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达》 第一章 小偷渡者 (1) 2009年4月某天清晨，小雨，杭州西湖，西子宾馆。 阿曼达一大早起来就愣愣的趴在旅馆房间的窗台上，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烟雨迷蒙的西子湖水，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刷新着她那隐含着1/4泰国血统和3/4中国血统的西子湖般美丽纯洁的大眼睛——阿曼达是个8岁的泰国女孩，大眼睛长睫毛，高高的鼻子，总是微微抿着的薄薄的嘴唇，鹅蛋脸；隐幽带着点充满热带阳光味道的浅黑色的皮肤不算太白却显得很健康，扎成了两支马尾的长头发略带点孩子的淡黄色，奇眉的整齐的刘海跟她那弯弯细细的眉毛搭配得刚刚好，有些褪色却很干净的孩子气的花短衣短裤显得她那原本就细长的手脚更加的颀长，一双略显得有些短但很可爱的白色的平底凉鞋。 这是阿曼达第一次来中国，也是她第一次出泰国，确切的说，是第一次出泰国曼谷西北边的一个叫暖武里的小城。小小的阿曼达对她才呆了不到三天的中国有种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她刚刚懂事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一天也没有停止过来到她们暖武里的中国人都很大方的用钱，都很时髦的用着那些她从没用过她却做梦都想拥有的神奇的电子产品，都大声且骄傲的说着中国话——她也会说中国话。阿曼达会说中国话是因为她母亲会说中国话。 阿曼达的母亲叫sum，在泰语里，就是水的意思。sum的父亲是个华裔，一个勤恳朴实温和慈爱的天底下最好的父亲。这个好男人一生中最大的不幸便是娶了sum的母亲。sum的母亲是个土生土长的泰国底层女人，一个从小就为了生存而历尽了人间各种磨难的女人，她十分懂得如何维持一个有一对双胞胎女儿的贫穷的家庭，也同样懂得如何在这个家庭中维持自己绝对的权威。为了给女儿最好的教育，sum的父亲坚持送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上当地最好的学校。这个伟大的父亲是活活累死的，在sum跟妹妹som才15岁的时候。父亲死后sum就退学了，同母亲一起承担起维持家庭和供妹妹上学的责任。 后来，美丽的sum邂逅了自己生命中那段美丽的唯一的爱情，并因此生下了美丽的阿曼达。当然，她也养了阿曼达，17岁起以一个单亲母亲的身份。尽管她也仅能养到8岁——阿曼达出生时的难产给sum带来了灾难性的后遗症，也带走了她再次生育的希望，还有她这辈子找一个好男人做一个好妻子的希望……sum走了，2008年12月24日，平安夜，在一个与她的美丽和善良完全不相称的年龄，25岁，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人世间的奇迹——阿曼达。 我们的小阿曼达，一天前还在她母亲生前工作的那家专门接待中国游客的小旅馆里洗着她的盘子，没完没了的永远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盘子，那些中国游客留下的盘子——昏暗的灯光，湿漉漉的地面，轰鸣的油烟机，满地乱爬的蟑螂，还有老板娘的吆喝，被肥皂水浸泡得几乎要化掉的小手，和酸痛到发抖的手脚……这种日子，从她母亲去世后没多久就开始了。母亲在的时候阿曼达也算是个幸福的孩子，一个有母亲疼爱的普普通通的单亲穷孩子。母亲是很疼阿曼达的，这一点只有阿曼达最清楚，如果说坚强寡言的阿曼达偶尔也会躲着流泪的话，这些眼泪都是为她母亲而流的…… 母亲走后把阿曼达留给了她外婆——那个从来不会笑的吝啬刻薄的老太太。老太太可不怎么喜欢阿曼达，“sum当年要是把你做了我又怎么会有今天！”，只要遇到半点阿曼达带来的不快老太太便会恶狠狠的用她那干柴一样的手指戳着阿曼达的小额头这样叫喊。而每当阿曼达不小心真的犯了什么错误的时候，老太太便会毫不留情的对小女孩动手，这种时候阿曼达便只会本能的用她的一双小手死死的抱住自己的头，一面使劲呼喊着母亲来一秒一秒的等那艰难的一刻快些过去。老太太是不愿意白养似乎要了她女儿的命的阿曼达的，于是阿曼达便开始了在旅馆里洗碗的日子。 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四个月…… 在过去的四个月里，阿曼达的生活也并非尽是痛苦，姨妈som每个月一次的回家便是她最大的快乐。som毕业后凭借自己天生的美貌和还算有些出众的学历成了一名她梦寐以求的空姐。在sum去世之前som是一年都难回一次家的，她不喜欢她母亲，尽管她心里很清楚她母亲为了培养她而费尽了心思。对此，她认为只要每个月固定往她母亲的账户里打点钱就可以了。事实上好像也的确如此。如果说阿曼达的外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她天天跟自己见到的每一个人称道的话，那便只有她的做空姐的每个月都会给她寄钱的孝顺又能干的女儿som了——尽管她另一个做女佣的女儿sum活着的时候每个月给她的钱实际上比som多。sum临走的时候本来是想把阿曼达托付给som的，但单身的som考虑了很久却最终没有答应，最后只好托付给她母亲了。som也答应了她姐姐至少每个月会回家看阿曼达一次。som做到了，她每个月都固定回家一次，每次都会给阿曼达带回些孩子喜欢的小东西。som曾多次因为她母亲让阿曼达去旅馆洗盘子的事情跟她母亲争吵过，但阿曼达还是继续洗着她的盘子——毕竟som在家的时间很少。但至少som每个月在家的那两天里阿曼达是不用洗盘子的。 除了姨妈回家的日子，阿曼达最快乐的事情便是工作之余跟阿咪在一起。阿咪是阿曼达外婆邻居家的小女孩。跟阿曼达一样大的阿咪有一个大她2岁的姐姐，一个还不会走路弟弟，一个一天到晚不停喊着说话的胖裁缝母亲，和一个成天热衷于民主政治以及酒精的“红杉军”父亲。附近所有孩子里只有阿咪一个人愿意跟阿曼达交往，愿意跟阿曼达一起分担彼此的痛苦和烦恼，偶尔也一起分享一点难得的的快乐和幸福。阿咪的母亲是坚决反对阿咪跟阿曼达一起玩的，附近很多父母都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跟阿曼达玩，阿曼达被他们称之为“不吉祥”的孩子，因为阿曼达的母亲没有结婚就生下了她，而且阿曼达她一早就成了孤儿。甚至有人直接称阿曼达为“害死母亲”的孩子，阿曼达对此选择了沉默。因此，阿曼达很珍惜跟阿咪之间这份难得的友情，当然，她也是所有孩子里唯一一个不在意阿咪瘸了一条腿这一点的——阿咪的腿据说是很久以前有一次被她喝醉酒的父亲不小心踩折的，为了这个她父亲还曾半个月没沾过一滴酒。 然而就在三天前，阿曼达的命运终于因为国家命运的改变而改变了——2008年开始的至今仍未结束的泰国政治动乱彻底拖垮了阿曼达工作的那家小旅馆，还有附近无数家类似的靠外国游客活着的小旅馆，大旅馆……阿曼达失业了，她不仅不能再给她外婆继续维持一点微薄的收入，还得张嘴跟她外婆要吃的。 “阿曼达，你也看见了，我已经没办法再养你了，你自己去中国找你的亲生爸爸吧……”，老太太给了阿曼达一个发黄的信封，还有刚从银行换来的200中国人民币，“明天有几个亲戚去中国旅游，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他们会带你到你爸爸那边去，去了就别回来了……”老太太把两张钞票使劲的压进目瞪口呆的阿曼达的小口袋里。从阿曼达懂事的时候开始，母亲就告诉阿曼达，她父亲被汽车撞死了…… 晚上阿曼达忐忑不安的拆开了信封，里面一张相片，一张纸条。相片是一张合影，一张她母亲年轻的时候跟一个陌生中国男人的合影，确切的说是个中国男孩，相片上两个人都带着甜蜜而温暖的微笑，看着照片，紧张的阿曼达的脸上突然间竟然有了一丝暖暖的微笑，美丽的仿佛能划破人心尖的微笑，可那微笑很短暂，然后又是那种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严肃和不安……光凭一张照片是找不到一个人的，这个小小的阿曼达也明白。于是，她又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张仿佛包裹着她一生命运的小纸条，纸条上竟然只有寥寥几个字，阿曼达小小的心突然凉了半截。纸条上留的是一个地址，一个电话，和一个名字，地址和名字是中文的，阿曼达会说中文，可不认识几个，但她确定那的确是个中国的地址和中国名字。那个陌生的中国名字让阿曼达的心砰砰直跳，而最让阿曼达不安的却是那串长长的数字，那个电话号码，那个也许只要轻轻一拨就能到达那个据说是她亲生父亲那里的号码！想到这里，阿曼达一双小手便开始不听使唤的颤抖！她连忙把那张纸条又小心翼翼的完全按照原来的顺序折叠好放进信封里，紧紧的压在自己的小手心里，生怕它会突然飞走了一样。阿曼达心事重重的躺下了，把那个信封压在自己的枕头下，可她怎么也睡不着了…… 阿曼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父亲，她不确定那个地址是有效的，也不确定那个号码是能拨通的，也许她真的能找到那个父亲，那个中国人，但是，她不确定那个中国男人会跟她母亲一样疼她，甚至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承认她这个女儿……阿曼达一辈子也没有过那天晚上那么多担心，可她终究还是睡着了，在她能默写出来那张纸条上的每一个汉字和每一个数字之后，在她确定自己能一眼就能认出照片上的那个中国人之后——她竟然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把这个信封弄丢…… 第二天，阿曼达便带着这个信封来了中国，她父亲的中国…… 第一章 小偷渡者 (2) 中国跟泰国是完全不同的，这里没有骚乱，这里的人们自在的生活，这里的孩子好像都没有跟她一样要干累人的活的，这里很多人，很多中国人……阿曼达没有在看风景，她在看人，每一个她遇到的中国男人——也许她就从他们中间看到照片上的那个人了。她在害怕的寻找着，她害怕找不到那个人到时候不知道去哪——带她过来的亲戚们已经跟她说好了，他们很快就要回国了，然后把她留在这里；可她又害怕真的找到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就这样三天过去了，结果自然是没有找到。 前一天晚上阿曼达想打电话，但亲戚们说不要打，要等他们走了才能打。那天一大早，亲戚们没有退房就走了，把阿曼达留了下来，阿曼达是自愿留下来的，尽管让她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让她是那么的害怕和不安……阿曼达望着外面的西湖，手里紧紧的揣着那个信封，一直到9点——终于，阿曼达打开了信封，根据之前亲戚们教她的方法，带着那让她那幼小的心灵几乎无法承受的急促的心跳，一个键，一个键的按下了那个号码…… 像她母亲生前很多次拨打过的一样……电话里传来让人绝望的嘟嘟音……只是，从前碎掉的是一个未婚先孕的年轻母亲的心，而这次碎掉的，却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幼小的孤儿的心…… 阿曼达真正的害怕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世界上她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了……她突然很想她母亲，想她姨妈和阿咪，她甚至有想她外婆……眼泪开始在她眼眶里打转，可她却没有哭。阿曼达是个坚强而倔强的孩子，而此时她手里至少还有一张照片，和一个地址…… “姐姐，请问这个地址在什么地方，怎么走呢？”阿曼达下楼找到了前台的服务员，她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被他人遗弃在异国的可怜的孩子了。 “重庆市 沙坪坝区 沙正街 xxx 号，阿森？”服务员连忙很礼貌的帮阿曼达查了——阿曼达是个天使一样的孩子，谁见了她都会喜欢的。 “小妹妹，你是要找人吗？”过了一会，服务员很诧异的问道。 “嗯。”阿曼达不安的点了点头，泪光闪闪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服务员。 “这是我们一所大学的地址，阿森？用这个名字是找不到人的。”服务员无奈的笑了。 阿曼达哭了……8岁的小阿曼达竟然尝到了人间所谓的走投无路的痛苦的滋味…… 这不是一个孩子所能承受的，所以，阿曼达哭了…… ************************************************************************* 一个偷渡的泰国孩子，警察介入了。阿曼达只有一个信封。无效的地址，没价值的名字，还好有个电话，一个竟然能抓到元凶的电话——当年阿森“借债”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他进大学的第一个手机号码，竟然是他母亲用她自己的身份证登记过的……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您好，我们是杭州市警察局，请问您认识一个叫阿森的人吗？”警察拨通了阿森母亲李太太住处的电话。 “啊？他是我儿子，阿森……他……他怎么了？” “太太您别担心，不是什么坏事，这边有一个泰国来的……8岁的小女孩，声称是您儿子……您儿子阿森的女儿？” “啊！”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李太太一下子顿在了厚厚的貂皮沙发上，镶金的话筒沉沉的掉在了锃亮的白玉地板上……老太太就在杭州啊！西子宾馆对岸丁家山下的李氏别墅里。 李太太李先生都快六十，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有小孩了，就这个儿子啊，怎么也不愿意结婚，两位老人想有个孙辈很多年了，这下突然冒出个8岁的孙女，8岁的孙女！再没有更好的事情了——如果这是真的！ 同一时间，李太太的那个独子——阿森——正在上海浦东某个婚纱店里陪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年轻女高音未婚妻穆萱儿选婚纱——毕竟，离他们5月1日的婚期已经很近了。 那一刻，阿森丝毫也没觉察到外面的风起云涌，直到他突然接到他母亲的电话。 “九年前，”老人家似乎很严肃，“你还记得你九年前……九年前你去过泰国的事情吧？” “什么？妈？您怎么突然想起来考我记性了？”阿森跟母亲的关系很好，经常通电话，但这次，母亲第一句话便让他感觉有点什么不带劲。 “你还记得吧？”母亲似乎很认真。阿森沉默了，他怎么会忘记，自己的第一次出国，和第一次…… “记得……妈，怎么突然……” “是不是在那边干什么说不得人的事情了！”还不等阿森说完，母亲便开始训斥了。 “啊！没有！绝对没有！”阿森连忙斩钉截铁的否定了。 “你可要对自己的说的话负责！”老太太虽然希望能有个孙女，但也害怕丢掉一个即将到来的儿媳妇。 “绝对负责！我发誓没有！”阿森十二分的肯定。 “虚惊一场！没事了，你们忙吧。”老太太挂了电话。 阿森一时间茫然若失……乖乖，九年前的事情，谁会记得自己小时候干的那些破事？谁又会愿意记得自己小时候干的那些破事……阿森在心里这样为自己开脱。 “吴婶，让工人准备一下车，我要到西子宾馆去见一位朋友。”挂了儿子的电话，本想直接给警察打电话说这些事是无中生有的李太太，却突然决定再去见一下那个莫明其妙的声称是自己孙女的阿曼达。 第二章 亲子鉴定 (1) “小妹妹，警察叔叔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人家待会就过来看你，你乖一点哦……”，酒店的服务员拿一哭就歇不下来的阿曼达一筹莫展。听见服务员说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了，阿曼达的绝望便又变回了担心——难道真的找到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可以依靠的人了？他会来接她回家吗？他会不会看一眼就走了？还是会跟她母亲一样疼她…… 阿曼达焦急而害怕的等待着……每从门口进来一个人阿曼达都要承受一次心儿跳到喉咙里来的那种难受的感觉…… 终于，阿曼达等待的人到了，当黑色的加长林肯在两辆奔驰的护卫下款款停靠在宾馆门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意思到，这个看似可怜的小偷渡者，身世可能还不简单……这一点阿曼达却没有意识到，她那时只有让她简直无法继续的不安…… 门口进来的不是阿曼达等待的那个照片上的人，却是一个在女佣的搀扶下面色严肃的老太太，阿曼达的第一感觉便想到了她那让她几乎不愿意回忆的外婆……阿曼达的不安中又多了一份害怕。 雨天，大厅里的光线并不明亮，老太太似乎有些忌讳的一步一步的朝柜台前的阿曼达走了过去，犀利的目光，紧紧的瞪着紧贴在柜台前的阿曼达……周围所有人都安静了，服务员，警察，保镖，过客，所有人都盯着那个老太太和那个小女孩。 阿曼达是个天使一样的孩子，谁见了她都会喜欢的…… 一步一步向阿曼达靠过去的老太太脸上慢慢没有了严肃，却有了微笑，欣慰的仿佛难以置信的微笑，然后是泪水……从看清楚阿曼达面孔的那一秒钟起，李太太便十二分的肯定——阿曼达就是她儿子阿森的女儿，她的孙女！她的8岁的她却是第一次见到的来自泰国的孙女！ “她……她叫什么名字？”李太太站在阿曼达面前声音颤抖的问旁边的警察道。 “我叫阿曼达。”让李太太惊讶的是，那个泰国小女孩竟然自己回答了，用中文！ “阿曼达……”李太太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只有在她的三个儿女还小的时候她才有过……她小心翼翼的颤抖着抓住了阿曼达的小手，那双已经被过去几个月里那段洗碗的日子摧残得完全不应该属于一个孩子的小手…… “阿曼达……我可怜的孩子……跟奶奶回家……” “哗——哗——哗……”西湖边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为我们那个来自异国的可怜的天使般的孩子，阿曼达。阿曼达的害怕一时间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那仍然无法平息的不安——如果说这位看起来很喜欢她的老太太真的是她奶奶，那么她的父亲……他又在哪呢？他又会喜欢她吗？ ************************************************************************* “你小子的良心都放哪里去了！快给我滚回来见你女儿！”李太太一上车便急急忙忙的拨通了儿子的电话直训斥，却不知道那边接电话的，却是她即将过门的媳妇…… “这是怎么回事——！你说！你怎么会有个女儿——！”刚从婚纱店选好婚纱回来的准新娘穆萱儿突然得知自己的准老公有个女儿的时候，直接摔了电话便以几近崩溃的声音朝阿森这样吼，那一刻，阿森很沉痛的意识到，还债的时候终于来了！ “骗子啦——！我保证一定是骗子！”阿森嘴上很硬，心理上却已经垮了。好不容易摆平了穆萱儿便急急的驱车回了杭州。 “小妹，你见了她了吗？”车上阿森接到妹妹阿美的电话。 “你说呢，我的能耐哥哥，真是不佩服你不行！长得可漂亮了！我们都爱死她了！妈疼她疼的要命！回家后就没放过手！爸待会也要回来了……” “停停停！你们都瞎高兴啥呀！谁知道是真的假的！”阿森打断了他妹妹的高兴劲。 “老哥，跟你这么说吧，阿曼达要不是你女儿！妹妹我这辈就给你提鞋了！” “什么？阿曼达……去去去！说得我都不敢回去了！” “你不回来保证你后悔一辈子！” “疯了疯了疯了！你们全都疯了！回去再说！”，阿森挂了电话，心，再也无法平静。 第二章 亲子鉴定 (2) 阿曼达到家了，至少她奶奶说那是她的家，她甚至都不确定那个奶奶是不是真的是她奶奶。这是个阿曼达梦都没有梦到过的美丽的家，中国杭州西湖边丁家山下一座园林式别墅。能请过来的亲戚，朋友，邻居都被李太太给召过来了，她太希望能跟别人一起分享这份上帝恩赐的幸福了。阿曼达成了所有人的焦点，这一切让阿曼达感觉像做梦一样。从早上被遗弃在宾馆到现在的众星捧月，这一切变化太快了，已经超越了一个孩子的承受范围。但不管怎么样，阿曼达觉得一切都比她在泰国洗盘子的时候好，但要跟她母亲活着的时候比，那她毫无疑问的更喜欢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 在众人得知阿曼达母亲已经去世那一消息时，众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子，李太太更是伤心的流了好一会的眼泪……但看着眼前的阿曼达，她也就不那么伤心了。李家也不止阿曼达一个孩子，但今天阿曼达是焦点，而且她也是李家的直系最小辈，在弥漫着浓厚封建空气的李家，阿曼达已经是个宝了。唯一的遗憾是她不是个男孩。但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李家两位老人盼孙儿辈已经好多年了，又哪来得及去考虑男的还是女的呢，只要是真的就行。 可阿曼达的担心还是没有结束。身边这些人对她的确都是挺好的，但他们跟她母亲可不一样，最多也就相当于她姨妈吧。小小的阿曼达始终傻傻的认为，只有照片上的那个人才可能跟她母亲一样给她同样的爱，给她同样的快乐和幸福…… 那个人终于还是来了。当阿森风尘仆仆带着满脸不悦的神色突然闯进大厅的时候，紧张的阿曼达连忙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可阿曼达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阿森的脸，阿森便又突然扭头往回走了——阿森完全没有做好去见那个众人一致认定是他女儿而他那时却一万个不情愿承认的那个小女孩的准备！于是他又退了出去！ “该死！”刚退出去没几步阿森便又开始为自己跟“可能女儿”的第一个照面的失败表现而开始自责，还顺便习惯性的把手机给摔了个稀碎。他马上又知道自己错了，连忙又开始手忙脚乱的捡地上的手机部件，但已经不可复原了，于是又没头没脑的躲回了自己在楼上的房间……这一切在熟悉阿森的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他做错事情的时候就是那副德行，改不了的，可在阿曼达看来就严重了——那个仿佛是照片上那个人的人好像根本不愿意见她……他看起来是不喜欢她的，于是便又忐忑的坐在了沙发上……李太太看到这一切便把所有人都支开了，然后径自到卧室找儿子了。阿曼达一个人呆在客厅的沙发上，空空的大客厅里的空空的大沙发上。 姐姐阿霞和妹妹阿美已经在阿森房间里了，谁都不说话。李太太也来了。 “害怕了吧？一点男人的样子都没有！”母亲毫不留情的开始训斥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她妈已经不在了，你再不像个人样就太对不起这个可怜的孩子了……” 阿森不说话，他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年轻的时候是干过不少荒唐事，但也不至于就在他准备洗心革面娶个好老婆好好过日子的时候给他来这么一出啊。这么大个女儿夹在中间，这婚还怎么结啊？他怎么也不愿意为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外国小孩失去一个自己心爱的未婚妻！ “你们凭什么说她就是我女儿呢？至少也得先做个什么亲子鉴定什么的吧？”最后阿森站起来这么说。 “凭什么？你自己过来看！”阿美把阿森拖到了闭路电视的屏幕前——客厅里的摄像头正对着沙发上安静却又不安的阿曼达。 “你自己看看！”阿美将镜头对准了阿曼达那美丽而稚气的天使般的面孔，带着一个孩子不该有的担心和不安的天使般的面孔。阿森沉默了，若有所思的望着屏幕上的阿曼达，久久不说话。 “老天，你们要我拿她怎么办呢？”好久，阿森无可奈何的说道，视线仍然不离开屏幕，却绝口不再提亲子鉴定那档事了。 “你要真不想要姐姐我就要了，我还正愁没有女儿呢”见阿森那个样子，阿霞便若有其事的说道，阿霞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不过老弟，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所有人长长的沉默。 “老头子回来了！”正在此时李太太惊讶的喊了出来，只有阿曼达一个人的客厅里突然多出好几个人，中间的老头自然便是李先生了，另外还有李家的两个女婿和李家的家庭医生薛医生等人。 顺便提一句，李先生在中国商界可是个人物。 一老一小不期而遇，场面顿时有些尴尬了。李太太和两个女儿连忙下去了。 “回来了！”李太太到了客厅便连忙把阿曼达拉到跟前，“阿曼达，这是爷爷。” “爷爷……”阿曼达有些害怕的抬头望着威严的老人，老人目光炯炯的望着阿曼达，却一语不发。看着这一切，楼上的阿森不知道究竟是何滋味。 端详了阿曼达好一会，李先生便朝一边的薛医生使了个脸色——真是父子连心，李家父子两个想到一块去了，李先生也想给阿曼达做个亲子鉴定。众人也同意了，毕竟，这可涉及到亿万财产的继承问题。然而，大家却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阿曼达解释，最后都留给薛医生了。 “阿曼达，叔叔要从你身上抽点血做个实验，这样我们才能确认……确认我们是你要找的人。”薛医生满脸和蔼的微笑，阿曼达害怕的望着薛医生手里的针，却迟迟的不愿意把手伸出来——泰国是个毒品横行的国家，跟其它所有母亲一样，阿曼达的母亲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过阿曼达，千万不要吸陌生人给的烟，千万不要让陌生人用注射器扎自己！因此阿曼达怎么也不愿意把手伸出来，尽管她同时觉得应该相信像李太太这些人，但她一时间又无法违背早已被她母亲烙在她心坎上的那些最重要的安全准则。 阿曼达一时变得很被动了，而且很孤立。刚才还对她很好的奶奶，姑妈什么的突然似乎都不再在她一边了，所有人都望着她，大家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不原意接受鉴定。自然也有人开始怀疑另一种可能了，当然，有人根本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这个孩子会是李家的后人。阿曼达越是拒绝，抱有怀疑态度的人就越是想验明正身。最后连薛医生提出的用阿曼达的头发丝替代血液用做鉴定的提议都被否决了，说怕影响结果的可靠程度。 阿曼达终于很伤心的认识到，这个原本让她很喜欢的大家根本就不属于她…… 最终，阿曼达还是同意了，违背着她母亲教育了她千万次的安全准则，流着泪水紧闭双眼颤抖着把手臂伸了出来……可怜的阿曼达知道，这可能是她能继续留在这个大家里的唯一途径，尽管这个家在她心里已经不像之前她所认为的那么好了，可她还是愿意为了能留下来而违背一次她从来都未曾违背过的母亲教给她的安全准则，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这个家里，有一个可能能够给她像她母亲曾经所给的那种爱和温暖的人——那个照片上的男人…… “验什么验，瞎子才看不出来！”正在阿曼达害怕的等着冰冷的针尖刺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她的面前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紧接着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抓住她那纤细而冰凉的手臂把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阿曼达连忙睁开自己的大眼睛——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真的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一个高大而冷峻的把她从危难关头救起的男人！那个男人的目光缓缓的扫过她的脸，眼里泪光闪烁……他转过身去面对着前面的那一群人，不再看她，手，却始终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臂。 “我认了，这是我女儿。不用验了。”阿曼达还没完全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她那个爸爸给带到了车上。 “还没吃中饭吧，先去吃饭。”阿森小心翼翼的给阿曼达扣好了安全带便径自开车走了。客厅中众人一片愕然。阿森跟父亲的关系不好，这一点周围人都知道，因为阿森为了学音乐而大学没毕业，因为阿森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选择了成为音乐制作人却没有继承家族事业……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车开了，小小的阿曼达暗暗松了口气，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她从来就没有像那一刻那么安心过。她就跟她的那个爸爸坐在同一辆车里，她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那特别的温暖而柔和的味道，可她却怎么也不敢转过头去看他一眼，实际上她又是那么的渴望好好的把他给看清楚…… “我们可说好了，不要跟我提你妈……你母亲的事情，你……你也别怪我，我真的真的全都忘了。”车刚出院门阿森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便又习惯性的往嘴里塞了一支烟，可他马上又把烟给放了回去。 阿曼达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这个爸爸不愿意知道她母亲的事情，但她也没有想告诉他的意向。也就不再在意了。她所担心的是这个爸爸到底会不会对她好，尽管她已经莫明其妙的觉得他一定会对她好，并且她也已经发自内心的把自己对未来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只因为刚才他的突然出现和把她带出那个房子的那个瞬间。 而阿森呢，尽管阿曼达是个他这辈子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孩子，可他还根本谈不上爱她，只是过久了没心没肺日子的他突然良心发现了罢了，于是便决定干件像个人样的事情。毕竟，老受良心谴责的日子也不好过啊。阿森于是决定勇敢的承担一次，在自己结婚之前。 第三章 初次见面 (1) 阿曼达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跟阿曼达在一起不到一个小时阿森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驱车前往饭店的路上，阿森不断的找话题，不停的问阿曼达问题，而阿曼达从头到尾就没好好回答上过一句。阿曼达其实是很想回答的，可是她知道自己的中文说得不好，她很怕阿森会因为她说不好中国话而不喜欢她，而她更怕自己会说错话惹得阿森不高兴。过去的几个月里，她就好多次因为说错话而惹得她外婆大动肝火。阿曼达还不确定她那个爸爸会跟她母亲一样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怪她的，所以阿曼达选择缄口不言。而这让阿森很是为难，最后阿森竟然傻傻的认为阿曼达听不太懂中文。 阿森把阿曼达带到了清波门附近的一家他常去的小饭店里，饭店就在西湖岸边，风景很好，当然，饭菜也很好。 “想吃什么呢？”阿森让小阿曼达点自己想吃的东西，阿曼达把菜单翻了个来回，却一个也没点。阿曼达想吃的太多了，都不知道该点什么。阿森见阿曼达一个都没点便以为那些都没什么合她胃口的，只好自己点了。但事实上阿森点的那些都是阿曼达想吃的。 菜上来了，阿曼达发现自己一辈子加起来也没有吃过那么多好东西，她突然很想她的母亲了，可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甚至每一样好东西都没有敢多吃——她怕她吃多了阿森会不喜欢，或者会认为她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而看不起她……于是每一样她都强忍着没有多吃……这些阿森都不知道的，他也看不出来。但阿森却看出了另一件事情，他找到了他和阿曼达的第一个共同点——都爱吃辣椒！ 吃完饭阿森便带阿曼达去逛附近的清河坊了。阿森自己喜欢那个地方。而阿曼达其实比他更喜欢。雨后放晴，清河古街上游人如织，情侣们相依相偎，孩子们东奔西跑，大人们笑语盈盈，人太多了，阿森下意思的再次握住了小阿曼达的手臂，阿曼达成了清河街上最快乐的孩子，当然，别人是看不出来的。阿森每看到一样自己认为阿曼达可能会喜欢的东西都要问阿曼达想不想要，几乎每件都是阿曼达想要的，可阿曼达却每次都只是懂事的摇了摇头——阿曼达不敢再要别的东西，她怕她要的东西多了会让阿森不喜欢，或者认为她是个没玩过什么好东西的孩子而看不起她，况且，她觉得她已经拥有她想要的一切了。最后两个人竟然什么都没有买就离开了。 回到上海后阿森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坏了，然后便顺路带了阿曼达去商场买手机了，这次，阿曼达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对那些东西的喜欢了，她终于像个孩子一样的目不转睛的望着玻璃橱窗里的那些让她怦然心动的各式各样的手机。 “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以后每天都要带在身边……”，阿森没有道理的开始害怕某天会找不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 于是，阿曼达便有了一个自己梦寐以求的手机，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手机，里面只有一个号码，她的那个爸爸的号码…… 随后阿森便又带阿曼达去买了几套衣服和几双鞋子，这回阿曼达没有摇头了。她很不希望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个泰国来的穷孩子……她认为阿森可能也不希望这样，于是阿曼达变成了一个表面上看来与其它的中国都市孩子没什么两样的孩子了。 “您女儿绝对是个百分百的美人坯子！”买衣服的过程中商场的服务员不止一次的这么跟阿森说道。这一点阿森当然知道，而且他还知道，阿曼达这一切，都是遗传自她的母亲的…… 看着试衣镜里的自己，突然之间从麻雀变成凤凰的阿曼达难以言表的高兴，可也莫明其妙的感到不安。似乎，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她也很明白，这一切也都不是梦，因为她知道，她根本就做不出来这么美的梦！ ************************************************************************* 阿森的房子在浦东的碧云国际社区，一栋普通的三层小洋楼，一楼是客厅厨房和客卧，其中有阿森的卧室，他不喜欢爬楼梯；二楼是书房和主卧，三楼是健身房和阿森的音乐工作室。带阿曼达回家的时候已经黄昏了，他之前跟穆萱儿说好的，到了晚上就到她家去跟她解释“女儿”的事情。现在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穆萱儿解释了，于是干脆把那事抛脑后了。 “自己到二楼选个自己最喜欢的房间。”没有道理，阿森就是觉得自己应该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阿曼达。阿曼达听明白了阿森的话的意思，却没有敢自己一个人上楼，只是愣愣的抱着她那个从泰国抱来的她母亲留给她的大黑袋子，有些拘束的望着阿森。 “阿……阿曼达……”阿森第一次叫起了这个沉甸甸的名字，他弯下腰去温柔而认真的对着那个小女孩，“阿曼达，这是你的家，像以前……就像以前在自己家里一样。”阿曼达于是抱着自己的那个大包包上楼了。 阿曼达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高级那么讨人喜欢的房子，柔软的地毯，美丽的墙壁，不停变幻各种柔和图案的神奇天花板，她走到哪里灯光就亮到哪里，她每进一个房间房间的窗帘便会自动打开而音乐则会响起，同时还会有人用很温柔的声音亲切的跟她打招呼——而那竟然是她自己的家！阿曼达一路走一路看，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选定了自己的房间——二楼背面对着房子后面花园的靠近楼梯的那间。那间房里的床上有一个大大的泰迪熊，而且，那房间也让阿曼达觉得最安全。房间里什么都有，屏幕很大很大的电视，阿曼达碰都没有碰过的却做梦都想拥有的神奇的电脑，会自动播放音乐的闪着蓝光的cd机，还有很多阿曼达都叫不上名字的东西。这些东西阿曼达动都不敢动，她怕弄坏了它们，于是便安静的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玩自己心爱的手机了。 “我可以进来吗？”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阿曼达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阿森满脸微笑的站在门口。门是开着的，阿曼达没有明白阿森为什么要这么问她，于是使劲的点了一下头。 “喜欢这个房间吗？”阿森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用彩色丝带系好了的房子的钥匙挂在了阿曼达的脖子上，“家门的钥匙，可别轻易弄丢了。”阿曼达还是点头。 “有不会用的东西吗？这是遥控器。”阿森于是开始把房间里所有东西的使用方法一样样细心的教给阿曼达。阿曼达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很快便把它们给学会了。最后学的是语音控制。房子的中央控制电脑是认中文的，而阿曼达的中文发音很不标准，因此老控制不好，于是阿森开始努力的帮助阿曼达来纠正中文的发音。 “空－调－” “轰－调－” “空－调－” “空－调－” “再说一遍” “再说一面” “……我是要你把‘空调’再说一遍啦。” “轰－调－” “＃￥＃￥％￥％＃￥” “好吧，我们重新来一遍，空－调－” “……” 第三章 初次见面 (2) 当穆萱儿在楼下喊门的时候，阿森正在楼上教阿曼达玩电脑游戏。阿森把手机丢在楼下自己卧室里，穆萱儿打了n个电话没人接便气冲冲的找上门来了。阿森于是才回到另一个世界里。他让阿曼达继续呆在楼上玩游戏，自己便连忙下去跟穆萱儿解释了。 穆萱儿是个传统的上海姑娘，父亲是上海一所名校音乐学院的知名教授，母亲是个外科医生，几个月前阿森在维也纳飞上海的航班上认识的，那时22岁的穆萱儿刚从维也纳修完声乐课程回来，跟从事音乐制作的阿森一见如故。穆萱儿天生丽质，天真单纯且很有教养，而且在上海姑娘里还罕见的大方，而她最吸引阿森的则是她那如天籁的歌声，仿佛来自天堂的声音。在情海沉浮已久的阿森遇上穆萱儿简直如获至宝，这也是他最终决娶穆萱儿为妻开始全新的好男人生活的主要原因。就那一刻而言，穆萱儿在阿森心里毫无疑问是仅次于他母亲的第二最重要的女人。 “快说！是怎么回事！”阿森一开门穆萱儿就满脸委屈的冲进了屋里，“电话也不接，是不是真的是真的？”穆萱儿不安的目光紧紧的逼着一语不发的阿森。 阿森低下了头…… “竟然是真的……”穆萱儿伤心的哭了，她这辈子也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你这个混蛋，竟然是真的……”穆萱儿扑过去在阿森的身上用她的小拳头使劲的捶。阿森动也不动，只是心疼的用双手轻抚着穆萱儿的后背。 阿曼达在楼上听见有女人的哭声，她很想下楼去看一下是怎么回事的，可阿森离开的时候却分明跟她说了让她呆在楼上的，于是便不安的呆在楼上了。 穆萱儿折腾了一会便自己安静了，阿森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一句话，满脸的无可奈何和满眼的心疼。 “告诉我，是认识我之前的事情……”穆萱儿傻里傻气的问道。 “嗯。” “她……她多大了……你为什么都瞒着我？”说着说着穆萱儿的眼泪又来了。 “8岁了……我……我发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都8岁了……你今年才27岁……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起过？” 这次，阿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而我跟个傻瓜一样那么的相信你！”穆萱儿失控了，“你到底还有多少孩子在外面？你说！”穆萱儿拽住阿森的袖子疯了似的使劲的摇。 这是唯一的。阿森自己心里很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知道这也是穆萱儿想要的答案，但他觉得已经没有再回答的必要，无论他如何回答，穆萱儿也再不会相信他了。于是选择了沉默。然而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告诉我，这是仅有的？”再次安静下来后，穆萱儿用一种让阿森心痛的嘶哑的声音和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问道。 “没有了，我发誓。”阿森突然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在哪？我能不能见见她？”穆萱儿有些害怕的问道。 “你……你真的想见她？”阿森掩饰不住自己的意外。 “在哪？” “你等一下！”阿森连忙跑上楼去，“阿曼达！” 阿曼达已经在房间里等了很久了。她也很想见见楼下那位想见她的阿姨，或者姐姐？ 当阿森牵着8岁的天使般的阿曼达一步一步的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站在下面看着他们的穆萱儿的泪水像决堤的海水般无法控制了——阿曼达一看就是阿森的女儿，美丽的天使般的女儿，都已经8岁了，他们是血肉相连的父女……相比之下，她倒反成了这个房子里的局外人了，她跟阿森认识还不到一年……穆萱儿一时间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一切，于是尖叫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阿曼达难受极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不希望她出现的人。 “阿曼达，在家里等我！”说完这句话阿森便带上门追穆萱儿去了…… ************************************************************************* 阿森离开后阿曼达就一直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玻璃前望着家门前的小路，焦急而不安的等着阿森回来，就着样一直傻傻的等到鸟儿睡去，月亮升起…… 阿森回来了，在把自己怎么也无法哄到像从前一样的穆萱儿送回家以后，楼上的阿曼达从他回家时那沉重的步履中看出了大概。 “给我一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这就是穆萱儿最后跟阿森说的话。阿森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虽然是个男人，但他也明白，穆萱儿在这种情形下还愿意考虑已经是对他莫大的仁慈了。 不管穆萱儿考虑的结果怎么样，阿曼达还是他女儿，在进门之前，阿森努力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便满脸微笑的打开门进去了——阿曼达已经傻傻的站在那里等他了。在看到阿森进门时那满脸温柔的笑容的那一刹那，阿曼达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些生疼…… “饿了吧？”阿森走过去弯腰对着阿曼达，阿曼达一语不发，幼稚而严肃的脸上满是不安，还有歉疚……阿森心疼了。 “阿曼达，你在想什么？”阿森感觉到这个小孩在想她不该想的东西。阿曼达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默默低下头去…… “阿曼达？刚才……这都是大人们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啊！”阿森把小女孩的下巴托了起来——阿曼达泪光闪闪，可她是个坚强的孩子，还不那么容易哭。那一刻，阿森对自己那个小女儿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阿森突然很想亲一下小阿曼达的额头，可是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配…… “好了，今天晚上我下厨，让你尝尝我做的‘玉米胡萝卜红辣椒匹萨’！”阿森把阿曼达牵进了厨房里，“你帮我做下手吧？”两个人于是倒腾起自己的晚餐来了。 晚餐不怎么样，阿曼达的味觉告诉她的，可她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吃过一顿饭了。饭后阿曼达习惯性的像从前一样去洗盘子了，这次阿森却没让她帮手了，可她最终还是参与了，于是又学会了洗碗机的用法。阿曼达从来没有那么开心的洗过盘子…… 晚餐后阿森便带阿曼达到附近的花园里去散步了，上海四月的晚上天气稍稍有些凉，阿森便让阿曼达贴在自己身边了。花园里灯光柔和，有很多邻居家的孩子在如水的月光下嬉戏。阿森想让阿曼达去认识几个小朋友，可阿曼达最终都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阿森以为是阿曼达刚来的缘故，阿曼达却是因为曾经那些孩子和孩子的父母们对自己的忌讳。 晚上回家后不久阿森的母亲便打电话过来了，说关于阿曼达跨国收养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到时候有一些程序上的事情需要他们父女俩配合一下，而阿曼达上学的事情上海那边的人暂时还没找到最合适的学校，可能还要过上几天。还有就是阿森他父亲还是希望他带阿曼达去做个亲子鉴定，以防万一到时候真是别人家的孩子被人再要回去就麻烦了。阿森表面上应和着，却再没往心里去。那时阿曼达正在洗澡，阿森正忙着教阿曼达浴室里各种东西的使用方法。对于未来儿媳妇穆萱儿的事情李太太却只字未提，作为一个女人，也许她也很清楚，谁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晚上九点阿曼达洗完澡后阿森便让她睡了，阿曼达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就很少有那么早睡觉的，一下子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便躲在被窝里玩自己的手机了。等阿曼达睡下后阿森便开始联系自己的医生张医生，他当然不是要做亲子鉴定，而是想给阿曼达做个细致全面的体检。第二天周一，阿森又给自己的助手柳柔柔打了个电话委托了一下第二天上午的工作。 这就是阿曼达跟阿森见面后的第一天，不是特别顺利但也算让人满意了。可能上天也觉得阿曼达这个孩子值得对她格外开恩吧。人生路上总会有穷山恶水的时候，但只要我们努力向前，就始终有走到柳暗花明的转弯处的希望。然而如果我们在逆境中止步不前，那就只能是一辈子的厄运了。 当然，阿曼达跟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中国父亲阿森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 两个孩子 (1) 第二天上午阿森便带阿曼达去医院做了个全面体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让阿森欣慰的是，阿曼达生理上除了轻度的营养不良之外便没别的毛病了，而让阿森不安的则是——心理测验的结果竟然显示阿曼达有明显的自闭倾向。虽然张医生很确定的告诉阿森阿曼达还够不上自闭症的严重程度，却同时又跟他说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还顺便送了他一本厚厚的自闭儿童家长参考手册。 离开医院阿森便带着阿曼达直接去公司了。阿森的公司在陆家嘴环球金融中心的某个高层里，员工加老板总计27人。公司专门从事录音和音乐制作，因为拥有全球顶尖的设备和技术人员以及高昂却并不离谱的收费，使得他们从来都不用担心没有客户，事实上他们的工作任务从来都是排完整个来年的。由于阿森本身不缺钱，他便将公司90％的收入都直接回馈到他那帮志同道合的员工身上去了，于是他们公司便成了一个回报极高的音乐爱好者圣地。顶级的薪酬福利待遇，及时的重磅激励，4天x8小时的周工作制度，每季度一次的为期两周的环球旅游机会。此外，工作日里环球金融中心顶楼五星级宾馆里的客房和餐厅对他们公司的员工是随时开放的，只要出示工卡就可以了，费用按月由公司统一支付。就算如此，阿森还是能挣到不少的钱，那些钱大部分又被他以公司的名义捐赠到全球各处去了。这就是阿森的公司，作为老板的他，大约得了公司2％的收入，但那已经够他挥霍了。 让阿森自豪的事情是——他为27个来自全球各地的顶级音乐人创造了一个大家来了都不想走的欢乐家园，这27个快乐的人又通过歌曲、游戏、影视等各种媒体将自己创造的音乐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为每一个听到它们的人带来听觉上的享受和心灵上的愉悦——这正是阿森一生的梦想！ 当老板阿森把8岁的天使般的女儿阿曼达带到公司里时，那帮平时就没规没矩的员工们便乐开了。精明能干的秘书柳柔柔在措手不及之下连忙赶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欢迎party。不过，类似的事情在他们公司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阿森不是第一个单亲父亲，阿曼达也不是第一个单亲孩子。 “青宝哪里去了？赶紧把她找回来。”一切都七七八八的时候，柳柔柔才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一个他们公司的超级明星——6岁的被所有人都当作掌上明珠的小女孩青宝。 “她爸爸去找她去了，半天没找到，这次不知道又会在哪里找到！” “maybe drawing on the rest-room’s wall again， she really enjoys it！” “checked， not there。 会不会在上面睡觉？我上楼查一下。” “顺便查一下餐厅，饿了她自己会去上面叫东西！上回在餐桌上睡着了被服务员送回来的！” “天啦！海洋馆！马路对面的海洋馆！上周我带她去玩了一次！上午她又缠着要我带她去，我当时脱不了身，就忘了！” “really糟糕！how can you forget it！ 阿七will kill you！” “真该死！我现在就去看看！” “i go with you！” “……” “青宝——！” 正在众人乱作一团的时候，一个大眼睛小酒窝长头发满脸灿烂笑容的美丽小女孩拖着两个可爱的企鹅公仔跑了进来，后面是她满脸微笑的爸爸，阿七。 那个失踪的青宝自己出现了，站在前排的阿曼达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也看见她了，然后竟然径直朝她跑了过去，笑嘻嘻的把其中的一个公仔送到她手里。 “这是我爸爸买给我送给你的，我叫青宝，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小女孩歪着脑袋很认真的看着面前那位天使般微笑着的有些拘谨的小姐姐。 “我叫阿曼达！”阿曼达红着脸颊接过玩具，她已经喜欢上那个小女孩了，“谢谢你！” “青宝，跟姐姐抱一个！”阿森连忙站到两个小孩身边，阿七也围了过来。听阿森这么一说，青宝连忙像往常抱那些大人们一样乐不可支的扑到阿曼达身上紧紧抱着阿曼达。阿曼达被青宝那个突然的举动给吓到了，她在微笑，可小脸儿已经红透了——除了她母亲，从来没有人那样子拥抱过她。阿曼达抬起头来有些忐忑的望着旁边的阿森。阿森不说话，只是望着她微笑，跟青宝的拥抱一样温暖的微笑。阿曼达于是转过头去，微笑着腼腆的望着怀里热情的小女孩，双手轻轻的抱住了她。 正在此时，阿森突然微笑着朝旁边的阿七伸出了双臂，两个单亲父亲于是也“惺惺相惜”的郑重拥抱了一下。 众人歇斯底里的欢呼…… 阿七跟阿森本来是大学校友，但两人不是一个学院，而且阿森比阿七高一个年级。因此，两个人在学校里相互不认识。阿森开公司后是通过作品才找到阿七的，两人自报家门后发现竟然是同门！加上志趣相投，阿森便把阿七给弄过来了。阿七不能算阿森正式的员工，朋友吧，因为阿七只干活，不拿钱。阿七家里很不缺钱。 ************************************************************************* 中午阿森宴请所有人吃了个比较正式的午餐。下午一帮人便又像往常一样忙开了，剩下阿曼达和青宝两个小孩自己玩。 青宝是个孩子精。因为没有妈妈，她爸爸一直把她当男孩一样放养，里里外外差不多整个环球金融中心的工作人员都认识她了。青宝其实也没什么坏毛病，只是喜欢乱涂乱画，墙壁，地板，椅子，电梯，门板，办工桌，玻璃窗，地毯，桌布，床单，外套……只要是她觉得适合画的她就会画。这个爱好自然“伤害”了不少人，尤其是阿森公司的那帮同僚们。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芝麻点大的孩子画的东西相当让人吃惊！旁边一家外国游戏制作公司的白墙被她画过之后不但没有投诉她，还把她的画给当场“买”下来了，价钱是象征性的一盒办公用彩色马克笔，而那张图，最后竟然被他们渲染成了游戏里的一个重要场景！对于那些不喜欢青宝的画的人也不反对她画自己的任何东西，因为大家都知道，拍了照片去找她爸爸总是能得到自己满意的赔偿——阿七十分乐意花大价钱买他女儿的作品。青宝因此成了环球金融中心众人皆知的“涂鸦宝宝”。 阿曼达一路跟在没边没际的青宝后面小心翼翼的走着，青宝像往常一样的一路走一路画，阿曼达刚开始想制止青宝，因为她知道那是不对的，但是青宝不愿意，后来阿曼达发现青宝画的东西都很好看，也就不管了。两个孩子很少对话，青宝小时候呆在香港，而阿曼达刚从泰国来。两个人说起话来彼此都有些为难，但她们却很有默契。一个活泼，一个安静。 阿曼达一时间无法理解青宝的自由自在和此起彼伏的兴奋和激动，她不能明白为什么青宝那个比她还小的孩子跟周围的环境融合的那么和谐。她们碰到的很多人都情不自禁的过来逗青宝，有的大人更是抱着青宝舍不得放手，青宝也很乐意跟那些人玩。阿曼达发自内心的羡慕青宝，但她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能变得跟青宝一样让大家喜欢。于是，阿曼达变得更加沉默了。她甚至担心别人是不是因为看出了她是个泰国孩子而不喜欢她。 下午三点的样子，青宝跟往日一样的困了便回楼上酒店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去了。阿曼达跟青宝一起上去，酒店的服务员认识青宝但不认识阿曼达。 “青宝，这个姐姐是谁呀？”服务员不敢让陌生人跟青宝一起进房间，于是把阿曼达留在外面了。 “她叫阿曼达。”说着青宝便要拉阿曼达跟她一起去自己房间了。 “青宝，这样是不允许的，你不能带其他人进房间的。”服务员无可奈何的把两个孩子分开了。阿曼达的脸突然就红了。 “青宝，你一个人去吧，姐姐不困，自己回去玩了。”阿曼达说完便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那好吧，我睡好了下楼去找你哈……”青宝于是打着哈切摇摇晃晃的回卧室睡觉去了。 “喂！阿……阿曼达！你别走啊！”服务员想留住阿曼达问清楚她来历，但已经来不及了。于是连忙给青宝的爸爸阿七打了电话。阿七正跟阿森一群人在录音棚录音，手机留在外面。一看没人接，服务员便暂时把那事给搁下了。 离开酒店后阿曼达便一个人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乘电梯下楼，可楼太高了，她竟然忘记了楼层，迷路了……阿曼达不敢开口跟别人问路，她害怕别人听不懂自己的带着泰国口音的中国话，怕别人笑话她，她甚至怀疑别人不喜欢像她一样的泰国孩子。她其实是可以给阿森打电话的，但她又害怕阿森因为她找不到回去的路的事情而生她的气，于是开始一个人在那座全中国最高的大楼里漫无目的的寻找回程的路…… 第四章 两个孩子 (2) 当青宝醒来酒店服务员再次想起给青宝的爸爸打电话的时候，那已经是下午5点了。 “您好，之前三点的时候，您女儿青宝带了一个叫阿曼达的女孩上来休息，请问阿曼达是您的什么人呢？” “她是我们老板的女儿，让她跟青宝一起就是了。” “啊！先生！非常对不起，我们没有让那个女孩进房间！” “啊！那她现在在哪？你等一下，你跟我们老板说。”阿七连忙把电话给了阿森。 “阿曼达是我女儿，快下班了，麻烦你们把两个小孩一起送下来吧。”阿森一时还没搞清状况。 “对不起，李先生，您……您女儿两个小时以前就独自离开了呀，我们真的很抱歉当时没有让她进房间……”服务员吓哭了。 “阿曼达在哪？有人看到阿曼达了吗？”阿森突然挂了电话就吼起来了。大家都吃了一惊，从来没有人见过他那么紧张过！ “一个下午都没有看见两个孩子……” “two kids left hand in hand！” “问题是青宝刚才已经回来了。” “so where is amanda？” “阿曼达说她不困，让我一个人去睡了……”青宝出现了。 “已经通知保安了，他们在挨层挨层的找。”柳柔柔办事从来都很果断，“另外他们在播放下午的出门录像。如果找到跟阿曼达相似的孩子会及时通知我们……” “安静！好像在播广播！” “我让他们播的，整栋楼都在播放，阿曼达听到广播或者其他人看到阿曼达问题就解决了！”柳柔柔打断了，“老板，不用担心，上百个人在找呢，用不了多久。” 一时间紧张过头的阿森竟然忘记了阿曼达带着手机的。等阿森想起这一点拨通阿曼达手机的时候，阿曼达已经坐在大楼中心的消防疏散大厅的落地玻璃前睡着了…… 连续三次无人接听之后，阿森便快要疯了，一切不好的可能都一起涌入他混乱的脑海……阿曼达伤心的离开他出走了？路上又被人绑架？会不会永远都见不到阿曼达了？ 阿森这辈子只有过两次这样的经历，一次是现在，另一次，他失去了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当阿森第四次拨起阿曼达的手机的时候，阿曼达终于被电话铃声吵醒了，然后猛然想起自己迷失的事实。下午阿曼达一层一层的下楼，有时候后是乘电梯，有时候就走楼梯。那些楼层有的是有人的，那也倒好了，有的一个人也看不到，那让她很害怕。可她是个坚强的孩子，就那样一直坚持往下走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少层，最后竟然走进了大楼中间的消防疏散大厅里，那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当阿曼达发现自己无法从那个大厅里出去的时候，不愿意找人帮忙的她便只好站在玻璃窗户前等别人来帮她开门了。 阿曼达一个人站在摩天大楼中间的一个空空的大房间里，前面是繁华的上海浦东金融特区。她其实是可以离开那个地方的，只要她拨通阿森的电话就可以了。可她竟然没有敢那么做。在被酒店服务员因为误会挡在门外的那一刻，阿曼达小小的心灵被别人不小心给沉沉的伤害了。阿曼达很难受的意识到，无论自己穿多漂亮的衣服，自己还是不能被别人接受，被别人喜欢，也许因为自己说带着泰国口音的中国话，也许根本就是因为她那与生俱来的泰国人的样子…… 阿曼达想到这个就很伤心，最后，坚强的小阿曼达竟然大声的哭起来了，她那稚嫩的哭声和她那戚戚的悲伤一同被空旷的大厅无意间给放大了，大到连整座大楼、整个城市都开始为之动容…… 阿曼达最终哭累了，便坐在落地玻璃前靠着玻璃休息起来。她本来只想休息一会，等到快天黑的时候就给阿森打电话。她更希望阿森会在那之前给她打电话。可是她实在太累了，于是一下子就睡着了，脸上，两道长长的泪痕…… 悲伤的阿曼达坐在摩天大楼里的一个走不出去的空旷的大厅里的地板上靠着冰凉的落地玻璃睡着了…… 窗外的云朵们看见了，心疼的泪水化作无声无息的丝丝细雨，无穷无尽，无穷无尽…… ************************************************************************* “喂……”当阿森第四次拨起阿曼达的电话时，阿曼达便醒来了，她戚戚的应了一声。 “你在哪！阿曼达！你在哪！是你吗？阿曼达！你在哪啊？”电话那边阿森发疯似的追问道。 “我不知道……我在一个出不去的大房子里……”天已经全黑了，大厅里黑漆漆的，阿曼达害怕得声音颤抖。 “你别怕，呆在那里别动，千万别动！我去找你！” “让她拍一些周围的照片发过来！” “阿曼达！拍一些房子里面……和外面的照片发给我。”阿森一边说一边跑开了，“大家赶紧找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大房间！” “只能进不能出？消防梯？” “是大房间。消防疏散大厅！” 照片发回来了。 “室内全黑的，竟然没有灯，她一定会害怕的！找人赶紧处理一下这些图片！外景很清晰，外景很清晰！在大楼西侧！让保安挨个查一下大楼西侧的所有消防大厅！” 十分钟后，阿森和柳柔柔在一个漆黑的消防大厅里找到了阿曼达。 当阿森手电筒的白光打在阿曼达那张挂满泪痕的焦急又害怕的脸上的那一刹那，阿森的心也就碎透了。 阿森疯了似的朝阿曼达冲了过去想把阿曼达搂在怀里，而阿曼达的第一反应却是——阿森要跟她外婆一样狠狠的打她一顿了，于是她便像从前无数次被打时一样，不知所措的转过身去用双手死死的抱住自己的头，嘴里，惊恐的用泰语反复的喊着同一个名字——母亲…… 面对阿曼达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阿森突然呆在那里了，然后又什么都明白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痛哭失声…… 柳柔柔泪流满面…… 听到阿森的哭声阿曼达便知道阿森刚才不是想打她的，可她也没有明白阿森为什么突然伤心成了那个样子。她不知所措的的站在阿森面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板，你吓到阿曼达了……”柳柔柔上前来拍了拍阿森的肩膀，“人不好好的吗，该高兴才对啊。” “对不起……”阿森连忙站了起来，他突然都不敢再看阿曼达了。 “走了，回去了……”阿森勉强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他颤抖着抓住阿曼达的小手臂。 阿森很庆幸能再一次把小阿曼达牵在手里。很久以前，也是一次这样类似的恐慌的经历，他永远的失去了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第四章 两个孩子 (3) 晚上回家的路上，阿森跟阿曼达两个人都不说话。阿森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出晚上阿曼达那让他崩溃的一幕，阿曼达一定有很多让他无法想象的经历，他都不敢想下去……而阿曼达，尽管她始终无法理解之前阿森为什么会突然那么伤心，但她很清楚那跟她有关系，她甚至莫明其妙的觉得她对阿森的伤心负有某种责任。但无论如何，至少有一点阿曼达是可以确信的——她的那个爸爸，阿森，很疼她，虽然她还无法确定阿森能否像她母亲一样疼她，但至少此时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了。如此，她就心满意足了。 晚上回到家里，阿森继续回避阿曼达的目光。九点钟阿森便让阿曼达上楼睡了。可阿曼达怎么也睡不着。楼下阿森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白天张医生送的自闭儿童家长参考手册。 大概十点的样子，阿森的母亲打电话过来了。 “学校已经找到了，就在碧云路上，是一家私立学校，专门收外国孩子，采用的是美式教育，明天就可以入学，赶紧准备一下。” “怎么这么急，晚几天不行吗？” “为什么要晚几天？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想先带她去看一下，要她喜欢才行。” “那也是。那你明天就带她去看下一吧。听你语气好像不怎么高兴？怎么回事？阿曼达不乖吗？” “没有！她……阿曼达她很乖……”叹气。 “你怎么了？你不是在哭吧！” “什么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都当父亲的人了，该懂事了。还有件事情，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支支吾吾。 “什么事情？” “森儿呀，母亲对你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那件事，咱们早晚都是要面对的……” “……” “你都是做父亲的人了，也该长大了……”母亲的语调很苍凉。 “妈！有什么您就说吧，我心理有数！” “阿豪……”母亲试探性的提出了这个原本平淡无奇名字。听到这两个字，阿森突然像触了电似的全身一抖，目光变得极度不安。 “森儿，你没事吧？你在听吗？”母亲担心的问道。 “……” “阿豪……阿豪他弟弟阿宝要结婚了，是你伯母特意托人让我转告你的，你是不是……” “妈……对不起……”儿子很痛苦的哭了，“您别说了，我还是没有准备好啊……”“不说了，不说了……早点睡吧。”母亲微笑着挂了电话，满脸心疼的泪水。 “我可怜的孩子啊……不是什么坏事啊，你阿宝兄弟要结婚了……这是好事啊……”母亲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泪如雨下…… 另一边的儿子扑在沙发上失控的抱头痛哭，哭声吵醒了楼上的阿曼达。阿曼达忐忑不安的走出卧室，走下楼梯，一直走到沙发跟前，默默无语，满脸天使的忧伤…… ************************************************************************* 当阿森突然想起楼上睡着阿曼达的时候，他便连忙从沙发上翻身起来了——阿曼达站在他跟前，跟她母亲小时候一样天使般美丽的阿曼达满脸忧伤的站在他跟前…… 好多好多年前，当时还是个孩子的阿森跟阿豪在泰国第一次遇见美丽的sum时，sum就是那个样子的…… 阿森的头突然开始剧烈的疼痛，他记忆的禁区被激活了，脆弱的情感不受控制的漫过了那道千万片利刃交错而成的痛苦的边界，大脑中于是割裂出千万道泣血伤口，每道伤口都迸发出撕心裂肺的痛……他突然间全身僵硬，语言凝滞，最后，跟过去无数次类似的经历一样，他整个身体跟块石头一样沉沉的倒下了！可他的意识却很清晰，他看得见满脸痛苦泪水的阿曼达像个小疯子一样跪在他面前使劲的摇他，嘴里，反复的喊着同一句他听不懂的泰语…… 看着阿曼达那个样子，阿森极度的痛苦，可是他却无法动弹，唯有痛楚的泪水…… 如果知道了阿曼达喊的那句泰语的含义，如果阿森知道了阿曼达喊的那句泰语的含义，他将痛苦一千倍——“爸爸，你不要死啊……妈妈，你快保佑爸爸不要死啊……” 阿森当然不会死，他只是越不过自己记忆的魔障而已。再说，可怜的阿曼达已经失去母亲了，上天不会对她那么残忍。当阿森最终被阿曼达给慢慢揉得缓过神来时，他便突然一下像被恶梦惊醒的人一样从地上坐起来了，然后极度夸张的长长的倒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把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吸进他的胸腔里。 “阿曼达！阿曼达！阿曼达！”阿森转过身一把把阿曼达抱进怀里就再也不松手了…… “爸爸！你不要死啊！爸爸！你千万不要死啊！”阿曼达死死的搂着阿森的脖子，哭声震耳…… 阿森听不懂泰语，可他却听出了一个词，“爸爸”，那是阿曼达的母亲sum教他的。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女儿叫爸爸，除了跟所有父亲一样的如山洪般爆发的幸福感和责任感之外，阿森还多了一种自己尚且无法承受的歉疚，因为这种歉疚，他暂时还无法承受阿曼达对他的那种称谓……阿森很清楚的知道，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了解，还有很多罪需要得到宽恕…… ************************************************************************* 之后两个人都慢慢安静下来了，阿森把阿曼达抱回了楼上卧室床上。 “晚上一个人睡觉会不会害怕？”阿森给阿曼达盖好被子，微笑着站在床边，却不愿离去。 “不怕，妈妈说，这个会保护我的……”阿曼达小心翼翼的从胸口掏出一个银闪闪的平安缀饰。看到那个缀饰，阿森突然没有了笑容，他缓缓的靠上前去，仿佛难以置信的把那枚缀饰捧在手心里，双手颤抖…… …… “是不是我带了这条项链你就会记住我一辈子？”很久以前，sum那银铃般的声音突然又清晰的浮现在阿森的脑海里，同样清晰的还有sum那永远带着些许哀伤的天使容颜…… “不管你带不带我都会记住你一辈子，我只是希望你带了这条项链之后能……能爱我一辈子……”阿森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那种此时想来让他心如刀绞的回答…… 不经意间，阿森又已是泪流满面…… 阿曼达小心翼翼的把缀链收到睡衣里，面带悲伤的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从小妈妈就告诉我说你已经死了……”小女孩跪在阿森面前仰脸望着他，眉宇轻蹙，“可是她说在我还很小不懂事的时候，你很爱我，也很爱她……” 阿曼达说完这句话，阿森就崩溃了……他疯了似的转身跑出了阿曼达的房间，下了楼就冲入了屋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在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他失去控制的痛哭，号叫…… 毫无疑问，阿森不可饶恕的辜负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她女儿的母亲，sum。sum是个怎样的女人啊，直到那一刻，阿森才终于了解一二。阿森从来就不知道sum怀孕的事情，更不用说后来阿曼达的出生和艰难的长大这所有的一切了！所有这一切该尽的义务和责任都被他因为自己一个人的痛苦而全部抛诸脑后了！追悔莫及！追悔莫及啊！可追悔又有什么用！sum已经不在了！sum已经不在了！sum是在何等凄凉的境遇下离开人世的，sum会是在何等凄凉的境遇下离开人世的，老天啊！这根本就是完全不应该发生的！而这一切却的的确确的成为了事实……所以，阿森追悔莫及啊！ 于是，阿森像个疯子一样的在暗夜中摧毁着一切可以被摧毁的东西……他嚎叫着，咒骂着，咒自己，也咒老天……他需要一个发泄，他需要一个完全的！彻底的！致命的发泄！要不，他永远也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一点他的家人都知道。只是，之前没有什么能很好的诱导他发泄出来，而这次阿曼达的出现，则刚好完成了这一点…… 第五章 睡莲花开 (1) 阿森祖籍广西，南宁西郊邕江边上的一个古老的小村。家里祖祖辈辈直到他父亲原本都是卖水果的，家境不算富裕，但也算衣食无忧。比阿森大了不到两岁的阿豪是阿森伯父的儿子。阿森的伯父是个踏实本份的好男人。他伯父有两个儿子，阿豪还有个小他三岁的弟弟，阿宝。阿宝生来就听不见声音，可是他会说话，跟正常人一样的说话。阿宝会说话是因为他有个好母亲。阿森的伯母是个聪明贤惠、美丽善良的泰国女人，她奇迹般的教会了自己天生听不见声音的儿子像正常人一样的说话，甚至读书写字。这已经成为了当地的一个传奇。 阿豪集中了父母双方的优点，踏实，聪明，善良，长得好看；同时又兼具了他叔父、阿森父亲的一个最重要的优点——强势！作为李家最大的男孩，阿豪一直都是父亲和叔父眼中最有希望的后辈。相比之下，小时候的阿森则显得过于内敛和柔弱，虽然他同样长得很好看——他们三兄弟都长得很好看。由于父母经常在外经商，阿森和阿宝从小就一直受哥哥阿豪的照顾。因为阿豪的缘故，听不见声音的阿宝和小时候总是女孩子家气的阿森才没受什么欺负，也少挨了很多父母的责骂。每次弟弟们闯了什么祸阿豪都会站出来帮他们顶。因此，阿豪成了阿森童年和青少年时期除他母亲之外的最重要的人。 为了支撑日益兴旺的家族水果生意，成绩优异的阿豪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那一年，他15岁。阿豪辍学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他的数学天分——他心算5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法从来都不出错，甚至比别人按计算器还快，用他父亲的的话说就是“我儿子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由于阿森伯母娘家亲戚的缘故，阿豪一家在泰国曼谷的水果市场一年四季都有充足的货源。从此阿豪便开始跟着父亲每月一次的往返于中泰之间贩运水果。在跟父亲一起跑了还不到半年的光景，聪明能干的阿豪便可以独自承担起这份工作了——而他竟然只是一个年仅15岁的孩子！ ************************************************************************* 1994年的暑假，阿豪辍学后的第一个暑假。 那是一个七月的下午，阿豪像过去很多次一样从泰国押着水果回来。阿森和阿宝两个孩子像迎接英雄一样去迎接他们的哥哥。阿豪照例给两个弟弟都分别带了泰国买回来的孩子们喜欢的东西——那些他自己从来都不需要的东西。每个月的那一天，对于阿森来说就像过节一样。自从阿豪辍学之后，兄弟三个在一起的日子就少了，两个弟弟被人欺负的机会就多了。一开始阿森根本就应付不来，但后来为了保护比自己还小的阿宝，阿森不得不勉强为之。阿豪每次回来都要检查两个弟弟身上的伤疤，如果多添了就一定要问个仔细，然后找对头把帐都要回来！反正每个月阿豪在家的那几天，阿森和阿宝是最开心的。 另一件让阿森开心的事情是，阿豪每次回来都要花上几个晚上的时间跟两个弟弟说说最新的趣事，哪个寺庙又把鲜花当泥铺道路了，哪条河上又放焰火把天烧着了，哪个老板又走偏运发大财了，哪个伙计又泡到漂亮的女孩子了……每一件都被阿豪说得趣味十足！阿豪就有那能耐。说到高兴处阿豪会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神采飞扬。每逢这种时候阿森就会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而阿宝也会跟着他一起大笑。久而久之，在阿森幼小的心灵里，泰国便成了一个处处鲜花寺庙水果，遍地金钱和美丽女孩的童话般的地方。正因为如此，阿森那次才突然跟他父亲提出要跟阿豪一起去泰国贩运水果！阿森的父亲很爽快的答应了，母亲有些担心，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于是两个孩子一起去了曼谷——哥哥阿豪15岁，弟弟阿森，13岁。 第五章 睡莲花开 (2) 汽车慢慢悠悠的穿过越南，老挝，第三天才到达曼谷。阿森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很少睡觉，什么都好奇。清晨，天微明，当汽车停在曼谷那个全亚洲最大的水果批发市场旁边的时候，阿豪的舅舅泰就已经带了人在那里等阿豪了。 “阿森！咱们到了！快下车！”一路没怎么睡觉的阿森到了曼谷竟然睡着了，于是被阿豪给揉醒带下了车。 “这是阿森，我弟弟，我叔叔的儿子。”阿豪把阿森介绍给他舅舅泰了，用汉语，“阿森，这是舅舅，叫舅舅。” “舅舅好！”阿森有些拘谨的跟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舅舅问了好。泰是个典型的泰国男孩，17岁，会汉语，在水果市场上干活，平时就帮水果商们介绍货源，帮忙装货卸货。市场上有一大堆跟泰一样的年轻人。 “我弟弟第一次出门，各位大哥就帮忙照顾着点哈！”阿豪朝他舅舅的那帮伙计发话了，用泰语。阿豪说话从来都不太像个孩子。 “没问题！小李老板！谁会怠慢您的兄弟啊！”众人打哈哈。 “其它所有货都到齐了，全是上等的新鲜货！除了暖武里陈老板的榴莲！”泰把两个孩子领到了自己的仓库里，面对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各种水果篓子很得意的喊道，“小外甥，赶紧验货吧” “舅舅！我还信不过你啊！”阿豪一边跟泰逗笑一边却仔细的抽检着，“陈老板的榴莲什么时候到呢？不会收了钱赖帐了吧？” “不可能！陈老板不是那种人！”泰喊得很大声，“上周他来说了，说园里的榴莲还没长好，需要再过几天呢。” “上周？都过了好几天了吧？等白天我自己去看看。”阿豪知道广西家里正焦急的等着他的货呢。 “可以，小李老板！陈老板是个好人，会满足你要求的。不过今天是我们的考攀萨（守夏节），要看人家在不在家哦！”泰开始跟他的小外甥打趣了。 “过节更好，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好做发财生意！哈哈哈……各位帮忙上货吧！”一见货没问题，阿豪便高兴起来了。 上完货之后阿森兄弟俩便跟着泰回他市场旁边的破棚子里休息去了。可阿森怎么也睡不着，外面隐隐传来的远处寺庙里节日的铜锣声惹得他的心像被羽毛撩拨一样直痒痒…… ************************************************************************* 守夏节是泰国最重要的佛教传统节日(每年的泰历八月十六日)，这一天是泰国的法定假日，全国放假一天，由此可见这个日子在泰国民众心中的地位。 阿森跟阿豪两个孩子坐在舅舅阿泰的小三轮车里。一路花山人海，笑语满街，金壁辉煌的庙宇在鲜花阳光和人们节日盛装的映衬之下更显得富丽堂皇。不过阿森发现一点，大多数的泰国女人并没有阿豪说的那么美丽。这其实跟阿豪的母亲是泰国人是有关系的。一路上阿森好几次都想下车出去跟着那些游行的花车走的，但是阿豪不让。阿豪是个很有目的人，他明白家里人正在等着他赶紧办完事情回家——尽管，那天的泰国也是他那么久以来所见到过的最美丽的泰国！就这样，三个人在中午的时候赶到了暖武里榴莲陈老板那里。 陈老板其实并不是什么老板，就是个种榴莲的果农，只是他种的榴莲很出名，水果商们为了接洽他，便都亲切的叫他陈老板。陈老板的家在暖武里府的东南郊区，靠近曼谷地域，一片清水池塘傍边的一栋被竹林和几株泰国榕树小心藏掖着的朴实的泰国普通民居。泰国的榴莲享有盛名，而泰国最好的榴莲则在暖武里。阿森从小就爱吃榴莲，只是太贵，不能经常吃到。一听说到了出产最好榴莲的地方，阿森就有些兴奋了。 那时候大概12点钟的样子，热情似火的热带阳光穿过榕树枝条把清凉的浓荫撒在屋子前后的空地上，带着节日鲜花和香烛芬芳的柔风穿过滴翠的竹林，摇落了飘逸在池塘水面上的一朵冰雕玉刻般的睡莲花上的一颗露珠……在那颗如少女泪珠般晶莹剔透的露珠叮咚一声落入水中的那一秒钟，阿森生命中第一次看到了sum……来不及卸下节日盛装的10岁的sum，在听到有人叫父亲名字的时候，光着脚丫就从屋子里跑出来了——她那美丽的样子，她那如童话中天使般美丽的样子，她那如神话中仙子般美丽的样子，和她那跟菩萨一样温暖人心的微笑，让13岁的阿森惊讶得突然开始窒息——女孩美丽稚嫩的面孔让世间一切花朵暗然失色，鲜艳的衣服和裙子穿在她身上就像七彩的朝霞缠绕着绚丽的彩虹，而她那漂亮的发髻，就像缠在阿森小小的心上。从此，阿森一辈子也没见过更美丽的女孩，从此，阿森一辈子也见不到更美丽的女孩…… “我父亲去果园看果子去了。”女孩光着小脚盈盈的走到三个客人面前，面含微笑，双手合十跟客人行礼，女孩说一口很流利的中文。泰和阿豪连忙还礼，而阿森却呆在那里了。 “阿森……”阿豪用手臂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阿森，阿森终于回过神来——女孩正微笑着望着他——那个水灵清秀的正如见神迹般望着她的中国小男孩——男孩连忙低下头去双手合十给女孩还了礼，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哈哈哈……我们家兄弟看上你了！”阿豪突然爽朗大笑。女孩连忙也低下头去，面泛红霞…… “你这个吵死鬼！”泰轻轻的拍了拍阿豪的脑袋，“我们是来跟你父亲要货的，今天可以摘榴莲了吗？” “可以，”女孩抬起头来，脸儿依旧绯红，“他说如果你们来了就让我带你们去果园里。你们等我回去换身衣服。”说完，女孩行了礼便回屋里了。 “阿森，喜欢上人家了吧？”女孩刚进屋，阿豪就开逗阿森了。 “你乱说乱说乱说！”阿森不好意思的使劲的捏阿豪。 “哈哈哈……被我猜中了！被我猜中了！你喜欢上陈老板的女儿了！”阿豪大声的喊起来了，“我弟弟阿森喜欢上陈老板的女儿了！” ************************************************************************* 陈老板家的果园在他家后面的一座矮矮的小山上。一株株高大的榴莲树被一颗颗硕大的挂满枝头的榴莲给压得到处都是撑架。到了地里陈老板便开始带着他们参观起自己的榴莲园来了。 “前几天连续下雨，所以没有摘，耽误小李老板你生意了吧！”陈老板是个华裔，祖籍广东惠州，能说流利的中文。 “没有的事！为了陈老板你这么好的榴莲，我再多等几天也无妨啊！”阿豪跟着打哈哈。 陈老板和泰，阿豪一面参观一面谈生意，阿森则安静的跟着他们，同样安静的还有紧挨在他身边跟他并排走着的sum——果园里的路很窄，阿森和sum之间的距离近到让他可以闻到她身上特有的那种淡淡的梦幻般的清香，那种他闻过一次就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味道。从见到sum的第一眼起，阿森的心就一直跳得很快，所以，他的脸始终都是红红的，但别人看不出来，还以为是被外面炽热的天气给热的……而sum呢，对旁边那个比一般女孩还要秀气的陌生男孩也有说不明白的好感，她早在跟阿森打第一个照面的时候就看出来阿森对她的喜欢了，因为这一点，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她总会忍不住的偏头看一眼身边的阿森——而阿森每次总是红着脸傻傻的望着脚下路……这成了那片古老的榴莲林子里自太古以来的最美丽的事情…… 最后，生意谈好了，临时请来的工人开始上树摘榴莲。摘榴莲是件技术活，下面拿麻布接榴莲的人一定要眼疾手快才行。阿豪之前从来没见过，于是便硬是要试试，说摔坏了算自己请客。于是阿豪便上了，在连续摔烂两个上好的榴莲之后，阿豪竟然真的掌握技巧了，一接一个准！弄得旁边的人都啧啧称奇！ “算我请客了！”阿豪玩尽兴了便捡起两个摔破的榴莲拿出来请大家吃了，“阿森！你也去接几个试试” “不不不！我不会！”阿森连忙倒退了好几步。 “怕什么！我之前也不会！好玩！摔坏了大家分来吃了！”阿豪嘻嘻哈哈的把麻布塞到阿森手里，“来，树上的兄弟，让我兄弟也来接几个试试！” 阿森于是勉强站到了榴莲树下，可他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来了。”随着树上的人伙计的一声吆喝，一个巨大的榴莲从天而降，飞也似的朝阿森迎面袭来，阿森心里一慌，连忙扔了麻布跑了。一个上好的榴莲硬是摔得皮开肉绽，完全没法吃了！ “哈哈哈……”阿豪笑得前俯后仰，众人都笑了，包括sum，尝试失败的阿森转头看见了sum那张如夏花般绽放的纯真笑脸，一时竟然忘记了所有的尴尬。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阿豪又喊起来了，他从地上捡起麻布再次交到阿森手里。阿森于是再次站到了树下。这次他已经从心理上准备好了。 又一个硕大的榴莲直奔阿森飞了下来，从小就女孩子家气的阿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他竟然勇敢的拉起袋子朝那个满身长刺的大球迎了上去！可惜偏了一点点，榴莲飞快的划过他幼嫩的臂膀，沉沉的撞入了他手中的麻布里，人被带得连退了好几步，但榴莲毫发无损！ “我接住了！我接住了！”阿森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 “该死的！你把手弄伤了！”让阿森意外的是，阿豪并没有因此高兴。阿豪神色慌张的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阿森一转头——自己左臂上全是血！于是兴奋便变成了害怕。 “该死的！我真该死！就不该让你玩！”阿豪一面自责一面手忙脚乱的寻找东西来给阿森包扎伤口。 “拿这个吧！”突然，sum出现了，她递给阿豪一条洁白的泰丝手帕，连忙又害怕的转身离开了。 “sum！赶紧带这位小老板回家包扎一下！”陈老板一见阿森流了那么多血，便让女儿带着阿森先回家了。阿豪想跟阿森一起回去，阿森不让，于是sum便领着阿森急急忙忙的赶回家了。 第五章 睡莲花开 (3) 那天守夏节，sum的母亲带着她的双胞胎妹妹som上附近的寺庙礼佛去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sum于是便直接让阿森进屋里去了。sum家的房子是用木条造的，没有砖墙。里面很简陋，却很整洁。阿森坐在客厅里，sum在里面的屋子里翻箱倒柜。很快，sum端着个盘子出来了，药酒，纱布，布条，膏药。 “快跪下！”说着，sum自己就先跪下了，客厅窗户前面的木地板上。阿森于是也跟着她木讷的跪下了。窗外竹影摇曳，日光斑斓。 “别动！”sum面对面紧紧贴着阿森，她左手抓起阿森受伤的左臂，右手捏起纱布小心翼翼的沾上了药酒，“我要清洗伤口了，痛了你就喊一声……” “嗯……”因为挨得很近，两个小孩的头时不时的就碰到一起了。阿森很紧张，都快完全忘记自己手臂上面的伤痛了。 sum开始清洗阿森的伤口，这原本很痛，但阿森因为紧张却并不觉得痛。由于伤口比较深，之前的血被清晰过之后，马上又流了一大片，sum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面颊飞快的往下滚落，滴在木地板上，跟阿森的血溶成了一片。阿森一开始没发现sum在流泪，因为sum一直低着头，后来sum的手链不小心划到了他的伤口，他一痛就忍不住叫出声来了，sum于是猛一抬头——满脸心疼的泪水，还有她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天使的忧伤……那一刻，阿森才感觉到真正的痛，只是，那种痛不是来自手上，而是心上。 “我真的一点都不痛……”阿森不知道该说什么。sum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帮他上药膏，包扎伤口，泪珠儿，还是那样一颗一颗止不住的往下落…… 从此，阿森注定一辈子也忘不掉这个流着泪为他包扎过伤口的女孩。 ************************************************************************* “sum！你在干什么！”当sum的母亲和som推开门看见sum正跟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陌生男孩头碰头的跪在窗户前的时候，那个暴躁的女人就爆发了，“他是谁！你怎么敢带陌生男人回来！”说着那个女人便拿起扫把要赶阿森出门了。 “妈！她是跟爸爸买水果的小李老板的弟弟！”sum连忙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刚才在园子里摘榴莲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给砸伤了！”阿森连忙也跟着站起来了，有些尴尬的看着母女二人。阿森不懂泰语，但他很容易便看出来了，sum的母亲可不欢迎他。 “小李老板的弟弟？你认识他吗？”母亲怀疑的望着泪痕未干的女儿，“你哭什么？” “妈！我看他真的跟小李老板长得很像。”突然，旁边的妹妹som说话了。当阿森第一眼看清楚som的脸时，着实吓了一跳。阿森之前并不知道sum有个双胞胎的妹妹。som长得跟sum太像了，不仔细看简直分不出来！ “原来是小李老板的弟弟啊！真是误会误会啊！”让阿森脊背发麻的是，之前仿佛要吃人的sum的母亲突然间竟然满脸堆笑的跟他用汉语打起招呼来了！ “您好！”阿森连忙友好的跟陈老板娘行礼了。老板娘于是连忙离开了。 “伤口包好了，我再打个节。”母亲离开后，sum便又接着处理起阿森的伤口来了，她把之前自己的那条已经被阿森的血给沾染了的洁白的丝帕小心翼翼的扎在了纱布外面。 “姐姐！”som离开时瞅着姐姐会意的俏皮一笑，然后又回头古灵精怪的朝阿森做了个鬼脸。那一刻阿森突然明白，这两个长得几乎一样的女孩其实完全不同。 之后sum便又带阿森回果园了。 ************************************************************************* 从sum家门口到后面的果园只有大约100米的距离，在sum领着阿森回果园的路上，两个孩子花了很久。sum因为阿森手上有伤，所以走得慢，而阿森则是因为害怕太早离开，所以走得更慢。于是两个孩子越走越慢。阿森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结果却是两个人一路上一个字都没有说。阿森甚至都没有跟sum说一声谢谢。也许正因为如此，从此以后，阿森才会天天惦记着sum…… “陈老板，我跟你说，我兄弟阿森已经看上你女儿了，以后咱们就是亲戚了！”离开陈老板家的时候阿豪再次高兴的喊了起来。 “可以，不过要等我们sum长大了才行啊！”陈老板笑了，泰笑了，som笑了，老板娘也笑了，只有sum和阿森默契的低头不语。 “你们看你们看！两个人都愿意！你们可都是看见了！”阿豪乐翻了天了。 “你这个吵死鬼！”泰受不了他外甥，强行拉起阿豪走了。 车子缓缓开动了，阿森一时间忐忑不安，仿佛有什么与生俱来的东西落在了那里没有被带走了一样……从此，他每一天始终都感觉自己是残缺的…… ************************************************************************* 因为那次阿森受伤的缘故，从此他母亲再也不允许他跟阿豪去泰国了。回到家里阿森就把sum给她包扎伤口的那条被自己的血给沾染了的洁白的丝帕给摘了下来，藏在一个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知道的安全的地方…… 后来阿森的父亲放弃了祖传的卖水果的事业，背着阿森的伯父卖掉了祖屋和祖传的香蕉林，毅然决然的改投了其它行业。兄弟俩曾为此大打出手。最终的结果是阿森的父亲短时间内爆发了，花高价钱重新买回了祖屋和那片香蕉林，然后举家迁往了浙江杭州。那一年，阿森15岁，阿豪17岁。自此，两家少有来往，一对情深义重的兄弟从此天各一方。 接下来的4年里，阿森简直变了个人，优越的物质生活条件，没有一个真心朋友的生活，外加一堆良莠不齐的酒肉朋友。虽然他的秉性已经在之前15年跟阿豪一起成长的岁月里养成了，但他还是染上了不少坏习惯。2000年暑假，19岁的阿森高考结束之后便开始跟他身边的那帮花花公子们没日没夜的花天酒地，在差点就龌龊的失去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的那个晚上，阿森才突然很痛苦的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不再是自己了！那天晚上阿森一个人把开车到西湖断桥边上，独自一人在苏堤上来来回回的走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天一亮便回家收拾东西匆匆飞往南宁了…… 那是阿森搬家之后第一次回南宁见阿豪，也是最后一次…… 第六章 请留下我 (1) “那次要是不再回南宁就好了……那次要是不再回南宁就好了……那样阿豪就不会……就不会死了……”想到这里，在碧云路上那个前后无人的地方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的阿森又开始剧烈的头痛，然后是四肢僵硬，然后便再次跟块石头一样的倒下了……这次，连阿曼达也不在他身边…… 阿森跟个疯子一样的跑出去之后，可怜的阿曼达就坐在自己门前的台阶上无助的抽泣，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她姨妈som跟她奶奶阿森的母亲等人突然出现——那个月som回家的时候发现阿曼达竟然被她母亲给送到中国来了，于是便急匆匆的赶到了杭州。跟酒店的服务员一打听，便直接找到李家去了。李太太搞不清状况，便给阿森打电话，结果自然是没人接，于是便领着som直接找上门来了。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阿曼达竟然一个人坐在空房子门前的台阶上哭泣，却不见阿森的人影！som抱着阿曼达又哭又闹，当即就要带阿曼达回泰国，李太太只差没跪下了才把som给留了下来。 大家都问阿曼达阿森的去处，阿曼达自始至终一个字也不肯说。李太太开始给所有认识阿森的人打电话，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大约凌晨三点钟的时候，阿森自己回过神来了，几乎虚脱的他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回了家。到家门口一看，里面灯火通明，人影晃动，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突然，他又看见sum抱着阿曼达出现了，sum竟然奇迹般的抱着阿曼达出现了！一时间千万种情感一起涌上他的心头 “sum——！”阿森用尽平生所有的气力，撕心裂肺的喊出了这个他几乎一辈子也叫不出来的名字！接着两眼一黑，便倒在了门口…… ************************************************************************* 第二天早上，阿森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死了，因为sum守在他床边…… “sum！”阿森挣扎着想爬起来。 “你别动，我是som……”som连忙制止了他。 “阿曼达！”醒来一看阿曼达不在，阿森便又焦虑起来了，他再次爬了起来。 “她在隔壁睡了……”som看他气色还好，也就没管他了。 “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不来，我不来阿曼达还不……”想到前一天晚上的事情som就上火。 对于这件事，阿森又没有办法解释，只好沉默了。 “阿曼达……阿曼达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说着，som心疼的泪水就流出来了，她把脸偏向一边。 阿森知道自己错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于是便继续沉默。 “我要结婚了，sum走的时候是想把阿曼达托付给我的，当时……当时我没答应她……现在我要阿曼达带回去，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一样。”som说得很平静。 阿森长长的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有一道自己暂时还越不过的心理魔障，那道魔障阻碍了他接受阿曼达和她母亲——那个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的一切。他知道自己早晚都是能跨越过去的，但是他却不敢让阿曼达来陪她一起经历跨越过程中的各种未知的痛苦——尽管阿曼达刚好是那个最适合、也是那个他最希望的人…… “可以，”很久以后阿森开口说话了，“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允许我探望阿曼达……” “嗯！你自己保重。”som站起身来，“对了，差点忘了。这是我姐姐从小到大的日记，如果有时间，你可以看一下……”som把随身提着的一个小书包留在了凳子上。 然后som便带着阿曼达走了，李太太去送她们。 阿曼达离开的时候没有跟阿森说再见。 第六章 请留下我 (2) 阿曼达走了，阿森呆呆的坐在病床上，两眼愣愣的望着som留下的那个褪了颜色的书包，那个装着sum从小到大的日记的书包……心如刀割，心如刀割啊！阿森慢慢的发现，那样一种痛苦让他已经没有办再继续活下去了，如果没有阿曼达，他已经没法再活下去了！他欠下的太多了，所有这一切都只有通过阿曼达才能偿还，而在此之前，他却需要阿曼达来救他，来救活他！于是，在som带着阿曼达离开不到半个小时的时候，阿森便又去追阿曼达去了。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阿曼达能救活他…… 阿曼达离开医院的时候没有跟阿森说再见。一路上阿曼达很难受。自从前一天晚上阿森像个疯子一样的跑出去把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之后她就一直很难受。但跟着姨妈离开医院，离开阿森之后她更是难受了一百倍。消防大厅里找到她的阿森跪地痛哭的那一幕已经让阿曼达确信，阿森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了。可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给阿森带来那么多的痛苦，她不相信在她出现之前阿森会是个那么痛苦的人，因为她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痛苦的人……一个晚上阿曼达就看见阿森倒下过两次，每一次阿曼达都害怕得要死，她妈妈已经不在了，她很害怕那个很爱她的爸爸也离开了……阿曼达开始相信这些痛苦都是自己带给阿森的，于是她决定跟着姨妈som一起离开，这样，也许阿森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可是，离开阿森又让她极其的难受，那种痛苦感觉，只有在她失去母亲的时候她才有过……但善良的阿曼达还是选择了离开…… ************************************************************************* 阿曼达刚到浦东国际机场，阿森就打电话到他母亲那里了。 “妈，把阿曼达留下！把阿曼达留下来！没有她……没有她你儿子我没法活了啊——！”阿森一面歇斯底里的哭喊着电话，一面开着车以歇斯底里的速度朝着机场狂飙！ 阿森哭喊的声音是如此之大，旁边的som和阿曼达都听到了。当阿曼达知道阿森过来追她了的时候，半天没有什么反应的她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她的哭声同样是如此之大，整个机场大厅里的人都听到了！同时还有电话那一头的阿森…… 在阿森像个疯子一样冲进机场大厅的那一刹那，阿曼达也像个疯子一样的朝着阿森狂奔了过去！阿曼达跳起来直接扑到阿森身上，两个哭得稀里糊涂的疯子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现场所有人都诧异的凝望着那一对特别的父女，有陌生人，竟不知不觉间潸然泪下…… “爸爸啊！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这是当时阿曼达哭喊着的唯一的语言。阿森不懂泰语，可som懂。som一时间也无法理解这对父女之间的感情。这跟她之前的想法差距太大了。但有一点却是她可以确信的——阿森很爱阿曼达，而阿曼达也很爱阿森……确认了这一点，她也就放心的留下阿曼达自己回泰国了。 ************************************************************************* 那天上午，阿森带着阿曼达回家后阿曼达便睡了。阿森跟秘书柳柔柔委托了当天的工作，说自己有些家务事情需要处理。然后便开始寻思som留下的那一包sum一生的日记。 阿森心神不定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那个褪色的书包就摆在前面的玻璃桌上。在望着那个书包看了大约一小时之后，全身冰凉的阿森双手颤抖着打开了那个书包。 里面是15本样式不一的日记本，封面上都写着同一个名字，sum…… 年份从1994年到2008年，对应sum生命历程中的10岁——那一年她遇上了阿森，到25岁——那一年她离开人世…… 阿森情不自禁的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封面上的每一个sum留下的自己的名字，泪水，如潮水般奔涌而出…… 阿森把15本日记按着年份一字排开在沙发上，像个忏悔的罪人一样满脸泪水的跪在沙发前面，却不敢翻开哪怕是一页…… 大约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阿森翻开了自己生命中最绚丽的一页——2000年7月13日……日记是泰文的，阿森不懂泰文，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那里面写的是什么，因为那是他和sum共同的日子——两个人初遇后时隔6年再次宿命般浪漫重逢的美丽的日子…… 第七章 宿命重逢 (1) 2000年7月13日，清晨，泰国曼谷，晴。 高考后的阿森再次跟阿豪来了这个地方，阿森19岁，阿豪21岁。 “这是我弟弟！阿森！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有的兄弟还有印象吧！”下了车，阿豪便开始很自豪的跟伙计们介绍起阿森来了。 “小伙子不错啊！很帅嘛！”看起来有些早衰的泰拍了拍阿森的肩膀。 “舅舅好！各位兄弟好！大家多多照顾！这是我跟着我哥哥第二次来泰国！多多照顾！”阿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拘谨的阿森了，他使劲的搂着旁边的阿豪跟大家逗起来了。 早在来泰国的途中阿豪就给阿森补完了最近几年阿森错过的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事情。其中就有跟sum相关的事情。 “陈老板知道吧？上次你来泰国的时候跟我一起去买他榴莲的那个，就是还开玩笑说把他女儿嫁给你的那个陈老板，死了！”阿豪说的时候带着一丝惋惜，“好人没好报啊！” “是吗……”听到这个消息时，阿森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内心，却翻江倒海…… 阿豪那里知道，他的这位身家亿万马上又要上大学的连他有时都觉得高攀不起的公子哥弟弟，正是为着那个陈老板的女儿而来的……这在阿豪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 之后阿森便开始跟个伙计一样的帮着阿豪装起车来了。过去四年里，阿森没干几件像样的事情，除了因为孤独学了点音乐，还因为打架练了点身体。看着长大了的阿森高高兴兴的跟自己一起肩并肩搬着沉重的货物，阿豪竟然有一丝让他自己惭愧的感动。 “哥，你看我搬东西还行吧？”装完车以后已经是早上9点了，毒辣的太阳烤得兄弟两人满头大汗。 “行！一个抵两个！”阿豪像小时候一样一拳砸在弟弟的肩膀上。 “真行？请我干两个月？”阿森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 “请你！”阿豪惊叫，“老弟！请你干活你兄弟我还不倾家荡产啊！哈哈哈……” “哥！我是认真的！”阿森突然收敛了笑容，他抓住阿豪的肩膀很认真的看着他。 “你是想试试要勤工俭学是吧？”阿豪似乎明白过来了，“行！认真干吧，我不给你发工钱！哈哈哈……” “不行！我要跟其他兄弟一样！要拿钱的！” “行！只要你不嫌少，兄弟我就给你发！”阿豪乐了，“各位兄弟过来，我们又加了一位兄弟了，以后各位多照顾照顾我兄弟阿森！千万别让他……别让他偷懒！哈哈哈……” 阿森找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份工作。sum的父亲不在了，如果sum还记得他，他希望自己能够不通过父母就能给予sum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 ************************************************************************* 早上装完货之后，大家当天就没事情了。阿森跟阿豪搞了身符合自己伙计身份的衣服，借了阿豪的摩托就一个人出去溜达去了。 “老弟！开慢点！早点回家！”阿豪一路追着自己的弟弟跑了老远，“外面小心点，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别人吃不了我！”阿森的摩托隐入曼谷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阿森一路找，一路走，终于来到暖武里那个过去六年里他一直魂牵梦绕的地方……清水池塘傍边的那栋被竹林和几株泰国榕树小心藏掖着的木房子——sum的家…… 自从六年前第一次见了sum离开这里之后，他就是残缺的。他把灵魂里的什么东西留在这里了，留在sum那里，他得把那种东西给找回来，于是，他来了这里…… 房子还是那座房子，一旁的榕树却更高更浓密了。门是关着的，阿森熄了摩托，心潮澎湃的一步步的朝那扇门靠了过去…… 会不会sum突然就打开门从里面微笑着走出来了？时隔六年，她会不会认不出他？或者他也认不出sum了？会不会里面其实一个人也没有？阿森心里很不安…… 阿森敲门了，一次，两次，三次……没有人应…… 阿森开始害怕，会不会sum已经搬家了？会不会自己一辈子也找不到sum了？那样他就一辈子都是个残缺的人……阿森开始仔细的检查起那栋房子来了，让他确信的一点是，里面是住了人的，而且，里面一定住了女孩子！确认了这一点，阿森又稍稍安心一点了。阿森想就那样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sum回来，可是他坐了几分钟之后就觉得一秒钟也等不下去了，于是便干脆骑上摩托上暖武里的市井街头漫无目的的寻找了。暖武里也不算大，但是要找到一个完全不知道去处的人也不那么容易。一个上午下来阿森什么收获也没有。************************************************************************* 中午2点的样子，当阿森辗转到湄南河傍边一座他认不出名字的寺院前时，他已经饿得快不行了。早上帮阿豪装车耗了他不少体力。寺院旁边有一家那种专门接待外国游客的小餐馆，前面挂着中文招牌，阿森于是骑着车就过去了。 阿森进了店里，因为已经过了吃饭时间，里面人并不多。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中国人吧？”估计经常有中国游客来这里，服务员会说汉语。 “你好！”阿森随便点了点东西，然后开始想下一步的计划。如果下午再没什么收获，他准备晚上就折返sum家里直接去等她了。 没过多久阿森点的东西就做好了。阿森无意之间看了一眼那个正给她送餐过来的女孩。女孩白色的短袖，粉色的裙子，身材高挑，手脚细长，皮肤很好，长发挽成了发髻。由于女孩低着头，他看不清楚女孩的脸。但他凭他几年来的经验，那个女孩绝对难得一见的美丽。尽管如此，阿森也只是跟过去一样惊鸿一瞥而已。 5米远的时候，女孩抬起头来了——阿森在玩筷子。女孩神色紧张的望了阿森一眼，微皱着眉头，脚步放慢了一倍…… 3米远的时候，阿森再次抬起头来了——给他送餐的女孩竟然比他预期的还要好看！女孩看起来十五六岁的，低着头似乎有些腼腆的望着自己手里的盘子，两腮绯红。难道会是sum？阿森的心跳突然快到开始心痛！如果她就是他寻找的sum，那他的人生中又一个奇迹便诞生了！ 1米远的时候，阿森开始觉得，那个女孩，可能真的就是sum！但是他不敢乱认，却情不自禁的诧然站起身来，女孩一见他站起来了，连忙抬起头来——阿森正惊讶的望着她——在两个人的目光撞到一起的那一瞬间，女孩手里的盘子便从她纤细的十指间滑了下去……盘子连同餐具一同掉到瓷砖铺就的坚硬的地板上，却没有一点声音——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个年轻人剧烈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那一刻，阿森很清楚的知道，奇迹真的发生了！ “哪个奶奶又要砸我的店了！”穿得像个珠宝行货架的圆圆满满的老板娘见有人闯祸了便赶了过来，“sum，你怎么也这么不小心啊？” 老板娘那么一喊，两个年轻人便又回到现实了。 “不不不！是我不小心打翻的！”阿森连忙手忙脚乱的把自己钱包里所有钱都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跟sum……跟她没关系！”，慌乱间阿森生命中第一次叫出了那个让他已叨念了六年的名字…… “sum，你们认识？”老板娘听出端倪来了，她一面瞅了瞅桌上的那一叠厚厚的现金，一面春光面满的笑着问满脸通红的sum。 “老板娘，我知道我错了！我来收拾！”sum回避了问题，她强行把老板娘给推开了。 老板娘一走sum便连忙开始收拾了。望着蹲在地上收拾洒落一地的餐具和食物的sum，阿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何种感觉……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浪漫的重逢，在他心里，sum应该还在学校里读书，就算是工作，也该是一些，一些更体面的工作……阿森并不介意sum做那种工作，事实上那恰恰给了他更多的感动，他只是心疼sum会这么早就出来工作了，如果不是她父亲过早离世……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到sum了！他有些不敢相信上帝对他竟然会如此恩宠！ “非常抱歉，看样子得给您重新做一份了，请您稍等”收拾好之后sum站起身来竟然很客气的跟阿森这么说道，阿森一时间无语以对…… “小偷很多，请您注意保管自己的现金。”然后，sum就端起盘子离开了…… sum自从父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那一刻那么难受过…… 第七章 宿命重逢 (2) 自从父亲去世后sum就再也没有那一刻那么难受过…… 在阿森把摩托停在门口的那一瞬间，sum就认出了阿森。但是她又不敢相信！自从六年前跟阿森匆匆见面又匆匆离别之后，她就莫明其妙的天天惦记着他……sum自己也说不明白那是为什么，也许因为她最敬爱的已不在人世的父亲生前对别人那个非正式的承诺，也许因为阿森带走了她儿时最心爱的那条丝帕，也许，也许上天早就注定了她跟阿森今生还有未尽的缘分……而阿森突然间真的就那样奇迹般的出现在她面前了！sum都不知道该不该去见他，她害怕他根本就认不出她，她更害怕他认出了她但是却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所以，sum强忍着没有在第一时间上前去给阿森点餐。然而，最终所有的一切理智和犹豫都无法抵挡阿森对她的吸引，或者说多年来聚集在她内心的那种想再次见到阿森的渴望……sum终于还是借着送餐的机会朝阿森靠了过去…… 一步步靠近阿森的过程中，sum越来越确认奇迹真的发生了，那个英俊的年轻人竟然就是阿森……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还是不希望阿森认出她来了，而在阿森见到她后突然间惊讶的从座位上弹起来的那个瞬间，她便确认阿森认出她来了，而且他对她仍然有很强烈的情感……那一刻sum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么的希望阿森能认出她来！而阿森也真的认出她来了，而且还是那么的惊讶！所以，掩饰不住内心激动的sum不经意间便抖落了手中的盘子，这个失误出卖了她一直试图竭力隐藏着的自己的内心…… 后来就是老板娘上来责问了，当sum看到阿森为了袒护她像个孩子一样的把钱包里所有现金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时，她突然间觉得自己之前对阿森所有的牵挂都是值得的。当所有的一切都符合她的期望的时候，善良本份的sum却并不敢要求更多。尽管阿森穿的像个伙计，可他却不应该在自己的皮夹里装着sum一年也挣不到的现金……sum知道，阿森跟她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尽管，尽管她是那么的想靠近他，她是那么的想靠近她……可她却又不得不痛苦的选择走远…… 所以，sum自从父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那一刻那么难受过…… 而阿森，在盘子从sum手里滑落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确信——sum的心果然就像他这么多年一直祈祷的那样，是属于他的！确信了这一点，阿森觉得别的什么问题都不重要了，凭他的手段，sum早晚都是要顺从她自己的内心接受他的！而且他也确信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情愿、也最适合照顾sum的人。所以，当sum离开的时候，阿森却很踏实，很满足的坐在那里，满怀幸福的等待着跟sum的下一次见面。 果然，如阿森期望的一样，没过多久，sum在他的生命中第三次出现了…… “先生，非常抱歉，让您久等了，您点的东西，请慢用。”美丽的sum放下盘子便要离开了，尽管她是那么的不愿意离开——她很想看着阿森把那份特别的食物吃完，她自己在厨房亲手准备的食物——sum害怕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等一下……”在sum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阿森微笑着把她给叫住了。 “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sum转身回来，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的望着他。 “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是来吃饭的，”沉默了一会，阿森似乎很知足的微笑着望着sum这样温柔的说道，“我……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阿森一说完，sum连忙不知所措的磕磕碰碰的离开了。sum的脸一会红，一会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这一切阿森都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我在外面等你，你什么时候下班了，我什么时候送你回家……”吃完饭离开的时候，阿森微笑着轻轻的对sum这么说。sum什么也没说，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 下午阿森真的就坐在旅店前面湄南河岸边的围栏上不走了，一刻也不再离开，仿佛热带那毒辣的阳光对他根本不存在。sum知道阿森在外面等她，老板娘也知道，再后来店里所有男男女女都知道了——有个英俊的陌生中国男孩傻傻的坐在太阳底下等sum……时间一点点的过去，sum的心越来越疼，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很希望阿森能一直在那里等下去，她甚至害怕阿森不能坚持突然走掉了……阿森那个冒失的家伙在她没有丝毫心里准备的情况下主动来找她了，她相信阿森的话了，她相信阿森真的就是跟他自己说的那样特意来找她的，那个她记挂了六年的小时候跟女孩子一样秀气见她如见神迹的小男孩，长大后真的就特意来找她了，因为他也跟她记挂他一样一直记挂着她，无论那个男孩对他的这份情感最后能持续多久，如果，如果他今天能够坚持到太阳没入湄南河对面的平原之下，今天晚上她就会允许他送她回家——就算她心里其实毫不怀疑，那个跟她不属于同一个层次的阿森早晚都是要不可避免的离她而去的。但在此之前，她会尽自己的努力来让他对她的这份短暂的爱恋尽可能的少一些遗憾……对于永远，sum并不敢抱什么希望…… 当十六岁的sum在屋子里千头万绪的想着自己的少女心事的时候，阿森却坐在外面的太阳底下饶有兴致的看起风景来了。浓浓烈日下湄南河两岸被高大的棕榈树丛掩映着的金壁辉煌的巨塔和寺院如梦幻仙境，一尊尊神态安详的菩萨雕像让人自然而然的对仁爱本身心存敬畏并心生向往，至于那总是微笑着虔诚的双手合十跟亲友或陌生人亲切问好的佛国人们则处处展示着佛的慈爱和亲善……对于阿森来说，这六年以来他从来就没有像那一刻那么完满过。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因为sum就在他五十米开外的那个房子里，只要他高兴，他任何时候都可以走过去见她一面，任何时候！甚至还可以跟她说说话。从小到大，在阿森心里，sum从来都不仅仅是他这辈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在他心里，sum早已经成了一种象征，一种自我追求的最美好、最纯粹、最极致的完美的象征。阿森已经相信，只要能在sum身边，他世界里的一切都将跟那一刻那艳阳下的湄南河两岸风景一样美丽无限…… ************************************************************************* 当阿森正陶醉于湄南河上日落后的满天流霞的时候，sum便捧着自己亲手做的清香四溢的菠萝炒饭小心翼翼的出现了，七彩的晚霞精心的把整个世界都镀上了童话的颜色——在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下的那一瞬间，sum便一秒钟也不敢、也不愿意让阿森多等了。她第一次跟老板娘请了假，用饭盒装起自己下午早已准备好的炒饭就出来找阿森了。 “我也不知道你饿不饿……你要是饿了……如果你想吃就吃一点吧……”sum羞怯的低着头站在阿森面前，双手捧着洁白的饭盒，支支吾吾的把饭盒递到阿森面前……她很希望自己能给阿森一些更好的东西，可是她没有，所以，她能给的只能是一份普普通通的自己亲手准备的炒饭…… 阿森接过饭盒，却没有马上打开，他若有所思的望着sum——女孩一直绾着的发髻解开了，满头秀发在晚风中轻轻摆动，美丽青涩的面孔如神迹般绚丽绽放，女孩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道气息，每一个动作，都透射出让他无法抗拒的致命的吸引！那一刻，阿森心中一直虚无的“完美”突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诠释…… “真好吃，是你亲手做的吧……”阿森一面开心的吃着盒饭，一面微笑着望着跟前的女孩，女孩微微低着头，两颊绯红，却默默不语…… 甜蜜的泪水开始在阿森19岁的眼里打转…… 爱情有很多种，这次的，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