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清缘》 引子 “兰昕……兰儿……你在哪儿? 我想你,你快回来吧……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隐隐约约中,在浓浓大雾里,在远处传来一男子清朗的声音。 我努力地想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处,便使劲迈步走去,可怎么走也赶不上那渐渐远去的声音。 在追赶的过程当中,我不小心被什么东西拌住了脚,摔到在地上。 想站起来,可那钻心的疼痛霎时在全身蔓延开来,痛得我泪流满面,只能坐在原地听着那充满幽怨且悲伤的声音慢慢消失。 “醒醒,醒醒,昕儿!”突然感到周围的世界开始倒塌摇晃,越来越剧烈,我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哦,原来是场梦。 可为什么却这样的真切呢? 真的不实际…… 还有那梦里的男子是谁? 为什么叫我兰昕?兰昕是他的什么人? 而我为什么会屡次做同一个梦?从小时候参观完故宫起就开始做这奇怪的梦,直到现在。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迷惑不解,所以这些年来心中一直藏着这些迷。 见我发着愣,眼前的人知道这是我的老毛病,便用双手搭在我的双肩,试图把我给摇回神。 我顿时清醒了许多,抬头望着小梦笑了。 “啊,你呀…… 是不是又做了那个梦啦?” 她询问说,同时还不忘眨了眨眼。 “是呀,每天都做这个梦。 好像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了,我仿佛能看见那男子的身影,但怎样也看不清。” 我实话实说,回忆着梦里的情节。 “得,你甭说了。 你这个梦呀,身为你的好朋友的我,成天听你叙说,早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哎, 我说, 梦通常是一种预兆, 往往人们可以从中预测到什么。 如今这梦你已经做了不知多少遍了,说了这梦一定不简单, 你还不相信! 看吧,还不是又做了! 况且那男子可是离你越来越近,这说明你……”正当小梦想继续说下去时,我接过了她的话题。 “这说明我这梦有可能代表着我的前世吧,这还是听你奶奶说的对吧?!”我忍着笑意,望着她。 小梦见我了解她的意思,连忙点点头,便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不相信怪力神一说,也不相信有前世或来生的说法,可是世界上的事没有一件是不可能发生的。昕儿听我说,这个梦真的很有可能是你前世记忆当中的一个片段。 你反复做这梦,这表示着将会发生与你前世有关的事情,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我已经询问过奶奶了,她是一个灵媒,她听到你做梦的事之后就想要见你一面。 她说这对你很重要,甚至关系着一个人的生命。” “一个人的生命? 谁的呢? 我的吗?” 我纳闷了。 “不,奶奶说了,那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前朝人的生命……而且是清朝的。”小梦神秘兮兮的,在这里就止住话了。 见我还想再问,她连忙补了一句,“去见我奶奶就知道了,她能给你指点迷津。 对了,她还说天机不可泄露……” 小梦是小时侯上幼儿园就认识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幼儿园,小学,中学以及高中我们都是在同一个班上课的,甚至如今都上大一了,仍然在同一个历史系学习。她的名字叫王梦,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而我是在三岁时随着家人从天津市迁移到北京的,说详细点,我的故乡在天津市的最北部,一个叫蓟县的地方。 在县里有一座黄花山,听说在那里有清代皇家陵墓建筑群,位于清东陵西边,最近的寝陵距清东陵的风水墙只有3000米,安葬着清朝12位皇子皇孙和高官大臣。 这是家人告诉我的,虽然祖籍在蓟县黄花山,可我对那的印象一点也没有。 是呀,三岁是一个仍没有自我意识的年龄,在那时,全家因为爸爸的工作的调动就搬去北京了。 记得当时爸爸给我改了名字,叫陈蓟昕。 顾名思义,蓟,在我的名字出现,是要纪念的我故乡的。 至于现在小梦叫的“昕儿”是我的小名,所以我的名字是这样来的。 我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蓟县黄花山,有一次听爸爸说家里的祖辈自从三百年前就在那里守寝的。当时我很惊奇,原来自己的家族跟清朝王族有着重要的关系呢…… 要不然他们的陵墓谁来保护呢? 想到这里,我轻笑了出来,“嘻嘻……。” 虽说祖辈是守皇陵墓的,可再怎么夸张也不可能关系到皇族的人吧! 所以我不是很相信小梦奶奶说的话,那个男子真的是前世遇见的贵人吗? 无可奈何,我还是硬被小梦拖到她奶奶的古物的店里,面对着情绪激动的小梦,我似乎认为这不是探究我的前世,而是来揭开小梦的前世之迷的。 直到一名慈眉善眼的老人被小梦拉到跟前,才回过神来打量着这家古玩店和面前的人。 这家古玩店的摆设是古色古香的,布局不错,非常的自然。但是隐隐之中,我好像感觉出一丝奇特的气氛,把店里变的很神秘。 “小梦啊,这是你的好朋友吧。”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让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老人身上。 这应该就是小梦的奶奶了,看上去很慈祥,双眼时不时闪着精光,浑身散发着灵气和智慧的气息。这就是一个灵媒应该拥有的本质了,我不由感叹到。 “奶奶,您好,我叫陈蓟昕,是小梦的好朋友。”虽说我不太相信眼前的老人曾经说过的话,但是起码的礼貌和尊重是应该有的。 “哦,是这样子的……我并没有猜错,你的名字果然有蓟这个字,那么这个前世之劫是无法避免的了……唉!”小梦的奶奶一见我的面,开口就说出了让人摸不着脑袋的话。 我听得也是晕头转向的,便问开来了。“奶奶,为何这样说?” 老人望了我一眼,随后摇了摇头,说“你的前世有债仍然没有还,之前所积的怨气实在太深了,导致到你这一世开始做梦。 直到时间再次重新回到最开始,你才有可能消减他的怨气。可如今他仍然徘徊不止,可见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啊……”老人突然不说了,转身进了内屋,留下小梦和一头雾水的我。 “小梦,你奶奶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我询问道。 “别急,昕儿。奶奶这么说一定有她的一番道理,更何况她的话一向很准的。”小梦看上去也跟我一样弄不清怎么回事,不过听她的自信满满的语气,对她的奶奶,她还是挺有把握的。 “昕儿啊……”老人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精致的玉佩,不过样子看上去像是很古老了。“奶奶我已经给你算过了,发现最近这怨气似乎快要爆发出来了,所以这前世留下来的债不得不在你今世还……哎,这已仅仅过去了三百年,就已经这样了啊……” 说实话,连我是怎么从小梦的奶奶的古玩店回到自己的家的都不知道,更何况拿着玉佩的左手都僵直了也没有发觉,眼睛就直定定的盯着那个玉佩坐在自己的桌前,连天色已经黑下来都没察觉出来。 回想起老人对我说的话,我不由再次陷入沉思中…… “奶奶,您能不能再说的明白些?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快晕了。 “听好,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孩子,你命中带有前世之劫,所以奶奶我必须交给你一样东西,一个玉佩。这是那个男子留下来的,当时他把这个交给了我的祖先,嘱咐一定要将这个交给一个名字带蓟的女子。就这样,传了八代,到我这里,已经是第九代了。现在总算等到你,这才物归原主了。”老人看上去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把那信物交给了我。 “您说的男子会不会是我梦中的人呢?”我更加觉得事情变的蹊跷,预感到最后可能有一个重要的秘密要揭开。 “孩子,这我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要靠你慢慢去寻找答案。记住,见到这玉佩之时就是还债的开始了……命定的前世之劫应该就在这几日了……前世的遗憾,千万不要重复老路。你要好好的把握机会,不要再次错过了,导致永生的后悔末及以及他的幽怨!” 这是老人对我说的话,直到现在自己还是弄不清楚状况。老人说直到见到这玉佩之时就是还债之初,可现在不是见到了吗?这样说的话,那我现在不是开始还债了吗?究竟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偏偏是我有命定的前世之劫,而不是其他人?究竟前世有着什么样的债呢? 钱债,或是情债?那个小梦奶奶所说的男子究竟是谁?跟自己手里的玉佩有什么关系?一切像一团被搅乱的丝一样,没有头绪,根本不知从哪里可以找到开头…… 脑子现在好乱,真的好困,困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不行,让我再想想看……一定可以想起什么来的! 康熙三十年 “夫人,此次跟随老爷出游蓟州已经几日了。明日就是回京之日了,奴婢早已经将行李整理妥当了。”一个模样清秀的丫头打扮的女孩轻声说道。 “好,你这丫鬟还是合我的意。”旁边是一个梳着把子头,身穿深绿色褂子,粉红色的裙子的贵妇人,两人行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看这身打扮,她们是来自满清权贵人家的。 突然间,不远处一个角落里传来一名身着破陋的男子悲哀的企求声,“求求你们吧,哪位好心人救救我的娃啊?她病的很重,家里没钱请郎中给她看病,不得已只能乞讨街头。现在你们是否好心买下她,这可是唯一能救她的办法。呆这里陪我等死,还不如让她跟着好心人,说不定能救回这娃一命……她这命怎么那么苦啊?孩子可是无辜的!”声音慢慢变成呜咽,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名男子居然哭了! “小青,我们过去看看。”贵妇人好奇地向男子那边望去,随着丫头小青的搀扶下走到了抱着虚弱且熟睡的小女孩的男子旁边。 贵妇人细细瞧着小女孩,心想这女孩如果不是在生病,肯定很是可爱秀丽。于是她问道:“这娃得了什么病啊?” 男子忙回答说:“回夫人,是伤寒。家里现在的钱全部花在她的病上了,可怎么看也看不好。现在养活她都很困难,作为她的爹,我真的不希望看见只有两岁的她慢慢死去,所以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给这孩子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小青,你怎么看?”夫人疼惜地望着无精打采的小生命,询问身边的人。“奴婢以为夫人可以买她下来,更何况伤寒不是无法医治的病,存活机率还是很高的。自从夫人嫁给老爷,好几年未曾有孕。毕竟三有不孝,无后为大。”小青虽然是个丫鬟,但这些道理她是很明白的。 是呀,自己都没有怀孕,老爷对她变的越来越失望。他虽然嘴上没说,可是脸上失落的表情早已经泄露他的心事。幸亏夫妻俩挺恩爱的,老爷始终为了她而没有纳妾,让她深受感动。如今碰到一个卖孩子的人家,这是对自己再好不过了。把那小女孩买回府作为自己的孩子来抚养,老爷肯定很高兴吧。至少,她和老爷总算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贵妇人微笑地看着男子说:“这个孩子何时生的?怎么卖?”听到眼前的人要买自己的娃,男子连忙摇头回答:“夫人,这娃生于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初九。只要您能救活这孩子,就是给我们最大的报酬了。” 世界上居然有卖孩子不要钱,只要孩子健康的父母,真是稀少啊!这个孩子命虽苦,可有那么好的爹娘,也算幸运的了……贵妇人深深地望了男子一眼,从他那里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温柔地看着怀里的紧闭着眼睛的女娃,她心中升起一股慈母般的暖流。孩子,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世上有那么爱你的爹娘,起码你的生命的开始不完全是个灾难,而我会替他们好好照顾你的。 康熙四十一年 十一年过去了,当年虚弱的小女孩如今十三岁了。在那家满清富贵人家的悉心抚养和培育下,长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 第一章 重生 在父亲把我交给了那贵妇人领养起,我的姓改为那家的完颜氏,而现在的名字则是兰昕。说来不可相信,那天晚上,我还真的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前世了。在那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初九从娘胎出生的那时起,我已经有了意识。所以作为一个有了意识的婴儿,可想而知,我所扮演的角色是多么的无奈。在孩提时代,明明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和大人们说了什么,可是仍然还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扮演着纯真无知的孩子。想想看,我虽然是个孩子,但真实年龄早已经是十九岁了。更加郁闷的是,在当婴儿时,我的语言能力似乎没有衰退,可以依旧说话。但是考虑到正常的婴孩在两岁时才具备初级的语言能力。在那之前,都是咿咿呀呀的娃娃的语言。想象而知,扮演婴儿说话真的好辛苦! 幸亏在在两岁生日后,自己终于可以比较正常的说话了。所以,家人惊叹我的语言能力。那时起,就可以很他们对答如流,因此全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我这刚刚被夫人抱回来的病怏怏的小女孩,说这孩子从小有慧根。其实真相并不是这样,我都一清二楚。就是说我一生已经重新开始,从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直长到如今的十三岁的少女。幸运的是,那家对我都很好。老爷夫人对我这唯一的孩子疼爱有加,给我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教书的夫子也是最好的。连我的伤寒留下来的病根都医治的差不多了,其病情得到了明显的好转和控制,但仍然必须及时而又适当地用药。 是的,老爷也就是现在的父亲,他名字叫罗察,是满洲正黄旗,官任工部和礼部的正二品侍郎。贵妇人,现在的母亲,则是当今八阿哥胤禩的生母良妃卫氏的表妹,所以地位自是不低的。论辈分来讲,八阿哥是康熙二十年出生的,比我大八岁,因此我是他的表妹。其实做梦都没想到,虽然没有血缘关系,自己的前世居然仍然是跟一个阿哥沾亲带故的!而且这个阿哥可是九子夺嫡中能和未来的雍正抗衡的最厉害的一个,当然现在只是个多罗贝勒罢了。 这时已是农历五月,天气十分闷热,却依然是百花相争开放的月份。庭院里种满了花花草草,有如同金子般的鸢尾,娇贵美丽的牡丹,晶莹剔透的百合花……花儿们五彩缤纷,争香斗艳,美不胜收,一股清香的芬芳弥漫在这夏日的庭院里,可见此时正是赏花的时节。可惜现在我却没有半点这样的闲情雅趣,站在走廊上,目光直直地望着这些尤物发呆。 “小姐,小姐,你在发啥愣呢?”我的贴身丫鬟小红忍不住打破了宁静,出声问道。 “啊?什么事?”我总算回过神,看向旁边的人。小红只比我小一岁,为人淳朴忠诚且聪明伶俐,五岁时开始伺候我,至今为止,已有七年了,所以感情特别好,不啻于亲生姐妹般。 “小姐,最近成天看你发着呆,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要么叹气,要么就是傻笑,弄的老爷夫人都挺担心你,怀疑你是不是得病了。小姐是知道的,明日便是你的重要之日……” “我就是在想选秀这个事情。近些日,闹得我的心好不烦恼!”我顿时唉声叹气,转头看向走廊的另一头。 “兰儿。”轻柔的声音响起,这时在走廊的末端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娘亲和丫鬟小青,嘴角噙着笑正朝我和小红慢步走来。“给福晋请安。”小红福下身请安。“起来吧。”娘亲应了一声。 “额娘!”一见是他们,我撒娇地抱住娘亲,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兰儿不要去宫里,我想在府上永远服侍着您和阿玛。这,不也是你们所希望的吗?” “是的,我和你阿玛真的好想把咱们的宝贝兰儿藏起来呢。可惜皇命不敢违,我们必须送你入宫去选秀。再说万一选上了,等进了宫里,只怕要等很长时间才能相见哪!”一双温暖的手慢慢地把我的头抬了起来,对眼望去的是额娘含泪的慈祥的眼睛。 “额娘……”听到这儿,我不由地鼻子一酸,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都是额娘的错,把兰儿给惹红了眼睛。做母亲的不哭了,兰儿再哭就变成小花猫了。”娘亲连忙擦去泪,笑着看着我。 “扑哧!”做娘真的知道怎么让自己的女儿开心,我果然被她给逗笑了。“看你的表情多丰富,又哭又笑的,小青和小红都在一旁笑话兰儿呢!”母亲继续打趣道。 “什么事情让我们的兰儿又哭又笑的,让我这个做阿玛的也乐乐!”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中,只见一位身穿深色马褂,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正微笑着朝这边望来,他就是我的阿玛了。额娘和身边的两个丫鬟福了福身,我呢,则是笑咪咪地在施了礼后望着父亲走到身旁。“阿玛,额娘说我再哭,就像个小花猫!” “哦,哈哈哈哈!”父亲不由朗声笑了起来,其他人原先使劲憋着笑,这会终于忍不住笑开了。走廊顿时欢声笑语,一副和气融融的画面让我不由地看痴了。 “好啊!您也跟着他们笑话兰儿,兰儿生气了!再也不理阿玛了!”我故意假装生气的样子,嘟着小嘴喊道。“好好,我们不笑兰儿了。兰儿可是我们的心肝宝贝,谁也笑不得。”父亲讨饶道。“哼!这才像话!” 其实,像今天走廊之景经常在府里上演着。有了我,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洋溢着喜气,所以我不仅和父母而且跟下人们处得相当的好,大家都很疼我。不过说句心里话,像阿玛额娘那样的人怕是很难在古代找到的,更何况是在繁华的京城呢!在这里,满清权贵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子女满堂呢?再说,我还是一个他们领养的女孩子,并不是亲生的。但是仍然疼爱有加,把我当唯一的亲生女儿来养。这样的人家,可能在古代的中国已经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了。想想看,他们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也不在乎是府上唯一的孩子,更不在乎是我是女孩而不是能传宗接代的男孩,就把全部的爱都用在我的身上。啧啧,这真是难得,看起来自己的前世是祸中带福,非常非常的幸运了。在现代,我是没有父母的,从小被他们抛弃,寄居在外婆外公家,由他们抚养我长大。可以说现在才能有幸能体会到什么叫天伦之乐和父母的爱。 “兰儿,你还记得良妃吗?她是额娘的表姐,也是当今八皇子的母亲。说起来,你和八阿哥是表兄妹。因此八阿哥听说你明天就要入宫选秀了,便派下人通报说想要见你一面。我想,万一你选秀被留下了,在宫里也好有良妃以及八阿哥的照料,我和你阿玛才大可放心。”母亲拉起了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兰儿立即过去。”出乎意料的,我居然要去见那个历史上有名的八阿哥胤禩了。真是太高兴了,都不知道我那有名无实的表哥是怎样的人呢? 走在热闹非凡的大街上,自己的激动和兴奋的情绪全部都在脸上浮现出来,连小红都觉得纳闷自己的小姐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尽管穿过京城里的条条街道,精彩的街头杂耍,美味的京味小吃以及匆忙来往的行人都没有留意,一心只想着尽快见到八阿哥。心中虽想着事,但脚一点也不怠慢,反而疾步行走地比平时还快,前面来人了都不知道。“哎呀!”双方齐声叫道,就这么直冲冲的撞到了人。咳,好疼,我可怜的鼻子! 我揉了揉差点撞歪的鼻子,抬头细细打量跟前的罪魁祸首。眼前的少年是个跟我一般高的男孩,约十三,四岁的样子,身穿藏青色长袍,腰间悬着月白色玉佩,普通的装扮依然掩盖不了天生的尊贵气质。他幸运地拥有着上天赐予的俊美深邃的五官,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与不羁。那乌黑浓密的剑眉下,长着一双清澈明亮,透着些许孩子气的琥珀色双眸。英挺的鼻梁,线条优美的唇形,嘴角此时噙着一抹另人目眩的不屑,勾勒出这样一个阳光帅气且又放荡不拘的英俊少年。可是,这些不是重点,关键的是他的玉佩,好像在哪里见过呀……我久久盯着那月白色玉佩,男孩忍不住了,用手遮掩住自己的玉佩。见视线被挡住了,我徐徐将目光投向男孩子的脸上,对上的是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 “小姐,你走慢点,我差点就赶不上了。”这时,小红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我和那男孩之间的沉默对望。 “哼,没看过哪家小姐那么莽撞的!”对方不屑地轻哼道。听,这讥讽的语气!一听我就来气,别以为仗着家里有钱,就可以跟我用这种语气说话!虽然知道是自己的不对,可又偏偏不想跟面前自以为是的小屁孩郑重道歉。 “对不起!”终于不耐烦地丢下了三个字,我索性转身牵着小红的手在他的身旁绕了过去,不想再看这家伙一眼。 “等等,我在说话呢!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见了我不理他,左手连忙扯住了我的袖子。“又怎么了!我不是道歉了吗?”我面无表情地斜视着他。 “从来没有人在我没说完话就走人的,而你是第一个!”看着男孩涨红着俊脸,气鼓鼓的。实话说,真的很像一个熟透的红苹果。“嘻嘻!”我忽然捂着嘴笑了。 “你干吗突然笑啊?我有那么好笑的吗?”他怪异地望着我,脸反而涨的更红了。这情景像不像吹胡子瞪眼呢?如果他再加上一撇胡子,那就更像了!“哈哈!”我笑地更欢了。 “不要笑,一点也不好笑!我不准你笑!”那男孩像是被我逼急了,隐隐之中语调越来越高了。不好,可能我笑的太夸张了,把他给刺激的。如果他回去告我一状,带着他的额娘阿玛找来的话,结果可想而知,我一定会挨家法的……更何况,一般富贵人家的孩子最好不要惹。想到这里,我连忙止住了笑,但脸上的笑意却依旧非常浓。 “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估计真的拿我没辙,他沉下俊脸冷哼道。等等谁是小人啊?!他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拐弯骂我是小人!小屁孩还蛮机灵的,蛮懂得骂人技巧的呢。不过自己才不会骂回去呢,哼哼,我嘛,则是通常用行动来表达出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这不,二话不说,对准某人的左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唉呦!”一声惨叫伴随着男孩已歪曲变形的俊脸,左脚疼的他直在原地跳。“活该!”幸灾乐祸地扔下了这一句,我便和小红匆匆地离开了他。“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身后响起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声音。估计现在他恨不得把我大切八块油炸了吧!自己明明知道不好惹,可还是理直气壮地惹了他,这心里多少有些担心的。可是谁叫他的态度那么恶劣呢?真是个粗鲁无礼的小鬼!正当自己依然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愤愤不平时,小红的身形一顿,在一府邸前停下了。我回过神,望向这未来的名副其实的廉亲王府。这府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大门两旁的石狮子确实威严无比,震撼着来访人的心神,时刻提醒着主人的高贵不凡。只见大门敞开着,几个丫鬟规规矩矩地站立在两边,像是在恭候着我的到来。 小红告知了我们的身份后,可能想不到此刻前面的人是她们要接待的人似的,丫鬟们的脸上浮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我想,在她们的眼里,鼎鼎有名的八阿哥的表妹应该是坐着八人抬的轿子,摇摇晃晃地在府门前停下。而我呢,应该是由小红牵扶着下轿,然后她们才理所当然地出来迎接我这高贵矜持的小姐。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 不过这些丫鬟训练有素,连忙恢复了谦卑的态度,将我和小红两人引入府中。踩在用鹅卵石扑成的小径上,沿着通往着内屋且围绕着院子的走廊步行着,欣赏着跟前的景色,心里暗暗轻叹。院中摆设了一座形象怪异的假山,旁边种着一些低矮的灌木,中间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在院子一隅立着一个小亭,绕着它的是一潭小池,池里的五彩的金鱼则是游来游去,招人喜爱。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小池的不远处有一簇簇翠绿高大的竹子,其间时不时传出动听的鸟叫,清脆悦耳,织就了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好一个清秀而淡雅的宅院,真的很符合八阿哥的风格。 待我在内屋里坐下,丫鬟们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小红则是站在我的身旁。不一会,有人端茶进来,细声说道:“八爷很快过来招待两位,请耐心等候。”说完,退了出去。见那人走后,我便压低声音问道:“小红,你怎么知道我表哥的府邸的位置呢?” 小红听了,无可奈何地出声说:“小姐,其实夫人早就想带你去拜访八阿哥了。可是当时因为你的身体孱弱无比,记得大夫说过,小姐必须要静养在床,以你的赢弱体质外出,肯定会病倒。所以拜访这一事就给耽搁下来了,前些天夫人才带小红出来,指出八阿哥的府邸的位置的。” 是呀,原本额娘是提过此事的,没想到却因为我的病而拖到现在。回想到这几年在病榻上度过的艰难的日子,我的身子不由的一颤。来京城后,自己的病情三番四次的时好时坏,有几次差点死掉,是额娘阿玛他们用尽精力把我从鬼门关一次又一次地给拖回来,这才保住我的小命。在六岁的时候,我的体质在精心调养之下,慢慢有了气色,病情也逐渐控制住了。直到现在,我如同一个正常人那样健康,而父母亲却因我而苍老了不少。他们对我真的是无微不至,一想到后天有可能会被我选上,不知怎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与无奈。“小姐……”不知啥时小红好笑地望着自己,突然感觉到面上凉凉的,迅速地一摸,才知道已经泪流满面了。 正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弄,企图擦去泪迹时,只听外面的丫鬟脆声叫道“八阿哥吉祥!”。随即帘子便挑了起来,一位面容英俊的青年男子缓步而入。啊,这个人就是八阿哥了吧!他果然像史书上写的那样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举止优雅且不失贵气,儒雅之中带有一种不容人抗拒的威严。不仅如此,他居然有着一双跟那少年一样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不过仍然有唯一不同之处,那是深邃不见底的眸,让人猜不透拥有者的心思。不愧是从小在皇家长大的皇子! “兰昕,表哥总算见到你了。”他见到了我,眼神闪过一丝惊艳和诧异,瞬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兰昕给表哥请安。”我和小红俯下身子,耳边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起来吧,表妹大不必多礼。请坐!”起了身,随后在位子上坐定后,便笑道:“虽然良妃已嫁入宫中,但额娘对亲生姐妹之情一直牢记在心,时常挂念着她。” “劳姨娘记挂,表哥在此额娘替谢过。”八阿哥顿了顿,接着温言道:“表妹近来身体如何?” “谢表哥关心,全府的人把我照顾的很好,所以兰昕的健康已经大有好转了。”瞧见八阿哥对自己温言温语的,我慢慢由开始的紧张到现在的放松,定睛看着眼前啜茶浅笑的人。 “想到表妹明天即将待选,如果被复选上了,表哥自会和额娘尽当全力在宫中照顾你的。因此请你转告姨娘不必担心选秀之事。”八阿哥仿佛知道我的心事一般,体贴地承诺道。 “表妹定会告诉额娘,这就拜托表哥了。”我嘴角顿时上扬起来,朝着他莞尔一笑。不料望见他逸出一丝微笑,温和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探究和复杂。 缄默半响,两人无语。突然想起了什么,也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我便告别了八阿哥,攥着小红的衣袖匆匆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八阿哥呆在一块总是不知不觉地小心谨慎起来。即使他是温文尔雅的,可自己在他面前仍然紧张兮兮。可能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才感觉到不自然吧。或者说,谁叫我是那么清楚历史上的他是个表面看上去温和无害,但却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呢?更何况他现在还是自己的表哥,心里由衷地希望他不会真的算计我这个唯一的表妹。可以说,出于自己的历史知识对八阿哥的了解,我对他是又敬又怕的。 “小姐,你要赶去投胎吗?要不为什么那么匆匆忙忙的?”等疾步快走了好一段路,小红不禁打趣道。见快要到市集了,我这时放慢了步伐,倪了她一眼,笑着回道:“是呀,去投胎。”知道我在胡说八道,小红摇了摇头,用拿你没办法的眼神看着我,复又笑道:“告诉我吧!好小姐,干吗走得这样急?”我用小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神秘道:“年纪小小,既然比我的脑子还不灵光!等会去了,你便知了。”小红吐了吐舌头,便不发一言了。 穿过人群,来到市集的中心,走到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子前。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项链手链,琳琅满目,眼花缭乱,珠光宝气,让人看了好不眼花。我的双眸此时却在牢牢搜寻着前几天看中的一个碧玉镯子,好半响才瞧见它。这手镯可是玉中极品,光泽滋润的翠绿玉身隐隐显出淡淡紫色,纹理细腻且质地坚韧,是块不可多得的美玉。 嘿嘿,终于让我找到了!上次外出时,本来早就应该买了下来作为礼物送给额娘的,结果小红这个马大哈却忘了带银包,所以等到现在才有机会出门。呼,至尽为止这个碧玉手镯仍然静静地躺在原地。幸亏还没有人买下呢!嘻嘻,真是天助我也! 当我正要把手探向那碧玉镯子时,突然旁边出现一只修长的手竟然以更快的速度,抢在我前面取走了它!随后前上方响起一个冰冷如霜的声音,“这个镯子怎样卖?” 天,我不由打了个寒颤,好冷!到底是谁拥有这样的声音呢?天生俱有的好奇心让我抬起了头,望见了和自己一样看中碧玉镯子的人。说真的,我从来没看过这样奇特的男子……如今亲眼见到,才知道这世间居然存在着另一个与八阿哥是极端的人。如果说八阿哥是春风如浴,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南极大冰山了。 他大约二十三四岁,体形修长,一身月白色长袍,腰间紧系着一个精细小巧的荷包,看那样式估计是出身不凡的世家。虽然是个华服公子,长相俊朗挺拔,身材伟岸,可惜确实是冷若冰霜,十分的不易近人。哎,他真是很不可爱呢! 当他冷淡的目光朝我这里扫过来……啊,大脑瞬时一片空白,是我看错了吗?视力下降了吗?一双漆黑的眼落入我的眸底,那是比夜更深邃漆黑的冷漠。这样幽暗深邃的冰眸子,甚至比八阿哥的更加深邃不见底,像广阔无边的大海那样的波澜不惊缓缓地,好可怕,如果与这人匹敌的话,那么下场一定会非常的惨痛。我还是最好不要惹到他了,自是退避三舍,宁愿忍痛舍弃一块稀世美玉,也值得明哲保身,这是我的处世方式。碰上不能惹的人,能躲就躲远远的,尽量不惹祸上身。因为自己本身是一个淡薄名利的人,没有太大的野心和抱负,只求一生能平平安安、自由快乐就满足了。 我的表情在脸上一下子冻僵住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让我尴尬地立在原地。他面无表情地倪了我一眼,大概没料到自己始终没反应,他不由一愣,接着便转身向小贩付钱。随后我竟然瞧见在他离去那一刻,在他的脸上不着痕迹地快速闪过一丝淡淡的无奈的笑容!天啊,这样的人居然懂得笑!好神奇,真是不知是自己的哪一壮举奇迹般博得他的一笑,这个人真的好奇特。 “小姐,小姐!”不知多久耳边响起小红急促的呼唤声,这才拉我回神。迎着小红的探究的眼神,我淡淡笑道:“我乏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这就打道回府吧。” 往回走时,小红一直不说话,也不问自己为什么把那块玉佩让给了那位陌生的男子。我则是沉默不语,独自暗叹。直到深夜,我都是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怎样调整睡姿,都入不了眠,始终惦记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无论再怎么样,都不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三个人怎么会同时拥有着如此相像的眼睛,细细一看却又如此的不同呢?八阿哥究竟和他们两人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迷迷糊糊中,我梦见了少年,八阿哥和那男子。他们的脸在我眼前反反复复的旋转着,越来越快,逐渐合成了同一张脸。天,最后竟然是那个少年的俊脸,放大了好几倍,几乎触到我的鼻间!“我来了,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了!” 接着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吓地我连忙“啊”的高声尖叫,以为那少年变成鬼来捉我了! 眼前一亮,梦醒了,发现已经是早上了,便怔怔地睁大双眼看着绫罗纱帐,拍拍胸脯,庆幸自己总算逃脱出了这场噩梦。但是它,怎么能这么真呢?正当我细细沉吟着,突然“哐”一声,卧室的门已经被推开了,小红转眼间来到自己的跟前,一脸喜色的看着我。 “小姐,你怎么还赖在床上?”还没等我想明白她那快乐的表情为的是何桩事,便被小红手脚伶俐的拉到了梳妆台,开始给我打扮起来。见我一时没有一丝配合她的意思,小红用一种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回答了我心中的疑问:“小姐,今天是你选秀的日子。” “选秀?……啊,选秀!”我琢磨着这两个字的意味,这才反应过来。想到今天是自己进入紫禁城的日子,心中不由一沉。 “小姐,你看这件怎么样?”小红轻声问道。我定睛一看,这是一件清丽淡雅的旗装,也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件。立领,右衽,衣袖分别有滚、镶、绣三道缘。袖缘上彩绣四季花卉及蝴蝶纹,白地宁绸袖口上绣有紫藤、荷花,蝴蝶纹,内有挽袖。通身果绿色地绞纱提环云纹牡丹团花,整体古典高贵,纱料质地上乘。“好,就这件吧。”自己好像没了骨头一样,失去自我意识,任凭小红摆布。待更衣梳头过后,我无力一笑说:“不要浓妆打扮,只需淡妆就好。” “妆上好了,小姐可真美啊!”不一会小红笑着看着镜子中的我,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要是生在现代,小红不愧为天生的化妆师,把我打扮的十分好看。此时的镜子中有一个身段娇小的正值豆蔻华年的少女,明眸秋水,皓齿朱唇,貌若桃花,只可惜这时眼梢流露出无限忧伤和忧愁,一个十足古典的凄楚美女。不得不承认,我的容貌的确是天生如此,甚至可以素面朝天,也是一个温婉可人,淡雅脱俗的旗装丽人。 因为完全看不出我原本是一个在蓟州讨饭的贫穷人家的孩子,反而像是富贵人家的千金,仿佛娇生惯养对我是理所当然的,而不是那简陋贫困的生活。这至今让阿玛额娘疑惑不解,当然他们却不知道我的容貌是传自于我的亲生母亲。 虽然分别多年,但母亲的出众的面貌仍然深刻记得。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慢慢长大,模样却和她越来越像,长到现在为止,自己可以说是她的翻版,甚至比她更加长相出色。按照这样长下去,只怕将来更是引人注目,想不起眼都很难,而这正是自己万万不想发生的事情! 拥有这么一副上上等的容貌,生在这样的纪律严谨的清朝,肯定是祸多于福。不是有这么一个成语吗,红颜祸水。在什么朝代都好,偏偏是生在清朝,而且又赶上选秀。以这容貌很有可能会被选上或被皇上看中,那自己岂不是要白白在那紫禁城里浪费自己那宝贵的青春年华了?幸运的是做宫女,服役十二至十七年就可以放出宫。不幸的话是做嫔妃,要呆在宫里过着毫无生机、清寡单调且与欢笑无缘的生活,直到老死才可以解脱出来。倘若失宠了,岂不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想到以前的我总是很喜欢古代,尤其是对清朝宫廷很感兴趣。从小喜欢听康熙,雍正和乾隆的故事,因此对他们特别崇拜。可想到自己即将切身体会这深宫后院的勾心斗角的生活,我不由全身一颤,心里却更加愁云惨淡了。试想一下,在那深宫里,万一走错一步,着了谁的道,自己的尸首早就不知在哪里了,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大概我脸上的表情反映出了内心的想法,小红像变戏法地变脸了,原先是笑容满面,现在却是伤心不已的 第二章 选秀 所谓的清朝选秀,八旗女子里满十三至十六岁的都必须参加选秀,每三年挑选一次,由户部主持,可备皇后妃嫔之选,或者赐婚于皇室子孙做福晋;包衣上三旗秀女,每年挑选一次,由内务府主持,其中虽然也有一些人最终被逐渐升为妃嫔,但承担后宫杂役的,都是内务府包衣之女。凡选定的,大部分到宫里做宫女。如果皇上看不上,须要服役二十五乃至三十岁。 一旦不能入选,便搁牌子回家,可自行聘嫁。可是在宫中留了牌子,但复选失败的秀女,回去后不能婚嫁,得等下一次选秀,所以复选的次数就多了。这样一来,真是浪费这些秀女们的青春,何况有些是三年一次,就像我一般。因此这次进宫的秀女不完全是本次新选送的秀女,还有以前选中被留了牌子这次复选的女子。 作为各旗选送的秀女,都要用骡车提前送到京城。在应选的前一天,秀女们坐在骡车上,由本旗的参领、领催等安排次序,称为“排车”,根据满、蒙、汉排列的先后顺序接着是年龄大小依次排列。最前面的是宫中妃子的亲戚,其次是复选的女子,最后才是初选的秀女。 根据我的历史知识,八旗分满、蒙、汉,在当时满八旗级别高于蒙八旗,蒙八旗又高于汉八旗,而我家是在正黄旗下的,属于满洲上三旗之一。另外,阿玛的官职在清朝是正二品,再加上额娘还是良妃卫氏的表妹,算是后宫嫔妃的亲戚。因此我家的地位跟其他满、蒙、汉八旗权贵人家相比之下算是很高的,而且我又是属于年纪是最小的秀女的一类,所以被安排为第一批秀女人选当中。按规矩,初选是在日落时开始直至第二天中午才完毕,因此秀女们都很辛苦。尤其是那些地位很低的八旗秀女要等上很久才能轮到,所以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了。 这样一天下来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自己的闺房里安静的等待着日落的来临。其实我在这段时间里想了好多,想阿玛额娘以及自己的未来。说真的,我开始惧怕了,以前所做好的心理准备都瞬间瓦解。尽管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知道这些话都是安慰自己的,可是实质上我的命运可能因选秀而变的艰难坎坷,一点不比那些流宿街头的乞丐好过,起码他们还是自由的。因为一入宫,就很难再出来了,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金丝雀突然被人捉住,锁在金子牢笼里。尽管吃的是最好的,穿的也是最好的,却以宝贵的自由作为代价从此绝望地望着笼外的鸟儿生活着,最后惨死于终生禁锢自己的精致牢笼里。 论私心,我是绝对不想去的。但是心里其实是知道的,如果一旦入宫被皇上看中,即使封个答应,幸运的话借着皇上的宠幸运便可以逐步晋升到嫔妃,这个是每个秀女和她的家族的梦想。只要地位越高,就可以享受拥有的权利和相应的荣华富贵以此光宗耀祖。而其家族的地位则比以前还要高贵,借凭皇上对千金的宠爱从此鸡犬升天。 阿玛额娘未曾也不这么想过呢?即使他们再怎么喜欢或舍不得我,心底都可能像其他人家一样希望自家的女儿能被皇上看中,从此便可以得到不少对完颜家族的好处,比如掌握更多的权势和富贵以扩大家族的势力范围以及名声荣誉。 是呀,虽然现在的阿玛额娘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他们却细心栽培我十一年,对我是极其的好。如果此时若是按照自己的私心逃跑的话,反而是会拖累他们的,并会被予以惩治。想想他们为自己牺牲了那么多,我这个作女儿的必定会为完颜家族做出同样的牺牲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而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小姐,该出发了,骡车已经准备好了!”小红这时进屋疾步行走到我身边打断了我的沉思。不错,该来的还是会来的,这句话真不假。如今想了那么多,自己已做好了准备。不管未来会变的怎样的艰辛困难,我都会努力地走下去的,永远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命运的。 小红稍稍为我补了一点妆,整理了一下旗装。接着我便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迈出了这高高的门坎……我心情复杂地坐上了骡车,由阿玛额娘亲自带领在入夜时分进入地安门,送到神武门外。无论街上再怎么热闹,自己此时却心无旁骛地静坐着,一点都不受外面的叫卖声所打扰,也感觉不到一路的颠簸和骡车行走在官道上“哐哐”的声音。 “请各旗秀女下车,宫门已开启。下车后,按年龄从小到大的顺序进入!”突然间不远处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声叫了起来,把我拉出无尽的思绪的海洋。好难听,这应该是一个太监的声音吧!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太监的阴阳怪气的嗓音,让听着的人都便扭。怕是女人的嗓音都没他那么尖,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路途上的沉重的心思瞬时一扫而空,暂时恢复到了往日的轻松的心态。 由小红搀扶着,我不紧不慢地下了骡车。虽然外面天已经黑了,却依然灯火通明,人头涌动。那雄伟的宫殿映入眼帘,却显得那样的让人压抑。好多的骡车载着好多和我一样的女孩,还有她们的家眷以及下人,都在忙碌准备着,顿时把宫门围的水泄不通。我发现并不是所有骡车都是一样的,有的显得比较高级,有的则显得异常简陋。可见秀女中不仅有来自平民百姓的,也有来自达官贵人的,真是富贫皆有。 我侧头凝望着近处的阿玛额娘,发现他们都用鼓励支持的眼神看着我。我嘴角噙着开心的笑,对他们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让他们失望的。随后我不等他们回应,头也不回地走向由秀女渐渐形成的队伍的前头。只有自己知道,表面强颜欢笑,但心里却是一阵难以言语的矛盾。 随后一个身体矮小的小太监开始按年龄大小点秀女的名字,被点的走到他的身边,逐渐形成一字形的队伍。“色赫图氏?;媛惠、李氏?;明雪、钮祜禄氏?;玉婉、舒舒觉罗氏?;淑容……” “完颜氏?;兰昕!”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贯穿我的耳朵,没料到会那么快是第五个被点名的,我愣了一下便马上反应过来,小碎步走到一个容貌端庄清秀的女孩后面。可依然能感觉到此时正有无数道灼热的目光在自己的背后肆意扫描打量,如果目光是成形的话,那恐怕自己早已经被刺穿好多个洞了。其他秀女们越是这么看我,自己越是举止矜持而端庄。相比之下,气质和气势就不输于她们了。 “她是谁?长的真俊!”“哼,像她这种狐狸精怕是祸水呢!”“对,就是说呢!”“哎,小声点,别让她听见,听说还是当今八阿哥的表妹,出身地位比我们都高。”在身后这时响起秀女们的切切私语,冷嘲热讽、冷言冷语、嫉妒以及称赞的怀有好意或坏意的声音交集在一起,令领头的太监和前面四个秀女往我这里望,他们之间有的目光是善意温和的,而有的则是嫉妒嘲讽的。 待小太监一一点了前前后后的秀女的名字,随后把各人的姓名牌子塞进我们的手中,这才在他的领导下按顺序在顺贞门恭候着太监们的来临。待选的秀女们五人分为一组,我理所当然被分在第一组的最后一个了。 等了半晌,一个正值盛年的体态臃肿的首领模样的太监从前面的台阶上下来,徐徐朝我们走来,最后立在了第一排为首的秀女跟前。而那个小太监便屁颠屁颠地拿着秀女们的花名单跑到他的身边,恭维道:“人都到了,不过只有几个却卧病在家没能来。” “很好,小桂子。那我们开始吧。”天,居然这个比那个叫小桂子的太监还要娘娘腔,我快要晕了,真不知道这些年和他一起住的人是怎么忍受过来的。想到这里,我不禁翻白眼。 “色赫图氏?;媛惠,满洲正黄旗,年十四岁,……”刚才目光对我流有善意的女孩当中的一个就是她,原来她是员外郎多尔济的女儿,比我大一岁。她长相不仅甜美,俏丽俊逸,柔美的身段不由盈盈一握,而且举止之间流露出令人晕眩的柔媚。好美的女孩子,这般大就已经光彩迷人,出身不错,她的父亲是个从五品官。果然不出所料,首领太监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留!” “李氏?;明雪,汉军镶蓝旗,年十四岁,……”其实这个女孩子长相挺不错的,天生丽质,小巧玲珑,只可惜她的出身并不是很好。父亲是官职正九品县主簿,品级很小。更重要的是她在的旗,镶蓝旗是八旗中的五下旗中最低的旗,而且又是仅次与满蒙八旗的汗军旗。这种种的方面令她身处劣势。十分可惜,一句来自首领太监的话击碎了她进宫的秀女梦想,“搁!”话音刚落,那个女孩脸色刹时惨白,娇小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可硬是拼命强忍住泪水,不让它留出来。 我必须要在这里指明一点,其实选秀名义解释为选美,其实与美貌与否只有一些关系。反而秀女的身家占了一个重要的比例,除非身份低微的女孩长的花容月貌才能有希望能进入复选。否则,一切都是免谈。 “钮祜禄氏?;玉婉,满洲镶黄旗,年十四岁,……”这个是唯一一个向投来恶意眼光的女孩,第一眼看上去就像被宠坏了的富家小姐。说到长相,她雪肤花貌,双瞳剪水,身轻如燕,举止幽雅,决不比前两位差,也是个香草美人。出身虽比那拉氏稍逊一点,父亲是个正六品的内阁侍读,但也入得了首领太监的眼,“留!” “舒舒觉罗氏?;淑容,满洲正白旗,年十三岁,……”一个自己从一开始就有好感的纯真少女,出身尚好,父亲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虽然样子不如前面的三个人,但是长的温雅含蓄,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彩,两颊笑涡霞光荡漾,让人看了好不喜爱。除了钮祜禄氏,她是另一位自己想真心结交为朋友的女孩。“留!” 正当我在为她的留下而欣喜时,这时耳边穿来小太监的尖声尖气的声音,“完颜氏?;兰昕,满洲正黄旗,年十三岁,……”跟前出现一个臃肿的身子,我缓慢地抬起眼帘,右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姓名牌子,从容地对上了那双打量自己的凌厉目光,丝毫不畏怯。 虽说对方是个阅人无数的中年太监,而且又是选择你去留的关键人物,所以他的架子摆的是相当的足,在这一点上最为秀女的我确实是低他一筹。但是论气势,我是丝毫不输于这首领太监,照样昂首挺胸、信心十足地面对他,这样才会让人觉你不是简单的人物。 大约默默对视了几秒,首领太监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气势明显地被我被削弱了。也许我这个秀女与众不同,居然神色不变且平静地望着自己,他可能觉得不一般。加上我的容貌与出身都不错,首领太监才不慌不忙悻悻启口道:“留!”随后他的目光像触电般的迅速避开了。 通过初选,冷静地坐在来时的骡车上,虽说我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早已泛起阵阵涟漪。小红则是在听到我被留了牌子后,先是脸色黯然了几秒钟,接着却浅笑说恭喜我。 回到府中,阿玛额娘听闻自己的女儿被选上了,自是开心。但是在他们的眼底深处,我却清清楚楚瞧见了一种叫哀愁与不舍的东西。看来,他们是从心底真正的舍不得我的。 “兰儿……如今初选被留了牌子,是件可喜之事。额娘阿玛其实并是很在乎你是否被选上,只是希望兰儿将来能快乐幸福的生活着。因为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并不想你受一点委屈……”阿玛的温暖的言语令我心头一动,上前紧紧抱住真心为我的未来而着想的阿玛额娘,艰难出声说:“不管未来怎样,兰儿都会快乐的过下去的,多谢阿玛额娘的记挂!” 月影西斜,月光如同流水般倾泻在院内,是个赏月的好夜色,然而自己却因明日应选之事烦心,整晚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到了应选当天的早上,把自己折腾得好不狼狈,让小红嬉笑不已。 “兰儿,今日这次应选不要把它看的太重了。即使选不上,额娘也愿意把你藏在身边。即使藏你一辈子,我都愿意。只要看着你,额娘就已经很幸福了……相信阿玛跟我是一样的,不奢求你能带给我们荣华富贵,因为你带给我们的实在太多太多了。”语毕,体弱的额娘依偎在阿玛的怀里,她就这样安静地凝视着我,无法一言。这番真心发自肺腑的话是母亲在我临走时说的,我想自己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当时看我的眼神。 透过她那漂亮的眸子,我仿佛看到了她的世界,蕴涵着天生的母爱和一种复杂的情绪。是一丝欣慰,一丝悲伤,一丝忧愁,还有一丝不舍牵挂,错综的形成一屡轻烟回荡在她的眸底。多年的朝夕相处让我们母女之间形成了心有灵犀一点通,即使母亲不说,作为女儿的我早已读懂她未说尽的言语,并珍重将它珍藏在内心深处,不让任何人轻易发觉。 骡车不停地颠簸着,我轻轻挑起帘子,望着街头的穿梭不停的行人,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一路上坐在身边的小红不停的将她家乡趣事讲给我,极尽全力想让我开心。自己却怎么笑也笑不出来,可怜这个好心的女孩,她的做法显然失败了。 过了一些时候,骡车缓缓停下,小红搀扶着我下了车。此刻的宫殿在阳光沐浴下显的金碧辉煌,雄伟大气。望着一扇上面悬着蓝底黄字的额匾,用满文和汉文对照写了“神武门”三个大字的朱红色镶了金黄门钉的拱门。无奈地笑了笑,这是第二次了。 告别了伴随的阿玛和小红,我朝着神武门的方向走去。宫门外已经站满了应选的秀女,数量少了一些。昨天因为天黑没仔细观看她们的样子。现在看来各个水灵清秀,巧笑倩兮,都是些长相秀丽的女孩。毕竟是那个首领太监挑的,眼光还是蛮不错的。 大约片刻,昨天的那个小太监走了出来,高声道:“念到名字的秀女,请由四人一排按顺序进去。”不出所料,我依然被安排在了比较前的位置,首一排的第四个。 凝视着手里的写有自己名字的牌子,说实话,其实我不是想这么快就轮到自己。毕竟是第一次进宫面圣,难免有些紧张,不由地攥住衣裳。突然猛地一抬头,我竟然发现昨天那个色赫图氏竟然站在自己的前边。是她,我心中暗喜,此时的她已换了一身水绿色的旗装,衣衫首饰并无昨天的华丽,却衬托出她的淡雅脱俗,另一种与昨天不同且让人惊叹的柔美。 她也望见了我,便温和地笑了。她的微笑如同明媚的阳光一般,让我刹那间感到了春天的温暖和友好的善意。正要开口询问她的闺名,小太监已经清点好秀女呼唤入宫。我带着歉意冲她笑了笑,她颔首微笑以做回应接着便侧过身子。 另一个小太监便把我们引入宫中,这次的正黄旗的秀女比较少,因此人数少的朝静怡轩走去。而人数多的镶黄旗的秀女则分别被带往御花园、体元殿等处进行阅选。据我所知,今天看到的秀女不完全是来自各旗的,通常宫里一般每天只阅看两个旗,根据各旗参选秀女人数的多少进行搭配。通常是五六人一排,供皇帝或太后选阅,但有时也有三四人一排,甚至一人一排的。例如,今天阅选的都是满蒙汉八旗的正黄旗和镶黄旗的秀女,明日阅选的则是正白旗和镶白旗的秀女,这样以满洲上三旗和下五旗的优先程度来选阅各旗的秀女。 大概秀女们大部分初次入宫,因此对沿途的皇宫的建筑唏嘘不已,交头结耳。我虽然曾经游览过二十世纪的北京故宫,可从来没看过清朝的故宫的样子。在选秀之前,自己经常猜想它的模样是否跟现代有些不同。可现在重游故地,除了宫中的人物换了之外,感觉并没什么不同。想不到这接下来的三百年,作为世界古迹遗产的故宫被人们保存维护地相当之好,真是很难得呀。 正想仔仔细细地观赏这些朱红宫墙金黄琉璃的宫殿建筑时,秀女们突然噤声了。抬头一望,哦,原来到了。静怡轩是清宫阅选秀女的场所之一,所以场地宽广、视野明亮,比一般的宫房还要大些。 猜想着是太后还是皇上阅选我们这批秀女,耳边这时响起太监特有的嗓音:“给皇上请安!”接着秀女们一排排地跪在地上,广阔的宫殿顿时响起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想自己肯定脑子有毛病了,或者是一时间短路,所以其他秀女们跪了下来,自己仍然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大刺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而且是直瞪瞪地瞅着前面。关键的是,我并不是在看前面身穿龙袍的身态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而是他身边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天,是他! 对方显然注意到了我,清澈的眸底迅速闪过一抹惊愕和惊喜,不过一下子被担心和惊慌给代替。我从他的眼神中觉察到不对劲,细细一想,才发现全场鸦默雀静,周围的秀女早已跪在地上,而自己却是直挺挺地站着。我的天,再下跪已经来不及了。康熙和站立在他身边的太监们都在望着自己呢!我真是欲哭无泪,背脊冷汗直冒,浑身发抖着,腿直发软,“噌”的一下跪在了坚硬的石板上把头垂得低低的,好痛!这次自己是死了一百次都不够,呜呜,我不想那么早死啊!这真是报应,我该怎么办呀?自己真的会因此而死吗?…… “放肆!竟敢不给皇上下跪!你好大的胆子!”终于一个老太监打破了沉寂,扬声指责道。 “黄公公,她是哪家的闺女?”没等我开口,一个深沉浓厚的声音在自己的前方响了起来。 “她是完颜家的,满洲正黄旗,是侍郎罗察的女儿。”太监回答道。 “哦,罗察居然有这么一个有趣的丫头!”这时这威严声音有了一丝兴味。 “来人,把这个放肆无礼的秀女拉出去,撤消秀女的资格!”啊,怎么办?康熙好像此刻不那么着急阻拦,任凭身边的太监下了拉我出去的命令。我的额头逐渐渗出冷汗,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跪着,等待让侍卫把自己给拉走。 “且慢!”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便听见衣布轻轻摩擦石板上的沙子的声音。“你这是干嘛?”康熙奇怪询问道。 借着这大家暂时把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的机会,我微微抬起头,瞧见了这样一个画面。啊,他竟然跪在了康熙的面前!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使我傻了,“皇阿玛,请您放过她。” 皇阿玛?!这么说他是康熙的儿子,是当今的清朝皇子?天呀,我就说富贵人家的孩子是不好惹!不过,幸亏他居然不记前嫌为了我而向康熙求情。看起来,这家伙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不近人情。 “好,如果你的理由合乎情理,朕就恢复她秀女的身份。” “儿臣认为这样处决这个秀女不近情理,她何况只是忘记下跪,就这样被撤消当秀女的资格,未免太不公平了。如传到民间,皇阿玛多年建立起来的信誉不就白费了吗?”说的真好,字字击中康熙的软助。反过来说,如果康熙照那老太监做的话,那他就不是个明智的君主了。 “很好,有道理。其实朕一直等着你的反应,难得你能这么想,令人欣慰。那么,侍郎罗察的女儿恢复秀女的身份,不再追究。你起来吧!”果然不愧是个明智的君主,居然借此机会故意试探儿子是否通情达理。“谢皇阿玛!” 我不由的为自己的好运而在心底欢呼,深深感谢这个与我一般大的皇子,有机会自己一定会当面感谢他的。想到这,我迅速的抬头冲他感激一点头,接着再次垂下眼睑。他正巧朝我这个方向望过来,看见自己的表情,居然贼贼地笑了。这小鬼真是死性不改啊! 接下来的复选特别顺利,自我感觉不错,小心谨慎,举止得体而不失优雅地做完每个细节动作,如行礼跪安。完毕时,挺腰垂首,心跳的七上八下,安分地等待着那判决的声音。其实此时的内心很复杂,即希望自己能被选上,好回报阿玛额娘多年养育的心血。又希望自己落选,这样好陪伴在他们的身边长久一些。这两种想法在自己的脑海中互相交替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直到一个威严有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留。” 我被选上了……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感觉好不真实。今天复选时康熙的那个“留”字依然徘徊在我的脑海中,怎么也抹不去。回到侍郎府,额娘听到了我复选被记名的事,竟然哭的泣不成声,而阿玛则是摇头叹气说这是天意。 看来自己以前不是不离开,只是时机未到。到了离别的时候,总是要离开的。 经复选再度被选中的秀女还要入宫住一个月左右,主要是让跟着宫里面的嫔妃们学习宫廷礼仪,过程中还可以再观察秀女们的品行。而这些秀女们将要居住在储秀宫开始她们的宫中生活,有些人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望着神武门外那些与家人痛哭告别的秀女,我心头一动,不由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 “兰儿,额娘会拜托八阿哥照顾你,毕竟你们是表兄妹。你自己在宫里要多多小心,万一出了差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像你那天复选,八阿哥都派人告诉我了,让额娘胆战心惊的。要不是那十四阿哥出言提你求情,你早就……” “额娘,你刚才说谁替我求情?”这时我打断了母亲的话,不是很确定她脱口而出的名字。 “十四阿哥。当时选秀有八阿哥的人,所以他才知道的。幸亏是十四阿哥……兰儿,兰儿,你怎么了?”额娘瞧见我呆楞的模样,着急关切轻轻拍着我。 那个俊朗少年,他居然是十四阿哥胤祯。真是人不可貌相,当天我竟然还踩了他一脚呢! “兰儿,你的脸怎么一下子白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发烧了?”母亲流露出关切的神情,右手时不时地抚摩我的额头。 “额娘,我没事。倒是您和阿玛,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回过神,露出甜美的笑容,双手紧紧握着母亲冰凉的手,一股温暖的亲情在心头流动。 “兰儿懂事了,我和额娘就放心了。答应我们,一定要活的幸福!”无意望见这个被我称呼为阿玛的中年男子额上的几条深深的皱纹,鼻子一酸,连忙点点头,承诺道:“兰儿一定会过的好好的。” “小姐,车子已经备好了。”这时小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呀,离别的时刻已经到了…… “兰儿走了,望阿玛额娘保重,女儿就此别过。”敬重地向他们行了一礼,不等他们回应便头也不回地跟随着小红,迅速上了马车。 不想瞧见阿玛额娘的依依不舍的表情和逐渐消逝的身影,也不想有太多的留恋,就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跳下车扑向他们的怀抱。其实我此刻的心是绞疼的,因为在这里的十几年留下了太多不舍和牵挂…… “小姐,小红只能把你送到这了。”小红哽咽的声音拉回了我的神,定睛一看,她眼眶红红的,像快要哭出来似的。 “小红,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跟生死离别似的,到时候我们会有见面的机会的。”我淡淡一笑,握住了她的小手。 “小姐,你以后都是一个人了,小红不能陪伴在你身边照料你,你可要千万保重和小心!”看见小红一把鼻涕一眼泪的,我强笑着回答说:“好好,你也是。在家别忘了好好照顾额娘和阿玛,他们毕竟年老了……” “这是一定的。”小红这丫头真会引我伤心,为了避免在她面前掉泪,我匆匆地告别了她,迈向神武门。 离金壁辉煌的宫殿越近,我的心就越多一份不舍和难过。下一秒,泪水湿润了眼眶,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流下来。别了,我的家人…… 第三章 相知 负责领路的小太监突然停住步伐,腰微微地躬着,恭敬看着我,说道:“姑娘,你住的是这一间屋子。” “那么多谢公公了。”我朝微施一礼,待他离去后,才细细打量周遭的环境。 储秀宫是内廷西六宫之一,红墙金瓦的宫房,庭院宽敞明亮,两棵苍劲的古柏耸立其中,为明清时嫔妃所居住的地方。在一排偏房中的第二个屋子,便是我住的地方。 推开房门进去,里面布置实在简单。两张床和一个朝窗的梳妆台,外加两把小木椅和一小圆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屋内。安顿好自己的行李,便在床边呆坐着。 “姑娘,这是你住的屋子。”门外这时传来一小太监的声音。 “谢谢公公。”一个动听的声音响起。良久,那人轻轻推门而入,一个熟悉的秀丽面容出现在眼前,果真是如闻其声。真巧,居然是初选时排在自己前面的纯真少女! “对不起,我没想到房里已经有人了。不过真有缘,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少女瞧见了我,嘴角随即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是呀,竟然是同房。不知你怎样称呼?”我微笑着站起身,示意她坐下。 “我是舒舒觉罗氏,满洲正白旗,是员外郎明德的女儿,小字淑容。” 蓦地,一道明光在我的脑中闪过,迅速地让我抓不住。以前读清史好像见过这个名字,可怎么想不起来了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以后想起来再说吧。 我振作了一下精神,浅笑道:“我小字兰昕,满洲正黄旗,父亲是侍郎罗察。” “啊,你可是完颜氏?”淑容连忙询问道。 “是呀,你怎么会知道……”我突然不说了,腾地一下红了脸。啊,想必那件事情早就传开了,怪不得那个领路的小太监一路上对我的表情怪怪的!哼,这宫里消息传的还真快! 淑容看见我脸红的摸样,带着歉意的语气说道:“看来是我失礼了。” “瞧你说的,是我失态了。”我恢复了笑容,连忙转入下一个话题,“好像我们同岁,你何时生辰?” “我出生于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初十。”真是另一个巧合,我和淑容的生日竟然相差一天。 “真是有缘,我只比妹妹大一天呢!”我微笑着说。 “是呀,姐姐说不定以后和我会成一家人呢!”淑容也惊叹这种事情,便打趣道。 “谁知道呢?”我回了她一句,两人不禁朗声欢笑。就这样与淑容结识成了朋友,一个晚上的聊天让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别看淑容的外表是温柔腼腆、安然恬静,但她其实是喜欢说话的,言辞间时常洋溢着她独特的幽默诙谐和动力,是一个让人感到非常舒服的女孩。 “嘭嘭嘭嘭!”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响起,随后响起一个太监的声音,“快起床!待会儿到庭院集合!”好困,昨晚二更才睡着,一觉醒来仍然是倦意绵绵,无精打采的。可淑容好像一点不被昨天短时间的睡眠而影响,反倒是神采奕奕,笑容满面。 匆匆更衣梳洗,用了送到房里的早饭后,便和淑容赶到庭院。这时时辰不早了,许多人已经站在那里等候着了。我和淑容相视一笑,不紧不慢地朝人群处走去。 秀女们燕语莺啼,时不时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仿佛天下所有的女子都集中在这里,场面十分的热闹。 “呦,这不是远近闻名的完颜氏吗?”这时一个娇声娇气的嗓音响彻云霄地响了起来,成功的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把视线齐刷刷地投向我和淑容的身上。寻声望去,此刻从人群中袅袅娜娜走出一个娇小玲珑的绝美少女,正鄙夷地盯着我们。哦,是那个富家小姐呀! “淑容还是觉得姐姐比她美……”在那少女莲步轻移地向我们走来时,旁边的淑容突然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来,令我“噗嗤”一声,嫣然笑出声来。 “不知礼数的野丫头!”对方目睹了我这一举动,显然被触怒了,以为我在向她挑衅。 “我想那个骂人家野丫头的人应该更不懂教养吧。”我仍然维持着脸上的甜美笑容,不甘示弱地回了她一句。 “你可不要指桑骂槐,选秀时也不称称你的分量,总之乌鸦永远变不了凤凰的!”这分明是来找茬的,我看出来她的意图,就懒得回口,任她在一旁骂。旁边的淑容始终不吭一声,依然浅笑望着她。看起来,淑容和我一样也是不轻易动怒的人呀。不错,如果和那富家小姐理论,反而就贬低了自己的身份。 “玉婉,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宫里怎能容你大放撅词!”另一貌似天仙的少女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呀,是她,有过两面之缘的女孩! “姐姐的说的是,玉婉错了,请你原谅。”嘿,语气和表情换的真快,富家小姐的娇容立马浮现出献媚和讨好。 “那还不离开?”少女娇颜一正,语气十分的威严。“好,妹妹这就走。”见富家小姐唯唯诺诺地照着少女的话走开了,我心中暗自发笑。怎么这么听她的话呢? “肃静!”正想对那少女说些什么,这时一个尖细嗓音在庭院正前方响了起来。 这已是第二次了,为什么每逢想和她说话的时候都会被打断呢?我再次无可奈何地朝她一笑,只见她小声说道:“晚上我会来拜访你们的。” 呼,好累呀!看来我今夜一定睡的很香,自从集合训话之后,我们就开始跟随着宫里的嬷嬷学习宫廷各苑的礼仪。无非是学宫里走路、行礼、鞠躬、端茶以及言辞举止方面的规矩,看上去简单容易,可做起来却十分的难。一分一毫都要规规矩矩,一举一动都必须到位切优雅。错一点,就要挨骂,又不能留露出一点委屈的表情!这是什么世道,简直不是人呆的。下午是学怎样步行,走了一遍又一遍,走的我真是腰酸背痛,骨头似乎都要散开来了。连与我同房的淑容都有同感,但只能嘴上抱怨,不能做出行动来。我敢打包票,体形肥胖的人按照这样的行程来做的话,不出半月一定很快瘦身下来的。 回房后,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月都要在宫中学规矩,自己情不自禁地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淑容啊,将来的一个月肯定不会是好过的呢!” “是呀,姐姐。我认为这进宫是吃苦的,并不是来享福的。”淑容抿嘴一笑,接着低首继续阅读她手中的女儿经。 正出神着,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见淑容在看书,便自个儿走过去开了门,瞧见上午那个美丽的少女正浅笑着看着自己。我忙道:“请进,别站在屋外。”这时淑容放下书,拿了一张椅子给她坐。随后,我笑着问道:“要不要喝口茶解解渴?” “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倒了一杯茶,递到了她的手中。她道完谢,待我坐定后,便缓缓启口道:“冒昧打扰你们了。都不知道何时合适。所以就决定趁熄灯以前来拜访,不想却打扰了你们看书。”语毕,她望向淑容搁在床上的书,歉意地笑了笑。 “没关系,这书早就被我看了很多遍。刚才没事,便拿起了这本打发时间。”淑容淡笑解释道。“哦,原来如此……” “请问你如何称呼?”接着淑容问道。“我是色赫图氏,满洲正黄旗,父亲多尔济官任员外郎,你们可以叫我媛惠就是了。” “很有诗情画意的味道,你的名字取得真好听。”我称赞道。“谢谢夸奖。” 之后我和淑容各自介绍了自己,同时了解到媛惠生于康熙二十七年,比我俩都大一年。 “姐姐,上午那个姑娘是谁?怎么对你那么恭敬呢?”这时我总算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哦,她是我的表妹玉婉,钮祜禄氏,满洲镶黄旗,与你们是同生年的,甚至比你们还小一些呢。”虽说是亲戚,但一点都不像,性格简直是坏的没话说。若与面前的知书达礼且拥有沉鱼落雁的容貌的少女相比之下的话,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就算她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气质也远远低于她的表姐。 “可是淑容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姐姐的亲戚,反而认为你们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这句真的道出了我心中的想法。 “玉婉生性如此,虽然有些偏激,可实地却心肠不坏。表妹上午冒犯了你们,媛惠在此替她向你们赔个不是了。” 媛惠这时站起来,文雅地鞠了一躬,随后坐了下来。 “其实我们早就原谅她了。现在看见你这么明事理,我们真的庆幸她有那么一个替表妹着想的表姐,否则她以后肯定得罪不少人,就难以收场了。处在宫里,她恐怕是处在危险之中,毕竟人言可畏。”我微笑着,同时满意地倪了正点头附和的淑容一眼。 “谢谢妹妹的忠告,回去后我一定会告诉表妹,叫她一定要言行谨慎才是。” 媛惠徐徐颔首,同意我们的说法。 又聊了一会儿,见天色已黑,媛惠才姗姗有礼地向我们先行告退。目送着在夜色里渐渐隐去的娇小身影,我才轻轻地关起门,轻叹一口气。 说不上哪里奇怪,媛惠这个人什么都好,几乎她的一切都是完美无缺、无可挑剔,也是秀女当中最出色的一个。今天仅仅是第一天,宫里的嬷嬷就已经拿她作为我们榜样。当时她一声不发,神色安然自若地站在大家面前,仿佛夸奖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她如果不是善良聪慧,要不就是府邸深沉、深藏不露的人。是后者的话,这种人其实是最致命的,甚至比玉婉还要可怕。不轻易把内心的想法呈现于脸上,让人根本琢磨不透他此刻的想法。如果得罪了那种人,背后暗捅自己一刀,自己都不知道,这不就完了吗?一激灵,媛惠不就像第二个八阿哥吗?对待人的方式都是友善亲切、温文有礼,两人在这一方面可真是完全一致呢!啧,看起来媛惠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不过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她! 经过这一晚,大概媛惠真的回去训了玉婉一顿,她真的怕了,因此不敢惹是生非,所以往后的日子都没有见到她来找茬。每次遇到我和淑容,总是冷哼一声,扭头朝我们身边走过去。看到这一幕,我和淑容都会相视一笑,彼此心知肚明。 将近半个月过去了,我感觉到自己的气质有了很大的提高,嬷嬷在学习规矩的时候骂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我发现凡事开头都是很难的,不过慢慢会变的简单。这都归功于自己每天晚上熄灯后,自己都会去庭院,独自把白天学的规矩都反复练习,因此这样勤奋练习的效果逐渐生效。 可以说,现在凡是宫里的步法,请安或是言行举止,我都渐渐熟能生巧,能够做到步步到位。淑容是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曾经叫这妮子一起来练,她却经常嚷嚷说太累了,所以立刻倒床一睡,进入甜美的梦乡,当然她已经承诺帮我保守秘密。 每晚熄灯之时,淑容总会说我是傻瓜,睡觉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干吗非要去练习宫廷礼仪呢。我便对她说笨鸟先飞这一成语,她却反问我是笨鸟吗?我白她了一眼便回答道近墨者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溜了出去,留下她自己慢慢理解这句话的深刻意思。顾名思义,如果我是笨鸟,那时常和自己在一起的她也不快成笨鸟了吗? 今天依照惯例,我轻轻地关上房门,沿着曲曲折折的走廊左弯右拐地来到庭院中。此时的明月如同刚刚脱水而出的玉轮冰盘,不染纤尘,静静地高悬在漆黑的夜空中。院内一缕缕月光穿过树阴,漏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让我不由地看呆了。这样美丽的夜色恐怕在二十世纪的中国不多见了吧,尤其是在像北京那样的大城市里,严重的环境污染导致大气浑浊,以至于夜晚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在乡村山野,才可以瞧见这美丽的繁星点点的夜空。 想到未来的北京人不会在自己的城市看见如此美丽的夜景,我重重叹了声气,“唉!” “唉,我好苦啊!”突然间,一个轻微的呻吟兼轻叹声在背后响起,令我顿时毛骨悚然。 “啊!谁在那?”我低呼了一声,吓得六神无主,脚像生了根的定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 “你问我是谁吗?我,我是这里冤死的鬼魂啊!”带有怨气的声音似乎离我又近了一点。 “鬼、鬼、鬼、鬼!你、你最好不要过来!”我此时吓的说话结结巴巴的,一点都不利索。 “难道你不想听听我冤死的故事吗?”鬼魂可怜巴巴地说道,过程还不忘用力地抽泣几声。 听见鬼魂想跟我诉说它的故事,吓得我的心绷得紧紧的,冷汗直流,连忙拒绝道:“不想,一点都不想!” 鬼魂好像仍然不肯放弃,便幽幽道:“是你招我过来的,所以你必须得听我的故事。顺治年间,有一秀女夜里遭到了陷害而被人杀了,因此她的尸体被大切八块,给埋在了这个庭院的角落里。因此这宫女的鬼魂迟迟不愿意离开,每个月夜都飘荡在这阴森的宫里。每当一个活生生的秀女经过这里,宫女都会现形把她给杀了。而我便是那、冤、死、的、宫、女……” “你、你不要过来啊!!!”听见那鬼一字一顿地说出了答案,我迅速闭上了眼睛,恐惧地蹲在了地上。呜呜,难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惨遭冤魂毒手了吗?我不想啊!头开始嗡嗡的响起来,害怕得浑身发抖。最可恨的是我的腿一点都移不了,反而在原地剧烈地哆嗦着,冷汗一股脑儿外冒。 良久后,咦?声音怎么没了?于是我微微睁开双眼,望见的却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和一张放大了的俊脸!“啊!鬼啊!”我吓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以为前面的是另一个鬼魂!不过,这鬼怎么长的那么像十四阿哥胤祯呢? “喂,是我!”只见前面的俊鬼轻轻捏了我的鼻子一下,然后把手在我的眼前晃了几下。嗯?他的手怎么是温的?难不成是成了修行千年成道的的妖怪? 可能见我还是一脸迷茫地望着自己,俊鬼无可奈何地解答了我心中的疑问:“放心吧,我也不是妖精,我是人。” 人?我不敢相信地伸出右手,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迅速地在他额上重重地弹了一记。“哎呦!”等听到他疼的轻声叫了起来,自己才自言自语道:“哦,还会叫疼!原来你真的不是个东西,而是人呀。” “你……”胤祯剑眉一挑,俊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嘻嘻!”估计他被我气得不行,我再也掩饰不住了,掩口就笑开了。其实在十四用手捏自己的鼻子时,我就反应过来了。不过实在不甘被他这样捉弄,我便上演了一场继续装傻的戏,狠狠地报复了他一下。 这时换胤祯傻愣愣的,定定地盯着我看。“怎么和我一样都变傻啦?”我梨涡浅笑,其实心里早已笑得乐翻天了,这次总算扳回一局了。 “我才没有呢!”他的脸一下红了,连忙摇头否认道。 “哦,原来如此啊!”我故作恍然大悟状。可能我的反应令胤祯的脸面有些过不去,他突然恶声恶气道:“对了,我知道你姓完颜氏,你的名字是啥?” 听见他恢复到初见时的态度,心里顿时十分不平衡,就索性当作没听见,拍拍手准备站起身子。 “喂,我在问你话呢!”没想到左手被他一下子给用力一拉,身体重心不稳,屁股再次重重地跌在地上,疼得我呲牙咧嘴的。 “活该,谁叫你不听我的话?” 胤祯得意洋洋地望着我扬声道。 哼,气死我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尽管你是个清朝皇子,可我就是偏偏不把名字告诉你!我心中这样暗想着,嘴角却噙着阳光般的甜美笑容,靠近他的耳边轻声细语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趁还胤祯没回过神,我腾地站起身,忍住想揍他的冲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使劲地揣了他上次没踩过的右脚。 完事后,像上次那样的一溜烟的鼠窜了出去,赶紧逃命去也!“该死的,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下次一定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逃走的!”一个怒火朝天的声音在背后随即响了起来,接着伴随着一阵嘶嘶的抽气声。 我像屁股着火了般拼命地跑回自己的屋子,也不忘瞄瞄四周,见静悄悄的,接着轻轻推门进去。呼,今天实在是晦气,居然碰到了他,害的我连个清静的地方都找不到。我这时心中生疑,奇怪他怎么这时候出现在储秀宫。不过,管他呢!只要不要见到那贼眉鼠眼的家伙,我的日子就天下太平了! “兰昕……兰昕!你还好吗?”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淑容的着急的声音。 “嗯?我怎么了?”我勉强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艰难地望着她。 “今天一起早,我瞧见你脸色红润,呼吸急促。接着我把了你的脉,发现它跳的很快。觉得不对劲,所以把手贴在你的额上,才知道你发烧了。” “我发烧啦?”我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脑子艰难像生了锈般地运作着。 “是,别急,一会儿太医就来了……”淑容焦急地看着我,随后她的面容逐渐消逝离去。在闭眼那刻时,我才知道自己得病了。 仿佛自己身处在无人的空间,四周都是蒙蒙迷雾。我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去才是对的。突然间,周围一下子黑了起来,在远处有一处极其闪耀的光芒。心想只要能够着它,我就知道自己该往哪走了。于是我疾步努力地往那光明处走去,因为那是唯一的希望。待走近一瞧,居然发现是一块玉佩在强烈地光芒四射,刺得我睁不开双眼。这块玉佩看上去好熟悉,好像就是老奶奶交给我的玉佩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它怎么会在这里?当我拿起它沉吟时,周遭一下子变亮了,自己再次身处于茫茫大雾之中。与上次不同的是,我的手上多出了那一块发着耀眼光芒的玉佩。 “兰儿……我感觉到你好像就在我身旁,那么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是那个叫着我小名的清朗声音,而且离我是越来越近。我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意识到自己再次做了那个梦。但这次却真真实实望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朝自己走来。他应该是发现了这玉佩,才靠着这道光寻到这里的吧。见那男子渐渐向我靠近,此刻自己的心狂跳不已,希望能在这次的梦中揭开前世的谜团,看清他的容貌。 近了,近了…… 那男子在迷雾中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的那一瞬间时,我甚至能看到他身上竟然挂着与自己手上完全相同的玉佩。我正要抬头看清他的容颜时……石电光闪烁间,速度太快了,什么都没瞧清,只记得一双深邃有神的双眸正温柔的望着自己!耳边瞬时响起他柔和好听的嗓音:“皇天不负有心人!好兰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胤祯的呜咽声,“对不起,我不该吓唬你,惹你生气,还害得你病重……你醒过来吧!我错了!”嗯,好难受,感觉头疼欲裂,此刻的身子如同千万根针刺过似的疼痛,难道我的病真很重了吗?那么,自己会死吗?还有机会见到额娘阿玛了吗?…… 好吵……屋子怎么那么吵闹?他们在说什么,让我安静点,我睡不着。隐约间听到了两人在说什么,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 “我问你,她怎么病得那么重?”好像是胤祯的声音,语气中隐隐潜藏着愤怒着急的因子。 “回十四爷,这秀女似乎从小身体不怎么好,可能生了一场大病。也许是这病留下的病根,所以她的体质比一般的人虚弱些。而且这次她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再加上平时的辛苦劳累,导致身心疲惫,肾脾失调,因此轻易地让寒气进了身。她本身身子就弱,那这发烧的一发不可收拾的状况就可以解释了。”一个年老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应该是太医了吧。 “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把她医治好。要不然,我便拿你是问,要你的脑袋搬家!听到没有?!” 胤祯好像很生气,语气突然变的很凶。 “是是,奴才定用尽全力将她医好。”太医吓得赶紧连声答应道,生怕十四阿哥一怒下来砍了他的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我吃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对上了一双充满柔情与歉意的眼眸。咕噜,我暗自吞了口水,仰视着身旁的胤祯。“那个,我死了吗?” 他一听我醒后第一句话是这个跟死有关的,便脸色一变,瓮声瓮气道:“你还没死呢!怎么,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我无力地朝他粲然一笑,虚弱地说:“不是,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你对太医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胤祯这家伙立刻唰得脸红了,支支吾吾道:“你,都听见了?”我笑着颔首作以回应,说:“不仅这次要感谢你,还有多谢上次替我对皇上求情。除了这些,对踩了你的脚的事情,我也向你道歉。” “其实我不要你的感谢和道歉。”他开口道,并若有所思地细细凝视着我。啊,第一次被男孩这么端详着,尤其是长的很俊的那一种类型。我敢打包票说等胤祯再长个两三年,以他现在的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的模样,在将来肯定非常轻易得到许多女孩的芳心。 这样我俩面面相觑,目光对持了良久。我敢打赌此刻自己的脸一定热红的要命,终于局促不安地打破这尴尬的局面,率先开口问道:“那你要什么?” “你的名字。”他依然维持这个状态,盯着我一字不露地说出自己心中想要的。 “兰昕,我叫完颜氏?;兰昕。” “那么你可知道我是谁吗?”胤祯屏息凝神,此刻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我。 还没等我开口,他抢先一步回答道:“我是康熙圣上的第十四子,爱新觉罗?;胤祯。” 第四章 人言 从淑容口中得知,自己昏迷不醒已经三天,昏睡时一直是十四阿哥胤祯陪伴在我身边照顾着我。在这期间宫里的王太医来看过我了,按理讲一个秀女不应该由一个太医来看的,但是胤祯知道后,竟然破例请来他为我诊治。直到我病好之后,胤祯才放心地离开,临走时不忘叮嘱我多注意身体。 可想而知,在自己生病的这几天内,宫里早就流言肆起,把我和胤祯的事传得天花乱坠。见我还在养身休息,他们甚至变本加厉,添油加醋地传我早已献身于十四阿哥,不是处子之身了。可怜淑容时不时观察着我的情绪,甚至经常小心翼翼的在自己跟前说话,生怕哪句不对刺激了我。 在古代,贞洁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是很重要的。如果她在没出嫁前就已经失贞,那么她的家族就会被人唾弃鄙视,自己永远嫁不出了,世世代代臭名远扬。其实别人说什么都好,偏偏这样随便污蔑我的贞操,是我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因为本来就是一个自身自爱的女孩,平时视女子的纯贞为自己最重要珍贵的东西,因此自己决不可能把它随便给了人的。 虽然自己和胤祯什么都没有做过,天地良心,天地可鉴,作为当事人的我心里十分清楚。可惜的是别人却不清楚,毕竟人言可畏,碰上无心的听听,倒还好。可万一碰上那些有心、惟恐天下不乱的人话,把流言传到宫中某某重要的人物的耳边,恐怕过不了多久会起一场声势浩大的风波。而且其中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怕是将来在宫里都不得安宁了。 如果我站出来为自己辩护,只怕是越描越黑,所以受到多大的委屈怨气都往自己肚里咽。为了尽量地息事宁人,因此表面依然是平静无比,心里实质却是苦的很。这回真应验了这么一句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惜事事不如人意,越想平息这流言谗语或者是针对自己的淫辞秽语,它就越传的凶。如今现在储秀宫的太监和其它的秀女们遇上了我,都用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躲躲藏藏,闪闪烁烁的。每当我经过他们,背后立即议论纷纷,热闹非凡。最让人气愤的是那些不想我好过的人,经常拿这件事情在其他秀女面前大肆宣扬,搬弄是非,好拖我下水。 尤其是玉婉,自从知道这事之后,好像抓住我的把柄似的,变的神抖抖的。时常作为秀女们的领头,紧紧抓住它不放,在我和淑容面前用尖酸刻薄的言语来讥讽自己。在这种情况,自己自是占了下风,所以不敢顶回去,只能默默忍受她们的冷言冷语和冷嘲热讽,独自伤心暗暗流泪。有够倒霉的,不过这真的不能怪胤祯,毕竟他是好意的。 虽然现在已经到了夏季,但太阳还没那样的毒,阳光依旧是暖暖的,无私地铺洒在这硕大的紫禁城的每一角落。上午宫廷礼仪的学习暂时告以段落,晌午时分秀女们都有一些时间可以休息。 “姐姐,其实我看在眼里,所以都是知道的。你要哭就哭出来,可别憋在心里。”午膳用过后,淑容轻声道,神色看上去担忧不已。我微笑不语,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正当目不转睛凝视着前方某一物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思绪早已变得飘渺迷离。不知不觉重新回到了昨天的这一刻…… “她这个狐猸子,不知到底用什么小把戏勾引了十四阿哥?把他弄得神魂颠倒,竟然两次贬低自个身价来救这个小贱货!”旁边突然响起一个秀女尖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满,像机关枪搬开始朝我射来。 “是呀,天生就是作践自己的料,不知廉耻地勾引十四阿哥,真的是十足的小荡妇!我看呀,她迟早会被赶出宫,太监总管肯定将此事告知皇上。哼,到那时咱们便有好戏可看了。”这个秀女更加尖酸刻薄,丝毫不顾贬低自己的出身来挖苦我。 “同意,皇上怎能容忍这蛊惑皇子的女子存在这后宫呢?秀女将来是要服侍他的,倘若要是在皇上旁边伺候的话,那么恐怕他也会变得像十四阿哥一样,被她迷的团团转。那么这大清江山岂非不是要毁在这狐猸子的手上了?因此皇上绝对不会允许此事发生在自己的后宫里的。”另一个秀女也加入了每日讽刺我的对话中。 “姐姐……”淑容神色担忧地瞅着我,不由揪了揪我的衣袖。 我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她,泰然自若地出声说道:“淑容,我做事坦荡,正大光明,可不像有些人搬弄是非,搞不清事实,就在那儿嚼嘴舌根。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自讨没趣呢?” 我此时看的是淑容,但这句是对她们说的。不出所料,她们果然勃然变色,脸红耳赤的怒视着自己。这时其中一个娇嗔道:“你等着好了,过不了多久你和十四阿哥的事情就会被传到皇上那里。相信过不了几日,他就会召见你的!” 我心里猛然一惊,依然没有把内心极度的惶恐和担忧呈现在脸上,二话不说便拉着淑容走开,其实自己早就心急如焚了。 昨天下午学完宫里规矩刚刚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只听屋外一阵急促却轻微的敲门声。走上前推开门,望见面无表情的太监总管李桂才毕恭毕敬地站在跟前。这位就是初选当天见到的负责挑选秀女的中年太监,不知怎的这回他就找到了我。 “兰姑娘,奴才有事要同你说。”他那不容回绝的语气让我下意识的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预感似乎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李公公,这……”我面带疑色看着他,其实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了。 李桂才若有所思地察看着我,眼底这时闪过一丝浅浅的质疑,随后消失地无影无踪。片刻过后,他恢复了平常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徐徐启声道:“想必兰姑娘已经猜出几分了吧?这里说话不方便,请兰小主跟随奴才往这边走。” “是。”我轻声回应,转身看向屋里的淑容。才发现她那明亮的眼眸正定定望着我,眉宇不经意间流露出对我的深切关怀与担心。我朝她自信地努了努嘴,回以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瞧见我的反应,便点了点头,露出鼓励的微笑。 待关上门,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慢慢吐出来,顿时感到好多了,便侧身表示可以了。他睥睨了我一眼,面上始终保持着和蔼的职业性笑容,腰微微地躬着,垂着手,不紧不慢地迈着步伐,鞋底擦在地上,但却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们绕过间间屋子,来到了宫院中的一棵苍劲的古柏下面。这里正是自己每个夜晚都会来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在这宫里独自遇见他…… “咳咳!”李桂才身形一顿,转身清了清嗓子。随后他瞥了我一眼,两眼毫无目标地注视着院落的某一角,正色直言道:“今天有人告诉奴才,说兰姑娘和其他的小主起了言语争执。是否真有此事?” 我沉吟良久,便正视眼前的臃肿身影,平心静气地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心里不由暗想,他提起这事到底出自何意。因为自从他们知道了我和胤祯的事,像这样的言语冲突和挖苦嘲笑基本是家常便饭,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甚至一日比一日难听入耳。要问早就会来找我了,为何李桂才今日这时找我了呢? “兰姑娘,念在对你的关切,主子让奴才不得不警醒你一句。”他这时顿了顿,突然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刻意压低声音说:“这宫里毕竟不比外头,甚至比外面的世界更加凶险。你的这些流言都已经传遍整个紫禁城了,宫里每个角落此时都在暗地里议论你和十四阿哥的事。听说大多数宫里的人都已经听闻此事,所以现在怕是惊动皇上也不知道呢。” “多谢李公公的好意,这个兰昕已经想到了。”我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发抖,心中不可控制地泛起一阵阵毛骨悚然的恐惧和无助。说真的,自己说不定现在什么时候被人看不顺眼咔嚓了都不知道! 聪慧的李桂才显然看出了我极力掩埋的恐慌,急忙迭声安慰说:“这也说不准,可能这等闲言冷语并没有传到皇上那里。今儿个只是想给兰姑娘提个醒儿,主子叫你近日言行多小心谨慎就是了。” “你的主子是?……”我疑惑问道。 “这个姑娘不必多问,奴才不好多说什么。”李桂才仓促为难地回避着我探询的眼神,关紧了自己的口风。 见他毫无泄露之意,我便罢休,接着恭敬地朝他微作一辑,淡笑说道:“那么我就不为难李公公了,代兰昕多谢你的主子。” “奴才定会替你带到。”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恍惚间,听见淑容忐忑不安的叫声,才知自己今天再一次走神,陷入自己的思绪世界之中。 “我没事,只是有些乏了。”我温言道,并朝她嘿嘿一笑。 “真是的,现在这样失意,居然还有心情傻笑!”望见我的憨笑,淑容轻轻拍打了我一记,柔声道:“那么淑容扶姐姐回房小睡。” 咦?什么时候了?我揉了揉眼,睁了开来。啊,怎么只有我一个人睡在屋里,人都到哪里去了?我下意识地下了床,望向窗外。呼,还好,天依然是亮的,只不过没有上午的那么明亮。毕竟是下午的太阳,阳光显然微弱一些,没有中午的高温,可依旧是闷热的。但是屋内是比较凉快的,因此虚掩着的门缝中迎面吹来的轻风中带有丝丝凉意。 目光无意一扫,桌上的一张白色的小纸条进入我的视线。走近拿起它,几排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好漂亮的书法,我心里不由称赞这端正工整的字迹,接着认真阅读上面的内容。“姐姐,妹妹已经告知李公公说你身体虚弱导致中暑,所以下午不能来学习规矩了。他已经批准姐姐可以在屋里好好休息,因此你不必来到大院。另外,现在有人在宫中院落的两棵古柏树下等候着你,请姐姐务必去那里一趟。淑容提笔。” 读完小字条,我哑然失笑。肯定淑容因为刚才见到我这副失神落魄的样子而感到担心,所以她才谎称说自己中暑下午不能去学习规矩。没想到李桂才真的相信了她,答应了下来。嘻,多好的朋友,真的很为我着想!我笑了笑,接着立马被纸条上倒数第二句话所吸引,奇怪现在居然会有人在那里等着自己。储秀宫里除了秀女就是宫女、嬷嬷和太监,何况宫女太监中就一个李桂才认识,剩下的一个都不认识。再说秀女们也不可能这时有空,除了生病的秀女像我一样“其实是在装病”,应该说所有的人都在庭院里练习上午学来的宫廷礼仪。淑容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我收起小字条,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和床铺。为了揭开心中的迷团,便将信将疑地向有两棵古柏树的院落走去。 一路上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生怕被和我一样生病的秀女给瞧见,战战兢兢地来到了其中的院落中。今天真是个好天气,蔚蓝的天空悬着一个发着金光的火球,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彩。不远处和煦的阳光斜挂在两棵苍松翠柏不凋的枝叶上,微风吹拂,树上的叶子因此摇摆不停,碰撞中发出若有若无的响声,枝叶的影子也在地上随之摇晃。 “啊!”我情不自禁大笑三声,接着地长长叹了一声,却没有注意到树阴下晃动着另一个人影。 “你的笑声真好壮观啊!”此刻一个带有嘲笑意味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当然,你看这样好的天气真的适合溜出去狠狠地玩上一顿才罢休,真的让我赞叹不已呢!”我笑逐颜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劲,这是谁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俏皮的语调到底像某个小屁孩的调调! 我斜眼望着那个挺拔身影,看清了那人。呀,居然是十四阿哥胤祯!他正斜靠在树边,用哭笑不得的表情地看着我。“啊!”我低呼了一声,脸唰地一下红了,扭扭捏捏地走到了他的跟前,低垂着眼帘,不敢与他直视。 一只修长的手指温柔地将我的下巴抬起,让我仰视着它的主人。现在胤祯与我相隔的那么近,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清香的味道,能够感觉到他那均匀的呼吸声。我深深凝视着胤祯,发现他年轻英俊的脸庞在阳光下变得菱角分明,此时褐色的眸子变得清澈有神,眼底涌动着一种我不知道的情感。 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样子,我毫无预示地想到这段时间为他所受的屈辱,悲从中来,接着鼻子一酸,泪水立即夺眶而出。“呜,呜……”起初是潸然泪下,最后索性放开水匝,哭得泣不成声,想借着汹涌的泪水把最近所有的委屈一次性全部宣泄完。 “别哭……”跟前的胤祯显然被我这梨花带雨的一哭给怔住了,立刻用他结实的臂膀把我纳入怀中。任由着泪水在眼眶中肆意泛滥,顺着脸两行流下,浸湿了胤祯的衣服。好舒服,仿佛自己全部的屈辱伤心都能在他的怀中得到安慰。轻轻地依偎在他的身上,原先的委屈渐渐地被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温暖取而代之。 胤祯轻柔地搂着我,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直到我来势凶猛的委屈发泄完全结束。我差不多宣泄完了,便平定情绪,呼吸慢慢恢复顺畅,但此刻泪水的痕迹依然淡淡地留在脸上。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俊秀的脸庞,断断续续哽咽道:“谁,谁叫你抱我的?” 胤祯身子立即僵硬,随后尴尬地朝我一笑,便轻轻地放开了我。 脱离了那宽厚的怀抱,我瞧见他身上的藏青色长袍的胸前那一块的颜色都变深了,无疑那是本人的杰作。不好意思地解下随身带着的绣花的白绢子,微红着脸走上前在他的胸膛轻巧地抹了一番。完毕后,我正要收回时,一只温暖的大手却握住我的,上方传来他清朗好听的嗓音:“这个绢子,能送给我吗?” 结果我把它送给了胤祯,看着他像当成宝贝似的迅速藏了起来。随后他神采奕奕地对我说因为这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份东西,所以他定将好好保存的。我当时目睹着他兴高采烈的表情,或许真的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了,我的阴霾恐惧与不快委屈暂时一扫而空,远远被自己抛在脑后。什么都没有说,便忍俊不禁地破涕为笑。 反正自己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他身上奋力的使劲发泄完了,即使那是第一次为胤祯哭,但是他也已经付出应有的代价,就是免费当我的出气筒。哭的劲头一过,心情大好,因此不想提起伤心难过的事,最近发生的委屈一字都没有和他说。理所当然地他自然二丈摸不着头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知道我心情不好,便尽他的全力努力让我开心,最后把我笑的花枝乱颤的。可以说,从那一刻起胤祯是我的开心果,除了家人,他是目前唯一一个让我有安全感的男孩。 “对了,你是怎么认识淑容的?”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疑惑问道。 “哦,那个跟你同房的女孩。我是在你生病的时候认识她的,在那段时间我天天去你们的屋子看望你,因此与她见面的次数多了就认识了她。像这次我特意派了人前去告诉她我想要见你,因此她应该告诉了你吧。” 胤祯淡笑着拾起地上的一片树叶,玩弄起来。 “那你有没有近日在宫里听到一些风声?”我顿时感到疑惑,像现在的敏感时期,想必我和他的流言在宫中已被大多数的人知道了,因此他怎么现在依然会去找自己呢?除非胤祯根本没听到…… “没有,怎么了?”他猛然抬首,奇怪地望着我。果然,他的确没有听到,不过宫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我们的流言,所以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是康熙他……隐瞒谣言,把它封锁的滴水不露,怕影响了十四阿哥的情绪,因此胤祯什么都没听见。 “不,没什么。”我微笑着摇了摇头,心下却明白暴风雨迟早是要来的。 与胤祯分别,离开院落,我满腹沉闷地回到了住处。先前的恐惧和不安一下子重新回到我身上,甚至比以前还要惶恐和害怕,浑身战栗地等待着这可怕的一刻的到来……“兰昕,你怎么了?” 媛惠呼唤着我的名字,接着淑容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啊,我好像出神了,对不起。”我嘻嘻一笑,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屋里正在进行的对话上。 “兰姐姐最近总是恍恍惚惚,经常发呆。连同房的我都为她担心不已,我看她再过不久就要成仙了!”淑容瞄了我一眼取笑道。 “在想什么呢?” 媛惠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温和地望着我。 “没什么,我的身子不适罢了。”装做很累的样子,其实很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好,那姐姐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媛惠站起身,迈步走向门边。临别前,她美丽的眸底迅速闪过一丝光芒,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说道:“妹妹,你最近要小心一些。” 直到门轻轻地关上了,我脑海里顿时产生许多疑问,为什么媛惠她这样说,难道她知道或发现了些什么?那她为何不把它讲明了?难道她有难言之隐?如果这是真的,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团团迷雾让我看不清,也摸不着,一点思路都没有。入夜,自己浑浑噩噩在这一片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接下来这几天是出奇的波澜平静,我居然没有听见一句讥讽嘲笑自己的闲言冷语。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人不像原先一样讽刺辱骂我,反而相见了都躲得远远的,恨不得对自己退避三舍。而我依旧像被蒙在鼓里,一点都不知情。瞧见遇上我们的秀女们眼神中的冷漠与无视,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除了淑容和媛惠仍然理睬我,可以说自己完全地被她们给隔阂了! 离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变得更加忐忑不安、心慌意乱,十分清楚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一轮明月镶嵌在墨蓝墨蓝的夜空上,皎洁的月光像一匹银色的柔纱从窗口垂落下来。我轻轻推开门,往院落方向走去。自从白天发现夹在门缝中的一张小纸条后,上面写着“今夜院落古柏树下见。”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胤祯,除了淑容,谁都不知道我和他见面的地点。心中没来由的愉悦起来,毫不迟疑地来到了院落中。 刚一踏进院子,被人用力地在背后拍了一下,脖子顿时酸痛不比,眼前发黑且直冒金星。在失去意识倒下的前一秒时,我神志不清地听到了一个冷嗖嗖的声音:“兰姑娘,奴才失礼了。” “哗!”好凉,谁用水泼我?一股冰爽顿时侵袭了我的全身,让我渐渐苏醒过来。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于一间阴森森的密室里!周围时不时一股阴风穿过透风的铁门吹来,完全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一点不起御寒作用,相反的令我觉得愈加寒冷。 “四阿哥,她醒了。”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把门打开。”说话的主人有着深沉的嗓音,是冬日破冰的那种清冷。 先是开锁的声音,随后“吱”一声刺耳的开门声响彻整个密室,紧跟着一双靴子站立在我的眼前。 我慢慢抬起眼帘往上望去,一双黑缎质方头朝靴、绣有四爪行蟒的石青色长袍上挂有一串同色朝珠,接着……下一秒便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瞳孔,让我越发觉得自己好像无法自拔地陷进去,越来越深。我十分熟悉这样的眼眸,此时它带着探究、思虑和一点点惊讶,深深凝视着自己。给我的感觉是,只要被这双眸子吸引住,那么被看的人将会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不过转瞬一想,真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再次遇上它的主人。如此相似或与众不同,原来和他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禛,也是未来的雍正皇帝。 “是你!”我叫出声,惊奇地看着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他。 四阿哥不说话,只是沉静地俯视着我。沉吟了半晌,他终于俯下身伸出手把我轻柔的拉了上来。直到我站稳还没来得及发应时,他身后的侍卫就喊道:“放肆,见了四阿哥还不快行礼?!” 幸亏入宫学习宫廷礼仪将近三个星期,才不会导致一时的手忙脚乱。我不紧不慢地蹲下身,灵巧地垂下眼帘,恭敬道:“奴婢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起身吧。” “是。”福完身,我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不再去看他。其实觉得奇怪,心里暗想着四阿哥来这里的目的,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你会呆在这,是皇阿玛想问你一件事情,请你不要担心,他不会轻易对你怎样的。” 我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逃也逃不过。我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马上高度集中所有的注意力,丝毫不怠慢地说道:“奴婢定会好好配合。” “我问你可识得十四阿哥?” “知道。” “那么他和你是否像谣言传的那样?” “没有,奴婢和他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如有半句虚言,奴婢任凭皇上处置。”我毫不迟疑、一字一顿、清晰地吐露出事实。 没料到这段问话居然那么快就结束,接下来便是令人窒息的寂静,我可以感觉到他在上方盯着自己的如阳光般灼热目光。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牢房里甚至静得能听见轻微交错的喘息声。迎接这一天的到来,我本以为自己会像先前一样感到非常害怕和恐惧,却没想到此时自己是如此的镇定沉着,冷静的不像平时的我。转念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现在才会是如此的心中坦荡平静。 现在分明不是寒冬,但密室是阴冷潮湿的,加上一阵阵凛冽的冷风透过通风的铁门不断向里面吹来,室内的温度自然是下降了不少。现在全身上下无一干处,衣衫早已湿透,低首望去,才发现双手冷得开始僵硬。 牢里的阴风吹袭整个身子,如同冬日寒风的刺骨,冷的我打了好几个哆嗦。由于今天几乎没吃什么,加上身体天生本质虚弱,站了又那样的久,终于导致体内的热量很快消耗完。紧接着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冷得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失去重心向前倒去…… 这是我昏倒前的记忆,直到醒来的时,窗外已经是漆黑黑的一片。我吃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起初什么都看不见,过了好一会眼睛逐渐适应室内的光线暗度,才可以看清周围的模糊的摆设。无非是极其简单的陈设,一张贴墙摆着的旧床旁边有一把破烂不堪的木椅子,地上搁着一个已熄灭的火盆,门旁还摆放着一个痰盂。 我环视完四周,淡淡笑了,庆幸情况并不是太糟,起码自己没有生病。正当要起身下床时,一个盖在身上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咦,这是什么?我好奇地弯腰把它拣了起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瞧清这是一件藏青色马褂。不过,它怎么在这里呢? 我定睛望去,便瞧见这马褂的领口内层上绣有一个小字。拿近眼前,隐隐约约瞧见一个“禛”字绣在藏青色布料上。下意识垂头一摸身上的衣物,发现还是原来的一套,不过已经干了。联系那个火盆和马褂,心里好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他看见自己昏倒在地,就叫人去取火盆,好自然烘干我的衣服。因为这里没有被子,所以把自己的马褂借给了我。当然,这仅仅是我的推测。 “咕噜”,肚子这时开始向我闹空城计,示意我已经有半天没有进食了。我经它这么一提醒,才觉得此时饿得饥肠辘辘,甚至能活活吞下一头牛。偏偏现在已经入夜,在夜深人静时怕是叫不到一个人了。不过,这自己呆的密室究竟在哪里?宫里还是宫外?还有储秀宫的人有没有发现我失踪了?李桂才会怎样做?他会不会不管?最重要的是,自己还会被关在这里几天?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 “哎呀,怎么办呢?”越想越郁闷,我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深深哀叹自己此时的处境。是呀,每个朝代的君主都会杀人的,只是看他有什么法子杀人。有些是暗地里给处死,有些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宫里平白无故消失,甚至永远下落 第五章 留下 在储秀宫跟宫里的嬷嬷们学习规矩了将近一个月,眼下离自己的命运之日只有三天。秀女们这时比以前地还要加倍的努力用功,谁都想被皇上看上成为嫔妃什么的。而我则是依旧像平常一样,把每日学的规矩都反复巩固练习。为了确保体力和睡眠的充足,我决定像其他人一样每天回来早早休息,再也不在傍晚到那个庭院内独自练习。不过自从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胤祯就再也没出现过,现在都不知道他怎样了。 “淑容啊……”我轻轻呼唤着身旁的人的名字。 “怎么了?”淑容停下一个正反复练习的规矩,转过头望着我。 “后天就是我们的重要的日子,你紧张吗?还有,你想被选上吗?” “姐姐,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点了点头,轻叹道:“可是如果没被选上却被留牌的话,后果是要多等三年。在这段时间里什么都不能干,连婚姻都会受到限制,只能在家里让阿玛额娘来养着。因此我不想让他们失望,一定努力被选上。这样他们也许会感到高兴,认为我这个女儿并没有白白养活十三年。” “可是如果你真的被皇上看中,作为他的嫔妃说不定就永远见不到自己的家人。难道这值得你的努力?还有孤独地住在宫里,时时处在危险的尔与我诈的环境下,难道这也是你想要的吗?” “如果这是享受荣华富贵的代价,我仍然愿意!”没等淑容回答,这时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在我们附近响起。 顺着声音发源处望去,原来是玉婉。此时她正姿态优美地走过来,娇媚的小脸上明显地带有得意且轻蔑的神情。 “你?”我笑了,接着摆出一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看着她。 “是的,你们难道不想这样吗?” “算了,我可不想像某些人一样养尊处优、见利忘本的当一只金笼里六亲不认的金丝雀。”我把手揽在背后,轻轻摇头望着淑容。接着加了一句:“是吧,淑容?” 淑容轻轻笑了两声:“对呀,换做我也不会这样子的。我经常看书,上面经常说这样的人的生活往往很悲惨,没有什么好结果的。还有,这种人往往一个好朋友都没有,真的很可怜呢!” “你、你们,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想想能被选上可是你上几辈子的福分呢!” 我和淑容听了,止不住地微笑起来。“那我情愿放弃这福分,也不愿意做个可怜悲惨之人。” “到底是说谁可怜悲惨啦?!”就算傻子都能听出来其中的意思,玉婉当然也不列外,语气立即变得很冲人。“我并没有说谁,只是打了个比方而已。”我依旧笑着看着她气得开始泛红的娇颜,心里觉得好生有趣。 “是呀,兰昕姐姐说的对,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好啊,你们这两个野丫头不赞同我说的话就算了,反而倒暗喻起我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们就是把我比喻成那种人!哼,今个儿看我不刮你们几个嘴皮子!”说罢她挽起袖管,竟然上前作势想打淑容几个巴掌! “凭什么你能打人呀?平时学来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我不由挑起眉,连忙抓住她的纤细的手腕。 “放开!”她趁我没留神,狠狠甩开钳制她的手挣脱出来。嘶,好痛!我没料到她的动作是如此的迅速,下意识闪电般地放开了她,刹时感到手关节处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令我倒抽了一口气。稍微试着动了动,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钻心的疼痛。不好,这次伤的不轻,大概右胳膊那里已经脱臼了,我这样想到。 “活该,你自作自受!敢教训我,这回总算有报应了吧?” 玉婉见到我脸上的痛苦表情,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真的好过分,明明是你无理在先的。快点跟她道歉!”淑容实在气不过,站出来为我说话。 “就凭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也能教训本小姐起来,我倒要你好好看看什么是理儿!” 玉婉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挥起小手想打淑容。 “住手!”一声暴喝制止住了玉婉的动作,不远处有个太监朝我们疾步而来。圆圆胖胖的脸,微微发福的身材,黑色的靴子有板有眼地踩在石砖上。原来是李公公,他正皱眉头瞧着我们。“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这是皇宫,不是市井!后天就要进行最后一次筛选了,现在还这么不懂规矩,你说这像话吗?啊?不注意形象,到时候要真的传开了,这怎么办?宫里呆得住吗?” “可是李公公,是她们先挑起的!” 玉婉貌似委屈极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恶人先告状,我今天倒是领会了。 “胡扯,从一开始我就站在那里看着,谁错谁对我还不知道吗?”李公公神情冷静,淡淡地扫了我们仨一眼。“玉小主,我问你。兰小主的右胳膊是不是你弄的?你可知道,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边是什么后果吗?” “李公公,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请您饶我这一次!”果然玉婉吓得花容失色,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算了,李公公怎能受得起玉小主这一跪呢?请起吧,奴才不是一个爱磨嘴皮子的人。” “谢谢李公公!”玉婉感激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冲着这个理字,你应该要向兰小主道歉。” 玉婉听了不情不愿地移到我的面前,努了努小嘴:“我在这里给你陪个礼,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最后我忍着疼痛勉强地吐出几个字:“谢谢你的善解人意,我接受了。” “姐姐,李公公说了你这伤得可不轻,这几天必须静静坐着才是。什么都不能干,这样骨头关节处接的也比较快。即使再怎么快或顺利,都至少要等一周才行,因此会耽误到后天的筛选。”淑容担心地眨巴着双眼望着我,企图想了解我在想什么。 是的,一个即将要进行最后一次的选阅,而且这是决定于一个秀女的去处的重要人生转折点。对于一个受伤不能动的秀女,那是件很不幸的事,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向皇上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的机会。可想而知,面临她的后果是大不可能被选中。即使在宫里勤练规矩一个月,受了伤也是无可奈何。 “不,这未免不是祸事。”我的这句话令淑容听了猛地睁大了眼,直直盯着我。稍顷,她似乎会意了什么,嘴角噙着些许笑:“我知道了。” “我就知道你是懂我的。”不愧是我的好朋友,马上了解到了我的想法。 “姐姐,你如果真的选不上的话,就有可能会被遣回去。那你的阿玛额娘会怎样想?” “其实弄这伤我也是不想的。做了他们十几年的女儿,他们的心思我岂不了解呢?如今我受伤骨折了,父母一定会很担心。倘若我真的回去了,他们不一定会很失望。因为记得离别时,他们是这样温和地看着我,所以可以看出他们是舍不得自己的。我想即使选不上的话,那阿玛额娘仍然很高兴地迎接女儿的归来。我相信他们。” 淑容脸上的神采一下暗淡下来,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此时的眼中居然有悲伤、羡慕、诧异,还夹杂着其他复杂的情感。 我心头一跳,拧着眉头,心想:“哎,我说错话了。”与她相伴了那么多日,她的心思自己都是一清二楚的。毕竟不是每对父母都像阿玛额娘对待自己一样好,其实像淑容的双亲在这个世上是很普遍的。哪对父母不是想望女成凤,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呢?淑容在家里是唯一的女儿,其余都是弟弟,因此全家人的希望都重重托负在她身上。如果她能被皇上看中并且得宠的话,那么家里弟弟们从此沾了光,也可以请上好的夫子来教他们念书了。虽然父母对淑容很好,可惜对她的好大部分根本不是出于真心,那都是出于选秀利益来的。因为古代女子唯一出头的路是选秀,所以母仪天下的皇后已经是古代女子最高的颠峰地位了。可是就算被选上不得宠也是没有用的。可想而知后宫里的竞争是异常激烈的,淑容肩上背的的担子岂非是人想象到的? “我真的好羡慕你,这是千真万确的……”淑容终于张口说了话,此刻的眸中却是一片朦胧。她的神色是如此的凄惨可怜,像只无助的婴儿那样脆弱无比,让在旁观看的我看了真的是心如刀割,不是滋味。 “淑容,我不该说这话的。对不起。”我真诚忏悔,心中不希望瞧见好友难过伤心。 “无须道歉,这是真的。能拥有这样的双亲,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惜我没有你这样幸运了,倘若我父母有你阿玛额娘一半的真心,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不,不要说这个,你不会的。”我慌忙用手捂住她的嘴。 “好,我不说了。答应我,无论以后变得怎样,你都一定要幸福地活着。”淑容轻巧地拉下我的手反而温柔地握住了它。 “嗯,你也一样,那咱们拉钩钩!” “行,说话算话,一百年不变!” 这样我和淑容都为对方诚心地许下了彼此未来要幸福的承诺,同时各自心里却十分清楚未来是一个永远的未定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 我因手伤并没有参加最后一次复选的到来,心里隐隐晓得自己很可能落选,会被遣送回民间自行婚配。 “等我回来。”这是淑容临时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自己坐在屋里平静地看着淑容的离去,心如止水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屋里一下静了下来,我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吊着的被白绷带包扎的右胳膊,回想起过去在宫里生活的一个月。 如果说没有一丝留恋和不舍,那是假的。作为一个高级动物,尤其是拥有丰富的情感的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们呆久了,也是会产生感情。想到要和淑容媛惠告别,心中只觉些许感伤,今天也许是最后一次朝夕相处吧! 不知什么时候,眼眶溢出了晶莹的泪水。说穿了,我还舍不得他,胤祯……不知道他知道我的离去时,将会是什么表情?真的好想知道,不过可惜没机会了。 这些和他相处日子真的很开心,自己是不会忘记这个友好的伙伴。虽然胤祯有些粗鲁野蛮,对我仍旧十分关心。记得第一次在大街上两人相见就大吵一架,起初相互看不顺眼。接着复选时出人意料地下跪为我求情,有一天夜里装神弄鬼吓唬我,然后害得我生了一大场病,这家伙便天天来照顾自己。还有就是当着他的面,我凭着自己的委屈硬是大哭了一场,结果把他的马褂给哭湿了一大部分,因此他向我要了自己的手绢作为珍藏。 他的帅气、霸道、孩子气、善良和真诚都深深地刻在了心底,令我不能忘怀这样一个特别的少年,或者我更应该说皇子。这点拉大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是平民,而他是皇子,或许我和他的缘分到今天才算真正的结束,我们从此永不相见…… 我心里顿时沉重无比,突然感觉非常的烦恼。因为这次如果落选的话,也就表示自己不能再留下,并找寻梦中的那个男子了。。。。。。 “姐姐,猜猜谁瞧你来了?”淑容推开了门,微笑地看着自己。此时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娇俏的少女,媛惠,以同样得表情注视着我,弯弯的嘴角带着笑容,宛如春风。“兰妹妹,我来看望你了。” “进来坐吧。”我微笑颔首,彬彬有礼地起身。“我去倒茶。” “不用了,怎由兰妹妹服侍我们?何况你身上依然有伤。” “是呀,大夫说过你的伤恢复以前是不能动的。”淑容连忙扶着我坐回床上,见媛惠拣了一个椅子坐稳后,自己也跟着坐下了。 “兰妹妹,我向你郑重道歉,玉婉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媛惠表情十分真诚,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说的。 “没关系,其实选上或落选对我并不是很重要,千万不要自责了。” “兰妹妹的心胸实在旷达,真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媛惠感激不尽。” “对了,你们复选通过了吗?”我示意对媛惠点了头,笑吟吟地望着她们。 “嗯,两个都选上了。”媛惠嫣然一笑。 “哦?说来看看。” 淑容加深了脸上的灿烂笑容,说道:“姐姐色赫图氏被皇上封为庶妃了。虽然没入内廷主位,但也是皇上的人了。” “淑容妹妹怎么不说你自己呢?” 媛惠斯条慢理地笑着,“皇上见人家模样长得水灵水灵的,把舒舒觉罗氏作为侧福晋指给了十四阿哥了。婚期就定在了八月初八,可所谓是黄道吉日。我想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员外郎明德听了一定笑得合不拢嘴,得了一个皇子女婿!” 他吗?胤祯?我有些惊异地看着淑容,她脸上立马浮起一朵红云,渐渐泛出红晕,眼帘微微下垂,一副娇羞的模样。从未见淑容如此的神情,此时的她真是妩媚动人。看出来她应该是喜欢十四阿哥的,这种独特的美丽仅仅为他胤祯一个人而绽放。那么淑容会幸福了,我也放心了…… 理应为她高兴的,除了心中涌起的真真切切的喜悦之情,可为何我的心还会隐隐泛酸,不是滋味?这究竟怎么回事? “玉婉怎么样了?”我恍惚失神了一下,刻意忽略心里异样的感受,精神一振,脸上已经换上高兴的笑容。 “她钮钴禄氏被封为庶妃了。”淑容没好气地回答。 “那么恭喜你们三个了。”我说这句话的确是真情实意,没有一丝虚伪作假。“今日恐怕是最后一见,我并不后悔认识你们。” “兰姐姐,说这话或许太早了。”淑容眨了眨眼,故意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 “嗯?我没参加这次复选,理所当然被记为落选,所以按理是会被遣送回家的。难道这时不应该和你们道别吗?”我抿嘴一笑,细细琢磨她话中的意思。 “按照大清选秀制度,兰姐姐的话确实有理。不过呢,今个儿皇上没有看见你,便问李公公原因。李公公就据实禀报你受伤的理由,没想到皇上听完就让你暂时留在宫里听候发落。”我听着,眉头一挑,心中有了疑惑。 “那我是被选上了吗?”我有意无意地问。 “对此皇上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册封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算介于选上和落选之间吗?秀女和宫女不一样,选中的一般都会册封个答应贵人什么的,还有的像淑容一样指给皇子宗室。从没听说过落选或没有册封的秀女留在宫里的,像我这样的都被遣回家并自行婚配了。这真是自古至今,我是头一例啊! “我们都觉得纳闷,不过事后便问了李公公,他多少知道点内情。你猜这位太监总管说了什么?”见我摇摇头,淑容淡淡一笑,轻描细写地说出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李公公听皇上身边的太监说,昨天有两位阿哥特地前来求皇上把你指给他们。” “一个是十三阿哥,另一位就是十四阿哥。据说为了此事,两人还在皇上面前争吵起来。最后双方相持不下,竟然弄得皇上雷霆大努,气得一夜睡不好觉。”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我惊异地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的,兰妹妹。淑容说的都是实话,当时我也在她的旁边。”媛惠仿佛一下看穿了我的心,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肯定了这一番话的真实性。 “看来兰姐姐真是很有吸引力呢!”淑容笑嘻嘻地接话,一副打哈哈的模样,让人看不出她此时内心的想法。 “淑容,你怪我吗?”我有些内疚感,仔细地看着她,想捕捉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神情。 “没有,妹妹是半喜半忧。万一你被留在宫中,忧的是你有可能失去自由,何况宫里的环境是如此的危险。喜的是,我们可以时常见面。不过万一你出宫的话,想必日后肯定很难相聚了。”淑容望着自己的眼神是多么的关切,我瞧得出她对我是十分关心的。 沉默了一会,我终于轻轻叹息一声:“是呀,如果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我可真的不想和你们分别。” “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友谊是永远不变的。”仅仅的一句话,给了我莫大的鼓励。虽然只字片语,可意义远远超过了表面。它甚至代表着世上难得的关心、信任、真诚和鼓励,这样的友谊才显得如此珍贵和伟大。 李公公终于找到了我,把上午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己。 “皇上非常生气。你想想看,冲着这件小事因而导致皇子之间不和,若是传到朝廷上,那岂不是议论纷纷?所以皇上都拒绝了两位皇子的请求,反而狠狠地训斥了他们一番。”他认真地望着我,“因此圣上是明事理的,他并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如果愿意的话,你便可记为落选离开宫中,从此过着平民百姓的生活。” “李公公,假如我想留在宫里呢?” “虽然你通过了前面多次的复选,可是这最后一次复选你却意外受伤,因此应被记为落选。可是想不到此时竟然有两个阿哥点名要你,因此让我很为难是否该判你落选,终究这事在宫里发生还是头一遭。”李公公顿了顿,接着说:“这样吧,你若是要留在宫里的话,按选秀制度我依然会判你落选,这样你没有机会再参加三年一次的选秀了。但是你依旧可以参加一年一次的选秀,当然那是挑选宫女的,跟三年一次的选秀可是有很大的差别。”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破例让你留在宫中当一个宫女,你完全符合选择宫女的条件,我知道这宫女的身份终究是委屈了你。因为你可是八旗的子女,并不是什么上三旗包衣奴才的后代。” 这样说来,我必须做一个宫女才可以留在宫里,才可不必与媛惠、淑容和他分开吗?那到底该怎么办?我恍惚了,从未想过会面对这个问题竟是如此的难以抉择,毕竟这可改变自己的命运。 倘若留下的话,自己的命运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完全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因此失去了自由,这还有什么意义?可这时冥冥之中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想让我留下来,而最近也开始重复做以前的梦。唯一不同的是,里面的男子时而自己很近时而很远,他一声声呼唤着我的小名,低醇的嗓音是如此的深情与不舍,接着便迎上一双饱含无限深情且又夹杂着些许痛苦的眼睛。耳边即刻响起他特有的低沉嗓音,语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哀伤,听得把我的心都给揪了起来。 “兰儿,不要走,留下来……在这高而深的红墙内,在这么多人里,只有你最懂我,才可以敞开我的心,让我无拘无束和你谈笑风生。虽然我拥有的东西很多,总以为真正拥有了它们。可是在遇见你之后,自己才知道这些感觉全部都是虚假的。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清清楚楚地强烈感觉到拥有的真实感。即使全世界抛弃了我,亲人们伤害了我,自己也不会感到难过悲伤。因为看见你在身边陪伴着,我就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这就足够了。”每到这里,我蓦地睁开眼,梦就这样断了。这样的一番话令自己久久不能忘怀,字字句句烙在心上。我想,梦中的男子应该是很孤单的吧…… 但是如果出宫的话,就可以过着平凡的百姓日子,与阿玛额娘幸福地生活着,这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但这好比切断了一切与皇宫的任何瓜葛,包括永远不会再与宫里的人相见。不仅仅不能见到淑容和媛惠,更重要的是我将与胤祯分开了…… 这就意味着见不到他的人,再也感觉不到他身上特有的清香气息,听不到他爽朗的笑声,不能受了委屈就像第一次那样在他的怀里好好哭上一顿,更加不会瞧见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中不经意间为自己流露出来的温柔。 “如果你想离开,我绝对不会阻拦。”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吃惊地望向这个朝自己走来的人,是胤祯!他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嘴唇紧紧抿着,眼中含着些许迷茫和忧伤。 “什么?”我看着这张面无表情的年轻脸庞,竟有些不知所措。 “给十四爷请安!”这时李公公福身行礼。 “免了。”胤祯伸手一挥,李公公便恭敬地站在一旁。而我早已忘了福身行礼的规矩,思绪都被眼前的这个少年一下子给占据了。 “没听到吗?如果你已决意离开,我并不会拦住你。”胤祯冷冷地重复了一遍,俊脸丝毫没有一丝表情。 “我不是……”我刚想开口,却再次被他打断了。“不是什么?你就那么想离开这里吗?我胤祯难道真的入不了你的眼吗?”我从未看见他这般模样,漂亮的烟晶色眼眸瞬间变成深色,正眼光灼灼地凝视着自己。 “不是这样的。”我咄咄道,有些被他的凶恶表情吓呆了。 此时的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人,浑身上下散发出逼人且不容人拒绝的气息,让我不敢直视他。“不要这样看着我,现在的你让我害怕。” 胤祯始终不吭一声,就这么默默望着我,眸底流露的光芒逐渐变得柔和。少顷,他终于幽幽地开口道:“你说吧,我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决定留下了。”见他恢复了自己熟悉的胤祯,我这才鼓足劲把好自己决定向他托盘而出。 “这是真的吗?”他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惊喜的神情。 “对。”我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话,其实心里却是出奇的平静。 是呀,说我傻子都行,甚至连我都知道自己肯定会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一个人,更为了寻求梦里的答案,因为这牵扯着前世的迷,所以我情愿舍弃自己的自由而留在宫中。其实我已经想到那男子口中说的有高而深的红墙和很多人的地方,这里头还全部都是人。太监、宫女、嫔妃、皇子阿哥、公主和皇上,里里外外加起来不少于三千人。再说红墙正是象征紫禁城的标志,我可不曾听说这时的老百姓家的墙刷的是红色的,所以很明显的是这雄伟壮观的皇宫。 虽然梦里渐渐揭露出前世的答案,不过却更加让我迷团重重,心中的石头越来越重。这个叫我小名的男子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在皇宫里?还有他究竟和我是什么关系?这一切扑朔离迷,难道我的前世真的与这紫禁城有着重大的关联?那么自己的结局究竟是怎样的呢? 回过神,细细地想这其中一部分便是为了胤祯。我只知道每次与他对视,自己都会被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所牵引着。他眸底暗藏的东西既是陌生的,但又是熟悉的,似乎很久以前自己就被它深深地感染着。而在梦里那男子的双眸是幽深的,不像此时的胤祯的眼睛那样清澈明亮如镜,一点杂质都没有。更重要的一点是,除了他们有一个明显的不同之处之外,两人的眼睛竟是如此相似,都是炯炯有神,眸中竟含着同样强烈的情感,这样的巧合真的是令我不得不惊叹!可以这么说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话,我肯定会错认为这是同一双眼睛! “答应我,在身边陪着我。” 胤祯熠熠闪烁地凝视着我,想再次得到确定的答案。 “嗯。”我回望着他,从容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六章 宫女 梨花风动玉阑香,春色沉沉锁建章。 唯有落红官不禁,尽教飞舞出宫墙。 这是宋代的一名诗人武衍所写的一则《宫词》,写的是宫女被禁锢的悲哀和渴望自由而不可得的怨恨之情。望着周围的殿宇和高大的红墙,望着远处的太监宫女们忙碌着,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这则词,心中不禁有所感叹。 女官制到清朝是就被废除了,所以除了皇帝的妃子外,其他宫里的女子全部都是宫女。一般来说,她们大多数都是满族上三旗包衣的后代,专门为皇室成员服务。到了二十五岁便可以放出宫外,自行婚嫁。 李公公为了不让我委屈,起初是想给我一个侍奉茶水的职务,但是被自己拒绝了。原因是前一阵子的谣言风波让我在宫里大大出尽了彩头,现在如果让我去侍奉茶水,那么肯定就要抛头露面。因此我只想默默无闻地在宫里担任一个不起眼的小职务,并不想再一次引起大家的注意。这样一来,自己也好在宫里慢慢寻找那个男子。 十四阿哥知道我喜静,特意把我安排到了东六宫的景阳宫的一个偏僻的殿宇。每日只要打扫和清洁这里的每个角落。虽然负责杂役表面上听起来是个苦差,但实质上这个殿宇在康熙二十五年被改为藏书之所,所以门房都是紧紧关着的,因此前殿、后殿和东西房的灰尘积累的并不多。再者,很少有人经过这里,正好随了我的心意,给自己留下了一片耳根子清静,胤祯在这一点上为我考虑的很周详。 每天干得不多,空余下来的时间就会坐在院落里欣赏周围的景色,或者就是拉着茜熙一块坐下下来琢磨茶道,泡泡茶叶,谈天说地什么的。茜熙也是二月初刚刚选进来当宫女的,胤祯怕我一个人寂寞,所以把她派到我这里帮助我。两个人一起负责清扫这宽敞的殿宇的每一个角落,二来也好给我解个闷,打发打发时间。 除此之外,他若是有空闲,就会来这里瞧瞧我。记得他上次临走时对我说的话,至今仍让我有少许的感动。“能偷懒的就偷懒,千万别累着自己。到时候,我可不想在这里看见一只口吐白沫的小熊猫。”当时他扔下这句话就一蹦一蹦地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愣愣的。接着我才反应过来,心里即刻暖暖的,目送这那活泼的身影一跳一跳地消失在远处。 伊尔根觉罗氏是茜熙的姓氏,她父亲西泰是正白旗包衣的后代,官任四品典卫。她比我大一岁,因去年在家生了一场大病,所以耽搁了一年一次的选秀,直到今年才被选送入宫。 如果说茜熙是个怎样的人,那么我就说她是第二个淑容。一张白白净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明洁灵动的双眼,闪烁着动人的光芒。白里透红的肌肤,小巧的俏鼻和不点而红的小唇,乍一看像是一个从画里下来的美丽女子。她和淑容有八分像,而且人的模样跟玉婉有得一拼,只可惜了出身于上三旗包衣的世家。要不然,她可能会被皇上封为妃也说不定。 来到这里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对周遭的环境也逐渐熟悉起来了。要不是出于胤祯的关系,恐怕我早就被那些宫女太监给排斥在外了。在宫里谁没听过我和十四阿哥的谣言,虽然嘴上不说,其实他们的心里是像镜子一般雪亮雪亮的,都清楚晓得自己是什么身份。 记得我出现在内务府时,大家都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我。虽然自己只是个新来的宫女,但是每当遇见资历比我深的的宫女时,她们的态度都是恭恭敬敬的,像是生怕得罪了我。就连管我们新宫女的姑姑也对我礼让三分,表面功夫做得十分不错。除此之外,宫里的太监宫女们看着我的眼神中有的是献媚讨好的,有的是讥讽嫉妒的,还有的是干脆直接避开我的视线,对我又是怕又是敬的。看了真是让我苦笑不得,好像自己会把他们给吃了不成,因此几乎没人敢接近我。茜熙是个典型,她是仅仅的一个喜欢接近自己的人,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发现彼此说话很投缘,所以我们很快变成了好朋友。 “兰昕,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殿门边出现了一抹娇小,向我疾步而来。 “好新啊!”我瞧清了茜熙手上捧着几叠不同绿色的衣裳。 “这是我刚刚从体和殿东廊子的屋子里取得的,我连你的那份也拿了。我们快点回去试穿,如果有不合身,仍然可以去改。”语音刚落,茜熙不紧不慢腾出右手,二话不说直接拉我往侍女宿舍走去。 茜熙刚换上新衣走到跟前时,我顿时看呆了,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怎么啦?” 茜熙瞧见我这副模样,笑嘻嘻地在我面前晃晃了小手。 “姐姐正如天仙下凡,实在是太美了。如果我是个男子,定讨你做我的嫡福晋!”我一本正经道。的确,这样淡雅简洁的绿衣裳陪衬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这样的画面让人怎能不想到天上的仙女呢? “瞧你说的,没个正儿八经的样,就你嘴贫!”她娇颜上立刻染上一片红晕,作势要敲我的头。 我笑着推拒道:“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好好,如果这世不成,要不下世再娶你为妻如何?”茜熙听了,笑骂道:“死丫头,看我不教训你!”说完,便用手来呵我痒痒。 我被她弄的实在受不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水直往外流。“哈哈……姐姐停止吧……我快不行了!哈哈!” “知道错啦?”茜熙停下来了,幸灾乐祸地望着我那笑得涨红的脸蛋。 “嗯,妹妹知道了。”我故意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博取眼前的人的同情心。 “真拿你没办法!”也许我那“楚楚动人”的装腔终于打动了茜熙,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道:“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偏偏会喜欢和你呆在一块!” “嘻嘻,证明咱俩有缘分,那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懂不?” “那么我宁可省下路费,用银两来维持家里的生计。” 宫里发的衣裳共有四套,每一套都有底衣、衬衣、外衣和背心。衣料算是上好的,有春绸和宁绸,夏天也有纺绸的。颜色也因季节稍微有些不同,春夏的衣裳是绿色,淡绿、深绿和老绿,秋冬则是紫褐色的。这样子的衣裳想当然华丽不到哪去,每件都看上去淡雅而朴素。 我以为这样子穿就蛮好看了,可是茜熙却不认同这个观点。她认为即使宫女不能穿得太出格,但依旧可以在袖口、领口、裤脚甚至鞋帮的子和绣花,这样至少不比起初来的单调。 茜熙总嫌我的衣裳太寒酸,免得出去丢她的脸。好歹她屋子就在我旁边,于是每到我们都不当差的时候就逼着我绣花。因此经过好些日子的磨练,在茜熙软硬兼施下,我的女红水平硬生生地被她拉到了一定程度,起码人家至少可以看得出自己绣的是什么东西了。 “兰昕,这绣花也叫刺绣。意思很简单,以绣针引彩线按设计的花样,在织物上刺缀运针。除此之外,绣花的针法有很多种,如齐针、套针、扎针、长短针、打子针、平金、戳沙等几十种,丰富多彩,各有特色。最后可以凭自己的喜好来选择绣花的图案,比如花、鸟之类的,在宫里都是很盛行的。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用自己所织的绣品拿来换银两,这样我们的手头就比较宽松了。” “咦?可以换银两?”我奇怪地问道,“宫女不是不能出宫吗?” “嘿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茜熙双眼一亮,接着说道:“这个便是是宫女的秘密了。不想想那些管我们的姑姑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首饰什么的?再想想住在我们对面的谨哥的胭脂怎么来的?” “啊,是呀,谨哥的胭脂可是上等货,但是宫里严禁宫女抹胭脂的。” “这就对了,其实我已经问过在在东六宫钟粹宫侧殿当差的芸儿了。我求了她好半天,她才磨磨蹭蹭说她们的小东西是替主子出宫办事的那些太监们去城外买的。”别看茜熙和我整日呆在一块,其实她人热忱的很,性子活泼爽快。入宫没多久便很快跟东六宫和西六宫的太监宫女们热络上了,大家似乎都挺喜欢她的。 “原来如此,那么这宫里的东西不也是可以送出去了?这么说谨哥的那些各色丝线也是来自宫外的了?” “对,她还透露说自己花了将近十两银子才可以买得,中间当然少不了太监的运货风险费。要知道这些太监把这里的东西带出宫外可是风险很大的,要是被看守紫禁城门的善扑营的侍卫发现可就糟糕了,所以宫女都是暗地里悄悄地叫办事的太监把东西给带出宫外的。”原来是这样,我说有些宫女怎么老是和太监窃窃私语传递东西呢。不过这样挺好的,我将近两个月没和家里联络了,都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到时候自会托一个太监帮忙往家里捎封家书以报平安。幸亏额娘在我临走前给我了足够的银两,说是以后会用得的上。当时自己不大明白人情世故,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她的用意。果然在外头办事处处都需要钱,要是没钱在身边的话,那么在宫里的日子应该会很难过下去了。 二十世纪的北京是个多风沙的城市,我住在那里十几个春夏秋冬,每一到沙尘暴的季节,总是习惯性地把一条围巾带在身边,好遮住自己的脸蛋,以防沙土会兜头洒下。根据我的历史知识,北京城的风沙是有上千年的历史,即使在清朝也不例外。因此不仅京城的老百姓的住处,也包括整个紫禁城都时常被沙尘暴给侵袭。 今天早上一起来,便望见外面天灰蒙蒙的,原先以为要下雨。但等推开了门,就感到整个皇宫笼罩在黄沙弥雾的世界中,什么都看不清。突然一阵大风迎面而来,夹杂着又黄又黑的沙尘随即进了屋子。当时哪里想到要防备,结果全身迅速地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有的则顺着脖梗子往下进了内衣里。坚硬的小碎石狠狠扑打在脸上,眼睛有种痛痛的感觉,就连牙缝里也有少许细沙子进了去。我立马关上门,才得以挡住这样强烈的侵袭。 这样气势汹汹的风沙在这里是头一次见着,来得又猛又狠。外面天昏地暗,遮天避日,浑浊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泥土味。 “咚咚!”当风势渐渐转弱时,突然听见有人在敲门,我连忙上前小心地开了一小部分门。只见一个身穿淡绿色袍子的纤瘦的女子正用袖子遮着大部分脸,让我看不清她的长相。而那女子见到我便娇嗔道:“兰昕,傻愣着干吗?”听这柔细的声音,我知道来人是永寿宫的宫女珍苏。虽然她和自己是同时进宫的,但两人来往不多,并不怎么交谈,平时经过最多打一声招呼就分开了。奇怪,今天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等我把她迎进了门后,珍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出声说道:“虽然现在外面风尘比较大,但是敬事房的太监总管吩咐查看各个殿的门窗是否关好,否则各殿中的摆设都会积累上一层尘土,到时候便不好打扫。还有茜熙生病了,因此姑姑只好叫你顶替她的位置去关好各宫殿的门窗。” “什么?茜熙生病了?”我低呼了一声,“她现在怎么样?可不可以让我去看看她?” “不行,姑姑她说一定要你先关好各个宫殿的门窗,然后再来看茜熙。更何况,茜熙此时人在姑姑那里,姑姑正细心的照料着,你就放心吧。”珍苏用生硬的语气拒绝了自己的请求。 “好吧,我这就去查看各宫殿的门窗。还有,叫茜熙等着我,好好的养病!” “你是不相信姑姑吗?”珍苏突然冷冷地冒出这句话。 “没有,我很感激她。珍苏,请你替我转达谢意,兰昕在这谢过了。”我微微福身。 “快点起来,福薄的我可受不了你这一声尊贵的谢谢,总之我会对姑姑说的。”珍苏的口气透漏着明显的不屑和不耐烦,从她的举止行为明显地看出她不喜欢我这个人。但是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答应要帮我的人,所以我依然很感谢她。 “珍苏,你真的很好。”我轻声说道,并给以她灿烂的感激笑容。这时,我却意外地在她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的仓促和闪躲的心虚,但被自己刻意的忽略掉了。因为我情愿相信她说的都是事实,认为她是不会骗自己的。 “呼呼……呼呼!”眼前的光景比刚才要好了一些,但是仍然时不时有阵大风扑面而来,空中大量微小的黄沙碎石击打着我,全身刺痛刺痛的。幸亏茜熙送给了我一条新的手绢,这才用它来充当自己的“挡箭牌”,不过要是让她发现知道了,她肯定会不高兴的。 于是在与狂风沙子做顽强抵抗的同时,我艰难地步行到每个宫殿,关好了全部的门窗。最后实在抵不住风的强势,在关上永寿宫侧殿的最后一扇窗时,找了一个能稍避风的墙角蹲了下来。说实话,除了珍苏之外,今天自己居然一个太监或宫女都没碰到,宫里的人好像平白无故都失踪了似的。 心下正觉得奇怪时,只听见耳边的风声隐隐约约夹杂着细微的哭泣声。“呜呜……额娘,你在哪里?我好怕呀!” 我顺着右边的殿门闻声而去,居然瞧见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并束黄腰带的五六岁的孩子站在门旁无助地呜咽着。看他那样打扮,而且腰间还系着一条黄腰带,我就知道这孩子肯定是个皇阿哥。他长的粉装玉砌的,十分惹人喜爱,双眼亮晶晶的。可惜却被哭得红肿红肿的,这副模样真的揪的我好是心疼。 “小……”朋友,这两个字硬生生地被我吞进了肚里。本来想叫他小朋友的,可是突然意识到现在是清朝,因此及时收住了口。 “是谁在那里?”这个小人显然听到了声音,警惕地朝我这边望来。 “奴婢是景阳宫的宫女,因姑姑吩咐特地前来查看各个宫殿的门窗是否关好。” “这么大的风和尘土,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呢?”小孩奇怪地盯着自己。 “这个奴婢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好吧,既然你来了,就负责背我回去吧。”嘿,这个小孩完全没有刚才的我见怜忧的样子,方才的“暴雨梨花”瞬间变的无影无踪。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只有挂在他小脸上的晶莹泪水和泪痕才可以证明他哭过了。 意外瞧见眼前像个小大人的孩子,一副老成样和刚才的哭泣的娃娃相截然不同!我不由暗自猜想,是什么才可以使这不到六岁的小阿哥变得那么快?难道是从小就在紫禁城长大的缘故吗?唉,可怜,我看估计再等三年,他身上的孩子应有的天性也快消失掉了……如果不是他这副孩子的容貌,自己就真的把跟前的小人当大人看了。 “喂,你到底要在那里呆多久啊?”小大人不耐地挑了挑眉。 “是奴婢的错,请问要去哪里?”我偷偷翻了翻白眼,随后立即转头朝他笑了笑。 “永和宫西侧殿。”小孩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小动作,语气平和地说道。 听到这里我无语了,虽然永和宫是在东六宫,位于景阳宫的南面。但是离在西六宫的永寿宫有好一段的距离,恐怕要走上好些时候才能到。更何况,这次是背着一个小孩,想必消耗的时间就更长了。 “哼哧,哼哧……”我微微喘着气。这才走了没多功夫,自己就开始这样了。可真不是吹的,这小家伙虽然看上去小不溜秋的,没想到却是那么的重!不愧是阿哥,吃得就是比我们平民老百姓多。现在还要让我背着,这不是欺压老百姓吗?!正当我愤愤不平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咦,胤祯为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胖呢?真是奇怪,那家伙反倒是挺强壮的,健康的不得了。 比起身上的那位,此时就像只小猪似的趴在我的背上,两只小手软绵绵地塌拉着,随着我的脚步一晃一晃的,小嘴里呵出的热气一次次喷在我的耳边,怪难受的。“呼呼……”呵,后面时不时传出那么有节奏且平和的打酣交响曲,虽然声音是极其的细微,可还是被耳尖的我听到了。 也对,这孩子怕是累坏了,大概是自己在宫里迷了路,旁边又什么也看不清,便独自一人在原地害怕地哭了起来。周围风沙又猛又大,即使有人经过这里,恐怕也因咆哮的风声听不到他的哭声,被沙子迷了眼而看不到他的人。因此这孩子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惊吓,加上哭泣是很消耗体力的,在爬上我肩头的几秒后就累得呼呼睡着了。哎,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呀。 真是天助我也,行走的同时,这风势明显地弱了,风沙也开始减少,远处的宫殿变得清晰。抬头望去,天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蔚蓝与清澄,和煦的阳光也照在了自己的身上,显得暖洋洋的。我就这样背着这个小不点,步履蹒姗走进了前往永和宫的夹道。途中细细打量着周遭,便发现四周的宫墙极其高大,高得似乎连顶端都和天际融为一体。除此之外,夹道仅仅只有我一人在行走着,周围出奇地寂静,就连往日回旋在紫禁城上空的一大群乌鸦都没有见到一只,此时自己的脚步声变得清晰可闻。这时两边的红色高墙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强势与重压,要不是有个小不点趴在我的身后,自己真的会不禁会怀疑这广阔的皇宫里是否只有自己一人。 就在我欣喜时,一种湿湿的感觉从肩膀和身后传来。咦,这是怎么回事?这天好好的,根本没下雨,哪里来的水呢?“永和宫走水了,额娘别怕,儿子已经把火给扑灭了。”小家伙突然吧唧吧唧着嘴,大喊出这句话,险些没把我的耳朵给震聋了。我终于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那湿湿的感觉从何而来,可惜知道的太晚了……那家伙不仅“水漫金山”,而且还有见涨的趋势。猛地一张嘴就一黏滋滋的大哈喇子流了下来,分毫不差且藕断丝连地滴在我的肩上。既然事已沉舟,生米煮成熟饭,自己真的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呜呜,不过我真是忒惨了! 托这家伙的“鸿福”,我的速度比原先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一下子被我缩短了一半。糟糕的是风沙渐渐地过去了,大家也都出来了,因此自己在沿途上碰见挺多的太监和宫女们。 “嗯?这是啥味?这么难闻!”这时有两个宫女刚从身边走过。 “是呀,比我家的猪圈还够味呢!”其中一个打趣道。 “如果换作我,自己肯定会羞愧不敢出去见人了。”另外一个捂着鼻子瞥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忍一忍,好歹她身上背的是一个束黄腰带的阿哥啊!”等等,什么叫忍一忍?怎么说的好像这事情是我干的呢? “对呀,最好找个大夫看看才行。她真的好可怜,一定是家里穷没钱看病才导致现在这模样的。”这时两道充满同情的目光朝我射来。 我真是要晕了,不管太监或宫女,大家都是用同情的眼光对我行注目礼。我上哪里,他们就像同性磁铁一样和自己互相反斥,聪明地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过有时一两个太监或宫女会来到我的身前,原本以为他们并不介意我身上的异味,因此挺感动的。可谁知他们第一句便是,“各宫的官房已经运到净房,等会赶紧去擦洗干净,各宫主子一会儿都要用。” 其实我想好心地告诉他们自己并不是负责清洗马桶的宫女,可惜话还没说出口,他们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真的不晓得这些人是糊涂还是怎的,怎么不偏偏怀疑始作佣者是自己身上的呼呼大睡的小猪噜呢?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啊……”刚刚看见永和宫的金瓦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的光芒,这时一声懒洋洋的童声传到我的耳边,哼哼,这个小家伙终于醒了,他可真会挑时候啊!伸伸懒腰,揣揣手脚,动动脖子,一个粉嫩的小脸蛋就这么贴在自己的发际边。 “你醒了?睡的好吗?有没有做梦啊?”我笑的有些咬牙切齿。 “当然,睡的可香了。除此之外,我还梦见了永和宫着火了,自己便去救火。所以皇阿玛特地赏了好多冰糖葫芦,吃得我好痛快。脆脆香香的红冰糖和里面新鲜多汁的山查,清爽可口……”小家伙突然停下不说了,小鼻子直往我身上拼命嗅。 “奇怪,你身上怎么有一股尿骚味呢?”过了好一阵,他猛然蹦出这几个字,语气完全像个事外人,一点不管自己什么事。不过这话听起来,我怎么总觉得这家伙好像有怀疑自己的嫌疑呢? “你说呢?”我依旧笑得春风如浴,嗓音甜得似乎能冒出蜜来。 “呃……”小家伙全身颤抖了一下。 “你怎么了?”我奇怪问道。 “没有,只是你的声音让我很不舒服。”人小鬼大,居然敢说我嗓子差!哼哼,记得大学举行文艺活动时,我都会参加表演歌唱,虽然只是个伴唱,不过那总比不是都好啊!我是很喜欢唱歌的,尤其每当洗澡沐浴时,自己都会高歌一曲。即使有时歌曲的调太高了,我仍然会扯着嗓子唱上去。因此在浴室回响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吼声”,吓得爷爷奶奶急忙赶来看我有没有淹死在自家浴缸里。如果真是这样,也算成全了奶奶年轻时想登报的念头。不过,我想当她看见一条“疯狂少女浴室高歌导致淹死浴缸”的标题的新闻登在报纸上时,肯定会到祖坟去深深忏悔自己的教育失败,长篇大论给祖宗交代一番的。我忘说了,奶奶她仍然保守古代传统中国人的习性,每个月初一和初五都会去庙里头烧香拜祖,为我和爷爷祈求平安。 至于小梦嘛,她陪伴自己多年,是真的被我的歌声熏陶惯了。每次听到我唱歌,她总是会说:“昕儿我知道你的嗓子很好,你的不舍不弃的精神深深打动了我的心。但是为了你我自身的安全,我请求你不要唱了。因为最近我去了一趟医院,检查报告出来说我的听力是急剧下降,相信没几天就要佩带助声器了……”。不过瞧见我脸上渐渐出现一条黑线后,人便“嗖”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免得像前例一样再次被我踢飞。哼哼,算她聪明!谁都知道我打架是出了名的,记得小时侯住胡同里,我就已经是威风十足的孩子王,所有的四合院的孩子都归自己管!我说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看那时威风的自己。哎,不比当年,瞧瞧自己现在落魄到什么样子?!真是犬在平阳给人欺,不对,应该是人在宫中被猪欺才对!而且是个小小猪! “喂,爷问你话呢?!”小家伙不耐烦了,全身不安分地在我背后扭动着。 “嗯,我说爷是小猪……”无意识地说出了心里话,自己的思绪早已飘渺回到现代了,所以当然不知道说了什么。 “什么!?你这贱婢居然说我是猪!我倒让你看看什么叫祸从口出!”小家伙愤愤道,哪里知道身边的丫头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不提还好,一提才知道自己真的很想家,简单的一句问话就让小丫头片子深深陷入了思乡的情绪,全然不知后面因无意冒犯一个小阿哥而等着自己的可怕后果。 “哎呦,好痛呀!轻点!”趴在床上的我终于疼的叫了起来,身上上药的地方像被火烧着了似的。 “哎,十七阿哥太狠了。因为你无心的一句话,竟然要罚你挨扳二十。姑姑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竟然二话不说,就叫人拿扳子。而且那些太监根本就是见不得你好,打扳子时一点都不留情。瞧你的伤势,估计至少三天都下不了床。”茜熙深怕弄痛了我,手的力度不由减轻,擦药的动作十分轻柔。 “没关系,谁叫我无意冒犯他。”我故意装作没事朝茜熙笑了一下。 “对了,兰昕。今天风大尘大的,你怎么到外面去了?偏偏还撞到十七阿哥呢?他可是十几个阿哥当中最不好伺候的小主子,霸道无礼的狠呢!” “永寿宫的珍苏来找过我了,说姑姑无论如何都要我去关所有的宫殿的门窗,因此我就在永寿殿看见了十七阿哥了。还有,你的病好些了吗?” “兰昕,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没病。再说姑姑今天一大清早的就派珍苏特 第七章 乞巧 有好一段时间都没看见胤祯了,不由让我猜想他是否出了什么事。从初一起我的心一直不停地嘭嘭跳,最近感觉自己好像会遇见他似的。 “姐姐,我的伤势快要好了,总不能整天让我趴在床上吧。” “不行,虽然已经过了三天。但你的身体仍然是虚弱的,所以你应该再呆上一天才对。”茜熙已经给我上完了药。 “好姐姐,这三天来一直被你逼着呆在自己的屋子,而且还要趴着养伤,你可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我苦苦乞求着。 “不管你说什么,我绝对不会答应。伤没完全的好,怎能下地乱走呢?放心,我都跟姑姑说好了你今天卧床养伤不能来,何况她已经答应我了。”茜熙抿嘴一笑,小心帮我披上了被子。 “那么明天我总可以下床了吧?”我哀叹道。 “是的,我一定会放你走的。只要今天一过,这样我的药就不会白白浪费了。这可是我拜托小德子在宫外买得的最好的玉兰润膏了,药效特别灵,专门治像你这样的皮肉伤。因此你可别辜负我的一片苦心啊!” “好吧,我一定乖乖的呆在这的。”说话间无意瞄到茜熙来时放在小桌上的帕子,便奇怪地问道:“咦?姐姐今天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一条丝帕呢?” 这时茜熙的粉颊上染了少有的红晕,小声回答道:“兰昕,你忘记了吗?再过四天就是七夕了……” “哦,原来如此。”我同时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不由开玩笑道:“那你也用不着脸红呀,难不成姐姐有心上人,因此准备在乞巧那日把这条绣帕送给他?” “哪有呢?讨厌!”可能见我说中了自己的心思,茜熙忙拿起丝帕,躲避着我询问的眼神,匆匆地朝外面走去关上了门。 “啊,十四阿哥你怎么来了?”突然听见门外隐隐约约传来茜熙的惊叫声,“给十四阿哥请安!” 胤祯?!他怎么来了?迅速斜眼一瞟自己,心立即凉了一截。天呀,我这个样子咋见人呢?难不成趴在床上去见他吗? 正当我烦恼的时候,门吱呀的开了,胤祯便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我仰起小脸,清亮的目光对上他的眼。哎,仅仅不到半个月,说不上哪里的不同,但是自己却真切地感觉到眼前的少年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深深蹙着浓眉,崩着的俊脸冷得像冰似的,黑眸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浓浓的伤痛和悲哀。薄唇紧紧抿着,干燥得有些破皮了。有些怔愣地看着这个英姿焕发的身影,可能刚从武场回来,身着戎装的他比平时多添了一丝威武和帅气,再也没有一丝少年的清涩,反而多了一份沉稳和不宜近人的生疏。此时的胤祯好像不再是原来活泼天真的少年,他仿佛在某天忽然长成大人了。 “胤祯,你怎么了?”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悲伤的神情,不免感到有些惊愕。 胤祯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二话不说走上前,坐上床头并用结实的臂膀把我搂进他温暖的胸怀里。这迅速的举动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头本能性地猛然一抬,挣扎着扭动着身子,于是可怜的屁股就不小心碰到了床磕上。 “哎呦!”我疼得倒抽了一口气,这次可能碰到伤口了。还没等自己发作,就有人比我抢先一步发牢骚了:“喂,你的额头怎么可以这样坚硬?难道是石头做的吗?要不怎能让我痛得要命,这次估计下巴都要被你撞得脱臼了……” 上方响起胤祯痛苦的呻吟声,我悻悻地笑着,正想起身坐起来,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搭在肩上。随即传来他有些嘶哑的低沉嗓音:“兰儿,不要起来。让我就这么静静拥着你,只要一会儿就足够了。” 兰儿……你在哪里……兰儿,兰儿!他的声音很轻柔,却似春雷似的在我心底炸开,轰然让我坠入到了那个梦境中,一个永远看不清自己的空间里。从小到大,只有阿玛额娘叫过我的小名。但是一声清晰可闻的兰儿从他的口中听起来却是多么自然和贴切,几乎和梦里深情的呼唤声相迭合。自己像是在等他的这两个字很长时间了,要不然怎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此刻某一种被自己埋藏忽略已久的记忆正逐渐退壳复苏,蓦地引发了心中沉寂了很多年的的共鸣。 我刹那觉得好恍惚,甚至害怕会失去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并违心地认为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胤祯……”我轻轻呢喃着他的名字,忽地感觉到脸颊上一阵冰凉,随即用手一摸湿湿的。怪哉,自己眼眶此时干燥得如同撒哈拉沙漠一般,那么这水滴究竟是哪里来的呢?莫非…… 顾不得屁股传来的阵痛,我猛然抬首望着这个正紧紧拥着自己的人,却不期而遇地对上了他漆黑清澈的眼眸。此时的少年一动不动地凝神望着我,眸底一片水气,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上面则挂上了细小的晶莹。 我沉默不语,温和地抬起小手伸向他刚毅的俊脸,小心翼翼地抹去了上面淡淡的泪迹。正要抽手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立即攥住了自己的手,凝视着自己的黑瞳除了悲哀还不经意间掠过一抹柔和。他的手厚实又温暖,大得几乎可以包裹住我的整只小手。 “谢谢你。”胤祯薄唇轻启,很温柔地将我的手轻轻地贴在了他光滑的脸颊上。他像对待珍宝般引导我的小手慢慢摩擦轻抚着自己的脸庞,神情安详地闭上双眼。望见他逐渐松开了紧蹙的浓眉,舒坦放松的表情,像是找到了能遮风避雨的庇护所,暂时卸下全身的武装享受一时难得的安宁和温暖。哪怕是一秒钟也好,这样已经很足够了。瞧着他一脸满足的神色,我这时便觉得胸口泛过一丝莫名的酸意与疼惜。 “兰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许久后他坚定地直视着自己,语气隐含着某种期望与不确定,仿佛生怕会被拒绝。 “嗯,知道吗?在这宫里,你可是第一个叫我小名的人。”我眨动着明眸,视线对上他的,鼓励性地对着他绽开一抹的迷人笑靥。 “那么除了你的家人,从现在开始,在这紫禁城内只能由我一人能这样称呼你为兰儿,任何人都不许叫你的小名。你的兰儿永远是属于我十四爷的,懂吗?”这家伙的语气一转,像变戏法似的由楚楚可怜转换成了霸王硬上弓的表情。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直率的霸道宣言,抬首仰望着他对自己咧开一口白牙并露出阳光般的灿烂微笑时,我的心却升起一阵难以言语的涌动。这是自己第一次知道心疼的滋味,这种感觉像是自己的心在半空中吊着,其间似乎有条钢铁链子正狠狠揪扯着它,甚是难受不堪。 远远不同于最初来的悲哀沉痛和冰冷绝望,此时的他正如纯稚天真的孩子,对我展露出自己最最无害的一面。末了,在面对其他人时再给自己武装起来,换上一副老气横秋的大人面孔。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胤祯,阳光般的笑容和孩子气的霸道都是他最真实的一面,我真的很难想象到此时这个少年纯真可爱的神情竟是方才的深沉冰冷转变而来的。 随后心细的他即刻觉察到我的异样并问起其中缘由,自己就拿身体微恙作为搪塞的借口,刻意忽略那不堪一提的伤势。胤祯听了非常的担心便询问自己的病情,并且想要去请宫里的御医来给自己看诊。我温顺地倚在他怀里静静享受着他对自己才会有的关切焦虑的模样,最后不紧不慢的告诉他已经好多了。见胤祯依然揪着眉头,我不得不再次大声申明自己的身体没有大碍,他才逐渐放心下来。接着呆了好一会儿,临了不断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 “兰儿,自从你上回大病一场,我就真的害怕你生病。记得瞅着你苍白的脸色和难受的样子,自己的心一揪一揪的,当时特别自责并狠不得想要替你去生病,不忍心让你承受任何的病痛和死亡的威胁。那时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惦记你是否好些。整日坐寝不安,魂不守舍的,连皇阿码和额娘都明显看出来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对劲。你一定要好起来,要不然我的心就会堵得特慌,也只有你一人才会让我难受成这样。兰儿,不要让我再经历一次了,好吗?” “我答应你。” 我螓首轻点,含笑地目送他高大的身形。胤祯瞧见我笑呵呵的模样,黑瞳不禁转柔,并未再开口,仅只是将目光许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难怪当日德妃会认得自己,是她的儿子脸上露出来的神色告诉了她想要的答案。看来胤祯心里头藏不住话,本性是一个直率坦白的人。根本不像他另一个手足兄弟,生性喜怒不定,不轻易把自己的心事显露出来,人称冷面王。这也奇了,德妃的儿子是一个藏不住话的热性子,而另一个是深沉稳重的冷性子,两人的年龄也相差十岁。她怎么会生出这样截然不同的哥俩来呢?这真是个迷! 趴在床上呆了一天,茜熙总算来到我的屋子给自己清理敷抹上去的膏药。 “茜熙,你可晓得十四阿哥怎么了?” “你没听到是正常的,硕温宪公主前天仙逝了。宫里最近都在忙九公主的丧事,而她正是十四爷同母所生的姐姐。”说到这里她睇视了我一眼,唇角撇了撇,“哎,她生前是皇上的掌上明珠,长的挺招人疼的,十八岁时被指给了额附佟氏舜安颜。可惜下嫁后,过去的两年里都是受尽丈夫的冷落,导致身体素质越来越差,最后郁郁而终。如今化为一屡香魂,飘渺在凄苦的人世间……” “红颜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但愿公主她来世可以投胎到一户平凡人家里,嫁给一个寄心于她的人,从此幸福地长久下去。”本是一个跟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但是她的可怜遭遇却深深牵动着自己的心。一个鲜活可爱的年轻的生命错生在了这个深宫内苑里,错嫁给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康熙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一误竟是害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一生!也罢,匆匆地离去未尝不好,起码她终于可以早些脱离人世的苦海,不用痛苦地度过几十个春夏秋冬来了却自己不幸的一生。 胤祯应该和九公主的感情非常好,要不姐姐的去世竟会给同为手足的他这么大的打击,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眼眸中深深的悲哀和伤痛,那可是一种丧失亲人的痛啊!何况逝世的人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同胞姐姐,这样巨大的悲痛叫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怎样承受的了?他真的很坚强,可以想像得出这几日在众人面前毕竟是死死撑着,直到在我的面前才把几日所压抑的情感通通宣泄出来。 “茜熙,你能继续教我上次未绣完的图案吗?”我蓦然心念一动,随即想到了一个好点子。“真是不晓得你在想什么?那个绣法错综繁琐,结构缜密复杂。虽然织完后甚是好看,可过程是很难的。你确定要绣吗?” “对,即使再怎么艰难,只要想做,这世上就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我坚信不移的语气和自相满满的笑靥让茜熙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努了努小嘴低喃道:“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一般的姑娘都喜欢绣花和草,而你却偏选择它……一点都不符合女儿家的性情,反而妹妹或许应投胎为男儿身才更为妥当。”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屋里一根半截的蜡烛立在铜铸的烛台上燃烧着它的光亮,傍晚的清风时不时从门缝、窗缝钻进来,把瘦弱的烛光吹得摇摇曳曳,晃动不停的烛影映在墙壁上,我就在这朦胧的光晕的笼罩之下绣着平生的第一个亲手做的荷包。 瞧着手上的一个勉强成形的荷囊,伤脑筋地摇了摇头。这是个荷包吗?在我眼中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尚未捆绳的粽子。承认没有茜熙精湛的刺绣技艺,也没有她的心灵手巧,女红刺绣并不是很拿手。本来想绣个葫芦形的荷包,可惜的是绣到一半的过程中,才发现忘了中间收腰。无奈之下,临时改变了织法,在自己的努力挽救下,一个桃形的丝织物就这样意外地诞生于世了。 这几日经过连夜的努力赶工,几乎把全部的身心投入到这个荷囊上,七夕也不知不觉的在我完工之时来临了。 这天清晨曙光乍现,空气带着沁凉的冷意,我揉了揉疲惫的双眼,满意地望着自己的杰作。真的好开心呀,总算来得及在这特殊的日子送给他了。这是自己费劲心思,一针一线织出来的,连上面的图形也是斟酌了好半天才绣上去的。 颇有兴味眯着眼打量了这个荷包好一会儿,终究抵不过周公的热情召唤,一股浓浓的睡意卷席而来,便索性趴在桌上,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呼呼酣睡过去。 所谓的农历七月初七是人们俗称的乞巧节,女孩们的女儿节,更是个充满浪漫气息的一天。从小听过织女与牛郎的故事,幸福恩爱的小两口被天上的王母给活生生地拆散了,而白茫茫的银河就是当年她用头上的金簪划出来的。从此他们唯一能见面的日子便是今天,成千上万的喜鹊将会飞来为他们搭桥。鹊桥之上,织女和牛郎深情相对,搂抱着他们的可爱的儿女,眉梢之间留露出深深的爱恋和相思。 听说织女原本是王母娘娘的孙女,是一位心灵手巧的编织彩云的仙女,因此古时传统的女子都会在这夏秋的夜晚虔诚地向祈求她一双纺织刺绣的巧手和幸福永久的姻缘。 七夕之夜,圆月皎洁明亮,银白色的天河横贯着漆黑的夜空,宫内的亭台楼阁全点上了灯,明亮地有如白昼,点点璀璨的繁星镶嵌在黑天鹅绒般的天幕上,点缀且渲染着这对古代女子而言意喻特殊的日子。 由于七月七是固定的年节,宫里像往年一般照例在乾清宫摆设乞巧宴,悬挂着一盏盏精巧的乞巧灯,映照着御苑里欢颜悦色的后宫嫔妃和宫女,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兰昕,姑姑说今儿是七夕,上头没放话下来,所以她的意思要我们好好歇息一晚。过会儿大伙一起去乞巧,你跟咱们来吗?”茜熙神采奕奕地望着自己。 “乞巧?”我倏地竖起了耳朵,眼珠子直直盯着前面的人瞧。 “是呀,妹妹不会这么孤陋寡闻吧?”她半认真半调侃道。 “得,谁说我不晓得这劳什子事?”我不服气地顶了回去。“不就是那,那,那什么来着?”糟糕,自己竟然语塞一时想不起来了。 “哈哈,是向美丽的织女娘娘乞求的意思!”茜熙呵呵一笑,替我说出了答案。“你果然是‘见多识广’呢!” 我淘气地朝她伸出粉舌并挤出个鬼脸,嚷嚷道:“这个不算数,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姐姐莫拿我开唰了。毕竟咱们在这里耗的时间差不多了,等会儿要是去迟了,可千万别怪兰昕没给你提个醒儿!” “说话不打草稿,姐姐我面软,经不起你那厚脸皮瞎蹭蹭。估计蹭着没到一下,恐怕它就破了!”茜熙挑起柳眉,赫然板起她秀美的容颜,浑然不知自己眸中的一缕缕笑意出卖了她。 “别生气了,等会妹妹定会在织女娘娘多说你的奉承话,让她把最好的手艺传给姐姐。这样成不?”我的嘴此刻像抹上了蜜糖似的,说出来的话顿时让茜熙眉开眼笑。 望着大多数跪着的朝天祭拜的宫女们,一轮明月在头顶上,皎洁的月光柔柔地铺盖在广阔的紫禁城,为它增添了另一层神秘的面纱。此时慈宁宫花园的每一处角落都是出奇的寂静,摆着时令瓜果的长桌前,大伙们都在屏气凝神地向天上的仙女暗念出自己心中的愿望。 “织女娘娘,我只是人间的一个平凡女子。虽不善于女红刺绣,然而这次我是真的下了很大的工夫在这个荷包上。因此兰昕不求什么,只希望他能喜欢自己亲手织的东西,这样哪怕给他芝麻绿豆般的鼓励也成。”我暗暗在心中默默想着,态度尤其地诚恳坚定。 “呦,我说宫里这会怎么突然冷清了很多,原来你们都在这儿呢!”一清脆如铃的童声打破了整个院落的宁静,我眯开眼,瞧见不远处站立着某个欠扁的小屁孩。“给十七阿哥请安!爷万福!”当众宫女福身请安的时候,我却在原地不情不愿地附和着她们垂下眼帘,嘴角稍微象征性地动了几下,可并没有吭半点声。那就是沉默的愤怒和无声的抵抗,估计小鬼也不会注意到渺小的我,自己的位置可以算是比较靠后的了。 继续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心下觉得奇怪,不是应该叫我们起来的吗? 没一会儿感到关节处传来的酸痛,小腿也渐渐支撑不住,开始微微地抖动着。此时一个黄腰带映入视线,头上方再次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起来吧,今儿毕竟是乞巧,这些礼数可以免了。” “谢十七爷!”我收起暗地里对他做的鬼脸,连忙抿嘴淡笑着起了身,这才瞄着近处红润的小脸蛋。他挑眉睇了自己一眼,稚嫩好看的脸上满是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目光闪烁不定,仿佛在琢磨着什么。 “你的名字。”长久的沉默之后,小鬼总算肯开金口了,他的问话是多么简洁明了。 “……”我困惑地盯着他半响,纳闷他因何问自己的名字。 “你倒是吱个声吭个气,成心想装傻充愣吗?难不成是爷脸上贴了金子,要不怎能让你一番好瞧的?”小鬼终于按捺不住性子,不满皱起眉头,乌黑的眼珠子此时却十分的明亮。 表面上是个纯真可爱的孩子,可你一说话就露馅了,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不中听?我斜眼瞥了他一眼,目光迅速移到别处,故意没好气地回答道:“奴婢叫完颜氏。” “完颜氏?嗯……莫非你是那个完颜氏?”小鬼沉声道,小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 “爷的意思是?”连这个小鬼也知道了谣言一事?不行,我千万不要让他抓到这个话柄,揪着自己的小辫子不放,所以这次我决定打马虎眼,先含糊对应过去再说。 “难道你不是她?此事曾经在这宫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能爷说的是另一个人吧,毕竟这天底下并不只有奴婢是这个姓氏。”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任他也看不出什么来。 “你这是静观其变,不欲其乱?还是真的不知道此事?”小鬼猛然冒出这句话来,这时露出的阳光般的笑容让人觉得可疑。 “奴婢真的不知晓,再说既然是曾经流传的谣言,那么现在应该没有人提了,想必这宫里是最忌讳这个的。”我暗捏一把汗,天哪,他的确不是很好对付呢。 “哦?”他轻吟着,语气恍若平常,“那好,这事暂且搁在一旁。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自己的名字呢?” “兰昕。”我咕哝了一声,暗暗地想这小鬼机灵地很,不可能这么轻易抛开这话题的。既然他跟我开始了这场拉锯战,我当然自是奉陪周旋到底,就不相信他可以从我口中套出什么来。 “寓意为何?”小鬼死相地插上来一句。 “哎,我说你这人可真事儿!”我小声嘀咕着,当然不可能让他听见,随后便恭敬地启声说:“爷可曾读过《说文》,里面记载着这样一句话。‘昕,旦明日将出也’,由于奴婢自寅时出生,正为太阳初生之时。而‘兰’字则为花名,有旺子的象征。古人云,‘兰者,王者之香’。自古以来乃为四君子当中的佼佼者,它丝毫不受世俗和富丽的影响,一生只为自己而绽放独身的美丽。” “哼,好一个淡雅的名儿!安静地生长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不去哗众取宠,不与别的花争芳斗艳。这样的固执,不愿受世俗的拘束,幸亏它只是生为花。若为凡夫俗子,恐怕很难在凡间立足。如此桀骜不逊、清高而不熟知人之常情和处世的道理,这反而必将成为他的要害,迟早会要了自己的命……” 好一个口齿伶俐、嘴碴子如此厉害的孩子,吐露出的话竟然言简意深和玄辞冷语,一语道破其中的玄机,把兰花洞悉地如此透彻!语气完全是忌世愤俗的大人口吻,这点与他的孩子身份是极为的不符。这是自己第一次觉得错愕万分,能说出这种话的居然是个眼前不满十岁的孩子! “十七爷能看穿它字表面下的意思,令奴婢自叹不如。也许是奴婢生性愚昧,并不像爷这样言类悬河和语出惊人。”我一语双关,很委婉地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我看你挺聪慧的,懂得如何避开敏感的言辞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其实你言下之意是,这种深刻的话不该从我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儿脱口而出?是不是这样的含义?”他语调平淡,仿佛诉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这回算是载在他手里了,我想自己是说不过这个小鬼头了。他实在太厉害了,一言两语就说中了自己在想什么。恐怕他早已知晓我就是那个谣言里传的完颜氏了,只不过不想这么快就拆穿罢了,此用意恐怕是想等我自己亲口坦白出来。 “奴婢正是此意。”除了承认之外,我是没话可说了。即使自己说的如此委婉,这小鬼始终可以明白我话中之意。 “你一丫头片子是永远不会知道宫里人的心思,面对如此人心诡异的环境。作为皇子要想不揣测或猜透人家的想法是不行的,这就是在皇宫的生存之道。” 我看你城府极深,实际上你的心理年龄究竟是多少岁?我惊讶的神色被小鬼全部收在眼底,于是他轻笑着调侃道:“开始怕我了吗?” “没有,奴婢怎么会害怕呢?”我正了正神色,轻声细语道:“反倒是在为十七爷感到怜惜呀……” “你给我解个闷吧。”看见小鬼一副语重心沉的神色,糟了,我该不会是方才说错话了,要不怎使得他一下子变得如此黯然失色?小鬼听到这话后便二话不说,径自抓住我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拖到御花园的一个偏静的假山旁边。 我微微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淡淡地牵起唇角道:“奴婢给你唱小曲吧。” “你会唱曲?”小家伙的双眸一亮,惊喜地叫道。 “嗯,奴婢阿玛寿诞时都会请请京里的戏班子过府来唱戏,每次都陪在他身旁自然会唱一些了。”此话虽然不假,由于我不是很会唱京戏,因此自己决定改为熟悉的越剧。 关于越剧的源头,其实并不长远。据说是清咸丰十二年的曲艺落地唱书发展而成的浙江地方戏曲,到二十世纪才被赐于‘越剧’这个名字。因此在这一时代恐怕还没有这个地方戏的存在,必须要等一百多年才形成稚形。 尽管隔了十几年,我奶奶唱戏的模样在我脑海里依然记忆犹新。她出生在三十年代的动荡不安的上海,从小就上戏剧学院唱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五十年代越剧演员。记得小时侯我是和奶奶睡在一起的,因此我们的房中的抽屉里都是她从上海带过来的越剧磁带。每当把我从幼儿园接回家后,她总是在自己的屋子里打开录音机,听起自己的越剧来。而我则是在大厅看电视,有时会被小屋传出来的音乐所吸引,因此自己会心甘情愿地放弃精彩的动画片来到房间陪她一起听戏曲。 每逢暑假,奶奶都会带着去上海的家居住一阵子。这样一来,她便可以约自己的老朋友,也是自己曾经在越剧团里的好朋友来到家中做客。有一回,爷爷领着我去看奶奶演出。那时扮演花旦的她穿着一身漂亮的戏服和脸上扑着浓厚的妆,时高时低的唱腔以及她眼中的喜怒哀乐,我知道她早已融入到自己演的角色中,真的把自己当作婀娜多姿的古代的名门千金了。戏台上的奶奶是多么的神采奕奕和容光焕发,没有什么时候比这时的她更动人的了。从此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她不仅担当着奶奶的角色,更是默默无闻将自身的青春和才华为文艺界奉献的这样一个人物。 在她的熏陶下,年幼的自己逐渐对越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知道许多越剧的故事和里面的人。我听过的越剧很多,如三看御妹、碧玉簪、五女拜寿、祥林嫂等等。其中最喜欢的是《盘夫索夫》和《打金枝》了,尤其欣赏金采凤 第八章 喜相逢 “方才是谁唱的?竟然能把小曲唱得如此哀怨……”话音刚落,一声轻喝让一个小鬼和某个陷入想家情怀的丫头猛然朝声音来源之处望去。 从假山的旁边走来四个人,最前面的男子我是认得的,是神态和蔼可亲的八阿哥和微蹙剑眉紧盯着我看的十四阿哥。而后面跟着的两个同样是衣冠华丽的男子,一个长相眉清目秀的翩翩公子,另一个却像是满脸凶相的大汉,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就是十阿哥和九阿哥了。 “八哥、九哥、十哥和十四哥,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皇阿玛不是赏赐你们酒喝吗?”小鬼的嗓音突然变细了,小嘴一咧露出看死人不偿命的灿烂笑容,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我一怔,呃,他怎么可以转变的那么快呢? “八哥身体感到有些不适,因此向皇阿玛禀告先行告退。而我们几个则是见天色不早,也跟着他早退了。”翩翩公子的嗓音虽然有些沙哑,却十分的轻柔好听。 “是呀,我们正要穿过御花园出宫去,前脚刚踏入大门却听见这里传出哀婉的歌声,不由地上这儿来瞧瞧看了。”果然人如其声,刚刚的洪钟似的轻喝便是由这位大汉发出的。 “对了,十七弟,你怎么会有闲情雅趣到这儿来了?你额娘方才还正在抱怨你不见了,因此还拜托我们一会儿见十七弟就叫你回去。”八阿哥慢条斯理地说道,温和的目光却是向我这边投来。 “哦,十七弟见众位哥哥们都忙着向皇阿玛敬酒,但又尿急见没人陪,于是就自己先跑了出来。”小鬼振振有辞道,眼珠子此时骨溜溜地转,使劲朝我挤眉弄眼地使眼神。 哈,敢情根本不是出来解手,应该是偷偷溜了出来才对!“十七爷怎么朝奴婢呲牙咧嘴的?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八爷、九爷、十爷以及十四爷瞧瞧看?奴婢眼拙,怕是看不出啥来了。”我关切地望着小鬼,忽然心中涌起捉弄这小鬼的念头。 “不必了。”小鬼狠狠瞪着自己,咬着牙一字一句忿忿地说道。 八阿哥显然看出我们之间的不对劲,无奈摇摇头轻笑着说:“是呀,十七弟是年幼的阿哥中最生龙活虎的一个,我想就不用看了。” “咦?这小妮子是咋回事?十七弟可认得她?”大汉洪亮的声音成功地哈大家的注意力从小鬼那里转移到我这边来了,而十四阿哥灼灼的视线自始自终都停留在我身上。 “给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请安!”幸亏我反应迅速,要不然自己就会傻站在那里接受大家的注目礼了。 “表妹请起,不必多礼。”八阿哥温言道,走上前搀扶起我来。 “原来八哥前些日子提到的表妹就是这个丫头?”十四阿哥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和颜悦色地看着我。其余的人听八阿哥这么一说,都霍的瞪大了双眼瞅着自己。尤其是小鬼眸中的愕然之色不亚于哥哥们,小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由一开始的目瞪口呆逐渐变为局促不安,最后很艰难地把嘴勉强地抿成一条缝冲我笑了。 小鬼,你的末日到了!不怕我在你八哥面前揭你的老底吗?他不仅是你的哥哥,也是亲口答应要照顾自己的表哥!怎么样,怕了吧?我死死锁定他惊慌的目光,故意谦卑恭敬地说:“十七爷,眼睛瞪得那样的大,难道奴婢是长的这么不堪入目吗?” 小鬼聪明地接受到我眼中的危险讯息,毛骨悚然地浑身一颤,连忙迭声反驳道:“不,大概是眼里进沙子了。” “那要不要奴婢帮你吹吹呀?”我强忍着笑意,作势要走近他的身边。 “不用了,我自己解决就行了。”小鬼张皇失措的神色让我忍俊不禁哑然失笑,欺负这小鬼实在太有趣了。哈哈,没想到自己也有扬眉吐气的时候,地下阶层人民总算有翻身当家做主的一天了! “八哥,你说他俩此时这般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像不像是正在眉目传情的老相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