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不晚》 楼上 一个,女生缘很好的女生。 陆若言看着走在自己前面一点下楼的阮茉香,得出这个结论。 此刻她胳膊搭在新科班花姚美意的肩膀上,两个人头凑着头说着笑话,不一会儿阮茉香就仰起头来大笑,尽管这时候正是放学高峰,又是礼拜六,大家结束了一个星期的重点高中生活,正处在兴奋之中,可她的笑声还是显得格外响亮。真是没见过哪个女生像她一样不修边幅,行为举止大大咧咧,说话大嗓门,成天一身运动服,头发短得也和男生有得拼,他微微皱眉,若不是她身边总能跟着美女,恐怕没有男生会注意她。 不过说到身边有美女,阮茉香的能力可谓得天独厚,上学才不过一个星期,她一个从县里考上市一中的人,就已经和班里大半女生混了半熟,几个有些姿色的,则全部被她动手动脚过了。这里面最夸张的就是姚美意,两个人一看就是早认识,入学第一天一见面就一个大熊抱,大呼小叫一通之后就形影不离,俨然一对蕾丝边。多少男生在心里这个羡慕嫉妒啊,不过慢慢的,大家似乎又因为这个,而开始打她的主意,通过这么个大大咧咧的人而接近美女,不失为一条捷径。而阮茉香呢,似乎是斗争经验丰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吃亏不上当,却也看不出精来,对谁都是那一个样子。 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邻居? 早在还没有开学,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了,原因当然是他老妈的八卦。女人没几个不八卦,尤其到了中年,东家长李家短简直就成了生活支柱,全然不能因为她是个大学教授就有所改变。 某天午饭时分,陆家老妈一脸兴致地盯着老爸问:“知不知道楼上雷家住进来了个女孩?就是老阮的那个侄女,当年阮敬琳和乔琪殉情扔下的那个孩子!记不记得?”那两只眼睛里发出的灼灼的光,陆若言确定,上一次是两年前老妈的一个同事的孩子得了抑郁症,而那孩子从小就什么都压他一头。 老爸听到殉情处,终于从饭碗里抬起头来,脸色却不善,皱皱眉问:“你是说,十几年前那个事情?” “可不是吗?当时多轰动啊!我记得他们殉情的时候,咱们若言也就几个月,算起来那孩子也跟若言同岁,今天我在楼道里碰到那女孩,倒还算清秀,长得和阮敬琳像得很,可不如她妈妈好看!”话说到了这里,也只有陆若言一个人听不懂了。当年阮敬琳和他老爸是同学,而且算得上好朋友,倒也算不上情敌,只是那时候大多数男生的眼睛都围着系花乔琪转,这就已经让颇有几分姿色却只能甘拜下风的陆家老妈耿耿于怀这么多年——这些陈年旧事陆少爷是无缘得知的。 陆先生心思转了几转,也吃得透老婆的心思,避重就轻地问:“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这孩子的情况,怎么这时候突然接来了?” “还能因为什么?上高中呗,老阮以前就说她儿子放在县里她父母那边带着,八成是两个孩子就着伴,这回怕是这女孩考进了一中,所以接过来。哎,若言,说不定还跟你是同学呢!” 陆若言那时候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他中考的成绩在全市也要排前几名,进的是重点高中的快班,一个县里考来的女孩,不太可能和他同班的。可是老妈真是一语成谶,他开学第一天注意到了姚美意,也就不得不看到美女身边瘦高的中性女生,中午骑着自行车回家,发现那女生在自己前面一点一直同路,直到她进了自己家的门洞,爬上顶楼,打开那扇门,关门的声音就在他头顶上回响。 可能是一早就知道她是孤儿,并且是因为父母殉情被遗弃,所以在看到这一个能笑能闹甚至略显缺心少肺的女生的时候,自己是有些惊奇的。这女生,是真的心胸过大,还是在掩饰一些什么?想来任何一个知道她身世的人,都会这样猜测。 阮茉香的男生缘非常一般,其实她这种女生纵然不让人产生邪念,当个哥们儿还是可以的,再说她身边许多的美女,很有些让男生巴结她的理由。可是她自己似乎就对男生没兴趣,就是有人主动和她搭讪她也没热情,唯一的例外是和她一起从县里考来的沈络生,偶尔能看到两个人在楼道里站着说两句。而男生们在观察和接触之后,也发现这不是个善类,她身上的大姐大作风,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江湖气,实在不是这所重点高中重点班的乖乖男们消受得了的,甚至男生们凑在一起讨论女生,她也被刻意忽略掉。想到这里,陆若言好像是恍然想到,两个人住楼上楼下,好几次都一起到家上楼,可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几天前外班一个体育生过来找她,茫然地在班门口抓住一个人传话,显然是不认识,但她出去以后那五大三粗的男生态度很是小心,似乎只是来传句话。于是大家心里就都在偷偷猜测她在外校有一个不同寻常的男朋友。 陆若言眼睛大半余光注意着前面一米的女生组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学校门口,只见前面的阮茉香神情忽然一变,欢欣鼓舞地冲出去跳上一辆机车,机车的主人一身黑,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结实,一看就和这校门里走出来的不是一路人,两个人冲姚美意挥挥手,一下子冲了出去。 于是各种猜测都别坐实了,果然是,不能惹的女生!大家嘴上不说,陆若言已经从周围人们脸上的神情探明了一切——这世界上八卦的人,不只有中年妇女。 毕竟是马上就可以休周末,阮茉香的小插曲之后,大家很快都恢复了不错的心情。陆若言晃晃悠悠地骑着车,心里想的是怎样和老妈撒谎,就说约了同学打球吧,这样下午就可以见到姜甜了……待到他在楼下停车,看到几十分钟前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拉风机车此刻就停在眼前,第一反应是那个阮茉香难道带男朋友回家?然后才明白过来,那就是楼上雷叔叔阮阿姨的儿子雷杰,也就是阮茉香的表哥。 他上楼一进家门,老妈迎接他的第一句话:“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他抬头看看表,莫名其妙:“平时不也是这个时间吗?” “那人家楼上的小姑娘怎么早就回来了?”很显然是怀疑他作奸犯科了。 “她表哥骑摩托车去接她了。”他解释着,心里默默摇头。 “哦,这样,我还以为你们今天放学早呢!”他老妈脸上有些讪讪,但马上就打起精神,“我那会儿听到有人在楼道里闹,还以为是你和楼上的女孩呢,打开门一看,你猜怎么着?她哥哥背着她上楼,两个人笑得一楼筒子人都听得见!兄妹感情还真好呢!我前天听老阮说了,她这回把两个孩子都接回市里了,那女孩考了一中,她儿子也考了体校,之前她想让她儿子回来念书,那孩子死都不肯,直到这妹妹也来了,才一起过来,平时她儿子住校,现在家里也还是那女孩一个孩子。” 听老妈说完这些,他已经洗好了手坐在了餐桌旁边,象征性地“嗯”了一声。 老爸也过来坐下,随口说:“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打听别人家的事情?” “什么我爱打听?老阮主动跟我说的!还说她儿子从小就浑,也不爱学习,什么事都干,可她哥哥留下的这个女孩儿又聪明又好学,性子也体谅人,她和老雷都当自己女儿疼的,她也是知道咱们若言和她侄女是同学,才跟我说一说的。” “这样?若言,楼上女孩你认识了吗?叫什么?人怎么样?”老爸忽然转向他。 “和我同班,叫阮茉香,挺……豪爽的。”他其实是想说大大咧咧,但毕竟不熟,背后说人坏话总不好。 但是这话一出口,就好像他和阮茉香已经挺认识了,果然老爸马上说:“一个班啊?那确实是学习挺好啊!什么时候有空,把她叫到家里吃顿饭吧,毕竟是敬琳的女儿——她父母年轻时候和爸爸妈妈都是好朋友。” “我看,是因为她是乔琪的女儿吧!”陆老妈拉着长声,醋意十足。 “架不是这么个吵法,人都走了这么久了,你还想怎么样?” 老爸脸色不动,举筷子夹菜,老妈一副想发作又不好发作的憋闷样子,陆若言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这时候他只要发出一点动静,就马上会变成替罪羊,于是消无声息地大口扒饭。就在这顿寂静的午餐即将结束的时候,老妈终于做了总结陈词:“你去和那小姑娘说,我也和你阮阿姨知会一声,就定下个礼拜日吧。” 哎,老妈永远是要这样雄纠纠气昂昂地败下阵来的,他心里暗笑之后忽然想到,要他如何与这个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同学开这个口呢? 他们不说话,倒也不是刻意为之的事情,首先阮茉香就不搭理他,他实在也是已经习惯了女孩子们主动和他搭讪往他身边凑合的局面,偶尔有敬而远之的他也不会去凑近乎,就算姚美意那样看着孤傲的,找准了时机看她一眼,她也回个微笑,接下去就顺理成章了。这个阮茉香则从来不拿正眼瞧他,他又能如何?何况他在上高中之前已经跟姜甜保证过,一定尽量少和女生来往,他可没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打算,就算对姚美意这个级别的美女也是保持距离的。 不过既然两个人是同学加邻居,这个说话的机会总是说来就来的。 谜团 周一早上陆若言照常下楼推车子,灵光一闪地注意了一下那辆机车并不在,正想着这对兄妹走得还挺早,楼道里就传出了叮叮当当跑下楼的声音。 “那个,陆若言是吧?你能带我上学吗?周六我表哥接的我,车子扔学校了,昨晚上我哥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回不来了。”阮茉香站在他面前,一脸的理直气壮,只是手抓着后脑勺,似乎在掩饰什么。 他愣了愣,没想到两个人第一次说话是这么个开始,但是马上就想到不能应下来,带着个人这一路要费力不少,何况到了学校那边让同学看到更麻烦,于是摆出一张扑克脸,调整出他不情愿的声音,说:“你坐公车去不行吗?要不然打个车。” “哦。”她丝毫没有争取一下的意思,转身就要走。 这是,得罪她了?还是她根本不在乎?要是平常,这么个女生,得罪不得罪他是不在乎的,但是想到家里老爹老娘还让他请她到家里吃饭,这时候得罪她回头又要被骂办事不利,于是冲口对着她的背影喊:“阮茉香,有个事跟你说。” 她转身,没回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板着脸问:“什么事?” “我父母想请你到家里吃个饭,下周日,那个,他们好像和你父母认识的。”他说这些话,不自觉也抓起自己的后脑勺,“还有,刚才跟你开玩笑的……” 她皱着眉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他话还没说完,一辆机车“嘎”地停在了旁边,带起来的风还没刮过去,雷杰已经把头盔抛到她手里,说:“上来!” 雷杰还是一身黑,只是上衣变成了长袖衬衫,敞怀穿着。她跑过去并没上车,而是伸手把雷杰的头盔面罩掀了上去,小半边脸的血迹马上露了出来,看起来眼角好像还在渗血。“怎么又弄成这样?你快去处理伤口!”她扳着自己表哥的头,查看伤口在哪里。 “小伤。”雷杰侧头躲过去,“先送你上学。” “不用,我自己坐公车去吧,你快点处理伤口,小心感染了,别让姑姑看见!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逃学监督你去包扎。”她已经把手里的头盔塞回车上。 “你这丫头!自己小心点!” “你放心,我带她上学。”陆若言终于找到机会,说完他的话。 “你是……” “他是陆若言,就住咱们楼下,也是我同学。”阮茉香上来介绍,“嗯,这是我表哥雷杰,我住的就是他家。” “什么你家我家?”雷杰对她的措辞不满,伸手就在她屁股上来了一下,才转头看向陆若言,说:“那就拜托了。”说完拨下面罩,扬长而去。 陆若言眼前还残留着雷杰最后一个表情,带着血污的脸,男性之间很郑重的托付,不管他是干什么的,毫无疑问他是极疼妹妹的哥哥。 阮茉香刚刚被雷杰当着不大熟的男生的面打了屁股,还在内心暗自懊恼,陆若言已经回过头来淡淡说了句:“上来吧,要不然迟到了。” 她大脑有些脱线,上了自行车后座半天,才说:“你到公车站那里,把我放下就行了。” “走吧。”他心里暗笑她,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你这人还挺记仇。” “不是记仇,是怕你不方便。” “我开始是跟你开玩笑的。” 你没有!阮茉香心里很清楚他一开始就是不想带自己,但是现下自己都已经坐在了他车子上,总不好计较这些。 两个人静了一会儿,陆若言开始找话说:“你和姚美意,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是啊,我们一起长大的。”她习惯性没多话,但是顿一下又觉得尴尬,于是提起兴致来笑笑,问,“你是不是看上美意了?跟你说,那丫头可不是谁都玩得起的,喜欢她的男生差不多都得掉层皮!你要做好准备。” “没有,你别乱说。”他确实不可能到了看上姚美意,愿意为她掉层皮的程度。 才没乱说,有几个男生逃得过美意那双勾魂的大眼睛?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对自家姐妹的魅力信心满满。 陆若言也在努力找话题,忽然就想要问她关于她父母的事情,毕竟和自己父母是老熟人,但是马上想到她是被父母撇下的孤儿,于是话还没到嘴边就咽了下去,改问:“你现在是住你姑姑家啊?听我妈说你姑姑对你很好。” “呵呵,当然好了,亲姑姑嘛!”她还是没心没肺笑,却又止住了话头。 “你表哥也对你很好。”这点让他很注意。 “是啊,雷杰确实是我最亲的亲人。”这一次,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一样。 最亲的亲人不应该是父母吗?真是……他心里竟然酸了一下,转而问:“他今天那一脸伤怎么弄的?” “你看不出来啊?也对,你这种男生肯定不打架的。我哥上体校,他初来乍到这种事情难免的,挺过最开始这些日子就好了。”她似乎极其了解那种生活,说得轻飘飘的,刚刚还挺紧张让雷杰去处理伤口,现在却似乎一点不担心。 不过陆若言没太注意这个,她想的是她小看他!哪有几个男生小的时候不打架的?他初中的时候也曾经跟着班里的那些混混去打群架,甚至为了姜甜和别的男生单挑,要说打架,他也算把好手了。 “要是他混帮派的话,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讲规矩的,他也有过一些在外面混的哥们儿。说完这个话,他才发现再过一个路口就可以看到学校了,看看时间还来得及,就对她说:“你现在下车自己走过去吧。” 阮茉香也什么都没说,心里了然他是避嫌,跳下车任由他在自己前面越来越远。她跟自己说别介意这个,陆若言也只是个普通男生,何况还长得好看招女生注意,如果被同学看到自己坐在他自行车上,他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她需要对自己这样说,也就已经说明她有点介意,她阮茉香再坏,也没到让人避之如蛇蝎的地步吧? 而陆若言,一路骑到校门口,推着车子进校门,到车棚锁好,这期间他想到了一件事,就是阮茉香很轻,他一路丝毫没觉得带着她是个负担,反而是一没注意就到了。 不过这天底下,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傍晚陆若言自己在食堂吃饭,身边忽然就坐下一个男生,用胳膊肘顶顶他,问:“你今天早晨,那是带着谁上学来?” 来者名叫公梓,是他初中的同班同学,不过这人还有一重身份,就是姜甜的好朋友,他家和姜甜家是世交,现在住得也很近,经常给两个人传话,当然,也是盯着他的人。其实对于这个他倒是不反感,在姜甜读的高中里,他也安插了自己的异性朋友做眼线,不过遇上现下这个事情,总是有点麻烦。他决定实话实说,不然以后翻出来更不好解释,于是耐着性子答:“她是我邻居,她家里人和我爸妈都认识,有点特殊情况拜托我带她一次。” “阮茉香对吧?我听说她和那个长得特好看的姚美意关系特别好。” 这眼线当得,多么敬业!他扫了公梓一眼,淡淡问:“那又怎么样?”说完就低头继续吃饭。 “陆若言,”公梓一条胳膊来到了他的脖子后面,“其实你追姜甜很不容易,这大家都知道,你现在能让她这样死心塌地想着你我是很佩服你,只是这女生都爱瞎想,你还是多哄哄她,不然她也总是骚扰我,我和我女朋友不好交代啊!” “你话怎么那么多?”他也给了公梓一手肘。其实他和公梓的关系也是很不错的,并没有上升到单纯的监督与被监督关系中。 他对姜甜还不够好吗?他已经想不出还能怎样好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很明白要什么的人,他要姜甜,是想要一辈子的。而他想要的,没有理由得不到。 陆若言的优越感来自于多方面,他家里是书香门第,往上多捯几代还出过翰林,爷爷就留过洋,以前给中央领导做过翻译,老了以后也是g大供着的宝贝。他爹子承父业学了外语,也出了几年国,现在是g大外语系的院长,著作摆在家里书橱里一排一排的,老妈则不算有事业心,评上博导之后明显追求不大,一心只想把他教育成才。而他自己呢,虽然不是那种次次考试一定能考第一的人,但也绝对在第一集团里从没掉下来,都是老师的心尖尖,而且心理素质好,总是能在大考的时候发挥出最佳水平。其实这些东西都是背景,提供的也就是个底气,从小培养了他的优越感的最主要还是,从小女生们倾慕的目光中,他早早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很好看,他有选择的权力和能力,他可以得到最好的。而幸运的是,那个最好的让他早早就遇到了,姜甜有一张动人心魄的小脸,天鹅一样高贵的气质,她是学芭蕾的,在舞台上的样子让所有人心折。他第一次看到舞台上的姜甜,对自己说,就是这个人。开始的时候姜甜对他没有太多好感,而且追她的人太多,他也不是那么突出,但是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还是赢得了佳人的心。 那一次带阮茉香上学之后,两个人就算是认识了,在班里是普通同学,她中午不回家在学校吃食堂,早晚上学或放学路上两人如果能碰到,就一起骑一段路,说一点班里的笑话,或者各自家里的事情,但是从来不会刻意等着一起走。他了解了她一些情况,比如她姑姑是g大新闻系的老师,姑父则是体育系的,她表哥雷杰在体校学武术,她从小就在县里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一起的除了雷杰还有姚美意和沈络生,都是很小就认识的,姚美意也是小学毕业才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来到市里。这些事情都不是阮茉香主动讲的,但她也不隐瞒,只要他问她就会如实回答,可是他还是很犹豫,能不能问关于她父母的事情,尽管他很好奇了。 周日如期而至,阮茉香也如约到他家来吃中午饭。她提前了一些过来,所以她进门的时候他没准备好,还像平时在家里一样光了膀子,一见门口是她,趁着老妈把她让进屋他急忙回自己房间套件t恤,出师有点不利。而他穿好衣服回过头来,却惊奇地发现这个在学校里不修边幅的女生来他家做客竟然打扮了一下,身上的浅杏色连衣裙一看就是第一次上身,短发也梳得有模有样,他家里是木地板,进来连拖鞋都不穿,她也没穿袜子,光着一双脚踩在地上似乎有些羞涩。她看着他,说:“陆同学,你好。” 陆同学?他险些笑出来,这是为了表明和自己不熟吗?他故作不介意,微微一笑伸手请她坐下,又按老妈的指示,给她倒了杯水拿了一盘水果,有心想看她的反应。 她果然就非常局促,站起来摇着手说:“阿姨,您别这么客气,我提前过来,本来是打算着帮您做做菜什么的!” “哎呀,你这孩子,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做饭呢?快好好坐着,若言你陪茉香说说话,饭菜马上就好!”陆妈的话刚说完,大门就被钥匙打开,陆爸站在门口,看到屋里的阮茉香,愣住了。 陆妈瞬间仿佛被什么附体了,拉着阮茉香的手激动地说:“老陆,你看这孩子的眉眼,是不是和敬琳一模一样?我开始说她长得不像乔琪,进门来仔细一看,鼻子和脸型都和她妈妈很像的,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进来?你和她说话就知道了,她的神态也让人念旧的,你说明明是没见过面,这遗传怎么就这么神奇呢?”说着说着,眼泪似乎都要下来了。 尽管还不太明白老妈究竟要干什么,不过陆若言和他爹都已经感觉到自己家里这个女人要搞事,这一副样子,不像是当年老爸喜欢过阮茉香的妈,倒像是她自己暗恋过阮敬琳!而手被牢牢抓着的阮茉香,此刻忽然直视着陆家阿姨,说:“阿姨,您真的和我父母认识吗?我从来没见过他们,总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小时候问我爷爷奶奶,他们都不愿意多讲,长大了也明白他们一提起来就伤心,更不敢问。您能告诉我一些我父母的事情吗?”她的声音在陆若言听来有点失真,掐得太细了,似乎想要模仿哽咽的感觉,但是很显然她一点要哭的意思都没有。 真不知道应该说是锦上添花还是雪上加霜,两个女人手拉着手深情款款,陆家两父子都预感到不妙。果然陆老妈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一句“这孩子可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为开始,接着就畅谈起大学时候阮敬琳和乔琪是怎样的一对金童玉女,那是郎才女貌谁见了谁羡慕,可是谁知道棒打鸳鸯,乔家死活不同意,导致两个人东躲西藏最后竟然走上绝路,不能不让人叹息。这中间还夹杂了许许多多的细节,间或的还要扭头问自家男人:“老陆,你记不记得?是不是这样?”其实毕业以后的许多事,也是她道听途说来的,可是丝毫都不影响表达效果,比自己亲眼看见还真实,几次都是感同身受泪盈于睫的样子。 陆若言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老妈的记性有这么好,不过他也慢慢品出来点滋味,老妈是有心刺激阮茉香的,这心态他不太能理解,人家的娘你看着不顺眼,娘没了怎么还有这种母账女还的道理?而他再看阮茉香,一直都是凄凄的表情,根据情节的进展时而皱眉时而哀叹,可是并没有再深入下去的趋势,任他老妈如何再煽情,始终也就是悲哀而已,倒也看不出是真是假。 这一顿饭吃得谁都不知道吃了什么,吃完了陆妈还是拉着阮茉香在客厅里说了好久,那热情得,就差认干女儿了。阮茉香也是真配合,眼看着的虚情假意还恰到好处地迎合,好像她真的全然相信似的。最后她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强调:“我今天特别感谢阿姨跟我说了这些,我好像真的见到了爸爸妈妈似的!” 门一关上陆妈就泄了气了,收拾收拾回屋睡午觉去了,陆老爸坐在沙发里看报纸,陆若言既不想睡觉也不想看书,就在一边坐着啃苹果,等着老爸的反应。果然,不一会儿他老爸听见屋里老婆觉睡匀实了,就把报纸拿了下来,摇着头微微一笑。陆若言马上递眼神过去,老爸把报纸对折放在一边,幽幽说:“孩子没有父母,性格真的是会出问题,不过也难得,她竟然就这样没让你妈妈得逞!这女孩说起来,挺有意思!” 陆若言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揣度阮茉香这种姿色的女生的心思,可是从这一天起,这女孩成功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在他心里成了一个谜团,尽管阮茉香自己一点也不想当这个谜团。 乌龙 随着接触一点点增多,陆若言心里面对阮茉香的认识越是不确定,她看起来真是心无城府的,特别是她身边跟着个姚美意那样眼睛一转一堆主意的女生,更显得她缺心眼,可是那一天和他妈妈两个人手拉着手虚情假意的,也确实是这个女生! 有一天放学路上遇到,他试探了她一次,说:“我妈那个人就是喜欢逞嘴上的快,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心思,你别介意。” 她愣了愣,问:“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介意?介意什么?你妈妈那天跟我说的我都很喜欢听啊!” 看着她一脸真诚的懵懂,他心里不禁怀疑,难道她是真的?他和他老爸都判断失误?她真的缺心眼到这种程度? 他和姚美意的熟识速度比和阮茉香快得多,姚美意虽然是精明一点,但怎么说都是他熟悉的按照常理出牌的一类女生,发现他这个优质品种有跟自己近乎的趋势,也立马顺水推舟地跟他闹起来。他并不刻意提起阮茉香,只是在偶尔话赶话赶到的时候说一句:“我觉得她有点缺心眼儿!” “你才缺心眼儿呢!你们全家都缺心眼儿!”这是姚美意恶毒的回答。 和姚美意在一起时间长了,换来的是阮茉香放学路上一脸八卦地问:“你是不是在追美意啊?那你可小心一点,追她的男生谁都得掉层皮!” 他不置可否笑笑,既然是没影的事情他也不多说什么,倒是很感兴趣她主动的八卦,转而问:“那你呢?沈络生是你男朋友?”他是不止一次看到两个人在学校里面笑闹,虽然不过火,但是她在沈络生面前的表情明显不太一样。 “什么啊!我跟络生没有早恋的可能,他那么温温吞吞的人,可能要等到不结婚不行了才会谈恋爱,到时候我也单身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她倒是毫不脸红,像是叙述一件自然得不行的事情,但是这话里面是不是可以引申出她想要嫁给沈络生的意思? 陆若言这一次,基本是想要确定她就是缺心眼了。 时间这东西,说快也快说慢也慢,重点高中的日子似乎是不好熬,可是不知不觉的两个月过去,第一次期中考试就到来了。对于重点班里的人来说,考试显得尤其压力大,原因是学校对重点班实行流动制,如果名次考出去就要下放到普通班,普通班尖子生名次考上来也可以进重点班。加上这是进高中第一次考试,谁都重视,考试临近一个礼拜,气温明明在下降,班里面的空气却好像一个火星就能点着,连阮茉香大嗓门的笑声都听得少了。 考试结果出来的这天下了冻死人的秋雨,姚美意身为中考市状元延续了她的神话,陆若言各科成绩都拔尖,只有语文稍稍差一些,拖到了第八名,而阮茉香呢,其它各科也都是领先水平,甚至还有两科文科成绩单科第一,只有英语一科,好死不死混在及格线上,总分一算,稳稳当当刚好不用出去。晚饭用的大课间结束,大家带着外面混回来的一身寒气,还在打着哆嗦,各科老师就拿着卷子进来秋后算账了。人是被一个一个叫出去的,重点班的学生都已经是尖子,偶尔有某一科成绩不好的就特别招老师恨,因为他们断定这孩子不是学不会,他就是不想学,这一科的成绩才会比其他科差。 对于这一点,陆若言觉得特别冤枉,他是打小就学不好语文,尤其是古诗词和古文,今天记明天忘,当然他在心底里是觉得这些故纸堆没用没前途,语言这东西会用用不错就行,精益求精又有什么用呢? “阮茉香。”语文老师忽然叫到了她。 她自己诧异了一下,原因是她这次语文考了单科第二,本来已经准备好被那个瘦高的有不少女粉丝的英语老师点名,不明白怎么会被这样阴森森的中年女声叫到。疑惑着走出教室,正处在更年期中的语文老师劈头就开始说:“我一直以为你语文很好,你的作业都完成得很好,照理说这个分数也不算低,但是你看你错的,默写竟然扣了三分,还有,作文写得毫无特色,这样怎么能在重点班里立足?你回去好好想想,自己的不足之处在哪里,不要因为有点小聪明就不认真不用心,语文是要用心才学得好的!” 她一句句听在耳朵里,拿着卷子翻来覆去看了看,才说:“老师,这个卷子不是我的,是陆若言的,您再仔细看看。” “什么?”当老师的一向对自己在学生面前的错误是无法承认的,马上就问,“那你这次语文考了多少?” “141。”她老实回答。 “你们这些孩子啊,考试的时候还把名字写得这么龙飞凤舞,是故意要显摆自己签名帅吗?好了你回去吧,把卷子给陆若言就行了!” 耍帅的人又不是我!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转身回教室,绕了一点把卷子扔在陆若言桌子上。其实语文老师嗓门大,位置又离门口最近,大家全都听到了刚刚的乌龙事件,一个个早已经瞄过了陆若言,叹他的运气好,这样躲过了语文老师的唾沫星子,不过也有好事的人已经把陆若言和阮茉香两个名字并排写了研究起来。 阮茉香自己还觉得有点倒霉,刚回到座位英语老师已经站到门前,叫:“陆若言。”他叫完了自己都有点疑惑,开学两个月,这个男生在课堂上已经给他留下了几乎完美的印象。 陆若言走过去接过卷子看了一眼,那名字签得实在是行云流水,不过和自己的行云流水还是有区别的,他没有代人受过的道理,直接说:“这卷子是阮茉香的。” 这一幕是发生在教室里面啊,同学们顿时升腾起小小的骚乱,阮茉香有点脸红,走上去刚好和往回走的陆若言面对面,他很为她的脸红感到一种恶作剧之后的喜悦,她则狠狠瞪了他一眼。 由于她成绩过于低,英俊的英语老师也没再回到他固守的楼梯口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份成绩单找到她的名字,就在门口就开始说:“你其他科成绩都那么好,为什么英语会这么差?你有没有发现如果你英语成绩上去,就是尖子学生?” “老师,我不喜欢学英语。”阮茉香倒是直言不讳。 “什么叫不喜欢学?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给你强调英语的重要性吗?不仅是高考,以后你的人生道路上处处都要用到英语,由不得你喜不喜欢!” “老师,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如果我因为英语不好,而在以后失去什么机会,付出什么代价,都是我自己愿意。”她的声音冷冷清清地掷了出来,听到的人则都是倒吸冷气。 “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后不用管你,你不论如何就是不学英语,是吗?”老师有点动怒。 “是这个意思。”她本来一直都是盯着卷子,这一下忽然抬起头,直视老师皱眉的脸。 英语老师原本就年纪不很大,又是男女有别,被她这样一盯,下面要说什么竟然忘记了,也感觉到这学生对这学科的排斥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默默对自己叹口气说:“你回去吧。” 阮茉香的英语不好,是因为不想学?陆若言忽然觉得很奇怪,如果她父母和自己爹妈都是大学同学,也就是说也都是学英语的,就算是遗传,也能遗传出一些天赋来啊,难道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排斥这个学科?想到这个,他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如果开学的时间再长一点,这种乌龙事件就不太可能发生了,因为阮茉香最好的就是语文,陆若言最棒的就是英语,说白了正是因为他们在头两个月里都给这两科老师留下了印象,老师在看到模糊的签名时才会最先反应出熟悉的名字。不过从此以后,全班人都发现他们两个的名字在写法上有些相似,写得潦草了就会相像,而这两个人签名的时候又都不规矩,也有人在发作业的时候有意无意搞错一下,不过并没有人真的拿这件事开玩笑。这时候大家还都以为那个偶尔来学校门口接阮茉香的人是她男朋友,一个那样的男生的女朋友,谁都不敢招惹。 这件事同样没让两个当事人的关系更近或更远,只是当天晚上阮茉香在回家路上遇到他,抱怨:“你这人怎么这么没义气啊?我都替你挨了语文老师骂,你就不能替我挨回骂吗?” “又不是我请你替我挨骂的,再说我挨了骂你也不一定能逃过去!”他回一句,也是想故意气人。 “你就不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骂过一次就没那么大精神头了!”她倒也没同他太计较,秋雨刚刚停了不久,晚上的小风嗖嗖的,吹得她直缩脖子。 “你为什么不爱学英语啊?”他忽然问。 风越来越大,他的声音仿佛被风带走了,她神情一点没动,牙齿打着架说:“这天可真是冷了,要冻死人了!赶快回家赶快回家!”她说着顶着风用力蹬车,赶到了他前面去。 他第一次发觉,她装傻其实挺生硬的。 不恨 不管阮茉香是真傻还是装傻,对于陆若言来说其实都是一时的好奇,大多是时候也就是不冷不热的同学加邻居,说是越来越熟,其实也没什么感觉,顺其自然相安无事而已。他生活的重心除了重点高中重点班繁重的课业,就是姜甜。差不多每一周他都有机会和父母撒个小谎约个小会,周末或者某天中午,开始的时候确实很好,不过时间长了就容易出问题,毕竟是处在不同的环境里不经常见面,两个人又都是骄矜的性子,有时候一言两语不和就会不欢而散。大吵倒是没有,不过这种小打小闹实在不少,每一次都要陆少爷挖空心思求得和解,渐渐也成了两个人相处的模式,累则累矣,陆若言觉得他倒是甘之如饴。 而阮茉香这一方,生活里面同样有值得开心和烦恼的事情,期中考试之后沈络生考进了重点班,这就是最让她开心的事。她之前的一个同桌是个整天板着阶级斗争脸的死命用工的女生,根本不太搭理她,这次如她的愿考了出去,沈络生一来到这个班就被安排在她身边坐,于是她又恢复了从前在县里上学的习惯:英语课上睡觉。 班里的座位安排是三个人一桌,阮茉香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三排,中间位置,陆若言坐在中间列的倒数第二排,微微侧头就能看到她。她外面坐着沈络生,里面的胖乎乎的女孩叫林静黎,不是靠成绩进重点班的,话说任何一个学校都有个校长,校长都有孩子,没人保证校长的孩子就一定学习好。据说林静黎从小就不爱学习,初中是在一个艺术中学上的,高中被家里人拘进这个学校不情愿得要死,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画画,成绩更是一塌糊涂,不过这女孩性格咋咋呼呼,倒是和阮茉香一拍即合。 此刻英语老师在前面讲解着课文,阮茉香已经趴下和周公约会了,林静黎看她这样,也就趴下去准备睡。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子,映在女孩的侧脸上,绒毛都看得见,沈络生侧头看看身边的阮茉香,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又回过头去认真做笔记。从陆若言这个角度看来,他笑得无限温柔宠溺。陆若言已经很多次听阮茉香说沈络生是块木头,不通情事不近女色的,根本就不开窍,他现在觉得那是她的后知后觉,沈络生应该是很喜欢她吧,她不就是靠着他的英语笔记才混及格的吗? “阮茉香,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英语老师还算柔和的声线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这里,因为大家都知道阮茉香一定又睡了。 这已经是第多少次?自从期中考试之后,阮茉香每节英语课都必定会被点到,一节课一次是少的,她每次都答不上来,老师就每次都叫,而更绝的是她竟然还每节课都能睡着!这也正是阮茉香自己烦恼的事情,这老师真是有耐力够执着,她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怎么还是不放过她呢?听到老师又点她,沈络生急忙用胳膊肘顶她,她揉揉眼睛,也熟门熟路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站起来就说:“老师,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大课间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老师沉着脸发话,这次好像是不打算放过她。 “哦。”她迷迷糊糊应了,坐下去马上继续趴下了。 英语老师看着她趴下,敛了敛目光,才继续开始讲课。 这是下午第一节课,距离大课间还有两节课时间,去给英语老师送刚做好的卷子的时候,陆若言是已经忘了课上的这一幕的,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阮茉香的声音才想起来,不由停住退后一点,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断他们。 “老师您就不要管我了,我不喜欢英语,我是不会好好学英语的,但是我保证每次都能及格,不会太过分。”看起来两个人已经斗争许久,阮茉香的声音已经透着不耐。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原因吗?我总要明白为什么。” “老师您真的要听真实原因吗?” “对。” 里面静了一会儿,她似乎做了心理准备,才开口:“我父母都是学英语的,据说学得还很好,不过我没见过他们,他们把我生下来就抛弃了我,所以但凡是跟他们有关的东西,我都有点排斥,这个我拿自己也没办法。” 又静了一会儿,老师也沉吟一刻,才说:“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为这样一个原因,耽误的是你自己的前途?你还小,这是不理智的行为,你这样做只是伤害了你自己而已。” “我不想要什么前途,老师您也看到了,聪明的头脑是上天给的,但是我没想过什么飞黄腾达,就想以后有个大学上,有个工作糊口,足够了。我本来就不理智,人就活这么一辈子,活得舒心最重要,我生下来就没父母,得对自己更好一点。” 这么一席话,从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嘴里冒出来,怎么说都让人惊诧,当老师的不想放弃,一个头脑这么聪明的孩子站在眼前,她明明白白告诉你她可以学好但就是不学,所有老师的习惯思维都是让她学进去!可是还说什么呢?应该是可以说一些什么才对啊!年轻的老师还在酝酿,陆若言却在这个静默的空当里推开办公室的门,说:“老师,您让我做的卷子我做完了,有些地方不明白,现在请教方便吗?” 高徒来了,小老师就本来就有点无以为继,这下有了台阶马上放她走了。阮茉香出去的时候扫了陆若言一眼,他也刚好在看她,两个人的对视中似有一种默契,他确实是有意帮她解围,虽然最开始推门的动作几乎是无意识的。 这天晚上放学,阮茉香第一次有意等陆若言,她是在出了学校拐一个弯的路口等的,见他和一群男生一起过来就无声在后面跟上,直到认识的人撤得差不多才紧蹬两下上前,说:“今天我和英语老师说的话,你别跟别人说,行吗?” 陆若言本来也没有传八卦的爱好,被她这样一说倒好像是他故意偷听,装作不在意地解释:“其实我今天也是凑巧过去,要是记得老师让你过去就等等再去了。” 她其实就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笑笑说:“没什么,幸好是你,要是别人说不定有多好奇曲解出多少个版本呢!” “你真的是因为你父母的原因,才不学英语的?”他现下这样问,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了,她都已经承认过。 “是啊。”她爽快回答。 立冬已经过了,树上一片叶子都没有了,北风呼呼地刮着,路灯并不很明亮,阮茉香毛线帽子下面的一双眼睛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是因为冷而向围巾里面缩了缩脖子。陆若言在这一刻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今天他一定要结束自己对这个女孩的好奇,把她真实的一面挖出来,她如果再敢找借口跑掉,他绝对会追上去。他毫不犹豫地问出:“你恨你父母吗?” “为什么要恨他们?他们给了我生命,要是没有他们我怎么能活生生在这里?我应该感谢他们还来不及吧!”她同样答得毫不犹豫,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望着他。 “那你为什么要排斥和他们有关的东西?”他马上追问,脸不自觉板得死紧,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她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执着,愣怔片刻之后忽然冷冷一笑,说:“想不到陆少爷竟然有心情猜我的心思!你想听实话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恨他们,因为子女不能恨父母,这无从选择,可是对于一对不愿陪着我的父母,多少都是有点怪的,如果可以谁都不愿意有这样一对父母。陆若言,你对我好奇不算什么,今天我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平时是装傻充愣,我只是想活得开心一点轻松一点,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请你收起你的怜悯,我不需要。”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都停了车,静静对视着,北风一阵冷似一阵,昏黄路灯下人影仿佛都在摇曳,陆若言此刻的感觉是惊骇,由一点点渐渐蔓延开来,竟然冲扩了整个心房,就算她心里什么都明白,有必要这样什么都说出来吗?这样讲话也太不给人留面子了吧!而且他自问并没有讲想要激怒她的话,可是她冷森森的目光告诉他她确实是被激怒了,而且她说他怜悯他,她竟然把他的关心理解成怜悯,她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翻脸谁都会,尤其陆若言这种惯出来的脾气,什么时候听过这些话?可是还来不及反击,她已经蹬上车奋力向前骑出去,仿佛害怕他追上,顶着风骑得特别尽力,虽然算不上很快,却足以表明态度。 他如她所愿,没有追上去。 暧昧 陆若言很庆幸自己没有追上去,因为他独自骑车回到家已经想明白,阮茉香这么容易被他激怒,是因为她太敏感,在这个问题上他以为她能说出来就是不在乎,其实不然,这仍然是她心里面不能碰的伤,而他当时如果追上去的话,说出来的话一定更伤人。而他对她,除了怜悯又能理解成什么呢?也许早在还没见过她,只是听老妈讲了她的身世之后,他就已经开始怜悯她,这种怜悯对于她这样敏感的人来说,也许就和侮辱差不多了。想清楚这些,陆少爷这次虽然被人折了面子,但并没憋气,甚至带了一点愧疚,这夜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陆若言刚下楼,就看到阮茉香等在楼下,见到他马上给他一个带一点讨好意味的笑,说:“对不起啊,昨天晚上我脑子抽风胡说八道,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啊!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行吗?” 他本来自己心里还在愧疚,见她这样当然顺着台阶往下跑,说:“你昨晚上说什么了?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她仰头笑了两声,挥挥手说:“我今天做值日,先走了,学校见!” 声音很脆,笑容很灿烂,陆若言低头开车锁,还在回味她刚刚的样子,心里面有点热,其实是,挺可爱的一个女孩。 所谓关心则乱,陆若言对阮茉香没那么关心,所以也不乱。两个人经历了这么一件事,应该说是互相了解了一些,很好很理智地处理过去之后,不管在人前还是不是从前那么普通的关系,在心里总有点不一样,好像是可以说心里话的人,这样不远不近的一个关系其实是很享受的。阮茉香的异性朋友不多,多一个陆若言她自己也挺高兴,她的个性很容易就让男生忽略她的性别,陆若言渐渐变得跟她说话口无遮拦,甚至有一天说对面楼有一家总看黄片,隔着窗户都看得见,问她注意到过没有,她也觉得没什么。 不知不觉的两个多月又过去了,期末考试来得风风火火,紧张的备考之后猛考三天,人一下子放松下来,陆若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和姜甜见面。不过这一次见面非常不成功,本来是和和气气,却因为姜甜说到自己的舞伴,他半真半假吃了回醋,几句话不对两个人又是扭头就走,不过陆若言倒是没紧张,这种事情出了太多次,他相信两天之后她气消了他再哄哄就没事了。可是天不遂人愿,两天以后他见到了她,却是见到她和她的舞伴一起从舞蹈教室走出来,见到了他姜甜一赌气,把手放进了舞伴臂弯里。 冷战由此开始。 期末考试的成绩公布下来,他还是语文不太理想,名次还降了两名,阮茉香仍然是擦着边留在重点班,姚美意也仍然是第一的不二人选。陆若言并没有因为和姜甜开始冷战而恹恹,相反,他倒觉得有一种报复的气焰。放假以后学校给尖子生开奥赛班,自愿考试参加,他自然是考上了,而阮茉香根本没去考,也许是因为这不是平时上课,大家都处在一个比较松弛的状态,又不固定座位,他每天去上课都和姚美意坐在一起,两个人听课之余有说有笑,你来我往之间有一种淡淡的暧昧,他就产生一种报复的快感,虽然姜甜是不知道的。 这天姚美意拿给他一个包装好的盒子,他瞬间以为是送给自己的,刚要开口,就听她说:“下午回去拿给阮茉香,今天是她生日,晚一点送过去,如果她家没人就明天再给她吧,也可能她回县里和她爷爷奶奶过生日去了。” 呼~自作多情一番,不过姚美意如果真的送自己东西示好的话,还真是比较麻烦,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放弃姜甜的。不过这样把礼物拿给阮茉香,是不是不太合适?既然是知道了她生日,空手总归不好,放学之后他在g大门口的小店转了一圈,买了个看着还顺眼的手链,藏在衣服口袋里,回家只和老妈交代要上楼去代转礼物,吃过晚饭就上去敲门。 开门的是雷杰,见到他愣了一下,回身喊:“丫头,找你的!” 雷杰一让开陆若言才发现里面挺热闹,很多人在说话,阮茉香跑过来,身上穿了条裙子,橘红色的很长的毛料裙,该是为生日新买的,她在家人面前一向装得很乖。她用一双惊奇的大眼睛笑盯着他,以及他手上的礼物,瞬间也自作多情地以为是他送她礼物的,等他说了:“姚美意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还有,生日快乐!”她倒是松了口气。 “谢谢你啊,我一会儿给美意打个电话。”她笑着接过去,并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 他还想把自己的礼物也送出去,挠挠后脑勺,说:“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话还没说完,阮茉香的姑姑忽然过来,问:“这不是楼下陆家的小子吗?听说你和我们茉香是同学?怎么站门口不进来?进来吃块儿蛋糕!” 阮茉香仿佛受到了启发,赶紧跟着说:“快进来!我哥买了个好大的蛋糕,大家都吃还没吃完,你来帮帮忙!” 客厅里面除了她姑姑一家三口,还有两个老人,她只说了一句:“我同学过来我跟他说两句。”并没有互相介绍就把他推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家里人都帮你过生日啊?”他边说边打量她的房间,她家的格局和他家里自然是一样的,她住的房间也正是他的正楼上,房间很简洁,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小衣柜,根本没有普通女孩子房间里的装饰品和毛绒玩具之类,简洁到房间有点空了。 阮茉香心情正好,话也就比平时多:“是啊,本来说回县里和爷爷奶奶一起过的,不过考虑到快过年了,干脆把他们接过来。但是这样一来住得就有点挤,我和我哥要睡着一间,一会儿给他在这儿加张弹簧床,这地方也是刚收拾出来的。”她靠在窗边,一边说一边拆着姚美意的礼物。 这时候雷杰推门进来,拿来一块非常大的蛋糕给他,他连忙说:“我刚吃过饭!” “那你也得吃!”她瞪他一眼。 雷杰扫了一眼两个人,也没说什么转身出去,还虚掩上了门。 她拆开了姚美意的礼物,是一叠精装的本子,有彩页的也有横格的和空白的,皮都很漂亮,看得出精挑细选,纸的质量也上乘。她一见就两眼发亮,叫着:“我就知道我的美意最懂我了!”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 “我看看什么好东西,把你高兴成这样!”他放下已经被他把下面的底座部分吃掉的蛋糕,伸手拿过那些本子,不过是本子而已,又没实质内容,她高兴什么? “我老早就喜欢这些本子,可是好贵啊,没天理,不过是本子,卖那么贵干什么?如果不是美意送给我,我自己肯定不舍得买的。”她仰起头傻呵呵地笑,又抢了回去。 他本来坐在她床上,抬头看她傻笑的样子,余光瞥到她书桌上堆着的书本,发现她自己用的笔记本之类都是最朴素最便宜的种类,看起来她姑姑姑父对她都不错,不过以她的个性是不好意思多花人家一分钱的,他竟然这样了解她了? 他对自己笑笑,就听她犹自在那里说:“我和我哥住一个房间的话,一定会聊天到很晚的,这房子隔音不好,我就听过你爸教育你,所以你小心被我们扰了睡眠啊!” “你真的和你哥睡一个房间啊?”他这才迟钝地发现不妥。 “怎么了?以前在爷爷奶奶那边,我们都是睡一个房间的,只不过那时候拉个帘,其实帘不帘的,多穿点就行了。”她也不觉得跟一个男生说这些有什么不对,还在对那几个本子喜爱着。 他脑子里勾勒出这对兄妹睡这一个房间的画面,感觉说不出的诡异,急忙转了话题:“你过年都在这边?” “嗯,爷爷奶奶接过来就不走了,我也就一直都在这边。你们那个课上得怎么样了?过完年接着上?”“嗯,年前还有两天,过完年到初七开始上课。既然你也不去别处,不如过了年一起打个篮球什么的?” “好啊,到时候你叫我就行,我要是没事就跟你去。” 陆若言这个年纪的男生,正是力比多过剩没处发泄的时候,每天都要运动运动才舒服,而运动的时候找个伴儿,显然是件开心的事情。而阮茉香也深怕这一个寒假,在姑姑姑父和爷爷奶奶的双重监督之下,没机会跟着雷杰去疯,一点娱乐也没有。 陆若言这个时候觉得自己也该告辞了,于是端起盛蛋糕的盘子,两步走到她面前,说:“我吃了你的生日蛋糕,就应该送你生日礼物才对。” “拿来!”她马上伸手。 “给!”他忽然用手指沾了盘子里的奶油,在她脸上画了一下。 “讨厌!”她没想到被偷袭,第一反应就是反击,一脚踹向他的小腿,伸手就要抢那个装满奶油的盘子。 陆若言怕盘子翻了,一下就跳出去,还好房间里空地儿大,他跳出去才感觉到小腿上火辣辣的,举着盘子说:“没想到你还挺暴力!” 阮茉香那一脚踹上去就意识到踹重了,这下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我没拿捏准力度,我也是练过一点拳脚的,这一脚肯定不轻,你没事吧?” 见她真有点慌,他就算真的疼也得忍着了,走回她面前,说:“没事,逗你玩儿呢,我得回去了,要不然我妈一会儿找上来了!” “哦,好。”她一脸无辜地抬头看他,然后眼疾手快沾了奶油给了他一下,终于胜利地笑出来,补充说,“你暗算我,这是给你的惩罚,在走出我家门之前不许擦掉!” 他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故意不提醒她她脸上也有奶油,放下盘子说:“好的,我不擦,送我出去吧。” 到了门前他才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条手链,又郑重对她说了一遍:“生日快乐。” 她一见那手链上星星点点的粉色水钻,就笑得一朵花,说了“谢谢!”又忽然跑进去抽了张面纸给他,说:“擦干净吧,要不然让你妈妈看见,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看着她脸上自己画上去的那抹奶油,笑得愈发开心,在脸上擦一擦,对她挥挥手下楼了。 阮茉香一关门就被雷杰逮了个正着,捏着她的下巴仰起她的脸来,戏谑:“有点脸红心跳啊,尤其是这化了妆以后,不错!” “什么化妆?呀!”她这才想起自己脸上也有奶油,挣脱了哥哥的手跑去拿面纸擦。 全家人都看着她笑,姑姑故作姿态地问:“那小子什么意思?是不是居心不良?”奶奶却不以为意,直说着:“我们茉香终于有男孩子追求了?” “什么啊,他是追美意的,讨好我啦!”她大叫着,故意装得特别可爱。 不爱 下楼的时候,陆若言感觉小腿还是若有若无有些疼,不觉笑出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和阮茉香之间也有点暧昧,不过这个想法马上就被他自己否决掉了,感觉不一样,他和她之间真的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她真是个能让人轻松快乐的朋友,这样的朋友说不定比女朋友还难找。 这夜他确实听到了楼上两兄妹的聊天,能辨得出两个人的声音,却听不清具体内容,可是并没影响到他的睡眠,相反,在这一点噪音的陪伴下,他睡得很安生。 两个人虽然约了过完年一起去打篮球,不过再见面却不是那时候,而是大年三十晚上,陆爸带着陆若言下楼放鞭炮,正遇上这对兄妹也在楼下放花放炮。 “叔叔过年好,陆同学过年好!”阮茉香马上满脸笑地给他们拜年。 他心里还在想,她每次在他父母面前都叫他“陆同学”,这关系撇得实在是太清了简直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而身边他爹已经笑着回答:“茉香过年好,叔叔没准备红包可怎么办?要不然若言你回家去给你这个阮同学拿一个?” 老狐狸啊,他在心里感叹。 “不用不用,”阮茉香仿佛丝毫没听出揶揄,“你们放了炮给我听个响就行了,咦,你们只有鞭炮啊,刚好我和我哥就没买鞭炮,叔叔,不如你和我们一起放了我们的花和二踢脚,再一起放鞭炮!” “好啊!”老狐狸笑呵呵同意了。 于是他上前去帮助雷杰摆放架着二踢脚的砖头,虽然这俩人在体力和智力上相差悬殊,却都是爱玩的人,一捆二踢脚放得花样百出,放完了俩人也算半熟了。阮茉香则一直站在陆爸身边,吵着给他们出主意,一见捻子点着了马上堵耳朵,他就故意逗她,拿着香让她去点,她跑着躲,死也不干。你一个我一个地把这点二踢脚点完,又把阮茉香兄妹的两个花炮同时点着,巨大的花球一个接一个冲上夜空,大家全都抬头看,在烟花落下的瞬间,他侧头看看阮茉香的侧脸,她不是多么漂亮的女孩子,但是笑容总是很有感染力。 最后收尾的是他们父子的一万响鞭炮,铺在地上蜿蜒老长,点着了噼里啪啦也响很久,他堵着自己的耳朵,雷杰却把自己的手拢在阮茉香捂在自己耳朵上的双手上,把她控在自己身前,他忽然在这对兄妹身上闻到了一点不伦之恋的味道。 四个人放完了炮一起上楼,到了他家门口她回头问雷杰:“哥,这几天有什么事儿吗?” 雷杰想了想,才答:“应该没有。” “哦,那陆若言,”她笑着转向他,“哪天打球去啊?你说吧。” “后天吧,明天初一肯定不行,后天下午两点,在篮球场见。”他说完就和老爸进屋,阮茉香兄妹也继续上楼,就在关上门的瞬间,雷杰刚好经过他剩下的那个门缝,他觉得他的目光有点不对劲。 大学的球场在假期里没什么人,特别是过年期间,大年初二下午,他带着篮球骑着自行车到篮球场的时候,阮茉香已经到了,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灰色运动服,脖子里围了条挺长的围巾,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直直站着看他靠近,绽开一个笑容,然后接着说:“我不会打篮球,给你当球童好了。” 其实他是被她的样子弄得挺开心,张口就揶揄:“你不会打球还答应跟我来打球?” “你也没问我会不会,就约了我啊!”她也不示弱。 他心里在笑,故意板着脸,好像故意刁难欺负她一般,说:“那你就帮我捡球吧,我把球打飞了你就去捡啊!” “没问题!”她竟然欣然答应。 陆若言有心炫技,运球的动作都比平时花哨,热了身顺了手之后,盯着球筐一个跳投,球撞在球筐沿上,丝毫没有要入筐的趋势,直接弹了出去。阮茉香对他做了个嘲笑的鬼脸,跑出去帮他把球勾了回来,抱着跑回来直接扔给他,说:“这就是陆少爷的高超球技?” 他站在原地没动,这是他的习惯,定点投篮如果一个地方没有进就一定要在这地方投进一两次,拿着球在手里转了一下,他再次跳投,这一次一点问题都没有,一个空心。球进了之后仍然是弹到别处,阮茉香也一直乖乖帮他捡回来,这样他打她看着,球跑了她就去捡,这样虽然她不打球,但是运动量着实也不小,可是陆若言看着她跑出去在身前晃悠的两条围巾,就觉得有点索然,这样打球毕竟互动太少。 “阮茉香,你为什么不打篮球啊?”他知道她体育很好,跑得快跳得高,体育课上重点班的女生都柔软得可以,就见她一个人闹得欢实。 “不是说了不会打。” “没学过还是学不会?要不然我教你吧!” 她顿了顿,说:“我爸爸上学的时候好像是篮球打得很好,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父母是不是,说不定是我奶奶骗我的。” 又是这个原因。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不知道怎么再往下问,有点生硬地扭回头继续投篮,结果是不专心,连篮筐的边都没挨上。这一次阮茉香也没笑话他,老老实实把球给他捡回来,他就主动说:“歇一会儿,一会儿再打。”她跳上篮球架的底座,靠着架子站着,他就坐在自己的篮球上晃悠,两个人都在搜肠刮肚地找话题,脑子在瞬间又都有点空白。有那么一点尴尬,阮茉香终于开口:“那个,明天就是情人节了,你要不要跟美意表示点什么?据我的独家线报,她对你印象还不错。” “别乱说!”他哭笑不得,不过倒是真的考虑起情人节的问题,他和姜甜一直都没有和解,如果就这样让情人节过去,得到原谅可能就难上加难了,虽然明明是她拿别人刺激他,怄气的人应该是他,不过时间长了他自动认为自己应该是求得原谅的一方了。考虑起这问题,他也没多想就对阮茉香说:“你说女生,是不是都特别看重这个情人节?如果是闹了别扭,情人节这天不理她,她是不是就得气坏了?” “你和美意吵架了?因为什么事?”她对他瞪大眼睛。 觉得解释起来麻烦,他下意识里也不想说出姜甜来,将错就错地说下去:“我就是小心眼儿了一下,结果她真的拿别的男生刺激我,所以就一直僵着。” 姚美意身边帅哥如云,陆若言只能算得宠的之一,要拿一个刺激另一个,实在是太方便了,她当即觉得自己猜测无比正确,骂道:“你白痴啊,你明明知道她是故意刺激你,还真生气?她能够刺激你还说明你值得她费这个心,真不知好歹!” “那照你说应该怎么办?” “明天认真准备个礼物,好好去道个歉,陪着笑脸哄一哄,情人节什么的,搁在平时是两个人增进感情的好机会,闹了别扭呢,就是和好的好时机,明白了?”她扬着头,一副认为他恨铁不成钢的姿态。 要是再看着她这样装出什么都懂的样子教训他,他就要忍不住笑出来了,忍着马上就到嘴边的笑,说:“你还说我呢,说起来头头是道的,也没见你有实践能力!话说回来,我看沈络生挺喜欢你的,你别说他迟钝,他也就是内向。” “他啊,”说起沈络生,她收起教训的表情,略带涩意地笑笑,“他也就是习惯了照顾我,其实我也习惯了照顾他,他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总被别的小男孩欺负,我呢,因为没爹没妈,小孩子也都不跟我玩,我们就凑到一起,美意也是,太漂亮太聪明也容易被小孩子排斥,加上雷杰是我哥,我们就这样凑在一起,互相照顾着。不过我和络生没可能的,他心里面其实特别向往那种一见钟情怦然心动然后要死要活的感情,他还曾经跟我说过羡慕我父母,觉得能拥有那样的爱情死而无憾,你说他怎么可能和我这样一起长大的人在一起?”“那么你呢?”他忽然被这个问题撞击,但仍然问得小心翼翼,“你对爱情是什么态度?” 她淡笑着摇摇头:“我不要爱情。你不觉得可笑吗,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殉情,我不否认像我父母那样爱得执着是一种境界,但是破坏性太强了,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对父母扔下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自己去寻死?我理解他们害怕分离,不管是都活着一生不见面还是一个死一个活他们都忍受不了,我尊重他们这份感情。但是我不要,我不会爱上什么人,为他生为他死,不要,我喜欢把握一些自己把握得住的东西。” 她说得很平静,看在他眼睛里,却觉得生疼,她,心里面一定也是很疼的,他后悔一定要问她这样的问题,有点结巴地说:“其实……爱情也不都是要生要死的。” “不纯粹的东西我更不要。”她注视着他,嫣然一笑,“陆若言,不要对我太好奇,你应该是懂得趋利避害的人,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我和你不是一种人,怎么说呢,你看我还像个好人,其实我是那种……叫什么来着,小太妹,对,混帮派的不是雷杰一个人,他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选的。” 这个不伦之恋的味道,真是越来越浓烈了!他咽了口口水,说不出话来,心跳得不很正常,却也不是激动的感觉,只是不自觉地站起来想要走近她。她忽然跳开,喊:“你别碰我,手脏死了!” 小太妹 这天他们打完球,他用单车带着她回家,到了楼下她说:“再和我说一次生日快乐好不好?那天是我阴历生日,明天才是阳历的。” “你的生日二月十四?” “是啊,有谁规定情人节这天不能有人出生啊?” “生日快乐!”他给了她一个很真诚的笑,其实这一刻他还很想摸摸她的头,但是诚如她所说,手确实是很脏。 情人节出生的,不想要爱情的女孩,他愈发觉得阮茉香有意思,他甚至有点羡慕雷杰,可以对她随便拍拍打打,他虽然不觉得自己喜欢她,但是总有一种想揉揉她的脑袋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听了她的建议,在情人节这天去请求姜甜的原谅,结果是一举成功,姜甜含羞带怨,手里抱着玫瑰,眼睛里闪着泪光对他说:“你要是今天再不来,我就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看到她这个样子,就觉得从身到心都快化了,轻轻捏捏她的小脸蛋,说:“怎么可能,就会胡思乱想,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乱吃醋,你也不要故意气我,行不行?还有,这么久才来道歉也是我的错,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了,好吗?” 姜甜大为感动地点点头,细着声音说:“阿言,你真好!” 他只是轻轻一笑,带着她吃东西去了。 他和姜甜的相处,有一点他自己不觉得奇怪的奇怪,就是他们的肌肤之亲较一般情侣要少一些,比较经常的是拉手,偶尔他喜欢轻捏她白皙幼滑果冻一样的脸蛋,要说亲密只有这么多。虽然他们才十六岁,但是很多小男女在这个时候也把拥抱接吻当成家常便饭了,他一方面没有特别大的欲望,另一方面他觉得这是自己爱惜姜甜的表现,他是想要一生一世跟她在一起的,不急在这一时,而且她美得好像艺术品,怎么能轻易亵渎呢? 由于和姜甜和好,他的假期接下来的日子都过得很舒心,年后奥赛课上课的时间调整了一下,下午下课早了些,他没和家里汇报这个情况,每天放了学之后到舞蹈教室外面去接姜甜,送了她回家之后再自己回家。每每在舞蹈教室门口看到那些女孩子瞄着他和姜甜一起的艳羡目光,他都感觉无比地好,不,不是无比,比这更好的,是那些跳舞的男孩子故意想要忽略他而显得生硬的神情。 再开学他才发现自己和阮茉香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一个假期上学放学他从来没碰上过她,说来也是有点奇怪的,而且他猛然看到她就直觉她在这个假期里发生了一些变化。她仍然是一进班就和前排的姚美意来了个大拥抱,然后一路打着招呼回到自己的座位,沈络生站起来让她进去,她先在他胸口上来了一拳,两个人对视着默契笑着,然后她进去,一把搂过林静黎的脖子,另一只手已经挠向胖女孩敏感的肚子——她所到之处仍然是一片喧闹。嗯,人还是那个人,行为也还是从前的行为,可是他就是在她身上发现了一点什么。 “看谁呢?”这时同桌程逸忽然轻轻撞了一下他胳膊肘,带着点揶揄的味道。 程逸是他上高中之后最要好的同性朋友,两个人对上第一眼就觉得彼此顺眼,后来交流多了发现共同语言很多,更巧的是两个人的女朋友都是初中同学,现在在外校。因为投缘,这个座位还是找老师找借口调换的,所以对于程逸他也没隐瞒过阮茉香是他邻居这件事,程逸也知道他对这个邻居有些注意的。此刻被朋友看出端倪,他不能作态,直接问:“你有没有觉得她不太对劲?” “我觉得她一直不对劲。”程逸是绝对没有兴趣研究阮茉香的。 这时候班主任进教室来开始进行新学期致辞,大家都安静下来,他也就不想这事情了。 可是这天晚上放学他在路上碰到她,马上就问了:“你这一个假期都干什么了?” 她不以为意地坦率回答:“认识了我哥的一些朋友,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他那上就恍然大悟了,她身上是多了一些痞气,虽然以前她就有江湖气的,可是那只是性格,而现在则更加实在了,继而他就想到她那次打篮球的时候说自己是太妹,看来还是玩真的。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她就更加不在乎似地补充:“我说过自己是小太妹啦,以前在县里面,我哥就跟着他大哥在街面上混,我也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干妹妹,那一套规矩我熟悉得简直比考试还手到擒来。到了这边情况有点复杂,我哥自己趟了半年,就把我拽进去了,说真的城里的混子都是比我们县里的来得洋气一些。” 他认为她不在乎的姿态是故意做出的,锁着眉头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混帮派?” “对于我哥来说,他处在那个地方,要是不混帮派就要被帮派混了,我呢,我说过,他在哪我在哪,这世上没有人比我和雷杰更亲,我必须跟他站在一起。”她说完这些,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严肃了,怎么每次和陆若言说话,到了后来都会过于认真呢?于是又掩饰着笑呵呵岔开一点话,说:“你别说,我竟然在帮派里面发现咱们学校的人啊,没想到,我还以为咱们学校里都是你这种妈妈的好孩子呢!” “你别看不起人,我也认识一些那个圈子的人。”他抗议。 她没说什么,只是嗤笑一声表明态度。 “那你说一说,你和你哥是跟着狮子,还是混太子帮?”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说出了本市地下势力最有实力的两个帮派,其实也不能说是两个帮派,其实只是本市黑帮老大手下的两个最大分支,由于互不服气,经常有些小规模的打斗。 她看他的目光就有点惊异,回答:“是跟着狮子哥的,呵呵,我哥一路打上去,现在是帮派里的老四啊!我们怎么会跟着太子帮?那个罗阳除了是罗老大的儿子还有什么?上一次他们火拼连我都干趴下了他手底下好几个,不过回头我被我哥还有狮子哥骂了,他们都说打起来我应该保护好自己跑,不然他们还得顾着我……” 说起帮派里的事情,她竟然满面光彩,真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混帮派多危险的事情,让她一说跟什么好事似的,他点点头说:“你哥说得对。”除此之外他也是在不知道说什么了,不过他心里面基本上把这一对兄妹的感情不正常给坐实了。其实说起来雷杰如果这么快就混到老四,真是不容易,他之所以了解一些帮派的事情,全是靠从前一个初中都没能毕业的同学说的,而那个同学在帮派里挺久,还就是个小喽啰。 说着说着也就到了楼下,她没有上楼的意思,掏出一把钥匙来,对他说:“帮个忙,帮我开一下我家的门,然后再轻轻关上,轻轻关就可以了,我姑姑姑父睡得早,不用把他们吵醒,不过他们能听见门声就会以为我回家了。我得去找雷杰,答应了他过去的,我就省的上楼了。” 他接过钥匙点点头,问她:“平时也没人等你放学?”其实他们每天到家也到不了十点,不算晚的,她家人睡太早了吧。 “姑姑要等的,但是我姑父要起早带体育生训练,我就不让他们等了。” 这么回事……他想了想又问:“你一晚上都不回来?”女孩子夜不归宿是大事。 “怎么可能,那不就被发现了?晚一点会回来的。” “你还有钥匙?” “当然有了!” “那你,自己小心。”他仍然站着不动,想要看着她走了再上楼。 “你今天怎么这么罗嗦啊?”她对他皱皱眉,满不在乎地蹬上车子开路了。 罗嗦吗?他按照她的吩咐,制造了她已经回家的假象,回到自己家,仍然在想这个问题,是不是对她的关心过了一点?为什么就总有些不放心她呢?思来想去的答案是,她本来就算他的朋友,多关心一点不稀奇,而且她做的事情本来就不让人放心。这样想通了,他也就可以安心做作业温书睡觉了,只是他较一般人睡眠少一些,每天都要十二点多才睡,可是直到他睡觉,还没听到她回家的动静。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阮茉香在新的学期里,在她丰富多彩的生活中加入了混帮派这个内容,但所幸的是这件事并没在同学中传开,知道的人只限于她信任的那么几个,这几个人里竟然就有了陆若言陆少爷。她当然也不用每天放学以后都出去,要出去的时候如果在路上能碰到陆若言,就拜托他给她制造回家假象,如果遇不到就自己回家关一下门,后来发展成了要出去的话放学之前就偷偷把自己的钥匙给了陆若言,对他倒是没来由地信任。不过晚上睡得太晚,第二天势必是要困的,于是每天睡觉的课除了英语之外又加了一节语文,她的理由是语文这东西不是课上学来的,不听课自学下次她还能考第一。 陆少爷本来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尽忠职守地帮她回家关一下门,不想想更多,何况姜甜那边一天一个脾气,他还应接不暇,哪有心思理这个太妹,可是很多晚上,偷偷拿出她的钥匙在台灯底下端详,都觉得挺有意思,这丫头和自己的生活,果然是有很大距离的。时至今日,春天都已经来了很久了,他仍然没在阮茉香出去的晚上听到过她回来。 这天晚上他到了睡觉的时间就躺下了,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楼上有挪动椅子的声音,马上就清醒过来,他知道她今晚是出去的,难道回来了?也没多想他起身披了一件外套,拉开窗户,手指在窗台下面的暖气上用力敲了几下。费力抬头看看,上面的窗口确实有不亮的灯光,但是没人回应他,他再次敲,坚持不懈,终于听到了楼上拉开窗子的声音。 “你叫我?”她伸出头来问得很小声。 “你刚回来?” “唔,刚才打起来了,我听话先跑,直接回来了。”她大喇喇解释,又疑惑,“你怎么还没睡啊?” “马上就睡了。” “哦,”她到了晚上反应有点慢,挠了挠头,问,“你什么事啊?” 他这才发现自己没事,就这样把她叫出来,有点尴尬,还是照实说:“没事,就是听到你的声音,问一声,马上就睡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哦,晚安。”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有点莫名其妙,对他挥挥手缩回头拉上了窗户。 春寒料峭,夜里的风还是有一点凉,半夜的小区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家家户户都关着灯,只有路灯照着寂寥的路。在这样的深夜里,陆若言忽然对自己产生了一阵愣怔,这女孩,好像开始牵动他的神经了。 小丫头 是关心得有点多了,但是当他追问到自己是不是精神出轨了的时候,立刻就觉得荒谬得不可思议,不管他有多关心阮茉香,和对姜甜的感情都是完全不能比的,阮茉香和姜甜,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两个人是天上地下。也许就像是阮茉香自己说的,是怜悯吧,对于一个这样身世这样生活的女孩子,是个了解的人都会多关心一点,人之常情的,这样想清楚了,他反倒是觉得更关心她一些也没什么。 这天晚自习中间的课间,他出去绕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那枚熟悉的钥匙又躺在了自己的课桌上,他笑笑收进衣服口袋,抬头看阮茉香,她正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想来是要在学校把所有的作业都赶出来。他早就已经发现,虽然自己的学习成绩看起来比她好很多,但实际上实在不如她聪明悟性高,尤其是那让人头疼的物理,她竟然是一点就透没一点障碍的,整整十年的考试教育给了他惯性思维,觉得她这样不用功是浪费自己,如果她肯用功,说不定是姚美意的劲敌也说不定。 一般她把钥匙直接给了他,这天晚上就不可能在路上碰到她了,她会直接到狮子的某一处场子去,他没问过这些夜里她具体去了哪里。他一个人回家,因为路上没事天气也很好,他今天在路上的时间似乎比平时少一些,先到她家用钥匙打开门,钥匙把门打开发出一点声响,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些好奇心,于是怪事神差的,他没有像平时一样直接关上门,而是小心地拉开门,注意着不让门锁碰上,然后轻轻进了屋。 屋里面漆黑一片,里间卧室传出呼噜声,他和阮茉香的房间位置都在门口拐弯处,他轻手轻脚推开她的房门,再关上门,从没干过这种事,感觉心就要跳出嗓子眼,但他一点点到为止的想法都没有,一路继续往里。到书桌边打开她的台灯,房间立刻明亮,和上一次他到这里相比,房间确实充实了一些,床头的空地放了一个小折叠架子,下层放着水杯和一些书,上层是一个三折相框,分别是阮茉香自己和两个一看就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她父母吗?他端详了一下那三张照片,有点惊异她竟然还会保留父母的照片,而她确实是长得像她爸爸,而她妈妈也确实漂亮,但是他放下相框就已经忘了她父母的样子。 她的床很整齐,格子的床单和枕巾都干干净净,他到她的书桌前,翻了一下桌子上堆着的书书本本,全是他熟悉的东西,再拉开下面两个抽屉,一个里面是一些零碎的东西,另一个则是一摞本子。他认出那是她生日的时候姚美意送的,拿出一本翻开,密密实实是她的字,他之前并没注意过她的字什么样,这一下才发现她的字虽然漂亮但并不是女孩子那种娟秀,而是很大气。他猜这是日记本,而看人日记实在在他的道德承受能力以外,虽然他今晚的行为已经可以算得上偷窥了。他把本子合起来放回去,再慢慢推回抽屉,关上灯悄悄原路返回,最后像往常一样,在门外把门关上。松一口气,看看手表,正是他平时到家的点钟,心还在突突跳,这坏事不是谁都能做。 他稳稳心神下一层楼,按了门铃他老妈马上来给他开门,家里面灯火通明,老妈问他在学校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来一顿夜宵,老爸已经进了厨房。他这一刻恍然意识到阮茉香的生活和自己有多不一样,即便她准时回家,迎接她的也是一室漆黑,任何事情都要靠她自己,饿了也许只能饥肠辘辘入睡,虽然看起来她的家人都对她很好,但是父母是不可取代的,她真正需要什么,没有人牵肠挂肚的。 初夏很快就来了,他和阮茉香的关系实际上不见得更靠近,但是这女孩在他心里面却是越来越熟稔的一个人。与此同时他和姜甜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因为一次比较大的危机而改变,两个人仍然过一段时间就要小吵一场,为什么事情闹闹别扭,这已经成为了姜甜要他对她好向他讨要关心的习惯手段,只是他们都没意识到这个习惯不见得好。陆若言有时候觉得有点疲惫,一次次总是这样,即便不会让他对她的喜爱减损分毫,可是总有些别扭,他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两个人走上良性循环的轨道。于是就经常有一些焦躁的情绪,加上学习压力这么大,他也只是个还不到十七岁的叛逆期少年,总感觉生活淡而无味,了无生趣。所以在父母告知他两个人要一起出差整整五天的时候,他拒绝了到别人家去住的提议,第一个想到的是阮茉香,以及她小太妹的生活。 不止如此,老妈还附赠了他一份大礼,临走之前把阮茉香找到自己家里,千叮咛万嘱咐,她家若言晚上睡得晚,要再吃一顿,拜托她放学后来给他做一下,再帮他收拾收拾屋子,还塞给了她一百块钱。他早饭可以自己做,午饭晚饭都可以在学校食堂解决,这最后一顿夜宵实在是可有可无,收拾屋子这种事更是自己可以做,他听着老妈拉着阮茉香的手唠叨,后脊梁就开始出冷汗,只觉得她心里一定在笑话他娇生惯养。 第一天晚上,放学后他骑车过了路口,就看到阮茉香慢悠悠地骑着车,很像是在等他,于是上前去问:“你今天不用出去?” 她很有戏剧性地看了他一眼,懒洋洋说:“就算要出去,也要先给陆少爷你做了夜宵再走啊,我现在是你的使唤丫头,你不知道?” 就知道会被她笑话,他只能解释:“其实不用,就是我妈她夸张,我也不爱吃夜宵,你要是有事就去忙你的。” 她极不信任地瞥了他一眼,说:“还是算了,饿坏了陆少爷您,小的的罪过就大了,拿了别人的手短,我怕遭报应。” “你这么说,就是不拿人当朋友了。”他看她不吃软的,只能换硬招。 “我跟你很熟吗?什么时候是朋友来着?”她还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 他一听这个就有点火,本来还开玩笑,不自觉就带了认真,说着:“滚滚,想干嘛干嘛去,钥匙拿来我帮你关门,平时都白帮你了!” 她一看他急了,终于不打趣了,赶紧拿出一脸诚恳,有点讨好地笑着说:“陆少爷您还挺不经逗,我今晚不出去,本来也回去。” 陆少爷的火气上来,也没这么容易熄,驳一句:“我管你去哪儿?你都不是我朋友!” “得嘞,小的能和陆少爷做朋友,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她嘻嘻哈哈给了这么一句,他脸上就绷不住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到了家,在他家门口,她问:“真不用我给你做点什么吃?我看你是一点都不会做饭,你家里有现成吃的吗?要是饿了恐怕很难入睡啊!” 他觉得她样子好笑,答:“你要是实在想给本少爷做点什么,露露手艺,我也不好驳你这个面子啊!”说着打开门让她进去。 她放下书包洗了洗手,在厨房里摸索一下很是熟练地摘下墙边的围裙系上。他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赞叹:“你可以啊!” 她对他挑挑眉毛,问:“少爷想吃什么?” “你会做什么啊?” “我会做得多了,问题是大晚上的你能吃什么,你平时都吃什么?” “平时我爸妈把他们的晚饭剩下一点热了给我吃。” “哦,那就没有参考性了,要不我给你下一点面条吧,我看你家还有点挂面,下一小缕,晚上也吃不了多少。” “随便你吧,我不挑食。” 他还想跟她找话说,她已经认真做起来,烧水下面调汤,动作非常熟练,一看就是经常做饭,没一会儿已经关火,吩咐他拿个碗过来。他还在发愣,似乎有点震惊,他父母都会做饭,他也把这项技能看作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东西,可他自己从没想要学过,更没想过身边的这些同龄的女同学都会做饭不会。他妈妈让阮茉香来给他做夜宵,他把这理解成一个抽象的概念,此刻阮茉香如此迅速地把生的挂面变成了熟的汤面,他犹觉得这不是一件这个年纪的女孩能完成的事情。 “发什么愣啊?拿碗!要不然你就着锅吃?”她干练地瞪他一眼。 “阮茉香,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他愣愣问。 “这东西这么容易,还用得着学?”她见他真的不给拿碗,只能自己动手,找了一个大小合适的碗过来,三下两下盛好,又拿起锅来倒汤,对他的大惊小怪报以不屑。 陆少爷毕竟是处变不惊的人,既然老妈拜托到她,那么她就必定是做得不错,她上次来他家做客的时候不也想帮忙做饭来着吗?怪只怪他自己迟钝,没想到这一层,而想不到这些也完全是因为他没必要想。 坐在饭桌前,面前是热气腾腾一小碗面条,听着阮茉香在厨房里刷锅的声音,他挑起一缕面放进嘴里,嗯,汤味很足,但并不腻,面的软硬也正合适,入口滑嫩,平心而论手艺比他妈妈还要好。他爹妈做饭,就爱听他叫声好,吃到这个面,他习惯性地也叫了一声:“好吃!” 她没搭话,刷着锅无声笑出来。 陆若言西里呼噜地吃了两口,厨房里水声停了才想起问:“你不吃一点啊?要不我给你剩点?” “不用了,”她走过来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抹干,解下围裙坐下,“我没有大少爷这种吃夜宵的习惯,而且我听说吃夜宵容易得胃癌,我还是惜命的!” 他刚好把最后一口面条塞进嘴里,两腮都撑了起来,听到这话一时间愣住,忘记了应该怎样咀嚼吞咽。 阮茉香成功耍到了他,非常开心,笑得花枝乱颤,挥着手说着:“道听途说来的,没有科学依据,少爷您慢慢吃!” 他佯装生气瞪她一眼,吞掉了嘴里面条,又端起碗来把汤一滴不剩倒进肚子里,“哐当”一声放下碗,瞪着她似乎在说:本少爷不怕得胃癌,怎么样? “少爷好胃口!”她笑得快上不来气,拿过他的碗到厨房去洗。 他跟过去说:“你做饭应该我洗碗。” “一下的事情,下次让给你。”她说得很随意。 下次?下次要让她弄点别的,他舔舔嘴唇回味了一下这碗面,就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你这个夜宵做得不错,本少爷很满意,特赐给你一个给本少爷侍寝的机会,你要珍惜……” 她的碗已经洗好了,此刻正在水龙头下面冲着手,听到这个话没有第二个反应,举手就在他那张俊脸上拍了下去,说:“侍你个大头鬼!” 他还在擦着脸上的水,她已经拎起自己的书包向门口的方向去了,又回头说:“我明天确实要出去,你要是不介意就饿一天吧!”说完也没等他回应,直接开门走了。 唔,明天,值得期待。 假男友 难得有爹妈全不在家的时候,时机一点都不能放过,中午他就到姜甜的学校去接她放学,因为两个人没有事先约定,姜甜很惊喜,当即把自己的公主车锁在了路边,要他带她回家,又说上学也一定要他来接。由于上一次见面,两个人又因为捕风捉影的事情闹得不欢而散,他这一次觉得她特别乖,柔柔软软的一条胳膊松松围在他腰上,一圈都暖烘烘的,暖得他心神荡漾。 想起昨晚上阮茉香的厨艺,他随口问:“你会做饭吗?” “不会啊,怎么了?” “没什么,这么看来我是要学做饭了,不然以后我们在一起不是要饿肚子?” “请佣人不就行了?我爸爸妈妈也都不会做饭啊!” 他心里先惊了一下,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姜甜的生活水平还挺有差距,不过再想想,他自己的爹妈就是大学老师,可是他陆若言以后的生活应该是请个佣人没什么问题吧,于是笑两声回应:“也是。” “对了,阿言,我爸爸说过一阵再雇一个司机,这样家里时常空着的那辆车就可以接送我上学了,我也没理由拒绝,本来就好多同学都是车接车送的,我总是骑车爸爸妈妈没面子的,可是这样你以后就不能来接我放学了,而且去舞蹈教室也不行……” 这一次他是真的震撼到了,他爹妈也在寻思着买车的事情,算计来算计去,好的太贵,又不想将就差的,还没选好车型,他知道姜甜家里有钱,可从没想到和自己的差距这么大,愣了半天才答:“没关系,以后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让公梓告诉我,我多找时间陪你就是了。” “阿言,你最好了。”姜甜的声音软软的,小下巴磕在他后脊梁上。 从前每到这种时候,他总感觉身心俱化,而这一次却是前所未有的僵硬,原来,和姜甜这样的女孩子交往,是真的会给他压力的,如果他想要这个人一辈子,还有很多很多方面需要努力。从前他认为自己的生活条件不差,吃穿用度都不比谁差,现在他终于明白,钱这个东西,是永远不嫌多的。 把姜甜送回她家所在的别墅小区,他骑着车往回走,心里就有一些怅然,公梓在自己家里看到他,跑出来和他打招呼,他也是硬挤出笑容来。这种怅然的情绪持续了一下午,心里一直都沉甸甸的,直到晚自习的中间休息,他和程逸出去透了口气,回来在桌子上看到那把钥匙,才终于被转移开。因为情绪不好,竟然忘了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等在后面。 他看了看阮茉香的座位,就她一个人在座位上埋头做作业,沈络生和林静黎都不在,天赐良机,他毫不犹豫坐在了沈络生的座位上,说:“跟你商量个事情。” 她不抬头甚至不停笔,直接说:“放。” “今晚带我出去玩,怎么样?” 她瞥了他一眼,说:“闲得你皮痒了吧?” 他既然是有求于人,就任由她毒舌,忍忍答:“也不是不能这么说。” 她终于停下了手里的笔,眼睛转了转,说:“你要是愿意假扮我男朋友,我就带你去,因为最近有个小子追我追得厉害。” 他心里是挺吃惊这个条件,想了想避重就轻地问:“会不会有人要揍我?” “我在,没人敢!”她立马扬扬下巴。 她这一脸的霸气,实在让他不能不信任,当即毫不犹豫答应:“成交!” 她刚刚绽开一个笑容,半路上却又转成了耍赖的表情,说:“你讨厌,这样还要我回家去关一趟门!” 他是计划成功怎么样都行,讨好地笑着说:“一起走啦,在路口等你。” 这时候上课铃响起来,人哗啦啦涌进教室,两个人用一个瞬间就收拾好表情,最后默契地互视一下,他起身准备离开,站起来看到正走过来的沈络生,那个表情,充满戒备。 而随后进来的林静黎也没错过陆若言这个草级人物坐在了阮茉香身边的一幕,一进去就马上激动地拉着她问:“陆帅哥怎么坐这儿来了?他跟你说什么?” 阮茉香只和姚美意沈络生说过陆若言是她楼下,也觉得林静黎是一张喇叭嘴,不想解释更多,急切抓了个借口:“他和我打听一点美意的事情。” “陆少真追姚美意啊?我就看着他们俩不对劲,有事没事在一起溜达!”没想到这一句倒是把林静黎的八卦精神调动出来了。 “他追美意,我们美意也不见得答应他呢!”她回了一句,抬头看到看自习的老师眼锋已经扫了过来,闭嘴赶紧写作业。美意,抱歉又拿你当挡箭牌了,陆若言,你还是追美意追得勤一点吧,免得显得我撒谎! “到里边跟着我别跟丢了,不要乱喝东西,有人问你是谁你就说是香姐的朋友,你说阮茉香没人知道是谁,要是想吃东西就找我要,如果我有事要走开一下,除了我哥谁跟你乱说什么你都别搭理,还有,你校服下面穿的是什么?最好把校服脱了。”两个人已经回去关过了门,向着城西一家酒吧进发的路上,她不停嘱咐着他。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小姑娘,能出什么事?”“你以为你不会出事?”她极其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是个流氓都能马上把他非礼了。 酒吧的位置还算比较冲,老远就能看到闪烁的灯光牌子,但是走进了才发现它在一条巷子的口上,巷子里黑漆漆地一片,里面的寒气让人觉得什么事情都能发生。阮茉香在进门之前指着他的鼻子说:“别忘了假装我男朋友啊!”然后一把拉开了门,里面喧嚣的世界一下子扑面而来。 他听话扮演她男友,从后面揽住了她肩膀。这一个动作两个人都一愣,她是对这个亲密动作没有心理准备,而他则是因为她肩膀的单薄而吃惊。而下一刻,守在门前的小弟已经叫了一声:“香姐来了?”两个人都反应过来,她淡淡问:“我哥他们呢?”而他则更吃惊,这个守门的小弟,正是他那个初中同学。 “在里面。”小弟应着,眼睛却盯着陆若言,再看看他揽着她的胳膊,一切尽在不言中。 阮茉香只当是这小弟看她带了男人来,所以惊奇,拉着陆若言往里走。酒吧里面人很多,音乐声音嘈杂灯光昏暗闪烁,空气里面什么味道都有,里面小舞台上一个乐队奏着摇滚,当中一个头发半长的男人声嘶力竭地吼着,所有人都在他的吼叫声中晃动着身体。阮茉香拉着他特意在小舞台前面绕了一圈才到后面去,推开一扇门再关上,声音小了不少,空气也好一点,她再推开一扇门,里面几个男人横七竖八坐在椅子和沙发上,有几个在吸烟,云山雾罩的,陆若言闻不惯烟味,咳嗽了一声。 “我来了。”阮茉香站在原地,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她哥哥脸上,“这个是我男朋友陆若言,带来给大家看看,他和咱们不一样,大家都别为难他。” 雷杰马上站了起来,问:“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那匹小马驹儿不是不相信我有男朋友吗?带过来给他看看。” 雷杰有话还没说出来,门“嘭”地被撞开,刚刚在舞台上吼的男人此刻冲进来拉着阮茉香喊:“你还真带个男人来给我看?跟你说我不信!” “大活人都带来了你还不信,你要我怎么着你才信?难道要我给你表演春宫啊?” “香香……”来者死拉着她的手,话也还没说出来就被就被雷杰一把拉开了。 雷杰站到他妹妹面前,完全忽视陆若言的存在似的,低头沉声问:“丫头,你来真的?” 阮茉香毫不示弱,抬头直视着哥哥,答:“当然是真的。” 兄妹两个就这样对峙了一阵,雷杰才把目光射到陆若言脸上。陆若言很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刻,但因此一种男人的血性感也油然而生,他把手握在阮茉香腰上,直视着雷杰的目光,告诉自己要装到底,很镇定地说:“我没想到和茉香在一起会有这么大麻烦,不过我们确实在一起,我也不会退。”他说完这个,觉得自己真是前所未有的伟岸,还有一根神经在说,她腰可真细啊! 雷杰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嗤笑了一下,又低头看着妹妹,问:“你找的男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绣花枕头?” 阮茉香明白警报解除,根本没回答,只是给了他一个鬼脸。 “好了,带着你小男友那边去吧,可可看电视呢,作业写完了吗?没写完给你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不用了,我们去陪嫂子呆着。”她拉着他就走。 “杰哥……”那个摇滚歌手还不甘心。 “滚,吼你的歌去!”雷杰给了他一脚,“你本来也配不上我妹妹。” “那小白脸配得上啊?” “关你什么事?” 陆若言离开这个房间之前,没忘记很带劲地回头扫扫整屋子的人,但是后面的声音很快听不见了,阮茉香拉着他出来推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里面没开灯,只有电视的屏幕光忽明忽暗,电视对面沙发上坐着个穿一身桃红色修身运动服的女孩,女孩身材比例非常好,长发紧紧扎在脑后,一看就像是搞体育的,正对着屏幕嘿嘿笑。 “嫂子!”阮茉香一下坐过去,亲热地搂着那女孩叫得很甜,又看看电视,“你又看周星驰?怎么天天看都看不够啊?”说完才站起来把他拉过去介绍,“这个是我男朋友陆若言,这个,我嫂子洛可可。” 有意思的名字。两个人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没有进一步认识的意思。他心里此刻疑问很多,今天阮茉香让他来假扮男友摆脱追求者,他并没多疑,但是看到雷杰之后就开始起疑了,他怎么会允许别人追求他妹妹呢?之前看到两个人的互动,关系明显是不对劲,怎么还用得着别人来摆脱?而此刻眼前这个女孩,阮茉香叫她嫂子,也就是说她是雷杰的女朋友?难道是他之前的猜测都错了? 阮茉香已经把他带到了更里间的一个房间,开了灯,这个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宽一些的单人床和一个堆满了杂物的沙发。她一进屋马上拍着他的肩膀说:“够意思!演技也不错!我刚才差点以为你受不了我哥那个高压要卖了我呢!” “怎么可能?”他也跟着玩世不恭地笑出来。 “坐下吧,这是我哥平时睡觉的地方。”她把床上的两件衣服也扔到沙发上,自己率先坐在了床上,“这地方是狮子哥的一个场子,刚才那个唱歌的小马,是我哥的同学,爱唱两句,自己弄了个乐队,狮子哥让他在这边唱,就让我哥看着这个场子。这里的生活和你想象的是不是不一样?今晚光麻烦你了,要不然我带你出去玩一圈吧,省的你好像白来一趟。” 确实不太一样,不过他一点出去一趟的愿望都没有,坐在她身边离开一点的位置,转而问:“外边那个是雷杰的女朋友?” “是啊,你不都听我叫嫂子了吗?”她极其自然地问。 “那你嫂子平时睡哪儿?” “她也不是经常过来,来了的话就睡这里。” 他立刻就想到了限制级的事情,还没回神,忽然门被推开,伸进来一个脑袋问:“香姐,雷哥让我进来问问,你和你男友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刚刚看清门口的人是谁,就感觉肩膀上一颗脑袋靠了上来。 砸场子 她的头发很短,又有点软,蹭在他脖子和下巴上痒痒的,还能闻到一点洗发水的淡淡味道,以及热乎乎的呼吸的触觉。她脱掉校服外套之后,里面就剩下一个深蓝色的印花宽带背心,在这个季节还有些嫌冷,他的目光刚好触到她露在外面的细瘦肩头,刚刚他搂过的地方。 而门口站着的人,名字叫卫风,也是一中的学生,不仅如此,还因为长得不错和姚美意关系很好,把经常出现在姚美女身边的陆同学看成半个情敌。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阮茉香说的在帮派里的一中学生,陆若言当然也很明白此刻她把头靠过来是什么意思,他还没说话她已经把头抬了起来,说:“要吃我会自己去拿。” 卫风看着大姐大脸色不善,缩缩头回去了。阮茉香本来并没有坐得靠近陆若言,但这下又往外移了一点,说:“我哥疑心还挺重的,还要派个认识你的人来看看!” “现在怎么办?”卫风一出现,他就想到明天学校的谣言肯定会满天飞,这小子才不会放过他。 “安啦,我会让美意搞定他!”她毫不紧张,随意拍拍他肩膀,“话说回来,这小子在美意那儿基本没戏,我说你怎么也不太抓紧啊?上次还说她用别人气你,你也是活该!” 他本来想解释他女朋友不是姚美意,另有其人,但现下这个情况实在是不太适合长篇大论,只是揉揉她的头发,说:“你别多管闲事!”这样做完他才发现自己真的揉了她的头发,一件事想多了,真是不自觉就会投入实践。 “切!”她歪头躲开他的手,自己恢复着发型,“对了,你吃不吃东西?我去给你拿点,保证安全的。” “算了,”他在这个地方也是没胃口,“回去再说吧。” “我还是带你出去转转吧,就当满足了你的好奇心,其实这地方还是挺好玩的!” “算了算了,你那个追求者的吼叫太厉害,我怕我今晚上做噩梦!”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转而问,“对了,我这个假男友的身份要担多久?以后不会有人找我麻烦吧?你连你哥都一起骗着?”等等,她不会是实际上想要对雷杰示威,才会带他来这里吧?那他岂不是后患无穷? “看你胆小的!”她露出鄙夷的表情,“骗我哥也是迫不得已,过几天跟他说我是闹着玩的就行,这事也绝对不会流传到学校那边去。至于说有没有人找你麻烦,这个不可能,如果有人动你一根毫毛,你过来找我!” “你牛啊!”他一见她这个牛哄哄的小样儿就想笑,“看来这个黑锅我还是背上了!你,是不是因为你哥有了女朋友,心里不舒服啊?” 一听这个话,她立马一脸懵懂,问:“为什么啊?这跟我哥有没有女朋友有什么关系?可可和我哥早就在一起了。这次让你背这个黑锅,算我欠你一马,会很快了结的,ok?” “我不是那意思,”他此刻并不喜欢她这个豪爽劲头,“我是觉得,你哥看我的眼神不对,你找男朋友他好像是不高兴。” “哦,是因为这个,”她马上松了口气,哈哈笑出来,“我哥不是因为我有男朋友不高兴,他是不高兴是你啦!你没听他说嫌弃你绣花枕头吗?他以前怀疑络生和我有问题,本来从小一起玩的,后来也不太搭理络生了。他总觉得我应该找一个能罩得住我的人,其实小马他也不中意,我得找一个比他还厉害的他才能老实,可是比他厉害的哪那么好找?狮子哥厉害,也看不上我啊!” 是这样?他深表怀疑,加上生平第一次因为不够男子气概被人嫌弃,觉得必须反击,他撇撇嘴,非常臭屁地说:“我哪儿绣花枕头?你们不能因为我长得好看就嫉妒我!” 阮茉香瞬间被他的自恋折服,只能无奈地说:“少爷您长得好看,我们都嫉妒您!” 气氛很好,两个人还想再贫两句嘴,门忽然被撞开,开始时候看门的那个小弟冲进来喊:“香姐,陆若言,太子帮来砸场子,杰哥让你们先撤!” “来了多少人?场子里有多少咱们的人?可可怎么办?”阮茉香迅速问出来。 “差不多,你们从后边快走吧,嫂子杰哥自有安排!” “走!”她一把抓起陆若言的手,二话不说往外冲,不知什么时候在墙边顺了一根木棍握在另一只手里。 她拉着他穿过黑暗的甬道,有看着场子的人从旁边的门里出来,拿着家伙逆着他们的方向,身后酒吧里面打斗的声音渐远,再推开一扇门,面前是一个看起来非常破败堆着乱七八糟东西的小院子。她毫不停留,直接拉他打开院子的门想要出去,门推开,却早有人站在外面,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青年手里拿着一把砍刀,看到他们笑了笑。 “我听说狮子最近收了个很厉害的小弟做老四,而这个老四最宝贝的就是自己的妹妹,这个妹妹想必就是你了。你别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不对女人动手,只是我很喜欢看别人气急败环又没办法的样子。”青年向前两步,笑得愈加坏。 “那么,你就是罗阳?太子果然是好大的胆子,只身一人堵着后门,不怕出了什么事情没人照应吗?”她声音凉凉的,暗暗握紧手里的木棍,然后忽然向后把陆若言推到了一边。 陆若言忽然被推开有点反应不过来,等他转过身来,罗阳的刀已经架到了阮茉香的木棍上,刀锋切入棍子,两个人一时都顿住,罗阳再次发力,而她忽然把棍子打横,罗阳的刀脱手的瞬间,她的棍也断成了两截。刀被甩在了一旁,她双手握着短棍护在身前,说:“罗阳,你的刀已经没有了,我劝你点到为止,我们跟着狮子哥混,求的是平安,我不想惹是生非。” “老子今天宰了你!”罗阳忽然扑上去。 陆若言不是没打过架的人,此刻没理由傻看着,眼看着刚刚被甩出去的刀就在两步外,他上前拿起刀就冲了上去。阮茉香怕出事已经弃了手里的棍子,一把拉住罗阳一条胳膊,不顾他另一只手想要掐向自己的脖子,毫不犹豫把他胳膊拽脱了臼。罗阳身为本地黑社会老大的儿子,危机意识太差,以为所有人都不敢动他,因此拳脚从来没好好练过,而阮茉香心里也有数,明白不能伤他太过分,脱臼已经是极限。她刚要松手就看到陆若言挥刀过来,情急之下大喊一声:“别!”顺势把罗阳向前推出去,让陆若言砍了个空。 因为砍空了,陆若言向前一个趔趄,阮茉香已经上去抢过他的刀扔下,一边说着:“那是罗阳,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一边拉着他往外跑。身后罗阳忍着疼,还在叫嚣不会放过他们。 今天刚过来的时候,她让他把自行车就放在酒吧旁边,衣服和书包也扔在车筐里,还保证肯定不会丢。此刻他们跑出来,马上就能骑上跑。这一次看起来打得很厉害,里面乒乒乓乓的,似乎很快就要打出来了,他们骑上车沿着路边阴影,飞快地逃离出去。 两个人沿着来时的路,也不知道骑了多久,明知道后面不太有可能有人追来,可还是逃命一样蹬着车。阮茉香终于在一个路口处捏了闸,陆若言也跟着停了下来,两个人刚刚跑得太卖力,都趴在车把上喘着粗气,半天陆若言终于把身子直起一些,看向阮茉香,伸手对她竖起大拇指,说:“真有你的,我没见过女生这么猛的!” 她也快把气喘匀了,挥挥手淡笑着:“生活所迫而已,喘口气吃点东西吧,我请客。” 他这才注意到,路边墙角里有个小小的夜宵摊子,她应该是看到了才在这地方停下的。她把车子放在墙边,走过去非常熟稔地招呼老板:“大爷,来两碗馄饨。” 他还有些发愣,她已经坐到看起来不太干净的小桌旁,招手叫他:“来坐啊,大爷的馄饨很好吃的,我经常来。” 他过去坐下,忽略掉这里的卫生条件,打趣她:“你不是说吃夜宵会得胃癌吗?又不惜命了?” “活得太久也不见得多有意思!有好吃的东西就要及时吃下去!”她完全不介意地扒拉扒拉自己的短头发。 没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馄饨就上来了,她一脸满足地吹着汤,给自己的碗里加辣椒油,热气袭来,整张脸都埋在蒸汽里面,完全看不出就在几十分钟前她还在和本市地下势力的太子爷耍狠斗勇。他用一次性筷子拨了拨自己面前碗里的馄饨,问:“你刚才把罗阳打了,会不会怎么样?” 她愣了愣,脸上刚刚的满足感就消失了,讷讷说:“应该没大事,我就是把他拉脱臼了,幸好你那一刀没下去,否则肯定出事。最怕他捅到罗老大那边去,不过可能也不大,被一个女的弄成那样,让他爸知道了肯定先收拾他!其实据说罗老大那个人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否则也难以服众啊!” 其实他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说她这样毕竟是太危险,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这样,但是他说不出来了,他看到她刚刚的架势就知道她已经在这条道上走了很久,这不是他能管的。看了她一会儿,他问:“你的身手还不错,跟谁学的?” “我哥呗,他是专业学武术的,我没法跟他比,他就是教了我一些实用的防身招式,加上以前也偶尔需要自己动手打架,也就会了。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不让我参与打斗的,一方面他担心我,另一方面他们也迷信,认为女人参加的话不吉利。”她仰起头来说得还挺认真,“其实我看你才是扫把星,平时都没事,你一来就出事!不过你也不错,我以为你这种娇生惯养的人一见打架马上就吓坏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拿刀!” “是你瞧不起人,男生小时候哪有几个不打架的?”他嗤笑。 “这不一样啊,再说络生小时候就不打架,他那时候还要靠我罩着他呢!”说到这里,她似乎颇为骄傲,用手指蹭了蹭鼻子。 在夜宵摊子昏黄的灯光下,她刚刚从火拼的现场逃出来,已经一脸无所谓地开始吃东西了。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注意她的长相,之前他只是觉得她长得一般,头脑中的印象更偏重气质方面多一些,而细细看看,发现她五官长得都很好,脸型也很标致,一双大眼睛尤其亮,那里面有着一种特殊的光彩。她只是皮肤偏于麦色,也不细致,神情又总带着一些冷然,所以显不出好看来,如果她皮肤好一些,再像姚美意那样整天一脸公主一样的傲气,也应该是追求者排队的女生吧。“吃馄饨啊,发什么呆?凉了就不好吃了!”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直愣愣让他回神。 是了,其实女生能不能吸引异性,长相只是一个方面,很多人认为这是主要方面,实则不然,吸引异性最重要的还是气质,像阮茉香这样豪爽到粗糙的个性,是很难的,这样说起来,那个唱摇滚的小马倒是慧眼独具。 “哎,刚才那个看门的宋振是不是认识你?我没向他介绍你,但是最后他叫了你的名字。”她忽然问。 “是,他和我是初中同学,那时候关系也还不错,一起出去打过架的。”他老实回答着,心里倒是暗叹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她还能注意到这种细节。 “哦。”她愣了愣,带着一种傻乎乎的神情埋下头,忽然又抬起来,“对了,一会儿回去,我去帮你收拾收拾屋子,我怀疑你那妈妈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出差这么久,说不定没两天就回来了。还有,这钱你代我还给你妈,这么一点劳动不值这个价格,而且大家是邻居,这样做伤情分。”她说完从身上摸出一张百元大钞交给他,终于埋下头,西里呼噜吃起了暖胃暖身的馄饨。 兄妹 这天晚上回去得并不算晚,躺在床上的时间仍然是陆若言通常入睡的时间,但是他躺在床上是很自然地不能入睡,中午姜甜给他带来的郁闷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他回忆着这一晚上的经历,这种距离他非常遥远的一种生活,以及阮茉香的另一个侧面。他忽而想起她拉着他的手的感觉,虽然当时很紧急,他们一路往外跑,可是她的手仍然给了他奇异的感觉,他只握过姜甜细嫩柔软的小手,而阮茉香的手是细长的,骨节很硬,握着的时候很有质感。尽管这个晚上他为了伪装她男友,搂过她的肩和腰,肩膀上承担过她的头,但是最触动他的却是她的手,想到这个他轻轻握了握自己的右手,在面对罗阳的时候,她看起来毫不惧怕,但是手心是出了汗的。 带着这种感觉,他终于沉沉睡去。 陆若言怀疑自己和阮茉香谁才是他老妈亲生的,怎么这丫头倒好像是他妈妈肚子里的蛔虫?正当他还在考虑晚上让阮茉香给他做什么夜宵,这天晚上放学之后他打开自家房门,里面灯光明亮,老妈一脸笑容迎出来说:“儿子回来了?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看看没什么事,让你爸盯着就先回来了,这两天自己过得怎么样?” 他不太想要承认此刻看到老妈,他心里的感觉是失落,毕竟这也太对不起亲生妈妈了,但是身边的阮茉香倒是一点都不失落,甜甜笑着说:“阿姨好!阿姨您回来了,那我就功成身退了!”说着带着浓浓笑意看了他一眼,就要往外退,而他确定这个笑意绝对是嘲笑。 “茉香你也留下一起吃点夜宵吧,阿姨熬了点粥。”陆妈跟她客套着。 她笑得那叫一个纯良,口上说:“不了,阿姨,我姑姑还等着我呢!”说着自己开门,对着他们母子挥手道别,上楼了。 撒谎撒得真熟练,你姑姑什么时候等过你?他在心里想到这个,可是下一刻就被老妈拽到饭桌前了。 夜宵不宜多,这道理他老妈也明白,只给了他一碗白粥配一碟小菜。他坐在那里,慢慢吃,老妈就坐在他对面略带热切地盯着两天未见的大儿子,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是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她可不舍得让自己儿子受半点委屈。想到这个就想到这两天儿子吃的都不是她做的饭,马上就心疼起来,问:“这两天阮茉香给你做夜宵了吗?” “做了。”他掩饰着某种情绪。 “做的什么?好吃吗?” “嗯,第一天是面条,第二天是馄饨,挺好吃的。” “馄饨?哪来的馄饨啊?”露馅了,他面不改色,答:“买来的速冻的,我想吃就让她做了。” “速冻的?怎么没看到包装?”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他什么时候撒谎老妈还是最清楚。 “收拾出去了啊,你不是让她收拾屋子吗?”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感谢阮茉香昨晚的神机妙算? “哦,好吃吗?比妈妈做得如何?”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他抬起头来,很显然是在开玩笑。 “当然是真话了!” “好吃,比你做得好吃。”他故意拿出一脸诚恳。 “你这个臭小子!”老妈一巴掌招呼在他脑袋上,笑得却很开心。 所以说说假话的境界有许多种,阮茉香那种面不改色到了出离真实的自然难得,而他这样已经被怀疑的,索性就来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时候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自以为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陆妈坐下开始算小账:“哎,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回来了,要不然真不会给她那么多钱,就两顿夜宵打扫一下屋子,就一百块钱!” 基本上所有男人都受不了女人算小账,尽管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妈,这个帐也没算歪,就是听着头疼,陆若言把昨晚收回来的一百块伸到老妈鼻子底下,说:“人家不要。” 这次陆妈就被动了,赶紧推开:“给出去的哪能收回来?这孩子怎么这样?你去给她,让她买件衣服什么的!” “行了,刚才是谁不舍得来着?”他把钱塞在老妈手里,“大家邻里邻居的,你这样用钱伤情分的。”他说完把碗一推,起身回屋做作业了。 这些事情之后,陆若言的生活又回到了自己的正轨,按照他的人生经验,自己和阮茉香的关系应该是更近了一步,至少这个朋友该是比较亲近就像他和姚美意那样,没事时候愿意呆在一起说笑,玩笑也可以开得随便一些。可是他发现并非如此,他和她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她不会刻意为他做任何事,在学校里说话客客气气,出了学校是亲近些,可却有非常明显的距离感,他发现她很擅长保留自己和他人的距离。 而阮茉香呢,她也不是真傻,在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对陆若言产生了戒心,他优秀他漂亮他脾气也很好,他身上那点小缺点在她眼里有时候都挺有意思,更重要的是他和自己熟识得太快了,那么他对她来讲,就是一个危险的人,毕竟她不允许自己陷入感情。而且她还有自己要担心和烦心的事情。 公梓打电话到陆若言家里面,跟他说姜甜明天中午找了个借口不用回家,他可以到学校去找她,两个人在外面吃顿饭再玩一会儿都可以。他爹就在客厅里看电视,他拿着电话嗯嗯啊啊了一通,最后说:“那个练习册我明天带到学校去,你要是要就自己来取。”公梓给了他一句:“陆若言你可真假!”就挂断了。 他也找了借口中午不回家,可是到了第二天,上操的时候公梓又跑来跟他说姜甜临时有事,中午的约会只能取消。虽然学校是禁止带手机上学的,不过像姜甜和公梓这样家庭的孩子不带手机才怪,这倒是也方便了他和姜甜沟通。因为姜甜的时间愈加地没有准,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状态他倒是已经习惯了,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他感觉不好也不能怪她,两个人不同校家庭背景又远,困难不止这么一点点。 但是这个中午到哪里去就成了个问题,回家吗?不想。在食堂吃点饭在学校里过?无聊。那么就出去,找个地方玩?去哪里呢?他一边做操一边乱想着,做完了操往回走还在考虑,肩膀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回头看竟然是卫风,对方面无表情撂下一句:“中午杰哥要见你。”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想了一下才明白,杰哥也就是雷杰。 这事情他想了一下还是没告诉阮茉香,本来以为雷杰这样约了他,必定是要到学校门口来,可是他找来找去没找到,被人一把拉过去,拉他的人却是宋振。这是黑社会的一贯作风吗?让两个人来打头阵,为了显得架子大?他和雷杰又不是没见过,他在心里暗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雷杰呢?”他问。 “跟我走就见到了。”宋振脸色有些犹疑,带着他走了一段,路上清静一些才开始说:“上次香姐把太子的胳膊弄脱臼了,太子把事情捅到罗老大那边,说是一定要卸了香姐一条胳膊才能了事,罗老大也没说什么,就说想见见香姐。杰哥怕香姐会出事,跟谁都没商量自己把事扛下来了,罗老大也是看狮子哥的面子吧,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不过杰哥希望香姐以后退出帮派,他这次找你,可能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听他这样说,陆若言心里倒是生出丝丝后怕来,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如果他那一刀落下去,还真是要把小命赔上了。这些事情阮茉香一点都没跟他说,毕竟拿刀的是他,想必罗阳也不想放过他,还是他们兄妹在帮他挡着。 雷杰在一条小街上的小饭店里等他,他最先看到的就是他吊在脖子上的左臂,就明白他让别人去找他过来的原因了,那绷带吊得还算比较简单,看起来不像是骨折。这一桌在墙边不显眼的地方,雷杰也没摆江湖气,站起来淡淡对他说:“坐。”倒是熟悉的样子。 他意识到用不着客套,弯弯手臂问:“你这个是因为……茉香?” “宋振那小子都告诉你了?看着夸张,其实就是这里不能乱动,”他点点自己的肩膀,“就是给了自己一刀,过一阵就好了。这买卖很上算,那边罗阳是要废她一条胳膊的,我出这点血就混过去了,而且罗阳也让罗老大圈起来训练去了,不练好了出不来的。” 这种给自己插刀子的情节,陆同学只在电视里见乔峰干过,不禁愣了愣。雷杰倒是从容笑了一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啤酒,说:“你下午还要上课,我就不劝你喝了,今天找你来是有点话要对你说。” “你说吧。” “你真的是那丫头的男朋友?” 之前他还是可以帮阮茉香把这个谎圆完的,可是雷杰为她付出血淋淋的代价,他这个谎就说不出口了,叹了口气说:“不是,之前是她要我假装她男友的。” 雷杰倒是不介意,轻轻一笑说:“我也觉得,像你是应该没有眼光看上她的。不过她对你的态度倒是有点特别,你不知道,她从小就不喜欢和男孩在一起,身边就是我和沈络生,其他人一律是女的,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和你这么熟,其实我很吃惊。” “你的意思是说……她喜欢我?”纵然陆若言自恋习惯了,说这个话也还是很没底气,尤其是在雷杰面前。 “倒也不能这么说吧,她这孩子有心结,不那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的,只能说看你特别顺眼一些吧。之前我在道上混,她要和我在一起,我没阻止,因为觉得自己罩得住她,让她多认识一些这边的人,也是一种保护,但是这次这个事情给了我教训,现在情况这么复杂,我还是希望她过清清白白的女孩子的生活,我只是她哥哥,不能一直陪着她。其实我这些话也不是就对你说,我和沈络生也说过,如果以后陪在她身边的男人不是你或者他,也请你转告那个人。”他自顾慢慢喝着啤酒,语气颇为低沉。 陆若言听出了一点下遗言的味道,忙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话不用这么着急说吧?” “小时候算命的说我活不到中年,我也害怕有些话不及早说出来就会来不及。”他近乎惨然笑一下,把半杯啤酒倒进了嘴里。 算命的话怎么能那么相信呢?陆若言是唯物主义教育出来的好孩子,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不过他也明白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拿起一边的酒瓶,给雷杰倒满,又把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说:“我不能多喝,但是必须敬你一杯,你说吧,不管我和阮茉香是什么关系,你这个托我应下了。”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冲动了,但是他就是觉得被这样一个哥哥感动,冲动得很值得。 雷杰和他碰了杯,把酒一饮而尽,说:“其实想想,可能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茉香这个孩子,她的出身决定了她不会有正常人的性格,作为她哥,我在把她影响至正常和跟着她一起不正常之间选择了后者,现在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她喜欢表现得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是心里太在乎了,害怕表现出来就会失去。她没有安全感,但是很喜欢做一些很冒险的事情,似乎这样就可以证明她不害怕。她其实容易走极端,好像是喜欢一个人的不安定的那种生活,其实心里比谁都渴望有个依靠安定下来。她的身世她不愿意很多人知道,但是只要是被人知道了就不再是忌讳,甚至有时候还主动拿这个事情开玩笑,其实她是怕别人说出来,索性自己来说。她又那么好强,不懂服软,好像不会受伤害似的,事实上她只是不能面对自己。她从小就聪明早熟,但是我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意识到自己这些问题,然后给选自己一条轻松一点的路,身份决定我不能成为救她的那个人,我不要求你什么,只要你记得,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把这些话告诉该听到的那个人就行了。” 陆若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定定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用目光告诉他自己是可信的,然后说:“阮茉香有你这样的哥哥,很幸运。” “她已经够倒霉,有这一点幸运也是应该的。”雷杰似乎是在嘲讽命运,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酒。 陆若言伸手抓住了倾斜的酒瓶子,说:“你还伤着呢,别喝了。” 雷杰抬头带着玩味的笑看他一眼,放下酒瓶没说什么,两个人默默吃了一会儿饭,他才再次开口:“不管怎么说,最近这段时间,你总算是她的朋友,这次我逼她退出帮派,她现在还在和我闹脾气。我做的事情怎么说都有危险,就麻烦你多照应她,这次的事情彻底过去了,以后不管出什么事,我保证我在道上一天,都不会有人找你们麻烦。” 怕黑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阮茉香毫无例外地卧倒酣睡了,陆若言从后侧面盯着她头发有点扎的后脑勺,心里有点感慨。其实他不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履行自己对雷杰的承诺,他一个有女朋友的人能怎么照应阮茉香,不过他倒是很乐意以后转告她男朋友雷杰的那番话——如果她会有男朋友的话。 中午他见了雷杰之后,心里的感觉是有些澎湃的,也没有告诉阮茉香的打算,可是一个下午的酝酿之后渐渐变成了酸酸涩涩的味道,看到前面车流里的阮茉香,一路在后面晃晃悠悠跟着,看没什么人了就跟上去,直接说:“我今天中午见到你哥了。” 阮茉香顿了一下,挑了挑眉毛问:“他跟你说什么?想要你劝我退出帮派?” “他是为你好。”他看她确实是在和雷杰怄气的样子,不禁觉得她太不体谅雷杰的心意。 她侧头看着他,似乎是在观察什么,忽然伸脚支住地停了下来,然后看起来非常认真地说:“他确实是为我好,没有人能比他对我更好,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妹妹。” 他也跟着停下来,见她这个神情,心里就没底了,嘴里面解释:“其实他要见我,也没要我劝你什么……” “可是他也是我唯一的哥哥,”她根本没听他的话,继续说,“我们从小就站在一起,我怎么能因为有危险就离开呢?他那样做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也承认他是把损失最小化了,我也不想自己废一条胳膊,但是你知道他付出了什么代价吗?那看起来就是一刀而已,可是他牺牲掉的是自己的前途,从此以后这个关节就是他的软肋,他不可能选上省队,不可能在运动员这条路上再有大的发展!他为了保护我付出这么多,我就不能担一点风险,和他站在一起吗?我要什么?我只要陪着守着我在乎的人,其他的有什么重要?”她点了点自己的左肩,扬着头看着夜空,似乎在抑制眼泪掉下来。 “他……只是你哥哥而已……”他有些无言以对,只是震撼于这对兄妹的感情,不要说他和姜甜不会落进这样的情况之中,即使有一天是这样,他也还没把握自己能做到什么,而这份兄妹情竟然已经超越了爱情,这真的是单纯的兄妹情?他一直怀疑。 “就因为是哥哥,砸断了骨头都连着筋,不是比任何其他男人都重要吗?”她放下头来,直视着他,冷冷一笑。 他这一瞬失神于她的表情,下一瞬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了?”她大声问。 他看了看四周楼房也没一点灯光,答:“停电吧。” 还好今晚月亮很大,眼睛很快适应了路灯消失之后的月光,光线一变刚刚的气氛破坏殆尽,两个人都愣了愣,骑上车回家。月光下他侧头偷偷看她,她微微抿着嘴唇,板着脸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多管闲事而生气。 整个小区都停了电,外面尚有月光,而楼道的窗户是朝着阴面的,里面真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锁了车子见她还是不理他,知趣自己往黑暗的楼道里走,却听到她在后面喊:“你走慢一点不行啊?”声音很大,却很急促,像是再给自己壮胆。 他转回身,她还没有真正进入黑暗,周身都笼着一层月光,神情略略慌乱,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就被破坏了。他走过去问:“你怕黑?” 她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跟着我。”他转身往里,听到她跟上的脚步声,接着自己的后衣摆被抓住了。真是怕得可以,这女孩子看起来是什么都不怕的,没想到竟然怕黑,看来确实如他哥哥所说,都是装出来的。他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到现在也是情况特殊,马上就放开了约束,伸手到自己的衣摆处,说:“把手给我。” 果然,果然是和自己印象里一样,她的手细瘦而硬,让人觉得她肯定不缺钙,也对,一双用来打架的拳头怎么可能和一般女孩子一样柔若无骨的呢?可是此刻她也是因为害怕,才把手放在了他的手掌里,她又和一般女孩子有多少区别呢?他这样胡思乱想着拉她上楼,手心里莫名地开始潮湿起来。 到了他家门前,她挣开他的手,说:“再见。”声音很小很怕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说:“我送你上去再说吧。”说着又拉住她的手。 一层楼马上就上来了,她从书包里摸着钥匙,他轻声说:“你不要和你哥闹别扭了,既然这么在乎他,你就为他想想,按他的意思让他高兴吧。” 她没搭话,直到钥匙碰撞的声音出现,她摸索着找到合适的一把,才抬头对他说:“谢谢你啊。”声音细得几乎不是她的声音了。 “都是邻居,说谢不是伤情分吗?”他把这个话还给她,伸手就揉了揉她柔软的短发,似乎在黑暗中发生的一切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我把好人做到底,你进去也没有灯,我等你找到手电再走。” 她实在是太怕黑暗,没说什么直接开了门,在里面轻手轻脚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手电,倒是摸到一根蜡烛,可是又找不到火,最后是打开燃气灶把蜡烛点燃了,才举着蜡烛过来,对他微笑。烛光映着她的脸和头发,昏黄一片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很安静,连这个笑容都比平时含蓄了许多。他也微笑出来,退出去对她挥挥手,然后和那些她不回来的夜晚一样,熟练而轻声地给她关上了房门。他知道自己长得很好,但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晚上这个最后的微笑有多么温柔。 阮茉香终于如她哥哥雷杰所愿,在这个夏天退出了帮派生活,规规矩矩只做一个高中生,雷杰保护她在形式上彻底抽身,虽然这对兄妹心里都明白,他在那里一天,她就一天没有真的退出。而阮茉香和陆若言的关系呢,也如陆同学自己所愿,终于突破了普通同学邻居的感觉,这个东西很难说清楚,做的事情说的话好像还和过去没什么两样,但是他就是能感觉出来她对他打开了一道藩篱。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班里面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紧张,原因是这次期末考试之后要分文理班,班级也就要打乱重分,这个重点班一开始就是按照重点理科班塑造的,没有几个人会走,这时候更不能出差错。正当所有人都被变态的物理题折磨得脸色麻木,阮茉香却举着政治历史书非常卖力地背。 晚自习的课间,操场上的灯只能映亮靠着教学楼的一半,另一半则显得暗淡许多,陆若言每天这个时候都习惯和程逸一起绕着操场从明到暗再到明转一圈。今天转到这暗的一半,却看到前面一个熟悉单薄的身影,阮茉香一个人也在压跑道。他和程逸示意自己过去跟她说点事,就让他先走了,他上前问:“你选文选理?” 她本来一个人在想事情,忽然被身后的声音打断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他才喘过气来,拍拍胸脯,才答:“选文吧,我喜欢学文。” “学文?”虽然注意到她这几天的举动,对这个答案不吃惊,但他并不认为这是聪明的选择,“学文的人英语都很好,你会很吃亏的,而且你理科也很好。” “学理不也一样要学英语吗?”她莫名其妙,“你是一定会学理吧?呵呵,你语文那么烂肯定不敢学文,其实我觉得你的物理也一般啊!” 那是因为你物理太好了!他咬咬牙根,你去学文也可以,把你的物理脑袋送给我再走!他被她嘲笑了,心里很是不甘,趁着光线暗狠狠揉了揉她的头——一个动作做顺手了,不管怎么着都变成了顺其自然。她弯腰躲开他的手,自己扒拉着恢复发型,似乎想说点什么,忽然也什么都开不了口了。 两个人就这样谁都没说话,默默并肩走完了剩下的这半圈,但也并不是什么内容都没有,他的手臂轻摆,手背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碰一下,再碰一下,不经意变成了有意,他装作不是故意的,她也装作不在意,就这样,一下,再一下。虽然两个人是拉过手的,但是那些毕竟都是特殊情况,如果说为了接触而接触,这还是第一次,虽然只是如此轻浅的碰触。 回到教室这个灯光过分明亮的地方,外面的世界恍如隔世,仿佛发生过的事情都是场梦,他忽然产生一个疑问,他那么排斥阮茉香选文,是不是因为那样的话两个人就不再是同班了呢?他最近是不是应该多和姜甜见见面?他对自己,又是不是太有信心了? 梦想 文理志愿是在考前报的,年级组长还做了一个呼吁大家慎重选文,多多选理的动员讲话,考试结束一周之后成绩和文理分班结果同时公布,这实在是有震撼效果的一天。阮茉香报文没什么大不了,她本来就是重点班里吊车尾的人,沈络生和林静黎一个后考进的一个后门生,走了也无所谓,最让理科重点班班主任大惑不解又捶胸顿足的就是他一眼没照到姚美意竟然报了文,这个太出人意料了,看来两年以后省文科状元有可能落在一中了! 而另一件让人震撼的事情就是阮茉香这一天是穿了裙子来上学的。这不是陆若言第一次见她穿裙子,而且这次这条裙子并不淑女,只是一条浅灰色的宽松款式,收腰不明显,两边还有两个肥肥大大的口袋,根本不能和她穿在她家人面前的样式比。可是理科班的其他男生们却是第一次见,更重要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这种衣服可以穿在她身上,她从进教室到落座在自己座位上,惊叹声就不绝于耳,而她刚一坐下林静黎马上抓着她的胳膊问:“你穿成这样想干什么?” “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班了,给大家最后留个印象,让大家记着我还是个女的。”她嘿嘿一笑,摸了摸仔细梳平的头发。 陆若言从后面看着她的样子,她身边沈络生的眼神,忽然让他不太舒服。 这场领分数分班的活动是安排在下午的,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老师们也对暑假的事情唠叨完毕之后,已经快要夕阳西下了。陆若言今天没有骑车,陪程逸到车棚取了车两个人一起走向车站,远远就看到今天因为穿了条裙子而引起轰动的小人儿站在车站底下。程逸看到了就笑,对他挥挥手,表情颇有意味地推他过去,自己蹬上车子跑了。 在他离她十来米的时候她也看到了他,爽朗招招手,他倒是因为程逸的表现而不太自然,讪讪笑了,才问:“你今天也没骑车?” “嗯,你也没骑?”这是显而易见的,纯属没话找话,两个人瞬间有点尴尬。 公共汽车及时赶到,上了车站在四面通风的车厢里说了两个笑话,他在距离一站才到的地方提议走回去,于是两个人就提前下了车,沿着一条两边都是茂盛合欢树的小路往家走。阮茉香似乎心情不错,蹦蹦哒哒走在他前面一点,他心里却有些怅然,懒懒开口问:“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顺利考进文科重点班,当然高兴了!”她头都没回。 “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学文啊?”他听到自己声音的一刻,忽然有些奇异的感觉。 后来的很多年里,陆若言都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就回想起这个夏天的傍晚,空气些微的凉,弥漫着合欢的清淡花香,阮茉香走在他前面,身上难得穿了一条裙子,灰色棉质,宽松的样式,双手放在两侧的大口袋里面晃来晃去,脚下也一颠一颠的。路灯的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斑驳地游走,她细瘦的四肢让人有些心疼,然后忽然之间的,她回过身来用她清脆的嗓音问:“陆若言,你有梦想吗?” 他被问住了,因为从小就聪明拔尖,他一向认为自己肯定是前程远大,至于说具体做什么倒是没想过,只觉得那些尖端的收入高的都可以,而近来从姜甜那里得到许多压力,对挣钱这件事有了更深的认识,如果说挣许多钱就是他的梦想,那么也太不堪了些吧。 “你没有?哈哈,没什么,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她转回身去,“但是我有梦想,就是不切实际的理想,我想当作家,这可不是聪明就能做到的事情,要走的路很长结局也没人能预料,但是我就是愿意为了这个梦想过那种穷困潦倒吃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所以我要学文,这样以后才能上中文系啊。” “作家?”他非常迟疑,这职业从来离他太遥远。 “对,我一直在努力,看很多书,每天都写点东西,虽然是写得不好吧。记不记得我过生日的时候美意送了我很多本子,我就用那些本子写我的小说,已经写了不少了。”她声音非常欢快,两根细瘦的胳膊展开向上伸着,手指一点一点的,头也抬起来,像是在触摸那些细碎的斑驳。 “那你写些什么?”他想到了那次偷偷去她房间,在抽屉里面看到的本子,当时他以为是日记,应该就是她写的小说,是不是应该后悔当时没有看看? “爱情。”她忽然停下来回头,亮亮的眼睛盯着他,“我写爱情,是不是很可笑?” 他在这一刻,胸口好像燃起了一团火,脚步没有停,直接走到她面前,很郑重说:“不可笑。” 她抬着头带着一种欣然的神情盯着他的眼睛看来看去,最后忽然轻提裙摆,弯了弯腰和膝盖,说:“谢谢!” 两个人四目相视着闪了闪目光,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忽然又转回身去,边向前走边问:“你这个暑假怎么过?” 他一提这个就泄气,刚刚的心情立马没了,想到好不容易有个假期却不得闲,拖着声音回答:“八月有个数学奥赛,那之前都要为比赛集训,比赛之后要准备下学期的省际英语辩论赛,总之是水深火热,没几天歇着。” “哦,那个辩论赛我知道,美意也要参加的,对吧?不过奥赛什么的她选了文就算了。”她笑呵呵应着。 “还说呢,姚美意怎么会突然选文?不是被你带的吧?”他其实问得无心。 “我应该没这个影响力吧,她之前也一直知道我会学文的,可是她都没跟我商量过学什么,”她挠挠后脑勺,“其实她这人最有主见了,这种事没人能影响她。不过络生说他学文是为了看着我,其实都是玩笑,他本来就文科好一些,再说文科班都是女生,看着多赏心悦目啊!说起来以后你和美意就不是同班同学了,是不是觉得很遗憾呢?” 他可真想上前去再揉揉她的头发,虽说她今天的头发比往日整齐一点点。因为这个他就忘了要问问,她暑假是个什么安排,以至于一暑假再也没见到她。 就当阮茉香回到了县里和爷爷奶奶一起住,每天随便写写作业写写小说,呼朋唤友地在小县城的街道上转悠的时候,陆若言同志则悲苦地被比赛前的集训折磨着。不过正因如此他才得以和姜甜经常见面,假期里的课毕竟是比平时上课要轻松许多,时间上就不会那么紧,给了两个人充足时间,加上假期之初他生日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手机,更方便了两人传情。约会的时间他只要和家里谎报一点就可以了,但是姜甜那边就麻烦一些,她家的车是每天都准时在舞蹈教室外面等着,后来逼得她在家里大发一通脾气,说她交了男朋友,家里看着她这么紧她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 “你家里人什么反应?”听了她的转述,他目瞪口呆地问。 “能是什么反应?”她嗔瞪他一眼,“就是问我你是什么人怎么样的,我说我男朋友长得帅对我好家里又清白,而且是重点高中的高材生,他们就什么都不说了,还多给了我些零用钱。” 他只能点点头,承认各家教育孩子的方式不一样,他未来的老丈人丈母娘,很有魄力。 可是这个暑假过得并不开心,他原本以为他和姜甜是因为经常不见面才相处得不很好,这一次可以有差不多每天都见面的机会,感情总会大大增进,可事实上是他们似乎更不习惯这种朝朝暮暮,不仅是容易吵架,而且看着对方都有点烦,尤其是他一假期进行的都是比赛的训练,不比平时忙却比平时压力大得多,她再没完没了闹脾气他偶尔就说出两句重话,自己后悔得不行,可下一次还是不长记性。 在假期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们终于大吵了一架,原因是她有一天提前练完舞,到他教室门口等他,看到他在和姚美意一起拿着一份材料研究,两个人开了个玩笑就笑起来,她转身就走了。而他去找她道歉,她并不是要气他,而是远远的还没看到他,非常本然地和她的舞伴打闹,他没走,冷冷站在原地等她过来。两个人都炸了,一冲动什么伤人的不该说的话都出口了,吵完之后转身就走似乎要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他还是一丝都没动要放弃她的念头,谁让他一开始就想了一辈子呢?他只是想着冷她一段时间,再去求和也容易一些,人无完人,有毛病要慢慢改,不管她有什么问题,他还是非常喜欢她。 但是他不能否认自己对阮茉香心重了一些,寒假的时候见不到她他就想不起她来,可是这个暑假,他差不多每天走在楼道里都在想,这丫头疯到哪去了,也不见个人影,该不会是又回到帮派里去了吧!这个问题,在他老妈的八卦中得到答案,其实也不能算八卦了,连老妈的表情都非常严肃,消息是这样的,她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心动 陆若言再次见到阮茉香,是在正式开学前一天,大家到学校报到,点个卯就能回来,自己这边散了以后跑下楼去看文科重点班,老师还在长篇大论,他就在外面等。靠在教室门对面的窗台上,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前面几排,看不到阮茉香在哪里,姚美意见了他就递过来一个眼神,他也回了一个,所以散场之后,姚美女马上蹦出来问:“啥事?” “阮茉香呢?”他这话一出,换来的是美女略带敌意的目光。难道阮茉香一直以来的撮合是有根源的?姚美意真的中意自己?他心下一凛,要找的人已经出现在眼前。 阮茉香高出姚美意半个头,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刚好合适,她搭着自己发小的肩膀,眼神却是看着他,戏谑地问:“陆帅哥,来找我们姚美女有事?” 她明显是憔悴了一些,晒黑了,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瘦,身上穿着件黑色t恤,神情中却把悲伤掩饰得滴水不漏。她就是这样,他在心里感叹。 “找你的!”姚美意神色不善地看了看她,拉开她的胳膊自己走了。 望了望美女的背影,她对他眨眨眼,说:“完了,你把美女惹了。找我什么事?” “一起回去。”这地方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 “唔,我今天没骑车。” “我也没骑。”他只是略微头疼了一下明早要挤公车,就向外走了。 她掩饰得很好,一路说着现在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她以后的日子肯定很难之类的话题,他定睛看着她的小脸,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崩溃。仍然是提前一站下了车,仍然是那条林荫小道,只是花期已经过去了,只剩下浓密的绿荫,普通工作日的上午,这条路上很是安静,她还是走在前面,走得不太老实。 “我听说,你爷爷去世了?”他不想直接问的,可话题左转右转过不去,最终还是出口了。 她本来蹦蹦颠颠的,这下身形明显滞了一下,回过头来表情已经调整好了,点点头说:“是。” “你没事吧?”他走近她才停住,低着头注视她。 她很刻意地摇了摇头,错开目光说:“我父亲去世以后,我爷爷身体一直都不好,而且年纪本来就很大了,我有心理准备。不过当时倒是吓到我了,奶奶出去串门,就我在家,乓的一声爷爷就倒地上了,我打120的时候手都在抖,当时哭得很没人样,后来想起来真是太不镇定了。”说完还干巴巴笑了笑。 “你……”他不自觉扶上她的肩膀,目光也开始靠近她。她也感觉到一些什么,重新对上了他的目光,接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肯定特难受,其实我真没事。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别人都看着得不到的和失去的好,我就觉得自己拥有的是最好的,失去之后只想着缺点,这样就不难受了。我跟你说吧,我爷爷虽说是养大了我,但是平时很严厉的,我刚不大点儿他就逼我天天写毛笔字背诗,他这人还特别矛盾,他给我取名茉香,是莫想的谐音,好像是想让我不要想念父母,其实他最怕我不记得父母,从小他就把我父母的骨灰放在书房里,每天我都得对着骨灰盒报告这一天都做了什么,最可恨我小的时候就真的老老实实跟个盒子说话,一说一小时,事无巨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傻,而且慎得慌……” 她还没说完,就已经看不到陆若言的脸了,她看到的是他身后的风景,而身躯就这样被他的手臂抱住,两颗挨得很近的心脏都好像要跳出来了。这是怎么了?她不是没有被男的抱过,就在前几天,爷爷下葬的时候,她还在雷杰怀里哭得死去活来,可是那毕竟不一样,他的头低了低,两个人的脸蹭在一起,他抱得明明不紧,她却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而他却是第一次给一个女孩子这样的拥抱,之前对姜甜,从未产生过这种心情,感觉填满的好像不只是胸膛。 “你,干,什,么……”她终于回了一点神,干涩地问,底气全无。 他没说话,却又抱紧了一些。 她命令自己清醒,逼自己开口:“不要可怜我好吗?我不想这样……” “你怎么这么多话?”他佯装出一点愠怒,手臂却又加了一点力。 她果然就不说话了,任他这样抱着,脑子里面混沌一片,一会儿觉得应该推开他,一会又想到是不是应该回应,可从始至终只是垂着手臂一动没动。 再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什么话都没说。陆若言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先前的准备,完全是一时冲动,如果这个时候还要硬说自己一点不喜欢她,就是自欺欺人了。他此刻对姜甜有一种无奈的背叛感,可是面对着阮茉香他根本也不知道怎样控制自己的行为,看起来他早就对她动了心,发现得太晚,抽身都困难。理智上讲,姜甜和阮茉香对他来讲不是一道选择题,阮茉香压根就不是他的菜,可是为什么会动心到这种地步呢,他说不清自己对她的喜欢是不是那一种,只是觉得怜悯的话到不了这个程度,可是他喜欢姜甜,不是这个心情,这心情很有些可怕的地方,他觉得对于自己来讲,阮茉香更像个漩涡,让人步步沉沦。 而阮茉香的心情其实更加纠结,她以前觉得陆若言和美意合适,可是两个人都没有正面给予她回应,她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却不是她的好,她不允许自己陷入感情的泥潭,就算以后会恋爱结婚,应该也是找个老实踏实的人,不是他这样的一张桃花面,她不信任他。更可怕的是她听到自己内心的诱惑,他对她太有吸引力,她有可能会爱上他,这才是她不能接近他的真正原因,她不能让自己爱上什么人。 一路一句话都没有,到了后来脚步声都显得太吵了,直到到了他家门口,她才在换了好几个方案之后,站在他身后开口:“陆若言,我们不要这样,好吗?” 他闻声迟疑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她,抬手摸摸她的头发,顺势就摸到了脸,当他意识到自己这样做的时候,也说不上是气恼还是无奈,讪讪垂下手去,说:“好吧。” 她的脸是什么感觉,没能记住,好像有点遗憾。 陆若言觉得他今天一定是不小心冲撞了什么神仙,虽然说他没有和阮茉香进一步交往的愿望,可是就这样被她拒绝也显得他没魅力啊。而他刚回到家,就接到姜甜的短信:“阿言,我们分手吧。” 阮茉香的心理素质是岁月磨砺出来的,爷爷过世这么大的事情她都可以掩饰地那么好,连熟悉她如姚美意者都没看出端倪,那么陆同学一时的失常她根本连睡上一觉都不用就消化了。第二天也就是高二的第一天,清早她在楼下打开自己的车锁,陆若言从楼道里出来,见了她有些尴尬,倒不是为昨天的事情,而是因为他说自己没骑车,而现在却没有车骑。 她马上就明白情形了,笑着跟他说:“上来吧,我带你。” 他摸摸鼻子,说:“算了,我去坐公车。” “没关系,上次你带我,这次我带你。”她好像是要跟他把账算清楚。 “那我带你。”怎么能让女生带自己?何况她的车是直把的,车座也调得挺高,男生骑也没问题。 “我带你。”她也不费话了,还是带笑看着他。 他是想着什么呢?怎么什么都没说就坐上了她的自行车? 阮茉香车子骑得很好,带着这么大一个男生也不费劲,一路上两个人说了些笑话,就好像昨天那事情根本不存在,快到学校之前,他主动提出自己走过去就下了车。他的这个举动,让阮茉香在不太舒服的同时,也深深舒了口气,如果他是真的喜欢她,就应该是不在乎一起上学的,那么他还是没喜欢她,只是可怜而已。陆若言和姜甜真的分手了,这天中午他去找她,她没给他回旋的余地,说了许多两个人不适合在一起的理由,看起来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姜甜看待他的心思和他对她的心是不一样的,他总是想着她是自己一生一世认定的那个人,可是她大概只认为自己是她这一阶段的男朋友,不合适就可以放弃,没有那么珍贵,这种不对等的心情就足够他伤心了。 往回走的路上他想到了阮茉香,其实刚刚点头答应姜甜分手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她,倒并不是什么移情,只是想到以后再对她好一些,也不用怎么内疚了,这样也挺好的。在这个时候,他还不能确定自己对她的心思,除了她的类型有点诡异之外,他也明白她是不想要感情的人,而他被姜甜这样一甩,心里也生出对感情许多的怀疑,这样的时候,跟着自己的心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一下午的消沉是必然的,程逸看着他不对劲,就问他怎么回事,他直接答了:“失恋。”发现自己面对这件事倒还算从容。 “你跟那个阮茉香翻脸了?” 他吓了一跳,怎么跟她搭上关系了,连忙解释:“我什么时候跟她怎么样了?是跟姜甜分了,两个人性格不合适,总吵架,又不同校,维持不住了。” 程逸也很吃惊:“原来你和你那个跳芭蕾的妞刚分啊?我还以为早分了呢!原来你前一阵是一脚踏两船?现在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好事好事!” 他不爱听这个论调,呛他:“好什么事?这学校里边那么多女生追你,你怎么不让你那个旧人一边闪着去啊?” “我这不是劝你吗?真是的!”程逸给了他一脚。 他闪身躲过去,却忽然来了虚心求教的心情,拉着程逸问:“哎,我问你,你和你女朋友,怎么能在两个学校里,还把感情维持好?” 程逸毫不含糊地点他的痛处,说:“因为我女朋友喜欢我啊!而且她性格好。” 这意思明显是说姜甜性格不够好,也不够喜欢他。他不得不承认这也算事实,吃瘪不说话。 程逸见把他刺激成这个样子了,自己又过意不去,拍着他肩膀说:“其实阮茉香不错,虽然说跟女生关系太好,让人怀疑她同性恋,但是我觉得你看上她比看上姜甜有眼光。” “谁说我看上她了?”他一听这个就晕。 “得了,跟我就别装了,就看你瞅她那眼神儿,以前你上课走神就没看过别的方向,大家都是过来人!”程逸得意地再次大力拍他肩膀。 “你这意思是,大家都这么认为?”他想跳黄河。 “大家哪有我这个慧眼啊?怀疑你和姚美意还差不多!不过说回来,你还是别招惹姚美意为好,她是真不拿男的当回事。” 后来的后来,陆若言才明白程逸为什么这么看好阮茉香,他的女朋友花晓,那大姐大的气质,简直和阮茉香如出一辙,有过之无不及! 追求 他不招惹姚美意,姚美女却主动来招惹他了。 新学期课程安排得很艺术,文理重点班的体育课竟然是同一时间,重点高中的体育课就是个形式,跑两圈做做准备活动也就自由活动了,姚美意就是在他走向篮球场的路上拦住了他。 “有事问你。”美女言简意赅,说完就转身,他只能跟上。 俊男与美女啊,众目睽睽之下啊,围着操场步行了一圈半,要是不昧着良心说,真是个养眼的画面,可是唯有最不知情的旁观者才有这个体会,创造着养眼画面的男主角经历的是这样一场对话: “我问你,你和阮茉香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啊!”确实还没怎么回事呢! “你别装傻,我了解她,你肯定是勾引她了!我跟你说你小心点!” “等等,她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这样误解?”勾引?用个好一点的词行不?阮茉香不会把他在特殊情况下做出的一些事当成勾引吧? “我才没误解你!她以前根本就不是把男的放在眼里的人,昨天竟然跑来问我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有点消沉!以前在一个班她都没注意过你的情绪,这都分班了,还观察这么仔细,不说明问题?”姚美意咬牙切齿。 原来就这点事?这样就出问题了?他只能啼笑皆非,见女生生气习惯性就开玩笑:“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提醒我?就算我想追她,有你什么事?你不会是觉得我对她热情,你吃醋了吧?” “你还可以再自恋一点!姑奶奶还没为哪个雄性吃过醋!我跟你说她不是你能玩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男生,根本不知道认真是什么,就是想玩一会儿就扔,你要那样我拦不住,你去找别人,阮茉香不行!”她撂下狠话。 其实陆若言心里面是非常吃惊的,以前他和姚美意也经常一起呆着,从来没见她这么凶过,要是他想欺骗姚美意的感情,阮茉香来找他吼一通,倒还在预料之中,想不到美女也彪悍成这样。一方面是意外加一点恼火,另一方面他还什么都没做,就换来这么一通斥责,不是太冤枉了?他也放下了脸,淡淡对她说:“不关你的事。” 姚美意由来不怕别人跟她甩脸子,比他甩得还厉害,冷冷道:“关她的事就关我的事,你要是真喜欢她,想清楚了,我不拦着你,但是有一天你要是伤害她,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他耸耸肩,根本没说什么,转身向篮球场。他注意到此时阮茉香正在操场边和几个女生玩丢沙包玩得火热,见他和姚美意分开也只给了他一瞬眼神,而一早在球场上等他的程逸则有些无奈地对他摇了摇头。 话说,阮茉香真的发现了他情绪低落,并且想找出原因吗? 事实是她确实注意到他不太正常,但是她误以为姚美意给他吃了瘪,所以八卦地去找美意求证,于是上演了这么一出乌龙。她注意他的情绪,也就是好朋友式的,而姚美意却也因为误会,跟她说了一堆陆若言的坏话,更坐实了她的猜测。 陆若言情绪低落,当然是因为失恋,就算他没有内伤深重的感觉,经历这种事总是难过,何况他是第一次恋爱,也就是第一次失恋,没有经验更麻烦。不过他倒是很庆幸,之前几次想跟阮茉香说他和姜甜的事情,却都阴差阳错过去了,现在倒可以把这一段隐瞒过去,他也没想为什么要隐瞒,总之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到了高二,周末缩减成货真价实的一天,周六下午也要上课,所幸的是这天还不用上晚自习,而且特赦不用穿校服,所以虽然是上学的日子,却总有些人心慌慌的。下午太阳还没落山就放学,实在是一个新奇的体验,阮茉香推着车子出校门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和身边同学们兴奋的情绪,明明是比高一时候少休息了半天,却在这个放学的时间感觉特别高兴,人可真是有意思。 这已经是开学之后的第二个周末,自从报到那天她和陆若言出了那么点说不清的事情之后,两个人就又退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不同班见面的机会也少,有时候在路上碰到有一句无一句地聊天,她心里却隐隐地别扭,似乎……他在故意冷淡自己。难道是因为美意让他不高兴,他迁怒到自己头上?虽然说最近卫风那小子和美意走得很近,美意又一天到晚尽说他的坏话,可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情跟她没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在路上看到的陆若言,一个人用龟速骑车,身上的蓝绿格子衬衫衣摆随动作掀动,没什么表情却说不出的落寞,活脱脱惨绿少年一枚。好色?花心?滥情?美意的说教实在让人难以信服,她紧蹬两下赶上去,没话找话地说:“你怎么骑这么慢?” 他懒懒抬眼,见到是她,只是慢吞吞回答:“不着急回去。” “我看你最近心情都不好,怎么了?美意不理你了?那天体育课我看你们好像在吵架。”她还真是一脸天真。 她是咬死认定他和姚美意有点什么是不是?就像姚美意就是不相信他和她还算清白,她们倒真是一对姐妹!不能说是失恋,他揉了揉眉心,说:“跟姚美意没关系,可能是最近有点累吧。”她似信非信点点头,说:“是为了辩论赛?是不是快比赛了?我看美意每天都要训练,听说最后定下的四个人,你们俩还是主力呢?打起精神啊,为校争光还指望你呢!” 明明知道这种话是硬挤出来的表面话,但是他看着她做出来的欢欣鼓舞的表情,心里面就不由松懈下来,生出别的心思,于是悠悠说:“我是心情不太好,你哄我开心?” “怎么哄?”她当了真,傻乎乎问。 “不如,唱首歌给我听。”认识一年了,还真是没听她唱过歌。 “不要吧,我唱歌跑调,你听完了心情更不好!” “没事,跑调听着更开心。” “我吹口哨吧,这个我厉害,我哥教的,好多小混混都没我吹得好!”她顿时两眼锃亮,“我来吹《野百合也有春天》怎么样?我哥喜欢罗大佑,我也跟着听过!” 他无所谓地点点头,心里则惊讶于有女孩子会吹口哨的,而且她一起调他就意识到她所言非虚,确实吹得好,声音婉转响亮又不跑调,比他水平高。他们这代人听罗大佑算是老派了,他听得不多,这首勉强会唱,歌词记不全,就跟着她的旋律轻轻地哼。后来有一次,他很认真看着歌词听了一遍这首歌,那是时过境迁之后,他忽然很想知道她当时选这首是不是有意味的,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她吹完了侧侧头看他,问:“我吹得还行吧?” “还行,就是歌太老了,你平时自己不听歌吗?” “还真不听,我哥听什么我就跟着听什么,你不知道,他们这些边缘少年品味很是奇特,都是些有词没调的东西,就看那个小马每天唱的就知道了,我是理解不了那个什么摇滚精神啦,也就罗大佑和王菲还比较能接受。” “你应该听点新歌,过两天我借给你两盘好听的磁带。” “好啊!”她高兴地答应着,忽然想到初衷,赶紧问,“你现在心情好点没有?” “没有,你再想办法哄哄我吧!” 她眯着眼睛扫了他一眼,嘟着嘴说:“哄你高兴不是我的责任吧?” 她这是才明白过来吗?难得她也有这么迟钝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若言在前一段时间,已经有自信能够分辨她的装傻,可是现在又不行了,他不知道她毫不矜持的态度是故作不明白,还是真的单纯,可他很想知道。而阮茉香呢,呵,没有人比她更不想知道陆若言是什么暗示,她不是单纯,也不是装傻,是真的在自欺欺人。 由于陆少爷不愿意表现得过于热情,他所谓的“过两天”其实是过了许多天。这期间省际高中生英语辩论赛已经开始又结束了,他和姚美意以及另外两个同学代表g市一中捧回来二等奖,如果他和姚美女两个人在比赛期间不是因为私下有矛盾,导致场上没默契的话,应该会夺冠的。不过第二名也是很好的成绩,学校好好选表扬了一番,还把比赛录像拿到全校去放,一时之间名声大噪,而且电视画面里一对金童玉女也实在登对,几乎让人们把另外两个忽略掉了,谁也看不出他们正在不对盘。 看过了录像的这个晚上,阮茉香是特意在路口等陆若言的,一见面就说:“今天看到你们比赛的录像了,除了听不懂你们说什么,其他都很精彩,其实那第一也不比你们好。你和美意一起到省城去比赛,有没有因为这个增进感情?她回来之后我问她,怎么好像她更不待见你了?你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这么喜欢管闲事啊?”他无奈地看着她,难道她真的对自己没什么感觉,而且这么想撮合他和姚美意?忽然产生一种试探的心情,他开始编谎话:“我有喜欢的人,不是姚美意,而且你们都不认识的,是我们班新进来的一个女生。” “谁啊?我们学文的走了,你们班不就进去那么几个人?都谁来着?有好看的吗?”她仰起头来皱着眉苦思冥想,这年级里面还有她不认识的美女? 不过她苦着的一张脸倒是大大取悦了他,坏笑着转开话题,说:“其实我应该庆幸你不讨厌我吧,你这么讨厌英语,应该连英语好的人都一起讨厌。” “其实没那么夸张啦!”她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就想起自己的闹心事,“还说呢,我们班主任盯上了我,我怎么跟她说她都不放过我,每天逼我单独给她背单词背课文,快折磨死我了!其实这个东西不学的时间长了,想追上也难,我的英语怎么学都不会拔尖了,她怎么就看不开呢!” “要不要我帮你?不过有条件的!”什么条件没想好,给自己谋点福利是肯定的。 “打住,我还是自己来吧,到时候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可来不了!” 这丫头,真是…… 在楼下锁好了车子,他从书包侧兜里拿出一盒磁带,说:“上次你不是让我把好听的磁带借给你吗?这个你拿去听吧。” 阮茉香非常迟疑,接过来“哦”了一下,实在没记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对他提出过这个要求,上到三楼才想起,是他提出过要借给她磁带的。 那盘磁带是当时出道不久的周杰伦的新专辑《范特西》,这时候的周杰伦戴着红色兜帽,头发遮着眼睛,满脸还是青涩。后来阮茉香学会了这张专辑的每一首歌,包括那首唱起来恨不得咬着舌头的《忍者》。 每天上操的时候,阮茉香都因为长得高,和林静黎站在最后一排,而陆若言和程逸个子也高,理科班的人又普遍比文科班多,文理两个重点班中间隔了六个班的距离,这样他们两个站在最后一排,刚好还是能看到阮茉香的侧背影。慢慢的,陆若言似乎都习惯了在做操的时候看看她,就算这一天里没有碰面的机会,这样也算见到了。 “你是不是在追求阮茉香?”正做着操,程逸忽然上前一大步,在他耳边问。 呃?没有吧!他应该还在失恋才对啊!他收回投向那个习惯的方向的目光,不禁有点惊诧和踟蹰,不过,仔细检讨一下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情,确实有这个嫌疑,可是他根本还没想追求她啊! 欣赏 高二其实是一个挺有意思的时期,脱离了高一那种新来的被欺压的境地,距离高考的重压又还有一段距离,高二的学生总是最能领略高中生活的多姿多彩。陆若言和姚美意去参加英语辩论赛是一个例子,十一放假前的运动会则是另一个例子,运动会是每个学校必然要搞的,但是一中的运动会一大特点就是高一象征性参加,高三不参加,高二是绝对的主力,恨不得号召每个班半数的人都报名。 陆若言和阮茉香都是体育很好的人,而且重点班里面体育好的没两个,这时候更是他们这种人大显身手的时候,空缺着报不上的项目恨不得都给他们填上。这一天阮茉香跳了远,跳了高,跑了四乘一和四乘四,终于在傍晚迎来她最后一个项目,一千五,重点高中能够举行的最远距离的一项比赛。这才是她自己报的项目,前面有两个都是体委硬塞给她的,站在跑道上就感觉体力消耗不少了,可是运动会之前一直都在练长跑,她这时候可是不打算马虎。练了很久是一回事,真的跑起来是另一回事,前面一个练长跑的体育生领跑,她想要保持距离跟着,这就是件要人命的事情,一圈圈跑下来,她自己已经感觉到了勉强,平时对她颇为看重与折磨的班主任也站在弯道边说着:“尽力就行,别逞强!”可是这个时候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往后退。 与此同时,陆若言经历着另一件事,他也在准备一个男子项目,正在场中间等待检录,一开始就注意到她在跑,本来想偷偷关注着,肩膀却忽然被拍了一下,公梓像模像样凑了过来。公梓学习一般,分班选了文,他家里人给他走走后门也把他塞进了重点班,也就是说,他现在和姚美意阮茉香都是同班同学。陆若言和姜甜分手一个月了,公梓现在才出现他其实还挺吃惊。 “你也报这个项目?”他看着公梓一身运动服,很是怀疑,这下一个项目,是男子两千米。 “我们班不是没人报吗?我上去颠两圈就下来!”公梓讪讪笑,凑近他,“你和姜甜是真分手了?你要是想吓唬吓唬她,这么长时间也差不多了。” “是她要跟我分手,吓唬也是她吓唬我吧!”他眼睛余光偷偷瞄着操场对面跑得很猛的阮茉香,些微的心不在焉。 “她吓唬你,这么久也可以了,要不然你给她个台阶下?” 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才明白过来公梓在说什么,马上问:“你什么意思啊?” 公梓见他终于回神,赶紧苦着脸说:“昨天她跑到我家在我那儿哭了半天,就说后悔当时把话说太绝了,让你以为她真要甩了你,其实她就是跟你耍耍脾气,没真想怎样!” 没真想怎样?他回忆了一下她分手的时候的态度,确定自己不会搞错,大概是她当时真的想分手,过后又后悔了吧!“耍脾气没有那样的,她是真想跟我分手。”他面无表情。 “不是吧,陆若言,你真不想跟她好了?想清楚了?”公梓一脸不可思议,“你是不是有新欢了?” 他不经意似的点点头,也有点拿乔的意思,瞥了一眼过了弯道上直道开始冲刺的阮茉香,她后面的人明显跑不动了,超不了前面的体育生,她拿第二名还是没什么问题。 “谁啊?姚美意?”公梓还在不屈不挠地打听,阮茉香已经冲过了终点。 男子两千一会儿也要在这里起跑,他们的距离是很近的,她停住就看到了陆若言在场边,而且在看自己,嘴里好像说了点什么,她感觉不太好,向他伸出手去刚要笑出来,腿就软了。 “阮茉香!”陆若言撇下在一边喋喋不休的公梓,冲了过去。 他把她背去医务室,眼前仍然在回放她倒下一刻的画面,逞强地跑完这么长的距离,累到晕倒过去,她向他伸出手的动作很有些戏剧性,好像话剧舞台上的请求或者挽留,表情因为不受控制而显得痛苦,最后又似乎在对他笑。这样的一幕,给人触动深刻。她很轻,背着也照样健步如飞,这么轻的女孩,能那么快跑那么长?他真是怀疑她懂不懂珍惜自己,不是还说过没有父母就要自己对自己好的吗?他在这一刻产生了一个想法,与其去找姜甜低三下四道歉,还不如和阮茉香试一试。 他把她放在医务室的床上,姚美意和沈络生就赶过来了,可以想见这两个人看他的眼神都不怎么样,他那个两千也马上要开始,放下一句:“你们照顾她吧!”自己赶紧跑了。 他一跑到操场就看到大家都已经站在起跑线上,就等他了,他赶过去只听到公梓问了他一句:“你到底跟谁啊?”发令枪就响了。 最长的项目跑完运动会也就接近尾声了,他注意到女子一千五颁奖的时候,是文科重点班的体委替阮茉香领奖的,也就是说她还没恢复。他被一种史无前例的焦灼情绪包围了,因为他今天和他爹妈约好晚上一起出去吃饭,他们来接他,这样他就没机会在放学之后关心一下她的状况,她今天是骑车来的吗?她现在这个状况还能骑车回去?他甚至很希望自己此刻有雷杰的联系方式,让他来接一下他妹妹,他也放心了。 他这是陷进去了?似乎他对阮茉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情,在不面对她的时候,他对她是很犹豫的,甚至于很清醒两个人很不合适,他不是多么喜欢她的。可是每一次面对她,她都能轻易地让他忘记这件事,想要跟她亲近对她好,情绪不受控制地被她牵动。这是怎么回事,他并不明白。 后面的事情都不太专心,他浑浑噩噩陪爹妈吃好了饭回到家,借口看看书把房间门关上,下一个动作就是开窗户看楼上的情况。灯开着,说明她在,他手指轻敲暖气,见没有动静又重重敲了几下,终于听到了开窗户的声音。 “你没事了吧?” “没事没事,醒过来就没事了!哎,真是丢人,还晕倒!这么狗血的桥段都让我赶上了!其实就是冲刺的时候太猛了,也怪那个体育生,我一直跟着她,没想到她还有那么猛的冲刺,跟习惯了没刹住闸。吓你一跳吧?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她呵呵地笑。 “醒了没什么不舒服?” “才没有呢,我是谁啊!” “你今天怎么回来的?不是还骑车吧?” “没,我哥接的,早晨就是他送过去的。”她挠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我听说是你把我背到医务室的啊?谢谢你啊!” 他听到这个“谢”,心里忽然就不舒服,只能说:“我看见了不能不管吧。” 她又干笑了几声,忽然说:“对了,我哥不知道我跑晕过去了,你可千万帮我保密!” “好,你好好休息休息吧。”他率先缩回了头。 她这样一味硬撑不懂示弱,就算是他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些关心爱护的话又怎么说出来呢?这种个性还真是……让人操心!她真的对自己没什么想法吗?如果她可以主动一点,他至少觉得自己的情绪波动还可以理解,可是她显然就是认为他根本没有雷杰重要,这种情况下,他陆若言主动去喜欢一个这等姿色的姑娘,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啊! 这事情之后,两个人的关系貌似还是没有更进一步,她不进也不退,这就让他有些恼火,如果她可以表现出明显的冷淡,他也可以认为那是她因为动了心而抗拒,毕竟她对爱情有些心理障碍,可是她每次见了他还是很自然地说笑。高智商人群之间的过招,谁都没有胜算。 关系没有进展,生活却每天都在继续。他们这一届的学生会不慎招进去几个想要为同学服务的,联名申请要组织篮球赛和书画比赛,鼓捣全体学生会成员都签名,恰巧市里面也有个中学生书画展需要往上交作品,学校就把书画比赛的事情批下来了,篮球赛则被压下。这又中了陆若言同学的下怀,他小学初中学国画统共学了五六年,很有些功底,随便拿一幅旧作都能拿个奖回来。而阮茉香是打小被她爷爷逼着写毛笔字长大的,一幅仿苏轼的《寒食帖》挥洒自如,可谓是力压群雄。两个人终于同时参加了同一个比赛,作品还在多功能馆展了两天,陆若言看着阮茉香这一幅字,心里好像就能够凑合给自己一个交代了,她毕竟还是很有些才华,很值得欣赏的。 作品还在展,奖项都没评出来,异议又出现了,这样比赛谁能保证这些作品就是这个同学自己的呢?说不定是家里亲戚的,拿过来争个奖项也说不定。很多人都不服,怨声四起,学校迫于压力,把这个展出作为初赛,选出一部分人进行复赛,复赛现场书画,只有这一部分同学参加,就没其他人什么事儿了。 陆若言和阮茉香自然是都进入了复赛。复赛定在某一天的大课间之前那节自习课,工具都是自己带,地点则在学校的一个大会议室里。阮茉香一进门陆若言就看到她,以及她身边的林静黎,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好像根本没看到他,可是等到教导主任来组织大家开始比赛的时候,他又在自己身边发现了阮茉香。他刚要高兴,就明白原来是国画和书法要在一起占着桌子,而素描水粉则在对面支画架——她好像永远不会给他一个确切的把柄。 她很客气地对他笑了一下,就好像是曾经同班过而认识的同学,一点都不熟,他还在考虑是要跟她假装不熟,还是戳穿她的假面具,比赛就开始了。非常静,大家各忙各的,只有素描的铅笔画在纸上的声音和画水粉的人偶尔涮笔的水声,而他们两个的位置则是尾端一个小角落,很是安逸。她今天写的是隶书,内容则是《春晓》,因为短,没多久就写完了,侧头看看身边的陆少,画了一幅墨梅,低头仔细描着一朵一朵的小梅花,把他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娘。 她微哂,他已经画完了,同样抬起头来看她的字,忽然灵机一动,看看旁边没人注意,偷偷在她耳边说:“帮我提个字。” “这不算作弊吗?” “也没人注意提字,写一个!”他碰碰她胳膊肘,怂恿着。 她也偷偷看了看周围,捉起笔来润了润,瞬间和他互换了位置,俯身用尽量秀气的小楷写下“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十个字。两行错落着,她写完了才发现,这里面有一个“香”字,而再抬头看陆若言的眼睛,温和的光里面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 其实这一刻的陆若言并没有发现这件事,他只是在看着她低头写字的时候想到,如果用画来比喻的话,姜甜好比是工笔美人,阮茉香则更像写意山水,也许不该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是风格不同罢了。 虽然她的字很有功力,而且初赛和复赛换一种字体更显得厉害,明眼人都看得出技高好几筹,可是并没能拿到第一名,第一名那个干瘦的小男生写了校训,容不得不拿第一。不过阮茉香倒是不在乎这事情,周一的升旗仪式的最后,乐呵呵拿着自己的字到主席台上领二等奖,同台上林静黎陆若言都在,她拿了奖状之后微微弯腰,林静黎也转头对她笑,而她的目光却穿过好友,落在陆若言手里的画上,那上面的字是她的,微微抬头,他也在对她笑。 阮茉香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陆若言对她来讲是不一样的,虽然她仍然是没想和他怎样,可是她非常喜欢他对她笑,他如果不高兴的话,她并不是纯然关心他,而是自己会有点难受,受不了他对自己情绪不好似的。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过。 这样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晚上陆若言在路口等了阮茉香一起走,他这一次的成绩不太好,名次竟然滑到了十五,这实在是危险,因为g市一中的水平也就是每年二十来个清华北大,照这个趋势他只能和清华无缘了。而在他得知成绩之后,心情灰败之时,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阮茉香,好像只有她没心没肺地笑才能舒缓他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用她填充自己的怀抱也许是更好的安慰方式。 十一月天也不暖和了,晚上风又大,阮茉香就穿着校服,冻得脖子直缩,看到他慢都没慢一下,问了一句:“怎么了?”就已经冲过去了,声音好像散进了风里。 他默默跟上,把坏情绪故意外露一些。 “心情不好?考试没考好?”她见他沉着脸,还算是伶俐,立马开问。 “唔。” “多少名?会出重点班吗?” “十五名。”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言简意赅。 “不错了,你看我什么时候考过十五名?别那么不知足,离高考还很远,再说又出不了重点班,你还有很多翻身的机会!”她由于冷,安慰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见她缩脖子端肩膀的,很有一种想把她放在自己车子横梁上带着的冲动,也没管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问:“你考得怎么样?多少名?” “那样啦,四十五名。”她倒是满不在乎的。 真有她的!他在心里感叹,文科重点班一共五十人,她每次的擦边球都打得这么标准!“你是不是也不好好学习啊?还是英语不好?” “呵呵,不是啦,我这次英语考了一百一十多分呢,是语文,作文跑题了。” “作文跑题?”他的作文一向是应付差事的老八股,还真不知道怎么写能跑题,他之前和她同班的时候,知道她文笔好语文老师器重她,总在看自习的时候把她叫上去讨论她的周记,但是从来不在同学面前读她写的东西,他倒不明白是为什么。 “作文跑题很正常啦,只要按自己的真实愿望写,肯定会跑题!我长久地想在考试的时候写一篇跑题的作文,以前是碍着成绩不能这样做,这次我们班主任逼我学英语,我正好可以放开了写篇跑题作文爽一爽!”她的表情,可以用欢快形容了。 “你脑子没问题吧?这么说你就不想成绩再好点?”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很是愣了愣,脸上完全变成了严肃,才开口:“如果你一早就知道你只能上g大,你会想让成绩特别好吗?” “为什么只能上g大?”他马上问。 她也在等着他这样问,淡淡然一笑,说:“你不知道家属的话,读g大是可以减免学费的吗?虽然我姑姑姑父是不会拒绝供我念更好的学校,但是我又怎么忍心让他们为我花这个钱?爷爷走了,奶奶没有退休金,就剩下吃老本,以后只能靠姑姑养,我留在这里念大学不仅省钱还可以照顾奶奶。所以我成绩不能太好,那样他们就算有困难,也会让我去读好学校的。” 他说不出话来了。g大不能算是超一流大学,好歹也是个重点高校,每年承接许多想考名校落榜的高材生,如果在一中的话,文科年级五十名来这里不算冤,如果能进前三十则都是北上广的人选。阮茉香的这个尺度,拿捏得很到位。 “不能理解我这种想法吧?你可能觉得如果能走得更高一点,就应该往上走,但是其实我无所谓,我只要个糊口的办法就可以了,这样过一辈子挺满足的。”她顿了顿,忽然笑出来,“不过我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我还是要努力当个作家,开始写跑题作文就是第一步!” 阮茉香式的,标准的咧嘴傻笑,在她每一个难过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笑。陆若言并没有察觉,他也开始习惯了在她这样笑的时候,替她难过。 也许人心情不好身体也容易跟着出问题,一向身强体壮的陆少爷,在这一年冬天将至流感开始盛行的时候,竟然没能幸免,光荣地感冒然后发烧最后只能请假了。这天放学前的最后一个课间,程逸非常“好心”地拿着他的作业,下楼去找阮茉香请她代为转交,言辞颇为客套,神情却颇为诡异。 说实话她是挺乐意接受这个任务的,甚至于有点兴奋,一路也没注意顺风逆风,很快就骑了回去,噔噔噔地跑上楼,按他家门铃。来应门的自然是陆妈,见了她还存着几分诧异,她也终于清醒过来,就算来到他家,也不一定见得着他。说明来意转交了作业,又和邻居阿姨虚情假意说了好一会儿,陆若言房间里始终没动静,阿姨说着:“哎,这个流行感冒就是传染,要不然就让你进去看看他了,真是还麻烦你跑一趟!” 她听出来逐客的意思,又说了两句就告辞了,心里一直在愤愤想,这个死人肯定听到她的声音了,还在里面装死不出来,他老妈摆明了是不让她进去,那他就不能出来给她过过目?感冒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至于都卧床不起见不了人了? 陆若言确实没有卧床不起,不过他确实觉得自己见不了人,至少见不了阮茉香,原因就是蓬头垢面毫无形象可言。所以他在屋里听到阮茉香来给他送作业,心里虽然也高兴,也想看看她,可是心里却深怕老妈一热情,带着她进来看望病号,若是让她看到他这副样子,他真是想找豆腐撞死了! 这晚上阮茉香站在窗前,手指放在暖气上犹疑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敲下去,这个暗号是他发明的,她还没用过,她今晚确实想要见见他,可是他还发烧呢,大冷天把他敲出来好像不太好。她的手指从暖气管移到自己的后脑勺上,陆若言是不是对她太不同了一些?她警惕了半天,怎么还是这样了? 陆若言感冒之后,又咳嗽了好一段时间才算彻底好起来,这期间关于他体质不好这个话题,成为阮茉香取笑他的大好资料。而阮茉香之所以能够这么频繁地取笑他,则是因为他提了出两个人以后都一起上学放学,但是仿佛心照不宣一般,他们还是在学校拐弯的那个路口分手和碰面,免得总一起走在学校里。 他对自己的状态,其实是产生了很大的疑惑,他与姜甜初恋,追了很久才追到,以为会和这个女孩在一起一辈子,可是也不过这么一年多就分开了,中间一周见一两次面并没觉得特别思念,但他认为那是他爱得很深很真诚的。而他对阮茉香的心情则有一种急切,每天都想看看她,看到她就想要更多更多的亲密,或者不是因为他们还太小的缘故,这是一种想要她的心情。他不喜欢过多让下半身的反应左右判断,更让他纳闷的则是阮茉香又不是多么漂亮身材多么火辣,事实上她瘦得一把骨头,样貌就算是清秀而已,怎么就会引起他的冲动呢? 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他真的见到她想法就很单纯,直白点说就是想凑近乎,回想起从前两个人那几次肌肤相亲的机会,都有些偶然性,那么他就很希望再偶然一次。不知道是不是他暗暗寻思太多,也感动到了老天,这深秋里并不是用电紧张的时候,小区里却停了电,这次停电事前有通知,他对着那张通知单,面色不动,心里笑得很欢。 一进入这个大学家属区,马上就是一片黑暗,今晚又没有月亮,刚刚还有说有笑的阮茉香忽然没了声音,他知道是怎么回事,马上大声说:“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没等她回答他随便拽来一首流行歌曲马上开唱,但是唱得并不轻松,原因是她骑车越来越快。 上气接不上下气,他停了声音只能奋力跟上她,喊:“你慢一点不行吗?” 她仿佛没听见,拼命往前骑。 “你怎么了?阮茉香?”他这一次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被他一碰,猛然回神,用一种惊怵的眼神盯着他,愣了一刻才明白过来,说:“对不起……”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停了下来,她气息有些喘,埋下了头。 他要是放过这种机会就是大傻子,早已经跨下车立到她身边,问:“你怎么了?这么怕黑吗?” 她不能点头承认,只是完全没反应地默认,身体还有点打颤。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地把手放在她背上,把她虚虚地环在自己身前,低声说:“我在这儿,别害怕,什么都别怕。” 她心里有一瞬,是惊讶于他的动作,也认为不应该,可是黑暗中的软弱压倒一切,而他的怀抱在此刻真的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于是她还跨坐在自行车上,空出一只手,拉住了他敞开的外套的一侧,把自己靠得更近一些,感觉到他身体的热量。 而陆若言得到应许,一用力就真的抱住了她,脸蹭着她冰凉的耳朵。 虽然很希望就这样一直抱下去,不过想到家里老妈的盘问,他还是在她气息平稳一点之后说:“好一点没有?把手给我,我们还得回家。” 剩下的一点路程,两个人骑着车,他拉着她的手,而她在黑暗中的状态一直都非常软弱紧张,紧紧握着他的手指,手心里都是凉汗。 在楼下匆匆锁好车子,面前的楼道显然比外面更加黑,他向里面望了一眼,然后对她说:“过来。”她乖乖靠过去,他这次毫不犹豫,一把就用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嘴巴凑到她耳边,说:“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她本来就处在特殊的状态之下,忽然遭此变故,只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呃”。 楼道还算不窄,并排走两个人也不紧张,两个人抱在一起上楼梯,脚下的步伐配合也还算可以,只是谁都不说话,不说话倒不是因为尴尬得不知说什么,而是情绪瞬息万变,顾不上说话。于陆若言,这种兴奋前所未有,只想要这条楼道可以没尽头地一直走下去,而于阮茉香,这种感觉同样前所未有,所以很……陌生,她不知道自己这种呼吸有点困难的状态是怎么了。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通俗一点解释也只不过是,你和你喜欢的女孩子呆在一起,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七楼不是小数字,却还是一下就到了,站在门前他还不松手,甚至两只手臂都紧紧围上她身体,她下意识里也不想结束,很庆幸黑暗掩盖了一切,可还是在一分钟之后细着声音说:“我要拿钥匙。” “以后什么都不用怕,因为有我在。”他说得很温柔,说完才把手松开。 她此刻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从包里翻找着钥匙,而钥匙刚刚拎出来,面前的门就开了,烛光泻出来击破黑暗,雷杰站在门口,看到她身后的陆若言有点惊讶。 “哥,你在家啊?”她瞬间相当的慌乱。 “嗯,我看停电了,就给你等等门。”雷杰淡淡解释,和陆若言互视一下,算是招呼。 她仍然是慌,回身规规矩矩对陆若言说:“今天谢谢你送我上来,再见!” 说没有失落是假的,但是他哪能让自己表现得在意,笑笑对兄妹两个挥挥手回家了。 雷杰关上门,阮茉香已经趁机钻到自己房间了,他举着蜡烛跟进去,直接问:“你和他?” “我不知道,可能他只是因为我怕黑,安慰我的。”她低着头回答。 雷杰轻轻笑出来,说:“茉香,你是聪明孩子。” “哥,我不想谈恋爱。”这一次她抬起了头,在烛光里定定盯着哥哥。 “丫头,”他上前摸摸她的头,“有些事情你要经历之后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舅舅和舅妈怎样选择,都不应该左右你的想法,你不能什么都不经历,就否认爱情。” “我没有否认,人都死了,怎么由得我否认?”她冷笑。 “不,那是他们的爱情,你应该拥有自己的,哪怕有一天会失去会受伤害,哥哥相信你可以克服,你和他们不一样。”雷杰看着她皱眉。 兄妹两个对视着静默一会儿,她又仰起头来自己想了一会儿,最后挠着后脑勺问:“哥,你说陆若言有可能喜欢我?” 雷杰又笑出来,狠狠揉乱她的头发,说:“我妹妹值得最好的人喜欢,何况那么个臭小子!” “以后什么都不用怕,因为有我在。”这算是表白吗?他真的喜欢她?其实对于陆若言真的喜欢自己这件事,阮茉香心里一直有一种不能相信的态度,毕竟她认为他应该配美意那样的,而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美意差着好几个档次,而且他以后肯定是要走的,就算不说这个,他这个人的个性其实她也认为和自己不合适,他理解不了她的世界。可是她发现自己内心很排斥一种想法,就是拒绝他,她不愿意,如果她也是满怀着戒心,她也并不希望对方给予那么大的诚意和那么长远的打算,追求过程也不失为是一种态度。要不然,就这样? 她不知道自己这种心情其实已经开始偏向他,也不知道她其实是在自卑的。 喜欢 陆若言喜欢她吗?人与人交往中的感觉,很多时候都是很准的,你不喜欢一个人可能因为这个人不喜欢你,虽然他表现得不明显。同样,这种怀疑也不是空穴来风,陆若言的重重顾虑她不知道,可她却也并不能相信他是全然喜欢自己的。 这一次停电之后,两个人似乎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在没人的地方,他有意无意地就会碰她,比较没什么顾忌,而她非但不讨厌那些擦边球性质的肌肤之亲,还不经意就会在他面前则卸下一些包袱,显得有点小女生。可是有些事情还是没变,比如不会一起在学校里聊天,那个路口仍然是互相等待的地方,甚至于在学校里见面,会更刻意拉开一些距离。 一天中午放学下楼,她看到他就走在自己前面,伸手就拍了他的肩膀,待他回过头来对他挑了一下眉毛。他只说了两个字“是你”,就跑到前头和程逸他们那些男生一起走了,她有些呆呆的,才发觉自己挑眉的动作太过轻佻了一些。另一次是大课间在图书馆阅览室,她和沈络生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看书,陆若言拿着本杂志站在她不远处环顾一周,很显然是看到了她以及她身边的空座,可目光毫不停留就转向了别处。 陆若言长了一张桃花脸,性情也算随和,不是什么冷调的人,平时就很能和女生打成一片,学校里随时都能看到他和不同的女生一起聊着天走在各种地方,这些女生也并不是个个那么漂亮。她不能理解小男生欲盖弥彰的心情,只能想到他在人前不愿意承认和自己很熟,就算不必对她特意热情,一视同仁总可以吧,可是他看起来和她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看来和她这样的女生交往,他觉得很丢脸吧。这些事情她觉得别扭,可是从没向他说起,她不想显得自己那么在乎,好像已经陷进去多深了似的。 陆若言确实不愿意同学知道他和阮茉香的事情,她的怀疑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在大家眼里很复杂不是好女孩,也不很漂亮,没什么让他骄傲的地方,如果公开交往的话,公梓之流的男生总会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但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他不喜欢自己的事情被别人议论,他之前和姜甜交往,现在的同学也没几个知道,他不喜欢像学校里那些高调的情侣那样,总是要被同学们盯着,甚至有时候是故意表演恩爱,间或还要被年级组长教导主任抓去教导一番。阮茉香没有表现出来对他的低调的不理解,他就认为是她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甚至很为有这么点默契而安慰。 冬天是说来就来,十二月一到,高二同学们的生活重心明显发生了偏移,早在去年这个时候老师们就对他们说,今年的联欢会你们不用努力准备节目,选上的可能性很小,等到明年,你们爱怎么闹都没人管。传统上全校的新年联欢会高二的每个班都要出一到两个节目,陆若言和程逸这样儿的,老早就被文娱委员定下了,而阮茉香则因为文科班男生少,像样又肢体协调的基本没有,被拉去在一个舞蹈里跳男步。 这样子两个人就又多了一些见面的机会,中午经常会在食堂或校门口的面馆遇到,大课间排练有时也会用同一个舞蹈室,可是这些时候他们都是和自己班里一大帮人在一起,只是互视一下,不说话的。其实两个实验班里互相认识的人很多,中间休息的时候男生女生经常聊得热火朝天,但他们就是不说话,都去和其他认识的人聊天。他确实是欲盖弥彰,纵使阮茉香名声姿色都一般,他和她如果没有其他关系,他既然和她认识也会凑上去聊天,可是现在,她是他喜欢的女孩,他就怕有人会看出什么。而她不为这些表现出什么,心里却越来越别扭,虽然两个人现在经常在没人的地方勾肩搭背的,可是他从未说过喜欢她,原来恋爱真的是想让别人都知道的,她忽然理解了那些在学校的重压之下依然公开在一起的情侣,把爱情拿给别人看,也是一种承诺。 节目初审定在一个天的晚自习,这天早晨陆若言在路上跟她说:“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请你去肯德基。” “真的?”这实在算得上是惊喜。 “谁还骗你?嗯……十二点半在市中心那个店碰头。” 离一中较近的快餐店其实是麦当劳,但是那里每天中午都有许多一中学生,于是他挑了离学校比较远的kfc,两个人不是一起过去,而是各自过去,她明白了。 明白他掩人耳目,可是一想到两个人一起吃顿饭,好像约会似的,兴奋还是在所难免,放学时间接近十二点,时间宽裕,市中心交通又复杂,最终她选择步行,走到的时候他还没到,于是她自己过去点了餐。尽管他一开始就说他请客,可是她没这个打算,一起吃饭已经很好了,她不习惯和别人掺杂钱财方面的事情,尤其是在让她欠别人这方面。她甚至曾经想过要把姑姑花在她身上的每一笔钱都记清楚,但是刚刚做了三天就被雷杰发现,被他骂了一顿。 她端着点好的东西回身,刚好陆若言推门进来,看到她手里的餐,不是不惊讶以及失落的,但是什么都没表示,只是自己过去点东西,又回头问问她:“还要什么吗?” 她这一刻觉得自己如果还摇头的话,就太不可爱了,斟酌一下说:“加个圣代好了,要草莓的。”意思一下,多少显得像是他请客。 把草莓圣代放在她托盘里,他心情就好了一些,两个人找地方坐下来开始吃东西说话。所谓快餐,最大的特点当然是要快,从开始第一口到最后什么不剩,整个过程超不过二十分钟,而在这二十分钟里面,阮茉香的大脑如同秀逗一番,完全失去了从小到大的机敏,对他说出的话总是报以傻乎乎的笑,张开大嘴咬了两口汉堡之后才想到似乎应该注意一下吃相,以此翻开了她的饭局史不堪回首的第一页。可是陆若言其实比她好不了多少,平时油嘴滑舌的人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找来的话题都一点意思没有,也不知道吃了哪些东西,等到起身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吃饱没有。两个人半斤八两,倒是光顾着自己,没看出对方也是一样的有失水准。 两个人都是走过来的,也就是要一起走回去,横过马路的时候她侧头看车,结果看到他的侧脸就错不开眼神,真是很好看的男生,这么好看的男生,真的喜欢自己了呀?呵呵,好像幸运得有点受宠若惊呢!正乱想着,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忽然转回头来,她掩饰着低头看手表,结果不看不要紧,看了才发现和之前与班里同学约定的集合时间已经超过了不少。 “我迟到了!”她小声嘟囔着。 “迟到会怎么样?”他低头看着她。 “倒也不会怎么样,但是不守信用就是不好啊,再说也不能保证不挨骂。”瞥他一眼,但是并不是真的那么着急,其实巴不得走慢一点。 陆若言沉默了一下,突然很想逼她说出点什么,于是问:“阮茉香,你今天为什么到肯德基去吃饭?” 这问的不是废话吗?明明就是你约我去的,你要我怎么回答?“陪某个人吃洋垃圾呗。”她扁扁嘴。 “你说什么?”陆若言的手钳住了她的后脖颈,这是他近来很喜欢的一个动作。 “你干什么?”她缩着脖子,“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去,大中午的!”她这才注意到,两个人走到了比较僻静的地方,所以他会对她动手动脚。 陆若言松开了手,顿了一下,轻声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去。” 心里面颤颤动了一下,这可以看做是一个暗示吗?但是应该怎样表示?事实上她是没有任何表示,呆呆的,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似乎是要本能保护自己。而陆少爷,对于她此刻呆呆的样子,只能觉得无奈和些微的恼火,平时那么聪明的人,总不可能傻到这份上,她是在跟他装傻?她喜欢上自己了吗?还是因为害怕他再说什么而沉默?两个互相猜忌的少年,都还没意识到,陷入爱情的人,智商是怎么直线下降的。 晚上拿到了节目表演的顺序表,两个班的节目挨着,文科重点班先上,阮茉香在上台之前对她基本都认识的理科重点班的人喊了一声:“加油啊!”目光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陆若言脸上,他也对她微笑。说实话,她还真的希望大家在她的目光中,看出她和陆若言之间有猫腻这个事实。 “你也加油!”回应的是程逸,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她已经没时间,最后看一眼陆若言就上台了,只觉得自己阴谋阴得太厉害,别人都没感觉到。 其实也不是这样,她一走程逸就凑到陆若言耳边问:“怎么回事啊?” 而陆少,只是笑得春风得意,什么都不说。刚刚那眼神,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动心了吧? 由于两个节目紧挨着,她没能看到他的表演,下了台就和本班的同学一起换衣服去了。但是他看到了她,候场的时候从侧面的小门里看到,她穿着白衬衫和蓝仔裤,和矮个子的女生搭舞,细瘦的四肢和张扬的舞姿,曾经他很迷恋姜甜在舞台上的样子,阮茉香的业余水平其实是没法比的,但是他现在觉得她在台上连怎么对台下笑都不会的样子,实在也很可爱。 节目二审没有占用上课时间,是一个周日的下午,两个人都没骑自行车,阮茉香由于嫌麻烦,大冬天光着腿穿上台的直筒仔裤,坐在公车上冻得一直跺脚,陆若言在她身边坐着,心里面其实挺心疼,嘴巴却硬着,还不失时机损了她两句。不过到了学校他就后悔了,礼堂其实就是多功能馆的一个功能,里面有那么几片暖气,实在不顶事,而此时他再想关心她已经来不及,不单单因为同学很多,还因为沈络生冒了出来。 沈络生本来就住校,这周没回家跑来看节目彩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他和阮茉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来了自然是跟她凑在一起,阮茉香也没理由在他面前掩饰自己腿冷的事实。于是就出现了这一幕,沈络生同学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给阮茉香同学盖腿。她把络生的衣服盖到自己腿上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陆若言,他一直盯着台上没注意她。其实阮茉香高估了人们对于刺激的反应,不管是她故意想让别人看出她和陆若言的问题,还是她想用沈络生刺激陆若言,人的内心产生多大波动,都不必要表现在脸上让人看出来,她自己本来就是这方面的高手,这一下却迷糊了。 这次彩排两个班还是挨着,她还是和上次一样喊了加油之后上台,可是等她从台上下来,穿好了衣服之后,陆若言却不见了。程逸来跟她说,陆若言忽然要和他父母去吃饭,所以先走了,没等她,她也就冷冷点点头,接受了这个事实。 其实陆若言接到他老爸的电话,说晚上一起在外面吃饭是两个小时前,但是直到她上台他都没说,而且就趁着她穿衣服那一点功夫溜掉,除了不想让同学听到什么之外,他也确实有点心里不舒服,她,让他吃到了醋。 而阮茉香这一边呢,其实一直都在满心希望两个人可以一起回家,她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就对自己这么有吸引力,反正就是觉得有那么长一段坐在一起的时间,很温馨,而他就这样不亲口跟自己说一声就走了,真是让人失望。她一个人坐在公车里面,外面已经有点黑了,街上的霓虹映在车窗上,似乎愈加显得天地间她只是孑然一身,她在这一瞬间,眼眶发热。 她确实是喜欢他了,而且喜欢得有点过分。 安慰 陆若言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她和沈络生毕竟是认识了这么多年,再说他自己没能脱下外套给她,沈络生做到了,他生气也不该是生她的气,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情绪,这样不亲口说一声就走掉,实在不上道。他和爹妈从外面吃了饭回来,就想清楚并且不怎么生气了,回到自己房间听到楼上有动静,马上拉开窗户敲暖气。 而楼上的阮茉香,其实正在和雷杰低声聊天,听到暖气的动静,第一动作是站起来要开窗,然后才意识到雷杰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非常自觉地红了脸,却也没解释,直接拉开窗户探出头去。 “怎么了?” “今天我爸突然来接我,带我出去吃饭,所以就没等你。” “哦。吃的还好吧?”他这是在安慰她吗?似乎是完全没有闹脾气的理由了,她甚至很高兴他顾及到自己的情绪,特意再给她解释一遍,可是心里某处仍然觉得别扭,并没被真的安抚到。 他本来是想给她解释点什么,可是难道解释说我不等你是因为我看到沈络生脱衣服给你,吃醋了?他可没办法这么坦诚,再说这不是主动把把柄送给她吗?他心里也有些别扭,恹恹答:“还不就是那样。” 各怀心事于是话不投机,两个人很快缩回头拉上了窗户,陆若言极力让自己不再被这件事情左右情绪,毕竟阮茉香不可能喜欢沈络生,他吃醋也没什么道理,而阮茉香,一回头就撞上雷杰询问的目光。 “他……今天本来说好和我一起回来,临时有事先走了,本来都已经让同学和我说了,还再说一声……”她急忙解释着,又怎么都有点像掩饰。 “那不是挺好的?” “可能吧,我也弄不明白,我好像在这方面特别笨。” 雷杰看她皱着鼻子的样子就笑,掐着她的脸说:“我有时候也搞不明白你们女孩子的想法。” “我还搞不清你们男的都想什么呢!”她侧着头躲掉他的手。 “那你可以问我啊,哥给你当参谋。” 她扬着头想了想,最后只是笑着摇摇头,有些感觉说不出来的。 新年联欢会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两个班的节目仍然是挨着,她也仍然是喊了加油才上台,不过这次她没有和同班同学一起去换衣服,而是赶紧跑到外面看他们这个节目,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蹲在地上笑得站不起来。 联欢过后大家情绪都很好,散场了天也还没黑透,她在校外拐角的路灯底下等他,两个人互视着一笑齐头并进。 “我今天终于看到你们班的节目了,”她拼命忍着笑,“那个唱歌的,以前不是在歌舞厅之类的地方混吧?真是,比我们小马还小马啊!” 他本来以为她能说出点好听的来,说实话这个音乐也不是他选的,他也不很喜欢,重摇滚这玩意儿总归不是谁都能接受,至于说唱歌的那个sb,他也没什么话说,只是她如此直接地讽刺,听起来就不很舒服的。不过今天兴致好,他也就由着她在一边笑起来停不住,好不容易停住了才问:“你说的那个小马,还追你呢?”他肉眼看到的阮茉香的确切追求者,就这一个。 “那种孩子啊,哪有准儿?见不着我也就不想了!”她挥挥手,还在笑。 嗯,不错,他忍着笑,也忍得很辛苦。而她下面的话就更让他有一种忍不住的冲动,她说:“对了,你上次不是说你有喜欢的女孩了吗?追得怎么样?” 呃?什么?他说过这个?他仔细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自己是编过这么一段瞎话,马上就说:“我说过吗?你记错了吧?” “我……”我怎么可能记错?她似乎明白一点什么,马上改口,“可能是别人说的,我记混了!” 于是结局皆大欢喜,他是很高兴她开始注意情敌的问题了,而她也很快明白他上次很可能是骗她的,他们班新进去的几个女生,哪有像样的?她早就挨个排除过了!就算他当时没骗她,他现在喜欢的,也不是那个人了吧?两个掩饰着专注看路的少年,嘴角藏着溢出来的笑意。 回家上楼,在一个楼梯拐角处,他站住对她说:“你有多重?” “不到一百斤吧,好久没称过,我从小骨头就重。”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让我试试。”他说着就弯下腰去,要把她打横抱起来。 “喂,不要吧,那个,现在穿得多,可能更重的……”她脑子瞬间想着,如果他抱不起来的话,自己不是很丢人?可胳膊还是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确实把她抱起来了,她虽然瘦,但是个子毕竟是挺高,不可能多轻的,自己以前背过她,当时情况紧急,感觉没什么重量,现在变成抱就比较的吃力,却还想抱着她上半层楼。 “打住打住!”他迈出第一个台阶她就叫起来,“重力做功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这时候楼下那层的楼道灯灭了,只有窗口映进来的路灯光,她喉咙一紧老实不说话了,他逮着机会直接往上走,上去放下她摸开触摸开关,才敲敲她的额头,喘着气说:“都学文了,还显摆物理知识!”两个人于是继续上楼了。 被人横抱着,感觉确实不错啊,她后知后觉地躲在他身后脸红,而他则暗暗下着决心,从今以后要锻炼臂力! 俗话说的好,元旦已经过了,期末考试还会远吗?元旦联欢一过,整个学校的气氛就180度大逆转,掉进了期末复习的紧张之中。陆若言同学的压力尤其大,期中考试不理想,这次当然是想雪耻,但是压力太大有时候不是好事,他总是觉得喘不过气来,只有每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好一点。 事实证明压力太大确实是不行的,成绩出来他不仅没能雪耻,而且又下降了五名,沦落到了二十名的境地,也就是说,他变成了重点班里的中等生。一路上情绪都非常低落,阮茉香听了他的成绩,也马上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再看他沉着脸,也没敢乱说话。 进了楼道刚上了半层,他就回过身来半抱着她低声说:“我很难过,陪我呆一会儿好吗?” 她傻乎乎点了点头,自动自觉往他怀里更靠近一些,小心小声说着:“其实就是一次没考好嘛,你也是压力太大,以后追上去就行了,别这么难过啊……” 他叹了口气,手臂拥住她的肩膀,说:“我觉得很孤独。” 她有一点犹豫,终于还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板,想想才说:“其实大家都孤独的,而且,还有我啊。” 两个人瞬间都有一种热血上涌的感觉,心跳的速度陡然增快,气息开始不稳,他收紧了手臂,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在这个脸红心跳的时候……有人上楼来。 哎,搞地下早恋的孩子,就是要面临这样找不到个没人地方的困难,还好进楼来的就是一楼的,人家进了家门,这两个受惊的孩子也做戏一样上了一层楼,却很有默契地不往上走了。她抬头看看他,脑子突然搭错了线,说:“你心情实在不好的话,咱们玩游戏怎么样?” “玩什么?” “石头剪子布,输的人要背赢的人上半层楼。” 他歪了一下嘴,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游戏幼稚,但是又点点头,说:“你背得动我?” “试试看啊!”她笑起来。 第一次陆若言输,背着她上了半层,第二次又是他输,她故意做出特别开心的样子,特意指出她这人一向点背,就算是石头剪子布也很少有赢的时候。结果人不能太得意忘形,第三次她就输了,于是站在他面前,豪迈地说:“上来!” 陆若言两只手扶住她单薄的肩膀,在她耳边说:“算了。” 她心里跳了一下,却还是说:“愿赌服输,上来!” 他在她身后看她,她可真瘦,刚刚一直输给她他虽然不故意,但也挺高兴,而现在他真怕自己这个重量能把她压散架了,轻轻地靠近,他偷偷亲了一下她的短发,才把胳膊伸到前面架在她肩膀上。她真的背着他上了半层楼,虽然费劲,但也上去了,她一向是只懂逞强不懂示弱,现在在她喜欢的人面前,这个个性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任何一个男生,被女生背上半层楼都不会舒服到哪里去,陆若言一被放下来就说:“不玩了。” 她愣了愣,而后拽着他的衣袖,问:“你心情好点没有?” 他也愣了愣,淡淡笑出来,说:“嗯,好了,假期里可能出去补课什么的,如果有时间我们一起打球,好吧?” “嗯,好!”她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心情真的好了很多,回到家很从容面对父母,然后说出自己的问题和假期补习的计划,这个丫头无厘头的安慰方式倒还是挺有用的。他在很久之后回望这段时光,终于明白,阮茉香就是这样陪他走过了这个人生的最低谷。 吻 这个冬天,陆若言过得很辛苦,每天到两个老师家里面补课,地点都很远,坐在公车上倒来倒去,中午也不能回家吃饭,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把阮茉香敲出来说一会儿话,就算是没什么好说,也还是想听到她的声音。他惊觉到自己这一种依赖的心情时,也并不觉得抵触,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让他情愿放下所有的伪装,示以最脆弱的一面,那么也就是她了。 而与之相比,阮茉香的生活就轻松多了,入冬她奶奶就被接到了市里来,而且打算着一直住下去,她每天写写自己的东西,帮她姑姑做做家务,雷杰只是偶尔有空带她出去玩一趟,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闷在家里,可以说是闲得一愣一愣的。但是表面的平静无聊之下流淌的是波涛汹涌的暗流,她的内心每天都体会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陆若言每天不见面,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见他,每天晚上都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等待着暖气管敲击的声音,这成了她一整天的期盼,有时候他很晚还不敲,她就会矜持不住,主动敲两下。 楼上楼下的距离,无法牵手和拥抱,冬夜的寒风中两个人甚至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有声音,刻进了岁月里。陆若言的声线很有磁性,但是他说话总有些懒洋洋的,喜欢拖着一点声音,好像任何话都是他不经意说出来的,其实那很可能只是给自己的掩饰。后来阮茉香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回想起他的声音,仿佛幻听一般,在脑海里响起,然后过去的岁月排山倒海而来,让她忽然之间身体僵硬,险些潸然。 这年阮茉香生日,她姑姑把自己更新换代下来的手机给了她,旧手机不能算是礼物,礼物是话费。其实她拿着手机没多大用,可是雷杰前段时间把bb机换成了手机,家长当然就觉得应该一碗水端平,特别她不是亲生的,就更不能屈着。她和几个有手机的同学互换了号码,可是大家没事也不打电话,这东西拿到手渐渐显示出的用处就是,成为了她和陆若言的另一个联系方式。 白天他在外面补课,不给她电话,晚上两个人见得着,也用不着,但是这俩人偏喜欢在更晚一些睡前的时候发几条短信,互致晚安才睡觉。这个不知愁得慌的习惯被雷杰嘲笑过,但是她是毫不为所动的,只是雷杰不知道,他们的短信中,其实毫不关涉甜言蜜语,只是说些日常琐事,或者笑话之类。 补课一直到临近年根才告一段落,但是家里过年事情又不少,他腾出时间来约阮茉香一起打球已经到了大年初四2月13号,而明天,他又要开始补课。 约在篮球场见面,先到的是她,看四下没人,就掏出手机来给他发短信:“我到篮球场了。”然后靠着一个篮筐架等。 他没一会儿也来了,骑着自行车,车筐里放着篮球,见了她就问:“你早到了?” “刚一会儿,我给你发短信你没收到?” 他笑一笑掩饰过去,心里则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因为他手机忘带了,就放在自己的书桌上。寒假里的篮球场依然是没有旁人,她也和去年一样给他当球童,一次次跑出去给他捡球,只是两个人之间动作亲密多了许多,打打闹闹很是开心,打球倒成了其次。午后阳光极好,天蓝得让人看久了会觉得心疼,再加上她的笑声陪伴,不过半个小时他就打得满身是汗。 “歇一会儿。”她再次把球追回来的时候,他坐在了篮球架的底座上。 她笑着把球放在脚边,靠着篮球架子看着他,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小汗珠,让她忍不住想给他擦掉,只是现在手太脏了。 “坐下。”他拍拍自己身边的地方。 她摇摇头,说:“我还是站着吧!”站着,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你。 她这个时候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两个人一起打球,也正好是情人节前一天,真是神奇啊,那个时候她可是对他毫无邪念,一心撮合他和美意的,可是今天他们却已经是这种关系了。思及此她忽然想起去年他曾经问过她一些关于女朋友生气了怎么办之类的事情,难道说他那个时候有女朋友?是美意吗?她看着他,他就在她面前,她想问就可以问,可是自己突然没有了刨根问底的勇气。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少也在神游天外,忽然问她:“你为什么那么怕黑啊?”这问题她每次怕黑的时候他都想问,但都因为环境太黑不想让她难受,等到亮起来他又忘了问,这一次总算是想起来了。 她的思路马上就被他打断了,愣了愣才说:“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我特别小的时候据说在晚上被一只猫吓着过,那是不记事时候的事情,听说那时候吓得成天睡觉,邻居家有老太太会叫魂,就给叫了叫,后来就好了。再有一次是七八岁的时候,我爷爷逼我写字我不愿意,他就把我锁屋里写,说是写完了才能出去,我也赌气就在里边呆着不写。后来他有事和我奶奶一起出门,就把我给忘了,那屋子的灯绳在外面,天一点点黑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那屋里只有我和我父母的骨灰,那段时间我哥还给我讲过两个鬼故事,我越想越害怕就缩在角落里胡思乱想,编了不少故事自己吓自己,还觉得真的看到了。等到我哥回来发现我的时候,我都不太清醒了,发烧烧了好几天,从那以后就怕黑。奶奶为这事,也很埋怨爷爷,我哥后来就一直都很注意,晚上不让我一个人呆着。” 一个小女孩被关在黑屋子里,屋里只有她父母的骨灰盒,他脑海中马上浮现出这样的画面,确实是,很惊悚。不管其他人怎么对她好,没有父母终究都是一种缺失,她是怎样长大的,他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却完全能心疼。 她被他这种目光盯得不自在,感觉自己好像又被可怜了,赶紧轻踢了他一脚,说:“要不要接着打球?你歇得差不多了吧?”确实差不多了,他额头上的汗珠都不见了,真有点遗憾呢,其实手心脏了可以用手背的啊! 他看出了她掩饰的慌乱神色,起身捡起球说:“好,接着打,你来投一个。” “我不会的!”她叫着,却已经被他围在身前,手里塞一个球,他举着她的手,投篮。 球进了。她被他从后面抱着,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他倒是自如,笑着问:“怎么不去捡球啊?” 她回神,赶紧从他怀里跑了出去,而在追球的过程中,她的头脑运转终于恢复正常,眼看着球就在眼前,灵机一动又给了它一脚,她拿篮球当足球踢,一直追到球场边上才捡起来。等她抱着球跑回来,陆同学已经撸起袖子来准备好了要收拾她,伸出两只脏兮兮的大爪子问她:“你刚才干什么来着?” “啊,我错了,真错了,别别别!”她嘴里面狗腿地承认着错误,缩头躲着他的手,用一只手拿着球,另一只手去抓他的手,不让他碰到她干净的地方。 “你也知道错?”他佯装着生气,实际上是满眼笑意地看她,她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心痒。虽说是光天化日,却也是四下无人,心痒了为什么不能行动?他拉下她乱晃的手,下一刻俯下头,唇印了上去。 忽然之间一切都静默了,好像连心都忘了跳,四瓣嘴唇贴在一起,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原因是太突然,而且……两个人都不会。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巨大的人脸,他却闭着眼睛,见她没有反应,率先在她唇瓣上蹭了蹭。 什……么……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已经对成斗鸡眼了,幸好他看不见,不过,他的睫毛可真长啊!手一软手里的篮球就掉下到地上滚了出去。 篮球落地“咚”的一声,她条件反射一样“嗖”地跑了出去,跑出去才想到这样结束初吻,是不是很差劲?而看着她跑出去的陆少,轻轻抿了抿嘴唇,她可真软啊!她把球捡回来再给他,整个人就真的傻了,这次是经过刺激,回神,再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的真的傻了,陆若言看她站在一边一动不动的样子,故意让球朝她那个方向砸去,眼看着球就要砸到她她才知道后退一步,都忘了应该伸手接住。真是难得……她也有傻成这样的时候,他自己去把球捞回来,回身见她正愣愣望着自己。 “你,从没被男生亲过?”他站到她身前,低头看着她。 她傻傻点点头,才抬头问:“难道你以前就亲过女生啊?” 他看她这样,就特别想逗她,挑挑眉毛半真半假地说:“亲过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们班流行男生亲女生,我也亲过一个女生,你和她长得还有点像呢!”其实他哪里还记得那小女孩长什么模样?而且那个时候也就是在脸上偷袭一下罢了! 可是她听到这个,心就不由自主地往下坠,连亲她都找到了这样的借口啊?还是不承认他喜欢她?她垂下眼睛愣了半天才说:“你们这是什么烂风气?”话说她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还跟着雷杰掏鸟蛋呢! 他听到这个就笑起来,可是刚笑着抬起眼睛,马上就意识到不对,远处那个人影,怎么的这么眼熟?“坏了,你快跑,我妈来了!”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她也正处在脑子不转弯的时候,一听这话拎起外套拔腿就跑,跑到一半才想到她这样跑了,不就把罪名坐实了吗?她又不是不认识他妈妈,如果不跑,和阿姨从从容容来两句,倒是还显得没什么。可是她已经跑了就没回头路,从另一个出口跑出去才回头看了看,果然是他妈妈来了,可是他妈妈怎么会突然来呢?呼~幸好来得晚一些,没被逮个正着! 他妈妈为什么来呢?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陆若言把手机忘在了桌子上,他妈妈就看到了,而且短信内容直接暴露了约会地点,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如果他手机上只是显示阮茉香的名字也没什么,约邻居女孩打个篮球也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欲盖弥彰地把她的名字设成了“小丫头”,惹起了他妈妈巨大的好奇心。正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而这也许只是一个开始。 经历了那么一个惊险的结局,晚上陆若言自然是要把她叫出来说明白的,但实际上他完全没说明白。 她问:“你妈今天怎么突然去了?” 他答:“给我送手机去了。” 她问:“她看见我了吗?” 他答:“看见了啊!” 实在是太心安理得,她只想说:那你还让我跑什么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他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也就说明没什么事。 事实上是有什么事,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解释两个人为什么一起打篮球,又为什么在手机里设那样的名字,最后她老妈才将信将疑地说:“别让我发现你是因为扯用不着的,成绩才下降!”他又保证了半天,事情才算过去。但是他不想她知道这些,于是也不想再多说这个,转而说:“明天你生日,本来礼物都买好了,今天忘了带过去,我明天要出去上课,现在你弄根绳子下来,我给你。” “哦,谢谢啊!”一听说有礼物,她马上很开心,回身让雷杰帮她找绳子。 他一听她和雷杰说话的声音,心里一颤,赶紧问:“你哥在啊?” “他经常在啊!”这次轮到她心安理得。 他瞬间有一种想跳下去的冲动,躲来躲去,他们竟然还是被旁观了! 她的绳子垂下去,再拿上来下面系了一把梳子,流线型的桃木梳,很是小巧可爱,她把玩一下,探出头去说:“真好看,谢了!为什么送我梳子啊?”是嫌我头发总是乱糟糟的吗? “我希望你以后结婚之前,可以用我送的梳子梳梳头。” 是否 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以后结婚之前,用他送的梳子梳头,她没听说过结婚前梳头所用的梳子有什么讲究,只觉得他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凄凉,她结婚的时候,他应该早不知道哪里去了吧?她对着这把梳子狠狠发了发呆,她是没有可能嫁给他的吧?虽然,以她此刻的心情,是很愿意啦! 翌日,情人节,阮茉香生日。因为家里人习惯了给她过阴历生日,这天也没人提这个,雷杰早早出去陪洛可可过节了,她支着头坐在自己书桌前,面前放着手机,想干点别的,作业已经做完了,自己的小说却无论如何写不下去,她自欺欺人了半天,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在等陆若言的消息。如果两个人现在真的是男女朋友的话,他就算送过了生日礼物,还是欠一句“节日快乐”没有说。可是一整天,他一点表示都没有。 终于挨到了晚上,她开窗低头,看到灯光亮着,用指尖敲击暖气管,不一会儿那颗熟悉的脑袋就钻了出来。 “嗯?什么事?”他费力地扭头看她。 忽然之间没有办法开口了,难道要像肥皂剧里的情节那样来一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自己都受不了!而且他从没说过“喜欢”这两个字,她其实并不能断定这个情人节自己有没有权利过。一切只能看他的反应,她只是说:“呵呵,没什么事情。” “没事?就想让我出来冻一下,是吗?”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呵呵。”只能傻笑,既然他嫌冷,那就,不多说了,她轻轻说一句,“节日快乐!”然后迅速撤回来关上窗户,根本不确定他听清楚没有。站在窗边等了一会儿,他没任何反应,她也就只能回身倒在自己的床上,身边的手机,还是安静。 这世界上真傻子少,装傻的多,陆若言很清楚她叫他出去一定和情人节有关,他故意装作不知道想混过去,显然手段一点都不高明。他也很清楚自己从没给过她什么身份之类的保证,或者是关于喜欢的表白,他不是忘记了,是故意的。虽然说他现在对自己承认喜欢她是很容易的是,可是说出来的意味是另一回事,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如果他和阮茉香真的确定情侣关系,那么她不一定是什么样子。今天这一声“节日快乐”更坐实了他的预感,这时候他也不懂什么爱的负担压力之类,只是觉得那不会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所以他握着手机打开到发短信的状态,掌心都出了汗手指也落不下去,他害怕承担那个后果。 阮茉香躺在床上,看着毫无反应的手机,丝丝的凉意在心口蔓延,她想自己大概是要得太多了。其实她也经常不忘告诫自己,不要想太遥远的事情,不要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样的时候,这样两个人的一场被定义为“早恋”的东西,你看见谁有结果了?何况你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东西,你自己的生命是怎么产生的不是清清楚楚吗?你不可能让自己陷得太深的!可是每次见到他,她就好像把这些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少的课实在是上得辛苦,两个人得到下一次约会的机会,已经是开学报到前的这天。g大虽然还没有开学,但是老师们已经开始上班,于是这个下午的时间就比较宽松,两个人约的仍然是篮球场,但是谁都知道这天打篮球是不可能了,因为两天前一场大雪还基本没有化,球场上更是白茫茫一片。 陆若言非常虚伪地戴上了篮球,在场上拍了几下,才说:“打不了啊!” 阮茉香心里说你刚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嘴上却说:“那怎么办啊?” “去别处吧,你想想去哪儿。”他低头看自己车子的辐条。 “我不知道,你说吧,你车子怎么了?”说着低头跟他一起看车子。其实她脑子里在想,去海边,她早就想两个人去海边,而且g大就建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很方便。 陆若言的车子一点事都没有,只是忽然起了坏心,趁她低头突然从地上扬起雪,正弄了她一脸,而她却傻傻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看着她,说:“怎么啦?傻啦?” “不是,我在想应该去哪儿。”她扑掉脸上的雪,大脑貌似又要秀逗。 “那想到没有?”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好意思说呢? “去海边怎么样?” 果然是心有灵犀英雄所见略同,但是为了显示矜持,她只是点点头,说:“好啊。” “要不然去别处,你说。”看着她好像没什么热情啊! “不用了,就海边吧,你带我去海边。”她笑着拉他的袖子。 他骑自行车带着她,她在后面,紧握着铁架子——她甚至不敢主动抱着他的腰。他此刻其实很希望她能主动一点,坐在后面抱着他的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可就算他故意挤她,她也讷讷的,没什么反应,让他有点闷。其实她何尝不想呢?只是这么主动的话,她觉得他会反感,会觉得她轻浮,又或者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这种擅作主张的权力。说实话她是真的不了解雄性,更不应该拒绝雷杰做她的参谋,其实她也不了解自己,她经常感觉到自己很喜欢和陆若言的肌肤之亲,可是回头想想她又觉得这样很不好,好像她……很坏。虽然她是跟着雷杰在所谓的“坏孩子”堆里混出来的,也明白很多身边的人已然不拿男女之事当什么大事,可是她被雷杰保护得太好,到现在还没给自己解放思想,不明白亲热实在是爱情必不可少的组件,甚至有时候会想,陆若言就是因为想和女孩子亲密,才会和她这样,不是喜欢她的。纵然这个想法她自己也知道偏颇,但还是和他确实很喜欢她这个想法共同存在于她头脑里,分庭抗礼。 海边同样是白茫茫的一片,基本上没有落座的地方,这样的鬼条件,海滩上一个人也没有,正中了两位下怀。两个人把车子锁在路边,一起向沙滩上走,踩着脚底下咯吱咯吱响的积雪,陆若言很大方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本来想对他笑一下,可是笑出来的时候脸却别到了别处。 陆若言看着她这个欣喜又羞怯的样子,心里面忍不住就痒,可是没痒到什么程度,因为他今天其实是有心事的。上一次他妈妈的话,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学习下降真的和这些事情有关系吗?说真话过去半年阮茉香实在没牵扯过他太多心神,要说有影响还不如说是因为失恋,可是以后呢?这无疑是一个冒险,他没有她那么学学就会的脑子,也不像她就想上g大,而这个假期之后他们的关系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他对自己有把握对她也没有,何况自己这里把握都不大。该怎么跟她说他的意思呢?其实他也不很明白自己想怎么样,他不想离开她,也不想为这段感情牵扯太多心神,成年以后他明白自己这想法就叫欠抽,可是这时候他觉得挺有道理的。 面前就是冬季的大海,离沙滩较近的地方全都结了冰,加上刚下过雪,一片茫茫的白,远处也没什么波涛,一派平静。默默看了一会儿,他微微拉一下她两个人就是面对面,看着她面对大海略显陶醉的表情,他闲闲问:“很喜欢海边?” 她只是迟疑了一下,就笑着说:“对啊,我们县也是临海的你知道吧?小时候我哥总带我到海边玩,夏天爷爷奶奶不让我们游泳,他也偷偷带我去,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挺危险的,但是当时就觉得好玩,还好没出过什么事!”她说得高兴,抬头却发现他并没笑,赶紧收了表情,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 火候拿捏得不错,气氛正合适,他低头到她耳边说:“其实我这一个假期心情都不好,再过了这个学期就是高三了,你说我怎么办?” 他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其实是挺动容的,但是认真想一下这个问题,答案就变成了:“还能怎么办?好好学习呗!你肯定没问题的!” 他其实不太在乎她说了什么,接着自己的思路:“你以后会为你高二的寒假是这样过的而后悔吗?” “我从来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这一次她坚定地盯住他的眼睛。 他轻轻笑,说:“没想到我的野蛮楼下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我野蛮吗?”她瞪眼。 而她这个表情,实在是让他忍不住,低声说:“你是我十七岁以后吻过的第一个女孩子。”这个时候还没忘了为上次半真半假的话圆一下。 呃,应该感到荣幸?貌似还是我吃亏了啊!那个定语真是……她在心里喃喃,额头就已经被温热的唇瓣触到,紧接着是眼睛,鼻尖……她丝毫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 “真被动啊!”他亲了她的鼻尖之后,忽然轻叹了一句。 “我不会啊!”她实话实说。 “好像我会一样!”他抱怨着,却仍然吻上了她的嘴唇。 这个瞬间两个人都在头脑中迅速调集着理论材料。陆若言回忆着他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几部片子里头的接吻镜头,好像是从衔弄下唇开始的,于是摸摸索索去亲她的嘴角和下唇。而阮茉香与他理论来源不同,脑海里翻飞的是言情小说的吻戏桥段,唇齿纠缠舌头打架一类,于是不顾他还在自己嘴唇上磨蹭,率先在他两唇之间不轻不重吸了一下。顿时,质的飞跃发生了,两个毫无经验的小男女,无师自通地开始了火热的舌吻。 一时间天旋地转,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湿润柔软,仿佛一个黑甜的梦。他捧着她的头,闭着眼睛感觉这深入的纠缠,整个身体都好像着了火,这甘甜的味道怎么吃得够,恨不得把她吃进肚子里!而她的手自然地放在他肩上,本能忽略掉了过速的心跳和身体里陌生的叫嚣,思维则在跳跃,一会儿想中午吃了什么,会不会有不好的味道,一会儿又想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很干净,她以前看书里面的吻戏,还会觉得有点恶心来着,不过,应该是因为是他,所以才会觉得很好吧…… 两人搏斗到舌头发酸才缓缓分开,他抵着她的额头,缓了缓呼吸,才说:“我都不舍得回去了。” 她在接吻过程中的表现超常,现在脑子还在死机,好死不死给了他一句:“那我的罪名就大了,带坏好孩子!” “嗯,你就是把我带坏了!”他说得玩笑,其实心里真有点这个感觉,刚刚这一吻如果不是她,他还真的没那么容易找到门路。 她想推他想瞪他,但是最后就无限娇羞地给了他一句:“讨厌!” “你说,我们十年之后是什么样?”他问出这个,才发现他好像是在这个瞬间又产生了天长地久的念头。 “十年啊?我都二十七了,我肯定有孩子了!”她并非避开他的问题,而是瘫痪的大脑真的没领悟到他的用意。 他也清醒过来,把她抱在怀里,说:“你是第一个让我这么开心的女生,我永远不会忘了你,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永远不会。”她心里面忽然觉得痛,可是这痛又让她觉得很自然很踏实,似乎这个永远不会忘记的诺言,比永远爱永远不抛弃之类可信得多。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天他们在海边吹够了风往回走,他终于对她说:“很快就要高三了,我们都好好学习吧。” 她点点头,心里在想,他的意思是说到此为止吗? 可是下一刻,他又忍不住俯身偷袭了一下她的唇角。 他对自己的状态其实是有点气恼的,他不想和她分开,可也希望自己对她可以一点点冷静下来,可是怎么就越陷越深了呢?他其实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女性产生如此剧烈的欲望,身体和理智发生了一些偏差,而一种得过且过的想法深刻地吸引着他。反正半年之后才是高三,就这样开心一段时间不好吗?到时候再说。 回去的途中,他把她放在g大门口剪头发,自己一个人回去了。而她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仍然缺乏真实感,不能相信不到一小时前和陆若言那样接吻的人是镜中这个。她从小和姚美意这种绝色级别的女生一起长大,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偏误的认识,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对不起观众,此刻回忆起刚刚在海边的情境,除了脸红心跳之外,就是觉得他脑子有问题,那么多好看姑娘他不喜欢,偏来招惹她!可是转念想想,自己才是真正的大傻瓜,他连喜欢或者女朋友这种字眼都没说出来过,就让他那样吻了…… 纠结 “阮茉香,你来找找看,我在这层楼的墙上写了你的名字。”陆若言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俯视着呆呆的阮茉香。 “嗯?”她实在觉得有诈,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墙面,“真的假的?” “真的,要是没有我输给你点什么!” 她只好在这面他指定的墙上一点点找,这呆头呆脑的样子真是大大取悦着陆少爷,这层的灯一会儿就灭了,他过去帮她再开一次,一副她找不到就不让她回家了的架势。可是她实在没什么欲望,随便扫了两遍,就说:“我找不到。” “你再找找。”他用余光看看早晨他写在墙角里的名字,她几次看到那里都没发现。 “我找不到。”这次她连努力都不努力一下,直接装死。 “那你求我,我就告诉你。”其实写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个,不过她这样赖着,他也只能如此,如果她来求他,也不错吧…… 而她实在觉得他就是预谋已久,等的就是这个,是不是应该有骨气一点?可是她想到的是求他有什么大不了?就让他开心开心呗!于是上前拉住他的衣襟,脑袋往他胸口上一扎,扯动他的衣服,说着:“求你了,求你了!” 他在满意之前的情绪,其实是震惊,实在没想到她如此顺当,以这么一个姿态来求他,吸了口气,才说:“今天怎么这么乖啊?看在你这么乖,就告诉你写在哪儿了!”当然,他也没忘了趁机抱抱她。 名字用钥匙写在一个小角落里,划得又很浅,加上楼道里光线不足,找得到才怪,她马上就瞪了他一眼,仰头骂:“这么小,鬼才看得见!” 唔,这个表情,才是属于阮茉香的表情吧! 这天晚上回到家,阮茉香回想着自己在楼道里的表现,再次觉得自己脑子是坏掉了,这么多年的英明神武全毁了,她和雷杰撒娇都没到过那个份上!这话就算流传出去,都没人相信是她说出来的,话说她在别人面前,是多么充大个儿的角色来着?怎么到了他面前就变成这样了?她把脑袋压在胳膊底下,郁闷地想,这是怎么得了?她真是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出于某种报复的心里,第二天早晨下楼的时候,她果断地在一个墙角里写了陆若言的名字。 这个游戏是陆若言头脑一热想起来的,两个人却乐此不疲地玩了很多次才算拉倒,这期间阮茉香留下的全是惨败的遭遇,陆少则回回都能找到,于是她就要一次次求他。但是事情确实很奇怪,她回过头去明明特别讨厌自己发嗲的样子,可是在他面前撒娇耍赖就变得顺其自然,这真是怪哉!楼道里很快就有了许多两个人的名字,到后来他们自己都数不清楚有多少个,他们的名气听起来没关系,写起来却有几分像,两个人写字又都草,沟沟回回,倒是不仔细分辨就分不清的。 新的学期就这样开始了,陆若言觉得也许这样很好,她可以这样在他身边,给他逗逗让他抱抱,又不像姜甜那样总是闹脾气吵架,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徒生事端,说起来他还真的没想到她会这么乖,一点不找事。其实她只是不敢而已,绝不是不想。不过他也不是没担心的,每次看到她和姚美意林静黎之流凑在一起像是说什么悄悄话,他就免不住担心她在说他们的事情,心里有鬼的人难免都这样,何况按他对他妈的观察,这女性心里是存不住事情的,阮茉香虽然看着好一点,但是关于她的身世她的各种童年阴影,她都没试图隐瞒过他,估计其他事也不能有幻想。 文科重点班在教学楼三楼,理科则在楼上,而三楼有一个大平台,大课间很多人在那里活动,楼上则没有,直接是可以看到平台的栏杆。这天大课间陆若言从栏杆旁经过,看到下面阮茉香和姚美意两个人靠在窗边说话,表情都算不上高兴,貌似在讨论严肃的事情,他心里一紧,冲着下面就喊:“姚美意,干什么呢?”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他,阮茉香眼里有话,但是欲言又止,好像有点慌,姚美意直接冲他喊:“滚,没你事!” 他心里马上觉得有问题,随手从兜里掏出几个硬币,向下扔去,喊着:“姚美意,看镖!” 他压根没瞄准,不过砸得还挺准,有一颗真的掉到姚美意脑袋上,美女立马火了,转身就要上楼。阮茉香已经形成了在他面前脑子短路的习惯,抬手指着他,半天才说:“你不许欺负我们家美意!”而此时,姚美意已经跑上去开始追着他打。 阮茉香看看楼上两个人已经追到楼道里面看不见了,她一个人默默捡起刚才陆若言扔下来的三枚硬币,感觉自己不太像是他女朋友,像是正房,他在外面胡闹,她在后面给他敛财。果然能够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闹的人,不会是自己,她很庆幸自己还没有傻到以为他真的喜欢了自己,更庆幸刚刚差点忍不住要和美意说这件事,终究还是没开口。 而楼上的情形是她想象不到的。姚美意刚把陆若言追到楼道拐了弯的地方,脸色就变了,站在原地说:“你过来,问你点事。” 他心虚,但还是嬉皮笑脸过去问:“怎么了?” “你跟她怎么回事?”她指指楼下方向。“她跟你说什么了?”他说出来才觉得自己傻,这不是主动承认吗? “还用得着她说什么?刚才你一出现我就发现她不对劲!”姚美意也是一时急了,竟然没注意到他刚才的话不对劲。 “那你看我没不对劲吧?可能是她看上我了……”他妄图混过去。 “滚!你要是敢耍她,吃不了兜着走!”姚美意剜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而等她下了楼找阮茉香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神色,拍拍手说:“这个人啊,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阮茉香偷偷把三枚硬币藏进裤子口袋,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晚上放学,她把硬币掏出来给他,什么都没说,他故作镇定地接过去,说:“你别跟别人说咱们的事情。” “哦。” “特别是姚美意。” “为什么啊?”其实她刚刚答应的时候,还觉得美意基本不算是“别人”。 “她认识的人多,回头和我们班那帮人乱说起来,不太好。”这借口真是…… “明白了。”她其实也只想听个借口,答应得很爽快。 他和她做的事情,是男女朋友才会做的,可是他从来不承认喜欢她,也不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亲密的关系,这算是怎么回事呢?好像别人没人这样的啊!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他大概是不怎么喜欢自己,可能是青春期雄性荷尔蒙冲动,得找个异性发泄一下,而她就近水楼台了。这么想着她就悲催了,她凭什么让他一点保证都不给地发泄呢?她又不是喜欢他喜欢得非他不可,这世界上谁离了谁活不了啊?他凭什么这么欺负她? 可是她又希望自己是冤枉他的,他有他其他的顾虑,他其实还是喜欢她,否则那么多愿意跟他在一起的女生,他干嘛非找她?一开始她还不想恋爱呢!以前她以为自己恋爱的话,很多事是不会在乎的,她可以看得很开,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普通人,会贪心,得到一点就想要更多,“喜欢”这个字眼,她是真的想从他嘴里面听到。这样想她又产生一种悲观的情绪,总是想着有一天两个人分开了她要做想转身的那个人,这样他就不会知道她有没有掉眼泪,这想法文艺得搁在平时她自己都掉鸡皮疙瘩,可是现在只是觉得纠结。 她自己跟自己纠结不出结果来,当然就想找人商量,找谁呢?雷杰是愿意帮忙,不过他要是知道陆若言这样对她,第一反应估计是去揍他,姚美意当然够聪明,可是她和陆若言还暧昧着呢,沈络生也是个人选,但她没信心他能有什么好建议,想来想去,剩下的是林静黎,虽然她既不聪明也不会有什么好建议,而且还八卦。 “你说一个男生要是吻了一个女生,又不说她是他女朋友,那是什么意思啊?”她在平时做算草的废纸上写下这句话,推到林静黎面前,此时是生物课,文科班的理科课基本上就是废柴,学生也不听老师也不管的。 林静黎本来神游天外,面对面前这爆炸性的一句话,马上振奋了,提起笔来就写:“谁吻你了?” “你先回答!” “这个不好说,得看是什么人,比如说是沈络生吻你,那很可能是他不好意思说,要是那种性格吃得开的,就另当别论了。” 她心就悬了起来,赶紧写:“另当什么别论?” “看是谁,你先说是谁。”林静黎是把八卦誓不罢休的。 她憋了憋,扫一眼身旁的沈络生,很小地写了“陆若言”三个字。 “不是吧,太劲爆了,陆少吻你?你什么时候跟他有一腿?你们在一起?他喜欢你?”林静黎写的时候就是满脸兴奋,字也变成了夸张的花体。 “他没说过,应该不算在一起吧,这就是问题的所在!这事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发誓!” 林静黎对陆若言,也就是有那么点想远观不想亵玩的情绪,此时听说他干出这种事,心还是偏着阮茉香的,顿了顿之后奋笔疾书,写了好久才给她,下面是长长的一段:“要是这么说,你可能是遇上人渣了,这种男生就是想玩不想负责任,花花公子!我初中时候有个好朋友,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她喜欢我们一个学长,那学长也知道,就是耍着她玩,偶尔分出神来对她好一点她就特开心,亲了她之后再见面还没事人一样。寒假我们刚联系过,那学长在夏天去上大学之前吻了她,可是直到现在还没跟她联络过。这种男的就是因为身边追着的女生太多了,惯得毛病,你要是不逼他他永远装傻,还是问清楚的好。” 阮茉香对着这张算草纸,也是愣了一会儿,她没想到还会出这种无独有偶的事情,也没想到林静黎还能给出些建设性意见,最没想到的就是和自己最坏的猜测竟然差不多。她犹犹豫豫,还是写了:“我怕逼急了,会出事。” “能出什么事?如果他真是人渣,你还舍不得不成?”从下笔的力道,就知道自己被恨铁不成钢了! 下了课阮茉香甚是神伤,合上本子扣起来出去透口气,林静黎不能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憋得难受也要出去蹦跶蹦跶,座位上就只剩下沈络生一个人。他看了看阮茉香桌子上的本子。刚刚两个女生写得激动,根本没发现他一直在注意她们。 看到本子上的内容之后,沈络生第一个反应就是提着拳头上楼找陆若言,他自己不算是喜欢阮茉香,但是也绝对不能让别人欺负她,他小的时候挨别的小孩子欺负,阮茉香拎起根棍子就出去帮他报仇,虽然说大多数时候还是要靠雷杰最后善后,但是他们之间这种感情是这么来的。这么多年他在她身边看着她,她辛不辛苦不好说,总之是把自己掩藏得很好,从来都过得很开心,更没人能这样扰乱她的心情,而这个人,显然不懂珍惜她的心。 但是沈络生从来不是冲动的人,他把她的本子恢复原状之后,想了想,转身去找姚美意了。 崩 阮茉香攒足了力气和陆若言摊牌,是受了一件小事的刺激。她刚和林静黎交流过这件事之后的这个中午,放学她下楼到食堂去吃饭,自然是很多人挤在一起下楼,陆若言正巧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身边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生,不过看起来就知道跟男生关系好,她们这种女生都会这样全身上下一起笑,两个人说得很开心,陆若言好像还对人家小小地动了动手脚。到了楼梯拐角的地方,他的手自然搭上扶手,她伸手就能够到,伸过去的手指瞬间曲起,她作势要抠他一下,但是终究是什么都没做。而整个过程中,陆若言根本没发现她。 于是整个下午晚上,她都有一根神经在给自己打气,她毕竟是从小就霸道过来的,招惹她的人不是后来被她招安就是被雷杰收拾了,养就一派大姐大气势,给谁个脸色看也不是难事,虽然她之前都没发现自己用得着给谁脸色看……她自己的计划是看到陆若言之后,给他放下一句:“你当我是你什么人?”然后飞车就跑,看他追不追。但是计划这东西是靠不住的,当她远远看到他骑着车子过来,喉咙里面就好像堵了什么东西,只是委屈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在确认他看到自己之后,忽然蹬起车子往回跑。 赌气的架势是做出来了,可是他也不知道她为了什么啊,她骑着骑着也就没劲了,很勉强保持着速度。男生的速度不论如何都是比女生快很多的,她知道如果他想追一定能追上来,可是他没有,她凄凉地想,其实什么都不用问了,他就是不在乎她。 她回到家坐在自己书桌前,好好地跟自己说着:“好了,都结束了,就当他是一个小插曲,你看,就这么短一段时间,算得了什么?无所谓的,你也根本没投入多少感情,他不过就是跟你玩玩,你不是他喜欢的人,也没当过他女朋友,以后要是再恋爱,还可以跟人家说是初恋呢,不喜欢你的人你为什么要喜欢他啊?” 她本来以为自己把自己安抚好了,但是不一会儿,暖气管的响声就又扰乱了她的思绪,陆若言见轻轻用指甲不管事,拿了把剪子棒棒棒地敲。她鼻子一酸,眼泪不设防就掉了下来。看到手指上面的水泽,她第一反应是吃惊,就为了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她竟然还掉眼泪?不是吧!拿了镜子看看自己红了的眼睛,她用手仔细把泪水擦干净,然后拉开了窗户。 “你怎么了?”陆若言马上问。 她看着他,默了一会儿,才说:“别敲了,扰民。”说完又一把把窗户关上。 他果然也就不敲了,他不敲她又失望,他对自己也就是这么点耐性。她没心干别的,起身去洗漱,洗好了关灯躺下,睡得着睡不着,都要睡下去。可是陆若言大概就是她的克星,她刚躺下暖气又不知死活地响起来,而且这一次响得更猛更大声。如果这声音就她一个人听得到也就算了,全楼这一条七户人家都一起听,这大晚上的,实在是……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给自己找了台阶,又起身披了外套,拉开窗户说:“你别敲了,这么多人都听着!回去睡吧!” “你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了我今晚上睡不着!”他被她磨了这么久,也快烦了。其实今天陆少爷基本是冤枉的,他不是不在乎她,只是看着她一句话不说就骑远了,也上来一点少爷脾气,觉得就这样追上去掉了价会让她吃定,而回来以后他一方面要把她叫出来,一方面又要不让他老妈看出端倪,着实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爹妈都去睡觉了,他才专心来敲她出来。至于说是什么事情,他心里其实有点准备,毕竟阮茉香也不是傻子,他的一些做法,她肯定会觉得不对劲。 还是为了自己要睡着!她正是心理最敏感的时候,听他这个话都觉得他自私,低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冷冷说:“你觉得我是你什么人?” 陆若言这时候的念头是见招拆招,不管她闹什么样的情绪,他还想保持住现在的局面,最好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就按着他的逻辑来。他说的这句话是:“你希望我是你什么人,我就可以给你什么样的感觉。” 阮茉香如他所愿语塞了,她是十分想说,那你就当我男朋友吧,可是怎么就不敢说呢?事实上她几乎是慌张地解释着:“我不是那个意思……” 于是乎陆若言从容了,趁胜追击又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不是。”她脱口而出,要她承认这个,还不如杀了她。 说实话听到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陆少还是有点伤心的,虽说他知道这么问一个女生,多半得到的都是否定回答。他循序善诱地问:“你以前喜欢过什么人吗?” “没有。” “我有过。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很喜欢,是我初中同学,我以为自己会喜欢她一辈子,可是在一起没多久就分手了。其实事情就是这样,我们都没有把握以后的事情,特别是现在,以后我们上了大学,不一定是什么样的天南海北,你说你就上g大,到时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所以我觉得现在我们还是不要想那么多,在一起开心就最重要了,你说呢?” “其实我是觉得别扭,这种很暧昧的关系很让人难受,你刚才敲暖气的时候我都哭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委屈。” “别哭,要开开心心的,笑总比哭好。”他听她说哭,心里也是一颤,可脑子里迅速想着的是怎样避过他不想面对的问题,“其实我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你别多想。” 你能负什么责任?你又没把我怎么样!她心里觉得这就是他留下她的一个安抚的话,可是心就是软了,或者说是偏了吧,她其实也不想结束,她最害怕的不过是离开他,她此刻是下意识里自动放弃了独立思考的能力,说:“好吧,我明白你怎么想的了。” “我是怎么想的?”他忽然就觉得逗她挺好玩的,又噎了她一次。 她果然就没说出话来,半天才说:“好了,晚了,睡吧,晚安。” 她等他也道了晚安才拉上窗子,回身躺下,才发现手臂早已经被夜风吹得冰凉冰凉,躺在被子里半天都暖不过来。她其实很明白,就算前途渺茫,谁也说不好明天的事情,也丝毫不妨碍他给她一个什么保证,她不是要他说一辈子不离不弃,只要说我现在喜欢你,你是我女朋友,就可以了。她也想要对他喊,去你妈的负责任,去你妈的开心,开心的是你,负责任的男人小时候也干不出你这样的事情来!可是她不敢,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失去他的准备,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舍不得,她以为她自尊心能有多强,到现在才发现不过尔尔。她怎么变成了这样呢? 她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情进入睡眠的,还不知道第二天等待着她的是什么。 一大早姚美意就找上了陆若言,劈头第一句:“你不许欺负阮茉香!” 他看着她了然的表情,也觉得大概瞒不下去,只是淡淡说:“已经欺负过了。”心里却在想,跟她说得清清楚楚,不要告诉姚美意,她还是说了,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你……你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跟你说过你不能玩她,也不是她愿意你就能随便怎么对待她,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她现在肯定还没把这些事情告诉雷杰,如果让她哥知道了,你想想后果。” 经她这么一说,他才想起自己和雷杰喝酒的那一次,如果真的做了阮茉香的男朋友,再跟她分手,那么雷杰的一顿揍是免不了的。将心比心,如果他有那么个从小疼到大的妹妹,有男生像他一样什么都不说就不明不白交往,他也会提着拳头上去。想到这一步他猛然发觉自己是缺德了,可是如果要对得起良心该怎么办?和她认真交往负起所有责任?他忽然间害怕那种沉重,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他哪有这个闲心?放弃她这个念头来得很突然,从前种种都没想起来,只觉得最近她很别扭很麻烦,这样的脾气他也适应不了,何况,他能有多喜欢她啊?姚美意还瞪着他,他回过神来说:“你让我想想。” 他想了一上午,结果就是他这样做确实不地道,地道起来而又不让自己太难受的方法,就是及早和阮茉香结束。只是怎么和她说是个问题,实话实说肯定是行不通的,昨天才说过那样的话,今天该怎么翻供?而他的骚扰还没结束,中午放心在车棚取车,没走两步跟上来个人,拍着他肩膀说:“最近不错?” “那样。”他回头看看公梓。 “跟你说个事,姜甜交了新男友。” “哦,”他心里还是酸了一下,“关我什么事?” “真不难过,放开了?其实她没准就是气气你,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 “不是,陆若言,你不是真的有女朋友了吧?姚美意?” “嗯?”他被问愣住了。 “哎呀,别装了,我今儿早晨都看见她去找你了,那一大早的!” “你别乱说!”他给公梓的表情,很像是欲盖弥彰。 这是个办法。他头脑一热,下午又去找了姚美意。 这天晚上睡下以后,陆若言敲暖气把她叫出去,先放了一只焰火棒,然后说:“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她低头看着那只小小的焰火棒燃尽,然后被松手他扔下去,就觉得像个比喻,就预示着他们之间的感情,绚烂过后即被丢弃,还是平静说:“好,你说。” “你先答应我,听了以后你以后都会开开心心的。” “好我答应你。” “你猜,我最喜欢的女生是谁?”还是,没有办法直接说出口,选了这么幼稚的方式。 什么?猜什么?她顿时手脚僵住。 “给你三次机会。” 当然想猜自己,但是实在还没自恋到那个地步,两个人也确实不是那种关系,何况这样问了,就不可能是自己,想到昨天说到的初中同学,她问:“初中同学还是高中同学?” “一次了。”并没有回答。 “什么,这也算啊?”为什么要遵守他的游戏规则呢?这样猜来猜去有意思吗?但她完全听话,珍惜仅剩的两次机会,试着问,“姚美意?” “你怎么知道?”他说出这个话,忽然感觉到胸口顿了一下。 真的?一下就猜中?呵呵,这不正是自己先前希望的吗?心痛了,是真的痛,但还是笑了出来,就像每一次真的难过了,都还能够笑出来,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她笑着说:“其实,看到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就觉得很般配。” “你没事吧?”看到她的笑,他忽然想起来了一点什么。 “没事啊!”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忘不了。” 关窗,脱衣服,盖被子,她抱着自己冻僵了的手臂,好了,结果终于来了,到底还是逼得太急,崩了。尽管心痛,还是有种一颗心放下的感觉,再也不用想这件事情了。再也不用为了他什么都不说而患得患失了!她甚至觉得这样才正常踏实,她本来就不是出众的女生,第一次和一个男生真正发生交集,竟然是陆若言这样的人,总是不能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比起从前的日子,她似乎更知道以后应该怎样过。 而陆若言,面对着冬夜苍茫的夜色,忽然愣住了,她一点都没给他难堪,甚至好像他们之间一点什么都没有,可是他,就这样失去了她吗? 失去 其实如果无所谓牵手,也就无所谓分手,没得到过就不会失去,没有恋过哪里来的失恋?阮茉香想着她和陆若言可能是更适合做普通朋友,之前两个人一直都挺好的,关系一旦朝着不正常发展,平衡就太难把握,她实在缺乏这个天分。她想当年她父母的感情肯定不是这样的,如果为这样的感情去死,那真是傻透了,那么她也没必要留恋这份感情,因为它一点都不美好。 当她第二天以一个没事人的姿态对陆若言笑笑的时候,他心里面忽然不是滋味,如果不知道她是什么个性,会觉得她是没事,但是知道了她是越难过越笑的人,他实在就很自责。可是自责有什么用?他终归觉得自己是做了正确的决定,这样他也专心学习吧,不再想这些事情了,明明知道只是自我安慰,还是要这样对自己说。 她对他笑笑,也并不是在楼下特意等他一起上学,挥挥手对他说:“今天值日,先走了!”就迅速骑上车窜了出去。 她其实是没想这样,她想跟他一刀两断来着,可是看到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又不忍心横眉冷对的尴尬,其实这不是她的作风。不是没有想过,既然他是喜欢美意,为什么又会那样对自己,唯一的解释只是肉体的刺激!这样她越想越觉得他们之间的过往就是肮脏的欲望和无聊的玩弄,想得她自己都无法忍受,又想到两个人在学校里故意的冷淡,甚至不如普通朋友亲近,明明知道这就是侮辱,自尊的底线早就过了,可是,为什么还没有跟他翻脸? 一起上学放学的习惯,就被她这样废掉了,有时候路上遇到倒也不躲着,她发现自己比较能够从容面对陆若言,却对姚美意没以前自然,两个人说起话来小心翼翼,生怕牵出什么来。好端端影响我们姐妹感情!这笔账也算在陆若言头上!她这样想的时候,也发现了自己的怨恨,说到底,哪能看得那么开? 文科重点班的清洁区在车棚附近,这天阮茉香上学来放了车子,正看到姚美意拎着个笤帚扫地,已经站在那里看到她。她当即上去给了她一个拥抱,亲亲热热叫着:“宝贝儿!”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姚美意,你还会扫地啊?” 她愣了一下抱着美意没松手,夹在两个人之见,顿时觉得这是对他们关系的最好写照。 姚美意的值日也做完了,三个人一起往里走,两个女生走前面,陆若言在后面跟着,想着应该把戏做得真一点儿,就在后面动手脚,没一会儿姚美意就眯着眼睛回头,假装带着怒气说:“给我!” 陆若言手里已经多了一盒牛奶,显然是在后面从美意手里拿走的,此刻就拿在手里玩,偏不给她,嘴里说着一些气人的话。到了三楼还不给,气得姚美意跟着他上楼去追打,而阮茉香则一个人在三楼转了弯。心里凄凉之余,她也觉得这两个人还真是不错,看陆若言,在学校里面从来不和她说笑,可是见了姚美意就来劲,她委屈是委屈,倒还有成人之美的想法。 她拐进去一会儿,两个人就顿住不闹了,都看着楼道口有点发呆,他开口问:“她没事吧?” “怎么没事?没看都走了?”姚美意白了他一眼。 “别忘了咱俩现在可是共犯!”他好心提醒。 “行了没忘,放心吧不会穿帮的,我帮你看着她呢,以我对她的了解,这时候她不会告诉雷杰的,你也别担心挨揍了。”姚美意马上变了态度。 其实他倒是不介意雷杰这时候来揍他一顿,这样他可就真是不欠她什么了,不过此刻更让他注意的是姚美意的态度,“我怎么发现你就特别不愿意我和她在一起呢?” “因为你不是好人呗!”回答干净利落,姚美意一把抢回自己的牛奶,也消失在了楼道口。 这个春天,阮茉香的衣着前所未有地像男生,披一件雷杰的外套,戴一顶黑色的匡威网球帽,头发理得短短的,鬓角和脖子的地方都推了上去。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挺好,她果然还是比较适合一个人过,也许这种寂寥压抑的心情就叫失恋,其实也没那么大不了。 晚上放学的时候再遇到一起,就没有那么多话了,她懒得想话题,有时候他说起什么她也是三句接两句不接的,并不是什么话都捧场大笑。这才发现其实很早以前自己就有点讨好他,那么就是很早前下意识里就觉得他长得好看想要靠近?真是肤浅呢! 陆若言看着她好一天坏一天的态度,心里其实是难受的,他不是那种能够心安理得伤害别人的人,特别是这件事情他和程逸交代以后,换来的是一个不加掩饰的鄙视眼神。伤害也就算了,又是说不出来的那种,连开口安慰都不能,只能每天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好死不死地疑似失恋,何况,其实他还是心疼她的。 “阮茉香,我们唱歌吧!”这天晚上,他为了她高兴一点,这样提议。 “好,你唱吧。” 于是他随便唱了一首正流行的歌,唱完以后说:“该你唱了。” “我不唱,回家吧!”她指指前面,确实快到家了。 “喂,没你这样的!” “那就明天吧。” 第二天她选了《那么骄傲》,“相思若好不了,只能怪我找不到解药,你从未给我爱的信号……你欠我一个拥抱,而我却一再对你微笑……” 他想她是故意的,一句句都是给他听的,算她狠吧,也算他自己确实理亏,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唱歌,确实是不太好听有点跑调,但是唱得情真意切。 “换你唱,我想听《安静》。”一曲完了,她忽然看着他,粲然一笑。 “开头是什么?记不清了。”他有点慌乱。 她说了第一句歌词,等着他唱,眼睛直视着前面,帽子投下阴影,眼前什么都没有。他的声音缓缓融入夜色:“希望她是真的比我还要爱你,我才会逼自己离开,你要我说多难堪,可我根本不想走开……”她是想让他唱出自己的心声吧? 这个游戏,陆若言知趣地停止了。 她知道自己是难过了,而且时间越长竟然越明显,不是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吗?怎么只是觉得麻醉剂失效呢?她想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显然是自欺欺人,但是要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发生过的事情呢?她不知道,甚至于每一次回忆起他们之间那一点点过往,和他那天旋地转的吻,她都觉得泰山压顶瞬间黑暗,失去就没有不痛的,她只是习惯于掩饰罢了。 这天语文课要演《孔雀东南飞》的搞笑版话剧,其实阮茉香对这个篇目还是挺敏感的,毕竟都是殉情故事,不过她从来也没敏感到受不了,顶多是讲解的时候打打瞌睡。这话剧是搞笑版,林静黎在里头演焦仲卿,可想而知是什么效果。因为要给演员腾地方,班里的桌子重新摆了一下,很多都连在一起,可巧她就和公梓挨上了。 整场演出爆笑不断,基本没什么秩序可言,她和公梓不算很熟可也说过几句话,而且知道他和陆若言挺好,心里痒了几下,虽然不喜欢这个人,而且也怀疑他本来就知道些什么,但还是忍不住,装出一脸好事,悄悄问:“哎,你知道陆若言初中时候有个喜欢的女生吗?” “知道啊,你干什么?” “我就是觉得好玩,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他以前喜欢的人,我告诉你他现在喜欢的人。” 公梓的表情马上说明成交了:“好,我告诉你,但是你不许问他,那也是他一段伤心往事。” “我知道,你放心!” “姜甜,一个跳芭蕾的女生,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公梓略带试探地看着她。 “他喜欢那个类型的,那现在品味好像有变化。”她也装出事不关己。 “啊啊,你快说他现在喜欢谁!” “姚美意。” “真的是姚美意啊?我上次问他他还不承认!其实没什么变化,都是美女嘛!” “也是啊。”她悻悻缩回头。其实知道他以前喜欢的女生是谁又怎么样?她又不认识不可能知道长什么样人怎么样,不过她还是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姜甜。 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女人才八卦,如果要给一中最八卦的男生排个名次,公梓同学一定不会掉出前五名,有望争夺前三甲。这堂爆笑的语文课一结束,他就迫不及待上楼找陆若言,拉着他问:“你和阮茉香真的没有问题?” 陆若言心里一跳,尽量不表现在脸上,问:“怎么了?” “她刚刚问我你初中时候喜欢谁,你说要不是对你有想法,哪至于问这个?而且那次运动会,你一见她晕倒马上就自己背起来往医务室送,其实我才是她同班同学是不是?还有……”公梓还在自顾分析着证据。 “你告诉她了?”他关心这个。 “告诉了,反正她又不知道姜甜是谁,就说了个名字。” “你……”这简直是损友一个! “没办法,她用你现在喜欢的女生跟我交换我才答应的,不就是姚美意吗?喜欢姚美意的多了!要是你之前痛痛快快告诉我,我至于吗?” 他脑子里迅速组织着借口,最后说:“我和阮茉香算是哥们儿吧,她和姚美意关系好谁都知道,可能是姚美意想知道,她才跟你问的。”这还算是合情合理吧。 “哦,怪不得,”公梓恍然大悟,“怪不得有时候看见你和阮茉香一起上学放学的!” 什……么……他费了点劲才让自己不动声色,果然还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相信自己这个时候如果表现出些异常,公梓就能不惜力气跟踪他两回。不过他对阮茉香倒是有点复杂的心情,不高兴她散播他的谣言,不过这谣言也是他散给她的,而且没说不能说出去,而她这样打听他的事情,他又有点高兴似的,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这个学期两个重点班的体育课终于没有放在一起,准备活动之后阮茉香本来想和姚美意打羽毛球,却被林静黎拉到一边有话说,她给美意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示意一会儿就来,跟着林静黎压上了跑道。 “你和陆若言,怎么样了?”这些天林静黎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的后续,但见她一派平和,就猜不出什么了。 “没怎么,掰了,他喜欢的不是我。”她说得风轻云淡。 “他喜欢的不是你,他都kiss你了,你就没把他怎么着?至少也得骂他一顿啊!” “说的也是,不过骂他显得我心肠太窄了,再说我跟他也不算是谈恋爱来着,现在也就是不暧昧了,挺好的。” “你这是心肠太宽!这种男的就是你们这种女的惯出来的,始乱终弃了还跟他做朋友!” 她被“始乱终弃”这个词给吓到了,赶紧说:“没那么严重!” “你看,你还向着他说话!其实我真的没想到你这样个性的人也会办出这样的事来,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好朋友,我们最近联系,那个学长终于算是联系她,给了她个手机号码,她第一次打过去结果那边说他手机充电呢,人去约会了!你说气不气人?就是个人渣!”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人真的比陆若言还差劲!她这时候自然想不到,后来她会和静黎口里面的这个叫米小青的姑娘成为非常好的朋友,坐在一起控诉同一类型的两个男人。当然,这是后话,非常非常后的话。 此时林静黎还没过瘾,接着骂:“你知道为什么生活是人生的课堂吗?因为坏人得受到报应,像你们这样纵容坏人,是破坏社会风气,你明白吗?他这样对你,以后就可能这样对其他女性,你不教育他就是贻害其他女同胞,罪过大了!别以为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就想当好人,恶人都折磨好人去了!” “好了好了,幸亏他不是甩了你,要不然非被五马分尸了不行!”她让她打住。 “我跟你说正经的,就该好好折腾折腾他!” 她看林静黎也没什么正事,美意那边目光已经冷下来了,心知这大小姐从来没耐心,赶紧扔下校长前进,跑过去接了拍子打羽毛球,心里却还想着报复的事情。连翻脸都不行,报复哪里行得通?就在她三心二意地看着球飞过来,然后跳起来挥拍又落地的时候,她想到两件事,第一,刚刚准备运动应该认真做来着,第二,她没做什么坏事,怎么也遭报应? 崴脚 阮茉香是左脚侧面着地的,顿了一下,平衡一失,整的人倒在了地上,只觉得脚伤得不会太轻。这种事情本来就惹人围观,她平时女生缘好,文科班女生又多,姚美意先跑过来,接着差不多整个班的女生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出着主意。她开始还不觉得疼,想要让人扶着站起来走一走,却发现不对,脱了鞋一看,已经肿起来了。 因为不是很疼,她还镇定,让林静黎去给她买冰棍冷敷,再让姚美意把篮球场上的沈络生叫来,自己坐在地上任由女生们围观她的脚,还挺惬意的样子。沈络生冲进来看她这副样子就生气,拉起她来往背上一甩,大步往医务室跑,都肿成这个样子了还乐呢,真不知道她是真缺心眼还是怎么着!校医给她做了冷敷,又活动活动确定没伤到骨头,就确诊这得养着,没什么好办法,开了几贴膏药算了事了。 崴脚这种事情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酝酿出最疼的效果的,她刚崴了的这个下午就是觉得自己没事,不知天高地厚地一条腿蹦着来来回回,比平日里还不消停。可是到了晚上放学的时候就真的疼了,可是她也没想着改改生活习惯,还是蹦蹦跳跳一瘸一拐地去取车,幻想着骑上车能好点。但是这终究是幻想,骑车虽然不像走路那样把重量都放在脚上,可是脚到了上面踝关节弯到一定角度还是会很疼,于是她没到这个角度就让左脚松开蹬子,靠右脚的惯性带过去,过了这一点再重新蹬上去。这样骑车的结果就是不仅慢而且怪异,不被注意都很难。 “你这是怎么了?”陆若言一看她这样,就马上追了过来。 “脚崴了。” 他心口紧了一下,马上问:“怎么弄的?严重吗?” “体育课跟美意打羽毛球,一不小心没注意脚下,校医说没伤到骨头,养着就行了。”她自然是一派云淡风轻,不说提起美意来,是故意的。 他看她这样,就也以为没事,还是嘱咐:“看你这样子,骑车也疼啊?这阵也别骑车了,多注意点……”他本来想说,别骑车了,以后我带你上学放学算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这样骑着车子已经够分神的了,这阵子又懒得理他,就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他陪着她一路慢速骑回来,到了楼门口从后面扶住她,说:“我扶你上去。”他得承认这个动作他给自己壮了壮胆,毕竟他们不再是那种关系,可她现在确实需要搀扶,而他其实也很贪恋靠近她身体的感觉。 她毫不犹豫地挣脱他,说:“你先上去吧,我自己慢慢走。”“要不然我背你上去?”以前他也曾经背她上楼,只是因为她痛经腿软。 “真的不用了,今天已经晚了,你再不回去阿姨担心了。”她嘴上说得客气,面上却露出冷色。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他其实明白她这是什么情绪,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怎么办,看着她板着的一张脸,眼睛半垂,睫毛投下阴影,说不出的冷硬。真的不给他台阶,他也不习惯做自作多情的事情,听话进了楼道。 阮茉香确实是生气,自从“分手”之后,她这是第一次给他脸色看,他这样算什么呢?既然都已经说清楚了,他不喜欢她,干什么还献殷勤?刚刚他从后面扶住她,她就明白那种半个身子贴上来的扶法有问题,她今天是沈络生扶着去下楼取车的,怎么没见是那样扶的?他难道还想故技重施,一片片切了香肠,仍然让她不明不白地成为他的玩偶吗?她的脚是越来越疼了,每走一步她的心情就更糟一分,对陆若言的不满也就更甚一分,七楼啊,她这个破脚,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 一步一步挪,她还是终于到了家,脱了鞋甩掉书包外套,撸起裤腿和袜子查看伤情,觉得膏药下面崴到的地方肿得似乎更高了。她想了想还是给雷杰打了电话,说明情况让他明天早晨来送她上学。 雷杰很早就回家来接她上学,这时候全家人才知道她把脚给崴了,雷杰握着她的脚,揭掉膏药转了两下,忽然一扭,只听见里面“咔啪”一声,她一点准备都没有,惨叫一声拳头照着她哥的肩膀就去了。 “有点错位,给你正回来好得快!”雷杰瞪她一眼。 “你说一声不行啊?我们校医说没事,养着也能养回来!”她冷汗没退,忍不住抱怨。 “你们学校那都是庸医!”他熟练地再给她贴块膏药,“崴得不轻,这段时间注意点,今天一天都会很疼,晚上我拿药给你按按,一个月也就好了。”说完起身洗手去了。 她还在疼,一时没动,她姑父探身过来转了转她的脚,说:“臭小子,手法还不错!” “还不错?我都疼死了!”她嘟囔,心里想着他三天两头受伤,手法当然不差! 她奶奶赶紧上前唠叨:“香香乖啊,现在疼一下好得快,不落病根,你一个女孩子,要是以后走路都不好看,怎么得了?” 她心里说哪会有那么严重,嘴上也不敢反驳,乖乖穿袜子穿鞋,雷杰已经拎着她的书包等在门口了。雷杰把她背到楼下才想到,她小男友不就在楼下吗?怎么这时候一点忙都不帮?脱口就问:“那个陆若言怎么没趁机好好献献殷勤?” “他献得着吗?”她嘴上一说,心里竟泛起酸意。 “吵架了?” “没有。” 雷杰见她这别扭样子,也不多说什么了,等她跨上摩托车顺顺当当送她到学校。陆若言没有看到这对兄妹一骑红尘的背影,他赶上的是学门口的争执。 “我真的可以自己走进去,你走吧!” “不行,你那个伤我刚看过,今天一天都不能自己走!” “那我找个同学进去把络生叫出来行了吧?校门你进不去的。” “平时进不去,现在还进不去?你们学校讲不讲人道?上来!” 阮茉香纠缠不过,乖乖趴在她哥哥背上,雷杰把她背到校门口,很直接跟站在门口的教导主任说:“我妹妹脚伤了,我送她进去。” 教导主任这种人的气势,一向都是装出来的,一眼看出雷杰不像正道上的好人,也不敢阻拦,点点头就过去了。阮茉香趴在他背上,一面被身边进校门的同学围观,一面想他们教导主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而他们身后推着自行车的陆若言在想,如果刚才他能走上去,说他来背她进去,会怎么样? 雷杰背着阮茉香一直到三楼她班门口,一路上引起不小轰动,到了门口里面沈络生和姚美意一见大哥来了,赶紧都跑了出来。雷杰在他们四个人里面,虽然是智商不高,但是从小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树立起绝对的权威,他们也不叫他雷哥杰哥什么的,直接跟着阮茉香叫“哥”,就算姚美意这样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里的,对雷杰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络生,你把她背进去吧,这段时间她就归你背着了,中午吃饭也别让她去食堂,帮她打回来,没事就管着她别让她乱动!美意,她要出去什么的,你扶着她点。你们也知道,这丫头要是不管着就会瞎疯乱闹,这回让她老实点!”雷大哥指点江山一般交代了事情,两个小跟班马上领命,开始了对阮茉香的监控,他满意点点头,也不再跟妹妹道别,转身就走了。 这学校里的所有学生都要穿校服,连林静黎都没有特权,而雷杰是入了春就开始穿半袖的主儿,而且是件紧身的款,三角身形一览无余,刚刚在班门口,所有人都伸着脖子往外看,走在这学校里更是回头率百分百。阮茉香被沈络生背回来,刚跳进自己座位,平衡还没把握好,林静黎就一把拽住她,问:“那是你男朋友啊?有这么高大威猛的男朋友,你要陆若言干什么啊?” “我表哥!你见谁家男朋友这么婆婆妈妈还摆臭脸?” “哦,禁忌的兄妹恋,好刺激啊!” “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她一把把林小姐的头按在桌子上。 林静黎不屈不挠挣脱起来,问:“你表哥喜欢丰满点的吗?” 她不加掩饰地鄙视她一眼,说:“我嫂子比你好看一百倍!健美型的。” “为什么天下帅哥都有主了?”这一次林静黎是主动栽在了桌子上。 阮茉香凄惨地被沈络生和姚美意合伙监控了一天,晚上沈络生把她背出去,雷杰已经等在那里。一到家他就让她坐在床上,自己搬一把椅子坐下,把她的左脚抬起来放在腿上,伸手拿过药酒。他确实是经验丰富,顺着肌肉的方向一点点揉,并不很疼,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心里说着到底还是哥哥靠得住,陆若言什么都不能为她做,根本不值得她留恋,可是想到他,又控制不住地感觉心痛。 这时候雷杰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问:“你和楼下那小子,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本来也没跟他怎么回事啊!”她习惯性嘴硬。 “为什么吵架?” “真没吵架,”她跟哥哥还是只能实话实说,“我本来也没跟他谈恋爱,也就算是有点暧昧,后来说清楚了,他不喜欢我,我也……没怎么喜欢他,反正就是无关了。” “他不喜欢你?”他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他妹妹是谁都能耍的吗? “嗯,他喜欢美意,这个我输得心服口服啊,你别去找他啊,我跟他也算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别让我下不来台啊!”她说得不以为意。 “心服口服?你哪儿不如姚美意?”他手上忽然用了一下力。 “哎呦!”她疼得直叫,“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能因为我是你妹妹就觉得我什么都好,做人要客观!” 雷杰不理她,按摩完了洗了手,就过来把墙角里的折叠床打开,说着:“这段时间方便接送你上学,我回来睡。”说完到外面柜子里取铺盖。 她又做了一会儿作业,雷杰在一边找了本武侠小说看,看得无聊也就让她留盏台灯,自己先睡了。她睡前看着他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窝在小折叠床上睡着的样子,觉得自己其实是挺幸运的,有这么好的哥哥,至于说陆若言的事情,根本也不是个事情。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有首流行歌曲叫“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她觉得她现在也只不过是被青春崴了一下脚,没什么大不了。可是闭上眼睛他的样子又出现在眼前,裹挟着在海边那一吻的感受,胸口蔓延的疼痛似乎要生生把人吞没,看来即使是崴脚,也需要时间复原,那么就等到脚好起来的时候,心也不能再痛了,一定可以做到的! 无关 这样摩托车接送沈络生背的日子过了几天,年级组长终于出现在了阮茉香同学面前,此时正是上操时间,同学们都出去,只剩她一个伤员老实窝在座位里。 “主任好!”她深谙当官的都喜欢自己被叫大一级的毛病,站起来张口就喊。 果然年级组长就被她自觉主动的态度打动了,客气点点头,说:“你脚还伤着,坐下吧。” “谢谢主任!” “我是来问问你,每天送你来上学的那个男生,是你什么人?” “我表哥,亲姑姑的儿子,要不我明天把户口本带来给您看看?” “那倒是不用了,我看过你的家庭关系表,写的是姑姑姑父和表哥。” “哦,其实我以前都是跟着我爷爷奶奶生活,上高中才过来,不过户口一直是在姑姑家里,他们算是领养了我。我父母很早以前就都去世了。”她尽量直视着年级组长,说得很认真也很平静。 中年的老师被她的直接梗了一下,讪讪说:“我没想到这届学生里面还有家庭这么特殊的。” “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哲学不是说矛盾具有特殊性吗?每个人家都不太一样。” 老师被她逗得笑了一下,才想起正事来,赶紧说:“那个人是你表哥,沈络生同学可不是你亲戚,他总是这样背着你上学放学,同学们都在看,影响很不好,而且一个女孩子也该自重一点。” 她想到该是这个问题,挠挠脑袋,说:“沈络生不是我亲戚,但是我们俩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他背我也是因为我脚伤了,影响什么的我觉得是清者自清的事情,我们是纯洁的友谊,我跟您保证我肯定没跟他早恋。他妈妈可喜欢我了,我要是跟他早恋肯定会承认,因为我们都不怕找家长。至于说自重的问题,我的脚只要能走了,我肯定也不会赖着他让他背的,我现在不能走,您说怎么办?”她说得理直气壮,心里也不免打鼓,这年级组长八成没被这样挑战过权威,不知道会不会气急败坏。 年级组长果然是半天没说话,最后才表示:“我就暂时相信你,如果让我抓到证据,你和沈络生都不用找家长,直接停课。还有你成绩还不错,就是偏科严重,以后也注意点!” “谢谢主任,主任再见!”她嘻嘻一笑。 年级组长颇为严厉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转身走了。她趴在课桌上,闷闷想,她在陆若言面前要是能这么伶牙俐齿,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念头也感动了上天,她很快就得到了这么个机会。 这天早晨雷杰送她到学校门口,沈络生却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等在那里,她已经崴了一个礼拜之久,自认为没事了,就说:“他可能睡过头了,我自己进去就行。” 换来的毫无疑问是雷杰一记瞪眼,抓起她手腕来看看时间,说:“来早了,我陪你等等。” “你看学校门口这么多人,是不是?要不然你走,我自己等,我保证不乱走!”她其实是不在乎被人行注目礼了,但谁知道沈络生什么时候出来?他们这样站着怪傻的,她还是想把雷杰骗走,自己瘸着走就去。 雷杰看都没看她一眼,没听见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陆少爷出现了,在学校门口下了自行车,看见这对兄妹站在这儿,没多想上前就说:“怎么着?今天沈络生没出来啊?要不然我背你进去?” 也不知道是雷杰在一边她心里有底,还是她做了这个心理准备,她提起一口气看着他说:“呦,少爷,咱可不敢麻烦您!” 他见她这个腔调,就觉得应该以贫治贫,说:“跟我还客气什么啊?都老熟人了,我又不是没背过你!” 不说这个估计她还没什么火气,提起那些从前暧昧时候的事情她就忍不住,她好心不让他尴尬,那些事情就当没发生,他倒还敢跟她提!她凉凉说:“我跟您可不熟,这大庭广众之下您要是背了我,一世英名可就毁了,昨天年级组长就来找我,问我和沈络生的关系,今天你要是再背了我,你想想学校里面的人都怎么说!”她还想说,您之前不都巴不得跟我撇清关系吗,这会儿又怎么了,这么多人看着,大少爷您的清誉我可毁不起!不过还是厚道了一下,没说出来。 尽管后边两句没说,陆少爷也明白她什么意思了,至少她是在怨恨他之前在学校里故意和她保持距离,可他也不觉得这事他做错了什么。这时候雷杰的眼锋扫过来一下,他接收到不被欢迎的讯息,正想着怎么打了圆场走掉,沈络生就从校门里跑了出来。 “我今天起得有点晚!”他缩着头解释,是对着雷杰。 雷杰貌似决定耍酷到底,拎起她的书包递过去就跨上了机车,似乎完全当陆若言不存在。沈络生毕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见他这个态度,再见阮茉香也脸色不善,在她面前弯下腰来说:“上来吧!”也完全不理陆若言,默契地把他当空气。 所以沈络生背着阮茉香进了学校,陆若言仍然是站在门口有些发呆,他在没面子之余,好像也终于知道,自己失去了的,意味着什么。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学校里面开始风传沈络生和阮茉香是一对,即使两周以后阮茉香不再需要他背来背去,这种话仍然没有消退。而绯闻的男女主角貌似也没有避嫌的觉悟,去图书馆食堂什么的,还经常在一起,毕竟青梅竹马的感情早就使绯闻的力量失效,他们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了。但是这话听在陆少爷耳朵里,感觉就大大的不一样了,他不愿意和阮茉香传出什么话,却不知道她和别人传出话来,自己会这样的涩然…… 周末他被他老妈拉着一起逛超市,其实就是为了回家时有个搬东西的劳力,在蔬菜区看到阮茉香扶着她奶奶也在看蔬菜,而且好像很早就看到他们,主动过来几步叫:“阿姨好!”然后很客气对他笑一下。 他妈妈一直专心挑豆角没看到她们,这被一叫才抬起头来,他是真不明白老妈慌什么,竟然用不加掩饰的恶劣眼神盯着她看了好几秒,还在两个人之间看了两眼,才笑出来,说:“你好,来买菜啊?”接着就去和她奶奶客套了。 他趁机过去跟她没话找话,探身看着购物车问:“买什么了?” “随便看看。”她给了他一个皮里肉外的笑,眼波一转,推着购物车过去了,脚下还有点一瘸一拐的。 他顿时觉得被晾住了,说不出的尴尬难受。 其实这次阮茉香并没想故意给他脸色,只是刚刚他妈妈看她的眼神实在是让她难受,那是什么眼神啊?像看贼一样!我不是你那宝贝儿子的女朋友行不行?就算是我跟他暧昧过,也是因为他勾引我!她越想越气,给他吃这么小一个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不过噎了他之后,她心里实在是畅快,这才是阮茉香呢!哪能挨了欺负一声不吱? 他并不觉得自己把她惹到任何时候都对他阴阳怪气的地步,或者说不管什么情况,以他的脾气都不太受得了人家对他阴阳怪气的,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可是就在跟着老妈结了帐拿起两大袋子沉重的物品时,他忽然又想到她跟着她奶奶来买东西,自然是她拎袋子,她还瘸着呢,还要拎东西?如果马上就能遇到,是不是应该主动帮她提着点? 他这么想着回头看了看,没找到她和她奶奶在哪里,再回过头来就看到不远处雷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翘着腿,一看就是等着里面人出来当苦力的。他可真是瞎操心! 一个月之后阮茉香的脚基本没事了,雷杰也就放她自己骑车上学。说实话这段她伤了脚的时间,陆若言见到她的频率实在是下降太多,上学放学见不到,她又不上操,让他每次看到她们班队伍末尾林静黎自己站在那儿,心里都空落落的,就算是极偶然在学校里碰到,就是普通认识的人一样,点头打了招呼就过去,这个距离还是他刻意保持的,可是现在却觉得难受了。而这期间期中考试就过去了,他考回到了十二名,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欣喜的成绩,但上升幅度不小,他妈妈挺高兴,他倒是没什么。于是两个人再次在放学路上遇到的时候,心情变化很大,感觉也就非常不一样,似乎经过了这样一个空白之后发生了什么质变,陌生一些,却也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僵持,好像又能自如说笑了。 阮茉香这年如果去算算命的话,应该会说她流年不利什么的,开春就和陆若言掰了,接着崴了脚,而脚还没好利索,就碰上有人在放学路上拦她的路。如果说罗阳会来找她她不惊讶,那么跟在罗阳身边的她实在没想到,追过她的那个小马。 “怎么着?这是要打架?”远远看见人,陆若言捏住车闸,扭头问她。 “你先走。”她也停住了。 “什么?” “你先走,我有办法。”她根本没看他,而远处罗阳和小马已经在靠近。 “这时候我怎么能扔你一个人在这儿?” “陆少爷,你这样说我很感动,但是我的事情好像是与你无关吧?”她冷笑着抬起头来,见他愣住,接着才说,“别趟这个浑水,我能解决,别给我添乱。” 这时罗阳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没说话,他身后小马显然是没底气,更不敢说话。 阮茉香一个眼锋扫过去,问:“你找我?” “是。”罗阳轻点一下头。 “那先让他走,他不是我男朋友,那天是因为想要摆脱马某人的纠缠,才会带他去那边假扮我男友,他是好人家的孩子,不知道你是谁,和什么事都无关,有些话可能也不适合他听见。”她相当镇定,看了一眼小马,就震得他不敢说话。 罗阳可谓是来者不善,估计也是觉得她多一个帮手还麻烦,看看陆若言,说:“你走吧。” 阮茉香也看看他,没有任何使眼色的意思,只是很平静等着他走。 她的事与他无关,就算她伤了罗阳的那天他在场,她还是这么说,他心里面瞬间冰凉冰凉的。他是很想英雄气概地说他不走,挨打也帮她扛两下,但他又想到他在这里估计除了挨打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先脱身再想办法联系雷杰或者是报警,说不定她就是这个打算才一定要让他走,于是跨上车子就蹬了一下。 “不要报警也不要通知雷杰。”她忽然在后面说了一句,“我不是开玩笑的。” 他猛地回头,她已经把车子立在了一遍,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脸上真的没有任何暗示的痕迹,他已经没有机会搞清楚她的想法,只能蹬上车走了。 这件事做得很别扭很怂,他越往前骑越是难过,她一个女孩子,再怎么强悍也是个女孩子,而且她在他怀里的时候,有什么强悍可言?何况她脚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她说与他无关,这个话他真的听了难受,这段时间她对他所有的态度都可以用着两个字概括,他们真的是无关了,他并不希望这样,他怎么就失去了管她照顾她的权利?明明都好好的,怎么这样了?他忽然隐约地明白,他是想念她的,是放不下。 念及此他猛然折回去,冲着来路猛冲回去,而等他骑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她笑着给罗阳肩膀上来了一拳,罗阳也拍拍她肩膀,气氛无比和谐。他发誓他这一去一回用不了十分钟,她难道能在十分钟里翻个天?看到这个他马上明白不能再生事端,赶紧拐弯躲进阴影里,等她和罗阳告了别骑车过来,才跟上去。 “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把他搞定?”他上来就问了一串。 她听见他的声音才看到他,吓了一跳,愣愣才回答:“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你怎么没走啊?其实罗阳根本就不是来找我报仇的,他就是杀了我也是坏他自己的名声,回头再被罗老大关起来几个月!他也就是想认识认识我,我哥现在不在狮子哥手下,直接跟着罗老大,他拉拢我哥也是有好处的,我今天看他不是拿着砍刀来的,就想明白了。其实黑道上混,也不是总要打架,和气谁都想要,虽然说罗阳以前是挺爱找事,不过罗老大也算是教子有方,关了这么几个月,修理得不错,道理也懂了很多,没用我多废话。” 想不到这世界上哪里都需要个和稀泥,他在心里暗叹,还在追问:“那个小马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跟着来了?” “他是被罗阳给利用了,罗阳要找我,他以为罗阳会收拾我,他对我有点怀恨,就带罗阳在路上堵,没想到罗阳没打架的意思。我刚才无意中挑拨了两句,这小子也快倒霉了。” 他看她说得轻松自如,也不想妄加猜测她心里其实会紧张后怕什么的,只能说那个道上的事情他不明白。他明白的只是自己的心意,他不想放开她了,他后悔了,他比以前更想要她! 两个人锁好了车子,她率先往楼道里走,他在后面叫了一声:“茉香。” 拆台 她听到这个不带姓的称呼,顿了一下,表情已经调整好,回头笑着说:“干什么?今天已经很晚了,回去阿姨要是问起来,你可别说是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了,我让你先走来着!”她说完就往里走,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却在投进楼道的黑暗这一瞬紧紧闭上了眼睛。 她跟自己说,脚好的时候就不难过了,可是没能做到,就在刚才她看到他又回来了的时候,欣喜的心情险些让她笑出来。不是不想回到他身边,但不是这样,不是他在这种情况下突然的决定,也不要再是过去那种不确定的关系,她绝不要那样。其实再想想,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回到他身边,这个幻想都不能存,因为他不喜欢她啊,再找她回去又能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实现对自己的怜悯,再发泄男性的欲望,不过如此,他凭什么可以那样对她呢?她不能重来!她在有理智的时候知道该这样想。 而陆若言的理智里,其实也知道他不应该再去招惹阮茉香,这一次没有挨雷杰的打,已经是他的运气,他若是不小心再推开她一次,就真的是后果严重了。他明白她的好,明白是什么吸引着他,他也从来没有过这么被吸引的心情,可他也看清了她的缺点,她会什么都不说得让人窒息,她的脾气从来不能好好吵架发泄出来,这样的人其实比姜甜那种娇气的性子更难相处。何况他原本的打算是好好学习,什么都不想了的。他看着她进去,在后面跟上,稍稍冷静了一点,有些事情还是应该好好想想。 理智总是很清楚的,可是恋爱本身就是一件感情活动,若是理智能战胜感情,也就说明没有用情。 不知道这届学生为什么这么难缠,校领导们一定都很希望他们的高三快点来到,不再给学校找这么多事。期中考试之后学生会再次发难,要求举行篮球比赛,不光联名上书学校,还在学生之间大肆宣扬,说他们的申请就在校长办公桌上压着,搞得人心惶惶。学校也是迫于压力,终于还是答应了这件事,但是规定了许多有的没的,什么每场只打半个小时,只能在大课间时间比赛,全年级分两组轮回,不进行大轮回,最后每组积分最高的两个班进行决赛,生生把比赛压缩在了一个星期里面。 不过即便如此,全年级的学生都还是很兴奋,这学校可是八百年没举行过这么有意思的活动了,男生自然是马上组织起队伍买队服加紧练习,往日体育课和大课间无所事事的女生们,也全都拉帮结伙观战,平日里完全看不上眼的体育生现在都成了香饽饽。面对这项比赛,比较无奈的就是重点班,因为其他班里或多或少都有几个体育生,而他们是彻底没有,陆若言和程逸已经是理科重点班的主力,理科班毕竟男生还多,实力不行弄出个队来还没问题,文科班就更惆怅了。阮茉香的班里有八个男生,其中个头不超过一米七的占五个,还有一个虽然高,但是肥胖,完全不能运动,真能上场的只有两个,而文科班的普遍情况都是这样,某天上学路上陆若言还嘲笑过他们。不过俗话说办法总比问题多,文科四个班马上决定联合出击,毕竟很多体育生都学文,两个实力较强的班先下手为强联合了起来,剩下一个只能去和重点班联合,这班里两个体育生都是搞田径的,勉勉强强总算是凑成了队伍。 等到分组抽签和比赛安排出来,大家觉得这两个组明显是一强一弱,文理科重点班竟然在一个组里面,大大拉低了这一组的水平。阮茉香有一天笑言,和理科重点班的比赛,是他们班有希望赢得的唯一一场比赛。 文科班的队伍实力虽然差,但是拉拉队的实力却是其他班比不了的,女生这么多,一喊起来能把人耳朵震聋了,再编一些花里胡哨的口号,喊起来很是有气魄。而且她们还充分发挥优势,给每个上场队员都配备两个专门送水拿衣服的女生,整得怪隆重的。像阮茉香这么活跃的人,自然是忙前忙后,她不仅负责组织大家喊口号,还负责为她青梅竹马的沈络生同学服务,沈络生是正式上场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文科重点班的,他们班另一个能上场的暂时还是替补。 沈络生小时候体弱多病,现在能运动运动,当然还要感谢雷杰多年的栽培,初中的时候天天早晨把他拎出去跑步打球,必要时候还带他出去打个架,虽然明知道他实在不是这块料,但是就是希望能有个人在他不在的时候一样照顾他妹妹。 这场弱弱对决,定在周三,在这之前两个班已经分别输了两场球,都希望能够借此赢一场以不太丢脸,于是比赛竟然异乎寻常激烈。陆若言看到场边上最前排,阮茉香扯着大嗓门带领两个班女生大喊,手里还抱着沈络生的衣服和水,眼睛也一直跟着沈络生,高兴得什么似的,心里面就沉沉的。毕竟对方有两个专门搞体育的,剩下三个虽然体质没优势但也是球技不错,比分一直都紧紧咬着拉不开,而且理科班这边气势明显不行,就看他们班那一小排女生,都放开嗓门也喊不高,况且这些优等生小姐们也放不开嗓门。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一个眼神扫过,就看到阮茉香对沈络生笑得灿烂,拿了水拧开给他,旁边女生递上毛巾,也要经她的手再递一下,好像在宣布着沈络生的所有权。他恍然想起冬天的时候他们一起打球,她把篮球一下下踢出去自己在后面追,笑声响彻整个空旷的篮球场,曾几何时,那笑是属于自己的……他迟疑了一下,叛变革命一般,向文科班那边走去。 姚美意其实并不热衷这种活动,但是沈络生上场的话,她怎么着也应该来捧捧场,就坐在后排一角,全然不像阮茉香那么投入。陆若言站到了她面前,她抬眼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可以理解为撒娇,也可以理解为讨厌,仰起脸说:“我这儿没水没毛巾,你干什么?” 这时候程逸拿了水过来给他一瓶,很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就走了,他看周围没人注意,低声问:“他们在一起了?”轻轻侧头,看的是阮茉香的方向。这时她还是和沈络生站在一起,他们队的队员凑在一起说话,她也旁听。 “你管得着吗?她都没管你有没有和我在一起!”姚美意翻了一眼,不爱搭理他。 这时候他们班的人在后面叫他了,他实在也不知道怎么跟姚美意沟通,只能走了。 下半场同样的激烈,比分还是两分追两分,场边仍能听到阮茉香的大嗓门,最后一分钟还是平分,裁判忽然判沈络生罚篮。沈络生站到罚篮线前,手里转了转篮球,大家都安静下来,只有阮茉香喊了一声:“络生,没问题!” 沈络生一点都不紧张,他在场上跑动不是强项,投篮却很有天赋,罚篮的话就算和雷杰比赛他都不害怕。仰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暗示,眼睛盯着篮筐上面一点,球顺利出手,两个都是空心,群情激越,比赛继续。 球传到了陆若言手里,他带着球就往那半场跑,感觉来个三步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只是三步,最多是把比分拉平,而比赛马上就结束,来不及取胜了。念及此他已经在三分线外停住,耳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还没找准感觉球就出手了。最毒妇人心就体现在这个时刻,阮茉香带头喊一句:“不进!”全体文科女生都跟着她喊:“不进!”于是这个球在篮筐檐上转两转,还是转了出去。欢呼声继续爆发,球刚落到一个男生手里,裁判已经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声,理科重点班以两分落败。 “陆若言刚才要是投两分,我们至少还是平局呢,真是的!”比赛结束散场,他还在场边溜达,就听到自己班的女生有人这样议论。 看他情绪不高,程逸过来碰碰他说:“行了,走吧,那种情况下谁都会想投三分的。” 他懒懒笑了一下,跟着好友往回走。他确实是情绪不高,但是并不是因为输了球,而是因为在场上,阮茉香表现得太过偏向沈络生,而且最后还拆他的台,实在是很让人受伤!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人太想赢的时候就很容易输,只是他还不懂把这个道理用在生活中。 晚上放学后,是阮茉香骑车追上他,很是兴奋地比着剪刀手,说:“我们赢了哦!” 他听出来她嗓子有点哑了,笑笑没说话。 “怎么样,服了吧?我们文科班也很厉害吧?看我们络生多神猛啊!” 他看着她耀人眼的笑脸,心里却愈加的沉,终于问出来:“你现在和沈络生在一起?” “什么啊?”她反应极大,“你是不是听那些女生胡说八道的,我和络生要是想好还等得到现在?流言止于智者,你的明白?不过话说回来,你和美意怎么样了?我看你今天中间去找她,好像又吃瘪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鬼知道她笑着说出这些话多难过,还要装作跟他根本没什么,一点都不在乎,大度真不是好装的! 他却好像是很高兴她不承认和沈络生有什么,很高兴她注意到了他去找姚美意,并且在意这件事,一高兴就有点忘形,伸手按着她的头,揉着说:“你啊,一点好心眼都没有,比赛的时候带头给我喊不进,真是想气死我!” 她在他的手按上自己的头的瞬间窒了一下,他的手好久没有碰过她,她没想到自己是这么想念的,好像为了这个她什么都不在乎。这念头着实是可怕的,她一下子捏住车闸,脸一下子板起来,对他说:“陆若言,你以后不要这样动手动脚的。”说完蹬上车使劲把他甩在后面。 他确实被甩在了后面,因为他根本就停住没动,抬起来看看自己的右手,她的头发还是像原来那么柔软,脾气呢,好像比原来大多了。他失去了太多权力,是不是再也要不回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怀念的,他这么想要她回来。 而阮茉香骑着车子在前面,心里是很委屈的,这个陆若言真当自己能当花花公子脚踩两只船?他明明都说了喜欢美意,还这样没完没了干什么?白玫瑰与红玫瑰吗?男人的想法真是可笑,他凭什么啊?可是她又马上想,就算他想要白玫瑰与红玫瑰,为什么他就只承认喜欢美意呢?他对她这点尊重都没有,她却还是每次见到他都不忍心不搭理,其实她好像觉得他一脚踏两船也不是不行,只要给她一个留下的理由,她不能留在不喜欢她的人身边。 想法,似乎是越来越卑微了…… 周一的升旗仪式最后,教导主任公布了高二篮球比赛的结果,第一第二上台领了奖状,这场轰轰烈烈篮球赛就过去了,仿佛是死水中投入的一块小石子,微澜之后又归于平静。而陆若言和阮茉香的关系,经历了他不小心去摸了她的头发之后,也如死水中的微澜,仿佛没有出现过。其实两个人都只是功力深厚地装死水,表面上不伤和气,什么都没变似的,可是心里面的惊涛骇浪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时间就这样过去,转眼天气就热了,陆若言在这焦躁的天气里,特别想跟自己赌一场。 回来 每年的六月七日八日,都是全国瞩目的大日子,高考是决定一生的大事,但是这一年的阮茉香选择的是睡大觉,毕竟是高二,虽然感受到了压力,却也是逃避压力的最好时间,非但不用上考场,因为占用考场,连学都不用上,不补一下平日缺失的睡眠,太对不起自己。所以这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家里什么人都没有,姑姑姑父去上班了,奶奶好像也去和院里的老头老太打太极拳了,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已经完全清醒,却完全没有应该起床的觉悟。她是被电话吵起来的。 陆若言却起得不晚,好不容易等到爹妈都上班去了,抓起家里的电话,害怕自己后悔一般,马上拨了号码,才发现手心已经出了汗。 “喂,您好!请问您找谁?”声音非常礼貌的女声。 “您好,我想找一下阮茉香。”他一时也不敢确定是谁。 “我就是。”声音低下去。 “我是陆若言。”他的心也开始往下沉。 “我知道,”已经听出来了,“你什么事?”不仅低,而且冷。 他心里怵了一下,还是按想好的说:“我家里没人,我饿了,我想问问你怎么煮面。” “太难的不说了,就把水烧开,把面条放进去,然后你喜欢吃什么再放进些什么吧!” “我喜欢吃肉,能往里放吗?” “我的意思是说作料,比如咸一点酸一点……” 她还真是在煮面这问题上纠缠上了,他横了一下心,脱口而出:“你下来一下可以吗?” “你要我去煮啊?” “不用你煮,你下来一下。” “哦,那你等一下,我洗把脸。” 阮茉香刷牙的时候抬头看自己的脸,看到的是一脸兴奋,虽然还想不到他所谓的面条完全是借口,但她其实,很清楚下去一下意味着什么,她也早就想明白自己并不愿意再跟他发展那种没有任何说法的暧昧关系。可是“下来一下”这四个音节,对她具有着莫名的诱惑力,心只是在砰砰地跳,一点也不想去想后果是什么。 她穿了一身短t恤七分裤的搭配,上衣天蓝色,裤子纯白,显得很是清丽,张口就问:“真的不用我煮面?” “不用,进来吧。”他闪身让她进自己房间,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一早晨的紧张就松了下来,虽然她脾气是很倔,但是没事的时候也还是很让人轻松的。 她装模作样站在他房间里东瞧西看,顾左右而言他,陆若言房间的墙上,贴着他想要背下来的古诗,全然是为了应付学业,她低头仔细看,发现很多都是她十岁以前就会背的,她和他,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看什么呢?”他坐在她身后的床上,问得漫不经心。 她不回答,又抬头看到他柜子顶上立着的相框,里面九岁的陆若言插着腰,pose相当傻,但是不能否认,还是很好看的小男孩,她看到就忍不住笑,说:“你小时候还真是长得跟个人似的!” “那现在呢?”他看着她问,目光有些热。 她把目光定在他身上,看着他这副好皮相,就忍不住伸手推他的头,说:“现在就是个烂人!”怎么回事,好像这一次是她主动对他动手动脚! 他也并不生气,拍拍自己身边,说:“过来。” “干什么?”她的声音冷清,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却鬼使神差地和他保持一点距离,坐了过去。 他马上就消灭了那一点距离,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让我抱抱,我很心痛你知道吗?我这段时间真的很难过,为什么我最脆弱的一面,只能让你看到?”他的声音很伤感,让她不能不心软。 大片的皮肤接触,耳根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她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东西都倒塌了,她不知道这以后会怎么样,但是能怎么样呢?她感觉到他的热度,只想放纵自己一次,哪怕是深渊,想要跳一次。 可当他的嘴唇覆上来的时候,她又不想再这样不明不白和他接吻,突然克制不住自己用力呼吸,她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停住,问:“为什么这样呼吸?” “不知道。”她低下头,躲过了他的唇。 许久以后,当陆若言把姜甜按到在床上,听到相似的急促呼吸,脑子里面忽然闪过一丝清明,终于明白,这一天的她是怎么了。 他不再坚持,只是在后面抱着她,两个人的身体都开始有一点颤抖,他把手横到她面前,两个人同时看到他腕上的手表,他说:“你把自己借给我,可以吗?就两分钟,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因为不敢说要,他说了借。 她没有看清楚表盘上的具体时间,只是想着这个借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时她的知识储备还不很充足,虽也明白男女之事是个什么概念,却不明白两分钟够不够。没等她回答,陆若言已经把她拉倒在床上,而她倒下的瞬间甚至想了一下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反正是这样了,来不及反抗,不管下面将要面对什么,都坦然接受吧。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很用力地拥抱她,两具身体紧紧贴合,轻轻摩擦,其实仍然是衣着整齐,只是现在是夏天,感觉比较清晰。他的手滑到她的t恤下面,抚摸她腰间的细腻皮肤,但也只限于那么一点点地方,没有更甚。她心里某处,感觉这样很不好,可是又似乎很贪恋这种身体的刺激,不舍得停下,抬起头来,看到他的耳朵,她突发奇想上去就咬了一下。 他模糊不清地发出了一个声音,接着就把她抱得更紧,她也有一些意识不清了,细细说了一句:“不要……”而陆若言,在用力到极点之后,身体震颤,终于放开了她,说:“好了,没事了。” 两个人都愣了愣,陆若言抬手看时间,没话找话地说:“超了半分钟。” “你超时了。”她几乎是在重复他的话,却猛然发现非常不对劲,怎么好像,她像个卖的? “你看,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看着她有点惶惑的脸,伸手摸了摸,其实他现在很想温柔抱抱她。 她这才仔细盯着他看了看,也用手摸摸他的脸,想说什么,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他其实也可以了解一点她的心情,轻轻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这样?” 没有想到他有这个自觉性,她马上点了点头。 “你以后就会明白,男生和女生不一样。”这其实只是个开始,他还想跟她解释得更明白一些,等着她的反应。 这时候的她是真的不懂,对于自己身体心理的反应,也还是似明非明,更不可能了解男性。但是这个话头牵出来,她心里面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把很多问题问明白的好机会,如果他仍然说,不喜欢自己,那么也就不用再纠缠下去。 “可是……”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口钥匙开门的声音。 什么?会有人回来?有没有搞错?如果是早一点开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顾不上这些,两个人来不及对视一眼,却极其有默契,在陆妈推门进来之前,奔到了书桌旁边。他打开一本数学书,她就装模作样指着一道题问,见阿姨探头进来,才甜甜开口:“阿姨好,我过来问道题。” “哦,你来了啊!”阿姨也只能假意热情,转身进厨房放东西。 两个人互视一眼,她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下摆,他拉了拉床单。 他讲解的同时,她在算草纸上写了四个字:“一级演员”,他声音不停下来,她又像模像样问了两道题,才起身道别,娘两个一起把她送到门口,她还语气真诚地他说“谢谢”! 陆妈本来只是去买菜,他误以为老妈上课去了,这事情不能说不惊险。她走后陆若言自然是欲盖弥彰地解释了半天,但是孩子要骗过大人的眼睛是谈何容易的事情,冷冷瞪着他教训:“陆若言你小心一点,期末考试要是考不回前十名,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管老妈说什么,他都老老实实听着,心里虽说不是没有踟蹰,可还是很高兴她回来了,刚刚的体验实在是太刺激,他从来没有和一个异性有过这样的接触,她身上的每一个曲线,似乎都让他疯狂,要不是还明白一些事情不可以,他真恨不得真的要她。可是那些没说清的事情他没把握她明不明白,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恰当的时机,可以把恰当的话说出来,至于恰当的话是什么,又好像模糊的。 那一天她和陆若言之间发生的事情,阮茉香很长时间以后才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是只有十七岁的少年身上才会发生的事情。而她后来也明白了男女之间的差别,但是陆若言为什么要在不喜欢她的情况下那样对她,仍然让她很久不能释怀。他之所以能够那样对她,却什么都不说,不过是仗着她喜欢他,这无异于欺负人!她想过,如果那一天阿姨没有突然回来,她会去向他要一些答案,但是她真的会得到答案吗?他们算是重新开始了吗?还是另一次不了了之的结束?她对一切都已经没有信心,辗转反侧希望了解他的想法,而他却终不肯暴露给她。 远近 篮球比赛之后,沈络生的人气迅速高涨,虽然他的篮球打得其实一般,在文科重点班的成绩表现也一般,人长得就是个书卷气重点看得过去,但是三个条件放在一起就不一样了,篮球打得好的文科重点班帅哥才子,走到哪里都好像有光环。而他和阮茉香的关系问题则重新成为了人们议论的焦点,阮茉香并不在意自己会成为红人,但是她真是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沈络生而红,她还记得年级组长早就给她放过话,和沈络生早恋那就停课,虽说也就是个吓唬人,可听到外班女生切切在背后议论:“看到没有,那就是沈络生的那个青梅竹马,怎么那么好命,和这么优质的男生一起长大,老早定下了!”她还是觉得一头黑线。 不过这还是不能妨碍她和沈络生的关系,两个人照样该说说该笑笑,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以为早恋这个事情的证据,怎么着也得是牵个手啥的,要不然就是诽谤。可是他们毕竟是太年轻涉世不深,不知道人家有权的要诽谤你,你是没什么办法的。 班主任来问她,如果给她换个同桌怎么样的时候,她挠着后脑勺问:“为什么啊?” “同学们都在议论沈络生和你的关系,你们应该注意一下影响。”班主任貌似还是相信他们没什么的姿态。 她无辜地眨眨眼睛,说:“老师啊,这个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要是光听着别人的话过日子,恐怕要累死的,我和沈络生没什么,这样一来倒好像是有什么了。” 老师笑了笑,问:“是真的没什么,还是不舍得分开?” 到底还是有罪推论啊!她真是崩溃,心里狂喊,真的不是他啊!她垮下来看看老师,说:“我和沈络生从小就在一起爬,家里人都认识,如果真的早恋,就算不坐同桌不一起活动,也是没人能阻止。老师我跟您说实话,要说我以后会嫁给他,有可能,要说现在跟他早恋,不可能,毕竟早恋这种事情,不大靠谱。我和他的关系如果用早恋来概括,真的太狭隘了。” 老太太班主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很有些惊讶。她见过早恋的学生信誓旦旦跟她说此生非这个人不嫁,所以现在一定要在一起的,倒是没见过说有可能嫁但现在不会在一起的,见过把两个人的爱情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没见过说早恋不靠谱狭隘的,虽然在她看来,早恋确实是,不靠谱又狭隘。她愣了愣,说:“老师暂且相信你,看你这次期末的成绩,如果英语还是那样,作文还是跑题,高三你还是不能跟沈络生坐在一起,明白了?” 再一次蒙混过关,就如同上一次那个年轻英语老师和她谈话,语出惊人说一些大人话其实是她的一个专长,尽管自己可能也不是这么想的。没有亲生父母的话,不管家人怎样拿她当亲生,她也会有一点寄人篱下的意识,学会大人的思维方式以哄大人开心,这些事如果一个孩子想做,并不是难事。 班主任不可能只找她一个人,沈络生自然也是被叫去谈话了,他的反应阮茉香并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很抓狂,他面对班主任老师的诘问,一脸有点孩子气的温柔,说:“老师,您管这个事情,不就是怕我们影响学习吗?您不知道,阮茉香要不是有我天天逼她学英语,哪可能及格?她也经常帮我学数学的,您要是为了我们的学习成绩,还是不要拆开我们。至于说早恋,我觉得我们没早恋,我们的关系从上小学开始就是这样。” 班主任被这两个学生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心里面倒是觉得没早恋的面大,或者说早恋了也无所谓,可是这一对是年级组长盯上了的,如果一点什么都不做,她也有点交代不过去,过几天还是把座位调开了。 “阮茉香,我在一楼写了你的名字,你找一找。”陆若言一进楼道就发话。 “哦,”她无精打采环视一周,“找不到啊,明天早晨光线好一点再找好不好?”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他把她拉到身前,看看她嘟起的嘴,这丫头今天真是弱,看看他能不能把她逗开心。 “不是啦,是那个死班主任,都跟她说了我和络生没什么,她还不相信,不让我们坐同桌了!干什么啊,好像我和络生真的怎么样了似的!”她恹恹的,翻着白眼。 原来是因为这个,沈络生因为和他们班的比赛,一战成名,这两个人的花边新闻他当然是听到了,而且听得很不舒服,现在看她因为不能和沈络生同桌而这么不高兴,他实在也高兴不起来,半开玩笑地说:“那要看你和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清白。” “你……”她二话不说举起拳头,到了舌尖的“混蛋”两个字,在出口的时候硬变成了,“讨厌!”要不是你不承认和我是什么关系,我哪能和络生传绯闻?明明现在名声最清白的就是你,你还得了便宜卖乖,说这种话! 他一抬手就握住了她落下来的手腕,往侧面一拉,两个人靠得更近,低头在她耳边,极是暧昧地说:“你清白啊?” “你才不清白!”她挣开他要上楼,心里说我不清白还是不是被你害的? “我确实不清白!”他装出正色,却满眼都是笑。 那么,你是和谁不清白?她很想这样问,可是问不出口啊,曾经他让她猜他最喜欢的女生,她不敢猜自己,她现在也不敢问他和谁不清白,同样害怕不是自己。其实她不问就对了,因为陆若言就算听到这种问题,也会一笑了之,不会回答,而且这笑还会带一点嘲笑的感觉。虽然他说出自己不清白,等的就是她的问题。 见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他就心里暗爽,也相信了她和沈络生确实清白,拉着要上楼的她,说:“别着急,还没找到你的名字呢!” “这么暗,找不到!”她心里不爽也任性起来。 “这里。”他指指楼门口上面一个很窄的墙面,他真是找了半天地方才找到这里。 “嗯?哪里?”她在门口抬起头,懵懂地问。 “这里!”他在她身后,忽然托住她两腋把她举了起来,完全靠臂力把她举到那个高度上,“看到没有?” “唔,看到了。”她还真是没想到他能这样把自己举起来。 他写到这么个地方,就是预谋着这样抱起她,这下阴谋得逞很是开心,放下她就得便宜卖乖,说:“你好像是重了。” 她并没介意,并且信以为真地掐掐自己的腰,说:“呵呵,可能,我哥说我应该胖一点。” 心里面,仿佛又被刺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的小心眼范围似乎有点广,沈络生就不说了,就连雷杰他好像也介意,好像是希望把她的心占满似的。你哥让你胖?那我就偏要让你瘦,他看看她,非常违心地说:“你可不瘦了,该减减了,你看那些艺术生身材多好!” “切!”她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心里说还不是你臂力不行抱不动?却又想着他原来是喜欢那样的身材,明天不吃晚上饭好了! 两个人慢慢上着楼,她忽然想起来,赶紧说:“你知道我的新同桌是谁吗?是你那个初中同学公梓。” 陆若言眼皮跳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说:“你可千万别跟他说什么啊!” 她点点头,心就向万丈深渊跌去。 她和陆若言的关系,自从高考那天的那件事之后,就向着原来那种非常暧昧又没有说法的方向滑去,她对这个有心理准备,既然是她完全妥协了,又怎么能不按照他的思路走下去呢?可是她的心态,却是回不到原来的那个样子了,虽然她最近被绯闻折腾得不安宁,也明白了如果做公开的学生情侣真的要有一点抗压能力和特好的耐心,他要低调她也觉得有道理,可是私下里对她,他还是什么说法都没有。她想他可能还是喜欢美意,虽然他最近几乎不到她们班去找美意了,大课间什么的也没见过他们凑在一次,可说不定只是美意把他甩了。 她想起他们俩那天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只是觉得他自己冲动,拿她发泄,感情里面徒增了许多肉欲的味道,她的感觉是厌恶,她不想要这样,尽管在发生的时候她做不到反抗。这些她没和雷杰说,沈络生和姚美意就更没提,只是和林静黎说她和陆若言算是复合,搞得大小姐骂了她一顿,说她脑子有病。她想自己确实是有病,这病就是喜欢了这么个人,而且这一次她的妥协,真是彻彻底底把她推到了被动的位置上,连她自己都觉得现在她真是任由陆若言掐扁捏圆,偶尔的小规模起义简直是无济于事。 在学校里面和陌生人没多大差别,回来想要逗弄她就逗弄她,不想也是一两分钟就上了楼,她什么话都没得说,更不想主动对他怎样,显得她好像还不够劣势。有的时候她觉得两个人应该是很近了,可是有时候却又那么远,她果然是在这方面毫无天分。 她和公梓公子同桌几天之后,发现这男生确实不得不防,因为他简直就是个八卦集散站,对她和沈络生的关系很是有求知欲,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在缠着她问这件事,她不堪其扰,有一天被逼急了,说了一句:“我男朋友不是他!” “那是谁?陆若言?”没想到公梓上来就是这句。 “什么?为什么?”她脸兀地红起来,震惊之后反省,觉得这个问题还不至于暴露,倒是欣喜于陆若言那么谨慎,竟然还是被发现了蛛丝马迹? 公梓认真总结着证据:“有一次运动会你晕倒,他背你去医务室,你问过他初中女朋友的事情,而且你们经常在上学路上说话,我看到过!” “这说明问题?我也是g大的家属,上学顺路正常的吧,认识的人偶尔八卦一下怎么了?你这几天都在八卦我,你也没喜欢我!”她强自压下慌乱,故意做出莫名其妙的样子。 “这些确实不一定,但是你知道他现在喜欢的女生,你说是为什么。” “我和美意关系好呗,他和美意表白,我当然就会知道!” “对了,你们俩的自动铅笔是一样的,是情侣笔!” “呃?”她猛一愣神,拿出自己的自动铅笔看了看,他竟然有一根一模一样的笔吗?这可真是天大的冤屈啊,陆若言要是肯跟她用情侣笔,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真不是他啊?”公梓百折不挠。 “不是咱们学校的。”她最后唯有用这一招撒谎。她晚上回去想起这一段对话,就让陆若言把他的自动铅笔给她看,结果发现连像都不像,这个死公梓,竟然敢编谎话试探她!不过她也挺高兴陆若言这么防火防水,竟然还是被发现了一点,可惜她又打消了公梓的猜测,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被她骗到…… 陆若言看着她看着自己的自动铅笔发呆,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还给他,不打算说这件事。 “你今天是不是没吃晚饭?” “啊?你怎么知道?” “口气不太清新,不吃晚饭就会这样。” “哦,是吗?”她惭愧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口臭被他闻到了。 “为什么不吃晚饭?” “你不是说我应该减肥了吗?”她还是低着头。 因为她低着头,就没有看到他此刻无声的笑,她果然还是听了他的话,这大概是他第一次pk过了雷杰,想不高兴都不行。他压下笑意,一本正经翻供:“减肥不是这么个减法,而且,你也不是很胖,挺好的,以后好好吃饭。” “嗯。”她还在懊恼自己的口臭,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痛 高二到高三的这个暑假很短,统共也没有一个月,可是阮茉香却感觉自己从未经历过如此难熬的一个假期。雷杰总是在外面,姑姑姑父虽然放假,可也有其他工作,奶奶是不太管她的,时间都归自己支配,不能控制的却是自己的思想。因为是夏天蚊虫很多,她和陆若言的暖气暗号只能暂时不用,短信他没有主动发来过,她也不敢发过去,害怕再被他妈妈看到,更害怕他发现她的过分热情,毕竟她不是他女朋友,没有那么多的资格。可是委屈别扭和思念在她心里翻滚着撕扯,每一刻都在改变她的心情,终于让她感觉到整个人被一个念头吞没,义无反顾的感受,不仅是感受到,而且是再也没有过。 这个夏天天气热得出奇,有失一个海滨城市的风范,整个城市仿佛一个蒸笼,让人不知身在何处。而阮茉香,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克制不住焦灼的想念,想要见他,和他在一起,她不能再考虑所谓是不是女朋友的问题。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如果爱情是此消彼长的战争,那么她付出了太多,必然会觉得得到的不够。 倔强也熬不过想念,她终于还是决定找一个偶遇的机会,见他一面,她记得他夏天的时候会在傍晚时出去打球,于是在一个被焦灼折磨到头脑发涨的傍晚,她终于穿了一条短得要死的热裤,一件宽吊带背心,再踏一双凉拖就出了门,直奔篮球场。 那条热裤是雷杰带她去买的,她和洛可可一人一件,洛可可比她矮,穿上并不觉得怎么,她个子高,腿尤其的长,当时在镜子里就觉得有点夸张,买是买回来了,却一次都没好意思穿过。这一次她穿上,一方面是因为热疯了,另一方面也是想知道他看到以后是什么反应,隐隐的不能不说有点诱惑的意思。 太阳虽然下山,但是空气里仍然热浪滚滚,篮球场上人很多,夏天里留在学校的大学生还是不少的。他在比较靠边的一个篮下面,她远远的一眼就看见,却不敢过去,只是坐在很靠边的水泥台上望着他。他穿浅蓝色的篮球背心和短裤,在和一个大学生一起打球,演练着一些假动作,然后上篮,球进了。能这样远远看着他,她终于觉得好了一点,那种焦灼的情感在心底慢慢平复,喉咙里堵着的窒息感也舒缓许多,这守望的动作似乎让自己感动。 那个一起打球的大学生注意到她,回头对陆若言说那边的女孩好像在看他,他转过头来就看到她,却不好意思跟同伴承认什么,只说不认识,又回头去打球了。她想距离太远他大概看不清,坐在这里被当做怪人,很多人都在看,他更不可能过来了,于是站起来走出去,绕了一圈才回去。她再次经过篮球场,他刚好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其实早就注意到她,只等她过来,而球场边的植物挡住了她的视线,她退后几步就正好与他的目光相撞,没有表情也没说话,只是走了过去。 “是你?”他打量着她,故意装作刚看见。 “嗯,出来透口气。”两个人都没有提刚才的事情,她在家里辗转反侧想要见他,可是见了他又忽然不知道说什么,连微笑都变得困难。 “这么闷能透什么气?”他有点没话找话,指一条小路,“这边走。” 她就跟着他,从这条小路穿过去,再从旁边的一条穿回来,这些小路都在一片小树林的掩映之下,树林里有些小石凳子,陆若言见到她,其实很高兴,本来想带她到没人的地方做点坏事,不过转来转去,隐蔽的地方都有人了。 他偷窥一圈,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不可能阴谋得逞了,却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小心思,不动声色带她往外走。 她多少明白他在想什么,可是她并不认为树林里面是什么好地方,随口就说:“他们还真可以,里面应该有很多蚊子吧!”说完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笨,这个时候提什么蚊子! 他突然见了她,正没话说,拎着一个话头就发言:“我就特别招蚊子,我妈说我出汗不臭,有种婴儿的味道。” 她没说什么,心里想着你妈就是恋子,但是她也记得他身上的味道,确实不难闻,如果勉强把那个叫做婴儿的味道,也不是不可以。他见她不说话也就不再说什么,两个人重新上了大路。 “刚才过去那个女的,长得不错。”她忽然说这个,有了点玩笑的心情,也是想看他的反应。 “没注意,你看这个干什么?”他其实看到了,只是这怎么能承认? “你不知道我是女流氓吗?” 他心里暗笑,又从头到脚看了她一遍,对裸露的大腿和涂了紫颜色的脚趾甲尤其关注了一下,说:“你今天确实穿得像个女流氓!” “别人可以说你不可以说!”她似乎是撒娇,从后面搡了一下他的肩膀,没用力,他也没什么反应。 这时候他能有什么反应呢?学校里全是人,搞不好就碰到他爹妈的同事,传出去就说他和一个穿得挺少的小姑娘打闹,他回家就有事干了!可她就觉得很别扭,从今天一见面开始就觉得别扭,他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以及她自己大脑短路的状态,甚至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似乎他只是当她是普通朋友,而她对他有着非分之想,现在,是她想要碰他,而他似乎对她没兴趣。 他其实还很高兴她会特意来找他,虽然她没承认是特意。带着她到大学门口去买冰激凌,她身上分文没有,马上声明:“我没有钱!”再看他一身篮球服,显然也没有放钱的地方,他开始也不说什么,手从背后伸到篮球背心里面,从短裤松紧带的地方摸出事先放在里面的五块钱。他每天打球都把钱放在这个地方,自己往外掏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她在这里倒是有一点不自在。不过她可一点都没觉得不好,乖乖握着那汗湿的五块钱就跑上去买甜筒了,冰激凌店在很高的台子上面,不短的一条台阶,她一路跑上去,暴露的长长的大腿连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在她跑上去的时候,陆若言确实是盯着她白生生的腿咽了口唾沫,不过她拿着两个甜筒跑回来的时候,他只是掩饰着说:“女流氓!”然后她只是给了他一个佯装的不满瞪眼,连有力回击的心思都没有。 她拿着找回来的三个硬币给他,他说:“没地方放,开学再还给我吧!”于是她也就不当回事,塞在热裤的口袋里。她当然不会想到,这三个硬币,她竟然再也没有还清! 陆若言这个暑假不联系她,原因是他自己处在高压之下,他老妈像防贼一样防他早恋,想来孩子总是骗不过大人,他再怎样掩饰还是被发现点味道,他的手机都被停用了,陆妈这时候要是看到他和阮茉香一起回去,那事就大了!到了楼下他让她在下面等一会儿再上楼,以免被大人怀疑,自己就上去了。他这些时候自顾不暇,真的忽略了她会怎么想,还很高兴她什么事情都配合,如果以后她都能这么乖乖的,整个高三都有她的陪伴,那会是多么可爱的一件事。 而她的情绪则完全不是正面的,只是已经认命,自己在陆若言面前就是个傻子,脑子完全不转,听话站着不动。可是他转身走掉,她马上觉得自己真不是一般的失败,好不容易见到面,怎么会一句想说的话都没说出来?可是她心底也一片茫然,现在的她还有资格跟他说什么?她想他这一次是想要甩掉她了吧,他连碰都没碰她一下!他这个期末考得很好,他只有在落魄的时候才会需要她,高兴了就弃之如履!从始至终,她都没想到他刚打了篮球,手是脏的。 小小不言的误会,其实也会慢慢致命。 从这一天起,她就养成了太阳下山之后出去绕一圈的习惯,见不到的时候难受,而见面却又像是吸毒,吸过一次之后毒瘾就发作得更加剧烈。想要见他,这个愿望是这样强烈,仿佛灭顶的欲望,闭上眼睛就是一片浓黑,哪怕是还和这次一样,什么都不能做,只是见到她也满足。她知道自己完了,真完了,她已经无条件地喜欢他了! 可是她再也没有看到他,每一天都绕道从篮球场旁边走,他却再也没有在篮球场上出现过,偶尔有穿浅蓝色球衣的男生,她就会注意仔细看,可是从来不是他。 再次见面,却是在楼道里,这天雷杰带她出去玩,结束送洛可可回家,她一个人回来,也已经是傍晚,特意从篮球场绕了一下,没见到人,已经满心失望上了楼,他家大门却忽然打开,接着他就抱着篮球出来了!原来是天气变热调整了打球的时间,她来不及多想,跑回家打开纱窗,看到他就在楼下,本来想喊一声,去发现自己脑袋下面就是楼下阿姨的脑袋,也在盯着自家儿子,她用力关上纱窗之后,才想到这个动静会被听到。 因为是游玩她穿了条裙子,快速换上运动短裤和帆布鞋,袜子都没来得及穿,拿着钥匙就跑了出去,她感觉到自己的疯狂,可是有什么不好,疯就疯了吧!跑了一半的路程,她开始感觉到鞋子磨脚,越跑越疼,可却舍不得回去穿了袜子再出来。这种疼痛,在她站在篮球场中央找不到陆若言的时候,达到极致。他不在,他不在这里,甚至没有一个相似的身影。那个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昏暗,她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自得其乐的人们中间,转一圈,脚下的地都开始倾斜,委屈铺天盖地而来。 她输得太惨了。 痛,真的很痛,无论脚有多疼,都还是要走回家,当她换上拖鞋,看到自己脚上磨出来的水泡,忽然有一种赌气一般的觉醒,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她过得很好,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就这样毫无防备让自己陷入爱情呢?她要自救,她不能这样下去,得到,或者失去,她想要的其实是一个结论。 但是陆若言显然是丝毫不明白她的心情的,他换了一个篮球场打球,不再是他们经常去的那个,虽然也是因为不想她再找过去,却不是真心躲着她。主要是他那天还是被老妈从楼上发现是和阮茉香一起回来的,跟他闹了一通,这些他都不想跟她说,而且在这样的高压之下他自己也产生了一些犹疑。他当然是感觉到了阮茉香完全的乖顺,明白她是真的很喜欢自己了,可是因为这个他其实不大拿她当回事,不像那时候姜甜总和他吵架,他就要总是费心,阮茉香的太省心让他忘乎所以了。他先前以为那些承诺之类的东西,在他们之间已经没必要说了,可是现在却庆幸没说,给了他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空间,他现在是喜欢她的,可是这感情现在也让他觉得少了点什么,何况接下来面对的就是被赋予了决定命运色彩的高三,如今这样,也比较的好聚好散吧! 这时候的阮茉香,想要的就是他的“喜欢”两个字,这时候他并不是给不起的,可即使明白他一切的想法,仍然不能缓解她内心的苦闷,她要的,不是不了了之。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的是很奇怪,明明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时间和空间就可以改变很多事,她忽然就转变了,变得没有什么心情配合他扮演这个暧昧的角色了,可是心底里面还是那么喜欢,站到他面前就不受自己控制,所以她想到的办法,是逃离。 距离 后来阮茉香也想过,如果那时候陆若言可以告诉她,他喜欢她,他要她做自己的女朋友,她会怎么样?可能会非常不如他愿地把这件事告诉许多人,可是相应的,她也会对他好一点,不会因为自己的委屈和别扭,就故意用冷淡来掩饰一切,不会在他们的关系中找不到平衡点,更不会有意和他越走越远。 开学之后也就是高三了,没多久就到了陆若言的生日,八月份的处女座男生,据说对感情有一种近乎龟毛的挑剔与执着,阮茉香听说这个的时候,觉得陆若言就是对星座理论的伟大颠覆。 她还是去给他买了一个生日礼物,非常幼稚的小风铃,根本不是送给男生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深意,可是她一口气买了一对,并不是一模一样,而是一对情侣风铃。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姚美意的生日,她要把另外一个送给美意,买下来的心情是,如果他是喜欢美意而求之不得,那么这样至少在他们之间连上了一点什么。 校门外面拐角的路灯下,光线不亮,但打在她的小臂上,还能镀上一层薄薄的黄晕,人流从身边川流而过,她就趴在车把上,盯着自己的胳膊,仿佛是置身事外的。呼,她终于向前走出了这一步,在他主导的路线上留下深深的逆流痕迹,他不是她的人,她必须离开他,找回自己。 陆若言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慢了一些,等着她跟上来到自己身边,可是这一次她只是愣愣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动。他向前骑了几步才发现,回过头来看看她愣愣的眼神,问:“怎么了?” 环境嘈杂,她并没听到他的声音,似乎也感觉到他表情里隐隐的不耐,大家都看着,她不能让他太明显。试着对他微笑了一下,她骑上去说:“生日快乐!”然后从车筐里拿出那个小盒子。 他接过去拿在手里看了看,包装纸非常小女生,他心里面其实很奇怪她会送这么奇怪的礼物,不过还是放在车筐里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在路上人多尤其是同学多的地段,其实不太说话,有时候看到相熟的同学甚至会跟别人说说话故意拉开距离,等到没人了才大胆一些。他就是在拐上了快到家的一条小路之后,才伸手摸摸她的头顶,说:“谢谢你的礼物了!” 她心里摇了一下,毕竟他是很久都没碰过她了,这样亲昵的摸头发的动作,忽然让她心酸。 进了楼道他拿着那个礼物,摆出一种轻慢的脸色研究,心里倒只是好奇是什么东西,却不肯让她看出他的重视,忽然一笑,说:“哎,整个高三你都要被我欺负了!” 她抬头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他说得还挺有自觉性,他也就是欺负她!横了一下心,她听着自己的声音:“我要去住校了,明天。” 他心里一抖,问:“嗯?怎么没跟我说过?”手就不自觉搭上了她的脖子。 “这样学习时间不是更长吗?而且家里住得紧张,我去住校我哥就可以经常回家。一开学就去申请了,我家里人没什么意见,不过听说申请住校的不少,没准儿的事情就没跟你说,今天才批下来。”她尽力让声音平直平直的,眼睛却忍不住闭了闭,她,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他亲近一点吗?真是太悲哀了! “我还以为你能让我欺负呢!”他本来高她两个台阶,这些向下走了一步,声音低低的,低头用一种温柔到要死的目光看着她,伤感气氛呼之欲出。 这算是什么?她本来是该被感动的,却忽然产生逆反心理,努力笑一笑说:“干什么啊?我还是会经常回来的嘛!” 他本来要趁机跟她亲近一下,没想到她竟不配合,这样的事情他第一次遇到,虽说不上有脾气,也犯不上硬往上贴,手马上就离开了她的脖子,说:“不早说!” 而阮茉香此刻告诉自己,你看到了吧,他也就是这么在乎你。 回到家打开台灯,阮茉香趴在自己的桌子上,心里有些忐忑他看到了她的礼物之后的心情,那个风铃倒还没什么,主要是她放在盒子里的一个卡片。她很想写i love you,或者愿意这样在你身边,可她最后写的是: “十八岁生日快乐!热烈祝贺未成年人队伍成功开除你!friendship forever!” 陆若言手里拿着这张卡片,揉了揉眉心,参照起她要去住校这件事以及她今晚的表现,他似乎明白她是想要说结束的,也隐隐感觉到她想的是什么,要为了留住她而说出那些话吗?他终是犹豫,最后决定,装傻。 翌日中午阮茉香破例回了家,吃过饭和雷杰一起收拾了行李,早早要到学校去准备好一切,晚上她就要迎来自己住校生活的第一天了。箱子搬动和大人嘱咐的声音在楼道里很明显,陆若言听到声音立刻窜到门口穿鞋,实在是如有天助,今天中午他爹妈都出去应酬,他不做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这个时机。 “好了,奶奶,姑姑,你们回去吧,不用担心,周末我就回来了!”阮茉香抱着自己的被褥,站在门口和家人告别。 “妈,外婆,我肯定帮她把被褥都铺好再回来,还不放心吗?”雷杰也跟着帮腔,放下手里的大箱子,转身去要推上家门。 “好了,你们走吧,我们看着!”她姑姑撑着门不松手。 下了一层楼,也就看不见人了,大人终于是把门关上,陆若言听到关门的声音马上就打开门,刚好阮茉香站在他家正门口,被声音惊得扭头瞪着他,他则大模大样说:“我帮你搬下去吧?” 阮茉香一愣,直愣愣看着他没说出话来,雷杰在两个人之间看了几眼,最后说:“丫头,走啊!” “哦。”她本来觉得应该和他拉开距离了,可还是把手里的被褥交给了他,看着前面两个男生拿着她的东西,自己两手空空地下楼。 楼下已经停了辆出租车,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阮茉香对转过身来的陆若言说:“谢谢你。”其实并不完全为了这个帮助,她也想跟他说谢谢他让她明白喜欢上一个人的感受,谢谢他给了她这样一段时光,快乐与痛苦,都来得如此强烈。 他并非感受不到她特殊的情绪,但只是淡淡笑,说:“周日等你回来。”说完转身就进楼道了。 看似完全迟钝,可是听到出租车开出去的声音,他又转回头来,默默望着那个迅速走远的车影,很清楚确实是有些事情发生了。他以后再也不能和她一起上学放学,虽然一直都是偷偷摸摸的,可是在路上一扭头就看到她在和别人说笑或者是像陌生人一样目视前方骑车,也是一种陪伴。也再也不能在楼道里说笑话逗她,然后趁机亲近一下什么的,而且,再也没人给他开灯了。他晚上上楼其实没有开灯的习惯,如果没有她的话,他三两步就跑上去了,开灯很多余,可是她怕黑,一路上去要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从今以后,都不用了。 丫头,你走了,谁给我开灯啊? 距离产生美,并不是一句真理,它只发生在一定条件下,很多时候,距离产生的只是距离。阮茉香突然去住校,打乱了陆若言对生活的计划和想象,几天之后他确实感觉到不习惯,不过来自老妈的压力倒是小了不少,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很好地适应这种变化的,毕竟现在是高三,不是玩得起的,而他又能有多喜欢阮茉香呢?总之是理智上没多少,感情上有多少也说不好,该放下就得放下。只是很多晚上,他上着楼,无意间碰开楼道里的延时触摸开关,灯亮起来的时候,会略微苦涩地笑一笑。 阮茉香开始了住校生活,认识了新的朋友适应了新的生活,她以为自己这样做就可以把和陆若言之间的纠缠斩断,她以为自己是足够冷情的人,可是她没想到,新的生活里面,她还是在想念他。每天早晨梳头,拿起他送的那把梳子,就不能不想起他,每天上操一回头,看到他和程逸站在队尾,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偶尔在学校里迎面碰到……也还是无关痛痒地打个招呼。她看不出他任何的在意,心里面就辗转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悲哀。 她告诉他会经常回去,这个是真的没做到,高三的学生每周只放半天假,住校生还必须在周日晚上七点之前回宿舍,第一周的周日中午,是雷杰开着他的机车到校门口接了她,晚上又送回来的,一直就没和陆若言碰到面,第二周赶上她奶奶身体不太舒服,她就在学校睡了一下午,根本没回去。家里人倒是不担心她在学校的生活,一来她自理能力向来都特别强,二来沈络生也住校,都是个照应。 她以为这样很长时间不见陆若言,她就可以把这种思念淡忘,但是事实上是越来越强烈,当某一天学校宿舍楼的水管坏了,呼吁家不太远的住校生回家的时候,她义无反顾给家里打了电话。 打过电话之后,她第一次主动上楼找陆若言,走在楼梯上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可是这是她的第一次,陆若言却好像是是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她。把他叫出来,她扬着头很自然地说:“宿舍那边水管坏了,我今晚回家,带我回去行吗?”心里想的是,如果你因为怕别人看见,就拒绝的话,不管你找什么借口,我都不再理你了! 这已经是她住校来的一个月以后了,来的时候穿的是半袖,现在也已经变成薄衫,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个人来来往往,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单独和她说句话,脸上是一贯的懒散表情,心里却是一跳一跳的,想也不想就说:“好,放了学我去你班门口等你。” 这实在是让她意外了,傻傻点点头,只能说:“那我走了,晚上见。” 他说在她班门口,其实却是在楼道口,见她走出来就转身,自己去取车的时候也让她在外面等着。其实他带她回家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两个人都是g大家属这事情不是秘密,今天宿舍楼坏了水管大家也都知道,而且其实大家见到这一个组合,多半都不会乱想,因为这两个人从气质到长相,实在都很不搭调! 两个人在路上只说了一些关于上次月考的事情,可是一进楼道,就都知道会发生点别的。在二三楼的拐角,陆若言挡住楼梯不让她上去,问:“你今天为什么回来?” “学校水管坏了啊。”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漂亮的侧脸,心里就一轻。 “就因为水管坏了?”他故意眯眼睛瞥她。 “那还能因为什么?”她盯着他长长的低垂的睫毛,再次被色诱了。 他暗恼她嘴硬,低头盯着她缓缓问:“想我了没有?” “没有!”她一口咬定,这时候楼下的灯灭了,路灯的光线从窗户里映进来,映在他眼睛里,她抬头觉得那一双眼睛真像星星一样亮。 “别嘴硬了,我都想你了!”他轻轻摸摸她的脸,就要抱住她。 他这句话有一点逻辑问题,好像她天经地义应该更想念他,可是这时候阮茉香完全没觉得有问题,倒是很为他能想自己而感动,却只是嘴巴还在矫情,盯着他形状完美的下巴,说:“咬你!” “你咬啊!”他马上把自己的脸伸了过来, 她张大嘴巴作势要咬下去,却在最后一刻收拢,结结实实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就高兴地笑起来,说着:“你真是想我了!”拥抱就笼了上来。 脸贴着脸,他把她推到墙上,在她耳侧轻轻印了一下,身体大面积地接触,将她收在自己的怀抱之中,这种感觉,真是难言的快乐。而阮茉香感觉到他身上热腾腾的气息,他身上特殊的好闻气温,他每一寸的皮肤接触,他把自己牢牢锢在怀抱里的力量,心里明明觉得这样不好,可是又舒服得好像要哼出来,这是,怎么了? “真狠心,这么久都不见面!以后,想我了就要说出来,明白吗?”他在她耳边循序善诱。 “嗯。”她再次大脑停转,沦为木偶。 “还有,你周日都是怎么回来?都是你哥去接?” “也不是,上周我自己坐公车回来的。” “以后我带你回来,好不好?” “好。” 她还是喜欢他,很喜欢,不见面的时候她知道这关系应该结束,可是见了面他只要还肯施舍给她一点感情,她就有一种感恩戴德的心态,不能自己。 告别 反反复复,起起伏伏,阮茉香整个高三的上半年都在和自己纠结,但是只限于自己,她不再因为自己的心情而和陆若言找麻烦,她终于知道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是很难自控的,就算有一天下定决心说分手,到了他面前说不定就变成了什么。 自从那次晚上回去之后,差不多每周日中午,陆若言都骑车带她回家,但是会等到放学十分钟以后,大队人马已经走掉,路上不剩什么同学了再走。他想要带她回家,想要多一点时间和她在一起,而她看到的一面仅仅是他不能在同学面前和她有一点点近的接触,她是他不登大雅之堂的秘密情人,真是可悲。于是她从来不敢在后座上抱他的腰,那是她没有资格的,她没有向前走的权力,他给多少,她就收下多少,不给,也完全没办法。 她有时候会回忆起自己和他之间的一些细节,高考那天他打电话把她叫下楼,对她说他很心痛,他最脆弱的一面只能让她看到,每每想到他那一刻的声音表情,她都控制不住揪心。可是她觉得那件事情好像是一个转折点,从那以后自己就开始节节败退,他的姿态似乎也有所改变,至少从前他拥抱她的时候会微微战抖,现在就不会了。现在,他愿意给出最脆弱一面的人,可能不再是她了吧?感情这东西,真是复杂得让她抓不住! 可是他一点点的小表现,却又能够轻易让她满足。比如有一天上操,林静黎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排,她有点忐忑,混在了人群里面,心里还想着他会不会注意到自己今天换了地方。等到体转运动一节,她转过身去,却发现不远处队伍里面,陆若言刚回过身去,而他和程逸两个人高高的个子,站在队伍中间,显得非常突兀。 她的心就在那一刻充满了甜蜜,因为证明了,他每一天上操想要看到的人,就是她,这样,她就已经非常满足!当身边已经充斥了几乎是老夫老妻似的情侣,很多人都在讨论班上还有多少处女的时候,她,为他这样的一个举动,感动得一塌糊涂。尽管他从没承认过喜欢她,尽管他们在学校里还是点头之交的样子。 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纠结的季节,高三就是这么个东西,它悄无声息地让所有人深陷其中不能够抽身,宛若泥潭,一寸寸直至灭顶,然后一同窒息。阮茉香一向都学得不费劲,而且没什么高远志向,可还是免不了切身感受到这种氛围,更何况是陆若言这样本来就很大压力的?他们都没有太多精力去顾及这没有未来的不成形的感情,每周能够有那么几分钟互相陪伴已经是奢侈,而这份奢侈也经常被剥夺。 陆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周日自己的儿子是带着楼上女孩回家的,她立刻开始了严防死堵,有时候陆若言进楼的时候发现她在楼上看着,就不敢和阮茉香多说话,又是不得不故意漠视她的暗示,而一旦他也以为逃过了老妈的眼睛,两个人还说不上两句,老妈的声音就会响彻整个楼道。可是他不和她解释是怎么回事,她就不能理解他的小心,只能理解为他这一周不愿意搭理她,他越来越不需要她而已。 某一次周末回去,她本来满心期待,他却进了楼道就说真是饿死了,于是两个人快快上楼回家吃饭,再无闲话。她失望之后,在下一个周末故意忽视他的暗示,率先跑上楼,他在下面抬头看着她耍苦肉计,说:“我胃疼。”她说:“你饿了,回家吃了饭就好了!”他说:“你过来。”她说:“我想家了,我要回家。”非常拙劣刻意的借口,她其实根本就没找到借口,嘴巴都在拌蒜,可是她就是不要如他的意,就是要也让他失望! 默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的呢?她有时想是距离问题,有时想是时间问题,有时想是心态问题,总之一切都朝着恶性循环的方向发展着,她不但无能为力,甚至推波助澜。如果人的心太过敏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成为伤害,何况他们都太年少太不成熟。维护感情的时候什么办法都没有,搞起破坏来倒是很下得了手,她对自己也是没办法,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伤害的也是自己吗?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的别扭,也确实是无药可救。 陆若言不是敏感的人,可是这些变化他也清清楚楚,他不能了解她每一点心思,因而感觉有点无辜,而且来自两个女性的夹击实在让他吃不消。他曾经想过自己的阮茉香的结束会是什么样的,也许高考之后开可以过一个开心的暑假,然后各自去上大学,开始会联络多一点,慢慢投入各自的生活也就淡了,最后就不联系了,或者仍然保持着好朋友那种偶尔的问候。他喜欢这种伤害最小的不了了之,却不了解,这是阮茉香这一类女生最不能忍受的方式。 这一年的寒假是空前绝后的短,总共不到两个星期,而且在期末考试到出成绩的这段时间里也没有放假。这最后一次月考,陆若言的成绩冲到了年级第五名,居安思危是必要的,不过他总算可以好好过个年。而阮茉香却考了一个让她的班主任大跌眼镜的成绩,语文作文就拿了20分,英语还没及格,总成绩算下来是出了重点班的,只是这一次考试重点班不作调整,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成绩,上g大倒也不难。 “你也不好好学习啊!”陆若言骑着车,她在后面报了自己的成绩,他就忍不住开始训她,“你看你其它成绩都那么高,就不能看看英语好好写作文?高考是决定命运的事情,你别想着能上g大就行,这是你自己的前途,你得争取,我们每个人都是在为自己拼!你懂不懂?” “我不懂!”她早就气不顺,这下总算有机会来脾气,“我不懂什么为自己,我承认是考少了一点,如果能再多一点,家属上g大就可以免学费,到时候我不住宿,我就可以为我姑姑省一大笔钱!我知道我姑姑对我好是无条件的,她愿意拿钱让我上好大学,但是我姑父呢?他不说什么不代表什么都不想,姑姑是什么?是我奶奶嫁出去的女儿!现在奶奶住在姑姑家,如果姑姑再拿钱让我去上学,姑姑欠姑父的情就多了!她在姑父家人面前就抬不起头来,这些你懂吗?你这样被家长娇生惯养的乖乖仔才什么都不懂!” 他自认刚才的话没说重,怎么就换来这样一大通?悻悻说:“你这是怎么了?我是说你应该好强一点,你看姚美意,人家总是考第一,你总和她在一起也不受影响!” 不提姚美意还好,提了她就更受不了,从后座上跳下来,站在路边就开始发飙:“对,姚美意好,她当然好了!你知道我跟她是什么样的感情吗?小的时候只有她一个女孩愿意跟我玩儿,所以她要什么我都会给她,小学的时候她就喜欢考第一,我要是考了第一她就不高兴,所以每次考试我都故意做错一点,让她去考第一,让她当大队长,让她被男孩子们喜欢,这些事情我做起来从不眨眼。我说这些,你明白吗?”你明白如果她喜欢你我是一定会马上退出的吗?你明白你在我和她之间犹疑是多么不明智吗? “你……”他表现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想要玩笑一般笑一下,可是笑不出来,他有些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与姚美意,其实只是个谎言,怎么跟她解释呢? “你走吧,我自己回去。”她说完转身就往不远处的汽车站走。 “喂!”他马上喊出来,想要追上去。可是这一刻忽然生出了一种惰意,追回来又怎么样呢?高三了谁还顾得上谁?反正这段感情已经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今天的样子,他无力也无心修复,与其互相折磨下去,倒不如放开吧。 他看着她孑然的身影站在公车站下面,车来了就上了公共汽车,就一直跨在车子上一动不动看着,而她没看他一眼。 阮茉香不能否认她是故意闹的,她既然是想跟他分开,就不能总是被他控制,抓住了机会忍不住就闹起脾气来,让他也让自己明白,他们之间是多么不应该多么没可能。可是闹完了她自己也有点后悔,好像是还没有做好和他分道扬镳的心理准备,措手不及了。 这个寒假虽然短,但是她奶奶一直在说趁着自己还走得动,要回老家去看看,她爷爷的骨灰也该拿回去入祖坟。他们的老家是一个平原上的小村庄,并不是她长大的地方,当年她父母私奔到这一带,本来是要投奔她姑姑好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到了县里她就早产了,她爷爷奶奶赶过来她父母已经殉情,乔家听说生了个孩子,找得很紧,爷爷奶奶带着她躲出去一段时间就又回来,原因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可是老家就回不去了,一对老人在儿子去世的异乡生活多年,心理上的痛苦不是年轻人体会得到的。 她姑姑本来还顾及她高三了,不要折腾,但她是体谅奶奶的心情,马上答应了,于是留下姑父和雷杰在这边和姑父的家人过年,她们娘三个回老家。十八年前为了找回私奔的女儿,乔家动用了许多力量,在老家这边惊扰到很多亲戚是必然的事情,所以大家对阮茉香的身世都是讳莫如深的,再加上从来没回来过,客气里面都有些排斥。 她们住在一个她称呼三叔的人家里,是村里的两层小楼,据说是亲戚里面过得最好房子最气派的。她每天帮婶子做做家务再自己做做作业就没事了,来来往往总是许多人,她这才知道阮在这里是大姓,远远近近亲戚非常之多,和陌生的亲戚们一起过年,也是个新奇的体验。以前住校,她还是每天都能见到陆若言,而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她忽然可以回望自己这长久以来的生活。回忆起自己在他面前时候那一种患得患失的小女孩样子,毫无自尊可言,在这段关系中,她已经全不是原来的那个阮茉香了,这简直不值得原谅,她不是不原谅他,而是不原谅自己,她,实在是讨厌那样的自己! 年初三她给陆若言发了一条拜年的短信,就是合家欢乐心想事成之类的吉利话,他的回复说:“过年好,你也一样啊!”这样随便懒惰的回复方式,实在是他的个性,她马上明白手机是在他自己手里,立刻就发了一条:“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一直都是美意?” “你别胡思乱想了,马上就高考,好好学习吧!”这是他的回复。 她看了回复之后直接就把电话拨过去了,凭着一股难得的冲动,她是决心把事情一次性解决。她“喂”了一声,他在那边声音很小地说:“我现在不方便说话。” “那你就别说话,听我说,可以吗?” “嗯。” “陆若言,我们算了吧。你从来没说过我是你女朋友,那我也没办法跟你说分手,你说不让我胡思乱想,但是没有一个结论我怎么能不想?其实你也不喜欢我,这样总是拖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其实我知道我也不好,我确实没有美意好,你要追她就好好追,我祝福你们。不要再这样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感受,反正我撑不下去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一个从来不伤害自己的人,小的时候学骑自行车你摔过跤吧?但是我从来没有过,只要感觉稍有不对就会往下跳。我和雷杰一起打过架,也从不受伤,该跑的时候比谁跑的都快。可能这叫胆小吧,我说过没有父母的话我会自己对自己好,趋利避害是我的本能。也许你觉得现在的快乐最重要,可是我不能忍受这种钝刀割人的痛苦。这一次我大概是失败了,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和我的追求想法性格都不合适,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让自己靠近你,好像是深渊也想跳一次,跳过了才知道自己不是跳深渊的材质。就当我们是这种时候互相需要吧,该说散就说散,你好好学习,好好考试。”她深深吸了口气,“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你带给我的这一段时光,让我明白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可能给你带来过困扰,我道歉,以后再看到你,我会当你是陌生人,做朋友我真的做不到,希望你以后都好好的,我们就这样告别吧。”她一口气说完就想挂机。 “等等,”陆若言盯着厨房里忙碌的老妈,放低声音,“晚上出来说清楚。” “还有什么要说的?我没在家。”她慌慌说完,一下挂断。 电话可真是个好东西,不用看着他的脸闻着他的气息,也可以把事情说得一清二楚,却不受他气场的控制。她放下手机深深吸气,再深深吐气,在疼,确实在疼,可是这是对的,离开不合适的不在乎自己的人,当然是对的,再疼也值得。其实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差,总有一天会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与其到那个时候让他来甩她,不如她先说出口,她想过,自己要做先转身的那个人。 凭着这一刻的冲动,陆若言是想要跟她解释清楚,他和姚美意没什么,他是喜欢她的,她不应该那样想,他觉得自己是可以挽回她的,她已经说了她的喜欢,让她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心里的不确定。他承认如果没必要他不愿意点破这件事,因为那意味着一种责任和压力,都是他现在没必要承担的,可是与留下她的愿望比较,何轻何重呢? “若言,吃饭了!”老妈端了饭菜上桌,回头看看他,再看看他手里握着的手机,目光里不无警告。 他的理智终于一点点回来,本来就没想要留下她啊,这个时候分开,剩下的几个月专心冲刺,不是很好吗?不正是他最需要的吗?就算是会伤心会难过,也是对的,那么,就这样吧! 最后 再开学就是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在开学前姚美意来找阮茉香玩,在她家里住了一晚。两个女孩挤在一张单人床一条被子里,嘻嘻哈哈闹了半夜,阮茉香心里面有事,到了半夜精神控制力不强的时候,还是抱着姚美意问:“你喜欢陆若言吗?” 姚美意多精的人,一听她声音就知道不对劲,赶紧细细追问不由她不说。这件事情被林静黎知道了,顶多就是耳根子不清净,经常听她骂臭男人,而让姚美意知道了,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开学没多长时间,年级里就开始风传陆若言和程逸是同性恋,要是没人说这个,大家还没注意,一说起来倒好像有形有影的,这两个人长得那么好看,在一中里都没女朋友,而且天天在一起,不能不让人怀疑。对此程逸的态度非常淡然,跟陆若言说:“不是就不是,嘴长在别人脸上,爱说什么说什么!”所以陆若言虽然一开始有些困扰,到后来也就不说什么,照样和程逸形影不离的,顶着同性恋的帽子度日。 然而这样的谣言传得神乎其神,老师却并没想把他们调开,可能是到了这个时候管不管都没什么用了。享受到这一点的,还有阮茉香和沈络生,阮茉香假期前的考试一塌糊涂,沈络生数学也没考好,班主任没办法又重新让两个人坐到了一起。毕竟只有几个月了,再聪明也不是对什么都过目不忘,阮茉香悲惨的考前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沈络生每天盯着她背单词做题,搞得她应接不暇,倒是没大注意关于陆某人玻璃的谣言。 不过,他们是真的不说话了,学校里面碰到不说话,回家在楼道里遇到,也是沉默,如果是碰到和家人在一起,就会叫叔叔阿姨,唯有不和这个同学打招呼。阮茉香想她大概是伤了他的自尊了,毕竟像他这样顺风顺水的人,从小爹妈加小女生惯出来的脾气,人生最大的挫折就是年纪二十名,怎么能让她这样的人甩呢?他大概也是怨恨她了。 说怨恨是夸张一些,陆若言真是的心情只是觉得没必要,他也没恨她,毕竟她喜欢他多一些,只是觉得犯不上再有什么了,他现在只想一心一意面对高考,好好地奔前程,什么都不想。可他有时候不经意看到她,又忍不住给她回头的机会,尽管之后总是后悔。 每天最后一节晚自习前,她都习惯在操场上跑一圈,四百米不减速,是一个极限,到最后的时候会有一种无以为继的感觉,而坚持到最后一步,则像是一种战胜自己的胜利。那一天过第二个弯道之前,她已经看到陆若言和程逸的背影,两个人沿着跑道内圈慢悠悠走,陆若言走的是里面。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让她擦着他身边跑过去的呢?她只是知道自己加速了,在他身边带起一阵风,而那不是幻觉,他在她身后清清楚楚喊出了“阮茉香”三个字,他,在喊她!他以前在学校里也很少有这种举动!可是不能停下来,她在最后的几十米里面拼命向前跑,已经没有体力了还是往前冲,在楼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她就弯腰站在那里,两条胳膊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两条腿一时间不听使唤,一步都挪不动,不回头,不敢。他把她的行为尽收了眼底,可是他还在诧异自己怎么会喊出来,更别提这时候靠近她。 这,算是陆若言给她的和解机会吗?如果是,也算是他退让过,但是她心里明白,她就是这样的人,说出去的话板上钉钉,他给她一百次机会,她也再不会回头。 陆若言喊出来,程逸就在旁边诧异地看着他,在诧异看看前面停下来弯腰喘气的女生,说:“真分了啊?” 陆若言此刻已经调整得差不多,淡淡说:“你看见了,是她要跑。” “得了,你小子能是什么好货!”程逸勾着他脖子摁了一下。 阮茉香和陆若言掰了,最兴奋的好像就是嫉恶如仇的好姑娘林静黎,一口一个人渣烂人小白脸,好像她和陆若言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完全不记得曾经那个“陆少”也是这张嘴里叫出来的。阮茉香自己的心情倒是没有太多起伏,心是一直在疼,过去的画面不经意就在脑海里翻腾,去了又来来了又走,又是疼得她呼吸困难,这大概就是失恋了,总归是死不了人的。可是既然是这样了,就算是不舍得,又能如何呢?不是没幻想过他会来跟她说喜欢的是她,挽留她不要离开,那样的话以她在他面前没骨气的习惯,是会马上回去的吧……可是他肯定是不会那样做了。 有一天她和沈络生坐在座位上看书,她看得眼睛疼,趴在自己胳膊上闭目养神,沈络生问:“单词背完了?” 她没睁眼,缓缓说:“络生啊,我和陆若言其实有过一段。” 沈络生装不出惊讶来,只是闷闷说:“哦,他不太适合你。” 她心里很是佩服他这么镇定,睁开眼看他眼睛都没离开书,拉着声音说:“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在失恋,你就不要太逼我了!” 沈络生瞥了她一眼,说:“起来背单词!” 这件事情她再也没有和姚美意交流过,从小她就是一个心眼,而姚美意简直长了个七窍玲珑心,能让她把什么话都说出来,而自己的想法却不暴漏半分。她当然是了解美意,可是也拿不准她对陆若言的态度,事关陆若言,她的判断力自己都不敢相信。 林静黎有一天倒是一反毒舌常态,很是客观地评价了一下陆少:“我觉得陆若言这人也算不上坏人,他就是不好而已,他们这种男生都是这样,他在乎的人他就特别的关心爱护,他不在乎的人他连一点心思都懒得动。” “你上次说你朋友喜欢的学长也是这样?” “差不多吧,说起来那家伙又是一年没和米小青联系,这次联系就问问她高考打算报什么学校,小青赌气没有说他那所学校,他也没说什么,随便问候一下就挂断了。你说这都什么意思?要是我说他还是希望小青报过去,可是干嘛不直说?真以为自己是小言里的闷骚男主?我现在倒是觉得男人的想法都太奇怪了!” 阮茉香静下心来想了想,她自己也确实没办法了解陆若言的真实想法,她也只能凭着自己并不客观的揣测和变幻莫测的情绪来把握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她都已经忘了他其实是很温柔的人,忘了他最初打动她的是什么,不敢相信以前的那个停电的夜晚在她耳边说“以后什么都不用怕,因为有我在”的男生就是今天的陆若言,不相信一个高中走过,这个人就已经在她的生命中走过,从陌生到靠近再到远离,留下深深的痕迹,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留下。当她想起来他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发现这样的错过其实是很可惜——可是追回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 而陆若言,真的全心全意投入了高考,他不允许自己想别的事情,仿佛置身于密闭的真空之中,不听不看不想,他的理智发挥到极致。偶尔见到阮茉香也不允许自己产生什么心情,偶尔公梓来暗示他姜甜和男朋友分手了,他更没反应。 高考临近的一个月已经是夏天,阮茉香在家人的坚持之下又搬出宿舍回家住了,这样两个人碰面的机会其实会增多,可是刻意避免的话又完全可以杜绝,所以她搬回来半个月,也没和他碰过一面。直到那个停电的晚上。 阮茉香永远记得那个晚上,后来很多次,她回忆起陆若言,想到他为她做过的最让她感动的事情,不是那些小心翼翼的亲吻和带着战抖的拥抱,而是分手之后,他为她做的这一件事。 那天晚上整个g大停电,连路灯都没有,她一进校区就完全陷入黑暗,正慌乱间忽然听到身后的歌声,很大声,随口的一首流行歌曲,调子缓慢,没有特别意义,他只是知道她怕黑。他的声音她当然不会认错,两个人都放慢了一点速度,歌声一直没有断,直到两个人在楼下锁好了车,他还是站在门口低着头低低地唱,等着她先进去,然后在后面半层的地方跟着,直听到她关上家门,才算停止。在这样一个,她不能再帮他开灯的夜晚,他用歌声告诉她,他还记得她。她此刻已经没有立场甜蜜,她只是想到,那些他一个人匆匆跑上去的夜晚,从来不开灯,一个人在黑暗里行走,也是很孤独的吧。 这是他给她的最后的温暖,在分手之后。 高考这个东西,好像是高中生唯一的目标,其实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考试是紧张,等成绩报志愿等分数线是焦灼,可是这些心情都不能和备考时的状态相比,毕竟也是放松了下来。在又一次在路上碰到阮茉香,然后又一次被她视而不见之后,陆若言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他确实是被这个女生给甩了,回忆起两个人曾经的种种,他心里不是不酸涩的,可是既然那个时候是把前程看得重于一切,他想现在的自己是没什么权力再回头了,何况个性如此决绝的女生,想来也不是他陆少的菜。 而阮茉香其实也是渐渐才明白,是她甩了陆若言,这件事干得可真牛!既然已经是把话说出口,又明白他是不喜欢自己的,那么她是绝对放不下身价再对他微笑一次的,只能是活要面子死受罪,每每与他横眉冷对地视而不见。 可是很多事情还是会触动神经,楼道里面他们游戏的时候写的两个人的名字,此刻却成了铁一样的证据,不管是谁看到了心里都是一疼。晚上的时候,偶尔趁家人不备,打开房间的窗户,看看那另一扇窗口,熟悉的角度熟悉的灯光,他们曾经这样度过一个冬天,那是他们最好的回忆,只是再也不能。 有一天她下楼去买东西,开门之前刚好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她打开门就感觉他的气味似乎还残留在楼道里,那种他身上特有的,被他描述为婴儿的味道,等了一会儿才散开。她想这一刻的心情,也就是很深的怀念了吧。 成绩出来得还算快,陆若言很理想地考了个高得吓人的分数,清华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了,程逸打来电话和他交流了分数,顺便约他一起打篮球。程逸的成绩一直都稳定,两个人眼看着就都要成为清华的高材生,意气风发的感觉难以掩饰,边打球商量着报同一个专业,以后还可以做同学。他们约的是一个公园旁边的球场,这一带居民小区不少,不一会儿竟然碰到同班的女生,那女生没过来和他们打招呼,只是用怪异的眼神盯了他们一会儿就走开了。 程逸看着女生走出去的背影,说:“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就是关于同性恋的那个谣言,我事先就知道,但是没阻止。” “嗯?” “你猜不到这样的谣言是谁放出去的吗?” 他马上想到的是阮茉香,可是又觉得这不是她做事的风格,她的风格该是找一帮人打他一顿了事。可是除了她还有谁呢?他好像也没再对不起过什么人了! “猜不出来?当初姚美意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挺惊讶的,她那么冷漠的人,竟然为了给阮茉香出气,要耍这种手段。” “姚美意?”真是没想到的。 “对,她跟我说如果她恶意中伤你,要连带着我一起,我会不会介意,我当时觉得流言这东西本身没什么作用,再说过几个月就毕业了,如果我不答应她,说不定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就点头了。” 他尚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程逸拍拍他肩膀说:“看来我们在高中同学眼里,是要当好长时间的同性恋了!” 陆若言这时候还没想到,程逸能这样卖他一次就能卖很多次,这个朋友很有两面三刀的潜质,他知道了这个,只是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虽然这件事不是阮茉香干的,对他也没有太多负面影响,可是他好像不再欠她那么多情了。他想这,也就是他们的最后了。 各自 阮茉香算计来算计去,还是在高考考场上失算了,大概是沈络生之前太负责任,大概也因为高考判卷和他们学校的水平有差异,总之她的语文和英语成绩都不低,加上超高的数学和文综,超出了g大往年录取线五十多分,家里人已经欢天喜地准备让她去念名牌了。可她还是背着家里人把志愿改成了g大,通知书寄到的时候全家人才知情,而她自己只是说不想离开家。 这件事陆若言是听他老妈八卦的,他老妈当然是表示着不理解,而他自己心里面,则产生了那种久违的心疼感觉,就像听她说她不要爱情,听她说她不在乎她爷爷过世一样,她其实是很需要保护的人,可是他早就忘记了。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从老妈嘴里听到关于阮茉香的八卦,毕竟那是他曾经被怀疑的女友,他老妈也不爱提。 暑假里面公梓好几次给他电话跟他说姜甜的消息,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苦也不甜,倒是一种茫然。最后公梓没有办法,拿着票拉着他去看《天鹅湖》,这时候他已经知道姜甜考上了北京舞蹈学院,现在也经常有些演出,到了演出场地他发觉自己大概是个懒惰的人,之前没什么见她的意愿,可是来到这里了也并不觉得排斥,她毕竟是他喜欢过的人。 很少有中国的女演员可以一口气跳下整出《天鹅湖》,这种主要以年轻演员为主的演出就更是如此,换了好多个白天鹅,不过他还是很轻易就认出了姜甜,她在台上的舞姿,他实在是太熟悉。可是坐在台下他却忽然想到阮茉香那个业余的舞姿,站在舞台上笑得都僵硬,跳的还是男步,又想到如果阮茉香肯做出类似求和行动,他又会报以怎样的态度?发现自己在想这些的时候,他觉得荒谬,他并没有多么喜欢阮茉香,她长得不漂亮个性也不好,还彻彻底底地甩了他,他这是怎么了? 姜甜下去半个小时以后,演出还没有结束,公梓收了短信,回头问他:“想去后台看看吗?” 他只是愣了小小一下,就回答:“好啊。” 后台姜甜已经卸了妆,但是又重新化了个淡妆,头发还是盘起来的,露着光洁的脖子,身上穿一条纯白的雪纺纱裙子,衬得整个人有一种天使的感觉。她看着陆若言走过来,然后怯生生对他笑了一下,问:“阿言,我刚才跳得好吗?” 他在这一刻看着她,心里面有一种莫名的踏实,不再是年少的时候看着她觉得她漂亮得像仙女一样,想要和她在一起就好像什么都愿意做,也不是面对阮茉香时候的那种略带慌乱的紧张和不由自主,而是他可以控制可以把握的一个人和一段未来,他想自己果然还是冒不了险的。 “很好,”他对她笑出来,“可是我没来得及买花给你,一会儿要不要去谢幕?不知道我现在跑出去买来不来得及。” “好啊,不过不用着急,我和你一起去,然后不用回来了!”她低头拉起他的手。 公梓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低头看她,想着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吻她,但是她唇上果冻色的唇彩不能不让人犹豫,最后他只是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闻到的是脂粉的味道。 各自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陆若言去北京上学不久,他家里换了一个更新更大的房子,很快就搬走了,从此也就更无音讯,他妈妈在学校的工作少了很多,八卦的资料少了,他也不知道她什么。阮茉香在黑白两道势力的护持之下,大学上得很顺利,入学不久她就遇到了一个叫慕扬的男生,大她三届学广告的,为人很幽默有点爱玩但不失是个好人,据说家里面有个广告公司等着他去继承,以欣赏为名,对她追得很是明目张胆。 她有一天问慕扬:“如果我说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但是不要想未来,反正你不到一年就要毕业,然后回你家,我还有很久才毕业,而且会留在这里。现在大家在一起开心就好,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 慕扬难得严肃一次,跟她说:“未来是要靠人走出来的,两个人想在一起,就得努力,只有不负责任的人,才会说这种话!” 她愣了愣,微微笑了出来。 这个晚上她喝多了然后给陆若言打了电话,说了一些她酒醒过来后悔得要死的话,然而酒醒之后,她还是拒绝了慕扬。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联系过陆若言,更没有见过他,虽然她在这个学校里上学加生活,他只要是放假回来就有可能与她偶遇,但是再也没有。她时常会走在路上想,下一刻他就可能出现在她面前,就算是什么都不说,他故意忽视她,见一面也还是好的,可就是再也没有,大概这就叫做没缘分。生活在充斥着关于他的回忆的地方,她数不清自己每天会多少次想到这个人,即使明白他不好不值得不合适,可是海边篮球场楼道,见到这些地方,又怎么可能不想起?她只要一回家,上楼的时候就要看到他们写在楼道里的名字,她一个个的找,看他写她名字时的笔画线条,终于有一天,她在一楼顶上一个他的名字前面,写了一个单词“tiamo”,是意大利语的我爱你,她从未把这三个字说出口,不想承认,可是许久之后,她还是默默承认了。 很多次她想到他们之间唯一的诺言,他在海边对她说,永远不会忘记,也许真的恋爱的两个人之间,海誓山盟都不足信,而这个凄凉的诺言却会成真,她唯一不确定的只有,他会不会忘了她。 陆若言在大学里学的是软件设计,这个专业是他参考了父母的意见以及程逸的意见报的,他自己的话觉得学什么都行,有前途就行。真的学了这个专业他发现自己确实很喜欢搞软件,仿佛是看到了未来的路,然后在某一刻忽然想起阮茉香的那一句“你有梦想吗?”他忽然很想告诉她,他也有梦想了。 可是他已经有了姜甜,姜甜好像也不是从前那个小女孩了,尽管脾气偶尔还是大一些,吵架还是让人身心疲惫,但是他又找回了那种心态,就是想要和这个人过一辈子的感觉,虽然这和以前有了很大差异。所以他不能再联系阮茉香了,她之于他更像是一种毒品,明知道没有好处,可是会上瘾,本着珍爱生命的原则,他也不能再给自己机会。同在一个京城高校圈里,他有时候会偶遇在北大学经济的姚美意,他不敢问关于阮茉香的事,有时候话都到了嗓子眼里,他还是忍住了。 整个大学期间,他总共得到过两次阮茉香的音讯,一次是大一时候的一个电话,他的手机和电话卡虽然都换了,但是电话簿却是从旧卡里复制来的,当看到屏幕上“小丫头”三个字闪烁的时候,他的手指忍不住也有些发抖。 “陆若言,你以为你是谁?玩到老娘头上了!我是你玩得起的人吗?你不喜欢我还跟我那样,你知道你让我多恶心吗?我一定是脑子坏了眼瞎了才喜欢你!还说你负责任?狗屁!我问问你,你想负什么责任?我用得着你负什么责任?我想和别人好好交往,可是你怎么就像是幽灵一样阴魂不散?你让我忘了你好不好?我走不出那个阴影!你这个王八蛋,没事闲的你招惹我干什么?还有,我祝福你,和你那个小甜姐白头偕老,祝福你们!” 他听出来她是喝多了,情急之下喊:“茉香,你听我说!”可是他还没说出来,那边已经挂断了,再拨回去,已经是关机。 另一次是大四的寒假,过年之前,他已经申请了去美国读mba,正在等offer,他和他爸开车从超市门口经过,正好看到阮茉香和雷杰从超市里面拎了好多东西出来,该是置办的年货。两个人穿着一色的黑羽绒服,并肩往家走,走着走着就玩起来,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在车里面也仿佛能听到笑声。 “是阮茉香和她表哥吧?”老爸忽然问他,放慢车速跟在他们后面。 “嗯,好像是。”他侧侧头,很想看看她长相的变化,这样的背影,她又戴着帽子,刚刚只看到她一个侧脸。 “听你妈妈说,她在g大成绩很好,已经保研了,他表哥去年结的婚,还有上个月,她奶奶过世了,你看他们兄妹都穿着黑。” “是吗?”他嘴上说得轻松,心却陷下去一块,她奶奶也过世了啊! 这时候陆爸侧头看他一眼,幽幽说:“若言啊,姜甜固然是挺好的,你现在是大人了,你的选择爸爸不会干涉,但是其实阮茉香是一个很值得好好对待的女孩,只是你们相遇的时间不对。” 他这才意识到他老妈主要的八卦倾诉对象,当然是他老爸,那么对于他和阮茉香早恋的事情,这两个人说不定还是研究过的。只是他这时候只是理解为,他和阮茉香相遇的时候是高中,那种时候家长是绝对不赞成恋爱的。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明白,这个时候他爸爸的意思是,十七八岁的他,并不能明白,该怎样珍视,这种女孩。 陆爸一脚油门,两个人最后一次擦肩而过了。 成家 情人节,这已经是陆若言回国后独自度过的第二个情人节。 以前在美国,他和姜甜的情人节,也就是正常人的过法,送花送礼物,一起出去吃点好的,然后营造营造气氛,好好激情激情,就是这样。他喜欢了姜甜十多年,小时候觉得她好得像仙女一样,守到手里发现也就是那么回事,这女人不比别人坏,也不见得比别人好,发起疯来也是让人不敢回首,心里的小算计也总是那么可笑。他们在一起,高中时候的一年,加上从大学到美国的七年,时间真是不短。可是到最后他觉得这最大的意义,就是圆了他少年时候的梦,让他的人生没有在这一点上留下遗憾。这样说未免薄情,但陆若言向来是宁愿薄情不愿欺骗的人,这一点,他到了今天已经认可了。 两年前他研究生毕业,一年前的春节之前突然决定离开美国离开姜甜,来到y市给在it界做得风生水起的程逸做ceo,这其中的原因并不那么单纯。大学的时候他和程逸两个人宿舍紧挨着,一开始是给一些公司编程赚点外快,后来程逸从家里弄了点启动资金,又找了几个同学合伙做起了软件公司,那时候it业方兴未艾,他们足足赚了几笔,等到毕业的时候都已经小有资产。本来以为会那样一直一起走下去,姜甜却提出想出国,他于是给程逸来了釜底抽薪,到美国读mba,而程逸则把公司迁出了北京,落到他家里更有背景实力的y市。 他放弃在美国的大好前程和姜甜,除了在国外那种被断了根的感觉,对姜甜明明心里是温凉的表面却要表现得火热的难受,以及程逸为了诱惑他回来许诺给他的优越条件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阮茉香。那个时候他在美国找到一个并不很理想但是薪水还过得去的工作,总感觉生活缺一些什么,好像这样的生活不是自己的,正好程逸和花晓结婚,诱惑他回来,他就犹豫了。姜甜给他放下话,他走她也要留下,他们在美国的生活很好,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矛盾的。 他却隐隐感觉到牵扯他回去的力量,仿佛不回去是丢失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他终于在一个晚上梦到了少年时的自己,往事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连空气里的合欢花香和夜风的触觉都不模糊,穿着浅灰色裙子四肢细瘦的女孩走在他前面一点,然后忽然回过头来,问:“陆若言,你有梦想吗?”你有梦想吗?你的梦想丢到哪里去了?他猛然惊醒,仿佛是当头棒喝,忽然明白自己矛盾的是什么,原来他最爱的全部都丢在了岁月里,他得回去找回自己的梦想,找回她! 丫头,生日快乐! 他回国后一直在找她,家乡已经没有她一丝一毫的痕迹,她所有的家人都不见了,留在g市的同学也没人知道她的下落,这让他产生了狐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这样。他找到了姚美意,沈络生,林静黎,但是他们都不告诉他她在哪里,有一段时间他很急,这些人应该是知道她的,怎么就不告诉他呢?他甚至找过公梓,让他帮忙查一查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搬走,可是一直毫无头绪。后来程逸劝他,也许是阮茉香不想让他找到,既然她已经知道他在找她,那么他就等等吧,等到她愿意见他。 前面路口红灯,他放慢车速开过去,斑马线上横穿马路的人并不多,抬头看到一家三口,目光没来由被吸引。女人穿着米色的风衣和棕色长靴,长长的鲜蓝色布围巾很显眼,头发披散在肩上有及腰的长度,手里拉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因为要弯腰照顾孩子,冲着他这一侧的头发落下来遮住了脸。但是她毕竟还是要转过来看车的,抬手把头发拢到耳后,她转过了脸来,尽管这是个很容易的动作,但是在他看来却非常非常慢,这一个瞬间,他忽然忘记了呼吸。 阮茉香!尽管这么多年之后,她的样貌气质都有一些变化,但是不会认错,他莫名地生出这种自信,目光紧紧盯着她,绝对绝对就是她,她就在这座城市,可能每天都有和他擦肩而过的机会,但是他竟然一整年没有找到她!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他恨不得马上扔下车冲出去拉住她,手都碰到了车门,他才意识到她此刻是处在男人和孩子的包围之中,而她身后把手放在她背上护着她过马路同时帮她照顾着孩子的男人,竟然是沈络生!他的脸色忽然白了,五内瞬间冰凉。 他上一次见到沈络生是半年多以前,在谈判桌上,他是对方带来的律师。两个人只是老同学重逢一样笑了笑,事后他请他喝一杯,问起阮茉香的情况,沈络生的说法是:“她过着她自己的生活,不愿意被人打扰。”由于和沈络生向来就不熟,又心存芥蒂,他并没说自己一直在找她。看来这个芥蒂是存对了,他们竟然早就结婚,孩子都这么大了!看这男孩的年龄应该是她刚毕业就结婚生下的,怪不得沈络生不跟他多说。 他们横过了马路,再走过去的那个方向有几家不错的餐厅,应该是一家人一起庆祝她的生日加情人节,出来吃东西的。他很有一种跟踪上去的冲动,但是他所处的不是转弯道,绿灯亮了只能直行,等他找到路口转回来,早已经找不到那一家三口了。 他本来想要在这个寂寥的节日里,找个小酒馆喝一杯,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只怕会喝醉,还是打着方向盘回到了回家的路上,醉在自己家里总好一些。 他的房子是一个六加一公寓的顶楼,面积不小,他回国的时候程逸送给他的,也是程逸第一次投资房地产的时候特意给他留的。当初他回国来看到他们一起建立起来的公司被程逸打理到这么大的规模,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地方势力真是不可小觑!”换来的当然是程逸的老拳,以及为自己争辩的:“是我的勤奋和智慧好不好?” 他进屋脱了外套开了空调,到厨房给自己选了瓶红酒,晃晃悠悠上了楼。楼上有个卧室,但是他通常是不用的,房间的顶是玻璃的,抬头就能看到天,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才会上来坐坐。把酒打开,对着嘴就灌了一口,他侧头看看墙上的画,他十七岁时候画的墨梅,角上两行小字“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那个时候她是故意把“香”字写上的吗? 记得那个时候,他问过她,十年以后他们会怎么样,十年就快过去了,她竟然真的有了孩子!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竟然就成了家生了子!他以为他跑回来就能找回她,却没想到时光是不等人的,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无力过,其实怪不了别人,是他太迟钝发现她的可贵,是他自己错过了她!她是因为自己已经是为人妻为人母,所以才躲着他不见吧?再重重地灌上一口酒,这样的情绪之下,真的是太容易喝醉了! 虽说是醉倒,不过陆若言的神经系统一直是好,一夜无梦。宿醉的早晨,他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接起来程逸的声音就冲进耳朵:“你今天没来上班请假了吗?忘了要开会?不是昨天一夜情玩得太high了吧?” “狗屁一夜情!”他还不太清醒,“我看到她了,她结婚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早知道?” “谁?”那边问了之后又明白了,顿了一会儿才说,“你他妈别装情圣,不是那块料!赶紧过来开会吧!” 他也渐渐清醒过来,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也清明了:“广告的事情?我的意见昨天都跟你说了,别因为我耽误大家,我下午过去,把结论告诉我就行了。” “那好,下午来了直接来找我。”程逸挂断了电话。 程逸挂断电话,看了看一会议室的人,说:“不用等陆总了,你们先讨论一下,我去打个电话。”然后到会议室旁边的休息室打手机:“他看到你了,昨天晚上,好像是以为你结婚了,怎么办?” 而这一边,陆若言扔下手机,走进浴室冲凉水澡,牙齿忍不住微微打了颤,这一年他不是没设想过她已经有了归宿,他一直单身也并不觉得自己是在等她,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还来不及争取,就失去了她。 他暗自神伤的时候,当然不知道巨大的阴谋在等着他。 整理好状态吃了点东西,下午他赶赴公司直接到顶层董事长室找程逸。最近公司有意做一个企业形象方面的广告以扩大知名度,具体的方案扔下去讨论,上午的会应该是出了结论。具体的操作倒是很方便,程逸的表哥慕扬就开了个广告公司,直接拿过去做就可以了,这事情本身不算太大,这也就是他上午没有马上赶来的原因。 陆若言和程逸这两个人平时在员工面前人五人六的,只要一关起门来就全部是那么回事了,三言两语聊完了正事,程逸坐在办公桌上说:“最近可能要离开公司半个月,花晓刚写完一个长篇,想出去散散心。” 陆若言对这种事是完全习惯了,挥挥手说:“您还不如告诉我,您什么时候上班!每年固定要出国旅行一个月,花晓写得不顺你要陪着,她写得顺了你也得陪着,自从我回来你就不大上班了!” “这不是说明信任你吗?”程逸嘿嘿一笑。 “滚!”他起脚给了他一脚。 “对了,你上午没来上班,怎么罚?” “你想怎么罚?”他暗自好笑,一个一年统共上班半年不到的老板,也要罚别人! “这样,给你个跑腿的差事,现在就去扬名,把广告的具体要求给我表哥送去。”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啊?” “这不是罚你吗?慕扬上次不还说跟你投缘吗?” 陆若言想不一头雾水都难,这种材料在网上传就可以了,再不然派个秘书送过去也好,怎么就能劳动他一个总经理亲自跑一趟呢?如果说是为了显示对慕扬的重视,那也勉强算个理由吧! 苏家老太爷是个商届的传奇人物,发迹于美国,中年回国到家乡投资,没多久就成为了y市的商业巨头,逼得他的竞争对手只能去做黑道买卖。偌大的家业只允许独子继承,而其他几个女儿的嫁妆则一律是一间和苏氏没有股权关系的独立公司,本意考验的是姑爷们的经营能力,但效果不佳。大女儿门当户对嫁了本市一个不错的商人,人家也不指望她带来的公司,她就独自随便经营着,一见儿子成年马上扔给后辈,自己过起逍遥日子。她儿子叫慕扬,公司也就是现在的扬名广告。苏家的二女儿一向是离经叛道,不仅远嫁他方而且给老爹留话,她嫁的人是政府人员,不能经商,她不想比他老公能挣钱,那间公司就留到她儿子成年再说吧!她儿子总算是大学毕业有了自己的公司,她才把自己的嫁妆拿回来,这个不靠谱的老妈生了程逸,那间公司成了现在的盛传网络。苏家还有个三女儿,和两个姐姐不是一个风格的,传说是个女强人,出嫁以后和丈夫一起经营她的嫁妆公司,现在也已经是个规模不小的房地产公司,可是她儿子却一定要去当医生,一派后继无人的光景。 程逸和他表哥慕扬关系不错,连带陆若言也见过这个表哥几次,总体感觉是嘻嘻哈哈的一个人,爱开个玩笑什么的,很难想象他的广告公司在业内数一数二,夺过大奖无数。不过也传说那是因为他手下一个叫daisy的创意总监非常牛,很有能力,做起事情不要命,拉拢男人又是一把好手,俗话说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不过一个成功的没什么背景的女人名声总不会太好,他倒是没见过这个daisy,也没兴趣认识。 他手里拿着文件夹,跟着前面的秘书沿着名扬这个设计得极其艺术的楼梯往上走,却还没上去就听到了声音:“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吗?你管这个叫设计?这就是你苦思冥想三天想出来的东西?你要不要把公司从前的作品都拼到一起?那样不是更五光十色?你懂什么是创意吗?要与众不同,要有辨识度,你想象一下你这个东西拿到电视上去播,是什么效果,如果能让人笑掉大牙也是你的能耐,根本就没人会有印象!你这样怎么做广告?根本是毫无天分!回去好好想想!” 他是听说过做广告这一行不容易,动不动就挨骂,但是真见到这阵仗却是第一回,尤其骂人的还是个女的。秘书对他抱歉一笑,引他步步往上走,上面一个玻璃墙的小会议室已经出现在眼前,里面一个坐着的小伙子,显然是挨骂的,而背对着他站着的女人,则是施骂者。这女人个子不矮,头发全部盘起来露出细长的脖子,身上穿一件米色中长的毛衣,很宽松艺术的样子,腰间系着棕色宽腰带,脚上的长靴也是棕色,就算看不到表情,他也能从这个背影中感觉到强悍的气场。小伙子接过女人扔给他的文件夹,站起来低着头说:“daisy姐,你别生气,我再好好想想,肯定让你满意!” 哦,这个就是传说中的daisy。 这个时候会议室里的daisy终于放那个可怜的小伙子走了,自己也收了东西转身要出去,目光扫到外面的人,忽然愣住了。陆若言也完全停住了脚步,他直直地盯着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脑子里面想着她原来在这里工作,那么程逸是早就知道了,今天是特意让他来的?她就在这里她一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是她为什么隐藏?他应该跟她说什么? 这就是两个人的重逢,隔着一道厚厚的钢化玻璃,距离近的每个毛孔都看得清,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重逢 阮茉香非常努力地保持着脸上每一块肌肉不动,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是不能变,因为她知道自己变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表情。她知道他有一天还是要出现在她面前的,但是还没准备好,她此刻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在痛,只是拼命跟自己说,手不要软,拿着的东西不能掉,她实在拿不出力量轻轻一笑对他说:“陆若言,是你啊!” 她手里的东西没掉,掉的是他手里的文件夹,一个失神捡起来,他再抬起头来,终于对她笑出来。他想起来就在昨天他还看到她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那么他就说什么的权力都没有了,只剩下了微笑祝福。 “好久不见。”他绕进会议室,对她伸出手。 “好久不见。”她终于强逼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轻握他指尖,却被他牢牢握住手掌。 终于还是,重逢了。 陆若言已经悲伤了一个晚上,此刻见到她感觉倒并不强烈,只是在她脸上找寻着当年的痕迹,以及这些年的变化,结果却又迟迟出不来,好像自己只是想看着她似的。而阮茉香的微笑僵在脸上不敢松下来,微微向外抽自己的手。 “陆总?daisy姐……”带他进来的小秘书满脸茫然地站在会议室门口,不明白一向滴水不漏的daisy姐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而那个帅得很没天理的陆总的目光又怎么那么不对劲,这是,老情人会面? 听到声音,两个人都一扭头,手才讪讪松开,阮茉香面对自己手下的人还从容一些,说:“我和陆总是老同学,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陆总这是来找我们慕总吗?请吧。”说完自己先走出去回了办公室。 陆若言到慕扬办公室说明来意,交代了正事之后马上就问:“阮茉香一直在你这里工作?” “你是说daisy?是啊,三年了。”慕扬完全平静。 “那么程逸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找她?”他也尽量让自己平静。 “我确实听说过你在找她,不过不是通过程逸,我也是因为好奇才会去认识你,不过我从没告诉过daisy这件事。” “为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我又没义务帮你找她,而且也并不是你要找她她就得出现,你不想见她她就要消失,没这样的道理,何况她现在过得很好。”慕扬说得还是很平静,他却听出了一点火药的味道,他终于有些明白,慕扬总是有点针对他的意思,是为了什么,他和阮茉香的过往,他可能从她那里知道一些,而这一些想来是没什么褒扬的意思。他刚要说话,办公室的门却连敲都不敲就被推开了,阮茉香大喇喇走进来,说:“学长,周末我有事,那个外景我不能盯着,你另外派个人吧!”站定了才看到他,“陆总还在呢?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顿饭什么的,真是好久不见了,好好叙叙旧!”又转向慕扬,“师兄你不知道,我和陆总是高中同学,那时候还是邻居来着,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说完已经坐在旁边一个皮沙发里,优雅地翘起了腿。 慕扬瞥了她一眼,装模作样地说:“是吗?那真是有缘分了,这一次盛传的广告你要是不亲自操刀,都对不起这份旧情呢!” “这有什么问题?学长你知道,我是最念旧情的人!” 从慕扬的办公室出来,她都暗自佩服自己,突然这样见到陆若言,她慌都慌死了,可还是这么快就调整好状态杀进去,以免他们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来,而且都已经这么久不叫慕扬为学长,这一次一口一个的还挺自然,演技还是和当年一样好!她拍拍胸脯压压惊,脑子里面迅速转着怎么办怎么办…… 晚上程逸被花晓拉进阮茉香的家里时,慕扬夫妻俩已经在里面,沈络生和他女朋友安诺本来就住这儿,一边角落里姚美意靠着墙,阮茉香坐在正中间,入他耳朵的第一句话是:“何芳,安诺,你们俩谁能把男人借给我利用利用?” 何芳抚抚自己微腆的肚子,幽幽说:“你忍心吗?” 安诺则什么都不说,只是哀怨地看着她。 “小气死了,我又不是真跟你们男人怎么样!我要是想跟他们怎么样,还有你们什么事?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我舍得!”花晓忽然插进去,把程逸往前一推,“随便用!我干儿子呢?” “里边看电视呢。”她恶狠狠瞪着程逸,“你这个不要!正等你呢,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这时候把他送到我面前来?我好心好意帮你开脱,你还拆我的台?” “不能这么说,我哪知道你就刚好在公司?我现在是里外不是人,出来之前还被陆若言质问了一顿,我明明知道你在这儿,还不告诉他,他那俩眼都冒火了!”程逸明明是故意的,还是瞬间就把自己撇干净了。 “那你跟他解释你不知道了?他相信了?” “将信将疑吧,你不是说我又不是一定知道你们公司都有什么人,你要是为了不让他找到你,一并躲着我,也不是不能解释,是吧?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还配上丰富表情。” “也说得过去,”她低头想了想,“程逸你别推卸责任,你就是想让他看见我,要不他来之前,你至少应该打个电话说一声!” “我打了,打给我哥了。”他对慕扬眨眨眼。 “慕扬!”她咬牙切齿瞪过去。 “不叫学长了?”慕扬嬉皮笑脸之后才换上温和的表情,“我们是看你一个人太辛苦,而且他回来都一年了,一直都单身找你,你还总是说时候未到,我看你只是胆小,就帮你做这个决定了。” “什么胆小?你们至少等我把天天的病治好再说啊!”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不说话了,半天程逸才开口:“你还是留点事情给他机会表现吧,事情都这样了,当务之急你最好先让他明白你的处境。他刚回来的时候我就跟他深谈过,前一阵过年之前也谈过,他现在是考虑得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承认那时候不成熟,不成熟的也不是他一个人,你也不要太较真。” 这番话程逸说过许多遍,阮茉香已经听麻木了,把事情的大概理顺,问:“你电话里说他看到我了,昨天具体什么时候?” “我哪知道?” 她仔细地回忆分析,昨天晚上,他们大聚餐,她去幼儿园接儿子,所以晚到了,沈络生自己出去迎过她,三个人步行了一段,可能被误会。而八点钟就散了,散场沈络生和安诺二人世界,慕扬夫妇送他们母子回来,何芳因为大了肚子,早早就钻进车里,她和慕扬抱着孩子在外面跟别人道别,如果看到的是那一幕,也会误会。 “慕扬,今天陆若言对你的态度有没有不正常?” “也不是太正常,但是只限于发现你在我这里工作的程度。”慕扬迅速把自己的嫌疑摘清楚。 于是她眼睛半眯着转向安诺,说:“诺诺,这次你是不借也得借了!” “茉茉,你就别找别扭了,你看你其实还是想跟他在一起,他又是回来找你的,你就好好把话说开,两个人顺顺当当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别为你不想把男人借给我找借口!你们学儿童心理的就是思维简单!我和陆若言之间哪是这么简单的?” “那你说有什么好复杂的?”程逸挑眉。 “不让他拔下一层皮来,我誓不为人!”她握拳咬牙。 众人都用无比无奈的目光看着她。这时候安诺推推沈络生的肩膀,他才说话:“茉香,你借男人,也没问问男人的意见啊?” “你不愿意?” “不愿意,如果是为了你的幸福我做什么都愿意,可是这事你只是在玩火,我不配合。” “是条汉子!”慕扬马上过去拍拍沈络生肩膀,幸灾乐祸地看着阮茉香,“其实络生不配合,你也不是找不到别人嘛,你看,苏家大少爷怎么样?著名钻石王老五,因为没勾搭上你,自卑了好一段时间!还有我们那个小表弟,不也对你一往情深吗?哎,我就奇了怪了,我们表兄弟四个人怎么都跟你扯上关系了?” “苏谦就不要提了,他纯属是控制欲受挫,伤了男性自尊。祁展更不行,你们也不能眼睁睁让我祸害你们的弟弟吧?” 慕扬和程逸对视一下,没再说什么。 “络生,就算你不愿意,你不配合,只要你不跑去告诉他我的情况,他还是会误会着,我用不着你配合,你别拆我的台就行。各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后别再替我做什么决定了。”她一严肃起来,大家也都不说话了。 这时,墙角里姚美意忽然开口:“茉香,你是真的要和那个人再纠缠下去?” 伊人 陆若言觉得自己情伤了,但是这个伤实在是很难表现出来,他客观理智地觉得阮茉香既然已经有了她的归宿她的生活,那么他就应该放下这一段,好好寻找新的生活。可是这大概是需要时间,某天开完会,程逸开玩笑说要不要给他安排个相亲什么的,被他狠狠瞪了回去,他是需要时间缓一缓,而且某种程度上,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公归公私归私,扬名那边广告的进度倒是很不错,从初期的构想到一步步的操作都非常让人满意,不过和他们接洽的从来不是阮茉香,虽然所有人都保证这是daisy姐亲自操刀的。她大概也是不想见他,上一次说一起吃饭,完全就是敷衍。其实他是挺惊讶她会做这样的工作的,在他的想象里,她应该是个落魄的作家,可能不得志,但是很坚持,却没想到她做着这么“入世”的工作。 盛传有组织员工春游的传统,每年都避开重大节假日以免玩得不痛快,一般是找周边比较有特色的景区玩上一两天,好在y市周边风景都很好,春天来得又早,每年都是四月初就进行这个活动。今年选的这地方并不很有名,是开发来给本地人游玩的,人工痕迹还不很重,景色很好,尤其是那一大片芦苇泽,早晨起来笼罩着薄薄雾气,很宜人的感觉。但是这儿有一个很雷人的名字,“大泽乡”,陆若言第一次听到,跟大家开玩笑,一起去起义好了。 傍晚时分到达,他们的计划是过一夜,第二天好好玩一天。他习惯早起,比所有人都早就穿戴整齐立在这一大片水泽旁,等待日出,突然想到一些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些年他的文学素养还真是进步不少。 “都准备好了没有?那边,场地清理得怎么样?机器,化妆好了没?再不好太阳出来雾散了就没的拍了,快一点!”水面上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水中的伊人……果然优雅都是装出来的,还是这样吆五喝六的样子。 水中间一小块空地上,阮茉香穿着一身利索的运动装,指挥着工作人员布置现场,头发凌乱地盘在脑后,一派女强人的样子,不用扩音器,声音就非常大,音色是他熟悉到不行的。旁边,几个机位都已经摆好位置,另外还有几个鼓风机造雾机之类,演员在忙着化妆,一派混乱景象。 不过去打个招呼,似乎不太好,他绕过去,接近这一群人,叫了一声:“茉香。” 大姐大导演阮茉香回过头来,顿了一下,眼睛亮起来,笑:“陆总?你怎么在?” 感觉到她特别的客气,他也只好退一步,回答:“我们公司在这里春游。你这是在拍广告?我可以看看吗?” “这不是你们那只广告,你们的已经拍摄好,就差后期制作了,不过你想看就看吧。”她说着就转向别处,“给陆总找把椅子,那边场地清理好没有?好了?我就看你们都不好好干活!我过去看看!”她拿起一双水靴,非常大,尝试了一下直接穿进去,结果失败,只能脱鞋,拖着这么一双大很多的鞋子,大导演要往水泽里面走。 “喂,茉香,没必要吧,派个人过去就好了看看。”女主角样子的人上来阻止她。 “我这也是对嫂嫂你娇嫩的脚丫负责!”她挥挥手,笑着走了进去。 水非常浅,她仔细地踩每一块地,清除里面的小石子,一会儿两个演员都要光脚进去,所以需要特别注意。 女主角样子很特别,面孔上的西方特色并不明显,但还是能认定是混血,线条的凹凸与柔和并济,倒显得挺温柔,关键是中文说得非常好,可以肯定是母语,应该是出生在中国的混血儿。但是表面的温柔是不能相信的,刚刚她说话,他已经注意到嗓门不小,现在更加确定,这是个什么时候都不会小声说话的姑娘,即使是和男朋友通话撒娇:“喂?络生?嗯,还没开始,茉香在清理场地,估计一会儿就好,嗯,今天是回不去了,得再拍一天,好,那到时再说,你做饭?你说的啊!不许反悔!喂,茉香!怎么了?没事没事,拍完打给你。” 阮茉香突然身子一歪,停住,脸上现出吃痛的表情,试着走了两步,终于放弃。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陆若言站了起来,本来坐在那张小椅子里面就很不自在。 “茉香!”男主角还光着脚,就要往里跑。 “你别过来,衣服弄脏了没第二套给你换!”她厉声制止,于是所有人都原地待命,等待她挑选一个人去把她弄出来。 阮茉香龇着牙,前后看了看,最后大喊:“陆总,麻烦你过来把我背出去。” 大家都很诧异地看着陆若言,这里每一个人都比他合适,为什么是他?而他二话不说,换上水靴,朝着这个狼狈的女人走了过去。还以为她有长进,原来还是这样冒冒失失! “来吧。”他微微弯腰要把她抱起来。 “用背的就好了。” “哪那么多事情?我现在力气很大。” “那你会不会把我扔在半路上?” “不会。” “保证?”突然之间的孩子气。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而她终于不再说什么,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他把她抱起来,感觉到她身体的凹凸,真的是很瘦,都有一点缺乏质感,不过,倒是很舒服。以前确实是抱得费劲,那时自己心里面还觉得挺没面子,还曾经骗过她说她胖,其实从来没觉得,她倒是认真去减肥。如果换作今天,她是不会当真的吧。 “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他看着前面的路。 “才不是,就是见到你就比较倒霉!” 那么,如果我不在,你会让谁把你弄出来? 一把她放在凳子上,大家就忙活起来,不仅是跟班那个小妹,两大主角把她围住,女的一个劲儿叫着:“我就说不让你去嘛,你看又崴了!”又崴了? 男的托着她的脚把她的鞋和袜子脱掉,查看伤情之后,非常专业地把错位的地方正了一下,她马上疼得一巴掌招呼过去,喊:“小心服装!” “崴的地方已经正过来了,现在冷敷一下就行了。”男主角运筹帷幄地吩咐,马上有人要去找冰。 “都干什么呢?是不是想等到不能拍了就都高兴了?开拍!我要是不崴,崴的就是你们!抓紧时间,争取少拍几条,要不然就是延误我的病情啊!”她大喊着让众人散开开始工作,把光着的一只脚伸到前面,脑袋伸向屏幕,看角度。 大家虽然觉得不很妥当,可是还是对大姐大言听计从,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陆若言对于她这种延误自己的行为实在看不下去,问旁边的小跟班:“你们这里有冰吗?” “有干冰,行吗?”跟班小妹回答他。 那就冻坏了!他正在想该怎么办,就听到阮茉香不在乎地说:“这里水还挺凉的,我一会儿在里面泡一泡就好了。”眼睛还是盯着屏幕,但显然是在对他说话。 对,这个水就可以,但是要冷敷用什么布?当他的手已经伸向自己的领带,她才说:“我们再穷一块毛巾还是有的。”说着吩咐跟班去化妆师那里拿块毛巾来给她冷敷。 这个小妹显然经常受到大姐大的欺压,什么都不说很委屈的样子,拿了块毛巾过来。陆若言已经试过水温,觉得不够凉,于是问:“有没有冰镇矿泉水之类?” “哦,有!”木木的小女孩茅塞顿开,把毛巾塞给他,匆匆转身去拿,跟着阮茉香的女孩子,倒有她小时候缺根筋的样子。于是等到冰水润湿了毛巾,由他来冷敷似乎变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蹲下身,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毛巾轻轻覆上去,低声问:“可以吗?” 似乎是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是他,她愣看他两秒,脸色极为不自然,终于挤出两个字:“谢谢。”赶紧又回到她的工作中去。 他于是也就自由地治疗着这只有点僵硬的脚。 清晨的水泽,蒹葭苍苍,美丽女孩伫立水中,凉风拂动发丝,白色的纱裙微微散开,轻轻微笑目光温柔,英俊男孩涉水而来,郑重将发夹带在她头上,然后轻吻她的额头。唯美的画面,但实际上一点都不浪漫,现场有点混乱,所有目光都盯着这两个人,拍近处的摄影师就在身边转来转去,崴了脚的导演指挥着每一个细节。 “祁展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心不在焉?再来一遍!”大导演突然大喊,吼的是男主角,脚在他怀里也跟着动了一下。 他回头去看两个演员,那个叫祁展的男孩子,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非常俊,只是阳刚之气略显不足,眼睛里面两道冷光,很显然是射向他。难道说阮茉香这样老幼通吃?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魅力了?不对,等等,祁展?那不就是慕扬和程逸那个死要当医生的小表弟吗?怎么混这儿来了?应该不是一个人吧!他回头看看,可是他刚刚治疗崴脚的手法确实很像个搞医的,搞什么啊? 这时候冷敷也进行得差不多了,他自顾给她穿上袜子,穿上鞋,系鞋带,直到鞋带的松紧已经调整好,就差打个结,她才突然说:“我自己来吧。” “就好了。”他把两根带子打成蝴蝶结。 太阳开始变得热烈,拍摄告一段落,明天继续,所有人都动手收摊。 他想着公司那帮人找不到他,不一定在说什么,还是对她说:“要不要到医院看看?我开车带你去。” “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崴脚而已。”她站起来挪了两步。 “可以自己走吗?”他马上去扶她,仍然感受到祁展的目光,并受到那目光的激励,本来并不想做得这么明显,但既然有观众,就不能让人家失望,对吧? “没有问题,家常便饭。”阮茉香已经一瘸一拐走在他前面。 他走上去,很自然地扶住她,两个身体贴在一起。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而后低声说:“放开我,我可以自己走。”被那个声音震慑,他没有坚持,看着步履维艰的她走出去,而那个祁展很快就跑上来接替了他的位置,也被她推到一边。 孩子 “喂,你就是陆若言啊?也一般嘛!”同样被卷了面子的小帅哥祁展站在与之相比已经是老帅哥的陆若言面前,非常不屑地上下打量。 陆若言顿时产生一种不能和小孩子计较的心情,笑着问:“你听说过我?” 祁展略显不自然地侧开头,说:“听我表哥程逸说过。” “你还真的是苏家那个小外孙啊?我听说你学医啊,怎么还拍广告?家里给的零用钱不够?还是慕扬请不起明星?”还是忍不住呛他。 “切,慕扬管得了我?要不是看在茉香的面子,我才懒得拍什么广告!”祁展翘翘鼻孔,又带着点鄙视看看他,“说了你也不明白!”说完向他们公司的大客车走去。 祁展还没上车,阮茉香又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拉着他说:“天天病了,我得马上赶回去,就是发烧,用不着你,我去看看情况,晚上给你电话,如果没事我明天天亮之前赶回来。” “大家下来,让司机送你回去吧!反正住得也不远。”祁展指指客车。 “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这个车还是留给你们,我自己想办法。”她还是一瘸一拐,已经拎着包要跑起来。 “我送你回去。”陆若言一把拉住她。 她仅仅愣了一瞬,马上就说:“快走!”拉着他往前跑。 他无奈地看看她不利索的腿脚,弯腰一把把她抱起来,说:“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让人操心?” 他们身后,祁展小同学的目光,实在不仅仅是若有所失可以形容。 陆若言此刻无限庆幸自己英明地做了这个不亲民的决定,自己开车来这里,而不是跟着公司的大车来,当他把阮茉香放在自己的bmwli旁边,帮她打开车门的时候,她撑着车门打了个口哨,说:“混得不错!” “你也不错,扬名的daisy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自从知道你就是daisy,我可是好好了解了一下你的业绩。”他开着玩笑,就错过了帮她系安全带的机会。 她把安全带插在插槽里,状似不经意地问:“打听我什么八卦了?” “就是了解了一下你的广告作品,确实很棒!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做这一行,我以为你会当作家。” 她非常嘲讽地笑了一下,却转而说:“只是广告吗?就没听说我裙下败将无数?我以为在圈子里这一点才是我最值得称道!” 他心里稍有些不是味,嘴上还是客气地说:“那些风言风语都不能信,我相信你是凭实力。”她再次嗤笑,说:“还真不是!说裙下败将无数是夸张,不过我身边确实有几个帮我的男人,而且都是大咖,所以我才会有今天。其实你也差不多,大树底下好乘凉嘛,抱着苏家的大腿,不怕饿死!” 他皱着眉看看她,她略微慵懒地窝坐在座位里,一张素脸配有点凌乱的盘发,有一种说不出的烟视媚行的气质。这是十七岁的她绝不会有的气质,果然是变了吗?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了吗?他尚存着侥幸,挤出来一点笑,问:“就是刚才那个祁展?那孩子那么小你也下得了手?” 她毫不迟疑接话:“他算一个吧,小是小了点,可也就比我小四岁,想想看比我大四岁的男人要是对我下手,肯定不犹豫,那么我凭什么下不了手?只是这孩子毕竟是太小太单纯,男人太小就不会照顾女人,我嫌弃的是这个。” “那你看我怎么样?我年纪不小了,应该会照顾女人了。”他没有多过脑子,这个话就出来了,好像是玩笑,其实也是试探。不管听到她说什么,其实他的心情都要比前一段时间好很多,他现在也怀疑自己怎么回事,只不过看到一眼,就认定她和沈络生结婚了,完全没有再去求证,早晨听到安诺给沈络生打电话,才明白自己是误会了。还有什么,比知道她还单身更让他高兴的? 可是阮茉香听了这个,只是面不改色地说:“陆总,愚人节已经过了。” 他忽然一脚刹车把车停到了路边,看着她,深吸一口气,把在心里藏了一年多的这句话说出来:“我不是开玩笑,我很认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仿佛完全没被他影响,开口就说:“你能你边开一边说吗?我急着回去。” 他重新发动车子开出去,说:“我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说不知道也不可能,但是我没当真,而且没当真得挺对,你看,从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你也没有主动找过我,看来你找我也没什么大事。”她说得慢悠悠。 “那是因为……”他听着她不当回事的语气就急,侧头使劲盯着她。 “看着路开车!”她瞪他。 他被浇灭了一点火气,接着解释:“那是因为我以为你结婚了,情人节那天我看到你和沈络生还有一个孩子在一起,我以为你们已经结婚有了孩子,那么我就不能再打扰你的生活。可是刚刚我听到安诺和沈络生通电话,他们才是一对是不是?我也觉得自己不去求证就那样认为很傻,但是你要相信我的真诚,我回来是想找你,这一年一直都在找,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好你重要,是我的错,是我迟钝,但是我既然知道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她有一会儿没说话,市区通郊区的路上车很少,里里外外都安静得可以,她再次开口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大:“我知道你在找我,我让他们隐瞒你,因为你找到我也只能失望,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刚刚我已经告诉你,我是这样一个背靠着多个男人挣生活的女人,你敢要吗?” 这一次是他被问住了,他以前一直有一个潜意识,就是觉得这世界上谁都会变,谁都可能堕落,阮茉香不可能,她实在是个硬骨头的家伙。现在这样一个事实摆在眼前,他一时想不明白了。 阮茉香看着他皱眉的侧脸,不太明显地白了一眼,正要接着说点什么,她手机就响了,她接起来马上问:“络生?天天怎么样?” “送到医院了,正检查呢,大夫说就是感冒发烧,你别着急!”沈络生在那边汇报。 “我现在正往回赶,如果不堵车的话半个小时应该能到,如果要打针输液什么的,等我到了再说。” “好,到了打给我就行。” 她挂断电话,盯着自己的手机呆了呆,忽然抬起头来说:“对了,我还忘了说,我现在还自己带着个孩子,作为一个单亲妈妈,破罐破摔也是可以理解的吧。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说什么想要和我重新开始这样的话,我没有条件跟你谈情说爱,我不是怕我糟蹋了你,而是怕你妨碍了我,我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你永远无法理解!” 她越说他越混乱,忍不住一脚油门加大速度,她马上大喊:“你慢点!”声音里面有掩饰不住的慌乱。 他定了定神,理清楚面对的一切问题,还是很茫然应该怎么办,他觉得自己置身迷宫,努力寻找着事情的突破口,可她貌似掩盖得很好。 下面的路程再也无话,她一到医院就往下冲,虽然脚下还不太灵便,可是他把车停稳了追上去的时候,她已经给沈络生打过电话,向儿科奔去了。沈络生手里面抱着孩子,迎上来说:“都检查过了,没大事,打一针退了烧,回家吃药养着就行了,药已经交给护士,你进去抱着他打针吧。” “天天,对不起啊,妈妈工作太忙了,没有照顾好你!”她接过孩子,动作非常熟练,“现在跟着妈妈来打一针,好不好,打在小屁股上,一点都不疼,打完了我们就不发烧不难受了,然后妈妈陪天天回家啊!” 她进了里面,抱着孩子坐下,让护士给孩子打针,这一派慈母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让人无法怀疑她与这个孩子的关系。陆若言一开始知道沈络生和安诺的关系时,曾经以为这孩子是他们的,可是这想法现在是彻彻底底破产了,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不可能不想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门外面他和沈络生两个人看了她一会儿,才想起互相点点头打招呼。 “刚才是你送她过来的?”沈络生问。 “哦,我们公司春游,刚好碰到她在那边拍广告。” “嗯,那个,我不是她男朋友!”沈络生第二句就背信弃义拆台。 “我知道,安小姐很漂亮,看得出人也很好。” “谢谢。” “结婚了吗?” “打算今年十一假期。” “那我要讨杯喜酒了!” “欢迎!” 两个男人在注射室外面道貌岸然地客套一番,目光再次聚拢到里面抱着孩子打针的女人身上,沈络生缓缓说:“这些年,她过得不容易。” 陆若言点点头,问:“这孩子的爸爸是谁?” 沈络生耸耸肩,说:“你还是自己问她吧!” 她抱着孩子出来,沈络生马上就说:“既然若言在这里,就让他送你回去吧,我明天要出庭,还有材料要准备,先回所里了。”说完马上脚底抹油,又回身跟陆若言招招手:“改天一起喝一杯!” 阮茉香被死党背叛了,心里想要张牙舞爪,表面上也只能淡定,看看已经有半个小时没和她说一句的陆若言,说:“那只能接着麻烦陆总了。” “你脚刚伤了,我帮你抱着孩子吧。”他伸手就接过了这个小男孩。接过来他才发现这小子实在是不轻,他没大抱过孩子,模仿着她抱孩子的动作,努力让他舒服一点,可没一会儿胳膊就开始发酸,可是她刚刚崴了脚还抱了那么长时间没松手。 到了车里面,孩子开始打盹,她抱着孩子坐在了后排,轻声报出地址之后就没再说话。她住的小区是较早开发的一个楼盘,位置很不错,他在她指定的楼门前面停了车,很自然地帮她抱着孩子一起上了楼。 她家在十楼,里面看起来还挺新,她让他在客厅坐一下,自己抱着孩子进去。客厅的装修很简洁,或者说根本就没怎么装修,只是墙上桌上一些摆设显得整个屋子不太简单。他本来想再看看其他房间,却被她刚刚扔在茶几上的病历本吸引,忍不住翻开看。阮天赐,四岁,出生在六月,也就是四年半以前,怎么可能?那个时候她大学还没毕业!而且如果这个孩子出生在四年前的六月,那么他最后一次在他爸的车里面看到她,她应该已经怀孕五个月看得出来了!而且就看她现在这个一把骨头的样子,哪里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他快步走到里面,孩子已经躺在小床上睡着了,她正在收拾床头的药,又回身给孩子压压被角,见他进来就非常轻声地说:“今天谢谢你。” “这孩子是谁的?”他急切,但是还知道压着声音。 “我的。”她盯着他的眼睛。 “他父亲呢?” “过世了。”她非常潦草地吐出这三个字,垂了眼睛。 “对不起……”他喉咙一紧,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茉香,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她抽出手,示意他出去说话,一到了客厅她马上就冷冷问:“陆总,我还有什么没解释清的事情吗?” “你是说了不少,不过我现在不信,凭什么你说你不好我就要全盘相信?你说我永远不能理解你的生活,不是的,没有什么了解不了的东西,只要你给我机会。茉香,人是会变,但是有些东西不会,我了解你,而且你是这么好的母亲,我不相信你是你说的那样。” 他说得很深沉很缓慢,感觉到她目光里的波动,好像已经被他打动,可是下一刻她冷笑出来,说:“难道说我有病,一定要泼自己一身脏水?” “那么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病啊?”他眼底带出了笑意。 谜题 关于阮天赐是不是阮茉香亲生儿子的问题,陆若言还是有一些疑惑的,从年龄上来判断应该不是,可是大四那年看到她那一眼是冬天,实在也不能断定,而且从她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来看,不是亲生做不到这样。他当然还记得大学里那通电话,她说的“想要和别人好好交往”,大概就是那个“别人”的孩子吧。如果真的是她的孩子,是她和一个已经死去的男人生的,那么他其实不介意,但是这天,她对他说了一句话,她说:“这个孩子是我的命,我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吗?我得养孩子。”她还拿了病历本给他看,这个孩子最大的问题在于不说话,发音器官和听力都完全没有问题,性格也并不自闭,但是就是在三年前的一次刺激之后拒绝说话,他问是什么刺激,她答:“他爸爸没了。” 说起阮茉香,y市没几个人知道,可是关于名扬广告的daisy的名声,圈子里面的人则没几个不知道,这一点陆若言是用不着刻意去打听的。但是这些话,大同小异的,都和她自己的说法差不多,他听多了也没用,或者干脆承认是不想听。不过他倒是有一个疑惑,为什么她要用一个英文名,而不用她自己的名字呢? 这晚上他给姚美意打了电话。美意研究生毕业之后,进了保险公司做精算师,这样一个听起来就恐怖且枯燥的工作,却丝毫没影响她寻欢作乐的性子,身边的男人换得勤,工作之余能怎么玩怎么玩,一直都没有结婚。 两个人三言两语客套之后,他直奔主题:“我见到阮茉香了。” “嗯哼。”那边当然毫不惊讶。 他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故意很大爷地说:“之前你隐瞒我,我就既往不咎了,现在我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她身边的孩子是谁的。” 姚美意哪吃他这一套?慢悠悠说:“以前的事情呢,用不着你既往不咎,现在的事情呢,我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你。这件事你也不用去问别人,除非她自己想告诉你,否则你就没办法知道。” 他撑不住纳闷道:“姚美意,我这些年都很疑惑,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惹急过你,怎么你每次和我说话,都好像我欠了你什么?” 那边呵呵笑了两声:“这帐要是算起来,也是挺复杂的,不过我跟你说,这次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些事情确实是茉香一定要保密的,不单单针对你。我这个人呢,说到做到,嘴巴最严,就是你高中时候让我假冒你女朋友的事,我这么多年也没跟她说过!” 您还不如说过!他心里暗叹姚美意是不行了,这女人摆明了是跟他作对,又是快成了精的人,还指望能从她这里了解什么?难了!对付怪人只能出怪招,他幽幽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啊?不会是因为你真的是喜欢我,所以不想她知道真相吧?” “收起你的自恋!”那边果然马上就炸了,“你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告诉你一点什么,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的立场,我可不想看到她跟你和好!你又不是什么好人,忽然觉得自己喜欢的是这个,就把美国那个扔下,那如果有一天又觉得不喜欢她了呢?好的时候怎么都好,不好了甩手就走,你这种男人最没良心!你凭什么能跟她纠缠?” 他被骂得把手机微微抬离耳朵,听不到声音了才拿回来,说:“你怎么看我,我无所谓,你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说我不好,没权利跟她纠缠,那么她这些年过得自爱吗?” 姚美意那边已经彻底疯狂了,叫着:“陆若言你是个混蛋!这样的话你也敢问出来!我告诉你,谁也没有她自爱!”说完恶狠狠挂断了电话。 虽然是被骂得可以,不过陆若言天生是这种人,他不在乎的,再爱他还是再恨他,他都能无动于衷,只要别给他添麻烦就行。他就知道流言这个东西完全不可信,就像姚美意会认为他是个花心又没责任感的人,他自认为不是,大家都说阮茉香不自爱,他也不能轻信。只是他在心底轻松的时候并想不到,姚美意会转手就把电话内容说给阮茉香,而且有可能添油加醋。 电话被挂断了,他低头看才发现这期间有一个未接,是公梓的。公梓大学毕业之后,仗着家里的关系,考了g市的公务员,在教育系统里混,该升的时候少不了他,碰上事故也总有人替他担着,是混得相当不赖。陆若言曾经让他去查阮茉香的事情,想必是有了点头绪,他马上就拨回去,问:“查到了没有?” “我说陆若言,你好歹说一句你好,问候一下行不行?上来就像讨债一样,谁欠了你的?”公梓拿腔作调起来。 他一听这语气,就明白是有戏,赶紧说:“行了行了,是我不对,我最近偶遇了阮茉香,感觉她身上疑点很多,她又什么都不说,所以才要靠你嘛!下次回去请你吃饭啊!快说吧,查到什么了?” 公梓在得到他的嘱托之后,其实是把这事情给忘了,最近碰上几个老同学,说起来大家都不知道阮茉香后来干什么去了,他才想起这个事,到g大一查,果然是出事了。“她研一没念完就退学了,据说当时家里出了变故,她是不是有个姑姑叫阮敬环,姑父叫雷炎?当时她姑父心脏病突发死了,她姑姑好像也是一病不起,不能工作,她就是那时候退得学,至于退学以后干什么去了,那就不知道了。”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她说三年前阮天赐的父亲死了,可是公梓调查的结果却是她姑父死了,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她姑姑又在哪儿?真相似乎呼之欲出,他却又不敢大胆猜测,最后说:“你再帮我查一个人,名字叫雷杰,是阮敬环和雷炎的儿子,也就是阮茉香的表哥,他以前在黑道上有点力量,我想知道这个人在干什么。”他其实早就想过,以雷杰对阮茉香的感情,她过得好他可能不出现,她过成这样他怎么可能不帮她?可是他回来后从来没得到过关于雷杰的消息,这也很奇怪。 公梓对这种事情当然是避之不及,赶紧说:“大哥,我就是个教育局的科级干部,不是开侦探事务所的,教育系统内的事情我能给你查,别的哪查得到?何况你就给了这么一个大众的名字!” “那好吧,那你至少帮我查一下一个叫阮天赐的孩子的出生情况,这名字应该没什么重名吧?现在四岁半,出生在六月。” 两方讨价还价一番,公梓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又互相攻击一阵才算是挂断。可是这件事情注定是查不出什么眉目,别说公梓根本就能把这事忘出三竿远,就是他记得,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 其实陆若言知道,他要是真的想查,可以找私家侦探,很快就能查出来,他也可以想办法取得阮茉香和阮天赐的毛发做dna检验,但是这些其实都没意义,如果她不想让他知道,他硬要去查,不过是坏了两个人的感情。虽然他们现在没什么感情可言,但那至少也是自寻死路。他真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可她就是什么都不说。 第二天上班之前,他先给阮茉香打了个电话,问她今天干什么,她说她本来想回去把广告拍完,但是她崴脚的事情和天天生病的事情让慕扬知道了,被勒令在家休息一天,所以她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他又问了她脚上有没有热敷,得到回答说马上就去,他最后嘱咐她脚伤了就别做饭了,中午他买了带过去,才终于挂断。 到了公司直奔顶楼程逸的办公室,里面程逸坐在自己的板台后面,秘书正在汇报日程,他上去就打断:“我有点私事。” 程逸当然明白他什么私事,挥手让秘书先出去,给了他一个要杀要剐随便你的眼神。 “程逸,你能对天发誓你之前不知道阮茉香的下落吗?”他俯身欺身上前,盯着程逸的眼睛。 “我不能。”程逸毫无惧色,甚至面带微笑。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知道……”他面目狰狞。 “好好好,我可以给你解释的!”程逸做出投降的动作,“阮茉香和我家那个是好朋友,她不想让你找到她,花晓要求我配合,我当然也就配合了!” “妻奴!” “谢谢夸奖!不过另一个原因我想你更想知道,其实阮茉香到这边来也没主动联系过我,不过我可是第一时间知道她来了,她是慕扬那时候心心念念的人,听说大学里面追得就紧,当时宝贝一样把她请过来,给她安排那么高的职位,手把手把她教成广告高手。可惜我表哥最终也没能把她弄到手,所以慕扬听说你回来找她,当然会百般阻拦。跟你说,我听我老婆的话,那是因为恩爱,听慕扬的话可不是因为兄弟情深,他手里,我的把柄多着呢!” 陆若言瞬间有一种跌进了无底洞的感觉,怎么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呢?慕扬也追求过阮茉香,那么他是她靠着的男人之一?他决计要搞得清清楚楚,张口就说:“我要请假。” “不行,现在事情正多,你不能都推给我!” “那就让别人顶一顶,下边几个经理人也到了见大风大浪的时候了。”他一边说已经开始转身。 “喂,陆若言,我扣你奖金啊!” “随便你!”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喂,陆若言,回来!你不是情圣那块料!”身后程逸的声音越来越小。 如果真的不行,他当然不会耽误工作,但是他很清楚其实程逸就是吓唬他,何况他刚陪了花晓从罗马回来,也该好好工作一阵,其实这个公司里,有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就足够了。他在驱车去阮茉香家的路上,拐到超市买了一些食材,又在旁边药店买了跌打损伤的按摩油,才带着东西到她家敲门。 她开了门,在家居服外面披着一条淡粉的大披肩,手里还拿着茶杯,头发披散着垂到腰际,很是闲适的样子,脸上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放他进来就转过身去说:“程逸刚刚给过我电话,他希望你回去上班。”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他不上班的时候可是没人管得了。”他低头换鞋,“过来帮把手,把东西拿进去,今天我给你做饭!” 对于他故作的熟稔,她有一瞬的迟疑,然后缓缓放下茶杯,接了他手里的菜,定定说:“陆若言,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以为昨天我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不可能了。” 他也只是定了一瞬,马上就说:“我以为我昨天也说得很明白了,我不会因为你这样三言两语就放弃。对了,早上提醒你热敷,敷过了吗?” 他的言语一派轻松,毫不受她影响,阮茉香好久没有这样被别人夺去话语的控制权,一时有点懵,傻傻摇了摇头。他无奈地看着她,又接过自己带来的东西,说:“早就知道你最不会关心自己,坐下等着,都交给我!” 她当然不会老实等着,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看他在房间里找到厨房把食材放下,在卫生间找到她的毛巾浸在热水里。她给他解释,这房子两室两厅,她和儿子住一个房间,沈络生安诺小两口住另一个,原本的饭厅改成了书房共用,阳台挺大,饭桌放在那边。 整个过程陆若言都是背对着她做事,她也不用费力掩饰着表情,只是尽量让声音平淡就可以了。可是她忘了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镜子,陆若言把热毛巾从水里捞出来拧干,不经意抬头,就看到镜子里她盯着自己后背的目光,尽管不是热烈,但绝不是她声音那样冰冷,而是一种……伤感?他不太明白。 阮茉香到卧室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儿子,确定没有再烧起来,就跟着陆若言到外面去热敷她的脚,家居服的裤腿比较短,把脚放在他膝盖上,小腿露出半截,藕白光滑的。他看着不敢抬头,把毛巾敷在她崴到的地方,掩饰着问东问西:“你一直都跟沈络生他们住在一起?” “嗯,他研究生毕业之后过来,就是这样。” “那他来之前呢?” “这房子我也买了,带我儿子两个人住,那时候还请了个保姆。” “这房子地段不错,在当时也不便宜吧?” “那时候这里的房价还没起来,这个小区是慕扬的小姨他们家开发的,当时给了内部价,不过就是首付还是跟慕扬借了好多钱,年前才彻底还清的。其实这房子还是在还贷,络生他们俩在供。” “茉香,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都告诉我好吗?”他抬头盯着她。 “我能说不好吗?”她淡淡一笑,拨了过去。 他看手上的热毛巾也不太热了,就扔到一边去,打开按摩油揉在手上一些,沿着肌理筋骨的形势慢慢揉捏,忽然问:“雷杰呢?怎么一直没见着他?”他问得很低声,底气不足,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这个问题会有点怵。半天没听到回应,他抬头,她却仿佛没听到一样,泰然地坐在那里喝茶,他手上微微用了点力,玩笑着说:“怎么不回答?聋了还是哑了?跟你儿子得了一种病?” “不许你拿我儿子的病开玩笑!”她忽然恶狠狠发话,好像下一个动作就是把手里的茶泼向他。 纠缠 他也知道自己是失言了,而且现在是他在追她,就算受不了她这张臭脸也得忍着,不过“对不起”这三个字还是有点难启齿。他继续低头摆弄她的脚,结果越摆弄越觉得这只脚可爱,每个脚趾都长得好看,他都忍不住想亲一口。当然了,那样做的后果一定很严重,他表面上表现得很稳重,缓缓放下她的脚,起身擦手,说:“时间不早了,我去做饭。” 听到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响声,阮茉香在客厅里面坐着狠狠发呆。这个人是陆若言吗?是那个宁愿看着她离开,却终究不愿意说出任何承诺的陆少爷?在她严阵以待一个骄傲自恋的男青年的时候,他变成了个能把她抱起来能给她治疗伤脚的温顺男人,甚至于她故意给他难堪他都不在意,这是不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还是做梦,梦醒了他还是一个让她恨得痒痒的人?不对不对,他昨晚上给美意的电话里,还在跟美意打情骂俏,甚至直接问出她过得自爱与否这样的问题,怎么能因为他这一点表演就被迷惑了?她给自己续了杯茶,活动一下明显舒服很多的脚腕,向厨房走去。 看着他忙活得井井有条的样子,还真不是逞能的架势,刀工很是不错,每一道工序都安排得当,她看在厨房门口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在国外,练出来的。”他只看她一眼,就又埋下头去。 “你女朋友不做饭啊?”她好像是顺口就说了出来。 “她不会。”他答得也非常自然,心里面却百转千回一番,希望她是故意这样问,希望她在意他有过女朋友,可是又怕这会影响他们的关系,更怕她根本就是无心问的。 “叫姜甜是吧?听说很漂亮,可惜我没见过!”醋意掩饰得滴水不漏。 “这有什么可惜的?”他还想试探。 “你不知道我喜欢美女吗?” 他瞥了她一眼,意识到她已经开始扯淡了,转移话题说:“我准备的东西以清淡为主,天天生病你也有伤,不能吃油腻的,就是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偏好,有忌口没有?” “忌口倒是没有,只是我偏好这个味道。”她把自己的茶杯举到了他面前。 这是,让他和她共用一个杯子?这可是她主动的!他毫不犹豫接过来喝了一大口,结果是不敢吐出来,硬生生咽下去,差点憋出内伤。这也太tm苦了!这女人喝得气定神闲,他就没以为会是什么坏味道,谁知道她能喝这么苦的东西!勉强咽下去,忍不住咳嗽两声,很明显他是被她摆了一道。 “很苦对不对?这个是苦丁茶,我喝的话还会放比正常人更大的量。我喜欢这种不遗余力的苦味,有人说只有吃够了苦,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甜,我觉得这就是扯淡,苦就是苦,越是苦涩越是知道什么是真的苦。”她似乎在打哑谜,裹着披肩举着杯子,样子很是迷离,说完自己又优雅啜了一口。 “我决定下次给你买甜点!”嘴里的苦味还没消散,他说话都是挤出来的。 “陆若言,不要在我身上枉费心机了。” “这个心机,我费定了!”他忽然凑近她,给出佯装出的一个凶恶的表情,见她发愣,竟然又笑了出来。 这一餐陆若言做了素炒荷兰豆肉炒西兰花和拌黄瓜,还熬了小米粥。饭菜快好的时候听到铃铛的声音,是阮天赐醒了,阮茉香很认真给两个人介绍,小家伙也很郑重对他伸出小手握手,虽然不说话,但是比脆生生叫一声“陆叔叔好”还要有诚意。阮茉香先照顾孩子吃饭,他就坐在一旁她的床上看着,她对孩子有足够的耐心和爱心,亲密的程度也绝对是母子之间的,但是这孩子长得不像她,照理说儿子应该像妈,他自己就比较像他老妈,当然不是没有意外,但是程逸说慕扬追过她,那么她那一次给他电话,应该是为了与慕扬的交往,难道慕扬之后还有别人? “介意说说天天的父亲吗?”一坐到饭桌上,他就问出来。 “介意。”她表情完全不动,伸手夹了西兰花尝,“嗯,手艺不错!” “茉香,我只是关心你而已,就算你不接受我,把我当成你所谓的能给你提供帮助的男人之一,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不好。我对男人也很挑剔的,不是你说来就能来,而且并不是成为了我的男人就能够了解到这些,很多人都不知道。何况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会错过,会这么多年失去联系,就已经证明你我之间不合适,你何苦太执着?” 他刚要回答她的手机就响了,她接起来问:“络生?什么事?” “问问你吃午饭没有,脚伤了别自己买菜做饭了,不行就叫外卖吧!”沈络生在那头殷切嘱咐。 “哦,陆若言来了,他做了饭,天天已经吃过了,我正在吃。”她倒是回答得大方。 “哦~~那我就不担心了,吃了饭好好叙叙旧,不然晚上我也不用回去了?” “滚!今晚诺诺回来,你敢不回来?”她挑起眉毛。 那边就呵呵笑起来。 陆若言这时候说:“跟沈络生说我今晚上请他喝酒,下班之后我去他那边。” 阮茉香一点没耽搁,马上传了话,嗯嗯啊啊一阵才放下电话,看看他说:“洛生说他有事,喝酒就不用了,但是让我把他手机号给你,让你下午给他个电话。” “好,”他点点头,“你看你的朋友都要出卖你了!” “我接电话之前的话,你还没回答。”她捏着手机盯着他不放松。 他抬头扫了她一眼,用筷子指指菜,说:“我的回答是,好好吃饭!” 她不动声色动筷子,心里面慎防着自己会再次变成傻子,话说她称霸了这么久,对手终于是又回来了,她见过的强悍男人也不少了,可貌似只有这一个人能让她说不出话来。 吃过午饭阮茉香陪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动画片,陆若言也老老实实在一旁陪着。阮天赐打了个哈欠,她妈妈马上说:“别看了,睡午觉吧,生病了要多睡觉多喝水才能好!陆叔叔也该去上班了,来,儿子,跟陆叔叔再见!” 阮天赐非常听话地对他挥了挥手,自己出溜进被窝里闭了眼睛。阮茉香关了电视,给他一个外边请的手势。 “你这个逐客令下得也忒无情了!”他一出卧室门,就摆出一脸的委屈。 “嗯,可能吧,”她也有点装模作样,“好不容易休个假,我也想睡个午觉。” 他暗叹一口气,抬手摸摸她的长发,转身向外走,边走边说:“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最好是多休息几天。菜我多买了一些,没有用的放在冰箱里了,免得你下去买了。你这个脚这几天还是自己用药膏揉一揉好得快,让沈络生帮你也可以,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说完的时候已经换好了鞋,面带微笑地低头看她,似乎等待她的告别。她抬头看着他,目光很是干涩,最后侧开头摇了摇,说:“陆若言,不要这样纠缠下去,对你没有好处。我说过了我不是个好女人,如果你不信的话,那么就当是我善良,你和我对你没好处,就算是你最终打动我得到我,对你也没有好处的。” 他听了这些只是轻轻一笑,说:“有没有好处,不是你说了算,而且,这么善良的女人,我怎么能错过呢?”他说着已经把她抱在了怀里,感觉到她往外挣,还补充了一句:“别乱动,小心你的脚!” 她果然就不挣了,但也完全不做回应,只是直直站在这里。天知道她要费多大力气才能做到这一点,心里由衷感叹,陆若言对女人真是一如既往地有办法,或者说是更有办法了!她可得咬住牙,不能再像个小姑娘一样,随随便便就被打动!可是就在她跟自己较劲的时候,嘴巴已经被堵住了! 实在是太过温柔缠绵的吻法,她稍作犹豫,把心一横,舌头就纠缠了上去。太多年没接过吻了,想不脸红心跳都不行,他得到鼓励,侵略得更深,把她生拆入腹的冲动猛地窜了上来。而她却在这一刻果断地后撤,结束了这一吻,用手指蹭了蹭嘴角,非常不在意地说:“技巧进步太多了,跟什么高手切磋来的?” 他本来以为她是退让了,听到这个话实在有点头疼,在她额头上补了一下,声音都有点沙哑了:“你就不能不使坏?” 她也冷冷一笑,答:“别以为我对你费心,我这样的人,像这样的亲密早已经习惯了,就算你是个五十多岁的大老头,我也能照吻不误!” “那么更深入的亲密,你是不是也习惯了?”他捏着她的下巴,恨她这副腔调,不管她是真的还是骗他的,他都恼火。 她却完全是无所谓的样子,挑挑眉毛说:“我儿子在家恐怕是不方便,还是改天吧,不过我要先看看,陆总能给我带来一些什么好处呢?” 他脾气也上来了,故意拿腔作调跟她逗,在她耳边吹着热气:“我的好处,你总要试试才知道!” 她心里一别扭,就演不下去了,后退一步冷冷看着他说:“陆总真的不用上班?” “我马上就走,但是不去上班,我去找慕扬。我不作弊,事先跟你说清楚,你可以马上就打电话嘱咐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嗯?”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变得剑拔弩张的,她怏怏瞪着他,说:“好!”就把他送出去了。 门一关上她就靠在了门板上,怎么回事呢,是不是玩过了?她本来是想让他难受折腾他的,但是事到临头怎么又心疼起来了呢?好像他特别容易打动她,可是她真的害怕以前的事情再次重演,什么都能是假的,这种不确定是真的。 真相 可能是由于跟陆若言赌气,阮茉香并没有给慕扬电话,她烦闷地觉得他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就慕扬那样的人,起了坏心眼说不定更会说出些有的没的,或者他说实话,他说实话也没什么不好……她很久都没有纠结过自己这样的小心思了,这一刻回来,好像还有点怀念,原来这样的心思,也是一种权力。就在她自己发呆发愣的时候,是不能想到她的异性朋友们,要集体背叛她了! 陆若言在去名扬的路上,给沈络生打了电话,那边的态度倒是很坦诚,但是也有些疏离,沈络生说:“喝酒咱们就算了,我昨天也是逗她玩,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我不能说,酒后也不会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这些年确实过得很不容易,还有,她这个人眼里面揉不得沙,当年的事情她一直很介怀。嗯,还有,你可千万别跟她说是我说的!” 当年的事情?他单手扶着方向盘,揉了揉额角,当年他其实并没觉得自己做错太多事情,如果真的觉得不对他也就做不出来。但是人都会长大,上大学的时候他很多次都明白自己是做了什么混账事,也会后悔,可是那时候他毕竟认为这事情没法补救了,现在他认定了这个人,补救的机会就在眼前,她真的介怀,他正好可以弥补这种缺憾。 他之前给慕扬打了电话,一到扬名就有秘书在门口等着,引他进去。慕扬没有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而是在茶几上备好了茶坐在沙发里等着他,见他进来还站了起来。 他立刻明白慕扬是准备好了好好跟他说一说,也拿出十二分的诚意,伸出手说:“慕总,我的来意是……” “好了,你的来意我知道,早晨程逸就给我打电话抱怨过了!”慕扬在他伸出的手上拍了一下,示意他坐下。 程逸还真是,不败坏他就睡不着觉!他按了按额头,慕扬已经把茶倒好了,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你为了茉香的事情而来,但是程逸也应该告诉过你,我追过她,其实说她是我这辈子,直到现在最爱的女人也不为过,所以其实我不愿意告诉你什么,她以前要我配合她隐瞒她的消息,我也配合得很乐意。不过强扭的瓜总是不甜,我也明白她不爱我,所以我结婚了,我现在就好像是她哥哥,希望她有一个好的归宿,在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之前,你告诉我你可以信任吗?” 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一刻,中午雷杰约他在一个小饭店里,和他说阮茉香的别扭性子应该怎样相处,可是那时候的他太不成熟,在相处的时候就完全忘记了那些话。他此刻面对着慕扬,也好像是想要把那样的遗憾补回来,点点头很郑重说:“可以。” 慕扬穷追不舍,直接说:“可是你有不良记录啊,以前茉香跟我说过她被别人辜负过玩弄过,这也就应该是你吧,而且你这么多年也不是单身,凭什么说你可信呢?” 既然算是情敌,陆若言也知道不会很容易,他不能为自己开脱,只能说:“过去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是我不想负责任,人都有年轻不成熟犯错的时候,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是她,是太迟钝了。但是我现在已经是成年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一点上你算是晚熟了!可不如程逸!”慕扬不失时机就打趣他,“如果照你这么说,你是非她不娶了?不管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其实在没见到她之前,并不确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见了她之后,倒真的产生了这个感觉。” “那你还问东问西干什么啊?不管是怎么回事,直接追她呗!” “我想知道她这些年怎么过的,受了什么苦,她小的时候对这些事情不太隐瞒,可是现在真的是一点都不说,我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慕扬沉吟了一下,回身靠在了沙发背上,眼睛盯着上方一点,说:“有些事情她是决不准别人说起的,这个我也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愿意听吗?” “你说。” “她大学入学的时候,我已经大四了,基本不参加什么社团活动,一个文学社请我过去做评委,就这么认识了。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很与众不同,是气质,很有个性,等到看了她的文章,就是一种激赏的感觉,我当时就跟自己说,这么好的女生不能错过。她人缘很好,很快就能跟人成为朋友,但是点到为止,我没掩饰过我喜欢她,每次约她也差不多都能约出来。可是当我真的对她表白的时候,她问如果她和我在一起,但是不要考虑将来,只要现在在一起开心就行了,我怎么看。我告诉她这种想法是不负责任的,第二天她拒绝了我。” 陆若言听到这里,心里面恻了恻,她那个理论,很显然是从他那里弄去的,当年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现在自己听着都汗颜。掩饰着,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小而洁白的骨灰瓷小茶盅,没有任何花纹,他却玩得津津有味。 慕扬看他有点心虚的样子,心下暗爽,继续说:“不过后来我们还是像朋友一样相处,我毕业的时候,她跟我说我是好人,她配不上我,我就让她别犯傻,看到真的动心的人主动追也不丢脸,可是她说她不再信任爱情了。她确实也是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我毕业之后还经常跟她有联系,有机会就过去看看她,直到她研一那年,家里出了变故,我把她接了过来。” “什么变故?”他马上问。 “我不能说,这件事这边很少有人知道,是她的秘密。我只能告诉你,那段时间她真的太不容易了,我把她接过来放在身边,知道以她的个性是不能欠别人的,所以只是给她工作,借给她钱应急。她也确实非常努力,不仅借给她的钱她一定会还,而且是货真价实地拍出很多好广告,可以说这个公司如果没有她,也没有今天,只是她这样一点都不愿意欠我的,我倒是很挫败。一年之后沈络生过来找她,她在生活上终于有了照顾,她也曾经跟我暗示她会嫁给沈络生,我知道自己没戏,娶了何芳。何芳和我家里算是世交,从小就认识的,说起来她和茉香的关系倒是顶好,你应该也知道,那丫头女人缘特别好!何芳是很理智的那种女人,了解我心里的事情,我们算是那种朋友式的夫妻,那时候还是茉香建议我娶她,我大概就不适合做痴情的人吧,满意现在的生活。” “她曾经说过想要嫁给沈络生?那为什么沈络生又有了女朋友呢?”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了,他们好像是不来电吧,而且都不能像我这样,满足于那种平淡一点的婚姻。其实我也不觉得我的婚姻平淡……”慕扬貌似要跑题说他自己的事情。 陆若言赶紧打断他:“我听出来,你很欣赏她,也很保护她,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她在外面的名声是什么样的,这应该不是一种保护吧!” 慕扬笑了笑:“难道你不想问,那些传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他回答:“我没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底气不太足。 慕扬并不严肃,似乎也不太相信他的话,耸耸肩才说:“我可以保证,她到扬名以后,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应酬,我承认为了一些奖项,公司做过公关,可是从来不用她本人出面。我在这里,这点事情还能为她做,至于别人会怎么说,那是我们管不了的事情,人们好像更愿意相信,一个女人总是要通过特殊的手段才能成功。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真的不在乎,我跟她谈过这个事情,她说能被流言伤害的人,都是脆弱的人,她不是。” “可是她一直在跟我强调她靠着男人,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拒绝的借口,或者是考验,她总要有点依据吧?” “你看你还是不相信她。她身边的男人啊,我算一个,沈络生算一个,程逸因为花晓的关系,也可以算一个,剩下的,还有我小表弟祁展,那孩子还小,就算他是真的喜欢茉香,也不适合。还有一个人,就是我们的大哥苏谦,他也是在我这里认识了她,当然了他那样的花花公子,茉香不会答应他什么,不过那丫头倒是利用苏谦的关系拿到过一些买卖,而她大概是苏谦为数不多的失败案例,所以我们大哥一直对她另眼相看的。这样算起来确实不少,可是似乎都不是问题吧,她曾经对我说流言是一种保护,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苏家大少爷她也扯上了关系?还真是不可小觑了,不过这就是她所谓的靠着男人生活,也太糊弄人了吧?要不是慕扬坦诚相告,他险些就被她骗了!抬起头来,他由衷对慕扬说:“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对她的照顾。” “你说这个话早了一点吧?”慕扬笑得有些轻视。 “早说晚说,都是一样的。” “你这是志在必得?”慕扬开始收茶具。 “我想只能精诚所至,我会很努力。”他站起来系上自己的西服扣子,然后再次对慕扬伸出手,两个男人终于郑重把手握在一起。 陆若言从慕扬的办公室走出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问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阮天赐的爸爸究竟是谁,不过他转念就觉得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知道是谁有什么大不了,他现在只有对她好,对他们母子好。 隔天阮茉香就上班了,陆若言也没有如愿请假,被程逸软硬兼施劝回了工作岗位。阮茉香一到办公室,就发现桌子上多了个精巧的小盒子,打开来看,是一家很有名的西点店的草莓蛋糕,盒子下面压了个卡片,写的是:“如果苦只能让你知道什么是苦,那么现在开始,就多尝一点甜吧,你会知道什么是真的甜。” 她貌似非常不经意地把卡片收起来,蛋糕盒子也随手摆在一边开始工作,可是慕扬上午找她谈事情的时候,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她奶油没有舔掉。她急忙拿过镜子抽了纸巾擦,想着在她从吃掉那个蛋糕到此刻,至少和三个手下谈过事,他们应该是都看见了…… 第二天早晨,她的桌子上出现了几支半开的睡莲,绑着花的绳子上系着卡片:“虽然我知道用花追你太俗气了,不过我还是不想漏掉这一课。”这一次她实在也觉得装不在意太扭捏了,扬声叫秘书给她找个花瓶,这一整天闻到莲花的幽幽清香,心情都很好。 第三天的礼物有点让人崩溃,一套儿童版的《上下五千年》,留言倒是简单许多:“送给天天,能看得出你把他教育得很好。”她还在发呆,陆若言的电话就到了,张口就问:“喜欢吗?” 她紧急调整状态,笑着说:“陆若言,我怀疑你去美国学的是中文,以前可没见你文字水平这么高!” “被中文系才女夸奖,我应该飘飘然一下啊,不过我觉得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你的脚好点了吗?” “没事了。” “那今晚有时间吗?赏脸吃个饭怎么样?带上你儿子。” 她本意并不想拒绝了,可还是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你下午四点以后再来确认一下,可以吧?” “架子可真大啊!” “一般吧!” 她放下电话,投入了一天紧张而愉快的工作。 弄巧 陆若言这一天的工作效率都非常高,想着晚上能和她一起吃饭就心情愉悦,最怕的就是下午打过去,她再找什么借口推掉,可是他想不到出了问题的是他自己。 中午休息时间刚过,他老妈就来电话:“若言啊,我今天出差去你们那儿,有个学术会要开,正往机场走,估计你下班到机场去接我,时间正好!” 他确实很想问,老妈你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选这个日子啊!不过最后他还是说:“好的,把航班号告诉我,我争取早点过去。” 阮茉香接他电话的时候,克制着自己第一句只说出一个“喂”,但是语调是明显欢快的。 “对不起啊,茉香,我妈妈今天晚上过来,所以只能改天请你吃饭了!” 她本来是盯着电脑屏幕,调整一个画面的光影,一整天的马不停蹄,这是她今天最后的工作,手放在鼠标上,忽然停住。她命令自己扯出一个笑来,说:“那正好,我正好也有工作,去不了,吃饭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你别生气啊,我也是刚才知道我妈要来,你也知道我妈不好惹!”陆若言本来是想解释解释,可是貌似是越抹越黑。 那么我就好惹是吧?她咬咬牙,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啰嗦?我还有事,先挂了!” 他当然知道这样会让她不爽,可是要不然怎么办?他当然是想带着她一起去见他妈妈,但这基本上是痴心妄想,只有以后再哄了!他提前一点下班,开车把他老妈接回来,一路上问问家里的情况,他老爸在他大学期间就当上了外语学院的院长,应酬变得很多,让他妈愈加不满意,见了他就要唠叨。他提议在外面吃,他老妈非要回家里去给他做饭,娘两个半路上又进超市买了食材才回家。 当妈的不管孩子多大了,都拿他当个小孩,尤其是还没成家的,陆妈持之以恒地相信,她的儿子不生活在她的身边,一定就会受天大的委屈,连口顺口的饭都吃不上,到了这边就恨不得把自己的拿手菜都一口气做出来,然后看着儿子把所有饭菜扫荡干净。陆若言面对着一大桌子菜,微微有些忧愁,这些东西够他吃三天,如果不一次吃得差不多,他老妈又要不高兴,最终他决定继续引老妈说话,抱怨他老爸,这样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他老妈和老爸毕竟还是很有感情基础的,抱怨两句也就算了,矛头没多久就转到他头上。陆妈语重心长地说:“若言啊,你从美国回来,其实妈妈很高兴,毕竟隔着国界,看你一趟也不容易,你在这边离家不近,可是说来一趟就能来一趟,还能给你做点好吃的!但是妈就担心一件事情,你没把女朋友从国外带回来,其实姜甜虽然有点小姐脾气,可是人还是挺好的,你看你再过生日周岁都二十七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怎么能让人放心啊?” 其实每次往家里打电话,话题绕不了两个,就会转到他的终身大事上面,他沉吟:“以前的事情就都不要提了,姜甜终究不是我的茶,这么多年也就证明了这一点,我之所以会回国,一个原因就是我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这么说,你是有人选了?什么样的女孩?跟妈说说!”八卦老太太魄力不减当年,顿时两眼放光。 “妈,你还记得阮茉香吗?”他既然是认定,那么也就不打算隐瞒父母,虽说这种八字没一撇就报告的行为有些不稳重,可他就是想这样跟自己赌。 陆妈的筷子,应声落地,张着嘴盯着他问:“谁?阮茉香?” 他恍然开了窍,当年阮茉香家里出了变故,别人可能不知道,像他老妈这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问东问西,却浪费了这么好的资源!“妈,你是不是知道一点关于她的事情?” 三年前,家破人亡。那年初夏的某天,雷杰一家三口和阮茉香四个人一起出去玩,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雷杰和洛可可当场身亡,阮茉香和孩子活了下来,事情发生以后雷杰的父亲突发心脏病,没撑多久就去世了,而他母亲也重病不起。当时的阮茉香研一还没念完,毅然决定退学工作,抚养她哥嫂的孩子,赡养她的姑姑,这就是她的那个不能说的秘密,阮天赐其实是雷杰和洛可可的儿子。 陆若言在震惊中,听他妈妈长吁短叹好不容易把这段事情讲完,都不等她再发发感叹,马上就站起来拿了钥匙往外跑,连外套都忘了穿。他在路上给阮茉香打电话,开口直接问:“你在哪?” 阮茉香想到自己曾撒谎说要工作,就说:“在公司呢。” “我马上过去。” “等等,你什么事啊?” “见面再说!” “我在家呢,你过来吧!”阮茉香还没挂断电话,心里突然忽悠了一下,一拍额头明白了,她是刻意对他隐瞒了三年前的事情和天天的身份,这边的人也没人会告诉他,可是g大那边肯定是有人知道的,八成是他妈妈告诉了他什么。 今天沈络生和安诺都在家,四个人坐在客厅里聊天,她也没提这件事,抱着儿子逗着他玩。门铃响了沈络生就去开门,陆若言冲进来,用尚存的理智把孩子从她腿上抱开,拉着她的手腕往里走,丢下客厅里三个人不知所措,他一把关上书房的门。 阮茉香先发制人,喊:“陆若言你发什么神经?” “为什么不告诉我雷杰出事了?为什么不说天天是雷杰的儿子?”他压低声音叙叙地问,一路奔来,只想问这两个问题,雷杰啊,那是她最亲最亲的亲人,那样的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他都不敢想! “你妈妈告诉你了?”她倒是平静了,靠在墙上闭了眼睛,“你就这么想知道我曾经多么悲惨?这么想把我最深的伤痛挖出来看看?恭喜你,你做得很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心疼你……” “晚了,陆若言,事情早就过去了,你现在知道了,跑过来说心疼我,我就要感恩戴德地接着吗?我告诉你,我有多难过,不用你管,我的脆弱,不会让你看见,现在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她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决,忽然睁开眼睛,狠狠瞪着他。 “茉香,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走,你给我走!”她忽然喊起来,“络生,带他走!”说着顺着墙就蹲下,把脸埋进了手臂里。 “茉香,我……”他也蹲下,扶着她微颤的肩膀,害怕她真的哭起来,本来是因为担心关心才会突然跑来见她,怎么忽然就能成了这个样子? 沈络生已经破门而入把他拽起来,安诺和天天也跟进来,安诺蹲下抱着肩膀抖动轻声呜咽的阮茉香,天天也伸手摸着他妈妈的肩膀安慰,所有人都用敌视的目光看着他。他一失神,已经被沈络生拽到了门口,打开门把他往外一推,却并没有马上关上门,而是看着他叹口气摇了摇头。 “她受过多少苦?”他盯着沈络生。 “多少苦都已经过来了。”沈络生轻叹,还是“当”地关上了大门。 多少苦都已经过来了,意思是说他已经错过了替她分担把她找回的最佳时机吗?是的,当她面对着家破人亡的遭遇的时候,他在美国,和姜甜在一起,她只要想想这个,就没理由答应他什么。 而他看不到了的门里面,听到这一声关门,安诺推推阮茉香的肩膀,说:“行了,走了,别干嚎了!” 阮茉香从臂弯里把干燥的脸抬起来,一把把站在一边的阮天赐抱过来,说:“好儿子!”然后吸了吸鼻子。 陆若言弄巧成拙,本来已经得到机会,又被他自己给折腾没了,从这天起他给电话她,她不接,到她公司堵她,她就像不认识他,绕开就走,再送礼物给她,被退了回来。以前他和姜甜不高兴,也闹过冷暴力,可是那时候心里有底,知道她气消了就没事了,但现在可是真没把握,说不定阮茉香就就此不再搭理他了。 他老妈的学术会议开了两天,大会组委会又组织在周边游玩几天,不到一个星期也回去了,走之前特意又吃了顿饭,嘱咐他:“你要是真认定了阮茉香,可得收收你自己的性子,好好对人家,这姑娘受的苦太多了,跟了你再受委屈,就没天理了,你可得想好了!” 他没跟老妈说自己的悲惨境遇,嬉皮笑脸问:“妈,你不是不喜欢她吗?高中时候盯得那么严,连句话都说不上!”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你早恋,谁能支持?其实阮茉香还是个好孩子,自己能扛得下那么大的事,就说明很坚强很懂事,妈那时候不太喜欢她,也是因为上辈人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老太太掩饰着往嘴里送杏仁酥,眼角瞥着儿子怅然的表情,呵,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总在感情的事情上受困扰,也是命了! 陆若言是很高兴他老妈能这么接受阮茉香,可是一想到雷杰离开了她,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和老人,艰难走到今天,风风光光了才站到他面前,他就心疼得不能抑制。 晚上八点,阮茉香的手机准时响起铃声,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最怕回忆突然翻滚绞痛着不平息,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想念如果会有声音,不愿那是悲伤的哭泣,事到如今终於让自己属於我自己,只剩眼泪还骗不过自己。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的快乐或委屈,突然好想你,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的眼睛。最怕此生已经决定自己过没有你,却又突然听到你的消息。”她听完一整遍,这是她手机里面陆若言的专属铃声,从他得知三年前的事情的那晚起,每天这个时候,电话都会准时来到,这已经是第十五天了,她从来不接,却会安安静静听完这首歌。听完了,伸手把铃声按掉,手机仍然在桌子上亮,她看看趴在床上玩拼图的儿子,阮天赐听到声音停了,也回头看看她,母子两个互视着笑一下。 这个电话会亮一个小时,她怀疑陆若言也并不是拿着听筒等着她接听,只是想要告诉她他还没放弃。她身边所有的男性朋友都让她不要闹了,她既然是还想要和陆若言好,两个人就好说好商量,她这样折腾,无异于玩火,貌似为她着想,实际上那是男人的想法。美意第一个反对她和陆若言和好,认为他死性不改不可信任,她也明白美意有自己的主观立足点,不能全信,而安诺则主张一些温和的方法检验他能不能相信,和她的思路最接近的就是花晓,认为就应该往死里折腾他,折腾死了算报仇,折腾不死就是赚了。她当初以为自己修炼了这么多年,生死场上走过一遭的,很多事情都能看淡,可是遇上他她又开始沉不住气了。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拿起手机,轻轻按了接听键,拿在耳边偷偷听,那边果然是没有发现,只能细微地听到翻书页的声音,大约过了两分钟,才听到他试探着问:“茉香?” 她轻轻把手机放在床上,然后坐在儿子床上,说:“拼图做好了吗?妈妈看看!哇,天天好棒啊!这个是小兔子在干什么?在吃胡萝卜!胡萝卜,就是天天很喜欢吃的那个橘黄色的片片,在做成菜之前,就是这样的!那这个小鹿在干什么……” 陆若言不能确定是怎么回事,他想她大概是不小心接听了又没发现,不过这一夜听着她的声音,听着她走动,直到她说“乖儿子,睡觉吧,晚安!”他就轻轻对着手机说“晚安”,然后也关了灯睡觉,是这一段时间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天。 早晨醒来,阮茉香看看手机,才发现这通电话竟然一直没有挂断,屏幕上显示有十个小时之长,幸好她的手机是刚冲了电,她办的业务又是被叫免费。挂断的同时心里想着,陆若言你有钱也不带这么糟蹋的,可是如果他那边挂断这个电话,她此刻的心情,会是什么样呢? 这天早晨她桌子上出现了一盒奥地利产的莫扎特巧克力,卡片的留言是:“听说巧克力能让人心情好,多吃一点,说不定可以快点原谅我。ps:我真错了。”上次花晓去欧洲度假,曾经给她带过一盒,包装是一模一样的,想来陆若言这也是借花献佛,不过她今天就没有了送回去的狠心,拿出电量不多的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以后不要送这种礼物,我怕发胖。” 陆若言同样是盯着电量濒临灭绝的手机,耐着性子按键盘:“你那么瘦,就该胖一胖,再说你不想吃给天天吃,他快点原谅我也行!” “他更不能发胖!”她发出这一条,手机就发出了严正警告,她赶紧找充电器。 陆若言看着这条回复,会心笑出来,下一刻手机自动关机了。 酒后 从这以后,陆若言的电话她是接的,不冷不热说说一天里的事情,顺便也聊出许多生活的细节,比如她儿子上哪所幼儿园,他们公司最近忙不忙,她手下的那个跟班小妹,根本就不是做广告这块料。他也会跟她讲公司的近期项目,他手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可是没有更深入,她一直小心保持着距离端着态度,这样就很踏实。以前她曾经想要听他的声音,想到在手机上一个个按下号码,再一个个删掉,如此往复,到最后连打过去跟他说打错了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她不跟他出去,每次他说一起吃个饭,她都找借口拒绝。其实她每天晚上都没事,因为她要照顾孩子,慕扬从来不让她加班或者应酬,就算是到了赶工的时候,她也可以把工作带回家做。可她就是不想随便跟他出去,不仅仅是为了调他的胃口,她心里面也还是别扭的。 这样又是一个多礼拜过去了,陆若言终于找到了一个她避不开的场合和她碰面,五月初花晓过生日,每年都会办宴会,她总要参加的。今年花晓更是出幺蛾子,要搞化装舞会,鼓励大伙儿穿得千奇百怪出场。不过他约阮茉香的时候,她还是说自己有点事,要晚到,不能跟他一起走。 他作为公司总经理加程逸的多年好友,自然是很早就要到场,地点就在程逸家的别墅,大厅和后院连为一体,轻歌曼舞霓虹闪烁。他自己是穿了件扮作书生的青布长衫,手里拿一把折扇就搞定了,到场的人里面明显分为两派,一派是公司里面和花晓关系不错的同事,这些人穿得还算保守,弄件三件套复古西服就说是扮民国公子,而另一派则光怪陆离什么都有,那是花晓在艺术圈里的朋友。他环视一周,果然阮茉香是没到,他很想知道她会打扮成什么样,会不会也和那些搞艺术的一样,穿得少一些,或者扮个兔女郎什么的。 说起来花晓也是个人物,从初中开始就和程逸在一起,两个人就真走到了今天没分过手,还能让程逸一直对她言听计从,没两下子办不到。花晓是学现代艺术的,不过大学毕业前的主要职业就是网络作家,江湖人称花蕊夫人,红极一时。和程逸结婚以后,她一方面自己创作,另一方面接手经营盛传旗下的文学网站,想法有时候很是独特,有一些听起来无厘头,到最后却又很奏效,这样的人只能说是有天才。 他一直都在窗旁站着,眼睛时不时就溜一下门口,眼看着宾客差不多是都来了,她还没一点动静,惹得他想打电话。出租车终于驶来,堪堪停在程宅门口,阮茉香抱着她带来的礼物下车的瞬间,他无限敬佩自己选了今天这件衣服。只见她穿着一件青灰色布旗袍,很像是三十年代的女学生,头发从中间分开,梳了两条辫子垂在胸前,手里抱着一个画轴,和他真是要多搭配有多搭配,他把折扇抵在唇边掩着笑意。 “莫若!”花晓一下子就迎上去拥抱她,“怎么这么晚才来?” 她也拥抱着花晓,解释:“今天络生和安诺都有事,我把天天送到慕扬那边,才过来的。给你,生日礼物!” 不知什么时候,戴着瓜皮帽的程逸已经站到了陆若言身边,低声问:“你们两个商量着穿的衣服啊?” “心有灵犀!”他忍不住臭屁。 “切!用不用我们加个环节,穿着搭配的男女来个激吻什么的?”程逸贼溜溜看着他。 他看出程逸是取笑他,并不接话,转而问:“对了,她刚才提慕扬我才想起来,你的那些表兄弟怎么都没来啊?” “我老婆过生日,犯不上跟他们拉近乎吧!往年慕扬还来的,不过今年他们家那位挺了肚子,再说何芳和花晓关系一般。” 哦,妯娌之间关系一般,倒是都和阮茉香很是亲热,他是早就知道她对付女人有一手,没想到这么多年是越练越精了! 这时候花晓已经打开了阮茉香的生日礼物,画轴里面是一幅字,“解语花”三个字写得写得很大很飘逸,她的字又精进不少。花晓看了当然是高兴,又是一个大拥抱,叫着:“莫若,你真是太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这时候他和程逸走上去,程逸有意打趣,说着:“我想起来了,茉香高中的时候就拿过书画比赛的名次,哎,若言,那时候你也拿名次了吧?这些年怎么不见你画了?去了趟美利坚,童子功都废了吧?看看人家茉香!” 陆若言不跟他一般见识,站在阮茉香身边低头看字,在她耳边说:“确实写的很好,功力深厚。” “谢谢陆总夸奖!”她微微向旁边躲了躲,躲过他的气息,巧笑起来。 程逸和花晓两口子,四只眼睛溜溜地盯着两个人,花晓及时喊了一声:“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跳舞!” 音乐马上奏响,打扮成老地主和地主婆的男女主人领先开舞,穿着怪异的人们一对对划入舞池,陆若言弯腰把手伸到阮茉香面前,说:“女士,能赏脸跳一支舞吗?” “是陆总赏脸。”阮茉香没有犹豫,把手放在了他手里。 华尔兹乐声悠扬,两个穿着复古又奇迹般登对的人在舞池里旋转,长衫和旗袍的下摆都随着动作飘荡着,他低头看她条辫子尾端别出心裁地缀着的两朵小雏菊,捏捏她的手,说:“我们俩今晚很配啊!” “呵,”她大方一笑,“我还想问问你,你这个袍子哪儿弄来的呢!” “大一的时候参加演出,说群口相声,当时一人做了一件。” “哈哈,你还说相声?” “当时年幼无知,现在想来不堪回首!” “不堪回首的事情有很多。” 他敏感地觉得她意有所指,转移话题说:“我刚才听花晓叫你,叫的不是你的名字吧?好像是莫若?” “对,那是我笔名。” “哪两个字?”难道是阮茉香的茉,陆若言的若吗? “追悔莫及的莫,天若有情的若。” “什么意义?” “就是不如,不如不这样做,不如那样做,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 他还是觉得她话里有话,可也不愿深想,问:“笔名?你还在写作?” “对啊,写了就发在你们公司的文学网站上,不过写了很久也没写出什么名堂!”她抬起头,微微笑,很平和地看着他。 目光如此坦荡,他反倒是没得往下问了,这时候音乐停了,她就要松开他到旁边去,他一把抓住她,说:“再跳一支。” “我渴了,先喝点东西行吗?”她笑得有点顽皮。 两个人拿了一边桌子上的红酒,也不管解不解渴,没一会儿就喝了两杯,这时候第三支舞曲响起,他再次邀请,她再次欣然答应。 这一次的曲子比较快,两个人跳得气喘嘘嘘,又喝了酒,脸都有些红,终于换了一首慢许多的,他半拥着她在舞池里滑动,很有预谋地问:“去年花晓生日宴会,你没有来,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躲着你!”她直言不讳。 “为什么躲我?为什么要隐瞒我你的事情?为什么想要让我误会你是坏女人?这些疑问,现在可以解释给我了吗?” “我那都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对你说no,你不明白?” 为她的直白,他苦笑出来,也坦白承认:“我大概是不想明白,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坚决对我说no?” “这个,你还是自己悟去吧。不过今晚高兴,你说什么,我都会说yes,不过只限今晚。”她忽然非常魅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险些认不出来了,阮茉香也可以有这么样的表情?他把她拥得更靠近一些,在她耳边说:“那么我可就抓住时机啦!阮茉香小姐,可以今晚都只和我一个人跳舞吗?” “yes!”她声音里带着笑意。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跳了下去,快的慢的,古典的现代的,只有累到不行,才到一边喝一杯酒吃点东西,然后继续。陆若言在跳舞这一点上充满自信,于是棋逢对手,阮茉香跟随着他的脚步,在舞池里,在酒精的作用下,忘记过去和未来,只有面对面的这一刻,终于真诚的笑脸,high到不行。最后一只舞,他们已经默契得不得了,几乎拥抱着滑出每一个节奏。 “茉香,只有你能让我这么快乐。”他在她耳边说。 “但是,我要的并不是快乐。”她轻轻笑。 酒会结束,他要送她回去,她坚持打车,于是两个人在路上拦一辆车就钻进去,她还轻轻哼着舞曲。 他想跟她说点什么,但是什么都说不出,又觉得这样也挺好,事实上他的身体里面,强烈地燃烧着某种欲望,让他几乎没办法自然开口。似乎她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自顾看着窗外,很快就到了她家楼下,她摆摆手笑着说“谢谢”就要下车。 不能再忍下去了,他忽然拉住她,用了很大力气,接着就扑了上去,双手按着她脆薄的双肩,嘴唇不由分说覆上,酒气和酒气相接,他都不知道她有没有反抗,有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觉得她牙关开始是闭着的,他就用舌头撬,终于成功,两个人的唇齿充分接触,舌尖缠绕,她回应着他,如此默契,似乎只有和她才能这样吻。 不知道这样吻了多少时间,他们终于在彼此温热的气息中稍稍分开,他知道自己失控了,但是看着她朦胧的目光就知道只能继续下去,他哑着声音对她说:“到我那里去?”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气若游丝地说:“yes。”他就已经告诉司机他的地址,回过身来紧紧把她扣在自己怀里,他必须确定她是真的答应了。 “这么大的房子,就你一个人住啊?”这是阮茉香闯进他家门的第一句话,声音有一点黏黏的,让人确定她还醉着。 他想把她打横抱起来扛回卧室,可是又觉得操之过急,于是从身后抱住她,吻着她的耳根,低低地唤:“茉香……” 乱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阮茉香仰起头来,忽然用一种略带天真的声音问。 “我爱你!”他毫不犹豫,低头吻着她旗袍领子以上露出的一小截脖子。 她顿了一下,继而呵呵笑出来,说:“这时候确实不应该罗里吧嗦,浴室在哪里?我要先洗澡!” “走!”他一把把她抱起来。 “我要自己洗!” 陆若言在浴缸里放好了水,回头看看站在一边衣着整齐的阮茉香,她一定坚持先洗澡并且要自己洗,他虽然也觉得一点煎熬,可是又庆幸,因为这说明她是比较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自己洗吧,我在外面冲个凉就行,没有女人的衣服,我的浴衣不介意吧?” “嗯。”阮茉香脸色绯红,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不好意思,拆掉自己的辫子,三两下盘到脑袋后面,伸手试了试水温。 陆若言言而有信地推门走了,阮茉香把衣服脱干净,站在镜子前面,发起了愣。她是清醒的,她酒量一般,但是醒酒很快,她今晚绝不是冲动,而是有预谋的,不然不会没头没尾表示他说什么她都说yes,对这个决定她没跟任何人商量,但是一点都不迟疑。刚刚她问他是不是特别喜欢她,是把从前的问题还给他,虽然那三个梦里面都没出现过的字让她身心都柔软,可是他显然是不记得自己问过那样欠抽的话了。以前每一次想起他竟然敢那样问她,她都有一种把他挫骨扬灰的冲动,可是今天,我爱你三个字,也只好像甜甜嘴巴的糖果。 她把自己放在热水里,手指抚摸着身体,听着咚咚的心跳,跟自己说,不紧张不紧张! 而陆若言怕她会洗完了等在外面,只是简单冲了凉,对着镜子看看自己保持得非常不错的身板,本来想吹吹头发,转念又觉得湿发好像更具诱惑,拿毛巾擦了擦就出去了。她还没出来,他把她带到的是楼上那间有天窗的卧室,此刻他听不到浴室里面任何的声音,就站在两个人当年共作的这幅画前面,直到浴室的门轻轻响了一声。 她穿着他的浴衣明显是嫌大,手里拽着一截免得下摆着地,脚下是关着的,用一种有点无措的目光看着他。陆若言其实是一个个性不太爽利的人,从小就没有一是一二是二的魄力,他最擅长的是循序渐进切香肠,这一招润物细无声让阮茉香小时候吃尽苦头,而现在他更是练就得炉火纯青。看着她呆呆的样子,他没有上去吻她抱她,而是伸出手,说:“过来。” 阮茉香拽着浴衣,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一直盯着的画,然后微微笑出来,说:“你还留着?” “你还记得,真高兴!”他浅浅地笑,用自己的声音魅惑她,低头看她露在外面的精细锁骨,暗暗咽了口唾沫,开始把衣服往下拽。 她忽然抓住胸前的衣襟,说:“我背上有道疤,很难看。” “我看看。”他已经把她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她的背展现在他眼前,细长的疤痕从肩胛骨延伸下去,两边的皮肤紧紧合拢,好像断掉了一个翅膀。 “不,很美。”他的手轻轻扫过,嘴唇已经覆上了那道疤痕。 他轻轻一拽,就让整件浴衣委顿到了地上,这样吻她,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手指像是火把,所过之处点燃她每一个细胞,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可是他的嘴唇又覆上来,不准她咬着,细细地吮着她自己咬出来的小牙印,似乎是在鼓励她叫出来。 他终于把她抱上了床,黑发在枕头上铺撒开,衬得她的脸愈加娇小,他吻着她身体每一点敏感的所在,手向下轻触花心。她在慌乱中盯着他微微变形却仍然漂亮的脸,在她碰到自己那里的时候,一个激灵,他俯下身吻她的锁骨,她就看到天窗外面的星星,忽然有一种被偷窥的错觉,艰难说:“房顶,能关上吗?” 他愣了一下,继而嗤嗤埋在她耳边笑,爬到床头摸了个按钮,两块板子缓缓合拢把他们与天空隔离,可这两块板子是……镜子!阮茉香傻傻看着两个人身体胶缠的样子,有一种羞愤而死的冲动,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说:“关灯!” “不,我得看着你!”他再也不跟她啰嗦,手指在花苞上蹭了两下,就向里面探去。前戏这么长时间,包裹在里面的丰沛汁液在他的刺激之下,一下淋在他手指上,他满意地把液体蹭在她大腿根上,说:“看,你很敏感。” “闭嘴!”她狠狠用膝盖顶他。 他却趁机抓住她的腿,毫不犹豫倾身,刺了进去。 “你给我轻点!”她疼得倒吸冷气,声音里一点撒娇的成分都没有。 他也马上感觉到了不对劲,拢在她身上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没有过? “怎么,怕了?”她给出一个气急败坏的挑衅眼神。 怕个头啊,他快疯了!他想要拿出自己所有的技巧取悦她,尽量小心,知道会弄疼她,可是到了最后还是失控了,紧密的契合,两个人都陷入了无法掌握的疯狂。她是这样好,她从此是他的了,是他一个人的,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出了汗,淋漓尽致,却觉得她只是得到了一点点快感,更多时候是在承受,一定是很疼的。他没有和处女做过,和姜甜第一次,是上大学的时候,他以为他们都是第一次,却发现她不是,虽然心里不是不介意,却也没有追问过。 他帮她擦干净腿上的血,她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躺在那里看着他。他躺过去,抱着她,问:“疼不疼?” “嗯。”她只是发出一个音节,没有回应他的拥抱。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她看他一眼。 “我没想到是这样,我弄疼你了……”他发现自己完全表达不出此刻的心情。 她冷笑了一下:“难免的,没必要道歉。”还是有点误会吧。 “茉香,这些年一个人过得很辛苦吧,以后……” “嘘……”她忽然转过身来埋进他怀里,“别说话。” 好,那就不说,反正来日方长,可以慢慢说。她的身体抱起来非常舒服,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都非常快,皮肤毫无遮拦紧紧贴合在一起,她呼出的热气喷在他颈窝的位置,很快就变得无法忍受。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除了那道伤疤,其他地方的皮肤都非常光滑细致,散发着清香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去闻去吻。手和嘴唇都在留恋着她的身体,她很快就有了反应,摆着腰,发出一声不太情愿的呻吟。 “嗯?”他目光迷离地望着她。 “还在疼……” “我不想让你疼,我想你快乐。”他细细亲吻,给她足够时间准备。 他尽量温存,缓缓撕磨,这种节奏却和脑子里面某一个频率达成了共鸣,仿佛全部的意识都和在一起,他终于感觉到这场爱的意义,不仅仅是身体的满足,更多是灵魂的交流,他们找寻到了缺失的另一半,不能再分开。而她简直不能相信这具身体还是自己的,早就不知道疼了,连胀的感觉都渐渐消散,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经都在爆炸,放射出小火花,把她最后一点理智化为灰烬,无法控制,她模模糊糊地想,这个决定果然是对的!律动中两个人半睁着眼睛互视,他吻她的锁骨和耳根,控制着她的身体不要紧张,他们都出了汗,空气里味道极致暧昧,迷乱中仍然互视,仿佛要盯到心里灵魂里去,直到同时攀上顶峰,阮茉香尖细的呻吟声增加了他的快感,他忍不住俯身去再给她一吻。 其实还是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但是突如其来的困倦感让他睁不开眼睛,也许是一个人漂泊了太久,靠岸的时候只想放松神经,他把她霸道地箝进怀抱里,意识就模糊了。 感觉到她轻轻挣脱他,摸索着下床,他问了一句什么,她答:“我想去冲个澡。”虽然他不想她离开,却也没坚持,黑甜的梦乡马上袭来,随她去吧。 第二天醒来就很晚了,身边没有人,他睁开眼睛想了一会儿,看到床单上的血迹,才清醒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是她并不在,房间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她已经走了。这个事实,很难接受又似乎顺理成章,他觉得别的女人不会这样,但阮茉香这样做,很正常。起身换一条床单,如果那个女人不提这件事,他决定私自收藏这条床单。 又确认了一遍房子里面没有人,浴室确实有人用过,阳台上有一包剩下一半的女士烟,说明她还曾在阳台上吸烟,客厅里留了一张字条:“我有事,先走了。”落款是连名带姓“阮茉香”三个字,字条旁边放着已经有点蔫了的两朵小雏菊。 他拿起字条端详,她的字一向是漂亮,写自己的名字,非常熟练潦草,就和他的名字的形状有一点像,曾经还因为这个闹过乌龙。以前热衷于在楼道里写她的名字,写在隐蔽的角落里让她找,她总是找不到,笨笨地求他告知,而她写他的名字,总是写在很明显的位置,不仅他可以找到,他妈妈还问过那是谁写的。那个笨丫头!他从前回忆起他们那一段,总感觉有点酸涩,今天,终于觉得那笨拙得很温暖。 拿着她的烟,这才知道她有吸烟的习惯,他不吸,也不喜欢别人吸烟,但是从盒子里抽出一支细长的烟卷夹在手指间,放在鼻子下面闻闻,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一点水果和薄荷的清香。 他拿出手机来,想要打电话过去,又有点犹豫,好像说出话来会尴尬,最后选择了发短信:“你的烟落在我这里,什么时候还给你?” 那边回复很快:“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现在就可以,我在c医大。” 这个“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似乎就是在说没必要,但是既然没有把“没必要”三个字说出来,他就权当没听懂,换衣服打车到c医大。 苦肉 c医大是y市最好的医科大学,祁展在这里念儿童心理,他的导师秦教授,是阮天赐的主治医生。每个周末阮茉香都要带着儿子到c医大秦教授的实验室接受治疗,她和祁展也就是这么认识的,后来还是通过祁展认识了他师姐安诺。 陆若言到了c医大门口,给她打电话,她给他指了路,让他自己走到心理学的实验楼,她下楼去迎他。他又不是自己开车,只能走过去,远远看到她穿着一身灰蓝色系的休闲装,头发低低地扎了一把,很显然是回家换了衣服。他脑子里没有丝毫印象曾经拥着她睡觉,很可能她是连夜离开的,但是他想要装作不知道。 “怎么走得这么急?也不叫醒我?”他笑着摸摸她的头发。 她向后退了一步,回答:“要送天天过来治疗。” “哦,天天在这里治疗啊?还要多久?我陪你们吧,中午想吃什么?” “你干什么呀?”她忽然莫名其妙盯着他,“成年单身男女酒后乱性,你不会还想负责任吧?陆若言,你没这么玩不起吧?” “你说什么?”他心往下坠,火气就往上涌,“只是酒后……” “对啊,你以为是什么?”她轻飘飘看着他。 “可是你……” “哦,不好意思,没有事先告诉你我是处女,说起来二十六岁的老处女是很让人尴尬,我感谢你帮我摆脱这个难堪的身份,还有,昨晚的经历还算愉快!”她说得若无其事,轻轻一笑,要多轻浮有多轻浮。 他一时失了方寸,眼睛盯着她只想冒火,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不客气!” 这三个字一出,阮茉香也冷冷脸,抱起胳膊和他对视着,空气都剑拔弩张的,可是两个人都说不出任何话来了。这时候祁展从楼里颠颠跑出来,有段距离就开始喊:“茉香,你怎么还不上去?教授有事找你!”跑近了发现大姐大脸色不对,再看看陆若言,马上说:“你怎么在这儿?” 好啊,阮茉香,从他的床上爬下去,就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他一见到祁展,火气更大,可是人家根本没给他发火的机会,冷冷说:“陆总,我还有事,祁展,替我送送陆总。”说完转身就走了。 祁展顿时觉得自己有一种代言人的殊荣,拖着声音问:“陆总这大驾光临是所为何事啊?” 陆若言本来是一腔斗败了的丧气,面对着这个小情敌忽然又来了斗志,而且是激起了更饱满的斗志,轻轻一笑,说:“我来看看自己的女人,要向祁小公子你汇报?”“你的女人啊?”祁展嗤笑,“好吧,你的女人让我送送你,走吧!” “送就不必了,不过,麻烦你把这个交还给她,她昨晚落在我那里了。”他说完看着祁展愣住的表情,心里顿时痛快许多,他也终于摆了这女人一道! 祁展怀着一种侥幸心理回到实验室,里面办公室里阮茉香在和秦教授说话,他就在外面等,把她等出来,伸出手把已经皱巴巴的烟盒递给了她,说:“他给你的。” “哦,”阮茉香非常平静地拿过去,“怎么都皱成这样了?你弄的他弄的?” “都有吧……”祁展摸摸鼻子,“你昨晚在他那里?” “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们……” “嗯。” 少年的心啊,碎得一片一片的。 而有为青年陆若言的心,则并不是碎了,他只是疼,很疼,跟这女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他会不会得心脏病啊?回忆着她刚刚满不在乎的表情,他真是想一把掐死她,她要折腾他到什么份上才肯罢休?心疼到麻木没感觉了,他接着是感觉胃疼,常年在外,回来工作也忙,有点小胃病是正常,昨晚没少喝,早晨又没吃饭,再被她气一下,不疼才是奇迹。他按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胃,伸手叫出租车,方向却不是他家,而是程逸那里。 昨晚他的车放在了这边没开走,他到达的时候,程逸两口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闲情逸致,就在他车边上等着他,程逸见了他上来就问:“昨晚你和阮茉香可是一块儿走的啊,怎么着,吃到了吗?” 他一把把程逸推开,就要上车。 “这是什么脸色啊?好像被s&m了一样!”程逸不依不饶过来拉他。 “吃顶了,行了吧!”他没好气挣开他,拉开车门钻进去,一脚油门就跑了。 花晓披着大花披肩,捏着咖啡杯的细柄,幽幽说:“我就说茉香不会这么容易让他吃到!你输给我一顿法国大餐啊!” “你看他像是没吃到?没吃到也比现在好点吧!” 花晓呆了呆,大呼:“言之有理,得给那丫头打个电话!”说着三步两步往回跑。 陆若言一口气把车开到了五环上,这里路上车不多,他做好了被开超速罚单的准备,小速度就飚上去了,眼看着速度表上的指针向着二百靠近,飞速后退的一切都开始不太真实,他想,如果他这时候出了车祸,哪怕是撞在路边桩子上,那个女人会不会着急一下。这样想着车速却降了下来,他不是不敢,是不忍心,他还不能确定她到底是完全不在乎他,还是仅仅想让他吃些苦头,如果她还有一点顾念旧情,他那样做都给她太大打击,毕竟雷杰就是这么死的,她对这个肯定有心理障碍。 他把车停了下来,自己下车趴在路边的栏杆上喘了两口气,小的时候他对她有些身不由己,理智和情感总是在矛盾,不是不辛苦的,现在他是全心全意想要她,可是但凡遇上跟她有关的事情,他还是不明所以。 y市的天气热得早,风却总是很大,五环路上大风呼呼啦啦灌满他单薄的衬衫,有点冷,加上胃还在疼,身体就不太舒服,头好像也开始疼,他灵机一动,决定,装病。 说是装病也不尽然,他把车开回到家的时候,确实是觉得病了,毕竟生病这个事情,很多时候都需要情绪来渲染。他到了家往床上一躺,衣服也不换,直接打电话:“喂,阮茉香,我生病了!” “嗯?”阮茉香正坐在咖啡馆里接受花晓的审问,抬头看看对面,“怎么病了?虚的呀?” 他真是好气又好笑,把声音拿捏得更委屈,说:“还不是被你气的?一直没吃饭,又在外环上吹了风,现在胃疼头也疼,还可能发烧了……” “生病了就去医院,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我想吃你做的面条,就是小时候做的那种……” 你以为你是怀孕了啊?还挑嘴!她想要骂回去,可是张开了嘴声音又出不来,卡了好一会儿,说出来的是:“我一会儿就过去。” 花晓听到这一句,马上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她讪讪收了电话,谄媚地说:“我好像是把他给气病了,我想过去看看病成什么样了!你看,只有见到他,才能有进一步折腾他的机会嘛!” “得了得了,你就别争气!反正这是你的事情,不用跟我汇报!”花晓白了她一眼,从钱包里拽出张红票子扔在桌上,自己先走了。 她到的时候,陆若言为了营造自己卧病不起的气氛,是遥控着电子门给她开门的,她手里拎着食物和药,上楼看那个带天窗的卧室,发现没人,又下来找,才在另一间卧室里找到他。这间卧室的特点是窗户大,一整面几乎落地,此刻的阳光虽然已经可以算是夕阳,可颜色却是最好的时候,满满地落在某个装病的漂亮男士身上,画面其实很挺可爱的。 “我看看,病成什么样了?”她声音不大,却是戏谑的语气,俯身看着他。 他听到了,但是故意不应声,只是皱着眉侧了侧头。 她试了试他的体温,再看看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决定既然来了就仁至义尽算了,动手开始解他的衬衫,半拽半哄地把衣服脱掉,接着是裤子。这可真是甜蜜的煎熬,陆若言觉得自己体温真的在升高,假扮发烧没问题了,她的手解开他的皮带拉开拉锁的时候,他可爱的小兄弟不受控制地亢奋着,他还真是害怕她由此发现他是装病的。不过她好像注意不到这些细节,脱了他的衣服就把他蒙进被子里,掖严实被角,又出去了。 其实阮茉香从看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在装病,开玩笑,她家里养着雷杰和洛可可这两个人品种优良的后代,斗争经验不是一般的丰富。不过看在他装得挺辛苦的份上,就想看看他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而且他皱着眉头装柔弱的小样,她还挺爱看的! 做了他要的面条,盛好了又倒了杯热水,推门进去一起放下,推推他说:“面做好了,起来吃吧,吃完饭再吃点药,我帮你拿好了。” 其实陆若言是真的有一点不舒服,被她扒光了塞进被子里,又不敢乱动,就有点迷迷糊糊的,她一进来他才开始醒,本来想趁机抓住她,还没完全清醒呢,她倒先走了。他醒来适应了一下灯光,鼻子已经敏感闻到美味的味道,被他定义为疼的胃貌似只有饥饿,感冒的先兆是一点也没有了,他真是恨自己的身体怎么就这么好! 阮茉香当然不会只给他一个人做饭,在外面慢条斯理吃完一整晚汤面,碗洗干净,才进门去看他的情况。他还在吃面,药都没有动,她张口就说:“我都吃完了你怎么还没完?” “胃不太舒服,确实一直都没吃东西……”他本来挑起一缕面条,又放下了,轻微的无力被他表现得很充分。 她抬头看看马上就要黑下来的天色,心里也是一紧,说:“那就别吃太饱了,先吃药吧。” “不行,你做的,不能浪费!”他马上护住手里的碗,摆出任性的孩子气。 “好好,你吃吧,不管你!”她忍不住笑出来,“那头还疼吗?还有哪儿疼?” “头不疼了,心疼。”他放下碗,对着她撒娇,其实这个女人最是心软,最吃软的这一套,他以前就知道的。 “哦,速效救心丸的,没有!”她把胃药推给他,“没有别的事我得回去,我儿子还在家等着我呢!” “茉香,别走!”他一着急,起身来拉她。 她调动起所有气急的细胞,瞬间翻脸,质问:“你还想怎么样?陆若言,我的话都说清楚了,别好像你吃了亏一样好吗?” “可是,你毕竟是把那个第一次给了我,这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时间地点心情都合适,事情就发生了,对我来说除了第一次会特别疼之外,就没什么不一样!你是哪个朝代来的,不是还去过美利坚呢吗?还有处女情结是怎么的?” “可是这么多年,你就从来没有过时间地点心情都合适的时候?” “这种涉及到我人生失败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可是你还是来看我了,这就说明你心里有我,不要这样自欺欺人好吗?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陆少爷,收起你的自恋,好吗?我来是因为你说我把你气病了,我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那你能不能为你其他行为负责任?”他发现她脸上微有松动,马上嬉皮笑脸。 “陆若言,你别耍无赖,我看你也没事了,我走了!” 阮茉香极其庆幸自己对于他要说的话猜到了七大八,并且做了充足准备,否则也很难蒙混过关。长久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个不会吵架的人,如今看来全不如此,她这几次都能因为一点小事把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明知道自己无理取闹,还是忍不住气他,想来那些吵架的人,是对这件事有快感的! 不信 陆若言一觉醒来,天还没大亮,床上自然是不会有人陪伴,他本来就没什么病,吃了药睡一觉早没事了。昨晚她说走,他一时要面子没有及时阻拦,后悔得要死,自己跟自己较劲,翻腾到半夜才稀里糊涂睡过去,统共没几个小时。这种伪劣的苦肉计其实是下下策,她肯定早就发现,他这一次又弄巧成拙了,可是他就是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既然是醒了,就冲了澡围着浴巾到外面找吃的,却猛然看到大厅沙发里面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看起来已经坐了很久,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还不明亮的晨光落在她身上,明暗之间显得格外冷静,听到这边的声音,冷厉的目光就射了过来。他突然看到个大活人,先是吓了一跳,但马上就被惊喜盖了过去,她竟然还没走! “去穿件衣服,我们谈谈。”她非常平静,说完就收回了目光,似乎他裸露的身材一点不能吸引她。 她昨天确实是想走,可是从他房间出来,又觉得这样走了有点无以为继,或者说,她自己先混乱了。花晓跟她说那种关系一旦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就不一样了,男人心里就有底了,何况她还是个处女,更要命的是女人自己也会有一种归属的感觉,尤其过程再和谐点,身心都离不开这个人了。之前她是不太相信的,可是现在貌似真有点,她想要换一种方式折腾他了。 陆若言随便套了两件衣服就冲出来,生怕她走了,上来就问:“你一晚上都在这儿?睡在哪儿?” 她完全不回答,看他一眼就错开了目光,说:“陆若言,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干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他无比直接。 他太直接了,反倒让她噎了一下,半天才缓缓说:“你不是问我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吗?现在你都知道了,天天那么小,我姑姑疯了住在医院里,我必须要挣钱,挣很多钱,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其实这三年虽然辛苦,可是真的太多人帮我我才能走过来,有时候想想自己小时候,真的太不懂事,拿自己的身世当做一种资本,还虚伪地说不想要怜悯,其实那有什么好怜悯的?我没有父母但是家里人还不是加倍疼我吗?真的太不知足了!而值得怜悯的时候,我又有什么权力阻止别人怜悯我?你知道雷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是眼睁睁看着车祸发生的,那就是天塌了的感觉,那个时候就感觉活着太沉重了,如果没有天天,我真的会活不下去!后来慕扬把我带到了这边,手把手教我,把我捧到今天的位置上,我忙起来的时候,孩子只能交给络生和安诺,这孩子情况特殊,我们也不敢随便请保姆,还有祁展,他为天天的病操心不比我少,我想让他来拍广告,他明明不喜欢还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他也帮忙太多了! “在我最难的时候,是这些人陪我走过来的。陆若言,你说你找我,也许你想找回的是十七岁时候的阮茉香,不是今天这一个,如果你是遗憾没能得到过我,我已经给你了,这就是今天的我,没有条件跟你风花雪月,我从来都不在乎爱情,现在只能更不在乎,我想这并不是你想找的人,不要再纠缠。” 陆若言是悔恨的,为什么,他没能早一些发现自己的心意呢?他想她怎样怨恨他都不过分,因为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不在,他和别人在一起,可是他也不能让她误会。强自把悔恨先压到一边,他急忙开口解释:“我不是遗憾那个,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你听我说,茉香,见不到你的这么多年,我经常想起你,想我们在一起时候的很多事情,我知道自己那时候的一些做法不对,我也欠你很多,但是这些都不是我再回来找你的理由。我找你是因为我终于意识到我爱的是你,我爱的是你最内里的东西,我总是想起来你问我有没有梦想,你说你为了梦想可以挨饿受冻,你在最难过的时候还是在笑,你跑一千五跑到晕倒,你脚崴了还倔强地推开我,你永远都对生活充满热情,这些不仅仅是触动我,而且影响我。在美国每次遇到困难,遇到难过的事情,我总是跟自己说,先笑笑,如果阮茉香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不会当个事,我总是在深夜里回忆起你的笑声,然后辗转反侧。怪的是我太迟钝,我太晚明白什么才是最珍贵的,当年我以为自己并不十分喜欢你,轻易地放开了手,在我明白追悔的时候,你还在这里,我就不能再让自己错一次。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会珍重你,我要找回的不是从前的你,因为你一直都是这一个,我知道,你没有变。” 他一直认真而灼灼地望着她,可她一直都不敢直视他,侧着头听他表白,心里面已经是地动山摇,脸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动,他话音落下半天,她才开口:“人怎么可能不变?什么梦想,我早已经没资格追求梦想!今天的阮茉香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不再会笑了,那些都是小孩子的把戏,我能抓得住生活已经很不错。如果你要说当年,那些事情我也仔细想过,当年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本来是对感情没有信心的人,可是第一次动情,即使是我也难免陷得太深,明明知道你这个人不能抱幻想,还是陷了进去。那个时候我总是觉得你不喜欢我,你只是发泄你的欲望,其实是我自卑,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发泄欲望总归需要先产生欲望,可是你也不要说得好像你有多不忘情,你也说你那时候不十分喜欢我,不管你以后是怎么想的,那个时候就是没有珍惜,没有给过我任何可以以你的女朋友自居的暗示。而我呢,因为自卑,所以自尊心太强,理智里不能忍受你的行为,感情上又不舍得放弃,也许是我虚荣,也许是笨,总是显得很别扭,脾气忽冷忽热,想来也并不能给你什么愉快的感受。那不是一段值得念念不忘的感情,因为美好的回忆并不多,更谈不上什么刻骨铭心,我那时候不是个好女孩,现在也不是个好女人,只是那时候我愿意变得软弱,而现在,我只能做我自己,因为生活已经不许我再软弱。而你,陆若言,我和你认识是在十年前,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有可能,你不能,因为我不会再相信你,我对你的信任,早在那个时候就用完了。” 她说完站起来就要走,陆若言还没想明白,只觉得不能让她走,情急之下一把就抱住她,嘴唇蹭着她的耳朵喃喃:“茉香,在我回来找你的这一年里,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你,没人肯给我关于你的消息,那是一种绝望的等待你知道吗?可是我命令自己不能吸烟,酒也尽量少喝,定期去健身,努力工作,有空闲时间就看书,我希望有一天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值得你欣赏的人。那个时候我从美国回来得有点突然,好像是意气用事,但是这一年我想明白很多事,我现在做的事情,是在完成我的梦想,我想要好好爱,然后一起过一辈子的女人,确实是你。不是那种爱情小说里说的一见钟情,不管你是什么样反正就是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我爱的是这样的你,很清醒。所以我不再会像小时候那样迷茫,那样矛盾,相信我,再信一次,这一次,是一辈子都不要再分开!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点怀念吗?” 她的背感受到他咚咚的心跳,鼻子突然就开始发酸,怎么可能?就因为他的拥抱他不可信的海誓山盟?她活到今天难道还能被这些东西感动?她深呼吸两次稳定情绪,然后挣开他的手臂,低声说:“陆若言,你不能总是这样故技重施,不能因为想留下我就蛊惑我。煮好的粥在厨房里,还有一点小菜,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他被她的冷静伤到了,身子一下子僵硬,可还是再次上前把她抱住,说:“我要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相信我?不要说你根本就不在乎好吗?我是不确定你还喜不喜欢我,可是我知道你不是完全无所谓的,在重新遇到你之前,我想你找你,可是心里也难免有不确定的感觉,害怕有些事情是我自己的幻觉,可是见到你之后,我更加确定你就是我这辈子最需要的。你说你不是从前的那个人,我也不是,你现在不相信我,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个小小的机会,你慢慢来了解现在的我,然后再判定我能不能相信。” 他的手臂牢牢地锢着她的肩膀和腰,她的脚几乎离地,她拼命找寻着理智,才说出话来:“自从和你重逢这一段时间,我承认你对我很好,非常好,好到我都不太相信你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人,可是我无法判断。我了解你,你也太了解我,就像是一场考试,你已经预先知道了出题路数,况且还有沈络生慕扬他们盼着我嫁出去的帮你作弊,那么你就是答满分,我又怎么能确定你真正的一面是什么样呢?” “不对,这不是考试。最准确的考试是日积月累,日久见人心,你想要知道我真正的一面,只有慢慢地发现,我可以保证,这一段日子我从来没有压制自己的脾气刻意对你好,我为你做的事都是因为我想要那样做。你要知道人的心,是需要时间的,别人的和你自己的都是一样,人总是要遇到事情才能显示出本真的一面,我们每天都会遇到事情,你有的是时间考察我,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其实很不错。” 她听到最后忍不住笑出来:“绕来绕去,还是自我感觉良好!” 他一听她笑就放心了,说:“怎么样?我不逼你做任何事情,我就是想要个接受考察的机会,答应我吧!” 她笑出来就后悔了,这时候怎么还忍不住笑啊!重新板起脸来,声音却只是矫情:“我凭什么浪费时间考察你啊?有空还要考察别人呢!” 他一听也乐了,抱起她坐回沙发上,把她放在自己腿上牢牢圈着,说:“你还想考察谁啊?是苏谦那个花花公子,还是祁展那个小孩儿?” 已经这样,实在也矫情不下去了,她白了他一眼,说:“说不定我能遇见更好的呢!说起来好男人都让我给放过了,络生和慕扬都很好的!对了,我可不可以考察着你同时考察别人啊?万一我考察你个三年五年的,最后还是不满意,到时候都人老珠黄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你就坏吧你!”他现在知道她是故意气人,对着她修长的小脖子就是一通连亲带啃,手上更是不老实,其实他早就来劲了,忍到这时候已经不容易。 “喂,别闹,”她挣扎着,“我昨晚上就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没体力!” 他愣了一下停下来,问:“你留下来就是为了跟我谈清楚?” “是啊。” “那你昨晚干嘛不直接进去谈?” 她其实是自己没想明白,可还是很卖乖地说:“你不是病了吗?” 他果然就受用,不敢说自己其实是装病,抱着她松了一些,让她窝在自己怀里,说:“那你就这样睡一会儿吧。” “过了时间也睡不着了,今天我应该去医院看我姑姑,过一会儿就得走。” “我陪你去,困了就睡一会儿,要不抱你到床上去睡?” “不用了,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吧。” “好,你要说什么?” “你想。” “好,那你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别人告诉我是一回事,我想听你说。” “我不要说,我不要你可怜我!” “不是可怜,是怜惜,看来你还是个别扭的小姑娘!” “你的中文水平确实是提高了!”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两个字。” “好的。” “做梦!” 分担 陆若言的声音这许多年都没有太大变化,温和中略略带着一点慵懒,说正经话显得有些不够力度,可是说起情话那真是得天独厚。阮茉香窝在他怀里,听着这久违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乱七八糟,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四肢却愈加变得无力。还有没有天理了?明明他老老实实抱着她,说了两句话她就受不住了?这样下去怎么行! 她强自镇定了一下,说:“再不吃早饭,粥都凉了。”说完从他怀里爬了出来。 “走,吃饭!”他在她小翘臀上拍了一下,拉着她去饭厅。 她被他随意的亲昵动作惊了一下,这个床果然是不能随便上,他俨然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他自动自觉拿碗盛粥,她靠在料理台上看着他,幽幽说:“你现在还处在考察期,只能算是我的追求者,不能算是男朋友啊!” “嗯……”他小心着措辞,“那么区别何在?” “就是你可以跟我献献殷勤,但是我没有义务什么时候都让你开心满足你的需要,我可以不高兴,你要是跟我闹脾气就算完了,反正主动权在我手里!” 他微微笑起来,手里端着两碗粥,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说:“这种事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不说出来,说不定是什么意思呢!”她嘟嘟嘴,“还有,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这些朋友知道就知道了,外人可不行,我还得靠着daisy的金字招牌过活呢,而且我也是为你着想,我的名声那么差,陆总你招惹我,不是败坏自己吗?” “你这是报仇呢?”他认真起来,放下了粥。 她确实是因为从前的事情心里不平衡,想要再那样折腾他一回,没想到他马上就点中要害,一慌神侧开头,嗫嚅:“谁跟你有仇了?” 他抱起她放在料理台上,刚好和他一样高,两个人平平直视着,他摸着她的脸说:“以前的事情,我不对,我知道,我是来弥补错误的,不是来重复错误的,这事情我绝不会答应,我喜欢你要追求你,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她虽然是阴谋没有得逞,但还是感动的,可是眼睛一转就说:“原来你是来弥补错误的啊?”说着跳下料理台要走。 “哎哎哎,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现在可真难伺候!”他赶紧拉住她。 “现在知道我不好伺候了?好啊,后悔还来得及!”她更卖力挣脱他。 “姐姐我真错了,说什么都不对,我不说话了!”他倍儿委屈地耍赖,伸手困住她的腰,“你说你学什么不好,怎么就学了中文?” “我学中文怎么了?” “好,特别好,真的!” 阮茉香的姑姑住在一个地处郊区的私立医院,专门接收精神分裂病人,照顾得非常专业周到,住院费当然也很贵。当初她确实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把姑姑送到这里来,并且请了一个护工特别照顾,毕竟她姑姑就和母亲是一样的,尤其是姑姑疯掉之后,认识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她,她不忍心让姑姑受一点苦。 两个人在路上买了木糖醇的点心,她姑姑老早就有糖尿病,以前还能忌口,现在是说什么都不听了,想吃甜的就撒泼打滚,她只能每次去都买一些这种点心带着。医院的环境极好,楼都很漂亮,楼下是大大的花园,现在正是春天最好的时节,草木茂盛阳光又好,花园里穿着病号服的病人表情各异,差不多每个病人都有护士陪同。走进医院的一刻,陆若言明显感觉到阮茉香的变化,凭空生出一些孑然一人也可以抗下千钧重担的孤勇之气。他明白她不仅仅是很多年前拨动过他的心弦的那个女孩,如今她已经是挑起生活大梁的人,老老小小靠她一个人生活,而他早已做好了与她并肩的准备。 病房在五楼,他们是坐电梯上去的,一路上她给他解释姑姑的病情,其实不算严重,没有狂躁的症状,只是不认识人,智商像小孩子一样,也不太记事,只认识她,每次都要无数次问她表哥什么时候来,她开始的时候说实话,她姑姑马上就晕过去了,醒来以后病情更严重,所以现在只能说雷杰出差了,下次就来。边说边走到病房,病房在阳面,阳光照在雪白的床单上很耀眼,房间里好几处都摆着绿色植物。可是病房里面却没有人,她放下东西看了一圈,说:“可能是出去散步了,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找医生问问情况。” “我陪你吧!” “不用。”她撑着他的胸口轻推,让他坐下。之所以坚持不要他陪,是因为她要去交钱,他不提帮她交,她觉得少点什么,他要是帮她交,她又觉得过分,最好还是不让他知道,独立了这么多年,要让她学会花男人的钱,需要过程。 去医生那里问了姑姑最近的病情,又去把下个季度的住院费护理费交齐,她再转回来的时候,病房里是另一番景象。她姑姑拉着陆若言的手,带着哭腔说:“强强,你怎么才来看妈妈啊?你不知道妈妈想你吗?你这臭小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妈,你别冤枉我,我出差了,刚下飞机就来看你了!”陆若言在叫那声“妈”的时候,舌头差点打结,可还是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了。 阮茉香着实也没想到会这样,惊愕间看到陆若言投来的狡黠目光,再想想他刚刚要咬舌头一样说的话,微微一笑,上前说:“姑姑,你不是总惦记着哥吗?看他今天就来了!” “哎呦,俏俏,强强,你们都来了,可真好!”她姑姑赶紧拉着她和陆若言并排坐下,看看这个看那那个,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医生说病人不能大悲也不能大喜,两个人不敢久留,再三答应了下礼拜还会来,就出去了。 “谢谢你啊,我真是没想到我姑姑会把你当成我哥!”她一出医院马上就道谢。 “还跟我说谢谢?”他虽然不明不白认了个妈,但是心情很好,伸手拉了一下她脑袋后面的马尾,“俏俏!” 她不理会他的玩笑,拉着他正色说:“其实我今天让你跟我一起来,就是让你真切看看我的生活负担,你要是跟了我,这些东西就也要变成你的事情了,你还有选择的余地,想好了啊!” 他看着她严肃的眉眼,低头笑得温和:“这些算什么?任何事情,只要和你有关,我都愿意跟你分担,而且你姑姑已经把我当成雷杰了,以后我就得经常来了!”他更深地凑到她耳边,“跟你说实话,以前我想追你,今天的事情之后,我想要娶你!” 阮茉香脸一红,推开他钻进了车里。 返程路线到了一半,她又侧头看看他,纳闷:“你长得也不像我哥啊,我姑姑怎么会认错呢?” “缘分吧。”他貌似低调实际上很臭屁地表态。 “切!”她一见他的自恋相,就忍不住不屑,“其实你和祁展长得有点像,你发现没有?都是漂亮多过英气的那种男人。” 陆若言愣了一下,然后果断扭头,说:“没发现!” 从这以后阮茉香算是彻底接受了陆若言的追求,她自己没有车,他就每天早晨接她,先送阮天赐上幼儿园,再送孩子他妈上班,扬名和盛传离得并不近,他在上班高峰跨越半个城市,也还是甘之如饴。 走动得多了,他和沈络生安诺都熟了,他发现安诺说话声音其实不大,是个很温和的女人,想来那天在水泽,是为了让他听到了解事实,才会那么大声打电话。思及此他也感觉到并不太孤立,阮茉香阵营里的战友们,其实都是或多或少向着他的。 只是阮天赐小朋友不太待见他,好像是怕他跟他争宠,每次见了他都没好脸色,亏他还经常送给他点玩具什么的。他问阮茉香原因,这女人非常绝地回答:“我儿子有分辨好坏人的天赋!”其实他还是很喜欢阮天赐的,虽然说跟小孩子打交道他没有经验,以前也觉得小孩子有点麻烦,可是活生生这么大个孩子在眼前,却又开始喜欢了。阮天赐除了不说话之外,其他方面都非常彪悍,有着他与人沟通的特殊方式,能够在正常孩子的幼儿园里培养一批忠实信徒和粉丝。有一次陆若言开玩笑说天天以后能当武林盟主,阮茉香不无得意地回答:“我儿子其实是当邪教教主的料!他最擅长带领小朋友们跟老师作对!” 阮茉香对这个儿子是很上心的,不仅治病的事情不能耽搁,而且任何事情都教育得很好,由于坚信他能够重新开口说话,不让他学手语,她也不带他去看她姑姑,在他面前就是妈妈长妈妈短,她告诉陆若言:“我没有父母,我知道没有父母的感受,他毕竟还小,不会记得从前的事情,我希望他就以为我是他亲生的母亲,这对我哥我嫂不公平,但是对这个孩子是最好的。所以你会一直都打听不到他是谁的,我不是要刻意瞒你,我是谁都不让说。”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夏天是说来就来了,陆若言的待遇已经从每天接上班,提高到每天到阮茉香那里吃一顿早饭,然后再送她上班的高度,偶尔还能约她吃个晚饭什么的。对于这样的进度,他自己还挺满意,虽然很多个工作得不太累的晚上,他回忆着两个人之前那一次,好像是再也没能碰过她…… 对他的进度表示不满意的人,是程逸。这一天,盛传网络的董事长先生亲自现身陆总经理的办公室,关起门来一屁股坐在办工作上,说:“我听说,你小子最近很是得意啊!” “还可以吧!”陆总潇洒地签完一份文件,挑眉看看他。 “哦,原来每天能送人家上班,每星期可以请人家吃一顿晚饭,就是可以了,陆若言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容易满足!” 陆若言再看看他,说:“要是没好主意就别挑事啊,我发现你自从嫁给花晓,就被带的一肚子坏水!” “要不然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我要不是一肚子坏水,你能跟我这么铁吗?”程逸手肘支着桌子,向他靠近,“这都快一个月了,你看你就这么点进展,当哥哥的心疼你啊,真有好主意!” 陆若言谨慎地看着自己的老板,向后退了退,说:“放。” “其实我是想说,咱们公司上市的事情吧,酝酿筹备了这么久,条件也成熟了,你带着人往纽约跑两趟吧!” 就知道有条件,无良商人!他在心里咒骂,表面上还是说:“那要看看你的主意值不值这个代价。” “怎么说话呢?工作上你我是上下级,你的本职工作本来就应该由你完成,生活上呢,咱们是哥们儿,你感情上遇到问题,我帮帮你是义不容辞的。” “哪来那么多废话?说不说?”他拽着程逸的西服,让他失去平衡,他要是再啰嗦,他就松手让他摔。 “说说说!”程逸撑着重新找到平衡,“你也知道茉香和我们家花晓关系不错,哎,其实是很闺蜜无话不谈的那种,你要讨办法,不妨从你嫂子身上下手,嗯?” “嗯。”他敛了目光,低头看文件。 “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有你一贯的风格。”肥水不流外人田,奸商一枚!他顺手按了内线电话,跟自己的秘书说:“送来的文件都已经批过了,你进来拿走吧。”说完悠闲看看程逸。 董事长瞪他一眼,外面秘书的脚步声已经近了,他赶紧从桌子上跳下来,整理好仪容,迎接秘书小姐这一声:“董事长好!” 程逸像模像样点点头,在陆若言忍俊不禁的目光中出去了。 禁忌 陆若言确实请花晓吃饭了,而且是在本市最有名的海鲜城,他毕竟还是知道这位董事长夫人的喜好。澳洲龙虾是很新鲜的,上午才空运到,花晓带着一次性手套,左右开弓,而陆若言只是随便捡了两个,就用他那一双桃花眼对着嫂夫人放电。 花晓吃得挺爽,装傻也装够了,而且电量接收太多对家里那只有愧疚感,她扫他一眼,说:“你有什么想法?” “我希望能帮她出书,她在咱们公司网站上的小说我都看过了,我觉得写得非常好,但是在网站上出名不太可能,当然我们如果操做一下,也是有可能的。你这边和很多出版社都有联系,帮她运作一下,当作家是她从小就有的梦想,我想帮她实现,用钱的地方找我就行了。” 花晓一边吃一边听他说,他声音落下半天,等她把手里的一只龙虾解决掉,才说:“我承认你很用心了,但是你好像还不够了解她。你想想看,我接手盛传文学都这么久了,以我和她的交情,她要是愿意我会捧不红她吗?其实她是个挺拧巴的人,骨子里不按常理出牌,就像她在网站上写小说,可是又不按网络小说的规矩来写,那哪有出头之日啊?可她又认死理,就相信什么金子总会发光酒香不怕巷子深。你也知道这是她的梦想,梦想是不能被玷污的东西你明白吗?她是个优秀的广告人,所有的作品都跟随潮流,因为她只把广告看作是谋生的手段。她表面上看起来豪爽,内心其实有点传统读书人的酸气,有点心理洁癖,写作这件事她看得很重大,我建议你不要捋虎须。” “有这么严重?”他此刻非常怀疑花晓的动机,毕竟这两口子完全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这基本上是她的禁忌,有一个前车之鉴,就是苏大公子。他追茉香的时候,听说她写小说,曾经想要专门开个文化公司捧红她,他就是在这件事上得罪了茉香,两个人本来还维持着表面的和气,那以后茉香基本上不理他了。” 苏谦?他之前听说苏谦对阮茉香动心,还以为就是随便挑逗一下没得手,没想到是动过这么大阵仗的,还真不能等闲视之。他沉吟一下,说:“那么这个意思是说,这件事我就不能插手了?”他言外之意是,您有什么好建议啊? 花晓自然是会意,放下手里的龙虾,幽幽说:“我想跟你说的事,其实也跟着个有关系,既然你都看了她的小说,那你说说她为什么红不了呢?” “她写得要比一般网络小说深刻,不是一个套路。” “那怎么就不是一个套路了?” “她写的故事和人物都没有那么理想化,反应人性卑劣的一面也比较直接,我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 花晓笑了一下,说:“没想到你还有点文学造诣,其实说得明白一点,她不太会写好男人,她笔下的男人不是自私就是软弱,要不然浮浅虚伪,再大的男一号,身上永远有致命的不可原谅的缺点。可是大家上网看小说,为的是什么啊?不过是个轻松乐呵,逃避现实的无奈,她却偏偏要写无奈,你说她能招人待见吗?” 她这样一说,陆若言就有点觉得她话里有话,不敢搭腔。 果然花晓看他心虚了,趁胜追击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他还是虚伪了一下。 花晓探究地看着他,然后一笑,说:“我不知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花晓此来并不是来帮他出主意的,而是要告诉他,他此前的行为对阮茉香造成的影响,说白了,声讨。可是人家也就是罗列一些客观情况,真正的原因都是他自己揣度出来的,也实在没话可说。闷闷的,他拈过一只龙虾来,举着不剥,心里暗叹阮茉香交朋友确实有一套,她自己什么都没说,这些朋友把该出的气都替她出了。 好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花晓下面就开始说:“其实我们都是为了茉香好,她朋友多,所有人都待她好,是因为她对别人好,真诚,她是个值得珍惜的女人,我个人认为你配不上她。不过你能和程逸做这么多年的朋友,一起创业一起发展,有意见分歧也从来没红过脸,也说明你还不错,看在这一点上,我还是跟你说点实用的吧。” 姐姐,你们搞文学的都时兴这样欲扬先抑啊?他心情接受着大起大伏的考验,重新燃起火花等着下文。 花晓吃饱了,摘下两手的手套扔到一边,抽一张纸巾擦擦嘴,显然是故意放慢做每件事的速度,磨得他差不多了才终于说:“是这样,沈络生和安诺十一期间要结婚,房子肯定是要重新装修一下,那么茉香就得带着孩子出来,而且人家小两口都结婚了,也不能总跟她一起住,你想想看,她应该住到哪儿去。” 果然是实用啊!他顿时心花怒放,这一顿饭请得,值! 不过搬家这个事,阮茉香不提的话,他主动说总是不太合适,沈络生和安诺又不好意思让她搬走,他只是记挂了下来,等待时机。 六一儿童节说到就到,公司里面有孩子的员工照例休息半天,陆若言许多年过不上这个节,猛然意识到,赶紧给程逸打电话请假,他现在是比自己有孩子还要殷勤。 提前就买好阮天赐上一次在商场里垂涎不已的psp,他深深感叹现在的孩子跟他们是两代人了,他小时候垂涎的都是小汽车小火车什么的。可不是两代人吗?如果天天会说话,难道要叫他哥哥吗?当然是叔叔了,虽然他很渴望一声爸爸。 他照例是很早就到了阮茉香他们那边,吃过了早饭他把礼物拿出来,天天小朋友终于破天荒地对他笑了一下,还在他脸上“叭”地来了一口,留下点口水。 “臭小子,真容易贿赂!”阮茉香浅笑着拍了一下儿子的头,把他提溜起来去换衣服。 沈络生和安诺也回屋换衣服,都出来了阮茉香自己却还是家居的一身,检查一下没有少带什么,就说:“你们带他出去玩吧。” 你不去?他很是疑惑,可是又有点不敢问,今天从一进来,他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她情绪好像不好,可是又不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看她一派自然的样子,沈络生和安诺也什么都不问就带着孩子往外走,他犹豫几次,最后还是低声问:“你不去啊?” “我自己清静一会儿。”她无力对他笑笑,就关上了门。 他一边下楼一边觉得不对,电梯到了楼下,前面安诺带着天天先走出去,他拉住沈络生问:“茉香她怎么了?” “你不知道?”沈络生其实也是明知故问。 “知道什么?” “今天是雷杰的忌日。” “不早说!”陆若言眼看着电梯门要关,赶紧出手拦住要马上回去。 沈络生趁着电梯门还没关,掏出家门钥匙扔给他,喊一声:“好好陪陪她!” 房间里面终于安静,阮茉香也终于可以释放出自己,在卧室地上坐下,背靠着床,腿蜷着手撑着头,缩成一个小团,心沉重到不能再多,却好像是哭不出来的。陆若言看了她这个样子就心疼,轻手轻脚靠近过去,皱着眉蹲下身,她才发现,愣愣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回来怎么办?难道要剩下你一个人难过吗?”他叹口气,也陪她坐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我不是说过,任何事情都要跟你分担吗?可是你难过连原因都不告诉我!” 她靠在他胸前,说不出话来。每一年雷杰和洛可可的忌日,她都是这样一个人呆着,让其他人都出去带天天玩,看起来身边朋友很多,可是她并不真的与他们分担这份痛苦,这一刻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面暖流汹涌,可是好像又不知道该怎么分担了。 他并不介意她的沉默,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循序善诱:“在想什么,都说出来给我好不好?不管是什么,让我听到你的想法。” 她又是半天没动静,可是靠在她胸前的头却埋得更深,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他是对我最好的人,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在爷爷奶奶身边,他就被教育是哥哥,处处都要让着我护着我,好吃的让给我吃,好玩的留给我玩,有人说我是没爹妈的孩子,他提着拳头就上去,那时候都太小,他上去了经常还是挨打,一身伤的回到家,又要被奶奶唠叨,可是他从来不说是为了我。后来他就开始和一个老师父学拳脚,再后来他为了有更大的力量保护我,又开始混帮派。而我呢,我也不想要成为他的负担,可是我身体不好又是女孩,不能靠硬拼,我那时候就想,如果我能交到一些朋友,形成一个大圈子,也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可是我还是给他添麻烦,我能团结来的人只有沈络生和姚美意,这下我们三个人都需要他护着。直到上了中学我才摸索到交朋友的方法,也可能是大家都长大了,不会恶毒地攻击没有父母的人,反而有些同情。我不再那么的需要他保护,可是却已经习惯了和他站在一起,就是因为这个我也开始混帮派,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有时候也很危险,可是我心里面一直都有底,他会保护我周全,就算有人要杀我,也必须踩着他的尸体才能过来。现在想想,这种把握,多难的又多可怕! “后来我们一起去了市里,你就大体知道了,我和罗阳动手,他给了自己一刀,罗老大因此很欣赏他,他在帮派里面也算是干得不错。可是黑社会这条路,本身就是充满凶险,基本不可能有善终,本来我以为他都结婚生了孩子,不会再怎么样,可还是出事了……” 出事了……不是说是车祸吗?难道是有预谋的?他紧紧揽着她,等她平静了一点,才微微侧身,伸手用力,把她整个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搂得严严实实,说:“当时是什么情况,告诉我好吗?” 她窝在他怀里,脸靠着他的颈窝,找寻着重新面对那个场面的勇气,努力调整呼吸,才艰难开口:“那天……儿童节,我们一起带着天天出去玩,那时候他不叫阮天赐,叫雷烈,回来的路上忽然一辆小车从岔路口里拐了出来,我哥紧急转向,就被后面的重型车撞上了。那时候我坐在副驾驶上,可可带着孩子在后面,他看到那辆大车以后,擦着又转了一次,他想让自己处在最容易被撞到的位置,保护我和可可还有孩子,本来是可以的,可是先前那辆小车又倒了一下车,重新撞了回来……他扑过来把我压倒,而后面,可可护住了孩子……”她深吸着气,回忆在深入,她处在失控的边缘,“我当时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还是没人来救我们,我身上压着雷杰,也搞不清楚情况,只感觉背后疼,想要拿手机打电话,一动他就醒了。那可能就是回光返照,车整个变了形,我们都动不了,我也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他叫了两声可可,结果是听到了天天的哭声,他就跟我说,如果他们都没能活下来,就让我带着孩子马上离开这个地方,我以后就是孩子的母亲,不用再跟他说他的父母已经死了,还说姑姑姑父也要托付给我。他说他活着的时候最疼我,有些对不起可可,如果他们一起走了,他就在下面好好对她,他以后就不能照顾我了……我还不让他乱说,可是他很快就不行了,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听到远处救护车的声音,就没有了呼吸。那个瞬间我就觉得我也已经死了,想要大叫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根本就感觉不到身上有什么疼,就觉得心脏已经不跳了!” 她的眼泪细细地落在他肩膀上,青色的t恤被染湿了一片,可是他浑然不觉,只是觉得心里面一块块地塌陷,把她抱得死紧死紧,说着:“别说了,我不该问的,我们不想了……” 她摇摇头,却坚持继续说:“我从医院里醒来,已经很多天以后了,我哥和可可都是当场死亡,天天还没醒,姑父突发心脏病刚刚急救回来,姑姑匆匆来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本来我的伤不能下床,可是姑父病情稳定之后我坚持过去看他……他见了我给了我一嘴巴,然后又发病了,没能再抢救回来。姑姑马上就疯了,完全不能接受发生的事情,而天天醒来后也不说话了。在我哥的葬礼上,罗老大去了,我跪着求他帮我调查出真凶,他可以不帮我报仇,可是我要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到最后也还是毫无头绪。我觉得我姑父可能是知道一点什么,否则他不会见了我就打,可是他也没留下话……我记不太清楚那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办丧事,退学,清算财产,络生和美意都在学校请了假回去陪我,慕扬也赶过去帮我,然后把我带到了这边。” “不要说了,都过去了,茉香,你现在有我,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他把她抱得呼吸有些困难了,现在不是她说不下去,而是他听不下去,她再说,恐怕他都要哭出来了。他感觉到他是真的碰到了她心里的禁忌,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要改变了。 登堂 两个人都平静了一会儿,好像好久不说话,陆若言感觉她呼吸平稳了,才开始说:“有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以前雷杰曾经找我谈过一次。” “什么时候?” “就是你让我冒充你男朋友的那次之后不久,当时他手臂还吊着。” “哦,他跟你说什么?” “他说他怕不能一直陪着你,有些话希望我听到,以后能够转告你真正的男朋友,其实就是说了一些你的个性多好强别扭,又多需要好好保护之类的。” “他竟然跟你说这些!”她不太好意思,愈加向他怀里窝。 “其实原话我是记不住了,不过现在没有传话的压力了,不用再告诉别人,自己明白意思就行了。” “你什么意思啊?不是说了你还不是我男朋友呢吗?”她抬起头来抗议。 “好,不是。”他完全是迁就的语气,抱着她的手臂悠了一下,好像是提醒她两个人的姿势有多亲密,又马上抱紧,“其实我时常都感觉后悔,明明他都已经告诉我那些话了,我和你交往的时候,怎么还是会被你表面的态度骗,忘记了你内心真实的感受呢?” 阮茉香这人这样,她做事有自己的原则,非常尽力,所以一件事情出了问题,她会觉得主要责任在别人,可是如果对方承认错误态度好,她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也不对。以前她手下的人干活出了问题,她依照行规上去就是一顿骂,可要是人家一个劲儿赔不是,她又觉得是自己指挥失误,把自己的奖金一起扣下去。尽管她是长久介怀陆若言从前的所作所为,可是此刻听他这么说,她马上就说:“其实是我的问题吧,那时候总是表里不一,想什么不说什么,那心思谁能猜得到?” “那你现在呢?想明白了吗?现在,愿意把你真实的想法都告诉我了吗?” 人太聪明有什么好?说着说着就要败道,她挪动了一下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说:“哎呀,都快中午了,我去做饭吧。”说着连滚带爬,从他怀里钻出来站了起来。 他无奈地看看她,伸出手,说:“拉我一把,腿麻了。” 这是真的,她坐在他腿上,毫不留情地往里窝,而且是背靠着床坐在地板上,不麻才怪。看着他有点狼狈的表情,她就笑起来,拉着他的手使劲,他自己又撑着床才勉强站起来,还扶着她的肩膀说:“缓缓,缓缓。” 两个人这样面对面站着,她忽然发觉自己从他肩膀上方看出去的视线有些受阻,从前他拥抱她,她的头刚好放在肩膀上,貌似现在不行了。“你是不是长高了?” “是啊,一米八七了。”他的腿还不能动,正自己跟自己较劲。 “这么高啊,看来美国面粉还挺养人的!”她抬头,细细看他的脸。自重逢以来,她从没敢让自己好好看看他的脸,之前他进盛传不久曾经接受一家财经杂志的采访,那杂志上有他一张照片,是坐在办公桌后面穿着西服青年才俊的样子,那期杂志她买了,端详着上面的那个人,除了心跳加速手开始发凉发抖之外,没看出所以然来。此刻他的双手都按在她双肩上,她再看他的样子,心里觉得他与过去相比有了一些变化,脸上的棱角清晰了一些,眉目之间淡淡的冲和之气,不再是青春期故意摆出的酷或者无所谓。也许今天的他确实是一个她可以托付的男人,她对他,总是很容易产生侥幸心理。 就在她盯着他的脸,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用那一双桃花眼向她输送着电波,然后说:“好看吧!” “切!”她转身去厨房了。 有他在身边,她差不多是忘了雷杰忌日带来的悲伤,可是到了厨房打开冰箱,马上那种感觉就又席卷而来。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特别难熬,反反复复,本来这悲哀被她在平日压抑着,只有这一天允许释放,铺天盖地无法收拾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若言自己活动着腿,终于可以走动了,就也到厨房打算帮厨,看她站在案板前面切着西红柿,顺手搂住她的腰,紧贴着她的背,说:“我帮你做饭啊?” 她也配合,把手头的食材全部摆出来,问他想做什么,两个人通力合作,你做一个我做一个,很快就把一顿饭搞出来。四菜一汤都散发着香气,冒尖的白米饭已经盛到细瓷碗里,她坐下来,强行被压制的汹涌不失时机作怪,她抚着胸口深吸一口气,说:“不行,我还是过不去,我们喝点酒好吗?” “好啊!” 他以为她说喝酒,最多也就是来点红酒,没想到她从柜子里拽出来的是一瓶剩了大半瓶的二锅头,还是最高度数的!她拿了两个八钱的酒杯,并排放好了倒酒,他迟疑一下,问:“这是你平时喝的?” “偶尔吧,我们三个都喜欢烈点的酒,其实主要还是胃疼的时候来一口。”她把其中一杯放在他面前,举起自己的酒杯,“来吧,先干一个!”说着在他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一口气干了下去。 他看她的架势,怀疑她倒下之前自己说不定先醉了,学着她的样子也一干到底,这热辣辣的窜喉感觉真是要劲,赶紧说:“吃菜吃菜,这个炒土豆是我的拿手菜!” 菜动得不多,饭也只下去半碗,可是两个人还是已经醉了,阮茉香的脸上浮现出殷红的色泽,趴在桌上喃喃不知所云,陆若言撑着头看着她傻笑,还很庆幸自己杯子底下那一小口没喝尽,要不然也是她这个样子了!他晃悠着上前去把她抱起来,确定还能走路,就飘飘忽忽往卧室走,好不容易把她放在了床上自己也挤上去,牢牢抱她在身前,确定这女人不会突然不见,然后放心睡过去了。 其实阮茉香在被放到床上之后,还说了些话:“你知道吗?人生有很多时候都有一种感慨,要是当初怎么怎么样就好了,如果可以重来就好了,可是有些事情是真的追不回的……但我也想过,有不幸就有幸运……”我其实很高兴,可以重新遇到你。这最后的半句,她仅存的理智控制住了没说出来。 傍晚沈络生和安诺才带着玩得很尽兴的阮天赐回来,阮天赐一进门就往屋里跑着找妈妈,推开门一看到床上抱在一起熟睡的两个人,下一个动作就是要把陆若言给拽下来。还好沈络生及时跟了过来,一把抱起小祖宗拖出去,顺便给这两位带上了门。 “什么情况?”安诺马上凑上来问,接过来还在挣扎的小伙子象征性安抚了一下。 “一起睡着了。”沈络生示意她小声点。 “哦?”安诺马上一脸的坏相,笑得贼兮兮的。 “都穿得整齐着呢!”马上补充。 安诺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也继承了一些法国人的观念,马上就“啧啧”地摇着头说:“不人道啊,阮茉香这是想干什么?培养柳下惠?” 沈络生好笑地看看她,到厨房收拾去了。 安诺抱着阮天赐到自己的卧室休息,说着:“天天啊,你就快有爸爸啦!” 爸爸倒是没那么容易当,不过陆若言一直记在心上的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这一天他早晨接这对母子上班,把天天送到幼儿园之后,阮茉香跟他说:“帮我留意留意房子,络生和安诺婚期也近了,我打算带着天天先找一处房子租着,买房的事情等我有了功夫再考虑。” 终于说了,他这叫一个心花怒放,却还故作冷静地问:“你们现在那个房子,当初不是你买的吗?” “我交的首付,主要还是络生供的,这房子统共是二十五万,首付当时是六万,这些年我靠了这些朋友才走到今天,我想着他们俩结婚,那个首付就当是送给他们吧,没有他们我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样……”她沉默一会儿,“不说这个,主要还是找房子。”“我自己的房子就那么空着,你觉得我会让你住到别处去吗?”他开着车瞥她一眼。 “应该会吧!”她还答得挺认真。 “恭喜你,判断失误!” 她就彻底沉默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似乎是在无声地抗议他在强迫她。 他赶紧补充:“不是说让你跟我同居,我那里那么多房间,租给你几间,可以吧?要不然我收你房租?” “我考虑一下。”她故意拿乔。 其实她知道他预谋已久,但凡她的这些朋友,什么人告诉了他什么事,转头是一定向她汇报的,她自然知道花晓跟他提过此事,而且这个收房租的办法都是花晓给他出的。她也不是完全要故作姿态,搬去和他同住,她自己心里也觉得怪怪的。 陆若言是一早就规划好房间分配等事宜,楼下有一个房间是套间,他原本当储藏室,基本空着,现在收拾出来给这对母子做卧室,房间都换了新的合适的窗帘和床单,想到她怕黑,还特意加了壁灯。阮茉香在外面天天在里面,毕竟男孩子长大了,总是和妈妈睡一个房间不好,而他这种情况,阮茉香肯定是不放心睡得远一些的。而书房在楼上,他想到她要写作,特意加了一套桌椅,又给她空出来一个书柜。他的房子虽然大,但是特点是房间都很大相应的房间数目就少一些,这样安排之后,他自己睡楼下的大卧室,余下的就是楼上带天窗的卧室。他安排这一切的时候是心满意足的,可是安排完了就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好像是太君子了,完全没有为自己的福利考虑考虑! 阮茉香一直说工作忙,带着阮天赐搬过来是在两个星期之后,指挥着他和搬运工摆放物品,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扭捏和暧昧,大方得体地安排,然后道谢,真的好像只是租住房子一样。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租金是多少?不要敲诈我!”她收拾停当才问这个。 “每个月一百元人民币,少一分都不行。”他看着被装扮一新的房间,笑着说。 “喂!” “嗯?我是房东我说了算啊,不许嫌贵!”他摆出无赖相。 她其实也知道会这样,别扭不别扭,反正都已经住进来了,什么想法都是自欺欺人了。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搬到一起住了,阮茉香下午去买了很多日用品,并对他家里什么都没有的状况大加批判。他不能否认他一个男人自己过,家里确实缺东少西,连做饭作料都不齐,虽然他会做饭,可是一个人就总觉得犯不上,难得在家里吃顿饭不是下方便就是叫外卖。他看着她放在桌子上的一对瓷杯子,一粉一蓝,好看的同时也略显少女了一些,忍不住笑出来,以后,这两个字让他胸口一暖。晚上一起做了饭,又一起在客厅边看电视边逗着阮天赐玩,虽然小家伙明显是赖着他妈妈不爱搭理他,但同样让人觉得幸福。 一家人正玩儿得欢,阮茉香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了一眼就拿到阳台上去接,一接起来马上就听到姚美意阴阳怪气的声音,说:“怎么着,听说你登堂入室了?” 别人 陆若言抬头看看阮茉香站在阳台上接电话的背影,她就穿了条吊带小睡裙,长不过膝盖,看得他一晚上都口干舌燥的,可是她拿了电话就出去接,他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是什么男人给她打来的?不过他还是专心拿着手里的翼龙,和阮天赐的霸王龙搏斗着,发出“吼吼吼”的声音。 “谁的电话?”她一回来他就装作不经意地问,结果一不小心,翼龙被霸王龙狠狠踩在脚下。 “美意的。”她也装作随意,还故意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抱起孩子说,“走喽,洗洗睡觉啦!” 可想而知姚美意是骂了她一顿,说她不长记性不长脑子好了伤疤忘了疼,人家还没怎么样她自己先挺不住了。但是这些都不是陆若言能猜到的,他一听是姚美意就心虚起来,上一次姚美意说没给她解释过当初的事情,她大概仍然以为他和姚美意有过一段,所以刚才才会放下手机走人。 他在她房间里,等着她哄孩子睡觉,听到她在里面慢条斯理地给孩子讲故事,虽然也是着急跟她解释,可内心一片平和,他的女人,一个孩子的母亲,非常幸福的感觉。 她看孩子睡着了,轻手轻脚走出来关上门,还没转身就被一把抱了起来,瞬间的慌乱之后她马上以为自己会被扔到床上,可是陆若言却抱着她,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里。 “你干什么?”她轻声叫着。 “跟你说点事!”他给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解释从前的事情,不过还是有些避重就轻的嫌疑。 听他说完,阮茉香皱着眉半天没说话,最后问:“这么长时间,美意怎么从来没说过?” 他故意逗她,就说:“这个我也想不通,可能是因为她暗恋我,不想让你知道吧!” 她立刻白了他一眼,心里有点了然,就不再多说什么。 “好了,当年的事情解释清楚了,现在说点正事吧!”他大手滑进她睡衣底下,在腿根上捏了一把。 “滚!今天累死了!”她瞪他。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啊?”他又在她腰间来了一下,就向着胸前滑去。 “就凭你当年产生过那么恶毒的想要甩了我的念头,今晚也应该罚你斋戒!” “那你这意思是明天开荤?”他手指逗弄着她的小樱粒。 她说不出话来,张嘴一口咬在他耳朵上。 “妖精!”他一个激灵,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抱起她上楼。 目的地仍然是那间空闲的卧室,二次作战的两个人都意乱情迷,狂乱中陆若言盯着她微醺的眼睛,说:“说,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她眼底还闪过一丝清明。 他就笑了,伏在她耳边说:“对,我是你的……” 尽情地攀上高峰之后,他抱着她让她趴在自己胸前,眼睛盯着夜空,脑子一瞬间空白。她恢复得还算快,枕着他的胸口问:“你怎么这么执着于在这个房间啊?因为第一次在这里?” 他貌似没力气地不回答,其实也并不全是如此,在寻找她的一年里,每一次特别想她他都会在这个房间里喝点酒,然后幻象两个人在这里在一起。有理论说人会对自己的第一个性对象产生特别依赖的情感,他的第一次是和姜甜,可是却没什么特殊感觉,后来他才想明白,所谓第一个性对象,不一定要发生实质关系,他当年对她的渴望,已经是非常强烈的性意识。 他伸手触动按钮,让天窗合拢起来,镜子上立刻映出两个人的身体,她趴在他心口的位置,背上的伤疤能清晰看见,他的手轻抚在上面,看着镜子里的人抚摸的动作,马上又有了反应。 “别,我真不行了!”她诚恳地求饶,搬了一天家,下午又去采购,收拾来收拾去,哪还有体力? “好,那就睡吧。”他要关灯。 “不行,我要下去回房间!” “走!”他忽然想到程逸在家里是不是就这样,对女人的话言听计从。 他抱着她下楼梯的时候,她把脸窝在他颈窝里,说:“你这样抱来抱去的,好像我没有脚一样,其实我自己走也行啊!” 做完了让你自己离开房间?他可从来没想过能做到这个,可是嘴上却只是说:“反正我也是要下来的。” “你对那个房间就是很执着,为什么啊?” 他笑笑,说:“那房间不是挺好挺有特色的吗?” “好个头!”她每每看着夜空,都不安得要死,只有男人才会觉得刺激! 把她送回房间,她先看了一眼里面的儿子没事,然后才钻进被子里,对他挥挥手,说:“晚安!” “你还真不留我啊?”他站在床头笑得很无奈。 “这房间我租了,我要不要留宿男人,自己能说的算吧!”她狡黠地转着眼睛。 “真狠心!”他装着可怜,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就出去,临走还帮她锁了门。 她看着关紧的门,呆了呆,她何尝不希望有一个人相拥着入眠呢?但是开玩笑,睡觉和上床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当谁不懂? 阮茉香母子搬进来以后,两个人都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火热的工作当中。陆若言赖着不出差,应酬却是不少,阮茉香不应酬不加班,可是总有工作带回家做,虽然不耽误带孩子,一工作就到后半夜,好不容易没工作了还要写作,对于刚开荤的陆少来说也实在是煎熬。 生活里忽然多出来两个人,有很多事情要磨合,陆若言觉得这还是挺有意思的,即使是负担也很甜蜜。阮茉香的生活其实很简单规矩,当了良母的人基本上都是贤妻,唯一的不良嗜好就是半夜没有广告或创作灵感的时候,习惯在阳台上吸根烟,不算有瘾。他并不觉得忍受不了,可还是暗示她对身体不好,对孩子的影响也不好,她也就吸得少了。 更让他觉得头疼又有意思的人是阮天赐小朋友,这孩子大概是代替亲爹来收拾他的,明明在他妈身边特老实的孩子,随便给个什么玩具就能玩上个把小时的,可如果阮茉香要上楼工作,让他看一会儿孩子,这孩子不给他出难题就好像没完成任务。阮天赐虽然不说话,但是性格绝不认生,典型的外向,而且很皮实,拉着他骑大马玩打仗都是轻的,有一天拉着他在浴室里打水仗,两个人都弄得浑身湿透,当妈的看了真是哭笑不得。可是在这个过程里,两个人是越来越亲了,他大概也理解孩子的需要,毕竟是跟着妈妈这么多年,以前沈络生工作也忙,对于和男性之间游戏的该是很渴望的,想到这些的时候心口的暖热,他想,就是父爱吧! 刚刚和秘书确认过晚上应酬的时间地点,手机上就出现了自己女人的短信:“我晚上要出去吃饭,熟人,带着天天,你要是不应酬就自己做饭吧。” 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她的熟人是谁,不外乎那几个闺蜜,慕扬从来不让她应酬确实是说到做到的。于是回了一句他也要应酬就过去了。 结果好死不死,两个人应酬到一家饭店去了。本来饭店的大厅和楼梯是分开的,上楼的看不到大厅里的情况,可是这女人偏选了窗户边的座位,而且身上穿着今早晨他还觉得颇为好看的碎花旗袍,身边天天坐在高的儿童座椅里面,自己捧着什么吃得津津有味,而他们对面,阮茉香正在微笑说话的对象,是祁展。 他看自己约定的时间还有空,站定了给她发短信:“我也在这家饭店应酬,你结束以后给我电话,一起回去。” 不一会儿她就拿出手机来看,然后朝着窗外四处看,他一别扭,趁她没找到自己,抬脚进了饭店。 应酬这回事总是千篇一律的,他有些心不在焉,没事就把玩手机,直到一个半小时之后,他手机铃声响起,他起身去接。阮茉香没有告诉他今晚是和祁展吃饭,本来是不想节外生枝,而且又觉得他也不能管她这么多事,可这一下被他看到了,她又心虚,送走祁展打过电话去,态度很好。陆若言是有些预谋的,听她问在哪里等他,马上就说:“到我们这边来吧,我过去接你。” 抱着孩子带着孩子他妈,向着自己的包厢走,他毫不掩饰醋意地问:“你找祁展吃饭干什么?” 她正在心虚,又不知道包厢里是什么人,老实回答:“有些话说清楚比较好的。” 他听了这个挺高兴,说:“你确实不适合姐弟恋。” “为什么啊?” “因为你只能适合我。”他很有诱惑力地一笑,推开了门。 陆若言追求扬名的艺术总监daisy并且已经同居的事情,在圈子里其实是多有流传的,原因一方面是daisy之前的名声,另一方面陆若言自己也是个黄金王老五来着,好多未婚女性盯着的,此刻他抱着孩子牵着女人的手走进来,一圈人没有不明白的了。 他拉着她刚要介绍,阮茉香自己先开了口,笑着说:“大家好,我是扬名的daisy,刚刚在这边请朋友吃饭,碰上了就上来看看。” 为什么她不说自己的真实姓名呢?他心里闪过一丝犹疑,还是给她介绍了一圈在座的各位,等介绍完了他的秘书已经让服务员加了椅子和餐具,特意加了儿童座椅。他这才把孩子放下,给他倒了饮料。 “想不到陆总还是个二十四孝好男人啊,这还没当上爹呢,就照顾得这么好?”大家本来都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幕,一个女声突然打破进来,所有人都扭头看,正是省电视台的当家花旦安琪儿小姐。这一次盛传请的主要都是媒体的朋友,安琪儿本来是陪着他们副台长来的,她之所以会来,则是因为对陆若言的虎视眈眈。 陆若言其实也想过,把阮茉香带进来势必有一些发难,但要是没有发难,他怎么表现啊?他看看自己的女人,她倒是一点斗志都没有的样子,笑吟吟看着安琪儿。“应该的。”他也装作云淡风轻,又侧头用貌似低声实际上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问她还有什么想吃的,在得到否定答案之后,仍然叫服务员送来两份水果冰激凌。 “陆总这个样子,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男人,不过daisy你还是应该小心,男人嘛,追你的时候是一个样子,追到手了就是另一个样子了!”这次发言的是电视台的副总付博,刚刚自己带来的人跌了面子,现在就有讨回来的意思。 “谢谢付台提醒,”阮茉香继续笑,她毕竟是做广告这一行,她不应酬,副台长还是认识脸的,“我觉得为了付台的坦诚,我应该敬付台一杯!”说着就端起了手边陆若言的酒杯,而后又很妩媚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不过这个男人最坏的样子我也见识过了,底子打得不错,没那么容易上当!” 付博也没讨到便宜,喝了酒用眼神示意其他人说话,于是就又有勇者往上冲,报社那个滑不溜丢的主编接上话:“付台,您这话说得就不在行了,daisy姐见过多少男人啊?哪可能上了男人的当?你应该提醒陆总小心才是!是不是,陆总?” 陆若言面不改色说了两个字,阮茉香本来还含着半口红酒在嘴里玩,听了差点喷出来,他说:“晚了。” “确实是晚了啊,”又有人搭腔,“都已经登堂入室了,可不是晚了?我记得盛传那个广告是二月份做的?二位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吧?还不到半年,够讲效率的!”这一次是个风头正健的大记者。 “要说效率,我十年前就认识她,你这是在取笑我吗?”陆若言不动声色从阮茉香手里拿走酒杯,自己把玩着。 十年前就认识,这件事还是震撼到了在场的人,可是又都有些情绪难平,于是有人插科打诨:“那可算得上青梅竹马了!不说了不说了,好像我们多么不欢迎daisy姐一样!小刘,你刚才那个段子陆总没听到,再讲一遍啊!” 陆若言一个冷眼过去,可怜这个小刘只是个带来让大家开心的小人物,只能挠挠头,说:“刚才我讲什么来着,让我给忘记了!” 这个时候阮茉香偷偷附在陆若言耳边,问:“我要是把你的应酬给毁了,会有什么后果?” “你回去别罚我跪搓板就行!”他也轻轻在她耳边说。 两个人这样无视大众卿卿我我的行为,显然是激怒了安琪儿小姐,只见她端正了坐姿,清了清嗓子,开始说:“daisy小姐,你不要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你在外面的名声,也不是我们这些人给你留着面子就可以挽回的。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傍上了陆总就有多了不起,还能装清纯玉女,你想想你自己配吗?你身上压过多少男人你自己数的过来吗?带着这么大一个孩子还敢到处招蜂引蝶,我真是想知道你底气何来!” 如果 场上立刻寂静了半分钟,她说的时候,阮茉香还在慢条斯理吃着她的冰激凌,她不说了她才放下勺子,抬头扫视一圈,最后看到陆若言,见他就要说话,马上挑一下眉,示意让她先说。“安琪儿小姐说的话很有代表性,想必在座各位心里都是这么想的,我首先非常敬佩安琪儿小姐的胆识。不过我们说话都要讲道理,各位都是有身份的人,很多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们谁如果真的被我应酬过,或者是做过我的入幕之宾,大可以来说说,这样的人才有发言权。付台,您的工作性质和我们接近,扬名应酬您的时候,您见过我吗?如果见过,不妨拿我和您身边这位安琪儿小姐对比一下,谁更让您满意呢?各位,今天我儿子在这里,我就给大家留着面子,告辞了。”她说完就站起来,把孩子抱下椅子,拉着就要走。 她的另一只手,被陆若言紧紧抓住,他也已经站了起来,看着一圈人,冷冷开口:“今天我是代表盛传请大家吃饭,本来不应该让各位难堪,大家也是因为盛传才看得起我陆若言,但是大家既然选择了看得起我,就必须尊重我的女人。如果是这种态度,我也只能告辞,我的秘书会代表我继续招待各位。” “一共有三件事,”一上车,阮茉香就变了脸,“第一,什么叫你的女人?我说过我是你女朋友吗?” “你不是谁是啊?”他试图用玩笑改变气氛,“在外人面前嘛,要不然怎么说?说我在追你,都已经把你追到我家里去了,还要怎么追?” “你是不是也认为你已经把我吃到嘴里了?” “哪能啊?您就是天边飞着的大雁,偶尔愿意来我的肩头停息!”他嬉皮笑脸。 她差点绷不住,一巴掌打过去,骂:“你还装诗人!第二,你和那个安琪儿怎么回事?” “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人家有心向明月,我这明月照沟渠啊!”他也觉得今天晚上文思泉涌,超水平发挥。 “我是沟渠是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她真的一点什么都没有,之前她是有点凑近乎,但是我早就暗示过没兴趣,而且这次把你都搬出来了,她还敢怎么样?” “对,你的惯用伎俩,用一个女人拒绝另一个女人,嗯?” “情况不一样!我压根对她没什么!”他恨不得把头撞在方向盘上,这女人明明是把一桌子人骂了一通,他也给她撑了面子,怎么到头来他还是一身不是? 她半天没说话,她说话他胆小,她不说话他更害怕,试着问:“不是三件事吗?第三件呢?” “等着!” 路上没再说话,他知道回到家自己肯定要倒霉,果然,一到家她就拉着天天要进屋洗漱,进房门之前给他放下话:“去把电脑的主板拆下来跪着,这家里没搓板!”阮天赐见他倒霉,很是幸灾乐祸,一边被他妈妈拉着,一边还回头翻下眼皮对他做鬼脸。 拆主板什么的,自然是说着玩的,他在外面小心翼翼候着,等她把孩子哄睡着了也没敢动,酝酿着词儿,可是她一出来他还是没能抢上第一句,她看见他就说:“主板呢?要不然你跪遥控器?这个流行!” 他赶紧抚着她的肩膀安抚:“不不不,你别生气先听我说,你看你今天到最后一点都没吃亏,我也把那帮人都扔在那儿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不是生那些人的气,那些人会那样想也不是没理由,我是气你!”她侧身打掉他的手,“这就是第三件事,你应该知道我进去了是什么后果,你让我先走或者让我另外找个地方等你,都可以,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进去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这不是……希望大家不要那样误会你吗?” “是你不想让别人误会我,还是你自己想要一个名声干净的女人?要是后者您就另请高明,我可不费心考虑别人说什么。”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的真实动机是想要外人看看我们在一起,然后在他们面前给你撑撑腰,表现表现,是我虚荣心作祟。而且一进去就看到你和祁展在一起,也嫉妒来着,所以就……”他像个犯了错的小男孩,装着可怜,摇着她的胳膊,眼巴巴看着她。 她差点被他这个表情逗破了功,掐着他的脸咬牙切齿:“你简直比我儿子还幼稚!”说完迅速转身上楼。 “喂,不生气了?不生气说点正事啊?”他趁胜追击耍赖。 “免谈!”她不回头,因为怕他看到她在笑,声音却掩饰不住往上扬。 生活就这么继续着,陆若言也算是发现了,阮茉香某些方面是个大女人,故意做出来一些保护她的事情,她不一定感激,但是装可怜她就特别受用,要是犯了错,只要诚实地跟她承认错误,她就马上消气,要是再骂自己两句,那就已经把她哄开心了。这可比一般女人需要什么化妆品首饰衣服才能哄高兴节省成本多了!自从发现了这个秘诀,在外面正儿八经的陆总经理在家里就愈加自轻自贱起来,动不动就是“我错了,真的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阮茉香是又爱又恨,掐着他的脸恨恨说:“你算是找着窍门了!”这样笑笑闹闹,盛夏就来临了。 随着y市盛夏要了命的酷热天气的来临,两个人的工作也是越来越忙。阮天赐上的幼儿园在本市很有名,双语不双语的,反正他也不说,主要是照顾得周到,每个老师带一个七个孩子的小班,谁出了情况都照顾得到,也不休暑假,这样的幼儿园要多少钱,当然也是别处没法比的。当初阮茉香把孩子送到这里,除了天天情况特殊之外,也有一点单亲妈妈要强的心情,她不允许自己给这孩子的任何东西是不好的。陆若言是早就和幼儿园的几个小老师混熟了,就以他的男色,对那些小姑娘笑笑,也不费什么力气,有时候阮天赐惹了什么祸,老师故意不找孩子妈妈,而打给这个没血缘关系的,顺便花痴一下。 这天陆若言正在给技术部的人开会,他除了负责整个公司的运作,还主管技术部分的研发,而且这才是他最喜欢做的部分。就是在开会的时候,幼儿园的电话突然打来,说阮天赐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把人家推摔了,擦伤的面积太大,已经送到医院包扎,问他能不能过去一趟。他扔下这些人,给程逸打了个电话就过去了。 他以为通知了他阮茉香就不会在,可到了医院就看到她拉着儿子正跟人家赔礼道歉,对方家长两个人气势汹汹,她就缩脖端胛一副认罪伏法的样子,全没有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气势。这哪成啊?他马上就上去,很是不卑不亢地说:“对不起,我们家孩子一时误伤了你们的孩子,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没有准头,天天这孩子一向听话,一时伤了也不是故意的,何必大题小做呢?”他此话一出,阮天赐就偷偷往他身后躲。 一见来了男人,那边气势矮了一些,可还是不顺气,嚷着:“小题大做?你看看都把我们家囡囡伤成什么样了?我们是小题大做吗?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回头一看,也吃了一惊,旁边医院楼道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两个小羊角辫有点松了,身上穿着一件粉色小连衣裙,跟个洋娃娃似的。只是两个膝盖都缠着纱布,手上也贴着创可贴,应该是被这混小子从后面推了一把。 两个人跟人家赔了礼道了歉,该赔的钱也都赔了,领着孩子回到家,一进门他就开始往屋里跑。 “阮天赐你给我站住!你长能耐了是吧?现在学会欺负小女孩了?我跟你说老娘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要无法无天了!”阮茉香甩下高跟鞋就往里追,到处找着适合打他的工具。 阮天赐眼疾手快,已经把自己房间的门关起来并且上了锁,任她怎么在外面连敲带踢带喊,就是不开门。“陆若言,把钥匙给我!我还收拾不了他了!”她冲着跟进来的陆若言喊。 “好了,你也别着急,这也不是特别大的错误,犯不上发这么大火!”他好心劝她。 “滚!欺负女孩这是小错误?他要是你儿子你就不这么说了!”她还是喊。 “他也不是你儿子啊!”他小声嘀咕一句。 她反应之大出乎他意料,一口气把他拽到他卧室里,关上门狠狠瞪着他说:“陆若言,你找事是不是?他就是我儿子!” 他见她是真生气了,赶紧赔不是,认真劝:“你别急,我不是那个意思,一时间说漏嘴了,我不是没大声说吗?你这是怎么了?我发现但凡遇到跟孩子有关的事情,你都特别乱!” 听他这么说,她自己也愣了愣,被他的情绪影响着冷静下来一些,慢慢说:“你知道吗?每次面对这个孩子的问题,我总是会想,如果是我哥和可可,会怎么办呢?我怕我做得不好不对,对不起他们,我希望自己能完全成为他的母亲,而不是一种替代,当妈的一遇上跟孩子有关的事情,不都是会心慌吗?” 他深深看着她,最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脸,她这样的心情他理解也感动,更多却是心疼,她给自己太多负担了。灵光一现,他笑出来,说:“天天是像我,我小时候就经常把小女孩欺负哭了!” 她剜了他一眼,骂:“你就是妨碍我教育孩子!” “教育孩子也不能像你那样,你看咱儿子这皮实的性子,你越不让他越跟你对着干,你得疏导!让我跟他谈谈!” “谁跟你咱儿子?”她继续瞪他。 他嘿嘿地笑,说:“说好了,我要是说得好,咱今晚上可得说点正事!”不等她再瞪他一眼,他已经转身去找儿子了。 “天天,开门,我是叔叔,你妈妈不在,开门叔叔跟你说两句话。”他轻轻敲着门,让声音听起来很是祥和。 等了一会儿,门锁“咔”地响了一声,他拧一下把手门就开了,阮天赐小朋友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其实已经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走过去坐在地上,然后让他坐在自己一条腿上,才开口:“天天,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小女孩?” 阮天赐是一副虎头虎脑的长相,两个眼睛本来就圆,此刻再使劲儿瞪着,就更显得大,那样子明明就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其实呢,如果你喜欢她,欺负她并不是好的办法,因为这样她就会不喜欢你,可能以后都不理你了。而且男子汉大丈夫,是不能欺负女孩子的,我们比她们力气大,很容易伤了她们,你看今天你把她弄伤成那个样子,你也很难过是不是?叔叔也知道,小女孩呢有时候也故意装出不喜欢你的样子,可是我们可以对她好啊,你对别人好,别人才能对你好。就像是叔叔对你妈妈,你看我就从来都不欺负你妈妈,有时候你妈妈生我的气,我还是对她好哄她开心,为什么呢?因为叔叔知道,你妈妈跟我生气,也不是因为不喜欢我,她只是有点闹别扭,我对她好她才会对我好。” 他的循序善诱产生了一点作用,阮天赐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貌似还是不能把他和他妈妈的关系带入到自己和那个小女孩之间。 于是他再接再厉,说:“其实人和人的关系呢,都是这样,比如你听你妈妈的话,她就会给你做好吃的,每天晚上给你讲故事,可是你不听话呢,她就会像刚才那样要揍你,明白了吗?” 这一次事关自己,天天小朋友马上就明白了,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全身都跟着晃。 他摸摸孩子的头,说:“那就去跟妈妈道个歉,你没有听妈妈的话,惹她生气了。” 小伙子“腾”地从他腿上跳起来,颠颠颠跑出去,拉着他妈妈的衣襟鞠了一躬,然后还仰起脸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小脸。 阮茉香看到儿子的大转折,眼眶忽然就有点热,俯身捏着他的小胖脸,恨恨说:“你这个臭小子!” 陆若言看着她别扭的样子,活动着又坐发麻了的腿,心想这女人真是长不大,她儿子都已经明白的道理,她还不懂。 由于他这事情做得还算漂亮,晚上阮茉香就比较的乖顺,一番缱绻之后两个人面对面拥抱着,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背上划着,忽然问:“如果天天真的是我亲生儿子,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他顿了一下,把她抱得更贴近自己,才回答:“如果他是你和别人生的,我不否认我会有点心理障碍,但是我还是会对你好,因为我会更心疼你。” “甜言蜜语!”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喃喃。 盟友 第二天早晨,陆若言把阮天赐送到幼儿园门口,然后从衣服兜里面摸出一块巧克力,说:“叔叔今天下午来接你,我希望能看到你和那个小女孩拉着手出来,好不好?” 小伙子接过巧克力,认真点了个头就跑进去了。 阮茉香在一边纳闷了一会儿,问:“你教我儿子什么呢?” “泡妞啊!” “陆若言!”她伸手要掐他。 他把她逗急了又讨好,按住她的手说:“不是不是,是教他一些绅士风度,好好和女性相处,少走弯路!”不要像我一样。他想说没说出来。 这个夏天似乎是注定的忙碌,所有人都有着自己忙不完的事情。盛传要上市,派人往纽约跑了几趟,程逸都已经忙起来,陆若言是不太可能躲得过出这趟差了,名扬那边何芳生了个女儿,满月酒刚办完,这一个多月靠阮茉香主持大局,也把她累得够呛,而沈络生和安诺那边,则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婚礼。 火上是总有人要浇油的,扬名派人到日本去拍的一组广告出了不小的问题,不派个说了算的过去是摆不平了,往常这种时候慕扬总是亲自上阵,毕竟阮茉香带着孩子,不过这一次他自己的孩子也才出生,实在不想动,于是就推开了艺术总监办公室的大门。 “你看,日本这一趟你走走?”他陪着笑脸试探。 “老板,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您忍心吗?”她扮出苦脸。 “那我家里还供着大公主小公主呢,你忍心这时候让我抛弃妻子啊?再说你那老小的,都已经有人管了,你就放放松没事的!”慕扬不失时机给她抛媚眼。 她其实也知道这一趟不该躲,慕扬照顾她这么久,这时候不出力太忘恩负义了,可还是忍不住跟他贫嘴:“哎,毕竟也就是个追求者,哪里那么靠得住?再说你这不是让我欠他人情吗?” 慕扬的话是在这里等着她的,马上就来:“你还跟他讲人情?你早晚都是要嫁给他的,何苦算那么清楚?提前让他当当爹,也是个锻炼!” “谁早晚要嫁给他?”她果然马上就急了,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要砸他。 “好好好,你别嫁给他,有种你永远也别嫁给他!” 这一次文件夹是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他头上,阮茉香恼羞成怒喊:“倭国你自己去!” 当然这只是气话,到底她还是应了下来,不过条件着实不少,首先是必须保证他表弟在此期间不会让陆若言出差,其次是她的出差补助要高,慕扬自然是说什么答应什么的。 出差之前她说她要请朋友们吃顿饭,就通知了几位携眷参加,然后拉着陆若言的领子说:“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盟友们!” 地点定在一个很不错的火锅店,他问为什么吃火锅,得到的回答是美意喜欢,可是为什么要应和姚美意的喜好?两个人带着天天提前到场,最先到的是沈络生和安诺,安诺兴奋地说起婚礼准备的诸多琐事,没完没了。接着慕扬一个人赶来,说当妈的一会儿都离不开孩子,他就全权代表了,然后就掏出手机拉着陆若言显摆他女儿的照片。随后程逸花晓夫妇就来了,程逸也算是阮茉香的盟友吗?他顿时有一种挖出了特务的感觉,眼锋扫过去,花晓马上解释:“这是我带来的家眷啊!”然后就张开两手向着阮天赐而去,“乖儿子,想干妈了没?”再抬头看看程逸,“逸,我们也生个孩子吧!”听得程逸脸上一个抽搐。 趁着一派热闹的时候,一位美女穿着条暗红色的小吊带裙,妖妖娆娆就晃了进来,阮茉香迎上去拥抱,叫着:“死人,怎么最近约你你都不出来?”姚美意只是笑得非常妩媚,同样回抱她,而一边花晓看了看陆若言。 他也不知道花晓究竟知道什么,只是走到姚大美女面前,伸出手说:“欢迎!”拿出了男主人的姿态。 姚美意哪里吃他这一套,根本不伸手,上下打量他人模狗样的架势,转头看看花晓,叫了声:“晓晓。”就过去和花晓一起逗孩子了。 他讪讪把手缩回来,偷偷在阮茉香耳边问:“我哪里得罪她了?” “问你自己吧!”她瞥他一眼,招呼大家入席。 这是怎么的?难道说这还是鸿门宴不成?他正在纳闷,姚美意那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过来:“祁展,这边挨着姐姐坐,脸色这么差做什么?”他没注意祁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大概是他和姚美意说话的时候偷偷来的。 大家都是开车来的,酒就不喝了,举着果汁碰过一下之后,在座的男性除了祁展之外,都开始开玩笑,慕扬带着头问:“茉香啊,你这次带着陆若言请我们吃饭,这意思是不是说你们俩就算是稳定了,没问题了?” 沈络生也跟着帮腔:“要是没问题呢,反正年纪都不小了,就考虑考虑婚事吧,要不然你们抓抓紧跟我们办个集体婚礼?我们调整计划没问题的!” 大家都在那儿笑,笑够了陆若言刚要开口,姚美意晃着高脚杯里的葡萄汁,说:“我怎么听说,陆若言你的考察期还没过呢?” 这座位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姚美意和他坐正对面,而她身边祁展也就正好面对着阮茉香,想不直视都不行。他侧头看了看程逸,因为他感觉到这家伙的目光灼灼地烤着自己,而这目绝不是朋友的鼓励,完全是要……看戏! “考察期的话,应该还会很长,”他缓缓地说,营造出从容的气度,“不过在婚姻里面考察,也是一种考察的方式,只要茉香愿意,我随时准备着娶她。” “这可就能算是求婚了啊!茉香他这是问你的意见呢!”程逸总算是帮了个忙。 阮茉香看着程逸把话说完,又侧头看向陆若言的眼睛,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她受不住,很快就错开了,端起杯子站起来,说:“这些事情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情,慢慢商量。我今天请大家来,其实是想要说一声谢谢,这些年我们母子两个,如果没有大家的帮助不知道会怎么样,你们对我真的是太包容帮助太多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加过班,没有出过远门,没有批准不下来的假,生活上的事情就更是照顾,请你们谁帮忙,你们从来没人拒绝,甚至吃饭都没用我掏过钱。这些情我阮茉香永远永远都会记得,为了这份情以后你们就是需要我两肋插刀,我也不会眨眼……”她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 陆若言马上握住她的手,说:“你别激动!” 大家本来都安静,也实在有点受不了这么煽情的气氛,花晓喊了一句:“阮茉香,你以为你是春晚啊?还煽情上了!” 气氛马上就松弛下来,安诺也甜甜接了一句:“茉茉,你这样说,好像是要跟我们一刀两断,和若言俩人过小日子去了!” “就是的,阮茉香你不要搞得好像你有了这个男人就什么都不需要了一样!”姚美意适时煽风点火。 这一下阮茉香的眼泪是彻底下去了,抖着手指着几个闺蜜,咬牙切齿:“你们这些该撕烂嘴的女人!” 呼~这才是阮茉香嘛!大家看着她扭曲的脸,才算舒了口气,慕扬这时候想明白了,一激动赶紧问:“你这意思,是不是说你有了帮手,以后我就能多让你出出差加加班,你也不会请那么多假了?” “学长,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情,从日本回来之后,给我放个大假行不行?医生说现在是天天最佳的治疗时机,我想专心把他的病治好。” 慕扬这下为难了,公司正是最好的时候,手上的案子只有做不完没有找不到,daisy又是扬名品质的保证,像祁展安诺这样的人都是看着她的面子来拍公司的广告,这时候给她放大假,无异于直接拿钱打水漂。他求助地看着陆若言,说:“若言,你帮我劝劝她,保证一下你会帮她分担的,她不用加班出差,只要不请假就行,我看她现在就听你的!” 陆若言根本就没看向阮茉香,指指程逸说:“你看看你表弟那脸色,茉香这趟从日本回来,我要是不去趟纽约他能把我吃了!再说这件事如果是茉香的决定,我完全尊重并且支持,一方面天天要治病,另一方面茉香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太好,如果她愿意,她就是辞职我也支持,我可以帮你物色能够替代她的人。” 他说完扭头看看阮茉香,她正在用一种平和又欣喜的目光注视着他,两个人互视着默契一笑,就发现中间的阮天赐小朋友吃木瓜盅啃得急切,吃了一脸。他赶紧拿了湿巾给他仔细地擦,天天也真是给他面子,仰着小脸让他擦,还故意做鬼脸。 祁展就是在这一刻崩溃了,他一早就知道阮茉香是爱着她身边这个男人,这个人曾经给过她伤害,可他今天已经是一个成熟体贴的男人,他很爱她,对她很好,他们是适合在一起的人……这些他都对自己说过很多遍了,可是当他发现从前和自己关系非常好的天天,如今也被他搞定的这一刻,他真的撑不住了。 一大口芥末之后,他开始咳嗽,接着眼泪就有了借口,所有人当然都发现了他的反常,姚美意就在他身边,拿着纸巾递给他,帮他解释:“没事没事,芥末吃多了!” 他勉强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起身就出去了。 三分钟之后阮茉香坐不住,也站起来,说了句:“我去看看。” 剩下的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上说着不相干的笑话,却都偷偷拿眼睛瞄着陆若言,而他只是一派祥和地招呼大家吃东西,偶尔插进来说两句,照顾着孩子,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陆若言,你这掩饰得可够好的!”姚美意笑着揶揄他。 他倒是也不装傻,只是说:“我相信她是有分寸的。” “你不吃醋的话,说不定她那别扭性子,还会不高兴的啊!”慕扬似笑非笑提醒。 他看看这一圈阮茉香的盟友,除了姚美意之外,差不多也都是他的盟友了。 追逐 谁说陆少没有吃醋呢? 晚上安排了孩子睡下,两个人各自洗澡,阮茉香心里有点乱,泡在里面时间长了一些,穿着睡衣一出来,就被某人一把掐住了腰,胸口前立刻拱上来一颗脑袋。陆若言亲着她的脖子锁骨,手指一拨睡衣的肩带就滑落了,他毫不迟疑向下一点,含住那小小的樱粒用舌尖逗弄。阮茉香最受不住他这一招,每次一试就立刻全身酥软,她颤着声音命令他:“别发疯!明天要赶早班机!” “我会送你去。”他模模糊糊回答着,却不但不停下来,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灵活的舌头逗弄着她敏感的身体,手指在花瓣上缓缓撕磨,她脑子里的理智一块一块地瓦解,很快就化成粉末让大风吹走了,腰肢难耐地摆动着,脸已经涨得通红,身体里面仿佛一只小兽在叫嚣,可却不见他进一步动作。 “嗯?”她意识到不对,从来都是急吼吼的人,怎么好像要折腾她?抓着他两个耳朵让他看着自己,“你想怎么样?” 他也忍得难受,可是为达目的还是一忍再忍,见她潮红的脸上一点蛮横,生生克制住吻上去的冲动,咬着牙说:“你今天出去,跟祁展说什么了?” 她就笑出来,这男人也够别扭,想知道就直接问,还用得着上这样的大刑?她伸手向下,隔着睡裤碰了碰早已坚硬的某物,问:“你确定你能忍到我说完?” 他一个激灵,她的手却加了点力气,在上面揉按,为了要面子他貌似凶狠地说一句:“我看是你忍不住了!”就狠狠退下了裤子。 她的手臂刚好可以够到灯的开关,就把灯关了,只剩下墙边的壁灯散出柔和的光线。他把她抵在壁灯旁边的墙上,一只手放在她脑袋后面垫着,免得她撞得疼,另一只手就在她身体的曲线上来回游走。幽幽的白光映着她半张脸,凹凸的线条比平日显得更鲜明,偏麦色的皮肤则显得特别细致,他不知道这女人给自己种了什么蛊,总让他这样不能自已。 这样的动作让感觉来得更强烈更尖锐,她考虑着里面还睡着孩子,不敢大声叫,只是尖细地在他耳边呻吟,而他也破天荒地在她耳边闷哼了一声。平静下来,他还是把她夹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借着壁灯的光细细欣赏她顶点之后沉醉的脸,看她清明一点,就说:“说吧。” “嗯,你看不在那个房间,不也挺好的?”她还喘着气。 “说正事!” “正事不都已经说完了吗?”她嘿嘿地笑。 他在她细腰上捏了一把,坏心地问:“你是不是真的想误班机?” “好了好了我说!”她死死靠着墙平静了一下,抬头把手指插进他头发里面向后捋,把他整张脸露出来,看着他幽暗灯光下漂亮的脸,欲望、满足和一点需要伪装的愤怒,这表情真是很有意思!直到他再瞪她一眼,才开始避重就轻地复述,“我跟他说,我不选择他,不是因为他不好不喜欢他,而是因为我不好,那样对他不公平。他还年轻,应该有一个和他年貌相当的女孩子和他相守,而不是我这样走了太远不能和他看到相同风景的人,爱情要平等,不是这样一种欣赏或者崇拜的感觉。” 他心里其实也觉得这个说法挺艺术,可嘴上却说:“说得你好像很伟大一样,其实你就是觉得他没有我好嘛!” “从同年龄横向客观对比来看,他应该比你二十二岁的时候强!” “我看你就是成心误班机!”这一次他把她弄回床上,伸手打开床头灯,耐着性子细细地折腾她,看着她咬着嘴唇想叫不敢叫的小样儿,心里就痒痒,故意上去吻,直折腾得她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可惜他也低估了阮茉香的意志,就在他餮足了打算抱着她蒙头大睡的时候,她忽然清晰地开口说:“回你那边睡去!” “这是什么待遇啊?”他委屈着。 “追求者的待遇!”她咬字清楚,还踢了他一脚。 班机到底还是不能误的,不过个人的状态就不尽相同了,陆若言睡饱了觉很是神清气爽,开着车一个哈欠都没有,而副驾驶座位上的阮茉香则顶着纵欲过度的黑眼圈,委顿在座位里,发誓要锻炼身体保护自己,再也不能这么丢脸! “你会想我吧?”陆若言在登机口拉着她耍赖。 “我最多去一个礼拜,你要我多么想你啊?”她翻了翻眼睛。 “真无情!”他装作很幼稚地扁扁嘴,“那你走吧,我会每天接送咱儿子的,周末也不会忘了送儿子去c医大,我也会去看咱姑姑的,你都放心吧!” “你再跟我咱咱的!”她磨牙。 “你再不走飞机可要飞了啊!”他丝毫不为所动,把旅行箱递到她手上。 她再瞪他一眼,无奈还是没讲清楚道理就登机了。 阮茉香走后,他开始了一个人带着孩子的日子,他发现留守的感觉真的不是滋味,晚上他推掉了所有应酬,可是在家里呆着太要命了,吃过晚饭陪着孩子看动画片或者体育比赛,孩子很早就睡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不下书,对着电脑没心情玩游戏,恨不得加班。他打电话给她,说:“我想你了。” 她说:“嗯。” “没了?” “嗯。” “你这女人有时候不知道是嘴硬还是狠心!” “应该是后者。” “嘴硬!” 那边沉默了一下,说:“好了,我这边很多工作的,不聊了。”就挂断了。 他还是每天都打过电话去,但是发现她在那边真的很忙,精神似乎越来越差,声音都越来越小,有一天他终于问:“你每天睡多久?” 她回答:“大概七十二个小时没睡过了。” “你马上去睡觉!”他大声命令。 她无力笑了一声,说:“我睡觉?这些事情你来做啊?好了,忙完我会睡。”又挂断了。 再过一天他打电话,半天才有人接,阮茉香声音模糊地说:“我好累……”然后就挂了。他想她大概是在睡觉,还是不打扰为妙,虽然他是担心得要死。 而非常快她的号码就拨了回来,那边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说:“是陆总吗?daisy姐她病了,发烧烧好高,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吃了药也不见效果,我不会日语,又没有翻译,您能不能帮帮忙?”是她那个傻乎乎的小跟班。 天!他马上让秘书订机票准备出国事宜,然后打电话给程逸请假,那边假倒是给得挺痛快,附加条件是:“上次我去日本谈的那个合作,基本定下来了,你去把合同签了。” “你去死!”他骂了一句挂掉电话。 假请下来孩子送到哪里又是问题,沈络生他们那边在装修没地方,花晓本来可以,可是这女人最近又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慕扬那里自己就有个孩子想都别想,最后他竟然想到了姚美意。电话打过去说明情况,一听是天天的事情,姚美意一反常态没跟他唱对台戏,给了他地址让他把孩子送过去就行,别的事情都不用操心,她会照顾好。 班机是晚班,他紧紧张张准备,到幼儿园接阮天赐之前已经整理了东西放在车上,一路向着姚美意家去一边耐心给他解释情况,问他和姚阿姨在一起有没有问题。小家伙貌似对他妈妈的病情还是有些感觉的,皱着眉听着,可是一提到姚美意他又高兴了,看来这个安排还不错。 到了姚美意家,天天轻车熟路就往里冲,自己玩去了,他又把孩子的衣服用品之类交代下,看了看时间,还足够他开车到机场,堵车也没关系,终于算是舒了口气。想了想还有什么没交代到的,最后从包里找出一份备用钥匙,跟姚美意说:“天天就拜托你了,如果需要什么没带着的,直接到我家去取就行。” 姚美意笑着接过钥匙,顺便抚了抚鬓边掉下来的碎发,很是妩媚地说:“这样把家里的钥匙给了我,就不怕我到你家去装炸弹?” 他失笑,揉揉额头,有心把这最后一个敌人也拉拢过来,就说:“我是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反对,你也不能揪着我小时候的错误一直不放啊!”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没听说过?不过你跟阮茉香,也就是半斤对八两,你这样不远万里地追过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换来她的真心呢!” 他听得出她话里有话,也明白她的立场很容易要搬弄是非,可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瞬间姚美意的眼神就变得诡异,仿佛在说:你看你还是忍不住!她喝了口水才幽幽开口:“你信不信她是为了钱?” 他是比较肯定她不会是那样的人,可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自从住在一起之后,两个人在用钱方面没有细分过,他是有意不想她分这些东西,他想把钱花在她身上。家用不必说,逛商场基本都是他拉着她去,是他主动给她买衣服买化妆品,就是天天的托儿费治疗费以及她姑姑的住院费,只要是他知道了他就会主动付上,反正对于他来讲没多少。第一次他这样做的时候,她还僵了一下,好像是有点别扭又没说,他就解释他想要跟她分担这些,她没说什么这事情就过去了。要说她为了钱,也未免野心太小掩饰得太好,这说法根本不成立。 不过对姚美意,他就不这么分析,只是问:“如果是为了钱,她为什么不跟苏谦?” “你这样想也有点道理,那咱们就走着看,看是我对还是你对吧!”姚美意这样说着,姿态却十足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矫情 他赶到酒店已经是深夜,一冲进房间就看到卧床不醒的阮茉香,烧得像个火球。身边小跟班一直带着哭腔说:“daisy姐本来就有点感冒,这边的案子催得又紧,她就没日没夜地赶,就靠咖啡和方便面,任谁都受不了,她又有胃病,我也劝了,她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了!” 现在送医院都太折腾了,最好是能请个大夫过来。他会的日语非常有限,虽然从小对语言感兴趣,英法德意都玩得转,可日语的研究则不多。他也是有点慌,想得起来的东西也想不起来了,日本人又讲不好英语,连比带划服务员小姐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帮他打了电话,医生很快就带着护士来给她输了液,还好医生英语不错,跟他保证没有大事,她的烧很快会退掉,如果醒不过来,只是因为太累了。 他另要了一个房间,把小跟班打发走,自己坐在她身边,终于松了口气,也清醒了一点。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中国,因为得知她病了,就这样什么准备都没有地来到了日本,这件事情,他做出来了。好像有点不现实,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他都不太相信有人能干出这种事情来,未免太“浪漫”了一些。 他就这样,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突然觉得即使是病容她也是非常漂亮,她睡着的时候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没有伪装出的表情,和所有女人一样,需要保护。他想起高中的那次运动会,她也是这样,倒在了自己面前,那次是他把她背到了医务室,却因为自己还有比赛,没等到她醒过来,那天又因为有其他事情,下午都没有一起回家。那个时侯,为了她,连那么一点点东西都不能放弃,还能指望怎么样呢?可那一次,他确是担心了,和父母一起吃饭也心不在焉的,回去以后马上就找她问,是她的脆弱,她的需要保护,让他靠近,最后却被她的坚强伤害,忘了她倒下去的样子,雷杰的话他一直记得,可是他还是会错过她。茉香,如果你还是那么喜欢逞强的话,以后就把你脆弱的一面都留给我,好不好?他在心里说,就像我从前,只把脆弱告诉你,一样。 其实如果时间能这样停下来,就这样看着她,也是非常好的事情,时间让他的头脑变得迷糊,所以她醒来的时候,他正在打盹。睁开眼睛看到她睁着一双眼睛,什么表情都没有地看着自己,心里先是一惊,扑到她床边问:“你醒了?醒很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没有,刚醒,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在哪?”她撑着想坐起来。 “在日本啊,你生病了,已经输过液,你睡了一天一夜,吓死我了!不要乱动。”他把她按回床上。 “你怎么在这里?” “我给你打电话,听说你病了当然就赶过来了,天天送到了姚美意那里,你不用担心。饿了没有?我想把你叫醒吃饭,你怎么都不醒,还好喝了点水,否则肯定脱水了!我去给你弄点粥来。” 转身要去叫点吃的,手突然被她拉住,她面色极温柔地对他说:“谢谢。” 虽然不太喜欢被道谢,但是面对她这样的表情,也只能笑笑。 粥很快就拿来,她只吃了一点,就把碗放在一边,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看起来有点不自然。 “怎么了?不好吃?”他小心问。 她摇摇头,垂着眼睛又想了想,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你能来我很感动,我好像是矫情不下去了,我怕自己以后都没办法辜负你。” 他用一秒钟的时间确定这些话是从她嘴巴里面说出来的,顿时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上前去抱住她,说:“我早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自恋狂!给点阳光就灿烂!”她推他,却没有用力,脸已经红了。 我都委屈这么久了,说一句实话还不行吗?他心里这样说,就忍不住想要去吻她。 “我还在生病,你不怕传染?”她笑了。 “不怕!”他已经吻了下去,如此默契的亲吻,只有她能给与,好像一辈子都亲不够。 “好了,现在不行。”她侧开头,已经面红耳赤,他也已经很强烈,犹自压抑。 确实不是时候,他低低说:“就让我抱一会儿。”然后坐在她床头,从后面抱着她软软的身体,给她盖好被子,这样也算稍稍满足一下。 就这样,两个人谁都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着,在异乡陌生的酒店房间里,空气里面的安静也好像流淌着甜。阮茉香此刻的心,软到快要失去形状了,她自幼没有父母,最疼她的哥哥离开了,她用强悍的外在支撑着自己,需要很多朋友在身旁,好显得自己不那么孤单,她从来没想过有一个人可以因为她生病,就马不停蹄赶到她身边,哪怕是这么远的距离。她十七岁的时候为这个人少得可怜的爱感动了又伤到了,所以重逢之后她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能再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不顾一切,可是现在,她不知道如果她不为这个人不顾一切,还能去为谁。只是她以为,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会放纵自己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都化作泪水,然后以后就要像个正常人一样开心轻松地活下去,可是真的来临了,她发现自己平静得很是可疑。 陆若言这个时候,想到了少年时候的一件事,那是他们第二次遇到停电,他抱着她上楼,也是这样从后面抱的姿势,最后他对她说:“以后什么都不用怕,因为有我在。”现在,他也很想再说一次,不要再害怕爱,因为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阮茉香好转一些,程逸的电话就催逼上来,张口就说:“合同已经签了吧!” “滚!”他听着那小人得志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就一个人来了,怎么可能去给你签那个合同!” “没有问题,如果你需要,秘书律师都会马上启程,你还要翻译吗?对方会提供的!” “我不是出来工作的,而且这事情我也一直没负责,要签你自己过来签。” “这不就是顺便吗?你签我签不都是一样的吗?” “你到处跑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什么时候给我顺便一个?” “我去的都是名山大川,怎么顺便啊?” 他知道和程逸讲理完全是白费功夫,正要强硬,阮茉香拉拉他的手,轻声说:“你有事的话就去忙,我没关系。” 而电话里面,程逸说:“秘书和律师已经订好机票了啊,其它事情他们和你联系!”接着就挂断了。 他无奈看看手机,扔到一边,回握她的手,说:“出来就是为了陪你,我不想这时候工作,既然出来了,一起逛逛街买点东西,你也太累了,该好好轻松轻松。” “我不喜欢逛街,你忙你的,我自己休息。”她笑得非常贤良淑德,自重逢以来她就没给过他这样的表情,这让他在感动的同时觉得非常不踏实。 他被迫还是去把那个合同签了,日本人做事认真,或者说事多,虽然大体上没问题,很多细节还要计较,在谈判桌上折腾了半天才算大功告成,傍晚回去觉得有点累。他走进酒店时在想,阮茉香会在做什么,她的小跟班已经被她打发回国了,她自己应该也会去逛逛街吧,这样一个购物天堂,她所谓不喜欢逛街,该只是一个借口,那么她会给他买点什么东西吗? 开门进屋他发现自己还是非常不了解这个女人,她在进行着最合乎实质的休息——睡觉!他走过去,摸摸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笑出来,平时睡得那么少,这时候补起眠来了!可还是轻轻摇了摇,问:“一直在睡觉?有没有吃晚饭?” 她哼了两声,总算迷迷糊糊醒来,看看他,问:“你的事情谈完了?” “谈完了。” “彻底没事了?” “没事了。” “那我们回去吧,我想我儿子了。” 这女人大概只有广告设计师、母亲和写手三种身份,连普通女人的正常爱好都没有,真的一点都不出去逛,订了第二天很早的一班飞机,就打行李准备回去。到了机场他才问她:“你不给天天带点什么东西回去?” “呀,对啊!”她这个当妈妈的如梦初醒,“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这事情赖我?他实在哭笑不得,被她拖进免税商店买了个变形金刚。 飞机起飞的时候,他在她耳边问:“我现在算是你正牌男朋友了吧?”其实敢这样问出来,也就说明有信心不被拒绝。 她没反应,等到飞行平稳,摘掉安全带,才说:“刚才起飞的时候耳鸣,你是不是说什么来着?” 崩溃!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再问一次,但是总觉得有点别扭,而且,这样好像是太计较也太没自信了,事实上他现在就是有些没自信了…… 回到h,先去姚美意那边接了孩子,才一起回家,阮天赐好几天没见到妈妈,很是亲热地腻在她身上不撒手,她也开心,抱着儿子左亲右亲,陆若言顿时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侵占了。这时候当妈的说:“去把妈妈的包拿来,里面有你的礼物!”孩子马上跳下她膝盖去拎她的包来,陆若言也马上就趁机揽她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说:“累不累?一会儿洗个澡放松一下把!” 阮天赐小朋友把妈妈的提包拎进来,发现这一对大人公然抱在一起,他自己插不进去了,疑惑之余也只能把包放在沙发上自己从里面找礼物。两个人都看着他,觉得有点想笑,陆若言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任他把阮茉香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口袋拉错了,东西全都倒腾出来也没有那个变形金刚。 他们看着他就笑起来,阮茉香伸手去帮儿子拉开正确的口袋,礼物马上就出现,小伙子也二话不说拆开包装开始玩,不一会儿就跑出去了。陆若言看看自己身边狼藉的一片,全部都是她包里面的乱七八糟,女人的包内容还真是丰富。好奇心所至,他用手拨了拨,目光忽然被一个东西吸引,拿起来,问:“阮茉香,这是什么?” “梳子。”她老实回答。 “我怎么看着眼熟呢?” “我还没出嫁,怎么能把你送的梳子扔了?做人要说话算数嘛!”她虽然是心安理得的样子,但是脸毕竟是红了。 正是他多年前送的那把梳子,桃木材质,流线型的背,只是用的时间太长颜色显得陈旧而有光泽。这东西,她竟然还留着!他忍不住低头就去寻找她的嘴唇。 她巧妙地躲开了他压下去的唇,伸手到包里,拿出另一个袋子,说:“生日快乐,陆少爷。”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首先仔细想了一下,发现好像确实如此,接过来说:“谢谢,我自己都忘了,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买的?” “领带,在你去换登机牌的时候。”她的额头蹭着他的下巴。 他拆开,一条蓝色的领带,上面有一些抽象的花纹,不很明显,质地和样式都让人舒服,虽然是快速买下来没有精挑细选的东西,但是勉强可以接受,他侧头亲亲她的额角,“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你?”说着手就向腰腹游移。 她忽然站起来,让他失去平衡一下倒在沙发上,嚷着:“真是累死了,我要去泡个澡好好舒服一下!”说着还伸了个懒腰。 “走!”他马上把她抱起来钳制在怀里。 母亲 陆若言刚把阮茉香从日本接回来,程逸马上把他派到了美国,一点空隙都没留,一副讨债的架势。阮茉香因为出差病倒,慕扬也没催她上班,休整了两天才去,去了就开始跟慕扬争取那个大假,争得慕扬很是头疼。老板品质的高下立现,他在电话里听到她复述这些事情,笑着说:“我看也别找别人了,我去你们公司干得了!” “你行吗你?我这活儿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她在这一边打趣。 自从从日本回来,他很真切地感受到阮茉香的变化,好像是脑子里一直绷着的一个神经放松了,脾气就好了很多,笑得多了,什么事情都乱七八糟跟他讲。虽然他一直在出差,两个人没有面对面好好说说话,她也不会在电话里跟他说想念之类的,但他还是确定她是不一样了。 不过今天他自己有点心虚,打起电话来就小心翼翼的,没敢像往常一样缠着她问想不想他,两个人贫贫嘴再互相嘱咐嘱咐就挂断了。他今天心虚的原因是碰上了个老熟人,姜甜。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特别心虚的,他和姜甜是曾经沧海,他现在一心一意挂着家里这位,哪还能勾三搭四?问题在于姜甜的态度。姜甜在美国一个芭蕾舞团一直跳配角,东方人在这里没有优势,而且到了这个年纪也是个砍儿,她不想继续下去,面前有两条路。继续留在美国她可以进华语电视台,那边她人脉还算熟,可那就远离了舞蹈这个行当,她不甘心,第二条路就是回国,她家里在舞蹈圈也有些影响,说不定还能跳些年,然后就留在这个行业里成了老人,可是她在美国呆惯了又不想回去。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可是她却对他说:“阿言,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他还是有一些明白她的暗示的,她现在身边不是没有男朋友,可是显然是没有长久打算,如果他说支持她回国,那意思也就是说想让她回到他身边来。姜甜在他面前长久有一种游刃有余的自信,觉得自己永远是他心里的女神,不管他身边现在是什么人,只要她想回去,那人都必须让地方。 他很想跟她说一下自己现在的生活,他爱着一个很不一样的女人,想要娶她,还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子,他过得很好。不过以他对姜甜的了解,听了这种话她可能会受刺激干点别人都意想不到的,所以他只是说:“这是你的事情,没有人能替你拿主意,如果说建议,以我的经验我只能说跟着自己的心意走,不要计较太多得失。” 姜甜眼睛里面的光明明灭灭,终是不定,最后笑着说:“阿言,回国让你有了一些变化。” “是吗?”他也只是从容笑笑。 可这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他心绪有些难平,半夜躺在床上却意识异常清晰,睡不着,倒是等来了他老妈的电话,那边一听说他在美国呢,吓得赶紧问他是不是在睡觉。 “没事,妈,我也还没睡着。”他解释着坐了起来。 “哦哦,那我也长话短说吧,越洋长途贵啊!妈是想起来一件事,你上次跟妈说你在追阮茉香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不奇怪老妈对这事上心,却不打算好好汇报,只是说:“我们俩挺好的。” “妈是想问啊,她现在干什么呢?靠什么生活啊?” 哎,这就查上户口了……他心里暗叹,还是回答:“她现在是广告设计师,在程逸他表哥的公司里做艺术总监,你们看到的很多广告都是她设计的,以后慢慢跟你说。”他答这些话的时候,听到了电话那头他老爸让他妈少说两句的提醒。 “哦,这么说她在那边没什么亲戚吗?” “她就只有一个姑姑,病了,你不是知道吗?” “我也是突然才想起来,她妈妈老家好像是y市的,我以为她在那边是投奔了亲戚呢!” 呃……从来没听她提过她母系一方的亲戚,她本来就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而且他记得她父母的死就是她母系一边的逼迫所致,就算是有这门亲戚,以她的脾气也该是老死不相往来吧!可是如果那门亲戚在y市,她会在这里落脚吗?他问老妈:“妈你确定吗?” “我也就是个印象,拿不准。” 中老年妇女的记性是不能信任的,都是拿起酱油就忘了醋的主儿,他只能说:“可能是你记错了,她在这边没什么亲戚,都是靠一帮朋友帮衬着,照顾老的小的,确实不容易。” “那你可得对人家好点!对了,她表哥那个儿子不是跟了她吗?那孩子怎么样?” “孩子性格很好,就是不说话,一直在治疗,现在正处在比较关键的时期。” “这样啊,我还想着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带着孩子回家来待一阵,既然是这样,要不然我找机会去看看你们吧,可惜暑假过去了,真应该那时候过去来着!” 他一听话头不对,这是要考察儿媳妇还是想孙子想得爱心泛滥?赶紧说:“妈妈妈,你就别折腾了,y市这气候上半年还行,下半年没什么好时候,你肯定不习惯,到时候再闹个病,我们工作都忙,这不添乱吗?过年我争取多放几天假,带着孩子一起回去,你就安心在家呆着吧!”“哼,是嫌我这个老太太去了,打搅你们的生活吧!当我听不出来?得,我也不自作多情了,过你们的小日子去吧!” 他是不敢这时候把自己的妈招到他们那儿去的,他和阮茉香关系刚刚平稳,而婆媳简直就是天敌,他妈要是这时候去了,不仅是他受夹板气的问题,搞不好阮茉香就得跟他翻脸。而他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描黑点就给两个女人的关系埋下祸根了,这时候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于是他当机立断说:“妈,我这次来美国,遇到姜甜了。” “哦?她后悔了?想跟你重归于好?” “那倒也没说那么清楚。” “我跟你说儿子,你可千万不能摇摆,那个大小姐当初不跟你回国,这时候说回来就回来?妈虽然觉得阮茉香身世凄苦对性格影响不好,但是更不喜欢姜甜那个性子,当自己了不起的,她要是这次拿住了你,一辈子都能制着你!” 这都哪儿跟哪儿?他暗暗头疼,当初姜甜为了讨好他老妈也是费了些力气的,头一次见家长,买了很贵重的珠宝送来,没事就拉着老妈到高档商场去购物。不过这可是苦坏了他老妈,不知道他去见人家父母该拿什么东西,看着那商场里贵得要命的价码还只能强装镇定。所以他和姜甜虽然表面上没遭什么反对,却是有些不和谐因素在里面的,这年头不大讲门当户对了,可是像姜甜这样有着诸多强硬背景的女性,陪他这样干干净净书香门第的的男性,总会出现点问题。 面对他老妈的算计,他只能澄清:“妈,你想什么呢?我对茉香是认真的!” “好好好,不说了,这也就说明我们儿子有魅力!不过我跟你说,这个事情你回去倒是可以跟阮茉香说说,让她也有点危机感!” 他在这边暗笑,给她危机感?她还不撒丫子就跑?他可不敢!不过真的要隐瞒他遇到了姜甜这件事吗?他很不确定。老妈又嘱咐了许多才挂断,其实一点都不心疼越洋长途费。他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纽约太繁华,夜色一点也不苍茫,他捏着手机,心里面忽然就释然了,她现在,应该是在三头六臂地工作吧…… 陆若言是一直坚持到程逸也赶过来会合,公司正式在纽交所挂牌上市才得以回国的,这期间阮茉香的大假没请下来,但是天天已经不上幼儿园,每天都送到c医大秦教授那里去治疗。他一回来就要求休假至少一个星期,原因不仅是为了休整和给她分忧,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发现阮茉香上下班的时间和秦教授实验室开关门的时间不一致,所以他不在的时候,都是秦教授的高徒祁展在接送孩子。 “想我没有?”归来的夜晚,他在浴缸里抱着她,低声地问着几乎每天都会问的话。 “十几个小时飞机,你不累啊?”她揉着他的手臂,不想撩拨他。 “累啊,一直想你,想得累!”他耍无赖,亲她的耳垂,“想我了没?你就不能说一句?” 她其实是脑子没在这个地方,又不好敷衍他,回头看看他兴致勃勃的脸,最终还是觉得这时候自己勉强不了,起身迈出浴缸披上浴衣,蹲在旁边往他身上撩水,才说:“不想骗你啊,真没什么心思想你,天天的情况都够我担心的,哪想得了别的?” “怎么了?”他看她脸色真不对,也不敢胡闹了。 她叹一口气,拉他躺在浴缸里,头枕在檐上帮他按着头,“之前采取的治疗方式比较保守,主要是保持面部肌肉和发音器官不萎缩,然后刺激他说话的欲望,但是收效一直不大。我们都怀疑还是和三年前的刺激关联太密切,你说你会记得两岁时候的事情吗?” “七岁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大清。”他老实回答,他上小学之前怎么过的在脑子里完全是一片混沌。 “怪不得这么晚熟!”她在他太阳穴上重重按了一下,“其实不是不可能的,会有一些零星画面,印象深刻的那些,我有时候还能记起一点点,我把我爷爷惹急了他要打我什么的。秦教授说那场车祸之后,天天可能自动把之前的记忆连同说话的能力都排斥了,其实可能是因为他什么都记得,但是不想记得,大脑就采取了逃避的方式自我保护。” 他被她按得昏昏欲睡,强打着精神听她说话,仔细捋出因果关系,终于问:“那么要治好的话,意味着什么?” “得让他主动愿意想起那段事,想起失去父母的经历,承认……我根本不是他妈妈,我想一想就心疼,还不如就这样快快乐乐的,不会说话也不是太大的缺陷……”她皱着眉,终于放过他的脑袋,转去捏肩膀。 他按住她的手,转身看着她的眼睛,伸手揉她的眉心,说:“别愁了,这事情不是你愁就能解决的,其实你说的那个方式也不能保证天天就会说出话来,是不是?不论如何你都是为了孩子能够健康成长,谁轻谁重你也清楚,只是觉得这孩子有一点缺陷你都对不起他亲生父母,是不是?其实你没必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我看看,我不在这几天好像是又瘦了,这可不行啊,孩子还没怎么样,自己先垮了!我看不如明天我们带着孩子出去玩玩,他总是治疗心情肯定也不好,都出去散散心,后天我陪你一起去听听秦教授的意见,好好探讨一下。” 阮茉香此刻的面部表情,是毫无掩饰无以复加的感动,冲到舌尖的一句“你真好”还被嘴唇拦着,也马上就要守不住了。 “好了,看你感动的!”他都有些看不过去,探头亲了她一下就起身擦水,“你看你一遇到孩子的问题就特别没有主意,现在对天天就是这样,以后咱俩要是有个孩子,你不得慌成什么样?” 那时候你得跟我一起慌!她刚要说这句,马上明白过来啐他:“谁要跟你有孩子?” “你呗,换别人你能干吗?”他擦干净身上的水,拍拍她的脸逗她,“不过我发现你对孩子的关心,真的是大大超过我,以后结婚待遇能提高点不?” “去!谁跟你结婚!”她不跟他贫嘴,转移着话题,“当妈的都是这样,你想想看,你妈要是对你爸比对你好,你心里不得不平衡吗?” 他那么一想,不行啊,看来代代如此!但是一提到他妈,他就想起来,跟她说他妈想过来看看的想法,然后还表功一样声明自己已经拦下了。 没想到她的态度却是:“要来就来啊,我又不怕她!我小时候都不怕她,现在还能怕?” 他失笑,披上浴衣一把把她抱起来,说:“对,你什么都不怕,我看看你怕不怕我的小别胜新婚!” “你这人怎么净想着那样?”她脸红,拍了他一下。 “姐姐,我是净想着跟你那样!” 这一夜,是他第一次抱着她睡了一整晚,睡得极沉,那幸福的感觉充斥着他,甚至给他一种耳鸣前兆的错觉。 深水 次日晚起,不早朝,阮天赐按照自己的生物钟起床,然后到他房间外面妈妈房间的洗手间洗漱,一开门却看到平日里总比自己起得早的妈妈还睡在床上,而另一个雄性生物霸占了妈妈半个床!他仍然很想把陆叔叔拽下来,虽然叔叔对自己很好,可是只有三岁以前妈妈才抱着自己睡觉,现在凭什么他都这么大了还不睡自己的床? 他走近了一拽被子,阮茉香就清醒过来,对他“嘘”了一声,轻手轻脚起来在他耳边说:“天天听话,叔叔刚出差回来累了,让叔叔多睡一会儿,妈妈带你到外面洗漱去啊!”说完进去拿了他的毛巾牙刷出去了。 她一动,陆若言其实就醒了,只不过不是特别清醒,他听到了她跟儿子说的话,嘴角就微微扬起来,拥着还带有她的香味的被子,想要再来一觉。不过这个计划没能得逞,阮茉香在外面跟儿子说等叔叔睡醒了,他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玩,小家伙立马就按捺不住激动之情,跑进来把他和弄醒了。 其实哪有小孩子愿意每天面对着医生和稀奇古怪的测试,时不时还要被插上仪器观察脑电波,无聊得要命,一听说可以玩一天,这叫一个高兴,哪容得有人耽误他出游的时间?对于他打扰别人睡觉的行为,他妈妈表示不能原谅,扬言今天不带着他了,陆少爷赶紧出来圆场,表示自己已经醒了。他忽然就明白当妈的为什么都对孩子好一些,因为她要是偏向自己的男人,就是这男人自己都不干! 一家人选了在植物园野餐,这时候暑气虽然还没散尽,但毕竟是快到秋天了,只要在树荫底下还是很凉爽的。高大的绿色植物掩映,大野餐篮里应有尽有,宽大的格子布铺在草地上,今天不是双休日所以人不多,清风拂来,空气里有莫名的浓郁花香,两个大人侧卧下来,望着憋了太久的小家伙一个人在不远处撒花儿。 “好久都没这么惬意放松过了!”阮茉香仰躺在草地上,深深舒口气。 “你就是活得太紧了,应该时常想开一点,把肩上的担子交给别人一些,都没什么的。”他凑上去摸摸她的脸,却被她一口咬住大拇指。他不挣扎,反倒往里抠了一下,让手指沾上她的唾液,她马上就松口了,他则得意洋洋地把那个大拇指放在了自己嘴里! “你……”她脸马上就红了,匆匆扭开脸。 “我很好,是不是?”他完全不放过她,把一只小臂放在她脑袋下面枕着,自己侧撑在她身边,就和她摆出了一个稍微有点伤风化的画面。 她闭着眼睛躺在他手臂上,头微微侧向他,缓缓说:“我想好了,这个病不治了,大不了就是一辈子不说话,还能怎么样?其实天天这种情况,学手语都没有必要,快点学读书写字就行了,他明年就入小学,也去上普通小学,和老师说好了就没问题,不能说话他说不定能在其他方面更优秀!就算他长大以后会怨我不给他把病治好,我也不后悔!” 他看着她闭着眼还很严肃的表情,微微笑,说:“你有决定就行了,其实你看这良辰美景奈何天,你就不能暂时不想这个事,想点别的?” “想什么别的?”她不睁眼,只是也微微笑出来。 “比如……”他的声音带着特有的诱惑力,“嫁给我。” 她倏然睁开眼睛,却又不经意地说:“你就这样什么都不准备,草草求婚,我会答应?” “那么我摆出阵仗求婚,你会答应吗?”他这一次是认真了。 她也就不能再开玩笑,起身跪起来和他平视着,说:“要不要结婚这种事情,我还需要很长时间来想明白,我知道你好,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需要过自己的关。” 他看着她,忽而想起她拒绝祁展也是说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无奈笑出来,说:“阮茉香啊,你可真擅长这么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在野外食欲格外好,野餐篮里带来的食物被两大一小三个人消灭得干干净净。其实人的食欲是受到心情影响的,她一直独自焦虑,此刻他在身边,心情放松下来,多日不振的食欲就找上门来,而他呢,一个人在外奔波,吃饭无非是为了有精力工作,也只有回到她身边他才会舒服,至于阮天赐小朋友,那是什么时候食欲都很好的人…… 吃过了东西就收拾了摊子,开始在园子里东瞧西看走走停停,非常孤陋寡闻地认识着南方的各种树木,两个平日的大忙人,到最后都感觉这一天有点不真实,好像是偷来的。正在商量着晚上去哪家饭店吃饭,把他们拉回现实的电话终于来了,是安诺。 “茉茉你现在在哪?络生他被打了,车也被砸了,你快过来看看,我不知道怎么办……”安诺的声音在颤,马上就要哭出来。 “诺诺你先不要急,你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你们现在在哪儿?在家还是医院?我们在外面可能得一会儿才能赶过去,络生伤得重吗?”她拉着陆若言的手马上就紧了一下,他也紧张盯着她。 “我们还在医院,他还在处理伤口,应该一会儿就回去了……”她已经哭起来,“其实你也不用过来,帮不上什么忙,就是我害怕……”“你等着我马上过去!”她抢步向外跑。 “你别急,一起想办法。”陆若言拉着孩子跟上她。 上了车她撑着头想了一会儿,安排:“一会儿你带着天天先回家,我自己去络生他们那儿看看,反正今天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就去看看情况。” “那怎么行?”陆若言开着车瞪了她一眼,“要去就一起去。” “我是担心他万一伤得太重,吓着孩子。” 陆若言想了想,天天是见过自己父母尸体的孩子,对这些可能会敏感,她这样考虑没什么不对,最后只能妥协:“好吧,你早去早回,我做了饭在家等你。” 他们赶回市区,沈络生在医院还没有处理完伤,陆若言把她放在医院门口,她就把他打发走,自己进去了。安诺哭完了眼睛还红红的,沈络生躺在病床上很多地方都裹着纱布,还好头没怎么伤,只是脸上贴了块纱布,应该没有内伤。 她一看这架势,问清楚了伤势,得知不很严重,开口先骂他:“你怎么回事?大下个礼拜你就结婚了你知不知道?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老婆想想!还当自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呢?这要是好不了你怎么结婚啊?你总这样哪个女人敢跟你过日子啊?” 她不骂还好,一骂这小两口倒都憋不住要乐,她还雪上加霜说:“都严肃点,这不是小事!这要是毁容了,怎么结婚啊?诺诺,你看你这么漂亮,不能嫁个刀疤脸吧?你甩了他吧!” 沈络生知道她是想放松一下他们俩的心情,艰难起身碰碰她的手,说:“别闹了,本来就没大事,安诺她一慌就给你打电话,我没拦住,其实叫你来也没用啊!” 她看沈络生说话费劲,也不再骂下去,坐下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沈络生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老婆别乱说。 “到底怎么回事?”她马上瞪眼了。 “没事。”他还是淡淡回应。 “沈,络,生!”她咬着牙,恨铁不成钢,终于还是转向安诺,“诺诺,你说是怎么回事。” 安诺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说:“还能是怎么回事啊?就是接了个案子……” “安诺!”沈络生呵斥着要阻止她。 阮茉香扬起手作势要给他一巴掌,道:“你长能耐了是吧?还会对女人吼了!诺诺,不用理他,说!” 安诺声音越来越小,却还是说了出来:“就是前一阵闹得挺大的那个县长儿子开车撞人的事情……” 她一听就明白了,沈络生接了这块烫手山芋,糟了报复。她瞪着他,继续骂:“你想干什么呀?一战成名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这件事情有多少危险你应该很清楚,这世界是什么样子你也很清楚,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沈络生这次不说话,只是直直看着她,好像在说,我怎么想你很明白,我不放弃原则。 她被他盯得底气不足停了下来,也褪掉了伪装和他对视,最后完全丢了气势,摆摆手问:“我记得你们事务所所长不是交游挺广的吗?还罩不住你们?” “他吹牛还可以。” “打你的人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就是说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什么的,那些话,还留了个电话号码,说我想清楚了可以打过去。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刚才已经跟医生说要验伤报告,我会通过正当方式解决。” “正当方式?”她冷笑一下,“你躺在这儿算是正当方式吗?别太天真了,这个案子你一定要管,我不拦着你,把那个电话给我。” “这事不用你管。”他非常坚定。 安诺这时候也不安起来,拉着她说:“茉茉我错了,我不该一着急就找你来,你真的别管!” “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我十二岁就开始和这条道上的人打交道,别忘了我是雷杰的妹妹,我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不想让陆若言担心起疑,她并没在医院多做停留就打车回家,天天已经吃过晚饭看电视去了,陆若言还在等她一起吃。她一边吃饭一边把整件事情跟他说,他听完之后问:“那这件事打算怎么办?” “放弃那个案子呗,就算他不放,说不定委托人也会被迫放弃。”她边说边吃,说得云淡风轻。 就是因为太不在乎了,他才怀疑起来,沈络生和她是什么交情?她会这么容易妥协?他盯着她皱眉:“嗯?” 怎么演技在他面前失效了?她看看他的表情,心理防线就溃败了,老实说:“我打算去会会幕后指使的人,看看这里面有什么玄机。你别劝我,络生的事情我不能不管,而且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这就对了,这才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他拉过她的手,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劝你,但是也不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好了,反正你能倚靠的也就是慕扬,慕扬身后是苏家,我不是也一样?我是男人,不能看着自己的女人犯险。” 她不感动不太可能,简直就觉得这男人惊喜不断,不过她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说:“不行,你不能管,水太深了,我也不是靠着苏家的。你知道y市最大的地下势力姓什么吗?” “姓乔。”这个谁都知道,绰号乔老虎的黑道老大,称霸全省,势力可以延伸小半国土。 “那你知道我母亲姓什么吗?” 故人 乔家也曾经是正经生意人,算不上老实可做得还是正经生意,可惜既生瑜何生亮,遇上了苏家老太爷。竞争对手太强大,乔渊是懂变通的人,靠着自己在y市良好的基础,转战黑道生意,这买卖来钱快,而且比正经生意更适合他霸道急躁的个性,也就不再记恨苏家,只是井水不犯河水,成为了y市最有势力的两股力量。 乔渊的小女儿乔琪堪称他的掌上明珠,养尊处优从来不接触家里的事情,最后养成了极其单纯的个性。她大学里却爱上了同样干净的穷小子阮敬琳,当时还不算太老的乔老头子气得要死,扬言要杀了阮敬琳,于是小男女两个人决定私奔。这个谋杀的扬言可能是吓唬人的,但是俩孩子真的跑了老爷子也急了,派了杀手就一路追找,真的动了杀机,心思单纯又倔强的两个人想要殉情,就在这个时候乔琪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很无辜,而且阮敬琳觉得在自己死之前,留给父母一个阮家的后人,也算是不孝中的孝了,两个人于是又开始跑,一路向北跑到了他姐姐工作的g市,安顿在一个小渔村里。孩子刚刚生下来,追兵又到,乔琪甚至没能好好亲亲自己生下的女儿,就和心爱的人一起沉到了海底,也许她好好看看孩子,就会舍不得走了。 阮茉香会跟着慕扬来到y市,其实有一种从暗处观察乔家的想法,对有关乔家的言论都多个心记着,正因如此她在工作中是不用本名的。她没有设想过父母把她生下来经历了多少艰险,她仅仅明白如果不是乔家逼迫太甚她不会没有了父母,所以这个仇说不共戴天也是可以的。可她也没想过要报仇什么的,她没能力,也没心思,只是不想见到,即使身处y市乔家老巢的所在,也不想见到任何一个乔家人。 不过这一次为了沈络生她是必须承认点什么了,不管这件事和乔家有没有关系,她要保下他,都得承认自己乔渊外孙女这个身份。和这条道上的人打交道,她是驾轻就熟的,很快就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放下电话她自嘲地想,也许就是因为血管里留着乔家的血,所以她才会自然而然就跟着雷杰走上了黑道。 约定的地点并不是什么废旧仓库之类,而是装修极其豪华的一家酒店,她并不知道这是乔家的产业,不知道见到的会是什么人,她看着前面带着她进来的两个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她虽然背挺得笔直气势上不矮,可是心里是免不了打鼓的。镶着皮料的精美双扇门被缓缓推开,里面大桌后面坐着的人让她狠狠一愣……狮子哥? 师磊也是一愣,看了她半天才缓缓问:“茉香?” 传说中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两个很多很多年没见着的故人,差一点泪眼婆娑。 “我和罗阳那时候不和,你是知道的,到底他也是容不下我,罗老大就说他和乔家有点交情,让我过来,虽然有点重新开始的意思,不过还好,也过来了。说起来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这一晃,十年都过去了,你那时候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小短头发瘦不拉几的,绷着个小脸跟在雷杰后面。那时候雷杰那小子死活要保你上岸,也是对了,你这样的女孩子不该在这条道上走,那小子可是真有种,身手又利索,不论谁都会对他高看一眼,也会做人,罗老大那么喜欢他,他还能挺低调,跟我跟罗阳关系都不错,我要是有他那两下子,也不至于到这里来!对了,他现在怎么样?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边可不是他的个性!”当年二十出头的师磊如今也是过了而立之年,见了老朋友话格外多,早忘了今天为何而来。 “狮子哥你不知道吗?我哥他三年前就走了……”她本来不想哭,可是此情此景不知怎么回事,鼻子就发酸。 “怎么回事?” “车祸,是有预谋的,当时我也在车上,那些车是故意撞上来的,他和可可当时就都不行了,真的是……”她仰头闭了闭眼睛,“我那时候给罗老大跪下求他帮我查是谁做的,到底都没查出来。” “连罗老大都没查出来?”师磊想了想,陡然转而问,“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到这边来?又怎么会今天到这里来?” “我哥走了以后我姑父也走了,我姑姑疯了,我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了苏家的大外孙,他手里有个广告公司,我就来工作。这次得罪了你们的律师沈络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是为了我才到这边来工作的,这些年全靠了他们这些朋友的帮助我才能走到今天,所以他的事情我不能不管。”她有意没有提孩子。 师磊貌似沉思地点了点头,说:“你也够不容易的了,既然是你开口,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那个小县长也实在是讨厌,这件事哥哥给你担下来。” “谢狮子哥!”她淡淡笑了一下。 “别叫狮子哥了,不是和老虎犯冲吗?叫磊哥就行,对了,你今天知道是我见你?” “不知道。” “那你就敢来?多大的胆子?” “我是雷杰的妹妹,我是想如果这种事是他面对,他一定会来。” “毕竟你是个女孩子!” “还女孩子?再过生日都二十七了!”她笑出来。 “也是,岁月不饶人,我那闺女都小学二年级了!你也结婚了吧?” “还没。”她低头吃东西。难得约在饭店就真的还有东西吃,还是牛排,她小心地切着牛肉,脑子里想的是其他事情。络生的事情解决了,而且没有暴漏她的身份,可她一点都不觉得轻松,猛然抬起头,她盯着师磊的眼睛,说:“磊哥,你能帮我查一查我哥的死因吗?我可能没能力报仇,但是我要是不能知道,一辈子都不安宁。” “你既然开口,我可以去想办法。但是你先听我说一个情况,这件事是我来到这边以后才听说的。乔老爷子也就是老虎的爹,以前还有个小女儿,听说很多年前和人私奔后来殉情了,留下了一个孩子,乔家找了些年,一直没找到也就作罢了。后来很偶然得到消息,说那孩子在g市,当时老爷子病重快不行了,乔家人就想要把那个孩子找出来带给他看看。那正好是三年前,当时还是我过去和罗老大说这件事,希望他能帮忙找找,他也是答应了的。其实这事情千头万绪不容易查,乔家根本连男孩女孩都不知道,可是后来听说有人阻碍这件事,大家都认为线索来了,但是乔泽没有通知任何人,就派人去把那个人杀了。其实这里面有一点关于财产的问题,如果那个孩子找回来,她就有继承乔家财产的权力,这对乔家唯一的孙子乔泽是一个威胁,所以他那样做了。这事之后乔泽被他爹关了一个月闭门思过,可是线索就完全断了,听说后来再去查了,结果我就不知道了。我不知道这两件事是不是有关联,从时间上看有些巧合,我告诉你是想提醒你,如果有联系,你面对的是乔家,这是你无论如何让也斗不倒的,而且会给自己惹麻烦。” 整个过程她尽最大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任何一块肌肉动一下,她猜到过与自己有关,也怀疑过和乔家有关,可是事实真的摆在面前,又这么的不能接受!她此刻的震惊被面前的人误解为了严肃与恐惧,出言安慰:“说不定也不是这么回事,你不要太害怕,把车祸当时的情况跟我说说,我也好去查。” “不用查了,”她在下一个瞬间作出决定,“不用查了,确实是这样,我早该猜到是这样。狮子哥,不管这边的人叫你什么,你总是我的狮子哥,如果你还认我,认我哥,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今天见到的是我,就说是扬名广告的daisy,你就算是给苏家的大外孙一个面子,可不可以?” 师磊深深望着她,终于还是点了头。 出了酒店情绪近乎崩溃,她吩咐了出租车司机一句:“找个人少点的地方。”就说不出话来了,盯着窗外克制克制再克制。 车很快就在外环路上停了下来,路上只有呼啸的车,没有行人,路边已经是农田,人也极少,复合她的要求,她付了车钱就让出租车走了,站在路边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再看看地上自己孑然的影子,深呼吸两口气,突然举起双手,重重落在路边的栏杆上,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啊——!哥——!你就是为了这个死的吗?就为了这个?你以为是在为我好是吗?你有没有想过我知道真相之后的感受?你知道乔家找我做什么你就把命都赔上?如果根本就没事呢?你这人长不长脑子啊?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就这么舍得丢下我?你回来好不好?让乔家人找到我杀了我也好,你回来……” 就是雷杰去世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哭过,不遗余力好像要把身体里面的所有力气都哭喊出来,她站不住了,撑着栏杆一点一点往下滑,最后坐在了马路上,就靠着栏杆从大哭变成抽泣,可是不管怎么哭,她都不能原谅这件事,可是她能做什么? 哭够了她才考虑到自己的境况,已经是下午,从路上车的情况来看,要找一辆空着的出租车概率太小,搭车这种事情很不靠谱,想来想去她还是摸出手机开机,打给陆若言。 电话马上就接通了,陆若言的声音冲出来喊着:“你到哪儿去了?手机为什么关机?你想急疯我是不是?” “我在外环路上,你能不能来接我?”她带着浓厚的鼻音。 十五分钟以后银色小宝马“嘎”地停在她身边,陆若言自从开了这辆车就不知道它能跑这么快,他冲下车一把把她抱起来,狠狠按在怀里,说:“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其实那天,她说了她是乔家的外孙女之后,他仍然不同意她独自解决这件事,他不同意她犯险,这是不能妥协的原则,两个人几乎吵起来,这几天都在冷战,可他到底担心她,动不动就打电话给慕扬,问她有没有去上班。今天他接到慕扬电话说她请了假,再打她电话就是关机,一想就明白她去干什么了,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为一个人急得魂都没了,特别后悔前几天怎么就不跟她好好商量,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如何原谅自己? “我……我没事……”她呼吸实在困难,说话就更有难度。 陆若言上上下下打量她,确定她只是哭过了身上衣服在栏杆上蹭脏了之外,没有任何异常,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络生的事情没事了,今天见了面才知道,这件事是狮子哥负责的,狮子哥你还记得吗?他现在在这边做事,这个面子他还是给我的,而且我也没说我和乔家的关系。可是见到狮子哥,我就想我哥了……”她抱住他的脖子,抽着鼻子说得委屈,却也没忘了把该瞒下的瞒下。 陆若言瞬间就原谅了她所有的行为,心尖酸胀得自己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叹一口气再抱牢她,轻抚着她的背给安慰。这个傻丫头啊,是要让他多心疼她才肯罢休?你没有亲人在身边了,我愿意替代你任何亲人,为你做任何事情,你难道不明白吗? 记性 “如果今天见到的不是狮子哥,你要怎么办?”陆若言的理智稍稍回来了一些,盯着她问。 “说我的身份啊。”她本来就心虚,答得小声。 “那之后呢?” “先过了这关再说,乔家要找我的话,也随他们。”她倔着扭头。 “你说他们就信啊?如果人家不买账呢?你一个女人自己,要怎么办?啊?”他简直不敢想后果。 她低着头不说话了,其实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不是没想过,只是想了也没用,她既然是一定要来,后果是什么她都要接着。 他使劲看着她,有一种把这女人捏吧捏吧揣在身上带着的冲动,最后却只能捏着她的肩膀,说:“答应我,以后不许一个人做这种冒险的事情,一定要让我陪着你,也不许一个人跑到这种没人的地方哭,你要哭也得靠着我哭,明白了吗?” 她本来已经收了眼泪,听了这个喉咙又堵住了,只是靠在他身上不说话。 “答应我!”他用力搂了一下她的腰。 “嗯。” “说全了,答应我什么!” “我答应你,不独自冒险,也不自己哭,都要你陪着,行了吧?”她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翻了他一眼,“你不嫌烦啊?” 他又抱紧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在自己怀抱里,心跳都咚咚咚地很清晰,这感受真是……太幸运了!傻丫头,你不知道我有多愿意让你烦! 阮茉香真切地感觉到陆若言对她的安定力量,坐在车上她情绪很快就稳定了,回程的路上他把车开得很稳,她拿着小镜子仔细地用湿巾擦着脸,忽然对他说:“你不要告诉络生和安诺我做了这么一件事啊……” “为什么?” “络生被打我那天骂了他一顿,要是让他知道他肯定骂回来。” 就应该让他骂骂你,谁让我不舍得!他咬咬牙,点了头。 “其实我也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考虑得不周到,如果不是运气好说不定会怎么样,我还有儿子呢,我要是出事了我儿子怎么办?我知道错了……”她在一边,认错态度良好。 他再咬牙,虽然说难得大姐大这样弱弱地承认错误,可是她心里真的只有她儿子,真不想着他啊!可是她知道错也是好的,他伸手揉她已经有些乱的头发,还能怎么样呢? 这件事情看起来就这样过去了,沈络生的伤也不是多么严重,休息两天继续工作也继续筹备婚礼了,他做了一个大胆而充满勇气的事情,请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帅哥做自己的伴郎,这个人就是祁展。阮茉香重重拍着他的肩膀说:“祁展和你老婆合拍过多少广告?公认的银幕伴侣啊!你也真不怕别人拿你当伴郎!” 沈络生伤还没好利索,疼得龇了一下牙,说:“你信不信我们找你当伴娘?”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她立刻遁形了。 大家知道她孤身一人去会了黑道人士之后,都表示了极大的不认同,慕扬盯着她的脸,差点给她烧出两个洞,她摸摸自己的脸,陪着笑脸说:“学长,我这不是没事吗?” “有事就晚了!”所有人都这么教训她。 该来的不该来的,是个人都说她两句,不乏落井下石者,陆若言这回是一点也不帮她,成心让她长长记性。而最不该来的最意料不到的,是苏谦要找她。 “苏大少约我喝茶啊,不陪我去?”她换着衣服,回头瞅瞅电脑前下棋的陆少。 “你这是邀请我吗?”他头都不回。 “随你怎么看,你要是不放心我是可以理解的,不会觉得你小心眼,毕竟,苏大少,很有竞争力啊!” 面对这样红果果的挑衅,陆若言险些笑出来,回过头来手臂搭着椅背,风情万种地说:“我现在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希望苏谦很会骂人,骂到你长记性为止。” “切!”她上去踢了一下椅子腿。 苏谦作为苏家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一举一动都不能和常人同日而语,约的茶馆是全市最高档的,包场,整个楼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座位在正中央,楼上四角都站了保镖。她注意到情况,就知道苏谦有意摆谱,以前两个人也来这里喝过茶,也会包场,可是保镖不会跟上来。脚步毫不迟疑地过去,道歉:“对不起啊,苏少爷,路上有点堵车。” “没关系,坐,喝点什么?”苏谦一身贵气地靠在藤编沙发的柔软靠垫上,似笑非笑看着她。 “老样子,苦丁。”她笑一下。 “听说你恋爱了,我还以为恋爱之后你的口味能稍微改变一下,不再喝这么苦的东西。怎么样?盛传的那个ceo对你还好?” “他也跟我说过,我应该吃点甜的东西,不过我这个人很固执,习惯了一种口味就不容易改,就比如,其实他是我初恋的那个人。”她笑得含蓄。 苏谦用一种识破诡计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说:“习惯这个东西有时候不是好东西,初恋的人也不见得是最好的人,人应该学会战胜自己的习惯,去追求最好。”“听起来有道理,不过如果人人都追求最好的话,恐怕又要徒增许多斗争,找到自己的好就行了。不过话说回来,少爷你这样对我说,自己也没做到啊,如果你真的想去追求最好,那么就不会浪费时间和茉香坐在这里了。” 苏谦哈哈大笑出来,盯着她说:“茉香,你知道你最与众不同的是哪里吗?就是你这么直接,就算是想要委婉,也只是象征性做做样子,好像只是跟我说,我给你面子了!其实你还是在非常直接地拒绝我。”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缺心眼?其实我认为,我的与众不同就只是敢于拒绝你罢了。” 他摇摇头,说:“不是那么简单,我对你呢,也不是想追一追而已。不过要说缺心眼,你大概是有点,这次这件事情做得这么鲁莽,我都开始怀疑我自己看女人的眼光。阮茉香,你到底是有多么讨厌我呢?这种事情你不找别人怕连累别人,你可以找我啊,连累不到我你很清楚,还是你压根没把我当成过朋友?” “朋友,我自己也不清楚,讨厌倒是说不上的,我只是想要对你这样的少爷敬而远之罢了。”她说得无比真诚。 苏谦被她噎了一下,虚握着拳头放在唇边咳一下,也直接说:“我的私人电话你是有的,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要找我,我对你已经不是男人追求女人的心思,可还是有一些不同,我愿意帮你。” “可是……” “你认为我会需要你的回报?” “可是……” “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你愿意就再多坐一会儿。”他不等她说话,就站起来大踏步走了出去,一众保镖跟在他身前身后,她以前就很讨厌苏谦这一点,话都不让人说完,只会霸道安排来安排去!望着他隐藏在保镖之中的背影,她翻了翻白眼。 安诺家里有信教的传统,所以她和沈络生的婚礼要在教堂举行,新娘的婚纱后摆长长地拖着地,由父亲领着走到一身白西装的新郎面前,责任的交接仪式,女人是男人捧在手心的珍爱。这是阮茉香平生第一次在教堂参加婚礼,坐在前排椅子上,感受着宗教庄严的气氛,手按圣经发誓,一对新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看得清清楚楚,间或的,还要向她那负责捧戒指的儿子挤挤眼睛做做小动作。陆若言看着她一脸心驰神往的表情,偷偷在她耳边说:“咱们的婚礼虽然不会在教堂,不过也一定会很美,很与众不同。” 她庆幸着今天化了妆,粉底可以一定程度上遮盖住红了的脸,她装作发愣,等着心头的热浪盖过去,冷冷给他一句:“急躁与冒进乃是人生的大敌。” 陆若言看着她的样子就笑出来,她忘了,耳朵上是不会上粉底的。 等到了仪式完毕,自然是要抛花球,一干女宾全部排成横排,唯二不参与排队的人,就是阮茉香和姚美意,姚美意根本就看不上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冷眼站在一边,而阮茉香女士,预谋着在安诺把花球扔出去之前,做个弊提前抢过来。 “你觉得我这想法怎么样?”她兴致勃勃问陆若言,双眼紧盯着安诺手里的花。 “嗯,还不错,对了,你知道抢到花球意味着什么吧?”他搂着她的腰好像防止她马上就冲出去。 “当然知道了,沾沾喜气桃花朵朵嘛!” “嗯,好!”他就在这一刻放开了她的腰,而她也真的就冲了出去。 安诺刚刚背过身去,花还没有出手,身边忽然一阵风呼啸而过,手里面的花就不见了。阮茉香跑得太快拿到了花也刹不住脚,直冲到另一面抓住了立在一旁的姚美意,才算是站定,回头举起花球,对着陆若言傻笑。 “你就这么着急嫁给他?”姚美意的声音,就是在这一刻凉凉地流淌进她的耳朵。 “啥东西?”她很没气质地望向自己的发小。 “你为了抢手捧花,不惜作弊,恨嫁的心情不是很明显?”姚美意一脸的不认同。 “这不过就是为了沾沾喜气啊!”她实在莫名其妙。 “没恋爱的抢花,是为了沾喜气恋爱,恋爱的当然就是为了结婚!”姚美意的语气让人觉得全世界人都跟她有深仇大恨。 这一下阮茉香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颤抖地望着手里面被她抓得有些变形的新娘手捧花,不知该怎么办好。而陆若言好死不死走过来,温柔地帮她拿着,用足够溺死人的声音说:“既然你心情这么迫切,我不介意在这里当着大家面求个婚。” “滚!”刚刚在姚美意面前的呆傻一扫而光,女王回归,她一把抢回花,喊,“陆若言,你想娶我,再好好表现个三五七年,考察期结束还早着呢!”说着红着耳朵大步走开。 姚美意幸灾乐祸地对着陆少耸耸肩。 婚礼的宴会是在教堂外面的草地上,自助式的西餐摆在长长的铺了雪白桌布的桌子上,阮天赐小朋友拿着两块奶油蛋糕左右开弓,吃了一脸白胡子,而从安诺表姐家来的捧纱小姑娘,同样有一点法国血统,白白嫩嫩一脑袋自来卷,从小就大胆,对着他脸上的奶油就“叭”了一口。 “完了,我儿子让人非礼了!”完完整整看到这一幕的阮茉香差点笑翻过去。 而阮天赐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用自己满是奶油的嘴也在小姑娘脸上“叭”了一下,两个孩子瞬间都变成一脸奶油的模样,引得宾客全都大笑。 “陆若言,我记得你说你初吻是小学四年级,你看我儿子比你出息吧!”她拿着果汁笑得花枝招展。 陆若言却没有笑,扶着她的杯子不让她喝,“小心呛着!我很高兴连这个你都记得,不过我是骗你的,是为了吻你找的借口,其实你是我吻过的第一个女孩,也会是最后一个。”说完这些,他才绽放给她一个,他足以颠倒众生的魅惑微笑。 妈的,这男人是妖精!她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以防自己中了什么迷魂大法之类,用尽全部力量,终于狠狠说出来:“甜言蜜语!” 明晃晃的笑容,看在一些人眼里是幸福,另一些人则难免觉得刺眼。 亲人 伴郎祁展就难免会神伤,他不知道这对新人为什么一定要找他做伴郎,也许是对他的一种考验,毕竟这一关总要过,可是看着陆若言怀里的茉香,心里那滋味,真是不好尝。可是阮茉香却仿佛毫不知情,跟他说笑也是自然得不行,宴会结束安诺叫她去帮忙安排,陆若言又被什么人拉着聊起来没完,天天就被交到了他手上照管。 其实自从有了陆若言,他明显感觉到这孩子跟他不亲了,此刻被交到他手上,也是靠着墙根东瞧西望,不跟他腻乎。 “我儿子呢?”阮茉香在那边帮了忙回来,在祁展周围看了看。 “嗯?刚还在这儿呢!”他猛地回头看墙边,刚才有个人来跟他问路,他也只是一眼没注意到,怎么就不见了? 不安的感觉从心底猛地冲上来,她冲着他大喊:“祁展,我儿子呢?” 周围人都听到这边的动静,陆若言马上跑过来揽住她,说着:“你冷静一点!”然后跟祁展了解情况。 “可能就是自己跑别处玩儿了,先找找再说。”他其实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可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安慰她。 大家把教堂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当然是找不到,祁展一个劲儿跟她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应该走神,我真的没想到!” “道歉有什么用?想办法!”她崩溃地大喊着,摸着自己的额头来回地走。 手机里面师磊的电话得到了也没多长时间,她听着里面一声声“嘟——嘟——”的声音,心都堵到了嗓子眼,那边接起来,没等她说话直接说:“茉香。”不是疑问的语气。 “狮子哥,你知道什么?”她张口就这样问,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打算麻烦他。 “你和乔家是什么关系?”那边也毫不装傻。 “乔家要把孩子怎么样?” “茉香,你不应该跟我隐瞒这个孩子的存在,还有,乔家只是想要见见你。” “要见我直接来说,动孩子干什么!狮子哥,你无论如何要保护孩子安全,那孩子和乔家没关系!”她冲着电话喊。 挂断了电话她低头冷静了一下,一圈人都盯着她不说话,整理好思路之后她抬头看着陆若言,说:“我去把天天接回来。”然后再看向祁展,说:“给你大哥打电话,告诉他这边的情况。” “走吧,我陪你去。”陆若言拉过她的手,紧紧握着。 在指定地点,已经有一辆a8在路边停着,师磊亲自开着车,副驾驶上还坐着个小弟,恭恭敬敬喊:“大小姐。” 她没回答,坐进车里在倒车镜里面看了一眼师磊,两个人目光对上,她指了一下身边人,说:“陆若言,我男朋友。”就绷着脸扭开头不说话了。 师磊马上开车,也没为自己开脱什么,车里面气氛冷到冻死人,陆若言见了她现在的样子,实在觉得她跟自己生气的时候那都叫和颜悦色了。这孩子是她的命,可能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还是会更心重天天,这些他都能理解,伸出手去默默掰开她紧握的拳头,把冰凉的手指牢牢握进自己掌心,因为是不知后果的冒险,他更要陪着她的。 乔家的老宅在半山腰上,向阳的大庄园式老别墅,守卫森严,一路进来都是站岗的黑衣人,车开到门口师磊没跟进来,管家来给她开门,同样是叫大小姐,引着他们进去在客厅落座,屋子里面却没有人。 佣人放下茶和水果就退下去了,没一会儿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过来,唯唯诺诺道:“阮小姐,不好意思,我们需要一点您的血样,证明您确实是乔家的血亲。” 她看他一样,也没拒绝就伸出了手,医生采了血样,赶紧跑上了楼。什么都不说,陆若言发现阮茉香的沉默其实很可怕,大概半个小时,她好像连表情都没变过,仿佛已经忘了是有人陪她一起来的,她大概是太习惯一个人面对问题了。 寂静打破,楼上终于传来一个男声:“阮茉香,是吗?我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表妹!” 她没抬头,陆若言也只是转头看了看她的侧脸,等到这个男人一步步走下来站到她面前,她才吐出两个字:“乔泽。” “你竟然还知道我的名字,真是荣幸!我以为你对乔家会一无所知,也永远不想知道。”乔泽应该是刚过三十的年纪,面色呈现一种冷白,五官长得还不赖,可是笑起来总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不是你们绑架了我的儿子,我确实一点也不想和乔家扯上关系。”她冷冷盯着乔泽,眨都不眨一下。 “你的儿子吗?他和乔家没有血缘关系。” “是养子,但那孩子是我的命,如果你敢把他怎么样,我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会让你偿还!”她说得平静又阴冷。 乔泽当然不会被吓到,而且还笑了一下,颇为玩味地说:“我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怀疑你是乔家人,不过你这是和表哥说话的态度吗?你恨乔家?你父母的故事我听说过,那是一个……很凄美的爱情故事……” “不全是这个原因。”她突然打断他,也冷笑一下,“表哥是吗?三年前乔家到g市找我,你派人杀了一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是因为这件事?”乔泽满不在乎,“我当时还真的不知道那是谁。” “后来知道了?”她忽然站起来,一把抄过桌子上的水果刀,“那是我哥,为了我可以连命都搭上的人,你现在站在这里,我要怎样克制自己才能克制住杀了你的冲动?” “你干什么?”乔泽“噌”地就把枪掏了出来。 “你干什么?”陆若言一直都没说话,这一下突然站出来挡到她身前,面对着枪口,也毫不畏惧地盯着乔泽。 “这是……情郎?表妹,你倒是继承了你爹妈的优良基因!你也真够厉害,有男人陪你来这种地方,还有苏家大少亲自致电,面子不小啊!” 下一刻阮茉香猛地把陆若言推开,她手里的水果刀也扔下了,双手握着那把手枪的枪管,直直抵着自己的额头,狠狠盯着乔泽,说:“你杀了我,现在就开枪,带我去见我爸妈,带我去见我哥嫂,被你拿着枪这样逼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乔泽这时候自然是不敢杀她,可也不能服了软,两个人这样对峙了半分钟,她身后陆若言用力拉着她的胳膊却拉不动她,心都快跳出来地紧紧盯着两个人的动静。就在这样一个呼吸声都快听不见了的时刻,忽然被一个响亮的童声打破:“妈妈!” 阮茉香完全出自直觉判断,扔下手里的枪管,站在大厅中央,喊:“天天!” “妈妈!”又是一声,接着小人儿就从楼上走廊里跑出来。 阮茉香从婚礼现场敢来,身上穿着西瓜粉的旗袍和高跟鞋,跑得一路趔趄,还是紧紧把孩子抱在了怀里,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陆若言赶紧跟上去,安抚着她把孩子从她过紧的怀抱里解救出来,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扶着她看她是不是又崴了脚之类。 她本来已经把孩子给了他,忽然又醒过神来猛地拉着孩子的胳膊说:“你再叫一声!” “妈妈!” 这时候陆若言也才明白过来,两个人以一种惊诧的目光对视一下,她的眼泪就整个把妆都冲了下来。 “疼。”阮天赐说了他开口说话以来的第二个音,他妈妈捏着他胳膊的手太用力了。 她慌忙撒手,抹了两把眼泪,说:“对不起,妈妈弄疼你了。” “没关系。”他说话还有点别扭,但显然是开始说话了。 她瞬间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觉得这一切大概都是她自己的一场梦,不敢轻易相信天天突然说话这个事实。因为太过震惊,她一点都没发现楼上此时走下来一个人,而手里抱着孩子的陆若言则是清清楚楚看到了。 乔老虎本名叫乔琥,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当黑道老大多年,养就了不怒而威的气势,他轻轻松松开口,听在别人耳朵里都好像命令。此刻他就是闲庭信步一样边走边说:“这是怎么回事?兄妹两个见面没几分钟就拔枪了?” 乔琥一出现,乔泽就低头退了出去。阮茉香听到他的声音才回头,他也和煦地看着她,说:“茉香是吗?我们找了你很久。刚才我让你表哥先下来,是跟你赔个不是,他倒拔出枪来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当年他真的不知道他杀了的那个人也是你表哥,后来我们才调查清楚,可是查清楚了又找不到你了,大家都是亲人,你何苦躲在苏家的庇护之下,不让我们找到呢?” 她也不管自己的脸花着有多狼狈,站直了先是眯着眼睛看看乔琥,然后陡然睁开,道:“这么说,你是……乔琥?不要和我这样说话,我只是被你绑架了孩子的母亲,谢谢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请问还有何贵干?” 乔琥就好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仍然和颜悦色说:“我正想问,这个孩子是哪来的?” “我哥的儿子。”她更加狠绝地盯着他。 乔琥了然了一下,却又完全忽略她的情绪,淡淡说:“这孩子有点意思,力气大得可以,一个大人都按不住,谁问什么都不说话,看见你也没叫,我们都以为他是哑巴,可是刚才又喊出起了!” 她并不想回答什么,转身摇摇头给儿子一个安抚的眼神。自从来到乔家,陆若言的心就一直都提着,看她一个人和那对父子针锋相对,自己想帮忙也插不进去,又担心着她这样直硬的脾气把对方惹怒,跟黑道老大失和的后果,谁都不敢想。此刻她回过头来,他伸手擦了擦她脸上晕了妆的眼泪,然后上前一步看着乔琥,说:“乔先生,我是茉香的男朋友,你可能觉得这是你的家事而我是个外人,但是但凡是和她有关的事情我都不认为自己不能管。茉香的事情差不多我都了解,她身世孤苦拜乔家所赐,你们又杀了她最重要的亲人,你们不了解她不会替她想,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却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心疼。我想你们也是明白这个孩子对她多重要,才会绑架了孩子逼她前来,对于这样的亲人。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认同,我想茉香是没有愿望认下这门亲戚,不然不会躲到今天,如果乔先生想逼她做任何事,都先过我这关,因为我是她男人。” 乔琥其实是不满意阮茉香对乔家的态度,想要吓唬吓唬她折腾一下,让她知道天高地厚,却又没想真的对这个外甥女怎么样,可是这时候一个外人站出来,他就没有了留面子的必要,一个外人,怎么能置喙他乔家的事情?他露出一下狠厉,正要说话,楼上忽然传来佣人低而切的声音:“老太太,您别下去,先生和少爷都在下面,先生交代了您不能下去!” “不行,你们让我去看看,是不是我阿琪的闺女来了!阿琥,你过来!你说你让不让我看!”老太太的声音很有些倚老卖老的豪横。 “妈,您醒了?”乔琥一直非常从容,“让老太太下来看看吧。”说着还自己向上迎了几步。 老太太一见着阮茉香,马上就拉着她的手抹起了眼泪:“阿琪的闺女,这真的是阿琪的闺女!我认得出来!我的阿琪,命真是苦,要不是她那个死鬼糊涂爹,我的阿琪怎么会那么年轻就寻了短见!我可真不敢相信!我的好阿琪,怎么就舍得丢下妈妈自己走了!好闺女放心,那死鬼已经没了,你安心留下,只要外婆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老人已经是很老了,脊背佝偻显得个子很矮,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走路蹒蹒跚跚的。阮茉香面对这个老人,是有些心软的,她瞬间做出了判断,然后握住外婆的手,红着眼睛说:“外婆,我叫茉香,阮茉香。” “茉香,好听好听!” “外婆,这是我儿子天天,天天,来,叫太婆。还有,这是我男朋友陆若言。” 这时候乔琥的手机响了,手下捧着给他送过来,他看了一眼又看看这边,略显无奈地接起来向外走,苏谦的声音带着一贯的霸道:“乔琥,不要告诉我她还在你那里,我是看你一把年纪给你面子,别让我带人冲进你家里。” 他叹一口气,说:“孩子已经还给她了,正在上演祖孙相认的戏码!”他见到阮茉香,以为她真的和自己那个单纯软弱的妹妹一样,只是有些可笑的倔脾气,他低估了他这个外甥女。 骄傲 陆若言是老早就见识过阮茉香虚情假意的功力,当年也是把他妈妈搞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何况是她这个一心想要疼她的外婆!老太太出现之后,情况大逆转,乔家的男人集体退场,老太太拉着他们一家三口坐下,她去洗了把脸,老太太就拉着他问来问去,显然是给外孙女把关的架势。最后阮茉香抱着她外婆,答应老太太有空就来看,还把自己的电话留下,话里话外暗示不想见到其他人,老太太也是老人精了,马上明白,保证家里没人了才给她电话,可是当外婆要把自己随身的护身符给她的时候,她却死活也没要。 他们告辞了,老人也上楼休息,刚走出去两步后脑勺就又被枪管抵住。他本来是抱着孩子,马上就安抚着孩子不让他看那些人,阮茉香回头看到乔泽,额头就顶着枪管往前走了一步。乔泽不想往后退,只是手臂弯了很多,喊着:“阮茉香,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想你只是更想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是说说你想说的吧,表哥!”她把最后两个字咬得无比讽刺。 “你不要以为你讨好了老人,就可以得到乔家什么!” 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乔泽,语含讥讽:“我真是不明白,费尽心机把我逼到这里来的是你们,怕我拿走什么的也是你们!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要乔家一毛钱,这个你大可以放心,只是老人已经这样年纪了,我们做小辈的不应该再让他们操心,这个你不明白?” 乔泽还没说出什么来,就已经被当腰一脚踢倒,乔琥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拿枪指着自家人算什么本事?茉香你们走吧。” 阮茉香眼锋扫过拿枪顶着陆若言脑袋的人,那人马上就垂手收了枪,三个人走下台阶,车已经在门口等着。车仍然是师磊开的,只是车上没有了别人,他们一上车他马上就开口:“茉香……” “我没怪你,我明白,磊哥。”她打住了他的话。我明白你的处境你的苦衷,明白你在为谁卖命谁的面子更大,我不怪你,只是你再也不是狮子哥了。 “妈妈……”阮天赐大概觉得气氛不对,怯怯叫了一句。 “好儿子!”她抱过孩子放在自己腿上,牢牢地抱着,脸埋在孩子脖子旁边嗅着孩子身上的味道。 陆若言见她这个样子,展臂把母子两个都搂进自己怀抱,无声安抚。师磊在倒车镜里看到这抱在一起的一家人,似是放心了,没再说什么。 到家已经天黑了,两个人给各路朋友打电话报了平安,特意给苏谦致电道谢,约好他有空就请他吃饭。他抱着孩子去洗澡,回头看当妈的,捏着个小盒子往阳台走,他知道她这时候确实需要一支烟。天天毕竟是小孩子,经历了这么一场之后有点打蔫,他拉着他的小胳膊小腿儿洗了一会儿,说:“天天,以后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你妈妈真的很不容易。” 小家伙盯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含了口水,“噗”地喷在他脸上,他也毫不留情在他小屁股上来了一下,结果是阮天赐马上就喊:“妈妈,叔叔打我!” 当妈的神经还没完全放松下来,赶紧跑进来,却看见他一脸的水,不禁也笑出来,他抹了把脸,说:“这小子真是什么都会说了!”说着把孩子从水里提溜出来裹上大浴巾。 阮茉香在孩子床头坐了半小时之久,耐着性子哄他睡觉,听他一声一声叫妈妈,努力控制着眼泪再掉下来。陆若言靠在门口看着昏暗的床头灯下这对母子的侧影,大半天的紧张过去之后,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抱着她美好的身体好好睡一觉。孩子总算是睡沉了,她轻手轻脚走出来关上门,望着立在一边的男人,下一刻狠狠地拥抱了上去。 这一场激情似乎来得太突然,却也很自然,他用自己的亲吻爱抚舒缓她过度紧张的神经,用身体告诉她她并不孤独,就这样把她捧在手里,细心呵护。而她,从始至终都紧紧地缠着他,似乎是害怕他会不见,会离开,会是幻觉。 他知道她是害怕了,她也是会害怕的,但是她这薄如蝉翼的脆弱是不能点明的。稍稍平息,拥抱的姿势并没有改变,他轻轻在她耳边说:“你知道吗?在你身边我经常感觉到自己无力,好像不知道该为你做什么,男人能做到的事情你都做得到,做不到的你也可以。” “这是夸我呢吗?”她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 他叹了口气,说:“你今天吓到我了,现在想想都后怕,那是真的枪!” “你才吓到我,你也知道那是真的枪,有些枪眼不能随便堵的你知不知道?我毕竟是乔家人他们会有所顾忌,况且苏谦也知会过他们。但是如果他们拿你泄愤怎么办?你冲上去的时候我真是吓傻了,要不然也不会真用枪去顶着自己脑袋!”她这一次终于认真看着他。 她这样的目光,他倒是不适应了,俯身去亲吻她的眼皮,缓缓问:“你的意思是说,你紧张我,对吗?” 他的声音太有蛊惑的效果,她反倒明白过来自己是又忘情了,扭开头换话题:“真的吓人的是我儿子,明天我们带他到秦教授那儿去看看吧。”他也明白她是不好意思了,不跟她计较,顺着说:“这样看来你还要感谢感谢你这个表哥,要不是有这么危急的情况,天天也解不开这个结,其实人和人都是将心比心,你对他心重,他也最在意你。对了,你就这样放过那个乔泽了?” “不要让我得到机会。”她这一句说得凉凉的。 交给我吧,交给我好不好?他想要对她这样说,可是又说不出口了,想了半天却只是开了个玩笑:“你果然是乔家大小姐,普通女人可没有那个气势!” 她知道他说着玩,也不认真,嘿嘿笑着说:“厉害了吧?我其实是心里有底,而且他们绑架我儿子,我能不急吗?”其实她还想说,因为他站在了她身边,她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如果是单刀赴会,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他再次轻叹,摸着她身体上每一个他熟悉的线条,他们现在是在自己家里,没事了,都过去了,她还好好地在这里,真好!这个什么都不怕的女人,面对着枪口一脸狠绝的女人,把孩子看得高于一切的女人,在他怀里面,是她的女人。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护她周全,但是他要和她站在一起,负起这一份责任,这就是他现在能为她做的。 而她,其实是明白自己渐渐沉溺在了他的陪伴里面,一个人走了太久,她以为自己会不习惯,也以为自己会不敢对这个人沉溺,可是这是真的,自然而然的,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忽然产生一种想法,她只想在他的怀抱里躲着,像其他女人那样,轻轻松松活着。这想法有些吓到她自己,她还是害怕的。 收敛起矛盾的心情,她转身就轻轻从他怀里面溜出来,靠在床头上看着他,徐徐地说:“你知道吗?这个孩子是我的骄傲,出事的时候我也真的想死了,如果不是为了他我可能都撑不到今天,三年多了,是我们两个人一天一天走过来的……”她心情太过复杂,瞬间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就有些词不达意。 他也坐起来,伸手轻轻摸她的腰侧,就又把她带到自己怀里,模糊地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缓缓在她耳边说:“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带大天天的,慢慢说。” 似乎是某一条迷蒙的路被忽然指明,她一下子找到了心情的突破口,侧身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开始说:“开始的时候不容易,我一点带孩子的经验都没有,总害怕自己做不好,那时候还买书看,经常上网查资料。我哥嫂带出来的孩子皮实得难以想象,一眼不照到他就不一定跑到哪儿去了,我每天去幼儿园接他,老师们都跟我告状,大家本来觉得他不说话值得同情,到后来真是……还好是从两岁以后才开始带,如果他再小一点我不知道我还行不行。有一次他不想上幼儿园,就跟我装病,捂着肚子,我一下就急了,请了假带着他上医院,结果医生看见他,再看看我的样子,问我:‘你是不是亲妈啊?装得这么差你也看不出来?快带他上幼儿园吧!’我当时那个脸红啊! “不过渐渐的默契就培养出来了,你知道吗?淘气的孩子都聪明,而且慢慢的他也懂事,知道体谅我,有一次我累到不行,从幼儿园把他接回来说一句:‘让妈妈先歇一会儿!’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扶手上帮我捏头,看我醒了就跳下去把茶几上的水拿给我,也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那个水是热的,我都不知道他敢去烧热水,万幸的是没出什么事。我当时抱着那杯热水就开始哭,觉得自己为了这个孩子再怎么辛苦都可以,我一定要把他教得好好的。 “后来络生过来,跟我虽然是个照应,可是他工作更忙,而且他一开始跟孩子打交道才是一窍不通,我儿子就特别爱捉弄他,有一次明明都吃过饭了,还揉着肚子跟我装饿,气得络生赌咒发誓眼看着他吃了一大碗,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后来有了安诺总算是好了,其实安诺真是帮了不少忙,她毕竟是学儿童心理的,她说的话天天都特别听,我那时候还产生过嫉妒心,怕她篡夺我这个当妈的权威。不过有一次孩子生病,死活只能我抱着才不哭,我就抱着他没合眼整整坐了一夜,心里就有底了,那个时候也就觉得他真的是把我当妈了。 “你别听我说他生病生病的,其实这孩子身体一向好,发烧感冒都少,不过上次还被你赶上了!他从小到大生的最严重的病就是出水痘,也就一年多以前,从幼儿园招来的。我们三个人就只有我出过水痘,那段时间我也请了假寸步不离陪着他,看他烧得迷迷糊糊的,全身上下都是小水泡,痒得直哼哼,心里就觉得比自己来一场还难受。不过他可真是听话,我跟他说不能挠,他就是痒得皱着眉咬着牙,也是一下都不动,就是睡着了会蹭后背,小屁股跟着一摆一摆的。我有时候觉得这孩子也是没心没肺的,他生那场病还痒得难受,饭量一点都不受影响,我在旁边看着倒好像比他难受,一场病生下来,他长了五斤,我掉了五斤,倒是也没亏了! “他不肯说话,一开始我带他到医院去看,人家医院的医生都不太想管,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可又很复杂,没有治愈的把握。后来一个医生把我们介绍到秦教授的实验室那边,我当时很犹豫,既然是实验室,无异于把这个孩子当成了科学实验品,害怕如果失败会有什么不良的影响。秦教授跟我保证,就算她不能让孩子说出话来,也保证能让他性格越来越好越来越懂事,秦教授是个好人,从来不拿孩子冒险,天天现在的性格这么好,她也有功劳,她对自己手里的孩子其实都有感情,上次我说不治了,她也没说什么。 “我跟你说这孩子最大的特长就是打架,那次把小女孩推倒了纯属是意外,他曾经把高出他一头的小胖子打得见了他就哭。谁要是敢说他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并且因为这个嘲笑他,他自己都有办法让这个人吃苦头,你就摸摸他的骨头有多硬,刚这么小给谁一下谁都疼一阵!所以其实我一点都不担心他长大以后会走不好,谁敢惹我儿子啊!不过他以后学习能好的可能性不大,我哥和可可都是说别的可以,一看见带字的就头疼的人,我估计他是体育好,可以在这方面着重培养……” 她一说起孩子的事情就有点收不住,说起优点缺点都是洋洋得意的语调,陆若言本来听得很耐心,甚至很享受她这一刻专注的状态,可却在这个时候打断她,说:“你和我的孩子,学习怎么能不好呢?再说我看天天这么聪明,应该没问题!我跟你说,我小时候也淘气,也爱打架,在我们幼儿园也是一霸来着!” 她忍俊不禁地看着他,不忍反驳,点点头说:“光我说了,你困了吗?” “没有,你想睡了?” “也没有。” “那就再给我压压惊吧!” “好啊!”她一把推倒他,跨坐在了他身上。 她主导着,身体微微后倾,满头的长发散在背上轻轻晃动,他扶着她的腰,看着她雾气迷蒙的眼睛,觉得身体里面的野兽被她彻底唤醒。他猛地坐起来主导速度,把她抱在怀里面轻轻抛动,她嘴边的呻吟破碎,听在他耳朵里是最撩人的声音,他的手按在她背上,摸着上面他熟悉的伤痕纹路,手背被头发一下下地扫着,他忘情吮吸着她细长的颈子,听到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叫着,他不仅要这一刻,他要以后,他要她全部的以后…… 不放 阮天赐被带到c医大去检查,证明没有任何异常,他完美地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没有带来任何的不良反应。谁都问他开始说话了有什么感觉,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被绑架的经历对他也没造成什么惊吓。 对于这件事,不同的人反应不同,花晓听见他叫了一声“干妈”,脸上的激动就完全掩饰不住,上来对着孩子的脸啃了一口。沈络生和安诺小夫妻,因为他是在自己的婚礼上出的事,总觉得有些东西冥冥间有联系,愣说这孩子是他们俩的吉祥物,一定要周末带回家去住两天。而姚美意提溜起这小子,狠狠说:“谁让你叫阿姨的?叫姐姐!”最让人崩溃的就是慕扬,看看这个生龙活虎的小子,对阮茉香说:“你看你现在几乎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以后是不是可以适当给你安排点加班啊应酬啊什么的?” 阮茉香又给苏谦打过一个电话,说要请他吃饭的事情,那边轻易地推说没空就过去了。陆若言时至这个时候才明白,苏谦是一早就知道阮茉香的身份的,她的这些朋友里面,除了慕扬在为她提供庇护之前知道实情,剩下就只有苏谦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应该报以何种情感,直觉上是不太舒服的,她那么晚才让自己知道这件事,那个人却是早早就知道的。可是她毕竟有她的理由,苏谦是有能力和乔家抗衡的人,能帮她,而这件事告诉他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如果苏谦是在得知她身份之后开始追她,动机也就不那么单纯。 总的来讲,陆少对于现在的生活是很满意的,他并不想因为什么事情而没事找事节外生枝,毕竟阮茉香现在对他很好,是一种很自然的让人舒服的好,在这个天气渐渐变凉变潮的季节里,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不,不对,他不能忘乎所以,还是有一些人对他很不好的! 程逸瘦了,他上学的时候原本是瘦高的样子,但是结婚以后明显上了点膘,可是最近,又瘦回去了……花晓怀孕两个月,正是反应最强烈的时候,恨不得二十四个小时让他在身边守着折腾,偏偏赶上公司这一阵忙得脚朝天,于是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某人身上。 “我说你就不能换个时候让你老婆怀孕吗?”陆若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训老板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你们俩不是说不着急吗?怎么就又说要就要了?公司现在一大摊子事,你就都扔给我?我那边也是刚平稳下来,万一出点什么事,你给我负责啊?我还要回家陪老婆陪孩子呢!我老婆也要加班啊,孩子怎么办?” 程逸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他得着理?当场就拽回优势:“你还说!要不是你们总让阮天赐那臭小子在我老婆面前晃来晃去,她那么热爱自由的人,至于就能下定决心让个孩子拴住她?你别一口一个老婆的,还没娶到手呢!她加班的事情我会跟慕扬说的,你们要是再出问题,那也是你们基础不牢,不能怪我!再说你看你现在这春风得意的脸色,出问题?拉倒吧!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晚上的应酬是你的。” “还有条件,我现在这样放过你,以后我老婆要是怀孕……”他是逮着机会就不撒手。 “你想得也太远了点吧?再说我是你老板!” “哦,这样啊,那今晚的应酬就麻烦公关经理吧,反正也就是个比较重要的客户,用不着这么大阵仗的,还有那个三代产品的研发,交给技术部就没问题,都是你招聘来的精兵强将,你还信不过吗?” “陆若言,你以前不这样,你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阮茉香那个黑了心的女人,都把你带坏了!”程逸咬牙切齿。 “哦?”他好整以暇地抬了下眉毛,“你也知道,茉香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至于是跟谁学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当然是他家里那位娘娘,程逸这一下也只能忍气吞声了,谁让罪魁祸首又转了回来? 与此同时,在程逸家里,娘娘大人倚在床头,拈起床头柜上的野酸梅,优雅地送进自己的双唇之间,然后抬眼看看床边坐着的人,说:“你和陆若言,就打算这么着了?” 刚刚从公司溜出来时,阮茉香就推开慕扬的门,放下一句:“你那怀了孕的弟妹害喜挑嘴,挑到我头上了!”然后不等他回话就关上门跑了。此刻她仿佛受审一般坐在花晓面前,嘿嘿一笑,说:“要不然还怎么着啊?” “哦,他往日本跑了一趟,又给你堵了一次枪眼,你就感动得非君不嫁了?” “哪那么夸张啊?不就是觉得还挺好我也不想找事了吗?还怎么着啊,就过日子呗!”她有些要装傻,打着马虎眼。 花晓要是看不透她就怪了,翻了一眼说:“你少装傻,你一开始是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来着?你就别有骨气啊!我看你就是个完蛋货,一遇上他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八百回都得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阮茉香其实是让着她一个孕妇,看她说起来没完了也就不再忍着,叫道:“他本来就是对我很好让我感动了啊,程逸对你做过那种事情吗?程逸也就是会搞个什么烛光晚宴什么的嘛,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他为我做的事情别人就是都没做到啊!” 花晓是对手弱她强,对手强她更强的主儿,嗤笑了一声,说:“没人做得到?不就是做点傻事吗?我就不信你要是给了祁展机会他会做不到!要说痴情他肯定比不上祁展,男人都是越年轻越痴情,要说条件好能解决问题,他哪里比得上苏大少?就是比性格,他也没有我们家程逸强,他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小言男主好不好?你也别强调客观理由了,你就是喜欢他,你说是不是吧!” 阮茉香是有些怒极反笑了,她笑着看着刚刚怀孕的好友,问:“难道你把我折腾过来,就是为了让我承认这个?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喜欢他,我想要跟他在一起,就算是再受伤一次,被他抛弃一次,也愿意,行了吧?” 这次换花晓呆住,半天才缓缓问:“你不是说着玩的吧?” “我就是说着玩的。”她轻轻一笑,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啊,我要去接孩子了,你家男人又给他安排了应酬,估计一会儿二十四孝的程少爷也要回来了,我走了!” 花晓看着她站起来,差点把手里的酸梅向她抛去,喊着:“你到底是要怎么着啊?” “你小心动了胎气,我可负责不起!”她扶着她胳膊,把她手里的酸梅顺势放进自己嘴里,“我会找机会甩了他的,不过在那之前,也要让他再陷得更深一些,不是吗?”她说完就已经半张脸抽筋,这个酸梅实在是太酸了! “你别把自己玩进去!”花晓对着她的背影提醒。 直到出了她家门,阮茉香嘴里的酸味还没散,酸得她直想掉眼泪。怎么可能不把自己玩进去?当初她和这群闺蜜说的是要把陆若言勾引来,让他深深爱上自己再狠狠甩掉,以此报一剑之仇。慢慢地她也觉得他们俩好像根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两三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事情而已,她不能放开他客观上是因为他不放开她,主观上是她也舍不得,甚至她也搞不清楚最开始的时候自己究竟抱了什么样的心思。在有他的生活里,她和十年前一样,变成了一个想不清楚也不愿多想的人,她对现在很满意,不想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他现在为她做的事,十年前不会做,就当是都补偿上了,有一天还是要分开,她也不要后悔。 陆若言这晚应酬的是个大客户,有公关部门的在一边顶着,他自己也还是喝得差不多,回到家已经晚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孩子一定是睡了,打开门客厅留了个小灯,放轻动作摸回自己房间床头的灯也都开着,床头放着一杯热牛奶,带按摩功能的浴缸里已经放好了水,浴室里灯也只开了一盏小的,一缸的水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暧昧。酒劲上来,他嘿嘿地笑出来,脱了衣服滑进浴缸里面,这就是家里有人的感觉,一回家什么都是现成的,好像有个田螺姑娘。 泡了澡解了乏,他把床头的牛奶喝掉,用手抹着上唇的奶迹,上楼,找女人。 阮茉香今晚在做一个文案,明天早晨开会就要用,很要命,听到后面的声音也没回头,一边敲键盘一边说:“回来了?” “嗯,想你了……”他过来抱她,脑袋就往她肩窝里埋。 “哎呀你别闹,这是喝了多少?”她用了点劲儿推他,“明早就要用的材料!” 他带着酒劲,也不听话,还是往她身上蹭,说着:“你干脆辞职吧,我养你,养天天,然后我们再生个女儿,有儿有女不是挺好?” “那不行,万一哪天你甩了我,我不是要没饭吃?”她说得轻飘飘,手上打字的动作都没停。 他听到这一句,心里却陡然地冷了,有些耍赖的动作顿住,他缓缓抬起头,问:“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过长远打算,总想着分开?” 她是知道他认真了,可还是假装不清楚,拖着声音说:“我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防患于未然嘛!”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敏感了,明明也感觉到她是在开玩笑,可还是听不得这种话,只感觉自己付出的一切真心一切辛苦都白费,他站在原地听着她敲键盘的声音,就觉得莫名烦躁,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说:“我回去睡了。” “晚安。”她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他越往回走越火大,最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顺手就落了锁,心里想让她后悔,可是又不明了什么事能让她真的后悔。半个小时以后,他听到敲门的声音,心里就得意起来,小样的,装不过去要主动求和了吧?那我就偏不出声,也端端架子! “陆若言,你睡了吗?我有点事。”她在门外,怕影响到孩子睡觉,尽管很急也控制着声音,敲来敲去里面一点动静就没有,她也就烦了,“陆若言,别装了,我现在没空跟你斗气,我姑姑刚刚出了点事,现在在医院抢救,我得马上过去,你帮我照看着孩子。” 一听这个他哪还有心思赌气,两步奔到门口开门,拉着她说:“我陪你去吧。” 她挣开他的手,边说边收拾东西:“孩子怎么办?我自己就行,没事,明天早晨你送他去幼儿园,然后再跟我联系,看情况吧。”说完已经穿戴整齐马上可以出门了。 “那你别急,明早我就过去。”他把她送到门口,自己的银行卡塞到她手里,什么火都没有了。 阮茉香的姑姑身体一直不好,这一次是突发肾衰竭,还好就在医院,马上送进了抢救室。她赶到的时候还没出来,一个人在走廊里等着,正在六神无主,陆若言的电话就到了,问了情况又嘱咐她别着急吃点东西别饿着,问明早给她带什么过去,电话打了半个小时才挂断,他在那边温言软语地安慰,她也终于不那么紧张了。 总算是有惊无险,姑姑从抢救室里推出来,医生表示命这一次是保住了,具体情况还要等观察其过去再说,她还是要有心理准备。外面的天色都已经快亮了,病人暂时还在观察室里,不能进去探望,她一夜未睡,站在观察室外面,看着姑姑苍老的脸,独自发呆。她知道姑姑身体已经很差了,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神智又不清醒,这样活得越长越是痛苦,可是她又必须尽全力让姑姑活下去,在这个问题上她做不到理智,她的亲人太少,谁她都放不开。 清晨时分陆若言赶到医院,看着站在观察室外面出神的她,走过去轻轻抱住,说:“一夜没睡吧,找地方歇会儿吧。” 在他的气息笼罩上来的一瞬,她有一种想把一切都交给他,自己歇一歇的冲动,可她只是掩饰着问一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孩子呢?” “交给安诺了,想着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就不放心。”他摸摸她的头。 她的情绪轻易又失控了,转身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几乎把自己吊起来,低声喃喃着:“我不知道怎么办啊,我觉得姑姑很苦,可是我又放不开手,可怎么办啊……还有,我昨晚是开玩笑的,对不起,我没想着分开……” “好了,我知道,也是我神经过敏了。”他拍着她的背安抚,“我们就让姑姑舒服一点吧,我们会找到舒服又长寿的办法的,啊!” 她深深把脸埋进他肩窝里,感觉自己好像不是一个擅长放手的人,对什么都放不开了。 不安 姑姑的观察还没有结束,情况看起来很平稳,两个人在一间休息室里坐着,陆若言给她带了粥过来,她一夜没吃东西,饿得可以,吃得狼吞虎咽,看得他在一边忍不住微笑。这时候护士过来通知去交费,看到两个人的样子也是笑了笑。 她擦擦嘴,摸出他那张匆忙之间被塞在手里的卡,说:“你这样把卡塞给我,我也不知道密码啊!” 他就笑着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笨蛋,当然是你生日了!” 她愣了一下。 他也不理会她的反应,拿过卡说:“我去交钱,你自己把粥吃完。” 阮茉香这个愣只发了一瞬,明白过来他还没走到门口,她赶紧站起来说:“我去交吧。”说着拿起包走出来。 他仅仅是微笑一下,摸摸她垂着的有些凌乱了的头发,说:“别扭什么呢?好好吃粥!”就自己拐出门了。可是出了门他就笑不出来了,这女人自尊心强,或者说自尊心脆弱,他能够理解,可是她什么时候能真的把他当做自己人,不再划清你我? 而被留在了门里面的阮茉香,同样别扭着,虽然在钱的问题上,她是越来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这样明确地让他为自己的亲人付钱,她还是不习惯,好像是……欠了他的。 可是这一点点小别扭表现出来是不值当的,他交款回来她也把粥吃光了,她一夜没睡,看到他心情也放松一些,枕在他腿上睡了一会儿。醒来正好是姑姑的观察期平稳过去,虽然身上还插着仪器,但已经可以推回到自己的病房。两个人和医生谈过之后,一前一后进了病房,半天,老人才缓缓睁开眼,醒了一会儿神,缓缓说:“茉香,这是谁啊?” 阮茉香在惊喜之后被巨大的不安取代,她强忍住眼泪回答:“姑,这是我男朋友陆若言,他以前住咱们家楼下,你记不记得?” 老人愣神想了一会儿,说:“哦,那是陆家的孩子啊……” “姑姑好!”陆若言在伪装了她儿子半年之后,终于恢复了身份。 又在病房守了一会儿,看没什么情况了就把这里交给了护士,两个人还是要上班。走出病房拐了一个楼道,阮茉香一把抱住陆若言就开始哭,毫无征兆又哭得肝肠寸断,他听着都心疼得不行,拍着她的背,安慰着:“有什么好哭的啊,姑姑恢复了意识,这是好事,你不用这么大反应吧,你看天天说话的时候,你都没这样!” “我怕……”她边哭边说,“我怕姑姑会离开……我怕姑姑是要不行了!”“医生不是说抢救很成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吗?别害怕,在这里姑姑受到的是最好的照顾和治疗,我们都在尽力,你不要胡思乱想的,医生都说没事,你怎么还害怕?” 她也明白自己的这种想法没有任何依据,甚至在她姑姑清醒过来之前她都一点没这么害怕,她无法给自己的不安一点解释,更无法让他理解自己。最后哭够了,心里也感觉好一些了,才抬起头来说:“我可能是不相信自己能有这样的运气,天天也好起来,姑姑也清醒了,我自己也过得好,我害怕会突然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一向都运气很差。” 她还真是过不了好日子!他听得心里发酸,可还是擦着她脸上的眼泪,逗她:“运气差啊,你遇上我就转运了,以后运气都会很好,你可得习惯习惯!” 她看他一脸臭屁,忍不住破涕为笑,捶了他一下。 两个人转身就都去工作了,工作依然是忙碌,特别是陆若言那里一个游戏到了最要紧的时刻,他天天都带着技术部的人加班,忙得昏天黑地。而医院那边传过来消息,阮茉香的姑姑身体恢复很正常,她又去看了两次,老人明显着精神好了许多,不仅什么都明白,而且对她哥的死也看开了似的,她也渐渐放宽了心。 周五的晚上,陆若言答应团队全体人员,今晚把事情一举搞定,然后就放一个礼拜大假,顿时群情激越,大家都在自己的隔间里飞速地敲着键盘,为游戏的技术部分做最后的扫尾。 阮茉香就是这个时候登上盛传的大楼的。除了这个办公室,所有的房间都漆黑着,楼道里也只留了一点小灯,而推开这扇门,里面则是灯火通明另一派热火朝天。有人听到门声抬头看,她马上问:“请问陆总经理在吗?” 陆若言听到她的声音,以为是自己工作太投入产生了幻听,抬头看到真人,再低头看看电脑上的时间,确定现在是晚上十点,她第一次出现在了他公司里,仍然觉得有点梦幻。 他醒过神来她已经看到他并且走过来,问:“我,是不是不该来?我也不知道是这么多人一起加班的,没准备什么……” 他已经镇定好了,抬手揉揉她脸侧的头发,笑着说:“你还想准备什么?” “哦,我给你准备了一点夜宵,本来以为是你自己在加班,现在看来只做这么一点不太合适……”她抬了抬手里的保温桶,神情有些呆呆的。 他在惊喜之后,感觉有些不踏实,觉得自己的脾气已经被她锻炼得无比好,觉得她对他不怎么样很正常,这样倒让人颇为不安心。他接过保温桶,笑着说:“有我的就行了。今天怎么突然跑过来?孩子呢?” “孩子又被络生他们两口子抢走了,手上的广告今天上午也完事了,我在家呆得无聊,就过来看看你,没什么不方便吧?”说着看看左右。 把保温桶放在一边,才不管这些员工都偷偷在一边看着,他低头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这并不是一双十分漂亮的手,他很早就知道,骨节明显了一些,手感就有点硬,握在手里有一种特殊的存在感,而她的掌心永远都是温暖的,这是一双把握着生活的手。他把这双手放在唇上亲了亲,轻声说:“你让我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傻瓜!”她看看旁边脸就红了,抽回手来掩饰着自己的慌乱,“你的办公室在哪儿?我去你那边等着你吧,不打扰你们了。” “旁边有个休息室,你去那边就好。”他放过了她。 陆若言长了一双桃花眼,也就注定了他当起领导只能是与民同乐那一类型,不怒自威的低气压类型他是来不了,也就是说,他的下属很容易对他没大没小。他刚把保温桶的盖子打开,技术部的经理就凑了过来,说:“头儿,够香的!”“头儿”是技术部的人对他的专用称呼,显示着和他与众不同的关系。 “羡慕吧!”他挑挑眉毛,拿起勺子来吃里面的鸡蛋羹。鸡蛋羹秉承着阮茉香一贯的好厨艺,咸淡软硬都非常合适,放了已经煮软的青豆,不是多么复杂的东西,但绵绵的口感就让人心里舒服。他一边吃一边享受着想象旁人流口水的快感。 而同一时间,阮茉香好不容易在楼道里找到了卫生间的所在,刚关上隔间的门,就听到两个女声:“那个就是陆头儿的女朋友啊?看着也一般啊!” “男人和女人眼光不同嘛,你听说过她吧?扬名的daisy,早就有名声,对男人很有一套,多少人都是她的裙下败将,咱陆头儿这也是上了当了!” “看着她挺温柔安静的样子啊,不像是传说中那么妖媚的!” “装纯呗,这厉害的女人就是这样,该妖的时候妖,该纯的时候还能装纯,这才是功力!她这样的女人虽然是男人多,可是谁有心娶她啊?也就是陆头儿这次真被她迷上了,犯傻,她还不得好好迷惑他?不过我觉得这事情啊总有败露的一天,陆头儿也不可能迷糊一辈子,我可不看好他们!” “也是,我听说daisy还和乔家有亲戚,那就是有黑社会背景,多可怕啊!” “怪不得呢!哎,来这个公司上班,本来是觉得董事长和总经理都是帅哥,可以养眼,没想到帅哥最后都被女妖精勾去了!” 看来天下的女人就没有两个不八卦,就算是每天面对着电脑攻克技术问题的科学女性,八卦起来也和任何女人都一样。阮茉香等着听不到声音了才出来,一边洗手一边克制着大笑出声的冲动,笑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差点内伤。 最后时刻大家的效率本来就高,在陆若言亢奋情绪的带领下就更高,上上下下最后检查一遍,他宣布:“工作结束,假期开始!你们都先撤吧,我来掩护!” “头儿,你这次这个掩护打得,可是够甜蜜的!”大家火速收拾着东西,还不忘跟他开玩笑。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灯下看一本书,橙色灯光下,米色的半长身风衣很合身,脖子里围桃红色布围巾,头发扎了一半,半散着披在肩上,低头的侧脸线条明显,温暖的光打在她身上,有一种知性而又随性的光辉。 听到门声她抬头,然后对他笑,说:“结束了?” “嗯。”他也是有些疲惫的,拉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你能来看我我真高兴。” 此时万籁俱寂,外面的灯已经关了,整栋写字楼里面只有这一盏小灯最明亮,一对恋人面对着面,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她微笑着看着他的样子,他离灯比较远,昏黄的光勾勒着他脸上温和的轮廓,她忽然想起王菲的一句歌词,想你的眉目,想到迷糊,不知不觉让我中毒。他之于她,一直都是毒药,只要是这样面对面,就只想要好好地对他微笑,就算从前分手,她也是选择在电话里说,害怕面对面会功亏一篑。这样的人,只能让她又爱又恨。 她收了书站起来,绕到他身后,按摩着他的双肩,软软说:“累了吧!” 他顺着她的力道向后伸展着肩膀,她的手劲不小,很解乏。这一刻他忽然非常想要跟她求婚,可是这似乎有点突兀,于是先找了其他话题缓冲一下:“沈洛生和安诺怎么总抢咱们家孩子?” “喜欢孩子啊,可是安诺这两年正红,不太可能生,所以就拿天天解渴!反正孩子多几个人疼不是坏事,好在天天适应能力强,我真的很欣慰这孩子的个性。”很好,她并没有反感“咱们家孩子”这个说法。 他向上伸出手,摸到她凉滑的脸,她很乖地顺着他的力量俯身到他耳侧,听他说话:“茉香,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再生一个孩子?还是为了天天你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了?”这个话题,上一次他借着酒劲说过一次,结果是赌了气,这一次他非常清醒,尽量问得平静,好像任何一种安排他都可以接受。 “顺其自然吧,再有一个孩子,对两个孩子的性格都有好处,不过我不知道再有一个孩子,我会是怎么样的……” 他侧头,把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问:“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相信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你相信我是可信的,是真的爱你了吗?如果相信了,我们就结婚吧,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我会对天天好,就算你会不小心忽略他,我也一定会好好疼他。” 他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体一瞬间僵硬,接着就挣脱了他的手,站起身,手仍然停留在他的肩上,轻轻按揉,一会儿才说:“让我想想,行吗?三天以后给你答复。” “怪我说得太突然,求婚应该正式一点!”他觉得女人大概都很重视这个。 毫无疑问,她现在是想要跟他在一起,可是要说婚姻,她确实是犹豫的,莫不说她是孤儿,压根就不清楚婚姻是怎么回事,她对这个人仍然不敢以婚姻相许。但是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跟她说这个事情了,这一次一点玩笑的语气都没有,而她也没办法跟他玩笑下去,其实对他的考验,她真的觉得已经没什么可验的了,她要过的好像只剩下自己这一关。 “我们回家吧。”她在他耳边轻轻说。 “等不及了要回家?”他侧头,笑得一脸邪魅。 她会意,红着一张脸骂:“你这人怎么就不想别的?真是讨厌!” “我说什么了?”他摊手装着无辜。 无赖 手放在左胸心脏的位置上,感觉到里面心跳的迅速,某样东西抵在腿根上,也能感受到脉搏的频率,陆若言亲吻着他爱的这个女人,极尽的挑逗之后却又不给,看着她轻摆着腰难耐的样子,低低在她耳边问:“嫁不嫁?” 阮茉香的声音都已经碎了,咬着牙吐出一句完整的:“陆若言,你不觉得你无赖吗?” 他轻轻地坏笑,说:“更无赖的还在后面!”说着就开始了亲吻。 一路向下,他慢条斯理地亲吻她的身体,嘴巴,耳朵,下巴,脖子,锁骨,胸前,小腹……舌头灵巧地逗弄着她身体每一丝的敏感,直到那神秘的所在。 “啊——”当他亲吻上那花蕾的时候,她发出了细微的呻吟,接着就紧紧地咬住牙,抬起身子承受着一波接一波的电流,大脑陷入空白。 “放松点,孩子又不在,叫出来也没关系。”他自己也忍得辛苦,可还是要逗她,然后双手托着她的身体,用力向里面顶了一下,再缩后来,反反复复地在入口徘徊,亲吻舔舐,吸吮着里面的蜜浆。 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开始潮湿了,眼睁睁看着镜面的屋顶上他在她身下的动作,她全身都是红的,手指紧紧绞着床单,身体越来越用不上力气,只感觉四肢百骸都酥酥麻麻的痒,终于在他又一次用舌尖去顶她的小珍珠的时候,眼前一道白光,身体不能控制地收缩起来。 他笑得更邪,俯身上前安抚她处在顶峰仿佛漂浮起来的身体,等她稍稍平息之后,再问一句:“嫁不嫁?” 阮茉香也不是好惹的,脸已经红到能滴出血,还是嗤笑一声:“你就憋着自己吧!” 下一刻,红了眼的陆少狠狠地贯了上来。她的身体正处在最敏感的时候,一受刺激马上又缩了几下,把他绞得一个激灵,稳住了情绪亲亲她,喘了口气说:“放松点,你不想我马上就不行吧?” 她对这件事情一直都有一点羞涩,他再说这种话还哪里受得了,狠狠瞪他一眼,别开头不理他,可是没多久,她又在他身下化成了一汪春水…… 这晚阮茉香很丢人,白天没什么体力消耗的她竟然比不上一个加班许久的人,他只到了一次,她就昏昏沉沉不行了,赌咒发誓第二天早晨补齐了,陆少爷才放过了她,把她搂在怀里安然睡去。 天不遂人愿的第二天早晨来到了,陆若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女人不在怀里,翻个身,她就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满脸倦容凄凄惨惨地看着他,走路都不太利索,他立马就明白是怎么了。阮茉香小的时候就痛经,这些年过得也不在意,每次第一天都疼得死去活来,所以每个月这一天,就是这个女人最软弱最好欺负的一天。 陆少有那么一瞬间的懊恼,一是因为早晨这顿美餐彻底泡汤,二是因为他昨晚故意没有做措施,本来寄希望于奉子逼婚,这一下看来诡计也没得逞,看来下一次是要算好了日子再行动!下一个瞬间,他对她伸出手,懒懒说:“过来再躺一会儿。” 她委委屈屈地过去,乖乖躺回他身边,背贴着他的胸口,让他把她含在自己怀里。她这个时候体温总是偏低,他用自己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问:“很疼?这样好点没有?” “嗯。”她细着声音回答。 “我听说有了夫妻生活之后,不是就不会疼了吗?你怎么还这么严重?” “情况有很多种,我属于顽固的那种。”她有气无力解释。 “和你的人一样顽固!”他轻轻笑,“我说,你看咱俩夫妻生活都这么长时间了,转正不是名正言顺的吗?你还想什么啊?” 她翻了个白眼,说:“我要考虑三天,不是想让你磨我三天啊!” “那你是想什么?”他放在她脖子下面的胳膊弯起来捏一把她的胸,本来捂着小腹的手也向下,抵着那块卫生棉顶了一下。他知道她这个时候身体其实更加敏感,最经不得逗。 果然,她身体兀地一紧,抬手给了他一肘,叫着:“你别闹!” “那你答应,嫁给我!”他继续耍无赖。 “你再闹我真不答应了啊!” 那不就是说你现在是假不答应?他在心里笑她着急说了实话,也就不再逼她,转而问:“今天咱们干点什么啊?好不容易孩子也不在家,是不是应该好好二人世界一下?” “我本来打算着去看看姑姑,现在这情况,下午再说吧!”她其实也觉得两个人都没事,呆在家里的时机不多,好好想了想,“要不然咱们看电影吧,我以前下了点老片子,还没来得及看呢!” 如果换做别的时候,陆若言是肯定不愿意这么无聊的提议的,但是现在看来,也没有更有意思的事情了。两个人吃过早饭之后,把u盘插在电视上,打开了她下的电影,很经典的《甜蜜蜜》。 这个片子她想看很久了,下下来一直没时间看,而他则很少看电影,更不要说是古老的港产文艺爱情片,所以两个人都不太清楚剧情。如果能够预知的话,陆若言觉得他是不会选择这个片子的,年轻时候的傻呵呵的黎明和愣呵呵的张曼玉,这都没什么,主要是他看到黎小军在那里写着:“亲爱的小婷……”他就想到从前的自己,要命的是那个小婷也是个跳舞的,不明了自己最爱的人,是一件让许多人痛苦的事情。可能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导致了电影的大部分都像是对他的审判。 整个过程,阮茉香都乖乖躺在他腿上,他的手掌也一直没有离开她的小腹,只有中间一次她去换了块卫生棉,两个人以一种亲密的姿势看完整个电影,他开始怀疑她是故意选了这个片子。片尾曲放出来,她还沉浸在完美ending的美好情绪中,他却已经没多少情绪,拍拍她说:“起来,我去做中午饭。” 不过从沙发走到厨房,他就明白她是不可能故意用这个电影影射他的,因为他根本没跟她多说过关于姜甜的事情,是他自己心虚了。阮茉香感觉到了他情绪有变化,自己晃晃悠悠收拾了摊子,才吹着《甜蜜蜜》的口哨踱进了厨房,然后从身后抱住他,问:“你怎么了?” “没事,”他一手拿着铲子,空出手来摸摸她围着自己腰的手臂,“我只是觉得我可能还比较幸运,没有等到结了婚才发现自己最爱的人是谁,也没有太强劲的对手让我失去你,让我还来得及遇上一个完完整整的你。” 她马上就收回了手,问:“那如果你遇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跟别人好过了,不是处女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他关了火,点点她的鼻子,说:“就会胡思乱想,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说完就去盛菜了。 她跟在他身后看他把饭菜都摆好,机械地接过他递上来的筷子,还是不依不饶问:“那如果我变坏了,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变成那种坏女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就想笑,可还是拉过她的手认真回答:“现在在我面前的你,才是最真实的,那些假设都没有意义,而且你也不可能变坏,要不然也不会让我惦记这么多年。” 说实话他是给出了最佳答案,阮茉香也佩服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她并不期待他会说她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那是假话,可她还是“切”了一声把自己的手用力抽了出来。心好像变得很小很计较,又再多也不满足,情绪太容易被他左右,眼看着又要变成从前的那个傻瓜,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吃完饭休息片刻,她的体力也恢复一些,两个人还是去看了姑姑。老人的病情趋于稳定,医院的照顾也到位,没有特别需要操心的,阮茉香说了许多逗姑姑开心的话,又解释她现在和天天的关系,答应她下次带着孩子来看她。陆若言偶尔帮腔,他忽然也想起了自己的老妈,有一天他老妈也会这样躺在病床上,需要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想到这个他似乎就能更深刻体会阮茉香的辛苦和心情,她真的是一个他必须抓住不能放手的女人。 隔天周日,阮茉香体力恢复大半,决定出门,扔下陆少自己做宅男。花晓约她到自己那里去,这年头孕妇娘娘为大,陆若言也觉得她应该出去和闺蜜们显摆一下自己被求婚的事实,两个人约好了晚上她接了孩子回来再一起吃饭,她就出门了。 阮茉香果然是出去和闺蜜讨论被求婚这件事的,不过是不是显摆就两说了。一个小时以后,程董事长致电陆总经理,开口就是:“听说你求婚了,还没成功?” “什么叫还没成功?我这次真是差不多志在必得了!”他可不能在程逸面前丢了架子。 “得了,你少自我感觉良好!我可听说,你那求婚,就是在咱公司一小破屋里,随随便便一说,什么都没准备!”程逸声音小了一些,“喂,我现在跟她们隔了好几个房间,她们听不见,我给你传授点秘籍,你听不听?” “没有附加条件我就听。” “想什么呢?咱们这么多年兄弟了,我什么时候要挟过你?我跟你说,虚的东西呢,有时候也是很必要的,当年我跟你嫂子求婚的时候,那是正经摆了个阵仗,整个跟苏谦借了个场子,玫瑰花海顶级钻石下跪求婚。茉香可能不是很在乎排场,不过该做的你也得做齐了,烛光晚宴总得有一个,钻戒也要挑个打得动人的,别以为就凭你一张脸就能娶她进门!” 对啊,他怎么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连个戒指都没买,怎么能指望求婚成功?这么有失水准的事情竟然是他做出来的?说不定花晓那个黑了心的女人现在就正在添油加醋撺掇她的女人,说钻石不过十克拉就不要嫁给他之类呢!不过他还是硬撑了一下,说:“这些我当然知道了,我也正要准备!” “是吗?”程逸的语气是毫不留情戳穿他,“我还可以再友情提供一条情报,有个法国首饰牌子叫云尙,它在y市的工作室有个首席设计师叫阿米,是她们这群人的好朋友,她们都很喜欢她设计的首饰,如果你到那里去买戒指的话,求婚成功率会更大。” “谢了!”他终于低头道谢。 “客气什么呀?”程逸声音就没什么好意,“明晚有个应酬,你顶一下如何?” “明晚要烛光晚宴下跪求婚了!”他对着手机喊完就挂断,跳起来穿衣服,直奔云尙的工作室。 而另一边,程逸捏着电话从最靠边的房间里窜出来回到花晓所在的书房,邀功一般举举手机,说:“老婆,搞定了!”说着还瞟了一下阮茉香。 “你们干什么?”阮茉香马上知道不对劲。 “没事,就是让陆若言给你准备个像样的求婚宴,我跟你说,到时候你可一定不能答应他!”花晓气定神闲地说。 阮茉香顿时觉得她和陆若言全部都误交损友。 云尙是一个以定制首饰闻名的国际品牌,驻y市的首席设计师阿米师从法国著名首饰设计师,虽然年轻,但是设计的作品受到许多业内资深人士的赞赏,算得上是首饰设计师里的新贵,许多名流都以得到她设计的单品为身份的象征。这样一个名声在外的人物,站在陆若言面前,也只不过是个个子不高面色素净得有些像孩子的女人。米小青穿了件花色大胆的宽松毛衣,长发习惯地编成一根辫子搭在肩膀上,抬头看看面前的男人,然后说:“你就是茉香的那个啊?” “你认识她?”他明知故问,笑得温和。 “老朋友了,”她貌似对他并不热情,边说边转身,“到里边来吧。” 她把他带进了自己的设计室,这里一半像书房一半像作坊,书桌上堆满设计图,案台上摆着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还有半成的首饰随便扔在上面。米小青勉强收拾了两下,也不请他落座,只是说:“什么东西都不要乱碰,我去找你需要的东西,戒指的设计图都在这里,你可以看看,不过我有我的建议。”说着把厚厚一摞图纸交到他手上就不见了。 陆若言对于首饰真的是毫无研究,他以前也给姜甜买过项链之类,就是把她带到商店,她在那里试来试去,看中了哪条他就付钱,其实在他看来这些东西真是差不多。他翻看着手里的设计图,有一种挑花眼的感觉。 不一会儿米小青就拿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进来,往桌子上一放,打开来,里面是十来个形态各异的钻石戒指,钻都不小,设计也独特,“你看看这些,我觉得都还可以,配得上她的气质,不过最好的还是这个。”她从兜里掏出另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放在一边。 在看到那枚戒指的一瞬间,陆若言就有一种“就是这个”的感觉,戒指以一颗淡粉色的钻石为主,切割适度,那色泽非常可爱,一侧小半颗钻石却被包裹在铂金的细密花瓣中,形成一种半包围之势,而那些花瓣里面又镶着星星点点的碎钻,样式大气又不失灵动,他一下子就想到它戴在阮茉香手上的样子。 “陆总还算眼光不错,听说学过国画?还是有点艺术悟性的!”米小青合上盒盖递给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对了,这上面的花朵造型,和茉香的名字暗合,你要是不来买,我怕是还舍不得卖给别人呢!祝你求婚成功!” 看来这又是阮茉香的一员闺蜜,她交朋友可真是广泛!只是最后那句求婚成功,怎么听都不像是祝福。他对自己笑了笑,道了谢付钱然后收好戒指,下一站,订饭店。 旧爱 星期一的早晨总是分外忙碌,要早早起来收拾吃饭,忙着送孩子去幼儿园,不过这一个周一清早,总算是清静一些,原因是昨天阮茉香没能顺利把阮天赐接回来,他的沈叔叔安阿姨死活不让他走,答应好了他们今天送他去,一定要再让他在那边再睡一夜。 陆若言坐在客厅沙发里面看报纸打发时间,他已经穿戴整齐,就等着阮茉香也准备好就送她去上班,可是这女人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磨磨蹭蹭出不来。他心里其实也是兴奋,只怀疑自己这一天都会这么亢奋,毕竟求婚的钻戒就在口袋里,烛光晚餐已经预定好,连玫瑰都已经和花店定了,今晚上他就要正式求婚了。 好半天身后终于有了走动的声音,阮茉香一边在门口换鞋子一边说:“好了,走吧!” 他过去就立刻发现了不一样,她化妆了,由于不用应酬,对外的事情慕扬都帮她挡着,她是极少化妆的,最多就是涂一点颜色很淡的唇膏保护嘴唇,可是今天她不仅打了粉底描了眉和眼线,还用了颜色粉嫩的唇彩,整个人看起来都鲜明了许多。 “呦,今天这是有什么场合啊?”他抬起她的下巴,故意逗她。 她瞪他一眼侧开头,说:“大姨妈来了,脸色不好,就化个妆,怎么了?” 这个嘴硬的呀!他在心里暗笑,低头说:“记着,今晚下班以后我去接你,然后咱们一起去接孩子,在外面吃饭。还有,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什么第三天?”她跟他装傻。 “你说什么第三天!”他一转身,就让她靠在了门上,自己一手撑着门板,另一手搂着她的背,把她囿在怀抱里,轻轻吻下去,她丝毫没拒绝,以为是个浅浅的出门吻,可是他毫不犹豫就深入了下去,在她唇上反复辗转吸吮,闭上眼睛体会和她身心合一的美妙,直吻得两个人呼吸都急促起来,才恋恋不舍罢手。 “你干什么?害我还要去补妆!”她娇喘着,伸手擦着他沾上了口红的嘴唇。 “别急,”他也帮她擦被他吻到嘴边的口红印,“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吗?”那是在篮球场,他忍不住俯身轻触她的唇,他那时候是多么无知,已经那样身不由己,却还不能承认感情! 她的动作却停了一下,目光里的热度渐渐冷却,问:“你想说什么?” “我还真是有点害怕。”他把她牢牢抱在怀里,开始撒娇。 “你可以再小男生一点!”她笑出来。 “别拒绝,现在就先答应我别拒绝!”他果真就再接再厉了。 他这样子她真是哭笑不得,这男人有事的时候也是人五人六的样子,关起门来却比谁都能耍赖,两个人正闹着,门铃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都是一愣,阮茉香让开地方让他开门,自己迅速从包里面找东西,他还没弄清她想干什么,就已经把门打开了,而她把纸巾递给他的时候,他们两个以及门口的一位都狠狠愣住。上一次在美国和姜甜见面,他留给了她他的电话和地址,却没想过她真的会来,现在她忽然站在他的门前,在这个节骨眼上,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他瞬间觉得这是老天爷跟他开的玩笑。 陆若言接过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问出了一句他特别想抽自己的话:“你回来了?” “这边有机构邀请我们过来演出,顺便探访一下老朋友,不介意我进门吧?”姜甜大方笑笑,已经举步上前。 这下他局促了,他的教养不允许自己对这个前女友做出任何没风度的表现,而阮茉香的情绪怎么照顾呢?这个关键时刻,她丝毫的不快都让他分外紧张,而她显然是不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 把姜甜让进门,他偷偷看同样用纸巾擦着自己嘴巴的茉香,她也看了他一眼,说:“这位小姐是?”天,慌得忘了介绍! “这是我女朋友阮茉香,这是姜甜,我……”他想要说朋友,却也觉得别扭。 “姜小姐,久仰!”她没等他说,直接上前和姜甜握手,“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过你,大家都说你漂亮,今天见着了才知道真是名不虚传!” 姜甜本来有点心理准备陆若言是有新欢了,可却没预料到遇上这一幕,加上阮茉香的态度让她极不舒服,张口就说:“可是我却没听说过你。” “那是应该的。”她笑得如沐春风。 话说到这里,姜甜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一闪而过的尴尬,阮茉香回头对他说:“我自己去上班吧,你请个假陪姜小姐好好叙叙旧,中午我抽不出空,你请姜小姐出去吃饭吧,好好尽地主之谊。”又对姜甜,“不好意思,我要工作,失陪了,有机会一起喝点东西坐坐。” 姜甜已经坐在沙发里面,高姿态地点头对她一笑,他送她出门,送到门外半关上门,急切说:“我真不知道她会来。” 阮茉香挑挑眉,似乎无所谓:“你不介绍我真不敢相信,好漂亮!如果你真不知道,那就是你预感不错。”说完就走了出去。 他退进屋里,还在想什么预感不错?忽然想起就在几分钟前他对她说,害怕她会不答应他!压抑下巨大的不安,现在还是要接待远道而来的老朋友的。 “喝点什么?”他踱进室内,坐在沙发扶手上。 “老样子。”姜甜抬起头来,甜甜对他笑。 他仔细打量这个女人,外面的墨绿大衣已经脱掉,里面的浅绿高领毛衣衬得她肤色愈加白,好像能掐出水来,头发不长,稍稍烫了一个卷,使她的脸看起来更加小,整个人的气质是清新而又有点高贵。这曾经是他的女人,她和阮茉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类型,比如她身上的颜色,茉香就穿不来,肤色不合适,而茉香习惯的颜色放在她身上则显得苍白无法驾驭…… 他发现自己瞬间的失神,马上拽回思绪,说:“家里没有鲜橙汁,给你沏杯茶吧,茉香喜欢喝茶。”以前她只喜欢喝鲜橙汁,他就买回来橙子给她榨,榨好了放在冰箱里等她喝,他自己不喜欢,他那个时候喝白水,现在跟着茉香喝茶。 “白水吧。”他看得出她不喜欢他如此快速提到自己的新女友。 去倒了水,顺便给自己泡了杯毛尖醒着,回来放好,才问:“怎么突然回国了?” “不是说了吗?演出。”她并没有喝那杯水。 “会停留多久?”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点盼着她走。 “一两个月吧,说不定,看情况。” “拿到绿卡了?”这曾经是她每天在他耳边唠叨的事情。 “一年多了。”这一刻的从容,再也看不到曾经的急切。 “这次是跳什么角色?来国内来演出,没有给你安排个好点的角色?”他想要谈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曾经她也每天都跟他唠叨角色不好的事情。 “谈谈你女朋友,怎么样?是我们的同乡?”她完全不理会他说了什么。 那也好,不是我故意要说出来刺激你,他清清嗓子,认真开口:“我和她是高中同学,我没有告诉过你,她是我高中时候的女朋友,再和你分手之后我和她在一起过,那个时候我不确定自己的感情,毕业之前分开了。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爱的人可能是她,这是我回国来的动力之一,重逢之后,我发现自己比从前更爱她,她是一个可爱又可敬的女人,我想要用一辈子珍惜。” “看来,我回来晚了,是吗?”她的目光忽然有点期期艾艾。 “不能这样说,姜甜,我们都很清楚我们已经结束了,你回来再早,也回不到过去,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别人。” “你很维护她,那么我是不是应该祝福你呢?可是若言,我真的说不出口,你说走就走,马上就开始自己的生活,我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我试过和别的男人恋爱,可是感觉总是不对,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我怎么会让你走?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没有你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我看起来确实过得挺好,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有多苦!” “姜甜,不要这样。”他有些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如果只是老朋友的姿态,他可以热情接待她,可是如果她来说这些,他不想给她错误的暗示,可是又难以招架这份哀怨。 “不要怎样?别做出这样为难的样子,我了解你,温柔又冷酷的男人,爱的时候可以无微不至,对于不爱的一眼都不会多理睬。只是我也以为你念旧,你一直让我觉得你是个不忘情的男人,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我以为十年的感情会在你心里留下印记,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变了!那么对现在的女朋友呢?你能爱多久?她也能抓住你的十年吗?”她盯着他,说得很是有些讽刺,面色好像是将一腔柔水冻住了。 “她已经抓住了我的十年,我不想告诉你,在美国和你在一起,我有多少次无意间就会想起她,我和她,已经走过了十年。你说我念旧,其实可能是这样,我也不是不在意你,但是只能是朋友一样的在意,当初我会决定回来,并不是因为你没有挽留我,而是我的心已经不再。对不起,这样说很伤人,但是我不想骗你。” 她眯了眯眼睛,这种表情他并不熟悉,印象里不知道什么情绪之下会是这样。接着她忽然笑了,好像冰天雪地里忽然开了朵花,她笑着说:“其实我只不过是回来碰碰运气,做朋友也很不错啊,你会是个很好的朋友!这次回国也要好好呼吸呼吸祖国的空气,有空一起出去玩玩什么的,和你女朋友一起,还有我的演出你们要来看啊!” 他知道这是她给他台阶下,马上笑着说:“好啊,没问题,你赠不赠票,要是不赠我们也去,买票也得看,再贵也买!” “别说笑了,就是只有一张票也得送给你啊!” 两个人不咸不淡和和气气谈了半天各自这些年的情况,中午他开车带她到一家高级会馆吃饭,想要给茉香打个电话约出来一起,可是她早晨走的时候那样说,现在叫她也只能是自讨没趣,只好作罢。进入会馆他忽然想到,这里离他们公司很近,他也是因为对这里熟才带她来这儿,可是会不会遇到公司熟人呢! 正这样想着,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程逸笑得有点不怀好意,问:“我说你今天请什么假!原来是有艳遇!这位女士是?” 艳遇个头!他无奈,只好介绍,顺便说明情况。换来的是程董事长诡异的反应,上来握握姜甜的手,沉着声音说:“原来这位就是姜小姐,这次回来是暂时停留,还是永久居住?” 姜甜倒是镇定,大方答:“只是为了工作回来,一两个月就会走。” 程逸转向他,拉过来耳语,“不过你这样偷偷出来会旧爱,要想某人不知道,还得好好想想怎么给哥哥我溜溜须!” 奸商啊奸商!他瞪了他一眼,挤出一句:“她知道的。” “那我就放心了,”程逸拍拍他肩膀,“我还以为你的终身大事又要出问题呢!” 这算是……就当是好朋友很知心,明白他心里面更倾向谁……可是这感觉,好像如果姜甜真的回国不走了,他就会犹豫一样!如果,她真的为他留下来,他会怎么办呢?他忽然就有点心软了,毕竟是他爱过很久的女人,他难以想象自己可以在明知道伤害了她的情况下自己幸福,但是事实是这个假设根本不可能成立,姜甜何去何从,都不会以他为转移,这是他对她的了解。 落座开餐,他并没有跟她解释刚刚程逸话里面的玄机,她也不问,在公共场合更加注意仪表,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阮茉香从来不这样,根本不大规矩放在眼里,怎么高兴怎么来,吃一顿西餐叉子在两只手里换来换去! 这时候服务生开门来上菜,门半开着,正好有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过去,陆若言完全是无意识向外望,而走过的人则是有意识盯着他看,顺便还瞥了两眼姜甜。 “刚才过去的那个男孩子很漂亮,他一直盯着你。”待服务生退出,姜甜才发问。 “是吗?他可能觉得我比他长得帅。”他开玩笑,不打算承认什么。 “这个笑话不好笑,看样子他应该是演员之类,而且很显然比你年轻,也比你精致,如果你真的不认识,我倒是有兴趣调查一下。”她眼光流转,说不出的漂亮。 他从来就知道,她漂亮也聪明,他年少的时候也爱这种漂亮和聪明,成熟一些之后,才知道这世界上有更值得珍惜的东西,这样看来,那个祁展倒是比他早熟一些。他轻叹一口气,说:“他叫祁展,苏家的小外孙,在读医学院,也是广告模特,他曾经是茉香的追求者。” “哦,看不出你的竞争力还挺强!”姜甜开了个玩笑,继续吃东西,不再多说什么。 裂 吃过了午饭,姜甜说她还有事,也不用他送,自己打车走掉了,他也没什么事,直接回公司处理了些事情,再打电话确认饭店和花都万无一失,就等着晚上这一哆嗦了。可是他在工作中就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当硬件条件万无一失的时候,软件就开始出毛病,当他在快下班时候接到阮茉香的电话,说她自己提前下班了,已经接了孩子,让他把饭店告诉她,她自己过去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软件要出问题的预感。 小小的卡间里面烛光摇曳,事先挂在墙上的火红玫瑰相互簇拥着摆成一个大大的心形,他虽然觉得这一招有点俗,不过求婚这事情也没什么能超凡脱俗的,该有的总要有。他站在卡间外面看着这对母子一起走过来,缓缓伸出手,心就快提到嗓子眼,而在她也对他微笑,把手伸给他的瞬间落了回去。 一转身,她面对着一墙玫瑰花瞬间呆住,他从后面缓缓抱住她,问:“喜欢吗?我知道有点幼稚,不过我也想不出更好的了。” “很漂亮。”她还是微笑。 “那就嫁给我吧,茉香,我想用余生所有的时间来爱你。”他说着已经转到她面前,直接举着戒指单膝跪地。 这一刻阮茉香的感觉是不真实的,她知道会这样,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她自己的心情,她盯着米小青专门为她设计制作的婚戒,声音非常镇定:“你先站起来,好吗?” 陆若言是不安的,但是他打算再耍一下无赖,仍然跪着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阮天赐左右看看这两个诡异的大人,然后和他妈妈心有灵犀一般,说了一句:“叔叔,我饿了!” 这时候阮茉香也把戒指接过去了,只是没有戴在手上,陆若言不太清楚这算不算成功,只好站起来叫了服务生点东西吃,等到服务生出去,发现她还在对着那个戒指发呆,就伸出手说:“我给你戴上。” 她低头看着戒指沉默,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和这枚戒指错过,是不是真的舍得这个现在看来对她好到一点毛病挑不出来的男人,可她还是抬起头来说:“我今天见过姜甜了,她下午找到我公司去了。” “她和你说什么?”他马上紧张。 “没什么,只是说一些你们俩以前的事,如果我只是个旁观者的话,会认为那故事很感人,初中的时候承诺大学要在一起,就真的能兑现,毕业的时候已经小有成就,为了她就能放弃,一切去了美国,这么多年都很好,真的不容易。”她的面色看起来非常平静。 “那些都过去了……”他试图解释。 “也许你是这样认为,但是那些也确实发生过。我现在希望你可以冷静,可以考虑清楚,我,和姜甜,你真的要这样选择?我是在给你后悔的机会,因为如果你以后后悔,要承担后果的人只有我。她很漂亮,真的是我见了都嫉妒不起来的漂亮,而且她也很爱你,她说如果你肯回头,她愿意为了你回国,更重要的是你爱过她那么久,那么长时间的感情说放下就放下吗?她对于你的意义也是我取代不了的。从前,我只是你和她之间的一小段插曲,你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她身边,你说你那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许现在,你也不很肯定自己以后就不会后悔。在今天之前,我没有找出什么拒绝你的理由,我跟你说过以前我在你面前会自卑,现在见到她,我又自卑了。”她把戒指伸到了他眼前。 他不能接,定定望着她,说:“我以为我早就已经说得很清楚,我爱的人,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是你,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我对你怎样,你难道不清楚?” “你对我很好,非常非常好,对天天对我姑姑都非常好,这个我心里都清楚。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一段时间的好就能让人相信的,以前我以为你这个人不管怎么说,有一个好处是不会乱承诺,因为过去我们在一起,你给过我唯一的承诺就是永远不会忘记,所以后来你跟我说一辈子,我也相信你的诚意。可是今天她跟我说,你是一个很喜欢用一生来承诺的男人,同样的话你很小的时候就对她说过。”她面色愈冷,把戒指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十五岁的时候说的一辈子,和二十七岁时候承诺的,能一样吗?” “对,不一样,你三十八岁的时候去和别人承诺一辈子,那意义更不一样!”她忽然窜出这么一句。 他本来没生气,可就因为这一句,火噌地就起来了,低低道:“你就这样相信我!” 她明明知道他生气了,还是火上浇油地说:“我还能怎样相信?是你告诉我的,以后什么样谁也没有把握,现在大家开心就行了,那些遥远的事情,谁敢相信?” 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有高考在前面,那个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么爱她,那个时候他不认可自己爱的是这个样子的一个人,那个时候……他知道他那时候有不对的地方,他用那样的借口其实也只是想要留她在身边又不多承诺,那个时候不成熟不懂责任,现在的他已经不一样了!他想要跟她解释这些事情,可是忽然就一句话都不想说,她这样不相信他,一点点侥幸心理都没有,巨大的心理落差之下,他明了她是不爱他,他努力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有相信他爱上他!喉咙里面溢满了苦涩,让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卡间里忽然变得死静,这时候服务生来上菜,阮天赐本来就还不是很习惯有想法就说话,这样的气氛之下就更不敢开口,自己那份儿童餐摆在面前就马上开动,才不管大人们搞什么飞机。阮茉香不断地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就闹这么一次,如果他坚持就嫁给他吧,不管怎么被那群女人嘲笑,都嫁给他好了,如果他不再坚持,那么她也算是实现了自己预先的想法,这个时候退出,还是她甩了他。而陆若言,他只是觉得委屈,委屈得他要好好控制情绪才能神情不变地把东西吃下去,好像是量变引起了质变,他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做不到再妥协,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让她相信了。 有烛光和玫瑰衬托,这一顿饭却吃得分外沉重,谁都没再说一句话。吃完结账回家,她带着孩子坐在车后座上,回到家就照顾孩子睡觉然后自己洗漱,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那边的门关上了。她躺在床上,想着是不是有点过火了,可是如果不把那些话说出来,她同样觉得有事情总梗在心里,不舒服,也许冷战就此开始,她做好迎接任何挑战的准备。 而隔壁的房间里,陆若言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辗转,他睡不着是必然的,脑子乱得可以,努力想要理清条理,找到事情的症结所在,可是想来想去就是觉得这女人没良心,不折磨他不高兴似的。就算以前姜甜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可是至少也是知道领情的,也是完全相信他不怀疑他,愿意跟他走下去的,从来没有人这样,好像是把他的心意狠狠摔在了地上,他恨透她的冷静,好像陷入爱情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他刚看到姜甜的名字还犹豫了一下,但是忽然就升起了报复的心情,接起来大声而又故作愉悦地说:“喂,姜甜?”妄图隔壁能听见,完全忘了他这房子有多隔音。 “若言?”姜甜的声音比白天时听起来要软糯一些,“我跟你说件事,我今天见过你女朋友了,然后我又回来想了一下,我还是不甘心。” “那怎么办?”他坏心眼一旦萌生,就挡不住了。 那边一听他这个态度,当然明白有戏,马上说:“我有三天的假期,想回家去,你陪我回去看看,好不好?如果这三天之后你还是觉得她比我好,我就走,再也不打扰你了,怎么样?” 其实理智里,他是明白这件事坚决不能做,就算他现在生阮茉香的气,也还是没想要跟她分手,一点都没想,可是他如果做了这么件事让她知道了,她不原谅他都是很可以理解的,他就算是为两个人的决裂做出了积极的努力。可是姜甜的声音软软的,好像在求他,而且这三天之后也就可以了结这段感情债,他可以不让阮茉香知道,只是当做出差几天,也当是冷落她一下,让她知道自己也是有些脾气的,被这么一种逻辑蛊惑,他问:“你的假期从什么时候开始?” “后天开始,明天你可以安排一下公司的事情!”那边甜甜地笑出来。 真的做了这么个决定,他盯着手机呆了呆,还是没有后悔,反而生出一些快感,隔壁那个女人让他伤心难受,他怎么着也得找补找补,不然自己心理太不平衡了!可是他又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要想让纸包得住火,最重要就是保密,隔天他到公司交代了手里的事情,和程逸都说他家里有事情要处理,必须回去一趟。 晚上下班后,阮茉香在厨房做饭,他陪着阮天赐看看动画片,灰太狼又被红太狼给打了,身边小伙子忽然抬头问:“叔叔,你昨天是不是向我妈妈求婚了?” 他有些惊讶他连这个都知道了,但转念一想他也五岁了,现在电视里什么都演,他明白也正常。点点头,他缓着声音说:“对,我是向你妈妈求婚了,但是她没答应我。” “那你是因为喜欢我妈妈才向她求婚的吗?她不答应你是不是因为不喜欢你啊?如果她答应你,你是不是就是我爸爸了?”小家伙瞬间变成十万个为什么。 “对,我喜欢你妈妈,也想当你爸爸,但是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他貌似是在逗着孩子玩,实际上也说了实话,而且颇为酸涩。 小家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她们女的就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想法都跟奇怪!我很喜欢我们班的赵小小,她以前也喜欢和我一起玩,可是自从我开始说话以后,她就不理我了,我去问她,她反而说是我不理她,还说现在好多小朋友跟我玩,就不用她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实我还是想和她一起玩。叔叔你说她喜欢我吗?我可不可以跟她求婚啊?这样她也许就会和我玩了,可是我没有花也没有戒指,要不要叔叔你借给我行吗?” 他忍不住笑出来,把孩子抱起来放在腿上,说:“用不着那么麻烦,我觉得啊,她就是喜欢你的,也许你只要当着大家的面,邀请她和你一起玩,她就会答应的,不过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以后就要经常和她一起玩,不能因为有好多人找你玩,你就把她给忘了!”“我没忘!”小家伙挣扎着为自己辩白。 这时候阮茉香把饭菜端上了桌,对着闹做一团的两个雄性喊:“吃饭了!”回身去拿筷子。 这是昨晚冷战以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许也不是对他说的,不过他倒是得了个台阶,提溜着孩子放在餐桌旁,说:“我明天要出差,大概三天。” “嗯。”她表情不动,坐下吃饭,又陷入了不对话的状态。 如果有预知的能力,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和姜甜走的,可是这个世界上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事实上飞机一起飞,他就后悔了,昨晚他逗着孩子玩,其实气氛挺好的,如果那个时候和好,好好谈一谈,把心里面的疙瘩都谈开了,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可是飞机这个东西就是飞起来落不回去,况且他是事先答应了姜甜,扭头看看身边这个明艳的女人,她就对他笑得更加动人,她曾经是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可是现在他只感觉人飞起来,心留下了。 分开 回到g市,这里的气候不比y市的潮湿,已经冷得很是凛冽,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就得找出厚衣服来穿。姜甜穿上玫红色的修身羽绒服,一点不臃肿,再带上样式可爱的淡粉色毛线帽子,愈加的可爱,好像还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她回头来对他明晃晃一笑,伸出手对他说:“走!” 他没有问去哪里,结果一上出租车姜甜就对司机报他们从前的初中的名字,学校还是老地方,这么多年教学楼也没有翻修过,当年还算可以,现在已经显得有些破败。这个时候学生还在上课,也不知道她和门卫怎么说的,两个人就顺利进去了,因为是冬天,校园里显得有些萧索,教学楼里面时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她走在前面一点,一会儿指指篮球场边,说那里是他表白的地方,一会儿指指车棚说他以前总在那儿等她,他不忍她唱独角戏,总是点头应和。其实他也没有忘记,旧地重游记忆还是鲜活的,可是无法触及内心了,这是谁都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回忆起幼时种种的幼稚行为,他只是觉得可笑。 “进来!”在学校的小礼堂门口,姜甜拉了他一把,“你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到我演出的吧?” “对。”他任由她拉着走进去,不大的舞台,下面一排排的座位,现在看来都是简陋的,他不记得当时自己坐在哪个方位,只记得她出现在台上的时候,自己惊呆了的感觉。 “你等着!”她放开他跑进里面去了。他大概猜到她想干什么,就在比较靠前的一个座位上随便坐下等待,浅浅的,脑子里记得她十三岁的时候穿着一条白裙子在舞台上立起脚尖的优美舞姿,十三岁,真的是年代久远了!下一刻竟然想起高中时候阮茉香跳得那个现代舞,她当时还跳男步!想到这个他掏出自己的手机,要不要给她发条短信什么的?毕竟还是要和解的。 这时候舞台上的灯光忽然打开,一段钢琴曲响起,姜甜的身姿出现在舞台上,竟然还穿了一条差不多的白裙子,其实音乐和舞步也和从前是一样的,甚至在这么多年之后更加优美,只是这些细节陆若言是记不得了。一曲完了他已经不在座位上,而是站在舞台下面,姜甜一跳完就欢快地跑过来问:“是不是和以前一样的?” 淡黄的灯光下,她白嫩的胳膊显得愈加莹润,裙子是过了膝盖的,露出一截修长小腿,他是抬头的角度,看得更清楚。“你不冷吗?”他开口问,这礼堂里根本没取暖设备,“快去把衣服穿好。” 她一听这个,也不纠缠,马上跑回去穿衣服,然后跑出来抱着他的胳膊说:“阿言,还是你最关心我!” 他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胳膊,淡淡说:“快中午了,找地方吃饭吧。” “好啊,去我们以前去过的那家西餐厅好不好?还在的我知道!”姜甜也不气馁,马上又跑到他身前。 学校没什么变化,西餐厅的变化却大得多,不仅装修风格变了许多,就是口味也大不相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口味低一些,总之这顿饭两个人都觉得不好吃,可是口上又都不好说出来。下午姜甜又提出去她从前的舞蹈教室看看,两个人就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兜兜转转寻找过去的回忆,有些不咸不淡的。 陆若言耐心陪着她,其实是想让她甘心,他了解她只有把所有的办法都使完了才能心甘情愿回去,阻止她没好处。但是他心里面,真的没能被触动,他想自己大概真的是不念旧情的人,曾经也以为是一生无悔刻骨铭心,如今完全成了过眼云烟,她就在他面前,竭力挽回着逝去的感情,而他就是这样无能为力地无动于衷。 晚饭是在一个曾经经常一起去的kfc里面解决的,姜甜要保持体形,只能吃沙拉,他也没有要什么,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呆坐着,姜甜问:“阿言,我们明天去什么地方?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他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外面随便摇了摇头。 “那我们回北京好不好?你记不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去滑冰,你一直抱着我滑,还说我是跳舞的应该很快就学会,可是我一直没学会!” “去北京也不近,打个来回一天就过去了。” “我们可以在那边住一宿,后天直接回y啊,不是挺好的?”她还是笑盈盈的。 他敷衍着她,其实是在考虑怎么跟她说,这一下终于正色看着她,说:“姜甜,你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回家看看父母,他们应该会开心。” 听他说这个,她也不笑了,问:“你什么意思?”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现在有我爱的人,我很庆幸她还能够接受我,我知道对于你来讲,做到今天这样的事情不容易,可是姜甜,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要破坏我们美好的回忆,好不好?” “可是我是真的……”姜甜眼看着眼眶就发红,可是忽然又横起来,“阮茉香哪里比我好?” 他认真想了一下,不易察觉地掩饰一点笑意,说:“她是没你漂亮,没你家世好,也没有你会享受生活,甚至有些方面性格也没你好,可是跟她在一起我感觉整个人都是向上的,那是一种很积极的感觉,就觉得活着一天比一天好,这是你这样出身优越一帆风顺什么都不缺的人无法体会的。那种爱的感觉,就好像不会被耗尽,只会一天天更爱她,身不由己,有时候想想也挺可怕的,可是有什么不好呢?也是一种幸运吧!” 他说完,姜甜就用红着眼眶的眼睛期期艾艾地望着他,他有些不忍,像哥哥一样摸摸她的头,说:“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家,明天好好陪陪父母,后天回去。” 姜甜家不住在原来的地方了,换到了另一处更高档的别墅区,依山傍水守卫森严,两个人打车过去,他下了车送她到门口,说:“回去吧。” 她忽然回过身踮起脚搂住他脖子,嘴唇就印了上来。他没回应,也没急急拉开她,只是在她的小舌头奋力翘着他的牙关的时候,轻轻后退了。姜甜用一种愤怒又夹着哀怨的目光瞪着他,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她美丽的小脸在小区大门口的灯光下明暗分明。他蹭了一下嘴角,说:“姜甜,我都二十七岁了,怎么可能被这样的事情迷惑?” 她愣了愣,忽然撅着嘴上前来推了他一把,叫着:“你以为你是谁啊!” 他没防备,被她推得向后退了两步,而后就笑了出来,这才是姜甜嘛,低姿态只能是装出来的,什么时候都保持着优越感才是姜甜的本色!他笑着上前拍拍她,扳着她肩膀扭过去,推了一下,说:“快回家吧!” 陆爸陆妈对于陆若言的突然归来表现出了一点诧异和更多的惊喜,他只是说回来办事,顺便回家看看,可是子女哪有什么能逃过父母的眼睛?老两口当然看得出来儿子是有心事,只是他不说他们也不问。儿子回来了,陆妈当然又发挥起她郁积的母爱,一大早到市场上买了好多菜,还有活鱼活虾,中午这一顿要多丰盛有多丰盛,陆若言要帮厨被他妈妈死活推出了厨房,陆爸也推了应酬回家吃饭,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一顿。 吃过饭收拾了家伙,忙活了大半天的陆妈终于累了,回屋去睡午觉了,陆爸坐在沙发上看着儿子,是想要说两句的样子。他自然会意,坐过去说:“爸。” 陆爸点点头,问:“我听你妈说,你现在和阮茉香在一起?” “是,我记得您说过,她是很值得珍惜的人,我很爱她。” “那就好,你们好好相处,过年带她回来,还有她表哥那个孩子……” 父子两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陆爸也困了,进屋睡午觉,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拿起外套出门。 曾经他们一起住过的那栋楼,现在看起来也破破败败了,原先雪白的墙面如今则斑斑驳驳,他原本以为这么多年可能也重新粉刷过,看来运气还不错。他缓缓上楼,一路寻找他们曾经的笔迹,尽管墙面情况复杂,但是他的名字还算比较好找,凭着记忆他也在角落里找到了她的几个名字,两个人那时候的笔迹,经过了十年的湮没,蒙尘染垢,依稀可见。 在一个写在屋顶上的他的名字前面,他意外发现“tiamo”这个单词,意大利语的我爱你,他一点也不怀疑这是她偷偷写的,曾经不敢对他说出的话,写在了这里。用手把单词和名字都清理一下,他拿出手机找了个明暗合适的角度拍了下来,想要马上就发给那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可是转念就想到这样就暴露了行踪,还是以后再算账吧! 晚上他在自己的书桌里发现了一件旧物,自从上大学之后,他屋子里的陈设就没怎么变化,搬家的时候书桌也是整体搬进来的,里面的东西老妈也没给他整理过,他在抽屉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风铃。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她为他写的赠言是friendship forever,事实上她和他既不是friendship,也没有forever,那时的他不明白,她只是怯懦,只敢把tiamo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茉香,其实你现在,也是爱我的吧? 翌日早晨,他依约到姜甜家去接她去机场,姜家人也不知道是拿他当了什么人,很热情地招待,也不见姜甜收拾行李要出门的样子,好像只是等着他来家里做客。他有些困扰,刚要说些什么电话就响了,程逸在里头火急火燎地压着声音说:“你那风流债还完没有?赶紧回来,阮茉香的姑姑前天晚上过去了,今天就出殡,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给你打电话,你快回来!”说完就挂了。 他愣了一刻,马上打给阮茉香,已经是关机,再打给其他她的朋友,不是关机就是不接,有些直接挂断,他顿时从头冷到脚。 “茉香出事了,我得马上赶回去,你走不走?”他瞪着姜甜。 “你回去吧,我赶明天早上的飞机。”她似乎了然一切,淡淡看着他。 他顾不上这么多了,拿了东西直奔机场,买最近的航班,机票买好又给程逸打电话,明白自己是赶不上出殡了,这一下罪过重大,他也只能自求多福。 飞机落地他急匆匆赶出来,程逸已经在那边等着他,张口就说:“你这次凶多吉少,我刚从葬礼那边赶过来,花晓挺着肚子死活非要跟去火葬场,我也是不放心啊!”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也有些气急败坏。 程逸的气更不顺,一通数落他:“我也得能够啊!花晓死看着我不让我打电话,阮茉香那边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许跟你说,你也是的,明知道她姑姑这段时间身体不好,你还跟着添什么乱啊?还跟着旧爱回乡寻找往日足迹?人家都说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你这可倒好,有多少爱都可以重来,是吗?”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和姜甜在一起?茉香也知道?” “她要是不知道我们怎么能知道?你还真以为纸能包得住火?”程逸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目光瞪他一眼。 顾及着葬礼也早就结束了,程逸开车直接把他送回了他自己的住处,陪他上去,美名其曰有个外人阮茉香不能没顾忌。结果两个人上去一看,人去屋空,房子里面阮茉香和阮天赐的东西全部都不见了,连张纸条都没留下。他瞪了一眼程逸,那边马上说:“我帮你问!”接着就打给了自己的老婆。 “喂,晓晓,你现在在哪儿呢?我事情办完了,用我过去接你吗?茉香和你在一起吗?没,我没和陆若言在一起,我怎么可能和那个人渣在一起?真的,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好吧好吧,我是跟他在一起,他总可以知道茉香搬哪儿去了吧?” 被骂了人渣的某人忍不了了,抢过电话恳求:“花晓,你行行好行不行?我知道我这次错大发了,但是我也得跟她见面啊!” “花晓,你让他过来吧,晚一点等我收拾完了再过来。”听筒里遥遥的听到阮茉香沉而冷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经历过太多次的死别,阮茉香对死亡有一种本能的迟钝,她这些天冷静地操办着姑姑的丧事,直到现在,骨灰盒就摆在桌子上,她仍然没有大哭一场的冲动,连悲哀都自行压抑过了。她的新住处不大,两室一厅够娘俩住就行了,祁展帮她找的地方,位置和租金都还不错,骨灰拿回来以后,一群朋友帮她把这里弄得有模有样,连顿饭都没让她做就都走了。 陆若言知道了她的新地址之后,是马上就过去了的,但是她让他晚上九点以后再去,他就坐在车里等着,看着沈络生慕扬姚美意一干人等从她这里陆续出去,大家也都看到他,可又都装作看不见似的。好不容易等到九点,他三步两步窜上楼,里面的客人却还没走利索,来开门的是祁展。 门打开他看到门里的人,就愣住了,祁展也不说让他进去,两个人正僵持着,阮茉香哄孩子睡下,刚从里面走出来,看了他一眼,说:“进来吧。”然后也不让他坐下,就对祁展说:“祁展,这些天真的谢谢你,天也晚了,你先回去吧,明天还上课吧?” 祁展看看她,又用余光看看陆若言,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跟她道别走了。 送了祁展走,她背对着他立在门边,手紧紧握着门把手,有一会儿没动,他不敢等她先说话,赶紧先说:“茉香,我知道这次我错大了,但是你听我解释,姜甜她说我陪她回去这一趟,她以后都不再纠缠,我才答应的,我当时也是被你气昏了,我也没想到姑姑就在这时候……这种时候我不在你身边连我自己都觉得不能饶恕,你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你要相信,茉香,我爱你,我爱的是你。” 他见她还站在那里不动,就试着走上去,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然后胸膛贴住她的背,她向后仰了一下头,撞在他锁骨上,下一刻她说:“我们分开。” 报复 她说:“我们分开。” 他完全不能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身体瞬间僵硬,而她已经转过身走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陆若言呆呆看着她,调动起仅有的一点智力,试图说服她:“你是赌气的吧?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们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如果你生气你跟我说你怎样才会高兴,你怎么发泄都可以,不要就这样判死刑,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感情,你一定是赌气的,我不会当真!” 阮茉香披着一条素色的毛料披肩,把两只手都严严实实藏在披肩下面,不能让他看到她握着拳头的森白骨节,牙咬到不能再紧,反倒松开了,甚至还能冷笑出来,她说:“陆若言,收起你的自恋,我对你早已经没有感情。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钱,为了给我姑姑和天天治病,当然为了钱我不必非跟你,但是别人不是和我没有感情债吗?” “你说什么?”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冰到脚。 既然开口,下面的事情反倒是容易了,她一瞬不瞬盯着他说:“也许你觉得我为了小时候那一点事这样报复,是太过了一些,但是我也有我的理由。陆若言,你运气很好,出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你家里人都娇惯着你长大,所有人都对你好,我运气差一些,生下来就没了父母,可是我也没倒霉到哪里去,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也都是对我非常非常好,甚至于有点保护过度,我也从来不知道有一个人把我的心意当做无所谓的可以随便丢弃的东西,那是什么样的感觉,直到你出现。我曾经很爱你,十年前,可是你那时候的感情太吝啬,我给出全部,也只换来你一点点施舍,你以为我这样的人,还有再爱一次的能力吗?尤其是仍然对你! “我本来也不是锱铢必较的人,过去了就过去了,可是你又回来,又把自己送到我面前来,我都说服不了自己不报复你!说是为了钱也不全对,开始的时候我是觉得自己刚好有困难,那就让你帮我解决困难好了,后来我发现更有意思的报复方式就是让你深深地爱上我,然后伤害你,我就是这么想的。其实一码归一码,我也觉得花你的钱很过分,所以我会想办法很快把你为我花的钱还上。”她说着打开桌子上一张折着的纸,递给他。 他接过来,手不受控制有些抖,那纸上详详细细一笔一笔的账目,连水电费都跟他均摊,她竟然偷偷跟他算得这么清楚!抓住心里面最后一点侥幸,他控制着声音不要太抖:“我不相信,有些事情做不了假的,我不相信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就算你一开始是这么想的,我不相信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你还是这个想法!” 她讽刺的脸色更重一层,道:“我承认我在某些瞬间改变过想法,因为你确实很好,我也想过就这样下去,不告诉你,和你好好地相处下去,不过真的只是瞬间。我想我也是没办法和你在一起的,因为我不爱你啊,每一次折磨你看你难受,我都会觉得很舒服很痛快,你说这是爱吗?你要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大概就会让我报复一辈子折磨一辈子,你想吗?你想我也不想,谁想让消极的情绪控制一辈子啊?其实如今你知道我是这样骗你,你也应该就不会觉得太受伤害了吧?刚好姜甜回来了,你也不是没退路。其实平心而论现在的你确实很好,就因为你一直对我很好,所以我决定只报复感情,钱我们还是算清楚的好,那张账你拿走吧,我这里有底,应该是全的,如果有不全,你可以告诉我,我会一并还上,尽快。” 他拿着那张账目,低头看,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微微抖着手机械地把纸装进口袋里,所剩无几的理智就在这一刻蒸发干净了。他一步上前,狠狠握住阮茉香的肩膀和下巴,把她拽站起来,大声喊:“伤害我让你这么开心吗?真的这么开心?说这种谎言来伤害我,你就一点都不难受吗?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爱我,我绝不会相信!让我放开你,做不到!你不是愿意伤害我吗?那你就来,来伤害一辈子,我让你伤!” 阮茉香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镇住了,一时没说出话来,可还是毫不示弱地瞪着他。这时候本来就没睡沉的阮天赐揉着眼睛穿着秋衣秋裤走出来,叫:“妈妈!”看到了他又叫:“叔叔。”然后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气势,闭嘴不说话了。 阮茉香如梦初醒,用力挣开他的手,说:“陆若言,你失态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先回去吧。”说完拉着孩子要进去。 “我不信!”他站在原地,声音已经干涩。 她利索回头,指指桌子上的骨灰盒,说:“我姑姑的骨灰就在这里,你用不用我发个誓?” 他的脸色瞬间灰败到无以复加,缓缓转身,不想走也得走了。 阮茉香带着阮天赐重新回到他的小床上睡觉,小家伙被吵醒了一次,睡意还不足,嚷嚷着问:“妈妈,叔叔为什么走了?他不是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叔叔以后都不跟咱们住在一起了,以后你只和妈妈一起,不好吗?” “叔叔也不会像沈叔叔慕叔叔那样,经常来看我们吗?” “不来了。” “你们分手了?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可是前几天他还跟我说他想要给我当爸爸的……”小家伙好像是很不舍的样子。 “天天,你有自己的爸爸,不能认别人当爸爸。” “那我爸爸在哪里?”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吧,妈妈也不是很清楚。” “哦,我明白了,爸爸死了,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其实陆叔叔挺好的,你不用因为怕对不起我爸爸就拒绝他啊!” 她有些忍俊不禁,摸摸儿子的头,说:“看来以后得控制你看电视了,快睡觉吧,明天早起要上幼儿园的。” 孩子乖乖闭上了眼睛,她却坐在床边发起了呆。幸好她发誓的那一招吓住了陆若言,不然要是真逼她发誓,她该怎么办呢?怎么能指着姑姑的骨灰说谎?其实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他来这一出,他跟姜甜回乡,她知道得清清楚楚,那时候她也没怎么生气,还想着回来应该怎么收拾他,可是她姑姑的噩耗突然传来,当所有的朋友都在上上下下帮她忙活,想到那个人在和他前女友叙旧,她就没办法再原谅他了。看到他发抖的手他灰败的脸色,她的心也在抽动,一点都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自虐,可是这已经是她的决定。那天晚上姜甜给她电话,说:“我认输了,你还真有一套,把他收拾得金刚不坏啊!”她冷冷回答:“我要放手了,你最好有办法把他留在你身边,否则他就真的孤家寡人了。”然后挂上电话关机。 目的恢复到了最开始的那一个,其实那个时候,她可能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再跟他在一起的借口,甚至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说借口,只是没人拆穿她,最后等的不过就是看她一个甜蜜的笑话。可是一点都不好笑,她一直也有一点故意折腾,想探探他的底线在什么地方,他究竟能给她多少,越探越觉得那底线是无限的,这段生活,她是真的开心的。其实他的底线很简单,就是一句我不爱你,很好,借口变成了真的,她报复得很成功。 其实,有什么大不了?之前也一直都是一个人,有什么损失?最多就是程逸恼了她,就连花晓也不会怪她,这根本无所谓。一个人的生活有许多好处,能有什么大不了呢?她和陆若言可能也就是上辈子有点账,这辈子讨来讨去也讨不明白了。她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也是很足的。 阮茉香就这样开始了一个人带着孩子的简单生活,每天早晨送孩子去幼儿园然后上班,下了班接了孩子买菜回家做饭,晚饭之后孩子看电视,她在自己房间里写点东西或者工作,周末约一两个朋友喝喝茶吃点东西,没有打扰也没有困扰。只是夜晚躺在床上,会怀念被一个男人的身体拥着入睡的感觉,呵,还是养成了一些习惯的!想念那个人吗?她不敢问自己。 比较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慕扬不肯借给她钱,其实那也算不上是多么大的一笔钱,只是她这些年生活负担太重,没有积蓄,现在急着还给陆若言,只能先借,用不了太久也就能还上。可是慕扬就是死活不借,说:“你跟我借钱,再还给别人,都是欠钱,有什么区别啊?” “欠你的钱我比较舒服,欠他的一天我都不愿意。” “我凭什么就是那个冤大头,让你欠着钱啊?” “学长,你明明就是明白我什么意思!”她开始放软态度。 “你今天就是叫亲哥哥也不行,这个钱我不借!”慕扬是打定了主意不回头。 她见服软没用,就开始威胁的:“那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把钱借给我,第二,给我放个大假,我太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如果你不借钱给我,我就没有工作的动力了!” 慕扬斜了她一眼,问:“怎么着,一把年纪了还想闹失恋啊?” “借钱还是放假?”她不理他的话。 “你回去歇歇吧,我也觉得你这些年都太辛苦了,是该好好休息了,工资这个月全发,从下个月起给你一半,今年的年终奖还是有的,够你们娘俩过日子了,这段时间想干什么干什么,什么时候想回来再回来。”哎,这样的老板哪里去找?慕扬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何况是员工? 可惜他面前的这位员工,唯一的冲动就是捏着他的脖子摇晃摇晃。 阮茉香还不上钱,反而就这样放假了,还钱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其实她也可以向别人借钱,可是她只跟慕扬借过钱,别人跟谁开口都不好意思,而且想到要把钱还给陆若言这件事,她就有些莫名的抵触似的。 至于说休假,倒是真心的,在广告这一行上,她不希望自己是没脚的鸟,能停的时候就停一停。只是忙碌了这么多年,忽然停下来,有些不习惯,不过她倒也不至于百无聊赖,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想做,这些年为了姑姑和天天都耽搁下了,这一下有了时间,不是对着电脑写作就是捧着书读,还是忙忙活活的。其实,她也是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朋友们有了空都来看看她,或者把她约出去,来得最勤的是祁展,可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也是他。倒不是怕再惹上感情债,而是他眉眼之间和陆若言的那么点神似,她看了就觉得恍惚。当初一眼挑中他去拍广告,后来跟他越走越近,大概也是这么个原因,只是那时候不觉得什么,现在见了却足足的难过,控制不了。 终于有一天,在祁展再次提着零食之类的东西来到她家,她看着他说:“祁展,你真的是个挺好的孩子,但是我只能把你当孩子,我不想说出伤害你的话。” “我知道,”祁展低下头,“我也没想怎么样,自从那次把天天弄丢了,我就知道自己没希望了,连我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我确实是不胜任……我就是觉得这段时间你也不容易,想多照顾照顾你,再说我大哥也让我照顾你来着。” 苏谦?她愣了愣,她就这样恢复单身,各路追求者当然是不吝赐教的,这个她倒是忘了做准备。 过了些日子,苏谦果然给她电话,不过他上来就问:“你知不知道陆若言最近在做什么?” 楚歌 “我怎么会知道?”她强自压抑下心绪,嘴硬地回答。 苏谦也不跟她计较,转而问:“那你知不知道最近你那个表哥乔泽犯事了,乔家怎么捞都捞不出来?” “也不知道。”她这样回答着,心却开始往下坠。 “你猜猜看,是谁在中间挡着?” 她知道他是诱导她想到这件事和陆若言有关,可是陆若言哪有这个本事?她幽幽答:“能挡得下这么大的事情的,还不是非苏大少莫属?” 苏谦就在那头笑了,说:“我挡下这件事,也是为了盛传那边那几个百分点的让利啊,说多不多,不过还是挺有诚意的。” 她头脑还算清楚,问:“盛传的一点让利,能让苏少和乔家过不去?据我所知近些年来乔家和苏家在生意上又有不少摩擦,以苏少的心胸,怕是容不下别家在同城跟自己分一杯羹吧?你既然是想整乔家,何必找借口?” 苏谦还是笑,也不辩解,只是说:“我找的不是借口,是靶子,乔琥那个人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说不定比当年他爹还六亲不认,我当然得找个人顶在前面。你那个陆总经理主动找我,自己跑来当靶子,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她倒吸了一口气,却也还明白是苏谦想看她笑话,硬撑着说:“苏少这样逗我,特别有意思是吗?陆若言他现在要干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苏谦变成了哈哈大笑,说:“阮茉香,我真是爱死了你这口是心非,我是好心提醒,乔家和陆若言没怨没仇,他这样针对当然是为了你,冤有头债有主,我是怕乔琥找上你!” “那就谢谢你的提醒了!”她冷冷回答。 “还有什么想要说的没有?”苏谦的语气略带逗弄。 “没有。” “真的没有?” 她咬咬牙,要看笑话就去看好了,她总要让自己活得安心一些,“陆若言那边,还麻烦你照应着点。”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得了,你的面子最大!”苏谦的声音说不出的得意。 她放下手机,揉了揉额角,会放不下,她有准备,她本来就是个不太会放下的人,可是确实没想到他会在那样被她狠狠甩掉之后,还管乔家的事情,这是干什么啊,让她怎么办啊?自分开以来,她第一次认真想,他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这个她真的不知道,来看她的人都很有默契地不说。她当然不希望他过得好,比如和姜甜重归于好什么的,她肯定受不了,可是要是太不好了,她也不忍心,好像是人家欠你二斗米,你就把人家全家杀了,到头来还是自己不对。 事实上陆若言过得确实不怎么样,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这段时间里,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失眠是个什么东西,真的可以睁着眼睛盯着屋顶,一直等到天亮。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能勾起关于她的回忆,到处都是她的身影,她送他的那个风铃他挂在了楼上卧室里,有时候整夜整夜地看,好像有好多话要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魂不守舍,甚至把自己的秘书勿看作了她,徒然激动了一下。有一天秘书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换过领带,他低头看看她从日本买给他的这个礼物,这至少给他证明,两个人曾经也幸福甜蜜过。 他知道一些她的事情,她休了假呆在家里,他偷偷开着车跟踪过她,看她在幼儿园接送孩子,在市场上买东西,顺路还送自己一把廉价的花,看她在书店里低头看书,看她在路边买了小吃当场就吃……她过着自己看起来还不错的生活,可是他有些一厢情愿地觉得她憔悴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恨她,那种恨不得一脚油门撞死她的恨,可是每每看到她的身影,他的心情反倒是轻松许多,好像能守望着她,他也可以对自己微笑了。 由于不想去相信她的话,他想要从阮茉香的朋友那里听听消息,可是沈络生和慕扬都不理他,花晓更是跟程逸说明,不许他踏进她家一步,而程逸呢,就对他摊摊手,说:“看看咱们惨淡的股价就知道,兄弟我和你才是穿一条裤子的,什么也不知道!” 正在这个时候,倒还有人找上门来,姚美意给他电话约他出去的时候,他明明知道一定会被好好奚落一通,可还是满怀希望地去了。地点是在一个咖啡馆,他先到,坐下没一会儿,姚精算师的车就停在外面,她不是自己开车,有个男人来帮她拉车门,整理了一下她的风衣领子才让她进去,然后就回到车里等着。 姚美意娉娉婷婷地走进来坐在他对面,却用一种带点讥诮的目光看着他不说话。他看她不说,只好自己先说,指指外面问:“男朋友啊?” “玩玩而已。”她抬抬下巴,“你应该很能理解玩玩和男朋友的差别吧?” “什么意思?” “你当年不是很弄得清玩玩和女朋友的差别吗?” 他明白了,还是拉着他从前的错误不放,他正色道:“我从来没有玩过。” “哦,那你说是什么?你跟这个人拥抱接吻,但她不是你女朋友,你说是什么?”姚美意挑着眉毛盯着他看。 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可是他总以为自己付出的感情不管多少都是认真的,并没有玩笑,可是不是玩弄感情又是什么呢?他不想给那么多,却也并没告诉她也不要付出那么多,可能他表达清楚了她就会一点不给了……说到底,是他贪心了。顿了一会儿,他低头承认:“好吧,是我的错,那我要怎样才能挽回这个错误?她才肯原谅我?” 姚美意轻飘飘回答:“她已经原谅你了啊,她都那么认真地报复过了,怎么可能还不原谅?你以为她心眼有多小?只是你想要的不是原谅吧?” 他看着姚美意嚣张挑衅的嘴脸,明白自己处在绝对的劣势,说什么换来的都没有好话,可还是问出来:“她真的一点都不爱我吗?” “如果你被人当做玩具玩过之后扔到一边,你还会不会爱她?哈,你放心,茉香可没有拿你当过玩具,我刚刚说了,她是很认真地报复!你也知道她这个人,爱情对她算什么呢?其实她和我一样,都是不拿这东西当回事的人,只是她没我放得开吧!”她目光飘飘忽忽,又瞥了一眼窗外的车。 “如果不算什么,她干什么记仇这么多年来报复?”他以为自己抓住了她话里的矛盾。 姚美意简直是嗤笑出来:“陆若言,你没听说过有个东西叫自尊吗?你应该感谢她,她报复你,但也没有把你的自尊踩在脚下,让你知道你当年有多混账!” 她此话一出,他也愣住,他知道自己是伤害过她辜负过她,可也没想到严重到这个地步,姚美意成功打击到他,完美完成了任务,起身说:“外边还等着呢,我就不多坐了,回见。” 他曾经把她其实很脆弱的自尊打击得遍体鳞伤,这就是他从姚美意的话里面总结出来的,他为此只能深深追悔。可是这其实也是夸大其词了,阮茉香的自尊如果那么容易打击,也就不是阮茉香了,事实也只是,她爱他到有些丧失自我,而那已经是她不能承受的。 陆若言知道乔泽犯事,不是偶然,他自从知道阮茉香想要针对乔泽,他就一直小心留意,但是他其实也明白这里面的利害,要动乔泽,也就是要和整个乔家为敌,他没这个能力,程逸也不行,他只能找苏谦。他也明白苏谦早就对乔家虎视眈眈又有些忌惮,他自己这个时候跳出来是危险的,危险有什么大不了?这个时候能为她做点事,他觉得特别踏实。 同样四面楚歌的人,是乔琥,苏谦对乔家的动作,从插手乔泽涉毒开始,步步紧逼,苏家大少的手段是名不虚传的,一步一个脚印,加上他其实是早有准备,很快乔家就被圈进了圈套脱不了身了。陆若言这个替罪羊,一时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他知道自己的脑袋很有可能下一秒就被崩开花,可是真奇怪,他竟然都不知道害怕了。 程逸当然知道这里面的玄机,搭着他的肩膀问:“你就这样给我那个老奸巨猾的大哥背黑锅啊?” “只要他能扳倒乔家,有什么不可以?”他答得轻松。 程逸顿了两秒,说:“我觉得你现在不需要阮茉香,你需要个道士什么的,你这不是失恋,显然就是中邪了!” 他也觉得自己是中邪了,以前程逸总说他不是情圣那块料,他自己也从来没想到过他会爱一个女人爱到这幅田地,她是毒药吗?还是对他下了什么蛊?他想起抱着她的感觉,心就疼得不可抑制。而他在为苏谦背着黑锅的时候,几乎忘了,苏谦也是追求过阮茉香的,某天晚上他轻车熟路把车停在她家楼下一个背阴的地方,然后看到苏大少进了楼门的时候,才猛然想到这件事。 苏谦是自己拿钥匙开门的,进去看到阮天赐自己在看电视,笑着问一句:“你妈妈呢?” 阮茉香听到他关门的声音出来看,看到他愣了愣,然后就微笑说:“苏少。” 让孩子进屋去自己看童话书,两个成年人在安静的客厅里落座,苏谦晃晃钥匙,问:“不奇怪我有你这里的钥匙?” “你想要什么没有?”她也没有嘲笑的意思,“我知道这房子就是你帮忙找的,祁展家里他爸生病了,正逼他回去学做生意,他的账户早冻结了,自己都搬回学校宿舍住,怎么还能帮我找到这么好的地方?” “你身上有许多我喜欢的东西,比如说执着,再比如说这份聪明。” “这对女人来讲都不是什么好品质。” “非也,我就想要找聪明的女人,这么多年就碰上你这么一个,可惜你还不屑一顾。” “那你的运气可够差的,我一直以为比我聪明的女人也是一抓一大把。” “看来你我对聪明的定义不太一样,我以为女人的聪明要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 “苏少这个定义,弹性实在是太大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有些斗智斗勇的味道,苏谦好像是对此很有兴趣,唇边衔着一抹笑,顿了一下,忽然问:“阮茉香,你想结婚吗?” 问题来得迅猛又轻松,她愣怔之后确定他是开玩笑,于是只是一笑了之。 “我还算是认真,如果你想结婚,我是说现在,我可以娶你,一直以来我也没想着拿你和其他女人那样对待,快乐一阵各取所需,我真的看好你可以做苏家的媳妇。”苏谦的面色还是不算认真。 “呵,苏少觉得我有嫁入豪门的命?”她讥诮一笑。 “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当然不愿意。我才不愿意被你圈在金丝笼子里,然后看着你在外面莺莺燕燕,等着你回来施舍一点残渣剩饭,还美名其曰已经把很多人都想要的名分给了我,叫我最好不要太贪心。我也不愿意被人戳着脊梁猜测是怎样扒上了你苏少爷,飞上枝头做凤凰,尤其是把我那曲折离奇的身世挖出来和苏家对比一下。我更不愿意帮你应付你的圈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还有你的家人,不管喜不喜欢,都要讨好,都有利害关系在里面,如果我连慕扬都躲开,干什么招惹你?” 她说得强势,苏谦却也没介意,淡淡笑着说:“理由还真是充分,不过只能叫借口,你和陆若言在一起的话,确实也没有这些烦恼,是不是?” “是啊。”她理直气壮回答。 “那为什么还要把他推开?” 也许所有人都想问这个为题吧,面对着这么一个难回答的问题,刚刚端正的坐姿被侧靠的动作取代,她苦笑出来:“我发现,我这个人啊,有些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而活。小时候为了让爷爷奶奶高兴,就拼命好好学习,考好成绩,为了不成为我哥的负担,就让自己变强大变得人缘好,为了减轻我姑姑姑父的负担,就故意少考些成绩留在g大上学,为了天天和我姑姑,拼命工作挣钱,为了慕扬我可以把自己没什么兴趣的广告做得很好,可是为了自己我就有些茫然。你看,我写作,可是总是不想遵守游戏规则,结果就是没有出头之日,我爱陆若言,可是我又不知道自己想要跟他怎么样,其实我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苏谦摇摇头,说:“相信我看女人的眼光,你是最知道自己要什么,你想要这世界认可你,认可的是真实的你,而不是认可本身,你要一个人纯粹的爱,不能掺杂杂质,别想得那么复杂,你其实是单纯的人。” 苏谦确实是老辣的,她不想承认他是看穿了自己,于是开玩笑:“我想要纯粹的爱,答应你们那个小表弟不就得了?” “祁展啊?”苏谦也笑,“你要是嫁给他,你们再生个孩子,那你就哄着三个孩子吧!我以前就说,他爹妈把他惯坏了,他学的那个专业最适合他,他不用研究别人,看看自己就行!” 她听了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苏谦,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你也挺适合做朋友的?” “是吗?你是第一个,这是高评价?” “在我这儿就是最高评价了!” “也许过一会儿你就不这么想了。” 伤 她瞬间收了笑,其实从今晚看到苏谦第一眼起,她就猜到会发生些什么,何况一向保卫周全的大少爷这一次一个保镖都没有带,显然不正常。眯眯眼睛,她故意懒散着问:“怎么?陆若言这个替罪羊的伎俩没能逃过我舅舅的眼睛?” “你那个舅舅,还可以。”苏谦和气地点点头,下一瞬间,门锁发出“嘭”的巨响,被枪崩开了。 她迅速想到情形,苏谦显然是故意暴露行踪,而且乔琥一定知道她也住在这里,这是一个陷阱,她和苏谦都是诱饵,这样才足以让她这个舅舅铤而走险,但是问题是事先都不和她商量一下,孩子还在家里呢! 枪响之后,有片刻的寂静,里屋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也不敢喊什么,只看着门被缓缓推开,几个持枪的黑衣人先行,接着乔琥就走了进来。 “乔老虎,恭候多时了。”苏谦一脸的淡定。 乔琥的气场极其强大,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转着手里的手枪,说:“苏谦,我知道你今天是有准备,但我就算是找不到你,也还是难逃一死,那么不如我们大家,你,我,还有这个丫头,我们都玉石俱焚,怎么样?” “打算得不错。”苏谦声音落地,窗口一侧玻璃全部粉碎,稀里哗啦一片混乱中之间所有人都蹲下躲避,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中弹,阮茉香早被苏谦拽着头发按倒在沙发上。 响声过去之后阮茉香从沙发里面挣扎着抬起头来,咒骂了一句:“苏谦你这个疯子!” “妈妈!”孩子的声音忽然从内室传来,下一刻乔琥突然站起来往里冲。 “天天藏起来!”她大声喊着扑过去,拽住了乔琥的衣襟。 这时候早已埋伏好的武警已经端着枪冲了进来,她也顾不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被乔琥拽起来用枪抵着头,她亲舅舅对所有人说:“你们别过来,要不然我就一枪崩了她!”说着开始往里撤。 阮天赐没有跑出来凑热闹,她理智就恢复了一点,低低跟他说:“舅舅,舅舅,咱们是砸断了骨头连着筋的,我会帮你逃出去,你放心!” 乔琥顶着她后脑勺的枪管更用力一些,狠狠说:“别耍花样了丫头,你和乔家的仇咱们心里最清楚,阿泽跟我说你是乔家的煞星,我还不信,看来真是这样,既然是带不走苏谦,至少也带着你一起上路,嗯?你还有的是机会叫舅舅!” 她倒吸了口气,跟自己说没事没事,死了也没事,主要是要稳住,不能再说什么,她只能跟着乔琥一步步往后阳台的窗口撤。她这里是四楼,如果直接跳下去不是好玩的,乔琥大概也是在犹豫,武警在这个房间的另一侧门口和他们举枪相对,一时间陷入僵持。她忘了这个房间虽然是她睡觉的,但是天天的童话书很多都放在这边,就在这个僵持的时刻,孩子忽然从床的里侧站起来,满脸眼泪地叫着:“妈妈……” “天天乖,妈妈没事!”她怕他吓着,赶紧出声安抚。 “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小杂种!”乔琥突然把枪从她头上移开,对着阮天赐。 她完全没有经大脑,也不知哪里来那么大力气,一把推开他喊:“你干什么?”然后就隔着床扑向了孩子。 自然是开火了,但是她也不知道整个过程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趴在床上把孩子搂在怀里的时候,他的裤子是湿的。还是吓着了!这是她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意识。 “医生不是说伤得不太重早就该醒过来了吗?”男人的声音,很熟悉。 “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女人的声音,也熟。 “我这不是担心吗?都一天两夜了,也太能睡了吧?不是有别的问题?” “她就是想逃避,你说当初天天发音器官也没问题,可是那么久不说话,是什么问题?” “那她不会就这样睡上个一两年吧?” “你想什么呢?她是成年人,睡两天就差不多了!” “那让天天过来叫叫她,你说她会不会快点醒过来?” “算了吧,你就让她睡一下吧,她也到了该逃避一下的时候了,总那么猛容易出事。” 你才想逃避呢?我阮茉香什么时候逃避过问题?她觉得不蒸馒头也得争这口气,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脑子里面好像有个恶魔,引诱着她再睡一会儿,就那样睡下去,她才不服输,和这个意识进行着顽强的搏斗。 “你看,她眼睛在动,说不定快醒了!”又是那个男声。 “也说不定就是在做梦。” 你才做梦!她试图辨别这一男一女到底是哪一对,以此来让自己清醒,可是越是思考好像越是疲惫倦极,无法想下去。她逼迫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哼了一声之后终于清醒一些,可是背上的疼痛马上就传上来,她终于知道清醒过来没什么好,可还是试着抬了抬身体,眼睛终于扯开一道缝。 “你看你看,我说醒了吧,你非说是做梦!”沈络生得意地看一眼安诺,“我去叫医生。” 阮茉香再清醒一阵,安诺小心翼翼看着她,问:“感觉怎么样?”她想开口说话,可是嗓子里冒着烟,一出声就扯着疼,最后说出来的是:“水。” 安诺给她倒了杯温水,还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说:“慢点啊!” 她明白了一些自己的处境,现在是趴着的姿势,很显然伤在背上,这个姿势喝不下多少,她喝了两口就算了,缓缓问:“这怎么回事啊?” “苏谦去找你,把乔琥引到你家,这个你还记得吧?然后你被乔琥挟持,为了保护天天中了一枪,还好当时情况紧急,乔琥也没准头,子弹擦着你的背过去,没伤太深,估计一个月也就能好了,这期间你就将就吧。这角度要是再深一点,你这条小命也就交代了,虽然说要趴上一段时间,不过还是念阿弥陀佛吧!” “天天呢?” “美意带走了,孩子有点惊吓,大夫给开了点药,你这样子也不敢让他来看……”安诺故意说得没什么事。 不过这也骗不过当妈的,她马上问:“还说话吧?” “说的,你放心。” “还是带他来看看我吧,这样也没关系,他不看见我肯定更害怕。”她趴得脖子疼,稍稍一动又带着背上的伤疼,吸了口气接着问,“乔琥死了?” “当场击毙。” “大家都知道这些事情了?” “那还用说?你要是不出点状况,好像对不起我们一样!”安诺假装生气。 她还能笑出来,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对了医药费谁垫着呢?” “放心,苏大少出钱,没发现是特护病房吗?他惹的祸他当然得负责任!” 她转念想了想,苏谦为了快点诱捕乔琥,就拿她当诱饵,拿她的命冒险,出点钱也是应该的,更重要的是他那么有钱,根本无所谓,于是就心安理得了。 医生过来给她进行初步检查,认定没有大碍,并且决定明天做个全面检查。医生走了以后,她跟安诺说:“诺诺,我现在整个后背都疼,也不知道伤口在哪里,你轻轻给我指一下。” 安诺的手指在她包着纱布的后背上轻轻划了一道,她就疼得一龇牙,想了想说:“那不是和以前那道伤疤对称吗?” “差不多吧。” “靠,陆若言以前说那疤像是断了一根翅膀,现在倒好,补齐了!我这后背怎么这么多灾多难!” 她忽然自己提起陆若言,安诺和沈络生对了一下眼神,然后说:“你就不能换个角度想,这是隐形翅膀的痕迹?” “隐形的翅膀?你多大了?”她自己哧哧笑着。 阮茉香这个伤不算特别重,但是特别的不方便,开头这几天连上厕所都非常困难,每天就只能百无聊赖趴在床上,连书都看不了。还好她有历练,四年前车祸之后的情况也差不多是这样,不过就是再来一遍,而且苏谦给她请了个手脚特别麻利的特护大姐,她也没受太多罪。全面身体检查的结果出来,她除了这个伤之外,还算是健康,也就是有些胃溃疡,可是她的精气神好像发生了很大转变,毕竟又是一场生死之间的悬而又悬,有些事情在脑子里变得不一样了。 她这一住院,倒也不冷清,这些朋友轮流陪着她,公司下属也组团来看,显出她人缘好了,礼物堆了半屋子。 她一再坚持,姚美意还是带着天天来了,孩子一看她后背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趴在床上,站在墙边上不敢走过去,她伸手笑着说:“怎么了?这么几天就不认识妈妈了?过来让妈妈看看你姚阿姨有没有给你饿瘦了!” 孩子怯生生走过去,一碰到她的手小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她忍着疼伸手摸他头发,说着:“妈妈没事,不哭不哭啊,叫一声妈妈来听听,听话!” “妈妈!”小伙子哭着上来抱她的胳膊。 “行了行了,还会叫妈就行,天天看妈妈这不是挺好的吗?过几天就接你回家好好陪你啊,别哭了,再哭妈妈不喜欢了!” 小家伙果然就抹了眼泪咬着嘴唇,硬把哭声给咽下去了。 “哎呦,阮茉香你这个不人道的家伙,孩子哭哭怎么了?憋出毛病来!这还真是你的孩子,什么都能忍!”姚美意白了她一眼,“宝贝过来,到美意姐姐这儿来,哭出来没关系的,不听你妈妈那个老巫婆的话!” “姚美意,你要是再让我儿子管你叫姐姐,你就管我叫阿姨吧!”她也毫不留情呛回去。 大家普遍感觉到,阮茉香趴在病床上,怎么脾气比以前还皮了?不过这些过于了解她的人,心里也明白她是更加自我保护了,至于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大概是会更加拧巴了。苏谦大概是因为害她趴在这里,心有愧疚,一直没出现,慕扬经常来看她,顺便也就带来一些他表哥的话,不过是让她安心住着不用考虑钱什么的。这一天慕扬又来,嘿嘿笑着说:“你这回算是彻底摆脱我们家那个花心大少了,上次祁展把天天弄丢了,他还骂了祁展一顿,这次他可好,差点直接把你害死。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他也是有些占有欲受挫,这次你放心,他没罩住的女人他没脸要的!” 她也跟着嘿嘿笑,忽然说:“学长,我不想干广告了,我想辞职。” 慕扬收了笑看她一会儿,叹了口气,缓缓说:“也该到了你为自己活的时候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不过你记着,扬名就像是你的婆家,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也常来看看。” 她很久没听慕扬这么深沉说话了,扁扁嘴说:“学长,你人真好!” “知道我好了?想以身相许?晚了!”慕扬马上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德行。 她还没抒够情,也不理他,只是接着说:“我知道这些年都是你罩着我,要是没有你我早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又一直都对我这么慷慨,以前,你那个心思,我装不懂,你也不计较,还一直对我很好,结婚之后也没变,我本来想给扬名卖命到干不动了的,我知道现在这样其实是挺对不起你的……” “好了,别好像你什么都对不起我,你帮我挑了个好老婆,我挺满意的!”慕扬故意摆出一副很牛的样子。 “切!”她翻一个白眼,终于也破功了。 该来的不该来的,很多人来看她,每天人来人往的,只有陆若言没来,这件事她不可能不记挂。她当然知道他也没什么立场来,自己那样的话说出去,还指望人家关心什么?可是她又别扭,更重要的是出事那天一片混乱,她却有一种他在场的恍惚感觉,可是来看她的人,谁也不提他半个字。所以花晓来看她,她就说:“你们写小言的净骗人,不是女主中枪前总有男人上前给挡住的吗?到我这儿怎么就这样了?” 花晓好笑地逗她:“你看看你哪像小言女主啊?” 她撇撇嘴,答:“说的也是,人家小言女主都是十七八就能被人爱得死去活来,然后俩人因为种种误会和迫不得以分开,分开期间那男主又是失眠又是发疯,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对别的女人根本没兴趣,多年之后重逢还能爱得更死去活来。搁我这儿就是小时候让别人涮了一把,年纪大了我再涮回来,期间还有个漂亮得跟仙女似的女二号,然后就没了。人家是疗伤系的,我这个是复仇系的,不是一个路数的!” 花晓听到这里,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程逸,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她,现在也开始有个男人为她失眠发疯,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同意 陆若言不知道他这一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阮茉香的感觉没错,出事的那一天他在场。那天晚上他在楼下看到苏谦上去,又看到她家客厅的灯一直亮着,还没搞清楚心里的味道是什么,就又看见乔琥带着人进去了,他刚下车要跟进去,枪声就响起一片,接着武警先他一步跑了进去。他尾随武装人员进入,还被抓住盘问了几句,等他能够往里冲的时候枪声再响,她满身是血地趴在床上,捂着孩子的眼睛。 那一刻的感觉真的不能再重复一次,他以为自己是这样失去她了,他不敢碰她,一遍遍喊着“茉香”,直到警察把他拉走,把她抬上救护车,他只是感觉生命没意义了。他拼命想要跟上救护车,可是警察就是死死拦住,不论他怎么解释,人家都认为他这个前男友不可靠。浑浑噩噩中,他被带回警察局录口供,阮天赐也被带了过去,孩子显然是吓着了,呆呆的靠着墙发抖,女警察在一边哄着,也没反应。他这个时候才混沌地觉得有了一点希望,如果她走了,他要领养这个孩子,把他教育得好好的,也算给自己一点安慰。 他过去蹲在孩子面前,轻轻抱住他说:“天天,别害怕,叔叔在这儿呢,还有叔叔啊,别怕!没事的,妈妈会没事的。” “叔叔,我妈妈怎么了?”孩子终于哭出来,哇哇的嚎啕,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仿佛他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完全忍不住,抱着孩子紧了紧,肩膀颤抖着,眼泪也掉下来。 孩子受了惊又折腾了一晚上,也累了,在他怀里就睡着了,他抱着他在警察局的椅子上,警察不让他走,因为要等着孩子妈妈的朋友过来接孩子,他说自己就是他妈妈的朋友,人家拿出笔录说:“你刚才自己说的,你和他妈妈刚分手,我们怎么肯定你会对这孩子怎么样?”他只能吃瘪,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接孩子的是沈络生和姚美意,沈络生去办手续,姚美意这大半夜见了他也没说什么,就说:“孩子交给我吧!” “能不能让他跟着我?”他从来没这样恳求过谁。 “他妈妈醒了一问,说这孩子跟着你呢,算怎么回事啊?” “茉香她没事?” “你希望她有事?”姚美意瞪他一眼。 仿佛是松了口气,他把孩子交给她,又说:“刚刚睡着的时候,他裤子还是湿的,你回去以后先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还有他肯定是吓着了,你明天带他去医院看看……” “你可真啰嗦!”姚美意恶狠狠地说。 这时候沈络生也办好了手续出来,过来看看他,情绪很是复杂,最后还是说:“安诺在医院那边盯着呢,一起去医院看看吧!” 这也正是他所想,刚向外两步,那边局长室里面,局长亲自把苏谦送了出来,他想都没多想,冲上去就是一拳。他之前从来没觉得苏谦是个这么不牢靠的人,他想要诱捕乔琥,用自己就好了,他也愿意配合,为什么一定是茉香?为什么连保证她安全的把握都没有就行动?他不是还追求过她吗?怎么能这么不为她考虑? 这一拳下去,苏谦一点准备都没有,马上就坐在了地上,四周警察自然是上来三两下把他按在了地上,苏谦站起来说:“你们放开他,来,再给我一拳,我也很想打自己一顿!”他站起来,毫不留情,又是两拳,直到沈络生过来拉住他才算作罢。 不眠之夜,他无数次诘问自己,怎么会在楼下迟疑那么久,如果早一点上去他至少可以帮她挡,他宁愿进抢救室的是他自己,他本来就是想要替她承担危险的,为什么所有的伤害还是都降到了她身上呢?这样子的她,怎么能让他忍心放手? 他在医院听到医生宣布她没有生命危险,甚至没伤到筋骨,估计一个月就能恢复,一整夜的紧张之后,他仿佛突然被抽干了力气,顺着墙滑下去坐在了地上。这一刻他忽然产生一种感觉,他可以原谅她对他做出任何的伤害,她要是想见他他就可以出现,如果不想见他他就永不出现,都无所谓,只要她不要就这样离开。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去看她,只是她不知道。 阮茉香趴在床上无所事事,就对各种变化特别细心,她病床边的桌子上,花瓶里的花是常换常新的,玫瑰百合桔梗风信子,品种也经常更换,可是她却没发现谁给她带花来,总是一睁眼就已经放好了,她也问过特护,可是人家也不知道。心里面隐约地明白一点,或者说是幻想,希望是他送来的,在床上趴到第十天的时候,她终于决心搞清楚这件事,于是在睡前偷偷把手机定了个闹表。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最怕回忆翻滚绞痛着不停息,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当这个声音不大的铃声响起的时候,阮茉香马上就清醒过来,几乎没用过程,她按掉手机,先瞥了一眼床头的花,已经从昨晚的小百合变成一大把雏菊和勿忘我。而窗边立着的人蓦然一惊,定在原地什么都不敢做。 窗外天还没大亮,屋里又不开灯,她趴在床上,只能逆着光模模糊糊看到这个人影,但是认错是不可能的,她不仅认出他,而且还很清楚地观察到他消瘦许多,头发长了一些,好像还有点胡茬,整个人都显得颓废。该说点什么呢?照常理来说,一对分手了的恋人,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应该说:“你来干什么?”可是她说不出口啊,她对他说狠话是要靠天时地利人和的,现在她受伤虚弱,他也颓废成这样,她还能说什么?可是又能说什么其他的呢?既然是以那样恶劣的原因分手,还指望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有了灵感,他从小就最会装没事人,也该轮到她装一次,弱弱开口,她说:“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在没听到她的声音之前,他真的害怕她直接说让他走。他每天来看到的都是她的睡颜,换好了花就站在窗边看她一会儿,再趁着天亮前离开,不是不想等她醒,只是害怕再听到任何不愿听的话。此刻她张口来了这么一句,他本能地掩饰住汹涌而来的感情,走过去坐在床边,也轻轻问:“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这不是意外吗?”她躲闪着他的目光。 “那胃溃疡呢?也是意外?” “我的胃本来就不太好啊,老毛病……”她底气不足,又是刚醒,就显得恹恹的。 她不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他的胃病最近也在发作,这段时间饮食不周情绪又不好,胃病不发作才是奇迹。可是她带着孩子,吃饭不能糊弄的,她怎么也会发作胃病?他多希望她说是因为分手以后情绪不好,可是她永远不会说那种话。 看到她这个半死不活还嘴硬的样子,他心里忽然就升起一些慌乱,再加上一点不自信,他脱口而出,低低问:“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她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顺势装作继续发愣。 情绪一旦开始就收不回去,他哀哀地往下说着:“真的这么讨厌我吗?真的只是来报复我给你的伤害?我不知道自己曾经伤你那么深,那个时候我想不到那么多,为这个我可以跟你道歉。茉香,我爱你,是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你根本就不爱我,可是我就是停不下来,这好像根本就不符合我的个性。有时候看看现在的自己,我会觉得害怕,这种状态我完全把握不住自己,我也跟我自己说不能再这样下去,或者把你找回来,或者再也不见你,自救,我必须做点什么。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回到我身边了,但凡有一点想,你不会把那些话说出来,所以我只能选择自救了,对不对?” 她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来,她想这一次自己是真的要失去了,去与留在她心里面剧烈地摇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摆,地动山摇。他说的没错,爱得太深的感觉,就是让自己害怕,她之所以在这个关口要逃离,不原谅只是借口,自我保护才是真正的原因。她愣了片刻之后,从嗓子里挤出一个音:“对。” 天塌地陷,他说那些话,不是没有试探的成分,哪怕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给一个眼神或者掉一滴眼泪,他都可以不要脸地替她把那些她说不出的话说出来,可她只给他这么一个字!手指冰凉又在抖,他还是伸出去把她遮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然后手指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滑下来。她目光上移,却只是到达他领口的位置,不敢跟他对视,只听着他说:“以后,要学会心疼自己,不能因为有人关心你自己就不操心了,这么冒险的事情不能再做了,平时也得多为自己想想,得好好活着,天天还靠你呢!尽管你说你现在根本不爱我,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你能回来报复我一次,和你在一起这段时间,我很快乐,真的,虽然你有时候故意发脾气找麻烦,但是我还是觉得快乐,以后恐怕都不能再这么快乐了。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如果你真的不爱,我的纠缠只能让你讨厌,更重要的是我也已经没有奢求,只要你还活着,好好的,我离开你也无所谓,所以,你说我们分开,我同意了,只是,不要还给我钱。”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一直带在身上的账单,那账单他已经被他装得显旧了,他拿在手里一下撕成两半,“你不是来骗钱的,我为你花的钱也全都是我想要给你,我们之间不要说钱的问题,可能你报复的很成功,你当年的心情我应该都体会过了,不知道一不一样,可是我还觉得挺庆幸的,谢谢你给我这段时光。我要走了,我们以后都不要见面好不好?我可能是没勇气好好面对你,不像男人说出来的话是吗?没有办法,可能我本来就是软弱的人吧。你要保重,照顾好天天,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妈妈……怎么搞的,颠三倒四的,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你好好地把伤养好,找一个你爱的人,别太挑剔了,对你好对孩子好就行,然后好好跟人家生活,别再胡思乱想的了,你得学着为自己打算……” 阮茉香的目光一点点上移,终于盯着他的脸,可是他说话的时候已经不再看着她了,这个时候太阳已经一点点出来,他原本很漂亮现在却过于凹陷的侧脸,线条过于明显,看得她眼框一抽一抽的,眼泪却始终没掉下来。他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话,也没能掉下眼泪,其实他只是死死忍着,每说一句心尖都好像在滴血,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这些话来,却在痛心之余感到一些快慰,也许这就是痛快的含义,人都有些自虐倾向。正在这个无限伤感的时刻,病房的门忽然被猛地推开,接着一个大喇喇的声音叨叨着:“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我出差来看你,昨晚打你手机也不通,联系了米米才知道你出事了,姐姐这一眼不照到,你都堵了枪眼了?黄继光董存瑞还是邱少云来着?” 多年不见林静黎还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架势,陆若言处在这么个情绪当中,差点认不出来,他沉着脸站起来,低头跟阮茉香说:“我走了。”然后和林静黎点了个头就出去了。 “这这这个是陆若言?这人渣还在跟你纠缠?你趴在这儿不是跟他有关系吧?”正义感十足的林静黎一副要追上去揍他一顿的样子。 “别去,这次是我自作自受的……”她一低头,就把脸埋在了枕头里面,眼泪终于下来了。 同样泪流满面的当然是陆少,他从病房里出来,眼泪就直接掉了下来,他也不擦,就任凭眼前一片模糊泪水顺着脸掉下去沾在衣服上,也任凭值班的小护士侧目看着他。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对她说的是那样的话,原本他设想过两个人再面对面的情景,他想过自己把什么自尊什么脸面都扔到一边,凑到她耳边求她,她既然已经报复过了,他们之间从前的恩怨就当是一笔勾销,重新再来,他可以重新追求她,重新争取她的爱,不管她再设置多少困难,他都不会退缩。他其实是赌她也在硬撑,她不可能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很多事情是做不了假的,他觉得如果死缠烂打下去她不会是别人的。 他哪里来的胆子呢?明明知道那些话说出来,他就连赖在她身边每天在她睡醒前看看她的权力都没有了,怎么敢说出口呢?可是真的面对她,他说了那样的话,好像是根本无法控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好像是大脑中病毒了。扼杀这段感情,如果说她是主谋,他已经成为了帮凶。 这一天他带给她的花,仿佛成了谶语,雏菊和勿忘我,daisy,forget me not,正合了他们从前的那句诺言。 微澜 陆若言想了很多事情,十年前两个人的相遇,一步步靠近,十年后的重逢,一起生活的点滴,只要是能想起来的事情,一个细节也不放过,最后他产生了一点心酸的释然,他和阮茉香,大抵就只能撞击出这样的局面。 高三的那个寒假,他接到她那个电话,心情不是不难过,但是在那种条件下转变成了被镇压的麻木,后来他也没有仔细想过事情怎么会变成那样,现在他仿佛是明白了,怪他的不能取舍,但其实阮茉香也有责任,她对感情本来就有畏惧心理,出了问题之后太容易放弃了。如今也是这样,在泥潭深陷之前,她急急逃走,害怕危险,而他呢?他也害怕,只是他已经深陷泥潭,怕也没用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赌,赌爱情的冲动能够战胜畏惧,赌爱他的人终究是逃不到别处去,但是说白了,这只是一种很阿q的侥幸心理和自我安慰。 自那天把那些话说出之后,他再也没去过医院,也不再刻意打听她的消息,有时候程逸故意想告诉他点什么,也被他拦住话。他调整了一下生活,头发剪短了一些,按时吃饭睡觉,除了必要应酬就不再喝酒,每天打扮得利利索索上班,用许许多多的工作掩埋自己,周末也加班,什么都不多想。这是他的自救,倒不是多么为自己,为自己他倒宁愿再折磨放纵一段时间,可是再过一个来月就得回家过年,不能让老爸老妈看出什么端倪来。 关于阮茉香的东西,他都收了放在楼上玻璃屋顶的房间里,她用的杯子放在床头,她送的风铃挂在床头灯下面,墙上还是他们共同画的那幅画,她送的领带也折好了放在柜子里,床上铺的床单,是他们第一次时候的那一条,还带着深红血迹。他把这些都放好,然后出去关上门,再也不上来。尽管这个家里面,随处都能碰触到关于她的回忆,但是这样做就好像是一种姿态,愿意放下她的姿态。 只是他总是忍不住在完成一天的工作之后,打开盛传文学的网站,点击开她正在写的小说,这是她从他这里搬出去之后开始连载的,写到一半定格在出事的那一天,她趴在医院里是不可能继续创作的。这个小说的反应还不错,很多人都在下面留言询问为什么不更新了,他几次想替她解释一下,可是都已经在留言框里写好了,又一次次地删除,他还是抽身得干净一些吧,起码看起来不拖泥带水也好。虽然这一切,其实都是自欺欺人的,他每天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她,也不对,她不是唯一,他还会想念天天,真是中了邪! 圣诞过后是新年,这一年就要过去了。想想看两个人是春天的时候才重逢的,不过过了大半年,才这么短的时间。阮茉香想到这个的时候有些恍惚,她总觉得是很久了,没想到一切这么快,又这么漫长,从得到到失去,那么深刻,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 这个新年阮茉香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大家都过来陪她,带来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病房俨然成了party,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过了新年基本可以出院了。祁展告诉她苏谦在参与处理乔家案子的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办,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法。关于乔家后面怎样处理,她完全不想关心,那说什么都是她的血亲,即使没有感情,她想要替雷杰报仇是一回事,苏谦扳倒乔家以她为借口是另一回事,她并不很舒服的。 而和陆若言分手这件事,大家都不太提,她自己表面上也不当回事,本来嘛,他对于她来讲就是太强烈太危险的,那么奋不顾身的感觉一定会出事,逃离到安全的陆地也是好的。所以在难过之余也总有些安慰。只是难过也是货真价实的难过,后半夜大家都走了,她独自一个人趴在病床上,想起那一天他说的每一个字,眼泪就又控制不住,这个时候他都还在说爱,都没有说气话,没有让她难堪,这真的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陆若言了,可愈是这样,她愈是害怕啊! 伤口愈合情况良好,医生批准她出院,不过回家也还要休养一段时间,不能掉以轻心。幼儿园也已经放寒假了,她把孩子接回家,娘俩每天都呆在一起,自从她养这个孩子,母子俩就从来没有过这么长时间时时刻刻不分开的相处,一起看电视一起做游戏,一起到超市和市场去买东西,她偶尔被那几个女人约出去或者到谁家坐坐,也是带着他。简而言之是形影不离,有时候她要写作,他也和她在一个房间里呆着,自己拿个玩具默默地玩,她觉得这个孩子愈加的成为了她生活的中心,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有了他,她不在乎失去什么。 从医院回来之后,她明显感觉身体大不如前,加上胃病还没好利索,绝大多数时候就在家里呆着不出去,而阮天赐看起来也很喜欢这种宅男的生活方式,每天跟在他妈妈屁股后头转悠。两个人这样的生活,消耗非常小,出院后一段时间,她才把手头的现钱花得差不多,到银行去取钱,而她的工资卡里面,忽然多出来一笔钱,说多算不上特别多,可也够她自在过上几年。当然是打电话给慕扬,他是往日给她发工资的人,现在她辞职了,工资也该断了,就算是没断,也没有这么多啊! “嗐,我还以为你发现了就明白了呢,”慕扬在电话那头大咧咧的,“苏谦给你的补偿,他害你差点丢了命,在医院里趴了那么长时间,又不能以身相许,只好给你点精神补偿营养费什么的,你就拿着呗,对他来讲又不算什么!” “我住院他不是都埋单了吗?就不用这样了吧?你知道我对钱比较在意,这样拿他的钱心里也别扭啊!” “你有什么好别扭的?你看你是因为他要诱捕乔琥受伤的,他眼睁睁看着出的事,况且一直以来你就是想针对乔泽,乔琥不是你的目标是他的目标,你根本就很无辜,拿点补偿也是应该的,要是你没中枪,中枪的说不定就是他!本来他想给的更多,还是我拦着,说让他按规章制度算一算应该是多少,你不会多拿他的钱。你也不能白白挨枪子儿,是不是?放心吧,都是按规矩来的,一分都不多!” 这样一说貌似是符合逻辑,她在钱的问题上虽然敏感,但也没到任何时候都和钱过不去的地步,更重要的是她当下也是需要一点钱来维持生活,大不了以后再把这份人情还给苏谦,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用得上自己!决定了收下,她也就只对慕扬说了一句:“你们苏家出了这样的败家子,小心基业都被败没了!” “我跟他可不是一家!”慕扬马上撇清关系。 她再把银行卡塞进柜员机数了一下后面的零,又着实觉得不是笔小钱,至少对她来讲很多了,现在是这么多年来她生活负担最轻的时候,没有账务,没有需要照顾的老人,只有一个明年也就上小学了的孩子,又不想买房置地,这钱够她花很久,说不定能撑到她写出点名堂来。 不过大概冤有头债有主就是这么个意思,她得知自己拿到这笔前没多久,就接到警察局的电话,说乔琥的母亲说她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要见她。乔琥的母亲?她仔细想了想,才想明白那就是她外婆,她这个外婆她后来也见过两面,有时候是趁着乔家没人让她过去,有时候是自己坐车出来,约她喝杯茶,总是问她的情况,再唏嘘地回忆一阵她母亲生前的事。她不喜欢乔家人,但对这个外婆倒是没反感,也不忍心耍态度,可回头来她也没真关心过这个老人。 老太太早已经被乔琥保护得密不透风,对外面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在警察查抄乔家的时候她还穿着一身睡衣什么都不知道,来抄家的警察自然就告诉了她情况,还要求她跟着走一趟,老太太哪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当场就晕过去了。警方把她送进了医院,案子查来查去她也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乔家整个垮了,什么都不剩,一个已经无家可归的老人该送到什么地方?这时候她说自己还有个外孙女,叫阮茉香。对这名字,这案子的负责人不陌生啊,不就是被乔琥枪伤的那个吗?这乔家的事情还真够乱! 阮茉香去接她的时候,她抱着一点点还属于自己的东西坐在医院的走廊椅子上,满脸的惊惶,她这辈子做过黑帮头目的夫人和母亲,可是到头来却落得这样,阮茉香走上去叫了声:“外婆。”她眼泪就掉了下来。 阮茉香把自己的外婆带回到家里,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安排她在自己的床上睡觉,她就先睡沙发了。阮天赐一向是不认生,可是对这个太婆却有些障碍,毕竟认识太婆和自己被绑架这件事联系着,他看到老太太就蔫呼呼躲在远处。 晚上睡觉前阮茉香给外婆铺好了床,看着她躺进去,说:“您睡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商量。” 老人看着她转过身去,还是开口问:“茉香,我听人说,苏家这次灭了乔家,是为了你,真的吗?” 她顿了一下,转身回答:“外婆,您说夫差亡国,怪得了西施吗?那都是男人的借口,再说您外孙女我也没那个姿色。如果真的为了我,我又怎么可能现在还自己生活在这里?” “那你,是什么打算?”老人也知道,总不能一直让她睡沙发。 也算是爽利的个性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走回到床边,说:“外婆,明天我会帮您找一个好一些的养老院,我可以一直负责您的生活给您养老送终,但是不能跟您一起生活,平心而论我还算是喜欢您,可您看孩子不是很接受您,更重要的是我真的没办法和乔家人一起生活。”她脱掉身上的睡衣,转过身去给外婆看自己的后背,两道伤疤一道已经陈旧,一道刚刚愈合,“我的父母我的亲人一个个离开我,还有这些伤,全部拜乔家所赐,我知道您可以说乔家连命都已经抵上了,但是感情这个东西是没办法勉强的,破坏了就修复不上。” 老人盯着她背上的伤,她听说过四年前的车祸她也在场,最近也听警察说她被自己的儿子伤了,可是这么重的伤痕摆在眼前,还是不能不说触目惊心,她的外孙女只是个年轻的女子罢了,还不到三十岁,已经背负了这么多伤痕。之前对于她在乔家覆灭这件事情上扮演的角色,老人是有些情绪的,可是现在她也知道自己必须理解这孩子的立场,她就从未把自己当做过乔家人。 “忙了一天,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养老院。”老人不能再面对那些伤痕,于是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阮茉香刚刚从苏谦那里得来的钱,一部分又为了乔家的老太太交给了养老院,养老院是花晓帮忙找的,条件很不错,她一下就交足了两年的钱。其实花晓对于她要负担这个老太太的事情,表现出一些很无奈的态度,其实大家对这件事也都是这么个态度,照理说她被乔家害到这一步,实在没什么必要管这个事,可是她不管谁管呢?只能感叹她就不是个能轻松生活的命。 陆若言也在程逸那里听说了这件事,表面上他埋首于自己的工作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摇了摇头,这个女人啊,就是这样!不知道为自己想一想,谁都没办法! 新年过后半个月,陆若言接到姜甜的电话,说自己在这边的演出结束,要回美国了,约他吃顿饭,他实在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姜甜还是老样子,只是没有了刚刚回来想把他弄回到自己身边的那种急切,从容许多,所以看起来就更像她了。吃了点东西之后她笑着说:“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和阮茉香见面之后有过一个不君子协定。” “不君子协定?”一提到阮茉香,他心就提起来。 “对,她当时提出来,如果我们都要留住你,她占有的优势太大,毕竟你和她在一起,所以换作我用尽办法争取你,而她会配合我推开你,如果最后是我赢了,我也赢来一个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的人,而如果是她赢了,她得到的是一个推不开不会失去的人,这都是我们想要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当时也是这么奇怪的,她说她就是想要一个打也不走骂也不走的男人,其实我当时觉得你还真是做得到了,说不定她是因为有把握才那样跟我说,让我输得彻底。不过她姑姑会在那个时候去世也是偶然吧,她因为这个不原谅你也是可以理解的。”姜甜自认为推理正确,很认真地点点头。 他没说话,心里想的是,原来她也曾经那么有自信,认为他不会被她推开?还是她根本就是想找到一个好的契机彻底把他推开?他,没有信心了…… “阿言,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是没什么兴趣,不过我还是想跟你说,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如果你还要我,就联系我,如果你不想在美国,我可以为你回国,不过你要快点决定,我不知道自己能等多久,你知道我不太擅长等待。” 他忽然有一个直觉,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也被阮茉香搞定了,她搞定女人的能力太强了,俩人说不定已经是同盟军!鬼使神差的,他对姜甜说:“今年情人节是年初五,如果我想通了,就飞过去陪你过情人节,如果我没去,你就不要再等我,这样可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明明就是不可能去,可他好像是希望刺激刺激阮茉香,他觉得她会知道,他坏心眼地想看看她的反应,最好是她难受,稍微出点小状况,大状况就算了,他会难受,可是她要是没有反应,他照样是难受。 关于两个女人之间的不君子协定,他放在心里面颠了颠,不知道这一颗小石子泛起的微澜,是会慢慢消失,还是会扬起大波,可是几天之后微澜还是微澜,没有更深也没有更浅,只是在他心里一波一波地弥散着,让他不知所措。 这只是件小事,引起的自然只是微澜,可是有些事情就不仅仅是微澜了。 恨吗 “喂,我说,你不用因为前一阵搞低了公司的股价就负疚到这个地步,天天加班,没有必要,咱们公司现在已经是欣欣向荣了,前一阵开股东大会,大伙儿不都对你挺满意吗?”周五的傍晚,下班时间已经过了,程逸带着一点刻意的随意,坐在陆若言的桌子上,看他低头看一份合约。 他不说话,当老板的也不气馁,继续说着:“你要是舍不下呢,就去行动起来把人家追回来,你要是舍得下呢,就给我好好生活,你这样工作我是很感动的,但是从长远利益来看,我还是希望你保重一些。你这样每天装作没事人一样,下班没人了就偷偷看人家写的小说,你这算怎么回事?想要就别不敢,这可不是你陆若言!” “你……”他终于瞪眼,这个老板会不会管得太多? “哈哈,兄弟,你最近警惕心太差,我给你装了个木马你都没发现!不过我已经检查过了,你电脑里就只有这一个木马,还是安全的!”程逸掩饰不住的得意,他还清楚地记得大学的时候陆若言偷偷给他装木马,分享他电脑里某种视频的事情。 陆若言终于给了他一脚把他踹下了桌子,说:“这都下班时间了,你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吧!” “您也知道下班时间?那就不要浪费公司的电了,今天跟哥哥出去散散心,放心,不带你去喝酒,我老婆说南边新开了个汤馆,汤煲得地道,哥哥带你去补补!” “谁是谁哥哥?”他危险地瞥了程逸一眼,合上文件夹,起身穿风衣。 “你是我哥哥,行了吧?请你吃饭还求着你似的!” “不敢当——”他拖着声音,衔着笑。 说实话陆若言心情也是不错,他自己抑郁了这么长时间,程逸终于算是想起来关心他一把,和好朋友出去放松放松,挺美的一件事,可惜他根本没有美的运气。这地方是花晓推荐的,那么也就没人保证她不在,事实上不仅花晓,她们一干闺蜜今天是在这里聚会,花晓牵头,正冲着门的方向,姚美意和珠宝设计师米小青都在,背对着门口坐着的阮茉香,身边是阮天赐。 花晓肚子已经不小,看到自己的男人,自然是面有惊喜,冲着他们直招手,另外两个女人侧头看见他们,都面色诡异地望向阮茉香。阮茉香缓缓转过头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热闹的空气里面接触,却都散发着冷气,原本她表情是在笑,可是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完全凝固在脸上,变成一个难堪无比的表情,让他心头一窒。 “换个地方吧。”他当机立断转身。“喂,你不是吧?”程逸马上过来拉他,“男人一点行不行?上去打个招呼!” “你去男人吧,我出去等你。”他马上就走了。 程逸倒也不是故意带他来这里,他也不知道被老婆抛弃的晚上还能和老婆遇上,他去和花晓她们打个招呼,顺便观察一下阮茉香的态度,而陆若言已经回到他自己的车里面,不敢再向里面望一眼。她笑得可真好,没有他她还是一样过得那么开心,倒是见了他才让她脸色难看!虽然只是一眼,不过他一眼就认出了她身上的衣服,是刚入冬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买的一件小皮衣,领口和袖口带着铆钉,她配着长靴子穿,再把长发扎高,显得特精神。当时她嫌贵不想要,他看她穿在身上就已经拿了卡让店员刷,她现在穿着,不会想到他吗?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吗? 他也是想过大家同城,生活圈子又有交集,总要见面,可是真的看到她,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受不了,看到她在朋友中间肆无忌惮的小脸他的心就好像被扯开了,灰暗的情绪翻江倒海而来,这么些日子刻意的压制没有一点作用,只是让浪潮来得更汹涌,他根本根本就一丁点都放不下,全都是自己骗自己。 程逸在那边说完了话,也过来坐在副驾驶上,开头一句就是:“你至于吗?分手了做朋友这都是基本修养,以前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放不开的人,至少做做样子吧!” “做不到啊,你以为我不想?你想想看,让你和花晓分开,你心里明明就舍不得,还能跟她做朋友,装样子?”他深深叹气。 “你别咒我们啊!”程逸瞪他一眼,“那你说去哪儿?要不然找个地儿喝两杯?” “哪也不去了,回家吧。今天谢谢你,不过我真的不行了。”他趴在方向盘上,心脏疼得难以抑制。 “你行吗?”程逸看他这个样子,甚至开始怀疑他要轻生。 “哪至于?一口酒都没喝!”他推了他一把,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有可能失态,不想让别人看见。 程逸大概也是理解他了,打开车门说:“路上小心点。”就回自己车上了。 而与此同时,在汤馆里面,阮茉香自看到他出去以后,一路目送他回到自己的宝马li上,目光哀怨地盯着那辆熟悉的银白色的车,一直到他开走,还有些魂不守舍的。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人家甩了你!”花晓不失时机敲着桌子。 她回过神来,嘴巴死硬:“你这是什么立场?当初死活不让我答应他的是你,现在说这种话的也是你,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让你们家那个把他带这儿来的?” “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花晓嗤笑,“再说我说什么了?我就说你表情不对,你想什么呢?以为我要让你找他去啊?” 米小青这时候插进来问:“茉茉,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想嫁给他啊?你要是不想嫁给他我那时候就不把那个戒指卖给他了!” “谁像你脑子里就想着嫁人的事情!”阮茉香就是不松口。 “我觉得我比你强,我至少是爱一个人就想嫁给一个人,你总把问题搞得那么复杂!我要是你我看见他可不是刚才那个眼神!”米小青也不示弱,嘟嘟嘴对埋头喝着自己的糖水的阮天赐说:“天天啊,你看你妈妈心理多变态!心里喜欢得什么似的,还不说出来,还不如我们天天呢!” “嗯,小青阿姨我喜欢你。”阮天赐认真点点头,又抬头看看他纠结的妈妈。 其他三个女人爆笑,可是阮茉香笑不出来,她越是听她们的笑声就越烦躁,非常心虚地瞥了一眼姚美意,那边虽然在笑,可还是敏锐地扑捉到她的目光,四目一闪而过,她愈加的心虚。这一顿饭的后半段吃得乱七八糟,她完全不能集中精神,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其他三个也乐得看她笑话,逗着她玩似的看她慌乱。最后她终于拿出一不做二不休的精神,一拍桌子,说:“今晚上谁给我带着孩子?” “我!”花晓马上举手,一脸的诡计。 当然是不能给她,先不说她自己还挺着肚子,孩子要是给了她,他们两口子这一晚上就得光揣测她和陆若言怎么怎么样了,而米小青一点带孩子的经验都没有,最后还是要看向姚美意。 “美意,不管结果是什么,我想要今晚。”她决绝地看着自己从小到大在一起的这个朋友,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姚美意也深深看着她,另外两位都从她们的目光中看出万千情绪,只是只能选择闭嘴,最后还是姚美意收了目光,淡淡说:“孩子交给我吧。” 熟门熟路,来到了他门前,她一把松开头发,又把身上小皮衣的扣子拽开,拉锁一拉到底,然后拿出钥匙开门——这个钥匙她不是故意不归还,实在是忘记了,最近才发现,没想到还派得上用场。扑鼻是酒气,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在门口把靴子脱掉了,然后走进去,站在客厅中间。 陆若言已经开了第三瓶红酒,他喝酒不是很上脸,这么多也只是微微有些红,但神志是已经很不清醒了。他看着她,愣愣的,然后说了一句:“你回来了?”“嗯。”她盯着他,也不上前。 “真好!”他扔下酒瓶,晃晃悠悠过来,一把抱住她,模模糊糊说,“今晚这个梦好……” 她一瞬间的心疼,疼得直抽气,下一瞬,她直截了当地说:“要我!” “好!”他微微笑,一把扯掉她已经敞开怀的外衣,接着就和毛衣做起了顽强的斗争。 她今天穿的毛衣是一件细线包身的款,前面一大排小扣子从脖子一直下来,本来就难解,陆若言喝高了之后就手指头就更加不利落,从胸口那颗开始解,老半天也没解开两个,低着头很是执拗的样子,恨不得上牙咬。不过他还是没想要一把给她扯开,他就是这种没什么破坏力的男人。她看他解得纠结,叹口气,伸手自己把剩下的都解开,就是脱掉也没用他费事。 “还真是梦!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自己脱衣服!”他嘿嘿地笑,火热的嘴唇就贴上她刚露出空气的颈子。 他是把她在客厅里就扒光了的,就在她以为他要在这里办了自己的时候,他又把她横抱起来,朝着楼梯走去。人喝醉了酒,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晃晃悠悠逮什么撞什么,一种是超水平发挥,虽然也晃晃悠悠,但比平时还撞不上东西。陆若言怀里抱着她,但非常奇迹地什么都没撞上,一路到了那个房间,打开门一把把她扔在床上,急急脱了裤子就进去了。 她没想到他急成这样,疼得她倒吸着气发不出声音来,伸手去脱他自己来不及脱的衬衫,想办法让他慢一点。可是喝醉了红了眼的男人根本不理她这一套,身体每一条肌肉都绷紧着力量,他发了疯地吻她,要她,她根本就无力反抗,只能任他无休止地索取,她从来不知道他会这么粗暴,大手在她胸前用力地揉捏,嘴唇在她身上留下一个个紫红的烙印,甚至还时不时咬她两口。她本来只是疼,可是时间稍长就有了感觉,他给得实在是直接没技巧,她没几下就要受不住,嘤嘤地绞住了他,而他好像还完全没有到的迹象,根本不给她恢复的时间,热浪一波接着一波。他一口气先过了瘾,才缓过神来,拖着她摆出各种各样羞人的姿势,她反抗他完全不理会,大有一种强取豪夺的架势。她终于感觉到背上的伤有些疼,可是她也不想理会,只觉得就算今晚之后她再回医院躺个把月,她也不后悔。 酒后的男人持久得超出她的想象,她最后都哭出来了,夹着他使劲地绞,他才终于在她耳边低吼一声,释放在了她身体里面,火热的种子,刺激得她再次颤抖。 极致的释放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摸着她的脸,把上面的眼泪放在嘴里尝了尝,问:“你哭了?哭什么?我让你难过吗?” “没有,你让我很快乐……”她的鼻子却愈加的酸。 “可是我不快乐,你知道吗?我恨你,你是不是就是想让我恨你?”他的眼泪已经到了眼眶。 “对,我要你恨我,我有多恨你,我就要你多恨我!”她瞪着他。 “我真是恨你,恨透了你这个女人!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恨我不能忘了你,恨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根本就不会流到他脸上,他伏在她身上,那些泪水老实不客气地悉数掉在她脸上,和她的泪水混在一起,在她脸上胡乱地流,流进嘴巴里,真是咸。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掉眼泪,不论是十年前还是重逢后,他都没在她面前哭过,今天看到了他这么多泪水,她顿时觉得人生圆满了,她再也不想怎么样。 流进嘴里的眼泪太多了,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咸涩的嘴唇,结果被他一口咬住,拖着她的舌头在他嘴里反复地吸吮,嘬得她舌根发麻,而他是又有了感觉。这一次把她翻过来,手臂捞起她的腰,他想从后面来,而她背上的长发向两边滑开去,两道伤疤犹如两个翅膀的断痕,直截了当在他眼前。那道新的疤痕他没见过,粉粉嫩嫩的新肉生在那里,因为和床单摩擦太多,已经太红了。他的唇吻落了上去,声音变得无限温柔:“疼吗?你疼吗?你知道吗?你疼,我比你还疼,你知道吗?你真的让我很疼!”接着眼泪又雷阵雨一般落在她背上。 接下来他就温柔许多,缓缓地进入,温柔地撕磨,把她抱在怀里,亲吻衔弄着她的耳垂,手指夹着她胸前硬起来的樱粒,反反复复地折来折去,让她的身体一次次失控,大脑空白了再空白,好像经过大规模轰炸。 阮茉香以为自己今天会死在床上,就算不是真死,也是个半死,多少天行动不便那个级别。不过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实力,他逞凶完毕,就着红酒巨大的后劲沉睡过去,她一点点把自己从他的胳膊底下抽出来,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她俯身看着他的脸,一点点轻轻摩挲,醉酒之后极致的疯狂过去,他看起来是这么的无辜,这男人可真是漂亮,烙在她心里面如许多年磨不灭,每一次都让她舍不得。她伸手去关灯,却看到灯下面那个小小的风铃,毫不犹豫摘了下来。 脚下打着飘手扶着墙,一步步下楼,去把自己丢在客厅里的衣服穿上,然后,离开。 装 不要问她为什么要离开,她何尝不想和他相拥着入眠,哪怕早晨要经历一场讨伐,要让他好好发泄发泄怨气,又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她不敢留下,她从来想的就是要这一夜的疯狂,一晌贪欢,她并没想要跟他和好,没有准备,她不是怕输给他,她怕的是输给自己,怕爱的狂热输给自尊与公平,怕被吃定的感觉。 坐着出租车回到自己的住处已经是凌晨三点,她不太想睡觉,只想好好静一静想一想,于是就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面,慢慢等天亮。她不能否认,和陆若言和好这件事,对她来讲是巨大的诱惑,如果他们没有姜甜那个插曲,她说不定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而他在那之后也没有表现出过摇摆,别扭的只是她一个人。本能的畏惧让她逃离,可她并没问自己为什么,心情有些复杂,她要别扭的原因很多,却都是向后看的结果,过往的生活一幕幕来到眼前,给了她太多沉重。但人不是为过去活着的,如果向前看,为自己的幸福考虑,真的应该放下包袱和他在一起。幸福?她从没敢奢望过自己会有幸福。 幸福之于她,只可能是瞬间,不会有更多。自重逢之后,他送她小礼物逗她开心的时候她觉得幸福,看他在自己闹脾气的时候哄自己她觉得幸福,她在日本病倒他飞过去照顾她她觉得幸福,至于他会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那就不是幸福能概括的,及至分手之后,他仍然帮她扳倒了乔家,这些她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而她今天,却因为自己一时的胆怯和想不通,半夜从他的床上溜走,即便有十年前的事情垫底,畏惧的心理退下去之后,她最后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过,甚至有一种趁着他醒来之前回去的冲动,爱到这一步,还要假装不在乎,也是一种自我折磨,真的是没办法了! 算了,还是看他的反应吧,毕竟那么一床狼藉,他想要骗自己说是梦也是不可能的,她非常鸵鸟地这样想着,拿着手机到梳妆镜前,脱了衣服检查伤情。 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斑斑点点的紫红痕迹,还有胸前和腰间的指痕,脖子后面有一处尤其夸张,都已经成了深紫色,她连连地摇头,心里面暗叹,男人都是有兽性的,就看怎么激发出来。这些还不算什么,看着吓人也不太疼,最严重的是胳膊和肩膀上他咬的那几口,那是货真价实的淤青,碰一下就疼一下,她在心里又把这男人诅咒了一遍,想着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还回去! 她的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的,接起来他的声音很有些阴森恐怖:“你走了?” “什么走了?我好好活着呢。”她感觉他在气头上,就想装傻,再说她自己是在找不说什么必须走的理由,承认了又是一番麻烦。 他一时也被她的声音骗过了,迟疑一下,说:“昨晚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昨晚怎么了?你不是一看见我就跑了吗?”她一边看自己背上有没有负伤,一边打着马虎眼。 他的心,一下就坠到谷底,这时候她轻轻拨了一下刚挂在镜子旁边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敏锐地听到,一边问:“什么声音?”一边回头,灯下面的风铃果然是不见了。 “嗯?没什么声音啊!”她赶紧扶住风铃不让它动。 “阮茉香!”他大恨。 “干什么?”她还是轻轻慢慢的语气。 他忽然就火了,有些口不择言地说:“你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真的是生气啊,没这么生气过! 她心尖颤了一下,嘴上却不服输,说着:“我也没想看见你,昨天也是偶然啊!” “好,很好!”他深深吸着气,想着你不就是会刺激我吗?我也一定要说点什么刺激刺激你!我就不信你不受刺激!他张口就说:“我已经答应了姜甜,过完年陪她回去过情人节。” 本来还在镜子前面拗着姿势的女人,瞬间顿住,脸色刷的就白了,拿着手机的手指已经冰凉,她有些语无伦次,说着:“好,挺好的,你们很合适,祝你们幸福!”然后赶紧挂断了。 手里还拿着手机,眼睛盯着镜子里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她缓缓靠上去,额头抵着镜面,眼睛盯着眼睛。其实姜甜后来跟她说过他考虑去跟她过情人节的事情,但那只是考虑,而且不是他亲自说的,这一次这样坐实了,意义完全不同。她知道他还是爱她的,昨晚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据,可是爱不能战胜一切的,十年前她也是爱他,可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因为感受不到他的诚意,而现在,她也让他丧失了信心吧!要不然怎么说玩火者必自焚呢,十年前他玩火,把她烧跑了,现在换她,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得一身空!可她不想补救,她甚至觉得这样才好才对,没了,反倒是踏实了。她坐下来缓了缓,失恋这玩意儿,总是这么两下子,挺挺就会过去,她给自己打了打气,穿上衣服出门接孩子。 到底还是会受刺激的啊!她也是会露破绽!他在心里面得意洋洋地想着。不承认,这女人真是让人恨死了!他虽然是喝多了,但是怎么可能搞错?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褶皱他都太熟悉,埋进她身体里的感觉和任何人都不会一样,何况她背上的新伤他之前没见过,可是脑子里却清清楚楚有那个画面。再说谁有他家的钥匙,谁会拿走那个风铃?她以为自己是什么?她想睡的时候就睡,睡完了就溜,她既然已经让他那样绝望,又何苦给他这样的希望,再接着打碎!当他早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显然是纵欲过后的大床上,身边什么人都没有,那种感受她有没有替他想过?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给她打过电话去,得到的却是那么个态度!他实在是委屈大发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听着她在电话里颤巍巍的声音,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原来折磨人真的会有快感的! 他精神百倍地起身去洗澡,然后给自己做点早餐,找一身喜欢的衣服穿起来,觉得今天一定得做点什么,然后他就接到了姚美意的电话,那头中气十足地冲他吼:“陆若言你几岁了?你是不是白痴啊?” 他二十七岁了,不是白痴,他也知道互相折磨绝非相爱的人应该做的事,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让她难受难受,她对他那么下得了手,就当她这个州官放了火,他这个百姓也想要点个灯,他总得让她难受几天。所以他也没有好好对付姚美意,优哉游哉地回答:“哪条法律规定我就不能变心了?我就非得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不能投奔美好新生活了?” “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货!”姚美意骂完就挂断了。 从此再也没有联系过,没见过,两个人好像是断利索了,她报复完毕伤害完毕,他回头是岸要去投奔新生活,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他原本也打算这段时间不理她,让她好好反省反省,等到了情人节的时候再去找她,虽说估计那也是一场硬仗,可他对攻坚战已经没有畏惧心理了。 可是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的,他一段时间没遇上,就以为没危险了,结果没有想到会在机场遇到他们,是的,他们一行人,阮茉香带着孩子,沈络生走在另一边,安诺戴着大墨镜,离他们稍远一些。本来他走在前面,已经进了登机口,是看不见他们的,听到天天喊了一声“陆叔叔”,才回头看到这个画面的,所以毫无准备,他和这女人,就这样尴尬地相望着。 安诺见状赶紧拉着自家老公离开了,她这才醒过神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了,别人的男朋友和被自己甩了的单身区别极大,她把已经靠向他这一边的孩子拉回自己身边,很僵硬地对他笑了一下,舔舔嘴唇,说:“陆总,真是巧。” 你还知道紧张?他在心里愤懑,不是会装吗?有种接着跟他装模作样啊!他发现这个事情是不能想的,面前的女人似乎听到他的心声,马上就摆出熟练的笑容,说:“陆总这是一个人回家啊?”言外之意是姜甜没跟着? “是啊,你也,回家?”言外之意他没听出来,只想到她在那边应该已经是没有亲人了吧…… 她继续微笑,把孩子交给已经靠了边的沈络生,才低声解释:“每年过年都带他回去看看他外公外婆,可可家里还有个弟弟,不是很重视这孩子,不过总是门亲戚,而且今年我姑姑的骨灰要拿回去和姑父合葬。” 她一说这些事情,他就又开始替她难受,他觉得她自己可能都没有他这么难过,脱口说出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跟我说一声就行。” “谢谢陆总,不过陆总也注意一下现在女朋友的心情,不要对不相干的人大献殷勤,给自己惹麻烦。像我这样没心肝的人,你不是最不想见吗?”她继续装。 这装得,醋味怎么就这么浓?他一时没搂住,说了出来:“我是不想见,可是有人主动跑到我床上,我有什么办法?别不承认了,小区里有监控录像。”还笑得很是气定神闲。 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但马上就正常,给了他一句:“不懂你在说什么,不知道是我应该看医生,还是陆先生应该看医生!”拉着孩子迈着优雅的步子上了飞机。 他和他们并不坐在一起,在略显空旷的商务舱,他靠在自己的座位里,脑子有点乱。忽然这样看到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跟她说什么,激起的唯一的欲望就是跟她比试一下谁更会装,还觉得这样面对面的折磨真是比冷淡着臆想她的难过有意思多了,回头想想,好像是太幼稚了!他忽然想起阮茉香的小说里面的一句话,“女人对男人妥协得越多,她得到的就越少,而男人对女人妥协得越多,他就会得到越多补偿,可惜懂得妥协的女人太多,男人却太少。” 天气不错,飞机飞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他下了飞机还没出关,就搜索着这一行人的踪迹,看到了马上奔过去对她说:“帮我个忙。” “什么?”阮茉香正在给天天穿羽绒服裹围巾,把他裹得像个小皮球。 这时候沈络生叫一声她,指了指远处,说:“我爸妈在那边,我和安诺先过去了,回头你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系,好吧?”小两口很有些要躲开不当电灯泡的意思。 阮茉香也是知道他们心里边那点小打算,挥手让他们走,裹好了孩子站起来看着陆若言问:“陆总到底什么事?” “咱别陆总陆总的行吗?”他一反登记时候那不诚恳的态度,“帮我个忙,假装我女朋友来我家过个年,哄我爸妈开开心。” 她怪异看他一眼,说:“你不是有女朋友吗?姜甜多好多漂亮啊!” “我爸妈不喜欢她,就喜欢你,而且他们一直都以为我和你在一起,还特意嘱咐过我过年带你和天天回来,就别让老人失望了,以后我再跟他们说别的事情,怎么样?” “真的假的?我想想啊。” “别想了,一会儿他们就该来接机了,你就想想这段时间你把我折腾成什么样,行行好帮个忙行不行?”他又要使出自己的杀手锏——耍赖! 她用了一瞬间想了许多事,他这样站在她面前求她,她就是很难抵挡的,而且她真是判断不出他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她就当是再最后过一次瘾,好好享受做他女朋友的快乐,虽然那些快乐在以后将成为灭顶之灾一般的痛苦,如果是假的,他不过使用可笑的手段挽留她,她就再中计一次吧!她眯了眯眼睛,说:“后边那是不是你爸妈?”然后就笑出来,挽住了他的胳膊。 他回头看看正匆匆走过来的父母,抱起天天说:“走喽,跟叔叔回家过年!” 小家伙实在搞不清楚这一对大人诡异的关系,只能困惑地被抱来抱去。 陆妈和阮茉香在机场相见,很是激动了一番,陆妈一个劲说着女大十八变,茉香漂亮得她都快不敢认了,又问说儿子电话里说她有事不能回来,怎么还是回来了。阮茉香先是恭维陆妈一点没变,不见老,又解释自己的事情提前处理完了,就回来了。看看女人们是多么的善于虚情假意和说谎,假的热情和假的冷淡,简直让人摸不清头脑! 不过阮茉香推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办,没马上跟他回家,带着孩子单独走了,说好年三十一定到他家去,惹得他妈回去路上连连问他们是不是吵架呢,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当妈的!他只好说她还要带孩子看这边的亲戚,下葬她姑姑,他这些天也会帮忙,老妈才消停了。 他确实想帮忙,可惜她用不着,事情都处理好了才给他电话,问他们家现在住哪里。 这个年过得欢乐祥和,两个人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默契大大的有,加上阮天赐是个人来疯,陆爸陆妈稍微表现出一点热情,小家伙就恃宠而骄折腾上了。老两口的家里面好久没这么热闹,高兴得什么似的。阮茉香在厨房帮陆妈准备饭菜,这边客厅陆爸摆上笔墨纸砚,喊:“茉香,我记得你会书法,来,今年咱们家的对联你来写!” “叔叔,这功夫都是一天不练自己知道,十天不练行家就知道了,我这是好些年不提笔了,可不敢在您面前献丑!” “去写吧,我好久没看你写字了!”陆若言过来捏捏她的腰,亲昵地在她耳边劝。 “没事,你那是童子功,废不了,这老头子才不是什么行家,岁数大了附庸风雅的,你去写吧,肯定比他写得好!”陆妈也撺掇她。 她这才洗了手过去和陆爸切磋书法去了,而留在厨房里的陆妈用胳膊肘捅捅儿子,低声问:“你们俩什么时候领证啊?说实在我还真挺喜欢这姑娘,还有她那儿子,多好啊!我听她这一声一声阿姨的叫,都怪别扭的!” “我也觉得好,我也想尽快啊!”他笑得有些无奈。 这个除夕过得实在是开心,过了午夜春晚都看完了,阮茉香站起来拉着孩子说要回去,这哪能放她走?可是俩人毕竟是没结婚,留宿住一块儿不是那么回事,不住一块儿陆若言就得睡沙发,推来拉去最终她还是要走,陆若言去送她,临走陆妈挤眉弄眼地对儿子说:“太晚了就别回来了!” 妥协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雪的,雪花很大,噼噼啪啪地往地上掉,都能发出一点声响,他们出来才发现地上的积雪已经不少。陆若言开他老爸的马自达,阮茉香抱着孩子坐在后排,上了车他才问:“你现在住哪儿?” 她报了一个地址,然后说:“雪大,开车小心点。” 孩子早就困了,一进车里面就靠在妈妈怀里睡着,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那地点离这边也不算远,除夕夜的大街上没什么人,只看见雪花无边无际地飘洒,他缓缓地开,感觉世界似乎变成了另一个样子,静谧安详,也带着点神秘。 进了小区她指挥着他停在一个楼门前,自己不太抱得动睡着的孩子上楼,就想先把他弄醒了再领上去,陆若言自然是伸手过来抱了孩子,说:“我跟你上去吧。”这个决定算不上多么失误,可也把他累够呛,房子在六楼。 进屋开灯,她回身抱过孩子,说:“我带他去睡觉,你歇一会儿吧。”说完就进了卧室。 从他家里出来她也就没必要伪装他女朋友了,他心里明白可还是有些不适应,可能是刚刚在家里的一切太容易让人信以为真。他说服自己别着急,在这房子里转了转。她在这里还有房子,这事情挺让他惊讶,他以为她会借宿在哪个朋友家里,但是显然,这里虽然不大,但除了这对母子,没有别人。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很显然平时没人住,很多地方还遮着布和报纸,家具极简单,电器基本没有,显得空旷,只是客厅中央一个小高台,像是放花盆用的东西,用红布盖着,显得特别扎眼。 他忍不住过去掀开红布,里面的东西吓了他一跳,两个并排的骨灰盒,上面的照片他还认得出来,雷杰和洛可可,手一松红布又落了回去。 这时候阮茉香出来到卫生间拿热毛巾给孩子擦脸,看他站在那骨灰盒旁边一脸震惊,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说:“暖壶里有水,杯子也是干净的,你自己倒吧。” 他没倒水,也没坐回到沙发上,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这场雪好像是越下越大了,说不定他今天真的回不去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在他背后停住,说:“有样东西要还给你。” 他回身,她手掌里是两枚一元硬币,她接着说:“记不记得,有一年夏天你带我去买甜筒,找了三个硬币你让我开学再还给你,我就只还了一个?前两天收拾旧东西才找到,确实是当年找回来的那两个,你看年份和版式就知道了。” 记得真清楚,她不说他真的不记得了,他的手掌盖在她伸出的手上,却不拿起那两枚硬币,只是低低地问:“你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机票买好了吗?”她忽然一翻手,把硬币给了他。 “什么机票?”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去美国过情人节的啊。”她若无其事看看他。 “哦。”他不能说是也还不想说非,含糊了过去。 她吸了口气,下决心一样,说:“你这次要我假扮你女朋友,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动机,不过我也算帮了你,这一次之后就当是互不相欠吧。你去美国找姜甜,我也好好过我的日子,好好养天天,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这还真是要划清界限!他心里暗叹,忽然转而问:“这个房子是谁的?” 她没想到他忽然说这个,转得太快她一慌乱就垂了眼睛老实回答:“我哥和可可结婚的时候姑姑姑父给他们买的,后来出事了本来想卖掉,可是想来想去就是心里过不去,就留下了,我每年回来还有个落脚的地方。你刚才也看到那布下面是什么了,我现在好像是能够理解我爷爷当年的心情了,入土为安可能是一种结局,但是这样,让他们呆在他们生前的房子里,每年我都把他们的儿子带回来给他们看看,不是也挺好的?这样想着我会觉得我也是父母看着长大的,只是我不会让天天知道这些事。” “茉香……”他忍不住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她说得轻松,可是他明白,在当时那种急需要钱的情况下,她留下这个房子意味着给自己增加多少负担。 “呵,”她突兀地笑了一声,向旁边躲一下,“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又激起你的同情心,其实听着奇怪,真的做起来没什么。对了你还没说呢,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他被她这一声笑给刺激了,这个女人真是太能装太能装了,他不是对手,只能说实话,凑过去把她囿在窗台边,他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说:“挽留我吧,算我求你,你明明知道我爱的是你,干嘛把我往外推?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当然不行!我说我去找姜甜,都是说气话的,更没什么机票,你那天就那样走了,我是在气头上说浑话的。你说你不爱我,我可以相信,但是你敢发誓你一点都不动心吗?你说你不敢爱,可这种事情怎么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如果可以控制感情,我宁愿没有遇到过你,因为从十年前遇到你,我就开始不能自控,你呢?你说你控制得住吗?如果控制得住,你那天挂上电话时候的声音干嘛发颤?” 听他说这样的话,感觉他的身体这样大面积的接触,他的气息这么这么近,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别说是保持冷静了,她身体已经开始发软,气息都浮动起来,可她还是拼命控制着自己平稳地说出话来:“你就这么喜欢控制不住的东西吗?我不喜欢,不能忍受。是,说完全不爱不是真的,可我也承受不了失控的爱。十年前我失控过,那段时间的事情我真的不愿意回想,感觉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无限地服从,死心塌地,明明知道没有希望可还是抱着侥幸,就算你已经表示过不喜欢我,我还是愿意回到你身边,我受不了那样的自己,每每想起都鄙视。我可能就不是适合拥有爱情的人,我想要一个人过,带着孩子就已经让我很充实,我不能为爱情再付出什么,爱情对我来说总像是一个负担。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我记得我们最早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要爱情,我也曾经怀疑过那是我幼稚的想法,兜转了这么久之后我发现结论还是原来这个,我要不起爱情,我的个性和爱情是不兼容的。” 他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就这样把她围在自己的气息之中,仔细想着她说出的每一句话,最后低低说:“跟我讲这些借口,特别有意思是吗?我可以姑且相信这是你拒绝我的一个小理由,但是绝不是真正的原因,没有人会因为这个而能够抗拒爱情。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你大可以告诉我,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觉得爱情不是负担?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好?你说,我可以道歉可以改,我可以无限度地迁就你的个性,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个性真的不算差,没什么不能忍受的。我也不要求你爱我爱到失控,只要有些好感,能够接受,然后在我身边让我对你好就行了。还有什么借口,能想到的统统都说出来我听听。” 阮茉香猛然意识到,现在她面对的是个商场上的谈判高手,而且两个人经历了这一阵许多的乱七八糟之后,他已经锻炼出来,不会被她拙劣的借口骗了。脑子空白到极处,她反倒冷笑了出来,说:“陆总是把谈判桌上的功夫都用上了!其实什么借口也不需要,这就是我的决定,你知道了真实的原因又怎样?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你这女人,在跟谁较劲?”他在她耳边低低咒骂,下一个瞬间,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阮茉香不像小时候那么怕黑,可还是倒吸了口气,而他已经拥抱住了她。眼睛适应了黑暗,她才说:“你松手,我去看看孩子。” 孩子睡得很安稳,两个人轻手轻脚从那房间里出来,她低低抱怨一句:“怎么回事,大过年的停电!” “可能是电线让雪压坏了吧。”他忽然从后面抱住她,毫不犹豫的力道,“茉香,别再别扭了,好好的行不行?别再闹了行不行?” 他是说得没什么错,可是他这样一逼,她就急了,死命挣开他,厉声说着:“谁跟你闹了?我就不该跟你讲道理!你走,马上走!” 他是听出她动真格的了,可还是赖了一下:“停电了这么黑,你不害怕吗?” “不用你管!” “外面雪大,开车回去有危险。” 他不赖还好,一赖她更火大,喊:“我管你死活呢?滚蛋!” 她一喊屋里面孩子就醒了,叫了一声:“妈妈!” “走!”她再低吼他一声,回身进屋,还关上了门。 阮茉香是生气了,他上一次在那种情况下那样刺激她,说他要去找姜甜,然后就再也不联系,她这一段时间也委实是好好的痛苦自责过了,现在他一语带过他是说气话,这个事情好像就过去了,她好像就应该投奔他的怀抱?十年前他要是说类似的话,比如他说他喜欢姚美意是骗她的,那么不管是什么情况她大概都会马上笑出来什么都不计较,可惜她已经过了那个时候了。那天他说他喜欢姚美意,她说他们般配的时候声音也颤了,他那个时候怎么就会装不明白? 她还是过不去。 他站在客厅中央想了一会儿,恍然是明白了,他可以学会做一个能够妥协的男人,但是她已经悟到了这个道理,也就不再会做一个轻易妥协的女人。在卧室门口敲了敲门,也不等里面有回应,他直接说:“茉香,今天你要是坚持让我走,我就走,但是你也好好想想,你要的是什么。这段时间我不烦你,你好好考虑,如果离开我真的让你开心,我可以走得远远的,但你一定要确定是在为自己的将来考虑。我不是说我会累,但是人心都是肉长了,不能确定你的想法,我也会灰心沮丧,你需要还是不需要我,让我明白地感觉到,好吗?” 脚步声接着关门声,都是不大的声音,但是房子里一片黑暗又过于安静,他说话和离开的声音都好像久久消散不了。怀里面阮天赐拽拽她的衣襟,说:“妈妈,叔叔是不是生气了?” “没事,好好睡觉吧。”她轻轻拍着他的小后背。 等确定了孩子睡熟,她又起身进客厅,轻轻走到那块红布边,伸手慢慢摩挲,最后头也靠了上去:“哥,你看,我还是这样不会把握自己的幸福……” 结局 阮茉香好好想过了,前前后后地想,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她自己很无理取闹,重逢一年来,他做过的唯一一件不对的事情就是跟着姜甜回了这边,这事情她还是预先就知道故意没阻拦的,况且俩人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她自己则是几次三番往死里伤害他,看着他难受她心尖也跟着疼,他在医院跟她说同意分手,在电话里说不要再见到她,她听了是难过,可是转而想到是自己把他刺激成这副模样,就有一种痛的快感,收不了手,基本可以断定为变态。如果她十年前没有认识一个陆若言,或者今天的陆若言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她现在八成都是温顺到不行,一句狠话不舍得跟他说的,而一个人就因为有过前科改过自新了,就要受到她那样的虐待,不是很公平。 可她在别扭什么呢?总是觉得心有不甘,十年前他用暧昧诱她靠近,又用暧昧把她逼走,她太狼狈,从来不敢在他面前问一句喜不喜欢,连试探都不敢,她也想那样大爷地折腾他,但这貌似是幼稚了。若问她的本心,她怎么会舍得下他,怎么会不原谅他?不可能的,如果放任自己,她对他的爱,还是像少年时那样,他勾勾手指,她就想感恩戴德。唯有这样,她才会逼着自己对他冷淡对他凶狠,她怕自己再来一次仍然输得太惨,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爱,还是爱啊!她甚至开始为他开脱,而今的他已经不一样,毕竟谁都有童年,从前的事情她也有错,她也是在成长,而且貌似还没人家长得好。 至于说她自己想要什么,她从一开始,确实没有抱着跟他长长久久的心,说白了是她不敢,不是不想,所以她是可以潇洒说自己不要这个人,可是只要想想把他让给别人,那就是另一番滋味了。她知道自己这么个想法是很欠抽的,十年前他不成熟,欠抽了一次,现在换做她任性,欠抽回来,也算公平。其实爱情里面有什么公不公平,连合不合适也是牵强的,最重要的就是愿不愿意,爱一个人,很多时候也不过是愿意妥协,她的心在那里,是拉回到身边,还是让他带走,十年再十年,她还是明白哪一种更好的。 她想清楚了就拿着手机跟自己较劲,较到第五天头上,就是情人节了,她猛然想到他不比自己没了工作的,说不定已经回y市了,于是也就勇敢地打了过去。 “喂,茉香?”他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啊,你现在在哪儿?”她还算是温软。 “在我家,你过来吗?我妈这两天光念叨你了!” “还没回去啊?”她猛地提了一口气,放话,“限你十分钟到海边来,否则后果严重!”说完就挂断了。 那边陆若言拿着手机愣了两秒钟,回过神来赶紧抓起自己的外套往外跑,他妈妈在后头喊:“干什么去啊,着急忙慌的!” “娶媳妇去!”他喊完拿起他爸的车钥匙跑了。 陆若言这几天过得茶不思饭不想精神恍惚,让他去买酱油,他拎一瓶醋回来,没事就盯着手机发呆,每次铃声响都要经历一个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他老妈早就明白不对劲,可看着儿子这别扭样,她也不好说什么。听着儿子震天响的关门声,她微微笑出来,阮茉香这个女孩子,别扭是别扭了一些,可也真是个懂事孩子,平心而论,值得好好珍惜,不平心论,勉强也还算配得上自己儿子。 这时候的海边是没有什么人的,陆若言把车停到路边,一下子就看到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根细树枝的女人和一边跑来跑去包得像个红皮球一样的孩子。他一步步走过去,然后就发现她脚下的潮湿沙地上写了字。字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的,只是已经被海浪冲掉了一半,明知故问一样,他说:“写什么呢?” 阮茉香本来想坦诚一点,可是见了他这个德行就又不自觉嘴硬,答:“写我的名字。” 他低头看看中间那个字下面明显的方框,这时候一个浪拍过来,两人往后退了一步,名字整个不见了,他说了个陈述句:“是我的名字。” 她瞥了他一眼,说:“我就奇怪了,你怎么总这么自我感觉良好,我怎么就打击不到你这颗自信心呢?” “不是打击不到,曾经我也怀疑过,但是人和人之间会有感觉,你对我有多少,不是嘴巴说说就能作数的,你是这样,我才心里有底。”他低头望着她,微微笑。 “是吗?”她本并不想再提从前,可又忍不住了,“十年前我心里面却一点底都没有,你说是怎么回事?是我笨还是怎么的?” 他一时语塞,她感受到的,确实是他的迟疑不定,他不能推脱。 她似乎也不等他的答案,扔下手里的树枝,指着远处一块礁石,说:“我把我父母放在了那里,我十六岁来城里上学,带着我父母的骨灰,他们俩的骨灰是装在一个盒子里的,据说把他们从海里面捞上来的时候,他们就是紧紧抱在一起分不开的。那时候我不想再看着那个盒子了,想着他们既然是选择了海结束生命,那就一直在这里呆着吧。我就是站在那块礁石上把那盒子放下去的,那时候还想落潮了会不会被人看见,不过这么多年也没见落到那个水位。你知道,我其实是怨恨他们,我之前的人生都在想尽办法背叛他们,可是血缘这个东西就像是魔咒吧,我好像还是逃不脱。” 他本来是带着兴奋欢快的情绪跑过来的,可是听她说这些事情,脸上那点故意克制的喜悦就一点点消退了,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说着:“不要再想这么多了,好吗?你觉得自己可以承受,可是我替你难过替你累,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好不好?” 她无法跟随他的思路,只能按自己的节奏来:“十年前,我们来过这里,记得吧?那个时候我让你带我来,也是想要给我父母看看,这是他们的女儿这辈子爱上的第一个男生,在那之前我以为自己不会有勇气爱上谁,可是你还是让我动心了,足见得你很厉害!” “别说了,当年是我的错,我知道了全都知道了,不要再说了……” “不,我要说的不是十年前,而是这十年的时间。”她稳稳地盯着他,目光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灼灼。 这个时候阮天赐终于意识到,这两个大人不大对头,他妈妈好像是要出问题,于是跑过来拉着妈妈的手大声地叫。 两个人自然是被惊动了,阮茉香迅速转换了状态,摸摸他的头,指指不远处路边的那辆马自达,说:“天天乖,妈妈和叔叔要谈点事情,你先到叔叔车里面呆一会儿好不好?” 小孩子直觉最准最会趋利避害,什么都不说马上往那车的方向跑,陆若言看着他跑过去,用钥匙开了锁,等他进去了又锁上,回过头来跟孩子妈说:“这十年,在你每一个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我要用这么长时间才确定自己的心意,是我的错,要求弥补的机会,我可能是没有资格,可是对不起,我还是想要。” “不,我不是说这个。”她猛地推了他一下,把他推出一步远看得更清楚,咬着牙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我这十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人生最好的十年,我没能爱上别人,这才是我真正的痛苦。这些年我身边出现过很多好男人,我不是想要故意错过他们,我也想要像同龄的女孩子那样,轻轻松松去恋爱,去享受那份快乐,可是是我拿自己无能为力!很多时候想起和你在一起那一点点时光,有许多机会我可以要你一个明白话,我恨我自己没勇气,我那么的害怕失去你!这些年我一遍遍地跟自己说不值得,因为不能忘记你这样一个人而放弃整片森林,那是真正的不值得,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么长时间,每当我以为自己就要把你忘记了,就总会听说一点关于你的消息,然后再次不宁静,现实再次无情地告诉我我根本没走出来!你知道那种仅仅是想念一个人,眼泪就控制不住往下掉的感觉吗?在街上远远看到和你走路姿势像的男人,心跳都会加速,根本无法控制!多少次想到你,我蹲在墙边抱着自己站不起来,那个时候真是绝望透顶! “我从未预料到,自己会像父母一样,爱上一个人就死心塌地无法自拔,可是他们毕竟是幸运的,他们相爱,谁也不比谁少,生生死死都没分开,可是我呢?我的心意就被人那样不在意地丢弃!后来我听说,你和姜甜去了美国,那时候我就跟自己说,真的不能想了,要不然就魔障了,就认不清现实了,可是车祸发生的那个瞬间,我脑子里出现的那张脸竟然还是你!那时候我真是恨透了我自己!你说说凭什么?你明明只是伤害了我一场,没有被珍惜过宠爱过的记忆,怎么就会这么深刻?”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开始往外涌,他上前一点点擦,不让眼泪淌到她脸上,手指全都湿了就用手背,擦得她眼角红彤彤的。 “你说过你回国之后找我的那一年,等得很绝望,那么我呢?我从爱上你的那一刻开始就是绝望的,我抱着这份绝望的感情过了十年,这里面的滋味你能体会吗?我也怀疑过自己,告诉自己那不是爱,那是执念,我爱的是自己的幻觉,你早已经变了走了,再来到我面前也不会是我爱的那个人,可是再见到你……再见到你……我去你公司看过你你不知道吧?就在那一年里,假装去找花晓,然后躲在暗处看你一眼,那时候我是祈望着看到一个真实的你能让我破除自己的魔障,可是我看着你,就好像被定了身,只是看着,手心就出凉汗,那种感觉,真实可怕!我这个人貌似身世凄苦吃过很多苦似的,其实我什么委屈都没受过,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也没骗过你,我就是想要报复,你再来到我面前,我心理真的难以平衡,你再难受,难受得过我吗?我想要让你难受,可是现在的你这么好,好到我都有罪恶感了!我时常想,如果十年前你能对我这么好,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也会对你好一些的,不会用冷淡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的被动,就算最后我们还是要分开,我这以后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好一点,面对爱情的时候勇敢一点……还有,我的害怕也是真的,我怕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我怕你还会像十年前一样玩一玩就罢手,我不敢给自己希望,每一次我想要离开你,都不是单纯要伤你的心,我也是真的怕陷进去了再被伤害一遍……” “不会的,再也不会了,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的眼眶也开始红起来,她眼泪太多,他擦不过来,于是上前去细细地吻,这沉积了太久的眼泪,他错过了太多的岁月…… “不,不是你的错,”她推开他一些,看着他的眼睛,“你不喜欢我,或者说不那么喜欢我,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要我那样不遗余力地爱你,这些都怪不了你,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这笔账如果不算到你头上我也无处发泄,我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的,你很无辜。你看这就是真相,真相是我爱你,从始至终没能停下一刻,你说你不要求我爱你,有好感就可以,可是我做不到了,因为爱我折磨你,想要看你伤心难过,就算看你难过我也难过,我还是停不下来。这爱在我心里酝酿成了什么样子我自己也没有把握,它可能更变态更可怕,可能已经长成一头野兽只会伤害人,这样的爱,你还想要吗?” 他还在不遗余力地帮她擦着眼泪,她两个眼角已经绯红绯红的,海边风大,她的脸和他的手指都是冰凉的,他把她拉近来抵着她的额头,眨一下眼不让冲上来的眼泪掉出去,哑着嗓子低低说:“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是我的错,你不用为我开脱,是我没能了解自己的心意,让我们错过了这么多时间,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你怎样对我都可以,我制造的野兽我自己来养,现在,你只要再说一遍,你还爱我,是吗?” 尽管她已经对他说情话的功力多有领教,可是他说出这番话的样子实在是太蛊惑人心了,她朦胧着一双眼睛,声音仿佛都不受自己控制,喃喃着:“我爱你!” 终于让你说出来了!他心里面一松,眼泪却好像更难控制!“你”的音刚刚发出来,她的嘴唇就被夺去了,他辗辗转转仔细地吻,却带着一丝的克制,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艺术品,要小心呵护。 缓缓结束这个吻,他提醒自己赶紧办正事,伸手到衣兜里面,摸到的却是除夕夜她还给他的两个硬币,拿出来分给她一个,他恶狠狠说:“好好留着,我要你欠着我一辈子!” “我才没欠你!”她接过去,却又扭捏地别开头。 “好好,你不欠,是我欠你!”他迁就着,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正经东西,打开丝绒盒子取出戒指,一下单膝跪在地上,说:“记不记得十年前,我在这里问你,我们十年后会怎样?现在,岳父岳母都在看着呢,你说,愿意嫁给我吗?” 她面对着这颗自己梦寐以求的戒指,破涕为笑,说:“有人先叫岳父岳母,再问愿不愿嫁的吗?你也得给我选择的余地啊!” “没余地了!”他拉过她的左手,就套上了无名指,接着就拉着她的手傻笑着。 她简直要被他这样的笑容闪花了眼,佯装嗔怒地说:“你起来!” “干什么?”他小心翼翼站起来。 下一刻,她踮起脚尖勇猛地吻了上去,热情的小舌头让他受宠若惊,一把把她按在自己身上,低头争夺主动权,传说中的天雷勾地火,不过如此。 而远处被关在车里出不去的阮天赐小朋友,用小手蒙着眼睛,在指缝里看着这一对有伤风化的大人,这吻来吻去的没完没了,他们这是演电视剧吗?电视剧里还怎么演来着?他是不是很快就要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番外之结婚 陆若言拉起阮茉香,快步朝着车走去。 他走太快,她在后面颠了两步,喊:“你干什么呀?这么着急!” “我得找个地方办了你!”他狠狠瞪她一眼,很显然克制快到极点了。 “不行!”她果断停了下来,待到他红着一双眼睛凑过来,才接着说,“我怀孕了。” “什么!”一个惊吓,火气顿消,“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哦,今天早晨验孕棒的结果是这么说,要不然再去医院看看确认一下吧。”她一本正经,且情绪平静。 “你……”你这个女人,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能逻辑清晰地声讨他吓唬他一通!他本来是气急的表情,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滴眼泪就从眼角里掉了下来。 阮茉香吓了一跳,赶紧伸手给他擦了,问:“你这是怎么了?吓傻了?” 他也为自己在女人面前掉了眼泪尴尬,拉着她的手,说:“高兴吧!” “没见过这样喜极而泣的!”她看着他有点害羞的表情,就想笑。 “好了,走吧,慢点,要不我抱你过去吧!” “哪就这么娇弱了!”她推了他一把。 一上车陆若言就明白过味来了,问:“你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啊,干什么?” “户口本呢?” “没有。” “在哪儿放着呢?” “就在现在住的那儿,你干什么啊?” “现在去取,然后马上登记去!”他的语气是不容辩驳的。 “哦。”她丝毫没反抗,想了想,“这些证件你带着呢?” “……” 先把她送回去取户口本,再回他家取一应证件,赶到民政局已经快中午了,还好情人节这天情侣们都上街玩去了,没什么人赶着结婚,没排两个都到了他们,不过这大过年的民政局也不是正常上班,工作人员稀少得很,清风冷气的。俩人领着孩子进去,她刚刚在海滩上又把眼睛哭得红红的,桌子后面值班的大妈瞥了他们一眼,说:“离婚还带着孩子来啊?忒不人道了!” “不是,孩子是我的,我们结婚!”阮茉香赶紧解释。 “哦,再婚啊,证件都拿出来!那边照相交钱去!”完全例行公事。 俩人刚走出去两步,那边又叫:“哎,那个女同志,你这个婚姻状况怎么写的是未婚啊?未婚你这个孩子哪来的?” 阮茉香迅速从包里掏出一把糖放在办公桌上,陪着笑脸说:“这孩子是我养子,我没结过婚,同志您看我这后面写得清清楚楚!”她说的虽然是实话,可是神情说不出的诡异,让人完全不能相信她的话。 大妈也是诡异的情况见多了,瞥瞥她又瞥瞥陆若言,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能乱搞,还偏偏有本事蒙混过关,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快去照相吧,你那个眼睛好像是红了一些!” 如此这般走了个过场,结婚证是拿到了,照了相等照片的空当里,陆若言问她:“你包里怎么突然变出来糖了?你平时不都不让孩子多吃的吗?” “你怎么这么外行啊?要结婚能不给民政局的带两块糖吗?你上楼取证件的时候,我在楼下小卖部买的,再说不给她糖,她能相信天天是我的私生子吗?”她翘翘下巴。 他听前一半还觉得她挺乐意嫁给自己,听到后面就满头黑线,问着:“你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诡计多端啊?” “嗯,以后有你好受的!” “我现在已经很好受了。” “……” 结婚证是政府颁发具有法律效力的,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阮茉香这双眼睛实在是太红了,其实她要是自然哭泣,眼泪都流到脸上,洗把脸也就没什么了,可恨陆若言一直给她擦,那眼角真是要多红有多红。那摄影师也是个二把刀,没等她笑到最好就照了,照出来的效果怎么看怎么像是被逼婚的。她在车里端详着这张照片,抗议:“难道我就要用这么一张结婚照过一辈子?要不然什么时候我状态好,咱离了再结一回,换张像样的照片!” 他惊得下巴差点掉了,赶紧接过结婚证,说着:“这不是挺好看吗?现在流行的桃花妆就是这个颜色,这样显得你眼角翘,好看!” “桃花妆啊?你小心我出去给你惹桃花!”她装作不开心,白了他一眼。 他也不以为意,把她拉过来抵着额头,说:“老婆,生日快乐,情人节快乐,结婚快乐!”说着就寻找上她的嘴唇。 “孩子看着呢!”她推他。 他微微瞥了一眼后座上的阮天赐,小家伙早已经自觉捂住了眼睛。 阮茉香这辈子没有对着一对大活人叫过爸妈,她这一声叫出来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去,不过这一声改口加上肚子里刚发芽的小种子,着实是把陆妈哄得开心到不知道东南西北。别怪陆若言没孝心,他实在是渴望二人世界,趁着他老妈正晕,收拾收拾带着老婆孩子就回了y市。 既然他们结婚了,那么他现在是不是阮天赐的爸爸这个问题上,三个人都纠结了一下,主要是阮天赐自己很坚持,认为自己有拥有个爸爸的权力,最后两个大人都只能依了他,他才听话去睡觉了。哄了孩子睡下,世界终于安静了,陆若言从浴室阮茉香已经裹在被子里面微闭着眼睛。 他凑过去钻进被子,伸手笼着她还非常平坦的小腹,问:“在这里?” 她没出声,却微微笑了出来。 “你可真狠心,孩子都在这里了,你还赶我走!”他略带哀怨。 “让你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有了孩子啊!”她觉得两者没有因果,解释的时候仍然闭着眼睛。 他怨夫情结却发作了,问:“那你是不是因为发现有了孩子,才又挽留我的?” 被他的哀怨雷到了,她终于睁开眼,说:“一般这种台词都是女人说的,我是决定了跟你说清楚,才去买验孕棒的,我得知道我有多少筹码,万一你让我气急了,哄不回来,我这不是还有个杀手锏呢吗?” “哦,那我应该端着点架子来着,真后悔!” “去!”她拍他一下。 他也不再闹了,把她抱得更舒服一点,说:“你怎么能这么心狠啊?生死场上走一遭,还忍心折腾我?还不明白要好好抓着想要的东西?” 其实越是明白心里在渴望什么,就越是会惧怕,明白了命悬一线的感觉,才会分外地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她心里明白这些东西,可这样被他抱着就不想解释了,哼哼鼻子,说:“多走两遭,就不当回事了!” 他也不同她计较,抚着她的小腹,问:“是那一次留下的?我那天真是没少喝,都不记得多少了,那天是什么情况?酒后留下的孩子,不会影响质量吧?” “自己的孩子就别嫌弃,质量不好也别想我拿掉!”她白了他一眼,“那天你哭得噼里啪啦的,全掉我脸上了,还说你恨我,你全不记得了?” “真的假的?哭得噼里啪啦?”他顿时觉得大囧,在海边因为自己掉了一滴眼泪就已经尴尬到不行,要是真在她面前哭成个熊样,真是不想活了。 “我骗你干嘛?哭得我都快心疼死了,你还问我疼不疼,说你比我还疼……”其实她复述那晚的情况,自己也不好意思,红着张老脸硬撑。 他却明白过味来了,声讨:“我都那样了,你怎么还忍心走啊?你都不知道我第二天早晨自己醒过来,是什么感觉!” 她本来是自己没想清楚,可这个时候就想要倒打一耙,嘟囔着:“你要是像我一样被s&m了,你也呆不住!”说着开始在身上找那晚留下的伤痕,但是时间长了大多数都没痕迹了,还好脖子后面那个吻痕和肩膀上一个咬痕,还剩下一点淡黄的痕迹。她指着这些痕迹,委屈巴拉地说:“你看看,都这么长时间了,还能看出来呢,想想当时得什么样子!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兽性!” 要是搁在以前,他肯定是要道歉,不过现在证都领了他心里也有了底气,看看那些已经快看不见的淤痕,又把她搂了过来,说:“看来以后真是不能多喝酒,喝多了自己干点出格的事情也不记得,以后你可得帮我复习复习,情景再现一下什么的。” “滚!”她提起膝盖顶了他一下。 “哎呦!”他急忙按住她的腿护着自己,“你谋杀亲夫是不是?” 她也意识到两个人这样抱着,他是要有些反应的,于是问:“你是不是难受啊?” 他一听乐了:“你难受啊?现在可不行,最危险的时候!” 她一听他来这个就脸红,有些气急地解释:“什么啊,我是说你要是难受,我可以……帮帮你……” 他愣了愣。愣过之后就近亲了亲她的额头,低低说:“不用了,我觉得这件事是两个人的事,单方面的快感让人觉得……孤独,其实让你舒服我才会真的舒服。” 她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又向他怀里埋了埋。 “好了,也累了一天了,关灯睡觉?”他柔声问。 “好啊。” 黑暗中两个人在被子里相拥着,温热的体温互相传递,虽然暗自压着火是不太好受,可是把她温软的身体抱在怀里,他觉得特别安心,仿佛长久漂泊的灵魂终于靠了岸。他想要让自己强大得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可是内心里,他也在依靠她,她让他觉得有力量有底气。 “对了,你以后得戒烟。” “我本来也没有瘾。” “对着电脑得穿防辐射服。” “你真啰嗦!” “老婆,我又想起来件重要的事。” “嗯?” “咱们什么时候办婚礼?你说四月份好不好?准备时间还算充足,天气开始暖和,你的身型也显不大出来。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不用你操心,我来操办。” “我不要,我才不要带球跑!等孩子生出来再说吧!”她这次倒是非常坚决。 他为“带球跑”三个字笑了一下,却又觉得她这个提议不能听,孩子生出来事情就纷至沓来,这个从慕扬还有程逸的经验就能得出,那个时候要办婚礼只能是越拖越往后,最后说不定可以直接办结婚十周年纪念什么的。不过这时候他可不打算跟她讲这个道理,只是说:“你还是好好想想,不用你做什么,也不会让你累的。” “其实我就是不喜欢婚礼,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两个人的事,劳师动众的就为了收点份子钱,你在乎那钱吗?你要在乎咱就办。” 哎呦,这可正经是自己人说话的立场了!他在心里叹,说:“谁在乎那个钱啊?主要是个宣告啊,我娶了这么好的老婆,不得显摆显摆吗?你们女的不都挺重视这个的吗?人家都说出嫁这天是女人人生中最漂亮的一天。” “我是一般女人吗?那一天漂亮有什么用啊?你愿意就看我漂亮那一天?”语气微微有那么点不对。 “老婆你当然不是一般女人了,你在我眼里哪天都漂亮!”他这甜话是说来就来。 “你这不叫甜言蜜语,你知道吗?” “那是什么?” “胡言乱语!”她低低地笑。 关于要不要办婚礼这件事,两个人又在不同场合交流过几次,阮茉香眼看着是抗不过去,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姚美意来当伴娘,她就答应办婚礼。陆若言对于她这个用意颇为的怀疑,总觉得她有阴谋,上一次她把那个偷走的风铃拿出来,跟他说她最初送给他这个礼物的用意,是想撮合他和姚美意,她后来也送给了姚美意一个类似的,他就对那个风铃产生了一点心理障碍。这人嘛,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既然她是提出了这个条件,态度又是挺坦诚的样子,他也就努力约了姚美意来商量这件事。时间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地点定在一个咖啡屋,姚美意还是由她的某男伴送来,神色看起来有些郁郁,坐下了也是开门见上,说:“听说已经领证了?恭喜!” “谢了!”他笑笑,“我也正是为这个事情找你,我们办婚礼,茉香希望你来当伴娘。” “哦?”她一挑眉毛,“你还是说实话吧!” 这两个女人串过供,还折腾他个什么劲?不过他还是承认:“她是说你要是不当伴娘,她就不办婚礼,所以我才来请你行行好。” “其实,她心知肚明我不可能答应,才提这样的条件,”她目光暗了暗,“你为什么非要办婚礼呢?其实她高兴不就行了吗?你现在是不是背离初衷了?” 他低头想了想,他坚持办婚礼,其实是觉得所有人都办婚礼,而且他见过的女人都对这个事情很有热情,所以他理所应当觉得不能缺了这道工序,可是阮茉香大概是真不喜欢,不是跟他客气的,他是有点倔上,走偏了。不过让他更奇怪的就是姚美意,“你为什么,一定不会答应做她的伴娘?”他这样问出来,忽然产生一个很不好的预感,难道说姚美意是喜欢自己的,这想法来得太突然,还没被众多理由驳倒,就已经把不安的神色显露到脸上。 姚美意是什么人?看看他的面色就嗤笑出来:“拜托,你不要这么自恋好不好?” “那是为什么?” “我喜欢她。”她面不改色坦诚相告,“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反对她和你在一起的真正原因,我从小就喜欢她,想保护她,我甚至想……跟她在一起,可惜她不领我这份情。” 陆若言顿时被吓住了,他不是没见过同性恋,双性恋也不是什么稀奇,可是面前这么坐着一个觊觎自己老婆的,他实在是震惊了。缓了一缓,他才问出来:“她不知道?” “她又不是傻子,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要不然她这些年怎么会跟络生两口子挤着都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也尽量少麻烦我?又怎么就肯定我不会答应当伴娘?我是不能眼睁睁送自己爱的人嫁给别人!这女人也真是歹毒了,让你来找我,也是要告诉我死心,其实我早就死心了,她没这个倾向就是最大的障碍,不过她见了我有时候倒是有点心虚,我也是,没办法。”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爱上这么个女人,还要既防男人又防女人,他又突然明白高三的时候姚美意为什么会想到诬陷他是同性恋,敢情是贼喊抓贼。愣了一会儿叹口气,说:“好吧,这个婚礼不办了。”说着就有要走的意思。 “我还有些话要说。”姚美意忽然正色盯着他。 “你说。”他看着自己这个“情敌”。 “你一定要对她好,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现在也不是当年只会给你造造谣的姚美意了,不搞到你身败名裂,我不会罢休。” “不会有那一天。”他因为肯定,所以非常淡定。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让她以后干点什么?她显然不是做全职太太的料。” “她就专心写作吧,这是她的梦想。” 她笑了一下,说:“你也不怕她写出自闭倾向!她以前跟我们说过,有一天安定下来,有一点钱,她想要自己开个店,最好是茶馆,雇那么几个顺眼的人打理,自己也有件事做,没事还可以在店里面写点东西。其实她这个人也没什么上进心,要是没有压力,只要开心就行了。” “不会是她让你告诉我的吧?”他随口一问。 没想到姚美意就变了脸色:“我是好心告诉你,你这是怎么想她呢?” 这真是谁也惹不起了,他抱歉摆摆手,说:“我没别的意思,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还有,其实茉香有你们这些朋友,很幸运。” “我们有她也很幸运。”姚美意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脱去了少年时的荒唐,这个男人终于学会了珍惜学会了负责任,她,也终于不得不放下心里面这一段扭曲的感情,希望你可以给她幸福,因为那是我给不了的…… 婚礼就这么不了了之,阮茉香在家里安胎,每天照顾孩子男人,再写点东西,很是闲适,而陆若言则兢兢业业上班养家,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可是怀孕到了五六个月的时候,夫妻两个的行踪都变得有点诡异,先是他下班后经常说有应酬或者要加班,再是他白天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难道说这么几个月,两个人就都痒起来了? 终于在一个周末,陆若言开车带着她出去,说有个礼物要送给她,然后就把她带到大学区的商业街,在一个还没开业的店前面停了下来。招牌上还蒙着红布,他过去用钥匙打开卷帘门,对她伸出手,说:“外面热,进来再说话。”说着扶着自家的大肚婆进门,然后随手打开店里的空调。 “你这是干什么?”她有些明知故问了。 “本来也没准备什么结婚礼物,现在补给你一份,我听说你想要开这种小店,正好那一阵这一带卖门店,我就买了一个装修一下。”他从柜台里面拿出几份许可证,她接过去看,店主用的是她的名字,店的名字则叫“秘香小筑”。 “这次又是谁给你做的弊?”她本来是有些惊喜,愣是用嗔怒给掩饰了,“这名字是你自己取的?” “不是,花晓取的,不过开店这件事是姚美意跟我提的。” “啊,我完了!”她夸张地把许可证盖在自己脸上,“这帮人全都投靠你了!”可是下一刻,她又欢欣鼓舞地研究起这个店来。 店面并不大,上下两层楼,装修以绿色为主,楼下除了柜台以及后面的储藏室之外,就只放了两张原木的桌子,储藏室里茶叶和茶具都已经进好货,后面洗茶具的操作台也干干净净。楼梯扶手是藤木造型,她扶着腰一步步上去,他在后面小心护着。楼上摆放的全部都是桌椅,藤艺的沙发和小几,搭配暖色调夸张花样的靠垫坐垫以及桌布,两面都是窗户,一面临街一面能看到后面的小院,在向阳一面的窗旁,有一张宽大的桌子,靠墙还有个书橱。除此之外,许多细小的方面也已经做好,屋子各角落的绿色植物点缀适当,许多小摆设都和整体感觉相得益彰,几处还放着可以摆些书和杂志的架子,是随时都可以开业的样子。 她走向窗旁的桌子,他徐徐给她解释:“装修布置和进货,花晓安诺她们都帮了不少忙,连何芳都过来看过提了点意见,你以后可以在这边写些东西练练字,或者是看书,随你喜欢,高兴就好。赚了算你的赔了算我的,我就是觉得你生完孩子也不能总呆在家里,再去上班压力又大,不如做点轻松的生意,这边地段不错,生意应该还是可以的。自己还有什么想法,跟我说我帮你添置,你要是高兴,这段日子就可以招聘店员开业,走上正轨以后你再去生孩子也不影响。这些,你喜欢吗?” 她靠在窗边,回过身来望着他,笑着点头:“嗯,我很喜欢!” 他量她那群闺蜜不可能在这件事上骗他,她总该是喜欢的,但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另一番滋味,让他不禁走上去抱抱她。她自怀孕以来,身上的味道就有一些变化,不可否认是更让他喜欢了,把头低下埋进她颈窝里深深吸口气,喃喃:“你喜欢就好!” “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她轻轻推他。 “嗯?什么?”他真是惊喜,什么时候轮到她处心积虑给他惊喜了?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又低头摸摸她的肚子,“还有惊喜?这个还不够?” 她白了他一眼,没跟他计较,却从宽大的孕妇裙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色的环,说:“一直我都没送你结婚戒指,前一阵去米小青的工作室自己做了一个,尺寸是不会错,但是样式就别挑剔了,我这个手工是绝对的业余水平。” 确实是业余水平,就是个白金做的圈,要管它叫戒指实在是有些勉强,虽然表面经过抛光,可是仍然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方,整个粗细也不是特别匀称,可是简陋里面却透出一股朴实的可爱。“你亲手做的?”他大为感动。 “嗯,每一道工序都自己来,还挺麻烦的,又总被米小青嘲笑手笨,哎!不过我也想了,我必须得弄个圈也把你套起来,这样你走在外面也就没有女人敢胡思乱想了!”她说着就拽过他的左手,套在了无名指上。 他可真高兴,把手放在阳光下面左看右看,又摘下来里里外外看。这一摘下来不要紧,里面的字母可就让他看见了,“tiamo”,又是这个单词,他抬眼看看她,又看看单词,等着她说话。 “呃,嗯,那个词,你不认识吧?”她有些窘然。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还知道你曾经偷偷在我名字前面写过这个词,就在咱们以前那个楼一楼的顶上。”他笑着看她红起来的脸,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她别扭地扭开脸,委屈地嘟囔着:“早知道我就写斯瓦西里语了!” 番外之七年很痒 “搭把手,后背痒……”初初睡醒的女人嘟囔一声,还迷迷糊糊的,自己把胳膊别到身后胡乱地挠。 “这里?”男人修长的手指覆上来,训练有素力度适中地抓了几下,她自己的手就退下了。 “嗯,可能是要变天吧,疤又开始痒了。”她清醒一些,还趴在床上不动。 陆若言每次看着她后背上的两道疤,都不忍心用劲抓,看她不说什么了就罢手,顺势搂上去拥住她的背,一双手就在她因为生养过一个孩子而变得丰腴一些手感更好一些的身体上游走,趴在她耳边说:“老婆,生日快乐,情人节快乐,结婚七周年快乐!” “七年了啊?”阮茉香彻底醒了,嘿嘿一笑,“该七年之痒了!” “哪痒?”他大手一捏她比生孩子之前丰满了些的胸,坏心地在那顶点上按一下。 她的身体早就被他摸熟了,他一挑逗她立刻一个激灵,觉得半个身子过电,还嘴硬地说:“我后背痒,还在痒呢!” “哦。”他应了一声,滑下去一些细细密密亲吻那两道伤疤,偶尔用牙齿轻划一下,“这样好一点没有?” 好个头,疤本来就在痒,再加上他的挑逗,难耐死她算了!抬眼看看时间,嗯,还可以,于是伸手按动按钮,屋顶的镜子向两面撤去,天光马上映了进来。“你看看,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样耍流氓不脸红吗?”她佯装正派,其实心里知道,这么个日子不把他喂饱了是不人道的,而哪个男人不喜欢刺激?她这男人就这个癖好,这种大白于天的感觉总让他兽性大发。 “跟自己的老婆耍流氓,有什么脸红的?”他把她翻正了,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直吻得气喘吁吁全身酥软,她迷蒙地看着他,问:“人家不都说,中年夫妻吻一口,噩梦能做好几宿吗?怎么你就吻不够呢?” 他眼睛已经有些红了,一边亲着她的耳根锁骨一边喃喃:“谁跟你是中年夫妻?咱俩正是好时候,青壮年,知不知道?” “哦,我说青年才俊啊,咱是不是应该先给孩子做饭去啊?”她还故意逗他。 “哥哥会照顾妹妹的。”他已经流连到胸前,衔住上面的小樱粒吮吸,用舌头逗弄,抬头看着她被自己刺激得潮红的小脸,又附上去,极其淫邪地在她耳边说:“现在,让我的弟弟照顾照顾你妹妹?” ………… 而在楼下套间卧室里,六岁的陆天然小朋友蓬头垢面地打开自己里间的门,摇了摇外面床上十二岁的阮天赐,叫着:“哥哥,起来帮我梳头发!” 阮天赐早己经不是从前的熊样子,英俊的小少年初见规模,刚睡醒也是副萌态百生的模样,微微睁开眼,把妹妹本来就乱的头发揉得更乱,看着这小家伙傻乎乎的样子,就笑出来:“嗯,梳好了!” “哥哥坏,我去找爸爸!”小公主是被他们父子两个娇惯大的,一点委屈都不受的。 这要放在平时,他也就让她去了,可是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啊!他马上清醒过来,一把捞过小人儿,哄着:“不要打扰爸爸妈妈,哥哥给你梳头啊,我们今天系个大蝴蝶结好不好?” 梳好了头小姑娘自己洗脸刷牙,当哥哥的也在另外的卫生间洗干净自己,轻车熟路到厨房去做早饭,路过客厅抬头看看楼上,着实无奈地摇了摇头。 面包烤好了涂上果酱,牛奶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再洗个苹果一人一半,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陆天然也已经坐在了餐桌旁。 “哥哥,今天爸爸妈妈为什么又不来吃早饭?” “今天是妈妈生日。” “那我要去和妈妈说生日快乐!”小家伙说着就要跳下椅子。 哥哥赶紧拉住她,说:“一会儿等妈妈下来你再说,今天还是情人节,爸爸和妈妈要多睡一会儿。” “什么是情人节?为什么爸爸妈妈今天要多睡?”陆天然化身十万个为什么。 “情人节呢,就是有情人的节日,你看爸爸妈妈送我们上学,每天都要很早起,又要挣钱养我们,很辛苦,今天是他们的节日,应该多睡一会儿休息休息。”阮天赐内心非常悲催,他才这么大点儿,就要学着骗小孩。 “哦,”小姑娘似懂非懂点点头,“可是爸爸妈妈是有情人的人吗?电视里演的,两个人结婚以后,又在外面有的人,才叫情人啊!” 阮天赐不得不暗叹,现在的电视节目比他小时候的不纯洁许多,只能耐心解释:“这不是一回事,那个情人是指第三者,是坏人,咱们家没有,这个情人呢,就是说两个人特别的好,就像爸爸妈妈,他们就是情人了。” “哦,是这样啊,干嘛起一个名字,真是的!那我和哥哥是不是情人啊?我和哥哥也很要好啊,为什么今天我们不能睡懒觉?” 阮天赐接近了崩溃的边缘,强行把一口牛奶咽下去,说:“我是你哥哥,就不能是情人,而且你这么小,不可以有情人,知道了吗?情人是大人的事情。” “那,哥哥你和赵小小姐姐是不是情人?你也不是大人啊!”陆天然啃着面包天真地问。 阮天赐无言以对,于是放出王牌冷眼,扫了她一眼示意这问题他不想答,感觉到哥哥眼神里的危险,她埋头乖乖吃东西,一脸委屈相。她一这样,当哥哥的又不忍心了,转而问:“然然,昨天晚上妈妈教你背的古诗,你背下来了吗?” “嗯!”她马上就又兴高采烈起来,给她哥哥显摆了一个,“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对此阮天赐对这个妹妹是佩服的,这么拗口的东西她都能记住,而他自己是见着带字的东西都犯困,倒是经常拿个跆拳道少年组冠军之类的。好在爹妈看得开,他学习不好也不逼他,他被挑去上体校,他们就让他去,比起许多被家长逼着学习的同伴,他的处境算是很好的。 “嗯,背的挺好,一会儿爸爸妈妈下来,你也这么背,哥哥吃完了,你自己慢慢吃。”说着拍拍妹妹的头,要回房间换衣服出门。 “你干什么去啊?”陆天然最不喜欢哥哥出门玩不带着她这件事了。 “哥哥今天约了赵小小姐姐,你自己乖乖在家啊,听话!”他挥挥手。 “哥哥坏,我会告诉爸爸妈妈的!” “你告诉他们什么?” “告诉他们,你自己去过情人节,不带着我!” 阮天赐一个趔趄,顿时觉得这小丫头刚才天真无邪地跟他讨教情人节的问题,都是假装的! 镜头再次来到楼上卧室,阮茉香刚刚从云端缓缓地落下来,剧烈地喘着气迷茫地盯着照在脸上的大太阳,伸出胳膊勾住身上男人的脖子,说:“你还真是老当益壮!” “你说谁老?”他在她脖子侧面,作势要咬。 “别别别!”她马上求饶,“我今天还打算穿个领子低点的呢!我老,我老了,少爷,你还年轻着呢,老身老胳膊老腿的跟你玩不起了!”她说着看了一眼表,快要九点了,得起来了。 他知道她是看时间,扭着她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手指轻轻抚着被他吻得红彤彤的嘴唇,说:“是谁结婚前吓唬人,说自己心里有个野兽,这么些年,这野兽也没放出来过啊!” 她都快要忘了自己还说过这么夸张的话,呵呵地厚着脸皮笑,说:“野兔子算不算野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说着一张嘴,把他的手指咬在了齿间。 他被咬住了不往外抽,反而更向里搅了一下她的舌头,说:“野兔子也比你精神,把小野兽放出来给我看看?”她一惊,松了嘴,侧开头白了他一眼,说:“起床了,我记得你今天要出席你们那个游戏的开服典礼。” 没错,遭天杀的程逸,把个破典礼的时间定在今天,他自己又不去,打扰他们夫妻的美好生活,要遭天谴的!他嘟囔着:“打电话让别人去啊,我不去没关系……” “但是我也有事啊,早就说好了今天在茶馆和读者见面,嗯,晚上也有应酬,要晚点才能回来,你乖一点啊!”她拍拍他的脸,从他怀里溜出去进了卫生间。 是谁跟他说她没有上进心的?当初只不过想送给她个茶馆开着玩,谁知道七年之内全城让她开出了四家分店,其中两个还是咖啡馆,有这样的没上进心的吗?还有写作这事情,他也觉得她写得高兴就行了,谁知道摸着了什么门,三写两写还真出名了,书一本本的出,偶尔还参加个电视节目,俨然成了公众人物,娶这样的老婆……压力真大! 骗子,女人都是骗子,情敌的话尤其不能听!他怀着习惯性的哀怨情绪,起床洗漱。 收拾干净了到更衣间里找衣服穿,他老婆已经在里面踟蹰半天了,看见他瞪了他一眼,指指自己脖子上的红痕,恨恨说:“我本来想穿新买的那件开领的薄毛衣,你弄成这样,我穿什么?” “来来来,我给你找!”他其实很喜欢帮她选衣服,平时还没机会,这下态度自然是好。 最后选了件淡黄色的高领衫,她再把头发盘起来,很有些作家的知性风味,阮茉香在镜子前三照两照觉得自家男人眼光还不错,于是投桃报李地跑来帮他选领带。他已经穿起了白衬衫黑西服,很是百搭,她在他的领带里面找了条和自己的毛衣颜色最接近的拿出来,搭在他脖子里。 “颜色是不是有些淡?”他在镜子前照。 “你戴不戴?”她一挑眉毛。 “你给我戴。”他仰起头来享受着伺候,哪敢说半个不字? 磨磨蹭蹭终于下楼,穿着粉红睡衣的陆天然还坐在餐桌前,一看见这两个人马上大喊:“妈妈,生日快乐!” “谢谢你宝贝!”阮茉香眉开眼笑,跑过去在小女儿脸上好好亲了两口,然后转头去准备早饭。 陆若言也过去,把孩子抱起来放在腿上,问:“然然怎么自己吃饭啊?哥哥呢?” “臭哥哥出去过情人节了,不带着我!”小公主说到做到告了状。 陆若言闻言哈哈大笑,大声冲着厨房喊:“听见没有?你儿子都已经过上情人节了!”阮茉香端了牛奶出来,纳闷:“他跟谁过啊?” “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赵小小!”父女两个齐声回答。 “怎么还是赵小小?从上幼儿园就是赵小小,咱儿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啊?” “咱俩的儿子,怎么可能不死心眼啊?”他跟她逗,被她翻了一眼。 “这个臭小子,他约会去谁看着他妹妹?”当妈的忽然愤愤。 “那你就打电话把他叫回来呗!”陆若言闲闲道。 她斜了他一眼,说:“你怎么不打这个电话?我打赌叫不回来!” “嗐,你让他带着赵小小一起回来,不就得了?” “啊,我不要当电灯泡!”陆天然大叫。 最后,阮天赐同学,还是悲催地带着小女友回家看孩子,而他爹妈各忙各的去了。看着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里仍然各自奔忙的爹妈,他不禁怀疑,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 而此刻如许多年没能学会开车的阮茉香坐进了陆少前阵子新换的座驾内,这座驾说是换了,其实就是在宝马的新车型里挑了一个,她看了以后问他怎么就喜欢这种暴发户品牌,他摇摇头无奈说:“情有独钟!”那样子就好像她也是个暴发户品牌。 此刻她一边给自己拉安全带一边问:“你说现在的孩子是不是都早熟啊?天天约会去倒是不奇怪,然然怎么连电灯泡这种词都知道了?” “现在电视上什么不演啊?当年天天这么大的时候不也什么都知道了?你就别瞎操心了,这小丫头让她哥哥教得好着呢,天天也是,你说这小子现在心里谁最重?不是你更不是我,就是他这个宝贝妹妹!护得紧着呢!” “不是还有那个赵小小吗?”她随口玩笑。 他也就一笑,而后才正色一些问她:“你看见他们两个,有时候会不会想起雷杰?”他早就想问这个问题,可是这毕竟是她最深的伤痛,他不能不小心。 她愣了愣,释然地笑了一下:“偶尔吧,其实我和雷杰年龄差距没这么大,相处不是这种模式,而且我的个性可不像咱们家然然这么多事!” 想到陆天然小朋友的多事,当爹的也不由笑出来。 就在前一阵,过年两个人回g市,她终于把那边的房子卖掉了,雷杰和洛可可的骨灰也入土为安,算是放下了一些什么。这些都是两个人私下做的,没让孩子知道。她想她会把天天教育得很好,让他去过对他最合适的人生,更多的重量她可以背着,何况现在,还有人帮她来背。看看驾驶座上的男人,她觉得踏实。 阮茉香被送到她的秘香小筑去和她的读者探讨情感问题,陆若言到他的开服典礼现场主持工作,中午通了个电话没说两句,晚上又都有应酬,一整天不能见面。不过这么重要的日子,总得有些惊喜的,比如说晚上的晚宴,两个人就又见面了。 阮茉香得到的消息是苏家主持的一个慈善晚宴,约她的人是祁展,不过谁会把慈善晚宴放在情人节?事实上她心里面是有些猜测的,所以到了现场看到一干好友以及两个孩子在陆若言的带领下推着蛋糕出现的时候,也没有惊讶到表情失控。 “惊喜吗?”他上前伏在她耳边问。 “谢谢!”她乐意配合,拥抱他。 切完蛋糕放起音乐,一对对纷纷滑入舞池,酒店大厅里温度很高,女宾又都是穿礼服,她身上穿的自然不再是早晨那件毛衣,而是一条和他的领带颜色质地都一模一样的旗袍,两个人往一块一站就看得出是情侣装。她的身型极适合穿旗袍,更重要的是这种衣服既庄重又不会暴露她背后的伤痕,所以她遇上郑重场合通常是要穿旗袍的。他也爱极了她腰肢曼妙的曲线,拥着她在舞池里晃动,在她耳边说:“这些天我一直都在等你承认,情人节晚上是祁展约了你,可是你一直都不说,我还真是失望!” 她眼睛里滑过一丝狡黠,说:“咱不是七年之痒了吗?” “你还真痒啊?”他知道她使坏,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她软了一下,喃喃:“祁展都结婚多少年了,你还念念不忘!我还在等着你告诉我为我准备了生日会,你也没说啊!” “你猜到了?哎呀那不是很没成就感!” “是啊,我们实在是太熟了,都没新鲜感了,要不怎么说是七年之痒呢?”她是盯上这个词了。 “你哪痒?我看你是皮痒了!”他出言威胁了。 “是啊,很痒,哪都痒,痒到骨头里去了!要不然今晚我把小野兽放出来吧,不过早晨玩那么疯,你还行吗?”她无限狡猾又魅惑地瞅着他。 “你个坏蛋!”他忍不住低头,紧紧拥吻妻子。 周围必然是哄声四起,两个孩子本来在练习舞步,阮天赐叹一口气,果断地捂住了陆天然的眼睛,这两个没长进的大人啊! 要论了解,他们了解对方身上每一丝缺点,这个男人自私自恋爱吃醋,优越感太强总是真正打击不到,给阳光就灿烂,有时候脾气还不小,而这个女人胆小谨慎却要硬撑一个霸道的外表,心思别扭记仇,脾气倔,喜欢胡思乱想,不懂抓住自己最想要的,没有安全感,太容易放弃,必须紧紧抓着才不会跑。这世界上没有完人,这一对更是毛病一堆,只是,亲爱的,你是我认定的那个人。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够有运气有勇气在十年之后寻找回自己最爱的那个人?不过是短短的七年而已,我们还有一辈子,我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跟你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