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卫鞅大帝》 第一章 公叔痤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13 辛晓松不知道在黑暗中渡过了多长时间,好像是几日几夜,又好像渡过了几个月,甚至几年。 漫长的漆黑,漫长的煎熬,没有知觉,没有意识,放佛只剩下一丝活着的灵魂。 一只手在抚摸他的额头,好冷的手,没有一点温度,却似乎十分的柔软。 一个声音在说:“额头好烫。”听起来声音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女子。 “顶你个肺,”辛晓松忍不住爆一句粗口,“你的爪子跟冰似的,好意思说老子的额头烫。”却只是嘴唇微微的一动,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去。 冰冷的手?女鬼?地狱? 完了。经过很简单的推理,辛晓松得出这个很简单的,只有两个字的结论。这个结论吓得他魂飞魄散,重新堕入漫长的黑暗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辛晓松觉得又一块滚烫的东西按在他的额头上,接着左边脸,然后按在右边的脸上。 烙铁?火刑?地狱第十八层? 仅有的一丝神识马上开始推理。 辛晓松怒了,狗日的阎罗王,那么多贪官污吏不下十八层地狱,凭什么老子下来,就因为老子是个屌丝,死的时候没有随身带着冥币?虽然老子这辈子没有做过扶老太太过马路这类的好事,却也不曾做出伤天害理的坏事,即便杀人不犯法,老子也下不了那手。 坐在电脑前,一只手杀死两三千万人,这种事算不算杀人?辛晓松心里嘀咕,难道真的也算?内心里已经开始服罪,他的确杀人如麻。旋即勃然大怒,狗日的阎罗王,老子不相信你自己一辈子没有撸过。 “公子。”一个焦急的声音打断了辛晓松的愤愤不平。 公子?他也在?辛晓松心里想着,不知是喜是忧。 所谓公子,辛晓松死党是也。姓冯,人称冯公子,亦称公子冯,简称公子。 原来公子也在这十八层地狱,也在享受火刑,真是没天理啊。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冯公子这等祸害,凭什么也早早的来了啊。 等等,好像不是火刑。没有闻到皮肉的烧焦味,按在脸上的东西不是烙铁,软软的,还有点滑,是一只滚烫的手,甚至可以肯定是一只女人的手。 辛晓松马上展开了逆向推理。 不是十八层地狱?不是火刑?不是烙铁 阎罗王这辈子真的没有撸过。终于得出了最新的结论。 啊呸,这老鬼有没有撸过关老子鸟事。难道是老子这辈子没有撸过?或者是阎罗王和陆判这帮老鬼不知道。辛晓松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做人不能太舒服了。所谓舒服,柳州话中音通“虚复”,其意为:虚伪得无以复加。 没有办法,看来最真实的结论,是自己没有死。 “公子。”又听到那个声音。在得出自己没有死的结论之后,辛晓松心怀大畅,不介意这个女人刚才用滚烫的手来烫自己的脸,甚至对她的声音给出一个好评。 公子?好像不是公子冯的意思。 辛晓松终于耗尽了心里,沉沉的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第一次有了感觉。似乎手、脚、手指头、脚趾头,以及身上每一条肌肉都在用力的颤抖。 辛晓松努力的睁开自己的眼睛,再努力的看清楚自己身上的症状。 如今的症状,电视里见得蛮多。俗称,寒热症。学名,打摆子。 唯独没有像电视上的演员那样,口吐白沫,以及被一个漂亮的女演员解开衣服抱在怀中。 还真的有个女演员,原本趴在辛晓松所睡的床的床沿睡觉,这时候表演醒来,抬起头,古代丫鬟打扮,一张俊俏的小脸来个特写,瞪大眼睛看着辛晓松,惊喜说道:“公子,你终于醒了?” 辛晓松牙齿颤抖的厉害,断断续续的说:“演——演——演得再好,也——也是一个盒饭,何——苦这么卖——卖力。” 女演员很专业,装作没听清,说道:“公子,你有何吩咐,奴婢去禀报——” 辛晓松痛苦的骂道:“赶紧——紧卡了,哥——哥们是真——真的打摆子,送——送——送医院还——还——来得及。” 女演员听不清辛晓松磕磕碰碰的话,又是惊喜又是慌张,高声叫了一声:“公子醒来了,快去禀报相爷。”又连忙去倒来一碗热水,扶起辛晓松,喂他喝下。 辛晓松打摆得厉害,肚子里把没良心的导演的十八代女性先人问候个遍,怒极而笑,问那个女演员,道:“演——演宋朝?” 这时节比较流行满清连续剧,很少人愿意拍其他朝代,不挣钱。 女演员一愣,是听清了他的话,却茫然听不懂。 辛晓松半依在女演员怀中,感觉到肩膀后边那两团软绵绵的蛮有料子。于是,接着问:“唐朝?” 女演员更加茫然,放下碗,摸一把辛晓松的额头,说道:“好冷,公子方才醒来,有什么话要说,也不急于一时。” 辛晓松猛地一惊,没有导演,没有其他演员,最主要的是,这个房间里没有这个真的可以有的摄像机。 豆大的汗珠,霎那间布满了额头,后颈、后背一阵冰凉,身上的衣裳 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如此惊吓,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一身冷汗。 颤颤抖抖的问道:“汉朝?”小松哥在女人面前,自来风云淡定,何曾如此面如土色,毫无风范。 那个不是女演员的丫鬟,还是没听懂,搂着辛晓松的肩膀,从后面仔细打量他全身,却喜道:“公子出了好多汗,奴婢听说,打摆子的人,猛地出一身汗,很快就好了。”简直喜极而泣的样子,继续说道:“恭喜公子,恭喜公子。” 辛晓松抬起手,一摸头发,长的,抓住一把,用力一扯,疼,是真的。 想起一件万分重要生死攸关的大事,连忙伸手进裤裆里一抓,二弟还在,松了半口气,再数一数,一个,两个,数目对头,没有多,也没有少,辛晓松终于露出了笑容。 丫鬟像触电一般跳起来,扔下辛晓松,满脸通红。“公子——公子,怎生如此唐突。” 辛晓松怔了怔,有些尴尬,貌似的确有些猥琐。 “秦朝?” 辛晓松岔开话题,避免眼前的尴尬。 这次,丫鬟终于听懂了,竟然露出敬佩的表情。 辛晓松满腹疑惑,看到帅哥,理所当然是满眼星星,怎么会是敬佩呢?旋即满腹得意,一个人长得帅到女孩子敬佩的地步,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貌似这种敬佩表情,在那本书上描述过,嗯,辛晓松记起来了,是翻译过来的朝鲜历史教科书。书上描述道,抗美援朝的时候,老美的飞机来轰炸,金大元帅和彭大将军躲在山洞里。轰着轰着,金大元帅生气了,大踏步走到洞口,拔出王八盒子,抬起手就一枪,一架老美的飞机,拖着长长的黑色尾巴,轰的一声坠落。这时候,彭大将军对金大元帅露出崇敬的眼神。 辛晓松满腹得意的最主要原因,还是丫鬟终于听懂了他讲的普通话,原来是秦朝。 只听那丫鬟说道:“难怪相爷时常夸奖公子高义,果不然。相爷将率大军与秦一战,公子没日没夜为相爷谋划,终于病倒了,昏迷了七八日,又染上恶病。如今一醒来,心里念叨的还是与秦之战,公子如此——”丫鬟好像想不出词来形容。 辛晓松老脸一红,心里琢磨着,如今到底是什么时代。 房门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那丫鬟连忙推开一旁,行礼道:“相爷。” 辛晓松连忙挣扎想要爬起来,想要看看这个相爷是什么人物,好弄清楚自己如今是什么状况,大病不死的来到古代,到底活在什么时候都搞不清楚,难免小命不怎么踏实。 丫鬟连忙跑过来扶着辛晓松,在他背后垫一块枕头。 一个清瘦的老者已然站立在床前,严肃的老脸隐约带着点欣喜。 “鞅,不必多礼。”那老者开口了,声音低沉,上位者的气势。 辛晓松半躺着,咳嗽几声,恭敬说道:“相爷,请恕罪,病来如山倒,有劳您操心了。”心里却在痛恨,鞅应该是自己的名字,只是,摆脱大家不是很熟,不要只喊昵称,好歹叫一声全名。 老者闻言,怔了一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似乎老怀宽慰,说道:“鞅,你拜入我门下多时了。如今,终于喊我一声相爷。” 辛晓松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看来这声“相爷”喊错了。 老者叹口气,又道:“如今的大魏国,哎——不说也罢,鞅,你有大才,能够为我大魏国出力,大魏国未尝不能一扫颓废之气。” 辛晓松一喜一惑,喜者,看来老子是有大才之人。惑者,那个小丫鬟说我是为与秦之战呕心沥血病倒的。这老者的意思,自己原本不想为这个大魏国出力的,看来中间有误会。估计,是自己某些行动,让小丫鬟误以为是在呕心沥血了。 老者拍一下辛晓松的肩膀,说道:“你我师徒一场,你冲着这份情谊,能有这份心,是我公叔痤之幸,也是大魏国之幸。大军三日口开拔,你不必随我出征了,好生歇息着。”说完,便叹口气离去。 辛晓松急了,尝试着喊了一声:“恩师。” 公叔痤摆摆手,叹口气,头也不回走出房门。 辛晓松无奈,苦笑,谁能告诉我,我是谁? 我是谁?我来自何处?我将要去何处?顶你个肺的哲学问题。 等等,辛晓松心里又咯噔一下,公叔痤,恩师,鞅? 豆大的汗珠重新布满了辛晓松的额头,后颈,后背。 整个人湿透了,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吓出好大一身冷汗。 一个震耳欲聋的名字,浮现在他的闹脑海中。 卫鞅。 辛晓松觉得两边大腿根部隐隐作痛,左右胳膊根部隐隐作痛,脖子隐隐作痛,就连二弟的根部也隐隐作痛。 狗娘养的的,老子就是被五马分尸的卫鞅。谁能告诉我,那第五匹马,绑住的是大头,还是小头? 辛晓松突然拖住丫鬟的手,厉声问道:“我是中庶子卫鞅?” 丫鬟吃痛,惊慌的点头。 辛晓松放开她的手,微笑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惊疑不定,还是回答:“奴婢叫做小红,公子不记得了么?” 变成了卫鞅的辛晓松,点点头,微笑道:“当然记得。” 小红定下心来,见辛晓松再次全身湿透,喜道:“公子接连出了两身大汗,这寒热病只怕是要好了七八成了。奴婢为公子换身干净衣裳,再去为公子熬些粥喝。” 卫鞅估摸着不了解换身衣裳,换到什么程度,只好一本正经,二话不说,三更半夜,十分配合的在小红的服侍下换衣裳。 第二章 相府刺客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18 这病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喝了白粥,又在小红服侍下泡了个木桶浴,卫鞅感觉一身病真的好了七八分。接下来,就是整夜在盘算自己从辛晓松变成卫鞅后的事情,主要是在变法强秦和五马分尸之间徘徊纠结。但凡屌丝,心中都有成就一番伟业的梦想。如今,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很难说服自己不对“变法强秦”说那三个字——“我爱你”。 只是五马分尸,这四个字,实在是太恐怖了。娘希匹的,大不了老子这辈子死也不去秦国,老子不信他们能跑来魏国将老子五马分尸。 有时候,心里存在着幻想,明知道五马分尸的解决,难道就没有办法提前跑路么。卫鞅记得是在秦孝公嬴渠梁死了之后,秦惠文王即位,才将卫鞅五马分尸。大不了在秦孝公死之前,悄悄的隐姓埋名。只是有一句话,始终在他耳边转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有一句话说得更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鬼知道秦孝公什么时候死啊,况且,历史这东西也不可以尽信,说不定就是秦孝公这老小子把卫鞅五马分尸,嫁祸到他宝贝儿子头上,他宝贝儿子秦惠文王甘愿为他老爹顶这个不义罪名。 偶尔又冒出一个想法,干脆就留在魏国,帮助魏国搞搞变法,然后把秦国给灭了,一了百了。只是,魏国的大将军庞涓,世上有名的嫉妒贤能,搞不好没有把秦国灭了,先被庞涓来个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想来想去,没有头绪,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改变命运。 命运如此不公,给了一个牛叉的身份,却那么烫手。 正迷迷糊糊间,不远处一阵嘈闹声,紧凑的锣声。 “有刺客。” “有刺客。” “有刺客。” 四处叫喊,接下来,刀兵相碰的声音,夹杂着不断的惨叫声,有相国府护卫将领指挥御敌的高喊,也有刺客首脑使用的暗语。 卫鞅咕哝一句:“没有刺客才是怪事。”魏军三日后出征,公叔痤为帅,秦国的密探不来刺杀他,才是怪事。他当然很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刺客是什么模样,只是那么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没有强大到刀枪不入的地步,万一少了个胳膊少条腿,到时候没地方哭去。 反正他只是区区一个中庶子,堂堂一跑堂,比虾米还小的人物,刺客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干脆拉紧被子,只露出一个死人头,权当听古代连续剧。 外面一阵紧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间已到房外。 卫鞅吓了一跳,“杀来了?开什么玩笑,老子只是区区一跑堂而已。”连忙爬起来,不断的祈祷:“阿弥陀佛,路过而已,路过而已,万能的上帝,如来佛祖,南海观世音,保佑只是路过而已——,” 早已惊醒来的小红,惊慌的跑到卫鞅的床边。 女人便是这样,当遇到惊吓时候,会发自内心的以最快速度跑到离她最近的男人身边。 惊讶的看着中庶子卫鞅,听不懂他在念叨些什么。然而中庶子在她眼中是大人物,而且是个长得蛮帅的大人物。大人物的所行所为,必有其高深莫测之处,理所当然是不为她们这些卑微的小奴婢所理解。 可惜上帝耶稣如来佛这些大神那时候还没被发明出来,所以卫鞅的祈祷不起一点作用。 脚步声刷的一齐停住,就在门口的方向。 卫鞅的心咯噔一跳。 有人朗声喊道:“末将管乙,奉命保护中庶子大人。” 卫鞅招呼小红,将他扶起,来到门口。之间门外分两列站立着十个古装军士,还有一个将军打扮的人。好歹看过不少古装片,将军和士兵的装扮还是能分辨出来。那将军身材高壮,放在后代也是个魁梧大汉,个子比卫鞅高了半个头,一脸络腮胡子,看不出年纪来,总之,一副威武的模样。 “有劳将军了,鞅,谢过。相国大人无恙吧?”卫鞅说话之时,伸手要拍拍管乙的肩膀,以示真心感谢。 管乙却抬手一摔,很不客气的将卫鞅的手摔开,昂然而立,说道:“相国大人无恙。末将只是奉命行事,中庶子不必客气。” “中庶子”三个字咬得很重。 卫鞅低声问道:“你的官位比我大?” 管乙神色傲然中带着轻蔑,判定对面这人是个白痴,冷冷说道:“末将添为相国府护卫闾长。”话没有说明,意思却明了,他不但比中庶子官大,而且大得多。这个管乙觉得前来保护他十分委屈,憋闷。 卫鞅总算看明白了,这大家伙当真是个当官的,却又不是当官的料。人家当大官的,讲究说话云里雾里,洋洋洒洒一大通,让人听得即便似是而非,却又不得不肃然起敬。可这个大家伙,只用半句话,就把意思,以及内心深处的情绪表达得一清二楚。貌似,一个闾长管百来号士兵呢,论起官位不大也不小,总之比他这个手上没有半个人的中庶子要大很多。 “将军是奉何人之命,屈尊而来?”卫鞅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若不经意的。 管乙不懂得掩盖那股愤愤不平,没好气说道:“后军副将冒。”对于“屈尊而来”四个字,显然是坦然接受。 “谁?”卫鞅的确不知道这个后军副将冒是何方神圣,语气却是假装没听清。 管乙神色似乎微微一变,改口说道:“相国大人之子,公叔冒。”心里在痛骂,这些读书人,就喜欢玩这些卑鄙的小把戏,令人好生不痛快。他是相国府的护卫,按理说后军副将无权调动他,而相国府的公子,却可以。他以为卫鞅想要抓住他话中的漏洞,给他穿小鞋,语气之中更是不痛快。 卫鞅心念转了两转,总算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不禁有些好笑,他是当真不晓得这个公叔冒,既是后军副将,又是相国公叔痤的儿子。却是眼前这个管乙想得太多了,看来他是被人穿小鞋穿怕了。 “不是相国大人派你来的?” 管乙蔑视的看了卫鞅一眼,虽没说话,可那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你只是区区一个中庶子而已,相国大人怎会理会你。 卫鞅哈哈大笑,心却慢慢的沉了下去。好一招借刀杀人,公叔冒这三个字,他已经牢牢记在心底。有生以来,但凡为辛晓松惦记上的名字,但凡被辛晓松惦记上的名字,卫鞅心里咬牙切齿,从来就没有一个不是活的好好的,真是悲摧。 悲摧的辛晓松,悲摧的卫鞅,悲摧的变成卫鞅的辛晓松。初来咋到,就有人将屠刀伸到脖子上来。 据世上记载,大魏国相国公叔痤,素有识人之明,却无举贤之量。对待卫鞅,总体是好的。看来,借刀杀人者,仅仅是公叔冒而已,与公叔痤无关。不曾听闻,卫鞅被一个叫做公叔冒的人伤害。卫鞅的心,淡定了许多。否则的话,拼了老命也要从相国府逃出去。 “今晚的刺客,挺麻烦的嘛。”卫鞅说道。不远处叮叮当当的声音,长声、半声的惨叫,依旧不绝,看来相国府的护卫虽然挡住了刺客的偷袭,却一时之间无法将刺客歼灭或者驱逐。刺客的力量,在于偷袭时候的一击。如今,一击不成之后,还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和相国府上的护卫乒乒乓乓的打了半个小时,的确不容小觑。 “刺客来了多少人?”卫鞅问道。 “五十二人,其中两个领头的,武功不错。”管乙随口答道。 卫鞅点点头,心道,这个管乙还是蛮细心的。 “将军,曾经得罪过公叔冒,是吧?” 管乙一怔,心道:你如何得知。旋即醒悟,既然公叔冒令自己带人前来保护他这个小小的中庶子,可见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公叔冒将自己得罪他的事,跟眼前这个中庶子说过,也属寻常。怒道:“是有如何?” 卫鞅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哈哈大笑,道:“强敌来犯,他却将你派来保护我的这个小小的中庶子,不是要剥夺你立功的机会,又有什么目的?话说回来,我与他并无多深的交情。这等伎俩,的确上不了台面。” 管乙听了,捉摸不定,却见卫鞅已经放开搀扶着他的奴婢的肩膀。引他走开几步,将嘴巴附到他耳边,用最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你可知道,公叔冒此举,并非要抢你功劳,而是要杀你我二人。” 管乙闻言大骇,却不敢出声。 卫鞅又将他引开几步,在他耳边继续说道:“刺客前来刺杀相国大人不成,会不会退而求其次,刺杀府上其他的重要人物?如今,大军出征在即,相国府上定然少不了这次出征的重要人物留宿。” 那一句公叔冒要杀你我二人,实在是太吓人了,而且从卫鞅的表情和口气中,完全看找不到有一丝作伪的痕迹。管乙强自镇定下来,低声问道:“中庶子何意?但且说明白。” 卫鞅继续说道:“我就是刺客退而求其次的那个次,换句话说,刺客杀相国大人不成,就会来杀我。估摸着,到时候你们几个人是抵挡不住刺客的。好一点的结果,我死了,你武艺高强脱身而去,多活几日,最终因失职而被斩首或丢官。坏一点的结果,你我二人,双双横尸这石阶之下。” 管乙问道:“中庶子是重要人物?”语气中没有蔑视,也没有被卫鞅的王八之气震倒,仅仅是沿着卫鞅的思路往下询问。他放佛已经看到自己的尸体,满身伤口,躺在卫鞅手指所指向的地方,大腿还在一下一下的颤动。 “你们来了,我便是了。” 管乙不笨,反而脑子很灵光,旋即明白。当相国大人危机的时候,还分出一个闾长带人去保护的人,傻子都能想到是何等有身份的人物。刺客不是傻子,而且,既然他们来刺杀,定然有周密的谋划,管乙带人来保护卫鞅这个动作,的确逃不过刺客的见识。 想起公叔冒给他下的命令:“刺客来犯,令相国府护卫闾长管乙,率领军士十人,护卫中庶子卫鞅,若有闪失,当禀明相国大人,定斩不饶。” 如今反过来想想,“军士十人”和“定斩不饶”这两个何等暗藏杀机,杀气腾腾。越想越心寒,越愤恨,低声骂道:“竖子,竟敢如此。可恨,可恨。” “可恨的是你,落入别人的全套尚不自觉,丢了自家性命到了也罢,险些连累了我。若非本中庶子大人聪明绝顶,岂非要死得莫名其妙。”卫鞅低声骂道。 管乙瞪了卫鞅一眼,却脸上一红,无可奈何的叹口气。 “有句话说得好,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就是这种人。” 管乙不曾听过这句来自后世的谚语,可谚语这东西,十分容易意会,咋一听到,意思便明了。 “为之奈何?” 卫鞅豁然奇怪的看着管乙,这句“为之奈何”实在是太耳熟了,明明是流氓鼻祖刘邦大人口头禅。这家伙明目张胆的盗用高祖皇帝的口头禅,怎么一点压力都没有呢。 哦,明白了,这家伙跟高祖皇帝不熟。 卫鞅点点头。总体而言,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合作者,表示满意,改天有空的时候,给他个面子,让他请自己喝酒。接下来的话,很简洁:“反其道而行之,刺客确认刺杀相国无果的时候,我们去誓死保护相国大人。”最后八个字,喊得尤其大声,正气盎然。 管乙听了,肃然起敬,放佛为卫鞅的王八之气所震慑,不忘了发出一个领会的眼神。 卫鞅拍拍管乙的肩膀,道:“今夜之后,改日给你个机会,请我喝酒。” 谁是真的朋友,一起喝过酒,一起挨过刀,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 咦?嫖娼?卫鞅伸手抓了抓裤裆。 一场大病之后,二弟啊,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本事在古代享受人生,想当年啊,你可是威风八面的啊,卫鞅有点郁郁不欢。 第三章 激将法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18 还真的是在古代,要说卫鞅之前内心深处还有些如梦如幻,莫名其妙这时候,完全觉悟完全不容质疑了。四处的古代木制建筑,帷幕,回廊,眼熟得很,古装连续剧中看得太多了。卫鞅心里骂骂咧咧的,后世那些导演,真他娘的抠门、水平低,布置出来的场景,比真实的品味、豪华差得布置十万八千里。 传说中,公叔痤十分眷恋相位,不惜埋没人才,排挤庞涓等人。从相国府的豪华、广阔看来,即便黑暗中看不清楚,换做卫鞅是公叔痤,也非得眷恋不可。 从卫鞅的住处,到刺客战斗之处,足足大踏步走了好一阵,估摸着仅仅是走了相国府的十分之一直径而已。京城之中,拥有这么大一个宅子,在后世人卫鞅的眼中,也就是比尔中的盖茨,巴菲中的特,有那个本钱。 相国府护卫与刺客之间的战斗,和卫鞅想象中的不一样。 按照卫鞅熟悉的场景,行刺失败后的刺客,理所当然不可不戒的,该是三五个伤残人士,背靠着背,缩成一团,左右转圈,脸上摆出宁死不降、欠兄弟的钱下辈子再还的表情。 事实上,刺客还有二三十人,黑色夜行服装扮,黑巾蒙脸,手持长剑。每两人一组,在护卫群中穿插冲击。不停的有护卫倒下,偶尔也有刺客被护卫杀伤,刺死。呼号惨叫之声,此起彼伏。血雾飞溅,断手断头乱飞,那个惨烈,卫鞅何曾见过,一阵恶心,几乎呕吐。 卫鞅领着管乙等军士,找到公叔痤,距离刺客们不远也不近,总之是刺客无法到达的最近角力。公叔痤已然换上一身戎装,虽然是个老人,已然威风凛凛,将帅风范。身前三排盾牌手,将他保护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盾牌手之前,又有两排弓箭手,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公叔痤见卫鞅赶来,老脸有一丝温暖,道:“鞅,无恙吧。”一个人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刚刚从重病中捡回一条命的人,能够挣扎着不顾一切赶来,即便来的晚很多,也足见师徒之情。何况在他眼中,卫鞅是个聪明人,十分聪明的人。所作所为,是一个聪明人应有的行为。但又风吹草动,便没头没脑的跑来表忠心,那叫做添乱。那种人不是真正能保护你的人,真正关心你的人,会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 卫鞅出现的时刻,最为恰当。恰好没有添乱,同时又为护卫公叔痤增添一份力量,防止意外的发生。这样公叔痤对这个弟子,十分满意。 公叔痤左手边的一员将领,冷眼一扫卫鞅,“哼”一声,道:“来的比蜗牛还慢,怕死之人,何必假惺惺。” 果然,公叔痤怒喝一声:“闭嘴。”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聪明人的行为,如何是你能理解。 卫鞅估摸着,这么笨,又能站在公叔痤身边的将领,十之八九便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敌人。表示不介意的一笑,说道:“多谢恩师关怀,鞅无恙。况且有冒公子所遣军士护卫,鞅不曾少一根毫毛。” 公叔痤冷峻的微微点头,道:“很好。”忽然似乎意识到什么,惊疑中正好迎上卫鞅含有深意的眼神,脸色几度变幻。转身,冷冷的盯着左手边那员将领,抬手一巴掌扇重重扇了将领一耳光。 将领一听卫鞅之言,便估摸着可能坏事,却没料到老头子会为一个中庶子发如此雷霆之怒,莫名其妙的承受那记耳光,吓得屁滚尿流,诚惶诚恐的跪拜请罪。 公叔痤不再理会他,叹口气,淡淡的说道:“老夫已过花甲,你是老夫平生最得意的弟子。” 卫鞅从头到尾紧盯着公叔痤父子,不敢漏过一点信息。他本不愿表现的如此不够深沉,只是,公叔痤的态度,事关小命,不得不谨慎。如今,他得到了最想得到的两点消息,第一点,那员将领便是公叔痤的儿子公叔冒;第二点,公叔痤对待卫鞅的态度,和史书上说的一模一样,起码不会和他儿子那样小心眼害卫鞅。 公叔痤毫无边际的一句话,卫鞅还是听明白了。他在向卫鞅保证,只要他或者,就不会让公叔冒伤害卫鞅。同时也在祈求卫鞅,有机会的时候能够看在师徒之情的份上,放公叔冒一马。 卫鞅恭恭敬敬的说道:“多谢恩师。” 公叔痤点点头。 管乙好奇的看着卫鞅的背影,这个年轻人真的不简单。他虽明白了公叔冒的阴险意图,若非这个年轻人,恐怕难逃丧命的结局。可对于公叔冒,相国大人公叔痤的儿子,他并不指望能够以牙还牙,现如今,这个叫做卫鞅的年轻人,能够让相国大人狠狠的扇了公叔冒一个耳光,这边足够了,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说话之间,来犯的刺客,又倒下了五六个,护卫们倒下得更多。不同的是,刺客是死了才倒下,护卫们更多的是中了相国府护卫刀剑,重伤倒地。在付出惨重的代价之后,相国府的护卫,才从开始的混乱应对,渐渐变得有点进退有度的迹象。 刺客们两两搭对,你攻我守,你受我攻,训练有素。又是两人同时冲击,出则必伤敌,使得护卫们无法结阵。护卫们拼死冲过来,组成阵势时候,他们又双双避开,左闪右避,忽前忽后,将护卫的阵型扯乱,再伺机进攻。 只是护卫太多,众寡之别,刺客们始终无法向公叔痤靠近。 卫鞅感叹刺客首领是个有本事的人,如此情形之下,散打远比结阵冲击更有效。要是换个别人来指挥,刺杀受挫的时候,恐怕会选择集中所有力量,用锥形阵之类的方式,拼死突破护卫们的防御,达到杀死公叔痤的目的。 显然刺客首领很了解自己手下的能力,并且能用最好的方式发挥他们的能力。 卫鞅很快找到刺客的首领。有两个人,并不如其他人那样,两两组合厮杀,而是单打独斗。其中一人尤其厉害,转眼间已经有三个护卫被他砍下了脑袋。 这个首领,左冲右突,无人能挡。虽在拼杀中,仍能看清全局,那里的刺客抵挡不住,他很及时的冲杀过去,为手下解围,紧接着又转战另外一处。 显然,管乙也将刺客首领看在眼中,一个个护卫倒在刺客首领剑下,他的心在滴血。越看越发愤然,正待拔剑冲上前去与那刺客首领,却被卫鞅打个手势止住。 对于卫鞅这个年轻人,他已经从一开始的看不上眼,变得有一种特殊的顺从。既然卫鞅不让他冲杀,定然有他的理由,最起码不会是因为担心他打不过刺客首领而阻止。 果然,卫鞅对他轻声说道:“你还有更大用处。”说完,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管乙毫不犹豫,一挥手,领着他的十个手下离去。 公叔痤对了卫鞅和管乙的动作,冷眼旁观,并不多问。 却听卫鞅说道:“一个时辰了吧,秦国的刺客真是了得,三五十人而已,坚持了这么长时间,不见落败。尤其是那个刺客,若我料想不错,应当是秦军将领。” 正所谓,说着有心,听者也有意。公叔冒老脸一红,高举长剑,怒喝一声:“众军听令,奋力向前,后退半步者,立斩无赦。”话音未落,便当头冲出阵来,杀气腾腾卷入战局,身后紧跟着十余卫兵。 公叔冒一剑割破一名刺客的咽喉,另外一名刺客,寻了个空隙,长剑刺向公叔冒腹部。公叔冒侧身避开长剑,旋转身体,长剑奋力下劈,斩断刺客的手臂,身后的卫兵更不打慢,手臂尚未落地,几柄剑已刺透刺客的身体。解决了两名刺客之后,更不打话,寻着刺客首领杀去。 公叔痤低声说一句:“很好。” 不知道是夸奖公叔冒冲杀得好,还是卫鞅的激将法用得好,也许两者都有。 现如今,刺客们颓势已现,公叔痤已绝对安全,正是生力军杀入,一举将刺客击溃的大好时机。战机,公叔冒没有看出来,卫鞅却第一个敏锐的洞察战场形势的微妙改变。 总之,卫鞅肯用轻轻的一招激将之计,以此来的报复公叔冒借刀杀人,解开这道梁子,公叔痤内心里松了一口气。卫鞅在表明,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过后不提。至于给公叔冒带来的危险,公叔痤不放在眼里。话说公叔冒原本便是大魏军中猛将,与刺客首领交手,即便不敌,也足有自保之力。之前若非要贴身保护公叔痤,公叔冒早已领军冲杀。 片刻之间,公叔冒已和刺客首领交上手。 刺客首领一鼓作气,猛攻几招,却被公叔冒一一抵挡住。更有卫兵在旁协助,刺客首领虽杀死一名卫兵,却一时间无可奈何,连退好几步。形势变化,却又不敢舍了公叔冒,若放任公叔冒这员猛将随意冲杀,恐怕他的手下很快就会被屠戮得一干二净。 刺客首领被公叔冒缠住,一帮刺客转眼间险象环生。 第四章 立功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3 刺客首领被公叔冒缠住,形势急转而下,不过是一碗茶的功夫,已经有五六个刺客身首异地。另外一个刺客高手,与刺客首领相比,显然不够高手,被十数个相府护卫团团围住,对此无能为力。情急之下,大腿上被重重的划了一刀,刺客高手闷哼一声,反手将伤他的护卫刺死。 刺客首领虽忙不乱,嘴上发出几声啸声。 只见刺客们齐齐收缩战线,在付出两三条认命,以及七八道伤痕之后,竟然成功的将战团缩小。地盘缩小之后,其攻击能力与防御能力陡然倍增,一时间竟然看看的抵住了护卫们的进攻,隐隐的打了个平手。 却依旧维持散打的局面不变,公叔痤手上的弓箭手无从发力。 卫鞅眼中,放佛看到了四个字,视死如归。 据史料记载,即将展开的秦魏之战,或许是石门之战,或许是少梁之战,卫鞅初来乍到,尚未弄清楚到底是那一战。不管是哪一战,此时的秦国,在秦献公的领导下经历连年大战,已到崩溃的边缘。不由得这些刺客们,不视死如归。 视死如归的刺客,不足为奇。卫鞅眼前放佛浮现出两个字,“顽强”,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顽强,让自以为没心没肺的他,也深感震撼。 他亲眼看到,一名刺客,一只手挥剑战斗,令一只手将流出来的肠子一节一节的塞回肚子里去。 一名刺客,在卫鞅到来之后,身上中剑十二处,依然在战斗。整整十二剑。 两名刺客,一个断了腿,另一个断了根胳膊,他们互相依靠在一起,他们依然在战斗。 或许,此时的他们,一阵风就可以将之吹倒,可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们屹立不倒。 这一刻,卫鞅的心动了一下。他们为何而战,他们为何如此顽强?为了他们的国家,为了他们的民族。 后世的中华民族,最缺乏的是什么?最缺乏的就是这种顽强,这种为国家、为民族而视死如归的信念。 五胡乱华,乱得莫名其妙。 蒙古人,将汉人划为第四等民族,任意践踏,甚至可以做出屠戮五大姓的“壮举”。 清兵入关,轻而易举的统治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轻而易举到满族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多年之后,我们的人民,还得意洋洋的说,汉族文化拥有极其强大的融合力,不是他们奴役了我们,是我们将他们同化了。 岛国人入侵,国家民族生死存亡之时,除了极少数部队真正体现了那种血淋淋的顽强,更多的是党争不断。更有甚者,竟然还在继续搞造反,不愿接受招安,堂而皇之的痛骂“先安内”之策。这些人难道没有反问过自己,国家民族生死存在的关头,你们到底有多少利益不可割舍? 屌丝之所以成为屌丝,因为社会的不公,更深层次的是,怒国之不争。 这时的卫鞅,在考虑是否真的应当去秦国,完成真的卫鞅的历史使命,竭尽所能帮助秦国强大起来,不为别的,只为保存这份为国家,为民族顽强战斗的信念。他珍惜自己的性命,可为了某些东西,他也会将舍生取义列入考虑的范围。 对于六国而言,灭了国,只是灭了他们的统治者,灭了他们的贵族,人民还在,土地还在。可秦国,若是灭国,灭了的是这个民族的生存空间,灭了的就是整个秦国,除了土地以外所有的一切。 卫鞅在民族大义与五马分尸之间挣扎。 战斗还在继续,卫鞅看到了战团外围的管乙。证明管乙在他的指使下,已经做好了准备,原本他不愿这么早发动,此时已不忍心拖延了。 卫鞅捏着嘴唇,吹了一声长长的哨子。 几道绳索飞起,跨越战团上空,落下,有人在对面接住绳索,突然拉紧。 人群中,不论是相府护卫还是刺客,纷纷绷紧的绳索绊倒,场面好生混乱。 护卫们跌倒,只是摔一跤而已。刺客被绊倒,汹涌补上空位的护卫立即将之死死按在地上,脖子上架上刀剑。对于拼死挣扎,难以控制的刺客,护卫直接将他们的脑袋割下来。 此乃“卫氏绳索绊脚以多欺少绝学”,卫鞅为自己的杰作安了个名堂,虽然太长了点。 战斗局面立马呈现一面倒的态势,在这招绝学之下,没有替补的一方,直接灭绝。 刺客首领见机极快,顾不得用暗语,高喊“断绳”,自己砍断一根绳索,却被第二根绳索绊到,一个踉跄,饶是他武功高强,也险些摔倒。 最近的一个护卫,趁机抢上前来,一刀砍向他的脖子。 眼看就要身首异地,横地里飞过来一道黑影,将那护卫刺死,救下下首领一命,正是那个刺客高手。 刺客高手闷声低喝:“事已败,快走。” 刺客首领却忽然伸手抓住刺客高手的腰带,将之举起,用尽生平之力,往圈外一扔。刺客高手的身子,飞跃团团围住的人墙,落在四五丈之外的围墙外边。 “将军快走。”三个不曾被绊倒的刺客,拼死护卫倒刺客首领身边,为他敞开些许空间。那刺客首领更不犹豫,大喝一声,砍到两名护卫,闯到围墙边,翻身便跳出了墙外,墙外传来几声惨叫,显然是守在外面的护卫措不及防,被他刺伤了几个。接着再无声息,看来那首领已然逃了出去。 公叔痤这时醒悟,此乃卫鞅的杰作,对卫鞅道:“不像你的为人,但做得好。” 卫鞅躬身说道:“全赖恩师的教诲。”根据历史对公叔痤的评价,这点谦虚还是应该有的。 公叔痤满意的点点头。 “启禀父亲大人,来犯刺客,现已肃清。刺客五十二名,杀死四十一人,生擒九人,脱逃二人。”公叔冒已押解俘虏,前来禀报。 公叔痤冷峻着脸,说道:“众护卫,有功者双倍奖赏,阵亡者双倍抚恤。传令王城令魏增,城门将军魏迁,全力缉拿秦国刺客,清扫秦国密探。” 早有人高喊“得令”二字。 公叔冒在等待公叔痤处置秦国刺客的命令。 公叔痤举起右手,化拳为刀,正将划下。 卫鞅说道:“恩师,且慢,鞅有一言。” 公叔痤道:“讲。” 卫鞅在公叔痤耳边,轻声说道:“杀之无益,释之可使秦国在安邑的密探,上下离心。大军即将与秦军交战,杀之徒增秦军怒气,不如释之,挫秦军之锐气。” 公叔痤放下高举的手,道:“善。” 接着朗声说道:“跳梁小丑,本相国岂能将之放在眼里。秦国刺客全数放走,让其告知嬴师隰,我大魏国之威不可犯,大魏军之威不可撼。不论秦国刺客来犯,秦军来犯,我大魏军视之如蝼蚁,翻手便将之覆灭。” 公叔冒不知卫鞅对老头子说了些什么,竟让老头子改变主意,将秦国刺客放走,狠狠的瞪了卫鞅一眼。 卫鞅淡然一笑,暗道:老子的高见,岂是你能揣度。幸好公叔冒的智商差了那么一点点,不曾看出绳索妙计其实出自卫鞅之手,否则当场击杀卫鞅的心都会有。因为他也被绳索绊倒,眼睁睁的丢失了将刺客首领留下的机会。 自有军士打扫战场。 公叔痤对卫鞅说道:“鞅,你随我来。” 卫鞅估摸着要那赏钱了,心里一乐,今晚拼了病残之躯前来关心恩师,又立下不小的功劳,赏钱不能太少了。 不知道原本的卫鞅是否富足,据说是贵族出身,应当不愁吃喝。可如今的这个卫鞅却是个穷怕了。在后世的时候,房贷、养车支出、泡妞费用,如同三座大山,压得他粉身碎骨。对于钱的渴望,比对真爱的渴望,起码要强烈好几十倍。 没走几步,便到了公叔痤的书房。卫鞅一阵感叹,秦国的刺客当真是功亏一篑。 所谓书房,就是一个大房间,三面墙架着书架,书架上一卷卷的“书”,加上一条书案子。 卫鞅心道:“这书房是蛮大,可书也太可怜了吧,所以的书加起来,估计也就十来万字,浪费空间。”他当然是以后世人们的书房做标准来对比,要知古代,能够藏书千卷,已经是很不得了,足可以以藏书数目而天下闻名了。看了这么点点书,就可以做相国了,卫鞅看过的爱情动作书籍,也比他多几十倍。岂不是做相国中的霸主,都轻而易举。 竹简的含字量太低了,比如说,据史书上记载,秦始皇每天要批阅奏章一车。一车大约百来卷,三五万字而已,其实不算太多。要是换成报纸,让秦始皇每天批阅一车试试看。 卫鞅露出可怜的眼神,古代人真是太可怜了。 看来,很有必要提前把纸张发明出来,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话说卫鞅还是很喜欢看书的。在那个时代,做流氓也要有文化,当和尚也要本科毕业,没点文化,混口饭吃都够呛,更别说泡妞。不泡妞,何从关心二弟。 公叔痤从书架上去下一卷竹简来,说道:“这卷书,是我恩师留下,你虽看过,先赠予你。另去库房取十金,奖赏今夜之功。” 说完,大手一挥,是以卫鞅可以离去了。 卫鞅只好下拜离去,动作不甚标准,公叔痤却无意计较。 第五章 三件喜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3 离开公叔痤的书房,卫鞅掂着手中的竹简,分量蛮重,换成金子多好啊。 迎面大踏步走来公叔冒,卫鞅吓了一跳,保不准这小子借刀杀人不成,一气之下干脆直接挥剑砍下自己的脑袋。 公叔冒见卫鞅远远躲开,突然手按剑柄,冲着卫鞅猛地上前两步。 卫鞅脸色大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双脚发软,险些一个踉跄瘫软当场。 公叔冒见卫鞅的怂样,哈哈大笑。 卫鞅心中大怒,狗日的,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手指朝公叔痤书房的方向指指点点。公叔冒见之,大笑声乍然而止,脸色古怪,在父亲大人的书房外放浪形骸大笑,老父亲怪罪下来,够喝一壶的。 这次轮到卫鞅无声大笑。 公叔冒长袖一甩,愤然而去,不再理会卫鞅。 卫鞅对公叔痤的相国府不熟,只能依着原路回走。护卫们在打起火把清扫战场,卫鞅怔怔的看着,原来真的战争,如此惨烈。 忽然,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丝头绪,脊梁骨一寒。那一丝头绪闪过之后,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到底想到了什么,卫鞅自问。那一阵脊梁骨的寒意,让他心惊胆跳,拼力捕捉那灵光一闪所包含的信息。 想到了那个秦国刺客首领,想到了那帮秦国的刺客。 从眼前满地尸体,满地鲜血,想到了他们的顽强。想到了他们为何而战,为何如此顽强,视死如归。 对,关键就在“视死如归”四个字上面。 刺客们本应视死如归,可是刺客首领却为何独自逃生? 因为刺客首领身份重要,指挥战斗的过程中,只是发出尖啸声,不愿开口说话,证明他在安邑是面熟之人,不愿为人识破原本面目。也许,他就是潜伏在安邑的秦国密探关键人物,刺客们誓死也要保证他的安全,否则秦国安置在安邑的密探系统,将土崩瓦解。 不对,这一点,在刺客首领逃走的时候,卫鞅已经想到。一定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信息,卫鞅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硬生生的将思绪扯回“视死如归”四个字上面来。 刺客――视死如归。 冷不丁的有人拍一下肩膀,卫鞅吓了一跳,猛地惊醒,却见是管乙。人吓人,吓死人啊,卫鞅险些又被吓死一次。看来老天眷恋,卫鞅那一场寒热症,一夜之间连续被吓出数不清的冷汗,貌似已经完全好了。 管乙见吓到了卫鞅,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先生,多谢你救了我和兄弟们一命。” 卫鞅拍拍胸口,抚慰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肝,说道:“不必客气,我是在救自己的性命。” 管乙神情肃然,道:“我欠先生一条命,先生活命之恩,永世难忘。” 卫鞅笑了,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活着真好。” 管乙一怔,见卫鞅神色轻松,也笑道:“活着真好。” 卫鞅忽然神色古怪,一连变了好几变,脑中的思绪忽然间融会贯通。刺客――视死如归――活着真好,原来如此,不禁哈哈大笑。 管乙奇道:“先生为何发笑。” 卫鞅笑道:“恭喜你。” 管乙更为奇怪,道:“喜从何来?” “你有三件喜事,难道你不知道吗?”卫鞅奇怪的看着这个高大的闾长。 “三件喜事?”管乙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他内心里,已经认定、确定、以及肯定这个中庶子是个疯子,而且是莫名其妙的疯子。 “管将军,今年贵庚?”卫鞅问道。 “十九。”管乙答道,他甚至不愿去想自己的年纪,和所谓的喜事有何关系。 卫鞅显然不理会管乙的想法,继续说道:“我今年二十,恰好比你大一岁,你可以叫我哥。”心里在庆幸,幸好这家伙不是二十九岁,否则要硬说自己已经三十岁,有点难度,也有点不要脸。 管乙喜道:“当真。” 卫鞅认真的点头:“当真。” 管乙道:“若是先生当真不嫌弃我是粗鄙军汉,我情愿称你为大哥。” 卫鞅笑道:“我排行第六,你可以唤我做六哥。” 管乙恭恭敬敬的喊:“六哥。”这声哥的确叫得心甘情愿,放着之前识破公叔冒的阴谋,救了他一命不说,后来使出绳索绊脚之计,多少相府护卫免于死伤。有助于打胜仗聪明人,最容易得到军人的好感。 还好,结拜兄弟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太形式化,否则杀鸡烧黄纸拜关公,互相跪拜,一大套功夫,卫鞅也嫌烦。放在这个时代,事情简单多了,一声称呼的改变,便是兄弟了。 “这算不算第一件喜事?” “算,太算了。”管乙笑不拢嘴。 所谓排行第六,是卫鞅大学时候宿舍里的排行。多少年来,只听到“小六”,“六弟”之类的称呼,何曾带个哥字。管乙这一声“六哥”,叫得他心里暖烘烘的,虚荣心小小的满足了一把。 决定给管乙一些实实际际的好处,问道:“你可曾随相国大人出征。” 不论即将展开的这场秦魏之战,是石门大战,还是少梁之战,魏国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石门之战,魏军被秦军斩首六万,丢失函谷关。少梁之战,魏军统帅公叔痤更是为秦军活捉。 管乙答道:“去岁随相国大人,与秦军交战与石门,小弟我斩秦军军士三十八人,将领三人。只可惜,大魏军终究还是打败,若非赵军来援,恐怕河西也将落入秦军之手。” 卫鞅喜道:“原来管弟你如此英雄,厉害,厉害。这次,你是否也出征?” 管弟,即管住小弟弟,卫鞅被自己的想象力小小的恶心一下。连忙在心里换了个解释方式,管弟,通关帝,关二爷义气无双,好称呼。 这时候,卫鞅终于肯定,自己所在的历史时间,去年打的是石门之战,即将开展的是少梁之战。想到这里,主意已定。 “我大病初愈,这次无法随相国大人出征了。你可否也留下来?”卫鞅问道。 管乙毫不犹豫的说道:“好。” 这个弟弟也太爽快了吧,卫鞅准备好一大堆借口来说服他,未曾说出来。 传说中,强悍的大魏军,打仗的时候,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竟然能如此“强悍”。 “魏军将再次大败?”管乙低声问道。 感情不是因为魏军太“强悍”,而是管乙认定卫鞅有“内幕”。 难道老子能跟你说,少梁之战,公叔痤会被秦军生擒?按照古代的军规,主将被生擒,亲兵全部处斩。要是跟随公叔痤出征,做他的亲兵,必死无疑,卫鞅咕哝着。 卫鞅故作深沉的点点头,云里雾里的,只说两个字:“难啊。” 不管卫鞅自己新不行,看样子,反正管乙是信了。 “六哥,这算是第二件喜事?” 卫鞅继续故作深沉的,说道:“这算哪门子喜事。” “可曾娶亲?” 管乙大喜,原来第二件喜事,是这么回事,连忙说道:“不曾。”又补充道:“双亲早亡,又是个当兵的,没有人家看得上。” 卫鞅淡定的说道:“那好,改天有机会帮你娶个嫂子回来。” 眼前是血肉模糊的场面,尚未清理干净,护卫闾长管乙却喜不自禁,好生诡异的场面。 卫鞅笑了,说道:“第三件喜事,你救了相国大人一命,一起去领赏吧。” 秦国刺客,刺杀的时候,视死如归不足为奇。 一句“活着真好”,提醒了卫鞅,让他的所有疑惑融会贯通。 顽强的刺杀,不是为了刺杀,而是为了下次刺杀。刺杀之后,乒乒乓乓的打了一两个时辰,这不是拍连续剧。秦国刺客从头到尾,有的是机会安然撤退,却没有走,最后只逃脱了两个人。 他们是刺客,任务是刺杀。这不是两军对垒,必须你死我活。 秦国刺客,如此顽强的拼杀,目的是在掩盖某些秘密。而秘密,不在天上,不在地上,不在人们能够看到的地方。 而是在地底下。 挖地道,直通公叔痤的书房,或者卧房,抓住时机杀出来,万无一失。今晚的刺杀,是秦人挖地道到了关键的时候,在地面上乱打一通,制造声响,吸引相国府所有人的主意。这时卫鞅的判断,按照目前所得信息估计,真正的刺杀,应当在明天晚上。 卫鞅拉着管乙去见公叔痤,将这些猜想告知,说是得到管乙提醒。如此离奇的计划,不管公叔痤信不信,剩下的事情都与他无干。 从两人又各得十金奖赏看来,公叔痤是信了。 第六章 百花村酒肆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3 不出卫鞅所料,第二天晚上,四更时分,秦国刺客从公叔痤书房的地底下钻出来,却被早有准备的相国府护卫一顿乱箭,全数射杀。 史书记载不差,公叔痤果然素有贤明,并不埋没功绩。次日清晨,便来看望卫鞅,奖赏二十金,嘱托卫鞅好生休养身体。这只老狐狸,内心里明了得很,卫鞅所说刺客图谋是他和闾长管乙共同识破,老狐狸一个字都不信,完全是卫鞅的功劳。同时也很准确的领悟卫鞅带着管乙请功的意图,只说一句“已闾长管乙留在安邑照料你”。自己的宝贝儿子处心积虑要干掉卫鞅和管乙,要是带着管乙出征,说不定公叔冒寻个机会砍了他的脑袋。堂堂的相国大人,大军统帅,能够将小小的闾长放在心上,也是卖卫鞅一个面子。 看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老脸,卫鞅颇为感动,终究还是没有提醒公叔痤小心被活捉。 公叔痤出征之前,卫鞅理所当然病怏怏摸样。 魏国大军出征之后,卫鞅每日令侍女小红搀扶着他,在相国府里游荡一圈,美其名曰:恢复性锻炼。小侍女的肩膀好生娇嫩,卫鞅心里说,六哥是正经人,古代人的生活真是腐糜不堪,比资本主义社会腐糜十倍。古代的小护士被浮靡得不堪,一不小心脚底一滑,赚了个熊抱,走着走着,搀扶在肩膀的大手,不知不觉的搀扶到人家的小蛮腰上。 小侍女小红初时不察觉,后来中庶子大人的大手,多次落在她弹力十足的臀部之后,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红着脸不敢声张,小心肝扑通扑通的乱跳。不是中庶子大人演技太好,而是小侍女看得连续剧太少,看不出中庶子大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况且,这位年轻的中庶子大人,还蛮英俊。 管乙这个结义弟弟,很有结义兄弟的觉悟。每日里轮值相国府,下值之后,总来邀请卫鞅一同去酒肆饮酒。搞得侍女小红诧异不已,中庶子大人羸弱至斯,行走尚且不稳,怎能喝酒,听说病体饮酒,多有反复,管将军也太过不爱惜中庶子大人了。 卫鞅终于搞清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十金是一笔较大的财富,足够两人每日里大吃大喝开销好一阵子。如今卫鞅有五十余金的身价,其中四十金为公叔痤赏赐,十余金乃原来的卫鞅留下,新的卫鞅翻箱倒柜,很轻松的就翻了出来,据为己有,也算小有身家了。 第二件事,酒肆不单单是喝酒的地方,大约是日总会的概念,也和后世的夜总会、酒吧有很大的区别。酒肆里,学子、商人云集,更有诸多周游列国的学子,每日里有演讲,有辩论,有争论。卫鞅一来喜欢热闹,二来最缺乏的是对这个时代的认识,在酒肆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三者咱不缺钱了,因而最喜欢到酒肆中去。 这日傍晚,卫鞅才用过晚膳。管乙下值,不回营房,跑到卫鞅房中。只是,在等候卫鞅更衣的时候,一不小心倒头就睡着了,片刻雷声震天。 卫鞅摇摇头,不怪他动作慢,要怪就怪穿古装麻烦。兜了金钱,独自去了百花村,到时给他打包宵夜好了。 出了相国府,已是掌灯十分。相国府门外,便是天街。天街北口是王宫,南口是相国府和上将军府。对于那位住在对门的久仰大名的上将军庞涓,卫鞅敬而不免,绝不愿靠近他家门口半步。王宫,卫鞅是很有兴趣去逛逛,原汁原味的战国王宫哪,何其令人向往的景点,只可惜他没那个资格走进大门。 安邑是魏国的都城,魏国是当时战国中最强大的国家,天街是安邑最重要街道,却一点也不热闹繁华。所谓最重要,并非因为商铺众多,商业繁华,而因为这里是大魏国的行政中心。在王宫和相国府上将军府之间,坐落着三十余间各大小诸侯国的驿馆,还有的大魏国的十余座官署。 天街这个天字,在于其富贵宁静,更无尘世的纷扰。另外一层意思,作为行政中心,而命名为天,所有的魏国人,敢想敢做,却不敢说出口。 天街东西各有一条街道通往外面的繁华区域,这两条街道同样没有商铺,往来人等屈指可数。这里是魏国朝廷主要官员的住处。卫鞅经过的时候,常常想着,如果扔几颗导弹在这两条街上,估计魏国就灭了。 百花村酒肆很近,从天街西边街道穿出,借口处便是。百花村在安邑的酒肆中最为有名,也许在整个战国中也是最为有名。用后世的地产观念说,百花村酒肆有三条最为成功的经营策略,第一,地段;第二,地段;第三,地段。 野史传说中,酒吧的鼻祖是白圭,白圭在魏国都城安邑开了一家很大的酒吧。对此,卫鞅前世里就有耳闻。不知道这家百花村,是否便是白圭的鼻祖之作。只不过,这时的卫鞅,连白圭是死了,还是尚未出生也搞不清楚。只知道历史上有过这么一个牛人,为后世人的夜生活带来多姿多彩。这便是有学识,没见识的悲哀。上五百年,下五百年的事,卫鞅可以夸夸而谈,偏偏当时的时势,他是个睁眼瞎。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老子又不是百度,鬼记得那么多历史的细节,何况,历史记载的未必就真有其事。、 别人通过考博、评职称来自我升值,六哥我泡酒吧实现自我升值,卫鞅如是说。 今晚的百花村酒肆,楼下论战堂百余条茶色案子座位,座无虚席。楼上雅室的学子,酒室的卫鞅同道酒友,茶室的老翁,棋室年轻俊才,采室商人,通通集中到楼下的论战堂。 “秦军兵出河西,相国公叔痤大军抵达少梁,与秦军战,首站告捷,秦军后退二十里。”原来是秦魏交战战报传回安邑,宣布战报的是一个中年学子。 “好——,魏军无敌。”论战堂内,大多数是魏国人,听闻魏军首站得利,轰然喝彩。 卫鞅自我定位为听众,对战报并不太过关心,少梁之战的结果他早已清楚,公叔痤被生擒,秦献公赢师隰重伤,双双失利而归,沉闷而引发转折的一战。自顾走上楼去,选了间最外沿的酒室,唤来蓝色衣服的侍女,点了一壶酒,要了一碟瓜子。如此,正坐可自饮自乐,侧目可顾盼楼下众生。 “公叔老相国,文武全才,老而弥坚为帅;河东守将公子卬,当世名将也,用兵老练,为副,此战,大魏国必胜。”一个魏国学子高声喝道,引来有一阵喝彩。 “以我看来,此战秦军必胜。”一人豁然起立,大唱反调。 看来,如今的齐国与魏国不太对头,在这里泼冷水。 “阁下何人?”那个魏国学子却不恼怒,和气问道。 这边是战国时代,论战之中,无论对方的观点如何逆耳,只要说得有理,也会接受,不至于愤怒之下大打出手。 “齐国人,田乐。” “魏国学子,孙隼。”那个魏国学子自报姓名,“既然阁下认为秦军必胜,可敢登台与我一辩?” 齐国人田乐,整理衣冠。 卫鞅看在眼里,觉得古人有些好笑,非要这么注重仪表作甚。不过也能理解,这时候社会发展水平很低,穷苦老百姓连衣服都没得穿,那里有念书的机会。很直白的道理,穿得好的才是贵族——贵族才有机会求学——求学才能有本领。结论是,穿得好的人,本事就大。没衣服穿的人,肯定没本事。 “请。” “请。” 台上,魏国学子孙隼先发话,说道:“阁下为齐人,莫非见不得魏军获胜,故而切盼秦军获胜,子不知我大魏军之军威呼?” 田乐对孙隼和台下人众一拱手,道:“孙子之言差矣,两国交战,胜负岂是由你我之愿而定。我言秦军必胜,理由有三。” “请讲。”台下人众言道。 田乐顿了一下,朗声说道:“其一,公叔痤此人,以贤名诸于世,将略非其所长。昔年,领军迎战赵韩联军于浍水北岸,胜而擒赵将乐祚,确有战胜之功。然,此战制胜,赖魏军英勇善战而已,非将帅之功。诸君不见去岁石门之战,丧师六万,大败而归,若非赵国救援,只怕河西之地已归秦人所有。反观秦公赢师隰,百战老将,多有战胜而寡于败北,用兵之老辣,当世无处其右者。” 田乐见没有人急于反驳,继续说道:“我言秦军胜,其二者,魏军士气不如秦军。秦军携石门之战余威,倾国而来。观之魏国,以偏师迎敌。安能取胜?” “石门之战后,赖赵国援兵及时来到,秦军方才退却。现如今,赵、韩交战正烈,上将军庞涓率魏武卒与楚国相持于边境。正所谓,外无援军,内无支撑。秦魏之战,若魏军每战必胜尚且罢了,若有挫折,则退无可退。此其三也。” 说完,相当有礼貌的一礼,以示讲完。 一时间,人群中的魏人,反驳之声大作。 第七章 楚国商人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3 魏国学子孙隼抬手示意台下安静,对田乐说道:“阁下之言,看似有理,实则大谬也。” “好——彩——”孙隼的反驳还没展开,台下的魏人已喝彩。 孙隼拱手谢彩,缓缓说道:“诚如齐国田子所言,石门之战,秦国胜而魏国败。然经此一战,秦公赢师隰战法已为公叔相国所熟知,焉能一败再败。观之秦国上下,除却赢师隰,再无帅才。赢师隰不变,秦军战法焉能有变。今次交锋,公叔相国为帅之余,且有公子卬为副,龙贾辅之。河西守将龙贾,河东守将公子卬,经年与秦军交战,沙场宿将,深知秦军深浅,对敌赢师隰,焉能有误。” 卫鞅听了,不禁失笑,道:“谁说秦国除却赢师隰再无帅才,你把嬴渠梁当是吃素的啊。”秦孝公嬴渠梁在后世威名赫赫,这时候还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魏国人不知道他也不足为奇。何况,嬴渠梁是遇到卫鞅之后,实施变法,使得秦国转弱为强,打下统一六国的基础,这才在历史上占一席之地。倘若嬴渠梁见不到卫鞅,那将会怎么样?卫鞅如是想,反正他没有去秦国实施变法的打算。谁爱去谁去,你以为五马分尸很好玩啊。 他本以为只有自己在楼上,才敢稍微放肆一点自言自语。哪知背后那间酒座也有人在,听了卫鞅之言,便转过这边来,打量卫鞅一眼,笑道:“敢问先生是哪国人?好像对秦国知之甚详。” 卫鞅见那人,约摸二十五六岁,衣着华贵,形容颇有商人气度,年纪不大,却举止沉稳。卫鞅的观念还没转换过来,在后世里,这个年纪,很多人还算是小青年。这个时代,二十五六岁,大概算得上中年人了。 “卫国人。”卫鞅答道,心知定是那句自言自语引来这个不速之客,鬼知道这家伙是哪门哪派的人啊。反正卫鞅十分清醒的认为,这个时代里,但凡有点势力的人,都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把他捏死。 那人哑然失笑,道:“我道先生是秦国人,也是,秦国那有先生这般人物。” 卫鞅心道,又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家伙,更离谱的是,这家伙还以貌取国。 那人继续说道:“可否同席而饮?” 卫鞅笑道:“请,有人请我喝酒,我向来不拒绝。”估摸着那家伙心里在骂娘:老子没说请你喝酒。 那人却似乎早有请卫鞅喝酒的打算,入席坐定,笑道:“不知道先生喜好喝什么酒。” 卫鞅答道:“葡萄酒。”心道:我倒是喜欢喝,就怕你没听说过。盘算着等会乱七八糟解释一通什么是葡萄酒,借此岔开话题,不让这家伙纠缠于自己那句捧嬴渠梁臭脚的话。 那人果然惊讶万分,卫鞅很是得意。 只不过,很快得意不起来,那人倒吸一口气,说道:“先生见识如此广博,竟也知道西域葡萄酒。” 卫鞅比他还惊讶,道:“你也知道葡萄酒?” 那人好不容易压住惊讶,哈哈大笑,说道:“这百花村里,便藏有两桶西域葡萄酒。我与这里的管事相熟,上月他请我喝了半杯,说是琼浆玉液也不为过。我说出两百金,买下一桶,他死活不愿意。” 卫鞅心里大叫失算,早知道说啤酒了,老子就不信,这个时代还有人知道啤酒,当真有人的话,那一定是穿越的同仁。 那人召唤一名侍女过来,解下挂在腰间的长剑,双手奉给侍女,说道:“劳烦姑娘与侯管事说一声,我用这柄工布剑,换他一桶西域葡萄酒,招待贵客。” 卫鞅心里咯噔一下,工布剑,连忙说道:“这如何使得,工布剑价值连城——” 那人摆摆手,笑道:“宝剑有价,贵客无价。” 卫鞅心道,这人情欠得大了,古代人也好爽过头了吧。要知道,传说中的汝南周公子和的葡萄酒,也不过是价值三四万美元一瓶而已。老子将要喝的这葡萄酒,三四千万美元还差不多。 “在下楚国商人,屈阜,未请教先生。”那人拱手道。 “卫国人,公孙鞅。” “在下在魏国经商多时,这百花村也是时常来,却未见过先生。”屈阜说道。 卫鞅笑了,道:“此卫国非彼魏国,鞅,乃康叔后人。我本穷人,怎么余财每日来着销金窟。” 屈阜恍然大悟,道:“屈阜一介商贾,竟敢冒昧与先生同席,失礼了。”其时,商人地位甚低,即便是富可敌国的大商家,也与贵族不可同日而语。 卫鞅道:“国无商不富,兄台何必妄自菲薄。”他也无意改变别人的观念,别人认为商人地位低,便让他妄自菲薄好了。难不成,告诉他,后世有个罗斯切尔德家族,几乎拥有大半个世界。 屈阜拍手叫好,赞道:“好一句国无商不富,说得好,此句可入经典”,又道:“虽说商富易,国富难。然而,商贾富有了,则国富亦不远。” 卫鞅淡淡一笑,道:“想要国富,亦不难。”轻轻的,不经意间递出一招试探。 屈阜浑然未觉卫鞅的试探,倒吸一口气,说道:“先生好大的口气。”完全是正常人的反应。 卫鞅淡淡的说道:“举手之功而已,何足挂齿。” 二人对话,楼下论战台的辩论还在继续,只是台上的已经换了人。 台上一人说道:“战,赖何以胜?军之多寡,卒的强弱也。今我大魏军,相国公叔痤领骑兵三万,公子卬将步兵六万,龙贾河西守军亦有六万,堂堂十五万之众。秦军十二万,然秦国经年征战,十二万秦军,老者十之二三,残者十之二三,身不及车轮之高者十之二三,新征之兵之十二三。如此十二万老弱残旅,怎能赢我十五万大魏军。” 看来这人是魏国人。他的对手无言应对,默然而退。论战堂中的魏人,再次齐声喝彩。 卫鞅微微的点头,这个时代的战争,阴谋诡计还不流行,打仗,靠的还是两军的实力,意志力。几十万人一顿轰隆隆的冲杀,谁活下来,谁便胜利了。 一人拍案而起,喝道:“尔等可曾见过秦军,怎知秦军乃老弱残旅?秦军老残弱小不假,然起誓死之心,远胜诸国兵卒。某这条胳膊,便是在石门之战中,被一秦军毛头小子砍下。” 众人看去,一个魁梧大汉,果然右边袖子中空空如也。 一人高声喝道:“君为魏人,却出此言,盼着秦军胜我魏军么?”此言一出,不料却引来一片痛斥:“此君,魏国英雄也,为国而残躯,竖子安得辱之。”那人满脸通红,低下头不敢出声。 “以先生之高见,秦魏之战,谁能取胜?”屈阜问卫鞅。 卫鞅暗笑,少梁之战的结果,他早已知之,笑着反问:“以兄台之见呢?” 屈阜哈哈笑道:“我乃一介商贾,不似先生博学,怎知战事。”看样子,不管秦军战胜,还是魏军战胜,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道:“先生可否能猜到,我盼着那国获胜?” 卫鞅笑道:“兄台的心思,我如何能够得知。” 屈阜道:“先生乃学子,怎能知我等商贾的心思。” 卫鞅这时候存下了一个小心思,眼前这个屈阜,不管他可能是什么人,总之在卫鞅的眼里,是个有钱人,而且是个豪爽的有钱人。在屈阜用工布剑换葡萄酒的时候,卫鞅就盘算着,建一个葡萄庄园,酿葡萄酒卖,那就发大财了。建葡萄庄园需要钱,钱从哪里来,眼前就有一个豪爽的大富翁。大富翁在他面前蹦跶,好歹也要应一句古话,雁过拔毛。貌似这位大富翁十分的精明,要是没有十分的精明,六哥还不屑去忽悠,卫鞅如是说。自从管乙称他为六哥之后,卫鞅内心里总喜欢以六哥自称。看在大富翁精明的份上,随便忽悠他几千金好了。忽悠精明人的办法很多,最有效的一招,语不惊人死不休。 于是,卫鞅超然物外的笑了笑,说道:“敢问兄台,是盼着秦国胜呢?还是盼着魏国获胜?那边获胜,兄台获利最大?” 屈阜见卫鞅问得奇怪,说道:“先生此言之意——” 卫鞅说道:“秦军胜,不难。” 屈阜道:“以先生之见,魏国将再次大败?” 卫鞅继续说道:“魏军胜,亦不难。” 屈阜咋舌,怔怔的看着卫鞅,道:“先生若非旷世大才,便是口出狂言之辈。” 卫鞅哈哈大笑,道:“兄台以为,鞅,是旷世之才,还是口出狂言之辈。且慢,兄台莫非要用瓷碗来喝葡萄酒么?” 蓝色衣服的侍女果然端来一个约摸一尺多高的木桶,大概装得七八斤酒。 “先生何意?”屈阜见卫鞅止住他倒酒的举动,便停下来。 “饮酒之道,一者谓之心绪,二者谓之器具,三者谓之美酒。心绪不对,纵使饮琼浆玉液,亦为牛饮,毫无情趣。若是他乡逢知己,纵是村酒野蔬,亦称痛快。这器不对酒,犹如花冠髻野草,牛头不对马嘴。饮用葡萄美酒,当用夜光杯。” “何为夜光杯?”屈阜忽然一拍自己的脑门,“上月后管事请我饮葡萄酒,用的便是那种夜光杯。劳烦姑娘,向侯管事借用两尊夜光杯。” 卫鞅又道:“红酒配红肉,白酒配白肉。饮用红葡萄酒,羊肉不可少。” “好,姑娘,劳烦切三斤羊肉。”屈阜毫不迟疑,有对卫鞅说道:“惭愧,屈阜不知饮酒之道,有这般讲究,更不知葡萄美酒竟有如此饮法。先生之博学,屈阜深感佩服。” 卫鞅与他一同哈哈大笑。 第八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3 “不知先生,对这葡萄酒,作何评论?”酒过三巡,屈阜依着卫鞅之法细细品味,此时尚在陶醉。 卫鞅沉吟一下,说道:“此乃上等葡萄酒,即便在西域,也是难得。只是,西域离中原万里之远,路途颠簸,难免有些酸了点。”他其实是在胡说八道,大舌头一根,吃菜的时候,连咸点淡点都分不清楚,又怎能分辨出葡萄酒算了还是甜了。不过是照着往常看过的小说,照本宣读而已。 屈阜“哎哟”一声,深觉痛惜,道:“这如何是好?看来屈某是无福消受真正的葡萄美酒了。总不成万里迢迢的去到西域,只为喝一杯葡萄酒吧。” 卫鞅笑道:“要想去除这酸味,法子倒也不是没有。” 屈阜大喜,连忙问道:“什么法子?” 卫鞅笑而不语,屈阜一拍自己的脑门,醒悟过来,人家的秘诀,岂能轻易说出,歉意道:“是屈阜冒昧了。” 卫鞅笑道:“你我萍水相逢,兄台如此厚待卫鞅,他日若有机会,定当请屈兄喝一回原汁原味的葡萄美酒,以示谢意。” 屈阜哈哈大笑,道:“屈某扫榻以待。先前,先生曾言,秦军胜不难,魏军胜亦不难,不知先生是何高见,可否见教?” 卫鞅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缓缓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屈阜神色大变,默默的反复念着这首诗,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卫鞅心里好笑,以唐诗的绝高意境,你一个战国时代的人,岂能不把你轰得七荤八素。徐徐叹口气,看破红尘的说道:“你战,我战,何时能了?你胜,我胜,到底谁胜?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原子弹似的连续轰炸,屈阜好一阵沉默,良久压低声音问道:“先生莫非是墨家子弟。” 卫鞅微笑摇头。 “先生见识如此广博,不知生平治何学?”屈阜问道。 春秋战国时代,治学也分门分派,门派之多,超过武侠小说中的江湖门派。 “无所不学,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卫鞅答道。 屈阜以为卫鞅不愿以实相告,推托之词,也表示理解,善意的调侃道:“莫非连商贾之道也通晓?” 卫鞅将杯中的葡萄酒饮完,说道:“谁说我不通晓商贾之道。” 屈阜哎哟一声,一拍自己的脑门,说道:“在下失言了,能说出国无商不富这等高论的人,怎能不通晓商贾之道,失言了。” 卫鞅心里暗暗在骂奸商一个,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还不拿出真金白银,奸商中的奸商,三刀不见血,三十刀也不见血。老子如此人才,打仗也懂,做生意也懂,倒弄葡萄酒也懂,什么都懂,赶紧投资到老子身上啊,难道不怕过了这村没这店么。 屈阜一脸歉意,说道:“我与魏国,秦国都有生意。我将营帐、皮革、生铁、马匹、箭羽等物,同时贩与魏军和秦军,从中获利。委实说,无论秦魏之战结果如何,我都能获利。” 卫鞅心道,原来这家伙是个古代的军火商。 “只是,这秦军战胜,和魏军战胜,期间区别实在是太大了。若是先生能将秦魏之战的高论见教一二,让我及早作为,必感激不尽。”屈阜继续说道。 卫鞅见不到真金白银,只能继续拿出真材实料忽悠,低声说道:“我说秦军要战胜不难,在于魏军有致命漏洞。你不见,魏军十五万,公叔相国领骑兵三万,公子卬步兵六万,老将龙贾河西守军六万。有道是,骑兵善攻而弱于防御,步兵善防,却失之灵变。公叔相国、公子卬、龙贾三人,虽主从分明,且上下一心,然而却各统其兵,绝不可能做到行动如手脚。若我是赢师隰,当集中精锐不惜代价,一举击破公叔痤骑兵,公子卬和龙贾十二万步兵,岂能不土崩瓦解。” 历史上,赢师隰的确是攻击公叔痤的骑兵,生擒公叔痤。话说回来,不是古代人不够聪明,不懂得步骑协同作战。而是,协同作战的概念,根本还没有提出来。协同作战,说起来容易,真正的要实现,不是那么简单。简简单单的步骑协同作战,经过了多少优秀军事家无数次训练,无数次战斗,死了无数人,才提出这四个字的概念。后世里,以老美之能,倒弄海陆空协同作战,也是打了好几个打仗,这才实现。 屈阜说道:“只是,这秦军首战失利,败退二十里,锐气已失,恐怕难以击破公叔痤骑兵。” 卫鞅眼光冷冷一扫屈阜,屈阜连忙笑道:“浅薄之见,浅薄之见。” 卫鞅笑了笑,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兵者,诡道也。谁知道,败退二十里,不是反倒有利于秦军。” 屈阜犹如拨开乌云见明月,叹口气,说道:“如此说来,魏军是败定了。” 卫鞅说道:“那倒未必,要想打败秦军,更容易。” 屈阜“哦”一声,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卫鞅语不惊人死不休:“何谓更容易?” 卫鞅说道:“很简单,八个字而已。” “那八个字?”屈阜奇道。 “次第防之,游而击之。”卫鞅一摊双手,“就这么简单。” 屈阜疑惑的问道:“这八个字何解?” 卫鞅笑道:“一句话,秦国太穷了,魏军拖得起,秦军拖不起。只待秦军军粮辎重耗尽,自然败退。魏军趁机追击,可大胜秦军。若是魏军依此八字应对秦军,秦军怕是要盼着秦国更穷一些。” 屈阜这才豁然开朗,失笑道:“秦军怎会盼着秦国更穷呢?” 卫鞅道:“秦国更穷一些,则粮草辎重早一日耗尽,便早一日撤军。魏军新兵居多,秦魏之战拖得越久,魏国新兵多经历几场小仗,新兵变老兵。到那时候,秦军想要撤回栎阳,做梦而已。保得不全军覆没,已是幸事。” 屈阜愕然,道:“原来胜负之数,还真是这么简单。还真是这个道理,秦军岂不是败局已定?” 卫鞅摇头,道:“公叔相国若是用了这八个字,秦军当然有败无胜。若是再加八个字,便是亡秦国,亦不难。” 屈阜赫然大惊,道:“先生之言,屈阜不敢稍有质疑。只是,这亡秦国亦不难,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 卫鞅也不卖关子,轻松的说道:“春攻秋守,寡兵扰之。秦国能撑多久?” 屈阜细细品味这八个字,最终哑然失笑,红着脸,说道:“惭愧之极,惭愧之极,屈阜原本还想拜先生为师,请先生屈尊教我经营。不料先生如此大才,若将这番论见,不论说与魏王或秦公听,必将名震天下,委以一国权柄。” 卫鞅暗想,忽悠过头了,定是触动了他的利益所在,这才用言语试探,老子要当心小命不保。笑了笑,说道:“这番论见,出自我口,入君之耳而已。我本是相国府中庶子,若我有心帮魏国出力,将那八个字说与公叔相国听,秦军怕是离大败不远了。” 屈阜奇道:“原来是中庶子大人,只是先生为何不愿为魏国出力,反要帮秦军么?” 卫鞅摇头,说道:“帮秦军?帮得了一次,帮不了两次,我谁也不帮。何况,秦军若胜,未必无害,秦军若败,未必无益。” 屈阜被卫鞅说的云里雾里,问道:“先生之意,此战,秦军战败,尚且好过战胜?” 卫鞅点头,道:“秦军若胜,则离亡国不远。秦军若战败,秦国即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以秦人之韧性,秦国未免不能浴火重生。” 一通话,绕老绕去,就一个目的,秦魏少梁之战,秦军战胜是好事,秦军战败是好事,魏军战胜是好事,魏军战败也是好事,秦魏两国战得不胜不败或者都胜都败,都是好事。不论屈阜是帮那一边的,自己都没有触碰到他的利益,这样子,起码不会生出干掉卫鞅的心思。 卫鞅见屈阜还在思考他的话,笑着一拱手,道:“屈兄,失陪了。”起身便告辞离去,心里打定主意,等他笑话完这堆重磅炸弹,深深了解到老子是旷世大才之后,伸手跟他要几千金,应该可行。万一这小子当真是个铁公鸡,割三刀不见血,无利不起早,大不了想一条生财之道,卖给他好了,这叫做方案销售。 屈阜没有起身相送,直到卫鞅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外,他的双脚还是软的。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要是卫鞅多待片刻,定能看到他忍不住满头大汗的模样。 一个随从打扮的小伙子,悄悄的转出来,悄无声息的跪坐在屈阜身边,俯身等待屈阜的吩咐。 屈阜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又张了几次,发现竟然发不出声音。深吸好几口气之后,牙齿开始不停的交战,断断续续的颤声说话,几乎不成句。 “传紧急召集令,所有人全力以赴,办两件事,事关国之存亡,不惜一切代价。其一,彻查卫鞅底细,我要知道此人所有的一切,尤其是对各国的态度。紧密监控此人,若他要向魏国君臣献策,立斩当场。其二,紧急传密信回家,说如此这般,可胜魏军。” 说完这番话,屈阜长长舒了一口气,几乎虚脱。 第九章 有前途的职业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3 卫鞅浑然不觉已经被人严密监控,在夜市里买了些吃食,又打了一坛酒,拎着便慢悠悠往回走。心里盘算着怎生介绍一门买卖给屈阜,既便宜他让他心甘情愿的奉上几千金,有不影响自己后续的赚钱打算。 “卫公子,请莫回头,且听我说。”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卫鞅当然不会条件反射的回头,因为那女子这句话讲完之后,又隔了一下,他才想起自己叫做卫公子,人家在喊自己。于是也轻声说道:“姑娘要是美女的话,可以叫我六哥,叫了六哥之后,什么话都好说。” 那身后的女子似乎怔了怔,隔了好一阵,才说道:“我受人之托,给卫公子传三句话。第一句,屈阜可能是秦国密探,需防他不利于公子。第二句,盼公子言行谨慎,切莫再泄露师门身份。第三句,今夜一番言论,万不可再对他人提起,其中凶险,公子不可不知。第四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卫鞅奇道:“不是说三句么?第四句什么意思?” 等了半晌,却再也听不到那声音。嗯,声音愣是好听,一定是个美女,卫鞅如此安慰自己。可惜,实在没有胆量回头去看,前面那三句话,句句杀气腾腾,那个吓人。多出来的第四句话,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到底在说谁呢,卫鞅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百思不得其解,卫鞅便将第四句话放到一旁,反复思量前三句话。 娘希匹的,老子不知道那些话的威力么,要不是为了忽悠那小子,骗那小子的黄金白银,六哥我是那么不谦虚的人么,轻易就扛着重磅炸弹去轰人家的脑门。 第二句话,翻来覆去想不明白,泄露师门身份的前面加一个再字,更令人费解。原来的卫鞅,师从何人,历史上根本没有个明确的说法,如今的卫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师门身份。至于师从公叔痤,这也不算什么秘密。 哎呀,百花村真是一家黑店,他与曲阜对话所在的酒座,肯定有什么监听设备,否则,不会有人听到,并且好心好意来提醒自己。卫鞅小说看多了,古代黑店里的监听设备,通常在桌子底下,或者柱子当中藏一根铜管,通到地下室去,黑店的人就在地下室里边监听。下次去百花村,骂娘的话要少说,万一被人家姑娘家听到,多不好意思啊。 至于第一句话,屈阜是秦国的密探。卫鞅早猜到这个可能,可是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能够将对方忽悠到,最终乖乖的给他老人家送钱。 卫鞅忽然想到了什么,骤然止住脚步,“哎呀”一声惨叫,气急败坏的原地不停跺脚。紧接着,指天画地乱叫:“法克――斯丢比――福力嘘――煽了你的毕去――偶爸坑蒙死他――忽悠人者人恒忽悠之――” “死醉鬼,叫什么叫,大晚上,不用睡觉啊。”不知哪里传来骂声。 卫鞅怒道:“老子骂自己蠢,你听得懂啊。” 好大的一场雨,卫鞅全身湿透,这雨水好像有点异味。咦,龙王爷布施雨露,怎么把他老人家的洗脚布也顺便扔了下来? 卫鞅不知道,他这一顿乱叫,好几个躲藏在黑暗中的人,险些被他吓得肝胆破裂而死,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此人关乎国之存亡。 他更不知道,他肩膀上的脑袋,险些易主。因为黑暗中的那些人,他们刚刚得到一个授权,可将之格杀当场。 卫鞅郁闷不已,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犯了个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当然猜到屈阜是秦国密探的可能,只是当时贪字当头,脑子长坑了。 如果屈阜当真是秦国密探,秦国那么穷,屈阜那里有钱供他忽悠啊。 如果屈阜当真是秦国密探,自己表现出如此大才,脑子里还藏着让人家败军王国的十六个字,拿下偷去秦国还是小事,直接咔嚓一下砍了,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 还有更糟糕的,要是让秦国密探知道,破坏他们刺杀公叔痤行动的,就是中庶子卫鞅。 那么,咔嚓一下,不是可能,而是必然了。 卫鞅头皮一阵发麻,赶紧大步回相国府。心里窝着恐惧,连等候在房间门口的侍女小红也没看到,直接跳上卧榻,一脚将管乙踢进墙边,拉过被子,蒙头便睡。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日跟在管乙身边,跟着他去值守相国府,跟着他去睡营房,跟着他去吃厨房。行动密切,比之刘关张有过之而无不及。总之,死也不离开管乙半步,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能依赖的只有管乙。美其名曰恢复性锻炼,令加兄弟情深,不忍分离片刻。 实在无聊之时,问起管乙是否识字。管乙说闾长以上的军官都认识一些字。卫鞅拿来一卷书,一个字一个字指着让管乙反反复复的认,管乙支支吾吾的只认出一小半。卫鞅大怒,说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不识字比不要脸更无耻。唤来个小兵,让他从自己的书房搬来好几卷书,丢给管乙。管乙见卫鞅如此费心栽培,心中甚喜。不料卫鞅说,自己找师傅学认字,每日三十个,认得了,送他一金,认不全倒贴一金。 某一天,管乙输光了全部身家,又将从卫鞅手上借来的二十金全数倒贴给卫鞅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六哥,这些天,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你说。” “那天晚上,你说我有三件喜事。”管乙很仔细的说,“其中第二件,是你帮我娶个嫂子回来,是不是?” “是,有何不妥?” 管乙继续很仔细的说:“六哥,我想问,这个娶回来的嫂子,我应该怎么称呼?” “嫂子啊。”卫鞅很干脆的回答。 “那你对她怎么称呼?”管乙更加谨慎的问。 卫鞅抓抓头,想了一下,说道:“很难说,也许是夫人,也许是老婆,或者亲亲夯尼,心肝宝贝之类吧,要看她够不够美女。” 管乙点点头,终于确认了。 “你总算明白了?”卫鞅问。 管乙再次点头,意料中的郁闷。低声的嘀咕:你帮我娶个嫂子回来,关我什么事。 卫鞅耳朵尖,当然听到,笑了说道:“所以说,第一件喜事,你我结我兄弟,接下来这第二件喜事,才与你有关啊,娶嫂子,也是喜事嘛。” 管乙认真的说道:“六哥,下次有事情,你不愿明说的话,也不要故意让我想偏了。” 卫鞅哈哈大笑,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管乙要比他高半个头,说道:“这小子,初次见你的时候,那性子傲得很。如今熟悉了,却小毛孩那样变成个受气包。你当真只有十九岁?” 管乙更加郁闷,他长得高大,又一脸胡子,看起来说是二十九岁也不为过,说道:“当真十九岁。我脾气是倔了些,六哥是有才华的人,我再大的脾气也不能冲着你发。可是六哥,你是如此有才华的人,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怎么又岔开我的话了呢?” 卫鞅老脸微微一红,将管乙拉到没人的地方,说道:“如果我说,有人想杀我,你信不信?” “我信。” 卫鞅很是奇怪,怎么就信了,六哥我的形象如此高大? “这几日,我见到有人在时刻盯着你了。” 卫鞅后知后觉,闻言骇然,头皮一阵发麻,屈阜当真是秦国密探,当真打算干掉老子。 “他们不曾不利于你,因而我不理会。” 卫鞅松了半口气。 “因为和别人抢女人?”管乙如此问。 卫鞅一愣,旋即怒道:“在你眼中,六哥是那样的人吗?” 管乙默然,不说话便是默认。 卫鞅待要义正词严的反驳,可回想自己的所行所为,让小红搀扶着恢复性锻炼时候,时而假装脚底一滑;去酒肆喝酒的时候,老盯着人家端酒的侍女看,有时候还借口道路不够宽,和人家小侍女擦身而过。所有这些,都没逃过管乙的眼睛。只好讪讪说道:“管弟,等打完了仗,公叔冒回来了,我们怎么办?”想靠公叔痤保护,卫鞅还是更相信自己。何况公叔痤一时半会回不来,指不定公叔冒丢了老爹,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一刀将他们两人都砍了。他至今还不知道原来的卫鞅,到底是怎就得罪了自己恩师的儿子。 “六哥只说打完仗,不曾说战胜,或者战败。”管乙若有所思的如是说。 “这小子,耳朵真尖。”卫鞅不置可否。旋即连忙说道:“你别乱想啊,我可不是秦国的密探啊。”管乙是军人,思路很容易会往这边走。保不准这小子会胡乱猜测,以为自己是秦国的密探,已经将魏军的机密透露给秦国,算准了魏军必败。 哪知道管乙摇摇大胡子,压根没有怀疑过卫鞅,说道:“我知道六哥不愿在魏国当官,你去哪里,我便跟你去那里。你有大才,终究会有得到重用的一天。我无所牵挂,跟在你身边,博个留名史册也好。” “要是有一天,我去打家劫舍,你也跟着做盗贼?”卫鞅听了他的话,怔了一会,心里有些沉重,故作轻松的笑道。自己最大的本事,就是去秦国,照搬历史上卫鞅的那一套。历史上的卫鞅,早就为他分析清楚,只有去秦国才会接受他那一套,也只有秦国,具备了深彻变法的条件。只是真的不想去秦国,看在五马分尸的份上。 “也去。”管乙着恼的说。 卫鞅哈哈大笑,谁能知道,山贼也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做山贼的话,说不清还能泡上个蜘蛛精,还能泡上如来佛的灯芯。 第十章 侯赢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3 接下来几天,每天都有战报传回来,因为是相国大人公叔痤领兵作战,公叔冒也参战,相国府得到战报的时间,不必别人晚多少。 双反接触了几次,打的都是小仗,互有胜负。看来公叔痤也深深意识到,魏军军中新兵过多,是以不肯轻易决战,利用小规模的交锋来锻炼新兵。 有一次,传回来令相国府比较兴奋的消息,公叔冒遭遇秦军骚扰,斩亲兵十名,秦军退去。公叔冒是后军副将,没有么机会打仗,所以这是个不错的好消息。相国府中人,得到最多的消息,是相国大人吃得好,睡得好,与秦军交战,指挥若定。 某一日,战报说,魏秦两军大战,魏军失利,后撤二十里。公子卬从右翼杀出,秦军不敢追击,魏军已稳住阵脚。 两日后,魏军重整旗鼓,相国大人亲巡军营,鼓舞士气,与秦军大战,大胜,斩秦军万余。秦军败退三十里,相国大人见天色已暗,遂收兵回营。 次日,秦军又败,后撤十里,秦军千军大将赢虔亲自压阵,魏军追击不利,遂止。 对于这些消息,卫鞅听听就罢了,不花半分精力去分析。就等着公叔痤被擒,到时候想个办法,帮帮忙把公叔痤救回来。好歹师生一场,再说公叔痤对自己还不错,好吃好喝的养着,又送金子又珍藏的书籍,另外还安排个小侍女伺候着。 卫鞅此时要考虑的,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相国府,离开相国府之后去哪里。安邑也不能待,鬼知道公叔冒到底为了什么原因,狠自己到什么程度啊。 接连一个月,魏秦两军都在相持,今天秦军小胜魏军,暂收两百余,明日魏军小胜秦军,斩首两百余,好生沉闷的战争。卫鞅不知道,无意之中他帮了魏国的大忙。秦国人留在安邑的密探,在两次刺杀公叔痤的行动中,丧失了一半人手。剩下的人,又受命全力以赴监视他这个关乎国之存亡的人物。魏国人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战争时期,获得完全真实的最新战况。没有谣言,没有小道消息。甚至魏国君臣错误的判断,秦国布置在安邑的密探,已经全军覆没。 卫鞅习惯了被人监视,看来只要自己不将那些亡秦高论说出,秦国密探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心便定了下来,穷极无聊之时,时常偷偷的寻找监视自己的秦国密探,毫无线索,管乙却说察觉到,让他好生郁闷。 问起管乙的武功是什么水平。 赢不了公叔冒,管乙如此说,看去有些郁闷。要是打得过公叔冒,以他的性子,管他公叔冒是前军副将还是后军副将,早将他狠狠的收拾了。 见到卫鞅跟着郁闷,管乙说,公叔冒要杀我,也办不到。 卫鞅奇怪了说,怎么人家是后军副将,你只是区区一个闾长,武功差别不大,这官职差距也太大了吧,公叔痤不知道你的本事么。 管乙更加奇怪的看着卫鞅说,平民出身的士兵,能做到闾长,已经是屈指而数了。 卫鞅一拍脑门,这才醒悟,这个时代,升官进爵是贵族的专利,难怪卫鞅在秦国变法,将爵位改革当做重头戏。 秋风渐渐凉,这晚卫鞅独自出门,去了百花村。既然秦国密探当真无意伤害他,他有两个疑问,要去百花村弄明白。其一,想看看这家黑店的窃听装置是怎么布置的;其二,为何百花村的人会对自己有好感,当然派人传言提醒自己。 百花村没有论战的时候,相对比较那经,类似于后世的静酒吧。酒室,茶室,棋室,采室内,个人或不语,或交谈,只是空间广阔,不显喧哗。 卫鞅在一间酒室坐下,要了酒和小吃,一边喝酒,一边偷偷的左瞄右瞄,想找窃听装置在那里。找了好久,终于发现,一根柱子的表面,有一小块地方漆面隐约有些异样,想必窃听铜管的口口便在那里。 “有门。”卫鞅心道,早憋好了坏主意,待会悄悄的把木柱上的漆面破坏掉,对着洞口大吼一声,将偷听之人吓个半死。 正待将想法变成现实,一名蓝衣侍女走了过来,给他端上一碟热腾腾的切羊肉片。放置羊肉的时候,轻声的说道:“先生,百花村侯管事欲求见,然恐有不便于先生,不知先生可否屈架一见?” 卫鞅奇怪了,还没动手搞破坏呢,保安妹妹就来了。莫非有摄像头,这也太诡异了吧?忽然一拍脑门,这些蓝衣侍女,一双双眼睛,不就是摄像头么。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她们的眼睛。他正憋着主意怎么去见百花村的管事,于是便不出声,微微点头。 侍女会意,便即离去。卫鞅暗自好笑,真像是地下党秘密接头。六哥我是余则成,那个蓝衣侍女是陈翠萍,糟糕,没看清翠屏长什么模样。 自娱自乐吃喝了好一阵,楼下论战台传来声响。 “魏秦少梁之战最新战况,秦公赢师隰与魏国丞相公叔痤约定,三日后决战。”台上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随从打扮。 此言一出,百花村内顿时轰动起来,下棋的、喝酒的、聊天的、谈生意的,一齐停下来,关注这边。 台上那人面向上下左右个一躬行礼,继续说道:“诸位,但凡对此战有独到见解的,都请上台来,一谈高见。少梁之战,究竟是魏胜秦败,还是秦胜魏败。今晚论战之后,百花村在此开档,欢迎诸位前来投注,多少不限,三日之后,多投多得,少投少的。百花村不下定挡,无论战果如何,只抽一成利。” 看来,无论是那个时代的战争,都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后方开盘赌输赢,竟然没有人反对。 暗中监视卫鞅的秦国密探,被那一阵轰动引开了一下子注意力,转眼之间已不见了卫鞅的踪影。 卫鞅觉得蛮刺激,那个侯管事用这种方式帮自己脱身,还不忘了赚钱。蓝衣侍女离去的时候,故意指引了方向。卫鞅循着她之前的走向走去,是角落处的一个楼梯口。下了楼梯,那名侍女早等候。见了卫鞅来到,便默然引路。沿着回廊走了,穿过拱门,进了后院。后院竟然又是一片广阔的空间。 卫鞅跟着蓝衣侍女走进一间屋里,迎面来了一个满面笑容的中年人。 “在下侯赢,添为百花村管事,见过先生。侯赢区区一商贾,卑微之人冒昧欲求见先生,却劳先生屈驾,万分歉意。”中年人行礼说道。 卫鞅连忙还礼,笑道:“在下卫鞅,见过侯管事。那夜侯管事遣人示警,鞅感激不尽,此次前来,便是要一表谢意。侯管事乃豪杰之士,却自称卑微,折煞在下了。”侯赢,好响亮的名字,着实雷了卫鞅一下,不敢等闲视之。 其时商贾地位卑下,卫鞅以士子的身份,不受他的大礼,肯不论身份而交,侯赢不禁大喜。说道:“先生于西域葡萄酒之论,侯赢窃得闻之,深感拜服。特备葡萄酒,盼先生不吝赐教。”他自认窃听,便是在向卫鞅赔罪。 引着卫鞅前行几步,一条古木案子上,早摆放好两只玉雕酒杯,杯薄如纸,光亮似镜,两铜鼎,铜鼎之内不知是什么肉,浓浓肉香,装葡萄酒的酒桶放在案子一头。 卫鞅边就座,边笑着说:“我才找到铜管埋藏的位置,正要捅破漆面,对着大吼一声,与你开个玩笑,你便谴人相邀了。”他不觉间,将称呼换成了你我,侯赢听了更是欢喜,说道:“令师与墨子大师乃忘年之交,墨子大师教授过令师机关之术也不足为奇。这百花村的窃听机关,本是墨子大师做造,你若得令师传授,当能看破。去岁,偶得机会,重金购下两桶西域葡萄酒。自己喝去了小半桶,后又让屈阜与你喝了剩余大半桶。如今,就剩下这一桶了。” “且慢。”侯赢打开木桶盖子,正要倒酒,卫鞅止住他。 “西域葡萄酒,有醒酒一说,不知你是否听闻?”卫鞅笑道。 侯赢奇道:“何谓醒酒一说?尚要请教。” 卫鞅说道:“据西域传说,葡萄美酒之中,有睡美人,开桶之后,不可即饮。需空置片刻,待美人醒来,酒之芳香,宛如美色。” 侯赢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此酒得遇先生,却是它的造化。如此,便先请品尝鹿肉、羊腩肉。”原来案子上两个铜鼎内装的是炖鹿肉和羊腩。 卫鞅也很不客气的哈哈大笑,被人看重的感觉真好,一桶价值一柄工布剑的葡萄酒,还有一锅后世想吃也吃不到的鹿肉,如此招待,好像也看得太重了些,卫鞅简直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含笑说道:“这般厚待于我,鞅无以为报。我有酿葡萄酒之法,你我合伙经营,共同获利,如何?” 侯赢虽难以置信,却毫不怀疑卫鞅之能,大喜之余,却说道:“先生若有酿葡萄酒之意,吩咐我做事便可,何必委身商事,自污其躯,怕会令人非议,有损先生声名。” 又是商贾卑微之说。 第十一章 只愿做富家翁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4 卫鞅心里咕哝,古人尊卑思想太过强烈了,正色说道:“何来自污之说,天下人皆言商贾重利而轻义,是而轻之,我却不以为然。士农工商,国之四梁,犹如人之四肢,缺一不可,何来贵贱之分。何曾听闻,手贵而足贱,抑或足贵而手贱之说。皆因居庙堂者,皆为士人,天下之音,皆出庙堂,才有士人高贵,余者卑微之陋习。对此,不必太过认真。人人轻商贾,却不知商贾亦为一门高深学问,安知商贾不能富民,富国,富天下,而终有天下呢?待天下万民饱暖,家有余粮,家有余财,学以为士,人人皆为学子。学子务农,学子务工,学子经商,学子致仕,学子治学,此方为国之大道。” 侯赢听得如痴似醉,良久说道:“此乃惊世之大论,侯赢拜服。我为天下数万商贾,谢过先生。”起身郑重行大礼。 卫鞅连忙避开,道:“一己之言而已,侯管事何必行此大礼。只盼这侯兄你,莫要以为我自恃学子,便会轻视与你,而不肯与我相交。” 侯赢爽快之人,起身落座,说道:“侯赢怎敢。” 卫鞅暗赞侯赢,难怪史上有名,确是不同寻常之辈。这番言论,太过超前了,他竟然能听得懂,而且听出其中的价值。 侯赢笑道:“侯某收回之前的言语,向先生赔罪。” 卫鞅为二人的杯中倒入葡萄酒,相互举杯品尝,说道:“侯兄,豪杰之士,我衷心佩服。关于酿造葡萄酒之事,你我在商言商。我向侯兄提供葡萄种植之法,酿酒、存酒、运酒之法。侯兄出资,重金请人赶赴西域,购回葡萄苗或葡萄种,置地、雇人、购买器具。你我合伙经营,获利你七我三。” 简单的说,就是技术投资。按照后世的惯例,技术投资通常占百分之二十的干股。卫鞅叫价分三成利,本是谈判规则,一来给侯赢讨价还价的余地,二来这桩生意初始投资不大,风险也不是很大。 侯赢却摆手,说道:“不可,此事成与不成,获利与否,在你,而不在我。理应你分七成,我分三成。” 卫鞅哑然失笑,这个侯赢,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他不敢要多,有多方考虑。侯赢要是撇开他,请人赶赴西域购买葡萄种之时,顺便请来西域的葡萄酒专家,未必不能成事。何况,目前情况看来,制造葡萄酒获利巨大,分红要多了,日后难免双方起争执。到时候,生意做不成,朋友也做不成,就不好看了。 不禁大笑,道:“商贾重利,侯兄却在让利,天下重义之人,莫过于侯兄。此事不费我分文,我怎能占多。我尚有葡萄苗嫁接之秘法,一并授予侯兄。此法可使种出的葡萄,远胜于西域葡萄,酿出的酒自然优于西域葡萄酒。到时,即便他人从西域带回苗种,又习得西域酿酒法,亦不能动你我根本。另,据我从前人书籍得知,楚国以南,蛮荒之地,深山之中,也有一种葡萄,前人称之为野葡萄,与西域葡萄不同类。若是用之酿酒,或更甚于彼。只是,深入蛮荒之地,凶险万分。侯兄但且量之,若可行则请人按图寻找,若不可行,作罢便是了。”他记得小时候,在老家深山里,见过不少野葡萄。 接着说道:“至于获利分成,我四你六。侯兄要是再谦让,我可没有脸与你合伙了。” 侯赢见话说道这份上,不好再让,笑道:“先生是在平白送我一大笔钱财,侯赢却是却之不恭了。我手下也有几个精干死士,既有胆去西域,莫非害怕去不成南荒。” 卫鞅想了想,郑重的说道:“需当慎之又慎。侯兄选好人手之后,我来交代西出、南下的秘诀,虽是书上看来,当有不小用处。钱财乃身外之物,人命却非钱财所能买回,不可轻而视之。” 侯赢见他说得郑重,对此也留了个心,不敢大意。 卫鞅笑了笑,看样子这个侯赢不仅仅是开黑店那么简单,手底下养着不少死士。也就是侯赢,在历史上名声不差,而且看起来也和传说中没有差别,卫鞅才敢和他谈生意。而且,貌似侯赢已经误以为卫鞅属于某个和他关系密切的门派,态度十分友好。像忽悠秦国密探屈阜,真金白银没有忽悠到,反惹的人家生出杀人之心,兔子没捞着,惹了一身骚,这种低级错误,卫鞅是不敢再犯了。 “有一事,想向侯兄请教,侯兄是如何看出我的师门来历的,莫非我露出了什么破绽?”卫鞅认真的问道。其实他自己何曾知道属于什么门派,只是不得不打听清楚,免得应对错误,人家发现了不是自己人,天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侯赢哈哈大笑:“当年,孙先生遭庞涓迫害,我受墨子大师之托,将他救出魏国,送往齐国。孙先生授我三句孙子兵法,以此谢我。其中一句,便是‘兵者,诡道也’。那晚,你与屈阜对答,无意中说出这句。若非孙先生传人,世上还有谁能说出孙武兵法来。也幸亏再无他人知晓,否则凶吉难料。但是庞涓,若得知你是孙先生传人,定会杀你。” 卫鞅连道:“惭愧,惭愧。”心念急转,消化这段话所含的信息,孙先生,庞涓、迫害、齐国、孙子兵法,几个线索一连起来,很容易就得出,孙先生便是孙膑的结论。原来,侯赢单凭一句兵者诡道也断定他是孙膑的传人。 连忙离座,向侯赢跪拜行大礼,道:“鞅,替先生谢过侯兄。”心里道:老子是替孙膑这个大牛人下跪,不算吃亏。 卫鞅险些脱口而出:“你没看过孙子兵法。”最令卫鞅觉得意外的结论,原来在这个时代,孙子兵法竟然还是一本秘籍中的秘籍,恐怕只有孙膑一个人知晓。后世里,孙子兵法比科普读物还寻常,耕田的大伯都能念几句。卫鞅就算脑子长了十个八个坑,也不能理所当然的想到这个时代孙子兵法不是通俗读物,门派之别害死人哪。 侯赢却不敢受卫鞅的大礼,忙将他拉起,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分内之事而已。何况,孙先生所授三句兵法,我受益匪浅。当年孙先生吃了不少苦,我却无能为力,如今想起,尚且时常觉得惭愧。” 卫鞅否决了再赠送侯赢几句孙子兵法以拉拢关系的想法,这玩意实在是太值钱了。 老子胸中所藏,岂非价值连城,卫鞅有些得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侯赢这个人基本上信得过,可是万一被别人听到,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侯赢说道:“屈阜乃秦国密探,我原先只是怀疑,自先生与他交谈之后,他如此紧张先生,看来定是秦人无疑,想必先生也以肯定。屈阜此时不曾伤害先生,难保日后有所变故之时,断然生出杀害先生之意。不知先生有何打算?” 不用说,侯赢也留意着卫鞅,否则不会得此结论。卫鞅虽有点不爽,只是此言正好像一盘冷水,泼中他心中所忧,叹口气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有何打算。不知侯兄有何指教?” 侯赢说道:“指教不敢当,驽钝之见,何不早早离魏去齐,早离是非之地。” “为何去齐国?”卫鞅问道,既像是疑问,又像是反问。他明白侯赢的意思,魏国既然不好待,卫鞅理所当然回齐国去,因为孙膑在齐国。 侯赢听在耳中,是反问。看来卫鞅没有打算回齐国,回到孙膑的身边。侯赢虽感意外,并不觉得奇怪。各国学子,游历天下,择适合之国当官。很多时候,师徒、师兄弟、父子、兄弟、亲人好友,在不同国家做官,不足为奇。甚至各为其主,相互斗智斗勇,你死我活,也不少见。 “不敢问,先生志向如何?”侯赢有些谨慎的问,毕竟此言有交浅言深的嫌疑,一个尚未出仕的士子,心中志向,是比较重要的秘密。 “志向?”连卫鞅自己都在疑惑这个问题,他也很想听听侯赢这位古代有名豪杰的看法。 “欲为将?欲为相?”侯赢继续问道。 卫鞅摇头,哑然失笑:“不敢想。”心道,侯赢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那意思无论为将为相,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卫鞅虽身怀熟知历史的作弊器,却不敢那么狂妄自大,要知古代智商比他高的牛人,实在是太多了。最主要的是,当官做将军风险太大,闲着没事就可能掉脑袋,卫鞅没有起码的自保能力。历史上的卫鞅,那么牛的一个人,最终也逃脱不了五马分尸。每想到这四个字,卫鞅一阵肉痛。 “先生过谦了。”侯赢看来,得孙膑传授孙子兵法,言谈之中每有高论,这么一个人,为将为相还真的是那么简单。 “此生只愿做一富家翁,如此足矣。”卫鞅笑道。 第十二章 人弃我取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4 侯赢哈哈大笑,显然不尽相信,却也不好再问,说道:“如今大争之世,彼此征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争霸称雄,反复不休。今日魏国图谋称霸,先生以为,我等商家何去何从?” 卫鞅微笑说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之大,商家何处不能去。” “好一句天下大势,合久不分分久必合,不知卫子以为,那国能让天下分久必合。”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侯赢面露异色,叫道:“主人。” 卫鞅颇为吃惊,只见屏风之后,缓缓转出一架木制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老人。那老人紫色衣装,须发几乎尽白。虽坐在轮椅上,却似乎有一种逼人的气势,久居人上的气势。这等气势,卫鞅只在公叔痤身上见到过。苍老的脸上,一双眼睛睿智而有神,似能洞察一切。 “老夫白圭,百花村便是老夫产业。于屏后听闻卫子天下分合之论,忍不住出来一见,对面听闻卫子高论。”老者说道。 卫鞅心道,这家百花村竟然真是白圭开办的那家鼎鼎大名的酒吧。却不敢直视这位酒吧鼻祖,兼商业鼻祖。忙行礼说道:“原来是白老丞相,小子不知老丞相在此,炎炎而言,罪莫大焉。” 侯赢将白圭从轮椅上抱起,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到自己的座位上。又向卫鞅打了个歉意的眼神,其意原是受白圭之命与卫鞅交谈,白圭从一开始便在屏风之后。 白圭一整衣衫,做出邀请的手势,道:“卫子请入座,论道当对案。”在超级大神以及超级大神的王八之气震慑下,卫鞅心理上完全落入下风,原不敢入座,听到白圭此言,竟又生不出不顺从之心,入座之后,却又不敢与白圭对视。 “卫子看来,哪一国可统合天下?”白圭的话很简洁。 “秦国。”鬼使神差之下,卫鞅脱口而出,出口之后大是懊悔,暗叫糟糕。白圭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七国之中秦国最弱,他偏说秦国,若无必杀的理由,白圭不会轻易放过。何况若是没有卫鞅变法,秦国也能一统天下么? “秦国?” “秦国?” 侯赢神色差异,白圭也微微的皱一下眉头,却不置可否,一双眼睛所有所思,似在猜测卫鞅会有出乎意料的答案。良久,终于开口问道:“为何是秦国?” 卫鞅也仔细的想了好一阵,说道:“秦国机会最大,韩国次之。秦国弱,然秦人强。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大争之世,群雄逐鹿,须得天时地利人和,方能脱颖而出。窃以为,三者之中,以人和为首。秦人性烈,百折不挠,上下一心,独占人和。”小心翼翼的边说便大量白圭的神色变化。 白圭神色之中找不到对这番话的态度,只听他淡淡的说道:“秦人血性,诸国不及。” 卫鞅心有忐忑,连逐鹿中原的典故都提前搬出来了。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秦国前有函谷、倄山、河水之险,易守难攻。且如老丞相所言,秦人血性,每村每落,每家每户,人人皆可战,人人有亡我不亡国之心。亡其国易,灭其族而取其地难。山东六国,若无一举而灭秦人全族之力,定不肯轻易发动灭秦之战。当今形势,魏国一霸独强,己无灭秦之力,亦不容赵韩染指秦地。秦国已立不败之地,此诚为秦国难得时机。若能趁此时机,西灭戎狄,断后顾之忧,南入巴蜀,以为粮仓。如此,可得地利。只待天时,便可大出天下,应验千年前大禹之言,‘尔族必大出天下’。只可惜,赢师隰穷兵黩武,本末倒置,白白浪费了二十余年。”他不记得成语的出处,反正如果这个时候,某个成语已经出现,那便是他学识渊博,如果不曾出现,干脆很不好意思的占了发明权好了。 白圭没有出声,侯赢一句话嚼了好几回,才说出来:“秦人纵有这般见识,怕是有心无力。” 卫鞅无奈摇头,道:“因而,只能说秦国机会最大。”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目的为了忽悠白圭,掩饰所谓的先见之明,再往深里说便是逆天了,适得其反。 “至于韩国,虽也有机会,然四战之国,终无机会。”卫鞅补充说道。 白圭说道:“不知卫子,对于治国之道,有何高见。”竟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卫鞅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不管白圭什么意见,起码是糊弄过去了。说道:“老丞相执魏国之政近十载,于治国之道,小子怎敢在老丞相面前班门弄斧。”不是没有高见,的确是不敢说。说王道、霸道、孔老二的仁政,十有七八说不过白圭。至于说变法,卫鞅觉得两边大腿根部,两条手臂根部,肩膀上的脖子,一齐隐隐作痛。关于变法的理论,半个字都不能说,不论对谁。 白圭淡淡的说道:“老夫虽执政近十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求无过而已。日夜忐忑,如履薄冰。后因腿疾,辞去相位,方得无忧于误国误民。” 据说,白圭是因为当了丞相之后,身家逐渐被魏国王室将敲得一干二净,最后愤然撒手不干了。卫鞅这般想着。果然如此,难怪说起当过魏国丞相这件事,一点欢喜的表情都没有。这位老鼻祖脾气真好,换做是我,从富可敌国被压榨到几乎分文不剩,老子非要拿刀砍了这帮狗娘养的不可。于是说道:“小子性喜深居,少与人来往。不识民情,未闻政事,不知官制,怎敢妄谈治国之道。” 白圭微微点头,说道:“老夫一生经商,愿与卫子论商道。” 早知到白圭这么痛快,轻易放过这个话题,何必把自己形容成宅男。要说商道,卫鞅顿时起劲,完全可以放开来大放厥词。能够有机会与这位商家鼻祖讨论商道,如此牛叉之事,不禁得意之情形于色。就好比和帕瓦罗蒂唱过歌,和苍老师拍过电影,和罗纳尔多踢过球,护球还像亨利。 再说了,卫鞅有心做个富家翁,和白圭交流经商经验,若能套出几招葵花宝典来,将受益终生。话说要套白圭的绝招,得先迎合白圭的胃口。白圭最著名的经营理念:人弃我取,人取我予。 卫鞅想了一下,淡定的说道:“海水本不皱,因风而起浪,浪有其峰,亦有其谷。认得风向,识其强弱,则明其峰谷。海水本不皱,因风而起潮,潮起有其期,潮落亦有期。认得风向,识其强弱,则明其潮期。此商之道也。”他将商品价格的波浪理论和周期理论,换成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说法说出来。 白圭终于微微动容,说道:“卫子之言,深合老夫之意。老夫教子孙经营,便只八个字:人弃我取,人取我予。” 当然深合他的意,这本是从他的八个字变化而来,怎能不合意。 很快,卫鞅发觉,白圭的动容,只是因为跟他想得一样,仅此而已。 果然白圭说道:“老夫子孙后人平庸,得此八字足矣。卫子于经商之道,不至仅止于此吧。” 卫鞅笑了,道:“于已有利而于人无利者,小商也;于已有利而于人亦有利者,大商也;于人有利,于已无利者,非商也;损人之利以利已之利者,奸商也。大商之经商,有如伊尹,姜子牙之于治国;孙子,吴起之于用兵,此大商之道也。道为河,术为舟,道为舵,术为桨。人谋、事谋、物谋、货略、价略、市略,此三谋三略,乃大商之术也。” 白圭沉默一下,说道:“卫子大商之道,甚善。大商之术,出自陶朱公经商十八法,原来卫子也曾读此书。”语气波澜不惊,深邃的眼神,放佛要直透卫鞅的心。 卫鞅感叹,鼻祖便是鼻祖,看来这一番话,还是没能让他十分满意。心念一转,何必非要让他满意呢。大家生意合作伙伴而已,明为侯赢和他合伙,实际上的幕后老板是白圭无疑,谁也不欠谁的,谁也不图谁什么。 糟糕,卫鞅忽然发觉又上当了,老奸巨猾啊,老奸巨猾。原本是卫鞅想偷师几招,此时发现一直是自己往外倒货,白圭多一句话也不曾说。幸好还没扛出原子弹去轰他,不然反被他偷师了去。 白圭问道:“卫子曾言,商人可有天下,老夫深感震惊,可否为老夫详解此句?” 原来他一直在等的是这句,卫鞅领悟过来,怪不得说了一大堆,他还是不屈不挠的问。于是说道:“惭愧,此为小子一念之言而已,不曾深思,恐多有不当之处,更不知可行与否。老相国面前,不敢轻易卖弄,以免怠慢。”幸亏打定了主意,不能再多说了,再多说就要吃大亏了。 白圭不再追问,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满意的点头。看那意思是已经判断出卫鞅的真实水平,并且表示满意。说道:“卫子,商道大才也,终成大器。老夫痴长些年岁,多见些人物,欲让你拜入我门下,卫子可否愿意?” 第十三章 刺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5 卫鞅觉得好像一只乌鸦从额头上慢腾腾的横飞过去,乌鸦的屁股后面扯着三个字――要上当了。 激将法,白圭在用激将法。 白圭愿收徒,三分好意,七分阴谋。 可卫鞅性格深处有那么点倔强,好意没领略到,却被白圭脸上的那一丝微笑,勾起心中火气。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多了两千多年的见识,还要做你的徒弟,心里想着也窝囊。老鼻祖又不是老神仙,后世里罗斯切尔德家族统治世界的模式搬出来,定能轰他个七荤八素。 还好卫鞅死死抱住一个基本原则,后世那些知识,是自己日后混饭吃的根本,打死也不能说。他手上没有资金,没有完成资本积累之前,这些知识泄露出来,只能是为他人做嫁衣。亏本的买卖,宁可低头做狗,也不能干。 卫鞅笑道:“多谢白老丞相好意,如今小子师从公叔丞相,恐不便投入老丞相门下。”好烂的挡箭牌。 白圭脸上闪过一丝赞赏,微微一笑,说道:“老夫子孙不旺,育有二子,不幸双双早亡。唯长子留一女,与老夫相依为命多年。孙女年已二九,只因不舍,是以多留了几年。老夫老朽矣,卫子若不嫌弃,日后替我照料她,不知意下如何?” 封建包办婚姻?拜托,有孙女就喊出来,大家玩玩便好了嘛。玩完之后,合就合,不合老子也不吃亏,何必非要锁上亲戚关系。 卫鞅觉得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猥琐。 只得说道:“事关终身,容小子思量几日。”心里嘀咕:“连我有没有成亲都不问一句,就说要把孙女嫁给我。摆明了已经把我这个卫鞅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老子又不是臭鸡蛋,怎么这么多苍蝇盯着啊。” 这回应的话,说的堂皇便是拒绝,简简单单反而是真心话,能让白圭信任,这点卫鞅当然明白。 卫鞅拜别后。 白圭端坐不动,闭上了眼睛,侯赢也不敢吭声。 “此子如何?”白圭闭着眼睛问道。 侯赢道:“主人,侯赢以为,当世此人大才。” 白圭点点头,又问道:“确是大才,老夫许多年不曾见过如此人才了。卫子之言,你作何评判?” 侯赢不解思索的回答:“句句真灼。” 白圭笑了,笑得很轻松,之前压制着卫鞅的那股气势,随着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时才像是一个老人,睿智的老人。说道:“不见得。” 侯赢知道主人不会错,他在渴望的等待主人的见解。 “话说三分,另藏七分真本事。三分之中,却又半真半假。”白圭说道。 侯赢骇然,就好比比武惨败之后,发现对手只出了三分力气。 白圭又问道:“当真是孙子门人?” 侯赢答道:“若非孙先生门人,怎得孙子兵法。” 白圭摇头,说道:“与孙子渊源深远,却非孙子门人。孙子精于用兵而已,却不及他学究广博。兵学、商学、杂学,无不精通,天下何曾有如此门派。他不肯言治国,老夫看来,此子所长,偏在治国之道。” 侯赢静静的听着,他是豪杰之士,却不是经营家国的士子,白圭面前没有发挥见解的能力。 白圭若有所思说道:“天下七雄纷争,若棋局纠缠,此局到如今田地,无可破解。莫非破局之处,偏在秦国?此子脱口而言秦国,看来不假,言语不详,却心有成算。侯赢,明日起,白氏商社着手入秦。商家图利,利害相随,我白氏商社便出此险着,说不准有意外之利。”说到最后,白圭越说笑得越轻松。 “全力护卫卫鞅周全。” “诺。”侯赢肃然。 话说卫鞅告辞之后,不回酒室。跟随着一名蓝衣侍女,从百花村的一个隐秘的侧门走出,门外是条只可两人并肩而行的小巷。卫鞅想侍女道谢之后,依着夜色,摸索着穿出小巷,出到天街的西街。 回来到上次被雨淋的地方,卫鞅生出了大声唱歌的兴趣。 “割鸡割鸡割鸡割鸡,割了了不起,割鸡割鸡割鸡割鸡,割了大不了,割了大不了。” 不错的歌喉,卫鞅表扬自己,然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弹开几米之外。 哇啦啦,一阵局部大雨,伴随着怒骂之声:“死醉鬼,叫什么叫,大晚上,不用睡觉啊,老娘割了你的鸡。” 卫鞅惊为天人,举止娴熟,反应迅速,一成不变的台词腔调,一成不变的雨淋位置,还有一成不变的那块抹脚布。不知道这家主人,做了多少次同样的事情。 他不曾听到,黑暗之中有一个很小的声音。 “快去禀报统领大人,那人出现了。” 卫鞅哈哈大笑,大摇大摆的回走,估计目的已经达到。百花村里,在秦国密探的眼皮底下失踪,此时总得闹点动静,好让秦国密探重新发现他的行踪。万一人家急了,擦枪走火,后果不是开玩笑的。 迎面走来几个闲人,估摸着是到外面繁华街市喝酒的。 嗯,这几个应该是篮球队的,走路这么稳,肯定不是踢球的,卫鞅穷极无聊的想着。 这几个家伙不是好人,卫鞅如此的更加穷极无聊的想,但凡大个子,走路时候要是没有声音,便不是好人。 卫鞅哑然失笑,走路没有声音的大个子,不是好人,这是针对后世穿皮鞋的人的说法。这个时代的人,穿的是布鞋,有声音才怪。 卫鞅隐隐有些不对,那几个闲人竟然有意无意的冲着他走来。 经过一个多月提醒吊胆的提防秦国密探,卫鞅保持着较为敏锐的警惕性。连忙往街边移动,那几个闲人竟当真是冲着他来的。 此时,顾不得许多,撒腿便往回跑。心里大骂秦国密探小气,没脑子,容易受刺激,不就是消失了一会,偷溜去和别人聊一下子天嘛,至于这么敏感么,毅然而然决定下杀手了。更在痛骂自己,闲着蛋疼,去见什么侯赢。简直就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如此撒腿边跑的动作,卫鞅暗地里演练了许多次,顿时耳边风声大作。风声响起,代表速度起来了。速度起来后,需当采用“s”型规避方案,弓箭不长眼啊。才跑完一个“s”,耳边的风声中居然夹杂着刀兵交加的声音。 貌似不对头,身后的情形,使得卫鞅忍不住止住脚步。 不知从哪里冒出三个普通服装的人,正和几个闲人混战在一起,那三个普通人服装的人,却蒙着脸。 也许是闲人措不及防,有两个已经受了伤。只是伤得不重,战斗力并无太大影响。 卫鞅仔细观察,终于看清楚形势,原来是两帮人莫名其妙的打起来。 闲人一共五个,也许因为伤了两人,闲人杀出血腥来,攻击越发猛烈,一时刀光剑影大作。 三个蒙面人身手不凡,却吃亏于人少,闲人们的战斗力也不亚于他们,竟落于下风。可蒙面人尤为强悍,与死相搏。瞬间,战斗便白热化。 一声闷“哼”,一个蒙面人被长剑刺入腹中。他却不顾生死,拼了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的剑刺入对面闲人的腹中,又狠命用力刺了个对穿,他腹中的长剑也将他对穿。两个人双双倒下时,闲人眼中还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剩下四个闲人,数次往卫鞅的方向冲击,却被两个蒙面人死死拦住。 卫鞅终于发现了,那些闲人是要杀自己,蒙面人在保护自己。在跑路和拼命之间,犹豫了一秒钟。跑路,他唯一的依靠是管乙,可要找到管乙必须冲过闲人的阻拦。还有一个选择,跑去找侯赢,传说中的侯赢还是蛮厉害的。只是,才见过白圭侯赢,杀手就来了,卫鞅实在不能在这个时候信任侯赢。再说,如果侯赢不如传说中那么厉害,百花村里的人,岂不是要死一大片。 何况,眼前的形势,蒙面人随时抵挡不住,他未必有机会逃跑。 拼了,这是卫鞅的决定,大喝一声,提起拳头便往战团中冲锋。 却有人比卫鞅还要快,黑暗中飞出三条影子,同样是蒙着面,在卫鞅的前面加入了战团。其中一人百忙之中,反踢一脚,将卫鞅踢飞,落下之时,已在几米之外。 蒙面人身手在闲人们之上,人数又占了优势。闲人们气势顿时弱了,节节后退。 卫鞅捂着胸口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喘了几口气,见到蒙面人占了上风,便放下心来做个闲人。 要杀自己的闲人是什么来头? 拼命救自己的蒙面人,又是什么来头?看在他们拼死相救的份上,卫鞅心里也不骂那一脚踢得这么重。 拜托,老子只是一个区区中庶子而已,不是堂堂一跑堂。 突然,一个闲人如天神附身,连劈几剑冲出战团,举剑往卫鞅的方向冲击。 五个蒙面人大吃一惊,连忙舍下其余闲人,转身不顾一切直追而来。 剩余的三个更不打慢,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挥剑直刺,追在最后面的两个蒙面人竟被他们刺死。 蒙面人反应也快,其中一人转身,以一敌三,抵挡三个闲人。其余两个蒙面人,竟然不管不顾,奋力追杀那个冲向卫鞅的闲人。 陡然间形势急转而下,卫鞅肝胆碎裂,想跑,却双腿发软一步也跑不动。 五米,三米,两米,一米,闲人已杀到卫鞅面前,卫鞅眼睁睁的看着长剑刺向自己的咽喉。 第十四章 出逃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5 一切都像是梦境,闲人一身的鲜血,狰狞的面目,越来越近。卫鞅感觉,这是一场梦,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恶梦,当剑尖刺入他的喉咙的时候,按照以往做恶梦的习惯,他会从梦中被吓醒,然后出一身冷汗。 闲人在卫鞅身前一米处,突然浑身一震,双目爆裂。 一根箭穿过了那名闲人的脑袋,从右边插入,左边穿出,箭头上挂着鲜血和脑浆的混合物。闲人鼻子喷出鲜血,然后轰然倒在卫鞅面前。 追击闲人的那两个蒙面人惊奇的看着倒下的闲人、无恙的卫鞅,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卫鞅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猛地捡起死去闲人的长剑,奋力前冲,双手挥剑劈向蒙面人的身后。 “当”的一声,卫鞅握剑的双手一震,长剑被震落。 后面那三名闲人,在付出一条性命的代价后,终于杀死在后阻击他们的蒙面人,冲过来便要将前面的一名蒙面人砍死。卫鞅及时踢蒙面人架住了一剑,长剑虽脱手,却救了蒙面人一命。 两名蒙面人急忙转身,与剩余的闲人战在一起。 “嗖,嗖”,两支箭接连将两名闲人的脑袋射穿,蒙面人随手将他们的脑袋割下。 战斗终于结束了,可两个蒙面人却持剑警惕的盯着飞箭射来的方向,将卫鞅护在身后。 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无恶意,尔等速退。” 卫鞅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旋即大喜,那是侯赢的声音。侯赢如传说中那么厉害,同时侯赢可以信任,这让卫鞅终于有些这份的理由 两个蒙面人不理会黑暗中的声音,紧紧的为卫鞅挡住身前的方向,显然他们并不是侯赢的手下。 “嗖—夺”的声响,一支箭接连钉在蒙面人身前一尺之地。 卫鞅连忙说道:“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那人是我朋友。” 那两个蒙面人相视一眼,快步捡起同伴的长剑,又一人抱起一个同伴的尸体,飞快的钻入一条小巷,消失在黑暗中。 卫鞅朝黑暗中一躬,说道:“多谢。” 侯赢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很低沉:“你先走,我善后。” 卫鞅也不拖泥带水,赶紧大步往丞相府赶。 脑子飞快的旋转。 今晚有三波人马,一波是要杀自己的人,一波是秦国密探,一波是侯赢。 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侯赢,基于合作伙伴关系或者白圭看好自己的缘故,出手相救。 另外两伙人马,闲人和蒙面人,一伙是秦国密探,一伙人来历不明。也许闲人是秦国密探,要杀自己,蒙面人来历不明。也许是闲人来历不明,蒙面人是秦国密探。 还有一个可能,闲人和蒙面人,都来历不明,秦国密探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卫鞅无瑕去猜测从前的卫鞅到底帮过什么人,得罪过什么人。他从未如此清醒的认识到一个问题,手中无兵无将,小命迟早要丢掉。别人救得了自己一次,帮得了一次,却不可能每一次都救得了。小命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有可能安全。 如果说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起,卫鞅都有些活在梦里的感觉。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之后,如今的卫鞅,完全清醒了,如同一盘冰水从头淋到脚。他真的是活在战国,而且这个时代随时会要了他的性命。 相国府不能带了,因为卫鞅觉得相国府也不安全。安邑也不能呆了,卫鞅判断,最有可能是来历不明的杀手杀他,秦国密探救了他。安邑里有人要他死,可是要他死的是什么人,他却毫无线索,绝对不能留在安邑了。 现在,卫鞅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安邑,同时带走管乙。 从侧门进了相国府,直接去了府南的营房,二话不说,拉着管乙,回到自己的住处。 将侍女小红挥手赶出门外,认真的对管乙说道:“我刚才被人刺杀,五个杀手,然后有人及时冲出来,救了我。” 管乙点头,说道:“我信。” 卫鞅没有心思陶醉自己的人品,继续说道:“只是,谁要杀我我都不知道,所以我必须马上离开安邑。只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你,我希望你能与我一起走。你我兄弟一场,走与不走,但凭你愿。” 管乙毫不犹豫的说:“六哥,我原本说过跟着你。” 卫鞅严肃的说道:“你明白跟我走,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管乙想了想,说道:“你我此时离开,若前方少梁之战魏军失利,你我会被疑为秦国奸细,遭受魏国缉拿。” 这正是卫鞅想说的。 管乙接着说道:“公叔冒有害我之心,等他回来,我恐难逃他的毒手,终究也是一死。六哥,不必多虑。” 卫鞅深为感动,找到一个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谁都会感动。 管乙句句皆是利害取舍的话,可卫鞅心里知道,他是看在两人情谊的份上而义无反顾。两个人,认识时间并不长,交情说到底也不算深厚,可此时,却可以同生共死。 人的感情很微妙,男女之间的感情如此,兄弟之间感情也是如此。平时里,两个人平淡如水,最多也只是互相调侃几句,可到了关键的时刻,情谊突然迸发出来,让自己都惊奇不已。上一次,两人同身共死,是因为必须相互依托,才能够躲过公叔冒的借刀杀人之计。这次,却是因为那种兄弟情义。 卫鞅找不到解释的方法,也许就是缘分。他自己不知道,管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内心的深处,对待管乙,有一种亲人似的寄托。 “如果你我能够不死,我即便不能让你名留史册,也定当送你一场富贵。”卫鞅生平说过无数的哄人、骗人的话,可这一句却无比的真诚。 管乙点头,说道:“不多说了。城门已关,我去偷相国府令牌,六哥你到府南侧门等我。” 公叔痤是前方大军统帅,公叔相国府里住的那位又是公主,管乙手上有相国府的令牌,不难叫开城门。要感谢魏公子无忌还没发明窃符救赵,战国时代的人们对于令牌真假的警惕性不高。 两人两骑从安邑西门出,趁着夜色,摸黑赶路。按照卫鞅的计划,从西门出,一者秦魏战场在西边,同时可顺便用声东击西之计,甩开有可能跟踪的人马。不管是秦国密探,还是来历不明的杀手,甚至侯赢,通通甩开。合适的时候,转道去齐国,总之远离魏国也远离齐国。 管乙安慰卫鞅说道:“六哥,不必烦恼,公叔相国厚待于你,这份恩情,日后回报他也不迟。” 卫鞅怒道:“会不会安慰人啊。” 管乙忍不住笑了,说道:“此去齐国千里迢迢,你若每日苦着脸,我也不舒坦。” 卫鞅哭丧着,说道:“你不知道这一趟我损失多大。” 管乙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卫鞅看看官道四周没有人家,说:“一两万金。” 管乙愕然。 卫鞅加了两个字:“一年。” 管乙勒住马,转头就走。 卫鞅愕然,你作甚? 管乙说:“咱不走了。” 卫鞅气极而笑,道:“算了,得有命花,才是自己的钱财。” 管乙说道:“一两万金可以招募几百名死士了,还怕谁啊。” 卫鞅蔫了一下,道:“钱没到手,自己先变死尸了。” 管乙不再回走,与卫鞅并肩而行,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卫鞅说道:“刚刚谈成了一笔生意,估计每年可赚几万金。” 忽然,卫鞅问道:“你前面说什么?” 管乙道:“我问你怎么回事啊。” 卫鞅道:“再往前一句。” “一两万金可以养几百名死士了。”管乙似乎猜到卫鞅一些心思,眼睛在泛光。 卫鞅不做声,默默的琢磨着。 沿着官道,约摸走出三五里地,前方传来疾快的马蹄声。不久,一员骑兵飞快迎面本来,骑士背后还插着一面旗子。 卫鞅和管乙避开在路边,擦肩而过时,管乙忽然从马上飞身扑向那员骑兵,骑兵未及叫喊,已被管乙手掌一拍脑后,晕了过去。 管乙轻松稳妥的骑在骑兵的马背上,勒住了马,拉着骑兵跳下马。 卫鞅赞一句“好身手”的时候,管乙熟练的从骑兵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再从小袋里掏出一面布帛。 卫鞅下马凑过来,连忙问道:“是什么?”他怀疑管乙从前是否强盗出身,劫道打劫如此熟练。 管乙道:“前方战报。” 卫鞅正惊奇,管乙甚为魏国人,此时虽决心离开魏国,却不料到他会出手拦截魏国的战报,说道:“抢劫战报干嘛,别耽误了前方大军。” 管乙头也不抬,说道:“按魏军规矩,大军紧急战报,发十二路信使,少他一路不打紧。” 卫鞅心道,原来如此,少梁一战,甚具转折意义,他也有些关心,忙道:“说了些什么。” 管乙接着月色仔细辨认,说道:“魏军骑兵大败,公叔相国被擒,公子卬统领大军后撤三十里,已稳住阵脚。”忽然,他想到了,如果不是卫鞅劝说,他作为亲兵随公叔痤出征,此时恐怕已被军前斩首。 “赶紧走。”卫鞅叫道,少梁之战已经结束,他二人将很快被怀疑是秦国奸细,被魏国追捕。 管乙拔出长剑,一剑将那名骑士由晕死变成真死。 卫鞅已爬到马上,吓了一跳,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杀人。 管乙说道:“不杀他,我们跑不掉。杀了他,我们起码能多三两日时间。” 第十五章 跟踪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6 “跟踪的是高手。”管乙低声说道。 “被跟踪的也是高手。”卫鞅指着自己的鼻子,傲然说道。 管乙仰望夜空,寂寞的点了点头,显然不曾看到卫鞅手指头的方向。 二人连夜赶路,中途折向往东齐国的方向走。路上管乙潜入村庄,瞄中一家较为富有的家里,偷了两套衣裳,与卫鞅一同换上。又将两人所骑的战马改头换面,起掉战马的特征,变成寻常的马匹。 卫鞅大赞管乙细心,衣服的主人显然有点钱,否则两个农民打扮的家伙骑战马而行,比原来的装扮更令人注目。 就在天色将朦朦亮的时候,管乙发现有人跟踪。 如今,关注卫鞅的有三方面人马,卫鞅摸不准跟踪而来的是敌是友,估计敌人的成分居多,没有八成也有七成。 牺牲了两匹马吸引跟踪者,走入一条小路。 管乙发现,两匹马白白舍弃了。跟踪者并没上当,也舍弃坐骑从小路跟来。 卫鞅虽没发现任何线索,却不敢怀疑管乙的判断,跟着他跌跌撞撞的一路狂奔。管乙一把将卫鞅扛在肩膀上,钻入一片小树林,奔走了一两里地,忽然躲进一个灌木丛中。 树林甚密,灌木丛甚高,两个人躲在地下,大气不敢出。 卫鞅问道:“那里来的高手?”连管乙都说来人是高手,便是打不过,何况天知道跟踪者后面还有多少援手。要是躲不过去,估计两条小命要丢在这里了。 管乙微微的摇头,表示判断不出。 卫鞅又冷又饿,一身汗水此时凉了,几乎忍不住要打抖。伸手到下面轻轻抚摸着前列腺的位置以及四周,心里在叹气:二弟啊二弟,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曾让你享受人生,却给你带来磨难,对不住啊,早知道有今日,便该使出两招撒手,将那个小侍女小红收了,何至于如此亏待与你。他何曾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有何曾这般拼死的逃命。这个磨难磨得真厉害啊,卫鞅摸到痛处,忍不住龇牙, 管乙无心关注卫鞅的猥亵动作,侧起耳朵,全神贯注。卫鞅忍不住感叹,管弟的二弟,比六哥的强,磨了一个晚上,不见异常。 “可有把握躲得过去吗?”卫鞅凑近问。 “五五分,只能赌了。”天色越来越亮,即便是树林中,已有光线透入。对方是高手,躲过去的把握也就五五分账。如果是管乙一个人,完全可以逃掉,只是此时的卫鞅,几近虚脱,无力再逃。 “谁五?”卫鞅问道。 “咱们五。”管乙一阵白眼,没见过这么白痴的人。 “那还好。”卫鞅说完,松了一口气,起码是咱们有五成把握,忽然老脸一红。 “怎么办?”管乙问道。 卫鞅判断,跟踪的人肯定不是侯赢,三方人马中,唯独对侯赢,卫鞅有点信心。至于另外两方人马,落入他们的手中,即便不死,也没有好下场。 “倘若当真被发现,我出去顶住,你赶紧逃命。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为难你。”卫鞅低声说。 “好。”管乙毫不犹豫的答应。 卫鞅怒道:“这么不讲义气。” “你想办法多套几句话,对方是高手,我转弯潜回来偷袭,不能太快。”管乙说道。 “好兄弟,心有灵犀。”卫鞅笑着低声说道。 管乙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过了好一阵,卫鞅听不到看不到,摸不着头脑,正待打眼色问管乙什么情况。 “卫先生,请出来吧。”一个声音响起。 两人窝在灌木丛底下,一声不吭。 来人哈哈一笑,又道:“卫先生,请出来吧。”手指一弹,一颗石子正好落入卫鞅管乙所藏灌木丛。 卫鞅一拍管乙,低声道:“拼了。”猛地从灌木丛中跳出来,大喊道:“兄弟,快逃,不要管我,他们的目标是我。逃得命在,好兄弟,每年清明记得烧黄纸拜祭我。” 管乙比他还快,卫鞅还没蹦出来,他已经落荒而逃,头也不回,转眼间无影无踪。 跟踪者便在卫鞅面前,卫鞅心里略微一喜,那人蒙着面,蒙面人是救自己的,杀手是不蒙面的,起码在天街的西街时候,是这么回事。也许,不会马上便死。 跟踪者并不追赶管乙,任由他离去,更让卫鞅送一口气。 “阁下到底何人?意欲何为?为何要追杀我?你可知道,杀一个人,不比爱一个人。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杀人是需要理由的,而且理由还得好好研究。”卫鞅问道。 跟踪者看着管乙逃去的方向,不答卫鞅的话,却说道:“区区一个相国府的闾长,便有如此能耐,能发现我的跟踪,先生结识的人,果然不凡。” 缓缓解开脸上的面巾,卫鞅眯着眼辨认,依稀便是楚国商人屈阜。 卫鞅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 屈阜含笑点头,道:“先生,别来无恙。” 卫鞅收敛笑声,紧接着一字一句的说出下一句话:“秦国密探,景监。”他知道历史上,景监便是接卫鞅入秦,并将卫鞅引荐给秦孝公嬴渠梁的人。卫鞅已经完全肯定眼前的屈阜,真是身份定是秦国密探,不管他是不是景监,说出这个名字,定能吓到他。大放原子弹忽悠人,本是卫鞅的特长。 屈阜果然神色一变,却不答卫鞅的话。 卫鞅说这句话的目的已经达到,顺其自然的慢悠悠等待回应。 “先生通天之能,景监佩服。”良久,那人似乎拿定主意,肯定自己身份。 卫鞅心里一紧,竟当真是鼎鼎大名的景监。既然承认身份,卫鞅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景监杀死,一个是跟他入秦,最终接受五马分尸。即便他把天忽悠没了,也不可能让景监放他脱离监控。 “秦国已战胜魏军,魏军统帅公叔痤已被擒获。这个消息,你可得到?”卫鞅说道。 景监道:“我也截杀了魏军一名信使。” 他说了个也字,说明从离开安邑一开始,他就跟在后面。卫鞅和管乙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景监的眼睛。 “恭喜。”卫鞅十分有诚意的道喜。 “景监替秦国谢过先生。”景监却正正经经的躬身行礼。 “为何谢我?”卫鞅说完,忽然心里一震,记得曾经跟这个假扮楚国商人屈阜的景监说过,打败魏军不难,魏军骑步分离是致命弱点。那是他根据历史记载,忽悠屈阜的话。糟糕,忘了时间差。如今变成了景监将他这句话送回请过,秦军用这个办法打败魏国骑兵,活捉公叔痤。这因和果的关系,错乱了。 “先生一言,可败军擒将,旷世大才也……” 卫鞅一挥手,打断景监的话,说道:“我虽无意,可的确帮你们打败了魏军,只是,你这一句谢过,未免轻了些。” 景监一怔,说道:“秦国虽穷,毕竟也是一国。不知先生,要我秦国如何酬谢?” 卫鞅想了想,叹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我也是无心的一说,算不上帮助秦国。看在你曾请我饮用葡萄美酒,相交甚欢的份上,我怎能跟你索要财物。秦人硬骨,不肯折腰,若你当真有心,跪拜谢我一次,可抵万金,如此便行了。” 景监不料卫鞅如此轻松便放过,至于跪拜,虽说秦人硬骨不肯折腰,可秦人也恩怨明了,拜谢有恩之人,理所当然。于是,跪下行大礼,道:“景监,替秦国拜谢先生。” 卫鞅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见笑。 跪拜在地的景监,在额头碰到地面的瞬间,忽然就地一滚。 飞身出来的管乙,一剑落了空,结结实实砍在地面上。管乙吸一口气,更不打慢,又是一跃,趁着景监还在地上打滚,举剑连看。 哪知景监比管乙还快,打滚两下,人已躲开一颗大树之后。 大树后,直起身来的景监拔出长剑,快速格挡数下,又后退了三步,终于抵挡住了管乙的攻势。 紧张紧握双拳的卫鞅大叫糟糕,偷袭失败,看来管乙不是景监的对手。 “先生果真要杀我么?”景监连刺数剑之后,逼得管乙推开一步。 卫鞅心道:老子不想杀你才怪,难不成让你带入秦,等着五马分尸啊。嘴上却哈哈大笑,道:“景监将军果然好身手,我这兄弟往日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也就景监将军这等高手,能敌得过他。” 现在看来,景监早就察觉到管乙潜伏,看穿卫鞅的奸计,就等着管乙偷袭。秦国密探头子,警惕性果然高。 “六哥真能胡说八道。”管乙一咬牙,奋力横劈一招。 景监看出管乙不弱,不敢打慢,提剑拦截。“当”一声,景监震得虎口发麻,暗自吃了一惊,这家伙力气不小。嘴上赞道:“好身手。” 管乙心里却更是吃惊,他自知力量过人,一招横劈又快又猛,即便是公叔冒那等身手的人,也不敢硬抗。哪知,奋力的一剑非但被眼前这个秦国密探挡住,反而震得他长剑几乎脱手。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 “看暗器。”卫鞅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摆了个标准的发暗器姿势,暗器飞向景监。 景监早知卫鞅不能打,不把他放在心上,轻轻一剑将金子打非,专心对付管乙。 糟糕,连黄金都打不倒的人,比贪官还难对付,卫鞅心道。 第十六章 救秦之策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6 卫鞅忽然紧张的盯着景监的身后,紧接着面露喜色,大喝道:“好,下手。” 景监不为所动,反而笑道:“先生大略无双,于小道阴谋诡计,恐非所长。我驻安邑多年,每日在阴谋诡计里打滚,怎能上先生的当。” 管乙被景监逼退好几步,道:“六哥,赶紧想点有用的招才是。” 诡计不起作用,连管乙也鄙视他,卫鞅怒了,喝道:“住手,你要说大略,我便和你说大略。” 不论是管乙还是景监,似乎都很听卫鞅的话,闻言,一并住了手。 管乙拦在卫鞅身前,依旧等着景监。 卫鞅问道:“没事吧?” 管乙道:“他要杀我没那么容易。” 景监正色说道:“我本无意伤害你们。我敬先生还来不及,怎能加害先生呢,也不必生出杀我之意。” “但你也不会放过我,是不是?”卫鞅说道。 景监道:“先生何出此言。” “你不会放任我脱离你的监控,是不是?”卫鞅换了个更准确的说法。 景监点头,说道:“正是。” 卫鞅说道:“昨夜,救我一命的,相信就是你的手下。” 景监说道:“是我未能及时亲自救援,让先生受惊了。” 卫鞅顿了一下,说道:“那好,你昨夜救我一命,我便救秦国一次,从此你我两清,相互不再干扰,如何?” 景监闻言沉默,思索着卫鞅这句话。 卫鞅怒道:“你不信我?” 管乙显然不信,伸手在背后给卫鞅打手势,让他忽悠人的时候悠着点。 卫鞅又道:“你不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秦军若胜,秦国亡国不远。” 景监想了半晌,说道:“先生,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不说不信,也不说信。因为,卫鞅一言而败魏军的壮举,刚刚发生,让他不敢不相信卫鞅有这等本事。 卫鞅知话不说透,不能让景监动心,继续说道:“你道秦军当真已赢得了少梁之战?” “秦军已胜。”景监虽这样说,明显信心已经动摇。 卫鞅冷笑,道:“秦军已胜?恐怕未必。集中精锐,破魏军骑兵,本是一记至于死地而后生的险招。赢师隰老于沙场,焉能不知。若非紧要关头,逼不得已,他不会用这招。何谓紧要关头,何谓逼不得已,若我所料不错,秦军粮草已尽,辎重已尽,撤军在即。如今公叔痤被擒,公子卬岂能不拼死夺帅。秦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撤军,怎能做到。魏军虽败,十二万步军仍在。以怀拼死之心的魏军,追击粮草辎重已尽的秦军,秦军已胜?擒了公叔痤,便是胜了?嘿嘿——” 景监虽泰山崩而不变色,也不禁汗流浃背。 卫鞅接着说道:“战场胜负,乃小略,我便和你谈大略。何谓大略,大略者,关乎国之大势。魏国两重臣,相国公叔痤尚争霸之略,上将军庞涓持争天下之论。公叔痤之策,以强魏力压诸国,以为霸主;庞涓之策,先灭秦国,而后征战他国,图谋天下。二者争论不休,势同水火。如今,相国公叔痤被擒,一者,魏国君臣视之为奇耻大辱,奋力攻秦,以图报复,二者,正合庞涓之意。你知道你们秦国人在干嘛?你们活捉了公叔痤,战胜了魏军?洋洋得意,嘿嘿,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们在迫使魏国将战略重点由称霸天下转为灭亡秦国,你们在盛情邀请魏国以倾国之力攻打秦国。何况,此时要灭你秦国,何须倾国之力。只需公子卬紧追赢师隰,步步进逼,庞涓亲率三万铁骑,奔袭骊山大营。秦国尚有余力抵御?嘿嘿,摧枯拉朽,灰飞烟灭。” 管乙闻言也变色,他小小一个闾长,何曾听过如此大论。他看到景监的手已经在颤抖,不禁跃跃欲试,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管乙懂得。 卫鞅却拦住管乙,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给景监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下杀手。 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穿入,照在景监的脸上。 景监似从梦中惊醒,深吸一口气,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只可惜手脚依旧不停的颤抖,他放佛看到了无数秦军士兵倒在魏军的剑下,看到秦国大地处处血光,数不清的村庄、城池在战火中毁灭,甚至看到秦国国都栎阳的城墙轰然倒塌。 卫鞅仔细观察景监的脸色,良久才说道:“普天之下,唯独我有救秦之策。” 树林中飞身出来一个蒙面人,长剑直指管乙和卫鞅,怒道:“好大的口气,我秦国岂是你说灭就灭。统领,此人巧言令色,危言耸听,莫要中了他的奸计。” 话未说完,长剑已攻出。 管乙更不打慢,大喝一声,持剑迎上,嘴上骂道:“秦国人好生无耻,暗地里还埋伏有人,图谋偷袭,如此手段,见不得人。” 卫鞅心里好笑,管弟绝口不提自己偷袭景监的事,人家先现身,而后出剑攻击,反要骂偷袭,有进步,孺子可教也。同时,一缕烦恼涌上心头。话说卫鞅最怕的是什么人,就是这种你说道理,他听不懂的人。 对付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无视他的存在,从而激发他的自知之明。 烦恼之时,管乙和那蒙面人已经打了好几招,管乙将卫鞅护得滴水不漏,蒙面人反而被他逼退两步。卫鞅心里叫好,还好这家伙不是管弟的对手。 “住手。”景监忽然暴喝一声。 蒙面人进攻无果,反被逼退,更是愤恨,不理会景监。 景监脸色一沉,喝道:“军令如山,违者立斩无赦。” 蒙面人显然吓了一跳,不敢再违抗,卖了个破绽,退到景监身旁,管乙也不进逼,待要出言讽刺几句,想想还是算了。 “统领,此人——”蒙面人恨恨的说道。 “闭嘴。”景监沉着脸斥道。 蒙面人何曾见过景监统领这等脸色,吓得不敢出声。在他眼中,统领自来笑容可掬,自信满满,游走于安邑达官贵族间,举重若轻。 卫鞅却笑了,道:“你若有意,便与我做这笔生意,我教你救秦之策,你们秦国密探从此不再纠缠我。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蒙面人似乎想出声训斥,却看了景监一眼,不敢吭声。 景监沉默了一下,说道:“不知道二位此次离开安邑,要往何处去?” 他问的是二位,并非单指卫鞅,管乙却很聪明的闭着嘴巴,完全让卫鞅充当代言人。 卫鞅说道:“游学士子,四海为家,居无定所,随心所欲。” 景监又沉默一下,说道:“先生可知,百花村酒肆,价值几许?” 卫鞅听到他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心里叫糟,估摸着景监是不肯交易,却又猜不到他心思到底如何,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不知。”嘀咕着:难不成他要以百花村为代价,和我谈交易?回到安邑小命不保,十个百花村也不干,而且最主要的还是摆脱五马分尸的命运。老子即便不怕杀手,更怕你们秦国人。 景监说道:“楚国猗顿、赵国卓氏都曾出十万金欲买百花村,白老相国并未答应。” 卫鞅倒吸一口气,真值钱。心里更是生出一股狠意:都是你们这帮王八蛋,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一个个就想杀老子,否则老子和侯赢做成葡萄酒生意之后,有了本钱,十万金轻而易举的可以得到。 景监又说道:“先生可知,我秦国府库有金几何?” 卫鞅发财美梦破裂,正没好气,怒道:“我管你几何。” 景监神色不改,说道:“秦国府库,战前仅八万余金。” 卫鞅冷笑道:“挺有钱嘛。”连这等国家机密都说了出来,看来是铁了心不会放过他了。 蒙面人终于忍不住,怒道:“秦国虽穷,然秦人硬骨,岂能容你魏狗看轻了。” 管乙跟着卫鞅冷笑,道:“哼哼,秦人硬骨,等你们能将硬骨当饭吃再说。” 景监轻轻摆手,收剑回鞘,继续说道:“我秦国,一国府库之财,不及他一家酒肆所值。景监身为秦国官员,惭愧之极。” 卫鞅抢着说道:“那好,给我三年时间,我三年之后,送秦国八万金,如何?”管乙心里偷笑,他发现六哥牛皮吹得越大,这个秦国密探统领越是相信。 景监神色肃然,躬身行礼,道:“盼先生赐我救秦之策。” 卫鞅眼皮直跳,终究忍不住,道:“莫非你当真要抓我入秦?”这些人为了国家利益,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景监道:“秦国贫弱,山东士子不入秦,景监怎敢委屈先生。” 卫鞅闻言,哈哈大笑,只要不是入秦,一切好说,于是十分亲热的说道:“景监兄,何必如此客气。承蒙景监兄看得起,我若是斤斤计较,怎么对得起你,一条救秦之策,外加八万金,如此代价,也算公平。” 管乙低声嘀咕:“嘴上说公平,心里在滴血。”卫鞅得到不强迫入秦的承诺,心情大是痛快,也不和他计较。 景监却摇头,说道:“先生胸怀亡秦之策,景监为秦国计,不敢轻慢。” 卫鞅脸色一寒,沉声道:“说到底,你还是要杀我,才能放心。” 第十七章 谈判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8 景监说道:“只要先生不将亡秦之策说与他人听,景监以老秦人的身份发誓,永不加害先生分毫。至于救秦之策,是景监求先生赐予。” 卫鞅问管乙:“你听明白了吗?” 管乙答道:“明白了。” 卫鞅庄严说道:“我卫鞅对天发誓,终此一生,绝不将亡秦之策说与他人,终此一生,不出一谋损伤秦国。管乙为证,若违此誓,天打雷劈。管弟,你告诉景监,我卫鞅的人品如何,言出必行,一言九鼎。” 管乙翻了一下白眼,说道:“以六哥的人品,我都不信,人家更不会信的。” 卫鞅气极,道:“败家子,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管乙说道:“人家是要将你软禁。” 卫鞅大怒,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要你说。教你读书认字,明道理,懂礼仪。你看人家景监将军,明明是这个意思,偏偏很有礼貌的不说出来。你要好生学着点。” 景监察言观色何等厉害,看来大事已定,以坦然应对卫鞅的讽刺,反而露出笑容。他身边的蒙面人却受不了,勃然大怒。 卫鞅见机极快,马上喝道:“你胆敢对我无礼,我便打死也不说救秦之策。”不曾打起来,什么都好说,一旦动起手来,多好的事情也要糟糕。 “你们打算将我软禁到什么地方?软禁多久?能不能将这小子一同软禁?”卫鞅问道,惹来管乙一阵白眼。 景监笑道:“软禁二字,实不敢当。只要先生怜惜秦国,便是秦国的大恩人,老秦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景监将誓死保护先生周全。” 少来,历史上的卫鞅,不正是被你们老秦人五马分尸。卫鞅问道:“做生意行不行?” 景监一怔,以为卫鞅怀恨自己软禁他,让他丧失致仕的机会,故意说要去做生意,自坠身份,此乃反话也,说道:“是老秦人委屈先生了。” 卫鞅听得不甚明白,勃然大怒,这次是真的大怒,竭斯底里骂道:“连做生意,当个富家翁也不行,老子来到这个时代找贱啊。女人有没有?送一百个女人来,老子精尽人亡算了。女人也算了,你干脆一剑杀了我吧,大家一拍两散,我死了,你们秦国也快亡了。” 景监一惊,不料卫鞅反应如此激烈,思索一下,试探的问:“先生是当真要做那商贾之事?” 卫鞅随口骂道:“老子难道当假啊。”心念一转,便察觉其中有误会,想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又是商贾地位低的思想在作怪。不禁哈哈大笑,道:“景监兄,抱歉,抱歉,是我想差了。实话说与你,我生平之愿,便是做个富家翁,别无他求。” 景监一拍脑门,他的牌子动作,笑着说:“先生脱俗之人,见识非凡人能及,景监误会先生了。如此说来,景监还可跟随先生学商贾之道,实为幸事。” 卫鞅已大约摸到景监的底线,拉着管乙到一遍,附到他耳边,以最低声音问:“你努力练武,要多久才能打得过景监。”管乙明白卫鞅的意思,背对着景监和蒙面人,伸出三个手指,意思是三年。卫鞅回过身,又盘算了几秒钟,说道:“景监兄,我们兄弟二人商量好了。我们受你们监控,不泄露亡秦之策,然而你们不得干涉我做生意以及其他做任何事。我授你救秦之策,此策定能救秦国渡过难关。只是你们秦国人有没有魄力用我的计策,与我无干。” 景监不敢大意,思讨片刻,道:“可。” 卫鞅笑着,继续说道:“秦国若能渡过这道难关,若我预想不差,一两年之后,秦国还有一次更大的劫难。到时候,也许我也有办法。所以,你们最好不要让我有伤风感冒咳嗽什么的,万一我死了,没有别人有办法了。” 景监说道:“我尽快查出要杀先生的人,为先生除之。” 卫鞅点头,说道:“就在这附近吧,替我找一处有山有水的住处,让我当一个隐居世外之人。我喜欢竹林,最好有几个山头的竹林。” 景监毫不犹豫说道:“可。” 卫鞅心满意足,说道:“最后一条,你把你这个手下看好,这家伙性子冲动,我怕他听不得我的救秦之策。倘若你觉得机密不可泄,可让他离开。” 景监对蒙面人说:“不得妄动,这是军令。” 卫鞅心道:他不让这个手下离开,看来这个手下身份不比他低多少,以后要防着点这小子。缓缓的说道:“便是景监兄你,听了也不要妄动。计策很简单:承认少梁之战败退,割地,求和,以魏王特使身份送回公叔痤。” 景监忽然拔剑,卫鞅和管乙心中一紧,这条计策委实太难接受。 哪知,剑并未刺向管乙卫鞅二人,而是架在蒙面人的脖子上。只听景监沉声道:“若违军令,杀无赦。此策若入他人之耳,杀无赦。” 蒙面人一阵激动,却终于在景监的剑下安静下来。 卫鞅笑了,景监不愧是秦国密探头子,这份定力少人能及。 景监说道:“请先生详解。” 卫鞅说道:“承认少梁之战败退,不使魏国君臣同仇敌忾;割地,求和,使魏国无攻秦借口;以魏王特使身份待公叔痤,与他谈判割地求和之事,让他以功臣的身份回魏国,继续担任相国,则魏国争霸的战略重心不会改变。” 景监一阵心寒,思索半晌,才道:“秦人硬骨,此策委实难以接受,敢问先生可否另有良策?” 卫鞅绷着脸,说:“唯独这条缓兵之计,别无他策。计策简单,成与不成,不在我,也不在魏国,而在于你们秦国人的魄力。秦国人若能接受此策,则得以喘息,若秦人不用此策,神仙也救不了秦国。” 景监颓然长叹,道:“莫非天要亡我秦国?”双眼已朦胧,放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卫鞅看着这个并不老的秦国密探头子,知道要他选择这条缓兵之计,的确很难,只是他的确没得选,安慰说道:“景监兄不必叹气,我不妨再指点你一句,或许秦国上下所有人都不能接受此策,然有一人,也许能识得此策精髓。” “何人?”景监放佛在大海中抓到一根稻草。 “嬴渠梁也许能。”卫鞅淡淡的说道,话说到这里,已经有泄露天机的嫌疑了。 “渠梁?”景监和蒙面人都惊疑的念着这个名字。景监知道,这是卫鞅第二次提起嬴渠梁了。 可卫鞅此时的态度很明显,打死他也不会多指点半句。 气氛一时间,很是凝重。过了许久,卫鞅叹口气,说道:“景监兄,你不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秦人血性,若非浴火,怎得重生。不将秦人置于死地,秦人怎得生机。秦国若能浴火重生,未必没有大出天下的机会。” 景监心中大震,忽然跪拜于地,道:“先生之言,使我豁然开朗。景监替老秦人,拜谢先生。” 卫鞅愉快的笑了,发财大计没有阻碍,又得一批免费保镖,这次谈判圆满成功。 第十八章 隐居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8 山谷中,竹林外的一处地方,风景如画。 十余个壮汉落力干活。几个大坑已经挖成,大小不一,有的三四丈长宽,有的一两丈。几栋布置奇怪的木屋,正在搭建中。 有人在挖渠凿冰筑坝,似要引水;有人叮叮当当做木工,制造一些奇怪的东西;泥水匠埋头苦干,一切都是按照六公子的吩咐。 不远处的竹林边上,竖着一柄两三米高的木制太阳伞。 太阳伞下,卫鞅独自一个人舒舒服服的躺在睡椅上,优哉游哉的前后摇晃。 此时已是十二月初,年关已尽,天色昏明,飘着鹅毛大雪。 漫天大雪之中,精致的木制太阳伞之下,窝在厚厚棉袄里只露出两个眼睛,如此晒太阳,当真是奇人奇事。 “六哥,我回来了。” 竹林里钻出来一个大汉,正是猎户打扮的管乙。只见管乙肩膀上扛着一头野猪,大概有百四五十斤重。偌大的一头野猪,管乙似乎并不费多少力气。 卫鞅从睡椅上爬起来,哈哈大笑,道:“管弟,今天运气不错,又得了一头野猪,够大伙吃好几天了。”喜滋滋的朝忙碌中的人群小步跑去,高声喊道:“大伙们,今天到此为止。赶紧把锅碗瓢盆洗干净,烧水杀猪。” 被抛弃的管乙,瞪了卫鞅的背影一眼,怒道:“也不帮忙搭把手。” 忙碌的工人轰然丢下手中的活,有人叫道:“八公子回来了,哈哈,还有头猪。” 卫鞅听了,笑骂:“他娘的,老魏头,会不会说话啊,今晚罚你洗锅洗碗。” 一大群人,拥着卫鞅和管乙,抬着野猪,兴冲冲的往上游走。 上游不远处,一片稍微开阔的平地,一座新建不久的院子。众人才进门,人群中已有人拉开嗓门高喊:“狗子,姜汤好了没有?快些,换大锅烧水,八公子打了野猪回来。” 雪天里干活回来,先喝一碗热姜汤,这是卫鞅定下的规矩。 屋里钻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小毛孩来,管乙见了,哈哈一笑,一手将这个叫做狗子的毛孩抄在腋窝下,横夹着进屋。 狗子显然早适应了管乙这招嗜好,任由他夹着,也不挣扎。 狗子是木匠老魏头的儿子,专门负责这帮人的后勤,最喜欢跟着管乙闹腾。某日怯怯的问卫鞅,能不能让八公子教他学剑。卫鞅求之不得,他身边只有管乙一个人,管乙武功再高,也只是一个人,难免有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何况,他早打定主意,几年之后,等管乙的武功更进一步,胜过景监,凭武力逃出秦国密探的监控。管乙能进步,景监也能进步,到时候,多一个人便多一个帮手,多几分胜算。 自从逃离安邑之后,与景监谈判成功,卫鞅和管乙化名为六公子和八公子,在这个山谷中住下。管乙曾问,为何他是八公子。卫鞅说,莫非你喜欢叫做七公子,“七”通“妻”,别人老妻、小妻、妻子啊,这样叫你,你喜欢? 管乙一阵恶心,从此坐实了八公子的名号。 很快,卫鞅向景监提出要求,秦国密探不得靠近这个山谷,他不愿自己的秘密被秦国人知晓。这处山谷三面都是深山老林,只有一处出路。单凭管乙一人,带着卫鞅,绝难从深山老林里逃脱。景监也便答应了,监控卫鞅,只是以防万一之举。倘若亡秦之策泄露,魏国当真用了,以景监的实力,反过来杀了卫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他相信卫鞅不会乱来。于是乎,景监在山谷外十里之处,设一个秘密据点,留守几个人,卫鞅只需隔日去那里露个脸,应个卯即可。风大雪大之后,更变成了五日报到一次。 紧接着,卫鞅委托秦国密探,到百里之外,寻个小镇,秘密请来这些木匠、石匠、泥水匠等工人。至于木匠来回路上,是否蒙着眼,堵着耳朵,绕三圈还是五圈才进山谷,秦国密探比卫鞅更用心。 至于购买食物,以及卫鞅所需的材料,可在竹简上,交给秦国密探,秦国密探自然会搞定。卫鞅和管乙手头上有五六十金,钱不多,也不能算少,建造几间作坊,还是绰绰有余。何况,有时候还可以假装忘记与秦国密探销账。反正他们有公家报销,这个便宜,卫鞅还是要占的。虽知秦国穷,卫鞅占起便宜来,一点都不内疚。 两个月中,卫鞅紧锣密鼓的开展着他的致富大计。 在小院的斜上方,与小院隔着小片竹林,有卫鞅和管乙的住处,两栋不小的木屋,这里是绝对不允许工人来的,包括与管乙关系最好的丙子。因为这里有太多卫鞅的秘密。其中较大一栋,卫鞅称之为青禾楼,亦即是他的实验室。除了吃喝拉撒睡,卫鞅有一半时间在指导工人干活,另一半时间就窝在青禾楼里。 在卫鞅一句年前完工发双倍工钱的激励下,持续了两个月的工程,于小年夜那日完成。 所有工人如愿拿到丰厚的报仇,离开山谷。原本,卫鞅想将狗子留下来,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自己连保守秘密的能力都没有。工人离开之前,一番恩威并济的话,理所当然要说的。 “回家之后,绝对不能提起半句关于这里的一切事情。老魏头、狗子,就算是你们父子,相互间也不得在提起。否则,休怪六公子我不客气。你们当中,任谁说了出去。所有的,十八个人,以及你们的家人,通通――”卫鞅如是说。管乙适时一件砍倒一颗大腿粗的树桩。 卫鞅继续说道:“若是你们做到了。六公子也不会亏待你们,一年之内,没有人说出去,你们拿到的工钱才是你们的。五年之内,没有人说出去,每人赠一金。二十年之内,没有人说出去,每人赠送十金。终此一生,没有说出去,死后我赠送二十金给你们的后人,让他们从此衣食无忧。” 管乙心里咕哝一句:“真抠门。” 将工人们交给秦国密探,回到山谷之后,管乙终于问道:“六哥,你到底要倒弄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外人在的时候,卫鞅十分霸道的禁止管乙发问。 卫鞅说道:“我要造纸。” “纸?”管乙不可能懂得纸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种可以让我们富甲天下的东西。”卫鞅说道。 见识过卫鞅一通通没头没脑的大道理将秦国密探头子忽悠得几乎发神经之后,管乙对于卫鞅所有吓人的话,已经麻木了。 “所以,你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说吧。”管乙道。 “保护我们的财富。”卫鞅说。 “到底会有多少?”管乙忍不住问。 “几十万金,总能有吧。”卫鞅说。 管乙认真的思索一下,说道:“好,到时候建一栋大的房子,把几十万金全搬进去,我守住门口。” 卫鞅笑道:“等有了钱,招募几千士兵,你当将军。” 管乙苦笑,说道:“六哥,你不觉得,倘若那样做,我们是在找死。”招募士兵,成为国中之国,魏国不会放过他们。几千士兵,在魏国大军眼中,跟几千蚂蚁差不多。 卫鞅哈哈大笑,道:“如果你学得绝世兵法呢?” “绝世兵法?”管乙诧异道。 “古往今来,兵法中排名第一。”卫鞅的样子不是在开玩笑,“名曰:战争艺术。” “战争艺术?”管乙心里在嘀咕,到底六哥胸中的学问有多广。 卫鞅点头,他可不敢直接说是孙子兵法。孙子兵法,虽只有孙膑一人知晓,却早已名震天下。但是既然只有孙膑一个人知道,将之换个名堂教给管乙,料想不会穿帮。 “寻常兵法,讲究战场之上,进退攻守,阵法变化,兵力配置。我这门兵法,追求战争的美感和意境。美若西施、褒姒,用之如庖丁解牛,琴师抚琴,舞者起舞,这便是境界。我可授予你兵法,至于能领悟多少,全凭自己。也许,最终你仍是平庸之辈;也许,日后你用兵巧夺天工,鬼神莫测。”卫鞅说道。 管乙似乎听懂了卫鞅的话,眼里油然生出神往。 卫鞅笑问:“管弟以为,当世名将,谁排第一?” “上将军庞涓。”管乙说道。 “庞涓兵法,不过仰仗魏武卒兵甲之强而已,便如那把伞,精妙而已。”卫鞅的手指,指着木匠制造的那柄雪天晒太阳用的木伞。手指移动一点,指着木伞外的竹子,说道:“而我的兵法,好比――” 管乙点头,道:“高三倍有余。” “错了。”卫鞅微笑道,“我的兵法,好比整片竹林,看不到边际。” 管乙眼中泛光,好像恨不得一口将卫鞅吞了,将他心中所藏的兵法消化掉,颤声说道:“六哥之意,我用兵能远胜于上将军庞涓?” 卫鞅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全凭自己领悟。”他将兵法夸上天去,不怕管乙不拼了命去研究。的确,后世里孙子兵法一个不识字的耕田大叔都能念上几句,可在春秋战国时代,孙子兵法却是神一般的存在。 不能说后世的耕田大叔用兵比庞涓强,关键在于对用兵之道研究水平的深浅却别。 第十九章 打赌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8 在世界上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桑拿房里,卫鞅一脚踩着水曲柳铺就的地板,一脚张开踏上榆木长椅。全身上下,只有跨部围的一条白布,手里拿的一根长柄木瓢,怒瞪着管乙的眼睛,一眨不眨。 管乙同样的装束,也做着同样的动作,眼睛瞪得比卫鞅还要大。 这时史上第一个桑拿房,恐怕也是最为奢侈的一个。 桑拿房外冰天雪地,房内热气如火。不得不说木匠老魏头手艺超级好,外面风雪呜呜响,却没有一丝冷气漏进来。两个人头上、脸上、身上,甚至大腿、小腿,一道道汗水往下流。 卫鞅一咬牙,反手舀起一瓢水,泼在烧得滚烫的鹅卵石砌成的石壁上,兹――,兹――,泼在鹅卵石上的冷水,瞬间化成一股热雾,又转化为看不见的热汽。 管乙比卫鞅更狠,一连加了三瓢水,狞笑着,眼睛一眨不眨。 一道汗水流进卫鞅左眼的眼角,眼皮跳了跳,“没事。”卫鞅笑得比哭还难看。 一道汗水流进管乙的右眼眼角,卫鞅惊喜的期盼着。管乙“哈,哈,哈”大笑三声,眼皮都不跳一下。 终于,汗水浸满了卫鞅的双眼,控制不住眨了一下。卫鞅抹去汗水,狠狠的骂一声,算你狠。 管乙大笑,道:“今晚还是六哥守窑火。” 自从卫鞅提议玩这个游戏以来,除了第一次卫鞅完胜管乙之外,而后接连几次,管乙不知道掌握了什么技巧,完虐卫鞅。他们赌的是谁输了晚上就去守窑火。 很早,卫鞅就让工人挖了窑洞,又往里堆了挖来的石灰石。只是,这把窑火却不能当着工人们的面点着。虽然工人们看穿他的秘密的可能性不大,秘密外传的可能性更不大,卫鞅考虑的是,制作毛笔、造纸的关键技术,能多盖住一些时候,他便可以多挣一大笔钱。 造纸还好,制作工艺复杂一些,别人想偷师,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学得会。毛笔制造的关键技术,就两点。一个是动物毛发用石灰水去脂,这样动物毛才吸墨水。还有一点,毛笔的毛束根部的胶水,只有保住胶水的制造秘密,才能保持青禾楼制造毛笔性能上的优越性。这两点要是被人偷学了,卫鞅只有哭的份。 让工人们挖窑洞的时候,卫鞅还耍了个小计谋。那时代的人们,没见过窑洞,不知道挖这玩意干嘛。卫鞅便说,山里猛兽多,房子挡不住猛兽的时候,可以躲进窑洞里防身。至于为什么搬石灰石进来,当然就是躲猛兽的时候,用来堵住洞口。 有人问到,为什么顶上非要留个口,野兽从顶上的洞口跑进来怎么办。卫鞅哈哈大笑,说野兽都蠢得很。 万一呢? 卫鞅笑骂,万一真有野兽从上面跳进来,六公子我先把你的乌鸦嘴给撕了。 卫鞅在鹅卵石壁上加了两瓢水,从木桶里捞出一块粗布毛巾,舒舒服服的躺倒榆木长椅上,毛巾拧个半干,盖住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 后世的桑拿房,在电炉上面堆鹅卵石作为热源。这个时代没有电炉,卫鞅可不敢用木炭替代电炉,闲着没事玩烧炭,除非脑子长坑了。他让泥水匠砌了个鹅卵石拱洞,从室外烧火烤鹅卵石,顺带还砌了个灶台,连带在桑拿房隔壁的洗澡房少热水。 “管弟,在这里日子过得这么舒坦,咱们就一辈子呆在山里好了。”卫鞅说道。 管乙懒洋洋靠在长椅上,说道:“六哥,其实我更想娶媳妇。” 卫鞅道:“等开春了,叫秦国人到村庄了,帮你抢个媳妇回来。” 管乙点头,说道:“很好,反正他们比我们还闲着。” 卫鞅骂道:“没出息,村姑你也想抢。” 管乙说道:“又不是我抢,是秦国人,是他们没出息。” 卫鞅道:“秦国人抢来的村姑,你也去睡,你比他们没出息。” 管乙问道:“六哥,我还没有嫂子,你比我更没出息。” 卫鞅骂道:“有没有出息的话题,说了这么久,你真够无聊的。” 管乙说:“是无聊,所以我想出去做将军,建功立业。” 卫鞅想了想,说道:“那好吧,等我们赚了钱,你学好了兵法。我们就想办法悄悄的招募死士,干掉秦国人。然后出山去,找个国家,让你做将军。” “去哪个国家?”管乙问。 卫鞅说:“随便啦,总之不去秦国。” 蒸完桑拿,隔壁是小洗澡房,早烧好热水,痛痛快快的冲澡之后,卫鞅点着火把,老老实实的去守窑火。 窑洞口防风防雪,窑火烧得旺,比炕上还暖和。卫鞅只需添点柴维持火势,偶尔跑到窑顶上,清理积雪,不要被雪压塌了,检查出烟口的挡雪棚,不要堵住出烟口。 卫鞅已经将毛笔的制造工序理顺,就等着这窑石灰烧好,他便可以做出毛笔来了。即便大雪夜里守窑火很辛苦,他也不得不上心。 要是有台笔记本,就好了,卫鞅如此想,边看岛国动作片,边打,最后射在被窑火要红的石头上,闲着没事就这样玩煎鸡蛋。 会不会有女鬼出现呢,卫鞅看着外面一片漆黑如此想,最好来个十分之妖的女鬼,像张国荣和王祖贤那样,柔情似水热情如风的缠绵一番,心甘情愿被吸干阳气。传说中,女鬼的身子是冷的,和女鬼缠绵时候,里边也是冷冷的,会爽吗?卫鞅如此想,只可惜没有办法去问一下哥哥。 胡思乱想是在没有意思,卫鞅又如此想。他烤暖了身体之后,便开始行动,在窑火中挑开几根木头,扒出一块地方,将早准备好的野兔,用长木棍穿起伸过去。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喝点小酒,玩玩烧烤。 喝完小酒,吃完野兔,卫鞅醉醺醺的扛着木耙爬上窑顶。今晚的下雪量看来,清一次窑顶,可以睡两个小时。 窑顶上,风雪正烈,卫鞅边卖力干活,边哼这小调:“这时神仙一样的生活――看老子的九齿钉耙,独孤九耙第三式,荡耙式,嗯,有点荡。他娘的,早知道那时候让他们挖薄一些好了,窑火的温度透出来,直接把雪融掉,老子何必要雪中练二师兄的绝招。”想当初,他怕窑洞塌掉,尽量挖结实一些,现在有点后悔了。 醉眼看见,雪地里似乎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在靠近。卫鞅吓了一跳,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脚底一滑,从窑顶上翻滚下来。地上积雪甚厚,饶是如此,也摔得七荤八素。 他娘的,好大一头黑熊,比管弟还要高一个头。借着火光,卫鞅终于看清楚那团黑影是什么东西,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混身骨痛,连爬带滚钻进要洞口。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柴来,作为防身利器,但凡野兽都怕火。 传说中,对付黑熊还有一个办法,装死。只是卫鞅的胆量似乎小了点,让他在大黑熊嘴巴下面装死,还不如直接让他死得了。 黑熊似乎真的怕火,在窑洞外,隔着几米远来回晃荡。既不敢靠近,又不舍得离开。 卫鞅镇定下来,却开始叫苦不已。 借着窑火,黑熊不敢靠近,可是一堆火,最多撑两三个小时。柴堆就在窑口外面两三米,只是以黑熊的智商,估计不会给他机会离开窑口。和黑熊比速度,卫鞅有点信心,同时也有点自知之明。 “救命啊,有黑熊啊,管弟,快来救我。”卫鞅撒开嗓门大喊。 只有管乙能够来救他,而且管乙曾经猎得过黑熊,他若是能赶来,有能力将黑熊干掉。 没有反应。 “这小子睡觉死死的,完了,我命休矣。”卫鞅狠狠骂道。 其实他自己清楚得很,风雪如此之猛烈,风声完全将卫鞅的呼喊声淹没得无影无踪,根本传不出去。尝试了十几次,又骂了管乙十几次,卫鞅终于放弃,还是省点力气,想办法自救为上策。 卫鞅将手上的木柴,重新塞回火堆了,木柴离开火堆,被风一吹就已熄灭。由此可断定,黑熊怕的是窑口里的那堆火,而不是手中的木柴。 除非风雪在火堆熄灭之前晴了,这样可以呼唤管乙救援。只是,看这个形势,似乎不可能。 火把。卫鞅的目光落在火把上面,心中一喜,从住处过来时候用的火把,还没有烧完,那时往雪堆了一戳,熄灭了丢在窑口。火把浸了油,风雪中也不易吹灭。 完全可以点着火把,逼得黑熊不敢靠近,从容的到几米外的柴堆取柴火,维持窑火。 说干就干,卫鞅点好火把,朝黑熊挑衅几下,黑熊果然有退避之意。卫鞅哈哈大笑,举着火把走出窑口,小心翼翼的往柴堆移过去。黑熊似乎尝试着要扑过来,终究怕了火把,不敢轻举妄动。 卫鞅夹起一捆柴火,心里不停的祈祷:不能摔跤,不能摔跤,不能摔跤,摔跤就完了。 他的祈祷生效,这个时候要是摔跤,小命就报销了。 可是,黑熊视乎看穿了卫鞅的意图,就在他往窑口移动时候,猛地不顾一切扑过来。 卫鞅大惊失色,顾不得许多,丢下柴火,赶紧就跑。 脑后风声大作,眼睛余光看到,黑熊的身影离背后不足一米。卫鞅连忙反手挥动火把,意图恐吓阻挡黑熊。 “啪”的一声,卫鞅手心一麻,火把被黑熊拍中,脱手了。 第二十章 青禾楼记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9 丢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描述的正是卫鞅目前的情况,柴火没抢着,反丢了赖以救命的火把。幸亏火把挡了黑熊一下,换来卫鞅一秒钟机会,最后时刻,成功逃会窑洞。火把的牺牲,总算是暂时救了卫鞅一命。 两世为人,第一次体会到生死一线的感觉。的确是第一次,当初附身卫鞅时的那一场大病不算第一次,因为那时候根本没有感觉。 “二弟啊,二弟。你跟了我两辈子,没让你捞到什么好处,是我亏了你啊。”卫鞅从火堆中抽出一部分未燃尽的柴火,踩灭,以图减小火势,节省柴火,延长生命的最后时间。踩灭的柴火冒出青烟,呛的卫鞅泪流满面,哭泣着伸手到胯下,开始遗言:“二弟啊,我生将你带来,死把你带走。临死之前,只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等那大个子来吃咱们的时候,我死死的趴着,让它先吃了我,最后才吃你。希望在黄泉路上,你依旧对我不离不弃。” 然后,又对着黑熊,大声留遗言:“大个子,听到没有,我和我二弟感情深厚,等会你一定要先吃我,最后才吃我二弟。咦――” 卫鞅想到个问题,有些含羞带臊又有些忐忑不安,怯怯的对黑熊发问:“请问,大个子你,吃我二弟的时候,喜欢从头部开始吃,还是喜欢从根部开始?如果喜欢从头部开始,我可以让你先吃我的二弟。” 这算不算对二弟的背叛?算了,相依为命两辈子,总不能要死了还对不住他,而且估计是被整个吞掉的,叫道:“大个子,我收回刚才说的话。只要你最后吃他,我一定好好报答你,请你吃兔子骨头。” 捡起身边的野兔骨头,不停的扔。 黑熊似乎有些戏谑的守着卫鞅,它当然听不懂卫鞅的话,只以为卫鞅在垂死挣扎。 “不够啊?不够,再请你喝酒。”卫鞅捡起酒坛子,就要砸过去。就在酒坛子脱手前一秒钟,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哈哈,老子真是天才。” 卫鞅将酒坛子紧紧抱在怀中,又挑一块石头,敲破。用石块的尖角,不停的划酒坛子的底部。 划了好久,卫鞅对着火光观察一下,小心翼翼的用石头敲打酒坛子的底部。 “咔嚓”一声轻响,酒坛子底部破开了一个洞。卫鞅大喜,继续敲打,没过多久,世界上最具历史意义的喇叭面世了。 “救命啊,管弟,有大黑熊。救命啊,管弟,有大黑熊。”卫鞅以喊破嗓子为目标,拼命呼唤。 终于,黑暗中出现一束火把,火把下正是管乙那张世界上最可爱的脸。 卫鞅泪流满面的抱着他的高音喇叭,“坛子兄啊,坛子兄,我是如此的爱你,怎么舍得拿你装酒喝。” 经过管乙和黑熊的一番搏斗,卫鞅捡回一条命,同时也收获大半个月的口粮。 “六哥,你没事吧。”管乙收回了剑问道。 卫鞅抱着酒坛子,喜悦笑着说:“没事,对亏你及时赶来啊。” 管乙想了想,说道:“没事就好,六哥,经过一番生死,你变了。” 卫鞅奇道:“我变了?” 管乙点点头,认真的说道:“我把好好的一张熊皮,划开了这么多破洞,你竟然不破口大骂,难道不是变了?” 卫鞅也万分认真的说道:“管弟,以后我死了,你把我的骨灰装进这个坛子,我要和坛子兄死在一起。” 管乙接过成了喇叭的酒坛子,透过两端的开口看了一眼卫鞅的脸部特写,说“好”。然后随手一扔,将坛子丢在雪地里。 “我真的变了。”卫鞅惊骇的说道。在管乙拖着黑熊的尸体往住处走的时候,卫鞅忽然发现自己也在帮忙出力。 管乙早就发现有人在傻傻的帮忙,只是理所当然的不提醒。他深知,对于苦力活,卫鞅从来就是敬而远之。 卫鞅想了想,说道:“管弟,我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 卫鞅说道:“住在山里,野兽太多,太危险了。等到合适的时候,咱们不等发财招募死士了,提前出山去。去秦国怎么样?去秦国的话,那些秦国人不会为难我们。要是去别的过,这帮小子毫不犹豫要把我们宰了。” 管乙想了想,问道:“去秦国,我能带兵打仗吗?” 卫鞅笑道:“秦国人不给你带兵打仗,我就死给他们秦国人看。” 管乙大喜,道:“好,就去秦国。” 接下来几日,卫鞅和管乙忙着布置一些防御,住在山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来一头黑熊、野猪、老虎之类的野兽,防不胜防。冬天里,野兽难以捕猎到食物,比寻常季节更加疯狂。 年三十那天,卫鞅的石灰终于出窑了。两个小时之后,他的第一支毛笔终于问世。 这是卫鞅来到这个世界成为卫鞅之后,过的第一个年。这支毛笔,无疑是最好的礼物。 卫鞅郑重的将毛笔送给管乙,说道:“这时六哥这辈子的第一个发明,送给你。” 管乙依着卫鞅的指导,毛笔蘸墨水,动作十分别扭的在桌面上画了长长的一道。“咦――”,管乙似乎发现了什么,又在桌面上轻轻的画了细细的一道,想了想,终于说道:“此笔可售一金。” 卫鞅哈哈大笑,道:“便依你,此笔一金一支。”不是卫鞅黑心,一金在这个时代,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对于普通老百姓家庭而言,也许一辈子可望不可及。想当初在公叔痤府,卫鞅提出绳索绊脚计谋对付秦国刺客,立了大功,不过奖赏十金。后来,识破秦国刺客真正的刺杀计划,救了公叔痤一命,也不过与管乙各得十金奖赏。同时,这也是一个财富高度集中的时代,王室、官员、富商占有了巨大部分社会财富。传说中,公叔痤这辈子接受魏王的奖赏,就有一百万亩地。卫鞅有一段时间常常在神往一百万亩地这个数字,放在后世,如果有一百万亩地,开发成房地产,额的神呐,绝对比比尔还要盖茨,比巴菲还要特。 对于那些占有绝大部分社会财富的人而言,只要尝试过毛笔书写的快捷和美观,区区一金,绝对不会痛心。卫鞅的观点是,倘若你掏钱心痛,六哥就让他不掏钱更心痛。 卫鞅提笔,熟练的蘸了墨水,在木板墙上挥毫。青禾楼记:上古结绳记事,黄帝以下,仓帝造字,而文明始焉。历三千载,万人读书矣。然山河之深远,国争之隔,字不出廷门,文不得传天下。国有四九,字类三十六,学足百家,难得传闻,皆刀笔书简牍之不便也。青禾楼作笔、造纸,窃愿字入山野,文传天下,诸学得放,文明化万般也。 管乙道:“好看。” 卫鞅大笑,他的毛笔字,还是比较有水平的。 两人痛饮庆年关,皆大醉不提。 次日,风雪晴,卫鞅踏上自制雪橇,去十里之外的秦国情报站应卯。临近之时,脱下雪橇,藏入一处树底下,做好标记,然后步行而往。雪橇的秘密,他同样不愿意向任何人透露。 令卫鞅惊叹的是,多时不见的景监竟然也在。放在后世,这位绝对是一个标准的好领导,大过年的,不舒舒服服的喝酒吃肉,跑到荒山野岭来,和属下同甘共苦,好作风。 景监恢复富商的打扮,笑容可掬,百面玲珑,又不失沉稳。 “哈哈,景监兄,多时不见,可好?”卫鞅如同见到多年的知己一般。 “鞅兄,风采依旧啊。”景监不愧长袖善舞,顺杆子往上爬,直接把“鞅兄”叫上了。又挥挥手,令那些秦国密探回避。 卫鞅笑道:“说吧,有什么能为景监兄效劳。” 景监脸色沉了下来,说道:“秦公已薨,嫡子渠梁继位为新君。” 卫鞅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问:“我是该说恭喜呢,还是该说节哀?” 景监作为秦国密探头子,装聋作哑的本事高明得很,继续说道:“是少梁之战时,中了魏军的狼牙箭,不治而亡。新君即位,纳鞅兄之策,与魏国议和。” “等等。”卫鞅打断景监的话,说道:“嬴渠梁是采纳你的议和之策,还是我卫鞅的?景监兄可是答应过我,不得对秦国君臣提起我的名字。” 如果秦国君臣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到卫鞅这两个字,难保不会生出杀心,强令景监下手。这点卫鞅最为忌讳。 景监笑了,道:“莫非鞅兄以为,景监乃无信之人。” “那就好。”卫鞅放下心来。 “秦国上下群情汹溶,人人皆要杀公叔痤,以报先君之仇。军中大将,更是誓言来春大举出兵河西,征讨魏国,完先君未了之愿。新君力排众议,难啊。”景监叹口气说道,“新君初立,大臣未附,国家不稳。老世族私下奔走,多有图谋,各方势力举棋未定,犹豫徘徊。如此国仇、私仇、公心、私心,交错纠缠,秦国难啊。” 卫鞅静静的听着。 “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内忧外患。遍野之民,食不果腹,衣不驱寒,今年一场大雪,饿死冻死者不知几许,我老秦人苦啊,却为之奈何?”景监苦笑着,叹气不已。 卫鞅听闻,很是感动,主动握住景监的手,不停的安慰他,最后说道:“景监兄,苦了你啦。只是,敢问一句,这与我何干?” 第二十一章 无心插柳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29 景监竟也不怒,一抹愁容,笑道:“我在魏国,更无朋友,只有鞅兄一人,可诉心怀。一时感慨,鞅兄莫怪。” 卫鞅的神情很愉快,笑道:“多一个朋友,感觉真好。我在山里,每日对着管乙,现在我看到那张脸就想吐。” 景监失笑,说道:“希望鞅兄有一天不会看到我的脸,就想吐。” 卫鞅连忙摆手,哈哈大笑,说:“不会,肯定不会,你比管乙好看多了。” 这是夸人的话吗,景监待卫鞅笑完,道:“鞅兄,当真不愿教我?” 卫鞅奇道:“教你什么?景监兄,何出此言。” “秦国多难,命运多舛,我老秦人,深处水火之中,鞅兄,不动恻隐之心?”景监不再让卫鞅逃避话题。 卫鞅道:“我前几日,险些被大黑熊吃掉,那个惨啊,若非身处其境,景监兄,你是体会不到的。” 景监当真吃了一惊,道:“我这几个手下,就让他们贴身护卫鞅兄,如何?” 卫鞅摆摆手,道:“免了,免了,我那山谷里秘密太多,你们秦国人若是走进山谷半步,我一把火将整个山谷烧了,顺带连我自己也烧死。” 景监说道:“那鞅兄一切小心。”虽早知山谷中藏有秘密,否则卫鞅不会从一开始就拒绝秦国密探进入。现在卫鞅直言说出,居然还能忍住不去打听卫鞅有什么秘密。 卫鞅点头,道:“我会小心的,多谢关心。” 景监说道:“鞅兄?” 卫鞅终于不耐烦,说道:“办法都已经教给你了,还问这么多干嘛?”内心深处却在得意的笑,就连察言观色的高手景监也看不出来。 景监却一拍脑门,使出招牌动作,笑道:“是我太焦心,关心则乱,鞅兄莫怪。几个月前,在安邑街头,刺杀鞅兄的杀手,与魏国太子魏申有关。只是我们势单力薄,无力为鞅兄消除祸害,鞅兄赎罪。” “太子?”卫鞅目瞪口呆,这个敌人的等级也太高了吧,他甚至怀疑景监在糊弄他。 “杀我的理由?” 景监摇头,说道:“查不到缘由,似乎与鞅兄的师门出身有关。” 卫鞅更加惊奇,他根本没有师门出身,怎么这么多人左怀疑来,右怀疑去。 景监没有去打听卫鞅的个人隐私,他只能将所查到的,全面的告诉卫鞅,让他自己去分析。说道:“太子申,与公叔痤之子公叔冒素来交好。” 卫鞅若有所思,脸色越来越沉重,最为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不再言语。 景监问道:“鞅兄,可有头绪?可需要我出力?” 卫鞅微微一笑,不答他的话,心里却在大骂:老子有个毛头绪。岔开话题,说道:“景监兄在安邑,假扮楚国商人。可当真也经商,手底下可有几个经商的人才?” 景监不知卫鞅之意,答道:“也做一些买卖。”却不细说。 卫鞅不用脑子都能猜得到,景监的明里暗里的生意,肯定和秦国所需的物资有关系,而且最终盈利也是入秦国的国库。只是他无意打听景监的秘密,说道:“我有一桩生意,想和景监兄合伙经营。我生产货物,占七成。景监兄负责将货物销售到各国去,占三成。” 话才说出,卫鞅一阵心痛,百分之二十啊。他原本没有打算和景监合伙经营毛笔,只是听到景监说到秦国百姓穷苦,难免真的动了恻隐之心。秦国穷困,史上有名,不用景监描述,他都可以犹如目睹。反正钱再多,也是一个数字,便生出分秦国两成收入的想法,权当补贴一下秦国国库。至于为何是百分之二十,卫鞅的打算是,先提出三成,然后等会说几句“指点”景监的话,借此压到八二分账。别人谈判,先开低价,慢慢往上磨。卫鞅谈判,先给别人高价,在往下打压。 景监说道:“若要销售到各国,恐怕我力不能及。鞅兄当知,我所做买卖,皆在秦魏之间。不知鞅兄要卖的是什么货物?不如鞅兄和百花村的侯管事商议,侯管事不难做到。” 不用说,卫鞅在安邑的最后一晚,脱离秦国密探的见识,去见了侯赢,甚至见了白圭,景监心知肚明。就连最后是侯赢用弓箭救了卫鞅一命,景监不难猜到。 卫鞅破觉意外,景监先说能力有限,然后才问卖什么货物,这时直直白白的拒绝。旋即,卫鞅醒悟过来。看来景监是不知道自己的厉害,以为他做的是小买卖,补贴一下生活那种,不愿意接受卫鞅的小恩小惠。他手中应付卫鞅的本钱有限,最好能够利益最大化,交换卫鞅身上最有用的东西。 既然白送价值半个国库的黄金都不要,卫鞅喜得不勉强。明人不说暗话,卫鞅不掩饰心中的奇怪,道:“白老相国,如今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景监哈哈大笑,道:“哈哈,看来鞅兄也有不明之事。也不怪鞅兄,民间传言,白圭老相国原本富可敌国,然为相十余年间,魏国王室千般压榨,将老相国万贯家财没为己有。老相国郁郁不欢,是以毅然离去。坊间之言,怎能全信。想那白老相国经营之道何等高深莫测,魏罃再狡猾,怎有本事夺白圭家财。” “你的意思是,白圭如今仍然很有钱?”卫鞅忐忑的问。 景监点头,说道:“白门商社,经营遍天下,更胜往昔。便是区区一个百花村所值,便胜过我秦国国库。只是白圭老大人辞相之后,行事低调,各地买卖均不用白门商社之名。而魏罃与白圭之间夺利之事,为魏国王室隐秘,更不外传。是以,传言满天,真实如何,却少人得知。” 卫鞅做了一下景监的招牌动作,一拍脑门,悔恨不已。野史害死人啊,卫鞅一直先入为主,以为白圭是个穷光蛋。 “鞅兄,何故如此懊悔?”景监奇道。 卫鞅快要哭了,说道:“白老相国说要将独生孙女嫁与我,我以为他一穷二白了,便没有答应,悔不该啊。” 那时代的人,十分看重个人品质,像卫鞅这种嫌贫爱富的行为,是要遭到鄙视的。当官的这么做,连官都当不成;士子做过这种事,这辈子也别想当官了。 只可惜,景监习惯了卫鞅说话的真真假假,这次直接认定卫鞅是因为别的缘故,如此这般说,只是掩饰而已。却不知,这的确是卫鞅的真实想法。娶了天下巨富的孙女啊,还是独生的,到时候老头子双脚一瞪,鞭子一翘,偌大的家业不就是自家的了。何止是少奋斗二十年,卫鞅孤家寡人一个,信得过的就一个管乙,而且这方面还帮不上忙。想要构建一个庞大商业网络,得需要多少年时间啊。总之二十年,卫鞅自己都没有信心。卫鞅有的是本事,白圭有的是资金和商业网络,天作之合啊。何况,基于财子爱佳人,以及基因继承原则,富家女通常长得不错。 景监哈哈大笑,道:“竟有此事,如此说来,我也为鞅兄可惜了。” 卫鞅说道:“做不成亲人,合伙做生意也好。景监兄,你既说侯赢可与我合伙,可是有意开方便之门?” 景监笑道:“正好巧了,那日我到百花村去,偶然拾得一条绢帛。打开看了,上面写着几段话,却是侯管事写给鞅兄的,你说巧不巧。” 卫鞅也笑道:“竟有这样的事,真是奇了。看来,侯赢兄还惦记着我。”却是半句也不问绢帛上的内容。他正在敲景监的竹杠,不料景监反过来将他的竹杠敲得棒棒棒响。 料想,侯赢猜到卫鞅落入秦国人手中,用那块绢帛对话。他们这些活在暗地里的人,同样的一句话,可以明讲,可以暗讲,可以讲明了,也可以讲得不明不白。不管怎样,总之大家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景监说道:“侯赢者,世间豪杰之士也。说起来,老秦人还要感激你。” 卫鞅哈哈一笑,道:“我帮你们秦国,不止一次了,不在乎多这一次,何必客气。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但愿你们秦国不要将我当做仇人。” 景监明知卫鞅不知道老秦人为何要感激他,只是打哈哈而已,也不点破,说道:“白门商社这两月多来,诸多踪迹可见,正着手大举入秦。我秦国穷困,自来商贾不出函谷道,白门商社乃天下巨富,秦国若得白门到来,必大受益处。侯赢也曾暗示我,通知秦国那边给予方便。”他不知卫鞅是怎么说动白圭,总之白门商社大举入秦,是卫鞅之功,这点完全可以肯定。对于侯赢识破他秦国密探的身份,不觉奇怪。 卫鞅没有料到,老白圭这么大的魄力,单凭自己不清不楚,三分真七分假的几段话,就断然指挥白门商社这个庞然大物去秦国。不愧是老鼻祖,非同寻常。心里有点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同时又有点内疚,万一秦国翻不了身,岂不是害了老白圭。话说,老人家可是有心将独生孙女嫁给自己的。 此时卫鞅考虑的不是白圭和白门商社,而是在等着收账。不管白圭怎么想的,总之景监又欠他一份人情,欠人情总得付钱的。 第二十二章 二货管乙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30 在卫鞅看来,景监有时候是个爽快的生意人,至少这次是。欠了人情,很快就买单。卫鞅马上拿到了侯赢的信。 侯赢的信很短,一块绢帛写不了多少字,不外乎就是问号,以及说卫鞅交代的事,已经兵分两路去办。 卫鞅叹道:“侯赢兄有心了,我与他不过是一面之交,他却念念不忘。如此有情有义的豪杰,可遇不可求。” 呆在山谷里几个月,说不困苦,还真的有些困苦,此时见到侯赢的信,心情大是舒畅,也不打算继续为难景监了,说道:“放回公叔痤,求和、割地,嬴渠梁才能真正成为秦国国君。世人皆道秦人血性,秦人硬骨,秦人不屈不挠,却不知老秦人还有一个优点,叫做深明大义。他们忍耐不住报仇的欲望,喊打喊杀,可新君当真是为了老秦人好,他们心里明白得很。” 景监想了一下,忽然豁然开朗,叹口气说道:“可怜我身为老秦人,却不及你了解老秦人。我一定将这话禀报新君,以坚新君之心。” 又说道:“庞涓亲率三万铁骑,偷袭骊山大营,现如今不知战况如何,总之,局势堪忧。” 卫鞅想了想,笑着说道:“公叔痤一日不死,庞涓便不能轻易改变魏国的称霸国策。庞涓之意,不在骊山大营,而在公叔痤。庞涓是想借秦人的刀,杀了公叔痤。就怕秦国蠢人太多,一刀砍了公叔痤祭旗,上了庞涓的恶当。” 景监说道:“秦国大军已迎战,未杀公叔痤。” 卫鞅道:“如此,庞涓稍受挫折,大军无功,便会调头回走。让秦人无以为庞涓也不过如此,魏军不过如此,不杀公叔痤才是有违天理。庞涓进兵是为了杀公叔痤,退兵也是为了杀公叔痤。我这位恩师,险象环生啊。” 景监道:“我一定将这番话禀报国君。” 卫鞅连忙提醒,道:“记住了,不是我说的。” 景监笑道:“理会得。”他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疑惑,感觉卫鞅似乎对秦国有一种特别的顾忌,这次中与还是忍住不设法打听。 卫鞅趁势提出要求,说道:“有件事要麻烦一下景监兄你,既然侯赢兄如此关心我。劳烦景监兄令你的手下,日后替我送信以及货物给侯赢。” 景监毫不犹豫的答应,反正书信肯定经过他审阅,才会到侯赢或卫鞅手中。 然后又让景监帮忙,替他购买十名聪明点的、手巧的年轻女子。大雪封山,这活辛苦一些,然而不易泄露山谷的位置,尽快办吧。景监露出意会的眼神,差点就来一句,你更辛苦。卫鞅看在眼里,心里骂了一句,这家伙真龌蹉。至于讨要了几片书写的布帛,那是理所当然,山谷里什么都不缺,在卫鞅造出纸之前,这东西还真挺缺的。 卫鞅滑着雪橇,心里美美的想着,待景监看到他写给侯赢的信,信上面如此美观的毛笔字,会不会后悔拒绝和他合伙。 这些日子,卫鞅、管乙都很忙。制作毛笔的工序,卫鞅已经理顺,羊毛、笔管、特制胶水等材料和各式工具也准备完毕,只等那十名心灵手巧的年轻女子到来,就可以批量生产。 如今卫鞅最关心的是他的造纸工坊,风雪如此之大,万一被大雪压垮,就倒大霉了。当初工人们来的时候,卫鞅让他们首先做的就是挖塘,砍竹子丢进去泡。如今池塘已经被雪覆盖,卫鞅也不急,他们来到这里,已经是十月份,山里只有老竹,老竹需要多漂些时候,何况,这种天根本没法子干活。卫鞅自讨凭着记忆设计的工坊,应当是很完善了,只是不曾做过实验,真正投入生产,看到产出来的纸张的质量,他也不敢说真正掌握了工序。就好比制作毛笔的时候,看起来简简单单的毛笔,制作过程中这样的问题,那样的问题,真正形成完善的工序,卫鞅还是费了不少功夫。 只是这些既然急不来,卫鞅也便不着急,哥俩每日辛辛苦苦的忙着铲除积雪。 过了半个月,风雪终于越来越小,最后基本晴朗了。虽然离雪融还差得远,今年的大雪总算是过去了。又是卫鞅去秦国情报站应卯的日子,卫鞅留下一句今天晚些回来,然后滑着雪橇走了。 直到下午,管乙才等到卫鞅回来,若非卫鞅提前说了晚些回来,估计他早已提着长剑杀到秦国情报站去。只是,卫鞅不是一个人回来,管乙数了一下,连同卫鞅,一共十一个。 眼睁睁的看着卫鞅领着十一个女孩子进了小院,管乙目瞪口,说道:“六哥,我只说娶一个村姑,你怎么抢回来十个?” 十个女孩子一齐愣住,死一般的寂静,不知道谁尖叫一声打破寂静,继而鸡飞狗跳一片慌乱,有尖叫的,有放声大哭的,有退缩躲避的,有落荒而逃的,还有一个苦着喊娘的,就差没有人操起家伙和这两个强盗拼命。 卫鞅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这二货,还不快滚去熬姜汤,做饭,煮肉。” 管乙情知惹了大祸,连忙落荒而逃。他不知卫鞅为了顺利将这十个女孩子带回来,费了多大心血。 这些女孩子,被秦国人买下来之后,迷迷糊糊的被倒运几趟,最后来到一个荒山野岭冰天雪地的地方,这一路上有秦国人的威胁以及利诱,即便再恐惧也不敢吭声。 待卫鞅和秦国密探完成交接,将女孩子们带出情报站之后,情绪就开始有点不对了。人对于无助和未知,总是恐惧。被带到这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恐怕已经是她们的心理极限。又要跟着卫鞅走入雪地,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快要撑破了承受能力。 卫鞅颇为警觉,很快发现情况不对。暗叫糟糕,须得马上稳定军心。否则,这帮女孩子在秦国人的威胁下不敢怎么样,现在变成了十打一,什么事都敢做。万一被她们群殴干掉,岂不是史上死得最窝囊的大才子。 想到这里,连忙堆上有生以来最为和善的笑容,对那帮女孩子说:“我们去的地方不远,一个时辰就到了。你们这次跟我去,是帮我做工,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只要你们帮我做工,我保证你们一辈子每日吃饱,顿顿有肉,不受冻,不受苦。” 也许因为,这些天她们并未受到秦国人实质性的伤害,同时卫鞅是士子打扮,一番话说下来,女孩子们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卫鞅送了一口气,继续送希望。解下绑在背上的雪橇,在女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下,慢慢穿戴好,然后飞快的在雪地里来回滑了几圈。 “哇――” “哇――好快。” “哇――好厉害。” 她们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对于神奇的事物,充满了神往,之前的疑惑和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鞅来一个潇洒的动作,在女孩子们面前停住,解开雪橇,拿在手上,说道:“你们看到了,这玩意叫做雪橇,很厉害吧。” 女孩子们盯着雪橇,一齐赞叹。 卫鞅继续说道:“我还有很多比雪橇更厉害的东西,我需要你们帮我把这些东西做出来,拿去卖个大价钱。这样,我们就有肉吃,有大房子住了。我会厚待你们,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们要保守这些厉害物事的秘密。秘密若是外传了,咱们就连肉汤都喝不到了。” 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卫鞅给了人家美好的承诺,必须证明这些承诺是可以实现的,否则越美好的愿景,越容易被认为是骗人的。 只可惜,卫鞅错得很厉害。古时候的女孩子们思想单纯得很,远没有卫鞅理所当然想的那么复杂,那些美好的愿景,只要卫鞅说出来,他们就信了。这一点,卫鞅是很多年之后,才知道。 接下来,一路上卫鞅和颜悦色,以接近狼外婆的态度讨好女孩子们,好不容易才成功将他们领到山谷。 这一番辛苦,不料在管乙这个二货的一句话之下,化为灰烬。 也许是卫鞅一路上努力建立起来的高大形象起了作用,也许是卫鞅的一句做饭煮肉起了关键作用。在卫鞅苦口婆心的劝导下,女孩子们终于逐渐平静下来。开始有人听从卫鞅的引导,忐忑的进了屋。既然有人带头,其余的也一个个跟了进来。 其实真正起作用的有两点,第一点,外面冰天雪地,逃无可逃。第二点,按照那个时代的规矩,女孩子们被买下之后,是生是死,全拼主人处置,至于帮主人暖床,只要主人想,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至于管乙的话为何会起了雪崩式的效果,只是说话的时机太恰到好处了罢了。 最先吃完的卫鞅,看着还在狼吞虎咽的女孩子们,心里莫名的一痛。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发育的年纪,长期缺营养的缘故,个个面有菜色,至于发育没发育,卫鞅没有心思看,也看不出来。 也许景监的确误解了卫鞅买这些女孩子的目的,一个个相貌还不错,卫鞅暗地里狠狠的骂了景监几句禽兽。 远在安邑的景监,正躲在暗处秘密监视某人,窃听机密。不料关键时刻,无缘无故打了几个喷嚏,最后不得已大杀一场,险些不能脱身。 第二十三章 取名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30 据说,各种求要在前面哈,新书冲榜,希望大家能给个收藏,给票票,谢谢您了。 第二天,卫鞅又让女孩子们休息一天,顺带让管乙领着她们熟悉环境,最主要是记住那些防御野兽的陷阱。入夜领她们到卫鞅发明桑拿房,教会她们如何享受桑拿。一个个脏兮兮的样子,卫鞅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不管哪个时代的女孩子,都应该是干干净净水灵灵的。 石头剪子布输了,专责替女孩子们在桑拿房外烧火的管乙,回到青禾楼的时候,笑道肠子都抽筋了。 卫鞅讶异的看着他,等他终于没办法继续笑了,才问:“管弟,有什么好事,说给哥听听?” 管乙问道:“六哥,十个女子,那个是我的?” 卫鞅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这小子,笑骂道:“那个你都别想。” 管乙说道:“六哥的意思,你全要了?”估计心里在骂卫鞅不够兄弟。 卫鞅骂道:“你怎么真有那种癖好呢?今年我二十一,你也二十岁了,她们都还是孩子。真是的,怎么说你才好。” 管乙问道:“说完了?” 卫鞅答道:“说完了。” “听进去了?”管乙继续逼问。 卫鞅顺口答道:“听进去了。”旋即骂道:“臭小子,坑我啊。” 管乙哈哈笑道:“你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你听进去了便好。” 卫鞅大怒,飞出一脚。他这一觉,威猛而有力,虎虎生威,管乙如同对待三岁小孩一般,轻轻避开,笑道:“你可知,我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咦――你偷看女孩子洗澡了?”卫鞅鄙视他。 “下流,你才偷看呢。”管乙反击一句,笑着说:“我听到他们在桑拿房里边说话。” “两位公子太厉害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澡房,洗完澡太舒服了。” “他们让我们洗干净,不会是今晚就要――?” “不对,我们十个人都要洗,他们才两个人,怎么可能。” “为什么十个都要洗,就不可能?” “哦,是啊,为什么?” “别跟她们废话了,说了她们也不懂。” “哼,就你懂。” 卫鞅忍不住打断管乙,说道:“这很好笑吗?”在他看来,这的确是十三四岁小孩子的笑话。 管乙接着说:“不好笑吗?嗯,最后她们都懂了。其中有三个人不停的说六公子长得俊。” 卫鞅一点都不觉得自豪。 管乙继续说:“其余七个,说八公子长得十分威武。” 卫鞅语重心长的说:“管弟,她们只是小孩子而已,什么都不懂。” 管乙直翻白眼,然后长长叹口气。 “叹什么气?” “为最后一个晚上叹气。”管乙答道。 “最后一个晚上?你想干嘛?”卫鞅半解不解,吃惊道,以为他忘记了自己已经二十岁。 “无聊。” “你才无聊。”卫鞅反口骂道。 管乙又叹一口气,说道:“我的意思是,这时我们最后一个无聊的晚上。从明天开始,我们每天都要忙着数金子,那里还有空这样无聊。” 不知不觉中,管乙说话的方式向卫鞅靠拢。 卫鞅骂道:“财迷一个。” 管乙又翻白眼。 到了第三天早上,卫鞅将女孩子们带到空置了好久的毛笔工坊,在造纸工坊的下游不远,却各自隔离。先把工坊里的炉子烧起,让整个工坊暖烘烘的,然后开始拿出他自己做的样本,开始教女孩子们。 不论景监是存了什么心思给卫鞅买来这些女孩子,卫鞅提出的心灵手巧的要求,的确是达到了。卫鞅教了两天,女孩子们就熟悉了各道工序,第三天开始分工合作,流水线化生产,终于产出完整的毛笔。当然是次品居多,正品占少。 到了第五天,产出了五十多支,次品居然只有三支。 卫鞅却一股脑把所有的毛笔全部扔进炉子里,说这只是没有做坏而已,没有做坏不代表已经做好。他要从一开始就树立一个理念,青禾楼只出精品。 “那个谁,绒毛不曾剔干净,再剔。”卫鞅喊道,却没有人回应。 终于,一个女孩子发觉卫鞅是在说她,顿时眼眨眨的流出泪水。另一个女孩子怯生生的说道:“公子还没有给奴婢们赐名。” “赐名?别哭了,我不是在骂你。”卫鞅见到女孩子流泪,有些慌了手脚。他这几天忙着教她们忙晕了头,教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的把脸板得死死的。刚才又一把火将人家的心血给烧了,难怪女孩子们情绪都不对。直到卫鞅喊声大了一点,终于把那个女孩子吓得哭了。 赐名?他脑子里压根没有主人给奴婢赐名的概念。也怪他自己着急生产毛笔,压根忘了问女孩子们的名字。 “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不对。”卫鞅连忙哄那个女孩子。 哪知道哭的人更多,纷纷抽着鼻子道:“奴婢该死,六公子恕罪。奴婢该死,六公子恕罪。”要不是这几日卫鞅严令她们不得下跪,恐怕已经跪满了整个工坊。看来,那一把火真的把这些女孩子们吓坏了。 卫鞅头皮发麻,连忙作揖行礼赔罪:“姑娘们,是我做得不对,你们别哭了。” 哭声是停止了,只是女孩子们都目瞪口呆,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卫鞅。 卫鞅也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怪物,可是他的确接受不了做人家的主人。于是深吸一口气,真诚而又和气的说道:“我不是你们的主人,你们也不是我的奴婢,我们是朋友。朋友,知道吗?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我答应过你们,让你们不受委屈,我会做到。谁也不能做你们的主人,你们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奴婢。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哥哥,你们就是我的妹妹,你们都叫我六哥,不要叫六公子了。” 有人似乎听明白了,更多的人像在看一个更怪的怪物。 “还有那个大家伙,你们以后不要叫八公子了,叫八哥,知道吗?如果那家伙不愿意,我就踢他的屁股。” “扑哧”“扑哧”,终于有人忍不住,被卫鞅逗得带着泪水笑了。 “我给你们每个人都起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好不好?”卫鞅露出狼外婆的笑容。 这句话显然比前面一段大道理有效果,女孩子们接连着叫好,声音也带着愉悦。 “你和她是俩姐妹是吧?” 两个女孩子点点头。 卫鞅想了想,说道:“姐姐叫做相濡,妹妹叫做以沫,记住了吗?”然后为她们解释道:“池塘里,有两条鱼。池塘水干了,两条鱼就相互用唾沫湿润对方的身体,维持对方的生命,等待老天下雨,池塘就又有水了,这便是相濡以沫。姐妹本是同根生,就像那两条鱼那样,一辈子相依相存。”他本来要脱口而出出自庄子,只是摸不清庄子那老小子是否已经出生,临时打住。而且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鬼知道庄子是哪根葱啊。 相濡、以沫两个女孩子腼腆的一笑道谢,掩不住心里的欢喜。卫鞅给她们起了这么好听、这么有意义的名字,还如此耐心的给她们解释名字的意思。可见卫鞅对重视是真诚的重视,和其他的贵人们天差地别。 “你就叫做雪儿好么,应了这冰天雪地的景色。”被叫做雪儿的女孩子,皮肤比较白皙,听了之后,几乎跳起来,扯着旁边的女孩子,高兴的低声说,“我的名字是雪儿,我的名字是雪儿了。” 卫鞅一笑,快乐是女孩子的天性。幸亏景监思想龌蹉,给他买来的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女,如果是年纪大一些的,恐怕卫鞅想要扭转她们奴隶观念,不花上三五年功夫办不到。只是有点出乎卫鞅的意外,原来名字对她们这么重要,差不多是再生父母的感觉。 “六公子?”一个女孩子见卫鞅久久不继续,跃跃欲言。 “嗯?叫六哥,怎么了?” “六――六哥。”那个女孩子鼓起勇气叫了声六哥,说道:“还没给我们赐名呢?” 卫鞅笑道:“你说错了,不是赐名,这是我赠送你们一个名字。别着急,总得让我好生记住你们,万一我交错了,你们岂不要怪我。你叫做和风好么?你这一声六哥叫得我心里暖暖的,好比春风一般。然后是你,你叫做冰儿吧。”他对另一个看起来偏向冷淡点的女孩子说道。 被叫做和风的女孩子喜道:“多谢,六哥。”被命名为冰儿的,也仔细的默默记住自己的名字,虽然性子冷淡,眼神中仍露出感激之意。 卫鞅又对十人众个子最小,恬静一点的女孩子,说:“你便叫做细雨,润物细无声。” 接下来,卫鞅又记了一会,这次众女孩子不再催他。过了半晌,他将剩余的四个女孩子,分别取名为采薇、秋实、南山、嘉木。 看着女孩子们的笑容,卫鞅感觉自己已经满头是包,一时间十分敬佩后世的那些妇女工作者,应付女人,比对付百万雄兵还难。说道:“如今,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名字,明天歇息一天,庆祝一下。” 显然,放假休息在女孩子们的心里,不算什么喜事。这点上,与后世人的观念上天差地别。 第二十四章 剿灭秦国密探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31 重新开工之后,卫鞅还是将女孩子们一天的劳动成果一把火烧掉。不同的是,这次烧的时候笑容可掬和眉善目,还谦虚谨慎彬彬有礼的说道:“我们做毛笔,本来就是天下独此一家,做得好不足为奇。我要的毛笔,是别人望尘莫及,不可逾越的。” 女孩子们的反应与上一次烧毛笔时完全不同。虽然不怎么听得懂卫鞅什么莫及什么逾越,却又似乎彻底了领悟卫鞅思想的精髓。 一连烧了七天毛笔,在第八天,卫鞅终于拿到了第一批一百支,他自己都认为是不可企及的毛笔。 次日,卫鞅迫不及待的背着他的毛笔,去秦国密探的情报站。例外的是,这次管乙也同去,管乙扛着一捆刨光的木板。木板拼起来,上面是卫鞅亲笔所书的青禾楼记。开店总要有招牌才能吸引客人,卫鞅相信自己的毛笔字,有足够的吸引力。安邑城里的第一家青禾楼,侯赢早已准备妥当,装修、布局、产品包装等,卫鞅也通过传信交代清楚,就等着这第一批货物了。 回来的时候,两人各背了两个大包袱,包袱里是给女孩子们买的漂亮衣裳和日用品。 路上卫鞅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估计是景监以及他的密探在诅咒他。安排了这么个差事,置办女人的东西,是个男子汉都会大呼倒霉。 相濡以沫、雪儿冰儿等一众女孩子自是红着脸,却欢喜不已,揭过不提。 卫鞅忽然想到一件事,觉得不对劲,盯着管乙问:“我这一路上打喷嚏,是不是你在骂我?” 除了秦国人,管乙也有足够的理由暗中骂人。那个时代的男人,背着两大包女人的衣服赶路,骂娘也属正常。况且,自从这帮女孩子来了之后,只因卫鞅答应过她们顿顿有肉,这件事自然落在管乙身上。这些女孩子,个子不大,食量却吓人,猎得大点的动物还好说,如果是野兔刺猬之类的,一眨眼功夫就骨头都不剩半根。大雪天里,鬼都不愿出门,每日进山打猎,难免有怨气,而且这种怨气与日俱增。 更有可能让管乙不爽的,是女孩子们对他的态度。只因为初次见面时候的那句二货的话,采薇她们心存奴婢思想的时候,本来没什么。可卫鞅给她们灌输平等观念之后,这句话就出格了,每次见到管乙,都掩盖不住惊吓之色,唯恐躲之不及。就算逼不得已叫声八哥,也是叫了之后落荒而逃。 管乙脸不改色心不跳,说道:“没有。” “当真没有?”卫鞅打死也不相信。 管乙咳嗽一声,说道:“六哥,你曾经说过。打一个喷嚏是有人骂你,打两个是有人想你,打三个表示你病了。你数了没,到底打了多少个?” “没数。”卫鞅也数不清。 管乙说道:“所以你病得不清不楚了。” 卫鞅骂道:“你才有病。”正待以考问兵法学习情况来报复的时候,转头却发现管乙已经提着剑,背着弓往外走,丢下一句我去山里练剑参悟兵法,便没了踪影。 毛笔的生产很顺利,卫鞅却严格控制产量,每天只生产一百支,要使得产品质量不断提升。在任命表现最为成熟的采薇作为毛笔工坊负责人兼质量监督员之后,卫鞅做起了甩手掌柜。 山中度日,确是无聊,甩手掌柜舒舒服服的做了两天,卫鞅无所事事,又展现出好为人师的一面。女孩子们每天开工之前,被卫鞅抓去读书认字,另外还教数学和基本的物理知识。天天和没知识没文化的人相处,卫鞅认为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对于管乙,卫鞅一直在教他数学。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家,不但要精于算计,更重要的是精于计算。孙膑赢得桂陵之战、马陵之战的胜利,精彩之处在于围魏救赵、减灶计的发明,而从军事指挥方面而言,取胜的关键,在于孙膑庞大的计算能力,和极其强悍的数学建模能力。后世里粟总指挥淮海战役,将兵力运用发挥的极致,达到再无一兵一卒可添的地步。 按照卫鞅的计划,管乙甚至要学微积分。 积雪开始融化,刺骨的冷。 一夜,卫鞅睡梦中听到几声尖叫,骇然醒来,声音从女孩子们所住的小院传来。连忙跳起来,披上衣裳便跑,而管乙已在他之前出了门。 青禾楼和小院离得不远,只是隔着一片小竹林而已,一条小道相连。这条小道卫鞅和管乙走过无数遍,摸黑也能奔跑。 半路上,前面似乎迎过来一条慌张的人影。 “八哥么?六哥。”是个女孩子的焦急声音。 “采薇,发生了什么事?”管乙忙问。 “闯进来一个人,满身是血,好可怕,吓死人了,你们快去看看。”采薇叫道。 “快走。”管乙一剑步冲去。 “六哥,不好。”管乙除了竹林,猛地站住,身后的卫鞅和采薇几乎撞上他。 卫鞅心里暗叫:糟糕。十几束火把出现谷口内,正快速的往小院方向移动,呼喝之声已清晰入耳。 “采薇,你到青禾楼躲起来。管弟,你先别露面。”这么多人,敌友不明,卫鞅当机立断。 管乙不答话,直接钻入黑暗中。 “六哥。”采薇颤声叫道,十三四的小姑娘全拼一股勇气跑来求救,见到卫鞅管乙之后,这时才觉得害怕。 “快去青禾楼,要是发现事情不对,躲进山里去。采薇,要勇敢,知道吗?”卫鞅用温和的语气说。 进了小院,跨进屋去,屋内已点起油灯,女孩子们正惊慌不安,见到卫鞅来到,七口八舌的叫六哥。 地面上,一个全身鲜血的人。 “景监。”卫鞅吃惊的叫了一声,景监却没有回应。 卫鞅摸了景监的气息,人还活着,却是晕死了过去。莫非是有人在追杀景监,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魏国的军队。卫鞅来不及想,伴着一片呼喝之声,许多火把已经闯入小院。 “看到了,那厮在这里。” “众军听令,围住院子,别让那厮跑了。”一人喝令。 “得令。” 卫鞅放开景监,忽然站起来,对女孩子们说道:“不要惊慌,一切听我的,听到没有。只要六哥有一口气,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 他的话音刚落,三个魏国军人手执长剑大步闯进来,剑上都有血迹。 当前一人和卫鞅照面,双方都吃了一惊。 “是你?”。一人惊中带着寒意,一人惊中带着心寒。 “中庶子,你如何在这里?砍下屈阜的首级,带回安邑。”那人后面一句却是在对另外两个闯入者下令。 卫鞅脸上显现出惊喜之色,道:“公叔将军为何到此,这是什么人?” 来人却是老熟人公叔冒。 “且慢,莫要杀他。”卫鞅厉声喝道,要是他慢了半拍,景监的脑袋依然分家。 公叔冒冷笑,举手示意那两名军士暂缓,说道:“中庶子,你认识他?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卫鞅暗叫糟糕,看来这家伙杀老子之心不死,只要答错半句话,景监没死,老子的脑袋先落地。呼吸之间,脑子飞速旋转。 “秦国密探头子。”卫鞅沉声说道,他看到公叔冒的剑已经抬起,“然将军万万不可杀他。”心里却发出一句:万万不可杀老子。 公叔冒不为所动。 卫鞅似未见公叔冒的剑,冷冷的盯这公叔冒,似乎打了个眼色,嘴型微动,吐出两个字:“恩师。” 公叔冒看懂了卫鞅的嘴型,略微犹豫,断然喝道:“你们出去,守在外面,严令他们,修要跑掉一个人。” 卫鞅暗暗松了半口气,算是赌对了。待两名军士出去,低声说道:“为了恩师的安慰,将军万万不得杀了此人。” 公叔冒神情一顿,疑惑不定,死死盯着卫鞅。换做他人说这话,公叔冒会毫不犹豫的割破对方的喉咙。然面对卫鞅,却不得不犹豫。想起公叔痤往日对卫鞅评价之高,虽然不信卫鞅的话,却不敢舍弃一丝希望。 石门之战,公叔痤败于秦军之手。少梁之战非但战败,自己也被秦军生擒。魏国朝野轰动,视为奇耻大辱。 少梁之战结束后这几个月以来,魏国朝廷中波涛汹涌,杀气腾腾。公叔痤的政敌们,以上将军庞涓为首,尤其是大部分军中高级将领,誓死要以倾国之力,大举进攻秦国,夺回公叔痤。不为就人,而为斩公叔痤及其全族,治其两次丧师辱国之罪。公叔痤为相十余载,积攒的势力不可谓不强大,人脉不可谓不广,其称霸之策始终为魏国国策,可见一斑。然而老魏王魏罃大怒未消,誓杀公叔痤,公叔痤一派势力再大,也抵不过魏王一怒。幸亏公子卬是少梁之战的副帅,公叔痤若被斩杀全族,公子卬也在劫难逃。王族中许多人要保公子卬,不得不与公叔痤一派结成联盟,力保公叔痤。 公叔痤老相国身在秦军牢笼,生死难料,安逸城内杀其之声甚嚣尘上。这种形势下,公叔冒的日子,过的前所未有的难。每日抱着一丝希望,多处奔走联络,牺牲家财,舍弃利益不计其数。却不知那天老魏王一声令下,全族人包括他在内,个个人头落地,包括他这个后军副将在内。 这次领兵剿杀秦国密探的行动,便是公叔一派人,为公叔冒努力争取来的立功机会。目的,不过与将功劳赠与老魏王,以求刀下留人。 卫鞅堵的,便是公叔冒不肯舍弃一丝希望,否则打死他也不能说与秦国密探头子有牵连。 第二十五章 活命的本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3-12-31 老狄求收藏,求红票,希望您能大力支持。 卫鞅咬着牙不敢看屋里的女孩子们,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她们的恐惧。自己若不能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公叔冒,非但自己要死,这些女孩子的下场比他还要凄惨。 “管乙呢?”公叔冒先开口了,他环顾四周冷笑,意思是看穿了管乙不露面,躲在暗中偷袭的图谋。 卫鞅不惊反喜,公叔冒果然厉害,这么快就看破。不过,越是聪明的人,就越理智,才有可能忽悠得动。倘若公叔冒是个莽夫,卫鞅怕是要放弃挣扎了。卫鞅和管乙在相国府的时候,过往甚密,又一同失踪的事情,公叔冒从前线回来之后,一问府上的人便知之甚详。既然被拆穿,卫鞅干脆不否认,说道:“倘若他也在你面前,恐怕将军早已不顾一切将我等全数斩杀了。” 公叔冒不否认,管乙武功不差,要是暗中偷袭,他无所谓,可他的这些手下,难免多有损伤。不当场杀死卫鞅,便是对管乙有些顾虑,存了借卫鞅逼管乙现身的意思。 卫鞅挥挥手,对女孩子们说:“你们回房去,没有我的话,不得出来。” “说吧。”公叔冒并不阻拦,待厅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昏迷在地上的景监之后,沉声说道。 “将军可知,赢师隰在少梁之战中了魏军狼牙箭,伤重不治,已然身死,嬴渠梁继秦公之位。”卫鞅说道。 公叔冒露出失望之色,这事情他当然清楚。少梁之战,平心而论,是个双败的结局。秦军大破魏军骑兵,而魏军追击秦军的时候也斩杀无数。秦军生擒魏军统帅公叔痤,魏军也重伤秦国国君赢师隰,使其不治身亡。然而,这对救公叔痤之命毫无益处,因为这两件功劳都是公子卬的。他在乎的是公叔痤,赢师隰死上一百次也与他无关。 卫鞅看在眼里,却笑了,继续说道:“将军不知,我这话的重点,是后半句,嬴渠梁继任秦公之位。” “那又如何?”公叔冒说道。 卫鞅说道:“我听闻,率领死士冲击魏军骑兵,活捉恩师的,便是嬴渠梁。” “此子可恨。”公叔冒狠狠的骂道,脸色却似乎越发的深沉。他虽也参加少梁之战,可他是后军副将,不在阵前,的确不知活捉公叔痤的是何人。即便他亲眼看到,嬴渠梁名声不显,也不认得。 “既然是嬴渠梁活捉了恩师,那么,嬴渠梁便有资格放了恩师。”卫鞅说道。 “说。”公叔冒道,绝大多数人听到卫鞅这句话,都会认为是胡说八道,可公叔冒却是极少数能从这句话当中判断出希望的人之一。公叔痤想要活命,非但要魏王不杀他,首先必须从秦国人手底下留住性命。 “嬴渠梁继任国君,对恩师而言,是好事。若是赢师隰长子赢虔继位,则恩师绝无幸免之理。嬴渠梁此子,与父兄不同,不穷兵黩武,能隐忍,胸怀气度颇广,且思虑深远。”卫鞅说道。 公叔冒在听。 卫鞅指着地上的景监,说道:“此人名为景监,乃——” 突然,昏迷的景监身形暴起,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柄匕首。 公叔冒大喝一声,长剑刺中景监的大腿,意图让他丧失攻击能力。 景监却不顾公叔冒的长剑,猛地扑向卫鞅。 卫鞅大惊失色,惊慌而逃,继而一声惨叫,却是景监射出手中的匕首,正中卫鞅的肩胛。 亏得景监重伤在身,气力不济,且大腿中了公叔冒一剑,射向卫鞅胸膛的匕首失去了准头。冬日里衣服穿得厚,有了阻隔,匕首入肉也不深,不过一两寸而已。 房中抢出来一群慌乱的女孩子,扶起卫鞅。她们听到卫鞅的惨叫,吓了个半死,不顾一切冲出来。 “六哥,怎么了?”看着插在肩胛上的匕首,有的女孩子已经哭了出来。 “没事。”卫鞅忍着痛大声喊道,再看景监时,已被公叔冒一脚踢飞,生死不知。 公叔冒冷笑,卫鞅大声喊没事的用意,他清楚得很,是在告知暗中隐藏的管乙。 卫鞅回应公叔冒一声冷笑,说道:“快去救活景监,否则后悔莫及。” 公叔冒略微犹豫一下,卫鞅之前的话已经说道一般,他隐隐的感觉到,似乎当真存在救活公叔痤的可能,并且着落在景监身上。虽然极不愿意,却不得不依着卫鞅的意思,转头去救景监。 卫鞅自知,自己是死是活,公叔冒不放在心上,想要公叔冒帮忙疗伤绝无可能,唯有自救。咬着牙对女孩子们说道:“我没事,和风,相濡,以沫留下帮我疗伤,其余人全部回到房中去。冰儿,你管住她们,不得轻举妄动。” 见她们慌乱成一团,沉声喝道:“冰儿,快领她们回去。” 他让相濡扶住自己,叫以沫撕破衣服做成布条,又令和风出门去抱回一团雪。准备妥当,强令和风动手,拔匕首,解开衣襟,敷雪止血,压布垫,包扎。亏得和风胆子大些,卫鞅虽在那双不停颤抖的手下受了不少罪,好歹完成了。要是换做以沫,哭哭啼啼的,恐怕卫鞅要忍不住自己来了。 那边公叔冒为景监疗伤,动作的专业程度上,和这边的和风不可同日而语。可怜的秦国密探统领景监,再次不死不活的躺在地上。只是位置移动了一下,在远离卫鞅的角落中。 卫鞅死死的盯着依然昏死的景监,心里一阵寒意。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景监被追杀之后,还要逃到青禾谷来。不是为了求救,而是要在临死之前,将卫鞅杀死。 “说吧,怎样才能就老头子。”公叔冒绑好了景监,他并不关心景监为何要杀卫鞅。只是在看到景监拼死也要杀卫鞅之后,对待卫鞅口气似乎稍微好了些。 卫鞅心中闪过一阵杀意,他深刻的认识到,这是一个杀人不犯法的时代,包括别人杀他,以及他杀别人。 公叔冒似乎能看到卫鞅的心思,冷笑一声。有他在,卫鞅没有能力报复景监。 卫鞅深吸一口气,感觉肩胛上的伤不是很要紧,说道:“此人乃秦国密探统领,与嬴渠梁总角之交。我正通过他,向嬴渠梁进言,放恩师回魏国。” “如何做到?”公叔冒冷静的问。想要嬴渠梁放人,必须有足够的好处。 “恩师若有不测,则上将军庞涓掌魏国大权,定一改恩师争霸之策,推行其灭国之策。届时,秦国必亡。若恩师在,魏国争霸之策不改,秦国则安。”卫鞅说道。 “我如何信你。”公叔冒道。 “赢师隰已死,恩师仍无恙,这便是明证。”卫鞅说道,“景监若死,嬴渠梁必不肯再依此计,则恩师在秦人仇恨下,尸骨难全。” “秦魏深仇大恨,更有赢师隰之死,嬴渠梁可能保住父亲?”公叔冒看到希望,继续问。对于赢师隰死了这么些日子了,公叔痤还没遭受秦国人杀害,其中原因令人费解。所有的魏国人认为,是秦国人怕了魏国,不敢杀公叔痤。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秦人的血性,这个理由难以自圆其说。现在听到卫鞅说魏国国策这个理由,也就相信了当真是卫鞅所为。 卫鞅淡然说道:“嬴渠梁若保不住恩师,则君位不保。” 公叔冒不易觉察的点了点头,他自幼生长在官家贵族中,深知斗争的残酷,卫鞅之说一句话,他便清楚其中的关键。要是嬴渠梁屈服了大臣们的压力,则他君位不保是小事,丢了性命也是理所当然。 卫鞅明白,话说道这里,并不能保存景监和自己的性命。虽然景监方才还险些要了他的命,此时却不得不将自己和景监的命捆绑在一起。继续说道:“如此,恩师可在秦人刀下活命。然而恩师即便回到魏国,仍然难逃魏王和庞涓的两把刀。我前一计能救恩师回魏国,还有后一计,通过景监说与嬴渠梁,则恩师回到魏国之后,非但不会丧命,还能保住恩师的相位。” 公叔冒微微出神了一下,拱手说道:“多谢中庶子费心救家父。” 卫鞅因肩胛有伤,不便回礼,只是说道:“恩师待我情重,回报恩师,乃分内之事。” 两个人说话都说半句,公叔冒不问卫鞅到底后一计是什么,卫鞅绝对不会主动说出。其实卫鞅的后一计,就是说服嬴渠梁与公叔痤谈判求和、割地,送公叔痤一份大功劳,抱住公叔痤的相位。这个计策,他已经向景监提出,只是决不能说穿,失去了与公叔冒谈判的本钱,小命不保。 公叔冒不说日后报答这类的话,卫鞅也只是说报公叔痤的师徒之情而已,半句不与公叔冒套关系。总之两人心知肚明,公叔冒杀卫鞅之心不死,卫鞅也懒得仗着救公叔痤的恩情,向公叔冒求饶。 从头到尾,公叔冒都没有问过,为何卫鞅会和景监认识,两者又是什么关系,为何离开相国府,为何出现在此地。不难看出,是他故意不问。目的不过是要坐实卫鞅私通秦国的罪名,埋下以此作为借口杀卫鞅的伏笔。卫鞅看穿了他的心思,想要活命,一切都得靠自己的本事。 只是,卫鞅始终想不通,到底从前的卫鞅和公叔冒有什么过节,居然置救父之恩不顾,仍铁了心要杀卫鞅。 第二十六章 延年益寿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1 卫鞅的心中,又将公叔冒提高了一个档次。此人并非只会玩些小阴谋小诡计的纨绔子弟,后军副将的职位,更非仰仗父荫而得。只有成熟的政治家,拥有成熟的政治手腕,才可能在你死我活的关头,如此平静的选择休战,选择暂时的妥协。 而公叔冒心中,也许早已高看卫鞅一眼,对于卫鞅能够三分两次逃脱他的杀招,似乎不觉得意外,反而有几分理所当然。 卫鞅笑了,很少有人能够在短暂的死里逃生之后,能够这么自然的笑出来。 “其实,我是真心要救恩师,不管你信不信。”卫鞅说道。 “我信。”公叔冒说道,出乎意料的回答。 “因为老头子现在还活着。”公叔冒不给卫鞅自以为人品高尚的机会。 卫鞅心里继续琢磨,得出一个初步的推断,公叔冒与原来的卫鞅之间,起码不是私仇,公叔冒不是那个档次的人。 “让你的手下都进来吧,今晚便在我这里过夜,明早再回安邑。”卫鞅说道。 公叔冒喝令手下们进屋。 不用公叔冒吩咐,有人看守景监,有人有人守在门口,人人四散站开,颇有警戒之意。 “魏武卒?”卫鞅问道。 公叔冒不答。 卫鞅点点头,难怪能干掉景监。 在魏国士兵的警惕之下,卫鞅让和风领着屋里一众女孩子到青禾楼去,不和魏军兵士混杂在一起,免生意外。 公叔冒摆手,令士兵放行。 “管乙,出来吧。”卫鞅高声喝道。管乙从黑暗中出现,不理会守在门口的魏武卒,大踏步走进来,站在卫鞅的身后,默然不出声,紧盯着公叔冒。 公叔冒微微的点头,这笔交易算是完成了。双方通过面对面的对峙,换取一个晚上的和平相处。对于那些女孩子,公叔冒根本不放在心上。大晚上的,外面积雪未化,弱质女子而已,逃跑就是死。 卫鞅道:“管乙,不必守着我。带他们去造饭,煮肉,吃饱。酒就不必了,送给他们,他们也不会喝的。” 公叔冒点头,是同意士兵造饭,也是同意管乙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卫鞅走出门外,示意公叔冒跟来。 两人来到小院外面,寒风刺骨,卫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叹口气说道:“其实,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公叔冒扫了他一眼,却不出声,黑暗之中,卫鞅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禁当真的叹口气,想套公叔冒的话,失败了。 沉默。 也许两个人的心里都不在沉默。 卫鞅在盘算着公叔冒会在什么时机下手要了自己的性命,不出意外的话,公叔冒也在盘算着同一个问题,只不过他是主动一方。 沉默了许久,卫鞅忽然笑了,道:“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新玩意,享受过之后,保证你回到家,也会弄一个一模一样的。”放佛在向一个老朋友介绍自己最得意的玩意。 颇出卫鞅的意外,公叔冒居然马上表现出兴趣。 卫鞅兴致冲冲的领着公叔冒到他精心制作的桑拿房。 公叔冒眼中,那不过一见木屋子而已,木料似乎不错。看来卫鞅的确在这间木屋上费了些心思,只是估摸不到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卫鞅端来一大锅木炭,引燃之后,再往锅面上架上铁网,铁网之上铺一堆鹅卵石。很快,木炭燃着,烧的鹅卵石滚烫滚烫的。笑道:“看出什么门道没有?那些那孩子是秦国人送给我的婢女,自从她们来享受过桑拿之后,竟反奴为主,以多欺少,霸占我的桑拿房。我和管乙想来,十天半月也没得一次机会。” “桑拿?”公叔冒不曾听说过这个稀奇的名字,只是似乎对卫鞅能弄出什么奇怪的玩意并不觉得奇怪。 卫鞅故作神秘的一笑,却不解释。他也隐隐觉察到这一点,公叔冒不如想象中那样觉得好奇,这令卫鞅很是好奇。只可惜,公叔冒不是等闲之辈,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让他透露谜底。说道:“可曾看出这件屋子有什么特别之处?莫着急,一会你便知道。” 两个士兵按照卫鞅的吩咐,提来几桶热水,放到与桑拿房相连的洗澡房中。 卫鞅笑着对公叔冒道:“你先去洗干净那一身泥水,洗完不必穿衣服,直接过来。我调一下温度,热水一人一半,别用了我那一份。” 公叔冒带着几分疑惑,按着卫鞅说的去做。他剿杀秦国密探几天几夜,又在泥泞雪地里追杀景监一日一夜,那邋遢一身,的确该冲洗一下。 打开洗澡房与桑拿房之间的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卫鞅已经一头大汗,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感受一下满腔暖和,哈哈大笑,道:“怎么样?” 公叔冒微微点头,不得不承认,外面刺骨寒冷,木屋之内密不透风热气如火,确是一种享受,比之烈日之下暴晒,分明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卫鞅教公叔冒往滚烫的鹅卵石上面泼水,说道:“热,是一种痛快,如果你觉得还可以更痛快些,便往火堆了加一瓢水,别把炭火剿灭便成了。” 公叔冒似乎隐约猜到这件密不透风的木屋的用法,试着往鹅卵石上浇水,热气腾起,炙热中一种难受中的痛快。 卫鞅进了洗澡房之后,又伸出头来,说道:“你是将军,练武之人,先练一轮剑法更好,管乙每次都是这样,只可惜,我不会用剑,羡慕不来。” 公叔冒虽然赤条条的从洗澡房过来,手中却握着他的长剑。显然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虽然面对的是对他毫无攻击力的中庶子卫鞅,依旧保持警惕。 洗澡房里,传来卫鞅冲水洗澡的声音,还有他愉快的唱着莫名其妙的歌声。 公叔冒的剑虎虎生威,他心里却在想:真的一定要杀这个中庶子吗? 过了良久,洗澡房的门终于打开,卫鞅将一条布巾搭在肩膀上,大摇大摆的进入桑拿房。笑道:“孺子可教也。”只见公叔冒已经无师自通的以最舒服的姿势,依在木椅上,正往鹅卵石上又浇了一瓢水。 “这便叫做桑拿?桑拿二字何意?”公叔冒问道。 卫鞅将布巾浸泡冷水之后,舒舒服服的躺在长木凳子上,用布巾盖住脸,说道:“冬日之时,用热气将汗逼出,舒筋活血,这便是桑拿。回府之后,你可仿做一间。恩师他老人家已然六旬了,这间桑拿房对老人家尤其有好处,虽然谈不上百病不侵,确有延年益寿之效。这算是我卫鞅,最后一次孝敬恩师吧。恩师他老人家远在秦国,受苦受难,而你我二人却……哎,秦国比魏国要寒冷,不知道秦国牢房里,稻草够不够……”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似乎舒服得快要睡着。 公叔冒说了一声:“有心了。”他自然不能学卫鞅一样用布巾蒙住脸,思绪却顺着卫鞅的话,飞到了秦国去,老头子的牢房之中,不知道稻草够不够。 渐渐地,似乎几日几夜的疲劳一股脑涌了上来。“当啷”一声沉闷的响声,公叔冒猛地惊醒过来,他手中的长剑掉落在木地板上。 卫鞅似乎也被惊醒,动了一下,却有些半醒不醒,迷迷糊糊的说道:“不够暖了,加点水吧。每日打打杀杀提心吊胆的,何苦呢,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假寐片刻,更为舒畅,你可自己琢磨其中妙处,来日授予恩师。希望我的计策,能够平安就回恩师。” 公叔冒只是醒来那么一下,捡起之后,又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灯台上的油灯,忽然晃了几下,熄灭了。桑拿房内,只有炭火淡淡的蓝光。 又过了一阵,卫鞅忽然起身来,自言自语的低声咕哝一句:“尿急。”然后,轻手轻脚的快步走过洗澡房去。 飞快关上洗澡房的门,卫鞅脸色变得十分恐怖,对着墙板上一个破开的洞大口大口的拼命呼吸,不顾冷空气快要让他的肺也冻僵。 终于,神色恢复正常,头脑却依旧昏沉沉的,头重脚轻,若非扶着墙壁,几乎站立不稳。可他的脸上却露出得意而又诡异的笑容。“他娘的,差点连自己也挂掉。” “当啷”,又是沉闷的一声,公叔冒的剑掉落木地板上。 卫鞅吓了一跳,如同见了鬼,操起一只木桶,侧耳倾听,没有动静,于是对着桑拿房方向说道:“我先洗掉这一身汗,你稍等片刻。” 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动静,卫鞅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骂道:“昔年菩提老祖为了降妖伏魔,底裤都脱了。老子今日杀人放火,非但底裤脱掉,还从身上搓掉了一层泥巴。杀人杀到一干二净,毫无保留的地步,也是一种境界。公叔将军,公叔老兄,恭喜你,你是历史上第一个玩烧炭的人。至于恩师他老人家,反正从秦国回来之后,也活不了多久。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伤心不了多少时候。” 一个声音在桑拿房外呼叫:“将军?” 第二十七章 不争便是死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2 那一声“将军”喊过之后,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似乎是有人跌落在地上。 卫鞅披头散发的从桑拿房出来,见到管乙,管乙的脚边,躺着一个魏武卒,脖子以一个极为夸张的角度歪着。 “六哥,你没事吧?”管乙问道。 卫鞅骂道:“王八蛋,你往哪里看啊。” 管乙连忙收回落在卫鞅臀部的目光,关心的问道:“六哥,你真没事?” 卫鞅勃然大怒,一脚踢在管乙的屁股上,骂道:“六哥能有那么倒霉吗,六哥能吃哪种亏吗,王八蛋,快去补上一剑,叫这家伙死透,六哥下不了那个手。” 管乙进桑拿房打了一个转,出来时候,剑上滴着献血,手里提着公叔冒的脑袋。 早在建造桑拿房的时候,卫鞅就曾跟管乙说过烧炭的道理。是以,管乙见到卫鞅拉着公叔冒去洗桑拿的时候,就猜到卫鞅的心思,适时过来接应。 “数了没?他们还有多少人?”卫鞅问道,话说卫鞅根本不敢东瞄西瞄去数魏武卒的数量,生怕被公叔冒看穿他的用心。 “还剩十五人。”管乙答道。 卫鞅问道:“你打得过吗?” 管乙瞪大眼睛,没好气说道:“他们可都是魏武卒。” 卫鞅点头,道:“那就是打不过。” 管乙怒道:“你去试试看。” 卫鞅也怒道:“最厉害的,我都干掉了,剩下这些阿猫阿狗,你都干不掉,你别说了,事实说明,最没用的就是你。” 管乙将公叔冒的脑袋塞到卫鞅的手中,又将自己的剑递给卫鞅,说道:“少废话了,一切听我的,动手吧。若是被他们察觉到,你我都活不了。” 卫鞅一阵感动,生死关头,管弟居然把他的兵器交给自己。只是,同时交过来这个死人头实在是太讨厌了。 可惜,管乙手中还有一柄剑,似乎是公叔冒的剑,卫鞅不禁骂道:“好东西自己要了,砍豆腐都卷口的剑却给我,真不够义气。” “义气是什么?”管乙问道。 卫鞅气极,道:“你怎么不问豆腐是什么。” 管乙却道:“忘了问了。”然后在卫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在卫鞅目瞪口呆说一句“我才是你哥,凭什么我听你的”的时候,管乙已经消失在漆黑之中。 幸亏桑拿房离小院不近,否则两人的对话已经惊动小院里的魏武卒。也幸亏两者离得不远,卫鞅才能够悄无声息的摸到小院的外面,大气不敢喘的躲在墙角下。 寒风刺骨,躲在墙角喝西北风真不好受,卫鞅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冷得不停的颤抖。 “厨房里有两个,干掉了。”终于等到管乙回来,管乙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手上还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卫鞅点点头,这次轮到他了。 他故意弄出一下不大不小声响,两个守在屋子门口的魏武卒恰好听到,一并快步跑院子外面。 “是你?”两名魏武卒依稀看到黑暗中的人是卫鞅。 卫鞅哈哈大笑,道:“二位,饭菜可做好了?公叔将军快要等不及了。” 就在他大笑的同时,斜地里横出一道黑影,两名魏武卒闷哼一声,脑袋落地。 “好剑。”偷袭的自然便是管乙,他忍不住低声赞道。 卫鞅说道:“人家是将军,用的剑当然是好剑。” “敌袭,戒备。”屋里有人厉声高喊,一阵拔剑的声音。 管乙和卫鞅脸色一变,想不到这群魏武卒如此警觉,这么快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你,你,你,三人速去查看将军如何了。其余人等,列阵戒备,不得妄动。”有人接着喝令。 “诺。” 三条人影,从院子里冲出来,往桑拿房的方向奔去。 卫鞅和管乙都心中一喜,看来他们是发现了厨房里的两具尸体,屋里边的指挥者是个蠢蛋,居然没有发现守门口的那两个人已经不在,又分出三个人送给管乙屠杀。于是两人连忙躲在黑暗中,待三个魏武卒跑过,管乙悄悄的尾随其后。 没多久,一声沉闷的叫声。 “什么人?”一声暴喝,接着一声惨叫,叫声撕裂山谷的宁静。 刀剑交加的声音,传来了四五声,然后一切恢复宁静。 “不好,火速救援。”屋内的人喝令。 他们跳出屋子之后,却吃惊的见到一个绝世剑客,独立小院的雪地里。 绝世剑客低头垂眉,长剑横指,遥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是何人?”有人喝问。 绝世剑客阴深深的笑,道:“你们当然不知道我乃何人。”右手极为潇洒的一抖,抖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你们能否看出,我这招是什么剑法?”绝世剑客说道,“你们看不出我的剑法,当然不知道我是何人。” 魏武卒们均是一怔,警惕的看着绝世剑客,为首之人喝令:“列阵。”人影交错,瞬间,魏武卒已严阵以待。 绝世剑客静静的看着魏武卒列阵,左手一扬,一团偌大的物事抛了出去。 为首的魏武卒断然喝令:“后退三步。” 剑阵中的人,一齐后退三步,剑阵丝毫不乱。 “是公叔将军。” “是将军。”一阵惊呼。 绝世剑客卫鞅哈哈大笑,忽然脸色一沉,喝道:“你们可知,公叔冒犯了何罪。” “你到底何人?为何杀了公叔将军?”为首的魏武卒喝问。 卫鞅长剑又抖了一个剑花,道:“我乃大魏国王宫第一剑师,卫鞅是也。公叔冒私通三公主,魏王令我斩其首级。大魏王有令:凡助纣为虐者,诛其九族。” 魏武卒中一人怒骂道:“胡说八道,三公主乃公叔相国之妻,公叔将军之母,何来通奸之事。” 卫鞅比他更大声,喝道:“正因如此,魏王才怒发冲冠为红颜。” “杀。”有两个人同时喊道。一个是魏武卒,长剑指着卫鞅,另外一个确实管乙,从魏武卒的背后冒出来,砍下一个魏武卒的首级。 管乙偷袭得手,正要趁机偷袭下一个的时候,那人却反应极快,挥剑挡住了管乙。 “围杀此人。”为首的魏武卒终于看清情况,卫鞅只是准规模做样,真正杀死他们同伴的人,是这个大个子。 “管乙,十五个你打不过,现在就剩下八个了,你还是打不过,没出息。”卫鞅是旁观者急。 管乙闷声不响,左劈右砍,奋力抵御魏武卒的攻击。转眼之间,已被逼后退了好几步。估计心里已经将卫鞅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你以为这八个是三岁小孩啊,他们都是庞涓一手训练出来的魏武卒,天下精兵之最。 卫鞅就算知道管乙在骂他的十八代祖宗,也不会介意,因为他的十八代祖宗,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都还没有出生。 卫鞅忽然丢下手中的长剑,撒腿就跑。 与此同时,管乙大喝一声,长剑劈出,逼退了一名魏武卒,杀出包围圈,脱身紧随卫鞅,没头没脑的往黑暗中钻。 魏武卒们更不打慢紧随其后。 传说中的魏武卒,能披三重甲,持戈配剑,操两石之弩,负矢囊内装弩箭五十枝,携三日口粮,半天走一百里。不管怎么说,身体素质比管乙虽不及,比起卫鞅,却胜出数倍。只因卫鞅和管乙熟门熟路,且魏武卒黑暗之中多有顾虑,双方竟一时间保持距离。 卫鞅和管乙自然不敢往青禾楼跑,选了另外一个方向,直直往山林里奔去。 “六哥,你怎么把剑扔了。”管乙边跑边埋怨。 “不把剑扔了,跑起来的时候划伤自己怎么办?”卫鞅有心驳斥,却无力言语,这句话只能在心里过一遍而已。 好不容易跑到了竹林边,一头扎进去。 “管弟,可记得我教过你的兵法,遇林莫入。这帮蠢蛋不懂兵法,追了进来,是在找死。”两人躲在一堆雪后面,卫鞅轻声的说道。 不远处接连传来两声惨叫。 “可以动手了。”管乙等到魏武卒全部深入山林,说道。 “啊――” “噢――” “这啊――” 卫鞅躲在雪堆后面数手指头,“三个、四个、五个――”,就好像后世里著名的陈上将,在淞沪会战之后,躲在山洞里,数着手指头指挥几十万大军撤退。 “六个,哈哈,这个是被竹竿干掉的。”卫鞅得意地笑。 又过了一两分钟,管乙的一声暴吼,另外一声不甘的叫声,卫鞅兴致勃勃的伸出第七根手指头。 “走吧,全部收拾了。”管乙摸回到卫鞅的藏身之处。 “不对,才七个,还差一个,糟糕――” 两人的脸色同时大变,因为远远传来女子的呼喊之声。 管乙顾不上卫鞅,飞身往小院奔去。 卫鞅心急如焚,跌跌撞撞,也拼命的赶,心里不停的念佛。 “还好,有女孩子的声音,不曾死光光。”卫鞅进门的时候,急得忘了抬脚,一个狗吃屎。 “六哥――”有人将卫鞅扶起来。卫鞅几乎不敢睁开眼睛,“一个,两个,三个,”他感觉到扶他起来的女孩子有三个。 “四个、五个、六个――”卫鞅继续数数,竟然数到了十。 只见,和风扑在管乙怀中大哭,“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其他女孩子花容失色,要多惊慌失措有多惊慌失措。 再看,地上血淋淋一片,一个死人头,还有一具没有头的尸体。 一夜未眠的安抚女孩子们,第二天早上,卫鞅和管乙才得知。原来女孩子们听到小院这边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少,担心卫鞅和管乙,便悄悄的过来看情况。没料到,魏武卒竟然留下一个人守景监。 女孩子们抓住魏武卒不忍心下手的一丝机会,一拥而上,拼死使出抱、咬、啃、抓等招数,是和风抢过长剑,一剑砍死魏武卒。可怜那个魏武卒,因和风力气小,砍得半死不死。最后是即使赶回来啊的管乙,将魏武卒的闹到砍断。 “见过了血,以后会变得更坚强。”卫鞅如此安慰她们,“大争之世,不争便是死。” 第二十八章 常氏商社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2 老狄的话:卫鞅的故事到了第一个小转折,走过路过的朋友,希望能够留下收藏和红票。《卫鞅》是好书,《卫鞅》在纵横,所以好书在纵横,谢谢。纵横需要支持,因而支持卫鞅,就是支持纵横,二次谢谢。 “魏国人要杀我,六哥便去挣光魏国人的钱。”卫鞅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带着管乙和采薇等十个女孩子离开青禾谷。 青禾谷里的一切,他们在离开之前,所有的工坊通通彻底捣毁,所有的房屋通通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烧得一干二净的还包括公叔冒以及他的手下们的尸体。总之,不留下一点痕迹,也不留下一点秘密。 卫鞅给景监服下一副熊胆保住性命,拖出青禾谷,将他留在一处农家里。景监身上并没有致命的伤,只是多处轻伤,失血过多,脱力导致昏迷。以他多年练武的体质,料想不难痊愈。至于期间另生什么意外,那便不关卫鞅他们的事了。对于要杀他的人,不趁他病要他命,卫鞅已经是违背了自己做人的原则。 女孩子们,直到远离青禾谷之后,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卫鞅和管乙并非善于安抚女孩子,但他们是可以给人依靠感觉的人。卫鞅说的没错,见过血之后,才会更坚强。女孩子们如此,卫鞅也是如此。这年头,杀人好像真的不犯法。 其实,卫鞅并不开心,相反十分的郁闷。发财大计,一而再的总是一开始就被迫抛弃。在安邑的时候,刚刚谈成了葡萄酒的生意,就被追杀,逃离安邑。花了几个月时间,苦心经营的青禾谷,就等着研究出造纸工艺,眼看着要坐地数钱了,又莫名其妙的惹来一场横祸,杀得尸横遍野之后,被迫彻底销毁。 卫鞅的目的地不是安邑,但是他悄悄的潜入安邑,来到百花村,和侯赢谈一笔买卖。 同样是在百花村里上次那个地方,只有侯赢,白圭不曾现身。 卫鞅收了两千余金的青禾楼分红之后,向侯赢提出,愿以合伙经营的葡萄酒生意的两成分账,换侯赢两万金。如此,则侯赢独占八成,卫鞅紧占两成。 侯赢笑着不肯。 卫鞅说道,这笔买卖侯兄你不吃亏。实在不行,他愿交出葡萄酒生意的全部股份,并交出葡萄酒制造的所有秘密,换侯赢的三万金。 侯赢还是不答应。 卫鞅又提出青禾楼的生意,两家五五分账,换五万金。按照他们原来的协议,青禾楼的生意,侯赢占三成,卫鞅占七成。单独安逸城内一家青禾楼,短短时日内,卫鞅已经赚了两千余金,侯赢也入账千金。何况,青禾楼还有后续的卖纸收入,比起毛笔来,何止是十倍盈利。这个提议,侯赢完全占大便宜。 侯赢依旧笑着摇头。 卫鞅无奈,他如今最缺的是钱,侯赢也明知。 这时候,侯赢却提出一个方案,他想和卫鞅交易一句话。卫鞅赠送他一句话,卫鞅认为这句话值多少,他便出价多少。 卫鞅哈哈大笑,说道:“听闻白氏商社已然大举入秦?” 侯赢说道:“正是。” 卫鞅却道:“是你们自己要入秦,赚了亏了与我无干。” 侯赢对此,不发表意见。 卫鞅继续说道:“既然与我无干,那么我的一句话,便与秦国无干。” 侯赢也不介意,笑道:“你的话,值多少,我便出金多少。与秦有关无关,并不要紧。” 卫鞅当然知道他不介意,越是与秦国无干,他越乐意。老白圭的眼睛好毒,行事更是毒,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将卫鞅和白氏商社仅仅的捆绑在一起。 卫鞅更不犹豫,说道:“你先予我二十万金,一个月之后,你另带二十万金,亲自来大梁,我说一句话给你听。” 侯赢一口答应,说道:“你到了大梁,便会有人和你交割二十万金。” 成交之后,两人哈哈大笑,双方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之前所有的提案,都是试探而已,双方心知肚明。 不日之后,魏国的大梁城,来了一个叫做常乐的年轻富商,带着十个女孩子和一个护卫。常乐是卫国常氏商社的当家人,至于常氏商社,大梁人第一次听到,而卫国常氏,则久仰大名,那是一个古老的贵族。从常乐的表现看来,常氏商社拥有不可小觑的实力。 他们到大梁的第一天,就买下繁华地段上的一处宅子住下。当天晚上,常乐便去拜访大梁令。大梁令名魏曜,亦称公子曜,是魏王魏罃的亲弟。 常乐私人赠送大梁令万金,言道常氏商社大举入驻大梁,望大梁令多多关照。 大梁令魏曜笑纳万金之后,双方交谈甚欢,数杯饮下便引为知己。这个常乐学识渊博,闻人所不闻,明人所不明,知人所不知,商事、政事、民生、诸子百家样样精通,魏曜顿感相识恨晚,是夜双双大醉而归。 第二天,常乐以及他的随从开始大肆花钱,大梁人不曾见到常乐公子赚钱的能耐,先见到他花钱的本领,一项令仍睁目结舌的本领。 第一个谈买卖的,是大梁城的一个商人,名为梁仲。梁仲是个四十余岁,是个十分老到的商人。以他数十年经商的经验,不难得出常氏商社一定非常有实力的判断,因为常乐常公子异于常人的大方。 常乐要买下梁仲在城北的一块三百亩的地,安水街一处占地三十亩的宅子,以及安平街上的一处酒楼,外加北边城外一千亩水田,出价一万二千金。 这个价格,对于梁仲而言,颇占便宜。实际而言,一万金属公平价格。常乐出一万二千金,他已经赚了两千金。梁仲经商大半生,当然不会轻易答应,料想常乐初来乍到,不熟悉大梁城的行情,假装言道出价太低,实在为难。 常乐却大笑,说道:“我常乐虽昨日来到,然常氏商社大举入大梁,怎能对大梁城一无所知。我常氏商社做生意,自来不会让他人吃亏。常某人与其他商贾不同,素来爽快,出价多少往往一言而定。梁前辈四处家业,实值万金。我出一万两千金,便是要树公平之名,便于日后与商家往来。你我交易,你得两千金之利,我亏两千金,却买来日后诸多便利。互利互惠,公平交易,乃我常氏商社行商宗旨。” 梁仲淡然道:“公子高见。”却不置可否。 常乐继续说道,况且,梁前辈尚有一利。想常氏商社远道迁徙入大梁,世代在此,必与大梁诸商家多有往来,诸商家皆能从中获利,独梁前辈无所得乎? 梁仲听到这里,心意已定,常乐却在他答应之前,提出一个让利的方案。常乐说道,常氏商社从卫国来迁徙来大梁,旷日持久,所带钱财难免有短缺的时候。待到周转不及时空着急,不如早作打算。若梁仲能接受他先付三千金,一年之后付九千金,届时另加两成利,九千金,便有一千八百金利钱。若一年之后,不付清余资,则交易作废,一应资产归还梁仲,先付的三千金亦不追回。 常乐又道,先付多少,一年后付多少,单凭梁仲所愿,总之一年后所付余资,加两成利。 至此,交易谈成,立契击掌而定,双方皆大欢喜。 梁仲笑容满面,心里对常乐以及常氏商社做出全面的判断:钱多、互利、公平,至于人傻不傻,梁仲心中也是模棱两可,至少看起来不傻。 常乐心中冷笑着为他补足了两个字的判断:凯子。如果梁仲不断定常乐是个凯子,他常乐把名字倒过来写。 双方交谈不过一个时辰,分开之后,梁仲连忙联络商贾中好友,所言大概不外乎六个字:钱多,人傻,速来。自己喝了第一口肉,理所当然通知至交好友来吃第二口肉,来晚了肉被别人吃完,说不定汤都抢不到一口。 对于这件事,常乐暗地里求之不得。最好一夜之间,常氏商社做生意的风格,大梁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常氏商社还有另外一桩令大梁人瞪目结舌的奇事,竟然有女管事,女管事的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而已。 大梁城有一个老牌的商家董家,数代经商。当今家主董方,约了常氏商社的人商谈,来的却是一个女孩子,道是常氏商社的管事,名采薇。 董方勃然大怒,常氏商社欺人太甚。 采薇却不卑不亢,淡然说道:“常氏商社经营百无禁忌,用人亦唯才是用。寻常人家,女子唯守房舍耕理田地而已,而我常氏商社,女子可为管事,亦可行遍天下周游列国,此,正显常氏商社非同寻常。我家公子言道,商家逐利,何来欺人之说。士农工商,商贾居其末,若因人而与商,自欺也。” 董方见区区一女子,侃侃之下便有如此高论,始觉常氏商社恐当真非同寻常,怒气消去,好奇之心顿时升起。全面介绍了自家经营范围,意欲与常氏商社交易的资产,包括两块共计五百亩的地,八家商铺,两处宅院,三家客栈,售价两万五千金。 说到两万五千金的时候,董方仅仅盯着女管事的脸色。天下万千老女人小女子,听到这个数目,没有不被吓到的。 第二十九章 那一句话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3 采薇闻言却脸不改色,放佛听到的是一个包子卖两铲币而已,并且毫不迟疑的提出意见。两块土地,两处宅院,全数接收。八家商铺剔除五家,只要位于安水街和安平街这两条大梁城主街的三家。三家客栈,只要其中一家。三家商铺以及一家客栈,即日封存交割,保留一应人手,以便常氏商社接手后顺利经营。总共,出价一万五千金。 董方掩盖不住心中的惊讶,这个小小年纪的女管事给他的感觉,大气、精明,还有一条,比不上传说中的那个常公子那样足够大方。至此,再不敢对眼前这小小女子起轻视之心。 采薇继续说道:“听闻董前辈在城东有一处宅院,占地不过五六十亩,数代人精心布置,青竹池塘,庭院楼阁,却甚是雅致。董前辈去岁于安平街之西购下一块平地,有两百亩之多。这两处,董前辈若肯割舍,小女子愿出八千金。” 董方听得仔细,这个女管事说得是小女子愿出八千金,而非白氏商社。其间差别,不可谓不大。于是,又将这个名叫采薇的女管事高看一层。前面一笔一万五千金的交易,属于公平交易,女管事也为让他吃亏。而后面一处宅院和一块地,董方起码有三千金的赚头。于是心念一转,说道:“听闻白氏商社一应财资尚在前来大梁的路上,你我商家理当相互维持。两万三千金,我董家愿先收三千金,余下两万金,一年之内付清。按常氏商社近日之例,此两万金,计两成利,不知采薇管事,意下如何?”如此一来,相当于叫价又高了四千金。 不料,采薇一口答应,丝毫没有董方预想中的讨价还价一番的意思。 饶是董方数代经商,家财丰厚,此时也惊为天人。这才是,大气中的大气,商家中的商家,女子中的豪杰,多出四千金,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却不知采薇的实际情况,这样的场面,这样的大笔交易,早已把她吓傻了,直至麻木,一切都是按照常乐的吩咐而已。 立契之时,董方试探的说,愿与常氏商社结队行商。那时候,行商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遇山贼、过关卡、遭盘剥、山水险恶。实力雄厚的大商家都拥有强悍的护商力量和神通广大的交际能力,能与这些大商家结队,行商的安全性大大提高。 采薇想了一下,说道:“常氏商社正全力迁徙,暂无行商之意。时机到时,必首与董家联络。” 董方闻言,大为失望,同时也为得到优先考虑的承诺而高兴。 与此同时,常氏商社的另外一个女管事冰儿,也正和一家商家交谈,遭遇情形、结果与采薇大致相同。 她们回去之后,汇报了详细情况,化名为常乐的卫鞅,狠狠的将她们夸奖一番。 第二天开始,卫鞅又启用了和风、南山二人,参与各处的谈判,不论商人、士子、农工,都可以谈,不论土地、商铺、宅院,不论大小产业,有人愿意卖,常氏商社便愿意买。别人不愿意出售的,她们也想方设法说服别人卖,最好的说服手段,就是钱。卫鞅只给她们强调六个字:地段、地段、地段。 如此忙活二十天,卫鞅手都上的二十万金,已经花了精光。已经习惯了风风光光的女管事们,开始风风光光的抛头露面打理各处的商铺、客栈、酒楼等生意,没办法,十二号人要吃饭、花钱,买下来的一大堆宅院也要雇人打理,适时修整。这一切都需要钱,二十万金花光了,只能想办法挣。 卫鞅又买来三十个手巧的少年男女,全部住进一家宅院中,搭建好作坊,让和风统领,教导他们制作毛笔。对于制作毛笔的碱水浸泡羊毛、胶水配方这些机密,也一并传授和风。这些机密,和风知道便好了,不得透露与手下的工人,机密要是泄露,毛笔就不值钱了。白门商社驻扎大梁的人,早就来跟卫鞅说,大梁城的青禾楼已经筹备妥当,就等着卫鞅的毛笔供应。卫鞅只得重新培训人马,毕竟青禾楼的生意,也是一笔大进项。 这段时间,管乙是十二个人中最郁闷的一个。卫鞅领着一帮女孩子四处展开商业谈判,他却只能干瞪眼。别人都有重大事项要办理,管家、后勤、大厨等一应小事务,全数堆到他身上。每天,卫鞅都会问他一句,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最没用的人?管乙默然不答。直到有一天,卫鞅无意中当着雪儿的面也这么问管乙一句。然后卫鞅心细的发现,女孩子们每次见到管乙时,似乎眼中多了一个问号:最没用?很快,这个问号变成了感叹号。 雪儿是有名的大嘴巴,鬼才信卫鞅当真是无意的。 管乙估计心里早就问候了卫鞅的祖宗十八代一百八十次,卫鞅丝毫不介意,理由时他的祖宗十八代还没出生。 二十万金花完了,管乙看门守家的任务终于圆满完成。卫鞅饶有兴致的盯着管乙,问是不是觉得自己最没用。 管乙面无表情应对。 卫鞅笑了,说道:“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管乙用无声来表示正在生闷气,闲人莫惹。 卫鞅在管乙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管乙眼中一亮,道:“我终于知道你的计划了。”然后干净利落的出门去办事。 “鞅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啊,整个大梁城被你弄得鸡飞狗跳。” 管乙前脚刚走,侯赢后脚就来。 “哎呀,是侯兄啊。管乙,管乙,快些端酒上来,我与侯兄共谋一醉。这小子,方才还在,一眨眼功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那里那里,侯兄如此清闲,今日竟得空来看望小弟,不胜荣幸。侯兄不是在安邑么,怎来了大梁?”卫鞅笑着说,将迎入后堂议室。 侯赢笑了,说道:“不得不来啊。” 卫鞅奇道:“为何说不得不来。” 侯赢大笑,道:“鞅兄相召,怎敢不来。” 卫鞅作恍然大悟的摸样,说道:“我与你约了一月之期,你却是来早了,还差好几日呢。不就是欠你一句话嘛,侯兄何必苦苦相逼。” 侯赢心中暗喜,卫鞅有心情装模作样,看来他提前赶到大梁是对了。笑道:“不早,不早,正好合适。若我猜测不差,鞅兄已将二十万金全数撒了,要是晚来几日,恐怕大事不妙。鞅兄那一招高明,先付少许,后再补齐,生生的将二十万金当做百万来用。主人听闻了,也赞不绝口,称之为鬼斧神工。” 卫鞅笑道:“过奖了,愧不敢当。大梁城还是有许多人胆子小,宁可不要我的利钱,也要我一次付清,生意难做啊。” 侯赢说道:“实话说,鞅兄一举一动,主人都看在眼里。只是主人说,他始终想不通,鞅兄意欲何为,是以令我前来向你请教。” 卫鞅心知肚明,老白圭虽看不穿他的意图,却敏锐的感觉到如此大手笔之下,定有暴利可图,是以断然令侯赢赶来大梁。心里偷偷的发笑,幸亏老子早料到此节,早早将钱撒玩出去,否则庞大的白门商社杀来了,老子要少赚不少。奇道:“侯兄莫非不曾听说那件大事?” 侯赢是真的惊奇,问道:“那件大事?” “魏国将迁都大梁。”卫鞅说道。 侯赢骇然。 卫鞅一拍脑门,说道:“是我糊涂了,便在一刻钟之前,我才让管乙去散布迁都谣言,难怪侯兄尚未听闻。” 侯赢惊疑不定,问道:“鞅兄,你总不会单凭散布谣言来获利吧。”对于白门商社的总管事,迁都会令大梁地价物价大幅上涨这点,不必过脑子就已深彻明白。这的确可以解释卫鞅最近大手笔的目的。 卫鞅颇为认真的说道:“魏国是当真要迁都大梁。” 侯赢正色道:“盼鞅兄为我详解一二。”白门商社生意遍天下,消息灵通无人能及。安邑有名酒肆百花村,便是白门商社消息网的总枢。传说中,楚国猗顿、赵国卓氏等愿出十万金的巨资买下洞香春,便是冲着这个消息网来的。魏国即将迁都大梁这么大的一件事,没有理由侯赢不知道,以及所有人都不知道,让卫鞅一个人有先下手为强的机会。 卫鞅笑了,道:“说来话长,且听我慢慢道来。侯兄当知,魏国朝廷,有两派争斗。我恩师公叔相国一派,主张一统天下时机未至,宜择争霸之策,而庞涓一派,持灭国以一统天下之论。多年以来,公叔相国占上风,魏国亦是力行争霸。如今恩师困在秦国牢狱之中,侯兄以为,若恩师能回到魏国,重掌魏国朝政,他会怎么做?” “怎么做?”侯赢听得云里雾里。 卫鞅继续说道:“恩师年岁已过六旬,又经牢狱折磨,焉能长久。若能回魏国,眼看气力不济,命不长就,首要之事,必是设法力保死后魏国争霸之策不易。如何保证争霸之策不易,莫过于迁都大梁,迁都之后,争霸之策已定,庞涓等人无力回天。” 侯赢若有所悟,点头道:“魏国朝廷,确曾有迁都大梁一议,最后却不了了之。只是――” 卫鞅知侯赢的疑惑,说道:“我曾让那位秦国密探说与嬴渠梁听,放回公叔相国,割地,求和,否则秦国必亡。待庞涓一派独霸魏国朝廷,必推灭国之论,首灭之国,非秦国莫属。侯兄不见,为何赢师隰死了,我恩师依然活着。所以,我的计策已然成了。” “所幸主人英明,令我早来,否则悔之莫及。鞅兄洞察大势,料人之未虑,高明,难怪能够独占先机,侯赢佩服。”自己依赖的是消息,卫鞅却在别人还没有开始想的时候已经断定了别人会怎么做,两者相差不止一个档次。侯赢霍然起身,一边拱手说着客套话,一边大踏步往外走。 “侯兄须得赶在恩师回来之前,买下半个大梁城。”卫鞅对着侯赢的后背说道。 卫鞅得意的笑,人生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自己刚满仓,就有大机构杀进场来拉升。 第三十章 割地求和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3 管乙当然不是去散布谣言,如果刚刚完成交易没几天,就传出迁都的谣言,大梁城的商人们活吞了卫鞅的心思都会有。卫鞅手上只有管乙一个能打的,太过分的事,没有底气做出来。 反正白门商社杀来了,不论侯赢的手段多么高明,大梁城的贵族富商,只要不都是蠢蛋,一定能够觉察到异样,卫鞅的目的自然达到。 管乙是去聘请工匠,招募工人,购买奴隶,卫鞅太需要人了。 卫鞅感叹,还是古代生活环境好啊,地价便宜。他们已经买下城南二十里的一大块地方。两千余亩良田,五千余亩肥沃的山地,还有两座山头,简直可以建设一个独立小王国,总共不过花了两千金。据说,公叔痤这辈子总共得到魏王赏赐耕田百余万亩,卫鞅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概念。 其实已是四月,春红将落,夏绿初来。 河水静悄悄而流,竹林绿幽幽的,与一层层薄雾相互环绕着。整一处宜居仙境,放佛置身江南深处。 卫鞅领着相濡以沫姐妹二人来到这里,他们要重建造纸工坊。炒地皮是赚钱,却是可一不可再,造纸才是一门发财致富的长久营生。 还有一项工程,卫鞅要耕田种地。 杂交水稻卫鞅搞不来,然而进化论却是学过的。粟、麦、菽、黄豆等主要农作物,选择优良的种子进行种植,种出来之后,又从中选出优良的种子,继续种植。卫鞅要做的,就是这项经年持久的工程。大梁属中原地带,此时水稻种植尚未盛行,卫鞅却将两千亩良田全数种上水稻。 “六哥,种那么多粮食,咱们吃得完么?”是以沫在问。 “吃不完就喂猪,咱们吃猪。”卫鞅答道。 以沫瞪大眼睛,说道:“咱们也吃不了那么多猪。” “咱们养几头老虎,让老虎吃猪,咱们吃老虎。”卫鞅一本正经的说道。 以沫道:“那感情好。” 相濡吃吃直笑,掐了妹妹一把,说道:“让老虎先吃了你。” 姐妹二人在卫鞅的安排下,带领几十户人家,种田地,挖水渠,开荒伐木。她们对于农活本不陌生,农户们更是老手,一切工作都还顺畅。而卫鞅则留在河边的,指挥工人建造工坊。 有一位重要人物,管乙,在给常氏商社招了几个护卫之后,没了踪影。 “相濡,以沫,咱们穷啊。”卫鞅对着相濡以沫姐妹叹气。他们真的很穷,置办农具,购买耕牛,聘请工匠,招揽农户,这些都要大笔花钱。如今的常氏商社,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钱。大梁城内诸多产业以及青禾楼的每日入账,都被卫鞅抽调出来。 山中的日子,过得不知不觉。 这段时间,外面的世界很热闹。原本平静的大梁城,被常氏商社这颗石子击起不小的波纹之后,一个庞然大物白门商社来了,继续做着同样的事。买田、买地、买商铺、买宅院,只要有人愿意卖,他们就愿意买,叫价比常氏商社要高,出手比常氏商社更爽快,规模比常氏商社更大。 还有人看到,每日都有来自各国的护商队打着不同的旗号进入大梁。 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在街边询问:“敢问老伯,对面这家宅院,主人是那户人家?可否替在下引荐一下,定有重谢。” 被他问话的老头,眯着眼睛说道:“哦,那家宅院,原先是董家的,听说,前些日子卖给了常氏商社。” 那名管事道谢一声,调头就走。 安水街上一家客栈,大踏步进来一个人。那人往店小二手里塞了一把铲币,说道:“劳烦小哥,将主人家请出来,我有事相烦。” 主人家出来了,却是一个怯怯的小女孩。 “女管事?”来人不知是询问还是自言自语。 怯怯的小女孩点点头,说道:“我叫细雨,不知兄台有何见教。” 来人一拱手,道:“打搅了。”更不说话,匆匆忙忙的扭头就走。 大梁城里的贵族富商们,终于嗅到一丝异味,有见猎心喜之人,纷纷抬价而售,有惊疑不定的者,死活捂住手中资产,任凭白门商社出价再高,也毫不动心。 大梁城中的鸡飞狗跳,并未引起太多关注。对于魏国而言,那只是一件小事,很轻易的被另外一件大事掩盖的悄无声息。这个几月来,魏国最引人注意的大事,就是军队的频繁调动。 这些军队调动的方向大致相同——西边。 齐、赵、韩、楚等国,也闻风而动,各有军队调动,都想着浑水摸鱼,趁火打劫。本着有便宜不占,誓不为人的原则,时刻准备着趁着魏国大军西调攻打秦国的机会,抄魏国的后路,占大便宜。 秦国人的日子不好过,秦献公赢师隰死后,明里暗里的争权夺利,充斥着整个秦国朝廷。杀公叔痤和不杀公叔痤的争论,甚嚣尘上。每日的朝议,别的事不理,就忙着这两件事。忽然有一天,消息传来,秦国布置在魏国安邑的密探已然全军覆没。 十八岁的秦国新君嬴渠梁愁得一夜未眠。只可惜,百余号人的覆没,并没能给热闹的秦国朝廷降温。 直到有一天,嬴渠梁的庶兄赢虔赶回栎阳,禀告了魏国大军的行踪。只因为安邑的秦国密探全死了,这个消息得到得太晚,秦国各方势力这才被吓出一身冷汗。 嬴渠梁和赢虔密谋一夜之后,次日朝会兄弟二人毅然宣布,君意已决,与魏国议和。胆敢非议议和者,穆公剑下,绝不留情。 然后,嬴渠梁亲自到囚室中见公叔痤。说道:“秦国以魏王特使、魏国开府相国的身份,对待相国大人,如何?” 侧身面墙睡在草堆中的公叔痤,霍然起身,几个月的囚徒生活,使他苍老了许多,沉声道:“秦公决意议和?” 嬴渠梁点头,道:“议和,割地。” 公叔痤老眼中射出一道精光,道:“议和、割地,秦人能答应?” “秦人舍与不舍,不劳老相国费心。河西之地、倄山六百里,尽归魏国。”嬴渠梁掷地有声说道。 公叔痤道:“秦君欲行缓兵之计?” 嬴渠梁不否认,道:“是。” 公叔痤道:“缓兵之计若想成功,还需纳贡,称臣,外加函谷关。” 嬴渠梁道:“函谷关可割,不纳贡,不称臣,可尊魏国为霸主。” 公叔痤老脸肃容,道:“议成。” 双方击掌三下,盟约为定。 “秦国即日送老相国回魏国,并遣特使相随。”嬴渠梁说道。 公叔痤道:“老夫谢过秦君。老夫冒昧,以我之见秦国无人能出此策,秦君可能告知,此策出自何人?” 走到囚室门口的嬴渠梁回过身来,说道:“嬴渠梁亦不知出自何人。”他心里清楚,放了公叔痤,割地求和这条计谋,虽来自景监,却绝非出自景监。景监没有那等能耐,放眼整个秦国也没有人有这份能耐。 公叔痤望着嬴渠梁的背影,叹道:“秦公缓兵之计,代价未免太大了。” 嬴渠梁眼角在抽搐,却铿锵的说道:“十年,我将亲手夺回来。” 那一问一答,多日之后,还在嬴渠梁脑中盘旋。偌大的秦国,除了少数几个人还能清醒看到这条计策的确能救秦国,几乎所有人都热血沸腾的要杀了公叔痤报仇。山东士子不入秦,秦国没有人才啊。带着伤痛和留恋站在函谷关上的嬴渠梁,还在念着那一问一答,忍不住叹息。 次日,一辆青铜轺车使出栎阳,途径函谷关,向东匆匆驶去,车上一人白发苍苍,神情冷峻,正是公叔痤。身后马车相随,手执使节仪仗的,是秦公议和特使公孙贾。 数日之后,青铜轺车驶进安邑城,入了相国府。 魏国顿时安静了,一切关于公叔痤和秦国的争吵失去了声音,所有往西调动的军队乍然而止。 整个战国,突然平静了。各国朝魏国后背开进的军队,也就地驻扎,静观其变。 魏国朝廷上,老魏王魏罃哈哈大笑:“老相国独处秦国,身陷囹圄数月,然铁骨铮铮,不坠大魏国之威,可敬也,群臣当效之。又携秦国议和书回,河西之地,倄山六百里,函谷关,大魏国十数万将士未竟之功,老相国一日而厥,更得秦国奉我大魏国为霸主。传旨:公叔痤劳苦功高,复相国之位,总揽朝政,赐黄金二百斤,布十车,以表其功。” 公叔痤跪拜谢恩。 “秦人素称硬骨,今日也不得不奉大魏国为霸主,何况他国,大魏国霸业,不日即成。”朝中大臣惠施上前道。 群臣一时纷纷上前向魏王道贺。 唯有左侧站在最前一人,黯然不语,此人正是庞涓。 一人分开群臣,站了出来,奏道:“臣弟公子卬有一议,请王兄定夺。如今与秦已议和,大魏国无后顾之忧,当迁都大梁,震慑诸国,则霸业可成。” 昨夜,公叔痤一回到安邑。以公叔痤为首的一派大臣,以探望、慰问、拜见为由,齐聚相国府。一干人等,整整密谈了一夜,密谈只有一个主题,如何遏制庞涓等错误人的灭国之论,继续推行争霸之策。 公子卬便是与会大臣其中之一。 第三十一章 谁闯我地盘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4 初夏,风如画。 少年人骑高大的棕色草原马缓缓而行,轻踏山野。腰间系长剑,白衣如胜。 所谓踏青,便是如此。 前方一条河流,绿水秀峰相映,沿着河流上行,一片绿幽幽的竹林。 入了竹林,“咦——”,少年人惊叹一声。木板铺就的小径,四五尺宽,弯弯曲曲延伸至竹林深处。是谁心思如此巧妙,铺设这么一条小径,走在上面,无需担心破坏竹林的自然之美。 行不过半里,一个声音破坏了宁静。 “是谁乱闯我的地盘?” 少年人寻声看去,前方木板小径上,一人商人打扮,骑着马拦住了去路。忙到:“在下比玉野外踏青,悟入宝地,见风景幽美,一时着了迷,多有打搅,万望赎罪。” 那商人下马迎上前来,大笑道:“这里风景如何?” 少年人指着木板小径,道:“若无小径,少有人间美景而已,添上这条小径,则仙境不过如斯。这条小径,可谓是别出心裁,巧夺天工。敢问可是出自兄台之手?” 商人甚喜,笑道:“正是,我叫乐未。” 少年人叹道:“不料商贾之中,竟有乐兄这等人物。” 商人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马,有仔细欣赏少年人比玉的马,笑道:“过奖,过奖,比玉兄这匹马好俊,你将这匹马送给我,我领你观赏这片竹林风光,如何?” 比玉面有温色,道:“莫非乐兄不觉得,在此言及商贾之事,会污了这风景么?” 乐未大笑,道:“你们读书人便是死脑筋,你将马送给我是一回事,我领你观赏这片竹林风光又是另外一回事。你不把马送给我,不说明我不会领你观赏风景。反过来说,你把马送给我,我也未必会欢迎你。我这句话,拆开来说,你将这匹马送给我,如何?你不答应,那好,我也不抢你的。我领你观赏这片竹林风光,如何?你答应了,那好,我便盛情领你观赏。” 比玉闻言失笑,道:“乐兄说话好有趣。哎呦,你放手——”原来那个乐未表现的太过盛情,丢下自己的马缰不顾,过来拉起他的手便往前走。似乎拉住手的时候,还有个摩挲手背的小动作。吓得比玉,连忙用力挣开。 乐未好不介意,彬彬有礼引路,笑道:“山中自来无客,是我过于热情了。比玉兄,请。” 比玉说道:“乐兄,恕在下见闻不广,在大梁城,未曾听过乐兄名号。” 乐未笑了笑,道:“化名而已,比玉兄何不执着。正好比比玉兄你,野外踏青,马上却挂着偌大的包袱,如此踏青,更似是远行。在下见闻不广,不曾见过。”直承用了化名,却脸不改色心不跳,如此脸皮厚之人,世间少有,卫鞅恰好是其中一个。 卫鞅来到大梁城,化名为常乐,出处便是长乐未央。这次再次用化名,取长乐未央中间两个字,成了乐未。 比玉脸上微微一红,说道:“乐兄好眼力,不敢相欺,小弟是在逃婚。” “逃婚?”卫鞅奇道。 比玉说道:“家中长辈安排了一桩婚事,小弟不孝,一时动了倔强性子。于是,便从家中逃了出来。” 卫鞅放佛看见海市辰楼,将比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仔细打量,看得比玉都有些不好意思,才兴高采烈的拍手说道:“太好了,比玉兄当为史上逃婚第一人。如此奇人奇事,厉害,厉害。” 比玉觉得卫鞅的反应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比玉兄这个朋友,我乐未交定了。”卫鞅此时的表现,好比文王遇上姜子牙,俞伯牙遇上钟子期,一把搂住比玉的肩膀,亲热的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多年以来,我心里有一个愿望。盼着有一天,家里帮我寻一桩婚事,我便假装喜欢,先把她——” 嗯,这丫头的肩膀好柔软,手感真好,卫鞅的手在比玉的肩膀上摩挲着,竟一时失了神。 比玉终于发现卫鞅的不对劲,尖叫一声,挣脱了卫鞅的手,避开一丈之外。一时间,又气又急,怒道:“卫鞅,你果然是个轻佻之人。” 卫鞅回味着手上美妙的感觉,坦然笑了笑,道:“好了,不逗你玩了。喉结一点都没长,还想女扮男装,你瞒得过别的傻瓜,却瞒不过我。我躲到这里来,唯独逃不过侯赢的眼睛。这个世上,除了老白圭的孙女,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女子能找到我,也想不出还有别的女子对我那么感兴趣,女扮男装来看我。你叫什么名字?比玉?莫非是白玉?” 比玉的脸,一阵红,一阵青,许久说不出话来。 卫鞅说道:“你没有拔剑,便是不曾将我视为敌人。当日,老白圭想要将你许给我,我那时不知底细,误以为你爷爷是个穷光蛋,万贯家财已经被魏罃坑蒙得一干二净,所以没有一口答应。” 比玉惊疑不定,忍不住问道:“你当真是这般想的?” “是的。”卫鞅点头承认。 比玉目瞪口呆,哑口无言。那个年代,不乏忘恩负义之人,不乏欺世盗名之人,也不乏穷凶极恶之人,却从来没有人敢赤*裸*裸说出这样唯利是图的话,何况卫鞅还是士子出身。冲着卫鞅这话,比玉理应对他鄙视、蔑视,甚至杀了他也不为过。可是,她觉得面前的是一个怪物,比忘恩负义欺世盗名穷凶极恶更高一个层次的怪物。这是爷爷不吝言辞,极力称赞的那个人么? 卫鞅没有这个时代人人皆有的高尚觉悟,见已引得她说话,便放下一半心来,继续笑着说道:“正如你之前遍的谎言,家里安排了一桩婚事,你便逃婚。我最不喜的,就是那种长辈包办婚姻。对方人品如何?性格如何?相貌如何?喜爱什么?理想怎样?我将要面对的是一个甚么样的女子呢?我的天呐——,一无所知,我怎么去面对。”说道这里,卫鞅做了一个后世老美最喜欢的耸肩动作。 “再加上,当时误以为你们家没有钱,所以,我实在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答应老白圭。”卫鞅说道。 比玉再次目瞪口呆,细细想着卫鞅这段话,神情中竟然有点着迷。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秘密。”卫鞅说道。 比玉却没有动,怔怔的看着卫鞅,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一段话,可以将自己描述成世界上最卑劣的人,再加上一段话,又将自己变成超越了所有人的一个存在。卫鞅的两次占便宜的小动作,让她难以释怀。 卫鞅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你知道,我身边有十个女孩子,她们叫我哥,我待她们如亲妹妹。方才那种玩笑,我只和你一个人开。” “你——”比玉脸上一红,心中竟泛出一丝甜意,卫鞅说得很隐含,也说的很直白,“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存心欺负我。” “小小的惩罚你一下而已,谁让你一见面就满口谎言。”卫鞅得意的笑,“向来只有我糊弄别人,没有别人糊弄我。” “你有什么秘密?”比玉问道。 “见过我写的青禾楼记没有?”卫鞅问。 比玉一笑,念道:“青禾楼记:上古结绳记事,黄帝以下,仓帝造字,而文明始焉。历三千载,万人读书矣。然山河之深远,国争之隔,字不出廷门,文不得传天下。国有四九,字类三十六,学足百家,难得传闻,皆刀笔书简牍之不便也。青禾楼作笔、造纸,窃愿字入山野,文传天下,诸学得放,文明化万般也。”心念一转,试探问道:“造纸?” 卫鞅赞道:“聪明。” “所谓纸,是为何物?”比玉不解。 卫鞅笑道:“可使文明化万般之物。可惜尚未造成,一月之后,我保证你能见到。” 比玉有些神往,良久,问道:“你可知我名字?” 卫鞅奇道:“不是白玉?” 比玉笑着摇头。 卫鞅一笑,说道:“我的造纸工坊,便在那边,随我来。月初时,工坊已建造完毕,我将工匠们清离,开始一个人验证造纸工艺。这段时间最为关键,不能让人接近工坊,否则造纸的秘密被别人偷学了去,咱们就亏大了。” 比玉将“咱们”二字听得很清楚,却不出声。 又走的几步,卫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比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商家逐利,须得于我有益处,我才说与你听。” 卫鞅大笑,道:“我做个小狗,爬在地上绕三圈,你便说,好么?” 比玉吃了一惊,用了好长时间,才确认卫鞅不是在生气说反话。只见卫鞅钻入路边的草丛中,扯出一条长长的藤,剔去枝叶,然后故意背对比玉,手上动作不停,捣弄了足足一刻钟,才笑兹兹的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只藤编小狗,颇为精致,栩栩如生。 “初次见面,送你一个礼物。你知道我最近很穷,买不起贵重的东西,只能弄个小玩意,权当礼轻情意重。”卫鞅说道。 比玉甚是欢喜,接过小狗之后,说道:“其实,我叫白羽,羽毛的羽。” 两人并肩而行,白羽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已经牵在卫鞅手中,只是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妙,舍不得挣开。 “你来这里,带着个包袱作甚?”卫鞅心里补足一句:不会是来同居的吧。 白羽轻笑答道:“要见过你之后,才决定以男装见你,还是换回女装。” 卫鞅环视四周,轻声问道:“你打算在躲在那个草丛里换会女装?” 第三十二章 约会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4 卫鞅带着他成功制造的第一批纸,回到大梁。 采薇马上回家见他。 “有什么急事?”卫鞅见她匆忙的摸样,奇道。 采薇吸一口气,说道:“六哥,和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怎么回事?细细说来。”卫鞅知道,采薇不是个八卦的女孩子。 “六哥,你听了别着急。自从月初起,和风便不曾回来一次,开始我等并未觉察有异。后来有一次,冰儿在安水街上见到和风,而和风却似乎根本不认识她,与冰儿当面走过头也不抬一下,冰儿便是这么说的。冰儿当时隐忍不发,回来之后与我们商议,大家都觉得奇怪。后来,我们都在街上见过和风,而和风依旧假装不认识。直到雪儿忍不住扯住她,问她怎么回事。然后和风跟雪儿说了几句话,雪儿竟然也跟着她走了,变得和她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卫鞅打了个激灵,怎能不急,既在问采薇,又在问自己。 “她们怎么了?”在旁的相濡以沫都忍不住开口,十个女孩子跟着卫鞅管乙同生共死过,相互之间的感情,如亲姐妹一般。 “我们想,和风和雪儿一定是遇到麻烦了,只是八哥也不在,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我们不敢再去找她们,更不敢轻易的跑去找六哥你。”采薇说道。 卫鞅说道:“只要她们人没事就好,再多疑惑,我们总能查清。” 正在几人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鞅兄,别来无恙。”人影一闪,厅门外竟多了一个人。 卫鞅见人,脸色一沉,挥挥手,令三个女孩子回避。 来人进来,向卫鞅躬身行大礼,道:“多谢鞅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告而来,万望恕罪。” 卫鞅冷笑,道:“你们秦国人好出息,学会堂而皇之欺负我手下的女子。” 来人正是景监,卫鞅一见到他,事情的原委就猜到七八不离十。魏国将要迁都大梁,秦国安排景监来大梁建立情报站,景监发现大梁也新开了青禾楼,追查青禾楼所售毛笔的来源,竟然来自大梁城内,于是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和风打理的毛笔工坊,也许是和风心细发现了景监,也许是景监直问卫鞅的下落,于是便有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情。 景监不料卫鞅当面冷言冷语,毫不客气,老脸一红,却无可辩驳。 卫鞅原本要将青禾楼和常氏商社剥离开来,好以常氏商社和常乐的名义放开手脚。一番苦功,却被这个景监轻易戳穿,越想越气恼,冷冷说道:“当夜在青禾谷,你要杀我,我却反而救了你的性命。本想着从此再无干系,嘿嘿,你们就如苍蝇一般,盯着就死死不放。我告诉你,苍蝇很讨厌的。” 景监只得连连赔罪,卫鞅说的再难听,他也只能受着。秦国本欠着卫鞅一个大恩情,按着卫鞅的计策,狠狠的割出一块心头肉,非但解除秦国的灭国危难,更间接的促使魏国迁都大梁,秦国从此不必直面强大魏国的逼迫。在景监此时看来,魏国迁都秦国从此无忧这件事,早在卫鞅意料之中,常氏商社的一应举动,便是证明,只是当初不愿跟景监明说而已。 卫鞅说道:“三件事,你听着。第一,终此一生,你不得将卫鞅、青禾楼、常氏商社三者的关系,说与他人听,包括嬴渠梁,可能做到?” 景监不愧是长袖善舞,闻言露出微笑,卫鞅既然肯提出要求,双方关系便是还有回旋的余地,正色道:“老秦人一诺,掷地有声,若违此誓,景监愿遭天打雷劈。” 卫鞅观念里,以天打雷劈发誓,太不可靠,料想古人的观念与他不同,大不了改日再以别的事情逼迫他,继续说道:“一年之内,你们秦国将还有一场更大的危难,到时候再来找我。闲着没事,别来烦我。” 打了几下大棒,总得吊起一根大萝卜,卫鞅总得防着这家伙恼羞成怒,不顾一切杀个干净。 早在卫鞅逃离安邑的那个晚上,景监就听卫鞅说过秦国将有一场更大的危难,虽寻不到一丝线索,此时却不敢对卫鞅的预言有丝毫怀疑。说道:“先生对我秦国,恩重如山。” “第三件事,你走吧。”卫鞅说道。 景监一怔,这第三件事还没说出来,怎么就下逐客令了。 卫鞅大怒,骂道:“你不走是不是?那好,我走。”大袖一挥,气冲冲的大踏步往外走,留下醒悟过来却尴尬不已的景监。 他们住的常府,坐落在安水街,和风打理的毛笔工坊,在安平街的一所宅子内。卫鞅将一张死沉沉的脸用力搓,搓出笑容来,好生安抚和风、雪儿二人一番。两个女孩子这么长时间担惊受怕,见到卫鞅之后,一腔直面秦国密探的勇气,尽数化为委屈,卫鞅一连说了好几个俏皮话,才将她们逗得发笑。又亲自将她们带回常府,与采薇等人团聚。 大梁城城东,一家挂着董家牌匾的宅院。经采薇之手,卫鞅从董家手中买过来,却连门头上的牌匾都不换,据卫鞅说,因为牌匾也要花钱,咱们没钱。 “羽儿,你终于来了,几天不见,越发长的俊了。哥哥带你去看金鱼,好不好?”卫鞅说完,心里生出罪恶感。要知在前世那个时代,会被怪叔叔骗去看金鱼的女孩子,年龄限制在五岁一下。这个时代,年龄上限,至少达到了十九岁。 “金鱼?你这里也有金鱼?”白羽疑惑的道,其时金鱼用作观赏,尚为少见。 卫鞅回到大梁,当然要和白羽约会。约会地点选在这家原属于董家的雅致庭院,卫鞅在大梁城有近二十所宅院,白羽只比他多不会比他少。两个人秘密约会,假设一天约会一次,一次换一个地方,足可以撑好几个月。这才叫做,真正的财大气粗。 自从竹林中相会之后,卫鞅发现自己不可自拔的爱上这个女孩子,理由就是,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需要理由吗?不需要理由吗?这时卫鞅最近最乐于进行的研究课题。 第一次约会,需当赠送最珍贵的礼物,这时泡妞基本常识。卫鞅的礼物,是他精心写就的一幅字。 卷轴打开,连这位天底下排名数一数二的富家女也顿时着迷了。 这让卫鞅很是陶醉,他的毛笔字,放在后世,只是介于专业和业余之间而已,可是放到战国时代,他绝对相信,他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良久,白羽才从沉迷中清醒过来,问道:“这便是纸?” 卫鞅的脸顿时塌了下来,原来令白羽着迷的是纸,而不是他的字。讪讪然问道:“你不认识字?” “哦,识得。”白羽这才发现卫鞅希望她欣赏的是字,念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毛笔字,写在这纸上,真漂亮。合着,你制作出毛笔,只是为了这纸而已。使文明化万般,不在于笔,而在于纸。有了纸,青禾楼将十倍盈利。” 卫鞅的心,跌到了万丈深渊。作为史上第一幅纸上书画作品,他当然希望别人同时欣赏纸张的魅力和毛笔字的风采。可是作为赠送给情人的礼物,他最希望女孩子欣赏的是字画的内容。 字画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内涵,内涵,内涵。 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内涵,内涵,内涵。 让卫鞅心寒的是,他心爱的这位可人的富家女,在发现内涵之前,先考虑了青禾楼的十倍盈利。 如果白羽胆敢说一句“十张纸卖一金,一百张纸卖十金,鞅哥,我们发了”,卫鞅发誓,他一定马上解开身上的所有衣服,将衣服腰带绑成一条结实的绳子,再将挂在树杈上绑个圈,然后把脖子伸过去,将整个人挂起来,手脚不停摆动,跳“秧歌”舞。 奇迹每天都在发生,只是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 悲剧每天都在发生,却隔三差五的着落到自己的头上。 白羽果然说:“此纸如此神奇,可写字,亦可作画。放在青禾楼,可售一金十张,百张售九金,家有余财者,谁能忍得不买。十数年之后,待你饱赢其利,可贱卖毛笔和纸,使天下人人人可有之,人人识字作书,则文明化万般、传天下,亦不远矣。” 卫鞅有点头晕,然后头很晕,不知怎么回事,“哎呀”一声惨叫。 “扑通”,水花溅起老高了,煞是好看。 在池塘里与金鱼相濡以沫,拼命挣扎的时候,卫鞅还在忍不住感叹,不愧是老白圭的孙女,轻易的就能将赚钱和远大理想完美结合起来。 在白羽伸手费力的将卫鞅拉上来,挫败了他拖人下水的阴谋之后,卫鞅双腿一软,双手惊慌失措死死抱紧白羽的大腿,痛哭流涕,不停嚷嚷:“我好怕,吓死我了,我好怕啊。”脑袋乱钻,胡乱摩擦。心里却喜滋滋的感叹:弹性,什么叫做弹性,这才叫做有弹性。 惊慌失措之中,手怎么移动都是不易察觉的,包括往上移动。 这手感,这弹性,旷古绝今啊,摸一把,少活十年都值了。那缝缝,手指头都不由自主的硬起来了。 出乎卫鞅的预料,白羽没有挣扎,反而轻轻的温柔的搂住卫鞅的脑袋,让他贴着自己,柔声说道:“六哥,你的心意我怎能不解,你对我太好了。” 卫鞅快哭了,贴着她的大腿,抬起头来,幽怨的说道:“那你还推我下水塘。” 白羽抚着他的脸,说道:“你对我这般情深意重,我怕自己从此再也舍不得报复你,所以――” “报复?”卫鞅惊奇的贴得更紧。 “在竹林,你一见面就欺负我。”白羽有点脸红。 卫鞅心里大叫冤枉,六哥至今都还没能欺负你那。 第三十三章 为利而来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5 收藏,收藏,看书的朋友,劳驾手动一下,给个收藏,加个关注,谢谢您了。 大梁城新建的百花村酒肆开业,侯赢邀请卫鞅前去庆贺。 入夜,滂沱大雨,卫鞅带着采薇,撑着伞走在雨中。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带着个女孩子去泡酒吧,还是比较不错的事情。只是卫鞅能带的女孩子中,都只是女孩子,未达到合法饮酒年龄的。 新的百花村酒肆,和安邑城的百花村酒肆一样,位于全城最好的地段。白门商社花了五万金,将这块地的原主人砸晕,成功买下。卫鞅那个嫉妒啊,这块地,当初他亲自出马,费尽心思都没能拿下来,反被白门商社占了便宜。 “天底下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钱不够别人多。”卫鞅忍不住叹气。 百花村一建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家酒肆一定能赚大钱。前提当然是,魏国已经决策迁都大梁。 采薇说道:“这便是六哥说的,地段,地段,地段。六哥,不如我们与白门商社商议,用城东那所董家宅院和他们换百花村的两成份子。白门商社行事向来隐秘,料想他们必然喜欢安静的居所,应当会答应这笔交易。” “不可。”卫鞅断然拒绝,城东的董家宅院,是他和白羽约会的专用场所,打死也不能换。当然,百花村也是白羽的,董家宅院的归属不影响他们的约会。可是,主场和客场,区别甚大,昨日的那一次池塘游泳,令卫鞅心有余悸,不得不防。 忽然狐疑的盯着采薇,问道:“你为何提出这个想法?” 采薇含笑道:“昨夜,我听雪儿说了一些事。” “都知道了?”卫鞅心里那个悲摧,没隐私,没人权。 采薇点头,笑道:“六哥,要不要说给你听?” “不必了。”这那里是好心好意的转述,百分之一百的是想求证,卫鞅没好气,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雪儿的话一定离谱得很,所有采薇代表众人试探其中的水分。心里不禁骂道:“这个大嘴巴女子,改天送她去武当山,学八卦掌、八卦剑、八卦拳、八卦脚,总之是八卦的,都让她学。还有那个相濡,也该送去,以沫是个好孩子,不会胡说八道。” “白门商社的财力,不可估量。”采薇说道,根据这段时间白门商社展现出来的气魄,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只是,这句话疑问句。 采薇她们看来,假如卫鞅和白羽成为一对之后,白门商社和常氏商社的关系怎样,是个此时应该提出的疑问。 卫鞅没有犹豫,说道:“白门商社与常氏商社,合营青禾楼,合营葡萄酒,然后,待合适的时候,与百花村建立合作关系。然,无论如何,明面上始终是两家。” 采薇点头,道:“知道了。” 卫鞅要保持白门商社与常氏商社相互独立,以及表面上的毫无联系。青禾楼和以后展开的葡萄酒生意,都是白门商社出面经营,卫鞅只占股份收钱,外人根本看不出两家的牵连。何况白门商社自从老白圭担任魏国相国起,几乎所有生意都隐秘化,至今卫鞅只知道白门商社拥有百花村,其余一概不知。相信,没有人能看穿。卫鞅此时又想起景监,一定要想办法让这家伙永远闭嘴。 待常氏商社成长起来,白门商社和常氏商社两个强大的商业巨人,一个卫鞅拥有所有权,另外一个卫鞅暗地里拥有足够的影响力。长远看来,这符合卫鞅的利益。当年,独臂刀王为什么打不过霸王拳,因为霸王拳有两个拳头。为什么黄药师打不过老顽童,因为老顽童会左右互搏。 雨大,进门的时候,走的较快。 雨伞的水,溅到门口一个公子哥的身上。 公子哥大怒,喝道:“你是那家弟子?” 卫鞅歉意的想了想,虽然认为公子哥站在那里,在雨伞的水飞溅的范围以内,也占一定的责任,还是老实回答:“这个真不知道。” 公子哥“哼”一声,自持身价,不与卫鞅一般见识。 这家大梁城百花村酒肆,内部布置与安邑那家一模一样。卫鞅暗道,恐怕这是连锁经营的鼻祖吧。 不出所料,百花村里果然见到景监,景监正与人相谈甚欢。卫鞅含笑打了个招呼,景监也起身拱手回应,放佛两人间毫无芥蒂。景监的表面身份是商人,至于还是不是楚国商人屈阜,卫鞅不得而知。 两人擦肩而过时,卫鞅淡淡丢下一句:“你不守在安邑,在大梁作甚。” 景监心里咯噔一下,不敢言语。 “哈哈,采薇公子来了,多时不见。这位想必是常氏商社的常乐公子,老朽董方,有礼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商人,紧随卫鞅二人来到,这时上前来打招呼。董方在和采薇谈判的时候,受采薇的暗示悟到,以为采薇在白门商社中另有身份,比如是常乐的亲妹妹之类的,是以不称女管事,而称之为采薇公子。 卫鞅还礼,含笑道:“原来是董前辈,小子有礼。”自己占了人家的宅子做约会专用场所,自然要客气一些。而且,城东董家宅院的确雅致幽美,卫鞅也将董方高看一层。 董方甚喜,道:“二位若肯给老朽薄面,不如同饮一杯。”他贱卖了一大笔家产给常氏商社,后来知道魏国迁都大梁的消息后,追悔莫及,却不敢对常氏商社有所怨恨。一来,大梁商家中属他警觉得最早,及时拒绝白门商社的一切交易,死死保留大部分产业在手中,如今也和卫鞅他们一样,眉开眼笑的看着大梁城的地价蹭蹭蹭的往上窜。二来,采薇曾承诺给他结队行商的优先权,这中间的好处可以说是不可限量。 何况,人家常氏商社能够比所有人提前几个月知道魏国迁都这样的重大国家机密,天下商家谁能办到,冲着这件事背后所隐含的分量,让董方生不出脾气来。 当然,这些都是董方的一厢情愿,如果让他了解常氏商社的只是一个皮包公司而已,连本钱都是骗来的,恐怕领着老婆孩子操起菜刀杀上门去的心都会有。 “常公子,我家主人有请。”一个蓝衣服侍女过来邀请卫鞅,同时向董方歉意一礼。 董方哈哈大笑,道:“既然主人家发话了,老朽不敢相留,得闲在聚。” 卫鞅随着蓝衫侍女往里走,低声问采薇:“这老董怎地态度这么好?”一个老头冲着你笑,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真心对你笑,另外一种可能,你要小心了。 采薇掩嘴而笑,道:“我答应和他结队行商。” “结队行商?他就不计较你算计他的家产了?”卫鞅显然缺乏这个时代商人的基本常识。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采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卫鞅的耸肩动作。 卫鞅终于醒悟,笑道:“改天有空的时候,请他出顿饭。”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计划。 脱离了人多口杂的前堂,百花村二门之后,同样是别有一片天地。另有蓝衫侍女,撑伞为二人引路。 一间颇为开阔的议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端坐主座的,竟然是老白圭。老白圭身后跪坐两人,一个侯赢,另一位为与卫鞅情意正浓的白羽。 “见过老相国。”卫鞅领着采薇行礼。 “常子请入座。”老白圭直起身躯,笑容可掬,让卫鞅心里颇为忐忑,莫非老人家知道我泡他孙女了,上次见面一副死人脸,这次这般客气。悄悄的看一眼白羽,白羽偷偷的对他一笑。让卫鞅心里一荡,生出一种偷的感觉。 “这位是鲁国程厚,楚国猗桐,赵国卓图,齐国琅栾。我的不自量力,私下自称为天下五大巨商,常子休要见笑便是了。”待卫鞅坐定,老白圭为他介绍在座其他人,他们身后各有两人,性质估计和白羽侯赢差不多,继承人或管事。只是他们身份低了一两个层次,不值得老白圭亲自介绍而已,正如白圭也不提采薇。 “卫国常氏常乐,见过诸位大家。”卫鞅含笑行礼,心道,“原来是战国顶级富商聚会。”那位楚国商人猗桐给卫鞅印象最深,险些以为安息教练也来了,好不容易来忍住上去拍他下巴说声“给我上场”的冲动。 “常氏商社此来,所为何事?”居然屁股还没有坐热,马上出现不和谐的声音。言下之意太明显不过,常氏商社没有资格与会。 循声看去,鲁国程厚身后一人在说话,正是百花村门口被卫鞅溅了一身雨水的公子哥。而程厚则不动声色,看来这个时代商人之间,等级观念不算太强,随行之人,也可以随便说话。 卫鞅还得到一个信息,就是似乎鲁国程家不怎么卖老白圭的面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常氏商社为利而来,不知公子为何而来?”应答的是采薇。 卫鞅心中大赞,不枉六哥一番苦心教导,开口就将太史公的话扔出来,深得六哥忽悠神功其中三味。程家那位倒霉孩子,算是撞到了枪口上。 在座的,多有人眼睛一亮,显然这句话颇有些震撼力。再者,如此精辟的话,竟出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公子哥哑口无言,因为他是鲁国人,鲁国人奉行孔老夫子的仁义之道,没有人胆敢说出为利而来。太史公这句话,道出商家本质。别人听了,认为精辟而已。可对鲁国人而言,却是不亚于一记重锤,再加一招一剑封喉,让他们不得不闭嘴。 第三十四章 正餐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6 “听闻常氏商社,奇特之处有二,一为女管事,二为分次清帐。女管事风采,业已见识,果然不凡。而分次清帐之法,闻所未闻,神来之作,常公子可否为我详解。”打破鲁国人尴尬局面的是齐国人琅栾,三十多岁,清清瘦瘦。 这家伙是个经商学术流派,一上来就表现出对分期付款这招的兴趣。卫鞅一看他的眼睛,更确定这样的判断,对他也生出些好感。对学术流派的人,卫鞅向来尊重,何况听他的话,态度上对常氏商社也还不错。 卫鞅淡然一笑,说道:“常氏商社,新起之家,囊中羞涩,不得已而为之。”他直言自己家低薄,堵住别人的嘴,省得还有人和鲁国程家人那样找他比家产。隐含之意,常氏商社最宝贵的不是钱,而是人,尔等休得小觑。同时,在有意的误导别人。常氏商社来历不明,说是来自卫国,这鬼话瞒得过他人,却瞒不过这几位行商遍天下的大商家。冲着常氏商社能提前几个月知晓魏国迁都这件机密大事这点,估计不少人猜想他们和魏国王室有关联。卫鞅“新起之家”四个字说出来,在座的都是明白人,不难得出结论,常氏商社是魏国王室的代言人之一。之所以是之一,因为白门商社同样在魏国决策迁都之前,大举进入大梁。白圭曾任魏国相国这事,天下皆知。 对于扯魏国王室的老虎大旗,卫鞅并不介意。 “扑哧”一声轻笑,发自白圭身后的白羽,显然是看穿卫鞅的诡计,忍俊不禁。 卫鞅正色道:“不知白门女公子,有何见教?”好歹是男女朋友关系,不得不为她掩饰,也在为自家掩盖。 白羽不敢再发笑,说道:“不敢当,常氏与白门先入大梁,诸位大家随后而至。我听闻,天下之利天下人共有之,不知常氏商社之意,如何?” 卫鞅忍不住在心中翘起大拇指,简直就是亲密合作伙伴关系。 合着这帮家伙来到大梁,是抢地盘来的。看来,分地盘今晚的主题。这些人那个不是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的大商家,怎么会闲着没事当真来庆贺一家酒肆开业而已。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卫鞅身上,白羽轻轻一句话,将白门商社和常氏商社结为战略同盟,同时将常氏商社推到前面来,做为大梁防御战第一道防线。 卫鞅很有排头兵的自觉,坦然笑道:“诸位大家,既蒙白门女公子相问,小子不才,便提一说。若有不妥之处,万望见谅。小子以为,魏国经李悝变法以来,国力日盛,霸业已成。于我商家而言,大梁利大,不可限量。” 楚国商人猗桐说道:“常公子之意,大梁利大,我等共图之?”出乎意料,第一道防线居然不放一箭,直接投降。 “正是。”卫鞅答道,心中大为失落,话说人家安息教练,从来都是不说话的。 “然而,白门与常氏先入大梁,已得先机,我卓氏晚来,怕是举步维艰。”赵国卓图身后一个中年人说道,而卓图年过古稀,白须白发,比老白圭还要老,始终半闭着眼睛,似乎已然睡着。卓氏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大梁城好地方都让你们两家占了,得让出部分来,然后大家才好话好说。 感情带着跟班来的目的是这样,好话自己说,丑话跟班来说。 卫鞅淡然一笑,道:“大梁利大,常氏商社只取沧海一粟,谈何先机后发。”他打了一个太极,根本不理会卓氏的无理取闹。你们来帮老子抬价,老子欢迎,想占了老子那一份,滚一边去。 又道:“我等商家,讲究和气生财。自今日起,常氏商社于大梁城,不添一文,诸位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皆动容,好大的一份人情。常氏商社已经占了先机,魏国迁都的消息已经确认,他们只要花点钱炒作,太高地价物价,其他人入驻大梁,将要大出血。甚至可以达到阻止他们进大梁的目的。 在座的,只有自己人知道,常氏商社根本没钱了。卫鞅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不但没钱,而且还欠了上百万金的债务。 齐国人琅栾说道:“常公子之言,可当真?”满脸疑惑,不是在怀疑卫鞅的信用,而是在猜想这是否又是卫鞅的神来之作。 当然是神来之作,卫鞅心道,过得几年,魏国连败于齐国、秦国,霸权旁落,大梁城那里还有搞头。他本来就是冲着魏国迁都题材来吃波段的,炒作当然可以很快的提高地价物价,然而泡沫总会破的,远不如几个大商家联手用钱堆起来的价格来的实际。 “不知老相国之意如何?”卫鞅问白圭。 在诸人眼中,卫鞅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自己的第一道防线举手投降,又反过来领兵拆自家人墙脚。 “白门商社摊上这么一个盟友,够倒霉的。”鲁国程家那位公子哥低声说道。 白圭身为主人,始终气色好,态度好。说道:“老夫老矣,病残之躯,不足与论事。白门商社之事,往后皆由小孙白羽做主。白羽之意,便是白门之意。” 至于,孙女年幼,诸位日后多多提点照应废话,老白圭干脆懒得说。大家都是商人,提点照应是免不了,只不过照应的性质,心知肚明。 卫鞅一阵感动,老白圭这是对他投以无条件的信任,而且还搭上独生孙女。 白羽直起身子,缓缓说道:“正如常氏商社常公子所言,商家和气生财。我白门商社匆忙间拆巨资入大梁,在各国生意皆有所失,于大梁城已有心无力。白门商社决意,如常氏商社一般,即日起,不再添一文于大梁。” 有真话有假话,有时候真话也是假话,有时候假话也是真话。如果当真以为白门商社已经有心无力,这句话将会彻底的变成假话。 总之,这轮谈判已经得出结果,只要各家不提份外的要求,白门和常氏就不出手阻止他们来。如果无理取闹的话,大家看着办。 “白门与常氏高义,如此便说定了。”楚国人猗桐首先表态。 卫鞅对安西教练添了一份好感,老爹够义气,他正式将白门和常氏相提并论,便是肯定了卫鞅在这里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合理性和正当性。 接着鲁国程厚、齐国琅栾纷纷表态,最后赵国人卓图终于睁开眼睛,说道:“常公子如此气度,商家之福,共饮一樽,此事议定。” 饮完之后,白圭说道:“老夫病残之躯,不胜酒力,暂且告退,诸位畅饮。”于是,侯赢抱起老白圭进了后堂。 白羽将老白圭送入之后,不见侯赢,独自回来,又倾自坐到老白圭的位置上,面带笑容却不发话。 令卫鞅颇为讶异的是,各家的后人、管事不约而同纷纷起身,一齐向白羽告辞。卫鞅终于明白,前面的一轮谈判,只是开胃菜。各家的当家人留下来,聚会此时才算真正开始。于是对采薇说道:“你到外面等我。” 采薇也看明白了规矩,点头。 “小孩子不得饮酒。”卫鞅又严词交代。 采薇一笑,道:“知道了。”只是和白羽告辞的时候,这孩子将白羽多盯了几眼,看得白羽有点脸红。 “也是一个小八卦。”卫鞅心里骂道。 鲁国人程厚首先发话,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常氏商社一妙龄女子能有这番见识,是为异也。”此人名为程厚,外表看来,颇为厚重,有鲁人之风。 卫鞅闻言,暗暗警觉,在座的几个,包括自家女朋友白羽,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须得小心警惕,否则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这位看起来最有孔门之风的鲁国人,一句话说出来,就可以解出七八层意思,其中三四层还是模棱两可,随便你怎么想都行。 于是笑道:“小子不善教导,程大家见笑了。”一招毫无意义的太极,撇过这话题。 程厚十分有儒家风范的一笑,说道:“常大家过谦了。” 卫鞅心道:其实我更喜欢大当家这个称呼。 此时,齐国人琅栾说道:“常大家所言,大梁利大,可否为我等拆解?” 卫鞅有点头晕,感觉这里灯光太刺眼,这一盏盏灯,都是油霸,就连学术派的话,也能拆解多层意思。 第一层,他听出来卫鞅“大梁利大”四个字另有意思,在大梁,大家除了抢地盘之外,还有更大的合作空间。至于程厚和老卓图有没有听出来,卫鞅不敢怀疑。其他的后辈、管事,估计都以为是外交辞令而已。 第二层,六个当家人聚会,最主要的议题,当是琅栾、卓图、程厚四家分地盘,而白羽和卫鞅身为利益关联者,理应与会,充当观察员和半个裁判。程厚绝口不提地盘在先,他琅栾岔开话题在后,老卓图、安西教练猗桐更不表态,意思是这件事我们四家私下商议,你们别管了。 第三层,反正白羽表示过,保留最后制裁的权力,我们私下商议,你们该不会反对吧? 第四层,所谓拆解,表明咱们是在进行友好的学术研究。 第五层,如果你当真将这个仅仅当成学术研究,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第六层,我等,包括白门商社,你看着办。 第七层,…… 卫鞅心里数着手指头,就像陈上将当年躲在山洞里指挥七十万大军撤离淞沪战场。 第三十五章 大梁利大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7 外面的雨,依旧很大。 室内的气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中完全变了。 卫鞅含笑环视众人神情,冷静的,友善的,神态雍容的,闭目养神的,各不相同。还有最后一个,恩,可人的,卫鞅目光落在白羽俊俏的脸上。心道:咱俩有麻烦了,这帮老家伙,一个个都像是饿狼,打定主意合伙将咱两口子一勺烩了。 他们俩唯一可依仗的底牌,便是这帮老家伙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卫鞅笑了笑,说道:“诸位大家行遍天下,当知行商之苦,行商之险。敢问猗大家,家中有多少护商剑士?”热烈的气氛,靠的是互动。 安西教练态度很好,很配合,说道:“不过两千余人罢了。”手中护商剑士的多少,也是实力的象征。 卫鞅继续说道:“护商剑士两千余人,年费数万。商队穿山越岭,跌伤摔死几许?病亡几许?十停有一二,本家子弟,多在其中。行商途中,遇盗贼、劫匪几回?向无例外。再者,护商剑士,若是少了,商道不通,人数多了,遭人之忌,有灭顶之险。程大家以为如何?”最后眼光落在程厚身上。 鲁国最弱,程厚拥有剑士众多,遭当政者忌讳,每每如履薄冰这方面,他感受最深。 程厚雍容神态不改,答道:“然也。” “过关越境,军士盘剥几许?坐贾开铺,官吏盘剥几许?各不相同。我等商贾之人,世人皆轻之,纵有万般才学,万贯家财,亦无力改变。白公子,当深知之。”老白圭曾以商人的身份从政,担任魏国相国十余年,然而仅仅是充当职业经理人而已,根本无法动摇魏国的势力态势。一旦辞相,便又恢复白身。 白羽做出和他不太熟的样子,就事论事答道:“然也。” 卫鞅笑了,道:“小子不才,有一议,诸位大家且听之。四个字,资金互通。” 齐国人琅栾问道:“何谓资金互通?” 的确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曾听说过的名词。 卫鞅解释,道:“我等六家,各在本国,拆出十万金,借与他人。比如,常氏商社在卫国,留五十万金,分属各家。同理,诸位家中,也各为我备十万金。我的商队从卫国来到大梁,售货,进货,多余资金,交给白门商社保管,进货资金不足时,到白门商社支取。” 在座的都是商业大家,卫鞅的话才说一半,便已经全明白了,而且如何操作,定额多少,存在哪些弊端,如何修改,都已经胸有成竹。 程厚脸色微微一沉,很明显卫鞅对他小小的报复一下。他的老家在鲁国,按照卫鞅的方案,他需当在鲁国给五家留五十万金。只是,此时的鲁国地小人少,奄奄一息,大家在鲁国没什么生意,他留下的五十万金,对别人根本没用。反过来说,别人也不愿白白给他留十万金。 然而,方案的提出人常乐,他所在的卫国比鲁国混得还惨。 琅栾拍手道:“此法大善,可行之。” 安西教练自己拍一下双层下巴,说道:“常公子之议,甚佳。” 白羽却皱起了眉头,说道:“若按此议,白门商社多有不利之时。”白门商社的地盘在魏国,魏国是此时的霸主,大梁城将成为天下的中心,商贾聚集。到时候,白门商社手头上的资金,变成义务劳动的工具。 卫鞅暗赞一声,这个女朋友要得,真够上路。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事好办,我等五家,各自先将十万金交给白门商社,想必白门商社的信誉,不会令大家为难。到时,我们在白门商社所能支取额度为二十万金。” 程厚终于忍不住,说道:“甚善,然,老夫听闻,常氏商社已大举迁徙大梁,依老夫之见,不宜定在卫国。” 卫鞅说道:“程大家言之有理,常氏也在大梁,与白门商社相同。常氏商社在大梁产业不少,想必能让诸位信得过。同理,程家不宜定在曲阜,小子提议,先在新郑,而后临淄。” 程厚笑了,道:“善。” 没有人问为什么,卫鞅自己解释:“魏国霸业能长久乎?三晋如五行,相生相克,一荣俱荣,一衰俱衰,下一个霸主,当为齐国。”这些人,个个都洞察天下大势,到底下一个霸主,是齐国还是楚国,对这项合作并无影响。就算是楚国人猗桐,也不展开争论。 老卓图再次睁开眼睛,说道:“若无异议,此事便依此议定,明日交由下人处置。”这个老家伙懒得废话,专门起一锤定音的功效。 举樽,同饮而尽,以示议成。 琅栾叹口气,道:“常公子好算计,不愧是想出分次清帐这个好法子的人。” 卫鞅笑道:“诸位大家在大梁的互通金额越多,便越有好处不是?”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资金来源,然而常氏商社资金短缺的实际情况,这些大商家,早已一眼看穿,否则不会早早的停止买入资产的动作。对于这点,卫鞅也不打算隐瞒,只要他手头上的产业价值超过二十万金,那么大家也乐于在大梁拥有更多的互通额度。 这项合作,对各方大有好处,长远而言,更有可能引发六家更深层次的合作。短期而言,常氏商社和白门商社获利最丰。相当于空手套白狼,白白捡了五十万金的流动资金。扣除两家抵消的十万金,还有四十万金。 当然,如果明天早上,四家一同找上卫鞅,各支取十万金。那么,卫鞅保证立即跳楼,死给他们看。 在大家一起举樽饮酒的时候,白羽禁不住狠狠的瞪了卫鞅一眼。因为,此议一成,卫鞅空手套白狼,不但得了四十万金现金,还有权利从白门商社支取二十万金。 楚国商人猗桐笑道:“我等四家,才到大梁,经营尚未开始,手中便各少了二十万金,多有损失啊。”说话之时,双下巴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玩。 卫鞅也笑道:“四位大家手中的钱少了,大梁城的地价上涨得慢,对诸位而言,却是一利。白门商社和常氏商社便不同了,眼看着地价上不去,损失惨重啊。” 程厚说道:“常公子乃信人,尚记得大梁利大四字乎?” 看来,他们马上结成新的联盟,卫鞅套去的几十万金,如果不马上撵着吐出来,他们就不是大商家了。话说,大家也不是很熟。被套去了钱事小,传出去丢了面子事大。他们原本肯听卫鞅把计划说完,完全是看在这四个字的面子去的。 卫鞅又一阵头晕,和这几个人在一起,其实谁也别想坑谁,如果不能让他们满意,保证他们即刻翻脸不认人,直接将卫鞅踢出门去。剩下五家,照样能将资金互通的合作开展得很完美。 此时,白羽却开口了,说道:“诸位大家,眼见夜已深,小女子体弱,却是有些乏了,不如明晚再议,如何?” 这是赤*裸*裸的想吃独食,如果明晚再议,保证一等大伙出门,这位白门女公子立即孜孜不倦,拉着卫鞅商议两家联手,将这个大利吞了。 白羽的话音刚落,鲁国程厚便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常公子再莫拖延。” 这话一出,白门女公子睡不着觉,全成了卫鞅的错。 卫鞅心里还真希望是,趁势笑出来,招手道:“诸位大家,请过来。大梁之利,非是一人能独占。此时须得六家同心同力,方才能成。其利如何,诸位但且量之。” 几人疑惑的围过来,就连老卓图也不例外。 只见卫鞅伸出手指,蘸了酒,在案面上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然后微笑着问道:“诸位,可已看出这是何意?” 众皆摇头,唯独老卓图半闭着眼睛,说道:“河水。” 卫鞅对这位老人家佩服得五体投地,道:“老前辈果然见识不凡。”继续在案面上画了两条线,口中说道:“颖水,淮水。” 然后,在河水的一点上画一个小圈圈,说道:“大梁。” 最后,从大梁开始,往东南方向,斜着重重画了一条直线,道:“诸位请看。” “沟通河水淮水?”楚国巨商猗桐首先眼睛发亮。 “沟通河水淮水?”紧接着有人惊呼。 卫鞅顿了半晌,点头说道:“魏国朝廷出钱,我等六家出力,挖。沟通河水淮水,我等且将之命名为鸿沟。” 众人虽为天下富商之最,也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承包如此巨大的工程,的确非要六家联手不可。财力尚在其次,庞大工程的组织力量,非是一家或几家能够吃得下的。 鸿沟若是挖成,给魏国朝廷、六家商家,以及三水一沟流域广大区域所带来的巨大利益,的确不可限量。甚至,众人在大梁城置下的产业,价值也将倍增。至此时,在座的六位大商,谁都无法对所能带来的利益给出一个概念性的数字。 “魏国迁都耗费巨大,可有余力?”学术派琅栾提出大家心中唯一的一个疑问。 卫鞅答道:“其一,于魏国霸权而言,鸿沟意义甚于迁都。其二,莫非琅栾大家,不记得分次清帐四个字了?其三,魏国财力不足更好。” “如何更好?”白羽问道。 “让魏国朝廷,用鸿沟过往行船税收之权,换所缺之额,白公子以为,我等之利如何?”卫鞅答道。 “此事便定了。”向来一锤定音的老卓图断然发话,“今晚彻夜不眠,议定详情。” 第三十六章 鸿沟工程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7 于是,白羽下令关门,四周戒备任何人不得靠近二十步之内,世界上第一批包工头六个人开始密谋。 老卓图闭目养神了大半夜,精神赫赫的担任现场总指挥角色,分派工作。白羽提供笔墨纸砚,卫鞅独立承担所有的计算工作,别人提出相关数据,卫鞅飞快进行计算,很快给出结果,供大商家们使用。 计算工程量,耗费金额,可动员人手,组织力量,等等等等。 确定利润空间,拟定和魏国朝廷谈判方案。 调配人手,调集资金,各家分派任务。 最大的瓶颈在于,当时的国家大工程,都是由国家通过行政命令,强制农民、奴隶、囚徒、军队去完成,对朝廷而言,耗费相对较小。这就大大的增加了说服魏国朝廷下放承包权的难度,同时也降低了包工头们的利润空间。 卫鞅提出几点意见,其一,承诺大大节省工程时间,预计由魏国朝廷完成的话,需要五年时间,我们可以承诺三年完工。通过改进当时极其落后的农用器具,利用先进的激励机制,优化分工合作的办法,卫鞅有信心三年能够挖成鸿沟。节省下来的这两年时间,能给魏国带来的经济、政治以及霸权战略方面的利益,是魏国朝廷各方势力都没有勇气拒绝的。有一句话卫鞅没有说破,公叔痤一派,最担心的就是时间。 其二,说服魏国朝廷,将迁都大梁、扩建大梁城的资金,抽调大部分过来挖鸿沟。理由是,鸿沟挖成之后,天下商贾云集,大梁城的繁华事半功倍,水到渠成。魏国朝廷可以节省大梁的迁都资金,并完全有可能同意将节省下来的资金或者更多转到挖鸿沟上来。对于魏国而言,花同样的钱,白白多得一条鸿沟。 其三,贿赂魏国官员贵族,当然不是直接送钱。我们抽调一些资金,买下大梁城城墙外的大片土地,然后转手卖给魏国官员贵族。官员贵族将很乐意接受,同时我们也可以略微赚点差价,聊胜于无。 其四,发动舆论,买通大量游学士子,在齐国和魏国之间,传播齐国日强,将取代魏国成为霸主的观点。迫使魏国朝廷下定决心挖通鸿沟,确保霸主地位。 其实,卫鞅还想着大家合伙买下一大片地方,然后这一大片地方中间的一小块,免费送给魏王建王宫,仿照后世石油大亨资助建设联合国大楼的模式。只是想想自己身无分文,也就算了,而且,几年之后魏国霸权旁落,魏国王宫周边土地的价格上升空间有限。 密会一直进行到第二天晚上,才确定各方面的方案,各家分工和时间节点控制,以及各家投入、利润分配方式。 白门商社负责总管资金,还有粮食筹备等一应后勤筹备。直到这时候,卫鞅才知道白羽他们家最大的生意时倒卖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利润小而量大的,他们通通有份。 最老牌的大商家,人脉最雄厚的赵国老卓图,负责和魏国朝廷谈判。 齐国琅栾和鲁国程厚理所当然负责造谣生事,让卫鞅感慨不已的是,孔门大商家程厚,居然没有丝毫负罪感。 楚国猗桐,则驻扎大梁城,调集农民、奴隶、囚徒,以及鸿沟线路勘探,制订挖掘方案。 卫鞅,则负责工程所用器具的准备,毕竟大量使用先进铁器的观点,是卫鞅提出来的。这也是卫鞅在六人团体中稳稳占有一席之地的根本所在。毕竟,依赖工具减少两年时间,是整个鸿沟工程成功并且得到极大利润的保证。并且负责工程资金的财务管理,卫鞅的计算能力,已经让他们大开眼界。 至于,卫鞅先空手套白狼,转手将套得的四十万金全部投入作为工程启动资金,占有与大家等额的份子,所有人对此表示遗忘。这令卫鞅心里忐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密会进行了一天一夜。期间有个小插曲,当白羽取纸的时候,鲁国程厚见到顿时视为至宝,死活不让卫鞅在上面计算。直到老卓图出面,这才放手,卫鞅每在纸上画一笔,程厚的脸就痛得抖一下。白羽只好说赠送每人百张,然后轮到卫鞅好一阵心痛。 百花村的前堂,这一天一夜里,好一幅奇怪的景象。第一个晚上,过了亥时,客人们都散去了,只剩下沉默不言的各家子弟、管事,等候当家人出来。 然后,传来消息,六位当家人闭门磋商,内容是什么,不得而知,总之是绝密。有两三个年轻的公子哥,提着酒壶找采薇喝酒聊天。 过了丑时,大家你眼看我眼,可惜都找不到答案。气氛渐渐变得焦急起来,忍不住纷纷开始讨论。 天亮的时候,不知道哪家职业敏锐性最高的管事,跑了出去,很快带回来好几个管事打扮的人。这年头,谁也不必谁傻,其他人见了,立马效仿。六家当家人闭门磋商了整整一夜,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这时候,大家可以肯定,里边不是在争吵利益,而是在进行合作磋商,并且一定是一件赚大钱的合作。作为一个聪明的总管事,最应该做的就是给主人准备好足够的人手,让主人能在第一时间发布完所有的命令。 日上三竿,百花村的蓝衫侍女,在门外挂一个今日停止营业的木牌。 采薇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人,得出一个结论,六哥又一次成功的忽悠人了。然后自行回到常宅,倒头大睡。 醒来的时候,已然天黑,最先寻到相濡以沫姐妹。 以沫笑着说道:“我看了你好多次,都没醒来,昨晚你和六哥做什么去了?” 相濡吃吃直笑,她年纪稍微大一些,听出了歧意,开始怪手乱伸。 采薇狠狠的扭了她们姐妹一把,说道:“六哥还没回来?” 姐妹俩一齐摇头。 采薇叹气道:“那些人,果然很难忽悠。我去百花村看看六哥好了没,你们叫大家一齐到后堂等候,估计六哥要有大事吩咐,和风也叫回来。” 采薇在此回到百花村,百花村依旧停止营业,论战堂里的人却是比早上多了许多。 昨夜找她谈人生谈理想的公子哥们,一个个无精打采又精神高度紧张的守候着,居然没有一个发现她的到来。 采薇一阵心痛,六哥真是辛苦了。叫了几道小菜医肚饿,又等了半个时辰,人群终于突然轰动起来。 卫鞅等五个老小肥瘦的男人,一同出现在论战堂。 那四位异口同声的发布第一道命令:立即大肆购买大梁城内的土地、商铺、客栈、宅院,各家之间不得抢夺。 第二道命令,则是大群人围成四个圈子,小圈子内低声发布,内容大概差不多,从何处调多少钱来大梁交给白门商社。 卫鞅之说一句话,采薇,累死我了,扶我回家。 回到常宅,所有女孩子都在等候。 “六哥赚到了四十万金。”卫鞅说道。 “哇。”有人鼓掌,有人相互拥抱,更有人冲上来想要拥抱卫鞅,卫鞅满头黑线,及时止住。貌似女孩子们都已经被卫鞅潜移默化的带成了小财迷,卫鞅心中生出深深的负罪感。 “然后,四十万金又被我花完了。” “啊?”“哦?”“噢?” 更有人“呜呼――”很不争气的流下眼泪。 “因为六家富商,包括咱们,要做一笔大买卖,赚取数不清的钱。知道能赚多少钱吗?告诉你们――”卫鞅自豪的说。 在二十只期盼的眼睛注目下,卫鞅缓缓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哎――”十跟挺直的小蛮腰,顿时塌了下去。 “总之,数不清。”卫鞅给出最后答案,咕哝道:“我怎么好像看到满屋子的,黄色圆圈圈在漂。 “好了,醒来了。”卫鞅拍着手掌,说道:“明日,采薇和冰儿去百花村,找白门女公子和楚国大商猗桐,专门帮他们记账目,他们会告诉你们怎么做。晚些,我教你们一个很厉害的记账方法。” 冷漠如冰儿,也不禁抿嘴发笑,六哥和白门女公子的关系,小圈子里不是秘密。 卫鞅假装没看到,露出狼外婆的笑容,说道:“雪儿,想不想出远门去玩一遭?” 雪儿摇摇头,说道:“我想去跟着白门女公子。” 气得卫鞅狠狠的轻轻的弹了她的额头一下,说道:“明日,你跟着南山,找白门女公子,支取两万金,然后跟着卓氏商社的老卓图一同上路,去一趟安邑。给六哥我带十名最好的铁匠十名最好的木匠回来,还有购买生铁,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南山,带五名剑士去,记得管好雪儿,如果雪儿不听话,我准你打她屁股。有事找卓氏商社,老卓图会帮你们的忙。出门在外,一切小心,知道吗?宁可事情办不成,也不得置身危险。” 常氏商社手头上有三十名剑士,是从白门商社手中半卖半送得来的,极大的缓解卫鞅对常氏商社一干人等生命安全的担忧。 南山挺直小蛮腰,两边小肩膀绷得紧紧的,说:“知道了,六哥。” 卫鞅再次生出负罪感,逼得她们小小年纪,就要担当如此重任。 “相濡、以沫带五名剑士,去竹林,打理好咱们的农田和造纸工坊,造纸的秘密你们都没有忘吧。只要你们不断的造纸,我们就有大把大把的钱花了。” 以沫弱弱的问道:“六哥,你不去?” 卫鞅柔声说道:“六哥还有别的事情做,一切小心,知道吗?要听姐姐的话。” “哈,哈,哈――”雪儿没心没肺的大笑。 卫鞅佯怒,道:“南山,去安邑期间,六哥许你每天打雪儿屁股十下,无需理由。” “好。” 雪儿的脸都绿了。 接下来,安排和风和细雨打理大梁城内所有的生意,包括毛笔生产。 最后说道:“秋实、嘉木,我们在城南的大树庄的那块地,你们都知道吧。明天找木匠、泥水匠各五十名,还要两名技术最好的铁匠,去找白门女公子,支取一千金,买齐一应材料,六哥我要在大树庄搭一个大工坊。” 第三十七章 缘由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8 卫鞅提着两斤纸,拜访大梁令魏曜。 “恭喜大人,大魏国迁都大梁,大人水涨船高。” 魏曜此时兼任大梁都城建造使,在大梁朝廷中的地位,足足上了两三个台阶。将卫鞅接入二堂,大笑道:“常子,多时不见,一见面却是取笑老夫。” “大人可否请我到书房去?” “有何不可,招待常子,该到书房。”魏曜一口答应,他早见识过卫鞅的学识,不以商贾相待。 魏曜书房中。 卫鞅满脸笑容,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咦,这是何物?”魏曜惊奇问道,似乎隐约猜到用途。 卫鞅笑道:“大人可曾听闻过青禾楼?” “卖毛笔的青禾楼?哈哈,老夫曾亲自去选毛笔。”魏曜笑道。 卫鞅更是欢喜,原来大梁令也曾是他的顾客,顾客如上帝,得以最好的态度接待,说道:“据我所知,青禾楼始建于安邑,而后到大梁城新开一店。安邑的青禾楼,门前有一木牌。木牌上有一篇《青禾楼记》,据闻是青禾楼主用制成的第一支毛笔,亲手写成。其中有一句,言道:青禾楼作笔、造纸,窃愿字入山野,文传天下,诸学得放,文明化万般也。” 魏曜讶异道:“莫非这便是纸?” 卫鞅道:“然也,近日,那青禾楼主新造出纸来,赠送百张与我。常乐乃商贾之人,何德何能,敢先他人而用可使文明化万般之物。大梁城内,唯有大人学富五车,堪用之。我为大人磨墨,大人试试如何?” “咦?” “奇!” “妙!” 魏曜尝试着在纸上写字,发出三个字感叹。 “大人何不写奏章一篇,呈给魏王。”卫鞅抱着多赢的态度建议。 “常子,言之有理。”刷刷刷,不愧是学富五车的大梁令,几下功夫,就写成一篇奏章,当着卫鞅的面,当然只是普通的问候魏王母亲、婶婶、子女的话。 “大人,我来试试如何?”卫鞅道。 “卫子,请。” 卫鞅挑出一张纸,选了一支较大的毛笔,熟练的调墨,润笔,比划几下,构图完毕,刷刷刷的开始画。 魏曜先是“哎呀”一声,吓了一跳,以为卫鞅在浪费纸张,莫名的心痛。继而瞪大眼睛,眼神跟着卫鞅的笔尖在走,时而摇头,时而斜着摇晃,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越看眼神越亮,越看脸上的笑容越傻。 足足两刻钟之后,卫鞅换了一支小笔,在左边写下一列小字,常乐某某年某月某日于大梁令府。 “茶水。” 魏曜不知道是否妖魔上身,堂堂大梁令,大魏王的亲弟弟,竟然乖乖的将一杯茶水奉到卫鞅手上。 卫鞅吸一口茶水,“噗——”。 “哎呀——”老魏曜又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尖叫一声,奇迹再次发生,画上的山、水、松放佛在那一瞬间都活了过来。 “大人以为如何?”卫鞅含笑道,心里补足台词:这幅画我画了几百遍,这次算画得慢的了。 魏曜痴痴的看着这幅画,良久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喃喃说道:“文明化万般,文明化万般,这边是文明化万般,神奇啊。” 卫鞅慢悠悠坐到一旁,耐心的等候魏曜欣赏他的杰作。 “商贾之中,当真能有常子这般人物?”魏曜终于清醒过来,卫鞅先前所说不敢先用纸,无疑是天大的鬼话,相信他才有鬼。当着明人说瞎话,一定有他的目的,魏曜明白过来,卫鞅有所求而来,而且最好自己先询问。 卫鞅笑道:“我行商坐贾,与他人不同。不为利,不为财,犹如孙武之用兵,管仲之为政,亦如作画,抚琴,曲高而自得其乐,追寻的是一种境界。荷叶出淤泥方显其清净,置身铜臭之中,反得大雅,此常乐毕生所求也。” 幸亏佛教还没有传入中国,否则魏曜一定以为卫鞅是一位得道高僧。不过,这并不妨碍魏曜领略卫鞅画中的境界。 “常子赠我如此厚礼,为何而来?”魏曜问道。 “为财而来。”卫鞅答道。 如果是别人在魏曜的书房中说出一个财字,魏曜一定将他轰出大门之外。可是在卫鞅几句话的铺垫之后,这四个字,跟为学而来,一样的高雅,不令人方案。 魏曜笑道:“常子何意,但且直言。” 卫鞅也笑,道:“两件事,其一,我等六家商家,赵国卓氏,齐国琅氏,楚国猗氏,鲁国程氏,魏国白氏,与我常氏商社,欲为魏国挖沟,贯通河水淮水,名为鸿沟。” 魏曜不解思索,道:“这是好事,老夫将向王兄力陈其利。”鸿沟若是挖成,受益最大的魏国官员,将是他大梁令,他在魏国王室和朝廷中的地位将更上一层楼。 卫鞅说道:“大人精于政事,一眼看出其中利大,常乐佩服。”他这是真心话。 魏曜甚喜,道:“第二件事呢?” 卫鞅说道:“第二件事,与第一件事关联,却要劳烦大人了。” “挖通鸿沟,对魏国的利益,更甚于迁都。常子但且直言,但凡老夫力所能及,绝不推脱。”魏曜道。 卫鞅道:“我等商议,意欲三年挖通鸿沟。” “三年?”魏曜骇然。 卫鞅认真的点头,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挖掘鸿沟,我设计了几样铁器农具,若能大量打造出来,交付使用,三年完工,并非难事。盼大人能鼎力相助,借我军中百名铁匠,百名木匠。还有,大梁军器库中,废旧的铁制兵器,盼大人能交与我,加生铁重新打造成农具。购买生铁一事,也需大人相助。三年之后,一应农具交还给大人。我们愿出十万金,补偿其中折损。” 当时,淬火技术出现不久。淬火使得铁制品可以成为兵器,然而铁制兵器较为昂贵,只有富有的魏国和铁矿石的原产地韩国,才有条件小规模的用铁制兵器装备军队。然而,防锈技术还没成熟,卫鞅估计魏曜正在为兵器库里铁制兵器生锈的问题烦恼。 “当然,大人可派亲信之人,全程监督铁器打造。”卫鞅补充说道。 魏曜大手一挥,说道:“一概依常子所求,到时交回农具即可,不必补偿折损。” 卫鞅拱手,笑道:“多谢大人。此时若顺畅,日后多有麻烦大人之时,盼大人莫要嫌烦恼。” 魏曜大笑,道:“常子若能每次与我痛饮一番,老夫绝不嫌烦。” 卫鞅也哈哈大笑。 从大梁令府出来,卫鞅骑在马上,哼着小调,往城南赶去。心想大梁令魏曜真是个好人哪,大手一挥,就省下了十万金。是不是该向采薇、冰儿报账,从白羽手中支取十万金出来,采薇冰儿这关没话说,白羽、猗桐那里,估计也不会当真和大梁令对质,这叫做合法贪污。想想算了,六哥是何等人物,万一日后被几个女孩子识破了,六哥在她们心中的泰山那样高大的形象,岂非要轰然倒塌,不值得。 既然我叫常乐,那便知足常乐吧。 一队人马迎面而来,人高大,马雄峻,披坚甲,执利器,是魏武卒。卫鞅只好和广大劳动人民一样闪到街边,下得马来,要是坐骑受惊,踩踏了老奶奶小妹妹,罪莫大焉。 军队约摸两三百人,过去之后,卫鞅继续前行。 “鞅兄,前方可是鞅兄?” 卫鞅骇然回头,只间那队魏军折了回来,人马奔腾,已到眼前。 “何人呼唤?”卫鞅假装太阳刺眼,看不清楚。 “鞅兄,是我,魏昂,公子卬。”当先一员威武的大将高声呼喊。 “哈,哈,哈,原来是公子卬。”卫鞅大笑,心里却大呼糟糕,大梁城内除了自己人,没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时来了个公子卬,不知是友是敌。即便不是敌人,自己杀了公叔冒和十几个魏武卒,见到魏国大将,心里就渗得慌。 “鞅兄,何故在此?”公子卬下马上前,关切的问道。 “你不是——”公子卬旋即住口,眼望四周,举起右手来喝令:“将我们围起来。” 转眼间,魏军已将二人围得密不透风,卫鞅吓得汗流浃背,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只听公子卬又下令:“众军面朝外。” “唰。”不愧是名闻天下的魏武卒,动作何等整齐。 卫鞅这时才敢看清公子卬的摸样,方脸,剑眉,三十多岁,极具杀伐果断的大将气质。 “你为何来此?”卫鞅先发问。 “大梁令魏曜,长于理政,疏于军略,大王调我担任大梁将军。”公子卬说道,“你别顾着问我,你先说你自己,可还好吗?我从少梁回来,你已失踪。” 卫鞅长长的叹口气,他是真的无话可说,不敢多说。 公子卬也叹气,道:“明白。” 卫鞅奇道:“你真的明白了?”话说老子也不明白自己要说什么。 公子卬说道:“后来我查了,你失踪当晚,太子申曾派人去杀你,却被你侥幸脱身。然后,你没了踪迹,我以为你已被太子申的另外一批杀手砍成了十八块,无可奈何。” 卫鞅笑骂道:“我卫鞅有那么倒霉吗,被人砍成十八块。” 公子卬朗声大笑,说道:“对嘛,这份豪情,才是鞅兄本色。” 卫鞅说道:“那时,有位游侠偶然经过,救了我一命。然后我从相国府逃出来,隐姓埋名,来到大梁,做那工匠的事。你看,我正要去寻一家商贾,接一笔营生。” “匠人?”公子卬讶然,看卫鞅穿得整齐,果然是要去见人讨生活的商贾打扮,旋即大怒道:“那帮混小子太混蛋了,鞅兄你如此大才之人,相国府待不下去不算,还被逼到这副田地。” 卫鞅叹气,道:“其实我想不通。” 公子卬拍着卫鞅的肩膀,安慰他,口中却说道:“何止是鞅兄你想不通,谁都想不通。太子申、公叔冒那帮混蛋为什么处心积虑要杀你,后来,我进宫直面逼问太子申,他不敢隐瞒,这才说出其中缘由,真他娘的混蛋。” 第三十八章 待时为相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8 “鞅兄,你可知,公叔冒已死?”公子卬问道,言下之意,卫鞅可放下一部分心来。 卫鞅大惊,道:“怎么回事?在少梁战死了?他不是后军副将么?”表面上,谁也看不出公叔冒其实是死在他手上。 公子卬摇头,轻蔑的一笑,低声说道:“你也知,秦国人在安邑留有不少密探。从少梁回来后,秦国密探中出了个叛徒,向安邑将军告密。公叔冒不自量力,自告奋勇领兵剿杀秦国密探,一去不回,死在哪个角落都没人知晓。” 卫鞅骇然,旋转忧心,问道:“恩师,怎么样?白发人送黑发人——” 公子卬叹气,道:“老相国从秦国回到安邑,陡然听闻这两件事,一忧一伤,顿时昏死过去。”看来公子卬对公叔冒不对付,可于公叔痤,还是蛮敬重的。 “何谓一忧一伤?”卫鞅道。 “忧心鞅兄失踪,伤于爱子早丧。”公子卬道。 卫鞅一时百念丛生。 良久,说道:“恩师,如今怎样?” “老相国,一心为国,不为己虑。”公子卬道,意思比较隐含。 卫鞅沉默了。 “老相国若是知晓你尚在,定能宽怀几分。唉呀,我们这般在大街上说话,算什么事。鞅兄,走,与我一同去拜访大梁令,大梁令博古通今,才能卓越,若与你相会,当一见如故。改日,我与大梁令联名向王兄举荐你,入朝为官。做什么工匠,岂不是浪费了你的才学。”公子卬说道,便要拉着卫鞅就走。 卫鞅满头黑线,思维有点连贯性好不好。大梁令魏曜此时可万万见不得,和公子卬一道去见大梁令,常乐就是卫鞅,这节身份暴露,卫鞅的一番苦心就全白费了。 “等等,你先告知,太子申、公叔冒为何要杀我?”卫鞅有些焦急,这样子大张旗鼓的在大街上和魏国高级将领交谈,被景监手下的秦国密探看到,难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公子卬冷笑,说道:“他们疑心你的身份来历,一疑你是法家弟子,又或疑你是鬼谷门人。不论你是法家弟子,还是鬼谷门人,都属他们必杀之人。鞅兄放心,有我在,太子申那帮混小子伤不了你。” 卫鞅明了了几分,原来的那个王八蛋,一定是四处显摆,让别人疑心疑鬼,给老子惹来杀身之祸。说道:“公子莫怪,非是卫鞅见外。如今我隐姓埋名,混迹大梁城,颇有为难之处。难言之隐,一时半会说不清。你先去忙公事,合适的时候,我去拜访你。” 公子卬见卫鞅说得郑重,他本是做惯大事的人,断然说道:“好,你可到大梁大营来找我。”说完,率领亲兵离去。 卫鞅无心惊讶,连忙拖着马穿街走巷,隐身在人群之中。与公子卬匆匆见的一面,得到的消息,需要慢慢消化。消化这些消息之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再次失踪,到了无人关注自己之处,便骑上马,朝城南的大树庄直奔而去。 一路上,卫鞅仔细的想着。 太子申和公叔冒,还有相关人等,因为卫鞅的身份来历,而对他生出杀心。这一点,景监曾经也为他打探道,只是不得其详而已。疑心他是法家弟子,又或疑心为鬼谷门人,卫鞅一阵头痛,鬼知道原来的卫鞅到底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让他们这等忌惮。法家弟子?原来的卫鞅的确是法家弟子,甚至是法家法派的代表人物,这点倒是没错。可是,为什么卫鞅是法家弟子,太子申就要杀他? 鬼谷门人?卫鞅虽然不知道为何别人这样猜测,可是鬼谷门人和杀人两者之间的联系,倒是不难理解。一个庞涓,已足让魏国争霸一派头痛不已,再来一个鬼谷门人,怎生了得。 原来的卫鞅和公子卬的关系,看来关系很铁,公子卬比公叔痤还要看重卫鞅。他甚至可以为了卫鞅进宫逼迫魏国将来的国王太子申,能做出这样的事,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只是不知道交情的因素多一些,还是看重卫鞅的才华多一些。 本来,魏国迁都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起码要三五年时间,卫鞅才会放心留在大梁,趁着魏国朝廷真正大举过来之前,大捞一笔。这次,被公子卬碰见,看来要多留一份心思,早作准备。也许,依靠公子卬,可以暂时得到安全的保障,可卫鞅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实力。同时,因为遇见了公子卬,他隐姓埋名于大梁的事便算是泄露了。因此可能带来的危险,卫鞅必须认真考虑。 不管怎样,魏申,太子申,这个名字,已被卫鞅牢牢记住。卫鞅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是不会放弃去做睚眦必报的事的权力。更别说,三番两次,险些命丧太子申那一帮人的手中。 明了了一些重要事情,也生出许多疑窦,卫鞅到了大树庄,一个算不上隐秘的村庄。 秋实和嘉木,正忙碌的指挥匠人整地,对方一应物资。 “秋实,让木匠们先在那个位置搭两间木屋,咱们住哪里,日夜守着工坊。嘉木哪里去了?”卫鞅说。 “嘉木进了村庄,和村里人联系这几天的住宿。”秋实答道。卫鞅要建好大的一个工坊,住宿的棚屋搭建好之前,先到的工匠们须得先住进村庄里,省得早晚回城,浪费时间。 “六哥,咱们也住这里?”秋实有些兴奋。 “是啊,为什么这般高兴?”卫鞅奇道。 秋实嘻嘻笑道:“相濡以沫姐妹俩,能和六哥住了几个月竹林,大家都羡慕得不得了,这次轮到我和嘉木了。” 卫鞅哑然,道:“什么逻辑啊,你们这些小丫头。” “啊,六哥到了。”嘉木从村庄回到工地。 “什么?我们都住这里?太好了。六哥,是不是你在城里遇到了麻烦?”嘉木兴奋之后,低声问道。 卫鞅笑骂道:“小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事啊。快去催促工人,先把我们的木屋搭好。”暗地里却留了个心思,嘉木这个小丫头,还能安排那个的任务。 接下来三个月,卫鞅都留在工坊。 打造农具所需的材料,源源不断的从大梁城拉来。人力、物资充足,工坊搭建,只用了大半个月,很多冶炼大件设备,都是直接从铁匠的工坊中拆卸买过来。大梁令提供的废旧铁制兵器、生铁、匠人来到后,热火朝天的锻造工作便正式展开,库房里积攒的挖渠用工器具,不分昼夜的增长。 卫鞅指导铁匠们,采用炒钢技术,大量产出轻而薄的铁铲,相比当时动辄十几斤的农具,重量也大幅度降低。虽然远不能达到后世的程度,也能让普通的农民能够轻松使用。 当然,关键的技术秘密,卫鞅不会泄露。 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老头,被卫鞅派了一个特别的任务。就是每天跟着卫鞅巡视即便工坊,偶尔在卫鞅耳边低语几句,指指点点,卫鞅肃然点头受教。其余时间,那老头独处一处,躲在一间木屋里,不与他人多说半句话。其实,老头从头到尾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到头上,什么都不用做,还能拿丰厚的报酬。 其他的工器具,还有卫鞅设计的厚布输送滚筒,独轮推车等等。 这几个月里,卫鞅让嘉木送出一片竹简,这片竹简装在布囊之中,辗转好几轮,才最后送到大梁将军公子卬手中。竹简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公子当回安邑,待时为相,鞅。 相信,这句话的含义,以及涉及的魏国朝廷方方面面的利益争斗,公子卬能分析的清楚。最简单的说,就是公叔痤快死了,公子卬应该回到安邑,等着接任相国之位,而不是当什么大梁将军。 公子卬一天留在大梁,卫鞅就一天不得心安。 赵国巨商老卓图与魏国朝廷的谈判虽有些波折,最终却很顺利。为六家包工头联盟争取到很大的利益,并且用并不大的代价,拿下鸿沟过往船只三十年的税权。看来,魏国朝廷是没有意识到收过路费所能获得的巨大利润。 期间,卫鞅发现,秋实这个女孩子,对工坊里一应的创造发明,尤为有悟性,不由得大为欣喜,用心培养。 某一天,嘉木突然问卫鞅:“怎么南山和雪儿还没回来?”南山和雪儿被卫鞅派去安邑,招收匠人,购买生铁以及一些卫鞅秘密交代的物资。 卫鞅微笑的说道:“不可说,亦不可问。” 嘉木便不再提起。 三个月之后,卫鞅悄悄的潜回大梁城一次,办三件事。第一件是六家当家人再次密会,庆祝老卓图谈判的成功,以及细化鸿沟工程的分工。第二件事,确认公子卬已经按照他的支招,离开大梁之后,拜访大梁令魏曜,商谈将大树庄那块地以及工坊卖给大梁军营的事。至于卖了多少钱,什么时候交割,怎么交割,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卖到的钱,填补了六家联盟之前的投入外,剩下的当然是落入卫鞅私人的口袋。 第三件事,当然是和白羽约会。两个人太忙了,都管着一大摊事,想要约会,没那时间,也没那机会。 第三十九章 最强的士兵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9 最炎热的夏天已经过去,秋风渐起。 路上,三个人骑着马慢行,一男两女。 “六哥,我们这是去那里?”秋实问,显然对于卫鞅将她从工坊带出来,颇为不满。 “不可说,亦不可问。”回答的不是卫鞅,而是嘉木。 卫鞅对嘉木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这孩子对事情很有敏锐性,从卫鞅不易觉察的举动中,可以判断出此行具有极大的隐秘性和重要性。 “我们要离开多久?”秋实继续问,她说的离开,是指大树庄工坊。 “永远。”卫鞅笑道。 “啊?”秋实吃了一惊。 “我已经把工坊卖了。”卫鞅道。 秋实在此“啊”一声,声音更大。 “我带你去见识最厉害的工坊,还有最厉害的技术。”卫鞅连忙说道,生怕这孩子二话不说,调头就往回跑。 一阵马蹄声,身后几匹快马赶上来。 “是采薇姐,和风姐,还有小细雨,人这么齐。六哥,我们是不是又要逃命了?冰儿呢?相濡、以沫呢?”嘉木叫道。 卫鞅笑骂道:“怎么说话的,为什么说又?” 嘉木连忙改口,笑道:“六哥,我们是不是又要去赚尽魏国人的钱了?” “六哥。” “六哥。” 追上来的几个女孩子,纷纷叫道。 “干粮和水备好了没?”卫鞅问。 采薇答道:“足够了。” 卫鞅勒住马,笑盈盈的说道:“六哥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见到那个地方之后,你们会发现,我们从此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什么地方?”女孩子们都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和向往。 卫鞅心里感动,自从离开青禾谷之后,女孩子们的确一直在承受着恐惧,只是都不约而同的在卫鞅面前表现得很坚强。一个个打量着女孩子们的身体,都长高了,长肉了,再也不是当初营养不良的摸样。有些女孩子,胸前已经小小的鼓起。 “是时候了。”卫鞅自然自语的说道。 “六哥,你在想什么呢?”小细雨的声音响起。 “哦。”卫鞅似乎清醒过来,看着细雨,这个小细雨,年纪最小,个子依旧是最小。就剩下她,身体发育方面,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咦,你们怎么都脸红了。”又是细雨的声音。 果然,女孩子们在卫鞅凝神注目之下,俏脸绯红。 卫鞅大声的咳嗽,连忙说道:“大家都长高了,长大了。” 女孩子们的脸更红。 唯独细雨低头看看自己,表情颇为丧气,低声说道:“我还没呢。” 好一阵咳嗽声。 卫鞅怒道:“听我说完,谁也不许想歪了,六哥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知道吗。六哥是说,你们都长大了,可以学保护自己的本领了。这次出来,我便是带你们去学本领。学本领要吃苦,你们怕不怕?” “不怕。”七口八舌的回答。 “我也可以学吗?”一个怯怯的声音,来自细雨,她还在纠结自己尚未长大的事情。 “当然,我们的小细雨最聪明了。”卫鞅十分和善的说道。 一阵笑声。 卫鞅笑道:“你们不觉得,来了大梁之后,我们这伙人当中,少了一个了么?从前,我们当中有一个大家伙,满脸的大胡子,看起来傻傻的,实际上也是傻傻的。”他一边说,一便马上形容着。 “八哥。”太异口同声了。 “对,就是那只只会学舌的八哥。”卫鞅一丝不苟的点头。 “对,就是那只抱过和风的八哥。”嘉木一丝不苟的点头。 “啊?” “什么时候?” “你见到了?” “死嘉木,你胡说八道什么?”最后一句,来自满脸通红的和风。 嘉木连忙说道:“如果雪儿在,一定会这么说,我是替雪儿说的。” 卫鞅也起了八卦之心,说道:“这不是重点,回答问题。” 自来表现的十分和善的和风也急了,大声叫道:“你们怎么这样啊?” 采薇悠然说道:“看来和风是知道其中详情的,嘉木能替雪儿说话,不妨也替和风说话吧。啊――,死和风,别掐,救命啊――” 嘉木说道:“她又没掐你,你喊什么?” 已在远处的采薇大声喊道:“她掐了我的马。” 卫鞅的心忽然一沉,他已经想起管乙什么时候抱过和风了,就在青禾谷,最后一个晚上,和风砍死那名魏武卒的时候,扑在管乙的怀里哭。那一夜,是所有女孩子心中的阴影。不由得瞪了嘉木一眼,又向她打了个眼色。 嘉木早已后悔,见了卫鞅的眼色,心里领悟,叫道:“快跟上采薇姐,别摔死了她。” 众女孩子跟着卫鞅,骑马走了一天,越走越偏僻。当晚,选了一块平地过夜。 第二天,继续上路。到了没有路的地方,转到一条小河中。卫鞅带着她们下马来,牵着马,踏着河水往上游走。深山里没有路,只能从河里走。 “这里的风景不错。”卫鞅笑道。 “八哥到底在那里?”采薇问道,她见已到深山野岭,荒无人烟之处,开始担心今晚怎么过夜,山中野兽蛇虫出没,这帮人没有多大的防御能力。 “就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卫鞅笑道。 “说了等于没说。”和风笑道。 “小细雨,你怕不怕?”嘉木问道。 “你怕不怕?”细雨反问。 “有六哥在,我什么都不怕。”嘉木仰起脸说道。 卫鞅对嘉木翘起大拇指,表示赞赏。嘉木收到赞赏之后,得意的观察着别人的表情。 “那我也不怕。”细雨说道。 秋实皱着眉头,说道:“嘉木一定有不怕的理由。” “我偏不说。”嘉木更是得意。 “莫非,你已经看到八哥了?”细雨四处打量,鸟儿看到不少,却没有八哥。 卫鞅笑道:“低头看。” 嘉木也笑道:“看到了没有?” “看到什么?”众人问。 “鱼。”嘉木说。 “显摆。”卫鞅笑骂道。 “哎呦,哎呦。”嘉木终于在别人忍无可忍之后,受到了无情的攻击,“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们看,这条河的河底,是不是很干净?很干净,就是有很多人走过,而且不会是太久之前。山里边有那么多人,你们怕什么怕啊。” 果然,这条河比寻常的河流,河床上的淤泥,显得尤其的少。 “六哥,山里有多少人?是什么人?”采薇问卫鞅。 卫鞅耸耸肩,说道:“到了你们便知道了。” 踏着河水走,又走了一整天。 傍晚的时候,和风说道:“是否早作过夜的打算?” 卫鞅也不知道还要前行多远,河流越往上越难走,正有此意。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众女子吓了一大跳。 卫鞅却脸有喜色,从马背的行囊中取出一个葫芦瓢做成的喇叭,高声喊道:“什么人?” “打劫的。” 又将众女子吓了更大一跳。 卫鞅笑道:“别怕,自己人。”用葫芦瓢喇叭喊道:“打劫多少钱。” “八两黄金,八两青菜。” “太贵了。”卫鞅喊道,“六两黄金,六两青菜,行不行?” “来人可是六爷?” “正是。”卫鞅喊道。 过了一会,前方河边的密林中,闪出一条人影。 人影上前来,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腰挂长剑。 健壮、敏捷,这是卫鞅对青年的评价,心里很是满意。 “属下见过六爷,诸位小姐,将军令我在此迎接。”青年不顾在河水中,恭敬的跪下行礼。 卫鞅笑道:“辛苦了,前方领路。” “是,请六爷和诸位小姐随属下来。”青年道。 “你叫什么名字?”卫鞅问道。 “属下无名。” “无名?好名字。”卫鞅道,颇有那位千古一帝的风范。 那青年显得犹豫,说道:“禀告六爷,属下没有名字。” 卫鞅咳嗽一声,道:“往后,你便叫做无名,好不好?人若无名,便可专心练剑。无名之人,方可成为最强者。” “多谢六爷赐名。”青年在此下跪。 卫鞅等人跟随着无名,没头没脑的钻进河边的树林,拖着马往山上爬,爬到半山腰,才有一条下路。却见小路上等候着另外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那青年跪下行礼之后,一声不吭,十分敏捷往山下去,消除众人留下的痕迹。卫鞅再次点头表示满意。 沿着小路绕山前行大半个时辰,天色已黑。 到达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竟搭建了两件不起眼的木屋,好像是深山猎户的居处。 “六爷和诸位小姐,请在此处歇息一宿,属下先去禀报将军。”无名道。 “好,去吧。”卫鞅说道。 采薇在旁,说道:“可天色已黑――” 无名恭敬的道:“有劳小姐挂心,不打紧。” 待无名走后,卫鞅笑道:“要是被白天黑夜困扰,怎能成为最强的士兵。” “最强的士兵?”采薇奇道,其他人也同样好奇。 卫鞅笑道:“我说过,我们从此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因为八哥正在训练一批最强的士兵。在我们的士兵眼中,所谓的魏武卒,只是三岁小孩而已。” “哇――” “这么厉害?” 卫鞅第一次看到她们眼中冒出来的星星,是真正的有棱有角的星星,而不是黄色的圆圆的那种。 “你们这些日子挣的钱,都被我砸给管乙,练兵用了。”卫鞅说道。 “哇,这么厉害。”只有细雨一个人还在继续尖叫,其他人好像都被突然割了一块心头肉。 第四十章 管乙现身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09 次日,沿着一条隐秘小路走了半天,前方出现偌大一处开阔的平地。 “管弟好眼光,找到这么一处极佳的天然兵营。”卫鞅如此想。 “哇――” “好多人啊。” “他们在干嘛?” “练最强的士兵。”卫鞅回答道。 在次见到管乙的时候,管乙威武的站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正被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指着鼻子骂个狗血淋头。 “你别无理取闹了。”管乙不耐烦道。 “老子是铁匠,不是养猪的。”那个汉子暴怒。 “叫你养几天猪,能死人啊。”管乙暴跳如雷。 “哈哈,六哥,你们到了,和风,采薇,秋实,嘉木,细雨都来了。哈哈,一个个都长高了,长漂亮了。”管乙顿时转怒为喜,一把推开那个汉子,给卫鞅一个狠狠的拥抱。 “八哥。”众女子喜道。 “你,章锤子,去告诉南山和雪儿两位小姐,叫她们立即过来。” “南山和雪儿也在这里?”采薇奇道,似乎恍然,众女子均惊喜万分。 卫鞅点头。 “不去。”那汉子却依旧不依不挠,怒道。 管乙大怒,威喝道:“本将军的军令你敢不从,吵了我等相聚,老子看了你的脑袋。” 章锤子也怒喝,道:“老子是铁匠,不是养猪的,更不是你的兵。” 管乙老脸一红,对卫鞅说道:“六哥,你看,这就是南山请回来的铁匠,天天跟我闹。”这小子倒会推卸责任。 “你是何人”卫鞅含笑问道。 章锤子见卫鞅风采不凡,颇有气势,身后跟随的女子都是富贵之人打扮,心里有些打鼓,说道:“铁匠,章锤子。”也是卫鞅换了士子打扮,要是商贾服装,这老小子怕是要双眼一抬,懒得理会。 “为何吵闹?”卫鞅又问。 “我是铁匠,这小子却让我等天天养猪,欺人太甚。”章锤子气势弱了好几分。 卫鞅其实早猜到其中缘由,笑问道:“你打的开渠铁铲多少斤?” 章锤子神色大为和善,终于见到一个能问出专业点问题的人,颇为骄傲的说道:“十二斤。” 卫鞅点头,说道:“不错。”这个时代,巨型开渠铁铲,通常是十五斤,这个铁匠能打出十二斤的来,说明还是有些秘诀的。又说道:“秋实,你告诉他,你能打出多少斤的铁铲。” 秋实说道:“八斤。” “什么?八斤?”章锤子将信将疑。 卫鞅笑道:“章锤子,你可会打剑?” “当然会。” “能打多长的剑?” “一尺八寸。”章锤子老老实实报了一个尺寸。 “我能教你打出三尺长剑。”卫鞅笑道。 “当真?”章锤子疑惑。 管乙大怒:“这位是六爷,你敢质疑六爷?六爷自来一言九鼎,言出如山,重若千钧,从无虚言。你算什么东西,敢质疑六爷。” 章锤子正待发作,卫鞅悠然说道:“教与不教,看你的表现。” 章锤子不敢不信,连忙说道:“我就去。” 卫鞅突然厉声喝道:“章锤子,管好你自己,管好你那帮铁匠,否则自己跳进火炉去。” 正离开的章锤子,脚步一个踉跄,连爬带滚,飞奔而去。 管乙哈哈大笑。 卫鞅狠狠的捶了一下管乙的胸膛,说道:“管弟,越发结实了。咦――你怎地脸红了。” 管乙讪讪的笑,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一说谎就脸红。” “你什么时候说谎了?”卫鞅奇道。 “就是,六爷一言九鼎那句。”管乙忐忑的说道。 采薇等人顿时笑成一团。 卫鞅淡然,说道:“好兄弟,你就算撒谎,也是为了六哥好,六哥感激你。” 管乙喜道:“当真?” 卫鞅脸色一沉,说道:“我要看你的兵,练得怎么样。我们一大帮人赚的钱全都砸给你了,你的兵要是不能让我满意,我让她们轮番揍你。” 管乙自信的很,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瓢喇叭,高声喊道:“聚兵。” 片刻之后,百余个矫健青年小伙子陆续飞奔而至,转眼间,便列队完毕,煞是威武。 管乙得意的笑道:“六哥,如何?整整一百人,比起魏武卒来,也不差。” 卫鞅却沉着脸一声不吭。 管乙顿时塌下了脸,显然卫鞅要存心找碴。他知道,卫鞅要存心找碴,鸡蛋里也能挑出石头来,鬼知道他会想出什么幺蛾子来。 管乙朗声喊道:“这位便是六爷。” “属下拜见六爷。”刷的一声,动作十分整齐。 卫鞅脸上露出笑容,管乙的心再次咯噔一下,这不是好事。 “起身。” 刷的一声,个个昂然而立。 卫鞅对着一百名青年,说道:“小伙子们,从前,你们都是奴籍,出身低贱,你们的将军将你们买下来,带到这里。然而,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隶,没有任何人是你们的主人,将军不是,我也不是。从今日起,你们不必对任何人下跪。从今日起,你们是你们自己,一个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天底下没有人比你们更高一等。” 队列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卫鞅指着一个人,说道:“你,出列,你来到这里之后,吃得可好?穿得可好?将军有没有克扣你们的粮食?” 管乙塌下脸,咕哝道:“不带这样引导性坑人的吧。” 那青年单膝跪下,大声道:“禀告六爷,属下吃得好,穿得好,顿顿有肉,穿衣不缺,将军不曾克扣我们的粮食。” 卫鞅突然双脚跪下。 “刷”,整整一百号人同时跪下。 卫鞅怒道:“听我号令,起身。我说过,从今日起,你们不必向任何人下跪,没有任何人是你们的主人,你们是一条条堂堂正正的汉子,我绝不会接受你们的跪拜。谁要是自认为不能成为堂堂正正的汉子,立马滚回老家去,做你的奴隶。” “谨遵六爷号令。” 卫鞅发现,他们都是有血与肉的汉子,同时也有眼泪。 “昂首。” “挺胸。” “嗯,看起来很不错,是个样子。我听将军说,你们不比魏武卒差,不知可有此事?”卫鞅问道。 “有。” 卫鞅点点头,任意指着一个士兵,说道:“你,打我一拳。” 那个士兵一箭步冲上来,一拳狠狠的打在卫鞅的脸上,卫鞅重重的摔在地上。 “啊――” 所有人,士兵以及远远站在一旁的众女子,都发出厉声的惊叫。卫鞅发疯,那名士兵比他还要疯狂。 “六哥,你没事吧。”采薇等人,连忙冲过来,七手八脚的扶起卫鞅。 那名士兵惊慌失措,面如土色。本是一个执行命令的本能动作,不料闯了大祸。幸亏及时见到管乙将军背对着六爷等人,悄悄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否则这名军士非要自杀当场不可。 卫鞅痛苦不已,一边脸已经变成了熊猫脸,委屈的低声说道:“倒了八辈子霉,碰到个二愣子,我没叫他打脸啊。” 站起来后,马上换上一副行为的表情,朗声说道:“做得好,很好,我很满意。你们记住,军令如山,哪怕有一天,我下令让你们杀了我,你们也必须毫不犹豫的一刀将我的脑袋砍下来。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卫鞅忍着痛,继续说道:“凭着这一拳,的确可以与魏武卒比肩了。你们是否觉得自豪?” “是。”真是什么样的将军带出什么样的兵,一点都不懂得谦虚。 卫鞅摇着头,说道:“昨天,领我们进山的这个小伙子,就是这位,我给他起名为无名。我与他说道,人若无名,便可专心练剑,无名之人,方可成为最强者。何谓最强者,就是与魏武卒对敌的时候,你能够像对付三岁小孩一般,完全将对方虐杀。比肩魏武卒,就自豪了?在我眼里,差远了,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爬上那棵树。” 被卫鞅指着的那名士兵,敏捷的爬上那棵树。 不料,卫鞅从管乙手中抢过葫芦瓢大喇叭,大声骂道:“你是在爬树,还是拔树,这棵树跟你们家有仇啊。你去窥探敌营的时候,也弄出这么大动静,敌人一通乱箭,把你射成筛子。不过你放心,兄弟们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树上的那位士兵,顿时傻了。队列中的士兵,也傻了眼。 “树上的那位仁兄,劳烦你,把这棵树的树枝全部砍掉,再下来。”卫鞅继续喝道,“无名,劳烦你帮个忙,去那边树林里,挖一个陷阱,不要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无名凛然领命而去。 “你,就地转圈。” “停,站稳了。” 转圈的那位士兵,轰然倒地。 卫鞅冷笑道:“假如你被一百名士兵追杀,走投无路,被迫滚下山崖,恭喜你,你没有摔死,你先晕死了。” “哦――,那位仁兄把树砍成棍子了。你们三位,用最快的速度爬到树顶。” 三个士兵争先恐后的跑过去,奋力爬树,各自碰到树顶,然后跑回来。 卫鞅笑盈盈的问道:“还能更快吗?” 三位士兵不知道如何回答。 卫鞅拍着他们的肩膀,说道:“其实你们可以快三倍,改天我教你们。” “无名,你终于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假如你被一百名士兵追杀,逃进树林里,要用挖陷阱的办法,不断杀死敌人的士兵。在你挖陷阱的时候,你已经被追兵追上,乱刀砍死。” 无名满脸通红。 “你,去把无名挖的陷阱找出来,毁掉。” 一个士兵得令而去。 过了好久,士兵回来。 卫鞅说道:“假如你在追杀一个敌人,敌人挖了陷阱,要么你掉到陷阱里死了,要么你要追杀的人跑掉了。” 第四十一章 练兵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10 《卫鞅》a签了,感谢支持老狄的每一位筒子。 南山、雪儿和采薇等人相见,自有一番欢喜不提。当时,卫鞅派南山和雪儿到安邑去,聘请铁匠、工匠,购买生铁以及一应物资,久久不见回来,而卫鞅又绝口不提。采薇等人这时才明白,原来卫鞅让她们悄悄的将人和物资运到这山中的军营来。 因为白天卫鞅表示了对士兵训练情况的不满,管乙饱受一顿心理上的打击之后,抱头鼠窜,躲进了卫鞅的房间。 “我原本想着,练了四个多月了,让你带着他们出去打一仗练兵,如今看来,时机未到。我们的兵去打仗,我要的是零伤亡,咱们攒起这一百号人不容易,一个都不容许折损。你别急,是我算错了,我把需要的时间估算得太少。管弟,你做得很好。体能训练和意志训练已经练好,过了这关,往后的训练就容易多了。”卫鞅低声说道。 管乙笑道:“的确,按照六哥所说的方法,这帮小子,跑十里野路,跟玩似的。我们在河里筑了坝,游他十个八个来回,七八里地,不在话下。如今,每个人都能拉得起两担的硬弓,做得三百个你说的那种俯卧撑。最厉害的是你说的意志训练,爬泥坑,跳火圈,站地不动,那些玩意弄下来,小兔崽子们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剑法练得怎样?”卫鞅问道。 “还行,不比魏武卒差。”管乙道,又是跟已经被卫鞅鄙视的魏武卒比较,显得没底气。 卫鞅问道:“剑法先不练了,等我打出了一整套兵器再说。到时候手上有趁手的兵器,练起来事半功倍。今天没问,南山带了多少生铁回来?” “一万一千多斤,我们扛了两天,才抗回来。六哥,打铁你也会?”管乙道。 卫鞅脸不改色心不跳,说道:“看过些书,略懂一二。” 两人低声商议,确定今后三个月的训练项目,渗透技巧、伪装、队型、搜索、逃脱、攻击、线路选择、攀岩、野外生存、反追踪、反渗透、陷阱。有些项目,管乙已经领入门,然而卫鞅看来,还是太低级了。卫鞅的想法,是按照后世特种部队的方法对士兵进行训练,考虑士兵的实际身体素质和文化水平,打造一支这个时代的特种部队。还有两个项目是重头戏,徒手格斗和酷跑,后者卫鞅将之改名为俊跑。 管乙忐忑的问卫鞅:“六哥,你把和风她们带来,是不是?” “是。这是一个杀人不犯法的年代,最能保护她们自己的人,是她们自己。”卫鞅郑重的点头。 管乙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道:“是不是太残忍了。” 卫鞅道:“你觉得呢?” “是太残忍了,你不觉得?”管乙反问。 卫鞅也露出痛苦之色,说道:“所以,我决定躲起来不露面,从头到尾让你去负责。管弟,你这么能干,没问题吧?” “没问题。”管乙一口答应。 卫鞅笑道:“其实,管弟,你们最让我佩服的地方,就是能将几百多头猪抗进来。这年头,买猪不容易,抗住进山更不容易。” 管乙露出奇怪的眼神。 “怎么了?”卫鞅也觉得奇怪。 管乙良久才说道:“猪是长有四条腿的,六哥,你不知道吗?” 卫鞅老脸一红。 管乙继续说道:“母猪能生猪仔,六哥,你这也不知道吗?” 卫鞅不断的咳嗽。 第二天早上,悲摧的无名,接到来自管乙的命令,“只有一个要求,不死人,不伤残。” 然后,七个女孩子们悲摧了。 管乙早绕山开了一条小路,用于士兵训练长跑,一圈来回,约摸两里地,五圈便是十里。此时女孩子们也在小路上奔跑,士兵们负重四十斤,跑完了五圈的时候,她们第二圈还没跑一半。 “告诉我,你是不是个小娘们。”无名端着葫芦瓢喇叭,追到嘉木的身边,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喊。 气喘吁吁的嘉木,耳朵险些他喊聋,上气不接下气的答道:“我真的是。” “不是小娘们,就给老子拼了命跑,大声点,要说禀告将军。”无名继续大喊。 “我真的是。”嘉木再次强调,她怀疑自己被喇叭对着耳朵大喊,然后大喊的那家伙被震成了聋子。 旋即,无名一口气呛到了自己,险些把肺咳了出来。 采薇涨红了脸,边跑边说道:“这家伙,一定是把八哥的话,原封不动的照搬。” “八哥,八哥,才不会这般粗暴呢。”不知道谁低声的说,大家气血上涌,各种感官几乎丧失了功能。 “谁说的?刚才是谁说的?”嘉木难得提起一点精神来。 “不是我,我在最后呢。”小细雨落在最后,无力的说。 无名大怒,怒喝道:“闭嘴,通通给老子闭嘴,谁他娘的再放半个屁来,老子砍了他的脑袋。” “又是照搬八哥的话。”采薇捧着肚子,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做出判断。 第二圈跑完,所有人都捧着肚子。 回到草地的时候,却见卫鞅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慢悠悠的散步,好像压根没看到她们。 采薇大怒,引着众人,故意从卫鞅身边跑过。 卫鞅讶异,笑道:“哦,是你们啊,努力,努力,六哥我手无缚鸡之力,日后全赖你们保护呢。为了六哥长命百岁,努力。你看和风多厉害,脸不改色心不跳的。南山也不错,一看就是好孩子。哎呀,雪儿,不好了,南山追到你后面了。” 雪儿一声尖叫,突然发力,遥遥领先。 第三圈跑完,女孩子们脚步踉跄。 无名想要向卫鞅求饶,却被卫鞅一瞪眼,吓了回去。 脾气最好的和风,一边呕吐,一边带着一些怨气,道:“六――哥,你――怎么不跑?” 卫鞅淡淡的说道:“你们谁跑不完五圈,通通不给吃饭。” 第四圈、第五圈,不是跑下来,是半爬半走。然后,七个女孩子不顾一切,华丽的躺了一地。 卫鞅暗暗的点头,这些女孩子们,自幼吃了不少苦头,总算撑下来了。第一次能坚持下来,往后便不必担心。这个时代,没有人比卫鞅更了解,长途越野跑,对人的体力和意志力的莫大好处。 “今天到此结束,明天继续。”丢下这句话,卫鞅连忙逃走,虽然他很确定女孩子们已经没有实力对他实施报复。 卫鞅忙的不亦乐乎,比管乙还要忙。管乙领着士兵,按照卫鞅事先的要求,开展各项训练。而卫鞅指挥木匠们,搭建高墙、障碍、独木桥等设施,还要跑进打铁工坊,指导铁匠打铁,锻造兵器。 “能把开渠铁铲打到十二斤,显然,你懂一些炒炼的法子。”卫鞅对章锤子说。 章锤子大惊失色,险些冲上去摁住卫鞅的嘴巴,那是他的独门绝技,要是被说穿了就大事不妙了。 当卫鞅将冷锻和后世淬火技术能达到的效果描述出来,章锤子等铁匠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把六爷的称呼换成六爷爷、六祖宗。 就连养猪的活,也从死命抵触,变成了积极向上。军营里为数不多的马匹,他们也一力承担照顾好。好像,卫鞅是他们的六爷爷,而这些猪啊,马啊,则是他们的亲爹。如果卫鞅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会气的吐血而亡。 管乙敬佩无比的向卫鞅请教,到底是怎么驯服那帮臭铁匠的。 卫鞅说:“我告诉他们,利用动物的尿,可以打造出绝世兵器,斩金断玉、削铁如泥,不在话下。” 管乙一愣,继而捧腹大笑,骂道:“这种鬼话,那帮蠢蛋居然相信。六哥,你真厉害,忽悠人的本事出神入化,削铁如泥。” 很快,他奇怪的止住了大笑,因为卫鞅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 “六哥,你不会跟我说,你跟他们说的是真话?”管乙道。 “知我者,管乙也。”卫鞅喜道。 管乙叹口气,说道:“六哥,对着我也说假话,用你的话说,真不讲义气。” 卫鞅辩解道:“我说的是真话,用动物的尿淬火,打造出来的兵器,砍你的那柄剑,一刀一个断,不在话下。” 管乙认真的说道:“六哥,我信你。”他携带的剑,来自死鬼公叔冒,也是一柄好剑。如果他当真相信卫鞅的鬼话,那才是真正的见鬼。 徒手格斗,卫鞅自己摆花架子,由管乙演练,卫鞅反过来不断纠正,待真正形成一招致命的杀招,再由管乙传授给士兵。卫鞅本身就外行,记得的招式不是很多,最后只能鼓励士兵们自主发明。不论击杀、擒拿、断骨,只要求一招达到目的,招式越简单越好,越直接越好,去除多余的动作,多减少一分花费的力气。管乙根据卫鞅所传授招式的理念,竟当真和士兵们创出一整套格斗功夫。 俊跑项目也是一样,草地上的一应独木桥、高墙、障碍以及所有人叫不出名字的设施完工之后。卫鞅动口不动手,士兵们一个个攀高翻墙,动作赏心悦目,帅的不得了。 一个月之后,经过铁匠们没日没夜的研究,生铁耗费了两千多斤,终于产出让卫鞅满意的兵器来。然后,按照卫鞅画出来的图案,没日没夜的打造古代特种兵的全套装备。 三个月之后,山中已开始飘雪。 今年最后一次储粮行动中,从山外河口,搬运粮食回到山里军营,连续三个来回,七个女孩子竟然能全程跟上,不落下半步。当然,士兵们每人扛着百余斤粮食,女孩子们则是七个人分担百余斤而已。 第四十二章 大梁消息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12 卫鞅敲响采薇的房门,采薇与和风住一间。 “哎呦,我的妈啊,是谁,下手这么狠。我是六哥啊。”卫鞅倒在地上,他推门而进时,一只手突然被紧紧的抓住,紧接着眼中看到的事物飞快旋转,“呯”的一声,一把老骨头散掉了一般。 “六哥,是她。” “六哥,是她。” 两个女孩子很不讲义气的互相指着对方。 卫鞅怒道:“一个人摔了我一跤,另一个人踢了我屁股一脚,你们两个都有份,当我被摔傻了,不知道啊。” 采薇这才不好意思的扶起卫鞅,说道:“六哥,我们以为是雪儿她们。” 卫鞅继续骂道:“哎呦,看来不是第一次了。你们真是丧尽天良啊,雪儿她们还是个小孩子,也下得了这么重的手。”想想雪儿她们也是练过的,好像在整个军营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没有战斗力了。就连那些木匠、铁匠,好歹也有一身力气,当真打起来,卫鞅也远远不是对手。合着,从今往后,卫鞅只有被虐待的份。 “外面的情形怎么样?冰儿一个人撑得住吗?”卫鞅龇着牙问道。 山中军营的粮食,当然来自相濡以沫掌管的几千亩田地,要是直接从大梁城或者村庄购买,难保不会被细心的人发现。相濡以沫姐妹同时也将大梁城的一应相关的情况传过来。 和风忍着笑,说道:“冰儿可能干了,再有相濡从竹林回到大梁城帮忙,两个人把各门生意打理得很好。以沫说,她造完这批纸张,就要降大雪了,她也回大梁。六家商家筹集的三万囚徒、奴隶,五万农民全数到位,鸿沟分成三十六段,每一段都开始挖掘,白门女公子说,一切很顺利。” 卫鞅点头,问道:“嗯,白门女公子还说什么?” 采薇笑道:“白门女公子说,她想六哥了。” 卫鞅技不如人,只能继续忍,说道:“白门女公子,是否还说了要进山来找我?” 采薇说道:“六哥真厉害,这也能猜到。” 卫鞅忍,就连采薇也肆无忌惮的开起自己的玩笑,自己的地位不出所料将每况日下,永世不得翻身。沉声说道:“我决定了,从明日起,我也跟着你们练。” 和风笑道:“六哥,不必了,有我们在,你这一辈子都不必担惊受怕。” 卫鞅忍着腰痛,骂道:“就是有你们在,我这一辈子每天都要担惊受怕。” 采薇掩嘴而笑,继续说道:“楚国大商猗桐召集六家商家管事议了三次,商议挖鸿沟的诸多事情,决定今冬连续挖掘不停工。因为赵国卓氏与魏国朝廷约定,以三年为限,鸿沟提前一个月完工,便加赏五十万金报酬。冰儿兼管的大树庄工坊,又陆续造出五千件挖渠铁器,一千辆独轮车,还有几批其他的挖渠工器具,交给猗桐。猗桐很是开心,言道六家能挣钱,全靠常氏商社。” 卫鞅说道:“只要这帮奸商,不把我们踢下船就好。” 采薇笑道:“白门女公子绝不会做卸磨杀驴的事。” 卫鞅满头黑线,又来了。 采薇低声说道:“六哥,你放心,你让南山将生铁带入军营的事,白门女公子也不曾察觉。冰儿又送出了这么多工器具,那笔帐,再也不会有人查得出。” 卫鞅从白羽手中支出资金,让南山和雪儿去安邑购买生铁等物资,这批物资,直接贪污下来,拉到军营。然后又与大梁令魏曜官商勾结,弄来一批生铁,填上这个窟窿。冰儿采薇从卫鞅那里学来入出记账法,又掌管鸿沟工程的账目,实战经验丰富,要将卫鞅这笔贪污从账目上弄掉,轻而易举,天衣无缝。 “魏国朝廷开始付钱了没有?”这时卫鞅最关心的事情。 “上月支付首次了六十万金,原来六家筹集的钱,还足够应付支出,所以每家分了十万金到手。”和风答道。两个女孩子,说到十万金的时候,双眼泛出无数黄色的圆圆的金饼。 卫鞅又一阵头痛,道:“看来魏国朝廷还是信得过的。” 和风道:“八万人在那挖沟渠,魏国朝廷终究放心不下,派了三千兵马沿河游弋,监察河工。嘿嘿,他们来的正好。猗桐出面,买通领兵的将军,让他将三千兵马分派到鸿沟各段,帮忙监工。” 卫鞅大笑,道:“这个奸商,为了一个月五十万金,不管不顾,能指使上的都指使上了。魏国朝廷贪腐成性,大梁也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要早作准备。” 采薇试探的问道:“我们去那里?” 卫鞅答道:“各国。” 采薇与和风的脸色都变了变,欲言又止。各国,意味着分离。她们是个女孩子,跟着卫鞅和管乙,说实在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然而,经历过同生共死,感情上已经成为一个紧密的一家人。彼此之间,胜似一家人。陡然说到要分离,的确难以承受。 一人待在一个国家,甚至相隔千里之远,想要见上一面,也办不到。 卫鞅笑了,而采薇与和风都忽然流出了眼泪。 “为什么哭了?”卫鞅满头黑线。 采薇哽咽着说道:“六哥,我不想离开你。”如今看来,卫鞅带她们来军营,就是为各自分开做打算,让她们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卫鞅失笑,道:“别忙着掉眼泪,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听我说完。过一阵子,我和八哥将去某个国家,而你们或留在大梁,或到别的国家去,发展我们的常氏商社。等我和八哥站稳脚步,你们再来,明白吗?小采薇,你记得那个大梁商人董方么?” 采薇道:“六哥为何提起董方?” 卫鞅说道:“我们找董方那样的商人,做常氏商社在各国的代理人,让他们出面出力帮我们打理生意。我们只需管好账目,控制好代理人即可。等你们做完这些事,我和八哥也站稳了脚,你说,你们需要分散在各国吗?” 两个女孩子眼睛一亮,明白了所谓“代理人”的概念,旋即采薇提出关键的技术问题,“我们怎么控制好代理人?” 卫鞅指指外面,那是士兵居处的方向。 两个女孩子醒悟,手上有这么一批人马,不愁那些商家不听话。 雪渐渐的越下越大,卫鞅检验了士兵这三个月的训练成果,很是满意。召集士兵,做两件重要的事情。 第一件事,让每名士兵,为自己取名。 第二件事,向所有人宣布,这支部队命名为无名军。无名军的荣誉至高无上,每一士兵,将为无名军的荣誉战斗。 然后,建立无名军的组织。一百名士兵,分成二十个小队,每个小队五个人。而七个女孩子则独立作为一个小队,开展下一步训练计划。小型队伍的协同作战训练,对抗训练,长剑、短剑、匕首、弩箭、飞刀等装备的使用训练。 卫鞅还引进后世的各种拓展训练,比如背摔,让士兵站在台上,台下是他其他士兵,他背向他们摔下来,台下的士兵接住他。这样,建立相互的信任。跳高台项目,卫鞅让木匠搭建两个距离四尺,三丈高的高台,每名士兵,必须轻松的在高台之间跳来跳去,克服高空带来的恐惧。还有共同扛木头等等。 雪越来越大,直至封山。 卫鞅看着漫天大雪,是时候开展最危险的一项训练了,雪地生存训练。只有完成这个项目,无名军能够在极度恶劣的环境里生存、作战,才能真正的成为特种兵。七个女孩子也将分散到各个小队中,全程参与这项训练。按照卫鞅的计划,最终指挥无名军作战的,将是这些女孩子,只有在最危险的环境中共同作战过,才能建立士兵对女孩子们的信任。将来,女孩子们才能够发挥出无名军的战斗力。 七天之后,管乙领着队伍回来,卫鞅一数人数,七个,一个没少,放下一半心来。又从管乙口中得知,一百名士兵一个不少。这个消息,让卫鞅吊了七天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于是,立即宣布,全体修整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卫鞅下了第一道真正的作战命令。这次,管乙不参与,由七个女孩子各领两到三个无名军小队,无名军全体出动,滑雪橇出山。任务为:分批行动,渡过黄河,长途行军,赶赴赵国中牟,每个小组猎杀守军不少于五十名,然后集结,以嘉木为帅,诱杀一支不少于两百名士兵的中牟军队。任务期限,不得超过一个月。任务要求:不得泄露无名军的任何消息,以及零伤亡。 对于用赵国的几百名士兵来练兵,卫鞅一点心里压力都没有。 管乙却很为难,道:“她们都还是小孩子,嘉木才过十五六。” 卫鞅却道:“不试过,怎么知道她们不行?” “也罢,没人能伤害得了他们。”管乙对于无名军的战斗力,还是相当的有信心。 卫鞅淡淡的说道:“她们学过的东西,比天下绝大多数人都要多,她们受到过的训练,更是别人闻所未闻的。” 第四十三章 竹林来敌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13 周显王八年,公元前三百六十一年。 这是卫鞅收获最大的一年。赚取了第一桶金,被老白圭带入了天下顶级巨富的圈子,并且拥有一席之地,同时也欠债百万。建立了第一支强大的完全属于自己的特种部队——无名军。 公元前三百六十年,未开春,卫鞅、管乙以及五个女孩子,离开深山里的军营,昼伏夜行,秘密回到大梁城外二十里的竹林。卫鞅要用竹林作为中转站,切断军营泄露的一切可能。 嘉木和秋实留在军营,嘉木自从零伤亡的将无名军从中牟带回来之后,便顺理成章的成为无名军的女将军。而秋实,训练之余,也参与无名军装备的打造,很多关键的技术秘密,卫鞅应有尽有教会她,她留在军营,则是带着章锤子等铁匠木匠,继续制作装备。早在大树庄工坊的时候,卫鞅就发现这个女孩子,对于制作新鲜玩意很是有悟性。 众人不点火把,摸黑进入竹林时,已是深夜。 初春的竹林,生长得正茂,依稀中一应风景,宛如昨夜。卫鞅很是喜欢这片竹林,此处风景应是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遇。何况,他和白羽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 此时,造纸工作虽然还没到时候开始。可一年之计在于春,窝了一冬,几千亩田地的耕作,须得早作打算。相濡以沫姐妹应当已经从大梁来到竹林,只是不知道来的是相濡还是以沫,或者姐妹两人都来了。总之,一群人的突然出现,一定能够把她或她们吓一大跳。 至于造纸工坊,与相濡以沫的住处隔了两三里路,卫鞅不打算过去看。那边住着二十余名造纸奴工,虽然丰衣足食和较为有地位的待遇,已经获得他们很大的忠心,甚至向军营运粮的任务也由他们承担。可人心隔肚皮,卫鞅认为,小心一些总没有错。相濡以沫姐妹带领他们运粮的时候,也是令他们驱使马车,昼伏夜行,不使记得道路。而且,把粮食运到军营河口外十余里的另外一条岔路尽头,卸下粮食后即可返回,不与无名军士兵碰面。 卫鞅原先定下来的规矩,造纸工坊的奴工,非是另有任务,不得离开工坊。只要他们七个人不主动露面,那些奴工不会发现他们曾经来过。 走在最前方的管乙忽然停止脚步,蹲下,举起右手,拳头紧握。这是卫鞅教给他们,后世特种部队常用的手势,意思是停止前进,戒备。 众女子顿时一齐蹲下,警惕的顾盼四方,随时应对危险。 唯独军用手语的祖师爷,卫六爷,没有觉悟,还傻乎乎的站在那里。然后,嘴巴被管乙捂住,膝盖后曲不知道被谁扫了一脚,乖乖的爬在木板铺成的小路上。 “有血腥味。”南山低声说道,“那个方向。” 卫鞅心里一沉,南山指的方向是造纸工坊的方向,隔了这么远,还能闻到血腥味,这说明什么。工坊死了很多人,相濡以沫她们能幸免吗?卫鞅满头冷汗,希望她们姐妹俩还没有来到竹林。 “六哥,地形。”管乙低声说道。 卫鞅十分信任别人的警觉性,毕竟他们都是按照他的方法训练出来的人。低声说道:“沿着木板铺的路前行二十丈,有岔路,往左两百丈,转过小山坳,三间木屋,是相濡以沫和剑士的住处;往右下坡,近两百丈,到河边,是造纸工坊,住有二十二名造纸奴工。” 管乙一招手,六颗脑袋凑到一处,很自然的将卫鞅排除在外。“兵分三路,采薇留下保护六哥,藏身起来;我一个人在前,你们离我三丈之外。” 在采薇带着卫鞅,躲进草丛中之后,管乙猫着身子,悄然无息的前行。过了卫鞅所说的岔路口,依旧没有发现动静。从岔路口,往左边路走,那是通向相濡以沫居处的路。 突然,管乙再次停住,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发现敌人。然后,手指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南山和雪儿双双悄然无息的,从小路的左边,钻入竹林中。过了半晌,竹林中传来两声低沉的声音,显然已经得手。然后两个人又从黑暗中出现,各自背了一张弓,手中提着一个箭囊。 “两个人,寻常人打扮,看不出来历。”南山低声向管乙汇报。 “力气蛮大,可能来自军中。”雪儿说出她的意见。她们两人摸到两个暗哨的背后,用短剑隔开暗哨的喉咙。她下手比南山慢了一点点,敌人有个挣扎的动作,她依据挣扎动作的力道,做出推测。 管乙点头,对她们俩用了个压的手势,又朝后面的和风与细雨招手。 如此,五个人分成三组,管乙最前,和风、细雨次之,南山和雪儿将箭囊绑在腰上,夸着弓,落在最后。他们从军营中出来,为了不泄露军营的秘密,每人只带一柄特制的短剑,无名军配备的一应装备,一概不带。 弓箭是远程攻击武器,南山和雪儿手中有了弓箭,作为最后一个梯队最为合适。 几个人心急,竹林被来历不明的敌人偷袭,血腥味已经闻到,相濡以沫姐妹生死不明。更兼艺高人胆大,沿着最容易暴露的小路,脚底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 也许是敌人低估了他们的战斗力,只放置了两名暗哨,一路直到看见了木屋,不曾发现别的暗哨。 管乙一挥手,四个女孩子一齐分散躲进了暗处。管乙观察地形,黑暗中三间木屋,依着地势建造,其中两间连在一起,另外一间在七八丈丈之外,也有木板铺就小路连接。单独的那间,屋内竟然有灯光。 管乙估摸了一下线路,朝女孩子们藏身之处打了个手势,让她们等候,然后毫无声息的钻进竹林中。绕了个小圈,从木屋后背的方向摸近第一间木屋。第一件木屋虽然没有灯光,也没有动静,管乙却不可能直接绕过去。一丝一毫的大意,都有可能导致灭顶之灾。 浓郁的血腥味,管乙藏身在木屋后背的窗户下面。据卫鞅所说,这里是跟随相濡以沫的剑士们住宿的房子。屋内还有声息,还有人在低声说话,虽然不太大声,却逃不过管乙的耳朵。辨别声音数了一下,五个人。 管乙不急于下手,直接从屋背潜行,来到第二间木屋的窗口下面。 里边同样有人低声说话,“将军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 “是啊,躲在这里干嘛这是。” “别不满意了,他们几个躲在哪个房间,里边还有几具死尸,血腥味臭死他们。” 管乙等了一下,得不到更多消息,仔细辨认,里边也藏有五个人,就又钻入竹林中,绕行过去,来到有灯光的那间木屋。 “啪,啪——” “噢—,噢—” 鞭子抽打的在人身上的声音,还有女孩子发出的沉闷惨痛声。 管乙心中一紧,同时也松了半口气。解下挂在腰间的长剑,放到地上,窸窸窣窣几下,顺着一根柱子上爬,轻轻的一跃,落在木屋的屋顶上。轻手轻脚的爬到屋角,屋角是最不引人关注的地方,管乙作为无名军的总教官,自然深知。 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剑,轻戳三下,短剑是卫鞅特意打造,锋利无比,入木不发出一点声息。管乙挑出一块三角形木块,屋顶上便露出一个三角形的洞来。 管乙眯起眼睛,只张开一条缝,凑过去观察,不由得怒火中烧。只见屋内两根柱子上,分别绑着一个女孩子,正是相濡以沫姐妹。两人口中都绑着布巾,身上穿着睡觉时穿的单衣,单衣外已有好几道鞭子抽打形成的血痕,混身不停的发抖。 “我再说一遍,你们要是肯说出卫鞅的下落,我便饶你们一命,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说话。 相濡以沫两个,都拼命的摇头。口中绑着布巾,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管乙强自压下心中怒火,快速一数,屋内一共十个人,身上都带着血,门口出也守着两个。这帮人实力不清楚,他一个人没有办法杀死这十二个人的同时保护好相濡以沫姐妹。不再犹豫,一翻身轻轻落在地上,捡回长剑,循着原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和风等人的藏身之处。 “相濡、以沫都在第三间被人绑住,逼问六哥的下落。”管乙说道,然后说清敌人布置的情况。 众女子愤慨不已,雪儿狠狠的低声怒骂:“狗娘养的,杀光他们,敢欺负我们的姐妹。” 管乙低声吩咐,计议已定,分头行动。 第三间木屋内,油灯之下,一干人手持长剑,分散站立,长剑的剑刃黑红,血迹未干。 “将军,这两个小娘们死活不肯说,干脆杀了。”一个汉子狠狠的抽了相濡和以沫几鞭子之后,向另外一个中年人说道。 被称为将军的中年人说道:“不急,继续打,她们会说的。” 木屋分为内室和外厅,此时,内室里有一声轻响,只是谁也没有觉察到。 不远处,传来两声夜鸟啼声。 第四十四章 厮杀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13 屋内那个将军,听到夜鸟啼叫的声音,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道:“初春时节,冰雪未化尽,怎会有夜鸟啼叫?” 他没有时间细想,门外突然闯入一条高大的人影,手执长剑,“啊――,啊――”两声惨叫,来自守在门口内的那两名手下,一个被看到,另外一个被一脚踢飞。 “敌袭――戒备――”许多人纷纷厉声大喝。 陡然遇到袭击,一干人竟不惊慌,反而挺剑而上,看来训练有素。那位将军又生出一个疑惑,他在那两间木屋里各布置了五个人,怎地毫无动静就让人攻到眼前。他思维转得快,动作更快,眨眼间已拔出长剑和管乙战在一起。既然来人攻到眼皮底下,多想无益,敌人身手厉害,要是慢了,将有更多手下丧命。 “八哥来了,八哥,救我们?”救星来到,相濡、以沫又惊又喜,几乎忘了身上又冷又痛。 “是你,叛贼管乙。”将军喝道,“说,卫鞅何在。” “是你。”管乙忽然斜地一冲,刺死一人,再回剑挡住将军的剑。 “杀了那两名女子。”将军下令,既然管乙现身,留着那两名女子也无益,反正已杀光竹林里所有人,不差这两个。 管乙怒骂:“狗贼,你好狠心。” 两名剑士回身,便要杀了相濡、以沫。 不料,内屋里突然飞快窜出两条娇小的人影,眨眼便到眼前。寒光一闪,那两个人手中砍向相濡、以沫的长剑一轻,竟然断了半截。惊骇的一刹那,两条娇小人影手中的短剑,几乎同时划破了两个人的咽喉。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结果。 内屋出来的,正是和风和细雨。两个人干净利落,偷袭得手,旋即短剑一挥,割断绑着姐妹两的绳子。 “细雨,带她们走。”和风喝道,挺身向前。 细雨更不打话,在相濡、以沫惊骇的眼神下,将她们二人拖入内屋,再从内屋墙壁木板上早划出的破洞中钻出去,撒腿就跑。 第一间、第二间木屋外面,隐身在木屋里边的人,听到“敌袭”的呼叫声,虽然想不通敌人从何处来,却反映迅速,破门而出,要往第三间木屋那边奔去。 “嗖,嗖”弓箭破空的声音。 当先从木屋跑出来的两个人,被藏身竹林中南山、雪儿手中的弓箭无情的收割了性命。 “嗖,嗖” 又有两个收不住脚步,出到门外的人,继续倒下。 屋内的人反应极快,马上都退了回去。 有人低声喊道:“敌人有弓箭手,从后面穿过去。”前面有弓箭手压制,出去便是死,后面是竹林,黑麻麻的一片,弓箭手拿他们没有办法。 南山和雪儿早料到有此一着,更不打慢,从竹林里出来,踏上木板小路,快速往第三间木屋奔去。 南山一边奔跑,一边高喊一句:“采薇,还剩六个。” 雪儿运气好,经过第一间木屋的时候,里边还有一个倒霉鬼,没有来得及跳窗出去。雪儿更不打慢,弯弓引箭,射出,再也不看第二眼,高声喊道:“采薇,五个。” 按照管乙的布置,采薇将卫鞅藏好,也过来帮忙,藏身在屋后的竹林中。专门等待被弓箭逼得转道竹林前去援助的敌人。 面对面对阵,那五个人可以将采薇剁成肉酱,然而,黑夜里的竹林,完全是特种兵的天下。竹林中的采薇以一敌五,南山和雪儿一点都不担心。 第三间木屋里,那名将军本是军中大将,久经战阵,剑法高明,拼斗经验老到。管乙虽经近一年的特种训练,正面对敌时,依旧一时半会击退不了他。穿插偷袭,虽刺死了两个人,然而对方吃一堑长一智,又有两个人和将军并肩而上,配合将军进攻,同时严密防守。管乙多次尝试偷袭,均徒劳无功,未能得逞。 另外三名剑手,见和风虽为女子,却身手不凡,不敢轻视,立即组成阵势步步紧逼。 和风手中短剑虽为利器,只可惜太短了,一寸长一寸强,敌人见识到短剑的锋利,根本不给她机会削断长剑的机会。三名剑手人高马大,而和风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手短脚短,又吃了一层亏。 木屋虽大,却仍空间有限,和风灵活多变的长处完全发挥不出来。如果是在丛林中,和风也许可以杀死十名以上剑手,可面对组成剑阵的军中好受,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三五个回合的功夫,已经被逼到内室门口,苦苦支撑。她当然可以往后撤离,可要是她跑了,三名剑手将合围管乙,则管乙危矣。 “八哥,和风,出来。”南山厉声大喝,在门外张弓搭箭。 管乙与和风更不打话,扭头就跑,一个从门口出来,一个从内室破洞钻出。 “嗖”南山的弓箭擦着管乙的身影,从门外射入,一打一个准。 “嗖,嗖”南山发出第二支箭的时候,雪儿也赶到,同时发出一箭。 屋内的将军眼明手快,长剑撩起,挑飞一支,而另外一名剑手就没有他那本事,一支长箭穿透胸膛。 灯火通明的场景里,射杀敌人的感觉真好,压根不用瞄。这是此时雪儿的想法。 追杀翻身一滚,钻出破洞,却并没有离开。身后追杀她的剑手,最先一个,从破洞伸出脑袋。如此愚蠢的行为,正合和风之意,快剑砍下,偌大一颗头颅落地,和风趁势避开喷出的鲜血。 后面两人,显然智商高了那么一点,马上缩回去。 屋内将军下令:“背墙,避箭。” 屋外管乙已完全掌控了局面,哈哈大笑,喝道:“侯屠,你这个天杀狗贼,要做个缩头乌龟吗?” 屋内将军大怒,骂道:“反贼管乙,杀我部下,你不得好死。”对他最后两名手下,低声下令:“破墙,入林。” “呃――,是谁胆敢暗算本将。”侯屠一声沉闷的叫声,继而怒骂。“噗――”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正是细雨,将相濡、以沫安置在众人身后之后,自己跑过来,循声估摸着侯屠的位置,从墙外狠狠的将短剑刺进。短剑穿墙而过,正刺入侯屠的心脏。 一柄长剑突然穿墙而出,细雨早有防备,轻松躲开。 “管将军,侯将军已死,我等愿降。”屋内有人喊道。 “出来。”管乙喝道。 两个人丢弃长剑,举手依次走出来。 “射杀。”管乙冷笑一声,断然下令,哪来的两个傻帽,这年头还讲究投降。 “嗖,嗖”南山、雪儿毫不迟疑的用箭,收了这两条命。 竹林中没有动静,管乙说道:“南山,雪儿,采薇那边,你们去帮忙。” “不必了。”采薇从黑暗中出来。 “怎么了?”和风听到采薇的声音中有些异样。 采薇故作轻松的说道:“运气不好,后背被划了一刀,姐妹俩怎么样,还好吗?” 相濡目瞪口呆,喃喃说道:“你们怎么这么厉害?我不是做梦吧。” 以沫却傻傻的笑,说道:“你们杀了好多人哦。”扑通一声,硬生生晕过去摔倒在地。吓得众人连忙抢过去,掐人中,许久,以沫才幽幽醒来。 管乙一连串吩咐道:“和风,照顾姐妹俩和采薇;细雨,去接六哥来;南山、雪儿肃清来敌。” 采薇说道:“我那五个都补了剑,不必去看了。”补剑和肃清的意思一样,就是杀了人之后,还将咽喉割断,确认死得不能再死。 此役,造纸工坊的二十二名奴工,全被杀死。 相濡、以沫从大梁带来的六名剑士,还没来得及跑出房门,便全军覆没。 采薇也背后受伤,伤口足有一尺多长,幸亏入肉不深,缝补伤口之后,已无大碍。 相濡、以沫姐妹俩,身上各有二十多道鞭伤,虽未伤及筋骨,却也血肉模糊,看得细雨等人禁不住落泪。 卫鞅出离愤怒,又陷入深思。 管乙告诉他,侯屠是魏国上将军庞涓的心腹爱将。 “老子招谁惹谁了,为什么魏国这么多大人物都要杀老子。” 卫鞅领着众女子,再次挖坑埋尸体,再次烧毁苦心建造的造纸工坊,却没有马上离开。 竹林的位置,已经暴露,可军营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 相濡以沫姐妹,手头上有一千担粮食和盐巴,又有二十辆马车。 趁着别人没有察觉到侯屠全军覆没,卫鞅等没有受伤的人,全数出动,驱动农场的马车,先将一千担粮食转运到二十里外的一个隐秘之处,然后再源源不断的运往山中军营。让军营中的粮食和盐巴,足够支撑几年时间。用最后的机会,割断军营和竹林的联系。 卫鞅看重的优良种子,另有隐秘之处存放,不必担心。 而采薇、相濡、以沫,则转移到一个夹杂在农户中的居处,狡兔三窟,这些关键时候保命的功夫,他们早就做好。 这一切忙完,已经过了半个月。 三个女孩子的伤势已经痊愈。 卫鞅让采薇首先回大梁城,接替冰儿的工作,让冰儿悄悄的离开大梁,和众人汇合。 没有等到冰儿,却见采薇回来。 “怎么回事?冰儿呢?”卫鞅问。 采薇脸色冷峻,说道:“冰儿被关进大牢里了。” 第四十五章 理想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14 冰儿进了大牢? 卫鞅骇然,莫非今年流年不利,大家伙一个挨着一个遭难。这边采薇三人伤才好,那边的冰儿就莫名其妙的进了什么大牢。 旋即大怒:“冰儿怎么就进了大牢?白羽哪里去了,怎么不照顾好冰儿?” 采薇相对冷静,说道:“六哥,你先别急。” 卫鞅气急败坏,大声喝道:“我能不急吗,管乙,管乙,死哪里去了,去把无名军给老子全部拉出来,老子要去劫牢救冰儿,老子还要血洗大梁城。”便喊便往外跑,大有找不到管乙,便亲自跑去带兵的样子,一秒钟都不能耽搁。 采薇也急了,连忙拦腰抱住卫鞅,说道:“六哥,冰儿暂时没事,冷静。” 卫鞅拼命挣扎,被采薇死死拦住,过了好一会,才忽然止住,瞪大眼睛看着采薇。 “冰儿没事?”卫鞅终于冷静下来。 采薇满头大汗,放开卫鞅,说道:“冰儿暂时没事,六哥,你听我慢慢说来,这事透着奇怪。七八天之前,冰儿在安水街,见到一个人,突然发了疯,死命冲上去和那人厮打,却被那人的手下拿住。” “是什么人?”卫鞅问。 “大梁军的一员将领,名叫侯祝,是侯屠的族弟,侯屠是新任的大梁将军。”采薇不待卫鞅发问,就说出两个姓侯的人的关系,“冰儿当场被侯祝押去交给大梁令,跟随的冰儿的剑士,见机不对,马上去找猗桐。猗桐火速求见大梁令,言道冰儿于鸿沟之事至关重要,大梁令这才收回斩杀冰儿的命令,押如大牢中,并不为难。” 有一点采薇不曾说出,免得卫鞅自责。卫鞅为最大程度保护竹林的秘密,令相濡、以沫每次来竹林,带的剑士都是那六个人,并且严令六个剑士不得透露竹林所在。正因为如此,留在大梁的剑士,都不知道竹林,不能前来禀报。 采薇继续说道:“六哥,这事不能怪白公子。事发之时,白公子出门处置鸿沟工程的事,昨日才回来。这些事,也是白公子告诉我的。她已经求见大梁令,请求不要为难冰儿,又买通守牢的军士,多多照顾。不过,大梁令曾说,冰儿乃罪臣之后,永生不得脱奴籍。这事,令人费解。” “罪臣之后?”卫鞅惊讶,“到时问冰儿便知。” “为何侯屠要杀尽我们,而侯祝却放过冰儿,将她交给大梁令呢?” 采薇说道:“我猜想,有两种可能,侯祝不知道侯屠要杀我们的事,或者,侯祝都不知道冰儿是我们的人。也许,大梁令也不知晓,只以为是猗桐的人。” “回大梁,先救冰儿再说。”卫鞅说道。 当即,将相濡、以沫留在农庄,其余人化了装扮,兵分两路,回大梁城。卫鞅带着采薇、和风、南山、雪儿一路,管乙少在大梁城露面,他和细雨一路,藏身大梁城某处,万一有什么危险,及时接应。 一路无惊无险,安水街的常宅也无动静。 入了常宅,到了后堂,众人在松了一口气。 忽然,厢房内传出一个声音:“先生终于回来了,景监等候多时。” 采薇等人一惊,暗自戒备,卫鞅使了个眼色,挥挥手,令她们退下。至于她们如何分工暗中照应,无需卫鞅操心。 景监从帷幕之后转身出来,长躬行礼,道:“景监见过先生。”自从卫鞅对他发飙一次之后,景监再也不敢称一声“鞅兄”。再者,他曾下手去杀卫鞅,也厚不起脸皮去称兄道弟。 卫鞅心念急转,道:“请入座,你不在安邑,跑来大梁作甚?莫非公叔痤死了?秦国的大危难来了?” 景监顿时敬佩万分,说道:“先生深谋远虑,预言秦国一年之内,将有大危难,景监事到临头才醒悟。原来这次大危难的到来,和公叔痤病故的时间有关。” 卫鞅淡淡说道:“我前阵子遇到点麻烦,藏了起来,对于当前形势,一无所知。正好,你仔细说与听。” 景监顿了一下,说道:“去岁十一月,公叔痤病死家中。庞涓咄咄逼人,魏国朝廷争霸与灭国之争再起,争执不下。庞涓提出六国分秦之策,既不违背争霸之策,也可达灭国的目的。先生,六国分秦呐,我秦国贫弱,六国视秦国为砧板上的鱼肉,随意宰割。于我秦国,何等奇耻大辱,我等老秦人,死后何颜面对先君穆公。盼先生怜惜老秦人,再救老秦人一次。”说着说着,跪拜于地,放声痛哭。 六国分秦这个消息,的确将他压抑得苦闷之极,脑袋上生出许多白发来。陡然见到了大救星,激动不已,绷紧的那根弦忽地放松。如此看来,这场痛哭,即便有演戏的成分,起码也有七八分是真的。 卫鞅皱起眉头,说道:“站起来,我让你说当前形势,你哭什么哭,还怕我不救你们秦国么,惺惺作态,置我与何等境地。” 景监这才起身,止住眼泪,说道:“景监失态,先生恕罪。” 卫鞅道:“少废话。”冰儿还在牢狱之中,他没有心思和景监扯淡。 景监深知事态紧急,忙说道:“庞涓用支持公子卬继任相国,换取争霸一派同意六国分秦。十一月底,魏王任公子卬为相国。一月底,六国国君于渑池会盟,五国共奉魏国为霸主,歃血为盟。六国共同出兵,组成联军,联军以庞涓为统帅,一力攻秦,灭秦之后,六国依照盟约,瓜分秦国。我探知消息后,想起先生之言,连夜赶来大梁,藏身先生府中,等候先生,已有多日。此时,恐怕六国联军,已在路上。” “还有呢?”卫鞅淡然问道。 景监愕然。 卫鞅说道:“要是没有了,你这位密探统领,该当自杀谢罪。若我是庞涓,定不会仅一路强攻。” 景监说道:“赵侯提议,结盟草原戎狄部落,六国在东,戎狄在西,两面夹攻。庞涓已依此计。”在他看来,一路进攻和两面夹击,对秦国而言都是一个意思,根本没有办法抵挡,是以对西边的戎狄部落夹击不够重视。 卫鞅道:“这便对了。” 景监恭敬说道:“盼先生教我。” 卫鞅想了一下,说道:“三日之前,我从韩国回大梁,险些遭遇一群人刺杀,幸亏管乙警觉,及早脱身,他认出,刺客中为首之人,乃魏国上将军庞涓的管家,依你得到的消息,庞涓为何要杀我。 景监不解思索,说道“传言说,魏国相国公叔痤临危之时,对魏王魏罃说道,相国府中庶子卫鞅可继任相位,同时,公子卬也一力推荐。依在下看来,庞涓因此对先生起了杀心。” “的确是符合庞涓所行所为。”卫鞅哈哈大笑,神色之间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要是我即将担任魏国相国,第一个要杀我的,该当是你们秦国人。” 景监说道:“魏王不会用先生,先生亦不愿在魏国朝廷任职,因而秦国人不疑先生。先生于老秦人多有大恩,老秦人宁可王国也做不出忘恩负义之举。” 卫鞅冷笑,只不过,魏王不会用他,他也不会为魏国出力,这是事实。说道:“秦国一时半会亡不了,你帮我做两件事,我便告诉你秦国避免亡国之策。” 景监毫不犹豫,说道:“请先生吩咐。”他没有谈判的本钱,一切只能依赖卫鞅是否高兴。 卫鞅说道:“我手下有个女孩子,叫做冰儿,七八天前,因得罪大梁大营的将领侯祝,被关入大梁大牢。第一件事,你将她安然无恙救出来;第二件事,杀了大梁大营的将领侯祝,为冰儿报仇。记住,我,还有常氏商社,与秦国人一点关系都没有,非但魏国人这般认为,秦国人,包括秦君嬴渠梁,也是这么认为。” 他正考虑着让管乙采薇他们出手劫狱,甚至调动无名军,把冰儿救出来。恰好秦国密探统领送上门来,高低大小肥瘦长短正好合适,何不让景监代劳。景监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这个秦国密探统领,不如自杀了更好。何况,要是让管乙采薇他们出手,难免被秦国密探看在眼里,暴露了手上的武装力量,不是好事。 景监道:“先生有所吩咐,景监无所不从,定不负先生所托。” 景监离开之后,采薇现身出来,低声说道:“六哥,你将要去的国家,是秦国?” “聪明的孩子。”卫鞅笑道。采薇她们,受到比这个时代所有人更好的教育,显得比绝大多数人更聪明。用救冰儿、杀侯祝来交换救秦国于危难的办法,卫鞅没有吃亏,秦国人却占了莫大的便宜。除了卫鞅是有心帮助秦国,没有别的解释。 “为什么去秦国?六哥,能告诉我吗?”采薇问道,因为七国之中,任意一个国家都比秦国富有,比秦国强大,秦国是最出人意外的选择。 “为了理想。”卫鞅正容答道,“我的理想,八哥的理想,还有我能给你们带来的理想。” “理想?”采薇不解。 “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快乐、自由的鸟儿,自由自在的快乐飞翔在这天地之间。”卫鞅说道。 也许,采薇并不能理解。 第四十六章 复仇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15 景监苦心在大梁经营了这么长时间,的确很有成效。天黑之前,冰儿回来了,一头扎在卫鞅的怀里,痛哭不已。 卫鞅一阵心痛,一向冷淡、淡定的冰儿也如此不顾一切的伤心,看来事情不小。毕竟还是女孩子,即便看起来比别的女孩子要老到许多。左看右看,没什么损伤,这才放下心来,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慰道:“我的好冰儿,没事了,没事了。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六哥说,你要是不愿意说,六哥也不会怪你。” 众人也不住的安慰冰儿,好不容易才平静了许多。 卫鞅双手按着冰儿的肩膀,说道:“冰儿,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体。你从前受到什么委屈,我们大家帮你报仇。” 七口八舌的劝说下,冰儿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和风说道:“冰儿妹妹,虽然我们名义上是奴婢,而六哥、八哥自来视我们如亲妹妹,相信六哥、八哥,也相信我们,有什么委屈就说,我们是一家人,彼此之间,同生共死过,已分不出彼此,是么?” 冰儿想了一下,说道:“六哥、八哥,诸位姐妹,冰儿父亲,是魏国大将国开行,五六年前,魏王罃四年,家父领兵与韩军组成联军,与秦军战于洛阳,惜败。回朝之后,魏国大将侯屠、侯祝兄弟,在魏罃面前诬陷家父图谋不轨,魏王令侯屠、侯祝兄弟领兵杀上门来,家中男子全数斩杀,女眷均贬为奴籍,世代不得翻身。当日,冰儿见到那狗贼侯祝,想起便是他曾亲手砍下父亲的首级的情形,情不自禁,便要和他拼命。” 众人你眼看我眼,谁都不曾看出来,原来冰儿还身负血海深仇。 次日中午,卫鞅与和风领着冰儿,出现在一家酒楼,楼上靠窗的位置。窗户半开,三人可以看清街上的情形,而街上行人,却看不到三人的面容。 这家酒楼本是常氏商社所有,自家的酒楼,将整个二楼的顾客清空,不是难事。 “来了。”和风忽然说道。 一个将领打扮的人,带着几名军士,出来在他们的视线范围,行色匆匆。 冰儿愤慨、激动、害怕,一应心绪毫不保留的呈现在小脸上,死死抓住和风的手,颤声说道:“和风姐,秦国人能杀死他么?”指甲几乎要将和风的手掐出血来。 和风似浑然不觉,温言道:“秦国人要是杀不了他,姐妹们帮你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突然,冰儿“啊”一声轻呼,街上发生了变故。 秦国人没有出现,最先出现的是几支流星般的箭。 “嗖-嗖-嗖-” 侯祝身后的军士,一连串倒下大半,侯祝虽反应迅速躲过了一支箭,而另一支丁在他的右边胳膊。 “啊——” “死人了——” “快去报官——” 街上陡然间一片混乱,各式百姓或避或逃。 “敌袭——”一名士兵高喊,旋即被利箭插入咽喉。 一条黑影,几乎与弓箭同时飞出,从天而降,长剑直劈侯祝。 侯祝一声怒吼,失利之下不退反进,毅然与那条黑影交锋。 二十几个脸上蒙着黑巾的人,手持长剑,从不知道的地方冒出来。眨眼间,将侯祝和他剩下的三四名手下团团围住,乱剑交错,蒙面人倒下三四个,军士全军覆没。 “看来,秦国人拼老命了。”卫鞅说道。 藏身各处的弓箭手有十余个,冲上前拼杀的剑手二十多人。秦国人在大梁经营时间不长,这次行动,一共拉出了四五十个人马来,起码是秦国人过半的实力。如果加上把风的、探路的等等人手,卫鞅可以断定,秦国人几乎拿出了他们的全部力量。 何况,最先从天而降的黑影,不难看出,便是景监。 他不知道,此时景监对侯祝的恨,尤在冰儿之上。按照他对卫鞅的了解,只要卫鞅的性命不受威胁,不会将救秦之策拖延不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了解,卫鞅是有心帮助秦国的。要不是侯祝抓了冰儿,卫鞅不会生出这么个幺蛾子来,景监也不必将一年来苦心经营的力量一股脑抗出来冒险,确保一击成功,完成和卫鞅交易的条件。秦国即将遭遇六国联军的强攻,又有强悍的戎狄部落抄后路,多拖延一天时间,秦国便多增一分危险。 侯祝见机不对,虚晃一剑,想要逼退景监,借机突围。 景监不管不顾,猛地侧身冲前两步,让侯祝脱身不得。侯祝大怒,砍到两个秦国密探,喝道:“你是何人?” 景监不答,忽然飞身而起,趁他说话的机会,一脚正踢中侯祝的小腹。侯祝一口鲜血,身形飞出,景监比他还快,侯祝还没落地,景监的剑已经狠狠的砍断了他的脖子。 “任务完成,撤。”景监不易察觉的朝卫鞅三人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熟练的取出一块黑布,将侯祝的首级包裹,几十号人,转眼间消失在大街小巷中, 卫鞅等人回到常宅的时候,景监已经等候,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包裹。 管乙接过景监手中的包裹,打开,安置早备好的案上,案子上一块木牌,刻着“先父国开行之灵位”。 冰儿又一阵大哭,拜倒灵位之前,众女子也潸然泪下,不住安慰。 卫鞅将景监引入后堂,坐定,说道:“多谢。” 景监恭敬说道:“先生吩咐,景监无所不从。”声音竟然有些颤抖,秦国面临灭顶之灾,扭转乾坤之策触手可及,饶是他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这时也禁不住激动。 卫鞅说道:“你可知,秦国唯一的机会在哪里?” 景监道:“景监不知,盼先生赐教。” 卫鞅说道:“秦国的机会,在于戎狄。” 景监愕然。 卫鞅无意拖延,说道:“我有救秦之策,三招七式,你牢牢记住。” 景监大气不敢出,生怕漏过一个字。 “三招,第一招,名为定国,有两式。但凡攻城灭国,密探先行,谣言乱其国,这方面你是行家。六国灭秦,也不例外。谣言四起,存国无望,百姓拼命逃离,则秦国不战而亡。第一式,快刀斩乱麻,杀六国密探,控制商旅。第二式,安抚百姓。秦君亲守函谷关,誓言秦君不死,秦人无恙;秦国官员,氏族元老,安抚百姓不力者,立斩。这些不用我详细教你们,秦国人要是稳定军心民心也做不到,亡国也罢。” “第二招,先败戎狄,共四式。六国与戎狄前后夹击,是庞涓的最大杀招,也是秦国的机会。秦国要是能制造两个月时间差,便可成事。这事,景监你需当全力以赴。” 看着景监疑惑的眼神,卫鞅换个方式解释说道:“秦军全力以赴,击败戎狄,再回到函谷关,需要多长时间?” 景监摇头不答,并非他计算不出时间,而是秦国根本没有把握击败戎狄。 卫鞅叹口气,这个时代打仗讲究两军实力,阴谋诡计还不曾流行。说道:“双方夹击,必然约定时间,同时出兵。你可让嬴渠梁,令人假扮魏国使者去见戎狄部落首领,将出兵时间提前一个月。东西夹击之策,是赵侯提出,只有赵国与戎狄交界。六国中,勾结戎狄,与戎狄联系的,必定是赵国人。六国结盟,共分秦国,按照他们的盟约,亡秦之后,不是每个国家占有秦国的一块地方吗?你们假扮魏国人去见戎狄部落首领,赠送厚礼,并且许诺将原议定属于赵国的一大块地方,赠送给戎狄。戎狄那些蠢蛋,能不答应提前出兵吗?秦军集结所有精锐,从容布置,设下埋伏,一举可将戎狄击败。这点小事要是做不成,你叫赢虔自己跳河自杀去。” 景监恍然大悟,说道:“先生神算,如此行事,两个月足矣。” “老子还神棍呢。”卫鞅心里暗骂景监用词不当,说道:“这是第三式。第四式、第五式第六式才是关键,秦国人如何能得到这两个月的时间呢?骗戎狄提前出兵不难,而庞涓不会坐视。到时候,秦军还没打败戎狄,庞涓就已经打下函谷关。” 卫鞅忽然想到什么,脸上一红,说道:“险些忘了,函谷关已不属于秦国。还是我出的主意,让你们将函谷关割给魏国。” 景监怔怔的看着卫鞅,忽然也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函谷关还在秦国手中。” 卫鞅奇道:“你们什么时候又把函谷关打下来了?” 景监颇为尴尬,说道:“按照当初的协定,秦国割让河西之地,倄山六百里,还有函谷关。如今河西之地、倄山六百里,正在交割之中,最后才到函谷关。” 卫鞅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们老秦人也不老实,办事故意拖拖拉拉。” 景监也笑。 卫鞅道:“函谷关还在,事情好办了。第四式和第五式,便是要釜底抽薪,拖庞涓的后腿,让他出兵的时间,不得不推迟一个月,如此,两个月便凑出来了。” 景监心觉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两个人都忘了函谷关。一个是因为已知函谷关还在秦国人手中,另外一个是马大哈,当真忘了。只是,这个马大哈出的主意,还真靠谱。 第四十七章 三招七式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16 卫鞅说道:“你该比我还了解白门商社。” “白门商社?”景监奇道,他是来求教存国之道的,不是来谈生意的。 卫鞅点头,说道:“这第四式,就落在白门商社身上。” 景监醒悟,喜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魏军的大部分粮草,由白门商社供应。”白门商社专门做粮食、布匹等生意。依据老白圭的生意理念,价格便宜,而量大,价格周期性容易把握的生意,白门商社都去做。 何况,白门商社与魏国王室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彼此间亦爱亦恨,又取舍不得。这些关系,仅限于两家高层,极少数人知晓。景监作为秦国驻安邑的密探统领,经营多年,这才打探到。而卫鞅,一方面来源于历史传说,一方面来源于他的秘密女友白羽。 卫鞅说道:“白门商社愿有大举入秦的行动,虽被鸿沟工程拖慢了脚步,你若能许以厚利,我想白门商社应该会帮你拖延一个月。” 又道:“你不如分析一下六国联军,以魏军为主,无容置疑。燕国偏远,无法出兵,应该仅仅是提供钱粮,替代出兵。赵国既然能说动戎狄部落出兵,那么赵国独占关键的一件功劳,有了参与分秦的资本,也不会出兵。韩国,国弱兵少,可正因弱小,分秦对它有莫大的战略利益,出兵少不了。楚国偏安,打酱油而已。最后,你看齐国,齐国有心取代魏国成为霸主,灭秦之后,分到一块地方,他便能在魏国背后留一柄利刃,如此厚利,齐国人怎会不卖力。但是除了燕国,属齐国最远,齐国大军集结到安邑耗时最长,这也是一个机会。你可让白门商社用同样的办法,拖延齐军的时间。” 景监点头,虽不明白打酱油和解,大概意思还是领悟了。 卫鞅淡淡一笑,道:“至于白门商社,怎么拖延齐军的时间,有点麻烦,齐国军队并不完全依赖白门商社的粮食。比如说,让白门商社许诺齐军优惠的粮食,然后优惠的粮食一时之间不能按时到位,齐军便不得不在路途上拖延。这一招,想必不用我教你吧。如此,对魏军、齐军双管齐下,不愁拖不出时间来。只是白门商社在齐国人那里就丢了信用,恐怕你们秦国人要给他们更大的好处才行。当然,白门商社入秦,对秦国有莫大的好处,你们只是割舍一部分好处,还给白门商社而已。” 估计景监正在盘算许诺白门商社的好处,卫鞅说道:“第五式,重金贿赂魏国官员,使其拖延庞涓出兵时间。” 景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又道是秦国穷得狗都不拉屎,拿什么去喂饱魏国的官员。 卫鞅心知肚明,道:“秦国的公族、世族,家里有什么宝贝,都拿出来,秦国都快要亡国了,还守着宝贝当饭吃啊。” 景监还是很为难。 卫鞅笑了,道:“我当然知道秦国穷,一下子拿不出钱来。正好我手头上有一笔钱,和你做笔交易如何?” 景监也心知肚明,卫鞅这第二招,核心就是制造时间差,卫鞅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估计就这第五式,在他心中的分量最重。说道:“先生吩咐,无所不从。” 卫鞅摆摆手,道:“不是吩咐,而是交易。我出十万金,买常氏商社在秦国行商,五十年不纳税,并受秦国特例保护。在商言商,这笔交易秦国不吃亏。当然,常氏商社与我的关系,秦国人当中,仅限你一人知晓。” 秦国何止是不吃亏,简直就是白捡了救命的十万金,景监当然知道,秦国国库一年的收入不过三十余万金,卫鞅简直是白送了小半年的国库收入。不由得感激涕零,拜倒道:“多谢先生。”同时,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提出的五十年不交税,只是维护自己面子的一个由头而已。做好事不留名不说,还顾及对方的颜面,简直比孔老夫子还要品德高尚。 卫鞅暗笑,道:“别拜了,你时间很多是不是?听我第六式,向庞涓进献亡秦之策。” 景监骇然:“亡秦之策?春攻秋守,寡兵扰之?”卫鞅的八字亡秦之策,简直就是景监以及所有老秦人噩梦。就因为这八字亡秦之策,当初,在景监遭遇莫大危难的时候,也不忘了拼命跑去青禾谷,先杀卫鞅,以绝后患。 卫鞅大大的摇头,说道:“是另外的一记亡秦之策。” 景监不止汗流浃背,头上脸上眨眼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天知道卫鞅的脑子里,还有多少招不同的亡秦之策。那感觉,秦国能不亡,纯属意外。 卫鞅满头黑线,这家伙心理素质这么差,怎么当的密探统领,说道:“这次的亡秦之策,只有四个字。” “啊?四个字?”景监有点傻了,不由自主的跟着卫鞅的话。 卫鞅说道:“买空秦国。” “买空秦国?”景监还是在不由自主的顺着卫鞅的话,做鹦鹉。 卫鞅大怒,跳起来狠狠的拍了景监的脑门一巴掌,骂道:“你有没有在听老子说话。” 景监终于被他一巴掌拍醒,羞愧不已,说道:“先生一言可亡我秦国,再一言,还能再亡我秦国一次,景监惭愧,先生这话太吓人了。” 卫鞅道:“听明白了?” 景监擦着冷汗,道:“哦,买空秦国?景监不解。” 卫鞅也在擦汗,这年头的人,一点经济战的意识都没有,说道:“你向庞涓进言,发动魏国以及六国商人入秦,将秦国能买的东西,发霉的粮食,穿底的烂锅、破布、烂木头,只要是能买的,都买回魏国来,让庞涓用三五倍的价钱收下。还有,秦国盛产火油,每家每户都有,也通通买回魏国。魏国财大气粗,买下秦国也不在话下。景监,你认真听,别擦汗了。还有更狠的,让商人们买秦国的奴隶和女人,尤其是女人,只要是不带把的,你叫庞涓出十倍的价钱买下。” 景监全身湿透,喘着大气,说道:“如此,我老秦人连个种都留不下了。” 卫鞅说道:“魏国虽然财大气粗,但是把秦国买下还是要花费不少钱财的,庞涓没有权利动用这么大一笔钱。你可以跟庞涓说――” 景监抢这说:“我死也不说。” 卫鞅大怒,又是一个巴掌,道:“你不说你就去死,怎么这么笨呢?” 话说打人不打脸,景监堂堂秦国密探统领,秦军年轻一辈的高级将领,前途无限,却被卫鞅的巴掌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再次醒悟,卫鞅是在帮秦国,连忙说道:“景监愚昧,先生请讲。” 卫鞅这才解气,道:“你可以跟庞涓说,其实不用当真耗费巨资将秦国买下,只要商人们在秦国开始行动,很快,秦国民无所用,物价十倍飞升,大规模的逃亡便在旬日之间。有句话说得好,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民众逃亡了,来自民众的兵,免不了也大规模逃亡。如此,秦国将不战而溃,六国联军攻入秦国,将势如破竹,不费吹灰之力。哎呀,我想出的主意怎么越来越毒了呢,好像咱俩在这里,当真在商议如何把秦国给一口吞了。” 景监苦笑,道:“先生之计,的确是太狠毒了。你让我将此计献给庞涓,倘若庞涓当真依计行事,我秦国如何是好?” 卫鞅骂道:“你怎么这么笨呢,这不是又回到前面跟你说的第一招了么?定国。你们秦国的人马早就在那里等着,魏国和六国的商旅,一来到就钻入你们的口袋。然后你们可以拿这些商旅威胁庞涓,当然不能威胁得太狠,庞涓发几句狠话,你们就假装怕了,乖乖的把商旅一个不落的放回魏国。这一来一往,一两个月时间就出来了。” 景监继续擦汗,道:“幸亏先生当不成魏国的相国,否则秦国死无葬身之地。” 卫鞅笑道:“区区魏国相国,我还看不上眼。相国算什么,怎么比得上黄金黄铜实在。不对,我正说得开心,你就把话岔开,莫非你不想听我的第三招了?” 景监连忙说道:“先生请讲。”心里在祈祷,希望卫鞅的最后一招一式,和亡秦之策无关,要是卫鞅又来一招亡秦之策,他的心脏受不了,估计要当场心肌梗塞而亡。 卫鞅说道:“这第三招,只有一式,分化六国。打败了戎狄之后,秦国大军火速东调,死守函谷关。待六国联军久攻无果之时,可重金贿赂各国官员。你别看我,给了你十万金,我一个子都不剩了,你没见我,还有一大帮人等着我开饭呢,尤其是那个管乙,你也知道,这家伙吃得最多,还干不了活,都不好意思说他。不好意思,说远了。最好把你们秦国人能拿出的东西,都那出来,分化联军。要是不能瓦解六国联军,秦国照样会被耗死在函谷关。当然,你们击败了戎狄,赵国自然退盟,其他各国也会心里打鼓,这事,不难办成。” 景监仔细回想卫鞅的三招七式,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卫鞅咳嗽一下,说道:“你看,天色不早了,要不吃个饭再走?” 景监猛地被他的话呛一下,连忙说道:“时不我待,景监告辞,先生的恩情,老秦人以死相报。” 卫鞅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当真不吃饭再走?很快的,他们都做好了,还有,你的十万金不要了么?” 正在飞越墙头的景监,突然岔了气,从上面一头摔下来。 第四十八章 分头出发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17 眼看着景监领手下,感激涕零的将近四百斤黄金提走,卫鞅装出一副被割了心头肉的样子,其实心里几乎笑掉大牙。[调教女王可以预见,数年之后,景监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一定会像被割了心头肉一样。 不出意外,景监一出门就会去找侯赢,然后找到白羽谈判。至于白羽如何敲诈景监,不劳卫鞅费心。昨天夜里,卫鞅已和白羽有一个久违的约会,谈情说爱的间隙,偶然谈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比如,秦国人将送竹杠上门。还有鸿沟工程,又分红了二十万金,这让卫鞅喜不自禁,穷日子终于过到头了。 冰儿拜祭父亲灵位之后,渐渐恢复平静。采薇告诉她,她的另外一个仇人,魏国大梁将军侯屠,已经被大伙杀死与竹林。 在冰儿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卫鞅说道:“雪儿,上房梁转一圈,露一手,给我们的冰儿小姐开开眼界。” “好嘞。”雪儿猛地前冲,跳起身,一脚蹬在墙板上,身形飞起,半空中转了个身,一手搭在房梁上,向上牵引,翻身过了房梁,轻松的从房梁的另一边跃下来,笑盈盈的看着冰儿,大气不喘一口。 冰儿瞪大眼睛,“这――” 管乙说道:“冰儿,怎么样?像不像只猴子?”他和细雨原本隐藏起来,昨夜,卫鞅判断一时半会没有危险之后,便将他们叫了回来。 引得冰儿“扑哧”一笑,雪儿却哭丧着脸,向卫鞅投诉,道:“六哥,八哥欺负我。” 见到冰儿终于笑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卫鞅笑道:“你不知道我们这大半年去了哪里,和风,你带着冰儿,即刻动身,汇合相濡、以沫姐妹俩,去军营,将她们交给嘉木她们。然后,带八十名无名军出来,去韩国新郑。咱们常氏商社,要开始在韩国做买卖了。采薇,明日开始,你接手冰儿的事情,和鲁国程家的管事说一声,用咱们在白门女公子手上的二十万金鸿沟工程分利,换他在新郑的二十万金。” 和风有点伤心,卫鞅曾经说过,大家将要分散在各国。虽早有心理准备,事到临头,还是心里不舒服。 卫鞅笑道:“和风,别着急,你不是一个人去。雪儿,你想不想在出去玩一遭?” “想。”雪儿笑道,“但是这次不要跟南山去了。” 南山脸色一沉,雪儿吓了一跳,连忙改口说道:“还是跟南山去,不然我哪里都不去。” 卫鞅说道:“算了,你就留在大梁,保护六哥我吧。如今,唯独六哥没有战斗力了,你们一个个都比六哥强百倍。南山、细雨,冰儿这阵子赚了三万多金,你们全数带着,去一遭安邑,秘密购买生铁、废铁,运到军营去。小心行事,不要经过大梁。南山熟门熟路了,这事情不难办。事情办成之后,你们两个一同去新郑,与和风在一块,一起开展我们在韩国的生意。” “六哥,我们去韩国,做些什么生意?”南山问道,毕竟是小女孩,扛着一大笔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如何开头。 卫鞅说道:“你们到了新郑,做三件事,先招募两三百名商队的剑士,我们的无名军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不要露面。第二件事,给无名军找一处隐秘的军营。第三件事,寻找代理商家、聘请管事,做生铁生意,这样,你们就不必每日抛头露面了。其他的,钱在你们手中,只要能赚钱,什么买卖都可以做。过一阵子,我再筹集三十万金,拉过去给你们花。” 满屋子好多的黄黄的圈圈,卫鞅忍不住叹息。 “管弟,你再买两百名少年,也可以买些女孩子,秘密送到军营去,交给嘉木训练,扩充我们的无名军。这年头,手上没有几百号人,朝不保夕。”卫鞅说道。 “好。”管乙在军营的时候,担任无名军的总教官,无疑是他最得意的日子。虽然从前他是魏国相国府的闾长,手头上也有一百号人,可是这一百号人和那一百号人,战斗力差别不止一个档次。 雪儿哈哈大笑,道:“这次轮到我跟着六哥了。” “让你跟着八哥,好不好?”卫鞅笑她。 “不好。”管乙断然拒绝。 “不好,我不喜欢做人贩子。”雪儿紧接着拒绝,还找了个借口,借口说出之后,忽然黯然神伤。她们十个女孩子,从前也是奴隶。 卫鞅笑了笑,他相信随着时间的过去,这些从前的阴影,将会慢慢的消失,他没有必要刻意去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说道:“竹林我们放弃了,那边的农田也要人打理啊。” 雪儿无可奈何的低下头。 采薇说道:“雪儿,农田的事,姐妹俩早就跟农户们交代好了,你不必每日守着。你就乖乖的跟着六哥,六哥能说不能打,得有人守着他。” 所有人都分派了任务,各自行动。 雪儿每日跟着卫鞅,相比其他人而言,简直算得上是无所事事。大梁城里,常氏商社的生意不少,可冰儿一个人打理的这段时间,每家商铺、客栈、酒楼之类的,都委任了掌柜,她们只需隔三差五去查账、收账就好了。毛笔工坊需要多关心一点,胶水和浸泡羊毛的碱水,须得亲自预备,那些工人,早成了熟练工,制作过程倒不必费心。 卫鞅带着雪儿去百花村见侯赢,侯赢要将两人引入百花村后堂,卫鞅笑着说在酒室坐坐变好。侯赢也笑,将两人引到一间酒室,隐含的告诉卫鞅,这间茶室没有窃听装置,然后很自觉的将白羽请出来。 “想和你谈笔买卖。”在雪儿将两个人都盯得有些脸红的时候,卫鞅笑着说。 白羽男装打扮,风度翩翩,说道:“在商言商,既然谈生意,我不会让让着你。” “白公子,你小心点,六哥每次想忽悠别人钱财的时候,都是用这句开头。六哥他,最近比较穷。”雪儿很没有商业道德的漏了卫鞅的底细。 卫鞅一瞪眼,笑骂道:“最怕的就是奸细。” 白羽失笑,道:“无妨,无妨,不知常公子,有什么关照,白门商社虽家小业小,却也有些胆识,敢做一些大买卖。” 卫鞅说道:“关于青禾楼的生意,我想将三十名毛笔制作的工人和制作秘密卖给你。” 白羽眼睛一亮,的确是一笔好买卖。很多商家,包括白氏商社,都曾尝试着自行制作毛笔,可总不成功。 卫鞅继续说道:“还有造纸工艺,一并卖给你。” 白羽有些意外,说道:“这是为何?” 卫鞅苦笑,说道:“我这个人和造纸天生相克,每建一处造纸工坊,就遭受一次追杀,不得不销毁工坊逃命。最近一次,非但丢掉了二十多名造纸奴工,她们姐妹中,有两三个,还险些丢了性命。” 白羽笑道:“你这么说了,我可要压你的价了。” 雪儿在旁说道:“我们不怕,你要是压价,我们就将这些卖给别人。” 白羽笑道:“我出三十万金,你日后不得自行造笔,造纸。” 卫鞅摇头,道:“我以后还要造书,要大量用纸。我可以答应你,我造的纸,不以纸张的形式出售。” “书?”白羽有些疑惑。 卫鞅解释道:“把简牍上的内容,抄到纸张上面,把纸张修订成本,既容易保存,也方便翻看。” 白羽更加疑惑,道:“这也能赚钱?”自从毛笔和纸张出现之后,已经有人在做这件事。卫鞅当然不可能招募一批会写字的人,抄录书本来卖。 卫鞅点头,道:“当然可以,以后你便知道了。” 白羽忽然说道:“你来造纸,和我来造纸,都是用青禾楼出售。我看来,你将造纸和笔的秘密卖给我,我并没有得到好处。算起来,是我白白亏了三十万金。” 雪儿也连连点头,她也差点被卫鞅忽悠了,幸亏白门女公子聪明,及时醒悟。 卫鞅笑了,道:“要是我来开造纸工坊,我只能开一家,你说你能赚多少。要是你来开工坊,可以开十处,二十处,能造出多少纸张,多赚多少钱?” 白羽笑道:“似乎有点道理,只是,既然纸张已经现世,天下聪明人那么多,难保别人什么时候,也捣弄出造纸的办法来。到时候,白门商社将血本无归。” 卫鞅说道:“所以,你最好尽早买下造纸的技术,及早把钱赚够了。” 白羽说道:“前景渺茫,获利难估。” 卫鞅哈哈一笑,道:“加五十万金,共八十万金,我另送你四成青禾楼的份额。往后,我只占青禾楼三成利,你占七成。前提是,你造出的纸笔,只能在青禾楼出售。” 白羽说道:“你这是漫天开价。” 卫鞅摇头,道:“这是底价。” 白羽说道:“要是六十万金,我倒可以考虑。” 卫鞅笑道:“好,一口价,六十万金。” 白羽颇为为难,说道:“仓促之间,白门商社拿不出六十万金来。我手上有鸿沟工程分利三十万金,还有按照资金互通协议,可以从你手中支取二十万金,剩下十万金,倒还是可以支出。” 卫鞅险些要和白羽拼命,道:“现金交易,不可拖欠。” 白羽道:“确是为难。” 卫鞅低声说道:“你不是从秦国人手中捞到了不少好处吗,可以跟我交换。” 白羽断然拒绝,道:“无可交换。” 卫鞅继续低声说道:“其中十万金,你帮我以白门商社的名义,在秦国的商於,买下百万亩田地,剩余多少,全归你所有。” 白羽很果断,说道:“成交。” 一不留神,分类强推中,老狄太大意了,过了大半周才发现。看到喜欢的朋友,请加个收藏,送个红票,谢谢您了。 第四十九章 内部交易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17 雪儿兴致勃勃的看着两个人讨价还价,真的是奇怪的一对,明明是情侣,谈起生意来,却更像是专业人士。这时候,忍不住插嘴道:“六哥,你要在秦国买地作甚?” 卫鞅笑道:“种粮食,到时候种出的粮食,可以卖给白氏商社,让白氏商社去赚秦国人的钱。”他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得到,白羽和景监的谈判中,一定有这么一项,白门商社包揽大部分秦军的粮草供应。 白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笑道:“原来这笔买卖对我还有更多好处,谢了。”她为何答应得这么爽快,当然早就想到这一点,仅仅是买地剩下的三两万金,她未必看在眼里。 雪儿对卫鞅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但她也不多问,她知道,六哥要做的事,一定有足够的理由,这已经被无数次证明。 “小孩子不许喝酒。”就在卫鞅和白羽对饮,以示庆祝成交的时候,雪儿也凑热闹。 雪儿讪讪放下酒,甚是不服气,咕哝说道:“不让我喝酒,为何还要给我倒酒。” 卫鞅一口将雪儿的酒喝完,说道:“因为侍女倒错了。” 雪儿只能翻白眼,暗地里偷笑,其实她和南山去安邑出差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偷偷的喝过酒。 “白门商社在韩国新郑,能支出多少钱给我?”卫鞅问道。 白羽颇为惊讶,道:“你要去新郑?”两个人好长时间不见一次面,卫鞅这才回到大梁两天,就又说起韩国,未免太令人失意了。 卫鞅摇头,雪儿却抢着说:“白公子,你放心,六哥不去,另外有人去了。六哥刚回到大梁,怎么舍得出远门。” 卫鞅连声咳嗽。 白羽脸上一红,说道:“我可以凑二十万金。” 卫鞅甚为高兴,笑道:“那好,你在鲁国程家那里可以支取十万金,一并给我好了。”按照资金互通协议,卫鞅也可以从程家那里支取十万金,只是,他自己手头上没有资金让程家支取,他也不好意思支取人家的。话说,卫鞅能够参与道资金互通的协议来,本是大家默认之下,卖给他的一个面子而已。 白羽道:“我凑了二十万金给你,韩国那边的买卖难免周转不易,再抽了程家那里的十万金,恐怕不好处置。你知道,白门商社的生意大多在魏国,其他各国不多。韩国贫穷,能有多少生意可做。” 卫鞅早料到这个商家女子有此一出,说道:“三晋相依,白门商社在韩国的生意,怎会少呢。我出五万金,买白氏商社的两百名护商剑士,和十名管事,如何?” 这个提议,对白门商社来说,盈利甚大,而白羽更加为难,道:“白氏商社人手紧缺,恐难割舍。” 卫鞅说道:“不急一时,半年之后,在赵国邯郸,给我人手便可。” “成交。”白羽好处赚到了,马上点头答应。然后问道:“除了新郑,你还打算在邯郸做买卖?你打算做些什么买卖?” 卫鞅笑道:“没什么打算,就是把钱丢给她们花,随便她们怎么花。” 白羽就算傻得只剩下脚趾头,智商低得跟猪一样,也不会相信卫鞅的鬼话,既然卫鞅不愿意透露,她也不询问。 卫鞅的战略打算,只藏在自己的心里,也许只有管乙知晓大概,其他人,包括白羽和十个女孩子,暂时不便透露。 “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今早,侯赢派去西域的人回来了。”白羽说道。 “西域?侯赢派人去西域作甚?”卫鞅奇道。 “葡萄。”白羽说道。 卫鞅一拍自己的脑袋,一年多了,他已经将这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想当初,刚刚和侯赢谈成这笔买卖,就被人追杀,而后一连串的忙碌,怎么还记得。说道:“去一趟西域,花了这么长时间啊?” 白羽对卫鞅的健忘,表示无奈,说道:“西域路途艰险,去的时候是五个人,回来只有两个,只带回来二十余斤葡萄种子而已。去南蛮地带寻找葡萄的五个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卫鞅忍不住叹气,想不到,死亡率竟然高达八成,虽然这是个人命不值钱的年代,卫鞅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关。 良久,才说道:“我回去写好葡萄种植,酿酒之法,剩下的事情,你们打理吧。”想到那八条人命,有种意气阑珊的感觉。 告别白羽,离开百花村之后,雪儿突然问:“六哥,我是不是不该跟着你来啊?” 卫鞅摇头,认真的说道:“雪儿,你是六哥的保护神,你不知道吗?” 雪儿笑道:“去见白门女公子,恐怕用不上我保护吧。” 卫鞅叹气,说道:“用得上,真的。” 雪儿十分奇怪的盯着卫鞅。 卫鞅说道:“你今天已经救了六哥一命,要不是你在,我跟她讨价还价这么卖力,早就被她暴打一顿了。” 雪儿十分惊讶,十分同情的说道:“真的?” 卫鞅笑道:“假的。” “我们现在干嘛去?”雪儿问道。 “逛街,买东西?”卫鞅试探着说。 雪儿大喜,道:“好啊。”看来是正合她意。 说实话,他们这一帮人,来到大梁的时间不短,真正纯粹的逛街,还真没有过。 “哎呀,完了。”从一家卖布匹的店铺出来之后,雪儿抱着一匹布,突然叫道。 “怎么了?钱袋子丢了?”卫鞅奇道。 雪儿有些尴尬,说道:“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卫鞅更是奇怪。 “这家店,也是咱们的,我还拼命的砍价。”雪儿犹豫的说道。 卫鞅瞪大眼睛,说道:“你不会那么糊涂吧,连自己的店都不知道。难怪你一脑子砍价的时候,那些小二们,表现得那么奇怪。” 雪儿反过来鄙视卫鞅,说道:“你不也是糊涂么?” 两个人哈哈大笑,大梁城的生意,雪儿才刚刚接手,这家店也就来过一次,没头没脑的钻进去,唯一脸熟的掌柜,又没在店里,才会出现这种乌龙的事情来。 第二天,白羽亲自带着十个人来,交接昨天的谈判成果。卫鞅已将毛笔制作技术秘密,造纸的工艺流程,以及关键的技术参数,毫不保留的连夜写好,交给白羽的手下。当然,为了表示足够负责任,同时怕白羽手下的技术人员只看书面说明,学不到真东西。在交接完毛笔制作的工人之后,一群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往竹林。 幸亏卫鞅要烧毁造纸工坊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么一出,及时停了手,造纸工坊基本还保持原貌,就连木制建筑,也保留了大半。他们一连在竹林那边待了三天,这才将整个造纸技术交代完毕。 至于,卫鞅如此卖力,是因为责任心强,还是别有用心,雪儿反正是表示深切的怀疑。 卫鞅和白羽,当然不理会雪儿的怀疑,一个小姑娘而已,将她扔到一边玩竹子,她能玩上半天。当然只有卫鞅知道,这个小姑娘玩竹子的事情,可没那么简单。估计这小姑娘半天时间,可以利用竹子制作出无数的杀人利器,这是从军营里养成的习惯。 “六哥,站住,别动。”卫鞅正牵着白羽的小手,在竹林里漫步。雪儿突然顶着一顶草帽,跳出来,大声叫喊,身上插着不少竹枝,不动的话,还真看不出是个人来。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卿卿我我之时,身边突然冒出个人来,谁有好心情。 看到雪儿的神色有些古怪,卫鞅一头冷汗,第一次后悔将她们这些女孩子送去军营训练。不用猜,前面一定有雪儿闲着没事布置的陷阱。这也是军营里养成的习惯,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爱倒弄些杀人的玩意。 卫鞅仔细分辨一会,果然不出所料。要是稀里糊涂的往前走了两步,说不定已经双双成为雪儿的猎物。至于是活的还是死的,要看运气。 狠狠的瞪了雪儿一眼,在白羽面前,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好认真的对白羽说道:“我们去河边走走吧,这里的蛇多,以后走路,不要离开木板。” 白羽吓了一跳,颤声道:“前面有蛇?”看来女子们,大多数都怕蛇。 卫鞅点头,道:“是的,竹林里,很多青色的蛇,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幸亏雪儿眼睛厉害,她正要抓那条蛇呢?” “雪儿,你不怕蛇?”白羽对于不怕蛇的女孩子十分好奇。 卫鞅帮雪儿回答,道:“这孩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蛇。看到蛇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偏要去抓,屡教不改。你不知道,有一次啊,可吓得我――”卫鞅一边说,拉着白羽头也不回的就走。 雪儿见卫鞅恶意的编排她的故事,又好气又好笑,对着他们的背后,狠狠的做了几个动刀子的动作。直到听不到两人的声音,这才讪讪的拆除她布置的陷阱。倘若她当真管杀不管埋,管装不管拆,说不定那天,还真的会害死人。 雪儿其实很想为自己辩解一句,我是想抓野兔的,可是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第五十章 见家长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18 阴雨天,大梁城的常宅里,卫鞅在给雪儿讲故事。 “从前,江湖上――” “什么是江湖?” “咳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雪儿似懂非懂,有待发问,卫鞅道:“不想听故事了是不是?” 雪儿马上住口。 “我讲到那里了?” “讲到从前。” “从前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雪儿道,讲故事的又不是她。 “咳咳,从前,江湖上有一名游侠,名字叫做李寻欢,很厉害的一位,全天下的游侠中,他的武功排名第三。”卫鞅开始讲故事。 “八哥排名第几?”雪儿问道。 “八哥当然排名第八。”卫鞅说道。 雪儿“哦”了一声,那意思,看来排名第三的李寻欢,其厉害程度还是可以想象的。 “八哥是倒数第八。”卫鞅道。 雪儿的脸色塌了下来,问道:“我们呢?有我们在,八哥怎么倒数第八呢?” 卫鞅笑了笑,说道:“冰儿和姐妹俩刚到军营,还没学呢,上不了排名。你们七个垫底,所以八哥才是倒数第八。” “那你呢?”雪儿发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卫鞅再次咳嗽,说:“我说的是从前。” “李寻欢怎么了?”雪儿很有听故事的天赋。 “后来,江湖上排名第二的上官金虹,打败了排名第一的孙老头,李寻欢又打败了上官金虹,夺取了排名第一的称号。” “原来他第一了,厉害。” “你可知道,李寻欢用的兵器是什么?”卫鞅悠然的说。 “弓箭?”雪儿试探的说。 卫鞅摇头。 “飞刀?”看来,这孩子对远程攻击武器,比较信任。 卫鞅翘起大拇指,说道:“正是,江湖上有一句话,说的是‘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想当初,小李飞刀一个人被八百个江湖高手包围,手里只有一把飞刀,八百个江湖高手啊,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那等藐视天下的英雄风姿,千百年来,令后人神往不已。” “看来小李飞刀的人缘不好,有八百个人想要杀他。然后,他被八百人乱箭射死了?”雪儿猜测接下来的情节。 “你的飞刀练得怎么样?”卫鞅没有被听故事的人牵着鼻子走。 “还好。”雪儿的回答很客观。 “想不想成为江湖上的第一高手?”卫鞅道。 “六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想成为江湖第一高手,就得练飞刀。”雪儿说道,“嘉木的飞刀就比我们的准。” “嘉木不知道李寻欢练飞刀的秘密,因为我打算将这个秘密只告诉你一个人。”卫鞅神秘的说道。 雪儿双眼发亮,忙道:“六哥,快说。” 卫鞅说道:“李寻欢有一个极为心爱的女人,那个女人嫁给了他的好朋友之后,小李飞刀伤心不已。” 雪儿说:“这么凄惨啊,那个家伙,小李飞刀心爱的女人他爹,将女儿许配给小李飞刀的朋友的那个家伙,真不是好东西。” 卫鞅又一阵咳嗽,悲摧的说:“故事上没有这个人物。” “然后呢?” “小李飞刀伤心不已,离开了家,远赴塞外,在塞外待了十年。每日喝酒――” 雪儿咕哝道:“有酒喝,还伤什么心啊。” 卫鞅狠狠的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继续说道:“一边喝酒,一边用飞刀在木头上雕刻他心爱女人的摸样――” 雪儿眼睛发亮,说道:“你是说,他每天用飞刀雕刻心爱女人的模样,雕刻了十年,最后练成了飞刀绝技,成为江湖上排行第一的高手。小李飞刀,例无虚发,一个人打败了八百的江湖高手。” 卫鞅意味深长的点头,道:“正是。” 雪儿委屈的说道:“六哥,可是,我的手已经起泡了。” 卫鞅捧起雪儿的小手,很痛惜的吹了一下。 雪儿想了想,忽然把手中的小刀和小木块狠狠的一扔,说道:“六哥,你就算把天说破,我也不干了。” 这次,轮到卫鞅的脸塌了下来。 卫鞅拉着雪儿,展开活字印刷的研究工作。辛苦了足足十天时间,终于宣布失败。 “让六哥再想想办法。”卫鞅无奈的说道。 活字印刷用的材料,不外乎胶泥、木块和铜。 玩泥巴,卫鞅穿开裆裤的时候很在行,现在就不怎么在行了。 用铜铸造字模,原材料倒是小事,只是,用这个时代的铸造技术,制作大批字模,工程耗费巨大,而且,最终印出来的字,能不能看得懂,还是一说。 “不想了,花钱。”卫鞅已经被消磨掉了耐心。 “花钱?”雪儿奇道。 卫鞅说道:“我们不是有三十个剑士吗?挑出十个人,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到燕国去。我听说,在燕国辽东郡以东,有一种树木叫做桦树,也叫铁桦树,坚硬无比,刀剑不入,入水不沉,水浸三月,木质仍干。让剑士赶去,买一批桦树回来。” 他心里嘀咕,不知道这个时代,铁桦树是否叫做铁桦树,不管怎样,反正几个要求提出来,相信剑士们还是能办好的。 雪儿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小手,咕哝着:“刀剑不入?” 卫鞅笑道:“不用你出手,我让别人来干这种苦力活。你明天去买十名手巧的小伙子回来,将他们安置在原来的毛笔工坊那边,再请人教他们识字,各国文字都要学。每日里,除了识字,就让他们在竹简上刻字玩。” 雪儿大喜,道:“六哥真好。” 常宅的老管家走进来,躬身说道:“公子,雪儿小姐,百花村的侯管事遣人来,说有事相邀。” “侯赢?你说,我片刻出来。把离剑士叫来,我有话说。”卫鞅说道。 “是。”老管家说道。 “时辰刚好,咱们的晚饭有着落了。”雪儿喜道。 “不许喝酒。” “知道了。” 很快,卫鞅和雪儿都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一名剑士,已经在前堂等候。 离剑士,名叫离定奉,剑法不错,业务熟练,卫鞅对他的评价为颇有职业素养,任命他统领三十人的剑士队伍。 卫鞅交给他一千金,吩咐清楚任务。尤其强调刀剑不入,水浸不透几个特点,不管铁桦树在那边叫什么,找到本地人一问,不难找到。 然后跟着侯赢派来的蓝衫侍女,和雪儿一同去百花村。 进了百花村,跟着蓝衫侍女,直接进了后院。 侯赢没见着,却见了久违的老白圭,还有身边白羽如胜的白羽。 面前一桌子酒菜。 “卫子、雪儿,家宴,请随意。”白圭满脸和气,说道。 卫鞅放佛突然遭遇五雷轰顶,“家宴”两个字,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想起十多天前,在竹林的时候,好不容易支开了雪儿。他和白羽二人,在河对面的密林之中,卿卿我我之后,情不自禁,成了好事。 他还想起,这几天里,两次雪儿出去巡查各家商铺的时候,他和白羽都悄悄的去城东的董宅,进行亲密约会。 白羽果然有些脸红。 “六哥,你想什么呢?白老爷爷跟你说话呢。”雪儿扯着卫鞅的衣衫,将他从如痴似醉中惊醒过来。 “咳咳,对爷爷说得对。” “爷爷?”雪儿奇道。 卫鞅又一阵强烈的咳嗽。 白圭欢喜的笑,道:“雪儿,是个聪明的好姑娘。老夫一生阅人无数,如卫子者,仅此一位。常氏十秀,远胜须眉,卫子能调教出这等人物来,无人能及。白羽得遇卫子,老夫宽怀。” “常氏十秀?”雪儿嘴快,她见老白圭和蔼,大家又成了一家人,很自觉的表现出自来熟。 白圭笑道:“雪儿姑娘莫非不知,大梁城商贾之间,你等常氏十秀的名号已然传遍,惊为天人,众商家羡慕不已。” 雪儿惊喜的抓着卫鞅的袖子,道:“我们这么厉害?” 卫鞅道:“树大招风,出名不是好事。” 白圭道:“卫子不好名,很好。老夫想问一事,往后,卫子、白门商社、常氏商社,三者何去何从?” 他将卫鞅从两家商社中,单独提出来,就是要卫鞅的实话。老人家洞察世事,早看出常氏商社只是卫鞅手中的工具,而不是他终生的职业。同时,他也表示,白门商社愿意作为卫鞅的工具。 卫鞅看了一眼白羽,白羽也听出爷爷话中的玄机,眼神中带着些疑惑。卫鞅一阵惭愧,两个人情深意重,在一起的时候都在做别的事情,忘了谈人生谈理想。 “生个儿子,姓白,继承白门商社。白门商社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当永承。”卫鞅不解思索的说道。 老白圭闻言侧目,捏着花白胡子的手一紧,震惊不已。白门商社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他一声理想实物化的产物。他想过很多,却没有想到卫鞅如此为他着想。 “卫子,此话当真?” “当真。” “爷爷。”白羽很不情愿,少见露出女孩子的羞涩。两个大男人在那里讨论生儿子,作为生儿子的主要负责人,情何以堪。 雪儿最为夸张,不合时宜的尖叫一声,“白公子,有儿子了?”眼珠子死死盯着对面白羽的肚子。 “没有。”白羽气急,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半大的孩子,半懂不懂的,能问得别人哑口无言。 “老夫来带?”白圭问道。 “劳烦爷爷了。”卫鞅淡定的说道。 白圭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第五十一章 提前半年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19 老白圭饮了几杯之后,说道:“谈完家事,谈些商事。卫子曾言,商家亦可有国,不知能否让老夫一闻高见。” 白羽心里,家事远远没有谈完,比如最重要的一件事,什么时候成亲。只是一老一少两个大男人半句不提,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卫鞅心道,老鼻祖念念不忘的就是这句话,看来他已经有些想法。说道:“不知,爷爷怎么想的?” 老白圭摇头,道:“此言令老夫费解不已。” 卫鞅想了想,说道:“其实,爷爷问到,卫鞅、白门商社、常氏商社三者何去何从,我的打算是,白门商社与常氏商社世代传承,而卫鞅,过眼云烟罢了。” “如何世代传承?” “农者,国之根本,商者,国之命脉,命脉在我手,则国在何人手中,无关紧要。”卫鞅淡然说道。这句话源于后世的一句名言:只要我能控制一个国家的货币发行,我不在乎谁制订法律。 老白圭渐渐收起了笑容,说道:“如何做到?” “贷币与国,赋税为押,发行货币。”卫鞅道,和老鼻祖说话,越简单越好。 老白圭沉思良久,道:“尔等牢记,此十二字,不得外传。” 白羽和雪儿见白圭说得郑重,不禁凛然,齐道:“谨记。” 老白圭叹气,道:“孔子曾言,朝闻道,夕死可矣。老夫年过六旬,得闻此言,虽死无憾。卫子志向深远,可惜老夫怕是见不到了。” “爷爷不责备我志大才疏,大言炎炎,卫鞅便心满意足了。”卫鞅道。他虽赚了不少钱,可相对白门商社这等庞然大物而言,还是只小老鼠而已。区区一只小老鼠,竟然大放厥词,卫鞅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老白圭朗声大笑,道:“卫子自言才疏,莫非在说老夫有眼无珠。” 卫鞅笑道:“卫鞅不敢。” 老白圭将目光落在雪儿身上,说道:“雪儿姑娘,可愿意跟随老夫?” 雪儿一愣,张口说道:“我想跟着六哥。” 卫鞅叹口气,老鼻祖就是老鼻祖,口口声声说一家人,马上又转头过来挖墙脚,苦笑说道:“爷爷,这不好吧,你老人家家大业大,可我们就这么几个人。” 白羽也埋怨他,说道:“爷爷,你怎能这样。” 白圭捏着胡子,笑道:“常氏十秀,远胜须眉,如此人才,老夫亦难舍。听羽儿说,常氏商社既要入韩,又要入赵,可有此事?” “正是。”卫鞅答道。 白圭说道:“做得好。”并不过多评论。 白羽忽然眼睛一亮,魏国、韩国、赵国,三国都与秦国接壤,卫鞅的最终目标,果然是秦国。 谈了许多事,唯独对当今最热门的六国攻秦话题半句不提。大家心知肚明,卫鞅出了主意为秦国排忧解难,白门商社也从中捞到不少好处。 “卫子要是想早日在赵国做买卖,老夫倒有个看法,不必等半年之后。”白圭说道,看来他看得很准,卫鞅为何将赵国的计划推延半年,不是卫鞅不想,而是做不到。 “资金不足,人手不足,爷爷教我。”卫鞅道。 老白圭说道:“招募剑士,纠集其他商贾,何愁人手不足。至于资金不足,可寻老卓图,用鸿沟的份额为押,换他百余万金,半年时间,计一成利,足矣。”在他看来,半年计一成利,对别人而言,是吃了大亏。可全程见到卫鞅的赚钱能力之后,区区一成利,不在话下。要知卫鞅从身无分文,到身家过百万,不过是一年多功夫而已。 卫鞅道:“爷爷,我本打算半年之内,售出大梁城的产业。”这个办法他早就想过,然而,鸿沟工程各家商家砸进去一大笔钱,足有两百多万金。他又打算半年之内,卖出大梁城的产业,估计超过两百万金。而且,他抛售了,白门商社肯定也一起出手。白门商社手上的产业,只比他多,不比他少。接手的,当然是以那四家作为主力。到时候,砸盘砸得太狠,如果把大家伙的资金链砸断了,谁都捞不着好处。 老白圭早料到卫鞅的意思,摆摆手,说道:“卫子多虑了,在邯郸,老卓图拿出百余万金,不是难事。老卓图、鲁国程厚在韩国,都有生铁矿山,冶金工坊;老卓图在邯郸的马匹生意,你也不妨与他谈谈,插一脚应当不成问题。” 卫鞅大喜,道:“多谢爷爷指点。” 白圭笑道:“各得其所,各取其利罢了。” 卫鞅点头,表示明白,他在大梁的产业跑出,不动大梁城的分毫。而老白圭抛售手中的存货,各家商家则可以轻松接下了,甚至不需劳动四大商家,大梁城的那些小商家都可以吃下来。 白圭又道:“卫子只着眼各家商贾,却不知魏国王公贵族,大梁购地之心,甚于商贾。” 这一年来,以白门和常氏为首,六家大商死死捂住大梁城的盘子,使得安邑那些达官贵族心里比谁都焦急。只是卫鞅一向尽量避免与安邑的人接触,因而没有往这边想。而白圭不同,他与魏国王室渊源深远,想坑人的时候,首先想到了那些老朋友。 接下来,卫鞅又开始忙碌,最让他纠结的是,人手不足。 嘉木在军营当总教官,秋实负责为无名军打造装备,冰儿、相濡、以沫,三个也在军营训练。和风、南山、细雨去了韩国,采薇总管鸿沟工程的账目,脱不了身。而雪儿更是寸步不能离开,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小命不保。而管乙,还真不是经商的料。 白羽为他提供了十名管事,三百名剑士,在魏国集结,这很大程度的缓解了他的人才荒。可最关键的是无名军,第一批无名军人数不足,第二批还没开始训练。没有无名军,大家的安全就得不到足够的保障。 卫鞅思索再三,决定调和风去邯郸,南山、细雨两个留去韩国新郑,管乙也去赵国,在赵国新建一处无名军的军营,士兵练成之后,拉到草原上去练兵。卫鞅很清楚的认识到,如今的无名军,唯独缺乏骑兵作战的本领,这时无名军致命的弱点。军营里条件有限,想练也练不成。 不过,这些安排,必须等各人完成手头上的任务之后,才能进行。 首先要做的,就是谈判筹钱。鸿沟工程的总指挥部,就在大梁的安平街,卫鞅免费提供的一家宅子,各家商社派了人驻扎大梁,方便协调鸿沟工程,也都住在里边,方便联合办公,统一指挥。 “常公子亲自登门,少见啊,快来快来,上酒。” 鸿沟工程的总指挥,楚国商人猗桐,一点变化都没有,安邑教练的摸样十足。 卫鞅哈哈大笑,道:“猗大家,为大伙的事忙碌,我本以为会消瘦,不料容颜不改。” 猗桐也大笑,说道:“繁琐的事情,自有底下的人操办,不老我费心。” 卫鞅羡慕的不得了,还是这些大商家、大家族好啊,要多少人有多少人。不像常氏商社,徒有虚名而已,两个年轻人,加上十个小女孩,如此而已。 “常乐惭愧的很,我等六家联手,大家都忙碌不已,而我却不出工不出力。”卫鞅笑道。 猗桐不加掩饰的一阵肉痛,想当初,常氏商社先是空手套白狼,套了几十万金作为鸿沟工程的初期投入资金。而后鸿沟工程开展得轰轰烈烈,这小子一次面都不漏,就派两个小姑娘过来管管账目,后来,两个小姑娘,还变成了一个。话说,分利的时候,谁也不必谁少一个铲币啊。 只是他手里的那些挖鸿沟的工具,工程结束之前,归属权是常氏商社的,因为打造工具的生铁、废旧兵器原料,都是这位常公子从大梁令魏曜手中掏来的。 要是少了这些工具,鸿沟工程想赚钱,想都别想。 卫鞅也沉痛的说道:“看来,我还是少来得好。” 猗桐不停的点头,坦诚的表达了内心的意见。 “我这次来,有件好事?”卫鞅笑道。 “好事?什么好事?”猗桐马上来劲了,以超乎体重的敏捷动作拉住卫鞅。虽然不满卫鞅吃闲饭,却对他赚钱的能力十分感兴趣。 “我将这宅子送给猗大家,盼猗大家笑纳。”卫鞅说道。 猗桐笑不拢嘴,连声道:“笑纳,笑纳。” 当时,猗桐出面求见大梁令,为抱住冰儿出了不少力,卫鞅对猗桐还是很感激的。 “没有了?”等了半天没有下文,猗桐从笑不拢嘴,变成不拢嘴。 “没有了。”卫鞅摇摇头。 “就送一套宅子的事?当真没别的事?”猗桐再次确认。 卫鞅反问,道:“能有什么事?猗大家,你有话说清楚。” 猗桐摆摆肥肥的手,没了兴致,一套宅子而已,地段又不好,大梁物价大涨之后,也不过值个一两万金,堂堂楚国大商,怎么会放在眼里。 卫鞅笑了,说道:“猗大家,前些日子,你救了冰儿,这份大恩大德,常乐是记在心里的。” 猗桐又开心起来,说道:“好说,好说,常公子,跟你商量个事,你的常氏十秀,能不能送我几个,要多少价钱,只管说。” 卫鞅收起笑容,沉下脸来,瞪着这个死胖子。 猗桐见卫鞅变脸,低下口气来,伸出一根胖手指,说道:“不要几个,就一个,把冰儿送给我。” 卫鞅的脸色越来越黑,他不介意把无名军拉出来,让楚国巨商猗氏商社彻底消失。 猗桐打了个冷颤,亏他八面玲珑,及时醒悟,连忙说道:“常公子,我只是想请冰儿姑娘做管事,没别的意思。” 卫鞅哑然失笑,倒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尴尬的笑道:“这事没得谈,日后有买卖做的时候,猗大家莫要推辞好了。” 第五十二章 抛售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20 从猗桐那里出来,卫鞅找到程林,鲁国巨商程厚的儿子。卫鞅也是来这里之前,做功课的时候,知道他的名字。 程林是第二次见到卫鞅,卫鞅的身份是六大商家之一常氏商社的当家人,与他老爹平起平坐,程林这次,不得不执晚辈之礼。请上座,奉茶水。心里是否不舒服,外人不得而知。 卫鞅笑道:“程公子,多时不见。前些日子,全赖程公子仗义,帮了我常氏商社的大忙,卫鞅在此感谢。”半个月前,他让采薇和程家的人交涉,用还在白氏商社手中的二十万金分利,换取程家在韩国新郑的二十万金。 程林拱手道:“常大家客气了,你我商家,携手经营鸿沟,互利互助,本份内之事。” 卫鞅暗暗点头,这小子,初次见他的时候,有些瞧不起人的纨绔性子。这时候,卫鞅的辈分稍微高他一点点,便收起了狗眼,还不错。儒家弟子,不管怎么说,看起来还是让人觉得舒服的。 “常乐此次求见公子,有事相商,不知程公子可否空闲?”卫鞅笑道。 程林有那么点拘谨,说道:“常大家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好像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卫鞅觉得奇怪了,说道:“程公子,莫非有话要说?” “没有,没有。”程林连忙摆手。 “当真没有?”卫鞅道。 程林颇为尴尬,说道:“常大家,敢问冰儿姑娘出了大牢之后,去了哪里?程林冒昧,盼常大家莫怪。”说完之时,紧张的盯着卫鞅的眼睛。 原来如此,卫鞅道:“冰儿才十六岁啊。”不对,看这小子的表情,一定是在猜测冰儿是否是老子的妻妾。这个时代的女人地位低,相互之间赠送姬妾也属寻常事,只是碍于君子不夺人所好一条,才旁敲侧击。 程林道:“是啊,冰儿已经十六岁了啊。”在他看来,十六岁已经超过了正常婚嫁年龄。 又说道:“在下要向常大家告罪,冰儿姑娘进了大牢之后,在下无能,没能将她救出来。只是送了两万金给大梁令,上下打点一番,使得冰儿姑娘不受罪。” 卫鞅心道:原来是表功来了。冰儿这事,是猗桐出了面子,程林掏了金子。于是,起身向程林行大礼,正色说道:“多谢程公子仗义,常乐感激不尽。” 程林的脸色塌了下来,何曾见过,身为主人的,为手下一个管事的事情,如此屈尊。不管冰儿是不是他的姬妾,冲着这一点,他没有希望了。 卫鞅忽然想到一点,问道:“程公子应当年长于我,不知婚否?” 程林答道:“已娶一妻,纳妾二人。” 卫鞅“哦”了一声,原本他还想说,等过两年,冰儿十八岁之后,谈婚论嫁单凭己愿,他一概不干涉。幸亏多问一句,否则想法子要赖账了。 “听闻程家,在新郑有生铁矿山,我愿用大梁城的产业和程家交换,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卫鞅岔开话题,转入正题,并且隐含的询问程林是否做得了主。 程林诧异,道:“常大家何故要换我家矿山?” 卫鞅叹口气,说道:“冰儿不是得罪了人了么?谁知魏国人什么时候还会报复她,无可奈何,我们常氏商社只能早作打算。” 至此,程林目瞪口呆中,清楚的认识到,对于冰儿,他只能彻底死心了。人家做主人的,为了保护一个小小的管事,竟然大举搬迁别国。他能拿出什么来跟卫鞅交还,让卫鞅将冰儿送给自己。 程林说道:“冰儿姑娘能跟着常大家,是她的福分。常大家有心要交易我家的矿山,如何交易,但请说来。” 卫鞅摇头,说道:“我常氏商社在大梁城的产业,想必程公子也清楚,任凭程公子挑选。” 这明显是给程林一个漫天开价的机会,直接赠送一份厚礼。 程林思考了片刻,说道:“常氏商社在安平街以西,两百多亩的地,外加安水街上三处宅子,如何?常氏商社在安水街有五处宅子,常大家任选三处与我即可。” 自从魏国确认迁都大梁以来,作为大梁城的中心,安水街安平街两条主街道的地价,何止涨了十倍。程林提出这个价位,他还是颇为占便宜的。 其实,在韩国的铁矿山,在程家人的眼里,价值并不高。在这个时代,生铁是个宝贝,各国都抢着购买生铁打造武器,武装军队。然而,铁矿山地底下的价值虽高,可限于技术水平,产能有限,下游的冶金行业又没有份。每年给程家带来的利润,并不可观。 再者,在韩国,程家是外来户,而且是来自鲁国这个小国家的外来户。生铁是韩国的战略资源,程家只要拿着铁矿山,就无时不担心韩国朝廷突然发难,强行抢夺了去。 还有就是,大梁城的地价物价还有上涨空间。将来,这些地和宅子,不管是高价出售,还是用于程家布置大梁战略,都有更大的好处。 卫鞅点点头,程林提出的这些,按照当前行情计算,大概价值二十万金,而程家在韩国的矿山,每年产出不过两万金,说道:“外加常氏商社在城北一块的三百亩地。” 程林惊道:“这如何使得。”那块地虽不是位于中心地带,却是宜居之处,抢手得很,起码价值六七万金。 卫鞅正容道:“盼公子莫要推辞。” 赵国卓氏在大梁,只有一名管事,做不了主。卫鞅提出方案,用价值大约四十万金的产业交换卓氏在韩国的铁矿山和在邯郸的一个骡马行,以及用鸿沟的份额作为抵押,接赵国卓氏在邯郸的一百万金,半年时间一成利。让赵国卓氏的管事,传信禀报老卓图,请老卓图定夺。这笔账不管怎么算,卓氏商社都获利不少,那位管事虽无决定权,但也颇有身份,当初便是他跟着老卓图参与巨商高层会议,他也认为家主会同意。 近一个月里,雪儿出面和那些安邑王公贵族派来的管家磋商,不断卖出常氏商社在大梁城的产业,同时不断的还债。 常氏商社如此大的动作,很快引起了其他商家的注意,纷纷有人前来询问。就连楚国巨商猗桐,也登门打探消息。想当初,就是常氏商社第一个来到大梁城,以及其低贱的价格,大量吃货。如今,常氏商社毫无朕兆之下,大肆脱手,猗桐也坐不住了。要知,他也砸了不少钱进来的啊。 对别人,不熟的,卫鞅拒绝见面。有过往来的,就向他们解释。当初,向大梁的许多商家提出分期清帐,许诺一年之后还清账目的,时间到了,不能不还啊。这些来询问的人,大多是那时候在卫鞅手头上吃了亏的,听到常氏商社是为了跟自己结账,许诺的两成利,分毫不少。虽是旧伤重提,好在还有两成利息可赚,也就罢了。 对猗桐等巨商,某种意义上,大家是一伙的。卫鞅最接近实话实说,一方面是到别的国家去,发展常氏商社,另一方面,白门商社和常氏商社手上捂住的货太多,不可能等到价格最高的时候才出手。而且魏国王宫贵族这边给的压力很大,要是再不放手的话,恐怕他们要采取特殊手段了。 正因为卫鞅先和鲁国程家,赵国卓氏交易了不小部分产业,接盘的又是安邑来的王公贵族、达官贵人的私人代表,属于外来资金,大梁城的地价物价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有所上升。这也让大家彻底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卫鞅事先得到消息,而提前出逃,对他们的利益没有影响,这便足够了。 和猗桐密会的时候,卫鞅关起门来,隐含的说出,数年之后,预见魏国的霸权将旁落,需当小心谨慎。毕竟安西教练曾花力气维护冰儿,也该认真的报答他一回。 卫鞅这一番动作,没有刻意隐瞒,一个目的就是告诉那些有心人,老子不在魏国混了,你们也不要来烦老子了。魏国里,主要有两个人,让卫鞅恼火不已,一个是太子申,另外一个是庞涓。只是,没有将他们干掉的实力,只能默默的忍耐,偶尔有机会报复一把。 那事情,狗血得让卫鞅郁闷不已。历史上的卫鞅,在公叔痤临终的时候,还呆在相国府。公叔痤向魏王推荐卫鞅继任相国,又跟魏王说,要是不用卫鞅,就杀掉卫鞅。轮到卫鞅自己,早早离开相国府,玩起失踪来。不料,公叔痤仍对他念念不忘,临终时依旧向魏王推荐。就是不知道,推荐不受采纳之后,是否也来一句杀卫鞅。 雪儿无师自通,和那些安邑来的使者、管家们交易的时候,附加了一些私下交易,比预计中,多挣了不小一笔。卫鞅哭笑不得,也许是前辈子自己也不清白,对贪污腐败这种现象的习以为常,就不多说什么。 常氏商社只保留了部分客栈、商铺、酒楼,还有竹林那边的田地,其余的全部出售。还清一年前欠下的六十万金债务,手头上还有一百万金。加上白羽手上还有十五万金,总共一百一十五万金。 卫鞅找到大梁令魏曜,让他帮忙将一百万金全部换成黄金。剩下的十五万金,则交给采薇打理。 看着家中堆了小半个房间的黄金,雪儿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还好,卫鞅提前让雪儿跑了一趟军营,调了两个小队的无名军来,假扮成贴身护卫,否则还真不放心。 第五十三章 接收矿场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20 又过了半个月,卫鞅告别了白羽,领着雪儿和五名化装成为贴身护卫的无名军,带着全部黄金,悄悄的赶往韩国南郑。另外五名无名军和二十名护商剑士,则留在大梁,保护采薇。 既然有机会,那么卫鞅毫不犹豫的改变计划,不介意先在韩国大干一场。 是日,来到新郑,一处并不显眼的宅院,门牌上挂着常宅二字,南山和细雨将一众人等迎接入内,安顿完毕。一行人都是自己人,五名无名军也是老战友,一切都方便。 南山告诉卫鞅,其实她和细雨只是来到南郑几天而已,和风带走了十名无名军,剩下的七十人,已经安顿在新郑南边,靠近颖水的一处秘密军营。 “的确是个不起眼的地带,秋实还没到么?”卫鞅问道,按照他的计划,军营里打造兵器的工作不能断,而在韩国挖矿的工作同样重要,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让秋实将打造兵器的秘密教给嘉木,由嘉木全盘负责军营里的训练和打铁。秋实则赶来韩国,和卫鞅一同改造铁矿山的生产工艺,提高产量,获取更优质的生铁和钢材。南山和细雨她们,完成交接、购买等工作不难,可是说到倒弄新玩意方面,的确没那个本钱。 “没到。”南山答道,又向卫鞅介绍了一些情况,大家这才歇息。 来到一个新的地方,一切从头开始,卫鞅的确有点头痛。也难为和风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将大家的命根子无名军安顿好,已经很了不得。 当天夜里,秋实也赶到,带来军营里的消息。管乙带回去了两百名青年奴隶,其中有二十名女孩子。这时候,管乙已经在前往邯郸的路上。嘉木命令所有人称她为女将军,开始训练。 “告诉我,你是不是个小娘们。” “大声点,听不到。” 秋实学着嘉木,英姿勃勃的,拿着葫芦喇叭,对着别人耳朵吼叫的摸样。 雪儿哈哈大笑,小细雨一句话点评,道:“她是将当初受的气,还到别人身上。” 秋实说道:“她冲着冰儿吼的时候,冰儿一翻白眼,不理会她;冲着以沫吼的时候,把以沫弄哭了;最后对着相濡的时候,相濡趁她不留神,抢过葫芦,一气之下砸烂了。” 南山总结发言,道:“还好有相濡在,否则要被她欺负谁了。敢问秋实小姐,你当时干嘛去了?” 秋实名副其实,的确老实,说道:“我在旁边看热闹。” 卫鞅笑道:“都不是好人。” 第二天,找到程氏商社的管事,去矿山进行交接的时候,卫鞅是真的头痛了。 挖矿靠锤,运靠背,熔炉靠吹,通讯什么都靠不上,洋洋洒洒上千号人,场面煞是壮观。难怪开矿山受益不高,这么轻松的就转手卖了。光是养这上千号人,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开支大倒也罢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可是你手中有这么一大帮人,都是年轻力壮的,韩国朝廷也不会那么放心。 “六哥,不好办啊。”南山说道。 卫鞅抓抓头,道:“还真不好办。” 程氏商社的管事是唯一一个感到高兴的,详详细细的给卫鞅介绍矿场的情况,简直就是知无不言,唾沫横飞。看来,他是为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而高兴。 最让卫鞅头痛的,是这上千号人,怎么处置。这里有上千号人,卓氏商社的矿场,估计只会多不会少。手里边抓着两三千号奴隶,自己又不是韩国的贵族大家,怎么避免韩国朝廷翻脸,才是大事。 在卫鞅和众女子的心里,卖出奴隶的行为,直接忽略掉,想都不想。卫鞅是因为观念问题,可以接受将奴隶买来,照顾好,却不能把奴隶卖出去,推入火坑。女孩子们,原本出身奴隶,得到优好的生活后,反过来深深体会到奴隶的艰辛。 至于怎么管理这么多人,等等问题,还在其次。 卫鞅将程厚手下的管事撵走之后,当机立断,下令除了熔炉,其他的全线停工。将剩下的人分成九组,每组一百人,指定一个领头人。两百人整理场地动手挖渠;两百人选取碎石,填渠,压平实;两百人进山伐木。人太多了,多到卫鞅都不知道怎么分派,干脆下令剩下的人就地歇息,不要走来走去妨碍工作。 又让细雨赶回新郑,务必要在天黑之前带回来三十名木匠,十名泥水匠。 南山和雪儿巡视监工,宣扬新老板保证大家吃好喝好,稳定军心。但是,如果那里有人闹事,就地放倒殴打,号称专治各种不服。 现有的熔炉,现有的铁匠,技术高不高不一定,能用就行。卫鞅现场滑出图样来,又向秋实解释一番。然后两个人去到熔炉那边,指挥匠人们开始打造铁轨的各种部件。 卫鞅就是要用铁轨运输,替代人力运输。 至于,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女娃子在那里指手画脚,铁匠们当然不乐意。士农工商,理论上说,他们的地位比卫鞅还要高一等。可等秋实露了一手之后,一大群大老爷们,马上乖乖的听话,根本不需要卫鞅用工钱去威胁。 眼看秋实忙不过来,卫鞅也亲自上马,指挥人手,铸造大件铁板、重锤等。 水力风箱、水力粉碎机、铁轨输送,这三样,是卫鞅必须制造出来的。卫鞅的目标,除了负责挖掘的人不能少之外,其他人能减就减,最终整个矿场只保留三百人。 三个炉子的铁水现成,当天下午,在秋实的指挥下,第一条铁轨铸造出来,三米长而已,表面平整程度,卫鞅还是满意,至于材料承压能力,反正不是跑火车,卫鞅并不担心。第一条出来了,后面的就快了。 下午,南山来到矿场。选出几名木匠,给他们搭配足够的人手,修枕木;其余的木匠马上开始按照卫鞅的要求,制作水轮车。 泥水匠则搭建简易的打铁工坊,打造轻便的、锋利的铁镐、铁铲等工具,也是必须的。一应改造之后,在没有办法实现机械挖掘的情况下,限制矿场产量的瓶颈,就剩下原矿石的挖掘工作。 原来程氏商社的管理下,每个奴工挖、敲满一筐矿石,就将这框矿石背到熔炉旁堆积。卫鞅在心里狠狠的骂了程氏商社一通,一点现场管理水平都没有,一点流水线生产的概念都没有。 “小细雨是个好孩子。”卫鞅如此欣慰的感叹。她带着三十名匠人回来的时候,顺便让每个匠人扛一只羊或者一大片猪肉。在有肉汤喝的情形下,估计再野蛮的奴隶,也会乖乖听话。 如此没日没夜的忙碌了半个月。 期间,矿场的奴工中,不知不觉的少了五十个人,而且都是十六七岁、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这件事放在后世,那是不得了的事情,但在这个时代,根本一点波澜都不曾引起。奴工的性命也属于主人的私人资产,要杀要剐没有二话,何况只是失踪了而已。主人将拥有的奴隶调动,根本不需要经过奴隶的同意。最主要的一点,近千号奴工当中,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从一数到一千。 “要是八哥在这里,这么多人给他任意挑选,怕是要笑死了。”南山如此说,她刚刚将五十名奴工送到位于颖水边上的军营。 卫鞅笑着说:“要快些去接收赵国卓氏的矿场,那边应当可以选一百人,凑足一百五十名新人,你去训练他们。” 也许无名军中每一个士兵,其战斗力都比这帮女孩子们要强悍。但无名军的训练,必须要自己人亲自去抓,这样才能保证他们对无名军的绝对拥有。而且,士兵们虽然战斗力强,但是却不一定能够做好教官。论起文化水平,女孩子们何止高过士兵百倍。训练特种兵,是一项科学性较强的工作,相关技术参数,也只有她们能够掌握。再说了,无名军是他们这一伙人安身保命的本钱,万一哪天秘密泄露了,别人掌握不到核心技术,只能是照葫芦画瓢去练兵,最终战斗力,肯定比真正的无名军要差一大截。 “是,六爷。”南山笑道。 “女将军。”卫鞅笑道。 南山掩口而笑,道:“女将军是嘉木。” 卫鞅道:“那好,往后你便是南山将军。” “六哥,我去训练吧,好不好?我想被叫做雪儿将军。”雪儿主动要求。 “雪儿将军?听起来,好像怪怪的。”细雨说道。 雪儿威胁说道:“小细雨,你不怕我把你的事全说出来?” 细雨奇道:“我有什么事?” “我们的小细雨,有什么秘密?”卫鞅也起了八卦之心。 南山笑了,道:“细雨是否有秘密,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只要是雪儿知道的,没有别人不知道的。” 众所周知,雪儿是个大嘴巴。 雪儿却继续威胁,道:“嘿嘿,小细雨,你当真不怕?还记得,哪天晚上?” 细雨忽然一甩手,一个水碗飞向雪儿,同时,跃身而起,右手化掌为刀,直取雪儿的咽喉要害。 雪儿哈哈一笑,避开水碗,格住细雨的一刀,反脚抬起膝盖,顶向细雨的腰间,这是泰拳里演化出来的一记杀招。 卫鞅和南山连忙躲开,后背紧紧贴着墙壁,生怕殃及池鱼。 “什么情况?”卫鞅道。 “好像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南山发表猜测。 第五十四章 偷生铁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21 转眼工夫,屋子里的那两个女孩子鸡飞狗跳,已经打了五六个来回。 “哎呀,看不出来,细雨出手,又准又狠,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漂亮,可谓是赏心悦目。但是,我觉得两个都像兔子。”卫鞅点评。 “我也觉得。”南山附议。 雪儿躲过细雨的一脚,忙叫道:“小细雨,你还真下狠手啊。对不起,好妹妹,姐姐错了,好不好?” “也不知道谁比谁大,道歉的时候,还占上姐姐的身份。”卫鞅煽风点火。 细雨不依不饶,越打越急,叫道:“那种羞人的事,也可以乱传的么。” 雪儿手脚不停,很无辜的说道:“我不是还没说么。” 卫鞅看着南山,问道:“如果你去拉架,会不会变成三人大战?” “很有可能会。”南山忽然脸上一红,说道:“六哥,要不你先出去一下,我再去拉架,不然伤着你,就不好了?” “好。”卫鞅才一脚踏出门口,让六哥出去便直说好了,为什么要脸红呢。忽然想到什么,一口气呛得自己狠狠的咳嗽。转回身来,抱起一只脚,仰天大哭。 “六哥,你怎么了?” “六哥,怎么了?” 非但南山抢过来,激战中雪儿和细雨也飞快抢过来,一人探视门外,一人在身后护持。 卫鞅放下脚,收回哭声。 雪儿见状,哈哈大笑,道:“上当了。” 卫鞅拉过来南山,拉过来雪儿,最后拉住细雨,认真的说道:“细雨,六哥是你亲哥,你知道吗?” 细雨稍稍被吓了一下,点点头。 卫鞅继续说道:“是六哥的错,六哥粗心,没有把你们照顾好。你要知道,女孩子到了你们这个年纪,都会开始有那种烦心事。这很正常,跟饿了要吃饭一样正常。没有任何必要害羞,但是也要懂得怎么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过来,六哥帮你们想办法。” 细雨木木的被卫鞅拉到桌子旁。 卫鞅取过来纸和笔,磨墨,细细的画起来,说道:“这是一条裤子,叫做底裤,用丝绸裁缝而成,咱们有的是钱,吃得起穿得起。上边这样子穿条小带子,绑好,穿上后就不会掉下来。穿惯了底裤之后,你们会喜欢的。” “细雨,短剑拿来。” 细雨继续瞪大眼睛木木的,从怀中取出短剑,交给卫鞅。 卫鞅割下一块衣角步,取过来一沓纸,叠成一块,用布抱起来,成了一个薄薄的包包。说道:“你们这样子用针线把边边缝好,要用的时候,将这个包包缝在底裤的这个位置固定好。明白了没有,用完就丢掉,咱们不缺钱,身体健康最重要,知道吗?” 没有人回答。 卫鞅皱起眉头,再次问道:“明白了没有?身体健康最重要。” 还是没有人回应。 卫鞅无奈,说道:“三天之后,我来检查,谁要是没有,三天不许吃饭。还有,别藏私,有机会就跟她们几个说,她们要是不懂,唯你们三个是问。” 说完甩袖而去。 卫鞅心里想着“卫生健康”这四个字,回到矿场。绝大多数奴工已经收工,回了大棚屋。秋实还在领着铁匠,连夜打造开山挖掘工具。他随意抓来一个人,给他下令:“给老子拉两百号人起来,所有木匠也叫过来。点起火把,连夜开工。” “你们这里,抽五十个人,去把所有的屎坑都填了。你们,从这个位置,挖条沟引水,再到那个位置,回到河里。木匠,立即动手,在沟渠上面搭茅房。” 工场的屎坑都是下面一个坑,上面架几根木头,木头之间留几条缝,屎坑拉满了,就溢流到河里。屎坑的数量不够,奴工们就漫山遍野的拉撒。尤其是河边,一脚踩去,有时候能踩到两坨。 难怪这个时候的人,寿命不长,卫生问题是最大的原因。 卫鞅吼叫一通之后,从大棚屋回到工场,去找秋实。 “还差多少?”卫鞅问。 “六哥,还差十余件,便够了。”秋实道 卫鞅说道:“你回去吧,南山她们有话跟你说,不差这点。” 完成矿场改造之后,卫鞅等人还在矿场上待着。理顺生产过程,买来的管事接手矿场的管理,大小事务忙得不得了。 最让卫鞅头痛的事情,这一大堆剩余的奴工怎么安置。 他在奴工当中,挑选了一百人,充当常氏商社的护商剑士。就在矿场旁,修一块平整点的场地,重金请来几个江湖游侠,教导他们练习剑法。常氏商社总得坐贾行商、走遍天下,才能有稳定、长期的受益。而坐贾行商,需要大量的护商剑士。白门、卓氏等天下巨商,每家拥有两千名以上的剑士,奴工不计其数。如今的常氏商社有点不像个商社,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更像是个皮包公司,靠着坑蒙拐骗过日子。 和风早买了上万亩的田地,这已经成为常氏商社习惯。自家拥有田地,可以达到秘密向军营供应大量粮食的目的。军营里不但人要吃饱,猪也要吃饱,猪吃粮食,人吃猪,唯有如此,才能让无名军的体力水平比寻常人高两个档次。上万亩田地,能够安置两百名奴工。 矿场上留下三百五十名奴工,维持矿场的生产。剩下的三百多人,由雪儿带回新郑,建造商社。新郑的城东,常氏商社圈了一大块地,足有四五百亩。不管怎么说,常氏商社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地盘、仓库了。 一天清晨,工场那边一阵闹腾。 一个管事快步跑到卫鞅的居处,有急事禀报。 “周管事,发生了什么事?”卫鞅见他神色紧张,心里一跳问道,不会出了什么安全事故了吧。 周管事拱手道:“禀告公子,那边出事了。昨夜,那个张管事,纠集了十几个奴工,趁大家熟睡时候,悄悄的进了生铁库房,偷取生铁。幸好他们贪心不足,有人起早,发现他们。如今,我们大家一帮人,已经将他们拿下。偷去的生铁,也在后山发现。请公子快去看看,如何处置。” “偷生铁?那死沉死沉的玩意,也有人偷?”卫鞅奇了。 周管事估计满头黑线,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有公子这种钱太多了的人,才会认为生铁只是死沉死沉的玩意而已。 卫鞅看到周管事的脸色,才恍然醒悟,生铁还真是宝贝,值钱得很。对于那些没有私人财产的奴工,当真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心里很不爽,大清早的,发现自家东西被人偷了,换谁也没有好心情。费尽心血改造的矿场,卫鞅可谓是想得面面俱到,唯独没有想到的,就是会有人偷东西。 招呼上南山等人,赶到矿场去。 “那个张管事,怎么会干出这等事来?”卫鞅问道。 周管事唯唯诺诺不敢回答,才来常氏商社几天功夫,同事中就出了个败类,他们这些管事没脸见主家是小事,主家一气之下将他们一并打杀了,他们也是罪有应得。 上百号人,围住了十几号人,场面上占尽优势。 “公子和小姐们来了,让开。”奴工们很自觉的给卫鞅等人让出一条路来。 “公子。” “公子。” 几个新聘请来的管事,见了卫鞅,满头大汗。 “你带着他们偷生铁?”卫鞅问张管事。 “是又如何?”张管事气势上竟然比卫鞅还高一等。看那样子,要不是人数悬殊,他还想着卫鞅向他赔礼道歉。 卫鞅奇了,偷东西的怎么这么理直气壮,难道这是历史长河的通病。 “有本事就下令让人把我们打死,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张管事叉着腰,大大咧咧的叫嚷着。 “等等,你别急。你们几个,本是矿场上的人,这位张管事才来两天,怎么就跟着他干坏事了?”卫鞅问那十几个奴工。 “敢背叛公子,找死。” “真不要脸。” “公子问话,你们快说,赶紧向求公子饶命。” 一阵轰隆隆的骂声,劝说声。那十几个奴工面如土色,他们可没有张管事那样的胆色,偷生铁事败,他们的命已经丢了一半。只待卫鞅一声令下,就算是曾经的熟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他们活活打死。 卫鞅也满头大汗,感情奴工还真有充当他私人财产的觉悟,大声叫道:“别吵了。” 这才安静下来。 “公子饶命啊,公子饶命啊。”十几个奴工,一连串趴在地上,连连求饶。 唯独张管事鄙视的看一眼那些奴工,冷笑不已。 卫鞅不理会那些奴工,说道:“张管事,为什么我打死你的话,我也活不成?” 张管事同样鄙视着卫鞅,道:“老子是成皋段氏的人,你区区一个商贾,敢动我分毫,成皋段氏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成皋段氏?什么来头?”卫鞅看了眼南山,南山摇头,细雨和秋实则在他询问之前,就开始摇头。 那些管事们,却变了脸色。 “小子,胆敢轻视成皋段氏。”张管事厉声喝骂。 卫鞅不理他,转头问:“周管事,成皋段氏很厉害吗?别这么看我,我是真不知道,真心不耻下问。” 周管事似乎被卫鞅雷到,苦笑的说道:“公子,新郑侠氏、韩原公厘,公子总该听说过吧?” 卫鞅想了好久,忽然哈哈大笑,道:“哈哈,记起来了,韩国的三大老世族,被申――”猛地将后面半句“被申不害干掉的三家韩国贵族。” “听说,韩国三大老世族,就连韩候也不放在眼里,是吧?” 没有人回答,可是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第五十五章 兵器坊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21 “你是成皋段氏的人?段氏派你来我的矿场”卫鞅问。 “正是。”张管事刚刚出了一身冷汗,要是卫鞅当真不知道成皋段氏什么来头,无知者无畏,将他打死了,他将成为本年度段氏中死得最憋屈的人。直到卫鞅恍然大悟,这才恢复蔑视卫鞅的胆色。 “段氏派你来我的矿场,混我的饭吃?”卫鞅问道。 “正是,哦,不是。”张管事错愕。 卫鞅失笑,道:“是还是不是?你到时说清楚。” 张管事怒目卫鞅,拒绝回答。 卫鞅又问道:“是段氏派你来偷我的生铁?听说段氏很了不起,怎么这么下作呢?” “不是。”张管事大怒。 “那你为何偷我的生铁?”卫鞅问。 张管事脸色一变,却不回答。 卫鞅再次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说道:“我明白了,段氏派你来我的矿场捣乱,让我的生意做不下去,只能灰溜溜的走人。然后段氏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我的矿场,是不是?而张管事你,干正事的时候,打草搂兔子,顺便偷点生铁,发点小财,是不是?” 张管事险些脱口而出“你真聪明”,只是被这么多人围着,不好当真太嚣张。 “我该怎么办?”卫鞅一个个看着其他的管事,管事们一个个低下头。 卫鞅身后,闪出一条人影,娇小而飞快。 “咔嚓,咔嚓” “啊,啊――” 张管事忽然双脚跪下,嘴里接连惨叫。 闪出的那条人影,正是南山。她疾快扫出两脚,直接将张管事的膝盖踢碎。 “你胆敢――”张管事厉声喝叫,却乍然没有了下文。 南山已闪到他的身后,一只手抓住张管事的下巴,一只手卡住后脑勺,双手同时发力一拉,颈椎折断的声音,张管事的脑袋搭了下来。 趾高气扬者,转眼之间,搭着脑袋跪倒在面前,变成了一个卑微的死人。 这个变化来得太快,太触目惊心。人群中,死一般寂静。颈椎折断的“咔嚓”声,让所有人的脖子,一阵发软。 “还有谁是来自段氏的?”卫鞅问道。 南山的手,指着一个管事。 “扑通”一声,那个被南山指着的管事,忽然软倒在地。 南山过去,揪起那人的脑袋,只见脸色发青,已然没气。“胆裂了,死了。” “对不起,六哥。”南山低下头说道,这十名管事都是她从新郑聘请来的。 卫鞅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你的事,人家处心积虑,防不胜防,不怪你,你做得很好。”常氏商社一帮子人,出面、办事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偶尔立威一下,还真管不住这么一大摊子家业。 “还有谁来这里,是别有用心的?”卫鞅摆摆手,“请自行离去,我既往不咎。” 剩下的八名管事,连忙跪下,纷纷说道:“绝不敢背叛公子。” “都起来吧。” 八名管事拘谨的起身,而十几名奴工,浑身颤抖不敢动。 卫鞅说道:“我的命是命,你们的命也是父母生的,你们只是受到他人胁迫而已,我不会伤害你们半分。我只杀针对我的人,对于常氏商社的敌人,我们绝不手软。” 那十几名奴工战战兢兢的的起身,看着卫鞅的眼神,依旧满是惊慌。 卫鞅说道:“我常乐保证,凡常氏商社的人,不缺吃喝,不受冷受冻,每人每年发送一金,任由支配。常氏商社一应主事、管事,包括我,无权伤害、杀害任何人,除了常氏商社的敌人;无权将常氏商社中任何人视为奴隶对待。这是常氏商社的规矩,谁都不能破,所有人都要记清楚常氏商社的规矩。” 一阵震惊的寂静,居然无人欢呼。 良久,周管事忐忑的说道:“公子,段氏那边――” 卫鞅摆摆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担心,区区一个成皋段氏,我还不放在眼里。” 次日,卫鞅将程氏矿场命名为马山矿场,令周管事为主事,领着另外三名管事打理矿场。然后带上南山等人,以及其余四名管事,去接收卓氏矿场。 料想段氏派两个人混入常氏商社,意图一个矿场去一个人,寻机捣乱。派出的人,都死在了马山矿场,接收卓氏矿场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 依葫芦画瓢,改造矿场。因见识过卫鞅恩威并施的手段,四名管事都很卖力。卫鞅一接收矿场,马上宣布常氏商社的规矩,所有奴工、匠人,超出想象的感恩戴德,听从指挥。即便如此,改造过程,也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 卫鞅将卓氏矿场命名为雁山矿场。雁山矿场比马山矿场大很多,足有一千五百余人。这又是一个令卫鞅头痛的数字。他将矿场工人裁减到五百人,南山悄然挑选了一百人,秘密带去军营不提。然后两百人送到马山矿场那边,接受剑术训练,预备充当常氏商社的护商剑士。还剩下七百余人,干脆就安置在矿场吃闲饭,等常氏商社的生意做起来后再说。这些人,到做买卖的时候,用得上。可是这时候,卫鞅不敢轻易将大队人马拉回新郑,万一和韩国官方生出擦枪走火的事情,麻烦不小。毕竟,这是个不讲理的时代。 一名姓郑的管事,在四名管事中脱颖而出,卫鞅任命他为雁山矿场的主事,而后又逗留几天,一切正常之后,才回新郑。 至于,马山矿场和雁山矿场依次停工改造,导致韩国生铁产量锐减,价格攀升,这也是卫鞅回到新郑之后才得知。两座矿场改造之后,产能倍增,已经占有韩国三成以上的生铁产能。用卫鞅自己的话来说,咱们也是巨头了。 当然,常氏商社矿场产能倍增,并不会平抑生铁价格。因为,两座矿场产出的生铁,一两都不外卖。 新郑城北一两里外,一处工坊的建设,正如火如荼。卫鞅和秋实二人,投入偌大精力,打造一座可容两百铁匠的兵器工坊。韩国什么都缺,就不缺铁匠。高薪招募了近百名铁匠,又从两处矿场中,将原先裁减下来的百余熔炉匠人抽调过来,充入兵器工坊中来。这些人原来是熔炉匠人,打造兵器并不一定在行,好在也是专业内的人士,行的当大师傅,不行的打下手。 卫鞅、秋实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雪儿来了。 “六哥,你们进进出出的,好忙啊。”雪儿慢悠悠的,像是个智珠在握的女商人。 卫鞅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我来问问,你们晚上回家吃饭吗?”雪儿笑盈盈的说道。 卫鞅生出一股要狠狠的揍她一顿的冲动,叫道:“秋实,秋实,在那里?” 秋实从不远处的一个炉子后面伸出脑袋,问道:“什么事?” “快来揍这家伙一顿。” “没空。”秋实的脑袋又消失了。 雪儿得意的笑,让卫鞅很是后悔自己没参加军营的特种兵训练。 “采薇姐从大梁送来三十个人,我将他们安置在商社了。”雪儿终于说出来意,她负责的商社的建设,完工之后,却还没有买卖可做,三百多号人呆在商社里吃闲饭,她自己也闲着慌。而卫鞅再忙,也不敢将雪儿调过来,三百多号人没人管,要是生出什么意外的事来,卫鞅没地方哭去。 “采薇?三十个?什么人?”卫鞅奇道。 “三十名商家管事。”雪儿道。 卫鞅大喜,道:“好采薇,当真是雪中送炭啊。她哪来这么多人啊?”他正为这事情头痛,韩国还真是比较穷,商家并不多,他想购买、招募商家管事,不容易办到。上次南山去找来十个,已经是废了不少力气,而且其中还夹着两个奸细。 雪儿笑着说道:“六哥,你不知道常氏商社在大梁名声响啊,常氏十秀,远胜须眉。采薇姐放出风声,说常氏商社需要管事。很多商家抢着将家中的管事送过来,要结交我们,况且采薇姐出的是高价。” 卫鞅大笑,道:“厉害,厉害,常氏十秀,远胜须眉。” 各商家积极卖人给常氏商社,当然希望日后这些人能念着原主一些。对此卫鞅并不介意,理论上这些人以后都是常氏商社的人,不必疑神疑鬼。何况,商不独行嘛。 这个时代的商家管事,身份比较特别。既有私人财产的性质,主人可将之买卖,又有比较高的地位和独立性,并且具有一定的自有选择的权力,尤其是像侯赢那种总管事。概念上,是介于主仆关系和雇佣关系之间。也有很多商社的管事,本身就是本家子弟。 “那当然。六哥,你不知道啊,采薇姐来信说,短短时间,大梁城越发繁荣了,变化比寻常一年都要快,商贾越来越多,不然她怎么能找到这么多人。”雪儿道。 卫鞅笑道:“白门商社也开始大量卖出产业了,当然来大梁的人越来越多,大梁城也越发繁荣。” “常氏商社的常乐何在?常氏商社的常乐何在?”一个官吏打扮的人,呼喊着走来。 卫鞅迎上两步,道:“我是常乐,何事?” 那官吏打着官腔,说道:“你便是常乐?新郑令侠大人要见你,你随我来吧。” 第五十六章 上等利剑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22 “谁要见我?”卫鞅问道。 那官吏有点不耐烦,道:“新郑令侠大人,你还不动身?” “没空。”卫鞅一句话丢出去。 官吏愕然,旋即大怒,区区一个商人,竟然敢说没空,闻所未闻。 雪儿兴高采烈的拍着手,叫道:“六哥好厉害,新郑令都不放在眼里。” 卫鞅跳起来,指着雪儿,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不关我的事。我是真没空,是你不把新郑令放在眼里。” 官吏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放肆。” 卫鞅吓了一跳,满脸笑容的赔礼道歉,讨好官吏,说道:“开个玩笑,逗大人一笑而已,大人莫怪。常乐区区商贾,怎敢得罪大人呢。我等在大人眼中微不足道,大人不会放下身段,和我们一般见识吧。” 官吏这才稍懈怒气,冷冷的说道:“这种玩笑,往后莫开了。” 卫鞅受教一般认真点头,问道:“敢问大人,新郑令要见我,到底何事?” 官吏皱着眉头,说道:“你去了便知。” 卫鞅笑着说道:“大人说得对,说得对,不是我是否可以猜一猜,新郑令要请我喝酒?” 官吏一怔,道:“不是。” 卫鞅并不丧气,继续问:“请我吃饭?” 官吏又一怔,道:“不是。”不等他发气,卫鞅已经兴致勃勃低声问道:“莫非是要行那官商勾结之事?” 官吏几乎要发疯了,爆喝道:“不是。” 卫鞅顿时意气阑珊,十分失望,道:“那我真的没空,要不你问问她,她最近比较闲。” 雪儿配合的用力点头。 官吏为之气结,甩袖而去,路上还恶意的推翻了两个碍着他离去的工坊匠人。 雪儿情不自禁的对卫鞅翘起大拇指,笑道:“还是六哥厉害,还真不把新郑令放在眼里。” 卫鞅笑道:“六哥要是不乐意,天王老子也不给脸。你当真那么闲,稍候我们便当真去见见那个什么叫做新郑令侠的大人。” 雪儿失笑,道:“什么新郑令侠,人家是新郑令,侠大人。六哥,人家叫你去你不去,怎地还要自己送上门?岂不是更丢面子。” 卫鞅道:“你等着,他还会来请的。”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那名官吏再次来到。 雪儿瞪大眼睛,奇道:“你还真的再来啊?” 那官员脸色尴尬,却没有了专横的表现,不理雪儿,对卫鞅一拱,说道:“新郑令侠大人令小吏来,请常公子相会,有事相商,盼常公子莫辞。” “吃饭?”卫鞅问道。 “是。” “喝酒?” “是。”官吏越发尴尬说道。 “官商勾结?”卫鞅再次发问。 那官吏终于又起了三分火气,强忍住不敢发作,十分清晰的说道:“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卫鞅很奇怪的反问。 那官吏无语了。 卫鞅哈哈大笑,道:“玩笑了,大人莫怪。人生最难得的,便是开心一笑。我的名字叫常乐,喜好玩笑。敢问大人贵姓?高居何职?” 官吏一点都笑不出来,答道:“姓麻名揽,新郑令府刀笔小吏,不敢当大人之称。” 卫鞅笑道:“原来是麻吏,办事麻利好啊。” 麻揽觉得拳头好痒,说道:“我不叫麻利,不知常公子可有空与侯大人相会?” 卫鞅点头,道:“有空,有空,雪儿,你去不去?” 雪儿忍不住笑,连连摇头,道:“我忙得很。” 走了几步,卫鞅忽然回头,大声说道:“细雨那边怎样了?” 雪儿也大声道:“快完工了。” “那就好。”卫鞅终于不再另生枝节,踏踏实实的跟着快要崩溃的麻利离开工坊。 新郑令府,比大梁令府差远了,这边是国力的差别,卫鞅如此想着,进了新郑令府。 “常氏商社常乐,见过侠大人。”卫鞅拱手一礼。 新郑令侠趁,约摸四十岁出头,正脸断须,多有贵族风范。未见卫鞅之时,心中已有三分不悦,令下人再次好言相请。可这个常乐,区区一介商贾,见到堂堂新郑令,竟然不行跪拜之礼,不由得怒气更升三分。却不得不忍住怒气,客气说道:“常公子,无须多礼,本官备了薄酒,请常公子入座。” 卫鞅含笑道:“侠大人客气了,常乐谢过。” 侠趁举杯,两人一饮而尽。 卫鞅道:“谢侠大人酒。” 侠趁笑道:“常氏商社乃天下巨商,常公子之事,本官亦有耳闻,大梁盈利,挖掘鸿沟,年轻有为,可喜可贺。” 卫鞅道:“商贾之事,不入大人之耳,常乐惭愧。” 侠趁说道:“常氏商社入韩,于我大韩,其利大焉。本官代我大韩,欢迎常公子。常氏商社在我国行走,但有便利之需,大韩朝廷上下,一力维护。” 卫鞅暗笑,这话说半真半假。天下五家巨商,不包含常氏商社在内。魏国有白氏,赵国卓氏,齐国琅家,楚国猗家,就连小小的鲁国,也有程家。韩国也属战国七雄,秦国穷、燕国远便不说了,其余五国中,唯独韩国没有巨商,时常羡慕不已。常氏商社到底有多少实力不知道,但是六家巨商联手挖鸿沟,证明常氏商社也是天下巨商之列,与白氏等相提并论。从这个层面说,常氏商社入韩,韩国的确是欢迎。但是,侠氏乃韩国老世族,侠趁又是身居新郑令的高位,甚至暗地里把控着韩国朝廷,要说他将区区一介商贾看得多重,那也不可能,更何谈到一力维护的地步。 不过,可以肯定一点,侠趁在约见之前,做了些功课。韩国布置在大梁的密探,估计已经将常氏商社在大梁的所行所为给他汇报过。 “侠大人乃韩国栋梁,屈尊召见,常乐已感激不尽,韩人热情,常乐已知。常氏商社初来新郑,人地不熟,日后怕是多有叨扰之处。”卫鞅点出侠趁韩国栋梁,并非仅仅是新郑令而已,意思是大家都知根知底,谁也别糊弄谁。 侠趁微微一笑,道:“不知常氏商社意欲在韩国,打算做何等营生?”这话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常氏商社买下两处生铁矿场,侠趁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卫鞅听出他的题外之音。 卫鞅笑着,轻描淡写的道:“那赵国卓氏、鲁国程氏,与我闲话之时,言道生铁虽好,却获利甚少。我偏不信,便买下他们两处矿场来,与他们打赌。各赌三十万金,若盈利倍之,则算我赢。事后心里颇有不安,怕输了面子。于是我亲来新郑,接收他们的矿场,顺道带来两三百万金,交给下人,让他们看看韩国还有那些买卖可做。” 心里却在冷笑,想跟老子玩太极,老子便仍几个地雷,把你炸晕。老子带着几百万金来玩的,有话赶紧说,老子玩得很忙。 侠趁捏须笑道:“常公子好雅兴,听闻常公子买下矿场之后,产出生铁,且囤积不售,却不知为何?” 卫鞅暗笑,这家伙终于忍不住了。冶金行业的税收,是韩国朝廷收入的重要来源。而这项税收分成两个部分,矿场将生铁销售出去,包括卖给国内冶金工坊和销售到别国去,需缴纳一笔赋税。而冶金工坊将打造出来的铁器卖到别过去,又是一笔税收。常氏商社囤积生铁,则两个流程中产生的税收,韩国朝廷都拿不到。 虽说生铁这玩意不能吃,不能穿,常氏商社终究不会永远捂住存货不放。但是,一国财政是资金链式的操作方式,资金链断了,麻烦不小。假如常氏商社捂住一年,明年再出售,那么明天虽然好过,但是今年却是非常不好过。 卫鞅笑道:“我在城北外,正建造工坊,建成之后,怕是生铁不够用啊。” 这正是今天侠趁将卫鞅请来的原因。往常,矿场和工坊分家,韩国朝廷可以收两笔钱,常氏商社既挖矿,又打铁,最起码少交了一笔钱。如果常氏商社将生铁打造成农具,卖给韩国农民,税收更加微乎其微了,毕竟农业税与冶金税相差高大几倍。据密探回报,常氏商社善于打造优质农具,挖掘鸿沟便用了大梁铁器农具。 侠趁说道:“不知道常氏商社,能否将部分生铁出售?天下诸国,唯独我大韩产出生铁,向来紧缺。常公子要是惜售,生铁供应不及,更是雪上加霜。现如今,各国已多有不满,想必公子不会让大韩朝廷为难吧。” 卫鞅不慌不忙,说道:“大人或许不知,常氏商社与五家大商携手在魏国挖掘鸿沟,器具所用皆为我常氏商社所出铁器。常氏商社能打造出上等农具,安知我不能打造出上等利剑来?敢问大人,上等利剑与生铁赋税,与韩国之利,谁大谁小?” 侠趁笑道:“大韩善于打造兵器,天下利器,多处于大韩。” 卫鞅哈哈大笑,道:“大人可知,六家巨商挖掘鸿沟,所用铁器两万余,不费分毫。” 侠趁道:“不费分毫?” 卫鞅说道:“大梁令魏曜,将军中铁兵器交与我,打造成挖渠农具,鸿沟挖成之后,将农具还他即可,不收分毫。” 言下之意,大梁军中铁制兵器,价值不及常氏商社打造的农具,那么常氏商社打造的兵器,价值将高出多少呢? 侠趁颇为动容,道:“当真?” 卫鞅笑道:“我商社之中,有位前辈高人,精于此道。大人若不信,不日便知。” 第五十七章 兵器铺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22 新郑的一处酒楼,两群人因抢座位发生争执,从争执发展成为气势汹汹的对峙。 酒楼掌柜、小二、酒保们,早躲得无影无踪。 “你们什么来头?” “常氏商社。”一个大汉粗声回答。 “你们什么来头?” “胡氏商社。” “不曾听闻。”常氏商社的人道。 “不曾听闻。”胡氏商社的人也叫道。 胡氏商社的人大怒,骂道:“滚你的鸟,新郑城里,说起胡氏商社,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常氏商社的人比他更大怒,骂道:“常氏商社,天下巨商,区区一个胡氏商社,竟敢在常氏商社面前嚣张。” “快些开打啦,吵来吵去的,烦不烦那,我很忙的。”常氏商社人群背后,一个人咕哝。 “好,打。” “打。” 一阵混战,桌椅翻腾,碗筷横飞。 三五个回合之后,常氏商社的人抵挡不过,抱头鼠窜。 胡氏商社十几条大汉,哈哈大笑,“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追着打。” 常氏商社十几个人,很快逃到街上,是时,街上行人正多,顿时鸡飞狗跳。 “王八蛋,不跑了?” 常氏商社的人,齐齐站立,毫无先前颓败之势。 “拔剑。”常氏商社中一个人大喝。 “好,常氏商社的人有种,拔剑,杀了这帮王八蛋。”胡氏商社的人纷纷拔剑。 “杀――” “杀――” 双方二十多个人混战在一起,噼噼啪啪的,谁也不比谁少三分气势。 又三五回合之后。 “他娘的,老子的剑断了。” “鸟了,邪门了,老子的也断了。”混战中,忽然传来惊呼之声。 两帮人马再次分开,胡氏商社一方惊慌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半截断剑,你眼看我眼,不可思议。 相反常氏商社一方,傲然而立,那是胜利者的姿态。 “常氏铁剑,谁与争锋。常氏铁剑,谁与争锋。” 十几个人,齐声扬剑怒嚎。 乒乒乓乓,胡氏商社的人,吓得断剑纷纷落地。 与此同时,新郑城最繁华的街道老烟街上,一家偌大商铺隆重开业。商铺牌匾上,四个杀气腾腾的大字,“常氏兵铺”。 常氏兵铺大门口,右边一个招牌,上面写着八个字,“常氏铁剑,谁与争锋”,霸气外露。左边牌匾写着四列稍小的字:“一等剑三十金售之与国,二等剑二十五金售之与家,三等剑二十金售之与私。” “那边怎么样?”卫鞅问道。 “完了。”雪儿回答。 “我们完了,还是对方完了?” 雪儿奇怪的盯着卫鞅,道:“打完了,对方完了。” “可曾有人受伤?”卫鞅道。 雪儿笑道:“有我在,六哥还不放心么?” 卫鞅满头黑线,道:“我问的是对方,随意伤人不好。” 雪儿道:“他们只砍剑,不砍人。小细雨,小大掌柜的,快出来看,快看,买卖上门了。哇,是大买卖,好多人啊。” 所有人的脸都黑了下来,的确是来了很多人,小细雨咕哝道:“显然不是来做买卖的。” 五六十名剑士,黑压压的堵在常氏兵铺的门外。 当前一人,扬着手中的剑,大声吼道:“常氏商社的人,给老子滚出来。” 卫鞅笑脸相迎,上前套近乎道:“这位贵客,常氏商社的人都在这里站着了,你就算是喊破了嗓子,里边也没有人滚出来了。” 那人骂道:“你们就是常氏商社的?叫你老子出来。” 卫鞅笑脸不减,道:“我老子我叫不出来,要不,你去找他?要是你亲自去找的话,相信他一定很高兴。” “小兔崽子,你什么意思。”那人骂道。 “我的意思是,我的老子早去世了。”卫鞅道。 “哈,哈,哈――”围观的人群中,一阵哄笑。 “放肆,小毛头滚一边去,叫个能跟老子说话的人出来。”那人大怒。 卫鞅笑盈盈,道:“不才常乐,不知能跟阁下说话么?” “你常甚么乐啊,什么,你是常氏商社的常乐?”那人倒吸一口气,常氏商社常乐的名头,在商贾之中,还是流传甚广的。 “正是区区在下。”卫鞅道。 那人看着卫鞅,不敢相信这个年轻人就是天下六大巨商之一的常乐。待看到卫鞅身后的雪儿、细雨,忽然想起一句话:常氏十秀,远胜须眉。 卫鞅笑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胡氏商社,胡林。” “原来是胡大家,久仰久仰。”卫鞅拱手道。 胡林老脸微微一红,人家是天下巨商,他不过是新郑的普通商家而已,而且在新郑也不怎么排的上名号的那种。所谓久仰,纯粹是客气话而已。 “胡大家,来找我喝酒?”卫鞅问道。 “不是。”胡林道。 卫鞅道:“我想也不是,带这么多人来,当然不是喝酒,莫非是来买剑?” 胡林沉下脸来,道:“常大家,你常氏商社虽名闻天下,却也不能仗势欺人。常氏商社的人,折断了我胡氏商社剑士的剑,这件事,常大家怎么说?” 卫鞅失望,说道:“原来不是来买剑的。” 胡林怒道:“请常大家给个说法。” 卫鞅说道:“小事一桩而已,胡大家何必动气。看在我常氏兵铺今日新开张的份上,胡大家何不给我个面子,此事改日再议?” 胡林怒道:“常大家,莫非不愿讲道理,我胡氏商社几十号人前来,莫非只是来听常大家说一句改日再议?” 卫鞅无奈,说道:“依胡大家之见,此事如何解决?我常氏商社的人,折断了你们多少柄剑,按多少倍价钱赔偿?赔偿多少?” 胡林猛地拔出手中的剑,寒光闪闪,沉声道:“你常氏商社的铁剑,要是能砍断我手中这柄剑,这事便从此罢了,再也不提。” 卫鞅双眼发光,惊叹道:“宝剑啊,好剑,敢问胡兄,什么来头?” 胡林傲然道:“家传宝剑。” “胡大家竟有如此宝剑,可否借我一观?”卫鞅问道。 卫鞅将胡林的剑像模像样的细细观看,不住的赞叹,“这位兄弟,可否借你的剑给我看一眼。” 胡氏商社的一名剑士,犹豫一下,还是将手中的剑递给卫鞅。 卫鞅左手握着胡林的剑,右手握着剑士的剑,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然后双剑互挫,“咔嚓”一声,剑士的剑断成两截。 “好剑。”卫鞅大声赞叹。 胡林的脸抽搐一下,他们家又亏了一柄剑,沉声道:“常大家――” 卫鞅笑道:“胡大家,好剑啊,当真是好剑,雪儿,来试一下咱们的剑。”说着时候,双手将胡林的剑平举着。 雪儿喜滋滋的,从袖子中拔出一柄短剑,不甚起眼。只见雪儿信手一划,卫鞅双手一轻,手中的长剑少了半截。 一阵惊呼,胡林跳起来,大声怒骂:“常乐,你欺人太甚,竟敢折断我的家传宝剑。” 卫鞅毫不动气,笑道:“胡大家,可要买我常氏商社的剑?” 胡林气昏了头,骂道:“死了不――”猛地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嘴巴,硬生生的将最后一个买字堵了回去。 “买三百把?如何?”卫鞅笑着说。 胡林道:“为何要买三百这么多?” “莫非只买七十四把?”卫鞅问道。 “为何买七十四把?”胡林奇道。 卫鞅悠然说道:“胡氏商社有剑士有剑士七十名,加上胡大家你,家中三位公子,不是不是七十四把,又是多少?” 胡林闻言吃了一惊,神色变幻,惊疑不定的看着卫鞅,试探的问道:“常公子,此话何意?” 卫鞅笑着,低声道:“何不入内,与我一谈购剑之事?” 胡林疑惑片刻,终于说道:“我胡氏商社意欲购买常氏商社的剑,不知常公子可愿出售?” 卫鞅大笑,道:“常氏兵铺打开门来做买卖,来者皆是客,胡大家是我的第一位贵客,欢迎之至。” 胡林挥挥手,“都回去了,等老子回来。”然后跟着卫鞅进了常氏兵铺。 卫鞅对待胡林十分客气,却不将他领到兵器铺的洽谈室,而是引入后堂去。 胡林不知道卫鞅打什么主意,只好跟着。 “常公子,你我两家剑士斗殴,折断我胡氏商社剑士的剑,怕是有意为之吧。”坐定之后,胡林抢先发话。 卫鞅一笑,道:“胡氏商社,家业总价,约五万金;去岁行商四次,入金万金有余,除去商社耗费,盈余六千金。不知道,我可有说错?” 胡林骇然,勉强说道:“常公子何意?”他的商社账目,自己当然清楚。 卫鞅说道:“我欲和胡氏商社合作,将胡氏商社做大。” “如何合作?”胡林道。 卫鞅淡淡的看着这个四十岁出头的商人,说道:“胡氏商社并入常氏商社,成为常氏商社的一支。” 不待卫鞅说完,胡林打断,道:“断然不可,岂非世上再无胡氏商社。” 卫鞅笑道:“依胡大家之见,我常乐会将区区五万金放在眼里么?” 胡林说不出话来,人家常氏商社天下巨商,富可敌国,还真的不会将小小的胡氏商社放在眼里。 第五十八章 打劫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23 卫鞅叹气,道:“胡大家将我常乐看小了,不知我是否将胡大家高看了。” 胡林老脸一红,隐约猜到卫鞅的意图,胡氏商社从此受常氏商社控制,是他为难之处,而能攀上常氏商社这颗大树,机会只有一次。沉默一下,说道:“常公子,有何指教,恳请说来。” 卫鞅道:“天下巨商,皆遭人所忌。我常氏商社越发壮大,日后难免不容于各国王族、世族。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常氏商社藏匿踪迹,由属下分支商社出面打理生意,出面应对各方。我的话,胡大家可明白。” 胡林心里颤抖一下,常氏商社要做超然物外的存在,这个年轻人的志向,何其高。反过来想,充当常氏商社脸面和手脚的分支商社,在常氏商社的大力扶植之下,将发展到何种难以想象的地步。 卫鞅又道:“常氏商社与各分支商社,永世相依相存。” 胡林不再犹豫,离座下拜,恭敬说道:“胡氏商社愿归属常氏商社,听从常氏商社差遣,愿与常氏商社永世相依相存。” 卫鞅离席,扶起胡林,笑道:“我称你为胡兄,如何,你我两家之间合作关系,并非主仆关系,胡氏还是胡氏,胡兄不必向我跪拜。” 胡林心中一喜,道:“请常公子吩咐,胡氏商社怎么做?” 卫鞅请胡林重新入座,笑道:“我与你三十万金,八名管事,一百名剑士,三百柄铁剑,三百名奴隶。和你如今拥有的一应资产,合并成新的胡氏商社,你我两家,常氏占六成,胡氏占四成,由你执掌。” 胡林又惊又喜,对于胡家而言,这的确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卫鞅继续说道:“只有两条规矩,分支商社不得损害常氏商社的利益,否则剥夺分支的身份,收回常氏商社所占六成产业;分支商社不得与常氏商社为敌,否则迎来的将是灭顶之灾,盼胡家世代莫要怀疑常家是否拥有将你们灭族的能力。” 胡林汗流浃背,连声说道:“胡林立下家规,世代遵从这两条规矩,不敢背叛。” 卫鞅笑道:“当然,只指大略而言,小节之处,常家也不会动用这两条规矩。胡兄不必紧张,商贾之事,你我之间看法不同,互有争执,也属寻常,不在大略之列。想必,胡兄也曾听闻常氏十秀的名头吧?” 胡林道:“常氏十秀,远胜须眉。” 卫鞅说道:“胡氏商社由胡兄一力执掌,常氏商社不会过多干预。常氏十秀,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于经商之道,有些本事。日后,要是常氏商社向胡兄提出建议,盼胡兄看重一些。” 胡林大喜,常氏十秀到底怎么厉害,他没有见识过,可盛名之下绝无虚士,而卫鞅又是常氏十秀的老师,水平可见一斑,若肯指点一二,求之不得。道:“常公子若肯费心指教,胡林感恩戴德。” 卫鞅道:“你我两家的关系,胡兄还是谨慎些,莫要泄露为妙。现如今,常氏商社在韩国,有三家分支商社,胡兄的胡氏,林氏,张氏。你是最后一家和我达成合作的,日后你们三家,每年盈利最高者,当年分利之时,多占一成,与常氏商社五五分账,如何?” 胡林当然不会拒绝。 送走胡林之后,雪儿进来后堂,说道:“六哥,你将手上的人手全分光了,好歹留一些嘛。” “你愿意整天的东跑西跑,这个月在新郑,下个月在大梁,再下个月到安邑?再说,不是还有一两百人么?”卫鞅笑道。 雪儿笑道:“不愿意。” 卫鞅笑道:“采薇送来的三十名管事,还剩下六个。用了四个帮忙打理兵器工坊和兵器铺的生意。其他两个,如今还没事情可做,给他们十万金,让他们带着商社里一两百人,随便做些生意,能赚钱便好。” 这时候,一个普通商人打扮的人,直入后堂,对卫鞅和雪儿拱手行礼,却不发话。 卫鞅和雪儿认出,那是一名无名军的小队长,名叫苍鹰。 雪儿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随意说话,道:“苍鹰,所来何事?” 苍鹰道:“属下苍鹰,参见六爷,雪儿小姐。” 卫鞅道:“不必多礼,苍鹰,你从哪里来?”无名军分散多处,卫鞅只知道各处的数量,魏国军营十人,协助嘉木训练新兵;十人在邯郸,跟着和风;五人在大梁跟着采薇;五人在新郑的常宅里,守护常氏商社的钱财;其余七十名,在颖水军营。只是,这些士兵,卫鞅不知晓谁在那里谁在那里。 苍鹰道:“属下奉和风小姐之命,从邯郸赶来。和风小姐有事要禀报六爷。” 卫鞅有些担心,和风令无名军来传信,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说道:“和风怎么了,你且说来。”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 卫鞅使了个眼色,苍鹰从容淡定,坐到一条案子后面,放佛和卫鞅洽谈生意的样子。 “六哥,是我,细雨大掌柜说你们在里边,我就进来了。”来的竟然是南山。 卫鞅和雪儿脸色微变,南山在颖水边的军营,训练无名军,怎么也来了。要知他们的规矩,轻易不会动用无名军的。 “咦,原来是苍鹰来了。” “苍鹰参见南山小姐。” 卫鞅道:“你们有什么事快说,别吓我。” 南山笑道:“六哥别急,估计是好事。和风派人来到军营,说道邯郸的生意不好做。苍鹰,和风让你来,是怎么说的?” 苍鹰说道:“和风小姐令我向六爷禀报:邯郸生意难做,当初向赵国卓氏借的百万金,时间仓促,只得半年,恐到时还不上。” 卫鞅奇了,道:“这是怎么回事?”当初,用鸿沟工程的股份抵押,向赵国卓氏借一百万金,目的只是抢半年的战略布置的时间而已,花钱抢时间。和风深知这个意思,怎么会这个时候诉苦呢。而且,卫鞅手头上有近五十万金,采薇那里算上半年鸿沟分红,青禾楼分红,各处商铺收入,以及原来在手头上的钱,筹备个五十万也不是难事。和风那边,只要不是一百万全砸了进去,分文没得回报,还上这笔债务,也没有问题。 最奇怪的一点,为什么和风既派出两路人,一路来找卫鞅,另外一路去了军营呢? 南山笑了,道:“六哥,和风的意思,我倒是猜到一点。” 卫鞅听南山先前说是好事,也笑了,道:“说来听听。” “莫非六哥忘了,邯郸那边,除了和风之外,还有一个人。”南山笑盈盈的说道,手指在脸上画一个大胡子的摸样。 “管乙怎么了?”卫鞅更加疑惑,眼看苍鹰。 苍鹰答道:“我们初到邯郸之时,将军来调走苍狼那个小队。从那以后,属下等人再也没见过将军。” 南山掩嘴而笑,道:“六哥,你想的太细了,这才不明白。何不考虑的粗略些,和风,抑或说是八哥,不过是传来三个消息。第一个,与钱有关;第二个意思,需要动用无名军;第三个意思,请六哥定夺。” 雪儿惊喜的说道:“与钱有关,需要动用无名军,我知道了,八哥想打劫,抢钱。” 卫鞅恍然大悟,笑道:“这的确符合他的性格。” 南山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我猜,八哥找到了个抢劫的机会,而和风多少有点不同意,所以他们二人商议之下,才用这种方式向六哥传信。和风说邯郸的生意难做,赵国卓氏的钱还不上,她实际的意思,邯郸的情形并无困难,望六哥慎重考虑。六哥,我已下令颖水军营的无名军做好准备侯令,就等六哥决断。” 卫鞅笑道:“我相信管弟的眼光,他认为可以做的事情,一定有搞头。不说了,就派无名军去打劫。苍鹰,和风还说了什么?” 苍鹰道:“和风小姐言道,若是六爷点头,就跟六爷说四个字:九原集结。” 听到集结两个字,再次认证南山的判断。 “九原?足足四千里路,还真远。”卫鞅说道。 “正是。”苍鹰道。 卫鞅道:“南山,你回军营,带出六十五名无名军士兵,由苍鹰带路,火速赶往九原,与八哥、和风汇合。兄弟们好久没有拉出来,来个四千里长途急行军,也好。” “六哥,我也去。”雪儿自告奋勇。 卫鞅笑道:“你不怕路上跟不上,被南山打屁股?” 雪儿道:“南山姐可好了,不会的。再说,我怎么会跟不上。” 大家都笑,卫鞅说道:“雪儿,你赶到颖水军营,带五名无名军士兵,接手军营的训练。你不是说要做将军吗?你可以让新士兵都叫你雪儿将军。” 雪儿无奈,明知领军远征没有份,只有接受这个次一等的选择。 南山面向雪儿,顿足肃立,道:“见过雪儿将军。” 卫鞅笑道:“别闹了,管弟与和风的意思,时间紧促,都即刻动身吧。南山记住,无名军零伤亡,还有宁可事情不成,不可泄露无名军的存在。哦,还有,让管弟务必在邯郸军营建清洁茅房,跟颖水军营一样。” “是,六爷。”南山道。 第五十九章 神秘来客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新时间:2014-01-24 入夜,华灯初上。 卫鞅和细雨,从常氏兵铺回到常宅,路上将之前的事情,说与她知。并且让她这几日安排与胡氏商社交接钱财人员。 细雨说道:“六哥,要不你去颖水那边的军营待一阵子吧。” 卫鞅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无名军远赴几千里之外,其他无名军还没练成,身边没有过硬的力量,确实是一个安全保障的空白期。秋实、细雨和常宅的五名无名军小队,他们要脱身不难,唯独卫鞅缺乏战斗力。卫鞅判断自己在新郑城,还是安全的。唯一有仇的成皋段氏,他们图谋阴夺矿场失败之后,这么长时间没见动静,料想不会在这个空子里发难。而且,卫鞅见新郑令之时,早早抛出拥有打造优质兵器的本钱,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通过新郑令侠趁,向韩国其他世家包括段氏,传达这个消息。段氏抢夺矿场是为了利益,常氏商社打造的兵器,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万一段氏发难,卫鞅也有和他们谈判的本钱。 “不必了,料想无碍。”卫鞅说道。 “六哥。”细雨欲言又止。 “嗯?”卫鞅问,“怎么了?” 细雨顿了一下,扯着卫鞅的袖子,低声说道:“六哥,我想她们了。” 卫鞅忽地心中一酸,这些女孩子们,毕竟只有十五六岁,十六七岁,虽然学到了特种兵的本领,虽然穿梭与商贾之间,从容自若,却依旧还是女孩子。细雨心思最细腻,心性也最小,直言说出想她们。其他女孩子,何尝不是如此。 “六哥,是不是我最没用?”细雨见卫鞅不出声,顿时有些后悔。 卫鞅笑了,温言说道:“谁敢说我们小细雨没用,六哥打她屁股。” “不是的,六哥,不是谁说了我没用。”细雨连忙说道,“她们都很坚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退缩半步,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软弱。只有我,想她们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哭,就觉得心窝里难受。我好想像在青禾谷那样,我们十二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六哥,对不起。” 卫鞅拉过细雨的小手,捧在双手之间,说道:“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是我们的小细雨,六哥,八哥,还有大家,我们都最爱护你了。不用着急,过几个月,冰儿她们出山了,大家不就有能在一块了么?” 细雨苦着脸,说道:“六哥,听你这么一说,我哭不出来了。” 卫鞅正对着细雨,说道:“细雨,看着我的嘴巴,一,二,三,笑――” 细雨忍不住跟着卫鞅的嘴型,笑了出来。 “还觉得难受吗?”卫鞅笑着说。 细雨含笑,说道:“好多了。” 进了常宅,一名无名军士兵,在前院挑水浇花,见到卫鞅二人,不易察觉的做了个手势。 卫鞅微微点头,手势的意思是,有陌生人登门。 中院之外,槐树之下,两个陌生人。一个人面对槐树,背向前院而立,另一个人似乎是那人的随从,低头垂目,伺候一旁。 “有贵客来到,寒舍蓬荜生辉,”卫鞅摇摇拱手上前,笑着说道。 面对槐树的人,闻言回过身来,近三十岁年纪,举手抬足之间,极具一种气势,只听他问道:“可有密室?” “请随我来。”卫鞅更不犹豫,并悄悄的从背后使了个手势,令细雨不必跟来,领着五名无名军,随时接应。 进了后院,转入一件密室。 卫鞅关上门之后,却见那人已端坐主位,随从伺候一旁,低沉的声音喝道:“韩候在此,常氏商社商人常乐快快上前拜见。” 卫鞅愕然,难怪这人身上有那种渺视众生的气势,原来是韩候,一国之君,当然不同凡响。旋即失笑,道:“我非韩人,见到韩候,为何要拜见?” 随从沉声斥道:“大胆常乐,竟敢在韩候面前无礼。” 卫鞅道:“来者是客,韩候来我家中,却坐到我的主座上,不知这是哪门子礼?是韩候不知礼,还是常乐不知礼。” 随从大怒,拔剑便要杀卫鞅。 卫鞅凛然不惧,道:“杀了我,韩候能离开常宅么?” 韩候脸色越寒,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何况还是区区一介商贾,豁然起身,甩袖便要出门离去。 待他们的脚踏出了门口,卫鞅忽然冷笑,道:“莫非韩候不欲韩国强于他国么,不欲侯族强于世族么?一怒之下,便忘了来意?” 韩候猛地止住脚步,回过身来,冷冷的盯着卫鞅,却见卫鞅已从容在东边座位上坐好。举起长袖,示意韩候入西边座位。 “国,处四战之地,家,三大世族环绕。内外重重障碍,处处虎视眈眈。勾践能卧薪尝胆,韩候做不到和商贾对面而坐,安能强韩。”卫鞅淡淡的说道。 韩候脸色微变,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在西边座位入座。 “君上。”随从低声劝说。 韩候却置之不理,坐定之后,开口说道:“常子出言不俗,非寻常商贾可比。” 卫鞅笑了,道:“不敢当,韩候欲买剑?” “正是。”韩候道。 卫鞅淡淡笑道:“常氏兵铺今日才开业,韩候却早知常氏铁剑之利,如此看来,韩候在新郑令府上,安置有密探,市井之中,也多有韩候的人。韩候,行为周密,见机极快,有为之君。” 韩候默认,道:“常子可愿卖剑与寡人?” 卫鞅道:“我常氏兵铺门口有一招牌,招牌上写道:一等剑三十金售之与国,二等剑二十五金售之与家,三等剑二十金售之与私。韩候是不知道这块招牌,还是知道之后,却不知道我的意思?” 韩候沉默半晌,说道:“常子本有心助寡人?” 卫鞅摇头,道:“在韩国安身立命之法罢了,韩国不乱,则常氏商社生意兴隆,韩国内各方得利,则常乐坦然而安。韩候欲购剑几许?” 韩候道:“一等剑,一万柄。” 卫鞅道:“一万柄剑,三月可成。不过,韩候需一个月之后,先将三十万金全数交与我。” “为何?”韩候道。 卫鞅笑道:“一等剑,需北海之紫金,常氏商社配备不足。是以,韩候先付金与我,购买北海紫金。” 韩候若是相信他的鬼话,才真是见鬼。他的密报早表明,常氏商社不缺这三十万金。不过,提前付款对他并没有损失。常氏商社呆在韩国,逃不过他的手心。而且常氏商社没有必要因为区区三十万金,得罪他。于是,韩候说道:“可。” 卫鞅道:“韩候少待,常乐有一笔交易,欲与韩候相商。” 韩候道:“且说。” “韩国强敌,莫过于魏国。韩候买常氏商社的铁剑,魏国亦能有之,如此,对韩候并无好处。若我限制售与魏国的铁剑,韩候如何报我?”卫鞅说道。 “常子肯少售魏国铁剑?”韩候道,对此颇为动容。天下各国,能够大量使用铁制兵器,除了生铁原产地韩国之外,就剩下财大气粗的魏国了。常氏商社肯限制出售魏国铁剑的数量,那么损失的将是大部分生意。当然,韩国可以用国家力量控制铁剑的出口,可常氏商社要是铁了心向魏国走私铁剑,韩国防不胜防。而且,倘若控制得太紧,同时激怒魏国和常氏商社,对于韩国而言,没有好处。 “如何限制?”韩候问道,这个提议,显然让他动心。 卫鞅道:“要看韩候能许我多少利。” 韩候道:“常子心中有盘算,不妨说来。” 卫鞅笑了笑,道:“三等剑不在限制之列,一等剑、二等剑,售与魏国数量,永不超售与韩国已成交总量的半数。条件,常氏商社的一应买卖,在韩国境内,悉数免税。铁制兵器售与他国时,税不得超一成。” 韩候不解思索,一口答应:“可。” 这项交易,对常氏商社有利,对韩国更有利。这样子,韩国可以完全保证在铁制兵器的数量和质量上,对魏国的绝对优势。财政紧缺的时候,韩国买入的铁剑减少,同时魏国得到的铁剑更少。如果两国发生战争,那么韩国完全可以通过大量购买铁制兵器,占满常氏商社兵器工坊的生产能力,魏国则一件铁制兵器都得不到。至于铁制兵器免税不免税,明面上是常氏商社占了便宜,韩国少了一大笔收入。实际上,羊毛出在羊身上,常氏商社交出的赋税,何尝不是从韩国朝廷,世族手中拿出。而常氏商社的其他生意,不管是什么,税率远低于生铁、兵器,没必要放在心上。 韩候毕竟不是商人,更没有来自后世的见识,不知道一项免税政策,可以给商家带来多大的利益。尤其是资金运作到达极致的时候,增税可以使得一个行业崩溃,减税则可以产生许多家富得流油的大公司。 所以,卫鞅才热衷与争取免税政策。 限制了铁制兵器对魏国的出口,常氏商社当真吃亏了么,卫鞅看来,那可未必。很长时间之内,铁制兵器将保持着供不应求的局面。限制出口数量,卫鞅将可以从魏国手中获取更高的暴利,说不定,卫鞅一毛钱都不会少赚。 何况,卫鞅早就不爽魏国了,有整整魏国的机会,卫鞅不会放过。三十金一柄剑?对不起,跟你开玩笑的。 第六十章 新老交手 更新时间:2014-01-24 离开颖水军营的时候,南山已令无名军士兵最快时间内完成准备,在最短时间内绕过新郑,赶赴成皋的黄河渡口集结。 南山化装成一个小个子商人,从后门除了常氏兵铺,出了新郑,马不停蹄,傍晚时分,便到了成皋渡口。 等待渡河的人群中,一个商队的奴工打扮的人若不经意的来到采薇身边,低声说了句:“筹备妥当,只等将军。” 南山低声道:“渡过河水之后,连夜急行军百里,穿越魏国国境,进入赵国,断线。” 所谓断线,是无名军里特有的军事名词。指的是,无名军利用专长的隐匿、穿越无人地带、急行军等手段,将曾经出现过的地方切断开来。比如说连夜急行军,今晚出现在成皋渡口,明早已在赵国境内,稍作改变,则谁也无法将两群人联系在一起。 一夜无话,带到丑末时分,已越过了魏赵边境。南山下令,原地休整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辰初,分散夹在别的商队中上路。 三天之后,商队进入长平,无名军则绕过长平。南山提前带着一个小队,在长平买足了六十六匹马,在长平以北二十里处,等待大队人马。过了长平,便是赵国关注的薄弱地带,行进速度加快。进了太原郡后,化装成北上出塞进货的商队,人多时候则缓行,无人时候,火速北上。在狼曲,补充成一人两匹马,化装成为胡人,加速直奔九原。 九原西边的一处商队营地里。 “禀报将军,有一队人马向我们直奔而来。”一个少年人钻入一个帐篷。 被称为将军的大胡子商人,问道:“多少人马?” 少年人禀报道:“六七十人,一人两马。” 将军骂道:“六十便是六十,七十便是七十,到底多少人?老子怎么教你们的,几十号人都数不清。” 少年人战战兢兢说道:“六十五,或者六十六个。” 将军跳起身来,一脚踢在少年人的屁股上,骂道:“明明是六十六,人头都数不清,老子斩了你。吹芦笛,集合人马,跟老子打架去。” 少年人顿时心中生出一个景仰的想法,将军真乃神人也,好像长了千里眼一般,躲在帐篷里喝酒,竟能精确的知道是六十六人。 几声尖尖的芦笛声之后,将军大踏步走出营地,身后跟着一百多少年人。 将军侧头低声道:“苍狼,你们五个,给老子闭嘴。”举起葫芦喇叭大声高喊:“躲起来的那些胆小鬼,不必藏了,全部出来,拉开阵势,堂堂正正的跟老子去打架。” 今天将军的表现很特别,在他们的训练中,从来没有堂堂正正拉开阵势的项目。 来的六十六人,正是南山他们,在距离营门近百丈之处,停住脚步。一百丈,是士兵冲锋的最佳距离。 营门那边,一个大个子,端着葫芦喇叭高声乱喊。 无名军士兵大喜,纷纷说道:“那是将军。” 却听见他们敬爱的将军,高声大喊:“听我命令,放下兵器,赤手空拳将对面的那帮兔崽子放倒。”然后,见到将军身后,足足两百人,猛地向他们冲过来。 无名军吃了一惊,不知他们的将军为何下令攻击。 南山皱了一下眉头,旋即开颜而笑,大声道:“是将军要我们帮他练兵,听我命令,全员下马,徒手放倒对面所有人,不得伤人,不得死人。” 一刻钟之后,假扮护商的大胡子管乙哈哈大笑,远道而来的无名军已经秋风扫落叶一般冲到他面前,人群身后,躺了一地人。 “王八蛋,你们要干什么?”管乙十分警觉的发现不对,无名军扑过来,扫光两百人之后,继续冲到他面前的时候,脚步一点都不慢。 “将军,对不住了,南山将军的号令是把对面的人全部放倒。”不知是谁向管乙道歉一声,拳头却狠狠的往管乙的大胡子上招呼。 管乙架住了四五拳,踢飞了两个人之后,屁股上不知道挨了谁一脚,一个踉跄,另有人很默契的一招扫堂腿,然后管大将军彻底的爬到地面,狗吃死的样子。紧接着,脑袋、脖子、后腰、屁股上,无数只脚死死的将他踩住。比较过分的是,有人来晚了,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好伸出脚尖,顶在管乙的屁股缝里。 “王八蛋,王八蛋,老子你们也敢揍。小南山,你个小混蛋,敢叫人揍我,老子饶不了你。” 跟随管乙的苍狼小队,显然挨揍的觉悟比管乙更高,很自觉的早早主动躺在地上,示意不劳兄弟们费力,我已经倒下。 终于,管乙被释放起身,拍着身上的衣服,哈哈大笑。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拍一下这个的肩膀,“小子,可以嘛,身手没越发好了”。 捶一拳那个的胸膛,“小王八蛋,刚才揍老子的时候,就数你下手最狠。” 再踢一脚那个的屁股,“刚才是不是你小子踢老子的屁股。” “将军,不是我。”哪知道话没说完,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别蒙老子,老子屁股上长着眼。” 见到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特种兵,管乙好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将军”,“将军”,一串串的亲切叫声,让管乙笑不拢嘴。 “八哥,我们大家都好想你。”贴着小胡子,涂黑了脸的南山,出现在管乙面前。 管乙哈哈大笑,一把搂住南山的肩膀,说道:“八哥活得快活得很,她们怎么样了?六哥又挣了多少钱?小细雨长高了没有?雪儿、秋实她们还好么?” 南山笑道:“都很好,怎么不见和风姐,她没来么?” 管乙道:“和风带人打探消息去了,很快就能回来,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哈哈,南山,咱们有大买卖,你听我说啊,哎呀,不对,他娘的,差点被你糊弄了。” “扑通”一声,夹在南山的尖叫声中,地上灰尘扬起。 南山狠狠的被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南山,竟敢指使这帮小王八蛋来揍八哥,这仇八哥还没报呢,你就想用言语糊弄过去。”管乙指着地上的南山,大声笑骂。 南山从地上弹起来,掩嘴笑道:“八哥,对不住了,仓促之间,命令没下清楚,忘了说除了八哥,其余的都放倒。” 一阵哄笑。 鬼都知道她是故意的,一帮子无名军当然也是故意的,向来只有将军揍他们的份,好不容易有南山将军顶缸,怎能不痛痛快快的难得糊涂一会。 管乙也哈哈大笑,并不介意,叫道:“苍狼,带兄弟们进去,喝酒吃肉,好生歇息。”又伸手撕掉南山的小胡子,笑骂道:“贴上小胡子,难看,跟我瞧瞧那帮新买来的小兔崽子们。” 近两百人,已挣扎的爬起来,眼睁睁的看着这么一群如狼似虎的人轻松的放到自己之后,打闹着进了自己的营地。两百人对上六七十人,竟然仅仅支撑了一刻钟,一个字,丢人。 管乙看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喝令:“列队。” 列队倒是很迅速。 “眼前这个小姑娘,看清楚喽,是不是看不出来是个小姑娘,这是南山将军。” “属下等参见南山将军。”声音虽大,却掩不住颓气。 管乙笑盈盈的,一个个看过去,说道:“他们,六十六人,用了十三天时间,长途行军四千里路,来到这里。你们,吃饱喝足,以逸待劳,两百人打六十六人,一刻钟,全被干掉了。你们想说些什么?” “对不起,将军,属下等惭愧。” 管乙大脑袋直摇,道:“你们没有对不起老子,他们也是老子练出来的,你们打输了,老子不丢人。要是他们打不赢你们,老子才是真正的丢人。老子废了这么多口水,难道你们只是惭愧吗?” 鸦雀无声,似乎已经有人想到了将军要说些什么。 “王八蛋,猪肉吃多了,一群猪脑子。”管乙狠狠的骂道,“老子能把他们练出来,也能把你们练得跟他们一样,甚至更能打。” 队列中,终于消去了颓废,泛出了一道道闪亮的目光,充满着希望。 “他们就是真正的无名军,何谓无名军,咱们的六爷,你们总有一天会见到,六爷说了,人若无名,便可专心练剑,无名之人,方可成为最强者。无名军,就是最强的兵。最强者便是,魏武卒你们听说过吧,最强的兵对上魏武卒的时候,可以像对付三岁小孩一般,完全将对方虐杀。不用多久,最多半年时间,你们也可以成为真正的无名军,为无名军的荣誉而战斗。” “王八蛋,还愣着干嘛,快去把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招呼咱们的自家兄弟。”管乙见一个个楞在那里,继续骂道。 无名军十三天长途行军,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一顿吃喝之后,一个个便倒头便睡,这里是自己人的地盘,可以完全放开来恢复体力。将军将他们从几千里之外火速调来,肯定不是来游玩的,只有尽快恢复体力,才能够最快的时间内投入战斗。 管乙将南山带到和风的帐篷,安顿在那里,说道等和风回来叫醒她。 第六十一章 密谋 更新时间:2014-01-25 南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和风的笑脸。南山大叫一声,狠狠的抱住了和风,“和风姐,可想死我了。” 和风也狠狠的抱住南山,忽然,两个人都掉了几滴眼泪。 “走,我们去见八哥,商议怎么行动,别让八哥等着急了。”两人抱了好久,和风才拉着南山走出帐篷。 在外的营地与军营不一样,军营里的清晨,绝对不会安静。一个个士兵,假扮成普通商队成员的摸样,懒洋洋的闲着。 管乙闭目养神,翘起二郎腿,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八哥。”“八哥。” 管乙哈哈一笑,说道:“小南山,累坏了吧,十三天赶到这里,比我预算中要少半天,不错,不错。” “八哥,我们赶这么远的路,到底有什么好处可捞?”南山问道,昨天人多,大家也都累坏了,和风也不在,管乙不说,她也不着急问。 管乙让两人上前来,对面坐好,说道:“当然有好处,不过,你猜猜看。” 南山笑道:“打劫?” 管乙“咦”一声,笑道:“这孩子真聪明,六哥怎么说。” 南山道:“根据和风传来的消息推断,肯定是八哥想打劫,你们的意思,还是我先想透彻的。六哥说,他相信八哥的眼光,既然八哥认为可以干一票,他便绝无异议。” 管乙哈哈大笑,道:“你们可否能够猜出我们要打劫谁?” 南山笑道:“我们怎么能猜得到,只不过,八哥折腾这么大的阵势,总不会只是为了捞个三瓜两枣吧。要是没有几十万金,说出去,士兵们面前,怕是要丢了将军的脸。” 管乙伸出一只巴掌,扬一扬。 “五十万金?”南山看一眼管乙,又看一眼和风,和风点点头。 管乙笑道:“保底五十万金,外捞多少,就说不清楚了。” 南山双眼发光,连胜催促道:“八哥,快给我说说。” 管乙忍不住像卫鞅一样叹气,指着和风与南山,笑骂道:“你们一个个都变成了小财迷,一听到多少多少万金,就这样子——” 和风、南山脸不改色心不跳,坦然接受这个评价。 管乙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前阵子,六国结盟,合力分秦。赵侯联络秦国背后的陇西戎狄部落,与六国联军,两边同时出兵,意图前后夹击,一举灭了秦国。后来,秦国使用计谋,一面设计拖延六国出兵时间,另一方面引诱戎狄部落,集中全国兵力,设伏击败戎狄大军。然后,秦国人回过头来,全力对付六国联军。” 这些消息早已传遍天下,南山不会不知道。 管乙笑着说道:“告诉你们,别外传。秦国人的这个计策,是六哥教他们的。” 这个消息,就连和风也是头一次听到,两个女孩子哇一声,赞叹道:“好计策。” “这么坑人坑到家的计策,当然只有六哥想得出来。你们还记得那个秦国人么?死皮赖脸死活都要缠着我们的那个,那小子跪着求六哥,求了三天三夜,六哥烦了他,这才随意出了这么个鬼主意,让他们秦国人不至于绝种。”管乙继续说道。 和风咳嗽一声,叫道:“八哥。” 景监找上卫鞅的时候,她们两人就在大梁的常宅中,反倒是管乙不在。景监和卫鞅密探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离开了,哪来的三天三夜。走的时候,带走了几百斤黄金,还正好是和风、南山和他交接的呢。管乙要磕碜人家秦国密探头子,也没有必要当着明白人瞎吹吧。 管乙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戎狄部落吃了大亏之后,怪罪到山东六国,尤其是赵国和魏国头上,扬言要出兵报复赵国。赵国为了修复和戎狄部落的关系,保留这颗安插在秦国人背后的棋子,就想着赠送一份厚礼给戎狄部落。我们要打劫的就是这份厚礼。” “什么厚礼?”南山急着问。 “赵国出黄金两千斤,高价购买戎狄部落一万匹上等战马,还有大量的珍珠、宝物,赠送给戎狄。”管乙笑道。 “黄金两千斤?折算过来,还真有五十万金,赵国怎么能出这么高的价钱买战马呢。寻常骡子不过三四金一头,壮年马匹七八金一匹,即便是上等战马,不过是二十余金而已。那是中原的价格,草原买马,当便宜许多。赵国人疯了,竟然拿五十万金,双倍三倍价钱买战马,而且还是那黄金去买。”南山瞪大眼睛。 和风笑道:“赵国人没有疯,是六哥的计策让他们不得不发疯,为了笼络戎狄部落,他们不得不剐点心头肉。戎狄部落那边,也不好受,被秦国人打得元气大伤,内部分崩离析在即,急需大量的黄金、珠宝稳定军心。因而,两边一拍即合。八哥打探到这个消息,就马上兴致冲冲的说要打劫他们,所以把你们叫来了。” 管乙笑笑,说道:“如今,消息已经确切,赵国和戎狄部落,将在九原往西一百里的一个地方交易。赵国人把黄金宝物交给戎狄人,戎狄人把一万匹上等战马交给赵国人。他们汇合时间,就在明天。双方既是交易的使者,又是和谈及交好的使者,必定起码逗留一晚,笼络关系,这便是我们极大的机会。我原先的打算,假如你们来晚了,赶上去,劫走两千斤黄金算了。既然小南山这么能干,及时把人带到,我们要是不把那一万匹战马也打劫了,岂不是对不住小南山的一路辛苦。” 南山吃吃直笑,道:“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时间是明天晚上,到时候,无名军的体力也可以完全恢复了,正好可以全力以赴。八哥,你快说,这一仗怎么打。” 管乙道:“这一仗由南山指挥,我和和风帮你的忙,凡是无名军的士兵,都交给你,一共七十五人,加上我们三个,参战人数七十八人。那两百个小兔崽子还没见过血,万一有什么意外的时候,我们两个还要多照顾他们一些。” 南山大喜,不料管乙竟然让她指挥这一仗。她们是个女孩子中,只有嘉木曾经领大队人马远途偷袭中牟,其他人不过是带着十几号人参战而已,没有独立领兵打仗的经验。甚至和风,也只是带着八十名无名军,从魏国军营,秘密潜入韩国,建造颖水军营而已,不曾当真打仗。 管乙笑道:“你不用不好意思,邯郸这边有两百号人那,和风有的是机会带人练兵。让和风给你详细说说对方的情形。” 和风当然不会介意是谁指挥,说道:“赵国这边,派出三百名士兵,护送黄金前来,戎狄那边,赶马匹的两百人,士兵一百人,其实能战的也有三百人,双方人数相等……” 夜,漆黑。 草原一处稍微突起的地方,伏着许多黑黑的人影。 一里之外,一处营盘里,不少灯火,和往来巡逻的小队士兵。 “将军,我们来这里干嘛?”一个人悄悄说道。 趴在他旁边的管乙,双眼一瞪,说道:“打劫。” “打劫军营?”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原本是奴隶出身,虽训练了一段时间,依旧没有摆脱对正规军的恐惧。 “怕了?”管乙嘿嘿的笑。 没人吭声,显然是怕了,却不敢说。 管乙说道:“知道你们怕了,所以让你们蹲草丛,看老子带出来的无名军的兄弟们是怎么打仗的。都给老子安静点,谁也不许大声说话。仔细看,好生学着点。” 没有办法,这些新兵,连体能训练都没有完成,更别说格斗、兵器使用等训练,这次拉他们出来,只是提前进行长途行军的训练而已。这些人,每人手中只有一柄普通的长剑,魏国军营那边生产的兵器,还没有机会运过来。根本指望不上这两百号人,能够参与战斗。即便他们想参加,管乙也不会答应。无名军的一个重要行动原则,就是零伤亡。 按照管乙的计划,等魏国军营那边的新兵练得差不多了,两边来个联合演练,顺便把特种兵的全幅装备拉回来。魏国军营的新兵开始训练时间比邯郸军营的要早得多,等那边基本练成的时候,邯郸军营的新兵,差不多也刚好到了兵器使用训练的时候。 “怎么看不到无名军兄弟们?”一个人贴过来问。 管乙轻轻一拍他的脑袋,低声骂道:“老子训练出来的兵,能被你看到么?” 过了许久,管乙说道:“把老子的包裹拿来。” 有士兵蹑手蹑脚的给他送过来一个包裹,管乙先脱的赤条条的,然后打开包裹,从里边取出一套奇怪的衣服,弩箭、长剑、短剑、飞刀、钢针、各种形状的兵器,动作十分娴熟的穿好衣服,装备好各式兵器。 不等士兵们惊讶落下,管乙已经换了一个摸样。 “看到没有,这才是无名军的装扮。”管乙得意的说道。 “将军,看不清,能不能点着火把,站起来给我们看看。”一个人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 管乙恨不得一脚将他踢飞,低声喝道:“闭嘴,挨个传两项命令:一,不许动弹,二、瞪大眼睛看着,真正的无名军是怎么打仗的。” 说完,窸窸窣窣的,一下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六十二章 攻击军营 更新时间:2014-01-25 黑夜中的大营,灯已灭。 营外两个小队,各十名军士,分两边,不停的在营盘外转圈巡逻。 “他娘的,他们在里边喝完了就睡,我们却要在外面走来走去。”一个军士低声怒骂,愤愤不平。 “噤声,你不要命了,小心大人砍了你的脑袋。” “戎狄人不用出来巡逻,里边外边两圈的,都是我们的人,凭什么啊。狗日的戎狄蛮子,吃香的喝辣的,还大把大把黄金带走。” “闭嘴,现在是我们赵国要交好戎狄人。” “是啊,也难为戎狄人了。赵侯让他们出兵,在背后捅秦国人刀子,哪知道被秦国人骗了,提前出兵,中了埋伏,听说损失了近十万人。六国联盟,合并分秦,我们赵国不出一兵一卒,全赖戎狄人替我们打仗。” “戎狄人也太弱了吧,被秦国人一口吃了十万人。” “不走了,歇息一会。” 十个人寻了个角落,一个个挨着坐下来,脱掉鞋子,不住揉自己的脚丫子。 “喔,喔,喔,喔――”一连串沉闷的声音。 十个士兵无一例外的脖子上面插着一根弩箭,黑暗中突然冒出十几二十条人影,拔回赵国士兵咽喉上的弩箭,放回箭囊里,顺手拔出匕首,将他们的咽喉割断,死得不能再死。 然后,二十条黑影,三两下攀爬一翻身,越过一丈高的围栏,落入军营内,马上伏身草丛里,一动不动。 在军营的另外一边,同时发生几乎同样的事情。不同的是,那边的士兵没有偷懒,而是排着队巡逻。 草丛里猛地跳出十条人影,一条人影对付一个赵国士兵,赵国士兵来不及吭声,便被轻轻的放倒在草地上,咽喉已经被割断,冒着鲜血,手脚条件反射的抽搐着。 很快,营内的巡逻队,来到无名军伏击的位置,无名军再次从黑暗中钻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巡逻的赵国士兵,悄然无息的杀死,尸体拖入草丛中,隐藏起来。 至此,南山设计的第一轮攻击,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消灭负责巡逻的四十名赵国士兵,圆满完成。 赵国人和戎狄人,分两个营盘。一个大营盘,圈着一万匹上等战马,守着一百名戎狄赶马士兵。另一个较小的军营,住着双方的使者,赵国士兵三百人,戎狄士兵两百人都在里边。两者相隔足足有十里地。赵国提防着戎狄人凭借快马冲杀,戎狄人提防被赵国人包了饺子。南山等无名军的任务,是不使一个赵国人和戎狄人逃出营地。 营地里,共四十名赵国士兵负责巡逻,三十名赵国士兵和十名戎狄士兵把守营门。中间地带,两处大帐篷,住的是双方的使者。两处大帐篷都在小帐篷包围之中,分别受一百名戎狄士兵,和一百名赵国士兵保护着。其余一百多名赵国士兵,和九十名戎狄人,又序的住在各处的帐篷里。 这是南山白天时候,亲自潜伏在草丛中,查看到的全部详细情形。 如今,潜入军营的四十名无名军士兵,连同领头的管乙与和风,马上展开第二轮攻击。 管乙和和风各在一边,几乎同时打了个同样的手势。身边的二十名无名军士兵,立即分成四个小队,每个小队钻入一个帐篷,将帐篷内睡着的士兵,不分戎狄人还是赵国人,一律杀死。 他们的第二轮攻击,最多只有半刻钟时间。尽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最大限度的杀死外围帐篷中的人。因为守在军营门口眺望台上的士兵,发现巡逻队伍出了问题,最多只需要半刻钟时间。 对于无名军而言,半刻钟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 但是,他们未必真正能够拥有半刻钟,因为只要四十二个人当中,任意一个人失手了,闹出了动静,第二轮攻击便即刻结束。 潜伏在军营门外草丛中的南山,默默的计算着时间,第二轮攻击的效果,要看运气,不是她完全能掌握的。当然,时间越长,无名军的战果便越大。 军营的门口外,大门紧闭,外面守着二十名士兵,营门上面的眺望台上,也有十名士兵,夹杂着赵国士兵和戎狄士兵。 “啊――”一声长长的惨叫,打破也夜空的寂静。 南山毫不犹豫的一挥手,一排弩箭飞出。 军营门后外的二十名士兵,纷纷倒下。眺望楼上几个士兵伸出脑袋,然后又是几柄飞刀,毫不留情的插入他们的脑门。 南山领着二十名无名军,一拥而上,将没有死透的士兵杀死。一挥手,一个小队的无名军,飞快的攀登,转眼工夫,已经从背面跳上眺望台。眺望台上剩下的士兵,正待张弓搭箭,射杀下面的敌人,却被攀爬上来的无名军从背后割破了喉咙。 然后,南山和另外一个小队的无名军,登上眺望台。其余两个小队,则守在营门下面,举起弩箭,准备迎敌。 “敌袭,有人攻击营门。” “敌袭,有人攻击营门。” 营地里,许多人在高声呼喊。 “不要乱,快去守住营门,随意走动者,立斩。” “不要乱,快去守住营门,随意走动者,立斩。”又有人大声呼喊。 不论赵国士兵,戎狄士兵,纷纷从帐篷里跑出来,握着剑,往营门方向赶去。他们不怀疑这道命令是别人发的,因为这道命令,完全符合军营遭遇袭击时候的习惯性命令。 南山在眺望台上,看到营盘内的情形,笑了。第二轮攻击的效果,她很满意。外围的帐篷里,甚少有人跑出来,证明里边的人,已经死于第二轮攻击中。 和风曾经提议,在第二轮攻击之后,无名军高喊“戎狄人杀人啦”之类的话,挑拨戎狄人和赵国人混战,无名军坐收渔利。南山拒绝了,她的看法是,让他们双方混战动静太大,很有可能发生火烧营地的事情来,难免惊动十里之外的圈马营盘。要是十里之外的戎狄人火速把战马放出营盘,那一万匹上等战马就捞不到了。 何况,这次战斗,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全数杀死总数六百名的戎狄士兵和赵国士兵,不使一个人逃脱。死无对证的情形下,最终让赵国和戎狄互相猜疑是对方下的毒手,不怀疑是其他势力干的。 要将六百人一个不留的赶尽杀绝,就算是绝世名将来指挥,也必须两千人马才能做到。这个地方,都在赵国人和草原人的势力范围之内。两千人马的调动,绝对逃不过双方的眼睛。那么,在他们不知道无名军的特种战斗力的情况下,绝对没有可能猜到是第三方势力黑吃黑。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干得。 数百名戎狄士兵和赵国士兵,夹杂在一起,往营门涌来。 眺望台上的南山,嘴里含着芦笛,发出尖尖的声音。 第三轮攻击开始的信号。 管乙、和风率领的四十名无名军,在标志第二轮攻击结束的惨叫声响起之后,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向营门方向移动,分别埋伏在中军和营门大路两边的帐篷后面。 眺望台上的无名军最先发动,一排排的弩箭射向前冲士兵,前冲的士兵一排排的倒下。这是无名军特有的连弩。连弩分成两种,一种可以一次同时发射几支弩箭,另一种则是扣一下扳机,发出一支弩箭的,类似于后世的自动步枪。无名军手中的连弩,属于后面那种,可以连发五枝。 赵国、戎狄士兵被连弩压制,倒下一大片,慌忙止住脚步,终于,眺望台上的弩箭停止了。 “敌人没有箭了,快冲。”不知道赵国士兵中,谁主动呼喊。 南山嘴里的芦笛再次响起,换成了另外一种更加紧促的节奏。 眺望台上的无名军,放下射完的弩箭,从身上取下另外一柄连弩,弩箭再次飞射。 “弓箭手,弓箭手,快,快。” 只可惜,戎狄人擅长的弓箭,没有发挥威力的机会,道路两边,一排排弩箭飞出。 这是卫鞅曾经提出的多方位、覆盖式射击的概念,首次应用在实战当中。 与此同时,三个小队的无名军,从一个角落,翻入营地。那里是这个营地防御最弱的一个方向。南山在那里埋伏了一支奇兵,最终能够使得战局瞬间崩溃的奇兵。 十五人的队伍,一手紧握长剑,一手捏着飞刀,直直的往中军大帐冲过来,数息之内,已经接近。 赵国的领兵将军、使臣,戎狄出使首领,站在一起,身前各有十余名士兵保护着。 也许他们在鄙视敌人的指挥着是个蠢蛋,竟然不挑拨两家的关系,让两家混战。这时候,三个人团结的站在一起,证明对方的行动已经可以判定为失败。 终于,他们发现这只奇兵。 但是,三个小队的无名军不会给他们机会。无名军士兵的杀招是飞刀,他们将自己的连弩交给了负责攻击前门的兄弟,而南山则给他们配备了足够的飞刀。 那名赵国将军拔剑挡飞了三柄飞刀之后,却招来十五名飞刀的同时攻击,其中十二柄,扎扎实实的钉在他的身上。 “降者不杀,跪地,举手。”三个小队长,各自高举一颗首级,高声呼叫。 营地里只剩下五六十人,见到自己首领已死,只能选择投降,按照无名军的吩咐跪地,举手。戎狄士兵听不懂汉话,却看得懂动作,依葫芦画瓢。 南山领着无名军,将剩下的人赶到一个地方集合。 “杀。”南山一声令下,弩箭、飞刀,还有缴获的弓箭,再次横飞。 无名军的规矩,所谓降者不杀这句话,只是方便达到零伤亡目的的辅助手段而已. 第六十三章 出售战马 更新时间:2014-01-26 隐藏在不远处土丘上的两百名无名军新兵,目瞪口呆,如痴似醉,他们目睹了攻击军营的整个过程。 暴力发挥到极致的时候,带给人的感觉将不是血腥,而是一种美感,就好像是一件意境极高的艺术品,让人热血澎湃。他们不过是奴隶出身,这辈子没几个人见过真正的艺术品。看到这一幕,七十八个人,袭击驻守着五百名士兵的军营,一连串的有序攻击,如行云流水,摧枯拉朽,前后不过两刻钟时间。奴隶而已,感受不到美感,却依旧热血澎湃,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也能完成这样的壮举。 军营那边亮起一把火把,火把转了三圈,这是召唤他们这些旁观者的信号。 管乙将南山送走,召唤新兵赶来之后,笑不拢嘴,又一名无名军的优秀指挥者培养出来了。一个优秀的指挥者,并不一定每一战都有出人意料的妙招,但是,他一定能精准的把握手下士兵的战斗力,通过精准的计算,将士兵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通过精准的计算,滴水不漏的掌控着整个战局。如今,南山做到了。 毁尸灭迹,是无名军的必修项目。不但是将五百名戎狄和赵国士兵毁尸灭迹,就连这个营地,营地上的木桩、帐篷以及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消失,就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人驻扎过,更发生过战斗一样。 他们的办法是,把所有的尸体、物质扛上马背绑好,赶到几十里外,随意选个地方,切开地表面的草皮,挖个坑卖了,再把草皮覆盖回来,用不了几天,神仙也看不出痕迹。至于血迹,茫茫草原上,谁能找到某个地方有血迹,下一场雨,或起几次露水,就没了。 南山领着无名军,整顿装备之后,往西急行军十里,突袭那里的圈马大营。大营的防御远远比不上这边的军营,南山他们却花费了更多的时间,从摸入营盘,到战斗结束,足足花了半个时辰。当然,从发动袭击算起的话,不过一刻钟而已。 一百名戎狄赶马士兵,杀死了十余人,其余全部生擒。 等到管乙、和风领着两百名新兵赶来之后,将四千斤黄金、珠宝交给南山,南山领着原班人马六十五名无名军,一刻也不停留,立即上路,赶回新郑。 而管乙、和风,领着两百多号人,拔除圈马大营,然后押着一万匹战马和一百名赶马人,往西南方向进发。沿途所有人假扮成匈奴人,刻意避开草原上的部落,或昼伏夜行,遇上落单的行人,当然毫不犹豫的干掉。路上出了抽空毁尸灭迹之外,倒没有发生别的意外。 半个月之后,进入秦国的北地郡,在郁城往南,泾水附近,停止脚步,安营扎寨。然后,两百名新兵将那一百名戎狄干掉,用麻袋装起,填入石头,扔进泾水里。 秦国还当真是穷得不成样子,进入栎阳令府的时候,和风如此感叹,暗地里考虑着怎么改变和栎阳令谈判的要价。 她化装成一个商家管事,贴上喉结,改变脸上皮肤的眼色,看起来三十多岁,个子虽小,却反显得精明能干。 一个商家管事,能直接求见栎阳令,不是因为秦国商人的地位太高,而是因为秦国太穷,在山东富商面前,没多少底气。何况,和风报进去的消息是,她从匈奴买来一万匹上等战马,要卖给秦国。一万匹战马的生意,即便是国君亲自出面接待,也不为过,何况一个栎阳令而已。 栎阳令名叫赢德,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论起辈分是国君嬴渠梁的族叔,在赢氏公族中威望很高。前方大军在函谷关与六国联军交战,原栎阳令子岸出征,秦国朝廷火速将赢德从雍城调来,出任栎阳令,稳定国都。 “快请上座,你是那家商社,有一万匹上等战马,要卖给我们秦国?”赢德第一时间接见了和风,一见面就急忙发问,秦国实在是太缺战马了,何况是一万匹。前方大战,战马的重要性比平时更高几倍,不由得他不急。 和风却不慌不忙,说道:“常氏商社的管事,常弟。确有一万匹,每一匹都是上等战马,无伤无损。” 赢德急道:“战马现在何处?” 和风却笑了,道:“不知道大人,打算出什么价钱。” 赢德愕然打了个顿,才道:“不知常氏商社是那国商社?”秦国消息闭塞,他还真不知道常氏商社这个名号。 和风有几分不悦,看来秦国人办事不怎么靠谱,于是默不作声。 赢德老脸微微一红,显然是常氏商社名头不小,只是自己孤陋寡闻而已,歉意说道:“老夫久居西域,少闻山东六国诸事,常管事莫怪。常氏商社打算用什么价钱卖给我们秦国。” 和风道:“山东六国的实情,上等战马,二十二到二十五金一匹。我常氏商社将战马卖给秦国,路途艰难不说。如今秦国与山东六国大战于函谷关,要是被山东六国知晓,常氏商社恐怕更要担待许多风险。因而,这战马,不得少于三十五金一匹。” 赢德脸色变幻,惊呼道:“三十五金一匹,一万匹,便是三十五万金了。” 和风含笑点头,险些来一句大人算术真好。她不急,急的是赢德,放着这么一大宗宝贝,放手舍不得,买又买不起。 这一阵功夫,赢德愁得,好像过了半辈子,终于说道:“这价钱,能不能往下压压。常管事,老夫也不瞒你,秦国国库空虚,三十五万金,仓促恐难凑齐。” 和风道:“却是为难。” 赢德再次努力争取,道:“可否拖延些时日?老夫担保,三年之内,定当付清三十五万金。老秦人,放个屁都能砸出一个坑来,常管事不必担心秦国赖账。” 和风道:“非是我信不过秦国。然而,六国攻秦,屯兵二十万与函谷关外,秦国朝不保夕。我商家逐利,怎敢置钱财于险境,盼栎阳令体谅商家的难处。” 赢德大怒,竟然在他面前看衰秦国大军。 和风道:“莫非我说的不是实情。” 赢德一腔怒火全化为灰烬,忍不住叹口气,秦国朝不保夕,还真的没有能力做出三年的担保。用力抓着花白的头发,苦恼不已,猛地一咬牙,说道:“好,就三十五万金,买你常氏商社一万匹上等战马。” 和风笑道:“久闻栎阳令爽快之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赢德听到和风的恭维,却一点喜色都没有,问道:“常管事,不知战马现在何处?要是远了,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和风道:“一万匹上等战马,就在郁城以南,泾水边上。” 赢德脸色闪过一丝怪异,说道:“好,待我派人去查清事情,便与常管事交接。” 和风端坐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按道理,事情谈完了,和风就该自觉告辞,人家是堂堂的栎阳令,忙得很。 赢德道:“常管事,还有何事?” 和风笑道:“西路难行,我常氏商社入秦一趟不容易。想请教栎阳令,秦国还有那些生意好做,除了战马,秦国还需要些什么货物。” 赢德显然对于理政方面没什么见识,心中又藏着事,随口问道:“不知道常氏商社还做那些营生?” 和风笑道:“说句得罪的话,大人莫怪,我常氏商社家业颇大,在各国做着上千万金的生意。冒昧问一句栎阳令,秦国国库岁入几许?如此,我常氏商社也好计算买些什么货物来,和秦国交易。” 赢德被上千万金这个数字吓了一跳,有些尴尬的说道:“秦国岁入三十万金。”话才出口,猛地醒悟,不由得脸色大变。 和风悠然而笑,道:“秦国岁入三十万金,敢问栎阳令大人,你们秦国打算怎么付我三十五万金。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自揣测,既然一万匹战马已在秦国境内,莫非大人打算派兵强行吞了?” 赢德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高呼道:“老夫没脸活了。” 和风跳起来,飞扑过去,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手法,赢德的长剑已落入她手中。 赢德寻死不成,顾不得颜面,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痛苦流涕,“老夫活了一辈子,从未生出过歹心来。不料到老来,却丢了老秦人的脸。” 和风叹口气,道:“大人何故如此。我常氏商社冒天下之大不为,买来一万匹战马入秦,大人且想,常氏商社是故意来为难秦国的么?” 赢德听到事情转机,连忙拱手,道:“老夫糊涂了,常氏商社如此义举,全为秦国着想,急秦国之所急,老夫糊涂啊。” 和风道:“大人应当尚未得知,我常氏商社与秦国有协定,常氏商社在秦一应生意免交赋税,并受秦国保护。” 赢德奇道:“老夫的确不知。” 和风道:“大人可将战马之事,秘密报与秦君,让秦君定夺便好,我便在贵府等候。” 第二天早上,赢德哈哈大笑的来寻到和风,大声叫道:“常管事,哈哈哈,君上已有决断。” 和风笑迎,道:“如何?” 赢德大笑,低声道:“君上言道,一万匹上等战马,计三十万金,望常氏商社体谅。常氏商社与秦国的交易,概不外传。对了,君上还说,如何达成交易,常氏商社胸有成竹,让老夫听后,酌情决断。常管事,你早不说,可急得老夫啊,丢人。” 和风道:“其中二十五万金,按山东六国惯例,折成黄金一千斤,对偌大秦国,想必不是难事。其余五万金,常氏商社借给秦国,年利七厘,大人以为如何?” 赢德不顾一把年岁,喜得活蹦乱跳,叫道:“常氏商社好人啊,常管事号人呐。”要不是和风躲得快,怕是要被他一把抱住,抛几个起落。 第六十四章 商社被占 更新时间:2014-01-27 话分两头说,新郑的常氏兵铺迎来一个特殊的客人。那是常氏商社的商业合作伙伴,白门商社的女公子。 白羽的到来,卫鞅喜不自禁,一别已三个多月,想不到她竟然跑到新郑来。 “常公子,在新郑做得好营生。”这是白羽的开场白,卫鞅被她雷得里焦外嫩,这是情意正浓的情人间该说的话吗。 常氏兵铺的后堂,卫鞅苦笑道:“白羽,这里真的没别人。” 白羽掩嘴而笑,道:“雪儿呢?还有其他人呢?”东张西望。 卫鞅将她抱在怀里,深深一吻,舌头交错。 好不容易,白羽才面红耳赤,喘息的说道:“鞅,我在大梁,好生想念你。”两行泪水竟不受控制的冉冉流下。 卫鞅捧着她的脸,将她的泪水吻干,深情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前人诚不欺我,今日方知其中滋味。”又吻得天昏地暗。 许久,卫鞅大声喘着气,将白羽领进他的卧房,说道:“快去换身衣裳,我不好男风。柜子里,有我帮你备好的女装。” 白羽失笑,放下帷帐,将卫鞅隔在外面,这才慢慢打量情人的卧房。 “鞅,你这里怎么这般简朴。” 隔在帷帐外边的卫鞅,眼睛骨碌的转着,说道:“我不好吃,不好穿,不好住。况且,我不常住这里。” 白羽低声咕哝:“可是你好别的啊。” “鞅,这是什么衣裳?不曾见过,咦,这又是什么物事?”传出来白羽的声音。 卫鞅叫道:“那个?什么样子的?我来看看。” 白羽闻言一声尖叫,叫道:“你别进来。” 哪知道,卫鞅已不管不顾的,探进来一颗脑袋。瞪着一双大眼睛,舔着嘴唇,咽了下口水,惊叹道:“白羽,你真美。” 白羽抱着衣裳,尽量遮掩洁白的身躯,粉红着脸叫道:“快别看了。” “好,我不看。”卫鞅紧紧闭上眼睛,却整个人钻进来,双手摸索着,朝白羽走过来。 白羽又急又羞又好气,忽地从遮掩身体的衣裳后面,踢出一条雪白结实的大腿,狠狠的蹬了卫鞅胸膛一脚。 卫鞅摔在地面,欲哭无泪,道:“没法混了,个个都能欺负我。白羽,你的脚好有力,难怪那么有弹性。” 白羽可不是一句赞美的话就弄糊弄过去的人,叫道:“张开你的眼睛。” “我在回味我心爱的小羽羽的――”地上的卫鞅自知失言,以白羽的精明,要忽悠她太难了,正盘算着怎么整出个天衣无缝的谎言来。 “你终究还是把她们――”白羽抱着衣裳,跪坐在卫鞅身旁,有那么点失落。她也许不介意卫鞅纳娶姬妾,可是一下子多了十个姐妹,心里的确不好受。 “你说什么?”卫鞅吓得瞪大了眼睛,感情白羽联想到的,是卫鞅和那些女孩子,在闺房中,也有类似的情形。 白羽不做声,静静的看着他。 卫鞅可是急了,皱眉道:“你胡思乱想些甚么。” 白羽见卫鞅急了,有点慌乱,忙道:“鞅,对不起,我不该――” 卫鞅再次欲哭无泪,这甚么乱七八糟的啊,忽然伸手抓住白羽身前的衣服,用力一拉。衣服扯掉了,白羽一声惊呼,整个人趴在卫鞅身上,想要挣扎起来,却被卫鞅紧紧抱住,然后身子一软,再也生不出一丝力气来。 “小羽羽,我求求你,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胡乱吃醋好不好?”卫鞅吻着白羽的小嘴说道。 “嗯,我不胡思乱想,我不胡乱吃醋。”白羽回应着他的吻,有点迷糊,“鞅,吃醋是什么意思?” 卫鞅感受着白羽饱满的胸脯压在自己胸前的美妙感觉,爱惜的抚摸着白羽完美的腰臀曲线,忽然一翻身,转换男女双方地位,飞快的解除身上的束缚。 进去的时候,白羽一阵颤抖,迷醉的说道:“鞅,全身好酸,莫非便是吃醋了?” 卫鞅坏坏的笑,咬着她的耳垂,轻声道:“对,如今还酸么?” 大半个时辰之后,白羽埋头在卫鞅的肩膀内,手指划着他的胸膛,说道:“六哥,先前你说,个个都能欺负你,怎么回事?” 卫鞅生出一种要投降的感觉,花了全身的力气,证明他只有她一个女人。可是,他耗费了一身精血,仅仅只能将这个女人的身体和精神弄迷糊了,她的思维依旧那般的敏锐。 “你猜猜看。”卫鞅笑了,说道。 白羽轻轻咬了一口,卫鞅的肩膀,抗议他的忽悠。 卫鞅咳嗽一下,说道:“你知道她们的来历,因为来历,她们心里都――” 白羽窝在他肩膀里,轻轻点点头,手指的指甲划着划着,说道:“我信。” 卫鞅愣了,很生气的说道:“不准说谎。” 白羽很依顺的点头,像只小猫,说道:“嗯,我不信你的话。” 卫鞅满意的点头,说道:“你和我,是一家子。在家里,两口子只能有一个说瞎话,如果两个都是瞎话篓子,那么,我们家里就永远听不到真话了。” “六哥,六哥,你们在那里?”传来细雨的声音。 白羽低声惊呼,连忙跳起来找衣裳。 “什么事?”卫鞅淡定的说道,“哎呀,这孩子,不许进来。”听到小细雨的脚步声,连忙大声叫喊。 “六哥,出事情了,有人占了我们的商社,所有人都被抓住了。”细雨从来很听话,果然没有冒失闯进来。 原来是段氏家族的段修,报仇来了。当初,成皋段氏派人阴谋捣乱常氏商社的矿场,意图夺取,却被常氏商社杀了他们两个人。现在,段修派人攻占了常氏商社在城北的商社,抓住了两名管事和一百多名奴工。 卫鞅出来店面,见到嚣张跋扈的段氏管家,终于弄清楚情况。 “杀了人不曾?” 段氏管家傲然伸出两根手指,道:“二十个。” 卫鞅暗暗叹气,人命不值钱啊。从剑架上抽下一柄长剑,几招看似十分凌厉的剑式使出,将那个管家吓得落荒而逃。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常氏铁剑。 家族中的区区两条人命,看在段氏眼中,远远低过常氏铁剑能带给段氏的利益,但是段氏却毅然以此为借口,对常氏商社使出凌厉的手段。 卫鞅什么都想到了,唯独遗漏了段修这个人的张狂。段修在用强势的手段,逼迫常氏商社在铁剑生意上的让步。一句话,铁矿我不要了,但是铁剑的利益,不能少了我一份。 白羽悄悄的出来,却没有吭声。她了解自己的男人,需要她出手的时候,不会客气,不需要的话,她没有必要主动提出。 卫鞅有点烦,段氏来得还真是时候,无名军远出塞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心里没有底气和人家放开手去争斗。 细雨看一眼白羽,说道:“六哥,要不――?”她的意思是提议卫鞅先到军营躲避,等无名军回来之后,再应对段氏。 卫鞅摇头,段氏既然已经出手,就不会放多对他一举一动的监视,这时候去军营,万一避不开段氏的跟踪,军营的秘密暴露,非但起不了避难的作用,反而可能遭受灭顶之灾。任何一个国家,发现自己境内有一股秘密军事力量,都会毫不犹豫的出动强悍的军队,一举将之彻底消灭。 细雨便不再提议。 傍晚,常氏兵铺又来两个客人,两个年轻的公子,自称来自侠氏和公厘氏。 白羽避入内去,卫鞅和细雨将两位贵客,迎入洽谈室,奉上茶水。 “两位公子同来,不知我常氏兵铺如何效劳?”卫鞅含笑道。 “来你的兵器铺,自然是要买你的铁剑。”侠氏公子侠夸神情傲慢,皱了一下眉头说道。 卫鞅笑容不减,说道:“公子可是为侠氏买剑?” “正是。”侠夸说道,眼睛却落在细雨的脸上。 卫鞅对细雨说道:“你去外边吧。”然后继续说道:“常氏兵铺的规矩,二等剑,售之与家,侠氏要买剑,常氏兵铺当奉上二等铁剑。” 侠夸恋恋不舍的看着细雨离去的背影,沉下脸来,道:“一家商社而已,立那门子规矩。” 另一位公子,来自公厘氏的公厘孜,面容颇为和善,说道:“敢问常商家,一等剑、二等剑、三等剑,有和区分。” 卫鞅道:“公厘公子,区分不大。一等剑与二等剑互挫,数次之后,二等剑有米粒大小缺口,一等剑无损。二等剑与三等剑区别,大约相等,如此而已。” 公厘孜含笑点头,说道:“不知常商家,为何定下那等规矩,岂非让人为难。我等侠氏与公厘氏买剑,可否买一等剑?” 卫鞅道:“不可。” 侠夸脸色沉下来,道:“小小商家,当有自知之明。” 卫鞅正色道:“君是君,臣是臣,君臣之礼不可废。我商家坏了规矩易,而若礼崩乐坏,天下大乱,绝非幸事。” 侠夸大怒,道:“你――” 卫鞅从容说道:“侠公子,执意要买一等剑,莫非意欲坏了君臣之礼?” 公厘孜连忙按住侠夸,笑着说道:“常商家言之有理,国家有国家的规矩,商家有商家的规矩,规矩不能坏。” 侠夸冷冷说道:“你执意如此,我便看你如何应对段氏。” 第六十五章 韩候惹的祸 更新时间:2014-01-28 卫鞅脸色寒下来,冷声说道:“如此说来,是你们段氏、侠氏、公厘三家联手,意欲逼迫我常氏商社就范。” 侠夸怒道:“你放屁,谁要和那段氏联手了。” 公厘孜笑道:“侠兄,息怒,息怒。常商家多疑了,侠氏、公厘氏要跟常商家买铁剑而已,不必折腾成三家联手吧,常商家以为呢?”言下之意,常氏商社还不够格。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常商家能于我等方便,我们两家为常氏商社解了段氏的麻烦,不算为难。” 卫鞅笑了,原来不是三家联手,而是两家趁火打劫,道:“大家谈买卖而已,和和气气的,什么都好谈。请问,侠氏、公厘氏打算买多少二等铁剑?” 公厘孜问道:“当真不能买一等铁剑?” 卫鞅摇头,道:“常氏商社在韩国长久经营,需当让韩国各方得利皆宜,谁也不吃亏,是以定下剑分三等的规矩,盼两位公子见谅。常氏商社自己,也恪守剑分三等的规矩,商社中人,绝不使用一等剑、二等剑。想必两位公子也不希望,寻常人家也拥有和两家同样的兵器吧。” 侠夸终于不再强迫,显然他们都认可了这个道理。要是平头老百姓、甚至奴隶,都拥有了利剑,对老世族对国家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将是极大的破坏。尤其是那些商家,手中的武装力量得到大幅度的提升,绝不是什么好事。 公厘孜道:“常商家思虑深远,甚是有理。我们两家要买铁剑,价格几许?” 卫鞅笑着念常氏兵铺的招牌,道:“一等剑三十金售之与国,二等剑二十五金售之与家,三等剑二十金售之与私。” 侠夸皱起眉头,不悦道:“你卖予韩候的铁剑,也是三十金一柄,一金不少?” 卫鞅和颜悦色,说道:“正是。侠公子需体谅我商家经营困难,筹备诸多材料不易。三等剑中,唯独二等剑盈利最少,耗费与一等剑相差无几,而价格足足少了五金。” 公厘孜并不着急,说道:“不知常商家,可能与我两家多少方便?”他再次提到方便,便是用解决段氏的麻烦,作为谈判价码。 见侠夸又要发话,连忙将他拦住,笑道:“常商家,我听闻了段氏的作为,便匆匆而来,半路上遇到了侠夸公子,交谈之后,来意竟相同,便一并见常商家。常氏商社在新郑打造铁剑,利于大韩,我们两家对常商家多有好意,盼常商家能理会。” 卫鞅笑道:“多谢两位厚待,常乐感激不尽。常氏商社与段氏之间的纠缠,常乐打算自行解决。只盼我力不能及之时,两家能伸以援手。二等剑,售价二十五金,少了,恐怕我要血本无归了。请问两位公子,两家各打算买剑几许?” 公厘孜道:“侠兄,不知侠家打算怎样?” 侠夸素来佩服公厘孜的精明能干,见他也不能将价格压下来,只好作罢,说道:“侠家打算购买一万五千柄。公厘兄,你们家买多少?” 公厘孜笑道:“如此,公厘家也买一万五千。” 卫鞅若有所思,默默计算,嘴里说道:“共三万――”伸出一只右手,张开五指,轻轻拍着案面。然后说道:“我即日起,腾出三成剑炉,开始为两家打造铁剑。三月之后,常氏兵器坊,全力以赴,再需半年,便可完成。我能为侠氏、公厘氏两家做的,最多只能这样了,两位以为如何?” 公厘孜将卫鞅的五根手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一口答应,道:“如此有劳常商家了。” 卫鞅道:“只是有一点,望两位体谅。三万柄铁剑,共计七十五万金。常氏商社家小业小,周转不易,需和二位商议个合适的法子。” 公厘孜问道:“常氏商社乃天下巨商,谁人不知,常商家玩笑了。常商家之意,是要先收资金?还是先收订金?” 卫鞅笑道:“先收资金,那是小工坊的习惯;先收订金,解决不了资金周转。何况,常氏商社怎敢向二位先行讨要。常乐之意,三万柄铁剑,每月交货清帐一次,如此于双方而言,均甚适宜。” 公厘孜询问侠夸的意见,侠夸想了想,点点头。于是公厘孜笑道:“一言为定。” 送走两位公子之后,卫鞅烦恼了。侠氏、公厘氏显然是得知常氏兵铺为韩候打造兵器,这才急忙找上门来,趁火打劫,卫鞅承诺腾出三成剑炉来,同时为两家打造,他们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不用想,段氏也一定是同样的原因,才下狠手占了常氏商社。三家的目的一样,都是要常氏兵器工坊推延给韩候造剑,优先给他们办事。手段不同,具体要达到的目标也不同而已。 事情的根源在韩候身上,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嘴巴,藏不住秘密。 卫鞅让细雨取来执笔,写下一句话:若不放人,永不为段氏造兵。令一个管事,将这封信送到段氏家中。话说,他从来不是吃了亏就低头的人。你们段氏搞七搞八,不就是为了铁制兵器吗,老子跟你火拼,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等赵侯和侠氏、公厘氏的铁剑到手,看你们段氏是否还有活路。 然后铺开第二张纸,写两句话:千金玉碗,其底漏,可能盛水?路边瓦罐,底无缝,可能满酒?折好,封起,令另外一个管事,送到韩国宫中,呈献给韩候。 心里咕哝着狠狠问候了韩候十八代祖宗一番。 细雨面有忧色,说道:“六哥,怎么办?”她担心段氏被激怒之后,愤然继续杀人,甚至杀上门来。 卫鞅笑道:“有韩候和侠氏、公厘氏出手向段氏施压,段氏不敢怎样。” 三方和常氏商社达成协议之后,要是段氏愤然把卫鞅杀了,就已经促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必然引发三方联手,将段氏彻底打垮。 卫鞅知道,韩候、侠氏、公厘氏、段氏四方的关系很微妙。对付别国的时候,四方紧密合作,死死抱在同一战线;对付韩候的时候,三大世族又成了同盟关系,如今,韩候控制的地盘,便被三大世族的地盘严密包围,所以才有内外两大包围圈之说;而在三大世族之间,又斗得不亦乐乎,莫看今天侠夸和公厘孜双双而至,说不定明天侠夸带着一彪人马在某个地方,将公厘孜干掉。 至于常氏商社里边的人,侠氏估计不会愿意出力。而卫鞅在谈生意的时候,暗地里伸出五个手指,承诺给公厘氏多造五千柄剑,相信公厘孜会和段氏就此进行利益交换。如果公厘孜办不到,对不起,你便失去了这次超越侠氏的机会。 白羽走出来,笑道:“不如,我来买光成皋的粮食?” 细雨眼睛一亮,拍手叫道:“白公子的办法好,段氏的根基在成皋,买光他们的粮食,让他们没饭吃,买光他们的布匹,让他们没衣服穿,还要买光他们的盐巴,看他们怎么活。” 卫鞅朗声大笑,道:“细雨,看来不能让你跟南山待一块了。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她一般了,出手这么狠。” 细雨道:“怎么说到南山了,我这不是顺着白公子的话往下说么。” 卫鞅虽然很想让段氏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商战,可最终还是搁置了这个提议,一来他不愿意暴露白门商社与常氏商社的紧密关系。二来,他另埋了一记妙招,最多只需忍耐二十天,事情便能解决。再者,和段氏全面开战必须等无名军回来。 白羽想劝卫鞅去大梁躲避一阵子,但料想韩国不会放行,只能作罢。她令这时正好在新郑的两个白门商社的商队,继续逗留新郑。这样,两个商队共有一百名护商剑士,和几百名奴工,随时可以应变。 段氏没有对卫鞅送去的信做出回应,也没有继续杀人,双方沉默的僵持。 卫鞅无所谓,他缺得就是时间。 三天之后,白羽离开新郑,回程大梁,两个商队依旧滞留。 过了几天,段氏又作出令卫鞅意外的事情来。秋实来报,他们派人将常氏商社兵器工坊里的那个白头发白胡子、仙风道骨的神秘老头给抓走了。 卫鞅又好气,又好笑。在大梁铸造挖渠农具的时候,将这个老头请来,假冒大师,掩盖自己拥有先进技术的秘密。这次在新郑铸造兵器,同样将老头带过来,担任同样的工作。 终于有人上了他的恶当。 卫鞅忍住笑,让秋实下令,兵器工坊全面停工。 “无赖。” “无赖。” “无赖。” 新郑城里,三个不同的地方里的三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拍着桌子,狠狠骂出同样的两个字。 卫鞅一点都不着急,自有着急的人。 一天之后,那个老头被送回工坊。卫鞅亲自将愤愤不已的老头请到常宅里来,足足好生安抚两天之后,老头才回到兵器工坊,兵器工坊的炉火重新点着,继续开工。至于那一天中,暗地里有多少人谈判,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卫鞅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安抚老头的两天里,赵侯、侠氏、公厘氏都派了分量不轻的人来帮忙卫鞅安抚老头。 第六十六章 扩建兵器坊 更新时间:2014-01-29 老头是放回来了,赵侯、侠氏、公厘氏各派十名高手到兵器工坊,保护老头。兵器工坊一旁,还新建了一处军营,专司保护。但是常氏商社还在段氏的手中。 卫鞅不喜欢处处被动,他做了一件出乎意外的事情,扩建兵器工坊。常氏商社召集大量匠人,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兵器工坊规模翻倍。 韩国司寇段修,最快做出回应。扩建工坊的匠人还没凑齐,段氏就放了常氏商社的所有人,家族人马撤离商社。并且世族族长的亲弟弟,段冷亲自登门拜访。 来者都是客,忙碌中的卫鞅,马上放下手上的工作,热情的将段冷请到工房里他的专属办公室,一间不大的木棚屋,甚是凌乱。 “在下一介商贾,却对段氏的段修大人景仰已久,敢问段修大人,现在官居何职?”卫鞅表现出滔滔江水一般的敬仰之情。他的确有些惭愧,只关注到三大老世族在韩国的实力强悍,却忘了打听三大世族的人在韩国朝廷中到底有那些人。只知道侠趁是新郑令,另外两家的代表人物段修和公厘子,是什么官什么爵位,都不得而知。 段冷年纪不到四十,老脸不动声色,名为冷,人却一点不冷,气度雍容,几乎一举改变卫鞅心中对段氏的人的感观,笑答道:“家兄如今任大韩司寇。” 卫鞅若有所思的点头,说道:“难怪,难怪。”上下五千年,司寇府的人都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何况司寇大人。“敢问段冷大人,官居何职?常乐惭愧,一心专于商事,孤陋寡闻。” 段冷含笑道:“承蒙韩候看重,某任司行从事之职。” 卫鞅肃然,道:“难怪,难怪,常乐见过司行从事大人。不知大人屈尊驾临,所为何事?小商但有效劳之处,定当全力以赴,绝不推脱。” 段冷大为欣慰的样子,说道:“常公子及冠之年,便有如此气量,老夫惭愧啊。前些日子,族中小子不懂事,对常公子多有得罪。如今,常氏商社已送还常公子,得罪之处,老夫在此向公子赔罪了。”司行掌管一国外交,段冷身为司行从事,职业素质挺高,知道只要有的谈,什么都不担心。 卫鞅眼看没有别人在场,忍不住问道:“段大人实话告诉我,不是临时工干的?” “临时工?”段冷疑惑,不曾听闻这个名词。 卫鞅哈哈大笑,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我最怕的就是临时工干的。常某在常氏商社还有三十万金,大人也一并奉还了吧?” 段冷脸色不改,说道:“常氏商社中的一应财物,段氏分文未动。常公子取笑了,族中小子虽偶做出些肆意妄为的事,却非贪财之人。” 卫鞅感叹,外交工作人员就是厉害,根本不接他的招,趁机敲诈的招就像打在棉花上一般,没着力的地方。 段冷心中的惊叹,比之卫鞅,十倍不止。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低贱的商贾出身,一言一行,竟然如此老到,人才如此,难怪不惧庞大的段氏。 卫鞅翘起大拇指,道:“段大人,厉害,厉害。”他的敲诈之招,屡试不爽,唯独落在段冷身上,丝毫不起作用。 段冷也拱手道:“彼此,彼此。” 卫鞅正坐,做一个请的手势,笑道:“段大人屈尊来见商家之人,当然是来谈买卖的。” 段冷道:“正是,常公子见微知著。” 卫鞅伸出手,扶住案子,说道:“我常氏商社有两处矿场,想必段大人也知晓,我欲将矿场售与段氏,大人以为如何?” 段冷颇为意外,却摆摆手,笑道:“常公子玩笑了。” 卫鞅道:“段大人,我是当真的。常乐有自知之明,不敢在大人面前胡言乱语。” “当真?”段冷疑惑不定,却已经在暗自计算着购买矿场的价钱,以及谈判方案。 “当真。”卫鞅的表情无容置疑,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就好像生铁矿场就是一万吃了就会拉肚子的隔夜饭,宁可半卖半送也要抛出去。 段冷说道:“常氏商社扩大兵器工坊,正是大量使用生铁的时候,常公子却说要将生铁矿场出售,老夫难以费解呐。”心里暗暗吃惊,这个常乐,随便抛出一个话题,自己却明知其中有陷阱,却不得不跟着他的话题走。以他二十年外交工作人员的经验,更加确定,今天的事情,将比预料中更要棘手。 卫鞅哈哈大笑,道:“段大人身居高位,对我商家的低贱营生不甚了了。比如,我要做那米粮生意,大量买米囤积,当在丰收之年,米粟入仓之时。何故,其时粮充实,而价低而已。同理,我要卖出矿场,当然选在适当时候,高价卖出,方能从中取利。” 段冷说道:“常公子话中有话,但请说来。”他果断的打断卫鞅的节奏,今天的主要议题还没开始,就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指不定最终要吃多大的亏。 卫鞅笑了笑,道:“生铁乃韩国至关重要的物产,终究会被韩国国君以强硬手段收为国有。常氏商社力气不济,到时候注定保不住。何不卖与段大人,段氏一族,家大业大,韩候也甚为依赖,信任有加,想必韩候不会打矿场的主意。” 段冷的心里一寒,卫鞅在告诉他,段氏一开始的谋夺常氏商社矿场的举动,根本就是个错误,而后面一连串的行为,更是一错再错。生铁是韩国最重要的战略资源,注定了最终必须归属朝廷。矿场常氏商社手中,韩候只需一句话收归国有即可。而矿场要是在段氏手中,只能激化韩候和段氏的矛盾,最终也许因为矿场,让韩候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击垮段氏。 段冷肃然,说道:“常公子不计前嫌,指点段氏,段冷感激,谢过常公子。” 卫鞅笑道:“就事论事罢了,段大人何须客气。”至此,他已经完全将谈判定调,是段氏来求常氏商社。卫鞅占据了道义和利益的高峰,即便这个段冷是外交大师顾维钧穿越,今天也不得不割出一块肉、放出几桶血来。 段冷说道:“常公子,段氏意欲购买常氏商社的二等铁剑一万柄,常公子可能出力?” 卫鞅心道,这家伙看来是做足了功课,并不像侠夸和公厘孜那样就一等剑、二等剑展开纠缠。道:“常乐做买卖,讲究和气生财。段大人今日亲来,便是尊客,怎敢推辞。” 段冷笑了,道:“常公子一言立决,爽快,不知何时能造成?” 卫鞅慢悠悠的说道:“新郑地贵,居之不易啊。”价格还没谈,就想着交货,当老子是糯米粉做的啊。 段冷说道:“段氏自知对常公子多有得罪,族中无知小子已被家兄惩罚。段冷在此向常公子担保,日后段氏上下,将常公子视为至交,绝不做出丝毫损害常氏商社的举止来。” 卫鞅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铁剑到了你手,就不是我握着了啊。”一句话,段氏有前科,要是再把铁剑卖给你们,岂不是把自己的小命给你们捏着。 段冷不慌不忙,不急不怒,说道:“常公子当知,段氏绝非背信弃义之人。” 卫鞅默然不语。 段冷显出无奈的表情,道:“以常公子之见,该当如何?” 卫鞅笑了笑,道:“曾有位商家前辈言道,但有双倍利润,商人将舍命逐之。” 段冷似乎倒吸一口气,说道:“常公子,玩笑了吧。” 卫鞅道:“常乐怎敢在大人面前玩笑。” 段冷说道:“段氏愿以一等剑的价格,向常氏商社购买二等剑一万柄。不过,常公子新建的剑炉,需全力为段氏造剑。”他要抢的是时间,先把一万柄铁剑拿到手,亏了五万金,无所谓。日后,慢慢的修复和常氏商社的关系,就不必担心他们买的剑永远比别人贵。 卫鞅笑道:“段大人可知,我常氏商社来新郑,起始原因是什么?” 段冷深通谈判之道,见卫鞅岔开话题,说明事情有得谈,只是难一点而已。也不着急,说道:“常公子,请讲。” 卫鞅道:“常氏商社来新郑,起初只为那两处铁矿。那赵国卓氏、鲁国程氏,与我闲话之时,言道生铁虽好,却获利甚少。我偏不信,便买下他们两处矿场来,与他们打赌。各赌三十万金,若盈利倍之,则算我赢。于是,买下那两处矿场来。” 言下之意,老子闲着蛋疼跟人家打赌,都是三十万金,六十万金的。你区区五万金的让利,老子怎么放在眼里。用财大气粗欺负人,就是痛快。 段冷像是听了一个和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的趣事,笑容可掬,说道:“原来如此,常公子好雅兴。如今看来,常公子是赢了六十万金彩头了。老夫忽然想起,那日家族中的小子们,胡作非为,杀了常氏商社中奴隶二十人。老夫愿赔偿常氏商社两百名奴隶,希望常公子莫要推辞。” 这家伙见机挺快,很快就猜到了一个症结所在。段氏杀了常氏商社二十个奴隶,让常氏商社颜面扫地,而段氏向常氏商社赔偿十倍的奴隶,完全给足了卫鞅的面子。 卫鞅心里闪过一阵怒气,奴隶也是人,你可以将奴隶买卖,可以一剑取了他的命,却唯独不可以用他的命作交易。脸上却现出笑容,哈哈大笑道:“段大人仗义,深知常氏商社缺什么,不缺什么,常乐谢过。常氏商社最不缺的就是钱,不是常乐夸大其说,这一番话功夫,值得几万金上下,可我不在乎。我最缺的就是人,手里人手不足,生意才是当真难做。” 段冷心里也闪过一阵怒气,合着本大人跟你一个商人交谈半天,还是你吃了亏。 一个常氏商社的管事跑进来,说道:“公子,老大师在那边发了脾气,要你去劝劝他。” 卫鞅眼望段冷,耸耸肩,露出无奈的表情。意思是,老子真的很忙。 段冷看出,对方是有意将谈判拖入第二轮,并非谈判破裂,于是笑着起身,说道:“既然常公子繁忙,老夫便暂且不打搅,改日老夫请常公子赴宴,盼公子务必光临。” 卫鞅笑道:“大人有令,怎敢不从,一定要叨扰大人。” 第六十七章 成皋经济开发区 更新时间:2014-01-30 “猖狂,猖狂,小小商贾,不知天高地厚。”段修一脚踢翻面前的条案,怒骂不已。 段冷暗自叹口气,说道:“兄长息怒,你真该改改这副脾气了。” 段修须眉尽张,怒道:“我改?我怎么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段氏人不及侠氏、公厘氏多,根基不及他们厚,要不是我这些年拼命跟他们抢,段氏那有今日,早被这帮狗娘养的生吞活剥了。我操他祖宗的,你叫我改,我要是像你一般,侠趁和公厘子就会放过段氏?韩武那个小王八蛋就不会在背后捅刀子了?” 段冷几乎在哀求,道:“兄长,你听我把话说完,成不?” “好,你说。”段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像一旦段冷的话有半句不妥,一腔怒火就要将他烧的骨灰不留。 段冷叹口气说道:“兄长,我认为常乐这小子不简单。” “不简单?我看是你太简单了。”段修虽然还在骂,却的确听进去了几分。 段冷认真的说道:“你听我说,不急着发脾气。我觉得,此子大才,非同寻常,这等人只宜结交,不宜为敌。兄长你想,我去找他买剑,仍空手而归,占不到他半点便宜,这样的人,难怪能短短时间内,挣下偌大家财,成为与白门、程氏等并肩的天下大商。” 他见段修没有发作,继续说道:“我观此人,气量不大,段氏得罪了他,必不肯轻易放过。如今,他刻意拖延铁剑买卖,这一路回来,我心里着实不安。他若肯卖我们铁剑,只想让我们多亏些钱财,这倒也罢了。就怕他暗地里含恨报复,不知道使出什么伎俩来,拖延时候只为了从容布局,不得不防。” 如果卫鞅在场,一定会被惊出一身冷汗,这个职业外交官,大韩司行从事,竟然能将他的人品和大致打算猜到。 可惜,段冷面对的是段修。 “放屁。”段修骂道,“他一个低贱商贾,能奈我何?” 段冷叹气,道:“天下人皆轻视商贾,我却越来越觉得,我们也许都错了,也许都该改改对商家的看法。商家的力量,不容小觑。兄长,你想想,魏国大梁那边,六家商家联手,竟敢去挖出一条鸿沟来。反观我等,倘若大韩三大世族联手,敢说三年时间,挖成鸿沟么?若是我们先行醒悟,重视商家,倚重商家,也许能一举胜过那侠氏、公厘氏。” 段修抓抓头发,问道:“此话可有把握?” 段冷道:“深思熟虑之言。” 段修道:“那好,你再去找那常乐,设法将他引为我用。要是他胆敢做出些背后捅刀子的勾当来,我段氏要灭了他,易如反掌。” 两日之后,段冷再去找上卫鞅,高谈阔论。除了重视商家的言论,卫鞅颇为侧目之外,其他的话,都是双方互打机锋。段冷想深入探讨商业问题,却被卫鞅扯回铁剑的价格上来。这是段冷痛心之处,双方抛出的价格差距太大,怎么谈都谈不拢。当段冷在价格方面即将有所突破的时候,卫鞅却又把话题扯到各国风情上来。诸如,老魏王抢了他儿子的美人,齐国最近发生了地震,楚国往南发展有多了多少地盘。 段冷忍不住问:“常公子以为,六国联军与秦国大战于函谷关,秦国能支撑多久?” 双个人各怀鬼胎的东扯西扯,唯独没有提到当前最热门的话题。 卫鞅哈哈大笑,道:“段大人不懂我等商家的心思,人人都在说的事,我自来不去理会。” 段冷有了兴趣,道:“依常公子之言,商家心思如何?” 卫鞅打了个哈哈,说道:“商家逐利,低贱的勾当,不如大人之耳。” 两个人的第三次会面,是晚上,卫鞅在一家酒楼请段冷饮酒吃饭。世家之人,习惯在自己家中招待客人。酒楼还真不是段冷这等世族高层人士,时常光顾的地方。 而卫鞅,见人家主动来了两次,抹不开情面就请他吃顿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和秋实在兵器工坊忙扩建的事忙了一整天,昏头转向的,不打算回家吃饭了,随意寻个酒楼对付一顿。 这次,段冷终于找到卫鞅感兴趣的话题。酒过三巡之后,段冷说道:“成皋背靠黄河,水路通畅,可惜无商家进驻,常氏商社若是肯到成皋经商,段氏定鼎力相助,多行方便。” 在旁的秋实说道:“公子,不错,可以挣钱。” 这小姑娘虽埋头打造兵器,依旧不改小财迷的性子。 段冷笑道:“原来姑娘也懂商事。” 卫鞅沉思片刻,说道:“韩国贫穷,魏国富足,成皋确是恰好被遗漏了。” 段冷甚喜,道:“常公子也以为,成皋可有作为。” 卫鞅认真的点头,他正筹划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秘密的去成皋狠狠的捞一把,正好缺什么来什么,他想睡觉,段冷就给他递来枕头,好人呐。有了段冷这话,就能打着建设成皋经济开发区的旗号,大肆的在成皋炒地皮、炒粮食,除了炒田螺炒鱿鱼,炒一切能炒的。将成皋的地皮,刮掉三尺。 “此事急不得,容我思量些日子。”卫鞅说道。 段冷趁热打铁,说道:“不知我段氏要买一万柄铁剑的事——” 卫鞅笑道:“待新工坊建成之后,一切好说。” 段冷笑道:“价钱一事,如何?” 卫鞅料想段氏已经通过抓走工坊白胡子老头发老头那件事中,从侠氏、公厘氏手中要到了一定的铁剑额量,因而不表现得太着急,否则就算卫鞅喊价再高,他们也会一口答应。说道:“我常氏商社要在韩国经营,总不能当真将段氏拒之门外吧,价钱一事,等新工坊建成之后,再好生谈谈。” 段冷一想,新工坊建成之后,价钱说不定能降下来不少。 “六哥,你笑得好生瘆人。”回到常宅之后,细雨说道。 秋实为她解释,道:“六哥正盘算着怎么坑人。” 卫鞅笑而不语,细雨笑道:“我猜便是。” 这段日子,卫鞅在等两件事,其中一件是无名军回来。可无名军还没回来,另外一件事发生的时间就到了。 韩候按照约定,提前给卫鞅支付了购买铁剑的钱,全额三十万金。 没有人想到,这是卫鞅的一个阴谋。甚至是在这区区三十万金引起一连串连锁反应之后,韩候还认为,卫鞅是个好人。提前收钱,只是向韩候保证优先将他的铁剑打造出来。话说,钱都收了,三家世族没有理由要求卫鞅拖延韩候的铁剑。 三十万金到了常氏商社手里,三大世族中立即掀起滔天大浪。 按照他们的简单计算,三十万金,意味着一万柄一等剑。根据常氏商社分月交货结账的习惯,意味着韩候手中已经拥有一万柄铁剑。 大家都知道,常氏兵器工坊预计给韩候打造铁剑的时间是三个月。如此说来,韩候向常氏商社购买一万柄铁剑的情报,完全是错误的。真正的数目,应当是三万柄。 也许新郑城北的兵器工坊并没有那么强大的生产能力,可是谁知道这不是瞒天过海之计,常氏商社是否在别的秘密地方,拥有更大的工坊,能够一个月打造出一万柄铁剑。 如今,韩候手中拥有一万柄一等铁剑,一个月之后是两万,两个月之后是三万。 在函谷关前,韩国的数万大军正在魏国上将军庞涓的指挥下,和秦国人交战。韩国数万大军中,包括了属于韩国朝廷和三大世族的精锐。这意味着,面对手上没有一柄优质铁剑的三大世族,在韩候面前,犹如脱掉了全部衣服的少女,任君宰割。 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火速将前线的精锐调回来,使得韩候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天,朝会上,三大世族同时发难,逼迫韩候撤军,退出盟军。否则,三家将下令自家的军队,脱离函谷关战场,撤回韩国。 韩候莫名其妙的时候,函谷关前的庞涓更加莫名其妙。原本因为戎狄部落上当受骗,被秦国人打败,六国联军士气打挫。好不容易小胜几场,振奋士气,眼看只要联军拼力奋进,用不了两个月,就可以攻入函谷关,横扫整个秦国。 哪知道,联军的三大主力之一的韩国,竟然突然撤军,退出盟约。 紧接着,混饭吃的楚国,只提供点粮食物资的燕国,见事情不可谓,也打道回府。 齐国的军队,即日起,打仗远远的落在后面。 几天之内,庞涓不知道在中军大帐里,砍断了多少条案子。打了一辈子仗,从来遇到过这么倒霉的事情。比打了败仗,兵溃将逃还要令人郁闷。他发誓,等打完这一仗,一定要寻韩国的霉气。 魏国王宫里,老魏王几乎摔破了所有能摔破的器具,狠狠的骂五国国君。可是当庞涓提出增兵十万独立攻秦的信送到他手中的时候,魏罃说一句:那些王八蛋在背后捅刀子怎么办,传令庞涓,撤兵。 更可气的是,秦国不知道哪里搞来一批战马,庞涓撤兵的时候,秦国国君嬴渠梁亲率两万骑兵追击,让魏军吃了不小的亏。 第六十八章 一群王八蛋 更新时间:2014-01-31 卫鞅第一次饶有兴致的关注函谷关战局。 这便是蝴蝶效应,如果庞涓知道,六国联军分崩离析,只是因为那提前到达常氏商社手中的三十万金而已,恐怕会马不停蹄,兵不卸甲,直接杀到新郑来,宰了这个常氏商社的常乐。 蝴蝶效应还在继续发酵,当然,泡沫越来越小。然而,这些小泡沫,却扎扎实实的给卫鞅带来好处。 兵器工坊扩建还没完成,韩国三大世家的使者就同时找到卫鞅。侠夸、公厘孜、段冷三个人,卫鞅挨个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他们心里发慌。 在常氏兵铺的洽谈室里,卫鞅饮了一口茶,说道:“最近,新郑的木炭价格,涨了两成,打造兵器这桩买卖,难做啊。” 公厘孜笑着说道:“段叔,今日既然我们三人同来,就请段叔为首,与常公子商谈吧。” 侠夸虽然不乐意,却也不得不承认三个人当中,段冷辈分最高,资格最老,爵位官位最高,年纪最大,能力也是最强。三家来争夺扩建工坊的生产能力,只有大家联手,才能从常氏商社手中,亏损最少。 被推为首席谈判代表的段冷,心里在发苦,貌似他和卫鞅的三轮谈判,一点结果都没能形成,半点便宜都不曾占到。另外两家,都已经从常氏商社手中拿到了铁件生产的份额,唯独段氏,至今不见影子。 何况,三家同来,表达了大家的紧迫立场,从谈判角度而言,自己一方没有开始就已经注定要吃大亏了。 段冷咳嗽一声,笑了笑,道:“两位公子让老夫当马前卒,老夫不敢推辞。我们三家的来意,想必常公子已知――” 卫鞅十分和气的笑了,说道:“段大人,两位公子,我常氏商社要在新郑长足经营,全赖三家维持。虽说商家逐利,然三家所需,常乐不敢不尽力。” 听到这话,侠夸甚喜,公厘孜心里忐忑,段冷虽神色不改,却是一道寒意穿过肚肠。 侠夸哈哈大笑,道:“我就说了,他不敢――” “闭嘴。”段冷和公厘孜齐声训斥,吓了侠夸一大跳。 卫鞅几乎要放声大笑,这家伙真是个活宝,那句话好听就将那句当真,笑道:“常乐倒是有一个提议,不知三位以为如何。” 段冷说道:“常公子请讲。” 卫鞅说道:“我将原有的工坊,和扩建的剑炉区分开来,各算各的账。新剑炉建成之后,每月可打造二等铁剑四千。我将这四千铁剑分成五份,每份八百,为期六个月。你们看我的金饼,每个金饼代表四千八百柄二等剑。”说着,从怀中取出五块金饼来,排在案面上。 “每一份铁剑,由侠氏、公厘氏、段氏三家喊价,直到没有他人抬价了,最后出价最高者,占有一个金饼。以二十五金一柄剑作为底价,后一位出价的,必须比前一位至少多出一金来。比如,这块金饼,侠公子出价二十五金,公厘公子若是向买下,必须出价二十六金或者更多。出价之后,二十息之内,若是无人出价更高,我会敲响桌面三下,以示这份铁剑的买卖定下来。” 侠夸估计没怎么听明白,说道:“不如我们出钱,替你再建两处工坊,帮我们造剑。” 卫鞅感慨,这家伙还真的一针见血,笑道:“铁剑是人打造出来的,并非有了剑炉就能产出铁剑。我倒是想建二十座兵器工坊,让天下各国的铁制兵器全数出自我常氏商社。可惜,我常氏商社没有那么多能打造上好铁剑的人。” 公厘孜嘴巴动了动,估计在骂侠夸这个蠢蛋。 “不知段大人、公厘公子,以为我这个法子可行否?侠氏、段氏、公厘氏三家,我常氏商社谁也不敢得罪,不敢厚彼薄此,这个法子,相信对三家而言,都很公平,对别人是否公平,不得而知了。”卫鞅笑道。 这个别人,除了赵侯,再无他人。这是卫鞅暗示他们,将新建工坊的生产的四千铁剑全数划给三大世族,已经在顶着赵侯的压力了。 段冷和公厘孜相视一眼,默默的点头。 卫鞅伸出一根手指来,将一块金饼滑到案子中央,六道目光也跟着他的手指移动,笑道:“不如,我们先试一下,这次不算数的,侠公子先请出价。” 侠夸想了想,还是说道:“二十五金。” 段冷暗暗叹息,心里盘算着等会的竞价策略,随声附和的说道:“二十六金。” 公厘孜和段冷的心思差不多,淡淡的道:“二十七金。” 卫鞅笑道:“这时候,没有别人出更高的价格了,那么这块金饼,就属于公厘公子了。半年之内,公厘公子将获得四千八百柄二等铁剑。” 侠夸愣道:“我还要出二十八金呢?”引来四道目光的狠狠一瞪,和两道目光的赞赏。 侠夸忽然醒悟,脸色一红。 卫鞅将那块金饼拿起来,重新按到案子中间,笑道:“现在开始,那位先出价。” 侠夸抢着喊道:“二十五金。” 段冷道:“二十六金。” 然后到公厘孜,公厘孜口中吐出三个字来:“四十金。” “你疯啦。”别说侠夸,就连段冷,也忍不住脱口骂道。 卫鞅心里暗暗的吃惊,这小子还真他妈的有点能耐,这么快就悟到了后世拍卖会上的竞价绝招,真的不能低估了古人的智商。 在侠夸的目瞪口呆中,卫鞅敲了三下桌面,将那块金饼滑到公厘孜面前,然后又将一块金饼放出来。 侠夸和段冷都没有出声,公厘孜不动声色的喊道:“四十金。” 段冷接着喊:“四十一金。” 侠夸怒骂道:“你们俩都疯了。” 公厘孜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第二块金饼,落在段冷面前。看来,两个人很快形成了默契。 第三块金饼还没放好,侠夸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再也忍耐不住了,抢先喊道:“四十五金。” 段冷道:“四十六金。” 侠夸大怒,骂道:“好个段冷,你敢跟我抢,我出五十金。” 这家伙疯了,段冷和公厘孜没必要陪着他发疯。 听到五十金这三个字,段冷终于明了,为何前些天,卫鞅说要双倍价钱,不肯降价,原来早就定下了让三家互掐的计策。早知今日,当初咬咬牙一口答应下来便是了,还能比两家占了个先机。 第三块金饼,归了侠夸,侠夸洋洋得意。 卫鞅笑道:“还剩两块了。”两桃杀三士啊,好局面,他心里暗暗补足。 侠夸张了张嘴,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 段冷淡淡的说道:“二十五金。” 公厘孜接口道:“二十六金。” 卫鞅冷笑,他们也就能想出这个办法来了,只不过,注定是没用的。拍卖场上的惯例,既然已经出了五十金的高价,越到后面,就越不可能掉价。慢慢喊,不过是多费几次口舌而已。 “四十五金。”段冷的心在滴血。 “四十六金。”公厘孜擦掉额头的汗水。 “五十金。”侠夸再次使出他的杀手锏,这个价格刚刚为他赢得一块金饼。 这个局面让卫鞅很满意,简直就是最理想的局面。假如侠夸反应慢些,前面四块让公厘孜和段冷平分了,说不定他们会默契的将最后一块留给侠氏。幸好卫鞅解释得详细,并且安排了一次演练,让侠夸也及时的掌握竞拍的规则。 “五十五金。”来自公厘孜。 侠夸瞪大了眼睛,简直做梦一般,他敢骂段冷,却不敢骂公厘孜。 “五十六金。”来自段冷。 这第四块金饼,段冷和公厘孜深知务必要拿下。两块金饼是他们的底线,如果第四块拿不下,在第五块的时候,他们必须和侠夸死磕。话说,他们都深知侠公子的性子。 “六十金。”公厘孜咬着牙。 “六十一金。”段冷涨红了脸,原本为了避免和侠夸死磕,现在变成了他们两个人死磕。 “七十金。”一阵哈哈大笑,侠夸戏谑的表情。 这次轮到段冷和公厘孜目瞪口呆了,感情这家伙还真的把这当做游戏。 “王八蛋,你们不加价了啊?”当卫鞅将第四个金饼滑动到他面前的时候,侠夸快哭了。 “王八蛋,就你家钱多啊。”公厘孜终于气得涨红了眼睛,爆粗口怒骂。 卫鞅默不作声,滑出最后一块金饼。 “那位先出价?”见三个人脸色都难看得要死,却没人吭声,卫鞅提示一下。 侠夸一拍案子,大声喝道:“王八蛋,七十金。” 段冷和公厘孜掐死他的心都有,他手中握着两个金饼,就来捣乱。两个聪明人,却让一个傻子占了先机,情何以堪。 卫鞅敲了一声桌面,面无表情的说道:“七十金,第一次。” 公厘孜放弃了,反正在上一次买铁剑的时候,已经多得五千柄的承诺。 段冷激动的瞪着侠夸,说道:“七十一金。” 侠夸不服气,道:“七十五金。” 段冷顾不得仪态,狠狠的擂一拳案子,怒道:“王八蛋,你想害死老子啊。” 卫鞅充当最公平公正的拍卖官,道:“七十五金,第一次。” “七十五金,第二次。” “八十金。”段冷连忙喝道。 侠夸哈哈大笑,道:“老段冷,敢跟我斗,八十一金。” 公厘孜自顾玩耍这手中仅有的一块金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段冷失去了冷静,道:“八十五金。”他不能失去这四千八百柄剑,对于另外两家,不差这四千八百柄,而对段氏,完全不同意义。 最终,段冷艰难的拿下最后一块金饼。 三个人一阵互骂王八蛋。 等卫鞅写好契约,双方签名之后。老少三个人忽然冷静下来,互相望了一眼,指着卫鞅齐声骂一句:“你才是真正的王八蛋。” 卫鞅收起了契约,同时也笑纳了这句怒骂。 第六十九章 美容 更新时间:2014-02-01 韩候命人来找卫鞅,质问扩建兵器坊全力为三大世族打造兵器的事情。 卫鞅回应一句话,半年之内,他们能反么? 韩候将卫鞅这句话思索再三,才恍然大悟,扩建兵器铺半年之内,为三大世族打造两万四千柄铁剑,均价超过五十七金,总额近一百四十万金。造反,不单单是兵器的问题,还需要物力,财力,充足的准备,严密的计划。这些,他们都不具备。而韩候能最先拿到一万柄一等铁剑,足可以震慑他们。造反还需要韩国其他诸多的大小世族的支持,那些世族手里没有先进的铁剑,谁敢跟着他们造反。 而半年之后,韩候资金储备充足,可以从容开展下一轮军备竞赛,依旧以三十金的价格,购入常氏兵器坊的一等剑。到那时候,三大世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韩候购买常氏商社的铁剑,自己却力不从心。 何况,就国际形势而论,三大世族莫名其妙的逼迫韩候退出六国联盟,关键时候抽掉魏国炉底的火。难道他们三家中这么多聪明人,能想不到魏国会出兵报复么,不为之早作准备么。在抵御外敌入侵方面,三大世族还是可以信任的。 卫鞅给白羽写了信,言道一切安好,与段氏之间的争斗结束了,同时还有许许多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爱你一万年,想你想到每天都睡不着觉等等话语。 让一个无名军士兵,将信用到采薇手上,让采薇转交白羽。 白羽的回信,竟然有两封。 卫鞅打开第一封,上面写道:六哥,酸死我了。 原来是采薇偷看了卫鞅的信,发出感概。卫鞅笑骂道:“小妮子,敢偷看六哥的情书,下次定饶不了你。” 没几日,南山回来了。 “南山姐,快说说,捞了多少好处?”细雨和秋实,比南山还要着急。 “南山,晒黑了。”还是卫鞅表现得比较有人情味,“管乙、和风他们怎么样,都还好么,无名军有没有人伤亡?” 南山狠狠的抱了一下三个人,掩嘴笑道:“两千斤黄金,一些珠宝,上等战马一万匹,零伤亡。黄金和珠宝我带回来了,八哥跟和风,把赶着一万匹战马,卖给了秦国人,至于赚多少,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哇――”满屋子的金饼在飘荡。 南山详细描述了这次几千里奔袭的过程,听得两个女孩子尖叫不已。 就连卫鞅也赞不绝口,极力夸奖南山了得。笑道:“难怪魏军撤退的时候,秦国人能杀出两万的骑兵,给庞涓狠狠的来一下。” 至于无名军两次实战的军事行动,对象都是赵国,卫鞅只能遗憾的表示,赵国这孩子,真够倒霉的。 “六哥,打劫真是个好行当。”秋实是个老实孩子,很客观的指出。 卫鞅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谁闲着没事,整天让你去打劫啊。细雨,去给南山做些吃的来,你不看她,瘦了好多。” 南山摸着自己的脸,当真有些担心,道:“六哥,秋实,我真的又黑又瘦了么?” 卫鞅和秋实都很诚实的点头。 南山郁闷得不得了。 忽然,卫鞅偷偷的笑了,说道:“南山,你带回来多少珠宝?在那里?” “在库房,两大包。”南山摸着自己的脸,忽然尖叫一声,叫道:“我真的晒黑了,你们看我的手,糟了。六哥,六哥,怎么办?” 卫鞅笑道:“秋实,去库房把她带回来的珍珠,拿几颗大的过来。” 细雨端着托盘,送来饭菜,进门的时候,看到十分诡异的一幕,南山和秋实满嘴巴的粉末,而卫鞅正笑盈盈的帮她们斟茶递水。 “小细雨,张开嘴巴,保证让你美得跟珍珠一样。”南山吞下粉末,对细雨叫道。 细雨一声尖叫,险些将托盘打翻,叫道:“这么大的珍珠,好漂亮啊。” 三人一齐摇头叹息,秋实说道:“珍珠虽美,却不如自己美得实际,细雨,吃下去。” “什么东西?” “珍珠粉。” 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天呐,你们把珍珠捣成粉,吃了下去?” 南山及时捂住耳朵,叹气道:“小细雨快变成雪儿了,一惊一乍的。” 卫鞅将南山留在新郑好几天,让她好生歇息,这才让她去颖水军营,接替雪儿。临行之前,将所有珍珠包起来,给她背上,足够她用珍珠水洗半个月的澡。 一支部队的初始训练,必须要由具有统帅魅力的主帅担任总教官,他们这一伙人中,目前只有管乙、嘉木、南山符合条件。雪儿显然不够格,因而南山回来了,就理所当然由她去颖水。 见到一脸不爽的雪儿,卫鞅一句话就让她眉开眼笑,“我们去大梁玩一趟。” 去大梁之前,秦国密探头子景监居然登门拜访,准确的说是,登梁拜访。他从房梁上跳下来的时候,的确吓了卫鞅一大跳。 卫鞅心情甚好,笑骂道:“景监兄,甘做梁上君子,你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景监正色道:“君上命我,当面向先生道谢。” 卫鞅脸色一沉。 景监连忙说道:“先生莫要误会,君上之意,常氏商社雪中送炭,千辛万苦卖给秦国一万匹战马,关键时候派上大用场。非是景监违背诺言,将先生策划之事告知君上。” 卫鞅这才转怒为喜,笑问道:“卖了多少价钱?我还不知道呢。” 景监答道:“一千斤黄金,还有五万金,借给秦国,年息七厘。” 卫鞅狠狠骂道:“那就是三十金一匹上等战马喽,败家,真败家,怎么做生意的。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也得拼了命敲他们一把。” 景监一脸苦笑,那有当着面悔恨没把人家坑过瘾的道理。 卫鞅哑然失笑,道:“景监兄,对不住,对不住,失言了。这个价钱实在是太合理了,所以才不合理。一时利欲熏心,莫怪,莫怪。” 景监道:“先生或许不知我秦国的情形,秦国战马来源,多是经景监之手。说来惭愧,景监假扮商人,替各国购买战马的时候,从中克扣,或几十匹,或几百匹,最多不过五百匹,积少成多。如常氏商社这般,一次卖给秦国一万匹上等战马的,前所未有。因而,君上深敢常氏商社高义,命我务必当面道谢。” 卫鞅一听有做生意的偏门,顿时来劲了,说道:“我还不知战马买卖还能克扣,景监兄教我。” 景监尴尬笑道:“骡马买卖,有个规矩,备货需多备一成,以充路上减损数量。要是我们出本钱做买卖,这一成肯定不会到别人手上了。要是帮魏国那些贵族买马,虚报差价,换成马匹,这一层,当然就落入我们手上。” 卫鞅哈哈大笑,道:“奸商。” 景监也笑,道:“景监这次登门,要替老秦人谢先生,再次救了我们秦国。” 卫鞅暗暗吃惊,说道:“何出此言?” 景监正色道:“韩国突然撤兵,使得六国联军土崩瓦解,解了秦国泰山压顶之危,景监虽不知先生如何做到,却料定此事出自先生之手。” 卫鞅问道:“猜到的?” 景监见卫鞅神色凝重,知道事关紧要,认真的点头,并且说道:“我从未向他人说起此事,包括君上。” 卫鞅再细细推敲一番,韩国莫名其妙的撤军,六国联盟莫名其妙的瓦解,秦国莫名其妙的赢了,这么多莫名其妙,就算是诸葛亮穿越过来,也不可能猜到是他跟韩候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引发的。说道:“你跟我说说,是怎么猜到的?” 景监道:“韩军火速脱离函谷关战场,而先生恰好在韩国,以先生之能,做到此事不足为奇,因而,我推测是先生解了函谷关之危。” 卫鞅拍着胸口,舒了一口气,说道:“险些吓死我。” 景监道:“我晓得轻重,不敢乱来。” 卫鞅忽然想起一个人,说道:“你的那个手下,当初我逃离安邑时候,那天晚上,你的那个手下。” 景监说道:“他已经死了,在我逃到青禾谷之前,被魏军杀死。” 又试探的问道:“景监冒昧问一句,先生屡次救我秦国于危难,却严令我不得泄露是先生之功,其中缘由,可能见教?” 卫鞅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景监见卫鞅心情好,继续问道:“不能提前告知?” 卫鞅道:“其实很简单,我打算大赚秦国人的钱,要是你们秦国人念着我的好,我会很不好意思下手的。换做是你,也做不出来吧。” 景监失笑,道:“道理说得是,只是先生玩笑了。” 卫鞅道:“我是认真的。” 景监道:“先生之资财,已远超秦国。” 卫鞅朗声大笑,道:“景监兄好歹也是半个商人,眼光当放远一些,凡是莫看眼前。秦国躲过了这一劫,便再无危难,怎么会不富裕起来。我要赚秦国人的钱,便要及早打算,要是等秦国当真富裕了,好处都被别人捞光了,那里还有我的份。嘿嘿,秦国人的钱,我要――哦,对不住,景监兄,一时得意忘形,话说得太狠了。” 景监道:“要是秦国当真如先生所言富裕起来,便不怕先生来赚钱。” 卫鞅道:“所以,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对任何人说破那些事。我最怕别人戳我的脊梁骨,要是整个秦国人都说我仗着一点恩情,大捞秦人的血汗钱。我告诉你,我即刻翻脸不认人,我是认真的。” 景监郑重的点头承诺。 第七十章 大梁行 更新时间:2014-02-02 同去大梁的,还有细雨,他们带着三十名剑士,拉着两千斤黄金上路。 暗地里,卫鞅令常氏商社属下的胡氏、林氏、张氏三家商社,秘密将六十万金拉到大梁去。没办法,欠债总是要还的。用鸿沟工程的股份抵押,接了赵国卓氏一百万金,还钱的时间快到了。至于还债的地点,双方有共识,在大梁对卓氏更有利,也更方便常氏商社。 这事情却不好张扬,要是韩候知道,常氏商社刚刚赚了他的钱,就把钱运到魏国大梁去,即便不说,面子上也不会好看。 前阵子,和韩国段氏掐架的时候,属下三家商社虽没立功,却也没有做出见利忘义的事情来。而且三家商社第一时间内,主动紧急集结人马,摆出随时等候命令的姿态。这让卫鞅很是满意,花了不少功夫大是夸奖了三家商社的头头一番。 一路无话,到了大梁,住进常宅。为了避免被雪儿笑话,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白羽,哪知道却迎来两个小姑娘更加奇怪的看着卫鞅。 等采薇回来,几个女孩子很是亲热一番,这才和她合计生意上的事情。 卫鞅以为,采薇这阵子是挺郁闷的。手里握的钱不可谓多,也不少,更主要是不怎么敢用。和赵国卓氏的半年约定很短,天知道卫鞅、和风等人的生意开展得怎么样,她手里的钱还要拿来还债。人手也不多,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大梁。事情不可谓不多,鸿沟工程的项目,大梁城的商铺,城南竹林的农田,足够她忙得每天马不停蹄。 采薇说,她招募了十名管事,一百名护商剑士。 和大梁几个商家,都是原先有来往的商家,跑了几趟短途的走商,投入少,挣得也少;积少成多,总共挣了近十万金。好在和各家商家合作愉快,建立彼此之间的信任。当然,所谓投入少,挣得也少,只是针对常氏商社而言。在那些合作的商家心里,很是为能傍上常氏商社这个庞然大物,结交了这位精明的女主事,挣了大钱而兴奋不已。 其中有一趟,挣了自家的钱。趁着白门商社在各国的毛笔、造纸工坊还没完工,席卷青禾楼的存货,买下一大批毛笔和纸张。拉到曲阜、临淄去,高价卖出。气得白门女公子牙痒痒的,要不是看在卫鞅的面子上,早就打上门来了。 和那个大梁城的老商家董家合作,调集了大部分人手,拉着大梁的布匹等货物,到楚国的寿春,从寿春买了珍珠等宝物贩卖到安邑去。这趟挣得最多,足足八万金。 “珍珠?”雪儿和细雨一声惊呼,双眼发光。两个极为奢侈的用大量珍珠粉美容的女孩子,一听到这两个字,比见到金饼还亢奋。 “怎么了?”采薇奇道。 卫鞅咳嗽一声,说道:“她们把这么一大包珍珠,捣成粉末,吞了下去。”手上比划着包包的大小。 “什么,你们疯了。”采薇叫道。 雪儿抗议道:“用掉一大包的,那是南山,我才得两次。”可怜兮兮的伸出两个手指头。 卫鞅感觉到太亏待这些女孩子们了,他们这一伙人内部的规矩,只要不影响生意,任何人都可以任意花费。反正常氏商社财大气粗,也不怕谁会把大家花费穷了。只可惜,除了做生意,谁也没有培养出花钱的能耐来,包括卫鞅自己。 “你手头上到底有多少钱?”卫鞅听采薇一大通话,有点头晕。 采薇笑道:“七十万金多一些。” 卫鞅又一阵头晕,道:“早知道你这么有钱,我们何苦辛辛苦苦的从新郑调过来。” 采薇身为当世会计大师,不用数手指头,脱口就能报出账目来,道:“原先六哥你们去新郑之前,留下十五万;鸿沟分利二十万,猗桐大家说了,明天还要分十万;白门女公子那里,青禾楼分利五万;九家商铺盈利八万;我这阵子和别的商家合伙行商,倒卖些货物,赚了二十三万,共计八十一万。嘉木那边花销了八万,其他花销一万,我自己也花了一两万金。余额计七十万三千六百五十八金。” “你怎么花掉一两万金的?”卫鞅、雪儿、细雨三人异口同声,他们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采薇悠然笑道:“你们眼神不好。”解下挂在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卫鞅。 “好玉。”卫鞅赞道。 采薇笑道:“周天子赐的宝贝,当然是好玉。上月,周王室闹粮荒,各国都不愿意帮忙。我让人赠送他们一万担粮食,周天子赐了这么一块玉佩。” 雪儿忽然抓住卫鞅的手,卫鞅与她凝重的对目,不约而同的点头。 细雨吃了一惊,叫道:“你们想打劫周王室?” “什么?”采薇也被吓了一跳。 雪儿阴深深的笑,一字一句说道:“出动无名军,打劫周王室。” 细雨为采薇解释,说:“他们才打劫一次,捞了三千多斤黄金。” 采薇恍然,向看土匪一样,鄙视的看着这两个人,叹气道:“从周王室打劫出来的东西,你们敢用吗?再说,花钱买不就成了,何必那么辛苦。” 然后,伸出双手来,拉起袖子,露出两边洁白的手腕来。左手上一只碧绿如水的手镯,悠然深远,那种绿,放佛是活的一般。右手一只血红的手镯。 卫鞅一声惊呼:“帝王绿?鸡血石。”一把拉过采薇的手,眼睛凑过去,仔细的打量。 “六哥,你是在看采薇姐的手,还是看镯子?”雪儿说道,“哎呀,采薇姐,六哥要啃掉你的手啦。” 卫鞅也曾见过帝王绿,细看之下,只是感觉这个镯子应该还没有达到所谓帝王绿的高度。即便如此,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了。这完全颠覆了卫鞅的概念,据曾经看过的记载,翡翠的面世时间很晚,大约十三世纪左右。这个时候,竟然出现了一只翡翠手镯。 “六哥,什么是帝王绿?不值几个钱,才花了两千金而已。”采薇道,“哎呀,你们干嘛?” 雪儿笑道:“我看看你身上还有什么宝贝。”她和细雨不但动口,还在动手。 采薇一声尖叫,落荒而逃,躲到卫鞅后面,将卫鞅推出来做挡箭牌,“六哥,救我。” 细雨一点都不比雪儿慢,叫道:“六哥,劳驾你先出去避一避,我们要扒光她。” 卫鞅若有所思的玩弄着手指,想了好一会,还是算了。缅甸那个鬼地方,如果现在去挖翡翠,估计去多少人死多少人。 “咱们家里的厨子换人了,晚膳的时候,让你们见识见识。”闹了一阵,采薇笑盈盈道。 “什么来头?”卫鞅问。 “没有来头,不过他的师傅很有来头,曾是魏国王宫的魏王典膳,告老之后,教出一个天才徒弟,正要将这个徒弟送入魏国王宫,却被我拦截了下来。”采薇说道。 至于怎么拦截,不外乎用钱砸。 卫鞅笑道:“往后,我们便跟着采薇学,怎生花钱。当然,在学之前,你最好把攒下来的好东西分她们一些,否则后果如何,我就不知道了。”说完,他先落荒而逃。 第二天,在采薇的陪同下,约见了董家的董方。而雪儿和细雨,则被圈在常宅里,负责抄书。卫鞅根据后世学来的庞大知识系统,结合当时的实际,杜撰了《陶朱公生意经》、《陶朱公十二训》等,还有入出记账法、商业贸易学、数学等等,编写成一本书,命名为常氏商书。细雨和雪儿这几天闲着没事,就负责把上的东西她们都学过,不担心会抄错。 董方和采薇合作一遭,赚了不少,见常氏商社的当家人亲自约见,当然欣喜万分。 经过一个上午的详谈,董方更加欢喜的接受了代理人的角色。常氏商社投入一千斤黄金,十万金,外加五家店铺,占六成股份,而董家虽是老牌商家,家族却不算大,资产折合不过二十万金,占四成股份,组成新的董家商社,由董方负责经营。这样算起来,董家不怎么占便宜,但是常氏商社承诺,由采薇亲自教导他的后辈子弟经商,董方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 卫鞅心里感叹不已,看来常氏十秀在大梁的面子不小。 采薇悄悄的告诉他,常氏十秀,远胜须眉这句话已经改了,变成了常氏十秀,采薇为首。 “六哥,你看什么?”采薇问。 卫鞅严肃的说道:“我在计算,如果把你卖了,能卖多少钱。” 采薇笑道:“把我买给白门女公子,好不好?” “好。”卫鞅终于忍不住发笑。 下午,见了另外一个商人,三十岁不到,看起来还是蛮精明的。姓陶名迁,当然跟陶朱公没有半个铲币的关系。也许因为家财和常氏商社天差地别,显得有些紧张。 卫鞅与陶迁侃侃而谈,这才发现这家伙还真有几分经商天赋,只是家小业小,作为不大而已。当他说起一些经商理念,陶迁居然很快就能领悟。采薇挑选出来的人,果然不差。于是,双方皆大欢喜,常氏商社注资一千斤黄金,十万金,外加四家商铺,并且让采薇出面为他买来十个管事,让陶迁尽快组成陶氏商社。 至此,除了鸿沟工程外,常氏商社几乎完全淡出大梁商界的表面。 第七十一章 釜底抽薪 更新时间:2014-02-03 大梁城的百花村酒肆后院,商家高峰论坛暨鸿沟工程阶段会议隆重开幕。 与会的,除了老白圭不出现之外,皆为去年的原班人马。常氏商社这边的卫鞅、采薇,白门的侯赢,程厚、程林等等继承人或商社总事。 大会由楚国巨商猗桐主持,猗桐抖动脸上的肥肉,大概介绍了鸿沟工程进展情况,收支情况,并且自豪的宣布,至今,鸿沟工程已经分利三百万金,每家五十万。 最后,本着为大家负责任的态度,郑重提出:“常兄弟,还有什么好买卖没有?” “再挖一条鸿沟。”卫鞅淡定的说道。 猗桐的脸顿时像一只霜打过的茄子,一阵哄笑。 因为有大家合伙的鸿沟工程,这次的氛围比从前的和谐许多。从前的商业巨头聚会,尔虞我诈,拉拢,结盟,打压,无时不在,精彩绝伦。 接着,各家就资金互通的项目,进行结账。这一段时间内,彼此之间的合作、分歧、利益纠纷,相互商谈解决。采薇也和老卓图的主事谈妥了,明日交接所欠一百一十万金。 这个环节很快就过去,进入真正的高层密会,采薇、侯赢等人退出。只剩下六家首脑,安西教练般的猗桐、闭目养神的老卓图,仪态雍容的程厚,学究气派的琅栾,佳公子打扮的白羽,以及坐在主座的那位佳公子的老公卫鞅。 “诸位,一别年余,再次相聚。有个好消息,鸿沟,预计能提前三到五个月挖通,皆时,我们可多挣一百八十万金到三百万金。”坐在主位上的白羽,含笑说道。 “彩。”在座的无一不是财迷,听闻有额外收入,无不欣然。中间夹杂着一声“我操,帅呆了”,因为说得含糊,被以为是某地方的方言,未被重视。 琅栾说道:“听闻,常兄弟买了卓氏和程氏的生铁矿场,在新郑建造兵器工坊。看来,卓老前辈和程大家怕是快要后悔了。” 程厚微笑,道:“已然后悔,常公子可否腾出几分利来?” 卫鞅笑道:“尚未盈利,亏本中。” 琅栾说道:“敢问常兄弟,可是打算常驻韩国?”这家伙学究气派,学究性子,说话也是一板一板的,发问得直接,精准,没有歧义。 猗桐接口道:“若是常氏商社常驻韩国,常兄弟需当给我们每家退十万金互通资金。”他曾受到卫鞅暗示,魏国霸权数年之内将旁落,需早作打算。这时不动声色的抛出个烟雾弹,避免别人深入思考常氏商社离开魏国的原因。 卫鞅苦笑道:“常氏商社家小业小,明日便要归还一百一十万金给卓老前辈。要是大家逼我掏钱出来,我即刻便去跳河水给你们看。” 程厚说道:“常氏商社在新郑,开炉造剑,造出的提剑锋利无比。听闻,现正为韩国韩候及各家打造数万上好铁剑。待几万铁剑造成,韩国战力大增,恐征战四起,天下不得安宁。” “如今,天下便安宁了么?”卫鞅反问。 每家商贾背后都有一个国家,虽说商家逐利,没有多少国家的归属感,但是毕竟不愿意自己的祖国遭遇强大的邻国。在座的只有程厚所在的鲁国,琅栾所在的齐国与韩国不接壤。他们替另外三家提出这个问题,便是暗示卫鞅最好分一杯羹。尤其是给其他三家分点利益的时候,不要忘了他们俩。 卫鞅笑了笑,道:“函谷关前,韩国脱离战局,致使六国联军分崩离析,相信诸位大家都认为,魏国必定要报复韩国。魏韩若交战,诸位希望那国赢?” 这个问题不必问,大家在魏国都有巨大的利益,尤其是在大梁城,不会希望魏国战败。就连常氏商社,也正大把大把的收着魏国的鸿沟工程款。 卫鞅继续说道:“韩国大军若人人配备铁剑,魏军措不及防之下,也许当真会吃大亏。” 猗桐说道:“常兄弟之意,到底如何?你是盼着魏国战胜,还是韩国战胜?”六个人中,唯独卫鞅在韩国的利益,很有可能大于魏国。 卫鞅环视众人,笑道:“我希望魏国战胜。” 白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她险些忍不住要跳出来帮卫鞅撑场面,否则卫鞅要被这几个家伙欺负死了,非得狠狠的脱一身皮不可。 “要想韩国战败,莫若釜底抽薪。诸位若是信我,且听我如何釜底抽薪。大家伙到底能从中捞多少好处,应该远不及鸿沟工程。不过,聊胜于无。”卫鞅笑道,“请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只要我的兵器工坊每日都在打造兵器,我不在乎是谁在用我的兵器。” 像去年一样,当晚,直到百花村关门,客人是离开了,可各家商社的人越来越多。 “又有鸿沟工程那样的大买卖了。”这句话,成了此时百花村里所有人的共识。 采薇从后院出来,很不讲义气的直接回家,她不会向别人那样苦苦等候自家当家人, 通宵达旦,日上三竿,太阳落山,第二天晚上,后院的人终于出来了。 和上次不一样,六个当家人面带笑容一声不吭,绝口不吐半个字来。 采薇去百花村接卫鞅,雪儿和小细雨却见到卫鞅独自先回来。直到看到采薇和一个女子携手从后面偷偷的进来,才恍然大悟。 那女子当然是白羽,穿着一身不显眼的衣裳,头发扯住半张脸。 雪儿笑嘻嘻的说道:“见过白门女公子。” 白羽笑道:“雪儿,上次我到新郑,却没见到你,去了哪里啦?”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可是在场的人脸色不易觉察的变了变。 雪儿哈哈一笑,道:“我们都在新郑,可是,六哥不让我们去见你。” 白羽脸上一红。 卫鞅狠狠的瞪了雪儿一眼,这小家伙半大不小的,说话没个遮拦,暗暗却是伸了个大拇指,表扬她应变快。幸亏白羽和这些女孩子们接触少,否则发现好几个没了踪影,不时有人消失。以她的精明,一定能看出些破绽来。 雪儿说道:“白公子,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新玩意。” 采薇笑道:“雪儿,晚了,昨日我已跟白公子说过了。” 她们的新玩意,当然就是珍珠粉的美容作用。卫鞅失笑道;“别显摆了,我教你们这个法子,是让你们年岁大了的时候用。现在小屁孩一个,折腾甚么劲。” “好啦,你别说雪儿了,这个年岁的小姑娘,最是爱美了。”白羽笑道。 雪儿哈哈大笑,道:“还是白公子懂我们,我就爱美。” “是臭美。”卫鞅下结论一般。 深夜里,卫鞅搂着熟睡的白羽。月光下,那肌肤如羊脂一般柔滑。 卫鞅终于想通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为什么古代的女子那么保守,而后世的女孩子那么开放;为什么白羽敢做出同居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因为古代的女孩子不过十一二岁而已,过了十五六岁,就没有女孩子,全嫁出去当妇女了。而后世里,二十岁,三十岁还是单身的多得是。 古代的女孩子,纯粹就是孩子,小屁孩一个,什么都不懂。后世的女孩子,二三十岁了,心智成熟,有足够的独立行为能力。 假如,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和别人同居,或发生过分的行为,就连卫鞅也认为应当天打雷劈。 结论,心智成熟程度天差地别而已。 所以,这个时候,白羽会和他搂在一起。 两天之后,卫鞅令带来的剑士和随从,直接跟了采薇。他和雪儿、细雨,悄悄的出发,往新郑方向去。距离新郑还远,半路上,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两天之后,三个人出现在颖水军营。 这时卫鞅第一次来到颖水军营,作为无名军的最高统帅,他必须出现在新兵面前。 颖水军营,位置的隐秘性没有魏国军营那么深远,而入山的路更加隐秘,就在颖水边上。一条不大的瀑布冲入颖水,入口便在瀑布上面。这里只有偶尔过往的船只,可谁也不会注意到瀑布的上游另有天地。 “参见六爷。”新兵老兵分成两个队列,一齐呼叫。 卫鞅笑道:“南山将军有没有克扣你们的粮食?” “没有。”新兵凛然回答,而老兵则轰然大笑。 “训练辛苦不辛苦?老兵不必回答。”卫鞅含笑道。 “辛苦”,“不辛苦”,两种不同的回答。 卫鞅笑道:“说不辛苦的,南山记下来,狠狠的训练他们。你们是我从两三千奴工中挑选出来的,参加无名军,都是很厉害的小伙子。当然,你们还不是无名军,无名军的兄弟们有没有告诉你们,什么是无名军?” “人若无名,才可专心练剑,无名之人,方能成为最强者。无名军,便是最强者。”看来这句话已经成为无名军的招牌。 卫鞅道:“成为无名军,你们将完全在天下人的眼中消失,你们失去的是存在,拥有的是没日没夜的训练。但是每一个无名军都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不是任何人的奴隶,不必向任何人下跪。谁能告诉我,成为无名军,你能获得什么?” 没有人回答。 卫鞅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将获得,来无影去无踪,千里不留行的畅快;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自豪;以及最重要的,无名军的荣耀。” 第七十二章 韩国攻略 更新时间:2014-02-04 在颖水军营逗留了半个月,和新兵、老兵训练,和南山商议那些训练项目怎么改进,他能做只是动动嘴皮子。当然,最重要的是和他们呆在一起。 半个月之后,三人秘密回到新郑。 新郑城,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准确的说,是斗升小民这个层面上,看似没有变化。 韩国大军在函谷关前临阵脱逃,致使六国分秦大计土崩瓦解,韩国高层内部,不会侥幸的判断,魏国朝堂的大佬们将大度的揭过不提。 五天之前,白门商社的几个管事,带着大量粮草来到新郑,和韩国朝廷及多方力量,达成了大宗的粮食交易。基于魏国不可能等到秋粮入仓才发动战争,韩候方面不怎么讨价还价,就答应了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面对韩国的大小世族、各方势力的时候,白门商社的管事们,反反复复的重复一句,魏国大军杀过来,必定最先摧毁农田,诸位今岁收获几许,实属难料。然后,更大宗的粮食交易,迅速达成。韩国上下,十分感激白门商社的高义,主动伸出援手,并且承诺不将白门商社给他们提供足够粮食的事外传到魏国人的耳朵里。 白门商社的人提出,如果韩国肯支付订金,白门商社可以为韩国筹备更大量的粮食,保证即便韩国今年颗粒无收,也不会闹饥荒。韩国人犹豫再三,通过精密的计算,还是决定支付五十万金的定金。 三天之前,赵国卓氏商社的人来了,他们带来了足够支撑一场大规模战役的皮革,战马,高价卖给韩国人。 楚国商人也送来大量的骡马。 在官方进行大宗交易的,忙得不亦的时候。在韩国民间,因为身处战乱时代,各家各户很有警觉性的迅速开始储备粮食,粮食价格节节攀升。然而,不知道从哪里涌来大批量的粮食、布匹、盐巴等生活必需品,使得粮食等物资价格并没有上涨到可怕的地步。并且,很快的回落,接近平时的价位。 卫鞅回到新郑的常宅,马上见到一个人,韩候派来的使者。这阵子,每天都有三大世族的使者光临,却全被韩候的使者撵回去了。 使者要求卫鞅,火速将韩国急需铁剑打造出来。 卫鞅却慢悠悠的写了一封信:稳定上下,虚张声势,拖延时候。封好,交给使者。 这次魏韩大战,开始的时间越晚,常氏兵器工坊打造出来的铁剑越多,就对韩国就越有利。当然,韩国拥有大量铁制兵器的秘密,在魏国人眼中,已经不是秘密。到时候双方交战起来,韩国怎么充分发挥兵器的优势,魏国怎么破局,自有双方将领和智囊操心。 早在其他商社仗义入韩前三天,五支规模不大的商队已经秘密开始行动,可是,他们到位之后,却按兵不动,貌似在等候命令。 卫鞅回到新郑,五支队伍就开始动了。他们频繁接触韩国各地的官员、富商,只要是有钱人,他们都去接触。用他们手上的黄金和交换韩国人的金饼、铲币。名义是,筹集更多的钱币,为韩国购买更多的战略物资。这显然是一笔很吸引人的交易,虽然说交换价格上面,比平时要高两成。那些有钱人,尤其是商人,心里爱着韩国,可要是魏国人打来了,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家国,扭头就跑。带着黄金逃跑,无疑更方便。 很快,几乎整个韩国,市面萧条,有些商铺一天下来没有一个客人光顾。但是韩国人,从韩候到世族,从世族到斗升小民,甚至朝不保夕的奴隶,无一不是自信心满满。他们有充足的战略储备,有每日都在打造的铁剑;他们家里有足够的粮食、盐巴;他们手里有足够的黄金,随时可以跑路。 他们发现,手上的钱能买更多东西了。原来一个铲币可以买两个包子,现在可以买四个了。就是没有一个人意识到,经济停顿有可能带来的灾害。 新郑城里,有个闲汉,陡然发现自己富裕了,兴致勃勃的买了四个包子,吃掉两个,然后扔掉两个。据说,回到家的时候,向妻子炫耀,遭受妻子一顿暴打。 至此,卫鞅等人策划的韩城攻略的第一轮攻击,达成了预定目标。原先,卫鞅谋划的经济掠夺战,只是针对成皋段氏。既然另外五位商业巨头对投机倒把表现出如此高的兴趣,那般大方的舍得投入极大的资金,卫鞅只好勉为其难的将打击面扩大到整个韩国。 采薇向卫鞅汇报,至今,白门商社向韩国出售粮食等物质,盈利三十万金;卓氏的皮革、战马盈利二十万;猗桐的骡马赚十二万金;担任主攻任务的常氏商社,经过三轮大量抛售黄金,按照寻常黄金价格折算,赚取八十二万金,各家其他货物,获利十六万金。至此,六家联盟总获利一百六十万金。 猗桐和齐国琅栾就在一旁,猗桐满面笑容,琅栾一副科技工作者的神情。这两个人,悄悄的隐藏在常宅,美其名曰亲自担任副手,全力以赴协助卫鞅完成韩国攻略。实质上,是好好的盯着他们的黄金。 还有一位,白门商社的当家人白羽,也用同样的名义堂而皇之入住常宅,另外加上和常氏十秀深入相处的借口。至于真实原因,半夜里有人从这个房间偷偷的跑到那个房间,天亮之前,又从那个房间潜回这个房间,其中趣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常兄弟,做得好,一下子就挣了一大笔。”猗桐拍手大笑。 卫鞅心里一阵恶寒,一百六十万,六家分下来,不过每家二十六七万而已,那里值得这位天下巨商如此兴奋。而且,那只是账面上的利润,为了确保六家联盟的稳固,不使有人半途而退,卫鞅不得不控制货物、黄金的投放比率,确保每个阶段都保持一定的盈利水平。如果完全按照他的意愿,他将会投入更多的黄金进行冲击。 在没有美元,没有外汇储备的情况下,卫鞅利用另外一种特殊的货币――黄金,充当攻击工具。这是黄金转为流通货币的初始阶段,黄金具备货币功能,却又不完全属于流通货币。这点特性,恰好能被卫鞅利用上。 “猗大家,要是大家伙亏得血本无归,灰溜溜的逃出新郑,常乐往后没脸见人了。你们要是逼我赔偿损失,我分文没有,立即跳河水去,死给你们看。”卫鞅无赖的笑道。 白羽一身男装,笑道:“常公子的手段,我白门商社是信得过的,要是有人半途而退,白门商社不介意接下份额。” 大批量的黄金投入,是各家心中的一根刺。莫看抛售黄金的盈利最丰,可如果这批黄金有所闪失,血本无归绝对不是不可能。 卫鞅暗自苦恼,女人家就是女人家,这阵子卿卿我我的腻在一起,有时候不知不觉中,有点忘了保守秘密。 幸亏那两位只是商人而已,对于男女感情这事,没多大的敏感。最主要的是,那个时代好像没有太多的爱情故事,引导他们去怀疑她们。 “以我之见,还需黄金一万五千斤。”琅栾忽然说道,看来是经历好一阵计算之后得出的结论。 卫鞅笑道:“琅大家高明,常乐以为,不必了。”琅栾是个技术型的商人,这一万五千金黄金的意见,是很有道理的。可是他不是卫鞅,不如卫鞅那样对链式反应有深切的认识。 第一轮攻击完成,他们只需要时间,冷眼旁观。商业萧条之下,第一个气球偶然爆炸之后,将会瞬间引爆越来越多的气球。第一家商铺倒闭之后,也许第二天会有是十家,第三天一百家。 第一个气球爆破之前,酝酿的时间越长,爆破时候的爆发力就越猛烈。 雪儿进来禀报,段氏的段冷来访。 自从韩国攻略展开,常宅的所有下人都放大假,让他们回家探亲。管家、厨房、守门这些活,都由细雨、雪儿担任。 三位巨商避开,段冷急匆匆的入内。 “段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胜荣幸,不知常乐有何能为大人效劳之处。”卫鞅笑道。 段冷憋着满肚子的话,可一见到卫鞅,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卫鞅问道:“段大人,可是有为难之处?”心里却生出一些不安,看这情形,段冷的来意已猜到三分。段冷这人不简单,要是被识破六家联盟的谋划,说不得要把他干掉。 段冷沉默一下,说道:“常公子,新郑城市井上的一些情形,可否看在眼里?” 卫鞅试探的说道:“不知段大人之意?” 段冷说道:“自魏韩将要大战谣言传出,往来商旅日少,家家粮食杂物充足,购物者日稀,坐贾者日闲,物价日下,而购买者越少。这等情形,老夫这辈子不曾见过。想必常公子也听到一个市井笑话,有人一个铲币买了四个馒头,食用两个,扔掉两个,遭妻妾暴打。” 卫鞅笑道:“确曾听闻。段大人以为,魏韩大战,谣言而已?” 段冷坦然不语,他是韩国高级官员,只能说那是谣言。 卫鞅接着说道:“大战之前,民众粮物充足,岂不正是好事?” 段冷说道:“老夫亦如此认为,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总觉不安。常公子乃商贾大师,因而特前来讨个高见。” 卫鞅奇道:“不知段大人,何故不安呢?” 待段冷放下心来离去,卫鞅却被他惊出一身冷汗。 第七十三章 孤傲的申不害 更新时间:2014-02-05 “六哥,好久没有陪我逛街了。”雪儿笑道,兴致勃勃的。卫鞅和雪儿在新郑的街头闲逛。 卫鞅笑道:“还好是在新郑,不是大梁,不用担心买了自家的东西。” 当初在大梁,两个人一头钻进一家布匹铺,雪儿这家伙不顾别人目光奇怪,狠狠的杀价,而后兴高采烈的抱着布匹离开。最后才发现,原来那家店铺也是自家的。 他们都不是闲着没事就逛街的人,如今的新郑街头,卫鞅可以看到很多比人看不出来的信息。这些信息,是他布局韩国攻略下一步行动的重要依据。 真正了解韩国攻略内幕的只有七个人,六家商家的当家人,加上采薇。在猗桐的推荐下,六家商家一致同意采薇假如决策层,并且担任韩国攻略的总会计师。雪儿只知道他们在谋划一件大买卖,具体如何,却不得而知,仅仅是执行卫鞅的一些命令而已。 中午时分,一家酒楼内,顾客比平时多了许多,几乎满座。卫鞅和雪儿只能在一个角落寻了个清净的位置,好在他们虽然是暴发户,却不在乎太多。 市场拥有自愈能力,店铺没生意,可货币升值了,消费却是有所增加。卫鞅如此想,只是这种自愈能力,才六家巨商的攻击之下,显得那般的虚弱、无力。 “六哥,我们把这家酒楼的厨子请到家里来,好不好?”雪儿问道,这家酒楼的几道招牌菜做得很不错,她念念不忘的是采薇,采薇在大梁时候,每日享受着顶级大厨的手艺。 “干脆把酒楼买下来,专门给我们家做饭菜。”卫鞅比她更像个暴发户。 “好啊,六哥真好。”雪儿拍着手,根本不理会卫鞅是在开玩笑。 卫鞅满头黑线,这孩子还真懂得顺着杆子往上爬。 “庞涓新败函谷关,损兵折将。此次韩魏交战,韩国必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凡酒楼饭馆,皆为谈天论地、高谈阔论的好去处。 “韩国有常氏铁剑,可挡魏国二十万大军。” “庞涓,所向无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即便偶有挫折,依旧不失为天下名将之首。若是庞涓亲率大军来攻,恐韩国难以抵挡。” 前一阵子的热门话题,是六国联军的分秦大战。市井之间,几碗酒下肚之后,所谓食不言的涵养,纯属放屁。 六国联军在函谷关前分崩离析之后,很快,热门话题变成了韩魏大战。 “两国交战,胜负之数,在乎两国国力,兵将之强、剑甲之利尚在其次。论国力,魏强而韩弱,韩国要战胜魏国,恐怕不易。”终于出现能令卫鞅动心的观点,来自邻桌的一个青年人,士子打扮,约摸二十四五岁。 “依兄台之论,韩国必败?” “这位兄台,国强则战必胜,国弱则战必败。依次推论,魏国一国独霸,天下诸国何不早早降之,岂不省下诸多征战。” 显然,这些人当中并没什么高人,能领会青年人论点的精辟。 青年人冷笑,道:“此次韩魏交战,非是举国大战,胜负之数,国力强弱在其次。” 卫鞅含笑道:“兄台,国力之论甚为精辟,可否赏光,同席一饮。” 那青年人扫了一眼卫鞅,见他一身商贾打扮,不做理会。 雪儿大怒,狗眼看人低,便要发作,却被卫鞅拉住,示意稍安勿躁。 卫鞅含笑道:“兄台有国力决定战力之论,我有综合国力之说,不知可否能请兄台指点。” 那青年人闻言一怔,在卫鞅对面坐下,虽然为卫鞅的言语动心,神色依旧孤傲。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卫鞅含笑问。 那青年道:“区区申不害,请问兄台,何谓综合国力?要是能入我耳,这顿酒菜,算我请了。” 卫鞅被狠狠的雷一下,外焦里嫩,申不害,好一个震耳欲聋的名字。当然,卫鞅这个名字比申不害雷人好几倍,只是此时的卫鞅没有太多自觉而已。 “在下常氏商社常乐,见过申兄。”卫鞅见申不害倨傲,姓名都不问,直接表达对综合国力这个名词的好奇。 申不害颇为意外,略一拱手道:“原来是常大家,申不害失礼了。天下营生,做到极致之时,皆为学问,常大家乃有大学问之人,申不害失敬了。” 看来天下巨商的名头,仅仅可以与士子平起平坐而已,原因仅仅是经商也勉强算得上是学问。 卫鞅并不介意,笑道:“原来是申兄,常乐也听闻过申兄大名。申兄面前,常乐不敢言语,惭愧惭愧。所谓综合国力,不过是吸引申兄的言语而已,恕罪,恕罪。” 申不害有些失望,却道:“常大家乃商贾大师,可觉得旬月之间,新郑市井中,多有异常之处?” 卫鞅脸不改色,说道:“申兄之意,常乐已知,却是多有异常。”申不害要是看不出其中的异常,那便不是申不害了。仅仅是看出异常,距离识破卫鞅的韩国攻略大计,还差了十万八千里。申不害不是段冷,段冷是韩国的高级官员,申不害如今不过是一个寻常士子而已。 “对此,常大家有何高见?”申不害是个孤傲之人,眼见常乐年纪比他还小,问起高见之时,有几分真心请教,也有几分戏谑。 卫鞅笑道:“韩国朝廷中,也有人向我提出此事。申兄,莫非也是感到有所不妥?常乐以为,杞人忧天了。商贾之道,因循天道,须知天道循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申兄只见市井交易稀疏,却不见这酒楼生意兴隆,只见物价降落,却不曾思虑民众财充足,于国之利。” 申不害怫然,毫不掩饰,说道:“常大家认为,这是好事?” 卫鞅自知要是直接说是好事,申不害定然甩袖而去,摊开手说道:“请问申兄,人若伤寒发热,是好事,还是坏事?” 申不害道:“自然是坏事。” 卫鞅悠然笑道:“申兄差矣,不知申兄可曾察觉,人身但凡伤寒发热之后,一年半载之内,将少有病患。一人三两年安然无恙,一旦病痛侵袭,则必是重症。申兄以为然否?” 申不害想了想,道:“常大家高见,见微知著。” 卫鞅道:“天道如此罢了。现如今,韩国物足,价格低落,常乐不讳言,韩国市井有疾。申兄以为,是好事还是坏事?” 申不害道:“重症致死,稍有不适则过后更强。常大家以为,韩国商贾之症,轻重如何?” 卫鞅道:“韩国亡,则韩商亡;韩国不亡,则韩商绝无致死重症。” 申不害虽认同,却不语。 卫鞅见能忽悠到申不害这等大人物,心里欢喜,继续忽悠道:“常乐自幼经商,于商道颇有一些心得,申兄学识深远,盼指点一番。我以为,一国财物充足之度,为虚,一国产出之力,为实。天下人以为,虚从实来,却不知虚亦可以化为实。韩国商贾行当,虚过于实,若虚化为实,岂非韩国之利?此,常乐商贾虚实之论。” 申不害细细思索良久,忽然拍案,叫道:“常大家商贾虚实之论,闻所未闻,申不害受教,豁然开朗,这顿酒菜我请了。” 卫鞅笑道:“申兄善于治国,常乐长于经商,一己陋见,不登大雅之堂。” 自顾饮水吃菜的雪儿,听闻此言,“扑哧”一笑。 申不害自不会和一个女子一般见识,他自讨胸怀治国大道,听初次见面的卫鞅如此称赞,心中虽喜,却不当真,客气笑道:“申不害一士子而已,何谈善于治国,常大家谬赞了。” 他的神情,卫鞅看在眼里,一笑道:“法家术派翘楚,常乐所言善于治国,怕是不足评论申兄,申兄莫怪。恐怕,善于强国,更为妥当些。” 申不害顿时脸色大变,惊骇说道:“常大家何意?” 卫鞅奇道:“申兄,为何如此?” 申不害见卫鞅神情中不似作伪,颤声说道:“你如何知道我是法家术派?”声音很小,生怕别人听到。 卫鞅更是奇怪,道:“曾遇一位高人,听他说起。常乐要是有所冒犯,还请恕罪。” 申不害神色变了好几遍,最终还是定下心来,道:“只求常大家莫要泄露。” 卫鞅脑子里似乎抓住了什么,也脸色变了变,道:“申兄可否见教,为何如何?” 申不害反而奇怪了,试探道:“莫非常大家不知,我法家遭人所忌?要是法家人士身份泄露,必遭杀身之祸。” 卫鞅的脸黑了下来。 终于明白,为何公叔痤生前会问他到底治何学说,显然原来的卫鞅死死不肯告诉公叔痤他是法家的。为何魏国的太子申、公叔冒那帮人,猜测卫鞅是法家弟子,就那般的决然要杀他。原先,卫鞅还以为,只是魏国经历李悝变法,成为第一强国,不愿意别国变法变强而已。现在豁然开朗,但凡变法,必定极大的触动各方的巨大利益,甚至是许多老旧势力将覆灭。大多变法,都是从血腥的屠杀开始,因而,法家人士,成为必杀之人。除非做到名震天下的大师级人物,并且表态不从政推行变法。 申不害道:“常大家何故心神不宁?” 卫鞅摆摆手,心里欲哭无泪,哥们也是法家的啊。 第七十四章 韩魏交战 更新时间:2014-02-06 家大业大,人手充足就是好啊,卫鞅如此感叹。 君不见,猗桐、琅栾、白羽三人,每天优哉游哉的呆在常宅里,根本不用费心处理商社的事务,让卫鞅羡慕得不得了。说句难听的话,猗桐、琅栾要是挂了,他们的家族生意,毫发无损。白门商社也具备这样的能力,只是卫鞅不会诅咒她。 卫鞅自己,每日跑这里跑那里,既要主持韩国攻略,又要去兵器工坊,帮秋实管理工坊,忙的不亦乐乎。 身为鸿沟工程总指挥的猗桐,负责鸿沟物资、钱财总调度的白羽,还有鸿沟的总会计师采薇,三个重要人物都呆在新郑。证明,鸿沟工程多他们三个不多,少他们三个不少。于是,卫鞅和琅栾很默契的联手,逼迫猗桐和白羽,从今往后,猗氏商社和白门商社,再也不得已操持鸿沟工程辛苦为理由,要求增加份额。 “就等魏国打过来了。”琅栾说道,这位仁兄每日都在推演韩国攻略的进程。 两天之前,一方面是耐不住琅栾的那股磨劲,另一方面的确是真的需要,卫鞅下令再抛出一轮两千斤黄金。这两千斤黄金,已经彻底不赚钱了,而且还略有亏损。 安西教练喝着小酒,舒舒服服的,放佛什么事都不想,说道:“采薇姑娘,我们手里还有多少黄金。” 采薇道:“还有一千斤。” “你跟常公子说说,我们请些高明的匠人,将一千斤黄金打造成好看的物事,就铸成采薇姑娘的摸样,如何?”猗桐笑道。 自从见识过卫鞅对常氏十秀的极度护短之后,猗桐对采薇十分的客气,至于是否是用这种经年累月的客气来达成挖墙脚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迎来的是琅栾的一脸死灰,他每日都在琢磨着怎样调配足够的黄金,将韩国薄弱的金融体系击垮。这头肥猪却考虑着,拿他的黄金打造成小金人去玩。 采薇笑道:“好啊,多谢猗大家,送我这么大一份厚礼。我要铸成两个金人,都跟我一模一样高的,一个放在新郑,一个搬回大梁。” 猗桐差点被一口酒呛得满身都是,转眼看琅栾,严肃的说道:“琅栾兄,庞涓那边什么时候出兵?老卓图的最后一批皮革还没到,须得催他快些。” 卫鞅去了兵器工坊,白羽和雪儿交情深厚,拉着她四处闲逛。要是他们俩在,一定会为猗桐的敬业精神深深感动。 公元前三百六十年,七月下旬,魏国上将军庞涓,亲率大军十万,其中七万步兵,三万骑兵,从大梁出发,攻击韩国,直往新郑扑来。 战争一开始,庞涓就遭遇韩国的强烈抵抗。 大梁距离新郑,不过几百里路程,快马一日便可到达。庞涓大军一进韩国国境,便和严阵以待的韩军交战。 初战,魏军获胜,韩军败退二十里。 “韩军败退二十里,已安营扎寨。此战,斩韩军士兵一千五百余人,俘虏五十二人。我军战死六百人,重伤三百。” 听着战后的统计数据,魏军中军大营里的庞涓面无表情。以他看来,韩国虽败,而实际上魏军并没有占到便宜。两军伤亡比例,一千五百比九百,对于魏武卒而言,这个数据很合理。庞涓对魏武卒的战力,有充足的信心。 可是庞涓关心的并不是这些。 根据他获得的情报,从五月初开始,韩国的常氏兵器工坊为韩国打造锋利的铁剑。常氏兵铺的三种铁剑,庞涓手里都有,的确是锋利无比。今天一战,韩军并未出动使用铁剑的部队。他的密探再厉害,也判断不出至今韩国拥有多少铁剑。 他综合所有的情报,得出一个比较准确结论。常氏兵器工坊,每月可打造八千柄铁剑,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这也是他急于发动对韩战役的一个重要原因。 还有一件事,庞涓十分在意。在开战之前,韩国获得了许多战略物资。往常,两国交战的时候,那些商家两头都吃,同时给双方提供粮食战马等物资,这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可是庞涓从得到的数字判断,这次商家给韩国提供物资的数量,远远超过预料中的数字。通常,商人卖给魏军的,要比卖给魏军对手的要多得多。毕竟,魏军战胜的可能性很大,商家不会投入太多赌注在即将失败的军队上面来。这次,却不同寻常。 “明日继续攻击。”庞涓下令。 住在常宅的义商们,在战争打响的第一时间,欢呼雀跃。他们待在新郑城里,战争晚一天打响,他们就多一分危险。须知天下人谁都不是傻子,他们的阴谋被万一韩国朝廷察觉了,迎来的将是致命的一击。即便是卫鞅,手里有无名军,也不敢说能逃脱。魏国人一旦打过来,那么整个韩国的国家机器,将围绕着战争高速运转,没有人会关心他们。 他们密切关注战局的发展。不出所料,韩国果然采用拖延战略,等待铁剑的大批量铸成。时机一到,将给予魏军痛侧心扉的一击。 七月二十九日那天,对于韩国攻略,是至关重要的日子。 猗桐、琅栾、白羽都颇为紧张的等候着,就连总指挥卫鞅也不例外,手心里捏着一把汗。 终于,韩候派人前来常宅,找到卫鞅,向他筹备金钱。战争的每一刻,都耗费着巨额的粮饷。很快,韩国朝廷就出现了资金短缺。眼看月底了,大臣们还是要发工资的,武将们也是要犒劳的,这些都是钱呐。 卫鞅十分仗义的拍着胸膛,问要多少,然后一口答应借给韩候三十万金,不计利息。 使者没能得到纯粹的资助,颇为不悦,国君那有跟低贱商人借钱的道理。但能将韩候急需的三十万金带回去,已是大功一件。 使者走了之后,不到一个时辰,段氏的段冷来了。 这位年岁四十的专业外交官,即便来意甚为尴尬,依旧雍容宽厚。 “段大人再次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熟门熟路了,下次直接进来,不必通传。常宅不比高门大户,段大人又是贵客,怎敢让您门外等候呢。”卫鞅热情的说道。 段冷含笑道:“又要劳烦常公子了。” 卫鞅笑道:“段大人何必客气,常乐能出力之处,定不推辞。” 段冷甚是欢喜,说道:“常公子也知,如今韩魏大战,每日损耗钱粮不少啊。前方十二万大军中,我段氏也有两三万人马参战,耗费甚巨。” 卫鞅点头,道:“是啊,打仗就是要花钱。” 段冷笑道:“魏国虽强,庞涓虽鬼谷弟子,用兵无双,可我大韩并不惧他。待常公子的铁剑大量制成,韩国大军将一举击溃庞涓,破了他天下无敌的名号。” 卫鞅拍着胸口,说:“不劳段大人提醒,常乐的兵器工坊,所有人昼夜不眠,不虚耗一刻钟,为韩国大军打造铁剑。我可以担保,只要韩军坚持三个月,我一定打造出足够的铁剑,将庞涓老儿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段冷开心的笑了,说道:“只是其间有一桩难处,需要常公子包涵。我段氏购买常公子的铁剑,望常公子多多担待,明日按时交货。常公子也知,大军耗费无数,段氏筹备钱财,一时有所不便,不知这个月的提剑款项,能否拖延一些时候。” 然后,拍着胸脯说道:“段某的为人,常公子该是信得过的,绝不会少你半金。需加多少利,常公子但说无妨。” 卫鞅顿时变脸了,道:“感情段大人是来赖账的?” 段冷的笑容马上变得僵硬,老脸一红,说道:“常公子有为难之处?区区几万金而已,以你的家财,想必不看在眼里吧。” 卫鞅叹口气,说道:“蚊子虽小,可也是肉啊,段大人以为,蚊子是不是肉?” 段冷道:“蚊子是肉。可是,常公子一巴掌拍死蚊子,随手一弹,段氏接住便是了。”一边说,还一边模拟着拍蚊子,随手一弹的动作。 卫鞅十分佩服这位职业外交家,说道:“段大人,我是商家啊,这么随手一弹,痛的不是蚊子,是我的心头肉啊。这魏国人一打过来,生意不好做啊,家家没有余粮,我常氏商社的资金全投在兵器工坊里了,为你们打造铁剑――” 段冷说道:“常公子,不是借了三十万金给――” 卫鞅脸色一沉,怒气顿生。 段冷很有觉悟的住了口,并且领会到卫鞅的意图,说道:“常公子,不知有何打算?” 卫鞅很光棍,拍手做了个上路的手势,说道:“黄金,生铁,按当前市价折算。啊,不行不行,铲币、金饼能买的货物越来越多,我太吃亏了。黄金一斤,折算五百金饼,一个金饼,兑换十斤生铁。如此交还,不算坑人吧?段大人最好快些决定,要是那侠氏、公厘氏先跟我换了黄金、生铁,那就好不说了。” 段冷比卫鞅还光棍,说道:“好。还请常公子再施援手,与我交易三十万金。”看来交情虽浅,他却已十分了解卫鞅,继续讨价还价绝对没有好处。 卫鞅轻轻一笑,道:“下次再说。” 第七十五章 瓦罐的裂纹 更新时间:2014-02-07 战争是一门艺术,人们的智慧在战争中,将得到极大的发挥。 韩国大军一改以往匆忙决战的战略决策,采用利用营寨、城池节节抵抗的策略。即便交战,也不投入大量兵力,只要达到延缓魏军进攻速度即可。 卫鞅这个半吊子的军事专家看来,这是战略纵深防御思想的雏形。如果加上积极防御,前后交替呼应,密切配合,奇兵骚扰,有战略目的建立防线,那就基本算得上是战略纵深防御。 大梁到新郑,不过几百里路。在没有先进的战争思想指导之下,能把一场防御战争打到这等地步,的确很不容易。 卫鞅自豪的想,如果管乙来指挥这场战役,一定能打得更好。 魏军的统帅,天下第一名将,上将军庞涓,似乎并不着急,好像一只老猫在戏弄耗子。只是,谁也猜不到他的心思。 庞涓心里在冷笑,铁剑虽锋利,可韩国人却不知道,另有一柄锋利十倍的利剑,正缓缓的插向韩国人的心脏。感谢那位楚国商人屈阜,在年初分秦之战开始前,向他提出的买空秦国的策略。虽然那次史无前例的商贾乱秦策略以失败告终,却提醒了这位鬼谷门高徒,将商贾之道用于战争的强大攻击力度。 上次攻秦,庞涓用的是买空秦国策略。这次,整个韩国货物过于充足,物价暴跌,流通货币短缺,恰好和楚国人屈阜所献的计谋相反。虽然两次表现差别极大,庞涓不是始作俑者,却敏锐的看出,一定是有人在幕后向韩国伸出了黑手。可怜韩国上下,懵然不觉。 也许,韩国等不到铁剑大批量造成,投入战争,就要开始全面崩溃,庞涓很乐意看到。即便韩国人得到了铁剑,庞上将军自有应对之策。 一道不是谣言的谣言,在最快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韩国。 韩候手里没钱了,跟一家商社借了三十万金;段氏家族手里也没钱了,区区几万金买铁剑的钱,都支付不出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每家每户的媳妇们,都眼巴巴的数着家里的铲币,然后藏到床头。男人们则表现得十分的警惕,赌博、酒楼饮酒等活动一律取消,生怕囊中的金币少了一个半个的,甚至一些生活必需品,也打定主意忍一忍就过去了。 商家们早早停顿了行商,从别国买来货物,血本无归,从韩国倒卖物资到别过去,那是卖国行为,韩国朝廷不会放他们过关。在韩国朝廷杀了几家商家之后,暗地里的行商活动,彻底消失。 琅栾由衷感叹:“常兄弟计算精准,拿捏的恰到好处啊。我每天盘算着抛出的黄金太少太少,不足以将韩国击垮。惭愧,惭愧,我算出的黄金数目,跟实际所需整整差了一万金。” 白羽眼中闪过一道自豪之色,她的男人如此的惊世绝伦。自豪之色一闪而过,然后跟琅栾一模一样,深敢惭愧。 先是从成皋的一个城开始,出现商铺关门倒闭的现象,市井里,无所事事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倒闭的商铺、酒楼级数增长,以疾快的速度蔓延,比黑暗笼罩大地的速度还要快。不过旬月之间,新郑也出现了大量的商铺倒闭。 韩国的经济崩溃了,以如泰山倒塌。 砸破一个瓦罐,不需要将他砸得粉碎,小小的敲出一条细细的裂缝,裂缝会自行扩大,眨眼之间,瓦罐轰然破碎。卫鞅如此说,他本想用气球做比喻,可惜这些人不会晓得气球是啥玩意。 新郑市面上出现大量的优质资产,看得大家都眼红,卫鞅自己也眼红。 “常兄弟,你怎么看?”楚国巨商猗桐是最淡定的一个。 眼红归眼红,挖好的陷阱自己跳进去,也不是个道理。卫鞅笑道:“大家都忍着,按照我们的计划走下去,该是我们的东西,都是我们的,跑不掉。” 后方人心惶惶,消息传到前方,前方大军军心更加不稳。打仗为了什么,不是保家卫国,而是保护老爹老娘老婆孩子,无论是那个时代的士兵,根子里都是这个思想。老爹老娘老婆孩子坐立不安,士兵怎能打好仗。 韩国朝廷终于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国到底怎么了?打了几百年的仗,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他们不得不将目光,从前方的战争中分出一部分来,关注后方。并且得出一个极其粗糙但是没有错误的结论,韩国急需大量的流通货币。 应对货币问题,韩国朝廷兵分两路。一路赶赴赵国、楚国,向他们借钱;另外一路,使者找到了卫鞅。 卫鞅没有当场答应借钱,而是要求见韩候,当面商谈。 白羽悄悄的问一句,见韩候是否会有危险,万一韩候狗急跳墙,扣押卫鞅,逼迫他献出大量资金,怎么办。 卫鞅淡定的笑,说道:“亲爱的,你这是关心则乱,我舍得死,韩候还舍不得我死呢。” 白羽脸上一红,便放心由他去了。 韩候屏开所有下人,单独接见卫鞅。 卫鞅叹口气,比起上次见面,韩候的头上,生出了许多白发。看来,前方的大军交战,和后方的经济崩溃,双重夹击,把他愁得不行了。 韩候一见人,就开口说道:“韩国的情形,常商家看在眼里。前方军心不稳,需要大量钱财安抚军心;朝廷每日支出,耗费亦不少。你能为寡人筹备多少金?要寡人用什么与你交易?”他没有本钱要求卫鞅做杨白劳,免费赞助,更没有时间和精力和卫鞅展开精彩绝伦、层层叠起的谈判。 卫鞅道:“韩候且宽怀,我早有为韩候解忧之心。三日之前,遣人从大梁秘密急调一百万金,绕过战场,运来新郑,要是路途顺利,今晚可到。一百万金,随时供韩候调用。” 韩候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眉头展开,说道:“常公子高义,解寡人燃眉之急,在此谢过。常公子乃商家,这一百万金,如何交易?” 卫鞅说道:“首要生铁,珠宝其次,再者黄金。按当前市面价格。” 韩候道:“好,常公子的一百万金一到,即刻交接。” 卫鞅试探着问:“一百万便足够了么?韩候还需多少?” 韩候道:“你还能为寡人筹备多少?” 卫鞅说道:“变卖魏国、赵国那边的资产,即便时间仓促,低价出售。一两个月之内,可筹备两百万金,或许多些。” 韩候盯着卫鞅的眼睛,一字字顿说道:“常公子,你舍得倾力帮助寡人?” 卫鞅坦然以对,指指自己,指指韩候,说道:“双赢。” 韩候皱起眉头,道:“往后的钱财,也是以市价交易?”他如今火烧眉毛,急需卫鞅即将调来的一百万金稳定军心,所以不计亏损,答应卫鞅如此过分的交易要求。假如后续的资金也按照这个价格来交易,那么他就是傻子。因为,他并非只有常氏商社这条路子。何况,只要能缓出时间来,将生铁、黄金以及贵重的货物,拉到别国去,同样换回资金来。 韩国缺的是时间,再坚持两个月,就可以组建成一支一万五千名士兵的铁剑部队。铁剑装备到部队,发动对魏军的反击,就是魏军溃败的时候。韩国朝廷,甚至已经制定了反攻的量,逼迫魏国割地赔款的计划。 卫鞅点点头。 韩候道:“常公子有心,寡人记下了,此时日后再谈。” 卫鞅一笑,道:“凡事须得早作打算。” 韩候双目寒光一闪,道:“常乐,你胆敢威胁寡人?”一国之君的气势,的确非同凡响。 卫鞅不亢不卑,说道:“韩候,不想听听常乐的看法?” 韩候有点不耐烦,最终还是隐忍下来,说道:“且说。” 卫鞅道:“韩国之物,经由常氏商社,售与他国,赚他国之财,财入常氏商社之手,用于韩国,于韩国、韩候何损?韩国之物,经他国商人之手,售予他国,财积他国,于韩国、韩候何利?” 见韩候不语,继续人畜无害的说道:“天底下,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韩候大可以将生铁、黄金直接卖给赵国,可赵国人会出甚么价钱,赵国敢得罪魏国?常乐为韩候计,言尽于此,盼韩候思量。” 韩候若有所思,默默点着雪中送炭、落井下石两句。良久,一挥长袖。 卫鞅见状,默然退下,心里却一派欣然,他只要将意思说出来,不愁韩候到时候不来求他。韩候以为只要一百万金,稳定军心、稳定朝廷人心就可以了么,想得太简单了,也把卫鞅亲手策划的韩国攻略的威力看得太简单了。 何况,庞涓是那么简单的人么,会任由韩候向别国借钱救急么。 魏国的密探,充斥着新郑的每个角落,韩候宫门外面的行人,十个当中恐怕有两三个就是魏国的密探。 韩候派出向赵国、楚国借钱的两路使者,在出发的第二天晚上,就被魏国密探中的杀手,或者庞涓派出的军队袭击,全军覆没。 消息传回来,能隐忍如韩候,也狠狠的摔破了所有能摔破的东西。 卫鞅入宫见韩候的事情,自然也逃不过魏国密探的眼睛。密报呈给上将军之后,没有下文,也就作罢。 第七十六章 司商 更新时间:2014-02-08 梁屯,一个小地方。 庞涓率领的魏国大军步步紧逼,韩军统帅公厘孜为了不稳住脚步,不得不与庞涓展开两国交战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决战。 此战,打了整整一天,韩军折损一万五千人,魏军伤亡近万,血流成河。天黑时分,双双鸣金收兵,各自安营扎寨。 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庞涓数次挑战,公厘孜高挂免战牌。 公厘孜连夜发动民夫,在大营之外挖了一条宽两丈,深一丈五的沟渠,阻挡魏军的进攻。 韩国朝廷里,朝会如常开始。 中大夫侠困最先发话,说道韩国商贾停顿,需当重视,早谋深彻对策。 段冷闻言大喜,正合他意。于是发言,描述了当前韩国商业所遭遇的种种困境,言简意赅的论述了商业贸易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两国交战之时,假如商业出现问题,也有可能导致整个国家的崩溃。 韩国的高层官员,眼见新郑、以及韩国各地的情形,表示赞同。 稳如泰山的韩候说道:“诸位以为,如何能使商贾稳妥,市井有序?” 段冷行礼,道:“启禀君上,臣斗胆谏言,设置官署,名为商署,任命署官,位同中大夫,专一处置商贾之事。” 韩候道:“此议甚好,谁能担当商署署官?” 段冷禀道:“商署署官,需由有商贾大才之人担任。遍观朝廷大臣,皆无商才,臣提议,在商贾之中,选出精明强干之人,召来任职。” “荒谬。”段冷话音刚落,就有人愤然反对。 “商贾乃低贱之人,段从事,莫非你愿意与低贱之人并肩朝堂?” 一人跪直身体,说道:“公厘大人,依你之见,商贾乃低贱之人,商贾之物亦为低贱之物,那常氏铁剑亦为低贱之物,何故公厘大人趋之若鹜。君上,臣侠困附段从事之议。” “商贾趋利而无义,让那无义之人立于朝堂,必遭大祸。” 侠困不慌不忙,说道:“君不闻魏国白圭么?白圭为魏国相国,延续李悝变法,魏国国富而兵强,终成一霸。魏国能任商人为相,我大韩不能引商人为官?” 一个官员道:“魏罃任白圭为相,图谋白圭家财而已,挖空白圭家财之后,翻脸将之驱逐出庙堂。可见,白圭为相,实为图财,非白圭利于魏国。我大韩自君上一下,岂是魏罃那等贪婪无义之人。” 段冷躬身行礼,道:“事急矣,君上定夺。” 韩候扫视众臣,沉声说道:“市井萧条,国之不安。谁能为寡人分忧,寡人不吝官爵,诸位之中,若能使得我大韩市井井然有序,兴旺强盛,寡人升爵三级。” 没人出声,大家都有自知之明。 韩候道:“商贾之中,谁可担当此任?” 侠困抢着说道:“臣,举荐鲁国巨商,程厚。鲁国之人,素来仁义,与我大韩多有往来。” 鲁国商人,的确能让各方更容易接受的。鲁国,举国上下奉行孔子的仁。鲁国弱小,韩国不必顾虑程厚背后有多大的官方力量。 段冷说道:“臣,举荐常氏商社常乐。” 侠困冷笑道:“常乐,贪财无义,诡计多端,莫非段氏不曾在他手中吃亏?” 段冷脸不改色,说道:“段冷与常乐相会多次,此子聪明绝顶,于商贾之道,当世少人能及。老夫不吝开启羞齿,告知君上和诸位大人。我与那常乐交手数次,无一不吃亏。然而,侠大人只见他变化铁剑价格,让我等吃亏,却不曾想过,铁剑于我大韩之利。侠大人只顾及钱财损伤,却未虑及,能让你我吃亏,反而言之,常乐正是大才之人。我大韩若是能重用常乐,市井萧条之困化解不在话下,假以时日,大韩之富,未必不能超过那魏国。侠大人且听我一言,常氏商社资财巨千万,何故为了区区几十万金,同时得罪大韩段氏、侠氏、公厘氏,常乐非蠢人。我姑且度量之,常乐如此作为,皆因白圭在魏国的前车之鉴。他显得斤斤计较,是使得我大韩朝廷上下不生出谋财之心。” 要是卫鞅听到这话,一定会笑掉大牙,什么狗屁前车之鉴,老子是真心的要吭你们的钱。 侠困冷笑,道:“的确有人曾出手图谋常乐之财。” 哄堂大笑,段氏和常氏商社交手,最终不得不屈服的故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韩候的朝会侍从喝道:“肃静。” 高高在上的韩候,说道:“召常氏商社常乐,即刻觐见。” 卫鞅睡眼惺忪的赶到,见是在朝堂之上,不得不行跪拜大礼,“小商常乐,拜见韩候”,心里却在咒骂韩候的十八代祖宗,寻思着什么时候让韩候拜回来。 要韩候向他跪拜,估计不可能,只不过更狠的坑蒙韩国的钱财,还是可以的。 韩候说道:“常商家,寡人欲置商署,任命商署署官,爵同中大夫,专司处理举国商贾、财货流通之事。商署署官,从商贾之中选取精于商事之人担任。司行从事段冷一力推荐你,不知常商家可愿为我大韩出力。” 卫鞅见他并没有让自己站起来,看来是吃定自己了,又将韩候的十八代祖宗骂一遍,暗暗将心中的某个数字往上提一提。表面上恭敬的说道:“敢问韩候,召商贾众中人任命为商署署官,是韩候之意,还是群臣提议?” “大胆。”早有人呵斥卫鞅无礼的反问。 韩候摆摆长袖,道:“是司行从事段冷,中大夫侠困谏议,寡人决断,常商家何故有此一问?” 卫鞅沉声说道:“常乐谏言韩候,立斩此二人。” 此言一出,满堂失色,掀起轰然大波。 侠困大怒拔剑,便要将卫鞅当场斩杀,幸亏有武将在场,将他拦住。 “常公子,何故害我。”就连段冷也气得浑身发抖。 卫鞅趁机站起来,冷眼看着他们,神情自若,对韩候说道:“出此祸国殃民谏言,罪不容诛。” 又是一阵乱腾,段氏和侠氏的人马,纷纷按耐不住。 “臣谏言,商贾常乐,渺视朝堂,当杀之。”几个人跳出来高喊。 韩候呵斥道:“肃静,且听常商家慢慢道来。乱闹一通,成何体统。” 卫鞅静静的等着群臣渐渐安静下来,这才徐徐说道:“韩候欲设立专司商贾的官署,常乐以为,此举先于天下各国。重视商贾,善用商贾之力,而得商贾之利,韩国富强,指日可待。此事可行,且当即行。商署署官,爵同中大夫,不足以成就富国大事,当与司行、司寇并肩,设立司商之职位。如此,何愁韩国不富,何愁韩国不强。然而,任命商贾之人为商署署官,此事万万不可。商人为官,岂能不以官位牟利。届时,举国之财,利于一商,绝非幸事。” 韩候沉吟,说道:“常商家之见,商贾不可主理商事?” 卫鞅正色道:“商人不可握权柄,颇有家财者,如常乐,更不可能用。” 一人冷笑,道:“常商家,自承为逐利无义之人,如此鼠辈,胆敢炎炎而言。” 卫鞅并不介怀,反驳道:“那个商人背后没有一个家族,谁能独善其身,独立独行,这位大人,你认为呢?” 那人哑然无声,不但是商人,朝中大夫何尝不是,谁背后没有一个大家族,所言所行,谁不是从家族的利益出发。 韩候道:“设立商署,利于大韩,迫不及待,可谁能担当此任?” 没有人自荐或举荐他人,侠困张张嘴,却最终没出声,侠氏一派势力,也没有人主动举荐他。 韩候的目光失望的扫了一遍,无奈还是落在卫鞅身上,卫鞅更无奈,说道:“最先提议之人,先于他人明了商贾之利,可担此重任。常乐有一言,为韩候谋,韩候若不杀段冷和侠——侠大人,可任段冷为主,侠困为副。常乐不才,对于商贾之道颇有些见解,情愿为二位大人出谋献策,不使常乐手握权柄,有谋私之机即可。” 韩候甚喜,这个建议无疑是最合情合理,符合各方利益的方案,说道:“常商家经商大才,寡人早有耳闻,肯从中出力,寡人欣慰。” 卫鞅恭敬的说道:“常乐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韩候拍案,赞道:“好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我大韩举国上下,人人皆如常乐,秉行中正,何愁大韩不胜过那魏国。” 卫鞅道:“分内之事,怎敢当韩候如此盛赞。” 朝会之后,卫鞅瞪了段冷一眼,转身离去。段冷抹了一头的冷汗,心里弄不清到底该咒骂卫鞅,还是该感激他。经卫鞅这么一说,任命商贾之人为司商,还真的是祸国殃民。搞到最后,反而是他捡了司商之职。 而侠困离去之时,心里念叨着四个字:老谋深算。 老谋深算的不是他自己,不是段冷,不是朝廷里任何人。而是另外一位仪态得体的家伙,鲁国商人程厚。 昨天夜里,程厚赠送他一份厚礼,并和他说,设立商署的话,将利于侠氏。侠氏推荐程厚,那段氏、公厘氏必定推荐常氏商社的常乐。而以他对常乐的了解,常乐绝不敢就任。如此,侠困可从中取利。 为何朝会之上,那段冷为何如此的配合,不难猜出程厚也和段冷说过类似的话。 反正,一个司商从事,爵同上大夫,他已经心满意足。 第七十七章 盘活之策 更新时间:2014-02-09 采薇面带微笑,态度悠然的汇报:之前从韩候以及各家私下借款中换取的生铁、珠宝、黄金等货物,已拉到大梁、安邑等地销售,获取两百四十万金,其中盈利一百三十万金。 众奸商眉开眼笑,这是意义非同寻常的两百四十万金。这两百四十万金,分落在魏国各地,完全脱离了韩国的控制,即便韩国发难,这笔钱他们鞭长莫及。韩国攻略一开始时候,他们投入货物、黄金所换取铲币、金饼,如今依旧藏在新郑。 “这时白门商社的西域葡萄酒,请诸位品尝。”白羽笑容可掬的奉上夜光杯、夜光杯里盛满血红的葡萄酒。 “好酒。”卫鞅称赞。 猗桐见卫鞅没有被毒死,也就饮了一口,皱了眉头,道:“涩涩的,什么玩意?” 卫鞅教猗桐、琅栾和采薇饮用葡萄酒之法。 “果然好酒。”琅栾也赞道。 猗桐眯着眼睛,疑惑的发问:“常兄弟,你可曾饮过这西域葡萄酒?” 卫鞅假装不察觉其中异味,笑道:“当年在安邑百花村,白门商社的侯赢,曾请我饮了半桶,因而学得葡萄酒饮用之法。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饮了。” 猗桐闭上眼睛,品味一下,又一下,道:“白公子,好酒,再来两坛,我等饮个痛快。” 白羽笑盈盈的摊开手,道:“十金一杯。” “奸商。”三个老嫩肥瘦的臭男人异口同声的叫道,其中卫鞅的声音最大。然后,卫鞅看到白羽的眼神,马上后悔莫及。虽是附和之言,喊得太大声了也是罪,今晚要难受了。 采薇笑道:“白公子,你还有多少葡萄酒,高价卖给他们好了,省得他们想法子骗你的酒喝。” 白羽道:“不多了,一百二十桶而已,我打算卖两百金一桶的,现在改主意了。” “奸商。”猗桐的嘴巴最快,马上被琅栾、卫鞅两人抢过去,死死摁住。 白羽垂目,淡然说道:“两百五十金。” 战争阶段,国家机器的运转速度让人惊目结舌。司商府成立的第三天,官署、人员配置以及所有的一切,均完全到位,开始运转。 司商府两大巨头,加上盛情邀请来的经济专家、天下巨商之一常氏商社当家人常乐,召开了第一轮三大巨头会议。议题为,如何在最快时间内盘活韩国的商业贸易。 越看卫鞅越不顺眼的侠困,最先提出,需要向市场注入大量的流通资金。 段冷和卫鞅都露出诧异的眼神,在段冷的心里,侠困担任司商府从事,不过是政治妥协的产物而已。哪知道这家伙,竟能够一言中的。 诧异归诧异,斗争归斗争,段冷却不得不认同侠困的观点。 需要投放多少资金?流通资金从哪里来?怎么将流通资金分化到民间?这三个问题才是关键。 “一千五百万金以上。”侠困一句话,好大的手笔。 卫鞅心里冷笑没有出声,而段冷提不出异议,一千五百万金,也是他预想中的数目。可是这一千五百万金怎么来,愁死个人了。 侠困哈哈一笑,道:“韩国储生铁甚多,黄金、珠宝、精美器具等奢侈之物,皆可拿出来,交给商家,让商家卖到魏国、赵国、楚国去,换取巨额资金回来。”相当于用别国的钱财,来救韩国之困,将本国的祸事,延到别国身上去,损人而利己,何乐而不为。 段冷一阵恶寒,好不容易对这家伙建立一点好印象,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忍不住说道:“侠大人,是一千五百万金,不是一千五百金。即便货物能够拉得出去,庞涓会让我们把资金拉回来么?你不记得王大人和未达大人了,才出门两天,就被庞涓截杀。” 侠困老脸一红,旋即说道:“又不是一下子就要一千五百万,我等可以分三次投放一千五百万金;每次五百万金,看到效果如何,再决定下一轮的数目。” 段冷不得已又点头,这的确有道理。 侠困一阵得意,继续说道:“一千五百万一时间无法凑齐,也没有必要一下子投那么多。第一次五百万金刚好合适,并且如君上所言,刻不容缓。现如今,军心已然不稳,民心亦不稳,症结正在市场停顿,死气沉沉。我等要是不能使得韩国商贾起死回生,岂不辜负了君上的信任。第一次的五百万金,要是不能取得效果,韩国不日将出现大量商贾逃亡,继而百姓逃亡,大军溃散,你我万死不足惜。” 段冷抹去额头的汗水,汗水不是被侠困吓出来的,而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他要说的话,这段时间分析出的条例,全被侠困抢着说出来。假如这样,用不着几天,这正副的关系要调过来了。而且凭着他对侠困的了解,倘若这家伙掌握全国的商业,韩国灭亡,不过旦夕之间的事情。 不等段冷出声,侠困又道:“段大人,依我看来,这五百万金不难――” 段冷断然打断他的话,说道:“侠大人之言,正合我意。常公子,你看如何?” 卫鞅旁观这两个家伙,几乎忍不住发笑,说道:“侠大人比我高明多了,段大人,侠大人,我想韩候举荐二位,足见二位实为最适宜掌管商事之人。” 侠困本来看卫鞅不对眼,听到他的夸奖,不禁大为改观,忍不住继续发表意见,说道:“常公子过奖了,这第一次的五百万金,想必常公子手中也有些空闲的钱财。” 卫鞅点头,道:“的确有一些。” 段冷道:“常公子能拿出多少来?” 卫鞅若有所指的说道:“段大人,何不先问侠大人能拿出多少来。” “三百万金。”侠困脱口而出,旋即察觉不妥,解释道:“鲁国巨商程厚,如今正在新郑,我盘算这事情的时候,前去询问过他,到底有多少钱财在新郑。” 段冷恍然大悟,难怪这家伙一改平日愚蠢的表现,将韩国商业情况、解决方案分析得头头是道,就连常氏商社的常乐也忍不住赞同认可。感情不是他去询问程厚,而是程厚找上他。 “那我便出两百万。”卫鞅笑道。 “程厚可曾说,如何用这五百万金去盘活韩国商业?”段冷忽然问侠困。 侠困愕然,想了一想,说道:“不曾说。” 段冷忍俊不禁,笑道:“原本有一个好办法,将钱财奖赏给前方有功将士,再从将士们手中回流到家中。如此,许多人家中有了钱财,便肯买入货物,商贾便能活过来。只是,韩候手中已有一百万金,足够奖赏将士,再添钱财进去,韩候万万不会答应。” 前方打仗的大军,以个家族的士兵为主力,论功行赏的钱,大多落入三大世族手中。如果在增添钱财,对韩候而言,这一仗未免打得太贵了。而且,这样做对盘活商业,效果不一定很明显,而且资金流动太过缓慢,难解韩国燃眉之急。 侠困道:“不知常公子有何高见?”他又抢了段冷的台词。 卫鞅摆足专家的姿态,说道:“两位大人判断,至少需要一千五百万以上。我以为,一千二百万到一千三百万金,是比较适宜的数目。韩国民间并非没有资金,而是绝大多数人死死握在手中。只要商贾活过来了,这些人看到希望,便不会作那守财奴。两位大人认为,第一次五百万金,迫不及待,我十分认同。以公心而论,若是不及时放出五百万金来,前方大军不战而溃,并非不可能。当然,五百万金即便筹来,放在朝廷手中,有等于无。” 段冷说道:“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卫鞅笑道:“我有两条计策,两位大人但且思量。其一,韩国朝廷用黄金、生铁等物,跟我等商家换取资金,再有朝廷用这五百万金,与各家、民间收购民间黄金。如此,朝廷分毫不损,各家各户得利。其二,朝廷获得五百万金之后,将五百万金借给民间商家,计年利一成五。如此,商贾得到资金,朝廷得一成五的利。” 段冷思讨片刻,说道:“常公子这两条计策,利弊如何?” 貌似侠困还没想清楚卫鞅说的话,想要问又不好意思开口。 卫鞅说道:“前者,较为稳妥,见效不明显,毕竟五百万金不算多。后者,见效快,一家商家得到资金补充,也许可以带动商家起死回生。这叫做,以点带面。只是,韩国成立司商府,尚有许多人反对,何况司商府还主张将资金接给商家。万一商家亏损了,偿还不了朝廷,投给他的资金,就打水漂了。” 段冷又思考了好一阵,组织好语言,开始提出疑问;“为何要一成五年利?是否太高了,恐怕商家不会接受。” 卫鞅说道:“有本事的来,没本事的滚一边去。” 侠困哈哈一笑,不因为卫鞅有道理,而是这句话很合他的脾气。 段冷没心思像他那样看热闹,继续问了几个关心的问题,卫鞅一一回答。 最后,卫鞅说道:“这事情,我不便参与过多,想必两位也要避嫌,最好交由韩候决断。段大人,你跟韩候说,那五百万金中,我可以按比市价高五厘的价钱,和韩国朝廷交易。” 第七十八章 决战 更新时间:2014-02-10 不出卫鞅所料,韩国朝廷越来越意识到经济崩溃的危险性,前方大军已经出现了较大数量的逃兵。每一场战争,都存在逃兵现象,但是高达两千多人的逃兵规模,刺痛了韩国朝廷的神经。他们继续大量资金,盘活市场,给予前方士兵和全国军民以希望。 九月初,在得不到国外资金注入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韩候决断,答应和巨商常氏商社、程氏商社进行市价交易,总额五百万金,并且采用卫鞅提议的第二套资金分流方案。唯一跟段冷、侠困提交的报告出入较大的地方,就是韩候大笔一挥,不受常氏商社半厘让利,要求常氏商社全力以赴筹备资金,不足额度,由程氏商社补满。 这也是韩国历史上涉及资金量最大的一项决策,但是韩国朝廷没得选择。前方交战,自八月中旬起,两军陷入了相持状态。可是相持阶段,韩军的形势迅速恶化。当初,卫鞅的谏言起了作用。韩候和韩国最高决策层,认同了卫鞅的观点。常氏商社赚取他国的钱财,花在韩国,更利于韩国的发展。从账面上,是常氏商社落井下石,赚了韩国朝廷的钱。但是韩国朝廷的钱来源于韩国民众,常氏商社将韩国的经济拉动起来,受益的将是韩国民众。朝廷剥夺民众手里的资金,办法没有一千种也有八百种。 程氏商社承担提供一百八十万金,早早达成交接。 而常氏商社提交了两百万金之后,足足拖了十天,才将剩余的一百二十万金补足。 最后交接的时候,段冷擦了满头的汗水,对卫鞅说,幸亏来的及时,否则他将不得以将剩余的一百二十万金的余额,转给程氏商社了。 卫鞅也说了一通幸不辱命之类的话。 早在十天之前,六大巨商的新一轮攻击,悄悄的开始,这也是最有力的的一轮攻击。 这轮攻击,六大巨商全员参与,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分散成许多股小部队,进入韩国的民间,秘密尽量收购民间的黄金。整个韩国展现出对黄金的极度痛恨,和对钱币的极度渴望。不多日,便取得辉煌的战果。 第二路人马,有点复杂,六家商家派出控股商社、全资商社,或组建皮包公司,承接韩国朝廷发放的贷款。至于各家承接多少,单凭所愿。那个时代的商人,没有太多贷款的意识,大多数想到背着一身债务便不舒服,何况一年之后还得搭上一成五的利息。卫鞅对段冷提出设置一成五的高额利息,便是要将绝大多数真正的韩国商人排除在承接贷款的范围外。常氏商社属下五家商社,几乎每家承接了三十万金左右。白羽在卫鞅的劝说下,也通过秘密扶植小型商家,接下了近一百万。 常氏商社属下拥有五家商社的事情,没有向别人透露。即便是在当初开始向韩国投放黄金的时候,卫鞅是表示接下这项任务,却不曾说明如何完成。表面上,卫鞅只是通过一个皮包公司,获取二十多万而已。六家总共包揽了五百万金中的一半。实际上,只有卫鞅知晓明确的数据,六家所占贷款超过了八成。 至于,韩国朝廷政策实施细则里边,将韩国商人占有的资金额度,控制在七成以上,还有每家商家必须在新郑建立据点,抵押人质或者产业。这些,都难不倒卫鞅他们。早在计划开始的初期,他们就做好了产业置换。 五百万金的贷款发放完之后,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对韩国朝廷是意外,对六家巨商,则是情理之中的事。 有一家齐国的商社,承接了十万金的贷款,到手之后,连夜逃跑了,人质也没有留下。典型的携款潜逃行为,韩国朝廷震怒,居然有人胆敢坑韩国人的救命钱,而且是在韩国设置重重防备措施之下,还能发生这种事情。立即开始调查,调查只花了两天时间,便水落石出。是司商府从事,侠困收受齐国商人一万金的贿赂,在办理贷款的资格审核中放水。 韩候大怒,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将侠困处死。 九月下旬,常氏兵器工坊向韩候交付了最后一批一等铁剑。并且赠送给韩候一句话:重剑不工,不若剑走偏锋。 韩魏大战的焦点,在一个叫做梁屯的小地方。 成皋,一个让人忽视的地方。 三天之后,一支人数在一万八千的韩国部队,秘密从成皋开出,沿水路往东进发。躲过了所有魏国密探的目光,下落不明。 庞涓十分的冷静,即便敌人大军杀到他面前一丈,他已然能保持冷静。 韩军统帅公厘孜,终于将大军拉出营寨,越过沟渠,列成阵势,要与他决战。此时,军中司马急报,梁屯后方十里处,突然出现了一支韩国部队,人数大约两万。 “两万?”庞涓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对这个数字十分敏感,正好符合他预料中常氏兵器工坊所能打造出铁剑的数量。 突然,鼓声大作,对面的韩军已经杀过来。 “传令,前军三万,守住阵脚。”庞涓喝令。 传令亲兵虽不曾听过上将军防守的命令,却严格执行,不敢拖延半分。 “中军调出一万戟兵,弓箭手一万,在后方三里出列阵,歼灭来袭的两万韩军。戟兵在前,弓箭手在后。”这是庞涓的第二道命令。 前方,韩军和魏军已激烈交战。 韩军杀过来三万人,魏军迎战的也是三万人。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倒下,更多的士兵扑上来。两军交接的地方,形成一条长长的线,血红,向一条蔓延的河流。 庞涓冷冷的盯着远方的公厘孜。 同时,他也感觉到公厘孜同样的冷冷的盯着他。 他们互相将对方看成猎物,自己则是那捕杀猎物的猎人。 战场上,士兵死亡得快,时间过得也快。 晌午时分,战斗依旧在继续,没有人占到上风,也没有人发生溃败。不断的有人死亡,不断的有人受伤,然后死亡。这便冷兵器战争与热兵器时代战争的区别,热兵器时代,受伤的士兵可以下火线,接受治疗。而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只有死亡。 战场上的变化,其实很枯燥。两边人马往相对的方向涌去,中间那条血红色的线,有时候往这边移动一些,有时候往那边移动一些。 偶尔,一方杀出一支部队,向对方的某个方向上的防线发动攻击,然后被对方防御住,无功而返,或者被对方的军队包围,吞掉。 一队五千名士兵的队伍,突然从韩军的左翼杀出,直插魏军的侧翼。这支韩军似乎战斗力极强,咋一交锋,魏军便纷纷倒下,侧翼的一万名魏军,竟然抵挡不住。 魏军的侧翼顿时摇摇欲坠。 “擂鼓。”庞涓再次下令。 也许是受到鼓声的鼓舞,侧翼的魏军死命抵御,终于延缓了韩军的进攻。 公厘孜身后的令旗挥动。 韩军的左翼,又杀出一万多士兵的部队,加入攻击魏军侧翼的序列。 庞涓终于笑了,一种傲慢的笑,蔑视的笑,只有天下第一名将才能拥有的笑。 “前军突击。” “调中军五千弓箭手防御侧翼。” “后军骑兵三万,剿杀侧翼魏军。” 弓箭手布置在中军,骑兵布置为后军,好诡异的布阵。 庞涓识破公厘孜的计谋,在后袭击的两万韩军,其实为疑兵,目的是调走魏军的弓箭手。铁剑兵虽然很厉害,可是还有弓箭手和戟兵的配合,能将他们克制。 真正的铁剑兵,没有用在攻击魏军的背后。而是在正面战场上,攻击魏军的侧翼。 将计就计,庞涓还有一招击破铁剑兵的杀招,骑兵。骑兵杀戮能力不强,却拥有强大的冲击能力。牺牲大批战马,克制铁剑兵,魏国有足够的财力。 公厘孜身后的令旗再次摇动。铁剑兵中,一阵大喝之声,突然变了阵型,一举突破魏军侧翼的防线,直往中军杀来。在魏军骑兵杀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突入魏军的大阵之中。 “骑兵改变方向,攻击韩军左翼。”庞涓下令。 显然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铁剑兵的威力,他麾下的魏武卒,手中长剑被砍断之后,只能用手,用脚,用牙齿和手执锋利兵器的韩军厮杀。 骑兵的威力,在于冲击力。当敌军攻入自己的大阵之后,骑兵冲击力强的特点丧失。庞涓已然下令骑兵攻击韩军大阵。 “中军向前。”庞涓和公厘孜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怒嚎。 铁剑兵不断收割着魏军士兵的性命,而魏军铁骑成功突入韩军大阵,利用强悍的冲击力,将韩军的防线得粉碎。双方的主帅,不约而同的选择决战。战争进行到紧要关头,靠的是一股劲,谁能多坚持一分钟,谁便能获胜。 双方的士兵,以更快的速度死亡。 “韩军铁剑虽然锋利,士兵战斗力却不及魏军。” “要是我们此时杀进去,没人能挡住我们。” “观战勿语,观战勿语。”一个女子慢悠悠的声音。 战场外远远的地方,几十号寻常百姓打扮的人,遥遥观战。 “南山将军,其实,我们无名军要是打这种仗,也占不到多大的便宜。” 他们正是驻扎在颖水边军营里的无名军。 常氏兵器工坊的铁剑交付韩国达到两万柄,就是韩魏两军决战到来的时候,南山带着几十号无名军,看热闹来了。 “南山将军,这场仗打下来,谁会赢?” 南山笑盈盈的,说道:“两败俱伤。走吧,回家去,没必要看了。” 一旦战争打到最后,分出胜负,溃兵四处逃亡,难保没有人逃到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另生枝节,不是好事。 第七十九章 分赃如醉 更新时间:2014-02-12 战争就这么结束了,正如南山的判断,两败俱伤。 庞涓的一万戟兵一万弓箭手,在杀败背后袭击的两万韩军之后,只剩下五千人。这五千人杀回主战场,恰好护卫庞涓的中军。 太阳落山的时候,不知不觉中,战斗结束了。 没有那边鸣金收兵,决战到胶着的状态,没有那个统帅会鸣金收兵。 战斗结束,只因为双方都打不动了。 继续对峙了一夜,次日清晨,公厘孜领着三万多士兵,往新郑方向撤退。 庞涓领着剩余的三四万人马,往大梁方向撤退。虽然韩军先行撤离,可惜魏军无力继续攻击,只能收兵。 战果传回新郑,有人欢喜有人忧,万家百态,各有不同。 六大巨商开始新一轮动作,也是韩国攻略的最后一轮动作。不是攻击,而是做好人,帮忙韩国人,恢复韩国的经济秩序。 由白门商社出手,不动声色的收购韩国各地的粮食。 战争结束,秋粮入仓,两个因素加起来,让韩国人似乎不太满意手上多余的粮食。 真正能解决经济萧条问题的办法是什么,刺激消费和增大贸易顺差。这个答案,卫鞅没有告诉段冷,没有告诉韩候,也没有告诉其他四位巨商。这种杀手锏,只能让自家人知道,让白羽按照他的意思去做,正正当当的要求四位大人物从中帮忙,美其名曰吃完了要擦嘴巴。 将从韩国抽出的粮食,转卖给魏国做战略储备。魏国一年之内进行了两次大战,战略储备严重不足,正好让他们又赚一笔。 韩国官员中,唯一一个曾经和韩国攻略的阴谋有过擦肩缘分的侠困已经死了。 最后,韩国的经济貌似盘活了。 至此,谁也不能察觉到,曾经有那么一场经济掠夺战发生过。 韩国朝廷,上至韩候,下至小兵小虾,包括司商大人段冷,没有人明白这一阵子韩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真正意义上察觉到韩国损失了什么,损失了多少。 掠夺的最高境界,就是让被掠夺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掠夺。卫鞅得意洋洋,为他自己成功的设计、指挥如此完美的一战而自豪不已。晚上在白羽身上时候,多加了两次,直到公鸡打鸣,两人才相拥入睡。 天底下,了解内情的,只有七个人。 韩国攻略的庆功酒席,在大梁的百花村中秘密举行,六大巨商的当家人以及韩国攻略总会计师,七人参加。 作为韩国攻略的总指挥,大家干完第一杯酒之后,卫鞅最先说出开场白:“奸商聚会,分赃如醉。” 来自鲁国的程厚,连忙摆手,说道:“常公子差矣,是义商聚会,分利年年岁岁。” 采薇总结这次韩国攻略的财务情况,却被卫鞅打断。 卫鞅提出一个问题:“你们谁知道我们这趟到底赚了多少钱?” 程厚看着猗桐,猗桐打眼琅栾,琅栾转头询问白羽,白羽又将目光投回卫鞅身上。 卫鞅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 你眼望我眼,闭目养神的老卓图突然睁开眼睛,哈哈大笑,道:“一群蠢人。” 满堂大笑,笑完之后,都眼巴巴的看着采薇,只有采薇一个人知道答案。 采薇忍住笑,说道:“我等六家,投入一百万金,投入货物计值二百三十万金,黄金一万五千斤。如今,所有转手货物已售出,黄金收回。获利六百三十万金,黄金一万零五百斤。各家承接韩国的借款不列在内。” “彩。”满堂喝彩之声。 猗桐说道:“六百三十万金,每家分一百万金,剩余三十万金,白公子占二十万,卓老前辈占十万。如何?两家本应在魏韩之战中获利,理应拿回应赚的那一份。我等六家,彼此之间多赚点多亏点,三几万差别而已,就不必介意了。” 在座的没有人将那点差别放在眼里,丢不起那个人。 琅栾道:“常公子,明年选那个国家再来一场?”这个不苟言笑的学术派家伙,居然也懂得玩冷幽默,令人咂舌。 卫鞅笑道:“请琅大家选一个合适国家,我们六家再次合伙,将他扫个干干净净。” 其时已是十二月初,寒风飕飕,雪花纷纷,室内暖烘烘的。除了采薇不被允许喝酒之外,六个人相谈甚欢,各自喝得半醉,说了些商业上的有趣的事。 卫鞅来到大梁,已经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让采薇、细雨开了个培训班,给常氏商社属下五家商社的当家人、继承人、商社总事上课。他们原本只是小买卖人,即便入了卫鞅的法眼,可毕竟家小业小,操作大笔资金的经验缺乏,管理大型商社的经验缺乏,经营理念落后,管理水平低下。投了大笔资金为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亏钱吧。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大多认为常氏十秀名声之所以响亮,只因为她们是女孩子而起,在商贾中鹤立鸡群。可是当采薇开始授课不到半刻钟,商家们意识到,他们错得很厉害,并且强烈的意识到,接下来的一个月的培训,对他们家族后续数代的发展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卫鞅来大梁之前,还做了一件事,对韩国政治形态影响甚大的事。 韩魏之战结束后几天,韩国段氏的段冷,来找上卫鞅。通常,如果是国家公事的话,段冷会以司商的身份邀请卫鞅到司商府。如果是家族中的事情,他会亲自登门。 段氏世族和常氏商社之间的交集,最主要的就是铁剑交易。 段冷再次提出用各种贵重物品,交还这个月的铁剑。 卫鞅为难了,说道:“五百万金已经投放到民间,段大人要是再依照惯例来交易,我常氏商社是在是太亏了。” 段冷施展专业外交官的实力,可卫鞅愣是不答应。 最后,卫鞅无奈的提出中和的解决办法,说道:“段大人,你的一千六百柄铁剑,我给你留着,绝不卖给他人。等你们成皋段氏人手中的资金松动,几万金的而已,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几万金就能难倒一个英雄好汉吗。” “一文钱就能难倒英雄好汉。”卫鞅心里给自己的话补足观点。 段冷讪讪而离去。 十月底,段冷又来了。 “常公子教我,段氏的成皋似乎不妥。我们的第一轮五百万金投放之后,自新郑开始,各地市场的状况好转许多,唯独成皋,毫无起色。老夫昼夜不眠,思来想去,想不透其中的道理。”段冷愁容满面,真的是昼夜不眠的摸样。 成皋是段氏的根基,他不能不急啊。 卫鞅奇了,关心的问道:“这事奇了,具体什么情况,段大人说来听听。” 真实的原因,恐怕只有卫鞅和白羽清楚。卫鞅授意白羽,在为韩国抽出剩余物资的时候,刻意的将成皋遗漏掉。那时候的交通不是分方便,要单纯靠蔓延的方式恢复经济,没有半年几个月的,见不到动静。按道理说,成皋的河水渡口是一个重要的商业流通集散点,只可惜成皋渡口对面的是魏国,韩魏大战刚刚结束,两国关系依旧极其紧张,没有太多商家愿意选择成皋渡口这条路。 段冷一股脑的说了一大通,有些是实际的情况,有些是他摸索的观点,漫无边际。这事不能怪段冷,好歹段冷也是少有的持有重视商业观点的高级官员。只可惜,他缺乏了几千年的经济学知识。一门心思的苦苦摸索,始终找不到线索,踏不进门槛来。 卫鞅说道:“不急一时,待我仔细思考几日,然后再到成皋看一看。” 他说不急,而段冷却急了,这个月的铁剑又拿不到了。 卫鞅看穿了段冷的担忧,说道:“段大人放心,铁剑我帮你留着,一柄不少。万一你要是急用的话,随时都可以来取。事情紧急的情况下,常乐亦不会计较钱财的。” 看来,段氏的资金链算是彻底断了。 段冷好打发,可是段氏家族的族长段修,却没那么好脾气。 又是一条长案被踢翻,不顾段冷的苦苦劝说,愤怒的拉出五百名家族私兵,杀气腾腾的直奔常氏兵器工坊的库房。 在冲散专司守护兵器工坊的军营之后,段修领着人马杀向工坊。 从兵器工坊的门内,杀出一彪人马,拦住段修的去路。为首一员大将,面沉如死水,泰山不动。正是新击退魏国庞涓大军的韩国上将军公厘孜。 “段修匹夫,老夫在此等候多时了。”公厘孜喝道。 段修大吃一惊,喝道:“公厘老匹夫,为何当我去路。” 公厘孜森然道:“段修,意图何为?” 段修猛地醒悟,已然落入别人的圈套里。喝令道:“火速奔赴成皋,休得纠缠。” 公厘孜纵马向前,喝道:“斩杀段修者,官升三级。” 与此同时,韩国多方势力展开行动。韩候、侠氏、公厘氏三方联手,将新郑城内段氏家族的人,或擒拿、或杀死,清剿一空。 然后,三方联军杀奔成皋。 经历十天时间,战斗结束。三方面势力瓜分了段氏的人口、财富、士兵和政治势力,杀死了段氏的绝大多数有点影响力的人。成皋段氏,从此在韩国的政治版图上消失。 段修被杀死,段冷被擒拿之后。 卫鞅求见了韩候,请求放段冷一马。 韩候念着卫鞅对韩国的贡献,将段冷贬入奴籍,永世为奴,赐给常氏商社。 第八十章 推车 更新时间:2014-02-12 大梁,常宅。开完庆功会回来的卫鞅,以及悄悄从后门来到的白羽,相拥在暖暖的被窝里。 “差不多一个月了,我求见爷爷,他都没用见我。”卫鞅说道。 白羽划着卫鞅的鼻尖,笑道:“爷爷在仔细分析你的韩城攻略。” 又道:“鞅,前些天开始,雪儿不见了,你身边的的五个护卫不见了两个。你是不是要出门去办事?”白羽很细心,发现了这些不着痕迹的变化。 卫鞅叹口气道:“温柔乡乃英雄冢,我舍不得你啊。” 白羽才不会被他的迷魂汤灌晕,道:“出去多久?”聪明的女人不会去打听男人的秘密,尤其是她的男人是如此的惊世绝伦。 卫鞅打起了呼噜。 气得白羽,一脚将他踢到被窝外边去。 雪地,两辆马车北行。 从大梁出发,渡过黄河,河对面早有十名奴工,备着两辆马车,等候着卫鞅等人。卫鞅、细雨,还有一位曾经的韩国高级官员,如今属于常氏商社的奴隶,段冷。 马车两辆,一辆归卫鞅,一辆归细雨,段冷以奴隶的身份,与十名奴隶同行。即便细雨总是腻歪着卫鞅,钻到卫鞅的车上,空出一辆马车来。 在他们出发的前几天,雪儿和卫鞅身边的两名护卫,的确如白羽观察到的,突然消失了。两名护卫,亦即是无名军士兵,去了无名军的魏国军营,向军营的嘉木传达卫鞅的命令。雪儿,到了颖水军营,传达同样的命令,无名军全员进发贺兰山。 除了采薇、秋实两个和留下来保护她们的无名军,除了魏国军营留人守营外,他们全伙人,以及所有的无名军新兵老兵,兵分几路秘密开进。 无名军的致命弱点,骑兵作战能力不强,是时候解决了。无名军必须是一支马背上也无敌,拥有强悍的集团攻击能力的队伍,能够击溃数倍于己的骑兵。 出发之前,卫鞅郑重交代采薇,将远从辽东买来的铁桦木修成小指大的小木块,令年初买来的十名手巧的奴工,开始用秦国文字雕刻,制作活字印刷的模子。活字印刷,将是一笔赚大钱的生意,而且是一项卫鞅必须完成的,具有极大历史意义的工作。 雪不厚,风不大,路甚难行。 段冷不是文弱书生,可他却总是落到最后。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该走的时候走。成皋段氏,何等兴旺的世族,转眼间就没了。昨日的司行府从事、大韩朝廷第一任司商,今日就变成了一个商家的奴隶。人生的悲惨遭遇来得太快,太猛烈,段冷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 卫鞅却惬意的在车内享受着暖炉,小细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突然,马车倾斜一边,停止了行走,颠了两下,拉车的马匹放弃了努力。 细雨,一伸手扶住卫鞅,否则他怕是要撞破车窗飞出去了。 卫鞅道:“糟糕,轮子陷了,你别动,我去看看。”钻出车门,跳下雪地离去。 果然,马车的一个轮子陷进坑里,足足小半个车轮深。马车做得太过厚实,太重了,赶马的奴工用力拽,就是拖不动。 见到卫鞅下来,赶马的奴工连忙过来,说道:“公子,一时不留神,没能绕开。” 卫鞅笑道:“没事,车轮没烂就好。”搓搓手,看了看陷了小半的车轮,比划一下,招手大声喝道:“大伙一起过来,大个子,你力气大,来抬轮轴,去几个到后面推,哥几个,跟我来转车轮。赶马的,拽好这畜生啊。” 细雨打开车窗,伸出小脸蛋来,笑道:“六哥,我不用下来么。” 卫鞅笑道:“小事一桩,怎能劳你大驾。” 细雨申申舌头,恰好一股冷风钻进来,连忙捂住脸蛋。 扶着抬车轴的大个子,摆好了架势,抬起个大傻脸,说道:“小姐,你坐好变成了,不缺你那点分量。” 细雨挥动小拳头,就要敲那大个子的脑袋,大个子双手托着车轴,不敢松手,不慌不忙的张开嘴便咬,像一头狼。 细雨吓了一跳,连忙收手,嫣然一笑,缩回了车窗外的小脑袋。 “一、二、三,赶车的,使劲。”卫鞅大声喊。 “公子,我不用使劲,是这头畜生该使劲。”赶车的拽着马嘴,不忘了修正卫鞅的话。 不料,遭遇一阵痛骂:“滚你娘的,王八蛋,你狗日的才是畜生。”一群正在费劲推车、抬车、转车轮的奴工,忍无可忍的怒骂。 小细雨又从车窗伸出脑袋,笑道:“哈哈,你完蛋了,你完蛋了,六哥也在使劲,你竟然敢骂六哥。六哥,快收拾他。” 不远不近之处,段冷一个人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这伙人,最主要的是看着卫鞅。 很奇怪的一个人,段冷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而卫鞅似乎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 一行人继续往前,他们的目标方向是平阳。 突然,车门的厚厚布帘掀开,钻进来一个人。 卫鞅笑道:“段兄,来蹭暖炉的?” 来人是段冷,自从他成为常氏商社的奴隶之后,卫鞅第一次和他说话,称呼也由从前的段大人,变成段兄。 “不是。”看着卫鞅年轻的脸,段冷愣了一下,好像被掐了一下脖子,突然忘了他上来的目的,下意识的回答这一句。 “酒瘾发作了?”卫鞅继续猜测。案子上,暖炉刚把酒热好。 段冷摇头,马车虽然宽敞,却不够高,他只好跪坐在卫鞅和细雨的对面。三人之间,隔着一条小案子。 “常公子,我段氏灭亡,是否是与你有关?”段冷面无说道,“你为何要帮他们对付我们段氏?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前面半句问得很泛,后面半句,几乎是一字一句。 卫鞅反问,道:“是不是我回答了你,你就可以心满意足的死了?” 段冷默然,自从段氏败亡之后,他不是没想过自杀。 卫鞅微微的笑着。 忽然间,段冷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这位年轻人。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气质,比之曾经的常氏商社常乐,有天差地别的不同。常乐,在他的印象中,是一个年轻有为,胸怀大才的商人。而眼前这个常乐,却更像以为智者,眼神睿智、广阔而深远。 甚至,段冷感觉到,他身上似乎有一种不可撼动的强大。 卫鞅的神情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淡然,“你今天为何不帮忙推车?” 段冷愕然,却听到卫鞅继续问:“为什么她不用推车?” 她是指小细雨。 “你每天和这些奴隶同行,该是知道,我空出一辆马车,可他们为何毫无怨言?”卫鞅说出了第三个问题。 段冷心里窝着是段氏覆没这样的大事。 而卫鞅却跟他提起,路途中根本不值得在意的小事。 卫鞅挥挥长袖,下逐客令,说道:“三个问题,等你找到了答案,再来和我谈吧,否则你不够格。” 段冷怔怔出神,终于还是下了马车? “六哥,这三个问题很难回答吗?”细雨冷眼旁观,这时笑着问卫鞅。 卫鞅淡淡一笑,道:“其实一点都不难,也许对他而言很难。” “你很看重这人?”细雨继续问。 卫鞅点头,笑道:“我们人手太少了,大家伙忙头忙尾的,你说的,想一起吃一顿饭都做不到。所以啊,最好能多找几个人来帮我们干活。这个段冷,是个很能干的人,就看他够不够格了。”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杂乱的呼喊声。 “公子,有山贼。”赶车的大声说道。 两人下了马车,还真的是山贼打劫。一行人正走到偏僻之处,树林里杀出一彪人来,四五十人,个个面目狰狞,手执各式各样的兵器,团团的将卫鞅等人和马车围住。 “山贼?不会这么倒霉吧。”卫鞅欲哭无泪。 常氏商社的奴工们,个个面面相觑。 细雨“扑哧”一声,这事情,未免也太有趣了吧。无名军遭遇山贼打劫,的确够有趣的。 随行的十名奴隶,是无名军士兵假扮,保护卫鞅安全的。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大爷们过冬的粮食不够,今日运气好,肥羊送上门来。给老子把肥羊拿下,听好了,轻手轻脚点,别伤了那小妞。”为首的山贼喊着行话。 常氏商社的奴工们,目光都扫一遍卫鞅露在衣袖外面的手,卫鞅手上有一个外人看不懂的手势。 杀贼冲来的时候,段冷很主动的护在卫鞅身边,并且发挥出一定的战斗力,三两下便徒手打倒一个。却忽然脑后挨了重重一击,“扑通”的晕了过去,摔在雪地里。 卫鞅悠闲的背扶着手,对背后偷袭将段冷击晕的细雨笑道:“这家伙虽然没有奴隶的自觉,事到临头,还是有点团队精神的嘛。” 唯一的外人晕了之后,十名无名军即刻一改退缩的姿态,放开手脚。寻常的山贼而已,即便大多数人手中有武器,也还是战斗力低下的山贼。在无名军面前,和三岁小孩玩木剑玩具差不多。 第八十一章 贺兰山基地 更新时间:2014-02-13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雪儿藏在雪地里,瞪大了眼睛,像一个老猎人,兴奋的等候着猎物。她在一处被大雪覆盖的枯藤丛底下,掏出一个可以容纳她身体的洞,用几根木叉将枯藤丛撑住,避免被雪压垮。 即便有人来到她面前,也不能发现有人藏在底下。 颖水军营的无名军,分成两个梯队,秘密往西北方向进发。南山带着老兵为一队,雪儿带着一百五十名新兵作为另一个梯队。从浦阳渡过黄河,进入河西郡北部之后,雪儿惊喜的发现,在她们的前方,有一支队伍刚走过不久。而且这支队伍,极具无名军的风格。 “是嘉木。”雪儿马上做出判断。并且下令,绕道急行军百里,超到那支队伍的前面去,守株待兔。 藏身雪地的,除了雪儿,还有一百五十名颖水军营的无名军新兵。 按照她的计算,嘉木的队伍将在一刻钟之内出现。只等嘉木来到,就一下子跳出来,吓他们一大跳,并且耻笑他们一番。当真动手偷袭,雪儿还是不敢的,两边人马打起来,用的都是杀招,转眼间死一大片,不是不可能的事,这玩笑就开大了。 一刻钟之后,前方出现了动静。 普通行人打扮的人,纷纷出现在雪儿她们的视线范围内。那些人似乎没有意识到前面有埋伏,虽表现得警觉,却无异样。 雪儿忽然觉得不对劲,人数不对。魏国军营应该有两百多人,两百名新兵,加上老无名军。眼前所见的人,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 两百人不会做一个梯队前进,目标太大,不是无名军的风格,雪儿所率领的一百五十人,行军的时候也是如此。 同理,嘉木也不可能只是将两百人分成两个梯队而已。 雪儿警觉,从枯藤底下穿出来,跳起身,气急败坏的大声喊道:“都出来,快跑。” 一大片雪花飞腾,原本平静的一大片雪地里,跳出来许多人影。 传来嘉木哈哈大笑的声音:“小雪儿,不错嘛。容你先跑两刻钟,我们在后面追。冰儿、相濡、以沫,追上雪儿打她屁股。” 雪儿顾不得理会她,高呼:“听我号令,成队列,急行军。” 远远的一个山头上,南山笑道:“雪儿想暗算嘉木,未免太小瞧她了,却不知嘉木早发现他们。六哥说了,嘉木是我们这伙人中,警觉性最高的一个。” 身边一个无名军士兵说道:“老军营的人,比颖水这边的要早训练三个月,不出所料的话,两个时辰就可以追上。” 南山道:“走吧,我们赶到前方去开路,免得他们这么一追一赶的闹得动静太大,泄露行踪,大事不妙。” 山贼打劫这种狗血小插曲并不常有。 同行的奴隶告诉段冷,山贼打劫,不过是为了讨生活而已,常公子答应他们,将他们招为常氏商社的护商剑士,所以山贼就放过了我们。 不管段冷信不信,反正他只能信了,否则不能解释大家都安然无恙。 不日,到达平阳,卫鞅将段冷留在常氏商社在平阳的据点,让他和据点的几个奴工生活在一起。说是据点,其实就是一间屋子而已。据点的仓库,其他房舍,还要靠他们几个人冒雪风雪搭建。 然后,卫鞅等人取道东行,失去了踪影。 一月初,一行人出现在贺兰山一带。 气势宏伟,如万马奔腾,卫鞅如此感叹,千百年以来,千百年后,贺兰山脉为阻挡北方游牧民族进入中原大地,起了不可磨灭的丰功伟绩。 不动的贺兰山,像是一卷源源滚动的画卷,画卷上画满了壮阔和孤独。 一处隐秘的军营,数百名骁勇的骑士冒着风雪,与风雪作战,与天地作战。 “管弟,好小子,越来越结实了,有人冻伤了没?士兵们熟悉骑马作战了没有?”卫鞅找到管乙,狠狠的锤了一拳他的胸膛,开怀大笑。 管乙可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和卫鞅打招呼,他一拳可以把卫鞅打飞了去,一把搂住卫鞅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冻不伤人,六哥,那能这么快。人家草原上的牧民,打小就在马背上长大,这帮小王八蛋,自出娘胎没骑过几次马的,不能比。好在我们的人都经过了半年以上的训练,手脚灵活得很,用不了多少时候,不比草原的骑兵差。” 卫鞅一行人,观察士兵们的训练,许久之后,才钻入管乙的中军大帐篷,扫掉身上的雪,脱掉外层厚厚的羊皮衣裳。帐篷内生着火堆,暖烘烘的。 管乙唤来士兵,将无名军带去喝酒吃肉安顿好。 “小细雨,一点都没长高,是不是六哥不给你吃肉?”管乙打趣细雨,他站在细雨身前,放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细雨仰着脸瞪了管乙一眼,说道:“八哥,你把我们挣的钱都花光了,我们好几个月吃不上饭了。” 管乙哈哈大笑,大手掌拍着细雨的小脑袋,道:“你们赚钱的本事,我还不知道么,我要是能花光你们的钱,最有本事的人是我才对。” 细雨嫣然一笑,说道:“不和你乱扯,和风姐、嘉木、冰儿她们在那?我有好东西带给她们。” 管乙左手抬起一指,道:“那边最大的那个帐篷,她们比你们先到几天而已,还没歇息够,一大帮子非得窝在一堆,闹腾得可欢了。” 细雨一笑,抱着她一路带来的小包袱,扭头就走。 管乙双眼泛光的盯着那个小包袱,悄悄的问卫鞅:“什么好东西?” 卫鞅伸出一根手指头。 “啥意思?”管乙不解。 卫鞅淡定的说道:“珍珠,摸成了粉末。冲水喝了,还有敷在脸上,可以让女孩子的皮肤像珍珠一样光滑。还有些其他的玩意,总共花了十万金。” 管乙又惊又怒,笑骂道:“王八蛋,十万金的珍珠啊,就冲水喝了?和风这丫头见我一次唠叨一次,说她挣的钱全被我花光了不算,还亏了一大截。这帮丫头片子,花钱比我狠多了。王八蛋,十万金哪。”看来他也想试试。 卫鞅更加淡定的说道:“咱家现在不缺,多花点也是应该。” 管乙拉着卫鞅坐在一张铺着老虎皮的塌上,笑嘻嘻的问卫鞅:“六哥,赚了多少?” 卫鞅抓抓头发,问道:“你是问最近,还是问去年一年?” 管乙瞪大眼睛,道:“有何不同?” 卫鞅说道:“最近发了笔横财,当然这种机会不常有。你要想知道咱们长期的盈利能力,你最好问这一年赚多少,靠谱一些。” 管乙无奈的说:“六哥,你就不能把两个数目都说了么?” 卫鞅一边啃着羊肉块,一边说道:“最近坑了韩国一次,六家携手赚了他们差不多八百万金,大家分下来也有一百多万。至于一年赚了多少,我也算不清楚,反正赚了钱又花了出去,来来回回也有四五百万金吧。手头上不多,也就一百万金多些,你要花钱找和风去,我这边的钱有大用途。” “还是六哥厉害,光靠坑蒙拐骗,就能捞那么多。”管乙似乎压根没打算向卫鞅伸手要钱的打算。 卫鞅笑骂道:“你才坑蒙拐骗呢。” 管乙说道:“什么大用途?” 卫鞅喝了一口酒,说道:“我要建造一支大型的船队,等鸿沟挖通之后,能挣大钱。而且船队人手不少,我们可以堂而皇之的掌握一支力量。”忽然醒悟,问道:“和风赚了多少钱?” 管乙抓抓头发,说道:“不太清楚,除了打劫那次,大概还赚了三四十万金,我花掉了五十多万金,这孩子气得不轻。” 颖水军营的支出,直接从新郑取,花费并不是很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魏国军营那边的支出,也由和风这里承担。大本营的花销,和颖水军营不可同日而语,而且邯郸军营这边筹备贺兰山训练基地,说是花钱如流水也不为过。 卫鞅终于吃饱喝足,说道:“骑兵四宝,马蹄铁、马镫、标枪、马刀,你们带来了多少?” 管乙说道:“马蹄铁,马镫、马刀各一千五百副,标枪我备了战马一千五百匹。无名军六百三十八人,加上我们十个,共六百四十八人。每人配两匹,还有余。” 卫鞅叹气,说道:“怪不得花了这么多钱。” 管乙哈哈大笑。 卫鞅道:“你不会去打劫草原上的部落了吧。”他看到军营里有酒有肉,日子过得还不错。 管乙瞪大眼睛,说道:“我傻了啊,扯着两条腿去打劫四条腿的。要打劫,也要等这次训练完再讲。六哥,你打算怎么训练?” 卫鞅哈哈大笑,伸出三根手指,说道:“原打算三项,不依赖骑兵四宝的作战能力;用上骑兵四宝的作战能力;集团攻击能力。后来想想,还要加一项,极冷境地救援救护训练。” 管乙数着手指头,道:“集团攻击能力,要怎样效果?” 卫鞅说道:“一千无名军,与一万骑兵对阵,三轮标枪,一轮弩箭攻击,将敌军击溃,然后利用马刀,追着屠杀。” 管乙仔细盘算了好一阵,说道:“不容易。” 这时大唐名将李靖麾下骑兵的做法,三轮标枪打出去,击溃五倍的敌军,然后追杀。卫鞅将要求又提高了大大的一截,在三轮标枪之后,加了一轮弩箭。 第八十二章 救援演习 更新时间:2014-02-14 卫鞅一改往常习惯,也和普通无名军士兵一样,参加训练。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是窝冬的季节,可对无名军而言,却是绝佳的训练时机。无名军的作战目标,是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下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作战任务。 相对于后世的特种部队,卫鞅越来越欣赏无名军。特种部队士兵的先天身体素质要比无名军优秀很多很多。可是特种部队缺乏这些奴隶出身的无名军身上的那种舍命训练的精神,当然卫鞅和管乙不会让任何一位士兵在训练中伤亡。而且,特种部队将大量的时间花在枪械等热兵器上面,而无名军,从头到尾都是冷兵器。 卫鞅再次考虑,是否发明热兵器。最终心里定下注意,悄悄的制造一批土火药,弄成简单的手榴弹,储备起来。等到逼不得已的地步,才拿出来救命,平时不对无名军进行配备。 大半年没见冰儿、相濡以沫姐妹。冰儿倒还好些,相濡以沫非得缠着卫鞅,训练、吃饭、歇息,除了睡觉,好像恨不得每时每刻粘着卫鞅。 脱胎换骨,这是卫鞅再次见到她们时候的感觉。 “六哥,你怎么能将造纸的工坊给卖了呢?那得少挣多少钱啊。”相濡很是怀念风景如画的竹林,同时很为少挣钱难受。 “六哥,采薇能打理好田地么?”以沫比姐姐远远不如,很没出息的惦记着大梁城外的那几千亩地。 “去年那些田地产了多少粮食?” 卫鞅满头冒汗,即便是在冰天雪地里。貌似他还真不知道粮食增产情况。那几千亩地是他的试验田,采用简单的优种原理,意图得到相对高产的种子。只是这件事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办成的,忙忙碌碌的,不曾投以关注。 “这事情,得问采薇。”卫鞅很是歉意的回答。 “六哥,不要紧,采薇姐这么精打细算,数目一定会清楚的,你放一百个心好了。”以沫继续说道,貌似在安慰卫鞅。 歇息的时候,卫鞅忙于应付这两姐妹,感情她们不知道,卫鞅其实是几百号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战斗力,没有强悍体力的人。 “谁能把这两姐妹弄走,我送她一万金。”卫鞅忍无可忍大声喊叫。 相濡吃吃的掩嘴笑着,以沫无辜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很不无辜,感情她们是故意的。 嘉木带着一阵大笑转过来,说道:“你们姐妹俩,别折腾六哥了。来,上马,咱们比一场,从这里到山边。赌五颗珍珠,我输了陪给你们每人五颗,你们一起赔我十颗。” 要是打起来,她们姐妹未必是嘉木的对手,可论起骑马,谁都不占多少便宜,相濡以沫姐妹满口答应。 “啪,啪”两声鞭子摔在马屁股的声音,八只马蹄飞扬。 “死嘉木,敢暗算我们。”相濡大声尖叫。 卫鞅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嘉木却对卫鞅大咧咧的一伸手。 卫鞅不解,道:“做什么?” “一万金。”嘉木得意洋洋,几句话加上甩两下鞭子,就赚了一万金,这笔买卖是在是太划算了。怕卫鞅装傻,明确的说道:“六哥,你刚说的,谁能把姐妹俩弄走,就送一万金。” 卫鞅摊开手,说道:“你看我身上有一万金么?” 嘉木笑了,道:“我不着急,,一万金算六哥欠我的了,按照六哥做生意的习惯,年利十成,利滚利。一年两万金,两年四万,三年八万――” 卫鞅咳嗽一声,说道:“嘉木啊,六哥跟你商量个事。你看事情是这样子的啊,你把相濡这孩子带坏了,不难。可是,连以沫也带坏了,依你之见,这笔账怎么算?” 嘉木捂住耳朵,大声喊道:“什么?六哥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忽然一翻身跳到马背上,扬鞭飞驰,高喊道:“相濡,以沫,你们还我三颗珠子来。” “怎么是三颗?”这次卫鞅是真的迷糊了,莫非嘉木练兵练傻了,数学全忘了。 雪儿笑嘻嘻的从后面走过来,说道:“她们打赌三颗珠子,要是能骗到六哥的钱,就算嘉木赢,骗不到,姐妹俩赢。”带兵赶赴贺兰山的途中,雪儿带的颖水无名军新兵,和嘉木带领的魏国军营新兵较量。结果因为雪儿手下士兵,因得到的训练时间最短,输得很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雪儿信奉女子不留隔夜仇,难得抓到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不痛下杀手,很不讲义气的揭穿她们的阴谋。 风雪越来越大,积雪没过膝盖,战马难行。管乙下令,暂停骑术训练,展开极度恶劣环境下搜索、救援训练。六百多人,分为三个大队,十五个小组。每组配备一个小队的老无名军士兵,其余十五名老兵承担训练应急救助任务。 因环境恶劣,风险较大,八个女孩子和卫鞅很荣幸的充当被救援的角色。 救援训练是一项极为考验部队综合能力的训练,成功完成救援任务,需要士兵具有极强的体力、耐力、意志力,自我保护能力,团队互助能力,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 第一次救援训练,假设背景是,已方三人,早遭遇突发情况,往某个方向逃亡,下落不明,且所携带物资只能支撑两天时间,此时已过了六个时辰。无名军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紧急出动,必须在一天半之内,搜索到已经逃亡的三个人,实施救援,并且护送三个人回到营地。演习中,所有人严禁接近可能发生雪崩的区域。各个小组独立展开行动,最先成功完成任务的为胜。任何一个小组,超过两成的人员失去继续任务的能力,视为行动失败,必须退出演习,必要时放狼烟请求救助。 “零伤亡。”出发之前,管乙再次强调训练原则。 卫鞅等九个人,分成三个小组,分别作为三个大队的救援对象。 “六哥,往那边走,那边有片林子,穿过林子就没事了。”以沫全身心的投入演习,认真说道。大家都蒙住整个脸,就露出一双眼睛来。 抽签分组的时候,以沫、冰儿和卫鞅在一块。 卫鞅为了让演习更具真实性,气喘吁吁的赶了几个时辰的路。这时候,每吸入一口气,险些要把肺冻僵了。转头去问冰儿的意见。 冰儿扯下脸上的布巾,人如其名,脸型瘦瘦长长的,虽十六七岁的孩子,却已有那种冰山美人的味道。难怪当初在大梁,冰儿陷进大牢的时候,鲁国程氏的公子程林,舍得花两万金为她通融。 “以沫说得对。”冰儿赞同以沫的意见。 卫鞅满头黑线,两个疯女子,经过了大半年的训练,个子没长多少,胆子却肥得不得了。说道:“大雪要是把树木压垮了,或者是树顶的雪塌下来,把我们埋了怎么办?” 冰儿说道:“按照演习的假设,如今我们身后有大批追兵。正因为树顶积雪多,我们人少,动静不大,很有可能安然无恙通过树林。追兵人多,动静大是不敢入林的。黑了,只要我们天黑之前穿过去,有很大的机会摆脱追兵。六哥,入林之后,我们三人依次前行,各拉开三丈距离。倘若你被埋住了,我们两人可以把你掏出来。” 卫鞅苦笑道:“问题是,要是你们俩被埋了,我没能耐把你们都掏出来。” 冰儿很有冰美人风范的淡淡一笑,说道:“树顶的积雪再多,也埋不住我们。我们可以抢在雪压下来之前,抢到树根边上去。” “树倒了怎么办?”卫鞅说道。 以沫笑着说道:“六哥,要是被追兵追上,我们就全完了。” “好,走。”卫鞅一咬牙。 “须得在天黑之前穿过去,否则在树林里迷了路,危险更大。”冰儿说道,她走在最前面,中间是卫鞅,以沫殿后。三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三丈的距离。 这虽然是演习,却比所有其他的演习更加危险,一不小心,还真可能将几条小命留在这波澜壮阔的贺兰山,做那孤魂野鬼。树杈的每一次异响,都让卫鞅的心脏透过一股寒意。 冰儿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选择安全的路线。到可能会塌的地方,卷起一团雪团砸过去,将树顶的积雪卸下来。 “轰隆”一声,恰好一阵风吹过来,卫鞅头顶上一大片积雪扑头盖脸覆盖下来。 卫鞅听到声响,立马警觉到不妙,全身汗毛竖起,不解思索的趴到地面,缩起脑袋,双臂死死撑住,弓起后背,硬生生用后背去承接塌下来的积雪。如果是冰儿或者以沫,她们会第一时间抢到树根下面,甚至跳上树杈躲避。可卫鞅没她们本事,只能像一只癞蛤蟆一样,老老实实的趴着。 只听到冰儿和以沫的半声尖叫,卫鞅眼前一黑,后背受到重重的一击,支撑不住,彻底的趴下。心里大骂老天爷,娘希匹的,非得下这么大雪作甚,下这么大雪便算了,非要在树顶上积雪这么厚,树顶积雪也就罢了,非得砸到老子头上。幸亏老子反应快,身手敏捷,及时摆了狗吃屎的姿势,要是积雪直接砸脑袋上,把脑袋砸得缩进胸腔里,死翘翘掉还是小事,万一下辈子投胎便乌龟,就倒大霉了。 五体投地趴着,动弹不得,很快,小空间里的氧气用完,呼吸变得越发困难。 第八十三章 冰屋 更新时间:2014-02-15 两个女孩子飞快的抢过来,“从这里挖。”冰儿叫道。 两个人手脚并用,飞快的掏雪。 “六哥,六哥。”便挖边呼喊,却没有听到卫鞅的回应,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手脚上的动作却更快。 以沫哭了出来,叫道:“都怪我出的馊主意,叫六哥入林子。” 冰儿皱着眉头,说道:“雪塌的时候,六哥是趴着的。只要不被砸死,就死不了,快些挖,别当真闷死他。” 雪底下的卫鞅,眼前一片漆黑,拼尽全力的收缩手脚,要腾出空间来,手脚使得上力,唯有如此才能自救。挣扎了好几下,终于挤出一点空间,呼吸到一口空气。卫鞅大是振奋,憋着一股劲,猛地用力要将屁股拱起来,雪压得太重,还是失败了。然而,只因这么一拱,身上的压力轻了许多,不再是脑袋充血的感觉。 然而,卫鞅越是挣扎,就越快消耗那么一点空气,终于,脑袋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迷糊。这种感觉好像很熟悉,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漆黑的世界,漆黑的空间,好像自己存在,好像自己并不存在。 渐渐地,只剩下一丝意识。 和当初一模一样,似乎听到了女孩子的声音,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卫鞅最后一丝意识,感觉到胸口好像被擂了几拳,一股热气渡入他的胸腔。“呼――”,卫鞅似乎觉得平地里生出一股泰然的感觉,心肺恢复运转,终于起死回生的睁开眼,脑筋猛地清醒过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冷空气,肺部几乎冻僵。 “六哥,吓死我了。”以沫抱着卫鞅,再次哭了出来。 卫鞅用力摇晃几下脑袋,哈哈大笑,道:“活着真好,活着真好。谁这么舍本啊,给我做人工呼吸,幸好当初教你们这招,不然今天怕是要见马克――那个谁了。” 以沫指指冰儿,冰儿脸上微微一红。 卫鞅站起身来,拍拍冰儿的脑袋,笑道:“好冰儿,救了六哥一命。” 冰儿声音细细的说道:“六哥没事就好。” 接下来一路上,有惊无险,吃一亏长一智,三人每人修一条长长的棍子。万一再被雪埋住,及时把棍子竖起来,作为地标,容易挖掘。 出了那边树林,不但是卫鞅,冰儿和以沫也都筋疲力尽。三人并排躺在雪地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万一那天当真要这样逃亡,只要不是刀架在脖子上,就一定要找机会做几副雪橇,别这么傻走了。”卫鞅笑道。 以沫笑道:“六哥,要是真的逃亡,天黑之后是连夜赶路,还是找个地方躲一个晚上?” 卫鞅板起脸,认真的说道:“躲一个晚上,反正追兵过不了树林。” “救兵现在差不多该出发了,夜里行军,比不上白天,还是在雪地里。估计明天中午,才能来到这里。”以沫说。 卫鞅道:“那我们寻个地方,歇息一个晚上,明早再赶路。”忽然想到一件事,说道:“看着天色,今晚雪应该不大,我们做间冰屋住,如何?” “冰屋?”以沫不解,想象一下,却甚为向往。 后世的某些特种兵训练里,也有做冰屋这个项目,卫鞅只是耳闻,不曾见过,更没做过。只能描述冰屋的概念,三个人一起动手,边做边研究。 选一块低洼旁一处积雪较薄的平地,清掉积雪,露出地面,搬来枯枝生起一堆火来。然后卫鞅和冰儿扒开洼地表面的雪,露出底下的冰层,两人用短剑挖出冰块,搬过去堆成一圈墙角。以沫自告奋勇的去砍木材,他们打算用几十根手臂大的木头铺地面,不然这种鬼天气里睡地面,可不是好受的事情。 待墙体堆到半人高,就更快了。火堆的热量圈了起来,很快冰块就化成一个整体。然后直接往上面堆雪,形成拱形的屋顶,留出一道门口。 天色已黑,最后一次搬木材回来的时候,手上竟然还提着两只雪鸡。惹得卫鞅两人开怀大笑,演习逃亡的过程中,竟然还能享受到美味的雪鸡,其乐无穷。 只因一次死里逃生才过不久,卫鞅心有余悸,将火堆弄小,慢慢烘,直到他们将雪鸡烤肉,享受完毕,冰屋彻底结成一个整体。这才扒开火堆,弄灭。将三四十根手臂粗的木材搬进去,整齐的铺成地面,再往上面垫上干柴干草,一个窝就做成了。 “冰儿住冰屋。”卫鞅大笑道。 三个人并排躺在冰屋里,不受风雪干扰,暖烘烘的,越发为自己的杰作得意。 “六哥,我睡不着。”以沫的声音。 卫鞅低声道:“睡不着就在心里默默的数羊,别大呼小叫的,吵到冰儿。”其实是他逃亡了一天,实在没有力气折腾了。 “冰儿也没睡着,不信你看。”这家伙居然伸手挠冰儿的痒痒,冰儿措不及防之下,被她弄得睡意全失。 卫鞅终于体会到为父母者的那种无奈的感觉,筋疲力尽之后,还要应付孩子睡不着这等重大问题。 “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卫鞅发现自己貌似不太尽责。两年来,他和管乙这两只公耗子,只充当了父兄的角色,母性的角色扮演得太少了。这帮家伙缺乏母爱,会有什么后果,这个问题没想过。想到这里,心里一软,强自打起精神,提出这个建议。 “好啊,好啊。”这句话一出,两个女孩子马上表现得精力过剩,爬了起来。 卫鞅笑道:“听故事要躺下来听的好不好。”两个女孩子马上躺下来,侧过身面朝卫鞅。 “从前,有一枚铲币,它从铸币工坊一出来,就兴高采烈的大嚷大叫,我要走遍全天下去看看,这样,他就来到这个世界。小孩子们用暖暖的手把玩它,守财奴又冷有黏的手拿捏着他,老人翻来覆去的看他它,年轻人急着把它花出去。” “有一天,他落入一个商人的手中,商人将它放进钱袋子里,它用力翻身,钻到钱袋子的角落,因为他想跟着商人走遍天下去看看。商人从这里走到哪里,从这个城池去到那个城池,从这个国家去到那个国家。他的同伴来了一批一批,又走了一批一批,那些圆圆的黄黄的金饼,来了一批一批,又走了一批一批。他始终藏在钱袋子的角落,商人已经忘了它的存在。” “商人经商失败了,流落异乡,身无分文。又饿又冷的时候,无意中摸到钱袋子,发现了还有这么一枚铲币。他像遇到救星一般,用小铲币买了两只馒头。” “小铲币又开始从一个人的手中转到另一个人的手中,可是它每日跟着商人风吹雨淋的,身上已经开始生锈,图案花纹已经看不清楚。‘这时片破铜片而已,是假币。’某一次交易中,有人拒绝接受小铲币。这句话太伤小铲币的心里,它是一枚真真实实的铲币,却被认为是假的,拒绝接受。然后,人们通常在晚上花掉它,在光线不足的地方花掉他,经常将他混在几个铲币中间,骗过接收它的人。” “小铲币到了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奶奶手中。老奶奶没有急着花掉它,而是丧气的将它丢在炕上的角落。那一段时间,是小铲币一辈子过得最温暖的日子,小铲币这么认为。可是,当和老奶奶相依为命的小孙子又饿又冷,生病了的时候,老奶奶将它翻出来,去买两个馒头。老奶奶捏着全身冰冷的小铲币,看着热气腾腾的馒头,犹豫了好久,终于放弃了。回到家里,老奶奶感慨,活了一辈子,险些晚年时候走出昧良心的事。她在小铲币身上打了个洞,穿一根细绳子,挂在小孙子的胸前。希望这枚寄托了她的良心的小铜片,能够保佑他孙子平安。小孙子的病奇迹般好了――” 卫鞅一边凭着记忆说,一边编,不知到了什么时候,睡着了过去。总之,他睡着之前,那两个女孩子都带着微笑睡着了。 卫鞅被噩梦惊醒,他梦到了被积雪压在底下,全身动弹不得,不惜不到氧气。猛地睁开眼睛,天色已大亮,光线透过冰屋,射得眼睛刺痛。旋即哑然失笑,那里是被雪压住,是被人压得动弹不得。 以沫和冰儿,以沫窝在他的肩膀上,睡得正香。冰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另一边去,半个身子扒在他的胸膛,貌似这具肉做的铺垫很是舒服。 卫鞅苦笑,睡觉也不老实,这一夜里不知道打了多少套功夫,幸亏自己睡得死,否则要被折磨死了。却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孩子爬在自己身上熟睡,强忍着难受,不去没弄醒她们。 “哇――不是吧。”当以沫和冰儿睡眼惺忪的坐起来之后,卫鞅最先叫起来,“冰儿,你睡觉还留口水的啊。”他的胸前衣服上湿了一大片。 冰儿糊涂的想了想,道:“我梦见我娘亲了,哭得好伤心,留了眼泪。”说完原位置爬下,不管不顾的继续睡。 以沫压根就没真正醒来,一声不吭,有样学样。 卫鞅做出欲哭无泪的样子,真想说,两位大哥,我们在逃亡啊。 第八十四章 被俘 更新时间:2014-02-16 三人继续逃亡,卫鞅有点担心另外两个逃亡小组。无名军不必担心,他们几十号人做一组,只要不遇上大雪崩,全军覆没。否则,以无名军的实力,足可以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而另外两个逃亡小组,嘉木、和风、相濡一组,南山、雪儿、细雨一组,在冰天雪地里的生存能力,并不比卫鞅这个小组强多少。真正比起来,只是少了一个像卫鞅这样的累赘而已。 “六哥,不用担心她们,有八哥照顾着呢。如果有危险,她们会放狼烟的。再说了,她们不用顾着你,行动方便多了。”以沫很不留情面的说实话。 “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老实呢。”卫鞅笑骂道。 中午时分,一头倒霉的野山羊撞上来,冰儿,抬起弩箭将野山羊射倒。 卫鞅一边生活烤羊肉,一边笑道:“我觉得,我们不是逃亡,而是游玩来着。” 以沫脱掉手套,挫着小手,笑道:“我敢肯定,嘉木她们吃得比我们要好。” “小以沫,你的意思是,和六哥在一个组,是受罪来的。”卫鞅大笑,笑声突然咋然而止。 远处的山包上,出现了许多人影,足足有四五十号人,踩着积雪,往这边扑来。摸样没看清,手中的弯刀却是蛮吓人的。 “糟糕了,不是我们的人。”以沫说道。 卫鞅真的被吓了一大跳,计算中,无名军不太可能这个时候赶到这里来。 “弩箭埋雪里,不要了,其他兵器藏到衣服里边。”冰儿低声叫道。弩箭、飞刀等等是无名军的必备装备,女孩子们还比别的无名军士兵多了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剑。 在打不过、逃不掉的情况下,最好见机行事。以沫立即醒悟,照办无误。 四五十个草原民族打扮的人将卫鞅三人团团围住。为首一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好几句话,卫鞅无可奈何的摇头,表示听不懂。 然后,那人的一个手势,卫鞅却是看懂了。拿下,带走的意思,几名草原战士的行动,表明卫鞅判断准确无误。 “六哥,就这么被他们拿下了”以沫低声问。 “不然怎么办?”卫鞅说道,然后大声的对高喊:“我家里有很多黄金,你们把我放回去,我就全给你们。一百斤黄金,不,我给你们一千斤黄金。还有玉石、珠宝,可以给你们很多很多。还可以送你们一大批美女,只要你们放了我们。” 不料,屁股上挨了重重一脚,还有一顿听不懂的训斥。 卫鞅对以沫说道:“你看,没错吧,他们压根听不懂我们的话。静观其变,等我们的人到了,他们就完蛋了。”无名军每个组都有四十号人,这些草原战士不过四五十号人,还不够无名军一个小组塞牙缝呢。 冰儿似乎忍俊不禁,那有这样子,当着别人的面,商量着干掉人家的道理。 很快,他们发现事情不妥。 倒霉的不是野山羊,而是三个大活人。 不过两三里地之外,竟然是一个草原民族部落的营地。看样子,这个部落不算小,入目的帐篷,估摸着大概能住两三千人。 除非无名军全员出动,否则单凭任意一个演习大队,都没有办法将他们救出来。 卫鞅皱着眉头,这事情不好办了。突然转过身来,伸手脱掉帽子,指着自己汉人的发型,对押解他们的人大呼大叫,想要说明什么,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都是些黄金、珠宝、美女的话。最后,押解他们的人实在没人听得懂,卫鞅怒了,狠狠的将帽子摔在地上,垂头丧气,委曲求全的跟着走。 以沫怕卫鞅受冷,将自己的帽子脱下来,给卫鞅戴上。 草原士兵们突然一阵欢呼,原来是个子女,然后冰儿的脑子也被人一把摘掉,露出女子的发型和容貌。 又引来一阵欢呼。 卫鞅大怒,心中杀机一闪而过。 一群人将三人押解入了营地,冰儿和以沫默默的记诵地形、布置。 很快,进了一个最大的帐篷。 看来是部落首领的所在,一条放置烤羊肉的长案后面,一个约摸五十岁的魁梧老者大马金刀的坐在中间,嘴里大口的嚼着羊肉,大口喝着酒,一边一个草原女子伺候着。 一通叽里呱啦的禀报,部落首领大咧咧的在卫鞅三人面前,戏谑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叽里咕噜的对卫鞅问了几句,卫鞅扭头不对马嘴的反问几句。 人高马大部落首领烦了,指着卫鞅做了个砍头的手势。然后就伸手要抓住冰儿,冰儿一闪,躲了过去。 不待部落首领惊讶,卫鞅连忙挡在冰儿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饼,比划几下,意思要送一大堆金饼给他。 部落首领见了,甚喜,看来是看懂了卫鞅的意思。挥手,将正准备要拿下卫鞅砍头的士兵。然后一把将卫鞅推了个踉跄,哈哈大笑的,继续老鹰抓小鸡般,来捉冰儿和以沫。 卫鞅喝令道:“拿下他。” 两个女孩子马上行动,配合默契。以沫飞快闪身躲过部落首领的一扑,狠狠的一脚蹬出,正踩在部落首领膝盖的侧边。部落首领一声痛叫,膝盖折断,失去平衡,扑倒在地。 冰儿更不打慢,着恼他的无礼,下手更狠。一箭步冲上去,飞身跳将起来,双脚离地摆出个弓步的姿势,膝盖重重的顶在正在倒下过程中的部落首领的耳朵部位。好重的一击杀招,让人几乎能听到部落首领头部受重创的声音。顺势将部落首领压到地面,短剑穿透他的肩胛,钉到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一柄匕首不知怎地出现在冰儿手里,死死压着部落首领的咽喉。 以沫在冰儿制服部落首领的同时,发出两柄飞刀,射中两名扑过来救援的士兵,挡在冰儿身前护卫。 那部落首领本事草原上有名的英雄,即便年过五十,依旧骁勇无比。要是在战场上拼杀,冰儿和以沫绝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怎能料到,两个小小的汉人女子,竟然能有这么强悍的战斗力,尤其是小空间内的战斗能力。措不及防间,受到三记重创,尤其是耳朵部位那膝盖一顶,几乎让他昏死过去。 帐篷内外,本有不少卫兵。变故发生的太突然,转眼间首领就被人重创,并用匕首抵住咽喉,来不及反应,一时间上前不得,退后不得,竟乱了套。 卫鞅屁颠屁颠的跑上前去,大声呼喝。 草原士兵们你眼看我眼,卫鞅的意思虽明白,却不敢退缩半步。 卫鞅大怒,喝道:“割他一条脚筋。”最烦这种磨磨唧唧的人,处于下风还不老实听话。 以沫得令,飞快的在部落首领另一条腿的后膝盖处,用短剑一划。部落首领又一声惨叫,痛得从半昏迷状态清醒过来,偌大的身躯想要挣扎,咽喉却传来一线痛楚,锋利的匕首已经划破他的咽喉皮肤。 他不怀疑匕首会毫不留情的划破他的咽喉,英雄一辈子,何曾受过这种耻辱,气急之下,竟然昏迷过去。 士兵们群情沸腾,以为冰儿已经将首领杀死,便要冲上来将这几个汉人乱刀砍死。 以沫比他们更快,一剑插入部落首领的大腿,部落首领再次惨叫,由昏迷转为痛醒状态。这一声惨叫及时制止了士兵们的冲动。 部落首领用他们的鬼话,呼喝几句。 士兵们终于放弃尝试攻击的姿态。 卫鞅哈哈大笑,还以为这家伙是个硬骨头,臭鸡蛋,死到临头要下达什么玉石俱焚的命令来。看来,他是很明智的选择妥协了。 卫鞅大摇大摆的将以沫飞出去的两柄飞刀从地上两个愣头青的胸前拔回来,交给以沫。又将部落首领肩胛上的短剑拔出来,然后尽力的将部落首领拖到帐篷中间,看看位置合适,各方向都不容易受到偷袭,重新将短剑插回原处,钉好了。引来部落首领咬牙切齿的几句怒骂,卫鞅反正听不懂,不予理会。 冰儿的匕首始终抵着那家伙的咽喉。 “六哥,我肚子饿了。”以沫旁若无人的表示对案子上烤好的羊肉感兴趣,原先服侍部落首领的两个草原女子,早逃得无影无踪。 卫鞅接下部落首领腰间的弯刀,还镶了即刻宝石,卫鞅拔刀,弹一下笑道:“不错。”将弯刀架在部落首领脖子上,一只脚踩着他的后背,说道:“冰儿,这帮王八蛋,你抓野山羊我们吃不上,我们就吃他们烤好的羊肉,我来替你,你先去吃。万一有什么变故的时候,也有力气打架。” 他用力拍了拍部落首领的脑袋,笑道:“嘿,老兄,你不会死掉吧。” 部落首领一阵痛骂,卫鞅笑盈盈的说道:“不错,年纪一大把了,看来这身子骨还不错,一时半会死不了。你不用担心,好好配合,等我手下的人马来了,一定将你们整个部落干净杀绝,不留一个。” 两个女孩子同时被正往下咽的羊肉呛了一下,六哥就是这样的人,欺负人家听不懂,笑眯眯着说要把人家全族赶尽杀绝。 “不许喝酒。”卫鞅厉声喝道,吓得以沫连忙缩手。 第八十五章 草原父子兄弟 更新时间:2014-02-17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看来首领被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真个部落,估摸着,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围在帐篷外面。 大帐篷里,冰儿手执弯刀,继续控制着趴在地上的部落首领。以沫寻来绳子,不顾部落首领的惨叫,将他双脚厥起来绑好,再把绳子扯过来,将他双手弯到后背,死死绑住,成了个船帆的形状,就算有千钧力气,也动弹不得。 卫鞅才吃上一块羊肉,喝一口马奶酒,“噗――”的喷掉,显然不合口味。 “以沫,看到了没,这酒一点都不好喝。你不信,六哥示范给你看了,简直入不了口。”卫鞅义正词严的说道。 “六哥,我们要等多长时候。”以沫忍不住笑,说道。 帐篷门帘被掀开,两条大汉,夹着一个人大踏步冲进来。进来之后,两条大汉将夹在中间那人一放。却不敢过分靠近过来。 右边那个大汉,看起来颇为威武,朝卫鞅叫了一句话。 “他说,你们要是放了他们的父亲,他担保让你们平安离去。”中间那个人说道,看来是抓来了个翻译。 卫鞅大喜,终于碰到个说话听得懂的人了,说道:“老兄,你是那国人?叫什么?” 那翻译说道:“秦国人,叫做东奴,被匈奴人掳掠到了北地做奴隶,最后被卖到这里来。” 卫鞅问道:“多少年了?” 翻译黯然,道:“当年十五岁时候,和父母一起被掳掠,至今十年了,父母都已病故。” 卫鞅闻言,十分同情,说道:“十年啦,吃了不少苦了吧。想不想回到秦国去?” 东奴潸然泪下,说不出话来。 左边那条大汉,先是奇怪为何一句话翻译这么长时间,还有对话,终于听明白了这两个人很没觉悟的在聊天,勃然大怒,一脚将东奴踢飞,怒骂。 卫鞅大怒,一拍长案,喝道:“砍下这家伙一根手指。” 以沫将部落首领的一根手指掰出来,短剑一划,鲜血飞溅,一根食指丢在两个大汉面前。 左边大汉大怒,拔刀就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来,却被右边大汉喝斥。 右边大汉将东奴拎起来,东奴面如土色,照着他的话给卫鞅翻译:“这位是部落首领布拖鲁,这位是布拖鲁的长子蹲伏,次子都拉给。蹲伏说,只要你放了他们的父亲,他向草原雄鹰发誓,保你们安然离去,绝不为难。假如你还有什么条件,不妨说来,只要他们能做到,绝不皱眉头。” 卫鞅道:“你跟他们说,我还没吃饱,一切等我吃饱了再谈。” 东奴那里敢翻译。 蹲伏皱着眉头呵斥一句,东奴只好忐忑的翻译过去,于此同时,以沫娴熟的扬了扬手中的短剑,警告他们莫要怒火攻心。 蹲伏经东奴翻译,对卫鞅说道:“按照草原的规矩,如今我父亲是你们的俘虏,我们愿意出良马五百匹,黄金两百斤,赎回我们的父亲。” 地上的布拖鲁大声怒骂。 东奴翻译道:“草原上的雄鹰,要舍命保护自己的财产,老鹰可以死,可老鹰的儿子,绝不可以丢弃草原人的财富。” 卫鞅哈哈大笑,说道:“五百匹良马,两百斤黄金,不好意思的说,我还真看不上。” 东奴不待翻译,直接跟卫鞅说道:“公子,这个价钱很高。” 卫鞅说道:“东奴,不是我漫天开价,是我真的看不上。” 东奴无奈,只好翻译。 卫鞅嚼着羊肉,在想,五百匹良马,两百斤黄金,是很高的价钱了,是否可以花钱把他们部落买下来玩玩,只可惜这仇结得太深了,就算老子巧舌生花,也谈不成这笔买卖。 在场的父子三人,要是知道他此时心里盘算着这买卖,恐怕会三三气死当场。 卫鞅又道:“我不是说了么,一切等我吃饱喝足了再谈,难道你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兄弟二人强忍着怒气。 东奴投向卫鞅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崇拜。他做了十年草原人的奴隶,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耻辱,以至于甚至忘了什么是耻辱。直到今天,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一个汉人,可以如此霸气外露的面对草原人,风淡云轻的压草原人一头。 在草原人面前,这个人似乎理所当然的高高在上。 卫鞅这一顿饭,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冰儿手累了,就换以沫接过弯刀,威胁着布拖鲁。期间,为了表达汉人的仁慈之心,让以沫拔出钉在布拖鲁肩胛的短剑。并且手法娴熟的帮他止住肩胛、手指,膝盖等各处的流血。布拖鲁脸上的痛苦,果然减轻了许多,嚎叫之声也小了许多。让兄弟两人相信他们是有诚意解决问题的,即便气得牙痒痒,也不敢轻举妄动。 都拉给说道:“哥哥,父亲在受罪,我们做儿子的应当舍命帮助父亲解脱痛苦。我请求他们,让我去接替父亲做他们的俘虏,让父亲先行疗伤。” 东奴也许受了卫鞅的影响,胆子也大了许多,直接将两兄弟之间的对话翻译给卫鞅听。 卫鞅玩味的看着这个看起来十分彪悍的草原汉子,很有意思的一个提议。 蹲伏沉下脸,说道:“要去也是我去。东奴,你跟汉人说,我愿意接替父亲,充当他的俘虏。当然,我并不能比得上父亲的重要。只请求你能允许医者进来,帮助我父亲疗伤。疗伤的过程,父亲依旧在他控制的范围内。” 卫鞅越看越觉得有趣,哈哈大笑,道:“的确是个很好的建议。我冒昧问一句,将来万一你们的父亲过世了,你们兄弟二人,谁将继承父亲的位置,成为部落的首领?” 蹲伏怒道:“你们要是胆敢杀了我父亲,我让你们万箭穿心而死。”他以为卫鞅打算杀死布拖鲁。 与此同时,都拉给说道:“当然是哥哥继承。” 卫鞅笑着摆摆手,道:“我觉得这位仁兄,叫都什么拉给的,最终会成为部落首领。” “胡说八道。”都拉给又急又怒。 卫鞅脸不改色,继续说道:“就说都拉给刚才那个提议,我就觉得很好。假如都拉给替代父亲做人质,那么日后这个部落首领的位置,地上这个当爹的怕是不好意思不传给他了吧。假如这位兄长蹲伏够兄弟情谊,做我的人质,事情就更好办了,直接下令他的心腹乱箭将我们杀死,我们临死之前将地上这位老爹和大儿子杀死。然后下令手下,铲除异己,不必等到今天天黑,都拉给就当上部落首领了。” “草原的英雄,布拖鲁,你认为呢?”待东奴翻译完,卫鞅拍着布拖鲁的肩膀笑道。 都拉给惊恐的看着蹲伏,失色道:“哥哥,你宁可相信一个汉人的鬼话,却不信我么?你知道,汉人都很狡猾,将他们狡猾的心思,硬加到我们草原男儿身上。” 东奴是一个很负责的翻译,一字不差的翻译过来。 卫鞅暗赞东奴有胆色,笑道:“这家伙真没文化,应该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蹲伏道:“都拉给,你要是没有心思,怎么这么紧张。” 卫鞅道:“是啊,要不是说中了你的心,这大冷天的,额头上为何冒汗?” 都拉给忍不住擦了一下额头,却发现一点汗水都没有。旋即大怒,就要甩袖离去。 “不要让他出去。” “不要让他出去。” 卫鞅和地上的布拖鲁同时开口爆喝,用两种不同的语言,喊出同样一句话。直到东奴完成翻译,这才发现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同时喊出来的后果是,一柄飞刀从冰儿手中飞出,直取都拉给。蹲伏拔出弯刀,要架在都拉给的脖子上,控制他,不让他玩出什么花样。 都拉给反应极快,看看侧身,冰儿的飞刀插在他左边手臂上。一声闷哼,右手拔出弯刀,快速劈出,架开蹲伏的刀之后,又一刀横扫,攻击蹲伏。 蹲伏本是要控制都拉给而已,却遭到反击,醒悟都拉给是真的有心造反,若非心里有鬼,怎么会急于反击。 “父亲被汉人杀死了,大家冲上去,把汉人全部杀掉。”都拉给放生大喊。 蹲伏又急又怒,高喊道:“雄鹰部落的子民,我是蹲伏,父亲没有死,都拉给要造反。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否则视为叛徒,格杀当场。 地上的布拖鲁不顾一切高声大喊:“都拉给造反,众人把都拉给的属下全部斩杀。” 外边喊打喊杀声大作,似乎许多人打在了一起。 帐篷内,蹲伏砍了两个冲进来的士兵,和都拉给斗在一起。 都拉给想要冲向卫鞅这边来,先杀了布拖鲁,却被蹲伏死死挡住。 卫鞅、冰儿、以沫三人面面相觑。 以沫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东奴吓得来不及翻译,他们听不懂父子三人鬼叫些什么。 卫鞅苦笑道:“好像刚好碰上人家密谋造反。” 东奴向三人靠近了一些,颤抖着声音说道:“公子,真是都拉给的人趁机造反。” 里边外边顿时打得不亦乐乎,反而卫鞅等人成了局外人。卫鞅拍着地上的布拖鲁,说道:“老英雄,你这两个儿子真好玩。” 冰儿问道:“六哥,我们帮谁?” 第八十六章 大帐混战 更新时间:2014-02-18 东奴心惊胆跳的将卫鞅的话翻译给布拖鲁听,布拖鲁竟然不挣扎,不发表意见,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卫鞅笑道:“帮谁?让我想想啊。东奴,帮我翻译,蹲伏,你最好下令给你老爹最信任的手下,让他们把搭帐篷团团围住,不让任何人靠近。不然,乱军之中,有人浑水摸鱼,闯进来杀了你老爹,咱们谁也活不成。” 蹲伏猛地醒悟,一边与都拉给缠斗,一边大喊:“脱落,脱落,听我号令,率领你手下最强悍的勇士,保护大帐,任何人意欲靠近闯入,格杀勿论。脱落,脱落,听到没有?” 这家伙嗓门够大,乱军之中竟然也能将话传出去。 “脱落得令,勇士们,将大帐围住,任何靠近大帐者,视为叛逆,格杀勿论。”帐外一人高声回应。 卫鞅笑道:“孺子可教也。蹲伏,你这个弟弟最好不要一刀砍了,否则外面的人没有顾忌,乱箭射入大帐,大家伙就全完了。” 都拉给暗暗叫苦,他的武力与蹲伏相当,又被冰儿的飞刀伤了一条手臂,本处于下风,要不是蹲伏时时要防着他偷袭父亲,早将他砍死。 卫鞅对冰儿笑道:“冰儿,不要着急帮谁,让他们打一会再说。” 冰儿说道:“是,我们不着急。” 他们不急,都拉给却大急。他暗地里储备自己的力量,只想等着老父亲亡故,便与蹲伏争位。今天一听到父亲被汉人挟持的消息,真是天赐良机,暗暗传令如此如此布置,这才和蹲伏来到大帐。不料这个汉人,从一句本无破绽的话,戳穿他的用心,以致蹲伏怀疑他。不得已,仓促发动攻击,更可恨的是,阴谋败露,老父亲没杀成,反被老父亲亲口定性为叛乱。他手上的实力,远远不足与父兄抗衡。 卫鞅笑嘻嘻的蹲下来,招呼东奴也过来,说道:“老英雄啊,你和你这两个儿子,当真有趣的一家子。老爹和大儿子傻得不着边际,都拉给密谋造反,总得暗地里布置好几年了吧。可笑的是,你们两个一点都没察觉。反而是我只听他说一句话,就揭露了他的阴谋。我不太愿意说我太聪明,只能说你们笨了。还有你这个小儿子吧,弑父弑兄,好狠辣的手段,这家伙是个人才,只可惜,他不得不死。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说这么多,我可以告诉你,我实在是闲着无聊。” 布拖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话。 东奴说道:“他说,你要什么条件才能放了他。他愿意付出极大的价钱,良马、黄金、美女,只要他拥有的,不妨说来。” 卫鞅道:“你远处出多大的代价?” 布拖鲁说道:“良马一千匹,黄金五百斤,美女五名。” 卫鞅哈哈大笑,说道:“我看不上眼,你早说你这么穷啊。如果一开始,你们抓住我的时候,我出良马一千匹,黄金五百斤,美女五名,你就放了我们。后面就不会惹出这么大的阵势了。很不好意思的告诉你,就算你喊十倍的价钱,我也会一口答应。你两个儿子打得正欢,外面你的部下们也打得正欢,你一定很着急,有什么宝贝,快些说来。” 不用卫鞅提醒,布拖鲁也知道,多拖片刻,他的部落就会产生更大的损失。只有他站出来,才能够压制叛乱者,减少部落的伤亡。 布拖鲁怒道:“难道要我将整个部落送给你么?” 卫鞅本来很喜欢听这句话,可是布拖鲁的语气不对,让他很丧气,说道:“你要将整个部落送给我,这玩意,我收不下。老英雄,你太没有诚意了,太不实际了。” 布拖鲁见卫鞅将他的反问句,理解成陈述句,气极道:“你到底要什么?” 卫鞅一点都不急,慢慢的等,不动声色的听外面的动静,好一阵之后,才说道:“冰儿,外面快打完了,提防着点这个都拉给,小心他狗急跳墙。” 布拖鲁也听出外面的情况,也看清楚二儿子都拉给支撑不了多长时候,大局已定,造成的损失无法挽回。怒道:“你到底要什么条件?” 卫鞅笑道:“两个条件,第一个,我们安然离去。” 布拖鲁一口答应道:“可以。” 卫鞅又道:“第二个条件,我要这个东奴。” 东奴愕然,震惊欢喜激动,一时百感交集,忘了翻译。他也曾想过等卫鞅离开的时候,求卫鞅带他离开,可绝对没有想到,卫鞅将他作为交易的条件。 卫鞅笑道:“怎么,不愿意?” 东奴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是,愿――意,愿意,公子,你不要一千匹良马,不要五百斤黄金吗?这份恩情,我如何担当得起。公子大恩大德,东奴愿一生一世,做公子的奴隶,愿为公子去死。”说着时候,五体投地,那头就拜。 “起来,起来,我不喜欢别人拜我,你把话说给他听吧,看把他急成了什么样。”卫鞅笑道。 东奴还是跪拜,说道:“东奴求公子一件事,部落里有个女奴,叫做月奴,暗地里是东奴的妻子,求公子也将她救了吧。” 卫鞅犹豫了一下。 东奴连连磕头,哭泣道:“求公子了,我只求公子能将月奴救走,东奴情愿死在部落里。”他以为卫鞅犹豫的原因,是多带一个人,走动不变,与布拖鲁达成协议之后,难以脱身。 卫鞅哈哈大笑,道:“情比金坚啊,很好,我不答应你,就成罪人了。你跟布拖鲁说,第二个条件,我要东奴和月奴二人。还有,叫他们马上派人把月奴送来大帐。” 东奴犹豫一下,大概意思还不如让月奴直接离开营地,开始逃亡,大帐是最危险的地方。 卫鞅说道:“相信我,听我的。” 东奴不再犹豫,将此话翻译过去。 布拖鲁听他们对话一大通,东奴又是跪拜又是哭泣的,正惊疑不定,不料卫鞅竟然提出这么个条件来。他甚至怀疑东奴以权谋私,故意错误翻译。 卫鞅笑道:“让他马上派人送月奴过来。” 布拖鲁马上一口答应,不顾外面的战斗没有结束,大声下令。 卫鞅让以沫将布拖鲁的弯刀交给他,由他挟持布拖鲁,然后让以沫和冰儿附耳过来,低声的交代两句。 两个女孩子心神领会,一齐起身,手执短剑护卫在卫鞅和战斗中的两兄弟之间,防止都拉给狗急跳墙。 卫鞅又说道:“布拖鲁老英雄,你最好跟你的大儿子说,等会打赢了都拉给之后,不要试图离开大帐。否则,我就认为他也跟你的小儿子一样,想借我的刀杀掉你。那么,我将先杀了他,然后再杀你。当然,如果他有信心躲过我们的飞刀,随他去。” 都拉给失败之后,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将是蹲伏。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难保蹲伏也是狼子野心的家伙。 蹲伏猛地一刀攻向都拉给的左臂。 都拉给左臂上插了一柄飞刀,半边身子动作不够灵变,方才不过是一股气转换不及的瞬间,却被蹲伏抓住机会。 一条手臂飞出,鲜血喷射。 都拉给激痛、绝望之余,不顾一切,也一刀砍向蹲伏的手臂。蹲伏急退,顾不得上前补上一刀取了都拉给的性命,最终弯刀在他的左手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这简直是千年一遇的好机会,冰儿和以沫同时出手。 蹲伏急退之时,冰儿急进,蹲伏的弯刀砍断都拉给的手臂,招式已经用老,力道已尽。冰儿飞起的一脚恰好踢中蹲伏的手曲关节,关节脱臼,弯刀脱手。 蹲伏晃着脱臼的右手,脚步尚未立定,冰儿已再次飞起,膝盖顶中他的小腹。他见机极快,待要用左臂横击冰儿,左臂受了伤,使不出力道。小腹软弱之处受了一记膝盖重击,痛得他立即丧失全身的力气,卷缩在地上,眼泪鼻涕忍不住流出来。 也许无名军的战斗力不算最强,可是他们掌握机会的能力,近身格斗的本领,即便是蹲伏这等草原上的成名战将,遇上他们也要吃大亏。 另外一边,以沫趁着都拉给断臂,两柄飞刀射出,一柄插入都拉给的胸膛,一柄插入他的咽喉,眼看着断气到底。 卫鞅笑道:“蹲伏,你要理解我们,我们不得不提防你,万一你跟你弟弟一样,要舍弃老爹的性命,跑了出去,下令士兵乱刀把我们砍死,我们就完蛋了。” 布拖鲁本急怒攻心,听到卫鞅这话,又放下几分心来。只要卫鞅不痛下杀手,将蹲伏打残废了,一切都有的谈。如果父子三人,死了一个,残废两个,那么他们将失去对部落的控制能力,手底下的人不叛乱才怪。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拼了。草原上的人们,就是这么实际,如果你强,大家都服你。如果你不能打,那么谁都可能抢了你的位置,抢了你的财产和女人。 现如今,这些汉人仅仅是将蹲伏的手打脱臼了,一切都还有希望。布拖鲁他已经废了,只要蹲伏完好,就能保住他们部落首领一家安全。 第八十七章 脱身 更新时间:2014-02-19 “蹲伏,我是脱落,月奴带到。”大帐外一人大声叫喊。 大帐内,东奴为卫鞅同声翻译。 卫鞅说道:“布拖鲁,你儿子暂时痛的说不出话,你叫脱困,只放月奴一个人进来,任何人意图闯入大帐,格杀勿论,包括脱困自己。并且说都拉给已经生擒,令他们尽快肃清叛徒。你老人家放心,只要我们有安然脱身的机会,就不会和你们鱼死网破。” 布拖鲁强忍怒气照办。 一个女奴胆怯的进了大帐,见了大帐内的情形,失声要尖叫,幸亏迎上去的东奴,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月奴,快来拜见我们的新主人,新主人要救我们离去。”东奴说道。 惊魂未定的月奴,终于明白情况,与东奴一同跪拜卫鞅。、 卫鞅奇道:“月奴,你也是中原人?” 月奴恭敬的说道:“禀告主人,月奴原为赵人,被掳掠来北边,已有七年。” 卫鞅见她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摸样,那么十四五岁就被掳来了,也是个苦命人。长相也属中下水平,否则早被草原人收为己用,那里轮得到东奴。 “东奴这人,有些胆色,脑子蛮灵活,又会说匈奴话,跟着我的话,会有出息的。”卫鞅说道。 “多谢主人,我们二人誓死追随主人。”两人感激涕零。 “誓死追随?”卫鞅心念一动,问道:“你们都读过书,认得字?” 东奴说道:“禀告主人,家父原先是秦国北地郡的一个县令,草原人入侵,打破了县城,我们全家都被劫到草原,卖为奴隶。家父未亡故之前,教过我们两人几年。月奴本是赵国奴隶,被贩卖到北边来。” 卫鞅道:“都是苦孩子,读过书更好,要是你们有能力,跟着我,成就一番事业不难。我是个商人,成就事业,仅仅指赚钱发财而已。往后的事情,后面再说。外面大斗快结束了,如今我们做好打算,准备从这里脱身。” 东奴道:“天色将黑,恐怕脱身不易。” 卫鞅笑道:“我说能就能,听我的。” 冰儿看管着蹲伏,卫鞅看管着布拖鲁,让以沫和东奴月奴将长案子做成简易的雪橇摸样。翻过来,将布拖鲁绑在上面。 月奴心细,生怕逃亡的时候缺了粮食,取来一块布,将吃剩下的烤羊肉包起来,绑成包裹。卫鞅等人看在眼里,也不说破不必如此。 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大帐外脱落的声音响起:“首领,蹲伏,跟随都拉给背叛的人已全部肃清。” 卫鞅让东奴对布拖鲁说道:“老英雄,你最信任的人是谁,谁绝对不可能背叛你?” 布拖鲁说道:“脱落。” 卫鞅说道:“我们挟持你们父子两人出去,脱落不会落井下石吧?希望你有绝对把握,否则大家就一起死了。” 布拖鲁道:“脱落是条好汉,绝对不会背叛。” 卫鞅笑道:“那好,你告诉他我们已经达成协议。你下令脱落,带领他信得过的人,清理一条道路出来,二十丈之内,不得有人有帐篷,让他的人守着这条道路。部落所有人集中到营地的另外一边,不能让人有机会伤害我们。等到到达安全的地方,我就会放你们父子两人回来。还有,脱落的队伍可以远远的跟着来,但是其他人马,绝不可以离开营地,我不太信得过他们。” 布拖鲁更不犹豫,马上下令。 过了好一阵,脱困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准备妥当,出营地的道路绝对安全。请汉人按照协议,出来吧。” 按照计划,他们将蹲伏的手绑在后背,两只脚上也绑了绳子,留出不足两尺长度的绳子连接,让他只能走路,跑步了也踢不了人。并令他拖着捆在案子上布拖鲁往外走。 东奴用匈奴语言,高声喊道:“脱落,我们即将出来,你们好生护持。” 从大帐到营地外边,蹲伏拖着布拖鲁,冰儿和东奴一人手持短剑,一人架着弯刀,控制着蹲伏。一有异动,定叫他横尸当地。 卫鞅和月奴手执弯刀,一人抵着布拖鲁的咽喉,一人指着他的心窝。以沫落在最后,举着一块盾牌戒备。 出了营地,卫鞅往来路的方向一指,道:“往那个方向走。” 脱落领着两百多士兵,远远的跟随着,不敢靠近,既然卫鞅等人不反对,他们又尽量保持较近的距离。 “天要黑了,你们脱身不了。”蹲伏满头大汗的通过东奴说道,他手曲脱臼不曾装回去,疼痛得要命,又要吃力的拖着父亲。 “告诉他,不用他替老子担心。”卫鞅说道。 蹲伏无语,他显然不是担心卫鞅等人的安危,而是担心他老父亲的性命。 不久,回到他们中午时候靠野山羊的地方,火堆的痕迹还在,野山羊早被部落的人扛回去做战利品了。 以沫挖出她们埋藏的两把连弩,像是找回了久违的老朋友,一把交给冰儿,笑道:“好了,终于不必时刻提防着他们了。” 有弩箭在手,不必担心布拖鲁父子两人玩出什么花样来。 冰儿悄悄的对卫鞅使了个手势。 卫鞅微微的点头,说道:“老布拖鲁,蹲伏,你们的手下这么跟着,我们脱不了身。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们下令脱落,所有人丢下手中的武器,尤其是弓箭,你们草原人的弓箭用得还不错,我不得不防啊。” 蹲伏怒道:“草原的男儿,宁死不放下兵器。” 卫鞅道:“老英雄,老雄鹰,你说呢?只要你们手中没有兵器,我就不怕你们追过来,不怕告诉你们,我们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杀光你们的追兵做不到,可是赚个够本还是不成问题。”离开营地之前,他们五个人,每人装备一柄长弓,一袋箭羽。 布拖鲁说道:“蹲伏,下令吧。”受伤这么久,没有得到有效治疗,又经历一连串变故,这位草原上的雄鹰,已经没了气焰。 蹲伏见父亲甚是艰难,心里着急,很是无奈,只好高声叫喊。 脱落那边,听到蹲伏的命令,二话不说,放下所有兵器。执行命令不丝毫拖泥带水,令人佩服。看来这些士兵当真是,完全忠心于部落首领。 继续前行了一两里地。 卫鞅忽然说道:“好了,不走了,就到这里。” 布拖鲁、蹲伏父子二人异口同声的叫道:“你就在这里放我们?”疑惑之情毫不掩饰。 就连做翻译的东奴,也惊疑不定。 卫鞅摇头,道:“不是放了你们,而是杀了你们。” 这句话不必翻译,冰儿和以沫已经动手,每人一把连弩,父子二人每人身上钉上了五支弩箭,死得不能再死之后,还用短剑补了一记咽喉,手法极为娴熟。 东奴和月奴一阵惊呼,万万料不到他们的新主人竟然会在这个地方杀死俘虏。后面追兵不远,片刻便能杀过来。 “主人,你带着他们快跑,我来挡一阵。”东奴和月奴异口同声。 卫鞅没工夫理会他们,道:“下令攻击。” 冰儿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根芦笛,吹出几声急促的声音。 脱落远远看到这几个汉人下手杀害布拖鲁和蹲伏父子,大惊之余,怒火顿生,一声令下,要将这些汉人碎尸万段。 于此同时,雪地里忽然跳出来许多人影,无数的弩箭飞来,精准打击。片刻之间,惨叫连连,匈奴士兵就倒下了一大半。 雪地里蹦出来的人影,不给这些士兵逃跑的机会,立即展开合围。他们手执长长的马刀,面对手无寸铁的匈奴士兵,就是一面倒的屠杀。不到一刻钟,已经没有一个能动的匈奴人。 卫鞅终于解气的骂道:“他娘的,憋了半天的气,终于舒坦了。老子不将你们斩尽杀绝,对不起这帮兄弟。这个倒霉的部落,正好给老子练兵。”熟读史书的卫鞅,从来对草原的部落没什么好感。 目瞪口呆的东奴和月奴,战战兢兢的说道:“主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卫鞅哈哈大笑,道:“怕了?” 两个人四只眼睛,泛出了光芒,忘了用什么词语表达自己的感受,总之不是害怕。 卫鞅领着她们,向战斗结束的无名军走去。 “六爷。”一声声低沉的叫喊。 “无名,是你小子来了。给我汇报情况。”卫鞅道。 无名拱手道:“属下禀告六爷,救援演习第一大队,两百一十人,与一个时辰之前汇合完毕。方才的战斗,杀敌两百余人,无名军零伤亡。” 冰儿凑过来,悄悄的对卫鞅说道:“六哥,八哥为了照顾你,特意安排,这个大队全是老营来的人。” 老营,就是魏国那边的无名军军营,无名军的老人习惯称之为老营。 第二批无名军中,只有老营的这批人马,已经完全完成了所有项目的训练,除了骑兵作战。这意味着,眼前这两百一十人,全部是成品的无名军。 卫鞅看看天色,果断下令道:“传令,一刻钟紧急整编,两刻钟整顿武器,由冰儿担任总指挥,三刻之后,展开行动,歼灭那个部落。注意警戒。要求:零伤亡。强调一次,这不是演习。” 第八十八章 炸营 更新时间:2014-02-20 夜幕降下,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风,温度。只有依稀中白茫茫的冰天雪地,积雪的世界。 雄鹰部落的人们,经历了白天的变故,人心惶惶。 他们的人抓回来三个汉人。 诡计多端的汉人竟然把部落首领布拖鲁制住,让老雄鹰布拖鲁成为他们的俘虏。部落有史以来,只有战死的首领,没有被活捉的首领。这是雄鹰部落的奇耻大辱,一定要将汉人碎尸万段才能消除的耻辱。 部落首领的次子,部落里最厉害的勇士之一都拉给,竟然在这个危机关头发动叛变。他们的许多亲人,好友竟然跟随都拉给叛乱。 叛乱的人数毕竟还是少数,很快就被平息了。部落却元气大伤,死了好几百平日里英勇善战的勇士。都拉给也死了,在汉人的帮助下,部落的继承人蹲伏杀死了都拉给。 汉人挟持了布拖鲁首领和蹲伏离去,他们的另外一名勇士脱落,率领大队人马去保护她们,至今还没有回来。 至于东奴和月奴这两个奴隶的叛变,根本不够资格引起关注。 只可惜,部落的人们不知道,他们的最后一名最厉害的勇士,在离部落营地五六里地的地方,因为比较厉害,伸手比较敏捷,躲过了几支弩箭,然后被几十支弩箭钉成了马蜂窝。 冰儿负责指挥这场战斗,她让无名军士兵,收缴了匈奴士兵的弓箭,利用两刻钟整顿兵器,用一刻钟完成战前整编。然后令士兵饱食之后歇息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最后花了仅仅一刻钟进行战斗布置。直到亥初,开始攻击的命令才下达。 可讪讪来迟的攻击,显得那么的单调。只动用了两个人而已,其他人继续歇息。 一支火箭从一个偏僻的角落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飞入部落营地,就连守卫营地的士兵都没有发现这根火箭来自营外。营地里一个帐篷被点着,很快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 “着火啦,着火啦。” 营地里一通乱喊,经历了白天的变故,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马上再次绷紧。异常的火灾,让部落里的人,马上想到有人叛乱。 一支不知道从那里飞出来的箭,射中一个人的胸膛。那人一声长长的惨叫,这声惨叫彻底搅乱了整个营地。 “杀人了——” “都拉给的同党又杀人了——” “都拉给的人又叛乱了——” “杀光都拉给的同党——” 他们都忘了一个问题,谁是都拉给的同党? 草原上的部落,无论男女,都能拿起刀就看,弯弓便能射箭。许许多多的人跑出帐篷,彼此之间惊恐而警惕的看着对方,任何人都被怀疑成都拉给的同党。 几个地方已经发生了战斗,死伤了几十号人,呼叫之声此起彼落。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民族,部落里反应也快,在几位颇有名望的勇士四处奔走下,迅速组织起一支精兵,以雷霆手段,四处弹压,严令所有人必须马上回到帐篷里,否则格杀勿论。 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部落在付出一百多条人命的代价之后,骚乱终于平息下来。除了维持秩序的精兵队伍,所有人都待在帐篷里边,瞪大自己的眼睛,不敢入睡,以防睡梦中被人杀死。 精兵队伍在清理完营地之后,并不解散,而是分成几个小组,在几名为首的勇士带领下,展开巡逻,警告图谋不轨者,应对随时发生的突变。至此,仍然没有人发现骚乱的根源,来自营地之外。 约摸维持了大半个时辰的风平浪静,部落里再次沸腾起来。 “大帐着火了——” 营地中间的大帐,火势凶猛,最先的呼喊声,来自大帐旁的瞭望台上。 保持十二分警惕呆在各自帐篷里的人们,无论男女,再也忍耐不住了,纷纷抽出弯刀,张弓搭箭,跑出帐篷外边,守护自己的孩子和财富。 “首领死了。” “蹲伏也死了。” 有人发现了布拖鲁和蹲伏的首级,丢在一个显眼的地方。 “是谁杀了他们父子?”许多人疑问。 瞭望台上的士兵很合适宜的高喊:“脱落杀死了首领和蹲伏,往东边杀过去了。” 脱落要是叛乱,事情就闹大了,说不定今晚整个部落将剩下不了几个人。负责维持秩序的精兵队伍马上集合,往眺望台士兵指引的方向杀过去。 “杀光脱落的人。” “杀光脱落的人,杀光叛乱的人。” “脱落是都拉给的同党,杀光都拉给的同党。” 呼喊之声震耳欲聋,越喊越乱。 住在东边的人们,看到大队人马人杀过来,以为是脱落的人马,马上放箭,扬起弯刀,冲上前与迎战。 很快,精兵队伍自己也打了起来。 “狗日的,你是脱落的堂弟。” “鸟人,脱落的表弟在这里,杀死他。” 东边的人往中间冲,西边的人往东边冲,南边的人、北边的人也都坐不住了。所有人都以为,脱落向自己的方向杀过来了。脱落的族人、亲戚朋友,以为脱落当真在叛乱,别人的刀任意乱砍,不得已之下,为了保命,只能反击。自认为逼不得已加入脱落的叛乱队伍,唯有帮助脱落叛乱成功,才有机会活下来,否则全家人都会被杀死。 平日里和都拉给、脱落走得近一点的人,也都被认为是叛乱者。黑夜里,虽然有火光,已然看不清容貌。混战开始后不久,形势就急剧的恶劣下去,到达除了自己的家人,其余人都可以杀都必须杀的地步。 瞭望台上的士兵也不闲着,在之前的观察中,他早已牢牢记住几个人的容貌,这几个人正是那支精兵队伍中几个首脑人物,在部落里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士兵死死盯住这几个人的去向,一旦发现机会,就放冷箭射杀。只要除掉了这几个人,整个部落群龙无首,就没有人能够力挽狂澜,震慑发疯了的人群。 营地里的呼喊声,越来越多的由“杀死他们”转变为“射死他们”。因为唯有有机会放箭的人,才有机会喊话。而喊杀死他们的人,忙着拼杀,没空开口。一时间弯刀乱砍,乱箭满天乱飞。 更有甚者,高叫“烧死他们”,举着火把,将属于都拉给、脱落亲戚朋友的帐篷一处处点着。同时,他们也遭遇同样的报复性行为。 瞭望台上的那位士兵也中了一箭,一声惨叫,从高处摔了下来,极为震撼人心。 摔下来的的确是瞭望台上的士兵,只不过是真的那位,而不是后来的假的那位。 假的那位,在将那具尸体从瞭望台上扔下去之后,就蹲了下来,老老实实的窝在瞭望台的围栏板下面。任他箭雨横飞,我自屹然不动。敌强由他强,我自一个蹲字,不变应万变。 混战之中,有聪明人,想要爬上瞭望台避难。乱箭射下去了几个,最终成功登顶以为可以保命了的,却被台上那位暗地里刺出一根箭。辛辛苦苦爬上去之后,却不得不假装成中箭的样子,摔个尸骨不全,人生的悲哀,莫过于此了。 远处的雪地里,趴着观战的卫鞅拍手大笑,道:“好个冰儿,不温不火的,还真的让她弄成了炸营。一旦炸营,神仙也难救。” “六哥,那天冰儿亲了你——”趴在旁边的以沫在卫鞅耳边轻声说道。 卫鞅越看越兴奋,叫道:“对,亲的好,仗就该这么打的。”显然是没听清以沫再说什么,更不会想到大战的时候,她会冒出这么个话题。 “啊?你说什么?”卫鞅猛地醒悟。 以沫低声吃吃的笑,十足她亲姐姐相濡的风格。 卫鞅不禁失笑,伸手拍着她的大脑袋,道:“你这脑瓜子,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些什么,当心变成雪儿一样。” 以沫摇着脑袋,要躲开卫鞅的手掌。 卫鞅笑道:“你再晃脑袋,脑袋变得更大。” 以沫脑袋长得偏大,蛮可爱的样子,大家有时取笑她做大脑瓜子。卫鞅这么一说,吓得她当真不敢摇晃了。 “六哥,什么时候让我也带兵打一仗?像冰儿她们一样。”以沫问道。 卫鞅笑道:“我可记得当初在竹林的时候,你是这样子,呵呵,你们杀了好多人哦,然后哎呀,晕倒了。”一翻身,做了个晕倒的动作。 以沫脸一红,辩解道:“我那时是被吓到了。” 卫鞅道:“我们都被你吓到了,以为你吓破了胆。南山那时候就说,脸没变青,胆子没破。” 以沫道:“南山才没有说呢。” 卫鞅道:“你敢带兵打仗了?” 以沫说道:“敢。” 卫鞅笑了,说道:“那你得好好看,好好学,看冰儿是怎么打仗的,自己好好想。或者你不用学别人,自己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以沫道:“知道,六哥,快看,冰儿开始了。” 在营地所有的人都大营方向赶去混战的时候,无名军士兵悄悄的进入营地,步步为营的往前推进,终于到了合适的位置。 随着冰儿发出尖尖的芦笛声。 每轮两百一十支弓箭,迅速射入混战的人群。无名军的动作很快,直到射了七八轮箭,匈奴人才发现异常。 匈奴人在火光照射,成了活靶子,无名军藏在帐篷后,或者藏在黑暗中,匈奴人找不到目标。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无数的人适时同声高喊。 按照无名军的惯例,集合所有降者之后,杀无赦。 第八十九章 集 团攻击力 更新时间:2014-02-21 东平和江月,亦即是东奴和月奴,卫鞅为他们改名为这两个名字,心绪很复杂,也很单一。卫鞅三人在雄鹰部落里表现的举重若轻、风淡云轻,相比无名军强悍的战斗力,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他们曾以为草原部落的士兵,凶猛、强悍,远非中原士兵能及。可曾经在他们眼里无敌的存在,在无名军的攻击之下,竟然凝结不起一点的防御。 在他们的眼中,六爷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能成为六爷的奴隶,是上天对他们的眷顾。虽然六爷强调,他们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隶。 攻击雄鹰部落的战斗,从头到尾,显得没有一丝悬念。在冰儿将军的指挥下,两轮小小的攻击,让整个部落发生炸营,一种从未听说过的特殊的混乱状态,六爷将之命名为炸营。这一仗,从亥初开始,仅仅打了三个时辰,就结束了战斗,偌大的一个部落,竟然被斩尽杀绝。 听无名军说起曾经的战绩,在嘉木将军的指挥下,攻击中牟的赵军,诱敌、分割、歼灭、猫抓老鼠、声东击西,一环扣一环的动作,完美的完成作战任务。当初在北边的战斗,十三天赶了四千里路,在南山将军指挥下,六十八人发动攻击,仅仅用了不到两刻钟,就攻陷了有五百名正规军士兵防守的军营,并歼灭之。 冰儿将军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而已。 当东平和江月见到传说中的嘉木将军和南山将军,平地生出一种自惭形秽,或者不需要太多志向了的感觉。他们听得最多的两个名词是,零伤亡和不留痕迹。六爷说了,无名军是一支不存在于世人眼光所及范围内的军队。曾经见到过这支部队的,除了自己人,就只有死人了。自己人有多多少,绝大多数都在这里了。难怪,攻击部落营地的战斗结束之后,他们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处理后事,不留痕迹。 卫鞅坦白的跟他们说,不希望他们回秦国,回赵国也没有意义,北边的话,他们这一伙人暂时没有战略目标。只问他们一句话,愿不愿意去魏国?两口子满口答应。 然后,东平扭扭捏捏的说了一大通,卫鞅没听懂,江月插嘴也说了一大通,一干人等同样没听懂。 “我们两个尚未能成亲。”东平擦掉了满头的大汉,终于用上人听得懂的语言。 众恍然、愕然、讶然,细雨说道:“你们没成亲,为什么睡在一起了呢?” 不少人连连咳嗽,细雨的小脑袋被雪儿狠狠的敲了一下,雪儿说道:“你这不是当着六哥的脸骂六哥么?” 细雨恍然,道:“六哥,对不起。” 管乙认真的点头,道:“六哥,不够意思了啊。” 卫鞅简直无地自容,忙叫道:“这么多小孩子在呢,不讨论这种话题。东平和江月成亲的事,正好明天无名军休整,就安排在明晚,全营人大吃一顿,闹腾一番。” 管乙原来在公叔痤府,好歹见过人家操办婚事,想得更仔细,不像这帮子人光想着热闹,说道:“咱们一伙人没个年长的,这样子吧。我充当东平的家人,六哥做江月的家人,拜堂的时候,拜天拜地,拜父老的时候用灵位代替。你们八个,明早开始,全去帮他们布置新房。” 看来,管乙也高明不到那里去。 婚宴上,没有太多的规矩,因为谁也不懂那些诸多的礼节。只晓得张灯结彩,喝酒高兴,洞房弄得干净整齐就行。大家伙都是没有家的孩子,一来图个热闹,而来图个家的感觉,搞得整个贺兰山基地,跟炸了营似得。 作为主角的东平和江月,一会被这个叫着这样做,一会被那个提醒该那样做,一个个馊主意乱七八糟的满天飞,弄得晕头转向,心里缺莫名的一阵阵温暖。 卫鞅喝了几碗酒之后,大发仁慈之心,说道:“你们几个,允许你们每人喝一碗酒。” 女孩子反应冷淡,直到咳嗽嘉木提醒,这才突然过分的欢呼起来,一大串“六哥真好”,“托了江月的福”,“你们两个下次再成亲一次,我们就又能喝酒了”。 卫鞅满头黑线,这也太假了吧。 第一轮搜索救援演习,最终演变成局部实战。结束之后休整三天,继续展开下一轮演习。科目没有变,演习的假定背景,科目的侧重点不断变化,难度也不断的提高。一共进行了五轮演习,花了几乎一个月的时间。 躲进贺兰山的部落不经不多,再也没有演习演变成实战的情况发生。 东平和江月这对新人兼旧人,每日呆在军营里,帮忙干些后勤工作。其他人有空的时候,就给他们培训。雪儿给他们讲各国商业情况,六大巨商各自做些什么生意,和那些国家朝廷的关系如何,实力如何,做生意的风格、理念。和风有空的时候,就给他们将怎么做生意,怎么管理一个庞大的队伍,怎么将生意推广,怎么介入一个全新的领域。《常氏商书》自然是人手一本,两个人都读过书认得字,方便了许多。更兼吃的了苦,肯拼命,虽然大部分不理解,不妨碍他们背下来,日后在实践中学习。 卫鞅给这伙人灌输学习型的理念,人人是学习之人,时时是学习之时,处处是学习之处。那些传说中的家伙,在山沟沟里学习几年,一出山就大放异彩为相为将,那都是狗屁。他鼓励的是先占据先进的理念,在实践中不断学习。这才是真正的师傅领进门,修为靠个人。 就连卫鞅自己,但凡脑子空闲的时候,也不断的学习研究,只不过他研究的东西,别人不知晓罢了。一味的吃后世带来的老本,是成不了事的,甚至小命都保不住。 当然,有时候花点时间想想远在大梁的白羽,那是情不自禁的。 卫鞅连续几天几夜的画图,将图画拿给东平和江月,和他们一起讨论。他画的是大型木船的建造图纸,他采用的是元代明代的沙船造型。沙船平底,不怕搁浅,多帆设计,使得沙船的适航性强。 打造大型船队,是卫鞅的一个重要战略目标。不但能够赚钱,还可以拥有一股半军事力量。到时候被秦国人追赶,跑到山东六国万一也没法混的时候,大不了杨帆出海,不愁找不到一块落脚之地。因而造船厂和船队最好从常氏商社剥离出来,成为独立的存在。原先,卫鞅打算拉拢段冷,让段冷担此重任,实在不行就让采薇牵头,大不了不从常氏商社分利出来。如今有东平和江月二人,简直是天赐良机,经过一番观察和考试之后,更是惊喜不已,也是两个可培养的人才。决定将船厂和船队交由这一对夫妻。 搜索救援演习之后,仍然是骑兵训练,所有的战马钉好马蹄铁,装好马鞍。士兵们骑在马上来回,练习各种砍、劈、削、架挡、冲刺等动作。还有就是投掷标枪的训练,每名士兵每天起码要完成一百次。投标枪,是女孩子们和来自魏国军营的女兵们,唯一一个不用参与的项目。毕竟男女膂力又别,天生如此,别人的标枪击倒敌人的前锋的时候,她们扔的标枪说不定会落到自己人的头上。 待到雪化了,卫鞅和管乙就迫不及待的开始骑兵集团攻击里的训练。 六百多人骑在马上,列成整齐的阵势。 “进。”在队伍最前列的管乙,高举绑着红布作为号令标志的长枪,长枪空刺,大声喝令。马蹄起步,迅速的加速。 “奔。”一个将速度提升的全速的命令,原先整齐的队伍出现错乱。 观战的高台上,嘉木摇动着旗子,向管乙传达她所看到的情形。 “齐。”管乙见了信号,下令。他在训练中的耐性不差,要想骑兵在高速奔跑中维持整齐的阵型,的确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情。 可这是必须达到的目标,由无名军组成的骑兵队伍,不是草原上的写散兵游骑,达到骑射的水平就沾沾自喜,自以为天下无敌。无名军拥有马鞍马镫,骑射、甚至马上投掷标枪都不成问题。无名军的骑兵,必须拥有强大的震撼力,轰击力量,和摧枯拉朽的破坏力。 “举枪。”管乙的长枪直直竖起。 “满弓” “投。”管乙猛地将长枪前指,形成三十度夹角。 几百支标枪,在空中形成浓密的枪阵,密密麻麻的钉在前方的地面上。队伍继续往前冲击,士兵弯腰,伸手下捞,一把拾起钉在地面的标枪。 “止。” 队伍缓缓停下来,再次维持整齐的队形。 “拾到标枪的举起。”管乙回过马来,面对队伍,喝道,扫了一眼,道:“做得好,过了三成。王八蛋,我们的目标是八成。” 只有在练习中达到八成,真正的战斗中才能够达到五成标枪回收率。 他们给骑兵设定的标准配备是,每名骑兵马刀一柄,标枪五杆,长枪一杆,连弩一把,轻盾一面。原先作为特战士兵的装备,随身携带,一样不少。至于人和马的装甲,还在研究当中。只有最终中训练完毕,得出各种数据,才能根据人力马力,以及可能面对战斗,确定人、马战甲的形式和重量。 按照卫鞅的提议,管乙将骑兵训练的命令,简化为十几个简单的字、词。等达到战斗效果的时候,十几个命令中,齐、满弓等过渡性的词语,也将取消,一气呵成。最终目标,要在第一次拾取标枪之前,完成五轮标枪投射攻击。唯有这样,才能将标枪阵的杀伤力最大化,以及保留足够的后续战斗力。 第九十章 回程 更新时间:2014-02-22 三月初,卫鞅和管乙带着四个女孩子,和风、相濡、以沫、细雨,东平江月夫妻,还有十名老无名军士兵,启程返回中原。 临行之前,他们十个核心人员聚在一起。卫鞅终于宣布了,他和管乙在今年即将入秦寻求任职,帮助秦国强大起来,实现重大人生理想的战略。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在为这个重大战略目标做铺垫或者留后路。现在,围绕这个战略,进行了新一轮的布局。 和风回赵国邯郸,细雨也去帮手,理顺常氏商社在赵国的生意,尽快完成扶持代理人,常氏商社虚无化的步骤。从新郑这边,抽调四十到五十万金到邯郸,帮助和风加快步伐,完成布局。 造船厂和船队的计划,由东平和江月夫妻主持,相濡、以沫姐妹俩暗地里扶持,直到一应工作走上正轨,就完全交给夫妻二人。造船厂和船队计划投资一百万金,从采薇手里支取。地点定在大梁,等鸿沟挖通之后,在寿春也设一个点。 无名军正式的划分编制,按照成立的时间顺序,依次命名。最先的一批无名军,称为无名军一营,嘉木训练的魏国军营士兵为二营,邯郸军营的为三营,颖水军营的为四营。目前拥有的几个军营,魏国军营命名为老营,颖水军营取名为颖营,邯郸军营取名东营。如此,则避开了由名称泄露所在地的可能,也避免了因各自称呼习惯不同,导致误会。 嘉木、南山、冰儿、雪儿四人,带着大队无名军留在贺兰山军营。将骑兵训练的时间,延长一个月,由嘉木负责。一个月之后,冰儿带领,二营全部和一营部分人马,分批秘密潜入秦国,在商於山区建立商於军营,命名为西营。雪儿带四营回颖营,接替南山担任总教官,继续四营士兵未完成的规定训练项目。南山接替管乙,带三营人马回邯郸,负责邯郸那边东营的训练。嘉木带十名一营的精锐,回老营,再组建无名军第五营两百人,展开训练。无名军的扩建暂时到此为止,保持在八百五十人的规模。 管乙傲然叫嚣,道:“小嘉木,就看你了。有这八百五十人,八哥敢和一万大军叫板。” 众皆大笑,他们是最熟悉无名军实力的人,有这个信心。诚然,八百五十人无名军,与一万大军死磕的话,结果是一万大军付出惨重代价之后,无名军全军覆没。可要是无名军充分发挥他的特种作战优势,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卫鞅说道:“我和八哥回大梁,等机会入秦,说服秦公任命我主政,八哥做大将。用不了多久,大家完成手头上的事,负责训练的南山、雪儿,等完成所有项目之后,将军营交由士兵中能干的人主持,比如无名、苍鹰、苍狼等人,我们就可以一起在栎阳了。” 却见嘉木在数手指头。 卫鞅笑道:“嘉木,你打仗的时候,不会也是靠数手指头的吧。” 嘉木颇为沮丧,说道:“算来算去,我还是最后一个。”她算的是大家最终相聚的时间。 卫鞅说道:“采薇要等鸿沟工程完成呢,也许比你还要晚。”、 和风笑道:“六哥,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最先回中原的卫鞅等人,一路无话,到了平阳,和风和细雨领着十名无名军折道往邯郸方向。告别之时,小细雨情不自禁委委屈屈的,众人人安慰了好一阵,卫鞅还不顾形象,摆了个加油的动作,说道:“为了我们的将来,加把劲。” 相濡道:“六哥,你这话听了不对头。小细雨,听我说,你要是让和风姐等急了,当心她打你屁股,我告诉你,和风姐下起手来,可使劲了。” 细雨忍不住笑出来,道:“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被打过。” 送走了和风她们,卫鞅安顿好其他人,才和管乙去常氏商社在平阳的据点。曾经的据点,已经变成了一个包括仓库,房舍,骡马棚等,五脏俱全的大院。 “哈哈,段兄,别来无恙。”卫鞅在一群正忙碌着卸货的奴工中找到段冷,“这个是我的弟弟,管乙,兵法无双,我俩胜过亲兄弟。”这句话水分太大,管乙研究的是孙子兵法,齐国那边的孙膑也是孙子兵法,人家孙膑的师傅是一代奇人鬼谷子,管乙的师傅是卫鞅这个半桶水不到的家伙。 “管乙见过段先生。”管乙脸不改色心不跳的承受了这个兵法无双。 段冷放下手中的活,招呼奴工们继续干,说道:“常公子打算出仕,还是管公子准备出山?欲往那国?为何说与我听?” 卫鞅哈哈大笑,做了几个月的奴工,这家伙的老本行一点没丢,闻弦音而知雅意。拉着段冷的手,说道:“走,我们喝一杯去。” 段冷也不推脱,跟着他到一处路边饭店。 要了几碗村寮薄酒,一边默不作声,一边乱吹一气,胡乱得喝着。 终于,段冷开口说道:“常公子当初从韩候手中救下我,又可以磨砺我,定是有所用处。你到底有何打算,说来便是。” 卫鞅敛起笑容,道:“你不记恨我,帮助韩候他们打垮你们段氏?” 段冷摇头,道:“韩候素有击垮世族之心,段氏败在他们三家联手之下,韩候不敢表现过分,刺激侠氏、公厘氏,出手所留余地甚大。如此,段氏只是损失十余位当权者而已。若是等到韩候一举覆灭三大世族的时候,段氏才遭受重击,必然是灭族之祸。早败,幸事也。” 卫鞅道:“倘若我说与你知,段氏的失败,是我一手造成的呢?” 段冷神色不变,说道:“因为段家杀了常氏商社二十名奴隶。” 显然他已经想到了,韩候、侠氏、公厘氏是打败段氏的大手,而常乐,则很有可能是从中穿针引线,促使那三家动手的关键角色。换句话说,常乐是始作俑者。而常氏商社对段氏的报复,源于段氏攻占常氏商社,杀了二十名奴隶。 在这几个月里,段冷想了很多,也观察到了很多。他见过段氏的奴隶,也见过别的商社的奴隶。可以说,在所有的家族、商社中,常氏商社对待奴隶是最好的,简直不把奴隶当做是奴隶。由此推测,常乐对奴隶比所有人都看重,甚至有可能常乐原本就是奴隶出身。对于别家,奴隶如蝼蚁,也许绝不会为二十名奴隶大动干戈。而常氏商社的常乐,为了二十名奴隶,跟庞大的韩国段氏叫板,可能性是可以存在的。 卫鞅说道:“你错了。” “错了?”段冷道。 卫鞅说道:“我处心积虑要找段氏的麻烦,因为段氏有心要我的命。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是因为有铁剑工坊,各方都看重我,你们段氏会不会为了抢夺矿山而杀了我?或者杀我常氏商社的人来威胁我?” 段冷想了想,道:“会。”他虽然不会,可是他的哥哥,段氏的族长段修一定会。 卫鞅说道:“任何人,威胁到我,或者威胁到我身边的人的安全。只要我能找到机会,我一定不会容许他活着。为了我的亲人,我不介意去破一个城,灭一个国,何况区区段氏。” 这句话说得风淡云轻,却表现出一种不可动摇的气势和决心。 段冷仔细思考着这句话,说道:“你布局对付段氏,早在你开始打造铁剑的时候。只可笑,段氏接连在你的手底下一次次吃大亏,直至被击溃,始终惘然不知。” 卫鞅在听,管乙也在听。 段冷继续说道:“你为韩候打造一等铁剑,本需三个月,而韩候却在一个月内付给你全部的三十万金。这件事,导致我们三大世族误以为韩候一个月就能拥有一万柄一等铁剑,连忙从函谷关前撤兵,保护本家。而后,六国联盟分裂,魏国攻打韩国,两败俱伤。这一连串的事情,都仅仅是因为那提早交付的三十万金。” 管乙十分淡定的听着这个诡异得惊天动地的阴谋,从卫鞅嘴里听到,和来自别人口中,其中滋味,大有不同。 卫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段冷不理会卫鞅有任何反应,说道:“韩国那一阵子举国萧条,虽然我至今想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我敢肯定,一定与你有关。” 卫鞅笑了,道:“我只能告诉你,我的确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当时我不跟你说明白,往后也不会说。” 段冷在等着卫鞅的下文。 卫鞅也在等着段冷的下文。 终于,段冷先说:“我猜出了你这些秘密,你要么杀了我,要么用我。你打算怎样?” 卫鞅没有回答。 段冷继续说道:“毕竟你救了我的命,而且,你让段氏少死人多人,不论你是怎么想的,总之我感激你。从今往后,段氏从此与我无干,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任你驱使。” 卫鞅说道:“这并不足够。” “不足够?”段冷问道,没有太多感情。 卫鞅说道:“当初我问你三个问题,你想到答案了没有?” 为什么你不推车? 为什么细雨不用推车? 为什么空出一辆车,奴隶们要卖力去照顾空车,却没有怨言。 段冷摇头,他能回答第一个问题,可是后面两个问题,他甚至猜不到卫鞅发问的缘由。 卫鞅也没有给他答案,而是说道:“我信你,你不会挂念着从前。可我只是商人而已,士农工商,排名最后。” 段冷说道:“我是你的奴隶。”说完,他笑了,笑得很从容,很淡定。 卫鞅最喜欢一种人,脱胎换骨的人。 第九十一章 狗血说辞 更新时间:2014-02-23 那三个问题,有答案么?有。 卫鞅本来有些失望,可他忽然发现,奢望段冷能够答出让他满意的答案,很不现实。 为什么细雨不用下车推车? 因为细雨是女孩子,我们要尊重女性。这是第一个层次的答案。 第二个层次的答案,什么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大势,分两方面,一方面,是生产能力的提高,以先进的生产工具为基础,所以卫鞅要买下铁矿,并且打造铁制兵器,日后还要大量打造铁制的农具和其他器具,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另一方面,社会文明的发展,更多的人拥有更大的社会权利,全社会的人共同拥有这个社会,体现为底层人群地位的提高,弱势群体地位的提高,女人地位的提高并且得到足够的尊重。最终实现真正的人人平等,包括男女平等。 这些道理,段冷要是能想到,他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了,他一定也是穿越者。 卫鞅笑道:“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我可以告诉你。很简单,因为我跟他们说,这个家伙之前是个大官,天天坐车,没走过路。我们就空出一辆车来,却不让这家伙坐上去,磕碜死他去。然后那帮家伙,很乐意推空车了。” 段冷愕然,道:“往后我也找个大官,磕碜死他去。” 卫鞅哈哈大笑,道:“当奴隶什么感觉?” 段冷道:“你打算怎么用我?”卫鞅只是一个商人而已,即便能培养出常氏十秀那样在商家中有点名声的人,可是他绝难笼络到段冷这种曾经担任国家顶级官员,有天下眼光视野的高层次人才。段冷清楚认识到自己的长处和本钱,不担心卫鞅不重视他。 卫鞅道:“与我一起入秦国,当官。” “好。”段冷一口答应。 卫鞅道:“你有理想吗?” “理想?”段冷不习惯这个词语。 卫鞅道:“就是你这辈子最想实现,并且愿意为之付出所有努力的目标。比如让段氏强盛,甚至让段氏成为韩国的国君,或者帮助韩国一统天下。” 段冷道:“你希望我认同你的某个愿望,帮你去完成?” 卫鞅点头道:“我们的理想,让全天下消除奴制,全天下的奴隶翻身,成为国民。” 他说的是我们,至少包括眼前的他和兵法无双的管乙。 段冷终于动容,他从贵族变成奴隶,深入到从未花心思去了解的群体中,极大的反差,让他切身体会到奴隶的悲惨人生。那时还没有慈悲为怀的说法,可人心都是肉长的。 “你看到常氏商社对待奴隶比所有人要好,可这远远不够,他们依旧还是奴隶。如今你的身份也是奴隶,不拥有田地,不拥有财产,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可以任意的伤害你,甚至要了你的性命。你认为,让全天下奴隶成为士农工商一样的国民,这件事可以作为你的理想吗?等你老了,临死的时候,回想起曾为这个理想努力了半辈子,并且卓有成效,也许会带着笑容,心满意足的离去。” 有时候,越是狗血的说辞,越能打动人心。段冷的心,迅速的变得炽热。 卫鞅笑道:“我们的计划,争取主政秦国,变法去除奴隶制,帮助秦国强大起来,最终统一六国,在全天下推行消除奴隶制度的政策。段兄,你这辈子,我这辈子,他这辈子,都看不到那一天。然而,我有信心,为后人构筑足够坚实的台阶。我们都会看能看到足够的希望,包括你。” 段冷道:“我跟你。” 不是我跟你去秦国,不是我跟你走,而是更简单的我跟你。这时真的男人之间的一辈子的承诺,那一刻,段冷似乎忘记了自己四十岁,对面这个男人不过二十二三岁而已。至于为什么选择秦国,他不必问,因为这个年轻人值得他给予完全的信任。 “我的真实名字,叫卫鞅,不是常乐。”卫鞅说道。 对于第二个为什么的答案,终段冷一生,都没有想到答案,卫鞅也没有告诉他。后来,每次见到细雨,他都要思考好几天。也许,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段冷带走的唯一一个遗憾。 管乙悄悄的问卫鞅,怎么对待段冷。 卫鞅说道;“盟友。”所谓盟友,可以给与足够的信任,和足够的地位。但不是自己人。无名军的秘密,常氏商社的核心机密,不能让他接触到。 这不是信任的问题,而是生存原则的问题。 段冷不比东平、江月他们,东平和江月夫妇,无名军对他们有足够的震慑力。而段冷,如果让他知道了无名军的存在,也许他能纠集出毁灭无名军的力量来。 把刀把交给别人,是不容发生的。 一行人,先回到大梁。 在大梁带着大半个月,检查了董方、陶迁两家商社的经营情况。暗地里为东平、江月筹备造船厂费了不少力气,万事开头难。 期间见了白圭,又时常和白羽彻夜密谋许多事情。 直到接到四营无名军已结束训练,回到颖营的消息。卫鞅和管乙动身前往新郑,其余人等全部留在大梁。而段冷,在三晋地带,甚至整个六国,都是个熟脸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常宅里,闲着没事时候,低调的去百花村听听消息。 “哇,八哥,你终于回来了。”秋实跳起来搂着管乙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管乙笑骂道:“不像个女孩子,哇,你身上什么东西,这是什么,这么大的珍珠,你老实说,到底花了多少钱。” 秋实摇摇手,晃晃脚,说道:“不过两千金罢了,八哥你不知道,采薇花钱才厉害呢。” 管乙心痛的说道:“败家的孩子,两千金,够我们无名军吃喝几个月了。” 秋实笑道:“我先和六哥说正事,六哥,韩候、侠氏、公厘氏要的铁剑都打完了。其他的韩国世族也跟我们要了些,只是段氏前车之鉴,他们不敢要多。还有就是齐国、赵国和魏国都派了使者来,要和我们洽谈交易。齐国、赵国的人,我坐地起价,差不多两倍的价钱,而且说忙得很,只答应给他们各三千柄。” 卫鞅大赞秋实心狠手辣,道:“魏国的呢,韩国和魏国才打完没几个月,就这么快交好了?” 秋实道:“如今,魏国明面上的人正和韩国人商谈议和,使团的人不敢出面买剑。来见我的人是偷偷来的,说是上将军庞涓派来的特使,不去工坊,直接在街上找我。我推脱说公子不在,不好做主,把他们打法了。” 卫鞅抚掌大喜,得意的说道:“他庞涓要买剑,老子就卖,一等剑三百金一柄,二等剑两百五十金一柄。他能买多少,老子就给他打多少。付不起价钱,就少来烦我。有本事就带兵打过来,大不了我免费赠送韩国几万柄剑,把庞涓狗贼砍死。” “六哥。”秋实有点欲言又止。 管乙插嘴说道:“按理说,庞涓应该没脸找我们。” 当初,公叔痤和公子卬双双力荐卫鞅为魏国相国,庞涓暗地里派出手下将领侯屠,赶到大梁的竹林,杀光了竹林的奴工,还鞭打相濡、以沫,逼问卫鞅的下落,意图杀死卫鞅。最终被他们一干人等,反过来杀光二十多人。双方已成死仇,不死不解的局面。搞得常氏商社在大梁呆不住,匆匆忙忙跑来韩国。卫鞅每次去大梁,都是躲躲闪闪的,接触的只是极少数信得过的自己人。而且每次都匆匆忙忙,忙完马上跑路。 管乙补充说道:“不管怎么说,庞涓是个骄傲的人。”意思是,庞涓做了这等下作的事情之后,不会再拉下脸皮来找卫鞅。 卫鞅疑惑的问道:“你们什么看法?” 管乙摊开手,秋实摇摇头。 最终,管乙说道:“不管怎么样,狠狠的敲他们,总不吃亏。” 秋实翘起大拇指,笑道:“八哥,你最黑心了,用六哥的话说,就是一等一的奸商。” 卫鞅道:“做生意,讲究细水长流。我们的兵器工坊,没日没夜开工的话,一个月能打造八千柄剑。往后不用那么辛苦,把每月的产量控制在四千柄以内。所有匠人,每干活四天,歇息一天。除了负责生火、热炉的这些人,其余人每天干活四个时辰。跟他们说好,工钱不变。兵器工坊的匠人,一个个都是我们的宝贝,要是累坏了,有钱没地方找去。” 然后继续说道:“秋实,你把常氏兵铺门口标价的招牌撤掉。” 秋实笑道:“早已经扔了。” 引的卫鞅和管乙一齐哈哈大笑。 卫鞅说道:“咱们用竞价的办法,将每个月的产量作为一份。谁想要买,就来竞价,价高者得。庞涓那边特殊点,秋实,要是庞涓的人再找到你,你就跟他们说,我们和韩候有协定,向魏国出售的铁剑,不得超过售给韩国的一半。当然,魏国人想多要些,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秋实笑着接口,说道:“匠人闹着要加工钱,不然不干活;上个月木炭的价格又涨了一倍;生铁的消耗巨大,矿场那边赶不过来,只能从别家高价买,这些都是钱呐。抡锤子的老铜说家里儿子不肯吃饭,拉风箱的棒子说昨天的河水涨了一尺。庞涓的使者会问,这和铁剑有什么关系,然后,我就这样子,这样子,深沉的告诉他,有关系。”说着做了个痛苦、烦恼的鬼脸。 第九十二章 求贤令 更新时间:2014-02-24 卫鞅和管乙是不会去见魏国朝廷的人的,对付庞涓使者的任务,自然交给秋实。挺老实的一个孩子,但是坐地起价,敲个几倍的价钱这种小事,还是能让人放心的。 管家来报,说楚国商人屈阜求见。 当年,管乙曾经和景监打过一架,输得没脾气。这时候跃跃欲试,看看当了两年多的无名军总教官之后,是否能将景监打趴下。 卫鞅笑着说:“日后也许同朝为官,还是友善些好,等大家熟了,随便你怎么和他打。” 打扮成商人摸样的景监,被迎入前堂,双方行了商贾间的礼仪。 “景监兄,秦国又有危难了?”卫鞅屏退管家之后,笑着说。 景监颇为尴尬的笑着摇头,道:“没有,托先生的福。” 卫鞅一副大家无恙同喜同喜的样子,继续问道:“秦国没有危难就好,你好我好大家好。莫非你是来买常氏商社的铁剑的?景监兄有所不知,常氏商社的铁剑,马上就要大幅提价。不好意思的说,秦国人恐怕买不起,别忘了,你们还欠了我五万金,至今差不多一年了,该还五万零三千五百金。有钱的话,最好是先还债,再买剑。” 景监又笑着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从竹筒里掏出一卷纸来,交给卫鞅,说道:“先生,请先看这个。” 卫鞅继续说道:“没钱清帐的话,也不要紧,不过好歹把利息先还上。不然,我的五万金白白打水漂了,也那你没办法啊。我的意思,你明不明白?”说话的时候,和管乙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两小两大的四只眼睛,凑到一起,看纸张上的内容。 求贤令:昔我穆公自歧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徒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求贤令?”卫鞅看完点头,毫无意义的问道。 景监点头,细细观察者卫鞅的脸色,希望君上情真意切的求贤令,能让这位令他佩服不已的奇人有所触动。 卫鞅皱了下眉头,说道:“来的太晚了。” “太晚?”景监当然明白卫鞅的意思,只是配合的提出疑问。 卫鞅道:“去岁六国联军退兵之后,就应该发了,等到今年,岂不是浪费了整整一年时间?你以为秦国的日子过得很安逸,外部环境平静的机会很多啊。” 景监笑了两声,虽然认同卫鞅的观点,却不敢多做评判。 卫鞅似乎醒悟,忘了表演,看了管乙一眼,拍案大声赞叹道:“秦公壮哉,一纸求贤令,历数先人之过,以示诚心求贤。壮哉,此五百年一见之宏文。” 管乙也大是感慨,道:“秦国有此君,天下贤士安能不至,何愁秦国不强。” 景监心里一阵恶寒,这两个家伙,也表现得太假了吧。 卫鞅笑道:“景监兄是打算借助我常氏商社的力量,帮你们把贤才送到栎阳去?说吧,多少钱一人,少于百金,免开尊口。” 景监似乎早熟悉卫鞅的品性,也笑道:“贤才入秦之事,六国虽可能阻拦,却也不敢劳动先生出力。先生见了求贤令,知秦人求贤之心切。然而,六国卑秦,山东士子素不入秦,如何才能得贤才入秦助我秦国,恳请先生教我。” 卫鞅朗声大笑,道:“很简单,不论别人去不去,我去。” 景监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傻笑两声,眼睛定格了一下之后,忽然激动的声音发颤,道:“什么?先生可是当真?” 卫鞅奇怪的看着管乙,问道:“我说了什么?” 管乙摇头,道:“我没听清。” 景监急了,道:“先生莫要玩笑。” 卫鞅拉下脸,道:“一个条件,我用士子卫鞅的身份入秦求仕。不希望任何人得知,卫鞅就是常乐,常氏商社是我的。” 景监马上承诺:“绝不敢泄露。”生怕卫鞅来一句,我跟你开玩笑的。 卫鞅道:“不管将来秦国给我多高的爵位,多大的权力,只要这件事泄露,我即刻翻脸走人,常氏商社全线撤离秦国,永不入秦。也许我没有能力帮助秦国强盛起来,但是我绝对可以让秦国永无翻身的机会。” 景监甚是忐忑,不知卫鞅为何始终强调不得泄露这个消息,却不敢有丝毫违背。可是纸包不住火,万一是别人在秦国认出了卫鞅,岂不是要坏事。 卫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放心,我成立常氏商社以来,实际上见过的人并不多,能记住我容貌的,更不多。这些人要么不会泄露,要么没有机会在秦国见到我。” 景监终于笑了,道:“先生要是杀我,并非没有机会。可见先生是为我好,景监宁死也为维护此诺言。” 卫鞅也笑,景监现在可以承诺,难保以后会有甚么意外,说道:“景监兄,你也经商,该知道去年有一阵子,整个韩国市场萧条,商贾停顿的事。” 景监不知卫鞅为何岔开话题,微微点头。 卫鞅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我干的。韩国人至今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更不知道我已经悄然无声的捞走了他们一大把财富。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真的有能力让你们秦国永无翻身的机会,我不认为秦国有能力抵御常氏商社的攻击。” 这种事,不能单靠信任二字。只有强大的震慑力,才能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景监在卫鞅面前,似乎习惯了满头冷汗,汗流浃背。他也关注过韩国的经济萧条,可根本毫无头绪,简直比当初六国联盟的分崩离析还要莫名其妙。不料,竟然又是出自卫鞅之手。可见卫鞅的手段,简直神出鬼没,假如他用同样的手段攻击秦国,即便秦国人知道是卫鞅所为,也将束手无策。 卫鞅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求贤令你拿回去。等我打理完一应的杂务,不过一两个月,就动身,你不必管我。别人没有我这般爽快,不急一时。大梁那边,常宅里,有个家伙叫段冷,你把他送到秦国去吧。” “段冷?”三晋的主要官员姓名,景监熟记于胸,只是不敢肯定此段冷是否彼段冷。 卫鞅点头,道:“韩国段氏,原韩国司行从事,司商,段冷段大人。如今段氏败亡,他是常氏商社的奴隶。” 景监激动得,离去的时候,跨过门槛,险些摔了个狗吃屎。满心喜滋滋的,像吃了蜜糖,好像这辈子没这么开心过。今天非但神奇的请动了卫鞅,见卫鞅之前,他只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还顺道捞了个韩国的高级官员,简直就是赚的满盆满贯。 听到卫鞅在背后大喊:“哎呀,差点忘了,景监兄,什么时候还我五万零三千五百金?”的时候,假装没听见,加快了脚步,三两下就出了前门。 管乙笑道:“景监在我们门口守了好些日子了吧,来的这么及时。” 卫鞅点头,道:“这家伙从来都是躲到家里等人的,难得老实一次,在外面等。估计还准备了满肚子的说辞,可惜一句都没能不上,全堵了回去。” “冰儿他们应该到了商於那边,不用一个月就能安定下来。一营、二营共两百七十个无名军,足可以应对风险。到时候,我们可以放心入秦了。”管乙说道。他不知道卫鞅何为对秦国如此提防或者说忌惮,但是他相信卫鞅这样做,一定有足够的理由。 这些年来,卫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入秦做准备。 没有人会因为多余的顾虑或者虚无缥缈的担心,而耗费无数心血,创建一个庞大的常氏商社,组建一支无敌于当世的无名军。而常氏商社和无名军,很显然就是入秦前的准备工作。 卫鞅长长的舒了口气,道:“喝酒?” 管乙笑道:“好。” 酒是好酒,肉是上好的鹿肉。秋实新找的常宅大厨,手艺好像还不错。 “六哥,我们好久不曾畅快的喝酒了。”管乙说道,他们两个人上一次畅快喝酒,好像只有在青禾谷的时候。 两人哈哈大笑。 “六哥,起初,其实我只是想当一名将军,领着大军攻城略地,名垂青史。”管乙喝得迷糊。 “如今呢?”卫鞅也喝得迷迷糊糊了。 “如今?我想有目的的领兵打仗。”管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六哥曾经说,只愿做一个富家翁,平平静静的制作毛笔,造出纸张来,卖个大价钱。后来,却被逼着,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也许不是因为有人逼迫,而是我越来越觉得,单单做富家翁,每日里吃好喝好,对不起卫鞅这两个字。卫鞅,就要为万民立法。管弟,我从来不曾跟任何人说过,也许你已经猜到,其实我是法家法派,师从――狗日的,老子不记得师从那个王八蛋了。” 卫鞅大笑,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九十三章 秋实遇袭 更新时间:2014-02-25 入夜,秋实完成兵器工坊一天的工作,带着几名常氏商社的剑士,离开工坊,下班回家。这几天她都在理顺兵器工坊的生产,偌大的工坊,工作制度的改变,不是一句话就能完成的。不过,减少上班时间这种事,操作起来还顺利,用不了两天,就能实现卫鞅的意思,每天工作四个时辰,真个工坊的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回家吃晚饭,包括秋实。 出了工坊大门,行才几十步,秋实忽地心生警觉,却为时已晚,黑暗里忽然钻出二十多条人影来,张弓搭箭,锋利的箭头对准他们。 五名剑士眼见逃脱不得,迅速围成一个圈,拔剑对外,将秋实保护在中间。 “什么人?意欲何为?”一名剑士虽惊不乱,沉声问道。 人影中有人沙哑的声音喝道:“放箭。” “啊,啊”几声惨叫,护着秋实的五名剑士纷纷倒下,唯独秋实毫发无损。 “拿下。”有人继续维持弯弓姿势,有人拔剑上前来,长剑指着秋实。 秋实蠢蠢欲动,终于还是隐忍不发,这些人都不是弱者,还有强弓守着,即便她能出其不意杀死一两个,也逃脱不了变成刺猬的命运。怒喝道:“你们到底什么人?” 没有人理会她,忽然脑后生风,有人一掌击在秋实的脑后,秋实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带走。”那声音沙哑的人下令。 常宅里,卫鞅又惊又怒,喝道:“秋实遇袭?” 管乙皱着眉头的点头,等不到秋实回来,他带着两名无名军士兵亲自去查探情况。在兵器工坊门外不远的地方,看见秋实留在地上的记号,那是无名军专用的传达消息的方法。记号表明,跟随她的五名剑士已遭受杀害。 “六哥,冷静下来,仔细想。白鼠,火速传令雪儿,率无名军四营全员,全幅装备赶往新郑城以西待命,一级备战。不得泄露行踪,不得轻举妄动,不是演习。”管乙令道。 白鼠是保护秋实的无名军小队的队长,肃然道:“将军令雪儿将军,率无名军四营全员,全幅装备赶往新郑城以西待命,一级备战。不得泄露行踪,不得轻举妄动,不是演习。”准确无误的复诵管乙的命令,得到管乙点头,马上离去。 “警戒常宅四周,但有异常,即刻禀报。” “销毁一应该销毁的秘密,随时准备紧急撤离新郑。” “启用备用居所,做足准备。给八匹马钉马蹄,上鞍,随时待用。” 管乙继续对剩下四名无名军下达一连串的命令。 卫鞅满头大汗,强迫自己冷静,冷静。什么人袭击了秋实,有什么目的,秋实此时是生是死,怎样才能找到她,怎么营救,对方还有可能怎样发动对他们这一帮人的行动。 秋实,兵器工坊,铁剑。对方的目的可能是铁剑。 到底是什么来头,韩国、齐国、魏国、楚国、赵国,除了韩国之外,都有可能。韩国各方势力韩候、侠氏、段氏,目前和常氏商社关系融洽,并且倚重铁剑增强军队的战力,不会做出这等自毁长城的事来。 卫鞅大声唤来管家,让他马上到侠氏家中,向新郑令侠趁禀报常氏商社兵器工坊主事失踪,疑遭人挟持,请求新郑令设法禀报韩候。并补充说道:“不将消息传给侠趁和韩候,不得回来。还有,别让他人知晓,我已经回到新郑。” 现在已是大晚上,宫门关闭,一个商家没有办法敲开宫门,他只能选择让新郑令侠趁帮忙。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再不行只能等到明早,宫门打开,将此事禀报韩候。 秋实倒地之后,有人用布团塞住她的嘴巴,装入布袋,搬上一辆平板马车。然后身上有堆上来几个大袋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总之不重。 布袋子里,秋实终于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仔细倾听,感觉马车的走向。入城,直走,大约走了一里路,拐弯。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脑后遭受重击,一定会当真昏迷。可秋实不是一般女孩子,练抗击打能力的时候,虽没主动练过脑后,好歹也没少被别人练过。 对方以为她已经昏迷的时候,她却无比的清醒。只可惜,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马车在新郑城里要了好久,约摸大半个时辰,这才停住。 卸货、卸人,被抬着走,布袋外面出现光亮,被扔在地上,解开布袋,一捅水淋了一头。 秋实呛的咳嗽好几声,这才爬起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却骂了好几声管乙的口头禅,王八蛋,王八蛋,老子又没真的晕,泼什么水啊。 一间装饰颇为豪华的屋子里,烛火通明。两名身穿黑色衣服的剑手,站在她的身后。对面一人,端坐长案后面,长须华服,好像是个大官。身后站着两名看起来颇为强悍的剑手,看来是大的护卫。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秋实惊慌的道。 “跪下。”身后的一名剑手一按秋实,力道不小。 华服中年男子反问道:“你便是常氏兵器工坊的主事?” 秋实道:“我是。” 华服男子面无表情,道:“一个女娃子,黄毛未掉,便做商社主事,笑话。” 秋实跪在地上不做声,装作不敢抬头,双目的余光却在打量四周的情形,几个人站位的距离,门窗的位置,屋里有那些物件可以充当武器,默默计算。如果面对五个普通人,她有信心将他们格杀,如果面对的是五个普通士兵,她也可以发动袭击,干掉对方。他们轻视她为寻常的女孩子,不曾发现她身上藏有短剑,也不会猜到她有足够的攻击力。 可是,前面后面四名剑手,显然不是易于之辈,秋实即便全副无名军的装备,也没有把握。何况,她只有一次机会,一旦被发现有战斗力,马上会被严密控制。 华服男子似乎懒得理会秋实太多,直接道:“老夫是魏国朝廷的人,想让常氏商社把兵器工坊搬迁到魏国去。” 秋实几乎要哭出来,道:“我只是主事而已,做不了主。” 华服男子道:“常氏商社的常乐在何处?” 秋实道:“小女子只是兵器工坊的主事而已,公子行商天下,到了哪里,确是不知。你们是魏国人,我不是已经答应给你们打造铁剑了么,为什么还要抓我来?” 华服男子问道:“你答应了谁?” 秋实道:“那人说是魏国上将军庞涓派来的使者,他不是魏国人么?” “庞涓?”华服男子冷笑,“笑话,断不了韩国铁剑的根,买再多铁剑,又有何用。”后面半句,好像是自言自语。 秋实道:“早知道他不是魏国人,我就不答应给他打造铁剑了。” 华服男子挥挥手,道:“押下去,看好了。” “慢着。”屏风后面突然走出来一个人,约摸二十多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穿着一身寻常衣服,腰夸长剑。而气势上,却似乎比那个华服的中年大官还要强盛,更加尊贵。 “你们都下去。”小胡子道,语气中似乎令人无法抗拒。 华服男子虽然错愕,却不敢违背,和四名剑手一齐退下。 千载难逢的机会,秋实的手已经触到靴子筒里的短剑。不料,屏风后面适时出现另外两名剑手,守护在小胡子的身后。 秋实暗自叹息一声,只好作罢。 “侯屠那里去了?”小胡子待华服男子等人出去,忽然问道。 “侯屠?”秋实疑惑的说道,心里却震惊不已。他们这一伙人,在大梁竹林时候,杀的那个魏国大梁将军,便是叫侯屠。 小胡子冷笑,道:“别跟我装糊涂,常乐便是卫鞅,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我。当初侯屠带人去杀卫鞅,一去无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告诉我,侯屠怎么了。要是敢有半句虚言,我砍光你的手指。” 身后一名剑手上前来,一脚踩在其实的左手上,拔出长剑,剑尖指地,成铡刀状。 秋实痛得哭了出来,眼泪直流,叫道:“别砍我的手,别砍我的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魏国人个个都要砍我的手指啊。”心里暗暗的盘算,推断眼前这人的身份来历。 小胡子道:“还有谁要砍你的手指?” 秋实叫道:“就是那个人,说是魏国上将军庞涓派来的人,你们魏国人怎么都这样子啊,欺负我,吓唬我。” 小胡子闻言失笑,继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庞涓的人也会用这等手段了?哈哈,可笑之极。” 秋实一时间分析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也不敢再试探,可以肯定一点的是,眼前这人不认为卫鞅有能力杀死侯屠以及侯屠的手下,不知道侯屠已经死得连骨灰都不剩下来。说道:“我听管乙说过,有个大梁将军,名字好像就是侯屠,去了秦国。” “秦国?”小胡子疑惑了,他显然不认为一个小孩子,敢在利剑之下说谎,“他为什么不杀卫鞅,为什么去秦国?” 秋实哇的一声大哭,叫道:“我不知道了。” “押下去,看起来,我不信卫鞅始终不露面。”小胡子沉声道。 第九十四章 采薇被擒 更新时间:2014-02-26 一夜之间,卫鞅不知道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多少圈。他知道必须等,等对方的下一步行动,这才能挖掘更多消息。而且还有等雪儿的无名军完成集结,手头上有一百五十名无名军,那么他才有应对局面的底牌。 天亮时分,管家才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并不乐观。韩国方面,不认为秋实是常氏兵器工坊的重要人物,反应冷淡,他们只是加派了人手,保护工坊的那位仙风道骨的老头,严令守护兵器工坊的士兵加强戒备。 卫鞅大怒,将管家赶出去之后,忿忿的骂道:“王八蛋,一群王八蛋,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穿老子的,打仗还要靠老子帮你们造铁剑。这么一个大活人丢了,一点力气都不出,王八蛋,狗娘养的。” 管乙忽然说道:“也许韩国人猜到了些甚么。” 卫鞅猛地惊醒,道:“接着说。” 管乙想了想,说道:“按理说,即便是寻常百姓丢了,新郑令府也应当派人查看,何况是常氏兵器工坊的主事。他们毫无反应,证明已经猜到了下手的人的来历,甚为忌惮。没有必要为区区一个主事而大动干戈,反正他们以为,只要能抱住工坊的那位白胡子老大师,工坊就能继续造剑。” 卫鞅沉声道:“魏国人。” 管乙点头,道:“只有魏国,能让韩国人在自己的国家里忌惮三分。” “好霸道的魏国,简直不把韩国放在眼里。”卫鞅道。 管乙再次点头,道:“一向如此。” 卫鞅冷笑,大声唤来管家,道:“你去常氏兵铺,叫那里的管事给兵器工坊下令,常氏兵器工坊无限期停工,所有工匠回家歇息,工钱照算。” “你们不敢跟魏国人叫板,老子让你们谁也消停不了。”卫鞅冷笑。 管乙道:“此举也许并不能逼急韩国人。” 卫鞅道:“韩国人是不着急,可是齐国和赵国着急,现在常氏兵器工坊正在为他们打造铁剑。齐国和赵国着急了,不愁韩国人不急。” 管乙说道:“假如真是魏国人干的,其目的很有可能是逼迫你将兵器工坊搬去魏国,专门为魏国打造铁剑。”站在魏国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其目的肯定是这样。既让魏国得到铁剑,又让韩国失去继续生产铁剑的能力。打造铁剑的原材料生铁,韩国对出口的控制力显然不是很强,魏国有的是办法弄到。 至于为何只抓秋实,而不是直接抓走拥有核心技术的白胡子老头。抓走秋实,可以利用她来威胁卫鞅,由卫鞅主动搬迁工坊。要是抓白胡子老大师,则是直接断了韩国人的命根子,韩国人非得拼命不可。 卫鞅怒道:“为何不直接把我抓了。” 管乙道:“因为他们不知道你回到了新郑。”卫鞅其实也猜到其中原因,魏国人不可能派人监视常宅。魏韩双方的密探,相互间都盯得死死的,要是魏国密探监视常宅,被韩国密探发现,打草惊蛇之下,抓住卫鞅的行动绝难成功。无名军的白鼠小队一直守在常宅,并未发现有人盯梢。而且卫鞅是韩国的大财神,常氏商社对韩国有极大的好处,针对卫鞅本人采取行动,便触动了韩国的根本利益。政治上的事情,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大家做事最好有个分寸,便宜一口一口的占,慢慢较量,轻易不要鱼死网破,逼得狗急跳墙。 卫鞅道:“如此说来,采薇那边也可能遭遇麻烦。” 管乙说道:“兵器工坊利于韩国,而不利于魏国。鸿沟工程于魏国有大利,魏国人不会去动采薇。” 卫鞅摇头,道:“抓了采薇,并不影响鸿沟工程。我们换位思考,如果我是魏国人,那么肯定不会认为只抓住秋实,就能常乐就范,秋实只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而已。唯一能让常乐妥协的办法,就是针对鸿沟工程的采薇,因为常氏商社在鸿沟有重大利益。常氏商社被逼退出鸿沟工程之后,另外五家巨商只会欢喜多分钱,不会影响鸿沟的挖掘。” 管乙道:“常氏商社退出鸿沟工程,将损失多少?” 卫鞅道:“一百二十万金到一百五十万金,加上常氏商社积攒在大梁的钱财,损失超过两百五十万金。” “也许已经晚了。”两人一齐长长叹口气。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这已经足够逼迫卫鞅委曲求全了。如果他们是魏国人,一定会拿采薇作为逼迫卫鞅的主要手段,而抓走秋实,则是告诉卫鞅,他们的目的是兵器工坊。 不过一个多时辰,事实证实了他们的推断。 负责在大梁保护采薇的黄虎小队,小队长黄虎赶到新郑常宅,告知卫鞅和管乙,昨天中午,大批魏国士兵拥进鸿沟工程在大梁的办事处,抓走了采薇小姐。黄虎火速赶来新郑报信,已令手下四名无名军士兵,严密监视采薇的去向。相濡姑娘已赶去老营告知嘉木将军,以沫姑娘藏身在大梁。黄虎向卫鞅和管乙请罪,保护不周。 卫鞅和管乙面面相觑。 “黄虎,你赶回大梁,做几件事。第一件,令以沫立即切断常氏商社和下属商社、造船厂的所有联系;第二,令以沫把常氏商社在大梁的所有财物秘密转交给白门商社的白羽,请白羽帮忙把资金调入秦国栎阳;第三,令嘉木潜回大梁;第四,急调东营的三营南下大梁。第五,由嘉木指挥,伺机营救采薇。第六,凡遇事不可为,人不可留的情况,由嘉木决断,撤往秦国方向,与冰儿汇合。” 魏国人不可能知道常氏商社和造船厂、属下商社的关系,而且卫鞅也必须把积攒在大梁的大量钱财转移掉。尽可能的减小魏国对他的威胁力度,从而降低魏国人逼迫到底的决心。 他们手上能动用的力量,只有无名军四营。冰儿带着一营部分、二营全部远在秦国商於地带,根本联系不上。老营的嘉木,手头上只有十个人,正忙着卖新兵。三营的南山远在邯郸,远水救不了近火,没有办法,还是得南调。 黄虎白鼠得令而去。 当真顺从魏国人的意愿,将常氏兵器工坊搬到魏国去么,卫鞅不是不舍得,而是他们二人心知肚明,要是真去了魏国,暴露了常乐就是卫鞅,身边还有个管乙这个秘密,一伙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能急,魏国人那边,主持这件事的,不是庸手。我们须得仔细盘算清楚,才能有所举动,从容应对。我们最大的底牌是无名军,他们如今不知道我们已经得知大梁那边的消息,我们还有时间。”卫鞅道,“雪儿什么时候能到?” 管乙道:“应该已经安顿好了。” 正说完,无名军的白鼠来到,言道无名军四营已经在新郑以西五里之处完成集结,白鼠说道:“雪儿将军令属下带十名兄弟回新郑城听候六爷调用,兄弟们现已各自潜入常宅。雪儿将军让让属下请示六爷,是否六爷八爷先出城,与四营汇合。” 卫鞅道:“不必。” 管乙道:“是否将鸿沟工程的份额送出去,釜底抽薪,让魏国人失去抓住采薇的意义。” 对手这一招的确精准狠辣,采薇是常氏商社在鸿沟工程的关键人物。没有了采薇,卫鞅等人又不敢入大梁。五家巨商吞掉常氏商社的鸿沟份额,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卫鞅摇头,道:“不可。魏国人要是失去了威胁我们的本钱,天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来,鸿沟工程一定要被他们捏着。” 魏国人在乎的是钱财和铁剑,并且以为常氏商社一伙人也是同样观点,却不知卫鞅他们真正在乎的是人,不在乎的才是钱财。双方关注重点的差别,是卫鞅的机会,同时又是他投鼠忌器的地方,有种有苦不敢说的感觉。 “是否先将四营调去大梁?”卫鞅问管乙的意见。 他已经将常氏兵器工坊停产这张牌打出去,在新郑这边,有韩国朝廷的力量可以借助,安全不会受到太大的威胁。而在大梁那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南山的三营南下,需要好几天时间,就怕这几天里,生出什么意外来。 管乙思讨了良久,道:“可行。”他需要考虑的要比卫鞅多得多,细得多。无名军要保持其隐秘性,调动的时机,方式,风险,都必须细细计算。新郑至大梁,都是人群密集地带,也是两国的军方重点监视的区域。万一无名军的秘密泄露,其后果可不仅仅是丢了采薇和秋实两个人那么简单。必然遭致至少魏国、韩国、赵国三个国家,甚至包括秦国的奋力打击,除了一伙人全军覆没,没有别得选择。 “白鼠,传令雪儿,留下二十人在新郑城西边待命,做好接应准备。其余一百二十人,赶赴大梁,由嘉木负责,伺机营救采薇。要求,隐秘行踪。”管乙下令,比通常习惯少了零伤亡三个字。 “诺,将军。”白鼠得令而去。 “如今,只能看韩国方面肯出多大力气了。”卫鞅叹口 第九十五章 挑动各方 更新时间:2014-02-27 管家进来,说道:“公子,有人从门缝塞进来这张纸。” 常宅里的下人,只有两个,一个管家兼守门口,一个厨子。白鼠小队的无名军,平时充当扫地浇花等任务。而且卫鞅挑选管家的时候,故意找个老实的,没那么聪明的。后院里人来人往,以无名军的身手和警惕性,管家根本察觉不了。 卫鞅挥手让他出去之后,打开纸张,上面写道:已调五十人来新郑,入夜可至,但有驱使,门前叠砖为号。落款一个景字。 “景监。”卫鞅笑道,“正愁没有合适的人手可用,及时雨啊。” 景监是个明白人,收到相关消息,马上明白魏国人的意图,也清醒的认识到其中的重大危害,尤其是对秦国的危害。无论是卫鞅无法入秦,还是魏国拥有常氏兵器工坊,对秦国而言,都是难以忍受的重大损失。 “五十人?看来景监是把秦国安插在大梁的密探全抽空了,他要拼命了。”卫鞅笑道。自昨夜秋实出事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能抛出去的策略都抛出去了,能做的,就是等对方的下一步行动,还有各方的反应了。 “走,撤离常宅,去备用居所。”卫鞅道。 新郑城里某个地方,魏国的那位尊贵的小胡子,眼睛也和卫鞅一样,红通通的,显然彻夜未眠。 “侯屠为何不杀卫鞅,为何要去秦国?”这是小胡子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他假设过几百种可能,包括秋实在说假话,可是每一种可能都被他自己否决了。唯一一个属于事实的假设,侯屠已经被卫鞅杀害,也被他用最坚决的态度否决了。卫鞅即便身边有管乙,一个武功甚好的闾长而已,也不可能杀得了侯屠。他知道,侯屠出发去杀卫鞅的时候,还带了二十多名军中好手。 还有一种可能,其他势力插手。可是,哪里来这股力量呢? 因而他更倾向于侯屠真的去了秦国,只是原因他想不透而已。 华服中年男子进来,恭敬的说道:“太子,您该歇息了。和韩国议和的事,臣等依本份,自当处置妥当,不敢劳太子费心。至于铁剑工坊,那常氏商社区区一商家,怎敢与大魏国之威抗衡,不日将会应承搬迁魏国。” 小胡子男人正是魏国太子魏申,华服中年却是魏国议和特使惠施。去岁魏韩大战时,魏军吃了韩国铁剑的大亏,此次议和,惠施在明面上向韩国施压。太子申亲自出马,混在使团中来到新郑,暗地里指挥人手,逼迫常氏商社屈服。 太子申心里冷笑:要是卫鞅这么容易屈服,就不会三番两次逃过本太子的追杀,素有识人之能的老公叔痤也不会临终之前举荐卫鞅继承相国之位,王叔公子卬更不会力荐卫鞅。含笑说道:“有劳惠大人关心,本太子感激。” 惠施叹口气,说道:“太子,逼迫常氏商社搬迁一事,老臣始终以为多有不妥。我大魏国一强独霸,在明面上迫使韩候于铁剑一事让步,并非不可能。昨日的议谈中,韩国已有松动。再用其他手段,恐怕适得其反。再者,常氏商社毕竟是大商家,出力开挖鸿沟,有功于大魏国,亦有功于大魏国的霸业,若是过分逼迫,恐怕寒了其他商家之心。假以时日,那家商家肯为大魏国出力。” 太子申道:“惠大人,铁剑需归魏国所有,此事不容有失。” 惠施继续说道:“商家重利,我魏国对常氏商社许以重利,不愁常氏商社不将兵器工坊搬迁来我魏国,万一惹恼了常氏商社,死活不肯为魏国出力,一拍两散,这事岂不是要坏了。又万一,韩国花巨资补偿常氏商社在鸿沟的损失,或者补偿更多,让他将商社所有资财迁徙来韩国,我们岂不是在损己利人了。” 太子申摆摆手,道:“惠大人之意,本太子明白,此事我自有分寸。其中另有缘由,三言两语讲不清楚。惠大人放心,魏申不是个糊涂人,妥当处置的。” 惠施见话已说到另有缘由这个份上,只好作罢,不好多言语。再说,太子申素来贤能,言语点到即可,无需他多操心。 太子申待惠施退下之后,忽然冷笑一声,自然自语道:“卫鞅啊,卫鞅,本太子要慢慢的把你玩死。先占了你的兵器工坊,再杀了你。” 太子申有足够的信心。 他虽三番两次的派人杀卫鞅,可卫鞅不可能知道他才是幕后指使者。 卫鞅以为天下人都不知道,常乐就是卫鞅,可卫鞅万万不能想到,太子申却是从点点滴滴的线索中,查到了这个秘密。 最关键的一点,卫鞅至今不可能知晓到底是谁在对付他。 太子申认为,卫鞅最终会选择屈服,将兵器工坊搬迁到魏国,而他本人却绝不会到魏国去。这正是太子申要的结果,得到铁剑工坊之后,再派人杀死卫鞅。如此,魏国所得的利益,才是最大的。 一个贴身剑手禀报,常氏兵器工坊已经全线停工。 太子申笑了,道:“原来卫鞅就在新郑,不愧是公叔痤临死力荐的人,心里明白得很。这一招玩得漂亮,一下子把韩国、齐国、赵国都扯进来了。” 一处不起眼的小型宅子,是卫鞅他们的备用居所。 备用居所里,卫鞅的确不知道是谁在对付他,只是感觉他的对手手段精准狠辣,很是难缠。卫鞅忽然想起公叔痤,他认为,曾经的卫鞅选择公叔痤做老师,简直是天大的错误。一开始,是公叔痤的儿子公叔冒要杀卫鞅,卫鞅好不容易躲了过去。后来公叔痤临死之前,还做了一次大嘴巴,向魏王推荐卫鞅继任相国,给卫鞅引来大梁将军侯屠的追杀。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前任选错老师,后任却要因为他的错误而杀人放火,或被人杀被人放火。 这一天,新郑城里,围绕这一个小女孩失踪的是,有两方面的人是明白人,另外有三方面的人的确很不明白。韩国的韩候和官员,都很不明白,为何卫鞅会因为一个主事,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断然停止了整个铁剑工坊的生产,并且宣称是无限期停产。齐国、赵国的使者,也是同样的感觉。 在当天的韩魏两国议和谈判中,韩国官员在铁剑问题上面,一改态度,表现得十分的强硬,其他方面的谈判内容,也趁势出击,甚至许多原已达成的项目,也推翻重来。惠施在这一天的谈判中,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使尽无数的招式技巧,仍然无济于事。逼不得已之下,只好要求暂停谈判。并且韩国人向他暗示,阴谋诡计耍得太恶劣了,必须无条件的释放常氏商社的主事,这让他几乎无地自容。 回到魏国驻新郑驿馆之后,齐国、赵国驻新郑的使臣依次登门拜访,明示暗示中,都是要求惠施不要在铁剑的问题上使坏心眼,否则两国不会坐视不管。 还有一个人,也是糊涂人,来自秦国的景监。 入夜,景监从大梁火速调来的五十名密探全数到达新郑。他可是下了血本,几乎将这两年来布置在大梁的力量,全部出动。如果暴露了,或者行动有意外发生,秦国在大梁的密探就全完了,重复当年在安邑的遭遇。 景监派人秘密向卫鞅提醒,魏国人可能还要取卫鞅的性命,是否由秦国密探直接通过秘密渠道,护送卫鞅管乙入秦。做了这么多年的密探统领,每日在生死边缘打滚,让他敏锐的感觉到,魏国人的目的,不仅仅是兵器工坊。 一语惊醒梦中人,让卫鞅和管乙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约而同的想起一个人来,魏太子申。 至今了解到,魏国有两个人,或者说两方面的势力想杀卫鞅,庞涓和太子申。 管乙凭直觉断定,一定是太子申。 他们隐约的觉得,当初指使大梁将军杀卫鞅的,并不一定是庞涓。 “太子申在新郑。”卫鞅和管乙不约而同的得出推论。 卫鞅冷笑道:“有怨报冤,有仇报仇,谁也不用跟谁客气。”心中已定下报仇的计划。 他让秦国密探向景监传话,要求景监发动手上的力量,全力营救秋实。 景监只希望能将卫鞅带去秦国,做这行的,该弃子的时候,一定要果断。 然后卫鞅传话给他,老子已经从自己的矿场偷了大量的生铁运往秦国,但能不能将生铁打造成常氏铁剑,全靠这个女孩子,别人都是扯淡的。你出不出力去救她,自己决定。 景监立即将秋实的重要性大大提高,仅此于卫鞅,排名在段冷之上。只有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情况下,才能选择卫鞅,将秋实当做弃子。 太子申在新郑,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混在魏国的议和使团中。使团住在魏国驿馆,那么,秋实很有可能就在驿馆里。 “救出采薇之后,调集人手,杀入魏国驿馆,全歼驿馆的魏国人,救出秋实。”卫鞅大胆的提议。 管乙摇头,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做不到。” 第九十六章 包围驿馆 更新时间:2014-02-28 留守在常宅的无名军士兵再次禀报消息,说白门商社派人秘密赶来报信,内容就是采薇被魏国军队抓走的事情。 因为事情紧急,白羽不敢不赶紧通报卫鞅。可情况不明朗,她感觉到事关重大,不敢让派出去的人报出名号。万一消息泄露,别人只以为是白门商社处于商家之间的义气,通风报信而已,不会怀疑到两家关系密切。 卫鞅和管乙相识一眼,白羽使者的到来,是一个关键的时间。 两方面斗智斗勇,孰胜孰败,讲究的是有心算无心。 太子申一定以为,卫鞅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大梁那边的消息,而事实上,卫鞅有无名军,在今天上午的时候,已经得知。这一点,对于卫鞅十分有利。 卫鞅马上向景监传信,开始行动。 景监手头上有一份名单,名单上写的是常氏兵器工坊所有工匠的名字和住址,有的住在新郑城里,有的就在工坊。他手下的密探已经布置下去,每人控制着两三个工匠。 所谓行动,就是让大批常氏兵器工坊的主要工匠,同时突然失踪。 韩国人以为,这是魏国人干的,这已经触动了韩国的根本利益,案子底下的事情,已经放到了案面上来。 双方原本只是互相监视对峙的密探,马上演变成死磕,大量的魏国密探被抓捕。 驿馆里,惠施以为这是卫鞅干的,只有卫鞅,才能下令让工坊的匠人躲起来。借此激怒韩国朝廷,嫁祸魏国人。 的确是卫鞅干的,只是通过秦国人出手而已。 新郑令侠趁,接到韩候的命令,带领三千士兵,将魏国驿馆围的水泄不通。对着大门高喊惠施的名字,扬言惠施十息之内不露面,直接杀进去。 惠施之后苦着脸出来,经过一场艰苦的扯皮,终于同意释放秋实。 对于突然失踪的工坊匠人,双方怎么扯都扯不清楚。 就在驿馆外面沸沸腾腾,扯皮扯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被驿馆秘密牢房里的秋实,大喊了几声肚子痛,守牢房的人不得已走过来。秋实忽然化掌为刀,砍在看守人的咽喉。看守人喉咙破碎,顿时断气。 解下看守人腰间的钥匙,解开铜锁,出了牢房。给看守人的咽喉上补了一剑之后,大大方方的走出去。 借着夜色,在花草丛中穿梭,躲开有人的地方,然后灵活的攀上一颗茂密的大树。 “魏国驿馆。”秋实很快判断出自己所在的位置。 然而,驿馆外,密密麻麻的围着许多火把,都是韩国士兵,到底怎么回事,令秋实费解。莫非是六哥请动韩候,出动军队来营救我?唯有如此猜测。 在大树上,忽然看到几个人奔向拘禁她的牢房方向。然后那几个人发现了看守人死了,女孩子不见了,目瞪口呆之余,只好快速禀报大门外的惠施。 这下子可热闹了,惠施百口难辩,刚刚逼不得已的答应放人,转眼间人就不见了。 侠趁顺着杆子往上爬,非要进去搜索。 惠施有苦说不出,里边藏着个魏国太子,怎么敢放韩国的军队进去搜。 “要是侠大人踏进驿馆半步,魏国将视之为韩国蔑视魏国,向大魏国挑战。我大魏国必派出大军,攻打韩国。”惠施厉声说道。 双方僵持不下。 “常氏商社于我大韩立过大功,魏国挟持我韩国义商,要不全数放人,绝不就此罢休。”侠趁声色俱厉。 惠施气急败坏,道:“侠大人,你将驿馆围住,我也没法子放人。” 侠趁捋着长须,道:“惠大人,只要你放人,本官自会领兵离去,绝不伤一人。” 惠施走进上来,低声道:“你将魏国驿馆围住,却又让我放人,莫非是打算将我魏国密探一网打尽?” 侠趁断然道:“绝无此意。”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如今魏国密探控制着大批兵器工坊的匠人。按照一个密探控制两个,三个匠人的比例计算,起码有五十个魏国密探。在严密控制魏国驿馆和密探之间联系的情况下,魏国释放匠人,那五十名魏国密探,若不一锅端,他这个新郑令就算是白做了。 惠施道:“明日午时交人。” 侠趁拒绝道:“不可。” 惠施道:“魏国愿割三城。” 侠趁道:“五城。” 惠施道:“议成。” 用魏国五十名密探换五城,这笔买卖赚了。可侠趁却不着急,说道:“要是惠大人明日午时不交人,或交不齐人呢?” 惠施大怒,好像被侮辱了人格,喝道:“再割五城。” 侠趁叫道:“来人,取纸笔,当面约定。”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一个暗地松了一大口气,用十城换取太子脱身的机会,是在太值了。另一个,正在盘算,好不容易逼的惠施说气话,得想个什么法子,让魏国人交不齐人,再要他五城。甚至惠施一个人都不交出来,他也不在乎。不过是百余个匠人而已,只要工坊的老大师没事,其他人根本不值钱,能换五城,已是大赚特赚。 侠趁带着三千兵马,心满意足的回营。 躲在树上的秋实,终于找到机会,翻墙头出了驿馆,摸黑赶回常宅。 惠施擦着满头冷汗,回到驿馆内,见到太子申。 “太子尊贵之身,万不可置身险地,当离开新郑,回归安邑。现如今风头未过,不已动身,明天一早比较适宜,老臣连夜给您安排妥当,定保万无一失。” 太子申道:“惠大人临危解难,魏申谢过。回安邑的事,有劳惠大人了。” 待惠施离去,太子申若有所思。 “果然如此,我猜的没错,有一股力量在暗地里帮助卫鞅。否则卫鞅不可能将一百多匠人隐藏起来,也不可能躲过我的追杀,更不可能将侯屠逼到秦国去。杀死守卫,就走那小丫头的,一定是个好手,入我魏国驿站如无人之境。”太子申冷笑,“而且这股力量来自魏国,嘿嘿,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跟我作对。庞涓?公子卬?还是死鬼公叔痤的那帮子门人。” “来人。” 一名剑手附耳过来。 太子申道:“传令大梁那边,派兵将抓到的常氏商社的那个小姑娘押解往安邑。然后,如此这般。” 备用居所里。 “谁?”黑暗中有人一声低喝。 “秋实。”秋实跳开几步,躲过一记攻击,连忙说道。她回到常宅,远远窥视常宅里的情形,便知卫鞅等人已经启用的备用居所。来到备用居所所在,待要查看里边情况的时候,却被一名无名军士兵发现。 “秋实小姐,六爷在里边。”士兵丢下这句话,便又隐匿到黑暗中。 “六哥,八哥,我回来了。” 卫鞅和管乙大喜,恨不得将这个小丫头扔到空中去。“我们打探到的消息,不是侠趁把你救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秋实将逃出魏国驿馆的经过说了一遍,又从头到尾,被魏国人擒拿,挟持到魏国驿馆,一个华服大官见了他,然后一个二十多岁的人问起侯屠的事。 二十多岁,身穿寻常衣服,身份却比那个华服大官还要尊贵,身后跟随的剑手,是秋实不敢轻举妄动的那种。更证实了卫鞅和管乙的猜想,此人便是魏国太子魏申。 “太子申知道常乐便是卫鞅?还问起侯屠?”卫鞅和管乙你眼看我眼,好像领悟了什么。 管乙说道:“侯屠带兵到竹林杀我们,是听从了太子申的指使,而不是庞涓。庞涓和太子申二人,绝不可能凑在一起玩弄这等阴谋伎俩。为什么太子申会知道常乐便是六哥?” 卫鞅沉声说道:“公子卬。”为什么侯屠会找到竹林,知晓常乐便是卫鞅,这个问题卫鞅想了很久,唯一一个关键人物,就是公子卬。公子卬曾在大梁的街头上认出了卫鞅。 管乙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卫鞅道:“公子卬在大梁见过我,他的亲兵中有太子申的奸细,将此事禀告太子申。太子申令侯屠在大梁追查我,确认我化名为常乐,成立了常氏商社。还有,公子卬将我在大梁的消息告知公叔痤,才有公叔痤临终之前向魏王推荐我继任相国,引来太子申杀心再起。” 秋实不解的问道:“六哥,他是太子,应当希望魏国贤才越多越好才对,为何反而要杀你呢。” 卫鞅道:“因为他怀疑我是法家弟子,所以容不得我在魏国掌权,但凡变法,大多血流成河,尤其是达官贵族世族的血。而且变法若成,则国强,变法若败,则国乱国亡。魏国已然强盛,变法越强的可能不大。血流成河,国乱,亡国,都是太子申不希望看到。现如今,魏国一霸独强,若我在他国,实施变法,别国便强了,也不利于魏国。所以,不管我在魏国还是在别国,他都必杀我。” 管乙笑道:“六哥,好像你冤枉了一个人。” 卫鞅道:“庞涓。” 管乙点头,而且还冤枉得不轻。 卫鞅笑道:“如果真是亏了他,下次找机会补偿他一下好了。我觉得另外一个人,绝对不算冤枉。” 管乙道:“太子申。” 卫鞅道:“景监那边应该开始了吧,秋实既然已经回来,我们即刻赶去大梁,帮忙救采薇。” “采薇姐怎么了?”秋实惊道 “路上再说。” 侠趁领着三千士兵还没会到军营,黑暗里射出来一根没有箭头的箭,箭上插着一张纸,纸上写道:魏国太子申,此时便在魏国驿馆中。 侠趁当即下令士兵回头,火速包围魏国驿馆,捉拿魏国太子。那怪惠施那么大方,五城十城不放在眼里,原来驿馆里藏着个魏国太子。 第九十七章 救采薇 更新时间:2014-03-01 魏国太子魏申潜入韩国,图谋不轨,阴谋被韩国人识破,太子申被擒。这条消息,很快成为全天下最轰动的消息。 有人开心,有人郁闷,有人着急,有人看笑话,有人睡不着觉,有人梦里都在数钱。 惠施从魏韩议和特使,马上被授权变成营救太子申全权谈判代表。 韩国人抓到了魏申这条大鱼,发家致富全靠他了,话说这阵子韩国也是穷怕了,有个竹杠可以敲,岂能不大敲特敲,敲他个不亦乐乎。 一轮轮紧锣密鼓的谈判,安邑和新郑之间,快马狂奔,神色匆匆。 这些都与卫鞅无关,他和管乙已经两天不曾合眼,几乎在马上睡着。他们必须赶时间,赶在太子申遭擒拿的消息传到大梁之前,设法将采薇救出来。同时也期盼着,在太子申被抓如此耀眼的光环之下,所有人忘了还有采薇这个小小姑娘。 到达大梁,已经是次日的中午,秋实进入大梁城,先到百花村送了一封信给白羽。然后,在大梁城的秘密联络点找到以沫。以沫已经完成了一应的工作,切断了和属下商社、造船厂的人力和资金的链接,将所有囤积的财产交给白羽。 以沫带着秋实出城来,见了卫鞅等人,然后领他们和雪儿率领的无名军汇合。 大梁城外的一处荒芜的密林里,“采薇怎么样了?”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嘉木答道:“六哥,别急,采薇暂时没有事。如今关押在大梁军营,原来在魏国这边的人手,我已经全部安排好监视军营的动静,要是有情况,马上就能得知。” 卫鞅更急,道:“怎么办?攻打军营救人?” 嘉木一阵头痛,六哥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可是一急起来的时候,就容易糊涂。说道:“大梁军营,驻扎魏军八万。” “挑起一场战争,让魏国人把军营的大军调出来。马上赶回新郑,把太子申杀了,让魏国和韩国打起来。”卫鞅不解思索的说道。 管乙提醒道:“新郑城驻军五万,守住太子申的没有五千也有三千。” “太子申?”嘉木疑惑的问道。 管乙将韩国那边的事情说了一遍,嘉木以沫等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南山什么时候能到?”卫鞅想了想,又问道。 嘉木说道:“至少还需四天半,即便南山到了,也是一样。六哥,你还是先歇息一阵吧。” 卫鞅摇头,道:“无名军消息传送的速度太慢,一来一回的,又要注重保密,耽误不少时间,说不准什么时候回贻误战机。有没有人知道,怎样培养信鸽?” 大家一起劝说卫鞅。 卫鞅只好听从,却翻来覆去的,说什么也睡不着,不过一个时辰,有爬起来。叫道:“想出办法了没有?” “鞅。”回应的竟然是白羽。 卫鞅不顾众目睽睽,一把将他的妻子搂在怀里。 “我已经请爷爷出面,找大梁将军,请求他优待采薇,莫要为难。韩国那边的情况,他们都已经跟我说了,魏国一时间忙着营救太子申,不会理会常氏商社的事情的。”白羽也不挣扎,反而红着搂住他的腰。她知道,作为一个好妻子,在男人遭遇困境的时候,要设法让他安心下来,尽量给他支持。 嘉木忙着将一个个小脑袋扭过一边去,儿童不宜的场面,不适合她们。不过,好像忘了,她自己也是儿童。 “谢谢。”卫鞅心里一暖,这是夫妻之间的感谢。 白羽松开卫鞅,道:“还有,我和以沫已经签了协议,作价一百万金,买下常氏商社在鸿沟工程的份额。这样,魏国人就失去了用采薇威胁你的意义了。” 卫鞅愣了,继而怒道:“你至少挣了我三十万金,甚至五十万金,这是典型的落井下石,坑蒙拐骗。以沫,过来,六哥要打你屁股。谁给你这个权利,把鸿沟给卖了?” 以沫一看情形不对,不敢辩解半句,赶紧落荒而逃。 白羽含笑道:“你们养了这么一支军队,我却一无所知,权用三十万金赔偿我。” 卫鞅哈哈大笑,仰头大声叫喊:“老天爷,怎么让我我娶了这么个坑蒙丈夫的婆娘啊。” 旁边的人,见他笑了出来,都松了一口气。看来,把白羽悄悄的请出来,是做对了。 “嘉木将军,六爷,白公子。”一名无名军快步过来,正是黄虎。他长期守护大梁的常宅,知道白羽是卫鞅的未过门妻子。只是不知道卫鞅等人的意思,不往下说,暗地里打了个询问的手势。对于卫鞅,白羽不是外人,可是从无名军角度考虑,白羽是外人。 嘉木左手垂下,做了个握拳的手势,示意无妨。 卫鞅道:“说吧。” 黄虎道:“六爷,属下等人奉嘉木将军之命,监控大量军营。大梁守军接到命令,将采薇小姐押解到安邑去。押解士兵一百人,现已开拔。” 卫鞅道:“常氏商社在大梁有多少剑士?” 嘉木明白卫鞅的意思,道:“两百人,魏军派出一百士兵,合理。”为了掩盖常氏商社也属下两家商社的关系,常氏商社继续保留两百人装样子,偶尔跑一些货物。 卫鞅大声叫道:“管乙,管乙,秋实,起床啦,开打啦。无名军全体,听我命令,集合,整顿装备,临战状态。” 树林里的无名军,敏捷的做出反应,起身,集合,熟练的整理装备。 管乙抓着头发,从一个树根底下跑出来,黄虎又将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白羽也不多说,深情忘了卫鞅一眼,道:“鞅,一切当心。”然后自觉远远的避开,不在旁打搅他们的作战部署。 卫鞅道:“秋实、以沫,你们带三营一个小队,护送白羽回大梁。请白姑娘安排一支商队,合适的时候送你们入秦国,到栎阳来找我们,动身吧。白姑娘会告诉你们到了栎阳之后,怎么找我们。” “相濡,你带三营一个小队,隐藏在大梁,等候南山到来,让她把三营带回东营。然后,回老营,帮嘉木筹建无名军五营。” 相濡领命,马上点了一个小队动身。 卫鞅继续说道:“目前的情况,魏国大梁军营,派出士兵押解采薇去安邑,现已从大梁军营开拔。为防我们出动常氏商社的护商剑士抢人,魏军派出了一百名士兵押解。我们的参战力量,三营一百四十人,一营的老无名军二十人。此战,管乙指挥,嘉木和雪儿为副手。作战任务:救出采薇,歼灭押解魏军。要求:隐秘行踪,零伤亡。战斗结束之后,雪儿,带三营回颖营,嘉木带原班人马会老营。我和管乙、采薇,白鼠小队,黄虎小队,秘密赶往秦国栎阳。” 管乙道:“尾随而行,寻找战机。” 押解队伍下午过了黄河,行了三十余里,天色已黑,便选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扎营。 “就在这里动手。”藏在魏军扎营地远处一个树林里的管乙对卫鞅说道。从大梁到安邑这一路,人群相对密集,往来的行人也多,要等人烟稀少的地方,恐怕机会不多。然而管乙不在乎,以无名军的攻击力,从发动攻击算起,只需一刻钟,便可以结束战斗。加上打扫战场,毁尸灭迹,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 “看准了采薇的位置了没?”卫鞅问道。 “看准了。”管乙答道。 亥初,魏军扎营出,除了站岗的魏军,其余人都已熟睡。 无名军擅长袭击,而袭击的最佳时机,就是敌人熟睡或者最疲倦的时候。 也许因为是在魏国境内,担任的又是轻松的任务,押解部队根本不做任何防御布置。这位无名军的行动带来极大的便利。 管乙开始布置作战任务:“黄虎小队,留下来保护六爷。分出四个小队,分别戒备安邑方向和河水方向,同时截杀逃脱的魏军。其余一百三十七人担任攻击任务,借助夜色,匍匐推进至营地五十丈之处。我带五十人从正面,嘉木带五十人从左边同时发动攻击,吸引魏军之后,雪儿率三十五人,直插进营地中间,保护采薇。要求:全歼,零伤亡。两刻钟之内到达攻击位置。” 是夜多云,大地漆黑。 魏军营地里的火堆,只剩下几寸高的火苗。站岗的士兵,抱着长戟,来回走着。 一声奇怪的声音在中响起,尖尖的,细细的,却又不太响。站岗的士兵,抬头看了几眼,什么都没发现,也就不做理会。 忽然,士兵似乎看到有无数的黑影正在快速的靠近,却没有声音。 “谁。”士兵喝道,其他站岗的士兵也发现着这种情况。 “嗖,嗖”几声,站岗的士兵们闷哼一声,纷纷倒地。许多人影,以疾快的冲刺速度往营地冲击。 魏军不愧是当世最强悍的军队,在庞涓打造下,即便是执行无危险的任务时候,也保持着严守行军条例的习惯。遭遇袭击之后,反应极快。 “敌袭。”终于有人高喊。 第九十八章 中伏 更新时间:2014-03-02 雪儿衔着芦笛,忽地吹响,她这一批人马的战机到了。 “弩箭开路,直插中军,救出采薇。”雪儿喝道。 一百人的营地,直径不过四五十丈。管乙和嘉木已经吸引了大部分魏军往前方和左边赶去,雪儿等人借助强悍的连弩,一路毫无阻挡。转眼工夫,已冲到囚禁采薇的帐篷。 守在帐篷外的两个士兵,挺着长戟迎上。 后面的无名军,飞出几柄飞刀,将那两名士兵杀死。雪儿抢过一杆长戟,用力一撩,把帐篷掀掉,露出一个囚笼来。接着点点火光,囚笼内正式采薇。 “采薇姐。” “雪儿。” 双双大喜,雪儿用剑砍破囚笼,救出采薇,两人抱在一起。 雪儿将手中长剑交给采薇,道:“走,杀光这群王八蛋。” 采薇被擒以来,憋了好一口闷气,长剑在手,杀意顿生。 营地里,光线大作,一个帐篷着了火。 管乙怒道:“那个王八蛋点的火。” 光线不足的环境,有利于无名军。要是战场上,明亮足够,那么手上有弓箭的魏军,就很有可能利用弓箭,杀害无名军士兵。 嘉木大步冲过来,道:“八哥,有个魏军点着了帐篷,此事不妥。” 管乙心里一沉,大声喝令:“速战速决。” 此时,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 “不好,骑兵。”嘉木叫道。 “不好,有埋伏。”远处的卫鞅也叫道。 “杀——,杀——” 西边方向,出现了数不清的火把,大批骑兵正在快速杀来。 管乙又惊又怒,大声喝令:“撤退、入林。” “撤退、入林。”嘉木和雪儿马上向自己的不下下令。 魏军营地离山林有近两里距离,无名军跑得快,骑兵来得也快。 几支箭射过来,却全部落了空。 冲在最前的骑兵将领,依稀中看到一条人影,将要奔入树林,更不迟疑,取下他三担强弓,弯弓搭箭,长箭射出。 那条人影一声惨叫,背后中箭,扑倒在地。 采薇大惊失色,叫道:“雪儿——”扑过去,捞起中箭的雪儿,死命的往树林里窜。 卫鞅摸黑冲过来,沉声叫道:“大家都怎么样了?” 管乙沉声道:“黄虎小队听令,带六爷离开。” 卫鞅怒道:“我是无名军最高统帅,谁敢动我。” 林外骑兵手举火把,照的通明。光线透过密林,昏暗的闪烁晃动着。不用吩咐,无名军士兵已纷纷以树木为依托,手举连弩,形成防御阵型。 管乙死沉着脸,道:“骑兵五百,我们中了埋伏。” 卫鞅怒道:“别岔开话题,伤亡情况。” 有人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是采薇的声音,还有嘉木。原本有意无意挡在卫鞅面前的几名无名军士兵,默默的让开了位置。 采薇将一个人抱在怀中,旁边一个人跪着,也在哭泣。 卫鞅手脚发冷,跌跌撞撞的走过去。是雪儿,一根箭从后背插入,胸前穿出,正是心脏所在,鲜血淌湿了一大片衣裳。 “雪儿,雪儿。”卫鞅轻声的呼唤着,摸了一下雪儿的脸,还是暖的,颤抖的手摸向她的脖子,没有感觉到跳动。 “六哥,雪儿没了。”采薇和嘉木一阵嚎动,几乎说不出话来。 卫鞅豁然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却忽然一口气转不过来,双眼一黑,直直的往后倒下。 “六哥。” “六爷。” 嘉木连忙抢过去,掐卫鞅的人中,几个无名军将卫鞅扶起来。 卫鞅幽幽的转醒,一骨碌爬起来,从采薇怀中接过雪儿的尸体,道:“雪儿,六哥还要和你一起去买我们自家的东西呢,你要假装不知道是我们自己的商铺,狠狠的砍价,砍得店里的伙计莫名其妙,你说好不好?” 然后,慢慢的坐下,将雪儿也转个方向,搂在左边胳膊弯里,面向树林外面。抬头说道:“管弟,嘉木,采薇,兄弟们,我和雪儿在这里看着。” 管乙沉声下令道:“无名军全体整顿装备,所有小队长集合。” “黄虎小队,照料六爷。四营两个小队,往大梁方向移动,伐木设置障碍,堵死道路,迫使魏军不敢回大梁。四营十个小队五十人,由采薇率领,每人配备两把连弩,弩箭满匣。往西安邑方向移动,设下埋伏,但有魏军逃窜到,一概截杀。嘉木,率四营是十个小队五十人,登上树木,射杀入林攻击的魏军。其余一营三个小队,四营六个小队,由我率领,引诱魏军分兵入林,并在其逃出树林的时候,混在其中,紧跟其后,冲击魏军骑兵。” 林外的魏军骑兵将领,高声喊道:“林中的兄弟,你们已无路可逃。”显然他不愿意舍弃骑兵的优势,入林和无名军交战。而且,认为一片漆黑中,无名军无法离去。假如点着火吧,那么就等于向他们指明逃离的方向。 管乙示意各部加紧行动,也喝道:“放你妈的狗屁。” 骑兵将领哈哈大笑,道:“太子神机妙算,早料到你们会有此一着,布下伏兵,你们果然上当。” 管乙回头看一眼卫鞅,却见卫鞅毫无反应。 骑兵将领道:“本将乃大梁军骑兵副将龙俊亨,你们当中,也许有人曾与本将平肩作战,浴血沙场。念在大家都是魏军兄弟的份上,只要你们能出来投降,说出幕后指使之人,我绝不为难。” 他倒是真心说出这番话,见到他们将一百名押解士兵被杀的所剩无几,认定林中的就是魏武卒,并且是魏武卒中的精锐。 管乙喝道:“大胆龙俊亨,竟敢污蔑太子,假传太子之命。” 骑兵将领龙俊亨怒道:“你是何人?” 管乙喝道:“我乃太子府护卫闾长越高来,奉太子之命诛杀叛贼。龙俊亨,你到底受何人指使,私自调动骑兵,袭击我等。”他知道太子府里有个护卫闾长叫做越高来,心里盼着这两年,越高来老兄莫要升官,否则就被揭穿了。 龙俊亨怒道:“胡说八道。”眼看手下士兵多有疑惑之色,攻击太子府护卫,罪名不小。即便有当官的顶大头,依然免不了杀头的惩罚。 果然,管乙道:“攻击太子府护卫,该当何罪。龙俊亨,你口口声声说奉了太子之命,你一个小小的大梁军骑兵副将,有什么资格奉太子之命行事。你归属大梁军营,太子怎么有权私自传令调动大梁军。” 魏军派别错综复杂,已庞涓一派为主,也有公子卬等人的势力,魏国朝廷各方,也都极力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亲信,意图控制更多的军方力量。大梁军骑兵副将,奉太子之命行事,不足为奇。可是寻常士兵,并不知道其中隐情。管乙虽曾经是个闾长,却是相国府的护卫闾长,隐约知道的不少。 龙俊亨更是大怒,这次带出来的都是自己的亲信,嫡系部队,自不必担心军队哗变。可要是部分士兵听信了那番鬼话,打起来的时候畏畏缩缩,怕是要吃亏。喝道:“休得听信这厮蛊惑之言,乱了军心。他等冒太子府护卫之名,行叛逆之事,人人得而诛之。” 林中传来一片爆喝:“杀——” 树林晃动,几十号人手执长剑,从树林里杀出来。 龙俊亨冷笑,以为一番言语就能乱我军心了么,急着杀出来,正合我意。喝令:“原地立定,弓箭准备。”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改革之前,中原各国的骑兵中,只有少部分武艺高强之人,能够完成在奔跑的马上较为精准的弯弓射箭动作。否则无名军在逃入树林之前,已被射倒了一大片。直马镫的出现,骑兵在真正成为可以虐杀步兵的兵种。再次之前,骑兵的优势,仅是快速移动和战马的冲击力。 要达成马上射箭,必须将战马立定。 “放箭。”龙俊亨下令。 而冲出来的人,却在他下令放箭之前,扭头跑了回去。 树林中又恢复了平静。 龙俊亨不知对方捣什么鬼,明明冲了出来,为何又跑了回去,莫非要耗费我们的箭,只是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 “全员戒备。”龙俊亨喝令。 “越来高,要杀不杀,莫非要等军心溃乱?”龙俊亨以为对方军心已怯,虽然接到冲锋的命令,却不敢当真冲击。 过了好一阵,忽然又传来喊杀之声,林中再次冲出来许多模糊的人影。 龙俊亨喝道:“弓箭准备。” 可冲出来的人,却是接近地面上那些箭的时候,又忽然扭头,跑回树林。 树林中传来越高来怒骂的声音,还有士兵辩解的声音。 龙俊亨高声叫道:“林中的魏武卒兄弟,只要你们放下兵器走出来投降,本将承诺,绝不为难。” 林子里边,有人忙着责骂,有人忙着辩解、认罪,没有人回应他。 足足等了一刻钟。 “啊——,啊——”两声惨叫。 龙俊亨冷笑,开始杀人立威了。提起他的三百石强弓,低声喝令道:“准备冲击敌军。” 安静了一阵,“杀——” 却不见一条人影从树林里出现。 龙俊亨脸色一变,这才想起,树林里的部队,第一次冲锋,似乎有五十多人。 第二次似乎少了一些。 而这次喊杀的,不过是几个人而已,而出来的却没有半个。 龙俊亨大怒,这显然是虚张声势,掩护大队摸黑逃脱,他们疯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林中逃命,只能是更要命。 “他们要逃,三百人下马,杀入树林。两百人随时斩杀逃出来的敌军。” 第九十九章 歼灭 更新时间:2014-03-03 三百魏军,谨慎的往树林靠拢。直到树林边上,没见林中射出半支箭,也没发现什么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大胆的冲入树林。 树林里一片凌乱,却没有半条人影。 “火速追杀,他们跑不掉的。”带队的军官大喊,将军所料不错,果真是虚张声势,暗地里逃窜。 前方不远,似乎有人影晃动,应该是逃跑时候落在最后的人,“哎呦”逃跑的人中似乎有人摔了一大觉。 魏军大喜,伸手不见五指的,竟敢往密林中逃亡,简直就是找死,纷纷往上奔跑追赶。 直到三百魏军全部进入树林,距离林边有足够的距离。忽然一声尖尖的声音响起,芦笛,无名军的攻击信号。 魏军还没对这一声奇怪的声音做出反应,甚至还没觉得这声音来的奇怪。 “啊――,啊――,喔――” 惨叫声,闷哼声,痛苦的,感觉不到痛苦的,长长的,短促的,乍然而止的,响彻了整片树林。 林外的龙俊亨大惊失色,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中了埋伏,大声喝道:“撤退,撤退。” “列好阵势,准备防御。” 身后的骑兵,娴熟的列好真是,准备迎接随时追杀出来的敌人。树林里,却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呼喊。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但方便屠杀的地狱,无数的弩箭练满不断的扑头盖脸射下来,魏军何曾见过这种阵势,何曾吃过连弩的苦。 这一幕就发生在卫鞅的眼皮底下,他却头也不抬。抱着雪儿的尸体,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握着一块粗糙的木牌。用匕首在木牌上刻字:雪儿之墓。 这一场屠杀,仿佛就是对雪儿的祭祀仪式。 呼天喝地的惨叫声,仅是祭祀仪式上,沉痛的乐响。 片刻之间,三百名魏军士兵倒下了大半。 他们遇上了连弩,连弩的攻击才停顿,数不清的黑影从树上敏捷的窜了下来。 杀戮仍在继续,因为魏军遇上的是无名军,黑暗中的杀戮之王。 “快逃啊――”不用任何人提醒,还活着的魏军丢下手中的火把,没命的逃。 树林那边,恢复了黑暗。 龙俊亨心里一阵恶寒,进入了三百人,出来的不过一百多。他面对的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即便是魏武卒中的精锐也没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按他的估计,树林中不过是一百余人而已,却能在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里,杀了近两百他手下的士兵。 如果说之前押解部队几近覆灭,让他判断对手是魏武卒中的精锐。 如今,他已经失去了判断。 即便是埋伏,这也不是天底下任何一支部队能够做得到的。 魏军不愧是天下一等一的军队,逃出来的士兵,并不直接向龙俊亨的骑兵阵冲过来。溃兵冲乱自家阵势,乃兵家大忌。 “里边什么情况?”龙俊亨大声喝问。 “好多人,好多箭,源源不断的箭。”有逃出来的军官,连忙跑过来禀报情况。 龙俊亨怒道:“到底有多少人?” 那军官转过身体,手臂上一根弩箭,穿透过去,道:“将军,是弩箭,他们藏在树上,用弩箭将我们的人射杀,一下子就倒下近半。若非撤退得快,怕是要全没在里边。” “里边的到底是什么人?”龙俊亨惊道。在没有连弩概念的认识中,要用弩弓一轮射杀一百多人,那么对方起码要有三四百柄弩弓,甚至更多。 如果对方有三四百人,凭着弩箭,那么足可以在平地上和他的骑兵对阵。他不认为对方有那么多人,以他的判断最多不过一百多人,他派进去的三百人,足可以将对方全杀光。 没有人能够回答龙俊亨的问题。 “将军,放火烧林。”旁边一个人提议。 龙俊亨怒骂:“蠢货,如今是几月?”四五月份的天气,建议放火,不是蠢蛋天理不容。他正费心考虑怎么打接下来的仗,自己手上只剩下三百人,不好打。要是等到天亮,自己是可以杀进去,可是对方也可以穿过树林逃掉。 那人连忙说道:“熬浓烟,逼他们出来。”这种天气,虽然生不起大火来,却可以烧出浓烟,在林边上烧烟,浓烟往上窜,谁也无法待在树林里边。 龙俊亨甚喜,道:“好主意,回去之后重赏。” 正在此时,忽然骑兵后队里冲出几十骑人马来,往树林冲击过去。 龙俊亨愕然,继而怒喝:“你们作甚,回来。” 那几十骑不理会他,继续冲击,到了林边,却转了方向,沿着树林奔跑。 龙俊亨终于发现了不妥,那些骑士所穿的好像并非魏军骑兵的服装,而且每人身边,还牵着一匹空马。又好像,刚才溃败回来的士兵中,隐约有部分人的装束和魏军骑兵不一样。 只见树林里跳出来几十条人影,骑兵稍稍放慢速度。几十条人影,灵活的跳上空马。 “八哥,接着。”嘉木扔过来一柄长弓,和一袋羽箭,其他无名军之间做着相同的动作。 管乙沉声喝道:“无名军,歼灭魏军骑兵。” 他带着无名军混在败逃的魏军中,借着夜色的掩饰,悄悄的夺取了魏军空余的战马。趁其不备,冲到树林边上来。 嘉木等人早从树林里魏军的尸体上,收拾到足够的弓箭和箭囊,等候在林边。只等管乙把马匹拉过来,近百名的无名军骑兵,即组建完成。 无名军骑兵并不发起攻击,而是跑去来。 龙俊亨下令:“冲击。”他以为对方夺马,要逃跑。 原地不动的魏军骑兵,手里的弓箭,对无名军有极大的威胁。可是跑起来的魏军骑兵,只有被无名军虐杀的份。 一阵弓箭,扑头盖脸的射来。 龙俊亨大惊:“骑射,怎么可能。”不敢犹豫,大喝道:“火速撤往河水方向。” 在转头的时候,又一批人中箭落马。 魏军骑兵也意识到这支对手部队的与众不同,没命的驱使马匹,死命的逃。骑射,只有中原各国军中少数好手才能做到。大量士兵的骑射,只听说塞外的匈奴大军才有。他们没心力去思考为何中原的腹地,会出现一支能骑射强悍军队,抱住性命为首要之务。 无名军追杀了一阵,又杀死几十个魏军骑兵,然后停止追击。 “将军,他们不追了。”终于有魏军发现。 龙俊亨回头看,果然没有骑兵追击的踪影,道:“我们不是对手,赶紧回大梁。” 主将都说出了不是对手的话,士兵们只好碰拼命的逃命。 继续奔出不过一里地,却见前方路上拦着许多倒下的树木。 龙俊亨大惊,道:“不好,有埋伏,全员回转,跟我来,撤向西边。”难怪后面的骑兵不继续追杀,原来早已布置好埋伏。今晚到底是谁中了谁的圈套,谁埋伏谁,龙俊亨已经弄不清楚。反正要是他逃不出去,一定会死在这里。 他冲在最前,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态势。 奔跑中,正庆幸那支骑兵也许撤退了的时候,斜地里忽地杀出一支骑兵来,箭羽一波接着一波,新的一轮追杀又开始了。 龙俊亨的心越来越寒,他看到身后的士兵越来越来,空身奔跑的马匹越来越多,如今只剩下不过一百人出头了。 采薇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豁然站起来,将脸上的泪水一把抹去,喝道:“放下路障,连弩准备,歼灭所有魏军骑兵。” 龙俊亨终于亲眼见到接连不断射出的弩箭,感受到他的部下在树林里遭遇的恐惧。 近百名士兵,不过因路障拦住了去路,停顿了那么一下,就全部被弩箭射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龙俊亨身重三箭,站立不稳跪倒在地,心里很是不甘。 “要你命的人。”采薇一剑砍下了龙俊亨的脑袋,道:“战斗结束,清扫战场。” 无名军中分出几个小组,清理战场上没有死干净的魏军士兵,其他人收拾尸体、自家的兵器,魏军的兵器,困在马背上。这一切,显得十分娴熟。有道路的地方,血迹翻土覆盖,野地里的血迹,不必理会,一场雨或者几场露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鞅抱着雪儿的尸体,从树林中走出来。 “六哥,无名军死三人,伤十六人,都是轻伤,并无大碍。”管乙对卫鞅说道。至于是否已经杀光了魏军士兵,纯属废话,不必累赘。 卫鞅点点头。 天蒙蒙亮的时候,河水边上,一处坡顶的草地上,多了四个土包,土包前各插一块木牌,其中一块写着:雪儿之墓。 嘉木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擦干眼泪,站起来。一挥手,一百余无名军默默的跟着她离去。 卫鞅跪在土包旁边,嘴里哝哝的说着话。 “雪儿,那六百魏军,六哥给你扔到河水里边去了。到了下面,这些魏军都是你的奴隶,任你打,任你骂,任你杀。你要是高兴,可以带着他们杀上阎罗殿去。还有三个无名军的兄弟,到了下面,他们曾是你的兵,你要照顾好,大家平日里,多些照应。” 第一百章 入秦 更新时间:2014-03-04 这便是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号称天险的函谷关。 离开了河水岸边,离开了雪儿,一行人昼伏夜行,往西边进发。说是逃亡也不为过,天知道太子申还安排有什么埋伏。过秦魏边境时,遭遇一支魏国巡逻部队,卫鞅大怒,爆喝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管乙一巴掌把他打晕,扛起就跑,令采薇和十几个无名军引开魏军。这才抢过边境。 “函谷天险,举世无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守一关而保得一国安宁,雄哉,壮哉。嗯,大略一看,这个函谷关的守将,还是颇有将才的。”管乙似乎忘了逃亡的狼狈,站在雄关之前,体味着大浪淘沙的英雄情怀。同时从专业的角度,对函谷关的守卫指指点点。 卫鞅骨子里是个文人,没有那种所谓的英雄情怀。只觉得浑身打了个冷战,心里毛毛的,脚底下踩着的这小块地方,到底死过多少人,为多少鲜血浸泡过,地底下到底有多少冤魂。前世的时候,他曾经去过一次南京,那日正好阴天,一进城里,就感觉阴深深的,放佛身边有三十万的冤魂蠢蠢欲动,令人毛骨悚然,自那次起,他便再也没有去过南京。如今,站在函谷关前,那种毛毛的感觉还要强烈十倍。 “我是入秦的士子,名叫卫鞅,来自卫国,这位是管乙。应秦公招贤令之召,特千里迢迢赶来秦国。”通关时,卫鞅向守关的士兵通报。 一个低级军官摸样的人走过来,看看卫鞅,虽是士子打扮,却毫无名士风范,爱理不理的挥挥手以示放行,道:“走吧,走吧,别碍着后面的人。” 卫鞅和管乙同时惊讶的回头看,后面鬼影都没有一个,刹那间不禁后背满是冷汗。 又听到那低级军官骂骂咧咧的说道:“什么狗屁士子,狗屁贤才,鸟,老秦人打仗靠的是一股劲,靠狗屁贤才就能打胜仗么。山东六国贤才那么多,六国联军不也被老秦人打得落花流水。”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好歹带着些冲劲来,国门还没进,就被泼了一头冷水。卫鞅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告诉他:六国联军是老子帮你们拆散的。 管乙道:“兄弟说得好,打仗靠的是我们当兵的,什么士子贤才,全他娘的狗屁东西。兄弟,我就是来帮秦国人打仗的。这位是我哥,给我个面子,少骂他两句。我等送哥哥到栎阳,便要去军营当兵。” 那低级军官抬眼看着管乙,满威武的样子,换了个好点的脸色,说道:“不错,是条好鸟。想当好兵,别去别的军营,直接来函谷关。” 管乙道:“一定一定,兄弟,先告辞了。” “走吧,走吧,快去快回,别碍着后面的人。”低级军官再次挥手。 两人再次冒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回头确认是否真的有人。 走了好远,管乙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那位兄弟好眼光,看得出我是条好鸟。” 卫鞅反问道:“有用么?” 管乙无奈的道:“好没。” 卫鞅撇撇嘴,表示鄙视加瞧不起。 走在那条一泥丸而东封函谷的函谷关道,卫鞅心绪不好,生不出太多悲天怜人或者怀古伤今的情愫。便走便踢着石子,忽然说道:“当年老子骑马青牛过函谷关,紫气东来,留下五千字道德经,成为道家不二之经典。现如今老子轰轰烈烈的过函谷关,也要留下点东西。” 管乙大是赞同,甚至抢先卫鞅一步,拉开裤子。 “那边两个人,在做什么?”恰好转几个巡逻的士兵,见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大声呵斥。 两人连忙抖动,赔笑道:“内急,内急,莫怪,莫怪。” “哈哈哈,是个东边来的贤才啊,原来贤才也会在路边捞出鸟来,乱撒尿。别急,别急,咱们比一比。”那几个士兵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放肆的大笑。 巡逻士兵笑得卫鞅的脸色越来越黑,这一阵子和秦国沾上了关系之后,就什么事都不顺,连在路边撒个尿也不畅快。 “回去吧,不去栎阳了。”卫鞅忍无可忍的一拍大腿。 这时,轮到管乙的脸色变黑了,道:“六哥,我想当将军。” “你已经是将军了,而且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一支部队的将军。”卫鞅道。 管乙苦着脸,说道:“无名军人太少,只是小将军,我想做统兵十万的大将军。” 卫鞅无奈,道:“那好吧。”然后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前行。 忽然心窝一阵刀剐之痛,蜷缩在路边,嚎头大哭,面目狰狞,却哑然无声,脸色发紫,而后发黑。 管乙连忙搓胸口拍后背。 “我的雪儿啊,我的雪儿啊。狗娘养的魏申,老子要把你千刀万剐,赶尽杀绝。”卫鞅鼻涕泪水喷发,终于哭出声来。 管乙放开他,默默的守在一旁,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哭出来了便好了。 一路所见,山荒人稀。秦国,比卫鞅想象中还要穷很多。 几日之后,两个人才来到秦国国都栎阳。 “这就是国都?”管乙说道,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卫鞅说道:“秦国越穷,常氏商社就越能从中赚大钱。大梁新郑那边几千金才能买到的宅院,在栎阳,也许几百金就可以买到。” 栎阳东门口,专门搭了一个棚,迎接入秦士子。 两人报了姓名身份,马上得到热情的接待,当然是卫鞅更受欢迎,管乙的待遇差了一大截,与过函谷关时候的情形,完全不同。专人引路,专人帮拿行囊,来到一个挂着“招贤馆”牌子的地方。指引完成登记,安排住宿、吃饭、洗风尘,虽然一切相对简陋,态度上却是周到得不得了。 招贤馆已住进了七八十人,有风度翩翩的,有器宇轩昂的,有温文儒雅的,一个个的,的确很有名士风范。卫鞅这个半吊子士子,加上一身狼狈,顿时相形见绌。 “六哥,这里边的士子、贤才,个个人模狗样的,就你看起来不怎么样。”管乙走了一遭招贤馆之后,得出这个结论,并且十分诚实的说出来。 卫鞅摇头道:“论外表形象,我不是排名最后一个。” 管乙很自觉的指着自己,说道:“我搬出去,不住招贤馆。” 卫鞅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说道:“为了不当形象最差的山东士子,我决定做两件事。第一,我去做一件干净整齐的衣裳;第二,咱不住这里了。” 找到一个招贤馆里看起来像是当官的,说明了一下,就出了招贤馆。找个路边的人打听了一下栎阳的街道啊,路名啊,一些重要的地方怎么走啊之类的。人家见他是山东士子,表现得极其的尊重,十分之热情,非要领他们游览栎阳城不可。 转了好几条大街小巷,最后,在一处宅院门前,忽然止住了脚步。卫鞅问道:“老兄,这条街什么名字?” 那秦人答道:“先生,这里是水德街。” 卫鞅看看四周的环境,道:“这里环境不错,老兄,这附近可有人家要出售宅院啊?” 那秦人摇头,说道:“这便不知道了,要不我帮先生打听一下。”他不过是斗升小民,住不起这里的大宅子,卫鞅可谓是问道于盲了。 卫鞅塞给那秦人一块金饼,笑道:“不敢劳驾老兄你了,请回吧,辛苦你了。我们两人在这里闲逛一下,打听打听。” 秦人死活不肯收,最后还跟卫鞅急。原来不但东北人好爽,西北人也是这样 卫鞅无奈,只好多说几句感谢的话,心里由衷感叹:“老秦人就是人好啊,我们来到秦国之后,万万不可有施恩于人的心态,彼此间,是互利互惠的关系。” “互惠互利?”管乙质疑卫鞅的说法。 卫鞅咳嗽一声,道:“彼此相容。” “彼此相容?”管乙在此发出质疑。 卫鞅怒了,道:“就是那个意思。” 卫鞅就近走向一处宅院,敲门进去,和主人家说明要出高价购买的意愿,很快达成协议,以一千金的高价成交。前后不到两刻钟,卫鞅马上成为这处宅院的新主人,就差还没把写着“卫宅”的牌匾挂到大门口上面去。 管乙冷眼旁观,说道:“六哥,刚才那位仁兄很是有趣,交易一谈成,马上就搬走,好像早准备好了似的。” 卫鞅点头,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他怎么就走的这么急呢。” 管乙又道:“还有一点,我不得不说,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 “哪一点?”卫鞅问道。 管乙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还没付钱呢。” 卫鞅笑了,说道:“这里是我老婆准备好的宅院,我干嘛要付钱。虽说亲夫妻,明算账,你觉得六哥和六嫂这样的人,会在乎区区一千金么。和那位仁兄谈交易,只不过是对上暗号,完成交接而已。” 管乙一笑,道:“原来如此。”他们夫妻二人拥有的财产加起来,天底下就没有比他们更有钱的人了。 第一百零一章 招贤馆 更新时间:2014-03-04 卫鞅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白羽交代的话,后院相连的两家宅子,都是我们的。这个方向的,将来打算做白门商社的白宅,后院左手边做常氏商社的常宅。三家的后院是共用的,白羽已叫人挖来几十颗长成的大树种在后院。到时候,外人不论从天上,地上,都看不出我们三家的后院其实是一家。” “你别这样看我,我一定会给你置办单独宅子的,让你自个住的。只是,你往后大多时间都是呆在军营的,一时间用不着,现在着急;再说了,你长得这么帅,当上将军之后,一定会娶很多秦国的达官贵族的女儿,咱们的好多秘密又不能让她们知晓。所以,很不好意思,你只能另开炉灶了。” 管乙道:“你才娶很多秦国达官贵族的女儿呢。” 卫鞅笑道:“这算骂我么?” 管乙掷地有声的说道:“算。” 往后的时间里,管乙每日在栎阳闲逛,把栎阳的地形熟记于胸。 而卫鞅,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到招贤馆应卯,混个脸熟,和那些来自各国的山东士子交流学问,研究治国之道。不过,大多数时间呆在卫宅里,凭着回忆和个人感受,编写秦国变法大纲,和实施细则。他要在几个月之内,完成一部秦律的编写。 “卫公子,你我昨日论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思讨了一晚,有些新的见解――”这天,卫鞅刚到招贤馆,就被一个来自鲁国名为曾光的士子拉住,继续研究学问。 旁边一人插嘴,道:“曾子差矣,我等昨日所论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人叫做田常,来自齐国,是公族旁支,出身不错。整日要挂长剑,趾高气昂的走来走去,好像看秦国的一切都不顺眼。不过,经过几次交流,卫鞅发现,这家伙学问的确不错,于治国理政也有颇多见解。 论起学问,卫鞅在招贤馆里边,即便不是最差的,也是中下水平,这让他很受打击。没办法,人家一辈子只读那么几本书,翻来覆去,滚瓜烂熟。卫鞅对人家所学的书籍,最多只能背下来几句耳熟能详的,再多就献丑了。好在卫鞅不愿意在人群里边嚣张,显摆什么能耐,做个老实孩子足矣。 卫鞅笑了笑,他们两边的话题都不接。 许多来得早的人,已经在纷纷埋怨为何秦国还没有开始授予官职,人尽其才。对于这些人,田壮也不参与。他自形成了一帮子同类的人,不在乎秦国是否授予官职,重用他们。甚至明言,他们来秦国,是来看看的。 人家秦国不着急,大家伙只能矜持着。闲着没事就喋喋不休的争论,一个招贤馆几乎成了百花村酒肆的论战堂。 卫鞅唯有感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连个人迎面而来,卫鞅愕然。 见到段冷他并不奇怪,而段冷旁边的竟然是景监,难道秦魏不交战,这个秦国密探统领就这么闲得蛋痛,随意回国放大假? 段冷的起点比卫鞅高多了,秦国根本不可能将他当做入秦士子对待。好歹人家在韩国的时候,是司行从事、司商,爵同上大夫。并且是秦国接纳的第一位外国高层官员,意义非同小可。秦国不设相国,最大的官爵,便是上大夫甘龙。意味着,段冷和甘龙是持平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且,此上大夫和彼上大夫比较,平心而论,韩国的上大夫,其能耐自然比秦国的上大夫要高一些。 国君嬴渠梁大喜,重赏景监之后,单独接见段冷,透露有意任命段冷总领国政的意思。段冷却婉言决绝了秦公的好意,言道早定总领总领国政之人,会磋商入秦士子的锐气,不若虚位以待。景监心知肚明,他是要将总领国政这个位置,留给卫鞅。于是,嬴渠梁暂时任段冷为客卿,可大可小的一个职务。 “咦――,这位可是卫先生。”景监很会演戏。 卫鞅仔细打量了一下,苦苦思索回忆好一下,恍然大悟的叫道:“是你啊,你怎么是秦国人了?当官的?”比景监还会演戏。 后面的段冷见两人表演,笑而不语。 景监哈哈大笑,道:“当初安邑一面之缘,卫先生竟然还记得我。” 卫鞅一拍脑门,道:“明白了,你是秦国派去安邑的密探。” 景监印堂发黑,这显然是他的招牌动作,说道:“卫先生如此大才,能来秦国,实为我秦国之福。” 旁边有人哈哈大笑,“如此大才。”却是那个田常,卫鞅有几斤几两,三言两语就看得一清二楚,在秦国人的眼中,竟然是“如此大才”。更可笑的是,被谬赞的一方,脸皮更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接受了。 卫鞅老脸一红,幸好田常无意逗留,大笑着离去。 景监似乎喜欢看到卫鞅吃瘪的样子,谁叫他玩深藏不露,要是将这两年来卫鞅为秦国谋划的起死回生计策抛出来,恐怕整个招贤馆的百余号士子,没有一个有脸皮呆得住。 卫鞅一笑,转开话题,道:“升官了?” 景监淡定的道:“内史。”心里却尴尬,他的升迁,完全是占了卫鞅的功劳。秦公嬴渠梁见景监屡出精彩绝伦的妙计,救秦于危难关头,惊艳不已,若非景监深知并无理政大才,怕是早已举国委任。直接从一个密探统领,连跳数级,担任内史,便是在刻意栽培。 卫鞅拍手,贺道:“国之重臣啊。” 景监补充说道:“做上大夫甘龙老大人的副手,处置国政,如今受君上之令,专理招贤馆之事。迎接山东士子入秦,厚礼以待。” 卫鞅喜道:“原来是衣食父母,失敬失敬。大人青春年少,便担当重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只等老甘龙老死,大人便是一国之相,可喜可贺。大人,敢问高姓大名?” 景监脸色发黑,道:“景监。”那有面对面说等着上司老死,就升官的道理。装样子,似乎没有必要装到这种程度吧。在卫鞅面前,他假扮商人时的长袖善舞的本领,一点的都发挥不出来。 卫鞅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景大人,卫国士子卫鞅见过景大人。不知这位大人又是哪位,卫鞅有眼不识泰山,恕罪。” 这次轮到看戏的段冷脸色发黑了,一副雍容仪态变得僵硬,道:“段冷,原韩国段氏,现为秦国客卿。协助景大人,理会招贤馆的事。” 卫鞅拱手行礼道:“卫鞅见过客卿大人。哎呦,对不起,客卿大人高姓大名,没听清。” 段冷十分宽容大量的说道:“段冷。” 景监看着戏弄完他们二人后依足礼仪告辞的卫鞅的背影,低声说道:“上个月的事,他可能吃了大亏。” 段冷点点头,道:“怕是损失惨重,脾气不太对头。” 景监道:“他是个有才华之人。” 段冷再次点头,道:“卫公子虽商贾之人,却疏财仗义,在韩候面前救了我的性命。此人于商贾之道有大才,若在用之恰当,对秦国商贾行当,大有益处。” 景监笑了笑,道:“我定和君上论述,而他不用常乐名字,这事不太好说。” 段冷道:“景大人,不如老夫适时与君上说起。卫公子舍弃偌大的家业入秦,我料为后代身份地位打算,他舍商求官之心甚切。他有此心,我不能袖手旁观。” 景监不再讨论卫鞅的话题。 两个人,一个是外交专家,一个是特工头子,第一轮相互试探,就此打住。景监试探段冷和卫鞅的真实关系,他虽知道卫鞅曾救过段冷的性命,却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到了何种地步。而段冷,滴水不漏,更是反过来试探。他感觉到景监和卫鞅,当然不会只是一面之缘,也不仅仅是知道景监的秦国密探身份,推荐段冷这样的人才入秦那么简单。甚至段冷认为,景监对卫鞅的了解,比他要深得多,远得多。只可惜,景监同样滴水不漏。 一轮风平浪静的交锋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却又同时得到一个概念,对方与卫鞅的关系,水面底下,藏得很多。这不是你死我活的问题,没必要当场弄得一清二楚,日后慢慢观察便是了。 双方都对卫鞅有一定的了解,知道卫鞅若是肯跟一个人开那种捉弄人的玩笑,证明他不将这个人当外人。正因为这一点,双方忍不住的使出专业本领来。 景监叹口气道:“招贤馆中,已有山东士子一百五十余人,只是不知最终留下来,与老秦人同甘共苦的,能有几人。” 段冷道:“一国富强与否,不在天,不在地,在乎人才。人才强盛,则国必强,如齐国,谡下学宫人才济济,即便不尽其材,齐国仍有直追魏国之势。君上招贤令的诚意旷古绝今,山东士子既然因君上的诚意而来,也会因君上的诚意而留。景大人对山东士子最为了解最深,大可放心。” 景监笑道:“但愿如此。” 段冷也笑,说道:“景大人是当局者迷。” 景监道:“段客卿也是好棋之人?” 段冷道:“略知一二。” 景监喜道:“走,你我切磋一番。” 第一百零二章 强秦无策 更新时间:2014-03-05 秦国的朝会。 秦军嬴渠梁兄长,上将军赢虔大咧咧的说道:“君上,招贤馆里那等山东士子,每日里无所事事,四处闲逛。每顿必有肉糜,有酒喝,君上也没这享受。鸟,老秦人尊重士子,可那帮子鸟人,却眼睛抬得比天还高,不把老秦人放在眼里。君上,依我看来,这等鸟人,终究还是留不住的,吃饱喝足准要跑,到时候酒肉白让他们吃喝了。客卿,赢虔可不是说你,别往心里去。”赢虔前半句还守点朝会的规矩,后半句直接就是粗话了。 嬴渠梁道:“大哥,要不你来治国?” 满朝堂大笑。 赢虔一瞪眼,道:“鸟,大哥要是能治国,渠梁就不用出什么招贤令了。” 嬴渠梁道:“秦国穷苦,人才难留。上大夫本山东大儒,为秦国劳心,数十年如一日。依上大夫之见,如何能让士子们与老秦人同甘共苦。” 甘龙是秦献公的老臣,深得赢师隰信任,领国理政数十年。向来,赢师隰领军出征,举国托付甘龙,未有差错。满朝百官,多时其门人,称之为秦国第一重臣,亦不为过。此时听到君上询问,徐徐说道:“留者同甘共苦,去者厚礼相送,如此而已。上将军所言,老臣大略知之。山东富足,士子惯于奢侈,酒肉不足为奇。然上将军有所不知,山东多有志向远大之士,素有建功立业之心。此等人才,方为秦国所需,一旦留秦,必呕心沥血,一心为秦。客卿大人当知,老夫之言,不虚。” 段冷含笑道:“呕心沥血者,上大夫也。昔管仲奢靡,却九合诸侯,成就齐国霸业;秦国有百里奚,筚路蓝缕,成穆公霸业;观之当今天下,魏国公子卬为相,虽好财物,魏国霸业蒸蒸日上。由此可见,一人之奢靡与否,与能否强国,不可相提并论。” 赢虔笑道:“就怕秦国喂不饱他们。”话中玩笑成分居多。 景监说道:“臣奉君上之命,掌管招贤馆适宜。虽数日而已,所见与上将军略有不同。招贤馆中有一人,名为卫鞅。听闻入招贤馆当日,便买了宅院居住,可见留秦之心。” 中大夫杜挚说道:“有招贤馆不住,却自行花百金购买宅院,山东士子中奢靡之人,以他为最。上将军言道山东士子吃饱喝足准要跑,这人却连招贤馆的酒肉都看不上眼。” 赢虔瞪了他一眼,笑道:“老子可没说。” 嬴渠梁问道:“景监,卫鞅此人来自那国?是有心留在秦国,还是——” 少梁之战时候,卫鞅的名字曾传入秦国。秦国驻安邑密探统领景监,向秦军回报,有个叫做卫鞅的士子,指出魏军的致命弱点,秦军根据这点,打败魏军,生擒公叔痤。只是,景监的这份情报被列为最高机密,只有秦献公赢师隰知晓。随着赢师隰的死,秦国中除了景监,再无他人听说过卫鞅二字。 景监答道:“卫国人,后辗转至魏国,任相国公叔痤府中庶子。” 赢虔叫道:“鸟,一个小小的中庶子,就敢入秦混吃混喝。” 嬴渠梁说道:“大哥,人家没吃你的,没喝你的。” 景监继续说道:“君上,上将军,这位中庶子怕是不简单。臣在安邑之时,曾查探到,公叔痤临终之前,病榻上遗言魏王,原相国府中庶子卫鞅,此人大才,有领过气象,可任继承相国之位,并说,若不用此人,当令公子卬杀之,不使他到别国去。” 朝中一人说道:“感情是公子卬杀了此人,这才当上了相国。”却是军中大将孟拆。 满堂大笑,卫鞅明明还活着。 嬴渠梁也听景监汇报过这件事,道:“原来便是这个卫鞅。” 景监正色道:“据臣所知,卫鞅之才素遭魏国权贵所忌。少梁之战时,公叔痤与我秦军交战,卫鞅留在公叔府,遭魏国权贵逼迫,不得已逃亡,下落不明。后公子卬偶然遇上卫鞅,说与公叔痤知。这才有公叔痤遗言举荐,而公子卬亦极力推荐。魏王不接受二人之言,最后不了了之。” 众皆动容,这是一个有资格担任魏国相国的人。 甘龙道:“内史大人,此人师从何人?” “才具如何?” “品性如何?” 许多人连连发问,按照景监提供的资料分析,这样的人正是秦国苦苦寻找的大才。 景监惭愧道:“臣知之不详。” 段冷将一切看在眼里,景监从购买宅院这件小事说起,引发了后面一连串的对卫鞅的极高评价,可谓是费尽苦心。最后的一句知之不详,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段冷。只是理由呢,景监有什么理由对群臣有所隐瞒。段冷至此完全肯定心中的猜测,景监自请回国任职,并非为了他这个韩国的大官,而是为了卫鞅,确保卫鞅留在秦国出力。不是为了卫鞅的财,而是为了他的才。莫非卫鞅竟然有治国大才?令景监如此作为。 甘龙道:“君上,老臣提议,明日朝会,请卫鞅卫先生讲强秦之道。若其真有强秦之法,老臣愿为其副。老夫正告诸公,秦国已穷途末路,正处危急存亡之秋。山东士子入秦,利于秦国。秦国强盛,则诸公皆得利,秦国若弱、弱亡,则诸公皆弱,朝夕不保。山东士子量才授官之时,诸公万不可斤斤计较,舍了我秦国长远之利。” “老秦人为了强国,虽死无憾,没有割舍不了的利益。” “老秦人命都舍得,怎舍不得一官半职。” “我等仅从上大夫之言,绝不斤斤计较。”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所有人激昂慷慨。 嬴渠梁眼角忽地眼角一湿,老秦人为了秦国,性命都舍得,这才让秦国保存至今,道:“秦国贫弱,六国卑秦,此诚秦人之耻。唯有强秦,恢复穆公霸业,我老秦人方能一扫耻辱,正对天下。秦国强盛之路,或许崎岖难行,或许会侵害的诸位的利益。嬴渠梁担保,定不会亏待了诸位。秦国必须强,秦国必强。” “秦国必强,亲国必强。” 段冷也为秦国上下同心,一心求强的精神震撼,倘若韩国也如秦国这般,君臣一心,大小世族尽公为国,何愁不能称霸。 嬴渠梁道:“明日政事堂朝会,请卫先生,讲演强秦之道。” 次日,景监亲自驱使牛拉轺车来接卫鞅。 卫鞅一身白衣,出现在政事堂前,秦君嬴渠梁,携赢虔、甘龙、公孙贾、段冷等重臣已在等候。 嬴渠梁大踏步迎上去,道:“嬴渠梁恭迎先生。”亲自将卫鞅接下轺车。 卫鞅第一次见秦国国君嬴渠梁,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正应了一句话,才人无貌猎狗无形。连忙躬身行礼,道:“卫鞅参见君上。” 嬴渠梁甚喜,卫鞅不称秦公,而称君上,便是表明了态度,笑着拉起卫鞅的手,道:“先生辛苦了,请——” 政事堂内,十数秦国大臣,肃容以待,一条长案摆在南边,与国君座位正对。是特意为卫鞅布置的,满是恭敬之意。 所有人默默的、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年轻人,与国君年纪相若,却曾被公叔痤举荐继任魏国相国之位,胸中到底有何等才华。 嬴渠梁落座后跪直身躯,道:“先生不畏艰苦,跋涉入秦,嬴渠梁代老秦人谢过先生。今日朝会,请先生一抒强秦良策,我等受教。” 卫鞅环视朝会众人,一个个肃然坐直,就连段冷,也似乎期盼着卫鞅的治国之论。缓缓言道:“治秦者,当知秦,不知秦着,不可治秦。卫鞅如是,招贤馆中各国士子亦如是。卫鞅入秦不过旬日,并无强秦之策。” 众皆愕然,满怀希望的等传说中可为魏相之人开口指点迷津,感受豁然开朗,不料等来的却是一句并无强秦之策。 嬴渠梁神色不改,心里却暗暗高兴,卫鞅的话正说中他心中顾虑。秦国不比山东诸国,山东士子不入秦,对秦国一无所知,何谈治秦。真因为这个顾虑,他才将招贤馆的士子凉在那里这么长时间,不像天下习俗那样,人才一到,交谈一番,即刻任职。如果卫鞅一上来就款款而谈大方针大政策,即便说得有理有用,他心中未免仍会生出几分失望。 卫鞅话锋一转,道:“卫鞅虽无强秦之策,却欲与君上、诸公一论治国之道,强兵之道。诸公皆为朝廷重臣,军中大将,久历沙场,一己之见,盼得雅正。” 赢虔本失望,听卫鞅说到强兵之道,不禁又来了几分精神,也带着一丝不悦,道:“先生亦通强兵之道?” 卫鞅淡淡笑道:“略同一二。一国之政为本,兵为辅,政为兵之目,兵为政之张,兵赖政强,政赖兵延。上将军以为如何?”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这种前所未有的理念,让满朝文武半是疑惑,半是默然,隐隐觉得有理。本以为卫鞅会款款而谈如何如何强兵,却听到一句道出战争本质的话。 卫鞅昨日接到景监的通知之后,思索了许久,他无需像历史上的卫鞅那样,三次试探嬴渠梁的想法,嬴渠梁需要什么,他十分的清楚。可是,秦国需要卫鞅,卫鞅也需要秦国。他要做的最重要的,是为变法做足铺垫,让变法遭遇最小的阻力,变法引发的反弹变得最小。 第一百零三章 论政 更新时间:2014-03-06 “政为兵之本,兵为政之张。先生高论,恒古未闻。昔先献公征战二十余年,徒劳无功,成毕生之憾,根本错失也。观之魏国,魏强,而有魏武卒,魏有魏武卒,而魏称霸,正是其理。”朝会上一人说道。 的确,道出战争本质的论点,比起如何如何强兵的一大摊子详细办法,要显得更高一层。 秦公在招贤令中,历数几代先人的过失,唯独对其父秦献公推崇有加。如今,这位大人听了卫国士子之言,竟然直指秦献公穷兵黔武。满朝官员,好一阵默不作声。 中大夫拍案杜挚而起,喝道:“白缙,你敢对先献公横加指责,居心何在?” 正是白缙说出那番话,引得满堂不敢作声,见杜挚发怒,说道:“今日政事堂论国策,各抒己见,言者无罪,中大夫何故横加指责。” 在座的大多曾经历军旅,也曾跟随秦献公出征,卫鞅和白缙一呼一和,就证明他们过去的浴血奋战都是错的,不管怎样,首先感情上无法接受。 栎阳将军子岸也拍案,怒道:“老秦人浴血奋战――” 一时间,政事堂上热闹芬腾。 赢虔喝道:“都给老子闭嘴,今日是请卫先生论道,乱糟糟一团,岂是敬贤之道。”他虽感情上接受不了,却不得不承认卫鞅的话有道理。 上将军赢虔在秦国实力雄厚,掌握秦国数万大军,是为足可以与国君分庭抗礼的角色。他发话了,别人不敢继续相互攻击。 甘龙道:“秦人直性,先生莫怪。请问先生,师从何人,平生治那门学问?” 卫鞅恭敬的拱手,说道:“上大夫乃山东大儒,上大夫面前,晚辈不敢当先生称呼。上大夫当年力行禁止人殉,积蓄人口之策,晚辈敬佩。”儒家的人,最重面子,是以卫鞅开口给足老甘龙面子。就算嬴渠梁喊他先生,他坦然接受,唯独不敢担当甘龙这样称呼,这个面子给得够大了。然后说道:“晚辈恩师,乃性情高洁之人,隐居深山,亦不欲后人弟子显其名。晚辈所学甚杂,不一而足。” 禁止人殉,积蓄人口,正是甘龙的得意之作。当年,甘龙遇上秦献公,提出的第一道建议,便是禁止人殉,积蓄人口。得到秦献公的采纳,由此而始,君臣相知相重二十余年。 甘龙心中虽喜,却不为所动,他知道山东学子中,一人学几门学问的不在少数,也不觉得奇怪,平淡的说道:“若是先生治国,欲用何种学问?” 卫鞅含笑,恭敬说道:“回上大夫的话,那种学问适合秦国,便用那种学问。”不隐瞒争取治国的愿望,也不透露真正意图用于治国的学问。 政事堂中孟拆忽然笑道:“感情先生对诸多学问,一概精通?” 卫鞅笑道:“招贤馆中士子,百家学说皆有,卫鞅之意,百家士子各述其论,适合秦国者,采而用之。非是我一人,而精通百家。治国不一法,然万法不离其宗。卫鞅握其宗领,如此而已。” 好大的口气,正是此时政事堂众人心中的想法。 段冷说道:“敢问先生,何谓治国万法之宗?恕段某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他隐约感觉到卫鞅将抛出猛料,主动起承上启下的作用。而且,卫鞅行商的本领,让他不得不服,可治国行政之道,他只能期盼着。 卫鞅笑了笑,不能让段冷感到憋屈,说道:“客卿大人,天下人好论天下大势,我独好历史大潮。顺应历史大潮,小则称霸独强,大则大出天下,一统万里江山。悖逆历史大潮,则国破家亡,为历史大潮所泯灭。” 说完顿了一下,环视满堂震惊之人。 鸦雀无声,有人想张嘴暗斥他满口胡言,却不敢吭声。 闻所未闻的观点,却似乎当真隐含着大道理。 嬴渠梁道:“请问先生,何谓历史大潮,秦国如何顺应历史大潮,如何能够独霸天下。”他之说独霸天下,代表秦国众臣隐含的表达一个意思意思,话说得太大,就是浮夸了。秦国人的志向,是恢复穆公霸业。 卫鞅淡淡笑道:“莫非秦国不敢大出天下,一统万里江山?” 段冷偷看,众臣面面相觑,他自己也和他人一般心思,似乎唯独内史景监,对卫鞅惊世骇俗的言论,表现得稍微平静。还有一位,便是秦公嬴渠梁。 他不知道,景监的心脏早经历过卫鞅一言亡秦,一言救秦的反复轰炸,早已对这等极具震撼力的话生出了强悍的免疫力。 只听景监激动的说道:“两千年之前,舜帝早有预言,我老秦人一族,终将大出天下,岂非正应在先生身上。” “好――”,一言惊醒满堂人,纷纷激动不已。 “秦氏一族,将大出天下”和“赳赳老秦,共赴国难”两句话,千百年来,是老秦人心中的精神支柱,是支撑老秦人百折不挠、舍生忘死的强大精神力量。 赢虔喝道:“好兆头。” 嬴渠梁最为清醒,问道:“请问先生,何谓历史大潮?” 卫鞅暗讨还是秦君脑子最为清晰,说道:“天下人的生存、生活、文明的发展,便是历史大潮。天下有人以来,至今经历三潮。祖先们茹毛饮血,居山洞,是为第一潮。三皇五帝引领部落,征战天下,分分合合,是为第二潮。禹皇之后,其子启开夏朝,历殷商,而到周王室,是为第三潮。如今天下,礼崩乐坏,瓦釜雷鸣,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已到历史大潮第三潮之末。接下来,即将进入第四潮。” 鸦雀无声。 卫鞅满头黑线,道:“晕了?” 很多人点头,又马上摇头。 几位军中将领,如栎阳将军子岸等,已然睡着。 景监咳嗽一声,道:“先生,可否直白一些?这一二三四潮,与我秦国何干?” 卫鞅一拍脑门,说道:“秦国要是能掌握历史大潮,一统万里江山,不在话下。” 恐怕有史以来,士子求官、讲论的场面,从未有今天这样异于寻常。听得听晕了,说的也说晕了。这等情形,古往今来独自一份。要不是卫鞅事先说了,这番话与老秦人能否大出天下息息相关,恐怕秦国朝廷的人们,早就将他轰了出去。 卫鞅高估了这个时代人们的接受和理解能力,将目光投向嬴渠梁,他要看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孝公,如何反应。 嬴渠梁神色不改,道:“请先生继续。” 卫鞅看不出他是听懂了还是听不懂,只好说道:“茹毛饮血的祖先,折木未器,磨石为具,学会耕种,这才走下山来。与之相伴,谷物越富,部落形成,方可集合众人之力,抵御外敌掠夺。黄帝以后,尧舜禹时期,出现青铜器具,民之产力大增,由是天下趋向稳定,禹启成立夏朝,开井田,分封天下。与之相伴,中原大地部落消亡,国家形成。由此可见,历史大潮,由生产能力推动,当今形势,生产能力以铁器为标志,秦国要强盛,首要之务,抓住已铁器为标志的先进生产力。唯有如此,才能把握历史大潮,比之山东六国,独占一百年先机,胜负之数,不过弹指之间。” 不管听众是什么想法,反正卫鞅自己是满头黑线。用对方听得懂的话让这帮子秦国土包子明白生产力是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这些道理,同时,又不能涉及变法,让政事堂上绝大多数人生出反感,提前防备,比赚一百万金还要费心。 卫鞅咳嗽一声,示意说完了。 与咳嗽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子岸将军的呼噜声。 景监心里阴晴不定,看了一眼段冷,却找不到答案,他已经搞不清楚,卫鞅是在为秦国出谋划策,还是为他自己的铁器工坊打广告。 杜挚最先说道:“依先生的见解,只要手里把握了铁器,就能一统天下?” 卫鞅道:“先进器具为本,其余一切皆可迎刃而解。不仅仅是铁制器具,铁制兵器,还比如君上面前的简牍,书写、刀刻、阅览、传送皆不便。若换成纸张,君上每日所理之事,可增三倍。” 景监已有八成肯定,这家伙是来打做生意的。他正是当世极少数知晓青禾楼的毛笔、纸张是卫鞅倒弄出来的人之一。 杜挚脸上带过一丝冷笑,道:“如此说来,韩国岂非天下无敌。” 韩国拥有当世所有的生铁产出,而七国中,韩国之贫弱,仅次于秦国。 卫鞅岂能不知他的心意,笑道:“倘若中大夫将卫鞅今日之言,传予韩国人听闻,假以时日,韩国要天下无敌,确实不难。” 嬴渠梁若有所思的看着卫鞅,恰好卫鞅也正注目着他。被公叔痤临终举荐继任魏国相国的人,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说一番别人听不懂,自己又不能自圆其说的话么。景监在昨日的朝会,若无其事的将卫鞅引进大家的目光下,手法虽隐秘,却瞒不过嬴渠梁。景监是个仔细、谨慎之人,为何要可以引出这个卫鞅。 卫鞅为何如此?一定是许多话不便说出。 第一百零四章 虎头蛇尾 更新时间:2014-03-07 于是,嬴渠梁说道:“中大夫,先生有言在先,尚未知秦,不肯多言强秦之策,所言多有未尽。此正显先生乃务实之人,中大夫不必急于追问。请问先生,知秦之前,秦国当有何举动?秦国积贫积弱,时不我待,嬴渠梁心急,先生莫怪。” 卫鞅笑了,不管怎么说,嬴渠梁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伸出三根手指,笑道:“第一,多购生铁,多多益善。” 景监忍不住道:“先生也知,秦国穷困。” 卫鞅笑着对嬴渠梁道:“君上可将此事交与内史大人,内史大人定有好办法。第二,魏国鸿沟工程中,有万余件铁制农具,好东西不能落在魏国人手中。此事,亦可交由内史大人办理。内史大人,能者多劳。” 景监明白了卫鞅的意思,心里暗喜,脸上却是一脸的不爽。 卫鞅继续说道:“第三件事,卫鞅已写在纸上,请君上过目。”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由景监转交给嬴渠梁。 这张神秘的纸,到底写了些什么。 也有人在脸红,秦国国君用的还是简牍,人家一个山东士子,便已用上了纸张,简直就是没天理的事情。 嬴渠梁打开纸张,看了之后,哈哈大笑,道:“先生可是认真的?” 卫鞅从未有过的严肃,说道:“君上,宁舍函谷关,不舍此议。” 这更让在座的人好奇无比,莫名其妙。 嬴渠梁肃然道:“诸公,今日朝会上一应事务,万不得有片言只语流传出门外,切记,切记。先生辛苦了,景监,替我送先生回去。” 从国府出来,景监和卫鞅一样的面无表情,既无兴奋,亦无失望,却各怀心事。 景监心里不上不下的,并且郁闷居多。他煞费苦心为卫鞅制造机会,可卫鞅一通谁也听不懂的话之后,君上没有任何表示,看似平平和和的,没有结果就是最坏的结果。他认为,以卫鞅的才华,要说动君上和群臣,并非难事。历史上,并没有太多第一次游说失败之后,下一次就能成功的先例。而且,来的时候是景监和段冷一同迎接,送回去的时候,却只有他景监一个,其中的差别看似微不足道,却是表明了君上的态度,失望。 卫鞅心里同样不乐观,朝会之上,他看到了秦国人图强的决心,可这份决心并不足够,远远不够。只因为卫鞅尚未说出变法来,尚未真正的促动他们的利益。传说中的生死相搏,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化解。他能做的,首先是争取到嬴渠梁的认可,然后才是观察秦国群臣,说不上笼络感情,起码能从中寻觅将来的盟友,起码在变法的起始阶段,遭遇最小的反弹力量。只是,受益不达预期。他的第三个建议,一张纸上写的内容,如果嬴渠梁看出其中的奥妙,那么剩下的事就是等他下定决心了。 卫鞅握紧拳头走进前堂,景监也若有所思的跟着进来。 “这是我家。”卫鞅好心提醒云游天外的景监。 景监道:“我知道。” 卫鞅忽然一笑,说道:“想不想知道我那张纸上写着什么。” 景监道:“想。” 卫鞅饶有兴致的笑道:“猜猜看。” 景监道:“不猜。”几乎说是面无表情,卫鞅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如此作为,一定有他的理由,他希望卫鞅的理由能够让他接受,能抚慰他遭受重创的心情。他为秦国苦心卖力十年有余,一辈子心里窝着憋屈。今天无疑是他最切近希望的一天,可这份希望却没有下文。他猜不到卫鞅的心思,同样也猜不到君上的心思。 卫鞅笑道:“我让君上去挖粪坑。” 景监瞪大双眼,像吞了一只咸鸭蛋,他终于肯定,卫鞅疯了。 卫鞅却不深入解释,说道:“景监兄,莫非你到这时候就对我失去信心了?我既然敢让君上去挖粪坑,难道不敢跟他要官。你我相识多时,也该知道我是个厚脸皮的人。” 他的确是在建议嬴渠梁挖粪坑,不是挖一个,而是挖一万个,在全国范围内挖粪坑。生产力的三个要素,劳动者,生产工具,劳动对象。挖冲水式粪坑,改善卫生环境,让全国人平均寿命增加,不需要太多,三年、五年,增强劳动者的身体素质,给秦国带来的受益将是不可限量的。从人道主义出发,卫鞅宁可不跟嬴渠梁要官,也务必说服他采纳这个建议。 然而,要知此时,秦国实行的依旧是井田制,家家户户分散居住,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集中粪坑,意味着集中村落。集中村落,如果嬴渠梁对李悝变法,吴起变法稍有耳闻的话,就能想到三个字,新田制。废井田,开阡陌的新田制。与新田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便是废除奴隶制。最终联系到,卫鞅是法家,结合他不愿意在朝会上把话说明,那么,卫鞅想做的,就是对秦国进行深彻变法。 要说对山东六国的了解,景监远胜于嬴渠梁。景监一时间猜不到卫鞅的意图,只因为卫鞅没有告诉他数量,他理所当然的联想到君上举起锄头挖一个粪坑的优美姿势。 景监点点头,显然是在承认卫鞅脸皮厚。 卫鞅很是无奈,只好发作,将他赶出家门。 景监跟进门来,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向卫鞅问生铁和铁制农具的事情。在政事堂上,嬴渠梁同意了卫鞅的建议,让景监办那两件事,景监只能回过头来,着落在卫鞅头上。可卫鞅绝口不提,他也只能改日再来。 回到后院,卫鞅许多天以来,第一次舒心的笑了出来。 采薇已经到达,叫了一声六哥,就紧紧的抱住卫鞅。 在秦魏边境分别之后,采薇带着黄虎小队,白鼠小队,引开魏国的士兵,不料迎来一队魏国密探。魏军以为他们是秦国密探,是以针锋相对的调动了密探前来。经历一番猫抓老鼠,老鼠戏的游戏。采薇等人这才绕了一大圈,改道进入秦国。 “八哥呢?我们是看到他在栎阳城墙上留的记号,才找到这里来的。”采薇问道。 卫鞅放开采薇,看着她略显消瘦的脸,说道:“八哥穷极无聊,到处闲逛去了。采薇,好生歇息一阵子,看你瘦了。” 采薇摇头,道:“我来栎阳的路上,顺道卖了两支商队,一支是韩国来的,一支是魏国来的。幸亏我名头大,报上名号,报个交易数目,就把他们带来栎阳。如今他们正在城东筹建栎阳城的常氏商社的货栈。” 卫鞅心里一酸,采薇这么一刻不肯歇息就展开生意,只因为雪儿。只有他们这一伙人拥有足够的实力,才有机会为雪儿报仇。他们的仇人,魏国太子魏申,背后有一个强大的魏国。如果仅仅是秦国这种穷国,或者卫国那种小国,她早就建议卫鞅,调集常氏商社的所有资金,将那个国家的经济击溃。可惜,那是魏国,即便是纠集了六大巨商,也无力撼动魏国分毫。 “山东六国来的商队,中间难免夹杂有各国的密探,你要当心。”卫鞅轻松的一笑。 采薇笑道:“魏国的商队,有两个密探,已经被我赶走了。” 卫鞅含笑点头,道:“那便好,隔壁就是白门商社,你有空就找他们交接我们的资产。钱财的话,白羽也许还没大量帮我们送到,有多少就先花多少。” 采薇道:“路上我还捡了一个人,被蛇咬了,躺在路边,我们把他救了。年纪轻轻的,说是入秦的士子,六哥,跟你一样。” 卫鞅打趣道:“帅哥?” 采薇不晓得帅哥的含义,道:“什么是帅哥?” 卫鞅拿自己的脸和身材做比划,说道:“就是跟我一样,长得十分英俊的人。” 采薇想了想,点点头,道:“是。” 卫鞅从头到脚扫了采薇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道:“不行。” 采薇脸上一红,嗔道:“六哥,你在说什么啊。” 卫鞅认真的说道:“你才十七岁,再过两年吧,不能太早。” 采薇气得险些忍不住出手,将卫鞅放倒。 卫鞅一看情形不对,显然是蠢蠢欲动,连忙说道:“叫什么名字,那国人?” 采薇道:“魏国人,叫做尸佼,一到栎阳城门口,就被秦国人接走了。” 卫鞅笑道:“魏国士子也会入秦,倒是奇了怪了。尸佼,我记住了,改天见了他,好生看看。”忽然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道:“你说他叫什么?” 采薇道:“尸佼。” 卫鞅不禁失笑,尸佼,先秦诸子百家之一,不正好是老子的徒弟么。说道:“我听说过此人,好刑名之学,有才华。这样子,他知晓你是常氏商社的人了吧,你花钱暗地里扶植他。投资货物,不如投资别人当官,这笔生意有得做。” 采薇笑道:“好,我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在我面前,没有看轻商贾的本钱。” 又道:“交接了货物,午后便去见栎阳令。” 卫鞅奇道:“作甚?” 采薇道:“催债,秦国还欠着我们五万金呢。” 卫鞅恍然大悟,明里是催债,实质上是告诉秦国人,常氏商社来到栎阳了,你们想卖什么想买什么,都可以来找我,常氏商社家大业大,只有你们喂不饱我的胃口,没有我常氏商社承担不了的买卖。 第一百零五章 巡秦三月 更新时间:2014-03-08 卫鞅被秦国君臣请到政事堂的消息,被招贤馆的士子们知道,立即引起轩然大波。 有人冷笑,有人不服,有人直接找到招贤馆的掌事。 景监一到招贤馆,马上被一群士子围住。 “敢问内史大人,是否是你收了那卫国士子的贿赂,为他张目?内史大人,你到底收了卫鞅多少钱财?”一人叫道。 景监正思索着怎么完成生铁和铁制农具的任务,被没头没脑的围住,又被一个愣头青直言指责贪污受贿,不禁有几分气,旋即明白前因后果。 “那卫鞅才学稀松平常,却得如此礼遇。我等虽不敢自称大才,自讨所学胜过卫鞅甚多,却终日滞留招贤馆,秦君不闻不问。秦国如此作为,岂是敬贤之道。” “秦君不公,秦国不公。” “秦君不公,秦国不公,慢待贤士。” “内史黑心,收受贿赂。” “秦国如此不公,这秦国的官,不当也罢。” “我等要见秦公。” 招贤馆内,顿时沸腾起来,群情汹涌,大有不满足要求,立马走人的态势。 景监一看情形不对,大声说道:“诸位先生,请听我一言,景监是否收受贿赂,可以存疑。诸位先生欲见君上,景监即刻进宫禀明。但请稍候片刻,君上必不会慢待诸位先生。” 吩咐掌事收拾庭院,准备迎候国君之后,飞马而去。 招贤馆的士子们,本以为景监会羞愧难当,或者大发雷霆,正好给他们发作的机会。不料他坦然接受怀疑,并且马上进宫。大多数士子的确是有心求官来的,千里迢迢的入秦国一趟不容易,即便要走,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待见招贤馆的人,在庭院里铺垫草席,布置木几、条案,士子们猜到秦君嬴渠梁将到,也就安定下来,一百五六十人,庄严肃穆的坐到草席上,规规矩矩等候。 两刻钟之后,随着一声高喊:“秦君驾到。” 嬴渠梁带着卫尉车英,上将军赢虔、上大夫甘龙、内史景监、中大夫杜挚、客卿段冷等朝廷重臣,子岸、孟拆、西弧、白缙等军中将领,大踏步走进招贤馆。 招贤馆的士子,终于见到年轻的秦公,并无魁梧的身躯,却是典型秦人容貌。 嬴渠梁在一条与士子们对面的长案后坐下,其余众臣将领皆在他身后就座。 “诸位贤士跋山涉水入秦,路途辛苦,嬴渠梁在此谢过。诸位贤士之意,嬴渠梁已知。今早嬴渠梁与秦国大臣请卫国士子卫鞅到政事堂陈策,此时,嬴渠梁以同等礼遇,来见诸位。”嬴渠梁庄重的说道。 “秦公此来,是否要听我等一一陈策?”一个人很不礼貌的说道,“齐国谡下学子,田常,见过秦公。” 嬴渠梁并不介怀,说道:“田先生,卫鞅在政事堂,第一句话便是,知秦者,方可治秦,不知秦者,不可治秦。而后,不陈一策。嬴渠梁深以为然,秦人务实不务虚,秦国与山东诸国往来甚少,诸位贤士对秦国亦不甚了了。嬴渠梁决意,国府出资,发放令牌,请贤士寻访秦国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嬴渠梁与秦国朝廷众臣恭侯诸位贤士的强秦良策。” 士子们再也不顾礼仪,轰然之声大作。 “秦公不授官授爵便罢了,还要将我等大发至穷山恶水去,如此作为,闻所未闻。”一人高声喊道。 嬴渠梁正色道:“正因秦国乃穷山恶水,秦国上下惶恐羞愧,正因如此,诸位贤士当知秦人求贤心切。嬴渠梁尊贤求强之心,天地可鉴。然不知秦者,安能治秦。秦国所求者,乃治国大才,治县良才,与秦人同心同力,一心图强。三月之后,若是诸位当中,若有一人授官不当,嬴渠梁愿向诸位请罪。”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出自这位貌不惊人的秦国国君之口,士子们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许多人静下心来,也认同了他的观点。 可仍然有不安份的家伙,一个人豁然站起来,说道:“秦公如此做法,闻所未闻,古之明君贤君,何曾有此等举动。名为让我等寻访穷山恶水,实为疑我等才华。秦国无士,却反要疑心士子,腹中肚量不及山野农夫。” 群臣均变色,嬴渠梁却不动声色,摆摆手。 一位三十多岁的士子忍无可忍,怒道:“谁道秦国无士,不认识我秦国士子赵亢么。” 那位士子哈哈大笑,道:“既然秦国也有士子,我等来此作甚,这秦国的官,不做也罢,我等走了。” 十几个人跟着他往外走,田常等人只是冷笑。 嬴渠梁忽然道:“贤士且慢。” 士子以为秦君屈服了,也便回过身来,等候下文。他们入秦来,本带着施恩的心态,见秦君被迫改变主意,也落得大方。 嬴渠梁道:“诸位入秦不易,秦人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国府赠送每位贤士五十金,聊作路途之资。三个月之后,那位贤士若是不愿留在秦国,秦国赠送百金,派出士兵,护送至函谷关。不论怎样,贤士日后若再次入秦,秦人扫榻相迎,来去自如,秦国不做任何为难,一如既往以尊贤之礼相待。” 本来要走的人,有几个开始犹豫了,如此大度的国君,观之天下,别无他人。其他的,诚恳的告辞,如实相告水土不服等原因。 “秦公大量。”士子纷纷说道。 “待三个月,多得五十金,划得来。”不知是那位可爱的贤士,自言自语的发表观点,声音稍微大了点。 许多人憋不住,笑了出来。 秦国君臣心窝里,同时流过一股刺骨的寒意,心脏机会变成了冰块,一触即裂成四五块。满腔的诚意,迎来的却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第二天起,招贤馆的贤士,陆续离开栎阳,开始他们寻访秦国之旅。 秦国君臣忐忑不安,一百五十多人中,会有多少真正的深入秦国的民间,了解民情实情。当真正体验到秦国的穷山恶水之后,会有多少人肯留在秦国,与秦人同甘共苦。留下来的人当中,又能有几个有用之才。这个问题,困扰着上上下下。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卫鞅,反而没有丝毫动身的迹象,景监大清早来找他的时候,发现了这一点。心里不禁暗暗的叹气,身为天下富商之一,只凭一人的财力,足可以将整个秦国击垮。这样的一个人,期盼他深入民间吃三个月的苦,就连景监,将心比心,也认为不现实。他本极为希望大才的卫鞅能够切实的帮助秦国,为此他抛弃了极需要他的情报战场前线,甘心发誓为卫鞅保守秘密,甚至在国君和大臣们面前玩耍小手段,替卫鞅创造机会。愿望总是美好的,即便是卫鞅在政事堂说了一大通听不懂的话,景监的心思没有变。可这时候,景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卫鞅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一大早的被人吵醒,的确精神不振,心绪不佳,有气无力的打招呼,道:“景大人,早晨。” 景监苦笑,道:“先生,早晨。”已经是辰末了,哪门子早晨啊。他在前堂,足足等候了一个时辰,没见卫鞅起床,只能委托卫宅的下人进去呼唤。 “有事?”卫鞅问道。 景监道:“生铁,和鸿沟的铁器。”主意是卫鞅出的,胸有成竹的当然该是卫鞅。 卫鞅奇道:“你要谈生意,找我作甚?” 景监道:“我的朋友当中,就你最富有,只能找你。”他根本不提购买生铁和鸿沟铁制工具本是卫鞅的提议,以免顺着他的思路去上他的当。 卫鞅抬起手,指指北边方向,道:“常氏商社在那边,你要谈生意,找他们去。景大人,很不好意思,你大清早的进错门了。” 景监无语了,感觉好像有一个极大的极为厚实的麻袋,张开了口,等着他往里钻。 卫鞅笑道:“采薇到了栎阳,你还不知道吧。常氏商社有她打理,我便可以为秦国奉献我的所有精力了。” 景监当然知道采薇来到了栎阳,昨天采薇找上栎阳令催债,老实结巴的栎阳令赢德,愁的头发胡子抓掉了小半,五万多金的巨资,他没有权力也没有办法拿得出,只好禀报朝廷。多亏了君上看透采薇的意图,召集掌管政务的大臣们,紧急磋商与常氏商社的商业合作事宜。景监也在其列,几近三更才暂且收工歇息。 “我知道采薇姑娘到了。”景监道。 卫鞅笑道:“那你找她,你也知道,她很能干的。” “还有事?”卫鞅见景监还不走。 景监摇头,道:“没有。” 卫鞅哑然失笑,道:“莫非你打算给我送行?” 景监默认,知秦者方可治秦是他提出的,偏偏别人去知秦了,他安然不动。 卫鞅指指自己的脑袋,道:“对秦国的了解,我比他们多,甚至比你们也多那么一点点,所以,我要完全了解秦国,无需三个月。” 景监无奈了,明知道这人很靠谱,可光听他瞎扯的话,感觉很不靠谱。 第一百零六章 找采薇谈 更新时间:2014-03-09 景监出了常宅,绕了半圈,这才来到常氏商社。 采薇显然比卫鞅勤快多了,手底下没多少人马,许多事情正在展开,很快就布置完任务。一身白色布衣男装的采薇,留着女孩子的发饰,这副装扮落在她身上,非但不会显得不伦不类,反而增添了几分英气。 景监这次登门常氏商社,不是以秦国商业合作谈判代表的身份,而是半官方半私人,寻求常氏商社在卫鞅的两项提议上,给予帮助。 “景大人,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来还债的?”采薇笑道。 景监苦笑,怎么学得跟卫鞅一个摸样,开口就磕碜人。 采薇大是失望,这五万金,怕是收不回来了的。 这一声“景大人”,让景监忽地完全松下了心绪。当初在魏国,卫鞅这一伙人都知道他是秦国密探头子这个秘密,却不曾有利用这个秘密牟利的意图。相比那些山东士子,卫鞅和他的常氏商社,显得更加有诚意、有实力,更可靠,也能给秦国带来实实在在的意义。他隐隐感觉到,卫鞅是真的有心为秦国出力,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苦恼将会被常氏商社敲诈多少呢。还不如多算算,秦国能获利多少。 景监笑着摇头,道:“常氏十秀,采薇为首,果真名不虚传,英气勃勃,远胜须眉。采薇公子好记性,一别多时,还记得景监。” 采薇耸耸肩,道:“景大人给我们的记忆太深,我们不过是小女孩而已,怎能忘却。” 景监心里有愧,人家总在帮自己,而自己却曾经在鱼死网破的时候,要杀掉他们。于是,真诚的说道:“景监为国家利益,做过对不起卫先生和诸位的事来,说起来,当真是愧疚万分。不敢求采薇公子原谅,只盼公子能够念及景监当时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才做了糊涂事来。” 采薇本不会计较那些往时,她着恼的是常氏十秀这一句,雪儿没了,十秀变成了九秀。景监不明就里,误打误撞恰好碰到她的痛处,惹得她禁不住趁势发作。 一句记忆太深怎能忘却,却被景监软绵绵的承受下来,采薇忽然在心里叹口气,九秀已成事实,语气和景监斗气,不如为雪儿多做些。自从告别雪儿在河水边上的坟墓之后,采薇认为自己,此生只为雪儿活着。 景监似乎觉察到其中有异,移开目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含笑说道:“说来惭愧,我也曾作为商贾,四出经营,只可惜,财力有限,从未能建成一处商社。” 采薇暗暗警觉,面前这位可是密探头子,也笑着说道:“景大人为国经商,我等为财经商,大是不同。景大人此来,蓬荜生辉的客气话,我便不说了,到底有何贵干?” 景监苦笑道:“昨日,卫先生向君上提议,大量购买生铁,还有将鸿沟万余件铁制工器具抢来。并且言明,将这两件事着落在我身上,可苦煞我了。思讨多时,彷徨无策,只好登门求助,采薇公子想必会不吝帮助。” 采薇道:“抢?嗯,是六哥的习性。” 景监心里一阵恶寒,听口气,感情卫鞅是专干抢劫这行当的。 采薇笑道:“景大人放心,我们不会抢劫秦国,秦国没什么好抢的。对不住,对不住,一时口快,莫怪。采薇之意,将来秦国富强之后,常氏商社在秦国,也一如既往的秉承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不贪图非分之财,君子之风。” 景监发现,这是典型的卫鞅风格,一脉相传,先是一同乱七八糟不找边际的说辞,搅的对手晕头转向之后,真货才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冒出来,不经意见,达到利益最大化。说道:“秦国穷困,诸多交易皆有心无力,无奈。”对付卫鞅风格,最好的办法是直接交易。 采薇道:“鸿沟的铁器,稍候再说。我虽不希望魏国获得铁器,可常氏商社在鸿沟有莫大分利,不能因此损害。先说秦国购买生铁,打算做何等用途?” 景监默然,明白采薇的意思。先进的铸造技术掌握在常氏商社手中,魏韩一战,常氏铁剑已经名震天下,各国趋之若慕。说道:“只是,这一等铁剑三十金,我秦国恐承受不起。” 采薇笑了笑,道:“景大人领会错我的意思,生铁在我手,当然是常氏商社来冶炼。冶炼之术,天下无出常氏商社之右者,韩国、赵国也远不及我,这节不必考虑。” 景监也笑了,采薇显然胸有成竹,不怕她敲诈多少,只怕她不肯敲诈。与其一开始步步为营,不如听完她的计划,即便常氏商社漫天开价,到时候再慢慢讨价还价不迟。再说了,景监代表秦国每次与常氏商社交易,莫不占了天大的便宜。当初卫鞅资助景监十万金,用来游说魏国大官贵族,要求的汇报仅仅是常氏商社在秦国免税而已。而后借给秦国五万金,常氏商社压根就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仅仅这两项,秦国就占了十五万金的便宜,十五万金什么概念,是秦国半年的国库收入。还有那一万匹战马,秦国用黄金和欠款支付,对于黄金尚未成为流通工具的秦国而言,简直就相当于白捡了一万匹战马。于是,说道:“请问采薇公子,有何高见?” 采薇道:“景大人,高见不敢当。秦国打算用生铁打造铁剑?” 景监道:“正是。”心里却是奇了,秦军战斗意志强悍,要是能装备常氏铁剑,将变成一支虎狼之师。 采薇笑道:“小女子有浅薄之见,打造铁剑,不如打造农具。民富则国强,不然徒有铁剑数万,也无法强国。”又补充说道,“不是六哥交待说的,一己之见而已。” 景监愕然,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并非采薇的意见有多么高明,而是秦国上下弱怕了,被山东各国鄙视得着恼了,一味着想着强军,风风光光的打胜仗,扬眉吐气。所以打算造铁剑,如此而已。真正让他震撼的是,采薇话中透露出的一层意思,她丝毫不怀疑秦国将会民富、国强。反过来回忆卫鞅入秦前、入秦后的种种言谈表现,他似乎更强烈的认为秦国会强盛起来。 他们第一次讲的时候,他只认为是客套话,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表达的时候,他也认为是“你吃过饭没有”这类的招呼用于,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 可忽然发现他们对待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随口而出却是认定的,景监不得不震惊了。 秦国上下,此时一点底气都没有,为何他们会有如此强烈的信心? 他们的核心人物,卫鞅,就是关键。可卫鞅为何这般有信心?景监想起第一次和卫鞅见面,在安邑的百花村,卫鞅曾说,秦国将浴火重生。 如今想起,浴火重生,不是客套话,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景监是秦国人,也不是随口而出的不负责任的言论,而是一种睿智的、超越全天下所有人的远见。 那时候,卫鞅不过是公叔痤府上的中庶子,没有雄厚的家财。如此,可排除了利用常氏商社的巨资,扶植秦国的可能。 唯一的解释,卫鞅这个人,有能力让秦国强盛起来。 昨日政事堂上,卫鞅所言,掌握历史大潮,小则独霸天下,大则一统万里江山。是毫无力气的废话么?是别人听不懂的稀里糊涂的言论么?他是在浪费这自己煞费苦心争取来的机会么?一定不是。那是超出所有人所能理解的,能将秦国引领至前所未有的强盛的惊天动地的大道理。 对牛弹琴,牛不入耳,秦国上下就是一群雅音不入耳的牛。景监很情绪化的贬低自己,以及秦国君臣。 秦国当真能够独霸天下,一同万里江山,看到希望的景监,激动的满脸通红。 采薇奇怪的看着这位秦国高官的表情,越来越激动,越来越亢奋,继而混身颤抖起来,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景大人,小女子无知之言而已,如此表现,过了吧。” 景监大声咳嗽,感情采薇以为他在表演听到真知灼见之后的神情。脱口而出:“好,就独霸天下,一统万里江山。” 采薇惊道:“景大人如此豪情,佩服,佩服。只是,景大人什么独霸天下,什么江山的话,秦公将置于何地?敢问景大人有多少胜算,胜算小了,常氏商社怕是不能为你出力。” 景监再次被自己的一口气呛得咳嗽不已,这时那家女子,如此放肆。对了,是常氏商社的女子。 “就听采薇公子的,生铁打造农具。”景监好不容易的说道。 采薇笑道:“正好,常氏商社的冶炼大师,有几张曲辕犁、铁犁头、镗头、镫锄等等的图画。打造出来后,农田深挖、增产不在话下。” 景监要是相信常氏商社有一位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大师才怪,这一切都出自卫鞅。 采薇接着说道:“假以时日,秦国若是粮食增产两倍、三倍,甚至十倍,人口增加一倍,三倍。秦国要是不强,天理不容。” 景监的心在下沉,此时他又变成了担惊受怕,穷不起,一个铲币恨不得掰成两片来花的秦国生意人。采薇给他描绘的前景越大,他将要付出的代价将越大。即便卫鞅值得信赖,即便常氏商社值得信赖,他的肉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弱弱的问道:“常氏商社能提供多少生铁?秦国如何交易?” 采薇并不着急,继续描述的美好前景。 一个年轻人,士子打扮,大踏步走进前堂,叫道:“采薇总事――”他是士子,进入一家商社的地盘,见一个商社总事,本不许通报。 第一百零七章 一律九折 更新时间:2014-03-10 采薇高谈阔论得正开心,被人陡然打断,不禁眉头一皱。待来人进来,旋即起身,开颜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尸先生。先生大驾光临,常氏商社蓬荜生辉。” 进来的年轻人,却是采薇来栎阳路上捡的士子,叫做尸佼。 景监见采薇起身相迎,也只好起身,心里正暗暗高兴,大赞这个家伙来的正好。要是被采薇一根接着一根大棒敲下来,秦国想不出点血都不好意思。 尸佼笑道:“采薇总事正忙着,是我冒昧了。哎呀,这位不是,内史大人么――”旋即,笑容变成惊骇。 景监就像见到救命恩人一般,热情的很,拱手道:“在下景监,先生却是面生得很,失礼之处,万望恕罪。” 尸佼连忙行礼,道:“魏国士子,尸佼,见过内史大人。尸佼来迟,昨日才到招贤馆,国君驾临招贤馆时,远远见过内史大人。” 尸佼内心里尴尬不已,虽然采薇曾救他性命,可毕竟只是一个商家总事而已,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是以并不太过尊敬。可陡然间见到,连秦国的内史,竟然和她平起平坐。其间落差如此悬殊,顿时失了方寸,猜测万千,难以自已。 景监那顾得上尸佼心里想什么,热情的请他上座,尸佼那里敢,偷眼看采薇。采薇竹杠敲得正起劲,就差最后打下去的一下了,来了个冒失鬼,带着几分不悦,笑道:“东一个先生,西一个先生,如今栎阳城里的先生,多了去了。” 采薇身着男装,这一颦一笑间,英气勃勃,眉目里带着几分睿智,让尸佼心里砰然一动,不禁一呆。 景监好歹将尸佼摁下自己旁边的座位,笑道:“采薇公子,借你常氏商社的茶水,招待贤士,不知可否?” 采薇笑而不语。 尸佼坐立不安,连忙说道:“尸佼冒昧打搅,实在过于不去。内史大人,采薇总事,尸佼今日将启程,依秦公知秦者方可治秦之意,走访秦国三月。临行之前,特来常氏商社,拜谢采薇总事的救命之恩,特向采薇总事辞行。” 采薇笑道:“既然先生要走访秦国,路途艰难,不如我赠先生千金,作为路资,剑士两名,保护先生周全,如何?秦国不安宁,盗贼众多,不得不防。” 连逐客令也下得这么潇洒,尸佼又是一呆,喃喃的说道:“秦国不安宁,盗贼众多,不得不防。” 景监假装没听到采薇的话,拉住尸佼,笑道:“走访三月,不急一时,不急一时。” 采薇目视尸佼,含笑道:“若是千金不足,赠先生路资一万金如何?” 尸佼终于挺清楚数目,吓了一大跳。一万金,绝对不是赠送给他,而是用来砸死他的,再也待不住,好像不认识景监一般,落荒而逃。 对着尸佼的背影,景监怒了,气急败坏,骂道:“这点忙都不帮,别想在秦国当官。” 采薇也忍耐不住,开口骂道:“要是坏了我的生意,我用黄金把你埋了。” 正出门的尸佼,显然听到了,一脑门撞在门柱上,晕晕的原地转了几圈,跌跌撞撞的离开常氏商社,心里发誓,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前堂里的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一齐哈哈大笑。 采薇做了个请回座的手势,笑道:“内史大人,我们继续谈。说到这曲辕犁的好处,不得不说,秦人虽然善于伺候牲口,可秦国贫弱,加上陇西不安宁,致使秦国的耕牛、马匹太少,人力耕种终究不是办法。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北边西边购买大批的牛马,唯有如此,秦国产粮,才可――” 景监忙做出打住的手势,道:“常氏商社到底有多少生铁可以运来秦国?” 采薇道:“景大人,你别忙,听我说完。” 景监怒道:“我很忙。我饿了,拿酒来,吃喝完再谈。” 采薇无奈,道:“六哥不许我喝酒。” 景监道:“我喝。” 采薇却笑了,道:“你知道,常氏商社在韩国有两处铁矿,专供新郑的常氏兵器工坊,生铁产量大概占整个韩国的三成。兵器工坊,计划停工三个月,能省下多少?” 景监再也不饿了,喜道:“三十万斤。” 采薇道:“原先偷出来的生铁,也有一些。” “多少?在那里?”景监问道。 采薇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说道:“十万斤。藏在秦魏边境一处隐秘的地方,你们派兵入魏境,很快就能取来。” “如何交易?”景监只能主动提出。 采薇笑道:“常氏商社要一座冶炼工坊,一处木工工坊,方便我打造各式工器具以及兵器,北地郡三处大型骡马场地,方便我交易性口。” 景监道:“可以,三个月便可完工。” 采薇又道:“其余的,我们慢慢谈,不急一时。想必秦国朝廷也在思虑着怎样和常氏商社合作,景大人可禀报朝廷,常氏商社和秦国交易,我不指望秦国能支付金资,我需要的,是人和地,常氏商社要想短时内在秦国生根落地,这两样最缺。我常氏商社向秦国提供的一应交易,皆低于山东六国通用价格一成,即便常氏商社亏损,亦不违此例。如何折算,景大人可另派专人与我细谈。” 景监再次感觉,高高举起的棒子,轻轻的落了下来。 采薇又将掠夺鸿沟工程铁制工具的办法,低声说与景监听,如初这般,勾结那位,贿赂那位,一万余件铁制工具,唾手可得。 景监欣喜的告辞,左脚才跨出常氏商社的大门口,心里念叨着卫鞅好人啊,采薇好人哪,常氏商社好人哪。忽然警觉不对,连忙跑回来,采薇还没离座。景监认真的采薇道:“你说的是,常氏商社与秦国的一应交易,皆低于山东六国通用价格一成,是不是?即便常氏商社亏损,亦不违背这个原则,是不是?” 采薇看着去而复返的景监,也认真的点头,道:“景大人好记性,一字不差。” 景监道:“常氏铁剑,铁制农具,都按九折原则?” 采薇在此点头,道:“正是。” 景监问道:“常氏兵器工坊停工三个月,一应兵器的价格,还会是原样么?一等剑三十金,二等剑二十五金,三等剑二十金。” 采薇笑了,道:“当然不会,别人愿出更高的价格,我们也没有办法。而且,三个月,常氏兵器工坊复工之后,产量减少大半。” 景监终于明白了,咬牙切齿的问道:“铁器价格将要增长多少?” 采薇耸耸肩,道:“两倍?三倍?天知道。” 景监呆了一下,忽然笑道:“兵器工坊停工三月这件事上,常氏商社在山东六国手中赚了大钱,也该给秦国多谢优惠。即便白送秦国四十万斤生铁,仍然是赚了大钱。” 采薇拉下脸来,道:“景大人,我们方才已经谈妥了,食言而肥,恐怕不是秦人的作风吧。九成售价,秦国还不乐意?我是商家,不可能亏本和秦国做买卖。” 景监道:“常氏兵器工坊并未打造农具,农具价格怎么定。” 采薇笑道:“太简单了,只等常氏兵器工坊复工,便分出两成炉子打造农具。” 景监也算是半个生意人,怎能不知其后果。分出两成炉子打造农具,非但农具成为罕见之物,铁剑的价格也将再次提升。道:“明白了。”马上撒腿就跑,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冶炼工坊的建设,在常氏兵器工坊复工之前,打造出的农具、兵器,才会维持原来的较低价格。等到常氏兵器工坊复工,铁剑、农具的价格,只有天知道。在三个月以内,秦国提前一个时辰帮常氏商社建成也练工坊,就能省下一笔不小的代价,提前一天完成,就能省下一笔大的代价。 采薇朝着景监的背影,大笑道:“内史大人能在片刻之内就看穿我的苦心设计,了不得啊,了不得。当世的经营大才,当有景大人一席之地。即便是六哥,说不定也可能上我的恶当。” 景监狠狠一头栽在常氏商社的大门外,心头之肉,一阵刀剐之痛。 抬起头来的时候,景监却发现面前站着一名将军,和一队士兵。 “景监,你怎么在这里?” “子岸将军,你怎么在这里?意欲何为?” 景监和那名将领,栎阳将军子岸,奇异的等着对方。他发现,竟然是子岸,带着大队人马包围着常氏商社。的的确确是包围,水泄不通。 景监又惊又怒,道:“子岸,你到底意欲何为?” 子岸三十多岁,是军中宿将,资格比景监老,辈分比景监高,可景监却直呼其名,顿时不悦,冷笑道:“内史大人,请让一让,休得妨碍我的公务。” “公务?”景监奇了怪了,他心里着急,一个时辰几百金上下,耽搁不起,“子岸将军,你要作甚?为何包围常氏商社?快些撤了。” 子岸眯着眼睛,道:“内史大人,你和这家商社有牵连?” 景监在心痛秦国国库的金饼,一时间和这个莽夫竟说不清楚,道:“请先行撤围,休得为难常氏商社,稍候我向你解释。” 子岸冷笑,道:“常氏商社中藏有魏国密探,既然内史大人与常氏商社有牵连,一力维护,就请内史大人向君上解释。” 第一百零八章 街头酣战 更新时间:2014-03-11 采薇接到下人汇报,连忙从内赶出来,变色道:“内史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监未及解释,子岸却怒了,喝道:“你是何人?” 采薇道:“常氏商社秦国总事,这位将军,请问派兵包围常氏商社,意图何为。内史大人,商贾交易,讲究你情我愿,莫非秦国要坏了规矩,要行那强行掠夺之举?为了蝇头小利,便如此作为,安能让天下商人入秦。” 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不明其理的指指点点。 子岸怒极而笑,喝道:“一介商贾,竟敢如此放肆。” 采薇冷笑,道:“好嚣张的秦国,你道我一介商社,便拿你秦国没办法是不是?” 子岸骂道:“魏国密探,老子建一个杀一个。” 采薇上前两步,直视子岸:“有种你将常氏商社杀光了,老娘用钱把你秦国砸个稀巴烂。” 连个人针锋相对,急坏了景监,景监指着子岸,喝道:“子岸,你爵位比我低,听我的,闭嘴。不论你是为何缘由,赶紧撤兵。” 又指着采薇,喝道:“你,你――长得比我矮,听我的,闭嘴。” 采薇愤然瞪着景监和子岸,认定两人合伙逼迫常氏商社。 子岸斜着一双怪眼,死死盯着景监,冷冷的,突然喝道:“众军听我号令,拿下景监,拿下常氏商社一应人等。”他是军中大将,而景监却曾经是低他两级的军官而已,在讲究资历的亲军中,景监即便当上了内史,也没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 栎阳将军麾下士兵,得子岸的命令,马上行动,分出一部分人拔剑未出采薇和景监,另外大队人马冲入常氏商社,见人就抓。 景监遇上这个愣头青,一点办法都没有,被人拿住之后,只能开口怒骂,道:“子岸,你要坏了秦国的大事,休得鲁莽,一切听我解释。” 子岸一脚蹬在景监的小腹上,景监双手被士兵死死拿住,动弹不得,痛得冷汗直冒。骂道:“鸟人,勾结魏国密探,等老子杀光了魏国密探,再听你解释。” 采薇不费分毫力气挣扎,反而怒击而笑,道:“好威风的秦国,毫无信誉,做得好,做得妙。内史大人,不论你们是装模作样,还是虚情假意,今天的过节,我常氏商社记下来了。” 子岸一巴掌扇在采薇的脸上,打得采薇嘴角流出了鲜血。 景监打叫糟糕,心知坏事,他深知采薇在常氏商社的地位,更知道卫鞅此人气度不广,对一众女孩子极为护短。当初在大梁的时候,为了帮那个叫做冰儿的小姑娘报仇,卫鞅用救秦之策威胁他,让他出动几乎所有的力量,当街击杀以为魏国的将领。不久之前,为了一个叫做秋实的小姑娘,卫鞅竟然生生的将魏国太子魏申,推入水深火热之中,失陷韩国,至今未能脱身回过,最终魏国将付出多大的代价,不得而知。 子岸将军这一巴掌,不知道为秦国招来多少麻烦。一巴掌虽落在采薇的脸上,却结结实实的把景监打醒,连忙低声叫道:“子岸将军,君上曾有令,常氏商社一应生意,受秦国保护。不论你为何带兵来此,期间一定有所误会。” 子岸认定景监私通魏国密探,即便他没有反叛,常氏商社乃魏国密探这件事,无容置疑。冷笑道:“鸟,假传君上之令,亏你有脸。” 景监强忍怒气,继续道:“常氏商社曾帮过秦国的大忙,子岸将军,请不要怀疑。” 子岸既然生出怀疑之心,那里还肯信他,一招手,喝道:“押下去。” 景监对采薇道:“采薇,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请暂且忍耐,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采薇只顾冷笑,只要她今日不死,这仇一定要报。 围观的人群中,跳出一个人,呵斥道:“秦国便是这样对待山东来的人么?” 采薇不动声色,景监却直冒冷汗,惹出这位来,事情更不好善罢甘休,叫道:“管乙兄弟,切莫着急,其中定有误会,一切有我景监。” 子岸盯着管乙,道:“如何?想打抱不平?我看你也是魏国的密探。” 管乙骂道:“你他娘的才是魏国密探。” 剑光一闪,子岸已经拔剑,直劈管乙的肩膀,要将他的一只手卸下来。 “挡――”的一声,管乙不知道何时已经拔剑,架住子岸的一剑。 子岸“咦”的一声,显然惊奇于管乙竟然能抵挡他的一击,虎步跨动,连续刺了几剑。 管乙更不打话,与子岸斗在一起。 子岸喝道:“好身手,是条汉子,老子不杀你。你要不是魏国的密探,就退到一边,休得为魏国人张目,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管乙骂道:“王八蛋,好大的口气,老子先砍了你的狗头。老子专好打抱不平,就看不惯秦国人的做派,自己没本事,欺负山东来的人,倒是人模狗样。” 景监只能叫苦,你他娘的是什么打抱不平,是怕秦国人伤了你们家的采薇。 子岸不管管乙是否真是密探,执意先把他打趴下再说。 管乙何曾愿意和秦国的将领打斗,可是采薇被他们拿下了,即便有所误会,天知道在误会解除之前,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十个女孩子,已经少了一个大嘴巴的雪儿,决不能再少一个采薇。宁可与真个秦国结仇,大不了一走了之。 “来得好。”子岸跳开,躲过管乙的一剑,反手两剑。 景监眼见事情即将闹大,要是管乙伤了子岸,恐怕卫鞅等人没有一个能或者离开秦国,要是子岸伤了管乙,卫鞅以及常氏商社必定离开秦国,甚至会使出什么亡秦之策。突然飞脚,踢开拿住他肩膀的两位士兵,抢过一柄长剑,快捷的两剑,逼退拿住采薇的两名士兵,一拉采薇,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士兵们拔剑,待要冲上来厮杀,景监怒喝道:“我乃内史景监,谁敢上前杀我。” 士兵们被他气势所迫,顿了一下。景监指着一个士兵,道:“你,快速将此事禀报君上,请君上来解围;你,禀报上将军;你,禀报栎阳令。” 士兵们犹豫了,要是景监让他们攻击子岸将军,他们一定会反过来杀了景监,可景监报出内史的身份,下令他们向国君、上将军、栎阳令三位禀报情况,他们不得不犹豫。 景监怒道:“这是军令,还不快去,若是误了大事,定斩不饶。” 其中三个士兵,连忙转身奔跑离去。其余的人,警惕得围住景监和采薇。 采薇负手而立,冷笑不已。管乙的本领她深知,若是在两年之前,也许不是子岸的对手。可当了两年无名军的总教官,许多无名军的杀招,自保招式,娴熟无比。即便胜不了子岸,子岸也没有能力伤了他。 如今,他仅仅是用手上的长剑和子岸斗而已,若是事情紧急,藏在身上的飞刀、钢针等令人防不胜防的武器使出,任他武艺再高,措不及防之下,只能被管乙杀死。 景监喝道:“子岸,我正告你。你若是伤了此人,君上定会斩了你。管乙,多余的话,我不必说。”任由两人厮杀,更不插手。 他也是无力插手,要是他有所动作,只会使得事态急转而下,士兵们即便杀不了他,一定会杀了采薇。如果到了那一步,他第一件事是帮子岸杀了管乙,然后转头奔向卫宅,杀死卫鞅,以绝后患。 栎阳将军麾下冲入常氏商社的士兵,押着几名剑士、下人出来。 采薇扫了一眼,便不作声,看来他们并未发现三家后院相通的秘密。 常氏商社里边的十名无名军,一觉察到情形不对,即刻隐身起来。待秦国士兵那里人,退出门外。马上现身,奔到前院,藏身要害之处,十柄连弩,对准外面。只待管乙或采薇下达攻击命令,或者事情紧急,便毫不犹豫的动手。 数骑人马飞奔而来,街上行人纷纷躲开,让出一条道来。 “子岸住手,老夫是栎阳令赢德,所有士兵放人,不得伤害任何人。”为首以为老者人未到已大声喝道。 酣战中的子岸,大吃一惊,不料栎阳令赢德会火速赶来替常氏商社解围。老赢德虽官爵与他等,可在老秦人中德高望重,君上也让他几分面子。他敢怀疑景监私通魏国,绝不敢对赢德有半分不敬。 “他娘的子岸,老子的话你敢不听了。”赢德跳下马,朝着子岸怒骂。 子岸连忙逼退管乙,跳出圈子,脱离战斗。 管乙自然不会纠缠不放。 “老大人,你如何来了?”子岸忙道。 “散开,散开,要老子扇死你们么。这是内史大人,你们想死啊。采薇总事,这位壮士,其中一定有误会,老夫担保如实禀报君上,秦国绝不为难常氏商社。”赢德顾不上子岸。 子岸叫道:“他们是魏国的奸细。” 赢德大怒,一脚踢去,骂道:“滚,你他娘的才是魏国奸细。” 子岸满头大汗,生生的挨了赢德一脚,不敢躲避,更不敢辩驳。 采薇擦干净嘴角的鲜血,终于笑了,道:“老大人,幸亏你来的及时,否则我们常氏商社一伙人,怕是要被杀光了。” 赢德只能说道:“子岸是条莽汉,但有得罪之处,老夫替他道歉,采薇总事休要介意。” 采薇道:“不敢当。” 赢德又对管乙道:“这位壮士,好身手,常氏商社中竟有这等人才。” 管乙撇清自己的关系,说道:“我不是什么商社的人,看不惯你们秦国人欺负山东来人,路见不平,一时管不住自己而已。既然没我的事,告辞。”转身便离去。 景监低声道:“须得禀报君上。” 第一百零九章 虚惊一场 更新时间:2014-03-12 一场争斗,在赢德的调解下,终于落幕。 彼此并不和谐的对着,采薇的冷笑,景监的忍无可忍,赢德的气急败坏,还有子岸的几分尴尬和不痛快。 赢德问起子岸到底怎么回事,子岸言道接到密报,常氏商社里藏有魏国的密探,所以就带人来捉拿密探了。什么人的密报,子岸摇头说不知。却道,还派了另外一路人马,正在抓拿常氏商社货栈的人,急得赢德胡子乱飞,扯其子岸就匆忙赶往常氏商社货栈。 景监无语了,子岸宁可相信一份不知来历的密报,却不相信自己这位兼管情报工作的内史。其中缘由不言而明,皆因景监升迁太快,而且能摆出来的功劳显然不足以服众。那点不服气的心思,险些创下大祸。 话说回头,两人曾经是战友。景监调往魏国领导情报工作以后,在多次秦魏交战中,也曾紧密合作。 这叫什么事,一大帮人正紧锣密鼓的商议怎样与来秦的天下巨商全面合作,这边却生出这么个事来。说到底,子岸还真不知道常氏商社与秦国的关系,秦国朝廷昨夜会议的,都是行政方面的官员,一应将领都不曾参加。 “这事有蹊跷。”卫鞅说道。 景监点头,他离开常氏商社门口之前,低声向采薇道“去那边”,然后在街道上绕了几圈,摆脱所有跟踪的可能,这才来到卫宅。 多年密探工作,使得他拥有异于常人的警觉性。正是这个原因,他才再次回到常宅来。 他进来的时候,管乙、采薇早到了。卫宅和常氏商社两家接壤,鬼才相信中间没有相通的暗门。景监不忌讳看穿这点,卫鞅他们也不必明人暗语。 事有蹊跷,卫鞅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个观点的人,反而是四人当中最后一个。 “也许是冲着我来的。”景监道,他不是在安慰卫鞅,而是客观的表达自己观点。 秦国官方和常氏商社的商业合作还没展开,甚至消息还没有在秦国高层官员中进行通报,这是常氏商社在秦国安全的最后空档期。 这是巧合么,天底下没有巧合的事。作为情报工作的头子,景监自来坚信这个观点。 “理由。”卫鞅道。 景监摇头,没有理由,仅仅直觉,说道:“往往最明显的目标,反而不是目标。” 几个人密议了好一阵,毫无头绪,只能各自提防。 景监只松了半口气,好在卫鞅等人还没失去对他的信任,大家都可能是别人暗算的目标,同舟共济之下,或许信任还稍稍增加了那么一点点。只是卫鞅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子岸半句,显然这梁子是结下来了。想起魏国将领侯祝,还有太子申,景监心头肉一阵刺痛。害死子岸不太现实,可把账算到秦国的头上却不足为奇,至于他们打算用什么方式,拿回多少补偿,景监无能为力了。 嬴渠梁将常氏商社在秦国一应生意免税,常氏商社受秦国保护两条消息,给秦国高级官员发了通报。又责令栎阳将军子岸,追查诬陷常氏商社的人。 过得两天,卫宅来了一名无名军,是冰儿从商於的西营派来的,让众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联系上了冰儿的一营二营,他们在秦国,便拥有了应变的能力,不像之前一样,如履薄冰。即便再遇上子岸寻麻烦这样的事,也有交涉的底气。 一来西营建设困难,而来冰儿料不到卫鞅等人会提前逃来栎阳,是以派来联络的人晚了足足半个月。 “信鸽。”卫鞅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建立信鸽情报传递站。 采薇早听卫鞅描述过信鸽千里传书的奇特能耐,这时说道:“无名军用信鸽联系,常氏商社之间,专门选出二十名骑士,用作彼此联络的信使。六哥,信使我来安排,可信鸽我没办法了。” 卫鞅不是神,什么都懂,后世的确有信鸽竞赛,可是他不曾研究过,只知道是利用鸽子的归巢感,如此而已。这个时代有没有人懂得训练信鸽,也不得而知。 管乙道:“各营无名军,抽出两人来,专门驯养信鸽,把道理说与他们听,自个琢磨。” 卫鞅赞同,不懂就研究,道:“采薇,还有一桩。我听闻草原上有人懂得熬鹰,行军打仗时候可用作打探军情,你们和草原人做交易的时候,不惜重金,也要学到这门本领。” 采薇点头记下。 卫鞅又道:“等秋实,相濡以沫她们到了,我和管弟去西营。雪儿的事,我们亲口和冰儿说,我怕她承受不了。” 采薇忽然撩起一条木几,凌空一脚,叫木几踢得碎成几片。 卫鞅和管乙默然,他们何曾不伤心,何曾不想发泄。 当天晚上,卫鞅正在灯下写字,两个女孩子,从白门商社那边的后院穿过来。 是以沫和秋实。 卫鞅先是一喜,在看看她们后面,没有人了,惊得跳起来,叫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相濡呢,相濡怎么了?” 两个女孩子冲过来,抱住卫鞅,放声大哭。 卫鞅脸色大变,脑门一黑,道:“相濡怎么了?以沫,姐姐怎么了,快说,别吓六哥。” 以沫抹去眼泪,抬起头来,说道:“姐姐在颖营啊,六哥,姐姐怎么了?” 卫鞅怒道:“你们哭什么哭?” 秋实又哇的一声,叫道:“六哥,雪儿没了。” 卫鞅双脚发软,满身冷汗,两个女孩子这一顿乱哭,险些吓掉了他半条命。待确认的确不是相濡出事,这才放下心来,好生的安慰她们。 “吓死六哥了,我以为相濡也出事了。” “别哭了,别哭了,我们要为雪儿报仇。用钱砸穷他们魏国,带着大军杀到大梁去,活剐了太子申。”卫鞅道。 过了好久,秋实才说出卫鞅他们离开之后的事情。嘉木让相濡接管颖营无名军的训练,她自己回老营,筹建无名军五营。南山赶到大梁,得知雪儿身故的消息后,大哭一场,领着无名军三营到桂陵去,烧了一处魏国粮仓,杀光了守卫粮仓的两三百魏军,这才回东营去。南山从大梁撤兵时候,不曾将这计划说出,办完这事之后,才命人通报一声。 “烧得好。”卫鞅很是解气,“我带你们去见采薇。” 从此,用钱砸穷魏国,带着大军杀到大梁,成为他们这一伙人此生不渝的奋斗目标。 卫鞅和管乙安排好栎阳的一应事务,开始了寻访秦国之旅。卫鞅只从史书和别人口中了解秦国,可是他没有狂妄到单凭这些就认为完全熟悉秦国,在秦国实施深彻变法。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他要彻底了解秦国的各种矛盾,理清思路,在变法过程中化解这些矛盾,最大限度的降低变法带来的反弹,避免重滔历史上卫鞅的覆辙。 临行之前,还向景监讨了一支黑色的令箭,凭着这支令箭,他们可以进入秦军的军营、关隘,熟悉秦军的编制、战力、作战习惯、各地的防御情况。景监不敢怀疑管乙的能力,应该说是不敢怀疑卫鞅身边的人,卫鞅既然把管乙带来秦国,一定有计划让他担任秦国的将领。是以求见嬴渠梁,争取来一支超出景监这个层次能给予的黑色令箭,除了没有调兵的权力,不能打探高度军事秘密以外,可以通行全国军事设施。 秋实来的时候,竟然顺带带来了常氏商社在韩国矿场的四名管事,还有十几个兵器工坊技能最高的匠人。她说,不可能只有韩国有铁矿,秦国一定也有,只不过未发现而已,带他们来,就是要在秦国找到铁矿。这令卫鞅不胜惊喜,大赞秋实有远见。他本有这个打算,秋实却先做到了。立即让采薇着手组建四队人马,每名管事带领二十名剑士,外加一名熟悉地形的向导,带足野外用具,讨来通行令牌。兵分四路,分别沿着泾水、渭水上行,沿河或者追溯支流,寻找铁矿。还有秘密寻找玉矿。 卫鞅看过山海经,天下出铜之山四百六十七,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十,具体在什么位置不记得,通篇都是有铜、有铁,有玉。 只是交通不便,即便找到铁矿,也难以运输,只能是沿着这两条主要河流寻找,当真找到,可以利用水运,将矿石生铁或玉石,拉回来。 卫鞅在纸上画了两条线,注明渭水、泾水,在两水汇合之前的地方画了一个圈,说道:“采薇,你让景监他们,把冶炼工坊和农具作坊建在这里。” 他圈的地方,就是后来秦国的新都,咸阳,这时候还没开发,更没有命名。 而后,采薇忙着和秦国朝廷谈判交涉,秘密接受白门商社帮忙从魏国运过来的资财。钱财在手,便可放开手脚,在景监、赢德等秦国高管的大力帮忙下,诸事开展得极为顺利。 以沫会同白门商社的人,赶往商於一趟。卫鞅曾委托白羽在商於帮忙购买一百万亩地,最终因为秦国人的保守,只能买到六十万亩。以沫接收这六十万亩地之后,收编隶农,化成几个卫鞅提出的村落,开阡陌,废井田,挖水渠。 第一百一十章 戎狄攻略 更新时间:2014-03-14 要寻访秦国,必须往西走。西边是老秦人的发源地,蕴含这秦国的历史,老秦人几千年来的情怀,还有最重要的华夏民族历史。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炎帝的故里,西歧周文王,姜太公垂钓。 卫鞅和管乙,不是在缅怀历史,更多的是在感受秦国的贫穷。 荒山野岭,人马难行。入目山野,或徒见草木,不见人烟,或寸草不生,孤羊独鸣。二人一路西行,不入县城,唯驻村落。 一处山峰上,一人手拄拐杖,一人背着木箱。 “道路不通。” “人口缺乏。” “秦国举国人口一百五十万,大半散落在前后不着的地方。”卫鞅叹道。 “多产粮食,多生育。”管乙道。 卫鞅道:“一代人二十年,二十年太长。” 管乙双眼一亮,手指往西边遥遥指出。 卫鞅哈哈大笑。 “掠夺人口。”管乙道。 卫鞅笑道:“秦国大略,一战,西击戎狄,解后顾之忧;二战,南下取巴蜀之地,得沃土千里,以为粮仓,巫盐富国;三战,灭周,使天下大乱,秦国得东出之机;四战,攻韩,夺韩国铁矿,绝各国兵器,此长彼消。如此四战,百年之后,天下可一统。” 管乙热血沸腾,仿佛看到自己驰骋沙场的雄姿,道:“六哥,但愿我能打完这四仗才死。” 卫鞅擦掉脸上的汗水,道:“还有一仗,我们必须要打,打魏国,把魏国打残。” 管乙道:“为了雪儿。” 卫鞅点头,道:“为了雪儿。” 管乙道:“就算秦国人不打,我们也要拉起队伍,自己去打。” 卫鞅道:“对。还要防备秦国人反嘴咬我们,回去之后,把老营的铁匠、木匠调来商於西营。在西营打造一批兵器,以防不测。” 管乙道:“六哥,你费了这么大苦功,都是为了防备秦国人。” 卫鞅不否认,道:“秦国要强,必须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翻天覆地的变化,必然招来洪水一般的反击。秦国强盛之后,利益当前,各方势力抢夺利益,杀得眼红,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们这些外来的人。我们毕竟不是秦人,秦国人学得我们的本领,挖尽我们的好处,必弃我等如敝屣。还有,君权交替,一应风吹草动,都可能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管弟,我们牢牢记住,一旦秦公身死,我们立即逃亡,不做片刻犹豫。” 管乙笑道:“六哥想得真远,我记住了。秦公一定会用你么,你有几成信心?” 卫鞅伸出两个巴掌,说道:“十成。” “取出纸笔来,写下西击戎狄方略。” 管乙背着的木箱,里边装满了纸张,许多已经写得密密麻麻,有山行、关隘的图画,有注明何处可埋伏,何处可藏兵,何处可安营扎寨。那处关隘,怎样布防,需要多少士兵,可以达到怎样的防御效果。 还有记载着,那里适合建设村庄,那里适合修建道路。走访过的村庄,人口多少,打仗伤残多少,平均寿命,小儿出生死亡率,林林总总,许多数据形成表格,写得一清二楚。 “西击攻略,设置关卡防御,收购奴隶,而后待机发兵攻击,置县,驻军。”卫鞅说道。 管乙取出竹筒,倒水磨墨,想了一下,写了好几张纸,两三百字:西攻略,与某地某地设两关,各驻兵三千,成两道防线,某处筑兵城,驻军亦三千,以为呼应。购得奴隶十万之时,为发兵之机。拟从栎阳出兵六万,一路四万直插陇西郡,一路两万出临姚,步骑各半。原九千守军,抽六千推进两百里,作为接应。置县,驻军一万。与雍城之间,建兵营三所。等等,比卫鞅所说的详细多了。 “北边也可采用相似策略,在北地郡设奴隶交易市场,重金收购匈奴奴隶,数量不限。目的,削减草原人口,引发草原部落见仇杀,使其威胁不到中原大地。”卫鞅道。 管乙翘起手指,道:“六哥,好样的,够阴够狠。” 卫鞅笑骂道:“你才阴狠毒辣。” 管乙哈哈大笑。 他们的西行之旅,有时一天只能见到一处村落,有时候三两天都见不着人影,被天席地。有时候有路可走,有时候根本无路可行,只能沿着河流寻找道路。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山野间传来歌声,卫鞅听出这是一首《无衣》,歌词他能背下来,可以歌曲的形式听到,却是第一次。 一首激励士气的古老歌谣,听起来却是那般的悲沧。 来自半山上一个砍柴的农夫。 “秦国人当真好战么?”卫鞅忽然道。 管乙默然,他们接触到太多的秦人了,老秦人真的好战吗?将心比心,没有人会喜欢在战场厮杀,余人生死相搏尤其是底层的国民、奴隶。 卫鞅道:“秦人好战这个说法,我认为不对,最多只是秦人比其他各国的人民,更不容易屈服,更加坚强,如此而已。好战,神经病才好战。秦国的主要矛盾,就是人们生存所需的缺乏与落后的生产力成产关系之间的矛盾。” 管乙听得懂,因为卫鞅给他解释过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概念。 “这句话我们记在心里就好了,不用写下来。”卫鞅笑道。 “大叔,可否一谈?”管乙高声喝道。 “哎呀,来客了。”半山上那位老者惊奇道,扔下柴火,柴刀插在腰间,很快就到山脚下。“请问哪里来的客人,山沟沟里许多年不曾有外人来了。” 卫鞅道:“老丈,我是卫国来的士子,这位是我的兄弟。” “魏国?”老者皱起了眉头。 卫鞅笑道:“老丈,不是和秦国打仗的魏国,是那个弱小的魏国,赵国的东边,与鲁国、齐国相邻,不曾和老秦人打过仗。” 老者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卫国,老朽晓得。” 卫鞅和管乙一早注意到,老者缺了一条胳膊,空着半截袖子,管乙问道:“老丈,你也曾当兵,和魏国人打过仗?” 老者道:“秦国的男人,有谁没和魏国人打过仗,老头子这条胳膊,便是先君献公十二年时候,丢在河西的。自那以后,就再没上过战场喽。” 管乙点点头,根据他和卫鞅的统计,秦国偏远山村里的成年男子,伤残率高达五成。有些村庄,竟然高达九成,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完好无缺的那一成,仅仅因为这一年多来,秦国不曾与魏国大战。去年的函谷关大战,仅仅是防御,损伤不大。 他们发现一个很特殊的现象,秦人极为抱团。打仗的时候,秦军中一个村或者一个地方的士兵凑在一堆,一起冲锋陷阵,舍命救援。可是这一群士兵和另一群士兵之间,就没那么友好了。比如两个彼此有仇的村子,眼见对方被魏军屠杀,也绝不会发一兵一卒援救。 曾经遇到的伤残率高达九成的村子,就是在战场上,中了魏军的埋伏,邻里村子的人却幸灾乐祸的袖手旁观。死去了大半,拼命逃出了小半,都成了半截人。 管乙不多说,因为他曾经是与秦军激战的魏军。 “老朽乃村子里的村正,两位远客,非得进村不可,今夜就住老朽的家中。”老者听到不是魏国人,十分之热情。 管乙和卫鞅拔出长剑,替老者砍了两捆柴火,扛起这才跟他前行。人家本来又残又穷,要是因为他们耽误了一天的工作,他们心里不安。 老者连连喊道,这如何使得,只是熬不过两人,只好赞道:“客是好人呐,客是好人呐。” 距离砍柴地方不远,约摸两三里地,转个弯便是一大片贫瘦的田地,零零散散的十数处房屋。路上跟老者了解到,村里共男女老小,共一百三十余人。 “有远客,烧火笼迎客。”老者高声呼叫。 “有客来喽,有客来喽。”一群小孩子满村子乱跑,大喊大叫,比过年还高兴。 “各家的精粮凑出来,迎客。”老村正大笑喊道。 “两位远客,先到家中喝完凉茶解渴,婆娘,老二,老五,出来招呼何人,老大去喊人准备迎客。”老者进了家门,高声大喊。 出来一位五十岁的老夫,身后三个男子,老二拄着拐杖,老五少了只手,比他老爹稍微好一些,从手腕处断了而已。老大倒是四肢健全,左脸上一道刀疤。 “客好。” 卫鞅和管乙连忙道:“打搅了。” 卫鞅问道:“村正几个子女?” 村正痛苦的道:“生了十二个,养活六个,老三老四石门之战时候死了。还有个女娃子老六,嫁个了隔壁山娃子家。” 卫鞅和管乙相视一眼,小二出生死亡率五成,男子战争伤亡率八成八成,如果老大的刀疤脸不算致残的话。 他们不会去问为何这么苦,国家伤残的士兵,为何没有照顾,对死亡士兵的家属,为何没有优待。这些不必问,有功必赏的是贵族,隶农和农民,有功无赏,伤残的带来的好处,仅仅是非紧急时候,不必上战场而已。或许,还有点抚恤金,大概可以买半个月的口粮。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黄鸟 更新时间:2014-03-19 卫鞅取出纸笔,磨好墨,记录他想到的。 对管乙说道:“管弟,仅仅是废井田,开阡陌,不足以充分发挥国民生产之力。平原地带,公族领地、世族封地,实施井田的,当然要废井田。而边远山区,田地贫瘦,偏僻村落,着重增加人口、鼓励开荒、修生养息。” 管乙道:“秦国一百五十万人口,大半在偏僻之地,不能遗漏他们。” 卫鞅在纸上写道:新田制中重视偏僻村落,土地贫瘦,男子大多伤残。需教导施肥耕种,女子农耕立功亦可授爵位。 管乙拍掌叫道:“女子农耕立功,亦可授爵,好。只怕难行。” 卫鞅道:“男子伤残,女子成农耕主力,难行也得行。” 村正在旁问道:“客人,这是何物?所谓授爵,是啥意思?” 卫鞅笑道:“这是毛笔,这是纸张,今年新出的物事,村正不曾见过。实话告知村正,秦君发招贤令,邀山东各国的士子入秦治秦。我们是山东卫国的士子,如今寻访秦国,探求强秦之策。所谓授爵,村正,我打算向君上谏言,凡立军功,农耕立功者,不论农民、隶农,皆可授予爵位。贵族、世族子弟,无功者,剥夺爵位。” 村正瞪大眼睛,叫道:“我等贱民,也可以有爵位,可以光宗耀祖?” 卫鞅道:“国人一律平等,再无贱民之说。非但如此,村中女子,农耕立功者,与男子一视同仁。公战中,死亡、受伤致残者,国府抚恤,不使老无所依,病无所养。这条谏言,村正以为如何?” 村正不敢相信,道:“国府抚恤?” 卫鞅认真的点头,道:“比如村正一家,村正伤残,五子丧其二,伤其三,致残者二,村正希望国府怎样照顾你这一家?” “如何照顾?这个——”村正激动万分,却又一时间说不出所以然来。 卫鞅道:“公战立功者,授予爵位。未得爵位者,从战场归家时,除了发放抚恤之外,终生免赋税,免一应杂役,如何?” 村正叫道:“好哇,客真是好人。” 卫鞅笑道:“仅是一议而已,还得仔细计算期间度量,向君上谏言。要是君上纳谏施行,举国上下,无数如村正一家的人,都可受益。” 村正叹道:“若是人人皆可授爵,秦国要变天了,老秦人打仗也打得有盼头了。” 管乙问道:“村正的意思,老秦人大多是不愿意打仗的?” 村正愕然,不敢答应,生怕管乙是在套他的话。 管乙笑道:“村正有所担心,便不必说,我明白了。但且放心,我们都不是官家的人,更不会定谁的罪过。” 村正叹口气,道:“谁愿意打仗呢?荒了田地事小,战死了也一了百了,像老头子和两个儿子一样,活了下来,却只剩下半截人,受罪呐。” 村正的婆娘在旁为卫鞅和管乙倒茶,忙说道:“老头子,少说几句,客不爱听。” 村正怒道:“老头子死过几回的人了,有话就说,怕个鸟。我一双老眼还没昏花,看得出两位客是好人。” 卫鞅笑道:“无妨,无妨,老秦人直爽,不会拉下脸皮拐弯抹角,我最喜老秦人的直性子。我们寻访秦国,本是要找到老秦人的难处,想出排忧解难的法子来。” 村正哈哈大笑,道:“婆娘,你看吧,我说客是好人。” 卫鞅道:“老村正,他日要是国府的政令到来,说道人人立功皆可授爵,你便告诉大家伙,这是真的。国府说了要是做不到,你们大可到栎阳去争。” 村正道:“我信两位客。” 卫鞅也哈哈大笑,道:“趁着天色还早,我们二人四处走走看看,如何?” 村正忙起身,道:“客请便。”老秦人就是直性子,不像山东各国,非得拉你在家中陪着,好像不陪着,就是招呼不周。 二人走在田地间,管乙叹气道:“六哥,这土地,比你的脸还要黄,比细雨还要瘦,草高过庄稼,能产多少粮,一人种几十亩,也吃不饱。” 卫鞅没本事发明除草剂,笑道:“用上草灰,粪便,能增产不少。” “有什么新的想法?”管乙问道,卫鞅把他拉出来,一定是有事商量。 “分家,是否一定要分家,像村正一家,怎么分?”卫鞅道。 强制推行小家庭制度,提高人民劳动的积极性,消除吃大锅饭的负面影响,是他们正在思考的一项重要议题。可是,像村正这一家子,大多伤残的,秦国里实在是太多了。硬是将他们分家,彼此失去了照应,恐怕谁也不好生存下去。 管乙笑道:“我早知你在想这个问题。” 卫鞅道:“有什么好办法,别藏着掖着。” 管乙道:“男子年满十八岁的,分家,娶上媳妇的,分家,这两点不变,再加一条原则,每家必须有一个足力劳力。往细一些考虑,老人无力劳作者,由足力长子赡养。” 卫鞅笑了,道:“很好。” 管乙却苦着脸,说道:“六哥,你们几个得赶紧帮我置办一处新家。” 卫鞅奇了,道:“你娶上媳妇了?” 管乙道:“我年满十八岁了。” 卫鞅恍然大悟,道:“回去之后,让采薇她们办这事,把隔壁买下来。” 管乙怒道:“隔壁是常氏商社,你有本事就去给我买了。” 卫鞅笑道:“我说的是左边隔壁,不是后面隔壁,听说那户人家有个闺女,长得不错。” 管乙奇了,道:“你怎么知道?爬墙头了?” 卫鞅鄙视他一眼,说道:“我说的是,听说,知道什么叫做听说吗?” 管乙道:“他家闺女长得怎样,与我何干。六哥,我想问,你到底是要买他们的家,还是打算把我卖给他们家?” 卫鞅道:“我没说他家闺女的长相,和你有干系。” 管乙叹口气,若有所思,道:“嫂子打算什么时候来栎阳?天下六家巨商,来了两家,怕是要把秦国给撑爆了。” “年底挖完鸿沟就过来吧,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关心生意上的事了?”卫鞅很是吃惊。 管乙又叹口气,口里喃喃的反复哼着两个字:“年底。” 卫鞅怒道:“你要作甚。” 管乙这次多了一个字,反复道:“爬墙头。” 然后又变成了四个字,“躲着我们。” 卫鞅无奈,骂道:“老子给你买两百亩地,给你建一个大大的窝。” 管乙道:“算了,咱们初来乍到的,太过张扬不好,一百八十亩就够了。”说完哈哈大笑。 卫鞅像鄙视一个土包子那样鄙视他,说道:“你傻啦,正因为初来乍到,咱们再怎么大手大脚花钱,别人都不敢多说半句,那都是从山东带来的钱财。要是当了秦国的官之后,才花费庞大,那就有问题了。” “有理。”管乙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新颖的却又十分合理的观点,“你这么精通当官的诀窍,将来秦国人要倒大霉了。” “两位远客,咥饭喽。”村正远远便开始叫喊。 村中一百多号人都围在一块晒谷的平地上,小孩子们跑来跑去,欢快无比。村正将卫鞅和管乙落在人群中间,前面架起三只大锅,锅里翻滚着大块大块的肉。 卫鞅和管乙未及发问,村正便大笑道:“今日有远客到来,土娃子进山又打了头野猪,双喜临门,正好有肉招待贵客。” 管乙低声说道:“终于不用吃人家打鸣的公鸡了。” “上苦酒,分肉。”早有人举着大刀,捞出猪头,分成一块一块的,每份均匀,唯独卫鞅和管乙面前的最大块。 秦国的苦酒,也就是醋,好在两人经验丰富,喝酒的时候不至于一口喷出来。 喝足吃饱,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围着火堆转圈跳舞。 管乙回头看一眼,很多人看着别人热闹,却不上前凑合,默然不做声。 卫鞅笑着问村正,道:“秦国有一首歌谣,名字叫做黄鸟,交交黄鸟,止于棘。老村正可否听闻过?” 村正道:“老秦人谁不会唱黄鸟,土娃子,唱黄鸟给客听。” 叫做土娃子的精壮青年,拉开嗓门就唱:“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针虎。维此针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起初时,只是图娃子在唱,跟着哼唱的人越来越多,声音却是越来越悲沧。竟然一首歌没唱完,许多人黯然落泪。 卫鞅惊道:“何故于此?子车三良,如此得老秦人之心么?” 图娃子冷笑,道:“老秦人唱黄鸟,谁为子车三良哭过,一百七十多奴隶为穆公殉葬,黄鸟却一字未提。我等贱民的眼泪,是为那一百七十人流。” 卫鞅被他们感染,潸然泪下,叹道:“谁说山野之民不懂政治,天底下那些高官,有几个能有这等见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纷乱 更新时间:2014-03-20 秦国朝廷上,有人忧心重重,眉头不展,有人暗地里冷笑,君不见招贤令招来的所谓贤士。扬言听从秦公的号召,寻访秦国三个月,不料出发才三天,就有人跑回了栎阳。狠狠的在栎阳大吃一顿,卷起铺盖便走人。 第四天、第五天、第十天,陆续有人跑回来,叫苦连天。 “路若羊肠,铁履可破。山高万丈,飞鸟难过。” “县官县官,衣袋甚宽。郡守郡守,形容瘦狗。” “老子骑青牛过函谷关,紫气东来,若是老子骑青牛访便秦国十三县,我改修无为之学。” “我儒家先人誓言不入秦国,可见智深如海,远见万年,哎,不听先人言,吃亏在眼前。” “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 才二十多天功夫,就走了四五十人。一大通极具文采的牢骚之言,听得景监头昏脑涨,一个接一个的发放着路资,一张脸皮越来越僵硬,心里越来越沉。以至于和采薇进行商业谈判的时候,屡次失算。就算他不去常氏商社,采薇和十分真诚的登门,要求磋商。 景监忍无可忍,一拍条案,道:“采薇,你是在报复。” 采薇悠然笑道:“内史大人何出此言,我与内史大人无冤无仇,为何要报复。” 景监欲言又止,及时闭上嘴巴,采薇已脸色一寒。 双方沉默了一阵。 采薇忽然笑了,道:“常氏商社出资建设造船工坊,三年内造大小渔船货船千艘,不过计价十二万金而已,景大人,你计算过没有,千艘渔船货船,带动秦国渔盐之利,将有多少。” 景监怒道:“十二万金,你也叫价太狠了。” 采薇道:“我帮你算过,一年便可为秦国带来二十万金的收益,渔税、盐税加在一起,即便按两成的税算,国府可收益也有四万金。我叫价十二万金,却是低了。” 景监道:“我秦国府库一年才收三十万金。” 采薇道:“你也不要太过执着眼前,到时候府库收入就会多了。我也不着急,十二万金算是借给秦国,年利一成,三年内还清即可。” 景监不用数手指头,就心痛的叫道:“三万六千金。” 采薇道:“要是有人肯借钱给我,年利一成,有多少我要多少。” 景监不傻,反而极其的聪明,只可惜底气不如人家,只能处处受束缚,说道:“三年造渔船货船一千,地要我的,人要我的,材料要我的。三年之后,造船工坊是你的还不算,你白捡我十五万六千金。船只修缮收费多少,一应所需怎么算。” 采薇道:“秦国地广,一家工坊能要你多少地,所谓材料,不过是深山木头而已,难道秦国伐木也要交税?工坊做事的匠人,伐木的劳力,我给他们工钱,常氏商社对待匠人,素来优待。匠人劳力们有了钱,连带着能拉动多少人更加有钱。六哥说过,一国的商业,是一串串的,拎一点线头,就能扯起一大串。” 景监见采薇扯得天远,马上打断,道:“断然不可。” 采薇无奈,道:“景大人,你也知,这十万八千的生意,我向来不大理会的。” 景监无语,他决口不答应的原因,并非采薇叫价太高,船只要是能造出来,这十几万金很快就能赚回来。然而,他正集中力量,争分夺秒的帮常氏商社建设冶炼工坊和木器具作坊,要是分出人手去搞什么造船工坊,那边的损失可就大了。 采薇继续说道:“我也知景大人国事繁忙,东奔西走马不停蹄。其实,派员与我洽谈即可,何苦事事躬亲。”她好像忘了这次是她找上景监的。 景监更无语,心里狠狠的,秦国大小官吏里,也就他能够和采薇交手。要是换个人来,不被采薇忽悠死才怪。被这女孩子卖了,还帮她数钱。 采薇没有察觉自己在被人心中,已成了人贩子的角色,叹口气,说道:“造船工坊这事既然谈不拢,不如我们晚些再考虑吧。” 景监道:“晚多长时候?”如果采薇说一天或者一个时辰,他发誓,他一定会出手杀人。 采薇道:“三个月之后再说。” 景监反而不相信了,疑惑的道:“当真?” 采薇道:“常氏商社做生意,讲究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你既然不肯出这份价钱,大家再仔细把数目算清楚不迟。” 景监犹豫片刻,一咬牙,道:“就按你说的成交。”不为什么,只因为他对卫鞅采薇等人的了解,他感觉到如果不答应的话,秦国将吃更大的亏。反正这个价钱,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很实惠了。 两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景监始终无法看穿采薇的心思。 采薇这次是真的无奈,看来她有得想别的事情和秦国谈合作了。她苦心积虑的将景监和秦国其他官员的注意力吸引到双方的纠缠上面来,不使他们分心关注常氏商社派人的寻找矿场的事情。等半年几个月的,常氏商社的人找到铁矿,那便是秦国吃大亏的时候。 山东的魏国、韩国这阵子忙得不得了,一切工作都围绕着一个人进行,魏国太子魏申。 惠施每日愁眉苦脸的和韩国谈判,把柄在别人手上,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蹬鼻子上脸,拍案子骂娘的时候,总是底气不足。 魏国最憋屈的人是惠施,最郁闷的则莫过于太子申。跟随使团秘密出国办暗地里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却死活想不通,为何这次就莫名其妙的失陷了。 庞涓和公子卬分率两路大军,从大梁、成皋方向逼近新郑。韩国兵分两路,在边境上与魏军对峙,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 渐渐的,韩国里着恼了。魏国人抓走了常氏兵器工坊的总事,一个小姑娘而已,常氏兵器工坊全面停工,而且是无限期的。派出官员避开常氏商社的管事们,直接找工坊的匠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看在韩国利益的份上,升炉造剑。管事们置之不理,袖手旁观。可惜,不管匠人们怎么努力,造出的铁剑,比普通的青铜剑都不如。 韩候出面,把兵器工坊的老大师请到宫中,请求他出手相助。 白胡子白头发老大师跟韩候一通云里雾里,钢铁冶炼的技术特点,配方材料的重要性,火候的掌握,风箱大小和炉温的非线性关系。足足一个时辰,韩候睡着了之后,老大师带着莫大的遗憾,自行离去。临走之前,还跟陪同的官员叹息道外行不能理解内行之类的。 韩国人很是无奈,只好将怒火发在始作俑者,魏国人身上。 幸好韩国官员继续做常氏商社管事的思想工作的时候,一位管事好心提醒,常氏商社丢了魏国那边鸿沟工程,损失了一百五十万金巨资。大人们不晓得,我们商贾经营十分讲究资金周转,没了鸿沟,常乐公子买卖做不下去了,还要躲起来每日喝粥度日,太子申真是造孽呐。然后,韩国人只好皱着眉头的心神领会。 当打听到,常氏商社在鸿沟占的份额,的确价值一百二十万到一百五十万金之后。韩国人马上将这件事摆到谈判桌上,明码开价,要求赔偿韩国。韩国好不容易人品爆发,有一位天下巨商入驻,却被你们魏国人搞得生意做不下去,人也下落不明。韩国深彻的认识到,魏国人原来的目的,不仅仅是铁剑,而是要彻底整垮韩国。常氏商社的出逃,韩国损失多少,这笔账有得算了。 因为魏国人的霸道,胡作非为,导致铁剑工坊停工,赵国、齐国与魏国交恶。齐国怒斥魏国不仁,行事卑劣,手段低下,赵国则一边怒骂魏国,要求赔偿,一边暗自高兴。在常氏兵器工坊出现之前,赵国的冶炼技术当世最高,比之韩国尚且更胜一筹。最好是常氏兵器工坊昙花一现,再也不复工。 安邑的王宫里,老魏王每天都骂惠施这个猪头,都两三个月了,谈来谈去都谈不妥,韩国想要多少城多少金,给他们,到时候打回来就是了。拖来拖去,不见谈出什么结果,韩国那边开的价码却一天天的往上窜。 惠施也在骂人,他在骂齐国王八蛋。眼看和韩国谈得差不多了,赵国和齐国突然插手进来,硬是将两国协商变成四国会谈。赵国就算了,三晋一家亲,表哥表弟,表叔表侄的事,关起门来什么都好说,齐国算哪根葱,像个二愣子一样在那纠缠,烦不烦人。 几乎被山东各国遗忘的秦国,趁着魏国后方兵力空虚,由上将军赢虔为统帅,发兵一万。兵力不多,却与以往的作风不同,不是兵出河西,也不是逼近安邑。而是从函谷关开发,攻击渑池方向。意图很明显,就是要经由周境相机渡过黄河,孤军深入切断成皋北岸魏军的归路,送韩国击败公子卬大军的机会。 还好公子卬也是当世名将,在安邑留有足够的机动部队,及时调动一路大军,迎战秦军。一万秦军七日内攻陷了三座城池,却在渑池外兵锋受挫,魏国大军快速逼近,只好撤兵。 魏王豪情万丈的一挥长袖,笑骂:“赢虔,跳梁小丑也。” 跳梁小丑赢虔,比魏王还要豪情万丈,这一仗打得划算,空手而来,却捞了三四十万斤生铁归去。四十万斤生铁,对于秦国而言,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赢虔过函谷关时候,喝得大醉,被抬着回军。 第一百一十三章 西营 更新时间:2014-03-21 六月的秦国,是最真实的秦国。在贫瘦的土地上,残缺不全的人们,用落后的农具耕种着。烈日如火,地薄穗轻,汗水庄稼,孰轻孰重。 抢水,斗殴;鸡毛,斗殴;蒜皮,斗殴。也许是六月的太阳晒出了秦人的彪悍,动辄伤人死人。便是几百人规模以上的群殴,卫鞅和管乙就见到了三次。有一次,两人同时被双方大队人马误以为是对方的人,哇啦啦的追逐,出示国府的令箭、令牌,无人理会。亏得卫鞅也练过几下,飞奔三座山头,这才将几百号跑得趴下的村民甩掉。也怪两个人闲着蛋疼体验生活,一声好衣裳破烂脏,比村民更像村民。 “狗日的,你们村啥时候来了两个这般能跑的。” “鸟,你们村的人才狗日的能跑。” “不是你们的人?” “不是你们的人?” 然后,两队人马排除了误解,继续轰轰烈烈的干仗。 卫鞅大怒,骂道:“原始人,原始人,王八蛋,老子下定决心了,严禁私斗,违者斩。” 管乙翻白眼,就算他将卫鞅视为神仙,也不相信他能禁止秦人斗殴。 卫鞅瞪着管乙,道:“等老子执政了,马上实施。秦国每年私斗死多少人,伤残多少人,秦献公以来,平均每年战死伤残多少。娘的,王八蛋,逼老子下狠手。” 自开始寻访秦国,一路西行,只在陈仓见了一面陈仓令,便不再和官面上的人接触。西行一个月之后,悄悄的转道汉中。继续东行,进入商於地带。在自家的六十万亩地上,见了嗮黑了的以沫。 以沫搭着大脑袋,窝在山坡的木棚里,对着看不到边际的土地,无精打采。六十万亩,听起来长气势,可看到了,烈日当头也抵不住心寒。山头,坡地,荒地,鸟不拉屎地,开发成耕田的不过一两千亩,二三十个隶农在不远处懒洋洋的做事。 “六哥,八哥。”以沫简直见到了多年故交。 两个大男人,头上顶着大草帽,原始人的打扮,这年代,要找一个人真难。 “十万金啊。”以沫的手指转了一大圈。 “我的十万金呐。”卫鞅欲哭无泪,在寻找以沫的这几天里,他一直自我暗示,这不是我的地,这也不是我的地。见到以沫的大脑袋那一瞬间,事实很无情的击溃了他脆弱的心灵。“白雪啊,白雪,你这个婆娘啊,坑了我四万金就算了,整整十万金全吞了。我什么时候又得罪你了啊。” “十万金,能买多少珍珠了啊。”以沫为自己的脸,和一双小手叹息不已。 一双小手,一边一串大珍珠,晃得卫鞅心痛,叫道:“脱下来,别戴这些没用的珍珠了,卖掉,填补空缺啊。以沫啊,咱们亏大发了。”边说边伸手去抢。 以沫死死抱着手。 “脖子上,那串更值钱。”卫鞅发现了新目标。 “脚上,脚上,我看见了,别跑,别跑,你给我站住。亏大发了,要填亏空啊。这个道理,你懂不懂啊。” “抢劫啊,八哥,快拦住他,六哥疯了啊。”以沫尖叫。 终于,卫鞅喘着大气,大口大口的喝着以沫带来地里的凉水。 “好地方。”管乙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卫鞅道:“你喜欢就送给你了,以沫,别跑了,咱走,八哥一个人留在这里耕田了。” 以沫躲着远远的,叫道:“六哥,说好了不抢我的链子了啊。要抢你去抢采薇的,她的东西最值钱了。” “跟我来。”管乙道。 三个人爬上附近的制高点,一处并不甚高的山顶。 “看到那边没有,依山靠水,天然屏障,面前开阔。这个位置设一个岗哨,那里,还有那里,两处种上树林。这么一大片地方,就是一处上好的骑兵训练场地。隐秘,进退有据。”管乙画下了很大的一个圈。 卫鞅瞪大眼睛,道:“你叫我们爬上来,就是要说这些?” 管乙欣赏着骑兵训练场地,点头,道:“正是。” 卫鞅道:“好晒啊。” 管乙哈哈大笑,道:“六哥好眼光,也看出来了。” 卫鞅怒道:“我说太阳好晒。” 以沫笑道:“六哥好眼光。” 三天之后,三个人在商於大山里,见到了冰儿。 “参见六爷,将军,以沫小姐。” 冰儿即刻召集了西营所有无名军,列队完毕。 “你们辛苦了。”卫鞅心痛冰儿,说道。 秦国条件太差,他们要在短时间内建立一个营地,的确很不容易。首先粮食的来源,便是一个大的难题,好在无名军都是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饿不死的特种兵。 冰儿沙哑的声音说道:“三个月前,在大梁,四营遭遇了埋伏,雪儿战死,还有三位四营的兄弟战死,十八位兄弟受伤。” 刚刚来到的三个人,你眼看我眼,他们正为怎么告知冰儿他们这个消息而忐忑,不料冰儿却已经知晓,并且当中宣布。 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无名军中没有大呼小叫。 无名军的训练和作战,自来强调零伤亡和不泄露行踪。这是无名军第一次出现了死亡,而且还有一位雪儿将军。 “冰儿,对不起。”卫鞅和管乙同时低声愧疚的说道。卫鞅因为可以隐瞒,管乙更多的因为那一仗是他指挥的,无论敌我伤亡比例多么悬殊,无名军出现伤亡,便是彻底失败的一场战役,雪儿等于就是在他手底下丢了的。 以沫也拉着冰儿的手,不知道冰儿心里的想法,又似乎能够体味到她的心绪。 冰儿继续说道:“无名军的第一个仇人出现了,魏国的太子魏申,每一位无名军兄弟,记住这个名字,总有一天,我们要报这个仇。” 魏国太子这个身份,并不能震撼无名军,无名军的底蕴已经养成。 管乙一个一个的打量着无名军,良久才开口,道:“大梁一役,是六爷亲自下的战斗命令,是我亲自指挥的战斗,无名军丢了雪儿,丢了三位四营的兄弟,还伤了十八人。六爷没有看破太子申的阴谋,我没有察觉到埋伏,我们二人都有重大的过失。”说完和卫鞅一起,真诚的对着众无名军躬身致歉。 无名军抱拳,道:“六爷,将军。” “凡我无名军,皆为兄弟姐妹。”管乙沉声道,“六爷与我愧疚,雪儿和三位兄弟生前,我们不曾为他们做些甚么。诸位兄弟脱离人世,加入无名军,每日训练、战斗,家人如何,能不牵挂。六爷与我议定,第一,每位兄弟姐妹报来家人、亲人、所牵挂者,按人头三百金之例,赠送他们,使为奴者脱离奴身,生计富足,衣食无忧。” “谢六爷,谢将军。”无名军触动了,他们原先便是奴隶,一身为他人所有,何谈关心照顾亲人。可谁都是爹娘生的,谁都有亲人,牵挂的人,三百金足可以让他们富裕的生活好几辈子。卫鞅和管乙能为他们做这件事,莫不感激涕零。 卫鞅黯然神伤,当年景监为他买来这十个女孩子的时候,也许是出于保密的考虑,十个女孩子都是孤儿。 管乙伸出第二根手指,道:“第二,六爷决意组建一家商社,暗中照料诸位的亲人,不使受人欺凌,病有所助,老有所养,亡故时有人安葬。” “谢六爷,谢将军。” 管乙伸出第三根手指,道:“第三,我们置办好足够的田地,居所,建好村落。你们无名军兄弟,年达三十者,退出无名军,从此成为农夫,耕田种地,娶妻生子,渡过此生。” 无名军轰动了,拥有自己的田地,自己的媳妇,自己的儿女,是他们这辈子不敢想象的梦想。 管乙变了脸,道:“老子不宣布你们退出无名军,即便是最后一刻,也还是无名军,给老子卖命训练,英勇作战。” 这才是他们的将军,无名军高声大喊:“谨遵将军号令。” 伤亡的消息带来的杀气、怒气,以一种沉稳而浓厚的士气所替代。 冰儿红着脸,悄悄的跟管乙说了。 管乙大怒,叫道:“王八蛋,谁干的。” 没头没脑的,无名军愕然,莫名其妙。 管乙继续没头没脑的骂道:“王八蛋,给老子站出来。” 卫鞅和以沫也奇了,悄悄的问冰儿,冰儿说了一遍。卫鞅愕然,以沫却红了脸。 “你让她站出来。”卫鞅说道。 然后冰儿命令一个二营的女兵,站立在众人面前。女兵面如土色,手脚打抖。 一名男无名军和两三个女兵几乎同时跳了出来,扑通扑通的跪在卫鞅和管乙面前。 “六爷,将军,饶命啊。” 卫鞅也扑通的下跪。 管乙大脚乱扫,嘴里骂道:“王八蛋,忘了六哥说的话,你们从此不必向任何人下跪。” 几个人连忙跳起来,也将卫鞅请起来。 “是你是吧,好事,休得慌乱。”卫鞅笑了。 那位无名军本惊慌失措,神色稍定。 卫鞅哈哈大笑,叫道:“你们俩面向众人,站好了。我宣布一件好事,喜事,她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这是好事,你们慌个鸟。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心里却在冒冷汗,幸亏是冰儿,出自大户人家,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及时看出问题,否则一条小生命就完蛋了。 “良可,路途。” “跟我回栎阳,成亲,生完孩子之后,大家养老的村落由你们建造,凡是无名军受伤退役的,都交给你们照顾。”卫鞅道。 管乙大笑道:“王八蛋,给老子记住,下不为例。” 第一百一十四章 猗桐到来 更新时间:2014-03-22 卫鞅他们在西营停留了三天,做了好几件重要的事情。 交代冰儿开展一项新的训练,让无名军在训练中,养成互相拍手、拥抱、鼓励等习惯,培养彼此之间的默契。卫鞅是从后世的运动项目竞赛中,想起这点。一个小小的动作,可以让队友受挫时候得到鼓舞,做得好时候更加振奋,彼此间一个眼神,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可以心神领会,往后行动中的安全性和成功保障将得到提高。 西营位处武关西北,丹水源头一带,避开武关道,比老营、颖营的环境要差十倍。秦国贫穷,武关仅仅是作为国防关隘而已,商道不通。秦国境内,市面上基本没有粮食买卖。那三个军营都有供给军营粮食的土地,可西营这边一无所有。近三百人吃饱吃好,保证足够的营养供应,就是一个大的难题。卫鞅定议,常氏商社开辟秦国和楚国之间的行商路线,在丹水以东,建立货物转运栈。派出商队下楚国南阳郡,购买粮食物资入秦,半路上克扣出来,交给西营。 派出无名军,探索南下巴蜀的道路,秦国要想真正强过山东六国,必须占领巴蜀。巴蜀之地沃土千里,关山易守,实为打天下的根基之地。卫鞅尤其看重的是巫盐,历史上张仪得了巴蜀,却失了巫盐,人称白白的给楚国人打工。后来楚国宁可舍弃大量的疆土,也保盐场不失。而后凭借食盐支撑国力,与秦国争斗。卫鞅既然下定决心要提前打这一仗,即便是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才打,如今早作准备,制订更好的方略,不为错。他本来打算让秦国派兵担任这项任务,可是管乙否决了,他不认为普通士兵能够完成。 关于骑兵训练场地,管乙也和冰儿制订了详尽的计划。至于老营向西营搬迁冶炼作坊等事宜,进展缓慢,他们只好等秦楚经由武关的商业路线建立之后,西营储备足够的物资,才好搬迁。否则,一群铁匠手头上没有一两生铁,也只能干着急。 留在西营的最后一晚,卫鞅召集了所有的女兵,包括冰儿和以沫,严令她们不许动,不得发问,然后厚着脸皮做了一次生理教师。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对于生理知识的缺乏,能达到害死人的地步。无名军艰苦的训练,女兵不必男兵,要是对自己的身体照顾不周,难保留下一辈子的病根来。 离开西营之后,以沫带着路途、良可夫妻回栎阳,卫鞅和管乙继续他们寻访秦国的旅程。先到武关,而后绕了半圈,到函谷关。这两处关隘,是秦国的屏障,秦国的五万正规军,大半驻扎在两关。他们要了解秦国的军队,最好通过这两处。 军方对于山东士子,显然不怎么感冒,好在管乙手中有秦公的令箭,保障了通行。直至管乙邀请函谷关守将司马璐打了一架,喝了两坛秦人苦酒之后,情况才大为好转,司马璐赠送管乙和卫鞅一人一袭衣裳,言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才改变二人的乞丐面目。 司马璐哈哈大笑,道:“这才像是老秦人。” 管乙不断记录秦军的情形,和卫鞅商讨秦军改制的方法。 “司马将军以为,车兵是否可以撤除?”管乙问司马璐。 其实撤除车兵,建立以步兵和骑兵为主的军队编制,是他和卫鞅早就定下来的建言,由此一问,不过是试探秦军中对于兵制改革的态度。 司马璐笑道:“只要白氏一族答应,战车兵撤了便撤了。”他的意见是赞同,车兵在战争中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小。并且指点车兵改制的难处,在于秦国车兵统帅白缙。 管乙谢过。 兵制改革,卫鞅至今还拿捏不定。战国时代后期,各国的皆实行全民皆兵的兵制,历史上的商鞅变法,也是以全民皆兵为根本。 全民皆兵,意味着满天下的大屠杀。战争一起,举国或者某个区域的成年男子,部分或者全部上阵杀敌。动辄几万几十万,一仗打下来,血流成河,多少农民命丧战场。比如白起,据统计,一辈子领兵打仗,杀了一百六十五万人。一百六十五万什么概念,等同与现在的秦国人口总量。 来自后世的卫鞅,无法接受这种满天下的大屠杀。 可是,各国都实行全民皆兵,难道指望秦国以数万常规兵,击败别国数十万大军。 这便是他为难之处。 不日回到栎阳,采薇从后院过来,笑着说,有位老朋友到了。 卫鞅大喜,换了一身商人的装束,在常氏商社见这位老朋友。胖胖的安西教练,楚国商人猗桐。 猗桐的容貌依旧,即便是不辞千里赶到栎阳,也不见变化,惊讶的说道:“常兄弟,何故变成这副摸样。” 卫鞅无奈的笑了笑,道:“秦国艰苦,那及魏国舒适,若非不得已,怎会跑到这鬼地方来,让猗兄见笑了。常乐如今走投无路,猗兄念着旧情,肯不辞劳苦来栎阳,感激不尽。” 他出发寻访秦国之前,让采薇派人送行给大梁的猗桐,让他多带牛入秦。 猗桐客气的说道:“常兄弟说甚客气话,只要你一声招呼,猗桐舍下这身肥肉,便是天涯海角,也得星夜赶到。你倒是跟我是明白了,有大买卖?” 卫鞅正色道:“当日我匆忙逃命,本了无牵挂,只是欠了猗兄一份人情未还。秦国却是有大买卖可做,因为把你请来了,还了猗兄的人情。” 猗桐哈哈大笑,直摆手,道:“你我之间,还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眼睛却眯成一条线,感情在苦苦思索,啥时候让这家伙欠了人情。 卫鞅也不点破,道:“当初在大梁,冰儿入大牢的时候,承蒙老兄照料,这才不曾吃苦。当日我便答应你,这份恩情,一定要报。” 猗桐呛得连连咳嗽,心想完了,屁大的事,能值得几个钱,这趟来秦国,能捞到多少,心里没底了。道:“些许小事,你不说我早忘了。常兄弟,你且说秦国有什么大买卖可做?你叫我带牛来,是啥打算?” 卫鞅走过来,和他同席,道:“你带了多少来?” “两百头。”猗桐伸出两根手指,卫鞅表现得这么亲热,让他心里很是忐忑。他见识过卫鞅做生意的手段,能让把你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去年的韩国便是例子。盘算着,两百头耕牛丢了,算不了什么,要是一身肥肉被卫鞅啃掉,就亏大发了。 卫鞅为猗桐满上茶碗,心里却很是不满,道:“两百头,太少了。”好歹你也是天下六大巨商之一,这么小的手笔,好意思。 猗桐反问,道:“你在秦国到底买下了多少地,秦国人肯把土地卖给你?”那时候牛耕尚未大面积普及,只因农具的发展滞后,猗桐却猜到卫鞅打算用牛来耕种。两百头牛,可以耕种多少田地了,他早打算好,卫鞅用不完两百头,剩下的用来吃几个月的全牛宴。 卫鞅笑道:“你卖二十万头牛给秦国,要多长时候?” 猗桐跳起来,全身肥肉抖啊抖的,大喜道:“全天下的牛加起来,不过三四十万头,秦国能要二十万头?”虽然这个数字很夸张,可他见惯了卫鞅的夸张,不认为卫鞅会对他说出行不通的主意来。 卫鞅道:“我在秦国全力打造铁制农具,让秦国实现全面牛耕。十年,你卖给秦国二十万头耕牛,我做担保,秦国要是吃不下,我一力承担。” 猗桐摆手,道:“不必你承担。” 卫鞅笑道:“猗兄,这般信得过我?” 猗桐瞪大眼睛,道:“你承担得起?” 卫鞅哂笑,道:“区区二十万头耕牛,我怎么――慢着,耕牛价格多少?”这个问题不搞清楚,问题就大了。 猗桐笑了,原来这家伙根本不懂行情,就想做大买卖,道:“耕牛二十二到二十五金。” 卫鞅骇然,道:“岂非与上等战马等价。” 猗桐道:“然也。” 卫鞅马上叫道:“这笔买卖,你爱做不做,绝不帮你承担分毫,为秦国担保也绝不做。” 猗桐加一句,说道:“母牛五十金。” 卫鞅又吓了一跳,叫道:“你坑人啊。骡子才不到十金。” 猗桐道:“牛的力气大。” 卫鞅在庆幸猗桐够义气,不死死抓住他担保和承担的话,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以后还是少发扬的好。 猗桐笑道:“你告诉我,怎么让秦国买得下二十万头牛。” 卫鞅说出两个字:“租借。” 猗桐不解,道:“如何租借?” “牛寿命多少年?” “十五年。” “十年之内,你为秦国生二十万头牛。” “不是我生,是母牛生。”猗桐敏捷的指出卫鞅的错误。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神出鬼没 更新时间:2014-03-23 卫鞅无奈,只好换个说辞,道:“十年之内,你为秦国供应二十万头牛,每年两万头,便是四十四万金,每头牛能活十五年,你将四十四万金分成十五份,便是每年三万金。这第一年的三万金,我替秦国人付好了。这一年内,牛是你的,借给秦国人用而已,秦国要是付你三万金,你便继续给他提供耕牛。第二年,秦国人共接你四万头牛,该付你六万金,以此类推。要是秦国人付不起钱,那么对不住,之前借给他的牛全部收回。这样子,牛还是你的,你一点都不吃亏。十五年之后,秦国把钱全给上了,牛归秦国人了,然后牛死了,还得继续卖你的牛,期间的秘诀不用我叫你吧,把卖给秦国人的公牛全骟了,让他们秦国人的牛生不出牛娃子。”做了一个下刀子的手势。 卫鞅很惊奇的发现,猗桐一点都没被他绕晕,他的话音刚落,猗桐就拍手,道:“好办法,笑话,第一年的三万金,用得着你替秦国人付么。最后这个骟牛的鬼主意,不妥,有伤天和,这事情我做不来。” 说完,和卫鞅一起哈哈大笑,两个家伙心知肚明,伤个鬼天和,你拦不住人家秦国人弄来公牛,就拦不住秦国母牛的肚子被搞大。 卫鞅道:“其实你不必担心秦国穷,如果我说,秦国全面实现牛耕的话,十年之内,一定比魏国要富有,要更强大,你信不信。” 猗桐道:“我不信。可我信你,你有打算在秦国推行农耕,就一定会成功。别的国家看到牛耕的好处,我的牛就吃香了。秦国要不了我的牛,山东各国抢着要。所以说,我一点都不担心,更不用你担保。” 卫鞅失笑了,奸商就是奸商,从头算到尾。他却不知道,猗桐早料到卫鞅的牛耕打算,在来常氏商社见采薇之前,已经跑了一趟常氏商社在秦国的铁器农具工坊,打听清楚在工地上指手画脚的那个女孩子,叫做秋实,工坊正在打造铁制农具,甚至亲眼看到了从未见过却一眼看出是好东西的犁头。 猗桐笑着道:“最后一个问题,老卓图没来吧?” 卫鞅道:“我说了,只为感激你当年帮了冰儿,把你请来。你供应不了那么多的话,就找老卓图帮忙。” 猗桐却摇着肥脸,道:“不行,不行,这件事不算。你当我是瞎子啊,旁边那家,就挂着白门商社的大牌子。你和老白圭小白雪走得近,要不是秦国能捞大钱,你会把他们拉来。话说回来,你把白门先拉来了,这时候才叫我,算起来你还是亏了我,这笔账得好好的算。采薇,采薇,这丫头跑哪里去了。” 采薇从门外走进来,笑道:“猗大家,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猗桐道:“帮我算笔账,啊,不对,帮我把门口那几个家伙叫进来。” 采薇笑道:“何事这般着急?” 猗桐急了,道:“我当然急了,算了,我自己去,告辞了两位。”说完,起身就跑。 过了一下子,外面传来猗桐大声叫喊的声音,“那个谁,快马赶回楚国,把咱们的母牛全配上种,拉来秦国。什么,匆忙你个鬼,配不上你来配。咱家有多少牛,全部拉来秦国。齐国要的那批,不给齐国了,叫他们自己生去。那个谁,把这边这家买下来,改成猗氏商社,快,慢了就被别家抢了,对我就是要挨着常氏商社。那个谁,赶紧在栎阳周边找几块地方,做什么?养牛,养几万头牛。” 采薇追出来,叫道:“猗大家,猗大家,猪我们也要,是我们要。” 猗桐摆摆手表示没空,继续分派人手:“什么,这么多牛不给过关?你跟边关守将说,秦国人暴虐不化,竟然喜欢吃牛,天理不容,我们便是要拿到秦人吃牛的证据,公布天下,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秦人不仁,齐力讨伐。那个谁,杀一头牛,对,搬到常氏商社来,我要吃全牛宴,这事情最急,慢了,我宰了你。” 采薇掩嘴而笑,道:“这事情一点都不着急。” 猗桐道:“我信你才怪。”他要用全牛大宴拖住常乐,万一采薇这等精打细算的家伙向他建言,最好同时拉老卓图参与,两家竞争,这才是利益最大化,如此则大事不妙。他就是不给采薇建言的机会,等牛吃完了,常乐想反悔,也不好意思了。 采薇跟着猗桐往常氏商社内跑。 卫鞅笑道:“猗兄,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猗桐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要往外面跑,卫鞅叫道:“又要作甚?” 猗桐大叫:“叫人去北边买马。” 卫鞅更大声的叫道:“我的人已经去了。” 过了好一会,猗桐气喘吁吁的回来,看来这两句话的功夫,他跑了蛮远。 卫鞅笑道:“买马的事情,你便不必操心了,我在北地郡已经建好了三个大马场,这门生意归我了。” 猗桐喘着气,道:“好,便归你,我不抢。” 卫鞅笑道:“明日让采薇带你去见秦国内史景监,商谈这笔买卖。” 而后,卫鞅和管乙,每日呆在书房里,不分昼夜的整理带回来的资料,理清思路,编写论文,以沫很不幸的被抓来充当秘书的角色。从秦公嬴渠梁提出访秦三个月,如今已经过了两个半月。卫鞅和管乙提前回来,便是要抢在嬴渠梁召见所有士子之前,将论文递交给他,并且争取会面的机会。等到一百多号人递交一百多篇论文,看得嬴渠梁头晕,更主要的是耽误时间。 景监早已经被授权为秦国与常氏商社的商业谈判代表,顺带和白门商社的合作,也由他负责。这个任务,本来打算让段冷承担,可段冷自承受过常氏商社的恩情,理应避嫌。并且主动提出一项,让秦国君臣难以拒绝的任务。 “如今,君上励精图治,举国振奋,山东士子入秦,任职在即,以君上胸怀,必能人尽其才。数年之内,秦国将日益强盛。段冷自请秘密出使山东,分化各国,使其无暇西顾,为秦国争得数年之机。” 段冷说这番话时候,只有嬴渠梁、甘龙、景监、杜挚重臣在场。余人听闻,顿时哑然。 甘龙道:“客卿入秦,君上正待委以重任,何故自请去做无关紧要之事?莫非老夫待客卿大人,有所不妥?”他说的委婉,实际上君臣众人,认为段冷打算离开秦国,所谓出使,不过是顾全大家脸面的说辞。老甘龙甚至表达了自愿让位,请段冷主持国政的意思。嬴渠梁在段冷和景监之间选择一人,继承老甘龙的位置,主持国政的意思,在小圈子内不是秘密。 段冷含笑道:“君上,上大夫,诸位大人,段冷非是弃秦而去,所做之事,绝非无关紧要之事。段冷之心,天地可鉴。君上,请听段冷慢慢道来。内史大人,你对常氏商社,了解几许?” 景监猜不出他的意图,含糊道:“知之不深,客卿大人此问何意?” 段冷道:“有一桩秘事,段冷今日说出来,其间多有惭愧之处,求君上和诸位大人海涵,莫要外传。” 嬴渠梁虽不解其意,只要段冷不是抛弃秦国,便是好事,道:“先生是为秦国,我等怎敢不从。” 段冷道:“景大人统领密探,熟知山东诸事,也该知晓。去岁,魏韩之战时,韩国忽然举国萧条,市井寥落,军心民心动荡,大有举国逃亡之势。段冷临危受命,出任司商,专理韩国商贾市场。说来惭愧之极,段冷无能,始终无处着手,下了诸多猛药,不见成效。数月之后,忽然的,一切归于平常。” 除了景监,秦国君臣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气。 段冷继续说道:“那时,韩国上下,皆松了一口气,一场灾难便这般莫名其妙的过去了。君上,诸位,非是段冷狂妄,在韩国君臣当中,知晓商贾市场者,首推区区在下。众人皆以为灾难已去,天下太平。唯独段冷认为韩国已吃了大亏,只是如何吃亏了,亏在何处,损失了多少,依旧茫然不知。而后段氏败亡,数月间,段冷如行尸走肉,仍百思不得其解,丝毫头绪都抓不到。诸君请看,我头上的白发,便是那时生出来的。” 嬴渠梁等人听得骇然,到最后这句半玩笑的话,也无法发笑。 “后来如何?”嬴渠梁问道,他在想象着,如果他是韩候,那种情形该如何应对。 段冷道:“君上,段氏败亡之时,我本该是韩候的刀下鬼,是常氏商社的常乐,向韩候求情,救了我一命,将我送到大梁去。后来,再次见到常乐时,他说,韩国萧条的事,是他干的,这也是他救我的原因,对我有所愧疚。我问他是如何做到的,到底赚了韩国多少钱财,他却笑而不语。反对我说,与其纠缠过往,不如奋勇,莫使虚度光阴呢白了头。恰好内史大人来寻我,听从常乐话中之理,来了秦国。” 杜挚惊道:“那常氏商社如此厉害。” 景监接着说:“客卿大人与我,从大梁到栎阳这一路上,论起此事,互相提示,亦不得其解。便是常氏商社从韩国卷走多少钱财,答案亦悬殊,我估算是六百万金,客卿大人言道一千万金以上。” 甘龙道:“如此说来,常氏商社入秦――” 嬴渠梁却笑了,道:“上大夫多虑了,我秦国要是有六百万金,一千万金给常氏商社席卷,穆公霸业亦不远矣。先生一席话,意思――” 段冷道:“君上明见,常氏商社有神出鬼没,出神入化之功,由此可见,商家之能不可小觑。如今,白门商社、常氏商社先后大举入秦,必是远见秦国将强盛。” 秦国君臣唯有苦笑,别人看出来了,而自己却茫然不知,天下可笑之事莫过于此。 段冷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君上和诸位大可不必如此。” 景监道:“依我之见,既然白氏、常氏认为我秦国必将强盛,我们虽不明缘由,却也要早作打算,莫失了良机。” 甘龙面有忧色,道:“便是怕引狼入室,重蹈韩国覆辙。”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连横合纵 更新时间:2014-03-24 段冷面带愧色,道:“上大夫多虑了,非是我为常氏商社背书。常氏商社掠夺韩国一事,另有缘由。当初常氏商社初入韩国时,说来惭愧,我段氏欲欺他外来,出手抢夺他们的财富。而韩候、侠氏、公厘氏等,多有袖手旁观或落井下石者。于是,常氏商社初时隐忍不发,直到在韩国站稳脚跟,开始报复韩国,才有那一桩事。但凡大商者,与国同兴,方可长久。白门依附魏国,猗氏之楚国,琅氏之齐国,赵国之卓氏,殊途同归。若非有冤仇,无力自保,常氏商社也不会做出枯涸而渔之举。君上可曾听说,常氏商社在大梁时,首倡开挖鸿沟,鸿沟于魏国之利,甚于迁都大梁。那日,子岸将军率兵闯入常氏商社,我是捏了一身冷汗,幸亏内史大人和栎阳令赢德大人及时调解,否则,后果难料。” 景监长时间担任驻魏国密探统领,对于魏国的时,最有发言权,说道:“客卿之言不差。魏国支持鸿沟,甚于迁都。常氏商社在韩国打造铁剑,使得韩国击退魏国,庞涓十万大军铩羽而归,十不存三。”他看透了两件事,段冷是铁了心要担任这趟秘密出使山东各国的差事;他要在出行之前,警示秦国君臣修得慢待常氏商社,为卫鞅保驾护航。后面这一桩,正合景监的心意,是以他很不着痕迹的配合段冷。 嬴渠梁道:“常氏商社离开大梁,缘由不明,而后到韩国,韩国留不住常氏商社,常氏商社便来了秦国。客卿大人言道,但凡大商者,与国同兴。如此说来,常氏商社要寻个国家扎根。好,他肯来秦国,秦国便帮他把根牢牢扎在秦国,与秦国同兴。子岸侵犯常氏商社的事,再也不许发生。白门商社先入秦国,常氏商社辗转韩国,这才入秦,来到栎阳后,将商社设在白门商社之旁。上大夫,渠梁想到一个人。” 甘龙醒悟,颌首道:“白相国。” 嬴渠梁点头。 甘龙欢颜笑了,道:“白相国看出我秦国将强盛,非但白门商社入秦,还指引常氏商社入秦。哈哈,君上,白相国睿智远见,而我等君臣蒙在鼓里,这事,可信,不惭愧。恭喜君上,贺喜君上,大秦必兴。” “恭喜君上,贺喜君上,大秦必兴。”三个人齐声道贺,其中两个心里哭笑不得,谁也料不到竟然君上和甘龙会得出这个结论。尤其是景监,他知道白门商社虽入秦在先,却反而是卫鞅说动的。 杜挚忽然说道:“白门商社根基在魏国,便是真心入秦,亦是有限,且旷日持久。常氏商社如今不过是在栎阳设置分支,所谓大举入秦,值得商榷。” 嬴渠梁道:“客卿与内史之意如何?若是常氏商社尚未决心,如实使得他选择秦国扎根?” 景监笑道:“我以为,常氏商社扎根秦国,此事已定。常氏商社的秦国总事,名叫采薇,原为大梁总事,在大梁商贾中,名声不小。有句话说,常氏十秀,采薇为首。商社中的地位,仅次于家主常乐。采薇离开大梁而到了栎阳,可见常氏商社经营大略,定是落在秦国无意。” 嬴渠梁道:“听闻只是个女子?” 景监点头,道:“然也,不过十六七岁。”心里有点小郁闷,当初还是他花钱买来送给卫鞅的呢。 嬴渠梁叹道:“天下竟有这等奇女子,我倒想见见那位常乐,是何等人物。” 景监和段冷,都不敢吭声了。 甘龙道:“如此说来,客卿大人是坚信秦国强盛,是以早作打算。” 段冷道:“然也。君上,秦国要强国,必得数年,乃至十数年和平时间。段冷自请东行,便是为秦国争取时间,为强国保驾护航。” 嬴渠梁道:“先生有何大计?” 段冷道:“段冷之策,扰乱山东,无暇西顾。方今天下,魏国独霸,齐国图霸,魏独强而无力吞诸国,齐图霸而不能直缨魏国锋芒。以此为核心,施连横、合纵两策,可是各国纷战不休。” 甘龙道:“请问客卿大人,何谓连横、合纵?” 段冷道:“齐国欲图霸,莫过于结连赵、韩,共同对付魏国,此谓之连横。魏国无力吞并天下,唯有徐徐图之,如何徐徐图之,莫过于与楚国结盟,一则打压齐国,二则合力蚕食其他弱小之国。” 杜挚道:“先生打算说动齐国、赵国、韩国,对阵魏国、楚国?” 嬴渠梁隐约猜到段冷的计划,伸手制止了别人发问。 段冷摆手,道:“若是如此而已,定不能成功。国与国之间,利于合则合,利于分则分,不一而定。已魏国、齐国为两边,说动其他诸国不断反反复复,方能扰乱山东。君上,诸为请过来。”他走向墙上的天下地图。 “反复的各国,分为三个梯队。边远的燕国,便是第一梯队,齐国致力抗衡魏国,需交好燕国,解除后顾之忧。反之,魏国欲打压齐国,必厚利结好燕国。如此一来,燕国与齐国之间,燕国与赵国之间,时分时合,时盟时战,不得安宁。” “魏国过强,赵国韩国受其压迫,非其愿也。而三晋源远流长,齐国强于魏国,称霸天下,亦非赵国韩国之愿。齐国许以重利,则赵韩助齐攻魏国。魏国许以重利,则赵韩助魏国攻齐国。可离间反复的第二梯队,赵国、韩国。” “第三梯队,楚国。楚国地广人众,物产丰富。魏国称霸,齐国图霸,楚国岂能没有进取之心。或徘徊魏齐之间,或坐山观虎斗,或结好一边,以图暴利。” 秦国君臣越听眼睛越泛光,他们何曾想过,原来争夺天下的游戏,竟然是可以这样玩的。在段冷的话下,那便是一场游戏,那便是在玩。 嬴渠梁暗暗感叹:天下俊杰皆在山东,我秦国有谁能想得出如此大气磅礴的计策来,段先生不过是韩国的司行从事,司商而已,便有这等气吞天下的才华,秦国众人想必之下,多少有点跳梁小丑的味道。 甘龙和杜挚师徒二人大赞高明,而心中的确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景监目瞪口呆,他知道,一定是卫鞅。这个卫鞅,到底心中藏有多少能玩死人,吓死人的谋略来。他早在两三年前,便支出秦国能够浴火重生。他未入秦国,便判定秦国将强盛。他还没能担任秦国的官职,就指使段冷出使山东诸国,开始提前布局,布下好大一个局面。就好像秦国总揽国政的大臣之位,是他囊中之物似的。旷世奇才,这便是一位旷世奇才的底气和大气。 段冷继续说道:“还需一人与臣协作,一人实施连横,另外一人实施合纵之策,针锋相对,先为魏国、齐国定下大计,而后为两国张目,游走各国,使其反复。” 嬴渠梁举手止住段冷,似乎有所犹豫。 段冷奇了,道:“君上,如今魏国与赵国、韩国不和,正是实施连横的天赐良机,连横一成,合纵之策水到渠成。” 嬴渠梁起身行礼,道:“连横合纵之计,由他人实施,先生从中指点。寡人决意,先生即日起总领国政。望先生不辞劳苦,担当强秦重任。” 甘龙也起身,即刻接口道:“三日之内,老夫与先生交接完成,甘愿辅助先生。” 段冷愕然,玩笑开大了,秦公将他视为旷世奇才,死死抓住不放手。不由得心中大骂卫鞅,合纵连横这等气吞天下的大计都能想出来,为何会想不到这点小波折。目视景监,意图让他发话拦下。 景监大怒,这种情形,我怎能发话,自己牛皮吹大了,自个收拾去。 段冷忙说道:“段冷才疏学浅,非是不愿,实为无力为之,君上谅解。” 嬴渠梁以为段冷客气推辞,再次相请,甘龙和杜挚也诚意相邀。景监无奈,只好加入盛情邀请的行列。 段冷恨不得一脚把景监踢出去,诚惶诚恐的说道:“君上,上大夫,内史大人,中大夫,诸位诚意,段冷心知。然段冷所长,仅是邦交与管理商贾两项而已,领国重任,实不敢当。” 秦国君臣再三邀请,给足上古之礼。 段冷再三推辞,死死不肯。 秦国君臣这才发现,段冷的推辞,是真心实意的。 段冷纳头跪拜,几乎痛苦涕零,道:“君上,段冷若是领国,定然误国,绝无推脱之意。若有半句虚言,不容于天地。” 嬴渠梁忙将段冷扶起,道:“先生恕罪,是嬴渠梁心急了,便依先生。连横合纵,尚需一人,请先生为我举荐。” 段冷道:“臣心中并无合适人选。” 甘龙道:“老臣举荐一人,士子赵良,如今在齐国谡下学宫修学。” 嬴渠梁当即决断,道:“请先生赶赴齐国,持我密令见赵良,景监派出得力之人护送先生。赵良若是不从,格杀当场。届时,请先生择合适之人,行此大计。” 第二天,段冷离开栎阳,开始他游说天下的征程。秦国君臣四人,在宫中遥遥举杯,为他送行。所到之处,段冷声称秦人不足与语,索性分道扬镳,游历天下。 其实段冷的心思,比秦国君臣更复杂。卫鞅和他说起连横合纵大计时候,段冷心中的震撼,只有他自己清楚。好大的一盘棋,布下这盘棋的人,是何等的惊艳绝伦。一个四十岁的老夫,满怀热血的决意追随一位二十出头的小子,心绪怎能不复杂。 扰乱山东六国,为秦国变法护航,这时他的任务,段冷似乎感觉到自己获得了新生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四本书 更新时间:2014-03-25 嬴渠梁每日查看各县报来的关于招贤馆士子们 寻访秦国的士子,许多人不过跑了两三个县,就耐不住了,纷纷跑回栎阳招贤馆。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这些人只是呆在招贤馆,并没有跑回国去。 有三位很是出彩,田常、王轼、尸佼,都跑了十个县,不仅仅是留在县府查看县志,还经常深入民间。 而他内心里最看重的卫鞅,除了在陈仓露了一面之外,再也没有相关的记录。 紧急召景监入宫。 景监匆忙赶到,道:“君上,何事?” 嬴渠梁皱着眉头,将手中的竹简抛给他,担忧道:“卫鞅,六月初三,陈仓出现一次,再也不见人。如今,访秦的士子,都已经回来,开始准备陈策,却不见他的消息,不会生出意外了吧。” 秦国穷山恶水,路途险恶,虽然穷得没有强盗,可路上发生意外死些人,不足为奇。 景监看了一遍竹简,却笑了道:“君上大可放心,有此人在,定能保的卫先生无恙。” “何人?卫先生身边的那个护卫?”嬴渠梁记得清楚,陈仓令说了卫鞅身边有个护卫。 景监道:“那日子岸将军包围常氏商社的时候,有一位路人见不得秦国人欺负山东六国的商人,和子岸将军打了一架,不分胜负。” “便是那位护卫?”嬴渠梁动容,子岸乃秦军猛将,武艺仅次于赢虔。 景监道:“正是,据臣所知,此人名为管乙,和卫先生乃生死之交。当初卫先生逃离公叔痤府,管乙一直保护至今。卫先生入秦,将管乙带来,其意欲推举管乙为将。”他趁机为管乙打广告,管乙武功是强,领兵打仗的本领虽未见识过,可卫鞅培养人才的本事,他是不敢怀疑的。君不见常氏十秀,远胜须眉,原先不过是他买来送给卫鞅的奴隶而已。管乙原本是公叔痤府上的闾长,和卫鞅的关系,比之常氏十秀还要高一层。如在安邑的时候,管乙还远不是景监的对手,可是两三年后,已经能和子岸打成平手,意味着景监也不能胜他,单凭这点,可以证明卫鞅在培养将领方面,也有过人之处。果说卫鞅没有将他培养成一员良将,打死景监都不信。 嬴渠梁笑了,道:“卫先生倒是有心了。秦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强兵悍将,最缺的是治国大才。田常、王轼、尸佼,还有卫先生,但愿有一位是大才。” 景监欲言又止。 嬴渠梁笑道:“你莫非在担心卫先生会逃离秦国,我不担心。他既然连将领都为秦国带来了,足见有心留在秦国,不会轻易离去。而且卫先生光明磊落,怎能不告而别。定是算错了路途,耽搁了时候,多等他几天无妨。” 景监心里嘀咕一下,他还光明磊落,依旧欲言而止。 嬴渠梁道:“有话?” 景监点点头,终于说道:“君上,有一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也不知对与不对。” 嬴渠梁道:“秦国君臣之间,那有许多弯弯道道。该说不该说,对与不对,说来便是了。” 景监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臣觉得,行军打仗,将帅谋略的重要,更甚于武艺。”摸着自己的脑门,继续说道,“臣在魏国的时候,应付的阴谋诡计多了,自己使的阴谋诡计也多了,是以有这个想法。” 嬴渠梁若有所思,默然不做声。 景监道:“我老秦人的大军,魏国的魏武卒,齐国技击之师,无不强调强兵悍将,锐不可当。若是我秦国能先行一步,重视将帅谋划之能,也许能取得意外的胜利。例如,我原先统率的密探,要是在战场上和魏武卒对阵,抵不住魏武卒的一轮冲杀。可要是换个地方,换个战法,使出些计谋来,魏武卒也占不到我们的便宜。” 嬴渠梁道:“有理,我和大哥商量。以谋用兵,无处可学,鸟,我们自己学。” 景监笑着告辞。 不到一个时辰,景监却又来求见。 “有急事?”嬴渠梁还在书房,见了景监笑道。 景监颇有为难的呈上一个木盒,木盒上写着:唯秦公开启。 “何物?”嬴渠梁奇了。 景监道:“卫鞅,卫先生的陈策,央我呈与君上。” 嬴渠梁喜道:“他回来了?” 景监点头,道:“回来好几天了,忙着编写陈策,没回招贤馆。又黑又瘦,跑遍了秦国大部分山野村落,世族封地,还有关中大营、武关、函谷关。除了陈仓那次,不入县府,是以个各县都没有禀报他的行踪。” 嬴渠梁震动,道:“当真如此?” “待见了他,便知道了。”景监忐忑的递交木盒,为难的说道:“君上,三月之期还有两天,他却提前呈交。我与他说,这于理不合。他却言道,等那一百多篇陈策看完,再看他的,岂非浪费了许多时候,秦国等不起啊。” 嬴渠梁接过木盒,闻言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狂妄,真正有才之人,才有这等狂妄的底气,好,我便先看卫先生的陈策。” 景监指指木盒上面“唯秦公开启”五个字,道:“臣告退。” 嬴渠梁笑道:“无妨,一同来看。” 景监那里敢违背卫鞅的意思,寻了个借口落荒而逃,心里却极为的期盼。在宫门口等了两个时辰,直到天黑,这才无奈离开,想要去找卫鞅问个讯,却又想起那五个字,只好强忍着好奇。 嬴渠梁打开木盒,里边装着四本装订好的手抄本。 第一本封面写着《历史大潮论》,旁边写着两列小字,阅后即毁,万不可泄露,百年先机,他人一目即窃之,切切。 后面三本为《变法亡国志史》,《齐魏楚三国变法论》,《强秦十二策》。 前面三本署名卫鞅,唯独最后一本,署名两个人,卫鞅和管乙。 嬴渠梁无心感叹一个士子居然用纸张编写成书本,秦国的国君用不起纸张,只能用竹简。先翻开第一本,开篇便是历史大潮由生产力推动,生产力三要素是劳动者,劳动工具,劳动对象。看完第一句,嬴渠梁脑袋轰的一声响,原来历史进步的根源,强国的思路,竟然用一句话,便能如此清晰的表达。 当日,在政事堂上,卫鞅只是论述劳动工具这一项,是以听得云里雾里,似乎又抓住了点头绪却理不清,只觉论点标新立异,又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如今见到完整的描述,顿时豁然开朗。 “车英。” 卫尉车英马上出现。 “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进来,违令者,立斩无赦。” “得令。”车英虽然一笑,却一丝不苟的执行国君的命令。 再往下看,写着生产关系的概念,包含的内容,以及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关系。 嬴渠梁已经说不清楚心中的滋味,震撼的满身鸡皮疙瘩,振奋的所有的毛孔同时打开,与之相伴的是无比的沉重,比强国无计,彷徨辗转反侧时候还要沉重。 薄薄的几页纸,两三百字,嬴渠梁看了十多遍,倒背如流。 整个人却陷入无边的思索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人又陷入黑暗之中。 嬴渠梁忽的清醒,叫道:“车英,点灯。” 车英绝不会好奇君上往袖子里藏了什么,一丝不苟的点着油灯,并且送来饭菜。 嬴渠梁三两下扒了一大碗饭,喝了半碗羊骨头汤,挥手令车英退下。 “君上,多吃些。”车英道。 嬴渠梁冷冷的瞥了车英一眼,脑子还绕在那两三百字里边,表情僵硬的说道:“不必了。” 车英知道君上是在深深的思索,不敢打搅,收拾好饭菜,轻手轻脚的退出门口外。 嬴渠梁最后一次仅仅握住《历史大潮论》,听从卫鞅的建言,阅后即毁。 《变法亡国志史》让他大汗淋漓,书上记载了三百年来郑国、齐国、晋国、越国新政、变法失败,导致灭国的历程。最后结论为,变法肤浅,片面性,终被变法引发的反击浪潮覆灭,随之灭国。 《齐魏楚三国变法论》,嬴渠梁本该心旷神怡,可卫鞅论述三国变法时的语气,甚是不以为然,并且严正的指出,三国变法,缺乏连续性,只强一世,不强永久。唯有深入民间的变法,才能永续。 《强秦十二策》,卫鞅在历史上卫鞅变法的基础上,做了较大幅度的增补和修缮。包含了《新田论》,开阡陌,废井田,聚居村落,铁器牛耕,田地施肥。《税制论》,取消以物纳税的旧制,农民按照田地的亩数,商贾按照营业额,官吏和匠人按照个人收入,一律以货币纳税。《农爵论》,比历史上多了女子亦可授爵。《军功论》,按杀敌数量进行金钱、免徭役、授予爵位等方式的奖励,战场立功,战役立功,战略立功相结合。《弱民论》,亦即是治安管理条例和刑法的结合体,加上适合时代需要的连坐,着重强调严禁私斗。《度量论》,营造公平公正的社会环境。《郡县论》,加强中央集权。《齐俗论》,扫除落后的习俗,比如一大家子男男女女共住一屋,共睡一炕等等。《官制》,明确官员的权力和义务,培养职业官员,做到依法行政,避免乱七八糟的学派推行他们的政治方针。《军制》,包括军队结构和制度改革,由野战部队常驻部队组成国家主要军事力量,不废除全民皆兵制度。《人才论》,国府办学校,培养行政人才,军事人才,建立民间教育投入制度,全线提高国民的知识水平。《秦国四战论》,西击戎狄、南下巴蜀、灭周、掠韩四轮大战的方针,奠定大出天下的基础。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章 锤子 更新时间:2014-03-26 韩国新郑的常氏兵铺来了一个人,自称常氏商社新郑兵器工坊、常氏兵铺、马山矿场、雁山矿场总事,简单的说,接替秋实小姐的位置,这一切老子一个人说了算。 补充一句,老子叫章锤子。 章锤子来到新郑,在常氏兵铺的洽谈室召集了所有的管事,兵器铺的三位,矿场四位,兵器工坊四位,还包括常氏商社新郑分社两位。 “十三位管事,自今年算去,每人每年酬劳,一百金,做得好有加,做不好减半。”章锤子大咧咧跪坐主位上,气势凛然,霸气十足,十三位管事整整齐齐的排在对面。 洽谈室内,顿时轰动起来,大手笔,绝对的大手笔。管事们最后的一点担心烟消云散,这的确是常氏商社的风格,匪夷所思的厚待,来人不假。只是没有人发现,章锤子脸上的肉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他的心像是刀割一样,王八蛋,一千三百金一年,十年一万三千金啊,。无名军中,很多人都随口而出这句管乙最爱的口头禅,章锤子久居老营,免不了俗。 “常氏商社两位管事,人归我管,账目不归我管,有事找我,没事别找我,我的意思,两位明白?”章锤子道。 常氏商社的两位管事,连忙点头。他们是经商的,别的十一为是管理的,他们有足够的自主权,可是行为上受章锤子监督,账目上他们没有信心能瞒得过主家的火眼金睛。最好的做法是,努力经营,不动歪心思,常氏商社不会亏待他们。 “那个谁——”章锤子指着一个管事,叫不出名字。 那位管事满头黑线,道:“周到。” 章锤子笑道:“哦,对,周管事,前面我们清点库房,还有多少钱财来着?” 周到再次满头黑线,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八十六万五千三百二十二金。”这个数字他已经给章总事报了不下于二十次,这位总事根本记不住。 章锤子笑盈盈的说道:“够了够了,这阵子,大家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实际情况是,部分人辛苦,部分人闲的蛋疼,闲的蛋疼的部分当然主动的声音小一点。 章锤子一瞪眼,道:“我说的是别人,矿场的、工坊的。你们几个辛苦一趟,矿场、工坊的大匠奖赏每人十金,小匠五金,杂务三金。周管事,你算一算,总共要送出去多少?” 周管事算了片刻,道:“一千一百金余。” 章锤子笑道:“不多,不多,按此发放。周管事,日后还是你来管账目,如何?” 周管事正容道:“诺。” 章锤子道:“最后一句话,常氏商社的那个谁,王八蛋,忘了名字,那个——” 天知道他说的是哪个谁。 “秋实总事?”周管事想想,能在前面冠以常氏商社名号的人不多。 章锤子摇头,道:“不是那个小姑娘。” “细雨小姐。”另外一名常氏兵铺的管事看章锤子急得不成样子,连忙报出唯一正确答案,终于吐了一口气。 章锤子还是急的直摇头,道:“叫做常什么鬼来的。” 十三个头,同时冒冷汗。 终于,章锤子大笑,叫道:“常乐。” 十三位管事有一种将他扔出门外的冲动,如果不是看在年薪百金的份上,冲动已经变成行动。 “对,就是常乐,那王八——咳咳,常乐常公子送给我兵器生意一成份额,所以,往后矿场、兵器工坊、兵器铺,开工与否,铁剑价格多少,全由我说了算。就这句话,各自忙去吧。”章锤子挥着袖子赶人。 没有人动人,章锤子奇了,道:“你们找周管事拿钱去啊,还呆在这里作甚?” 一名兵器工坊的管事,提示道:“章总事,铁剑,能不能——”他们一致认定,章总事忘了最关键的一件事情。 章锤子皱起眉头,莫名其妙。 另外一名工坊的管事豁然站起来,章锤子一瞪眼,他只好气势马上弱了三分,委婉的说道:“章总事,我们的意思是,秋实总事不在,我们兵器工坊,是否还能够打出铁剑来。” 章锤子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不就是几柄破剑嘛,你们是怕老子打不出来,嘿嘿,更——咳咳——” 各国趋之若慕的常氏铁剑,在他口中竟然变成了破剑。 章锤子大袖一挥,道:“走,带我去工坊,老子打出来给你们看看。” 众人精神大震,即刻动身,犹如要去岳父家接新娘子似的。周管事叫道:“李管事,三等铁剑各拿几柄去,比照比照。” 章锤子大叫一声:“等等。” 众皆骇然。 章锤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众人的心底一寒,似乎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章锤子笑道:“险些忘了一件事,矿场的四位留下,有几句话要说。你们先去把炉火升起来,我们稍后便道。” 一名管事怒道:“人吓人,吓死人。”继续鸟作兽散。 “过来,过来。”章锤子和蔼可亲的招呼。 四位矿场的管事若有明悟,围了过来,和章锤子一起,把他面前的那条案子围得严严实实。 章锤子低声说道:“你们最近辛苦了,每人两斤。”从怀里掏出四个不大的灰色布包,掷案有声。 “才两金?”四个人的脸同时塌了下来。 章锤子奇了,道:“不想要,给我。两斤黄金都不放在眼里,你们还真富有。” “两斤黄金?”案子上四个灰色布包瞬间凭空消失。 话说九位管事,有人抱剑,有人空手,快速的往城北兵器工坊奔去。兵器工坊的四位在最前面,常氏商社新郑分社的两位拉在最后,很快这两位窜到最前去了,好像比赛跑似的。 “哎,我说两位老兄,你们为啥跑那么快。”以为管事气喘吁吁,很是不服气。 两位新郑分社的同仁相视一眼,不做解释。 兵器工坊是否开工,本和他们没啥关系。可他们忽然想到,兵器工坊复工了,常氏商社在新郑乃至韩国的地位重新稳固,他们商社的声音便可以正常运转。其他人不过是事务管理者而已,他们兄弟二人却是负责经商的。商社正常运转,赚了大钱,常氏商社给他们的奖赏,远非一百金年薪能比。 看在钱的份上,怎能不急。 九人的赛跑队伍,惊动了新郑街头。 常氏兵器工坊的匠人们,如今都成了闲汉,也有人正在逛街,见到这等情形,大吃一惊,二话不说,纷纷加入这支看似救火救急的队伍。 “李管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管事,工坊着火了么?没看到烟啊。” “郑管事,我有个表哥在新郑令手下做事,要不要请他调派人手救火?” 一连串的发问,街上的流言也迅速传播,比众人赛跑的速度还要快。 “常氏兵器工坊着火了。” “常氏兵器工坊被烧成灰烬了。” “常氏铁剑烧熔了。” “天不佑我大韩啊。” “大韩快要亡国了。” “大韩快要亡国了,魏军打过来了。” “魏军打到东门了。” “东门破了。” “快跑啊。” “好多人逃亡了啊。” “婆娘,背上孩子,快跑,北门没有魏军。” 人言可畏,兵器工坊的李管事大怒,大声叫道:“常氏商社派来了新管事,兵器工坊复工在即,又能打出铁剑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狗日的,吓老子一裤子尿。” “他娘的,老娘还有两个孩子落在家里头藏着呢。” 然后,常氏兵器工坊工坊复工,又能打出铁剑的正确消息,飞快的传播。 就在章锤子等人到达兵器工坊的时候,守卫工坊的韩国士兵马上回到本职岗位。 章锤子叮叮当当打出第一柄铁剑的时候,韩候派来的中大夫,还有两大世族的侠困、公厘孜同时挤到围观人群的最前面。齐国、赵国、楚国还有魏国的使者,齐齐着急的等候在工坊大门外。战争年代,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谁也不比谁慢半步。 真的还能打出常氏铁剑来么,常氏铁剑不会成为绝响吧。 有人为了自己的家,有人为了自己的国家,忐忑不安。 “章总事,我是魏国中大夫顾都,魏国要买五万柄一等剑,每月月初提前付款,绝不拖欠。”一个人窜过来说道,还是魏国人最聪明,在别人怀疑的时候,他先下订单。 他才说完,其他人就后悔了。 侠困大怒,骂道:“无耻。” “滚开。”章锤子怒喝。 魏国的中大夫讪讪而退。 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大师,在章锤子身旁指指点点,章锤子偶尔和他交头接耳。 “你这老乌龟,要装得像一些。”章锤子用铁锤声掩盖他的话。 老大师捋着胡子,神情欢快的大笑,拍拍章锤子的肩膀,低声骂道:“小畜生骂谁哪。” 章锤子扮出受教的样子,一心二用,若有所思的骂道:“老王八蛋,当心老子把你的蛋锤烂。” 老大师仙风道骨,一巴掌重重拍在章锤子的后脑勺,嘀嘀咕咕的一同细说:“小畜生,小王八蛋,小杂种,鸟,娘希匹,卵人,毷氉……” 章锤子目瞪口呆,看来这位老大师还曾经游历天下,学到那么多骂人的话。 无数人的心,咯噔,被章锤子高高举起忽然停顿了的铁锤,吊得高高的。 老大师拍手大笑,高声叫道:“成了。” “出来了。” “成了。” “滚开。”章锤子怒喝。 旁人滚开了,四位工坊的管事却不管不顾,抢了过来。 “不像。” “的确不像。” 不知道多少人的心,突然破碎。 “试一下。” “当——” 章锤子的铁剑纹丝无损,李管事手上的一等剑蹦了指甲大的缺口。 “哇——” 振奋,沸腾。 章锤子撇撇嘴,低声咕哝:“破剑一柄而已。” 老大师拍拍章锤子的肩膀,低声笑道:“小伙子,各司其职。”然后高声宣布,道:“此剑名为蓝光剑,天下利器莫过于此,售价黄金等重。” 章锤子无奈,要是当真泄露了无名军的秘密,他可是死不足惜。笑了笑,表示善意的回应,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人家有老人家的智慧。老大师虽然不懂铁剑技术,甚至不懂打铁。却猜到章锤子可能这时有点随性了,巧妙的帮他圆过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扫地出门 更新时间:2014-03-27 原属于秋实的兵器工坊办公室里,章锤子当中坐好,眼神冷冷的,宛如落草为寇的山大王。那位老大师,完成工作任务,早已回屋睡大觉了。 “章子大师,魏国买一等剑五万柄,蓝光剑十柄。” “章子大师,齐国也买一等剑五万柄。” “楚国三万。” 打出了蓝光剑,章总事马上变成了章子大师。 在他们心里,只有章子大师,才有资格排位在他们上面,章总事的话,不够格。 魏国和韩国的太子申救赎谈判还没结束,是以来了个高等级的官员,和韩国的中大夫位置最靠前。赵国、齐国、楚国、燕国的使者,都是驿馆的官员,级别要低很多,在重大事件上面,也有临济决断权。侠困、公厘孜两位年轻人,只好落在门口处。 章锤子默不作声,冷眼扫荡众人。 魏国中大夫顾都一笑,道:“众人休得着急。章子大师,造出蓝光剑,技艺高超,天下无双,敢问师从那位大师?”看出了章锤子有刁难之心,马上展开曲线救国,迂回战术。 章锤子闻言,忽地哈哈大笑,道:“我?我是个养猪的。” 众人皆大笑,章子大师肯开玩笑,便是好事。 章锤子急了,说道:“我真的是养猪的,不信咱们比比。” 鸦雀无声。 顾都迂回战术彻底失败,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道:“常氏铁剑天下人趋之若鹜,数月之间,因有变故,未出一剑,天下人莫不引以为憾,老夫也时常叹息。如今章子大师到来,常氏铁剑重出天下,我魏国要买五万柄一等剑,十柄蓝光剑,作价多少,任由大师开口,魏国绝不还价。” 此言一出,引来数道怒火,顾都坦然受之,财大气粗便是极厚的盾牌。 章锤子奇了,道:“我没说兵器工坊打算复工,你们一个个就要买剑,我拿来的剑卖给你们啊。” 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要是不想复工,你坐在这里和见我们作甚。外面一两百号人,一个个忙碌着收拾工坊,搬运木炭,生铁,这位却说不打算复工。 韩国的中大夫较为年轻,约摸二十五六岁,隐约猜到他的意图,趁机配合,说道:“我乃韩国中大夫申不害,敢问章子大师,兵器工坊何时复工?” 既然章锤子存心刁难,便听他有什么打算再说。 章锤子笑道:“复工不复工,不是我说了算。” 赵国使者皱起眉头,道:“谁说了算?” “他说了算。”章锤子一指申不害,道:“你叫什么名字。” 申不害不答他,却道:“原来章子大师之意,兵器工坊复工与否,由韩国说了算。”目光落在魏国中大夫顾都脸上。 章锤子拍手笑道:“对,韩国说了算,我的意思你们明白了没?鸿沟,常氏商社在鸿沟损失惨重,没钱买造剑的材料了,匠人们的工钱也发放不出了,我的意思,你们明白了么?” 顾都脸色难看,在太子申的赎回谈判中,韩国人把常氏商社丢失鸿沟这件事摆到桌面上谈,令整个魏国谈判团队怒火中烧。 申不害轻视的扫一眼顾都的黑脸,冷笑道:“韩国于鸿沟一事的条件,恢复十日之前所列。顾大人,你若是想让常氏兵器工坊早日开工,不如此时便答应。你我为议谈副使,皆有单项定议之权。” 顾都怒道:“申不害,休得装腔作势。”如果恢复到十天前的结果,魏国将过赔偿给韩国一城和三十万金。十天的口水,白花了。 申不害冷笑,从容的在顾都身前两尺,跪坐下来,逼视顾都,道:“顾大人,常氏铁剑乃天下所盼,你莫非要让天下人失望。”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顾都眼看其他四国的使者,逼迫之意不言而喻,坐直身子,正色道:“鸿沟一事,就此定议。魏国议谈副使,中大夫,顾都。” 申不害正容道:“鸿沟一事,就此议定,韩国议谈副使,中大夫,申不害。”然后缓缓回座,对章锤子道:“章子大师,君上已有定议,常氏商社因韩国之故,在魏国鸿沟一事上损失颇大,经营困难。韩国补贴常氏商社一百五十万金,常氏商社安心在韩国行商,务请即时恢复常氏铁剑生产。” 章锤子何曾见过这种正式的措辞,抓抓头发,道:“中大夫申不害,是吧,你说了算不算?” 申不害道:“算。” 侠困拍手大声叫好,“申大人,太厉害了。”他老爹侠趁,正是议谈的正使。这事情纠缠了多久,却被申不害一次顺着杆子往上爬,就谈妥了,而且韩国还占了极大的便宜。 公厘孜却一阵怯怯的,他们和申不害年纪相仿,可不知怎么的,每次见到申不害,总有一种碜碜的感觉。 章锤子笑道:“好,我信你。不过,如今常氏兵器工坊由我做主,有两桩事,须得先言明。申大人,第一桩需得韩国谅解。当初常氏商社与韩候有约定,常氏铁剑卖与外国,所收赋税不得超过一成。” 申不害点头道:“然也。” 章锤子道:“我想想,这事却是常氏商社吃亏了。申大人,这项约定改为,常氏铁剑卖与外国,所收赋税不得超过两成,然须得折算成金、币收,不得以铁剑为税。” 其实是卫鞅想想吃了大亏,自己把自己给坑了。人家韩国人收税,一来是在边关收税,对象是买剑的国家,而不是从常氏商社拿,常氏商社根本捞不到一点好处。二者,这时代的税收,绝大多数是以实物纳税,相当于韩国一柄铁剑都不买,就能拿到总产量一成的铁剑。 卫鞅当初太过想当然了,不了解实情。 估计那时候韩候也纳闷,卫鞅怎么会提出这么个没头没脑的条件。 申不害想都不想,道:“可。” 门边上的侠困和公厘孜相视一眼,惊喜万分。按照原来的协定,韩国可收获一成的铁剑出口,可这些铁剑全部落入韩候的手中,两大世族一柄都捞不着。而新的协定,韩候虽然多得了钱财,两大世族依旧捞不着好处,可是韩候想要铁剑,一边排队去吧。如此,大大的维持了双方实力的平衡。 他们没有发现,申不害的眼角微微动了动,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其他各国的代表,默不作声,原来的一成,如今的两成,金饼换铁剑,说不上赚了亏了,然而,这个税率,对于稀缺物品而言,本身就太低了。 章锤子哈哈大笑,道:“申大人够痛快。这第二桩,常氏兵器工坊,从今日起,拒绝向魏国、秦国出售铁剑。” 顾都豁然站起,怒道:“凭什么。” 章锤子神色不改,道:“就凭魏国忘恩负义,你莫非忘了,常氏商社与魏国有仇。” 众人轰然大笑,区区一个商社,就敢跟魏国叫板,世所罕见。好一句忘恩负义,骂到魏国的骨头里边去了。常氏商社在鸿沟的损失既然摆上了谈判桌,在他们这个圈子内便不再是秘密。常氏商社首倡挖掘鸿沟,对魏国的霸业有重大贡献,骂魏国忘恩负义,的的确确的师出有名,有理有据。 章锤子又道:“只因魏国无耻,兵器工坊停顿三个月,少出铁剑三万柄。按最近一次大笔成交,去岁常氏商社与韩国三大世族的交易,二等铁剑平均价格五十七金算,便是一百七十一万金,则算一等剑的话,不低于两百万金。敢问这位忘恩负义国家的大人,这笔账,贵忘恩负义的国,打算何时赔偿与我?” 顾都满脸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甩袖而去。 少了一个最大的竞争对手,众人却一点都高兴不出来。他们得到一个暗示,五十七金一柄二等剑,是常氏商社的底价。 申不害放佛丝毫不觉,笑道:“魏国一强独霸多年,今日章子大师当众把魏国人扫地出门,如此气概,令人佩服。” 章锤子哈哈大笑,道:“魏国人就是狗。” 没有人回应。 齐国使者开口道:“章子大师,我齐国打算购买一等剑――”他把最后一个字拉得很长。 章锤子道:“我知大伙心急,常氏兵器工坊每月产出铁剑四千柄。” 齐国使者插嘴道:“不是一万柄么?” 章锤子悲天怜人的说道:“没日没夜造剑,火炉不停,每月可出一万柄。可要是把匠人们都累死了,谁来造剑?常公子素有仁义之心,严令兵器工坊每月出剑,不得超过四千。哦,这四千柄剑,限定一等剑两千柄,二等剑一千五百,三等剑五百。采用竞价的方式,一等剑、二等剑按月成份,各国各家出价争抢,半年抢一次。没听懂?” 没有人点头,也没有人摇头。 章锤子却笑了,起来走过去,把公厘孜拉出来,道:“常公子说,要是我将不清楚,就请公厘公子帮忙。” 公厘孜苦笑,从怀中取出几块金饼,一边模拟一边解说。 章锤子在旁边强调原则,说道:“常氏商社虽造剑,却不愿见到天下杀伐过多,依照这个法子,打仗多的时候,铁剑价格就被抬高,每人打仗的时候,说不准一等剑一金两金一柄。盼众人了解常公子一片苦心。” 最后,章锤子说道:“下月十五,在常氏兵铺竞价。往后,每年定在三月十五,把月十五,竞价争得未来六个月的铁剑。这个月,我先把欠齐国赵国的铁剑打完。” 感谢公厘孜帮忙的时候,章锤子狠狠的给公厘孜一个拥抱,在他耳边低声说一句:“常公子言道,但有不如意,来找我。” 第一百二十章 求见甘龙 更新时间:2014-03-28 自从卫鞅托景监呈交四本书,一连两天,没有反响。 管乙跟卫鞅嘀咕,道:“六哥,不会是你的陈策秦君看不懂,丢到一边去了吧。” 卫鞅怒了,道:“一定是你的那些东西,让秦公看了不爽。” 管乙无奈,想了想,有了判断,道:“我知道了,是以沫的字写得难看。” 以沫的冤屈,堪比后世的窦娥,说道:“非也,我料秦君从未用过纸张,见我等用毛笔写字在纸张上,舍不得翻看,藏到床头底下当成宝贝了。” 卫鞅惊讶道:“你的宝贝都藏在床头底下了?” 以沫连忙摇晃着大脑袋,坚决否认。 管乙叫道:“六哥,快拦住她,我去翻。” 卫鞅欲哭无泪,他的台词被抢了。叫他去拦以沫,还不如说是送以沫一个由头虐待他。 这两天,卫鞅没有想法子求见秦公,反而是拜访了上大夫甘龙。 甘龙对卫鞅的登门拜访,颇觉意外,却还是在花园边的回廊上接见了他。选在回廊,另有一层意思,这时士子之间的交往,非正式会面。 卫鞅知其意,坐定之后,略微恭敬的说道:“晚辈寻访秦国之时,听到山野村夫唱《黄鸟》,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甘龙为歌声所引,颇为动容,道:“这黄鸟,唱的正是老秦人的味道。卫子深入我秦国山野,了解民风民情,招贤馆士子中,无人能及。” 卫鞅正容道:“村民言道,老秦人唱黄鸟,哭得不是子车三良,而是为那一百七十一位陪葬的奴隶流泪。一百七十一人,一字不提。” 甘龙颇觉意外,叹气道:“唱黄鸟而哭,不哭不料竟是如此。卫子此来,要与老夫一谈访秦经历么。知秦者方可治秦,不知秦者不可治秦,卫子身体力行,令人感慨啊。老夫久居栎阳,多年不入山野,正好向卫子请教。” 卫鞅道:“不敢当,晚辈要向上大夫请教。上大夫一心为民,令人敬仰。当年首倡禁止人殉,晚辈思之,甚为敬佩。待听闻村夫唱黄鸟,其意悲沧,哭奴隶可怜,才觉以往感慨,实不足之一。”他的确是有心而发,深入秦国的底层之后,隶农地位低下,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反过来想,甘龙当年能够提出禁止人殉,有多难,有多么难得。其历史意义,不亚于一场变革。 甘龙道:“卫子谬赞了。” 卫鞅直起身子,拱手道:“知秦者,莫过于上大夫。鞅遍访秦国山野,不足以言道知秦,还盼上大夫教我。” 甘龙摆摆手,道:“卫子为秦辛劳,助秦之心,老夫已知。分内之事,怎敢推脱。秦国贫弱,百姓穷苦,土地贫瘠,人口日稀,政令不张,民间多乱,仁政未施,民不受恩。即便魏国不来进犯,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老夫所忧者,秦国不败于外敌,而亡于内政,不出十年,恐被迫西迁,当回游牧民族。” 卫鞅凛然,不料甚为秉政者的甘龙,竟然说出这一番话来,对于秦国的状况有如此清醒、清晰的认识,毫不掩饰,道:“上大夫――” 老甘龙却笑了,道:“老秦人便是这性子,有一说一,受先君之恩,老夫秉政二十余年,一力恢复穆公祖制,以图重霸天下。只可惜,智虑不足,内外交困,国力每况日下。新君即位,奋发图强,寻求强秦之道,力图恢复穆公霸业,老夫甚为欣慰。老夫正告卫子,君上乃明君、有为之君,值得戮力辅助,若君上用你,当尽心尽力,以强秦国。” 卫鞅肃容道:“鞅,敢不从命。” 两人从容交谈,说话都很慢,谈了一个多时辰,甘龙年事已高,有些疲倦,卫鞅这才告辞。甘龙却坚持亲自送到门外,一国之相送行,可谓礼遇极高。 话说卫鞅不怎么信得过史书上关于那个卫鞅的记载,好比太史公,总得来说客观性值得推崇。唯独描写卫鞅时候,漏洞百出,丑态毕露。一个提倡禁止人殉,禀国当政积极推行新政的人,回是反对变法强秦的顽固派么。 “王八蛋的儒家,把法家和商鞅的历史,写得乱七八糟,搞得老子摸不着头尾。”离开甘龙府之后,卫鞅心里狠狠的骂道。 一番试探,许多话题一触即止。卫鞅大概把握到一些,甘龙支持强秦,却又坚持恢复穆公祖制。清醒的认识到秦国贫弱,支持变革,却又似乎相对保守,希望喝中药,反对西医的大手术。 “王八蛋,把一个保守派,写成一个顽固派。”卫鞅再次怒骂。保守派也许会变成顽固派,顽固派也许会变成保守派,可期间的差别,也太大了吧。为了美化,不择手段,为了丑化,更加不折手段,儒家风格。甘龙这位山东大儒,很悲摧的被抛弃,做了牺牲品。 天下在变,秦国病重,喝几口凉茶,是无济于事的。 世族反对变法,不过是利益的争夺,卫鞅无力也无法弥合利益的争夺,只能是尽量在变法初期,使变法遭遇的反击力量,变得最小。他筹备的变法里,有一项重要的内容,便是人才培养,法治人才大批成长,形成强大的力量,老世族想来抢,只怕是有心无力。又或者,卫鞅可以提前把他们给废了。 回到卫宅,从后院过常氏商社,让采薇把猗桐请来,关上大门,饮酒杀牛。 猗桐一阵无奈,所谓吃全牛宴,本是卫鞅要不完两百头牛情况下的不牛措施。那知道他竟然吃上瘾了,才几天啊。话说杀牛这种玩法,关起门来还好说,要是别人知晓,指不定出门就被人打死。 “常兄弟,何故愁眉苦脸的,莫非又有甚么攻略?”猗桐表现得没心没肺。 卫鞅失笑,道:“提醒一下,咱们来秦国做生意,万不可过多的把金资投进来。一句话,不能让太多的钱流到秦国人手中。韩国攻略你还记得吧,要是砸太多钱财,秦国的物价大涨,到时候,钱不值钱,咱们就白干活了。要知秦国穷得狗不吃屎,依你我的身价,随便抬跟手指头,就能把他们砸垮了。你看我,钱拉来了很多,可交给秦国人的,却少得不得了。白门商社那边,我也提醒过他们。” 猗桐本有点忐忑,说好了不抢北边的马匹生意,可他不是个安分的人,思来想去,还是派人到北边,打着购买北地牛羊的旗号,顺带带些马匹南下。听到用上“提醒”这个词语,老脸有点挂不住,随意的说道:“你带了多少钱来?” 卫鞅那想的那么多,道:“我那知道,采薇,采薇,咱们带了多少钱来秦国?” 采薇端来一大锅肥牛炖,良可捧着一坛酒,采薇说道:“一两百万金吧,没多少。”说完笑着离去。 猗桐大块啃着肥牛,不吭声。 卫鞅笑了,道:“秦国不是太穷了嘛,穷就没有底气做生意,我们就先送点钱给他们,然后再把钱挣回来,还要让他们欠我们一屁股债。” 猗桐哈哈大笑,道:“有理。”眼神不与卫鞅对望,估计再盘算着调多少金来秦国,大干一场。 卫鞅赞道:“吃牛肉就是爽。” 猗桐道:“那好,我卖几百头牛给你,你慢慢吃。” 卫鞅道:“那感情好,我在武关和栎阳半路的地方,建了一个货物转运栈,你从楚国拉来的货物可以在那里停顿,不收你的钱。我让人帮你搭几个大圈子,你的牛到了那边,就直接可以分流了,不必都赶来栎阳。” 西营的无名军吃上猪肉不容易,不如改为吃牛肉好了。 猗桐大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和景监谈的怎样了?”卫鞅问道。 猗桐道:“便是你说的,秦国人太穷,做生意没多少底气。说了你的法子,这才议定。这小子我记得,在大梁见过,自称也是楚国商人,原来是秦国的大官。就通。” 卫鞅笑了笑,忽然说道:“有一门生意,不知道你做不做?” 猗桐来了精神,忙问道:“能挣多少?” 卫鞅笑道:“能挣多少不晓得,就看你做得多大。”很是无奈,内容没听到,就开始盘算能挣多少了。 “常兄弟,说来听听。” “贩卖人口。” 猗桐瞪大眼睛,双手直摆,叫道:“我只贩卖牲口,不贩卖人口。”嘴上这么说,眼珠子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卫鞅的脸色。 卫鞅低头垂目,说道:“你们楚国、吴国那边,深山里的蛮族,你们讨厌不讨厌?” 猗桐有点跟不上卫鞅跳跃的思维。 卫鞅继续说道:“北边的人,同样讨厌草原上的民族。匈奴人打不到楚国,你没有切身感受。万一,草原人要是打进了中原,楚国也免不了吃苦。” 猗桐笑道:“难道你打算贩卖匈奴人口?” 卫鞅道:“重金购买西边戎狄,北边匈奴的人口,诱使得草原部落之间互相残杀,抢夺对方的人口卖给我们。而我们买来人口,租借秦国人的田地,用这些草原奴隶耕种,得来的粮食,卖给秦国人。我和白门打算做,你要是有兴趣,咱们三家一起干。”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寻找大波士 更新时间:2014-03-29 “要想省事,用你卖牛给秦国人的法子。我们赚了钱,草原人的力量削弱,于私于公,于华夏民族,皆有莫大的好处,这事情做得有意义。草原上人命不值钱,八金九金就能买一个奴隶,转手二十金卖给秦国。贩卖十几万人,也有百多万金收益。”卫鞅说道。 猗桐仔细的嚼着牛肉,酒樽举到嘴边,停留好久。 卫鞅不催他,给他足够的时间计算。 猗桐说道:“常兄弟,你来秦国时候比我长,秦国有那些货物值钱,可以买的?” 卫鞅笑道:“秦国最好做的,就是火油。不过你我都来得太晚,白门早已经包揽了。” 猗桐无奈,道:“又让秦国人欠账?”秦国人现在不知道欠了白门、常氏多少债务,他是不怎么信秦国有能力还债。一年一清的法子是好,可秦国欠债越来越多,万一一两年后秦国就拿不出钱来了,虽然钱财没什么算是,可一番功夫白费了,空忙碌一场。 卫鞅笑了,道:“秦国人要是拿得出钱来,他们便自己做这门买卖了,还有我们什么事。” 猗桐哈哈大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秦国人挣多少,就得还我们多少。” 卫鞅道:“对头。” 猗桐道:“这笔生意牵连太大,挣钱也不多,还需秦国人出大力气才行。” 卫鞅叫道:“爱做不做,你不参与,我和小白雪两家分钱。你要是来,就给我多拉黄金过来,草原人喜欢黄金,我们也不愿让铜铁流到草原去。” 猗桐一拍桌子,道:“做,休想撇开我。” 卫鞅哈哈大笑。 猗桐却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常兄弟,我发觉你如今处处为秦国人着想。” 卫鞅笑道:“你吃亏了么?能否挣钱?” 猗桐也笑了,道:“好,我不管。” 卫鞅发现和猗桐相处,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也有可能是肥牛炖的关系。起码,他现在心情就好了许多。 送走猗桐,从后院回到卫宅,却见管乙顶着太阳,在踩自己的影子玩,简直就一二货。 卫鞅笑骂道:“多大的人了,还玩影子,当心晚上睡觉惊醒。” 管乙抬起头,笑道:“我发现,人总是抬头看远处,影子下面有什么,通常注意不到。如果有一只蝎子藏在影子里,会蛰你一口,就算是条毛毛虫,也能吓你一跳。” 卫鞅笑道:“灯下黑的道理都能想到,你真是个有智慧的儿童。” 管乙问道:“灯下黑?” 卫鞅解释说:“油灯,你知道吧,油灯照亮整间屋子,唯独油灯下面位置,照不到,人们总会忽视灯下的区域。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在安邑和少梁,各藏一支军队。”管乙笑道。 卫鞅摆摆手,道:“要多少钱,找采薇去,要多少人,自己找去。” 管乙摇头,道:“不是我们的军队,而是秦军。” 卫鞅无语了,这家伙比自己还有信心,一定会得到秦公的重用,道:“那更好,不用花钱,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 管乙认真的点头,说道:“我发现被窝也是人容易忽视的地方,所以,我在你的被窝里藏了一条毛毛虫。” 卫鞅瞪大眼睛,道:“七月流火,老子不盖被子的。” 管乙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以沫,以沫,过来一下,帮六哥收拾收拾房间。”卫鞅心里发寒,对着那边大声叫喊。 管乙道:“以沫去武关了,她再不去,冰儿要饿肚子了。” 以沫一回到栎阳,就派出商队到南阳郡去筹备大批粮食牛羊,商队中夹有无名军,秘密采购西营所需的物资。时候到了,以沫便到武关去接他们过关,货物入秦后,滞留常氏商社的丹水货栈。至于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克扣出来转到冰儿手中,他们有的是办法。 白缙的府邸,在栎阳城的官员居所里,也算是比较旧的。 这次拜访白缙,管乙也一同去。 “先生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白缙亲自出迎,其人形容魁梧,和管乙有得一笔。 “白将军,这位是卫鞅的弟弟,管乙。”卫鞅笑道,看来自己没看错,政事堂上一句政为兵之本,兵为政之张,赢得白缙的尊重。那时候,秦国还没有将军的职位,所谓将军,仅仅是称呼而已。 白缙大笑,用力拍着管乙的肩膀,管乙纹丝不动,道:“端的是一位壮士,先生,壮士,里边请。” 卫鞅指着管乙,笑道:“那日在街上,和子岸将军打了一架,不分胜负。” 白缙吃了一惊,道:“原来便是管壮士,干得好,打掉那小子的气焰。来,来,管壮士,你我到练武场,斗一场,如何?” 管乙推脱道:“白将军,这如何使得?” 白缙拉起管乙和卫鞅就走,笑道:“鸟,你们二位来找我,定是与秦国的军制有关。放心,秦国大军一时半会败不了,不差这会。” 管乙大笑,感觉秦国的将领还是比较好相处的,尚武,爽快。 白缙的兵器是丈八长戟,重八十斤,在青铜兵器中算是最重的,符合他车兵统帅的身份。 “管壮士能和子岸那小子打平手,我不用看家本领赢不了你。你用何种兵器,若是用剑,怕是挡我不住。” 管乙其实最想用无名军的武器,一通飞刀、钢针扔过去,保证他弃戟投降,说道:“在下惯用长剑,劳烦白将军借我长戟。” 白缙大声叫来奴仆,将他从前用的六十斤长戟取来。 “管壮士,当心了。”白缙挥舞长戟,拦腰扫来。虽然不在战车上,少了那股扑面而来锐不可当的气势,却脚踏实地,更增了两分力道。 管乙大喝一声:“来得好。”脚踏弓步,竖起长戟,奋力一档。 “当――”的一声巨响,白缙的长戟被荡开,管乙借力弹开两步。 “接我一戟。”管乙趁势而上,翻身来个回旋,斜击而下。 白缙一声怒嚎,长戟迎上。 “再来三下。” 卫鞅早远远躲到练武场墙角下,生怕殃及池鱼。心里暗暗的发笑,这两位,拿长戟当做铁锤用,比起力气来了。 “胆小鬼。”莫名其妙的一个声音从天而降,吓了卫鞅一大跳。 转身抬头,墙头上一个脑袋,乌黑凌乱的头发,乌黑的眼珠,脸上还有几道乌黑的泥巴痕,鄙视的扫了卫鞅一眼,就全神贯注的看练武场中间两人恶斗。 白缙和管乙大开大合的较量,气势磅礴,反观卫鞅,躲躲闪闪的缩在墙边,的确是个胆小鬼的摸样。 “偷师的?”卫鞅笑盈盈的问道。 墙头上那颗脑袋点了点,又摇了摇。 “经常来?” 那颗脑袋点了点头,居高临下,根本不把卫鞅放在眼里。 卫鞅笑了,大巴掌一伸,叫道:“给钱。” “为啥?”提到了钱,那颗脑袋终于关注卫鞅。 “学艺交钱,天经地义,你见过那家徒弟不交钱的。”卫鞅鄙视的看着他。 “没见过。”小脑袋觉得真的理亏。 卫鞅的大巴掌马上显得无比的理直气壮,几片钱币落入他的手中。 “可我也没见过交钱的啊。”小脑袋有点后悔了。 卫鞅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别人拜师学艺,想当年啊――”然后止住了话尾,故作深沉。 “你当年交了多少?”乌黑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卫鞅的肚子,那里藏着曾经属于他的钱币。 “当――” “夺。” 墙头上的脑袋傻了眼。 卫鞅觉得脑袋和裤裆同时有点凉。 一柄断戟,在墙上脑袋和卫鞅脑袋之间不甚宽的落差内,划出一道寒风,钉入围墙。 白缙和管乙双双抢过来,“没事吧?” 墙上的脑袋最先反应过来,道:“骗小孩子的钱,天理不容。” 卫鞅认真的点头。 原来是白缙和管乙大开大合的恶斗,管乙吃亏于兵器轻了二十斤,双手发麻,想要以巧取胜。白缙却坚持一力降十会,激发了管乙的傲气,舍了一双手臂,也争一口气。噼噼啪啪打了二十多回合之后,一次交锋中,管乙手中的长戟竟然断了一截,恰好往卫鞅方向直至飞过来。 卫鞅手脚发软,幸亏管乙及时扶住。 “没伤着,是吓坏了。”管乙道。 卫鞅摇头,道:“青铜兵器害死人啊,太他娘的脆了。” “爹,你不必给他们回礼了,他已经骗走了我全部身家。”来自墙头上的小脑袋,他已经跳进了练武场。 卫鞅再次傻了眼,骗小孩子的钱,真是天理不容,非但险些掉了脑袋,还亏了白缙的回礼。 “先生无恙吧,这是小儿白革。革儿,休得无礼,快来见过卫先生。”白缙喝道。 再看那白革,约摸十四五岁,脸蛋有点秀气,身体却得乃父遗传,虎虎生威。 离开白府时候,天色已经全黑,管乙打着饱嗝,走得大摇大摆。 卫鞅却默默的深思。 席间,白缙竟然直言问道:“战车兵终将撤销,先生教我,白氏一族何去何从。” 白氏一族是战车兵的主要组成部分,曾经,在战车横行的时代,秦国内有这样一个说法,无白不成军。 卫鞅不做推辞,直言道:“发扬白族能耕能战的作风,另立新功。” 白缙有所意会的点头。 明天,就是士子陈策的日子。 这一天,卫鞅见了甘龙和白缙,两人都以为卫鞅是最有希望得到重用的人,提前试探,协调,是以都很明确的表达自己的立场。 卫鞅却是郁闷,他是在试探,却是在寻找到底谁是反对变法的最大波士,他将来最大的敌人。 传说中的甘龙,显然不是,充其量保守派而已。 三大世族中,最落后的,受变法冲击最大的白族,也不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调动 更新时间:2014-03-30 秦国朝会,国君嬴渠梁宣示,调栎阳将军子岸为函谷关守将。函谷关守将司马璐调任陇西将军,调兵六千,与原陇西驻兵四千,合兵一万称陇西军,依托长城,守卫大秦国西边。卫尉车英,任栎阳将军。白缙长子,原前军副将百里,迁为卫尉。骑兵将军孟拆之弟,骑兵后军副将孟龙,升任函谷关副将,前军主将西弧之弟,原中军司马西缺,调任陇西军副将。 文官方面,栎阳令赢德,回任雍城令。甘龙之子,梅县县令甘成升任栎阳令。招贤馆士子赵亢,任梅县县令,成为第一位受官的士子。嬴渠梁亲笔,嘱托勤政,谨政,强秦,爱民。还有更重要的变化,内史景监赐爵同上大夫,与甘龙共理朝政,很明显的信号,景监将接替秉国二十余年的第一重臣甘龙。可令人意外的是,上将军赢虔,兼任左庶长,成为总揽秦国军政的大臣,压在甘龙和景监头上。如此一来,原本占据秦国半壁江山的赢虔,手中权力,甚至要大于国君。 另外有一处悬念,内史公孙贾升迁为太子傅,空出内史的位置,应该是虚位以待山东士子。 今天是国君接受招贤馆士子陈策的日子,可在接见士子前,一连串的文武官员调动,令人瞪目结舌,清晰中似乎带着点糊涂,糊涂中似乎又抓到一点线索。 赢虔兼任左庶长,典型君轻臣重,犯了国君大忌的昏招。天知道他们兄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以至于嬴渠梁被迫让权,作为臣子的,不好多问多打听,情况不明之下,更不好靠边站队。可是左庶长底下有两位重臣,老甘龙和新贵景监,两人联手之下,要说赢虔掌握了秦国的政权,为时尚早。就在朝堂的众臣们,很快得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赢虔嬴渠梁兄弟之间,发生了一些事,这时双方妥协的结果。 新贵之中,车英和景监,一人贬职,一人升迁,说不出道理来。 老世族的人们,从甘龙到孟西白,都得到了莫大的好处,其中以白族为最,百里由前军副将,一跃而为卫尉,权力可大可小,爵位却是入了朝廷一等一重臣的行列。 似乎是有意安排,今日朝会上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招贤馆内的士子大为振奋。只为两件事,其一,士子赵亢被任命为秦国第一大县,梅县的县令;其二,内史的职位空缺,显然是等着士子们争夺。内史一职爵位不高,却是国君近臣,对国君的影响力,甚至要大于上大夫等秉政大臣。 而秦国的老臣子们,同样感觉到欣慰,既因为各家各族都获得了利益。自发招贤令以来,他们一直担心外来的人会抢了他们的饭碗。可国君嬴渠梁在接见士子们之前的最后一记重锤,彻底安定了他们的心。一连串的调任当中,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除了内史,再无其他职位空缺。士子们即便都想窝在秦国,可有萝卜也得有坑才行。 看来经过三个月的观察,国君已经对山东士子相当的失望,即便表面上重用他们中的某些人,也不过是留一份希望,不断了以后士子入秦的路罢了。 抱着这种念想的,主要是老世族,他们对秦国的贫弱,没有太多直观的感受,一不出函谷关长见识,二不入民间见庶民之穷苦,坐享其成,有仗大的时候组织人力打仗,回来要官爵,要封地。 景监若有所悟,低声问坐在上首边的甘龙:“老大人,这事――” 甘龙含笑道:“恭喜内史大人。” 滴水不漏的一句回应,让景监毫无所获。 内史公孙贾宣读完国君书之后,在一片互相道贺的声音中,嬴渠梁朗声说道:“就此散朝,各人忙完手中的活计,巳时一刻,大哥、上大夫、景监、杜挚,车英、子岸,随我到招贤馆接见贤士们。” 最后的目光,回落在景监身上,一扫而过。 君臣很有默契的短暂交流,景监会意,心中大喜,出了政事堂,快步离去。 除了带着意味深长眼神的老甘龙,没有人主意到这个有点异常的举动。 景监命人到招贤馆通知,国君和朝廷重臣,即将在巳时一刻会见贤士,做好迎接准备。自己快速的转了一圈,果然这小子不在,然后匆匆赶往卫宅。 “先生,卫先生,快,君上将在巳时一刻接见招贤馆贤士。”卫鞅睡眼惺忪,衣冠不整的出来,景监便急急的叫道。 卫鞅没有好脸色,大清早的被人吵醒,的确没有好心情。 景监无奈,对方显然一点快的意图的没有。 “先生莫非身体有所不适。”景监迂回。 卫鞅怒道:“你他娘的才身体不适,大清早的就上门鬼叫。” 景监笑了,他摸索到一个规律,只要卫鞅脸色不对头,便是另有打算,胸有成竹,道:“先生无恙便好。” 卫鞅一通怒火遇上了打湿了水的棉被,打了个哈欠,道:“内史大人今年贵庚?” 景监道:“二十有八。” 卫鞅哈哈一笑,大手一伸,道:“二十八,不是小孩了,拿钱来。” 景监莫名其妙,道:“为何?” 卫鞅道:“骗小孩子的钱,天理不容,你不是小孩子了,所以――” 景监满头黑线,道:“骗我的钱,照样天理不容。” 卫鞅摇头,道:“不是骗你的钱,是要你赔钱。” “赔钱?”景监讶异。 卫鞅张口想说,忽然又打住,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你也赔不起。”他昨晚修改秦国法令,一直搞到晚上三四点钟,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做了个蒙,梦见自己在写网络小说,大卖特卖,一年收入版权费一千多万。正好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时候,假扮为管家的路途进来把他叫醒了,禀报内史大人有急事来到。 景监失笑,非但不着急,反而更加欢喜,看穿卫鞅东扯西扯的意图,于是不再拖延,将朝会上的事,从头到尾跟卫鞅转述。 最后来一句:“君上的意思,令人费解啊。” 卫鞅又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的说道:“什么令人费解,三个目的,三个替死鬼罢了。嗯,秦君好手段,不简单啊。” 景监奇道:“三个目的,三个替死鬼?”他隐约猜到君上的布置,与卫鞅有关,可真正说看穿其中玄妙,不及冰山一角。 卫鞅命人送来早点,边吃边说道:“要不要来点?” 景监苦笑不得,案子上只有一双筷子,看来卫宅的下人很能领会主人的心思。 “三个目的,第一,赢虔兼任的左庶长,是我的。同时秦君也在向我示威,警告我,日后要时刻记住君臣关系,左庶长即便在赢虔手中,他也可任意拿回。内史大人,恭喜你,将来你我要公事数十年了。” 景监的脸拉了下来,任何一位臣子,都不愿听到别人诽谤自己的国君,可他心里却承认卫鞅的话有道理,不算诽谤。“我当先生的副手?”景监惊讶的说道。 卫鞅只关注碗里的稀粥,不理会景监的神色变法,继续说道:“内史大人真灵醒,对。第二个目的,稳定函谷关、栎阳、西边戎狄,为将来的――言之过早了,嗯,既然内史大人将是我的副手,提前跟你说也无妨,为将来的秦国深彻变法创造稳定局面。子岸守函谷关,司马璐稳定陇西,车英坐镇栎阳,安排得非常好。” 景监惊道:“深彻变法?” 卫鞅笑道:“忘了告诉景监兄,小弟我是法家法派。景监兄,何故这副神情,怕了?” 景监深吸一口气,道:“果然是法家。” 卫鞅说道:“君上第三个目的,戎狄攻略。”他的手指往西边遥遥一指。 景监一惊一乍的心再次咯噔一下,听到“攻略”两个字,他马上想到韩国去年的凄惨情景。 卫鞅看在眼里,安慰他道:“这次倒霉的是戎狄人,想不想听听我的秦国四战大略?” 景监在等他。 “一战,灭戎狄;二战,占巴蜀;三战,亡周;四战,掠韩。你我这一生,也许打不完这四仗,看不到这远景。可我保证,我们能为秦国大出天下,扫荡六国,打下牢固的基础,景监兄,可有信心?” 景监苦笑,卫鞅每次都喜欢画一个很大很诱人的饼,让人难以置信,又让人难以拒绝,可偏偏这些触手难及的希望,总能变成现实。 卫鞅叹口气,说道:“景监兄若是没有信心,这事不好办啊,要知你我要搭档干活几十年呐。” 景监神色一凛,正色道:“先生旷世大才,我信先生定能让秦国浴火重生,景监此生,誓死追随先生。” 卫鞅笑道:“拭目以待吧,不必着急立誓,先帮我物色一个人,专一管理商贾之事,与众商社密切合作,接商家之力,强大秦国。” “好,我谏言君上,学那韩国,成立司商府。”景监当即应承下来,卫鞅将自己和商家撇开关系,便是向他保证,不会官商勾结,损害秦国的利益。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贤士陈策 更新时间:2014-03-31 “秦君驾到――” 开路的车英,最后一天旅行卫尉的指责。 “参见秦公。” 和三个月前一模一样的布置,木几、草席,士子们庄严落座,嬴渠梁等人的作为与士子们相对。不同的是,士子们的木几上面多了竹简或者纸张。 嬴渠梁去不入座,对着士子们长身而躬,道:“诸位贤士访秦三月,劳苦功高,无论贤士访秦多长时间,入了多少个县,与乡民交谈多少次,皆为有心强秦,只因秦国山野艰苦,致使许多先生半途而退,未能深入,此乃嬴渠梁之过,嬴渠梁在此,谢过每一位先生。”说完又是长长一躬。 许多士子感动不已,高呼道:“秦公大量,体谅我等。”他们并非不愿深入访秦,只是道路艰难,水土不服,不得已退回栎阳。本以为秦国人会轻视他们的节操,哪知秦君却先行道歉,表示同样感谢。 “敢问秦公,打算用何种学说治秦?”一人站起来,正是谡下学子田常。 嬴渠梁道:“无论何种学说,但能强秦,嬴渠梁一概接纳。”心里甚喜,田常本是他十分在意的士子之一,招贤馆的贤士当中,只有田常、王轼、尸佼三人寻访了秦国二十三县中的十个。当然,这三位排名远远在卫鞅这个只在秦国山野渡过的怪胎之后。 田常哈哈大笑,道:“卫国士子卫鞅何在,不如请卫先生最先陈策。当日他在秦公面前,不敢陈策半条,如今大家都访秦三月,不知他是否有对策了。” 这位贤士的态度显然不对头,秦国众臣均邹起了眉头。大家这时候才发现,那位卫国来的卫先生,当真不在士子当中。 嬴渠梁不动神色,说道:“秦国二十三县,卫鞅卫先生遍访其中十七县山野,所过村落一百有余,足迹遍大散关、武关、函谷关,熟知民情军情。只因路途难行,耽搁了些时候,回到栎阳比诸位要晚,如今正在整理三月以来所见所闻,理顺心得。” 田常哑然无声,一句遍访山野、关隘,足可以将他彻底秒杀。在座近百士子当中,何曾有人真正的深入山野。 “此事若是当真,这位卫先生,堪称贤者楷模。”一人高声赞道。 士子中掀起轰然大浪,有神往者,有惭愧者。 嬴渠梁道:“诸位贤士访秦必有所获,秦国求贤,只为强秦,但以所陈之策取才,未分良莠前,一体待之。” “秦公公平。”士子们齐声高呼。 他们的所谓访秦,在卫鞅面前,简直就是旅游。正担心嬴渠梁被卫鞅的行为感动,不论卫鞅的才学如何,内定了他。 嬴渠梁道:“敢情诸位先生,报出陈策名目,嬴渠梁一一拜读,以定国策,论才拜官。” 一人站起来,布衣黑脸,道:“我乃陈国士子王轼,深感秦国吏治弊端,特呈上我的《治秦吏治策》。”简来,放在为嬴渠梁准备的条案上。 嬴渠梁躬身的行礼,以示尊敬,道:“嬴渠梁谢过先生。”心里一阵轻松,一来到就遭遇田常的刁难,幸好抛出卫鞅化解了。还担心士子们有所顾忌,如今王轼出头,第一个呈上正面的陈策。 “我有《更张刑治论》,请秦公接纳。”一个年轻士子出列来。 景监在嬴渠梁耳边轻声说道:“这位便是魏国士子尸佼。” 嬴渠梁笑道:“多谢尸佼先生。”心里有了眉目。 尸佼见嬴渠梁叫出他的名字,甚是欢喜,尽管可能是身边人提醒,也足见秦国君臣对他有所关注。 “无为治秦论。” “仁者无敌论。” “百里奚王道治国论。” “我有兼爱治秦。” “管仲强齐策之用于秦论。” 三四十人纷纷呈上陈策,有竹简,有纸张修订成的书本。 秦国君臣的神色越来越欢喜,景监笑道:“其余先生呢?” 一人起身,笑道:“秦公敢在招贤令中历数先人之过,可敢听我陈述献公之过否?” 甘龙等人早已沉下了脸,子岸等人手按剑柄,蠢蠢欲动。 赢虔沉声道:“子岸,休得妄动。” 嬴渠梁正色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先生能数公父之国,必能教我。强秦,乃我嬴氏一族,所有老秦人,数代以来最大愿景。但能强秦,无论公父,无论嬴渠梁,数代老秦人,无一例外,甘愿流干鲜血,舍弃性命,誓死不回头。即便公父在世,也会恭敬接受先生述其过失。” 士子们动容,好像终于感受到了秦国人强国的决心,和一腔热血。回想自己等人数月以来的种种行为,不禁暗暗的惭愧。 “秦公以强秦为己任,誓死不回头,我等惭愧。”许多士子齐声道。 嬴渠梁道:“先生请将,无论对错,老秦人绝不会慢待。” 那位士子亢声道:“谡下士子,齐国人客源,有《献公十恶》,秦国君臣可敢听否?” “放肆。” “鸟人――” “你道我秦人之间不锋利。” 之前还是将陈述献公之过,如今变成了献公十恶,过于恶,其间天差地别,秦国众臣终于忍无可忍,破口而骂,拔剑而出。 就连各国的士子,也纷纷变色,显然此人在取死。 嬴渠梁摆摆手,沉声道:“先生但请说之,天下之大,唯理服人。近百贤士在场,先生之见,是否有理,是否属实,皆有公论。” 客源哈哈大笑,道:“秦国献公一代之政,足有十恶。其一,穷兵黩武;其二,姑息戎狄;其三,君道乖张;其四,吏治暗昧;其五,不修文学;其六,田制混乱;其七,私斗成风;其八,蹂躏民生;其九,崇武贬文;其十,不开风化。大要如此,其间详述,请秦公与诸位大人细阅客源陈策。”他递上了一本修订好的书,看来下了不少功夫。 秦国君臣接默然,嬴渠梁拱手道:“先生言语虽偏激,然所述之事,大体不差。即便公父听闻,亦会以为然。先生,可肯教我对策?” 满座哇然,齐齐惊叹道:“秦公雅量。” 他们预料到许多结果,最多的是这位来自齐国的士子,被秦国人当场砍成十八块。 客源不料会是这样的结果,早准备好在秦国人下刀子之前,痛骂一顿秦国暴虐,顿时目瞪口呆,没了下文,只打眼看田常。 嬴渠梁看在眼里,心底一寒,默然无语。 恰在此时,士子们背后,闪出一条人影,白色布衣,抚着胸膛,似乎是匆匆忙忙的赶来,此时才到。 正是卫鞅,他确是匆忙赶来,因为送走景监之后,还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过了时候。原本和景监说了不来的,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日后他当政的话,最重要的助手当从招贤馆的士子中出来,岂能不提前看一看人。 简直是重大失误。 嬴渠梁和卫鞅四道目光相碰,旋即避开,这瞬间的触碰,似乎包含了太多太多。默契,鼓舞,或者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撑。只要有此人在,何愁秦国不强。天下人卑秦已久,何必在乎这一个两个,这等人虽有些才华,却数目寸光,安知秦国不能恢复霸业,大出天下。 远处的卫鞅,却做了个令人意外的杀人动作,然后寻了张草席坐下,隐身在士子们当中。 看在眼里的,只有秦国君臣,顿时内心里将卫鞅引为自己人。 景监假装与身边的车英商量两句,侧过身来,却暗地里给招贤馆的掌事使了个眼色。掌事会意,趁着无人主意,悄悄的走开。 嬴渠梁拱手道:“先生非秦之论,虽逆耳,嬴渠梁却无言以对。田常先生,请问先生如何教我?” 田常哈哈大笑,手扶剑柄,高声道:“我听闻,自不言父之过,亦听闻,秦人不修孝道,今日所见,大体不差。”他还引用了嬴渠梁的大体不差。 士子中王轼豁然站起,怒道:“谡下学宫,何曾出了阁下这等士子,专一冷言冷语,不出一策略,岂是士子所谓,是何居心?” 有人带头,许多士子纷纷愤慨不已,怒骂田常。 田常根本不理会他们,道:“哈哈哈,原来秦国求贤,求得便是尔等贤士,专一奉承,不言一弊,如此贤士,如此求贤者,田某不屑与伍,告辞。” 这时候,招贤馆的掌事,带来一句话给景监,“齐国有高人,看出秦国拥有崛起的条件,派这两位来搅局。” 景监吃了一惊,马上把话转给嬴渠梁。 嬴渠梁不动声色,双手压一下,招贤馆内逐渐安静下来,走上前几步,对着田常和客源,长身一躬,正色的说道:“嬴渠梁恳请田先生,客先生,教我强秦之策。” 田常和客源你眼看我眼,脸上均一阵红一阵白。 嬴渠梁庄重的说道:“非秦者可敬,卑秦者可恨。天下人卑秦已久,老秦人忍辱已久。然诸位贤士来到秦国,不为艰难,访秦三月,皆为爱秦之人,嬴渠梁感激不尽。嬴渠梁正告诸位贤士,凡非秦者,老秦人一概敬重。非秦之论,嬴渠梁一一接纳,嬴渠梁今日对天发誓,秦国历代之过,自嬴渠梁而止,此誓天地可鉴。”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以国士相报 更新时间:2014-04-01 震撼,这是嬴渠梁给所有人的感觉。从未听闻过一位国君,能有如此大的度量,有如此强烈的强国之心。 正如秦公所言,秦国数代人,愿为强秦献出一身热血,愿意舍弃一切,包括生命。这话不曾参杂半点假。 “秦公,我有《论秦民风之恶》,在下才疏学浅,只能提出弊端,却无对策,秦公见谅。”以为士子感激涕零,出言道。 “谢先生。”嬴渠梁道。 “我有《秦国三面之危难》。” “我有《秦国历年私斗伤残人口计数》。” “我有――” 十几位士子,之前还藏着掖着,此时纷纷呈上陈策,有的言明也许言语偏颇之处,请秦公谅解,有的说苦无对策,请秦公见谅。 嬴渠梁一一谢过。 坐在最后的卫鞅,暗暗感叹嬴渠梁好手段,不动声色之间,就化解了齐国人接二连三的挑衅。让田常等人苦心积虑的恶意搅局,掀不起半点波澜。就看他是否听从他的谏言,用个什么法子,杀了田常。 条案上的陈策越来越多,堆了半条案子。一边是书籍,修订的大小不一,有点凌乱,卫鞅见了,下定决心早日把印刷版的书籍搞出来,统一书本的尺寸。乱糟糟的一大堆,看起来都不舒服。另外一大半,是一卷卷大小不一的竹简,秦国人今天收获不小啊。他来得晚,不知道之前呈上的那些,到底是些什么名目,只能暗暗叹气,睡回笼觉真不是好习惯啊。 嬴渠梁有些感动,谁说天下人卑秦,这一卷卷一本本的陈策,证明了贤士们确是有心帮助秦国,挖掘秦国的弊端,有人提出了对策,有人没有对策。也许他们的确承受不了秦国的贫苦环境险恶,可他们一个个的,的确是用心了。错在秦国,而不在他们。只要秦国改变了面目,他们一定能够尽心尽力的为秦国出力。 田常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放佛做梦一般,几次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出声,一张脸变幻无穷。 嬴渠梁沉默一下,再三对田常拱手,道:“田先生乃有大才之人,陈秦国弊端,深彻全面,盼先生教嬴渠梁强秦之道,助嬴渠梁一臂之力。” 许多人恍然醒悟,献公十恶,出自客源之口,实际却是田常指使,秦公看穿这点,直言请田常请教。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田常深吸一口气,似乎拿定了什么主意,对一旁的客源说道:“秦公以国士待我等,我欲以国士相报,客兄,可愿随我?” 客源与他双目交视,忽然大笑,道:“固所愿也。” 田常朗声说道:“在座诸公,听我一言。秦国有如此国君,争霸小矣,当王天下。诸公宜追随秦公,成就强秦大业。秦公宽宏大量,我却小肚鸡肠,秦公气吞天下,我却像那跳梁小丑。秦公以国士待我等,我等当以国士相报。” 说完,猛地拔出长剑,一挥,一道鲜血飞起,来自客源的咽喉。 客源伸手捂住咽喉,哑声高叫:“我等以国士报秦公,用一腔热血昭秦公之明。”话才说完,放开手,直直倒下。 变故突生,几声大喝之声。赢虔和车英护在嬴渠梁身前,子岸挺剑而上,要将田常斩杀剑下。 嬴渠梁爆喝:“子岸,休得伤害先生。” 子岸的剑尖,在田常胸前停住。 田常毫无畏惧,伸手推开子岸的剑尖,高呼道:“秦有此公,当王天下。”长剑倒转,插入腹部,断气之前,仍在喊着“当王天下”。 招贤馆内一片哇然,好在当时的士子大多文武皆习,不是文弱书生,虽然惊慌,却也能维持不乱。 人群之中,嬴渠梁抢过去,醒悟过来的秦国众臣,也一同抢过去,扶起田常和客源,却见早已断气。 众臣暗然神伤,,如此壮士,竟然丧命,要是留在秦国,岂非强秦路上的良友。景监也不例外,即便他相信卫鞅的判断,认定这两人是齐国派来搅局的。人之将死,其言亦善,他国的士子、壮士、奸细,能为秦国感动,愿为秦国抛弃生命,怎能让人不衷心感动。君上感动了他们,可他们将感动所有的老秦人。 招贤馆内,唯独卫鞅端坐不动。无人知晓,此时他后背已大汗淋漓。心里只想着一句话:好手段,杀人于无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卫鞅凭借着先知先觉,和原本较高的智商,不太将这个时代的人们看的太重。可今日在招贤馆,短短时间之内,不过两三刻钟,已经有两个人让他又惊又畏。第一位,是远在齐国的孙膑。这位残废的老家伙,历史上第一等战略大师、战术大师,看出秦国具备深彻改革强大起来的条件,舍了两位有才的士子,也要破坏招贤令这桩事。这两位辛辛苦苦访秦三个月,到头来却一味的捣乱,甚至达到激怒秦国人杀了他们的地步,要么他们闲着蛋疼,活的蛋疼,要么另有目的,肩负重大使命。 作为明白人,卫鞅很容易推测那位大师为何如此重视秦国招贤令。因魏国的战略重心完全偏向争霸,秦国赢得数年的修生养息的机会。正此时,嬴渠梁的招贤令出现了。入秦的士子即便没有大才,可集中几十人或者几百人的智慧,一定能发现秦国的各种弊端,以秦国人的韧性,痛下决心,扫除弊病,就不难强大起来。 齐国与魏国争霸才刚刚开始,这位战略大师,便把目光投到秦国来。宁可独自与魏国争斗,也不愿秦国强大,利用它拖魏国的后腿。大利与小利之间,看得如此分明、深远,令人不得不佩服。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坚信秦国将强盛。卫鞅自己是投机取巧,那位却是完全的凭借实打实的能力。这让卫鞅既敬且畏,有机会很想见见这位传奇人物。 原先,卫鞅只是怀疑,在士子们呈上非秦陈策的时候,他悄悄的走进客源,轻声问一句:“孙膑先生可还好?” 当时,客源神色大变,证实了卫鞅的猜想。 田常是真正的以国士相报自杀,而客源,更多的恐怕是阴谋泄露,与其被秦国杀死,不如自杀,给秦国人一个面子,莫要解开这层遮羞布。 让卫鞅既惊且畏的,却是那位他即将侍奉的国君,嬴渠梁。卫鞅此时,心里只有一句话:“好手段,杀人于无形。” 秦国君臣无奈的放开死去的田常和客源,神色皆安然。 景监说道:“君上,臣建议,以上大夫之礼,厚葬两位壮士。” 旁边的甘龙感觉到全身一阵肉痛,想想景监职同上大夫,也就罢了。 “好,便如此办,就请上大夫操办此事。”嬴渠梁道。 甘龙躬身领命,道:“老臣敢不从命。” 嬴渠梁朗声说道:“诸位贤士,且请安心,所呈陈策,嬴渠梁与秦国众臣星夜拜读,议定诸位官爵。田常、客源两位贤士、壮士,因秦国而亡故,秦国以上大夫之礼厚葬之。两位先生下葬之日,请诸位与嬴渠梁一同送行。” “秦公高义,我等拜服。” 有三十多位士子,从人群中出来,一个个恭恭敬敬的,有人说到秦国的确水土不服,有人说才疏学浅,无策可陈,意欲告别回国,恳请秦公谅解。 嬴渠梁感伤田、客二人之死,精神不振,也一一答谢,安慰。朗声说道:“诸位贤士,此次离秦归国,嬴渠梁派人送出函谷关。他日诸位再来秦国,嬴渠梁和老秦人们扫榻以待。十年,诸位给嬴渠梁十年时间,到时候,欢迎诸位再来秦国,我和留下来诸君一定以全新的秦国,呈现在诸位面前。” 有人感激涕零,道:“谢秦公体谅,我等归国之后,一定传告各国,秦公宏才大量,乃尤为之君,秦国乃有为之国。” 嬴渠梁命景监,好生为贤士们送行,三月前承诺的百金,砸锅卖铁也要凑足。 景监暗自叹息,庄重无比的招贤馆陈策,不料是这样的结局。起初招贤馆来了士子近两百人,如今真正留在秦国的,不过六十人出头。 当夜,嬴渠梁召见景监,问他是否想通了今早一连串人事调动的意图。 景监笑道:“我没想明白,他明白了。” 嬴渠梁见他说得有趣,终于露也出了笑容,有些激动的说道:“大才啊,旷世大才。”指了指一旁的箱子,道:“招贤馆贤士们的陈策,我看一半,给他搬去一半,看完了交换。记得,小心谨慎,不可大意。” 景监大喜,君上心中,已经完全确定由卫鞅主政,他做副手,在秦国实施深彻变法。变法深彻到什么地步,也许只有君上和卫鞅了解,道:“臣理会得。” 嬴渠梁甚喜,叹道:“我放佛看到了强大的秦国,看到了我们与山东六国一较高下的日子。” 景监低声道:“君上,先生有一个想法,需当先行。如今白门商社,猗氏商社,常氏商社,天下六大巨商,半数入秦大举经营,其利于秦国巨大,须得专人与商家交涉。臣提议,仿照韩国,成立司商府衙,职同上大夫,专司协调商家之事。” 嬴渠梁道:“谁可担此重任?” 景监道:“臣第一想到常氏商社的常乐,此人经商,有鬼神莫测之能。可惜因为魏国霸道,下落不明。还有一人,曾随我行商各国。” 嬴渠梁不待他说完,便道:“中军司马高粱。” “正是。”景监道。 嬴渠梁笑道:“便是高粱,此人精明强干,只因从山东归来,牵涉甚多,不变露面,委屈担任中军司马,你也回来了,该启用他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管乙觐见 更新时间:2014-04-02 次日朝会,国君嬴渠梁再次宣示新一轮的人事调动,成立司商府,专司秦国商贾之事,隶属左庶长府。一位新贵脱颖而出,上将军府中军司马高粱脱颖而出,出任首任司商,爵同中大夫。秦国与韩国不同,秦国是上大夫总领国政,相当于三晋的相国,因而,嬴渠梁决定将司商定为中大夫。 大家都看到,几家打商社大举进入秦国做生意。他们拥有的财富,给秦国人带来无比的震撼。想要充分利用这些商家的力量,为秦国谋利益,设立司商府,的确刻不容缓。朝中臣子们大多知道高粱当年在秘密战线上辛苦工作,劳苦功高,一举飙升为中大夫,不为过。而且新设置的司商府,司商和属下几位重要官员,都是由老秦弟子担任,也让部分较为敏感的人放下心来。 秦国封闭,朝廷中,除了景监等极少数重臣知晓天下有六大巨商,如今已经进入秦国的白、猗、常便是其中三家,别人对天下巨商闻所未闻。有些人还以为山东六国,遍地都是这等惊世骇俗的商家呢。 另外还有一些将领调动,国君的意图逐渐明显,总得来说,就是要稳固边防,准备在内政上大干一场。 人多力量大,卫鞅体验到这个道理。连续几天,看完六十多篇陈策,看看听听,做笔记,思考一些问题。幸好那个时代的人习惯见解,言简意赅,要是像后世那样,一篇论文动辄几万字,卫鞅要看完六十多篇,他宁愿一把火烧了。 管乙很无聊,那一大堆论文,他也看了,看得直打哈欠。 正在他无聊透顶的时候,景监突然来访,请管乙入宫面君。 管乙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再三确认,秦公召见的是自己,而不是卫鞅。 “六哥,你确定我叫管乙,你叫卫鞅?”管乙问道。 卫鞅很确定,笑着锤了一拳他的胸膛,笑道:“恭喜你,你要当将军了。秦公气量之广,天下无双,你放心的去吧。” “六哥,我媳妇――” 卫鞅一脚将他踢出门外,道:“放心,我会帮你娶个嫂子回来的。” 于是,这天夜里,管乙跟着景监,秘密进宫。 “内史大人,事情办得这么神神叨叨的,你不会是假传君命,骗我进宫去,寻个借口把我做了吧。”管乙忽然说道。 景监险些一个踉跄,脑袋一头撞死在宫门上,怎么和卫鞅一个德性,不禁怒道:“我是那等人么。” 管乙笑道:“内史大人,抱歉,从未见过国君,心里慌,和你开个玩笑。” 景监道:“鸟,我不信你没见过魏王。” 管乙道:“那糟老头,算个鸟国君。” 景监低声骂道:“你一定还见过先君献公,战场上。”管乙曾跟随公叔冒与秦军交战,别人不知道他的底细,景监却一清二楚。 管乙奇了,道:“我都说是和你开玩笑,你偏这般执着,何必呢。” 景监有一种和他打一架的冲动,只因君上已在等候,强忍下来,寻思着找个机会教训这小子一顿。对于卫鞅,他不敢动粗,也胜之不武,这小子这两年武艺进展很快,和子岸打成平手,胜之可是威武得很。 不多时,已到嬴渠梁的书房。 “管壮士,非是在朝堂之上,不必多礼,请入座。”嬴渠梁笑道。 管乙不敢失礼,恭恭敬敬的行过面君大礼,这才入座。书房之内,除了嬴渠梁,还有一位老朋友,秦国战车军统帅白缙,坐在嬴渠梁身旁。 “百里,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诺。”门外传来新任卫尉百里的声音。 “管壮士,我们又见面了。”白缙笑道。 管乙一笑,却见景监坐在嬴渠梁的右手边,如此一来,变成了秦国君臣三人,面对他管乙一人的局面,这等礼遇,让他惊讶不已。 嬴渠梁哈哈大笑,道:“管壮士和子岸将军,白将军交过手,打成平手,如此武艺,嬴渠梁不及。” 管乙正色道:“秦公明见,为将者,首推练兵之能,但有强兵,庸将亦能战胜,魏武卒便是一例。统率次之,良将合兵百万,进退有据,胜而有度,败而不溃,号令严明,孙武练兵,斩妃明令,是为一例子。谋略再次,用兵之道,变化万端,神出鬼没,识天时,明地理,通人性,可以寡胜多,以弱胜强。武艺,将才之末,不足道也。” 景监双眼一亮,与嬴渠梁相视一眼,暗暗点头,似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当初景监曾经隐约总结出一些观点,谋略的重要性,胜过力敌,向嬴渠梁提过,嬴渠梁甚为重视,花过一些精力研究。 嬴渠梁道:“卫先生曾在政事堂上言道,政为兵之本,兵为政之张,管壮士如何为我等解说此话。” 管乙说道:“请问秦公,献公在世时,攻打魏国十九次,而秦公即位,已两年有余,却一并不发,何故?” 嬴渠梁愕然,旋即朗声大笑,道:“有理。” 管乙说道:“献公攻打魏国十九次,其意在河西之地,河西之地乃秦国重大利益所在,此正所谓兵为政之张。秦公即位,不发一兵攻魏,非不欲,力不能及而已。此,政为兵之本。管乙以为,不打与国无益之仗,于国有利之仗倾力而战,战则必胜。国家大略在何处,军队便在何处。” 嬴渠梁问道:“敢问管壮士,可曾学过兵法,师从何人?” 管乙答道:“我与卫鞅为兄弟,他曾得高人传授一部兵书,名为战争艺术,号称古往今来第一兵书,把战争化作一种艺术,如琴师抚琴,歌者高歌,技师雕刻,充斥着游刃有余的美感。” 嬴渠梁感叹道:“世间竟有这等兵书。” 管乙道:“卫鞅学得半桶水,我学完整了。”答非所问,却是他一定要强调的。 嬴渠梁笑道:“卫先生与管壮士携手入秦,助老秦人强秦之心,嬴渠梁已知,深为感激。我打算重用管壮士,请问管壮士有何打算。” 管乙喜道:“白缙为帅,管乙为副,建蓝田大营,即刻开始筹备,秘密练五万新军。” 对面三个人都被他吓了一跳,这家伙简直就是不当家不知道财迷油盐贵。白缙在场的目的,就是打算抽调一支军队,以白缙为统帅,管乙为副,实施陇西攻略。管乙看穿这个用意,只是抛出来五万新兵这句话,吓得他们忘了表扬他思维敏捷了。 管乙道:“若无五万新兵,陇西攻略难成,戎狄部落消灭不干净。” 嬴渠梁也颇觉意外,原来卫鞅呈的陇西攻略,是要将戎狄部落干净杀绝,用除后患。他看得时候,还以为用少量部队防守,戎狄无力进攻罢了。 景监却知道,管乙既然这样说,就一定有成算,好比卫鞅的习惯,道:“兵员、粮草、战马、兵器,怎么弄来。” 嬴渠梁道:“管壮士也知秦国情形,五万新兵,难啊。”如果是魏国人打过来,凑一支大军迎战,别说五万,就是十五万,也不是难事,打完之后,士兵回家继续种田。可管乙的意思显然不是这样,这五万新兵,是实实在在的常备军,职业军人。 管乙笑着,一指景监,道:“交由内史大人置办即可。” 景监怒道:“我上那给你要来五万新兵,管乙,是五万,不是五百。” 管乙道:“借粮,借马,借兵器。” 景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显然是在为自家拉生意,道:“人呢?我上那给你变出五万人来。” 管乙道:“秦国尚有从未动用过的兵源。” 书房内好一阵沉默,君臣三人都明悟到管乙所知,奴隶、隶农。 自来只有农夫可以参军打仗,奴隶和隶农没有资格。 景监和白缙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嬴渠梁最终决断,道:“好,便这么办。白缙任新军统帅,管乙为副,在老军中挑选五千精壮,秘密建造蓝田大营。”看来这个打算,早在卫鞅管乙二人寻访秦国的时候,已经确定了下来,管乙提议训练新军的时候,连新兵大营的地点顺便报了出来,显然已经瞄好了最佳的场地。 “诺。”白缙和管乙起身,一同向嬴渠梁躬身领命。 “景监,明日命高粱与白门商社协商,借粮供给新军。常氏商社在北地郡的马场已经建好,跟常氏商社借马。战马需要多少,兵器如何配备,管将军,你有何看法?”嬴渠梁问道。 管乙道:“臣的打算,新军仅分为骑兵、步兵两样兵种,步兵四万,骑兵一万,战车兵撤销。新军当全副铁制兵器,不过,开始练兵之时,用旧式兵器即可。一年之后,新军战力大体有了估计,可以专门打造适合新军使用的兵器,请君上定夺。” 其实,既然白缙调任新军统帅,撤销战车兵编制,已成定议,他不必再次强调。 “君上若是担心国府举债过多,新兵练成之后,及早灭了戎狄,抢光他们的财产还债,如此便是了。”管乙补充说道,他心知肚明,秦国举债,已经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地步。 景监心里气得牙痒痒,笑骂道:“强盗。” 四人一齐哈哈大笑,嬴渠梁道:“举债,他们商家尚且不怕,我一个欠债的,怕他个鸟。只要秦国能强大起来,就算商家赚光了我们的钱,区区钱财而已,何足道哉。” 管乙暗暗吃惊,不知道这位君上,是足够大方,还是无知者无畏,不晓得一国经济掌握在别人手中,可不仅仅是区区钱财而已。 估计是后者居多,君上即便再厉害,有怎能比得上六哥,六哥布下的借钱给国家控制国家的经济乃至整个国家的大局,岂是旁人能看得出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专修刑名之学 更新时间:2014-04-03 所谓七月流火,眼下已经八月初了,老天还在流火。 别的大户人家,有下人打风扇,采薇却没那等享受。常氏商社的下人不多,一个个都是无名军,采薇可不够格指使无名军为她打扇凉快。因而,她在回廊通风之处摆条长案,铺张草席,作为办公地点。 臭和风,臭细雨,好几个月了,还不搞清邯郸那边的生意,迟迟的不来秦国。 臭相濡,闲着没事,跑去颖营练什么兵啊。四营的士兵,早该完成所有的训练项目了。剩下的,只有日常的巩固。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反反复复的训练,如此而已,根本无需所谓的坐镇领导。无名军中任意挑出一个人做头目,就可以完成。不得不说,有其姐必有其妹,以沫这小丫头,跑去武关那边,这么多天了,鬼影不见回来,不就是给冰儿送粮食物资,有那么费劲么。 说起冰儿,采薇多想和她交换,冰儿领这一大摊子事,她去守西营。 被毒辣的太阳惹得心烦意燥的采薇,记恨上每一个人。 这位常氏商社秦国总事,独自一个人从无到有开创局面,商社的行商,秋实的铁器工坊木工工坊;北边的三个大马场;渭水边上的造船工坊;与常氏商社各国分社,各等不同联系程度的下属机构的联系;与白门商社的协调协作。这好几摊子或错综复杂、或八辈子联系不上的事情,全经她的手。和其他商社合作行商事宜,跟秦国朝廷的官员和眉善目的拉拢关系,破口大骂的讨价还价, 自入秦国后,卫鞅不得不成为甩手大掌柜,偶尔过来喝口酒罢了。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苦啊,这是采薇的感受。 常氏商社秘密派出的铁矿探索队伍,第一支恰好在采薇总事刚刚记恨完姐妹们的时候回来。领队的管事,惭愧禀报,走了多少多少条河流,翻过多少多少座山岗,从哪里开始,搜索了多大的区域,可惜一无所获,不得不把人马撤回来。 采薇当即发作,拍案子瞪眼睛,轰轰烈烈的大骂一通。 足足骂了两刻钟,管事灰溜溜的不敢吭声。有一位管事眼中最可爱的人,傻头傻脑,看不清情况的家伙,及时出现,救了他一命。 采薇正词穷,将管事赶到秋实那边,帮秋实的忙。 尸佼的确傻了眼,何曾见个女子这般大发雷霆,就算他是旁听,也心惊胆跳。 对面换了新人,采薇来了新词。 “尸先生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采薇面无表情的说道。 尸佼刚想开口劝慰她息怒,被这一句堵了回去,哑口无言。从招贤馆道常氏商社,不过是一两刻钟的路程,何来远道而来之说。 “没盘缠了?”采薇皱着眉头说道。 尸佼再次哑口无言,感情采薇总事认为他是来讨钱的,本憋着一肚子气来,来找唯一比较熟悉的人诉苦诉苦,聊天解闷,怒道:“采薇总事,告辞。” 采薇冷冷的说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尸佼,你当我常氏商社是什么地方。我救过你的命,你这般对待救命恩人,好歹你是为士子,难不成忘了一个仁字。” 尸佼急了,最怕采薇闲着没事就把救命恩人这四个字挂在嘴边,生怕他忘了死得,叫道:“大仁不仁。” 采薇忽然悠然一笑,犹如春暖花开,烈日甘霖,道:“大仁不仁,似乎在那听过,哎,却是想不起来。” 尸佼脸色大变,讪讪的说道:“采薇总事,尸佼心烦意乱,在秦国没个朋友,相识之人唯有你,他人说不上话,索性寻你来了。” 儒家提倡仁,法家针锋相对的驳斥,提出大仁不仁的说法,采薇自然深知,说道:“你既然把我当做朋友,朋友之间无话不谈。” 尸佼几乎脱口而出“我没把你当朋友”,开玩笑,堂堂一个贤士,怎么可能和商贾之人成为朋友,何况只是商家管事而已。他嘴唇才懂,采薇就似乎看透他的心思,在采薇直逼的眼光下,这话生生的吞了回去,长长叹了一口气,甚为落寞。 采薇猜到了七八分,道:“莫非事有不如意?” 尸佼又叹口气,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岂止是不如意,说来话长。” 采薇笑道:“无妨,我有的是时候。”心里却暗道,我忙得很。 尸佼道:“前几日,招贤馆的士子,呈上了各自的陈策,而后,一众士子,各自为秦公授予官位。” 采薇道:“尸佼先生你呢?” 正戳中尸佼的伤心处,忿忿的说道:“招贤馆六十四名士子,论起才学,没人敢说胜过我。论起访秦辛苦,对秦国了解,尸佼数一数二。偏偏那六十二人,皆已论定职位,或在朝行走,或在野人县令郡守。其中有位王轼,任雍城令,坐镇秦国国都,最得重用。唯独我,秦国人只字不提。” 采薇本是当世算术大家,六十四减六十二等于二的题目,显然不会算错,道:“唯独你?另外一个倒霉鬼,是怎么回事?” 尸佼似乎默认了倒霉鬼的身份,道:“另外一位,卫国来的士子,叫做卫鞅,我没见过。这家伙,说起来算是个善于钻营之人,他的故事,当真是波澜起伏。当初花钱在栎阳买了处宅院,大体就在这附近,彰显扎根秦国之意。秦国人为他感动,请到政事堂,面见秦公以及一应重臣。只可惜,这个卫鞅其实是个草包。” 采薇脸色古怪,忍不住伸手打断了他,而后又让他继续说。 尸佼不知采薇心中所想,道:“那草包,胸中并无半点才学,折腾半天,说不出一条对策。嗯,其实也不算是草包,灵机一动,又抛出一个噱头来,说道知秦者方可治秦,不知秦者不可治秦。而后,算是煞费苦心,声称三月之内,遍访秦国十七县山野,百余村落。单以这点而论,招贤馆中,确是无人能及。可笑的是,秦国山野之路难行,耽误了回程,至今未能完成陈策。我以为,未完成陈策是假,一无对策是真。按理说,冲着他辛苦一番,也该给他个闲官当当。秦公乃当世明君,务实不务虚,唯以才学取士,卫鞅便成了倒霉蛋了。费尽心机,到头来还是落了空。” 不愧是游学士子,一番话说得洋洋洒洒,更无半点停顿。只是,没有留意到采薇的脸色。 采薇道:“尸佼先生与草包同列,不也是草包。”这已经是强忍不爽之下,最可气的一句话了。 尸佼脸色一红,辨道:“秦国不用我,其实是另有原因,与他不同。” 采薇道:“哦?” 尸佼吞吞吐吐,隔了半天,说道:“秦国要行百里奚王道治国,恢复穆公霸业,我的陈策格格不入,因而——” 采薇悠然一笑,吐出两个字:“法家。” 尸佼大惊失色,跳了起来,失声叫道:“你如何得知?” 采薇道:“大仁不仁,法家最惯说的一句话。你要是别家,怎会吞吞吐吐。可否告诉我,法家那派?势派?术派,或是法家法派?” 尸佼瞪大眼睛,怔怔的,不敢吭声了。许久,战战兢兢的说道:“你——你怎么知晓得那么多?” 采薇淡淡的道:“尸佼先生乃贤士,不过,请莫认定商家无才,女子无才。” 言下之意,我并非仅仅知晓而已,论起才学,你尸佼不过如此罢了,我一介女子不比你差。又道:“请入座,站得高,不见得才学便高。” 用专业术语来讲,这是江湖“惊”门的手段,通俗的说,就是礽地雷,把你轰得七荤八素,然后慢慢施展后续手段,答道目的。 尸佼在采薇对边坐下,眼看四面无人,低声说道:“法家,专修刑名之学。” 采薇轻轻点头,不置可否。 尸佼以为采薇是内行人,领悟了秦国不用他的前因后果,叹口气道:“采薇姑娘,你也知,我们法家之人,不易啊。” 一记惊门手段之后,称呼由总事变成了姑娘,采薇笑道:“你有何打算?” 尸佼道:“秦国不用我,便去他国,尸佼今日来,另一层用意,是跟姑娘告辞。” 采薇道:“要我赠送多少金资?千金?” 尸佼感觉胸口被采薇的话堵得难受。 采薇笑了笑,说道:“秦国不用你,他国也必不能重用你,当官有什么好的,不如加入常氏商社,包你能成就一番事业。” 尸佼忍无可忍,怒目而视。这采薇满嘴乱跑,不找边际,我堂堂游学士子,怎能做那商贾的低贱营生。 采薇不介怀,道:“你也见过,内史景监,如今爵同上大夫,与我平起平坐,相互间拍案子瞪眼睛,骂娘骂十八代祖宗,不见得谁把谁看低一层。秦国新任司商高粱,上任第一件事,来拜访我,与我言谈甚欢,坐的便是你这个位置。” 尸佼无言以对,只能说道:“人各有志。” 采薇无奈,叹口气,说道:“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你我相识一场,结伴入秦,我不忍心见你四处飘零,怀才不遇。请暂且逗留几日,常氏商社在秦国朝廷那里,有几分薄面,我当向他们举荐你。尸先生,不必急于推辞,听我一言。只因你才学过人,若能一展所学,有利于民,我从中出力,乃分内之事。” 尸佼终于拱手道:“有劳姑娘了。”平平淡淡的说了几句闲话,告辞而去。心中其实不信,法家为官,涉及的是秦国的根本国策,怎能给你商家面子而改变。 采薇待他离去,嘴角微微一翘,奸计得逞的样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血流成河的变故 更新时间:2014-04-04 招贤馆士子职位议定,皆大欢喜。秦公更是命人宣示,除王轼即刻赴任外,其余已定职位士子,歇息一个月,一个月之后,秦公亲自为诸位贤士壮行。 “君上真乃仁君也。”对嬴渠梁的称呼也随即变化。 尸佼灰溜溜的,没脸见人,在房中躲了几天。正犹豫是否直接离开秦国,一位年轻的下人却敲门拜访,言道主人家邀请尸佼先生前往做客。 待问是何人,年轻的下人回答,同是天涯沦落人。 直到来到一家宅院面前,上面挂了卫宅两字,尸佼哈哈大笑,道果然同是天涯沦落人。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曾踏出这个门口。 八月十五,常氏兵铺召开铁剑订购竞价会的日子。 年轻的韩国中大夫申不害,太阳还没落山,就已来到。 “章子大师,今晚,魏国人也来。”常氏兵铺的洽谈室内,申不害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坐在他对面的章锤子默不作声,可似乎不觉意外,也清楚申不害不是在和他商量。铁剑的战略意义重大,魏国要是不用外交手段,通过韩国向常氏商社施压,争取到买铁剑的权利,那便不是魏国了。 申不害轻轻一笑,继续说道:“魏国人愿赔偿常氏商社五十万金。” 章锤子道:“一百万金,另外,魏国人竞价获得铁剑之后,加价两成交易。”后面的条件比一百万金还要过分。 申不害脸不改色,一口答应,道:“我替魏国人应承下来。” 章锤子愕然而笑,道:“申大人真是痛快。” 申不害含笑道:“常氏商社之利,亦为韩国之利。” 当夜,各国的客人惊讶于魏国人顾都也在场,大家都是人精,旋即想到其中关键,虽愤怒却也不好做声。 六个月的一等铁剑产量,魏国、齐国死磕,激烈交锋,最终魏国获得三个月,齐国两个月,楚国在魏国故意放水的情形下,捞一个月两千柄。成交均价也超过了八十金一柄,燕国、韩国、赵国颗粒无收。韩国的申不害,甚至不曾报价一次,很干脆的喝茶观战。 侠困和公厘孜惊喜万分,也许因为时间仓促,他国的世族、贵族不曾来到,两家平分了九千柄二等铁剑,均价不过三十五金而已。 一个来历不明的商家,当场订完了六个月三千柄三等剑的份额。 也许震撼与魏国的大手笔,以及齐国拥有了叫板魏国的底气。两天之后,公元前三百六十年八月十七日,韩候召开大朝会,商议国策。 “魏国富足强盛,齐国崛起,韩国何去何从?”成为韩国大臣们议论纷纷的话题。 “国君驾到――”宫中侍从长声呼喝。 “臣等参见国侯。” 韩候自内缓步走出,身后竟然跟着申不害。 大臣们心里嘀咕,这个申不害定是蛊惑了国侯,出了什么歪主意,且听国侯如何说来。 韩候环视众臣,开口说道:“大韩立国,传至寡人,已历流贷。三晋分家,魏国最强,赵国次之,韩国既贫且弱。寡人继位以来,寝食难安,处心积虑,无时不怀强韩之心。韩国欲强,必得变法改制,寡人决断,任中大夫申不害为开府丞相,总览国政,力行变法。” 朝堂中轰然声大作。 “申不害,你胆敢谣言蛊惑国侯,老夫誓杀你。”上将军公厘子大怒,拔剑便要将申不害斩杀当场。 申不害喝道:“拿下。” 几名武士,突然从韩候身后跳出来,公厘子措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武士围杀。 朝堂上,上将军公厘子的血,震惊了所有人。 申不害不慌不忙,喝道:“侠氏、公厘氏作乱,殿外武士何在,与我斩杀两家所有人。” 侠氏、公厘氏两家二十多人,来不及抵抗,纷纷人头落地。 一场早有预谋的变故,片刻之内便尘埃落定。 申不害在冷笑,古来变法改制,无不以杀戮开头,用鲜血铺路。韩国要强,老世族必须灭亡。 韩候站起来,冷眼横扫惊乱不定跪拜在鲜血中的臣子们,道:“申不害,寡人命你兼领上将军,持虎符调兵,清楚侠氏、公厘氏余孽。” “诺。”申不害行礼,一挥手,领着一批武士出了殿门。 “包围新郑侠府,府中人等,一律斩杀。” “包围公厘府,府中人等,一律斩杀。” “领兵五千,奔赴韩围攻陷侠氏城堡,反抗者格杀勿论。” “领兵五千,奔赴韩原攻陷公厘氏城堡,反抗者格杀勿论。” “向东路军统帅,传国侯密令,如此这般,抗命者杀无赦。” “向北成皋军统帅,传国侯密令,如此这般,抗命者杀无赦。” 申不害有条不紊的发布命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面控制整个国家。控制与魏国对峙的两路大军,收编旧世族私兵,歼灭抵抗的世族,夺取全国生铁矿场归于国有。一连串的大动作,两三天内,杀死八千余人,血流成河,完成全国性的大清洗。 事发之时,待在家中的公厘孜,醒悟得快,一听到外面喊打喊杀声想起,不解思索,飞身入了卧房,跳入密道。在漆黑的密道中连爬带滚,大约跑出两条街的距离,这才面如土色的出现在一处隐秘的居所。 但凡数代经营的老家族,都挖有只有家主和继承人知晓的秘密逃生通道,公厘家也不例外。密道通往城外不现实,可通往两三条街道之外,足够躲过危难。 公厘孜不敢逗留,换上一身早备好的衣裳,在脸上抹了尘土,转了半条街,进入一条小巷,眼看四周无人,死命翻墙头爬进一家寻常人家中,藏身在人家的茅房后面。 四处传来大杀的声音,军队快速移动的声音。 韩国要变天了,公厘孜心里满是苦涩。 军队已经杀上门了,可怜他老爹还是韩国的上将军,就算公厘孜不愿相信,不管到底韩国发生了什么变故,公厘孜都难以幸免。想到这里,禁不住捂死嘴巴,眼泪禁不住直流。这种情形,曾设想过无数次,可当真事到临头,竟然那般的不真切。 哭完了,公厘孜狠狠的掐自己脸上的肥肉。他想起,十五日晚,在常氏兵铺竞价铁剑的时候,申不害一次都不曾报价,他是韩候的心腹大臣,为何不报价。公厘孜连骂自己猪头,为何当时没有丝毫警觉。申不害不报价,因为已经将公厘氏家中的铁剑,视为囊中之物。公厘氏遭难,侠氏必定也在劫难逃。 忽然,公厘孜混身一个激灵。 “常公子言道,但有不如意,来找我。”这是常氏兵铺的章子大师曾经悄悄跟他说的一句话。 公厘孜汗流浃背,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常氏商社的常乐,早在一个月之前,就知道韩候要动手了?怎么可能,如果这帮的话,常乐和韩候什么关系,常氏商社在这场变故中,起到什么作用? 假如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又能是什么意思。 一直到天黑,没人发现公厘孜藏身在茅房背后。公厘孜必须离开,到底是趁天黑,转移到公厘氏的秘密居所,伺机掏出新郑,还是去找章锤子。 想起那个平日里十分孤傲的申不害,公厘孜打了个冷颤。对于申不害,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此人手段太厉害了。按照原定的计划,未必能出得了新郑城,没有信心逃脱申不害的掌握。 去找章锤子,公厘孜感觉到,很有可能有意外的惊喜。悄悄的潜入常宅,暗中观察章锤子的态度,判断他那句话的真是意思,再决定去留。而且,新郑城内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常氏商社的地盘,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新郑城的常宅,公厘孜闭着眼睛就能找到。 常宅很冷清,即便常乐住的时候,也不热闹。似乎常氏商社的人,都不喜欢热闹,家中更无几个下人。 公厘孜选了个最为僻静的角落,搬来一根木头,顺着木头爬上墙头,推到木头的同时,跃身落入墙内,借木头跌落墙外路面,掩盖他落地的声音。 双脚触地的时候,公厘孜借势往前一滚,用一身肥肉卸去下落的冲击。 就在打滚趴着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后背有所异样,不及反应,有人用膝盖顶住了他的后腰,便有一身力气,也丝毫动弹不得。脖子上一阵寒气,一柄利剑已贴紧了他的咽喉。 公厘孜大吃一惊,忙低声叫道:“我是公厘孜,来求章子大师救命的。” 卧房里,油灯下,章锤子目瞪口呆。 他这幅表情,让被人提着进来扔在地面的公厘孜面如土色,死了的心都有。 过了好久,章锤子忽然笑骂道:“王八蛋。” 公厘孜被吓了一跳,他正盘算着怎么找机会制服章锤子,威胁他借常宅避难。可常宅有高手,抬手投足就能反将他制服,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很小。 章锤子哈哈大笑,又压得声音,道:“原来常公子是这个意思。” 公厘孜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章锤子道:“常公子让我给你传话,但有不如意,就来找我。今天,韩候和申不害杀光了侠氏和公厘氏,现在,你来找我了。王八蛋,常公子怎么早就知晓了,难不成他是同谋?” 公厘孜无语了。 章锤子忽然说道:“你等等。”转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封信,打开,瞪大眼睛,满脸惊奇。 公厘孜连忙凑过去看,上面写道:申不害乃法家术派,韩候必用他在韩国变法,此人手段果敢狠辣,变法必先灭侠氏公厘氏。公厘孜宜救。 章锤子道:“常乐公子言道,若公厘公子不如意时来到,阅此信。” 这次轮到公厘孜目瞪口呆,常乐莫非是神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加快步伐 更新时间:2014-04-05 韩国朝堂发生变故,韩候剿杀侠氏、公厘氏两大世族,血流成河,这件事飞速传开。 庞涓率领的大梁方向大军,进逼二十里,警告韩候保护好太子申的安全。公子卬率领的大军,舟船下水,时刻准备着渡过黄河,展开大战。 申不害传令韩军严阵以待,以韩国开府丞相兼领上将军的名义,分别书信给庞涓和公子卬,魏太子申得到充分的保护,韩国绝无伤害之意。 并且会见惠施等魏国谈判使团,将魏国最新之议作为定议,结束太子申事件的谈判,当场敲定释放太子申的事宜。临走警告惠施,韩候已全面掌控韩国,包括韩国的大军,举国一心,魏国想要趁乱取利,注定没有好下场。 常氏兵铺是申不害的另外一个关注的重点,大事一定,马上亲自到常氏兵器工坊找到章锤子。 章锤子很光棍,言道,事情仓促,未及禀报常乐公子。然常乐公子早已授予他临济决断之权,有权对常氏商社在韩国的所有生意做任何决定。 申不害展眉一笑,等章锤子的下文。 章锤子道:“只要常氏商社在韩国的经营得到保障,常氏商社愿凡是以韩候的利益为重。侠氏、公厘氏竞价所得的九千柄二等剑,也归韩候。” 申不害甚是欢喜,当场传令,修改全国生铁矿场收归国有的命令,常氏商社的雁山、马山两处矿场,不在此列,然一应生铁出口,受韩国监控。 章锤子不敢提条件,这个结果他已经很满意。 韩国不是秦国重点关注的国家,可嬴渠梁得到韩国变故的消息,并不太晚。向他禀报的人,是掌管秦国密探的景监。 嬴渠梁喜忧参半,喜的是韩国变故,极大程度的吸引全天下的注意力,山东诸国之间的关系,将要折腾好一段时间,才能稳定下来。这位秦国即将展开的变法,带来了一定程度好处,从大局环境上,得到重要的机遇。 忧的是,韩国朝廷控制着全国的生铁出口,常氏商社的铁矿出口也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之下,秦国要想获取生铁,便更难了。铁制农具,作为推动历史大潮的根本,作为强秦的最重要武器,少了生铁,嬴渠梁额头上凭空多了几道皱纹。 “景监,全力以赴,夺得大梁鸿沟的铁制器具。”嬴渠梁道。 “诺。”景监凛然。 “我们手上的生铁,用了多少?还有多少?”嬴渠梁问道,秦国的生铁,也就是采薇带路,赢虔亲自带兵偷回来那批。 景监道:“还有三十五万余斤。” 嬴渠梁皱起眉头,道:“三十五万斤,是否改为打造兵器?”其实他已经八分定论,只剩下两三分犹豫而已。 景监料卫鞅一定会想办法偷来生铁,大不了多欠他债罢了,反正秦国已经欠债无数,不在乎多这点,说道:“君上,臣以为农具为重。” 嬴渠梁略微点头,道:“叫高粱和常氏、还有白门、猗氏商量,请他们设法帮忙,多弄些生铁,可以多让利给他们。你把韩国的变故告知卫先生,看他有什么看法。” 景监领命而去。 卫鞅甚至要先于嬴渠梁知晓韩国的变故,章锤子一连两封密信,快马送到栎阳常氏商社。第一封是讲述韩候申不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杀两大世族,第二封则是用暗语禀报卫鞅,公厘孜来到常宅,请求保护。 卫鞅也写了两封信,一封回章锤子,给公厘孜三个选择,逃亡他国求官,隐居,和加入常氏商社。争取让公厘孜改名换姓,成立常氏商社属下,驻齐国临淄的秘密商社,注资百万金,七三分成。 公厘孜思索几日之后,最终决定化名为向奇,前往齐国临淄,成立向氏商社,作为常氏商社的下属商社。 第二封,通过隔壁的白门商社栎阳分社,火速传给白羽,言道韩国变法,必重农强兵,有利可图。对于白羽,提醒机会到来足够了,无需多说。至于附带更大篇幅的情话,那是理所当然不可不戒的事。 景监到来的时候,卫鞅已经完成这两项工作。尸佼住在前院,是他最先接待景监,让卫宅的“下人”把卫鞅请出来。 卫鞅膛目结舌,隔了半晌,才咽下一口气,说道:“你的密探得到的消息,仅仅这么多?国君考虑的仅仅这两点?” 景监见卫鞅脸色不对,道:“怎么了?” 卫鞅对景监和尸佼说道:“申不害,我见过,法家术派翘楚。” 景监面前,尸佼此时不必隐瞒出身,惊道:“术派?” 卫鞅说道:“景监兄,请你禀告君上。韩国变故,不仅仅是韩候出手灭了侠氏、公厘氏而已。实际上是法家术派的申不害,将在在韩国实施变法,以雷霆万钧之力,清除变法的阻力。此事对秦国的影响,请君上往深里想。” 景监脸色大变。 听到景监禀报的嬴渠梁,脑门上也泛出汗珠。实际情况,和他原先认识,天差地别,险些便是亡国之祸。 韩国变法,以一场血淋淋的变故开始。 如果贸然宣布秦国变法,秦国的老世族,鱼死网破也要先把他赶下国君位置,甚至发动政变,灭了赢氏一族。 “君上——”景监黑了脸,是情报工作上的失误,险些酿成大祸,他可是万死不足惜。 嬴渠梁摆摆手,让他不必再说,决意加快变法前的准备动作。 下令栎阳将军车英,挑选出一只三千人的精锐骑兵,独立成营,作为城防的机动部队。 密令原雍城令赢德,秘密藏身陇西军中,万一有变,掌握陇西军,收缩至雍城,力保秦国的老国都雍城不失。 命人火速将正在巡视军队的上将军赢虔请回来,坐镇栎阳,控制各方军队。 派出军队,保护招贤馆,清理招贤馆内的管理和杂务人员,而后禁止一应人等进出。 秦国各方猜疑不定,招贤馆内也惶恐不安。 招贤馆的大堂,六十二名已经是秦国官员的士子,整齐坐好,每人面前一条木几,木几上笔墨纸砚齐全,还有三本面上分别写着《政学》、《理政》、《杂学》。 没有人唱礼,嬴渠梁大踏步走进来,面对众人,身后跟着景监。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君上,内史大人。” 嬴渠梁含笑道:“诸位将在招贤馆内滞留一个月,是好事,不是坏事。每位面前都有三本书,我们留在这里一个月,便是要把这三本书学透了。嬴渠梁国务繁忙,不能时刻陪伴,可只要是先生在此授学,嬴渠梁必到。” “先生?”满堂疑问。只要不是秦国人要行诛杀之事,众人也就放下心来。有些更聪明的人,认为嬴渠梁是要用一个月时间,理清秦国的各方关系,这才好让他们履职。 尸佼恰在此时走了进来。 “先生?”很多人要掉下来,难道国君说的先生,便是尸佼先生。 尸佼连忙摆手,道:“不是我,我不是先生。” 最后一排空着三个位置,嬴渠梁、景监和尸佼各占一席。 在六十四席对面,一条长案,虚位以待“先生。” 国君神色庄重的坐在最后压阵,县令、郡守们即便满腹疑虑,也不敢交头接耳议论。 来了个卫鞅,从容不迫、理所当然的在“先生”的席位坐下,引来一片惊呼。 “诸位,请不必拘谨,将来一个月,我们将一同讨论如何治国、治县,治郡。诸位面前三本书,正是区区在下所作。尸佼先生帮忙抄录,甚为辛苦。”卫鞅笑盈盈的说道。 “不辛苦。”排在最后的尸佼,大声回应,成为大堂中的一朵奇葩。 卫鞅笑道:“难道没有人质问我,凭什么我坐在这个位置?” 卫鞅点点头,道:“那便是没有了。要是我计算不错,在座六十五位,有六十二位,心里很想痛殴我一顿,君上和尸佼先生,不会质疑。至于内史大人,是否质疑于我,或者说是否痛殴我的打算,我估计,一半对一半。” 终于有人忍俊不禁,发出一阵笑声。 “卫鞅,你凭什么坐在先生的位置?”终于有人充当反卫先锋。 卫鞅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假如发生地龙翻身,死伤无数,作为国君、大臣、县令、郡守,你们如何处置?” 笑声渐渐消失,一片沉默。 “救灾。” “敬天地,拜鬼神,修仁德,施仁政。” “自省德行。” “调集大军,防范灾民作乱。” “调配粮草。” 卫鞅哈哈大笑,道:“要是照你们说的办,民不聊生,国将不国。《理政》一书中,有详细说法,不妨一读。我再问你们,一片肥沃的土地,种植数年之后,渐渐贫瘦,种不出庄稼来,怎么办?请看《杂学》一书,施肥、养土。怎样把贫瘦的土地变得肥沃,如何能让土地产出的粮食增长几成。” “好书。”一人大声叫道。 卫鞅道:“诸位所学各不相同,百家学说皆有。而当官了,仅仅以儒家、道家、墨家等等学说去理政、施政,是远远不够的。放心,我们务实不务虚,我这三本书,和谁家学说都没有冲突。谁能告诉我,我们入秦的目的是什么?” “强秦。” “能否用心你们的力气,高喊强秦二字。” “强秦——” 卫鞅道:“如何强秦?这个问题问的太大,我们日后慢慢讨论。再说我们当官、施政的根本是什么?以什么作为依据?” “忠君爱民。”有人表达观点。 卫鞅却摇头,道:“施政的依据,请看《政学》一书,三大依据。民生,让天下所有人过上好日子,有吃有喝有穿,活得老,活得舒心,天下大战连绵,民不聊生,我们便打下一个统一的天下,让全天下人过上安稳的日子。民族,秦国,山东诸国,都属于华夏民族,北边的匈奴人要是来捣乱,我们便干掉他们。民权,保障民众生存、不受欺凌的权力。”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两巨头密会 更新时间:2014-04-06 招贤馆内辟出一间密室,将来主导秦国变法强盛的两大巨头,即将在这里举行第一次密会。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单独交谈,姗姗来迟,只为争取更多的时间,为变法做充足准备。 “嬴渠梁见过先生。”嬴渠梁躬身行礼。 卫鞅同样还礼,道:“君上,我愿与君上成为强秦路上的生死之交,请君上直呼我卫鞅即可。” 嬴渠梁忽的一阵感动,一句生死之交,道出拳拳之心,包含千言万语,道:“嬴渠梁一生,只为强秦。读得《变法亡国志史》,方知变法亡国,皆因国君意志不强,君臣离心,变法成了乱发,强国成了亡国。卫鞅、嬴渠梁,乃强秦路上的生死之交。只要嬴渠梁有一口气在,定不疑你,不容任何人伤害你分毫,亦不容任何人动摇秦国变法分毫。” 卫鞅正色道:“公如青山,我为松柏。卫鞅定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君上打造一个前无古人的强大秦国。” 两人一齐哈哈大笑,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嬴渠梁道:“青山松柏,同生共死。卫鞅,哈哈哈,看了你的四本书,强大的秦国,放佛就在眼前。请入座,向你请教解惑。” 嬴渠梁道:“管乙将军已到蓝田,五千精兵也已调集。两月之内,五万精兵即可凑齐。” 卫鞅笑道:“对于管弟,我自来放心。” 嬴渠梁也笑,道:“良将、良相具备,何愁秦国不强。五万新军,攻防之本,乃秦国变法的保障。管将军言道,一年可用,两年可成,当匹敌魏武卒,三年,成为天下第一强兵。” 卫鞅道:“管弟从无虚言,君上拭目以待。欲要强国,须得文武齐全。招贤馆内的贤才,修学一月,履职磨练,能成文官支柱。君上,卫鞅有一言不中听。目前秦军所依赖者,一腔热血,一股不屈不挠的劲气而已。战法简单,编制老旧,猛将充足,而良将奇缺。一年之内,需用招贤馆授学经验,君上亲自培养秦国高、中、低级将领,如此,秦军方能成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无敌的天下第一强大军队。” 嬴渠梁道:“我如何能行。” 卫鞅道:“文官培养,我可以代劳,而秦国的将领,只能有一位恩师,便是君上。” 嬴渠梁领悟,道:“好。请,你我共饮一碗酒,在仔细谈。” 卫鞅举杯,道:“为了强秦。” 嬴渠梁:“为了强秦。”放下酒杯又道,“《历史大潮论》,《变法亡国志史》、《齐楚魏变法变法论》、《强秦十二策》,皆为五百年一见的巨作。” 卫鞅哈哈大笑,道:“君上,当初我见了招贤令,赞为五百年一见之宏文。君上读透了这四本书,有何感想。” 嬴渠梁也失笑,道:“竟有这等巧合,你我相见恨晚啊。我的感想,厉行变法,挖举国之民力,发挥生产之力,得以增强国力。何谓国力,民有力富足,国库富裕,举国上下一心,兵甲强盛,文武人才济济。” 卫鞅点头,如果秦公说出,借用商贾之力,发展秦国的国力,难免会失望,笑道:“有明君如君上,何愁秦国不强。” 嬴渠梁大笑,道:“有几桩事,需想你请教,或你我议定。何谓法家势派、术派、法派?” 卫鞅道:“法家多出身于道家,最初起源与有为、无为。法家三派,势派主张君主握法处世,趁势而作,无为而治,以慎到先生为代表。术派,国君依照既定法度和标准,管理、约束、激励官吏,使其有效行政,政清而民治。君主以阳谋治臣,臣子奋发图强。韩国申不害为代表,申不害在韩国变法,必依他的术派观点,外加兴农强兵。法家法派,正是区区在下为宗。主张不复古,不循今,举国一法,世代同法。为万民立法,万民同守法度。强调有功必赏,违法必究,如此,举国皆为同道之人。法家除了三派之外,还有一些人,如尸佼,专修刑名之学,也属法家的分支。” 嬴渠梁点头,道:“三派优劣如何?” 卫鞅笑道:“按道理讲,势派见效最快,术派次之,法派最慢。而从效果看,法派最为深彻,举国一法,更有持续性;无需明君强臣,只要能依法而行,国力日增。术派次之,法治范围局限于官吏,也具有持续性;势派最末,遇明君则强,昏君则成无用之物。君上,我倒想和申不害较量一番。我顺应历史大潮,另加借用外力,如此情形下,且看是他术派见效快,还是我法派见效更快。” 嬴渠梁朗声大笑,道:“好志气,咱们便和他较量一番。”然后压低声音,郑重的说道:“法派变法,既更为深彻,我不讳言,遭遇阻拦必将更为猛烈,是否该如申不害一般,先行扫清阻碍?” 好生杀气腾腾的一句话,卫鞅立即否决,道:“不可,法治讲究有法在前,追究违法在后。倘若我们这么做了,法治未行而先崩溃。他人即便反对变法,只要不违背法度,便是无罪之人,不可私刑侵犯。” 嬴渠梁道:“秦国变法之难,甚于韩国。” 卫鞅道:“君上,我做一个假设,假如你遭遇刺杀,你会怎样?” “拔剑而战。”嬴渠梁毫不犹豫的答道。 卫鞅道:“君上武艺高强,斩断了刺客一条腿,然后,你会怎样?” 嬴渠梁知他话中有话,问道:“你的意思――” 卫鞅道:“此时,该当把刺客交由卫士监管,依法处刑。君上遭遇刺客,拔剑而战,为保护自己,生擒、杀伤、杀死刺客,皆可。而刺客重伤倒地之后,再无伤害你的能力,如果你此时将他杀死了,君上,你犯了故意杀人之罪,该依法给君上论刑。” 这时嬴渠梁的后代,秦始皇的一个案例。荆轲刺杀秦始皇,秦始皇砍断了荆轲的脚之后,正待上前将荆轲刺死,廷尉叫住了他,言道王上不可私刑杀死刺客,该有廷尉府处置,秦始皇只能作罢。 嬴渠梁深吸一口气。 卫鞅继续给他上药,道:“法贵公平公正,法度面前,无贵贱之分。又做一个假设,假如我认为君上才能不及我,该由我来当秦国国君,你如何对待?” 嬴渠梁邹眉头,问道:“请讲。” “法不诛心。”卫鞅说道,他以自己举例,实际安知秦国的老世族,各方势力。两人都可以预见,当变法触动他们的根本利益的时候,一定会有所举动。卫鞅强调,只要他们不作出违法的事情,就不能定罪,不能剿灭他们,否则便是滥用私刑,法治崩溃。 嬴渠梁沉声道:“不错,行法依行,法不诛心。” 卫鞅心里默默的表示十分满意,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国君,果然不同凡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判断并且接受从未听闻过的观点。难怪能够带领秦国从极度贫弱走向强盛,为秦国统一六国奠定坚实的基础。 嬴渠梁道:“如今,国府负债过多,你怎么看?可有风险?” 卫鞅笑道:“君上多虑了,总有一天,秦国将比魏国富有,君上但切用魏国国府的实力,做对比依据。只要魏国能还得上,便不算多。商贾经营,有虚实之分。虚者,不事生产,更无财物,投机倒把,以钱财赚取钱财。君上,可曾关注过去年韩国的一阵子萧条,我怀疑有人用虚行商贾的手法,捞走了韩国不少钱财。实者,有产出,走货物,利国利民利己。对待商家,抑虚扬实,其经营实体在秦国,秦国便无风险。” 嬴渠梁终于放下心来,既放下负债过多的担忧,又从卫鞅的话中,发现他经营方面的才华,说道:“原来你也关注到韩国的事情。我打算任命你为左庶长,总揽国政,全权变法。开府,还是不开府?我的意见是开府。” 卫鞅道:“开府,你我分工合作。” 嬴渠梁点头,道:“我即刻开始建造左庶长府,何时公布变法适宜?” 卫鞅反问道:“君上之意,何时适合?” 嬴渠梁道:“一个月之后,招贤馆贤士就任,即行宣布。” 卫鞅笑道:“宜早不宜迟,我的想法也是一个月之后,老秦人习惯窝冬,这个冬天,老秦人就别窝了,都动起来干活去。” 嬴渠梁说道:“一个月很短,还需做些什么准备?” 卫鞅道:“第一,六十多位贤士履职之后,在郡县一层,推行法令的困难不大。然朝廷枢要职位,拥护变法之人太少,就怕政令不出宫门,变法成为咱俩玩过家家。” 嬴渠梁道:“好,这事我来办,不难。” 卫鞅道:“第二,举国一法,法不避亲,即便公族、世族、权贵犯法,与庶民一视同仁。国君身系国之安危,在位时,除了犯叛国罪,拥有不受刑罚的权力,然需割发代刑。死后,在史书中指明罪名该受刑罚。” 嬴渠梁道:“法不避权贵,这事我也可以办到。正因国君身系国家安危,更应以身作则,不受刑罚的权力,绝不能要。” 卫鞅摇头,道:“这点一定要,不能给别人机会钻法律的空子,行颠覆叛逆之事。” 第一百三十章 裁军 更新时间:2014-04-07 嬴渠梁密会赢虔,兄弟二人谈了整整一个晚上,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而后秦国的军队中没有调动的痕迹,有些人也就放下心来。 而后嬴渠梁在书房召见上大夫甘龙,中大夫杜挚,秘密商议了许久。第二天朝会,嬴渠梁宣示,甘龙官升两级,任命为太师,景监继任上大夫,却没说总揽国政。中大夫杜挚,也连升两级,任太庙令,掌管祭祀之事。中大夫爵位空缺,暂未定下人选。悬空了许久的关键职位长史,没有落到山东新人的手中,而是由栎阳令甘成平级调入。栎阳令、栎阳将军,雍城令以及长史等职位,爵位不算太高,却很是关键。尤其是长史,得长时陪伴国君,非同寻常。 拟任梅县县令的赵亢,再次获得国君的青睐,取消就任梅县县令的命令,直接改任栎阳令。赵亢就职之前,由栎阳将军车英兼任。 给人的感觉是朝令夕改。这轮人事调动,是前所未有的大调动。掌握秦国朝政多年的甘龙、杜挚升任闲职,靠边站,国君的心腹景监接手,意味着,国君已经全面掌控国政。举国皆知国君嬴渠梁锐意进取,新人换旧人,天经地义。好在好处都归老秦人拿了,山东新人半点没捞着,也就雷声大、雨点大,风却吹得不咋地。 景监任上大夫,上头还有一位左庶长赢虔,两人将来会怎样进行一番龙争虎斗,着实令人拭目以待。 招贤馆内,专门隔出一处独立的院子,二十名秦国新派精干官吏秘密入驻。招贤馆本处于与世隔绝状态,而这处院子,加一层士兵守卫,并且得国君之令,擅闯者格杀勿论。 卫鞅、尸佼待在里边,与二十位精干官员紧锣密鼓昼夜不停的制订、完善、抄录法令。 过的几天,嬴渠梁又有大动作,给人不甘寂寞的感觉。全国五万常备军,大规模削减一万五千人。 此举引发朝廷内激烈的反对。 首先跳出来的是孟拆,言道秦国一百五十万人口,常备军五万已经太少,国君此时裁减大军,举国不安。魏国大军来犯,无兵抵御。 前军主将西弧,道:“君上,裁减大军之举万万不可。大秦前有魏国、韩国虎视眈眈,后有戎狄部落数十万,南有楚国随时趁虚而入。前翻君上抽调五千精兵驻扎洛源,已使栎阳函谷关武关守军战力直下,军心不稳。倘若削减士兵,一旦外敌来犯,恐怕关河不保。魏国只需十万大军,即可攻破函谷关,长驱直入,大秦国要发动兵员,也来不及。” 抽调建设蓝田大营的五千精兵,对朝廷高层宣称是秘密驻扎洛源,即可拱卫国都,又可随时应对函谷关的战事。出了政事堂,官吏国人根本不会知晓曾经抽调五千精兵的事。 战国时期,国与国之间的战斗模式,通常是先头部队抵挡住敌人的攻击,争取一定的时间,在这段极短的时间内,根据战争的时机情况,疾快的发动受攻击区域或者更大区域的壮丁,发给武器,奔赴战场,形成大战的主力。 如果常备军抵挡不住敌人的攻击,民兵不能及时投入战斗,国土沦陷,己方的国民,成为敌方的国民,己方的后备兵员成为敌方的后备兵员,这一进一出,区别不可谓不大。 另外一员将领忍无可忍拍案,起身叫道:“老秦人就靠打仗耕田过日子,君上要是叫儿郎们不当兵了,老秦人没了盼头,怎么生活。”言下之意,如果削减大军,可能引发内乱。 “君上定是受那帮招贤馆士子的蛊惑,昏了头,狗日的,山东来的人,哪能安什么好心。”以为大臣嚷嚷道。 上将军兼领左庶长赢虔沉下脸,喝道:“放肆。” 那员将领见赢虔发作,不敢吭声,讪讪坐下。 左手边第一位的太师甘龙,徐徐说道:“裁减一万五千大军,如何减法,还请君上示下。诸位大人,请莫着急,君上自来精明果敢,想必胸有成竹。请君上明示之后,妥与不妥,再行定论。”身为太师,果能发挥协理阴阳的作用。 嬴渠梁对赢虔点点头,赢虔道:“还是老太师持重明理。削减大军,是君上与我一同定策。你们不听我说来,便跳出来叫嚷嚷,成何体统。” “请上将军明示。” 赢虔扫了一遍文武官员,其实秦国的文官武官并非泾渭分明,道:“第一,全部削减战车兵,战车兵地形局限太多,我秦国战车兵一万人,然战车老旧,士兵士气不振,大战之时立功甚少。一万战车兵,抽三千精壮充入骑兵。第二,削减老弱病残者,骑兵减三千,步兵减五千。第三,裁减大军后,函谷关守军八千人,武关守军三千,栎阳七千,少梁大营三千,骊山大营三千,洛源驻军五千不动,陇西军六千。第四,裁减一万五千士兵,不回原籍,分成一百五十队,在泾水以东区域,阴晋地带,商於地带,搭建村落一千座。第五,君上与我定议,和商家携手,西边、北边两路,购买草原人口二十万,全部迁徙到这一大片区域,组成大秦东面一道长长的屏障。第六,建成村落之后,一万五千士兵改成县卒、郡卒,与县令郡守配合,增强治权。” 很明显的意图,秦国将转入全面性的战略防守。 并且这是一个转折性的标志,秦国国家战略从军事进攻,转变为勤修内政。 老甘龙默默的点头,说道:“修内政以强国,国之大道也。”他认可这个方案,只是他在军事上面没有太大的发言权。 卫尉白里,从嬴渠梁身后走到堂下,拱手道:“君上,上将军,臣以为,裁减大军,风险过大。边关难守,乱民无力弹压。内忧外患一起,国将不国。” 骑兵统帅西弧拱手道:“臣附君上与上将军之议,敢问卫尉,经此削减,秦军战力不减,士卒更为精锐,何谓内忧,何谓外患,如何国将不国?” 前军主将孟拆更是怒道:“卫尉此言,大谬。” 白里也怒了,道:“老秦人自古有言,无白不成军。战车兵以白氏一族最多,一旦取消,我白氏一族,何去何从。” 秦国大军各兵种中,除了赢氏公族外,步兵以孟族最多,骑兵西族,战车兵属白族。在春秋时期,战车横行的时代,白氏一族何等辉煌,现如今战车兵取消,三千精锐充入了骑兵,归西弧指挥,其余七千人沦为修村落,管民众的三流兵种,甚至说他们是兵都很勉强。 如此一来,等同于变相的将白族驱逐出秦国主要势力范围之外。 孟拆道:“都是老秦人,偏你这么斤斤计较。” 嬴渠梁抬起手,朗声道:“说的不错,都是老秦人,我不会亏待了谁。” “君上明见,臣绝无斤斤计较之意,只是――” 嬴渠梁沉声道:“此事休得再议,我已决断。” 事已至此,白里敢怒不敢言,他虽是卫尉,职位极高,可秦军中自来讲究资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无论如何不能和孟拆、西弧等抗衡,何况国君和上将军两位重磅人物已经一锤定音,唯有将老头子白缙找来,才有资格争。 只是旁人对白里心里打算的猜想而已。 老甘龙眯起了眼睛,眼光从嬴渠梁脸上一扫而过,新君与献公不同,外柔内刚,果敢,有极大的魄力,有气吞山河的气势。而后,目光又从对面的赢虔脸上扫过,刚毅而有沉稳,不动如山,相比之下,更像献公。秦国在这两兄弟的领导下,注定展开一个新的局面。如今,风大了,雷声也响,比老甘龙预想中要猛烈很多。那么,即将来临的大雨,将是怎样的威势呢。他很期待暴雨的来临,那位魏国士子卫鞅带来的强秦之策的实质内容,到底是什么,他十分关心。假如真正的暴雨,和他所期盼的大相径庭,最好如何应对?老甘龙的肩膀,不易自觉的缩了一下。 栎阳的常氏商社来了两辆马车,直入大门内。前面那辆,跳下来三个女孩子,和风、细雨、南山。 采薇顾不得悠然从容的仪态,跳起来尖叫着和她们搂在一起。 “小细雨,长大蛮多嘛。”采薇搓着细雨的脸蛋叫道。 细雨被她搓得苦笑不得,说道:“那里呀,和风姐的才大,南山姐的更大。” 和风的姿势变得僵硬,南山的脸色发黑。 细雨也连忙捂住嘴巴。 采薇哈哈大笑,忽然笑声咋然而止,低声问道:“那辆马车载着人?” 细雨欲哭无泪,和风与南山很无奈的点头。 采薇道:“什么人?” 南山从后面那辆马车上拎下来一个人,约摸三十多岁的男人,披头散发,极为消瘦,混身上下不过百斤。 采薇和他的目光对视,心里莫名一震,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深邃,深远,睿智,达到令人震撼的地步。即便是遭受南山不怎么客气的对待,态度依旧从容淡定,仿佛不滞于物,不拘于人。 “俘虏。”和风解释道。 采薇惊奇的说道:“你们打断了他的腿?太残忍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正主没着落 更新时间:2014-04-08 “原先就是个跛子,指挥三百寻常士兵,和我的两百人打了一天一夜。”南山为采薇“残忍”的指责进行有力的辩解。 细雨补充说道:“先是南山出手,不料打败了,反被伤了十几个人,然后嘉木指挥,打了一天一夜,才杀光三百士兵,抓住他。”那语气,好像杀三百人和吃三碗饭差不多意思。 南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却不得不承认这事实。 采薇真的吓了一大跳,道:“到底什么人?”无名军手下从来不留活口,这次非但留下了俘虏,而且是一位神奇的俘虏。在兵力不占明显优势的情形下,居然能够打败无名军,以嘉木之能,竟然打了一天一夜,才取胜。就算是管乙,也不可能做到。 和风开口道:“据嘉木说,也许跟我们有些渊源,能说出我们的兵法。” 南山对采薇使了个眼色,采薇大声叫道:“黄虎,黄虎,有客人来,安顿在厨房旁边那家上好的客房。” 和风一笑,也不多说。 细雨奇道:“君子远离庖厨,客房怎么在厨房旁边。” 采薇淡定的说道:“细雨,咱们家最好的客房,就在厨房旁边。” 细雨还待说。 南山怒极而笑,道:“这谁家孩子啊,咱们家没有这么实心眼的孩子啊。” “不知道谁家的孩子,这么死心眼,反正不像我们家的。”采薇纠正了南山的错误说法,一字之差,意思天差地别。 细雨醒悟过来,小脸发红。 厨房旁边的上好客房,除了柴房,别无分号。她们着恼这个男子带兵伤害了十几名无名军兄弟,又担心当真大家有渊源,待他见了六哥,确定了身份,不好报复。因为假装糊涂,将他扔到柴房去,折腾他几天再说。 和风笑道:“好了,别欺负细雨了,这事不简单,进去说话。黄虎,不要伤了人。” 黄虎听到采薇的呼唤,从里出来,正扛起那男子。 那男子忽然说道:“让该来见我的人来见我。” 众女子假装没听到,懒得理会。 采薇领着三位进了后院,早为她们准备好房间。 “六哥,八哥呢?六哥当上什么大官了?”到了自家的地盘,眼看四周无人,南山迫不及待的发问。 采薇含蓄的一笑,道:“正主儿没着落,八哥却当了大将军。” 南山来了精神,道:“快说,怎么回事?”幸灾乐祸的样子,引来一阵鄙视。 采薇不忙着回答,连连给她们指引房间,这家是和风姐的,南山住那间,小细雨那间。那边有个门,往右手边过去是六哥八哥住的卫宅,左手边是白氏商社,十几颗茂密的大树挡着,谁也猜不到我们三家其实是一家。后院一共分出十个房间,谁也没提起第十间留给谁。徒伤悲,不如埋头苦干,逝者已逝,生者莫过于早日拥有报仇的实力。 “走,我们直接过去找他们。”南山兴冲冲的便要往那道神奇的后门赶去,却被采薇拉住。 “没人在家,去了也没用。”采薇将她们拉回。 “你快说,他们俩到底甚么情况。”和风也耐不住采薇故意吊着,要是还继续拖着,估计三人要发出雷霆一击了。 采薇连忙求饶,吃吃笑道:“简单的说,是这么回事,八哥受秦公重用,任命为秦国新军副统帅,在蓝田构建新军大营,秘密训练五万秦国新军。这事记住别外传,在秦国朝廷,也就国君,上将军啊几个人知晓。” 和风微微点头,含笑道:“八哥威风了,五万大军啊。” 南山跃跃欲试,道:“和风姐,采薇姐,你们帮我说说,我去八哥帐下混。” 细雨的目光最先从侧面落在她的身上,定在某个地方,继而和风和采薇也想到同样的问题。 南山怒道:“王八蛋,大不了老娘割了这两块肉。” 引得三人一阵放肆的大笑,和风说道:“算了吧,帮秦国训练新军,要拿捏好分寸。秦国新军差了没用,要是太强了,对我们未必是好事,你也知道六哥的想法,始终提防着秦国人呢。你去帮八哥的忙是好,可如果泄露了我们的秘密,或者拿捏不好分寸,对大家都不好。” 采薇道;“六哥和八哥商议好了,秦国新军,战力比魏武卒稍强即可,在战法上可以讲究一些,增添灵活性,还有大兵团作战能力,等等,一大堆,听完了没记住。” 南山哈哈大笑,早知这事不可能,说道:“好了,别说八哥了,惹得我眼馋,五万大军呐,我的老天爷,打起仗来多痛快。采薇姐,你说六哥没着落,怎么回事?” 人们几姐妹,分不清谁大些谁小些,总之和风跟采薇从气质判断,大概大那么一点,称为姐姐,以沫和细雨看长相身材,相对稚嫩了那么一些,在名气前面加个小字,小以沫,小细雨。 采薇笑道:“六哥的事情波澜起伏,我从头说起吧。”不自觉间,羡慕嫉妒恨的盯着南山胸前,引来南山摆出要将她放倒的姿态。 “当初六哥八哥来到栎阳,景监向秦公进言,说起公叔痤临死之前,跟魏王推荐六哥继任相位的事。秦公闻言大喜,有资格做魏国相国的大才,来到秦国,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疙瘩。斋戒沐浴,召来一应大小官员,以厚礼把六哥请到政事堂,请教强秦之策。” “六哥说了什么强秦之策?”小细雨被她绘声绘色的描述吸引住了。 采薇抬起右手,摆正姿势,伸出一个手指头,学着卫鞅从容自信的摸样和口吻,说道:“知秦者方可治秦,不知秦者,不可治秦。今日,我不谈强秦之策,至于诸位一轮治国之道。” “然后怎么样?” 采薇道:“然后,就黄了。” “黄了?” “秦公打发山东来的贤士,遍访秦国三个月,以为知秦。六哥和八哥,背着木箱,开始访秦。首先往西边走……”采薇哇啦啦的讲述卫鞅管乙访秦的细节,见到什么啊,遇到什么人啊,管乙嗮黑了啊,卫鞅变瘦了啊。 “六哥现如今在那?”和风无奈的打断采薇的滔滔不绝。 采薇喝口水润了润喉咙,说道:“和风姐,你们别急,山东士子访秦回来之后,近两百人只剩下六十五人,其他的人都——” “死了?”南山插口道。 采薇失笑摇头,道:“都跑回国去了。回来之后,他们俩拉着以沫编写陈策,倒腾了足足十天,然后,八哥当将军去了。招贤馆六十五位贤才,其中六十三人都任命了县令、郡守等职务。” “六哥只得一个县令而已?”细雨怀中崇拜偶像的心态,忿忿不平,埋怨秦国人有眼不识泰山,六哥如此大才,竟然只得一个县令当。 采薇摇头,叹口气道:“我说六十五位贤才,其中六十三人得到了任命。两外两位,一无所获,其中一位便是六哥。” “啊——”引来一阵惊骇的叫声。 采薇早有先见之明,及时捂住耳朵。 和风笑道:“你们别被她忽悠了,一惊一乍的。” 采薇笑道:“那些县令郡守,得了任命,却不曾履职,秦公令他们待在招贤馆,修习政学一个月。授学的老师,自然便是六哥。招贤馆用重兵包围,内外消息不通,旁人都在疑惑为何山东的士子们既然已经任职,为何还要全部圈起来,真是议论纷纷啊。嗯,据我所知,六哥给他们授学时候,秦公嬴渠梁也跟个徒弟一样,坐在士子们当中,认真听学。” “六哥只得做招贤馆的授学老师?”细雨再次表现出她的实心眼。 南山笑着叫道:“这是谁家孩子啊?” 细雨着恼了,就要去撕她的衣裳,南山敏捷的逃命。 采薇笑道:“想不想听最新状况?快过来,这是天大的秘密。秦公计划请六哥担任秦国的左庶长,相当于魏国的开府相国,总揽国政,实施深彻变法。变法将是天翻地覆的大动作,六哥和秦公都要做足准备,轻易不敢泄露。六哥在招贤馆给士子们授学,便是要培养变法的支撑力量。你们不知道啊,最近常听闻秦国朝廷动静不小,这一切,其实都是为六哥变法铺路。一旦时机成熟,我们的六哥便是秦国的左庶长,一场惊天动地的变法将席卷整个秦国。到时候,我们就发大财了。” 和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八哥为将,六哥为相,秦国人能放心?” 采薇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现如今秦国人为了强秦,连命都可以不要。以后如何,天知道。可六哥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打造常氏商社和无名军,翻脸的时候,不见得怕了他们。” 说了许久私房话,采薇安顿她们三个好生歇息,解路途困乏,自个出门去找景监,屏退左右人等,言道有几位姐妹到了栎阳,让他帮忙通知招贤馆内的卫鞅回家一趟。卫鞅本不属于限制出入招贤馆的行列,景监一口答应,常氏十秀多来几位到栎阳,对秦国有莫大的好处。 待采薇出去之后,细雨悄悄的跑到和风的房间,不料南山也在。 “和风姐,南山姐,我觉得采薇姐变了许多。”细雨有点犹豫的说道。 南山道:“我也觉得。” “采薇姐从前都是淡然悠然的,可今天看她,总会偶尔流露出那么一点像雪儿的味道,说话大大咧咧,肆无忌惮的。”南山咬咬牙,补充说道。 和风却笑了,一点都不担心,道:“我知道你们的担心,采薇见了我们,想起雪儿,当初雪儿是在救她的行动中没了的。她今天心里一直窝着雪儿,言行举止难免不知不觉的有雪儿的影子。你们放心,采薇是什么样的人,过了今天,就没事了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临阵夺帅 更新时间:2014-04-09 采薇、南山他们敢把那个无名军有史以来第一位的俘虏扔到柴房待着,却不会当真为了出气而误事。 得到景监通知的卫鞅,心知有异,从招贤馆赶回家。 “是什么人?”卫鞅听到她们居然肯刀下留人,又千里迢迢押解来秦国,不禁侧目不已,做俘虏做到这份上,也算虽死无憾了。 “齐国人,一个跛子,用兵如神,比八哥还要厉害,能说出我们的兵法。”南山满怀感慨十足动情的一句话,吓得卫鞅屁滚尿流。符合这五项条件的,貌似只有赫赫有名的一位。 “我们的兵法?”卫鞅神游天外的随口道。 “战争艺术,地形篇中:‘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隘远近,上将之道也’。嘉木要杀他的时候,他喊出这句兵法。六哥,他跟你是不是有渊源?”南山假装忐忑的问卫鞅。 卫鞅不是原作者,从来厚不起脸皮说那是自己的兵法,一时间没醒悟过来。 “这玩笑开大了吧。”卫鞅自然自语的苦笑,假如真的是那位,玩笑真的开大了。 正在处理常氏商社事务的采薇,忽然一拍案子,骂道:“秋实这丫头,搞什么鬼,小小事情,弄得乱七八糟,白鼠,帮我准备一匹最快的马,我去秋实那边看看什么情况。”话没说完,就往外赶。 南山忙追上去,叫道:“采薇,有话好说,秋实不是故意的。” 和风无奈的叹口气,边招手边追:“你们怎么都毛躁了,急什么急,自家姐妹的,发什么脾气。采薇,你别急,我跟你一起去。” 细雨无奈的看着她们的背影,又委屈的看着卫鞅,吞吞吐吐的道:“六哥,她们都跑了。” 卫鞅爆喝一声,道:“站住,都给我回来。” 跑得最远的采薇早有准备,捂住了耳朵,没听到便可不听从。慢了半拍的南山与和风,只好从命。南山抢着辩解道:“是采薇把他关进柴房的。” 卫鞅摆摆手,道:“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跟我有什么渊源,南山,你仔细说来。假如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对付魏国,很大功劳要着落在此人身上。” 南山看准卫鞅没有生气,放下心来,道:“六哥,我打了败仗,伤了几个无名军兄弟,你别生我的气好么。你放心,都是轻伤,修养十天半个月就能好。” 卫鞅哑然失笑,道:“你要是打赢了我们这位贵客,我送你一百斤珍珠。” 南山眉开眼笑,拍拍胸口放下心来,一五一十的徐徐道来。 原来,和风与细雨完成了常氏商社在赵国的布局,控股两家秘密下属商社,常氏商社的邯郸分社运转正常。而三营的训练也结束,南山三人可以抽身来秦国了。出发之前,安排三营和五营举行一次联合行动,帮嘉木震慑一番五营的新兵。 联合行动过程中,她们打听到,有一支齐国派往魏国的使团,由临淄出发往,经由桂陵,进入魏国境内。三百士兵,看不出有猛将。 三营出手,五营观摩。嘉木将军和南山将军当机立断,小小的一仗,后果很严重,两位胆大包天的家伙,何乐而不为。 齐国派往魏国的使团,在魏国境内失踪。后续的齐国魏国打架,或吵架,或搬来朋友朋友打架吵架,无论那样,都是她们喜见乐闻的。 南山带着三营,在桂陵道的一处狭道设下十面埋伏,只要齐国使团进入伏击圈,她有完全的信心,在一刻钟之内,结束战斗。 齐国使团自进入桂陵地带之后,似乎可以减慢了行进速度,而到达伏击范围前,忽然安营扎寨,停止前进。 这一奇怪的举动,让南山一时摸不准是否埋伏被发现,下令撤销伏击行动,进行试探。 对方毫无反应。 南山临济决断,把伏击战变成袭击,迅速完成部署,攻击齐国使团的营寨。 齐国使团的营盘布置得滴水不漏,显然是高手所为。话说南山也曾多次探查各国军队的营盘,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那过军队的营盘如此严密。无论是应变、呼应、救援、撤离等等方面,都可迅速完成,无可挑剔。其利用地形地势、山川河流,天然屏障,防御阻拦,更让南山惊叹不已,如此布置,简直能把三百人当做一千人来用。无名军擅长袭击,强于攻击,唯独防御方面,自来在训练中着力最小。无名军讲究一击功成,更不拖泥带水,成军理念里,便以运动战为主,绝不会死死的守在那里,等待别人的攻击。 南山心中震惊,暗暗警惕。下令暂停袭击,临阵修改攻击方案,重新部署行动。 哪知道,当他们攻进齐国人的营寨时候,发现齐国人的营寨竟然是空的,除了十几个守兵装模作样,再无一人。 齐国人果然是发现了无名军的埋伏,并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迅速撤离。 无名军无暇感慨对方竟有如此高的警觉性,能察觉到他们的埋伏。既然泄露了行藏,便再无半途而废的道理。更兼南山艺高人胆大,下令追击。 齐国人在两里之外,舍下埋伏,意图引出无名军,并将无名军消灭。 前后最多不过半个时辰,齐国人竟然完成一场高水平的伏击战的布置。 南山心里冷笑,将计就计,对方只有三百人,三营无名军足足两百人,即便当真在伏击战中交锋,对方也奈何不了无名军。无名军的指挥者,如嘉木、南山、冰儿等,更是伏击战和袭击战的专家,何况对方埋伏布置的水平虽高,士兵素质却远远不如无名军。藏得虽好,南山还是看破。 假装临阵才发现埋伏,强行发动攻击,吸引齐国人的注意力。另外派出一支人马,暗地里迂回过去,出其不意,把这一仗达成歼灭战。 乱箭横飞,突然向追击的无名军射来。 早有准备的无名军,飞快的藏身巨石,大树底下。 齐国人三百张弓,三轮齐射,不曾伤害一名无名军。 “杀――”埋伏的齐军如同训练有素一般,三轮弓箭射完,马上从三面跳出来,挥动长剑,攻击无名军。 “撤退――”南山高声喝令。 按原先的计划,无名军遭遇袭击之后,假装撤退,引出所有的齐国伏兵,另一支人马切断对方退路,依仗强悍的战斗力,反过来一举将齐军歼灭。 杀出来的齐国伏兵才冲出几步。 “当――当――当――”的声音响起。 齐军紧急撤兵的信号。 南山错愕瞬间,对方从无名军短暂的作战行动中,判断出了无名居你的战斗力,意识到伏击战赢不了无名军,甚至反过来有被无名军杀拜的可能,果断下令收兵。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南山当即手指收兵信号传来的方向,下令攻击,由假撤退,变成真进攻。 三百齐军虽临阵退却,却不慌乱,在被无名军弩箭射杀四五十人之后,便形成了阵势,然后分成几路人马,交错掩护,迅速撤退。 南山尝试多次,均找不到齐军破绽,无奈下令停止进攻,收拢人马。倘若不顾一切冲杀,取胜是必然,可无名军不会去打这种必然导致两败俱伤的仗。 迂回暗算齐军的一队五十人的队伍,竟然当真遭遇齐军的埋伏,对方似料到南山的打算。幸好无名军警惕,反应极快,及时实施反冲锋。付出十余人受轻伤的代价后,全歼了埋伏的五十名齐军。 南山大怒,自领兵打仗以来,何曾遭遇过这种憋屈。无名军自救采薇那次,遭遇五百奇兵的暗算起,再次遭遇挫折。这次更离谱,自以为得计,不料处处落入别人的计算中,若非无名军的战力出乎对方的想象,他们早已一败涂地。 行迹既然已经暴露,便是再付出伤亡代价,也必须歼灭这种使团队伍。 正布置攻击次序,分派人手,原先观战的嘉木火速赶到,硬生生的夺了南山的指挥权。 南山争辩几句,嘉木断然否决,道:“南山,你去带五营,我来指挥。对方有高人,你不是对手。” 南山怒道:“就算有狐狸,老娘也要亲手将他剥皮抽筋。” 嘉木脸色一沉,道:“战机稍纵即逝,非得死人了你才肯罢休?三营全体,受伤者跟随南山,与五营汇合,收拾战场。余者听我号令,战斗任务,全歼齐国使团,要求,零伤亡。” 直接被夺权的南山,无可奈何,不怒反笑,道:“齐军有狐狸,就放我们的狐狸去咬他们的狐狸。” 齐国使团中,一位跛子趴在壮汉将领的背上,脸色深沉。 嘉木南山难以置信,他何尝不是,心中震惊远甚于无名军。 三百人齐发三轮弓箭,九百支箭,竟然没有伤到一个人。 五十名精锐齐军,伏击对方五十人,竟然反被对方全歼。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一支军队,拥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幸亏他及时警觉到埋伏,也幸亏他亲自爬到阵地前观战,发现对手战斗力强悍,及时下令终止攻击,在最短时间内指挥士兵,收拢成无懈可击的防御阵势,否则,已全军覆没。 跛子叹道:“齐国要是有这样的军队,何须三万,一万,便可横行天下。” “军师,怎么办?”齐军将领大汗淋漓,不是累得冒汗,而是吓的。显得更加务实,无心生出多余的感叹。 跛子道:“下令所有军士抛弃一应累赘,火速东行。对方料我等必向桂陵魏军靠拢求救,我偏原路返回。”心里默默的念道,是谁用兵这般老到,能看破我的埋伏,难道是他,他怎么知道我还活着?他怎么能练出这么厉害的军队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孙膑 更新时间:2014-04-10 “后来怎样?”卫鞅听得入神,心里捏了一把汗,即便是嘉木接过指挥权,他仍认为嘉木远远不是那位的对手。开玩笑,人家是什么人物,你们几个小女孩,偷学了人家祖宗的兵法,就想算个人物。 “后来,玩抓狐狸的游戏,整整一天一夜,不休不眠。嘉木看准了他们拼命要逃命,他们也看穿了我们零伤亡的作战原则。而且他们对无名军的战力和行军速度掌握得十分到位,计算得比我们还要精准。我们七次险些缠住他们,都被他们逃脱了。齐军布置了三次反击,两次被嘉木识破,有一次是连环埋伏,用火攻,我们险些吃了大亏,幸好无名军够勇猛,激战一场,伤了几个兄弟,杀了十来个齐军。第八次,嘉木冒险分兵,这才抓住齐军的尾巴。” 卫鞅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果我是他,被你们缠住了,一定布置阵法,对付你们。双方其实都不愿耗着,都不愿碰上魏军。可不死不休的局面,却又不能不僵持,唯有比耐力和耐性了。”心里终于生出一个主意。 南山一拍手,叫道:“六哥真厉害,猜得不错。齐军布置了一个阵法,简直就是狗咬不进,嘉木不敢冲,问我行不行,我也不敢。即便我们能打赢,至少也要丢下几十个兄弟。我们尝试了五次,想要撤乱齐军的阵法,都无功而返。六哥,你知道吗,齐军也有弩箭,不过跟我们的不一样。他们的是一次发五支,没有准头,胜在数量多。我们一次发一支,打得更准更远。” 卫鞅点点头,桂陵之战,齐军便是靠秘密武器,那种齐发的弩箭,战胜庞涓的魏武卒。 南山继续说道:“双方对阵便又耗了两个时辰,谁也奈何不了谁。打了这么久,无名军体力充沛,也已疲劳。我们料定齐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看起来气势如虹,实际上已经撑不下去。我们盘算了一下,决定冒险一试。” “怎么试?”卫鞅问道。 南山笑道:“假装忍耐不住,发动进攻。” 卫鞅满头黑线,道:“你们还真够胆。”一阵心痛,不知道要伤了多少无名军。 南山看透他的心思,笑道:“六哥,你放心,这次一个都没伤。跛子要发挥弩箭和弓箭的杀伤力,必须把我们放近了才打。我们就抓住这一线的机会——”她做了个投掷的动作。 “标枪?”卫鞅道。 “一轮标枪打过去,齐军马上崩溃了。他们逃亡,我们追杀。” 卫鞅笑道:“你们居然还带着标枪。” 南山道:“还好,我发神经,出兵之前,带了标枪,打算给五营的兄弟展示标枪阵的威力。” 卫鞅道:“到最后,你还变成福将了。” 南山笑道:“嘉木和我抢着去杀跛子,你猜怎么抢的?” “怎么抢的?”卫鞅奇道。 和风哈哈笑着插口,道:“嘉木下令一个小队把她拿下,同时,南山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卫鞅越想越觉得好笑,来到这个时代,所遇上的大人物,出场一个比一个有趣。最初的景监,传说中卫鞅的福星,只因为卫鞅无意的一句话。而后的侯赢,利用安邑百花村的窃听装置,偷听卫鞅和景监的对话,是一个窃听贼。 窃听贼的主人,白圭,也还是一个窃听贼。老白圭躲在屏风后面,偷听卫鞅和侯赢谈葡萄酒生意。其实葡萄酒生意在天下巨商老白圭眼中,根本不值得关心。 天下名将公子卬,第一次见面,卫鞅被他的三百卫兵围在街头,哭笑不得的场面。 秦国国君嬴渠梁还好些,正正规规的国君迎接贤士方式。 那位魏国太子魏申,双方从未谋面,却已成不死不休的死仇。太子申害死雪儿,将卫鞅赶得提前逃亡秦国。卫鞅也还太子申身陷囹圄,魏国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把他赎回,不得而知。 名传千古的孙膑,形状狼狈,态度从容的握在卫鞅自家的柴房中。 “是你?” “你是?” 两个人仔细打量着对方,说出两句毫无营养的话来。 孙膑在与南山、嘉木的较量中,发现诸多孙子兵法的痕迹,虚虚实实互换,地形利用,行军方式,攻守注意事项,火攻与反火攻,精准计算等等。在谋略尚未成为用兵主流的时代,可以说双方进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开创时代的战斗。他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教出了南山和嘉木这样的将领,训练出无名军那样的军队。他当时便有七八成把握,无名军的指挥者,一定修习过孙子兵法。 唯一的可能性,对方也是同门师兄弟,得到老师鬼谷子传授兵法。 可卫鞅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否定了这个可能。鬼谷门下弟子,自有其秘密的联络方式,卫鞅直接现身,证明不是。 卫鞅忽然笑道:“猪圈你都住过,想必请你住柴房,不会觉得委屈吧。” 至此,孙膑百分之一百肯定,这个年轻人同门。因为,卫鞅一点将他请出柴房的意思都没有。 “那两个女孩子,是你的子弟?”孙膑道。 卫鞅笑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会懂得令祖的兵法?” “孙膑,刑余之人。”孙膑指着自己。 卫鞅盘膝做在孙膑的正对面,指着自己,道:“常乐,创建常氏商社,家财千万。六爷,缔造一支军队,叫无名军,读过孙子兵法,用兵半桶水,教出几个女孩子,用兵做生意还行,号称常氏十秀。和你交手的两位,同来秦国的叫南山,另一个叫嘉木。另外,我还有一位弟弟,叫管乙,用兵比她们要强一些,比应该你差蛮多。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卫鞅,曾师从魏国相国公叔痤,为公叔府上中庶子,即将出任秦国左庶长,总领国政。” 孙膑不动声色,道:“你打算和我做知交?”卫鞅把自己的几个身份,底细都一通讲出,接下来只有两个选择,成为生死与共的盟友,或者杀了他。 卫鞅哈哈大笑,心里暗暗吃惊,这位传奇人物的智慧,比传说中还要高一等,说道:“如果你杀过我的兵,我一定杀了你。” 孙膑默然,听出其中隐含的意思,卫鞅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如果成为朋友,一定是生死朋友。淡淡的说道:“我曾经有一位师弟。” 卫鞅点头,道:“我知道你的往事。” “你的来历?”孙膑道。 卫鞅道:“我不会说。” 孙膑在摇头,道:“你不知道我的往事。” 卫鞅沉声道:“我不问你。我要击败魏国,杀死魏国太子魏申。也许你没听说过常氏十秀,在商贾之中,有点名气,都是我的妹妹。其中有一个,叫做雪儿,一个大嘴巴说话疯疯癫癫的女孩子,很可爱。我们中了太子申的计谋,雪儿丧命。” 孙膑道:“我要击败魏国。” 为了一个人的私仇,叫板一个国家,这种鬼话,孙膑信。 卫鞅道:“无名军可以保护你终身安全。” 孙膑笑了,道:“无名军打败了我。” 卫鞅道:“我需要你教我们阵法,毫无保留。” 孙膑道:“你教我练兵之法。” 卫鞅摇头道:“不行,保命的东西,除了无名军,不能用来训练任何国家或个人的军队。” 孙膑道:“冶炼之法。”无名军使用兵器的强悍,他看在眼里,齐军根本不堪一击。 卫鞅再次摇头,道:“高等的兵器,只能用于无名军。低等一些的兵器,常氏商社正用来赚钱,常氏商社的钱财任你花费。我组建无名军,唯一目的,保命。无名军的训练之法和兵器泄露出去,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孙膑默然。 卫鞅也默然。 巨大的分歧,不在交易之中,而在交易之外。 孙膑有较为强烈的国家观念,他在为齐国争取利益。卫鞅压根没有太多的国家观念,即便如他所说即将出任秦国的左庶长。不难猜测,无名军最初其实是用来防备秦国人。 “我怂恿秦国人杀了田常和客源。”卫鞅说道。 孙膑道:“是我派来秦国的。” 也许当世只有他们两个人,拥有如此强悍的战略眼光,洞察秦国拥有崛起的条件,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秦国。一个把抑制秦国放在比与魏国争霸更高的战略层面,一个选择趁势帮助秦国强大起来,无论真实目的是什么,也许是实现个人理想,一展所学,也许是为了借助秦国的力量,击败魏国,为他的亲人报仇。 也许终他们一生,秦国与齐国不会直接交锋。可是,无名军是安身立命的重大秘密,在这个分歧下,卫鞅不能信任孙膑会保守无名军和他的秘密的。 卫鞅忽然说道:“你为何学兵法?” 孙膑沉默一下,道:“你为何来秦国?” 卫鞅折断一根柴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与此同时,孙膑也在地上写两个字。 卫鞅写的是万民,孙膑写的是天下。两个人四目对碰,忽然一齐朗声大笑。 卫鞅道:“秦国。” 孙膑道:“齐国。” 两个人打哑谜一般。 孙膑道:“败魏,弱韩赵,成霸业,灭燕。” 卫鞅笑道:“你这把骨头,能去燕国?”心里暗暗震惊,不愧是历史上数一数二的战略战术大家,如此清晰的齐国国家战略,简直和真实里历史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秦国的横空崛起,齐国一统天下的可能性最大。 孙膑道:“自有后人。” 卫鞅点头,在孙膑有生之年,齐国正做到的,恰好是大战略的前半部分。 “戎狄、巴蜀、灭周、侵韩。” 孙膑不置可否,的确是一个完美的战略,当真做到了,秦国一统天下,指日可待。然而,缺乏实力支撑的计划,只会是笑话。 卫鞅笑道:“留在栎阳三个月,我证明给你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厉行变法 更新时间:2014-04-11 秦国召开大朝会,人数从未有过的多,招贤馆六十多位尚未履职的士子全数到位,就座在政事堂下。气氛从未有过的肃穆,国君座位前方左侧,多了一条长案,空着,令人议论纷纷。 上将军兼领左庶长赢虔,端坐西列首席,神色凛然。 东列首席,坐着太师甘龙,上大夫景监紧挨着。景监之下,又空着一个位置。太庙令杜挚在甘龙的身后,显然景监下首的位置,不是他的。 三位秦国朝廷最高官员都在,上面那个位置留给谁。 “老太师,今天什么情况?”甘龙身后的另一位官员低声问道。 老甘龙意味深长的说道:“听之,看之。” “国君驾临,先生驾临。”长史甘成高声喝唱。 “又来个什么鸟先生?”政事堂里许多人嘀咕,列席的招贤馆士子们眼中一亮,纷纷猜到。除了每天给他们授学的那位,谁有资格担任百官之首。 嬴渠梁一身黑衣神色庄重,扶着一身白衣的卫鞅,自内而出。郑重的请卫鞅入座,这才回到国君座位。 政事堂一阵哇然,士子们心道果然如此,老秦人们疑惑了,这位不敢开口陈策的所谓先生,怎么有胆子再次登台。国君将他请来,难道他又有什么知秦者方可治秦之类的高论。然而,如果是先生论道,该当坐对面才是,何故为国君下首,百官之上。 眼尖的还发现,国君今日临朝,佩戴着铜锈斑斑的穆公镇国剑,必然要有大事发生。 已知内情的赢虔、甘龙、杜挚、景监等人,神色从容淡定。 “参见君上――” 嬴渠梁朗声说道:“招贤令发出以来,山东士子入秦,历经艰苦,议定职位,同心同力,强大秦国。秦国求强,务实不务虚,求实不求虚,卫国士子卫鞅,向寡人提出变法强秦之策,寡人深以为然。强秦之路,须得上下同心君臣一体。兹事重大,今日朝会商议变法之事,以为定议。秦国变法,行阳谋,不行阴谋,走正道,不走歪道,不效仿韩国,血流朝堂。秦国诸位文武官员,但请畅所欲言。” 朝廷一阵静默,有震撼,有惊奇,有期盼。 老甘龙道:“卫先生,可请宣示变法方略?”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一句话,起了纽带作用。缓解了朝堂的震撼,和各种情绪。 卫鞅从容说道:“秦国变法,力求为万民立法,举国上下,共行一法,法度在前,执法在后。诸位,秦国贫弱,天下知之,卑之。秦人图强,舍变法别无二途。变法方略:奖励农耕以富国,激赏军功以强兵,统一治权以正吏,化俗齐风以聚民。此四项之下,各有若干法令保其实施。列位大人以为然否?” 老甘龙继续承上启下,道:“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旧制有何弊端?舍变法别无强秦之途。变法之利何在,如何能利百功十?” “法古无过,循礼无邪,请先生图之。”杜挚道。 卫鞅面对满朝文武,淡淡一笑,道:“旧制弊端诸多,招贤馆先生亦在陈策中一一陈述,诸位也以看过,卫鞅不再这里多说。” 西弧说道:“为何不见先生陈策,莫非先生之策多有阴谋,不敢示人?” 嬴渠梁道:“卫先生陈策,乃强国永久之道,寡人秘藏柜中,不使泄露,被他国学去。从今往后,唯国君一人可阅。” 老甘龙道:“卫先生陈策,果真能强国永久,君上做法,妥当。列位大人的陈策,老夫一一拜读。多有言及旧制弊端,老夫以为然,亦有不以为然之处。” 孟拆插口道:“既然旧制弊端诸多,为何穆公能称霸?招贤令中,言明秦国所求,乃恢复穆公霸业,何故到头来,却是施行变法,推翻旧制?” 炮火既轰卫鞅,又打向嬴渠梁,最终矛头直指国君。 卫鞅道:“治国不一道,便今不法古。旧制适合穆公时期,是以成就穆公霸业。旧制要是适宜今时,何故秦国贫弱至斯。变法,在于顺应今时,不在于与旧制异同。变法之利,民众饱暖富裕,国库财物充足,举国同心上下如臂指手,打造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强大的军队,开疆扩土,凌驾诸国之上。” 孟拆冷笑道:“先生好大的口气,单听你言变法二字,画下偌大烙饼,老秦人就变法。一旦变法失败,举国散乱。你们倒好,拍拍屁股走人,最终吃苦的还是老秦人。” 此言一出,满堂变色。 老甘龙道:“孟将军,你失言了。” 赢虔阴沉着脸,拔身而起,来到孟拆面前,呛然拔剑,“咔嚓”一声,轰然砍断他面前的长案。厉声喝道:“孟拆,你给老子听好了。招贤馆诸位大人,历经艰苦,跋山涉水入秦,只为强秦,岂是拍屁股走人之人。卫先生走访三月,秦国二十三县,深入十七县山野,访村一百有余。为秦国流过血,出过汗,吃过你从未吃过的苦,见过你从未见过的老秦人的苦难。如此高风亮节,恒古未闻,到了你嘴里,竟然这般不堪。秦国变法行阳谋,走正道,不流血,今日暂且将你的首级寄着。” 孟拆面如土色,自知失言,在赢虔的威慑之下,不敢吭声。 从头到尾,嬴渠梁神色不该。 朝堂上所有人此时终于看清老甘龙和赢虔的态度,是决然支持变法的,嬴渠梁、赢虔、甘龙三人联手推动,势不可挡。 卫鞅冷笑道:“魏国,国库岁入一千八百万金,山东六大国中最弱者,韩国,岁入三四百万,卫国,七十万,鲁国一百万。秦国多少?” 老甘龙微微低头。 景监只好答道:“三十万。” 卫鞅道:“比财力,秦国不足小小卫国一半,不足小小鲁国三分之一,不足韩国十分之一,魏国六十分之一。天下六大巨商,魏国白氏,赵国卓氏,楚国猗氏,齐国琅氏,鲁国程氏,入秦之常氏,家族逾千万,岁入不下百万。诸位,秦国国府,公族,世族,各家岁入几许,加在一起,可足百万?景监大人就在山东,熟知各国情形,当知我言之不虚。安邑有一家酒肆,名为百花村,我与景监大人初次偶遇之处。一家酒肆,价值几何?十万金。秦国上下不吃不喝,四个月,可买下一家酒肆。比人口,魏国六百余万,秦国一百五十万。军力,魏国带甲三十万,魏武卒横行天下,秦国常备军三万五千,民间再无可用之兵,各村落,成年男子伤残五成者,比比皆是,伤残九成者,十中有一。比国力,魏国天下独霸,征讨四方,迁都大梁,挖掘鸿沟,两项大事可齐步并进,何等气魄。观之秦国,国无一战之力,民无隔夜之粮。进,无力出函谷关,退,无路可退。朝廷上下,如履薄冰,无灾无难,尚可苟延残喘,但有不测,国破家亡,天灾降临,便不战而溃,重回草原,做那游牧民族,从此世上再无秦人之名。” 秦国朝堂上下,有人知晓秦国与山东各国的差距,有人不知晓。知道的,无不满脸羞愧之色,不知道的,瞪目结舌。 秦国上下不吃不喝四个月,仅仅能买下一家酒肆。身为秦国的官员,丢人丢到无地自容。 卫鞅继续说道:“今日开诚布公,我不讳言,变法必将损害一部分人的利益。然而,诸位请想,秦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亡国亡家的边缘,我们到底还有多少利益不可割舍?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人到悬崖,何不拼死一战。秦国有一句话,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还。老秦人连死都不怕,岂能怕了变法,老秦人在战场上视死如归勇往直前,岂能连强大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还。”朝堂上老秦人们,被激发出骨子里的血性,一齐怒嚎。就连列席的招贤馆士子,也深受感动,跟着喊这句老秦人的古话。 卫鞅忽然眼眶一湿,无论这些人,将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起码在这一刻,让他真正的感受到了老秦人骨子里的血性。 杜挚站起来,拭去热泪,高声道:“秦国变法,霸业不远。” “秦国变法,霸业不远。”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卫鞅拱手,道:“卫鞅正告诸位,霸业,已不合时宜,非时代所需。我等强秦,与天下各国争雄,当有更高目标,应舜帝预言,老秦人大出天下,一统万里江山。” 嬴渠梁豁然起立,铿锵有力的道:“老秦人大出天下,一统万里江山。寡人决意,秦国变法图强。拜卫鞅为开府左庶长,总领国政,厉行变法,授穆公镇国剑,凡阻挠变法大计者,逢亲不避,可持穆公镇国剑斩之。” 说完,走下堂来,双手奉上穆公剑,长躬行礼,道:“拜见左庶长。” “拜见左庶长。”群臣一同起身行礼。 卫鞅恭敬的接过穆公剑,朗声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嬴渠梁转身,与卫鞅一同面对君臣,道:“为变法所需,寡人任命,招贤馆尸佼先生,任中大夫。” 待在最角落的尸佼,上前来,躬身行礼道:“尸佼领命。” 嬴渠梁道:“上大夫景监,中大夫尸佼,为左庶长府署官,辅助左庶长处理政务,实施变法。” “臣领命。” “栎阳将军车英,任左庶长府将军,率精锐骑兵三千,维护变法。” “臣车英领命。” 上将军赢虔,兼任栎阳将军。 雍城令王轼,调任栎阳令,赵亢人雍城令。 各招贤馆士子,原拟出任县令郡守,大部分按照原先拟定,另外其中二十人调入左庶长府,辅助卫鞅。 如此一系列的人事任命完成,秦国朝廷形成了国君、左庶长府行政变法、上将军府管军事,三驾马车齐头并进的局面。 第一百三十五章 徙木立信 更新时间:2014-04-12 尸佼抽空跑了一趟常氏商社,见了采薇。 恰好采薇今日心情甚好,第二队铁矿搜索队回来了,在泾水往上四百余里,找到了一处富铁矿,看起来可挖掘总量还不少,跟比马山、雁山的铁矿还要大一些。她重赏了搜索队成员,下令保守秘密。正盘算着,怎么忽悠秦国人高粱,把那一片藏着宝的荒山野岭用白菜价买下来。 想到,当铁矿开发出来,司商高粱高大人醒悟上当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忍不住的偷笑。恰好尸佼这时候来到,见到采薇在笑,便放下心来,大踏步上前打招呼。 采薇眯起眼睛,笑问道:“尸先生,上次的事,你还满意吧?结果怎样,当了多大的官?” 尸佼心里一凉,看那意思,自己当上左庶长府的属官,中大夫,当真是她的功劳?她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中大夫,左庶长府属官。”尸佼忐忑的说道。 采薇皱了一下眉头,旋即放开,笑道:“中大夫,不错,在秦国也算排的上名次了。” 尸佼察言观色,心里又是一凉,似乎自己得了个中大夫,她还不怎么满意。于是,有七八分肯定真的是他的功劳。心中那震惊和尴尬,说不出口来。一种挫败的感觉,油然而生,滋味到底如何,说不清楚。 采薇笑道:“恭喜了,尸先生。” 尸佼尴尬的一笑,按理本该隆重道谢的,可说什么也讲不出口来。 采薇似乎在察言观色,忽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笑死我了。” 尸佼奇道:“采薇姑娘,何故发笑?” 采薇好不容易忍住笑,道:“你当真以为,是我出力帮你的啊?逗你玩的,我压根一句话都没帮你说,再说我要是有那等面子,不如自己去当中大夫了。当日,听你说唯独你和另外一个叫做卫什么的家伙没有得到官位。我猜想啊,素闻秦公是有大志向的国君,其行不可以常理揣度,你好歹也是士子,你有多少斤两,我也知晓,总之比别人要强多了,怎会舍弃不用?还有那个倒霉鬼,为何辛苦入秦来,却不敢陈策?我料他多半也是法家。秦公志向远大,一心强秦,秦国贫弱至斯,儒家?道家?王道?都是胡说八道,除却法家,别无强秦之途。因而,我断定,秦公是在将你二人雪藏。怎样?我果然没猜错吧,那个草包卫什么的,他得了什么官?” 尸佼咯噔一下,这下子一来,信足了十成,这中大夫还真是这小姑娘帮弄来的。采薇显然在顾全他的面子,糊弄一番乱七八糟的话来。心里又是尴尬,又是感激。 却没有发现,采薇的嘴角,一下一下的在颤抖,憋住笑的那口气,已经闷的她够呛了。 “草包,啊不,卫鞅卫大人,任左庶长。”尸佼道。 “草包?左庶长?什么官?比你高还是比你低?”采薇假装因草包二字有趣,哈哈大笑。 尸佼满头雾水,一时口误,有那么好笑么,道:“左庶长,开府总领国政,比我高两级。” “开府总领国政?”采薇两眼泛光,“帮帮忙,介绍我认识,请他过来喝酒,不,我去拜访他,以后和秦国做生意,要靠他了。说说,左庶长多大年纪,喜好些什么,我早作准备。” 尸佼哭笑不得,道:“你不是和上大夫景监、司商高粱平起平坐,拍案子等眼睛,骂十八代祖宗的么,何必急着去巴结左庶长。” 采薇道:“这你就不懂了,拍案子归拍案子,交情归交情,我和景监高粱熟了,什么话都好说。这个新人左庶长,不熟,等以后熟了,才好骂娘。” 尸佼忍俊不禁,道:“我刚从他家出来,就来你这里,我看了,好像左庶长就只在常氏商社的后面。” 采薇跳起来,叫道:“自便啊,我爬墙头过去看看邻居。” 说完入内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尸佼。 忽然,采薇又跑回来,问道:“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尸佼愕然,还真没事,想了想,说道:“我在栎阳没亲人朋友,当了官,就想来告诉你。” 采薇哈哈大笑,道:“看来,你是把我当成朋友了。” 尸佼道:“就你一个。”说完,觉得这事不对头,为何当了官,就跑来报喜。来的时候,鬼使神差,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时才有点尴尬。 采薇暮地脸上有点发热,微微低了一下头,迅速抬起,想起卫鞅曾经说的一句话,更加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道:“过两年吧。” “过两年?”尸佼奇道。 屋内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人摔了一跤。 尸佼奇了,道:“怎么了?”便要去看情况。 采薇忙把他拦住,笑道:“家里养了只猫,没事到处乱跑,碰倒东西。猫,听话,安分点,不许闹。” “猫能听懂人话吗?”尸佼失笑。 “能。”采薇很认真的点头,“没事了,你走吧,我去爬墙头。” 南市,栎阳城最热闹的集市,站着一群衣冠楚楚的官员,官员面前,摆着一根两丈长的木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 “官府在捣什么鬼?一帮子人整整齐齐站着,前面摆跟木头作甚?” “官府的人中邪了。”一位老者下定论,以他数十年的见识判断,官府的人一定是中邪了。 “哈,哈,老丈说得好,官府啥时候不中邪啊。”旁边一个年轻人,看来是个叛逆分子。 “小声,小声,小伙子,花不可乱说,不要命了你。”老者吓了一大跳。 “你们看,那个大官我见过,叫做王轼,听说是招贤馆里边最厉害的一个,现在人咱们的栎阳令。” “那个是景监大人,是咱们老秦人,别看他斯斯文文的,打仗很勇猛,我曾经跟他一起打过魏国人,那时候他还是个百将,现在是上大夫了。” “站在王轼和景监大人前面的那个小伙子是谁?” “不认识,山东来的士子那么多,好几十个呢,我哪里认得完。” “哦,我想起来了,听说前几天君上任命了以为左庶长,想必就是那小伙子。” “左庶长不是上将军么,啥时候变成其他人了,对了,左庶长是啥官?”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左庶长,原来由上将军兼任的,肯定不会是小官,你没看到么,这小子站在上大夫和栎阳令前面。” “上大夫大,还是栎阳令大?” “回家问你娘去。” “你们看,那个站最前面的小伙子,和景监大人吵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吵起来了。”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当官的好面子,喜欢装模作样,不会像咱们粗人一般当真大吵大闹。你们注意了,看到当官的交头接耳,实际上就是吵起来了。” 卫鞅和景监的确吵起来了。 卫鞅支出徙木立信的招,提议,谁能将木头搬到北门去,就赏一万金。官府立信,一万金,值。 景监杀了他的心都有,一万金,你当秦国的府库,跟你一样富裕啊。 卫鞅想想,道:“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官府立信,好歹也要比那一刻贵点,五千金吧。” 景监卷起袖子,道:“这上大夫不敢了,我扛木头去。” 卫鞅很无奈,道:“那便一千金,如何?” “不行。”景监断然否则。 卫鞅怒了,道:“那一哆嗦的钱都不愿意出,谁信你啊。” 景监也怒了,道:“你那一哆嗦才值千金。” 卫鞅若有所思,得出结论,道:“的确值。” 景监欲哭无泪,道:“秦国已经欠你好多好多钱了,好歹省省,也是用来还你的。” 卫鞅怒道:“我不管了,你定价吧。” 连忙又道:“我这条主意,注定名留史册,你好歹给点面子,把价抬一抬。价格太低了,后人会骂我跟你一样抠门的。” 景监咬咬牙,道:“十金。” 卫鞅杀人的心都有。 景监忙说道:“你说了,我定价的。”丢下卫鞅,对王轼说道:“定了,十金。” 王轼不知他们二人嘀咕些什么,上前几步,高声喝道:“诸位乡亲父老,我是栎阳令王轼。秦国变法,首务立信。百姓中,任谁能把这根木头,从此处搬到北门,官府赏十金。” “哄崽子喝药。” 引来一阵哄笑。 “国君都朝令夕改,一个栎阳令说话能算。我看官府不是中邪了,而是疯了。吃饱了没事做,出来闹着玩。” 王轼尴尬不已。 卫鞅大踏步上前,喝道:“我是秦国开府左庶长卫鞅,总领国政。秦国贫弱,当奋发图强,强秦之道,除却变法,别无二途。要想让所有老秦人相信变法,官府首务立信。从今日起,秦国官府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谁能把这个木头抗到北门,官府当即奉上五十金,绝不反悔。这时左庶长府,开府第一道政令。” “疯了。” “官府想反悔,我们也咬他不得。” 卫鞅哈哈大笑,道:“你们认为,般木头到北门,不值五十金?的确不值。然而,官府信誉,可值万金。你们穷怕了没有?你们想不想吃肉?” “想――”一大帮人跟着起哄。 “想不想喝酒?”卫鞅喝道。 “想――” 卫鞅道:“秦国变法图强,便是要让所有人能吃饱,吃肉,有酒喝。你们想不想变法?想不想让秦国强大?” “想――” “如今,我把赏金提到一百金,谁能把这根木头扛到北门,官府赠送一百金。谁愿意为变法强秦立下首功?” “我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跳出来。 “好。”卫鞅大喜,“官兵开路,所有乡亲父老一同随我同去,作为见证。” 北门,卫鞅郑重的将一百金捧到那小伙子手中,说道:“你为秦国编发图强立下首功。” 这道轰动的新闻,迅速传遍真个秦国,秦国人震惊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推行变法 更新时间:2014-04-12 徙木立信取得轰动的效应,一行人均欢天喜地,开门红啊。一开始有些人还觉得左庶长这个主意胡闹,可见到效果之后,大为感慨。如果没有立信的步骤,变法恐怕当真成为他们这帮长胡子短胡子关起门来玩过家家了。对这位年轻的左庶长,不禁生出几分佩服,这人与人一比,人家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谁也不敢在心中生出半句胡闹。 卫鞅这一路在美滋滋的想,吃饱、吃肉、喝酒这招,杀遍天下,男女老少,一律通杀,从未落空。说不定那天老子划出一片地盘来,自己打天下,使出杀手锏,也是刀刀见血。 唯独景监闷闷不乐,直到回到左庶长府,还在那里嘀咕。 “不讲信用,不讲信用,说好了我定价,不讲信用。” 卫鞅终于听清楚了,隐忍不发,直到回到左庶长府,大家散去,立即开骂:“抠门。” 景监怒道:“说好了十金,你偏变成一百金,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 卫鞅拍案怒道:“做生意,你比得上我么。” 两位上官在那胡闹,尸佼哭笑不得,笑着说道:“两位大人,怎么说话像那商贾之人。” 景监道:“我本是商贾之人。” 卫鞅道:“我――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尸佼,西边的事情怎样了?”环视四周,别人都散了,车英也安顿手下兵马,唯独这个不知趣的家伙还在。 尸佼道:“左庶长,高粱高大人报了消息,白门商社、常氏商社、猗氏商社三家联合购买草原奴隶,派了常氏商社一个女孩子做总事,第一批两百名奴隶,已经在东来的路上。北边还没开始,兵员不足,有些难。” 卫鞅道:“女孩子总事?叫什么名字?” 尸佼摇头道:“不知。” 卫鞅点头,伸出四根手指,说道:“第一,我们你西边,你延伸到北边,思虑周全,做得好。第二,以后直呼高粱,不要高粱高大人,重复累赘,你喊他景监或者景大人,叫我左庶长也可,卫鞅也可,咱们办事情,讲究效率。第三,办事要仔细,细节决定成败,我告诉你,常氏商社的那个女孩子总事,叫做南山。第四,你去一趟对面的上将军府,求见上将军,请求两件事,设法增派一千兵马,增强北边的警戒,并且配合北边购买奴隶;督促西边的防御,戎狄与北边胡林不同,当心戎狄犯边。” 尸佼拱手,肃然道:“属下领命。”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人家堂堂左庶长,居然知晓常氏商社派去西边女管事的名字。 待尸佼出门去了,景监哈哈大笑,典型的卫氏坑蒙拐骗风格。 卫鞅也哈哈笑,道:“景监兄,记得我跟尸佼说的第二点么?” 景监咯噔一下,心感不妙,喃喃道:“讲究效率?你又想怎样?” 卫鞅确认四周无人,低声道:“讲究效率,是我经商的秘诀。” “没听你说过。”景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没好事。 卫鞅道:“秘诀,知道什么叫秘诀吗,怎能告诉你。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 景监翻看,封面写着“秦律”。 “咦――这次怎么一般大小,谁写得这么好,咦――不像是写的,一模一样。好,好。” 卫鞅凑在旁边,问道:“你看这么一本,价值多少?” “百金。”景监两眼放光,放佛看见了绝世宝贝,“这是怎么做到的?” 卫鞅笑道:“这是我捣弄出来的印刷术,就像印玺那样,啵,一拍就是一页,啵,啵,啵,一本书就成了。一千本,三天就搞定。” 景监大喜,叫道:“左庶长,你真是秦国的大恩人呐。你把这项技艺送给秦国,咱们拿它去赚魏国人的钱,一本一百金,一万本就是一百万金。何愁秦国不强,咱们打不过魏国人。” 卫鞅当场急了,叫道:“打住,打住,谁说送给你。我告诉你,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做次亏本买卖,印刷了一千本秦律,私人免费赠送给秦国左庶长府。亏得我让人连夜赶工,才将这项技艺给完成。否则,大家伙有得辛苦动手抄录了。” 左手赠送右手。 景监哈哈大笑,道:“抠门。” 卫鞅摆摆手,笑道:“这魏国人的钱呢,还是常氏商社来赚好了,我这个人,自来公私分明。” 景监笑道:“你也会做亏本买卖,这是第二次,第一次呢?” 他将话题死死扯开,正以为得计,却不知恰落入卫鞅的彀中。 卫鞅笑道:“我刚来秦国的时候,命人造了造纸工坊,可惜我只有采薇来到,无人打理。无奈之下,只好把造纸工坊卖给白门商社,反过来跟他们买纸张,你说我亏不亏?” 其实他就是请人挖水坑,抢时令,浸泡竹子。后来想想,九个姐妹,即便全来齐了,也人手不足,派出一个去守造纸工坊,怎么算都是亏的。于是和白门商社的商议,有白门商社出人建造工坊,造纸,保障常氏商社印刷所需纸张供应。具体怎样交易,自有采薇完成,卫鞅还真的不知晓。 景监忽然惊呼,道:“与纸有关。” 卫鞅失笑,道:“与纸有关?” 景监瞪大眼睛,道:“讲究效率,然后决口不离纸,你不会是――” 卫鞅哈哈大笑,道:“景监兄,你太厉害了。左庶长府第二道政令,郡县及以上官府,一律使用毛笔纸张处理公务。” 景监这次真的要杀人了,他不吝以最恶毒的心思揣度卫鞅的心思,怒道:“以权谋私。” 卫鞅冤枉得很,道:“青禾楼的生意,我只占三成。即便咱们跟白门商社一年花费十万金购买纸张毛笔,我不过赚三万金。你说,我犯得着么?” 景监惊出一身冷汗,叫道:“十万金?”他十分担心,恐怕秦国尚未强大起来,就被这位身家逾千万的左庶长给败光了家底。 卫鞅哑然失笑,道:“以后才是十万金,现在我打算一年一万金,不够用的话,就让大家少写文书,多做事。” “不行。就连魏国,也不敢举国皆用毛笔纸张。”景监道。 卫鞅道:“他不敢,我敢,因为我比他们厉害。别争了,这是左庶长府政令。” 景监很无奈,道:“我今晚就把国府的账目给你过目。” 卫鞅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十万金,国库岁入三十万金,我身价过千万,三十万金出入的账目,而且是竹简流水账,你叫我过目?” 景监道:“秦国穷啊。” 卫鞅笑道:“你算一笔账,一万金,能省下多少刀笔小吏?秦国识字的人本不多,省下来这批人,我另有用途,早安排好了。你看,尸佼回来了。” 尸佼拱手道:“左庶长,尸佼复命。上将军言道,左庶长所嘱托之事,北边一千兵马,七日之内办妥。西边,上将军明日亲赴陇西,督促防御。” 卫鞅道:“好,上将军果然风雷厉行。我要的人准备好了没?” 尸佼道:“随时待命。” 景监问道:“什么人?” 卫鞅道:“二十八路宣法特使,一百三十号人,全从刀笔小吏中裁减下来的。” 景监怒道:“我怎么不知道。” 卫鞅笑道:“最近你就爱发怒,话还特别多。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这时你当密探时候养成的习惯,多说话,多闹腾可以放松情绪。景监兄,变法才刚刚开始,无需这般紧张,何时才得终了。你就请放下心来,君上一定会为我们搂紧后腰。” 景监愕然,道“你如何知晓?”这是他的秘诀,但凡局势紧张时候,他都会用这种方式,缓解情绪,屡屡有效。自从宣布秦国开始变法,他的一颗心就全吊在嗓子眼里,紧盯着栎阳城内各方势力的动静。他们行阳谋,走正道,不效仿韩国流血变法,可禁不住别人和他们一般心思。 卫鞅指指自己的脑袋,笑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景监笑了,道:“我这位属官,好歹也是上大夫,往后一辈子共事,你抽调一百三十号人,瞒着我,不好吧?” 卫鞅抓抓头发,道:“其实是一百八十人。” 尸佼道:“景大人,确是一百八十人,另外还有五十人,过一阵子再抽调。” “两百三十人。”景监道。 卫鞅笑道:“我不是担心你反对花一万金买毛笔纸张嘛,先把刀笔小吏都抽调出来了,这一万金,你想不花,都不行了。” 尸佼深深感觉到,这两位上官之间的关系,一定比表面上看去,要深许多。 卫鞅大袖一挥,道:“左庶长府第三道政令,二十八路宣法特使即刻集结,分赴二十三县三郡两都,宣示法令,推行变法。” 景监、尸佼凛然,拱手郑重道:“领命。” 卫鞅起身,肃然道:“尸佼,在左庶长府抽出五名府官,各领二十名府兵,巡视个郡县,督促宣法、执法。” “尸佼领命。”尸佼道。 “景监,秦国惯例,夏忙之时,秋收之后,两个时期私斗最盛,严令各县令郡守,执行新法,杜绝私斗。执法不力者,依法追究责任,轻者罚俸撤职,重者依法斩首。” “领命。”景监拱手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大的国都 更新时间:2014-04-13 册封左庶长,左庶长开府,推向法令,本是秦国一等一的大事,理应由国君主持,重臣齐聚,举行隆重的仪式,昭告天地,下达万民。 卫鞅一人反对,列举四项理由说服国君与众臣。法治比老秦人更务实,重在执法不在形式,法度的震慑力在后不在前,第四项,时不我待。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项,老秦人习惯窝冬,自古以来一年只有春秋两季的概念,窝冬窝冬,一年浪费一个甚至两个季节,卫鞅绝不允许。他心中的,时不我待,另有一层含义。在三个月之内,他必须呈献一个全新的秦国,给孙膑看。若不能说服孙膑,对秦国,对他个人的危害,远甚于秦国老旧世族。 第一批法令,包括十伍户籍改制,官吏职权制,农爵法,军功法,连坐法,私斗治罪法。重症需下猛药,这第一批法令包含两个核心,治乱、扬正气,激励农耕,趁冬闲开荒,以备来春。 于是,册封左庶长,委以举国政事、变法大计,政事堂的一句话而已。左庶长开府,在宫门前街尾腾出一片房屋改造,两天完工,然后一大帮子人到位,开始办公。法令颁发,更是变法大计的重头戏,一件影响历史,改变整个历史的大事,却仅仅是庶长府中,卫鞅一句话,景监、尸佼凛然奉命,如此而已。 卫鞅让细雨帮他化了妆,摸灰了脸,贴上假胡子,换了仆人的装扮,推着孙膑的轮椅,在栎阳街头,缓缓而行。 “我定要打造一个大大的秦国国都,偌大的街道,青石铺路,平整如水面,一尘不染。”卫鞅说道。栎阳的泥石路面,轮椅车走在上面,颠颠簸簸的,孙膑甚苦,卫鞅甚是愧疚。 “秦国人都很忙。”孙膑说道。 卫鞅苦笑,这位大师和他一样,善于不接茬,岔开话题,搅乱视线,乱中取利。一旦遇到这种情形,便需惊醒了,可他摸不着孙膑欲取何利。只是,孙膑这茬,他却不得不接。孙大师火眼金睛,看穿了他变法的核心,让秦国人动起来,不再窝冬。 “忙得好啊,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卫鞅笑道。 孙膑道:“如今冬初,你就想到一年之计在于春,思虑深远呐。” 卫鞅道:“身为长者,可不能这样磕碜晚辈的。” “你我非是同门,论学识在我之上,何来长者晚辈之说。”孙膑说道。 卫鞅在身后看不到他的脸色,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明春之后,该送你回去了,回去之前,你我之间,总得有个说法。” “说法?”孙膑回过头来,神情淡然,看不出心思。 卫鞅道:“不需要?” 孙膑眼中露出一丝奇异。 卫鞅似懂非懂,忽然懂了,轻轻一笑。孙膑之意,卫鞅绝无放他东归可能。当初嘉木南山等人不杀他,只因有所顾虑不敢决断,如今卫鞅暂不杀,只因他心中所学。这是一笔交易,交易的内容是,他传授阵法给卫鞅等人,卫鞅等人替他将绝学流传下去。交易结束,他便没有继续存活的意义。 卫鞅无奈,杀孙膑,他不是没想过,也不否认这的确是很合理很应该的做法,只是实在下不了那手。一刀而已,不在刀,不在握刀的手,而在握刀者的心,卫鞅的心过不了那道坎。 孙膑道:“秦人穷得狗都不吃屎,你就打算着打造大大的秦国国都,谁能比得你思虑深远。你心中谋划的秦国国都,不会太小吧。” 卫鞅道:“天下中心,百万人口。”他发现,和孙膑在一起,被他绕得有点晕。 “好大的口气。”孙膑道。 卫鞅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气,如果孙膑说的是好大的志气,一定不是真话。 孙膑道:“他们几个,你怎么看?”前些日子,卫鞅火速召回管乙和冰儿、以沫等人,除了远在魏国韩国的嘉木、相濡,一伙人都到齐,请孙膑为他们讲演阵法,交手用兵之道。孙膑传艺的方式对于别人而言很奇怪,仅仅授了三天阵法,便打发了他们,让他们自行参悟一个月,不再多说半句。 卫鞅不解思索的说道:“嘉木如狐,机警国人,喜神出鬼没,南山侵略如火,好雷霆一击,冰儿不温不火,徐徐而图。” “管乙呢?”孙膑问道。 卫鞅笑道:“大家不是很熟,况且敌我为明,混饭吃的本钱,不好透露。” 孙膑饶有兴致的看着街上匆匆忙忙来往,急于生计的秦国人,良久才道:“南山、冰儿,尚可。” 卫鞅哈哈大笑,道:“她们能得你这两个字的评价,足够荣耀一生。”和风采薇等人,不曾当真领兵,指挥战斗,他不期盼她们能够得到孙膑的评价。 孙膑又道:“管乙,将才难得。” 卫鞅只是发笑,却不吭声。心里暗暗得意,管弟啊管弟,一句将才难得,足够你臭屁一辈子了。他不奢望孙膑提升一个档次评价为帅才难得,将才讲究用兵,帅才讲究统兵,管乙如今还没到统帅那个级别。古人喜欢藏在深山里学艺,学成之后出山当大官,任大将,而卫鞅培养管乙等人,推崇学习型理念。别人学几年便打完收工,他们确是一辈子都在现学现卖,相比之下,高下立判。天赋这东西,还真的不是古人想象中那样起决定性因素。管乙是天才么,当然不是,安邑公叔痤府的闾长而已。那几个女孩子更不是什么天才,最初只是景监买来送给卫鞅,稍微符合心灵手巧条件的小女孩而已,几年下来,其中一部分领军打仗已经入得了孙膑的法眼,其他几个出色的打理着常氏商社,一个已经十分庞大的商业帝国。孙膑是天才么,一定是,可要是没有多年的厚积薄发,也不可能如此的妖孽。 孙膑道:“嘉木,给我吧。” 卫鞅一愣,道:“麻烦你把话说清楚。” “嘉木,做我弟子,传我一身所学。”孙膑道。 卫鞅暗喜,却叹口气,道:“可惜嘉木乃女子之身。” 孙膑道:“管乙,要是我没看错,秦国的军中大将。正如你说所,大家不是很熟,我不好教出个徒弟,来日领大军杀我齐国子民吧。” 卫鞅笑了笑,道:“好厉害的眼光,放心,管乙打不到齐国去。” 孙膑道:“如果你我领军对阵,结果如何?” 能被大师问出这个问题,卫鞅受宠若惊,心里底气不足,老实的说道:“你未免太过高看我了,我眼高手低,当真和你交手,无非骨头渣子被你啃得一点不剩。” 孙膑回过头来,低声说道:“若是你我各统一支无名军交锋,结果如何?” 卫鞅道:“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把无名军交给你指挥。” 孙膑道:“我想知晓。” 卫鞅道:“您老,就别做这种不可能实现的假设了,我老实承认,我手无缚鸡之力,没本事统帅无名军作战。我看,您老,更没那本钱。再说了,你是兵家,实话跟你说,我是法家,你欺负人,也不带这样吧。” 他一句话抛出了四个茬子,特别强调的您老,手无缚鸡之力,孙膑残疾,法家,还有两个甩尾的套子,身体条件和指挥无名军并非充分关系,欺负人。可谓是处心积虑,可惜孙膑一个都不接,淡淡一笑,道:“其实,我该向你请教育人之法,一句纵深战略防御就被你打法,我亏了。” 卫鞅笑道:“我这人感情向来很专一,育人之法,这辈子练的还不多。要不,我拿上辈子的经验,跟你探讨探讨?”却是有点头疼,这位爷说话,一不小心就要上当。本已经够隐含的激将法,前面加了育人之法掩盖,后面补上“亏了”这等足可笼络卫鞅的商贾常用词汇,瞒天过海。 孙膑闻言,忽然放声大笑,卫鞅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随性。 卫鞅也陪着他轻笑。 “这里有家酒楼新开,喝几碗秦酒,如何?”孙膑说道。 卫鞅扶着轮椅的靠背,抬头看牌匾,透过大门偷看里边的情形,甚是踌躇,愣是决定不了是否进去。 孙膑奇了,回头看卫鞅。 卫鞅苦笑,道:“我在看,这家酒楼是否是我们家开的。最近当了大官,身上不习惯带钱了。” 孙膑似乎心情比较愉快,一张消瘦的脸,连连发笑。如此奇事,也只能在卫鞅身上发生,的确有趣。 卫鞅说道:“曾经我们有一位女孩子,跟你说过,叫做雪儿。我和她在大梁逛街,店铺里买布。店里的小二,这样子看着我们,雪儿是个粗性子,不管不顾的和店家砍价,占了好大的便宜,这才买下走人。出到门口外,忽然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来,那家布庄是我们家的。店家记得她,她一时间忘了。” 孙膑道:“有趣的一个小姑娘,这家是不是你的?” 卫鞅苦笑一声,道:“好像不是。” 酒楼大门走出来一条管事打扮的大汉,暮然见了坐在轮椅上面孙膑,虎躯猛地一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见侯赢 更新时间:2014-04-14 见了那条大汉,孙膑忽然笑了,道:“有人请我们喝秦酒了。”却没有看到,卫鞅更加的得意。 “这位贵客,里边请,本店新开张,酒菜一律打七折。上好的秦酒、赵酒、宋酒、燕酒、鲁酒应有尽有,上好的羊头骨汤,焖好的肥羊炖,飘香百里,包你满意。快来,快来。”侯赢一震之后,瞬间换了一副神情,上前来热情招呼,好像不进来就不放过的样子。 孙膑很配合,道:“正想喝秦酒,有劳店家了。” 卫鞅强忍住笑,做出淡定的样子,抱起孙膑进门去。那条大汉一手提起孙膑的轮椅车,眼角不经意的扫了两遍街道各处,未发现异常,这才进门,高喊道:“小二,引路,来了贵客,楼上天字一号雅间。” 抱着孙膑上楼的,扑哧一笑,酒楼便酒楼,也搞什么天字一号,地字一号。 “为何发笑?”孙膑问道。 卫鞅道:“我笑你这把骨头很轻。” 侯赢跟着他们进了雅间,对引路小二打了个眼色,赶了出去。待见两人相对而坐,并非主仆应有姿态,笑道:“客官,可是要喝秦酒,秦酒配肥羊炖,可谓是一绝,小店的肥羊炖,做的相当不错,来的客人们都赞不绝口。”说话时不动声色的靠近孙膑,姿势却是不经意的在防着卫鞅。一只手藏在孙膑的身后,轻轻拎着他的衣领。若非老奸巨猾,实难掩饰得这般老到。 卫鞅哈哈大笑,道:“侯赢兄,是我。” 那条大汉正是侯赢,闻得卫鞅的声音,仔细辨认,不禁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笑道:“是你啊,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本事,连我都认不出来,不早说,先生如何来了秦国?” 卫鞅笑道:“我要是不吭声,怕是要被你们两个合伙给做了。” 侯赢爽朗的大笑,道:“哪里话,小二,上秦酒,最好的菜。” 孙膑道:“侯总事,一别多年,再见却是在秦国了。” 侯赢恭敬的向孙膑行礼,道:“侯赢见过先生。” 孙膑道:“残废之人,不能行礼,侯总事莫怪。候总事当年活命之恩,孙膑没齿难忘。” 侯赢道:“分内之事,不敢当。” 卫鞅笑道:“候总事,孙先生入秦之事,其中多有波折,不说也罢。不想你来了秦国,得闲之时,到常氏商社一聚。” 侯赢八面玲珑之人,闻弦音而知雅意,道:“我昨日来到,登门拜访,却说你不在,改日一定到。有你在,也无需我担心先生了。”说完,向两人一礼,即告别离去。 卫鞅微微一笑,当初在安邑百花村时候,侯赢猜测卫鞅乃孙膑门下弟子,所以才约见。如今见到孙膑和卫鞅在一块,更肯定了那个猜测。有卫鞅在,他的确不必担心孙膑的安全,堂堂秦国的左庶长,如果连一个孙膑都保护不了,这官未免做得太寒碜了。只是实际情况和侯赢的猜测大相径庭,孙膑来秦的真实原因,还是不能和他讲明。无名军的存在,白门商社中只有白羽一人知晓,是否告知白圭,卫鞅不得而知,反正侯赢不知。 “有点失望?”卫鞅笑道。 孙膑摇头,道:“谈不上。” 卫鞅苦笑,道:“你不会当真动了心思,跟侯赢合伙做了我吧?” “在我面前,一次不提你的名字,为什么?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在你我当中选择杀一个人,侯赢一定杀我,而不是你。为什么?”孙膑道。 卫鞅摇头,道:“这次你真的失算了。” “哦?”孙膑不动声色。 卫鞅笑道:“侯赢不提防我们两人之间有矛盾,也不用心追问你为何来了秦国,因为他认为我是你的门下弟子。”然后把当初与侯赢结识的经过说出来,只因一句“兵者诡道也”。 孙膑笑道:“竟有此事。”也不趁机追问卫鞅何为懂得孙子兵法。 卫鞅道:“说起来我要感谢你。” 孙膑等着他往下说。 卫鞅继续道:“只因侯赢误会我是你的弟子,这才得到他的信任。后来,从他手中借了二十万金,我才有发家的机会。常氏商社最初的本钱,全靠这二十万金。” 孙膑道:“可否给我说说你起家的经历?” 卫鞅断然否决,道:“不行。”开玩笑,他的经历,比孙膑还要妖孽,万一说到你如何知晓魏国会前提大梁,哄得了别人的话,哄不了孙膑,这慌就不好圆了。 孙膑淡淡一笑,不继续追问,道:“看来,你还真是怕我和侯赢谋害于你。” 卫鞅从容笑道:“防虎之心不可无。” 孙膑道:“你怕死?” 卫鞅点头,老实承认。 “怕死,为何入秦?”孙膑道。 卫鞅道:“正因为怕死,所以入秦国。” 孙膑自古喝了一口秦酒,道:“战略纵深防御,你传授给我。难道你会看不出,秦国根本没有战略纵深防御。函谷关,无关,河西一线,击破任意一点,秦国再无天险可守。一国只守一线,能存活到如今,奇事一桩。” 卫鞅插嘴道:“栎阳可做第二道防线。” 孙膑似乎忽然醒悟,手指举起,缓缓西移,移出一尺距离停住,道:“你要在泾水、淮水夹角之处,打造秦国新都。” 卫鞅含笑道:“看来你是不打算回齐国了。”迁都咸阳的大计,只是卫鞅根据历史事实,存在心上的计划,远远未成为秦国的国家机密。 孙膑似乎未闻他的威胁之意,说道:“栎阳作为第二道防线,有意义么?我兵出河西,吸引秦国主力,奇袭函谷关。攻下函谷关之后,在关内布置战术纵深防御,反攻为守。春攻秋守,时时出兵骚扰,焚烧房屋、农田。三年可亡秦,五年可有秦地。” 卫鞅正色道:“秦国的战略防御,在于秦人,而不再秦地。” 孙膑淡然的再喝一口酒。 卫鞅无奈一笑,道:“好吧,老秦人活不下去,照样会跑。实话实说,我是明欺魏国无人,认识不到这一连串的招数。不怕跟你说,你所讲的部署,跟我当年所想一摸一样。如果我向魏国进献这计策,秦国恐怕已经不存在了。” 孙膑摇头,道:“不是我的部署。” 卫鞅愕然,问道:“庞涓的?” 孙膑点头,道:“除了关内布置战术纵深防御一条,都是庞涓与我说过的灭秦之策。庞涓是隐约意会到了纵深之意,缺远不如你所想的清晰完善。按照他的计划,灭秦有五成胜算,加上纵深防御,顺水推舟而来的春宫秋守,八成把握。” 卫鞅哈哈大笑,道:“可惜,庞涓没机会了,天底下没有人再有机会灭秦,因为我在秦国。” 孙膑道:“理由。” 卫鞅道:“不需理由,唯一的理由,我在秦国。”一双眼睛却在暗暗的大量孙膑的神情,说起庞涓的时候,不曾激起意思波澜。 如果这时候,孙膑敢说他自己不是妖孽,卫鞅一定暴跳而起,先来一顿痛打,然后再打到他自己老实承认。 孙膑洒然,不再追问,沉默许久,忽然说道:“你看那边。” 卫鞅伸直脑袋,往窗外看,道:“看什么?” “卖窝头的。”孙膑道。 卫鞅哑然失笑,道:“他们家婆娘,在秦人当中,算是长得还行,窝窝头西施。” 孙膑道:“八百个窝头,五百张饼。” 卫鞅在数,道:“明明是八十七个。”他那里当真数出了数目,报个奇特的数字,用来吓人的。 孙膑道:“我估算。” 卫鞅脸不改色心不跳道:“我点实数。” 孙膑道:“一刻钟之前,的确是八十七,如今是三百八十七窝头,一百五十余饼。如今是午膳之前,早膳只会多不会少。照这个数目算,他们一天至少要做八百个窝头,五百张饼。一家四口,非得丑时起身赶工,才能完成。” 卫鞅点头道:“的确是,昨晚我丑时一刻,亲眼看到的。” 孙膑一笑,当岔开话题的伎俩太过低劣的时候,便是在承上启下,说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卫鞅道:“我法家的手段,其实你兵家能理解。” 两人一齐大笑,举杯相碰,一干而尽。 孙膑一针见血的说道:“秦国地形无战略纵深,是以,你要让秦国人成为秦国的纵深力量。” 卫鞅笑了笑,道:“你说得太深奥了,简单的说,所有秦国人都拼命干活,拼命打仗,民富国强,只有秦国打别人的份,何须防御。” “我亏了。”孙膑道。 “又亏了?”卫鞅瞪大眼睛,生怕一眨眼就被孙膑看穿他的诡计。 孙膑道;“你说的,齐国用不上。” 卫鞅道:“如何用不上,齐魏争霸,赵国、韩国,是你们齐国的第一道防线,只要赵国韩国不被魏国吞并,齐国从中取利,进退有据。待机而败魏国,一举而霸。” 他说的是历史。 孙膑道:“魏国强而齐国弱,魏军强而齐军弱,击败魏国,尚可待机而为之,一举而霸,言之尚早。最终怕是六国混战,你秦国渔翁得利。” 卫鞅苦笑,道:“你真不想回齐国,是不是?” 孙膑道:“想。” 卫鞅道:“嘉木,给你做弟子。” 孙膑道:“多谢。” 卫鞅笑道:“我占便宜的事,何需你谢。派两名无名军给你做贴身护卫,或许无名军剑法不高明,可你有危难的时候,他们可以通风报信,让你的弟子带兵去救你。” 孙膑默不作声,既不反对也不承认。 第一百三十九章 醉酒 更新时间:2014-04-15 栎阳下了一场雨,卫鞅心里并不开心。其实,昨天与孙膑在白门商社开的酒楼喝酒时候就开始了,只是不曾表现出来。 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瓦面,闷在心里。 侯赢来到栎阳,说明一个问题,白羽不来了。反过来说,白羽若是来栎阳,作为白门商社总事的侯赢,断然不可能抛开一切,提前来开路。 今晚,侯赢深夜登门拜访,证实了他的猜想。 一封信,熟悉的白羽的笔迹。 不久前,卫鞅曾邀请爷爷老白圭入秦看看。老爷子将白门商社交给了白羽,休养身体,来秦国过一个冬,看看秦国变法带来的变化,不负他老人家当年的期盼。 据景监透露的消息,秦公赢渠梁隐约误以为三大商社入秦,是受到白圭的指派,甚至他的左庶长卫鞅,很有可能是白圭的弟子,得到白圭的传授,来帮助秦国变法。如此推算,在赢渠梁心中,白圭可能是秦国的幕后大恩人。 卫鞅断定,有秦国国君罩着,秦国的头号敌国昔日的相国白圭来秦,即便行踪泄露,也不会有危险。做万一的打算,赢渠梁要是不护着白圭,他也可调动无名军保护。 可惜,白羽来信说,生怕她入秦之后,爷爷会感到孤独,所以暂缓入秦的计划,多陪伴爷爷一些时候。 言下之意,卫鞅再明白不过了,一定是爷爷的身体出了问题,而且是时日无多的大问题。 “两情若得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卫鞅的回信,委托侯赢派人转送。 对历史而言,老白圭是魏国的相国,为魏国的强盛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同时也是商家鼻祖之一,为商者从政治国,治国之后复又经商,与另外一位鼻祖陶朱公范蠡,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于卫鞅而言,谁心里没有一个避风的港湾,没有一位极为尊敬,作为心志支柱的亲人长者。卫鞅的心得避风港湾,管乙,和风她们,和白羽也许各占一半。而心志依赖者,无疑是哪位见面次数不多同时异乎寻常看好他的白羽的爷爷。也许,这种心理,在不知不觉中形成。 在掩饰着心绪,和侯赢玩笑一番,说了些什么你不该打开白门和卫宅串通的后门啊,那不是你走的啊之类的话,还有秦国的政治、商业上的看法,生意怎么做,钱财人力往那里投最为恰当。 变法初期,困难重重,白羽将侯赢派来,便是给予他的最大支持。 送走侯赢之后,卫鞅提起一坛酒,也不打伞,从后门到常氏商社,找孙膑喝酒。 “有心事?”孙膑被他深夜撵起来,并没有不悦,反而像一位多年的好朋友一样问候。 雨水还没下完,卫鞅头发衣服湿黏黏的,叹口气,说道:“想我的妻子了。” 孙膑转动轮椅,打开窗户,夜空并不明朗,雨滴之声更为清晰传入房中。凉风吹来,他收了收披在身上的衣裳。给卫鞅一个瘦小,而又似乎蕴含着无穷能量的背影。 “连背影都这么妖孽。”卫鞅心道。 “她,漂亮么?”孙膑转动一下轮椅,缺依旧留在床边,眼望着漆黑的雨夜。 “漂亮。”卫鞅不知不觉中独自喝下了半坛酒,脑袋有点晕。 “贤惠么?”孙膑又问道。 卫鞅打肿脸充胖子,违心的说道:“十分贤惠。”同时灌下大大的几口酒,用意念完成自己观点的转变,她真的很贤惠。 孙膑的声音消失了,油灯忽明忽暗,似乎他清瘦的脸也放佛要消失了一般。 “她的秀发,是否依旧那样幽黑,那般的柔顺?”孙膑的声音再次轻轻的响起,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卫鞅喝得快,头晕得也快,听到孙膑这句话的时候,眼皮已经拉下了一半。隐隐觉得听清了,又觉得这话不对头。话说即便你见过白羽,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时候她还是的小孩子,你不关心她是否已经长高长大,偏偏关心她的秀发作甚。 还有一条,卫鞅尚未醉倒,思路保留一定程度的清晰。就算孙膑是古往今来第一大妖孽,也不太可能猜到老子的媳妇是白羽啊。 “是。”卫鞅的思路鬼使神差的中断了,莫名其妙答了一句。 过了许久,孙膑又在那说道:“下雨的时候,你是否还会用衣袖为那朵花儿遮风挡雨,不顾雨水淋湿你的脸庞。”声音越来越低,几欲不闻,隐约中,他深邃的眼睛下,嘴角似乎泛起了一丝从未见过的笑容。 卫鞅确定白羽绝对不会用衣袖为花儿遮风挡雨,孙膑说的是另外的女子。 一阵风吹进来,油灯吹灭。 孙膑的身影,一下子从卫鞅的视线里消失。 其实是所有的东西,同时莫入了黑暗。 卫鞅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叫一声,“鬼啊――”夺路而逃。 从孙膑的房间跑到后院,卫鞅哈哈大笑,什么鬼啊,大妖孽在思念他的某位老情人,竟有此事,岂有此理,老子是被天字第一号妖孽做出的天字第一号妖孽的举动吓到了。 后院有个房间灯还在亮,卫鞅摔了几跤之后,雨水一淋,酒意上脑,早分不清方向。 管它是谁的房间,卫鞅推门而进。 油灯下,采薇正悠然的举杯,品尝杯中的葡萄酒。 卫鞅怔了怔,傻傻一笑,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对月独饮有采薇。欲问仙子几时下,哎呦,老子摔跤如惊雷。” “扑通”一声,卫鞅摔倒地上,挣扎两下没能起来,便放弃了。 采薇看看天色,看看酒杯,看看地上的卫鞅,慢条斯理的放下白玉杯,长长的叹口气,又放下右手握着的毛笔,道:“六哥,你放了她们的假,我很忙的。没事找她们玩去,哈。” 然后,一声大叫:“快来人啊,六哥喝醉了啊。” 几个女孩子披着衣裳,慢悠悠的过来。管乙身属秦国,身不由己,回蓝田大营练兵不说。除了南山去了陇西,秋实回铁器工坊,其余人都在,卫鞅放她们的大假,好生歇息一阵子。 卫鞅趴在地面。 采薇从容淡定在伏案挥毫,处理常氏商社的账目和货物往来。 女孩子们翻过地上的卫鞅,卫鞅半梦半醒中,又傻傻一笑,吟道:“欲问仙子几时下,哎呦摔跤如惊雷。” 以沫摸一下卫鞅的额头,哎呦一声,道:“六哥是真喝醉了,我还以为他装醉,闯采薇的房间呢。” 细雨也摸一下,叫道:“真不是装醉。” 油灯下,采薇的脸更加淡定,悠然一笑,道:“所以,我不理他是对的。诸位姐妹,劳烦烧热水,为六哥沐浴醒酒,当心,饮酒淋了雨,容易落下病根的。” 卫鞅躺在以沫的怀中,嘴里继续咕哝着醉话。 以沫侧耳倾听,翻译出来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对月独饮有采薇。对,就这两句,六哥哝了好几遍了。嗯,好听。” 采薇终于脸色发黑,放下毛笔,沉声道:“渭水在哪里,我去跳渭水去。” 以沫伸出手,犹犹豫豫的往南边遥遥指去,却见和风、细雨、冰儿她们早已很不讲义气的,坚定的指着南边。 还好冰儿有良心,从以沫怀中接过卫鞅,抱起往外走。 采薇恢复了悠然的态度,笑道:“我很忙,你们该去生火做醒酒汤了。” 和风和细雨笑着跟上冰儿,以沫出门之前,丢下一句“中大夫没左庶长官大”,然后落荒而逃。 采薇一把毛笔,以飞刀的手法杀出,“夺,夺――”的撞在门上,门又打开,伸进来以沫的大脑袋,大眼睛。 “一、二、三、四、五、六,采薇姐,飞刀有长进了。”她在数地上的毛笔,“哎呀,别来了,和风姐叫我说的。” 采薇怒道:“和风姐是好人,少诬赖好人。” 早没了以沫的踪影。 采薇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轮流举起手中的两张纸,对着油灯,美滋滋的看着上面的字,看一遍这张,看一遍那张,心里那个痛快。 派出去搜索秦国矿产的搜索队,最后两支也回来了,渭水上游,分别收获一处铁矿和玉石矿场。两张纸上面,写的就是对铁矿和玉石矿的描述。铁矿是富矿,浮在地表面,容易开采,总量估计也不必马山、雁山铁矿小。玉石矿产玉,质地不错,还带回来了标本。 采薇心中产生一个恶毒的想法,给她们每人做一百块玉佩,全部挂在身上,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一不小心,哎呀,衣服撕烂了,哈哈哈。 矿场找到了,剩下的就是和秦国司商高粱谈判。连同之前找到的那处铁矿,如何想个完美的法子,瞒天过海,用白菜价买下来。等到秦国人发现这几块地藏有宝贝的时候,哭死他们去。 采薇心中才有成算,这时完善谈判计划。 在纸上写了高粱两字,然后是三个地名,最左边,写以沫、南山、秋实等人的名字。 这种连桥,分析、做计划的方法,是卫鞅从后世案情分析方法延伸过来的。 秋实那边的熔炉已经准备好,造船厂的大船也准备好,常氏商社这边,也用各种名义滞留了部分人备用。眼看就入冬了,须得敢在大雪封山之前,和高粱完成谈判,把人和熔炉拉到山里边。 第一百四十章 投放资金 更新时间:2014-04-16 秦国司商高粱,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貌不惊人,属于放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的那种。应采薇之邀,熟门熟路无需通报直入常氏商社。在山东诸国,商贾之人想要见到一位朝廷高官,非得费一番心思不可,何况是商社的一位管事。而在秦国,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便可与朝廷重臣,堂堂司商平起平坐,谈判时候侃侃而谈,实属天下奇观。 难得的是,双方均不认为其中有所不妥。 “高大人,屈尊光临,不胜荣幸。”采薇笑盈盈的将高粱迎进前堂议厅。 高粱心里恍然,准没好事,从容道:“采薇姑娘,几日不见,更加英气勃勃了。” “高大人谬赞了。”采薇高兴的说道,她一身男装白衣,却是英气勃勃的样子。 双方分东西据案坐定,有下人奉上茶水,默默退了下去。 高粱道:“采薇姑娘何不遣人从山东带来美酒,我也好常来蹭酒喝。每次都是茶水,未免淡了些。” 采薇哈哈一笑,道:“我们常乐公子有规矩,常氏商社的女子,未满十八岁,不得饮酒。我虽知高大人好酒,却是无能为力。”心里却在想,幸好六哥昨晚喝醉,估计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否则发现她躲在房中偷喝葡萄酒,非得把她精心藏匿的几桶葡萄酒一次性全部搜刮干净不可。 高粱笑道:“原来采薇姑娘芳龄未满二九,和我大女儿相当。想我那时,已阵上杀敌,随先君献公征战河西,哎,往事不说也罢。” 采薇叹口气,道:“采薇自幼无父无母,年岁几许,自己也不知。” 采薇怀揣精心设计的谈判方案,高粱带着目的前来,却一见面就东扯西扯,不入正题。双方也都习惯了对方的风格,越是东扯西扯,证明即将展开的谈判具有极大的重要性。 将高粱请到常氏商社来,按照卫鞅的说法,这叫做主场优势,容易掌握谈判的主动。采薇慢悠悠的端起茶碗,轻轻的抿了一口,像是掩饰无父无母一句牵发的伤感。 高粱垂下眼皮,眼睛几乎合起,伸出一根手指,道:“我需要十万金。” 采薇微微一笑,道:“小事一桩。”高粱主动开口,便是落入了下风,主场优势可轻而易举的发挥的淋漓尽致。 高粱却摇头,道:“秦国需要十万金。” 采薇点点头,秦国变法虽展开不久,然而变法带来的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国民劳动积极性极大的增强,生活物资需求增大,商品流通量增大,很快出现了货币短缺,物价下降的迹象。不是高粱需要十万金,也不是秦国朝廷,而是秦国的市场,需要大量货币投放进去,稳定物价和市场次序。 她心道,看来秦国朝廷任命高粱为司商,却是英明的决策。他不像她们这帮女孩子那样,得到天纵奇才的六哥的指点,却凭着敏锐的直觉和过人的商业意识,能从市场的变化中抓到本质,并且找到货币这个核心。 “秦国的铸币工坊,一年能产多少金?八万还是十万?不如常氏商社帮你们改造铸币工坊,十万金,不过是一两个月的事情。常氏商社的本领,相比高大人不会怀疑。要价不高,三分利即可,少了我也懒得费那份心思。”采薇笑道。 高粱眼睛一眯,心里一动,缓缓喝了口茶,却最终微微摇了摇头,道:“往年秋收之后,老秦人便开始窝冬,商铺停顿,往来人少。今岁左庶长变法,老秦人振奋,窝不了冬了。我任司商之职,市面上的变化看在眼里,这些日子颇为忧心,生怕金币不足,市场出了毛病,要愧对君上和左庶长。采薇姑娘年岁虽小,却是商贾高人,高粱虚长一把年岁,却要向你请教了。三大商社入秦,带来货物甚多,让秦国朝廷欠债庞大,而投入秦国的钱币却是少之又少。想必采薇姑娘,早早便在为秦国市场排忧解难,一路保驾了吧。” 半句不发表对采薇提议的评论,语气中请教之意甚为诚恳,却不设命题,仅仅是请教二字,请教的内容可大可小,而后在点一句,捧一句,使得采薇能够真诚的而又广泛的指点一番高论。 采薇淡淡一笑,卫鞅曾经说过,如果能够控制一个国家的货币发行,就能控制整个国家。她是真心的想要控制秦国货币发行,第一次半真半假的试探,在高粱这里碰上了软棉被。徐徐的说道:“请教不敢当,我家常乐公子确曾教过一些商贾的道理。大到一国市场,天下巨商经营,小道钱货交易,我也记得一些。道家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自然为一,一分为二,即为虚实。商贾之道亦是如此,一国市场,虚实而已。上古之人,以物易物,同等所值相易,是为实,所值有差异,是为虚。而后贝壳、石币、钱币现世,虚实皆长,商贾繁荣。有虚无实,市场溃,有实无需,市场亡,此乃市场虚实之道也,相依相存,相宜而荣。如今秦国市场,钱币缺乏,我商家出钱,易秦国之物,此为实招。秦国朝廷从铸币工坊取来钱币,投放市场,此为虚招。实招可行,虚招亦可行。高大人见识广博,见事敏锐,采薇素来佩服。只是忧虑虚招不利与市场,采薇不以为然,需知虚可以化为实,利于秦国甚大,高大人但且思量。” 说完,采薇又喝了一口茶,不知是心虚还是当真口渴。一番说辞,是他们早备好忽悠人的。从头到尾,句句在理,朝廷通过投放货币,收缩货币,参与市场等手段进行经济调控,促进一国经济健康发展,不可谓不是极具先进性的理论。完全可以作为这个时代,一个国家经济管理的指导思想。然而其中却又两大陷阱,其一,以农耕为根本的时代,商业经济底子十分薄弱,真理虽然是真理,可使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然而实际意义却远非想象中大。其二,在没有成熟的国家银行系统的情况下,国家通过货币调控市场的能力极其有限,根本不具备抵御货币冲击的能力。卫鞅不会容许一个国家拥有抵御货币冲击的能力,尤其是秦国。这一套道理,采薇还是第一次说出来,心里难免缺了几分底气。万一高粱水平太差,领悟不到,她成了忽悠人。相反,万一对方水平太高,看穿其中的漏洞,常氏商社暗藏祸心这项罪名,怕是要牢牢刻在秦国人心里了。 高粱默默思考,似有领悟,一时不回应。 采薇笑道:“高大人,实招利于我商社,虚招不利与我,这期间的损失,你得有所补偿。”前一刻是商贾高人,后一刻典型的商贾之人。 高粱道:“采薇姑娘高论,高粱佩服,谢过指点。” 采薇道:“不敢当,不敢当。”心里却已经在骂人,一句轻巧的谢过,就此了事,抠门死了。尤其是,对于她提议铸币,字字不提。 高粱笑了笑,道:“秦国自来贫弱,缺乏钱币,从今冬到明春,大约需十万金。采薇姑娘,你可得帮我。” 采薇笑道:“眼看入冬了,我正准备窝冬呢。你看常氏商社人随不多,却也不少,冬日难行,商贾不通,大家伙滞留栎阳,无所事事,我却要养活这些人。造船厂那边,木料供应不足,河水越冷,工匠叫苦连天。秋实总事那边,跟我说加派人手,挖窑烧炭。小丫头不知轻重,挖窑烧炭,也不看看天时,把人赶出去冻死了算了。还有西边那帮人,我正愁着是调他们回来,还是留在那边。这些日,忙着购置冬衣、被袄,增添木炭火炉,耗费不少啊。”她深知高粱的谈判技巧,口口声声说请求帮忙,引得别人自以为有利可图,费心费力,出人出财,最后来一句多谢帮忙。 这位姑娘,好像忘了是她将人家请来的。 高粱大声喝道:“劳驾,帮我舔一碗茶水,这天冷,一会功夫,茶水凉完了。” 采薇看看天色,笑道:“高大人,这天不冷。” 高粱道:“被采薇姑娘说冷了。” 采薇哈哈大笑,道:“十万金,小事而已,高大人打算怎样放到秦国市场,但且说来,何须借天说事。” 好像又忘了,借天说事的本是她。 高粱笑道:“多承采薇姑娘指点,十万金,秦国朝廷出三万,在民间购置朝廷所需。另外七万金,劳烦姑娘帮忙了。怎生投放,请姑娘说来,你我一同商议。” 采薇摆摆手,道:“一时间,我哪能想出什么注意来。” 高粱说道:“采薇姑娘一念之间,可周转百万金,何故自谦。” 采薇得高粱一赞,似乎很高兴,哈哈一笑,道:“高大人太看得起我了,冬日里也找不到生意可做,钱财留在手上没啥用,万一冻蹦了,虫子啃了,我可亏大了。” 高粱做出无奈的样子,道:“秦国的虫子,不啃金饼。” 采薇奇道:“不啃?” 高粱正色的回答:“真的不啃,不骗你。” 说完,忽然两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一人掩嘴巴,一人拍案。 采薇好不容易止住笑,道:“你不是要七万金么,我再加二十万金,一共二十七万。” 高粱还在发笑,道:“二十七万金?”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谈判破裂 更新时间:2014-04-17 采薇道:“我请高大人前来,高大人也恰好要寻我。合适了,高大人,我要买地。从今冬到明春,秦国市场需增添十万金,我认为高大人计算恰当。你放心,我二十七万,加你三万,共三十万,不会搅乱秦国市场,你且听我的打算。” 高粱做了个继续讲的手势。 采薇喝口茶,做出边思考边说的样子:“我西边的生意需要建造两到三个中转栈,北边同样的生意,还有马场,我想在泾水建渡口,用船只运送人口和牲口。这些都是小事,秦国新法我也看过,重视农耕。我便顺应你们左庶长大人,打算购买朝廷、世族的田地、封地,又从各世族购买人口,帮我耕种,这事需要高大人协助。我大概计算,二十七万金,其中十万在你手中,另外十七万给各封主。这样一来,十七万金从封主手中流入市场,今冬到明春,估计要有五万金,这是徐徐而入,正合市场所需。你手里十万金可从中调度,多则减,不足则添,一举多得。” 高粱不解思索道:“甚好,采薇姑娘今日唤我来,想必早有成算。”他心里暗暗感叹,常氏商社不愧是天下巨商,采薇总事小小年纪,却非易与之辈。对于秦国变法的了解比绝大多数秦国官员还要透彻,从中寻找出重要商机。言语之中,对于秦国的了解,秦国朝廷的高层的意图十分明朗,购买封主的土地和人口,对削弱秦国变法的阻碍力量,有极大的好处,让高粱不得不动心。 采薇唤下人取来她书房中的几页纸,纸上林林总总的写着多处地名和相关面积描述,递给高粱。显得准备不足,似乎之前并没有成功说服高粱的打算,或者是这项内容仅仅是时机恰好到来,临时起意,请高粱来的真正目的,还在后头。 “这事我尚未筹划成熟,高大人且看看,你我边谈边定,也无不可。高大人若是有好的田地产业,请向我推荐。”采薇一点不着急,缓缓的喝着新添的茶水。 高粱起身,走到采薇案前坐下,将纸张铺在她面前,手指指了三个地方,说道:“这三个地方,秦国不出售。” 刹那间,采薇脸都绿了,正是她瞒天过海,想要拿下的两处铁矿和一处玉矿。 高粱道:“好叫采薇姑娘知,我本是密探出身。” 采薇变色,怒道:“你在我商社之中安插了密探。” 高粱摇头,道:“铁矿,必须为秦国所有。” 采薇强自压下怒火,道:“无妨,算我白辛苦一场,铁矿归你。”感情耗费不少心血设计的谈判方案,这半天的得瑟,早落入高粱的圈套中。 这是一句威胁的话,铁矿归秦国所有,有本事他们自己去开采。离开了常氏商社,秦国必须耗费近万人力,才能低效率的开采铁矿。搜索铁矿的事泄密,想要白菜价忽悠来已经不可能,这时采薇马上把握住的谈判本钱。即便秦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能否开采出生铁来,还是一说。再说,他们未必有本事自己造出熔炉。就算秦国人耗费时日,造出熔炉,最终生铁还需经由常氏商社的铁器工坊,变成农具和兵器。这一场谈判,采薇手中有太多的本钱,不会输给高粱,是以能静下心来,考虑接下来的对策。 高粱退回自己的座位,似乎不愿意过分逼迫,徐徐说道:“采薇姑娘,可有甚么好的提议?”他明知常氏商社的本钱,出了铁矿必须归秦国所有这条大原则以外,愿意做出较大的让步。 采薇面如沉水,道:“国家若失机密,必有灾难。商家若无机密可言,难以为继。采薇言尽于此,司商大人但且思量。” 可惜,高粱并没有商业机密的概念,更不认为查探商家的机密有何不妥,说道:“我想请常氏商社帮秦国开采铁矿,采薇姑娘,这件事,你我可仔细商谈。”透露出愿意让利的意思。 采薇冷笑,看似怒火未平,道:“司商大人,我总得先把常氏商社泄密的人干掉,才好和你商谈,你既然是密探出身,这个道理,你不反对吧?” 高粱不接她的话,说道:“玉石矿可归你所有,你为我开采铁矿。” 采薇一拍案子,怒道:“我要那几块烂石头作甚。” 高粱见惯不怪,神色不改,再次提高价码,说道:“二十七万金,按采薇姑娘纸上所列田地资产,除却两处铁矿,一月之内,完成交易。” 采薇骂道:“二十七万金,我搬去堵了你家门口。” 高粱道:“欢迎之至,然再无提价可能。” 采薇道:“我要铁矿。” 高粱拒绝,道:“断然不可。” 采薇似觉得难以理喻,道:“我在韩国有两处铁矿,年产量占韩国生铁三成,比这两处大得多。人家韩国人大大方方,二话不说,偏你生出这幺蛾子。” 高粱道:“韩国是韩国,秦国是秦国。” 采薇冷笑道:“我今日算是见识到秦国人了。” 高粱怒了,一拍案子,道:“韩国,除了常氏商社的两处铁矿,其余所有铁矿收归国府所有。常氏商社的雁山、马山铁矿,派兵驻守,严禁私卖生铁出国门。你欺我不知晓生铁的重要?” 采薇针锋相对,道:“因为我常氏商社能造出常氏铁剑,铁矿归常氏商社所有,更利于韩国。你只见表象,不曾盘算秦国真正的得失,胡搅蛮缠,一派胡言。” 高粱遥指采薇,骂道:“你,一派胡言。” 采薇直视他的手指尖,眼皮不眨,冷冷的盯了半晌,说道:“你好好算清楚了,再跟我谈。” 高粱道:“我收回二十七万金换取你所列田地的条件。”典型的降价威胁手段。 采薇怒极而笑,手指往猗氏商社的方向,道:“无妨,你去找猗胖子。” 高粱大怒,一脚踢翻案子,喝道:“玉石矿场,低于十万金,绝不成交。”他本貌不惊人,一副市井俗人的长相,这时更像是市井屠夫在吵架。 采薇纹丝不动,道:“我派出四支队伍搜索矿场,八十人而已,明日我没人赏十金,安抚人心,不过八百金而已。再赏我自己一串珍珠项链,权当这事没发生过。” 高粱怒目直视。 采薇忽然豁然起身,摔烂茶碗,一脚踩在案子上,怒道:“别忘了,秦国的四十万斤生铁,是我亲自领路带来栎阳的。” 高粱怒道:“两处铁矿,何止四十百斤。” 采薇卷起写着地名的几张纸,搓成一团,狠狠的砸在地面,怒气冲冲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 似乎有点得意洋洋,高粱大为失策,一开始就踢翻了案子,再无威胁的工具,不如采薇算得精细,先是茶碗,而后纸团,物尽其用。 高粱道:“是秦国的一万大军攻城略地,不畏生死,抢夺回来的。”本来最理直气壮的话,只因没了东西可摔,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采薇趁机而上:“四十万斤生铁是谁的,说。” 高粱道:“三十五万斤。” 采薇不理他纠正数目,道:“谁的?” 高粱无奈道:“常氏商社的。” 终于,采薇踢翻了案子,再次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的。”似乎最见不得人偷换概念。 高粱忽然哈哈一笑,淡定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面,无视眼前的凌乱,说道:“你我不如比一比谁更急。” 采薇不回座位,摊开手道:“无妨。”上前两步,瞪着高粱。 高粱端坐不动,丝毫不受她气势上的压迫。 采薇怒道:“我告诉你,你们秦国人无理取闹,我很生气。”忽然扯下腰带上的一块玉佩,狠狠的摔在地上,玉佩粉身碎骨,小手一伸,喝道:“你气坏了我的玉佩,赔钱。” 高粱淡定的说道:“赔不起。” 采薇道:“不赔我报官。” 高粱道:“我便是官。” 采薇冷笑道:“一个司商而已,算什么官。” 高粱点头,道:“司商也是官,职同中大夫。” 采薇哈哈大笑,道:“好大的官,赔得起,赔钱。” 高粱镇定自若,扫了一眼地上的玉佩碎片,道:“不是周天子赐给你那块。” 采薇冷笑道:“那块玉佩,上大夫也赔不起。” 高粱不做应答。 采薇一摆手,道:“你知不知道,秋实总事那边,生铁撑不到明春了。司商大人,请――”下了逐客令。 离去的高粱,和留在议室的采薇,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铁矿场的归属,对于常氏商社而言,利益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生铁的战略意义。常氏商社想要拥有秦国永远不敢动他们的资本,首要无疑是掌握秦国的命脉,最重要的战略资源,生铁。只要生铁矿场在常氏商社手中,他们一伙人便得到一笔在秦国安身立命的重要本钱。常氏商社的存在,最高目的,便是要保护自己的安全。 然而,秦国人已经警觉到了生铁的战略意义,死死要拽在手中,这让采薇很是郁闷。 在巨大的分歧面前,采薇只好及时中断了谈判。 接下来,她要等。虽然她很着急,可是秦国人比她更着急。稳定市场的十万金,是秦国人必需的,秋实那边的四十万生铁支撑不了多少时候,少了常氏商社,秦国人能否集中力量开采出生铁,还是二话。 她要在等的过程中,仔细观察,且看秦国人对生铁的战略意义认识到何种地步,再确定自己的谈判目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坐镇陈仓 更新时间:2014-04-18 高粱领着亲随离开常氏商社,心里同样在暗暗叹息,只是表面看起来若有所思,低头走路而已。他今天来常氏商社,本有七八成胜算,连负责记录谈判结果的官吏都待在身边。手里握着常氏商社的秘密,只等趁势而上,和采薇谈出结果,大获全胜,马上定议。 采薇猜得没错,秦国人对生铁的认识,并没有达到她理所当然认为的高度。 回左庶长府的路上,高粱心里忽然少了几分底气,得到常氏商社已经探查出铁矿场的消息后,他凭着敏锐的直觉,意识到生铁对于秦国具有重要意义,至于重要到何种地步,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正待禀报上大夫和左庶长,提出他的意见,采薇已经派人来请他去议事谈判了。 铁矿必须为秦国所有,这是他自行提出的论点,尚未得到左庶长府的认可,贸然摆到一项重要的商业谈判中。谈判获胜了还好,如今谈判中断,此举是否妥当,他心里颇有忐忑。须得盘算一番说辞,说服左庶长赞同他的观点。 高粱回到左庶长府,来到卫鞅办公厅堂的时候,卫鞅岔开两条腿,靠着长案,手肘撑着案面,背对厅堂,抬头面向东墙上的秦国地图,久久不见动弹。 卫鞅身后,景监直直的站在那里,也全神贯注的盯着地图,十分出神。 两位秦国的最高行政官员,如此奇怪的举动,让高粱大觉奇怪,不知他们在思考什么重大的决策。于是,不敢贸然大叫,站在景监身边,也盯着墙上的地图。 过了许久,高粱不得要领,低声问景监:“什么事?” 景监回过神来,见是高粱,指指卫鞅,低声说道:“不知道,一个时辰了。” 又等了一刻钟,卫鞅动了动,高粱趁机说道:“属下高粱,参见左庶长。” 卫鞅爬起身来,笑道:“高大人,有什么事?” 景监指着卫鞅的鼻子,问道:“怎么了?” 卫鞅道:“摔了一跤。”他的鼻子红红的。 三人均笑,高粱说道:“左庶长,属下有事禀报,不大叫你思虑大事吧?” 卫鞅奇道:“我,思虑大事?” 景监提醒,道:“刚才在想什么?” 卫鞅摸摸鼻子,吃痛的“哎呦”一声,苦笑道:“昨晚喝多了,早上酒没醒,进来的时候摔了一跤,鼻子出血。所以,这样子――止鼻血。这招你们不会,下次可以试一试。我告诉你们啊,人体血液循环的道理是这样子的――嗯,你们来很久了?下次进来的时候,脚步声大一些,动静大一些。你们都是高手,轻功绝顶,我之前没听到。说吧,有什么要紧事?” 景监和高粱无语了,这家伙昂着头止鼻血,害得两个人傻傻的等半天。 “我是一些杂事,高大人先讲。”景监道。 高粱将常氏商社搜索到铁矿,以及之前与采薇的谈判过程跟卫鞅和景监讲了,并且着重强调生铁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观点,请左庶长决断。 景监沉默不语,只有他知晓,拥有决断权的这位左庶长,便是常氏商社的主人。 卫鞅听完,笑道:“就这么多?” 高粱看着两位长官,点点头,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卫鞅伸出三个手指头,道:“第一,高大人,你窃取常氏商社的商业机密,是不对的。景监兄,把这条加入秦律,任何个人、独立个体,包括朝廷,官府,商社,等等,事关它们利益的机密,是不容侵犯的,否则追究法律责任。大概是这样的意思,景监兄,你招呼几个人议论一下,看如何描述和完善。” 高粱与这位年轻的左庶长接触不多,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看来左庶长宿醉未醒,方才辛辛苦苦的一番话,他根本没听进去。 景监神色不该,不答应也不反对,心里估计在骂娘。 卫鞅一眼便知他们的心思,笑道:“二位都是密探头头出身,假如有秦国人盗取秦国的国家机密,比如军队调动,函谷关的防御布置,该如何处置?” 景监接口说道:“秦国人不会盗取秦国的机密。” 卫鞅道:“景监兄的闺房之乐,不妨说与我们两人听听。” 景监怒道:“我尚未成亲。” 高粱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两位年轻的长官,别忘了这里是左庶长府,两位是秦国最高行政官员。 卫鞅道:“凭什么秦国的机密就是机密,你景监兄得私密不可外泄,人家商社的机密就可随意窃取?法治的核心在于,律法保护所有个人、团体的合法利益,不容侵犯。” 头痛,是卫鞅的感觉,变法最难在于贯彻法治理念,如今身边两位重量级人物,都不能领会,变法难行啊。 卫鞅叹口气,不再继续给他们洗脑,道:“高大人,第二,听完我的第三之后,你别回你的房室了,到账房领五百金,出了左庶长府,左拐,前行两百步,你会看到一个门,买下来,门头上挂个牌匾,写上司商府三个字。” 景监和高粱都是脑筋转得飞快的人,一齐惊道:“司商开府?” 卫鞅笑道:“第三,与商家的合作,十万金以下,司商府自行决断。十万金以上,成议后报我批准,方为有效定议论。每年年终报左庶长府审核,即可。” 景监大是感动,卫鞅此举,是在撇开左庶长与常氏商社的关系,杜绝了以权谋私的可能。在提醒道:“左庶长,府库岁入所值,不过三十万金。不如,我把府库的账目拿过来,给你过目?” 按十万金分界施行,他这位左庶长,一年只需签三次大名,就无所事事了。 又来这招,卫鞅愕然,道:“多了?” 景监点头,道:“多了。” 卫鞅笑道:“那好,三万金以上,报上大夫批准。” 高粱道:“这次和常氏商社所议,二十七万金。” 卫鞅道:“此事一分为二,常氏商社购买田地、隶农为一项,生铁谈判为一项。田地交易,高大人依司商职能,以秦国利益为本,与常氏商社商谈,两边商定结果报我批准。生铁既事关国家战略,当由君上决断,高大人宜先请君上示下。” 高粱离开后,景监郑重的向卫鞅躬身行礼,道:“多谢。” 卫鞅笑道:“作为秦国左庶长,我会叫高粱以秦国利益为本,作为常乐,我会教采薇如何获取最大利益。公私分明,不能靠我自觉,必须要有法度规定。何况,商事谈判,我看高粱要比采薇差那么一点。景监兄,你说多谢,未免亏了。” 景监道:“公私分明,说得好。”刻意遗忘采薇高粱的对比,以表示不赞同。 卫鞅道:“请入坐,来找我什么事?” 景监汇报了几件事情,卫鞅听了,心里宽怀,至少职权分明一项,他们做到了,这是行政秩序的根本,看来法治的推行,并非难得迈不出脚步。 卫鞅道:“你我商议两件事,第一件,司商已经开府,独立办公。那么,既然官吏职权制已经办法,我考虑把吏槽从左庶长府分出去,成立吏部,归属左庶长府,专司全国官员考核升迁。” 按照卫鞅的想法,要推行类似于部委制的全国行政机构,在六部的基础上,增加一些后世的部委,使得行政秩序井然有序,职权分明。 景监摇头,道:“时机未到。”他是赞同的,然而左庶长府才成立不久,左庶长就任不足一月,权威未立,司商府已经运转成熟,工作对象特定,尚且罢了。其他职权若是剥离出去,未必能够真正发挥作用,甚至可能发生无事衙门的情况。 卫鞅想了想,的确时机未到,这本是他临时起意,只好作罢。 “第二件事,你来看,我止鼻血的时候,一直在盯着地图。”卫鞅道。 “私斗。”景监心有灵犀,恍然大悟。 严禁私斗,是第一轮法令推行的重头戏。卫鞅这些日子翻来覆去所想的,就这件事,越想越不放心,心里总觉得随时可能迎来变法以来的第一波反弹。 说实话,卫鞅虽不介意坐等大规模的违法行为发生,然后用血淋淋的侩子刀,让所有秦国人刻骨铭心的明悟到法令施行的雷霆之力。然而,毕竟是一条条的生命,他狠不下这条心。 两人不约而同的指着一个地方,陈仓。 景监道:“我这几日总觉得眉头直跳,就是在盘算那里最有可能爆发私斗。” 卫鞅深有同感,道:“我也是。” “你说,怎么办?”景监道。 卫鞅正色道:“第一,发布左庶长令,严令全国二十三县三郡两都令守,杜绝私斗。失职者,依官吏职权制严处,轻则罚俸,重则革职,依律斩首。第二,景监兄,你即刻动身,赶赴陈仓亲自坐镇。” 景监道:“一个时辰,我与尸佼交接政务。还有什么交代。” 卫鞅道:“带五百左庶长府护法铁骑去,以为应变之需,有事急报我,我派兵支援。请记住,一切依法办事。” 景监郑重道:“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国君来府 更新时间:2014-04-19 陈仓,隶属秦国名义上的国都雍城。栎阳是实际国都,陪都性质。 秦国此时的行政区域划分和归属比较混乱,顺口的说法是二十三县三郡两都。两都指的是雍城和栎阳,三郡分别是北地郡,陇西郡,汉中郡。雍城下面有陈仓等县,栎阳下面有栎阳县,这不难理解。而郡、县的概念就比较混淆了,三郡中,又包含为几个县,二十三县底下,又有几个郡。 卫鞅和景监都将目光投向陈仓,因为陈仓最为复杂,三大世族的聚居地,家族观念极浓,村落观念极浓,分封主、邑主最多,彼此之间仇恨极大,也与秦国各方主要的实力牵连密切。同时,陈仓还混杂了三分之一的已经化入秦国几十年却从未安分守己的戎狄人口。 华夏民族的发祥地,继承和发扬华夏文化,同时也继承了它的血性,民族的劣根性。骁勇善战中夹杂不良成分,好斗,目无法纪,导致私斗成风。 秦国人好斗,卫鞅得到的统计数据,历年以来,死于私斗的人数,是对魏国作战死伤人数的五倍。五倍,何其惊人的数据。 夏忙,秦国人忙得蛋疼,最爱私斗,抢水源,报仇破坏仇家田地。秋收之后,闲的蛋疼,攻打仇家,抢夺财产粮食,打得更狠。两个时期,每年都要死伤几千人。 私斗分为三种,平民痞民相互之间个人斗殴。村落与村落之间抢水源、强山场、田地纷争,多发生在夏忙之时。第三种,破坏力最大,牵涉最广。封地主、邑主之间抢夺财产、土地,展开的小规模、大规模械斗,多发生在秋收之后。 卫鞅第一批法令的重头戏,禁止私斗。他拒绝了左庶长任命典礼,左庶长开府典礼,否决了法令颁布典礼,就是针对第三种破坏力最强的私斗,抢在之前推行变法,将私斗的最高浪潮,狠狠的杀下去。 景监原是军中猛将,后来成为密探统领,论起个人武力,统兵能力,左庶长府中唯有左庶长府将军车英勉强和他比肩。应变能力,远在车英之上。论起官位,秦国重臣,上大夫,排位仅在赢虔、卫鞅、甘龙之后。论实权,是左庶长府中的第二号人物。 如果景监亲自坐镇,还不能压制私斗的话。卫鞅将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用血淋淋的教训,警告秦国所有人,让他们牢牢记住法律至上,不容侵犯。潜移默化是最佳选择,单纯的潜移默化,不可能实现重大的改革。 卫鞅不担心景监,然而景监却担心卫鞅,离去的时候,用恰当的态度表示,坐镇陈仓他没问题,关键总揽全国政事,左庶长你行不行。按照规定,他离开的话,本职工作由卫鞅接管,部分重要性低一些的事务,由中大夫尸佼处置。这是临时措施,毕竟左庶长府的运作,还没成熟。 气急败坏的卫鞅,被景监戳穿他的弱点,狠狠地抬起了右脚,施展他有生以来最为凌厉的教法。只因常人与高手的差别,徒劳无功。 “传尸佼。”卫鞅大喝。 尸佼匆匆赶来。 卫鞅道:“上大夫坐镇陈仓,杜绝私斗。期间,由你接替景监的职权,重要事项报我批准,去和景监交接吧。” 尸佼领悟精神,这位左庶长比较偏向于甩手掌柜。 他的神色,卫鞅看在眼里,瞪了一眼,却不解释。他这位左庶长的最重要职责,不在于处理秦国千头万绪的大小事务,而在确保法令的施行,法治观念的贯彻。秦国看起来平静,只因变法刚刚开始,还没有真正的促动各方面势力的利益。假如他全神贯注的打理政务,恐怕用不了多久,变法就会覆灭。 之前,卫鞅说动嬴渠梁,冒着变法部署暴露的危险,提前给招贤馆的士子们举行行政培训,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在国君和左庶长都不插手的情况下,秦国上下行政官员能够依法完成工作。 话说回头,招贤馆的士子,如今的秦国新履职官员,他们的学习能力,和学习精神,也让卫鞅震撼。仅仅一个月而已,就完成政论、理政、杂学三本书的学习。放在后世,这件事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 正因为有这个基础,卫鞅才敢放手,做甩手掌柜。也敢在左庶长府成立没多久,就断然成立司商府,成为左庶长府属下第一个独立办公的机构。 待尸佼退下,卫鞅严重露出奸诈的笑容,这小子三天两头就抽空去常氏商社找采薇,采薇那丫头没被人追过,似乎有点心动,老子就缠住这小子,让他除了吃饭睡觉,没个闲工夫。除非,采薇能乖乖的把私藏的葡萄酒献出来。 卫鞅站在厅堂中间,久久不眨眼的盯着墙上的地图。不是东墙的秦国地图,而是西边墙上的天下地图。做出景监坐镇陈仓的决定之后,他放下心来,把目光投向了秦国的战略布局。他承认,现在正是秦国的防御能力最为薄弱的时候,军队发幅度精简,人数从五万削减到三万五千。其中有五千正在蓝田大营筹建新军,不能动。历史上,秦国的确得到了变法的绝好时间段。卫鞅审视当前的形势,也确认了将拥有几年的战略安全期。然而,函谷关守军仅仅八千,万一魏国的庞涓发了神经,大局进攻,函谷关能否抵御,是个未知数。已经削减下来的一万五千人,如果重新投入战场,到底还能发挥多大的战力,卫鞅反正没有底气。 他口口声声说,变法只会提高秦军战力,不会带来无病可用的局面。可是他却隐瞒了一点,空档期。军功制颁布没多久,到真正贯彻到军民的心中,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便是秦军战力的空档期。 当然,魏国想灭秦国,不存在可能。大不了卫鞅采用秦国从前的办法,全国抽兵,组成十几万大军不成问题。然后,由白门商社和常氏商社纠集其余商家出力,从山东六国大量购买粮食食盐等物资,支撑秦国完成这场战争。 只是一旦发生大规模战争,对秦国是一个重创,对变法更是沉重的打击。推行变法强秦的难度,将增加十倍。 卫鞅正沉思中。 “君上到――”一人高声呼喝。 嬴渠梁步伐如风大踏步来到,身后只有卫尉白里一人。给卫鞅的感觉,这位与他年岁相若的国军,是位表里如一的真汉子。 “见过君上。”卫鞅拱手行礼。 “左庶长,来,和你商议几件事情。你的鼻子怎么了?”嬴渠梁拉起卫鞅的手,往里走,奇怪的问道。 卫鞅无奈道:“昨晚喝醉了,今早来得匆忙,进门时摔了一跤。”要将嬴渠梁请入上座,嬴渠梁却哈哈大笑,将他反按在主位上,道:“这是你的座位。”然后拉过来一条草席,跪坐在他的对面。 “你能有闲情饮酒,我便放心了。”嬴渠梁笑道,“自左庶长府开府以后,我一身轻松,无所事事,下次饮酒,不放来寻我。” 卫鞅笑道:“君上太穷了,酒不够档次。等君上富裕了,买了好酒,我再进宫去喝君上的酒。”揉揉自己的鼻子,将之前仰望地图止血,景监、尸佼跟着发愣的事情一说,在场三人皆笑个不停。 嬴渠梁哈哈大笑,问道:“家中有好酒?” 卫鞅马上摇头,道:“没有。” 嬴渠梁低声问道:“肯定有,你来秦国,到底带来多少家财,能不能透露?” 卫鞅做出警惕的样子,然后阔气的说道:“不能。总之,我不贪污秦国一个铜钱,也不愁吃喝。” 嬴渠梁笑道:“渠梁还想送你些田地,看来不必了。” 卫鞅也笑道:“无功不受禄,也是变法的原则之一,君上不必为我生计担忧。” “左庶长事务繁忙,渠梁不敢打搅,这左庶长府还是第二次来到。秦国条件艰难,左庶长府简陋,还望担待。”嬴渠梁哈哈大笑,笑完道。 卫鞅抬手示意,请白里到外面守候,笑道:“君上,卫鞅办理公务,只需一杆笔,一条案子,一沓纸张,足够了。说起事务繁忙,我就一甩手左庶长,每日就在这屋里转悠,具体事务都是上大夫、中大夫他们完成。” 他知道,国君这一阵子,并非如他所说那般无所事事,实际上比他这位总揽国政的信任左庶长要忙得多。调配得力人手充入左庶长府,用极大地魄力稳定政局,打压、协调、凝聚各方势力,为新生的左庶长府保驾护航。任命、调整朝廷的部分官员,一步步为长期变法打下牢固的基础。赢虔亲自赶赴陇西,督促西边对戎狄人的防御,嬴渠梁独自坐镇栎阳,稳定军方,还要亲自秘密扶持新军的组建。种种重大事务操劳下,嬴渠梁明显有所消瘦。值得庆幸的时,只因看到了希望,精神状态很好。 “君上,可曾用过午饭?”卫鞅问道。 嬴渠梁笑道:“不曾,白里,命人送来午饭,我与左庶长边吃边谈。”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打一仗? 更新时间:2014-04-20 白里端来午膳,一盘肥羊炖,两碗羊骨头汤,几张烙饼,一坛酒。放在山东六国,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了,而在秦国,只要有肉,便算是丰盛。那坛酒被卫鞅退了回去,言道公务期间不饮酒,君上与我以身作则。 嬴渠梁不会介意,反而凛然听从,说道:“左庶长,我今日来,和你商议几件事情。司商高粱来寻我,说到司商开府,左庶长好魄力,我一力赞同。还有常氏商社发现了铁矿,对于秦国是天大的好事,韩国有铁矿,我秦国也有铁矿,对秦国的根本强盛,起决定性作用。高粱已经向你禀报,我想问左庶长,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卫鞅道:“事关国家战略,当有君上决断,我无权干涉。” 嬴渠梁略一思索,微微点头,心中已有成算。 这句话,卫鞅跟高粱说过,想必高粱也向嬴渠梁禀报了左庶长的意见。嬴渠梁这时询问卫鞅,既有投石问路的意思,也想完全领会卫鞅的真实看法。同样的一句话,听的人不同,得到的信息也大相径庭。嬴渠梁显然比高粱要高两个层次,略一沉吟,便领会了卫鞅的意思。高粱所理解,仅仅是卫鞅不干涉而已。嬴渠梁却听出了几个更进一步的意思,卫鞅首先肯定了铁矿的重要性和战略地位,事关国家战略,只要依照这一原则,剩下的就是怎样把握其中的尺度了。其次是,强调责权分明,君权和行政两架马车齐头并进,责权分明作为两人之间分工协作,密切配合的指导思想。 另外还有深层的意思,卫鞅在涉及入秦各家巨商重大事项上面,不作干涉,并且断然成立司商府,这个举动让嬴渠梁也甚为感动。秦国如今的很大部分官员,包括左庶长卫鞅,都是山东各国来人,三大商社以及其他一些小商社,也都来自山东。司商府从左庶长府剥离出来,由秦国人高粱掌控,这不仅仅是表明不谋私的态度的问题,而是在制度上杜绝了外来官员与商社勾结牟利。五万金以上由上大夫批准,十万金以上有左庶长批准,事关国家战略由国君决断,层次清晰的核准机制,是官商分离的基础,非但外来官员,老秦人官员也难以扰乱吏治。 嬴渠梁的猜测,三家巨商和卫鞅是有牵连的,至少背后都是因魏国老相国白圭而入秦。主动放弃为商家谋利的机会,即便是合法合理的利益。在于春秋战国时期,奴隶制的时代,国家的主导力量皆由世族、家族构成,举国上下谁不是以家族利益为重,这等做法,非但可以说是难得,甚至可以说是别开生面,开创职业官员先河。 所以,嬴渠梁才会投石问路,隐含的提出给卫鞅田地补偿,当然也是有意给所有外来官员予以经济上的补偿。 不出卫鞅所料,嬴渠梁果然说道:“第二批法令,我已看完,左庶长以为,何时颁布最为合适?” 第二批法令,主要是官爵制,郡县制,税制,小家庭制,以及包括《盗律》、《贼律》、《囚律》、《捕律》、《杂律》、《具律》的秦律。 已经颁发的军功制,农爵制,其实也包含了官爵制的部分内容。而完全的官爵制,远远超出这两项涉及爵位法令的内容。按照卫鞅的设想,理顺全国行政体系,实行二十级爵位,官位和爵位分离。官位用来明确职权,爵位积功而得,类似于军职和军衔的关系,或者是行政职位与行政级别。同时,针对战国的特点,放宽了官位和爵位之间的对等关系,让职位侧重于职权,爵位更纯粹的表达荣耀。基于重赏重罚的理念,把重赏的手段,放在爵位上面。一个官员领两份俸禄,一份是职位俸禄,一份是爵位收入。 嬴渠梁所指的,重点是官爵制。从山东入秦的官员,只授予官位,不曾授予爵位。这个做法的最初打算,是减弱了反对变法的声音,也初步明确论功授爵的原则。而如今,外来官员只得到一份不算多的官位俸禄,嬴渠梁考虑用合适的方式,在他们立功进爵之前,让他们在生活上能安心。否则秦国艰苦,难保有人承受不了,待不下去。卫鞅拒绝了,除了表明他的态度外,也表达了他的判断,这个问题,不是问题。是以,嬴渠梁也不坚持。 卫鞅道:“君上的意见怎样?” 嬴渠梁笑道:“我问你的意见,你反过来问我了。” 卫鞅也笑,而后正容道:“我初步打算,明年开春后,或夏忙后。只是其间几桩难处,让我委实犹豫不定。其一,官爵制,包含一项内容,废除世卿世禄制度,必遭遇强烈的反对。其二,郡县制,我已下了严令,各地官员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杜绝私斗,若是早早推行郡县制,官吏调动,民众适从需要时间,容易导致私斗的发生。其三,第一批法令的核心是激扬正气,一改民风所向,因而官爵制,务必及早推行,有利于完善军功制和农爵制。其四,秦律严厉,法治观念尚未深入民心,民众一时无法接受,早早推行,执法难度过大。其五,税制改革,消除杂物纳税的旧法,推行粮食与钱币结合的税收方式。如今,秋粮已入仓缴纳,重点就在钱币税收。而市面流通货币总量太少,若是钱币流入国库,恐怕引发市场混乱。并且,税制改革需在废除世卿世禄制之后,否则钱币大量流入各世族、封主,对国库是极大地遭难,后续变法的难度也极大地增加。” 嬴渠梁听完,表示赞同,说道:“这五点,也正是我所思虑的。” 卫鞅道:“我也有过想法,将第二批法令分两次施行,比如先颁发小家庭制,官爵制也一分为二,加上秦律,其余法令作为后续。然而,各项法令相依相存,推行时机多有矛盾,不好把握。” 嬴渠梁思考片刻,两位巨头对话,有些话无需讲得太明白。卫鞅的意思已经很明确,颁布法令的时机,在于国君,而不在左庶长。只要国君能掌控大局,抵御得了可能引发的反弹浪潮,便能推行法令。 “我的意见,怕个鸟,即可颁布。”嬴渠梁一锤定音,铿锵有力的说道。 卫鞅笑了,道:“君上说不怕,便按君上的意思。”嬴渠梁既然这么说,表明他有足够的信心。 第二批法令,是个极大地关卡,过了这一关,后面的法令便可顺水推舟了。前面两批法令,属于第一轮变法的全部内容。当第一轮变法顺利实施,估计要几年之后,推行第二轮变法,整个秦国变法的操作,才算完成。 卫鞅没有受到根深蒂固观念的影响,认为新田制是改变生产关系的重头戏,是整个变法的核心。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和历史上的那位一样,正确选择将新田制放在第二轮变法中。新田制具有历史性的意义,而从强秦角度而言,短期内能发挥的作用,却不如想象中那么大。反而,新田制将沉重的打击、瓦解老世族的势力,早早推行,很可能使整个变法历程被反弹的浪潮所淹没。 嬴渠梁道:“左庶长可曾婚配?” 卫鞅失笑,忙道:“请打住,君上不必为我操心此事。” 嬴渠梁有些失望,卫鞅何等聪明之人,这是完全领会他意图之后的决定。照他的意思,打算许配自己的亲妹妹给卫鞅为妻。卫鞅娶了公主自后,成为赢氏一族的人,对于减轻反对变法的声浪,理顺秦国的势力格局,顺利推动变法,有着莫大的好处。 嬴渠梁哈哈一笑,虽失望,却不介意,秦国变法行阳谋,走正道,能成联姻最好。联姻不了,不过是遭遇困难大些,区区障碍,何足道哉。难不成左庶长不成为赢氏家族的一份子,变法打击就实现不了了么。 卫鞅正色道:“多谢君上。”在这个时代,他的婚姻价值观纯属另类,与时代格格不入。吴起杀妻求将尚且得到容许,何况是休妻再娶公主,那是理所当然。难得嬴渠梁不在这件事上面给他施加压力,只是一句带过就算了。而所增加的困难,则是由嬴渠梁一人面对,这让卫鞅感激。 嬴渠梁笑着摆摆手,道:“家眷可曾接来?”与卫鞅相识以来,交谈尽是国家变法大事,却不曾关心他的家庭。 卫鞅道:“明年。” 嬴渠梁见卫鞅不愿说得仔细,也就作罢,说道:“再议下一件事,我思来想去,发现一个问题。军功制尚未贯彻,我军战力尚未得到提升,要是遭遇魏国的攻击,怕是要被迫中断变法。” 卫鞅道:“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只是,君上,你把这件事排在我的婚事后面,是否――” 嬴渠梁大笑,道:“本末倒置。” 卫鞅笑点头,道:“君上的意思,打一仗?” 第一百四十五章 第二轮谈判 更新时间:2014-04-21 一仗,只能是两人私下开玩笑。秦国已经全面进入战略防守,无兵可调,尤其是战争物资上,根本组织不起一场战役。而且正在陆续抽四万五千人组建新军,加入再抽人打仗的话,来年开春的播种受影响不说,今年冬季的开荒计划必将受到极大地影响。那么农爵制推行的效果,将大打折扣。 嬴渠梁却道:“景监不是负责取鸿沟的铁制农具么,提出方案,铁制农具经由陈,入楚国,上南阳。拟集结骊山大营三千、少梁大营三千,栎阳抽两千,合成八千人马,出武关,袭击南阳,接应铁制农具入秦。” 卫鞅道:“决断了?” 嬴渠梁摇头,道:“等你的意见。” 卫鞅见过胆大的,却没见过如此胆大的,道:“几成把握?” 嬴渠梁道:“兵贵神速,八成。” 卫鞅想了想,各方面的弊端,嬴渠梁肯定都考虑在内了,不必他累赘,既然他说有把握,足见具有可行性。 “不可。”卫鞅最终还是反对。 太冒险了,如此一来,举国空虚。尤其是少梁大营抽空,魏国的河西军无人抵御,横渡洛水,长驱直入,将是灭国之灾。少梁大营实际地点并非在少梁山,少梁是魏国人的地盘,而是布置在洛水渡口,警备魏国河西军的进攻。而且,栎阳本只剩下七千精兵,抽出三千充当左庶长府护法军之后,只剩下四千,抽掉两千,那么整个栎阳只有四千多的兵力,任何一个老世族发难,他们变法一伙人全部死翘翘。 也许嬴渠梁可以用战术的手段将风险降到最低,卫鞅承认自己胆子不大。 嬴渠梁道:“既然你反对,就此作罢。” 卫鞅想到,景监被他指派去陈仓,原来抢鸿沟铁制农具的任务,怕是要受到影响,转念一想,景监统率着秦国的密探系统,自由他们的一套,即便人在陈仓,又不是他亲自上阵,影响不大。说道:“就让上大夫另想法子,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就是不能动大军。南边空虚,武关三千兵马防御,北边更是不设防,无兵防守,亏得咱们穷得狗不吃屎,否则匈奴人非打进来不可。” 嬴渠梁无奈的笑,穷家难当,穷国更难当,其中的苦闷,没有人比他有更深的体会。说道:“高粱有一桩忧虑,思虑不成熟,未敢与你说起。之前见我时候,顺道讲了一下,我想请教左庶长。” 卫鞅道:“君上请讲。” 嬴渠梁认真的说道:“变法时日未长,成效已然显现,钱币紧缺,不得不造作打算。秦国铜矿稀缺,产量不足,铸币工坊一年仅可铸造总值十万金铜钱。放在过去式绰绰有余,而今冬,明年,恐怕已供不应需。我担心,变法之后,举国产物大大增加,钱币不足,物价急剧下降。山东诸国、商人,花少量的钱,买走我们大量的财物。我们变法,他们获利,岂非――” “为他人作嫁衣裳。”卫鞅接口道,哈哈大笑。 嬴渠梁点头,见卫鞅发笑,一颗心却是放了下来。 卫鞅道:“君上之意,我已了然。山东人买我们的物资,金饼源源而来,何愁钱币不足。货币充足,何愁物价下降。君上,货币贸易,从长期而言,是动态的过程,绝非静态。诸如,我们变法成功,粮食、物品产量增长三倍五倍,物价下降到三成,两成,然后别人一股脑用低贱的价格,把我们秦国买空。这样的事情,觉不可能发生。” 嬴渠梁何等聪明之人,一经卫鞅提点,顿时明了,心中的担忧随即消去。 卫鞅继续说道:“然而,秦国货币产能不足,对于秦国的长足发展,的确制约较大。近期而言,不甚急迫,可让高粱与三大商社交易,换取一批金饼,如此足够了。长远而言,国库储存大量的钱币,铸造钱币的能力务要提升。君上,钱币之事,我有两个建议。其一,寻找铜矿,增加铸币工坊。其二,据我所知,常氏商社在冶金技术方面,领先于当时,可请常氏商社参与进来,给予一定的酬劳。” 嬴渠梁道:“好,就这么办。” 说了半天话,饭菜一点没动,两人哈哈大笑,嬴渠梁道:“左庶长,吃。” 卫鞅道:“君上请。” 边吃边说,声音越来越低,两人就秦国的国内国外的形势,通气和交换意见。一顿饭足足耗了一个时辰,其中有一件事耗了半个时辰,段冷和赵良在山东各国兴风作浪,大肆倒弄连横合纵。这本是秦国的最高机密,嬴渠梁这阵子尚未来得及和卫鞅通报,这是趁机说出来。嬴渠梁不知,段冷的连横合纵策略,本是卫鞅所指使,卫鞅听得认真,分析得透彻,其实是对段冷两人最新的进展情况敢兴趣而已。 采薇放下手头上的工作,把采薇拉到自己房间,密议了一整天。 高粱连续三天来常氏商社与采薇谈判。 头一天,高粱只谈玉石矿场的交易,决口不提铁矿场。玉石矿场的开采,需要大量的人力,人力是谈判的重点。最终,采薇提出的帮助秦国增加就业的说法,赢得高粱的重视,高粱做出较大的让步,玉石矿场以极低廉的价格卖给常氏商社, 第二天,依旧决口不提生铁矿场,谈判内容仅仅二十七万金和购买田地和隶农的交易。看得出高粱提前做了大量的工作,属于私人财产的部分,他也一口应承下来,显然已经和资产所属人沟通清楚。在的田地和隶农交易中,高粱做出了较大的让利。 一连两天,高粱用让利这种方式来暗示,秦国绝不会在铁矿场方面做出让步,这两天所做的让利,纯属看在采薇摔破的玉佩份上做出的友情补偿。秦国仅仅是需要常氏商社帮忙开采铁矿而已,请在这个前提下,做好明天的合作谈判的准备。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当天晚上,和风、采薇、冰儿、细雨等人齐聚会商,一番商议之后,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第三天,准备充足的采薇,迎来筹划已定的高粱。 高粱重申,铁矿场的归属权归秦国国府所有,这一点无容置疑。鉴于在铁矿开采、铸造和冶金技艺方面,常氏商社拥有极大的优势,以及开采出来的生铁,终究要经由常氏商社的冶金工坊铸造成农具兵器等物,秦国朝廷愿与常氏商社在铁矿场上,进行紧密的合作。 采薇也郑重强调常氏商社的原则,铁矿场必须归属常氏商社,这是商业经营的根本需求。常氏商社愿意在生铁产品方面,与秦国朝廷进行充分的沟通,保证符合秦国的需求。并且常氏商社在秦国开采出来的生铁,愿意接受秦国的出口监控。 一开始便是绝大的分歧。 围绕着所有权,两人展开了激烈的辩论。不知不觉中,谈判已经偏离了高粱定下的仅限于开采合作的范围。 采薇明说秦国着急开采出铁矿来,以此来威胁高粱,拖延谈判,将给秦国带来多少顺势。经济上的顺势,变法大计的顺势,以及战略上的损失。昨夜几个女孩子忙了一夜,没有白忙活,给采薇充足的精确的数据支撑。这些数据让高粱顿时落入下风,他虽认识到若不及时完成谈判,及时展开相关工作的话,错过季节,铁矿开采必将拖延的明年,给秦国造成极大地损失。而采薇给出的数据,还是的的确确震撼了他,他不曾料到损失将如此之巨大。在他专业的眼中,这些数据确实是可靠的。 当采薇推演山东各国的环境变化,指出秦国变法的战略机会期仅仅五年而已,白白耗费近半年的战略机会期,高粱高大人将成为秦国的罪人时候,高粱有所动摇了。 高粱忽然说道:“秦国并非无力开采铁矿,而是由秦国朝廷开采的话,消耗的人力物力巨大而已。” 有气无力的反击,采薇冷笑道:“秦国没有生铁熔炉,而我早准备好了。”一阵见血。 高粱神色不改,直言指出,常氏商社如此重视生铁矿场的所有权,可见深知铁矿的重要性,如此说来,秦国更不能放弃铁矿场。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正集中采薇的致命弱点。泾水、渭水两处矿场,按照韩国的惯例价格,最多不过价值二三十万金而已。并且常氏商社帮助秦国开采,将有丰厚的报酬。这样子算下来,这次谈判涉及的利益范围不过是几万金而已。常氏商社财大气粗,堂堂采薇总事,完全没有必要对区区几万金费这么大的苦心。况且,不论矿场在谁家手中,开采出来的生铁也需经过常氏商社的冶金工坊,才能变成生铁产品。把握了最终产品的常氏商社,有足够的办法维护自己的利润。 采薇在试探秦国人对生铁的认识程度,高粱同样也在印证生铁到底有多么的重要,站在冶金行业最前列的常氏商社,显然要比他们要深刻,他需要得到采薇藏在心里的判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南山被打劫 更新时间:2014-04-22 第二轮铁矿场的谈判,陷入了僵持,双方无奈再次做出休会的提议。 一个时辰之后,采薇回到议室,手里搬着两个厚厚的垫子,一块扔给高粱,一块自用。她身后,两名常氏商社的下人抬进来军中常见的拒马,摆设在采薇和高粱的案子中间。 高粱目瞪口呆。 然后,又有两名下人,抬进来一头烤好的香喷喷的羊,架在拒马开叉上。 再进来两人,给采薇和高粱一人一罐子茶水。 “拒马是防止等会我们两打起来,烤羊和茶水,有吃有喝,你我不把这事谈出结果,不出这件房屋。”采薇绝然的说道。 高粱道:“采薇总事,你知道,我很忙。” 采薇否认了他的借口,道:“你不会忙的。” 午餐、晚餐,烤羊吃了一半,即便冷了,两人依旧不管不顾,割下来一块扔嘴里嚼,谈判继续。可惜,一整天下来,没有半点进展。 天黑了,采薇命人搬来两盏灯台,点亮,罩上灯罩。 巨大的油灯,照亮满屋,有趣的纸糊灯罩,恐怕只有常氏商社这等天下巨商,才舍得用纸做灯罩。 灯台摆在拒马两边,灯罩比较特殊,朝采薇的一面明显比朝高粱的那面暗很多。 采薇这点小动作,高粱看在眼里,暗暗欢喜。他本是军中将领,密探头头出身,论体力,采薇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跟她比。很显然,采薇已经感到疲倦,用昏暗的灯光来掩饰。 自采薇表达了决然的态度后,高粱用强硬的姿态拖延谈判进程,其目的,就是等待这个机会。当采薇疲倦之后,头脑昏沉,思维混乱,必然会出现漏洞。 然而,采薇的意志力还是出乎高粱的意料之外。直到三更时分,采薇才出现一次错误,重复用一组已经用过的数据证明自己论点的时候,说错了顺序。 一刻钟之内,结束战斗,高粱如此想。 比拼着意志力,高粱有足够的信心。油灯的光线,渐渐让他觉得很刺眼。而他心里却是越发的兴奋,他已经疲倦了,说明采薇很快就会崩溃。如今要做的,是不使采薇察觉到。 往后的时间里,采薇却似乎越来越精神奕奕。 高粱割食羊肉的次数越来越多,饮水的频率越来越密,离开议室上茅房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 采薇默默的观察着。 高粱以为采薇意气用事的时候,采薇却在偷偷的发笑。 天亮的时候,两个人都默默的走出议室,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高粱在定议之后,才忽然发现上当了,两个特殊的灯罩,毁了他三天的精心设计。采薇灯罩的计谋,不在于用暗来掩饰她的疲倦,而是用过分的光亮摧残他的神经。 彻底失败的谈判,高粱如此认为。 最终定议,泾水铁矿命名为北地矿场,渭水铁矿命名为渭南矿场。秦国朝廷与常氏商社共同拥有两处铁矿的所有权,共同拥有铁矿生产、停产、产量的决定权,不同的是,秦国拥有常氏商社手中另一半所有权转移的最终否决权,并派士兵严密监控生铁的流向,不得流出秦国。常氏商社负责矿场的开采、冶炼,一次性支付秦国朝廷十五万金,拥有铁矿的全部经济利益。 高粱却不知,采薇心中更加认为这是一项彻底失败的谈判。 失去对铁矿场的完全控制,是常氏商社入秦以来,遭遇的第一次重大的战略层面的挫折。所谓的拥有铁矿的全部经济利益,对于常氏商社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常氏商社的战略目标是控制秦国的资源、经济命脉,以此要挟秦国人不得轻举妄动下黑手,以保障他们一伙人的人身安全。 在卫鞅多年潜移默化的熏陶下,他们一伙人的人身安全是至高无上的,这个观点已经深入了每一个人内心,尤其在雪儿出事之后。 半个时辰之后,采薇拿到了盖了秦国国君印玺的协议之后,无奈的下令早准备一应人等,按计划行事。务必赶在大雪封山之前,把一应物资送到矿场。 和风等人好生安慰采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在不暴露她们真实的战略目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好的谈判结果。 天气越来越冷,眼看大雪就要来临。 左庶长府里,卫鞅看着天,这阵子他最关注天气。期盼着忽然一场大雪,把所有人都堵在家里,尤其是好斗的陈仓各族人民。变法以来,秦国国内的风气得到极大地改善,至今接到各地汇报,只有零星的私斗事件,及时得到压制,未发生重大人身伤亡。少数人遭遇了刑罚处置,警告了绝大多数人恪守法令。 在卫鞅看天的时候,远在陇西的南山却低着头。 三天前,她到狄道视察草原奴隶买卖的生意,理顺业务,用发放奖金的方式鼓舞商社人们的士气,希望他们能够不畏严寒,把冬天当做是春天,不断壮大奴隶买卖事业。 奴隶买卖交易顺利开展,至今已接收到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一千人。 有趣的是,三大商社合营的这家贩卖奴隶的机构,命名为陇西商社,名称上和贩卖奴隶毫无关系,一听起来,好像是当地的商社,可谓极具欺骗性。北地郡那边的奴隶交易也归陇西商社管,然而秦国北边的防御力量太过薄弱,不敢刺激草原人,北边的奴隶交易相当于是预先准备而已,至今一笔交易还没展开。 南山有两大感叹,其一,草原的人命真的不值钱,一名奴隶才不到九金,人数少的时候,甚至可以压价到七金,用黄金交易的话,更是打个七折八折的。七金、九金,两头驴子或者一批马而已,而且是劣马,上好的战马要二十多金,母牛甚至高达五十金。不做人口生意,不晓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畜生不如。其二,姜还是老的辣,猗桐负责和秦国人谈判,硬生生的把价格抬到三十金,并且与粮食价格挂钩。最过分的是,陇西商社和秦国还有秘密协议,陇西商社用黄金和戎狄人交易,等秦军灭亡戎狄部落的时候,抢夺到的黄金,返还部分给陇西商社。南山看来,神奇的谈判结果,一方面是秦国人穷,无力做生意,这才让他们捡便宜。另一方面,秦国君臣有气吞万里如虎的魄力,看中重大国家利益,不斤斤计较蝇头小利。 戎狄的奴隶,在狄道以东陇西商社开辟的交易场进行交易,押解奴隶东行,到达陇西的武山县渡口,改水路往东,直至栎阳,然后往南往北分散到秦国的第二战略防御带。常氏商社造船工坊出产的第一批船只,正好用在输送奴隶上面来。 南山的任务并非驻扎陇西,打理陇西商社,而是理顺商道,沟通和秦军、官府的关系,协调三家商社合作的问题。话说南山是无名军的一员大将,只因奴隶交易关系复杂,风险颇大,所以让她出马。要是定她长期盯着在陇西,卫鞅说什么也不舍得。 她骑着高头大马,跟随一支商队从狄道出发,商队有两名管事,十名护商剑士,和十名秦国士兵,押解着一百二十余名戎狄奴隶,男女老少皆有,精壮较少。 经过渭源县以东的开县时候,平地里冲出几十号村民乡勇,手执兵器,团团将商队围住。 “打劫?”南山目瞪口呆,可是商队了没啥值钱的东西啊。 士兵冲上去防御,禁不住对方人多,而且秦国人大多数是亦农亦军,战斗力不比士兵差,很快就被放倒。 商社剑士们,被打伤几个人之后,抱头鼠窜。 不过一刻钟,战斗结束,士兵和剑士各死了两人,余人皆带伤,整个商队落入了村民的控制中。 南山傻了眼,强忍着冲杀一阵的冲动,在村民未合围之前,驱马冲了出去,往山野广阔的方向逃窜,身边两名头破血流的剑士见机得快,趁势拼命跟随南山逃脱。 村民不理会落单的三人,押解着他们的俘虏,战利品,抬起自己人的尸体,唱着欢快的歌谣,得胜离去。 “打劫奴隶。”南山和两位头破血流兄终于得出结论。 南山怒了,从来只有她打劫别人,何曾被别人打劫过,而且被一群村民打劫,何其憋屈。命两名剑士处理伤势,自行回归狄道疗伤之后,她骑马远远尾随得胜的村民队伍。 行一个多时辰,约莫开县北边的一处村落,村子离的男女老少齐聚村中的平地,迎接他们的勇士归来。 大锅摆起,苦酒坛子搬出,庆功宴早已准备妥当,全村兴高采烈。各家各户马上开始分赃,一家分到两三名奴隶,可谓是极大地收获。 远处山坡上的南山,气得牙痒痒,“王八蛋,敢抢劫老娘,老娘回去带兵来把你整村人口畜生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记下村落的位置,正待离去,忽然发现异常。 远处一支两三百人的队伍,正往这个村落开进。 “当当当当――”铜锣敲响,村民很快发现了这支队伍,顾不得分赃,全村紧急集合村口。 “打劫的遇上打劫的。”南山虽听不清两边村民吵吵闹闹些什么,不过是一刻钟功夫,吵闹结束,交锋开始。 留在村里的一百二十余名奴隶见形势不对,纷纷开始逃窜,一哄而散,往有树林的地方逃命。 奴隶的逃窜,急了外来的村民,更惹怒了本村人,械斗激烈程度急剧攀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真的要杀人 更新时间:2014-04-23 左庶长府里,卫鞅接到紧急报告。 发生大规模械斗,不在陈仓,而在陇西开县。 起因开县北边的白姓村落,陈仓白氏的分支,掠夺陇西商社经过开县的奴隶。另外一个村落,子车族的人眼红白村获得这笔财富,闻风而来,进行二次掠夺,械斗发生。 次日,与白族交好的邻近村落加入,子车族也搬来援兵,打得不可开交时候,陇西的戎狄族村落赶来,誓言维护戎狄奴隶,三方大战展开。 下午,三方各搬帮手,至此,卷入械斗的人数,已达三千人之多,死亡三百人,伤残五百,事态尚未得到控制。 卫鞅黑下了脸,该来的终究来了,那么,该举起的屠刀,他终究还是要举起,并且将义无反顾的重重落下。 “传车英、尸佼、高粱火速前来。”卫鞅大声喝令。 “启动紧急预案,尸佼统领左庶长府,高粱辅助,重大事项报君上决断。传令陈仓的景监,领五百铁骑,务必控制事态。车英点起左庶长府护法铁骑一千五百,法曹五名干员,二十名左庶长府府吏,门前集合,半个时辰准备,随我赶赴开县。”卫鞅简略的说明事态,随即下令。 尸佼和高粱凛然遵从,唯独车英有所犹豫。 “有话便说。”卫鞅皱起眉头。 车英不敢拖延,抱拳道:“左庶长有所不知,参与械斗的子车族,是属下族人。” “车英、子车英,我知道了。车英,做得好,你职务回避,留守左庶长府,给我点齐一千五百铁骑,我亲自领兵。”卫鞅道。 “得令。”车英道。 半个时辰,卫鞅回了一趟卫府,从后院窜到常氏商社。 采薇告诉卫鞅,猗桐和侯赢领一百名剑士赶赴陇西,维护陇西商社的安全,南山已经停顿了商社的业务,收缩人手,避免被私斗波及。 卫鞅交代几句,旋即回到左庶长府,一千五百铁骑已集结完毕,一声令下,火速开发。 三日之后,卫鞅陇西开县县府,与景监汇合。 幸亏景监的五百铁骑及时赶到,弹压械斗,控制了局面,至此,开县私斗已经造成九百余人死亡,两千余人受伤,其中八百余人致残,三百人生死难料,卷入私斗的人数高达六千余人。 卫鞅脸色越发的黑,一连下了几道命令,道:“左庶长令:甲,开县县令赢守,就地革职,羁押待办。” 与景监一同迎接卫鞅入县府的开县县令赢守,目瞪口呆,待士兵将他拿下之后,才醒悟过来,破口大骂:“放开,谁敢动我。卫鞅,你放肆,胆大包天,放开我――” 景监喝令:“押下去。” 卫鞅不理会赢守,继续令道:“左庶长令,乙,开赴白村,建立左庶长行辕,开县一应县务,暂由左庶长行辕接管。丙,上大夫景监,负责审理、羁押人犯,限三日完成定罪。丁,征集民夫,修建渭水刑场,限三日完成。” 平时斯斯文文的左庶长变了脸,所有官吏心里一寒,谁都看得出,年轻的左庶长已然动了杀心。 卫鞅冷冷的说道:“一应官吏,督、办不力者,革职,执行吧。”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来临。 这场雪,来晚了,如果提前五天,也许不会发生这场私斗。卫鞅身着白袍,脸色冷峻,走在白村械斗现场,身后跟着几名护卫,任由雪团打在他身上,暗暗无奈的叹口气。 几天之前,就在这里,几千人波澜壮阔的杀红了眼。如今,地面上依旧凌乱,抛弃的农具,撕破的衣裳,折断的刀剑,到处鲜血的痕迹。大雪,也许能掩盖了所有的血迹,却不能掩盖这个民族的劣性。 治乱用重典,卫鞅的屠刀已经高高的举起。 “左庶长――”景监大步走来。 卫鞅回过身来,知道景监的来意,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左庶长,所有人犯已羁押、审理、定罪完毕。左庶长――”景监的声音低下来。 “说。”卫鞅沉声道。 景监深吸一口气,说道:“定罪一千三百六十二人,其中死刑七百三十八人,服劳役十年以上者四百一十五人。” “七百三十八人。”卫鞅关心的是这个数字,相信很快,秦国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会关注着这个数字。 景监沉重的点头,道:“左庶长,是不是――” 卫鞅冷冷盯着景监的眼睛。 景监深吸一口气,道:“是不是请君上决断?” 卫鞅摆摆手,沉声道:“依法定刑,是左庶长的权限,兹事重大,需通报君上。布告全国,半月之后行刑。” 景监只得遵从,他深知卫鞅,将行刑的时间定在半个月之后,并非给老秦人缓冲时间,更不是给人求情的机会,而是要将这件事的震撼力发挥到最大,一举震慑全国,让刑法深严的观念牢牢的刻在每个人的心里。 七百三十八人的脑袋,必须要掉。而这七百三十八人的血,注定将注入每一个秦国人的血管里边。 刚才,如果他向卫鞅提出不合法度的提议,卫鞅会毫不犹豫的给他也定罪,做出相应的处罚。 定罪消息公布的第二天,第三天,死一样的平静。 年轻的左庶长,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斩杀七百三十八人么? 绝对不敢,超过九成的人这么认为。 “鸟,不打架,算什么老秦人。”不屑一顾,他们相信,用不了多久,拘谨的一千多人,将全部释放。即便其中是他们的亲人,亲戚。 “当官的就靠咱们种粮食养活他们,杀光了老秦人,谁给他们种粮食去。”然而,这个理由并没能掩饰他们的真实感觉。 渭水边上的刑场已经建好,七百多根整齐竖着的木桩,在风雪之中,显得那般的渺小冰冷、和无言。 有人开始觉得隐隐不安。 “听说韩国变法,杀了一万多人。”秦国并非完全的与世隔绝,当然更算不上消息灵通。 “秦国变法也要杀一万多人么?” “怎么办?” “怎么办?” 没有人拿得定主意。 “禀报左庶长,无数村民正向左庶长行辕靠近。”第四天早晨,一名士兵禀报。 景监脸色变了变,该来的终归要来。 卫鞅冷笑,令道:“传令左庶长府铁骑,布防行辕以及囚牢。” “怕了?”卫鞅回头,似笑非笑的问景监。 景监怒道:“我怕个鸟。” “开县的事闹腾了这么多天,陇西郡郡守赢淼跑哪里去了?”卫鞅眯起了眼睛。 景监道:“左庶长小题大做,老秦人不打架,不是老秦人了,这是赢淼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话,闹出了问题,左庶长自己收拾。” 卫鞅问道:“谁是证人?” “我。”景监道。 卫鞅冷笑,道:“两句话中间有几个鸟字?” “五个。”景监渗出一个巴掌。 时间到了中午,聚集在行辕外的民众,越来越多。熙熙攘攘的声音,传入大帐中来。 “已经超过一万人。”士兵禀报,显然很是紧张。先后到达的两支左庶长府护法铁骑合并在一起,有两千人。面对魏国一万大军的时候,他们也许不会慌张,而面对一万秦国的民众,他们觉得手软了,万一民众冲杀进来,他们该迎战,还是逃亡。关键时候,左庶长将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 这些天左庶长表现得十分的强硬,可实际上他是真正地强硬,还是外厉内荏,谁也看不出来。 唯独景监知道,卫鞅绝不会手软。 “一万人。”卫鞅冷笑,“开县有多少人口?” “陇西第二大县,三万三千余人。”景监答道。 “能动的来了一半了。”卫鞅道。 “有别县来的,陇西县、渭源县都有。”一位小吏道。 卫鞅道:“布告所有人,左庶长行辕、监狱乃国家行政机构所属,任何冲击行辕之人,视为反叛,格杀勿论。” 布告一出,立即引起滔天大浪,原本还有部分抱着怀柔想法,扛着礼物打算向左庶长求情的人,怒火中烧,狠狠地扔下礼物,破口大骂。 “有种杀了老子。” “鸟左庶长,老子打魏国打了五次,不信老子杀不了一个白脸书生。” “冲进去,杀了鸟左庶长。” 正在此时,行辕里人影密集调动。三百军士拥着几员官员出来,其中中间一位,白衣白袍,铁面冰冷。 “鸟左庶长,放人。”一万多人纷纷怒吼。 上大夫景监,跳上一座两尺高的高台,面带怒容的扫视人群。 “那个是上大夫景监,咱们老秦人。” “上大夫,杀了鸟左庶长,放了老秦人。” “上大夫,放了老秦人。” 景监朗声说道:“已查明,你们当中,有人恶意煽动民众围困左庶长行辕。” “哇――” 老秦人们立马安静下来,他们最看不起暗中行事的人。 “开县百村白荣耀――” “子车族子车得房――” 景监取出一卷纸,张开后朗声高喝,他每念一句,身后边有两名士兵,在人群中拎出来一个慌张的人。 老秦人们傻了眼,回想起来,的确是这些人大力怂恿他们前来,逼迫左庶长放人。 “立法在前,执法在后。白荣耀等一十七人,谣言惑众,情节严重,证据确凿。左庶长府依律判其死刑,押解渭水刑场,斩决。” “怎么回事?”许多人疑惑不定。 “真的要杀人了。”老秦人们眼睁睁看着十七人被押走,终于明白那位白衣左庶长的坚决。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公战有功私斗有罪 更新时间:2014-04-24 白衣白袍的年轻左庶长,从头到尾不曾吭声半句,然而至此,已经没有人胆敢怀疑他的决心。 景监继续他第二项工作,朗声说道:“各里正、村正,上前来。” 几十名年纪不等的人,他们本站在人群的前列,听闻景监号令,忐忑不安的上前几步,难道左庶长还要杀了他们? 景监喝道:“左庶长令:各里正、村正,速将本里、本村人等领回,限半个时辰之内,离开行辕,天黑之前,回到家中。违者,视为严重失职,轻者革职、劳役,重者处死刑。”说完,跳下木墩,头也不回的和卫鞅返回行辕。 留下一片的目瞪口呆。 “动真格的。” “左庶长,求求你了,七百三十八人,不能杀啊――”认识到左庶长动真格,终于有人服软了,他们的亲人还在牢狱里呆着呢,十天后将赴那十七人之后,在渭水刑场断头。 “左庶长,不能杀啊――” “上大夫,景监将军,老秦人不能杀老秦人啊――” “景监将军,我家黑子曾经跟你打过魏国啊,你不能不顾他的死活啊――” 大帐内,卫鞅和景监并不轻松。 渭水大刑之前,十七个人打了前锋,成为秦国变法后的第一批死刑犯。 “不往上追查?”景监手指往上指,低声问道。 卫鞅摇头,道:“依律行事,追查的话,终究拿不到证据,徒劳无功。我们行阳谋,走正道,不怕妖魔鬼怪。” 景监叹口气,不再坚持。 早在宣布七百三十八人判处死刑的时候,景监就派出人手监控各村落。白荣耀等十七人,受人指使,煽动民众围困左庶长行辕,逼迫左庶长放人,一万多民众这一路前来左庶长行辕,早在景监的眼皮底下。 话说景监本是密探头子,情报工作中的高手,这项秘密任务,小菜一碟。轻而易举的拿到了真凭实据,判决十七人死刑。 他知道卫鞅的心思,一查到底,揪出幕后元凶固然符合法治精神。然而,变法才刚刚开始,法治理念尚未深入人心,换句话说,法治尚且缺乏根基,早早的激发变法与反对变法势力的正面对抗,不是好事。 十天之后的七百三十八刀,一条分界线,七百三十八刀砍下去,秦国人牢牢记住新法,变法才能拥有基础力量。 两人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他们即刻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陇西郡宣法特使团,陇西郡监法特使团,开县宣法特使,共十五人帐中待命。 卫鞅说道:“我已查实,诸位并无失职情节,做得很好,我很欣慰。即刻起,你们组成开县宣法特使团,在开县进行二次宣法。我要求,十天之内,整个开县的人,牢牢记住八个字:公战有功,私斗有罪。” “属下等谨遵左庶长令。”十五人一齐躬身领命而去。 “左庶长――” “景监将军――” 行辕外的人群尚未离去,声声高呼传进来。 新成立的开县宣法特使团,首先在行辕门外展开工作。 “这位大人,求求你帮劝劝左庶长,求求你了,我儿子在石门之战中立过功的啊。”一位老翁拉住宣法使团的一名官员,眼泪鼻涕直流。 官员问道:“老丈,你儿子在石门之战中,杀了多少名魏军?” 老翁哭道:“杀了三名魏狗。” 官员接着问道:“你儿子这次杀了几名老秦人?” 老翁哭道:“三个子车族人,四个戎狄族人,一共砍下了七颗脑袋。” 官员道:“杀了三个魏军,却又砍了七个秦国人的脑袋,老丈,你自己说,你儿子是有功还是有罪?” “大人,戎狄族人就是该杀,子车族人也该杀。”老翁叫道,后面半句显然底气不足。 “你是白族的?”官员反问,“如果被你儿子杀了的七个人,全部上战场,他们能杀多少魏军?如果你儿子不参与私斗,不判处死刑,上战场去,他能杀死多少魏军?老丈啊,左庶长有宣示,公战有功,私斗有罪,希望你老能够牢牢记住。” “公战有功,私斗有罪。”老翁默默的念着这四个名字。 宣法官员登上两尺高的木墩,高声喊道:“相亲们,左庶长宣示,法度在前,执法在后,违法必究,法不容情。公战有功,私斗有罪。” “外面好多人在喊你,熟人?”卫鞅问景监。 景监道:“开县有我旧部。”他其实很无奈。 卫鞅道:“法不容情。” 景监道:“明白。” “左庶长,里正们,村正们求见左庶长。”士兵禀报。 卫鞅拉下了脸,道:“进来。” 二三十人挤进来,齐刷刷的跪下磕头。 “左庶长,求求你了,不能杀啊,求求你,放了他们吧。”呼喊之声纷乱。 “上大夫,景监将军,你还记得我么,求求你了,七百三十八人哪,下手不能这么狠啊。景监将军,当年咱们打魏国的时候,一仗打下来,也死不了七百三十八人啊。”有人已经抱住景监的大腿。 卫鞅皱起眉头,道:“都起来吧。” 二三十人此时不敢违背卫鞅,纷纷站起来。 卫鞅站直身躯,在他们面前走了一遭,冷眼将一个个看个遍,盯得他们大气不敢喘,方才还闹腾的大帐,落针可闻。 “排队挺整齐,都打过仗吧。”卫鞅忽然说道。 “禀告左庶长,老秦人带把的,都打过仗。”一位老者大声叫喊,还保留着军营的作风。 卫鞅点点头,道:“听我号令,呼喊十遍,公战有功,私斗有罪。” “公战有功,私斗有罪。”只有两三个人顺着卫鞅的话低声喊道。 卫鞅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公战有功,私斗有罪,用你们最大的力气喊,开始。” “公战有功,私斗有罪。” “公战有功,私斗有罪。” …… 十遍喊完,卫鞅道:“你们来找我,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人吭声了,有几个嘴巴动了一下,最终没出声。 卫鞅道:“别忘了你们当前的任务,把你们的人带回家去,十天之后自愿到渭水刑场观邢。我限你们半个时辰,带人离开行辕,如今时间过了一半。回去的路上,让你们所管辖的人,牢牢记住八个字,公战有功,私斗有罪。” 很快,行辕外人群陆续离去。 “公战有功,私斗有罪。” 这一天下午,这八个字,响彻了整个开县。许多人夜晚梦中,八个字依旧在耳边回响。 “就这样被你糊弄走了?”景监看似轻松的说道,其实他心里一点不轻松。 “秦国人太好糊弄了。”卫鞅的回答,有点不给面子。 他们面前,放佛有十八道关卡,开县的民众,仅仅是第一道。 渭水大刑,仅有十天时间,十天内,他们要过关斩将,非但要维护大刑的顺利进行,消除可能触发的反噬,更要把这次大刑作为全国性的普法行动。 国之根基在民,变法的根基同样在民。 开县的民众“糊弄”住了,陇西的呢,整个秦国一百五十万人呢? 秦国的老世族,秦国朝廷的大臣们,甚至秦国的国君嬴渠梁,他们都需要面对。 “快了。”卫鞅说道。 他们关注的重点,是栎阳方向。秦国朝廷上下,各方势力,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是怎样的,将摆出什么样的态度。 “我赶回栎阳,面见君上。”景监道。 卫鞅摇头,道:“你比我更了解君上,你说,有必要么?” 景监也摇头,的确没有必要。 卫鞅道:“君上如果反对,他会亲自赶来。如果君上认同我们的处理方案,就会为我们搂紧后腰。” 景监叹口气道:“不是简单的反对或者认同。” 卫鞅忽然笑了,道:“只能是简单的反对,或者认同,没有逼得选择。正如你走路,来到岔路口,要么走左走,要么右走,不存在亦左亦右的路。” 景监沉默,秦国还有别的路可走么,君上还有别的路可走么。要么狠下心来,绝不手软,厉行变法,坚决不退缩。要么变法才起步便告崩溃,秦国重走回头路。 卫鞅道:“你手软,君上手软,秦国人手软,个个手软,我告诉你,我不手软。渭水大刑,七百三十八刀,少一刀,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不跟你们玩了。变法,变法,变个鸟,你们以为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啊。” 景监道:“明天。” 意思是,明天,栎阳那边的消息就能传来。 “也许没那么快,你不见,离我们最近的一位,至今尚未作出反应。”卫鞅道。 “赢淼?”景监在装傻。 “赢淼不是跟你说过两句话?几个鸟字?五个?等老子摆平眼前的事,第一个收拾他。”卫鞅道。 景监苦笑,道:“明明是依律论罪,偏要说得好像是私人恩怨一样。” 有一位秦国的重量级人物,就在不远,上将军赢虔。赢虔在秦军中威望极高,是景监的老上司,景监不愿意做评论,卫鞅也不强人所难。 说到底,卫鞅只在政事堂上见过赢虔几面,一直不曾有交流。史书记载,就是这家伙诬告商鞅造反,害死商鞅。 如今的卫鞅,对这位上将军忌讳最深。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国君的忧虑 更新时间:2014-04-25 这场雪来得晚。 栎阳也在下雪,嬴渠梁如此感叹。颁发私斗定罪法以来,各路宣法特使,各县令郡守工作到位,私斗的风气得到极大地抑制。 关键时候,出现乱子。 卫鞅要处死七百三十八人,他的确手软了。 减刑,缓刑,赦免等打算,被卫鞅一句话堵住了。秦国变法走到了第一个岔路口,左走还是右走。嬴渠梁没有第三种选择,秦国也没有第三种选择。一边是任何减刑,缓刑,赦免举动都会导致的法令崩溃,另一边是七百三十八刀下去之后,可能引发的反弹浪潮,处理不善,同样会导致法令崩溃,甚至更严重的万劫不复。 如此重大的事项,卫鞅理应回来与他沟通。他不回来,便已经表明了坚决的态度,这事情没得商量。 左庶长有没有考虑过事件可能引发的后果? 他就像愣头青,抱着法令往前冲,有没有经过全盘的考虑? 作为左庶长,变法大臣,卫鞅可以强硬的推行新法。可是作为国君,却要通盘谋划,稳定压制各方势力。 左庶长是否对秦国的历史了解太少,变法是否仓促了。秦国历来推崇的是穆公霸业,百里奚王道治国,举国上下不设一座监狱。 如今他嬴渠梁,却要高高抬起屠刀,看下七百三十八个老秦人的脑袋,老秦人能接受么,能承受得了么?老秦人们不接受的话怎么办,受人利用强烈反对怎么办,那将是滔天大浪,足可以推翻赢氏一族的统治,秦国将陷入从未有过的混乱。 明明知道七百三十八刀之后,法令通行,也许能避免七千三百八十人触犯法令被斩首。只是身在其位,思虑更多,束手束脚。 左庶长有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呢。 难道是国君与左庶长之间的分工制度,导致出现如今矛盾?左庶长全权负责变法,主持国政,国君决断国家战略。因而左庶长可以不管不顾的推行变法,其余的事情全部有国君解决。 景监的意见嬴渠梁同样看重,他的回报是,左庶长说,七百三十八刀,少一刀他就拍屁股走人。 很干脆,直接引用卫鞅的原话。显然,景监是支持卫鞅的决定。 也显然,左庶长这句拍拍屁股走人,绝不是威胁。而是失望,不仅仅是对他嬴渠梁的失望,更重要的是对秦国的未来失望。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是秦国失去了崛起的机会,非人力可以挽回,唯有如此,左庶长才会失望离开。如果他离开,唯一的原因是秦国失去了希望。 左庶长何许人也。在秦国人自己都没有信心的情况下,他坚信秦国能够前所未有的强盛。秦国穷得狗不吃屎的时候,他高调提出大出一统天下万里江山的极高的战略目标。秦国人迷茫、无所适从的时候,他提出并且论证了清晰的强国思路。在秦国人绝望的时候,他带来了希望。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可能会如他猜疑那般,不做全盘思考。 想到这里,嬴渠梁后背生出一片冷汗。想起当初卫鞅在政事堂所言,秦国已经到了如今的境地,还有多少利益不可割舍。这句话,不单单是针对各老世族,也针对公族,针对他嬴渠梁。 嬴渠梁用力的捏紧拳头,心里狠狠地道:鸟,大不了是粉身碎骨,何足道哉。 “白里,进来。”嬴渠梁喝道。 白里道:“君上。” 嬴渠梁招他附耳过来,低声道:“最高机密,密令白缙、管乙,蓝田大营新军随时备战。” 白里失色,新军正在组建,名义上是五万,可人数尚未凑齐,更不说形成战斗力。他也知晓当前的事态,国君令新军备战,可见国君已经决断。并且,形势危及程度,远在他所预料,若非生死关头,君上怎可能把新军拉出来。 嬴渠梁道:“快去。” “诺。”白里不敢迟疑。 老甘龙、杜挚、孟拆、西弧、车英、公孙贾等人,一个个在嬴渠梁的脑海中排队。这些朝廷的重臣大将,各自代表着不同的世族或者势力,还有子岸、司马璐,甚至新军统帅白缙,秦国的新贵赵亢等人,他们对于渭水大刑,到底是什么态度。 今日的朝会上,在场的人都没有表态。很明显,他们都以为国君会反对。等到嬴渠梁正是表态支持的时候,他们又会怎样应对。都是朝堂上的老人,没一个是愣头青,傻乎乎的冲到最前面。 还有更重要的一方,嬴渠梁不能忽视,赢虔,以及赢氏一族的族人。如果失去公族的支持,嬴渠梁不过是孤家寡人。 嬴渠梁回到长案,亲自铺纸磨墨,书写:一、你和大哥回栎阳坐镇,请出老母助你们稳定局面,我去渭水主持大刑,如何。二、调管乙助你,如何。 书信是打算送给卫鞅的,商量的口吻,表明了态度,支持卫鞅的决定。他好歹是国君,承受压力的能力,远比卫鞅这个外来不久的左庶长要强的多。而且,有他来承担杀戮老秦人的罪名,更符合策略需要。第二个建议,则是一句暗语。部分有心人也许知晓国君曾接见一位叫做管乙的将领,而后这位管乙不知所踪,可能是被国君派去担任秘密任务了。实际上,嬴渠梁暗中询问卫鞅,是否新军介入大刑,是否别的军队介入,还有更远的一层意思,军队将做好应变准备,请左庶长放手施为。 陇西开县左庶长行辕里卫鞅的办公长案上,摆着几封书信。 卫鞅笑着对景监道:“景监兄,我花一万金,全国使用纸张办公,你看,多方便。” 景监数着书信,说道:“甘龙、孟拆、西弧,还有上将军的,你要是摆平了这几封书信,我赞同你多花一万金。” 卫鞅哈哈大笑,低声说道:“你来摆平,我私人送你一万金,如何?还有这封。”抽出来自国君的密令。 景监一咬牙,道:“拿来。” 卫鞅道:“区区一万金,你还怕我拿不出来?” “我说的是君上的密函。”景监道。 “就在这里,你自己看。”卫鞅道。 景监看穿了卫鞅的诡计,道:“这是君上给你的密函,上头写着绝密二字,我自己拿来看的话,算是偷看机密,罪名不小。按照你的性子,死活不会承认说过让我看的,被你抓住这件事,我非得反被你敲诈一万金不可。” 卫鞅叹口气,道:“景监兄,区区一万金,我会在乎么?我犯得着敲诈你么。” 景监道:“我在乎。” “诸多借口,一万金,干不干?” “不干。” 卫鞅无奈摇头,道:“有钱不赚,难得我大方一回,好吧,你看好了,我也没打开过。” 景监看完,怒了,大手一伸,道:“一万金拿来,我摆平。” “没机会了。”卫鞅从他手上抢过嬴渠梁的亲笔密函,“不过,我请你喝酒还是可以的。” 景监将几封信排开,一封一封指着说道:“左庶长曾遍访秦国山野,当知黄鸟子车三良的往事,子车族人不可杀。孟拆,西弧。嘿嘿,子车族人不可杀,白族人、戎狄人便可杀了么?孟拆西弧二人联手,看来是将白族驱逐出他们的联盟之外了。他们有那么好心,维护子车一族,顺便离间车英与我们的关系,其心可诛。左庶长府判决:法不容情,孟拆、西弧为子车族人求情,有违法度,各罚俸一月。” 卫鞅点头笑道:“景监兄,有长进嘛,懂得了法不诛心。” 第二封是来自赢虔,这位离得最近的上将军,终于有所表态,仅仅是一点表态而已。“白里言道其父在外,仓促间难以顾及,托虔书信左庶长,万望照顾白族,赢虔。左庶长府判决:法不容情,上将军赢虔为白族求情,有违法度,罚俸一月。卫尉白里,托人求情,有过而无罪,不予追究。” 卫鞅笑道:“你倒懂得照顾君上的面子,不过,也属公正严明。” 两人都是鬼一般的人物,怎么看不出其中蹊跷。白里每日陪伴嬴渠梁,深知国君心意,怎么会做出请赢虔出面求情的举动。估计是受到嬴渠梁的明示或者暗示,做做样子而已。 第三封来自甘龙。 “左庶长如面,陇西戎狄族人化入秦国百年,甚为不易。历代先君呕心沥血,期间艰辛,一言难尽,至今尚且多有反复。请左庶长虑及此节。甘龙。”景监念完,放下。 卫鞅道:“怎么判?” 景监笑道:“左庶长府有依律量刑之权,老太师建议左庶长在权限之内,虑及国家所需。老太师甘龙与左庶长商议国事,提出意见看法,不违法度,何罪之有。” 卫鞅哈哈大笑,两人异口同声的低声骂了三个字,“老狐狸。” 两人对孟拆、西弧的评价是其心可诛,对老甘龙的评价是老狐狸。而对于赢虔,不论他是怎么想的,景监不愿多说,卫鞅更不会暴露自己对赢虔的警惕。 “如何回复君上?一顿酒,葡萄酒。”卫鞅道。 “君上思虑周全。”景监道,不是回复嬴渠梁,而是对卫鞅发表自己的意见。 卫鞅摇头,提笔写一列字。 “老秦人扛得住。何意?”景监道。 卫鞅道:“君上所虑,老秦人不能接受渭水大刑,引发举国动荡。” 第一百五十章 行刑 更新时间:2014-04-26 孟拆、西弧、赢虔受到处罚,小范围内引发了轰动,不少人感到诧异。一个月的俸禄,对于三人而言,九牛一毛而已。他们自家有封地,卫鞅推行官吏职责制给官员发俸禄的时候,还引发了秦国官员的鄙视,认为这不过是照顾外来官员的政策而已。然而,罚俸处罚的本身没有多大意义,可引申的含义,却让人感觉是朝着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作为当事人,孟拆西弧心怀鬼胎,不做回应。赢虔本不爱言辞,何况这事本属于装模做样,更不会说什么。 其实卫鞅和景监也知,这件事顶多担当几天饭后谈资罢了,引发不了多少关注,更不会有多少人领悟到他们的本意。 无可奈何的事情,不必强求。唯有七百三十八刀砍下去之后,接二连三,长期的执法刑罚案件之后,人们也许才会回想起来,曾经三位朝廷重臣被罚俸一个月。到那时候,法治的观念,才渐渐的深入人心。 还有两件事,十七人煽动民众围困左庶长行辕,成为秦国变法的第一批刀下鬼,以及开县县令赢守被卫鞅革职待办,所有的各方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 沉默只在表面,暗地里却是另外一种景象。 骊山大营、少梁大营、左庶长府八百铁骑,这些机动部队,以及栎阳城的四千守军,被许多人暗暗投以更多的关注。 嬴渠梁任命了军中的少壮派杜烈为栎阳将军,一员年轻将领,曾经和嬴渠梁、景监等人并肩战斗,也是嬴渠梁的亲信。 赢虔去了陇西督镇之后,其兼任的栎阳将军职务由国君嬴渠梁接管,这是秦国的规矩,栎阳将军外出,国君亲领国都守军。 这一人事变动,不具备太大的实际意义,也在各方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太平静了。”在渭水大刑前两天的时候,景监变得唠叨起来。 栎阳方面,如果做出反对的决定,应该就在这个时候。朝廷的决议送到开县,需要一两天。 “正好省得我们烦心,咱们出去走走,晒晒雪?”卫鞅了解景监的这个习惯,他不是紧张,相反唠叨的时候,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你去吧,我有点累。”景监拒绝了如此风雅的提议,其实他一点都不累。 卫鞅只好放弃,道:“这天下不太平,没你这位高手护驾,我舍不得这条小命,不敢出门。景监兄,你说吧,咱们变法,至今没招谁惹谁,就有人暗中搞鬼了,不对头吧。老实说,是不是有人跟你有仇,看不惯你得势,这才捣乱?” 景监瞪大眼睛,道:“明明你是变法大臣,我这上大夫不过是你的属官而已。要说谁捣乱,也该是冲着你来得。” 卫鞅冤枉的说道:“我更没招谁惹谁。” 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景监懒得理他。 正这时候,卫兵送进来一份公文。 “秦国大军,对外作战,对内平叛。”来自秦国上将军赢虔。 景监哈哈大笑,这才是上将军的作风,强硬果敢,掷地有声,说一是一,懒得废话。直接表明态度,如果渭水大刑引发动乱,或者有谁胆敢借此闹事,军队直接介入平叛。 赢虔在秦军中威望极高,他的话,直接代表了秦国的军方态度。 这是公文,而非信函。 相信在同一时间,秦国朝廷也收到同样的一份公文。 “上将军好气魄。”卫鞅感叹,简直就是定海神针。心里却在暗暗推断,这样一个人,会用诬告的手段对付商鞅么?是狗屁的史书乱写,还是赢虔有另一副真面目。又或者,商鞅是真的造反,赢虔陈述事实,而非诬告。这时却不敢向景监多打听赢虔这个人,那家伙可是密探头子,稍微露出一句半句口风,说不定就能引发他的怀疑。 历史事实到底怎样,除了天知道,也只有鬼知道了。 “大事已定。”景监拍手笑道。 卫鞅苦笑,道:“好像你干了件天大的事似得。” “话说回来,七百三十八条人命啊,谁能不手软犹豫。从头到尾你都这般淡定,杀过人没有?”景监果然比谁都清醒、清晰、敏锐。 卫鞅道:“忘了。” “忘了?”景监奇了。 卫鞅一拍脑门,道:“青河谷,救你的那次,杀了公叔冒。” “你如何杀得了公叔冒?”景监知道公叔冒死于卫鞅之手,而后才是管乙出手杀死公叔冒手下的士兵。只是多年以来,死活想不通卫鞅是怎么做到的。 本是景监给卫鞅下的一个小圈套,不知不觉中反被卫鞅扯到公叔冒的老疑惑上来。 卫鞅笑道:“谁没点秘密,何必事事打听得那么仔细。实话说,我是真心认为依律定罪,丝毫无错,一腔正气,为何要手软。你们或许如今不能理解,以后,当你真正树立法制观念的时候,就不会有诸多的想法了。”心里补充另一半原因,老子下令无名军实战演习,下令无名军屠杀贺兰山的草原人部落,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何况是依法判刑。 景监笑了笑,不置可否,不可否认,这一阵子,他的观念的确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比如对孟拆、西弧、赢虔三人做出的罚俸判决,放在从前,他做梦也不会认为自己会用这个方法处置。 卫鞅知他心意,道:“老太师,似乎比所有人更深的领悟法治精神,这么快就懂得规避律法了。” 景监无语,在他眼中,老甘龙本就是条老狐狸,闲着没事就用听不懂的大论搅得老秦人云里雾里,不着边际。 渭水刑场,位于陇西县渭水边上。 天高三丈,暗晦。 天、地、人三相生出的压抑叠加在一起,让人似乎踹不过气来。 刑场上,七百三十八根木桩,就像七百三十八根针,刺在老秦人的心窝里。 数万老秦人黑压压的围在刑场四周。 卫鞅高坐执法台上,面无表情,景监等官员成排站在他身后。静静流淌的渭水,水面送来凛凛寒风,吹得旗帜凛冽。偌大法场,似乎只剩下旗帜的声响。 景监面容镇定,手心里却冒着汗水。偷偷打量卫鞅,正好卫鞅转过头来。 “左庶长。”景监微微点头,既在掩饰,却又不在掩饰。 卫鞅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态,嘴角微微一动,淡淡的说道:“因为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左庶长,时辰到了。”景监说道,没有辩解。 卫鞅闻言,豁然起身。 他这一举动,整个刑场的分为陡然一变,集体的情绪变化,所有人都能感觉到。 忽然,远处一骑不顾地形,不顾积雪,飞奔而来。 “紧急军情,戎狄五万大军入侵。”骑士高呼。 围着刑场的老秦人,立即让开一条道路来,骑士很快策马赶到执法台下。 “禀左庶长,上将军命我来报,紧急军情,戎狄五万大军来犯。” 几万人纷纷色变。 老秦人不惧征战,民众变色,只因紧急军情或许能给他们七百三十八位亲人带来新的希望。强敌来犯,左庶长也许会放下高举的屠刀。 景监皱起眉头,道:“怎会来的这么巧,冬时出兵,从未有过。”他的心中最明白,此时正是秦国的军事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变法刚刚开始,效果尚未展现,裁军刚刚结束,全国兵力削减到三万五千人。这边渭水大刑,法刀刚要举起,紧急军报就来了,从时间上将,未免太巧合了。旋即喝道:“谁让你一路呼喝,泄露军机,该当何罪。” 那骑士一惊,做声不得,饶恕天寒地冻,禁不住冷汗直冒。 卫鞅摆摆手,从容的说道:“知道了,回去复命吧。法度未立,不算有罪。” 骑士或许心中有鬼,得到卫鞅的回复,马上行礼,上马匆忙离去。 “左庶长,政为兵目。”景监冷冷的盯着骑士远去的背影,低声说道。 卫鞅微微点头,很是满意这位老伙计的表现,朗声喝道:“押犯人入刑场。” 老秦人们的心,再次沉了下来。左庶长不顾军情紧急,毅然执法。 一队左庶长府护法精兵,押着人犯从西边入刑场,形成长长的队伍。七百三十八名人犯,绑到木桩上,押解士兵们抽出长剑,高举指天,神色肃穆的站在每个犯人的侧后。 不知道犯人中的谁,忽然高呼:“公战有功,私斗有罪。” 突如其来的口号,陡然触动了犯人们,以及数万围观老秦人的心。 “公战有功,私斗有罪。” “公战有功,私斗有罪。” “公战有功,私斗有罪。” 声浪越来越大,八个字响彻了渭水岸边。 卫鞅心中一热,老秦人是明事理的,相信变法能像这潮水般的口号一般,很快深入老秦人们的心。 “禀左庶长,人犯已验明正身。” “验明正身,行刑。”卫鞅手中的令旗,“夺”的一声轻响,钉在台下的地面。 七百三十八柄长剑挥落。 恰此时,天上飘雪落下,与鲜血夹杂在一起,染红了大地。 第一百五十一章 对碰 更新时间:2014-04-27 穆公之后,戎狄逐渐恢复元气,相反,秦国国力日衰,一增一减,百余年间,戎狄紧紧压缩着秦国西边的空间,与东边的魏国、北边以义渠为主的草原人形成夹击之势,几乎吞噬了秦国的大半土地。 直到去年,赢虔率大军设伏,斩杀戎狄八万精锐之后,局面才有所好转。 如今,五万戎狄大军入侵,秦国上下,谁都坐不住。 作为秦国的核心层,景监更坐不住,秦国的处境他清楚。 而在这个时候,左庶长行辕里的卫鞅,却不慌不忙。 “开县大规模私斗,死伤三千余人,相关官吏皆有失职。左庶长府依律判决如下,原开县县令赢守,死刑,即时执行。通报国君。” “陇西郡郡守赢淼,应变不力,玩忽职守,依律判处革职革爵位,劳役二十年,永不录用,通报国君。” “孟拆、西弧、赢虔,干扰执法,罚俸一月,已执行。” “左庶长府属官,上大夫景监,就近坐镇不力,罚俸一年。” “左庶长卫鞅,全权负责推行变法,开县私斗,其责不可推卸,罚俸半年。” “其余相关官吏处罚,另行公告。” 继昨日处死七百三十八命死刑犯之后,左庶长行辕的这个举动,再次震撼了老秦人的心。 原来,县令违法也斩首,大官也可以杀的。 郡守违法,也会革职革爵。 就连上大夫景监,甚至左庶长本人,也受到相应的处罚。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老秦人们都瞪目结舌,继而忽然眼睛一亮,对啊,扪心一想,这世间的道理,本该如此,凭什么当官的不能处死,不能受处罚。 结束了判决,任命了开县新的县令,做完这些,卫鞅和景监才带着一百左庶长府精骑作为第一梯队先行,其余大队人马作为第二梯队在后,星夜兼程赶回栎阳。 路上卫鞅镇定如常。 景监却愁眉苦脸。 终于,镇定如常的卫鞅,忍无可忍的狠狠的瞪了愁眉苦脸的景监一眼,“我也罚了半年的俸禄,你至于么?” 景监一翻白眼,哥们的身家能跟你比么。 卫鞅心知肚明,合着这位伙计,不是为戎狄入侵犯愁,而是盘算着接下来的一年,怎生到他家中蹭吃蹭喝。的确很无奈,两人相互知根知底,谁叫他拥有千万家财呢,而这位仁兄出身没落家族,即使当了秦国的大官,只因秦国太穷,封赏也没多少。 “五万戎狄人而已,看你那没出息的样。”歇息时候,卫鞅骂道。 景监再次翻白眼,怎生摊上这么个上司,对着明人说瞎话倒罢了,还苦心积虑的寒碜人。明知他是为了生计发愁,偏要讲便宜话,一百号骑兵拥着赶路,难不成我能大咧咧的揭露左庶长拥有千万家财,就是那个常氏商社的当家人常乐么。 “咳,左庶长,你别喝水了。”景监道。 “为何?”卫鞅道,那些左庶长府精骑本是百战精兵,骑马奔腾赶路不觉得艰苦,景监原本更是军中将领,武艺高强。可卫鞅的身子板不行,即便是天寒地冷,羊毛大袄里汗流不止,嗓子冒烟。 “水太冰了。”景监道。 “又如何?”卫鞅眼珠子转了一下,猜测景监的下文。 景监扯开围巾,说道:“你嗓子冒烟,又喝冷水,这一冷一热,喉咙就废了,我们打仗惯了,都知晓。” 卫鞅顿悟,把冷水含在嘴里,直到暖和了,这才吞下去。 景监继续说道:“你喉咙要是废了,麻烦就大了,回去怎生和别人吵架。” 他说得若无其事,卫鞅却哑然失笑,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政治人物说话,讲究明里暗里,话说三分,全凭意会,这等习俗,看来是古来有之。 明里说是吵架,实际上,他们这一趟回栎阳,非但要考虑如何应对戎狄部落的大举入侵,还有更要命的,应对秦国反对变法势力的攻击。 秦国实施变法,马上引来戎狄部落的侵犯,反对变法的势力,必不能放过这个攻击的机会,否定变法,将变法势力一举清除,形势不可说不危难。 这一点,卫鞅不可能预料不到,更深远一层,景监在旁敲侧击打听卫鞅的应对之策,包括击退戎狄部落的进攻,和抵御反对变法势力的反扑。 卫鞅哈哈一笑,道:“我偏不告诉你。”如此回答,显然看穿了景监的所有心思。 景监也一笑,不再追问。自从第一次与卫鞅见面,就不曾怀疑过他的能力,似乎在他身上,无论多大的危难,都不是危难。既然卫鞅心有成算,他又何必丢失信心。 栎阳,秦国政事堂上,这两天折腾得够呛。 所有人的声音,围绕着两项议题翻来覆去的折腾。如何调配兵力物力,打退戎狄部落五万大军;变法削弱了秦国的战力,引来戎狄人的入侵,必须马上废除新法,回复旧制。 打仗是主题,可是掌控全国兵马的上将军赢虔和总揽朝政的左庶长卫鞅都不在,这个主意已展开,就很快不知不觉的转移到第二项议题。当废除新发的提议讨论到一定的程度,自然而然又回到打仗。 国君嬴渠梁面如沉水,只是一句话:“等左庶长回来再说。” 孟拆继续着他说了十几遍的论调:“如今秦国乱套了,外来人杀老秦人,老秦人那里还肯打仗。好个变法,一上来就削减大军,再来就是杀老秦人,戎狄人用脚丫子都想得到,这正是打秦国的时机。你们看,戎狄人就来了。不赶春,不赶秋,冒着大雪,冬天打来了。这是为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诸位,若是我等应对不力,秦国要亡国了啊。” 这轮炮轰,非但打击变法,矛头甚至直指国君嬴渠梁。因为削减大军,是卫鞅就任左庶长推行变法之前的决定,并且是嬴渠梁亲力推行的。可大家都是明白人,这时候早清楚削减大军的主意来自卫鞅,因此谁也无法借题发挥。 尸佼这两日力战群雄,嗓子早已沙哑,喝道:“变法,乃秦国大计。孟将军,此时秦国遭遇大兵压境,你不想法子如何应战,偏要纠住变法不放,是何居心。”卫鞅和景监不在,他代行主持左庶长府,算是变法一派的代表人物。 老甘龙咳嗽一声,说道:“中大夫,法不诛心。” 尸佼话语一顿,心里暗骂,这条老狐狸。一句法不诛心,让两边人听了都欣然接受。对于变法一方而言,甘龙是在提点尸佼,同时似乎在强调法治理念。而对要求废除新发一方,则是拆穿尸佼论点的漏洞,将他的攻击矛头,轻而易举的折断。 “多谢老太师提醒。孟将军,依我看来,正是戎狄人恐惧我秦国变法将带来举国强盛,因而迫不及待,选择冬天出兵,宁可犯兵家大忌,也要拼死攻击秦国。”尸佼不愧是史上能列入诸子百家之一的人物,一转眼就有重新挺起折断了的矛头。 孟拆哈哈大笑,道:“中大夫牵强了吧,戎狄人也懂得变法的门门道道?晓得如此变法能强秦,于是乎,迫不及待了?即便是在秦国,真正懂得变法是怎回事的,也不过你们几个人。至少,我看不懂。” 尸佼缓缓说道:“孟将军,谦虚了。” 孟拆笑道:“谦虚不敢当,却是看不懂。” 西弧扯了一下孟拆,说道:“外来人杀老秦人,终究不是事。” 孟拆这是醒悟,心里暗骂一句,险些上了这小子的当,被他扯开话题,幸亏西弧反应快。 争论又变成了本土势力对外来人的攻击,放佛不将外来人驱逐出秦国,誓不罢休的姿态。 堂上的嬴渠梁正要出言制止,门外传来一个人严厉的声音,“有功夫争权夺利,满嘴扯皮,胡说八道,没心思御敌,成何体统。” “左庶长回来了。”政事堂里一阵呼声,有人欢喜,有人变色。 嬴渠梁微微的点头。 卫鞅和景监大踏步走入,向嬴渠梁行礼。 孟拆怒道:“你骂谁胡说八道了。” 卫鞅懒得理他,向嬴渠梁道:“禀报君上,开县私斗一案已然结案。恶意煽动民众围困左庶长行辕,阻碍执法,处死刑斩首十七人。私斗罪,处死刑斩首七百三十八人,判处十年以上劳役者四百一十五人。大小官员失职、渎职、过失者,原开县县令赢守处死刑斩首,陇西郡守赢淼,革职革爵,孟拆、西弧、赢虔、景监、卫鞅等人,罚俸一月至一年不等。上述处罚皆已执行,请君上过目。”呈上开县私斗案的报告。 满堂失色,嬴渠梁也禁不住震动。 “卫鞅,你竟然敢杀了赢守。”一个官员最先跳出来。 “君上,卫鞅杀了咱们兄弟啊,请君上即刻下令斩杀卫鞅,为咱们兄弟报仇。” “滥杀秦国官员,君上,外来人都靠不住啊。” “狗日的,老子把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外来狗杀个精光。” 顿时,政事堂上群情激昂,乱成一片,大有血流千里之势。 第一百五十二章 唯法是从 国君一怒,血流千里。老世族一怒,足可颠倒国度,分帮离析。 就连变法一派的新晋官员,也暗暗的不满,左庶长未免太过孟浪了。政治上的事情,有些事可以说不可以做,有些事可以做却不可以说,还有些事,做了之后,须得采取妥协措施,令局面达到一个新的平衡。 这位左庶长却没有,莫非他是个政治白痴。乍一回到,开口便是斩杀、处罚了多少官员,摆出强硬的态度,宣言绝不妥协。这等行径,绝非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所为。 尸佼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咽了口口水,滋润早已冒火的喉咙,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卫鞅景监回来了,态度摆出来了,他的任务便宣告完成。这两日唇枪舌战,应对局面,拖延时间,快要变哑巴了。 愤怒的朝堂下,已无人做得到端坐不动。数十人围在卫鞅面前,就差拔剑将卫鞅砍成十八段。 景监连忙挡在卫鞅身前,怒喝:“放肆,你们要造反么?”几个左庶长府的新晋官员跳到卫鞅的背后,随时出击。 “狗腿子,滚一边,别忘了你也是老秦人。” 景监“刷”一声抽出长剑,剑光一闪,抵住孟拆的咽喉。 “放肆——” “鸟——” “狗腿子,大胆——” 汹涌的群情为止一顿,旋即招来一片痛骂。 景监冷冷的说道:“大伙都是老秦人,景监也是。谁要是胆敢动左庶长一根毫毛,休怪我剑下不留情。” 大冷天里,孟拆也冒出一头冷汗。换做是谁,被利剑指着咽喉,都不能淡定。何况,这柄剑握在景监的手中。景监是秦国中与赢虔齐名的高手。更重要的是,没人敢怀疑一旦有人轻举妄动,景监将毫不犹豫的刺穿孟拆的咽喉。 卫鞅脸色铁青,这种古惑仔的阵势,作为两帮人必杀或必救的核心人物,滋味的确不好受。若非明知历史上的卫鞅不会挂得这么快,怕是早要躲到嬴渠梁的身后,让他们秦国人狗咬狗,死一大片先再说。 尸佼左看,没人。右看,有老甘龙,正好老甘龙也转脸过来。朝堂下,数十个空位,就甘龙、尸佼留在席位,其他人都堆人堆去了。 尸佼笑道:“有上大夫在,下官去了也属帮倒忙。一不小心为乱剑所伤,反而不值。万一左庶长和上大夫横尸朝堂,下官也好为秦国变法留个种。老太师,你说是不是?” 他在逼老甘龙站队。 甘龙儒雅的点头一笑,他本身就是一尊巨无霸的存在,只有别人靠向他,从来无需选择站队。 尸佼抬了抬袖子,暗指上面的方向。 嬴渠梁放佛未见堂下的乱象,只顾阅读卫鞅递交上来的开县私斗案报告。身后的卫尉白里,毫无表情,手按剑柄。 甘龙叹口气,扶着拐杖巅巍巍的站起来,前行两步,拐杖一戳,正中某人的臀部。 “狗日的——”某人跳起来大叫,见是老太师下的黑手,陡然哑声。 又一戳,某左庶长府的年轻官员发出一声虎头蛇尾的怒号:“谁——老太师——” 一戳,一戳,有一戳,老甘龙渐渐上瘾起来。 一根拐杖分出一条道路来,七八个人臀部被袭之后,人群终于少了纷闹嘈杂之声,一个个眼巴巴的盯着甘龙。这尊大神出来了,要是他支持变法派,老世族们只能捏着鼻子低头。要是他反对变法,今日朝堂上,变法派将尸横片地。即便是国君嬴渠梁,也无可奈何。 “老太师,变法之初,他们口口声声说,秦国变法,走大道,行阳谋,不搞阴谋诡计,不学韩国,血流遍野。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已经血流遍野了啊。老太师,你一定要为老秦人主持公道啊——老太师,你看,你看,景监这狗腿子还要杀——” 老甘龙眯起老眼,冷冷的蹙着说话的西弧,西弧心中一怵,斗然失声,不敢再说下去。阳谋变法是嬴渠梁的宣示,西弧此言,已经直指国君了。 “你再说一遍?”甘龙道。 许多人低下了头。 景监的剑,被甘龙苍老的手捏住,慢慢脱离孟拆的咽喉。景监不敢发力,包括卫鞅身后的外来官员,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甘龙用拐杖拨开景监,直面卫鞅。 卫鞅也淡定的看着他,气势汹汹数十人的对阵,顿时变成了两个的对面。只是两人身后的小弟们,依旧是一触即发的姿态。 “老太师,这么一比才知道,原来我个子比你高了五寸。”卫鞅忽然笑道。卫鞅一米七八的身高,放在后世算正常。而甘龙不过是一米六的样子,放在这个时代,正好是平均水平。只不过,甘龙久处高位,身上的气势给人错觉要高一些。 满堂的“啊?”声,满堂的冷汗直冒。 “当啷”“当啷”“当啷” 好几把剑落地,包括景监的。 甘龙淡淡一笑,道:“左庶长玩笑老夫了,手握穆公镇国剑,意欲何为?” 穆公镇国剑。 所有人这时候才发现,卫鞅今日是腰挂穆公镇国剑上堂的,不仅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穆公剑在秦国,那是权力的象征,更是秦国人信仰所在。要是景监杀人,说不得要偿命。可若是卫鞅拔出穆公剑,斩杀在场的任何一位,死了是白死,不死也得乖乖的死。否则举国上下全体老秦人都不会放过他。即便砍了嬴渠梁的脑袋,结局如何,也有两说。 变法一派都松了一口气。 老世族们肩膀上的脖子,隐隐发寒。当日国君授予卫鞅穆公镇国剑,可是言明可斩杀一切变法的阻碍。即便今天能将卫鞅一派赶尽杀绝,老世族的势力再大,老秦人们也容不得他们在秦国人的土地上生存了。 卫鞅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笑道:“这么多人要杀我,心里慌了,不知不觉就抓住了剑柄,老太师见笑了。” 心里却暗暗吃惊,看来还是低估了老甘龙在秦国朝堂的能量。君不见,老狐狸一现身,一竿子人不给嬴渠梁面子,却都唯他马首是瞻。甚至怂恿他加入自己行列,隐隐摆出要一举推翻嬴渠梁的姿态。 甘龙笑道:“左庶长玩笑了,处风云变幻而不惊,泰山崩塌而自若,如此之辈执掌秦国大政,国之幸也。” 卫鞅也笑道:“老太师,鞅并非玩笑。” 甘龙缓缓的摆摆手。 卫鞅接着说道:“要是所有秦国的孩子们,打小能吃饱吃好,干饭肉糜,将来长大了,都长得跟我一般的个头,孟将军那般结实。孩子们当兵打仗,那时候,秦国的大军冲锋陷阵,将是何等的威武,我很期待。” 甘龙老眼一亮,点头道:“老夫也很期待,但愿能活到那时,亲眼看到我大秦国熊虎之师,摧枯拉朽,将那魏国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老太师——”一众变法派心中感叹。此时,傻子都听出了老甘龙的态度。 甘龙转过身来面对老世族众人,拐杖一顿,厉声喝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诸位,你们莫非忘了当日的誓言了。你们走出这宫门看看,走出这栎阳城去看看,有几人不挨饿,有几人能暖暖和和的睡一宿,看看我们大秦国已经到了何种田地。你们当中,谁能令秦国的孩子们吃饱吃好,不饿肚子不挨冷,有谁能让孩子们将来长得高大,长得结实?有谁敢说一句,可以让秦国大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站出来,老夫礼让太师之位。” 也许太过激动,一口气没能转过来,连连的咳嗽。 卫鞅连忙为甘龙抚胸口拍后背,俨然一对老小绝好搭档。 甘龙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自古以来,有国才有家,这理无需老夫累赘。秦国欲强,唯变法一途。赢守之死,死于法度,绝无擅杀老秦人之说。自今日起,诸位当牢记,恪守法度,唯法是从。老夫正告所有人,但又阻挠秦国变法者,皆为老秦人之大敌,尤在魏国之上。” 嬴渠梁拍案起身,喝道:“老太师说得好,秦国人自我以下,人人当恪守法度,唯法是从。”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国君身上,嬴渠梁一挥长袖,示意回坐。 老世族们讪讪的,气质已经被彻底压低,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甘龙拐杖一顿,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只好放下剩余的执着,回到自己的席位。坐稳之后,卫鞅对上手的老甘龙拱手,示意感激对变法的支持。甘龙点头一笑。 嬴渠梁走下朝堂,环顾众人。一些尚且心存不甘的人,都纷纷的底下脑袋。 “秦国变法,虽百死亦不回头。秦国不强,寡人死后不入太庙。秦国旧制旧俗之多,诸国之首,而变法之深彻,旷古未有,众说纷扰,是是非非,不利于变法。着左庶长府商拟法令,凡非议新法者,皆刑之。”嬴渠梁掷地有声的说道。 “老臣附议。”甘龙适时高声唱喝。 老世族们今日在朝堂失了气势,此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夹杂的说道:“臣附议。” 卫鞅暗暗的点头,嬴渠梁表现出了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的素质,朝堂上那帮人说的话,信得过才怪。正面的时候信誓旦旦表示改过自新支持变法,转过脸去说不定使出什么阴招来。唯有趁势而为,借势发挥,顺着竹竿往上爬,才是玩政治的王道。站起身来,拱手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