼那边还在精装修阶段的店铺。 大学城店是完全属于余喜龄的店,杨三叔给她介绍了几个东广那边的服装档口老板,每周给她发新货,鼓楼则是喜思服饰京城分店。 和赵越一起来的,还有杨三叔拨过来了一个门店店长和市场专干,他们主要负责鼓楼那边的事务,余喜龄只需要负责定期巡查就好。 鼓楼店正式开业的时候,杨三叔特意带着货跑了趟京城,余喜龄没课,陪着他在店里转了一圈。 “你说我把省城的店按你这样子重新装一下怎么样?”省城店装修的时候,余喜龄正在读高三,杨三叔也没想过余喜龄能懂装修的事,直接找的施工队自己做的。 不过现在看了这间深棕、白色为主调的店铺后,杨三叔觉得省城的装修土到哭。 别说省城的,就是这里周边好几家店,也没有余喜龄这么大气,杨三叔瞅了天花板上的小射灯,“这东西,现在省城那边肯定没货,我这次回去得带一点回去。” 还有立在店里的人形模特,杨三叔也觉得省城的没有这么立体帅气,也应该搞几个回去。 “省城那边的装修还能撑两年,而且店铺现在已经进入了盈利期,贸然装修,有伤根本。”余喜龄摇了摇头,不同意杨三叔的想法。 而且这也不是她设计的,她只是提供了几个想法,具体的操作还得专业的设计师来,余喜龄找了设计师价值不菲,不过看杨三叔的表现,已经是物有所值了。 杨三叔一想,也确实是这样,只能摇摇头叹气。 店铺里全部铺好了货,整齐干净,店里灯光明亮没有任何死角,试衣间的玻璃极其宽大,且不止一个。 看着穿着自家生产的西装套装,戴着白手套,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长相漂亮干练,嘴角挂着甜美微笑的售货员,杨三叔连连点头,深深觉得下家店,一定要按余喜龄这样子做。 余喜龄其实也不太懂这些,她上辈子对吃穿并不精细,从来没有进过奢侈品店铺,名牌店都时空去得少。 不过因为职业需要,省里的几家西装专卖店她是常去的,有体验过一些,再加上当年躺在病床上,偶像剧她也没有少看,印象最深的就是让人咋舌的总裁带着灰姑娘买买买的场景。 环顾了四周,学不了十成十,七成应该还是够了的。 “我晚上约了顾书记吃饭。”看完店铺,交待店长好好工作后,杨三叔和余喜龄就出了店,说到这里杨三叔有些不太好意思,“用你的名义请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电话打给詹秘书的时候,听声音他们是忙得很,他嘴一瓢就说了正好喜龄也在,一起聚聚的话,没想到顾钧直接就同意了。 “……”余喜龄。 晚饭的地方是顾钧定的,外头看着不太打眼,在一个小胡同里,进去了才知道是个极大的四合院,里面亭台楼阁,让没见过世面的余喜龄和杨三叔,都大饱了眼福。 要不是詹秘书来接,两人估计在花园里就得走丢。 从年前顾钧因故离开清远,算下来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了,看着比先前要胖了一些,脸上多了些肉,但依旧是那是极冷峻的瘦。 深秋的京城天气已经装凉,屋里虽然有暖气,但顾钧还是穿了件薄薄的黑色毛衣,桌上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 “喜龄,杨总。”见到他们,顾钧笑着起身,和杨三叔握了握手,冲余喜龄点了点头。 四人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先是杨三叔开头,聊起顾钧走后工业区的事,接着顾钧也简单和谈起进况,还问了余喜龄的学业和专业。 一顿饭吃下来,竟然全程没有半点冷场和尴尬,杨三叔对顾钧的称呼,也从顾书记变成了小顾。 小顾?余喜龄抬眼看了眼显得年轻了一些的顾钧,立马就将这个问题忽略过去,反正她是不可能直接问顾钧的年龄的。 继续埋首在吃里头,余喜龄心里琢磨着改天一定得带余喜山和喜安,还有余喜华一家来吃一吃。 实在是太好吃了,光是一份小小的例汤,就鲜到舌头都要掉下来。 当然结帐的时候,余喜龄也知道,好吃和价格是成正比的,想到她一个人的汤,就吃掉了普通大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实在是太让人有罪恶感。 太奢侈了! 余喜龄这几年没少赚钱,尤其是和杨三叔一起开厂后,这辈子在吃用方面,她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但这么奢侈还真的没有过。 她觉得她要带大家来吃的想法,可能再要考虑考虑。 “喜欢吗?”顾钧见余喜龄吃得香,他也胃口极好地多吃了一碗饭,分明这间店的口味他已经吃厌了的。 这话问得余喜龄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声才好了,喜欢它的味道,不喜欢它的价格? 实在没法违心,余喜龄点了点头,表示非常喜欢,顾钧嘴角微微勾起,上车前说了一句,“下次再请你来。” “……”余喜龄,下次? 第一百九十七 车里,顾钧凉飕飕地看了眼油门踩得太快的詹秘书,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的原话是:下次再请你来,等魏敢回来的时候。 “那个,和马总约好的慈善酒会,我们已经晚了半个小时了。”再晚下去,这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合作只怕要泡汤了。 顾钧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时间比他预计的快了许多,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大概是见到杨三叔和余喜龄,让他难得放松,一不小心就错过了时间。 “要不,你有什么话,我代为转告一下喜龄,或者打电话直接说,我这里留了电话。”詹秘书也知道自己是心急了一点,忙弥补道。 顾钧摆了摆手,算了,再去特意补一下,也太奇怪了一点。 他不认为,两人的生活没有交集的情况下,还能再见面,所以才说等魏敢回来的时候,不过如果运气好见到了,再多请几次也无妨,他请得起。 反正每次和余喜龄相处都很轻松愉快,两人也聊得来,不至于像和别人相处一样,沟通有很大的问题。 “没关系,车慢点开。”顾钧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叮嘱詹秘书慢一点。 詹秘书犹豫了一下,虽然心里焦急,但还是把速度把缓了一些。 创业不比处理政务容易,甚至更难,即便有早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但很多事情还是得亲自去做,有些人愿意打交道的人,也得端着笑脸主动上前。 不过苦虽苦,但更有奔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人也更有激情。 回到京城后,顾钧自己的情绪比较好是一方面,再者有顾老太太时常盯着,顾钧的生活比以前规律了许多。 脸上显见的都养出肉来了。 不过也不全是顺畅的,据他所知,顾钧这段时间除了工作上的压力,还有私生活上的。 詹秘书小心地看了眼后车座闭止养神的顾钧,听说顾家那边正在全力催婚。 好像是因为宋家那位终于放下坚持成了家,听说还特意回京城大办了婚礼,不过当时他和顾钧在国外谈合作,没有时间赶回来。 顾老太太眼热得很,同时想起了和宋清瑜同样名声在外,一直独身的顾钧,这段时间听说相亲都不知道安排了多少场,顾老太太亲自上门,顾钧连拒绝都没有办法拒绝。 杨三叔惦记着老婆孩子,并没有在京城多呆,看完店面,和顾钧吃过饭后,回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直接赶最早一班的飞机回去。 余喜龄要上课,也没法送他,不过杨三叔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至于工作方面,现在联系方便,有事情电话里说也是一样。 余奶奶手里拿着余喜龄的电话号码,站在大队部外犹豫了半天,还是进去了。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余喜龄兄妹三个都在学校上课,电话响到最后也没有人接,余奶奶本来还想在打,大队部替余奶奶拨号码的干部告诉她让她晚上来打,余喜龄兄妹可能在上课。 余奶奶想了想,好像应该是这样,点了点头,捏着纸条又走了。 “摊上那么个儿子儿媳妇,老太太也是不容易。”那干部摇了摇头。 旁边正在清点计生用品的妇女主任嘁了一声,“什么不容易啊,喜龄多孝顺,就村里那荒废着的小二楼,都是专门砌给她们两个老的养老用的,是老太太不识好歹,心里惦记着儿子。” 这位干部是三个月前调过来主持人口普查工作的,在乡里只听说了余建国和叶听芳的事,余喜龄的事知道一点,但不多,“这里头还有事啊,你赶紧给说说。” “以前余老头在世的时候,还好一点,老太太只要跟着过日子就行,余老头一走,老太太的慈母心肠就被勾出来啦,这事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往别外说啊,听说……” 余奶奶还不知道自己的家事,已经被大家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只愁着余小宝的医药费去哪里弄。 上个月余小宝突然发湿疹,当时余奶奶带着去乡卫生室开了支膏药,原以为擦擦就能好,哪里知道情况越来越严重,余小宝突然干咳了几天,接着就因为喘不过气被送进了医院。 查实后才知道孩子得了哮喘。 余奶奶不知道哮喘是什么病,她只听到医生说这个病治不好,是要跟着一辈子的东西,只能好好养着。 当时余建国就急得直往墙上撞,而叶听芳,知道这病治不好后,但平时注意好好养护,也不会威胁到生命安全后,便不再管这事。 她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她一分钱也没有,余小宝现在见了她,就跟见了鬼似的,她靠近都瑟瑟发抖,她还上心个什么劲,只觉得这个拼死生下的儿子算是废了。 余二叔这里,余奶奶开了口,不过余喜华要在北京开店,他们两口子怕她钱不够,给她寄了些,剩下的钱店铺里还要周转,只能暂时借一点,长期肯定不行。 余小宝这个病是慢性子,要跟一辈子的,这什么时候是个头,谁也不知道,他亲爸亲妈都在,没道理让做叔叔的既样着侄子,还替侄子治病的道理。 余奶奶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要找余喜龄求助。 到了傍晚,余奶奶饭也吃不下,就牵着瘦弱的余小宝到了大队部,好在妇女主任就住在大队部旁边,给余奶奶开了门,让她打电话。 “奶奶?”余喜龄接到电话,还很意外。 听到余喜龄的声音,余奶奶一下子就哭了,等她哭着说完,余喜龄也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喜龄,你不认你爸,我不强求了,小宝是你亲弟弟啊,小宝是无辜的,你……”余奶奶心底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余小宝站在旁边,看着余奶奶哭,他也跟着哭,还伸手去给余奶奶擦眼泪,这两年大多时候都是余奶奶在带着他,他跟余奶奶很亲。 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余奶奶抱着余小宝,哭得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大人作的孽,为什么要报应小孩子身上,小宝多乖巧的孩子啊。 余喜龄沉默了下来,余小宝无辜吗?他肯定是无辜的,毕竟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但是余建国和叶听芳有选择的权利啊,他们当初把孩子生下来,就要对孩子负责,现在来找她又有什么用? 她难道就欠了余小宝的吗? “奶奶,你想我怎么做。”余喜龄叹了口气。 大概是没有想到余喜龄这么好说话,余奶奶忙握着话筒道,“医生说,这个病要跟一辈子,我……我现在还能顾着点他,我就是怕我死了,就再没人管他了,还有钱的事……” 就是余奶奶自己也有些说不下去,可是不说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余小宝因为得不到治疗病情加重吗?“钱的事还得靠你。” “奶奶。”余喜龄喊了余奶奶一声,突然就不说话了。 余奶奶应了一声,听着电话里的电流声,心里紧张忐忑得要命,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答案来。 “余小宝的事,非要我管,我也能管,但前提是余建国和叶听芳都不在世,不然,我管不了。”余喜龄轻声道,心里像被压了块石头一样,透不过气来。 这样的话肯定会很伤余奶奶的心,余喜龄也做好了再一次被余奶奶骂狼心狗肺的准备。 没想到电话里静了一会后,余奶奶才颤抖着声音道,“好,我知道了,你……你们在外面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又是一段极长的静默,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挂断的声,余喜龄怅然若失地坐在电话边发呆。 喜安在一边听了全程,她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余喜龄身边,轻轻地拉住了余喜龄过分冰凉的手。 说实话,余建国和叶听芳再惨,余喜龄都可以眼睁睁地看着,甚至再补上一脚,她也不会心生内疚。 老人常说,子女不孝顺父母,就算活着没有受罚,死了也会遭受业报,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余喜龄一点也不怕,不管什么业报她都能受着。 但余小宝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个孩子,余喜龄想到余爷爷过世时,余小宝还拉着她的衣角喊她做姐姐。 而最让余喜龄狠不下心的一点,是余小宝长得和小时候的喜安极为相似。 很小的时候还看不出来,长大了一些,眉眼就能看出来了。 “姐,我们帮他一把吧。”喜安拉着余喜龄的手,突然笑起来,“最好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等他们老了就没人依靠了。” 傻丫头,余喜龄把喜安拉进怀里,抱着她。 喜安所说的他们,指的是余建国和叶听芳,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就像孩子无论怎么伤父母的心,大部分父母心里都是惦记着孩子一样,如果不是像她那样,或者被父母自己惯坏的情况。 一般情况下,就算父母再不是东西,出轨家暴全部来一遍,等他老到动不了时,心里还是会觉得可怜,没有办法做到撒手不管。 年迈的父母真提出要求,随便一个人扪心自问一下,真能狠下心不管吗?不能的。 再不济,当父母的把孩子靠上法庭,法官还得判你养呢,毕竟那是给你生命的人,这是你的义务。 就像余喜山,要是余建国真的求到他的面前,余喜龄敢百分之百肯定,他绝对没有办法对余建国的情况视若无睹。 余喜龄叹了口气,她们喜安也是善良的孩子。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余奶奶失望而归,回到余二叔家里的时候,就听到孙媳妇房里传来的一阵说笑声,还有各种逗孩子的声音。 是了,今天孙媳妇的娘家妈过来看外孙女了,所以才这么热闹。 新出生的小曾孙女,如同众心捧月一般,就连向来重男轻女的二儿媳妇,也把她看得格外重,而余小宝从一出生,就没有这样的待遇,现在除了她,还有一个没有能力管他的爹,就连亲妈,也对他忽视了个彻底。 不忍再听那边的热闹,余奶奶牵着余小宝默默地回了屋。 “喜荣奶奶还糊涂呐?”听到外头咔嚓的关门声,林母凑到林恬耳边轻声问。 有了上回被偷听到的经历,林恬有些后怕地点了点头,又摇头示意林母不要说这事,林母啧了两声,糊涂就糊涂吧,反正别来祸害她闺女外孙女就成。 余奶奶现在满心绝望,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难道带着小孙子去死,她死了倒无所谓,可小孙子还这么小,还没好好看过世界。 “没事,小宝不怕,有你爸和你二叔呢。”半夜都睡不着的余奶奶轻轻地拍着恶梦惊了一下,皱着眉头却没醒的余小宝,整颗心都拧在一起,喃喃地道,“你姐姐很能耐的,她说以后能管你。” 说着,余奶奶还加重了语气,不像是说给余小宝听,而是说给她自己听,“她肯定能管你的。” 只是话说出来,眼泪也掉了下来,她可怜的小孙子,以后可要怎么办! 好在余奶奶没有绝望太久,在她又一次领着余小宝到医院时,经常给余小宝治病的医生告诉她,医院最近有个关爱哮喘病儿童的公益活动,他把余小宝的病程交了上去,很大的希望会被选中。 余奶奶差点被这从天而降的好消息直接给砸晕,对着医生是千恩万谢,还硬是带着余小宝磕了两个头,惹得医生也是苦笑不得。 没让余奶奶等太久,她很快就收到消息,余小宝被选上了,十八岁前的治疗费用全免,让她记得定时带余小宝到医院检查治疗。 余奶奶哪里有不应的,回家后就给祖宗上香磕头,要不是他们保佑,她们小宝哪里能遇到这样的好事。 学校周边的小店,最容易被淘汰,也最容易火起来。 这些天,大家发现,南门外多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叫双喜食铺,名字还挺喜庆的。 新开的店饭,不说口味,光是卫生看着就舒服,学生们又是最喜欢尝鲜又最念旧的,小店还没开张,就有好些人进来问。 等到开张了,也只是放了挂鞭炮,便没人再管开业吆喝的事儿了,店里坐满了学生,得忙着招待客人。 食铺里经营的是学校周边最多的快餐小炒,菜也十分家常,看着没什么新意,不过来都来了,尝尝就是。 早些年推磨盘,这些年抱孩子积攒出来的力气,终于有了用到的地方,余喜华掂了半中午的锅,一点也不觉得累,等她忙完洗了脸解了围裙和浴帽出来,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 “累不累,快来吃饭。”许奶奶瞅着孙媳妇就觉得累得,既心疼又无可奈何。 见到余喜华,小妞妞就要往妈妈的怀里扑,许峥吓了一跳,忙抱稳了她。 本来他要晚两个月才能来,不过那边接手他工作的同事早到了一段时间,他才能提前赶过来和老婆孩子团聚。 刚刚余喜华出来的时候,许峥眼睛都看直了,他还是头一次在媳妇脸上看到这样自信又高兴的笑容,整个人仿佛像多了层光环似的,格外光彩照人。 分明余喜华身上满是油烟味,因为戴了浴帽防油烟和掉发,头发有些汗湿,但在许峥眼里,前所未有的美丽。 军军看到妈妈,也猛地扑上去,余喜华赶紧就要躲,“妈妈身上脏,味道大,回家再抱。” 三岁的孩子正是虎实的时候,余喜华没躲过去,被他抱住了大腿,军军仰起头,“妈妈不臭,妈妈最香。” 抱都抱了,余喜华赶紧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坐到饭桌边上,“奶奶,你别担心我,当厨子的哪有饿着自己的,我在里头吃了点,不饿也不累。” 说完又看向许峥,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他怀里接过了一直往她扑的小妞妞,“孩子今天闹不闹?” 许峥没怎么带过孩子,跟孩子们相处的时间都少,她真怕他照顾不来。 “孩子都很听话。”许峥看着她笑,其实闹腾得很,大的哭完小的哭,还要给妞妞换尿布、喂奶……许峥忙得晕头转向,这还是有奶奶帮手的情况下,“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 被许峥的目光直直盯着,余喜华有些不好意思地侧头,“说什么辛苦不辛苦,我生的孩子,当然得我照顾着。” 店里可以说是开门红,余喜华歇了不到半个小时,店里又开始进客,一天下来,大家的反应也很好,对菜的味道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就算过几天客流平缓下来,按这样的趋势下去,一个月就能回本。”余喜龄晚上把帐一算,营收喜人,“再招个帮手吧,你又不是铁打的,扛不住。” 忙的时候不觉得累,真缓下了,余喜华才觉得半边身体抬不起来。 听了余喜龄的话,她也没再反驳,其实一开始余喜龄就说要请人,是她怕生意不好,成本太高才说自己撑得住,当时余喜龄没说什么,没想到其实是等在了这里。 “还得招个看孩子的阿姨。”余喜华最不放心的是这里,许峥顶多就一周的假期,马上又要早出晚归的日子,许奶奶年纪实在太大,根本没法带孩子。 但是把孩子交给别人,说实话,余喜华是真不放心。 她原本是想叫余二婶过来,但家里那边市场有个摊子,小侄女又出了世,余二婶怎么也不好不管孙女,跑来带外孙和外孙女。 这时候找保姆倒是好找,但是找完全让人放心的保姆,大概是没有的。 “我给妈打个电话吧,看老家有没有哪个姨愿意出来做事。”比起去人才市场,找那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余喜华更愿意找个家乡人。 她自己有主意,余喜龄就不瞎出主意了,这样也挺好。 小店稳步发展中,因为价钱适中,口味又好,客源一直都很稳定,逢双休就会迎来高峰。 余喜华打电话回了家,余二婶二话不说,麻溜地收拾包袱到了北京,市场的店和余壮壮有余二叔看着就行,至于林恬那里,正好亲家母也是闲着,能帮着看孩子,她放心得很。 至于林恬和余喜荣小两口会不会有什么意见,反正余喜荣是不会有的,林恬的话,有也没啥用,她们两口子还年轻能干着呢,暂时不指望她,再不济还有小儿子。 主要是手里有钱心不慌,也不怕孩子不孝顺。 “余喜龄同学,你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讲。”经济系的女同学不多,像余喜龄这样长相的女同学,整个学校都是凤毛麟角。 余喜龄她们班的班长,注意余喜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发现她每天都是独来独往,便断定她没有男朋友,准备了一阵子后,终于找到机会跟余喜龄表白。 张什么来着?余喜龄回头,她倒是记得这人是她们班的班长,但是名字却忘了,“班长?” 张峰面对余喜龄格外坦荡的目光,不由得有些紧张,心里的笃定,也一下子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并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书呆子,相反他是他们高中的风云人物,不仅学习好,运动也特别棒,尤其是篮球打得极好。 最重要的是他不丑,身材高大长相俊朗,可是说是当时学校里大部分女生的白马王子也不为过。 就是现在,放在许多一脸坑洼的男同学堆里,他也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高中时期他玩得开,但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主要是没有遇到让他瞬间心动的女孩子,但大学开学后,遇到余喜龄,他的心就开始不规律地跳动起来,他知道自己是心动了。 “我喜欢你,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张峰不是犹豫的性子,哪怕紧张,也坚定地把心里的话问出了口。 教室里从他开口的那一刻起,就有不少同学都停下了脚步,班长跟系花表白,不围观一下怎么行。 他这一记直球,打得不少人心都颤了颤,纷纷看向余喜龄期待反应。 张峰确实长相俊朗,站在阳光满溢的教室里,格阳青春阳光,一身白衣黑裤的打扮也十分清爽,确实很招人喜欢,不过那只是老阿姨对美好少年的欣赏。 余喜龄微微一笑,“谢谢,我不愿意。” 哗地一声,众人只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不由都同情地看向张峰。 说完余喜龄就要走,她约了鼓楼的店长,一点过去边吃饭边谈事,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 “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难过是肯定的,那仅仅只是被拒绝一次,就打退堂鼓,那不是他的性格。 余喜龄笑着看向他,“可以。” 看着余喜龄走远,张峰松了口气,同寝室的兄弟涌上来扒到他身上时,他才发现双手攥得太紧,手心早就汗湿。 乔志梁在去食堂的路上,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说,经济系某班的班长要跟系花告白。 明明没有点名道姓,但乔志梁还是心口一跳,猛地转身往经济系跑去,明明告诉过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但这一刻,他只觉得手脚冰凉,心都乱了。 还没有争取过,怎么能就这样放手。 如果能够有幸站在她身边,那么卑鄙一些又何妨。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乔志梁跑到余喜龄她们上大课的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不是有人在轻声议论的话。 “班长真的太帅了,但是咱们系花也很霸气。” “系花眼光太高了,连班长这么优秀的都看不上。” …… 乔志梁慢慢走出经济系的地盘,他没有猜错,确实是有人向余喜龄告白了,那人他还认识,上个月新生篮球对抗赛时,他们遇到过。 确实是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生,当时场上,大半女学生都在喊对方的名字。 听到余喜龄拒绝了对方,乔志梁长松了一口气。 同他一起到经济系食堂来蹭饭吃的舍友这时候才追上他,“乔志梁,你发什么疯,我陪你大老远来经济系吃食堂,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乔志梁忙道歉,舍友也是太生气乔志梁突然把他丢在路上,这会听他道了歉,气也消了,把被乔志梁扔掉的饭盒递到他手里,“没摔坏,也不知道你每天大老远的跑到经济系蹭食堂干嘛。” 经济系的食堂跟他们食品系那边食堂,味道比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他是搞不懂乔志梁了。 打从开学起,除开和舍友聚餐,乔志梁大半时候都是在经济系这边吃食堂,可惜的是,他天天来,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余喜龄。 两个人每周见面的机会,只有周五回大院吃的那一顿晚饭。 但即便是在家里吃饭,两人也没有什么机会能搭得上话,大部分时候,余喜龄不是在看书看文件,就是在陪喜安玩。 乔志梁自己先前也一直在克制自己,不允许自己靠得太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过,他只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行为,仅此而已。 乔志梁回头看了眼余喜龄教室的位置,心里暗下决心,他想……试一试。 余喜龄并不知道她走后发生的事,下午的课不重要,她不打算上,去鼓楼那边谈了事情,调整了店面的铺货后,余喜龄便去了双喜食铺里。 “吃饭了没?让你姐给你炒个菜。”见余喜龄进来,余二婶赶紧给她上了怀茶水。 余二婶来了有几天了,不时在家属区里带两个小的,就是在饭店里帮帮忙,自从余二婶来了后,余喜龄有时候没法回家,喜安也有余二婶照顾。 现在三点多,正是小饭店里闲的时候,余二婶带着许奶奶和孩子到店里来玩。 来了京城才知道,什么叫做钱跟流水似的往口袋里涌,饭店里中午和晚上两个饭点的客流量可是不小,因为双喜食铺的红火还带运了周边的好些店铺。 光是这一周,附近又开了两家新饭店,虽然分出去一点客流,不过双喜食铺还是忙得很。 但也是真累,余二婶瞅着余喜华,都有些心疼她,一天下来,经常要累得手都抬不起来。 而且大地方开店就是和小县城里不一样,还要办什么工商执照和卫生许可证,她们那豆腐档口就一直没办,到了京城后,余二婶犹豫了两天,还是打电话回去催了催余二叔,让他也办一下挂着。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还别说,有这两个东西,看着还真让人挺放心的。 “吃过才来的。”余喜龄跟余二婶和许奶奶打了招呼,进了后厨。 当时选店面的时候,唯一的要求就是,前面的店面都可以小,但厨房一定要大。 现在厨房里头四五个人各自忙活着,也不显得拥挤,余喜华正带着大家伙忙活着备晚上要用的菜,店里都是平价的小快炒,菜都是要提前切好放好的。 也不能太早,新鲜的蔬菜和肉都不能放太久。 “下午没课,吃饭了没有?”余喜华放下菜刀出来,她炒菜不错,但刀工不行,家常的没问题,但开店还是差了点儿,现在正跟新的师傅学切菜呢,一天也没个闲的时候。 不过余喜华现在劲头十足,一点也不觉得累。 余喜龄点头,把昨天写好的招聘海报递给余喜华,店里光是厨房的人就不少,已经有了个专门的服务员,再多招就有些浪费,偏偏饭店的时候店里的生意好到忙不过来,余喜龄就想到了勤工俭学的大学生。 反正饭点时间学校也不上课,在店里当服务员,有工资不说,还管饭管馆管营养,比别的工作要好不少,当然双喜食铺生意好,也会比较累。 “我总觉得这有些压榨学生了,你说都是握笔杆子的手,怎么好来端盘子。”余喜华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期的人对知识份子是很看中的,尤其是很多大学生,那简直就是整个家庭,甚至一整个村子的荣光。 余喜华也担心招不到人,当服务员总有种伺候人的意思,这也不是早先国营饭店的铁饭碗,就是个临时工,要是遇到同班同学,多不好意思啊。 余喜龄笑,“握笔杆子之前,得先把肚子填饱,你放心,对一部分同学来说,这是好事。” 学校里能够提供勤工俭学的机会不多,学校这么大,经济条件不行的学生至少占了百分之三十,学校的岗位,顶多只能解决百分之五的学生。 余喜华半信半疑地把广告贴出去,晚饭饭点的时候,就来了好几个来应聘的,店里正是忙的时候,也没人管他们。 有手脚利索的,干脆先撸起袖子干起活来,有一个动,接下来的几个便都动了起来。 毕竟外头的招聘广告上只写了招人,可没写招几个,机会难得,可不得竞争上岗。 余喜龄接了喜安来店里吃晚饭的时候,余喜华已经做主留下了两个女同学一个男同学,看着都干干净净的,十分腼腆的样子。 巧的是,其中一个女同学还是余喜龄的同班同学,叫林菲,见到余喜龄的瞬间脸红了一下,不过还是坦然自若地热情招呼她,“余喜龄同学,来吃饭吗?要点些什么菜。” 余喜龄还没来得及解释,余喜华就端着最后的汤从后厨出来,这下也用不着再解释了。 开店的事,余喜龄没有刻意瞒着,也没打算主动公开,这是她自己的私事。 林菲知道余喜龄竟然是老板之一,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可以接受,余喜龄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挺厉害的那一挂,经常风风火火地不见踪影。 大一正是班级活动最多,大家建立感情的时候,但余喜龄却极少出现在集体活动中,不过她虽然不出现,却不影响大家对她的好感。 当然余喜龄的老板身份,林菲也没打算去外头宣扬,反正不能从她嘴里传出去就是。 饭店的工作林菲十分珍惜,有工资拿,能够吃好饭就已经让她十分满足,最重要的是,并不耽误学习。 林菲照常上学工作,在学校里和余喜龄也并没有表现得有任何特别的热络。 “余喜龄,你怎么又不参加集体活动!”负责组织活动的同学都要怒了,从开学到现在,余喜龄只参加了一次聚餐活动,和一次爬山活动,聚餐那次还中途离了席。 “还有林菲,最近的两次的活动,你也没有参加!” 余喜龄一脸迷茫地看向怒气冲冲的组织委员,“什么活动?” 组织委员气得手都抖起来,她指着后头的黑板,“这周末去爬香山,公告都写了一周了,你……你……” 又爬山?余喜龄皱眉想了一下,从开学到现在,近三个月的时间,不是爬山就是聚餐,还有什么同乡会,怎么感觉全是浪费时间的活动。 林菲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她要勤工俭学是一方面,再一个就是这些活动都是有经济支出的,一次两次还罢,太多了,她实在是负担不起。 “陈亚楠,活动自愿的原则,你不要忘了。”张峰听到争执,立马站起来帮忙说话。 刚刚才下大课,班里的同学几乎都在,大家都没有做声,纷纷看向他们,有人热衷于各种活动,但很大一部分同学,对此都是有些腻歪的。 这时候连全面奔小康的会议精神还没有出来,可见大部分同学的家庭条件都只是一般,有钱的只是少数,哪里经得起这样繁多的班级活动。 张峰站在余喜龄这边,陈亚楠心里就更生气了,“她这是不配合我的工作,还有没有一点集体观念了!” 没配合班干部工作,确实有,但不参加集体活动就是没有集体观念?这是什么道理。 “组织委员在这里指责我时,希望你能多组织有意义的班级活动,而不仅仅是爬山聚餐。”余喜龄实在想不明白,频繁的爬山活动除了促使男女学生感情萌芽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违背个人意愿,强制要求,这不是集体观念强,而是绑架,你问过所有人,他们都愿意去吗?” 这就有些火药味儿了,不过余喜龄说得也没错,好多人都是碍着陈亚楠的话,才硬着头皮应下的。 “你……”陈亚楠指着余喜龄说不出话来,突然愤而转向林菲,“你又是什么原因,也是因为没有意义吗?” 林菲愣了愣,虽然觉得余喜龄说得有道理,但她是不敢像余喜龄那样直接顶回去的,“亚楠,对不起,我家庭条件不好,忙着勤工俭学,周末是最忙的时候,实在对不住。” “你说谎,班级里勤工俭学的名单里没有你的名字。”陈亚楠皱着眉头大声道,“而且,就算是勤工俭学,不能请一天假吗?个人重要还是集体重要!” 在学校里参加勤工俭学的同学,班委手里是有名单的,上面根本就没有林菲的名字。 “我,我在校外做服务员,周末饭店的工作忙,我……”被全班同学盯着,林菲脸悄然变红,脸上满是窘迫。 做勤工俭学虽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也十分伤人的,谁都有自尊心的。 陈亚楠实在有些咄咄逼人人,同学们看着林菲都有些不忍。 “你没必要向她解释。”张峰皱着眉头摆手,“陈亚楠,你过分了。” 第二百章 张峰的话音一落,陈亚楠眼睛就红了,她没想到他居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先是维护余喜龄不说,又因为一个一点也不打眼的林菲,一点也不给她面子。 林菲都有些傻,这么尴尬的情况下,她都没有委屈到哭,怎么陈亚楠就直接红了眼睛。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组织的班级活动没有意思,那你们让余喜龄来组织吧。”陈亚楠倒底没有哭出来,她昂着头环顾全班的同学,视线最终落到余喜龄身上,“这事我不管了!” 说完陈亚楠就把她收到的这次活动的钱丢到余喜龄面前,提起书包就走了。 走到门口,陈亚楠还停了一下,“不过我提醒你们,班级活动可是跟学分挂钩的,你们自求多福吧。” “……”余喜龄,全班同学。 看着陈亚楠离开的的身影,张峰摇头皱眉,这也太不负责任了,他伸手准备去拿被陈亚楠扔在课桌上的钱,“你不用管,我会找辅导员反应情况。” 余喜龄先一步捡起那一捆钱,全班三十八个学生,这里有三百六十块钱,也就是说除了她和林菲,所有人都交了班费,准备去爬山。 “都想去爬山?”余喜龄拿着钱问大家。 陈亚楠都走了,大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几乎全部人都摇头,纷纷抱怨去爬一次山有多麻烦,不仅浪费了学习时间,还特别累。 确认了大家的意愿后,余喜龄点了点头,把钱收到包里,看了眼课表,“那行,明天三点在教室里开班会,我出一下计划,大家看可不可行。” 不管什么计划,总要比爬山要好,而且是系花亲自出马,大家都忍不住有些期待起来,纷纷点头。 “喜龄同学,这是我的班费。”林菲追着余喜龄出来,把皱巴巴的十块钱交到她手里,“我相信你,你加油。” 说完就直接跑了,张峰正好追上来,看了眼林菲又看了看那张钱,“你真的要接下这个烂摊子,组织活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活动要有吸引力,预算又不能超,还要顾及到每个人,真的特别麻烦,不然陈亚楠也不至于总是安排爬山和聚餐了,这两样是最不需要成本的。 “试一试,毕竟是我把人气走的。”余喜龄笑笑,现在学校外的工作都走进了正轨,她某种意义上来说挺闲的,正好心里也有些想法。 张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看向余喜龄,有些期待地问,“那我有能帮忙的地方吗?” 乔志梁远远地就看见余喜龄和张峰站在一起说话,两人有说有笑,关系十分亲近的样子,不是说余喜龄之前拒绝了张峰吗? 他刚想上前,就被身边的舍友一把抓住,“你又想干嘛去,约好了一起去球场的。” 乔志梁赶紧把人敷衍开,可等他再回头时,路上已经没有了余喜龄和张峰的身影,他沿着他们走的方向找了一段,还是没有看到他们。 回到球场上,乔志梁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直接导致他们宿舍输给了隔壁的,代价是免费给打一周的饭。 “乔志梁!”宿舍里其它七个对乔志梁咬牙切齿。 平时乔志梁打球也不行,但好说能拖住个把人,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坑人,球传到他手里,一秒不到就被对方切走。 余喜龄在家里忙活到半夜,整个了一份比较粗糙的方案出来,剩下的细节,准备明天跟同学一起讨论。 第二天下午没课,但三点钟的时候,教室里整整齐齐坐满了人,就连赌气的陈亚楠也黑着脸坐在教室里,她倒要看看,余喜龄能搞出什么活动来。 余喜龄坐在讲台上,张峰负责给她帮忙,在开这个大会之前,他们两个已经碰头谈过一次。 创业公益活动? 看着黑板上的几个大字,大家一时都有些懵,做公益是好事,但是没钱怎么做,而且创业的话,他们什么也没有怎么创? 余喜龄盯上的,是大学生及学校周边的住宅区的外卖订餐市场。 想法很简单,前期集合全休的力量进行创业,盈利后每学期末进行分红,并抽出一部分资金进行公益活动,但实行起来却很难。 余喜龄的计划虽然粗糙,但听起来似乎很可行的样子,大家都很好奇,也很有冲突加入其中。 “请问,会影响到学习时间吗?”不管做什么,还是学业为主,为了这些耽误学习,绝对是得不偿失。 “每天早中晚饭时间是工作时间,上课时间不工作,轮班制,而且,我们可以吸收学校里的其他学习,并不仅限于本班同学。”余喜龄微笑。 同学的问题很多,余喜龄一一回应,并让大家一起想出解决办法来。 一时间教室里的气氛十分活跃,他们本来就是学经济的,这也算是一个极好的实践机会,就算失败,他们也还年轻,可以重头再来,何况这其中学习到的经验,已经值回成本。 “如果不能盈利怎么办?”陈亚楠冷哼一声。 “所有投资都是有风险的,这个我没记错的话,课上教授应该讲过。”张峰冷着脸回应,陈亚楠被他噎住。 余喜龄的方案以百分之九十的支持率通过,剩下的陈亚楠反对,还有几个持中间态度。 真要做起来,就得像公司一样运作,各人负责的职能必须清晰,还有账务方面,也需要专门管理。 不过在此之前,最重要的是市场调查。 余喜龄所说的实行起来难,是因为这个时代,外卖的市场虽然是一片空白,但“懒人”实在不多,学校还好说,但周边市场,还是传统的围坐桌前的饮食文化,所以前期需要大量的调查和数据为根据,才能判断是否可行。 现在也没有后世健全的网络环境,不过好在每个宿舍都有插卡电话机,能够电话联络。 能够考上这所学校,大家的智商都不低,实行力也很强,当即就纷纷领了任务,行动起来。 到了周一,一份完整而有效的总结报告就交到了余喜龄的手里。 余喜山明显地感觉到余喜龄忙了起来,而且不同以前,是在忙学校里的事,周末都是他领着喜安的时间比较多,余喜龄都看不到人影。 带领着同学一起创业,可比自己开店要麻烦得多。 好在经历了大量的前期工作后,班里已经组成了以余喜龄为首,张峰为辅的十人管理团队,陈亚楠做为会计,也在其中。 把陈亚楠拉进来,是余喜龄的意见,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而且瞅陈亚楠那不服气的样子,不如直接把她拉到中心管理层来,最为直接妥当。 要做外卖公司,办公地点肯定不能是教室,需要租房子,前期至少需要一台电话,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那三百多块钱肯定是不够的。 余喜龄没打算再从各人的荷包里掏钱,而是让由五个同学组成的经管二班外联部,去外头拉赞助。 拉赞助这活大家都多少了解一些,学校学生会就有专门的外联部,学校的大型活动资金基本都是他们拉来的赞助。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不懂就去找学长讨教,失败了改变策略再来。 再一个星期后,陈亚楠那里已经筹集到了一笔很可观的资金,她每天看着那么多钱,都忍不住心尖发抖。 同时进行的,还有广告宣传组的工作,他们的口号是要让全体学子,都知道本校有个外卖组织叫经管外送,二十分钟必达,送餐上床,除此还可代购生活用品,零食等等。 班上有自行车的同学,也都把自行车贡献出来进行改装,并贴上应承给校外各店老板的宣传广告。 “天啦!我太紧张了,怎么办?”周末,新租的一处民居里,拉了一台电话机,班上二十五个男生全部守在电话机前,等着他响起。 可惜一直等到十二点钟,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班长,是不是你忘记缴电话费了。” 张峰还没来得及瞪他,电话就响了起来,二十五个人全都盯着电话机,没人敢接。 “喂,你好,经管外送,二十分钟必达。”余喜龄进来,直接接起电话,男人们都松了口气。“南门一店的烧鸡饭两份,隔壁的猪头饭一份,地址是……新华园三栋二零八,好的,快送费一共是一块钱,请稍等,马上到。” 接电话的时候,就有人负责记录,余喜龄话音刚落,就有人冲了出去。 “哎,老林,你们不会当真吧,这一看就不可能,经管外送?啧啧,经管系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会干这种事?”某宿舍的同学拿起一张卡片来瞅了一眼,顺手扔到了地上,“我看啊,你们直接把这一块钱给我,我去宿舍给你们打饭还快一些。” 他们今年马上毕业,忙着毕业论文还有答辩的事,根本就没时间去吃饭,经常是推两个人轮流去食堂打饭一起来吃。 今天本来也如往常一样,结果老林突然不参与了,反而试着打了前几天递进来的小卡片,说是今天开始营业那个,要点外卖? 老林推了推厚重的镜片,“试一试,不行就算了。” 主要是哪怕有人去食堂打饭,因为去得晚,也经常打不到可口的饭菜回,反正点这么多,除去原本的费用,也只要多出一块钱,现在时间就是金钱,又不是出不起,就试试呗。 “神经病,这也信,我去食堂了……”那人把门一拉,就见走廊里冲过来一个小伙子,险险在他跟前刹住车,喘着粗气问,“请问刚刚是谁点的外卖,烧鸡饭两份,猪头饭一份。” 老林推了推酒瓶底眼镜,倒了倒椅子,扬手,“这里。” “谢谢惠顾,加外送费,一共三十五块八毛,你们是第一单,店家送汽水一瓶。”来人笑眯眯地把东西送上,还附赠了一瓶汽水。 先前骂神经病的那位,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把货送到,收了钱后又一阵风地走人。 真的?送到了?二十分钟? 他抬眼看了下手表,事实上离打电话过去,只用了十五分钟不到,再看已经开吃的老林和另外两个,饭菜热汽腾腾,香气满溢,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空饭盆,还有桌上写不完的论文。 这位咽了咽口水,“那个……老林,他们电话多少来着?” 第二百零一章 随着天气渐冷,经管外卖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外卖员小队,已经从本班的男女同学,吸引发展到了近百位勤工俭学的同学,甚至他们还有了统一的工服小背心。 总部仅有的一台电话已经完全不能满足需求,外联部主动出击,找到负责学校这片区域的邮电部门,不仅优惠拿到了电话卡,还拉了来两条赞助的电话线。 优惠的电话卡,他们并不拿来买,而是搞期末福利,送给消费最多的同学,维护老客户的同时,也能刺激到新客户的消费。 主意是余喜龄出的,早在经管外卖发展起来后,她就几乎不太管这里的事,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由同学们自己商量决定,就算犯错也没关系,大家一起学习一起成长。 全班的同学都参与到这中间来,累肯定是累的,不仅要忙工作,还要兼顾学习。 但心里的那份成就感和满足感,也是无与伦比的,当然也有遇到顾客刁难挑刺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有问题解决问题,没问题的话也得忍住脾气,和平地解决问题,但更多的还是让人十分暖心的客人。 半学期的时间,陈亚楠一直想在培养的集体凝聚力和班级向心力,也在一次次方案实行的争吵跟合解中,融入到每个人的心里。 就连参加学校活动,她们班的口号都是:经管是我家,外卖靠大家。 在全校师生面前,实力打了波广告,他们动作不小,也有别系的老师反应问题,不过经济系的学生,自己创业搞活班级经济,这是经管学院大力支持的事,他们还盼着多出这个这件的事例呢。 在余喜龄她们不知道的时候,来自校内的压力已经全部被她们的教授和系主任们挡了回去。 至于校外的竞争,大家都不放在眼里,先吃螃蟹的人,前期总是得益最多的一个,而学生的天然优势,也注定了他们不会被轻易吞并,良好的服务和售后体系,不少初涉这个领域的公司,也是拍马也不能及。 天气变冷,外卖如何保温是个问题,外联部的同学不用余喜龄发任务,自觉跑了几家京城本地的保温产品生产厂家,高效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他们这里订餐,不仅时间快,还能在不同的店家里头享受到折扣。 从初始的需要自己一家家跑业务,到更多的商家寻求合作,经管外卖也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当然这都是后话。 北方的冬天来得早,第一场大雨早早就落下,顾家的客厅里,顾钧坐在一旁负责煮茶,顾母陪着上门来探望他的老同学说话。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林老教授似乎就是余喜龄经管系的教授。 “如今的小孩子不得了啊。”林老教授笑着同顾母感叹,将余喜龄这段时间在学校里折腾的事,简略地说了一下,脸上笑容不断,眼里满是骄傲。 虽然没提名字,但顾钧隐约觉得这人似乎应该就是余喜龄。 事实证明,他确实也没有猜错。 “听说余喜龄同学在家乡就是做实业出身,小小年纪魄力倒是不小,小钧,我记得你先前似乎就是在……” 林老教授一时想不起余喜龄出生的省份,“在哪个省来着。” 顾钧把煮好的茶盏推过去,微微点头,“江省,正巧我认识她,她最开始是从小型豆腐作坊开始积累原始成本的,后期开始涉及新型服装业,做得很不错,鼓楼那边有家喜思西服就是她们公司旗下的门店。” 话题自然而然便被顾钧和林老教授接了过去,顾母满意地看着,她对他们聊的经济和国内形势没有兴趣,她只记得老林家里有个闺女,今年二十八岁,从国外回来一直未婚,年纪正好和她们家顾钧相配。 这生女肖父,老林的闺女也是学经济出身,顾钧要是跟老林聊得来,想必跟林姑娘也有话说才是。 想到说不定马上就能喝上媳妇茶,顾母就乐得眯起了眼睛。 林海棠来顾家接父亲的时候,林老教授正跟顾钧聊起此时的经济形势,谈到了领导人的南方谈话,和这其中的新决策上头,他们聊得专注,还是顾母先发现了她。 虽然没怎么见过,但一点也不妨碍顾母用看儿媳妇的眼神和对待儿媳妇的热情和林海棠认识,等顾钧和林老教授聊完,两位女同志已经在厨房跟着阿姨一起准备起晚饭来。 顾母热情地留了饭,饭后还拉着林老教授,让司机送着去探望住不远的另一位朋友,把地方留给了林海棠和顾钧两人。 “还打算这么单着?”林海棠是个气质干练,长相大气的女孩子,她现在在一家对外贸易公司做事,一年里有八个月在国外常驻。 顾钧推给她一杯茶,林海棠是他的学妹,当时在学校因为学生会校务方面的工作接触很多,两人关系还不错。 “伯母的意思太明显了,当年魏慧的事又不是你的错,你何苦这么多年背在身上。”林海棠喝了一口,浓郁的茶香顿时溢满口腔,“什么茶叶,我走的时候给我拿一点,比咖啡好喝多了。” 也不等顾钧回答,她看了眼手眼,一口将茶盏中的茶水饮尽,“唉,我没时间和你聊了,晚上八点我还有个酒局,先走了。” 顾钧起身送她,“下雪路滑,路上慢点。” “知道啦!”林海棠握着车门,突然回头看向顾钧,“师兄,要不要我舍命陪君子,帮你缓缓伯母这边的压力?” 明明是笑着问出来的话,林海棠握车门的手却有些发抖。 顾钧穿的白色厚毛衣,因为要送她出门,身上披着件黑毛昵外衣,站在雪地里,眉目冷峻,和十年前没有太多的区别,只是气质更沉静稳重了一些。 “不必,路上小心。”顾钧双手插袋,温声道。 林海棠灿然一笑,缩进车里,“那你就自求多福吧,我看伯母轻易不会放过你的,我走了。” 不等顾钧回答,林海棠便发了车,好像真的特别急着去赶那一场酒会似的,从后视镜里看着目送她几秒后,便转身回屋的顾钧,林海棠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脆弱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等林海棠再抬眼时,又是那位干练的职场精英。 问出了深埋在心底的话,也算是对自己有了个交待了,林海棠微微一笑,十年过去,她也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这么多年,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执念而忆,林海棠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当年的事,他难道还没有跨过去吗? 还有十多天就要放寒假了,现在班上除了在准备期末的考试,还有因为天气冷越发兴旺的生意。 陈亚楠更是忙,忙着核算勤工俭学员工的工资,还有所得收益的分红,还要跟其他同学讨论明年的发展方向,提前做好准备工作,事情多得脚打后脑勺。 好在要用来做公益的那部分资金已经核算完毕并提了出来,陈亚楠看不得余喜龄闲着没事,派她去买物资,反正她是有钱人,有汽车。 知道余喜龄有汽车这事,只有外联部的同学和几个经管外卖的高层知道,有一次极重要的广告合作会议,因为负责记录的同学记错了一个字,跑错了地方扑了空。 后来是余喜龄开车赶到,再把人送到正确的地方。 今天第一年的公益活动,有同学建议去敬老院探望老人,给她们买些新棉衣和新棉被过去。 余喜龄领了购买物资的任务,张峰自靠奋勇要跟她一起,不过因为余喜龄要先把喜安送去大院,两人便约好了在市场碰面。 从大院里出来后,才走了两条街,车子突然就熄火了。 “怎么了?”余喜龄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顾钧的车正好路过停了下来,他推门下车,走到余喜龄身边。 余喜龄虽然穿得多,但在车外头冻了近半个小时,整个人都已经冻透了,问题是她停的这段路,压根就没有公交车路过,倒是有小汽车经过,却没有停的人。 带着体温的大衣罩到余喜龄身上,紧跟着下车的詹秘书愣了愣,默默地站在后头没说话。 汽车的引擎盖被余喜龄打开,也仅仅是打开了而已,她根本就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钧看了一眼,拧开机油盖看了看,“温度低,可能是机油凝固了,要去哪里我送你。” 话说完,眼前多了张干净的手帕,是余喜龄递过来的,顾钧看了眼已经沾了油渍的指尖,犹豫了半秒,还是接了过来,细细擦拭。 “去动物园那边的市场,有同学在那里等我,不会耽误你的事吗?”又是几个月不见,余喜龄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身材纤细苗条,上次见面顾钧没有注意得到,余喜龄已经把长发留了起来。 窝在大衣里的余喜龄,鼻尖冻得通红,不时吸一下鼻涕,大眼晴也水润润的,脸颊有些不正常的红。 “很急?”顾钧皱眉,余喜龄点头,主要是她和张峰已经约好,要是不去的话,白白惹人担心不说,还会耽误到接下来的工作。 购买物资的钱款都还在她这里。 “我送你过去,你的车让詹秘书来处理。”顾钧拉开车门,示意余喜龄上车。 余喜龄看了眼詹秘书,他冲他摆了摆手,示意她给钥匙给他再赶紧上车,“赶紧上车,别冻着了。” 本来就已经迟到挺久,余喜龄犹豫了几秒,还是上了车,汽车开到有报刊亭的地方,顾钧停车先打了个电话,让人去接詹秘书,余喜龄才放下心来。 赶到市场的时候,张峰果然已经等了很久,见到余喜龄身后的顾钧还很意外,听到介绍后也没多想,两人采买好物资,跟老板约好过两天来提货后,顾钧先把张峰送回学校,再送余喜龄回家。 余喜龄下车的时候呼吸微重,不过精神状态倒是没问题,顾钧皱着眉头,坚持要送她到家。 乔志梁站在余喜龄家楼道口等着,怀里抱着他外婆做的饺子,远远地就看着余喜龄和顾钧在雪地里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我都说我没事了,我……”话音还未落,余喜龄眼前一黑,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喜龄!” 第二百零二章 余喜山下课回家,正好看到余喜龄软软地往下倒的那一幕,魂都被她给吓丢了,好在顾钧开了车来,两人匆匆把余喜龄送进了附近的医院里。 在雪地里冻了那么久,又东跑西跑地吃了风,余喜龄不出意外地感冒发烧了,在医院打了针后,睡了一觉再醒来时烧倒是退了,就是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嗓子哑了还不流地缩着鼻子。 “还难受?”早在上车时看出余喜龄不对,当时他就应该直接把人往医院送,顾钧叹了口气,把手里刚灌好的汤婆子塞给余喜龄。 余喜龄接过来抱在怀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强撑着精神道,“好多了,今天谢谢你。” 要不是顾钧及时出现,她还不知道要在雪地里冻多久,说不定当时就倒在雪地里也有可能,后来她也一直披着顾钧给她的大衣,不过最后还是感冒了。 醒来没多久,余喜龄又沉沉地睡过去,余喜山打完电话进来时,顾钧刚探完余喜龄额头的温度收回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余喜山什么也没看到,忙向顾钧道谢。 送走顾钧后,才沉着脸守在余喜龄床边,小心地探了探她额头,发现没有再烧起来,才松了口气。 晚上八点多,余喜龄打完吊水,兄妹俩才慢吞吞地回家,“这几天在家好好养着,学校那边的事不许再管,喜安那边,我已经打电话给宋奶奶了,等你病好了再接她回来。” 这时候余喜龄也只能点头,她现在脑子晕乎乎的,余喜山凶起来,她都有些不敢大声说话。 顾钧走的时候大衣没有带走,这会还裹在余喜龄身上,倒是替她挡了不少风。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余喜龄身体向来不错,轻易不生病,不过生起病来老长一段时间都不见好。 “今天好点了?”当时在医院就退了烧,只是余喜龄身上一直没劲,总是流鼻涕,还微微有些畏寒,不过今天期末考试,不得不出门。 余喜龄点头,把余喜山递过来的围巾和帽子戴好,被自己包得结结实实才出门,好在在家里养了这几天,只剩下一点后遗症,脑子还算清醒,不影响考试。 乔志梁站教室里遥望着经管系那边的方向,那天他眼睁睁地看着余喜龄倒下去,可还没等他冲出去,顾钧就搂住了往下掉的余喜龄,余喜山也正好回来,他又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如果他当时冲出去,应该是能陪着余喜龄去医院,也能顺理成章地知道她的病情,而不是到现在都只能焦虑地担心着。 喜安现在还在宋家住着,可见余喜龄的病还没好全,今天经管系期末考,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来参加考试。 “志梁,走不走,锁门了。”有同学站在门外喊。 乔志梁收回目光,背起书包出了教室,他们系的考试还要晚几天,考试之间这几天都是放假,乔志梁约好了去接同样是今天放假的郑业勋。 郑业勋已经大二,学校在京城东边,乔志梁坐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才到他们学校,下车的时候,正看见郑业勋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学在校门口说着话,关系似乎有些亲密,乔志梁下意识地就皱起眉头。 “刚刚那个女同学是……”往大院那边的公交车上,乔志梁皱眉看向郑业勋,“你可别做对不起丽婷的事。” 姚丽婷和郑业勋从初二就在一起,到现在差不多七年,姚丽婷还为了郑业勋复读,就是为了考上京城这边的大学。 “就一普通同学,人家自己黏上来的,这不是等你么,我随便搭理她两句,也没啥。”郑业勋无所谓地笑笑,没提姚丽婷,转而问起宋家的事,“我去你外婆家,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不会。”乔志梁答,他外公外婆很喜欢孩子,知道郑业勋在京城上学,一直想让喊他去家里玩,不过郑业勋怕给他添麻烦,再加上课业繁忙,一直没机会去宋家看看。 这次是因为姚丽婷那边放假比他们晚两天,郑业勋要等她一起回去,才会同意去大院住两天,顺便也是听乔大姑的话,去宋家那边看看乔志梁生活的情况,让她老人家安心。 表兄弟两个感情还是好的,很快乔志梁便把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一幕抛开,跟郑业勋谈起各自学校里的事。 到家的时候,宋父宋母正在陪着喜安做手工课作业,郑业勋瞅了一眼乔志梁,难怪路上问起他在大学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时,这家伙不说话。 他差点都忘了,乔志梁是有喜欢的人的,只是可惜。 “外公,外婆。”郑业勋笑着上前跟宋父宋母打招呼,顺便把在路上买的水果递过来,立马惹来宋母一阵嗔怪,“就随便买点水果,我知道你们不缺,不过这也是我的心意嘛。” 郑业勋从小的嘴皮子利索,最讨妈妈辈和奶奶辈人的欢心,小时候没少骗糖吃,“头一次见外婆,没想到外婆竟然这样年轻,瞅着跟我妈一辈人似的。” 宋母被他逗得笑开了花,再看了眼一边的乔志梁,心里微微叹息,正常幸福的家庭里成长的孩子,就是要更活泼开朗一些。 她们家里,乔志梁内敛少言,喜安则是过分聪慧和冷静,都没有正常孩子该有的活泼和闹腾劲,就是喜龄和喜山两个,也是格外早熟懂事的孩子。 “快进里屋坐,外头冷吧。”宋母把东西接过来,递给旁边的阿姨,拉着郑业勋就进厅里。 郑业勋得意地看了乔志梁一眼,好听的话就一直没断过,一整天宋家里都笑声不断。 “志梁和魏家的阿敢关系好吧?”午饭的时候,宋母突然问起乔志梁来。 说起来,这么多年来,她们离乔志梁的距离其实很近,只是一直没有缘分遇到而已,魏老爷子跟宋父宋母的关系很好,魏敢的后母宋芸,还是宋父表亲家的姑娘。 她们也知道魏敢在外公家那边,有个处得特别好的小伙伴,却从来没有多问过一句。 宋母记得很早的时候,她还见过一张魏敢和乔志梁蹲在一起玩沙子的相片,当时她还和魏敢奶奶笑,这孩子模糊的侧脸和清瑜小时候有些像,如果早知道那个低着头铲沙的孩子,就是乔爱国的儿子,她们怎么也会问问的,说不定早十多年前就能相见。 只能说,有些事真的是注定了的,该是什么时候遇到,就得什么时候遇到。 听到魏敢的名字,乔志梁心里猛一沉了一下,“是,外婆怎么了?” 宋母收回思绪,摇头笑笑,“我今天听魏敢奶奶说,魏敢好似在部队里立了什么功,说不定能有假回来一趟。” 其实电话里,魏敢奶奶是在担心魏敢有假也不愿意回来,来找宋母讨主意而已。 乔志梁的筷子一个没拿稳掉到地上去,他忙弯腰下去捡,脸上却有止不住的慌乱,为什么会慌乱,乔志梁心里乱糟糟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头绪。 下午三点多,连续阴了几天的京城又开始飘雪,魏敢满脸兴奋地跳下火车,背着行李就沿路跑起来,跑了八个站才跳上路边的公交车。 余喜龄最后一堂考试一直在打喷嚏,基本都是三个连在一起打,一边擦着鼻子,余喜龄一边安慰自己,一想二骂三挂念,肯定是谁挂念她了。 好不容易考完交卷,余喜龄慢悠悠晃到建筑系,得知余喜山还有课,只能自己再慢悠悠地回家。 远远地她就看见校门口站着个身材高大的军人,长得特别像魏敢,余喜龄摇了摇头,啧,她这感冒好像越来越严重,严重到都出现幻觉了,魏敢去了那种保密部队,好几年都回不来呢。 大概是穿了军装的缘故吧,她才会觉得像。 魏敢高中的时候虽然就挺高大的,但也没这么高大,这得有一八五以上了吧,等等,不是魏敢的个子,这人怎么长了和魏敢一模一样的脸。 “哈,小喜龄,看见敢哥我乐傻了?”清远的冬天没有京城这么冷,魏敢还从来没有见过把自己裹得跟北极熊似的余喜龄,他都走到她跟前的,她还一脸做梦的表情。 魏敢嘴角一咧,露出一口大白牙,大手就直接盖在了余喜龄的脑袋上,“喜龄儿,快点喊声敢哥来听听。” 余喜龄脑子还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看了魏敢好几秒,好没有反应过来,魏敢正期待的时候,就见余喜龄猛地打了三个喷嚏,再抬头时,眼晴都因为打喷嚏给憋红了。 “唉唉唉,你别哭啊,我突然去参加训练没告诉你,是我不对,我这不是立马来跟你赔罪来了么。”魏敢被余喜龄给吓着了,慌了手脚,赶紧低头弯腰,把脸凑到她跟前,跟她解释。 余喜龄本来没生气的,被他这么一说,猛地一吸鼻子,挥开他就往前走,她好像真的有点难受了,脑子晕都都出现幻觉了,她得赶紧回家吃药睡觉,省得余喜山看到又要训她。 最近这几天余喜山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总是管东管西的,不许她喝凉开水,也不许她看书看太晚,还不许她…… 走着走着,余喜龄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发现,以为是幻觉的傻大个子还杵在那里,一脸受伤的表情。 “魏敢?”余喜龄不敢置信地轻轻喊了一声。 第二百零三章 “到!”魏敢声音洪亮地应了声,随之一起的是标准又漂亮的军礼。 余喜龄忍不住被他给逗笑了,愣愣地又看了两秒,这才确信说短时间内不能回来的魏敢,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见余喜龄笑,魏敢放下手来,咧嘴也是一个灿烂的笑。 “不是做梦啊,你真回来了,啊嚏……”余喜龄捂着鼻子揉了揉,这次只打了一下便停住,只是声音十分沙哑。 魏敢再傻,也知道余喜龄这是感冒了,走上前,大手一揽直接箍住余喜龄的肩膀,“走走走,你是要去哪,赶紧地,别在外头冻着。” 余喜龄晕乎乎地被魏敢带着走了一段,才反应过来他的动作,不过魏敢这样,并没有任何让人觉得不适的感觉在里头,余喜龄觉得,这家伙八成是把她当战友兄弟了,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便被他挟着往前走去。 回到家里,魏敢也不需要余喜龄招待,自己就能招呼自己,还帮余喜龄倒了热开水,见桌上摆了个空汤婆子,还给余喜龄灌上开水塞到了她手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余喜龄喝了口热水,感觉舒服了不少,回到温暖的室内,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不是说短时间不能回来吗?” 因为来的小朋友多,进门的那堵墙那里还是放了个长沙发,让她们平时休息用,魏敢窝在沙发上,舒服得只想闭眼睛睡觉,他勉强抬了抬眼睛,“我睡会……睡会再跟你解释……” 话音刚落,人就闭眼睡了过去。 余喜龄皱了皱眉头,想喊醒他去余喜山床上躺着,结果刚下地,往魏敢那边抬了一步,隔着还有一手臂的距离,魏敢就猛地睁开眼睛,双目如电地看向余喜龄。 “……”那一瞬间,余喜龄的心脏咚地一声,仿被被人攥紧,整个人都不敢动弹,连呼吸都停住,好像她一动,魏敢就能跳起来将她了结在地。 见是余喜龄,魏敢只睁眼两秒钟便闭了过去,“我就这样睡会,你别动。” 屋里虽然有暖气,但这样睡着也会感冒的,余喜龄进屋拿了张毯子,盖在魏敢身上,盖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魏敢身体一跳,所有肌肉都绷紧了起来,大概是感觉到身边安心的气息,很快又松懈下去。 当兵的这两年魏敢到底经历了什么,余喜龄一点也不知道,不过看他这反应,想来不是什么轻松的环境,余喜龄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先吞了两粒感冒药,便赶紧进厨房准备晚饭。 这是这两个月以来,魏敢睡得最香的一次,再没有血腥黏腻摆脱不掉的梦境,耳边也没有子弹入肉的噗声,余喜龄在厨房剁肉声音那么大,他也没有半点惊醒的前兆。 “咦?”余喜山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尺码巨大的军靴,还有放在小厅口的大迷彩行囊,厨房里已经传出饭香,余喜山走进去,“谁来了?” 他心里已经猜到是魏敢,只是还不敢相信。 “魏敢回来了,在书房睡觉呢。”余喜龄轻声道,把葱花放进马上要出锅的鱼汤里,赶紧让余喜山试了下咸淡,她感冒到现在,吃不出什么味来。 见余喜山脸上一喜就要去书房,余喜龄忙拉住他,“你别去,等他自己醒。” 倒不是怕余喜山吵着魏敢,而是魏敢那种随时惊起的样子太过危险,余喜龄比较担心余喜山的安全。 余喜山也没多想,她不让他去,他就不去了,点点头进自己房间,轻手轻肢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了,就来帮余喜龄干活。 魏敢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飘起了饭菜香,过分灵敏的耳朵还能听到厨房里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听到余喜龄和余喜山正压低了声音,在说回清远过年的事。 他躺在沙发上缓了会,听到余喜山犹豫要不要来叫醒他时,魏敢才满足地掀开毯子站起来。 “喜山!”魏敢出门,以前差不多身高的两人,现在站在一起,已经能明显地看出差别来。 余喜山也不矮,这辈子吃得好运动得多,一八二的标准身高,比上辈子高了几公分不止,不过站到魏敢面前,就明显不够看了。 “好家伙,终于回来了啊,你这是吃什么长的!”余喜山听着声从厨房里出来,一把拍在魏敢的胳膊上,感觉到手下弹跳的肌肉,眼睛都放起光来,还有魏敢的身高,长得也太快了一点。 两人嬉嬉哈哈地寒暄了一阵,居然还背靠背地比了下身高,余喜龄哭笑不得地拿着锅铲给他们当裁判。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一直是余喜山在问魏敢部队的事,魏敢挑能说的都说了。 饭后,虽然很想再在余喜龄家里呆着,魏敢还是得赶紧回家去,他有假的消息,家里那边肯定知道了,要是不回去,他爷爷估计真能被他再气进医院一次。 因为他决定进保密部队的事,家里闹腾了一阵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心里不是不内疚,但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后悔。 余喜龄要送他,也被他挡在了门口,直接推进了屋里,“别送别送,外头冷,你病还没好呢。” 直到魏敢走,余喜龄也没听到他说突然有假期回来的原因,倒是知道了他是从顾钧那里知道自己在哪读书的事。 不过,余喜龄脑子里总是会想起给魏敢盖毯子时,微敞的衬衣领口处露出了一条疤头,蜈蚣大小的长疤一直消失在衣服里,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长。 保密部队啊,余喜龄看着魏敢笔挺的背影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两天魏敢一直没有出现,余喜龄第二天去考试,接着就是去敬老院慰问的事,她病已经好了不少,只剩下喉咙还有一点发炎,余喜山便解了她的禁足,同意让她出门。 车子詹秘书修好已经送了过来,余喜龄塞钱他死活不肯收,她只能记着下次好好感谢顾钧。 “上次就不应该让你去买东西,把自己都买病了。”慰问回来的路上,陈亚楠坐在余喜龄的副驾驶上,张峰和另外两个干部坐在后头。 她们来的时候包了辆公交车,毕竟有那么多物资,慰问完后,其余同学已经坐公交车回去了,就剩下她们几个,坐余喜龄的车回。 “是我的错,那天喜龄明显看着就不是太舒服,我应该让她回去休息的。”张峰看了眼余喜龄,脑子里不停在想那天陪余喜龄去的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是余喜龄的什么人。 余喜龄笑,“人吃五谷杂粮,怎么能不生病,你们不要把我说得像瓷娃娃似的。” 到了学校,陈亚楠她们下车,这两天大部分学院都放了假,她们的经管外卖也已经停业,这两天她们收拾好东西,也都要回家准备过年了。 几人还准备跟余喜龄招手让她路上慢点,就见余喜龄熄了火,从车上下来,一向清冷的脸上竟然挂上了笑容。 魏敢看到余喜龄便大步向她走来,乔志梁愣了一秒,也大步跟上。 感冒彻底好了后,余喜龄便不再那么怕冷,只穿了羽绒服,系了围巾,魏敢一看就皱起了眉头,“怎么穿这么少?” “……”余喜龄,她总不能把衣服掀开告诉他,她穿了几件羊毛衣吧。 看到乔志梁,余喜龄也不意外,魏敢和乔志梁的关系一直都特别好,见陈亚楠她们还没走,便笑着给她们介绍了一下。 乔志梁大家都认识,食品系的大才子,学校的有几次晚会他都上台当过主持人,陈亚楠宿舍有个食品系的姑娘,一直暗恋乔志梁,听说因为成绩出色可能要转到数学系去。 至于魏敢,身材高大挺拔,长相也是明朗帅气,他今天穿的便装,奇怪的是身上没有露出半点当兵的气质,看上去就跟寻常的大学生差不多。 他的身份余喜龄没有多介绍,因为不知道能不能说。 “是不是咱们学校篮球队的,不过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啊,难道是体校的?”目送余喜龄一行离开后,陈亚楠歪着头,奇怪地道。 张峰情绪有些低落,没有回应她的话,倒是另外两个同她讨论起来,他们都觉得魏敢应该是隔壁体校的,要是本校的他们肯定认识。 魏敢和乔志梁是来接余喜龄去宋家吃饭,余喜山已经带着回家两天的喜安提前过去了。 过去的路上,魏敢开车,余喜龄坐副驾驶,乔志梁坐后排,魏敢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沉默的乔志梁,心里都替他着急。 乔志梁的身世,他已经全部知道,先前乔志梁不敢和余喜龄讲,是因为他妈妈的事,但现在,你说这两人之间已经没什么阻碍了,怎么志梁连话都不敢跟喜龄说呢?他都那么喜欢她了。 想到那本笔记本,魏敢心里就闷得慌,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不过后来仔细想想,可能是因为明明是三个好朋友,突然关系改变,另两个人可能会变得亲密,他才会那么失落吧。 这种事,换成别人应该也不能那么快接受吧,不过,乔志梁那么喜欢喜龄,肯定会对她好的。 魏敢艰难地想,只能志梁能对喜龄好就行,他没有关系。 第二百零四章 任凭魏敢一路上如何替乔志梁感到心焦,乔志梁和余喜龄都没有多说几句话,乔志梁偶尔几次开口,问的也多是经管外卖的事情,余喜龄很官方地回应两句。 他们两很早以前就是这样的状态,没想到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变,魏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余喜龄问起他部队的事情的时候,魏敢几次试图把乔志梁拉入话题,乔志梁却一直没有接话,到最后魏敢干脆不管他,把余喜龄想知道的,他又能说的,通通都告诉她。 后车座的乔志梁,看着余喜龄和魏敢像很久的朋友那样,没有半点久别的陌生,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魏敢抛过来的话题,他不是不想接,而是清楚是知道,他接了过后,余喜龄的话就会变得少起来。 到了宋家后,余喜龄大多时候都是陪在喜安身边,不然就是在陪正和余喜山下棋的宋爷爷聊天。 余喜山到京城才在宋爷爷的指导下,正式学起了下象棋,技术还不精,宋爷爷跟他下,只需要付出一成的注意即可,边下棋边闲聊,一点也不耽误,还能抽空问问魏敢魏爷爷的身体情况。 乔志梁虽说一直安静地坐在沙发里,没有参与到这边来,极少才会插一句嘴,但魏敢看得出来,乔志梁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余喜龄的身上。 魏敢想喊乔志梁出去说说话,想了想忍下了,毕竟他也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乔志梁的心思这件事。 而且,帮着乔志梁跟余喜龄说话? 魏敢摇了摇头,会惹余喜龄生气不说,他自己心里也觉得挺别扭的,这是乔志梁自己的事,得他自己看着办吧。 乔志梁和余喜龄姐妹的关系一直不算热络,这事宋爷爷和宋奶奶一直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说破而已,他们也没有打算插手,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相处方式,长辈插手更多只会弄巧成拙。 而且两位老人也压根没有想到,乔志梁一直默默地喜欢着余喜龄。 饭后,魏敢喊了声帮忙擦桌子的余喜龄,“喜龄儿,送敢哥哥几步路,有话跟你说。” 魏家也在大院里,离宋家的小楼并不远,余喜龄刚准备起身,乔志梁就从厨房出来,好似没有听到刚刚魏敢的那句话,“你要现在走吗?我送你,顺便去看看魏爷爷。” “……”余喜龄便又重新坐了下去,魏敢迟疑了瞬间,也没有说话,跟乔志梁勾着肩膀出了屋。 两人走在雪夜里有些安静的大院里,好长一会两人都没有说话,有长久没见面略微生疏了的原因,更多的还是乔志梁自己心虚,具体心虚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志梁……”魏敢措词了一下,实在想不到怎样在不暴露自己已经知晓事实的情况下,委婉地鼓励乔志梁勇敢地向余喜龄表达心意。 想了一下,他似乎情绪很高地问乔志梁,“对了,你那时候不是说有喜欢的姑娘嘛,现在怎么样了?” 问完,魏敢突然收了声,恨不能抓把雪拍自己几下,问的都是什么鬼问题。 乔志梁看着脚下的雪地,心里暗道了一声对不起,长抒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道,“阿敢,我喜欢的姑娘,是喜龄。” 原以为这句话会很难说出口,但其实很容易说出口,只是说出口后,压在心底的重量又重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有些卑鄙无耻,利用魏敢对他的友情,但是……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不是吗? 乔志梁紧了紧死死攥着的拳头,喜龄明显就喜欢跟魏敢相处,两人也更有话题,他不敢赌。 本来已经停了的雪又有飘洒下来的趋势,魏敢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扯出笑的表情来,他闷哼了一声表示知道。 从宋家到魏家平时走路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距离,今天魏敢却觉得格外漫长,明明他也是要跟乔志梁说,要赶紧向喜龄表白,把握住机会,但真听到乔志梁说起来,心底却有些发涩。 还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慌张感,似乎有极重要的东西,瞬间从心底脱离,不知道飘飘荡到哪里去。 “我以为时间过去,这份感情会慢慢变谈的。”乔志梁表情怅然,回望过去时,他目光无奈又宠溺,嘴角边却是收不住的苦笑,“但是并没有,这辈子,我想我大概是认准了她,再没有别人了。” 魏敢脚步一顿,看向乔志梁。 乔志梁也同时停下脚步,看向魏敢,他微微一笑,“这么严肃地看我做什么,你难道也喜欢上……” “没有!”魏敢飞快地打断乔志梁的话,“别开这样的玩笑,这并不好笑。”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僵,好一会魏敢才又开口,声音低沉,“既然喜欢她,你就要好好珍惜她。” “我不知道喜龄会不会介意之前的事,你知道的,我后妈做的那些事。”乔志梁有些怅然,脸上表情复杂且忐忑。 先前这些事,魏敢没法评说,乔志梁也没有一定要他回答。 把魏敢送到魏家门口,乔志梁没有再进去,便直接转身告辞,魏敢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才搓了搓脸,让脸上的表情不那么难看后,推门进家。 花坛另一边的小道上,比魏敢他们早几秒停在那里的小汽车里,詹秘书屏息不敢说话,也不敢去看顾钧黑沉的表情。 魏敢喜欢余喜龄,这简直是不能再直白明朗的事情。 从最开始余喜龄学籍的事,魏敢跟顾钧提过,如果不是顾钧打了招呼,光凭学校那两个老师的关系,那里会那么容易就快速有效地办好。 更不提在清远那几年间里的种种小事。 去部队前,拜托顾钧照顾好余喜龄,甚至这次为了能回来,更是九死一生,差点留在西南边陲的原始森林里。 如果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来看一直替他操心劳力的顾钧,或者是去看看自从去年大病之后,一直身体不大见好的魏老爷子,还是看看他妈妈和妹妹,他都无话可说。 可魏敢回来第一个见的人就是余喜龄。 “书,书记,阿敢这小子,是不是脑子里缺根弦?”过了好一会,詹秘书才艰难地开口道,连书记这个久违的称呼,也因为太过震惊给喊了出来。 难道还没有开窍?魏敢今年不小了吧,怎么着也二十了,不至于吧! 顾钧冷哼一声,“回家。” “不去看……魏老爷子了?”魏敢回来这几天,顾钧一直忙着公司的事,魏敢倒是去公司找不过,只是扑了个空,今天顾钧是推了两个饭局才抽出来的时间,特意来看魏敢的。 不过是挺生气的,从魏敢十二岁起,几乎就是顾钧一手在带着他,那时候顾钧也才二十呢,詹秘书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要是自己家双胞胎像魏敢这样好糊弄的话,他不得可劲抽他们一顿。 等不到顾钧的回签,詹秘书犹豫了两秒,启动汽车调头。 魏敢因为乔志梁的话,心情不是特别好,回家就闷在屋里倒头摔在床上,顾钧没有来,也没有在意。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觉很轻的魏奶奶听到开门的声音,从床上坐了起来,正想下床去看看时,隔壁床魏爷爷叹了口气,“别去了,是阿敢,他刚从那地方回来,是睡不着的,随他去吧。” 魏奶奶叹了口气,脱了外衣又重新躺下。 凌晨两点多,余喜龄难得熬夜在看鼓楼店的季度报表,学校店里她都是直接铺货结钱,没有那么正规,学生们对服装的要求最多的是款式,很好走量,到现在为上,学校的小店一直盈利,也没有让她操心过。 倒是鼓楼店这边,哪怕有赵越看着,需要多用点心。 魏敢看着余喜龄房间亮着的灯光,刚刚抬出一步,想到乔志梁,又退了回来。 到了近三点的时候,余喜龄房间里的灯还一直没熄,魏敢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正欲抬步上前时,灯光突然一下熄灭了,魏敢又停在了原地。 撑到快三点,余喜龄几乎沾着枕头就睡着,魏敢从外墙上翻到余喜龄的窗口,轻轻一推才发现她窗户没有关紧,因为楼层算高,窗户上也没有插钢条,魏敢只要抬抬脚就能跳进去。 “难怪会感冒。”魏敢叹了口气,替余喜龄把窗户拉紧,顿了两秒,怎么攀岩上来,又怎么跃了下去。 三楼的住户半夜里翻身,迷迷糊糊一抬眼,只看一个人影从窗前飘过,整个人吓得魂都差点没有,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窗外还是雪映出来的昏亮,似乎刚刚只是幻觉。 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推开窗,窗外除了大树和静悄悄的马路,什么也没有。 看花眼了?嘟囔着回到床上,单手挂在三楼窗边雨遮檐板上的魏敢,听到被子摩挲的声音后,身上的肌肉一动,便悄无声息地跃了下去。 接下来的两天余喜山和喜安也都放了假,兄妹商量了一下,同徐招娣那里联系了一下,一家人决定在京城过年,徐招娣和宋清瑜会买年二十八的票来北京。 虽然是在北京过年,余喜龄还是要回清远一趟,厂子和省城的三喜食铺那边她都应该去露过面,她这里先前在京城服装学院买下的设计稿也正好顺便捎回去,在年前投入生产。 第二百零五章 天气不好,京城直接飞省城的飞机停飞了,想要回去,需要去别的城市转乘,余喜龄嫌麻烦,买了直达的火车票。 虽然还没到年底,但开始返乡的人都多了起来,现在购买卧铺票没有以前的限制,许多有条件或者带着孩子的人都舍得买,余喜龄是临时决定坐火车,只买到了两张硬座票。 和她一起回去的还有魏敢。 本来魏敢就准备回清远看趟外公和小姨,以及还没有见过面的小姨父,开始本来是准备年后去的,到时候不回京城直接从清远那边出发归队。 余喜龄知道他是要回清远的,顺嘴就问了一声,魏敢犹豫了一下,便应了下来。 “你不回清远?”临行前,魏敢又问了一次乔志梁。 乔志梁目光微敛,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是头一年,我怎么也要陪外公外婆过年,而且过两天还要跟我舅舅出发去兵团那边看望我妈,给他迁坟回来,马上要发车了,赶紧上车吧。” 说完,乔志梁笑着把魏敢往余喜龄那边推了一下,魏敢叹了口气,也没再劝他。 他那天在雪地里想了一整夜,乔志梁喜欢喜龄是乔志梁自己的事情,身为朋友,他夹在中间会很难做,但也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志梁而疏远喜龄,反正他又不会喜欢喜龄。 看着魏敢和余喜龄上车后,乔志梁才跟着余喜山开车回大院那边,家里那边要忙着准备过年的事,长辈们都还在上班,很多事得他们帮着忙活。 这头,魏敢提着行李护着余喜龄上了火车,几乎就是人挨着人的地步了,两人慢吞吞地随着人群挪到位置,上头放行李的架子上已经塞得差不多了。 她们带的东西不多,也两小包各自换洗的衣服,和出大院前宋奶奶塞到余喜龄手里的水果零食。 火车没有发车,这时候来来往往挤过来挤过去找座位的人还是很多,他们的座位上也坐了人,留在过道上,肯定要被人踩着,魏敢手里拎着那兜子吃的,冲余喜龄抬抬下巴,“你踩着凳子放东西。” 我在下头护着你。 余喜龄也没矫情,蹬掉皮鞋,脚尖踩上绿皮坐凳就把两人的行李给塞了上去。 下来的时候,余喜龄单手搭着魏敢的肩膀,脚晃了两下,没找到自己的皮鞋,魏敢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我鞋不见了。”余喜龄话音刚落,就有个大叔扛着大背囊挤过来,先前过道两边的人都被他挤到了窗边,还有人被过分硕大的编织袋刮到,在抱怨着什么,大叔憨笑着一脸脸,不住地说着对不住,也不住地往前头挤着。 魏敢看到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把余喜龄给扣到了自己怀里,往里压了压。 编织袋里装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刮到后背上的时候,确实有点疼,但搁在魏敢这里就不是事,比这更痛的他都熬了过来。 不过魏敢在意的不是背上的动静,而是陡然跳得极其剧烈的心,咚咚咚地像是极缓慢地打着鼓,就是他躲在草窝子里感觉自己身上的血要流尽了时,也没有这种时间变得缓慢下来的感觉。 还是余喜龄推了他一把,魏敢才反应过来,咽了咽口水,“鞋找到了?” 余喜龄点点头,鞋是找到了,就是不知道被哪个坏心眼的踢出去,被别人踏了好几脚,不过还好找到了,她就脚下这一双鞋,火车到清远不晚点都得走两天,也没地方买。 正主来了,先前霸占着座位不肯挪动的大妈也就没好意思再坐下去,原本瞅着魏敢是个大小伙子,想说两句客气话能多赖一会就一会的,不过被余喜龄清凌凌的目光看着,那大妈拉着比余喜龄魏敢年纪都大的儿子,到底起了身。 余喜龄拉着魏敢坐下,火车发动没太久,魏敢就把座位让给了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对方是短途乘客,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下的站,走的时候对余喜龄和魏敢再三道了谢。 “你们小两口真是好人,太感谢了。”火车已经停稳了,这一站要下的人不少,也没人去在意她匆忙说出口的话,魏敢帮着提行李,把人送下了火车。 这一站下车的人多,上车的人少,不少站着的人都坐到了座位,魏敢回到了后,也坐了下来,站了大半天,他倒是没什么,不过余喜龄看着他觉得累。 再晚一点,车厢里的灯就暗了下来,不少人趴在桌子上,或者在桌位下铺了被子就直接睡了,余喜龄脑袋靠在车窗上眯了一阵,人迷迷糊糊的睡又没有真正睡着。 “……”魏敢想说让余喜龄靠着他睡一会,但这个念头一出,心脏就跳得有些厉害,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开始他就那么任由余喜龄在车窗上靠着,可火车哐哐地并不十分平稳,余喜龄不时就会磕着脑袋,再说车窗本来就是硬的,靠着怎么会舒服。 魏敢手都伸在余喜龄脑后了,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那一瞬间,他蓦然想起,乔志梁跟他说,这辈子就认谁了喜龄时,慎重的表情来。 明明他都想通了,他和余喜龄就是一般的好朋友关系,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乔志梁。 “刚结婚吧?”对座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把魏敢的动作都看在了眼里,略微有些沧桑的眼睛里难掩笑意。 魏敢脸一下子就窜红了,忙摆手,“没有没有,这是我妹妹。” 男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抽出盘在胸口的手,指了指余喜龄,“你看着点你妹妹,再磕下去脑门就要磕青了,还有这车窗冷冰冰的,别冻感冒了。” 魏敢一听,心里的那些犹豫就都不见了,想着余喜龄的感冒还没好多久呢,要是再感冒了可不得了,她本身感冒就好得慢。 余喜龄被魏敢拨到他肩膀上的时候,人半醒了一阵,问了下时间,打了个哈欠,靠着魏敢调整了个姿式就又睡了过去。 上辈子余喜龄坐火车的时候,几乎从不睡觉,不过那时候她大多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不管是去外地考察,还是做别的,提着心,眼睛都不敢闭一下。 现在大概是因为有魏敢在车上,她觉得安心,再加上养成了良好的作息规律,到了这个点自然而然便困了,闭眼就睡了过去。 男人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手重新盘回去,脑袋靠着座位就眯瞪起来,心里还在感叹,真是让人怀念的年纪,虽然瞧着生涩,但也是真美好。 下了火车,余喜龄才觉得活了过来,虽然在火车上有来回走动,但双腿还是肿了,冬天衣服穿得多看不出来,不过那种血液不流通的感觉,特别难爱。 徐招娣开车来接的他们,顺便送走要回京城的宋清瑜。 回到清远后,余喜龄洗了个澡吃了个苹果便回屋休息,虽然在火车上睡了半晚,但坐着睡觉哪里能休息好。 她的房间还是开学前走时的样子,被套也没有久放在柜子里的樟脑味,清远最近天气不错,被子上有股混着洗衣粉香味的太阳味道,余喜龄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这会魏敢也被徐招娣半强制性地亲自送到了他外公家里,因为提前知道他要回来,魏敢的外公和小姨一家都在家里等着。 “你个臭小子!”刘丽芬一看到魏敢眼泪就出来了,上去就抓着他扑打了好几下,“当兵就当兵,谁让你去那么危险的部队的,你个混小子!” 在魏敢的记忆里刘丽芬一直都是坚强干练的性子,哪里见她哭成这样过,任她打也不躲,赶紧用目光向一边的小姨父求救,“小姨,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了吗,别哭了啊,你都嫁人了,哭成这样多丢人。” 当着老爷子的面,刘丽芬也没敢哭太久,抹了眼泪后,不解气地又给魏敢来了一下,才进厨房准备饭菜,现在下午三点多,她们都没吃,就等着魏敢进门才炒菜。 菜都是准备好的,只要下锅炒就行,等她出来时,魏敢已经逗得外公哈哈大笑,刘丽芬没好气地瞪了那边一眼,“这部队都是白进了,看着没长大一点!” 小姨父帮着她端菜,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你啊!” 吃了饭,魏敢便被小姨赶到房间里去休息,躺在大床上,魏敢怎么也闭不了眼睛,只要一闭眼,就想起余喜龄被他抱在怀里时,那一瞬间的心跳,还有那张他偷偷看了半夜的侧脸。 魏敢睁着眼睛躺了半个小时,便又精神抖擞地出了屋。 余喜龄睡了一觉醒来后,家里已经没了人,徐招娣在桌上留了纸条,她去饭店里了,晚上去二婶家里吃饭,让她醒来就直接过去。 余二婶听余喜华的劝,在县城里买了栋旧民居,收拾好后住了进去,地址徐招娣写在了纸条后头。 新住处离市场不远,余喜龄换了衣服,就慢悠悠地往那边走,半年没回县城,小县城里几乎没有半点变化,到余二婶那边的时候,余喜龄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坪里的余奶奶和余小宝。 第二百零六章 看到余喜龄,余奶奶忍不住怔了怔,眼睛发红,她抹了抹眼睛,没有拉着余小宝让他喊姐姐,只轻轻地问了一句,“回来了啊。” 余小宝一见余喜龄,却是一下子躲到了余奶奶的身后,连脸都不大敢探出来,他已经不认得眼前的人他曾喊过一声姐姐了,只下意识地觉得害怕。 目光扫过余小宝的头顶,余喜龄应了一声,喊了声奶奶问了下她的身体情况,再没什么说的后,便进了堂屋。 余二婶买的是小二层楼的民居,这房子买前就跟余喜荣两口子说好,这房子是要留给余壮壮的,以后她们两口子就跟着小儿子过。 乡下儿子生得多,往往大的结婚了,小的不是没长成就是没结婚,很多时候,老人放心不下,都是跟着没成家的小儿子过的,跟老大过的也的,那是孩子年岁都相近的情况下。 在县城买房子,虽然跟村里的房子差不多,钱也花了不少,但余二婶还是抽出和当时建房子差的钱,塞给了林恬。 两个儿子,余二婶平时是更宠余壮壮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余二婶不心疼余喜荣这个大儿子,余二婶也是想大致上一碗水端平,不要兄弟以后因为父母不公生出隔阂来,最后影响到兄弟感情。 只是余喜荣性子老实,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什么别的手艺,来城里除了去工地建房子,也干不了什么别的,倒是会开拖拉机,不过乡下开拖拉机也是一样挣钱,还自在,倒不如留在乡下。 就是余二婶不补这笔钱,余喜荣和林恬也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是拿了这钱心里到底是要舒服一些。 两人心里也知道,以后她们一家和弟弟妹妹的差距肯定会大,心里会有不平衡是肯定的,但是林恬觉得只要他们在乡下好好经营也能过上好日子。 进了门,见余二婶忙着做饭顾不上她,她进去帮忙还被赶了出来,便回堂屋里来抱半岁多的小侄女,小丫头被养得极好,胖嘟嘟的十分可爱,有生人抱不怕哭不闹,余喜龄逗她,她还很给面子地咧嘴笑。 余喜荣守着摇篮,见着余喜龄也只是打了招呼,堂兄妹两个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还是林恬在厨房里忙着差不多,准备来喂孩子吃奶,才跟余喜龄说上几句话,想起娘家妈提点自己的话,林恬犹豫了一下,想着余喜龄过几天就得走,她要说的也不是什么不大好的事,便开了口。 听到叶恬问起饭店用的肉、鸡、蛋这些,余喜龄微微一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娘家妈就是想问问,要是你们收的话,她就放开手干,保证都是走地鸡。”林恬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前妈不是补了我跟大荣一笔钱吗,我想着放着也是白放,想养几头猪试试。” 说完,虽然说之前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但真说出来,还是十分忐忑,没想到余喜龄只是一笑,“只是质量过关,饭店都收。” 反正收别人的也是收,能够照顾亲戚就多照顾一点,“不过坏话说在前头,但凡出现质量问题,不过是生意做不成,亲戚也是做不成的。” 嫁过来这几年,虽然跟余喜龄接触不多,但听也听了不少,林恬也知道余喜龄眼里容不得沙子,想扶你时是捧着不带松手的,但要犯了原则性的错误,说不管,就是真不管了。 村里先前就有在余喜龄店里做采购的,本来福利好工资好,结果那人抠油水,以次充好,被发现了后直接就被开除了,甭管是族里的太爷还是太奶去求情,都没有半点用处。 “你放心,我娘家妈送的鸡、蛋都会经我这里,我肯定会把好关的。”能光明正大地帮扶娘家,男人和公婆都不阻止,林恬心里已经非常感恩了,当即就拍着胸脯保证。 余喜龄笑,“行,这些事具体的,你跟我妈去谈,要是你这监管的工作做得好,让她给你发工资。” 林恬和余喜荣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喜意,余喜龄这话说了,那这事就事板上钉钉了,余喜荣憨笑道,“你放心,你嫂子做事还是细致的。” 余奶奶坐在院坪里,听着堂屋里的谈话,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林恬是孙媳妇,但林恬的娘家就是纯外人了,余喜龄都愿意帮外人,也不愿意帮帮她亲爹一把。 先前叶听芳的面具端得稳稳的时候,虽然被骗得家徒四壁,但余建国还是发了心要把日子往好里过的,上学的时候白天去学校门口摆摊,晚上去夜市卖书,周六日不是去进货就是去收书。 那时候叶听芳也是帮着一块儿干活的,要是真这么下去,日子也不见得会过不好。 但谁也没料到,后来会爆出那么多的事,叶听芳更是破罐子破摔,不是装疯就是卖傻,余建国也泄了那股往上拼的劲,叶听芳要凑合,他也凑合着过,看谁拖得过谁。 好在他心里还惦记着余小宝,弄了点钱就给余奶奶送过来。 其实余建国腰伤后,去了趟叶听芳的娘家打听叶听芳以前的事,事实远比余建国设想的要残忍许多,叶家老太太那么憎恨叶听芳,或者说叶三丫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叶三丫啊,别家过不下去把刚生下小娃娃送走给孕妇换红糖,她听着就把自个妹妹抱着送人了,要不是老太太追过去,赔了人家半袋子细面,孩子就要不回啦。” “哦,你说跟老太太成仇的叶家丫头,那可不是啥好闺女,嫁人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惦记过爹妈,当年去兵团那样的好地方,别的知青都紧着腰袋给家里寄东西啊,她愣是一粒米没给家里邮过。” “可别说啦,就她当知青那阵,她爹那阵子得了大病,家里实在穷,她奶没有办法,还是把半大的小孙女送出去了,眼睛都要哭瞎了哟。” …… 余建国听了这些后,也没脸去叶家看看,跌跌撞撞地坐车回了家,他还问了早两年,叶听芳回家来的事,结果却听说叶听芳当时就被叶家老太太轰了出去,根本就没在厂区呆过。 所以那时候叶听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骗他的,她嘴里从来就没有一句真话。 要不是余小宝长得确实像他,余建国差点就要发疯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了,毕竟开店那段时间,叶听芳在店里,经常陪着店里的客人干上一杯,打得也挺火热。 现在夫妻两个在一起,根本就不叫过日子,余建国做饭只做自己的份,叶听芳要么自己捡着家里有的东西做一点,要么就直接抢余建国的吃。 吵架更是常事,现在余建国不跟叶听芳打了,他腰骨不好,不像叶听芳,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劲,他打不过她。 余奶奶现在都不往余建国那边去了,知道他还做着旧书生意,能糊弄着过日子,她也就不管了,实在也是管不了了。 她现在只操心余小宝,所幸这世界还是有好人的,医院里那个项目能管小宝到十八岁,说不定用不到十八岁,小宝的病就能治好呢。 余奶奶摸了摸余小宝的头,这孩子现在几乎不离她身边,对外头敏感得很,也不太爱说话,余奶奶愁得很,但这也不是病,都是那时候被他亲爹妈给吓成这样的。 余建国给她的那点钱,还有余喜龄按月给她的零用钱,余奶奶都攒上了,她现在也不敢生病,怕病了死了余小宝没人管,她还想着要供余小宝上学。 上学了就有能出自己,就能像他的哥哥姐姐一样,上学了就好。 至于余喜龄这里,余奶奶知道,不管她怎么闹,余喜龄都不会不管她,但同样,不管她怎么闹,余喜龄也不会管余建国父子。 等徐招娣赶过来,两家人围在一起安安生生地吃了顿饭,余奶奶见着徐招娣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当然也没有理她,老人家现在还为喜安改姓的事耿耿于怀。 饭后说了阵话,余喜龄和徐招娣就得回去了,余喜龄走的时候,给余奶奶塞了几百块钱才走的。 余奶奶身上的衣服都是新做的,脚下的鞋子也是半新的,余二婶虽然对最终还是她们家担下余奶奶这个责任有些不喜,但不管是看在余喜龄的面子上,还是自己的良心上,都没有亏待余奶奶。 “奶奶似乎是真的看开了。”回程的车上,余喜龄回头看了眼。 徐招娣叹了口气,把她知道的一些余建国的事给说了,她没关注过余建国的情况,但耐不住只要遇上了认识的人,他们就会来跟她讲一下,想不知道都不行。 对余建国的现状,余喜龄不予置评,日子过得好不好,都是自己选择的。 宋清瑜看在乔志梁的面子上没有追究下去,自从上次赵越出手一次后,就再没有公安或者精神病院的人上门,余建国和叶听芳还是有把日子过好的基础的,只是他们所谓的真爱不堪一击而已。 余喜龄吃完晚饭回家,饱饱地睡了一觉后,就准备去省城。 原本说好要跟她一块去省城玩,顺便去她厂里参观的魏敢,却没有如约出现。 第二百零七章 余喜龄开车拐到刘丽芬家去了一趟,还没有回省城去上班的刘丽芬告诉她,魏敢一早就出门了,不在家。 不在?余喜龄皱了皱眉头,担心跟魏敢错开,又开车回自家门口等了一会,半个小时后,还是没见着魏敢的人,才发车往省城那边赶。 目送余喜龄的车走远,魏敢才从暗处死角出来,默默地站了一会,才转身去了废弃的中学那边。 因为没人再来,学校的操场里长满了枯草,还有一些地方,被人开出来围成了菜地,不过冬天地里光光的什么也没有,操场旁边的高低杠倒是还在。 魏敢摇了摇,还挺结实,直接撑上去坐着发呆。 坐在高低杠上,可以直接看到乔志梁的家,那里空空的,什么人也没有,魏敢却觉得那黑洞洞的窗眼,好似乔志梁在盯着他。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就是正常的心跳,但闭上眼只要想到喜龄,就砰砰砰地跳得极快,魏敢先前只是没有开窍,但并不是蠢,这代表了什么他很清楚。 但他更清楚的是,乔志梁喜欢喜龄。 魏敢从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难题,但既然遇到了,他就不会允许自己逃避,至于他刚刚爽约的事,魏敢心虚了一下,他只是暂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喜龄而已,等他想明白了就好。 …… 等余喜龄从省城办完事回来时,魏敢已经在堂屋里忙活起来,桌上摊着面粉和擀好的饺子皮,还有几只包好排例整齐的胖饺子,“回来啦,敢哥来给你露一手。” 不见着魏敢还好,见着魏敢余喜龄的小脸就沉了下来,明显地是因为早上的事生气了。 “小心眼儿,生气啦?”魏敢大笑着把手上的面粉灰往余喜龄额头上一弹,啪地一声疼得余喜龄倒抽一口冷气。 余喜龄咬牙切齿地盯着魏敢,分明放鸽子的人是魏敢,怎么弄着像是她太斤斤计较了似的,居然还敢弹她,“你等着!” 魏敢还以为余喜龄想要做什么,结果一只刚刚包好的饺子,被她沾了面粉灰一把拍在他的脸上。 看着魏敢傻愣愣的一脸面粉灰的样子,余喜龄解气了,事实上她对着魏敢也生不起来,手心里的饺子已经被碾碎,余喜龄把魏敢挤开,重新拿了张饺子皮包住,“不能浪费粮食,这个归你吃。” “你没洗手。”还往我脸上糊了一下,魏敢气弱地道。 余喜龄送了个白眼给他,径直去厨房洗手了,在京城呆了这大半年,她还挺喜欢吃饺子的,魏敢看了眼厨房,小心地把余喜龄糊乱包得极丑的饺子摆正,目光落在上面,忍不住傻笑了一下。 但这笑意很快就被他收了起来,反正余喜龄从厨房出来时,魏敢已经在包饺子了,脸上的面粉糊糊也没擦,用他的话来说,他得留着证据,等会跟他徐姨告状。 余喜龄跟刘丽芬一样,也觉得魏敢去当了这么多年兵,还是没点长进的样子。 徐招娣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余喜龄清脆的笑声,忍不住也微微笑起来,喜龄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一副十分老成的样子,太独立太有主见,也太冷清了一点儿。 其实也是她这个当妈的没用,才要喜龄立起了被迫当了个大人,想到这里徐招娣心里就内疚不已,好在她总算也有些改变,不至于还时时要喜龄操着心。 进到屋里,魏敢果然如他所说的,立马向徐招娣告起状来,满脸的委屈半点也不遮掩,余喜龄就抱着手臂看他演戏,虽然板着脸,但不难看出她眼底全是笑意。 “我看看,还好没有糊到眼睛里去,喜龄太不懂事了,魏敢你别理她,晚上多吃几个饺子。”徐招娣笑眯眯了绞了条毛巾递给魏敢。 其实这么长时间过去,脸上的湿面粉干了,早就掉得差不多,就剩一点点印子,魏敢立马得意地看了余喜龄一眼,十分得瑟的样子。 余喜龄也懒得跟他计较,但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这什么饺子?” 下饺子的时候,徐招娣准备把余喜龄糟蹋的那只挑出来,被跟进来的魏敢给拦住了,“徐姨,这个我吃,一起煮了就是。” 徐招娣不知道他们两个搞什么鬼,闻言便跟其它饺子一起下了起去。 等到出锅的时候,魏敢果然头一个找到那饺子盛上,趁着余喜龄在房间里没出来的时间,十分珍惜地,小口小口地把那个硕大到没形的,全是饺子皮的饺子一点点吃掉。 “我又不傻,早扔了。”等余喜龄出来问起时,魏敢立马嬉笑着道,说完还嫌弃余喜龄包饺子的手艺,“我跟你说余喜龄,你得多跟哥学学手艺,就你这样,以后指定嫁不出去。” “……”余喜龄在厨艺上确实只是平平,闻言也只是愤愤地瞪了他了一眼。 徐招娣看着他们打闹,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看魏敢的目光更加柔和,调好的酱汁也是先递到魏敢手里,余喜龄要是说得过分了,她居然还帮着魏敢说话。 吃完饺子后,魏敢没好在余喜龄这里多留,而且刚出锅的饺子,还是得快点送回去,万一砣了就不好吃了。 此时的刘家,刘丽芬正给魏敢外公挟菜,“魏敢那臭小子,说是来看他外公,就在家里露了一面不见人影了。” 话是这样说,刘丽芬脸上却没有生气的表情,小姨父瞅着有些奇怪,“魏敢跟那个叫喜龄的姑娘……” “魏敢那傻小子喜欢人家姑娘呗。”说起这个刘丽芬就忍不住乐,“这小子傻得很,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成天逼着喜龄喊他哥哥,以前魏颜没出生时,还说得过去,现在他亲妹妹都有了,还成天想着让喜龄喊他哥呢。” 小姨父挑了挑眉头,明白了这里头的关系,想到魏敢的性子,也跟着笑起来。 魏敢在屋门口站了会,深呼吸了一口气,轻手轻手走下楼拐角,才咋咋呼呼地往楼上跑去,等他冲进屋里,先前的话题果然停了,他赶紧挤上前拿出保湿桶,“外公,我亲自包的饺子,您尝尝。” 好在魏敢只是爽约了那一次,接下来的两天,都不用余喜龄去找他,他就自己就乖乖守在门口了。 陪着余喜龄把省城这几天的事情做完,余喜龄也特意空出半天时间去魏敢外公家里拜访,她和刘丽芬也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先前刘丽芬结婚,也因为时间赶不上,只托周楠送了份礼。 刘丽芬还没有去上班,见到余喜龄来,忍不住就把她拉到了一边,脸上早没有魏敢回来的欢喜,只有满满的愁容,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眼泪就已经有些绷不住。 余喜龄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刘丽芬的婚姻出了问题,赶紧出言安慰,等到刘丽芬开口,才知道是因为魏敢。 “你说他回来这么多天,一觉都没睡?!”余喜龄差点忍不住惊呼,人怎么能不睡觉着,而且魏敢每天都那么神采奕奕,他……余喜龄心里忍不住担心。 刘丽芬含着眼泪点了点头,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两颗小药丸,“这是我在阿敢枕头底下发现的,我去问了朋友,不是失眠到一定程度,是用不到这个药的,而且……” 余喜龄忙抱住刘丽芬,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试图让她平稳情绪,“我联系过魏有那边,阿敢在京城时,就是这样子,根本就睡不着,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喜龄,当时我就应该阻止他去当兵的。” 刘丽芬还是没忍住,抱着余喜龄痛哭了起来,因为魏敢就在外面,还不敢哭出声音。 她心里太难受了,想到朋友建议魏敢去军区医院的精神科接受介入治疗,刘丽芬就要崩溃,魏敢今年才二十岁啊! 余喜龄一个人从房间里出来,刘丽芬现在状态不太好,不敢出来,这事还一直瞒着魏敢外公,不敢让他知道。 魏敢正陪着魏外公说话,魏外公上了年纪,说着话就打起盹来,清远的天气虽然没有京城凉,但也是冬天近零度,魏敢忙把外公扶进里屋,服侍他睡下。 刚出门,见余喜龄盯着他,嘴角的笑还没的扬起来,余喜龄就直接拉住他的手往他的房间去。 微凉的小手,瞬间让魏敢打了个激灵。 魏敢的思绪还沉浸在余喜龄主动牵手这件事里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余喜龄给推到了床上,他揪着被子挡住自己,“干,干什么!” 明知道魏敢是故意想要逗她,余喜龄这时候还是想爆粗口,不过还是忍住了,她叹了口气,“魏敢,我累了,想借你的床趴会,你在这里陪我休息一会成不成?” 这个借口太撇脚了,但余喜龄也没有别的办法,反正只要能让魏敢睡觉就成。 魏敢想说只要她不嫌弃,他把床让给她就是,可是面对着余喜龄清透的双眼,魏敢不敢出声,也不敢拒绝,鞋也没脱,扯上被子往被子里窝了窝,“好。” “……”余喜龄到底没绷住,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转过身去,“睡觉怎么能穿着外套睡,我不偷看。” 魏敢,“……” 第二百零八章 余喜龄说想休息一会,就真的是休息,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非得逼着他一起,魏敢窝在被子里,小心地看着趴在床沿的余喜龄。 “睡不着?”余喜龄没抬眼,但能感觉到停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魏敢赶紧把目光移开,闭上眼睛半夜睡,没敢吭声,余喜龄沉默了一会,忍不住叹了口气,“魏敢,你……多久没睡了?嗯,是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余喜龄的问题问出口后,是一段比先前更长的沉默,说实话,魏敢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睡了,每天他就眯那么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就够了。 但是精神上亢奋,身体却抗不住,所以有时候他也会吃一粒队里配的药,通过药力强迫自己入睡,但即便是吃药,真正入睡的时间也只有两三个小时。 再不过久,手里这些药,对他也不会再起作用。 他不回答,余喜龄也没有再多问,移出右手来,轻轻在魏敢身边的被子上拍了拍,“睡吧,我守着你。” 看余喜龄这个样子,魏敢知道八成是小姨发现了些什么,还跟余喜龄说了,他闭上眼睛,不管睡不睡得着,他始终是不希望让她们担心的。 魏敢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原本是准备闭眼几个小时糊弄过去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他闭上眼睛没多久,一直亢奋的意志很快安静下来,直到再无意识,陷入深层睡眠状态。 余喜龄开始一直没睡,也不知道魏敢到底睡没睡着,就一直没敢动,但趴了一会后,她没熬住,也睡了过去。 她呼吸的变化,魏敢很快就感觉到,他眼睁看了余喜龄很久,在把余喜龄搬上床让她好好睡,还是给她盖张被子这事上犹豫了一会,选择给她盖上了被子。 大概是连日来的奔波确实疲累,魏敢的动作并没有将余喜龄惊醒。 至于她伸出来没有收回去的右手,魏敢犹豫了好久,才轻轻抽出被她压着的,自己的被子,把余喜龄的手盖住。 魏敢重新窝回被子里,能够感觉到余喜龄的手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侧过身躺着,低头看着熟睡的余喜龄。 “睡觉!”余喜龄动了动手,魏敢赶紧闭上眼晴。 睡梦中,魏敢是什么时候握住余喜龄的手的,他自己隐约知道,但似乎又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觉虽然不是他睡得最长,但却是他睡得最安心的一觉。 等余喜龄再醒来时,床上已经没有魏敢的人影,屋里没开灯,窗外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她也不再是趴在床边的姿式,而是和衣躺在床上,余喜龄有些懊恼地起身,她自己倒是睡得香,也不知道魏敢到底睡没睡。 余喜龄起床时,坐在客厅里的魏敢就听到了动静,给她端来放在锅里热着的饭菜,吃完饭,魏敢送余喜龄回家。 清远今年没有下雪,天气一直也还不错,没有路灯的路段,有月光照着也足够亮堂,两人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 有些事,魏敢一直不说,并不是部队不允许,而是怕说出来让大家担心,但现在不说才是真让人担心,他犹豫了一下,把在家里同刘丽芬说的话,又重复给余喜龄说了一遍。 知道魏敢已经在接受治疗,余喜龄的心安了一些,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他,让魏敢退伍肯定是不可能,但他现在的职业特性,又注定了他要承受住这些。 只能说,“回家了就放松一些,部队里的那些事回部队再去想。” 余喜龄也有过彻夜难眠的时候,知道睡不着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不过她那时候吃着药,精力不济,就算晚上睡不着,白天也是睡几个小时。 把余喜龄送到家后,魏敢又走回了外公家,躺在似乎还残留余喜龄馨香的被窝里,魏敢闭上眼睛想,这样的温暖,就允许他拥有一会会吧。 第二天小姨父就把魏敢要的火车票带了回来,回来这么多天,余喜龄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他们也应该要回京城过年了。 留在清远的最后一天,余喜龄带着吃的用的去了趟徐志鹏家里,看望了徐奶奶,余奶奶那里,她也给她新置办了一身新衣新鞋,还买了不少营养品,至于余小宝,她给了钱给余奶奶,她要怎么花用,她也管不到。 刘丽芬心里是一万个舍不得,但是也没办法说出让魏敢留下来过年的话来,除了当兵的这两年,之前好几年魏敢都没有回魏家过年。 徐招娣给员工们都放了假后,收拾了东西,跟着余喜龄和魏敢上了火车,这次有魏敢的小姨父帮忙,提前给她们买到了三张卧铺票,不用再在硬座车厢挤过两天。 但魏敢觉得,还是坐硬座的时候好。 回到京城,宋清瑜和乔志梁来接的他们,舅甥两个已经从兵团那边回来,该办的事也都已经办好。 “真冷。”徐招娣有些不太能适应北方的东西,她们来办酒的那段时间,正在京城气候最好的时候,秋高气爽。 宋清瑜把人揽在怀里,惹得徐招娣一个瞪眼,挣了两下没有挣出来,“孩子们还在后头呢。” “孩子们理解的。”宋清瑜把人送进车里,才去放行李,行李不多,只有一些给宋家两老带的土特产,余喜龄和魏敢去时没什么行李,回来时也没有。 看到宋清瑜和徐招娣感情好,余喜龄心里还挺欣慰的,嘴角不自觉就带了笑意。 乔志梁从兵团走了一趟,心里许多心结都淡了不少,再面对余喜龄,也没了以前那么纠结,他先前总是怕余喜龄会因为先前的事对他怀有芥蒂。 事实上,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确实不怎么亲近。 看到她眼,他眉眼也轻松了许多。 “喜龄。”乔志梁伸手去接余喜龄手里的行李,却发现余喜龄已经顺手交给了身边的魏敢,乔志梁讪讪地收回手,“家里那边怎么样,还好吗?” 余喜龄看了眼乔志梁,不知道他是问叶暖暖还是问叶听芳,叶暖暖她没有遇到,不过叶听芳似乎不太好。 乔志梁这时也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到了余喜龄面前,他就容易紧张说错话,而魏敢从下了火车起,就一直很沉默。 放下行李后上车,余喜龄分明和乔志梁是站在右边车门处的,但余喜龄上车后,很自然地就带上了门,而刚好从左边已经上车的魏敢,看了眼还站在车外的乔志梁,正要往后退去,被余喜龄一把拉住。 魏敢被迫坐在了中间,乔志梁沉默了几秒,绕到左边来,坐到了魏敢身边。 到了大院后,魏敢提前下了车,余喜龄脸色沉沉地看着他离开,一句话也没多说,在宋家吃过饭后,余喜龄便回了学校那边的家。 目送着余喜龄驾车离开,乔志梁站在窗后,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而回到魏家的魏敢,也陷入了新一轮的失眠当中。 喜安和余喜山也跟着余喜龄一块儿回到了这边,事实上余喜龄回清远的这段时间,他们兄妹也是在家里住的时候多。 好不容易放寒假,喜安的小伙伴们经常会约在一起玩,她们都住在附近,不可能去大院找她玩,余喜山则是在忙寒假作业,别以为上了大学就没作业了,作业多起来比中学要多得多。 “宋奶奶家里好归好,还是自己家里自在。”京城这边雪大,余喜山直接背着喜安,等下鞋子打湿了怕被冻着。 余喜龄笑,看了眼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喜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还好并不凉,“那肯定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余喜山又问起起清远那边的事,知道徐奶奶身体一直不错后,也放心不少,今年徐志鹏偷偷回了一趟清远,他现在和以前的样子变了不少,稍微注意点,也没人能认得出他来。 兄妹三个回家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一早从大院接了徐招娣,去了余喜华家里,吃顿便饭。 本来乔志梁听徐招娣说,她们在余喜华那边吃完中饭就会回来,结果他一直等到傍晚,只有徐招娣和宋清瑜回来,不见余喜龄兄妹三个。 魏敢没有去找余喜龄,也没有去找乔志梁,安安生生地在家里呆着,在家带魏颜玩,陪魏爷爷下棋,不然就是去顾家找顾钧,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人就是。 一直到年三十那天,余喜龄兄妹三个才出现在宋家。 “喜龄,我们能谈谈吗?”赶在年夜饭前,乔志梁把余喜龄喊到了花园里。 年三十的雪又比往常大了不少,往日里安静的大院也热闹了起来,多了许多孩子的闹腾声,仿佛高深威严的禁地,一下子便沾上了人间的烟火气,空气里还飘着鞭炮燃放后硝烟味。 余喜龄并不太想出来挨冻,不过抱括徐招娣在内,似乎每个人都希望她跟乔志梁和解,但是和解什么呢?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有什么矛盾。 “我为以前我的一直作为向你道歉。”乔志梁看着余喜龄,目光诚恳。 余喜龄回看他,乔志梁越来越有前世精英范的样子了,但有些事到底是不同了,“以前的事,在当时的立场上,并不需要向我道歉。” “我没有怪过你。” 第二百零九章 并不是知道乔志梁的为难,理解他才不怪他,而是把两人放在互不相干位置,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羁绊,才没有任何怨怪。 说到底,余喜龄对乔志梁如今的定位,也不过是宋清瑜的外甥,仅此而已。 即便是刚重生的那一阵,余喜龄就知道乔志梁的身世,她也不会和乔志梁有感情上的交集。 乔志梁不知道余喜龄心里的想法,听了她的话后,面上一喜,但那点喜意,在碰到余喜龄清冷的脸时,一点点淡了下来,“对不起,你可能不需要我的道歉,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这会天越来越冷了,余喜龄看了眼小亭子外纷飞不停的雪,不是特别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既然乔志梁执意要道歉的话,“好,你的道歉我接受,还有别的事吗?” 乔志梁没说话,余喜龄只当他是没有别的事,转身便要进屋去。 刚要出凉亭时,左手手腕突然被拽住,余喜龄疑惑地回身,乔志梁并没有松开她的手。 他说,“喜龄,我喜欢你。” 乔志梁是冲着左耳说的,声音不大,如果不是恰好此时大院里没人放鞭炮,院子外也没有小孩子的喧哗声,余喜龄是听不见的,乔志梁不像魏敢,说话的时候总是在她的右边。 但既然已经听见了,就不好装成没听到的样子。 如果是上辈子,乔志梁说出这句话,或许余喜龄会满心欢喜,但现在,余喜龄心里连释然的情绪都没有,她垂下眼睛看向被乔志梁拽着的手腕,轻轻地把手抽出来。 乔志梁的手一点点腾空,心仿佛也被抽空,右手最终无力地垂回身侧。 “谢谢,但希望你能换个人喜欢,我不值得。”余喜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完整清晰地落到了乔志梁的耳里。 说完余喜龄就直接进了里屋,留乔志梁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凉亭里。 没有人关注到,在仅仅只有一堵围墙之隔的院外雪地里,一行脚印走到宋家院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离开。 室内的气氛和花园里的清冷截然不同,屋里的暖气很足,宋清瑜正在看喜安的期末通知单,期末考试喜安和宋彬蔚并列第一,虽然没有把宋彬蔚压下去,但当初喜安放的大话也确实实现了。 汇报完成绩后,便是领压岁钱,家里都是在学校的孩子,哪怕余喜龄家产颇丰,在长辈眼里也是应该领压岁钱的。 不仅是徐招娣和宋清瑜,宋爷爷宋奶奶也都包了大红包。 乔志梁是发压岁钱的时候进来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接到徐招娣给的压岁钱,也笑着叫了声舅母,认真地道了谢。 年夜饭自然是要在宋家吃的,守夜也是在宋家,大家围在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乔志梁和余喜龄坐得有些远,分别在客厅沙发的两端。 余喜龄并没有因为乔志梁表白而觉得不自在,只是心里多少会有些感叹,造化弄人。 这辈子认识姚丽婷之后,余喜龄便知道上辈子,她和乔志梁结婚并远走国外应该是有内情的,但却没想到,乔志梁这辈子年少时喜欢的人竟然会是她。 当然,也仅仅只是感叹而已。 顾钧从那天晚上离开后,一直很忙,也就三十这天才空出一天来回家过年,顺便来魏家看望两老。 魏敢出门的时候,魏奶奶正在劝顾钧,“阿钧,三十而立,你不该总让你妈妈担着心,差不多也应该要成家了。” 顾钧还没有来得及想好怎么回魏家老太太的话,魏敢就失魂落魄地回来了,顾钧冷哼一声,他开车回的时候,正好看到乔志梁和余喜龄往凉亭走。 这是还没进人宋家门,光是看到余喜龄和乔志梁站在一起,就回来了? “慧慧当年的事,都是意外,过去了就过去了,总不好叫她耽误你一辈子。”魏奶奶看了眼魏敢,并没有停下话头的意思。 想了想,又道,“援疆那孩子前些天来了家里一趟,我看他现在生活得不错,你也该放下了。” 提到许援疆,顾钧的目光从魏敢那边抽了回来,看向魏奶奶。 魏敢一听到许援疆的名字,立马就皱起眉头来,大步走到客厅这边来,“他来干什么,当年要不是他,姑姑也不会……” “魏敢!”魏奶奶轻斥一声,见魏敢不说话了,轻轻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当年的事是意外,跟顾钧无关,也跟你援朝叔叔无关,还有,你以后也改改口,别总姑父姑父地喊,害得阿钧都不好找朋友。” 当年的事,也有他们两个老人的错,如果不是那么激烈地反对魏慧和许援疆的事,或许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魏敢看了眼顾钧,开始的时候他不懂,但后来也知道,顾钧并没有跟他姑姑结婚,结婚证也只是魏慧在天桥底下办的假证,用来糊弄爷爷奶奶的,目的是为了和许援疆一块儿去南边。 结婚证的事儿,就是当时的顾钧,也并不知情。 不过自从魏慧过世后,顾钧就承担起来原本不属于他的责任,即便是魏爷爷后来发现结婚证是假的,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以女婿的身份照顾着魏家和魏敢。 “没关系,之前是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吧。”顾钧摆了摆手,并不在称呼上纠结。 和魏奶奶又说了一阵话后,详细问了许援疆现在的情况后,顾钧便要告辞,知道顾母和兄长嫂子还等着他回家吃团圆饭,魏奶奶也没多留,让魏敢去送他。 “失眠的情况怎么样了?”顾钧在刘丽芬发现并去找人求证之前,是唯一清楚知道魏敢病情的人。 魏爷爷知道魏敢失眠睡不着,也只以为是任务后遗症,调整一段时间就会好,并没有把它想得很严重。 事实上,许多军人都有过度的焦虑失眠症,而魏敢所在的特种部队的队员尤甚,高强度精中的训练不提,还有真枪实弹的任务,每一桩都是极其挑战神经强度的事。 魏敢呼出一口热气,想到安稳入睡的那半个下午,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来,“还有救。” 说起来,这还是自魏敢休假回来,两人头一次碰面,顾钧忙着创业的事,魏敢也知道一些,“顾叔?……哎,真别扭,姑父,你赶紧找个对象吧,说不定找着了我改口能自然点。” 突然一下不让喊姑父,魏敢觉得还怪怪的,改口也别别扭扭的,干脆就不改了,反正要是顾钧真要看上哪个人,人家姑娘也不会因为他一个称呼就不嫁。 顾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 他能有什么事?魏敢愣了愣,没等他想明白,顾钧已经走出好几步,他赶紧大步追上去。 初一喜安跟着宋清瑜和徐招娣出去拜年,余喜龄则和余喜山回了住处。 虽然徐招娣和宋清瑜再婚,都说徐招娣带了三个拖油瓶,事实上她们的户口都是分开的,除了喜安的跟着余喜龄的走,就连余喜山的户口都是单独的。 不过喜安到底改了姓,拜年这种事,她是应该要以宋家人的身份露面的。 过完年后不久,徐招娣就和宋清瑜回了清远,宋家老两口虽然心里希望宋清瑜能够调回到京城来,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提这事。 毕竟孩子们在清远都有事业要打拼,他们现在身体也还好,还是不要给他们压力为好。 因为乔志梁的缘故,余喜龄基本不怎么往宋家那边去,不管怎么说,见面总还是有些尴尬,能避开还是避开为好。 再加上余喜龄也完全没有接受乔志梁喜欢的想法,自然要保持距离。 离开学还有半个多月,余喜龄基本都是窝在家里不怎么出门,奇怪的是,以往最爱到她这里来的魏敢,竟然一次也没有再过来。 余喜龄打电话到魏家去过两次,得知的也都是魏敢出门的不在家。 出门了不在家的魏敢跟着顾钧跑了几天,没去找乔志梁也没找余喜龄,虽然早就劝服自己,接受乔志梁可能和喜龄在一起的事实,但真到了这一天,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光是想一想,心里就难过得不行。 事实上,那天他只听到乔志梁表白,就没有勇气再听下去。 “魏敢?”学校那边虽然不用开学,不过到了初六鼓楼那边的店铺也要准备开门,余喜龄早早就到了店里。 她在办公室跟店长和回京的赵越开完会后出来,就见到了在店里选西装的魏敢,顾钧在试衣间里试西装,没有出来,不过看到詹秘书,就知道他应该也在。 见到余喜龄,魏敢不由得有些心虚,可店面通达,他就是想躲也没有地方可躲。 再说了,没见面就算了,见了面就躲,魏敢也干不出这事来,“这是你的店?” 当时进店的时候,他看着那个喜字就挺有好感的,没想到竟然真是余喜龄的店。 余喜龄接过营业员手里的西装,自然地走到魏敢面前,只是脸上的惊讶收起,表情也没有以往的热络,她微板着脸,明显地冷漠了许多。 “需要什么西装,我来替你推荐。” 第二百一十章 站在一边的詹秘书,眼观鼻,鼻观心,压根就不看魏敢那边的情况。 该! 魏敢什么性子,他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哪里能不知道,明明心里喜欢余喜龄,却还是避着走,这里头要是没猫腻,他打死都不信。 看看年前就知道了,他们压根就没见着过魏敢的人,倒是年后,见天地腻在办公室里,还时常走神。 魏敢心虚地看着余喜龄,压根不敢说,他并没有要试西装的打算,他刚刚是在替顾钧选,但余喜龄冷着脸的样子,他又完全不敢反驳。 指了指她手里的西装外套,“就,就这件。” 余喜龄也不看码子,把外套塞到魏敢手里,“试。” 这态度可真说不上好,魏敢拿着外套准备去试衣间,旁边站着的营业员小声地提醒他,“先生,试衣间人满了,外套可以直接在这里试的。” 倒不如不提醒呢,他完全可以去试衣间外面排队的,余喜龄现在低气压得有些可怕,魏敢后背都有些发毛。 魏敢尴尬地冲余喜龄笑了一下,余喜龄也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他一个,魏敢动作慢吞吞地脱身上的便装夹克,脱衣的时候,一张硬壳纸片从衣兜里掉了出来。 不过魏敢的注意力都在余喜龄身上,压根没有注意得到,倒是詹秘书第一时间看到了。 余喜龄视力极好,纸片刚落地,一眼就看清了那是张火车票,京城出去去西南某省的车票。 余喜龄挑了挑眉头,看着詹秘书的皮鞋一挪一挪地过来把车票踩住,再挪到他那里去踩死,然后在余喜龄看他时,露出个尴尬又讨好的笑来。 同时在心里骂了魏敢一万遍,掉什么东西不好,非得掉车票。 骂完,詹秘书也愣了愣,他把车票勾过来干嘛?就应该让余喜龄看看,好好治治魏敢才是。 不过这时候后悔已经没有用了,詹秘书叹了口气,悄悄地弯腰把车票收了起来,还是让魏敢自己去跟余喜龄解释吧。 顾钧试完衣服出来,见到余喜龄也有些意外,他倒是知道余喜龄在鼓楼这边有家店,听杨三叔提起过,只是具体是哪家并不清楚。 汽车路过鼓楼这边,这家西装店的橱窗很显眼,衣服的剪裁也还算合心意,正好下午有个投标会议,身上的西装不太适合,他便直接让詹秘书停车进来了。 顾钧一身米色高领毛衣搭配笔挺西装,看上去十分高级,倒是魏敢有些滑稽,余喜龄拿给他的码数,根本就不适合,穿不进去。 “小许,拿昨天到的那批大衣来给顾总试试,拿大一个码。”顾钧有些畏寒,正好年前她拿回去的设计投入生产,头批的货昨天已经到了京城。 现在的人穿西装,鲜少有穿着高领毛衣搭配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顾钧这样穿得好看,稍微穿不好,就会给人呆板、老气的印象,所以大多数人都是穿衬衣,顶多里头加一件鸡心领的毛衣。 羊毛含量高的的昵大衣虽然厚重,但十分修身,可以直接穿在西装外头,长度也到了膝盖下方,防风保暖,在室内外切换时,也方便穿脱。 这年头国内还是流行厚实的棉大衣,稍穿不好就十分臃肿,昵料的大衣也有,不过剪裁和质地往往并不十分合心意,这一件倒是让顾钧很满意。 “喜龄。”魏敢趁着顾钧去试另一套西装的功夫,小声地喊了声余喜龄。 余喜龄斜睨了他一眼,“有事?” “能不能帮我选一套合身的。”看着余喜龄替顾钧选择合身的西装,魏敢心里特别羡慕,他倒是想把手里的西装硬塞进去,可惜码数实在不合。 余喜龄看着他不说话,魏敢也知道是他这些天突然消失惹到她了,立马讨好地冲她一笑,见余喜龄还冷冷地看着他,直接掰过余喜龄的肩膀,推着她在货架旁边走。 耍着赖皮道,“我错了,你大人大量,帮我选一件吧,我衣服都是连队里准备的,都没人替我挑过衣服。” “怎么突然就不见人影了,不是说好了要带我出去玩的?”余喜龄冷哼一声,心里还是生气。 魏敢虽然在清远呆的时候不少,但毕竟打小在京城长大,哪里好玩好看好吃,一清二楚,听说余喜龄整个学期就去爬过一次香山后,在火车上就许愿说要带余喜龄到处玩的。 说得到是好听,结果从回来到现在,余喜龄一直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影,看他连离开的车票也买好了,要不是今天在店里遇到,说不定人就直接归队了。 “……”魏敢,他这不是怕喜龄和志梁已经成了么,他再出现多不好,他自己心里看着也难受,虽然不看着心里也难受,但比亲眼看着还是好一点。 “你帮我选,我下午带你去溜冰,行不行?” 下午顾钧要去参加招标会,这种重要的场合,肯定不会带他去的,他也无处可去。 “不去了。”余喜龄也是有脾气的,伸手拿了件带毛领的夹克,看了下码数合适,才递给他,“试试。” 喜龄亲手挑的衣服,魏敢高兴得很,直接拿了就往身上套,其实这夹克对他来说,略微厚了些,他不怕冷,冬天的衣服一贯穿得不算多。 “就这件了。”魏敢很知足,试过合身后,就怎么也不肯脱下来。 魏敢抱着夹克不松手,顾钧也没理他,衣服适合,他同样的码数各拿了两身,也是不想总为买衣服浪费时间,因为余喜龄在,直接给他们打了员工折扣。 结完帐,余喜龄递给顾钧一张卡,“贵宾卡九折优惠,希望顾总下次惠顾。” 余喜龄开店做生意,一次员工折扣就差不多了,下次再来,自然是持贵宾卡消费,顾钧微微一笑,把卡收了起来。 既然遇到了,中午自然一起吃了顿便饭。 饭后顾钧还要准备工作上的事,先一步离开,魏敢和余喜龄吃完才从饭店出来。 看着从对面公交站下车的乔志梁,余喜龄脸色渐渐沉下来,“什么意思?” 魏敢吱唔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私心里自然是想单独带余喜龄去玩的,但是乔志梁那边却不好交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乔志梁打了个电话。 “志梁他……”魏敢艰难地想要解释。 余喜龄瞬间就懂了魏敢不怎么出现的缘故,是因为乔志梁。 “魏敢,这话我就跟你讲一次,我跟乔志梁没有任何关系,不要试图把我跟他联系在一起,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 说完,余喜龄深深地看了魏敢一眼,没有理会正准备过马路的乔志梁,大步向自己的汽车走去。 等乔志梁赶到对面时,余喜龄已经驾车离开,看到魏敢,乔志梁脸上划过一丝苦笑,“她还是不想见我吗?” 魏敢没有说话,他心里很难受,他好像做错了事,真正惹余喜龄生气了。 乔志梁接到电话后就匆匆赶了过来,只是正好宋父出去办事,他只能坐公交车过来,不然不至于来得这么晚。 “阿敢,谢谢你。”乔志梁拍了拍魏敢的肩膀,“我知道想要喜龄接受我很难,但是我不会放弃的,你会帮我的对吧。” 魏敢很想摇头,但对面乔志梁殷切的双眼,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心情沉重。 兄弟两个在外面转了一圈,就各自回了家,魏敢在家里转了两圈,下定了决心,又往宋家跑去。 见到去而复返的魏敢,乔志梁有些惊讶,心底有些紧张,“怎么了?” “志梁,我没办法帮你,对不起。”魏敢想,他没有办法违背朋友的道义去和喜龄表明心迹,但至少他不想再做让人讨厌的事。 他也希望自己还能像从前一样,以朋友的身份继续站在她身边,“你和她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你们自己处理。” 说完魏敢就要走,他还要去找喜龄。 “阿敢,你是不是也喜欢喜龄。”乔志梁在魏敢在跨出房门前,突然开口。 魏敢果然顿住,没有再往前走,也没有回头,静了好一会,魏敢才道,“你放心,我和喜龄只是朋友。” 说完魏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余喜龄这一天被魏敢气了个够呛,回到家里看了好一会书,情绪才缓了下来。 叩叩叩!余喜龄一抬头,心脏都差点儿被吓停,窗户外是魏敢放大的脸,余喜龄赶紧把窗户打开,“你疯了,这可是五楼!” 魏敢笑嘻嘻地,身手利落地跳进来,从怀里掏出一把糖葫芦,递到余喜龄眼前,“小喜龄儿,敢哥错了,保证再也不给你乱拉红线了,成不成。” 说起这事,余喜龄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理他,冷哼一声,把窗户关上,坐在书桌前,继续看她的书。 “别生气了,我带你去溜冰去,保证不喊那谁。”魏敢把余喜龄手里的书抽掉,“我保证,再不做惹你不开心的事。” “现在都四点多了,天都快黑了,不去。”余喜龄有些无奈地看向魏敢,被他吵得根本没法看书。 魏敢立马跟她保证,“走走走,后湖那一片,晚上才好玩。” 一边拉着余喜龄往出走,一边把挂在门后的,余喜龄的帽子、围巾、耳罩全拿上,“晚上冷,东西得拿齐了。” 出屋魏敢就遇着了以喜安为首了一群小萝卜头,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她们可都听着了,晚上的后湖才好玩。 要是光喜安一个还好,魏敢可不敢带这么多小孩子出去,冻着了怎么办,好在他那一大捧糖葫芦还在余喜龄桌上,他立马又返回去,一人给发了一串,让喜安在家乖乖等余喜山回来,便拉着余喜龄赶紧出了门。 第二百一十一章 魏敢说得没错,晚上的后湖确实很热闹,结了厚冰的湖面就是个天然的溜冰场,湖边一溜的汉白玉围栏,围栏旁边的古树上挂满了大红灯笼和彩色的小电灯泡。 路边的路灯也大亮着,看上去和白天几乎差不多,凝实的冰面上映着五颜六色,比想像中要漂亮许多。 现在还是正月里,晚上出来玩的人多得很,有人还搬了收放机过来,一边放音乐,一边满场飞转,除了年轻人还有不少老年人,溜冰的架式一点不比年轻人差。 有滑得好的,跟电视里那些滑冰比赛的运动员,看上去也没多大的差别。 清远县的溜冰场,有些像小混混的聚集地,狭窄拥挤又压抑,而后湖则有些像中老青幼四代人一起玩乐散心的地方,就跟个大公园似的,还有站在冰上抖空竹的大爷大娘,气氛热烈,让人心情愉悦。 换上冰刀鞋,魏敢下场溜了一圈回来,才发现余喜龄还坐在场边上没动,脸上表情轻松,看到他也没有冷着脸,魏敢伸手去拉她,“来,我带你。” 余喜龄压根就没把手伸出去,魏敢还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呢,正准备好好解释,就听余喜龄清咳了一声道,“我不会。” 先前跟着张大芸,余喜龄去过一回旱冰场,虽然里头人挤着人,不过场地就那么大,旁边又有围栏,扶着溜很快就能学会,至少走直线是没问题。 而且旱冰鞋好像让人更有安全感,至少不怕自己则站起来就摔下去。 但冰刀鞋?余喜龄特别担心自己会摔,而且她环顾了四周,压根就没有可以扶的地方。 大概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余喜龄竟然还有不会的东西,魏敢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脸上忍着笑去拉余喜龄的手,“没关系,我教你。” 见余喜龄看着鞋子不敢动,魏敢抬腿让她看脚下的冰刀鞋,“你看,鞋底很钝的,直接就能站稳了,别害怕。” “我没有害怕。“来都来了,总不好看一眼就回去,余喜龄犹豫了一下,把手交给魏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不过你得扶着点我,我怕摔跤。” “好好好。”魏敢忙应声,把她拉进场内。 整个大湖面上,像余喜龄这样的初学者不少,大多是一对一地把着手臂教,也有孩子推着凳子学,不过很快就有家长把凳子抽走,余喜龄眼睁睁看着小孩子摔倒又爬起来,看着就觉得疼。 新手似乎自动分了个区,就在湖面的一角,余喜龄看着安心一点儿,但不免有那些坏心眼的,觉得有趣使坏,滑过来的时候,推一把吓一下,看到人摔跤,就会大笑不止。 光是看着她们摔,余喜龄就觉得疼。 从站起来的那一刻起,余喜龄的手就没有松开过魏敢的,一直死死地抓住,但凡魏敢有松手的意思,余喜龄就会吓得口不择言地威胁他,尤其是差点要摔一跤之后。 有人故意使坏,趁着余喜龄狠心松手想学的时候,从后方伸手推了余喜龄一把。 好在魏敢就在她前面看着她,觉得不对,立马上前把人搂在怀里,撞击的惯性让两人在冰上转了好几个圈,余喜龄脑子都有些转懵了。 “没事吧。”魏敢把余喜龄从怀里扶出来,让她站稳,见她还没回神,心里后悔得不得了,要玩什么不好,怎么非得来溜冰,她肯定吓到了。 余喜龄缓了缓,摇了摇头,“我刚刚是不是还溜了一小段呢?” 魏敢愣了半秒,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什么溜了一小段,分明就是被他带着缓冲了一段而已,余喜龄被他笑得恼羞成怒,死活不肯再松手学,虽然羡慕别人满场飞,但余喜龄心知自己不是学这个的料,对自己也狠不下心来,便歇了心思。 见余喜龄是真不肯再学,魏敢把她带到场边,让她等一下他。 没一会,魏敢就推了个冰刀椅过来,手上还有一串糖葫芦,他让余喜龄把冰刀鞋换了,拍了拍椅子,“上来。” 余喜龄环顾了一下场内,能看得清的地方,大多是小孩子才坐这样的椅子,莫名地让她有些羞耻,不说心理年龄,她就是实际年龄也已经十八了。 而且魏敢还给她买了串糖葫芦,余喜龄,“……” 最后拗不过魏敢,余喜龄还是坐到了椅子上,还没来得急叮嘱魏敢慢一点,调整好方向后,魏敢就开始往前冲了。 微凉的夜风刮在余喜龄的脸上,七彩如霓虹一般连成线的小彩灯飞快从身边划过,还有从她身边滑过的人,略带惊险的惊叫声,都忍不住让人想要放声大笑尖叫。 魏敢的技术很好,她坐以冰刀椅上,能感觉到极致的速度,也能感觉到极致的安全感,在人群里穿过时,一个人也没有撞到,余喜龄也从最初的担心,到放开所有负担感受。 听到余喜龄终于大笑起来,魏敢松了一口气。 余喜龄生起气来是分情况的,有时候她没生气,就是故意别着那么一下子,这样子最好哄,有时候她搭理你,也不是不生气,是懒得跟你生气,觉得没意思,这种情况最可怕,因为她做什么都是淡淡的,随你。 还不如直接生气甩脸色,让人心安。 “行了行了,你赶紧休息一下。”余喜龄怀里反穿着魏敢今天新买的皮夹克,这是魏敢怕速度太快吹着风,硬给她罩上的。 趁着他减速的功夫余喜龄赶紧让他休息。 坐冰刀椅是很刺激很开心没错,但这可是人力的,魏敢热得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衣,这大冬天的又是温度最低的晚上,万一冻感冒了怎么办。 魏敢看着余喜龄毛绒绒的毛线帽顶,心里被塞得满满的,速度虽然缓下来,却一直没有停,还是慢慢是溜着,“没关系,我一点也不累。” 如果可以,他想能一直推下去,永远也不要停才好。 从冰场上上去,余喜龄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因为太高兴叫成这样的,这边热闹,旁边不少饭店这个点也没关门,余喜龄拉着魏敢直接进了一家卤煮店。 余喜龄刚来京城时不爱吃这个,不过跟着同学们忙外卖的事,有时候忙不过来,就在旁边的卤煮店凑和一顿,慢慢地也适应了。 吃卤煮前,余喜龄先点了杯红糖姜水,刚刚疯玩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少喝冷风,能赶紧喝点热水缓一缓,她倒是全副武装,围巾帽子一个不少,反倒是魏敢,穿着少不说,还顶着个寸头,一点也不怕冻。 两人吃完卤煮,慢慢地走到车边消了食,才开车回家去。 大概是疯了一场,余喜龄有些筋疲力尽,也忘记了在店里看到的火车票的事儿,至于魏敢这里,詹秘书还没把车票还给他,打算等他自己发现来问,结果倒好,魏敢竟然一直没来找他。 送余喜龄回了家,魏敢便开着余喜龄的车回了大院那边,太晚了,路上已经没有公交车。 乔志梁从入夜起,就一直站在窗边,直到看到魏敢开着余喜龄的车回了大院,才在黑暗里回到床上躺下。 魏敢回到家里,冲了个澡躺到床上,摸了摸擦干净摆在床头的皮夹克,心里满满的。 从回来到现在,除了回来那到见到喜龄,今天算是他最高兴的一天。 依旧睡不着,不过魏敢没舍得吃那白色的小药丸,怕睡一觉,这些回忆就跟做梦似的,让人抓不住。 第二天一早,魏敢把旧夹克塞到行李包里,摸口袋时才发现火车票不见了,他开始还没着急,只以为是不知道丢到哪里,等从詹秘书那里知道,余喜龄已经看见火车票时,才是真慌了。 魏敢抓起夹克,就要去跟余喜龄说这事,不过他才走两步,家里的电话机就响了起来。 “紧急任务速归。”打电话的魏敢的直属上级,而且来接他的车已经到了大院门口。 魏敢连临时通知顾钧,或者把余喜龄的钥匙交待给魏爷爷的时间都没有,拎起外套,就直接奔出了大院,上车直奔军用机场。 从上车起,魏敢就完全进入了状态,整个人的神色都冷厉起来,完全不像平时大家看到的样子。 也只有在上飞机前,回头看了眼余喜龄学校的方向,不过也只有短暂的一秒,便头也不回地直接上了飞机,军用直升飞机消失在京城的天空时,余喜龄刚起准备泡蜂蜜水润嗓子。 余喜龄是第二天下午,才从詹秘书手里接过自己的车钥匙的,钥匙环上挂着的一串小辣椒已经被取走。 “魏敢他临时有任务,紧急归队了。”詹秘书把那张没用上的火车票拿出来,一起给了余喜龄,“他本来是要来跟你解释的,特殊情况,没法来。” 余喜龄没说话,接过了火车票。 詹秘书犹豫了一秒,又道,“他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拿,就拿了件外套就走了。” 直到这时,余喜龄脸上才有动容,明明没几天就到归队的时间了。 “到底什么任务,怎么这么急?”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这个问题,詹秘书也没法回答,魏敢出什么任务,谁也不知道,即便是魏敢自己,也不能将任务透露出去。 看出詹秘书脸上的为难,余喜龄也没有再追问,人都已经走了,再追问也没了意义。 送走詹秘书后,余喜龄回了房间,房间的桌上,还放着一把没散完的糖葫芦,这是魏敢道歉用的,那天分给喜安她们剩下后,一直就放在她桌上。 本来约好了要一起去爬山的,魏敢离开后,余喜龄也歇了出去玩的心思,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和学习上。 虽然还没有开学,但已经有学生陆续返校,学校旁边的服装店也要重新准备开张,去年的旧货基本清得差不多,新货已经联系东广那边发过来,能赶在开学之前铺货。 唯一麻烦一点的是,去年兼职的学生不做了,得花点心思再招一个。 双喜饭店那边有余喜华,倒是不太需要她的操心,眼看着要开学,余二婶也从老家赶了过来,跟着她来的还有余喜荣夫妻带着女儿,他们不来长住,就是来京城玩一玩。 余喜山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干脆拉着喜安陪着余喜荣一家满京城地逛。 喜思进驻商场的事,赵越那边在跟进,余喜龄虽然不用费太多心思,但也要时刻定着,毕竟有些事赵越还是不能做决定,得她拿主意。 至于学校这边的经管外卖,同学们比余喜龄想像的要上心许多,还没开学,同学们就已经基本到齐。 大家都觉得能够提前完成工作的话,就没必要浪费学习时间,在学校旁边的饭店还只是零零散散地开着的时候,余喜龄和她的同学们就已经行动了起来。 联系店铺,商量优惠活动,寻找优质好吃的精品小店,还有新的标语和旗帜,每个送外卖的自行车上都简单地进行了改装。 因为经管外卖已经能自负盈亏,外联部的同学不必再去拉赞助,不过去年借着外卖打的广告初见成效,得知他们的公司开始运行起来,已经有人主动联系上了外联部的负责人。 “喜龄,同学们,我来介绍一下,我们新来的质监负责人,乔志梁。”负责招聘的同学特别高兴地拉着乔志梁来给余喜龄介绍。 张峰抬头看了眼乔志梁,又看了眼余喜龄,没记错的话,上次在校门口他们见过,余喜龄和乔志梁是认识的。 余喜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说是质监负责人,其实就是负责抽查合作店铺的卫生及口味的评价情况,综合选择更符合同学口味的店铺,等这些及其繁琐的工作而已。 过年的时候她已经听说了乔志梁要转系的事情,有半学期的课程没有跟上,他有时间来做这些么? “欢迎。”不过乔志梁既然自己来应聘,又被班上的同学选上,余喜龄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协调好自己的时间安排,乔志梁应该有这个分寸。 乔志梁微微一笑,点头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又跟着带他进来的同学,去了隔壁的外联办公室,继续跟大家认识。 新学期换了新的办公地点,还是租的民居,不过就三间房间,大客厅是开会的地方,另外三间分别是外联部、接单售后以及余喜龄所在的管理团队占据的一间。 “你朋友?”等他们出去后,陈亚楠才抬眼看向余喜龄,张峰和另外几个同学也看向她。 朋友?余喜龄点点头,也算是吧,不过,“工作上不讲朋友人情,能力为重。” 也就是说,做不好,还是得按规章来办事,她不插手。 陈亚楠和张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经管外卖扩张太大,她们分不出太多时间和精力,也不会想着在外头招人,招人的条件也是很苛刻的,别的不说,学习成绩肯定得好。 一般在大学里成绩还是保持优异的,大多都是能合理安排自己时间,有自律性的同学,这点比较重要,大家都是同学,并不希望因为工作影响到学习。 另外各方面的素质也要经过考查,乔志梁本身就很出色,被录取不足为奇。 余喜龄没在办公室里呆多久,就准备离开,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和大家认识完的乔志梁。 他明天就能来上班了,想到能经常看到余喜龄,乔志梁心里就满心欢喜。 “喜龄。”乔志梁喊住余喜龄,大步跟上她,“上次的事,是我欠考虑,很对不起,你能常回大院看看吗,外婆总惦记着你。” “有时间我会回去。”余喜龄觉得常回去大概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上学期她去大院那边的时候也很少,开学事情就多了起来,而且去了那么势必会遇上乔志梁,有些尴尬无法避免,不如从源头上切断。 乔志梁还想再说些什么,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有些事不能太着急,他有足够的时间,让喜龄慢慢习惯并接受他的存在。 想到魏敢,乔志梁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他相信魏敢不会多跨出一步,会守在朋友的位置不动,但是喜龄如果对魏敢动心,他却没有把握,她会不会更主动。 毕竟这么多年的接触下来,喜龄并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性子,面对感情,大概也不会像寻常的女孩子那样扭捏。 而一旦喜龄主动,那魏敢是否还能坚持,乔志梁不敢赌。 不过,乔志梁闭了闭眼,他不会让那一天发生的。 站在楼梯口,目送着余喜龄上车离开,乔志梁才慢慢地往公交站走去,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他得提前搬到学校里来,不然不方便,这件事还得跟外公外婆好好解释。 等余喜龄手头上的事忙完,马上就到了元宵节,余喜龄答应了喜安,要带她一起出去看王府大街看元宵庙会。 知道余喜龄的打算后,余二婶也决定带着儿子媳妇女儿女婿,还有两家的孩子一起,等看完元宵灯会后,余喜荣和林恬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灯会上热闹非凡,不过还没到后世人挨着人肩挨着肩的地方,几家人一起游玩,就算带着孩子也十分轻松。 许峥和余喜荣肩膀上各自坐着自家女儿,当妈的在一边扶着,瞅着翻了年才四岁的军军一脸艳羡地看着两个妹妹,余喜山干脆把他也驮到肩膀上,“堂舅舅驮你。” 整条长街上,有各式各样的手艺人,还有耍龙灯、舞狮子和踩着高跷划旱船的民间艺人表演节目,别说三个年纪小的娃娃看着吱哇乱叫,就连几个大人都被这热闹感染,脸上满脸喜气。 才走了四分之一的街,余喜龄手里就一把竹签串的糖啊炸货这样的东西,喜安一扫平日里沉静的模样,跟着蹦蹦跳跳地,终于有了些孩子的样子。 人多杂乱,余喜龄是一点也不敢松开喜安的手,紧紧地牵着,喜安也很懂事,虽然很多热闹想去挤,不过都会等着余喜龄同意,再姐妹俩一起去看。 高楼上,魏敢通过十字准星不时扫过人群一眼,目光次次会掠过余喜龄面带微笑的脸,身边的观察员时刻向他报告着周围的环境。 庙会从早上开始,据说要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余喜龄她们玩到下午两点多,把整条街都走过一遍后,才一起回的家。 接到任务结束的通知时,王府大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影,魏敢和观察员一起下楼,归队上车卸下装备,趴了一整天,连个鸟动静都没有,观察员歪着脖子道,“回去我得找老林好好捏一捏,你要不要一起?” “不去了。”魏敢把沉重的东西点齐,左右看了看,大队长不在,“孔乔,帮我打掩护。” 刚准备走,孔乔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回来,“你疯了!会受处分的!” “两个小时,是不是兄弟。”魏敢比了个二。 看他这个样子,就算他不同意打掩护,估计也得要溜,孔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滚!” “好兄弟!”魏敢一笑,拍拍孔乔的肩膀,趁着夜色,身形快速消失在车队中。 第一辆车里的大队长看了眼如鬼魅般消失的身影,微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盯了一眼,他眼晴都有些花了,刚刚他什么也没看到。 玩一趟特别累,晚上余喜龄早早就睡下了,明天还得早起送余喜荣他们一家去火车站。 不过没有睡得太死,窗栓被拨动的声刚起时,余喜龄就就惊醒了过来,来贼了?! 她闭着眼根本就不敢乱动,翻了个身装做是半醒的样子,想要吓走外头的人。 可惜的是,声音只顿了不到两秒,又开始响了起来,短短的几秒钟过后,就听到轻微的啪嗒声,窗栓被人弄了下来,余喜龄心跳得特别快,正琢磨着要不要跳起来时。 “是我。”魏敢已经跳进窗子,挨到床边来。 余喜龄闭着眼,牙齿轻轻磨动,一副气得不想睁开眼的样子,魏敢看着觉得可爱,又有些抱歉,“快起来,我给你带了元宵来。” 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他还特意拐去饭店打包了一份元宵。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从早到晚,已经吃过至少三份元宵的余喜龄,“……” 吃的话肯定是吃不下了的,但魏敢这样送过来,拒绝又有些于心不忍,正愁着不知道怎么拒绝的余喜龄,突然就听到魏敢肚子咕隆了一声,屋里安静下来,又是一串细微的咕隆声。 余喜龄忍不住偷偷笑起来,赶紧把元宵推给了魏敢,“你去外面吃,轻一点。” 喜安跟她睡,可能是听到有动静,眉头微蹙,但没有醒,等魏敢先出了门,余喜龄才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替喜安掖好被子,穿上衣服才出门。 “魏敢,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翻窗户进来。”从上次起,魏敢翻窗都翻上瘾了,先不说她这是五楼危险,就是魏敢大半夜都敢往女孩子的房闯,这个习惯很不好。 还好这是冬天,睡觉的时候穿得多,魏敢进来了也没什么,这要是夏天,她能直接把他从五楼推下去。 魏敢犹豫了一下,从正门进太浪费时间了一些,还得敲门,等开门……不过余喜龄不允许的话,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也就两句话的功夫,魏敢就放下了碗,里头的元宵都吃得干干净净,但胃似乎还没有消停。 “没吃饭?”余喜龄皱了皱眉头。 在楼顶趴了一天,时刻盯着现场,哪里有时间吃饭,不过魏敢不想在吃上浪费时间,他来也不是吃饭的,就是想带她出去玩。 他先前答应带喜龄去爬山,一直也没能成行。 “我不饿,走吧,我这里时间不多了,领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得知魏敢只有两个小时的外出时间,这次来还是跟她道别的,余喜龄都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没有理他,直接进了厨房,“家里没有剩菜,给你炒个蛋炒饭吧。” 余喜龄做了决定,魏敢拒绝也没用,只能乖乖地等着,他靠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余喜龄在里头忙活。 突然觉得留下来吃饭也不错,爬山可以等下次的。 中途听到动静起来一次,见了魏敢后,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迷迷糊糊回屋睡下,也没问魏敢怎么大半夜出现在家里。 蛋炒饭很快就做好,余喜龄挑了两块余喜华做好送来的腐乳给魏敢下饭,陪他坐在桌边,“这次归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说起回来的事,魏敢动作顿了顿,“喜龄,对不起……” 什么时候回来,魏敢自己也不知道,他们部队特殊,不像别的部队,过了义务兵役期,就每年都有探亲假,而且就算说了归期,万一哪里回不来怎么办。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如果不是这次两次的任务就在京城,他大概是没有机会来找余喜龄的,而一旦正式归队,进入训练或者任务,和外界联系的机会也约等于无。 “算了,我不问了。”余喜龄以为又是什么保密条例,干脆就不问了,只是还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两人一时没有说别的话,魏敢专心吃饭,余喜龄就看着他吃,吃完魏敢看了眼时间,余喜龄注意到了,也没收拾,进屋拿了件大衣,拿了车钥匙出来,“我送你。” 到了楼下上车的时候,魏敢默了两秒,突然从余喜龄手里拿过钥匙,坐到了驾驶座,上车后,看着余喜龄系好安全带后,魏敢便发了车。 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些事就没必要等到以后了,至于处分惩罚,再说罢。 此时深夜的京城,路上只有零星的汽车在走,魏敢的速度很快,几乎到了余喜龄这台车的极限,看行驶的路线,余喜龄就知道应该不是归队。 “我带你去个地方,本来早就应该带你去的。” 汽车一路开到京城近郊的山顶上。 在车上时,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路两边都是黑沉沉的,一直往上,借着车灯,才能看出树梢上挂了冰挂。 下了车魏敢把自己身上的夹克披在余喜龄的身上,怕她冻着,拉着她的手,走到一处极偏僻的观景台上,让她看山脚下。 山脚下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唯一路灯连成一片,沿着路灯便可以看出京城的轮廓来,比不上后世霓虹如星河,但一样壮观美丽。 “你就是为了带我来看这个?”余喜龄都不知道该说魏敢傻还是该说他太守承诺,什么时候来爬山不好,非得现在来。 看了眼时间,离他归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余喜龄虽然没有在部队呆过,但知道军令如山这句话,尤其魏敢所在的部队特殊,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惩罚,摸了摸车灯照着格外璀璨的冰挂,感受到指尖的凉意,余喜龄便大步往车边走去。 “我看到了,咱们回去吧。” 其实余喜龄站在树边眺望的时候,魏敢特别想把人抱进怀里,但是他生生忍住了。 先不说志梁的关系,就是现在的他,又凭什么跟余喜龄在一起,他的工作太过危险,压根没有办法给出任何承诺来,他不能耽误喜龄。 明明来的时候气氛还好,回去的时候,车里就显得格外沉默起来。 汽车停在某军区门口,余喜龄下车送魏敢,把一直披在她身上的夹克递还给他,“注意安全,保重自己。” 夜色中,余喜龄看着魏敢大步向大铁门走去,门梁上的八一军徽格外肃穆,站岗的站士昂首挺胸,身姿笔挺。 余喜龄看着,莫名觉得魏敢天生就是属于这里,这种时候余喜龄脑子里竟然想到的是一篇小学的课文,光看着眼前的场景,就忍不住要热泪盈眶。 魏敢是最可爱的人呢。 魏敢已经走了一半了,突然顿住返回大步跑回来,明明只有几十步路的距离,他竟然跑得微喘起来,心脏怦怦跳得极快,余喜龄站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还没等她问出口,便措不及防地落入魏敢的怀抱里,他抱得很紧,紧得余喜龄都有些呼吸不过来。 这一刻,魏敢恨不能直接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魏敢?”余喜龄回报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不明白他的情绪怎么突然之间突化得这么大。 感觉到她说话吃力,魏敢松开了手,也很快松开了怀抱。 心头情绪涌动,明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也只有一句,“我进去了。” 余喜龄微微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有些沉重起来,看着魏敢大步向铁门走去,余喜龄突然冲他喊了一声。 “魏敢,我等你回来。” 魏敢脚步未停,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大步向里走去,握紧拳头的手,却一直在微微颤抖着,心里却轻声应了一句“好”。 等魏敢消失在铁门里,余喜龄才上车离开,大门柱后头魏敢一直目送余喜龄消失在长街尽头,才收回目光。 “迟到一分四十八秒。”大队长背着手出现在魏敢身后,还有一脸我已经尽力表情的孔乔。 魏敢敬了礼,脱下夹克交给大队长,便大步往操场跑去,京城已经有很久没有下雪,而雨比雪下得还少,但半个小时后,麻麻细雨突然落了下来,余喜龄打开雨刮器,加了些速度往家里赶去。 路上遇到一起小刮擦事故,在单行道上等了一会,等路口通了,前面的车才开始动起来,这时候雨已经渐渐大了起来。 余喜龄往前凑过去,看了眼黑蒙蒙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闷闷的。 回到家里已经快两点,余喜龄没带伞,下车的时候淋湿了一点点,冲了个热水澡,才回房间,躺回床上时,却有一些睡不着。 一直折腾到四五点的时候,余喜龄才昏沉沉地睡过去。 魏敢一直跑到四点半整,才停下脚步,站到大队长跟前,雨水顺着身体一路往下,很快脚下就积了一滩水渍。 “知道马上要出国执行特殊任务吗?”这次紧急集合,是有一连串的任务要执行,京城的这几个任务只是开始。 魏敢点头,声音洪亮,“知道!” “知道,你还敢给我出岔子!”大队长一脚踢向魏敢,魏敢没躲,生生扛住了,“知道这事,首长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魏敢不说话了,后果他一清二楚,但有些事不做他会后悔一辈子,“我相信大队长。” 这是吃准了他会保住他,不会让他记过出事是吧!大队长都要被他气笑了,抬脚扬起,忍了忍又放了下来,“行了,赶紧去洗个热水澡,你那宝贝夹克给你放床上了。” “是!”魏敢敬了个军礼,“谢谢大队长。” “嘻皮笑脸,去吧。” …… 睡了两个小时不到,余喜龄就起了床,她还得去从大堂哥一家去火车站,去赶早上八点的火车。 把人送进站后,余喜龄坐在车里,突然看到飞机从头顶上方飞过,在雨后晴朗的天空划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送走了余喜荣一家,紧接着喜安也要准备开学了,送喜安报道,带她去买课外书,再领着喜安和她的小朋友们去吃了一顿白胡子爷爷,余喜龄也要准备自己开学的事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清远县那边,叶暖暖也在忙着开学的事。 现在的叶暖暖十分低调,通常都是穿着校服梳着马尾,背着沉重的书包,安静地在学校里穿行。 在学校张贴的红榜上,找到自己挂车尾的位置,全校前一百名她已经冲进来了,叶暖暖给自己打了打气,再努力一点,等到出了国就可以解脱了,她也一点不想呆在这个让她抬不起头来的地方了。 叶听芳是完全指望不上的,但是还有乔小姑可以指望,小姑说过,只要她高二能拿到毕业证,就能送她去国外。 从高一下学期中半段起,叶暖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穿着打扮一下子朴实起来,低头颔首总是唯唯诺诺的样子,虽然让人不是特别喜欢,但也让人针对不起来。 再加上曾真跟余喜龄聊过后,不再刻意针对她,叶暖暖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也交到了两个“身份”相近的朋友,大家一起拼命学习,想要摆脱令人无望的穷苦命运。 报道完后,叶暖暖就带着自己的两个朋友一起回了家,路过菜市场时还买了些肉和菜,改善一下伙食。 叶暖暖已经很久没有到乔大姑家里吃饭了,乔大姑和乔姑父现在在带毕业班,夫妻两个平时都是在食堂吃饭,根本就管不到她,叶暖暖中午在学校吃,晚上就下点面条或者随便炒个菜自己吃饭。 两个同学家都是在挺远的村里,上学期时都是在学校住宿,到了周末就到叶暖暖家里来改善伙食,顺便一起学习。 这学期开始,叶暖暖跟乔大姑报备了,又给乔志梁打了个电话后,便邀请两个同学住到家里来住。 房租的话只有学校住宿费的一半,晚餐的伙食费大家一起凑钱,其实三个小姑娘也吃不了多少,再加上她们平时可以从家里带菜来。 花费少,晚上可以自由安排学习时间,两人本来还不好意思住到叶暖暖家里来的,不过叶暖暖哀求她们来作伴后,两人便同意了下来。 看到叶暖暖跟品行好还学习的同学一起交朋友,乔大姑心里是很欣慰的,叶暖暖不愿意动乔志梁的房间,乔大姑便把原先郑业勋兄弟两个的上下铺给叶暖暖搬了过来。 有时间就会给来孩子们做顿好吃的,就是平时,也经常捎些肉或者熟食过来。 “暖暖,你就好了,还有那么好的哥哥和姑姑。”穿着校服,和一般同学看不出不同,但隐隐露出来的里衣其实早早就洗白磨破了边。 她们家境都很穷困,能够上高中,是靠着成绩好到能拿奖学金,才能勉强支撑着学习,有一个甚至差点儿就没书读了,是村里做通她父母的工作,才能够来念书,但生活费是没有的,学校给她联系了一个资助人,她才能够坐在这里。 不像叶暖暖,小姑姑替她出学费,大姑姑照顾她的生活,还有个哥哥,听说考到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她们心里很单纯地羡慕着的。 虽然和她们两个做了朋友,其实叶暖暖内心里十分嫌弃她们,但是她们两个成绩好,特别有自制力,绝不会对学习以外的事情花心思,跟着她们在一起,叶暖暖也会专注地学习,所以她把所有的嫌弃通通都压在了心底。 叶听芳的事情并没有传到学校里来,大家并不知道县城里去年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疯子,就是叶暖暖的母亲。 叶暖暖微微一笑,笑容里恰到好处地带了些苦涩来,“哥哥和小姑再好,还是得靠自己努力才行,毕竟他们不能管我一辈子。” 同学赞同地点头,把课本拿出来,“那我们一起预习吧,暖暖你寒假有没有好好看书,听说开学就有测验。” 既然接受了叶暖暖的照顾,那对叶暖暖的学习,她们也应该要多上一点心。 “有,我复习到了这里……” 寒假叶暖暖也没有地方去,除了过年去乔大姑家里热闹了一下,就一直关在家里预习复习,叶听芳来看她,都被关在了门外。 叶听芳到的时候,叶暖暖正和同学坐在客厅里一起看书预习。 “暖暖。”叶听芳是掐着叶暖暖开学的时间来的,她没想到家里还有别人,不过好在出门前,她仔细把自己收拾了一遍。 但她们看过来的时候,叶听芳还是下意识地闻了闻身上,生怕带着味儿。’ 现在在那里住习惯了,叶听芳已经闻不着也习惯了臭味了,不过要来叶暖暖这里,她还是干干净净地洗了澡换了衣服,还洒了很多花露水在身上。 即便再怎么收拾,现在的叶听芳也没了以前知性温婉的样子,她发了福也苍老了许多,叶暖暖虽然不想看见她,但还是起身出去了。 没把叶听芳往家里带,而是出了屋把门给带上了。 “……”叶听芳突然很受伤,但是又有些无可奈何,她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自己都嫌弃,何况是叶暖暖。 看着叶暖暖,叶听芳想抬手摸摸她的脸,被她躲了过去,叶听芳讪讪地收回手,就听叶暖暖极不耐烦地问她,“你干嘛来了?” 叶听芳从裤兜里翻出用手帕捆成的一个小卷来,她身上的裤子不合身,有些肥大不说,也是很老的款式,拉链开在侧边,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穿这样的裤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 叶暖暖皱了皱眉头,移开目光。 “这里是五百块钱,你拿着。”这些钱是叶听芳逼着从余建国手里抠出来的,为了这点钱两人打了不止一架。 看到钱,叶暖暖脸上才露出一脸笑影子,把钱接了过来,“你跟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叶听芳叹了口气,有些话她确实很想倾诉,但却不能对着女儿说,只能是默默忍耐了,反正离婚是不可能的,她就是拖也要拖死余建国。 “你放寒假的时候是不是去了你小姑那里?”叶听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叶暖暖,她寒假的时候来了几趟,但每次来家里都没有人。 叶暖暖默了一下,事实上她都在家里,只是她没有开门而已,然后躲在窗后,看着叶听芳离开,她说,“嗯。” 叶听芳松了口气,余建国总是嘲笑她,说叶暖暖是不想认她这个妈的,现在看来,果然是暖暖不在家的缘故。 送了钱后,叶听芳也没敢多留,叮嘱了叶暖暖几句,就离开了。 叶暖暖目送她离开,叶听芳回头来看时,她还笑着冲她扬了扬手,叶听芳一转身,脸上的笑就垮了下来,直到叶听芳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叶暖暖才握紧了手里的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进屋。 “暖暖,刚刚那是谁啊?”同学抬起头来问。 叶暖暖扬唇笑起来,“就是以前的一个邻居,家里出了点事,想找我借点钱。” 同学对视了一眼,立马担心地看向叶暖暖,“你可别犯傻,你的学费还得你小姑拿呢。” “我知道,我哪里来的钱借,借不到钱她就走了。”叶暖暖一脸淡定地坐到她原本的位置上,把课本摊开,继续学习。 回到住处,余建国又在摆弄那些旧书,不管多糟糕的生活,过日子总是要钱的,余建国现在旧书生意虽然一般,但勉强能够维持温饱,就一直坚持了下来。 看了余建国一眼,叶听芳目不斜视地从他跟前走过去,压根没打算跟他说话。 “钱送出去了?”余建国哼了一声,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看向叶听芳。“费心劳力有什么用,不过养了个白眼狼而已。” 白眼狼这个词点着了叶听芳的死穴,她正要发怒,又突然平静了下来,笑着道,“暖暖寒假是去了她小姑家里,余建国,不管怎么说,暖暖始终是认我这个妈的,不像你,儿子女儿一个都不认你,听说小的那个还改了别人家的姓,啧啧啧。” 这样的话,余建国这一两年听得够多了,他也不生气,自顾自地给新收来的书吹着灰,压根就不理叶听芳。 不认他就不罢了,至少他知道三个孩子都有出息,有本事,这就够了,倒是叶听芳,他倒要看看她会有什么好下场。 叶暖暖那丫头自私冷血得让人害怕,还会认叶听芳这个妈?余建国是不相信的。 晚饭两人各吃了各的,余建国就推着他的自行车去出摊去了,好不容易攒的钱被叶听芳抠出去大半,他得勤快一点,攒点钱给老娘那里送过去。 想到前些天回乡下,小宝已经不那么害怕他,会轻轻地喊他爸爸,余建国的心里又重新有了劲头。 他还不能垮,儿子的病现在有医院管,可以后得读书,他得攒钱让他上学。 余建国现在的目标,就是能攒钱在乡下砌个小平房,到时候带着老娘儿子一起过,听说在乡下给人做泥瓦工每天的工钱也不少。 骑着车子路过三喜食铺的时候,余建国往里头一撇,就看到了正站在柜台收账的徐招娣,当然还有等在一边的宋清瑜。 余建国嘴边划过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把心里诡异的情绪甩开,奋力往夜市的地点踩过去。 上了年纪,腿脚就是没有年轻的时候好,踩个三轮车都费劲,眼睛也不好啦,风一吹,就要流眼泪。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世上没有后悔药买,哪怕现在余建国追悔莫及,也不会有任何事情因此而发生改变,而面对现有的状态,余喜龄也无力改变。 叶听芳不像徐招娣,他说不要就可以不要,叶听芳就是个疯子,余建国现在惹不起,也不敢惹她,他还有儿子老娘要养,不比一无所有的叶听芳。 当然现在的徐招娣,也不是余建国想追回就能追回的。 午夜梦回时,余建国也会梦到时间回到从前,他没有和徐招娣离婚,孩子也都听话懂事,一家五口过得非常幸福。 但那也只是梦而已,余建国看了眼自己握在车杠上粗糙的大手,还有三轮车里微微有些杂乱的旧书,他现在即没本事,也资格说追回的话。 看着徐招娣过得好,也挺好的,至少他心里不会那么内疚。 离开乡镇府后,他就是没本事没能力的代名词,日子过得也愈来愈落魄,自己只能混个肚饱,老娘儿子寄人篱下。 现在余建国都想不起当年最风光的时候,走在余家祠堂对村里人昂首不屑的他是什么样子,不过想来,那副嘴脸,大概十分丑陋吧。 徐招娣结完帐,就同宋清瑜一块去了公园,县城里新修起来的一个小公园,绿化好,还有个小广场,每天会有不少中年人组织在那里跳交谊舞。 宋清瑜才华横溢,各种舞步不在话下,徐招娣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觉得在外头跳舞挺丢人的,但在宋清瑜的带动下,也一点点从基础学起,到现在跟上宋清瑜的舞步完全没有问题。 人们都说真正的美人在骨不在皮,先前七八年徐招娣被生活磨得像个小老太太,调养过来后,徐招娣的年纪越长,反而越有气质,眉眼温和,是真正沉静温婉,宜家宜室的女人。 事实上,徐招娣的性格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是特别有主见,性子也很懦弱,虽然历练了几年,外面看着像个女强人,其实根子上还是那个以夫为天的徐招娣。 只是跟着余建国时她只能被欺负,这样的性子是缺点是原罪,但遇到真正喜欢并欣赏她的宋清瑜时,这样的性子却是恰到好处的温柔,是她身上的发光点。 小公园里,徐招娣和宋清瑜不像别的同龄人,频繁更换舞伴,他们是对方的固定舞伴,宋清瑜不会邀请徐招娣以外的任何人跳舞,并且赶走了所有想邀请徐招娣的男士。 “也不知道喜龄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徐招娣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足,唯一担心的就是在京城的喜龄三兄妹。 她现在的业余生活被宋清瑜安排得满满的,学跳舞学写毛笔字,他们还准备等过两个月,一起去川蜀那边旅游一趟,宋清瑜刚跟人学了怎么冲洗胶片,还在家里弄了个暗房,准备到时候多拍些照片自己回来冲洗。 宋清瑜人在暗房里,还跟徐招娣搭着话,“放心吧,喜龄能安排好她们兄妹的生活,喜山和喜安也不是让人操心的性子。” 徐招娣叹了口气,就是三个孩子都不是让人操心的性子,才显得她这个当妈的格外多余,心里才会失落,从很早以前,徐招娣就有使不上力的感觉。 “招娣,帮我拿快抹布进来。”正失落着,宋清瑜突然在暗房里喊她。 徐招娣顾不上操心余喜龄,赶紧拿了抹布进去,就见宋清瑜又不小心把药水打翻在了台面上,她忙过去帮着收拾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有没有淋到手上?” “没关系,这不是有你么,来,你再帮我把围裙重新系一下。” …… 京城里三兄妹都开了学,各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余喜山还是住校,周末才会回家,余喜龄工作学习两头忙,虽然很想多陪陪喜安,但事情远比想像中的多,只能保证每晚回家睡,早上给喜安做早餐。 好在喜安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还有一帮小伙伴陪着她。 家里再次成了喜安和小伙伴们的根据地,因为父母大多是双职工,小伙伴们几乎是每人胸前都挂了两片钥匙,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不用孩子们提,家长就把伙食费交到了余喜华那里。 余喜龄一开学,也去新华书店买了半柜子的书,把去年她们看得差不多的书给替换了下来,游戏装备自然也升级了一下,学得快乐,玩得开心。 每天放学后,喜安她们便一起去双喜饭店吃饭,饭后回到根据地,先一起学习看书,再一起游戏,大概七八点钟的样子,就会有家长陆续来接。 因为余喜龄安了一台电话机,就算家长不能及时来接也没关系,打个电话过来,喜安她们也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们家都成了个小型托儿所了。”林菲还是在饭店里打工,休息的时候就兼职经管外卖的工作,像是今天周末,饭点她在双喜食铺工作,中间闲的时间,就来公司这边来跑腿干活。 林菲私心里是觉得余喜龄太宠妹妹了,不过面上却不会说什么,这是余喜龄自己的私事,虽然觉得宠得太过,但实际上,有这样一个姐姐也确实很惹人羡慕的。 余喜龄微微一笑,上下两辈子,她小时候都没有什么玩伴,不懂事的时候是因为家里穷,余建国不喜欢别人孩子上门来找她们兄妹玩。 后来,则是因为她再不是个孩子。 她还挺羡慕那些有发小,有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的人,喜安有自己的小团体圈子,她也替她开心。 “那也是喜安的家,她可以招待她的小客人。”提到喜安余喜龄脸上的笑就多了起来。 两人在小区门口遇到,随便聊了几句,就到了经管外卖的办公点里,开学前,经管外卖就已经正式去注册了公司和商标,也算是有了正式的编制。 进屋就看到了正在客厅里跟同学开会的乔志梁,林菲冲余喜龄挤了挤眼睛,便笑着跑到销后部帮忙了。 乔志梁开学就已经成功转到了数学系,学习跟不跟得上,余喜龄不清楚,倒是知道乔志梁的工作做得很出色。 而且不过工作了短短的一个月,乔志梁就赢得了她们班上同学的一致认可,不管是工作能力,还是为人处世方面。 当然也给余喜龄带来了不少烦恼,辟如。 “喜龄,外婆让我捎来的小番茄我洗好放在你办公桌上了。”见到余喜龄进来,乔志梁微笑地道,说完才跟同学继续刚刚的话题。 除了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大家也习惯了乔志梁对余喜龄无时无刻的好,甚至可以说是殷勤。 余喜龄至今没有男朋友,相处了一个学期下来,大家都知道,先前班长张峰还被余喜龄直接给拒绝了呢,乔志梁倒是没有说要追余喜龄,但细心周到,入微妥贴,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余喜龄。 不过可惜的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余喜龄对乔志梁的态度冷淡得很,还不如对张峰热情。 其实大家觉得乔志梁挺不错的,有能力有长相,身高家世都不错,和余喜龄站在一起,看上去也十分适合,而且无论余喜龄如何冷脸,他似乎都感受不到似的,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看着桌上还带着水珠的小番茄,余喜龄叹了口气,拿起一个尝了后,才分给了在办公室里的同学,毕竟是宋奶奶捎来的。 看到余喜龄吃了,乔志梁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点儿笑容来,一个多月下来,他已经知道了余喜龄的许多小喜好,并一点点在渗透进她的生活里来。 乔志梁掰着指头算了算,他找机会,已经和余喜山去他们家里吃了五顿饭,见到了余喜龄三次,而这三次,余喜龄并没有赶他,这就是进步。 当然乔志梁也更感觉到了自己和余喜龄的差距,他还是个普通的学生,而余喜龄就已经做了好多他只敢想想的事,甚至有的事他想都没有想过。 就像现在这个公司,以余喜龄的身家,她自己做一点问题也没有,甚至可以做得更大更成熟,但她却选择了和同学们一起创业,而且不出意外,这个由她一手促成的公司,最后的归属应该是在经管系,而不是她个人。 一般的人,大概很难能将这么大一块蛋糕就这么拱手让人,但余喜龄似乎并不在意。 或许有人会觉得不值得,但乔志梁知道,这才是余喜龄的可贵之处。 想到叶暖暖在电话里诋毁余喜龄,乔志梁就忍不住摇头,叶暖暖一心想要超过喜龄,却不知道,她就是奋斗努力一辈子,也赶不上。 余喜龄并没有在办公室里多呆,看了下文件后,便离开去跟赵越碰头,喜思服饰的商场店已经开了起来,赵越马上就要去海市开新的分店,临行前有些细节她们还需要再讨论一下。 乔志梁做的一切都很迂回,既然他没有直接挑明,余喜龄也没再明着拒绝。 反正他无论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有时候余喜龄也会想,乔志梁大概只适合远远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生活里无孔不入,让人心生厌烦。 就像前世那样,远远地让她仰望着,心里那份美好才能一直保持下去。 如果上辈子乔志梁就生活在身边,看着他结婚生子,余喜龄想,大概记忆里那个美好的少年,也会被中年发福的形象替换掉。 事实上,余喜龄已经想不起记忆里的乔志梁,曾经是什么样子。 现在的乔志梁依然清瘦俊逸,是学校里的大才子,有很多女同学喜欢他,据余喜龄所知,有别系的女同学在广播里主动向乔志梁表白,不过被拒绝了。 和赵越谈完事情,送他去了机场后,余喜龄回家,进门就看到了正陪着董咚咚一起打游戏的乔志梁。 余喜山正在画图,喜安和宋彬蔚趴在桌上看着画,她们对余喜山建筑课的作业很好奇,虽然看不太懂。 “喜龄,回来了。”乔志梁冲余喜龄扬了扬手,“我来接喜安,顺便来蹭饭,你不介意吧。” 余喜龄,“……” 关于带乔志梁上门来蹭饭的问题,余喜龄跟余喜山谈过,余喜山也同意了尽量不带乔志梁来,不过看情况,是余喜山又没有扛得过乔志梁的正当理由。 确实挺正当的,喜安每周末会去宋家住一天,乔志梁来接,再正当不过,但是,一般情况下,余喜龄都会亲自把人送到,压根就不需要劳动到乔志梁。 而且说介意的话,大概乔志梁也不会走,余喜龄没说什么,突然没了做饭的兴致,好在家里离双喜饭店也不远,直接去那里吃一顿就行。 双喜饭店的生意一直很好,余喜华已经攒了钱,准备在京城买一套房子,不出意外的话,许峥至少十年内不会再有工作调动,十年后的事也不太好说,所以房子买了不会亏。 本来余喜华生了军军后,是不允许再生的,但是许峥有一次任务差点没回来,接到“牺牲”的消息时,余喜华直接晕倒了,在医院里醒来时,才得知已经怀孕。 等许峥和战友完成任务再回来时,余喜华的肚子已经挺得老大,这个孩子是领导默许可以生的,孩子已经成形,总不能因为许峥死而复生就要打掉。 孩子生了下来,许峥也因为受伤转为文职,调到了京城这边来。 饭店里用的都是好的材料,同学们来吃什么,余喜华和余喜龄平时吃的也是这些,干净味道好,在学校这边商圈已经立在了不败之地。 再加上和经管外卖合作,双喜饭店在这次开学前,已经扩张了一次,厨房大堂也都新招了人手。 吃不到余喜龄亲手做的饭菜虽然可惜,不过乔志梁什么也没说,全凭余喜龄的安排。 饭后把小伙伴们一一送回家后,照旧是余喜龄送喜安去大院那边,这次车上多了个乔志梁,以防尴尬,乔志梁喊上了余喜山。 “下周末军区有文艺汇演,外婆想咱们一家人一起过去,你们有时间吗?”乔志梁和余喜山坐在后排。 余喜山想了一下,“挤一下时间应该还是有的,喜龄呢?” “我要去海市。”路过上次魏敢进去的军区时,余喜龄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都这么久了,魏敢应该已经离开了。 乔志梁跟着往里头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来,便收回了视线,大院所在的这片城区有非常多的军区大院,分属于不同的部队,这个军区似乎是西南那边的部队司令部? 魏敢就是在那边当兵,但是余喜龄应该并不清楚这里具体是哪个部队的才是,或许是巧合。 “你们海市那边的店,下周就要开张了吗?”余喜山是知道喜思要在海市开分店的,但没想到这么快。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昨天喜龄才说要送赵越去赶飞机。 余喜龄点头,“三叔已经把那边打点得差不多了,应该就是下周。” 除了海市,还有几个大城市的店铺也在开设中,等到店铺铺设完,紧接着就是喜思的广告将在各地方电视台播出。 广告片已经拍好剪了出来,请的现在炙手可热的女明星,广告花费不菲,先看一轮效果,她和杨三叔想法一致,第二轮投放最好是中央电视台买广告位。 现在喜思做得很好,不说全国排名,至少本省的富商榜榜上有名,不过比起事业,杨三叔更顾家庭,到现在为止杨三叔没有再涉足其他产业的想法,余喜龄跟他想法一样,专注自己的品牌,做深做精。 听到余喜龄不能到,乔志梁脸上微微有些失落,他心里知道,余喜龄虽然不想见他,却也不是故意避着他,她确实很忙。 到了大院,得知余喜龄下周不能来,宋奶奶很是可惜,也很心疼余喜龄,“女孩子家家,不要太能干了,太辛苦。” 余喜龄笑,没有说什么,宋奶奶说,她就听着。 其实她觉得宋奶奶说得挺对的,但不知不觉,手头就有很多事要忙,空出来的时间就少了许多,不过比起其他人,余喜龄觉得自己一路走来,还算顺利,中间坎坷也有,但也不算难熬。 陪着宋爷爷聊了一阵,余喜龄就起身告辞了,余喜山因为要赶课业,也跟着她一块儿离开。 周末,余喜山和喜安开车提前把余喜龄送到机场,才一起往大院去,等乔志梁早早赶到余喜龄家门口,想送她去机场时,家里已经没有了人。 转身看向家属院里的高大树冠,乔志梁神情落寞,似乎又晚了一步。 侯机室里,余喜龄拿着报刊架上的报纸在看,时事新闻并不十分太平,不过国内倒都是一片祥和,余喜龄只看了看,就翻了一页。 一份报纸看完,广播里就通知登机的消息,余喜龄放下报纸,拿起随身行李准备登机。 余喜龄上飞机的时候,顾钧已经坐在了座位上,看到对方都很意外,两人的位置并不在一处,余喜龄的位置在中间,而顾钧在靠窗。 顾钧来询问余喜龄需不需要跟他换座位时,坐在余喜龄旁边的年轻女人开了口,“请问,能不能把靠窗的位置换给我,我第一次坐飞机。” 说完,她期待地看向顾钧,没有料到顾钧完全不为所动,而是看向了余喜龄,等她做决定。 女人微微有些气恼,她自认长相不错,一般提出要求,很少会有人拒绝她。 “让给她吧。”余喜龄对位置没有什么所谓。 顾钧这才点头,跟年轻女人换了位置,虽然位置如愿到手,但心里总是莫名有些不爽,年轻女人看了眼样貌还很青涩的余喜龄,再看了眼自己的,心里直骂顾钧没眼光。 “去海市办事?”顾钧把行李拿过来换好,才在余喜龄身边坐下。 余喜龄点头,“出公差,你呢?” 顾钧这样的人,也不像是去游玩的,八成也是出公差。 余喜龄猜得没错,顾钧这次去海市也是工作上的事情,要谈合作,他的团队已经先一班的飞机过去,他是因为证件忘在公司,才改签的这一班飞机,没想到会遇到余喜龄。 “魏敢职业特殊,上次不告而别,你别放在心上。”顾钧并不知道魏敢偷偷回来过,想了想,还是替魏敢解释了一句。 余喜龄微微一笑,“我知道,我没有放在心上。” 有了熟人一起,飞行途中并不无聊,一开始就被顾钧身上的气场和严肃劲吓到的人,不会知道相处之后,顾钧其实是个很健谈的人,他话是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说到点子上。 顾钧跟余喜龄聊天也很愉快,因为先前教授在家里夸余喜龄的事,他特意去了解了余喜龄现在在做的事情,对余喜龄现在公司运行的模式十分感兴趣。 他觉得余喜龄的想法很大胆,并且行之有效,他估算过,其中的市场和前景不可估量。 如果不是他现在手里的摊子已经全面铺开,资金已经全部投入到里头,他很有兴趣和余喜龄谈谈合作的事情,经管外卖可复制可普及的性实在是太高,稍有眼光的商人都能看到其中蕴含的丰厚利益。 飞机落地后,拒绝了顾钧送她的建议,两人约了有空一起吃饭后,顾钧就跟等在机会的团队人员先行一步离开,余喜龄则是等赵越来接她。 和赵越一起来的还有杨三叔和又长大了不少的杨辰曦,他跟着杨三叔一起来上海玩两天。 “喜龄姐姐,安安呢?她还好吗?”过年的时候喜安并没有回清远,两人没有机会见到面。 余喜龄笑着把喜安现在的情况告诉辰辰,听到喜安有了新的小伙伴后,辰辰眼里的光暗了暗,很快又没了异常。 “喜龄姐姐,我暑假能去找安安玩吗?”辰辰满是期待地看过来。 余喜龄笑,“当然。” 一路到了酒店,余喜龄先去休息,两个小时后,一起出发去商场考察新的店铺,明天正式准备开业。 第二百一十七章 海市的大商场,已经有了后世大型百货商场的雏形,商场去年刚刚竣工。 不同于其他大部分商场修建的楼梯,这个商场配备了电梯,商场的设计也是请的大师,和其他略显拥挤和沉闷的商场区别很大,同样的租金也很贵,喜思算是第一批入驻。 本来商场负责人对没什么名声的喜思很是看不起,不过喜思财大气粗,直接租下了二层电梯口最大且租金最贵的那个商铺。 余喜龄跟着杨三叔去了地方,选址不错,店面的装修照着京城那边的店来的,通透明亮干净,里头站着的服务员也是经过严格选拔,外貌、谈吐和气质,都是上上选,比起商场迎宾的柜员,还要漂亮很多。 海市这边最讲究时髦,杨三叔大手笔地给每人都补贴了一笔烫头费,每个营业员的刘海都烫得高高的,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虽然有些夸张,不过确实是现在最流行时髦的发式,放在这个环境下来看,确实是美的,服装是喜思自家的西服套装,配上高跟鞋,看着特别赏心悦目。 店面靠街的那一面,全部装的大落地透明玻璃,这面墙是杨三叔跟商场再三协商后,砸了半边墙自己改的,采光一下子就上来了,窗边摆好了穿好衣服的人形模特。 店面的面积比较大,一半是喜思的西服区,另一边则是喜思的高档女装系列。 年前余喜龄带回去的那批设计图做出来的成品,也已经全部铺货完毕,余喜龄里外都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问题,“明天准备正式开业吧。” 陪同来的商场负责人这才注意到了站在杨三叔身边的漂亮女孩子,心道这杨老板也实在是,太宠外面的小情人了,这么大个店,居然让个女人来做决定。 “赵越,明天去买两个皮沙发过来,黑白色的,放在那个位置。”余喜龄指了指店中间的空地,赵越忙点头记下。 基本上都是余喜龄在指出问题,不过都是些小细节,不影响到明天的开业。 “这你们老板的谁啊?”商场负责人实在忍不住了,拉着赵越问,当然,他也没直接把自己心里想的问出来,而是绕了个弯。 赵越把笔记本放到公文包里,自己还是心里默记了一遍要买的东西,理所当然地道,“我们余总。” 这不是白答了么,瞅余喜龄这指三道四的劲头,八成这店就是替她开的,本事倒是不小,“我是问,她跟杨总的关系。” “合伙人吧。”赵越想了想,他是知道余喜龄跟杨三叔是没有什么亲戚关系的。 商场负责人还想再问,赵越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开始还没明白,不过现在看商场负责人一脸奇怪的表情,赵越翻了个白眼。 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门口的喜思道,“看见名字了没,喜是我们余总的名字,思是杨总媳妇的名字,有这功夫,别胡思乱想,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才是。” 他可是知道,像这个负责人这样的,每人手里都有规定商铺需要租出去,这二楼还空了小半呢,可见这人的工作能力不怎么样。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就大步跟上了已经走到前头去的余喜龄。 负责人看了看前头,再回头看了看店名,脑子还有些发懵,那个余总看上去年纪还没到二十吧,居然已经是这么大一个店的老板了么? 明白了商标的意义,商场负责人脑子再轴,也不会再把余喜龄往情人的身份上想,毕竟小情人就是养来玩玩的,把名字放到这上头不合适。 瞅着他们一行越走越远,负责人摇了摇头,不怪他会想歪,实在是这位余总看上去太年轻漂亮了些,完全是有做情人的资本啊。 想到自己这个岁数,还只是个小负责人,对方就已经是大老板,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不过他也只是心里气气,这可是商场的大客户,不能怠慢了。 晚上和杨三叔一行吃完饭,余喜龄就回了酒店休息。 出电梯的时候,正好遇上脚步匆匆来赶电梯的詹秘书,这可真是巧了,坐飞机遇到顾钧,在酒店遇到詹秘书,不用想顾钧应该也是住在这家酒店。 不过两人也没多聊,詹秘书赶着去给顾钧买药,听说是胃病又犯了,余喜龄叹了口气,告诉詹秘书可以先去酒店大堂问问,看他们有没有备用药,先应了急再说。 看着电梯门关上,余喜龄叹了口气,人大概只有在彻底失去健康的时候,才知道健康的重要性,顾钧也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詹秘书听了余喜龄的,先去了大堂问,虽然大堂那边没有备用药,不用职员马上带着詹秘书去了最近的药店买了药回来,省了他不少事。 余喜龄下飞机就睡了一觉,不过下午在商场转了一下午,还是很疲惫,回房间后她马上又睡了,直到十一点多的时候醒来,就有些睡不着了。 詹秘书来敲门的时候,余喜龄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她鲜少看电视,突然看一下,也能看得进去,詹秘书敲门的声音很轻,似乎怕吵醒余喜龄。 余喜龄从猫眼里看的时候,他正准备走。 “我们买了夜宵,你要不要来吃点儿?”听到门开,詹秘书举了举手里提着的东西,和他一起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职员,手里也提了满满的东西,看到她,善意地笑了笑。 睡了一觉起来,肚子确实有些饿,余喜龄想了一下,同意了。 顾钧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格局和余喜龄那边的差不多,茶几上摊满了文件,不过房间里只有顾钧一个人,只靠在沙发上揉着眉心,似乎遇到了很麻烦的事。 职员没有进顾钧的房间来,他们去了对面,门打开的时候,余喜龄看到那边同样也是一摊资料,还有好几个人在争论着什么。 “我说了让我先静一会。”顾钧睁开眼睛,看到詹秘书身边的余喜龄,愣了一下,赶紧坐直了身体,“不好意思,忙晕了头,你也住这间酒店?” 余喜龄点点头,“工作再忙,身体不能糟蹋,先吃点东西吧。” 站在她身边的詹秘书也连连点头,从下飞机起,他们这一天都耗在酒店没出去过,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倒是跟着其他同事去吃了点东西,不过顾钧什么也没吃,就刚刚吃了几颗胃药。 “行。”顾钧从沙发上站起来,先一步往阳台上,那边也有桌椅。 詹秘书很贴心,给顾钧的是粥和小菜,他和余喜龄的则是排骨年糕和小笼包,还有烤肉串,光看着就要流口水。 “……”顾钧,他一点儿也不想喝粥。 不过他心里也知道分寸,知道自己的胃糟蹋不起,只安静地喝着自己跟前的白粥,其实从离开体制内起,他身体照顾得还不错,胃病也已经很久没犯。 今天大概是因为神经绷得太紧,心情过份焦虑所导致的。 余喜龄也没瞎劝,看桌上那么大一摊的资料,就知道顾钧遇到了不的一般的麻烦事,她唯一知道的,是顾钧现在乘着东风,在进军房地产业。 她倒是知道房地产业的发展前景很大,不过涉及到具体的操作,她一点也不懂,更不敢班门弄斧。 “吃完休息一下,去外面走走,放松一下,说不定脑子会清醒一点。”见顾钧吃着粥还下意识皱着眉,余喜龄指了指阳台外的夜景。 比起那天魏敢带着她去看的,海市的夜景霓虹漫布,格外热闹,大城市的喧哗感,扑面而来。 顾钧看了眼阳台外一幛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这是国内最繁荣的城市中心,也是他实现梦想的地方,拿下这次竞标,顾氏便能往前大跨一步,或许以后旁边城中村的开发,也会有他顾钧的名字。 “谢谢。”顾钧点点头,他确实应该放松一下,神经绷得太紧,不利于思考。 喝完粥后,顾钧便去拿外套准备出门,他没有邀请余喜龄,因为不合适,在他眼里,余喜龄再能干,实际上也只是个比魏敢还小两岁的小姑娘。 “等我一起吧。”余喜龄擦干净手,出声道。 明天要店铺开业,她也没有时间出门,晚上七点的飞机,感觉来了一趟,就是在店里和酒店,都没有好好出去走走,有些可惜。 她一个人的话不太想晚上出门,不过跟着顾钧,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余喜龄回屋拿外套的时候,顾钧喊詹秘书一起,被詹秘书直接拒绝了,“求求你的,老大,我昨天通宵,你让我趁你放松的这一会眯眯成不成?” “……”顾钧。 等余喜龄回房拿了外套和帽子,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江边的风很大,这个点竟然还有零星的游人,两人慢慢地沿江走着,都不用说话,就觉得很舒服。 不过余喜龄还是劝了顾钧几句,让他多注意注意身体,顾钧心里也清楚,老实认错并道谢。 两人慢慢地走着,顾钧突然停了下来,直直地看向前方,余喜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边一个跛脚的男人,正笑着在买路花小摊上的鲜花。 第二百一十八章 江边的铁制长椅上,余喜龄看着手里的小零食,和长椅上一束扎好的鲜花,再看看倚靠在江边说话的两个男人,顿时有些默然无语。 大概那边谈了二十来分钟,顾钧就走了过来,那个叫许援疆的男人也一起走了过来。 “顾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好好的活着,才是对她最好的慰藉。”许援疆伸手拍了拍顾钧的肩膀,弯腰拾起鲜花,笑着递到已经站起身来的余喜龄眼前。 许援疆长相俊朗,即便看着三十出头,也依然是好看的中年大叔,目光深邃,真的会有看着你就像看着全世界的感觉,“鲜花赠美人,小姑娘,劳烦你等了这么久,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谢谢,花很漂亮。”余喜龄接过花来,没想到上下两辈子,除了在病床上收到的慰问鲜花,第一次有男人送她花,居然是在现在的情境下。 旁边的顾钧脸色沉了沉,咬着牙道,“许援疆!她还是个孩子。” “别理他,他是个老古板。”许援疆笑笑,冲余喜龄挤了下眼睛,便大笑着离开了,经过刚刚的那个鲜花摊前,他又重新选了一束鲜花。 余喜龄和顾钧站在原地,目送着对方走向一直停在路边的小汽车。 距离并不远,两人都看到,他走近时,后车座车窗落下有个长发柔顺的女人探出身来,接过他递过去了鲜花,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绽出格外甜蜜的笑容。 送完花,等车窗摇上去,许援疆才绕到前座驾驶座旁边,准备进车里,才看到余喜龄她们还站在原地,脸上闪过意外,随既是释然,他冲顾钧挥了挥手,便坐进车,开车离开了这里。 余喜龄和顾钧脸上都有些震惊。 让余喜龄震惊的是,许援疆虽然腿部有疾,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十分出色,不管是外貌修养还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隐形身家,但是车里坐着的那个女人,既然外貌姣好,但也没法掩饰她是个盲人的事实。 顾钧的震惊则在于,那个女人的长相有八成和魏慧相似,但她不是魏慧。 …… 余喜龄和顾钧继续沿着江走,大概是遇到了许援疆,也或许是夜风轻荡,让人有了倾诉的欲望,顾钧说起了他和许援疆和魏敢小姑之间的牵扯。 长辈们无聊,爱胡乱结一些娃娃亲,许了这家还有那家,其实都是玩笑话。 顾钧和魏慧就是这样,事实上他们只在很小的时候玩在一起过,根本就没有什么回忆,顾钧早早就跟着父母去了干校改造劳动,但魏慧则一直呆在大院里,无忧无虑地长大。 恢复高考的时候,顾钧在干校已经跟着下放改造的经济学大师学完了硕士的所有课程,恢复高考后,他考上大学,跟着恢复身份的老师,不是当学生,而是当了助教。 重回到大院,因为魏家以前和顾家关系好,魏慧跟着长辈来家里帮忙,两人重新熟识起来,次年魏慧成为了他的学妹。 这个时候,其实大院里的长辈旧事重提,又在开始胡乱拉红线,实在是在他们眼里,顾钧和魏慧郎才女貌,十分登对,然而魏慧早在考大学之间,就通过顾钧,和顾钧当时的好朋友许援疆处了对象。 许援疆是寒门学子,努力又上进,成绩出色性格又开朗,是教授除了顾钧以外最得意的子弟,本就比性格沉闷的顾钧更招人喜欢,而那时候的顾钧,心思也只在提前毕业和事业上。 他对魏慧很喜欢,那是因为魏慧无忧无虑,像个小太阳,就像魏敢一样,他们姑侄身上有着一样吸引人的特质,但那并不是爱,看到许援疆和魏慧在一起,他也乐见其成,甚至一度是两人地下情的挡箭牌。 后来,魏慧和家里摊牌遭到家里人的反对,胆大包天的她去办了张和顾钧的假结婚证欺骗家里,然后借着学校去南方特区调研的名额,打算跟许援疆私奔。 她们坐公交车从家里出发,去接了许援疆再去火车站和教授同学汇合,意外发生的时候,魏慧最先的反应竟然是护住的是,和她一样挨着车窗坐,与她和许援疆面对面的顾钧。 许援疆慢了一步,他本来是要拉护住魏慧的。 那次事故,魏慧当场身亡,顾钧脑震荡昏迷了半个多月,而许援疆落下腿疾,因为她们所坐的后半段是直接撞击部分,车上其他乘客虽然受伤,但都不算严重。 许援疆对当时魏慧下意识的反应耿耿于怀,甚至误会了他和魏慧的关系,出院后,他和许援疆大打一场,许援疆放弃学业,直接失踪。 他则是默默认下了那张结婚证,以魏敢小姑父的身份,承担起了照顾魏家的责任。 “汽车里坐着的人长得跟慧慧很相似。”顾钧目光潮湿,看着河对岸的霓虹,微微摇了摇头,“太像了。” 如果不是魏慧不喜欢留长发,不爱穿素色的衣服,他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跑过去。 余喜龄默默地听完全程,当时的情况很难讲,意外发生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魏慧当时应该是觉得她和顾钧更危险吧。 车里许援疆絮絮叨叨地跟妻子说在江边遇到了故人,才会耽搁那么久。 “爸爸,什么是故人?”他妻子旁边坐着个两岁大小的漂亮小姑娘,小小年纪鼻梁上就架了一副小眼镜,小脸肉嘟嘟的,像爸爸也像妈妈,但眉眼似乎跟故去的那人更加神似。 许援疆笑笑,稳住情绪,“故人,就是旧故事里的人。” “爸爸骗人,妈妈。”小姑娘嘟着嘴,挨向她妈妈。 美丽温和的女人轻轻揽住女儿,轻轻地安抚她,然后脸转向许援疆,嗔怒道,“许援疆,不许欺负思慧。” 许援疆连连讨饶,逗得车座后妻女笑个不停,而他看着前方车辆的眼睛,却渐渐变得湿润起来,灯光在泪水在漫成星光。 顾钧跟他说,魏慧最好在他耳边说的话是,“顾钧哥哥,求求你,以后帮我照顾好援疆。” 其实他怎么不知道魏慧心里最放不下的是他,他只是气自己没有更快一步保护好她而已,那时候似乎只有把痛苦双倍折磨给同样没有保护好她的顾钧,他什么也做不了。 和顾钧生气闹翻退学放逐,都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顾钧这么多年,最自责的同样是,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保护好那个明朗如夏阳的女孩子。 “谢谢你,我太啰嗦了些。”突然一下子想问,不自觉时间已经快要凌晨三点,顾钧向余喜龄道歉,两人并肩往酒店走。 余喜龄笑笑,看着手里素雅的鲜花,“许先生应该很爱他的太太。” 单只是替身,大概不会这么上心,不排除一开始是那张脸吸引了他,但能够打动人心的,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 “人应该看着远方,而不应该总是回望过去,不是么。”余喜龄侧脸看了下顾钧。 余喜龄觉得顾钧不像是会沉湎于过去的人,他这些年独身,大概不止是因为过去的事,不过这是他的私事,她不必知道。 顾钧看了眼鲜花,魏慧向来喜欢热热闹闹的颜色,这花确实不是她会喜欢的,“你说得对。” 回了酒店,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酒店里有摆设用的花瓶,余喜龄把花拆开,加水插上摆在床头柜的位置,觉得心情都好了很多。 余喜龄很快入睡,第二天早早起来,跟着杨三叔一起到店准备开业的事情,詹秘书带早餐上来的时候,敲门里边已经没有了回应。 开业很顺利,商场的人流量本就比较大,再加上先前试营业的半个月,今天正式开业有打折活动的消息,许多有心想要购买的潜在顾客都留意着,特意赶在今天过来。 店里一直忙不过来,就连余喜龄也换了套装招待顾客。 一直忙到四点多,余喜龄才从店里出来,吃过饭后,赵越便送她和杨三叔去机场,他则还要留在海市一段时间。 行李早上已经收拾好带出来,直接去机场便是。 顾钧从外头忙完回来,余喜龄的客房已经清扫完,看着放在架子上准备处理掉的鲜花,顾钧嘴角微勾,在下属面前露出这两天来,第一个放松的表情来。 “下午先休息几个小时,四点到我的房间开会。”进自己的房间时,顾钧突然开口。 包括詹秘书在内的下属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门,先是不敢置信,接着全是欣喜,大家伙先是七嘴八舌地说着要去海市哪里哪里玩,又说要去吃有名的小吃。 结果饭后却纷纷回了房间,老老实实地休息,备足精神准备工作,还是打完胜仗后,再好好放松吧。 回到京城,已经是深夜,家里客厅里留了灯,厨房的饭窝里放着一直温着的饭菜,余喜龄吃完饭洗漱后,便进了房间。 喜安迷迷糊糊地挪到她身边,八爪鱼似地抱住她,“姐姐回来了吗?” “嗯。”余喜龄回抱住她,轻轻地拍了拍她。 喜安上学后,就很少跟她睡,但自从到京城姐妹俩一起睡后,余喜龄才发现喜安这丫头黏人得很,但余喜龄却很享受她的黏乎劲。 虽然有些影响睡眠,不过却是甜蜜的负担。 也就是现在了,等喜安以后处了对象,再结婚,身份上就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妹妹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同样是睡觉休息,睡在家里远比睡在酒店里更安心更舒适,余喜龄一觉醒来时,喜安正悉悉索索地踮着脚准备出房间。 估计是怕余喜龄回来得太晚,不想声音太大吵到她休息。 不过今天周一,余喜龄也是要早起去学校上课的,在床上眯了几分钟后,余喜龄便起了床。 起床时,余喜山已经从外头买好早点进来,早餐时听着余喜山和喜安两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表演的事儿,兄妹两个都很可惜余喜龄没有去看,余喜龄只笑着听着,不发表意见。 回到学校,一切都是照旧,她们班每个同学课余都很忙,这也直接导致了大家在课堂上比起一般的同学更用心,毕竟别人没学会还有课下可供钻研,他们的时间每一分钟都很珍贵。 经管系的领导教授们,对此都很乐见其成,经管系虽然是挂在本院名下,但老师们完全没有人插手经管外卖的运营和工作。 不过余喜龄和班上的几个主要负责人,跟院领导们开过碰头会,分成比例,本院的奖励和抽成,以及公益资金都有了重新的划分。 同时在毕业之前,他们除了要把经管外卖运营好外,还要在最后一年,吸收新鲜血液,将经管外卖转型成为学生会那样的,全系学生共同参与经营的组织。 “把自己辛苦带大的孩子要交给后来人,光是想想就不甘心啊。”会议刚开完没多久,余韵还一直在各领导同学的心里,不管余喜龄替她们争取了多少权益,但心里终归是不好受的。 陈亚楠忙完上个月的工资报表和收支报表时,支着下巴靠在办公桌上叹气。 跟学院接轨的好处是,她们不必再在学校外面租小房子,好些个人挤到不到十平的小房间里工作,系里直接拨了半层楼给她们,宽敞明亮,也更方便了一些。 当然也多了不少支出,不然能换个好的环境,大家都是乐见其成的。 “别想那些不甘心了,想想那些光荣和荣耀吧,亲手建立的组织交由学弟妹们来继承,以后光荣校友上,肯定有咱们的一笔。”张峰想得比较通,笑着回了陈亚楠一句。 而且他们这些人已经要偷着乐了,至少毕业前这三年,这块大蛋糕还是据在他们手里,等他们毕业后,先不说靠着经管外卖做出的成绩,不管是升学还是拿offer会比其他同学有优势,就算继续在本校深造,也能继续参与到公司的经营中。 光是这三年的分红和收益,别的同学想都不敢想,他们现在是替自己打工,到了学弟学妹时就是替学院打工了,其中的差距,光是想想就应该满足。 想到年前自己拿着分红给家里人买东西,父母爷奶收到礼物时惊喜的表情,张峰握了握拳头,多学多听多做,等毕业后他也不会让他们失望。 话是这样讲,陈亚楠还是十分惆怅啊,“是啊,但还是难受得很,真是佩服喜龄,毕竟不是谁都有喜龄的魄力的。” 至少她就做不到,直接把公司所有权落到学校上头,太令人心痛了。 提到余喜龄,张峰心里猛地落了一下,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想着滴水穿石,只要捧出真心,迟有一天能够打动余喜龄。 现在么,其实从经管外卖成立起,他就已经感受到了两人间的差距,不是他没办法接受女朋友比他强,而是像余喜龄这样的女孩子,身边根本就站不下不够优秀的男孩子吧。 如果跟不上她的脚步,轻易就会被她甩开,追得辛苦不说,还得眼睁睁看着她走得更快更远。 心落到实处,张峰心里安稳了下来,其实能够做同学和朋友就已经足够了,他得努力做让余喜龄不会忘记的老同学才行,别的,已经不会再奢望了。 陈亚楠比张峰接受现实的快,进大学后她一直是以高中班干部的思想去组织领导活动,被余喜龄怼了后,确实很生气,但是被委以重任后,她连生气的时间都没有。 经管外卖刚筹备的时间有多忙,有多累,心里承受了多少压力,不是亲身经历的人,大概会很难懂,哪里还有时间去跟余喜龄别苗头,而且那时候陈亚楠就已经被余喜龄的魄力所折服,完全相信她了。 “行啦,你们两个,别在这里伤春感秋了,中午有一场合作谈判的饭局,你们要不要一起去。”外联部的负责人敲了敲桌门,身上已经换好了正式的西装。 张峰和陈亚楠打起精神,赶紧去了隔间的更新室,换好从喜思购置的职业装,一起大步流星地往外赶。 今年大部分同学,都已经满十九了,大点的二十都有,余喜龄先让外联部到年纪的同学都去学了驾照,然后给大家配了辆性能还不错的二手车,方便外联部的同学出去谈事。 至于其他同学,有兴趣的都能挤出时间去学,多门技能在手里,并不是坏事。 陈亚楠她们一出教学楼,就吸引住了学院里其他同学的目光,毕竟他们这社会精英的打扮,大家也不是第一次见,每次这样出去,不是接下大笔的广告,就是替同学们谈到极大的优惠活动,前段时间听说还抢下了学生会已经谈好的大笔赞助广告。 听说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长,已经暗戳戳地在挖人了,虽然被挖墙角,但同样也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看着他们一行五个,意气风发的外出办事,大家心里都忍不住羡慕,当然也只能是羡慕而已,毕竟余喜龄不是她们班的,如今他们各班的活动,也仅限于爬山聚餐这些而已。 现在经管系已经招收了许多同学进来参与管理或者兼职送餐,但是真正的领导人,能够参与分红的,只有他们班上的三十八个同学,而这三十八个同学里,只要有在公司担任职务的,都有一份相应的工资。 像林菲这样,只是偶尔来兼职的,就只有一份兼职工资和分红,但这也比其他同学,好出太多太多了。 其他打工同学都是领工资。 这就算了,关系是经管外卖财务公开,在贴在办公室中间的信息公示栏上,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做了差不多的事,最后拿到手的收入差距具体是多少,这就很让人郁卒了。 余喜龄最近都不怎么管学校和店铺里的事,主要是运营的情况良好,她只需要定时去转转给紧紧弦就成。 她现在也不大想去系里的办公室,主要是不想遇到乔志梁。 乔志梁现在,完全是以继父家的表哥的身份在照顾余喜龄,每每以宋爷爷或者宋奶奶做借口时,余喜龄都不太好拒绝,虽然最终她还是拒绝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余喜龄都是尽量少往办公室那边去,反正有老师们盯着呢,再加上从创业至今的一番历练下来,她们班同学现在无论去哪个大公司,都能独当一面。 余喜龄最看好外联部的同学,要不是知道每个人对未来都有规划,她真的特别想开家公司,把这些人都拉过去,未来可做的事有很多,她现在也比刚开始的时候有了更多的底气涉足。 毕竟这些年积累和经验,以及学到了知识都是自己的,这些都是她的资本。 想到自己死活不肯复学的那段时期,余喜龄都忍不住想要捂脸,确实,有上辈子的经历,就算是不上学,她这辈子也不会差,但是读书让人的眼界更为开阔,看到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这是不争的事实,现在的她深有体会。 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确实好,但外面的世界同样很广阔。 余喜龄最近的时间,除了在教室上课,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不仅仅是限于经济学类的书籍,她什么书都看。 这也代表了这段时间她的人很好找,至少不会像先前一样,下课就不见了人影,甚至根本就没来上课。 姚丽婷一脸失魂落魄找到余喜龄的时候,余喜龄正在图书馆里看书做笔记。 “怎么了?”把姚丽婷带到校外的咖啡馆里,余喜龄要了间靠窗的小包厢。 话刚问出口,姚丽婷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怎么止都止不住,听完她的讲述后,余喜龄心里生气,却还压着,只问她,“郑业勋都这样了,你还舍不得离开他?” 余喜龄这辈子最早遇到姚丽婷,是给余喜山买运动鞋,记忆里的姚丽婷一直是个明媚开朗的少女形象,后来她提前高考,姚丽婷复读,两人成了同班同学,两人的关系一直很不错。 “我不知道。”姚丽婷眼泪啪啪往下落,哭了一阵后,又补了一句,“我舍不得。” 所以,明知道郑业勋背叛了她们的感情,她也没有办法轻易说放下,今天来找余喜龄,是她实在撑不住了,太难受了,想要找个人说一下。 姚丽婷心里并没有要分手的想法,她的思想和这时候许多女人差不多,丈夫出轨了,忍忍吧,家花没有野花香,但是最后总是要回归家庭的。 “他说他再也不会了的,他下跪发誓了的。”姚丽婷这段时间瘦了很多,想必受了不少折磨。 但她这个样子,余喜龄压根就没法劝,事实上,姚丽婷割舍不下郑业勋,那她无论怎么劝也没用,说不定她这头劝了,姚丽婷马上就自己撑不住去找郑业勋和好。 到头来,她要两头不是人。 这样的事,不管是现在还是她上辈子的时候,发生的见到的都太多了。 第二百二十章 姚丽婷需要的只是一个发泄的出口,哭诉完后,不需要余喜龄劝,她自己就先收拾好了情绪。 情绪稳定下来,姚丽婷才觉得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喜龄,对不起,打扰你的时间了。” 偌大个京城,同宿舍的同学平时关系还不错,但并没有深交,姚丽婷不敢跟她们讲,怕她们表面上安慰她,背地里却极尽嘲讽。 能够信任的人里,她能想到的也只有余喜龄而已。 余喜龄摇摇头,没说什么,确信姚丽婷没事后,结了账,把人送上车。 到最后,姚丽婷还是相信郑业勋会有浪子回头的一天,余喜龄也没往深里劝她,道理姚丽婷都懂,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送走姚丽婷后,余喜龄回图书馆继续看书,路过收发室时,犹豫了一下,虽然知道不太可能有她的信件,还是进去问了一声,果然。 这边余喜龄刚刚送走姚丽婷,乔志梁那里就被郑业勋找上了门。 姚丽婷虽然不会放弃郑业勋,但还是会跟他生气冷战的,郑业勋犹豫了一下,来找乔志梁帮他说合,他对乔志梁的说法是,学校里的那个真的只是玩玩而已,而且还是对方主动贴上来的,他心里爱的还是姚丽婷。 男人嘛,都会犯这种错的。 乔志梁拿郑业勋没办法,跑了趟姚丽婷的学校,约出来帮着说合了一下,姚丽婷也没怎么别扭,所有的委屈都被郑业勋一句“你瘦的好多”中被击溃。 两人重归于好,甚至比高中刚谈恋爱那一会还要更甜蜜。 余喜龄并不知道后头的事,也没时间去管这些,不是忙着学业,就是海市京城两边飞。 乔志梁也发现了自己很难再在公司遇到余喜龄,偶尔去找余喜山,哪怕余喜龄不在家的情况下,余喜山也很少再带他回家,想也知道是余喜龄跟他交待了什么。 甚至当他想拿外公外婆当借口时,余喜龄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回了大院或者电话同老人联系过。 乔志梁顿时有了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心里发苦,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他也不是把精力全部放在余喜龄身上,乔志梁比谁都更清楚,想要站在余喜龄的身边,不说比她更优秀,至少要能跟她站在同一高度才行。 他好不容易从鸡肋的食品系转出来,势必要做出些成绩才行。 最重要的是,他找外公了解过,魏敢现在正在执行保密任务,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再露面的。 学校里的同学,不管多出色,乔志梁都没有危机感,只有魏敢站在余喜龄身边时,他才会有一种马上要失去最好的朋友和最喜欢的人的感觉。 郑业勋对他一直执着于余喜龄这件事十分不理解,余喜龄好看是没错,但她强势能干到别人都很难注意到她外貌出色这一点,要驾驭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到了大学,什么可爱的女孩子没有,为什么非要撞死在余喜龄这堵墙上呢? “走,我领你去参加几次联谊,你肯定就会遇到喜欢的女孩子。”郑业勋拉着埋首于学习的乔志梁出门,他觉得乔志梁就是学得太多,把自己给学傻了。 乔志梁被强拉出来,参加了一块无趣的大排挡联谊,结账离开时,看到了从顾钧车上下来的余喜龄。 他们进去的地方,是仅有一街之隔的一家高级宫廷私房菜馆,乔志梁跟着大院里的人来过一次,哪怕他现在零花钱有沙,来这种地方,也是没有底气的。 但余喜龄表情寻常,跟顾钧说着话就进去了。 这是第几次遇到余喜龄跟顾钧在一块儿?乔志梁不知道,只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空落,有些苦涩。 余喜龄和顾钧,光是想一想,乔志梁就觉得不可能,在大院住了那么久,他也知道,顾钧虽然年纪小,但跟他舅舅是一辈了,要是再按细了的算过去,甚至辈份还要大一些。 “看什么呢?”郑业勋喝了些酒,由一个女同学牵着手扶了出来。 乔志梁目光看见他,挪到那个女同学身上,眉头微蹙,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女同学讪讪地松了手,郑业勋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没有管她,而是挂到了乔志梁身上,“出来玩,别这么严肃。” 余喜龄和顾钧是恰巧遇到的,两人都刚刚从海市飞北京的飞机上下来。 两人在寻常生活中的交集不多,倒是总能在机场或者飞机上遇上,有时候是一个走一个回,有时则是同去同归。顾钧很忙,除了吃饭时间,基本上都在工作,哪怕在飞机上,也一直在看文件。 很少会跟余喜龄交流,除了第一次在上海一起去逛了一下,两人也没有再单独相处过,更别说单独吃饭,顾钧很少会有出格的邀请,今天则纯粹是飞机误点,抵达时间晚,才会出来一起吃饭。 两人谈的,也多是生意上的事,极少牵扯到自各的生活。 “喜龄。”乔志梁把余喜龄堵在了图书馆外。 余喜龄微微皱眉,她昨天很晚才到家,海市那边营业额下滑,她前两天一直在海市那边找原因,回来后脑子里一直在想营销方案,很晚才睡,精神不好,耐性也不如以往足。 “有事?” “你……”和魏敢的小姑父,是什么关系? 话到了嘴边,乔志梁就后悔起来,他凭什么跑来这里质问余喜龄,就凭他晩失眠整夜么?“周末有时间参加公司的活动吗?” 余喜龄揉了揉额头,快到学期中,公司的季度报表也到了她的手里,她已经听张峰说起过庆祝的事,可她分明答应了的,乔志梁怎么还会再来问她。 “会去。”余喜龄给了肯定的答案后,便转身直接进了图书馆。 虽然很想去休息,不过来图书馆前,余喜龄脑子里有了新的想法,必须得赶快记下来才行。 乔志梁紧了紧拳头,最终又无力地松开,不过确认余喜龄会去参加聚餐的消息,还是让乔志梁觉得开心,或者喜龄真的只是忙,而不是故意在避开他。 等把海市这边的文件传真过去给赵越,余喜龄才松懈下来,在聚餐前,经济系和化学系有两场篮球友谊赛,余喜龄被陈亚楠强拉过去当了拉拉队员。 “长得好看也是资源的一种,我们必须合理利用,扰乱敌军军心。”陈来楠挥舞的手臂义正言辞地道,和平时在办公室里精干的样子截然不同。 余喜龄笑,人都被她拉来了,反驳也没有什么用处,事实上别看陈亚楠她在外出谈项目时格外老成,说到底她们也不过是正青春的年轻人而已,说到底,反倒是她日子过得像个中老年人。 篮球赛很精彩,说实话摆着啦啦队的道具在场下又叫又跳地给自已班的同学加油,刚开始做起来格外别扭,但真被气氛带动起来,也觉得没什么。 比赛完,余喜龄跟着人群一起往外走,在下梯级的时候,被人一撞,猛地往下摔去,陈亚楠拉了一把没拉住,自己也脚下打滑,往下两级蹭了两下,还好站住了。 余喜龄坐在梯级上,猛地回头,她刚刚真的感觉到,有一股大力撞到她,明显就不像是打闹所致,反而更像是故意的。 但身后的同学脸上表情都很惊讶,就是先下楼梯的也有几个忙返身过来想扶她。 好在她走到的地方,刚好到了长梯级中间的平缓地带,只跌了两级的样子,原本以为没什么事,但她刚站起来,就觉得脚踝那里不太舒服,走了几步后,便觉得钻心地疼起来,手掌和膝盖也疼得厉害。 “没事吧?”陈亚楠手腕也有些扭到,这时候已经微微肿了起来。 余喜龄摇头,心里憋了一口气,这时候人群还没有散开,大家都关心地看着余喜龄,“刚刚是谁站在我后面?” 在场的人都不笨,听到这句话,立马就明白了余喜龄的意思,事实上,大庭广众之下余喜龄被人推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人看见的,大家齐齐看向左边。 余喜龄被陈亚楠扶着,咬牙忍耐着痛楚,一齐看过去。 “余喜龄同学,对不起。”长发披肩的女同学可怜巴巴地看着余喜龄,似乎十分紧张害怕,她揪着衣角,眼泪仿佛马上要掉出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从那里横穿了一下,我……” “你认识我?”托经管外卖的福,余喜龄在大学把全部同学都认齐了,班里并没有这位女孩子。 女孩子点了点头,手指还是紧张地抠着衣角,“认识,你很厉害的,我们都知道。”可能觉得厉害这个词不适当,对方马上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能力很强,我们教授经常拿你做例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经管系的同学,哪怕不是同班,不管是学长们还是同级的,都知道余喜龄,但是…… “经济系的?”余喜龄皱眉头,从头至尾,除了问开始那个问题,她并没有表现出很凶恶的样子,这个女孩子的反应也太过了些。 正常不小心撞了人,不是应该赶紧把人扶起道歉么? “你是数学系的吧?”旁边突然有人出声道。 第二百二十一章 数学系的女同学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报复到了自己头上,余喜龄的心情像一大早出门踩了狗屎,简直一言难尽。 乔志梁听说这件事后,立马匆匆赶到了学校的医务室,见到了被同学扶着出来的余喜龄,乔志梁满脸担忧,可惜的是他往前一步,余喜龄便皱着眉头往后了一步。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陈亚楠看了看余喜龄又看了看乔志梁,干脆拉了同来的同学到楼梯口等着。 乔志梁喜欢余喜龄的事,她们班就没有不知道的,也一直乐见其成,毕竟乔志梁是真的挺优秀,对余喜龄又是一片痴心,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余喜龄没那想法。 谁也没想到,乔志梁竟然会惹上烂桃花,那姑娘还小心眼地来报复余喜龄。 天知道,那姑娘脑子是怎么想的,乔志梁不喜欢她关余喜龄什么事,还是觉得余喜龄不喜欢乔志梁有罪? 不过这答案大概是没法知道了,余喜龄在球场外就直接把人姑娘说到满脸羞愤,最后哭着跑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来伤害你。”乔志梁有些心急想要解释,“从一开始我就拒绝了她,没有给过她一点机会,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余喜龄没有说话,听着乔志梁把话全部说完,听到他自行住嘴了,才开口。 “停止吧。”余喜龄看着乔志梁,他现在分明和记忆里年少时的样子,没有差得太多,却让人感觉到分外的陌生。 有些狠话,因为心里一直存在的那份感激,余喜龄从来没有说出口过,毕竟做不成朋友,至少还能做个不冷不热的亲戚,见面点个头。 “其实你对她,和我对你是一样的,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余喜龄话到嘴边绕一圈,还是用了更柔和的方式说出来。 乔志梁双手下意识紧握起,“为什么?是因为我曾是她的儿子吗?还是因为暖暖?” 医务室的走廊很安静,乔志梁的话清楚地听到耳里,陈亚楠拉着同学又走远了一点儿,两人小心翼翼地对视一眼,这话里似乎有很多故事啊。 “你太小看我了。”余喜龄直视向乔志梁的眼晴,“她们从来都不是阻碍。” 所以,唯一的理由只是因为不喜欢,是吗。 乔志梁嘴角微抽,他想笑着面对余喜龄,嘴角却怎么也翘不上去,他抬眼看向余喜龄,想问她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因为答案摆在那里。 问出口,就是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他也说不出喜欢她是他一个人的事来,显然他的喜欢已经对她造成了困扰,乔志梁闭了闭眼,艰难地扬了下嘴角,“对不起。” 说完,乔志梁仓皇跟余喜龄擦肩而过,往另一头稍远的楼梯口大步走去。 “喜龄……”余喜山也听说了余喜龄被撞的事,听说被同学们送到医务室来,赶紧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同学赶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一上楼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乔志梁。 两人擦肩而过,余喜龄愣在原地,看了眼因为他喊扶着墙壁回头看过来的余喜龄,又回头看了眼已经转过楼梯口的,空荡荡的走廊。 志梁他刚刚……余喜山的目光落到水泥走廊上极不显眼的硬币大小的水渍上。 “哥?” 余喜龄喊了一声,余喜山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来扶余喜龄,“摔得严不严重?怎么回事?我听到是被人推的?” 细节余喜龄没跟余喜山说,没有必要,她当时就把那姑娘给说哭了,犯不着再让余喜山替她讨公道。 脚扭伤得不算严重,除了不能开车,走路微微有些跛,得忍着点痛,没别的大问题,每天擦药油揉脚,很快就能好。 余喜龄还是每天上课去图书馆,再抽时间去店里看看。 那天之后,乔志梁辞了经管外卖的职务,除了很偶尔在大院里遇到,两人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 反倒是余喜山和喜安见到乔志梁的机会更多一点,不过几天时间,乔志梁瘦得仿佛换了个人,就是高三那年他生病在床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瘦过。 每次余喜山欲言又止的时候,乔志梁就笑笑,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那个故意推余喜龄的女孩子,开始余喜龄还听说她在外头诽谤自己,不过余喜龄并不放在心上,渐渐地也销声匿迹了。 大家都知道是乔志梁去处理了这事,不过这事大家没敢在余喜龄跟前提。 因为乔志梁的离职,余喜龄受伤,公司的聚餐推迟了几天,定在了一周后。 聚餐当天他们还是把乔志梁请来了,不这怎么说,这半学期,乔志梁对经管外卖的发展功不可没,来吃顿饭而已,就当是大家给他践行。 余喜龄没有意见。 乔志梁也没矫情地拒绝,再出现的时候,果然瘦了很多,眼神也比先前的温润锐利了不少,见到余喜龄他没有主动上前,而是点了点头示意,余喜龄默了默,微微点了下头。 饭桌上还是很热闹,不过大家都很注意,敬酒的时候,都没有把余喜龄和乔志梁扯到一起,这顿饭吃得有点久,出饭店里,已经九点多了。 这时候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的娱乐活动,京城里倒是有酒吧迪厅,不过班上的学生玩得疯的不多,毕竟进大学才多久,再加上刚进大学没多长时间,就因为经管外卖通通忙得没有业余时间,连学校的社团大家都没时间去参加,本质上和高中时区别并不大。 不过酒都喝了一些,张峰在饭店门口安排,除了余喜龄这样自己住的同学,其他同学都由男同学一起送回学校宿舍,余喜龄有车,可以拉几个喝得有点上头的先回去。 意外发生得措不及防,余喜龄绕到车边,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辆摩托车,疾速从余喜龄身边带过去。 抢走了余喜龄手里的提包的同时,还猛地把她带倒在地上,然后疾驰而去。 “喜龄!喜龄!你没事吧!”乔志梁几乎是同时跑到余喜龄的身边。 余喜龄晕过去之前,只觉得右腿痛得格外厉害。 张峰他们的酒也被吓醒了,忙聚拢过来,抢劫的摩托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路上也打不到的士,饭店老板也听着声出来,不过他也只有一辆铃木摩托,不能送人,余喜龄的汽车钥匙在包里,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一起被抢走,车也没法开。 因为今天班上的同学和兼职的同学都来了,人多干脆是一起坐公交车出来的,他们的二手汽车也没有开出来。 “这可真是!”张峰急得直跳脚。 “同学,从这个胡同口穿过去,再走五百米,就是医院,公交车也到,就我这门口,不过得多绕一圈路。”老板赶紧给他们指了路。 问题是他们现在吃得有些晚,路上已经没了公交,至少看到路尽头,也没有看到公交车的影子。 “血!”林菲吓了一大跳,轻轻撩开余喜龄的裙边,才看到右腿外侧被刮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乔志梁咬了咬牙,直接把余喜龄背起来,就往店老板指的胡同走,还不敢跑。 “陈亚楠,你跟他们先去报警,我这里去找喜龄的哥哥姐姐还有咱们辅导员,你们几个赶紧跟上搭把手。”张峰简单地做了安排。 没用别的男同学搭把手,乔志梁咬牙把人送到了医院,才卸下力来瘫倒在一边。 林菲一直跟着余喜龄,捂腿的帕子已经全部被染红,她吓得都快哭了,医生过来了,她才赶紧让到一边去,心里拜着神,生怕余喜龄会出事。 医生检查了过后,除了右腿划伤和轻微骨折,左侧脑袋那里还摔了个大包,流了些血出来。 余喜龄觉得这段时间特别倒霉,先是海市那边出了点小问题,好不容易解决,伤了脚踝,脚踝才刚刚好,就被人抢劫,摔到断腿。 头上的包看着吓人,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微微有点脑震荡,有些犯恶心,躺了两天就缓了过来。 抢劫的人没有抓到,不过包被丢到路边的垃圾桶里找了回来,余喜龄的身份证件还在,好在那天是同学聚餐,余喜龄拿的小包里没什么东西,钱不多,也没有什么重要的资料,或者存折、印章之类。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好好躺着别动,想吃什么我给你削。”其实伤得并不重,不过徐招娣听到消息后,立马就赶到了北京,亲自照顾起余喜龄来。 余喜龄吊着石膏腿,只能躺在床上看书,徐招娣一边削苹果,一边同她絮叨,“这次多亏了志梁,那孩子背你过来,自己肌肉都拉伤了。” 这话徐招娣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余喜龄叹了口气,点头表示赞同。 那天那么多同学在,她也不可能会被人丢在路边不管,不过徐招娣也是紧张她,她没有反驳。 把苹果削好递给余喜龄,徐招娣犹豫了一会,问她,“你是不是跟志梁闹矛盾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嫁给宋清瑜,成为宋家的媳妇,徐招娣自然是希望四个孩子能够好好相处的,虽然不是亲的表兄妹,但至少名义上是。 而且志梁这个孩子的身世实在是可怜,她挺心疼他。 这些天她一直守在医院里,乔志梁有时候会跟着长辈一块来探望余喜龄,但从来没有单独来过,来的时候,两个孩子也没有任何交流。 徐招娣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先前两个孩子也不是特别亲近,但偶尔也能说上两句话,现在却像两个陌生人。 “看了这么久的书,你也让眼睛歇一会。”徐招娣把余喜龄手边的书合起来放到一边,措词了一下,才缓缓道,“志梁从小跟着你乔爷爷长大,他是个讲道理的孩子,要是真有什么矛盾,就好好说开,知道吗?” 余喜龄点了点头,徐招娣想了一下又道,“当然,这只是妈妈的想法,具体怎么做还是看你自己。” 从医院里回来,徐招娣没有去大院那边,而是到了三兄妹的小家,这里离医院比较近,更方便照顾余喜龄。 家里确实没有可让她操心的地方,就连余喜山的房间他自己也收拾得极为干净,整个屋子窗几明净,窗台上还摆着鲜花,冰箱里放着新鲜的菜蔬和水果,零食并不多,也不用担心孩子们没有自制力,只吃零食不好好吃饭。 不同于以往,心里始终有无时无刻环绕着的无从下手的感觉,从进家门起,徐招娣就忙活开来,炖骨头汤摘菜做饭,等余喜山和喜安回家吃完饭,母子三个就一起去医院陪余喜龄。 日子极为充实和满足,不过比起她的心情,徐招娣更多的还是希望余喜龄不要遭这次罪。 如果是因为这种事而需要她,她情愿孩子们一辈子都用不上她。 这边余喜龄没有半点魏敢的消息,但国外那边,魏敢并不是全无国内的消息的,虽然时效性有些慢,但他也知道了余喜龄被抢伤腿的消息。 可是望着指挥部里挂着的地图,看似短短的直线距离,却隔着军人的责任和千山万水,无法抵达,魏敢紧了紧手里的武器,收拾起情绪,大步踏出了营帐外。 在医院里住了些天后,余喜龄就出了院,剩下的日子就是养腿,等着拆石膏,因为她受伤,杨三叔十分体谅她,自己开始跑京城和海市两处地方,让余喜龄安心养伤。 经管外卖那边,同学们更加自责,不仅把公司的事情全揽了过去,每天还有同学轮流接送余喜龄,余喜山都找不到半点用武之力。 看着在同学中间说笑的余喜龄,乔志梁默默地转身离开。 余喜龄的腿到放暑假才彻底痊愈,今年暑假几乎没有同学回家,经管外卖在这学期里由内向外扩张,高校附近留下的考硕考博士学生,还有普通居民,都是她们服务的对象。 乔志梁也越来越忙了起来,他的计划是本科毕业后就直接参加工作,并没有继续深造的想法,暑假期间,他央求着外公给他安排了一个暑假工学习历练,没有工资的那种。 在从商还是从政之间,乔志梁选择了从政。 “你要出国?”叶听芳看着站在门内的叶暖暖,一双眼睛几乎要凸出来,她上下打量着叶暖暖,心里分外寒凉。 叶暖暖奋斗了一年多,不是没有效果的,会考顺利毕业,提前参加高考估分出来成绩也不错,虽然考不上顶尖的大学,至少能混个本科,乔小姑实现诺言,愿意送她出国。 这段时间叶暖暖拼命压抑着高兴,只有深夜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才敢闷着被子大笑出声来,她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皱了皱眉,不知道叶听芳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你听谁的,我怎么出国?哪里来的钱,你送我去,还是余建国送我去?”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叶暖暖还在骗她,叶听芳眼泪流出来,指了指叶暖暖身后,放在堂屋里的行李箱,“暖暖,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叶暖暖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那是行李箱,我用来装东西的,告诉你有用吗!你是有钱给我买,还是怎么样?” 说完叶暖暖没有耐性再跟叶听芳说下去,她确实要出国,但是没打算告诉叶听芳,叶暖暖砰地把门关上。 甩下一句,“没事别来烦我。”就再没露面。 站在门外的叶听芳混身颤抖,她手里拿着的是跟余建国打了一架,生抢回来的几百块钱,想要带叶暖暖出去买身衣服,吃顿好的,结果来到家属院,就听到了叶暖暖要出国的事。 叶暖暖要出国这样的大事,家属院里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叶听芳就正好撞上了,听说机票都买好了,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了,还是乔颂良要送叶暖暖出国。 乔颂良要送暖暖出国,她能安什么好心,暖暖还是太天真了,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分辨得出大人的歹意。 叶听芳没法坐视叶暖暖的离开,她想办法打听到乔小姑在省城的住址,直接闹上了门。 乔小姑原本想着,虽然有些不地道,但她始终是出钱出力送叶暖暖出了国,安排的也是正经的学校,除了在她们母女关系上,其他地方她可一点也没坑叶暖暖。 再不喜欢叶暖暖,她也是亲侄女,不至于害她。 开始她还想着,除了那几年的生活费,还是得在生活上补贴一点儿,女孩子在外头,总归要比男孩子吃亏。 但到了叶听芳嘴里,她都快成了老鸨,不知道要把叶暖暖卖到哪里去,乔小姑原先脾气就不算好,尤其是在面对叶听芳的时候,直接把叶听芳骂得狗血淋头不说,还联系了叶暖暖,说出国的事做罢。 叶暖暖这才是真的慌了,叶听芳发现了她要走又怎么样,她想走就一定能走,但乔小姑不出钱不出力,她就是有通天本事,也出了清远县。 “我求求你,就当是为了我的前程着想,别再去打扰小姑了!”叶暖暖看着现在的叶听芳,只觉得不堪入目透了。 “你要是还想我以后认你这个妈,你就老实点,别闹了。” 甩下这句话后,叶暖暖就匆匆去找乔小姑道歉求饶,好在乔小姑也没真不送她去,毕竟前期钱已经花了不少,不去就真打了水漂。 “我只保证送你出去,付第一学期的学费,生活费和以后的学费,你自己解决。”原本说好叶暖暖只需要去挣生活费的,现在连学费也没了。 早知道叶暖暖随了她妈的性子,乔小姑还是有些心软,但多亏了叶听芳这一闹,她家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本来供着两个留学生就已经有些吃力,凭什么再把钱多给叶暖暖,她给自已闺女不是更好。 叶暖暖咬咬牙,应下了,先离开再说,她听说表哥表姐打零工,就能挣到不少钱,她多打两份工,学费应该不算太难,她打听过,国外也有奖学金,她努力学习,肯定能够拿到。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求能够离开这个地方。 “你还真奢望她以后认你?”余建国翻着旧书,笑,“我跟你说,你这个女儿像了你十成十,你自己想想,你要是她,你会认像你这样的妈吗?” 叶听芳憎恨地盯着余建国,恨她揭开建设了许久的完美面皮,露出里面千疮百孔几近腐烂的内里。 “你看,当年我眼了瞎做错了事,喜龄兄妹才不认我,这是我罪有应得,我该的我也认了。”余建国一副跟叶听芳闲话家长的架式。 “再看看你,对叶暖暖掏心掏肺吧,这时候了,还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弄着点钱就给她送去吧,你再看看她,嘿嘿。” 余建国这刀子捅得有点深,以往两人怼不了两句,就得上手,现在叶听芳只有气无力地坐在那里,整个人暮气沉沉。 看着叶听芳如今的样子,余建国心里就畅快得很,他如今也歇了跟叶听芳离婚的心思,就这么互相折磨下去吧,看着对方各自的下场,或许是他们唯一的救赎。 “你说,当年你被人举报那事,是不是余喜龄干的?她寻么恨我们,肯定是她找人干的。”叶听芳坐在大门门槛上,靠着门框,突然喃喃道,“还有邓四麻子也是余喜龄指使的吧,她怎么那么狠……” 毒字还没说出口,余建国就窝心一脚,把人踹翻到堂屋里头,叶听芳嗷地一声,就站起来反扑过去,视线却落在了余建国手里清脏东西的旧剪刀上没敢再动。 “再让我听到你诋毁喜龄的话,我直接弄死你。” 第二百二十三章 省城机场,余喜龄拖着行李出来,在机场门口,遇到了独自推着行李的叶暖暖。 “好巧!”叶暖暖鸟枪换炮,打扮得非常时髦,身上穿的,包括推着的行李箱,瞧着都是市场上最新的款式,不过只有一个人形单影子只,看着有些可怜,只是叶暖暖并不这么觉得。 余喜龄穿着比较随意,喜思偏休闲的生活款式,剪裁设计都很简单,不过份成熟,但也绝不是少女的款式,放到二十多年后也不会过时。 两人站在一起,高下立现,叶暖暖看着时髦,站在余喜龄面前却显得劣质,她确实也没钱去买贵重的衣服,就身上这些,还是她忍痛拿出攒的钱买来撑门面的。 原本两人应该错身而过的,叶暖暖看到余喜龄后,直接推着行李当在了她跟前,正同赵越谈事的余喜龄,不得不停了下来。 余喜龄把手里的行李交给身边的赵越,笑着看向叶暖暖,“是挺巧。” 如果没记错的话,叶暖暖今年暑假应该是高二升高三的这年,但她现在推着行李箱……难道是出国的事? 早在宋清瑜揭穿叶听芳真面目的时候,乔小姑就跟他们说过叶暖暖为了出国,同意跟叶听芳断绝关系的事,余喜龄虽然没有关注,但也略有所闻。 这是乔小姑实现诺言了。 原本以为这辈子没有她当牛做马,叶暖暖估计没法再出国镀金,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有乔小姑愿意供她,就是不知道这辈子叶暖暖还能不能像上辈子那样肆意挥霍了。 “你不知道吧,我要出国了,去法国。”叶暖暖冲着余喜龄笑得十分得意。 余喜龄会赚钱怎么样,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又怎么样,现在社会上最抢手的,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学生,她回来后身价未必会比余喜龄低。 “那恭喜你。”余喜龄虽然对留学不热衷,不过学校的交换留学的项目,也有同学预备本科毕业后外出留学,现在已经在开始准备,她了解不少情况。 对比其他国家,法国留学费用低廉,不过就业极难,而且语言是个大问题,余喜龄可以肯定,她们这个小县城里,是绝不可能会有法语培训班,省城或许有,但乔小姑大概不会舍得花钱让叶暖暖学。 “谢谢,刚刚那个男的是你男朋友?”叶暖暖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让自己的行为和对话变得成熟一些,刻意学习过后,效果还是有的。 说完,叶暖暖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别看那个男人西装革履,不过长相身高什么的,都不及魏敢,连他哥也不如呢,而且年纪看着还挺大的。 不过想到乔志梁败在这样的人手里,叶暖暖心里又有一丝兴奋。 这两年来,午夜梦回,她不止一次梦到,她不是叶听芳亲生的女儿,而是宋家的外孙女儿,她一跃跻身于上流社会,穿着最昂贵的衣服,每天在宽大的公主床上醒来,享受宋家人的补偿和疼爱。 而余喜龄在她面前也只能低声下气,毕竟这个世界上,有权就有钱,权远比钱要重要得多得多。 可惜每次醒来时,都是在她的小房间里的小单人床上,天花板上不是水晶吊灯,而是破旧的落满了灰的吊顶扇。 她依旧无法摆脱叶听芳是她生母的事实,生活也过得穷困潦倒,而余喜龄生意越做越大,乔志梁才是宋家的嫡亲外孙。 余喜龄笑笑,“你想多了,他是我的下属。” “……”叶暖暖不屑的表情卡在脸上,不过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我就说,乔志梁喜欢你那么久,你眼瞎也不能选个这么老的。” 说到这里,叶暖暖一顿,意味不明地看着余喜龄,“你还不知道吧,乔志梁喜欢你很久了,他的高中笔记本上,写的全是你的名字。” 这事余喜龄还真不知道,意外是有一点,不过知道了也只是知道了而已。 叶暖暖没有想到余喜龄会是这么平淡的反应,心里不免有些生气,可是她又没有别的可说的东西,不说魏敢早在高中时期就去当了兵,就连乔志梁和余喜龄,都离开这里一年多。 生活没了交集,自然也没有话题,更没有攻击的资本。 余喜龄没打算和叶暖暖深聊,也不打算提醒她去留学可能是个坑,毕竟是个人选择,她看了眼等在前方频频看时间的赵越,“叶暖暖,你好自为之吧,我先走了。” “等等!”叶暖暖想拉住余喜龄问,什么叫做好自为之,什么意思!可余喜龄走得快,她追过去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赵越拉开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余喜龄弯身坐了进去。 “……” 叶暖暖狠狠地跺了跺脚,眼圈都憋红了,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把余喜龄踩在脚下,让她好好感受被人无视的滋味。 不过也亏得这一追,让叶暖暖看到了从大巴车上下来的叶听芳,叶暖暖心口一跳,赶紧低头推着行李,进了机场大厅。 叶暖暖没有想到,叶听芳居然不死心追到了这里来,要知道这段时间她都躲到了外头去,没敢让叶听芳找到她。 好在叶听芳并不知道叶暖暖的具体航班,坐车倒是容易,但到了机场,她整个人都蒙了,自己迷路了几次后,只能厚着脸皮去问人,去法国的航班在哪里。 这时候的省城可没有直达的国际航班,叶听芳几次问不到,只当别人也不清楚,愤愤地自己找了起来,但机场那么大,轻易找不到人,何况叶暖暖故意躲着她。 等叶听芳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问到,去法国得去京市或者海市转乘时,叶暖暖早坐上了去海市的飞机。 飞机上,叶暖暖抿了抿唇,目光坚定,一点也没有看那个渐渐被远离的城市。 叶听芳落魄而回,余建国只给了她来回的车费,她这一天,一粒米也没有吃进去,她这一下是真的相信,叶暖暖走了,不要她这个妈了。 看着叶听芳这样子,余建国骑着三轮车出门时,得意地吹起了调子。 他现在赚了些钱,除了留给余奶奶和余小宝的,剩下的自己吃好喝好,也不必像从前那样,把自己逼得连轴转,这段时间他愣是觉得身体都轻松了许多。 而且看着叶听芳和叶暖暖这对母女互相折磨,生活里也多了许多乐子。 余喜龄回来,在省城忙了几天的工作后,才回的清远县城,徐招娣也才回清远没多久,见余喜龄腿才刚好,就到处飞的事,十分不赞同,絮絮叨叨地给余喜龄连喝了几天的骨汤才放过她。 天知道,余喜龄从伤腿起,喝得最多的就是骨头汤,现在瞅着都有些反胃了。 回余家祠堂的时候,大堂嫂倒是换了个花样,做的排骨汤,余喜龄,“……” 这时候基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余喜龄断腿的事,不仅家里都知道,就连村里人都清楚得很,余喜龄去已经好几年没有住人的楼房那里看了看,遇到的村里人,但凡认出她来的,都关心地问了她的腿的情况。 听余喜荣说家里刚知道她断腿的那些天,余奶奶也很担心她,总让他们打电话问清况,余喜龄回来后,特意在余奶奶面前走了好几圈。 余奶奶虽然没说什么关心的话,但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不少。 余小宝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子小,虽然这会已经在读学前班了,但看到余喜龄还是往余奶奶身后躲,听大堂嫂说,余不宝现在除了见着熟悉的家里人和村里人不怕,基本上对生人都挺怕。 好在村里的小学都是熟人,也没人欺负他,但也没人跟他玩就是了。 余小宝的事,余喜龄没多管,她已经做到她能做的,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她这回回村里,主要是为了村里修水泥马路的事儿。 余喜龄一直记得,余爷爷卖豆腐时摔倒在泥里时的样子,现在有了余力,多少给村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和村里的干部谈过后,余喜龄负责出资购买修路要用到了沙卵石和水泥这些,村里的人自己出工,把路修到去年才灌了水泥的公路上去。 这事交给余喜龄没法盯着,交给了余喜荣来办,他有拖拉机,还能给村里拖材料,而且村里的老支书要退了下来,余喜荣有想法试一试,这事余喜龄还是挺支持的。 听到余喜龄要撒钱,余奶奶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离开余家祠堂的时候,余喜龄去余爷爷的坟地上磕了头,给他说了自己这几年的近况,然后把喜安改姓的事,跟他简要地提了一下,顺便说了自己当时的考虑。 余爷爷如今已经做古,余喜龄深埋在心里的秘密和隐忧,如今也能毫无心理负担地跟他说,她相信余爷爷肯定会谅解的。 回了京城后,余喜龄照旧忙着工作上的事情,杨辰曦这次也被她带了过来,交给了喜安照顾。 时间过得很外,转眼又个半个学期过去,就到了冬天,紧接着又是过年,年三十的晚上,余喜龄从大院里出来,鬼使神差地到了后湖旁边,坐在车里,看着湖面上闹腾玩耍的人们,心里微微有些黯然。 第二百二十四章 从下飞机的那一刻起,叶暖暖就后悔了,人生地不熟,曾在这里留学的大表哥也早早毕业去了另一个城市,并没有人来接机,她只有高中的英语水平,而在清远那个小县城,英语老师的英语口音都不见得有多标准。 而且她并不是在首都留学,而是在南部的一个小城市,她需要转乘大巴车离开。 叶暖暖在机场流连了近一天,差点错过第二天的入学,要不是在机场凑巧看到手里拿着标有那个学校校徽资料的学生,叶暖暖估计得疯。 好在女孩子出门在外虽然危险,但确实有便利,在她拿出学校的通知书证明身份后,那位高年级的留学生,直接把她带到了学校,送她找到宿舍后才离开。 而这位男性学长,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对叶暖暖都多有照拂。 报道过后,紧接着就是兵荒马乱的语言预科,她没有多少生活费,得马上去找要作赚钱才行,好在大表哥事先给她联系了一间餐馆工作,拿时薪,日子才相对轻松了一些。 在叶暖暖的想像中,到法国留学,应该是在如古堡一般的大学里留学,吃着西餐,在美丽的河畔浪漫地享受生活,每天抱着书本在古老的城市里穿行。 是,她知道小姑不愿意给她生活费,她的生活会很窘迫。 但她也完全没有想到,学校会在偏远的城镇,什么古堡河流都没有,城市不大,学校就占去了二分之一,留学生也并不多,剩下的全是日子过得慢悠悠的本地居民和本地学生。 而且这里的人,对有色人种也并不如何友好,尤其是在入夜后,更要时刻注意安全。 她现在这样的情况,必须先读两年预科,语言过关后,还要经过考试才能继续上大学,叶暖暖一个头无数个大,既要为生活奔波,还要为学业操心。 但即然来了这里,就算在跪着往前走,走得头破血流,叶暖暖也不会再回去。 至少不会现在回去。 艰难地度过半学期后,叶暖暖在宿舍里一个人过年,照顾她的学长回国了,为了省机票钱,也为了不回去遇到叶听芳,叶暖暖选择了自己囤了点物资,自己给自己过年。 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不管叶听芳现在如何难堪,家不成家,叶暖暖还是想家的,她尤其怀念当时还在清远镇上的时候,日子过得清闲肆意,她想要什么,余建国都是想尽办法捧到了她眼前来。 叶暖暖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在余小宝重病的时候,没有适当地表示出关心来,以至于被余建国厌弃。 如果她一直是那个听话懂事的好姐姐,叶暖暖相信,就算叶听芳的所做所为败露,她也只是个无辜的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余建照旧会努力挣钱养活她,说不定也能供她出国,至少她不必这么辛苦。 只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所有的苦果,都得她一个人吞。 叶听芳和余建国的年,压根就不能称之为年,余建国一早出了门,也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租来的房子里乱糟糟的,没有一点过日子的样子,但叶听芳也懒得去管,喂饱自己的肚子后,就只管躺下睡觉了。 过完年后,照旧是开学和工作,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 开学前,有以前的高中同学组织了一场老乡会,余喜龄见到了跟着郑业勋身边,格外消瘦的姚丽婷,那个鲜活的少女好像已经死掉,变成了有如鱼目般行尸走肉的女人。 虽然她面容依旧姣好,甚至化上了得体的妆容,但眼底的憔悴根本没有办法挡住。 照着行程安排,饭后到了一家新开的卡拉ok里唱歌,先前京城都是歌舞厅,卡啦ok是近半年才流行起来的,组织者豪气是包了个小包厢,而不是在大厅里唱歌。 “志梁,我怎么办,二勋根本没有跟那个女人断掉,他……” 余喜龄路过厕所时,听到话音,立马就掉了个头,回到了包厢里头,包厢里,郑业勋正跟一个女同学深情对唱,余喜龄看着他落在女同学肩膀上的手时,嫌恶地移开了目光。 人并不是会一成不变的,高中的时候,郑业勋和姚丽婷是多让人羡慕的一对,甚至姚丽婷头年放弃被录取的大学,宁愿复读一年,也要紧追着郑业勋的脚步到京城来,当时在同学间一度被传为佳话。 谁也没有想到,郑业勋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在男女关系上面,尤其不清楚,姚丽婷那个样子,显然就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却还忍在心里。 事实上,年前姚丽婷又找了她一次,那一次是她和郑业勋吵架,郑业勋冲她动了手,当时她哭着说要分手,但当郑业勋一脸失落地找来,又是道歉又是发誓时,姚丽婷妥协了。 余喜龄再也没有劝过姚丽婷,大概是那次伤了面子,姚丽婷也没有再来找过她。 其实姚丽婷长得漂亮,在大学里不乏追求者,但她就是放不下郑业勋,外人也拿她无可奈何。 余喜龄并没有在卡拉ok里多坐,呆了一会,喝了两杯酒就出来了,其实老乡会也没什么,就是吃顿饭,喝些酒,不过中途离席确实不太好,余喜龄出来时,顺手把帐给结了。 年后京城还一直在下雪,余喜龄把自己包裹得严实,一步步往停车场走去,乔志梁跟在她身后,默默地送她,直到她上车离开。 “喜龄她,一直不肯接受你吗?”姚丽婷的情绪已经稳了很多,没有进包厢里,而是在大堂里等着乔志梁。 乔志梁默了默,露出一个微微苦涩的笑容,“嗯。” 开学后一周,余喜龄在京城新买了套房子,离鼓楼那边比较近,余喜龄想着,以后估计就是在要京城、海市及清远三个地方跑了,到时候住在学校这边并不方便,还是重新买个房子好。 海市那边,赵越也在帮她看房子。 现在的房子并不好买,除非买十年前建的旧房,开放后国内房地产业兴起,但市场秩序乱,许多房子都是豆腐渣工程,余喜龄后来看新闻,看到了不少这时期建的楼房坍塌的事故。 大城市虽然这种新闻少,但还是小心为上。 开学后,把工作和学习理顺后,她们班的同学又聚餐了一次,这一次余喜龄被要求不许开车,到时候由男同学护送所有女同学到家,实在是去年的事吓到了他们。 余喜龄从善如流,吃完饭后,照旧是去新开的卡拉ok唱歌,这间店开了繁华地带,档次比先前老乡聚会的那一间更高档,就算唱到很晚,也不怕晚上会打不到车回学校。 包厢里气氛活跃,余喜龄也被推出去唱了两首,喝了两杯酒后,余喜龄就出来了,包厢外,好几个同学嫌吵出来了,不过走廊里也并不安静,这时候隔音条件还不算顶好,能听到各包厢传来鬼哭狼嚎的歌声。 “喜龄,去厕所吗?别去这层的,在维修,楼上给开放的,要我陪你去吗?”陈亚楠看到了余喜龄。 余喜龄摆摆手,表示自己一个人去就行,她独来独往惯了,还真没有太多和同龄的姑娘,手挽手约着去厕所的习惯。 楼上的包厢明显比楼下的要安静许多,余喜龄从厕所出来,冷不防撞见一个男人趴在水池旁边吐,余喜龄吓了一跳,看了眼门牌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才放心,去洗了手,余喜龄正要走,就看到了男人露出的侧脸。 “顾钧?你怎么喝成这样?”余喜龄忙上前扶住他,他给拍背。 顾钧正是难受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余喜龄直呼其名,他这一晚上喝了不少,红的白的没少喝,闻眼侧脸看向余喜龄,眉头紧紧皱起,“谈生意,你呢?” 这时候了,还有心情问她,余喜龄哭笑不得,“同学聚餐。” 说完掏出手帕递给他,顾钧擦了擦嘴,吐过之后人舒服了很多,但头还是难受,今年是请镇府里的人出来吃饭,这些年体制里变化也很大,酒肉关系多了不少。 有些事单凭一几之力是没法改变的,顾钧也不是是过分清高的人,他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却从来没有什么要求,从善如流,该请客请客,该塞钱塞钱。 站稳后,顾钧长抒了一口气,这些酒没白喝,一直没有拿下来的项目,今天算是定下了。 原以为没醉,结果走了两步,人一直在打晃,还险着摔倒,余喜龄看不过去,上前扶了他一把,“詹秘书呢?” “他送人去……回家了。”顾钧歪了歪脑袋,把开房改成了回家。 扶着顾钧下了楼,把他放到副驾驶的位置上,顾钧揉着眉头道,“你不是同学聚会?回去吧,我一个能行。” 他说着话,丢在后车座的公文包里突然响真情为电话铃声,顾钧皱着眉头返身去拿,没有拿到。 余喜龄微叹一口气,醉得可真不算轻,开了后车座的门,把大哥大拿给顾钧,听他讲完电话后,余喜龄把大哥大给他拿回来放回包里,放回了原处。 顾钧坚持他一个人能行,余喜龄便回去唱歌,等她们散场出来时,汽车还停在原地。 第二百二十五章 凑过去一看,顾钧靠在副驾驶上已经睡了过去,余喜龄敲了敲窗,人没有醒,去拉门把手的时候,才发现车门压根就没锁。 “……”余喜龄。 心倒是挺大的,也不怕出什么意外,余喜龄从后座找到大哥大,本来准备给詹秘书打个电话,让他来把顾钧弄走,结果拿起一看没电了。 大哥大的电池很大,不过电量只能持续半个多小时,余喜龄自己也有,不有她嫌笨重,很少携带,现在只能她想办法把人送回去了。 “这人谁啊?”陈亚楠她们跟过来,好奇地看了眼车内的人,顾钧的脸向里侧,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耳后。 余喜龄把东西放回后车座,从前座的顾钧手里扣出车钥匙来,“我一个朋友的长辈,我先送他回家,你们回去的时候小心。” 虽然不是很放心,但余喜龄做了决定,大家都没反对,主要是余喜龄也不是他们反对,就会改变主意的人。 “别回大院,帮我随便找家酒店就行。”车开到半路,顾钧醒了过来,看清是去大院的方向后,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这样醉醺醺地回去,只会让顾母担心。 他们正行驶在主干道上,有路灯的地方亮得有如白昼,路灯与路灯间的间隙,光线便会暗下来,余喜龄的侧脸明明暗暗,顾钧看得有些出神,几秒过后,才挪开目光闭上眼睛。 “好。” 刚刚就路过一家比较大的酒店,余喜龄默默的掉转了车头,看了眼顾钧,他很安静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有些劝他的话,余喜龄想了想,还是没说。 顾钧是个成年人了,做什么他应该自己有分寸,没必要她再来提醒,而且生意应酬是在所难免,有些提醒也只是空话而已。 就是她自己,遇到必要的应酬时,也免不了要喝些酒。 把顾钧送到酒店后,余喜龄便开着他的车回了家,明天詹秘书会到家里来把车开走。 酒店客房的沙发上,顾钧捏着眉心,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 大三这一年,余喜龄提前毕业的申请被学院和学校批准,学籍转入大四,而这一年冬天,魏敢依然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姐,给。”喜安跑到街边买了串冰糖葫芦递给余喜龄。 她们出来街上逛,路过一个卖冰糖葫芦了,喜安注意到她姐看了好几眼,喜安还以为她是想吃,便去蹦蹦跳跳地买了一串来。 余喜龄道过谢,笑着接过来,糖葫芦上挂的糖衣脆甜,但里头的山楂一口咬下去,酸到了心里。 “姐,给小妹妹买什么礼物?”喜安在小店里随意看着,看到好玩的小玩意儿都拿起来看看,一边问余喜龄的意见。 徐招娣和宋清瑜这几年一直在清远县生活,只有过年才回京城,寒暑假余喜龄兄妹三个偶尔会回去,他们这个组合家庭的情况很好打听,四月份的时候,宋清瑜早上上班,在门口发现了个女婴。 家里商量过后,孩子留了下来,取名叫做宋喜宁,和喜安一起,希望她们安宁顺遂,小喜宁现在已经半岁多了。 余喜龄看了眼摊子上的小玩意,指了指当做工艺品摆在一边的虎头鞋,“你看那个怎么样?” 拎着买的东西到大院,徐招娣和宋清瑜才刚到没多久,余喜山先一步去接的他们,现在正跟乔志梁在一起下棋,叫宋喜宁的小丫头睡在摇篮里,眉眼周正长得十分好看。 决定领养后,宋清瑜和徐招娣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了,孩子有比较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这大概是她被遗弃的主要原因。 虽然先前回清远时已经看过刚满月的宋喜宁,但喜安看到宋喜宁还是很高兴,笑眯眯地趴过去,想要逗醒她,又犹豫着不敢下手,怕吵到她。 徐招娣忍不住都有些吃宋喜宁的醋,比起她这个妈妈,余喜龄兄妹显然对宋喜宁要热情得多,宋清瑜在一边揽住徐招娣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她。 他们带着孩子回来,来上门看孩子的邻居很多,魏爷爷和魏奶奶也过来看孩子。 “这是做好事,积善德的。”魏奶奶看了看宋喜宁,冲着旁边的宋奶奶道。 宋奶奶笑,温柔地看着摇篮里的孩子,轻轻地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可不是,乖乖巧巧的小娃娃,不爱哭也不爱闹,怎么舍得就这样丢掉。” 这几天下大雪,余喜龄没有回学校那边住,而是直接在大院里住下,两个奶奶说着话的时候,她从厨房里端了热茶过来。 “……我们家魏敢,真是让人操碎了心,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是真怕他有个什么万一,他现在年纪也不小了,等他这次回来,怎么着也得先处个对象才行,人都瞅好了,跟他妈妈一个单位的。” “是林家那姑娘,是海棠的亲侄女,家世没问题,别看小林现在参加工作了,其实年纪不大,十五岁就考上大学,智商这块也没问题。”魏奶奶说着话,接过茶盏,笑着打量了余喜龄两眼。 “这是你们家喜龄吧,长得可真标致,还在念大学吧?” 余喜龄笑笑,把托盘上的蜜饯碟子一起放在茶几上,宋奶奶接过话头,“是喜龄,我们家姑娘都长得都好,喜龄明年就毕业了。” 放完东西,余喜龄进厨房放托盘,正好撞上从外面进来的乔志梁,乔志梁目光落到余喜龄微红的手侧腕上,视线微凝。 心里已经怒气冲冲地拉着余喜龄进厨房用凉水冲手,实际上乔志梁还是克制地站在原地,目光幽深隐含痛楚。 余喜龄去厨房洗了手,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烦躁,魏敢倒是不错,人还没有半点消息呢,这边亲就已经相好了,家世不错学识不错的姑娘,真是难得。 远在海外的魏敢猛地打了个喷嚏,同营帐的战友便笑着打趣他,肯定是他对象惦记又他了。 魏父毕竟是部队里的,别人都不知道魏敢的出处,他那里总能知道一点消息,还能给魏敢捎些东西,上次捎的东西里,就有一封信和一张相片,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林木棉站在他妈宋芸身边,笑脸盈盈。 他们在这里,极少能够收到家里捎来的东西,先前的包裹都是吃用的,魏敢也没多想,直接让战友给拆了,结果相片就掉了下来。 大家都以为这是他的对象,即便魏敢否认,大家也只当他是不好意思。 林木棉他认识,小学同学,不过印象里这姑娘脑袋大大的,特别爱哭特别脆弱,光会读书啥也不会,魏敢当时就写了信回去,直接给拒绝了。 没有理会这帮瞎起哄的家伙,魏敢出了营帐,偷偷摸出脖子上的项链来看,余喜龄严肃着一张脸看着镜头,这是余喜龄的大学入学寸照,他偷偷拿来的。 默默地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还有一百八十天,他就能回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身边。 过完年,宋清瑜独自回了清远,徐招娣留在京城,准备等宋喜宁身体检查结果出来后,再回清远那边,到时候宋清瑜会来接她们,徐招娣也能趁这段时间,多陪陪余喜龄三兄妹。 余喜龄回了家,第一件就是给魏敢打电话,可惜联系不到人。 看着放在书柜上的子弹头坦克,余喜龄长叹了一口气,把心思收回来,投入到工作和学习中,提前一年毕业,要做的事情太多,她现阶段根本没有办法分出心神来想事情。 “顾总,好久不见。”机场贵宾候机室里,顾钧遇到了几年未见的林海棠,她身边站着位高大的金发碧眼男青年。 林家今年过年很热闹,林海棠要跟外国人结婚的事,把林家闹了个人仰马翻,林教授还跑到顾家去,找顾母狠狠地诉了一回苦。 顾钧放下手里的咖啡看向林海棠,林海棠立马甜笑着改口,“学长,钧哥,别这么严肃嘛。” 让男朋友去一边呆着,林海棠在顾钧身边坐下,听到顾钧问她结婚的事,她无所谓地笑笑,“是我爸太紧张,谈恋爱嘛,我又没说一定要结婚。” 说完,林海棠突然笑起来,“说起来,你们家魏敢跟你可真是一个性子,宋芸姐把木棉介绍给他,他倒好,直接给木棉回了封信,一点婉转都没有地把这事给拒了,实在是太残忍了。” 好在林木棉的心思都在科研上,拒绝就拒绝了,并没有当回事,不然林海棠真要好好跟顾钧来讲讲道理。 怎么教的孩子,不知道对女士绅士一些么。 顾钧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魏敢长大了,他极少再管他的事,再加上魏敢现在在国外,他又离了体制大多时间在忙事业,这两年,两人都没什么联系。 不过这事倒是做得不错,没有优柔寡断,害怕伤害人家女孩子。 “直接比婉转好,婉转才是真正的残忍。”见林海棠伸手去拿自己的咖啡,顾钧把咖啡挪到另一边的小几上,示意詹秘书去买咖啡。 林海棠嘟了嘟嘴,“小气。” 不过心里还认同顾钧的话的,尤其是像他这样出色的人,即便是直接拒绝,也难以让人死心,惹是婉转……林海棠苦笑一声,收回思绪。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余喜龄忙着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姚丽婷找到学校里来,吞吞吐吐地要借钱,余喜龄对朋友向来不小气,但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为什么借钱,什么时候会还钱,总要说清楚。 姚丽婷犹犹豫豫地不肯说,但她脸色不好,还的不时想要干呕却拼命忍着的样子,余喜龄愣住了,“怀孕了?” 没法把真正的原因诉之于口,原本准备回学校,再去想办法的姚丽婷愣了愣,抿紧了唇,转脸豆大的眼泪就啪啪往下掉。 看她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余喜龄叹了口气,声音放柔和了下来,“是郑业勋的?” 姚丽婷捂着嘴,轻轻点头。 “他知道吗?” 姚丽婷迟疑了两秒,还是点下了头,眼泪流得更急更凶。 这个时候未婚先孕还是比较严重的私德问题,女孩子在这方面尤其吃亏,明明是两个人犯的错,但世人谴责的目光和恶毒的话,往往都是冲着女孩子去的,姚丽婷不敢说,也是情有可原。 知道了原因后,姚丽婷还以为余喜龄也会看不起她,可这余喜龄只叹了口气,就同意借钱给她。 这种事余喜龄上辈子看得多,对未婚先孕这种事接受度比较高,只要是你情我愿,别人也都管不着,婚前性行为没什么,但如果不打算对孩子对女朋友负责,那郑业勋就很渣了。 余喜龄没有再多问,也没有劝姚丽婷把孩子留下来之类的话,姚丽婷还有学业要继续,而且她这个年纪,对自己都还负不了责任,何况是对一个不被期待的小生命,做下打胎的决定前,姚丽婷应该自己也考虑了很多。 没有直接给钱给姚丽婷,余喜龄直接带着她去医院做了检查,主要也是怕姚丽婷面皮薄,怕花钱,去那种小诊所,最后害了自己一生,这种事上辈子新闻上并不少见。 两人去的是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姚丽婷没想到会来这样的大医院,她原本想去小诊所的,她听说有同学在那里做过,还挺安全,医院那种地方,总感觉里头就是吞钱的,她打胎的钱还是借的,哪怕去医院。 再一个就是,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万一巧合遇到同学,多丢脸。 不过余喜龄说了,她出钱,就得听她的安排,姚丽婷现在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她到了医院。 检查过后,姚丽婷暂时还不能做流产,她有比较严重的妇科病,得先治疗才能做手术,不然的话万一感染,有可能这辈子都做不了母亲。 姚丽婷被吓到了,乖乖地听从余喜龄的安排。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但是丽婷,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要是不爱惜,谁也不能替你爱惜。”余喜龄不明白姚丽婷为什么要爱得那么卑微,在她眼里,分明是郑业勋配不上姚丽婷。 姚丽婷不说话,坐在门诊楼旁边的花坛上默默地流着眼泪。 两人只是高三一年的同学,感情说不上深,只是关系还不错,有些话交浅言深,说了姚丽婷也听不进去,但愿遭过这一回罪后,姚丽婷能学着对自己好一点儿。 买了点生活用品后,两人就回到医院,办了住院,至于这几天住院谁来照顾姚丽婷,这个得她自己解决,余喜龄忙着写论文,准备答辩的事儿,没时间守在医院里。 姚丽婷说会喊同学来照顾她,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过一句郑业勋,余喜龄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这一次孩子的事,郑业勋确实伤到了姚丽婷的心,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但躺到手术台上的那一刻,姚丽婷没有忍住,痛哭失声,被恨铁不成钢的医生教训了几句后,就是难过得天都要塌下来一样。 虽然说不管她,但手术这天余喜龄还是到医院里来守了姚丽婷一天。 一般做完手术,打完消炎针后,当天就能回去,不过余喜龄让姚丽婷在医院再住了两天,这里毕竟有护士照顾着,也有食堂饭可以吃,余喜龄还在旁边的小饭店订了鸡汤,让老板定点给录姚丽婷送去。 不然回到学校里她一个人,得瞒着同学这事,吃饭还得上下楼去食堂打,不知道会有多辛苦。 也就是到了医院里,余喜龄才知道,前几天根本没有同学来看护姚丽婷,就她一个人在医院撑着。 等姚丽婷出院,余喜龄便没有再管姚丽婷的事,为了写论文,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各种资料和数据,根本没有心力却管别的事,就连几间店的情况,这段时间也一直是赵越在管。 “余喜龄,是不是你跟丽婷说了什么!”傍晚,郑业勋气冲冲把余喜龄堵在图书馆门口。 姚丽婷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跟他玩消失,他今天好不容易找到她,居然还跟他提分手,他找姚丽婷的舍友问了才知道,姚丽婷说是要是找高中同学,这个高中同学,除了余喜龄还会有谁。 得知姚丽婷终于下定决心要跟郑业勋分手,余喜龄心里很欣慰,吃了那么多的亏,脑子终于清醒了,这样的渣男,还是早分早好。 “业勋!”乔志梁这段时间也泡在图书馆里,一出来就遇到了正在对峙的两人,好在这个时间点,图书馆门口的人并不多,没有什么人围观。 乔志梁赶紧把郑业勋拉开余喜龄身边。 郑业勋被拉扯着,还是怒瞪着余喜龄,一手指着她的鼻尖,“我告诉你,老子不是不打女人的,你下次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少插手别人的事。” “你可以试试。”余喜龄冷脸看着郑业勋,对他的感观落到了最低点,实在是想不明白,乔大姑夫妻那么有原则的老师,怎么会教出郑业勋这样的儿子来。 郑业勋的怒火瞬间就被挑起来,乔志梁险些没有把人拉住。 姚丽婷从学校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郑业勋挥舞着拳头,扬言说要打余喜龄,旁边还有零散的同学在指指点点地路过。 “郑业勋,要分手是我自己的主意,喜龄什么也没有跟我说过。”姚丽婷看着这样的郑业勋,心里十分痛苦,如果不是在乎她,怎么会跑来找喜龄的麻烦,可若是在乎她,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 “不可能!”郑业勋眼睛都红了,他不再挣扎,而是赤红着眼睛看着姚丽婷,一副情深重伤,伤心欲绝的模样,“我不相信,丽婷,你怎么会……” 余喜龄对他们的感情纠葛并没有兴趣,更没兴趣看郑业勋表演浪子情深,她转向姚丽婷,“你们的事情,自行解决,只是丽婷,做为老同学,我提醒你一句,希望半个月前你躺在手术台上的痛苦并没有忘记。” 见余喜龄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跟姚丽婷打哑迷,郑业勋猛地冲了过来,一巴掌甩下来。 “啪”地一声脆响,乔志梁生生接下这一巴掌,他看着愣住的几人,目光锁定在郑业勋身上,脸色也非常不好,“你现在冷静了一点没有,还要再打吗?” 郑业勋没有说话,脸上明显还带着怒气,显然气还没有消,只是没有再跳起来打人。 姚丽婷对郑业勋也很失望,她护在余喜龄面前,泪眼婆娑地看着郑业勋,“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不见人影吗,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在医院做流产手术!手术费和治疗费都是喜龄替我出的,也是她在医院照顾我,她什么也没有跟我说,要分手是我自己的意思。” “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郑业勋愣住,他听不明白,什么流产手术,什么治疗费? “没有,我从来没有跟你开过玩笑,是你一直在玩弄我的感情,我跟你说我怀孕的事时,你也是这样,嘻嘻哈哈不当回事,郑业勋,我很累了,你喜欢游戏人间,但我玩不起。” …… 最终郑业勋和姚丽婷一起前后脚离开,留余喜龄和乔志梁在学校的图书馆门口。 “对不起。”乔志梁看向余喜龄,跟她道歉。 余喜龄摇了摇头,“算了,又不是你的错,谢谢你替我挡了那一巴掌。” 虽然没什么必要。 从去年被抢那事之后,余喜龄就在学习散打,她这一年的苦不是白吃的,躲过一巴掌,对现在的她来说十分轻松,再不济报警通知学校处理,都是很简单的事。 不过乔志梁关键时刻挡在她央前,总是应该好好地说声谢谢的。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余喜龄准备说再见,乔志梁忙道,“宁宁下周回到北京来检查身体,你回大院吗?”见余喜龄看自己,乔志梁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问一下,到时候我好提前离开。” 确实这一年多来,她回大院的时候,乔志梁会有意避开。 “我会回去,你没必要特意避开,那里是你家。”宋喜宁回京检查身体,她肯定要会去的,至于提前避开的事,其实很没有必要。 乔志梁眼里微微露出惊喜,“好,那我跟外婆说一声。”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因为这一巴掌,乔志梁和余喜龄之间的关系稍稍和缓了一些,至少非节假日的情况下,余喜龄再去大院,乔志梁不会刻意避开。 再一次检查身体后,医生已经确定,宋喜宁现在的身体情况,最好是好好养到三四岁的时候,再来进行手术,乐观一点地想,一部分先天性心脏病会随着成长渐渐自愈,宋喜宁就算不能完全自愈,至少随着年龄的增长,心脏发育也会自愈一些小问题。 等到三五岁那手术,风险也要比现在小许多,她的心脏也能承受得来。 因为宋清瑜这段时间要出差,只有徐招娣带着孩子回了京城,也是她带着孩子上下跑医院做检查,有时候余喜龄兄妹忙不过来时,乔志梁帮了不少忙。 “这也是我妹妹。”乔志梁笑着回应徐招娣的感谢。 徐招娣笑,轻轻地逗了逗怀里安静的,滴溜着大眼晴到处看的宋喜宁,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乔志梁,脸上难掩忧虑,“听说魏敢家里给他安排相亲了?” 乔志梁握方向盘的手一顿,扯了扯嘴角,点头,“是有这事,不过没见面相亲,就是两家的家长谈了一下,对了,那姑娘也是大院里的。” 说完,乔志梁手指甲抠了抠,又道,“好像是叫林木棉,从小跟阿敢青梅竹马长大的姑娘。” 青梅竹马啊!徐招娣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话,心里却忍不住发起愁来。 徐招娣心里是极喜欢魏敢的,也一直拿他当准女婿看,觉得无论哪个方面,他都很适合喜龄,也只有跟魏敢相处时,喜龄才像她这个年纪的年轻姑娘,脸上的笑容显少落下,两人会生气也会很快和好。 大院里长大的姑娘,家世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喜龄摊上她和余建国这样的爹妈,天生就比别人短半截,哪里能跟大院里的孩子比。 徐招娣心里也清楚,她和宋清瑜再婚,大院里肯定会有很多人背地里说道,讲究余喜龄兄妹三个,说她们是拖油瓶,就是余喜龄自己取得的成绩,只怕也会被人各种歪曲。 如果不是以前的历史遗留问题,以宋家的家世,她和宋清瑜是决计走不到一块,不是她自卑,是事实。 魏家大概也是看不上喜龄的出身的。 她看喜龄自然是哪哪都好,会学习会赚钱还特别孝顺,就是性格上,有些冷硬,这也不是她的错,可魏家人大概会觉得喜龄太强势不好相处,不管是穷家富家,显然有喜欢女方太过强势能干的。 徐招娣希望余喜龄不要像她,感情上不要那么坎坷,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平顺安乐地度过这一生。 “舅妈?”乔志梁看着后视镜喊了徐招娣一声,徐招娣回过神来,“我是送你去喜龄那儿,还是直接回大院。” 徐招娣想了一下,“回大院吧。” 她藏不住事儿,怕喜龄看出来什么要问,到时候白白伤心,她并不知道余喜龄早在过年前,就听到魏奶奶说给魏敢相亲的事儿了。 回到大院里,魏奶奶正在家里和宋奶奶说话,脸上溢满喜气,似乎是有什么喜事,不过她们进屋,大家就都转移了话题,都关心起徐招娣怀里的孩子来。 直到魏奶奶走后,宋奶奶跟她们闲话家长的时候,才提起,魏敢大概五月初的样子来回来,现在已经四月中了。 听到魏敢要回来的消息,乔志梁手一紧,旁边单人沙发上的徐招娣也微微提起心来,旋即又放松下来,回来也好,不管怎么样,把话说清楚总是好的。 余喜龄那边,隔了几天后,也知道了魏敢要回来的消息。 不知道他要回来的时候,余喜龄什么也没有想,但知道魏敢要回来时,心里竟然有些生气起来。 一走没回头没有半点消息,她是应该生气的。 不过这时候生气也没有地方可供她发泄,也只是气气而已,余喜龄忙着论文和答辩的事,没有那么多时间管魏敢的事儿。 魏敢这一回回来,没有机会直接去学校找余喜龄,而是被家里捉了回去,说是要回家好好谈谈他和林木棉的事儿,实际上,就是相亲。 林木棉自从收到魏敢托人捎回来的信后,就把这事按下,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以为魏敢会跟家里人说。 可是魏家当时只是告知魏敢一声,告诉他有这个事儿,让他心里有个准备,魏敢让送东西去的人捎信回,他们也只以为是孩子自己联系了一下,并没有多想,压根没有想到,两个孩子就这样把这事不成给默认了下来。 魏敢一进家门,就见到了一脸期待的林家人,“魏敢啊,怎么瘦了这么多,快进来坐会,木棉现在还在实验室,等十一点钟结果,她就和你妈一块钱儿回来了。” 被魏奶奶推着到了客厅里坐下,魏敢脑子还有些发蒙,见许久不见的林木棉父母同时看过来,向来对这方面事情有些迟钝的脑子瞬间灵敏了起来。 “林叔叔,阿姨,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魏敢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摆了,但这时候也不能瞒着,稀里糊涂地应下这事来。 魏敢把事情三两下说清,就赶紧从家里逃了出来,留下面沉如水的两家长辈,在客厅里面面相觑,林家父母愣了好一阵,脸上的怒气隐而未发,直接用魏家的电话打到实验室那边。 正好这时候林木棉实验差不多结束,正在等结果,听到父母的话后,十分理所当然地认同了魏敢的话,还有些迷糊,“我没有跟你们讲吗?怎么我记得我有讲过。” 她对魏敢,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从小一块儿长大,她能抱着书自己对着字典认字的时候,魏敢还会尿床被魏奶奶追着满大院跑呢,嫁人这事随便嫁个能对她好的人就行,为什么同意相亲,是林木棉觉得像宋芸这样就挺好,能够把精力都放在实验上。 和带她的老师成为婆媳,其实也挺好的,至少有共同话题,不会因为她的工作给她找事,这是林木棉同意相亲最大的理由。 不过魏敢不同意,那她也没所谓,反正嫁谁都差不多。 “算了算了,孩子这是没开窍呢。”林父被林木棉的说辞气得够呛,林母赶紧在一边给他顺气,心里也对闺女的事愁得很。 两头都说清,最后发现只是他们当长辈的白欢喜一场,一时大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时候魏家的饭桌上,已经在慢慢开始上菜,“吃饭吃饭,孩子不省心,饭还是要吃的。” 相亲不成,也没有到撕破脸皮的地步,两家人还是坐在一起把这顿饭给吃了,不过主题从相亲,变成了魏父和林父的工作交流。 送走了林家父母后,魏父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派人去找魏敢。 魏敢这个时候自然是去找余喜龄的,家里没有人,学校教室里也没有人,图书馆里也没有人,魏敢和这里脱节太久,并不知道余喜龄已经有了大哥大,打电话就能联系得上。 从鼓楼的西装店出来后,魏敢干脆守在喜龄家门口等着。 还是先一步回来取图纸的余喜山发现了魏敢,告诉他余喜龄在进行毕业答辩,让他去学校的慎思楼等着。 “喜龄说三点左右就能结束,现在已经两点半了。”余喜山看了眼手表。 魏敢原准备和余喜山慢慢往学校走,不过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再等余喜山了,速度极快地往学校那边赶,学校那么大,他想余喜龄答辩一出来,就能看到他。 两次都是去见宋清瑜媳妇带着嫁过来的孩子!第一次时,魏家人还觉得魏敢只是去学校见朋友,毕竟乔志梁也在那个学校。 但这次还是行李放下就立马赶去见那个姑娘,魏家人很敏感地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 “亏得我还夸那姑娘好看又能干,我看她不止是好看能干,还勾人得很!”随便是哪家的姑娘,魏奶奶都不会生气,只会欣慰自己的孙子开了窍,但偏偏是余喜龄。 当着徐招娣夫妻或者宋家人的面,大家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是背地里讲究的多了去了,魏奶奶也经常会跟着一起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当然也在站在宋家这边说话的时候。 就是太清楚大家背后议论的话,魏奶奶就愈发反感魏敢和余喜龄扯上关系。 “你注意着些你的说辞,这事也不是那姑娘一个人的错。”魏爷爷虽然维护了一句,但同样觉得这事是错,只不过是魏敢同时犯下的错。 单从长辈看小辈的目光,魏爷爷觉得余喜龄还挺不错,是个好孩子,能干孝顺,前儿才刚送了老宋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但要做孙媳妇,太厉害强势了一些。 别看他们现在住在大院的别墅里,出入有专车接送,实际上各家并不富有,据他所知,余喜龄的资产是他们一家的几十倍还有多,老宋经常在他跟前炫耀余喜龄能干。 魏父黑着脸,“这事别让阿芸知道,等魏敢回来,我再好好跟他谈谈。” 第二百二十八章 顺利完成答辩,余喜龄从二楼教室出来到走廊上,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楼下的魏敢,开始她还以为是错觉,不过眨了眨眼睛后,见魏敢一直都在,就知道他是真的回来了。 经管外卖的工作,早在大二结束的时候,余喜龄就全部交了出去,知道她要提前毕业,大家是又可惜又羡慕。 分明都是一样的工作学习,余喜龄要忙活的事情还比他们都多,她们也仅仅只能做到平衡工作和学习而已,余喜龄却能提前完成学业。 今天余喜龄答辩,陈亚楠她们想着,这一毕业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大家伙派她和张峰来慎思楼堵余喜龄,准备逮着她请大家出去好好搓一顿。 他们刚走到慎思楼楼下,就见余喜龄笑着从楼梯口跑下来,正准备要迎上去,就见余喜龄停到个高个子的寸头男青年跟前。 “这是……”陈亚楠已经记起男青年是谁,但是喊不出他的名字,毕竟这人一消失就是两年多。 张峰站在她身边,看着余喜龄脸上的笑容,还是忍不住有点心尖发苦,虽然他很早就明白,就像他当初表白的那样,他和余喜龄只能成为朋友。 微酸的心情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张峰拉了把正准备上前的陈亚楠,“行了,别去了,咱们就自己聚吧,顺便开会讨论一下今年去福利院要准备的物资。” 看着她们像久别重逢,陈亚楠本来就挺犹豫,张峰一拉也就顺势退了,边走还边回头看,“看喜龄脸上的笑就知道,乔志梁肯定没戏。” 别看乔志梁虽然退出了经管外卖,看似也没有来找过余喜龄,可大家伙心里都清楚,乔志梁一点也没放弃,单看他有多拼就知道了。 不仅提前毕业,还拒绝了学校的直博保送,听说乔志梁的工作已经确定了下来,去京城的一家大型国企工作。 陈亚楠不懂乔志梁为什么不去创业反而去了国企,但张峰因为家里的关系,一听就知道,乔志梁是准备通过国企做为跳板进到体制内。 这确实是另一条能与余喜龄并肩的路子。 不过张峰回想了一下余喜龄刚刚脸上的表情,和陈亚楠的论断一样,乔志梁九成九没戏。 “什么时候回来的?”余喜龄看到魏敢,早忘了自己还在生气的事,也忘了魏敢已经相亲,说不定对象都有了的事,就是单纯地高兴。 两年没见,魏敢似乎又长高了一寸,五官线条更加硬朗,目光犀利,也更黑了,整个人就跟块大煤炭似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回来。 不过即便是黑成煤炭,他身姿挺拔地站在教学楼下,出众的五官还是吸引了不少女同学的目光,比起学校里的气质文弱的男同学,魏敢实在是硬汉气质爆棚。 尤其是余喜龄站到他面前,犀利的目光瞬间软化下来,里头是显而易见的包容和宠溺。 这样的反差,更是让人忍不住瞩目。 “今天到的,事情忙完了吗?带你去吃饭……”回来的时候,魏敢特意找战友问了现在京城哪里的饭店好吃,还打听了好玩的地方,准备带余喜龄好好去玩玩。 魏敢笑着回答余喜龄的问题,说到一半突然缓了一下,目光落到了缓步走来的乔志梁身上,“志梁。” 乔志梁提着书包慢步走来,脸上是一如既往地清冷,自从大二那年退出经管外卖,彻底“远离”余喜龄的生活后,他脸上就显少有明显的情绪变化,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学习上,整个数学系都知道乔志梁极其高冷,难以接近。 至于当初那位去余喜龄那里挑事的女同学,除了当场被余喜龄说哭后,回到自己系,又被乔志梁当面质问,挑清关系再次直接拒绝,之后便彻底销声匿迹起来。 余喜龄也回头看向乔志梁,出乎魏敢意料的是,余喜龄态度平和地跟乔志梁打招呼说话,“怎么这个时候才出来,你们教授为难你了?” “没有。”只有面对余喜龄时,乔志梁清冷的眼里才会有一丝丝暖意,“那边结束帮着收拾了一下。” 说完才转向魏敢,一拳打到魏敢的肩膀上,“臭小子!你倒是好啊,两年多连个消息都没有,突然就这么回来了,正好,一起回家吃饭吧,外婆肯定等着了。” 今天毕业答辩,余喜龄早答应了宋奶奶,要回大院吃饭,正好乔志梁跟她是一天毕业答辩,宋奶奶让她把人一起捎回去,她没有拒绝,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余喜龄上学的时候一般都是不开车的,主要是住处离学校近,也没有开车的必要。 三人先是回了小区,开了车出来,离喜安下课也没多久了,余喜龄把车开到了学校门口等着,魏敢看着写着中学的大门,有些意外,“安安就念初中了?” “是啊,她一直跳级。”主要是有宋彬蔚跟她比着,两人一起跳,不知不觉就跳到初中了。 其实余喜龄希望喜安的脚步能慢一点儿,好好享受童年生活,就算不那么会念书,也没有关系,健康快乐就好。 说着话,学校门口陆续多了些小吃摊子,余喜龄见到一个卖凉皮的,让乔志梁和魏敢在车边等着,自己就赶紧过去买了。 “学校中午的菜没油水不好吃,安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下课就容易饿,那家凉皮摊子干净卫生味道也好,她最喜欢了,不过卖得也快,一般我们看到都会提前买好。”乔志梁笑着向魏敢解释。 听到“我们”这个词,魏敢心陡然空了空。 乔志梁目光追着余喜龄,有时候余喜龄和余喜山没空,他也会顺道来接喜安,对学校旁边的小摊了如指掌,也十分清楚喜安的喜好。 魏敢却以为,乔志梁是经常跟余喜龄一块儿,才会这么清楚这些事情,他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两人站在车边说着话,乔志梁突然问,“过年的时候,听说你家里给你安排了相亲?” “是有这事,不过……”我拒绝了。 还没说完,余喜龄提着打包好的凉皮过来,应该是听到了乔志梁的问题,也听到了他说了一半的回答,魏敢看了眼看着他的余喜龄,再看了眼与他对视的乔志梁。 不知道为什么,魏敢陡然想起,那年冬天,他自己亲口对着乔志梁说的话。 他说:我和喜龄只会是朋友。 魏敢心里顿时苦涩难言,心里在同余喜龄解释,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不过还没正式见面,趁着休假,家里应该会安排吧。” 乔志梁揣在裤兜里,紧紧攥住的手悄然放松,手心潮湿一片。 余喜龄愣了愣,嘴角勾了勾,看起来却并不是像在笑,这时放学的铃声响起,余喜龄转身大步向校门口走去,留下乔志梁和魏敢站在车边。 “对不起。”乔志梁看着余喜龄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卑鄙无耻,不管魏敢会怎么看他,他们之间有友情会不会因此而破裂,他都认。 魏敢目光落到余喜龄身上,没有回乔志梁的话,他心里对乔志梁很失望,但是对自己更失望,他想追上余喜龄,告诉他并不是那样,但脚下却跟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接了喜安后,三人回了大院,下车后魏敢没有跟着去宋家,反而有些落荒而逃地回了家。 余喜龄看上去很不开心,虽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但宋奶奶几次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听见,是宋奶奶重复问过后,她才回话。 见她心情不太好,宋奶奶体贴地没有多问,而是把乔志梁拉到厨房里,语气难掩担心,“是不是答辩出了什么问题?” 乔志梁心里脏揪了揪,“没有,外婆你别担心,可能只是心情不太好。” 宋奶奶叹了口气,孩子太懂事太独立也不好,好似什么风雨都能抗住,有事也从来不会和家里人说,她们长辈想要关心帮助,却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对了,阿敢不是回来的吗?我等会打电话叫他来,我看喜龄跟阿敢在一处的时候,还挺好的。”宋奶奶突然想到魏敢。 乔志梁脸色一沉,拉住了她,“外婆!” 他压了压心底翻涌的情绪,缓了缓情绪,“阿敢他才刚回来,魏爷爷和魏奶奶多想念孙子,让他先多陪陪老人,再说吧。” 宋奶奶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没有再提这事。 从大院回去后,余喜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今天在喜安学校门口,她清楚地知道,那话是乔志梁故意问的。 虽然清楚,但魏敢的答案,还是让她很难过,不管是出于哪个方面的考虑。 还有些生气。 这一整夜,余喜龄都没有睡好,甚至可以说压根没睡,她只要一闭眼,就梦到窗户被敲响,睁开眼睛时,只有如水的月光漫进房间,四周静悄悄地什么动静也没有。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她甚至起床推开窗户看了一眼,月色下的院子里,除了大树,和停在路边的旧三轮车,什么也没有。 第二百二十九章 而此时的大院里,同样彻夜难眠的,还有魏敢,即便是吃了药,他也一直无法入睡,不仅仅是因为乔志梁,还有回家后魏父跟他说的那些话。 魏父说,“我们这样的家庭,姓余的小姑娘适应不了,不管是谈朋友还是做朋友,都要讲究门当户对。” 魏敢不是太明白,我们这样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家庭,在他看来,他们家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他更不觉得自己是所谓的高门大户,生活里一样的是柴米油盐,会有婆媳妇矛盾,父子矛盾。 若是真比较起来,这样的高门大户,甚至不及许多寻常人家幸福。 他不明白魏父口中,所谓的家庭剧变会对孩子心性造成的影响是什么,他只知道从认识喜龄起,她就是个积极生活的女孩子,余家的家庭氛围也很好,徐姨做的饭菜虽然没有喜华姐做的好吃,但是比家里阿姨做的饭菜更有家的味道。 人是会自己调适的,说起家庭剧变,他也经历过,只是在父亲和爷爷奶奶的眼里,似乎都不觉得以前的事对他造成了任何伤害和影响。 直至半夜两点多,魏敢还是睡不着,小药丸对他半点用处也没有,实在是睡不着,他干脆翻身下楼,他没打算去余喜龄那儿,就是想下去走走,捋捋思绪。 魏敢没想到会在家门口遇到乔志梁,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 乔志梁手里夹着烟,就靠在魏家院门口,看到他翻窗出来,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花坛水泥沿上落了几个烟头,可见乔志梁已经在外面呆了有一阵子。 “抽吗?”乔志梁递烟给他,魏敢摇了摇头,乔志梁收回去,手里的那根快要抽完,他重新拿了一根续上,把手里的烟头在花磕里碾灭,连同花坛上丢着的一起,扔到不远处的垃圾箱里。 两人就站在院门口,久久地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之间,突然变得无话可说起来,或许不仅仅是时间,还有人的缘故,他们都变了。 “阿敢,我觉得我们或许都没有机会。”过了好久,乔志梁新换的烟抽到快一半的时候,他幽幽地开口,见魏敢想张口,他苦涩地笑了笑,“你不要否认,其实你心里也是喜欢喜龄的,我看得出来。” 魏敢沉默下来,没有办法反驳他这句话,他不想说谎。 乔志梁没管魏敢怎么想,把他当初在医院看到顾钧和喜龄在一起,还有之后的几次,通通都跟魏敢说了一遍,还有他心里的推测,他也一并没有保留。 “你别胡说!”魏敢怒视向乔志梁,一个是他最敬爱的人,一个是他深深喜欢的人,他没法忍受乔志梁这样无理由的揣测。 乔志梁没有看他,苦笑一声,“我没有胡说,我比你更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 当年娃娃亲是真,但结婚是假,事实上顾钧至今未婚,年纪是要比他们大很多,但他事业有成,清冷矜贵又不失风度,如果他真想做点什么,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 本来乔志梁还没有这么大的危机感的,但是去年,他无意间听到顾母在跟他外婆道谢,说是感谢余喜龄照顾顾钧,期间还提到了在清远省城时,顾钧胃病发作,被余喜龄捡回去的事儿。 乔志梁来本就对余喜龄的事情上心,他很快就想到高三那年,他生病住院时看到的画面。 面对魏敢,他能耍心机,能利用多年的情谊,但顾钧的话,乔志梁真的没有把握,他现在走的路,事实上就是复制当年顾钧走过的路。 当年顾钧十八岁考上大学,入学便当了教授的助教,不到一年的时间,还未完全毕业就直接进了一家频临倒闭的国企,力挽狂澜将其扶植成京城的纳税大户,之后步步高升。 如果不是他自愿下放去清远搞经济,现在的顾钧在京城的权力圈子,会是真正的位高权重。 顾钧的心性手段,都不可小觑,至少乔志梁在他面前,完全不是对手。 面对魏敢,或许他还有两成胜算,但遇到顾钧,乔志梁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别看现在顾钧已经离开体制,但他真要想做点什么,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可以抵抗的。 “乔志梁,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样龌龊的!”魏敢不知道为什么乔志梁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紧了紧拳头,克制住想要捧人的冲动。 小姑父怎么可能会! 乔志梁看了眼魏敢,把手里的烟头碾灭,“不是最好,你要是听不进去,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 说完乔志梁抬步就要走,不管魏敢信不信,来这一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魏敢突然出声,乔志梁站定,在魏敢看不到的地方,笑得格外艰涩,“白天你知道喜龄过来,所以故意问我那样的话,现在,你又是为了什么?” 乔志梁没有回答魏敢的话,他抬头看了眼皎白的月光,大步向宋家方向走去。 得不到答案,魏敢也没有再问,虽然理智让他不要相信乔志梁的话,但那些话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听到了心里去。 这一晚,魏敢没有再出家门。 余喜龄到天亮的时候,才眯了一阵,六点多就早早起床,去学校拿分配单位的报道证,她被分配的单位就在长安街上的对外经贸部门。 在整个学校余喜龄说不上是什么风云人物,不过在经济系,她一直都很出名,包括今天和她一起毕业的学长学姐,还有去年新入校的学弟学妹,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她这一号人物。 见到余喜龄也来拿报道证,立马就有人背地里说道了,“她不是事业做得挺大的吗?怎么还来跟我们抢毕业分配?” “教授们那么喜欢她,肯定给她分到了好地方去。” …… 现在分配,都是服从学校安排,好坏并不由学生自己选择,也不会去考虑什么爱好、距离这些,当然这里头还是有特例的,老师也会有偏爱的学生,他们自然会分到更好的单位。 出门前余喜龄给陈亚楠打了电话,约了中午的饭,陈亚楠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些,“干什么呢,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是吧,学校分配的单位,干你们什么事儿,有本事自己好好学啊,你考研考博拿优等,还怕分不到好单位吗?” 等余喜龄听到动静过来时,背地里说酸话的人已经被陈亚楠给怼走了。 “没胆!”陈亚楠嘁了一声,这才缓了缓脾气,跟余喜龄一块往定好的饭店走,“这次毕业活动,咱们定了京郊的一处福利院,张峰领着同学去那边了解了一下,缺的东西有点多。” 两人边走边说,商量了一些简单的方案出来,毕竟光是用钱买也买不了多少东西,张峰他们准备发动本系的同学,还有去周边的一些居民区和商场去做活动,想收些旧书旧物来。 从头一次做这样的善心活动起,他们班的同学,已经不局限于期末再去做这些事,有时候有时间,大家也会义务去这些福利机构做志愿者,给予比索取更幸福。 余喜龄的心情不好,但她面上表现得极为正常,从陈亚楠来,到结束,都没有同学看出余喜龄的心情不好,包括饭桌上一直默默关注着余喜龄的张峰。 吃完饭后,送走同学,余喜龄站在车边,一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单位报道在下个月,现在还不用急着去,陈亚楠她们要上课,但是她现在已经没课可上,不想去图书馆,也不想去店里,难得和同学们聚了一次,她的心情也没有所好转。 魏敢实在是太气人了! 不能想到魏敢,光是想想余喜龄就要气炸,她自己做了多少心里建设,才说服自己听从自己的心意,不去抗拒那些刚刚萌芽的好感,告诉自己也是有资格拥有那些好的。 结果倒好,她做好了一切准备,魏敢竟然敢因为乔志梁而临阵退缩。 原本她应该更气耍心机的乔志梁才对,但她只是讨厌乔志梁的行为,生魏敢的气。 更可气的是,昨晚她等了一夜,魏敢竟然还人影都没见到,以前倒是爬窗爬得利索,余喜龄愤愤地想,她一定要去买些木条钉子,把窗子封起来,看他下次要怎么爬! 等余喜龄站在城东新建的建材市场时,才发现自己真的被魏敢气昏了头。 最终余喜龄还是调头去了两间店面看情况,忙到傍晚才回家,其实上楼时,余喜龄心里是期待能在门口看到魏敢的。 她想,如果他在的话,她就不生他的气,然后再好好问清楚情况,她是不大相信魏敢昨天的回答的。 可惜门口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家里也没有人,余喜龄站在安静空寂的客厅里,突然失笑一声,她是怎么了,竟然像个小姑娘似的,真的期待起这些完全没影的事情来。 去厨房用冷水拍了拍脸,看着脸盆里倒映出来的自己,余喜龄轻声道,清醒一点,你不是真正的二十岁小姑娘。 第二百三十章 魏敢没有来主动找余喜龄,余喜龄也没有主动去大院那边,至于乔志梁,两个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次降至冰点,且没有了缓和的迹象。 每周五余喜龄兄妹三个,基本都会回大院吃饭,乔志梁推掉同事为他办的欢迎会,早早就回家,最后却只见到喜安在和爷爷下棋,余喜山和余喜龄都不在。 “喜山说是要画图,还得准备暑假去湘南采风的事,喜龄出海市出差了。”宋奶奶倒了杯水给乔志梁,拉着他到一旁坐下,“单位的同事好相处吗?有没有为难你?” 这孩子想是随了他父亲,做事专注又有拼劲,好是好,但自家的孩子自家疼,宋奶奶知道乔志梁是多刻苦的,每天早早上班,才上班一周就天天加班,八点多回家,看厂资料看到深夜。 事实上,宋奶奶更希望乔志梁搞学术研究,机关那种地方,弯弯道道太多,日子会过得很累,不过这是孩子自己的选择,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并予以支持。 乔志梁笑着点头,只说在单位适应得很好,让宋奶奶别担心,心里却忍不住发苦。 虽然当着余喜龄问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到会发生现在的情况,心理已经有了准备,但真发生时,还是忍不住难受,其实他可以解释的,但可能他的解释在余喜龄眼里只是狡辩。 乔志梁苦笑着想,或许,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些解释真的只是狡辩而已,不然那天回家,他就应该跟余喜龄说清楚的。 魏敢这几天的日子,也不好过,魏爷爷身体一直不太好,这几天为了要挟他听从家里的安排相亲,阻止他出门,什么招都用上了。 几乎每天,魏敢都在医院和家里来回跑,魏爷爷“犯病”他这个当孙子的,自然得守在床前,哪怕查出来没问题,那正好带爷爷奶奶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到了晚上,魏父就守在他的床边,跟他谈心讲道理,其实就是变相地盯着他。 周五傍晚,魏敢被他们按在家里,等着林木棉和宋芸一起下班回来,相亲。 “你们老多年没见了,女大十八变,现在木棉长得可好看了,性子又好,跟你妈也处得来,你好好处处,她不比那个余丫头差。”魏奶奶拉着魏敢坐在沙发上,她也不说余喜龄不好,怕魏敢会反感,只说林木棉的好。 等到饭点,宋芸才匆匆从实验室赶回来,不过只有她一个人,林木棉没有跟她一起。 看到家里的阵仗她一时还愣了愣,宋芸就就魏敢回来的那天晚上,从实验室里赶了回来,一家人吃了顿饭,不过那天魏父拉着魏敢一直在书房说话,母子两个只在魏敢上楼前说了几句话,接下来到了实验的关键期,她基本就是二十四小时泡在了实验室。 叫林木棉吃饭的事还是魏奶奶早上打电话跟她说的,见魏奶奶冲她使眼色,她终于想起了请吃饭的事儿,“木棉的实验还没结束呢。” 说着话,宋芸又想起来一件事儿,早上的电话里也没时间说,“爸妈,你们别折腾了,木棉上两个月自己处了个男朋友,她说看到魏敢就想起他小时候尿床的事儿。” 她虽然长期泡在实验室里,但家里发生的事情,有她闺女这个小耳报神在,还是清楚一些的。 “妈……”魏敢都无奈了,您说前两句就好,为什么要捎上后头那句。 宋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安抚地看了眼魏敢,到沙发边坐下,把闺女招来在自己身边坐下,“正好我回来了,有些事就放在一起说一说,魏敢跟谁处对象是他的自由,我希望两个孩子都能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 魏爷爷魏奶奶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魏父沉吟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阿芸,我们并不是非要魏敢和木棉在一起,在一定的范围内,魏敢是有选择权利的。” 魏父一开口,宋芸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魏妹妹见状,冲魏敢招了招手,兄妹两个出了客厅,留他们大人在厅里说话。 兄妹两个从小到大几乎没在一起呆过,当年因为魏妹妹的出生,魏敢几乎是被放逐到了清远,魏敢虽然对这事不介意,但长大了知事的魏妹妹心里还是很愧疚的。 “哥,你放心吧,我和妈妈站到你这边。” “嗯。”魏敢揉了揉妹妹的发顶,心里微叹一口气。 夫妻俩争论到吃饭,也没争出什么结果来,宋芸旗帜鲜明地站在魏敢在这一边,魏父虽然不同意,但当晚到底没再守在魏敢的房,不让他出门。 魏敢天人交战了两个多小时,最终还是没有出门,他现在去找喜龄算什么?嘴上说着做朋友,实际上做的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与此同时,魏敢心里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痛苦当中,怀疑自己做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如今的乔志梁还是当初那个交心的好兄弟吗?可若是去同乔志梁争,他心里就会涌起浓浓的背叛感和负罪感来。 还有小姑父那里,他真的和乔志梁说的一样吗? 顾钧觉得魏敢看他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奇怪,明显就是心里有事的样子,不过他没理魏敢,等着他自己想清楚了来跟他讲。 比起乔志梁,魏敢心里还是要更信任顾钧,他踟蹰了很久,在顾钧终于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才终于跟他说起乔志梁说给他听的事。 顾钧听完全程后,并没有急着回答魏敢未说出口的问题,而是反问他,“在你心里,乔志梁和喜龄,哪个更重。” “这不一样。”魏敢立马回答,但说完他就再说不出别的话了。 顾钧拿起桌上的文件放进公文包里,“魏敢,你不是十来岁的孩子了,还在玩兄弟和喜欢的女孩子,该选哪个的游戏,既然不一样,你为什么要把他们放到天平上去选择?” 乔志梁的目的不难猜,把他和余喜龄来往的事情,告诉魏敢,以魏敢重感情的性子,势必会有所顾忌,乔志梁大概也很清楚,他和魏敢的关系,知道魏敢会亲自来求证,打量着他也会因为魏敢有所顾忌而已。 一石二鸟,乔志梁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心计都用到了从小玩到大,宁愿为了他舍弃喜欢的女孩子的好兄弟身上,自作聪明! 顾钧摇了摇头,魏敢这傻孩子,这些年光长本事没长脑袋,当初就应该押着他考军校进部队,而不是直接放他去部队。 “你以为你很伟大吗?魏敢,你用脑子好好想想,什么才是真正的兄弟。”说完,顾钧就走了,他行程忙得很,晚点有两个饭局,下午还有会议。 魏敢呆在顾钧的办公室里,愣愣了出了半晌的神,突然脸色一亮,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顾总,再不走就要晚了。”詹秘书如今事情多得很,司机已经另外招了人,公司正在发展期,要缩减开支,司机同时负责顾钧的行程安排。 顾钧揉了揉眉心,看着大楼的出口,缓缓道,“再等等。” 直到看到魏敢从里头冲出来时,他才挥了挥手,示意司机开车,目光看着窗过掠过的街景,顾钧目光疏离,年轻真好。 魏敢一路赶到余喜龄家里,却得知了余喜龄去了海市出差的消息。 问明白海市那边余喜龄的住址和店址后,魏敢便开车匆匆往机场赶去,他现在想见到喜龄,告诉她,他喜欢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悄然住进了她的心里,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当她的哥哥。 飞机腾空而起的时候,魏敢心里满是期待,心里排练着见面应该说的话,却不知道,早在他起飞的前一刻,余喜龄海市飞京城的航班已经落地。 回家洗簌后,余喜龄便回到房间休息,大哥大取下电池在客厅充电,几个小时后,在海市的魏敢站在电话亭里,一遍遍地拨打着余喜龄的大哥大号码。 等他好不容易脑子回过神来,想起还可以打余喜龄家座机的电话时,手里的最后一个硬币刚刚投进去。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电话机上只有十来秒,魏敢几乎在挂断的时候,终于被接了起来。 睡觉前,余喜龄把家里的帘都扯上了,再加上已经傍晚,屋里十分昏暗,她扶着久睡疼痛的头,皱着眉接起电话。 “喂?”因为睡得太久,余喜龄的嗓子有些沙哑,还有一种懒惰缠绵的慵懒感,语气里还带着微微的不耐烦。 这时候小小的显示屏上,时间已经不多了,“是我。” 听到魏敢的声,余喜龄终于清醒了过来,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回话,电话里只剩气流声,和两人的呼吸声。 时间只剩下最后几秒,魏敢不敢再耽误,“没时间了,喜龄,你等我回去。” 话音刚落,电话里就传来断线的嘟嘟声,余喜龄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久才微微勾起一个笑容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魏敢走得匆忙,身上带的钱不多,打完电话后身上最后一个硬币也没了,更别提回程的路费,身上也没有带存折这样的东西,好在顾钧的公司在海市有分部,詹秘书正好在这边处理公务,还有人可以求助。 在魏敢登上返程的飞机时,魏家那边也得知了他为了找余喜龄飞海市的事儿,魏父当场就被魏敢给气着了,知道他正往回赶,拿起车钥匙就要去机场捉魏敢。 魏敢难得回来,宋芸把手头实验交给了学生,准备在家好好陪陪魏敢,见状立马阻止魏父。 夫妻两个为了魏敢的事又吵了起来。 宋芸指责魏父这么多年来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放任魏敢就这么长大后,现在却对他的人生指手划脚,当初去参军的事她就不说了,毕竟魏敢自己是喜欢部队的,但凭什么他连选择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权利都没有。 两人吵得厉害,同在家里的魏爷爷和魏奶奶自然在来劝架,但在魏敢对余喜龄这件事的态度上,两老是站在魏父这边的,三个人一同给宋芸做思想工作,力图让她接受他们的想法。 宋芸一个人吵不过他们,气红了眼,“你们就这么独断专行吧!当年要不是你们这样,魏慧又怎么会出事,她本来就不在南下考查的名单里头。” 屋里的人一怔,脸色大变,魏奶奶直接别过脸去抹眼泪,魏爷爷更是心脏一紧,脸色慢慢变得极难看起来,但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 魏父暴跳如雷的脾气缓了缓,“那不一样,阿芸,当初……” “有什么不一样,你们不就是看不起许援疆的孤儿身份,所以拼命反对,结果呢!”宋芸实在是想不通,公婆丈夫为什么会这么陌生,一次悲剧不够,还想再造成第二次悲剧吗? 在他们眼里,门户之别真的那么重要,比孩子的幸福更重要吗? 宋芸真的觉得痛心又悲哀,“慧慧没了,许援疆和顾钧的半辈子都被你们毁了!” 屋里陡然一静,魏妹妹缩在房间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躲在门后,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够了,你别说了!”魏父担心地看向魏爷爷,果然就见两老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魏爷爷,“爸,你没事吧?” 他的话音刚落,魏爷爷就揪着心口倒了下去,脸色紫绀,魏奶奶本来气也有些不顺,结果被魏爷爷吓了一大跳,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赶紧扶到魏爷爷身边,去掏他的口袋。 喂了粒救心丸魏爷爷的脸色才好了那么一点点,面色还是极急痛苦,魏奶奶慌得不得了,“老头子,你可别吓我啊。” …… 等魏敢一下飞机,就看到了魏父的警卫员在出口等着,他正想跑,就听到对方冲他喊,“魏敢,老爷子病发住院了!” 魏敢的脚步生生停住。 军区医院里,魏爷爷正要手术室进行抢救,魏父和宋芸沉默无言地守在手术室外头,到了医院后,魏奶奶也倒下了,现在在病房那边打点滴,魏妹妹守着她。 魏敢脚步沉重地走到魏父面前,随后就是重重地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宋芸被吓了一跳,赶紧把魏敢拉到一边,看着他脸迅速肿起来,嘴角有血迹,立马急了,“魏战国,你疯了,是我口不择言气到爸,关阿敢什么事。” “妈,我没事。”魏敢脸色苍白地,把宋芸拉回来。 随后便是漫长地等待,等手术室的灯暗下来后,已经清醒过来的魏爷爷被送到了病房里,出手术室时见到魏敢时,魏爷爷手就一直握着魏敢的手,直到病房里,也没有松开。 魏爷爷的情况并不乐观,堵塞程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可能需要支架治疗。 余喜龄算着从海市飞回来的时间,差不多得夜里十一点多才能见到魏敢,如果买不到当天的机票的话,明天最早的一班,是在上午十点左右。 让赵越把第二天的店巡和两个店长会议推到下午后,余喜龄便安心呆在家里等着。 只是等待最让人焦灼,也让人不安。 一夜难眠过后,时针已经指到了下午两点,魏敢却一直没有出现,余喜龄试着往魏家打了个电话,发现没有人接听。 魏敢重承诺,他说过的话鲜少会有失信于人的,他没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余喜龄让赵越把下午的行程取消,开车去了大院那边。 到宋家的时候,不是休息日,宋奶奶却难得在家,正在客厅整理营养品,看她的样子,像是要出门。 “喜龄,你来得正好,赶紧送我去医院看看,阿敢他爷爷昨天病倒住院了。”宋奶奶看见余喜龄立马招她过去, 宋爷爷上午已经去医院看过,宋奶奶是上午有大课,没办法才下午出发的,也是余喜龄来得还算早,不然家里就没人了。 余喜龄愣了愣,替宋奶奶提好营养品,就又匆匆发车往医院赶去,路上宋奶奶简单地说了些她知道的情况,余喜龄这才知道,是魏敢的父亲和继母吵架,气到老爷子心脏病发。 说到这里,宋奶奶叹了口气,“哎,这老人啊又是高血压又是冠心病的,最经不得气,战国他们两口子,也真是!怎么这么没有分寸。” 虽然听说是长辈吵架才发生这样的事,但余喜龄心里始终有不好的预感,她一直记得,那会过年时,魏奶奶跟宋奶奶说起给魏敢介绍对象时的语气神态。 余喜龄抿紧唇,不发一语地把宋奶奶送进了医院里头,在病房外见到了魏敢。 她没有进去,如果事情如她所猜想的那样,在魏家人眼里,她压根就不应该在医院里出现。 两人相对而站,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魏父在病房里看到,就要出来,被宋芸紧紧地给拉住了,魏父握了握拳头,最终别开了脸。 “你爷爷没事吧。”余喜龄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生硬的笑来。 魏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还好,送到医院挺极时的,就是过一阵可能要动个小手术。” “嗯。”余喜龄应声。 之后是一段间隔不长的沉默,这段沉默里,两人却仿佛把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余喜龄不想让魏敢为难,她笑了笑,“既然老人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顾他。” “嗯。”魏敢应声。 余喜龄转身往楼梯口走,魏敢紧了紧手里的拳头,大步追上去,从身后把余喜龄抱进怀里,头一次没有在余喜龄的右耳边说话,而是凑到了余喜龄失聪的左耳边。 他用极轻的语气道,“对不起,我喜欢你。” 说完后,魏敢很快把余喜龄松开,余喜龄皱了皱眉头,转过身来看魏敢,想问他到底说了什么,最终却没有问。 余喜龄冲他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令人窒息的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 看到魏敢进来后,魏父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便没有再理他,魏爷爷的情况稳定下来,有魏父和宋芸在病床边守着,魏敢先送妹妹去了她外婆家,自己回了大院。 乔志梁刚进房门,就被隐蔽在门后的魏敢一拳揍倒,口腔里瞬间弥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乔志梁伸手一摸,指尖腥红。 “你知道了。”乔志梁坐在地上没起来,声音里仿佛带着笑。 魏敢没有回话,直接揪着乔志梁,把他如同破布一般拎起来,通红的双眼逼视着乔志梁,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乔志梁下意识地就想要避开。 楼下的宋奶奶听到重物落地的声,走到楼梯口冲上面喊,“志梁,怎么了?” “外婆没事,书架上的书被我弄倒了。”乔志梁偏头冲楼下喊了一声,宋奶奶放了心,进厨房帮着阿姨忙活起来。 又是一拳揍过来,乔志梁脸微偏,揍到了颧骨上,乔志梁倒抽了口凉气,魏敢的拳头就跟铁做的似的,他觉得脸上的骨头都有碎了。 虽然痛得厉害,但乔志梁脸上还有一抹极招人恨的笑意,“对不住,我并不知道会闹得那么大,我也不想的。”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魏敢直接揪着他推到墙壁上,不算轻的撞击震得乔志梁后背一痛,胸口也跟着痛了起来,可他却硬憋着,没有吭一声。 “是你逼我的,魏敢。”乔志梁看向魏敢,脸上笑容不变,眼里却泛起水意。 魏敢手紧紧攥到一起,关节绷得咔咔直响,乔志梁还是笑,“你说了,只和喜龄做朋友的,但是你之后在做什么?魏敢,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怎么能跟我抢呢?” “好朋友?乔志梁,是我瞎了眼!” 这时乔志梁整张脸都肿了起来,魏敢痛苦地闭了闭眼,举起拳头猛地揍过去…… 想像中的巨痛并没有袭来,紧闭着双眼的乔志梁睁眼看过来,乔志梁那一拳头直直地砸在他耳边的墙壁上,“砰”地一声巨响。 楼下正跟阿姨说笑的宋奶奶心头一跳,两人都被楼上的巨响吓到,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菜匆匆往楼上跑。 乔志梁的房门敞开着,房间里的书架上的书掉了不少在地上,一个雄鹰摆件掉在地上,断了根翅膀,乔志梁完好的侧脸对着门口,正忙着收拾地上的书,见确实是书掉下来,宋奶奶拍了拍跳个不停的心脏,跟着阿姨下了楼。 她们并没有看到,门口地上刺眼的血迹。 第二百三十二章 乔志梁脸上伤得不轻,但怎么处理那是他的事情,魏敢回了医院,陪魏爷爷养身体等待手术。 事实上,从魏爷爷清醒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对他的事发表任何意见,昨天余喜龄来时,也没有强制他要怎么做,也完全没有拿病情要挟他的意思。 大概是宋芸的话触到了两老的痛处,情况稳定下来后,不管是魏爷爷还是魏奶奶都一直沉默,眼神非常复杂。 宋芸把实验室的工作交给助理和学生后,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医院里,魏爷爷醒来后她就道了歉,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魏爷爷没有说什么,只摆摆手,让魏父把宋芸拉开。 老人虽然不怪儿媳妇,但这会看到她,心情也实在好不起来。 魏敢一直沉默地守在一边,也没有多说什么,魏爷爷看着他,其实也不断地在自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做错了,而最让老人心疼的是,无论他什么时候醒,魏敢都是醒着的。 最后还是魏父看不下去,拖着魏敢去打了一针安定,才勉强让他休息了一会。 “阿敢,打退伍报告吧。”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魏爷爷醒过来,黑暗里魏敢就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一动也不动,魏爷爷刚抬了下手指,魏敢就把灯给打开了。 魏爷爷是真怕这孩子把自己给逼死,人不睡觉怎么能行。 魏敢没接话茬,事实上在部队高强度的训练下,他每天还能睡上一两个小时,但是回到家里,整个人仿佛空了下来,压根就睡不觉,即便身体有了困意,但精神依旧亢奋,尤其是这几天。 而这两天确认爷爷基本不会有什么大碍后,魏敢已经联系了部队那边,申请归队。 “爷爷,你养好身体就是,别操心这么多。”魏敢替魏爷爷掖好被角,没有看老人的眼睛。 爷孙俩在病房里各自沉默了一阵,还是魏爷爷先开了口,“阿敢,你要是真喜欢那个姑娘,你就去吧,你爸那里我来说。” 魏敢意外地看过来,似乎没想到魏爷爷会这么说,“你妈说得没错,当年确实是我们的错,如果不是我和你奶逼着,你姑姑他们可能就不会上那辆车,也就不会出意外。” 魏爷爷眼里闪出泪水来,想起早逝的女儿,心就揪成一团,越发觉得自己老两口越老越不是东西,孩子有自己的人生,他们是不应该插手太多。 “爷爷,您别这么说。”这一夜,魏爷爷一直在说早逝的姑姑,魏敢一直听着,没有打断爷爷的话。 余喜龄一早就到顾钧的公司谈合作,顾氏在城东二环边上的商场正式落成,余喜龄想拿下两间商铺,本来正常的程序,应该是赵越来跟顾氏市场部的人接洽,但余喜龄实在不想闲着,就亲自来了。 这几天老爷子那边的事,顾钧也听说了一些,他昨天也抽空去了趟医院,发生这么多事,不用想也不用问,顾钧就知道魏敢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毕竟是从小照看到大的孩子,魏敢在别的事情在够果断,但面对感情,尤其是各种感情交杂时,他最先放弃的肯定是自己。 “你看起来状态不错。”事情谈完后,顾钧送余喜龄出公司,两人谈完一些后续问题后,上车前顾钧突然道。 余喜龄停住脚步,看向顾钧,“你是在替魏敢打抱不平?还是我现在应该躲在家里暗自神伤。” 替余喜龄拉开车门,顾钧轻叹一口气,“并不是,你这样就很好。” 说着话,顾钧看到远处缓缓开来的车,关上车门拦住余喜龄,没让她上车,“阿敢来了,你们好好谈谈。” 余喜龄也看了过去,她不认识魏家的车,不管顾钧既然说是,那就应该是,余喜龄重新拉开车门,“算了,他应该是来找你的,谢谢顾总的优惠政策,希望咱们能双赢。” 魏敢下车的时候,余喜龄的汽车同他擦身而过,先前顾钧和余喜龄的互动,他也都看在眼里,还未来得及升上来的喜悦,在余喜龄上车时,转瞬又落了下去。 见魏敢目送着余喜龄,久久没动,顾钧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已经走了。” 沉默地进了顾钧的办公室,魏敢把自己要归队的消息告诉了顾钧,并托他照顾余喜龄,同他离开清远去参军的那年一样。 “魏敢,你在逃避什么?”顾钧眉头微蹙,“你这次又是以什么身份托我照顾她。” 是乔志梁把魏敢去海市的事情告知魏父,才间接导致魏爷爷病发住院,魏敢很清楚乔志梁的作为,都到了这种时候,他难道还要退缩,为了那些狗屁友情? 至于魏家的态度,如果放在以前,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松动,但宋芸搬出魏慧来,顾钧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肯定,两老的态度肯定会有所转变,至于魏父那里,两老的意见改变,他不足为虑。 “顾叔叔,喜龄就拜托你了。”魏敢没有回答顾钧的问题。 连称呼都改了,顾钧都要被魏敢给气笑了,看着魏敢起身,顾钧目光冷厉,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我以为魏家和你小姑最像的人是你,现在来看,是我错了。” 魏敢没有说话,身形微顿,等顾钧说完后,便大步离开。 余喜龄是从顾钧的电话里得知魏敢要归队的消息的,她无力地笑了笑,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心里虽然暴躁得想要把电话机砸掉,她还是轻轻地道谢并挂了电话。 本来想说走就走吧,走了也好,但真到了魏敢走的那天,余喜龄还是去了西郊的军用机场,有些话不问清楚,她心里憋得慌。 两人面对面站着,心情都有些苦涩。 “就这么走了,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余喜龄看着魏敢,脸上是故作轻松的表情。 魏敢也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好好照顾自己,睡觉要记得关窗,别感冒了,你感冒特别难好……” “魏敢,闭嘴!”余喜龄闭了闭眼,魏敢抿住嘴没有再说话,余喜龄睁开眼,那种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的憋屈感,简直要让她爆炸,“如果我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怎么办。” “对不起。” 说完,魏敢转身就走,余喜龄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手一伸,直接揪住魏敢的衣角,“魏敢,有什么问题不能我们一起解决的,别走好不好。” 魏敢没有说话,余喜龄渐渐有了泪意,她拽住衣角的手越来越用力,指节发白,“至少,你给我一个理由。” 这一次魏敢连对不起都没说,动作轻柔地掰开余喜龄的手,大步离开。 只是才一抬步,心里就撕扯得厉害,却还是忍痛走下去,他不敢停,怕一停下就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 …… 同样是送魏敢离开,上一次他离开时,倾盆大雨,这一次天气晴朗,余喜龄却趴在方向盘上泪如雨下。 发车的时候余喜龄想,二十岁真不是个好年龄。 上辈子她二十岁时懵懂无知,整日在潮湿的小作坊里熬煮豆浆做豆腐,因为家庭原因,师傅给她介绍对象她都不敢应,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应了也没用,叶听芳是不会允许她这么早就嫁出去的,在她没有被榨干的时候。 这辈子的二十岁,好不容易摆脱过去,和心理年龄的束缚,第一次放任自己去喜欢一个人,却连个答案都没有。 看着飞机从天空划过,余喜龄叹了口气,踩下油门加速,飞快离开这个地方。 五月结束,六月初余喜龄便去了新单位报道,不过这时候的机关单位混日子的多过干活的,领导虽然安排她们这些新分配来的去学习,但实际工作却并没有什么可操作的地方。 上班比上学还要悠闲,每天朝八晚五,实际工作时间不到两个小时,余喜龄呆了三个月后,选择了辞职。 领导对此很可惜,不过再三挽留也没用,最后只能放余喜龄走。 喜思发展得很好,几个大城市的商铺都是公司直营,杨三叔在去外头学习后,引入了加盟政策,喜思正式在全国开花,进入迅猛发展期。 余喜龄主管京海两市的门店,以及京城这边新成立的设计部门,负责推陈出新,不被市场淘汰。 到了过年的时候,余喜龄找借口出了趟国,没有回大院那边过年,不想看到乔志梁是其次,主要是不想看到魏家人。 说起来,上下两辈子,余喜龄还是第一次出国。 上辈子她想都不敢想,自己有站在异国,心平气和地游览,且不必受制于语言的这一天,从街头一家小店出来,余喜龄有些后悔没有带喜安出来。 应该多带她来看看,好好开阔一下眼界的。 “叶暖暖?”余喜龄没有想到,出店门会遇到叶暖暖,挽着西装革履,明显是成功人士的男士的叶暖暖。 见到提着东西的余喜龄,叶暖暖傻在原地,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还是身边的男人推了推她,她才反应过来,“琳达,这位小姐是?” “我继妹。”叶暖暖的语言如今已经很流利了,向对方介绍了余喜龄的身份后,叶暖暖便放开他的手,同他说了抱歉。 男人十分绅士,向余喜龄告别后,才离开。 看着余喜龄穿着得体,本就出色的容貌再添几分从容的气质,但如今的叶暖暖已经嫉妒不起来了,因为差距太大,无从嫉妒。 “好巧,来这里旅游?”叶暖暖回想了一下,“今天国内应该是过年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百三十三章 确实,今天正是年三十,余喜龄出现在这里是挺奇怪的,不过叶暖暖挽着个年龄看上去就比她大很多的男人,才是更奇怪的事吧。 不过想起上辈子,余喜龄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在叶听芳的言传身教之下,叶暖暖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凭劳动赚取所得,她习惯依附男人,不劳而获。 和叶听芳不同的事,叶暖暖年轻有资本,学历也不差,比起叶听芳只能靠余建国,叶暖暖的选择余地大得多。 只是上辈子有她供着,叶暖暖可以舒适地留学,余喜龄目光扫过叶暖暖脸上略显成熟的妆容,这辈子叶暖暖的留学生涯,大概不会好过。 “本来约翰是要请我吃午餐的,现在他走了,你请我吃吧。”叶暖暖比起来前,除了外形上的变化,脸色也厚了很多。 见余喜龄不回话,叶暖暖又道,“难得过年,你这么大个老板,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神情娇嗔,可惜对同为女人的余喜龄无用。 说完叶暖暖便盯着余喜龄的脸,等着她的回答,余喜龄微微一笑,就在叶暖暖以为她会点头的时候,余喜龄轻轻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小气。” 余喜龄一点也没有继续同叶暖暖寒暄的想法,说完后,她直接招来路上的计程车,上了车回酒店,留叶暖暖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她还想从余喜龄嘴里问出乔志梁的联系方式呢,别看她现在表面风光,其实穷得要死。 打工干活实在是太累了,而且还赚不到几个钱,她刚上班的那一阵,光打碎盘子和被客人投诉,就几乎扣光时薪,要不是有学长帮忙,她根本挨不住。 只是学长一毕业,她又重新陷入困窘,这还不算什么,最让叶暖暖焦虑的事,留在这里比她想像的要难很多,如果毕业不能签到工作,拿到工作签证,她就会被遣返。 有学姐告诉她,想留在这里,除了工作,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嫁给当地人,通过结婚拿到永久居留权,但叶暖暖不想嫁给学姐介绍的老男人,她离毕业还有四年,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寻找合适的男人。 这也是她在大过年还在外头的原因,这个时候,学校里的国内留学生都会聚在一起,准备过年。 但是出去交际要花钱,她想找乔志梁要一点儿,毕竟是同父的妹妹,乔志梁总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可恨的是余喜龄压根不理会她,好容易缠住的饭票也被她给放走了。 余喜龄在这里又呆了几天,天气好就出外头转转,天气不好就呆在酒店里看书,初六那天才买了返程的机票,她压根没想到叶暖暖会找到酒店来。 听到叶暖暖要乔志梁的联系方式,余喜龄开始没打算给她,虽然她跟乔志梁不和,但没经过本人同意就把联系方式给别人,总归是不好的。 “我求你了,就是一个电话而已,我是他的亲妹妹!”叶暖暖拉着余喜龄的行李,不肯放她走。 余喜龄手里没有现在的联系方式,但宋家的电话号码她是有的,不过她并不想叶暖暖去打扰宋爷爷宋奶奶平静的生活,犹豫了一下,她把乔志梁现在上班单位的大概地址给了叶暖暖。 “就一个厂名,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人?”叶暖暖尤不满足,但余喜龄也帮不到她更多,她对乔志梁的事并不清楚,以她现在和乔志梁的关系,更不可能却了解他具体在什么部门,什么职位。 叶暖暖大概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沉着脸放余喜龄离开。 …… 宋家,乔志梁穿着家居服站在楼上余喜龄的房间里,沉默地看着窗外皑皑白雪,一直站到天色渐暗,才把门带上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宋奶奶和徐招娣一行从外头回来时,乔志梁已经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志梁工作还顺利吧,我看他很累的样子。”徐招娣让宋清瑜带着喜安和喜宁玩,自己跟着宋奶奶进厨房准备晚饭。 宋奶奶叹了口气,心里满是忧虑,乔志梁工作上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她和老伴半夜起来时,经常看到乔志梁的房间亮着灯,说也说过,可是根本就没用。 比起乔志梁留在办公室里加班,她们倒是宁愿他在家里做事,至少她能还给准备夜宵给他填肚子,到点能提醒他早些休息。 “这孩子,也不知道像了谁,越长大话越少,一颗心扑在工作上。”宋奶奶现在不仅愁乔志梁工作太拼命,还愁他处对象的事儿。 乔志梁这个年纪在大院里正是相亲处对象的时候,本来两老也没打算管的,现在年轻人都流行自由恋爱,他们对孩子的事向来豁达,不管什么样的姑娘,只要乔志梁自己喜欢就成。 可是翻了年乔志梁就二十三了,他还一点动静也没有。 宋奶奶发愁乔志梁,徐招娣发愁余喜龄,大过年的还往国外跑,她这个年根本没心思过,全放在担心余喜龄上头了,尤其是发生的魏家那些事以后。 等到吃饭,乔志梁还没起来,宋奶奶上楼一看,乔志梁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起了高烧,好在被叫醒吃了药后,发了汗烧就退下去了些,第二天他还是照旧撑着身体去上班。 “喜龄妈妈,你们家喜龄还没有回来吗?”魏奶奶初六一早就上了宋家的门。 看到魏奶奶,徐招娣脸色沉了一瞬,虽然两个孩子嘴都很紧实,但两家人事后还是知道了当初魏老爷子病发的主要缘故。 徐招娣一直是喜欢魏敢的,也希望他能替她好好照顾喜龄,不过当初听到乔志梁说,魏敢家里在安排相亲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她没想到魏家人会反对成那个样子。 虽然后面松口了,但是那又有什么用,两个孩子就这么生生被他们拆散了。 现在魏敢在部队不回来,余喜龄连年都要避出去过,全是他们所谓的门户之见造成的,这时候再来问喜龄,有什么用? “婶,孩子有自己的事业,我也不太清楚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徐招娣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回了一句。 魏奶奶失望地回了家,面对家里人期待的目光,无奈地摇了摇头。 书房里,魏战国看着亡妻的旧照,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当时那么反对魏敢和余喜龄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是儿子喜欢的女孩子,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家庭,家庭过往他当父亲的总要了解一下,他是了解到了很多,但是唯一的用处就是把儿子给逼走了。 事实上,到现在魏父还是不觉得余喜龄适合魏敢,那个女孩子太厉害了,心眼狭窄,睚眦必报,说不原谅生父,就连疼爱她的爷爷的临终遗言都敢拒了,更别说她在家里极其强势的种种行为了。 但是魏敢的病……魏父长叹了口气,他应该问问魏敢的外公和小姨再做决定的。 余喜龄回国后也没往大院去,直接飞的海市,打算把海市的事情处理完,再直接飞机清远,那时候徐招娣她们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你确定不回京城?”顾钧年初二就开始工作了,初六这天也刚刚从京城飞海市,两人约了一块儿吃饭,聊京市三环边上的公寓计划。 余喜龄对房子没有什么执念,她知道用不了几年就会房价飞涨,光靠囤房买房卖房她也能衣食无忧,成为大富翁,但是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她更希望脚踏实地的创造财富。 她现在的房产除了服装厂旁边那一套,就是京市海市各一套,毕竟要长期出差,有套自己的房子,能省不少酒店钱。 本来这个公寓计划她是准备自己做的,不过京城那这拿地比她想像的要难很多,不是光有钱就能做成的,正好顾钧有块地要开发,两人一拍即合。 余喜龄摇了摇头,“暂时不太想回去。” 她也不知道魏家是什么情况,自从魏敢走后,就一直来找她,看那意思隐隐约约地是想她主动去找魏敢,她们不仅不再反对她俩的事,还要在背地里支持她。 哪怕她直接拒绝了也没用,魏家老太太还是会去找她,就连手术过后的魏爷爷也来找过她几次,就差魏敢的父母出马了,余喜龄烦不胜烦。 她惹不起,但还是躲得起的。 “魏敢父亲知道了你能让魏敢入睡的事。”沉默良久过后,顾钧突然开口道。“他和魏爷爷谈起这事的时候,魏敢全听到了。” 在魏爷爷向魏敢松口之前,魏父从魏敢小姨那里知道了余喜龄能让魏敢安心入睡的事。 魏敢的焦虑失眠很早就到了严重神经衰弱的地步,稍不注意就会演化到精神分裂的地步,他是所在保密部队的兵王,部队对他的病很重视,军医院的医生已经几次联系过魏家这边,希望他们能够配合治疗。 军队环境极端,尤其是保密部队的非人性环境,实际精神疾病发病率远远高于寻常人,而魏敢所在的保密部队的精神病院更是集中了国内精神科的权威医生。 医生联系到家属配合治疗,可见魏敢的病情到了多严重的地步。 第二百三十四章 原来,这就是魏敢退缩和魏家人多次来找她的原因。 其实余喜龄心底并不介意魏家人会因此松口,重要的是松了口,她介意的只是魏敢的态度,哪怕他所谓的退缩,实际是站在他的角度来想,出于保护她为她好的立场。 不管魏敢是怎么想的,他终究是辜负了她的心意。 “他现在的病情怎么样?”余喜龄不想再提这些事,转而问起魏敢的病情,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关心他的身体的。 顾钧顿了顿,看出余喜龄不想再谈和魏敢及魏家的事,轻叹一口气,把他所知的情况告诉了余喜龄,“回到部队后,有心理医生介入,情况应该要好了一些。” 既然能够好转,余喜龄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结束这个话题,饭后便直接回了住处。 饭桌上没有喝酒,余喜龄自己开车回家,顾钧站在停车场,看着余喜龄的车开过岗亭,汇入海市川流不息的车流中,才拉开旁边的车门坐上去,“回公司。” 上楼的时候,余喜龄没忍住,在楼下的商店里买了几瓶酒,拎上了楼。 虽然当着顾钧的面云淡风清,但心里真的是憋屈得要命,迫切地想喝酒来麻醉自己。 赵越在机场等余喜龄,等到飞清远的飞机都落了地,他飞京城的航班起了飞,还没有等到人,他匆匆赶到余喜龄的住处时,才发现余喜龄一直在睡觉,根本就没醒。 两张机票加起来近三千块钱,这时候机票不打折也不让退,这好些钱放在清远都能买栋不错的房子了,是栋不是套!赵越简直要心疼死。 好不容易把门喊开,赵越便在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极重的酒精味儿,一时愣在门口,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去。 余喜龄没有管他,自己回屋去刷牙,嘴里难受。 上辈子她挺能喝的,没想到昨晚上才喝了两小怀就晕乎乎的醉了,赵越闻到的酒味,是她早上喝水时,打翻在客厅的酒,不是她喝的。 宿醉后头疼得厉害,余喜龄也没想起自己让赵越给定了回清远的票,直接给睡过了头,赵越是初七到的海市,忙完海市这边的工作后,今天飞京城,不过他手里有份重要的资料要亲手交给她,才被她给耽误了飞机。 “余总,资料我给你搁桌上了。”赵越小心翼翼地进屋,看着客厅里一片狼藉,大气也不敢出一个,把资料放下后,就赶紧走了。 虽然公司给报销一半飞机票,但赵越可舍不得再坐飞机了,他得赶紧去火车站买票,看能不能买到今天的才行。 余喜龄洗簌完后,赵越已经走了有一阵,她坐回沙发先把资料看了,才准备收拾客厅,看到脚边的烧刀子,总算明白自己怎么撑不过两杯的原因。 伸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空瓶,余喜龄颓然地倒在沙发上,抬手捂住了脸。 …… 上学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毕竟一年里有寒暑假还有两个漫长的学期,但出了社会后,才发现时间过得飞快,没有寒暑假,也不再分阶段,一不留神一年就过去了。 这一年里,余喜龄在京城的时候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海市,今年冬天回来,主要是为了喜宁开刀的事儿,余喜山今年毕业后,就去了南边,准备边考研边创业,没有哥哥姐姐照顾,喜安被宋奶奶接到了大院。 既然回了京城,不管怎么样都要去大院打个照面,和乔志梁碰面,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宋奶奶拉着余喜龄,念叨着她和乔志梁都不大回家的事儿,要不是喜安已经搬过来,她们两老真的要寂寞死。 今年宋奶奶也退了下来,上了年纪实在是精力不济,不过退下来也不错,每天专心照顾喜安和宋爷爷,不时去给搬去了公司宿舍的乔志梁送个饭。 “志梁今天要带对象回来,你们也一年多没见了吧,好好聊聊,顺便帮奶奶掌掌眼,看看人姑娘。”人逢喜事精神爽,乔志梁终于谈了个对象,可算是了了宋奶奶的心头大事。 余喜龄微微一笑,没有对乔志梁的事发表意见,转而问起喜宁的情况来。 宋喜宁翻了年就要满三岁了,小丫头软乎乎的,养得白嫩好看,不过因为心脏原因十分安静乖巧,半年前她就被送到了京城来治病,对哥哥姐姐们都很亲昵,此时正窝在另一边沙发上看书的喜安怀里,自顾自地玩一小块积木。 说到喜宁,宋奶奶的注意力很快被引开。 乔志梁和对象是中午快开饭的时候回来的,乔志梁很瘦,鼻梁上架了副眼镜,身上也多了几分沉稳的气质,听宋奶奶说,乔志梁在企业内发展得不错,年前刚又升了职,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是京城本地人,长相漂亮洋气,嘴巴很甜,一看到她宋奶奶就喜欢上了。 余喜龄跟乔志梁的对象还应酬似地聊了两句,跟乔志梁一句话也没有说。 饭后,乔志梁送对象出门,大院外乔志梁给她招了辆车,准备关门时手却被拉住,“部长,我今天的表现还好吗,那下次能不能还……” 安云的真实身份是新分配到乔志梁身边的秘书,心里自然是爱慕清俊出色的乔志梁的,不过乔志梁对女同事向来不假辞色,她以为自己根本没机会,今天虽然是临时被喊来吃饭,但安云还是很兴奋激动的,心里涌动着微小的希望。 部门里那么多姑娘,偏偏选了她呢! 乔志梁目光落在前座车门的玻璃上,从玻璃里看着那辆一年多没见的小汽车缓缓从大院里驶出来,再看着它从身边驶过。 闭了闭眼后,他轻轻拂开手腕上的手,“安云,注意分寸。” 说完,便把车门给关上了。 学校旁边的房子自从兄妹三个都搬出去后,就租给了学生,余喜龄回了她自行购置的住处,喜安坐在副驾驶上听词带背单词。 虽然和宋彬蔚不是一个中学,但两个小姑娘至今还是较着劲,现在在拼区排名。 这套房子自从买下后,就没怎么住过人,不过因为恰好在大院和以前住的小区的中间,依旧成为了喜安和以前小伙伴的据点,大书房也应她们的要求搬了过来,家里一应俱全,什么都有。 接下来的几天,余喜龄除了陪喜安到处玩,就是去已经落成的公寓那边看看装修进度,或者去分公司那边借用赵越的办公室处理工作上的事。 公寓基本都是小一居的户型,厨房洗手间齐备,整体借鉴筒子楼,又引入了后世更合理的户型,有统一的物业管理,楼层不高,只有五层,刚落成就有人有意向想要购置,不过既然是公寓,余喜龄就是打的只租不卖的主意。 “这边两栋已经晾了几个月,可以入往,上周登了报也在电视台放了一波广告,反响不错。”顾钧的地面积不小,大概一个中型医院的大小,前后建了五栋,围成了个不算太小的院坪。 后面几栋的装修也已经基本完备,每间除了引入管道煤气,还给配了基本的电器,当然租金也不菲,这几栋公寓主要是面向在京市各大私企工作的白领。 公寓周边的绿化也不错,至于经营方面,更不需要余喜龄操心,公寓这边账务透明,如果不是相信顾钧的为人,余喜龄也不会放心把大笔的资金交到他手里。 余喜龄点点头,“到饭点了,一起去吃饭?” 他们两人这一年见面也不多,能好好坐在一起吃饭的时间更少,很多工作上的事情,都是电话联系。 同去的还有一起来视察的几个负责人,因为工作关系大家都不陌生,人多热闹,但人多嘴也杂,饭间不知道谁说起包工头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事,几个喝了酒的男人一下子就上头兴奋了起来,纷纷炫耀自己新找的情人多么知人解意。 “要不我先送你离开。”顾钧皱起眉头,转脸看向余喜龄。 余喜龄微微一笑,这样的场面,上辈子她见多了,那时候为了谈下客户来,她张嘴就是荤段子,酒也不少喝,她早习惯过耳不过心,至于别人的人品,她也没办法质疑什么,这些年发达起来的人多,这种事一点也不少见。 可耻自然是可耻的,但只要对方工程质量有保证,家事私事上也没人管得着。 大概是注意到了顾钧和余喜龄说悄悄话,说得正起劲的包工头闭了嘴,眯着眼夹着烟,反而打趣起顾钧来,“咱们顾总,那可真是出淤泥而不染,诶,我读书少,这词是这么用的吧,哎哟,你们是不知道,当初我找他拿工程的时候,请酒没用,送钱也没用,后来我下面的小弟给支了下招,送女人。” 所以说酒喝多了误事,包工头这话头起来的,拦都拦不住,“啧啧啧,你们猜怎么着?” 桌上的人都看向他,余喜龄也饶有兴趣地看过去,顺带着扫了眼冷着脸的顾钧,“咱们顾总,那可真的,别说花了,连叶都不沾身的人哪,当时就愣是把人陪酒的姑娘给说哭了,人姑娘就差没有别改邪归正啦,哈哈哈哈哈……” 包工头笑得眼泪都出来的,“后来,后来那姑娘来找我拿钱的时候,还委屈地问我从哪找来的老古董,还怀疑咱们顾总的能力……哪啥,你们懂的。” “老包!”顾钧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包工头忙收住嘴,双手抱拳讨了个饶,“我错了我错了,我自罚三杯,哈哈哈……” 桌上爆发出一阵大笑,余喜龄抿了抿唇,默默地扭开了脸,看着微微颤动的双肩,顾钧的脸色又沉了沉,他就不应该同意余喜龄,把这几个人给捎上。 第二百三十五章 饭后,顾钧负责把余喜龄送回住处。 这一年来,两人联系还挺多的,余喜龄也知道顾钧一直单着的事,先前她还以为是顾钧是为魏敢的小姑守着,后来才知道,他只是内疚想尽一份责任。 至于顾钧是否是默默地喜欢着魏敢的小姑,以至于到如今还念念不忘,余喜龄觉得以顾钧的性格及行为处事,应该不太可能。 “顾钧,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不觉得孤单吗?”余喜龄靠在椅背上,望着这些年来飞速发展,渐渐有了大都市轮廓的京市,神情放松。 顾钧? 驾驶座上的顾钧眉头微挑,这倒是难得,以前余喜龄对他的称呼一直比较生疏,奇怪的是她也从不喊他叔叔,一直喊他顾总,顾钧很久之前纠正过一次,之后就没再提过这事。 “孤单肯定会有,但比起两个人依旧孤单,还是一个人比较好。”顾钧想了想,道。 顾钧的话,余喜龄是懂的,想起上辈子自己的经历她突然笑了一下。 上辈子她事业有成时,其实还是很多人追的,毕竟长得不错又有身家,只是面对那些追逐,她一直找不到那个可以包容她自身自卑感的那个人,也找不到让她有勇气去面自身弱点的人,就是顾钧所说的这种感觉,跟他们接触时,她依然孤独。 所以一直独身到最后。 “这么多年了呢,难道能让你不孤独的人一直没有出现吗?”余喜龄歪着头,转过来看顾钧,依旧疑惑,大概是喝了酒,她没有克制心里的好奇。 顾钧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沉默了两秒,选择把车停到了一边。 “……?”余喜龄,心底莫名有些紧张是怎么回事。 “出现了。”顾钧认真地看向余喜龄,目光直视余喜龄微醺的眼晴,仿佛能看进她的心底,“我一直在等她,等她想通放过自己,喜龄,我这么说,你懂吗?” 余喜龄愣愣地看着顾钧的眼晴,几秒后才慌张地移开视线,沉默地看着窗外,她不懂。 顾钧沉默地在车里坐了一阵,才发车继续往余喜龄家里走,到地方,余喜龄下车,顾钧也一起下来送她到家门口,余喜龄说不用,不过顾钧坚持,她的拒绝无用。 喝了些酒的余喜龄有些微醺,处于那种借酒可以装疯,也可以保持清醒的状态,余喜龄心里有些别扭,但一边的顾钧倒是自在得很,双手揣兜沉默地走在她身边,并没有借着她醉酒,有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也没有再提先前的那些话。 到了门口,顾钧温声道,“你今天醉了,好好休息,不要在酒醉的状态下去思考任何问题。” 余喜龄点了点头,在他眼前把门关上,听到门口脚步声走远,才手脚发软地坐到沙发上发呆,顾钧说得没错,酒醉状态下根本就理不清任何头绪,余喜龄甩了甩脑袋,去冲了个澡闷头就睡。 接下来的两天余喜龄都在医院待着,等再见到顾钧时,发现他脸上云淡风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才长长地抒了一口气,她果然是想太多,做了个奇怪的梦。 喜宁的手术很成功,虽然还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奔跑跑动,但生长发育不受影响,基本生活与常人无异,生活和学习都不会再有太大的问题,接下来就是定期到医院检查。 等宋喜宁出院已经到了年关,今年过年,余喜龄决定和喜山及喜安回余家祠堂过年,这么多年都在京城,也应该回去看看了。 二十八那天晚上,从大院吃完饭出来,喜安突然提出要去后湖那边玩,余喜龄开车绕了过去,到地方后才发现宋彬蔚她们一帮人早等在了那里。 她们早替她们兄妹三个租好了冰刀鞋,喜安换好鞋子后,便跟着宋彬蔚她们钻进了人潮里,现在的后湖比起几年前的还要热闹,看着奔跑嬉笑的人群,余喜龄眼里带着淡淡的怀念。 一晃就是三个年头过去了。 “喜龄,一起吧,我来带你。”余喜山换好鞋子,冲余喜龄招了招手,他很早就跟着徐志鹏学会了划旱冰,大学时也跟同学们来后湖玩过,技术还不错。 余喜龄摇了摇头,把鞋子还回去,“不了,你们去吧。” 看了一会儿,余喜龄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出了冰场,沿着湖边慢慢地走着,现在的后湖旁边已经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店面,高档的西餐厅有,小年轻们爱去的小酒吧也有,卡拉ok更是多。 余喜龄找了家安静的小酒吧,准备点些东西边吃边等喜安她们,估摸着不玩几个小时是不行的。 “喝闷酒?”二十二岁的余喜龄,面容姣好化着淡妆,柔顺的大波浪卷发披肩,身上的衣着看上去就十分有品质,刚进酒吧就明里暗里吸引了不少视线。 刚刚落座,就有男人在她对面落座,“小姐,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能有胆量主动上前搭讪的,不是对自己的容貌自信就是有一定的资本,余喜龄对面的男青年,大概属于长相不错,也有资本的那一种类型。 余喜龄还没来得及拒绝,对面的男青年就慌慌张张地站起来,“钧哥,你朋友?嘿嘿,我这眼睛得去医院好好洗洗了,你们聊你们聊,我先撤。” 扭头一看,顾钧就站在她的座位后,男青年跟余喜龄道了歉,就麻溜的端酒走人,顾钧绕到余喜龄身边坐下。 见到顾钧确实还挺意外的,他实在是不像会来酒吧的人,虽然这种小酒吧不吵闹,只有歌手在台上驻唱,余喜龄就是被歌声吸引进来的。 “很意外?这里是我和朋友合开的,算是据点之一,过年不少老友回来,正好大家聚聚。”顾钧指了指余喜龄身后,她扭身看过去,果然不远去的一桌,好些跟顾钧差不多年龄的男女,正笑着冲她举杯。 和顾钧最舒服的地方在于,这种情况下,他没有要求她以朋友的身份去那边打招呼,他的朋友也十分知情知趣,并没有到这边来嬉笑闹腾,余喜龄安静地喝了点东西,和顾钧聊了几句,听完两首安静的歌,便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离开。 这时候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舞台上的歌手也换了一波,歌曲风格一下子变得激烈热闹,许多人纷纷离开位置,围向舞台附近。 余喜龄进来时,是选的靠里的位置,这会倒是不太好出去,顾钧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起身护送她出去。 人多拥挤也噪杂,余喜龄的听力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纷纷杂杂,她必须很费力才能听到顾钧叮嘱她小心的声音。 “操,耳聋啊,没听到老子叫你让开!”彪壮的男人混身酒气,直接撞到了余喜龄跟前,对拦住去路的余喜龄十分不满。 噪杂的声音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余喜龄心底片刻的慌张,脸上却凝着眉看着对方,似乎正认真地听他在说什么,可惜的是她只看着得对方脾气暴躁地在嚷嚷什么,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 那人越骂越厉害,顾钧眉头微皱,把余喜龄拉过来护在身侧,大手直接扭住男人指向余喜龄鼻子的手指,紧接着就是一声痛嚎,原本喧闹的酒吧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舞台上的歌手也傻愣愣地看着台下,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先前来搭讪的男青年,他赶紧挤上前来,把脸色狰狞想要还击的彪壮男人拉开,冲台上挥了挥手,音乐又重新响了起来。 余喜龄脸上镇静,实际眼底一片茫然,她知道她大概是惹怒的对方,却并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顾钧皱眉,不再彬彬有礼地护着余喜龄,而是把人直接半护在怀里送到酒吧外面来。 感觉到声音重新回到耳朵里,余喜龄才长松了一口气,“刚刚,谢谢你。” 顾钧眉头一直未松,沉默地看了余喜龄一会,才轻轻点了点头,“我不能送你,你自己回去的路上小心。” 喜龄的耳朵? 目送着余喜龄走远,顾钧才转身回了酒吧内,那个彪壮的男人已经被弄走了,他直接回到朋友那一边,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些郁闷,非公事的情况下,向来对酒精极克制的他,端起桌上的酒大喝了一口。 “刚刚那姑娘,什么来路?”林海棠已经拉着朋友到了舞台边上,借着噪杂的声音询问。 朋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老林,你是有男朋友的人,该不会还惦记着顾钧吧。” “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林海棠瞪了对方一眼,喝了口酒,“不过,我想知道自己输在什么人手里,不过份吧?” 别人或许看不出顾钧眼底涌动的情绪代表的意义,但她默默地观注了他十年,怎么会看不明白。 朋友点点头,这倒是可以理解,不过还是耸肩摇头,“没听顾钧提过,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姑娘。” 连常年在国内的朋友也是第一次见,顾钧藏得倒是挺深的,林海棠不再追问这事,把目光转向舞台,脑子里却总想起,他把她护在身侧的画面。 第二百三十六章 第二天兄妹三人就离开了京城,乔志梁在公司呆到年三十上午才回大院,只有三十这天他才不必想借口躲开,让余喜龄感到不适,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个空间呆一整天,可以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原本以为会看到余喜龄,却得知她回清远过年的消息。 竟然回清远过年了,乔志梁失笑一声,回到房间,默默地把二十九飞老家的机票拿出来,原本以为余喜龄今年可能会呆在海市,他便买了回清远那边的票,准备去大姑家里过年,毕竟好多年没回去了。 但喜龄却因为喜宁的病提前回了京城,他心生欢喜,临时改了主意,最终她却回了清远。 余二婶早早就让余二叔到省城机场去接余喜龄她们三个,妞妞大了些后,余二婶就回了清远,毕竟男人儿子都在这里,她不可能在京城长年带外孙。 如今余二叔也买了崭新的小汽车,余二婶家在市场的档口变成了两缝的大门面,主要经营粮油干货,及各种豆类制品,零售是小头,主要是做批发,还有给徐招娣的饭店供货。 “安安都长这么高啦,好多年没见了。”车上也法多寒暄,下车到家,才有时间叙旧。 说到好多年没见,余二叔愣了愣,打从喜安改姓,余奶奶去闹了一场后,喜安被接过京城,就一直没再回来过。 喜安进屋喊了叔婶,提着在京城买的年礼送到余奶奶的屋里,“奶奶,这是给您买的吃的用的,您看看这衣服合不合身。” 余奶奶身体还不错,因为余喜荣夫妻在乡下搞养殖,没时间照顾老人孩子,余二婶回来后,干脆把老人孩子都接了过来,让她们夫妻在乡下放心干。 “安安哪。”余奶奶拉着喜安的手,眼窝就湿了,她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还肯叫她奶奶就好。 余奶奶现在已经不去想喜安改姓的事儿了,主要是她想了也没用,她就怕逼急了,喜山跟喜龄也改了,后来不去想,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余小宝看着比先前要好了一些,跟余二婶还挺亲,“没办法,这孩子挺可怜的,我反正就在家看孩子,多顾着点儿,处久了也有感情。” 余喜龄她们带回来的东西每人都有份,看到余小宝也有一身新衣,余奶奶背着众人又偷偷抹了次眼睛。 三十那天余喜荣终于放下手边的活,带着媳妇上县里来团聚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顿团圆饭。 “余建国,听说你儿子闺女全回来了,怎么也没请你去吃年饭啊。”叶听芳自己炒了两个菜,自己吃自己的,余建国等她做完出来,才进厨房做自己那份。 余建国冷哼一声,懒得搭理叶听芳,现在叶听芳也自己去捡点破烂,手里有两个零花钱,也不多,就隔个十天半月买点肉改善伙食的那种。 两人现在就是强搭着过日子,还是分伙各吃各的,离婚是不能提的,一提叶听芳就发神经病,余建国早就认命了,这辈子就这么混过去吧。 余建国不搭理自己,叶听芳也不恼,美滋滋地吃着自己的,这可是过年呢,难得弄了肉菜,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全是白眼儿狼,她得好好照顾自己才行。 过完年余喜龄回了趟余家祠堂,给余爷爷上了坟,顺便看看修好的水泥路。 “喜龄,回来过年啦,快进屋里坐,喜山都是壮小伙了啊,来来来,这是喜安吧,多少年没见啦,都长这么高这么漂亮啦,吃糖吃糖。” “进屋坐,这些腊肉腊鸡你们拿回去吃啊,拿着拿着。” …… 一路走下来,余喜龄兄妹三手里就全是各种土特产,乡亲们的热情拦都拦不住,有些见她们拿不下的,还拼命往余喜荣家里送。 “村里修了这条公路后,不仅方便,还带动大家伙致富起来。”余喜荣是负责修路的,后来又当上了村里的一把手,最知道乡亲们为什么这么热情了。 先前村里被邓老四家骗倒不少人家,大家伙也不再相信什么一夜致富的美梦了,都踏踏实实地搞自家的农业,种菜、种果树,还有的跟着他媳妇一起搞养殖。 修路剩下的钱,余喜荣跟村里开了会后,去请了省城的农业技术员过来指点,怎么科学种田,如何嫁接果树,怎样进行农产品加工,一番折腾下来,村里的经济算是彻底被搞活了。 其实进村里也能发现了,几乎家家户户都修起了两层小楼房,除了极懒不上进的几家,也就只有邓家还是先前的旧平房。 上完坟回来,余喜荣的车里都给堆满了鸡鸭鱼肉,一部分是乡亲们送的,还有一大部分是大堂嫂林恬给准备的。 余喜龄不想拿那么多,结果余二婶通通给她打包好了,顺带着还有一份要她捎给余喜华的,反正哪里都有车接送,“带上带上,都是家里不喂饲料没打农药的东西,吃完了二婶再给你们寄啊。” 说完余二婶又拉着喜安,“我们喜安难得回来,也不多呆几天就要走,以后有机会可得常回来看看啊。” “姐姐。”余小宝知道要走的三个是自己的哥哥姐姐,只是一直不敢上前,看着他壮壮哥跟着喜安姐姐打打闹闹,余小宝心里特别羡慕。 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喊了一声。 喜安愣了愣,看了眼已经准备上车的余喜龄,又看了眼怯怯的余小宝,想了想,“小宝,好好学习,我和哥哥姐姐都会念书,你不要落了后腿。” 这算是变相地认了余小宝这个弟弟了吧,余奶奶满眼激动,直到车走远了,还拉着余小宝站在路口挥手。 余喜龄轻叹一口气,喜安转过脸想跟她解释什么,余喜龄把她揽进怀里,“没事,你做得挺好的。” 如果喜安的话有用的话,余小宝多读点书也好,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余奶奶,至少别像他父母愚昧无知就成。 余建国躲在一栋居民楼后,送走了余喜龄兄妹三个,才准备返回,结果一转身就看着阴着脸站在他身后的叶听芳。 “躲着干嘛啊,你是他们亲生父亲,他们还能不认你,要是不认你,你上法院告他们去。”余建国收了台旧老白电视机放在家里,这都是叶听芳从电视里听来的,她现在就爱听这些家长里短一地鸡毛的家庭伦理大剧。 子女不孝顺不养老,可以往法院告的。 叶听芳能怂恿余建国去靠余喜龄三个,却不敢自己上前去挑衅余喜龄,先前被赵越送精神病院的经历造成的阴影太重,她连照面都不敢跟余喜龄打。 余建国不理她,叶听芳追着他身后走,“我可给你说,你闺女能耐得很,攀上了魏敢,魏敢你认识的吧,就是当初在暖暖生病时在医院遇到的那个,魏家可不得了,住军区大院里的……嘿嘿,就是不知道你闺女有没有那个官太太命。” “你什么意思?”余建国听着话就觉得不对。 叶听芳笑了,可算是理她了,“魏家人来打听你好闺女的事儿呗,不过你放心,我可没夸张半分,以前老太太不亲口骂过那丫头狼心狗肺么,是吧,这不用我说,别人也都打听到的。” “叶听芳!”余建国气得直磨牙,眼睛见到路边的砖头,俯身就要去拾,叶听芳见状立马跑开,还哈哈地大笑着,状若癫狂。 余建国把砖头砸过去,没砸到人,叶听芳笑得更厉害了,一跑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回了京城,余喜龄又去余喜华家里聚了一天,刚准备在家休息两天,顾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余喜龄怎么也没想到,顾钧居然会问起她耳朵的事儿,问过之后,直接要带她去医院做检查,“去检查看看,好吗?万一能治呢?” “不用了,其实我都习惯了。”余喜龄不怎么想去医院,都聋了两辈子了,再说平时生活也不受什么影响,要不是那天在酒吧,顾钧应该也不能发现她耳朵的异常。 而且上辈子她自己去医院检查过,没有用的。 顾钧摇头,“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保证那天在酒吧的情况不会再一次发生,如果没有人在你身边怎么办?” 这个理由余喜龄没法反驳,她犹豫了一下,检查就检查吧,也好让顾钧死心。 但是结果出来,余喜龄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正常,但她确实是听不见。 无听觉系统器质性病变的假性听觉障碍,这是医生给她的诊断,这种功能性耳聋几乎无法治愈,但医生给她检查过后,觉得余喜龄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出在心理上,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 从医院出来上车到家,余喜龄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这么多年她习惯在自然而然地占据对方左侧的位置,不敢游泳害怕耳朵进水,就连唇语也差不多无师自通。 “别担心,会治好的。”顾钧安慰地看了余喜龄一眼,其实他之前有意识到余喜龄的一些习惯,但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是发生了那天在酒吧的事,才促使他下定决心带余喜龄来医院的,在余喜龄回清远的这段时间,他找医生朋友了解过,单耳失聪是很危险的事情,很容易发生意外,最好检查佩戴助听器这些。 不过现在结果好也不好,但总归比器官病变坏死要好治许多。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最根本的问题出在哪里,余喜龄太清楚了,她上辈子聋了一辈子,重生那阵又是高烧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一会她的听力或许是正常的,也没有想过是可以治的。 “顾钧,我不想看心理医生,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余喜龄对心理医生的了解,大多是后世电视电影中知道的,她并不想自己的过去通过催眠被挖掘出来。 顾钧原本打算好好劝劝余喜龄,不过看她表情认真,不像是闹脾气或者讳疾忌医,他沉默了一阵,点头,“如果你自己没办法解决问题,答应我,还是得去看医生。” 余喜龄微微皱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余喜龄暗示自己耳朵并没有问题,但根本没用,最后心烦气燥,直接躺沙发上睡着了,她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她一会回到了前世,一会在现在,好像有声音从四面八方挤到,可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余喜龄是被门铃声吵醒的,她洗了把脸,才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魏家两老,余喜龄愣了愣,把人让进了屋里,余喜龄在京城的房子很大,而且是风景极好的高层,事实上在这个时候京城的高楼是不多的,即便是房价还没飞涨的九十年代前中期,这里的房价也极高。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基本都是姐妹两个自己收拾的,余喜龄上辈子自己做过家政行业,事实上却并不喜欢请外人替自己收拾归纳屋子。 “喜龄。”握着水怀,魏奶奶微微有些局促。 这一年,余喜龄都不在京城,魏家人其实都知道是余喜龄自己避开了,不愿意同他们见面,魏父拉不下脸去海市找人,只能他们两老寻常去宋家打听一下消息。 先前,他们对余喜龄的了解都太浅显,魏父对清远那边的事了解的也只是表面而已,余喜龄的家庭情况确实不是良配,但是她本人心性坚定,未必就不适合他们家。 可是一切似乎都没了挽回的余地,余喜龄避而不见,魏敢不回家。 “之前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和阿敢的事,你们还是有感情的对吧。”魏奶奶脸上的急色几乎没有掩饰,余喜龄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担心是魏敢出了什么事。 见余喜龄不说话,魏奶奶和魏爷爷对视一眼,心里都摸不准余喜龄的态度。 听说,魏敢当时离开时,余喜龄追到机场去了的,余喜龄心里肯定是有魏敢的,魏奶奶缓了缓焦急的心情,不再追问余喜龄的感情,而是说起了魏敢现在的情况。 余喜龄这才知道,她大二那年魏敢能够回来,是他几乎丢了半条命,才换来的短短假期,他回京城时,受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 经历了最初的三年后,现在魏敢每年都应该会有探亲假,但他完全没有回京的意思,而是抢着出最危险的任务,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体,也更像是自我惩罚。 “喜龄,你是个好孩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同我们计较,也不要同我们堵气,我们两老求求你了,我们也能保证,魏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再成为你们的阻碍,事实上阿敢的爸爸也很后悔。”魏奶奶想去拉余喜龄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魏奶奶心底一空,脸上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余喜龄听到魏父反对的理由,竟然是把她的生平摸了个一知半解后,都不知道该哭该笑,她以为这辈子叶听芳再也没有办法干涉她的人生,没想到她还是狠狠地让她摔了个跟头。 魏奶奶还想再说些什么,魏爷爷抬手止住了她,“喜龄,这是魏敢的联系电话,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拜托你打个电话,好好劝劝魏敢。” 留下号码后,魏家两老就要告辞,出门等电梯的时候,魏奶奶还是一把拉住了余喜龄,微微有些语无伦次“喜龄,我知道顾钧是个好孩子,我们也很感激他,但是……你不能为了报复阿敢,就跟顾钧在一起,你这样是在扎阿敢的心啊,那是他从小认到大的姑父,他……”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魏奶奶抹了抹眼泪,没敢看余喜龄脸上的表情,匆匆进了电梯。 余喜龄看着留在茶几上的那串电话号码,以及魏家两老的来意,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心里除了钝重的痛外,没有半点欣喜。 甚至魏奶奶离开前的话,让余喜龄非常不舒服,她还不至于为了报复魏敢,去做什么,这些事跟是完全跟顾钧扯不上关系。 在离开京市之前,余喜龄拨通了那个电话,魏敢不在,出任务归期不定。 “这是海市一个权威心理医生的住址,我跟他联系过了,他七月份前都在国内,在此期间,你可以随时拜访。”顾钧把一张名片递给余喜龄。 余喜龄收到名片夹里,登上了飞海市的飞机。 魏爷爷和魏奶奶再次上门找余喜龄时,却扑了个空,“老头子,我那天是不是说错话了?” “知道你还说!”魏爷爷拄着拐,气到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们也实在是没有想到,余喜龄竟然这么倔强,他们拉下面子,亲自上门来,竟然也没有半点用处。 上电梯之前,魏爷爷回头看了眼余喜龄家紧闭的房门,这个孩子的感情太理智了,单看魏敢现在还在惩罚自己,而她却日常如旧,就知道。 “可顾钧也太不是东西了,他怎么好跟阿敢争喜欢的女孩子,他那么大年纪,都能当喜龄的叔叔了。”魏奶奶嘟囔着,心气十分不平。 最可气的是顾母那春风得意,好似马上要迎媳妇进门的样子,她实在是看不过去。 魏爷爷心情不好,盯着她,“你少说几句。” 说句良心话,顾母真没有春风得意,反而心里忧虑很多,她不反对顾钧的感情,如果那个女孩子恰好也喜欢他,她更是没有半点反对的立场,反而十分感激。 但现在很明显,余喜龄并没有回应顾钧的感情,而喜欢上一个年龄差距极大的女孩子,不论是顾钧还是这个女孩子,两方势必都会很辛苦,偏偏以一个母亲对孩子的了解,如果不是余喜龄自己亲口说出拒绝,顾钧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就算余喜龄拒绝,顾钧……也不好说!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旦他做下什么决定,鲜少有人可以撼动。 到时候余喜龄家那边,未必会同意,她们家和宋家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有些姻亲也是偏支旁亲,但顾钧在顾家年纪小辈份大,大院里许多孩子都爱逗他喊他一声小叔叔,这么多年下来,大家似乎也默认了这个称呼。 像宋清瑜就经常这样喊顾钧,生生把自己喊小了一辈,以前倒是没什么,现在……这关系乱得,顾母头疼得不得了。 至于魏家那头,顾母是不喜欢魏家人的,因为他们坑了她儿子半辈子。 当年要不是他们揪着那张假结婚证,在顾钧的病床前大哭大闹,顾钧压根就不知道结婚的事,或许会看在魏慧的面子上多照顾魏家,但决不会是以什么狗屁女婿的身份。 魏家,也就魏慧和魏敢这对姑侄像点样儿,还有宋芸,其他人可真是一言难尽。 余喜龄并不知道她离开后的事,回到海市后,她自己尝试着将上辈子的记忆剥离,尝试着自我暗示,但都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但去心理医生哪里?余喜龄又十分犹豫。 重生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她没打算跟任何人分享,而且她心底害怕,一旦真相公布于众,那她的存在又代表了什么,重生这个词太过可怕也太有吸引力,她不想被切片研究。 当然也可能有另外一个可能,当医生得知她秘密的那一刻,说不定眼前的世界就会崩溃,她回到她的病床上,被医生告知她只是做了个漫长又真实的梦。 余喜龄胡思乱想着,根本就无法入睡,伸手揪了自己几下,痛得直抽气,才安心地睡着,但梦里还是不安稳的。 得知顾钧将京城的总部搬到海市时,余喜龄愣了愣,她倒不至于认为顾钧是为了她才这么大动作,毕竟现在的海市比京城更发达更国际化是事实。 “你脸色不好。”这是顾钧看到余喜龄的第一句话。 确实不好,这段时间她因为上辈子的记忆深受折磨,还有魏敢的事儿,也一直担着心,休息不好脸色能好到哪里去。 两人谈了一下她听力的情况,“我陪你去看医生,好吗?喜龄,你应该相信权威。” 最终余喜龄说服不过顾钧,跟着他一起拜访了那位医生,没有催眠,只是简单地聊了天,对方也没有去探究她的秘密,总之第一次沟通是愉快的。 “顾先生,余小姐的情况并不算乐观,她非常抗拒心理医生的介入,自我保护意识非常清醒,这种情况下需要身边人更多的陪伴和疏导,你要试着让她放松,接受自己。” 余喜龄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医生的工作室后,顾钧再次返回。 第二百三十八章 余喜龄看过医生后,失眠的情况有所好转,她自己也慢慢想清楚,耳朵这个问题实际上对她造成的困扰并不大,太执着也没有什么用,治不好生活没有改变,治好了是意外惊喜。 既然有希望的话,慢慢治疗就是,重要的是过好现在的生活。 而且她最近也没时间把精力放在耳朵上,连续几场的面料和服装展会都集中在上半年,接下来还有六月份的招聘会,她得全国各地到处飞。 至于心理医生那边,余喜龄如果回海市会找时间过去拜访一下,虽然暂时没有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不得不说心理医生的作用还是很大的,至少工作的压力会因为和他的谈话,及疏导而舒缓很多。 和顾钧碰面的机会,不知不觉也多了很多,两人见面也不仅仅是吃饭谈工作,顾钧总有许多千奇百怪的理由,让她从工作中抽身,比如带詹秘书妹妹八岁的女儿去游乐园。 因为是在京城,余喜龄干脆带着喜安翘了一天课,她这两年的寒暑假会带喜安出国走走,喜安自己也比较偏好人文气息重一些的城市,爱去博物馆这样的地方,行程都很随性安静,难得能有机会带她去一回游乐园。 到地方的时候,喜安还有些别扭,但真正玩起来,反而是她带着小丫头玩得最疯。 喜安胆子大,许多刺激的项目都想去尝试,反而是余喜龄担心这担心那的,但往往到最后,喜安他们三都坐在了座位上一起期待地看着她,她最终也迫不得已地坐上去。 之前心理医院就有建议她可以到游乐场体验一下这些游戏项目,不过余喜龄真心觉得她这个年纪不适合,所以一直没接触过这些游戏项目,但不得不说,有些项目是惊险又吓人,但刺激和兴奋是并存的,大喊大叫过后,人反而变得放松起来。 扶着手软脚软的余喜龄下来后,顾钧便安排她们休息,“累吗?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我去买汽水和雪糕。” 看着顾钧大步走向游乐园卖零食的小亭子,余喜龄这才发现,顾钧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装。 余喜龄从没见过顾钧一身白的样子,她私以为像顾钧这样的男人穿西装是最好看的,没想到顾钧穿运动装,效果竟然很不错,哪怕只是那种宽大的校服款式,也十分精神好看。 看着顾钧在游乐园的卖零食的小亭子排队买雪糕,余喜龄突然目光直直地愣住,喜思的西服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进入瓶颈期,但男士的服装并不是非西服不可,还有运动装。 余喜龄记得上辈子看电视时,男女士的高尔夫运动装看上去就很有品质,显气质,事实上喜思早在几年前就有生产过保罗衫样式的服装,不过因为反响一般,生产量并不大,不如衬衣畅销。 “姐?”喜安看了看顾钧那边,又看了看余喜龄。 余喜龄回过神来,视线落到喜安身上,想起她放在车上的书包,“安安,你书包里带本子笔没有,借我用一下。” 喜安点头,她是在学校里被她姐带出来的,书包里肯定会有本子笔。 顾钧拿着三支雪糕和一小把棒棒糖过来,詹秘书的外甥女感冒刚好,不敢让她吃雪糕,结果他刚刚才站定,余喜龄就把孩子交到他手里,大步跑着离开,喊都喊不住。 “我姐去拿本子笔了。”喜安看了眼顾钧,接过雪糕一支帮她姐拿着,一支自己剥开了吃。 顾钧没有问余喜龄要本子笔做什么,目光掠过从见面起,就一直没有开口称呼他的喜安,他向来知道喜龄的妹妹极其聪慧,现在才十四岁,就已经跳级到了高三。 但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敏锐。 余喜龄拿了本子笔后,站在车边画了几笔,可是画过后,她又涂掉了,感觉总是不对,余喜龄的画技并不精湛,只跟着公司的设计师学了怎么画简单的设计图,但不至于不能看。 在放下本子安心玩,还是带着本子找灵感之间,余喜龄选择了带上本子。 看到顾钧时,余喜龄又想起了先前浮现在脑海中的效果图,果然要看到适合的模特,才会有相应的灵感,连画了五张草图后,余喜龄心情极好地合上了本子。 知道余喜龄从他身上找到灵感,顾钧笑,“既然如此,是不是应该给我分红。” “分红没有,不过市场反响好的话,可是送你两套成品,再请你吃饭。”余喜龄心情大好,也不想再进进出出浪费门票钱,在游乐园高价买了个包包,把本子小心地放了起来,虽然只是一本普通习题本,但价值不可估量。 从游乐园回去后,余喜龄把喜安托付给顾钧,拜托他送回大院,自己就马不停地去了赵越那边的设计工作室。 由设计室的设计师负责美润色加工,余喜龄便带着设计师和助理去找布料,定好料子打版后直接便在京城这边先投入生产,杨三叔那里,余喜龄也把设计稿邮过去了一份。 清远那边的服装厂的产量已经不能满足各大直营店和加盟店的需求,京城这边已经组建了新的服装厂,年前才刚刚投入生产。 魏奶奶知道余喜龄和顾钧去了游乐场,是在宋家见到了顾钧在游乐场给姐妹俩拍的合照,宋奶奶在家把顾钧洗好送来的相片一张张装进塑料相册里头。 “这是顾钧?”魏奶奶拿起一张合照,神情有些怔愣。 合照并不多,几乎拍的全是余喜龄三个,顾钧鲜少出镜。 宋奶奶看了一眼,笑,“是啊,听说是要帮忙照顾小詹那孩子的外甥女,才去的游乐场,我看喜龄姐妹就应该多去去这种地方,你看这张笑得多开心。 魏奶奶哪里还看得进余喜龄姐妹的笑脸,她只看到顾钧身边站在个秀气的小丫头,余喜龄则扶着喜安的肩膀站在他身侧,一起笑着看向镜头的画面,哪怕两人间还隔了半个人的距离,此时魏奶奶心里已经警铃大作。 “喜龄她和顾钧……”魏奶奶话到了嘴边,又重新咽了回去,这事跟宋奶奶说没用,她又不是余喜龄的亲奶奶,管不到余喜龄的事,这事还得跟清瑜他媳妇说。 宋奶奶一张张把相片装进相册里,奇怪地看了眼魏奶奶,“喜龄和顾钧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这两孩子怎么玩到一块儿去的。”魏奶奶嘴角僵硬,但还是扯起来笑了笑。 宋奶奶眼里带着笑,却微微地叹了口气,“喜龄这孩子从小吃了很多苦,性格沉稳内敛,比一般孩子都成熟,她跟同龄人向来就不太有共同语言,志梁就不大能跟喜龄说到一块儿去,同龄人里也就只有……” 只有魏敢了,说到这里,宋奶奶看了魏奶奶一眼,先前要不是他们反对,喜龄说不定就跟魏敢成了,哎,可惜了。 魏奶奶没有听出宋奶奶的未尽之言,她想要反驳说魏敢跟喜龄处得挺好的,却又无从辩驳,一手拆散余喜龄和魏敢的,分明就是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长。 从宋家出来之前,魏奶奶借口要翻个老友的电话号码,就借宋家的电话薄看看,宋奶奶也没多想,指了指放电话机桌子的小抽屉,让魏奶奶自己去拿来看。 魏奶奶年轻那会参加革命,做的就是译电员的工作,哪怕如今上了年纪,背一串电话号码也是极轻松的事。 回家后,魏奶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打通了熟背于心的那串号码。 “喂?”徐招娣正好在家里还没出门,听到是魏家打来的电话时,徐招娣本来是准备直接挂的,但魏奶奶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停下了手,并且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黑沉如墨。 原本准备要出门的徐招娣已经没有力气再出门办事了,她坐在电话机旁边的沙发,一直坐到天黑,直到宋清瑜抱着宋喜宁进家门开了灯才缓过神来。 “妈妈。”三岁多的宋喜宁往徐招娣的怀里扑,徐招娣下意识去接她,这才发现因为坐得太久,整个身体都僵硬,还酸麻发痛。 宋清瑜眉头微皱,没有把宋喜宁交给她,而是把孩子放在了沙发上,自己坐到徐招娣身边,替她按摩活动肌肉,酥麻麻针扎一样的感觉让徐招娣面色痛苦。 “你这是坐了多久,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魏奶奶告诉她的事,徐招娣都有些羞于开口,喜龄竟然跟一个比她大了一轮的男人关系亲密,想到魏奶奶的那些形容,徐招娣就心酸。 听到是魏家来的电话,还是说余喜龄和顾钧的事,宋清瑜并没有毫无立场地同徐招娣站在一起,而是问她,“如果喜龄真的跟谁在一起,你认为,她会瞒着你吗?或者,她会瞒着喜安吗?” “我知道不会,可是……”徐招娣心里乱得很。 “可是他们一起去游乐场,关系亲密地照相,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徐招娣知道自己关心则乱,可无论宋清瑜怎么说,她都没办法接受余喜龄跟一个年纪比她大那么多的男人在一起。 哪怕宋清瑜再三解释了,他喊顾钧小叔叔,其实只是大院里跟风这么叫,宋家跟顾家不论辈份的,不过面对徐招娣是否同辈的质问,宋清瑜就没法反驳了,顾钧年纪是比他小挺多,但也确实是同辈没错。 瞅着徐招娣暴躁的样子,宋清瑜默默地替顾钧掬了一把同情泪。 而且,徐招娣和魏奶奶想到一块去了,她很担心余喜龄是因为魏敢的事,而和顾钧走近。 她不像魏奶奶那样气愤,她只担心余喜龄会不会因此受伤,或者会不会不值得,比起余喜龄来,徐招娣更加怨怪顾钧,毕竟他一个三十出头的成年男人,如果不是他蓄意接近,余喜龄也不会这样不懂事。 但这一条被宋清瑜驳了,早在余喜龄大学前,两个就认识,她们还遇到过余喜龄和顾钧一起吃饭,一起去游乐园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徐招娣好歹把宋清瑜的劝听进去了些,没有打电话去质问余喜龄。 事实上,徐招娣对亲口去问余喜龄这事还挺打杵的,主要是吧,她知道,如果余喜龄做了决定的话,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徐招娣心里很清楚,她的意见对余喜龄来说,还没有喜安的来的重要。 不过她悄悄打了个电话给喜安,从喜安口中得知余喜龄和顾钧并不是她想的那样时,徐招娣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又好好叮嘱了几句,让喜安照顾好自己,吃好睡好后,徐招娣才挂电话。 徐招娣不是没有想过要喜安盯着些她姐,要是发现她姐跟姓顾的有半点苗头就立马反对,但喜安如今才十四呢,不好跟她说这种事情。 挂掉电话后,喜安有些无奈地耸肩,她姐暂时还没有和顾钧没有在一起是事实,她这应该不算说谎。 但是以后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对此她是十分乐见其成的,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能让她姐安稳幸福就行。 魏敢也好,顾钧也好,对喜安来说,都无所谓。 只是,她非常不喜欢魏家人,虽然魏爷爷和魏奶奶看上去慈眉善目,但那慈眉善目里深藏的不屑和鄙弃,其实是掩盖不住的,倒不如直接表示不喜让人觉得舒服。 喜安不爱住大院的一个原因,就是好多人明明觉得她们兄妹三个是拖油瓶,对她们非常不喜欢,但是当着宋家爷奶的面,总是各种笑眯眯地恭维,她听着怪恶心人的。 她就是年纪太小,不然她一个人住她姐的房子也挺好的,这样也不用跟宋彬蔚和董冬咚他们分开。 挂掉徐招娣的电话后,喜安沉思了一会,把电话打到了顾钧那儿,她也没说什么,只说有人暗地里搞鬼,把去他们去游乐场的事告诉了远在清远的徐招娣。 有些事情,都不用串联起来,也不需要任何证据,就能知道是什么人的作为。 顾钧没有上门,只是让詹秘书断了对魏家两老的供给,现在十多年过去了,哪怕是事情发生的时候,其实他也是问心无愧的。 魏奶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家里的鱼胶、燕窝、山参这样的补品已经吃得见底了,也不再有新的送过来,她问过家里的保姆,知道原本每个月一号就送东西来的詹秘书根本没来后,魏奶奶就沉下了脸。 她倒没认为是顾钧让人这么做的,顾钧这么多年来对魏家的照顾,在她看来,已经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开始,她拿得还心虚,但时间一长,她反而觉得是顾钧心虚起来,肯定是有对不起他们或者慧慧的地方,不然就算是真女婿也没法做到像顾钧这么好的吧。 接到魏奶奶的电话时,詹秘书还愣了几秒,虽然他算着也差不多到了发现的时候,但一般人发现这样情况,不是应该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么。 “你说什么!”魏奶奶愣住了,“你说是小顾不让你送的,怎么会这样,他……” 话还没说完,詹秘书就挂了电话,实在是他不懂礼貌,而是魏奶奶压根就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一直在自说自话地谴责顾钧,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忙,没时间同她在这里解释断供给的原因。 人心不足蛇吞象,每个月的补品供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顾钧从自己有能力起,一担就是十多年,哪怕是创业初期,最艰难的时候,顾母的都断了一个月,魏家的都没有断过。 还有就是不作不会死呗,魏家人要是不惹顾钧,哪里有这么多事。 魏奶奶能打电话来质问詹秘书,那是因为在她眼里,詹秘书就是跑腿办事的,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她总以为是詹秘书在克扣,从没想过是顾钧发了话。 顾钧撒手说不管,少了每个月的供给,光靠两老退休的营养补贴,只能吃最便宜的养身药材,但吃习惯了高品质的好药材,两老怎么可能会习惯,像魏爷爷的高血压,就从没断过进口的原产西洋参。 魏家不穷,但有些东西想买不是光有钱就行的,最重要的是,吃不要钱的吃习惯了,猛不丁地要掏出大笔的钱来,还买不到同品质的东西,任谁也受不了。 “要不我去问问顾钧?”魏奶奶去药店问了价格,当时就给吓了回来,犹豫着要不要去问顾钧。 魏爷爷跺了跺拐杖,“去什么去,他这是跟我们叫板呢,不许去,我喝普通的参茶就行。”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就是普通的参茶,长年累月喝下来,花费也不少,还有魏奶奶自己要用的燕窝补品这些,更是费钱。 但现在也没办法,去找顾钧就是对余喜龄和他的事妥协,这会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生生忍着。 顾母知道了这事,也只说了一声“该。” 从当年魏慧出事,到后来魏敢被逼走,再到现在的事,顾母早就把魏家人看得透透的了,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家高人一等。 大院里有门户之见的人家不少,但一般都是反对那些出身一般,自身能力一般的,甚至许多父母闹到最后还是向孩子妥协。 但许援疆那孩子没得说,是孤儿没错,但父母是烈士,本人不管是外貌性格还是人品,都没半点差的地方,学业更是厉害,顾钧老师的关门弟子。 大院里当时可不少人暗暗瞅中了他,只是许援疆自己跟魏慧看对了眼,大家才歇了心思。 时间证明,魏家人是真的看走了眼,人家许援疆现在在海市那边,事业有成家庭幸福。 前些年许援疆回京城探望了魏家两老一把,就被她们炫耀得满大院知道,他们大概不知道许援疆最先拜访的可是别几家照顾过他的长辈,还有她这个干妈。 至于魏敢那事儿,顾母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大院里别人家发生的事,就疑神疑鬼地怀疑到自己的亲孙子身上,要不是魏敢跟魏战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家还只当魏敢是抱来的孩子呢。 不过魏家两老自己不行,养出来的女儿孙子倒是跟他们完全不一样,他们家就是歹竹出好笋的典型。 魏慧是个极开朗大方的孩子,胆大心细,特别灵秀,大院里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当时魏慧和许援疆在一起时,顾母听说是顾钧在中间介绍的,特别想敲开顾钧那个榆木脑袋,她多想要这么个乖巧灵透的儿媳妇啊。 魏敢性格像魏慧不是没有道理的,魏敢妈妈去世得早,魏家两老那时候还没退下来,魏战国在部队,宋芸晚一年才进门,不过她虽然疼爱魏敢,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魏敢小时候多是魏慧带着的,要么就是在他外公家长住,还在清远那边读过几年小学。 如果魏慧还在世,魏敢应该会长得更好更直溜,可惜了,两个好孩子。 这些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了,现在顾母愁的是顾钧和余喜龄的事儿,好不容易让她等到老铁树开花,结果她暗暗一打听,得,半点进展也没有,还是他一厢情愿在那里呢。 顾母特别想催一催,又怕适得其反,只能生生忍耐着。 不过她没法管别的,管自己家里几个人还是成的,把分成另过的几个儿子媳妇招回来,先把这事给过了明路,明令她们不许瞎传乱说,又把自己对手里产业的安排公布了一下,几个儿子均分,不过她自己手里那份,肯定要贴补给小儿媳妇的。 好在顾家几兄弟都各有本事,媳妇也不是专盯着老母亲那里那点东西的人,心里有意见也只放在心里而已,顶多私下里跟妯娌说说,不会放到明面上去伤顾母的心。 家里的男人都是大孝子是一个原因,顾母做为婆婆,从来没有为难过她们也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就是顾母不瞒着她们什么,清清楚楚地,也就没什么好介意的了。 就是大家老顾钧喜欢的姑娘有些好奇,不过听顾母说暂时还没影,只得把好奇心按耐下去。 就是顾家老大有些郁闷,他比顾钧大了整十六岁,是老三届的知青结婚早生孩子早,现在孙子都六岁了,就算顾钧马上结婚生子,他家大孙子的辈份…… 第二百四十章 忙完六月的招聘会后,余喜龄再次飞了趟法国,这次不是她一个人去,而是带着公司里的最好的一支设计团队去那边学习。 想要不断前进,最好的方法就是学习。 这次短期的学习后,余喜龄打算每年送个设计师出国留学,设计师的眼界是很重要的,而国内的流行一直跟着国外走是事实,还要晚个一二十年的样子,当然这种差距随着国家的发展很快会缩小,但现在确实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把人带到后,余喜龄也没陪着她们,只要求她们尽量集体出行,必须傍晚五点前回酒店就行,她自己则在跑学校,考查环境,以求能寻找到最节省费用的吃住方式。 半个月的行程结束后,余喜龄赶在最后一天,给大家放了个假,自己也抽时间去买礼物。 特产就不必了,余喜龄一般都是买用得上的首饰这些,这边正好有许多小店,卖的都是古着饰品,不是塑料工艺品,而是货真价实有着沉年岁月的首饰,不一定是古董。 她一般只给宋奶奶和喜安及徐招娣买点东西,除非有特别合心意的,才会买下来送给宋爷爷和宋清瑜。 至于余二婶她们,送这些东西她们也用不上,余二婶喜欢黄金,余喜龄过年的时候给送了个实心的镯子,大堂婶送了条项链,余二婶差点没乐开花,把大堂哥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她养了三孩子,还没一个人给她买过金子呢。 酒店附近有一家专门买袖扣的店,有大牌绝牌也有设计师亲制,余喜龄买了两对,一对是给余喜山的,余喜山和徐志鹏在南边的建筑工作室创立成功,如今余喜山也成了穿西装的大人,送袖扣很合适。 至于顾钧,则完全是因为这次的运动装系列大火,衣服是送到了,不过欠的饭一直没有时间请,余喜龄想着送个小礼物弥补一下。 买完袖扣后,余喜龄便去她常去的一家古着小店,没想到会意外遇到顾钧,应该是在给家里的人挑礼物。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好巧。”余喜龄脸上难掩惊讶,除了第一次遇到叶暖暖,之后她出国再没遇到了熟人,这是第二次,没想到会遇到顾钧,她说着话边去柜台边看货。 顾钧已经在结账了,见到她眉头微挑,但脸上的表情并不算意外,“不算巧,知道你在这里,我是特意过来的。” “……?”余喜龄。 说着话,顾钧从手里提着的包装袋里,拿过一个递给余喜龄,“礼物。” 顾钧真的坦坦荡荡到让人没法拒绝,余喜龄把东西接过来,是个绿松石制成的胸针,顶端一只金色的小蝴蝶,正是她最到的那天,路过橱窗时看到的那一款,她刚刚还有些可惜,小家伙被人买走了。 普通的宝石,价格并不昂贵,胜在精巧别致,余喜龄是真的很喜欢。 “你那天?”余喜龄莫名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谢谢,我很喜欢。” 顾钧微笑,那天他正好在店内,只是余喜龄带着人站在橱窗外,他在橱窗内,余喜龄看那只胸针的时候,他要店里看着她,原本以为她会进店来,他再给她一个惊喜。 没想到最后余喜龄只是看了看,便带着人离开了。 等他买下胸针结账完追出去时,余喜龄一行已经消失在了街头,胸针是他当时就买下的,就算今天不遇到余喜龄,回国后他也会送给她。 叶暖暖没有想到会看到余喜龄和顾钧坐在一起吃饭的画面,似乎还挺愉快的,叶暖暖挑了挑眉,拉了拉她身边的男人,换了家餐厅。 如果余喜龄看到她,会发现,她身边的人早不是最初时看到的那个。 叶暖暖现在已经跟乔志梁联系起来,接到叶暖暖的求助后,看她哭得可怜,乔志梁给了一点钱给她,也就只有那么一点而已,别看他上升势头快,但工资并不高,虽然有无数的金钱送到手边,但他并不想伸手去拿。 到最后,还是得叶暖暖自己想办法。 花重金给乔志梁打了个越洋电话,结果出人意料的是,乔志梁听完全程,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就把电话给挂上了。 叶暖暖自认为她这个妹妹当得还得挺尽职了,乔志梁不上心,那她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余喜龄会去做别人家的第三者,叶暖暖还是挺意外的,她觉得这事不仅得让乔志梁知道,还得想办法让魏敢的小姑知道,最重要的是,得让魏敢看清余喜龄的真面目。 可惜叶暖暖现在人在国外,既没有魏敢小姑的联系方式,更没有魏敢的,要是在清远,还能去魏敢外公家打听一下,现在却只能鞭长莫及。 越想叶暖暖越觉得可惜,她琢磨着,今年过年要不要飞去北京看一下,本来她要结婚,有些手续还得要回国办,正好顺路。 余喜龄和顾钧吃完饭后,就要去赶回程的飞机了,不过顾钧还得飞另一个国家工作,不跟她们同路。 不过,余喜龄看着整理好的一袋子礼物,有些蒙,她到底是怎么答应顾钧,替他把礼物送到家的? 事实上过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东西已经到了她的手上,她也给出了承诺。 另一架飞机上,顾钧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袖口的金属扣,目光落到窗外如棉花糖的云层上。 最终余喜龄还是把礼物亲自送了过去,毕竟是她自己答应下来的,所以也有幸见到了顾均的母亲和几个嫂子,好在她们的注意力大多都在礼物上,余喜龄送完后,就告辞出来了。 她出来,顾家客厅里的以顾母为首的几人也都松了口气,想要热情招待,又怕过份热情把人给吓跑了,只能可劲地盯着那些东西,再偷偷地打量一眼余喜龄。 长得特别好看的一个小姑娘,气度礼仪方面没有半点可挑剔的地方,就是年纪太小了,她们倒不是觉得余喜龄年纪小不好,而是比较起来,顾钧的年纪真的是太大了。 “我看阿钧还有得磨,小姑娘进家门,一点也不羞涩,完全落落大方的态度,我看悬。”顾大嫂子。 “是啊,可真是愁人。”顾母叹气,对桌上的东西没有半点兴趣,她现在只想要儿媳妇。 顾母盼着过年能有小儿媳妇陪着一起过,结果到了过年时,顾钧还是一个人回了大院,这一年,魏敢还是没有回家,据说已经定了过年的探亲假,最后还是被他让给了别人。 过年那天余喜龄在大院吃了中饭,就开车回自己的家,在车上时无意中看到包里放着的陈亚楠和张峰的喜帖,突然想要去学校走一走。 回来的时候,顺路去了学校旁边的房子那看了一眼。 房子今年寒假的时候已经退了回来,暂时没有人租,不过就是有人租的时候,过年的时候也没人会在,大家都回去过年去了,不过在租客的时候,余喜龄不会上门就是。 租客搬离后,喜安来搞过一次卫生,屋子里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余喜龄到处看了看,最后才去自己原来的房间,大概是怕危险,窗户上加了几根钢筋,打开窗时,这几根钢筋格外刺目。 余喜龄叹了口气,把窗关好,又检查了下水电煤气,便准备关门离开。 这时候电话却突兀地响了起来,余喜龄心头猛地一跳,大步走过去接起,大概电话那头的人也没有想到,电话会有被接起的时候。 两边陷入了长长了沉默中。 “魏敢,你……嘟嘟嘟嘟……”余喜龄茫然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一点点红了眼眶。 电话那头,魏敢把电话挂断后,闭了闭眼睛,戴上帽子便匆匆消失在了人流中。 沉默地把话筒放回去后,余喜龄站在原地,一转眼就看到了那扇加上了铁条的窗户,大概再也不会有人能从那里跳进来了。 目光落到窗外光秃秃的树顶上,余喜龄突然释然一笑,出门锁门,随后便大步离开了这里。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叶暖暖没想到自己闹了个大笑话,魏敢的小姑竟然是早早就过世了的,可她分明从来就没有听魏敢提起过。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的,见到魏家人听到余喜龄跟顾钧在国外关系亲密时大变的脸色,叶暖暖还是觉得自己回来的这趟挺值得的,她已经很圆满了,出点丑而已,无所谓,反正她早放弃了嫁到魏家的想法。 叶暖暖手里现在有点钱,不想那么快回清远,她在京城多呆了两天,还跟乔志梁见了一面,她见到乔志梁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越来越像魏敢他姑父了?” 不是长得像,就是身上的那股冷漠严肃的气质特别像,还有穿衣上面,其实也挺像的。 总不能是发现余喜龄喜欢顾钧,乔志梁就自动自发向顾钧靠近吧,叶暖暖摇了摇头,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回国干什么?为什么会魏家。”乔志梁面色疏离,对她的话并不在意。 他并不想来见叶暖暖,但是看在父亲和爷爷的面子上,他还是来了,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吧,另外就是他听说了叶暖暖年初二那天去了趟魏家。 叶暖暖对乔志梁的疏离不以为意,她端起桌上的咖啡,“我明年要在那边结婚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来看看你不过分吧。” 至于去魏家,叶暖暖放下咖啡,饶有兴致地盯着乔志梁的脸,“我去魏家告密啊,余喜龄跟顾钧走得很近你知道的吧,我看到他们在国外度假了。” 叶暖暖期待地等着乔志梁的反应,这时候服务员过来,乔志梁要了杯白开水,完全无视叶暖暖的期待,依旧冷漠着一张脸,“她呢,你不管了?” 兄妹两个都知道,乔志梁口中所说的她是谁,叶暖暖无所谓地笑笑,“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以后要是有钱了再说吧,倒是你,这么担心她的话,你管她就是。” 白开水上来,只是静静地摆在乔志梁的面前,并没有动,听到她的话后,他冷冷地看着叶暖暖。 叶暖暖无趣地撇了撇嘴,“开玩笑而已,不必这么严肃吧。” 兄妹俩并没有什么好谈的,对叶暖暖要嫁到国外的事,乔志梁也没有什么忠告要给她,更不会劝她不要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他很清楚,说了也没用。 倒是要走的时候,叶暖暖嬉皮笑脸地拉住他,要钱。 来的时候乔志梁就有了心理准备,从公文包里摸出了个信封递给叶暖暖,叶暖暖打开看了一眼,俏皮地在信封上亲了一下,十分满意,“谢谢哥。” 魏家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宋芸打从先前的事后,就不大怎么回家,多数时间都是泡在实验室里,反正从她嫁过来起,就经常是这样,魏家人还挺习惯的,但这一回,宋芸把女儿带走了,住在实验室的宿舍里,很偶尔才会回一趟家。 另外一个就是经济问题,两老硬挨了半年,实在顶不住了,在过年前,就已经把补品削减了许多,只留下了两老现在身体所必需补养品,但像魏奶奶的养颜的燕窝这些,就都停了。 “魏敢那边什么情况了。”过完年后,宋芸带着女儿又走了,家里只剩下魏家两老和魏父,那天上门接待叶暖暖的,就是魏家两老。 魏敢不跟家里联系,但魏父一直关注着他那边的情况,“听医生说,情况还不错,好转了不少,这样的话,我看那个余喜龄也不那么重要了。” 本来魏父就觉得接受余喜龄,已经是十足的让步,结果余喜龄竟然半点也不领情不说,魏敢那傻小子竟然会觉得他们当长辈的立身不正,对余喜龄居心不良,是在利用她,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余喜龄身上有这个利用的价值,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松口。 居心不良,余喜龄身上有什么好图的,要不是为了他的身体,他们能有什么居心,魏家不缺钱也不缺势。 因为这些事,魏父是一点也不喜欢余喜龄,魏敢本来挺听话一孩子,为了她居然跟家里搞起叛逆来。 还有他打听到的那些余喜龄的生平,就算她生父有错,但血脉亲情怎么可以说断就断,再怎么样,是他父亲给了她生命,没有他哪里来的她。 也是魏敢太天真,他们这样的家庭,哪有什么纯洁不掺杂质的爱情,在魏父看来,魏敢就是被顾钧给教成这样的,还有那个宋清瑜,更是做了个极坏的榜样。 魏家两老对视一眼,他们现在倒是挺希望余喜龄能嫁进来的,不必为了钱斤斤计较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清高的,但现在家里这情况,实在是不太好过。 听说余喜龄极有身家,这曾是他们反对的理由之一,但现在却像金子一样吸引着他们的目光。 “现在怕是那姑娘也不会回头了,听说她跟顾钧混在了一起,顾钧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这在是报复我们啊。”魏爷爷叹了口气,虽然曾是他们不要的,但现在却被人捡在手里,怎么就那么膈应呢。 魏父大惊,“这怎么可能,辈份不对!” 不过看着两老的表情,魏父的眼神一点点地沉下来,顾钧这也太不讲道义了一点,他看上谁不好,要看上余喜龄,难道他就一点也不顾虑魏敢的心情? 魏父出手,对如今还未完全成长起来的顾氏打击是巨大的,魏父虽然不在政界商界,但人脉广大,偏巧他结交的人,大多与顾钧三观不合,那些人都很乐意给顾氏使点绊子。 但比人脉顾钧也同样不差,保他的人比使绊子的人更多,他还有手段,他大概是离开体制太久,久到那些人都忘了,前经被顾钧碾压的滋味。 先前他按兵不动,只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为了防止以后小手段频频,顾钧准备一次把这些事情都解决掉。 偏偏顾钧不怎么着急,以詹秘书为首的底下人却急得不行。 因为证件迟迟办不下来,顾氏有两块待开发的地被压在了手里,同时银行贷款收紧,正艰难地进行着拉锯战,据他们所知,现在体制内专门针对他的政策也已经起草,只是现在意见不统一,一直按下不发而已。 现在公司还能坚持运营着,就怕到时限制政策一出,资金链一断,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要不,咱们去实名举报吧,到时候火烧到自己身上,那些人也管不着咱们这边。”詹秘书这些天愁得头发都白了。 顾钧摇了摇头,举报是下下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把那些人拉下马的同时,也会把友盟推向反面,水至清而无鱼。 “不过有些人是该动动了。”顾钧点了点书桌,“帮我约徐康和董良他们出来吃饭。” 这两个人是顾钧的同期,都是实干型有立场的干部,可惜的是有政绩不会争,万年不动被人抢功劳,顾钧打算亲自点点他们。 “另外,发新闻发布会,顾氏总部迁往海市,投资重点转移。”他贡献的政绩也不会那么好拿的。 余喜龄很快就知道了顾钧那边出问题的事,喜思京城分部跟镇府部门也有打交道,多少能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赵越知道后就立马告诉了她,他担心余喜龄跟顾钧的公寓合作计划会出问题。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余喜龄回京约顾钧出来吃饭,她别的没有,钱还是有的,而且和几家银行的关系不错,帮忙贷款不成问题。 事实上她不约他,顾钧也是要找机会约余喜龄的,他担心魏父会对喜思下手,比起他来,喜思更容易击溃,所以他的动作要更快一点。 顾钧摇了摇头,动作自然地替余喜龄倒上茶,“现在问题并不大,比起我,对方的顾忌更多。” “我听说是魏家在背地里动作?”余喜龄喝茶,直觉这件事,只怕跟她脱不了干系,毕竟先前顾钧和魏家的关系一直不错。 顾钧没有把这些事隐瞒她,把叶暖暖的小动作,和魏父在背后所做的事都告诉了余喜龄,“叶暖暖那里你不必担心,以牙还牙,她很快会自尝苦果。”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顾钧怎么可能不去调查,这一调查自然就查到了叶暖暖身上,虽然没有她的出现,以魏父的心性,知道他的心思后,可能也会动手打压,但不会这么早,动作也不会这么激烈,让人一看便知。 顾钧把他的打算和盘托出,一点也不担心余喜龄会觉得他太过有手段。 “以牙还牙?”余喜龄微微挑眉,突然笑起来,“你不用急着动手,她想留在国外,最可能的办法就是结婚移民,婚是可以结的,但移民的事可以做些文章。” 这辈子和上辈子最截然不同的是,叶暖暖上辈子镀金结束就立马回国享受生活,这辈子却拼命想留在国外。 余喜龄想,可以让叶暖暖试试拼了命快要达到终点时,却退出比起点更远的距离是什么感受。 至于喜思那边,余喜龄让顾钧不必担心,清远那边喜思的根基很深,是纳税大户,现官不如现管,魏父的手不一定能伸那么长,至于京城这边,她相信顾钧。 饭后,顾钧还是坚持把余喜龄送到家门口,余喜龄关门前,顾钧突然道,“喜龄,两年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准确地来讲,是两年半的时间,时间过去,不会回来的人,怎么等也不会回来。 有些应该放下的事,也早就渐渐放下。 余喜龄转过身来,目光和顾钧对视,就在顾钧以为余喜龄会逃避,或者直接拒绝的时候,她突然微笑道,“好啊,我们在一起吧。” 这一次轮到顾钧怔愣了起来,强大如他,面对余喜龄时,其实也是没有信心的,他也同样害怕被拒绝。 因为怕惊到余喜龄,他只敢缓慢地前进一小步,却没有想到,这一小步,直接踏进了余喜龄的世界里,顾钧目光猛然锐利直直地盯着余喜龄,不敢错眼。 “顾钧。”余喜龄顿了顿,目光带笑,“我今天没有喝酒,你知道的。” 所以,她做的决定,没有心血来潮,没有酒精推动,是认真地给出的答案。 余喜龄最感谢的是,顾钧跟她说,不要在喝了酒的情况下思考任何问题,做任何决定,他是对的,因为那个时候,只要他再前进一步,她同样不会拒绝。 因为那时候太痛了,痛到只要随随便便一个人出现,她可能就会借他转移自己的痛苦,不论是顾钧,还有别的任何一个人。 趁人之危这个词,用在那种时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伤心,她也起过想要报复的念头,这是真的。 两人之间空气静谧,顾钧迟迟不语,深深地凝视着余喜龄,好一会才张开双臂,微笑而又隐含期待地看着她。 目光竟难得地带了些执着。 余喜龄失笑,为他慢慢挪进的一大步,迎上了一小步,回抱给了他一个拥抱,余喜龄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顾钧有些过份激烈的心跳,短短几秒过后,顾钧便放开了余喜龄。 “好好睡,不要误了明天的飞机。” 余喜龄挑挑眉头,有些意外顾钧冷静和克制,不过他说得没错,她明天六点的飞机,现在应该早点去睡觉了。 道别关门,余喜龄站在门内冷静了几秒,才大步向厨房走去。 顾钧并不是冷静,而是胸腔迸发的巨大欢喜,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理智已经完全崩溃只剩下本能在决定语言和行为。 独自一人站在声控灯早早熄灭的门廊里,顾钧努力了很久,才把那股欢喜一点点地重新塞回心底去,他不是毛头小子了,这份欢喜不必要闹腾到人尽皆知。 但现在他还想再看看她。 迫切地想要再看她一眼。 听到敲门声,余喜龄愣了愣,她才喝了一杯凉水,刚刚平复好心情,正要准备去洗簌。 刚打开,就落入到一个刚刚接触,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怀抱里,“以后记得问清楚是谁,再给人开门。” “你把门敲开,就是为了说这个?”余喜龄在他的怀里闷声道。 顾钧紧了紧怀里人,突然闷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里满是愉悦,“不,我只是想见见你。” 顾钧轻轻地放开余喜龄,“我大概高兴得快疯了,怕自己在做梦,所以想要看看你,抱抱你,找回一些实感。” “那现在呢?”余喜龄笑。 “……”顾钧,他清咳两声,替余喜龄打开门,推她进去,“早点睡。” 等余喜龄家的灯光彻底熄灭下来,顾钧还在楼下坐了一阵,才发车离开。 第二天一早,余喜龄去赶飞机,顾钧没有时间送早餐,也没有空档送她去机场,因为顾氏最近的问题,他甚至连同她打个稍长一点的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顾氏这边动作频频,顾钧一出手则已,一出手则直接威胁到了众人的利益和根本,自以为稳坐如山的位置,有了松动的痕迹不说,顾氏投资重点的转移才是真正的麻烦。 比起京市这边,海市那边喜翻了天,恨不得顾氏再被逼得恨一些,好速度将大本营转移到海市来,为了吸引顾氏,海市这边给出了很多优惠政策。 当初听了魏父的话,打算要给顾钧一个教训的人,此时是叫苦不迭,各方压力巨大,稍有不慎就要满盘皆输。 尤其是来自同僚的提醒,更是让他们冷汗涔涔,顾钧不是毫无根基的爆发户,他自己在体制内多年不说,他身后还有一个顾家。 问题是现在他们想要弥补,也毫无门路。 京城的大蛋糕顾氏已经分到了盘子里,顾钧当然没有打算真的放弃京城这边,但总部移到海市去,却是势在必行的事。 因为余喜龄在海市。 连打了三个推诿电话后,魏父气得直接把话筒砸到桌上,白色的话筒蹦了一个,高高弹起又飞速地跌落下去,垂挂在半空中,上下弹了几次才静下来。 沉吟了许久,魏父重新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中间等待转接等了十几分钟,电话再度接通后,电话两端的父子两人,却连寒暄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始,“余喜龄和顾钧在一起了,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静了一静,明显能感觉到呼吸微顿,“谢谢您,我现在知道了。” “魏敢!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这是你跟你父亲说话的态度吗!”魏父大怒,拍着桌子喝问道。 魏敢轻笑一声,“哦,那对不起您,我不应该这样跟您说话,那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去训练了。”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挂掉电话后,魏敢站了一会儿,突然脸上慢慢地扬起一丝笑来,最后放大到,明明在笑着,却更像是在哭,他最爱的两个人在一起了,其实也挺好的,不是么,只是心里为什么会闷闷的跟针扎似的疼着。 魏敢抬头看了眼高悬在顶的艳阳,只一眼便被刺得挪开目光,下意识地拿手去遮挡,眼前暗了下来。 “干嘛呢?”刚刚接完电话出来的战友,大步赶上魏敢,把他的手扯下来,就想把他擒住。 魏敢拼命把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压到几乎要爆炸,脸上也不动声色,反手一扭,反扣住对方的手腕,两人你来我往较量了一番,最后勾着肩膀大步往营地去。 “你家里来电话了?我也是家里来电话啦,我娘给我说了个媳妇,说等我探亲假就回去结婚,嘿嘿。” “傻冒,结婚又不是你娘说了算了,你得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 “我娘挑的肯定是我喜欢的,反正结婚后,我媳妇也是跟我娘过日子,她们俩得处得来才行。” “你怎么知道她们就能处得来。” “那肯定能,我娘自个挑的,她还想咋地。” …… 叶暖暖快要疯了,婚结了,她也提交了移民局所需的所有资料,但最后结果竟然是被拒了? 分明她知道的许多人,都是通过这样的途径移民,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不行?不过是回答错了几个问题而已,虚假结婚,难道之前的就都是真的吗?学姐分明说了,移民局的调查很好过的,怎么会这样!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申请,必要的时候提起诉讼,去移民法庭证明自己与对方的夫妻关系。 有经验的学姐建议她可以跟现在的丈夫生个孩子,这样通过的可能性会更高,也更快捷。 看着眼前酒槽鼻,大肚腩的中年男人,叶暖暖是疯了才会跟他生孩子,能够容忍自己的婚史多这么一个人,已经花光了她的耐性。 她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却没想到会因此触怒那个原本只想借假结婚赚一笔钱的中年男人。 对方向移民局举报,叶暖暖被遣返回国。 想起在机场时,那酒槽鼻老男人得意的嘴脸,叶暖暖就恨不得飞回法国去,弄死他。 她辛苦攒下的钱,给了学姐中介费,剩下的全给了那个男人,现在移民不成,婚一时半会也离不成,用那个男人的原话,想离婚就拿钱来,该死的她现在一分钱也没有。 叶暖暖想,她可能是被学姐跟那个男人联手给坑了。 想到那个学姐的父母,还在小城市地拼命挣钱供学姐,叶暖暖眼里划过一丝阴狠,既然有人做了初一,就别怪她做十五了。 不过现在紧要的是,她得赶紧找到落脚的地方,并尽快找到一份工作。 叶暖暖是在报纸上看到服装助理的招聘广告的,她在法国学的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历史专业,在法国根本就找不到工作,不然她也不会想到结婚移民的办法来。 服装助理倒是不错,她在法国,接触的是国际最流行的服饰,她觉得自己可以去试试,她有足够的眼界。 仔细给自己打扮好后,叶暖暖满是信心地去了服装公司面试,看到喜思两个字时,她微微觉得眼熟,却并没有多想什么,正前后左右地打探来应聘人的情况。 溜了一圈后,叶暖暖觉得自己的胜算还蛮大的,她专业鸡肋,但学历是真的,而且看打扮,她也是极出挑的一个。 不过看到面试席中间的余喜龄时,叶暖暖整个人都蒙了,怎么会是余喜龄?! 拿到叶暖暖的简历时,余喜龄也有些不敢相信,她刚从顾钧那里听说叶暖暖被遣返回国的事,这才两天,她就跑到她这里来求职来了。 去了国外几年,叶暖暖抗打击的能力倒是日渐强大了起来。 历史专业?学的还是国外的历史,叶暖暖真以为现在国内的公司都是瞎的,只要是个海归就当佛供起来吗? 事实上,看到余喜龄时,叶暖暖就想到退却了,即便她能应聘上这份工作,她也决不想低头在这里做事,在余喜龄手底下做事! “能把我的简历还给我吗?这工作我不想要了。”叶暖暖这话一出来,正准备问她问题的面试官都有些愣了,她们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应聘者。 余喜龄笑了笑,把简历交给身边的助理,“你确实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口舌,喜思不会聘用你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叶暖暖从助理手里夺过简历,愤怒地从喜思招聘会现场离开,要是早知道这里是余喜龄的公司,打死她也不会来。 从喜思出来,满心腹诽的叶暖暖气冲冲地找了家咖啡厅坐下,她仔细翻看了自己的简历,深恨余喜龄有眼不识珠,她总有一天! 服务员过来,叶暖暖点了咖啡和牛排,事实上她现在口袋里的钱都是回国时找乔志梁要的,根本就没法支撑她现在的生活。 海市的房子不好租,好一些的小区贵,条件差一点的里弄面积又极小,里弄里稍微能看得上眼的,比小区的还贵,从回来到现在,叶暖暖一直住的是酒店,还是价格不底的星级酒店,她现在还得每天吃西餐喝咖啡,兜里的钱马上就要见底了。 乔志梁给钱的时候就说了,最后一回,再没下回。 最后一回倒不至于,叶暖暖觉得乔志梁对她这个妹妹还是有点心软的,不过太频繁去要的话,这钱也不好要,得讲究策略才行。 “法国留学回来的?”正气闷地等餐的时候,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路过她身边,视线停留在她满是法文的简历上。 叶暖暖眉头一挑,没有错过对方眼里的兴趣,她收敛了表情,微笑地点头道,“是的,刚刚回国。” 对方对叶暖暖的简历很有兴趣,里头有提到叶暖暖曾在某知名设计师的工作室实行过一段时间,叶暖暖打零工的时候,因为挑三捡四,几乎能找到的工作都试过,给某个知名设计师工作是真的,不过是做的清洁工作而已。 不过叶暖暖觉得自己耳濡目梁,学习了很多,对方问的问题她也都能答上来,两人相谈甚欢,甚至叶暖暖有些发愁的餐费,对方也顺手给她结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叶暖暖去了同喜思同栋大楼的另一家服装设计公司上班,也是近两年,一直在跟喜思打对台的一家公司。 余喜龄的公司,主要设计师都是国内院校招聘过来,自己培养的人才,对面公司的设计师里有两个王牌,是在国外流学回来,两家公司虽然打对台竞争,不过走的路线并不完全一致,属于良性竞争。 余喜龄跟对方经理的关系还不错,偶尔遇上,也会一起吃顿话,聊聊行业现状。 两个公司上下班的时间是一致的,从叶暖暖入职开始,就每天和余喜龄抬头不见低头见。 第一天上班,在电梯里遇到,叶暖暖不知道多趾高气昂,但在余喜龄的眼里,她不过只是跳梁小丑罢了。 没有真本事的人,去哪里都混不好,别看叶暖暖现在得意,到时候有她的苦头吃,谁都不是傻子,被糊弄一时,还能被糊弄一世不成。 “没想到吧。”叶暖暖轻哼一声,满脸的得意。 余喜龄微微一笑,看了眼妆容精致,眼芒锋锐的叶暖暖,“确实没想到,许总竟然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明底细的人,确实会容易被叶暖暖的履历骗到,毕竟叶暖暖留学多年,有些事真真假假,很难分辨。 叶暖暖脸色一变,气得一跺脚,“你……” 叮地一声,楼层到了,余喜龄率先出了电梯,“还是要提醒一下叶小姐,在电梯里跺脚是很危险的行为,下次不要这样了,你出事无所谓,大家的安全很重要。” 不理会叶暖暖气得变形的脸,余喜龄大步朝公司走去,中午她和顾钧约了吃饭,得赶紧完成手头的工作。 这是两人正式在一起后,第一次约饭,余喜龄还有些慎重,出门前特意化了个妆,衣服其实不自觉的也仔细搭配过。 顾钧飞机落地后,直接就往余喜龄这边赶来,在车上等,还是去余喜龄的公司,想要早点看到她,顾钧选择了上楼去,他向来引而为傲的自制力,在余喜龄面前通通崩盘。 路过大厦楼下的花店时,顾钧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热烈一点,年轻的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男朋友送花送礼物更主动一点的吧。 喜龄虽然和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样,但归根结底,她也只是更能干一些,不能抹杀她身为女性,对男朋友应该有的期待。 顾钧选了一束淡雅的桔梗请店员帮忙配了同样素雅的白玫瑰,然后找店员要了信笺,花店里有桌椅,顾钧坐下,拿着钢笔思虑了好一阵,才抬笔写起来。 花店的大落地窗边,顾钧表情沉凝,注意力全放在了笔尖上,压根没有注意到店员和路过的行人,视线都有意无意地落到他的身上。 “完了完了,我的心脏不受控制了,好羡慕收花的女孩子。”刚刚给顾钧拿信笺的店员提着水壶跟同事去外面浇花,捂着心脏,神情激动,“他刚刚跟我说谢谢,他的声音好好听,还有他的手好长啊。” 同事赞同地点点头,她们花店在这里开了一年多,亲自来挑花送给女朋友的人不少,但是愿意坐下来亲自写信写女朋友的,眼前矜贵出尘的男人是第一个。 而且他要的不是写一两句话的小卡片,而是整张的信笺,而以他书写的时间来看,应该是极用心地在写信。 或者,准确地来讲,应该是一封情书。 写完信晾干墨水后,顾钧才把信折好放进已经扎好放在桌上的花束里。 出来时见到浇水的店员在看自己,他微微点了点头,再次道谢。 “……”完了,心脏又开始怦怦跳起来,真的好有气度。 余喜龄没有想到顾钧会上楼来找她,更没想到他会带着花来,不可否认,看到花的那一刻,她很开心,和当时收到许援疆顺手送的花时,完全截然不同的感觉。 信件就在花束里,余喜龄抽出来准备看,却被顾钧按住,他清咳一声,挪开目光,“我走后,你再看。” 写的时候完全不觉得,但信到了余喜龄手里,却莫名觉得有些羞耻的顾钧。 余喜龄目光怀疑地在顾钧微红的耳尖打了个转,有些意外地轻笑一声,把信收到抽屉里。 办公桌上有花瓶,鲜花是助理早上换的,余喜龄让顾钧在办公室等她,把助理准备的鲜花换到茶水室,回到办公室后,余喜龄仔细把顾钧带来的鲜花插上。 两人在办公室里关着门,办公室外已经完全炸开了锅,她们都不需要八卦了,找来的人,很明显就是她们余总的男朋友啊。 顾钧今天来,也是花了些心思的,身上穿的是喜思当季的休闲白色短袖保罗衫,搭配同系列的浅色休闲长裤。 分明还是从前那张严肃的脸,但看上去并不会过分严肃且难以亲近,再加上过来时,手里的鲜花,反而多了几分温柔。 “五官很立体啊,身板也不错,休闲装有味道,但感觉同我们这一季的西装很搭,应该会很称。” “重点是高,比例好,真的很撑衣服。”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拿花的手骨节分明,特别修长!” “打扮干净利落,手表的搭配很棒啊,反倒是咱们余总,今天穿得有点成熟的样子。” …… 设计师们谈论的话题,更多在外貌和搭配上。 几个文员的焦点则放在了,她们余总找的男朋友,竟然也这么优秀有气场上,她们先前一直猜测,她们余总太能干会找不到男朋友的。 “出来了出来了!” 不知道谁用气音喊了一声,聚到一起的人秒速散开,看似都专心地在忙着手头的工作,却暗搓搓地盯着余喜龄他们那边的情况。 余喜龄是被顾钧牵着手出门的,今天顾钧给她的意外很多,送花,放在抽屉里的信,还有他竟然会在这么多人的的场合下,主动牵她的手。 “……”她可能是对顾钧有什么误解。 手被清爽温暖的大手握住时,不可否认,余喜龄的心跳快了半拍,有些紧张,脸皮也微微有些发热。 “哇……”出门后,便是一长串的轻呼声,众人脸上都带着些揶揄,余喜龄警告地瞪了她们几眼,脸色微红地被顾钧牵到了电梯口。 等电梯的时候,余喜龄忍不住侧脸看向顾钧,却意外看到他比平时格外紧绷的下颌线。 “第一次牵女孩子的手?”余喜龄指尖在顾钧手心轻轻地抠了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要逗他。 顾钧手紧了紧,扣住了那只作怪的手,就在余喜龄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就听顾钧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居然真是第一次,“说谎,和女同志握手总握过吧。” “那不一样。”顾钧还是还看不出来余喜龄在逗他,就是真傻了,一直莫名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下来,紧了紧她的手,“别闹。” 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关上,数字一路到到一,叶暖暖才回过神来。 顾钧和余喜龄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拉手了,两人真在一起了,她当时去魏家告状,其实只是看到两人一起吃饭,瞎说她们在一起的。 过年的那次见面,乔志梁不是说还没有吗?怎么这么快就在一起了,这事乔志梁知不知道?还有魏敢,魏敢又知不知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两人约的餐厅是里弄里的一家小餐馆,气氛一点也不浪漫,但胜在味道好,顾钧事先问过许援疆,这是他推荐的口味好的店铺。 如果早知道顾钧是带女孩子来,许援疆一定不会推荐烟火味这么重的小餐馆,而是主推江畔的旋转西餐厅,那多浪漫多有气氛。 这样一想,许援疆干脆不下车了,后座夫人疑惑地转过脸来,她能感觉到已经到了地方,许援疆笑了笑,“难得思慧不在,我们今天去西餐厅,我们已经有很久没去过了。” 想到两人初遇的地方,夫人微微翘唇一笑,轻轻点下头来。 饭后,顾钧把余喜龄送回公司,便去忙自己的工作,余喜龄心情不错地上楼。 “你跟顾钧什么关系?”叶暖暖见到余喜龄出电梯,立马堵上前去,一副质问的口气,原本挺好的心情,一下子就被她给撑和了。 余喜龄扫过叶暖暖两眼,看了眼时间,“工作时间,叶小姐不上班,跑来这里质问我私人问题,不太好吧。” “……”叶暖暖磨牙。 没有理会叶暖暖,余喜龄大步往喜思走去,叶暖暖小步跟上,“余喜龄,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心呢,你是不是在报复我哥,报复魏敢,所以才挑了比你大这么多的顾钧,我跟你说……我……” 余喜龄脚步一停,叶暖暖刹车不及,差点直接冲到喜思内部,她站稳身体时,到嘴边的话全忘了。 “你要是想好不容易骗来的工作丢掉,你可以继续。”余喜龄现在都有些后悔顾钧要插手叶暖暖结婚移民时,没有及时阻止他,叶暖暖就应该呆在国外,国外的日子可未必就比国内轻松。 叶暖暖闭了嘴,愤愤地看着余喜龄刷卡进了工作室,眼见着余喜龄拐弯消失,叶暖暖跺了跺脚,回了自己的公司,却一直无心工作。 好在她刚来,也只是熟悉公司的环境,并没有真正要做的事。 余喜龄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助理就迎了上来,“余总,咱们约了三点去见供货商,现在出发吗?” 除了去见供货商,之后还要去看新到的面料,时间很紧,余喜龄想了想,也没进办公室,直接带着助理出发了。 顾钧回到新租下的办公室,忙完一天的工作时,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 确定和余喜龄的关系后,顾钧一直考虑着要跟魏敢打个电话,但一直拖到了现在,其中固然有行程繁忙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他在逃避。 他从来没有想过逃避这个词,会出现在他的词典里。 电话拨出去,照旧是等待转接的时候,顾钧以为他会想很多,但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有想,更没有任何一刻,后悔过当时的主动。 “魏敢,是我。”电话重新被接通,顾钧微低的嗓声响起。 魏敢嘴角微微一扯,无力上翘。“顾叔,我知道是你。” 顿了顿,没等顾钧开口,魏敢又道,“别跟我说对不起,没那个必要。” 声音里多了一丝强撑的欢快,顾钧默了默,“好,但是魏敢,我并没跟你说对不起的打算,我没有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从来都是你自己。” “顾叔,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说话也这么直吗?”魏敢心脏丝丝抽痛着,声音里却还是带着笑。 当然不会,顾钧在心里回答了一句。 像是听到了顾钧的答案,魏敢笑了笑,不等他的回答,侧仰着头看向天花板,把到眼底的泪意忍回去,“虽然我可能没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但是顾叔,拜托你照顾好她,我祝福你们。” 魏敢没有说什么,要是你照顾不好她,以后他再回来抢的话来,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顾钧不会给他任何机会,甚至早在两年前,他头也不回地扯开被喜龄拽住的衣角离开时,他就没了说这句话的资格。 电话里有了短暂的沉默,顾钧点了根烟在手尖,有些事他私心里不想说,但是却有必要让魏敢知道,“魏敢,她等了你两年,你知道吗?” 如果他继续等,她或许……会等得更久,这一点,顾钧清楚地知道。 “我知道。”话音一落,憋不住的眼泪,便从眼角滚落。 所以,他不敢回去,不敢看到她失望的眼神,也只敢在过年时,才去打那个他以为永远也不会被接起的电话。 每次打电话的时候,他都会想,电话响了一声,我很想你啊,电话响到两声,如果你在有多好,电话响到第三声,如果你接起电话,我就立马回来…… 但是电话响到第三声,被接起的时候,最后还是他先挂了电话。 对不起。 …… 第二天难得周末,顾钧已经提前预约了她一整天的时间,余喜龄难得睡了个懒觉,八点钟才起床,慢吞吞地吃了个早餐,收拾好时,正好九点。 九点整的时候,顾钧按响了门铃。 一身休闲打扮的顾钧,递给余喜龄一个袋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套喜思刚出的运动服,余喜龄平时很少会穿到运动服,在家里穿家居服,怎么舒服怎么来,出门时一般都是偏休闲的工作装,不工作的时候,也会穿裙子出门。 余喜龄换上运动装,跟着顾钧上了车,还是很奇怪,“我们今天去哪里?” “我约了一群业余登山爱好者,带你一起去登山。”顾钧开车,指了指后车座,“后面有零食的水果,如果无聊可以吃。” 登山啊,余喜龄歪着脑袋想了想,上下两辈子,她好像从来没有过登过一次山,省城就有座全国很著名的山,不高容易爬,但她无数次路过,却一次也没有去爬过。 先前去山涧里野炊的那一次,应该并不算爬山。 年轻的时候没时间,中年的时候忙事业,嗯,上辈子她没有老年。 总觉得自己的时间还很多,那些想做又没做的事情,可以留到以后做,但是后来才突然发现,人生其实很短,一般人都应该经历的阶段,或许老天爷直接给你掐头去尾,只给你短短十来年的时间。 那时候她们化疗病房间里,有个特别积极的女孩子,她在本子上写了痊愈后,想去做的五十件事,还发动病房里的病友一起写。 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好像写下来,就真的可以痊愈一下,余喜龄也写,可是写到最后也不过寥寥五、六件事而已。 回老家看看过逝的妹妹,养条狗,如果可以最好谈个恋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能够到处走走,看看祖国的山河,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她看过小姑娘给大家找的模板,可惜她没有想要孝顺的父母,也没有愿意原谅的人,更不会向伤害过自己的人致敬,至于那些要学钢琴学画画,更是一个也没有,在她眼里,这些还不如会做饭喂饱自己来得重要。 到现在,除去第一条,她真正想做的,也就这几项而已,余喜龄目光扫过顾钧,恋爱已经谈上了,其余的,就从看看祖国的山河开始吧。 余喜龄对吃的不感兴趣,而是拿过顾钧做好的路线笔记看了起来,遇到有疑惑的地方,会主动问。 开车也不过是一个多小时的距离,下车后山脚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余喜龄下车后,背着顾钧早就准备好的双肩包和登山杖,便被拉着去到那群人旁边。 登山队的都很友善,见到她们都微笑地冲他们点头,又等了一会,不再有人来后,领头的人才开始说注意事项,以及遇到特殊情况要怎么处理。 这时候国内的山峰才刚刚开始进入开发阶段,她们今天来的小山还是原始状态,还不是什么景区,没有修栈道,也没有铺水泥阶梯,所以哪怕山不陡峭,也要时时注意安全。 登山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尤其是对余喜龄这样缺乏运动的人来说,大概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她就有些跟不上队了。 她的背包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背的是两件雨衣还有一份地底,几乎没有什么分量,吃的药品什么的,都在顾钧的包里。 “没关系,我们一点点来。”顾钧一直跟跟在她的身后,没有离开半步。 同样掉队的还有年纪挺大的老人,这时候前面的队员突然一声接一声地传来喊“加油”的声音,传来余喜龄她们这儿时,余喜龄和顾钧对视一眼,一起冲她们身后的路喊了一声“加油。” 好像瞬间又有力气了似的,余喜龄给自己鼓了一口劲,“走吧,我歇够了。” 这时候余喜龄还只觉得累,到了后半程,余喜龄差点哭着喊要放弃了,她一边碎碎念地抱怨,顾钧为什么要选这样的活动,哪怕树林幽静,景色极美,她根本就无暇顾及。 一边被顾钧拉着,咬着牙往上走,除里左手里有一根登山杖,她身上的其它东西都到了顾钧的背上。 “再坚持一下。”顾钧永远就这一句,把余喜龄气得够呛。 就在余喜龄以为自己要倒下去的时候,顾钧笑着紧了紧她的手。 “到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快到山顶的时候下了点细雨,到了山顶反而停了,风也不算大。 山顶雾气弥漫,隐约可见相临的山头,虽然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但却好像如临仙境,风吹着云雾从身边轻轻拂过,看到他们上来,早早抵达已经在休息的同伴纷纷向她们招手,被浓雾打湿的头发沾在脸上,眼底满是笑意和鼓励。 终于上来了!余喜龄长长地抒了一口气,走到山边,握紧山顶边简单的铁索,心情非常舒畅。 再回头时,顾钧已经挑好了坐的地方,铺好了塑料等她过去,“先喝点水。” 刚刚在路上其实就已经喝了不少水了,余喜龄惊讶地看向顾钧,“你背了多少水过来?” 顾钧笑,不说话,余喜龄要去看背包,却被他塞了两手的水和食物,“不累吗,坐下赶紧休息,不多,也就够我们俩个喝的。” “……”余喜龄看了顾钧一眼,不用看她也知道,他肯定背了很多。 等最后一位队员上来,休息了半个多小时,简单地吃过午饭后,有几个登山队员给大家唱了两首歌,表演了几个节目,玩闹了一阵后,大家便开始下山,余喜龄默默地背起自己背包,不肯再给顾钧。 “生气了?”顾钧走在余喜龄的身边。 余喜龄默了默,生气倒不至于,就是心里不太开心,她觉得两人应该一起分担需要背上山的东西才对,总觉得她一味地被照顾着。 不过正常来讲,知道男朋友这么照顾自己,女孩子应该会觉得高兴窃喜的吧,“没有。” 顾钧轻笑一声,上前牵起余喜龄的手,是牵手,不是上山着拉着她上来的那种拉法,余喜龄挣了挣,没有挣脱,“我经常跟朋友爬山,体力比你好,一点重物并不算什么。” 说着,顾钧顿了顿,“如果一开始就分你一半,那到后半程,大概不是我帮你背包,而是我要背你了,还是说……你其实想让我背着上来。” “……”余喜龄,说话怎么这么肉麻,她什么时候说过想让他背了,怀疑地看向他,“你真的是顾钧?” 顾钧笑,“如假包换。” 仔细想想,可能真的会是这样,余喜龄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你那么忙还经常爬山?” 下山这前三分之一的路比较好走,也比较轻松,两人牵着手,慢慢地走着,听到顾钧说经常爬山,余喜龄有些意外,她鲜少有见到他不忙的时候。 “从六年前开始,就慢慢开始锻炼了。”顾钧注意着周围,突然拉着余喜龄停住脚步,“你看,雾散了。” 果然云雾在慢慢褪去,天色一下子晴朗起来,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倾泄而下,照亮山周围的风景,淋过细雨的树尖格外青翠,大家都停下了脚步,欣赏起这意外的风景来。 余喜龄也一样,顾钧目光轻轻掠过余喜龄,眼底闪过一丝微微的笑意,再次握紧了她的手。 后半程下山的路半不好走,十分艰难地下了山后,余喜龄瘫在副驾驶上,“我以后,再也不想来爬山了。” 想看祖国的大好山河,可以有很多别的方式,比如去看河就挺不错。 顾钧轻笑一声,没有答她的话,把东西放好后,下车去跟领队说一声,他们要走了,余喜龄本来瘫着不想动的,顾钧一走,立马坐起身来,把后头顾钧的包够过来。 勾到手上时就觉得有点沉,这还是水喝光的情况下,余喜龄拉开一看,带水的水壶就有足足五个,里头还有一些吃完收好的包装袋,没吃完的食物还指南针这些可能要用到的东西,看完后,余喜龄沉默地把背包放了回去。 心里密密麻麻地,有种满胀的感动。 两人晚上去洪长兴吃清真羊肉火锅,专营涮羊肉,口味十分好,价格也略有些贵,不过两人现在都是不在意价钱,只在意口味的人。 吃完饭,余喜龄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顾钧给她倒茶,“今天回去跑个热水澡,再好好按摩一下,不然明天会肌肉酸痛。” 余喜龄连连点头,这点常识她还是知道的,不过她现在很困,不知道能不能清醒地到家。 吃完茶略坐了会,顾钧就打算送余喜龄回家,上了车两人才说了三句话,余喜龄就闭上眼睛睡着了,顾钧把车停到路边,替她把座椅调平一些,给她搭上外套,并没有急着发车。 而是轻轻扣住余喜龄的左手,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才发车。 等余喜龄被顾钧推醒时,才发现不是在自己家门口,而是一家盲人按摩店,顾钧已经替她打开了车门,她迷迷糊糊地问,“干嘛?” “怕你泡澡睡过去,所以带你来这里了,会有点痛,忍忍。”顾钧把余喜龄拉下车,把人送进了按摩床上。 余喜龄觉得顾钧真的太残忍,太不会谈恋爱了,带着她去爬山就算了,居然还送她来按摩,而且他不按,在旁边看着,哪有男朋友带女朋友约会来按摩的。 她觉得自己要被生拆了,痛得生不如死,本来还想忍着不在顾钧面前丢脸,到最后余喜龄几乎每隔一秒就高声呼痛,几乎能把屋顶都掀了。 不过最后按头的时候,余喜龄睡着了,因为按头很轻柔很舒服。 大概只睡了五分钟,却觉得睡了很久,不过被叫醒的时候,余喜龄满脸憋屈和不情愿,因为困意而格外迷糊的脸上,写满了控诉。 顾钧叹了一口气,“那你继续睡,我抱你进车里。” 抱?余喜龄反应了一下,清醒了过来,跳下床自己车,顾钧失笑一声,牵住她的手,车上后余喜龄撑着不敢再睡,顾钧也没哄她睡一下。 他选的按摩店离余喜龄住的小区很近,不过五分钟就到了地方,送余喜龄进了门,听到她落锁的声音,顾钧才下楼离开。 余喜龄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连洗簌都没有,倒床就睡,什么也没有想,一觉睡到大天亮,动了动手脚,情况还不错,不酸不痛,精神也很好。 精神饱满地上班,工作效率也挺高了很多,余喜龄做完工作没多久,电话就响了起来,是顾钧。 “睡得好吗?”顾钧声音一直很好听,透过电话线传来,更多了几分低哑的感觉,好像在耳边呢喃,余喜龄的脸不可控制地红了一下。 “还不错。”余喜龄挑眉。 顾钧低笑,“盲人按摩师傅说你严重缺乏运动,你不愿意去爬山,所以去打羽毛球怎么样?” “……”余喜龄,不能吃吃饭,看看电影什么的吗? 好像听到她的心声,顾钧道,“打完球后去看话剧,有朋友送了两张票过来。” 余喜龄考虑了一下,选择了同意,爬山的时候虽然生不如死,但现在想想,其实也还好,顾钧善后工作不错,按摩过后,全身好像重组了一遍,身体都轻了很多。 顾家那边已经知道了顾钧和余喜龄已经确定关系的事,顾钧没说,是顾母盯着詹秘书打探来的情况,激动得顾母好些天都没睡好,天天盼着顾钧赶紧领人回来正式见面。 不过让她有些可惜的是,她平时跟宋家那边走动,并没有听她们说起这个事。 估摸着余喜龄还没告诉家里? 失落是有些失落,不过顾母也没觉得刚刚处上对象,就必需告诉家里知道,更没有替顾钧觉得不值,女孩子嘛,多考虑一阵子是好的。 顾母不知道的是,余喜龄没有打电话告知宋爷爷宋奶奶,但是她打电话跟喜安说了这件事,已经征求过她的意见了,而乔志梁也知道,他是通过叶暖暖知道了这件事。 有点出乎意料,但更多的是意料之中,乔志梁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人比之前更沉郁了,工作手段也有了明显的变化,大刀阔斧动了好几个他原本没有打算动的地方,弄得人心惶惶。 手段激进,不过也略有成效,新官上任三把火,所有人都知道新上任的乔副科长,不好惹。 乔志梁在企业做出相当亮眼的成绩后,现在已经成功调入国税,进入稽查局工作,上任就是副科长,就职地点是,海市。 “好不容易放下面子去找故旧,结果这孩子自己自作主张就去了海市。”宋奶奶在家里叹气,唯一的外孙,还是女儿留下的孩子,自然是希望他留在身边照顾着的。 乔志梁要上调的时候,宋奶奶生平头一次找了人,想让他留在京城,乔志梁的成绩不错,企业扭亏为盈,生产总值远超上年,达到近八十亿,增长了七个点,非常拿得出手。 本来都定好了的,没想到这孩子不声不响地去了海市那边,几乎是从基层做起。 “算了,孩子长大了,总是要飞出去的。”宋爷爷拍了拍宋奶奶的肩膀,轻叹了口气,“让他出去闯闯,比守在咱们身边强。” 走都走了,还能怎么样呢,宋奶奶叹了口气,“好在喜龄在那边,他们表兄妹也能互相照顾照顾。” 至于叶暖暖,宋奶奶和宋爷爷并不知道她也在海市。 第二百四十六章 乔志梁到海市来,最高兴的就属叶暖暖了,这几年过去,她本事没见涨多少,倒是脸皮愈来愈厚,少女时期她心里有很多怨恨和嫉妒,所以和乔志梁处得水火不容,但吃了太多生活的苦之后,叶暖暖已经知道如何选择。 至少绝不会为了什么面子或者廉价的自尊心,放弃手边唾手可得的利益。 何况对方是自己的哥哥,叶暖暖更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等乔志梁定好住处,叶暖暖闻着味就强行搬了进去,酒店虽然住着舒服,可是要钱啊,而且还不是小钱,她马上就要付不起房费了,比起被酒店扫地出门,倒不如自己搬出来,她正愁没地方去呢,乔志梁就来了海市。 还别说,乔志梁自己有工资,又有宋家两老的贴补,租的房子位置不错,面积也不小,不过其中一间房间被改成了大书房,叶暖暖只能占据客厅的沙发。 乔志梁不同意也没用,叶暖暖能哭得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不过只收留了两天,乔志梁就忍不了了。 叶暖暖有这个自知之明睡沙发倒是好,但是衣物什么的,叶暖暖毫不客气地直接占据了乔志梁的衣柜,每天衣着轻薄地进出也毫不顾忌,乔志梁稍一呵斥,叶暖暖就要笑他老古板,思想陈旧。 “这是钥匙,你明天就搬走,位置就在你公司附近。”乔志梁忍无可忍地替叶暖暖租了一处房子,“房租替你付了三个月的,三个月后你实习期过了,自己交房租。” “哥……”叶暖暖刚刚洗完澡,没有换睡衣,全身上下就裹着一条浴巾,浴巾箍在胸前,虽然勒平了却还是十分惹人注目。 她可怜兮兮地就要去拉乔志梁,被乔志梁迅速躲开,扭开脸,简直伤眼。 见乔志梁冷着脸,叶暖暖只好耸耸肩,拿过放在茶几上的钥匙和纸条,“行吧,我明天搬,那我的生活费呢,哥哥,好哥哥,你知道的,妹妹我才刚刚实行……” 乔志梁忍无可忍,甩手离开,不过第二天搬家时,叶暖暖还是如愿拿到了钱。 新租的住处是旧式的筒子楼,不过看着里头干干净净,还有单独的卫生间的份上,叶暖暖忍下了,收拾归置一下,就打扮好高高兴兴地出去约会了。 余喜龄并不知道乔志梁来海市的事,宋家爷奶以为孩子有联系,也没有特意提起,乔志梁也暂时没有打算出现在余喜龄的视线范围内。 每个周末余喜龄都会被顾钧拉出去运动,最多的就是去打羽毛球,毕竟比起爬山来,在室内的运动场打球要轻松许多,打完球后一起吃饭,最后再去按摩放松或者看场电影,然后顾钧会在十点前送余喜龄回家。 随着顾钧的工作进入正轨,两人见面约会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不算周末,每周下班后一般能见到三次,嗯,大多数情况是约吃饭,时间宽裕的话会一起去运动。 相处得久了,余喜龄渐渐发现顾钧比较爱管着她。 先前余喜龄因为工作,渐渐习惯了咖啡和浓茶,结果跟着顾钧相处一段时间后,竟然被顾钧一点点以对身体不好为由慢慢掰了过来。 现在余喜龄在家熬夜泡咖啡,总会想起顾钧叮嘱她少喝咖啡早睡觉的话,最后总是充满罪恶感地把咖啡放了回去。 事实上,也确实如顾钧所说,无非特殊情况,大部分工作都是不需要熬夜的。 “你这么无趣,小姑娘居然能忍下来,没把你给甩了,你是真厉害。”许援疆坐在顾钧的办公室里,对顾钧的无趣简直大开眼界。 吃饭看电影才是常态,但一起去打羽毛球去盲人按摩馆按摩,顾钧到底是怎么想到的?还有十点前一定送回家,顾钧是人小姑娘的家长吗? 尤其是无意中得知两个处了三个月的对象,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仅限于牵手而已,就足够让许援疆惊讶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早不是十几年前,在大街上牵个手还要瞻前顾后,怕人笑话的时候。 而且两人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应该是会渴望身体接触的,不说更亲密,至少拥抱亲吻应该有吧。 这两人相处的方式不太正常,又不是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生活怎么能平淡得没有半点滋味呢? 顾钧冷眼瞅了他一眼,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对许援疆提的旋转餐厅,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陪逛街送礼物十分嗤之以鼻,“她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 另外,他也不想太过心急,吓到她。 “……”许援疆承认,自己被顾钧的耿直噎了一下,不过他也有些好奇,到底这两个人是怎么相处的,竟然会让顾钧产生这样的错觉。 就像很多女人,嘴里总是嫌弃送鲜花太过浪费不实用,但真收到时,心里难道一点惊喜都没有?事实上所有浪漫都是为了那一刻的惊喜。 若是实在送错,那只能说你没有完全摸清对方的喜好。 许援疆想多从顾钧手里探听到一些细节,可惜顾钧说漏了一次嘴后,就再也不提自己和余喜龄的事,他完全没有把私生活分享的爱好,无论许援疆怎么问,顾钧一个字都没有过多透露。 “老顾,别怪我没提醒你,女人得靠哄着的,要多制造惊喜,你这样,小姑娘迟早要厌倦你。”许援疆离开时,还是没有忍住语重心长。 “而且,你……到底行不行啊?主动一点,主动一点知道吗?” “……”顾钧黑着脸把许援疆赶走,半句话也不想再跟他多说。 顾钧眉心微蹙,他有定期给喜龄送花,会亲手写卡片,算不算惊喜? 而且运动也是为了喜龄的身体,上次爬山他就看出来了,她体力不行,完全就是极度缺乏运动,而且也会嚷嚷着脖子疼,打了一个月的羽毛球后,再没听过她嚷脖子疼的事儿了。 至于许援疆最后的质疑,他总觉得现在两个人才刚刚开始,过分的身体接触,有些轻浮。 不过他还是对许援疆的话半信半疑的,顾钧下班去找余喜龄时,犹豫了一阵子后,还是调头先去了附近商场的珠宝店,询问过送什么东西给女朋友比较好后,选择了项链和香水。 收到礼物时,余喜龄还挺惊讶,她以为再收到顾钧的礼物,会是一只保温杯呢,因为他总提醒她不要忘记喝水。 晚上预定的羽毛球活动还是照旧,余喜龄也渐渐喜欢上了打球后一身汗的感觉,顾钧的感觉也没错,打球后她肩颈那一块情况明显好了许多。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趣?”送余喜龄到小区楼下,车里顾钧扣住余喜龄的手,还是没有忍住把这句话问出来。 余喜龄疑惑地看顾钧,“怎么会这么问。” 听顾钧把许援疆的话复述出来后,余喜龄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不会,你很好,这样就很好。” 事实上比起气氛浪漫的西餐厅,余喜龄更喜欢充满烟火味的中餐馆,海市还是很有小资情调的地方,除非是路边的小饭馆,一般的中餐厅,也是十分雅致的。 至于礼物,余喜龄其实不太赞同送得太过频繁,就像今天,她收到了顾钧的礼物,第一时间想的是,应该回送他什么过去。 并没有在车里坐多久,顾钧便下车送余喜龄回家,路程不长,两人走得很慢,直到到了门口,顾钧才松开牵着余喜龄的手,“进去吧,锁了门我再走。” “嗯。”余喜龄进门。 不过门锁迟迟没有落下,余喜龄握着门把手,站在门边想了一阵,却什么都没做,最终落了锁。 顾钧抬到门边即将要敲下的手收回,默站几秒后,转身离开。 回家后,几乎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余喜龄还未醒,就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看,是两手提得满满的顾钧,余喜龄,“……?” 刷牙洗脸再出来时,桌上已经摆了两碗卖相极好的面条,顾钧穿着薄款的浅色针织衫,系着围裙微笑地看过来,“发什么呆,快来吃饭。” “哦。”余喜龄承认刚刚那一秒,她心底好像有什么被撞了一下。 吃过早餐后,顾钧送余喜龄上班,顺便预定了中午的中餐,余喜龄看着顾钧,眼神里有着疑惑,“你怎么?” 这并不像顾钧的风格,早餐接送还有中餐,而且余喜龄有预感,顾钧并不是心血来潮这样做。 顾钧目光看向余喜龄,“我想见你,事实上,每天睁开眼睛最想看见的人是你,吃午餐的时候也会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之前……” 之前是他顾虑得太多,顾钧勾唇一笑,“反正,我就是想要见到你。” “……”余喜龄,心头又跳了两跳。 一整个上午,余喜龄都有些神不思属,无意间抽开抽屉时,才发现顾钧送的花已经换过了几批,但是最初时,他写的那张信笺她一直忘了翻开。 是十分符合顾钧性格的一封信,并没有什么甜言蜜语,而是地直白地剖析着自己的心意。 但也就是这份直白,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听到你亲口答应的那一瞬间,我先是不敢置信,继而是巨大的欢喜。 喜龄,我很欢喜。 这是信笺的最后两句,余喜龄看完忍不住微笑,她轻轻把信笺折好,仔细找了个空置的饼干盒,将它收到了抽屉深处。 “呀,余总这是要去哪儿呀。”叶暖暖一脸笑眯眯地在大厦大堂堵住余喜龄,说起话来更是阴阳怪气。 目光扫过一脸得意的叶暖暖,余喜龄示意助理先去车上等她,叶暖暖在对面的工作做得不错,最近对面推出的几款女装,听说就是叶暖暖的手笔,市场反应很好,对面许总每天笑容满面。 不过余喜龄看过那几款的设计,十分之眼熟,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抄袭的某品牌去年十月的春夏时装周上的几款设计,并不全然相同,大概是因为脑子里的记住的细节不多。 国内的消息滞后,像她这样舍得成本到处飞的毕竟是少数,这就给了叶暖暖可乘之机。 “你看什么看?”叶暖暖被余喜龄看得有些不自在,语气有些虚张声势的凶。 余喜龄微微一笑,嘴唇微张,轻轻报了个品牌名,叶暖暖立马脸色大变,一脸警惕地看向余喜龄,“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希望你老实点,不要到我的面前来碍眼而已。”余喜龄脸上笑容不变,继续道,“我想,叶听芳大概还不知道你已经回国了吧。” 先前还只是脸色大变,这会叶暖暖脸色则完全沉下来,隐隐发着白,回国她最恐惧的事情,就是被叶听芳缠上来,所以她一步也没敢踏回清远的地盘。 本来想告诉余喜龄乔志梁到了海市的消息,这会叶暖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余喜龄大步离开,出到大堂外,早等在那里的助理已经替她拉开了车门。 叶暖暖恨恨地想,你看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你汲汲营营拼命求的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唾手可得。 余喜龄身上穿的衣服多是喜思出品的高档女性服装,比她实际年龄会成熟一点,但更适合工作和交际,而且余喜龄本身也不太喜欢如今市面上流行的年轻女孩子的服装,色彩太过鲜艳,剪裁也非常夸张,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 在叶暖暖的眼里,喜思就是个土鳖国内品牌而已,一点也没有任何了不起的地方,但是有一次她无意中看中喜思橱窗里的一条连衣裙,进去试衣看过价格后才知道,她买不起。 “其实也没什么本事嘛,还不是靠男人,以前靠那个老师的老公,现在靠顾钧,还以为自己多高尚呢,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魏敢就是眼瞎,才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叶暖暖小声地哼哼道,眼里难掩嫉妒和恨意。 “乔志梁也是,眼瞎!” 叶暖暖心底怒意翻涌,差点把自己给气爆炸的时候,同事已经匆匆寻了过来,“暖暖姐,你怎么这么久,经理等你好久了。” “哦,刚刚突然有了灵感,走,我们马上上去吧。”叶暖暖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挂上笑,只是转换之间略有些僵硬。 好在同事并没有注意得到,而是一脸殷勤地去接叶暖暖手里的文件,“那,暖暖姐,我来替你拿吧。” 叶暖暖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这里头可都是她辛苦设计的资料,哪能轻易给人,叶暖暖轻哼一声,抱紧文件大步往电梯走去。 “……”同事抿了抿唇,换了委屈的表情,赶紧跟上。 自从叶暖暖拿出亮眼的设计后,就直接荣升设计师,公司里的同事多是捧着她的,现在一到午间,就有人来约她出去吃饭。 反正不用自己花钱,叶暖暖有时候挑挑拣拣也会应一下,太频繁不好,招人烦。 今天去的是楼下新开的一间饭店,刚落座,叶暖暖就见两个同事跟后面进来的一个男的打招呼, 不是她们公司的职工,“这是谁啊?” 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长得不算很帅的那种,但是穿着很有品味,整个人舒缓和慢,眼里带着一丝傲气。 “喜思的总设计师,他很厉害的,在国际上都拿过奖,你不认识他也正常,他前段时间出差了,这应该是刚从京城那边回来。”同事小声地凑到叶暖暖耳边解释。 叶暖暖微微点头,扭过头去,目光在背对着她们落座的男人身上打了个圈,喜思的总设计师么…… 下午余喜龄回公司,和郑业成开了个碰头会后,把海市这边交给他就飞清远了,郑业成就是喜思的总设计师。 余奶奶的身体不太好,前些天在家门口摔了一跤,进了医院,徐招娣打电话来催她赶快回去。 回到才发现,余奶奶根本没有什么问题,摔倒的情况也不严重,没伤胳膊没伤腿,去医院做了检查擦了些药油就回来了。 “你跟顾钧是怎么一回事儿?”徐招娣沉着脸看余喜龄。 和顾钧谈恋爱的事,余喜龄暂时没打算跟家里公开,暂时也只跟喜安说过,没有经过她的首肯,喜安是绝对不会把这事告诉徐招娣的。 所以,又是魏家么? 余喜龄脸色也不好,她不想跟徐招娣吵,没意思,“这事你从哪里知道的。” “你别管我从哪里知道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跟顾钧是怎么一回事儿!”徐招娣尽量忍耐着脾气,她也不想跟余喜龄吵起来,可是只要一想到她跟那么年长的人在一起,火气就直往上窜。 宋清瑜正好这时候回家,一进门,母女俩就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立马放下公文包过去拉徐招娣,“你说你,不是说好了好好谈的吗?喜龄,没事没事,你别管你妈,刚下飞机不久吧,赶紧进屋去休息,有话也晚点再说。” 余喜龄还没说话也没怎么样呢,徐招娣就抹起眼泪来了,哭着说她是个不尽职的母亲,现在也没资格来管她的事这样的话,宋清瑜劝都劝不住。 “宋叔,您别劝,您让她说,我听着。”余喜龄表情冷淡,但心里又怎么会好过。 徐招娣突然就哑了口,目光愣愣地看向余喜龄,宋清瑜满心焦急,却也无可耐何,只能无奈地看着徐招娣。 “我跟顾钧在一起,这是事实,您哭闹也没用。”余喜龄忍了忍,到底没有把那些伤人的话说出来,“您什么时候接受了这事,什么时候再联系我吧。” 说完,余喜龄提着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门。 这一下徐招娣的眼泪是真忍不住了,她无助地看向宋清瑜,“她怎么能这样,我是她妈,我难道会害她吗?” 这不是害不害的问题,宋清瑜叹了口气,决定等徐招娣情绪缓下来,再好好来劝劝她。 出了家门,余喜龄心里郁气难散,喊车回了省城,她也没心情去杨三叔家里,直接去了自己以前买的房子那里。 几年没住的房子,已经积了一层灰,好在水电没断,余喜龄叹了口气,蒙头搞起卫生来,等到把家里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后,压抑的心情才有所缓解。 心情还是不太好,但也无计可施,晚上余喜龄气得早早就睡了。 顾钧一直没有等到余喜龄的电话,打电话到余二婶那边,得知余喜龄已经看过奶奶回了家,顾钧犹豫了两秒,打通了宋清瑜那边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徐招娣,听到顾钧的声音,她还话都不想跟她说一句,就直接挂断了电话,等到徐招娣睡了,宋清瑜准备给顾钧打个电话通通口风的时候,顾钧那边的电话已经没有人接了。 睡了一觉,余喜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但天气却不太好,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 她坐在床上发呆,什么事也不想干,心跟天气似的,有些闷。 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的时候,余喜龄扭头看向门口,眉头微皱,等顾钧拧开门时,余喜龄正站在厨房门口,看到是他才松了口气,背在身后的手垂下来,露出她慌忙中拿的菜刀。 “顾钧?”余喜龄愣愣地喊他的名字。 钥匙除了她自己手上有,就是徐招娣手上有一把,徐招娣偶尔会过来帮她照看一下房子,但徐招娣应该不会来找她,所以刚刚余喜龄才那么惊慌,她以为是贼来着。 顾钧笑了笑,抽出钥匙,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直接进了厨房,“饿不饿,想吃什么?” 昨天晚饭也没好好吃,顾钧一提,余喜龄还真的有些饿了,但是,“你怎么来了,还有钥匙?” “钥匙是宋清瑜拿给我的。”顾钧扬了扬手里的钥匙,正是徐招娣手里的那一片备用。 所以顾钧到这里后,还去过清远县?早上赶过来肯定是来不及的,所以只有赶凌晨的飞机,余喜龄这才想起昨天她太生气,忘了给顾钧报平安的事。 “对不起。”答应了到地方就给他打电话的。 顾钧轻轻摸摸余喜龄的头,伸手抱了抱余喜龄,从一堆装菜的袋子里翻出一束鲜花,塞到她手里,“去帮我把花插上,等一下马上就开饭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余喜龄洗漱完,就倚在厨房门口看着顾钧,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在家里替她做饭,但是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虽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但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对她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我一直没问你,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余喜龄站在顾钧身边去,案板上已经切好了新鲜多汁的西红柿。 见她过来,顾钧拿起刚切好的一片喂到她嘴里,动作自然,反倒是余喜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西红柿很甜,“刚创建顾氏的时候,詹远也忙得脚打后脑勺,为了照顾好两个人的胃,他忙的时候我只能一点点学着做。” 以前总着忙着忙着就把吃饭这事忘了,胃病也是这样落下的,但自从六年前起,他便会有意识地保管好自己的身体,到现在为止,成效还不错。 余喜龄点头,两个人便不说话了,顾钧切菜洗菜,余喜龄就这样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样的顾钧特别迷人和温暖,见他有根睫毛掉在鼻尖,“别动。”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动,但顾钧就真的不动了,余喜龄手刚碰到顾钧的鼻尖,那根睫毛就自己掉了下来。 余喜龄,“……” 顾钧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余喜龄讪讪地挥着手想解释什么,刚挥了一下,就被顾钧抬手握住手腕,“别闹,我在切菜,危险,去餐桌边等着。” 余喜龄,“……” 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摆到面前时,余喜龄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湿。 其实顾钧今天要是不来,她自己缓缓也能好,以往的每一次,她都是这样自己慢慢地将负面情绪消化排解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就这么突然又自然地走进她最昏暗的部分,什么也不用说,给她倒杯热水,煮一碗面条。 她像她竖起的堡垒,对他来说,仿佛形同虚设。 “公司那边,就这样丢下好吗?”余喜龄知道顾钧很忙,顾氏远比喜思要庞大得多,需要他处理的事情也不少,就这样贸然离开,底下的人估计会怨声一片。 顾钧笑笑,把晾好的白开水放到她的手边,才擦干净手指紧在她对面,“不用担心,顾氏的人都不是吃干饭的。” 两人聊了些公司的事情,最后还是避无可避地说到徐招娣的身上,徐招娣的态度,顾钧已经从宋清瑜那里了解,“我陪你一起回去,我们跟你母亲好好谈谈。” 余喜龄摇摇头,她对徐招娣骗她回来的事情,很生气也很失望。 事实上,她对徐招娣的意见已经有所预料,多半数会不同意,顾钧的年龄和辈份都是问题,她可以理解,也能好好解释,并争取得到徐招娣的认同。 但这些事完全可以直接在电话里说,就算想要面谈,徐招娣也可以直接让她回清远,一个人回去也好,带顾钧回去也罢,她都可以。 但是用余奶奶的身体做幌子,余喜龄完全没有办法理解。 是因为说余奶奶摔进医院,她不会疼是吗?还是因为自己也没有底气,所以要借余奶奶摔倒的事做文章。 余喜龄拒绝和徐招娣沟通,也不想让顾钧去徐招娣面前碰壁,两人去杨三叔家里看了蒋思桦和辰辰兄妹后,又和顾钧一起回了趟清远,看了余奶奶,把两人在一起的事同余奶奶说了,便一起回了海市。 她们回了清远,还去看了余奶奶的事,徐招娣已经听余二婶说起过了,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因为宋清瑜把钥匙给顾钧的事,徐招娣这两天也在跟宋清瑜怄气。 在家里等了几天,没有等到余喜龄和顾钧,反而等到了喜安的电话。 “妈,你不要我们喊你一声妈,就真的以为,你可以伸手管我们的事。”喜安简直要炸了。 余喜龄去看蒋思桦的时候,蒋思桦看出她心情不好,多问了几句,余喜龄犹豫了一会,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对方,杨辰曦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转头就打电话告诉了远在京城了喜安。 如果不是杨辰曦,她还不知道,如今的徐招娣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徐招娣被说得一愣,拿着话筒的手都有些抖了起来,“安安……” “你不要喊我。”喜安声音冷冽,完全不似平素里安静乖巧的天才少女,眼里戾气很重,“如果不是为了姐姐,我根本就不会认你这个妈。” 这一句话,还惊雷一样炸在徐招娣的头顶,她徒劳地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我心里,你和余建国一样,没有资格为人父母。”喜安唇角勾起来,“不要再让我知道,你拿着我姐给的一切,还要试图阻拦她幸福,让她不开心,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徐招娣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生气,瘫倒在沙发上,直能徒劳地揪着胸口大口地呼吸着,才能不被气晕。 喜安并不觉得自己的说的话有多残忍,她觉得自己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徐招娣以前跟余建国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她以前年纪小,但每一件事她都记得很清楚。 “魏家人的话,你也敢信,徐招娣,拜托你长点脑子吧!”喜安冲着电话里道,“在魏家人眼里,姐姐只是给魏敢哥哥治病的药,你懂吗!” 之后喜安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徐招娣根本无法反应过来,期间似乎还提到了她拿余奶奶当借口的事,但她只记住了最后那一句。 “做一个无能的母亲,总比做一个面目可憎的母亲要好。” 这根本就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说的话,但徐招娣完全没有心情去顾虑喜安不对劲。 喜安这一个电话,几乎将徐招娣整个摧毁,她神思不属了几日,就连宋清瑜劝她,她都听不进去,整个人陷入深重的自我怀疑中。 …… 余喜龄并不知道喜安给徐招娣打电话的事,原本以为徐招娣的电话会追过来,结果她回来小半个月却一直没有接到徐招娣的电话,或许是宋清瑜劝住了她? 不管真实原因是什么,余喜龄确确实实松了一口气。 她的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并不需要徐招娣的同意,但她若是坚持反对,不得不说,感觉还是很糟心的。 回到海市后,叶暖暖也没有再跳出来蹦达,有时就算在电梯间或者大堂遇到,叶暖暖也会先退一步,不会上来挑衅,也没有任何阴阳怪气的表情。 叶暖暖的反应,微微有些反常,一点也不像她的性格,但余喜龄忙着公司的事情,压根没有精力去管叶暖暖又在瞎琢磨什么东西。 因为忙于工作,她和顾钧见面的时间,又变成了周末,不过偶尔顾钧会早早去家里做早餐给她吃,这天余喜龄收到了一封信,白色信封上贴了张八十分的邮票,上面真真实实地盖了邮戳。 收件人是她,寄件人是顾钧。 这时候信件还是主流,大哥大价格昂贵,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余喜龄不会去配一个,就是电话机现在也都还不算十分普及。 公司里的信件不少,有求职者投来的信件,也有和各厂商间沟通的信件,办公室的秘书每天上班之前最先做的工作,都是清点信件和报纸。 但是她这里联系很方便,不管是电话还是大哥大,都有,而且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少,反倒是信件显得有些突兀起来,可也有几分新奇在里头。 信么,上辈子她还是常收的,尤其是离开后来那个所谓的家,还要供着叶暖暖出国费用的那段时间,经常会收到叶听芳写来要钱的信。 余喜龄拆开信,不像是第一次花店拿到的信纸,厚纸壳印着花纹,这次的信纸很寻常,就是顾钧公司自己印的那种微透,上头还印着某某公司的那一种。 顾钧的字写得很好,一手钢笔字很有自己的风格,并不狂放潦草有种锋锐的俊逸,比起余喜龄的字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就像是普通异地相处的恋人,淡淡地诉说着身边发生的事,还是自己的心情和相思。 看着信末的盼回复,余喜龄忍不住失笑,虽然不知道顾钧想做什么,但余喜龄还是找助理拿了信纸,认真地给顾钧回起信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余喜山忙,比忙到脚打后脑勺还要忙,每天不是跑工地,就是闷在家里画设计稿,一天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二十五个小时全都用上设计上。 接到徐招娣电话时,他都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徐招娣话,什么叫做,她这个当妈的是不是特别失败,是不是没有资格当妈妈。 “妈,你怎么会这样问?诶,你别哭呀!”余喜山忙放下笔,对着电话那头好一阵哄。 好不容易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余喜山也沉默下来,徐招娣有些忐忑地问,“喜山,妈妈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可是顾钧他……” 其实从好多年前,那次在饭店遇到余喜龄和顾钧吃饭的时候,徐招娣心里就有那种恐惧,生怕余喜龄会跟比她大好多岁的顾钧在一起。 徐招娣始终想不明白,她只是希望余喜龄能够找个年岁相当的男朋友,到底哪里做错了,她当妈的,难道连说一说的权利都没有吗? 到头来一个个,不是嫌弃她管得多,就是连多说一句的权利都不给她。 就算不是魏敢,也要是别的好男孩子,顺顺利利地结婚,和和美美地生活,她肯定一个不字都不会说,少来夫妻老来伴,现在顾钧是会照顾人,可是以后呢?七老八十动不了的什么,怎么办? 等到顾钧老了,喜龄才中年,她怎么能够放心。 “妈!”余喜山深吸了一口气,“喜龄的事,您让她自己决定吧,她愿意选择顾钧,肯定就已经想清楚了一切,就算没有,我们也应该成为她的后盾,而不是阻碍,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余喜山只知道余喜龄和魏敢的事没成,似乎是因为魏家人的反对,不过喜龄向来不在他和喜安面前表露出什么来,他就是想安慰也无从下手。 先前余喜山还担心余喜龄会走不出来,毕竟没有人能像魏敢那样,把心捧到你面前来对你好,他们也不是因为两个人的原因,而是因为家庭的缘故。 至于余喜龄选择顾钧,余喜山是挺意外的,因为顾钧和魏敢的关系,但是这事不是秘密,所有人都清楚,但要像徐招娣说的那样,怕是余喜龄为了报复魏家,余喜山却觉得没有半点可能。 不是他看自己的妹妹就怎么怎么好,而是他清楚,余喜龄的性格和骄傲,不会允许她那么做。 徐招娣抹干眼泪,“我明白,可我还是担心,顾钧年纪比喜龄大那么多,他又是混过官场的人,要是耍什么心计,喜龄哪里玩得过他。” 余喜山都要被徐招娣气笑了,她这完全就是在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 “妈,没什么可担心的,您过好你自己的日子,管好喜宁照顾好自己和宋叔叔就成了,我们都是大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也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余喜山没有不耐烦,一直细细地开导着徐招娣。 在余喜龄的感情生活上,余喜山和喜安是一个态度,只要能好好照顾喜龄,只要喜龄自己喜欢,是谁不重要,年龄大小也不重要,他们都支持。 顾钧比起魏敢来,未必就差到哪儿去。 余喜山私以为喜龄本来就比同龄人更成熟,思考的更多,而魏敢生活比较单纯,行为处事也和喜龄的习惯截然不同,他先前还担心喜龄要是真和魏敢在一起,两人以后生活可能会出现问题。 “安安那里,我会跟她谈谈的。”现在让余喜山头疼的,是喜安的情况,徐招娣似乎还没感觉得到喜安的不对,但余喜山觉得,喜安的心理似乎有些偏激的感觉。 挂掉电话后,余喜山翻了下日历,确定今天是周末后,才给京城那边打了个电话,不过喜安不在,她跟同学约着去图书馆了。 余喜山本来准备晚上再打的,但是一开始画起图了,就完全忘了这件事。 等到他再想起这件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徐招娣已经跟余喜龄打过电话,表示不再管她跟顾钧的事,不过还是让她找机会带顾钧回家见见,有些话她想当面和顾钧说一说。 “哥,谢谢你啊。”余喜龄跟余喜山都忙,如果没有正事,平时电话联系得也不多。 徐志鹏现在在南方发了家,主要做建筑和家装这块,正好余喜山专业相关,余喜山毕业后就跟徐志鹏一起创业去了,听说现在两人的联名公司发展得还不错。 余喜龄一直想找机会去余喜山那边看看,不过总是拖着拖着就忘了。 “我看妈还是重男轻女,你一说她就什么都想通了。” “……”余喜山,怎么又扯到重男轻女上头去了,“你们当时都在气头上,你要是好好说,妈也能听你的,不过,喜龄,你别怪哥多嘴,不管怎么说,妈她还是担心你的,你别怪她。” 余喜龄叹了口气,是,她知道徐招娣心里肯定是担心她,就是用错了方法而已,打着关心的旗号,干着捅刀子的事,“我知道。” 两人聊了下近况,最后余喜山才提到喜安的事,也把自己的顾虑跟余喜龄说了,“喜龄,你要是有事,千万别瞒着喜安,我咨询了一下这边的心理医生,喜安这情况比较复杂,但不排除有偏执型人格障碍的可能。” 余喜龄心头一暖又猛地一酸,久久说不出话来,直到余喜山在电话那头追问,她才反应过来,点头表示自己会注意喜安的情况。 晚上不忙,顾钧照旧来接余喜龄下班,吃完饭休息一阵后,两人便直接驱车去了附近一家新开的网球馆。 听余喜龄说起喜安的事,顾钧发球,“快寒假了,到时候我们把喜安接过来。” “嗯。”余喜龄也有这个打算,她要跟喜安好好谈谈,如果喜安不排斥的话,她想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从接到余喜山的电话后,对喜安可能患有心理疾病这件事上,余喜龄一直很自责,她只想着给喜安最好的,却忘了好好关注到她的心理健康。 “是不是我对家里人的态度和处事手法,对喜安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余喜龄挥拍将球挡回去。 顾钧眉头微蹙,没管飞过来的球,拎着球拍越过网站到余喜龄身边,“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喜安是独立的个体,她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而且所有的事情都有两面性,隐瞒就一定是对她好吗?” 余喜龄鼻头一酸,“我知道,可是……” “没有可是。”顾钧将余喜龄摁到怀里,“不要怕,不管什么情况,我们陪她一起面对。” 考完最后一场考试,喜安背着书包刚刚走出学校,就见到了等在校门口的余喜龄和顾钧,喜安眼睛一亮,立马跑了过去,“姐,你怎么回来了?” 说完,看到站在余喜龄身边的顾钧,她扬唇一笑,十分乖巧,“姐夫。” 嘴可真甜!顾钧唇角无意识地一勾,根本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拉开车门,“赶紧上车,外头冷。” 既然回了京城,余喜龄便直接带着顾钧回了宋家,向宋奶奶和宋爷爷介绍了她和顾钧的关系,顺便跟两老说一下,寒假接喜安去海市的事,也约好了去顾家拜访的时间。 “这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宋奶奶被惊得半晌合不拢嘴,“完了,这辈份,你让我理一理。” 其实没什么理的,宋奶奶和顾母年纪差不太多,是平辈,主要是宋清瑜他们年轻那会,跟着顾家人那边的辈份喊,生生把自己喊小了一辈。 不过即便是平辈,按理来讲,顾钧应该是喊宋奶奶姨的。 “奶奶。”不等宋奶奶理清楚,顾钧微笑地喊了人,他随余喜龄喊。 宋奶奶一乐,刚想说顾母这下该得比她低一辈了,这时听着风的顾母已经匆匆赶了过来,“哎,老刘,咱们各论各的,挨不着孩子们的边啊。” 没想到会在这里先见到顾母,余喜龄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顾钧,“伯母。” “诶!”顾母乐开了花,伯母都喊啦,喊妈的一天也不远了。 顾母正要上前去拉余喜龄的手,就被宋奶奶给拉到了一边,“你来干啥,这没你什么事,今天我得好好替喜龄把关,你别来打岔。” 得知徐招娣那边的工作已经做通了后,宋奶奶也没什么要说的,只叮嘱顾钧要照顾好余喜龄,不能欺负了她,“喜龄虽然姓余,但始终是我们宋家的孙女儿。” 宋家两老都很豁达,只要孩子们是自己喜欢,他们就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像当初宋清瑜和徐招娣的事儿,大院里没人看好,包括两家的那些近亲远亲都有话说,但她们照旧是举双手同意的。 人生在世,就这么短短几十年,喜欢并选择自己喜欢的人,随着自己的心意活又有什么不好,当家长的,得学会放手,只要不是走歪路,哪怕路远颠簸,也应该让他们自己去走。 晚饭后,余喜龄带着喜安回了自己的住处,顾钧送她们,送走他们后,宋奶奶心情极好,想到一直单身的乔志梁,便拨了个电话过去。 平静地听完余喜龄和顾钧去见了家长的事儿,又敷衍了外婆催谈恋爱和结婚的事后,乔志梁挂掉电话,却再也无心工作。 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掏空,徒留一个巨大的空洞,闷得厉害,喉头猛地泛起一阵腥甜,乔志梁努力强压着。 喉头一阵发痒,最终还是没有忍下去,连咳几声过后,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流下。 第二百五十章 乔志梁愣了愣,苦笑一声,抽出手帕将手擦干净,他咯血的情况已经持续有一阵子了,在企业忙到昏天暗地的时候,就时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到了海市后其实他身体休息得还不错,虽然能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但没有再咯过血,所以他一直拖着没去医院,工作忙不严重还能再挺挺,这些都是他的理由。 不过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至于余喜龄领着顾钧回京城的事,乔志梁默了默,他早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而已。 乔志梁独自一人去医院做检查,果然是肺部出了问题,急性肺脓肿,喉咙也有一点小问题。 “年轻人,多锻炼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好好的身体,可不是让你们这么糟蹋的,住院吧。”医生问明病史,知道乔志梁高三那年得过一次肺炎,说了他两句,便直接给他开了住院单。 现在不是跟医生犟的时候,乔志梁认错道谢,拿着单子去缴费办住院手术,拿了病历和诊断证明后,自行去单位请了假,接下来就是独自一人住院的时间。 “十六床的病人,没有家属吗?”乔志梁举着吊瓶,从食堂打饭回病房后,隔壁科室来护士站玩的小护士凑到护士长身边问。 乔志梁虽然有点偏瘦,但是长相清俊很招小护士的眼,这两天不知道多少小护士自愿要照顾乔志梁,可都被他礼貌地拒绝了,他就自己一个人打饭,盯吊瓶,做所有的事情。 护士长摇了摇头,翻了个乔志梁的病历夹,“只有单位的联系电话。” 小护士同情地摇了摇头,看着乔志梁,总想着要去伸把手帮他就好,护士长摇了摇头,把病历夹给她,“别瞎琢磨了,咱们科室的都被拒绝完了。” 护士长还挺欣赏像乔志梁这样的男孩子,不仗着有张好看的脸就瞎胡来,要不是她家闺女早嫁人生子,她还真想给牵牵线。 …… 因为顾母那天的态度,余喜龄对顾家的人抱有一定的好感,第一次见面也很愉快,在外地的小辈没法聚齐,不过顾钧的兄嫂们都放下手头的事赶了回来。 他们对她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显然是早被打过招呼,态度不算过分亲近,但也礼貌有距,顾钧的几个嫂嫂也都是很有教养的人,大家相处得很愉快。 顾钧这样的家庭关系,还是很为他加分的,她虽然不怕麻烦,但是真的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去处理那些琐碎又复杂的亲属关系。 毕竟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最终是两个家庭的事。 当然,这并不是说顾钧的家庭不复杂,他那样的家庭,想要简单也简单不太起来。饭桌上,顾钧几个嫂嫂的机锋不少,私底下未必没有矛盾,但是对她能够表现一定的善意,这就足够了,她领情。 想到这里,余喜龄愣了愣,看着绕到车后去取行李的顾钧,嘴角突然微微翘起,她刚刚竟然想到了结婚。 “姐,我们什么时候去哥哥那?”喜安从后车座里钻出来,一脸期待地看向余喜龄,刚刚下飞机,姐姐接了个电话,是余喜山打来的,问她们有没有空去他那边。 余喜龄收回目光,“等处理完公司的事,我们马上就去。” 他们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喜思发生了件不算严重但情节恶劣的事情,春夏款设计稿外泄,新款被竞争对手提前制作并上市,公司损失不小。 好在余喜龄做事向来有两手准备,春夏款定稿会议上,除了郑业成的设计稿,先前被送往国外学习的设计师,传回的稿件也很不错,只是考虑到国内的市场或许不及国外开放,才优先选择了郑业成的设计稿。 确认被盗取的只有郑业成的部分设计后,余喜龄直接启用先前被搁置的另一份,加紧投入生产。 虽然补救及时,但喜思的损失还是巨大的,已经投入制作的成衣无法再投入市场,大量新款画册做废,还有广告拍摄也因此搁置,这其中还没有算人工、原料,几乎每一天都是在亏钱。 “想好了这件事怎么处理了吗?”先把喜安送回家里休息,叮嘱晚一点会回家接她后,顾钧才送余喜龄去公司。 余喜龄揉了揉眉心,“告,喜思的损失我要他们翻倍吐出来,还要名誉扫地。” 事实上,只要爆出抄袭,对方公司的名誉在业界就再也别想保住。 “需要帮忙直接来找我。”顾钧看着前方的红灯,紧了紧两人十指交扣的手,余喜龄侧脸看了他一眼,两人相视一笑,余喜龄轻轻点了点头。 顾钧把余喜龄送到楼下,并没有送她上去,喜思现在的气氛应该不会太好,他不想上去给喜思的员工留下这种时候,老板还有心思谈恋爱的印象,对余喜龄的形象不好。 郑业成坐在余喜龄的办公室里,脸上表情很不好,这次确实是他大意了,才会给了叶暖暖可乘之机。 “余总。”听到推门声,郑业成赶紧站起来。 余喜龄点点头,坐到办公桌前,桌上放着是郑业成的引咎辞职的辞职信,还有他找到人拍的叶暖暖事后同对方公司人员接触的照片。 “辞职信你先收回去,照片也先拿回去,没有用的,我跟你打赌,这人肯定已经不在对方公司。”余喜龄伸手点了点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郑业成刚准备说话,余喜龄在路上已经联系好的律师已经带着助理过来。 接下来郑业成全程没有插嘴的地方,心里最后一丝庆幸也没有了,送走律师后,他把辞职信递到余喜龄面前,“余总,对不起,辜负了你这么多年的信任,你放心,出庭时我知道要怎么说。” 这一次余喜龄没有推,而是直接收了下来,说起来,郑业成在北京设计组成立之助,就一直跟在余喜龄身边,一点点从不得志的国企员工到如今的喜思总设计师,几年过去,工作上一直没有出过半点岔子,没想到这回竟然会栽在叶暖暖的身上。 叶暖暖有心算无心,郑业成入了她的坑并不冤枉,只希望他能记住这次教训。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余喜龄不可能留郑业成继续在公司,但私交上,她还是多问了一句。 因为这次设计稿外泄的事,郑业成不仅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交往八年的女朋友,郑业成这几年一直努力攒钱,两人约好了在海市买好房子后就结婚,房子上半年已经拿到了钥匙,原本两人已经计划好是年底结婚的。 郑业成苦笑一声,“去国外呆两年吧。” 对他的决定,余喜龄没有多说什么,自己走错了路,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 不过两人相交多年,郑业成什么性子,余喜龄还是知道的,而且他和他女朋友从大学时就在一起,感情极深,对他轻易地和叶暖暖搅和到一起,她还是挺惊讶的,“你到底是怎么看上叶暖暖的?” “她说是我小学妹,一直很仰慕我的才华。”郑业成抹了一把脸,自己也没想到到栽到一个满口谎言的女人身上。 这几年,是他不知不觉中,过度膨胀了。 叶暖暖这几天春风得意,虽然去乔志梁那里扑了几次空,但她心情依旧很好,要不是她太想掰倒余喜龄,其实郑业成还不错,年纪虽然大点,但气质沉稳很会照顾人,最生要的是,跟他在一起,叶暖暖学到了很多东西。 就是可惜了,谁叫他是喜思的设计师呢,不过他要不是喜思的设计师,她也不会接近他就是。 “叶设计师,有你的信。”叶暖暖刚进公司,前台的小姑娘就面有古怪地拦住了她,叶暖暖奇怪地看过去,前台小姑娘怯怯地递上来一封信,“法院来的。” 叶暖暖愣了愣,还以为是法国那边来的信函,接过来看到全是中文后,心才安一点,她飞快地拆掉,里头掉出来一份法院的传票。 还没来得及弯腰去捡,公司许总就先一步替叶暖暖捡了起来,“法院传票?案由是窃取商业机……” 还没念出来,手里的传票就被叶暖暖眼疾手快地抢走,但是许总已经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他脸色微沉,看向叶暖暖,“小叶,这是怎么回事?” 叶暖暖从郑业成那里拿到设计稿,为了避开自己的嫌疑,没敢冒用以自己的名义交到公司获取名利,而是偷偷将设计稿卖给了喜思的竞争公司。 但当时她窃取郑业成的设计时,根本就没有人发现,不是说找不到证据,余喜龄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吗?怎么会找到她这里来? 收到法院的传票,是不是代表她要去坐牢了?! 叶暖暖心慌起来,也完全无法面对许总的目光,她吱唔着没法解释,最后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掉头跑开。 “……”许总,前台小姑娘。 心慌得没底的叶暖暖第一时间想到了乔志梁,可惜乔志梁家里根本就没有人在,叶暖暖找到乔志梁的单位时,才得知,乔志梁请了病假,此时正在医院住院。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叶暖暖到医院的时候,乔志梁正扶着挂点滴瓶的杆子,弯腰去捡掉到地上的钢笔,动作缓慢而又有些艰难。 然而冲进病房的叶暖暖却对眼前的一幕视若无睹,“哥,你帮我,余喜龄她居然告我,哥,我不想坐牢。” 乔志梁指尖刚刚碰到的钢笔,转眼就被叶暖暖一脚踢开,他看了眼被踢到床底下的钢笔愣了愣,直起身来,目光微冷地看向叶暖暖。 在得知叶暖暖竟然去勾引喜思的设计师,并窃取喜思的设计稿卖给别的公司后,乔志梁眼里多了一丝厌恶,凉凉一笑,“我帮不了你。” 怎么会呢?!叶暖暖惊疑地看向乔志梁,“不会的,哥,你肯定能帮我,你帮我找找关系,行不行,我真的不想坐牢,我又不知道郑业成手里的是喜思的设计稿,我不知道的。” 可惜叶暖暖的狡辩,连她自己都不信。 叶暖暖是真的心慌,她都快急死了,要不是乔志梁手上还挂着点滴,她都想直接把人拉出去替她找关系,乔志梁怎么会没有办法呢?他舅舅是银行的大行长,外公更是不得了,他自己还是在镇府单位上班的人。 就算没有这些关系,乔志梁的舅舅还是余喜龄的继父呢,只要他说话,余喜龄肯定会罢手的。 “我无能为力。”乔志梁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叶暖暖,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她难道不知道喜龄是什么性格,还敢上敢着去挑衅,靠出卖色相去偷设计稿,真是够出息的,既然当初敢做,就要有承受后果的思想准备。 在乔志梁这里求助无果,叶暖暖下一个想到的人是郑业成,出了医院后,她到底冷静了一点,深吸了一口气,才打车去郑业成的住所。 她不能慌,一慌人就乱了,收到传票又怎么样,有什么证剧证明是她做的,只要说服郑业成说设计稿是被别人偷走的就行了,或者说她以为那是废稿,顺手丢了,被人捡到了就是,借口有很多,只要郑业成配合就行。 郑业成应该会帮她的吧,毕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郑业成不是很爱她吗! 郑业成的住所是弄堂里的一间旧房子,叶暖暖倒是知道郑业成有一套新房子,刚装修完没有多久,准备和他女朋友结婚用的,她一直想要去看看,可惜郑业成无论如何也不肯带她去那里。 在叶暖暖看来,郑业成就是太虚伪了,他人都跟她在一起了,竟然还在意了和前女友的一套房子,守着不让她去,就跟守着什么贞洁似的,他难道不觉得在那套房子里更刺激么。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想法,现在叶暖暖可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她现在就盼着车开快点,能够早点找到郑业成,跟他串好词,倒时候余喜龄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也不知道余喜龄有没有告郑业成,郑业成应该也不想去做牢的吧。 叶暖暖没有想到的是,等她找到郑业成的住处时,屋里中介正带着新的租户在看房子,郑业成早就退房搬家走了。 新房子,对!还有新房子那里,叶暖暖匆匆出了弄常,又往新房那边去,虽然郑业成没有带她去过,但是她还是偷偷跟踪过郑业成,知道房子的位置在哪里。 然而新房子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叶暖暖找去物业,才得知新房子几天前也被挂出去了,一夜之间,郑业成消失了得一干二净。 难道?是郑业成和余喜龄联手坑她! 叶暖暖猛地了惊,她就觉得奇怪,怎么当时设计稿拿得那么顺利,肯定是余喜龄挖了个坑等她跳,还有郑业成,他肯定是听了余喜龄的话,才会故意给出漏洞给她钻,肯定是这样子的。 原本想冲到余喜龄公司去质问,但叶暖暖走到公司大厦楼下时,却不大敢上去了。 不管是不是余喜龄设的坑,她都被套牢了,乔志梁不肯帮忙,郑业成又找不到人,难道去找跟她接洽的那个人,可是去找对方的话,是不是就暴露了自己? 叶暖暖偷偷找了个路边的报刊亭打电话,结果电话拨过去一直没人接,最后接的是个男人,也不问她是谁,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骂,把叶暖暖都骂蒙了,骂完就直接挂了电话,再打一直是忙音。 等她再打电话到对方公司时,那边却告诉她,那人早就从公司引咎离职了。 离职了?! 叶暖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按着传票上的通知去法院了解案情,得知自己、郑业成,还有购买设计的公司都成了被告方,叶暖暖心稍微安了一点点,至少不是她一个人要来面对这些。 从法院了解到了案情里,叶暖暖知得郑业成已经认罪,并证实了她是唯一有机会窃取到设计稿件的人,另外,法院还有她银行卡的汇款记录,正是设计稿交付的那天,对方公司打给她的,一笔巨款。 款项的来源,叶暖暖没有办法解释。 从法院领了几张通知书后,叶暖暖就面无表情地回了住处,她想着要不要逃到法国去,但想到她被遣返回国,短时间内是禁止进入法国国境的,甚至有了遣返记录,她去别的国家的签证都很难拿到。 不过从法院那边得知的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牢应该是不会坐,但肯定要赔钱。 赔大头的是合作公司,她和郑业成需要赔偿的不多,但她非法所得,都要没收上缴,也就是说,她赔身赔钱最后不过是一场空,到最后余喜龄还没有半点伤筋动骨。 而且她还丢了工作,不管许总那边还要不要她,叶暖暖是没脸再去上班了的。 “没想到这个小叶竟然是这么个人。”叶暖暖正懊恼着不应该在公司前台边拆信,许总这边已经坐到了余喜龄的办公室里喝茶。 余喜龄微微一笑,“许总真不知道?” 叶暖暖直接抄袭国外设计师的设计,只微微改动一些细节,和盗窃设计稿又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同样都是牟利只是目的不同而已,许总心里未必不就不清楚,不过是叶暖暖有同国外联系的渠道,利用这一点而已。 毕竟国内外消息不通,就算那边发现设计被抄袭,也不大可能追到国内来打官司,而且余喜龄有看过他们上市的服装,许总应该都让公司的设计师做过改动。 许总笑而不语,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看来这条渠道现在是要断了。 法院开庭,购买设计稿的公司自然是百般推诿,他们把责任推到和叶暖暖接触过,但现在已经离职的员工身上,他们认为购买设计稿件完全是该员工的私人行为,公司并不知情,而如今该员工已经离职,不应再追究侵权责任。 这种官司也不是一场两场能打下来的,余喜龄没有管这事,全权交给律师处理,她只要最后能拿到经济损失就行,至于叶暖暖…… “暖暖!”叶听芳是被赵越接到海市来的。 赵越找上门来时,叶听芳都吓傻了,结果对方跟她说,叶暖暖回了国,现在正在海市过好日子,赵越这次来,是专门送她去海市,让她们母女团聚的。 叶听芳知道赵越是余喜龄的人,自然不敢相信他有那么好心,但是站在弄堂里,看着衣着光鲜的叶暖暖,叶听芳眼底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真的是她们家暖暖啊,不是强制把她带出来拐卖掉,这会叶听芳终于安下心来。 叶暖暖手里拿着的小包被惊到直接掉到地上,叶听芳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包捡起来,递给叶暖暖,“你这孩子,见到妈这么开心啊,快点把包拿好,你住哪呢?带妈过去看看。” 看到她们母女在一起后,隐在拐角的赵越才悄然离开。 大街上的,叶暖暖也不敢跟叶听芳拉扯,她有些嫌弃地看着叶听芳身上的衣物,宽大的花的确良衬衣,黑粗布大裤头的裤子,这些年生活不好,叶听芳没有瘦,反而胖了不少。 忍着心里的不悦把叶听芳带到租处,叶听芳满脸惊奇打量屋子的样子,更是让叶暖暖心生厌烦,“你怎么会来这里?” 叶听芳正惊叹于屋子里的大穿衣镜和带浴缸的洗手间,闻言漫不经心地道,“就是跟在余喜龄身边的那边姓赵的男人,他说你回来了。” 说到这里,叶听芳一顿,嗔怪地看着叶暖暖,“你说你这孩子也是,回来了也不跟妈说一声,太不像话了。” 又是余喜龄! 现在案子还没判下来,她工作也黄了,新的工作还没有找到,手里根本就没有几个钱了,哪里还能负担起叶听芳来。 “你什么时候回去?”叶暖暖有些不耐地问。 叶听芳正在摸白瓷洗手台,闻言身形定了定,好一会才笑着说,“妈来了暂时就不打算走了,你是不知道你余叔叔,这么多年也没混出什么点名堂,你一个年轻女孩子,在外头也不容易,妈妈留下来照顾你。” 听到叶听芳要留下来,叶暖暖整个人都疯了,她也顾不得遇到前同事会丢脸怎样,直接冲到余喜龄的公司,要找她要个说法。 想让叶听芳来海市实在太简单,但余喜龄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要告诉叶暖暖,这件是她做授意的。 “通知保安,说有人闹事。”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最后叶暖暖连余喜龄的面都没见着,就直接被保安赶了出来,被赶的时候还被之前的同事指指点点和嘲笑,尤其是先前分到她手下的助理,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叶暖暖人前多少还是要脸的,尤其是在这些原本不如她的人面前,她本来想着余喜龄不出来的话,她就是在门口骂也要把余喜龄给骂出来的,不过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就先被她自己给摁死了。 她心里也没有足够的底气,更怕余喜龄被骂出来后,反而倒打一耙,这样的事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余喜龄不怕家丑外扬,但是她怕,尤其是叶听芳就在海市的情况下。 憋屈地回到家里,叶听芳正在家里搞卫生,搞卫生也就算了,但身上穿着的是她的睡裙,花了好几百买的真丝睡裙!就那样被挂在叶听芳老态又丑陋的身体上。 看着叶听芳手臂上松垮下来的肉随着她擦桌子的动作一甩一甩,叶暖暖就烦闷得要命,几乎要爆炸,“谁让你不经允许就翻我的东西的,你自己没有衣服吗?赶紧脱下来,脱下来!” 上手就去扯叶听芳身上的衣服,这睡衣她肯定不会再穿,但她也不想看到挂在叶听芳的身上。 “暖暖,你别生气,我马上就换。”叶听芳被叶暖暖突如其来的坏脾气吓了一大跳,她慌张地解释着,她是因为不会用浴室的水龙头,结果被水淋了一身,没办法在叶暖暖的衣橱里勉强找到了一条睡裙,并不是故意要穿她的衣服的。 叶听芳这次来,就来了个人,什么也没带,衣服湿了自然只能在屋里找,叶暖暖那些漂亮的衣服她都穿不进去,最后只找到这身睡裙,舒服是舒服,就是露得有点多,叶听芳还有些不大自在呢。 看着叶听芳唯唯诺诺的样子,叶暖暖深吸了口气,抢下她手里的抹布,“你去穿上你的湿衣服,我现在带你去买衣服,衣服买完……我给你买票回去。” …… 余喜龄下班回家,顾钧和喜安已经在家里等着了,最近一段时间都是这样,余喜龄忙着公司的事和官司的时候,多数时间都是顾钧帮她照顾喜安。 “姐,今天都是你喜欢的菜。”喜安看到她就从沙发上蹦下来,去接余喜龄手里的提包,冲她挤了挤眼睛,“每天都是你喜欢的菜哦。” 余喜龄失笑,“知道啦,鬼灵精。” 喜安到海市来后,余喜龄就带她去拜访了她一直在看的那位心理医生,因为是喜龄带她去了,喜安对心理医生并不算排斥,接受了医生的测试和谈话。 测试过后,喜安的情况比较复杂,确实有偏执型人格障碍的倾向,但是她偏执的那个点,只在余喜龄身上,对待别的事物或人都是正常楄冷漠的态度,余喜龄是锁也是钥匙。 也就是说,如果余喜龄一直好好的,喜安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余喜龄一旦受到伤害,或者喜安认为她受到了伤害,喜安就会极端地认为,应该立马对造成伤害的人发起反击,而且是强烈的,不择手段的那种。 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父母,也在她的攻击范围内。 这应该是姐妹妹俩个童年的经历有关,喜安虽然小,但却是很早就早慧的那种孩子,记事的话应该是在喜龄带她离家之前。 通过谈话得知,喜安对四岁前的事,大多都记得很清楚。 她对医生毫不避讳地提及父母的冷漠和轻视,其实也是受伤极深的表现之一。 喜安很聪明,心理干预对她没有太大的用处,她很清楚自己在做做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余喜龄多做功课,和喜安有效沟通,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让喜安自行意识到自己的不当之处,并加以纠正。 离开诊所前,医生送了喜安一本偏执心理学相关的书籍,喜安很感兴趣,她收下了,她也没有问余喜龄她是不是有病,医生说了答案都在书里。 “姐,吃饭。”喜安拉了拉发愣了余喜龄。 余喜龄回过神来,就看到顾钧在解围裙,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喜安已经跑过去主动给她们盛饭了,突然惊叹一声,“姐夫,你今天居然做了我喜欢的虾!” “你姐姐点的菜。”顾钧笑,他很喜欢听喜安喊她姐夫,每次听到,总忍不住对她更好一点,实在是太可爱了。 喜安轻哼一声,“我姐都忙死了,点菜没用,谢谢姐夫。” 余喜龄微微一笑,让喜安知道她过得很幸福,感受到她的幸福,也是缓解喜安心里不安极重要的方法之一。 “来啦。”余喜龄笑着去洗了手,才坐在饭桌边,果然大多都是她喜欢的饭菜。 饭后喜安刷饭,余喜龄送顾钧离开,顾钧向来只让余喜龄送他到门口,因为送他下楼,他还是要把人送回来的,但今天余喜龄突然想出去走走。 两人手拉着手,在小区里慢慢地走着,这个天气,出来闲逛的人不多,但偶有下班或者接孩子回家的人路过。 “顾钧,谢谢你。”余喜龄紧了紧顾钧的手,突然站定,回京城接喜安时,顾钧了解了一点点的情况,但是当时只是怀疑,并没有正式看过医生拿到诊断。 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顾钧心理医生的诊断,喜安的情况,甚至有过让他配合的想法。 因为她们两个的感情不温不淡,并不是那么热烈甜蜜,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她给打消了,喜安那么聪明,是真的好还是演戏她肯定能够分辨得出来。 而且,对顾钧不公平。 余喜龄什么都没说,但顾钧却一直没有让她失望过,两人还是淡淡地相处着,只是运动的时候多了个喜安,出去约会也多了个小电灯泡,但顾钧从来没有多说过什么,对喜安一直很照顾,也十分注意喜安的情绪,只要有空就会照常去家里给她们姐妹做饭。 想到在被窝里,喜安悄悄跟自己说,很喜欢顾钧这个姐夫,因为他能好好地照顾姐姐时,余喜龄就忍不住眼眶泛泪。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顾钧太过克制冷清,虽然有过心动,但是对顾钧却没有迸发出极热烈的情感,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还是顾钧也同样克制的原因。 “说什么傻话。”顾钧表情微微意外,他能感觉到最近喜龄似乎有心事,不像是工作上的事,应该是喜安的事,但是她不说,他就没问。 余喜龄看着顾钧的眉眼,特意想伸手摸一摸,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时,感叹过这个男人有多么出色,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站在她身边的人会是他。 也就是突然之间,余喜龄特别想抱抱他。 怀里措不及防地多了个做梦都想揽到怀里的人,顾钧脑子一片空白,但手已经很自然地将余喜龄环住,静静了抱了一会后,顾钧才开口,“怎么办,我不想松手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两人的第一次拥抱,在网球馆的那一次,不算。 顾钧是典型的宽肩窄腰倒三角身材,冬天他穿的衣服也不臃肿,余喜龄环抱住他,脸刚好埋左肩处,她闷在肩膀处的脸上勾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来,“那就不松。” 但两人没抱一会,还是松开了,毕竟是在小区里,虽然是冬天,还是会有人路过,除了大人还有不少小孩子,影响不好。 不过再牵手时,余喜龄明显地感觉到顾钧手心里的潮湿,不知道为什么,余喜龄心里突然就很开心。 这份开心,仅仅只是因为顾钧紧张泛潮的掌心。 送余喜龄上楼时,她想抽出手来擦一擦,顾钧竟然没松,余喜龄看了眼电梯里一本正经的顾钧,嘴角不可控制地往上扬起。 “那我进去了,你早点回去。”到了门口,顾钧还没有放手的打算。 顾钧点头,手却没松,余喜龄刚准备说话,头顶的声控灯就暗了下来,几乎是瞬间,顾钧牵她的手,直接扣住她反剪到腰后,另一只大手直接扣住她的后脑勺,余喜龄下意识地就闭住了双眼。 声控声很灵敏,现在肯定已经亮了起来,但余喜龄不敢睁开眼睛。 绵长的吻在剧烈的心跳声中落下,因为单耳失聪,单凭声音一直很难定位声音来源的余喜龄,忽然十分清晰地听到了同自己一样,十分剧烈又合拍的心跳声。 余喜龄想,大概是因为她的冷静理智,所以顾钧才会一直克制,他分明热情得很,现在明明是冬天,但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 “喜龄,我很高兴。”顾钧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前所未有的清晰,但余喜龄却完全没有心神注意到这一点。 她脸色微红地埋在顾钧的胸口,纠结着是直接大方地进屋,还是继续装一阵子鸵鸟。 她上下两辈子的岁数加起来都要比徐招娣还大,但在感情方面她却是在实实在在地初学者,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反应,心跳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不过不能输啊! “我进去了,你早点回去休息。”余喜龄抬起头来,故作镇定地看向顾钧,却措不及防地落入一双极少带笑的眼睛里,“……” 良外,余喜龄微红着脸瞪他,“不许笑。” “好,我不笑。”顾钧轻声应道。 明明还是在笑,余喜龄瞪了他一眼,“我真的要进去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顾钧轻轻点点,松开抱着她的手,余喜龄开门,顾钧伸手牵住她的手,放在手心捏了捏,“早点睡。” 进了门,坐在沙发上的喜安看过来,余喜龄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心虚,“看什么书呢?怎么不早点儿休息?” “姐,现在才七点。”喜安目光扫过余喜龄微红的脸,看了眼手表,“不过你送姐夫送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 才半个多小时啊!怎么感觉跟过了一整年似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重新给叶听芳买了两身能见人的衣服,叶暖暖原本想直接把叶听芳送走的,结果叶听芳死活不肯跟她一起去火车站,最后在去火车站的公交车上,叶听芳干脆趁她一个不注意就跑了。 早知道就应该直接打车去火车站的!叶暖暖站在大街上,气得直跺脚。 叶听芳在大城市里迷了路,找不到叶暖暖的住处,她没了办法,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去找了公安,叶暖暖正庆幸叶听芳可能走失,紧接着就接到了公安的电话,被迫去把叶听芳接了回来。 “我没钱,你跟着我也没有好日子过,你知道吗?”叶暖暖气得要死,怎么跟叶听芳说都说不通,反正叶听芳就是赖在这里,没打算再走了。 海市的日子,比起在清远的,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清远叶听芳得自己捡破烂换钱,要不就是跟余建国打架要钱,饥一顿饱一顿,日子过得落魄潦倒,到海市来多好,才弄湿了下衣服,暖暖就给她买了两身新的体面的。 就是破了洞的里衣里裤还没换,暖暖毕竟是年轻姑娘,可能还想不到这一层。 看着叶听芳把搓得发白发硬破了洞的内裤洗干净晾在她的阳台上,叶暖暖额角青筋爆起,三两下扯回来,扔到地上,“你到底是从哪里捡来的破烂,赶紧给我扔了!” 丢死人了! 开始叶暖暖嫌弃弄堂破旧,但住了段时间后,发现这弄堂里还是有不少有钱小开的,她最近已经瞄上一个,接下来的生活费就指着对方了,要是别人一抬头看到她阳台上挂着这东西,那她也不用活了。 见叶听芳吱吱唔唔地,叶暖暖闭了闭眼睛,从包里数了二十块钱给叶听芳,让她自己去市场买。 等叶听芳一出门,叶暖暖给自己在换房子逃跑和忍一忍之间,选择了忍一忍,她现在银行卡里的钱一分也动不了,不过银行卡里的钱也等于没有,早知道要成被告,她早把钱给挥霍了,哪里会留到现在,叶暖暖这些天都要后悔死了。 手上现有的钱也差不多花了个精光,就算想换房子也没钱,只能忍着。 换了一身光鲜的衣服,重新化了个别致的妆,叶暖暖便出了门,眼不见心不烦,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叶听芳。 叶暖暖一夜未归,叶听芳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但她也知道现在她是什么身份,虽然是叶暖暖的亲妈,但是管不到叶暖暖的头上,只能随她去,反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清远那个又脏又臭的破出租房里去了。 叶听芳走的时候,余建国并不在家,等他发现叶听芳消失后,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他象征性地在县城周边找了几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有公安找上门来,没多久余建国便把叶听芳消失的事完全抛之脑后。 等了半个月叶听芳还没有回来后,余建国重新去县城租了个房子,把余奶奶和余小宝接了过去住,余二婶留了一下,见余奶奶想去跟余建国住,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说一年后再把她给接过来住。 接到叶听芳的电话是在刚把余奶奶和余小宝接到家里没两天,电话打到了余建国经常买烟的小卖部里。 “余建国,你没有想到吧,我现在到海市来过好日子啦,我告诉你,我暖暖可孝顺了。”叶听芳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得意和笑。 原来是去海市投奔叶暖暖去了,余建国轻哼一声,都说祸害遗千年,他就知道叶听芳不会轻易出什么意外死的,就是不知道叶暖暖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了。 见余建国对她的话完全不为所动,叶听芳突然不怀好意地道,“余建国,你闺女跟了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男人,你不知道吧,哈哈哈哈,我看余喜龄就是缺父爱,才会找个那么大岁数的老男人,那男人都能跟你当兄弟啦。” 叶听芳极尽嘲讽,将顾钧描述成了个大腹便便,中年秃顶,得过小儿麻痹的丑陋中年男人,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就是有钱而已。 “……”虽然明知道叶听芳的话,十分里只能信一分,但余建国这会没法再无动于衷,心里担心不已。 挂掉电话后,他坐在小卖部的条凳上,足足抽完了两包烟,才下定决心去找徐招娣。 找徐招娣很容易,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店里,余建国还知道徐招娣现在身边多了个几岁的小女儿,叫宋喜宁,他听到过小丫头糥糯地喊宋清瑜和徐招娣爸爸妈妈。 每次看到他们一家三口,余建国总不是自觉得想起,喜安小时候的样子,也是这么小小的小姑娘,扬着笑脸喊他爸爸,会伸着手要她抱,但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喜安总是厌烦的,连个好脸都不愿意给她。 想到喜安如今已经改姓了宋,余建国心里莫名苦涩。 喜安应该也是这样喊宋清瑜和徐招娣爸爸妈妈的吧,余建国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反正就是不由自主地去关注徐招娣的生活,却又不敢打扰。 徐招娣没有想到余建国还有上门来问余喜龄的事情的一天,她冷着脸,“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管喜龄的事?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 “……”余建国哑口无言。 良久,余建国才搓了搓手,有些磕巴地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情况,我也是关心她,怕孩子走错了路。” “你关心她,你早干嘛去了!”徐招娣看到余建国就恨,恨他也恨自己,“你走吧,喜龄喜欢谁要跟谁在一起,都是她自己的自由,谁都有资格关心她,但是你没有,就是走错了路,她也有我们在,半点也不需要你。” 余建国还想说些什么,宋清瑜推着公文包,牵着喜宁的手进到店里来。 “妈妈。”喜宁快步走向徐招娣,徐招娣的注意力立马放到了喜宁和宋清瑜的身上,也不顾站在跟前的余建国,带着喜宁去了旁边的洗手池洗手。 喜宁的身体虽然做过手术,但体质始终比同龄的小孩子差许多,生活方面还是要十分注意,尤其是个人和饮食卫生这一块。 宋清瑜看了余建国一眼,并没有认出眼前头发花白的男人,是妻子的前夫,虽然来之前余建国换了身最体面的衣服,只以为是来店里吃饭的人,宋清瑜也没有细看余建国长什么样子,大步追了过去,“宁宁,听妈妈的话,不许玩水。” 看着他们一家三人和和美美的样子,余建国默站了几秒,有些落寞地扭过了身,满脸苦涩。 徐招娣说得对,他没有资格。 晚上余建国难得没有出摊,没有去应酬那些人,为了一两毛钱的价扯来扯去的心情,他像说家常似的,把余喜龄处了个年纪很大的对象的事告诉了余奶奶。 余奶奶虽然老了,但还没有彻底老糊涂,她记得余喜龄带着对象去家里看过她,只是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 “喜龄该找个年纪大点的照顾她,孩子太苦啦,天天起早贪黑,这,这都磨出好大一块茧子。”余奶奶絮絮叨叨地道,给余建国比划着虎口的位置,一边抹眼睛,“才那么大点的人儿,就拿把大剪刀跟我说‘奶,你给我剪剪吧,茧子太厚啦!’那双手哟,都不是个小姑娘的手啦。” 余奶奶说着,目光幽远地看着星空,“你爹那时候就盼着,喜龄能够嫁个好人,他盼着喜龄结婚呐,你爹死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说,看不到喜龄成家,他没法闭眼。” 余建国眼眶湿湿的,这些他都不知道,不知道喜龄过得苦,也不知道他爹最放不下的是喜龄。 “你说喜龄为啥不同意你爹最后的遗言呢?”余奶奶看着星空,到现在余奶奶还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情,总时不是拿出来说一说。 她也不用余建国回签,自己拍着大腿回答了。 她开始骂余建国,“都怪你这个混账太不是个东西了,我跟你爹操碎了心啊,你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让你好好留在部队你不干,非得转业……” 见余奶奶越说越偏,余建国苦笑一声,喊来在写作业的小宝,“小宝,领你奶进屋去睡觉吧。” 余小宝很听话,跟余奶奶感情很深,在余奶奶迷糊的时候,余建国都不一定能劝得住余奶奶,但余小宝说话肯定好使,他也有那个耐心,听余奶奶把话说完。 所以余小宝很清楚自己母亲造下的罪孽,也知道哥哥姐姐当初吃了多少苦,可对余建国这个父亲,他怨不起来,余奶奶不止说这些,还会告诉他,为了养活他,余建国那些年熬得有多辛苦。 法院判决下来的当口,叶暖暖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不知道是谁的。 叶暖暖不敢说,自己背着人偷偷去了医院,按着医生教的,她算了日子,感觉这孩子是郑业成的可能性有些大,但她又不是很确定。 想到郑业成在海市有一套房子,叶暖暖咬了咬牙,头一次好声好气地求到了余喜龄面前。 她要见孩子的爸爸。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可惜的是,郑业成已经离开了国内,余喜龄看了眼叶暖暖暂时还没有任何动静的肚子,最后还是给了郑业成在国外的联系电话。 郑业成自己造的孽,还得他自己来解决。 叶暖暖辗转联系到人,郑业成也没直接否认他就一定不是孩子的父亲,海市中心医院早在十年前就有了亲子鉴定的项目,只要叶暖暖把孩子生下来,做过亲子鉴定,确定是他的孩子的话,他会对孩子负责任,也会给叶暖暖一笔损失费用。 也就是说,郑业成愿意为自己的孩子负责,但是他不会管叶暖暖。 不过孩子如果不是他的话,不管是叶暖暖,还是孩子,他都不会管,他没那个责任也没那个义务,叶暖暖得自己负责。 之后叶暖暖又去找了有可能是孩子父亲的另外两个男人,可惜对方都拒不承认自己是孩子的父亲。 原本想要借孩子翻身的叶暖暖承受不起生孩子的风险,找另两位拒不承认却又各有家世的讹了一大笔钱后,郑业成那里她倒是想讹,可惜郑业成得看到孩子,做了鉴定才给钱,叶暖暖去医院准备做流产手术。 叶暖暖爱惜自己的身体,找的是海市的大医院,不过,“你这个子宫壁太薄了,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建议流产,你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最好生下这个孩子。” “如果不生,一定要流掉呢?”叶暖暖试探着问。 “最好的结果是难以受孕,最坏的结果……你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当妈妈,小姑娘你好好考虑。”医生看了眼叶暖暖的病历,才二十四岁,很年轻的姑娘,说是第一次怀孕流产,但明显子宫壁薄是因为过多流产导致的。 叶暖暖一时间也没有办法给出答复,没法再当妈妈?这个可能她从前没有想过,约好了再次会诊的时间,叶暖暖拿着病历出了医院妇科办公室。 海市的街头,繁华又忙绿,每个人都来去匆匆,叶暖暖茫然地看着来往的人群,心头烦闷,独自跑去外滩吹了很久的风,想了很久,生孩子和不生孩子之间的利弊。 “想好了?”医生没想到隔天又见到了叶暖暖,叶暖暖点了点头,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想当妈妈,她连自己都顾不好,怎么能顾好一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出生后,能不能有父亲她都不确定,她不愿意成为叶听芳那样的母亲,再生一个像她这个的女儿。 做完手术回家,叶暖暖难得没再出去,每天指使给叶听芳给她炖汤保养身体,她在国外没有养好的身体,打算这回一次养回来。 虽然只是小产,叶暖暖打算坐足月子。 “不是鸡蛋红枣就是参芪母鸡,暖暖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女人坐月子似的,老吃这些大补的东西。”叶听芳每天拿着钱去市场买菜,心里头虽然觉得奇怪,却不敢多问什么,生怕脾气暴躁的叶暖暖一开口,就是要送她回去。 在家里养了一个多月,叶暖暖感觉身体养过来后,去了趟法院,把判决的赔款缴了上去。 她赔的不多,和郑业成一样,判决下来,只需要赔偿一万多,倒是买了设计稿的公司要赔好几十万,那边公司说是还要上诉,不过叶暖暖不想再折腾了,她还是挺害怕法院找上门来的,当时去讹钱的时候,就存着把赔款带出来的意思。 好在那两人虽然不肯承认孩子是自己的,给钱倒是给得痛快,不然叶暖暖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去弄钱来。 出了法院后,想起公司还有自己的一些私人物品,叶暖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取一下,不过她没想到会在大厦门口遇到应该远在法国的师姐,“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师姐脸上的表情时,叶暖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要跑。 “叶暖暖,你个贱人!”可惜叶暖暖根本没来得及跑,就被反应过来的师姐抓住狠狠地连甩了几个耳光,一下比一下更狠,听得旁观的人心惊肉跳。 叶暖暖只徒劳地挡了几下,根本就挡不住盛怒的师姐,余喜龄刚看完面料回来,没想到会直接看到这一幕。 师姐是特意从国外赶回来找叶暖暖算帐的,她已经在公司楼下等了好几天了,要不是叶暖暖前公司的人不知道叶暖暖的住处,她早找上门去了,今天可算是让她堵到了人。 叶暖暖实在是太卑鄙无耻了,一边利用她的关系从国外拿设计资料,一边还在她老家散布她在国外被人包养,为了挣钱给同胞拉皮条的消息,直接把她父亲气到高血压爆血管住院,差点就没了! “别打了,有话好好说!”这时候正是快午休的时候,许总从公司出来,正准备去应酬,哪里料到,一出来就看到叶暖暖被暴打。 毕竟曾是自己公司的职工,也给公司做了不少贡献,出于道义,他还是要阻止一下,主要也是叶暖暖此时的样子太惨了,不过他这话根本没用。 师姐也是柔弱女人,但实在是被叶暖暖气坏了,爆发起来连大厦的保安都不太敢靠近。 得知许总是叶暖暖的前老板后,师姐嘲讽一笑,“怎么,这也跟这贱人有一腿?被她勾上了?睡得还愉快不?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在外头装得冰清玉洁的女人,其实……” “啊……”一阵刺穿耳膜的惊吓声从叶暖暖的喉咙里传来,她头发披散,脸颊红肿,“别说,求求你,别说。” 叶暖暖的哀求怎么可能挡得住师姐的嘴,现在师姐是恨毒了这个人前亲密是喊她姐姐,人后背着刀子捅得比谁都狠了小师妹,亏她瞎了眼,还一直替叶暖暖弄设计稿传回国内。 她是嫁到了国外,也是在帮想移民的同学介绍本地人结婚,但是她什么时候被包养过,她又什么时候给人拉过皮条,结婚都是自愿的,你情我愿的金钱交易,像叶暖暖,她跟国外的丈夫睡过吗?根本就没有! 叶暖暖倒是跟不少外国人睡过,不过那些有钱有颜的男人不愿意娶她而已。 随着大厦门口的人越聚越多,叶暖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剥光了赤裸裸地站在众人的面前,整个人麻木得很,连脑子都不想再转一下,人群里的阵阵唏嘘更是像刀子一样凌迟着她。 她麻木地听着师姐的那些话,确实,每一桩都是她做过的,她连反驳都没法反驳。 余喜龄没有想到,叶暖暖在国外竟然是这样过日子的,难怪那次在国外遇到叶暖暖,她挽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国外男人,那大概就是她的金主了。 “叶暖暖,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你亲爱的丈夫,我就是倾家当产也不会让你们离婚的。”师姐把叶暖暖打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才把她甩到地上。 想到国外结婚经历可能影响不到国内,师姐又补了一句,“啊,对了,你这辈子,也别想安安生生地嫁人生子了,我会把你的过往,一字不漏地告诉对方。” 说完师姐就走了,打人可以,把人打坏就不行了,她才不会为了叶暖暖这样的货色,脏了自己的手,至于坏人姻缘,想起此时还躺在医院里的父亲,师姐心里涌起阵阵恨意,比起叶暖暖的卑鄙无耻来,她这真不算什么。 师姐走了,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一阵后,也慢慢散了,毕竟没有好戏可看,他们还得赶紧去吃午餐,下午还得上班。 至于许总,他早在师姐说他跟叶暖暖有一腿的时候就悄悄走了,太丢人了! 感觉到身边没有人了,叶暖暖才抬起头来,入目是一双精致的裸色高跟鞋,视线上移,站在她面前的是余喜龄。 “怎么样,看戏看得还满意吗?”叶暖暖擦了擦高肿发麻的嘴角,碰一下就痛得直咝气。 余喜龄微微一笑,看着叶暖暖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师姐走的时候还踢了她几脚,叶暖暖现在不仅是脸痛,身上也到处都痛着。 “还不错,你倒是比我想像的更能作。” 上辈子叶暖暖倒是回国后才开始上窜下跳,忙着学她妈妈破坏别人家庭,不过大概是有足够的资本,上辈子叶暖暖找人比较挑,不是黄金单身汉,一般的人还入不了她的眼。 没想到这辈子倒是早早地给人当小三、流产、堕胎,已婚,把人生作得一团乱。 “你是不是特别高兴,特别得意。”叶暖暖不愿意在余喜龄面前低头,强撑着,语气轻嘲。 余喜龄摇摇头,她对叶暖暖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并没有什么感触,也早知道叶暖暖会走上这么一天,早一点晚一点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就是疑惑,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余爸爸知道他的小公主是这种货色时会怎么想。” “……”叶暖暖牙根一紧,脸颊又传来一阵刺痛。 “还有叶听芳,不知道她知道你重走她的老路,她会不会为你感到骄傲。”余喜龄神情冷淡,“拼了命出国,明明一手好牌却打成这样,叶暖暖,你后悔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 后悔不后悔叶暖暖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现在恨不得撕了余喜龄这张好看又淡然的脸,凭什么她落到如此境地,余喜龄还能悠然地站在一边看热闹。 从小余喜龄就比不过她的不是吗? 她是余建国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不公主,而余喜龄连上学的学费都没有,在学校里,余喜龄成绩好又怎么样,因为她经常休学,又穷得要命,根本就没有同学愿意跟她玩。 叶暖暖想,当初还不如就那样过下去呢,叶听芳为什么要怂恿着余建国离婚,这样余喜龄就能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之下了,又怎么会有来看她笑话的一天。 心里再恨,可是叶暖暖什么也做不到,余喜龄说完这些后,直接踩着高跟鞋进了大厦,而她的那么私人物品,也因为许总的交待被人胡乱收好送了下来,一直在旁边等着了。 等余喜龄走了,那个同事才抱着东西出来。 “给我吧……”叶暖暖有些疲惫地道,伸手想去接。 结果“哗”地一声,她的东西被人错过她的手直接扔在了地上,顿时各种零碎的东西散落一地,叶暖暖现在反应比平时要慢半拍,她看着地上散落的东西,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缓缓地看向曾经要低头喊她一声“老师”的同事,却只见对方唇角微勾,露出个嘲讽的笑容,便扬长离去。 叶暖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微嘲的笑来,蹲下身去,忍着眼泪,一点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哭什么哭,没出息!今天看她笑话的每一个人,她都记在了心里,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明白,她叶暖暖的笑话不是那么好看的! 回到家里,叶听芳被叶暖暖的样子吓了一跳,关心了两句招来一顿呵斥后,她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她现在吃穿住行全靠叶暖暖,哪里还有说话的底气,也更怕叶暖暖会偷偷逃跑,留她一个人。 忙完官司的事,余喜龄便给自己放了个假,带喜安去南方找余喜山,至于顾钧,他不可能像余喜龄这样说走就走,顾氏年底正是忙的时候,会议不断,至少在年前,没有任何休息时间。 离开前,余喜龄被喜安催着给顾钧送了次饭,这是她第一次到顾钧在海市的办公室。 和当年市镇府的办公室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一如既往地简练,面积不大,放在书桌和书柜后,沙发茶几占了一部分位置,就没有别的地方了,也没有供休息的小房间。 余喜龄看到办公桌上一束挂着红色果子没有半片树叶的插枝愣了愣,她不知道这种植物叫什么名字,但是省城工业区周围有很多这样的植物,她有时候会摘一把回家插在家里。 灰蒙蒙的冬天里,因为有这一抹红色,会变得亮堂很多。 不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海市应该是没有这种植物的,至少她没有公园或者绿化带里见到过,花店里也没有。 本来打算等顾钧开完会回来,再问问他,但等见着人后,余喜龄直接就把这事给忘了,顾钧开个会从上午十点开到了下午一点半,余喜龄真是气都不知道从哪头生才好,这就是他说的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和胃? “真的是特殊情况。”顾钧没料到余喜龄会来送饭,先是惊喜后是懊恼,会议是要开的,不过中间间隔一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没有任何问题。 余喜龄叹了口气,没有揪着这事不放,打开饭盒催他赶紧吃饭,她十二点多才来,饭菜装在保温盒里,并没有变冷。 知道顾钧正是忙的时候,吃完饭后,余喜龄没打算多呆,收完饭盒就准备要走,“我走的这段时间,你记得要好好吃饭,不能再这样三餐不济了,知道吗?” “嗯,什么时候回来?”顾钧伸手握住余喜龄正在装饭盒的手,将她拉进怀里,语气不舍。 自从上次亲吻过后,两人的关系亲密了很多,顾钧对余喜龄的感情像是打开了缺口,一下子变得汹涌起来,唔,水面依旧平静。 顾钧的肩膀很宽,靠着很有安全感,余喜龄回抱住他,“呆到二十九就能回来。” “有点久。”顾钧声音微微有些沉,不过想到他们兄妹许多未见,他顿了顿,“等我去接你。” 明天出发到年二十九那天,也不过是五天不到的时间而已,哪里就久了。 至于去接她,更是完全没必要,余喜龄刚想拒绝,话就被顾钧都堵在了嘴里,只是浅尝辄止地轻轻吻了几下,像小鸟在啄食,这里毕竟是公司,他不想她在外人面前损了形象。 余喜龄自然懂他的克制,微笑着回啄两下,便赶紧提起饭盒跳开,“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紧回去收拾行李。” 顾钧表情微微无奈,要起身送余喜龄,被她阻止了,只让他送到办公室门口。 “等我去接你。” 从海市飞到余喜山所在的城市,不过短短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到了地方,和余喜山一起来接人的,是多年没见的徐志鹏。 以前的徐志鹏是个爽朗稳重的少年,现在的徐志鹏愣是成了大腹便便的成功企业家,见余喜龄目光难掩震惊,徐志鹏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西装,一脸的讨饶,“喜龄妹子,给哥一点面子,别看了。” 说完,又转向喜安,笑着问,“小喜安,还记得你志鹏哥哥不?” 喜安点头,她自然是记得的,“志鹏哥哥。” 余喜龄忍不住噗哧一笑,收回目光坐进车里,她们去的地方是徐志鹏的家,余喜山在这边是住在公司宿舍的,没办法招待她们两个,本来余喜龄想住酒店,被徐志鹏给否决了,都到了他的地盘,哪还有住酒店的道理。 徐志鹏的家是自建的别墅,地方很大,徐志鹏的妻子蒋桂花早早就在家里收拾了,蒋桂花是徐志鹏到鹏城后第一个帮他的人,当初写信回清远,就是借她的名义,他们在余喜龄高三毕业那年结的婚。 现在徐志鹏发了家,当年的案子早在几年前他就找关系给平了,因为本来就不关他的事,处理得很顺利。 但蒋桂花知道,当初要不是余喜龄兄妹,徐志鹏虽然也能逃,但肯定没有本钱发家,徐志鹏常说,要是没有余喜龄兄妹,肯定就没有现在的他,还有奶奶先前也一直是他们兄妹照顾,恩情大过天,所以蒋桂花很重视今天的见面。 徐奶奶也早被徐志鹏接了过来,余喜龄她们到的时候,徐奶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余喜龄就紧紧握着没撒手,都是好孩子,要不是有这两好孩子照拂着,她也撑不到再见到孙子的这天。 “徐奶奶,您身体还好吧。”徐奶奶耳朵有些背,得大声说话才能听见。 “好好,好着呐!”徐奶奶听了一阵,好久才反应过来,笑着连连点头。 蒋桂花就是个普通的本地鹏城姑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平凡,不过笑起来很好看,性格也很爽朗,因为跟徐志鹏结婚多年,普通话说得很好,甚至连清远那边的方言也能来上几句。 徐家还有两个孩子,不过现在寒假都去了外婆家玩,暂时不在家。 给她们姐妹安排的是家里的客房,打扫得干净不说,床单被褥什么都是新的,也通通清洗晾晒过,确实比酒店要舒服很多。 “真是麻烦嫂子了。”余喜龄挺喜欢蒋桂花的。 蒋桂花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的,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就跟我说。” 在徐家休息了一天,余喜山就带着她们姐妹俩到处去吃去玩,还带她们去看了他和徐志鹏公司正在开发的楼盘。 他们主要做建筑和装修,不过徐志鹏刚到鹏城这边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拿了块地,当时这块地是被人当包袱甩到他手里的,徐志鹏接了个烫手的山芋甩不出去,现在倒是正好用上,别人想求都求不来。 要是放在以前徐志鹏可能还守不住,不过现在他也算一方人物了,正规渠道得来的地,别人想抢也抢不走。 “这一片我们打算全部开发来建别墅。”地的位置离市区有点距离,还有一部分是山,建商品房销路大概不会好,不过建别墅倒是正好,顶多到时候多花钱把路修好,不愁卖。 入口处已经开始在建,余喜山带她们到了更深点的地方,“到时候这里会建上两幢别墅,是我替你们准备的嫁妆。” 余喜龄和喜安都愣了愣,喜安或许还不明白这两幛别墅的价值,但余喜龄很清楚,这里依山傍水位置极好,城市发展快,到时候会飞速向外扩张,而鹏城的房价在国内一直居高不下,以后这里卖出天价都有可能。 “哥!”余喜龄想说不用,余喜山摆了摆手,他能给妹妹的,也就这些了。 而比起余喜龄给他的,有形的无形的,这些根本就微不足道。 徐志鹏比他们晚来一点,来的时候正听到余喜山在说这事,要不是余喜山坚持要从自己的分红里出,按市价买下这还未动土的两幛房子,徐志鹏都想亲自送了。 “到时候这家里的装修就归我负责了。”妹妹的嫁妆,当哥哥的肯定得出力,不能让余喜山这小子抢功劳。 在徐志鹏心里,喜龄兄妹早就是比亲弟妹还亲的弟弟妹妹。 推不过余喜龄也就不推了,晚上徐志鹏安排出去玩,余喜龄见到了徐志鹏的另一个女人,或者说情妇。 鹏城本地人,肤色微黑,长相比蒋桂花更漂亮精致,性格也更开朗,叫尤利梅,和徐志鹏生了个儿子,才三岁,长得非常可爱,也带了出来一起玩,徐志鹏让她们管叫梅姐。 “……”余喜龄。 第二百五十六章 余喜龄开始还觉得有些惊讶,但想起上辈子听说的一些事情,明智地没有开口问什么,徐志鹏既然带她来认识人,肯定是有理由的。 事后果然了解到,蒋桂花和尤利梅是互相知道对方存在,且认同对方的身份的。 蒋桂花在家照顾奶奶,养育自己的一双儿女,尤利梅带着儿子住在城里,跟着徐志鹏工作,负责公司的账务工作,主要就是管钱,徐志鹏也不会短了蒋桂花那边的花用。 像平时过年过节什么的,徐志鹏都是轮着来,一边轮一次,当然过年还是守着蒋桂花和奶奶过。 更甚至她们这大小两房人,还曾在一起过过年,带着各自的孩子。 “这事没法说,当初志鹏也不想弄这些,不过大嫂确实能力跟不上。”晚上徐志鹏留在尤利梅那里,余喜山送他们兄妹俩个回去。 鹏城这边就是这么个情况,十分普遍,你一个大老板身边不带个情人小蜜,走出去别人压根就看不起,而且公司的账务蒋桂花没文化管不来,赤手空拳打拼出来的家业,不是内人,谁管着也不放心。 说起来,徐志鹏和尤利梅真正在一起,还有蒋桂花在里头推了一把的缘故在呢,比起男人以后自己找个不着调的女人,倒不如找各方面看上去还不错的尤利梅,蒋桂花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自己知道权衡利弊。 而且鹏城这边,置二房是合情理的,至于法律,形同虚设。 蒋桂花当初陪着徐志鹏做苦力,感情是肯定有的,但尤利梅也不是上来就摘桃子的人,听说当初创业,她也跟着徐志鹏吃糠咽菜了几年。 余喜龄对尤利梅没什么意见,蒋桂花都不介意的事,她还没有这份闲心去替蒋桂花打抱不平,她对尤利梅的态度很寻常,喜安对跟余喜龄无关的事情,向来是没有太多的兴致的,她跟着余喜龄的态度走。 这几年借着徐志鹏来鹏城这边发展的家乡人不少,尤利梅其实挺不待见这些乡下亲朋的,她也不是嫌贫爱富,实在是满腔热情换来冷眼鄙视,任谁也提不起心来照拂这些所谓的乡亲兄弟们。 还要在她的手底下讨生活呢,凭什么看不起她,有本事赚了钱一分不少邮回老家去,不去红灯街找野鸡啊,比起女人来,大部分的男人才是真正了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不过余喜龄姐妹倒是挺好的,态度虽然不热情,但尤利梅没有感觉到半点鄙视,相处起来格外舒坦,“鹏哥,我觉得余小姐人挺不错的。” “那当然,我亲妹子,人能差吗!”徐志鹏一脸得意,其实心里有点虚,他本来是做好了准备被余喜龄教训一顿的,毕竟他这找情妇这事吧,其实本质上和当初余建国跟叶听芳勾搭到一块儿,没啥多大的区别。 也有区别的话,他没余建国那么下作。 尤利梅嗔了徐志鹏一眼,这么多年夫妻,她还不知道他,她想了想,“你先前不是说要把分一成利给余小姐吗?这事我同意了。” 其实徐志鹏一直有给余喜龄分红利的想法,毕竟他现在所有身家,都是从那两千块钱开始的,不过开始的时候赚的那点钱,他是真不好意思拿出来分,现在公司壮大了,他琢磨着这事可以提提了,结果尤利梅死活不同意。 其实尤利梅的心思他也能理解,拼了命打下来的江山,怎么舍得划出一部分来给人,但是她们不知道他当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逃出来的,手里拿着那些钱的时候,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而是沉颠颠的信任和情谊。 说实话,当时那情况,就是亲自父母,有些也不见得会舍得大笔的钱财,给犯事的孩子逃命,再说那时候也没有哪家有那么多钱。 事实上,给一成他都嫌少了,只是他心里也清楚,余喜龄根本就不缺他这几成的红利,给得多了,反而显得不诚心。 分红利这事,是余喜龄要走的前一天提的,余喜龄没要,她知道徐志鹏现在身家颇丰,他这个行当来钱快,不一定比她经营多年差上多少,但是余喜龄真没觉得自己能伸这个手。 徐志鹏没有强塞,只默默地把这份情记在了心里,想着通过别的渠道把钱花到余喜龄身上去,反正他这辈子也就他们这几个亲人了。 二十九那天,顾钧到了鹏城。 他说让她等着他来接她,果然预定要走的那天,他就到了鹏城,余喜龄都不知道要说顾钧什么好,辛苦跑这一趟,来吃顿饭,就跟着她们一起飞回去,就真那么想她么? “自然是想的。”顾钧紧了紧桌子底下余喜龄的手,面对饭旧上沉着脸,对他来说不过是毛头小子的余喜山和徐志鹏,竟然莫名会有些紧张。 顾钧的年纪,现在就改口喊余喜山和徐志鹏为哥是不大可能的,可能也就余喜山某一天有机会能得顾钧喊一声哥,现下他们直呼名字。 毕竟,顾钧现在和余喜龄已经确认好了关系,就从先前的称呼,有些不合适。 这也是她们确定关系后,顾钧第一次和身份大舅子的余喜山见面,余喜山对顾钧本什么意思,但做为妹婿的话,可挑剔的地方就实在太多了。 徐志鹏看顾钧的目光也有些不善,他记得以前喜欢围着喜龄跑的憨小子,似乎跟眼前的男人关系匪浅。 虽然顾钧看起来很不错,很照顾喜龄,两个人的气场也出奇地合拍,但徐志鹏不可免俗地,跟徐招娣一样,挑剔起顾钧的年纪来。 大了足足一轮呢,这差距可不算小,虽然他本身就比尤利梅大了八岁。 饭桌上除了喜安不参与点评外,唯一对顾钧觉得很满意的只有尤利梅,女人看男人的目光本来就跟男人不一样,这位顾先生,看余小姐的目光,实在是让人羡慕。 男人交锋的地方向来是在酒桌上,顾钧寻常情况下不喝酒的人,这会也破了戒。 给远在京城的顾家和宋家打过电话,告知她们不回去过年后,余喜龄留在了余喜山的宿舍里照顾顾钧。 本来余喜龄是打算让顾钧住酒店的,但余喜山死活不肯,徐志鹏也是同样意见,今年徐志鹏回蒋桂花那儿过年,尤利梅已经把父母接了过来,她那儿没法去,最后直接把人拉到了余喜山的独身宿舍。 让顾钧在这里休息,余喜龄则允许留下来照顾几个小时,等顾钧缓过来醒了酒后,再一起往蒋桂花那边去,毕竟明天就过年了。 “你是不是故意喝醉的?”余喜龄看着目光清明的顾钧,哭笑不得,难怪她当时要去买飞机票,被他给阻止了。 顾钧眉眼里带着笑,不想让她回去过年是真的,喝醉了也是真的。 “嗯。”顾钧轻应一声,拉着余喜龄的手,就像当初顾钧让喜龄不要在喝多了的情况下做任何决定一下,他现在喝得略多,也克制着自己,不许过分亲近余喜龄,虽然他忍得快要爆炸。 想抱抱她,想亲亲她,想她。 承认得这么简单利索,余喜龄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原因呢?” 本来今年过年她们约好了正式见对方父母的,突然改变主意,这不像顾钧的做风。 顾钧还是没有忍住,他冲余喜龄张开手,把她揽进怀里,“魏敢回来了,安排今天相亲。” 这事他原本打算不说的,等回了京城那边,余喜龄自然会知道,但比起从别人嘴里听说,他更愿意是自己亲口告诉她。 “是吗?”余喜龄愣了愣,随即一笑,她和魏敢并不亏欠什么,她和顾钧在一起这么久,魏敢也理当有他自己的生活,她不适合他,自然有合适他的女孩子。 顾钧点了点头,把余喜龄抱得更紧了一点,“所以,我不想你回去见他。” 至少过完这个年。 余喜龄这下子能够确定,顾钧是真的喝多了,不然以他的性格,哪里可能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其实见见也没什么,顾钧更多的可能是怕她伤心。 她哭笑不得地应声,“那我们在这里过年,我不会见他的。” “嗯。”顾钧点头,有些心疼地亲了亲余喜龄的头发。 鹏城过年好舞狮弄龙,节日的气氛比江省还要热闹几分,比起大院来,就更热闹了,余喜龄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风俗,玩得十分开心。 过完年,虽然徐奶奶再三挽留,初一下午,余喜龄一行还是踏上了返京的飞机。 因为徐招娣和宋清瑜早就带着宋喜宁回了京城,余喜龄姐妹也没再拐回自己家,而是提着行李直接到了大院,原本余喜龄以为不大可能碰得上魏敢,没想到刚进大院门就遇到了。 几年没见,魏敢似乎比从前更高了一些,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沉稳严肃,看到余喜龄和顾钧一行,只轻轻地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个年轻女孩子出了大院。 余喜龄以为自己见到魏敢,多少心理会有波动,但是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顾钧担心地看过来,余喜龄微微摇头,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是喜欢过魏敢没错,但一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情,不值得她念念不忘。 老话不是常说要珍惜眼前人么,余喜龄觉得说得很对。 送余喜龄先回了宋家,顾钧才回自己家,明天初二,他会正式上门,以喜龄男朋友的身份,和徐招娣她们正式见一面。 余喜山本来是要跟着她们一块儿回来过年的,不过既然已经在鹏城过了年,他就没有再跑一趟,只是让余喜龄把他准备的东西都捎了回来。 开放这么多年,比起鹏城、海市这些经济特区,京城的发展比较起来还是稍微有些慢的,余喜山捎来的好些都是花样更新潮的商品。 “这孩子捎这些东西来干啥,比起这些,我更盼着他回来。”宋奶奶是真心疼余喜龄兄妹三个,也十分挂念独自在外打拼的余喜山。 徐招娣笑,心里何尝不想念儿子,不过她更关心的是余喜龄,趁着空档她把人拉出来,“我听说顾钧去鹏城了,他跟你一块在你哥那里过的年?” 第二百五十七章 看到余喜龄点头,徐招娣胸口窒了一窒,想到儿子当初的劝解,还有喜安那个电话,她也只是自己心里闷着,但最后实在没忍住,还是念了余喜龄两句,不应该带着顾钧去外人家里过年。 余喜龄随她说,笑眯眯地听着就成,反正徐招娣就是忍不住说说,听她说完就没事了。 果然说了一会,见余喜龄混然不在意,依然笑嘻嘻的样子,徐招娣也没有法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们俩这还没结婚呢,你给我心里有点数!” “是是是。”余喜龄笑。 她也没有料到顾钧会真去鹏接她。 徐招娣拿她没办法,笑骂了一声,就放她走了,到了宋奶奶身边时,清点着余喜龄带回来的东西,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因为喜龄和顾钧的事吧。”宋奶奶看了眼徐招娣,徐招娣这个媳妇,缺点明显,优点也突出,不过做为婆婆,她对徐招娣算是满意的。 没见识是真的,小家子气也是真的,所以这么多年,宋清瑜带着徐招娣在清远生活,宋奶奶没有半点意见,真坚持让他们回京城,徐招娣肯定适应不了,日子只怕要过不下去。 不过徐招娣性子温和柔软,会照顾人,宋清瑜自己就是很有主见的人,不需要一个更强势的人去主宰他的生活,徐招娣这样就很好,这些年他们小两口的日子,也确实过得和和美美,宋奶奶很满意。 徐招娣提起这事,又叹了口气,宋奶奶在她面前从来没有端过什么婆婆架子,徐招娣对宋奶奶也没有那种拘谨感,婆媳关系很融洽,也能说得上话。 从余喜龄和顾钧在一起开始,身边的人好像全都站到她的对立面去,她一个人孤军奋战,最后还是无奈接受了这件事。 但她只是中立,接受却不赞同。 她想着宋奶奶同为母亲,大概会明白她的心思,忍不住就想同她说说心里话,“是啊,妈,顾钧比喜龄大那么多呢。” 年纪这个问题是没办法,但缘分却难得,孩子们突破阻力互相看对眼,多好的事。 “你大概不知道,清瑜的爷爷奶奶差了十三岁,老两口最后还是相扶到老,清瑜的奶奶活到八十多,走在了他爷爷的前头。”宋奶奶笑,把公婆的事同徐招娣说了一遍,都是些陈年旧事,说起来倒有些传奇。 “大院里,老夫少妻不少,差个一轮不算稀奇,咱们不论人家怎么走到一处,你看现在是不是都还过得挺好。” “……”徐招娣,连婆婆也站到对面去了。 “年岁差得多的夫妻,过得好相扶到老的不在少数,年岁相近的夫妻,摩擦争吵,半路散伙的也不在少数。”宋奶奶看了眼一脸憋屈和徐招娣,索性给她来次狠的,“你看你和喜龄爸爸就年岁相近吧。” 结果呢? “……”徐招娣无言以对。 宋奶奶笑了笑,拉过徐招娣的手拍了拍,“我知道,你是当妈妈的,只有想喜龄好的,但是女人嫁人看的主要还得是人品,你说是不是?” 徐招娣点了点头,她想说喜龄和她不一样,同她年岁相近的,未必就没有好青年,但是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不可否认,不谈年纪,顾钧真的很好。 “再说你介意的辈份问题,又不是本家姓,挨不着的姻亲关系而已,这姻亲关系还是后来才结的。”宋奶奶把余喜龄给徐招娣带的礼物放到她的手心里,“你啊,放宽心,日子是喜龄过的,你要相信她。” 除了放宽心,还能怎么样呢,徐招娣气都不敢叹了,算了算了,随她去吧。 乔志梁在余喜龄她们从鹏城飞京城的时候,就已经登上了飞海市的飞机,他年三十上午到京城,陪着宋爷爷宋奶奶吃了团圆饭,在家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直接走了。 正好和余喜龄她们错开。 有宋奶奶的助攻,顾钧上门来见未来岳父岳母十分顺利,徐招娣没有刁难他,找他单独谈话的时候也没有,确定顾钧的心意和对未来的规划后,徐招娣便默认下来他们两的事儿了。 大概是心里别扭,还不能完全松口同意,不过徐招娣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余喜龄已经很知足。 至于余喜龄去顾家,那就更顺利了,这一次见面毕竟是过年,顾家的小辈基本都在,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余喜龄直接成了他们的“小婶婶”和“小叔奶奶”。 顾钧的大侄子比余喜龄还大,喊起小婶婶来,表情自然尊敬,还教着孩子喊叔奶奶,反倒是余喜龄有些尴尬。 这一次上门,余喜龄给出大笔的压岁钱,也受到了顾母给的压岁钱,很厚!而且里头有别的东西。 “……”余喜龄,她似乎看到顾钧的大嫂冲她挤了挤眼睛。 顾钧送余喜龄回家,因为车停在宋家,顾钧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宋家走,顾钧最开始其实有点老派思想的,认为大庭广众之下,男女青年应当适当保持距离,不能过分亲近等等许多。 直至遇到余喜龄后,他的原则和标准便步步后撤,最后完全溃败,最后毫无原则。 魏敢站在窗边,默默地看着他们并肩走远,嘴里发苦心里也是一片苦涩,林木棉奇怪地看向魏敢,完全弄不懂他的想法,“我听宋教授说过你的事情,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放弃,她挺好的,很勇敢。” 林木棉就是魏家最初替魏敢安排相亲的女孩子,家世显赫,本人更是天才少女,不过学术以外的事情,思维方式都很直接。 当初魏敢拒绝相亲后,林木棉顺从家里的安排跟另外一位男青年相亲,不过对方嫌她无趣,长期泡在实验室里,约会时也总是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就同家里说,这事做罢。 罢了就罢了,林木棉本来就不想考虑结婚的事,只是家里催得厉害,那次过后她就安心她的实验,直到魏敢找到她。 魏敢说得很清楚,他需要一们家世相当的妻子,而她呢,也需要一个让家人放心的丈夫,两人一拍即合,由着家里安排重新相亲一次,现在已经确定关系是男女朋友,冷静淡漠更像是陌生人的男女朋友。 “因为……”魏敢苦笑,因为他那天晚上,听到了让他坠入深渊的真相。 爷爷奶奶,包括父亲,门第观念那么重,为什么会看上出身平平,却凭自己努力入党提干的母亲,好像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 母亲的死,还有他妈宋芸知道自己怀孕,第一反应为什么会是要打掉孩子,家里得知会有小妹妹后,爷爷奶奶为什么如临大敌,对他防备那么深,这些也都不是没有理由的。 从小到大,宋芸和姑姑一直在保护他。 后来魏敢才想起来,他在京城生活,似乎爷爷奶奶从来没有带过他,他记忆里一直没有和爷爷奶奶相关的太多记忆,他那时一直以为是爷爷奶奶忙于工作,但后来一想,并不是。 每当宋芸忙新课题,姑姑忙学业的时候,她们就会把他送到清远外公家里,而不是交给爷爷奶奶带,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包括他六岁后爷爷奶奶退休,也一样。 所以姑姑走的时候,才会对他说,让他过自己的生活,成年后做什么都好,不要去当兵,也不要因为父亲和爷奶伤心。 所以才会把他托付给顾姑……顾叔叔,而不是交给魏家人,包括他的父亲。 魏敢一直不懂,但是那天晚上,他懂了。 母亲出身平平,但自己有本事,在部队拼下了一片江山,娶了她对魏父当时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结婚后,魏父果然接连升迁。 至于母亲的牺牲,魏敢痛苦地捂住脸,意外虽然是意外,但也有人为。 后来他们还逼死了真正疼爱他的小姑姑,至于为什么家里会重视到他,魏敢自嘲地笑笑,大概是因为他在部队发展势头极好,他们看到了潜力吧。 “对不起。”林木棉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些,她是真的有些心疼眼前的男人了。 魏敢嘴角苦涩,“别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这样的我和这样的家庭,你还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我可能什么也给不了你,甚至,我觉得我现在同他们一样,冷血。” 林木棉叹了口气,她可能什么也给不了魏敢,毕竟如果不是家里着急催促,她真的觉得丈夫这种存在没有半点必要。 她也很怕自己的另一半会对她产生情感,那样对她来说,是很大的负担。 “没关系,我身后有林家。”林木棉无所谓地笑笑,魏家看中林家的家世,家里父母觉得魏敢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孩子,她对魏敢也不反感,十分欣喜他不必长年在家的工作。 他们各取所属吧,也挺好的,只是她心里好同情魏敢和余喜龄怎么办。 科研所属于军工单位,当年机场那一幕,要去外地出差的她,正好看到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虽然同意和魏敢处对象,不过林木棉觉得魏敢想得太多,性格上有些优柔寡断,要她是魏敢,喜欢的人也喜欢她,那还有什么别的说的,直接在一起就是,逮上魏家这样的家长,她才不会管什么父母长辈,直接把家安在外头多好。 就像她,京城的科研所不行,西北地区的秘密基地里还缺人得很呢,哪里去不得。 不过吧,这要是朋友,或者以前的同学身份她还能说说,现在既然决定处上了,林木棉也不想折腾,把他推出去,反正魏敢符合她爹妈的要求就行。 目送着顾钧和余喜龄消失在拐角,魏敢才收回目光,喜龄说过她父母缘分不深,魏敢见证了她最狼狈也最艰难的那几年,自然知道余建国和徐招娣不是称职的父母。 即便是疼爱她们姐妹的余爷爷,最后最心疼的,不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吗!爷奶的疼爱,也不过是因为你是她们儿女的孩子罢了。 如果魏家只是简单的势利眼多好,魏敢自嘲地笑笑,她之前过得那样苦,他怎么舍得让她再嫁进这样一个家庭来,等到有一天,她不再有用处,他的父亲爷奶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他没有自信,能够护她周全。 有些事,不是躲得远远的,就能躲得开的。 乔志梁回京城匆匆过了个年,就回了海市,其实他心里知道,只要多留几个小时,就能见到余喜龄,但最终他选择了离开。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余喜龄和顾钧站在一起的画面。 回到海市的隔天,叶暖暖就带着叶听芳上了门。 看着苍老得不像样子的叶听芳,乔志梁愣了愣,目光移向叶暖暖,不明白她把人带过来是什么意思。 “哥,我那里房子马上要到期了。”叶暖暖避开乔志梁的目光,哀求着道,“能不能让我妈,先在你这里住两天,就找到房子就来接她,毕竟她曾照顾你那么多年,你就行行好吧,帮我照顾一下她。” 这个房子只怕要一直找不到了,乔志梁冷冷地看了叶暖暖一眼,他都不用费脑子,就能直接看穿她,“房租我会替你再交三个月。”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愿意照顾叶听芳的。 空气猛地一窒,叶听芳有些畏缩地退后几步,这几年来,乔志梁身上越来越有宋清瑜身上的清冽的气质,相貌上似乎也越来越像宋珍瑜和乔爱国了,现在的叶听芳,有些怕。 现在她总睡不安稳,心里神神叨叨的,更怕梦到早些年的那些事情,那些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的事情。 “……”叶暖暖想说不用,但在乔志梁了然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走吧。”叶听芳悄悄地扯了扯叶暖暖的衣角。 叶暖暖把叶听芳丢下的目的没有达成,悻悻地带着叶听芳就走了,她现在日子难过得很,工作找不到不说,还没回法国的师姐就像恶狗似地盯着她,她连个像样的男朋友都找不到。 没有男朋友,就没有经济来源,就算找到了人,带回家里比去酒店要省钱,叶听芳就是个大累赘,她一点都不想带着她。 回到家里,叶暖暖发了一大通脾气,骂叶听芳没用,在乔志梁面前装可怜都不会,现在还要来吸她的血吃她的肉,更是痛悔自己前世不修,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摊上叶听芳这样的母亲。 一句比一句扎人心。 “余建国都比你好,至少余喜龄发达了,他不会像蚂蝗一样黏上来!”这是叶暖暖摔门而出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叶听芳再没脸没皮,心里也是伤心的,叶暖暖是她这辈子付出真心最多的人,她也一直从心底疼爱着这个女儿。 怔怔地看着被摔到落了一层墙灰的门,叶听芳头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活着真的有些没意思了。 这一次离家,叶暖暖小半个月没回来,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笑容满面,春风得意。 …… 正月初头这几天,余喜龄基本白天都在大院,不是在宋家就是在顾家,顾母已经将她当做小儿媳妇对待,余喜龄对此没有不适,毕竟头次见面的见面礼,过年的压岁钱,她都收了的,等于是默认了这个身份。 难得回京城,余喜龄每天开车着带着两家的女人出去走动逛街,当然主要是陪徐招娣和宋奶奶,再加上顾母,初五那天,才被顾钧的几个嫂子拉着出门。 这个时候会开车的女司机还是很少的,哪怕顾钧的几个嫂子不是寻常的家庭妇女,不是在单位就是在市局上班,也都不会开车,倒是顾钧年轻一辈的侄女里,有两个会开车的。 好像开车天生就是男人的事情似的。 “小余挺厉害的。”顾母的几个媳妇私下里悄悄交流,余喜龄的外在条件就不必说了,家底也十分丰厚,几个稍年轻一点的嫂子心底都隐隐有危机感。 顾大嫂斜睨了妯娌们一眼,“厉害也碍不着咱们的事,你们别忘了,他们以后八成会在海市。” 也是,都去海市发展了,估计跟京城这边来往也业,近臭远香的道理大家都还是懂的,而且顾母早就把家分干净了,妯娌有些小摩擦比较,总归是没有大仇的。 其实想一想,有余喜龄这么个妯娌还是挺好的,不用担心她上门来打秋风,也不必比家庭条件,大家路子不同,顾钧和余喜龄条件极好,她们也能享点福,但是她们的条件要是真好了,才是危险。 最重要的是,跟着余喜龄逛街不会买到不适合自己的衣服,去喜思还有大折扣打,好像余喜龄出现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注重起自己的形象来。 当了好几天司机,徐招娣一家要回清远,顾钧的嫂子们也要回各自单位上班,余喜龄才算是解放了。 “姐,咱们学校旁边的房子有人想买,卖吗?”喜安在家接了电话,等余喜龄一回来,就告诉了她。 余喜龄愣了愣,学校旁边的房子啊,“不卖,你快要考大学了,留着说不定有用。” 而且那是宋清瑜和徐招娣送给她们的房子,就这么卖出去不合适。 “那姐,你给钥匙给我吧,我和彬蔚和董咚咚他们约好了一起聚聚,房子明年不租了吧,给我们留着,行不行?”喜安放下书,笑眯眯地缠上来,那里是她们的秘密基地,她也舍不得被卖掉。 鬼灵精,余喜龄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把钥匙拿给她,又拿起了放在一边的车要是,“租不租你自己安排,我送你过去。” 反正也没换衣服休息,她再多跑一趟就是。 学校旁边的房子去年下半年没有找到合适的租户,已经空了半年多了,喜安在车上就兴致勃勃地打算着要怎么装修那间小房子,余喜龄要赞助也被她拒绝了。 “我们约好了,用自己的压岁钱的。” 小家伙有自己的成算,余喜龄也没坚持,这几年喜安的压岁钱就没少过,是个隐形的小富婆,让她自己决定安排也行。 把喜安送到小区门口,余喜龄就准备掉头离开,要发车时,电话响了起来,接了赵越几分钟的电话后,她看到魏敢慢步从小区里出来。 余喜龄愣了愣,微叹一口气,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她按了按喇叭,降下车窗,小区门口人来人往,魏敢心口却猛地咚了一下,视线透过降下的车窗,直直与余喜龄对上。 魏敢下意识地就想跑,但脚下却生了根,一步也没挪开。 余喜龄先下了车,魏敢脸上纠结了两秒,才大步走过去,两人站在车边说话。 “你过得还好吗?”魏敢看着京市冬季常见的,灰蒙蒙的天空。 余喜龄笑了笑,“挺好的,好几年没见了吧,你呢。” 两年十一个月零七天,魏敢踢了踢脚下一踩就翘起的水泥板,“有几年了吧,记不太清了,我挺好的,还不错。” 除了简单的问候,两人之间,似乎再没有别的话可说。 沉默了一会,魏敢突然开口,“听说你跟我顾叔在一块了,他挺好的。” 有他照顾你,我很放心。 提到顾钧,余喜龄不自觉得微微勾唇一笑,细水长流的生活里,谁说两个理智的人,不能培养出爱情来,“确实还不错。” 听到余喜龄的轻笑,魏敢嘴里跟吃了黄莲似的,但事实上,他连吃黄莲的资格都没有,顿了一会,魏敢抬起头来,狠了狠心,“我可能很快就要领证了,到时候,不要来喝我的喜酒。” “……”余喜龄愣了愣,差点听错魏敢的话。 魏敢扬唇笑,露出一口白牙,“记得,一定不要来喝我的喜酒。” 如果在婚礼上看到余喜龄,他真的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毕竟他也渴望爱和自由,在最绝望的时候,看到深埋在心底的人,他万一发疯怎么办,他一个人万劫不复就好。 趁着余喜龄愣神的工夫,魏敢大步走了,余喜龄看着他的背影,好久才长叹一口气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休息了一天,订好飞海市的机票后,余喜龄离开前去了趟大院,向宋家爷奶和顾母告别,顾钧因为工作,初二晚上就已经飞了海市。 不过余喜龄没能进到大院,路上就被人给拦住,“顺便”被请到了附近的茶楼喝茶。 余喜龄没有见过魏敢的父亲长什么样,但是魏战国站在她面前时,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并确定了身份。无他,魏敢的长相和魏战国很像,剑眉星目,一身正气,只是魏战国更成熟,身上更有位高权重着圆融的气质。 让余喜龄压根没有想到的是,魏战国找她谈的,竟然是让她离开顾钧,重新和魏敢在一起的事儿。 余喜龄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过魏战国之后的话,实在是让余喜龄大跌眼镜。 “您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按照你说的做,您会耍手段,让我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余喜龄实在是想不到,眼前的人,会是魏敢的父亲。 人不可貌相,余喜龄从来不敢轻看任何人,尤其是像魏战国这样人生阅历丰富,思维又敏捷的人,不过她自以为自己看人还有几分眼力,但到了魏战国面前,一分都不到了。 可能是她功夫不到家,也可能是魏战国伪装得太深。 魏战国目光凌厉地看向余喜龄,“是这样。” 不仅仅是魏战国出乎余喜龄的意料,真正和余喜龄接触下来,余喜龄的表现也很出乎魏战国的意料,眼前的女孩子,不仅仅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而已,内敛大气,非常震得住场面,跟他谈话,竟然一点儿也没怯场。 “恕难从命。”余喜龄笑笑。 想到先前一再堵她的魏家爷奶,再看看眼着的魏战国,余喜龄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的家庭,是怎样才能养出魏敢那样纯粹干净的男孩子的,这怎么可能! 事实上,余喜龄一直以为,魏敢当初是因为魏家爷奶的阻止,才会放弃她,原来不止是老人的缘故。 她看了眼端坐不动,脸上却已经沉下来的魏战国,从包里数出钞票压在茶杯下,这是她付的茶水钱,便起身离开了。 大庭广众之下,魏战国不可能对她做什么,至于身败名裂,倾家荡产,魏战国大可以试试,她身后不止有喜思做为后盾,还有宋家和顾家。 不过即便有后盾,余喜龄也不敢高估自己,她得冷静一下,想想对策,她没有出茶楼,而是又另开了个包厢,先给顾钧打了个电话,把事情通通告诉了他。 趁着大哥大还有电,余喜龄又打了电话给已经在京城安家,没有回清远的赵越,让他盯紧公司这边的情况,至于海市那边,她会亲自去盯。 杨三叔那里她倒是不太担心,喜思发展壮大到现在,已经是江省服装业的支柱产业,动了喜思再扶植一家喜思规模的企业没有个三五年不太可能,江省的领导应该没那么蠢,损敌一千,自伤根本。 而且杨三叔在江省的战友不少,三教九流认识的兄弟也多,魏战国的手应该伸不了那么长。 接到余喜龄的电话后,顾钧第一时间安排詹秘书订票,等机票的途中,给大院那边打了几个电话,去赶飞机的最后一刻,顾钧打通了魏家的电话。 魏战国从茶楼回家,刚脱掉外套,就见到了坐在客厅煮茶的魏敢。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功夫茶,爸赶明儿送你一套。”魏战国笑着走过去,看魏敢的目光很欣慰。 这是他的儿子,四大军区大比武中唯一的兵王,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比他这个老子还强,想到这里,魏战国的目光暗了暗,这一刻,他想起了魏敢的母亲,那个比他更出色的女人。 不过想起也没什么,魏敢的母亲早已作古,而魏敢切切实实地他儿子,他的骄傲。 正是因为他出众,所以他决不允许好好的孩子被毁掉。 魏敢唇角勾起,却看不出半点笑影子,他把茶放在魏战国面前,轻叹了口气,抬头迎上魏战国的目光,“我已经努力在按照你们的安排生活,您为什么还要去找喜龄。” “她打电话给你了?跟你告状了?”魏战国端起茶水轻抿一口,脸上没有太大的变化,“我考虑了很久,木棉还是不太适合你,你的病情……” 魏敢手里的茶杯应声而裂,茶水流了一桌,不知道是碎片不够锋利,还是魏敢手心的硬茧太厚,并没有伤到手,“不要拿我的病情说事,我死不了。” 魏战国眉头一皱,气氛无端变得凝重起来,他看魏敢的目光带了谴责,似乎在说魏敢不懂大人的做法,其实全是为了他好。 “让我猜猜您改变主意的原因,是因为林叔叔被调查,还是因为喜龄现在的身价,您二十五年前为了权力妥协,娶了我妈,现在又要为了金钱妥协,牺牲儿子吗?”把手里的碎渣丢到一边的托盘里,魏敢说得漫不经心。 或许还真有几分是为了他的病,但是魏敢不相信,仅仅是因为这事。 魏战国勃然大怒,“魏敢!你就是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的!什么叫做为了权力妥协,当初我和你妈是组织上安排的婚姻,我……” “别说了,在医院的那天晚上,你和爷爷说的话,我全听见了。”魏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魏战国。 在医院的那天晚上?魏战国脸色一白,目光看向魏敢,魏敢却已经不再看他,而是大步上了楼。 魏敢的房间里,有一张他刚出生时,他母亲刘丽香和魏战国抱着他,站在根据地土窑面前的照片,这张照片一直被宋芸保存,在魏敢得知她不是他的生母时,宋芸把照片交给了他。 照片里,魏战国看母亲的目光饱含宠溺,从照片上看,压根不会想到这个男人,在明知道汽车有故障的情况下,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开着它离开,然后多年后,还同老父说出,儿媳妇没有作用,再发生一两次意外,也很正常的话来。 魏敢一直怀疑,好好的车为什么会有故障,或许是人为? 但年代太远,根本没法再去追查证据,质问魏战国?魏敢很清楚,得到的只会是辩解。 放下照片,不想呆在魏家,转而去了林家,结果却得知林木棉临时接到通知,去了西北某秘密军工单位,归期不定。 林父林母对魏敢很抱歉,本来说好了在魏敢归队前两孩子把结婚证打了,再在家里把喜酒办了的,结果他们家木棉收到一个通知,连家都没回,人就跑了。 出了林家,魏敢嘴角浮现出嘲讽的笑容来,那个所谓通知,想来少不了魏战国的手笔,实在不想回魏家面对魏战国,魏敢出了大院到处瞎晃荡,明明是随心乱走,去的却全都是和喜龄有关的地方。 顾钧往京城赶,余喜龄要去接他都被拒绝了,也不允许余喜龄再去开自己的车。 虽然明知道魏战国不会这个时候动什么手脚,但顾钧就是不放心,在余喜龄身上,他不敢有半点大意。 从茶楼接到余喜龄,顾钧才是真正地松了一口气,魏慧死后,他照顾魏家爷奶多年,和魏战国的交道打得不多,但那并不妨碍他通过别的渠道了解对方。 功利心重,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脸皮还极厚,好拍马屁,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不过近几年魏战国稳定下来,终于爬上去了,调子就起来了,官腔也有了,人也包上了一层儒雅和善的外衣,单看外表,是看不透他这个人的。 不过先前魏战国暗地里挑唆人为难顾氏,逼得顾钧出走海市,现在还又压迫威胁余喜龄,就不难看出魏战国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战国找到余喜龄威胁这事,顾钧没替他瞒着,直接跟顾母和两个从军的哥哥说了这事。 恰好顾钧的二哥是魏战国的上级,魏战国怕是以为余喜龄不敢把这事张扬出去,毕竟是和魏敢有关的事,男人都是小气的,就算顾钧不在意,顾家也会在意,魏战国由已度人,认为余喜龄只要把这事说了,顾家就不能接受她这样的儿媳妇。 认为他们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没想到顾母知道这事后,立马就杀到了魏家,不仅教训了魏战国,还教训了魏敢的爷爷奶奶一顿,好巧不巧,顾母也恰是魏奶奶的上级。 顾二哥不好在工作中为难魏战国,以免有公报私仇的嫌疑,不过跟魏战国唱唱对台戏,提提反对意见,还是没有半点问题的,意见不合么,太正常了,反正以前也没怎么合过。 林木棉远走西北,魏敢和她的婚事自然推后,或许是无限期延后。 “你打算怎么办?”顾钧看了眼双眼布满红血丝的魏敢,送余喜龄回家休息后,他接到了魏敢的电话,魏敢约他出去见面。 魏敢灌了口酒,“等着归队,木棉那里我打算跟她说清楚,是我想岔了,不应该把她拉扯进来,顾叔,陪我喝一杯。” “我答应了喜龄,不喝酒的,你也少喝点。”顾钧摆手拒绝。 而且他们约的地方离大院远,他来的时候,魏敢已经喝了一阵,他更不能再喝,等会回去他还要开车。 提到余喜龄,魏敢怔了一怔,又是一杯酒下肚。 “魏敢!” 第二百六十章 顾钧送魏敢回去的时候,是魏战国给他们开的门,被顾母找上门来痛斥一通,魏战国辗转反侧,气得半点也睡不着,已经很多年没人敢那么跟他说话了,看到顾钧自然没有半点好脸色。 再看被顾钧扶着的魏敢,魏战国轻哼一声,“没出息!” 看着在眼前阖上的大门,顾钧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大步离开,进了门魏敢则直接甩开了魏战国的手,大步往楼上走去。 “你站住!”魏战国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儿发,哪里受得了魏敢这样的态度。“魏敢你的脑子呢!顾钧什么人你不知道,你还跟他混在一起,你当他是亲姑父,他呢?他……” 魏敢站住了,却没有回头,揉了揉眉心,“别折腾了,你要是真动手做什么,我立马打退伍报告。” “你!”魏战国怒气一涌,抓起旁边的花瓶就往魏敢那里砸过去。 以前,只要魏战国发怒,魏敢总以为是自己不听话不懂事,默默地受着,但现在,即便是喝多了酒,身体的反应还是在的,他敏捷跳开,花瓶在他原本呆的地方碎成无数块,迸溅开来,“你知道的,只要我想退伍,谁也留不住。” 宋芸母女俩已经很久不在家了,只有魏爷爷和魏奶奶在,两老听到动静出来,就看魏战国还想要砸,“这又是闹什么闹!魏敢,跟你爸爸道歉!” 魏敢轻哼一声,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就当没听见,直接上了楼,把门锁死,随魏战国怎么砸,魏爷爷怎么说,他都听不到外头半点声音。 第二天,顾钧就和余喜龄一块儿回了海市,堆积了一个春节的工作在等着余喜龄,等她真正忙起来,很快就忘了魏战国的威胁。 直到她收到国税局的查帐通知,国税局办公室查帐?余喜龄接到通知的时候,先是愣了愣,才找公司和会计过来问情况。 “怎么会这样?”公司会计也有些蒙,把通知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哪怕她自认为自己工作不可能出问题,但整个人还是止不住心慌,“余总,我……我也不知道……” 看会计这样,估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余喜龄让她回去工作,自己重新看了通知,联系了信末的电话,同国税那边约好了面谈的时间。 时间定好后,余喜龄沉思了一会,翻了翻自己的名片夹,找到先前接到的一张会计事务所的名片,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很快便联系到一位专业人事,到公司来协同查帐,帮助处理这次的事情。 公司会计估计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才接到通知就慌了神,余喜龄从来没有指使过会计人员偷税漏税,该申报的也都申报了,应该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余喜龄心安,并不觉得如何害怕。 “余总放心,国税抽查,不一定是帐务出了问题,一般收入高的被查帐的概率更高,这是很正常的。”会计事务所派来的人很专业,和余喜龄谈完后,很快就进入到工作状态。 如余喜龄所料,公司的帐务是没有问题的,按照接到通知上的问题准备好所有资料,到了去国税的那天,会计师带齐资料,跟着余喜龄去了国税局稽查科。 “是你?”余喜龄没有料到,接待她的人会是乔志梁。 她过年的时候听宋奶奶提起过,乔志梁调到了海市,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不过看着乔志梁完全不意外的表情,或许不仅仅只是巧合。 余喜龄接到国税通知的事,顾钧一点也不知道,余喜龄也压根没有想起这事要跟顾钧说,等到顾钧抽出时间来公司找余喜龄时,才得知她去了国税面查帐。 “……”顾钧,有点生气怎么办? 从国税局出来,送走还有行程的会计师,余喜龄下了那长长的阶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车边等着的顾钧,脸色略有些严肃,余喜龄没有多想,只以为顾钧也是来这里办事。 “在等人吗?”余喜龄回头看了眼身后,从京城回来后,两个人都忙,尤其是顾钧,抛下工作去京城接她,比她更忙。 都看到他了,还没有意识到不对,顾钧脸色更沉了沉,“对,等你!” 余喜龄要是还看不出来顾钧是生气,她就真是太过迟钝了,她只是没往这方面去想,稍微一想,就知道顾钧为什么沉着脸了,她笑着走到他身边,“生气了?” 顾钧轻哼一声,绕到副驾驶,把车门打开,示意余喜龄上车,余喜龄失笑,把手心的车钥匙给他看,“我开了车来的。” 结果顾钧不说话,就那样沉沉地看着她,余喜龄莫名有些心虚气短,没有坚持,坐进了顾钧的车里。 “结果怎么样?”车开了一会,顾钧才开口。 余喜龄抿了抿唇,“没问题,例行查帐,刚好选中我这边而已。”说完看了眼顾钧的脸色,“这是小事,我自己可以解决,你看之前在京城,我不是立马就联系你了嘛,不生气好不好?” 这件事确实是她有些欠考虑,不过也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她不喜欢吵架,那样会让她觉得很累。 “我没生气。”顾钧轻叹一口气,空出手来,伸手握住余喜龄的手,余喜龄任他牵住,没有回握过去,顾钧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余喜龄小小的别扭。 不由有些好笑又好气,明明该生气的是他,怎么她倒是先气上了,“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有些难过,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没有办法让你相信依赖,我需要被你需要着,你知道吗?” “……”余喜龄愣了愣,手指动了动,轻轻回握住顾钧的手,“对不起,我习惯了。” 习惯了没有任何依靠的一个人,也习惯了自己做决定,说句不好听的,被魏战国威胁,她第一时间想到顾钧,或许只是因为她第一时间想到,能和魏战国抗衡的,只有顾钧和他身后的顾家。 而不是出于感情方面的考虑,余喜龄有些汗颜,比起顾钧,她对这段感情似乎真的付出得太少,一段感情里,被需要是很重要的一环,如果不被需要,这段感情或许可以直接结束,即便坚持,也走不了太远。 而此时被顾钧的大手握着,余喜龄第一次觉得她或许真的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她也可以学着更坦诚一些。 说开了,顾钧脸色才好看一些,他也没有带她去很远的地方,而是就在国税附近的一家小餐馆,“许援疆新推荐的地方,老板是江省人,做的菜很地道,先吃饭。” 十点面谈,出来就已经十二点了,顾钧担心余喜龄饿着,他现在脸色虽然好看一些,但还是一脸严肃,不过却是牵着余喜龄的手进的店。 老男人都是这么别扭的吗?余喜龄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莫名有些甜,全程都忍不住笑。 坐定后,看着余喜龄脸上的笑,顾钧也有些绷不住了,把菜单递给她,语气有些羞恼的气急,“点菜!” 等菜上来,两人已经在聊这次被国税约谈的事儿了,“我怀疑,是魏战国授意的,不过负责处理我这件事的人是乔志梁。” 面谈很顺利,乔志梁问的问题也不犀利,余喜龄觉得乔志梁是在照顾她,当然这也得益于专业人士准备的资料齐全且井井有条。 听到乔志梁的名字后,顾钧微微皱起眉头,他很清楚,当初魏敢没有及时同余喜龄表白在一起,乔志梁是最大的阻碍。 乔志梁这个人,小小年纪心机就十分深沉,在顾钧看来,有心机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有脑子不容易被人骗,但是把心机用到兄弟身上,用到最信任自己的人的身上,就不对了。 魏敢最重情义重诺言,要不是乔志梁暴露得太快,那傻瓜只怕会一辈子也不向喜龄表白心迹,只为了守他对乔志梁的承诺。 这件事巧合得让人忍不住生疑。 不过余喜龄既然说事情已经解决,顾钧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如果乔志梁真有插手,他的目的会很快暴露出来,他只要注意盯着就好。 “魏战国那里你不用担心,他现在自顾不暇,暂时没时间来找麻烦。”顾钧替余喜龄添饭,立马惹来余喜龄一个瞪眼。 过年这段时间伙食太好,余喜龄长了不少肉,她不想减得太瘦,但也要维持在标准差不多才行,不然公司少了她这个活招牌,多亏。 “还可以再胖一点,会刚刚好。”顾钧笑,给她挟菜。 看在店里的炒菜确实很合口味的份上,余喜龄没有拒绝,把添的饭慢慢吃完了。 乔志梁是后进店的,他来的时候,余喜龄和顾钧已经快吃完了,他看到余喜龄的顾钧的当时,就转到了店铺拐角比较隐蔽的一处座位。 这家店不大,也不算出名,不过做的是江省菜,离国税局又近,乔志梁是这里的常客。 刚落坐,菜还没上来,顾钧和余喜龄就已经结账离开。 顺着他的视线,同来的同事这才看到余喜龄,视线转而落到顾钧身上,又见他们出了店面,上了顾钧的车。 顾钧出于事业需要,车属于外型低调价位高调的款,男人都爱车,一看就知道这车的价值,同事立马惊叹着道,“咦,那不就是你刚面谈的私营企业老板?我就说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做下那么大的事业,原来是……咝……乔志梁你疯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说怪话的男同事被乔志梁掀开桌子,一脚踹翻在地,听着这边的稀里哗啦的地声音,老板忙赶了过来,没顾着心疼桌椅餐具,赶紧把还想上前揍人的乔志梁拉开。 “长了张嘴,不是让你喷粪的,她十二岁开始就半夜起床,自己磨豆腐一担担挑出去卖,她不是靠自己靠的是你吗?”乔志梁向来温和的脸上,怒气甚重,甚至带了些戾气。 被踹翻的同事揉着胸口,被旁桌的客人扶起来,心气不平,只是想到乔志梁很受领导看重,他特意等乔志梁一起出来吃饭,本意是想跟对方打好关系的,想到这些,同事才勉强把即将破口而出的那些脏骂全部压下。 “那你好好告诉我就是,我这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么,犯得着上手揍吗!”只是话里还带着些许火气,嘴里还咝咝抽着冷气。 老板听着是误会,赶紧一通劝,和气生财,可千万别再闹起来了,店被砸了是小事,伤了人才是大事。 闹成这样,饭也没法再吃,乔志梁把损坏的东西按价赔了,便要走,老板赶紧伸手把人拉住,劝了他两句,给他塞了个打包好的饭盒。 “谢谢,今天对不起了。”乔志梁有些不好意思。 老板大度地笑笑,摆了摆手,“没事,都是老乡嘛,不过年轻人,以后火气别这么重。” 回到办公室里,乔志梁看着窗外直愣神,目光落到余喜龄上午交来的那一沓材料上,眸光暗了暗。 因为起冲突的饭馆就在附近,局里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就有领导找他们谈了话,两方都有错,不过乔志梁打人更严重一点,不过没人想把这事闹大,同事也说不计较,还先道了歉,乔志梁自然也没硬顶着,顺势跟对方道了歉。 最后,两人各自被领导口头批评了一下,这事就算完了。 出了饭店后,顾钧开车拐回国税,余喜龄上了自己的车,两个人各自回公司去。 国税查帐这件事,余喜龄以为面谈过后就结束了,但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又接连被喊过去几次,都是些很小的问题,跑一趟就行,不过事情拖泥带水,总没完没了的特别烦,她也不是每天没事干,光等着跑国税的。 甚至因为国税这边事多,余喜龄推了出差的机会,郑业成离职出国,公司的事情本来就多,余喜龄真的有些忙不过来。 这几次去国税,都是别的办事员负责接待问询,没再遇到过乔志梁。 “余总,您这个情况,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唯一的可能是国税那边想挑刺,您看是不是要去走走关系,问明一下关窍,我建设这次的案子结束后,贵公司最好单独再请一个税务会计。”会计事务所的会计师又跑了余喜龄这边一趟,重新帮忙理了一遍情况后,告知余喜龄。 本来税务这种问题,没有哪家企业能做到十全十美,一般只要按着章程办事其本就没什么大问题,但国税真在盯着你揪错,就是鸡蛋人家也能给你挑出石头来。 会计事务所有门路,余喜龄把打听的事交给了负责她这里的会计师。 “最开始应该有魏战国的手笔在里头,他应该是跟这边的人打了声招呼,不过你们公司查不出问题,他现在就算是有招,暂时也使不出来。”京城那边,顾母和顾二哥也都不是吃素的,说了让顾钧放心,魏战国就弄不出妖蛾子来。 国税这边,最大的问题可能是出在乔志梁那里,顾钧没有提这个,余喜龄自己已经想到了,但是为什么呢?乔志梁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总不能是见不得她好吧。 “这事再看看,不着急。”顾钧拍了拍余喜龄偷菜吃的手,让她去外头等着,“马上开饭了,你去摆碗筷。” 顾钧现在的手艺越来越好,余喜龄先前还对余喜华的手艺念念不忘,现在被余喜华养刁的胃口被顾钧照顾得极好,不管是在家里吃,还是去饭店吃,都很合她的心意。 “我先尝一口好不好?”余喜龄耍赖,顾钧拿她没办法,用筷子夹了肉片喂她,余喜龄这才笑眯眯地去摆放碗筷。 放下筷子,顾钧微微一笑,老许说得不错,想拢住女人的心,先得照顾好她的胃。 …… 魏敢出了火车站,随便找了间酒店便安置了下来,他现在是强制假期中,想归队也回不去,不想再在大院呆着,他去宋外婆家里陪了两天妹妹,便收拾行李出来了。 原本是准备漫无目地的到处看看,随手买到的票竟然是海市,在退票和上车间犹豫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最后一刻,魏敢才选择了明显天平更重的一头,上了车。 海市啊,有她在的地方。 这一趟来,魏敢谁也没有打算找,也没打算多留,下火车时,他就去买了张去两天后去清远的火车票,这两天里,他准备自己一个人到处走走看看。 海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魏敢常年在部队里混着,能想到的也就是去海市有名的地标建筑看看,那些高消费的饭店商场玩乐的地方多一点,可惜他脑子里压根没那个概念。 倒是要离开前,魏敢去了酒店附近的一个商场,准备买两身孩子的衣服和玩具给她小姨的闺女。 “魏敢哥哥。”在母婴店里,身材高大挺拔的魏敢和叶暖暖撞了个面对面,而此时叶暖暖手里挽着的,是个身高同穿了高跟鞋的叶暖暖差不多高的中年,挺着啤酒肚的男人。 男人穿着带毛领的黑色皮衣,脸上横肉明显,粗肥的手指上带着硕大的财字黄金戒指,看上去像是叶暖暖的父辈人,但两人亲密的姿态,明显关系不一般。 商场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中央空调了,明明里头暖烘烘的,但一股凉气却从叶暖暖的脚板心,一直串到了头顶上。 碰到谁都行,为什么要碰到魏敢! “小暖,这位是?”中年男人察觉到叶暖暖的失态,脸上明显有了不悦,但是叶暖暖年轻漂亮,对他女儿又十分有耐心,他是不愿意误会她的。 叶暖暖回过神来,硬着头皮同两人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张鹏飞,这位是我小时候的邻居,魏敢。” 原来是小时候的青梅竹马,张鹏飞豆大的眼睛上下打量完魏敢一眼后,被叶暖暖挽着的手,顺势就拐到了叶暖暖的小蛮腰上,顺手摸了一把,惹得叶暖暖心里一阵恶心。 张鹏飞说着一口港腔味的普通话,冲魏敢伸出手来,“你好你好,幸会幸会。” 偏偏叶暖暖心里恶心,还不能把人给甩开,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男人,虽然外型差了点年龄也大了点吧,但是人家有钱啊,鹏城的大老板,再说年龄,顾钧还比余喜龄大一轮呢,她这个也就再多个几岁的样子,也没什么。 重点是张鹏飞家大业大,死了老婆,有个不到三岁的小女儿,正缺少一位替他照看孩子的夫人,如果能不领证就更好了,正好她现在这情况,真要领证才是麻烦。 而且张鹏飞在海市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间在鹏城,只要注意着点儿,她也不怕被师姐搞鬼。 叶暖暖现在特别想安定下来,张鹏飞现在喜欢她,她打算在他身上多捞点钱,以后不管怎么样,她再也不想像年前那样落魄了。 “你好。”魏敢只是同张鹏飞简单地握了一下手,张鹏飞心就跳了两下,这手劲可不像是一般人。 叶暖暖没敢在母婴店里多呆,给继女的见面礼也不打算在这里买了,三言两语就拖着张鹏飞赶紧走了。 至于怕不怕张鹏飞起疑心,先不说她和魏敢本就没什么,就算真有,反正怎么说还不是由着她来,张鹏飞总不能钻到她心里去看,她放在里头的人是谁吧。 而魏敢,把自己这一面暴露在魏敢面前,实在是非她所愿,但是遇上了,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叶暖暖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早知道两人不会有半点可能的,反正他也不喜欢自己,只希望他能当没有遇到过她才好。 可惜的是,魏敢把遇到叶暖暖的事放在了心上,早些年他虽然烦叶暖暖黏人,也知道叶暖暖不是他想像中的良善,但他怎么也是不愿意她走歪路的。 同在一个大院,想找人还是很方便的,得知乔志梁竟然也到了海市,魏敢轻哼一声,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心情。 自从那年魏敢痛揍了乔志梁一顿起,两个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去年过年,明明魏敢在大家过年,乔志梁三十当天也在,两家相距不过百来米的距离,却半个照面也没打过。 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海市。 魏敢没打算同乔志梁见面,叶暖暖的事在电话里就能说清楚,而是乔志梁听到他也在海市后,提出的见面要求。 火车在晚上六点,下午的时间倒是可以抽出来同乔志梁见一面,魏敢想了想,便同意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几年没见,坐在酒店的大堂里,两人心里都无端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来,有些感情变了质,就再也回不去了,爱情是这样,兄弟友情亦如是。 乔志梁先问了问魏敢和林木棉的事,他虽然没有在大院多留,但是魏敢相亲的事,也略有耳闻,外婆苦口婆心催他成家时,总会提到这些。 魏敢嗤笑一声,“怎么?想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要结婚,还是怕我对你造成什么阻碍。” “你想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乔志梁端茶的手一顿,他慢慢抬眼看向魏敢,“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竟然是不是想多,只有乔志梁心底知道,私心里,他自然是希望魏敢早早结婚的,哪怕余喜龄跟顾钧在一起,在他心里,也比余喜龄同魏敢在一起要让他好受一些。 “现在才说对不起,你不觉得太迟了吗?”魏敢不接受乔志梁的道歉,不痛不痒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掉那些恶劣的行径吗? 乔志梁笑了笑,没有接魏敢的话,明明在魏家那样的家庭长大,也经历了那么多事,到现在,魏敢还是这样的性子,真是让人忍不住心生羡慕。 所以,喜龄曾经也被这样的魏敢吸引,不是没有理由的。 “其实没有我,你和喜龄也走不到一起。”乔志梁把茶杯放下,目光看向大堂内来往的旅客,“你们注定是要擦肩而过的。” 乔志梁的话,直接挑开魏敢心底最痛的伤疤,挑开了,才看见里头已经发脓腐烂,魏敢心口一痛,目光冷厉地看了乔志梁一眼,他就不应该答应跟他见面! 见魏敢起身要走,乔志梁笑了笑,“你爸找到了我,让我为难喜龄,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也是乔志梁一直弄不明白的事情,明明魏家人已经同意魏敢和余喜龄在一起,为什么而同意,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而且魏家那样的长辈,以魏敢的能力完全可以独立出来,不必受制于人,又何必那么在意他们的想法。 如果是他,他会抓住一切机会,哪怕用尽手段,折掉对方的翅膀,也要把喜欢的人囚在自己的身边。 最让乔志梁意外的是,余喜龄和顾钧在一起,魏敢竟然没有半点排斥,就这么轻易给放下了?乔志梁不相信,也始终无法释怀,在他看来,魏敢简直就傻得透顶。 “你做了。”魏敢皱眉站定,说的是肯定句。 乔志梁先是愣了愣,继而轻轻地笑了一下,“是的,我做了。” 但是喜思的帐务没有什么问题,就算真有问题,他也会想办法平掉,他不会让她出任何事,尤其是在他手里,现在他除了在余喜龄到国税局的时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贪婪地看上几眼,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所幸,还能看到她几面。 看着魏敢拳头攥起,乔志梁摇了摇头,唇边依旧带着轻笑,“阿敢,这里是公众场合,打人是不对的,我会报警。” 魏敢看着乔志梁,良久才讽笑出声,“比起我来,你倒是更像是魏战国的儿子。” 乔志梁垂下眼睛,想起家人对于宋珍瑜和乔爱国的形容,他们都是开朗阳光又积极向上的人,比较起来,确实是魏敢的性格更像他们一些,而他,或许是像叶听芳? “我其实也不愿意听你父亲的话,去找喜龄的毛病,但是魏敢,我觉得你或许可以找顾钧谈谈,他毕竟是你的姑父,怎么好跟你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乔志梁觉得自己病了,病入膏肓的那一种,但他已经不打算去治了。 魏敢目光在乔志梁身上转了两圈,从进门起,他就觉得乔志梁的气质莫名有些熟悉,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些像顾钧,但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说的就是乔志梁这样的人。 顾钧的严肃深沉是他本身的经历和性格所致,而乔志梁深沉里反倒带了丝阴翳,让人心生不喜,乔志梁就算学得再像又怎么样,他不是顾钧,喜龄也不可能会喜欢上他。 至于去找顾钧谈谈,魏敢摇了摇头,乔志梁太不了解他,也太不了解喜龄了,他既然当初选择了放手,就只会默默祝福,而喜龄,魏敢很肯定,她是彻底放下了,才会接受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顾钧。 乔志梁无论想做什么,到最后都不过是白费心机而已,就像他和喜龄注定要擦肩而过,乔志梁和喜龄,才是真正的一点缘分也没有。 魏敢离开,乔志梁在座位上坐了很久,到最后他轻轻一笑,旋即笑容飞快落下,脸色冰寒得十分可怕。 叶暖暖不知道转眼魏敢就把遇到她的事告诉了乔志梁,不过告诉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准备跟着张鹏飞去鹏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来。 说实话,找乔志梁讨要生活费的时候,她心里其实也很憋屈,但有什么办法呢,她天生骨头软,从地上捡钱又有什么关系,有钱捡才是重要。 不过从张鹏飞那里离开后,叶暖暖还是马不停蹄地往商场赶,可是回到商场里,哪里还有魏敢的身影,他早就不在了。 叶暖暖把商场里里外外找了三遍,彻底绝了希望后,才失魂落魄地从商场出来,也没心情去打车,慢慢地沿着街走着,却无意中看到黑沉着脸的乔志梁站在一家酒店门口的路边,正同一个瘦削个子的男人在说话。 换做往常,叶暖暖肯定会上前去,要个买包钱也是好的。 不过现在她心情不好,只看了眼乔志梁那边,就换了个方向继续走,不知道为什么,谁看低她,她都能接受,就是……完全没有办法接受魏敢异样的目光。 回到家里,看着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叶听芳,叶暖暖烦燥地翻了个白眼,把自己锁进房间里就不出来。 晚上叶暖暖没有去张鹏飞那儿,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张鹏飞的脸色就不对了,叶暖暖也不稀得哄他,要不是有几个臭钱,谁愿意跟着他。 没料到叶暖暖来了脾气,张鹏飞反而捧着她,也不怀疑她昨晚是不是去私会情郎了,拉着她要去给她买房子。 在海市买房子!叶暖暖冷冷地斜睨地张鹏飞一眼,“说真的,不哄我?” “小祖宗,我哪里敢哄你,现在就去看房子,去不去?”张鹏飞把叶暖暖搂在怀里,就要去亲她,看在房子的份上,叶暖暖就随他了。 两人去看了房子,好巧不巧正是顾氏的新楼盘,叶暖暖一点也不关心老板是谁,只关心她看中的那套湖景公寓张鹏飞能不能给拿下来。 房子肯定是要买的,带叶暖暖去鹏城玩玩几天就行,去鹏城可长住不得,他家里那个母老婆还不得生吃了他。 张鹏飞确实是大老板,也确实有钱,不过他发家靠的全是他老婆,海市的小女儿是情妇生的,陪了他几年不想再陪了,要了一笔钱回乡下结婚去了,丢下个三岁不到的孩子,张鹏飞是真愁。 正好遇上了叶暖暖,两人臭味相投,自以为摸清了对方的底,就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让外头的情人以为自己是正房,这是鹏城许多小有身家的老板的套路,先前张鹏飞就是这么干的,不过先前那女人较真,见天地逼他结婚,最后没办法他才摊了牌,摊牌没多久,人就走了,就是可惜了个好女人。 房子不错,位置面积都不错,当然价位也不低,不过张鹏飞有钱,“喜欢就定下了,老婆,房子都买了,你得赶紧替我生个儿子。” 张鹏飞除了愁闺女,还愁没儿子,找叶暖暖就是看中她年轻貌美,还能生。 提到生孩子,叶暖暖面色一僵,随即笑笑,“肯定得生,我下半辈子肯定指望不上你闺女,最后还得指望着我儿子呢。” 听了这话张鹏飞也不生气,反而心里更踏实,笑着点头,赶紧招人来把房子定下。 张鹏飞谈价钱签合同的时候,叶暖暖还在看别的楼,乱看着的时候,目光突然定在一处,问一直跟着她的售楼小姐,“那位是?” 瘦削个子的男人,正是昨天和乔志梁说话的那一个,可是看他西装革履,在这里像个小领导似的。 其实乔志梁的职位,跟这种企业的小领导认识也是正常的,但叶暖暖就是觉得奇怪,有什么话不好好坐下来说,干嘛站在街上说,看他们昨天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偶遇随便说几句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先前售楼小姐自卖自夸的时候,说的是这里是顾氏的楼盘,这个顾氏,该不会是她知道的那个顾氏吧? “哦,那是我们总公司的业务副总,来视查情况的。”售楼小姐对叶暖暖很热情,虽然心里有点看不起叶暖暖这样的女人。 叶暖暖挑了挑眉,绕去张鹏飞那里,看着他签合同,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负责签约的小主管搭话。 这个顾氏果然是她知道的顾氏,就是不知道乔志梁跟这个业务副总走那么近是为了什么,叶暖暖倒是不懂官场那套规矩,但她敏感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顾钧公司的副总,和乔志梁走得很近,而乔志梁一直对余喜龄心存觊觎,总觉得有种风雨欲来,让人兴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六十三章 房子虽然是现房,但还得装修什么的,一时半会还住不出去,先前张鹏飞说带叶暖暖去鹏城见见家长,这会叶暖暖突然就不想去了,她和张鹏飞也不一定能走多久呢,家长什么的,根本就没必要见。 叶暖暖倒没有怀疑见家长这事,里头有什么鬼,她只认定张鹏飞既然敢去带她见家长,那他说的话八成就是真的。 主要是张鹏飞这个形象吧,叶暖暖自认除了有人眼瞎,肯定看不上他,她这不也是看在钱的份上么。 听到叶暖暖说暂时不打算去鹏城,张鹏飞也松了口气,他自然是带叶暖暖去见他的亲生父母,不过在见父母前,他得先把家里的母老虎哄去港城那边玩两圈,哪怕母老虎没有和乡下的家人住在一块。 现在叶暖暖不去,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公司事多,我得回去处理,你看要不你就搬去家里,光有保姆照顾来男我也不太放心,你也提前跟来男相处相处。”张鹏飞搂着叶暖暖,有些舍不得走,但不回去又不行,母老虎管得严。 来男是张鹏飞的女儿,他做梦都盼着有个儿子。 送走了张鹏飞,叶暖暖就回家收拾了东西搬去了张鹏飞先前在海市金屋藏娇的房子,至于叶听芳,叶暖暖其实特别不想付房租,但是又怕叶听芳闹腾,她这个亲娘,要是真狠下心来,鬼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 临走,叶暖暖往地上扔了几张票子,说房租她会付下去,不听叶听芳的追问,就直接走了。 叶暖暖和张鹏飞的事,乔志梁找人查了一下,不过他压根就没打算管叶暖暖,路是叶暖暖自己走出来的,谁都拉不回来,他又何必去做那个坏人,不如随她去。 魏敢回了清远,魏外公已经很老了,有些糊涂也不太认得清人,没法再独自在县城里生活,早早被刘丽芬接到了省城养老。 “阿敢,听小姨的,找个你真正喜欢的姑娘。”刘丽芬心疼魏敢,也十分可惜他和余喜龄的事,只是她们也不在身边,具体情况也不了解,就算想插手,也鞭长莫及。 本来过年的时候,魏敢还说他要结婚,转眼婚事又吹了,刘丽芬还没来得及欣慰,又陷入了担心里。 其实刘丽芬想过自己这边给魏敢介绍个对象,但是想到魏家的势利眼,刘丽芬还是熄了这份心思,省得到时候招埋怨。 魏敢陪着外公下棋,闻言只是笑笑,“小姨你放心,我没事儿的。” 怎么能放心啊,刘丽芬不敢在魏敢面前表现出来,背着人对着亲姐的遗照又哭了一场,怨她姐走得太早,丢下魏敢被魏家人白白欺负,要是有亲娘护着,魏敢怎么会在自己家里还举步维艰。 这一次回来,魏敢从已经糊涂的外公那里听到了许多零碎的消息,比如当初魏战国和他妈结婚,其实是魏战国主动求来的,听说是直接找了他妈妈的上级,求对方做的介绍,也知道他妈妈当初在部队的发展比魏战国要好,职位也要更高,他妈妈是有实打实的军功在身的。 不过魏家人看不上刘家也是真的,魏外公早年干教育,很有几分清高傲气,魏战国他们当初虽然是革命婚礼,但还是摆了两桌,魏外公也被请了过去,很是受了些气,为了不给女儿添麻烦,喝完魏战国和大女儿的喜酒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京城。 “你妈妈是个不孝女!”魏外公提起早逝的大女儿,面上带着怒气,闪着泪光的眼里却带着怀念。 魏敢心酸,点头,“外公,我替妈妈孝顺你。” 可惜魏外公对魏敢的话充耳不闻,前言不搭后语地又说了几句别的。 “小伙子,你是?”魏外公视线落到魏敢身上,有些疑惑,见刘丽芬进来,立马冲她招手,“大丫头,你来看看这小伙子是谁,长得还挺像你的。” “……”刘丽芬,魏敢。 得知魏敢要带着魏外公去京城,刘丽芬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反对,魏外公现在的情况,要是稍微没看住,就得走丢,家里小区都是熟人,大家伙都知道,能帮忙看着点,但是去了京城,那么大的地方,魏外公要是走丢迷路了,他得多害怕。 可得知魏敢准备带魏外公去烈士墓看大姐,还要去看魏外国念念不忘的升国旗后,刘丽芬沉默了一阵,还是点头应下了,“照顾好你外公。” 假期的最后一段时间,魏敢陪着外公去祭拜了他母亲,陪着老人家看了升国旗,去了老人家念念不忘的京城大学,还拐道去了老人家早些年想去一直没去的黄山,直到把老人家平安送回清远后,才背上行囊踏上了归队的旅程。 刘丽芬送走魏敢,犹豫了两天后,还是忍不住给余喜龄打了个电话。 她知道余喜龄已经跟顾钧在一起了,对此她也是祝福的,人不能那么自私,魏敢最终没有跟余喜龄走到一块,这里头的原因很多,也怪不到余喜龄的身上。 顾钧人很好,之前他在清远的那段时间,因为魏敢的关系,两边交道打得也不算少,他跟魏家的纠葛刘丽芬也听说了一些,对这两人走到一起,刘丽芬纠结过一阵,最后还是祝福的。 只是,刘丽芬实在是担心魏敢的身体情况,有一丝希望,她也想要试一试,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她希望余喜龄能好好跟魏敢谈谈,这孩子比起先前来沉郁了很多。 外人看来,或者是觉得是时间和军队的历练让魏敢更成熟,但刘丽芬感觉得到,不仅仅是如此。 魏敢他不开心。 接到刘丽芬的电话,余喜龄沉默了很久,最终无奈地道,“芬姐,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喜龄,试一试好吗?求你。”刘丽芬语气哽咽。 其实早在知道魏敢职业病的时候,余喜龄就去图书馆查了相关的文献,她也做过一些努力,但是如果那些都没用的话,现在的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就算她联系魏敢那边,魏敢大概也不可能会接她的电话。 就在刘丽芬以为没有半点希望的时候,余喜龄叹了口气,“好,我试试。” 从刘丽芬那里抄来魏敢留下了电话后,余喜龄把电话拨了过去,可惜问明身份后,她得知的,是魏敢已经在出任务,让她等他的联系的回答。 “别太担心,部队不会拿战士的身体开玩笑,要是魏敢状态不好,不可能还能留在部队。”顾钧知道刘丽芬打来电话后,直接找顾母托人问了情况。 得知魏敢一归队,就立马出了任务,余喜龄没再打那个永远联系不到人的电话。 “其实,你可以录几个录音带过去,或许会有用。”和刘丽芬一样,顾钧也是担心魏敢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魏敢能好好的。 余喜龄摇了摇头,“你之前不是介绍我去看心理医生吗?我问过魏敢那样的情况,心理医生给过类似的建议,我录了很多录音带寄过去,不过被退了回来。” 那时候魏敢连她的电话都不接,怎么可能会收她的东西,她寄了几次包裹,退回来大半,还有两件可能在退回来的过程中遗失了,余喜龄也没有去查过。 毕竟查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大概魏敢也不知道,她曾经熬夜对着录音机念了很多本书,就是为了对他的病有帮助,那时候她心里,或许还有微渺的希望,希望魏敢能回来罢。 不过都过去了。 顾钧把余喜龄揽在怀里,无声地安慰她,余喜龄回抱住他,“干嘛,你都不吃醋啊。” “不吃醋,我只是后悔,没有早一点踏出关键的一步。”那时候他顾虑的还是太多,迟迟不敢往前踏出那一步。 余喜龄笑,在他怀里闷声道,“幸好你没有。” 那个时候顾钧开口,余喜龄肯定不会同意的,心里住了一个人,没有绝对的信心赶出去之前,她怎么可能会再接受别人。 这样,对他和他都不公平。 给刘丽芬回了个电话后,得知联系不到魏敢,刘丽芬叹了口气,向余喜龄道了谢,没有再强求什么,只心里默默盼着魏敢能好好的。 “咦,魏敢你干嘛呢?”魏敢在营帐里收拾行李,战友突然拿起被仔细放在衣服上的一个小包裹,皱眉问道,“你这包裹跟了你快两年了吧,怎么也没见你拆开过?” 营帐里其他战友也看过来,其实他们早就想问了,魏敢脸色一沉,身手敏捷地抢回来,塞进行囊里,抿着唇不说话。 好吧,他们都明白了,这大概是某个极重要的人寄的极重要的东西,大家都有放在心口珍重的爱人和亲人,理解。 战友拍了拍魏敢的肩膀,“对不起。” “没事,三分钟后集合。”魏敢肃容背起行囊,大步跨出,原本应该是有五分钟集合时间的,不过魏敢是中队长,他们忍! 营帐里的战友表情扭曲的同时,所有人都迅速回到自己的铺位,飞快收拾起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看到季度财务报表,余喜龄一直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先前设计稿件被盗的事没有影响到喜思的销售,因为设计新潮,反而销售同比增长了不少。 现在喜思没有总设计师,不少事情都是余喜龄亲自管着,事情不少,只等两个月后,国外进修的设计师回来,她才能轻松一点。 现在余喜龄头疼的是国税那边的问题,好在先前的会计师介绍了新的税务会计过来,和国税打交道的事都交给了对方,余喜龄不必再因为面谈而耽误工作。 不过国税那边的进度还是要她亲自跟着,随时了解情况。 钱生钱固然容易,但做企业要面对的问题,远比余喜龄最开始想的要多得多,像这次设计稿外泄的事情,还有面料的问题,铺面销售的问题,还有工厂生产,和工厂员工的生活工作,都会接连产生无数个问题。 这些都是没有办法逃避的事情,问题来了就一个个解决,她唯一求的,也不过是不要一股脑地涌上来,让她能够有时间一件件去解决就好。 较之她,顾钧也忙得厉害,他的摊子铺得比她还大,房地产又是新兴产业,顾钧现在也是摸着石头在过河,所以后世电视里演的,大老板只要在家里签签文件,钱就更潮水似地涌进来,基本都是糊弄人的。 而且现在余喜龄不仅得操心公司上的事,还得头疼徐招娣催婚的事,徐招娣自从把弯拐了过来后,再打电话,通常都是问她什么时候结婚,催她赶紧把人生大事给办了。 堂兄妹里,余喜荣和余喜华兄妹俩的孩子早就去打酱油了,尤其是余喜华的小闺女都上托儿所了,余喜龄兄妹俩个如今都二十好几,在徐招娣的眼里,也都到了要结婚的年纪。 余喜山呆得远,目前又没有听说处对象什么的,徐招娣的火力就主要集中在余喜龄这一块,毕竟她有现成的对象了不是,尤其这对象年纪还不小。 “我看顾钧年纪也不小了,你总不能让他等到四十岁,还当不上爹吧。”这是徐招娣的原话,余喜龄听着都有些蒙,几个月前还极力反对她和顾钧的徐招娣在哪里? 其实结婚这事,余喜龄一直有考虑过,不过她又觉得太快了,两个人都那么忙,总觉得抽不出时间来结婚似的,而且结婚不像谈恋爱,要面临的事情很多,首当其冲就是孩子的事。 徐招娣的话,对余喜龄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她开始认真思考起和顾钧组成家庭的事情来。 还没等余喜龄把这事想明白,徐招娣的电话又来了,余喜龄无奈接起,却发现这一回,徐招娣只是单纯跟她八卦。 “乔志梁大姑家的二儿子,你认识吧,他坐牢了。”徐招娣说起这事来,唏嘘得很,口气十分惋惜,她跟乔大姑家里不熟,但也打过照面,见过郑业勋一两次,是个挺精神的小伙子,谁也没想到,突然之间会发生这样的事。 徐招娣说的这个关系有点杂,余喜龄绕了一下,才把关系理清,徐招娣说的是郑业勋。 得知郑业勋是因为感情纠纷,和情敌打架时,失手致人死亡的时候,余喜龄有些意外,又觉有挺正常的,郑业勋当时在校里,就脚踏两条船,迟早要出事。 不过余喜龄跟郑业勋不熟,唯一的联系,也只有高三时曾同学一学期关系还算不错的姚丽婷。 好在姚丽婷早早看清了郑业勋是什么样的人,两人之间应该早就断了。 这事余喜龄听了就听了,也没当成一回事,不过乔志梁那里就不好过了,郑业勋出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也打电话过去安慰了乔大姑,这次乔大姑打电话过来,原以为还是说郑业勋的事,没想到说的竟是姚丽婷。 “志梁,大姑求你了,大姑实在是没办法了。”乔大姑的大儿子早几年结了婚生了孩子,她和丈夫在中学里教书,还不到退休的年纪,只等郑业勋再讨个媳妇,到年纪退休回家带孙子,这一辈子也就圆满了。 哪里料到郑业勋会突然入狱,还是因为杀了人。 就这短短的几天时间,乔大姑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本就因为长期备课熬夜而花白的头发,一下子全都白了。 郑业勋坐牢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她们在学校被人指点被人辱骂不说,三岁的小孙女因为被人骂是杀人犯的侄女,被大儿媳妇带到了省城,扬言要同大儿子离婚,并不会再回来。 大儿子追去省城,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乔大姑现在也顾不得大儿子这边,只替小儿子四处奔走着,可惜杀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减刑不可能,受害者家属还一直在上诉要求重判,最好是死刑。 这时候本来就快绝望的乔大姑,无意中得知了姚丽婷怀孕四个月,孩子是郑业勋的,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听说姚丽婷因为郑业勋再次背叛要去打胎的消息,乔大姑一下就病倒了。 但是病倒了还得撑着,乔大姑找到姚丽婷苦苦哀求,求着姚丽婷把孩子生下来。 若只是姚丽婷一个人,端看她这么多年,明知郑业勋花心成性,自己为他都打了好几回胎,还跟郑业勋藕断丝连狠不下心,就知道只要乔大姑去求,这个孩子八成能保得住。 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姚丽婷一个人也撑不住,得知消息的姚大姐赶到了姚丽婷身边,坚持让她打掉孩子。 郑业勋脚踏几条船的事,姚大姐还没找乔大姑算帐呢,现在郑业勋为了别的女人杀人了,还被判了几十年,不趁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出世,早点引产,难道生下来让孩子面对一个杀人犯父亲吗? 姚丽婷才多大,难道要为了郑业勋这么个人渣,毁掉自己的下半辈子! 姚大姐对姚丽婷也是恨铁不成钢,要不是这回郑业勋出事,姚丽婷六神无主打电话给她,她还不知道这几年妹妹被渣男给糟蹋成这个样子。 最让姚大姐生气的是,姚丽婷现在还想替郑业勋生下这个孩子。 再恨铁不成钢也没办法,这是她唯一的妹妹,姚丽婷死活要生,姚大姐死活不同意,把人拽着去了医院,才得知了更打击人的消息。 这几年姚丽婷被郑业勋哄着多次流产,这次如果再流,这辈子只怕都做不成妈妈了。 姚大姐无奈选择了妥协,姚丽婷这个孩子可以生,但是必须是正正经经的婚生子,否则,她宁愿姚丽婷这辈子都做不成妈妈,也不愿意她生下一个累赘。 毕竟医生只是说,只怕做不成,不是绝对做不成。 “大姑,这事能不能再看看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乔志梁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乔大姑哭得声音都哽咽了,哀求着道,“没办法了,志梁啊,就假结婚,真的,等孩子落了户口,你再跟丽婷把离婚办了就行,到时候你对象要是不理解,大姑去跟她说,去求她。” 这事哪里是求不求就能解决的,乔志梁好不容易劝乔大姑挂了电话,只说自己再想想,乔小姑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好在小姑并没有像大姑那样,要乔志梁一定要怎么样,只是跟他讲,就算不同意,也要好好跟他大姑说话,就算他大姑有什么做得不对,说错话的地方,也让他多谅解。 乔志梁自然是可以谅解的,毕竟不管是爷爷过世前还是爷爷过世后,乔大姑一直精心照顾着他,而他跟郑业勋的关系也一直很好。 事情的后续发展,余喜龄还是从徐招娣那边听说了,郑业勋的事在小县城里闹得风风雨雨,想不知道都难,徐招娣对姚丽婷很是同情,直言十分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得知姚丽婷竟然还跟郑业勋有关系,余喜龄除了摇头,无话可说,她真的以为,这两人在大学时就已经断了的,姚丽婷固然无辜,但是走到今天,未偿没有她自己的原因在里头,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听到乔志梁可能要跟姚丽婷结婚,为了姚丽婷肚子里的孩子的时候,余喜龄愣了愣,虽然时间有点对不上,上辈子乔志梁和姚丽婷远走国外,会不会也是因为差不多的事? 不过这些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也不关心。 她想着徐招娣这个电话之前,顾钧打电话过来,让她提早回去吃饭的电话,余喜龄忍不住微微一笑。 其实结婚不结婚的,她跟顾钧现在还挺像是在过日子的,除了在某方面顾同志比较保守,坚持婚后,两人和一般的夫妻也没有什么差别。 上辈子余喜龄虽然孤独终老,不过世事看多了后,对婚前验货这事并不保守,情之所至水到渠成,她这个年纪也能对自己负责,完全没有问题,不过顾钧尊重她,她也很开心就是。 余喜龄早早下班回家,打开门面对的却是一室清寂,厨房里也没有半点烟火气。 顾钧竟然失约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厨房的方桌上放着收拾到一半的蔬菜,顾钧应该是先来了家里才临时离开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余喜龄找出大哥大给顾钧打电话,不过一直无法接通,可能是没电了。 再打办公室的,也一直没有人接。 余喜龄想了一下,没有进房间换衣服,而是重新拿起包准备出门去顾钧的公司,换鞋的时候才发现顾钧留在玄关柜子上的字条。 公司临时有事? 看到顾钧说处理完后会赶回来,余喜龄松了口气,拿着字条坐到沙发上,想了想给詹秘书打了个电话,这一次倒不是没人接,而是电话一直在忙线中。 奇怪。 余喜龄没有再打电话,放下字条去换了衣服,便进了厨房。 说起来,自从跟顾钧在一起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自己做过饭了,平时不是他带着她满海市找好吃的小馆子,就是提着菜上门来亲自做给她吃。 今天难得,她下厨看看,让顾钧尝尝她的厨艺,虽然比不起余喜华,家常小炒还是不错的。 余喜龄捡方便做的,做了三菜一汤,做好饭菜不到七点,顾钧没来,等了一会后,她去洗了个澡出来继续等,一直等到九点多,饭菜早就凉透了,也没看见人。 …… “醒了?”顾钧摸着黑进来的,屋里只有沙发边的台灯亮着,他刚走近,余喜龄就睁开了眼睛。 其实顾钧开锁的时候余喜龄就有些醒了,她迷糊着双眼从沙发上坐起来,“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吗?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顾钧在沙发沿边上坐下,把余喜龄拥进怀里,轻叹一口气,“工地出了些小状况,有工人从高架上跌了下来,伤得挺严重的,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事实上这里头的事情,不是这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顾钧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发现伤者受伤严重,包工头只顾着跟工人掰扯,竟然没有人送伤者就医,问了才知道,工地这边联系的医院特别偏远,救护车一直没有到,而分明,离工地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就有一家口碑不错的公家医院。 顾钧气疯了,赶紧重新联系医院,前脚刚把伤者送到医院,还没来得及问清事故的缘由,后脚受伤工友的家属就赶了过来,哭闹着要赔偿的事。 现在事情还没完,顾钧承诺一定会查明真相负责到底,家属才安静下来,现在正在医院里等着看情况,他现在匆匆赶回来,是怕余喜龄等不到他,“吃饭了吗?” “我没关系的,公司的事情重要。”余喜龄没吃,坐在沙发上睡着后,也没觉得饿,“你吃了吗?” 问也白问,顾钧现在赶过来,肯定没有吃,余喜龄挣扎着起身就要给他热菜,顾钧把她按住,心里满满的,用力紧紧地抱了抱余喜龄,“你别动,我把饭菜热热,很快就能吃,稍微吃一点,你再睡。” 进来的时候,顾钧已经看到桌上被盖好的饭菜了,说完放开余喜龄,端着凉掉的饭菜就进了厨房,肉菜还好,热热也能吃,但蔬菜已经都变了颜色,顾钧一点也不嫌麻烦地重新择了一份,很快炒好。 “报警了吗?”余喜龄知道劝不住他,上前帮忙择菜。 顾钧点头,把这事的后续处理告诉了余喜龄,警是当时就报了的,但是伤者比较重要,之后的事情有詹秘书和包工头处理,他才抽空回来了一趟。 两人吃完饭,顾钧马上就要走,余喜龄送他到门口,看着顾钧换鞋离开,余喜龄突然喊住他,“顾钧。” “嗯?”顾钧回身看她,余喜龄突然一笑,上前一步扑到他怀里,顾钧愣了愣,把余喜龄抱了个满怀,“怎么了?” 余喜龄深吸了一口顾钧身上混了点点烟草味的草木香,“想抱抱你,给你一点力量,放心吧,会没事的。” 顾钧失笑,抱紧余喜龄,亲了亲她的头发,刚想说什么,公文包里的大哥大响了,顾钧叹了口气,真是大煞风景,紧紧地抱了抱余喜龄,两人才松开。 电话是詹秘书打过来的,伤者抢救无效,已经宣布死亡了,现在医院里家属已经闹了起来。 顾钧脸色微变,顾不上再多说什么,也不需要再另外同余喜龄解释,大哥大的声音外泄很严重,余喜龄都听在了耳里。 她也没说什么要陪着他一块去的话,她现在去纯粹就是添麻烦的,到时候顾钧还得顾虑着她。 屋漏偏逢连夜雨,工地的事还没有处理完,顾氏又出了别的问题,第二天早上八点,余喜龄联系詹秘书,得知顾钧已经回了公司,知道他一夜未睡,便带着早餐去找他。 结果上到顾氏的时候,却发现顾氏的会计部门里,员工都一脸惊慌地站着,好些穿着制服的公职人员正在各人的办公桌前翻捡着,提取资料。 余喜龄看着站在部门办公室门口的背影略眼熟,刚走近就见对方转过身来。 乔志梁看到余喜龄,微微有些意外,不过想到她和顾钧的关系,又理所当然起来,他伸出手去,“余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好巧。” 见余喜龄看向他身后,他耸了耸肩,“我们接到举报,实地核查,你放心,不过是走一下流程而已。” 余喜龄没有伸手,她看着乔志梁好一会,直到乔志梁讪讪地收回手,余喜龄才把目光落到财务部的主管身上,“你们顾总呢?” 财务主管倒是没有底下的小职员那么慌,但心里也没底,事实上他们在税务方面的打点不少,财务主管也想不明白,国税稽查为什么会没有半点通知,就杀了过来。 顾氏不像是余喜龄的喜思,海市的喜思只是一个分部而已,就连财务人员都只有一个,要是真查,去查清远的公司和工厂,肯定能查出不少问题来。 而顾氏,本来涉及的产业就大,光财务京城和海市的就都单独划出了一个部门,员工近百位,顾氏的中高层领导不少,很多事都不好说。 “顾总还在赶回来的路上。”财务主管脸色绷得很紧,目光掠过乔志梁,落在余喜龄脸上。 余喜龄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安抚员工,然后目光冷厉地看向乔志梁,“从喜思开始下手,让我们放松警惕,声东击西?!” 明明眼前的乔志梁,五官还是熟悉的,但看在眼里却格外地陌生,上辈子那个曾经给过她温暖的少年,在余喜龄心里仅剩的残影,也被如今五官冷竣的乔志梁代替,再也消失不见。 余喜龄对乔志梁很失望,但旋即她又自嘲地笑了笑,说起来,上辈子乔志梁大学后,除了那个暑假,之后两个几乎没有再见过面,后面乔志梁出国,他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事实上她根本不清楚,她又有什么好失望的。 她记忆里的那个温润如玉的乔志梁,一直都是她基于那些年少时的温暖,杜撰出来的。 “喜龄,你想多了,我怎么会……这是我的工作,希望你能理解,我不过是执行公务而已。”乔志梁嘴角划过苦笑,还带着些无可奈何的为难。 但是余喜龄一点也不相信他,“乔副科长还是直接称呼我余总吧。” 说完,余喜龄见乔志梁的手下已经抱着大量的资料出来,退开一步给他们让了步,目送着他们带着收集的资料离开,隔着人群看了乔志梁一眼,便大步去了顾钧的办公室。 顾钧直到十点多才回到公司,财务部的职员们已经稍微收了收惊,重新整理起工位上的资料,按照主管的指令开始工作起来,只是今天的工作格外不顺手而已。 听完汇报后,财务主管有些自责地表示他工作的失职,顾钧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先前打点的关系都没用上,这也怪不得他。 “对了,顾钧,余小姐过来了,一直在您的办公室等着。”说完,财务主管才想起余喜龄,忙道。 顾钧愣了愣,有职员来请示文件,也被他按下,进到办公室里,余喜龄果然在窗前站着。 不想在余喜龄面前露出疲态,顾钧在门外已经搓了搓脸,把一夜未睡的疲态搓走了,他心中一定,大步向余喜龄走去。 听到声音,余喜龄转过身来,有些抱歉地看向顾钧。 工地那边的情况还未可知,但乔志梁这里,余喜龄可以肯定是有预谋的针对,很有可能导火索是因为他,顾氏是受了无妄之灾。 “别道歉,相信我。”顾钧微笑着看向余喜龄,张开手臂,“抱抱我,比道歉更有用。” 余喜龄失笑,拿他没办法,上前回抱住他,“你打算怎么办?这件事应该还有魏战国的授意在里头,乔志梁大概也没少出力。” 而且谁也不知道,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没有陷井在等着他们。 顾钧闻了闻余喜龄的发香,怀抱着她,紧绷的神经得以片刻的分松,他脸色肃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他们既然已经出手,那么两方都同时站到了棋局之上,只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一些。 第二百六十六章 现在一堆事情正等着顾钧处理,而且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掌舵人不能乱,稳住大局的同时,还要防着藏在暗处的小人作祟,这个小人,并不是指已经浮出水面的魏战国和乔志梁。 詹秘书现在盯着医院那边,顾钧则要开始着手处理税务这边的问题。 医院那边事故原因还在调查,具体怎么赔偿还得等调查结果出来,当然,不管是什么原因,该负的责任顾钧都会负,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也确实是在顾氏的工地上出的事。 顾氏连番出事,已经有财经相关的报纸媒体嗅到的味道,堵上门来,这个时候不是被采访的好时机,顾钧拒绝了,记者们被顾氏员工请了出去,不过他们徘徊在顾氏外头不肯离开,看他们的样子,不达目的应该不会轻易罢休。 “你先忙公司的事,医院那边,我帮你盯着。”余喜龄看着顾钧,把他到嘴的拒绝给堵了回去,“这些事情不止因你而起,让我陪你一起解决,嗯?” 顾钧喟叹一声,亲了亲余喜龄的额头,“好,注意安全,不要逞强,有事找詹秘书。” 顾钧要忙的事情很多,余喜龄没有在办公室里呆太久,怕影响到他,余喜龄先回了公司,处理了日常事务后,才又开车去了医院那边。 余喜龄到医院的时候,正要拿电话出来跟詹秘书联系,就有人从身边挤过去,医院大厅人多,余喜龄没有在意,她也只是被挤了一下,那人手里提着个大包裹,包裹虽然大,但里头装的不是硬物,伤不到人,余喜龄没有一点事。 不过那人往前挤的时候,撞到了别人,包裹被撞掉在了地上。 余喜龄正好走到了那边,见状弯腰帮忙捡东西,目光却盯着白底黑字的短条幅上,突然定住。 控诉顾氏罔顾人命?顾氏拿人命换黑心钱?还有…… 余喜龄飞快地扯了张条幅看了看,没来得及细看上面历数的罪状,手里的条幅就被人抢走了,拿包裹的中年男人十分凶恶地冲她低吼一声,“乱看什么看!” 吼完匆匆把包裹胡乱拢好,便大步往住院楼上走去,余喜龄也不打电话了,直接跟着对方,到医院里探病的人很多,余喜龄跟着走,也并不显得突兀。 看着人转进一间病房里,余喜龄找了个护士打听,得知那间病房只有一位病人,因为儿子出了事故,老太太受的刺激太大,正在打点滴。 一位病人哪,余喜龄叹了口气,脑子里飞快转过好几种冲进去的借口。 “大姑!你没事吧大姑!大姑,你千万不要……”中年女人提着果篮冲进病房里,扑到病床上的老太太就开始哭,还没哭完就被人给拉开,中年女人愣了愣,眯着眼睛看向四周,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 “进错病房啦,大妹子。”果篮被人塞到手里,中年女人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确实是走错了病房,立马脸红起来,于是赶忙道歉出来。 看着中年女人因为高度近视,不小心撞到旁边的架子床,屋里的人,好心地扶了她一把,替她打了门。 做戏做全套,问了人摸着近了隔壁的病房后,中年女人才把眼晴重新戴上,脸色潮红心脏也跳得特别特别厉害。 但这时候戏还没全演完,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后,隔壁病床里只剩下那个老太太和扶她出门的女人后,中年女人才又取了眼镜摸了回去。 “掉了支笔?”陪床的妇女愣了愣,忙帮忙找,果然在床上找了个支钢笔样式,极好看的笔来。 不过中年女人穿着朴素,怎么可能有这么贵的东西在手上?还没来得及问,中年女人就小心地把笔拿了过去,十分珍惜地说,这笔是她花了三个月的工资,买来给要参加工作的儿子的。 原来是这样。 麻烦了人家一通,中年女人来的时候还拿了两个苹果,硬送给了老太太和陪床的妇女,才千恩万谢地出了病房。 回到另一头的病房,看到正给小女儿削苹果的余喜龄,中年女人把笔小心地递过去,满怀期待地看着她,“老板,你看看,成不成?” 余喜龄接过笔把笔放到包里,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床上小丫头,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囡囡的住院费用我已经替她交齐了,这里是五百块钱,是囡囡的营养费,你先收着,今天的事谢谢你。” “不谢不谢!”中年女人拿着钱,眼泪哗哗涌出来,先前的那些担惊受怕,在钱面前都不算什么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住院费用交齐是真是假,但这五百块已经足够解决燃眉之急了。 余喜龄离开病房后,同等在医院外的詹秘书汇合,录音笔送进去的时间略晚,但是也录到了一些有用的内容,还有后几个小子,死者亲娘和媳妇及几个叔伯兄弟的对话。 有人煽动他们去顾氏门口闹,告诉他们只要去闹了才能拿到更多的钱,死者的亲娘媳妇胆子不大,不过对方的叔伯兄弟群情激愤,十分赞同。 条幅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叔伯兄弟已经往乡下赶,准备捉几只公鸡上来,明天就能直接到顾氏门口割喉咙撒鸡血,录音笔后面还有他们商量着去顾氏门口搭花圈、摆灵堂的事,被死者亲娘以会伤阴德给阻止了。 “简直不知所谓!”詹秘书气得手直抖,“他们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这种时候去顾氏闹,是嫌顾氏的风波还不够大吗!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缺德。 “冷静一点,你先去公安那边了解情况,催着公安尽快调查清楚原因,我去找那对婆媳。”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而是趁着他们还没闹起来,赶紧把事情给解决了。 想到顾钧提到,他们赶去工地的时候,救护车没到的事,余喜龄虽然很不愿意去怀疑,还是提醒了詹秘书,“重点查一查工地的包工头和其他工友。” 詹秘书怎么敢让余喜龄去找那对婆媳,她们情绪激动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余喜龄一看就打不过她们,而且万一碰上那几个男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昨天要不是有公安全程都在,他和顾钧差点就被气红了眼的家属给揍了。 “放心,我会找人跟我一起去,现在时间很紧,别磨叽了。”余喜龄不了解事情的具体经过,她也不是顾氏的人,公安那边还是詹秘书去跟进比较好。 送走詹秘书后,余喜龄联系了律师,顺便从保全公司要了几个人过来,等人到齐了后,她才带人去了病房。 顾钧安抚好员工,给工司的高层开了会后,才接受记者的采访。 张鹏飞虽然回了老家,但是他有订报纸的习惯,叶暖暖每天无事,也会翻一翻,翻到日报的财经版,立马就看到了顾氏的采访。 叶暖暖有些兴奋地把内容全部读了一遍,最后却把报纸丢到了一边,还以为顾氏出了什么大事,不过是国税例行稽查而已。 等等,国税?叶暖暖反应过来,乔志梁就是在国税工作啊,还有那天她遇到的那个顾氏领导,报纸上说的情况明朗,实际上可未必是。 叶暖暖立马拿了包包就往乔志梁那里去,“哥,顾氏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不要胡说。”乔志梁凉凉了看了眼叶暖暖,这还是年初二时,叶暖暖上门把叶听芳推给他无果后,兄妹俩第一次见面。 不想跟叶暖暖谈顾氏的事,乔志梁埋首工作,边问叶暖暖,“你新找的男人是干什么的?” “……”叶暖暖不是很想提起张鹏飞,“我那天,看到你跟顾氏的业务副总在一块儿了。” 乔志梁终于放下了笔,目光冷峻地看向叶暖暖,见她一脸得意,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得意什么,“你想说什么。” 叶暖暖一副果然是这样的表情,有些兴奋地道,“没什么啊,就是看到余喜龄和顾钧倒霉我高兴啊,哥,你可千万不要被干倒了,那个,要是能给我一点钱就更好了。” 张鹏飞刚给她买的房子,叶暖暖也不好找他要太多钱,只拿了点生活费,根本就不够花,现在张鹏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正好乔志梁这里……能弄一点是一点。 能用钱打发就行,乔志梁给了她一些钱,连话都不想再跟她讲,就要叶暖暖走,猜想得到确实,还有意外惊喜,叶暖暖也不想多留。 不用乔志梁赶,她也是会走的,不过,“哥,你是不是还喜欢余喜龄,准备把她给抢回来啊?其实余喜龄有什么好的啊,她是长得挺好看,可海市漂亮姑娘多了去了,哥,我劝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 “滚!”乔志梁。 叶暖暖讪讪地拿着钱滚了,她到现在还没有同大姑小姑她们联系过,不知道表哥因为杀人入狱,也不知道乔大姑最近一直在逼乔志梁松口和姚丽婷结婚。 乔志梁面上看着淡然,实际上自己也是焦头烂额。 第二百六十七章 乔志梁一直在等新闻,但是直到天阳落山,不管是报纸还是电视,都没有任何关于顾氏的消息,坐到办公室窗外彻底暗了下来,乔志梁才拧亮台灯,拿起电话。 “那家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电话那头的人道,“死者的亲娘和媳妇悄悄出了院跑了,剩下的几个都是同族远亲,没有什么用处,就算闹起来也是一查就漏底。” 电话里的人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都向乔志梁给汇报,并表示现在他们正在找包工头,想换个角度入手,反正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把顾氏工地出事的事情闹上媒体。 一路不通,再换条路走就是。 “好,我知道了。”乔志梁挂断了电话。 良久,乔志梁突然勾唇笑了一笑,肯定是顾钧那边察觉到了什么,并采取了什么行动,不然,被煽动得恨不得生咬死顾钧的那对婆媳妇,不可能就那么悄悄地离开。 至于对方说的去找包工头,乔志梁摇了摇头,看来是要碰钉子了,但愿对方的尾巴扫得足够干净,不要被拽住才好。 乔志梁目光扫过桌面上的三份资料,抓住其实也无所谓,反正工地那边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拧灭台灯,乔志梁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大步走进黑暗里。 亲自把那对婆媳妇送上返乡的汽车,余喜龄转身就去了公安局,詹秘书听到审讯的内容,气得直跳脚,这根本就是蓄意谋杀! “怎么回事?”余喜龄大步走过去。 詹秘书抹了把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余喜龄说了一遍,开始包工头还咬死了是意外,但是有其他工友举报,说是出事的地方,脚手架有问题,他们提前告知过包工头。 再一细查,包工头和出事的工友几天前曾闹过口角,有动机伤人,公安了解情况后,就把人给抓回了局里,经过审讯得知,包工头在明知道那边的脚手架出问题的情况下,没有提醒对方,甚至故意把出事的工友调到危险的地方去工作。 后来出事,也是因为担心人被救回来事发,才故意报错地址联系的比较远的医院。 本来包工头还想跑的,但是人送进医院就没了,死无对证,反正咬死了是意外就行,这个时候工地出意外,伤残了一般没人管,死了人也顶多是赔个万把块就算了事,而且一般是开发商背锅,包工头见得多了,一点也不怕,根本没有想过逃。 得知原因竟然是这样,余喜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气愤归气愤,所幸人被抓了回来就好,“我答应了死者的家人,一定会还他们一个公道,钱款也会赔偿到位,她们已经回了乡下,这是他们的地址,公安这边处理完了之后,你负责去跟进一下。” 詹秘书都愣了,忙把地址接过来,他这里看似惊心动魄,其实他只要跟着公安行动就行,反倒是余喜龄那边,他一直很担心,毕竟他跟死者家属打了不少交道,知道对方是多么蛮不讲理难缠的人。 他还一直担心着余喜龄那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要是余喜龄受了点伤,他万死难辞其咎。 当然詹秘书还是相信余喜龄的能力的,原本预料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对方被说服,不闹腾地在医院等结果,没想到余喜龄竟然把人给送了回去。 “别寒了工友们的心。”这时候去工地干活的,大多是你拉着我,我扯着你,沾亲带故的。 现在顾氏的工地上,还有不少工友们在等消息呢,余喜龄自己上辈子在底层挣扎多年,最明白他们的日子有多艰难,但凡有门好的技术,或者有些学历,都不会到工地上干苦力,现在是开放后几十年的时候里,人工最不值钱的时候。 詹秘书连连点头,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该顾氏负的责任他们决不会含糊,顾钧也是这样交待下来的。 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余喜龄才回公司,詹秘书则继续跟进,下午三点多才回顾氏跟顾钧报备情况。 听完全程后,顾钧揉了揉眉心,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你让人去查查包工头的家人和帐户,事情没那么简单。” 税务这边,顾钧已经跟有关部门的领导打了招呼,并让人清查公司可能出现的漏洞,还找了专业人员来查顾氏由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中高层领导。 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忙到晚上十一点多,顾钧才从办公室里出来,公司还有不少员工在加班,顾钧叹了口气,让大家先下班,工作不是加班能加完的,有事情明天再处理。 这个时间点大厦里别的楼层早已经人去楼空,到处都静悄悄的,从大厦里出来,这里不是商业街,行人有些少,所以顾钧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看着他的余喜龄。 跟在顾钧身后出来的职工不停地跟他打着招呼,顾钧几乎都听不到,只冲大家摆摆手,目光一直定在不远处的余喜龄身上。 两人相视一笑,顾钧大步走近余喜龄,把她抱了个满怀,“这时候能看到你,真好。” 余喜龄笑,回抱住他,“我饿了,去吃饭吧。” 顾钧开车,两人一起去附近的小饭馆,余喜龄早吃过了晚饭,不过是担心顾钧而已,当然为了留肚子陪顾钧一起吃一点,她晚饭吃得并不多,确实有些饿了。 两人谈的话题主要还是顾氏现在面临的问题,事情来得又快又迅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也急不得,一急就乱了分寸。 “我们什么时候去把证办了?”余喜龄就像是说着寻常的家常,突然开口,直接把顾钧吓了一大跳,赶紧把车停到路边。 脑子有点乱,顾钧深呼吸,“认真的?” 说完,顾钧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硬物,难道什么时候被喜龄看见了?想到这里,顾钧心里不免有些懊恼,他总是晚喜龄一步,当时确定关系是这样,现在谈结婚也是。 总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被喜龄占据了主动。 其实前天傍晚,他原意是想要求婚的,只是意外来得太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紧接着顾氏的大本营又出了问题。 余喜龄奇怪地看了顾钧一眼,难道她像是在开玩笑。 自然不是,顾钧有些口干舌燥,不知道要怎么说,拒绝是肯定不能的,他巴不得立马把余喜龄定下来,但是现在这个时候…… “喜龄,现在顾氏的问题,比我预料的要大,要是处理不好,我很可能要进监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顾钧心跳得非常快,心里奔涌着不知名的情绪,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余喜龄点头,“我明白,所以,你的决定呢?” 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沉默,时间如往常般流动,但在他们之间却被无限拉长,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顾钧清楚喜龄想听到的答案,但他还是犹豫,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喜龄的想像,最坏的结果是,一旦他入狱,那她要面对的将是什么,他不敢想像。 要知道经济罪,坐到白发苍苍才出来的人大有人在。 但顾钧心里的预感很强烈,喜龄绝对不想从他嘴里听到拒绝,如果拒绝…… “你等一等。”顾钧紧了紧余喜龄的手,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然后下车大步走去后备箱,余喜龄愣了愣,跟着下了车。 刚下车,就看到顾钧无措地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结束早就蔫了的花来。 “……”顾钧无奈地把花放回去,定了定神,把戒指从裤兜里掏出来,“民政局九点钟上班,明天我去接你。” 暗金色的戒指上,很明显地能够看出打磨的痕迹,见余喜龄目光落在戒指上,顾钧牵起余喜龄的手,替她戴上去,“这是一种新开发的稀有金属,主要应用于航天方面,这是我亲手车的。” 也是一点点亲手打磨出来的,这枚戒指是去年过年时,余喜龄带喜安去鹏城时,顾钧亲自去做的,当时没想着求婚,就是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比较有意义,能拿到这小块金属也是机缘巧合。 这小小的一个指环,远比钻戒更珍贵。 “没有钻戒……”也没有鲜花,顾钧有些抱歉,原本是想准备隆重温馨一些的求婚仪式,这枚戒指拿出来会更有意义,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总觉得太过简陋随意。 余喜龄拨了拨手指上尺寸合适的戒指,她抬眼看向顾钧,眼睛很亮,“不会,我很喜欢。” 约好明天去领证后,两人去饭店吃了饭,顾钧便送了余喜龄回家,两人直接像是说明天吃什么一样,随意地把结婚的事给定了下来,唯一浪漫的鲜花,还因为在后备箱里呆了两天,变得蔫搭搭的,根本用不上。 顾氏其实还有很多事要忙,但顾钧什么也没管,第二天一早,接到余喜龄,两人带齐证件证明,直接去民政局把结婚证给扯了。 “顾先生,以后多多指教。”余喜龄看着手里新鲜出炉的结婚证,心情微微有些复杂,有开心也有酸涩。 或许这辈子,她不会再一个人孤独终老。 顾钧心里的滋味比余喜龄更复杂,这样的情况下,余喜龄选择同他领证,不是谁都能做这样的决定的。 “顾夫人,余生多多指教。” 第二百六十八章 张鹏飞没想到叶暖暖居然有个那么有出息的哥哥,他大舅子居然是在国税稽查工作,这可是个好地方啊,要是能够打好关系,能够省不少钱省不少事啊。 电话里无意中知道这事后,张鹏飞立马兴冲冲地从鹏城赶了过来,为了哄好叶暖暖,让她给他牵线,张鹏飞一回来就特意带着她去商场疯狂购物了一天,就连张来男跟他靠着说叶暖暖只顾自己不管她,张鹏飞也没有怪罪叶暖暖,而是说了张来男一顿。 要是不知道叶暖暖有个这么好的哥哥,情妇和女儿之间,肯定是女儿更重要一点,不过现在嘛,一个丫头而已,又不是个带把的,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吧,暖暖毕竟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不会照顾孩子也是正常的。 而且叶暖暖有个这么厉害的哥哥,还愿意跟他在一起,她对他应该是有真感情的,是真爱啊! 张鹏飞想着,还颇有些自得,还很是感动了一阵,不过叶暖暖有些烦他,张鹏飞从回来起,就一直旁敲侧击着,想要叶暖暖牵线认识一下乔志梁这个大舅哥。 什么大舅哥,乔志梁认不认她这个妹妹还两说呢,怎么会认他这个妹婿。 再者,叶暖暖是一万个不愿意带张鹏飞出去见人,一直各种找借口拒绝,张鹏飞干脆另辟溪径,事先找人打听了乔志梁的行程,专门带着叶暖暖去偶遇。 就是有那么巧,还真给他遇上了。 乔志梁目光从一脸烦躁的叶暖暖脸上,移到笑得一脸谄媚的张鹏飞身上,接过他双手递来的名片。 远洋地产? 乔志梁嘴角翘起,对张鹏飞多了一丝兴趣,对张鹏飞的态度虽然还是有些冷淡,但却说了让张鹏飞好好对叶暖暖的话。 这应该就是变相的承认了他的身份了吧,张鹏飞想。 如愿和大舅哥搭上关系,张鹏飞别提多兴奋了,想要请乔志梁赏光吃饭,不过被乔志梁以工作繁忙拒绝了,张鹏飞也不生气,反正关系建立了起来,还怕以后交道打得少吗。 就算回去后,叶暖暖抓着他吵了一架,张鹏飞也没有半点不悦,心情极好地叶暖暖提议要不是送她去学车,他给她买车。 因为张鹏飞上赶子倒贴而生的郁气,就这么被一辆新车给治愈了,叶暖暖是会开车的,她在法国跟男朋友学的,技术还不错。 余喜龄下班出来,就见大厦门口停了辆小汽车,大红色的小汽车,还挺张扬的,也挺好看,不过余喜龄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便往停车场走。 她要去取车,结果那辆小汽车一直好巧不巧地挡在她前面,余喜龄干脆站住脚,看看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 “哎呀,不好意思,我车技不精,没有碍着你什么吧。”叶暖暖夸张地拨下墨镜,用夸张的语气跟余喜龄“道歉”。 说是道歉,其实是来炫耀的吧,余喜龄唇角微勾,看了眼妆容精致的叶暖暖,看来她这段日子生活过得不错,叶听芳也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金主还给她买了车。 明明是坐在车里,明明是好天气,叶暖暖却无端端地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余喜龄笑得让人发毛,叶暖暖也顾不上炫耀了,油门一踩,便飞驰离开。 “车技挺好的嘛!”余喜龄轻哼一声。 不过她现在没时间理叶暖暖,她忙着把家搬去顾钧那儿,嗯,他们要合法同居了。 说到同居,他们那天领完证,顾钧就走了,顾氏正是多事之秋,顾钧能特意空出早上的时间来扯证,已经是把时间挤了又挤的。 余喜龄很理解,顾钧房子的钥匙已经给了她,她只要收拾几身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过去就行。 从领证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天,余喜龄一直没急着搬,今天顾钧打电话过来,说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晚上可以回家,余喜龄才急着回家收拾东西。 领完证她就忘了自己结婚的事实,还出了趟小差,哪里还记得要搬家的事儿。 收拾衣服,路上顺道买了两束花,余喜龄刚把牙刷放进口杯里,顾钧就提着在楼下小区菜店买的蔬菜进了屋。 看见桌上开着正艳的鲜花,顾钧心里微暖,动作倒是挺快的,他今早赶回来拿资料的时候,家里还是冷冷清清的。 顾钧放下公文包,撸起衬衣袖子,提着菜就进了厨房。 余喜龄放好东西出来,顾钧已经系好围裙在洗菜了,余喜龄挨过去帮忙,“刚搬过来的?” “……”余喜龄刚想说早搬过来了,不过见顾钧问得笃定,就知道他应该什么都知道了,“今天你故意打的电话?” 顾钧笑,“嗯。” 哼,真是别扭的老男人!心眼还特别多,余喜龄腹诽着,挤过去洗干净手帮着一起择菜,不过嘴角还是抑制不止地往上翘。 用着同一个水龙头,明明是洗着菜,洗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手绞到一块儿去了。 余喜龄大概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上下两辈子,开天辟地第一遭,虽然见过“大世面”,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但事情落到自己身上,还是紧张的心嘭嘭直跳,不过感受到顾钧微潮的手心,和格外剧烈的心跳,余喜龄心里平衡了。 “水龙头,唔……”余喜龄含糊地提醒,顾钧随手一掰,哗哗的水流便止住了,空气里躁热中泛着甜,只余两人的心跳和呼吸在静谧中一下子变得格外明显起来。 早知道不关水龙头了,余喜龄迷迷糊糊地想着…… 从厨房到卧房,余喜龄压根不知道知道是怎么进去的,只知道顾钧的力气很大,似乎是他一路把她抱进房间里去的。 紧接着……第一次真枪实弹上场的顾钧,秒了。 秒了? “顾钧,你是三十六岁不是十六岁!”余喜龄磨牙,她后悔了,应该婚前验货的,现在退货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或者是上了年纪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顾钧脸色微黑,轻哼一声。 余喜龄一愣,她刚刚说出来了?不过转瞬她就没有办法再思考,脑子里像装了团浆糊,顾钧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质疑男人的能力的后果,她承受不来。 清早起来,余喜龄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就撞到一堵温热坚硬的墙上,睁眼一看,顾钧微笑着看着她,余喜龄迷糊了几秒回过神来,脸上现出恼怒的神色,揪着被子一滚,翻到了另一边。 顾钧闷笑着把将自己裹得像蝉蛹似的余喜龄拨过来,连着被子一起抱进怀里,“早安,老婆。” “……!”余喜龄闷在被子里轻哼一声,一点都不想搭理他,她现在手软脚软,连根手指头都软到不想动弹,不过身体清清爽爽的,身上的衣服也是完整的。 完整的?血色一点点涌到头顶,余喜龄只觉得被子里闷热得慌,这时候顾钧还在扯她的被子,“乖,别闷着自己。” 余喜龄闭了闭眼,自己掀开被子,看向罪魁祸首,然后趁着顾钧没反应过来,捧着他的脸连亲几口,顺手撩拨了他一把,便飞快跳下床出门,钻进浴室里。 感觉到身体的僵硬,顾钧,“……” 张鹏飞等了七八天,终于等到了顾钧联系他,因为电话里说谈公事,张鹏飞没有带上叶暖暖,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带着从鹏城带来的洋酒,就去赴了约。 去之前张鹏飞志得意满,不过话谈到半途,冷汗就哗哗直往外涌,面上却还得逢迎着恭维着。 听到乔志梁谈笑间,就跟人说妥了一系列的发包、采购的的事,张鹏飞心里就发虚,而且这个外公工程还是指定由他来接。 房地产工程任何一个项目牵扯的公共利益都很巨大,只要能拿到工程就是铁赚,尤其是像乔志梁牵线的这种,跟对方房地产的管理层勾结,这其中能做的文章,能够获取的利益,张鹏飞光是想想,又是一脑门子的汗。 要是正常的发包工程也就罢了,但乔志梁他们谈的,分明是最大可能地追求利益最大化,张鹏飞目光掠过酒席对面的材料供应商,他在海市混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大型采购机构,正规有质量的材料商,这里没有一个! 而酒席上的一个徐总,据他所知,他供应的钢材根本就不合格,先前他们公司的采购还被这个徐总坑过一次。 以次冲好赚取回扣,这是犯法的事! 他是盼着靠着大树好乘凉,但是没想着上贼船啊,早知道乔志梁野心这么大,他哪里还敢上赶着巴结。 “鹏飞?”乔志梁看了眼张鹏飞,眼底讥诮,“敬褚总一杯,要不是褚总,这么好的事可轮不到你们远洋。” 张鹏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姓褚的瘦削男人倒上酒,再双手捧杯,先行一口喝掉,他得多喝点酒来压压惊。 这一顿酒,从饭店喝到酒店,直到凌晨才由着几位老总被人扛着,刚刚还喧嚣热闹的包厢一下子沉寂了下来,张鹏飞看着自斟自饮的乔志梁,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发毛。 叶暖暖这个哥,不是公职人员吗?他怎么?怎么就胆子这么大! 第二百六十九章 “怎么,不敢?”乔志梁看了眼张鹏飞,从烟盒里摸了支烟出来,张鹏飞下意识地掏出火机迎上去,给点上。 乔志梁突然轻声笑起来,心情似乎很愉悦,他伸手拍了拍张鹏飞的肩膀,“我的好‘妹婿’,你好好干吧,张开口袋接钱的活,别犯傻!” “……”张鹏飞抹了眼汗,不知道怎么接话茬。 乔志梁刚刚还在笑着,你色突然沉下来,“不干,那你也不用在海市呆了,恰好我与远洋集团的江总和小江总,都有过一面之缘。” 张鹏飞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说是远洋地产的老总,实际上远洋地产只是远洋集团的一个子公司而已,而乔志梁嘴里的江总,是他的岳丈,小江总则是他家里的那个母老虎。 亏他以为自己在乔志梁面前有几分脸面,结果人家早把他的底细摸清了。 回到家里,张鹏飞看着身边睡着的叶暖暖,恨不得伸手把她给掐死,要不是因为她,他哪里会想跟乔志梁搭上线,现在也用被逼着去干犯法的事。 也不知道那个禇总是哪个公司的老总,这么光明正大地当公司的蛀虫,勾结外人挖空公司,那家公司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比起去坐牢,张鹏飞发现自己更怕被江家那边知道他在外头胡搞的事,那可不止是坐牢了是要没命,而且这事也不一定就干不成。 乔志梁知法犯法,冒这么大的风险,应该是有把握的吧,就像乔志梁说的,这事就是张开口袋等着进钱的事儿,还是大笔大笔的赚,比他自己开发楼盘要赚得多得多。 说不定他还能因此在集团露脸,好叫那些老东西看看,他张鹏飞也不是全靠岳家,还扶不起来的阿斗。 至于良心什么的,这些可都不关他的事,要怪就怪乔志梁和那个褚总。 张鹏飞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后,没几天褚总那边就通知他去签合同,两处外包工程,别人打破头都抢不到的,是他的了? 而且这两处工程的开发商竟然是顾氏,海市房地产业这几年新崛起的黑马,一骑绝尘把众多杂牌公司抛之身后,就连他家里的那个母老虎,提起顾氏的老总来也是赞不绝口。 不过……想到褚建国和乔志梁勾结,还有那几个材料商,张鹏飞默默地在心里给顾氏默哀了几分钟,再黑马又如何,被饿狼撕咬上,很快便会被蚕食得连骨架都不剩。 顾钧收到了不好的消息,公司里出了内鬼,举报顾氏互相串通投标,违规获取拆房项目,以及造成亏损假象偷逃税款。 这两个随便闹出一个来,都是要置他于万劫不复的地步,偏偏这两项很大程度上都是被人栽赃。 “暗中调查,不要打草惊蛇。”顾钧揉了揉眉心,投标的事他自有办法洗清嫌疑,但是税务方面的问题,却不太好解决。 为了快速回拢资金,楼房还未建成就开始发售,一个楼盘还没有卖完,没有等到结算,他们就会用这个楼盘的卖房款去开发另外的土地,完工和未完工的项目成本混在一起,而税收一般以年度为单位,而房地产开发大多是跨年度、跨地域滚动开发,很容易就有制造亏损假象的嫌疑。 而且公司肯定会钻法律漏洞避税,可以说但凡大型纳税企业,只要下手查,就到处都是问题。 顾氏这边麻烦不断,魏战国的日子也不好过,宋芸要跟他离婚,别看宋芸只是个科研所的不知名教授,但宋家在政坛却十分有力量,没了宋家的支持,他想在六十岁前再进一步的可能几乎为零。 魏战国想要去找宋芸,却被拒之门外,至于他和宋芸的女儿,被宋芸带在身边,他也看不到,直到他打电话给魏敢,让他去劝宋芸,才得知,魏敢对此很赞成。 事实上,早在四年前,魏战国和魏爷爷魏奶奶执意棒打鸳鸯后,宋芸就常驻在科研所,几乎没怎么回过家了,那时候她就把女儿带走了。 “混帐,你不替我想想,也要替你妹妹想想,她才多大,就要让她没有父亲吗?”魏战国气疯了,宋芸当初嫁给她,很大程度上的原因,是因为魏敢的母亲和年幼的魏敢,大半原因是为了照顾魏敢才嫁进来的。 不然凭宋芸的家世,她自己本身的能力,怎么可能嫁给魏战国一个丧偶带着孩子的男人。 宋芸也一直很重视魏敢的意见,如果他说不想父母离婚,宋芸肯定会再考虑的,宋芸什么性格魏战国很清楚,只要他保证忠诚,不对她的工作造成阻碍的话,夫妻俩白头到老没有任何问题。 他对魏敢感情不算深,但是对小女儿还是有一份父爱在里头的。 “生活在魏家这样的家庭里,才是妹妹的悲哀。”魏敢有些庆幸自己小时候,多是宋芸和姑姑带着,但妹妹不一样,因为她是两家期待下降生的孩子,魏爷爷和魏奶奶对她很是关注和疼爱。 妹妹的性格,其实多少有受到魏家思想的影响,对着自家人看不出来,对着外人却十分娇纵跋扈很难相处,不过现在离开魏家还不晚。 “你!”魏战国气疯了,准备挂电话,继续往科研所打电话,魏敢这里说不通,他还得得找宋芸谈谈,这个婚为了孩子也不能离。 正要挂的时候,魏敢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我听说您对顾叔出手了,您要是再执迷不悟下去,我立马去打退伍报告,我说到做到。” “兔崽子,你威胁我?”魏战国。 回应他的是嘟嘟嘟电话挂断的声音。 魏敢不知道的是,魏战国不仅是婚姻亮起了红灯,顾二哥和顾母的连番施压,他现在的工作很难开展,上面找他谈了话,竟然是要调到去某省,魏战国不蠢,明升暗降他看得出来,他自己也不敢再有妄动。 至于乔志梁那里会不会动,他就不知道了。 说到乔志梁,魏战国表情有些玩味,说起来要不是乔志梁主动找上门来,他还不知道宋家那个拖油瓶丫头这么招人,也不知道大院宋家的老两口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听说她们可是很疼爱余喜龄这个继孙女儿呢。 魏战国琢磨着什么时候去通个气,不过宋奶奶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她整个人都懵了。 一直以来很多很忽视的细节都被她想了起来,难怪喜龄和志梁两个孩子的关系一直很淡漠,甚至这几年,两人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错开,过年都不曾一起过。 还有当初乔志梁执意要调去海市,拒绝她找关系安排的工作,坚持从小科员做起的事,也终于有了答案。 宋奶奶不顾身体,赶飞机飞到了海市,找到了乔志梁的办公室。 “外婆?”乔志梁把手头的资料轻轻掩上,顺手放到抽屉里,锁上锁。 宋奶奶看着又削瘦了不少的乔志梁,眼里划过心疼,无奈,以及恨铁不成钢,她好好的外孙,最终还是被那个恶毒的女人毁了。 “外婆,你知道了。”宋奶奶的目光太过复杂,有些事乔志梁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一直瞒着,宋奶奶早晚有一天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宋奶奶点了点头,她是从顾家大儿媳妇那里听说的,才知道乔志梁为了喜龄,在跟顾钧做对。 “喜龄和顾钧已经领证结婚了,你知道吗?”宋奶奶问。 乔志梁倒水的动作一顿,心口跟撕裂了一样,痛到最后竟然麻木到感觉不到痛了,他动作从容地倒好水端给宋奶奶,“是吗,我不清楚。” 宋奶奶正要开口,乔志梁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有同事来喊乔志梁去开会,工作比较重要,宋奶奶摆了摆手,让乔志梁去忙。 乔志梁这个会一时半会开不完,快到饭点的时候,乔志梁托局里的司机带宋奶奶去吃了饭,把老人家送去附近的酒店。 去酒店?宋奶奶皱眉拒绝了,老人家节俭惯了,乔志梁自己有住处,她还去住什么酒店。 回局里拿了钥匙,司机把人送到家里,宋奶奶正要开门,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还挺着个肚子,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都有些懵。 “您是,您找谁?”姚丽婷小心翼翼地问。 宋奶奶缓了缓神,“我是乔志梁的外婆,这是他家没错吧。” 乔志梁的外婆?姚丽婷愣了愣,赶紧把人让进屋里,宋奶奶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她动作极快地给她拿了拖鞋,又倒了怀手送到茶几上。 姚丽婷心里很紧张,她到乔志梁这里来有小半个月了,两人现在还没有扯证,说好了等乔志梁不忙的时候再去办的,到时候顺便把孩子的准生证一起办下来。 本来就只是借着扯个结婚证,顺理成章地生下孩子而已,乔志梁的外婆怎么会找上门来,难道她老人家知道了她的事,不同意? 姚丽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了起来,虽然郑业勋一再对不起她,但是姚丽婷是真的想生个这个孩子,郑业勋出事的时候,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它不再是一颗小豆子,而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她舍不得。 如果乔志梁的外婆阻止,那她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拉着她去引产的! 第二百七十章 在乔志梁家里见到个孕妇,宋奶奶肯定要问清楚情况,不过姚丽婷看上去不太好,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实在让人担心,宋奶奶也不敢多问,让她赶紧先去休息。 至于具体情况,还是等乔志梁回来再问。 宋奶奶心里盼着,这孩子要是乔志梁的就好了,都有了孩子,那就好好好心,结婚过日子,到现在宋奶奶心里还期望着,乔志梁为喜龄而执迷不悟的事情,只是误传。 等到乔志梁下班回家,宋奶奶问起情况,乔志梁没说孩子是郑业勋的,只说孩子是他的,但是姚丽婷坐在一边,神情紧张,哪里骗得过久经世事的宋奶奶。 即便不是,但乔志梁坚持是,那就是吧,宋奶奶问他打算怎么办,乔志梁看了眼低头鹌鹑状的姚丽婷,“我们会尽快结婚。” 姚丽婷看了看乔志梁,又看了看宋奶奶,私心里觉得这样子骗老人家不太好,但是她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借口着要出去买点东西,便出了家门,留他们祖孙俩个慢慢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宋奶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她这趟不来,乔志梁是不是连结婚这样的大事,都不打算跟他们老两口说,还有,不管那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现在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针对余喜龄和顾钧。 “志梁,喜龄的事,你告诉外婆,你只是把她当妹妹对不对?”宋奶奶看着乔志梁,眼底隐隐迫切。 现在一家人好不容易完整,宋奶奶是真心半点波折也不想再起。 乔志梁顿了顿,“外婆,你知道的,她并不是我妹妹。” 确实,两人没有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就算硬说是兄妹,也不是过继表兄妹而已,更甚至,余喜龄的户口压根就没跟徐招娣的在一起,她们兄妹三个独立成户,只是人情道义上的继表兄妹,法律都管不到。 宋奶奶没有再问下去,乔志梁的回答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老人家也并没有在海市多留,呆的这几天里,劝过骂过乔志梁,但是看他的样子,只怕是左耳进右耳出,宋奶奶心里见了伤心,便自行去买了回程的机票。 她更没有什么脸面去见余喜龄,离开前倒是同宋清瑜打了电话,说了乔志梁的事,想要他来劝劝乔志梁。 姚丽婷去送的宋奶奶,她自己没忍住把她的事情都跟老人家说了,“外婆,对不住,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离婚,对不起。” 宋奶奶拍了拍她的手,没说什么,都是造孽。 …… 乔志梁对余喜龄的心思,整个家里最明白的,除了乔志梁自己,大概就是宋清瑜了,他隐约猜到了一点,不过喜龄现在都跟顾钧结婚了,他以为乔志梁的心思也该放下了,没想到他竟然。 宋奶奶来电话的事,宋清瑜没有跟徐招娣说,现在她正满心欢喜地算着日子,准备挑几个好的让喜龄她们选了办喜宴。 “你说,我现在就催喜龄早点生孩子,是不是不太好。”徐招娣这会是真放下心来,结婚了就好,结婚了就能踏实地过日子,现在她就盼着余喜龄能早点生下自己的孩子。 现在是独生子女政策,不过余喜龄和顾钧都不是公职人员,家里又有那个条件,徐招娣希望余喜龄能早点生,多生几个。 女孩子在外头那么拼,到最后还是得回归家庭,徐招娣承认自己跟余建国的婚姻很失改,但是她有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是她最大的安慰。 顾钧年纪比余喜龄大那么多,说句不好听的,顾钧万一早走,余喜龄怎么办?还是得生孩子。 宋清瑜笑,“是不好,让她们顺其自然吧。” 徐招娣想了想,顺其自然怀上自然好,但是她怕两个人忙着事业都不顾生孩子的事,琢磨着等个一年半载,她再去催,也就顺理成章了,“喜龄都结婚了,喜山和志梁两孩子还单着,你说要不要给他们张罗一下?” “你还怕他们娶不上媳妇?没事,别瞎操心了,早点睡。”听徐招娣念叨着余喜龄公司有不少有能力还漂亮的好姑娘,宋清瑜苦笑一声。 心道,乔志梁那混小子惦记咱们家闺女,惦记得走火入魔了,你还让喜龄给他介绍对象,这不是往他心里扎刀子吗。 宋清瑜琢磨了两天,没有给乔志梁打电话,而是先找了顾钧,不是问事情详细经过,而是希望顾钧能够看在他们一家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乔志梁混社会才多少年,走过的路还没有顾钧走过的桥多,论心计论阅历,十个乔志梁也赶不上一个顾钧。 顶多就是借着职位的便利为难一下顾钧,翻不起太大的风浪来,但是顾钧那人,就是亲兄弟犯了他的禁忌,他都是不跟你讲情面的,这么多年,能在顾钧手上占便宜的人,宋清瑜还真没见过几个。 “年轻人不懂事,顾钧,你下手的时候轻一点。”到最后宋清瑜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好不容易借着顾钧和余喜龄结婚的事,宋清瑜能在顾钧面前抖起“岳父”的威风来,转眼就要因为乔志梁的事跟他低头。 顾钧没有说话,没有告诉宋清瑜,他这个外甥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纯良,乔志梁手段挺高明的,联合他手下的人,明面上给公司施压搞得他们焦头烂额,背地里却计划着掏空整个顾氏,闹到最后的结果,还是一箭双雕,送他进班房。 好打算!魏敢当初在他身上栽得不冤枉。 只是他不是魏敢,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乔志梁一再挑战他的底线不说,单凭乔志梁觊觎他的妻子这一点,顾钧就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年轻人可以鲁莽,但要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宋清瑜跟顾钧通完电话后,想了想,还是给乔志梁打了个电话,可惜他的话乔志梁完全听不进去,也并不认为顾钧还有反击的余力。 不撞南墙不回头,宋清瑜心知乔志梁魔怔了,根本就劝不回来,干脆放开手,让他认清认清现实,顾钧虽然没有给出承诺,但是有宋家在,怎么也能保住乔志梁无事。 这时候,宋清瑜还不知道乔志梁已经丧心病狂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顾氏公司的事余喜龄操不上心,她这几天都忙着装饰改造顾钧的房子,她的新家。 顾钧家里的装修风格跟他的办公室差不多,要不是她的房子只是离喜思近,离顾氏略远,余喜龄都想让顾钧搬家去她那里。 暗色的窗帘和黑色的皮沙发都要换掉,还有床上用品,毕竟是结婚,余喜龄打算买两床大红色的床品换上,毕竟是结婚,总要弄得喜庆一点儿才行。 像她这种实际上离更年期更近的女人,各方面还都是很传统的,结婚嘛,还是要大红色才像样,婚礼也是一定要办的,不过这个不急,等顾氏稳定下来再说。 乔志梁约她出去见面,余喜龄本来是想拒绝的,就算乔志梁拿顾氏相挟,余喜龄也没有打算给他那个面子,这种时候,她要做的很简单,只要相信顾钧就好。 直到乔志梁提到自己手里握有顾钧的罪证,如果余喜龄不去,他立马就去揭发,送顾钧进监狱,余喜龄才松口应下。 约的地点是余喜龄定的,就在她和顾钧的新房附近,这里离两人的公司都近。 乔志梁如约而至,还带来的一份他口中所谓的能够送顾钧进监狱的资料,两人沉默地喝了一阵茶,他才开口提条件,“只要你同他离婚,我可以停手。” “离婚之后呢,跟你在一起?”余喜龄反问。 乔志梁顿了顿,嘴角划过一丝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疯了吧,只是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停下手来,“你不用这样说话来激我,我要的很简单,你们离婚,我收手。” 余喜龄伸手拿过资料翻了翻,没有应承乔志梁的问题,而是问他,“你既然明知道我跟你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把我和顾钧拆散,对你有什么好处。” 乔志梁笑笑,正要开口,顾钧大步走了过来,“我也很想知道。” 见他过来,余喜龄很自然地让开身边的位置,乔志梁心尖发苦,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看向余喜龄,“你好好考虑,我等你的答案。” 既然顾钧已经来了,那接下来的话,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说完乔志梁就走了,至于余喜龄手里的那份资料,不过是影印件,送给他们也没有关系。 但是余喜龄和顾钧自然而然的亲密还是刺痛了乔志梁的眼睛,乔志梁上车后没有急着发车,而是独自坐了好一会,才发车往局里去。 咖啡厅里,顾钧仔细看了看资料,还是关于税务的问题,顾钧让余喜龄放心,他这边盯着很紧,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顾钧是匆忙赶过来的,现在拿了资料马上要又回公司。 张鹏飞最近都高兴疯了,顾氏的钱实在是太好赚,不过短短半个月,他就赚得盆满钵满,现在他早不记得自己最初的害怕和顾虑了,每天忙着交际应酬,请客吃饭,四处打好关系。 只要他把海市这边的公司经营得有起点,在集团那边就多了一份话语权,到时候老头子一死,说不定江家的远洋就得改姓张,光是想想,他就兴奋得想跳起来。 而这一切,都是叶暖暖给他带来的,张鹏飞一高兴,大手笔给了叶暖暖不少钱,供她挥霍。 第二百七十一章 工地那边的事故有了结果,设备确实出了问题,而包工头明知情况,却因为一已私怨,故意引导工友去出问题的脚手架上操作,才会导致这次事故的发生,具体判刑得等法院那边的结果,但故意杀人罪是成立的。 她们这边调查清楚后,余喜龄就领着詹秘书,拿了结果和赔偿款去了过世工友的老家,当初是她劝那对婆媳妇回了家,余喜龄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这件事情负责到底。 包工头那边肯定要赔偿,还得负刑事责任,但是那得由法院裁定,工友的家乡离海市不远,却不属于海市,小村庄跟这时候国内大部分的村庄差不多,红砖房土坯屋,铺着砂卵石到处泥泞的公路,并没有因为靠近海市,而有所不同。 工友家的房子也是普通的红砖房,家里简陋而又悲伤,气氛说不出的沉重,他们家里除了那对婆媳妇,还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有十多岁的样子,正是中学生的年纪,老老小小负担很重。 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婆媳两个嚎啕大哭,两个孩子也跟着哭了,而且更让人心情复杂的是,包工头也是村里出去的人,和工友家里还沾着亲故,还是比较亲的那种。 余喜龄她们来,有很人村民跟过来看热闹,闻言也很是唏嘘,还有破口大骂的,要知道村里大半的男劳力,都在包工头手下做事。 不过包工头一家早就发了家,早几年就举家迁到了海市,现在根本不在村子里。 不然群情激愤的村民,只怕要涌去对方家里好好讲讲道理,同根的手足,什么仇什么怨! 告知完真相后,余喜龄把钱交给了这对婆媳,村民们对赔偿款很好奇,但是余喜龄没把钱亮出来,而是让门窗关紧后才交给家属。 带着大笔的现金不方便,余喜龄本来是想直接给银行卡的,还是顾钧阻止了,给卡人家还得怀疑她们是不是哄人,毕竟这时候大多数人,都是只认现金的,直接给现金,她们也能踏实一些。 八万块钱在这个时候不是一笔小数,尤其是对这样一个穷困的家庭来说。 事实上,这个时候开发商赔偿案例不多,尤其是这样的情况下,就算要赔也不用一两万了事,八万的数目是余喜龄和顾钧商量了很久才定下的,按此时的世情来讲有点多,但是跟人命比不算什么。 余喜龄建议他们跟着去银行把钱存好,她在这对婆媳眼里是十分有信用的大人物,说的话她们都信服,比詹秘书还好使,婆媳俩商量后,决定由媳妇带着儿子女儿跟着她们一起把钱存好。 一路上一直沉默的少年开口问了包工头的事,听说最少会判三到七年后,少年沉默了下来。 “好好念书,以后好好孝顺你们妈妈和奶奶,应该是你父亲最期望的事。”余喜龄看着少年眼里的恨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过得好,比仇人好,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报复。” 人命很轻,三五七年便能赔偿,八万块钱就能买断,心理怎么能够平衡,但人命也很重,老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是眼前母子三人心里永远的疤痕,余喜龄不希望未来漫长的少年,会因为背负了父亲的性命而走岔了路。 少年眼底眼泪一涌,好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情绪才稍稍回复的母亲又抱着孩子哭起来,余喜龄和詹秘书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叹息。 把钱存好后,把人送回村,余喜龄一行才匆匆往回赶,詹秘书心里一直闷闷的,脑子里总想着那间破烂的红砖房,这个家倒下的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啊。 “那帮想借机闹事的人,你们挖出来了没有。”余喜龄看了眼村口渐渐变远的母子三人,看向詹秘书。 詹秘书脸上同情的神色一收,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有些线索不挖不知道,一挖下去,才知道深不见底,有时候事情发生了不一定是坏事,拔出萝卜带出泥,那些藏在暗中的宵小才能被他们提前察觉。 “查出来了,是公司的高层。”詹秘书说到这里,就恨得咬牙切齿。 现在顾氏的中高层领导,都是顾钧一手提拔起来的,结果倒好,遇到一只白眼狼,不管知遇之恩不说,还想方设法地想要搞垮顾氏,以为顾氏垮了他就有机会了吗?做梦! 具体是谁詹秘书没好透露,余喜龄也没问,只要找出了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她的心也能放下不少。 回了公司,余喜龄就收到了徐招娣写来的信,这两年通讯方便,徐招娣一般都是打电话联系,什么时候给她写过信了? 抽出一看,里头有几张写的日期的条子,小小的毛笔字还挺好看,徐招娣单独写了信,说这几个日子她找师傅算过了,特别合她和顾钧,保证以后婚姻顺遂,儿孙满堂。 余喜龄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不过看着批言她还挺高兴的,毕竟谁不想婚姻顺遂,儿孙满堂呢。 顾钧晚上回家,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余喜龄放在客厅茶几上的信。 家里同结婚前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格外温馨起来,余喜龄没有大动装修,只是换了沙发和一些装饰,又添了不少东西进来,最重要的是家里有了她。 他最近都在加班,但不管多晚,都会回家,洗漱后,顾钧悄悄掀开被子上床,余喜龄就直接滚进了他怀里,“醒了?” “嗯,你进门的时候醒的,信看了?”余喜龄半梦半醒,人还有些迷迷糊糊。 顾钧搂着她,“嗯,我觉得农历五月不错,到时候喜安正好放暑假。” “没关系的,可以晚一点,寒假也行。”余喜龄睁开眼,没有想到他直接选了个最近的日子,现在已经五月份,到徐招娣算的那个日子,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顾氏的事情还有得忙,他哪里来的时间准备。 而且她们结婚,是清远和京城都要办的,徐招娣算的都是双日子,到时候两个地方跑一通,要耽误不少时间。 “不行,太冷。”顾钧亲了亲余喜龄的眼睛,迫使她又闭上了眼。 他们虽然早商量好了,要办中式的婚礼,但是冬天结婚还是太冷,顾钧不希望冻着余喜龄,余喜龄好笑地摇头,“那七月份也热呀。” 她还得穿复杂的中式礼服呢,好几层。 “我想快点在亲友面前定下名份,”顾钧轻笑,余喜龄轻嗤一声,真正的目地是这个才对吧,居然还说怕她冷,看出她的心思,顾钧闷笑又亲了亲她的脸,“怕你冷也是真的,十月分其实最好。” 但是徐招娣算的日子里没有在十月份的,他也很无奈。 两人絮絮叨叨地不知道说了多久,余喜龄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等她再醒来时,顾钧已经先去了公司,餐桌上摆好了他买来的早餐,牛奶下压着的是农历七月的那张条子。 余喜龄失笑,把它收好,吃完早餐后给徐招娣打了电话,把定好的日子告诉她。 徐招娣私心里自然是希望越早越好的,结果日子定了,她反倒是最着急,“哎哟,时间这么紧,可怎么好,我不跟你讲了,我去找你二婶好好商量。” 把清远这边的定好后,她还得去京城跟亲家母好好商量京城的婚礼要怎么办,毕竟京城那边宋家人也会做为娘家人出席,想到要跟顾母打交道,徐招娣心里还有些紧张。 知道姐夫特意把时间定在暑假,喜安轻哼一声,很勉强地夸了顾钧一句,就算是给他面子了。 以前觉得只要对方对姐姐好就好,现在想到姐姐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喜安心里就闷得慌,所有要跟她抢姐姐的人,都是坏人。 余喜龄和顾钧这边定下婚期,乔志梁也带着姚丽婷去把结婚证给办了,看着结婚证上丈夫的名字,姚丽婷忍不住失声痛哭。 “你跟乔志梁好好过日子,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私自离婚。”姚丽娜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自己太过强势,把妹妹护得太好,才会让她被渣男一骗再骗,失身又失心。 要不是乔家还有个乔志梁,她怎么可能允许妹妹把孩子生下来,姚丽婷的情况,孩子打掉后,还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除了二婚就是丧偶,而姚丽婷的性格,注定了她不会替自己争取,她这个当姐姐的,只能多帮她打算打算。 姚丽婷不敢反驳她姐,只弱弱地应着。 “孩子生了后,你先照顾孩子两年,再出去找工作,听见没有。”姚丽娜也是姚丽婷操碎了心,“你自己辛苦一点,绝不可以把孩子交给他奶奶带。” 姚丽婷继续点头。 “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找乔志梁,别不好意思,他现在是你的丈夫。”姚丽娜叹气。 虽然心里想反驳,但姚丽婷还是点下了头,但挂了电话后,她还是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去了医院产检,姚丽婷心里清楚,乔志梁有喜欢的人,很早很早就喜欢了,到现在也没放弃,她只是借他的名字用用,根本不敢提更多的要求。 第二百七十二章 姚丽婷自己去医院挂号产检,下了公交车还在医院门外的报刊亭买了几份报纸,打算看看上面的招聘广告,顺便看看有没有保姆应聘的信息。 现在她肯定没法找工作,但是可以先看着,有合适的就留意一下,姚丽婷想着,等孩子出生后她还是得找份工作才行,她现在住在乔志梁这里,总不可能还要吃他的用他的,她得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到时候再雇个保姆,应该能熬得住。 万幸的是大学毕业后她一直在工作,没有与社会脱节,至于先前的工资,大多被郑业勋哄了去,根本没有存下几个钱,现在手里的钱都是她大姐给的,至于郑业勋母亲给的钱,姚丽婷没动,打算到时候还回去。 姚丽婷甩了甩头,把郑业勋甩出她的脑海,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就只有她们母子,她会带着孩子好好过下去。 坐在医院走廊等着的时候,姚丽婷把买的报纸拿出来看,看着整版的招聘信息,认认真真地把豆腐块里的要求看清楚,然后把适合她的工作圈出来记下,到时候可以打电话问问。 好多公司就算现在招到人,可能新人无法适应或者胜任工作,会接着离开,她都问问,机会比较大。 看到喜思的招聘文员的广告的时候,姚丽婷愣了愣,默默地把报纸翻了过去,被看过的版面上,被圈起来的,全部是文职类的工作。 只是她哪里还有脸去找余喜龄。 她还记得大学时走投无路,去找余喜龄的事儿,第一次堕胎的钱,还是余喜龄借给她的,最脆弱的时候,也是余喜龄在陪着她。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的心死了,可是郑业勋哄一哄,玩玩苦肉计,她就心软了,把余喜龄的话忘了个精光,还相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甚至还白眼狼般怨过余喜龄。 因为郑业勋不喜欢,这几年她跟余喜龄完全断了联系,姚丽婷自嘲地笑笑,要是知道她的事,喜龄肯定会看不起她,事实上,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很快就到了姚丽婷,她把报纸和笔收进包里,进了医生办公室。 余喜龄是在顾钧那里看到姚丽婷独自去医院的照片的,她拿起来看,从姚丽婷独自上公车,表情沉凝,到出了院门眉目柔和的照片都有,“怎么回事?” “乔志梁的新婚妻子,我记得她是你的同学,就把资料留了下来。”这些照片是盯着乔志梁的人顺便拍下的,顾钧要来没用,不过还是留着了。 顾钧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你要不要劝劝她,趁早离开乔志梁。” 姚丽婷和乔志梁结婚了,那姚丽婷肚子里孩子是郑业勋的? “这话怎么说?”余喜龄把照片放下,有些奇怪顾钧怎么会这么讲。 顾钧看了眼照片,“一个男人竟然让自己的妻子独自一人去医院,还是在她怀着孕的情况下,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余喜龄挑眉,孩子并不是乔志梁的,她不信顾钧不知道,顾钧放下笔搂过余喜龄,“他既然决定承担下这个责任,就要负责到底,否则一开始就不要应下。” 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妻儿不就行了,非得盯着他的妻子,要不是乔志梁和叶暖暖的年纪差了几岁,宋清瑜也不可能会认错外甥,他都要怀疑乔志梁是叶听芳的亲生儿子。 这样的手段心性,和当年的叶听芳,如出一辙。 “就像你对魏慧,对魏家人一样?”余喜龄饶有兴致地问他。 顾钧喉头一哽,把下巴搁在余喜龄肩上,“那不一样,你没见过魏慧,她是个很热情真诚的好姑娘,我把她当妹妹看,也只是妹妹,不希望她过世后,还要背负流言和污名。” 想到那时候发生的事,顾钧轻叹一口气,“而且,如果不是她扑过来护住我,说不定我现在的坟头草都有喜宁那么高了,我很感激她。” 顾钧头一次正式地在余喜龄面前提起那次事故,当时他和魏慧挨着窗户坐,许援疆坐在魏慧的旁边,他面对着她们,大车从公交车的斜前方冲过来时,他根本毫不知情。 拿着余喜龄的手摸向自己左耳后上方一点点,那里的头发下藏了一条长长的又狰狞的疤痕,那次车祸留下的烙印不止是这一处,不过事情早就过去,伤疤也早不会痛了,顾钧也不想多提。 余喜龄沉默了一阵,“对不起。” 她并不是故意提起这件事,只是话赶话突然到那里,顺口就说了出来。 “不会,我很高兴。”顾钧眼睛贴到她的脖颈处,突然轻声闷笑起来,抱着余喜龄的手臂也紧了紧,余喜龄刚想解释,话到嘴边又止住了,算了,让他高兴高兴吧。 姚丽婷那里余喜龄没有什么能做的,求仁得仁,这是姚丽婷自己求来的结果,而且事情走到这一步,别人再去劝,反而有落井下石的嫌疑,还会让对方觉得是在看笑话。 上辈子,姚丽婷就和乔志梁过得挺好,这辈子虽然有差池,但是说不定结果是好的呢。 余喜龄把姚丽婷的照片收好,准备带走处理了,顾钧见她看向自己,微微一笑,“放心,我已经跟那边干活的人打了招呼,他们之后只会盯着,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动姚丽婷。” 有人跟着,对现在的姚丽婷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姚丽婷的那叠照片下,是叶暖暖和张鹏飞出双入对的影,有时候是两个人一起,有时候是叶暖暖一个人在高档消费场所挥金如土,甚至还有叶暖暖从夜店出来,喝得烂醉被陌生男人带走的照片。 “不知道余建国看到这些会做何感样。”曾几何时,在余建国的眼里,叶暖暖是天上的日月,而余喜龄则是田埂上的地块烂泥,踩着了还要嫌脏了自己的脚。 上辈子叶暖暖甩了余建国一个响亮的耳光,这辈子依然。 就是有些可惜,余建国不在海市,不然余喜龄真想把照片甩到他面前,让他好好看看,他捧在手心里,最后到底捧出来个什么东西。 顾钧想了想,“其实很容易。” 正好,他这边也需要一个渠道让鹏城那边的远洋集团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褚志高虽然没干什么好事,但是通过远洋地产同远洋集体搭上了关系,稍稍利用,倒是好事一桩。 比起现在国内的落后,鹏城和港城那边的娱乐产业十分发达,狗仔横行,他们除了针对明星,就是针对豪门,顾钧觉得,张鹏飞应该不会介意上一次杂志封面。 不过叶暖暖要是上了新闻,那势必会有人闻风而动,去挖掘叶暖暖的身世,到时候万一把余喜龄兄妹扯出来,等于是把他们都推上了风口浪尖,这其中还涉及到了徐招娣和宋清瑜。 顾钧有自信可以控制舆论的方向,但他不希望余喜龄受到一点儿非议,还有她一直保护着的家人。 “为什么不呢?”余喜龄目光落在叶暖暖张扬的笑脸上,就当是趁机给喜思打一波广告吧。 这件事交给顾钧去处理,余喜龄唯一的要求是,不把余喜山和喜安牵扯出来,她可以站在公众的目光下,顾钧没有说什么,有他在,他会永远挡在她身前。 丑闻爆发的速度远比余喜龄预估的快,先是鹏城那边闹得沸沸扬扬,紧接着是向来爱跟风的国内媒体,等到张鹏飞和叶暖暖意识到不对,想要处理,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而且事情先是在鹏城那边爆发出来,两人都没有联想到顾钧和余喜龄身上。 张鹏飞心急如焚,头一件想的就是,家里的母老虎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要怎么办,左想右想,还是得先分手,赶紧先把手分了才行,到时候再来个死不承认。 听到张鹏飞要分手,叶暖暖都懵了,她还没有从张鹏飞有家有室的事实中回过神来,转眼就要被人抛弃,想到要回到从前穷困的生活,怒急攻心之下,叶暖暖晕倒了。 送到医院检查后,才知道叶暖暖竟然怀了身孕,她和张鹏飞在一起大半年,这个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面对孩子,张鹏飞妥协了,家里的母老虎不能生,总不能阻止他在外面生孩子吧。 果然如张鹏飞想的那样,集团一下子对远洋地产放松了下来,当然,他也收到了最后的通牒,孩子可以生,生下后必须抱回鹏城,至于生母,张鹏飞自己看着办。 怎么办,自然是打发一笔钱赶紧滚蛋。 这时候,远在清远的余建国也从电视上看到了这个消息,他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抬手揪紧胸口的衣服,半边身体都有些发麻。 “作孽。”余奶奶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现在正好是清醒的时候。 余小宝看着电视里的叶暖暖,他还记得,这个人是他的姐姐,他妈妈生的姐姐,不过转眼余小宝就低下头来,默默地写作业。 他要好好念书,和哥哥姐姐们一样,好好孝顺奶奶,嗯,还有父亲。 第二百七十三章 余建国觉得丢脸死了,最近他在村里跑关系,想批块地下来,他打算建个小平房,这么一直租在外面住,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但现在,余建国压根就不敢再回村里去,当初他犯下的错,不是天知地知,而是人尽皆知。 以前乡镇府的同事,清远镇上的人,包括余家祠堂的所有人,就连几岁的小孩子只怕都听说过,当年他不觉得自己错,察觉到错后,死熬过一段时间,对叶听芳母女加倍地好,不愿意别人看他的笑话,现在看来是错上加错。 现如今,悔不当初。 如果叶暖暖现在他的面前,余建国真能一巴掌惯死她,太丢脸了! 余建国一直都知道,他成了活生生的反面例子,所有知道他过往的人,都拿他和叶听芳的事,来提醒自己男人,甚至是还未长成的孩子。 叶暖暖连上了几天新闻,就连一向对她视而不见的乔小姑都打来电话怒斥她,只恨当初不该把叶暖暖送出国去,至于乔大姑那里,她自己的孩子都教育不来,哪里还有心思管叶暖暖这个侄女的事。 现在条件稍微过得去的家庭,都有电视机,那种拧着转圈调台,得架天线的黑白电视,叶暖暖给叶听芳租的房子里也有,看到叶暖暖有关的新闻,叶听芳如遭雷击。 蓦地,就想起了当初余喜龄在医院门口说的那番话,叶听芳痴痴地笑了两声,无声地落下泪来,“都是报应啊……” 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叶暖暖好的人,大概只有叶听芳了,虽然她们母女的关系,同仇人也差不了多少,叶暖暖现在根本不认她这个妈。 “这种时候还能怀孕,这个叶暖暖的运气也太好了些!”詹秘书都做好了看戏的准备了,结果这事只是爆出来,就这么随便起点波澜,就沉寂了下去。 余喜龄翻了翻叶暖暖的资料,“那可未必。” 上辈子叶听芳给人当后母,除了对身为男丁的余喜山好一点,对她是怎么作贱怎么来,到底她还是顾着余建国唯一的儿子的面子,但到了最后,余喜山上大学的机会,还是被乔志梁给顶了。 这辈子,叶暖暖给人当“后母”,不过是个连亲爹都不重视的闺女,可想而知叶暖暖会怎么对待人家。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继女,都如同上辈子的她一般,被洗脑得蠢笨如包子。 余喜龄没有再管叶暖暖,她相信终有一天,叶暖暖会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混着血泪一点点咽下去,而这一天,不会太久。 顾钧专心调查顾氏内部的问题,余喜龄则一封实名举报信递到了乔志梁的上级的手上,她举报乔志梁滥用职权,公报私仇,假借职务便利刻意为难企业,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光举报信还不够,余喜龄找了一批女工,到国税门口静坐扯条幅,控诉因为乔志梁的私人行为,导致工厂停工,生存难以为继。 非常时候用非常手段,乔志梁能利过死人来恶心别人,就别怪她用类似的手段来回击。 国税那边一天不回应,不给出处分结果,余喜龄这边的人就一天不撤,反正在这里坐一天,工资是平常工作的三倍呢,晒是晒了点儿,公司还给高温补贴,用餐补贴,七七八八的补贴下来,都比上班划算。 再说了,大家不都戴了帽子吗,也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怕,到饭点公司的人还会来送盒饭,看着简陋,可都是平时难得吃到的好菜。 “小乔啊,你这回的事,局里也很难做,举报信上头调查了,确有其事,按照规定,依据应当给予党纪处分。”乔志梁部门的科长拍了拍乔志梁的肩膀。 他其实还挺看好乔志梁的,年轻人有冲劲够圆滑,不愧是在大型国企里混出头来的人,到他们这个小科室,实在是太屈材了。 不过这次闹的事情太大,国税门口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情况,像这种静坐扯横幅,一般是市镇府的那帮人头疼的事。 乔志梁认错态度良好,接受处分和警告,可惜知道乔志梁只是被警告以后,余喜龄还没发话,带着静坐的小组长不干了,和着她们晒了好几天的太阳,吃了这么多的苦,这事就警告警告,弄个看不见的处分就完了。 “我们要上访!” 当着这帮女工的面不敢乱说一个字,乔志梁他们科长好不容易脱身进了办公室,才扯了扯被推搡得皱巴的西装,“一群愚民,简直不可理喻!” 但不可理喻,她们也是人民,他们最怕的就是这帮妇女讲不清道理,去上访,这一上访出事的可就是一大片了。 至于乔志梁的处罚问题,局里再次开会讨论,乔志梁的处分照旧,副科长职位暂时被停,然后要公开跟女工们道歉。 女工们早有了余喜龄的授意,见好就收,知道结果升级后,就收拾好横幅,和乱七狼糟的帽子水壶,干干净净地撤出了国税大门口,一下子安静得就跟她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国税众人。 “喜龄,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你知道如果我反击,你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吗?说不定这些人工会因为你而面临失业的风险。”乔志梁并不因为处罚而气馁,或者失落,反而第一时间给余喜龄打了电话。 余喜龄不说话,话筒虽然挂在了耳边上,她却在专心看秘书刚刚送来的面料合同。 等到乔志梁说完,她合同也看完签完,自然就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不过也猜得到大概,“乔志梁,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乔志梁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们一直没有弄明白,到底那对婆媳妇是怎么突然就放弃了,现在乔志梁明白了,他笑了笑,这一局输得心服口服。 他还想要再说什么,可惜余喜龄已经不耐烦跟他说,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余喜龄的结婚礼服由喜思的设计师亲自操刀,没道理自己是做服装行业的,还去穿别家设计的衣服,正好在喜服这一块,喜思还没有涉猎过,借她婚礼的事,推广一下也不错。 自家老板结婚,喜思的设计师挖空了心思,查资料画图稿,忙了很久,才出了一件样子,正好这时候给余喜龄送了过来。 设计师在比较了汉式礼服和清末民初袄裙衍生而来的龙凤褂后,选择了廓形更好的龙凤褂,这也是鹏城和港城那边,比较实兴的中式礼服。 云纹打底,游龙戏凤,中间点缀着牡丹和花枝,繁复的花纹间还隐藏了大大小小的金线双喜字,所有对婚嫁美好的寓意都藏在了这些金线绣成的图案里。 余喜龄对试婚服时,顾钧在不在场没有什么执念,见大家伙眼神欺待,她把衣服拿进办公室,准备试给她们看,就当是给喜思试礼服了,要是反响好的话,这些中式礼服都是要投入市场的。 不过这时候主流还是西式婚礼,姑娘们都盼着能够穿上洁白的婚纱走向爱人,年轻人好西式,老年人则偏爱中式,认为大红才喜庆,才有有结婚的样子,所以后世就有许多中西合璧的婚礼。 婚庆和策划的市场很大,而且现在的市场接近于空白,完整的蛋糕就摆在了余喜龄的面前。 这会余喜龄都开始在考虑,是否要再开一家婚礼策划相关的公司,筹办和策划一场婚礼,其实是很幸福的事,如果那些琐碎的小事,能够有专业的人式来做,新人会更轻松,也会更享受这个过程。 顾钧到喜思的时候,喜思办公室里的人都涌在了余喜龄办公室的门口,神情期待。 见到顾钧大家伙就更兴奋了,他的中山装早就做好,见他来,设计部几个设计师干脆把她推到会议室,把礼服交给他,示意他赶紧换上。 顾钧拿到礼服就明白了什么,立马换好,男士换装本来就快,余喜龄穿好裙褂出来时,顾钧就站在正门口,手里拿着职员匆匆买上来的鲜花在等着她。 “……”见到顾钧并不意外,惊喜的是,是恰好在此时,他在这里。 余喜龄不由有些自责,相较于顾钧的激动,她好像太过冷清了一些,试衣服的时候,想着的还是事业疆土的扩展。 那天两人定下婚事的时候,顾钧都没有现在这边紧张,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余喜龄,额角的汗不停地往外涌,所有的话都涌在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实在是太美了! 看顾钧愣住不敢动,喜思的职工大声地起哄,余喜龄偷偷瞪她们也不管用,顾钧觉得耳边听的,眼前看的,都不真切起来,他一步步走向余喜龄,只有越靠近她,才越心安。 把手里的鲜花递给余喜龄,顾钧看着被礼服衬得脸色微红的余喜龄,心头一动,“真美。” 这时候这两个字,比别的任何字都来得让人心动,余喜龄抿唇一笑,竟难得地不好意思起来,情绪受到顾钧的感染,心跳也愈发地剧烈。 第二百七十四章 换下礼服,余喜龄还脸色通红,到了停车场,还是忍不住愤愤地拧了下顾钧的腰。 力气不小,顾钧疼得倒抽了口凉气。 这人实在是太没有立场了,平时严肃得要命,就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古板,在公共场合,除了牵手拥抱,不会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刚刚居然禁不住职员们的起哄,亲了她! 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余喜龄脸色再度发热,那会明明羞耻到脚趾都蜷缩起来,但心里却还中跟吃了蜜一样甜,而且她竟然被他的情绪带动,全情投入了进去。 “原谅我,情难自禁。”顾钧闷笑,上车就扣住了余喜龄的手,握得紧紧的,不舍得分开。 心跳这时候还有些快,余喜龄穿着大红礼服站在他面前,低头羞涩浅笑的样子,他想他会记在心里一辈子。 顾钧是来接余喜龄去试婚戒的,镶嵌了钻石的戒指拿出来,顾钧认真又严肃地给她套在了手指来,向来认为黄金更得她心的余喜龄,这一刻突然一点也不嫌钻戒麻烦起来。 毕竟钻石的意义更大嘛,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两人的戒指很合适,试完戒指后,两人便抓紧了难得的空闲去吃饭,顺便商量一下两边客人名单,谈完这些后,余喜龄看了顾钧一会儿,把自己想到婚礼策划和礼服方面的事情都说了。 “你喜欢就去做,正好顾氏新开业的商场,可以替你留两个好位置,你可以去看看。”顾钧无条件支持余喜龄的任何想法,只要她想做。 而且他很清楚,余喜龄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告知他,她想做这件事情,他同意或者不同意,对她的决定影响都不会太大。 余喜龄笑,给他挟了筷子菜,“那我就不客气了。” 要结婚的两个人,反而没有什么时间放在筹备婚礼上,办酒地点,司仪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都是顾母和徐招娣在各自安排。 清远那边的酒席会比较简单,算是女方的出嫁酒,也不需要太过正式的礼服,穿得喜庆些就行,来的宾客也多是余喜龄家的亲戚,及之前的员工和顾钧的同事。 或许会有几个同学?余喜龄不太确定,她上学时并没有什么好朋友。 余喜龄要结婚的事,余奶奶从余二婶那里知道了,回来就絮絮叨叨地对着余爷爷的遗照说了这件事,余建国自然也就知道了。 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后悔,想到余喜龄结婚时,送她出嫁的人是宋清瑜,余建国整个人就跟吃了黄莲似的,有苦说不出。 酒席最后定在了余喜荣家里摆,院坪够大,能办得热热闹闹地,而且那里毕竟是老家,余喜龄以后大概回来的机会都少,意义不一样。 余建国找机会悄悄地回去看了一眼,其实余喜荣家的院坪还空空的,但是他总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看。 “爸,别看了,看了伤心。”余小宝跟着他一块回的村,今天余建国的地也批了下来,地基划在了老宅当年征收修成的公路旁边。 余建国没有理会余小宝的话,站在原地看了很久,苍老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回程上路边的中巴车时,余建国踉跄了一下,余小宝忙扶了一把,年老的余建国如今头发灰白,才五十出头的人,如今已经是白发多黑发少,因为腰不好的原因,他的背已经佝偻,而且格外削瘦。 余小宝一把抓上去,根本感觉不到余建国手臂上有几两肉,入手的全是骨头,让人忍不住心酸。 …… 褚志高从张鹏飞上新闻起,整个人就警惕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公司内部的动向,尤其是注意着顾钧的言行,试图分析揣摩顾钧的心理,决定自己下一步应该如何走。 事实上,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工作某些方向受制的情况,权利范围收紧,顾钧似乎注意到了他,又似乎没有。 人做的坏事,心往往会比别人虚,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注目,禇志高就是这么个情况,在外头时胆子大得很,但是回了顾氏,就提着心吊着胆,不敢露出半点马脚。 因为乔志梁被举报的事,顾氏税务征查停了一阵后,由别人接了手,禇志高联系了乔志梁,让他一定要盯住新接手人和顾氏的互动,他觉得这里头有大文章可做。 像他们抓的漏洞,基本一查一个准,顾氏想要脱身,肯定要找关系的。 其实不用他说,乔志梁就已经盯上了,甚至让出顾氏这个案子,都是他主动为之,只要顾氏稍有异动,那就是铁证如山。 可惜让他们两个失望的是,顾钧竟然丢下工作,忙起结婚的事情来,压根没管税务这边的事,有恃无恐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里憋气。 禇志高顶多只是在背地里骂骂顾钧而忆,乔志梁则是心里憋闷得慌。 他们是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么?余喜龄难道真的不怕他会闹得个鱼死网破吗?还是他们笃定,自己不会出事,顾氏不会出事? 难道他们真的以为,他们解决了工地的事,他手里就没有别的可利用的小辫子? 不过乔志梁现在就是想做什么,也一进没有时间,乔大姑来了,来说服乔志梁回县城去办结婚酒,为了保住姚丽婷肚子里的孩子,乔大姑是无限制地向姚丽婷的姐姐妥协。 姚丽娜要求乔志梁和姚丽婷必须在清远县城办酒,而且乔志梁外祖家必须有人到场,也不必特意去京城请,宋清瑜就在清远,她都已经打听好了,正好方便。 乔大姑电话里跟乔志梁说了,乔志梁没同意,她没办法,只好赶了过来。 “大姑!”乔大姑的憔悴跟余建国都有得一比,这段时间她吃不好睡不好,为了郑业勋的事操碎了心,乔志梁在火车站接到人时,都没敢认。 乔大姑看见乔志梁,脑子一急就直接要下跪求他,乔志梁忙把人扶住,“大姑,有事咱们回家说。” 不怪乔大姑膝盖软,实在是她没办法,面对死者的家属,除了下跪任人打骂她再没有别人办法,还有当初求姚丽婷留下孩子,在姚丽娜面前她也没少跪。 醒过神来的,反应现在是在火车站,乔大姑忙收敛心神,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往外冒,乔志梁在路上就心疼了,这是从小照顾着她长大的亲姑姑,从小到大,最要是表兄弟有的东西,从来没有落下过他的一份。 “大姑,我回去结婚,您别哭,我答应您。”乔志梁闭了闭眼,就这样吧。 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乔大姑在海市呆了两天,坚持陪着姚丽婷去了趟医院产检,得知孩子很健康,乔大姑也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点笑容来,她现在什么也不求,只求姚丽婷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不让孩子认她,都没有关系。 “是业勋对不住你,你是个好姑娘。”乔大姑的眼睛已经很不好了,看人得眯着眼睛看,但只要一提起郑业勋,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姚丽婷握着乔大姑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曾经深爱过郑业勋,但也被伤得彻底,到现在,已经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乔大姑很快回了清远,开始准备起婚礼的事情来。 农历五月的好日子就那几天,这婚礼也只是姚丽娜要求乔大姑一家办给别人看的,对日子并不慎重,随便选了一个,正巧在余喜龄他们前一天办酒。 既然答应了,结婚礼服还得要去选,姚丽婷大着个肚子,到时候穿婚纱就行,有些婚纱能遮一遮,姚丽娜既然敢选在五月,其实也没什么遮掩的想法,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遮也没用。 乔志梁带着姚丽婷去喜思选西装,目的就是为了去巧遇逢周五会去店里巡查的余喜龄。 喜思已经摆上了大红色的结婚喜服,和搭配的中山装摆在一起,非常夺人眼球,已经有人在问了,“不好意思,小姐,这件礼服是我们老板的结婚礼服,您要是实在喜欢,可以定做,请来这边,您可以看看图稿。” 姚丽婷也很喜欢这身礼服,不过她只看了两眼就移开了目光,她对婚姻没有期待,对婚礼也一样没有,不过是应付任务而已。 乔志梁看着台子上的礼服,眼睛一点点变得赤红,双手下意识紧紧攥起,骨节发白。 余喜龄一进店,就看到了乔志梁和姚丽婷,一别多年,姚丽婷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因为怀孕身形丰满,她一直努力照顾好自己,脸色也十分红润。 “喜龄……”姚丽婷却不敢面对余喜龄,如果她早正视余喜龄曾经说过的话,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乔志梁转身看过来,目光定定地落到余喜龄身上,“听说余总要和顾总办喜酒了,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在当天喝上一杯喜洒,见证一下。” “大概是不能的。”余喜龄轻笑,直接拒绝了乔志梁。 姚丽婷听不懂两人的机锋,只捧着肚子站在后边,不大敢说话。 第二百七十五章 姚丽婷也实在弄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乔志梁心里喜欢喜龄不是吗?喜欢一个人的话,难道不是看着她幸福开心就好吗? 乔志梁买了西服出来,姚丽婷低眉头眼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敢问也不敢多说话。 她现在寄人篱下,不能因为那张结婚证,就真以为自己跟乔志梁是一家人,少说少错。 姚丽婷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余喜龄正在同喜思的店长说话,店长是位个子高挑的女同志,站在余喜龄身边比她高了不少,刚刚挑衣服的时候,就是她接待了她们,气场特别足,很干练的女性,但是站在余喜龄面前,却一直是余喜龄在说她听着。 回过头来,姚丽婷垂下眼睛,别说羡慕余喜龄了,就连喜思里的店员,她心里都是羡慕的,羡慕她们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能养活自己的同时,也能从容地爱人。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能怪的只有她自己,明知道郑业勋什么德性,还总盼着能出现奇迹。 收敛了心绪,姚丽婷跟着乔志梁回了家,不敢再多想什么。 在姚丽婷的印象里,乔志梁一直是个性情很温和的人,从来不会大发脾气,对她也一直当妹妹看待,当时她姐强压着乔志梁跟她结婚,她心里其实是很内疚的。 但是她实在是想给孩子一个合理的身份,哪怕是父母离异,也比父亲是劳改犯、杀人犯这样的名头要好听得多。 她以为她到海市来,会面对乔志梁的冷脸,但是并没有,他待她的态度跟从前一样,甚至还把卧室让出来,自己搬去了书房,劝她不用多想,好好地保重自己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领证到现在,她从来没见乔志梁发过脾气,但是今天从商场回来后,乔志梁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没隔一会,姚丽婷就听到了一连串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心里担心,却又不敢上前,只默默地在客厅里坐着,听到声音总会下意识地惊一下。 好在时间并不算长,书房里安静下来,姚丽婷才出去卖菜,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 直到傍晚,乔志梁才从书房出来,见到餐桌上摆好的饭菜,还有姚丽婷脸上没来及收的惶恐,乔志梁怔了怔,“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以后会注意。” 说完,乔志梁就去了玄关,姚丽婷追过去,见他在换鞋,有些局促地问,“不吃过饭再走吗?” “不了,有饭局。”乔志梁没有抬头,换好鞋,拿上外套就要出门,要出门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书房你别动,我晚点自己回来收拾。” 说完,就走了,偌大的房子,瞬间又只剩下姚丽婷一个人。 …… 乔志梁约了褚志高和张鹏飞吃饭,张鹏飞出门时,叶暖暖闹腾,他干脆把叶暖暖也给带上了,乔志梁看到叶暖暖时,眼里飞快地闪过不悦。 叶暖暖不过怀孕几个月的时间,就胖了很多,肚子还没有隆起来,但脸上已经挂满了得意和骄傲,完全就是小人得志的嘴脸,乔志梁压根就懒得提醒她,默默地看着她作死。 男人们谈事,叶暖暖就捧着肚子在吃,她听张鹏飞说了,港城那边一夫多妻是合法的,只要生下孩子,她就能坐稳二房的位置,最重要的是原配夫人生不了儿子,以后远洋集团就都是她儿子的。 至于新闻爆发出来后的那些流言,叶暖暖惊慌过一阵,但她发现,不管别人怎么骂她,她的生活几乎没受什么影响,还是吃好喝好,日子过得相当痛快。 因为肚子里揣着个金蛋,张鹏飞也格外体贴,在她身上花钱如流水,最简单的,她要是看中了那款包,马上就有专人飞去国外给她买回来,想吃什么也立马有人送到嘴边。 只要不去太公众的场合,基本就没人骂她,除了张鹏飞先前的那个私生女有些讨厌,总爱找她的茬,叶暖暖没有任何不顺心的地方。 言谈间,听到乔志梁他们在谈顾氏和什么工地的事,叶暖暖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回到家里,她还是得意地跟张鹏飞说,乔志梁会提携他,完全是看在她这个当妹妹的面子上,她怀着孕,张鹏飞懒得跟她争,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吃完饭,几个人很快就散了,乔志梁面色有些凝重,据褚志高所说,顾钧似乎有所察觉,但是却又没有对禇志高负责的项目插手的意思,张鹏飞那边的工程还在继续,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钱款也都准时到位。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乔志梁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但是一时又不太理得清头绪。 褚志高出了饭店后,上了路边一辆普通的出租车,他出门和他们见面,一般都不会自己开车来,坐的都是出租车,今天也不例外,乔志梁和张鹏飞并没有怀疑什么。 “去机场。”禇志高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侧头看了眼还站在出口处说着什么的乔志梁和张鹏飞二人。 别看乔志梁年纪小,心思却深沉得很,饶是褚志高,也不大敢在乔志梁面前打马虎眼。 虚虚实实才能迷惑住心计深重的乔志梁,顾钧确实是有所察觉,也确实没有插手他参与的项目,但是褚志高知道,一旦顾钧盯上他,那离暴露也不远了,甚至以他对顾钧的了解,他怀疑顾钧按兵不动,肯定在布局着什么。 他跟顾钧以前是官场上的朋友,下海后自己创业失败,正好顾钧创办顾氏需要人,就请了他过来,顾氏创立之初,他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时间越久,心里就越是觉得不平,凭什么一起种的树,桃子却是顾钧一个人吃,他只能分点树上结的歪果子,詹远唯顾钧马首是瞻,但他可不傻。 巨大的利益摆在他的面前,只要往前一伸手,就能够到,没有人能忍得住这份诱惑。 禇志高就没有忍住,他伸手了。 这一伸手,就一发不可收拾,这几年褚志高先后把妻儿送出国外,借着职务便利提携亲友,拿了不少钱,这回跟乔志梁和姚鹏飞合作,更是大捞了一笔。 可惜没法再捞下去了,看了眼手中的飞机票,褚志高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钱已经全部给妻子打了过去,他现在只要人过去,就能一家团聚了。 …… 乔志梁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个人找了家小酒馆,去喝了半夜的酒。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很早以前,他就一个想法,不希望眼睁睁看着魏敢和余喜龄在一起,后来,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挣扎过一阵,觉得自己不配跟余喜龄在一起。 想着只要那个人不是魏敢,不管是谁,他都能接受。 事实上,很难,看着顾钧站在余喜龄身边,乔志梁心里痛得慌,他自己也不明白,一个没有心的人,还怎么会心痛。 明明和余喜龄没有半点可能,他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是做招人恨的事情。 大概是余喜龄的漠视太过可怕,他宁愿她恨他,不惜毁掉她的幸福,也要她永远记住他。 乔志梁喝了很多酒,神智却十分清醒,喝到打烊,他才慢悠悠地回了家,冲了个澡,在沙发上眯了一下,六点不到就起了床,准备去上门。 回到局里,乔志梁坐在办公桌边,看着手边的那三份顾氏涉税的犯罪资料,想了想后,还是放回了抽屉,起身去找了他被停职后,负责接手顾氏案子的同事。 “什么意思?”乔志梁语气微冷,大手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压住了对方正在看的文件。 负责接手的同事笑了笑,抬手把文件从乔志梁手下拉了出来,“乔副科长,上面就是这个意思,顾氏的问题不大,整改就行了,不宜大动。” 其实顾氏现有的问题真不算什么大问题,存在问题的企业一抓一大把,难道真的一一清查吗?人家合法避税,你有什么办法。 而且顾氏那边态度很和善,很配合他们这边的工作,这不是顾氏也是被自己人坑了么,局里对本市的纳税大户还是很宽和的,也就这乔副科长心里一点数也没有,还想着法儿针对人家。 乔志梁已经停了职,现在还喊他副科长就有些讽刺人了,不过乔志梁并没有这个自觉,想必听不出来。 “乔副科长,您要是有疑问,可以去问领导。” 说完,负责接手的同事也不打算再跟乔志梁解释什么,反正有疑问的话,去问领导就是,他一个听话干活的,真管不了那么多。 原本一切都是计划之中,就算顾氏那边的人不找他们这边的人接头,乔志梁手里的材料递上去,顾氏也要被剐下一层皮来,再加上褚志高那边的配合,顾钧入狱是板上钉钉的事,经济罪,坐到白发苍苍再出来都有可能。 结果他们这边轻飘飘地,给个整改的通告就算完事儿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乔志梁窝了一肚子火,偏生什么也做不了,为了摘清干系,顾氏的案子说推就推,推得非常干净,半点手也插不上去。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乔志梁重新拿出那三份文件,仔细检阅。 房地产业从开发到结束,从立项审批、项目选址、征地拆迁等等,到最后的房屋销售,每人个环节,都有许多漏洞可抓。 不过乔志梁主抓的还是经济罪里的涉税犯罪,一旦涉税被查,他这些文件里,还有涉及到了经济犯罪发生的环节,肯定会引起重视,这一次顾钧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逃脱。 确认过文件没有问题,乔志梁直接敲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 “刘局,这是我之前调查顾氏时发现的一些东西,您看看。”乔志梁把资料递过去,表情诚恳。 刘局是个四十多岁的儒雅中年男人,听了乔志梁的话,他放下茶杯,把资料接了过来,翻了翻,眉头微皱,“行,把资料放这儿,我会看的。” 说完,就把资料顺手放到了一边。 乔志梁还没来得及开口,刘局就开始跟他谈起上次国税门口静坐的事情来,“年轻人做事不能太操之过急,做事要有大局观。” 批评了乔志梁两句后,刘局开始肯定乔志梁的工作,还拿他交上来的资料做例子,让他安心,顾氏的事,局里会开会讨论,让他保持干劲,保持住对工作负责的态度,让他安心工作,他的表现组织上都看在眼里。 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乔志梁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这些话不过就是官场常见的场面话而忆,就是打太极,一点用也没有,也就新同志会被忽悠一圈,认为领导很器重自己。 想到被刘局压在手边没动的资料,乔志梁面色沉了沉。 等乔志梁出去后,刘局摇了摇头,重新把手边的资料拿起来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资料很全,条条实据,看得出来,乔志梁是发了狠心,想要拉顾钧下马。 刘局摇了摇头,先把电话拨给了顾母,跟她说了这些情况,顾母听完后,让他直接联系顾钧,老太太不相信顾钧会那么糊涂。 “行,首长,我这里跟顾钧联系一下,要是这资料上的内容属实,我可能也帮不上太多忙。”刘局尊敬顾母,也愿意多照拂一下顾钧,但是涉及到原则问题,他也是轻易不敢触碰的。 顾母很利索,直接应下,“我知道你难办,要是顾钧真犯了法,我头一个不饶他。” 乔志梁先前拿资料威胁余喜龄,现在他手里握着的三份资料整齐地摆在顾钧面前,詹秘书气红了眼,“这是褚志高,简直害人不浅!” “褚志高现在人在哪里?”顾钧冷眼看着这些“罪证”,翻了翻后丢到一边,大半都是莫虚有捏造的,看似铁锤,实则经不起推敲。 但让他痛心的是,有一部分,是真的,褚志高这几年没少借着手上的职权获利。 詹秘书咬牙,“他跑得快,现在人在国外,不过他重新伪造了身份,也没有跟妻儿接头,暂时不知道人在哪里。” 褚志高虽然盼着妻儿团圆,但真没那么傻,直接给送上门去,他辗转多国,早就换了身份,一时半会谁也找不到他。 现在不像后世,人逃到了国外,想要实行拘捕困难重重,詹秘书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见到褚志高并痛骂他一场的那天。 “是我办事不利。”顾钧早叮嘱他们,盯着了褚志高,谁能想到,不过是出去吃顿饭的功夫,褚志高就跑了,“警方那边还在调查。” “褚志高是老狐狸,察觉到不对很果断,你们没防住是正常。”都是混过官场的老油条了,怪不到詹秘书身上。 顾钧揉了揉额角,褚志高出逃明显就是精心谋划后伺机逃走的,谁也没有料到,就是不知道乔志梁知道他的伙伴丢下他们逃走,并挖下这么大一个坑,会作何感想。 至于这些所谓的“罪证”倒是好处理,褚志高既然敢逃,但罪名绝对逃不了,还有跟他蛇鼠一窝的人,至于顾氏的损失,顾钧眸光微利,还有个远洋地产呢,正好由他们来卖单。 余喜龄能感觉到顾钧情绪的放松,难得周末顾钧不要加班,早早回家陪她去看电影。 两人难得会有这样相对浪漫的约会,余喜龄还挺高兴,抱着爆米花桶跟着顾钧一起进场,这段时期是国内外电影佳作频出的一年。 上辈子余喜龄没什么机会进电影院,有钱没时间,就算有时间,也不大好意思一个人进场上,尤其还一大把年纪,也就陪着朋友的孩子看过几次动画片,看电影最多的那段时间,反而是住院的那段时间,买了许多碟片看。 用电视机看电影,和进电影院看电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看的一部电影片,他们是进厂买的电影票,位置不好选,比较靠后,演到动情的时候,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余喜龄察觉到不对,定晴一看,前排的小情侣已经抱亲到一块儿去了。 电影院里没有灯光是没错,光线昏暗也是没错,但是大银幕有光啊,还挺亮的。 小情侣亲得还是情难自禁,难舍难分的那种。 “……”余喜龄。 顾钧本来是握着余喜龄的手的,他正看电影呢,就见余喜龄扯了他一下,他也看到了前面忘我投入的那一对。 松开余喜龄的手,顾钧直接从余喜龄背后穿过,大手直接挡在她的眼前,右手再牵住余喜龄落空的右手,把她拉进怀里。 不准看?! 眼瞅着前面的声音越来越大,顾钧干脆拉着余喜龄起身,这电影没法看了。 出了电影院,余喜龄就笑,顾钧瞪她,她还是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刚刚看到的画面,顾钧的反应,都好像按住了她的笑点似的。 “他们那样亲,不止咱们看得见,身后的放映人员,通通都看得见。”顾钧严肃着脸给余喜龄解释。 余喜龄勉强收住笑,看电影前他们已经吃过了饭,现在电影也不看了,干点什么好呢,回家看文件?余喜龄下意识地摇头。 今天出门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两人也没有打算去运动,现在电影没得看了,正好离江边挺近,顾钧便领着余喜龄去江边散步,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走走了。 其实就这样牵着手也是挺浪漫的,甚至都不需要说什么。 当然他们两个自然是要说话的,聊的话题也与浪漫无关,余喜龄很煞风景地同顾钧在说她新公司的筹备情况。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余喜龄在说,因为是全然陌生的行业,对余喜龄来说是很大的挑战,她一直在跟人取经,她还准备婚礼后飞一趟港城,先就近学习一下 顾钧唯一庆幸的是,余喜龄没有打算拿他们的婚礼练手,而是把大多数工作都挪到了婚礼后。 结婚毕竟是一辈子的事,余喜龄不会拿自己婚礼开玩笑,虽然交给顾母和徐招娣安排,这段时间也一直有跟她们电话沟通。 两人散完步回家,一路上顾钧都挺正常的。 结果,一进家门,余喜龄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顾钧按在了门板上,余喜龄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顾钧?” 回应她的是一段绵长的吻。 期间电话响了一次,不过直接电话安静下来,两人还没有分开 就是单纯的亲吻而忆,不过时间略长,分开后,两人都微微有些喘,谁也没有说话,余喜龄被亲得手脚发软,软软地靠在顾钧怀里,脸色微红。 “我们两个人,没有观众。”顾钧抱紧余喜龄。 闷笑声从头顶上方传来,余喜龄的脑子才微微有一点回神,所以她盯着人家小情侣看的事,顾钧一直记在心里,她气急,一口咬在顾钧的锁骨处,还气愤地磨了磨牙。 刚刚两人散步的时候,他还一直惦记着这事? 这个男人简直坏透了! 表面上装得一本正经,内里却是一肚子坏水。 顾钧也不呼疼,等余喜龄松开,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开灯了。” “……”余喜龄手一紧,反手抠住他搂在她腰间的手,不许。 顾钧闷笑出声,也不反对,两人抱了好一阵子,直到客厅的电话再次响起来,余喜龄才飞快从他身边跳开,去接电话。 打电话过来的是徐招娣,她抱怨说从下班起,她打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打公司的电话说她下班了,家里的宾客名单已经列出来了,等着她这边确认好发喜帖。 余喜龄瞪了顾钧一眼,听徐招娣说完宾客名单后,脑子都顾不得仔细思考,“行,你写请帖发出去吧。” 出嫁酒一般来说,口头通知就好,不过有些比较重要的客人,没法去京城参加婚礼,徐招娣想着还是弄得隆重一点,也不为过。 徐招娣问了她们已经订好机票,会准时回来后,才安心挂断电话,催宋清瑜赶紧写起请帖来。 今天停更一天~ 坐在电脑前完全码不出字~ 希望大家可以谅解~ 很多原因,可能因为昨晚熬了通宵,也可能是心情的原因,就是心里闷得很。 写了几百字,怎么也不满意~ 明天无论状态是否恢复,一定会更新,努力加更~ 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大家,抱歉~ 瞎胡扯也能干一章,但真的不想糊弄,谢谢! 第二百七十七章 褚志高骤然出逃,一旦消息走漏,对顾氏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褚志高不仅是顾氏的元老,也是顾氏的业务副总,在顾氏举足轻重,不过有顾钧在,影响一直在可控范围内。 顾钧一边把消息死死地封锁着,一边收集褚志高的犯罪证据上交有关部门,顺带着手处理顾氏内部的问题。 褚志高在顾氏的根基很深,亲信众多,这其中有跟褚志高同流合污的,也有完全是被他人利用的,越是往下查,顾钧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好得很!”饶是顾钧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褚志高的贪婪吓了一跳。 在其主要负责的银行信贷和房屋销售房面,褚志高没少趁机捞金,还利用房产转卖等多种方式洗白这些非法所得,事实上,就算褚志高没有因为放手一搏同乔志梁合作而漏底,顾氏内部的稽查部门也早就已经盯上了他手里的项目,只是还没查到褚志高身上去而已。 詹秘书不敢说话,跟其他高层一起,默默地屏息站着。 “褚志高老家应该还有亲戚吧,先想办法先把他夫人和孩子骗回来。”顾钧目光冷下来。 詹秘书点头,立马着手去准备处理。 顾氏这边一动,张鹏飞那边就觉得工作寸步难行,褚志高又联系不上,张鹏飞急得要死,偏偏家里还不消停,鹏城那边来电话,说是家里母老虎身体不适,让他赶紧回去,见他要走,叶暖暖还跟他闹。 张鹏飞只能先收拾内院,再去处理工地那边的事情。 叶暖暖这边好办,给足了钱就行,倒是家里母老虎那边,张鹏飞不敢置之不理,立马就买了机票往回飞。 大厦将倾有时候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倾覆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褚志高在远走国外的半个月后,有关部门正式下达通缉令,并进入顾氏进行深入调查。 顾氏内部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不过顾钧稳得住,高层也对他有信心,正好借着此次机会,顾氏开始自查。 褚志高发展的那些亲信,获利的时候是亲信,事发的时候可就都不是了,褚志高外逃,他们并不知情,还以为褚志高是真的去国外出公差,直到公安拿着手铐出现在他们的办公室,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蒙的。 也有察觉到不对要跑的,不过这个时候,顾氏时时有人盯着,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飞。 紧跟着张鹏飞的公司被查,正在进行中的工地被停,张鹏飞不在,远洋地产无人主持大局,立时就变成了一盘散沙,人人推卸责任,树倒猢狲散,远洋地产瞬间变成一个空壳。 张鹏飞回鹏程被定性为外逃,留在海市的叶暖暖和张来男被严密监控起来,不过张鹏飞是鹏城人,又有远洋江家替他背书,不管最后调查出来结果怎么样,脱罪的可能极大,牢狱之灾大概不会有。 不过偌大的远洋地产被他折腾到破产,江家那边不会放过他。 乔志梁那里暂时很平静,但是他一直盯着顾氏,这番大动作之下,褚志商出逃的事,根本就没有办法瞒过他的眼睛,事情走到这一步,顾钧也没想过要瞒。 “顾总,好本事!”国锐办公楼里,乔志梁见到了来国税处理公事的顾钧,看着依然屹立不倒的顾钧,乔志梁眼里锋芒不藏,嘴角却无意识地拉平向下。 心里却在自嘲,是他太自不量力,自以为随便动点手脚,就能把顾钧拉下马。 要怪就怪魏战国那个老狐狸,说的话完全戳中他的心,让他当了这个出头鸟主动跟顾钧对上,其实最开始进入国税,乔志梁只是想要借机增加和余喜龄见面的机会而已。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按照他的原计划,是想要再蛰伏几年的,至少要等到十足把握的时候再出走,但是魏战国给他画下的大饼,他的身体,逼得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后悔吗?乔志梁心里默问一声,然后自己回答了自己,并不! 顾钧看着这个几年前还跟着魏敢一起喊他叔叔的少年,不过短短几年,就长成的锐利又深沉的青年,“彼此彼此。” 替顾钧引路的同事警告地盯了乔志梁一眼,示意顾钧继续跟她往前走,“刘局长已经等您很久了。” “从魏敢手里抢走喜龄,顾叔叔,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乔志梁没有理会这个女同事,而是看着顾钧的眼睛,顾叔叔三个字的音调咬得格外重。 顾钧脚步一顿,示意带路的女同志先走,他等会会跟上,才踱步走回乔志梁身边。 无论乔志梁多么努力撑起气场,但在顾钧面前,还是有些相形见绌,顾钧看着他,“愧疚?并没有,乔志梁,你大概忘了,因为你,喜龄并没有和魏敢在起一过。” “……”乔志梁心里憋了憋,缓了口气,“不能这么说,喜龄是喜欢魏敢的,他们当时主要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如果不是你,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极大,而且我没有记错的话,喜龄当初一直在等魏敢,你不过是趁虚而入的小人罢了。” 小人?顾钧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乔志梁自以为戳到了顾钧的肺管子,眼里划过恨怨交杂的得意,唇角翘起,“喜龄现在虽然跟你结婚了,但是你觉得她是真的爱你吗?我告诉你,并不是,她选择你,只是因为你是魏敢的姑父。” “嗯。”顾钧点头,示意乔志梁继续说。 还有一肚子话没说的乔志梁,瞬间就哑了声,重拳砸在棉花上,最后差点摔倒的人反而是自己,也是在瞬间,乔志梁觉得自己的样子,就像是吃不到糖的孩子在无理取闹地耍赖。 他说的话,在顾钧面前,也没有一点水平可言。 现在的他,不是什么精干深沉乔副科长,而是个爱而不得的跳梁小丑而已,最让乔志梁恼羞成怒的是,不是在别人面前,而是在顾钧面前丢脸。 “这只是你认为而已。”顾钧嘴角带上清浅的笑意,似乎在笑乔志梁的自以为是,“乔志梁,做人可以真诚一些,耍这么多阴谋诡计并没有任何用处。” 乔志梁眸光一缩,定定地看着顾钧,说不出话来。 他早该知道,顾钧不是魏敢,不会被他三言两语便蛊惑,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人是情感动物,只要顾钧对喜龄上心,这些话就会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喜龄性格强势,只要顾钧表现出不信任,那他们的感情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我说的是事实。”乔志梁强调,“喜龄还年轻,她会遇到更多更优秀和她志同道合的人,而你,只会一天天走向迟暮,甚至不能陪她走到最后。” 顾钧没有回应乔志梁的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谢谢提醒。” 前边的同事见顾钧一直没过去,已经转回来找人了,顾钧看了一眼,转头看向乔志梁,眼神里带着些许同情,“我和喜龄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谢谢你。” 越是深入了解,越是清楚,喜龄的性格,并不会被那些纷杂的关系侵扰,她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如果乔志梁一开始拿出的是诚意和心意,用现在的执着去打动余喜龄,只要余喜龄认同他,她一点也不会介意乔志梁的身世问题。 等乔志梁真正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的时候,就算别人都放过了他,他也没有办法放过自己。 “……”乔志梁喉头一梗,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往上涌。 他知道顾钧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当初他自以为是,或许今天早没顾钧什么事,是他自己一步错步步错,才到如今的地步。 办理完公事后,从国税出来,顾钧坐在车里,仔细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突然转脸看向詹秘书新给他安排的年轻司机,“我很老吗?” 正准备发车的司机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点头,但转瞬便回过神来,变成了摇头,“不不不,顾总您正值壮年,一点都不老。” 这话虽然有点拍马屁的嫌疑,不过顾钧听在耳里还是挺畅快的,见顾钧没有继续追问,司机悄悄地长抒了一口气,赶紧发车离开。 褚志高外逃,张鹏飞的公司被查,但是乔志梁却并不慌张,每天照常上下班,还带着姚丽婷去拍了婚纱照,这也是姚丽娜那边要求的。 他虽然参与到其中出谋划策,但是既没有收受贿赂,也没有从中获取利益,他们往常吃饭,也能解释成是朋友出来聚聚。 乔志梁不甘心的是,自己递交上去的资料,就那么悄悄地没有了一点声息,他不是没有试探过刘局的意思,也不是没有想过越级上交资料,不过最终默默打消了主意。 顾钧在系统打滚多年,人脉关系远不是他所能及,原本应该跟他合作的魏战国也一直没有消息,打听过后才知道,魏战国现在麻烦不断,根本无暇顾及这边的情况。 没了魏战国出手,乔志梁心里清楚,上头的人是不愿意轻易动顾氏的。 乔志梁暗中接触过魏战国提供的人脉,可惜他的话村根不管用,对方太极打得比刘局还要熟练。 有时候无法抗衡,就只能默默认栽。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最近叶暖暖的日子非常不好过,她去医院产个检,都时时有人盯着,他们一直让她联系张鹏飞,而比起这些盯着她的人,她更想联系上他,可惜的是张鹏飞的电话根本就打不通,她也非常的烦。 她现在不想呆在海市了,想让张鹏飞接她去港城生孩子,听说那边福利好,生活条件也比海市这边更好,跟国外差不多。 “我爸爸不会接你过去的。”张来男趴在茶几上看动画片。 叶暖暖吃着水果,轻哼一声,“会不会接我过去,我不知道,不过肯定不会接你过去,你爸爸喜欢小弟弟,可不喜欢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你不也是女的!”张来男一直都知道她爸爸重男轻女,就连以前她妈也总看着她叹气,说她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叶暖暖轻轻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张来男两眼,移开了目光,同样是女孩子,可是张来男长得实在是不讨喜,听说她妈妈当前也是个美女,结果张来男倒好,一张脸完全就是张鹏飞的翻版,继承了亲爹的所有缺点。 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年纪小,皮肤还不错,四肢也还纤细,要不是留着长头发,根本就看不出是个姑娘。 也幸好是长得像张鹏飞,不然就要跟着她妈去当拖油瓶了。 张来男被叶暖暖嫌弃的眼神给看红了眼晴,她气冲冲地看着叶暖暖,“你最好对我好一点,不然我把你跟别的男人睡的事告诉我爸!” “兔崽子,你说谁跟别的男人睡,我警告你啊,别瞎说,小心我揍你!”叶暖暖惊得手上的葡萄都掉了下来,立马叉腰站起来,怒瞪着张来男。 张来男才不怕她,仔仔细细地把叶暖暖是什么时候的哪一天,喝得醉醺醺带了个漂亮男人回家里的事给说了一遍,说完还得意地盯着叶暖暖,“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叶暖暖气得要来打人,张来男一溜烟地就跑了,还冲她做了个鬼脸,气得叶暖暖够呛。 张来男回了自己的房间,叶暖暖在客厅里坐立难安,说句实在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张鹏飞长得丑,但是有钱,叶暖暖跟了他,没少在外头给自己找安慰。 当然,她胆子还没大得把人往张鹏飞家里领,也就那么一回,喝醉了酒,才把人糊里糊涂地带到了家里来。 孩子怀上的时候,叶暖暖自己算了,亲爸大概就是张来男看到的那个男人跟张鹏飞其中的一个。 但是那个带回来的男人,不过是在洒吧随便遇到的人,叶暖暖都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叫什么,只能自我安慰,也就那么一夜,孩子多半是张鹏飞的。 但是张来男知道了,要是她在她爸面前,或者在她大妈面前说漏了嘴怎么办? 余喜龄发现顾钧最近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直到早起时见到顾钧在拿她的护肤品擦脸时,才发应过来,顾钧最近爱打扮了。 他往常都是西装,出去运动的时候会穿运动装,这两天顾钧给自己添置了不少衣服,看款式都还挺年轻的,而且以前顾钧压根就不护肤,每天早起刷牙后,刮了胡子洗把脸就能出门,现在居然用起她的护肤品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晚睡前还问了她男士用的香水的事,说是要送顾客? 真的是送顾客吗?余喜龄表示怀疑。 “……”顾钧看着靠在浴室门口的余喜龄,微微有些尴尬,挤了面霜的手,抬起来往脸上擦也不是,放下去也不是。 要不是两人刚刚新婚,顾钧也不是在外头乱搞的人,余喜龄都要怀疑顾钧是不是找小三了,这变化也太突然了一点儿。 余喜龄饶有兴趣地看着顾钧,“擦呀,要我帮你吗?” 不敢!顾钧赶紧胡乱往脸上抹了抹,伸手就要抱余喜龄,余喜龄边打量着他,推他,顾钧再抱,两人打打闹闹一阵,余喜龄还是被他揽进了怀里。 看着脸上的面霜都没有抹匀的顾钧,余喜龄忍不住笑,抬头替他擦,“你这两天怎么了?怎么突然注重起面子工程来了。” 顾钧不说话,看了余喜龄一会,才有些闷闷不乐地道,“怕你嫌我老。” 虽然那天司机说他不老,顾钧心里还挺开心,不过还是找机会去了趟商场,准备好好打扮一下,结果他一进去,所有的营业员都给他推荐中年男人款式的服装,一个劲地夸他成熟有气质,配饰也多推荐四五十岁男人钟爱的款式。 “怎么会?”余喜龄伸手又搓了搓顾钧的脸,顾钧年纪真不算大,比起他来,她才是离更年期更近的那个。 上辈子顾钧这个年纪才结婚生子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事实上,男人先立业再成家才是对妻儿真正的负责,早早结婚不一定不好,但小夫妻两个都不成熟,往往需要更多的磨合时间。 至少在余喜龄后来的那个圈子里,大多数成功男人,都是晚婚。 余喜龄自认为自己很理智,也很成熟,但事实上,结婚到现在,顾钧包容了她很多,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跟他在一起,有一种舒心的熨帖。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顾钧竟然会在意年龄问题,自己悄悄地保养起来,不禁有些忍俊不禁,“我不嫌弃,你是最好的。” “真的?”余喜龄脸上的笑意太明显,顾钧有些怀疑。 余喜龄点了点头,可是看着顾钧严肃求证的脸就特别想笑,最后顾钧眼里的怀疑越来越重,实在忍不住了,抬手捧着他的脸勾下来,忍住笑,连亲两下,“真的。” 见余喜龄真不觉得,顾钧眼里闪过真切的惊喜,立马化被动为主动回吻过去。 两口子腻歪了半早上才去上班,到了公司,余喜龄的心情也一直很好,只要一想到顾钧对着镜子抹脸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直到乔志梁找到办公室来。 乔志梁这趟来,是专门送喜帖的,徐招娣那边催着宋清瑜写请帖发出去,那边乔大姑也同乔志梁商定好了宾客的名单。 这份喜帖是乔志梁单独写好,特意来送给余喜龄的。 这是乔志梁第一次到余喜龄的办公室来,不同于朴素的机关办公大楼,余喜龄公司的风格比较明亮时尚,他环顾着办公室的环境,心里升起一丝骄傲。 “恭喜。”余喜龄翻了翻请帖,看得很仔细,她要做婚礼策划,里头肯定会要有这些产品,市面上卖喜糖的店里会有喜帖这些东西一些卖,但就是红底金字印上双喜就算完事,太过简单。 乔志梁他们的喜帖花样多一点,不过还是简陋,看清了时间和地点,余喜龄才合上放到一边。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们都要有各自的家庭了。”乔志梁没打算马上就走,反而是有些感慨地道,目光一直落在余喜龄的身上。 余喜龄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而且以她和乔志梁的关系,似乎没有到这样和缓说话的地步,乔志梁这是什么意思。 办公室里气氛微凝,乔志梁受不住现在余喜龄眼里清凌的目光,垂下眼眸,自嘲地勾起嘴角,“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明明开始的时候挺好的,明明我能够感觉得到,你最开始对我是有好感的。” 余喜龄眉头微皱,没有接话。 乔志梁也不需要她接话,自己笑了笑,“别急着否认,让我保留一点点美好的记忆。” 哪怕只是他的臆想。 说完,乔志梁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起身推开坐椅,就准备离开,余喜龄突然开口,“那时候,我以为你和叶听芳和叶暖暖是不一样的。” 先前发生的那些事,乔志梁护着叶暖暖和叶听芳,余喜龄可以理解,那时候她还觉得乔志梁虽然与她的期望背离,但他还是上辈子那个乔志梁,心里始终保留着独属于他的那份温暖。 “但事实上,你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对乔志梁,余喜龄心里是失望的。 乔志梁握了握拳头,想说他跟她们不一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又有什么区别呢?从他算计魏敢的那一刻起,他跟叶听芳没有任何区别。 “那是,因为我……”乔志梁仰头看着天花板,把眼底的湿意憋回去。 余喜龄却不想听他的任何解释,“没有为什么,再多为什么都不是你做那些事的理由,乔志梁,不是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而是你变了。” 话刚说完,余喜龄的秘书,小心翼翼地来敲门,见里头气氛不好,还是壮着胆子,“余总,上午十点,您约了要去见供货商的,咱们该出发了。” 余喜龄点头,示意她出去等着,自己简单地收拾了东西,拿起外套起身。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什么也没做,我们会不会有可能。”此时此刻,乔志梁心跳得特别快,心里有期待,却也有不好的预感。 余喜龄站定看他,“不会。” 第二百七十九章 乔志梁的执念,余喜龄完全不知道,也不理解从何而起,她别的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乔志梁一丝希望。 时间在工作和生活中一点点过去,眼看着离婚礼越来越近,余喜龄心里也渐渐生出一种不可言说的紧张来。 尤其是徐招娣和顾母每天都会电话跟她沟通进度,那种不真实感和迫切感,也一天天变得浓重起来。 余喜龄和顾钧要举行婚礼的事,魏敢那边也听说了,在考虑了一个月后,进入特殊部队这么多年,他头一次跟上级打了调休报告。 “送妹妹出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妹妹到现在才十多岁吧。”领导边签字边有些奇怪地问。 魏敢脸上挂着微笑,下意识地回忆起和余喜龄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那时候她年纪那么小,长期板着小脸,特别严肃的样子,也特别能干,哄她喊他哥,她也一直不听话,还喊他小姨姐来气他。 “对,送妹妹出嫁。”回忆着过去,魏敢眼底微湿,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魏敢回去收拾行李,又翻出了那只一直没有被拆开过的包裹,他还记得,当时喜龄寄了好几个过来,但是大件的他都退了回去,只留下这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包裹,一直带在身边,从来没有扔下过。 此时别的战友都不在,营舍里只有他一个,魏敢犹豫了很久很久,才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拆开。 是一捆翻录的磁带,总共十盒,每一盒磁带上都贴了贴纸,手工写了目录,魏敢看着这十盒磁带,失笑地抬头看向天花板,嘴角肌肉有些不受控制,他明明想往上翘起,嘴角却一直往下拉。 魏敢有一只闲置的录音机,当时队里的医生推荐他听一些古典音乐时买的,不过那些音乐对他没有什么用,录音机便一直丢在了柜子里。 重新换上电池后,录音机竟然还能用。 一阵沙沙的声响过后,余喜龄略显清冷的嗓音从录音机里传出来,“又到睡前故事时间,今天我要读的是……” 读的是医生推荐给她的书,应该是世界名著,故事很长,魏敢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故事上,而是落在了余喜龄每一次被录下的呼吸,和每一次书页翻动的声音上,直到磁带的最后,“晚安,做个好梦。” 魏敢抱着录音机躺在床上,怎么办?他好像突然有些困了。 等到舍友回来时,魏敢已经睡着了,在白天的下午三点钟,睡得很香,很死的那一种,他们进屋魏敢都没有醒来,他怀里的磁带放到头已经自动停了,阳光从窗外漫进来,宿舍里安静得有些不像话。 见状,大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宿舍,有感性的,眼眶瞬时变得通红。 长年高强度的训练,神经紧绷的甚至会见血背上人命的任务常有,这些铁血硬汉,都有不同程度的焦虑失眠症状,有队友因此提前退伍,他们也听说过,曾经有战士没有撑住,最后住进了部队的精神病院。 他们的情况一直可控,但魏敢一直在最危险的边缘,很多次他们以为队长要倒下去,在某次训练或者出任务的时候,但魏敢却一直笔挺地站在他们前头,像个铁人似的,仿佛永远都不会倒下去。 这一觉,魏敢并没有睡太久,不到三个小时,但是睡得很香,一点梦都没有做,睡醒后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 余喜龄提前两天回了清远,大堂哥家里的喜棚已经搭了起来,大灶砌在了旁边的菜园子里,铁锅架上了,旁边柴火也都劈好堆在了一起。 余喜华本来想要回来当大厨,不过余喜龄没让,她有老人和两个孩子要照顾呢,还有几家店要管,哪里能空那么长的时间,到时候直接在京城参加婚礼就好。 余奶奶今年已经被余二叔接回了老家,余建国在村里批了宅基地,下半年就要开始建房子,余奶奶在他那边不方便,余二叔便接回来照顾。 “喜安哪。”余奶奶拉着余喜龄的手,问她,“你姐姐哪去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余奶奶已经很老了,老得糊涂了,糊涂到认不清人了,余喜龄看着年迈的奶奶眼窝犯酸,不知道为什么,还挺希望余奶奶现在还能为了护着余建国跟她叫板,可惜再也不能了。 “奶奶,我是喜龄,我回来了。”余喜龄陪着余奶奶坐在院坪边上。 余奶奶点了点头,看着余喜龄笑,“好好好,喜华你改明儿一定要把奶奶的曾外孙女带回来给奶奶瞅瞅,奶奶年纪大了,过一天就算一天,没多少日子啦。” “……”余喜龄眼窝泛酸,点了点头。 余奶奶耳背又糊涂,不过见余喜龄点头就很高兴,又指着院子里的喜棚,告诉她是给喜龄准备办酒的事,说喜龄终于结婚,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现在也终于能跟过世的老头子交待,“看到你姐结婚了就好,奶奶可能看不到你成家了,我们安安要好好的,嫁个良人。” 余喜龄喉头微哽,根本没办法说话,只连连点头应着。 说不了多久,余奶奶就不跟余喜龄说话了,自己坐着打了两个旽,就慢吞吞地回了自己的屋里,睡了。 “奶奶这两年情况越来越严重,经常认错人,耳朵也越来越背,好在身子骨还算硬朗,去医院检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大堂嫂从地里抱了西瓜回来,这是今年家里种的,特意摘回来给余喜龄吃。 事实上,余奶奶这个年纪,在村里已经算是高寿了,跟她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已经一个个慢慢故去,不然就是身体不好,在家里苦熬着的,也不像余奶奶这样还能不时出去转一转。 余喜龄点头,“是堂哥堂嫂照顾得好。” 大堂嫂看了眼余喜龄,想说大伯和余小宝照顾余奶奶也照顾得挺好的,对奶奶一直孝顺又用心,想了想,还是没有提,其实也没什么好提的,他们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孙子,照顾余奶奶是理所应当的。 余喜龄结婚,喜酒是在家里办,本来余小宝是跟着余奶奶住在家里的,知道余喜龄要回来后,余小宝就主动搬回去跟他爸一块儿住去了。 “真的,又高又漂亮啊?”余建国听余小宝说余喜龄现在的样子,苍老的脸上带了笑,“漂亮是像她妈妈,长得高应该是像我。” 说到像自己,余建国眼底有骄傲,但更多的是愧疚。 他还想再问详细一点的情况,可惜余小宝也只是在路上无意间看了两眼,说不出什么来,不过知道这些,余建国就已经知足了。 余喜龄回来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她做的事,她在乡下呆了一天,就去了省城,见了杨三叔一家,去三喜食铺看了周楠她们几个还留在三喜的老员工,送上了喜帖后,又去看了工业区旁边的房子。 她本来想把省城这边的房子出售,毕竟她和顾钧都不会常回来,就算回来住酒店就可以,房子空着容易坏,可顾钧怎么也不同意。 工业区旁边新建了区民楼,人来人往比以前热闹了许多,余喜龄她们旧厂房改的房子,还是老样子,住户好像也是从前那几户,余喜龄只是看了看,就锁上门走了。 最后送喜帖的地方,是刘丽芬那里。 看到余喜龄的喜帖,刘丽芬在心里叹了口气,眼里还是祝福的,“祝福你,顾钧也算是守得花开见月明了。” 余喜龄笑,“谢谢,我还没有恭喜你,又升职了。” 刘丽芬一直没有因为家庭而耽误工作,如今已经是省行的副行长了,职位不低,想见她一面还挺难的,余喜龄今天也是赶上了,才能遇到刘丽芬正好在,不过等见面也等了半个多小时,刘丽芬一直在开会。 送走余喜龄,刘丽芬看着书桌上的全家福,魏敢站在他外公旁边,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忍不住叹了口气,傻小子,你喜欢的姑娘现在要嫁给别人了,你还笑! 县城那边,徐招娣也忙得很,她光忙着准备喜宴的事情,忘记了去做自己和宋清瑜要穿的礼服,昨天才去喜思临时买了两身回来。 宋清瑜正在试西服,还挺合身,徐招娣替他把领带打好,“你说,喜龄结婚,要不是通知一下余建国?” 不管怎么讲,余建国都是喜龄的亲生父亲,不通知他,总觉得不太合适。 虽然已经定好了是宋清瑜送喜龄出嫁,但余建国能出现在席上也是好的啊,徐招娣有些迷信,总觉得父母送嫁,儿女的婚后的婚姻才能更圆满。 “这事你别自做主张,先问问喜龄的意思。”宋清瑜并不会因为徐招娣提起余建国而生气,他了解她,明白她只是希望喜龄的婚礼更圆满而已。 徐招娣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她生的女儿她了解,这话根本问都不用去问,余喜龄肯定是不同意的,就算是余奶奶开口,也没有用。 这边徐招娣把这事放下了,那边还是有人问起余建国的事情来。 村里有些长辈,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地周全,跟余喜龄说什么,她父亲又不是死了,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她这个做女儿的,大可以大度点,这样婆家人知道,也要夸她一声好这样的话。 他们还提起了余爷爷当年的事,说什么如果她放大度一些,地下的余爷爷也能够安心。 可惜他们说他们的,余喜龄根本就不在意,她要是在意别人的看法和想法,当初就会当个孝女贤孙,而不是背上不孝的罪名,直到现在。 第二百八十章 余喜龄回了清远,呆在海市的顾钧日子一下子就变得难过起来,分明没有结婚以前,他都是一个人生活,也没有哪里不好,但现在,怎么都觉得不对。 每天早上他都会下意识地帮喜龄挤好牙膏,然后自己刷牙到一半,会盯着杯子里的牙刷发呆,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喜龄已经回了老家那边。 做早餐的时候,分明已经想起喜龄回去了,但还是会下意识地做成双份,等到反应过来时,早餐已经做出来了。 这段时间詹秘书过得很幸福,每天都能吃到顾钧做的早餐,种类还挺丰富,要知道以前都是他苦练厨艺来照顾顾钧的胃,哪里吃到过顾钧的手艺。 “褚志高的老婆孩子已经到了京城,公安那边已经控制住人了,就看褚志高心里,妻儿的份量有多重了。”褚志高是以前顾钧在市城的老同事,后来才跟着一起到海市来的。 顾钧点了点头,“让他们注意着点,别吓到嫂子和孩子。” 主要是孩子,自从和余喜龄结婚后,顾钧就盼着两人能有一个孩子,不用多,就一个就好,因此对待孩子会格外心软一些,虽然他们母子在国外时,一时都是拿着褚志高搂的公司的钱拼命挥霍,未必不清楚褚志高知法犯法的事。 詹秘书点头,继续跟顾钧回报近期的工作,“乔志梁那里,纪委的人已经盯上了他,还有张鹏飞那边,江氏已经松了口,远洋地产有两块地皮,位置一直不错,江氏的意思是共同开发。” 因为余喜龄不在,顾钧晚上没有睡好,翻身的时候,因为旁边空着总是惊醒,他一直闭着眼睛养神,闻眼睁开眼睛,“江氏打的好算盘,拒绝。” 因为张鹏飞找了个好情妇,远洋集团在内地扩张的一条路算是彻底断了,张鹏飞虽然不怎么扶得起来,但他毕竟是远洋集团的女婿,他这边的资源被倾斜得最多的,断臂时,远洋集团也越心痛。 不过再疼,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工程检测那边的结果不好,那几处工地没有一处是合格的,所有材料都是用的最次的,那边的意见是全部推倒重建,损失……”詹秘书表情不是太好。 顾钧把材料拿过来看,“全部推倒重建,地基也全部重新打,现在的损失,总不及事故来的损失大。” 现在损失的只是钱,存着侥幸心理,最后损失的是人命。 一直到公司,詹秘书的汇报工作都没有结束,顾氏这次伤筋动骨要处理的事情,不知凡几,好在已经是在后续的收尾阶段,不是先前乌云罩顶的时期,虽然忙碌,但顾氏的整体状态都是积极向上的。 顾氏内部的动荡虽然有褚志高自己人心不足的缘故,顾钧可一直没忘,事情最起初,是魏战国和乔志梁一起搞出来的事情,说起来他还要谢谢他们,提前替他揪出了一条驻虫。 乔志梁这边纪委已经盯上了他,他现在不好过多插手,但魏战国那里倒是可以再动一动。 “其实,当初魏敢生母的死因,咱们可以……”詹秘书犹豫了一下,这事他们先前并不知道,是前段时间调查魏战国时,查阅档案时,发现了疑点,才追查出来的。 当然,要说证据,肯定是没有的,毕竟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 这件事一旦公布出来,魏战国别说屁股下头的位子要坐不稳,只怕会被会要面临牢狱之灾,当年魏敢生母的好些如今身居高位的老部下,只怕也会往死里整魏战国。 顾钧摇了摇头,“这件事不许再提。” 詹秘书叹了口气,没有再开口,这件事爆出来,虽然可以整垮魏战国,但是对魏敢……詹秘书不敢想,魏敢要是知道自己生母的死是他父亲一手谋划设计,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虽然他们怀疑,魏敢可能无意中得知了一点情况,但肯定只是看到了冰山一角,不及他们手里的资料惊人,而且那事,也确实牵连甚广,还是压下为好。 顾钧倒不是怕牵连太多,而是纯粹为了魏敢着想。 魏战国忙着想要稳固婚姻的时候,顾母已经高高兴兴地在送喜帖了,本来想余喜龄他们小两口回来自己送的,不过时间赶不赢,只能她这个当母亲的代劳。 在科研所再次吃了闭门羹以后,魏战国回到家里,一怒之下,把书房砸了个大半。 魏家两老这两年已经老了很多,尤其是魏爷爷,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听着书房里的动静,两老默默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战国打电话找魏敢,却得知了魏敢已经请假回去的消息,还说什么参加妹妹的婚礼,这个“妹妹”,魏战国不用想,都知道说的是余喜龄,而且魏敢休假并没有回家。 继书房被砸后,客厅里的电话也被魏战国砸坏了,当着魏爷爷的面。 魏战国气怒离开,魏爷爷坐在轮椅上,魏奶奶出门不在家,家里的保姆出去买菜未归,看着空寂的大房子,魏爷爷一时间老泪纵横。 这么多年,汲汲营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魏爷爷这个问题,家里的客厅上,挂着的全家福上,依然年轻的魏慧,手搭在六岁的魏敢肩膀上,笑得格外灿烂。 魏爷爷低着头,完全不敢直视魏慧的笑容。 在清远火车站下了车,魏敢看着熟悉的城市,眼眶微热,他直接去了刘丽芬家里,他这次回来,除了送余喜龄出架,多余的时间,打算全部用来陪外公。 “清醒的时候不多,你多陪陪他,他看着你高兴。”刘丽芬拍了拍魏敢的肩膀,看着床上睡着的老人。 魏外公身体没有什么大命,也没去医院受过大罪,但因为实在年老,身体器官衰竭,时日已经不多了,老人皮肤很白,脸上的老年斑格外明显,醒来的时候,浑浊的目光落在魏敢的身上,思绪却不知道已经神游到了哪里。 这一次魏敢要是不休假回来,刘丽芬也是要通知他赶紧回来的。 “喜龄过几天在余家祠堂办出嫁酒,你去吗?”这个问题,刘丽芬问得非常艰难,也小心翼翼,反倒是魏敢是意料外的平淡。 魏敢握着魏外公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等她在京城办酒的时候,我再过去。” 他想亲眼看着她穿上嫁衣。 刘丽芬眼窝泛酸,点了点头,拍了拍魏敢的肩膀,转身出了房间。 魏敢回来,一力承担起照顾魏外公的责任,替他洗脸擦身,喂饭梳头,细心地替老人剪指甲,所有能做的事情,全部一手包办,天气好魏外公又醒着的时候,还会抱着魏外公去外头晒一晒太阳,看看花草。 喜安放了暑假就回了清远,自己坐飞机回来的,余喜龄去机场接的她,和她一起去接人的还有宋喜宁。 如今的宋喜宁已经是个戴眼镜的漂亮小姑娘了,要不是余喜龄规定在车里不许看书,估计她会捧着本书在手上,一直看。 她们家三兄妹,现在再加上被收养的宋喜宁,似乎在学习方面,都比较有天份。 “姐!”喜安如今已经长得比喜龄还高了,小姑娘长到一米七出头,余喜龄光是看着就头疼,也不知道她以后怎么好找对象,像她们老家这边,男同志少有上一米八的。 跟在喜安身后的杨辰曦默默地上前拿起被喜安丢在身后的行李,乖巧地上前喊人,“喜龄姐。” 余喜龄有好几年没见到杨辰曦了,先前去杨三叔家里才知道,他虽然比喜安晚一年考大学,但早就考到北京去了,见到他和喜安回来,余喜龄也没有多想,毕竟两人从小就是玩伴,感情也一直很好。 不过说起变化,杨辰曦才是变化最大的,明明几年前在海市见面时,他还没这么高,杨三叔和蒋思桦也都是正常身高,几年没见,这小子居然长得又高又壮,比喜安还要高一个头。 好一会,余喜龄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杨三叔不是亲爸来着,可能是随了那边的基因。 余喜龄招呼他们俩上车,本来想带杨辰曦一块出去玩的,不过喜安不知道说了什么,杨辰曦只说要回家看看父母和妹妹,余喜龄只得先把杨辰曦送回家,再领着两个妹妹去了趟商场,先带她们吃了玩了一圈,才回家。 “你今年又长了?”徐招娣看见喜安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她也愁啊,喜龄就挺高了,但离一米七还差了几厘米呢,喜安这身体,以后怎么找得着对象。 喜安噎了一下,“它自己要长,我有什么办法。” “……”徐招娣也噎住,好一会才自己点了点头,这事确实没办法,只能自我安慰道,好在喜安在北方读书,那边高个子的男同学应该不少,还是好找的。 宋清瑜看着她们母女笑,揉了揉喜宁的头,“咱们喜宁要跟姐姐好好学,不能挑食,才能长高。” “不要长成二姐这样,太高太吓人。”宋喜宁因为心脏的关系,性子一直慢悠悠,说话也慢悠悠的,慢得格外气人。 “宋喜宁,你找揍是不是?!”喜安一听表情就扭曲了一下,喜宁躲得倒是快,一下子躲到了宋清瑜身后。 身高这方面,喜安也很郁闷的,她是南方姑娘,宋彬蔚是北方姑娘,结果倒好,她长到一米七,宋彬蔚如今还只是一米五七。 “啊秋……”远在京城的宋彬蔚打了个大喷嚏,秀气的眉毛不自觉地蹙起,光长个不长脑的董咚咚立马递上纸巾。 第二百八十一章 乔志梁的婚礼比余喜龄要早几天,乔志梁工作忙,便让姚丽婷先买火车票回了家,他晚几点再回去,乔大姑本来想把侄媳妇接到家到住,被姚丽娜直接给拒绝了。 既然要正式办酒结婚,那就应该好好住在家里待嫁,至于去婆家那边住,要住也是住乔志梁的家,怎么可能要去郑家住。 就算周围的人全知道姚丽婷肚子里的孩子是郑业勋的又怎么样,嫁给了乔志梁,从出生起,孩子就是父母双全的人,他姓乔不姓郑。 乔大姑拿姚丽娜没办法,只能忍着气,酒席在县城里的小酒店办,已经订了桌数,菜单也已经定好,酒水什么的都准备好了,至于喜帖,还放在家里,等着乔志梁回来,写好再跟姚丽婷一起去送。 余喜龄回来一周后,顾钧也回了清远,接到顾钧,两人回家吃了午饭后,顾钧突然说想去余喜龄以前上学的学校看看。 初一念的学校,早就荒废了,现在除了一栋光秃秃的校舍立在杂草堆里,就只有家属区还有人烟的痕迹,实在是没有必要过去看。 两人便去了余喜龄念书的高中。 高中还是多年前的样子,没有一点变化,跑道也还是简单地铺了鹅卵石的旧跑道,学校里绿树成荫,到处都静悄悄的,现人正是暑假期间,学校里没有学生,教职工也少。 余喜龄带着顾钧去看了看她曾经上学的教室,在办公楼那里还遇到了暑假加班的高三班主任,虽然只带过余喜龄一学期,班主任对余喜龄的印象很深。 得知同行的顾钧是余喜龄的爱人,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这孩子向来办事牢靠,年纪比你大几岁的同学都没你想事情全面,找的对象倒是正好,看着也是稳重的人。” 大部分的男人本来就不显老,顾钧穿着打扮年轻,看上去并不像实际年龄,顶多三十岁的样子,但坏就坏在,余喜龄同样显年轻,两人的面相差距照样有个十来岁的样子。 又打量了顾钧两眼,夸他,“小伙子眼光不错。” 得知后来被大家称为“报考指南”的各学校专业资料是顾钧准备的,班主任对顾钧更多了几份感激。 说实在话,多少学生因为估分不准,专业不明,乱填志愿,导致最后与大学失之交臂,虽然顾钧的资料,不能挽回所有遗憾,但指导作用还是很大的,学校后面也尽量多花功夫在这方面的工作,成效巨大。 刚说顾钧有眼光,这下班主任立马掉头,说余喜龄,教育她好好过日子,小夫妻要有商有量地……说了一堆,惹得余喜龄哭笑不得。 从办公室出来后,顾钧脸上一直带着笑,余喜龄看着他那样子好笑,那么稳重一个人,会因为班主任随便几句夸赞就得意成这个样子? “我就是高兴。”顾钧紧了紧余喜龄的手,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落下去。 余喜龄被他逗笑,一转头就看到了捧着肚子有些手足无措的姚丽婷,姚丽婷这趟来是给班主任送喜糖的,她从小跟姐姐相依为命,高中四年,班主任都特别照顾她。 不同于余喜龄,高三才到班上,她高一就是这个班主任带,到了后面复读,正好赶上班主任带复读班,两人又是师生,乔志梁跟她一样,又是一个县城的,于情于理,她都要来看看。 只是没有想到,会凑巧遇到余喜龄她们。 看到姚丽婷,余喜龄其实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看着她大着肚子的样子,下意识想要上前,顾钧紧了紧她的手,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凑到余喜龄耳边说了句话。 余喜龄表情有些惊愕,又觉得理所当然。 “是吗?”姚丽婷紧了紧手里的袋子,脸上的表情复杂,像是马上要哭出来,却要绷着笑脸。 余喜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看着她高高顶起的肚子,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这个世上,大部分人都会说,父母造孽但孩子是无辜的,但事实上,父债子还,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只看是以何种形式而已罢了。 就是余喜龄也没有想到,这辈子姚丽婷的运气会这么差,郑业勋入狱,现在乔志梁只怕也要面临牢狱之灾。 “我其实没什么,我就是担心我姐会受不了。”姚丽婷脸色苍白地笑了笑,“其实志梁那段时间,早出晚归,经常一身酒气,我就一直担心他会出事。” 姚丽婷没说的是,乔志梁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姚丽婷除了感情上比较软弱,容易被人骗,但能考上大学,她脑子也是好使的,至少智商完全没问题。 乔志梁的状态很危险,她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立场提醒对方,当初她也试着劝过,但乔志梁已经走得太远太深,不是她能喊得回来的。 她看了眼余喜龄,“你恨志梁吗?” 余喜龄看了眼操场上光溜溜的旗杆,和后面的蓝天白云教学楼,想起上辈子拼命打工攒钱,想要凭他一忆之力,送她上学的少年,摇了摇头,“我不恨他,他没有影响到我什么,只是觉得惋惜。” 替宋爷爷宋奶奶惋惜,还有乔家人,他们别的不说,对乔志梁都是真心疼爱的。 姚丽婷点头,突然问,“那魏敢呢,你觉得遗憾吗?你们以前毕竟……” 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没有遗憾,余喜龄笑了笑,目光掠过树尖,“你也说是以前。” 校园空旷,余喜龄目光落到远处,静静等在一边的顾钧身上,嘴角突然翘起,心底那一瞬间的沉重也骤然散去。 余喜龄要走,姚丽婷没有留她,看着她走到顾钧身边,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顾钧脸上露出笑容来,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地牵到了一起,余喜龄还回过头来,冲她挥了挥手。 姚丽婷也挥了挥手,目光着余喜龄她们走远,目光一点点变得落寞起来。 看着一下子变得静谧起来的操场,手指动了动,她突然想起少女时期,郑业勋嬉皮笑脸地拉起她的手,她害羞不让,郑业勋笑着说会对她负责一辈子。 那时候他的劲很大,因为打球身上也臭哄哄的,她怎么挣也挣不开,脸色绯红,心里却很甜蜜。 但是到京城再见到郑业勋时,她死皮赖脸地跟在他身边,拼命把手挤进他的手心里,不过两秒杀,郑业勋便会以各种理由松开。 其实从那时候起,她心里就已经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姚丽婷低头看着自己挺起的大肚子,眼泪叭叭地往下落,她现在才明白,没有谁能对谁负责一辈子,只有自己。 乔志梁是在办公室里直接被纪委的人带走的。 被带走的时候,乔志梁表现得很平静,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被双规,说是党内调查,其实大家心里都门清,乔志梁这一去,没有特殊情况,只怕是回不来了。 京城宋家,清远宋清瑜这边,乔家和姚丽娜,都听到了乔志梁被双规的消息。 甚至姚丽娜知道得还要早一点点,她看着面色平静的妹妹,心里百味杂陈,最后也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你别担心以后的生活,有姐在呢。” “姐,我想回海市,那边是大城市,人情关系要冷漠些,而且工作机会也多,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和孩子。”姚丽婷笑了笑,她姐也是有家庭儿女的人,她怎么能拖累她呢。 姚丽娜自然是不同意的,姚丽婷的肚子不小,把她喊回来,本来就是为了办婚礼,顺便她来照顾月子的,还有乔志梁那里,万一牵扯到妹妹呢? 但姚丽婷主意已定,姚丽娜拿她没办法,只能抹着泪,把人送上了火车。 到了海市后,姚丽婷回到家里,发现书房和卧室的门大敞着,都有翻动的痕迹,书房姚丽婷偶尔瞥到过一眼,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资料,现在看过去,很多地方都空了。 姚丽婷默默地把屋子收拾好,在家等乔志梁的消息。 宋家那边,宋家两老灰白的头发已然全白,两老从得知消息起,已经怔愣地坐在电话机旁,发了一整天的呆,粒米未进,任保姆阿姨怎么劝,两老也没有半点胃口吃饭。 宋清瑜和徐招娣带着孩子回来时,宋奶奶正看着宋珍瑜的照片抹眼泪,她们太自责了,如果不是她们的家庭拖累了孩子,也不会有后来的种种,女儿不会被歹人所害,好好的外孙,也不会被人给教坏。 看着宋奶奶的样子,眼里没有半点光,徐招娣都有些怕,飞机上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很怕公婆会迁怒到喜龄的身上,却还是赶紧上前,把老人手里的相片抽出来。 “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喜龄不是马上要办酒了吗?”宋奶奶扑到徐招娣的怀里大哭,宋爷爷回过神来,声音疲惫地问宋清瑜。 宋清瑜坐在父亲身边,握住他苍老的大手,眼窝泛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宋清瑜也很自责,他没有尽到一个当舅舅的责任,乔志梁接回家来的时候,才十九岁,好好跟他讲道理,他未必会听不进去。 是他理所当然是认为,宋家的孩子都是好的,乔志梁一面表现得沉稳,他便以为孩子能够担当起人生的责任。 “没事,喜龄让我们回来的,爸,这事您别怪喜龄。”宋清瑜张了张口,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不是偏袒哪个孩子,实在是这些事情都是乔志梁自己行差踏错的缘故。 宋爷爷摇了摇头,眼泪什么时候流下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怪不上,只怪我们当初,怪我们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 走过了大风大浪的老两口这一次是真被乔志梁伤到了心,宋爷爷前年已经退了下来,这会人走茶凉,想要问问乔志梁在哪里被规,也问不出来,老朋友们只说让他等结果,他们不会干看着。 在和褚志高和张鹏飞等人的接触中,明面上乔志梁虽然确实没有吃卡拿要,收什么好处,但口头上有什么约定,谁也不知道,他们联手做的事不止是坑顾氏,如果这事没有被暴露出来,坑得最惨的是无辜百姓。 乔志梁被双规,主要还是因为他之前在企业那边的漏洞,做事太过急功近利,贪污也是有的,自然会有人抓他的把柄,当然这里头少不了顾钧的推动。 就像顾钧一直没有走国税这边的路子一样,乔志梁没有拿褚志高的好处也让顾钧很意外,褚志高是跟他是同类人,不过是走错了路子而已,像他们这样谨慎的人,如果不是彻底上了一条船,轻易不会对对方放心,乔志梁倒是好本事。 不过工程有乔志梁的参与是毋庸置疑的,并不需要乔志梁主动受贿,顾钧手里原本有份额外的资料,是关于事后分红合同,把褚志高他们的口头交易具体化,原本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后是顾母亲自出面求请,顾钧才把资料收回去。 乔志梁坐在与世隔绝的宾馆里写材料,交待自己的问题,怕他自杀,还有干事专门守着他。 这边乔志梁被调查,余喜龄的喜酒还是得办,只是宋清瑜和徐招娣要在京城守着宋爷爷宋奶奶,没办法赶回来。 “没关系,京城咱们还有婚礼呢。”余喜龄笑,回看向顾钧担心的目光。 其实没什么的,好些人一辈子连酒席都没法办,或者仅只是在婆家办场酒,徐招娣只是有事离开,余喜龄自己心里也担心宋奶奶和宋爷爷那边,再者说了,这边的一切都是徐招娣准备的,不能因为她临时有事,就抹杀了她的功劳和心意。 顾钧紧了紧她的手,无声安慰,两人出去给来的宾客敬酒。 虽然不是正式的婚礼,顾钧还是要上台说些什么的,感谢喜龄成长中乡亲们的照顾,感谢余二婶一家,还谢了不在场的徐招娣和宋清瑜。 谁都提到了,就是独独没有提到余建国,在座的人都了然,都没人好意思提起他。 余小宝坐在余奶奶身边,脸色不知道为什么红涨着,都不敢抬起头来,他今天本来不想来的,但是余奶奶一早醒来就在找他,大堂哥去县城把他接来的。 余喜龄上台的时候,说的话跟顾钧差不多,主要是谢谢爷爷奶奶,也谢了余二婶一家一直替她尽孝。 余喜龄孝顺,大家心里都是知道的,没有人提余爷爷过世时候的事,有不知情的人问起,余喜龄这么多年不是把余奶奶丢在乡下么,立马就有人驳斥了过去。 “知道咱们村里的路谁出钱修的么?是喜龄,咱们镇上的卫生院也是喜龄出钱盖的,就是为了她奶奶看医生方便。”卫生院是早两年的事了,镇上的卫生院就一个破民房,说是卫生院其实缺医少药,什么也干不了。 这些年余喜龄虽然很少回来,但余二婶在外头也总是说她们就是照拂一下老人的吃喝,花用全是余喜龄那边担着呢。 还有人知道得更多一点儿,“我有亲戚跟余家小宝一个病,可是去省里问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专治活动,估摸着啊,还是喜龄私下掏钱给治的!” 要不是余建国太不是人,把儿女赶出家门不说,还差点儿逼死徐招娣,听说余喜龄当年差点因为余建国和叶听芳差点连学都上不了。 看看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现在养成了什么样子,连余喜龄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还跟着她妈不学好。 要不是他自己不是东西,余喜龄能不管他?她连叶听芳生的儿子都管呢,上了年纪的长辈都觉得余喜龄心里苦,嘴硬心软,是个好孩子。 如今能看着她出嫁,顾钧也是个疼人的,大家心里也十分欣慰。 徐招娣和宋清瑜不在,余二叔就硬着头皮上前说了两句,她一上台,乡亲们就没那么拘谨了,甚至会抓着余二叔话的错漏放声取笑,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大堂哥看准着时机,赶紧安排上菜,大家边吃喝边玩笑,喜棚里一直热热闹闹地。 余建国今天也到了村里,远远地看着余家的喜棚,听到不时传出来的大笑声,心里又酸又喜,却不敢上前一步。 村里吃的是流水席,第一轮主要是远道而来的宾客,和村里的一些长辈老人,大部分乡亲们都是等吃完这轮的下一轮,有去得晚的,看见余建国一脸怅往地看着喜宴那边,对余建国是一万个看不起,大喜的日子,你真过去喝杯酒,人喜龄还能把你赶出去,还不是因为心虚! 看见有人来,余建国忙低头扭身就走,路人往路边呸了一声,便喜气洋洋地往余家去,听说请的是县城的大师傅,用的也是好料,席上好些硬菜呢,就是过年也不一定吃得到。 “姐,姐夫,你好好对我姐,不然,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顾钧中途去了趟厕所,没想到出来的时候撞见了等在一边的余小宝。 余小宝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很激动,眼眶通红,眼泪都出来了,说完还特别凶地比了下拳头,见顾钧点下头,才像兔子一样跑开了。 他一走,余喜龄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刚刚那一幕她都看在眼里,余小宝的话,他也听在耳里,看着余小宝的瘦弱的背影,余喜龄没有说什么,微微摇了摇头,顾钧上前握住她的手。 等他们俩回了喜棚里,站在菜园里的喜安才冒出头来,看着余小宝跑走的方向比了比拳头,好气!她的台词都被余小宝抢走了。 抢走了也就算了,说得还那么怂,不过算了,看在他维护姐的面子上,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余喜龄今天算是大喜的日子,对于在海市的叶暖暖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她这辈子最倒霉的日子,她手里的财产因为张鹏飞犯事的缘故全部被封了不说。 张鹏飞派人来接张来男,居然不带她走?! 叶暖暖怎么可能接受这个结果,她疯了似的顶着个肚子同来人闹,结果获得了跟张鹏飞通电话的权利,听着电话里的话,叶暖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 张来男躲在保镖身后,眼里满是得意,叶暖暖以为爸爸不在家,把家里的电话线剪断,放假就给她关小黑屋,她就没有办法告状了吗?叶暖暖可不知道,她有大妈的电话!她有零花钱,在学校外打电话就行,要知道,有些话跟大妈说比跟她爸说还管用。 叶暖暖现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张来男,只恨给张来男关小黑屋的时间太短,没有彻底把她关傻,“鹏飞,你听我说,来男是个姑娘,她肯定是嫉妒我肚子里的弟弟才会那样说,鹏飞,你难道还不信我吗?” 电话那边静了一静,张鹏飞心里也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给你一笔钱,把孩子生下来,是我的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不是我的,叶暖暖,别怪我没有警告你。” 其实刚开始听到叶暖暖给他戴绿帽子的时候,张来男狠不得把叶暖暖弄死,再不济叶暖暖肚子里的野种也要送去医院做掉,还是家里的母老……妻子,说他不适合再沾上人命官司,才只把张来男接过来。 电话给到来接人的人手里,听了电话那边的指示后,对方开了张支票,不屑地丢给叶暖暖,便带着张来男走了。 叶暖暖坐在空荡荡的,唯一没有被收走的,记在张来男生母名下的房产,捡起那张支票一看,被上面的一万块钱整,气得差得发疯。 一万块也是钱,叶暖暖忍着没把支票撕了,而是收了起来。 原本以为这房子她还能住着,再不济想办法卖掉也能套一笔钱,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人来收房子,叶暖暖只能收拾了自己的一些衣服,麻利地滚了出来。 无处可去的叶暖暖只能回叶听芳那里。 叶听芳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叶暖暖前段时间有钱,手里漏一点下来,都够她活得很滋润了,她也不知道乔志梁被双规,女儿被人赶出来的事。 猛地见到捧着肚子一脸憔悴的叶暖暖,叶听芳还有些发蒙。 虽然对叶听芳烦得要命,但叶暖暖现在迫切地想要吐吐苦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叶听芳气得直跳起来。 她的重点放在了叶暖暖说的,鹏城那边的男人都娶两个老婆的事情上,心里觉得叶暖暖也是人家的正经老婆,张鹏飞这是始乱终弃!要去找张鹏飞的麻烦。 其实叶听芳还想骂叶暖暖没本事,拴不住男人,但是又怕把叶暖暖骂跑,只能忍着,没想到她说要替叶暖暖讨回公道,还被叶暖暖骂了个狗血淋头。 “行了,你管那么多,等我生下儿子,可不得叫张来男那个小畜生好看!”叶暖暖发着恨,气得直磨牙,见叶听芳愣在那里也不知道伺候她一下,心里就烦躁,“你赶紧去买点好菜,给我做顿好吃的补补!” 叶听芳愣了愣,摸了摸口袋,又慢慢地把手抽了出来,现在这个女儿已经指望不上了,她得多替自己打算,“那个,暖暖啊,妈这手里没钱了,你看……” 叶暖暖皱着眉头,从钱包里数了一小沓钱来,丢给了叶听芳,“一个月的生活费!给我精心点。” 叶听芳把钱接过来,数了数,一个月是完全够了,说不定还能余钱了,忙点头哈腰地,赶紧进厨房去拿菜篮子。 叶暖暖摇了摇头,十分不耐烦地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开了电视机,准备打发一下时间。 此时电视里正在播放最新的新闻。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叶听芳刚出了小楼,就看到了自己脚下的拖鞋没换,立马又上楼去换鞋子,电视里新闻里正好在说这一次国税官员被规后开除党籍并被移送司法机关的消息。 “瞅我这记性,出去都忘记换鞋了……”叶听芳动作一顿,突然愣住。 电视机里,主播旁边两寸大小的照片,正严肃凝眉注视着她的人,分明就是乔志梁!叶听芳愣了愣,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忘记了换鞋,下意识地走到叶暖暖身边去,“暖暖呀,上头那人,是你哥?” 叶暖暖闲闲地看了她一眼,已经从柜子上的铁皮盒里摸出了叶听芳放有瓜子,正嗑得起劲,闻言点了点头,“是他。” 说起乔志梁来,叶暖暖眼里就有恨,要不是乔志梁拉张鹏飞下水,她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地步,她是不清楚情况,可是张鹏飞电话里都说了,要怪就怪她这个好哥哥。 看到乔志梁被双规,叶暖暖心里还挺快意的。 叶听芳却有些接受不了,乔志梁是宋珍瑜和乔爱国的儿子没有错,但是这个儿子也是她一点点讨奶,弄米糊糊拉扯到大的,虽然后来乔爱国要跟她离婚,她带着叶暖暖离开,乔志梁跟了公爹生活,但叶听芳心里也一直是惦记着乔志梁的。 她那时候抠余建国的钱,也从来没有打算撇开过乔志梁,从宋珍瑜闭眼的那一刻起,叶听芳就一直自我催眠,这是她和乔爱国的亲生儿子,她也一直深信不疑。 如果不是宋清瑜出现,不是他跟余喜龄联手,她是不可能轻易放弃乔志梁的。 看着叶暖暖一脸无所谓,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叶听芳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怒气,“畜生,那是你哥!” 和怒气随之而去的,是狠狠的一巴掌甩到了叶暖暖的脸上。 叶暖暖都被叶听芳打懵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被叶听芳给打了?!打完了人,叶听芳也愣住了,她手指无意识地握了握,神情有些慌。 她没想打女儿的,她就是太生气了,那是她哥哥啊,亲哥哥! “你打我?为了爸跟别的女人的儿子,你打我?”叶暖暖摸了摸自己的脸,叶听芳力气不小,这会还火辣辣地泛着麻,“叶听芳,你睁大眼睛看看,你现在吃谁的用谁的,你为了个大过年都能把你拒之门外的人打我?” 叶听芳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可惜叶暖暖一句话也不想听她说,三两下两叶听芳推出家门,叶听芳不敢跟大着个肚子的叶暖暖争。 “暖暖,妈妈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妈妈跟你道歉,暖暖……” “滚!” 一把把叶听芳推出去,叶暖暖把门摔上后就上了锁,任叶听芳如何拍门都不打开。 最后叶听芳没办法了,知道自己太冲动,伤着了叶暖暖,“暖暖,你别生气啊,妈出去买菜,给你炖汤养身体,你别气,对孩子不好。” 叶听芳一步三回头地去了菜市场。 叶暖暖在家坐了一会,拿起还没摊开的行李,去了趟房东家里,拿回房租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叶听芳再回来时,屋门大敞,叶暖暖今天的到来好像是一场梦,她没有来过,她也没有打她。 但现实是,叶听芳做好饭菜,久等叶暖暖不回,却等到了来收房的房东,见到叶听芳还在家里,表情立马就变得不好起来,叶听芳这才知道,叶暖暖把房退了人跑了,现在这屋子她也没有办法再住下去了,得马上还给人房东。 人离乡贱,来收房的房东虽然只是个年轻的媳妇,叶听芳却不敢闹,只说给她三天时间,她一定搬,这里的房子紧俏,房东哪里能给她三天,就在屋里坐着,看着叶听芳搬。 叶听芳只能自己默默地吃完饭,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她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现在却是什么都想带走。 房东家里只有床柜这些大件,好些东西都是后来叶暖暖添的,叶听芳自己去买了几个编织带,自己添的衣服,被褥,叶暖暖以前丢下的衣服都往袋里装,那些摆件什么的,她拿的时候,只要房东没开口,她就收了。 等到最后,桌上的饭菜,叶听芳也找了饭盒装了起来,要一并带走。 叶听芳拖了四大袋行李,在附近打了个小旅馆住下,自己去打听了下海市这边的房租,发现条件最差最便宜的地方,她也租不起后,只能拖着行李去了火车站。 她要买火车票回清远。 海市这么大,叶暖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是肯定找不到的,她也没那个钱支撑着她去找,更不想在海市还活得像乞丐一样,她准备回清远去找余建国,找余小宝。 想来没有她在,又有余老太婆补贴,他们父子的日子肯定过得还不错,她是余小宝的亲妈,他必须管她。 买了了车票后,火车是第二天凌晨的,把行李寄存好,叶听芳白般打听去了电视台,从电视台那里找到公安局,才终于见到了乔志梁。 乔志梁自己也没想到,到公安第一个看他的人,会是叶听芳。 简直讽刺。 他算了算日子,这时候,余喜龄和顾钧应该在清远那边办喜酒,就算不办喜酒,余喜龄也不可能来看他,至于舅舅和舅妈,肯定要在酒席上招待客人,更不可能来看他。 至于外公外婆,乔志梁心里微微抽疼,他大概让他们失望透顶了。 “志梁,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叶听芳看着憔悴了很多的乔志梁,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心疼。 她想握握乔志梁的手,可惜乔志梁手带着手铐放在腿上,根本没往桌上放。 乔志梁从小身体不好,不管是从兵团去部队找乔爱国的路上,还是从部队去清远,投奔乔爷爷,叶听芳在他的身上花了很多心思,生怕他会夭折。 叶听芳怕公安怕得要死,但是为了乔志梁,还是忍着惧怕来了,看到乔志梁,哪里还能知道怕,只剩下担心,唠唠叨叨地叮嘱他,“你身体不好,你要跟公安说啊。” “我知道。”乔志梁神色有些清冷,也不是故意针对叶听芳,就是到了这样的地方,他脸上也摆不出好看的表情来。 叶听芳其实想问问,乔志梁为什么把自己折腾进了这里头来,在她的印象里,乔志梁一直是个懂事稳重的孩子,他被公爹教得很好,又聪明又懂礼貌,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把自己折腾进监狱呢? 她想不明白。 可是叶听芳不敢问,怕戳着乔志梁的伤口,而且身边还有人盯着。 探视时间很快就到了,事实上乔志梁还在调查阶段,暂时是不能有会面的,要不是叶听芳在外头哭着闹着说她是乔志梁的亲妈,也不会有这次探视,就是有了,身边屋角还有好几个穿制服的公安,什么话也不好说。 出来后,叶听芳心有不甘,她看着公安局的大楼,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先去了火车站。 虽然很想弄清楚,乔志梁是因为什么进的监狱,但她一个半大文盲,看不懂书念不会报,买个火车票也买得跌跌撞撞,也就能看看电视,听一下新闻,可她在火车站看了,电视里一直没放新闻。 直到上了回清远的火车,听到同座的人在看报纸,叶听芳看到了报纸上有和新闻上一样的,乔志梁的相片,求着人把那块内容读给她听了。 大部分内容,叶听芳都听不懂,但是她听懂了“顾氏”再个字,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余喜龄找了个比她大十几岁的老男人,就是姓顾? 她早就说过,乔志梁不能喜欢余喜龄,她早就说过的! 叶听芳心里恨,虽然还没有弄清事情的真相,但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事跟余喜龄脱不了干系,余喜龄这个害人精,害得她家破人离,儿子女儿都不认她,现在又送她大儿子进监狱。 余喜龄这会要是在她面前,叶听芳恨不得杀了她。 “喂,大婶,你没事吧?”给读报纸的那一个,被叶听芳的表情吓了一跳,还以为叶听芳是被无良官员坑害的百姓,“大婶,您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人已经被抓了。” “……”叶听芳,什么坏人,那是她儿子! 可惜她不敢喊,只脸上抽搐着点了点头,扭脸看向车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送走了宾客,余喜龄坐在房间里点礼金,她这边收的钱,她是准备留给余二婶让她还人情的,不过点一点心里有个数,人情薄也得抄一遍,另外韩凛来的几个同事朋友上的人情不小,得单独拿出来,这些也都是要还的。 余喜龄负责数钱,韩凛负责抄,一边抄写一边对数,等忙完脖子都酸了。 “累了吗?晚上早点睡。”顾钧一边给她揉脖子,一边说着一周后京城那边的婚礼,虽然两人一直是当甩手掌柜,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得两人赶过去做才行,所以她们明天一早就得去赶飞机。 顾钧还急着回去的一个原因是,余家祠堂这边,女儿和女婿在娘家,不能同房休息,他回来这几天,两人一直是分房睡! 本来余喜龄就提前回来,好像容易见到媳妇,还得分房,顾钧怎么能忍,他也不是非得干得什么,就是搂着余喜龄才能睡得安心。 不过不管是二叔二婶一家,还是徐招娣都十分重视风俗,顾钧也只能顺其自然地尊重,生生忍耐着,只盼着能早点回自己的家。 第二百八十四章 余二婶看着手里被余喜龄塞的钱,这都是余喜龄结婚的礼金,她一个当二婶的怎么好意思拿着,只忙不迭地道,“我替你收着,到时候给你妈,让她去还人情。” 余喜龄没让,徐招娣要不是因为这次她结婚,也不会总往余家祠堂这边跑,徐招娣跟余建国离婚多年,要不是跟余二婶一家关系处得还不错,实际上早跟余家没有半点关系。 村里人有什么红白喜事,也不会去喊徐招娣,这钱还是交给余二婶最合适。 夜里余二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今天看着余喜龄跟着顾钧身边敬酒,虽然早知道她们小夫妻已经领了结婚证,但这时候才有实感,余喜龄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余二婶心里不免感慨,白天时就不由自主地回想最开始的事情来。 回想自己十多年前的样子,余二婶有时候也会发笑,那个尖刻小气,重男轻女,时刻只想捞便宜的人,竟然是她。 十多年前,余喜龄带着喜安来投奔公婆,那会她生怕她们占了公婆的旧房子,生怕老两口有点好东西不补贴她们家壮壮,给了这两个赔钱货丫头。 没成想,不大点的孩子,自己带着爷爷去县城写对联,熬夜做起豆腐,一点点把这个家撑了起来。 余二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心酸,伸手抹了把泪,自然也想起了当初贪婪的自己,眼红着余喜龄的豆腐摊子,一心想要抢占过来,她这个当二婶的,当时小心思可不少。 还好喜龄这孩子大度,愿意带着她们一家子,不然哪有她们一家现在的生活。 实在睡不着,余二婶把余二叔推醒,跟他絮絮叨叨地说从前发生的那些事,余二婶感慨着,忍着眼泪笑道,“想想以前,怎么人的心眼都被钱给糊住了呢。” 那时候,要不是喜龄及时惊醒帮忙,他们家壮壮才平安无事,但她当时心里也没怎么记恩,嘴上说得好听,扯到钱的事,立马就把这恩给忘了,那时候她一心盯着余喜龄的豆腐摊子,还想着余喜龄不给,就要去找余建国来着。 差点儿一步错步步错。 “都是穷闹的。”余二叔叹了口气,说起来他也羞愧,他一个当二叔的,指望着侄女扒拉,这侄女也真把他们一家子给扒拉上来了。 余二叔心里最感激的,还是他们家壮壮这事,这孩子虽然成绩一般,没有他堂哥堂姐和堂妹会念书,但今年也勉强考上了个省内不错的大学。 他这辈子没啥要求了,就盼着小辈们都平安健康就行。 还有喜荣和喜华两兄妹,要是没有喜龄的拉扒,带着个痴傻的弟弟,两个没本事的父母,日子还不知道过得怎么落魄呢,哪里能把日子过得这么好。 喜荣娶上了合心意的媳妇,家里开着养殖场,自己还当上了村干部,带领村民们一起致富,这都是他们家喜龄在后头撑着,喜龄在,就有底气。 尤其是喜华,现在嫁得好,儿女双全还自己开了两家店,当上了老板,女婿女儿都孝顺得很,每年都给他们塞不少钱,要不是现在他们两口子想给小儿子攒点老婆本,他们现在不干活,有女儿养着都够了。 而最早以前,余二婶心里的想法,是把这个女儿找个有钱点的人家嫁出去,给儿子换老婆本的,不管高矮胖瘦,年长与否,只要能出得起彩礼的人家就行。 想到这里,余二婶后背出了一身汗,完全不敢想没有喜龄,她们一家会落到什么境地去。 “明天让儿媳妇多给喜龄装点做好的熏肉的带去京城。”余二婶想了想又摇头,“还是别带了,也拿不上多少,让喜荣拉到县城邮过去,多邮一点,还有今年新打的菜籽油,他们城里人爱吃这个油。” 余二叔点头,“你放心,喜荣夫妻俩会看着张罗的,睡吧,明天还得赶飞机去看外孙呢。” 余喜龄在京城的婚礼,余二叔和余二婶也要去的,两人还能趁此机会去京城玩一圈,见见好久没见的两个宝贝外孙。 可惜她们没能走得成。 七月的天说变就变,出门前的时候,还天气晴朗,到了县城,天色就阴了下来,出县城不久,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原本以为这种雷阵雨下一阵就停,哪里知道,一路到了机场,雨热一点也不减。 天气不好,航班延迟,他们换了第二天的票,在机场酒店住了下来。 第二天好不容易等到天放晴,早上刚起庆,就接到了余喜荣打来的电话,余奶奶不见了!而且老人家是昨天下午不见的,他们已经找了一晚上了,还是没有找着人。 “昨天中午我去猪场前,还跟奶奶说了话,她就坐在禾坪里,挥着手让我快点去。”大堂嫂林恬眼睛都哭肿成一条缝,这话她已经跟人说了很多遍了。 昨天一早,公婆带着小叔子跟着余喜龄夫妻去赶飞机,家里就只有余奶奶和她们一家子在,中午吃完饭后,余喜荣就去了镇上开会,孩子放了暑假,自己去了外婆家玩,她跟奶奶在家呆着。 本来也好好的,结果一个不错眼,余奶奶就不见人。 余奶奶打从神智有些糊涂起,余喜龄就经常叮嘱他们要看好余奶奶,万一丢了,老人现在的状态,铁定是不认得回家的路,很容易就找不回来,可是这么久也没出过事,就算是在村里转转,也有村里人帮忙盯着,她也没想会出事。 “奶奶的衣袖上,我都缝了地址和电话,不晓得会不会有人看到。”林恬抹着眼泪道。 禾坪里余建国也被余喜荣从县里喊了回来,余小宝坐在他身边,余建国没敢看余喜龄严肃的脸,而是看着余二叔,“妈没去我那里,我听着信,带着小宝沿路走回来,也没有见着人。” 事实上,昨天林恬回家没见着余奶奶,开始还并不担心,老人家本来就爱在村里四处走走,经常饭点才回家,可是一两个小时过去,林恬心里就有些慌了,在村里找了一圈,结果不见人。 余奶奶丢了,村里人都跟着上心,已经自发组织着,在本村和周边村子里都找了一圈,问题是附近都找遍了,都没见着人,问人的话,也没人注意一个老太太有没有路过。 林恬还自己沿着大马路,沿着两头各走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有找到余奶奶。 林恬自责得要死,心里本来就着急,又害怕公婆男人怪她,眼泪就一直没停过。 “建国,我恍惚着,昨天傍晚,好像见你们家那位回来了。”余家的院坪里聚集了不少人,突然有个出五服的堂婶开口,众人都愣了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建国家的那位是谁。 等反应过来时,各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余喜龄看了顾钧一眼,顾钧冲她点了点头,看来是海市那边叶听芳呆不下去,被叶暖暖扫地出门,才回了清远。 只是她来余家祠堂做什么? 那堂婶话出口,也怕自己没说清楚让大家误会,忙解释,“不过,我看见她是一个人走的。” 余建国反应比大家慢一点,好一会好弄明白是叶听芳回来了,顿时脸色一变,干瘦苍老的脸瞬间阴沉得吓人,他没有再多留,问明了叶听芳离开的方向,知道她是回了县城后,就带着余小宝先走了。 虽说堂婶是见叶听芳一个人走的,但是谁也不知道,她跟余奶奶走丢这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余奶奶丢了,叶听芳又恰好在村里出现过,不去问问,谁也不能放心。 …… 叶听芳一肚子气回到县城,她下火车后,直接坐车回了县城,找个养猪场后的房子时,那里早就人去楼空,杂草都齐腰高,不知道多久没住过人,找不到余建国,她又去了市场余二婶家的豆腐店里。 店倒是没换地方,但是店铺关了门,问了旁边的商铺才知道东家有喜,余二叔夫妻回了乡下好几天了。 这时候叶听芳还不知道,所谓东家有喜,是余喜龄和顾钧结婚的事。 在市场找不到妯娌一家,叶听芳没处打听余建国的住处,自然要回余家祠堂这边来问情况,到了村里才知道,昨天是余喜龄结婚,今天一大早,余二婶一家便去了省城,说是要去京城参加婚礼,竟是生生错过了。 叶听芳听到消息后非常生气,她的儿子因为余喜龄入狱,余喜龄倒好,竟然和别人大张旗鼓地办喜事,叶听芳想去找余喜龄撕撸个明白,但是可惜,人已经走了。 不然,让她逮着人,一定要狠狠骂余喜龄一顿,害人不浅的狐狸精! 虽然没有见到余喜龄,最终也没有在村里遇上余建国父子,但是叶听芳还是打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余建国批了宅基地,已经挖了地基准备建房子。 她回来得倒是正好,不用担心没房子住。 叶听芳在叶暖暖那里时俯首帖耳,但是面对余建国却十分硬气,他们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余小宝。 先前叶听芳怂恿余建国去告余喜龄兄妹,不止是说说而已。 她自己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余小宝不养她,她就去告,她不怕丢脸。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叶听芳不怕丢脸,但余小宝此时此刻却觉得很丢脸,看着叶听芳跟旅馆的老婆因为用过的洗簌用品多出来的两块钱收费而破口大骂,余小宝心里觉得丢脸又羞耻。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妈妈? “算了算了,多出来的钱就当是给你买棺材的吧,老娘吃点亏算了。”叶听芳嘟囔着,一肚子的火气,出了旅馆才看向余建国,“你刚刚说你妈丢了?” 余建国找来的时候,叶听芳已经找人打听到了余建国在县城的住处,行李已经先找人弄到了余建国租的院门口,正在退房准备过去。 眼见着叶听芳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表情,余建国就知道,他妈走失跟叶听芳没有什么关系,便没有理会她,领着余小宝又往余家祠堂赶。 余奶奶的走失确实跟叶听芳没有什么关系,老人家自己走了几里的路,去了余爷爷的坟上,回家的时候却迷了路,走去了和他们挨着的邻县乡镇上。 是从他们村里嫁过去的一个年轻媳妇认出了余奶奶,把人给留住休息了一晚,又在余奶奶身上找到电话,打电话通知余二叔这边,才被接了回来。 接到余奶奶的时候,老人的状态还算不错,身上干干净净,正坐在人家院里吃菜瓜。 见着余二叔和余喜龄她们,老人脸上才露出慌张又高兴神色来,大概是知道自己走失,老人心里也是怕的,从见到他们起,余奶奶一直紧紧拽着余二叔和余喜龄的手不肯松。 “奶奶,你要好好的,别再乱走了。”余喜龄拉着余奶奶的手,细细叮嘱。 余奶奶点了点头,脸上表情惶恐,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走,不走。” “你放心,我们会仔细照顾奶奶了,不会让她再丢的。”余喜荣看了眼还有些后怕,眼眶通红的妻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忙跟余喜龄保证,林恬也忙跟着点头。 余喜龄叹了口气,这些怪不到林恬身上,老人自己有手有脚,只是有些糊涂了,也不能把人栓在家里,她想出去走走谁也拦不住,也还好是住在村里,要是跟着余建国住在县城,丢了就是真的难找到了。 也亏得林恬细心,在余奶奶的衣服上都缝了地址和电话,不然想要找到人,还要费一番周折。 “没事,人找到就好。”余喜龄拍了拍余奶奶的手,“嫂子你也别自责了,要不是你,奶奶也没这么容易找到,我们以后用心一点就行。” “诶。”林恬忙应了一声,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回到家里,余奶奶的情绪才算是稳定下来,睡过一觉后,才絮絮叨叨地说,她是要去告诉老头子,喜龄结婚的事。 “喜龄找的后生可好啦,看着就精神,你爷爷在地底下可以安心啦。”说着余奶奶瘪了瘪嘴,冲着林恬,有些委屈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脑子不灵光啦,找不见回家的路,招娣啊,你别把妈丢了啊。” 余喜龄听得心酸,不过人找到了,他们也要走了,她也没法多陪老人家两天。 “婚礼过后,我陪你回来住段时间,我们多陪陪奶奶。”顾钧拉着余喜龄的手,见她一步三回头,就知道她是担心舍不得。 余喜龄点头又摇头,“没关系,堂哥堂嫂会照顾好奶奶,奶奶除了人糊涂,身体还算过得去,你公司那边太忙了,我偶尔来看看就行。” 顾钧紧了紧余喜龄的手,公司再忙,也没有家人重要,他也没有再说,只打算到时候一定要陪余喜龄回来。 叶听芳得知余喜龄因为余奶奶走失的事又折回了余家祠堂,立马跑了过来,打算好好问问她,为什么要害乔志梁,但远远地看见停在余二叔家门口的汽车,却又有些不敢上前。 她突然想起了,先前被送去精神病院的经历,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本来打算退缩,可看到余喜龄和顾钧亲密地从余二叔家里走出来,叶听芳的怒火又蹭蹭往上窜。 她刚要上前,却被余小宝给拉住了,“妈,能不能别去闹,我好好听话,我以后孝顺你,能不能不闹?” 叶听芳愣了愣,面对余小宝痛苦又干净的眼神,叶听芳竟然有了一瞬间的瑟缩,但此时她脑海里的更多的是乔志梁憔悴的脸,那是她最骄傲的儿子,哪怕他不认她。 “大人的事,你别管,我找余喜龄不是闹,我是去说理的。” 等叶听芳拂开余小宝的手,执意要上前时,余喜龄一行已经上了车,叶听芳跑得再快,也赶不上汽车的速度,转瞬间,两台汽车就直接开走了。 余喜龄隐约看到了叶听芳和余小宝,但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收回目光,看了眼担心看着她的顾钧,靠在他肩膀上,没有说话。 “都怪你,都怪你!”叶听芳气得跳起来,回头怒视着余小宝,怒火涌得又急又快,冷不妨就一巴掌给劈了下去。 余小宝没想到叶听芳会打他,愣是不知道躲,一巴掌甩得他人都蒙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地响,还痛得厉害,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余建国跑上前来,一脚把叶听芳给踹倒在地,拉着他,不停地在问着什么,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见。 “你最好祈祷小宝没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余建国狠狠地看了叶听芳一眼,目光仿佛要吃人,叶听芳瑟缩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有些怕这样的余建国。 余喜龄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余喜荣夫妻在家听说了后,也只叹气摇头,想着要瞒着偶尔会清醒的余奶奶,再去看看这个最小的堂弟的情况,压根没有考虑一下,这事要不要跟余喜龄讲。 “聋了?”余建国不敢置信地看着医生,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往地上坐下去,旁边等着看病的家属忙帮着把他给搀扶了起来。 余建国也没真晕,就是一时无法接受现实,他祈求地看着医生,期待着听他说出另外一种结果,但医生只是摇了摇头,开了药单子,示意他带孩子去拿药,并建议他去省城或者京城的大医院看看,有没有治好的可能性。 叶听芳从村里回到县城的时候,发现她昨天拖回家里的东西,又原样不动地被丢了出来。 “余建国,你个天杀的没良心,我……”叶听芳本来心情不好,见状立马就叉腰大骂起来,结果她刚开始骂了一句,余建国就推出出来,脸上是她从没有见过的黑沉。 哪怕是当初知道她的真面目时的脸色,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让她害怕过。 “小宝被你打聋了,你知道聋了是什么意思吗?”余建国挺平静的,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悲恸,有多恨不得一刀捅死叶听芳,但是他不能。 不能犯罪,不能去坐牢,他不能让几个孩子有个杀人犯的生父,他要赚钱带小宝去京城看病,更是不能出事,医生都说了,去大医院有希望,他不能放弃。 叶听芳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就听余建国继续说,“离婚吧,不离我们就去打官司,总能把这个婚离掉。” 说着,余建国突然凄然一笑,“叶听芳,我现在后悔了,不,我早后悔了,后悔自己被猪油蒙了心,把好好的一个家给弄散了,现在妻离子散,这些我都认,是现在是我罪有应得,我都认!但是你来惩罚我就好,你为什么要动我儿子!” “我没有,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叶听芳摇了摇头,扑上去,“建国,你听我说,是因为余喜龄,都是因为她,你……” 余建国一脚踹向叶听芳,叶听芳往后踉跄了两步,却没摔倒,看出余建国眼底的决绝,她摇了摇头,“我不离婚,我死也不离婚。” 死也不离婚? 余建国深深地看了叶听芳一眼,扭头进了屋,叶听芳正要窃喜余建国个性软弱,就见余建国拿了把刀出来,叶听芳还没想好怎么办时,那把刀已经塞到了她的手上,刀尖指着余建国的心口。 叶听芳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想往后退,但余建国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往他的方向拉。 “你朝这里捅,捅死了就不用离婚了。” 要是在气头上,叶听芳不管不顾,说不定捅就捅了,但是现在叶听芳是真的怕了,余建国是真的想死,他胸口都戳出血来了,叶听芳吓得要死,狠命地推开余建国,头也不回地跑了。 余建国也没去追,自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捡起掉在地上沾了血的刀,就进了里屋。 屋里余小宝耳朵上贴着沙布,正愣愣地坐在马扎上看着墙角,不知道在想什么,余建国看着余小宝,只觉得心都碎了。 乡下的房子不建了,得把钱攒着去给孩子治耳朵,他这几天多干点活攒钱,等弟弟回来,再厚着脸皮去找他借一点,先去省城看,看不好再去京城看,他一定会把孩子治好的。 余小宝隔了两天被余建国带去医院时,才知道自己的一只耳朵聋了,现在他一时没法适应,听音有些辨别不清方位,别人说话,只能站在他右边说才能勉强听见。 省城这边和结果和县人民医院的一样,治不好,去大医院看看有没有希望。 “爸,别治了,回家吧。”医生的话将本就有些驼背的余建国,再往下压了几度,余建国点头手里的钱,盼着余二叔一家能早一点回来,出医院的时候,却被余小宝给拉住了。 家里没钱,余小宝知道,而且医生说的结果他也听见了,治不好的。 既然治不好,那就没有必要再去治了。 他知道村里有一对聋哑兄弟,人家很勤劳,日子过得还不错,他比他们都好,他念过书认得字,他还会说话,还有一只耳朵能够听见,他挺好的,他能把日子过好。 长大以后,还是会孝顺爸爸和奶奶,只是……余小宝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只是他可能再也没办法让哥哥姐姐看到他的努力,再也没有办法出人头地,让哥哥姐姐承认他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回到京城,余喜龄和顾钧见过双方家长,一家吃了顿饭后,就被两家的家长给分开了,至少婚礼前,得注意影响,不能住到一起去。 最开始,宋清瑜是主张让余喜龄在宋家出嫁的,宋爷爷和宋奶奶也一直坚持,不过余喜龄一直没同意,本来准备等她回京城再决定的。 但现在因为乔志梁的事情,余喜龄的意思是,还是不要在大院出嫁为好,总要顾虑到宋爷爷和宋奶奶的情绪,他们已经够伤心了。 她毕竟不姓宋,在京城也有自己的房子,可以直接从自己家里出嫁。 “喜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志梁的事,我们知道,不是你的错。”定好在哪里出嫁后,余喜龄就要去那里准备了,房间也要装饰一下,宋奶奶送余喜龄出门。 余喜龄点头,因为宋家爷奶的大度和包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歉疚。 当然,乔志梁走到如今这一步,是他自己的缘故,余喜龄一点也不自责,就算没有他们出手,乔志梁把尾巴扫得再干净,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时间早晚的问题,她只是对宋爷爷和宋奶奶觉得歉疚而已。 宋奶奶一左一右牵着余喜龄和喜安的手,笑着摇了摇,“现在家里气氛不好,没法好好送喜龄出嫁,不过以后咱们喜安就一定得在家里出嫁。” 喜安点头,笑着依在宋奶奶身边,“肯定的,我赖也要赖在家里出嫁。” 宋奶奶被喜安逗得稍微开心了一点,脸上笑容没那么勉强了,只是情绪还是不太高,有些事她们也没办法安慰,说了几句后,余喜龄一行才上车离开。 徐招娣坐在车后座一直拉着余喜龄的手,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这个妈妈当得失职,儿女身边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竟然半点也不清楚,什么都是孩子一个人撑过来的,她实在是太没用了,她当初还反对喜龄和顾钧的事,也不知道给孩子造成了多大的压力。 好在孩子们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心里也安慰了一些。 “家里已经收拾好了,你哥太不像话,得明天才能赶回来,咱们不管他。”在宋家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重,徐招娣心里不大好受。 她虽然心疼乔志梁现在的遭遇,感叹他前途被毁,但是她更心疼她自己的女儿,喜龄犯了什么错,要被乔志梁那样子喜欢。 还有余喜山也让她生气,早就跟他说了喜龄的婚期定好了,还往国外跑,跑到差点儿回不来,家里的出嫁酒,一直是余二叔一家操持,她们当妈妈的当哥哥的竟然都不在,别人要怎么想,也太委屈喜龄了。 余喜龄安抚地朝徐招娣笑笑,“听你的。” 其实徐招娣的日子也不好过,今天在宋家时,宋爷爷宋奶奶什么都没有提,只说了她结婚的事,不过今天正好撞到了宋奶奶的娘家人来看她,就是先前徐招娣和宋清瑜结婚时,蹦达得最厉害的那几个人。 她们如今对余喜龄也颇有微词,只是当着她的面没好说而已,眼神神情都没有丝毫掩饰。 也就是宋爷爷宋奶奶了,要换成一般人,早被她们挑拨得逼着宋清瑜和徐招娣离婚,把她们三个所谓的拖油瓶扫地出门了。 “我说堂姐,你倒是听听我的话,那个余喜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看她,先前魏家的那个小子喜欢她喜欢得死去活来吧,我可是听说了,魏战国现在都被闹得妻离子散了,都是她搅合的,我看她们母女就是拿咱们家当跳板。”刘丽梅拉着宋母,说了口沫横飞。 说着,刘丽梅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那个宋喜安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想起这事刘丽梅心里就特别生气,她最开始是想着,让自己的孙子跟宋喜安打好关系的,这个宋喜安一个乡下来的臭丫头,嫁到她们刘家也是高攀了,结果倒好,宋喜安那死丫头眼高于顶,压根就看不上她孙子。 那可是个黑心肝的丫头,在学校里没少欺负她宝贝孙子,差点逼得她孙子要退学,要不是她们发现不对,及时转学,她宝贝孙子只怕就真被逼得跟家里闹,上社会讨生活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他孙子的事儿的时候,好容易让她打听到,乔志梁是看上余喜龄才跟顾钧做对的,刘丽梅立马就觉得机会来了,她要是不把那拖油瓶一家,闹得妻离子菜,她就不姓刘。 “就是可怜咱们家志梁了,多好的孩子,长得好不说学习也好,年纪轻轻就特别有本事,你看看现在,被那个余喜龄害成了什么样子。” 宋奶奶没有什么力气,推也推不动刘丽梅,只沉着脸,“你别说了,不是你说的这样。” 刘丽梅翻了个白眼,什么不是这样,分明就是这样,“我跟你说,这女人的心机是很可怕的,你想想先前珍瑜的事,再想想这个余喜龄,我看她跟那个姓叶的也没什么区别,就是想挑个金龟婿,挑挑捡捡,才选上那个顾钧。” 说起宋珍瑜,宋奶奶心里又不好受了,如果不是珍瑜出事,志梁有亲生母亲照顾教养,哪里会长歪成这个样子。 宋奶奶被说得眼泪出来,光顾着伤心,也没心情管刘丽梅,刘丽梅自认为说到了点子上,继续道,“我看哪,你还是赶紧让清瑜跟那个徐招娣离婚吧,我看她当初跟清瑜结婚,目的就不纯洁。” “刘丽梅!”宋爷爷从外头进来,就听到刘丽梅的这话,立马怒喝一声,吓得刘丽梅从少发上直接跳了起来,有些讪讪地看向她这个便宜堂姐夫,只是还没等她想到措词,“滚!马上滚!” 刘丽梅还没见过宋爷爷发这么大的火,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拎包走人。 宋奶奶看向宋爷爷,两老眼里满是沧桑,宋爷爷叹了口气,坐在宋奶奶身边,把她揽进怀里,“志梁还年轻,现在受点挫折,对他而言是好事,何况……” 说着话,宋爷爷也有些哽咽,宋奶奶轻轻拍着他的手,老两口互相无声安慰着。 “何况犯了错,就要受罚,是他错了。” “我知道,知道,就是心里难受。” “唉……” 乔志梁的案子主要是之前在国企的问题,现在已经由海市的司法部门转移到了京城,过不了多久就要第一次开庭,但直至现在,宋家人都没有见到乔志梁一面。 再一次拒绝探视要求后,乔志梁看着铁窗发呆。 自从回到京城后,外公外婆包括舅舅和舅妈,只有情况允许,都会想办法来探视他,大多数情况下,反而是他拒绝同他们会面。 乔大姑和乔小姑也赶到了京城,同样想要探望乔志梁,也同样被拒绝,两次被拒后,她们才厚着脸皮去宋家拜访,知道乔志梁谁也不见,姐妹俩心酸得抱头痛哭。 见不到人,知道宋家人一直在为乔志梁走动后,乔大姑和乔小姑给乔志梁留了封信,才黯然买票回清远。 “你说,是不是因为姚丽婷,是她!肯定都是因为她。”回去的火车上,乔大姑猛地抓住乔小姑的手,眼睛里亮起光来,神情有些亢奋。 “你看啊,业勋就是跟她在一起,现在就坐牢了,还有志梁,是不是她不跟志梁结婚,志梁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逼志梁的。” 也不需要乔小姑回答,乔大姑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起来,刚刚亢奋的情绪马上又低落下来,捂脸痛哭。 “她就是个扫把星,都怪她,害苦了咱们家两个孩子,沾上她准没有好事……” 乔小姑心里知道不是,孩子不好,是她们大人教育出了错,但是如果这样想能让乔大姑好受一点,就让她这样认为吧,她心里已经够苦了。 乔小姑搂着乔大姑,眼泪直往外涌,心里也难受得很,好好的孩子怎么都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们那一代人都粗糙着养大,也没多精心,吃不好穿不好,照样就这么长大了,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能把日子过好,可怎么她们的下一代,就出了这么多的问题呢? …… 毕竟徐招娣还是宋家的媳妇,乔志梁的消息还是会源源不断地传到余喜龄的耳里。 她也知道宋爷爷和宋奶奶一直希望她能去见见乔志梁,但是她们没提,余喜龄也一直当做不知道。 “要不要去看看他?”顾钧给余喜龄递了杯饮料,后天的婚礼,他们今天才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单独约个会,看看电影。 顾母那边,虽然不喜欢乔志梁手段用尽,但是毕竟是老友唯一的外孙,就算是不看着他们的面子上,看在早逝的宋珍瑜的面子上,她也开口跟顾钧提了这事。 余喜龄摇了摇头,见面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现在乔志梁也未必想看见她,顾钧也只是一提,不过有件事,他犹豫了一整天,还是决定由他来告诉余喜龄。 “魏敢回来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魏敢打电话跟顾钧说,想送余喜龄出嫁,问顾钧同不同意。 顾钧没说话,魏敢就笑他是不是怕他把余喜龄抢走,顾钧知道魏敢是故意这样说,不过魏敢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是放开了。 至于什么时候放下,还得看他自己。 顾钧握住余喜龄的手,余喜龄因为魏敢回来的消息还有些怔愣,扭头看了眼坐到她身边的顾钧,眼睛里有疑问,顾钧冲她点了点头,“他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不过现在还在清远陪他外公。” 魏敢回京城,余喜龄并不意外,她意外的只是,魏敢回来参加她的婚礼。 明明年初的时候遇到,魏敢还说不希望她去参加他的婚礼,虽然他的婚礼最终没有办成,但余喜龄以为,两人已经有默契,魏敢也不会来参加她的婚礼,两人都重新退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余喜龄笑了笑,笑容有些自嘲,也有些不是滋味,想当初魏敢一头缩进自己的世界,她怎么找他都不回来,现在她结婚,竟然会特意回来。 心情未免有些复杂。 她的心不是铁做的,过去的事虽然过去了,但并不代表她没有受到过伤害,不会介意,相反她小心眼又记仇。 所以,他现在还回来做什么呢? 顾钧握住余喜龄的手,紧了紧没再说话,余喜龄也沉默。 “回来就回来了吧,希望他也能遇到自己的幸福。”余喜龄回握住顾钧的手,看了眼时间,“电影检票了,我们进去吧。” …… 余建国那天的样子,成功地把叶听芳给吓到了,她自己找了个房子住下,但安稳日子没过两天,余建国先是疯了一样,跑过来甩了一耳光,然后拿着菜刀把她拖到了民政局。 这个婚到底还是离了。 叶听芳看着手里绿色的离婚本,整个人都是个蒙的,她想起徐招娣离婚时的那些嘲笑,转眼她也成了一名离婚妇女,还是跟余建国这样的烂人离了婚,孩子归余建国。 但叶听芳不敢闹,余建国那个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好像一言不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比她还神经。 原本还想回来找余建国和余小宝养老,但这会,叶听芳也不敢了,她已经知道了余小宝被她一耳光给打聋的事,可是叶听芳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聋呢?她就是轻轻地打了一下啊! 另外一个就是,余小宝如今也只有十岁多点的年纪,她现在也靠不上。 回到出租房,叶听芳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但这世上祸从来都不是单行的,出租房里遭了贼,叶听芳攒了好久的钱,全部被贼给偷走了,一分都没有给她留。 就连穿的衣服,也被顺走了好几件。 好在房子是交了三个月的租金的,她还能勉强住着,出门装在口袋里的几十块钱还在,没有完全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也差不多了。 在清远住了两天,看着余建国带着余小宝去了省城又回来,看着余小宝耳边上贴着纱布每天从门前走过,余建国每佝偻着腰,收书卖书捡废品,叶听芳给人洗了两天盘子后,买了车票往娘家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回娘家看看。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老了,娘家那个老虔婆应该早就死了吧,肯定死了,到时候她找她娘哭哭,说不定还能回娘家生活,她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就想找个安稳的地方,过完下半辈子。 但让叶听芳失望的是,她奶奶九十多岁的高龄了,还活得好好的,倒是她的爹娘早在几年前就陆续过世了。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头一回,叶老太太没有拦着叶听芳进屋,叶听芳看着堂屋里父母的遗像,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怎么告诉你?你是给家里留了电话,还是留了个地址?”叶听芳的弟弟对叶听芳没什么感情,但听到叶听芳的话,也忍不住生气。 叶听芳愣了愣,是啊,她自从离开家去当知青后,就没给家里寄过一封信,没有留过一个地址,更别说电话号码。 留她在家里吃了顿话,还没再坐一会,叶听芳的弟媳妇就话里话外地赶人了,叶听芳从叶家出来,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地方,会收留她。 真真正正的无处可去,叶听芳回了清远,她想过死,但是不管是吃药还是跳河,她都不敢,死了就全没了。 听到叶听芳在县城找了个捡垃圾的老头子,余建国也只是听了听,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他找余喜荣借了一万块钱,打算带余小宝去京城看看,他听说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医院,去了那里就有希望。 余小宝其实是不想去的,他觉得去了就是浪费钱,但是他拗不过他爸,只能跟着他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列车到站,魏敢从车上跳了下来,婚礼在明天,时间都还来得及。 余喜龄的房子已经里里外外都布置了一遍,宋清瑜和徐招娣将要在这里送她出嫁,余喜山从国外赶了回来,徐志鹏也带着蒋桂花来送嫁。 徐招娣和宋清瑜给余喜龄攒的嫁妆,除了娘家应该备齐所有的东西,还有三喜食铺的大部分盈利,余喜山拿来的则是别墅的设计图纸,准备年底动工。 徐志鹏也以兄长的身份,送了余喜龄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因为她们以后多在海市生活,车会直接送到上海,现在交到余喜龄手里的,是车钥匙。 其实还有房产和现金,被余喜龄给拒绝了,徐招娣也吓了一大跳,赶紧帮着拒绝。 “子孙桶准备好了吗?红伞呢,喜安你看见了吗?”眼看着到日子,徐招娣比余喜龄还要紧张,一直就点家里的东西。 喜安牵着宋喜宁,满脸无奈,“妈,在我房间里,你昨天还说怕忘了,要全部放在那里的。” “哦哦哦。”徐招娣点了点头,转头又立马去整理要带去顾家的被褥。 明明一切都准备好了,但徐招娣就是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看过一遍还得再看一遍,大概是徐招娣把紧张都分走了,余喜龄反倒没那么紧张。 “姐,你高兴吗?”夜里,喜安赖在余喜龄的床上,紧紧地抱着她。 余喜龄摸着喜安柔顺的长发,那个小小的一个丫头,如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心里全是满足,想到顾钧,余喜龄点了点头,“高兴。” “高兴就好。”喜安心里酸酸的,但还是替余喜龄高兴,她往余喜龄的怀里挤了挤,揽住余喜龄的腰,“姐,我舍不得你。” 明明嫁了人,姐姐还是她的姐姐,但感觉就是不一样了,以后姐姐有姐夫,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光想想,喜安心里就直泛酸水。 “傻丫头,姐姐永远是你的姐姐,最疼的永远是你。”余喜龄知道喜安的安全感有些缺乏,尤其是在她心里姐姐可能会要变成别人的后。 “真的吗?那姐夫呢?以后你生宝宝呢,你不疼她们吗?”喜安一直告诫自己,不要问这样的话,会显得很不懂事,她一直都希望在姐姐的心里,她是最乖巧听话的。 但这会她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余喜龄笑了笑,“他们都不是我的妹妹啊,你姐夫是姐姐的丈夫,宝宝是姐姐的孩子,但他们有他们的位置,永远也没有办法取代你,而且,有了姐夫和宝宝以后,他们也会和姐姐一样爱你,不是吗?我们喜安这么好,以后一定会是最好的小姨的。” 喜安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心里不安的那个部分,一下子变得安心起来,她也会很爱小宝宝们的。 婚礼当天,余喜龄醒得很早,但徐招娣起得更早,化妆师更是早早就来了,正在吃徐招娣煮的桂圆鸡蛋。 换礼服化妆做头发,余喜龄一直坐在化妆台前,喜安跟喜宁也换上了红色的喜服,扎着娇俏的哪咤头趴在化妆台边看余喜龄发妆。 余喜龄平时分化淡妆,但结婚的妆都比较浓,看着姐姐一点点变了样子,长发也被盘起别上复杂的头饰,喜安和喜宁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 徐招娣站在门口看了会,转身就开始抹眼泪,宋清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这是喜龄的好日子,我们高高兴兴送她出门。” 强撑着笑了一下,徐招娣还是没忍住,她还记得喜龄小时候的样子,一转眼,孩子就变得这么大了,现在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和别人家的媳妇儿了。 虽然知道喜龄就算嫁人,也不会把日子过坏,但徐招娣心里就是担心舍不得,怕喜龄脾气太硬,跟婆婆妯娌关系处理中受了委屈,却硬撑着不说,顾母对喜龄再好,家事里遇到了矛盾,她也怕顾母会站在顾钧那边,也怕顾钧会对不起喜龄,她什么都担心,什么都不放心。 不过在顾钧上门前,徐招娣已经稳住了情绪。 比顾钧更早到一步的,是魏敢。 第二百八十八章 魏敢一身正装上门,看着徐招娣一怔,完全没有想到魏敢会来,脸上不免有些尴尬,余喜龄以为魏敢是会出现在婚礼上,没想到他会来家里,所以也没提前跟徐招娣讲。 “招娣姨,我来送喜龄出嫁。”魏敢笑着跟徐招娣问好。 徐招娣点了点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但又不知道应不应该让魏敢进去,一时有些无措。 毕竟当初余喜龄和魏敢两个人,是有感情的,要不是魏家人横插一杠子,棒打鸳鸯,说不定今天结婚的人会是余喜龄和魏敢,她先前对此,十分乐见其成。 只是今天毕竟是喜龄和顾钧的婚礼,魏敢突然出现…… 喜安已经先一步溜进房间告诉余喜龄了,这会从房间门口探出头来,“妈,姐说让魏敢哥进来。” 徐招娣反应有些慢,喜安说完还愣了会,不过她没点头,魏敢就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动,好一会徐招娣才目光复杂地点头,“进去吧。” 虽然徐招娣现在已经接受顾钧,心里也知道顾钧和喜龄的感情不错,顾钧对喜龄更是极好,但是看到魏敢,心里还是可惜,魏敢是她最看好的女婿人选,当初对喜龄用心未必比顾钧少。 只是,造化弄人。 “缘分天定,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宋清瑜揽住徐招娣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她。 徐招娣轻叹一口气,现在再多感叹也没有用了,只是希望魏敢这个孩子,能够遇到属于他自己的缘分吧。 魏敢往房间走的时候,余喜山和徐志鹏这时候也走了出来,看到魏敢,余喜山表情十分复杂,两人对视了一眼,余喜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喜龄在那边的房间,你过去吧。” 余喜龄的妆已经妆化基本都已经弄好,魏敢进来,余喜龄一眼就从镜子里看到他,许久没有见面,镜子里的人,好像一下子就变得陌生了起来,魏敢西装革履,看上去比以前要成熟稳重许多。 明明两在此时在同一个空间里,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的感觉,余喜龄冲魏敢微微一笑,再见到魏敢,心里有个地方,还是会有一些难过。 “你今天很美。”魏敢走近,目光一直盯着镜子里的余喜龄,连眨眼都舍不得。 余喜龄勾唇一笑,“谢谢。” 化妆师还要给余喜龄固定头饰,魏敢就背着手站在几步外的距离默默地看着,余喜龄的目光落在妆台上略有些杂乱的化妆品上,眼眸微垂,掩住了略微有些复杂的心绪。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喜安看着魏敢背在身后一直颤抖的手,再看看镜子里的她姐,哪怕她一直坚定地站顾钧做她姐夫,看着那双手,这会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 其实魏敢哥也挺好的,要是他没那么多糟心的家人就好了。 喜安想了想,拉着趴在妆台边上的喜宁,“喜宁,我们去外面看看,妈妈她们准备好没有。” 拉了喜宁,喜安顺手还拉了化妆师一把,化妆师看了眼魏敢和余喜龄,把最后一个卡子卡好,便跟着喜安出了房间。 魏敢紧了紧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手才没有颤抖得那么厉害,他故意开玩笑道,“按我顾叔那边论,我得喊你小婶,这太亏了,我左思右想,我妹妹出嫁,他该是喊我大舅哥才对呀!是吧,哈哈……” 虽然笑着,但笑容却莫名有些心酸,话说出来,也一点都不好笑,但余喜龄还是扯了扯嘴角,笑着回应了一下。 “……其实不好笑啊。”魏敢仓惶地笑了一下,稳了稳心绪,从口袋里拿出个盒子来,是一条设计精巧的水滴形钻石项链,魏敢曾经出任务的一个国家,战乱频繁,但是盛产这种漂亮的宝石。 当时战友给家里的未婚妻选礼物,魏敢也选了一颗,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场合,送给他想送的人。 “结婚礼物,能帮你戴上吗?” 看着魏敢微抖的手,余喜龄的情绪也有些翻涌,心里有些哽有些酸也有些复杂,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轻轻点下了头,“好。” 魏敢郑重地把盒子放在妆台上,从盒子里取下项链,冲镜子里的余喜龄笑笑,垂眸替余喜龄戴上,黄金项圈旁边一颗耀眼的钻石,明明不那么相配,却又分外和谐。 心里逼着自己不要出错,但是锁扣却一直扣不上去,在余喜龄看不见的地方,魏敢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喜安趴在门口偷偷看了眼,转身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哭。 “对不起,我有些紧张。”魏敢深呼吸了一口气,把锁扣扣住。 余喜龄笑笑,抬手摸了摸项链,“很好看,谢谢。” 魏敢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房间里气氛一时有些凝重了下来,两人谁也没有开口,余喜龄正要说话的时候,徐招娣端了碗桂圆鸡蛋进来,强塞进魏敢的手里,“吃碗桂圆鸡蛋,甜甜蜜蜜,圆满幸福。” 在清远那边,结婚是要吃桂圆鸡蛋的,魏敢也知道,他小姨结婚的时候,他也是在的。 魏敢接过来,轻声跟徐招娣道了谢,直接喝了一口,汤水特别甜,甜得魏敢心里特别特别苦,徐招娣看了眼魏敢又看了眼余喜龄,笑了笑,心里有些酸,转身快步出了房间,心里却乱糟糟的没有头绪。 “你妹妹不会犯糊涂,跟着魏敢走吧。”徐招娣拉着余喜山到一边,让他仔细盯着点。 余喜山哭笑不得,“妈,你瞎担心什么呢,喜龄是这样的人吗?” 徐招娣也知道自己是担心过了头,摇了摇头,心里盼着顾钧早点上门,先前她还舍不得余喜龄出门子,这会只盼着顾钧赶紧来把人接走,也怕顾钧看到喜龄这会跟魏敢呆在一起,心里会误会。 她心里担心这么多,却不知道要跟谁说。 “魏敢。”余喜龄站起来,看着埋头狼吞虎咽的魏敢,勾唇笑了,笑中带了点点泪光,“谢谢你能来。” 从进门到现在,余喜龄一共说了三声谢谢,其实魏敢特别想说,不要对他说这个词,但到底没有张口。 三两口把碗里的汤水全部喝掉,魏敢看着余喜龄,想要像从前一样冲她咧嘴一笑,但他笑不出来,他努力扯高了嘴角,提高声音,“妹妹结婚,当哥的肯定要来,不是。” 只是声音越大,心里越痛,他笑了笑,声音缓下来,“希望你能幸福。” 余喜龄点头,下意识地想说谢谢,最后却只笑了笑,再点了点头。 这时屋外传来嬉笑的喧哗声,估计是顾钧带着人上门了,听到喜安大喊着要红包才给开门的声音,那就肯定是了,余喜龄忍不住莞尔一笑。 看着余喜龄不经意的一笑,魏敢心里莫名就有些释然,她是幸福的,就好。 “姐姐,妈妈让你去床上坐好。”喜宁心脏不好,徐招娣不准她去门口挤,安排她进来传话,顺便提醒余喜龄和魏敢,顾钧来了。 余喜龄微笑着点头,牵住喜安的手,准备去旁边的主卧。 魏敢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正好余喜龄左耳上方的发饰往下垂了垂,应该是刚刚化妆师出去时,没有卡得太稳,余喜龄下意识去扶,魏敢拿着妆台上的卡子,一个箭步冲上去,“别动。” 余喜龄没动。 魏敢温柔又仔细地替余喜龄把发饰别好,眼里温柔得很滴出水来。 “好了。”魏敢笑,他看着余喜龄微微低头的侧脸,魏敢心底一动,对着她的左耳极轻声地道,“我爱你,一直,都爱你,对不起。” 声音很轻,喜宁听力没问题,但她一点也没听到,事实上,如果不是凑在耳边根本听不到,喜宁好奇地探过头来,看了魏敢一眼。 余喜龄则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摸了摸别稳的发饰,冲魏敢一笑,便转身同喜安往卧室走去。 只是一转身,眼泪一涌差点直接冲出眼眶。 魏敢还不知道,她左边的耳朵,其实早就恢复了听力,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清清楚楚地听在耳里。 余喜龄抬手摸了下项链,谢谢你,我也曾经爱过你。 不过,是曾经。 顾钧好不容易塞红包进了门,客厅里,余喜山、徐志鹏还有魏敢一字排开,挡在了他面前,散烟发红包都没用,背诗喝歌还不够诚意,再三保证会对余喜龄好,余喜龄他们仨一动也没动。 然后由余喜山开始,以娘家大哥的身份训话,接下来是徐志鹏,最后是魏敢。 “……”顾钧。 终于进了卧室,见到盘坐在床上了余喜龄,顾钧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好在两个妹妹没有为难他,鞋子放在了比较容易找的地方。 和余喜龄给徐招娣和宋清瑜敬了茶,改了口拿了红包,顾钧才拦腰抱起余喜龄,大步向停在楼下的婚车走去。 魏敢一直站在后头,跟着人流,默默地看着她们行礼,改口上婚车,然后房间里的人很快走空,她们还要去婚礼现场,魏敢没有打算去。 最后上婚车时,余喜山无言地拍了拍魏敢的肩膀,上了车。 魏敢和小区里看热闹的人站在一起,默默地看着婚车远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魏敢开始想着,他会一路看着喜龄被余喜山亲自交到顾钧的手上,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和余喜山一起,亲手将喜龄交到顾钧手上,但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光是看着喜龄被顾钧接走,心口就闷疼得厉害。 人群里还在议论接亲队伍热闹和风光,魏敢已经默默转身离开,没有人注意到他。 良乡某狱所,乔志梁看了眼监房墙壁上的日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余喜龄和顾钧结婚的日子,日历上用红墨水印刷着,宜:纳采、订盟、嫁娶。 时间过得真快,乔志梁怅然地勾唇。 如果他一开始,没有对魏敢耍心机,后来的他,是不是也有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至少他能够光明正大地告诉她,他喜欢她。 或者他再不择手段一点,结果会不会又是另外一个样子,再隐秘再卑劣一点,他的目的说不定就会达成,然后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哪怕是以仇人的身份。 其实乔志梁知道,是他太过心急,原本他的计划是没有魏战国参与的,只是他立场太不坚定,被魏战国画下的所谓“未来”吸引住,才孤注一掷,最后一败涂地。 败了就是败了,他认。 乔志梁对自己做下的事情并不后悔,也并不觉得对顾钧有半点愧疚,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只有又傻又蠢,让人气也气不起来的魏敢。 想到魏敢,乔志梁眼眶泛红,但这份情绪又飞快地被他给压了下去。 魏敢那傻小子,要是他能自私一点多好,什么狗屁友情,也就那个傻蛋放在心上,他那个样子,就是没有他使坏,魏家那关也过不去,就是不知道魏战国这会看着顾钧和余喜龄结婚,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一般来说,这样的场合,没有收到请柬的人,是不会不请自来的,但魏战国就来了,还跟同桌的领导们说得十分火热,好似那个一力阻止余喜龄和顾钧在一起的人,不是他。 “他这是认定了没人会在婚礼上闹难看,才有恃无恐地来的?”余喜龄看了眼正同人举杯的魏战国,眉头微皱。 顾钧点了点头,“是这样,他现在的位置很尴尬,正着急拉关系巩固地位,这里有很多人他求见无门,只能到婚礼上来堵人。” 魏战国确实是来“偶遇”的,顾钧结婚,好些他摸风都摸不到的领导会来参加婚礼,机会难得,哪怕没有请柬他也来了,另外就是为了魏敢,他一边同人攀谈,一边盯着入口的位置,他知道魏敢会来参加余喜龄的婚礼,他在等魏敢出现。 说起魏敢,魏战国就特别生气,心里越发觉得魏敢像那个女人的儿子,而不是他们魏家的子孙,要不是现在魏家的门脸还得靠魏敢撑起来,魏战国恨不得把这个不孝子逐出家门。 可惜他左等右等,等到余喜龄和顾钧来敬酒了,也没有看到魏敢在婚礼上出现。 在余喜龄和顾钧来他所在的这桌敬酒之前,顾钧的二哥沉着脸站在了他的面前,“魏中校,不请自来是来祝贺新人的?” 什么祝贺,他巴不得婚礼闹掰,余喜龄和顾钧就此分道扬镳才是。 “自然。”魏战国笑,冲顾二哥举了举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个当长辈的其实也很看好他们,之前的事还望……” 顾二哥笑着把魏战国手里的酒杯拿掉,笑容满面,声音微冷,“谢谢,不过,请你离开。” “这……”魏战国看了眼桌上的人,发现竟然没有一人理会他这边的情况,明明刚刚还相谈甚欢来着,魏战国看了眼顾母所在的那桌,他今天的主要目标都在那里,只是一直还没有找到机会而已。 “顾二,你别欺人太甚!我是你的长辈。” 顾二哥掏了掏耳朵,看了眼顾钧那边,和顾钧交流了下眼神,掏了掏耳朵笑道,“别,您还是称呼我为首长为好。”说完,顾二哥扬唇一笑,“魏战国,走吧,这么大年纪了,要点脸。” 笑面虎!魏战国气急,他年纪比顾二哥大不了几岁,但是级别愣是比顾二哥低,尤其是现在,内部有消息,他的工作马上要有调动,未来还不知道是怎么样。 “不走?”顾二哥笑容灿烂,眼角的皱纹全是喜庆的味道。 可不是喜庆么,他们家的老大难终于解决了人生大事,他老娘总算能安下心来,不怪他们几个当哥的不管弟弟了,他现在发自内心的愉悦,如果没有魏战国在,心情就更好了。。 形式比人强,魏战国不敢跟顾二哥作对,赤红着眼睛看了顾二哥一眼,才笑眯眯地转向同桌的人,“不好意思,家里有点小事就不陪了,诸位喝好,我先敬一杯。” 说完,魏战国又想敬顾二哥,不管怎么说,来了一趟,可以给人营造一种,他和顾二关系不错的印象,但顾二哥只是笑看着他,魏战国就自己放下了杯子。 顾家人都是不吃暗亏的人,顾二是,顾钧尤甚,在这里吃的亏,他们会在别的地方想方设法找补回来。 现在他能让顾二找补回来的,也只有调动这一件事了。 魏战国心里憋屈得要死,最终还是咬牙走了,等余喜龄和顾钧敬过来时,魏战国已经走了有几分钟,顾二哥没走,陪着桌上的人喝了两杯,见新人过来,立马把顾钧拉过来,给大家介绍。 顾钧辈份高,那也只是在自家亲戚里头,婚礼上来的宾客因为顾母和他几个兄嫂的缘故,都是年纪稍大的长辈,余喜龄和顾钧杯子里的酒,都是实打实的高粱酒,半点水没掺。 好在挡酒的人多,不然两人早就喝趴下了,但好几桌喝下来,两人都有些晕乎,换到顾钧亲戚和同学同事时,两人果然直接用水来凑数儿了。 偏偏这些人同顾钧熟,又打趣他娶了个年纪小的媳妇,热闹得厉害,愣是不肯让顾钧喝他们自备的酒,非得从酒桌上倒酒,余喜龄倒是没什么人敢欺负她,她就默默地以水当酒,陪着顾钧敬酒。 林海棠也来了,带着她的国外男朋友。 这一桌都是顾钧的校友兼老友,不少人都知道林海棠暗恋顾钧多年的事儿,桌上笑嘻嘻的一片,顾钧敬过一轮,他们就给放过了,跟顾钧亲近点的人,还催着顾钧赶紧去敬下一桌。 “顾钧,我,敬你一杯。”林海棠站起来,红晴红红地看着顾钧,然后挑衅地看了眼余喜龄,仰头就把杯子里的酒给喝了下去。 顾钧还没抬酒杯,林海棠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一杯,敬魏慧,她要是知道你结婚肯定很高兴。” 刚刚大家伙还忙着出言相劝,出手阻拦,这会都有些沉默,不过林海棠闷完这一杯,马上有人去抢她手里的杯子,被林海棠躲了过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顾钧身边的俏生生的余喜龄,满心满眼的嫉妒,她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比余喜龄差,她成熟、风情有魅力,而余喜龄呢?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而已。 魏慧过世后,她在他身边默默陪伴多年,可是他都看不见。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林海棠笑了笑,酒是敬给顾钧的,目光却是看向余喜龄,“敬,我们的十年。” 都怪那该死的自尊心和骄傲,屁的你幸福就好,一点都不好! 桌上的同学朋友纷纷抚额,这个林海棠! “弟妹,你别乱想,海棠这是喝醉了,她男朋友还在呢,在呢,呵呵……”看着余喜龄了然的表情,出言的老友只得给了顾钧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好在林海棠手里的酒杯,她能够拿到的酒都被人给抢走了,不然还不知道她要说什么,顾钧看了眼余喜龄,余喜龄回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 这种情况,余喜龄才懒得出头,顾钧自己惹的事,自然得他自己来解决,指望她生气吃醋来斗酒?那是不可能的。 “你们来,就是对我和喜龄最好的祝福,谢谢。”顾钧冲林海棠举了举杯,一口闷下,然后又倒了一杯,喝尽。 放下酒杯,顾钧牵住余喜龄的手,“你们喝得开心,我们先去敬下一桌。” “还有……唔……”林海棠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身边的朋友捂住了嘴,气得瞪圆了眼睛。 大家伙都怕了她了,赶紧推顾钧,“快去快去,别让人等着,咱们有空再聚,再聚。” 跟着顾钧走向下一桌,余喜龄挑眉看向顾钧,“顾同学,十年哦。” 还以为真的半点也不介意呢,顾钧心里的那一点小失落瞬间填满,凑到余喜龄的耳边,“不,我的十年现在才开始。” 虽然有些无情,但林海棠的十年,只是她一个人的十年。 林海棠此时颓然坐下,拿过男朋友的酒杯继续喝,别人劝也劝不住,反正大家都在,便由着她去,总不至于喝醉后没人管她。 喝了两口,林海棠吸了吸鼻子,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身边的男朋友奇怪地问她怎么了,林海棠大声地回,“高兴!” 她以前自己亲自给那十年划上句号时,是解脱,到了现在才发现,枷锁一直都在,她根本从来没有解脱过。 但现在……林海棠摇了摇头,喝了一大口酒。 第二百九十章 办婚礼是件很累人的事儿,哪怕前期那些繁琐的杂事都是家人代劳,但婚礼当天的辛苦是谁也没有办法代替的。 送完宾客,顾钧便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睡着了,余喜龄则忙着卸妆,顾母在外面负责善后,大哥大嫂负责登记礼金,他们对齐整了数字后,便来跟余喜龄交接,余喜龄现在哪还有精力在酒店的休息室里数礼金,再说了她也相信他的家人。 “咱们这个小弟媳果然财大气粗,点也不点直接让大哥大嫂放下就算完,心可真挺大的。”也不是说不相信大哥大嫂的为人,而是这钱的事,还是应该清点清楚,当面交接好了,两边才能放心。 三嫂许美华挽着二嫂张菲的手,一起去坐公交车,“我问了大哥有多少,他说具体有这个数。” 许美华比了个八字,脸上表情难掩震惊,眼里还深藏着羡慕。 真不是她眼皮子浅,那是八万啊,她问的时候还在登记呢,可能还不止。 现在这时候虽然万元户没有早年吃香,但是一两万都已经是普通家庭攒了半辈子都攒不到的钱,这可是八万!她跟顾老三攒了这几十年,省吃俭用,也才攒了三万多块钱呢。 “那是余家那边娘家人手笔大,听说有个姓徐的,是鹏城那边的大老板,当弟媳妇是亲妹妹,光他,直接就上了两万。”当时张菲在前头迎客,正好看见徐志鹏他们上礼金。 张菲心里也很震动,不过当着许美华的面,却是半点也没显露出来。 许美华夸张地瞪大了眼晴,她还以为全是他们男方这边的礼金钱呢,就说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 她点了点头,想到余喜龄脖子上挂的黄金项链还的手镯戒指,羡慕归羡慕,但差距也大到嫉妒不起来,也不怪这么多年公职人员都一窝蜂地下海,实在是钱是个好东西。 “也不知道咱们娘给了多少给顾钧和他媳妇,要我说,老小他们夫妻都这么能了,老太太那点东西怎么着也应该多分些给咱们才对。”许美华叹气,人都说当父母的还劫富济贫呢,偏生她们家老太太愣要一碗水端平,“你说弟媳妇戴的金器,是不是娘给买的?” 她们当兄嫂的也不是眼红弟弟弟媳那点东西,实在是家里负担重,大哥大嫂家里还好,孙子都有了,她和老二家里,还有几个学生要供呢,家里的钱都不敢动。 以前不知道余喜龄的家底还好,现在一看,人家要啥有啥,压根就不差钱。 “这话你就别说了,妈听到了要不高兴的,妈该给咱们的都给了。”张菲看了许美华一眼,给了她一个少言的眼神,话是这么说,过了会她自己也忍不住感叹,“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想想咱们当年结婚的时候什么条件,现在又是什么条件。” “也是!”许美华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人比人气死人,不过妈就算听见了也是事实啊,孩子们都还读书呢,怎么不能多照顾照顾。” 见张菲面露不赞同,许美华撅了撅,“不过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说起来眼红是有些眼红,不过咱不是比不足比下有余嘛,我也知足了。” 张菲听了她的话笑了笑,这时候公交车来了,两人不在住在一个地方,公交车恰好又都来了,两人就此分开。 “能自己走吗?”余喜龄卸妆完,才去沙发那边看顾钧,想把他摇醒,不过她一过去,他就睁开了眼。 顾钧喝得有些多,从送走宾客起,就一直躺在沙发上养神,这会目光清明,哪里半点酣醉的样子,余喜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让她白白担心半天,顾钧也不坐起来,直接把余喜龄拉下来抱进怀里,“头还有点疼,忙完了?” “嗯,咱们回家吧,妈还在外面等着呢。”余喜龄躺在他的胸口上。 顾钧细细品味了余喜龄的话,勾唇一笑,“好,回家。” 回到家里,顾母就催他们上楼休息,忙了这大半天也都累得不轻,看他们上了楼,顾母才抹了把眼睛,转身回了卧室,从昨晚起她就一直没睡踏实,这会也要补个眠才行。 进了卧室,顾母没有直接上床休息,而是拿出了顾父的遗照,细细地把顾钧娶媳妇的这事儿说给他听,当年老头子走的时候,虽然老三也没娶媳妇,但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顾钧。 余喜龄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把钱丢到床上去。 上辈子公司里的女职员说,结个婚累去了半条命,一辈子结这一次就够够的了,但是晚上跟老公一起在床上数钱那会,是真恨不得天天受累。 余喜龄是挺有钱的,但是她真没把钱摊在床上数过,挺想试试的。 看着她兴致勃勃地数钱,顾钧失笑,本来想跟她一块儿数,不过身上酒味很重,余喜龄很嫌弃,便先去冲了个澡,再回来的时候,余喜龄已经对数钱失去了兴趣,正在把钱往袋里装。 她数了一半就不数了,心里知道那个数字,数起来也没多大的感觉,她也不需要钱来应急,完全没有她们所说的快感。 “不数了?”顾均过去拥住她,他身上水汽扑面,肥皂的香味混着酒香,莫名有些醉人。 余喜龄点头,回头看他,正要说什么,微凉的唇伴杂着酒气涌入口鼻,手上的钱应声而落,余喜龄回身勾住顾钧的脖子。 傍晚七点多,余喜龄才脸色微红地跟着顾钧下楼来吃晚饭。 “来,这个汤喜龄多喝一点,补身体的。”顾母给余喜龄端了碗汤,满眼的喜爱之情,事实上从余喜龄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上门起,顾母就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喜欢。 细心妥贴,几乎把能想到的事情,都给想到了,余喜龄很感激,也很感动。 婆媳问题是个亘古难题,说实话她心里怕是不怕,但是真的一点也不想麻烦,说实话因为顾母,她给顾钧加了许多分,提结婚的时候,才会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如果顾钧的家庭复杂,关系难处,她或许还需要再多考虑才行。 “谢谢妈。”余喜龄乖巧地喝汤,得意地看了眼被冷落的顾钧,给顾母挟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顾母立马美滋滋地吃起来,饭间还一直要问余喜龄有没有哪里不喜欢不适应的地方。 隐隐被亲妈嫌弃的顾钧,“……?” 饭后消完食,一家人坐在沙发边看电视,顾母瞅着空档,把顾钧喊去了厨房。 看着眼前橙黄的汤,顾钧一脸疑问,顾母悄悄看了眼客厅方向,“本来怕累着喜龄,想让你缓两天再喝的,不过还是让阿姨给你炖上了,都是好东西,大补的,你快点喝完出来。” 偷偷拉他进厨房,就是为了给他喝补汤的?而且瞅顾母的表情,只差直接把“怕你不行”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顾钧,“……!” 把汤交到顾钧手里,顾母便笑眯眯地出去陪着余喜龄看电视了,顾钧站在厨房里,端着那碗所谓大补汤,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半夜的时候,余喜龄就觉得顾钧有些不对,过分热情了,感觉到似乎有水滴滴在脸上时,余喜龄还愣了一下,拧开台灯才发现,顾钧流鼻血了。 …… 这些年流行起了新婚蜜月,顾氏的工作虽然很忙,但顾钧还是抽出了时间,陪余喜龄出去玩了一趟。 蜜月回来后,两人直接飞的海市,毕竟从丢下工作去结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再不回去工作,是肯定不行的。 堆积了半个多月的工作,两人一忙起来,见面的时间是压了又压,不过两人规定了,不管多忙,除非去出差,十二点前一定回家休息,另外早餐一定要在一起吃。 两人忙着,也没注意到各自母亲有些频繁的电话。 这边跟他们通完话后,顾母和徐招娣赶紧通了电话,两人把时间对一对,一琢磨,才发现两人大半时间不在一起,她们还盼抱孙子抱外孙呢,这架式,得等到何年何月去? 这边堆积的工作才刚开始处理,那边,顾母和徐招娣就开始催生了,顾母更是直接对着顾钧放言,让他们只管生,她来帮着带。 上辈子余喜龄孤苦一生,对家是有渴望的,也想有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但是她很怕自己当不好一个妈妈,照顾不好孩子。 “你想生,我们就生,你要是不想,我们两个人也能过一辈子。”顾钧对孩子没有什么执念,要不要都无所谓。 如果余喜龄不想生,他会亲自出面去跟顾母谈,岳母那边倒是没什么关系,余喜龄的压力主要是来自顾母那边,虽然催她生的一直是徐招娣,顾母只催他。 他态度明确,没想到余喜龄有些误会,“你不喜欢孩子?” 如果顾钧不喜欢孩子,余喜龄可以直接决定,不必生孩子,她虽然惧怕,但也希望孩子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出生,如果父亲不喜欢,像喜安那样,被余建国厌恶的状态下出生,不如不生。 这个问题,顾钧没有直接肯定或者直接否认,而是认真地考虑过后,才给出答案,“爱屋及乌,我喜欢的孩子,只能是你生的,我们两的孩子,明白吗,但是如果你不想生,我并不需要孩子,我只要有你就够了,你不必担心两边妈妈的压力,有我在。” 余喜龄没有想到顾钧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般来说,世人的目光下,一个家庭需要拥有孩子才算完整,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觉得,换做她,或许没有办法直接说出,只要有你就够这样的话。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目光,但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嫁对了人。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余喜龄虽然有想法可以要一个孩子,但并没有因此而特别地去准备什么,工作没有停止,也没有减少工作量,只是在生活上比以前更注意了一些。 不过,因为上辈子早早得病的经历,她这辈子很注重身体健康,三餐按时,吃得很健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作息习惯,唯一的爱好,就是偶尔喜欢喝一点小酒,事实上,无论男女适当喝酒其实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喜思的公司从成立起就有的福利,每年定时体检,余喜龄也没有落下过。 顾钧以前三餐不济,胃的情况并不好,不过这几年来,他一直很注意身体,看他经常锻炼就知道,至于体检,和喜龄在一起后,她每年的体检,他都会陪着一起去,每年按时体检,也纳入到了顾氏的基础福利当中。 余喜龄觉得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孩子自然而然地到来。 她这边被催生的时候,姚丽婷已经在医院平安产下一名男婴,海市的房子算是宋奶奶赠予,大概是对自己要面临的情况早有预料,乔志梁早早就把房子过到了姚丽婷的名下,留给了她和孩子。 姚丽婷给孩子取的名字叫乔见安。 因为孩子,乔大姑还闹过一次,想要把孩子带回家照顾,改姓郑,不过姚丽婷没有同意,是乔志梁给了她和孩子一个家,给了她们母子安身立命的地方,甚至她们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关系。 以后乔志梁肯定会出来,也有可能会重新组成家庭,到时候她会带着孩子离开,但现在,孩子的父亲她只认乔志梁。 宋奶奶知道这件事情后,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托余喜龄按照风俗给姚丽婷包了个红包,也算是承认了她们母子的身份。 余喜龄到的时候,小婴儿已经满月,肥嫩嫩的胳膊腿,睡着时像小天使一样,睁开眼睛里,黑溜溜的眼睛,目光清澈干净,小嘴蠕动时,偶尔像是在冲你笑,特别可人心,让人忍不住心软。 红包里包的是两张存折,姚丽婷愣了愣,都不敢开存折看数字,忙往回推,“这太多了,我不要。” 怎么好意思要呢,孩子是她死皮赖脸要姓乔的,拿着这些钱,她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她不能要,有手有脚,她能挣钱养活自己和孩子。 而且余喜龄来带来的不止是这个红包,还有不少孩子吃用的东西,正是她现在急缺的,有那些就够了。 “拿着吧,算起来,我也是孩子的表姑姑。”不管父母什么情况,孩子是无辜的,余喜龄笑着推回去,红包里一张是宋奶奶给的,还有一张是徐招娣做为舅奶奶给的,她再又添了点。 钱多钱少只是个心意,余喜龄看了看躺在摇篮里的孩子,“如果觉得受之有愧,过年的时候,去京城吧,陪陪老人,给老人一些慰藉,就足够了。” 最终姚丽婷还是含泪收下了那两张存折,她原本打算出了月子就立马去找工作的,但是现在她可以再照顾孩子一段时间,找找看有没有能在家里就做的工作。 她会好好照顾孩子,用心教养,不让孩子再走父辈走错的那些路。 余喜龄看完孩子送完红包就走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接下来的生活,还得靠姚丽婷自己去扛,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她,也但愿多倍的母爱,可以弥补孩子生命里的某些缺失吧。 回到家里,余喜龄同顾钧谈起孩子的事,突然之间对姚丽婷以前那些错误的选择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感慨,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家庭经历不一样,性格自然有很大的不同,自然会有不同的选择。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哪怕那个选择是错,只要她自己能够承担后果,其实也是无可指择的,毕竟你不是她,不了解她的纠结痛苦,欢欣喜悦。 而且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一步,你又怎么知道自己的选择不会是错的呢? “不会错。”顾钧突然道。 电视里正放着八点档的剧集,为了方便聊天,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 一般情况下,如果是两人都不加班,而且犯懒不想出门的情况下,顾钧一般都会陪着余喜龄守在电视机前,看余喜龄爱看的电视剧,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地看看电视,聊聊剧情,都好。 哪怕他对这些像裹脚布一样长到没有尽头的家长里短的连续剧没有半点兴趣。 余喜龄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顾钧,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这样讲,什么不会错? 顾钧搂着余喜龄,一脸严肃地贴了贴她的脸,清咳一声,有些别扭地道,“嫁给我,不会错。” 他突然这么一说,余喜龄还没反应过来,还是联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才明白顾钧什么意思,他是告诉她,选择同他结婚不会错吗? 余喜龄忍不住笑,这个别扭又闷骚的老男人,怎么就这么好呢。 电视里再放了什么,两人都不知道了,直到十二点,电视变成麻花雪点,照得客厅半昏半暗,也没有人注意到,来把电视关掉。 …… 中秋节,余喜龄和顾钧回了京城,陪两边的老人过节。 因为乔志梁的事,宋清瑜和徐招娣早在余喜龄的婚礼后,就把清远的杂事料理妥当,回到了大院陪着宋爷爷和宋奶奶一起生活。 清远的饭店,徐招娣转给了周楠,这辈子余喜龄虽然没有和周楠再续老友友谊,一直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但是关系也都不错,重要的是这辈子周楠夫妻和顺,过得很好。 其实省城那边的饭店,早在几年前,就是周楠夫妻管理,余喜龄和杨三叔只是每年拿分红,现在清远分店交给她们夫妻,也算是顺理成章。 宋清瑜的工作调动也没出什么岔子,十分顺利,再把喜宁的学籍转到京城来,这才发现,那个小县城,已经没了什么可供留念的地方。 “以后你们多回去看看你们奶奶。”徐招娣这几年没事的时候,也会帮着余喜龄三兄妹去看看余奶奶,问问身体情况,给买些老人吃的穿用的东西。 余奶奶固然糊涂过,但是并没有人怪她,事实上,换做谁处在余奶奶的位置,有孙辈敢忤逆相伴一生的爱人,都会生气愤怒,不肯原谅。 徐招娣这么做也不过是求个心安,但村里人看在眼里,背地里都骂余建国瞎了眼,抛弃善良孝顺的糟糠妻,结果给家里弄进来个什么东西。 现在徐招娣一走,就只能余喜龄她们兄妹逢年过节能回去看看了。 也就是这时候,余喜龄才知道余小宝被叶听芳一耳光打聋的事,“余建国找你二叔借钱带到京城来看了,听说没什么用,就算带助听器也听不到多大的声响,但是不戴就一点声也听不见,还有什么人工耳蜗吧,我也不太懂,就是那东西太贵了,你二婶没肯借钱。” 光是看耳朵就借了不少钱出去,那助听器也贵得很,那个什么人工耳蜗就不用说了,听说国内还没有做这个的,得用进口的东西,那钱就是个无底洞,他还有儿子要上学没娶媳妇,又不是几千一万,余二婶怎么肯借。 “那余建国和叶听芳呢?”余喜龄看了眼和喜宁坐在一起的喜安。 徐招娣摇了摇头,她以为这两个真爱得纠缠一辈子,哪里想到这么容易就散了,过往的一切好像是做梦一样,她现在夫妻和顺,子女听话孝顺,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离了,余建国拿着刀逼着把婚离了。” 竟然离了,还是因为余小宝。 余喜龄微微摇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心里微有不平,但很快就消弥了踪迹,没有关系的,现在的喜安很幸福,早就不稀罕那份廉价的父爱了。 只是总觉得叶听芳和余建国就这么散了太过可惜,他们两个人不在一起,怎么能够互相折磨余生呢? 不过余喜龄也只是想想,不会再在这两人身上花费任何精力。 事实上,这两人现在的日子,谁都不好过,余小宝的听力实际是彻底受损,没有恢复的可能,但余建国总抱着微渺的希望,因为听人说装助听器再加上人工耳蜗能恢复听力,所以一心一意想要试试。 余建国太愧疚了,前头三个孩子,他一个也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尤其是喜安,到了小宝这里,他也没有保护好他,现在他只想多做一些,再做多一些,来弥补自己的愧疚,这样心才会安一些。 看着余建国顶着大太阳,背着农药桶替别人家打农药,一亩田五块钱,扯一亩地的草也是五块钱,他做不了别的苦力活,只能平时在县城摆旧书摊攒钱,再就这么五块五块地攒着。 余小宝心里就特别难过,可是无论他怎么说,他现在已经适应了一只耳朵听不见的情况,余建国还是拼了命在攒钱,就是为了给他去动手术。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父子的感情倒是一天天变得更好,反观叶听芳,一无所有,临老以为找了个比余建国稍强点的依靠,也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到了另一个坑里。 第二百九十二章 那时候跟着余建国一起住在养猪场后头,每天闻着恶臭,吃不好穿不好的日子,是叶听芳以为人生最落魄的时候,但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并不是。 白天干活忙家务,晚上还得伺候男人,一个不顺心,就是一顿毒打,这个男人还爱喝酒,喝醉了也爱打人,明明看上去比余建国还要瘦干显老,但力气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大,打起人来特别疼。 叶听芳想过跑,可是却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她这个样子,还有谁能要她,下一个,只怕还没有这个好,至少能吃饱穿暖,他打痛快了,还能丢给她几个零花钱。 她试着去找过余小宝,可是余小宝并不理会她,那会余小宝的耳朵上还挂着纱布,听说去了京城那边治了又回来的,治不好。 也就是说,她真的一巴掌,把这个儿子的耳朵给打聋了。 虽然跟余小宝没有什么感情,但叶听芳真的挺后悔的,她先前还盼着这个儿子给她养老呢,她那天就是有点生气,真没想把人给打坏。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叶听芳不过是分解废品的时候分了下神,旁边在整理酒瓶的男人,抽掉皮带就给她来了一下,打得叶听芳猛地一哆嗦,赶紧专心干活,什么也不敢乱想。 她现在特别怀念在海市的时候,住在弄堂里装修整洁的套房,叶暖暖会按时给钱给她,她只要每天照料好自己的一日三餐,平时就去附近逛逛走走的日子,她现在还后悔,不应该因为乔志梁跟叶暖暖起矛盾,白白丢了那样好的日子。 说起叶暖暖,叶听芳心里也忍不住担心,不管怎么说,那是她亲手养大的女儿,走的时候就挺着个肚子,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叶暖暖的预产期在十二月中,不过她早产了,赶在中秋节的前两天,提前生了个男婴出来,都说七活八不活,虽然是早产儿,但是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后,出院时孩子身体已经非常健康。 这会也能看出孩子的样貌上的影子来,孩子的唇形像她,但是眉眼鼻梁都长得和张鹏飞很像,叶暖暖都可以肯定,这个孩子是张鹏飞的。 最重要的是,这是个男孩子。 她比谁都清楚,张鹏飞多想要个带把的儿子,就连他在港城的母老虎,不也想要个儿子吗,因为她生不出! 叶暖暖喜得抱着儿子连亲了好多下,她翻身的日子终于来了,可是等她特别兴奋地去打张鹏飞给她留的那个电话号码的时候,电话打过去却是空号,叶暖暖不敢相信,换了几个报亭打都是一样的结果。 她现在就指着张鹏飞那边,要知道她提前生产,孩子出生住了半个月的医院,每天花钱如流水,她攒下的那点钱,早就全交给了医院。 叶暖暖恨张鹏飞翻脸无情,却也不可能会就此死心,张鹏飞当初可是说了的,只要孩子是他的,他肯定不会不管她和儿子的,她还盼着去鹏城那边当少奶奶呢。 可惜等她辗转打听到鹏城那边的消息时,才知道张鹏飞那个据说是不能生的母老虎怀孕了,去国外做的试管婴儿,牵线的人,正是恨她入骨的师姐。 “叶暖暖,没想到吧!”知道她在联系张鹏飞后,师姐特意联系上了她。 师姐微笑着告诉她,没有江家,张鹏飞什么也不是,张鹏飞不过是依附岳家的一条虫而已,现在他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她和她的儿子,就一文不值。 “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隔着电话线,叶暖暖的怒气几乎实质化,先前她的工作,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就是因为师姐闹腾,才彻底丢掉的。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师姐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说不出的沉疼来,“叶暖暖,我自认没有害过你,在法国时,我一直在帮你照顾你,对不对?我给出主意,你自己选择的,我给那么多人牵线,为什么都行,就你不行?是你自己得罪了人,才会通不过移民,但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叶暖暖不说话了,好久师姐才似哭非笑地道,“托你的福,我爸在医院没挺过来,他没了。” 所以,她会不计代价,不计成本地毁掉叶暖暖所想到得到的一切,说完师姐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不管叶暖暖是觉得她父亲的死与她无关,还是哭求着让她放过她,她都不想听。 明白了症结所在,叶暖暖也没有任何办法,她就算抱着孩子去鹏城,张鹏飞也不会认这个孩子,费掉的半条命生的孩子,就这么砸在了手里,她就是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生下这个孩子,她就不应该管的,丢在医院里,让他自生自灭就是。 想到接下来的奶粉还是一大笔钱,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花费,哭起来还烦死个人,叶暖暖就不想养这个孩子了,她还年轻,好好收拾打扮,还能找到要她的男人,但是带着个孩子,肯定没人要她。 叶暖暖前脚把孩子扔到福利院门口,还没来得及搬地方,后脚公安就抱着孩子找上门来,遗弃罪,被判入狱两年。 至于她的孩子,被送回了清远,交到了叶听芳的手里。 接到孩子的时候,叶听芳整个人都傻了,她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可能再养一个孩子,可是叶暖暖已经因为遗弃罪入狱,她是当外婆的,也不敢把这孩子给扔了。 她只能带着孩子回去,还没来得及解释,她现在依附的男人转眼就把她赶出了家门,“呸,养你这么个光吃不做的女人老子就已经够辛苦了,还要养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做梦!” 叶听芳从来没有自己独立养活过一个孩子,照顾孩子她倒是会,但是孩子要吃要喝,钱从哪里来? 反正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叶听芳抱着孩子去找余建国,她记得余建国最疼叶暖暖,现在她的孩子,他应该会舍不得吧,应该…… 余建国冷冷地看了叶听芳怀里的孩子一眼,听到叶暖暖因为丢了孩子去坐牢的事,心里突然就释然了,“叶暖暖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可以不要,她没长良心,不管自己的弟弟,也是正常的。” 叶听芳都愣了,等弄明白余建国的意思,顿时有些急了,“暖暖她那时候只是个孩子啊,你怎么能跟个孩子计较。” “十六七岁的丫头,还是个孩子?”余建国摇了摇头,见叶听芳还想跟,手上持着喷药杆,对准了叶听芳,“滚吧,别耽误我干活。” 余建国不肯养这个孩子,叶听芳又去找了乔大姑,叶暖暖毕竟是乔爱国的女儿,她生的儿子……乔大姑又怎么会认。 最后叶听芳只能自己带着这个小外孙,靠捡废品,喂米糊,随便地养着,竟然也养活了下来。 余喜龄还不知道这些事,她正跟顾大嫂和顾母在厨房里忙着准备中秋节的晚饭,今天几个哥嫂们都会回来过节,还有那些侄子侄女儿一起。 厨房基本是顾大嫂和顾母的主场,还有阿姨打下手,余喜龄只要在旁边试味就行,悠闲得很。 大嫂家的孩子不是在外地,就是去陪妻子岳家过节,今天来的主要是二嫂和三嫂的孩子,小孩子嘴巴也甜,一进门就冲余喜龄喊小婶婶。 “小婶婶,我想出国学服装,我听小叔说你是做服装的,你有什么建议给我吗?”二嫂张菲的女儿顾知意亲密地挽着余喜龄的胳膊,俏皮又乖巧。 顾知意今年十九岁,正在念大一。 对待顾钧的家里人,因为陌生,余喜龄的态度都是比较友好的,听到顾知意想要建议,余喜龄自然是真诚地给出意见。 她先问了顾知意的英文水平,以及自理、适应能力,得知顾知意英文水平一般,高中住家,大一才住校,哪怕现在住校,衣服都是带回家给她妈洗后,“我建议你大学毕业后,再考虑留学的事,趁着这两年的时间,先把语言学好,另外得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余喜龄的话说得很中肯了,不过孩子是自家的好,顾二嫂听了这话,原本还带笑的脸上,立马就沉了下来,就连顾知意,脸上也有些意兴阑珊。 “知意要出国,你爸同意吗?”顾钧本来在陪顾大哥说话的,见状放下茶杯走了过来,冷眼把挂在余喜龄身边的顾知意盯走。 顾知意讪讪地松开余喜龄的手,冲顾钧笑了笑,她打小就和这个小叔叔不亲近,也有点儿怕他,“小叔叔,我爸还不知道呢,我现在不是还在咨询嘛。” 顾钧揽住余喜龄的肩膀,点了点头,“这种大事最好跟你爸商量好,另外,要咨询的话,有专门的机构,我晚点让秘书把名片找出来给你。” “不,不用了。”顾知意吓了一跳,赶紧摆手,有些后怕地躲到她妈身后,她哪里敢劳动小叔叔的秘书。 顾二嫂脸上不好看,笑了笑,“小老四也太护着媳妇儿了,知意就是问问情况嘛。” 第二百九十三章 二嫂张菲这话实在是不好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顾钧护着她,欺负侄女儿呗。 事实上,顾钧的话哪里有错,孩子出国是大事,难道不应该跟父亲好好商量?另外余喜龄确实是做服装的,也确实送出了几个设计师出去留学学习,但是她自己真没有留学经验,去问专业的机构难道不是更好? 再者,顾知意问,余喜龄诚心给出建议,自认十分中肯,是张菲先拉下来脸给人脸色看,总不能谁都捧着她家宝贝闺女吧,余喜龄不惯这毛病。 小姑娘说两句不开心很正常,余喜龄并不觉得顾如意藏不住情绪就如何,只是她接下来鼓励的话还没出口,张菲就把脸拉得比马还长,她也就懒得说了。 余喜龄正要回一句过去,三嫂许美华带着孩子大包小包地闯了进来,风风火火地,她一进来,屋里就热闹了起来,“呀,怎么都站在客厅里,向南快喊人。” 顾向南正在念高三,十七岁,比喜安小一点儿,他戴着厚眼镜,乖乖喊了人就钻到厨房跟奶奶打招呼去了,小孩子情绪比较敏感,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许美华也隐约有点觉得,不过她没多想,笑着把东西拎上桌,这时候顾三哥停好车后也后一步进来,他只跟余喜龄和顾二嫂点了点头,便示意顾钧跟他去了书房,顺便喊了坐在一边的顾大哥。 顾钧和余喜龄是从海市回来过节,这两天都陪顾母住着,家里其他人是后来的,现在除了没法来过节的几个小辈,一家人几乎都到齐了,除了顾二哥。 顾家几兄弟里头,余喜龄跟顾二哥打交道最多,虽然年纪相差有些大,但几兄弟里,顾钧和顾二哥的感情最好,余喜龄地顾二哥也很敬重,先前对张菲,她也是敬重的。 顾钧没有先走,而是看了眼余喜龄,余喜龄冲他笑了笑,示意她没事,顾钧才不是太放心地跟着顾三哥去了书房。 “哟,你们这小夫妻可真是黏糊。”许美华放好东西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余喜龄,“到底是新婚夫妻,不像我和你们三哥,老夫老妻的,平时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因为许美华的到来,客厅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张菲也没再提先前的事,脸上已经带上了笑意,只是看上去有些勉强。 其实张菲给余喜龄的印象,一贯是和气温柔好相处的,很会替人着想的那一种,她也没有弄明白,怎么张菲今天火气会这么大,说话这么冲,说下脸就下脸。 到了饭间余喜龄才隐隐察觉到,大概是张菲和顾二哥夫妻闹了什么矛盾,才会一点就着。 顾二哥来得晚,来了也只跟她们打了招呼,脸色一般,对张菲也一直淡淡的,本来还挺活泼的顾知意和顾知愿两姐妹,打从他来之后,喊了爸爸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余喜龄专心吃自己的饭,没打算管这事。 毕竟是中秋节,吃过饭,几个孩子出去玩,大人们就坐到了客厅里闲话家长,说着话,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了顾向南想高中毕业就出国留学的事儿上去了。 许美华和张菲聊得火热,几次话题都若有似无地丢到了余喜龄这头,不过余喜龄眉头微挑,只默默地听着,并不接茬。 余喜龄记得上辈子这个时期,确实许多人都要谈论着出国,不止是顾向南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好些参加工作的人,都被社会的风潮带动,辞职齐齐涌向国外。 不过当时余喜龄只是看从电视新闻里看看,并没有亲身感受过。 许美华和张菲态度有些过分热衷,余喜龄直觉有些不对,所以只是一直听着,并不接话,何况饭前她还被张菲刺了一下呢,这会更不能上赶着发表意见。 “好生生的,出什么国。”顾母对出国是持绝对的反对意见的。 许美华一笑,“妈,您这思想落后了,我和二嫂是想让孩子考出去念大学,正经学本事,您是不知道,现在外头好些人,为了能出国,偷渡的有,借高利贷给蛇头偷渡的都有呢。” 说完,许美华看了眼余喜龄,眼里是真切的笑意,“弟妹不是常出国嘛,还经常给咱们带礼物,我看弟妹就跟我们这些天天窝在家里单位的家庭妇女不一样,让孩子们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又不是不回来了,家还在这里呢,二嫂,弟妹,还有大嫂,你们说是不是。” 话说完,顾大嫂和余喜龄只微笑了一下,顾大嫂的儿女都成了家,孙子还小,出不出国的都跟她没关系,余喜龄没好发表态度,所以只是笑了一下,张菲则是半天没接话,许美华脸都僵了,赶紧暗地里扯了扯向来比她机灵的二嫂。 “是,妈,我和美华现在也只是说一说,没定呢。”张菲看了眼余喜龄,扯了扯嘴角,“知意她小婶经常出国,见识多,刚还说知意现在还不够数,得多学几年呢。”看了眼顾母的脸色,“哎!知意也是娇气,大姑娘还不爱做家务,不怪她小婶说她,您以后可不能再惯着她。” 这眼药上得,余喜龄坐在边上,一句话也没说,就挨了枪子儿。 许美华一愣,这不对呀,不是说好了跟余喜龄打好关系,孩子出国的事还得麻烦这个小弟媳妇么,余喜龄生意做得大,关系广,听说都送了几个职工出国了,以后侄儿侄女出去,她也不能干看着的,二嫂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张菲现在也懊恼得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看着余喜龄心里就冒酸水,忍不住想要刺上几句。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像许美华一样,捧着余喜龄,好叫她到时候多出些力的。 这时候顾钧几兄弟出来,顾钧明显地就感觉到了客厅里的气氛不一般,余喜龄坐的是单座的沙发,顾钧自然而然就坐到了她身边的扶手上。 一般情况下,顾钧是不会这么坐的,不过今天家里人都聚齐了,没有别的地方给他座,椅子又离余喜龄远,倒是这扶手正好,顾母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在聊什么。”沙发旁边有椅子,就在顾大嫂旁边,顾大哥直接坐下。 顾大嫂笑了笑,不想把妯娌之间的一些小矛盾闹大,便把话题扯开了些,“没聊什么,不过是看看电视,聊聊孩子,你们哥几个聊好了?” 顾二哥这时从后头走出来,板正着脸,顾家几兄弟年岁虽然相差得有些大,但眉眼是极相似的,顾二哥板起脸来,跟顾钧一个样子,有种生冷勿近的冷漠疏离,不怒自威。 他跟顾母和顾大嫂几个打了招呼,说还有事要忙,马上就要走,全程没理从他出来起就板着脸格外严肃的张菲。 “大过节的。”顾母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公事重要,再说她也看出来,二儿子和儿媳妇闹了矛盾,怕他们在这里直接吵起来,“去吧。” 顾大嫂要起身给顾二哥拿月饼被拒绝了,走之前顾二哥喊了一声二嫂的名字,不过张菲没动,顾二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因为他们夫妻俩的这些暗涌,顾二哥走了好一会,客厅里都没人说话,顾三哥陪着许美华坐在一起,夫妻俩悄悄地挤着眼睛,余喜龄对此并不好奇,继续看她的电视,顾钧抬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们在海市的时候,就经常这样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顾钧的动作很自然,余喜龄一下子也没深想。 顾母看见了,眉眼一弯,打心眼里就觉得高兴,大哥大嫂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见着了也不过微微一笑,许美华暗中瞪了坐在顾母身边离她远远的顾三哥,只有张菲死咬着嘴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攥得紧紧的。 等余喜龄反应过来时,想抽回手来,不过顾钧握得紧,愣是没抽回来,顾钧明明是认真看着电视,没人知道他悄悄伸手挠了挠她的手心。 余喜龄,“……!” 这会客厅里的话题已经渐渐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顾母这会正在顾大嫂两个曾孙的情况,余喜龄也听着,她十分喜欢那两个奶声奶气喊她叔奶奶的小家伙,许美华也不时说上几句,一家人渐渐有了过节的气氛。 顾大哥向来少言的人,说起两个孙子也非常高兴,趁他说着,顾大嫂起了身,去厨房把月饼拿了出来。 “小老四两口子可真恩爱。”客厅里突然突兀地传出一句话来,话音一落,客厅里也随之一静,只余电视机里的广告正欢天喜地的播放着。 余喜龄觉得有意思了,她扣住顾钧的手,看向张菲,屋里其他人也都看向了张菲。 许美华一时有些着急,不明白今天张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就算跟二哥闹脾气,也不该把脾气发到余喜龄身上才是。 第二百九十四章 好好的中秋团聚,因为顾二哥夫妻闹矛盾,最终不欢而散,余喜龄还被张菲明里暗里地怼了两句。 “你说她俩打着主意,让我们送孩子出国念书?”余喜龄都不大敢相信,顾二哥从军,级别比混了一辈子的魏战国还高,张菲是高中老师,三哥三嫂也都是正经的双职工。 她们这样的家庭,就算想送孩子出国,也不是完全没有能力的,怎么就把主意打到了他们夫妻身上。 顾钧把余喜龄搂进怀里,“嗯,都是钱惹的祸,三嫂是希望你能帮着打听学校,之后在外头多照顾照顾向南,二嫂这边经济上有些困难,想咱们支援一点儿。” 都说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几兄弟在顾母面前自然都是报喜不报忧,都是花团锦簇的模样。 但据顾钧所知,二哥家底子还没有三哥家里厚实,按道理来讲,二哥的工资津贴和二嫂的加起来,远比三哥一家要多,但是二嫂要补贴娘家,另外就是他们家两个闺女,比三哥家负担要重一些。 顾二哥同张菲吵架也是因为这件事,顾二哥不同送子女出国外,他的职位身份,本身就很敏感,但是张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闹着要送出国,还想让顾二哥提早退休。 至于顾三哥和许美华那里,顾钧觉得,多是张菲在中间怂恿的,不然以他三嫂的性格,想不到这些有的没的,毕竟向南才高三,成绩非常好,只要他高考不发挥失常,国内的大学随便他选的那种。 “按理来说,侄子侄女要出国,当叔婶的有这个条件帮忙也没什么,直接说就是,这明里暗里的打探是什么意思?”难怪余喜龄总觉得,今天晚上顾知意突然问她出国的事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余喜龄都摸不着头脑,顾钧就更想不通了,以往他也从来没有在女人身上花过心思,唯一让他花了心思的余喜龄,也向来是有什么要什么就直说的性子,不会让他左猜右想。 他们还要在京城呆几天,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二嫂要是说话不好听,你不要顾虑我,没什么情面好顾忌的,就是二哥也不会怪你。” 顾钧主要是怕他不在的时候,张菲为难余喜龄,要是他在,他直接就会挡在余喜龄面前。 “嗯。”余喜龄笑,搂着顾钧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 事实上,嫁给顾钧,知道她上头有三个嫂子后,余喜龄就做好了妯娌可能会不和的准备,哪怕婚前几次相处都十分和睦,几位嫂子对她也十分友善。 但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有些事是不可避免的,她并不怕事,她在意的也只有顾钧的态度而已。 现在,她很满意。 第二天余喜龄跟喜安出门,想到喜安快要大学毕业的事儿,问她有没有出国的打算,喜安虽然脑子灵活会念书,但实际上对未来却没有什么规划,因为她始终没有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她什么也不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学什么好像都无所谓,她学经济也不过进余喜龄当初学的是这个而已。 像宋彬蔚他们几个,有条件的早在一两年前就在为出国留学准备,事实上,要不是因为董冬咚拖后腿,宋彬蔚早拿着全额奖学金出国了。 “没有喜欢的事情,那要不要去国外看看?”余喜龄其实并不太放心喜安出国,但是喜安年龄实在太小,毕业出来不管是上班还是创业,都还太早。 喜安觉得去也行不去也行,问题是她去了的话,杨辰曦怎么办?她到时候去的学校,他可不一定能考得进去。 “姐,我再想想吧。”喜安觉得她还要跟自己的小伙伴们商量一下,反正她们也是要出去的,正好去问问她们的想法,为什么一定要出去。 余喜龄点头,带着喜安去买了新衣服,吃了午餐后准备去看电视的,顾钧就来截人了。 明明是和姐姐单独的约会,现在竟然变成了三个人,喜安气死了,偏偏对顾钧又生不起气来,姐夫对姐姐太好,她好像不能任性耍脾气。 这边喜安嫌弃顾钧,顾钧心里也嫌弃喜安这个小拖油瓶呢,不过论起在余喜龄心里的地位,顾钧都不敢跟喜安争,赶是没法赶的,只能各种讨好小姨子。 喜安收下的姐夫的讨好后,自己打车回了家,顾钧才有时间带着喜龄出去玩。 两人在外面吃过晚饭,晚上八点多才回家,家里张菲和顾知意竟然都还在,余喜龄和顾钧提着大包小包进客厅时,许美华也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余喜龄,顾钧,“……” 他们也不知道今天二嫂和三嫂会来,还带着侄女,两人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出去逛一天,顾钧都是在给余喜龄买东西,余喜龄则是替顾母挑了礼物。 其实也没什么,她们回来过节的时候,就已经给家里人带了礼品,现在没买也没什么。 余喜龄把大包小包放到一边的柜子上,并没有提到客厅茶几那边去,在座的人就知道这大包小包的,没有她们的份儿。 顾母是完全不介意的,拉着余喜龄的手,问她在外头玩得开不开心,怎么不带喜安回来家里玩时,余喜龄下意识地看向了顾钧。 早早把小姨子哄走的顾钧,默默地摸了摸鼻子,识趣地走开,去厨房给余喜龄倒了杯热茶过来。 顾钧的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习惯,就像结婚后,他回家,家里总有热汤饭和一盏灯在等着他一样,他也习惯照顾不太爱喝水的余喜龄,总是时时记得给她倒一杯茶。 这一下,不止是张菲艳羡了,就连一向性格略显大咧的许美华,也都是满眼羡慕,什么时候顾老三给她倒过一杯水啊,那就是做梦。 嗯,做梦也没有这样的好事。 电视里放着连续剧,在座的人心思却都不在电视上,顾母心知两个儿媳妇是来找余喜龄夫妻有事,其实她心里也一直纠结着。 她固然更心疼偏向顾钧这对小夫妻,但心里未必就不心疼前头三个儿子,只是他们成家立业早,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该补贴的这么多年她也补贴了不少,实在不必她操太多心。 她心里也是盼着他们兄妹妯娌几个和睦,有商有量地拧成一股绳,长长久久地做家人的。 但是顾母心里也清楚,兄弟之间没成家之前好说,成家之后,只要大事上能有个数就不敢再强求大多,她对自己的几个孩子还是有信心的,只是这家,终究不止是他们几兄弟的家。 人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有时候当老人的,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面上端平了水就成。 顾母苦笑一声,顾钧这么多年没成家,她是操心,但顾钧有能力用不着她补贴,她先前给头几房补贴不在少数,但顾钧一结婚,她把财产一分,先前那些补贴在儿媳妇心里眼里就完全不作数了,只看到见这后头的。 这平也不平呐。 “张菲、美华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休息吧,知意明天不是还得上课吗,都早些回了吧。”顾母叹了口气,五个手指头要是真能一刀剁平就完美了。 张菲和许美华还是笑着的,她们毕竟也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会因为顾母这一句话就面躁脸红,只有顾知意有些不好意,催着张菲想先回去。 “妈,我们有些事,想找喜龄问问。”许美华笑眯眯地冲顾母道,她原本没想送儿子出去的,不过听说现在送出国都是越早越好,她也去打听了,确实有许多高中毕业就去国外直接念大学的,许美华就心动了。 本来妯娌两个说得好好的,张菲突然就改主意说,不送知意出国了,什么她四婶看不上,二哥又不同意什么的,理由一大堆,她可是好不容易把她们母女劝服,哄到老宅这边来的。 这会许美华最怕的就是张菲打退堂鼓,赶紧先出来说话。 顾母看了眼许美华,再看一眼低头不说话的张菲摇了摇头,她这个二媳妇,心眼子是多,就是从来不用到正地方去,这么多年,老三媳妇当了多少次出头鸟,她都数不清了。 这么多年下来,顾母已经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了,就是担心余喜龄这里。 “妈,不早了,您赶紧上去休息吧。”平时的时候顾母就是九点钟回房睡觉,这个点去洗簌完就差不多了。 见余喜龄这样说,顾母也没再说什么,顾钧和余喜龄都是有主意的,他们心里有数,顾母也不好太过偏心余喜龄夫妻,起身就回了屋。 顾母一走,顾钧就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余喜龄的身边,摆明了就是要给余喜龄撑腰,许美华不觉得有什么,她本来就是要跟他们两口子商量的,结果她还没开口,张菲开口了。 “小老四这样,这是生怕我们当嫂子的欺负了弟妹去了啊。”张菲笑,就是笑得有些不对味儿。 余喜龄也笑,看了顾钧一眼,“我听妈说,咱们家的男人都特别护媳妇,想来二哥也是一样。” 张菲好险没被余喜龄生生气出一口血来,她跟顾二吵架,闹得昨天节都没过好,顾二全程冷脸对着她,难道余喜龄不知道? 她分明就知道,还故意这样戳她的心窝子!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余喜龄也是听顾钧跟她讲,才知道张非和顾二哥性格不和由来已久,不过两人有两个孩子,两人除了性格不太合,都没有什么原则问题,这么多年磕磕绊绊地也过了下来。 虽然知道这二人感情不和,但也没有因为夫妻不睦,余喜龄就要忍受张菲多番挑刺的道理,而且看张菲那样子,还十分看不习惯余喜龄和顾钧感情好。 张菲很生气,但余喜龄的话也没有说错,顾家男人护妻的名声一直在外,她和顾二虽然不和,但在外头,顾二从来都是护着她,极给她面子的,也就是自家人,才知道她们夫妻关系紧张。 “妈。”顾知意拉了张菲一下。 张菲不说话了,许美华笑着出来打圆场,余喜龄也并不生气,本来这点小事也不至于让她生气。 她们留下来,果然还是说留学的事,余喜龄也看出来了,顾向南想不想留学不清楚,许美华很想让他去,顾知意这边,应该就是她很想出去留学了。 其实张菲和许美华更希望顾钧能够离开,把空间让给她们几妯娌,不过顾钧坐着不动,她们也不好赶人,只能硬着头皮,把希望他们夫妻帮助的事说了出来。 “向南去留学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但是知意这个情况,能去吗?”顾钧看了眼端坐在张菲身边的顾知意。 余喜龄和顾钧已经商量好了,如果几个侄子侄女正经考到国外的学校,生活费和学费方面,她们会帮忙,但是顾知意这种,今年才大一,而且家里意见还不统一的,两说。 “能去,离婚就能去了。”顾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走了进来,看着沙发上的张菲和顾知意母女,冷若冰霜。 顾二哥同张菲吵架,想要冷静一下,便到了顾母这里休息,哪里知道张菲一直没死心,竟然一门心思想要把顾知意送出国去。 事实上,离婚并不是他的威胁,而是张菲说出来的话,为了送顾知意出国,张菲提出假离婚。 许美华被顾二哥的话吓了一跳,“没,没那么严重啊,怎么就要离婚呢。” 就连进房间休息的顾母也被惊醒了出来,顾二哥也不想替张菲遮掩了,从顾钧婚礼后没多久,不知道张菲在哪里听说余喜龄每年都会送职工出国留学,张菲就起了心思,想要送顾知意出国。 老三家里向南高三学得好好的,她也去怂恿人家。 “假离婚是不可能的,要离就真离,知愿归我,知意……你自己选择。”顾二哥这段时间因为家事疲惫不堪,他也累了,不想再折腾下去了。 假离婚欺骗组织的事,他也做不来,倒不如真离了的好。 顾知意有点吓到了,她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向顾二哥,“爸……” 顾母瞪了眼顾二哥,把顾知意招到自己身边,哄了她两句,直接让顾钧和余喜龄送顾知意回家,顺路再把许美华送回去。 这会许美华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赶紧拉着顾知意出了门。 “三婶,我爸和我妈。”顾知意有些想哭,她就是想出国看看,并不知道父母会为此闹到这个地步。 许美华搂着顾知意的肩膀,“别怕,你奶奶在呢,你爸你妈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想到向来威严并重的奶奶,顾知意瘪了瘪嘴,忍住哭意,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家里,顾二哥是跟岳父岳母一块儿住的,余喜龄她们既然来了,总要上去问个好。 家里两老正陪着念高二的顾知愿在写作业,见到她们来都挺意外,得知顾二哥和张菲被顾母留在了大院那边,两老叹了口气,虚点了点顾知意,忙把人请进来喝茶。 只略坐了坐,余喜龄她们就借口要送三嫂出了顾二哥的家。 路上许美华也不敢再提什么出国的事,只随口问了问喜安的学习情况,又说了说顾向南现在的学习情况,说起儿子,许美华脸上满是骄傲。 到了顾三哥家的楼下时,正好遇着顾三哥出来,准备开车去大院那边接人。 “三哥三嫂感情不错。”现在回大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顾三哥让他们上楼坐坐,余喜龄和顾钧跟在后头,看着顾三哥和许美华说说笑笑地拌嘴,余喜龄问顾钧。 顾钧笑,先自卖自夸一把,“我们家兄弟都疼媳妇。” 余喜龄横了他一眼,进了门,写完作业在看电视的向南立马热情地喊人,给他们拿拖鞋,又去厨房洗水果,十分乖巧懂事。 这时许美华已经跟顾三哥说了大院那边的情况,听到顾二哥同张菲闹离婚,顾三哥并不意外,他们也没谈顾二哥那边的情况,而是说起了顾向南的事儿。 对顾向南出国的事,顾三哥比较随意,大方向上听许美华的,能去就去,不过有两个条件,考得上拿得到奖学金就出去,拿不到就老实呆在国内考大学。 “孩子要是真出远门,我们都不放心,学费生活费什么的不用你们操心,家里有这个能力,就是希望外头能有个熟人带带熟悉环境,或者有什么麻烦,能帮帮忙。”顾三哥这话说得敞亮。 他说的时候,许美华还瞪他,嫌弃他不会说话,太直接了,应该委婉一点儿。 余喜龄笑,“这些都没问题,不过,向南怎么打算?” 顾向南虽然看着电视,但耳朵支得高高的,就听着大人那边的情况,这会听到他小婶问他的意见,顾向南还愣了愣,从他妈火急火燎地定下要让他出国起,就一直没问过他的意见。 不过从小到大,到是他妈帮他拿主意,他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出不出都无所谓,他怎么都可以,别为了他吵架就行。 “真问我啊?”顾向南看了眼他爸妈叔婶,挠了挠后脑勺笑,“其实我想念完大学再考虑出国的事。” 其实他们学校,挺多高中就出国的,但是他也有舍不得的兄弟朋友,更舍不得父母,等到大学再出国深造,其实也来得及,说完顾向南小心地看了眼许美华,怕他妈生气。 “那就念完大学再出国,像你小叔一样考个好大学,出去都不一样。”顾三哥直接拍了板,儿子有自己的想法自然也要尊重,许美华先是愣了一会,听到顾三哥的话后又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顾向南跳起来,“谢谢爸,谢谢妈,谢谢小叔小婶,我进屋看书去。” “这孩子。”许美华嗔笑着骂了一句,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来,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倒是她这个当妈的,瞎起劲。 四个大人继续说出国的事儿,听到顾钧说孩子要是拿到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这边就给出奖学金,许美华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而且还划档次,学校越好奖励越高。 “老四,没事,用不着你,我们家供向南还是没问题的,要真有困难再跟你们讲。”许美华冲顾钧挤眼睛,怕他是突然这样讲,也没跟余喜龄商量一下,“有事你们夫妻得好好商量。” 余喜龄看着许美华,忍不住勾唇微笑,婚前跟几位嫂子接触,多是吃吃饭陪着逛逛街,只是很浅显的认识,因为这次的事,倒是对几个嫂子的性格了解得透彻了一点儿,婚前顾钧同她说几位嫂子的性格,她还不大相信他说的话,因为她眼晴看到的并不是这样的。 但现在她信了,陌生人初次见面总会想要把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性情。 “三嫂,是我们商量好,我们是一家人,只要我们有这个能力,这个承诺一直有效。”余喜龄笑,挽着顾钧的手臂,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此时的想法。 他们一直聊到十一点多顾母打电话来,才告辞回的家,家里顾二哥和张菲已经离开,顾母坐在沙发上出神,表情不是太好。 顾钧和余喜龄坐在她身边,握住顾母的手,顾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两人别着呢,谁也不肯低头,哎!” 说完顾母拍了拍他们的手,让他们别担心,催她们赶紧上楼休息,她自己也叹着气回了房间。 “二哥跟二嫂从高中开始恋爱,是互相的初恋。”在顾三哥家里喝了太多茶,余喜龄有些睡不着,顾钧便搂着她,同她讲顾二哥的爱情故事。 后来顾二哥参军,张菲顶职上班,两人鸿雁传书很多年,张菲也顶着父母的压力,等了顾二哥很多年,两人都拖到很晚才结婚,所以顾知意和顾向南年纪相差并不大。 两人最开始的矛盾出在孩子身上,张菲因为一些情况,家里是独生女,个性很要强,但又因为祖辈的一些原因,哪怕她是独生女,也有些重男轻女,一直想生个男孩,不过顾二哥不同意,觉得有顾知意姐妹就够了。 后来计划生育不能再生,张菲就把顾知意当男孩子养,因为知愿不是男孩,张菲不是特别喜欢她,很少将知愿带在身边,反正顾钧这些年,听到顾二哥同张菲吵架,大半是因为孩子的问题。 顾知意也被张菲惯得有点儿娇气。 至于之后两口子间的还有没有别的矛盾,顾钧就不是特别清楚了。 “大嫂和三嫂都生了儿子。”余喜龄看向顾钧,顾钧轻轻点了点头,余喜龄挑了挑眉没有再说话。 到余喜龄和顾钧回海市,顾二哥和张菲也没离婚,两人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两人的孩子各自的父母,真想离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顾知意也确实被这次的事情吓到,不肯再提要出国的事儿,这事暂时就这么平息了下来。 只是余喜龄跟张菲的关系一直不大好,倒是跟许美华和大嫂的联系一直都很紧密。 回到海市后,余喜龄才知道叶暖暖干的那些蠢事,得知她竟然把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扔掉,也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我看她现在还没转过弯来。”姚丽婷说到叶暖暖就忍不住叹气,“他们兄妹性子都有些执拗,要自己想通才行,别人怎么劝也没用。” 叶暖暖入狱,庭审那段时间,叶暖暖生的儿子就放在她这里照顾着,毕竟她是叶暖暖的“嫂子”,是个长得虎头虎脑的一个男孩子,有人逗就很开心,并不知道他妈妈要扔掉他,姚丽婷每次看着都忍不住叹气。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差点母爱泛滥到想把孩子留下来照顾。 余喜龄把宋奶奶让她给见安带的东西交给姚丽婷,把孩子接过来抱了抱,小见安又长大了很多,逗他会咯咯咯地笑,十分可爱,“多撞撞南墙就能回头了。” 姚丽婷摇了摇头,就怕叶暖暖撞了南墙也不愿意回头,不过她知道余喜龄同叶暖暖关系不大好,没有再说叶暖暖的事,而是跟着一起逗孩子,说她新找到的在家里做的工作。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叶暖暖被遣送回了原籍坐牢,她没想到会在这所女子监狱里遇到曾真,初高中时期一度成为她梦魇的曾经的“好朋友”,曾真。 不过她们一个穿着囚服,是新移交过来的女囚,一个则是穿着警察制服的监狱人民警察,刚开始曾真并没有认出叶暖暖来,倒是叶暖暖一眼认出了她,一直低头避着。 但曾真手里有名单,叶暖暖头低得再低也没有半点用,压根就避不过去,曾真对着名单点名,“三零六四!” “到。”叶暖暖的声音跟蚊子似的,原本以为曾真会像海市那边的干警一样大声呵斥,不过曾真只抬头看了眼,便继续报后头的编号,叶暖暖悄悄松了口气。 看到三零六四对应的名字,曾真就知道眼前这样莫名眼熟,素颜看上去十分憔悴的女囚,是她曾经的初中同学。 两人就是这样平淡地打了个照面,像是完全陌生的人一样,曾真也没有公报私仇,反而熬过了三个月的学习教育的时间后,新分到的中队里头的女囚犯对她都是冷漠的和善,不像另一个同期进来的女囚,总抱怨狱友不好相处,会被欺负。 叶暖暖想,某种程度上,曾真好像是在照顾她,虽然她并不需要。 进了监狱后,叶暖暖便没了自己的名字,只是三零六四,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按照三个月学习期里那样,叠成豆腐块,等到干警来开门就排队去洗簌上厕所吃饭,之后就是出工。 新来的女囚多是做织毛衣、钉扣子、贴珠片这种手工活,非常的累,每天计件工作,没有作完是不允许休息的,一量拖累就是整个狱室,但是叶暖暖因为先前在服装公司上班的履历,被调到了缝纫机组工作,负责踩缝纫机,相对新手要做的杂活,这个要轻松很多。 叶暖暖知道,这也是曾真在照顾她。 “你不恨我吗?”一次排队报数后回监室的路上,叶暖暖突然压低了声音,开口问昂首走在一旁曾真,曾经很多次,她们离得这样近,但叶暖暖从来没有开口过。 这是她到监狱半年后,第一次开口同曾真说话。 穿着警服的曾真看了眼身旁的叶暖暖,“以前的事情过去那么多年,都是大人了,我早不放在心上了。”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在可怜我。”叶暖暖沉默了很久,继续问,不过她用的是肯定句。 “我没有帮你什么,按章程做事而已。”曾真微微垂眸,过后突然笑了一下,“或许吧,是挺同情你的,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能丢弃,你还有什么不能丢弃的呢?” 叶暖暖脸色一僵,提到那个孩子,她眼里划过恨意,曾真没有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继续道,“不过主要还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说完曾真往前走两步,拿出钥匙开了监室的门,叶暖暖她们几个人依次走了进去。 这是两人第一次谈话,也是最后一次谈话,半个月没见着曾真,叶暖暖跟另外一位干警打听了才知道,曾真考上了法院,已经被调走了,两人再没了谈话的机会。 每天重复地生活,按时按点起床,按质按量完全生产任务,整个人麻木得像个机器人,比起其她犯人,还有父母亲人惦记,她别说收到衣物吃用的东西,就连信都没有收到过一封,叶暖暖想过死,最后还是对自己下不了手。 叶暖暖不甘心,就这么死在监狱里,不是代表她认输了吗?她要活着,她还没有去找张鹏飞算帐,没有过得比余喜龄好,她不能死。 余喜龄没想到会收到曾真辗转送来的喜帖,日期在明年正月初六,恰好她准备明年年初回去看余奶奶,有富余的时间,便按着请帖上的电话联系到了曾真,表示一定会到场。 半年多过去,余喜龄的肚子还是没点动静,徐招娣隔半个月一定会有个电话过来提这事,要不是喜安管着,徐招娣恨不得三天一个长电话,一天一个短电话地催。 顾母那边倒是不敢给余喜龄太大的压力,她只盯着顾钧,虽然人在京城没法就近照顾,但看着詹秘书收到的越来越多的各类大补中药,就知道顾母有多心急。 “要不,就说是我不想要孩子?”余喜龄看着顾钧都心疼,她只需要应付徐招娣,而徐招娣本身就容易被说服,也听她的话。 但顾钧要面对的是想法坚定,轻易难以被说服的顾母,偶尔还要被徐招娣问候。 顾钧摇了摇头,“不必,我现在都不敢要孩子了,想到以后我妈和你妈,我就头疼。” 光看徐招娣和顾母的势头就知道,这两个当外婆当奶奶的,铁定是惯孩子的主,到时候,只怕是他们训孩子,长辈训他们。 詹秘书刚跟顾钧谈完一个项目没来得及走,这会特别想说头疼的人是他,天知道他在公司收到那些什么鞭什么茸的,还巧不巧被同事发现时,有多尴尬。 公司不敢再让顾母寄,他把家里地址留过去,还要被她媳妇怀疑自己是在说谎,毕竟这些东西都不便宜,收了就收了,也没见顾钧去拿回来过。 他现在就想求求老板老板娘,还有老板的亲娘,能不能放他一条活路,他年纪还轻,能力杠杠的,真的受不住同事和媳妇怀疑的目光,他都快被怀疑到不行了。 不过想想顾氏丰厚的待遇,詹秘书一脸难言之隐地出了办公室,并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余喜龄伸手替顾钧揉了揉太阳穴,说着春节安排,今年过年是在回大院陪顾母过的,初二去宋清瑜和徐招娣家里过,接着赶回清远,陪奶奶两天,参加完曾真的婚礼正好回来。 顾钧没有任何意见,都随余喜龄安排,揉了几下后,顾钧便把余喜龄的手拉下来,放手心里慢慢地替她按着,“我听说二嫂又找你了。” 余喜龄看了顾钧一眼,张菲找她就是一个多小时以前的事,他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顾知意先前闹着要出国,是因为男朋友做为交换生去了英国,想过去一起,本来消停了,听说男朋友最近那边出了点问题,现在顾知意又在家里闹着要出国找对方。”余喜龄说起这些事来,神色很淡。 大概是她四十好几的心理,总觉得顾知意为了一个男人就同家里人闹,是蠢到了极点的行为,顾知意现在能闹腾,也不过是仗着父母的宠爱而已。 就像子女会对父母失望乃至绝望,父母对子女的爱,也不会是永远都无穷无尽的,等到顾知意明白,这世上男朋友好找,真心疼爱她的父母却只有这一双时,大概才会明白她现在有多蠢。 张菲打电话给她,是希望她能帮助顾知意出国,当然像联系学校这样的事情,顾知意已经自己处理好了,一所完全不知名的野鸡大学,跟叶暖暖当时的学校差不多。 从国内一流的学校,到不知名的国外大学,就为了一个可能连未来都没有的男朋友,拿前途去赌爱情,顾知意真的一点也不像顾家人。 “你同意了?”顾钧问。 余喜龄点头又摇头,“没同意送去留学,同意送她去英国一趟,喜安和朋友正好要去那边考查学校,正好顺路。” 虽然能够出国一趟,顾知意的心情却并不算好,她觉得仅是出国一趟没有任何意义,她需要的是出国,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同甘共苦。 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为了她的事,父母又爆发了很大的矛盾,要不是有奶奶和外公外婆压着,说不定这个家就散了,顾知意偷偷抹了把眼泪,她知道自己很不孝,但是她一颗心全在国外的男朋友身上,在国内真的像行尸走肉一样,真的呆不下去了。 喜安没有理会顾知意,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了,当然喜安的家人,单指余喜龄,勉强可以扯上余喜山和余奶奶,最后才是徐招娣等人。 而且,让女朋友跟着去国外吃苦的男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喜安觉得,好男人就应该是像她姐夫那样,一点苦也不要让她姐吃的,才算好。 “咱们先送这个姐姐去她朋友在的学校,然后再去……”宋彬蔚指着手里的地图,同朋友们再次商定路线,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微胖可人的小美人,没办法,有爱吃爱喝的董冬咚在,没法不胖。 顾知意心里再又被捅了一刀,跟前这几个,年轻大多比她小几个月,或者一岁多的,现在都已经是即将面临毕业的大学生,而她才大一!今年九学才入的学。 喜安对路线安排没有什么意见,原本她们的路线里,没有顾知意要去的那一站,主要是因为顾知意那个对象所在的学校,并不被喜安她们一行看在眼里。 给顾知意安排好了学校旁边的家庭旅馆,因为顾知意英文不好,喜安还临时给联系了个兼职的大学生翻译给她带着,约好一周后,她们再来接人,便齐齐离开。 第二百九十七章 “姐,这样安排没问题吧。”喜安给余喜龄打电话汇报顾知意情况的时候,已经到了另一个城市。 余喜龄自然是没问题的,还要怎么安排,顾知意已经不是几岁的孩子需要人随时领着看着了,有翻译在也不存在沟通问题,何况她只是去找男朋友,并不是马上在那边生活。 叮嘱喜安一行一定要注意安全后,余喜龄跟张菲通了个电话,告诉她顾知意已经安全到了地方。 听到电话那头一阵兵荒马乱,余喜龄头疼地抚额,顾知意就这么不懂事吗?住处难道连个电话都没有,就算不知道怎么打国际电话,难道还会问人吗?既然已经全部都安顿好了,也不知道给国内的家人报个平安? 顾知意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她说想马上去见男朋友,但翻译告诉她,现在学校在放假期间,第二天才会上课,这时候想要找人,只能去对方的住处,问她知不知道男方的地址。 然而,顾知意并不清楚。 一般情况下学校都提供了专门的宿舍,就算对方没住宿舍,也很容易从留学生组织里找到联系方式,不过翻译想了想,还是没有多此一举。 顾知意很失望,她出发前本来是要联系男友的,不过喜安说或许可以给一个惊喜,便没有通知,虽然一路都有喜安在安排,但没有男友接机,顾知意心里还是有些慌张的。 尤其是现在还要等到明天才能去找人,顾知意忍不住有些烦躁,却又别无他法。 焦灼地等了一夜后,翻译还得自己下课才能过来,顾知意等不及,自己出了门,但她蹩脚的哑巴英文几乎让她寸步难行,家庭旅馆虽说是在学校附近,但学校几乎就是一座小镇,她根本没有办法找到人,只能回到住处等着。 想到喜安她们一行的英文都很流利,顾知意心时也有些后悔,她是不是太不知进取了一些。 好不容易等到翻译下课,顾知意兴冲冲地去学校找人,见到的却是男朋友牵着另一个女孩子的身影,顾知意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仿佛被雷劈过。 所以,就这是他突然联系变少的原因,不是因为上课后还要打工太辛苦,也不是因为学业太过繁重,更不是因为国际电话费用太过昂贵,只是因为他有了新欢。 翻译舒了一口气,要哄住顾知意不让她冲到学校给他男朋友所谓惊喜,再想办法找同学打内应,正好撞上这一幕,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好在报酬丰厚,不过是多费一点功夫。 顾知意虽然爱惨了这个初恋,但是她从小到大并不缺爱,她也有自己的尊严,完全无法容易男友劈腿,当即甩手就走,哪怕被她突然出现吓得灵魂出窍的男朋友追过来再三解释,那个只是普通朋友,顾知意也不敢再信他。 她也没有办法再相信他。 “可算不是个傻子。”宋彬蔚听到喜安和翻译打电话,冷着脸评论,喜安跟她一样的态度。 董冬咚对宋彬蔚很无奈,“小蔚,安安,人家刚失恋很伤心,而且她事先也不知道她男朋友出轨,她不傻,她只是被骗了而已,现在她决定不是挺果断的吗?” 宋彬蔚不理他,转眼看向站在喜安身边的杨辰曦,杨辰曦只是温柔地看向喜安,“事情解决了就让她自己回去吧,太蠢也太麻烦。” “……”董冬咚。 喜安摇了摇头,看了眼她们的行程安排,“我答应了姐姐,会把她平安送回去。” 这话一出口,大家就都知道喜安的决定,凡事喜安都很随意,但只要牵扯到她姐,那就没有什么说的,不过她们这帮小伙伴也很听余喜龄的话,毕竟她们从小学起,就经常受到余喜龄的照顾,更羡慕喜安有个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大家认命地返回去,给了翻译另外一笔费用,再把伤心到只剩下半条命的顾知意接到,送到机场,得知余喜龄她们接到人后,才继续开始她们的旅程。 “小婶,对不起。”顾知意不敢回京城,但她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在喜安不耐烦地准备直接买回京的机票时,顾知意说要去海市,然后看着喜安可以杀人的目光,说她要去找她的小叔。 不是找小婶就好,喜安很不情愿地给她买了票。 余喜龄没说什么,帮着把行李塞进后车箱,拍拍顾知意的肩膀,推着她上了车。 一路上顾知意都很沉默,余喜龄和顾钧对视一眼,都没有问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必要问,喜安都在电话里跟她们说清楚了,同时也知道了喜安自作主张的事。 “小叔,能不能别告诉我妈。”顾知意还知道,她伤了父母的心。 不过现在说已经晚了,接到喜安的电话后,她们这边就联系了顾二叔那里,她们这边刚到家,那边顾二哥和张菲也下了飞机。 当然他们夫妻不需要余喜龄她们去接,自己就找到了地方,虽然气这个闺女不懂事,但心里还是心疼她的,进门一看到顾知意不过短短几天就瘦得变得个人的样子,张菲和顾二哥一下子就心疼了。 “爸妈,对不起。”顾知意现在不知道除了对不起,自己还应该说什么。 说完就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落,心疼得张菲也跟着落泪,母女俩个抱头痛哭,张菲虽然骂顾知意,但即便是骂,也能听得出她的心疼和恨铁不成钢。 顾二哥叹了口气,转身向余喜龄和顾钧道谢,这一趟要不是余喜龄帮忙安排,他们一家还在京城吵着,孩子还要怨他们当父母的。 顾钧和余喜龄没有多说什么,把地方让给他们一家三口,便出了门,车上顾钧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开口,他的想法只是他的想法,他有些担心余喜龄会有不同的意见。 “怎么了?”余喜龄看出顾钧有话要说,却又不明白他怎么又不说了。 顾钧想了会,把车停到路边,这种时候,余喜龄自觉就把手递了过去,顾钧一笑,扣起余喜龄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我突然觉得,要个孩子是很麻烦的事,我不希望有一天,你要像二嫂这样操心流泪。” 孩子并不是永远保持在最可爱的年纪,她们会长大,虽然会给父母带来快乐和慰藉,但同样也会惹事会让父母伤心。 最重要的是,孩子会严重影响到父母的感情,二嫂二哥就是最好的例子。 顾钧对孩子没有特别的热爱和期望,有或者没有,对他来讲意义并不大,他也不是特别明白两边母亲的想法,孩子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维系他和余喜龄感情的,从来都不是孩子。 “妈那里怎么办?”余喜龄笑。 顾钧看着余喜龄,表情很认真,余喜龄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妈那里我去解决,如果你同意的话。” 因为顾知意的事,顾钧虽然很烦孩子,但还是想以余喜龄的意愿为主。 如果决定不对,现在就是尽早做出安排,不然万一怀上,再不要的话,对母亲的身体伤害会很大。 余喜龄刚想说顺其自然,但转瞬她的表情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顾钧被她吓了一跳,立马紧张地握住她的手,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来,余喜龄就表情奇怪地看着他。 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这个月好像推迟了。” 余喜龄的身体情况,顾钧比她更清楚,稍一想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顾钧表情立马变得精彩起来,余喜龄忍不住噗哧一笑,如果是真的,这也太巧了些。 “别笑,让我理一理。”顾钧把余喜龄揽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把她抱在怀时,隔了好一会,才诚实地道,“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很矛盾,但是,心里好像有一点开心。” 这种情绪很莫名其妙,完全超乎于理智之外,好像是个有些甜蜜的麻烦。 但更多的是担心,看着顾钧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余喜龄哭笑不得,至于现在就去医院检查,好像也还太早了一些。 第二百九十八章 孩子就在顾钧重新审视孩子和婚姻家庭的必然联系中,措不及防地到来了,小家伙大概是知道,可能再晚一点点,就没有见世界的机会,才会迫不急待地到来。 孩子来得太突然,顾钧一连好几天都眉头深锁,但余喜龄很快发现,书房里多了厚厚一摞的育儿书及照顾孕妇的书籍,国内这时候并不重视这样的问题,这样的书非常少,大多是国外的书。 先前因为褚志高的问题,顾钧一直在忙公司的工作,现在他的工作时间基本上是随着余喜龄在走,许多工作直接交了下去,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了余喜龄身上。 顾母和徐招娣知道了余喜龄怀孕的事儿,本来想到海市这边来照顾她,不过马上快要过年,也不想给余喜龄太大的压力,两人只能按耐住期盼又焦虑的心情,忙着在家里准备起来,孩子穿的用的东西,只要是好看的,顾母和徐招娣都恨不得双份买回家。 “坐飞机比较快。”余喜龄皱着眉头,她不喜欢坐火车。 自从怀孕起,余喜龄自己没有注意到,她的脾气变得些暴躁起来,顾钧并不同她顶嘴,而是把人揽进怀里,仔细地告诉她,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坐飞机,坐火车比较保险。 “你放心,我来安排,你睡一觉就能到家,好不好?”顾钧扣着余喜龄的手,放在手心细细地摩梭着。 还能怎么样,他都做了决定了,余喜龄很生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顾钧并不因为余喜龄给他脸色看,就借口这样那样的事逃开,而是陪着余喜龄一起,带她去公园走走,或者去婚前常去的饭店吃一顿。 渐渐的,余喜龄也感觉到自己的不对来,脾气总是来得莫名期妙,针尖大的小事,她就生气又委屈,转眼顾钧给她带一束花,或者带她吃一顿好吃的,又能好起来。 而且她也渐渐有了妊娠反应,开始出现恶心、呕吐的情况,胃口也十分不稳定,脾气就更没有办法控制起来。 甚至她会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坏脾气,而变得气急败坏,同自己较劲,好在还有工作能够转移大部分的注意力,害喜情况也并不算严重。 “没关系,这些都是正常的。”顾钧轻揽着余喜龄在怀里,找到书给她看,告诉她所有的变化都是正常的。 余喜龄注意到,关于孕期的书,已经翻得起了卷边,而且书里很多地方还记有笔记,有重点标记要注意的地方,反倒是那些育儿书,几乎都是半新。 年前回到家里,余喜龄几乎被两家人都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她每天只需要吃好喝好睡好,再没有别的事出来,让她劳神,包括心思略多的张菲,也被顾知意管得死死的,不让她来打扰余喜龄。 顾知意在家里仗着父母宠爱,跟着父母是挺横的,不过出来还是挺知好歹的,上次出国的事,也很感激余喜龄和喜安,当然最重要的是小叔应承了她,管好她妈,等她大学毕业支持她出去留学。 虽然在初恋那里受了打击,但顾知意消沉了一段时间后,重新打起精神学习,已经将考到更好的学校彻底将初恋打压下去当成了现阶段的新目标,当然她也怕父母会不同意,不过现在有她小叔支持的话,她妈和她爸那里就不会有问题,她们也不会因此吵架了。 “乔志梁还是不肯见你宋爷爷宋奶奶。”徐招娣和宋清瑜没有住在大院这边,因为宋清瑜和工作,和宋喜宁的学习问题,两人回京后另外置的产业,只是每天晚上会回大院吃饭,周末徐招娣和宋喜宁到大院来陪两老。 从宋家那边过来,徐招娣忍不住叹气,本来这些事她是不打算跟余喜龄说的,但是宋奶奶面上撑着,但思念成疾,身体都快要垮掉了,她很担心。 余喜龄和顾钧对视一眼,“乔志梁被判了多少年?” 这半年来,也没人跟她提过乔志梁的事,余喜龄甚至都不知道乔志梁的判决结果,听到徐招娣说十五年以后,余喜龄都愣了。 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虽然在里头可以争取减刑,但等乔志梁出来,也将近四十了,人生中好的年华就这么过去了。 余喜龄也只是唏嘘一下,并不替乔志梁可惜,不过为了宋奶奶和宋爷爷,余喜龄还是在年前跟着顾钧去了趟郊区的监狱。 宋爷爷宋奶奶是真正胸怀宽大又睿智的老人,余喜龄觉得,自己就算再活三辈子,也修养不出他们的心胸和淡然处世的姿态。 乔志梁这次没再拒绝,同意见了顾钧和余喜龄。 会面室被铁栏杆隔开,乔志梁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剃着能看到头皮的板寸,整个人精瘦,但是精神却不算差,他是带着手铐进了会面室,进来干警才给解开。 他坐到座位前时,乔志梁和余喜龄也刚进来。 看到顾钧一直护着余喜龄,通过几个细微的小细节,乔志梁很快就自己发现了余喜龄怀孕的事实,嘴角不自己露出苦涩的微笑来,“你怀孕了。” “两个月。”顾钧笑着代替回答,余喜龄刚刚落座,闻言和顾钧相视一笑。 乔志梁,“……” 会面时间很短,事实上,余喜龄刚落座那会,乔志梁就已经后悔答应会面这件事了,不过这次会面也不是全然无用的,至少乔志梁听到宋奶奶的身体状况时,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他也很担心宋奶奶的情况。 完成任务就离开的余喜龄,并不知道他们离开后,乔志梁出神了很久,甚至彻夜未眠。 姚丽婷是年二十六的时候,带着孩子从海市赶到京城的,她开始还有些胆怯,不知道宋家会不会真心接受她和孩子,毕竟孩子的生父另有其人。 她有很多忧虑,但见到乔志梁的外公外婆真心疼爱的眼神时,所有忧虑都土崩瓦解,她很庆幸,她这次带着孩子到了京城。 年二十八,她带着孩子和宋爷爷宋奶奶去监狱探望了乔志梁。 看着宋爷爷扶着哭着泪人的宋奶奶出了会面室,姚丽婷心里也不大好受,她看了看眼眶通红的乔志梁,“只有最后几分钟了,我就长话短说,你在里头好好的,争取减刑,我尽力帮你照顾好外公外婆,就当是还你给我和孩子一个家的恩情,等你出来,咱们再商量离婚的事。” 先前姚丽婷收到一封信,乔志梁写给她的,说如果孩子的户口落实,可办理离婚手续。 姚丽婷本来是想着顺着乔志梁的,但现在她改主意了,没离婚,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帮着照顾老人。 说到这里,姚丽婷笑了笑,并开玩笑着道,“你也别着急,反正你在里头,也找不到合适的媳妇,我也耽误不了你。” “会耽误你。”乔志梁话很少。 姚丽婷笑了笑,孩子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耽误什么呢,我这样的,也没什么可耽误的,反正我也没打算再考虑婚姻的事,你别想太多,好好改造,外公外婆还等着你呢。” 会面时间要到了,干警已经往乔志梁这边过来,准备带他回狱室了,姚丽婷冲乔志梁笑笑,抱着孩子,也准备离开。 “我能当孩子的爸爸吗?”乔志梁突然开口。 姚丽婷愣了愣,不敢相信地看向乔志梁,大概是听到了乔志梁的话,干警也没动,就站在他身后,姚丽婷咬着嘴唇,眼眶渐渐泛红,好一会儿才开口,“等孩子会说话,我教他喊爸爸,带他来看你。” “好。” 宋爷爷宋奶奶也知道了乔志梁的决定,两老没有什么意见,姚丽婷是个性情温顺的好姑娘,为了孩子,现在还多了一分坚韧,如果乔志梁愿意好好同她过日子,两老是完全赞同的。 过完年,余喜龄犹豫着要不要回清远,虽然很想去陪陪奶奶,但是一路折腾她又怕自己的身体受不住,余喜山和喜安是要回清远看奶奶的,少了她,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余喜龄还在犹豫着,顾钧已经定好了回清远的票。 票都订好了,那就回去吧,只是因为余喜龄一再犹豫,余喜山和喜安早已经买好了机票,现在只能全部退掉,余喜龄劝也没用,兄妹两个坚持要陪她一起坐火车回老家。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坐飞机多好,又快又方便,火车慢吞吞的。”一个车厢里就她们几个,余喜龄一边吃桔子,一边絮叨余喜山和喜安。 怀孕后,她的话也多了起来,变得特别爱唠叨。 “想多陪陪你们,年后我就得去英国了。”余喜山考上了常春藤的名校,继续进修建筑。 这辈子余喜山的学业非常顺利,但是感情却是一片空白,他没有喜欢上叶暖暖,也没再遇到上辈子的嫂子,就算遇到,这辈子和余喜山也不太可能会和高中毕业,在工厂上班的嫂子再次相恋。 余喜龄微叹一口气,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不过看到漂亮独立的喜安,余喜龄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听着哥哥姐姐说话,喜安在一边乖巧地给余喜龄剥桔子,保证余喜龄吃完手里的,马上就有新剥的续上。 剥完得意地扫了眼被抢了活的顾钧,喜安脸上笑眯眯的,“姐,晚上我想跟你一块儿睡。” “……”顾钧,这是小姨子,亲的! 软卧的床要稍微大一些,姐妹两个都不胖,睡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余喜龄立马愉快了接受了这个提议,顾钧刚想说她怀了孩子,要格外注意,就被余喜龄一眼把话给堵了回去。 “我保证我会睡得很老实,姐夫……”喜安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顾钧。 余喜龄立马把喜安拉到身边护着,凶顾钧,“你别欺负喜安,喜安睡觉很乖巧的,再说我们姐妹好久没一块儿睡过了,你别怕你姐夫,他不敢说什么的。 不敢说什么的顾钧,微微向喜安一笑,他觉得小姨子可以早点出国留学了,正好大舅子也去,兄妹两也有个照应。 喜安莫名觉得脊背有点儿凉,大概是车窗没关严实?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余喜龄一行到余家祠堂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背着手慢慢晃悠的余奶奶,老人耳背又糊涂,不过每天都会按时按点在村里转悠几圈,和村里的老人闲谈着说说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鸡同鸭讲。 原本余喜龄还担心,余奶奶要是认不出来人怎么办,没想到余奶奶一眼就认出了余喜山…… “建国啊!”余奶奶满眼惊喜地拉住余喜山的手,完全罔顾余喜山一脸便秘的表情,拉着他就往家里去。“你大姨给你说了个姑娘,挺不错的,老实又能干,姓徐,正好你这次探亲回家,咱们见见啊。” 余奶奶完全把余喜山当成了余建国,忘记倒退几十年,到了余建国回家探关的时候,余奶奶高兴又絮叨地同她难得回家的“儿子”说着这次相亲的事,对象哪里哪里好,是村里的一枝花,让他不要犟,到年纪了就应该处个对象,早点成家。 余喜山只能听着,他开始还解释了两句,可惜余奶奶压根听不进他的话,他只能不吭不气地听着,不时点头。 “……”旁边的余喜龄姐妹和顾钧。 余奶奶压根没管她们三个,高高兴兴地拉着余喜山往家走,不过走的是老宅的方向,余喜山也顾不得余奶奶把他认成余建国的事,忙扶着余奶奶换了个方向,往余喜荣家里走。 看着前头说得兴致勃勃的祖孙俩,余喜龄和在车里的顾钧对视一眼,轻叹一口气,牵着喜安的手重新上了车,慢慢地跟在余奶奶后头。 家里没人,但是大门敞开着,只有余喜荣她们夫妻的房间上的锁,别的屋子都是敞着的。 余喜山和顾钧也没客气,把带回来的东西全部拎到了屋里,从堂屋里拉出凳子来给余喜龄和喜安坐,余喜山劝余奶奶好好坐着后,还去菜园子里,摘了几个特意留在树顶上的桔子,摘给余喜龄吃。 这种桔子皮有些厚,水份会稍微少一点,但是剥开来吃,还是很甜。 余喜龄打怀孕后就爱吃桔子,酸的喜欢,甜的也爱,可以不停地吃很多。 她们到家刚坐一会,听到消息的余喜荣和林恬便匆匆地赶养猪厂那边赶了回来,余喜龄和喜安这两年回来得稍微多一些,余喜山都几年没回来了,余喜龄结婚的时候,他也是直接回的京城,并没有回清远。 堂兄弟俩一见面,都有些惊喜,虽然现下的差距有些大,倒是也还有不少话说,林恬跟她们打过招呼后,就赶紧去张罗着做饭的事儿去了,好在现在本就是年节下,家里不管是什么都不缺,不过林恬还是准备去邻居家里买两只老母鸡过来,炖汤给余喜龄喝。 顺便还要打个电话给在县城的公婆,告诉她们余喜龄一行回来的事,也是不巧,昨天公婆才带着小叔子回的县城。 余二婶特赶紧回来后,也没急着回县城,特意留在家里照顾余喜龄,知道余喜龄怀孕有一点害喜,更是费尽心思给她做好吃的,弄酸辣口味的东西给她解馋。 看到余喜龄吃饭比在海市和京城时都多,顾钧觉得老家没有回来错,还偷偷跟余二婶学做饭的手艺,惊得余二婶差点几次切到手指头。 到初六,余喜龄和顾钧去省城参加曾真的婚礼,多年未见,曾经敏感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利落飒爽的女庭警,开朗大方,来参加婚礼的朋友多,伴娘也有好几个,看来曾真放下和叶暖暖的纠葛后,重新交到了不少好朋友。 上了礼金,稍微在酒席上坐了坐,等到曾真来敬酒时,余喜龄以茶代酒敬了杯酒,跟曾真说了一声后,顾钧就带着余喜龄先一步离开了,心意到了就行。 “去哪里?”余喜龄见顾钧开车的方向不是回村里,有些疑惑地看他。 顾钧笑,“带你去一个地方。” 搞得神神秘秘的,余喜龄撇了顾钧一眼,虽然这样想,不过心里还是挺期待,结果期待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等到了地方后,余喜龄脸都垮了下来。 搞得那么神秘,结果最后带她来的地方是她在工业区附近的房子?! “开门看看。”顾钧没错过余喜龄脸上的失望,笑着示意她上前,余喜龄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钥匙开了门。 这套房子一直只是余喜龄临时落脚的地方,那时候忙着服装厂的事情,偶尔会在这边休息,房间很大,但里头根本没有什么家具。 现在屋里被放得满满当当的,一片喜庆的红色,余喜龄愣了愣,这是工业区外长了许多的一种灌木丛,到了冬天树叶落尽,树枝上结满了红通通的果实,冬天的清远没有什么绿叶,以前余喜龄会折几枝放在空荡荡的家里,增添颜色。 余喜龄突然想起,她好像在顾钧的办公室,看见过类似的树枝,当时她还想问他办公室里怎么会有这个来着,只是当时一直忙着,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怎么回事?”余喜龄有些愣,心里有个想法,一时又不太敢相信。 说实话,一大片,用藤编的箩筐装着的仔细修剪过的灌木枝,红通通的一片,摆满了整个房间,效果还是很震撼,很浪漫的。 顾钧跟着进来,从后搂住余喜龄,扣着她的手放在小腹处,“喜欢吗?” 两人的婚礼,顾钧脑子里是有设想的,但是因为那时候正是顾氏的多事之秋,很多事也是在收网的时候,他实在抽不出时间,只好把所有琐事都交给了两边的母亲。 但他心里一直是有遗憾的。 “我对你在心里真正留有印象,是从这串树枝开始。”在那次胃病发作昏倒之前,余喜龄的身份一直只是个格外聪敏的小姑娘,他对余喜龄多番照顾,除了欣赏余喜龄的处事风格,还有一部分原因,确实是看在魏敢的面子上。 余喜龄脑子里有些懵,“什么时候的事?” 这样的树枝明明很长见,在她来省城发展时,顾钧就已经在着手工业区的事情,他们之间那时候好像也没有什么交集才是。 “我在路上昏倒,你把我捡回来,自己离开,当时整个屋子都是空的,那时候是冬天,窗外的法桐树叶都掉光了,只有一束火红的树枝放在窗台上,格外显眼。”顾钧笑。 余喜龄也想起来这件事,“那时候我才多大?!” 她一直以为顾钧对她产生感情,是回京城以后的事,没想到竟然会那么早。 “十七岁。”顾钧并不避讳当时余喜龄未满十八岁的事实,从一直以来的接触来看,余喜龄的年龄是最容易让人忽视的地方。 发现自己的不对后,顾钧很快回了京城,下海创业,避免了和余喜龄过多的接触,那时候,他就很清楚,魏敢是喜欢喜龄的。 那时候的他将近而立,对感情很冷静,也很克制,一切都扼杀于摇篮之中,再见面他也能将她当成要照顾的后辈,即使再见面时,她已经亭亭玉立。 明白了这种不知名的灌木丛的意义,余喜龄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明朗起来,嘴角微翘。 不过从回来起,他们就一直在一起,这些东西又是顾钧什么时候准备的?余喜龄看向顾钧,“昨天我出来了两个小时,然后今天的婚礼,安安和喜山有帮忙到这边来准备。” “可是婚礼也过了,现在又不是什么特别的纪念日。”余喜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找茬。 顾钧笑,大手握着她的小手,这里没有暖气,他怕冻着她,“惊喜从来都不需要任何特别的日子,就是想告诉你,我把你放在心上,已经很久了。” 余喜龄心口微微一酸,顾钧突然感性起来,余喜龄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突然想起两人刚在一起时,顾钧没有任何情趣地带他去爬山,那时候他说是从六年前开始锻炼,这样一来,时间也都对得上。 “锻炼也是因为我?”余喜龄问他。 顾钧已经带着她坐到了床边,窗外的法桐已经落光了树叶,窗边一排鲜艳又喜庆的红,顾钧微微一笑,“对。” 事实上,那时候锻炼是无意识的,就是突然想锻炼,没有想过什么目的,到最后顾钧才发现,其实根本原因还是为了余喜龄,只是他那时候从来没有去深思过这个问题。 直到后来,他微醺时,余喜龄送他的路上,他永远刻那天她温柔的侧脸,还有窗外的霓虹灯光,有些心动,突地一下撞入心房。 那时候顾钧就知道,他大概不可能对余喜龄放手了。 “为什么?”余喜龄靠在他怀里,看着那一片红通通的果实,嘴角高高翘起,顾钧向来很少直白地表达情感,余喜龄同样也是,虽然她几次主动,但看上去,永远是理智占据上风。 今天她突然想多听一听。 “大概是想要活得比你更长,永远也不叫你看到我离开的背影。”顾钧笑,侧头吻了吻余喜龄的发顶,这个念头很早就在心底,只是它从来只是行动,没有组成词汇而已。 余喜龄眼窝一酸,好像确实是这样,她几乎都没有见过顾钧离开的背影,每次都是他送她,通电话也从来都是她先挂,不过,“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在法院,我遇到你,结果你直接坐进车里就走了。”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余喜龄到法院看一处房子,没有看中,出来后遇到了顾钧,她现在也不记得顾钧有没有看到她,反正他当时直接上车走了。 “……”顾钧,他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但这种时候他知道不能跟余喜龄争,给她一个把柄其实也是夫妻间的小情趣,顾钧笑着认错。 从省城回来后,余喜龄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哪怕见到了余建国都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面对面路过的时候,余建国都不敢看余喜龄的眼晴,等到错身而过时,才偷偷回头望过去,看着余喜龄和顾钧牵着手慢慢地在街上走,余建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感慨,悄悄地揉了揉眼睛。 挺好的,这个男人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看上去很疼她。 就样就挺好的,听说喜山和喜安现在也都很厉害,听说他们兄妹都要出国了,当初的父子关系断得好,要是不断,跟他这样的父亲牵扯着,他们能有什么好出息。 余建国很想上前跟余喜龄说一声,他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当年做错了。 但是余建国没有站在余喜龄面前的勇气,他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当年他对她们兄妹几个的漠视和伤害,不怪叶听芳的迷汤太厉害,只怪他自己太过愚蠢,被人糊弄得团团转。 第三百章 这一次在路上偶遇,其实余喜龄并没有认出那个苍老又佝偻的男人是余建国,她是和余喜山跟喜安去自己家里研究徐招娣当年买下的房子的去留问题时,遇到并认出的余建国。 当然,最开始认出余建国的不是她,而是余喜山。 住处不远的街道上,余建国佝着背在扫大街,这是他新找的活,好几个竞争者,因为他扫得格外干净,才被选上。 余建国很珍惜这份工作,每个月三百块钱的工资,年节还有福利,每天扫完街,整理完垃圾,还能回收到五块钱十块钱不等的废品,要是运气好,捡到别人丢出来的坏录音机什么的,要是能修好,还能赚个二三十来块钱。 “其实他现在挺可怜的。”余喜山看着余建国,心里有些难受,曾经伟岸如山的父亲,现在变得瘦干矮小。 即便他当年犯了很多错,但他已经受到惩罚了,这毕竟是生了他养了他的父亲,余喜山心里十分不落忍,但是又抬不出步子去帮他。 余喜龄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牵着喜安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余喜山张了张嘴,叹了口气,默默地跟上去,他就是知道自己这心软的性子,所以才多年不回清远,不看见还好,看见了他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 但是余喜龄和喜安那里,余喜山是真的没有资格说什么,他是老大,又是男孩子,自小得的疼爱就比较多,妹妹们经历的许多苦他都没有经历过,这些他都懂。 所以,还是不要回来了吧! 余喜山拼命地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当初余建国带着叶听芳回去,逼他妈离婚,还差点逼死的事情,心里的同情顿时淡了许多。 徐招娣买的院子位置还不错,但是小县城的房子就算留着,几十年后也不见得能拆迁升值,租出去的话,一个月那十来二十来块钱,余喜龄是真的不看在眼里。 家里没什么东西,除了一些家具,徐招娣走的时候,能带的都带上了,带不走的零碎全部都找收废品的人处理了,家里这会空空的,就连房间里也只有空柜子和空桌板。 “要不,留着吧,万一妈她们哪天想回来养老呢。”余喜山挺舍不得这里的,在这里生活上学的那几年,是他少年时期最安稳的几年。 余喜龄没余喜山这么感性,她无所谓,再看喜安,喜安看了眼哥哥姐姐,“我没关系啊,留和卖都行。” 最后还是留下来,钥匙交给了余二婶,原着看着房子,顺便管着出租的事,那套房子的位置比余二婶在县城买的房子要好,要是她们想住过去,也没问题。 晚上还是回了余喜荣家里住,村里的房子朝向好,也住得开,主要是陪着余奶奶,哪怕说得牛头不对马嘴,看见余奶奶乐呵呵的,也都挺好。 左拖右拖,住到初十,他们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余奶奶这里有大堂嫂照顾,余二婶也经常会回来看看,没什么可操心的,初八那天,余喜山还带着余奶奶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老人嘛,功能退化什么的,都是正常的,家属要理性对待。 “你们是去奔前程,去吧,别操心家里,有招娣在呐。”余奶奶还是把余喜山当成余建国,或者是把喜安当成了喜龄,把喜龄当成喜安。 不过老太太似乎也没什么烦心的事,她记忆最多的就是以前日子还算好的时候,没记着后头吃苦的日子,糊涂一点,其实也挺好的。 她们在家这几天,余小宝就来了一次,耳朵上还挂了纱布,大概是因为余建国坚持要他涂药,为了以后手术做准备。 余家人的个子都不低,余小宝因为瘦,格外有些抽条,余喜山还偷偷问了余二婶,是不是余建国赚不到钱,余小宝饿成这样子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吃饱饭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跟着余建国,吃不吃得好就两说了,余二婶白了余喜山一眼,她是没借钱给余小宝去治耳朵,但是多年也是处了好几年的侄子,家里做了好吃的,她也经常把人接来改善伙食的。 打那次无意中撞见后,余小宝就不再来了,余喜龄也没问过。 余奶奶现在也把余小宝忘了,哪怕她前些年,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孙子,她现在记忆里只有余喜龄姐妹三个,更多的时候,只有余喜山一个。 当然还有别的可能,余喜龄看了眼昏昏欲睡的余奶奶,摇了摇头,甩掉了脑海中的想法。 余小宝这几年越长越大,脸上已经有了叶听芳和余建国的影子,村里好些人以前还念叨余小宝怕是叶听芳和别人的儿子,这几年也都不说了。 事实上,如果余小宝真是叶听芳和别人的儿子,说不定余喜龄还能对他好一点儿,至少余建国婚内出轨没有留下罪证。 村里余建国批下来的那块宅基地,已经建了个屋子的墙墩出来,听村里的人说,应该是无限期停工了,什么时候余小宝的耳朵治好,什么时候才能再起新屋,不过那时候余建国还有没有钱都还两说。 余二婶不想借钱给余建国带余小宝治耳朵,倒是乐意借钱给余建国把房子砌起来,毕竟那耳朵医生都说了没治,余建国不信而已,钱拿出去就是往水里砸,但是砌房子,那就是个实实在在的钱。 “我的意思是让你二叔来监工,反正就是砌个三间房的小平房,用不了多久的时间。”余二婶一边帮着收拾行李,一边跟余喜龄说她的打算。 这些年余二婶家里越过越好,市场的铺子生意也非常好,手头宽裕,余二婶也不再记着年轻时候的那点事儿了,实在是余建国父子现在太过可怜,她就当是给子孙积福了。 余喜龄如今对余建国的态度,已经没有恨了,当然她也不可能原谅他,余建国就是再落魄,那也是他自己造成的,她现在看他跟陌生人似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虽然她自己是这样的态度,但余喜龄从来没有要求过别人也是这样。 余二婶要帮,她不会阻止,也不会支持,“你跟二叔商量好了就行,不过你要真这么干,还是得防着些叶听芳,听说她现在过得不是太好。” 保不定还有赖到余建国的这一天,余建国对叶听芳再恨,那也是他曾经的真爱呀,白月光虽是被砸到了泥里,叶听芳真豁出去卖惨,未必就完全不能打动余建国,他们还有一个儿子,要是余小宝跟余喜山一个性子呢? “别别别,我不要,你自己拿着。”余建国有些窘迫地推余喜山递到他面前来的皮包,他知道那里头装的应该是钱,越是知道,他心里就越发不好受。 他也没想到会在扫大街的时候遇到余喜山,看了眼余喜山身上合身的西服,再看看自己打着补丁的劳动布旧衣衫和沾了污渍的蓝色袖套,他刚刚才掏了一个垃圾堆,余建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怕身上的脏东西弄到余喜山身上,也怕自己的身上的味道熏到他。 余喜山看着余建国这个样子心里就发酸,想着给点钱,就当是回报他小时候的恩情吧,从此以后他也不欠他的了,“你拿着吧,带小宝去治病也好,建房子也行,拿着吧。” 钱不少,整五万块,村里建个平房也就几千块钱的事,治病应该也是够了的。 余建国又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挂着有些讨好的笑,有些贪婪地偷偷看了这个好些年没见的大儿子一眼,“不用不用,我还能动能挣,我听说,听说你和喜安要出国外了,那可是个花大钱的地方,你自己收着,我不要,好好念书,出息了就好。” 钱就举在半空中,余建国执意不收,余喜山叹了口气,他没时间再在这里跟余建国说下去,他跑这一趟也是瞒着余喜龄和喜安偷偷来的。 想了想,余喜山直接把皮包放到余建国的斗车把手上绑着的蛇皮袋里,他有注意过,那里头装的是余建国捡的易拉罐子瓶子,装进去前他都会倒干净水,用块抹布擦擦。 “钱要是有剩余的,你自己也去医院看看吧,我看你这样子……唉,没什么,你自己注意身体吧。”余喜山叹了口气,说完就走了。 心急着想掏皮包出来的余建国,看着余喜山大步走远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就僵在那里,一时间老泪纵横。 叶听芳本来偷偷盯着这边的情况的,只是隔得远,她看不太清,只知道余喜山要给一个黑色的东西给余建国,看着像一捆衣服,或者是布料?也可能里头包着钱。 本来余喜山走的时候,叶听芳会上前去看看的,结果她刚走出几步,就见余建国哭了。 叶听芳给吓住了,多少年了,她也没见过余建国哭,日子再糟糕的时候,也没见他哭过,这比余建国拿着刀逼着她的样子,还让她害怕。 但是她再不想办法,她和外孙子就都要饿死了,叶听芳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去找余小宝,不管怎么说,那是她儿子啊。 第三百零一章 叶听芳去找余小宝会是个什么结果,余喜龄不知道,送欲言又止的余喜山和喜安上了飞机后,她就和顾钧回了家,这时候她肚子已经微微显怀了。 “哥你别纠结了,你都纠结几个月了,姐知道你做了什么,她没生气。”喜安翻着手里的杂志,随口说出的话,像是惊雷劈在余喜山的耳边,都把他给劈傻了。 余喜山愣愣,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道,“喜龄都知道了?” “嗯。”喜安点了点头,把杂志放到一边,拍了拍余喜山的肩膀,“放心吧,你要是给钱给安心,就给呗,没事的,姐也给余小宝留了治耳朵的钱。” 余喜山更不敢置信了,喜龄怎么可能会给余建国留钱!喜安叹了口气,“我的主意,让余建国早点看清现实,早点绝望,也别耽误余小宝了,姐以前左耳听不见,不也走到现在了吗,又不是没手没脚没脑子。” “……”余喜山想说那是你爸,别直呼其名,不过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开口,他这会受到了冲击有点大,需要静静,也一点都不想跟喜安说话。 等等,喜安说喜龄的左耳听不见,什么时候的事?! 喜安翻了个白眼,她现在也不想跟余喜山说话,当的什么哥哥呀,就没见过这么没用,对妹妹们漠不关心的哥哥,不及魏敢哥和姐夫的十万分之一。 余建国拿到了两份钱,心里讲不出是什么滋味,尤其知道余喜龄留的钱,是因为喜安开口求情后,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尤其是知道余小宝哮喘的病也是余喜龄在出资后,心里更加羞愧得不得了。 他是真的知道后悔了,只可惜,太晚! 咬了咬牙,余建国还是把这些钱收了,不为自己,全是为了余小宝,当天就带着余小宝坐火车去了京城,进行了温长的求医之旅。 三月份,魏敢的外公去世,余喜龄不方便回去,顾钧代替回去送了老人最后一程,魏敢因为出任务,未归。 九月底,禇志高联系妻儿时才发现,妻儿早就被骗回国,担心妻子孩子的褚志高乔装回国时,最终落网。 十月份,海市某医院妇产科,顾钧脸色冷凝如水,定定地看着紧闭的手术室的门,余喜龄的痛呼声还声声在耳,心口揪成一团,手心早就潮湿得一塌糊涂。 顾母和徐招娣也同样担心,她们早半个月前就赶到了海市,然而预产期推迟了十天,焦灼地等待中,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护士抱着孩子出来,“余喜龄的家属过来,母……” 话还没说完呢,先前等在一边疑似丈夫的男人就跟没看到她手里的婴儿一样,一阵风似地跑到了她身边的手术室门边上等着,吓了护士一跳,还好家属扑过来的样子,她们都习惯了,孩子抱得牢牢的。 就是今天这位有点儿不一样,居然对孩子漠不关心。 “我们是孩子的奶奶和外婆,孩子怎么样了?”徐招娣赶紧拉着顾母上前,眼巴巴地看着护士怀里红通通的小婴儿。 小护士这才露出笑容来,“母子平安,我现在带孩子去洗澡,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吧。” 结果她往出走了两步,不管是当奶奶的,还是当外婆的都没动,还在望着手术室的门,小护士正要开口,就见徐招娣回过头来,见她抱着孩子回头看她们,赶紧拉了拉顾母,“不好意思啊,我们担心孩子妈,走,我们过去陪着。” “母子平安,你们别担心。”小护士也挺理解的,笑着解释。 这没看到人怎么能不担心,不过有顾钧在这里,应该出没什么问题,也用不上她们两个当妈的,徐招娣忙拉着顾母跟上小护士。 她们这里刚走,余喜龄也被推了出来,顾钧忙挤过去,眼里已经有了泪意,余喜龄看着他,眼睛也有点酸,不过也只看了这一眼,眼睛就到处寻找起来,“妈妈们和孩子呢?” 顾钧愣了愣,茫然地看了周围一眼,对啊,他妈、岳母和孩子呢? 这时候帮忙推床的护士笑着说,应该是去看孩子洗澡去了,还笑着夸了句余喜龄有福气,她们做护士的见多了,像顾钧这样的男人,不是没有,但真的少见。 余喜龄见顾钧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本来生完孩子有些空落的心里,瞬间就各种酸涨满溢,抬手握住顾钧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孩子出生,余喜龄原本以为是受累的开始,顾母年纪大了,肯定没有精力带孩子,徐招娣就算能帮忙,也不能二十四个小时帮着带,很多时候还是得她亲力亲为。 结果除了孩子喂奶,她怎么就插不上别的手,白天孩子哭了有徐招娣和顾母哄,夜里就全是顾钧一个人,他还学着给孩子洗澡,不管是换尿布还是哭闹哄孩子,都是他,要不是孩子不能够饿,顾钧都想控制一下,晚上不给喂奶。 到最后,余喜龄这个当妈的,抱孩子还没顾钧抱得好,后来到孩子长到一岁,她都不敢给孩子洗澡。 顾钧还专门从国外请了个营养师来照顾余喜龄的月子餐,主要是顾母上了年纪,徐招娣则是压根没好好坐过一回月子,并不很会照顾孕妇,顾钧陪着余喜龄吃了一顿月子餐,就请了人回来。 徐招娣对此没什么不满,顾钧这是心疼喜龄,她高兴还来不及。 家里多了个小奶娃娃,不算顾钧,包括余喜龄在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喜安也不远千里从国外飞回来陪了小奶娃一周,才依依不舍地回去继续学业。 另一边,余建国也从余喜山那里得知自己当了外公的消息,想像着孩子的样子,心里十分安慰。 余小宝的耳朵没法治,余建国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从京城回去后,发现家里的房余二叔已经帮他砌好,余建国把剩下的钱拿出来,还给了余二叔。 有了房子,余建国把余奶奶接了过来,祖孙三代人,一起生活。 至于叶听芳,她找了余小宝,可惜余小宝对她的记忆,只有她歇斯底里和余建国打架的样子,对她这个妈并没有什么感情,叶听芳哭闹卖惨,也只能掏宝余小宝的生活费而已。 她稍一提出想要回去一家人一起生活,余小宝就会十分受惊吓,不是混身颤栗,就是沉默不语,余建国发现这一切后,差点没把叶听芳逮住揍死。 叶听芳没办法,只能三五不时地去余小宝那里抠点生活费,至于住处,她还是住在了村里,就往在当年骗了全村钱的邓四麻子家里。 自从邓四麻子的媳妇带着女儿跑了后,没几年邓家两老就过世了,房子也空在了那里,叶听芳就住了进去,房子村里本来是准备拨给五保户住的,结果被叶听芳占了,村干部来赶,叶听芳只说邓四麻子骗了她的钱,这屋子是用来抵债的。 叶听芳一哭二闹三上吊,村里人怕了她,最后只能无奈妥协,叶听芳就带着她外孙住在了那间只有一间房子是好的破屋子里,等着叶暖暖出狱。 …… 家里的小娃娃一天天长大,就越发可爱好玩,余喜龄最喜欢她儿子犯困的时候,小脸贴着她蹭来蹭去的时候,再大一些,就是捉着他的小脚呵气,小家伙咯咯咯像小母鸡笑个不停的时候。 余喜龄不知道的是,她抱着孩子喂奶的时候,眼里流淌出来的全是爱意,抱着孩子跟抱着了全世界似的。 旁人怎么关注小奶娃,顾钧都是没有意见的,但是余喜龄也这样,他心里就开始泛着酸了,“你多看看我。” 喂过一回夜奶,顾钧把儿子放回小婴儿床上,回床搂着余喜龄,可怜巴巴地道。 余喜龄坐月子,身上有味儿,但顾钧就跟闻不到似的,余喜龄赶了几回赶不走,也就不赶了,她虽然觉得自己太邋遢,不想让顾钧看见,但心底其实也是不希望顾钧走的。 闻言,她笑着捧起顾钧的脸,“干嘛,跟北北吃醋?” 家里有明东、灿西、向南三个堂兄弟,东西南都齐了,就差个北,小奶娃的大名就叫北屿。 顾钧不说话,凑着脸往前去亲余喜龄,余喜龄还捧着他的脸呢,忙推还笑着往后躲,“顾钧,你有点出息,跟你儿子吃醋。” 不过最后还是没躲过,被顾钧偷亲了一下,正要再亲,突然传来“哇”地一声,小家伙大概被他们吵到醒,哭了。 “……”顾钧,真想把他塞回去。 余喜龄赶紧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去哄儿子。 这个时候顾钧还只是想着把儿子塞回去,但随着孩子越长越大,顾钧只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儿子,小时候还能自己睡摇篮,大了点就成天搂着余喜龄的脖子不肯撒手,他一瞪眼,臭小子就哇哇大哭着跟余喜龄告状。 这也就算了,等他睡着了,顾钧还能把人抱走,但是平时也不让他抱抱或者亲亲余喜龄就有些过份了,偏偏无论什么时候,余喜龄都是站在儿子那边的,常常把顾钧气得够呛。 好不容易等孩子大了点儿,长到两岁,顾钧立马就把孩子打包送到了京城,美其名曰,多陪陪疼爱他的外婆和奶奶。 “爸爸最讨厌最坏了!”顾北屿坐在奶奶家的沙发上,看着财经新闻里的顾钧,气哼哼地道。 顾母被他逗得不行,笑眯眯地说带他去外婆家里玩,顾北屿自己迈着小短腿去把电视关了,乖巧地把手给顾母牵,“去看喜宁姨姨。” 宋喜宁进行了最后一次手术,不出意外,她虽然不能和常人一样剧烈运动,但是至少活到八十岁,也没有问题,这时候正在家里修养。 陪着坐了会儿后,顾北屿就坐不住了,蹦哒着去了外婆给她妈留的卧室,里头还放了一些他妈妈的旧东西。 看着架子上的子弹壳坦克车,顾北屿眼晴一亮,自己拖着椅子爬上去,想要把坦克车挪下来。 “北北!” 第三百零二章 余喜龄的房间里书架子上,顾北屿左脚尖踮在椅子上,右腿架要柜子上,撑着柜子,拼命去够架子上的坦克车,他爸爸给他买了很多铁皮壳车子,可是还没有坦克车呢。 他在画片上见过,觉得这车子特别威武霸气,没想到她妈妈这里会有。 眼看着顾北屿已经触到了,徐招娣赶紧冲上前把孩子给抱了下来,顺手接住了掉下来的坦克车,入手一沉,差点没直接把手砸到柜子上。 好歹是接住了,要是没接住,坦克车砸到孩子身上,再摔到地上,徐招娣摇了摇头,赶紧把孩子放了下来,把车子递给他,然后悄悄到扭到的左手背到身后。 “要拿什么东西喊外公外婆都行,奶奶也能帮你拿,你还小呢,以后不许爬这么高,知道吗?”徐招娣揉了揉顾北屿毛绒绒的脑袋。 顾北屿抱着坦克车,抬头看着徐招娣,小脸上懵懵懂懂的,奶声奶气地点头,“好的,外婆,” 说完后,顾北屿就高兴地坐到地毯上开始摆弄那台坦克车了,徐招娣知道,有了这台车顾北屿会很专注地玩很久,这才放心地去找写着清瑜,她手这会疼得厉害。 也不知道顾北屿是怎么抠的,或许是因为他没拿稳,坦克车不小心砸到地上几下,两颗子弹壳拼成的底舱盖子掉下来,垂下来一根细铁链子,顾北屿使劲扯,扯了好一会,才扯出一个子弹壳的项链来。 等顾母再带着顾北屿从徐招娣家里出来时,顾北屿怀里抱着坦克车,脖子上还挂着他扯下来的项链,至于底舱的盖子,顾北屿已经求助他宋外公给装回去了。 顾母回到家才发现顾北屿脖子上的项链,都不用仔细看,顾母就认出了它是一颗历史久远的勋章弹,再看弹壳底的数字,顾母完全确认了,这是当年那颗从魏敢生母心脏附近取出的子弹。 再看孙子手上的坦克车,这里头的故事,她大概也能够猜到一些,顾母叹了口气。 “奶奶?”顾北屿歪着脑袋看顾母,不明白她为什么叹气。 顾母冲他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目光悠远,却什么也没有说,这是顾北屿自己发现的,又是余喜龄的私物,到时候怎么处理,还是听余喜龄的吧。 半个月后,顾北屿实在太想妈妈,顾母打了十多通电话,余喜龄催了他八百次后,顾钧才姗姗来迟,接儿子回家,知道顾北屿挂在脖子上的宝贝项链的来历后,立马哄它拿下来。 可惜,顾北屿一点也不吃他那一套,现在有奶奶护着他呢,回去后也有妈妈护着他,他一点也不怕! 顾钧气鼓鼓地把儿子接回家,就见顾北屿献宝似地把项链拿给余喜龄看,还偷偷告状说爸爸想骗他的宝贝。 弄明白这项链从哪里来的后,余喜龄出了一阵子神,最后什么也没说,顾北屿喜欢,就把项链交给了他,只不许他把东西给弄丢了。 顾北屿向来护自己的东西护得紧,再三保证了不会丢,他没再宝贝似地挂在脖子上,而是细心地收了起来。 不过护得再紧总有丢的时候,这种时候只要找妈妈告状,就肯定能从爸爸的保险柜里要回来,小小的顾北屿很不明白,爸爸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这么幼稚,明明他自己有妈妈,还要跟他抢妈妈,现在还来抢他的宝贝。 几年后,七岁的顾北屿牵着他小女朋友的手回家,小女朋友见到这颗子弹,问他代表了什么意义。 “这颗子弹代表友情。”旁边路边的顾钧默默地给出回答。 “不是!”七岁的顾北屿热衷于和父亲抬杠,立马反驳,“奶奶说这是勋章弹,是军人的荣耀,妈妈说,这代表的是爱情!” 爱情!顾钧气鼓鼓地去看余喜龄。 正忙着替儿子招待小女朋友的余喜龄,莫名有些心虚,但看顾钧那样子,知道糊弄不过去,立马头疼地轻声安抚他,“逝去的,逝去的,早没影的事,你跟孩子计较什么。” …… 叶听芳疯了。 余喜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置信,别看叶听芳没什么文化,但是她心脏坚韧得很,心理素质也非常强大,一般人都没有那么好多。 毕竟一般人也干不出间接害死朋友后,还能说谎鸠占鹊巢的人,哪怕是事情在乔爱国那里败露,叶听芳也还能用好几年的时间,心安理得地让余建国把她们当恩人供着,然后哄着余建国对她死心踏地,直到事情完全大白于天下,叶听芳虽是装疯卖傻,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她是装的。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疯呢? “叶暖暖出狱了。”徐招娣摇了摇头,她现在跟余二婶联系还挺多的,就聊聊孙子、外孙,再聊聊老家那些人和事。 叶听芳疯了的消息,也是她从余二婶那里知道,再说给余喜龄听的。 叶暖暖坐了两年牢出来,去接她的人,只有叶听芳和她儿子,那个男孩子长到了两岁多,出生的时候看着像张鹏飞,长大了看反而不那么像了。 无处可去,叶暖暖跟着叶听芳回了余家祠堂呆了一周。 也就一周而已,叶暖暖就收拾了行李,摸走了叶听芳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几百块钱,又跑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叶听芳在村里哭哭骂骂两天,也没有人同情她,她也没有办法,最后还是收拾好,继续带着可怜的外孙子在村里讨生活,最穷的时候,还赖到余喜荣家里,吃了一周。 村里人虽然看不起她,但看着叶听芳翻垃圾桶养外孙,也可怜她,村里也给申请了低保,没让她们饿死。 至于叶听芳常长同余建国吵架打架,村里人是不管的。 叶听芳一直没有死心,总想着能够挽回余建国,余建国现在的日子虽然也不富有,但是家里生活没有问题,余小宝也能干懂事,听说成绩也挺好,并没有因为耳朵问题,而影响智力。 学校里的老师都说,余小宝好好念书,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 可惜叶听芳只要找一回余小宝,余建国就会上门揍一回人,今年春种时,两人还在田埂边上打了一架,打得十分厉害,打到田里去,还滚倒了别人插好的一片秧苗。 因为这事闹得厉害,余二婶把余小宝接到了家里去,余小宝小时候就受过惊吓,遇上这样的父母也是他的不幸,好在余小宝只是沉默内向,人还是异常懂事的,也很会看人眼色。 余壮壮早些年情感上是站到喜安她们这一边的,不愿意认这个堂弟,现在也愿意带着他玩。 本来大家都以为,日子会这样吵吵闹闹地过下去,结果三个月前,叶暖暖突然衣着光鲜地从外头回来,拿了笔钱给叶听芳,喜得叶听芳到处说她女儿出息了,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了,说不定还要把她接到城里去。 转眼,叶暖暖就带着瘦干怯弱的儿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隔天,又有一男一女来接叶听芳,也不知道是接到哪里去,没几天叶听芳披头散发地跑回来。 再回来时,人已经疯了。 “叶暖暖干什么了?”这其间发生的事,余二婶她们都不知道,只胡乱八卦着,余喜龄她说电话的时候,顾钧神色微动,就知道他大概知道一点内情。 顾钧把茶递到她手里,“叶暖暖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港城那边,张鹏飞和江小姐的儿子,年初确诊得了尿毒症,据说情况危机,需要换肾,不过近期听说,孩子已经出院。” 余喜龄愣了一会,“那个孩子是张鹏飞的?” 顾钧点了点头。 余喜龄愕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都说虎毒不食子,叶暖暖的行为,实在是大大超过了她的预期,她原以为叶听芳不过是被余建国和叶听芳惯坏了,比较任性,耽于享乐而已,没想到她连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都能舍出去。 “那那个孩子呢?”大概是当了母亲,余喜龄对孩子,更心软了一些。 上辈子临死时,她跟医生说,人善良有什么用,老天根本没有眼睛,徐招娣够善良吧,结果家破人亡,丧女失夫,自己也早早没了,但余建国和叶听芳却是别人眼里的恩爱夫妻,日子逍遥。 她不知道自己死后,余建国和叶听芳有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 但这辈子看来,报应还是有的,只是早晚而已。 “江家多了位旁支二少,听说叫张知恩。”顾钧收了张鹏飞留在海市的摊子,和江氏集团多有合作,对江家那边的事,也知道一些。 余喜龄叹了口气,不被承认的孩子,能够被江家以旁支的身份纳入,衣食和教育能够得到保证,生父对他也许也会多有关照吧,或许会要吃不少苦头,至少未来可期。 但跟着叶听芳这个外婆,谁知道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苦头吃了,未来也不一定会有。 知道孩子得到妥善安置,余喜龄没有再问叶暖暖的情况,叶暖暖自己选择的路,会走到哪一步,全由她自己负责。 叶听芳那边,余喜龄跟余二婶通电话的时候知道,余建国出钱,把人送进了精神病院,毕竟谁也受不了,有个疯子天天绑着一身的花花绿绿的布条,跟着他们父子后头。 而且,有个疯子妈,对余小宝的影响也不好,余建国怕叶听芳会跟到学校去。 说到最后,余二婶笑了,“小宝成绩不错,听老师说考个重点大学没有问题,上大学你就别拿钱了,你早前放在我这里的钱,都还没怎么动呢。” 重要公告!!必看 因为要调整剧情,昨天停更了一天~抱歉 现在,第三百零二章,内容已经调整完毕,此处划重点,已经订阅过的小可爱们,需要在app里把作品移除,重新加收藏,才能看到更改后的内容~(不会重复购买,放心) 第三百零三章已经改好了~ 跟萌编讨论过,决定还是按照最初的设想来写~鲸鱼自己很喜欢,也希望大家都能喜欢~ 记得哦,需要移除书架,重新加收藏,才能替换掉更改内容~(不会重复购买) 好啦,鲸鱼码字去啦,爱你们~强行么么哒~ …… 到这里为止,基本喜龄和顾钧的主线剧情已经结束,或许在魏敢那部分会有涉及,但不会太多~ 至于一些小人物的后续,大概也会到魏敢篇给个结局 魏敢篇不会太长~ 主要是讲魏敢的故事,鲸鱼觉得是正文,不过也可以算作番外吧~若是不喜欢的小可爱,可以看到这儿打止啦~~ 不管怎么样,非常爱你们~ 鲸鱼的读者群,473411931,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加一下~(群里人少,微冷,不过有问题可以问,鲸鱼看到会回复) 第三百零三章 金山角寂静的夜里,就连空气里似乎都带着硝烟的味道,钟芮从梦中惊醒过来,闭上眼就是余喜龄的儿子满周岁的消息,嘴角无奈地勾起,明明早说了不打听那边的消息,还是没忍得住。 其实也挺好的,魏敢同余喜龄结了婚,这辈子他就不会再来金三角执行任务,也就不会为了救她,死在那场爆炸里。 挺好的! 就是心里闷得难受,眼泪不受控制往外涌,明明只希望他幸福就好,但心里还是难过得要命。 钟芮睡不着,起身爬到屋顶坐着,从裤兜里摸出酒瓶,灌了一口,山上温度低,不喝两口酒,穿再多衣服,也要冻得人受不了。 想到魏敢,钟芮心里还是挺难过的,上下两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原本以为得老天眷顾,能够重生一回,可以早早认识他,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没办法,她们相差五岁,她重生回来的时候,魏敢十六岁,她才十一岁,还跟着妈妈在乡下生活,她的老家在山区,离京城很远很远,离他服役的部队更远。 等她好不容易弄到钱去找人时,才得知这辈子魏敢没有因为家里的原因,直接去当兵,而是去了清远。 清远又是在哪里?这难不倒上辈子干了多年情报的她。 但是命运在这里拐了一道弯,她匆匆赶到清远,兴奋地想要和魏敢认识的时候,却看到他对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笑得格外灿烂,眼里仿佛闪砾着星光。 只那一眼,钟芮就知道,这辈子,她大概还是没有站在他身边的希望了。 钟芮很快就拿到了那个女孩子的资料,她叫余喜龄,很聪明也很漂亮,凭着一已之力扛起了整个家,看似冷漠却是个十分善良的女孩子,而魏敢,喜欢她。 才十七岁的魏敢,还不是上辈子保密部队里的战神传说,她跟踪了他整整一周,他一无所觉。 上辈子她十八岁考上军校,上了两年学后,被特招入保密部队,半年后就开始执行任务,那时的魏敢,已经是军中的神话,她们一个连的女战士都特别仰慕他,想嫁给他的不在少数,钟芮也不例外。 不过上辈子魏敢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性情冷冽,完全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们曾在魏敢手下特训过半个月,那半个月简直就是地狱,不,比地狱还要可怕,原本对魏敢有些小心思的女兵通通都歇了心思。 钟芮虽然没有歇心思,但是她不敢,只敢在心里偷偷喜欢着。 事实上,上辈子十七岁的魏敢是什么样子,钟芮也不知道,但这一周里,站在余喜龄面前的魏敢,就是个调皮又开朗的大男孩子,眼晴里没有一丝阴霾,看向余喜龄的目光里满是宠溺。 她悄悄地到了清远,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老家后,她按步就班地生活,珍惜着和妈妈在一起的每一天,对于妈妈的病,钟芮试图努力过,但是她重生回来的时候,妈妈的病就已经很严重了。 这辈子她费尽心思,也不过让妈妈多陪了她半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拿到了军校录取通知书,让妈妈微笑着没有遗憾地闭了眼。 她父亲是军人,在她很小的时候牺牲,她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她能够穿起父亲那身军装。 说起来,她和父亲和余喜龄的父亲还是战友呢,不过后来她父亲牺牲了,余喜龄的父亲转业了。 比上辈子提前两年拿到军校的录取通知书,但钟芮却不知道要不要去当兵。 但是不当兵她还能做什么呢?军人的使命感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骨头里,十六岁这一年冬天,寒假留在京城打工赚钱的她,再一次遇到了余喜龄和魏敢,在冬天的后海。 魏敢应该是已经参军了吧,虽然他穿着便服时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但她曾经也是一名特战军人,一眼就能察觉到,同类的气息。 在清远时,钟芮选择了默然退出,后海这一次相遇,钟芮选择了祝福。 十七岁的魏敢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但是二十一岁的魏敢,上辈子她听教官说过,那时的魏敢已经不会笑了,但是余喜龄,是那个让他笑的人,她希望笑容能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 也是在后海这一面,促使她比前世早了三年半进入特殊部队,接受严密训练,成为特战军人。 说起来,这辈子除了提前高考,提前入伍,最大的变化大概是,从训练合格出来后,她一次穿军装的机会都没有,只出国前偷偷穿着军装去看了父母最后一眼。 这些年来,她一点也不敢打听魏敢的消息,怕控制不住自己去找他,而是选择了默默地关注着余喜龄,这样既能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也没那么难过。 听说余喜龄结婚了,新郎应该是魏敢吧,听说婚礼很热闹,现在孩子满了周岁,也不知道他是像爸爸多一点,还是像妈妈多一点,但肯定长得十分可爱。 魏敢现在,应该很幸福吧!知道他过得幸福,钟芮非常非常欣慰。 事业上,魏敢还是那个军中神话,虽然这辈子她没在部队正经呆过几天,但对魏敢的名声也略有耳闻,他还是像上辈子一样优秀,真好。 抬头看了眼天上明月,钟芮将手里的酒瓶高举,一口将瓶中的烈酒饮尽,“敬,前世,今生!” 烈酒饮尽后,就是一声枪响,连夜赶货没睡的响尾从窗口探出头来,“操,沙狐,又想你那小情郎啦,我跟你讲啊,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要向前看,你看你条顺盘靓,早日应了西区老鬼,咱们就不用窝在这个小作坊里啦。” 生活在这片区的人都没有名字,每个人都有特殊的代号,沙狐就是钟芮的代号,也是她上辈子在部队的代号,舍不得就没换,不过性质却是两个极端。 同样,生活在这片区的人都知道,沙狐有个爱人,死了很多年,每次想他的时候就开一枪。 当时东哥是怎么说什么来着? 皮肤黝黑,剃着光头的响尾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好一会才想起来,东哥总结的话好似是‘每声枪声响起,都是我想你?’ 所以别看沙狐是个女人,但却是他们这里最狠辣的一个,他们走在刀尖上赚钱,出货的时候最怕出事,不管是卧底坑人,还是上家截货,毕竟枪弹无眼,说不定一枪就没命了。 但出事时沙狐永远是最冷静的那一个,只要拿起枪就感觉她在怀念着什么,哪怕是中枪也是带着笑,这两年跟着她混,他们这个小作坊,几乎没有死伤。 响尾估摸着就是这个什么枪响,什么想你爱你的原因。 回应响尾的话的是一只银色的空酒瓶,再看钟芮抬头看月的姿式,响尾摇了摇头,暗骂了一声痴情种,便关上了窗户,回去赶货。 “这次的任务目标,西区老鬼,他手里有一批装备精良的地方武装,手底集结了一批训练有素的雇佣兵……”首长说到一半慢慢皱起眉来,抬手敲了敲桌面,“魏敢,在想什么?” 在想顾北屿周岁,他这个当舅舅的要送什么礼物给他。 魏敢整了整神色,“您说,我听着。” …… 钟芮没想到会遇到魏敢,他现在娇妻稚儿,怎么会到这里来? 在西区出现一个陌生人是很要命的事情,魏敢居然敢毫无伪装地就进入西区,看着他背着背包拿着地图四处找人问路,钟芮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 不过老鬼那边的人应该已经盯上了魏敢,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发现了后头的影子。 这里是个极度危险,又极其美丽的地方,雨林气候,盛产玉石,每年都吸引着不计其数的背包客来这里旅行,不过背包客们一般在塞美镇那一带活动,极少有人会进入西区。 看着魏敢进到路边的旅店,钟芮微微放心,开着小卡把车里的杂货给在这里开店的侨民送去后,钟芮把车停到了旅店门口。 “美沙,送货呀?”旅店老板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里父母兄妹,包括丈夫,都在替老鬼做事,不过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不是么,魏敢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钟芮把从小摊上顺的甘蔗折了一截给老板娘,自己咬了一块嚼着,嚼完渣渣直接吐在地上,等会老板娘会自己来扫,这会地上已经吐了不瓜子壳、甘蔗渣。 到了这里,可没有什么垃圾桶讲卫生的说法,人人都这样,精致不起来。 “阿良,跟你打听一个人,刚刚店里来了个生人。”钟芮精致的眉眼微挑。 老板娘阿良立马吃吃地笑起来,甘蔗咬得嘎嘣脆,“新来的后生崽挺俊的,美沙不惦着你那小情郎啦,老鬼知道要伤心喽。” 钟芮把枪扣到桌上,敲了敲桌面,“瞎说,钥匙拿来,我查查他。” 阿良还是笑,眼里满是意揶揄,她这小店里这几年生人来得是少,每个月也有那么几个,可从来没见沙狐上过心,这个生人一来,沙狐闻着味儿就来了,要是没有鬼,她才不信。 心里这样想着,钥匙还是拿给了她。 “别叫后生崽发现啦,看中了招呼一声,我喊响尾来帮你绑回去。”阿良冲钟芮抛媚眼,笑嘻嘻地给她出主意,还给钟芮推销她店里的情、趣用品。 “去去去。”钟芮挥了挥手,按紧了腰间的枪,小心上楼。 旅社楼梯十分狭窄,不时有人下楼,钟芮却从来不让人,反而是下来的人看见她,先一步贴在墙壁上让她,沙狐这个名字名声在外,本地人里除了关系好的,喊她沙狐或者美沙,其余人大多尊称她一声沙姐。 魏敢隐在暗处,目光暗暗打量过钟芮,脑子里已经过了一遍钟芮的资料,这女人名叫沙狐,本地各大势力鱼龙混杂,这个女人手底下有人做货,但是她从来不沾,明面上就是个给华侨送货的二道贩子而已。 仅此而已吗? 第三百零四章 “美沙,下来!”阿良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神情十分恭敬。 手已经搭到魏敢房间的门把手上了,只要微微一拧,门就能打开,钟芮收手闭眼,气滞了半秒,有些泄气地下了楼,差一点就能正式跟他面对面了,不过这时候阿良喊她,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自己心虚,到底还是不敢见他,所以没敢拧开那扇门。 事实上,见了他说什么呢?钟芮也不知道。 楼下被西区所有民众尊称为‘老鬼’的男人,是个相貌俊逸,甚至有几分儒雅的年轻男人,宽肩窄臀部身材挺拔的模特身材,配上那张巴掌大的苍白小脸,说是美男子也不为过。 陆时安戴着一副细金丝边眼镜,眼镜上挂着挂链,明明是年轻男人,却穿着一身中式长衫,不过人长得好看,终归是占便宜的,即便是穿这一身,陆时安也好看得紧。 “有事?”钟芮看到魏时安,下意识地就皱起眉头,站在楼梯口没下去。 要是早知道这个男人会是西区最大的毒枭,她当初就不应该救他,她简直后悔死了,恨不得回到过去,再给他补上一枪。 陆时安笑,眼神温和,整个人看上去温润如玉,半点也没有传闻中的可怖,“芮芮,你来啦,想请你帮个忙,当我的保镖,贴身护我一个月。” 钟芮心底肉跳,魏敢突然出现在西区,陆时安突然来找她当保镖,这其中的联系……总有种风雨欲来的窒息感。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钟芮把钥匙抛给老板娘,提议找个安静的地方谈,陆时安没有意见,先一步走出旅店,拉开车门,等钟芮上车,他才上。 不过上车之前,他突然抬头看了眼小旅馆贴着花纸的窗玻璃,嘴角一勾。 魏敢在他抬头之前,就已经靠在隐蔽处,眉头微皱,好敏锐的直觉! 任务前的资料里,只有沙狐的那一页是有照片的,所以他能一眼认出钟芮来,她刚刚要去的地方,是他的房间,她们已经怀疑上了他? 而楼下的男人,暂时身份不明,但是给他的感觉,十分危险。 魏敢没有在楼道里多留,虽然进了这间旅店后,停在他背后的视线消失,但难不保暗中还有人盯着他,回到房间后,魏敢冲了个澡,换了身无袖背心和短裤衩,趿了双夹板托就出了门。 没有半点杀伤力的打扮,也没有地方可藏枪类机械。 下楼的时候老板娘正在算帐,见到魏敢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还好心提醒他,晚上要早点回来,外头危险,魏敢自然道谢应下。 先前盯着魏敢的人,看着他出来的打扮后,又跟了他两条街,见他确实只是吃吃喝喝,在街上闲逛,买些便宜的纪念品,到第三条街时,就慢慢地撤离了,只留一人晃悠悠地跟着。 近期来西区的陌生人陡然增多,他们还得分出精力去盯其他的人。 魏敢在街上闲晃,还买了些特产小玩意儿,完全一副背包客的样子,看到有的旅馆前摆着同游信息,还会似模似样地上前去打听。 赶在天黑前,魏敢回了旅店,休息一夜后,就背着包跟昨天约到的驴友,一起去了塞美镇。 钟芮最终还是拒绝了陆时安的要求,陆时安也没强求,只说她若是想通了,可以直接去找他,陆时安还打听了一句,钟芮去阿良店里做什么,她以前是极为不喜欢阿里店里过分狭窄的楼梯的,钟芮随便打了个借口糊弄过去,但为了魏敢的安全,钟芮也没再去阿良那里找魏敢。 在塞美镇晃悠了一周后,魏敢又回来了,住的还是阿良家的旅店。 进店时,他看到柜台后的小屋里,钟芮半裸着身体,手臂和后肩处都缠着绷带,在他看过去的瞬间,钟芮也看到了他,赤祼祼的目光,毫无畏惧,甚至里头还有几分挑衅。 “枪伤?”钟芮没有回山里,而是在阿良家里住下,坐在楼顶抽烟的时候,魏敢也上了楼。 枪口顶上太阳穴也不过是三秒的时间,这里随便一个女人,都是这么训练有素吗?魏敢看着远处低矮小层叠的屋顶,一动也没动。 钟芮皱着眉头盯着魏敢,“在西区,注意你说出口的每一个句话,一个字说错,就是死。” 说完收了枪便大步离开,每走一步,心脏就猛地跳动一下,想要留下来,哪怕只是在他身边站一会,想要问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更想问问他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 魏敢承认,被枪指太阳穴的那一瞬间,他心脏确实紧了一下,却奇异地没有危机感,依赖于这种近乎于猛兽的直觉,他躲过无数次的危险,所以他没有动。 这个女人的目光很奇怪。 在西区呆了两天,魏敢天天早出晚归,明面上是去感受风土人情,实际却在暗地里打听消息,但是一无所获,另外的四个战友,到现在他只找到了三个,还有一个消息突然中断,魏敢心里很担心。 西区这里,繁华热闹却也藏污纳垢,几乎每天夜里,魏敢躺在旅店的床上时,都能听到外头有枪声响起,昨晚的枪战,甚至就发生在旅馆所在的这一条,看着枪毙已经暗黑红的血渍,魏敢眸光微暗。 这里的人也很团结,魏敢注意到,本地人对老鬼都十分推崇,非常保护他,只要有生人暗地里打听,立马会被人盯上。 闲晃了半上午后,魏敢去常去的那家茶馆喝茶,那里每到下午会聚集许多本地人,魏敢近两天都呆在那里,喝着茶,听着本地人闲话家常,试图从里头分析出一丝半点有用的消息来。 “回去吧。”钟芮大刀阔斧地在魏敢对面坐下,拿起他的铜壶给自己倒了怀茶,一口饮尽。 魏敢闻到她身上酒味很重,眉头紧紧皱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钟芮笑了笑,招来老板娘,给她换了壶奶茶,“别在这里作死了,你们五个人,什么也干不了,回去吧。” “你是谁。”魏敢看着她,还是松散的模样,似乎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钟芮一笑,摇了摇头,给魏敢半空的茶杯里倒上她的奶茶,“没什么,最近西区来几个宵小之辈,看你面生,试探试探。” “芮芮。”陆时安依旧是一身长衫,不过换成了轻纱竹纹的素色长衫,他背着手走进来,坐到钟芮旁边,看了眼对面一脸茫然的魏敢,“不介绍一下?” 魏敢直觉这个男人身份不简单,但是他进来,茶馆里的民众神情谈话没有半点影响,只不过有寥寥几个长者冲他招呼了一声,“阿安。” 阿安? “好不容易看上个顺眼的男人。”钟芮轻声嘀咕,声音不大,但在坐的两人都听见了,还听得十分清楚,魏敢一愣,表情微有错愕,耳尖悄然爬上一抹微红,就见钟芮横眉冷对陆时安,“陆时安,你能不能识相点儿。” 陆时安,魏敢记下了这个名字。 “不能,芮芮,你不能这么狠心。”陆时安表情委屈,冲魏敢抱歉一笑,“这位先生不要介意,她同我闹性子呢。” 钟芮猛地一拍桌,“谁同你闹性……陆时安!” 陆时安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捂着胸口软软地倒了下去,钟芮忙把人扶住,从他的裤兜里掏出药瓶,拿出药丸喂他服下。 “我芮芮还是心疼我。”陆时安缓过来,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气得钟芮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救过陆时安,但是陆时安不止救过他,还救过她许多兄弟的性命。 她倒是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时安死在她面前,但是魏敢,这屋子里的人,包括她都别想活过明天,“你这种短命鬼,还不知道哪天就死了,你别老想着拖累我,我娘临死遗愿是让我找个男人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你可不行。” 魏敢在陆时安发病时已经“吓”得站起来,想帮忙又一脸无措的样子,这会想走又不好意思,倒是一脸的纠结。 可惜这两人谁也没有理他,陆时安捂住胸口,“芮芮,你别气我。” 从茶馆里出来,魏敢不敢回头,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年轻的男人就是传闻中凶狠暴戾,手段通天的大毒枭,老鬼。 而且,那个女人,为什么把这个消息泄漏给他? 他看得出来,陆时安是喜欢她的,眼里流露出来的感情,是不会骗人的。 魏敢在心里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芮芮? 夜里,魏敢第一次没有留在旅店里,而是到了一家赌坊,三个战友都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了赌坊里。 出赌坊出来后,魏敢眉头一直紧皱,进去半小时输了五万,任谁也笑不出来,但魏敢皱眉头只是因为完全消失的第五个人,还有至今没有摸清的老鬼的消息。 哪怕他现在能在大街上认出陆时安,但是他的住处,住处的地形,身边的保镖数量,和手中的持械武装实力,他们通通都一无所知。 最要命的是,负责接应他们的卧底战士,在半秒钟前,死在了魏敢面前。 第三百零五章 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拖走,魏敢却什么也做不了,杀人的男人还挑衅地在他脚尖处开了一枪,狂笑着离开,十足的挑衅。 看他们手上的枪械,还有手臂上明显的纹身,魏敢双眼微眯,这些人是老鬼的手下。 这是警告? 钟芮第二天就回了山里,留在城区,不过是让陆时安更关注魏敢而已,她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心里每时每刻都在发愁,要想个什么方法让魏敢离开。 这里太危险了,比起上辈子执行维和任务更加危险,要是魏敢有个万一,他在国内的娇妻稚儿怎么办?孤儿寡母的日子都多难,没有人能比钟芮体会得更清楚。 关键是她这里完全没有收到消息,根本不知道魏敢他们来这里的目标是什么,也不知道跟他们接头的人是谁,说句实在话,西区有几个卧底在,或许多说,还有几个可以相信的卧底,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只能猜到跟陆时安有关,但是是冲着陆时安这个人,还是他手下的组织,或者是某一批货,钟芮一点也不清楚,这种时候她更不能在魏敢面前暴露她自己的身份,因为她完全没有把握能够取得魏敢的信任。 也怪她,不因为魏敢来的第一时间就上前查探,但按她以前的做事习惯,11她完全不去,同样会引起陆时安的怀疑。 好在以往她向来对外乡人十分友善,尤其是黑发黑眼的华国人,甚至在陆时安手下抢过几条人命,陆时安应该不会联想到别的地方去。 但不出山也是不可能的,小作坊要出货,她手下的这几个小弟各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 傍晚六点出货,钟芮带着人到了西区一处地下洞窟,这里既是赌坊又是情色交易场所,里头热闹得很,她们一进去,就有十来个姑娘围了上来,这些人手里都有钱,不过姑娘们只敢黏糊响尾他们几个,没人敢碰被老鬼罩着的沙狐。 就算明知道,这个沙狐是有可能救她们出苦海的人,也没有人敢。 传闻沙狐喜欢女人,当初看中一个外乡骗来的姑娘,跟老鬼对赌把人赢了回去,亲自把人送回了国,或者哪个姑娘长得合她心意,也会被她带走。 沙狐喜怒无常,她会救人,但她同样也会不问缘由地杀人。 验货花了一些时间,等顺利把货交给店主的时候,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钟芮拿到了钱便和响尾及东哥一行,去了常去的小酒馆喝酒庆祝。 西区老鬼是最大的毒枭,下面又有分堂,钟芮以前在其中一个分堂做过二把手,不过后来堂子被人挑了后,她带着几只小虾米出来单干,还是以前堂口的老本行,制毒。 最开始的几年很不好干,抢货的,想吞并她们的大有人在,哪怕钟芮是让人闻风色变的沙狐,但光她一个厉害的又有什么用,直到三前年钟芮救了陆时安的命,自此之后,在西区除了老鬼的死对头,没人再敢抢他们的货,货也有了固定的卖主,生活稳定了下来。 在这里这么多年,制毒卖毒,跟人火拼,在堂口出新货的时候,为了获取信任,还亲自下场试过药。 在这里钱来得容易,花得也飞快,尤其是她一个人没有牵挂,醉生梦死,快意人生。 要不是魏敢长驻在她心里,因为他,她总想起上辈子的事,不然钟芮都要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钟芮喝酒的时候不爱说话,响尾和东哥正同酒吧里的人闲聊,听到他们说起,昨天夜里隔壁街上又死人的消息时,钟芮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正好死在外乡人面前,那后生崽也是胆子大,竟然还没走,不过听阿良讲,吓到发了高烧昏过去,想走也走不了。” 钟芮眉头一动,心脏猛地提起来,住在阿良旅店的外乡人?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你们喝,我出去走走。”钟芮拿起打满酒的酒壶,准备去阿良的店里。 响尾想拉人,这大晚上的,就是他们也不敢出去,一般都是在酒馆里呆到天亮才走,旁边的东哥拉住了他,“东哥?” “别管。” 阿良店门早早就关了,不过钟芮有侧门的钥匙,有时候送货出来得早,她会到阿良这里来睡,毕竟有现在的床铺,谁也不愿意在酒馆里混上一夜。 来这里的游客不多,就算误来了这里的,也会很快离开,旅店里几乎都是是找小姐的男人,听到那些奇怪的声音,钟芮跟没听到似的。 悄无声息地摸进魏敢住的房间,屋里开着盏小台灯,灯光上魏敢似乎睡得并不熟,脸上有些潮红,好像是真的生病了。 钟芮刚靠近床边,还没来得及伸手,魏敢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关心则乱! 钟芮目光猛地一利,迅速躲过魏敢的袭击,见魏敢动作不停,钟芮挑唇微笑,迅速地还击回去,直到以身为锁,将魏敢锁在床上,拿着枪柄顶在魏敢的太阳穴上。 “……!”魏敢眉头紧皱,暗恨自己大意,为了麻痹老板娘,他吃了特制的药,看起来像是高烧所致的昏迷,药劲很大,后遗症上来这会使不上力气,手上也没有称手的武器,才会栽倒在这个女人手里。 钟芮也没想到会这么三两个就把人给制服,目光扫光床头柜上的药片,大概知道了原因,“外乡人,你很不听劝啊。” 魏敢扭开脸,不说话,明明这女人几次三番拿枪指着他,但诡异地他没有感觉到半点危机,但是资料上显示,这个沙狐曾是老鬼手下堂口二把手,现在出来单干,干的也是制毒害人的活,她既然怀疑上他,没道理不起杀心。 “我的队友不见了,我必须找到他才能离开。”魏敢垂下眼睛,“我们是一个背包俱乐部的,五个人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不然我没法跟他家里人交待。” 演得倒是挺真的,不过这也是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她了,要换成西区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信他的话。 毕竟身下的是已婚人士,钟芮放开他,站起身来,手下的枪却没放,她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怎么替别人交待,先想想要怎么跟你的妻子儿子交待吧,孩子还小,没有了爸爸很可怜的。” 魏敢皱眉,什么妻子儿子,他一句话也听不懂,这个女人把他当成了谁? 突然钟芮眉头一皱,上前一扑,拉着魏敢往床上拖了几寸,一颗子弹悄无声息地射进了魏敢刚刚躺着的枕头上。 钟芮走到窗边,目光盯着远处黑暗的钟楼,猛地儿窗帘拉上,陆时安居然出动了狙击手。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起来,钟芮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趁着老鬼还没认真,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到底是谁!”魏敢看向钟芮,目光紧锁住她,不愿意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这句话并不是试探,而是肯定。 钟芮勾唇一笑,“要猜到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很难吗?外乡人,你装得再像,也躲不过西区人民的眼睛,真正的背包客,是决不会来这里的。” “那你为什么帮我?”钟芮要走,魏敢上前一步,拦住对方的去路。 魏敢可以很肯定,这个女人是在帮他,五次三番提醒他离开,在茶馆里,暗示他陆时安的身份,现在,又救了他一命。 如果不是钟芮出言提醒,魏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长得比女人还很看,看上去十分虚弱的陆时安,会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老鬼,而一旦目标人物弄错,后果不敢想像。 因为你是魏敢啊! 心脏瞬间紧得有些疼,钟芮突然扬唇一笑,“我以前有个情郎,和你一样,是个外乡人,你长得有几分像他。” 钟芮神色认真,眼里闪过忧伤和怀念,感情是真的,魏敢分辨不太出她话里的真假,眉头下意识地紧皱起来。 强压住想要替他抚平眉间皱纹的手,钟芮神色冷下来,“所以,早点离开这里,死在这里,不值得。” 说完,钟芮拨开魏敢,下楼。 第二天一早,钟芮主动找到陆时安,答应做他的随身保镖,如果魏敢的目标是陆时安,她至少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做些什么。 “听说你昨天在那个人那里?”陆时安邀钟芮喝茶。 老鬼这个名字是一代代往下传来的,陆时安之前的老鬼,是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凶狠好斗却又足智多谋,生意做遍全球。 在两年前,就像古代王朝政权更迭,前任老鬼去世,陆时安上位,并迅速扫平内乱,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就坐稳了西区老大的位置。 “知道还问?”钟芮喝了口茶,“昨天钟楼上的狙击手是你的人?” 陆时安也笑,“是啊,本来只是让他们盯着这些外乡人的,没想到芮芮会在那里,阿龙大概也是在替我鸣不平罢,毕竟我这么用心,芮芮却从不看我一眼。” 钟芮回了他两声冷笑。 第三百零六章 当了陆时安的保镖,钟芮自然不能再住在山里,但她也不愿意住进陆时安的寨子,而是住在了城区里,反正陆时安身边能人多,用不着她日夜跟随。 但钟芮很快察觉到了不对,魏敢在查她。 准确地来说,他应该是在查那名消失的队友,然后查到了山里,这两天一直在山里找人,响尾来找她的时候,神情慌张,还以为山里是进了鬼,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钟芮来给老鬼当保镖的时候,响尾是头一个提反对的,小作坊里没有钟芮镇场子是一方面,响尾也是真的担心钟芮会出事,虽然他总打趣钟芮,让钟芮从了陆时安。 这次响尾来找她,也是希望钟芮能跟他回去,当老鬼夫人还行,当保镖冲在前头,那可是拼命的活。 钟芮跟陆时安请了假,陆时安也知道钟芮和作坊里几人的感情,大方地准了。 夜里山里的小作坊里只亮了几盏灯,前两天他们听到动静,都不敢开灯干活,只敢抱着枪守在一处,现在钟芮在了,他们就能安心了,想想货期紧,响尾招呼着人,继续干起活来。 魏敢摸到小作坊的地下室的时候,钟芮已经在等着了。 “是你抓了我的人。”魏敢和钟芮对峙着,眼里暗藏提防,神情冷厉,声音微微紧张,“他怎么样了,现在是死是活?” 钟芮没说话,把地下室的灯拧开,屋里除了靠墙放了一排封装好的货,再没有别的什么,魏敢双眸微眯,他通过记号一路查到这里来,这两天他和另外一个战友,已经把这里摸了个遍,他们觉得人应该是被藏在了地下室里。 但现在地下室里空无一人,魏敢的枪口指向钟芮。 “是我。”钟芮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魏敢手里子弹上膛的声音。“枪弹无眼,你这枪开了,这辈子都见不到对方了。” “他在哪里,带我去找他。”魏敢收了枪,选择相信钟芮一回。 钟芮留下记号,就是为了引魏敢到这边来,她需要跟他好好谈一谈,魏敢不知道钟芮到底是敌是友,从一开始她就盯上了他,还一直劝他离开这里,但现在他的手下的战士却极有可能栽倒在对方的手里。 小作坊在深山密林里,魏敢注意到,远处有些地方星光点点,似有灯火。 “那里是以前种大烟的地方,老鬼奴役这里的人民,给他们烟然后逼着他们以种养吸替他卖命,男人们种姻,女人们被送去从情特殊行业,孩子们……”说到这里钟芮顿了一下,心脏紧缩,“孩子们从小接受训练,是老鬼手下的一支奇兵。” 钟芮语气极淡地给魏敢介绍,见魏敢拳头收紧,“不过现在那些村落已经最大程度地恢复了正常的生活,顶多留下一些小作坊,这都是陆时安的功劳。” “你那样的小作坊,制毒?”魏敢冷声反问,“你语气怜悯,但自己正在做的,和以前的老鬼有什么不一样,换了个方式残害人民而已!还是说陆时安放过了这些村民,他就是这块土地的救世主!那个响尾,是瘾君子吧。” 接下来是长长的静默,有些话钟芮没有办法否认,只不过她们的立场不一样而已,上辈子她是站在魏敢那边的,但这辈子见多了,她知道这片土地,暂时还离不开那些妖艳美丽的花朵。 至于响尾,也确实是。 “响尾是个好人。”钟芮只能这样说,有些人碰毒是自甘堕落,但这世界上还有一些人,从在娘胎里起,也注定了一生的命运,他们没有选择的机会,响尾就是这样,甚至在这里的,他这一代人,和他情况都差不多。 不知道走了多久的山路,钟芮带着魏敢到了一处守林人废弃的小屋里,她没有靠近,只是指着告诉魏敢,“你要的人在里头,我希望你能带着你的人回去,和你的上司仔细沟通,再决定行动是否要执行,或者说换个方式执行。” 魏敢没有回她的话,大步往小木屋走,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在背后放冷枪,在这森林里,他的人一直如影随行。 “有句话你说得没错,陆时安对现在的西区人民来说,就是救世主。”没有人会愿意回到从前没有半点人权的生活,魏敢他们的到来,不是解救,而是极有可能再一次将他们推向深渊。 魏敢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向钟芮,垂在身侧的手微动,很快树林后面便窜出一个人影,飞速向小木屋而去。 钟芮自然看在眼里,她只是嘴角微挑,微笑了一下,“你们的人从一进入西区起,就被陆时安的人盯上,没出事不是因为你们伪装得好,而是他不想先挑起事端,但他也给出了警告。” 给魏敢的那一枪是警告,杀死一个普通的特战队员也是警告,不过小战士命不该绝,正好遇到了她,不然死了也就死了,不能追为烈士,连个姓名也没有,多不值。 老鬼护佑这里的人民,人民也同样回护着他。 另一个就是,这个地方看似是三不管,实际却是镇府默认的存在,甚至老鬼手里的生意,不少镇府官员参与其中,不管魏敢他们的任务是什么,只要触及老鬼,就是连续性的地震,全身而退的可能极其渺茫。 事实上,钟芮对魏敢的任务目标已经有一定的怀疑,大概与半个月前陆时安接待的外宾团有关,说是外宾团,不过是看中这片地区所能产生的利益,来和老鬼谈合作的生意人罢了。 军人的责任深刻在心底,钟芮已经放弃了劝魏敢离开的念头,她心底非常清楚,即便是她把魏敢打晕送回去,他还是会来。 想到这里,心里悄悄涌上一丝骄傲的情绪。 魏敢沉默了很久,一路在暗处跟着他们的战友,已经分出一个进到小屋里把受伤严重的战士扶了出来,这时候钟芮已经扭头往回走了,“这里离国界很近,小路只有五公里。” “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魏敢道,钟芮只是摆了摆手,飞快消失在黑暗中。 五号伤在胸口和大腿处,伤很重但都妥善处理过,人也是清醒的,只是因为伤重,没有办法活动而已。 “队长,我们在小屋里发现了这些。”魏敢的人重新进小木屋里查探,带出来一些伤药,还有所剩不多的水和食物。 五号垂下头,“队长,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被老鬼人识破伪装。” 而且他当时重伤,并不知道是谁救了他,原本他以为自己就要交待在这里的,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木屋里了,伤口也已经处理过,小木屋里留下换药所需的伤药,还有一些水和食物,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就算魏敢他们不来,再来一周,食物吃尽,他也能自己离开。 听他说完全程后,魏敢眉头紧锁,他们找到山里的小作坊,是因为“五号”留下的标记,但据五号所说,他全程都在昏迷中,根本没法留下记号。 是沙狐?! 魏敢抬头看向钟芮消失的方向,标记指向她领导的小作坊,也是她带着他们准确无误地找到小木屋这里来,如果不出意外,也应该是她救了五号。 想到这里,魏敢猛地一怔,那天他进旅店时看见她在里屋处理伤口,这样一算,她是因为救人才受的伤。 和老鬼相交甚密,但又处处释放善意,这个女人,到底是敌是友?真的仅仅只是因为他的长相与她所谓的情郎有几分相似?所以她才几次出手相帮。 但是那些记号又要怎么解释。 这次任务确实要比想像中的棘手,到现在为止,他们摸到手的有用信息根本没有多少,就连老鬼的真正身份,也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提醒,才知道的。 突然魏敢耳朵一动,“带着五号,按她说的,退回去。” 远远地处来一片枪声,正是钟芮离开的方向,魏敢担心是老鬼的人追了过来,当即立断下了命令,他正要往钟芮那边追过去,二号却伸手抓住了他,“队长,你呢!” “这是命令!”魏敢肃目看向对方,二号慢慢地松开了手。 那个女人不能出事,她身份特殊,如果能把她说服配合他们行动,肯定会有很多便利,而且她救了他不止一次,还有五号的命,也是她救的。 钟芮也没有想到陆时安的人会摸到山里来,暗骂了一声,怕魏敢的人死杠着不肯走,立马往回冲。 冲到一半发现魏敢也冲了过来,钟芮气得直咬牙,“该死的,你不要命了吗!你死了,余喜龄和孩子怎么办!” “你说什么?”山风吹散了钟芮的声音,魏敢没有听得太清。 好在只有魏敢一个人冲了过来,钟芮忙带着人往深山里逃处,魏敢跟着钟芮后面,眸光越来越利,他先前以为钟芮只是个玩枪玩得好,受老鬼青睐的女人,但是她现在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素质,一点都不比经受过特殊训练的特战队员差。 甚至更强一筹。 第三百零七章 钟芮对这一片森林非常熟悉,她也不担心魏敢会跟不上她,两人一直半吊着跟在身后的人,其间钟芮还差点中弹,是魏敢拉了她一把,“你救了我的人,现在也是在帮我,我不想你出事。” “……”钟芮心口鼓胀,被魏敢握过的手腕格外炙烫,嘴角一直想要往上翘起,却要拼命压下来。 魏敢是有家庭的人,而她有她自己的底线在,钟芮在心里默念了三遍,魏敢有妻有儿,眼底才彻底清明起来,鼓胀的心瞬间变得有些潮湿,钟芮看着茫茫的黑暗,希望时间能过得再慢一点点。 但显然只是奢望,近十分钟后,估摸着魏敢的人安全撤离后,两人陡然加速,彻底甩开了跟在后头的人。 到了安全一点的地方,两人也不可能多留,钟芮要赶回她的作坊,她担心响尾他们出事,至于魏敢,也要去追他的同伴,确认他们的安全。 “雨林很危险,路上小心。”钟芮双手紧攥,指甲掐入掌心,冷漠着脸提醒了他一句后,便直接扭头离开。 原本想要再问一下钟芮到底是什么人的魏敢,看着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黑暗里,停顿了一会后,便头也在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钟芮走了一会,心里两个声音互相纠结,再送魏敢一段还是马上下山回去……最后钟芮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大步向山下赶去。 大概五分钟过后,魏敢突然生生顿住脚步,那一下,他是没有听得太清,但不代表他没有听见,他听在了耳里,只是不敢置信,脑子反应不过来,以至于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魏敢的眸光一下子变得幽深起来,他没有听错,她提到了喜龄两个字,还有孩子?什么孩子?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孩子,而是这个盘踞西部地区多年,曾是西区分堂二把手的女人,怎么会知道喜龄的名字?喜龄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她调查过他?这不可能,他的身份资料一般人根本就接触不到,何况西区一个普通的毒贩,而且魏敢可以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对方,而且他来这里执行任务完全是保密的,除非……有内鬼! 魏敢从来没有想过,会因为自己职业的原因,给喜龄带去不可预知的危险,这一次回去,除了处理一些后续的问题,重新制定作战计划,魏敢决定跟顾钧好好谈谈喜龄的安全问题。 如果喜龄因为他出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山下还是一片祥和,响尾他们还在赶工做货,见到她安全回来也没有问什么,只当钟芮已经把入侵的人通通干掉,对她十分有信心。 钟芮只进去看了眼,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西区的陌生人少了一半,仿佛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平静,钟芮也重新恢复了闲散的姿态,每天的生活就是送货、打酒、喝酒,还有去陆时安的寨子里点个卯,没办法陆时安不肯放她走,她也担心魏敢他们会再回来,只能挂着名,每天来看一看。 前些天钟芮面对着陆时安,心一直都是提着的,她虽然对魏敢有信心,但这里是西区,是老鬼的老巢,陆时安收卖了大半的人心,魏敢再强,胜算也极小,现在倒是可以微微放心。 哪怕明知道魏敢还是会回来,但至少现在他不在,她的心就能安下大半。 陆时安并不是时时有空陪着她的,前任老鬼版图宏大,陆时安手里有许多工作要做,手下还有许多产业运转需要他操心,钟芮每天来见见关系好的几个朋友,证明她来过,便可以离开,在陆时安这里,她向来是有最大的特权的。 来寨子多了,钟芮也有幸见到了被陆时安美色所迷,借故偷偷留在陆时安寨子里不肯离开的某大佬的女儿,疑似魏敢之前的任务目标。 要不是这女人身份敏感不能动,钟芮都想直接崩了她,这种无知女人,活着就是祸害,自以为是,害人害已。 “芮芮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陆时安给钟芮倒了杯茶水,动作语气十分温柔,目光深情。 钟芮半点也感受不到,只挑着下巴,示意陆时安回头看,“你身后的大美人脸都气变形了,这么气人家有意思?好歹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你竟然也不放在眼里。” 陆时安并不回头,只是看着钟芮,眼里笑意盈盈,“在我眼里,只有芮芮你最好看。” “……”钟芮。 这天没法再聊下去,钟芮茶也懒得喝了,起身直接离开,路过那个大美人时,见大美人瞪她时一双漂亮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外,钟芮把别在腰间的手枪来出来晃了一圈,大美人就默默扭开了脸。 陆时安身边多了个女人,大美人自然会花钱找人打听,钟芮在西区的身份也实在是不难打听,何况大小姐出手阔绰,打听了之后,大美人就歇了挑衅的心思。 大美人惜命得很,得知钟芮是西区有名的杀神后,还是陆时安的救命恩人后,便默默地收起了尾巴,她再有钱,也不敢的从双帮血接中,浴血走出的人来赌命。 钟芮在堂口时就参加大小火拼无数次,堂口被挑时,也是她带着仅剩的手下,护着堂主,从枪林弹雨中走出,哪怕堂主最终还是重伤不治,但钟芮有情有义的名声,在西区是十分响亮的,不仅陆时安护着她,这些年她救下的人,也都记着她的恩情,何况她还是出了名的不要命。 大美人每找一个人问,对方说完后,便会叮嘱她,不要去惹钟芮。 有一回她问错了人,钟芮于那人有恩,大美人差点直接去见阎王,而陆时安只是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大美人很气馁,却没有半点办法。 另外大美人还知道,是陆时安一直心悦钟芮,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意,钟芮有一个已经死了的小情郎,一直不肯接受陆时安,大美人想,有小情郎实在是太好了! 活人总是赢不过死人的,大美人心里有了安慰,但还是紧盯着陆时安和钟芮,怕钟芮哪天会改变主意,毕竟陆时安这样的男人,实在是人间少见。 不过钟芮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半个月后,钟芮久违地接到组织上的通知,让她与特殊作战人员假结婚,协助对方进入西区完成任务,这次任务完成后,她回国归队。 钟芮隶属情报科,卧底在西区的主要任务是负责搜集、分析和发放情报,以及协同其他同事完成任务,自从先前做了所在堂口的案子后,钟芮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任务安排了,继续搜集信息,等待安排。 回国归队的吸引对钟芮来说非常之大,她现在连做梦都不敢想归队的事,但再呆下去,她也怕自己对西区这些人的感情越来越深。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她也不会例外,任务之人,每个人于她而言都有公平的人权,何况这里很多人,并不坏。 至于婚姻,于她而言,可有可无,组织既然需要,她也没有反对的余地,钟芮对此表示同意,反正是假结婚而已。 钟芮是五年前来的西区,当时组织给安排的身份是,黔贵山区来的贫困少女,被无良父母出卖,给人骗至西区赚钱,以为是来打工,其实是要被卖进地下红灯区,到地方再恰好被人救下,身份尽量合理化。 不过因为在人贩子手里就格外凶狠,机缘巧合提前被老鬼手下的堂主看中,进入到堂会中,钟芮也确实不负堂主期望,能力出众,不过三年的时间,就混到了二把手的位置。 后来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堂会被挑后,她就带着响尾几人进山弄了个小作坊,以此为生。 “美沙,你真要回去结婚啊?”阿良心疼地看着钟芮,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回到那个把她卖掉的地方去,老鬼那么好,为什么钟芮就不要呢? 钟芮笑容苦涩,“是的,家里老人安排的婚事,不回去不行。” 假戏要真作,才能糊弄人,为了结婚的事,钟芮要离开西区回一趟国,她没想到陆时安会来堵她,不让她走,“我不同意,芮芮!” 钟芮一直不认为陆时安真的对她有感情,她结婚的事,也就没有通知他。 但现在,陆时安眼里的感情不似作假,钟芮沉默了很久,就在陆时安以为她会听他的话,嘴角勾起笑容来时,钟芮开了口,“在我十六岁以前,我都是由乡下的爷爷带大的,从小我跟爷爷相依为命,直到爷爷去世。” 陆时安定定地看着钟芮,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在一点点地收紧,但他苦苦撑着,一动不动。 “那边来信说,这门婚事,是爷爷替我定下的,小安,你应该比我更懂,亲人的意义。”陆时安从一个赢弱少年,走到如今人人闻之色变的老鬼,就是为了替他的父母亲人报仇。 钟芮向来知道如何攻击陆时安心底的软肋,陆时安终是难忍疼痛,按住胸口,颓然地问,“那我呢?在你心里,我又是什么?” “曾经我以为你孤苦伶仃,把你当亲人,但你现在是老鬼。” 第三百零八章 和当地人结婚深入西区内部,是魏敢的主意。 他注意过,西区那边要说完全没有生面孔是不可能的,只是那些都是过了明路的外乡人,有朋友带去那边做生意的,也有结婚在那边的,做生意的话会被查得比较厉害,和当地人结婚是最不起眼的方法。 当外在此之前,他的形象肯定要做出改变,再加上处理身份信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魏敢抽时间悄悄去了趟海市。 余喜龄和顾钧搬了家,为了方便一周岁零两个月,刚刚学会走不久的顾北屿肆意奔跑,顾钧买了座占地近三亩的海市老公馆,一家人刚刚搬到这里不久。 魏敢看着眼前的古树和雕花大铁门,一些久违的心情涌起,又很快落了下去。 知道魏敢今天要来,顾钧和余喜龄都呆在家里没有出门,顾北屿难得看到爸爸妈妈在家,手里捏着块粘糊糊的糖块,硬要喂给余喜龄和顾钧试味儿。 顾钧嫌弃得很,不明白本来每天坐在婴儿车里乖巧可爱的孩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烦人,每天迈着他的小短腿到处蹦达,跟都跟不上,还变得格外黏糊人,偏偏自从生了儿子后,他在余喜龄心里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臭小子,你等着满两岁,你老子立马把你打包送奶奶家去。”顾钧嘴上虽然嫌弃,还是勉为其难地尝了口顾北屿手里的糖,把他提到腿上坐着,动作轻柔。 顾北屿很少被父母抱,应该说很少被妈妈抱,大多数时候他想求抱抱,都会被顾钧强制拎到自己怀里,久了顾北屿也没觉得哪里不好,冲顾钧笑得十分甜蜜。 余喜龄看着他们父子闹,眉眼温柔,她人生残缺了很多部分,是他们父子,一点点替她画上了那个圆。 “喜山今年过年又不回来?”顾北屿要下地去玩,顾钧把他放了下去。 余喜龄点头,余喜山现在痴迷各国建筑,假期世界各地的跑,去年不回来是因为极端恶劣天气被滞留,今年大概是因为徐招娣替他安排的相亲,逼得他不想回家。 余喜山不想成家,大概有徐招娣和余建国的阴影在里头,毕竟他不像余喜龄,是重活了一世的人,也不像喜安,那时年纪还小,余建国和徐招娣离婚的时候他才十五六岁,少年时期父母离异的伤害还是挺大的,尤其是当时事情闹得还不小。 上辈子余喜山平庸,和余建国的父子关系也没有破裂,余建国和叶听芳,也是等徐招娣死后才再婚,当时余喜山还送出了祝福,后来平淡地结婚生子。 这辈子他读的书多了,见多了世界,不愿意成家余喜龄也都可以理解,不过徐招娣理解不了,逼得很紧。 不过据喜安说,有个华裔学姐一直在追余喜山,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修成正果。 魏敢到的时候,顾钧从屋里拿了毛毯来给余喜龄披,他提着给顾北屿买的礼物大步走了过来,看到余喜龄时,眉眼一弯,目光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他胖了很多,都胖得有些变形了,皮肤黝黑,走起路来还有些微微驼背,余喜龄起身,看得直皱眉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这段时间魏敢一直在注意自己的走路姿态,至于黑是日常训练所致,胖的话就是刻意而为之了,毕竟他那一身肌肉减不下去,迅速发胖,是最好的武装,他咧齿一笑,“工作需要。” 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的后,魏敢才和余喜龄、顾钧谈起正事。 听到余喜龄的名字出现时,顾钧下意识地握住余喜龄的手,余喜龄自然地回握回去,魏敢眸光微缩,旋即嘴角微翘又迅速拉平,“你们不用过份恐慌,国内安全还是可以保障的,不过近期内喜龄最好不要出国,尤其是东南亚国家。” 顾钧点头,他会很注意这方面的情况,余喜龄的安全,他比谁都要更上心一些。 这是余喜龄第一次听到魏敢听起他的工作,虽然魏敢对他自己的事说得很模糊,但余喜龄也知道那是非常危险的工作,那样危险的地方,极有可能,有去无回。 “我这里加强安保就行,倒是你,要格外注意安全。”余喜龄倒不过分担心自己的情况,反正更担心魏敢。 顾钧握着余喜龄的手紧了紧,想了一会后,报了个电话和地址给魏敢,那是他以前在干校时的老友,对方现在就是金三角那边从商,要是魏敢有危险,或许可以用得到对方,别的不敢说,搭把手还是可以做到的。 魏敢仔细记下。 离开的时候,余喜龄把顾北屿挂着背后的符袋取下来,里头是徐招娣去庙里求的平安符,按清远的习俗挂到顾北屿衣服后的,余喜龄把它塞到了魏敢的手里,“虽然这东西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求个心安吧,早点回家。” “好。”紧了紧手心的小布兜,魏敢都能感觉得顾钧身上散发出来的酸气了,不觉有些好笑,以前沉稳可靠的长辈,如今在喜龄面前和毛头小子也没有区别。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离开海市后,魏敢直接隐匿形踪到达沿海的小县城,拿到身份证后,送“父母”骨灰回乡,等待那边安排的人,同去办理身份证。 …… 陆时安最终还是放了钟芮离开,他心里非常清楚,除非他杀了钟芮,不然他是留不住她的,不仅留不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钟芮时隔多少回国,却不敢回自己真正的家,不敢去祭奠父母,也不敢同任何友人联系,甚至连像在西区时遥望故乡的方向也不敢,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谁知道陆时安会不会派人跟着她,或者去查她。 钟芮的身份多年前就作了详细的安排,就连住在县城的那对所谓父母,也一直坚信钟芮就是她们的女儿,完全不知道早在十年前,被她顶了身份的女孩子在爷爷过世后不久就已经在外地病逝。 回了老家,先去了老人和小女孩子的坟头祭拜,钟芮才又去了县城的“父母”家里,见识了一番她们丑恶的嘴脸后,独自回到了老家的破旧茅屋里。 魏敢跟着村干部和媒人到的时候,钟芮正在修屋顶,远远地魏敢就觉得屋顶上的人影莫名熟悉,等看到钟芮的正脸时,心里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为什么来的人会是她? 钟芮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魏敢的不对,同样是觉得莫名地熟悉,但是魏敢低着头,明明是年轻人,但背已经微微有些驼,好在身高够,不然看上去要比她还要矮小,整个人黑胖黑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在外务工人员。 钟芮虽然知道对方是自己人,且伪装过,但还是没往魏敢身上想。 “未婚夫”是本地农民家庭出身,一直在外务工,前段时间一同务工的父母双双亡故,对方电话联系这边的亲属时,因族中长辈无意提起,才知有钟芮这么个未婚妻。 这些年钟芮在西区挣的卖命钱,大半都是捐到了“故乡”修建学校和公路,村委干部这里有她在西区的联系方式,这一联系,没想到钟芮还认这门亲事。 今天是村委带着人来见面的,也算得上是相亲,主要是这两个年轻人命都苦,正好撮合一下,要是能成一对,自然皆大欢喜,不成现在也是新社会了,说清了也好。 两人的身份都是真实存在的,婚约也是真的有,好似是当年长辈一句无意间的玩笑话,至于魏敢顶替的那个身份,对方一家早在外地安家,青年也早已经娶妻生子,现在家庭圆满,至于父母也确实是在多年前的一场意外里丧生。 钟芮觉得,组织上的这些细节处理工作,实在是越来越完善了,应当好好夸一夸。 村干部们担心钟芮看不到对方,毕竟眼前的两人,明显就极不适合,钟芮高挑明丽,是个美人,但是青年高壮黑胖,还驼背,沉默寡言没本事。 不管对方什么样子,这个婚肯定是要结的,得知钟芮是为了过世的爷爷才认下这门婚事,陪同来的村干部都感动坏了,只魏敢听得直撇嘴,他可以确定,这个女人满嘴谎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魏敢的伪装很成功,钟芮是送魏敢和村干部们出门的时候,发现魏敢的不对的。 钟芮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全程都没有问起过对方的名字,“陈叔,我差点忘了问名字,不知道……” “你说魏敢啊,这孩子早些年走失过一段时间,改了姓名,不叫陈保柱了,你以后喊他魏敢就行。”这也是村干部们十分唏嘘的地方,只觉得魏敢命运多舛。 走丢了纪录也是有的,现在去公安局里一查就能知道,不过村干部不可能去查,魏敢还记得一些很早以前的事情,他们就很自然地就接受了魏敢的说辞。 当然姓名的事,也是有一定漏洞的,毕竟都找回来了,怎么就不能改回原姓名呢,村干部理解不了,就自发圆场,只当魏敢是有难以说出口的苦衷。 钟芮却是知道,用熟悉的名字的好处,陌生的名字需要适应,而他们一回到西区立马就要进入任务状态,不能出半点纰漏。 她这么一问,魏敢立马就知道自己暴露了身份,只是这时候也不可能临时换人。 第二天两人就拿到了村委开了证明,带齐了“资料”,一起去县上的民政局办理了结婚证,成为“正式”夫妻。 男方的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两人只能住到钟芮现在的住处,也住不了两天,两人就要分道扬镳,各自回之前工作的地方,计划是半个月后,魏敢就进入西区。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第三百零九章 魏敢伪装到位,确实很难发现,但对钟芮来说,上辈子她暗恋魏敢多年这辈子也一直将他放在心底,再加上明知道这场婚姻里的另一半是军人,就很容易猜了。 不过钟芮没有说原因,只问魏敢打算怎么行动,需要她怎么配合。 和钟芮打交道的日子长着,魏敢也没有执着地一定要问出个结果来,专心地和钟芮商量起可行的对策,钟芮在西区对年,对那里的复杂情况最为了解,魏敢很肯听她的意见。 一直聊天魏敢肚子咕隆一声响,两人才想起来错过了饭点,钟芮起身去家里半露天的厨房做饭,魏敢坐在屋里慢慢地理脑海中复杂的线,目光却总有意无意地掠过钟芮。 来日方长,他不着急。 给魏敢做饭,是以前钟芮想也不敢想的,蒸上米饭,钟芮便去了村里,她这里菜地都荒废了,什么也没有,想吃什么还得去村里找。 好在这里民风淳朴,虽然并不富裕,却十分热情,何况还是对村里多有扶助的钟芮,等她从村里转一圈回来,手里就多了一个菜篮子,里头装了瓜果蔬菜,还有腊肉和鱼,翻出来里头还有半边新杀的鸡。 魏敢对钟芮的手艺没有期待,在他的印象里,摸枪的女人厨艺都不用指望,出人意料的是,钟芮厨艺相当不错,这段时间魏敢为了增肥吃了很多油腻的东西,再吃这些自种的菜蔬,感觉肠子里都被刮掉了一层油。 就连荤菜,也并不会腻,腊肉烟香四溢,鱼肉嫩滑,炒鸡块又辣又下饭,“手艺不错。” 钟芮扬唇一笑,嘴边现出一个梨窝,山区的破茅草房里,只有她和魏敢两个人,一张饭桌一顿饭食,自从母亲也过世后,钟芮一直过得比较麻木,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纯粹的幸福了。 如果可以,希望时间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点。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两人在房里凑和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各自奔向了车站,三天后,钟芮辗转回到西区。 “美沙,听说你回去结婚了。”阿良还是在店里打理生意,见到钟芮,眼里有些深深的忧虑,她心里虽然崇敬老鬼,但是沙狐却是她的朋友,她希望她能平安。 钟芮笑笑,把带来的腊肉特产交给她,便驾车去了山里的小作坊。 预料中的欢迎并没有,小作坊里静悄悄的,钟芮脸色迅速冷下来,冲进去才发现,响尾他们常呆的屋里一片狼藉,地上还有血迹,而桌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响尾他们出事了!钟芮反应过来,便想往陆时安的寨子里去。 “沙狐姐,有留给你的信。”门口悉悉嗦嗦出现个人影,是小作坊旁边人家的孩子,钟芮眉头微皱,接过信后从兜里摸出一大把糖递给他,这些原本是她拿来当作喜糖的。 留的信里让钟芮先去一个地方,再去寨子里,信上留的地址钟芮知道,那是西区当地人结婚时,卖礼服化妆的地方,陆时安什么意思? 换上这边的传统服装,店主又给钟芮化了个新娘妆,钟芮本来就是明艳的长相,第一眼看不算顶美的人,但是再看就能看出韵味了,化过妆后,长相上的优点都给放到了最大,凌厉的眉目里透着丝英气冷艳。 “美沙都能去选美啦。”阿良看到钟芮进城,就跟了过来,知道钟芮要这样子进寨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难过得不得了,她并不知道小作坊里出了事,但钟芮这样子去寨子里,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钟芮收敛目光,拍了拍阿良,把枪收在袖子里,便出了门。 寨子里布置得十分喜庆,钟芮一出现在门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寨门自动打开,陆时安就站在门里等着她,同样也是一副新郎的妆扮,他身边还围了许多孩子,手里拿着花束。 这时候孩子们原本是要上前欢呼的,不过钟芮眉目冷峻,没有人敢上前,陆时安叹了一口气,把人挥散了去。 “响尾人呢?”钟芮看向陆时安,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更别提有任何一丝丝喜气。 陆时安上前拉住钟芮的手,“只要你听话,他们都会好好的。” 所谓听话,就是和陆时安举办婚礼,往礼堂走的路上,陆时安还在笑,“我知道你领了结婚证,但是那样的人,能给你幸福吗?他连个像样的婚礼都不能给你,芮芮,你信我,可以给你幸福。” “我是有丈夫的人。”钟芮面色平静。 陆时安脸色阴沉下来,“没关系,杀了他就是。” “是吗?那结果只有两种。”陆时安面露期待,钟芮唇角勾起,“不是你被我杀死,就是你得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陆时安不吭声了,但脸上早没有笑影子,两人沉默地进入到空无一人,却布置得华丽非常的礼堂,然后透过玻璃窗,钟芮一眼就见到了塔楼上,被套着绞绳的响尾几人。 接下来的仪式,钟芮一点也没有反抗,默默地顺从,然后她看见响尾几人被取下绞绳带了下去。 钟芮被陆时安带到了他的房间,从窗边可以看到楼下的院子里,响尾几人垂首站在院子中央,四周有人拿枪指着他们。 “两种结果我都不想选,让他得到你的婚姻,在属于他的地方生活不好吗?”陆时安站到钟芮身边。 钟芮收回目光,嘴角不带任何情绪地扯了扯,和陆时安对视,半晌过后,钟芮直接放下枪,开始脱衣服,目光却始终直视着陆时安的眼晴。 “芮芮!”陆时安按住钟芮的手,率先移开了目光。 陆时安走了,响尾他们几个也被放了,钟芮却混身脱力跌倒在地,嘴角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来,她赌赢了。 钟芮带着响尾几人离开,整个寨子里无人敢拦,响尾他们这几人日子并不难过,陆时安一直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但是心理上的压力十分巨大,几人都瘦得有些脱相。 一路无话,回到小作坊里后,响尾他们也是一直沉默,钟芮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也不必受这些苦。 “你不应该回来的,可以离开这里,过正常的生活,你为什么要回来!”响尾初时平静,说到最后却有些破音,眼泪也彪了出来,说完,响尾狠狠地抹了把眼泪,“我走了,得罪了老鬼,我不想跟着你去送死。” 说完响尾就大步离开,走到门口又返身回来,桌上放着钟芮的行李,还有拆了封的糖,响尾看了着糖纸上的喜字,一声不吭地捧了把糖走了,接下来的几个人,也都是泪眼婆挲地看着她,各自捧着捧糖走了。 东哥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只拿了一颗糖,拍了拍钟芮的肩膀,“新婚快乐。” 钟芮在小作坊里枯坐到了天亮,第二天还是开着她的小皮卡满西区转悠送货,除了不必再护送响尾他们几个出货,日子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反而变得更加悠闲。 半个月期,魏敢背着大包小包过来,看着皮肤黝黑,一脸老实相的苍老男人,藏在暗处的响尾恨不得冲出来把这人弄死,如果不是他,沙狐跟老鬼多合适的一对,现在都反目成仇了。 “喝了很多酒?”魏敢到钟芮的新住处,闻着空气里浓烈的酒味,忍不住皱眉。 钟芮笑笑,她身上有旧伤,这边气候潮湿,需要烈酒来镇痛袪湿,这么多年也养成了喝酒的习惯,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喝得就更凶了。 钟芮没回答他的问题,她现在心情并不好,看到魏敢时更加生气,如果不是他,她心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纠结痛苦,抬手指着屋里唯一的床铺,“可能要委屈你跟我同床了,老鬼的人现在盯我盯得很紧。” 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魏敢来这边的工作,主要就是跟着钟芮送货,暗地里收集情报,钟芮负责从旁协助,魏敢的目标确实是陆时安寨子里的大美人,更深一层次的目标,则是大美人的父亲和陆时安之间的交易合同。 大美人的父亲是邻国镇府议员,正在参选总统,呼声非常高,魏敢这次的任务属于军事援助。 “你伙伴的事,对不起。”魏敢来了一周后,才知道响尾他们发生的事,也知道了钟芮被迫和陆时安举办了婚礼,现在两人反目成仇的事,“其实你可以拒绝的。” “怎么,因为我任务难度加大,后悔了?”钟芮语气有些冲。 魏敢摇头,钟芮和老鬼的关系确实十分复杂,但也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西区这边国内派遣的卧底人员本来就不多,且多以男性为主,钟芮在这里扎根多年,再加上和老鬼的关系,能接触秘密的机会也更多。 但事情闹到现在,他总觉得对钟芮有些残忍,看着她酗酒的架式,似乎心里十分痛苦,陆时安对钟芮用情至深,钟芮心里也未必没他。 钟芮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因为所谓儿女情长,背叛我的信仰?” 第三百一十章 钟芮喝多了酒,有些不够理智,说话的语气很冲,再加上现在也并不是谈这些的好时机,魏敢选择了沉默,他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但也知道卧底和任务目标相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但是他多少能感受得到,钟芮心里似乎极端的痛苦和纠结。 爱上一个没有结果的人,心底的痛苦,魏敢感同身受,虽然两人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是主动退出,而钟芮是一步也不敢进。 魏敢拍了拍钟芮的肩膀,拿过钟芮手里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你现在可能会痛苦,但是时间是良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借你吉言。”真是,一如既往地不会安慰人。 钟芮确实很痛苦,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在不知道结婚对象是谁的时候,就答应下来,现在天天面对着魏敢,她心脏时时缩紧着,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响尾他们的事,确实让她心里难过,但是他们现在都还不错,趁着这个契机离开她身边,于他们而言也算是好事,钟芮并不如何担心。 她只是担心自己,会因为和魏敢的假戏真做,一点点迷失自己,最后想要的越来越多,变得她讨厌的面目可憎的人。 魏敢的行李里没有任何与国内有关的东西,但是钟芮看到过魏敢在纸上画速写,是个孩子的模样,长相里有几分余喜龄的影子,虽然他很快便涂改成另一个人的样子,但钟芮知道,那是魏敢和余喜龄的孩子,魏敢应该很想念她们母子,不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画孩子的画相。 命运弄人,钟芮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考验,现在她只想任务快点完成,早点归队和魏敢撇清干系。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演戏。”钟芮收起酒瓶,回到床上,魏敢和衣睡在沙发上。 两人现在的定位就是寻常夫妻,会因为小事吵闹打架,也会照顾对方的那一种,这一周来两人表现不错,身边的人都觉得他们除了外型不搭,但是性格很适合。 西区的人都知道,沙狐十分护着她那个胖乎乎的,看起来十分憨厚的男人,两人感情不错,叫阿敢的男人,也对沙狐非常好,他还会厨艺,厨艺还非常不错,据说之前就是当厨师的,难怪长得那么胖。 自从他过来后,沙狐就不再光顾西区的饭馆了,倒是酒馆还光顾着,好几回沙狐喝醉酒,都是阿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接的她。 因为两人恩爱,就连阿良也不再可惜沙狐为什么没有跟老鬼在一起。 至于夜里的动静,也是有的,经常一折腾就是个多小时不停歇,早起同邻居打招呼时,钟芮的嗓子都是哑的,以致于邻居大嫂看钟芮的目光满是羡慕,就连看魏敢的目光都变得有些缠绵起来。 “阿玉以前是红灯区的头牌,后来从良了,嫁的男人是个老烟枪,不中用,你习惯就好。”钟芮不以为意,她就说演戏不能演太过,现在招是非了吧。 魏敢心里憋屈,他不过是提议比三分钟长一点的时间而已,最后是谁堵气喊那么长时间的,他配合着扶床撞墙也是很辛苦的。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动物。 甩掉身后让人恶寒的目光,魏敢大步跟上钟芮,自从那天无人的婚礼过后,陆时安沉寂了几天,就在钟芮以为自己把陆时安气死的时候,他又带着大美人出现在西区人民的视野里。 到现在已经开始跟大美人公然出双入对了,大美人献殷勤,陆时安也从不会拒绝。 只是比起最初时陆时安温润如玉的气质,现在的陆时安变得有些低沉可怕,和他老鬼的名头也愈来愈接近了,大家愈发不敢惹他。 “陆时安祖上是战乱时从国内迁移过来的,一家人本来生活得很好,但是老鬼的势力扩张,他们的村子没有被保住,陆时安的父母因为拒绝吸食大烟被杀,那时候的陆时安只有六岁。”钟芮看到这样的陆时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救下陆时安时,陆时安差点被前任老鬼的人折磨死,被人强灌了毒品不说,身上枪伤刀伤无数,再加上他本身的心脏病,能活着,真的算他命大。 钟芮养了他大半年,才把人养得差不多。 陆时安走上这条路时,她是极反对的,但是陆时安当时一意孤行,她也没有办法,虽然她是卧底,但明面上,她自己也不过是老鬼的爪牙而已。 钟芮和魏敢坐在茶馆里,看着陆时安和大美人挽手路过,“从此陆时安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但两人在陆时安十二岁和十六岁那年,被相继压迫致死,为了阻止他以身藏毒走私,他爷爷更是直接死在他面前。” 其实也是被逼的,老鬼看中陆时安机灵,逼他去贩毒,要是不同意就弄死陆时安的爷爷,但陆时安的爷爷不希望唯一的孙子去干丧尽天良的事,自杀相逼。 陆爷爷死了,陆时安宁死也不去走私,老鬼用尽手段折磨,但陆时安总是命大,几次都没弄死他,不知道老鬼怎么想通,直接把陆时安带在了身边,当儿子一样教养,却没想到没过几年,自己最终被陆时安取代。 “农夫不是好农夫,蛇也是毒蛇,不过你这么一说,他确实挺可怜的。”魏敢看了眼钟芮,“只不过,可怜之人也……” 必有可恨之处。 话还没说到一半,钟芮神色一冷,豁然起身,丢下魏敢直接离开,“西区就没有不可怜,身上没有故事的人。” 魏敢真是一点也摸不准钟芮的脉,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忙结了帐,大步追了上去。 钟芮跑到茶馆门口站定,魏敢追上来,虽然及时刹住了脚,但是钟芮一回头,还是撞到了他的胸口,几乎是瞬间,钟芮的脸就变得滚烫了起来。 “怎么了?”魏敢以为钟芮是生气了,但显然不是。 他问起正事,钟芮表情立马严肃起来,她没说话,而是拉着魏敢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别回头,茶馆有人监听我们讲话。” 魏敢眉头微皱,钟芮分明是看见什么才出茶馆的。 这一段小插曲,魏敢没有再问,钟芮也没有再提起过,出了茶馆后,魏敢去拉货,钟芮随车。 在西区呆了一个月后,另外几名战友,包括大美女父亲那边安排的人,也在钟芮的帮助下,以不同的合理的身份进入西区,魏敢一行终于开展行动,第一任务自然就是去找大美人。 任务之一,邻国高官之女疑被控制为人质,务必将人平安带回。 大美人其实根本不用去寨子里堵,自从她公然和陆时安出双入对后,就经常在城区里到处瞎晃悠,要找到她的人非常方便。 其实这个任务真的没有半点意义,大美人哪里有半点人质的样子,也不像是被控制,她自由度非常高,就是自行离开也是可以的,完全不是被强迫留在西区,而是主动留下,并且十分有野心,想到成为陆时安女人的人。 “你们是谁?”钟芮没让魏敢暴露好不容易安排进来的人,而是想办法找了人伪装成东区的人,把大美人掳进了山里。 山里的小木屋许多,不少是以前战争时期的哨点,现在都已经荒废。 魏敢现在身形过胖,容易暴露,他和钟芮藏在了暗处,在大美人父亲的人来之前,有专门的人负责作大美人的思想工作。 听到是她父亲那边派过来的人,大美人一下子就不害怕了,神情里带着几分得意,“不必了,你们回去同我父亲说,我在这里挺好的,过不了多久,还能给他带个能干的女婿回去。” “……”领了任务的战士。 大美人扬了扬手上的绳索,“行了,你们别站着了,赶紧给我送回去,不然阿安发起火来,就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我也保不住你们。” 钟芮轻哼了一声,她就说不必在这种没有脑子的女人身上浪费精力,“她父亲那边的人什么时候到?” “马上。”魏敢话音刚落,大美人父亲那边安排的人就过来了。 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很有几人文人气质,看起来就是拿笔杆子的人,进到小木屋里后,先前试图劝服大美人的战士便从木屋里出来了,屋里只剩下中年男人和大美人。 见到中年男人后,大美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两人迅速由英语改成了本国语言沟通,但很快钟芮就发现了不对,大美人脸上露出惊恐神色的瞬间,钟芮已经掏出枪来,从木头间的缝隙里,一枪击中男人的手。 枪声响起,钟芮打中了男人的手,男人这一枪也打偏,击中的大美人的肩膀。 几乎在钟芮起身的同一时间,守在门边的战士立马冲了进去,并迅速将要再次补枪的中年男人制服,将人逼到墙角站着,钟芮和魏敢后脚跟进去,这时大美人已经晕了过去。 事有蹊跷! 第三百一十一章 在生死面前,趾高气昂的大美人变得极其温驯起来,钟芮把她安排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寨子里,对方也没有拒绝,十分的老实。 虽然服从安排,但是问她别的,大美人却是无论如何也闭口不言,尤其是涉及到她父亲,和要取她性命的那人时,大美人便变成了河蚌,一句话也不说。 “你们放我回到陆时安身边,我很重要,他会保护我的。”大美人伤不重,处理好后,休养两天便恢复了大半元气,“你不是陆时安心悦的人吗?你为什么要同他作对?” 钟芮闲极无聊,趁着进山收货的功夫,来看看大美人,给她送些生活用品,按照她和魏敢的计划,大美人傍晚会送往国内。 “我救了你。”钟芮闲闲地道,一句话就堵住了大美人接下来要说的话,看了眼时间,“晚上会有人来带你走,送你回陆时安那边,如果你有你自己说的那么有用的话,记得跟他说我救了你。” “……”大美人,好生气,完全和她预料的反应不一样。 守在外头的战士也觉得挺懵的,明明是晚上要偷偷把大美人送回国内,怎么到了钟芮口里,就变成了送回老鬼身边,还说得跟真的一样,不光大美人信了,连他们都差点儿相信。 满口谎言的小骗子,魏敢看了眼钟芮,收回目光。 因为钟芮的一个小谎,大美人晚上非常配合工作,山窝里的小村子,想要出村,就要穿过山林,大美人也分不清楚方向,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上了回华国的直升机。 大美人如何在飞机上诅咒她,钟芮并不知道,只知道魏敢的任务又变难了一些,大美人失踪,陆时安并没有什么动静,也没见他去找人,不过这两天寨子里的保卫明显强了很多。 钟芮也不好过多打听陆时安那边的消息,倒不是怕打草惊蛇,而是怕惹得陆时安误会。 “陆时安是个疯子。”魏敢最近一直都很忙,连续几天早出晚归后,回来就说了这么一句,钟芮心头一跳,扭头看他。 注意到钟芮的目光,魏敢突然有些沉默了,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涉及到任务,哪怕钟芮是特殊情报人员,但因为她的卧底经历,有些事情他是需要保密的。 但想到这两人相爱却不能在一起,魏敢看钟芮的目光不免有些同情,也仅止于此。 钟芮不懂魏敢为什么要用同情的目光看她,不过魏敢这句话,总让她有某些不好的预感,不过干她们这行的,有些问题问了也白问,钟芮还是知道的。 “你这几天不要离开城区。”魏敢他们已经在收网了,陆时安要做什么,他们不管,只要拿到合同,证明高管有罪,他们就能功成身退。 钟芮没有意见,小作坊没了,大美女也送回了国内,又没有别的事情,她也不想进山。 不过东哥来消息,说要和钟芮谈谈响尾的事情的时候,钟芮出了城,因为魏敢出门不在,她只在家里留了张纸条。 那天在茶馆出来,钟芮看到响尾同前任老鬼心腹从茶馆门前走过,事后她联系了响尾,但他却对那天的事情矢口否认。 约的地点在以前的小作坊里,钟芮到的时候,东哥已经把小作坊打扫出来了,山里有很多这样荒废的小楼,这里她们离开不久,清扫一下,和从前也没有两样。 看到东哥,钟芮微微一笑大步走过去,只是刚一走近,钟芮便觉得后肩刺痛,回头一看,吹着竹箭的孩子正是东哥收养的幼童,钟芮想再扭过头来看东哥的表情,但眼前一阵模糊,转瞬间人就没有了知觉。 魏敢看到纸条的时候,还没有多想,但直到傍晚,钟芮还没有回来,魏敢心里就没底了,纸条上只说去去就回,不可能拖到晚上还不回来。 家里的皮卡白天被魏敢开走,钟芮要出门肯定要去借车。 “美沙借车进山了。”阿良正准备关门,魏敢突然挤进来,吓了她一大跳,还以为是亡命之徒挤了进来,吓得她立马摸出匕首来。 这匕首还是钟芮给她的。 魏敢皱眉,小作坊的位置他是知道的,出门后立马发动了汽车,阿良锁了门立马往楼上跑,见到魏敢往城外的方向走,忍不住双手合十,祈求这两人能够平安。 山间的夜路难走,魏敢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底也没有,等他赶到小作坊时,阿良家的旧车还停在外头,小作坊里头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魏敢在黑洞洞的小作坊里转了一圈,包括地下室,都看了个遍,完全没有钟芮的影子。 正要离开时,魏敢注意到有车急速往小作坊这边驶来,离开没有去路,只能原路返回,反正总归要对上,魏敢站在小作坊前的空地没有动。 十辆小汽车依次停下,陆时安从第天辆汽车里下来,脸色比两个月前在茶馆里见到时,要苍白很多,看到魏敢,陆时安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领着人在作坊里转了一圈后,黑沉着脸出来。 路过魏敢,走了几步,又停下,“你能出现在这里,说明芮芮没有看走眼,不过要是芮芮出了什么事,我要你给她陪葬。” 陆时安不是说假的,看魏敢的目光里带着凛冽的杀意。 魏敢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若说方才他还抱有侥幸心理,想着两人可能是错过了,说不定他到了地方,钟芮已经回了家,但他现在可以确定钟芮铁定是出事了。 响尾新找了家作坊作活,还是以前配料的活,但是因为是给人干活,只能拿一点点工钱,不像以前赚的钱,从来都是他们几个平分,宽裕得很。 西区的生活,从来都是有一天算一天,尤其是他们这种走在刀小尖上的,也不知道哪天就横尸街头,响尾手里没存下一分钱,最近日子过得十分拮据,莫说喝酒了,有时连饭都吃不上。 虽然很想来找钟芮,但是响尾实在是怕连累到她,每天浑浑噩噩地混着,饿了就忍着,瘾上来了就去抢别人的,或者偷点作坊里的原料。 他没想到钟芮的男人会来找他,“你说什么!沙狐不见了?” 响尾的表情不似作假,他确实对钟芮失踪的事情一无所知,魏敢第一时间找到响尾,也是因为钟芮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他们以前的小作坊。 虽然那小作坊里一点痕迹都没有,但陆时安的出现证明,钟芮确实去过那里。 “怎么会这样。”响尾神色恍惚,忽然魏敢被一束极小的白光晃到,下意识地拉开了响尾,一颗子弹直接从响尾先前站的地方穿过,射进泥墙里,溅起一阵灰尘。 响尾脸色一白,立马吓得往后缩。 自从陆时安上台后,西区的白天都是安定的,在他的统治下,西区的白天是不允许发生枪战的,除非是他自己要做事,但自陆时安上台至今,白天从没出过事,没人敢挑衅他的权威。 狙击手一击未中,很快便消失。 响尾虽然对钟芮失踪的事一无所知,但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有人来灭口,魏敢把人带回了家里。 西区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安全的地方,到了家里响尾还是十分恐惧,魏敢给了他一杯热茶,响尾捧着茶杯,神情有几分迟疑。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不过就是个憨厚一些的汉子而已,他这样的人,山里的基地不知道有多少,随便拉出一个种地的人来,都比魏敢要好,直接背能挺直,也能玩枪,但魏敢?除了种地,大概就只有开车这一个优点了。 但想到先前他被拉开,响尾又有些不确定,他犹豫了很久,终是下定了决心,“我怀疑是东哥。” 东哥一开始不是跟着他们一起的人,响尾一行被钟芮救出来后,辗转到了小作坊安置,没有别的手艺他们只能干老本行,东哥是他们安置下来大半年后,被钟芮带回来的人。 他之前的身份,大家都知道,是前任老鬼的养子,跟陆时安的身份差不多,不同的是,陆时安受尽磨难,才得到前任老鬼的认可,而东哥从小被前任老鬼养大,据说是老友的儿子。 开始大家都很排斥对方,毕竟前任老鬼不是什么好人,东哥做事也有几分狠毒,但是他到了小作坊后,一直很老实,时间久了,大家相处也慢慢融洽了起来。 “他说他已经抛弃了从前的身份的,是沙狐救了他的命。”响尾捂着脸痛哭起来,突然他动作一顿,想起什么来,“前段时间,东哥的副手找到我,让我劝东哥跟他回去,当时被沙狐看到了,我怕沙狐知道东哥还和以前的人有联系会生气,所以没有说。” 说到这里,响尾十分自责,他应该说的,他应该说的,想到他还把这事告诉了东哥,跟他保证他什么也没跟沙狐讲,当时东哥还对他千恩万谢,给了他一笔粉钱,他当时还高兴得很,越深想,响尾就越恨不得给自己几拳。 他被东哥骗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这个叫东哥的人,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钟芮会留他在身边? 响尾一脸颓丧,他们也不明白当初钟芮是怎么想的,东哥是前老鬼的人,好多人都恨他入骨,但有钟芮护着,才没人动他,时间久了大家也渐渐淡忘了从前的事。 “好像是因为他的姓氏。”响尾想了很久,才想起曾经钟芮随意的一句答案,不过响尾他们并不知道东哥姓什么,好像从一开始,大家就一直喊他东哥。 魏敢查到东哥的住处时,面对的只是一片大火燃尽的废墟,陆时安站在废墟前冷漠地看着他。 “你倒是令我有些刮目相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他同时找到东哥的据点,陆时安上下打量着魏敢,不过他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细细探究魏敢的来历,只说了这一句就上了车。 等他走了,魏敢才找附近的居民问情况,得知陆时安来之前大火已经燃烧了起来,魏敢看着那一片余温极高的废墟,眉头紧皱,转而打听有些什么人住在那里。 “你说东哥收养的孩子?是一次我们出货时遇到的,那孩子同别人乞丐抢食,被打得很可怜,东哥就把人抱回来了。”响尾现在住在魏敢和钟芮先前的住处,整个人都有些惶惶不安,没有谁会不怕死,他也一样。 响尾看了眼魏敢,他已经察觉到了魏敢的不一般,却一句怀疑的话也不敢说,怕失去最后的庇护,相反有问必答,十分配合,“他经常照顾一些受伤的动物,会救人也是正常的吧。” 小心地觑了魏敢的脸色一眼,响尾心道,他是看在对方是沙狐男人的面子上,对!就是这样。 魏敢摇了摇头,这完全不正常,西区这边孤儿尤其多,可怜的孩子就更多了,这么有爱心的话,不肯定只对这一个孩子伸出摇手,孩子的身份有问题! 虽然很怕死,但是响尾还是带着魏敢去了他们以前常活动的红灯区和酒吧打听消息。 东哥伪装得很彻底,他们得到的消息并不多,魏敢想去找陆时安合作,以钟芮对陆时安的份量,东哥一行抓住钟芮只可能是威胁陆时安。 魏敢只知道,陆时安此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但更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他并不清楚,至于东哥,他做为前任老鬼的心腹,挟持钟芮的目的,大概是要挟陆时安答应他们某些条件,至于被解救的人质那边,当父亲的为什么要让人杀自己的女儿?。 国内那边传来的消息,大美人回去后很不老实,一心想着跑回这边来,但问她具体的事情,她却一句话也不愿意开口。 现在大美人父亲那边可能知道了什么消息,已经在向国内施压,要求他们将大美人送回她自己的国家,不过因为魏敢提交的报告,国内虽然一直顶着那美人父亲那边的压力,但也一直在给魏敢这边施加压力。 魏敢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人找上。 傍晚的时候,他从外头回来,刚转过一条街口,腰间便被人拿匕首顶上,魏敢从中午开始,就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他怕与钟芮的事有关,一直不敢把人甩开。 见他没有反抗,身后的人递过来一封封好的书信,来人声音嘶哑,粗嘎难听,“想要沙狐安全,就把信送给陆时安。” 魏敢点头,按照对方的要求,拿着信高举双手,然后他感觉到腰间的匕首渐渐远离,正欲回头,一把枪直接指向魏敢的太阳穴,“八点钟方向塔楼,别耍花样。” 有狙击手!魏敢不敢再动。 回到住处,魏敢想要直接拆信,被响尾给阻止了,信封上面都是有秘密的,万一魏敢没法还原,他肯定就要暴露响尾建议他直接把信给陆时安为好。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魏敢就已经把信给挑开了,响尾,“……” 信里果然是东哥给陆时安提的要求,魏敢不懂他们这边的语言,好在响尾念过两年书,“东哥要离开这里!” 见魏敢疑惑,响尾忙给他翻译,“他让老鬼准备十万美金,还有一架加好油的直升飞机,还有……前任老鬼的骨灰?如果八号陆时安没有准备这些,他们要处理了沙狐,东哥这个畜生!当初要不是沙狐,他哪里还有命在。” 魏敢没说话,把信封原样封好,直接就去了陆时安的寨子,把信交给了他。 陆时安看了信后,什么也没说,就让人把魏敢给送出了寨子,魏敢没有马上离开,开着车走远了后,才又返回,埋伏在东侧的密林里,他有听到菲佣谈话,说陆时安傍晚会出门。 一直等到傍晚六点,陆时安出门后,魏敢才悄悄摸进寨子里。 寨子里守卫森严,也就是陆时安离开才稍微松散一点点,魏敢白天借着去见陆时安的便利,已经记下了自己走过地方的地形,趁着无人,悄悄摸进了陆时安的住宅楼。 楼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魏敢注意了几处暗角,都没有发现有摄象头。 魏敢找到陆时安的书房,书房里只挂着一张人们在烟田里劳作的画,书房里一本书也没有,要不是书房里摆着书桌,上面放着纸笔,魏敢都不知道这竟然是一间书房。 将画摸过几遍,魏敢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没有夹层,也没有暗室的开关。 从寨子里出来,魏敢一无所获,更觉得处处蹊跷,陆时安的卧室里就只有床和极简单的家具,有柜子里头都是放的生活用品,没有任何上锁可疑惑的地方。 魏敢没有摸到地下室的入口,好像那一幛楼,就只是陆时安生活起居的普通小楼而已,但白天魏敢注意到,那幛楼保卫森严。 简直处处透着诡秘。 魏敢也没敢在夜里进城,在车里睡了一晚,回去便开始查西区可供直升飞机起飞的地方,只有五个地点。 西区陆时安只手遮天,提了那么多要求,还想带着人开车过去离开显然不太可能,东哥他们应该是隐藏在了离起飞点最近的地方,方便离开。 而且他们人应该不多,直升飞机可坐不下几个人。 响尾觉得自己挺怕死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这个叫阿敢的男人蛊惑了,竟然跟着他去排查各个起飞点,要知道东哥那边可是有狙击手的,要是一个没注意,被爆头,他就玩完儿了。 但是……好像不去做这件事,他心里反而会更过意不去。 反正他的人生就这样了,要不是沙狐,几年前他就应该死了,偷来的这些日子有兄弟、有酒、有烟抽,已经够够的了。 钟芮可不知道魏敢拼了命地在找她,陆时安也在准备钱和直升飞机准备把她赎回来,她坐在东西区交界的儿童救助中心里,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叹气。 说是救助中心,其实这些孩子也不过是在这里自生自灭而已,长得大点的打架够狠,说不定就被人带走培养,要是年纪小的,可能就这么死了。 这些孩子命运凄惨,他们的父母大半都是死在烟下的瘾君子,好些孩子打从出身起,不是有瘾就是有病,也没有人会愿意把他们带过去养,救助中心的管理者,拿者拨款和救助款,每天把三分之二的食物抬过来,任孩子们哄抢,其余任由孩子们自生自灭。 死了,连张草席子都不用,直接火化成灰,彻底消失。 钟芮也没有想到,东哥的心腹在离开前任老鬼后,竟然还在这里混了个职位,两人还一直密谋着替前任老鬼报仇,至于东哥收养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正站在不远处,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没想到他竟然是前任老鬼的亲孙子。 前任老鬼养在身边的干儿子,父母都是因他而死,不出意外,东哥也是,但他很小就被收养,对父母没有半点记忆,他也不恨老鬼,反而打心底里将老鬼当成父亲。 没想到不过一时心软,就把自己的小命丢了半条。 “你能给我糖吃吗?”那个孩子对钟芮很好奇,观察了她两天后,才凑上前来,七岁的孩子,会使抹了麻药的竹箭,竟然也会向人讨糖吃么? 钟芮看了眼蓝天白云,“我没有糖啊。” “你给我糖吃,我就放了你……”孩子的话没说完,就被东哥的心腹抱走,并狠狠地瞪了钟芮一眼,仿佛她是拐骗孩子的人贩子,“你老实一点!” 钟芮看了眼手上的计时器,她能不老实么,她要是不老实,整个儿童救助中心就要灰飞烟灭了,简直糟心。 三日为期,东哥的人带着人去交钱交货,钟芮看了眼被套了黑色头套的女人,身形倒是和她极其相似,也不知道陆时安会不会被骗。 东哥的人一走,守在炸弹楼的狙击手在五分钟离开,又五分钟后,确实身上被人盯死的感觉没有后,钟芮才飞快地往东哥他们先前活动的房间跑,一边翻找工具,一边同跟过来的男孩子说,让他赶紧带着孩子们离开,而她则是一步步靠进中间装了炸弹的竹楼。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钟芮看了眼手上的计时器,倒数三分钟。 “胆子倒是不小。” 第三百一十三章 魏敢咧嘴露出大白牙,粲然一笑,回了钟芮一句,“没你胆子大。” 查到钟芮被关在这个儿童救助中心里并不是难事,难的是救助中心里只有一座竹子建的塔楼,里头有狙击手,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 虽然通过去捡垃圾的孩子大致摸清了里头的情况,知道钟芮安然无恙,但魏敢和响尾也没有想到,钟芮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在东哥的人撤离后,居然还不离开。 事实上,钟芮身上只是定时器,并没有炸弹,她要是心好,管着孩子带着孩子跑,应该勉强来得及,可能会因为爆炸的余波受伤,但逃生的几率很大。 她要是再自私一点,不管这些孩子,直接跑路,那就更不会有问题了,以钟芮的身体素质,只要她第一时间逃跑,她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但钟芮留了下来。 这几天魏敢多少也了解到救助中心的一些情况,知道钟芮担心什么,以及留下来的理由,越是知道,越是敬佩钟芮。 想到之前,他还因为钟芮卧底多年的事,担心她受到了糖衣炮弹的腐蚀,觉得他不可信,魏敢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打得清醒一些。 “没办法啊,我小命一条,这地方炸了,这些孩子们的命运可就不好说了。”钟芮无所谓地笑笑,目光却紧盯着楼里装在发动机上的巨型炸弹,目光盯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线路上,不免有些头痛。 她当初接受训练,也有拆弹这一项,不过这门功课她只是平平,做炸弹倒是没问题,拆的话就有些困难了。 魏敢也不是专家,两人没再交谈,而是盯着线路一刻也不敢放松,钟芮没有说让魏敢走的话,是因为她心里清楚,说了也没有半点用处,他既然进来,就不会离开。 计时器是钟表式样,被钟芮取下挂在发动机上,抬眼可见,用来提醒她们,所余不多的时间,另外,一分四十秒,现在再跑时间也来不及了。 “要不来不及,咱们‘夫妻’也算是生死同衾了。”魏敢这会不有心情开玩笑,不过两人鬓角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钟芮心里现在无念无感,脑筋也不知道怎么转的,还能挑魏敢的刺,“语文没学好吧,生死同衾的话,咱们生可没同衾,死也不过同灰飞烟灭,而且这个词是形容人家夫妻感情深厚的。” “……”魏敢。 陆时安到底怎么看上钟芮的?就这么不解风情的女人,也就陆时安眼瞎了。 四十秒! 离倒计时还有三十秒呢,钟芮和魏敢目光盯到同一根线上,钟芮心底跳得厉害,“你来还是我来?”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让女同志来,魏敢稳了稳心神,让钟芮退后一点儿,钟芮却没动,坚定地站在魏敢身边,手还搭上了他的肩膀,魏敢看了她一眼,钟芮目光坚定,眼里除了信任,还有魏敢看不懂的深情? 魏敢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的想法,顺便把眉毛处马上要滴到眼睛里的汗珠双甩掉,“我剪了。” “好。”虽然不曾生同衾,但是能够跟你死同穴,我心里还是极欢喜的。 此时救助所外远远的小山包上,响尾提着心看着远处一片祥和的救助所,眼泪都快彪出来了,手握着胸前的十字架,都忍不住要发抖。 真神保佑,沙狐和他男人都要平安无事。 就在响尾担心不已的时候,陆时安带着人姗姗来迟,他下车看着远处的救助所,沉默了很久很久,身体想要往那个方向走,但理智却生生让他停住脚步。 他还没有来得及报完仇,这条贱命还要留着。 陆时安垂下眼眸,等他做完他要做的事情,他再来陪芮芮。 陆时安强撑住摇摇入坠的身体,进了车才吞了药丸,然后一直低着头,闭着眼睛没说话,司机也不敢发车,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陆时安如此阴沉可怕的样子了,连呼吸都不敢太过大声。 “哇……”就在钟芮说完好的一瞬间,竹楼门口突然传来婴儿哇哇地大哭声,两人同时回头看过去,因为惊了一下,魏敢手里的剪子也应声剪了下去。 …… 明明在地上爬着的婴儿还在哇哇大哭着,在魏敢和钟芮两人却只觉得此时死一般的寂静,两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脏似乎都停跳了半拍。 计时器的时间停在了最后十五秒。 还是寂静,响尾那里的心也高高地提了起来,等看到远远地有两个人走来,而救助所平安无事时,响尾腿一软,差点儿直接摔在地上。 长年生活在西区这种地方,救助所也不是安宁之地,太小的孩子可能不明白,但大点的孩子立马就欢呼起来,没事了,他们的家还在,不用被逼着流离失所,不用去山里种烟,也不必被抓去特殊地方调教。 陆时安心头一动,扭过过头去,就看到魏敢抱着个脏乎乎的孩子,和钟芮一起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开车。”陆时安扭过脸来,半阖的眼底古井无波。 孩子们欢乎着往救助所冲,这里虽然有种种不好,但至少给了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响尾也不顾腿软,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站到钟芮面前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晌,响尾才憋出一句,“沙狐,你这是被东哥绑来生孩子了吗?” 劫后余生,本来还挺高兴的钟芮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你一生孩子就能生七八个月大小的孩子?你是不是傻啊。” 响尾不回嘴,就光呵呵地笑了,越发显得傻乎乎。 救助中心已经没有管理者了,管事的人都跟着东哥走了,统共也就几个人,他们站在那里说着话,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了过来,黝黑的皮肤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孩子们不想要新的管理者,他们想自己管理这家救助中心。 “院长从来不去城里,每次去领救助金,都是我和慕沙去,我们保证不会露出破绽,可不可以求你们……”孩子话里未尽之意,在场的三个大人都明白,见他们沉默着不说话,少年眼里的光芒渐暗,“我们不想再有一个统治者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够管理好这么大一个救助中心么?这里的孩子统共也有近两百多个吧。 “沙狐。”响尾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其实也跟他们差不太多,闻言产马就心软了,主动帮着向钟芮求情,至于魏敢,响尾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在响尾眼里,沙狐是才是英雄。 听到响尾的称呼,少年身后不远的少女眼睛一亮,扭头看过来,仔细打量了钟芮几眼后,兴奋冲着少年连比带划。 钟芮注意到,少女比划时口型是对的,她应该是会说话,然后人为地……永久失声。 少年眼里也重新亮起星光,告诉钟芮,这位少女就是慕沙,西区沙狐是少女心里的战神,他们并不怀疑钟芮的身份,在西区除了钟芮,没人敢叫沙狐。 沙狐名头响亮,不仅仅因为她是女杀神,而且在西区的这几年,她出手救了很多人,她也有足够的能力来帮他们,他们都希望她能够点头同意。 钟芮环视一圈,孩子们眼底的期盼不是假的,而且不止是一个孩子,而是几乎所有。 “我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你们要是能打理好这里,我会尽能力替你们做一些事情,包括不分配管理者来的事。”钟芮最终还是松了口,她也不敢保证,下一位被分配到这里的,究竟是人还是魔鬼,抑或是下一位,统治者。 所以,她愿意试着给孩子们一个机会,相信他们一次。 钟芮的决定引来一阵欢呼,围在少年和少女身边的孩子们都欢呼雀跃,而且这欢呼还有扩散的势头,可见他们打从心底里,不希望再有人来。 至于魏敢怀里的孩子,少年并不知道来历,孩子刚被送来一周,一直是几个五岁的孩子照顾他,刚刚听说有炸弹,孩子都跑了,小婴儿在这里的时间太短,大家直接把他给忘了。 少年见魏敢一直抱着婴儿,有些不太好意思,伸手要过来接,结果那奶娃娃身子一扭,直接搂住了魏敢的脖子。 回到家里,钟芮才彻底瘫软下来,她被掳去几天,身上已经臭了,但是她一动也不想动,但手指头都不愿意抬一下,魏敢拎着小婴儿去洗干净,再回来时,钟芮还是进门前的样子。 他忍不住上前踢了踢钟芮的脚,“先洗洗,味太大了。” 一般女人,要是被男人说味太大了,不说恼羞成怒,至少也得赶紧去洗洗吧,结果钟芮一动一动,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懒劲,闲闲地道,“不想动啊,洗澡还要烧热水,好累。” “……”魏敢皱着眉头,把嫩娃娃丢到床上,自己认命地进厨房给钟芮烧洗澡水,水开了见钟芮还不动,又认命地给她挑到浴室里。 凉水都给兑好了,钟芮不要魏敢催,自己拿了换洗衣服,麻溜地进了浴室。 第三百一十四章 钟芮发烧了,整个人都烫得厉害,但西区是没有医院的,连小诊所都没有,只有陆时安那里有个私人医生,好在西区的药物流通没有问题,魏敢通过阿良弄到了退烧药。 发烧的钟芮一点也不老实,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嘴怎么也撬不开,就算撬开了,也喂不进去任何东西,魏敢尝试喂水,最后也不过是把钟芮的衣服全部弄湿而已。 “要不,用嘴?反正你们是夫妻。”响尾缩在门边,好心地给魏敢提建议。 魏敢看着烧得厉害的钟芮,一脑门子的汗,除了退烧药,他还弄来了退烧针,但是注射器不是一次性了,魏敢不敢拿钟芮冒险,就算是一次性了,他其实也不太敢用在钟芮的身上。 见魏敢脸色不好看,响尾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在这里的缘故,想了想,抱着小婴儿,摸出了门准备去阿良那边,走前帮着把门给带上了。 “我真是欠你的!”魏敢咬了咬牙,俯身下去。 药是喂了,不过两个人都苦都够呛,也不知道钟芮到底吃进去了多少,魏敢憋红着一张脸,没敢再喂一颗,但喂了药,还没算完,钟芮的衣服还是湿的,要是不换,这药喂了也是白喂。 现在去喊阿良来,也不现实,他们是夫妻,没道理换个衣服还要找别人,这不是摆明了让人怀疑两人的关系么。 魏敢觉得,就是让他去地狱周训练一个月,也没有现在这么磨人,要是钟芮是受了枪伤之类的,他大概能心如止水地替战友拔子弹换药换衣服。 但现在的钟芮只是生了病,混身软绵绵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伤,要换衣服也是因为他犯蠢把她的衣服给弄湿了。 躺在他面前的是个普通的女人,不是战友。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魏敢几乎是闭着眼睛给魏敢换的衣服,还不敢真闭,怕碰到不该碰的,简直就是煎熬。 好在钟芮完全昏迷,换完衣服后,魏敢也不敢离开,而是给钟芮煮了锅粥,然后守在了床边。 东哥那里,魏敢不担心,陆时安应该会有安排,事实上,某种程度上来说,陆时安和他们的目的殊途同归,陆时安要报仇,不惜以身作饵,魏敢则是要拿到他们这些人的犯罪证据,将触犯公约的人绳之以法。 现在魏敢头疼的是,陆时安的住处,半点资料和证据也没有。 “他有脑子。”钟芮身体素质好,第二天就醒了过来,虽然头还疼得厉害,但行动已经没有障碍,听到魏敢问她陆时安寨子的情况,“你不会以为西区这种地方,会像国内一样,需要签合约吧。” “……”魏敢。 钟芮看了看魏敢递给她的退烧药,确实是退烧药才一口吞了下去,“西区没有法律,要合约有什么用?” 魏敢哑口无言,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也知道一贯的思维习惯让他走入了迷区。 喝完水,钟芮开始喝粥,昨天熬的粥,放在灶上煮干再加水,现在吃到嘴里,感觉和比较稀的浆糊没什么区别,但钟芮喝得很珍惜,魏敢自己早上喝了一口,难吃死了,见状有些不忍,“不好喝就别喝,我让响尾去买早餐了。” 钟芮没有理会他,喝完一碗后,把剩下的全部倒进了碗里,魏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之前尝毒尝到没有味觉了? “而且,陆时安从来没有念过书。”钟芮继续和魏敢说陆时安的情况。 陆时安以前的生活条件,哪里有书可以念,小时候在村里没机会,长大后就更没有机会了,不过陆时安天聪颖,过目不忘,心算能力也非常强,她并不需要所谓文件,账目来记录那些可能被遗忘的东西。 魏敢无话可说,如果这样的话,他的任务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上次领国高官访问西区,是国际交流,镇府邀请,对方不可能再来这里同陆时安谈合作,没有把柄可抓,他们可以直接收队了。 因为钟芮接到的任务,只有同魏敢结婚,配合他在这边的行动,并不知道具体行动目标,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她当时就可以直接就不必过来了,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存在了陆时安的脑子里。 不过,钟芮捧着粥碗低头,垂下眼眸,嘴角微微翘起,一颗大大的眼泪,从眼睛直接落在粥。 说明白了,魏敢就应该要走了,这段关系也到此为止,一切都结束了。 这么重要的事,自然是要同上级汇报的,国内接到魏敢的消息,就是一阵无语,谁也没有料到,会是如今的局面,好在要救的人质被平安送回。 但既然找不到证据,无法证明那名高官有罪,再加上邻国镇府那边催得很紧,国内这边也实在没有理由再对解救回来的人质提供保护,只能把人送回去,再不送,只怕要挑起国际争端了。 但是回去就是死路一条,魏敢觉得任务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突破点很可能会在大美人身上。 钟芮对魏敢也是无话可说了,好不容易把人送回国,现在又要把人弄回来,国内那边自然有人安排,大美人反正是不能在国内出问题就是,他们在这边负责接收就行。 两人说着这事,总觉得他们都忘了些什么,好一会,钟芮才猛地想起什么来,神情古怪地问魏敢,“那个,你们带来的,要杀大美人的男人呢?” 魏敢,“……嗯?” 死是需要勇气的,显然卢升没有。 大美人被送回西区,第一时间不是去找陆时安诉苦,而是让钟芮带她去她父亲的心腹那里,卢升的手被钟芮打伤,之后被魏敢的人带走藏到西区的红灯区里头藏着,伤口只简单地处理,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已经变得十分严重,右手几乎可以说是废了。 不知道大美人跟卢升谈了什么,出来后大美人就趾高气昂地要求他们送她去见陆时安。 “有证据为什么不交给镇府呢?”魏敢觉得大美人知道些什么,一问果然,大美人不仅知道些什么,手里还握有生父的罪证,包括他贪污国家资产,同西区毒枭合作,大规模扩大烟种植基地,私底下大开国门引入烟草,疯狂敛财。 陆时安小时候居住的村落,就是因为她父亲同前任老鬼合作,大肆扩张的版图之一。 大美人看魏敢的目光仿佛在看傻子,魏敢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大美人的父亲就是她们国家手握实权的领导人之一,且手底下还有一支镇府军,这些证据上交,估计连浪花都起不了。 不过她跟在陆时安身边又有什么用?陆时安是毒枭,是她父亲的合作者,虽然陆时安同样想弄死对方,但肯定不会走正途,用不上那些证据。 “不想死。”大美人上了钟芮给她安排的车。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死对头和政见不合,为了既得利益,再敌对的人也会走到一起,沆瀣一气!至于国家,自己的国家都不能相信,她能相信别的国家吗? 证据于陆时安没用,大美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因为在她国家的一些经历,她不相信任何人,反而只相信一心想把她父亲弄死的陆时安,何况陆时安确实是个帅气多金,又极具个人魅力的男人。 不愿意轻易放弃任务的魏敢求助了钟芮。 配合魏敢的一切行动嘛,钟芮没有什么二话,她本身就是干情报的,有自己的渠道弄到消息,大美人的资料很快就送到了魏敢的手里。 看完资料后,魏敢也无言以对,算是理由了大美人为什么一心一意想要弄死她的生父了,比起他和喜龄的父亲来,大美人的父亲简直就不是人,罄竹难书说的就是他。 钟芮也没想到大美人的身世坎坷到这个地步,生父四十八岁年纪看上她不到二十的生母,直接下手害得她生母家破人亡,生母匆匆嫁人,也没能逃得了噩运,被强掳回去强占,玩腻了后,因为不喜她生母不听话,手段残忍地将其折磨致死。 事实上,大美人生母的家庭在她们国家,也是数一数二的豪门,不过有镇府力量插手,大厦顷刻倒塌,包括她生母之后嫁的男人也是,被逼迫得抛家舍业,全家移民国外。 至于大美人,也是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养大,因为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十六岁那年被生父视为禁luan,之后被用作货品,同人交易,直至大美人抓住机会随行到西区。 “你打算怎么做?”钟芮只觉得脊背生寒,她心肠冷硬,但不得不说,在西区这个名为罪恶之城的地方,其实还是有许多温情在的。 像她这样长在红旗下的孩子,哪怕是到了西区,也没法想像大美人之前的生活,魏敢的生活经历比她更为简单,只怕更加想像不到。 魏敢看向钟芮,“和陆时安谈谈。” 陆时安没有想到,钟芮会带着魏敢出现在他的面前,还要同他谈谈,谈谈?有意思。 第三百一十五章 陆时安的计划简单粗暴,不是在烟上动手脚就是直接派人暗杀,至于他国镇府动荡,也不关他什么事,甚至于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出现,想要引导这样的情况发生。 毕竟大美人的父亲,某种程度上,代表的是国家。 “不行。”魏敢第一个不同意,作恶的人是大美人的父亲,人民百姓是无辜的,不管是大批的烟品流入,还是直接派人暗杀,都不行。 一个人犯了罪,应该由法律来惩罚,由人民来伸张正义,而不是私人审判,这样的话,你与恶人又有什么区别。 陆时安真没有这样忧国忧民的心思,他从小生长的环境告诉他,法律没有任何意义,他笑了笑,“那就没得谈了。”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魏敢和钟芮回去后,钟芮以为魏敢差不多要放弃归国了,毕竟他的战友已经通通归队,没想到他还在纸上写写画画,想要找出一个两全之策来。 “没有用的,陆时安不可能被说服的。”前任老鬼死后,钟芮劝过陆时安,不要走上同老鬼一样的路,但是他为了复仇,还是走了,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健康。 前任老鬼的生意,他全部接手,唯一不同的是,他放过了那些被压迫多年的无辜村庄,转而让前任老鬼的族系村落全部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比起狠戾,陆时安比前任老鬼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无牵无挂,行事不讲章法,也毫无顾忌和敬畏,但陆时安稳定了西区也是真的,至少这里的人,白天能安然度日,夜晚关紧家门,也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魏敢冲钟芮咧唇一笑,“没关系,我再试试,我觉得还是有谈的余地的。” 钟芮拿他没办法,他想怎么做她全力配合,要什么资料消息,她也会想办法替他找全,而且两人还捡了个小孩子回来,虽然有响尾照顾着,但孩子最黏糊的还是他们两个,两人几乎每天二十四几乎完全相处在一起,钟芮停留在魏敢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眼里的纠结也越来越浓。 她多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现在。 陆时安没来得及开展他的行动,魏敢也没来得及,再一次和陆时安详谈合作细节,镇府的大军已经逼近,两国联合绞杀东西两区的两大毒枭,虽然带上了东区,但明显矛头指向陆时安,大美人的父亲反水,发动国家力量来阻止陆时安的行动。 不过两天时间,陆时安的烟草种植基地就被端了两个,镇府军一步步临近西区,一时间人心惶惶,西区一片混乱。 陆时安也不是吃素的,他手底有一支雇佣兵反镇府武装,有自己的坦克和飞机,双方僵持不下。 随着参与国际援助的特种兵越多,陆时安这边逐渐出现颓势,事已至此,魏敢再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同时他接到了新的任务,参与国际军事援助,指挥华国特种小队,捉拿毒枭陆时安。 魏敢离开的那天早晨,陆时安让人送来了大美人握在手里的资料,是她父亲与前任老鬼,以及其余国家合作者的谈判视屏,录音和庆祝录音,还有她父亲贪污国家公款方面的罪证。 其中有一个视屏是与华国某地下势力的全作视屏,谈的是如何打通西区烟进入华国的通道,以及事后分成的具体事宜,这里头还有一份华国参与人员名单。 这些资料都非常珍贵! 本来准备要和魏敢一起走的钟芮,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了。” “你要违背命令。”魏敢皱眉,一把拉住钟芮,“我们及时把这些东西交上去,这一切都会停止,钟芮,别任性。” 钟芮一点点掰开魏敢的手,把小不点塞到魏敢的怀里,“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陆时安去死,而且我并没有接到领导的命令,阿良家的小旅馆下有防空洞,你把孩子交给她,她会照顾好孩子的。” 魏敢一怔,他们不属于同一个系统,钟芮这边确实没有收到行动通知,她没有必要跟着他走。 “不行,我不能放你一个人过去。”魏敢重新拉住钟芮,带着她在无人的街道,往阿良所在的小旅馆奔去。 这意思是他也要跟着她去? 钟芮愣愣地被魏敢拉着走,整个人都是蒙的,她们在街道上狂奔虽然显眼,但这时候西区几乎就是一座空城,大家都藏到地下去了。 看到巷子里一晃而过的人影,钟芮下意识地一扑,将魏敢扑倒,两人迅速隐蔽,此时,她们离阿良那里,还有五十米的距离。 “是东哥的人,你走,我掩护。”钟芮摸出手枪来。 让钟芮带着个孩子走,行动上肯定没有他方便,魏敢也相信钟芮,直接把后背交给了她,两人慢慢地向旅馆那边挪去。 怦怦怦地连续几声枪响,有子弹擦着钟芮的手臂而过,高速高温之下,手臂瞬间出现伤口,钟芮却一声都没吭,而开枪的人,此时正扶着中枪的大腿,咬牙坐在墙角。 “美沙?”钟芮有旅馆的钥匙,自然也知道阿良家防空洞的入口在哪里,阿良听到动静,隐在暗处差点就开枪乱扫了,听到钟芮的脚步声才出言试探。 钟芮应声,阿良才拉开铁门,再拐过几道弯,魏敢看着一大家子上下近三十几口人挤在一起,他们齐齐看向自己时,愣了一愣,响尾也在人堆里,见状赶紧迎了过来,把小不点接了过去。 “美沙!”阿良看向钟芮,突然惊呼一声,忙让妹妹拿来药箱,替钟芮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魏敢也是这时才发现钟芮受了伤,伤口处理好,钟芮便熟门熟路地领着魏敢到了另一处洞窟之中,看着一屋的装备和满墙的枪械,魏敢怀疑地看向钟芮,“你真的是我军情报人员?” “如假包换。”钟芮在往身上套装备,魏敢也没耽误。 至于陆时安送来的匣子,交给了阿良的丈夫,由他代为转交至魏敢的战友手里,魏敢看着阿良丈夫平平无奇的脸,不是特别相信对方,不过见对方穿装备的利索程度,也有些咋舌。 “相信他。”钟芮拍了拍魏敢的肩膀,没有多说。 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魏敢咬了咬牙,把东西全部交到对方身上,他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钟芮。 三人速度很快,换好后,从另一条路出去,便到了阿良家的后院,钟芮到车库开出一辆改装过的破吉普,魏敢已经没有什么意外了,淡定地坐上副驾驶座,阿良的丈夫随后窜上后座。 阿良从气窗边上看着他们,目光里是深深的担忧,默默闭眼祈求他们平安。 钟芮比魏敢熟悉地形,对陆时安此时的藏身处心里也大致有数,魏敢没有抢她的活,而是警惕地盯着四周,尤其是防着高楼处的狙击手,没有记错的话,东哥那边是有狙击手的。 不过刚刚那一波后,东哥的人好像直接撤了,两人平安出了城,“前头一千米往左就是接你的直升飞机,违背军令的后果,不用我提醒你吧。” “不必。”魏敢有些见猎心喜地摸了摸怀里的枪,看向钟芮咧嘴一笑,“陆时安是污点证人,我必须保护他的安全。” 到了要拐弯的地方,钟芮速度半点不减,阿良的丈夫直接跃下,魏敢一惊回头望去,只见远远地就看见阿良的丈夫起身快速度奔跑起来,速度一点不比他手下的王牌差,简直不可思议。 “都是被逼的。”钟芮知道魏敢惊叹什么,激发人类潜能的永远是生死一线的时候,特种战士再辛苦,也和西区这些活在地狱门口的人不一样,就连阿良的枪法都算不错,当然,像阿良丈夫这样,也算是天赋极佳。 进入密林,直到汽车再也开不进去,钟芮和魏敢才跳下车,刚落地两人便同时皱起眉头,快速向密林深处跑去,没有多久,身后被传来汽车爆炸的声音。 “东哥的人,让我们有去无回?”魏敢看向钟芮。 钟芮点头,不出意外应该是他们,也不知道在东哥的问题上,陆时安到底是怎么处理的,没有斩草除根,还是东哥逃出去后,知道西区发生的事又找回来。 一路隐蔽疾行,找了三个陆时安可能躲藏的点后,还是没有见到人,他们都能听到镇府军和特种兵一步步压近的声音了,钟芮不免有些暴躁。 “别着急,慢慢想。”魏敢握住钟芮的手,往下压了压,自己则在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虽然被魏敢牵住了手,但此时的钟芮没有半点旖旎心思,她努力定了定神,沉思了片刻,突然眼晴一亮,示意魏敢跟上他。 两人一路往更深处走,放倒了一组十人小队的特种兵后,终于到达一个山涧,钟芮直接淌过湍急的溪流,直接进入到了半人高的小瀑布后头。 魏敢也没有想到,密林里随处可见的山涧小瀑布里,居然还能这样别有洞天。 “钟芮!” 第三百一十六章 看着因为她的出现有些惊讶意外的东哥,钟芮扔掉手里的枪,往后退了一步,装备包露出瀑布外一点点,魏敢眸光一利,不道痕迹地往后退去,山洞里,钟芮抬起双手,一动也不敢动。 东哥把钟芮丢到地上的枪踢给他自己的人,自己则端着枪指着钟芮,示意她往里头走,“手放到脑后。” 钟芮照做,一步步地往里头挪,也没有问他们不是已经走了,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的蠢话来。 山洞并不算大,也没有什么曲折的洞中洞,转了个小弯,走到里头有个一人高的小洞就到了头,这个洞比外洞面积小很多,但比较干躁。 一走进去,就见到了衣衫褴褛的大美人,和脸色苍白的陆时安,东哥收养的那个孩子手里拿着竹箭坐到地上,负责看着他们两个。 “芮芮!”陆时安撑着身体坐起来,脸色又白了几分。 看着钟芮一身装备,鞋子直至膝盖都是黄泥,陆时安只觉得心里暖意涌动,但面色却是极冷的,语带嘲讽,“你来这里干什么,确认我有没有死?” 钟芮被东哥逼着坐到了另一个角落里,拿枪指了指陆时安,“闭嘴。” 示意钟芮把身上的装备都卸下扔过来,之后再持枪搜了一遍身后,东哥才示意那个孩子同时看着他们三个,自己先一步离开。 “这孩子是谁?”钟芮问陆时安。 当时东哥带回来,不过是个孩子,钟芮也没管,反正不需要她费心思养,没想终日兵鹰却被鹰琢了眼,这孩子跟东哥只怕渊源颇深。 陆时安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改用华语,“老鬼的嫡亲孙子。” 钟芮微微一愣,她在西区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前任老鬼居然还有个亲孙子,不是说对方无儿无女,养了一堆干儿子吗?哪里冒出来的亲孙子。 “他把怀孕的情妇送给了西区驻军首领,生了儿子又生了孙子,那时候他还只是西区苟且偷生的小喽啰,借着情妇打通了驻军这边的关系,才坐上老鬼的位置。”陆时安勾唇一笑,不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儿子还出生在了平安的环境之下。 这些都是老黄历了,中间发生了不少事,前任老鬼谋划再深,抵不过墙倒众人推,得知真相后暴怒的首领把养了几十年的野种打得半死伤残,丢回了西区,至于向来疼爱的小孙子,虽然没用同样的手段报复,但也把人丢到了西区不闻不问。 至于东哥,那是真正的对前任老鬼忠心耿耿。 “你没送走他们?”钟芮看向陆时安,东哥拿她威胁到陆时安的头上,要了钱和武器还有逃生工具,没道理还能再回来,陆时安还被人给控制住了,终日打鹰,最后被鹰啄了眼? 陆时安苦笑一声,饶是他认为自己足智多谋,但人算不如天算,东哥一行遇上来围剿他的镇府军,被逼入这片森林,然后没多久他们还正好撞上,他手里的雇佣兵也被东哥设的陷阱放倒大半,还有一部分跑散,最后就是钟芮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听了原因后,钟芮一时也无话可说,这时候她也不敢贸然出手,小家伙手里的竹箭不可小觑,上次抹的麻药,这次可能抹的是毒药,再者魏敢还在外面呢,她对他有信心。 她们说话,大美人和那孩子都听不懂,大美女一直拿眼瞪钟芮,想让她说她能听懂的话,但钟芮和陆时安都没理她,这种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她那个家庭长到这么大的。 至于那个孩子,只他们开口的时候抬看了看,拿竹箭比了比陆时安,便专心地玩他的匕首,没再看他们一眼。 山洞里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个小时,陆时安肚子咕隆一声,大美人也捧着肚子,眼巴巴地看着看守她们的孩子。 钟芮才来不知道,她们已经困在山里好几天了,这几天也就是靠着压缩饼干或者东哥他们扔过来的木薯果腹,陆时安和大美人都饿得没有半点力气了,尤其是陆时安,他身体还不好。 好在东哥抓他们,也是打算拿陆时安和镇府军交涉,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药也还带在身上。 不过孩子并不理会他们,只专心玩着自己的匕首,还是钟芮开口说她带来的包里有糖,可以给他吃,他才眼里有了亮光。 包里是真的有糖有干糖,孩子跑过去抱东西拿出来,糖全部留着,干粮犹豫了一下,全部给了钟芮,钟芮不敢当着他的面往陆时安那里挪,把干粮扔了过去。 压缩饼干很难吃,陆时安这两年被养得身娇肉贵,但还是就着溪水,一点点把饼干给吃了,吃过以后他脸色明显好了不少,大美人就更不必说了,有精神了居然还问她,是不是回来同她抢陆时安的。 陆时安也跟着看了过来,钟芮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勾唇一笑,“我有男人。” 入夜东哥带着两个手下才回到山洞里来,他们带回来的两只已经烤好的野鸡,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东哥给钟芮丢了块鸡腿。 “当初堂口被挑,是你的手笔吧。”东哥盘腿坐在那孩子先前坐的地方,看向钟芮。 没有什么好否认的,钟芮点头,咬下鸡肉,肉质有些柴,不过鸡烤得很香,很有嚼劲,钟芮吃得还挺香,陆时安闭眼假寐,大美女则在一边流口水,她真的很馋,可惜在东哥眼里,她的美貌没有半点作用,要不是她的身份,她极有可能早就被当成累赘丢弃。 大美人和生父的关系,在西区,除了她本人外,大概也只有钟芮、魏敢和陆时安最为清楚,或许还得加上那个要来杀她的人。 “我干爹的死……”东哥一直想问,却没敢问出口的问题,在这时候也问了出来。 钟芮点头,那时候陆时安求她帮忙,她也实在看不过去前任老鬼的残暴,除了帮忙摸清情报外,还出手帮了点儿小忙,“那天的狙击手是我。” 东哥动作一愣,豁然从地上站起来,冷眼直视着钟芮,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胸口的枪上,他没想到真的会是钟芮,手几次握上枪把又放下,最终东哥冷着脸转身出去,“看在你给了我和阿水一个容身之处的份上,这次放过你。” “谢谢。”钟芮道谢,原来那孩子叫阿水。 东哥的脚步一顿,大步走了去了外洞,大美人则是惊恐地看着钟芮,完全没有想到钟芮会这么淡定,要知道,如果对方一个没控制得住,钟芮不可能逃得掉的,她居然还跟他道谢?简直不可思议。 “我也问个问题。”陆时安缓缓睁开眼,“芮芮,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钟芮还以为陆时安是问她的真实身份,没想到竟然是问这个,这时候魏敢又不在这里,钟芮微微扬唇一笑,“真的,比你想像的喜欢,还要更喜欢。” 陆时安闭上眼睛,半点情绪也没往外泄,不过他很肯定地道,“他不知道。” “……”钟芮,魏敢确实一点儿也不知道。 晚上钟芮睡得很熟,魏敢带着他好不容易找齐的自己人把东哥几人引出去制服后,找进洞里来时,就看到陆时安和大美人都盯着他,而钟芮,因为过度疲累,微微打着呼。 正要上前把人摇醒来,外头突然传来枪声,钟芮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目光里没有半点迷糊困顿的样子,魏敢也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东哥的人被击毙了一个,东哥带着另外一个人和阿水逃跑,魏敢这边的人也有,有两个特战队员中了阿水的竹箭,上面果然抹了毒。 钟芮的包被东哥顺走,好在魏敢的还在,钟芮从包里翻出解毒药和纱布来,帮着处理伤口,竹箭上的毒是雨林里少见的蛙毒,好在只要手头有解药,基本没有什么问题,要是没有及时外敷内服,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队长!是我们太过掉以轻心了。”没受伤的队员在战友解除危机的瞬间同魏敢认错。 这时候大美人也把陆时安给扶了出来,从水里出来,肯定是一身透,钟芮把地上死人的衣服扒下来,丢给大美人。 大美人满脸惊恐,让她,她穿死人的衣服?这衣服不仅臭,上面还有血迹…… 不过夜里天冷,大美人要是不穿,自己能够受得住,钟芮也没有意见,至于陆时安,他换下了地上那人剩下的衣物,外套是魏敢脱下来给他的。 “谢谢。”陆时安看了眼魏敢,脑海里却回想起,钟芮说比你想像的喜欢,还要更喜欢时的神情,她说的是真话。 魏敢知道陆时安在打量自己,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马上撤离。” 整个雨林到处都是镇府军和特种军人,而且东哥他们逃走,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未知的危险,这个时候就连大美人也没有矫情,默默地披上了外套,扶住了陆时安。 魏敢看向钟芮,这自雨林,他们这里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钟芮和他眼神交汇一瞬,拿起地上的枪,“跟我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 钟芮带着人走近路,穿过这片雨林,就能到达缅国边境,她有朋友在那边,可以协助她们躲藏,不过也不一定就完全安全,钟芮怕的是三国联绞,也担心久不联系的朋友会不可靠。 问明方向后,倒是魏敢愣了愣,顾钧介绍的那个朋友,就是在钟芮说的那个地方的那一带活动。 他们一行八人,两人受竹箭的伤,虽然经过处理,但有一定的后遗症,身体会出现暂时的轻微麻痹现象,他们由队友半扛着走,魏敢则是把陆时安背到了背上,大美人倒是没问题,而且速度不慢,紧紧跟着钟芮的脚步。 不过这个速度,比起钟芮平时的速度还是差了远,走了半个小时后,钟芮突然脚步一停。 “怎么回事?”魏敢把陆时安放下,上前询问。 钟芮带着他往前走了一段,拨开叶片才发现,镇府军已经是完全包围的态势,她们得想办法突围,也万幸,对面是三国的镇府军,作战能力并不强。 “你带人突围,我给你们打掩护。”魏敢看了看格外松散的镇府军,眉头下意识地皱起,下意识地直接命令。 钟芮神经绷得太紧,差点儿直接听魏敢话去安排了,待她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不是上辈子,他不再是她的上官后,钟芮突然哑然失笑,看了魏敢一眼,“别着急,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你的战士需要时间缓缓,他们也是战斗力,另外,到时候你带人突围,我打掩护。” 魏敢想要说什么,被钟芮压下,“听我的。” 现在争执没有什么意义,两人退回去,找了个地方隐蔽,等着天黑,大概没人知道他们会离镇府军这么近,一直没人找到他们这边来。 但是坏处也是明显的,生不了火抓不了吃的,只能大家挤在一起取暖,分吃魏敢的兵提供了几块压缩饼干。 从入夜起,钟芮和魏敢一直隐蔽在树上,查看周围的去向,以便若有变故,能够立马离开。 “参军几年了?”魏敢问钟芮。 钟芮随身的酒壶还在,喝了口酒取暖,剩下的递给魏敢,魏敢也不嫌弃,接过来就直接喝了,其实也没啥,反正那天喂药,不应吃的都吃了,想到这里,魏敢耳尖有些发红。 “九年,快十年了。”钟芮目光依旧盯着黑暗里。 虽然有月光,但雨林里百分之九十八的地方都是暗影重重,不过钟芮和魏敢都是经历过特殊训练的人,能通过声音、气味来辨别是否有敌人靠近。 魏敢看了钟芮一眼,小丫头年纪轻轻,军龄倒是不低,也真是难为了她,还是干情报,就更难得了。 “回国后,我请你去北京吃烤鸭。”魏敢笑。 钟芮没敢看魏敢,她扬起唇笑了笑,嘴角微微带了点儿苦涩,“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回去,能不能拜托你,把咱们俩的结婚证,去我父母坟头烧给他们看。” 魏敢没有回话,钟芮也不敢看他的表情,她知道她有些贪心,但是这是她最后的心愿,“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反正是一张假证,你知道,你好好跟你妻子说,她也能理解,但是我父母不知道,他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烧给他们看,也能让他们安心。” “你以前就认得我。”魏敢说得十分肯定,钟芮心底一慌,刚想岔开话题,魏敢已经靠近她的身边,“你看我的目光格外熟悉,不像在看陌生人,而且你提到过喜龄的名字。” “……”钟芮。 深夜的雨林里除了几声鸟叫,蛙鸣再没有任何声音,好一会儿钟芮才开口,“我不过是在部队里,听过你的大名而已,魏队长威名赫赫,认识你也不稀奇。” “你在说谎。”魏敢很笃定,他听出了钟芮声音里的心虚。 钟芮头大如斗,她不怕刑讯拷问,就怕魏敢挨他太近,她又不是圣人,哪怕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女金刚,在面对喜欢的人时,也一样会紧张,何况魏敢现在还怀疑上了她。 “你的工作性质,应该从毕业起就没有穿过军装,而是进行卧底任务,不可能听到我的大名。”魏敢思路清晰地分析,“而且,即便你听说过我,也不可能知道余喜龄这个人,她与部队没有半点关系。” 说完,魏敢定定地看着钟芮,钟芮无言以对,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这个问题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答。 就在魏敢准备放弃的时候,钟芮才自暴自弃地回答,“我以前喜欢你,我读军校的时候,知道的你,我想向你表白,但是无意间发现你有喜欢的人,对不起,最开始见到你只是太过意外了。” 这个解释说出口,钟芮心底没来由地一松,上下两辈子,一直不曾说出口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不过你别误会,知道你结婚的时候,我就放下了,真的!” 钟芮在心底悄悄呼了一口气,说出这些话远比她想像的容易很多,其实她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说了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让魏敢徒增烦恼而已,要是让他妻子知道,估计还得在心底骂她下贱呢。 不过被魏敢逼着,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借口了。 魏敢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钟芮说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天气热了很多,尤其是耳后根那里,烫得格外厉害,心口竟然也莫名其妙地鼓跳起来。 “三点半了,再等半个钟头,你就带人突围。”钟芮把话都说出来后,反而平静了不少,也更认清了现实。 魏敢自然是不同意的,“听我的,我负责掩护。” 钟芮摇了摇头,指了指树下不远的几人,“陆时安没有什么行动力,大美人比我们想像的强一点,但作战能力两说,你的兵,虽然休息了半夜,麻痹效果却不会完全消除,你见过我的枪法,知道我的枪法。” 魏敢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垫后掩护,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是他们成功突围,钟芮一个人被围困,镇府军再无能,但手里的武器是真的,人数的碾压也是真的,钟芮看了他一眼,准备下树,“魏敢,别跟个娘们似的磨叽。” “……”魏敢在心底爆了句粗口,跟着钟芮下树。 临近四点,魏敢手底下的兵都行动起来,就连陆时安大美人手里都拿了枪,钟芮直接让魏敢队伍里狙击手把手上的装备交给她。 脸上画着迷彩的二号看向魏敢,这时候时间就是金钱,魏敢牙根绷紧,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不行!”陆时安握住钟芮去接装备的手碗,“你跟我一起走,否则……” “别任性。”钟芮掰开陆时安的手,“跟着他,他会护着你离开,小安,我希望你能安然地活着,为了你的父母亲人,好好地活下去。” 说完,钟芮璨然一笑,“我命大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一副我去送死的模样,笑一笑。” 陆时安怎么会同意,但这种时候,他也做不到拿枪指着自己逼钟芮留下的举动,他知道他说服不了她,就像几年前她也同样说服不了他一样。 钟芮让大美人抱住了他,自己则速度极快地接手了所有装备,负重不轻,但钟芮看不出任何负担,仿佛十分习惯这样的重量。 “别哭丧着一张脸,咱们甸城见。”钟芮冲陆时安笑,看了眼大美人,“照顾好他。” 大美人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会的气氛特别悲壮,就连眼睛里,都忍不住蓄满了泪水,钟芮大步往前,她需要把镇府军引开。 “我去送她,你们往西,前进五十米隐蔽,伺机行动。”魏敢心情沉重,交待完后,才速度跟上钟芮。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已经隐隐可以看到镇府军的营地,到那里,就不能再走了。 “钟芮。”钟芮往前得义无反顾,魏敢伸手拉住她的手碗,往她手心里塞了一个孩子挂身上的符袋,“我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我等你回来,一起去你父母的坟头祭拜。” 钟芮眉头一皱,眼泪急速涌入眼眶,她扭头看向魏敢,魏敢看着她,笑,把她拽回身侧,捧住她的头,在她额上留下一个浅吻,“跟你相处了这么久,虽然你脾气爆,一个女人还过得邋遢极了,偏偏武力方面好像比我还厉害一点,但是你好像有那么一点特别,在我心里。” “……”钟芮咬着嘴唇,心头哽得厉害。 正要不让魏敢跟她开玩笑,似乎有人发现了他们,起床上厕所的迷糊男人,半眯着眼睛往这边张望,一边解裤腰袋,“谁在那里?” 魏敢深深地看了眼钟芮,快速离开,钟芮则是扭身就是一枪,打在那人的肩膀上。 枪声和男人的哀嚎惊动了凌晨的鸟儿,还有正在熟睡的镇府军,钟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心跳得厉害,想要笑,但眼泪却不停地冒。 又是一连串的枪响,钟芮一直控制着速度,尽量多引一些镇府军来追击她。 隐蔽在营区不远的几人自然也听到的枪响,看着魏敢独自回来,没人多说一句话,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肃穆,魏敢强行背上陆时安,注意到镇府军只留下二十余人留线巡逻后,听着那边的枪声渐远,开出了他这边的第一枪。 第三百一十八章 这边的镇府军的军事能力,相当国内二三十年代水准,装备也是早前国内淘汰下来的那一批,但这对魏敢几人来说,却是最好的机会。 一路突围,他们几乎是零身亡闯过国境,除了中毒后身体依旧有些麻痹的两位战士在战斗中中了两枪,分别伤到手臂和大腿,及大美人替陆时安拦了一枪伤到了肩膀外,其余四人都毫发无损。 “队长,我和四号返回吧,钟上尉那里……”眼看着就踏入缅国国境线了,二号主动开了口,他们必须马上赶回去营救钟芮。 四号点头,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接话,一队装备精良的持枪特种兵便把枪指向了他们头部位置。 一队十人,全副武装,装备十分精良,看不出所属国,对方脸上涂了油彩,勉强能分辨得出是亚洲人。 魏敢第一时间将手里的枪丢掉,小心地放下在他背上的陆时安,举起双手,除了大美人,剩下的几个战友也是同样反应,陆时安拍了大美人一样,大美人咬了咬牙,把手里的枪丢到地上,她讨厌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大家都举起了双手,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实际上魏敢心里急得要死,他比二号他们更担心钟芮那边的情况。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老魏!我老江。”气氛静了静,对面的指挥一把掀掉头上的帽子,把取下来的国徽重新貼上,“我们拿到情报就赶紧过来了,原本以为要经过一场恶战才能把你们救出来,没想到你们居然成功突围,上次演习输给你,我还不服气,现在我算是口服心服了,厉害啊!五国联绞,你们居然能逃出生天!” 除了金三角周边牵扯甚深的三个国家,还另有三国特种部队进行军事援助,华国则因为钟芮和魏敢送出去的情报,停止了援助,被派了江苇过来支援。 闹了半天居然是自己人,魏敢都要气笑了,虚点了点对方,没时间骂他,“你这里分出五人,跟我手下的两名战士负责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再带四人,马上跟我走。” 江苇一听就知道这还有事,立马分出五人小组来,接过受伤的战士,并将陆时安和大美人护在中间,另领着四人迅速集结在魏敢身边。 “……”陆时安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魏敢带着自己这边两人,及老江那边五人,快速往钟芮离开的方面奔去,事实上,从钟芮引开镇府军给他们掩护,到他们一路突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的时间,钟芮那里,也不知道撑没撑得住。 半个多小时后,急行军的魏敢带着人赶到他和钟芮分开的位置,雨林里却是寂静一片,魏敢看了眼踩出了路线,大步追了过去。 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终于隐隐听到有枪声,魏敢及他身后几人精神一震,速度再次加快,但枪声并不是持续性的,一时有,一时又停,钟芮现在的处境只怕十分危急。 钟芮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子弹是早就没有了,要是运气好,逮到落单的解决了还能弄到枪弹,要是不行,就只能躲着藏着,伺机行动。 也不知道魏敢他们有没有平安离开,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感觉到包围圈离自己越来越近,钟芮拖着中弹的腿,艰难地往相对安全的地方挪着,她都想办法弄到武器上树。 不过钟芮知道自己离开这片雨林的希望已经不大了,东哥几人同大美人父亲的高价请来的雇佣军此时也在搜寻她的踪迹,比起草包一样的镇府军,这些人才是真的难缠。 钟芮身上的几处子弹伤,都是拜东哥带着的那帮雇佣军所赐。 魏敢几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镇府军搜不到人已经慢慢在撤离,见他们是前来援助的华国军人后,也没有为难他们,还给他们提供的线索,但在追击钟芮的另一波人,明显就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或者说是国外退役特种兵。 “咱们分开搜索。”魏敢让他们分散开来,按着镇府军指的方向,包围前进。 苍莽的古树上,钟芮抱着方才拼死抢到的冲锋枪,屏息盯着不远处的几人,东哥并不是带头的人,他们反而更像是被对方制住了,阿水一直低头呆在他身边。 “那个女人真的对老鬼那么重要?”体格彪悍如铁塔一般的雇佣兵一口浓痰啐到东哥脚边,看到东哥缩头缩脑地点头,立马哈哈大笑起来。 钟芮听到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明显可以感觉得到,那个雇佣兵在羞辱东哥,钟芮想,可能东哥也有是苦衷的。 这样一想,心里果然好受许多,钟芮将枪口对准羞辱东哥的雇佣兵,她很讨厌这些雇佣兵,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雇佣兵里有好人,钟芮不否认,但更多的还是背叛自己曾经信仰的人。 仔细观察过各个有可能逃生的方位,都被人控制住后,钟芮叹了口气,看来她是没有机会,和魏敢一起去父母的坟头祭奠了。 其实,这一辈子还是挺值的。 至少她有幸和魏敢结成“夫妻”,能在最后的时刻,听到他说的那一番话,或许他只是为了鼓励她,不过钟芮真的知足了。 伤口钟芮简单采了草药地处理过,已经渐渐止住了血,但若是钟芮微微一动,就会扯动伤口,重新流出血来,沿着树皮间的沟壑,慢慢地往下流,她爬树费了不少劲,树上其实已经沾了不少血迹,只要那些人一过来,她就会暴露无疑。 钟芮扬唇一笑,都到了这样的境地了,还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干嘛,干哪! 这种时候手里要是有支狙击枪就好了,钟芮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双唇,吃了一嘴的血腥子味儿,冲锋枪在手里,这会只能等着,等对方进入射程范围内才行。 东哥没想到钟芮会一枪爆了辖制他的那个雇佣兵,而不是对准他这个一再背叛她的人。 听到枪响,魏敢心底一沉,速度极快地往枪声爆发的地方赶去,钟芮再次中弹,差点直接从树上掉上去,还好她稳住了,不然掉下去的瞬间,就得变成筛子。 那样死得也太惨了一点。 听到外围传来枪响,钟芮苦中作乐地想,这一波又一波的,为了她阵仗还弄得挺大,她抬头看了眼旁边树桠上的阿水,做了个口型,“爬高点。” 爬高点儿,好好地活下去,东哥死了,钟芮开枪没多久后,他把阿水推上了身边的大树,才拿起枪反击,就被射成了筛子。 事实上,钟芮有掩护他,不过东哥最终放弃了上树的机会。 不停有子弹打到树枝上,也有子弹擦身而过,还有噗哧一声,击中她的身体的,钟芮已经没有子弹,也没有力气再反击了。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冷,钟芮闭上眼睛,她看到妈妈和爸爸站在一起,正微笑地冲她招着手,钟芮唇角弯弯,大步就要向他们走去。 “钟芮!”魏敢爬上树,发现钟芮的手指死死地抠进了树杆里,僵得掰都掰不开,她身上的树杆,几乎被她流的血染红。 魏敢眼窝一酸,眼泪冒了出来,脑海里想起刚见面时钟芮的样子,她在旅店里救他一命的样子,还有她淡定在站在儿童救助中心的竹楼里,置身死度外拆炸弹的样子…… 自然也少不了她生活里,又懒又邋遢,两人住在一起后,她惫懒又满是借口的俏皮样子。 这几个月的时候,这个人一点点在他的心里活起来,魏敢伸手小心地去抠她的手,“别死!你要是死了,我就在这里把结婚证给撕你,你别想我去给你父母祭拜。” “你吵死了,做人,要,讲信用。”钟芮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十分艰难地道。 魏敢眼泪根本收不住,整个人又哭又笑,继续一点点去抠钟芮的手,“对,我不讲信用,你撑着点,你难道不想活着去见你的父母吗?” 自然是想的,钟芮嘟囔着告诉他,要不是他吵得厉害,她已经跟父母走了。 魏敢心里一缩,继续大声地逼着钟芮讲话,直到把人从树上弄下去,老江就地给钟芮做简单的手术,至少先把血止住。 “队长,他……”二号把躲在树上的阿水带下来,阿水低着头,脸上只一双眼睛格外亮,眼白明显,他看着魏敢,眼里满是防备。 二号看阿水的目光很不友善,任谁面对着把自己的战友弄死的罪魁祸首都友善不起来。 魏敢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眼倒在树底下的东哥一眼,上前搜过阿水的身,确认他身上没有杀伤性武器后,才把他交给二号,“把他带上吧。” 钟芮选的位置好,她挑着的那大树,枝繁叶茂,下面的人想打中她,不是容易的事,而东哥临时前还替她干倒了两个人,她才能坚持到魏敢来。 钟芮在病床上休养了半个多月,才被允许出院子里走走,她全身上下中了近十发子弹,其中一颗离心脏很近,不过运气极好,斜卡在肋骨上,才逃过一劫。 电视里放着新闻,是最近国际上的时事新闻,说的正是金三角这边的事,钟芮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看,金三角于她,已经是过去式了。 “欢迎归队!”顾二哥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好苗子平安归来,心里也非常安慰,做为老首长,今天由他替钟芮授衔。 钟芮一身笔挺军装,正式由上尉晋升为少校。 看着自己肩上的一杠三星换成了两杠一星,钟星忍不住热泪盈眶,她终于明白魏敢一直拦着她不让她回老乡的理由是什么了。 “好样的,祖国以你为荣。”顾二哥拍了拍钟芮的肩膀,一路走来,钟芮有多不容易,他也算是看在眼里。 钟芮哽噎着说出不话来,只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回应,顾二哥同样回敬。 “你这晋升速度,可比我的快多了。”授衔仪式结束后,钟芮站在国旗下久久没有离开,魏敢慢慢踱步过来,拍了拍钟芮的肩膀。 钟芮忙扭过脸去,慌乱地擦自己脸上的眼泪。 魏敢心底揪紧,微微一叹气,把钟芮拉回来,扣到自己怀里,把她的脑袋压在自己肩膀上,“哭吧,你自己男人的肩膀,随便用。” 第三百一十九章 钟芮的父亲,连同当年一起牺牲的战友,安眠在一处烈士公墓,家乡的只是衣冠冢。 魏敢把结婚证摆在钟父的遗相前,拧开酒瓶给老丈人倒酒,钟芮站在一边完全是傻愣愣的,完全没有在西区时的精明强干。 她到现在还有些懵,一大早起来,就被魏敢拎到民政局,假的旧的结婚证直接销毁,重新补办了资料正确的结婚证,也就是说,从钢印压下去的瞬间,她钟芮就是魏敢的合法妻子,没得改了。 在心里细细地回味了一下,合法妻子这四个字,钟芮眼眶红通通的,想哭,心底压制不住的喜悦,又一直让她想笑。 军婚要走的流程多,尤其是她和魏敢都在保密部队任职,当然魏敢那边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她,她隶属于情报部门,之前一直在进行卧底任务,如果要结婚,审查期不会少于一年,而现在她们才将将回国两个月。 魏敢应该想了不少办法,不然他们不可能那么快拿到结婚证。 到现在钟芮心底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两人是在她养伤的那段时间确定的关系,但是钟芮没想到魏敢行动会这么快,好像连恋爱都没有正经谈,就直接变成了夫妻。 不过,她喜欢,她一点也不觉得快。 看着旁边一本正经地同钟父说话的魏敢,钟芮努力把眼泪压出去,笑了起来。 峰回路转,虽然她错过了他之前的人生,但他的未来她总于不再缺席,对钟芮来说,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 …… 姚丽婷在另一边给乔父倒酒,她给做了老家那边的几样特色菜带过来,也都一一给摆上,旁边乔见安乖巧地站在她腿边。 “见安,跟爷爷问好。”姚丽婷是代乔志梁过来的,乔志梁还在监狱里,还有十年的牢要坐,这几年一直是她带着孩子过来,给乔父祭拜。 乔见安乖巧地磕头,同乔父问好,乔见安的生父是郑业勋,乔父实际上应该是乔见安的舅爷爷,他眉眼长得很像乔家人,和照片上的乔父有七分相似。 “爸,您放心,志梁一直在努力争取减刑,他虽然走了错路弯路,但他现在已经知道悔改了,您不要怪他。”姚丽婷给乔父倒了杯酒,自己又倒了半杯抿了一口。 “其实志梁心地是很善良的人,如果他真的狠心,就不会有现在的我,和现在的见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不是,他真的有很认真在改,他对见安很好,是个好父亲。” “他也很聪明,即便现在身陷囹圄,但他一直在空余时间钻研学术,到现在已经在国内期刊上发表了多篇论文,还因此减了刑,他说他以前的梦想,就是像爷爷那样当老师,或者留在学校里钻研学术,他很聪明很厉害的,您生了个很了不起的儿子。” 姚丽婷低头看了眼乔见安,眼底泛现出温和的笑意,“等志梁出来,我们一家打算去兵团生活,那边是母亲和您相爱的地方,风景很好,新建了学校,志梁想去那边当老师。” …… “叔叔,你们也是来看爷爷的吗?”姚丽婷在给乔父说乔志梁的近况,乔见安耐不住性子,迈着短腿到处跑,不知道怎么跑到魏敢这边来,他抱着魏敢的腿,奶声奶气地问。 魏敢把人抱起来,“叔叔来看岳父,你是来看爷爷的?你爸爸妈妈在哪里?” 乔见安的眉眼让魏敢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像谁,四下看了看,只看到远远的左上角,有个女人背对着他们站在墓碑前。 果然乔见安胖乎乎的手指一指,就指向了那边。 魏敢同钟父告了个罪,就准备送乔见安去找妈妈,钟芮正准备趁着他不在,同父亲说说话,结果魏敢大手一捞牵住了她的手,大步向乔见安指的方向走去。 “干嘛啊!”当着钟父的面,钟芮有些别扭,挣了挣,没挣得出来。 魏敢没回钟芮的话,只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见钟芮想挣,魏敢紧了紧手,“别闹,把孩子送回去,我再陪你过来同爸说话,不然你难过了谁给你肩膀靠。” “……”钟芮耳尖有些红,咬着下唇默默地跟上魏敢的脚步,好一会才极小声地,别扭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会哭,谁稀罕你的肩膀呀,那么硬,讨厌。” 但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来,也自觉加快了脚步,不让魏敢拉着她走。 姚丽婷没想到会在墓园遇到魏敢,她刚发现乔见安不见时还吓了一跳,不过转头就看见魏敢把人抱了过来,姚丽婷把孩子接过来让他站在自己身边牵着,“谢谢,见安,同叔叔说谢谢。” “谢谢。”乔见安奶声奶气地回。 魏敢这才明白,为什么他看乔见安会觉得眼熟了,因为他眉眼长得像乔志梁,整体五官也有些像郑业勋,正好他都认识。 看到魏敢牵着个漂亮姑娘的手,姚丽婷微微一笑,笑容里满是祝福,这么多年过去,魏敢也走出来拥有自己的幸福了,真好挺好的。 能在墓园里见到,也确实挺有缘分的,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把孩子送回去后,乔志梁领着钟芮在乔父那里鞠躬祭拜过后,才又回了钟父这边。 路上魏敢简单地同钟芮解释了一下,自己同姚丽婷及乔志梁几人的联系。 钟芮回头看了眼姚丽婷,“其实我当年听其叔说,本来那个任务应该是我父和乔叔叔,还有一个人同去的,不过那人临阵退缩才间接导致任务失败的,我上大学前,那人每年开学前,都会给我妈寄学费。” 寄学费其实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钟芮重生过来后,就回了信不让寄了,后来果然就没有了。 “我知道。”当年的事要是有心其实都能打听得到,魏敢也听人说起过,那个临阵退缩的人就是余建国,他退缩后又后悔,还是跟了上去,只是晚了,关键时刻乔爱国推了余建国一把,救了他一条命。 参加了那一场战役的战士,活下来的,除非残疾转到地方的,现在基本都是首长级别,像余建国那样的,无伤无残转业的,就他一个。 不过余建国已经够不堪了,这事魏敢知道就知道,没打算再根任何人说,就这样子吧,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提也没有什么意义。 钟芮也没打算再提这件事,只是突然想起来,和魏敢提一提罢了。 祭拜完钟父离开,魏敢和钟芮在墓园门口遇到了等着他们的姚丽婷,看到魏敢,姚丽婷笑了一下,牵着乔见安的手上前来,“志梁同我说,要是遇到你,托我向你转达一声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指的是什么,魏敢自然知道,他看了眼身边的钟芮,没说原谅,只说,“都过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魏敢对乔志梁最大的芥蒂已经不是因为喜龄,而是因为乔志梁对他们友情的背叛。 都过去了,他不会再怪他,但也不会原谅他。 …… 知道魏敢竟然瞒着家里结了婚,宋芸还带着女儿去见了魏敢所谓的妻子,认可了他们的婚事后,魏战国整个人都要炸了,这些年下来,魏战国对魏敢要娶个什么样的人,已经没有从前那么深的执念了。 虽然他打心底里认为,魏敢应该找个家世相当,对他事业有帮助的伴侣,但他也深知,自己的意见魏敢压根就不会听。 这几年魏战国心态也平和了一点,随便魏敢去吧,魏敢像他妈,自己有本事往上爬,他管不了,只是到底心里不好过,他一心一意为他好,在魏敢眼里他这个当父亲的只是要害他。 放任归放任,但魏战国没有想到,魏敢会一点都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娶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就算了,结婚领证,见家长,他这个当父亲的竟然半点也不知情。 魏爷爷知道这事后,没有说什么,他已经很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可惜他们一家都太晚明白这个道理。 想到老伴临终时,流着泪说对不起闺女,魏爷爷心里也不好受,是啊,他们错了!错得离谱。 魏战国既然知道他结婚的事,于情于理这一年过年,他们都要回去一趟,魏敢也想趁此机会,在京城补办一次婚礼,这是他欠钟芮的。 知道魏敢为什么没有和余喜龄在一起,及知道魏家人对魏敢严苛择偶的条件后,钟芮就坚决不肯回京城办婚礼,见不见家长她都无所谓,她并不怕魏家人,只是不想失去得来不易的幸福,不希望自己和魏敢之间横添波折。 不见家长自然是不行的,这是他光明正大的妻子,没有哪里见不得人的地方。 但是魏爷爷和魏战国那里,魏敢也确实不想面对,本来关系就十分僵硬疲惫,再因为他娶谁的事闹一场,魏敢没那个心力,也不想因为他们再伤了钟芮的心。 所以他带着钟芮去见了宋芸和妹妹。 对魏敢来说,生恩不及养恩大,宋芸就是他的母亲,哪怕现在她带着妹妹另嫁,也一直是,再嫁后宋芸对他也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关心安护。 宋芸对他愿意结婚很安慰,也很喜欢钟芮这个儿媳妇,身为婆婆,应该给媳妇的,宋芸一点都没少给,还多添了不少,就怕委屈了钟芮。 魏小妹也非常喜欢钟芮这个嫂子,尤其在听说嫂子比哥哥还厉害的时候,就更崇拜钟芮了。 魏敢,他那是让着媳妇! 过年的时候,魏敢带着钟芮回了大院,不出意外,刚进门魏战国就发了火,这一回他倒是没挑钟芮的毛病,不过把魏敢说得一无是处,骂得狗血淋头而已。 钟芮最是护着魏敢,哪里听得了那样的话,立马拉着魏敢就走。 第三百二十章 魏敢和钟芮到底是没有办婚礼,两人连年都没过完,就双双归队成为赴国外维和部队里的一员。 等魏战国生了小半个月的闷气,等着魏敢和钟芮回来道歉,魏敢性子硬,但钟芮这个做人儿媳妇的,该有儿媳妇的自觉,会劝着些自家男人吧。 魏战国不知道的是,钟芮不同于一般的儿媳妇,想着要魏敢他们父子和睦,在她眼里,一直是他这个当爹的在为难魏敢,魏敢并非不懂事,而是根本没有办法懂事。 钟芮觉得,不管是上辈子魏敢变得冷漠尖锐,还是这辈子魏敢和余喜龄被迫分开,都和魏家,魏战国,甚至魏家爷奶离不了干系。 她只有心疼魏敢的份,万万不会劝他去做任何违心的事。 等魏战国觉得不对的时候,魏敢和钟芮早已经离开了国内,看着偌大的小洋楼,只留他和他的老父亲,魏战国钻营了一生,现在他也还在原位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寂寥。 尤其是在过年这个特殊的时候。 听着顾家和宋家两边传来的欢声笑语,魏战国心里格外不好受,顾北屿那个小家伙,长得可真可爱啊,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嘴巴甜得让人心都要化了,魏战国有一回遇到顾北屿和乔志梁那个儿子在玩,小家伙还甜甜地喊他一声爷爷。 爷爷啊!魏战国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苍老的手,长叹了一口气,如果当初他没拦着,说不定顾北屿就是他孙子了,也会围着他喊爷爷,会奶声奶声地拉着他,让他给他骑大马,买糖吃。 真好。 魏战国的嘴角无意识地翘起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心里陡然一空,迅速拉平了嘴角,最后脸上只剩下执拗的坚持。 …… 魏敢看着每回都冲在他前头的钟芮,头疼得不得了,可明明是头疼,心里某一处又涨得格外厉害。 钟芮看着魏敢的脸色不敢说话,她就是下意识地,忍不住地想要挡在他的前头,尤其是维和任务期间,这辈子与上辈子大有不同,但谁知道会不会某一件事又拐到原来那个点上去了呢? 万一又发生了危机生命的危险呢?! 如果魏敢出事,她赌不来下辈子的相遇,所以她每一次都会挡在他前头。 “你就那么喜欢我?”魏敢冷着脸,替钟芮处理后背上的伤口,白皙的后背上,新伤旧伤糊成一片,半点也不像个女人的身体。 心口微微抽疼,这傻丫头! 对啊,很喜欢很喜欢的,钟芮在心里悄悄点了点头,偷偷喵了魏敢一眼,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学普通女人撒个娇,说点动心的情话什么,辟如,‘全世界我就喜欢你一个呀’,‘阿敢,我最喜欢你了’…… 好像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 不过光想想,钟芮就起了一起鸡皮疙瘩,太羞耻了。 不仅羞耻还矫情,钟芮实在做不出来这事,只能清咳了两声当没听见,不过又怕自己不回答,魏敢会误会,万一他误会自己不喜欢他怎么办哪。 最后钟芮语气平板,内心狂跳地回了一句,“嗯,一点吧。” “……!”魏敢,他怎么一点也不信。 “……?”钟芮,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啊! 看着钟芮懊恼不已的表情,魏敢没来由地心情好起来,替她仔细处理好伤口,然后把人摁在怀里,“以后老实点,我才是指挥官,别往前傻冲,有点女人的样子。” 果然是被嫌弃了吗?钟芮心里有些难受,紧接着又听魏敢别扭地道,“受伤了,我也会心疼。” 说完魏敢耳尖也有一点红,钟芮立时心里像炸开了无数烟花,大声又肯定地回了一句,“嗯!” 声音大得,魏敢忍不住大笑起来,胸腔震动得厉害,怀里的钟芮脸红得厉害,她好像,太不矜持了啊! …… 魏敢始终觉得,自己欠钟芮一个正式的婚礼。 在顾钧跟他打听他所在任务国的安全状况时,魏敢请顾钧替他帮个忙。 余喜龄没想到,她会有特意出国准备婚礼的一天,然后还是帮着魏敢来准备,魏敢和钟芮任务期间基本没有什么假期,顶多一个月能有一天就算不错。 不过就算有假期,魏敢想做什么也瞒不住钟芮,惊喜嘛,就是要悄悄准备的。 联系教堂,订花准备婚纱,都是余喜龄在跑,她自己结婚的事,都操心过这样的事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干得还挺高兴,顾钧来这边有投资,大部分时间都在酒店忙公务,余喜龄就带着儿子,慢慢地找合适的教堂,优秀的布展公司。 至于婚纱礼服,自然是喜思旗下的囍来担大纲了。 钟芮两辈子的人生都有些乏善可陈,上辈子家庭穷困,按步就班地念书考大学参军,直至牺牲,这辈子比上辈子更早,虽然卧底不用穿军装,但她凭实力卧底,真没穿过几回裙子。 魏敢也不好意思直白地问,钟芮喜欢什么样式的婚纱,他的意思是,找个教堂,两人穿着军装办个仪式意思一下就行,他也实在没有太多的浪漫细胞。 “要不是钟芮爱惨了魏敢,就魏敢这样不通风情的男人,估计一辈子取不到媳妇。”余喜龄压根就没听魏敢的意见,钟芮再怎么样,也是女人,是女人就没有不梦想着披上白纱嫁给心爱的人。 顾钧很严肃地点头,“魏敢开窍得晚。” …… 教堂、牧师、婚纱和鲜花,钟芮穿不习惯裙子,试衣服的时候脸上一直很别扭,明明列兵时的军常服还是一步裙来着,还好余喜龄早的准备,按着钟芮的尺寸准备了一件掐腰的重工蕾丝上衣,和同款白色小脚裤。 钟芮身材好,腿长腰细,这一身礼服完全是量身定做,美确实是美的,不过穿在钟芮身上,莫名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她是小麦色肌肤,整个人生机勃勃看上去十分灵动,五官很好看,余喜龄只给她打了一层贴近肤色的底,让肤色变得均匀,另外就只简单地替她描了眉眼。 看着镜子里只上了一点妆,就变得格外不同的自己,钟芮都有些愣住,余喜龄替她戴上了短头纱,本来她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太婚纱的感觉,但头纱戴上后,立马就不一样了,钟芮觉得镜子里的人简直就不是自己。 借着这次婚礼,顾钧把顾北屿手里的那条子弹头项链哄了过来,余喜龄亲自把项链戴到钟芮脖子上。 “喜龄姐?”钟芮表情惊讶,这条项链钟芮记得,上辈子魏敢一直贴身带着,这是他生母的勋章的荣耀,从来都没有离过身的,但她也知道,这辈子这条项链在小北屿手里,实际上是魏敢送给余喜龄的。 余喜龄微微扬唇一笑,双手轻轻按在钟芮的肩膀上,“现在物归原主。” 钟芮愣了愣,微微摇头,想要说些什么,镜子里余喜龄冲她笑得十分温柔,眼底满是祝福的笑意,“好好珍惜他,祝你们幸福。” “好。”钟芮握着项链,郑重地点头。 钟芮从不在意魏敢的过去,她甚至一直很感激余喜龄,因为她这辈子才会与上辈子截然不同,因为她,魏敢没有变成上辈子那个冷漠得没有半点温度,内心一点也不快乐的人。 “谢谢你!” …… 她们这里在准备,魏敢那边也是一样,由顾钧帮着在准备,因为钟芮衣着妆容都简单,剩下的时间余喜龄陪着她在等。 但时间越长,就越是忐忑,钟芮心里有些着急,又有些害怕。 急着想去见魏敢,怕现在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喜龄姐。”临出门前,钟芮紧紧地抓住余喜龄的手,心里紧张得要命,“我,我,我要不要还是换那条裙子?这样会不会显得不够重视。” 余喜龄让她起身,拉她到门口的穿衣镜前,让她看镜子里的自己,“今天你是最美的,不管你穿什么,都一样。” 魏敢也紧张,“姑父,不,顾叔……”突然想起他一直是以喜龄哥哥的身份自居的,“呃,算了!顾叔,你结婚的时候,也是一样吗?” “一样,比你还要紧张。”顾钧肯定地点头,给魏敢紧了紧领结,魏敢也长成大人了。 顾钧同样也是一身笔挺西服,两个男人旁边,是小小的顾北屿,穿着小西服,提着花篮还不到他们的大腿高,魏敢想抱起顾北屿,又怕把西装弄乱,整个人紧张得不得。 听到高跟鞋的声音,魏敢心仿佛都停跳了,他扭过身体,紧张得脸部极其僵硬,可他看到了什么? 新娘子并不是缓缓向他走来,而是迫不急待地朝他走来,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小跑的程度,明明她穿着别致的穿衣服,戴着好看的头纱,和别的新娘子没有区别,魏敢不知道为什么,嘴角一直在往上翘起。 本来怕钟芮穿不习惯高跟鞋,还想提醒她慢一点的余喜龄,默默地收了声,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顾钧,余喜龄眼里有了抱歉,她的感情似乎从来都不够浓烈。 顾钧握起余喜龄的手,紧了紧,余喜龄嘴角勾起,靠在顾钧的肩膀上,看着前头的那对新人,其实,细水长流也是爱情呀。 “慢一点,我又不会跑!”魏敢心底突然就不紧张了,变得特别笃定,就是手里的汗冒得有些厉害,他迎过去。 钟芮有些脸红,吱唔了一会,才嘟囔着道,“我着急,不行啊!” “行。”魏敢无奈。 今天钟芮最大,她说什么都有道理。 …… 看到余喜龄的瞬间,顾北屿就把小花篮丢了,哒哒哒地跑到妈妈跟前来,不过没有人在意这个小小的细节,魏敢和钟芮的眼里此时也只有对方。 顾钧把顾北屿抱起来,牵起余喜龄的手,“我们走吧。” 余喜龄收回视线,看向顾钧,两人相视一笑,悄悄地离开了教堂。 第三百二十一章 前世 余喜龄死后火化,灵魂无处可去,孤单单地四处飘荡着。 上辈子,余喜龄最大的执念,其实是相当于掠夺了她人生的叶暖暖,虽然后来对余建国恨之入骨,再无半点奢望,但很早以前,余喜龄也想过,如果没有叶暖暖该有多好。 妹妹不会死去,徐招娣不会郁郁而终,骨血至亲,余建国也会疼爱她们,她们也会拥有一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父爱。 无处可处的余喜龄跟着叶暖暖,看着她嘴上话说得漂亮,却一直骗余建国贴老本给她消费,直至余建国年老体衰重病在床,叶暖暖忙于交际,既不曾去医院探望,也不曾花钱请个看护。 久病床前无孝子,尤其是久病的这人还没钱,叶听芳照顾了余建国一阵子后就懈怠起来,最后直接把还有希望治愈的余建国拉回家里,任他自生自灭。 怕他吃得多拉撒在身上,叶听芳还饭食和水都不愿意可余建国多吃,也就一点点维持他不死的食量。 余喜龄看着心头格外快意,又格外地悲凉。 叶暖暖在她死后不久,去了趟京城,余喜龄也跟着她,向来轻浮的叶暖暖一身黑色肃服出现在了葬礼上。 是叶暖暖少年时期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的葬礼,他叫,魏敢。 他是一名军人,为国牺牲。 这个世界上,众生百态,什么人都有,有渺小如尘埃的人,也有伟大如山岳的人,有卑劣的人,自然也有高尚的人。 听完魏敢的生平,看着那数不清的军功章,变成了鬼的余喜龄竟然十分感动。 她这一辈子看似洒脱,也自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其实心里还是执着于过去的事情,放不下,才会灵魂不散,一直跟着叶暖暖。 做鬼最大的好处,大概是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到众人的表情,魏家人除了逝者的母亲和跛足的妹妹伤心欲绝,其余三人,眼底似乎懊恼愤怒的情绪更多,脸上的悲伤并不真切。 余喜龄叹了口气,父母亲缘这件事,实在是执着不得,父母但凡有一分爱护,百倍还之,若是无情,余喜龄心底苦涩,也不必苦求。 参加葬礼的人渐渐散去,余喜龄也不想再看下去,她向魏敢鞠了一躬,准备追上叶暖暖离开的脚步。 不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逝者母亲痛苦地厮打着自己的丈夫,对他痛哭大骂……余喜龄这才生生顿住脚步,原来他也和她一样,明明亲人皆在,却仿苦孤家寡人。 “若若的腿明明就不是阿敢伤的!魏战国,你这个畜生,怕得罪老首长,就把罪名推到你儿子身上,差点毁了你儿子一生,你可真是好样的!” “好一个政治联姻,你当年利用丽香姐的死,利用阿敢年幼引我嫁给你,得到的好处还不够吗?你有什么资格逼迫阿敢娶他不喜欢的人,你有什么资格!阿敢是人,不是你指东不往西的物件!” “阿敢这一生最大的悲剧,就是生在了魏家,成为魏家子孙!你们魏家人,连血都是凉的!现在你还想利用阿敢的死,让自己更进一步?” “我告诉你,魏战国,你做梦都别想!” …… 磅礴大雨中,余喜龄一直站在魏敢的墓前,不知道为什么心酸得厉害。 你看,明明是不同的人生,我们却有着相似的自私冷血的父亲,不过,你却比我要厉害许多。 余喜龄突然觉得,她这一辈子,看似是成功的,有自己事业,小有身家,也做了许多道貌岸然的善事,却并不快乐,自始至终依然套着重重的枷锁在活。 魏敢,如果有下辈子,我会好好生活,像你一样,去做自己真正应该做的事。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也能重新好好活。 愿我们都能摆脱,这样痛苦而无望的人生。 余喜龄不知道鬼会不会流泪,她心里闷痛难过得厉害,眼睛发酸发涨,不过下着大雨,即便流泪了,她也不知道。 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了一把伞,余喜龄吓了一大跳,身边的男人清瘦冷冽,看着魏敢的墓碑,目光十分锐利,余喜龄仿佛闻到了浓浓的消毒水的味儿,她死前在医院长驻,对这股味道分外熟悉。 看着格外往她这边倾斜的大伞,余喜龄随着他的目光落到墓碑上仿佛在凝视着他们的遗照上。 男人站在墓地前,久久驻足,转身欲离开时,突然捂住嘴咳嗽,再松开时,手心赫然是一摊鲜血,余喜龄见过隔壁消化科的癌症病人,好几个胃癌晚期的人,就跟他现在的状况一模一样。 余喜龄目光一怔,抬头看向男人。 不过显然男人对此并不意外。 抬头间,一颗晶莹的水珠突兀地跌落,正好砸在男人盛了鲜血的手心中,溅起微微的血花。 男人这才愣住,疑惑地看向眼前,又抬头看了眼雨伞,眉头微皱,雨伞的质量很好,并没有漏雨的现象,男人怔了一会儿,把手移向雨里,任雨水冲去手心的血渍和眼泪。 余喜龄忙去推他手,想要让他收回去,心里气得要命,自己的身体什么样,难道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这个天气出来本来对身体极其不好,居然还敢直接伸手出去淋雨,整条手臂都湿了,万一感冒怎么办! 可任她如何着急,也没有半分用处,她只是一只鬼,男人的手臂一点点被打湿,手心也渐渐被冲得干干净净。 男人走了,余喜龄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墓地外的轿车,他虽然身形削瘦,却走得笔挺,只是伞一直微微朝左边倾斜,余喜龄知道,那是因为他手臂没有太多力气所致。 余喜龄看了眼魏敢的墓碑,叹了口气,慢慢跟上。 叶暖暖走了,不知道哪里去了,即便叶暖暖在,她也不想再跟着她了,看到余建国老年凄惨,又有什么意义,她自己都已经死了。 叶暖暖和叶听芳以后的人生,更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余喜龄一直觉得自己工作的时候太过拼命,才会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坏,但她没有想到,有的人,明明知道自己身体很坏的,还在一直拼命。 自己的死活都管不了,怎么还有力气去管别人,去为别人争取福祉? 余喜龄没有想到这个重病的男人竟然还是人民公仆,和她早前打过交道的任何一个官员都不一样的人,他某种意义上来讲,并不是什么好人,为达目的,手段层出不穷。 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目的都是在为治下的面姓谋取福利,甚至不惜得罪某些利益集团。 余喜龄没在这人身边呆多久,哪怕他做再多好事,余喜龄都不喜欢这样不珍惜身体,不珍惜生命的人,当了鬼才知道,活着虽然难,但是至少你活着。 死了,就全没有了。 可是她的生活圈子太窄,离开了这个男人后,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余喜龄回了趟魏敢的墓地,看在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同他告了个别,余喜龄回到了余家祠堂,回到了徐招娣和余喜安的墓前。 城里的墓地,都会有逝者的相片,但在村里,也就是座石碑了事,徐招娣的还有座墓碑,刻了她的名字,但余喜安,却只有一个小小的坟包。 不满岁数夭折的孩子,村里都是这样随便安葬了事的,余喜龄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记不起徐招娣和余喜安的样子,只记得有这两个人。 估计也就她还记得这两个人了,她的母亲,她的妹妹。 村里还是以前离开时的老样子,二叔家的小堂弟真的傻了,近三十岁的人还跟个孩子似的,余二叔和余二婶十分苍老,一直照顾着这个傻儿子。 大堂哥四十岁才娶上个二婚媳妇,哪怕当年余二婶把闺女卖了,也没给大堂哥娶到老婆,大堂姐的坟离徐招娣的不太远,中间还隔着余爷爷和余奶奶的坟,听说是男人家暴,打得太厉害了,最后一尸两命,难产死了。 这些事,都是清明余二叔余二婶来上香时,余喜龄从余二婶似哭似骂似忏悔的哭声里听说的。 听说了,也没有什么用,要是她没死之前听到,说不定还能帮上些什么忙,余二婶虽然挺招人厌,挺可恨的,但是她们几个堂兄妹也没什么仇,只是谁也顾不到谁而已。 看着相伴在一起的,余爷爷和余奶奶,余喜龄叹了口气,她没跟爷爷奶奶相处过,但也听说过两老都是厚道人,怎么就教出了余建国这样的儿子呢? 不知道在祖坟流连了多久,余喜龄感觉自己也快要渐渐消失了,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消失前再看到余喜山,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余喜山了,就连她在医院病重,也没有见过他。 其实她心里挺怨恨他的,世间唯二的两个亲人,爸爸不是她的,哥哥也不是。 余喜山带来了一个小罐子,挖开埋在了徐招娣和余喜安的坟中间,然后跪在徐招娣的坟前,痛哭流涕,“妈,喜龄也没了,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她,对不起。” 余喜龄想要站起来骂骂余喜山,现在跑来坟地哭有什么用,可是她只是扭开了脸,默默地看着远处的青山。 很久很久。 完结感言 哇~终于到了写这个的时候啦~ 心里满满涨涨,又空空落落的感觉,很惆怅,这本书从去年十一月份到现在,再加上两个月的筹备期,将近一年的时间,感谢从上一本文追到现在小可爱们,也感谢看到这一本文去回看上一本文的小可爱们~ 若是看过鲸鱼的两本文,应该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鲸鱼的进步,是哒!鲸鱼一直在努力,然后还需要更努力~ 这本书写到中期的时候,鲸鱼觉得自己棒棒哒,进步了好多,但到现在回看,还是有许多许多的不足,做为一只写配角就兴奋的鱼,写男女感情一直是鲸鱼最大的短板,会努力提升,当然鲸鱼可能需要先找一个蓝男友,哈哈~ 大概是上帝视角,鲸鱼写文时无意识地忽略掉了许多的地方,像喜龄等魏敢的那几年,几乎是直接跳过~以致于好多小可爱无法接受顾钧,这是鲸鱼的锅~下一本会努力改进!! 魏敢错过,源于一开始的迟钝,以及他为了友情压抑感情的挣扎,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喜欢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已经是浓烈的爱,所以,他晚了一步。 家庭原因当然也有,退后一步,既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也是他对喜龄的爱护。 顾钧应该就在于他的坚守吧,在不确定希望的时候,先确定自己的心意,开始爱护自己的身体,只为了给喜龄一个坚实的后盾和港湾。 至于乔志梁,可能因为他得到的爱太少,才会一步步走错。 …… 其实在钟芮授衔时那一章,就可以完结的,鲸鱼也觉得断在那里特别好,但是心里总觉得,爱情需要仪式,而婚礼做为爱情走向家庭的重要仪式也不可或缺,所以又加了一章~ 还有前世和今生。 一开始写文的时候,很多角色的性格一点点丰满,大纲的走向也就越来越偏,原本的设定里,喜安对余喜龄的感情是有些偏执的,有种宁天下人负我,不愿有人伤你分毫的感觉。 本来有乔志梁黑化,会对余喜龄造成一些伤害,喜安因此冲动伤人的设定,不过写着写着觉得太过狗血,就把情节给改了。 像叶暖暖的话,她这么作,不会有好结局,当然喜龄也不在意她的结局了,不过到底是坐过牢的人,不会再干违法犯纪的事,但人不走正路,日子会过得怎么样,大家也都能想到,所以没有再提。 另外,当初伤害大堂姐的大芸,到了南方后,遇到了瘦猴和二愣子,准备让大芸跟没心眼的二愣子带着孩子一起生活,不过因为是十八线小配角,也就没有再提了。 这一本书,鲸鱼投入了很多的精力,大家都知道,基本大部分长期面对电脑的人,都会有腰部颈椎的毛病,还有腱鞘炎,手腕疼痛这些,白天八个小时对着电脑工作,晚上基本也是坐在电脑前到凌晨,有时候也会自暴自弃不想坚持,但因为有你们,才一点点坚持了下来。 说一个很乌龙的事,之前冬天的时候,有一次断更,应该是断了吧,以为是颈椎病又犯了,十分严重,其实不是颈椎病,而是烧炭取暖中毒,好在情况并不严重,感觉特别不舒服的时候,鲸鱼就把炭桶拎了出去,睡觉了,醒来就基本没事儿了。 那次头痛得特别厉害,人都是个懵的,其实明明房门开了条挺大的缝来着,可能是淘宝买的炭不行的原因,发现在一氧化碳中毒,是因为妹妹寒假回家,烧炭吃了烤肉后,晚上拎到房间烤火,因为她当天坐了高铁,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交才到家,反应比较大,头晕呕吐各种。 鲸鱼当时也有反应,不过没有妹妹严重,炭桶拎出去后,人就舒服了,坚持码完了更新,不过当时没好意思跟大家讲,因为太蠢了。 其实家里有电烤炉,不过炭火烤起来比电烤炉暖和多了,不过烧炭有危险,以后再不敢了,所以南方为什么没有暖气啊,好气。 那么到这里,此文就正式结束了,特别多的感谢,特别多的感恩,谢谢所以支持我的小可爱,还有太过喜欢敢哥不喜欢鲸鱼的小可爱,都非常感谢你们~ 下一本文已经在准备中啦,估计下月初能和大家见面,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 剧透一下,下一文,准备尝试知青文~爱你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