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身后宫的奸妃:捍夫纲》 为了权势 “我这一生,宁负天下人,也不可别人负我半点,忍不得,让不得,容不得半点沙子,十岁进宫,弄尽权术,怎敢辜负了诸位给的美名——奸妃。” 背后一双掐着我的脖子的时候我听见这样的声音,陈易约我来这里相见,我从早等到现在,等到的不是我的未婚夫陈易,却是要我性命的人。 什么奸妃?什么进宫?我现在只望有一个人能救我。 “救……救命……”我伸手,死死的抓住那双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痛不欲生。 我想,这世间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便是窒息而死了,而更难以令人忍受的,却是那个要杀你的人。 命悬一线,此刻我却心心念念想着陈易,想着他能及时赶到,救我升天。 我这一生,胆小怯弱,本分做人,上不得罪上司,下不得罪朋友,自问未曾有过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也不曾得罪过谁,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想要我的性命。 “陈易……”我痛苦的喊出他的名字,声音很小,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 “你不要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是死后下地狱我也认了,我不能一辈子当一个小小的处长。”身后的人听见我的叫声,咬牙切齿的吐出话来,掐我的手更加用力。 听见他的声音,我登时僵住,浑身血液凝固到冰点,那说话的人,分明是陈易。 我不甘心,奋力挣扎起来,扭打中他突然扬手,用力的把我往崖底推下去,我扭头,清楚的看到他冷漠的脸,站在悬崖之上,冷冷的看着我掉下去。 陈易——杀我的人,居然是我的未婚夫。 “啪——”我听见身体落地的声音,就像西瓜从楼顶碎落的声音,砸得粉碎。我听见血从身体里流出的声音,眼前慢慢变得漆黑一片,至此我才晓得,我要死了。 不,准确的说,我死了。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鬼,我想我死了,我要去问问陈易,为何杀我。 他说,他不想当一辈子的处长。 当初,他也是这样跟我父亲说的,他不想当一辈子的公务员,父亲弄尽手段,扶他坐上处长的位置。如今他却说,他不想当一辈子的处长。这句话,他是不是也对别人的父亲说过。 父亲说,陈易这人,巧言令色,口是心非,奸猾的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怕是掌不住他的。 我笑父亲多虑了,职场里混,官场里过,有几个憨厚老实的最后成了大器。 我爱陈易,父亲说的那些东西我全没放在心上,反而把它们当做优点全部接受,没有半点提防。 因为我爱他,父亲说的那些话,其实我都知道,只是不肯听进去而已。 权势富贵到底有多大的魔力,能让人泯灭良知,能让人变成野兽。 我多想问问陈易,这些年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多想问问陈易,为什么杀我。 其实,我只是想亲耳听他说出来,他杀我,是为了往上爬,他杀我,是因为攀上更好的亲家,他杀我,是为了权势。 地狱里也有娘娘? 可是,我想我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吧。 我的世界里一片漆黑,虚空中,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先前的盛气凌人,取而代之的是自嘲,甚至带着悲凉。 “你以为我八面玲珑百毒不侵,我以为你佛口蛇心刀枪不入,试问谁敢把心交托出来,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能够相信的,也就只有自己罢了。都说人死后能去自己最想去的地方,我想回到故里,看陌上花开,赏清风逐月,也许寒苦,却也清闲。” 什么宫里?人死后还会产生幻听吗? 我好奇的想着,抬头看去,却见眼前有光透过来。 我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赫然发现脚下踩着的不是土地,而是水面。我足尖在水面点过,划过圈圈的波纹。 那水面中间,坐着一个女子,她一身繁重的古装服饰,头上插满朱钗,高高的发髻挽起,看起来雍容华贵,只是,那样高大的发髻,加上上面的朱钗,想必她的脖子很酸很累吧。 我正想着,她突然回头,眼瞳里赫然倒映出我的样子,她震惊的望着我,我张大了嘴巴,震惊的望着她。 就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样,她竟长了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唯一不同的是,她两眉之间,额头中心有一颗痣。 我震惊的望着她,身子不自觉的靠拢过去,惊奇震惊的看着她,把她细细打量。她也同样震惊的瞪着我,我抬手,不自觉的伸手去摸她的脸颊。 这张脸,与我一模一样。 “放肆!”凌厉的呵斥从她嘴里呼出,我吓得心神一荡,一股光从她身体里射出来,包裹住我,用力的把我往那光的源地吸进去。 “啊——”我惊叫一声,被光吸进去,眼前一黑,再次失去意识。 哦,我没想到,原来人死后也还会失去意识。 仿佛过了很久,久得我浑身又热又疼,这一次,真的像是要疼死了一样。 等等,人死后,也会感到疼吗?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手脚动了动,不动还好,一动我疼得落下泪来,咬破了嘴唇。 “哗啦——”迎头一盆热水往我身上泼来,我疼得失声尖叫,浑身剧烈抽搐,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一了百了。 突然,我想起来,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若是死了,这疼痛又是怎么回事?这滚烫的水又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我下了地狱? 我正想着,耳边传来一个人妖一样的声音,听起来像男的,但中气不足,却又不像女子那般细腻婉转。那声音显得有些狗腿和谦卑:“娘娘,醒了。” 娘娘?地狱里也有娘娘? 算了,娘娘也好,阎罗也好,我这一生过得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就连走路也生怕踩了蚂蚁,就算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不是什么恶人,死得不明不白且不说,死后还要遭这样的酷刑,这是为什么? “冤枉……”我费力的伸手,不管我是因何受这样的罪,那也一定是冤枉。 我费力的抬起头,眼前的人赫然出现,看清眼前的人,我顿时张大了嘴巴,呆呆的一动不动,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来人,掌嘴 什么地狱,什么阎罗,眼前的这些人,有穿金的有戴银的,有雍容的有清秀的,有端庄的有华丽的,还有宫女一旁伺候,公公一旁垂首扭头看我,她们身上穿着的和电视上那些古装剧里的人没有两样,就连说话,也是电视里的那些腔调。 “冤枉?这世上的恶人,哪个不说自己是冤枉的,只是这句话从你端妃嘴里说出来,倒是稀奇。哦,本宫忘了,皇上剥了你的妃位贬入浣衣局,你已经不是端妃了。”那为首的女人嫣然一笑,四周的人附和起来,就连那卑躬屈膝的公公,也抿嘴看我,皮笑肉不笑,极尽讽刺。 她走下来,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我,凉声道:“抬起她的脸来。” “诺。”公公弯腰过来,枯瘦的手指用力的捏起我的下巴,用力的抬起,迫使我直面眼前的人,他的指甲很尖,刮得我下巴破皮,生出血来。 只是,这样的伤同我身上的伤相比,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这群女人是怎么回事?演电视吗?不对,疼的人是我,这样的伤害,怎么可能是演电视。 “你平日里就不喜欢拿正眼瞧人,这双眼睛长在你身上也是白长,倒不如没有。来人,剜去她的眼睛,省去她的麻烦。”那女人看我的眼神冷漠,唇角噙着笑,即使是这样恶毒的话,她也能说得宛如黄鹂般清脆悦耳。 “诺。”公公上前,一旁的公公端着匕首过来,公公拿起匕首擒住我的下巴就要往我眼睛里剜。 “不要……”我气若游丝,挣扎着想要推开公公,可是根本就使不出力气来,双手软绵绵的,根本就推不开。 这么多人,妃嫔也好,宫人也好,看着我在地上哀求挣扎,一脸麻木,不,与其说麻木,倒不如说是幸灾乐祸。 我究竟是得罪了谁,引来这样的杀身之祸,要受这样的劫难。 生前已经死过一次了,死后还要被送到这种地方来,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公公手里的匕首眼看就要刺进我眼睛里,一个怯弱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很小,却像是鼓足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贵妃娘娘饶了她吧,如今她被贬浣衣局,再无翻身的指望。娘娘有孕在身,杀了她是小,脏了娘娘的手是大啊。” 我寻着那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宫女跪在地上,似怕极了,连说话的声音也在发抖。 贵妃抬眸看去,轻笑一声,道:“这宫里原来也是有慈悲心肠的人,难能可贵,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颤抖着匍匐在地,结结巴巴的吐出名字来:“奴婢……苏,苏馥。” “来人,掌嘴。”贵妃冷冷的抬手,抚掌道。 “诺。”公公立刻过去,抬起那宫女的下巴,恶狠狠的打在她脸上。 我皱眉,苏馥被打得脸颊红肿,口鼻流血,哭起来,不敢有半点挣扎。 “小小一个宫女,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来人,拿针线来,缝住她的嘴巴,好叫她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贵妃轻声说着,低头看我,对公公道,“继续,本宫看见她这双眼睛就烦。” 来人,掌嘴 什么地狱,什么阎罗,眼前的这些人,有穿金的有戴银的,有雍容的有清秀的,有端庄的有华丽的,还有宫女一旁伺候,公公一旁垂首扭头看我,她们身上穿着的和电视上那些古装剧里的人没有两样,就连说话,也是电视里的那些腔调。 “冤枉?这世上的恶人,哪个不说自己是冤枉的,只是这句话从你端妃嘴里说出来,倒是稀奇。哦,本宫忘了,皇上剥了你的妃位贬入浣衣局,你已经不是端妃了。”那为首的女人嫣然一笑,四周的人附和起来,就连那卑躬屈膝的公公,也抿嘴看我,皮笑肉不笑,极尽讽刺。 她走下来,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我,凉声道:“抬起她的脸来。” “诺。”公公弯腰过来,枯瘦的手指用力的捏起我的下巴,用力的抬起,迫使我直面眼前的人,他的指甲很尖,刮得我下巴破皮,生出血来。 只是,这样的伤同我身上的伤相比,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这群女人是怎么回事?演电视吗?不对,疼的人是我,这样的伤害,怎么可能是演电视。 “你平日里就不喜欢拿正眼瞧人,这双眼睛长在你身上也是白长,倒不如没有。来人,剜去她的眼睛,省去她的麻烦。”那女人看我的眼神冷漠,唇角噙着笑,即使是这样恶毒的话,她也能说得宛如黄鹂般清脆悦耳。 “诺。”公公上前,一旁的公公端着匕首过来,公公拿起匕首擒住我的下巴就要往我眼睛里剜。 “不要……”我气若游丝,挣扎着想要推开公公,可是根本就使不出力气来,双手软绵绵的,根本就推不开。 这么多人,妃嫔也好,宫人也好,看着我在地上哀求挣扎,一脸麻木,不,与其说麻木,倒不如说是幸灾乐祸。 我究竟是得罪了谁,引来这样的杀身之祸,要受这样的劫难。 生前已经死过一次了,死后还要被送到这种地方来,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公公手里的匕首眼看就要刺进我眼睛里,一个怯弱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很小,却像是鼓足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贵妃娘娘饶了她吧,如今她被贬浣衣局,再无翻身的指望。娘娘有孕在身,杀了她是小,脏了娘娘的手是大啊。” 我寻着那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宫女跪在地上,似怕极了,连说话的声音也在发抖。 贵妃抬眸看去,轻笑一声,道:“这宫里原来也是有慈悲心肠的人,难能可贵,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颤抖着匍匐在地,结结巴巴的吐出名字来:“奴婢……苏,苏馥。” “来人,掌嘴。”贵妃冷冷的抬手,抚掌道。 “诺。”公公立刻过去,抬起那宫女的下巴,恶狠狠的打在她脸上。 我皱眉,苏馥被打得脸颊红肿,口鼻流血,哭起来,不敢有半点挣扎。 “小小一个宫女,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来人,拿针线来,缝住她的嘴巴,好叫她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贵妃轻声说着,低头看我,对公公道,“继续,本宫看见她这双眼睛就烦。” 她这人,蛇蝎心肠 我绝望的被人捏住下巴,想我第一次糊里糊涂的就死在了陈易手里,这第二次,更是死得稀里糊涂。 正想着,那贵妃突然扶住腹部,蛾眉紧蹙,伸手抓住一旁的宫女,满头大汗。 “娘娘,快叫太医,叫太医来!”伺候贵妃的姑姑大叫一声,扶着贵妃往椅子上坐下。 所有人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围拢跑到她身旁,众星捧月般,生怕她有半点闪失。 贵妃冷汗淋淋扶着围隆的腹部,大口大口的喘气,不一会,缓过一口气来,众人慌忙扶着她匆匆离开。 我被丢在地上,不一会,有宫女急冲冲的跑过来,把倒在地上的苏馥扶起来,说:“你做什么为她求情,幸亏贵妃动了胎气,又因你说的话有了些忌讳,这才放了你们。否则你这张嘴巴,是真要被缝起来了。”她说着,又低头看我,恶声道,“她这人,蛇蝎心肠,为妃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帮她做什么!” 苏馥脸颊肿的厉害,被人扶起来,轻声说:“好歹……是一条命啊。” “谁的命都能救,独独她的命不能救,她从前得罪了那么多人,要她死的人多了去了,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子,你要帮她,往后睡觉也得睁眼睡。”那宫女没好气的说着,扶着苏馥离开。 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四周宫女散去,却没有一个过来扶我。 这样躺着不是办法,我费力的撑起身子,掀开袖子,手臂上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就是从悬崖上摔下来,也不至于惨成这样。 我咬牙忍痛站起来,环顾四周,看清四周,我顿时僵住。 这里,这里是哪里? 金色的瓦红色的墙,青石铺成的地,院子里是一个石头垒砌的水池,水池边摆放着木盆,宫女坐在池边搓着衣服。四周是晾晒的衣裳床单,往来宫女面无表情的走过。 走出院子,一条悠长的巷子出现,巷子不算宽,但也不窄。我扶着墙,微微抬头,顺着巷子望去,巷子的两侧有门,也有半圆的拱门,再抬头看远方,除了这红色的巷子,就是头顶这蓝色的天。 这里是故宫吗?是在演电视吗?还是幻觉? 我宁可相信这是演电视,或者是幻觉,又或者是梦境,也不愿相信,此刻我站着的地方,是真实的世界。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我是生在现代的人,怎么可能在这里,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不可能……”我自我安慰,勉强扯起唇角,不知是笑还是哭,我扶着墙,缓慢的往前走。 我不相信眼前的世界,我宁可相信我死了,也不相信,我穿越了。 我的人生不是电视剧,怎么可能穿越,穿越这种东西是电视上骗人的,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穿越。 可是,如果不是穿越,我又在哪里? 我曾经去过北京的故宫,皇上的住处,也去过雍和宫,王爷的府邸。眼前这悠长的巷子,与故宫里的那些巷子实在太像了,像得我触目惊心。 可真是命贱 记得看电视剧的时候,朋友和我开玩笑,如果我穿越到后宫,一定会是最先死的一个。因为我实在没什么心计,性格温吞,上不得圣宠,下不得人心,如若真穿越到了后宫,必死无疑。 一语成谶,当初的玩笑话,成了真。 扶着墙,我往前走着,只希望能够像游故宫一样,走出了神武门就是高楼林立的现代。 可是,还没等我走到神武门,转角处,两个公公垂首听训,训话的公公头戴纱帽,黑色的长发挽起,穿朱黑色衣裳,腰上佩玉,衣服纹饰精致,那听训的两个公公穿蓝黑色衣裳,布料粗糙。 他们的装束打扮,不是清朝的样子,这到底是什么朝代? 我正想着,训话的公公抬头,见到我,微微蹙眉,张嘴喊了声什么,我没听到。 我扶着墙往前走,身上有血滴落,我全然没有感觉,一心想着走出这困局,走出这围城,我要回家,我要回到现代。 那被训的两个公公见我不回答,于是上前,厉喝一声:“公公叫你呢,你耳聋了么?” 他们两堵在我面前,我停下来,头顶太阳烈得很,豆大的汗珠从我脸上滚落,公公们的声音被放大,大到刺耳,最后只剩下尖锐的声响,我眼前就像笼罩了一层水气,看什么都是模糊的,最后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我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梦,陈易没有杀我,我没有见到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我没有穿越到这莫名其妙的时空。 可是,我清楚的知道,有什么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 距离昏倒和清醒似乎只有睁眼和闭眼之间的时间,可是在旁人看来,我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傍晚,浣衣局里的宫女纷纷进来,脱衣准备上炕。我躺在炕上的角落,听见宫女轻笑谈话的声音,还有衣衫脱落的声音。 “水……”我口干的厉害,话从嘴里说话来的时候几乎听不出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没有人理我,大家自顾自的聊天,仿佛没有看见我一样。 “水……”我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样,可是,和先前相比,终于没有那么疼痛了,我浑身没有半点力气,爬不起来。 终于,有人说话了,只是那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话。 她走过来,恶狠狠的端着一碗水,用力的把我从炕上拽起来,说:“本来就是个半死之人,还活过来做什么,你在这炕上躺了三天,左右死了干净,居然又活了过来,可真是命贱。” 她嘴里这样说着,恶狠狠的把碗往我嘴边塞,揪住我,将水往我嘴里灌,水泼了我一身。 喂完水,她把我丢在□□,一旁的人爬上炕,离我远远的,盘膝而坐,拿出针线活做起来,说:“你给她喂水做什么,你以为万贵妃为何打苏馥那十棍?什么办事不力,还不是因为那日她为她求情。这皇宫上下,做下人的避她如洪水猛兽,做主子的巴不得要了她的性命,你还是离她远一些吧,少惹麻烦。” 娘娘而今在浣衣局,可好? 那给我喂水的人笑起来,她长得很魁梧结实,不像江南女子那般娇小。五官也不精致,普通得丢在人群里立刻就会消失不见。 她说:“就是一只狗,我见了也会可怜,喂它一口水。” 旁人笑起来,说:“哼,什么娘娘什么贵人,你们瞧瞧她如今这般光景,还不如一只狗,做娘娘有什么好,做到连性命都丢了,有什么意思。” “那做宫女就好了吗?一辈子任人践踏。”一个宫女笑起来,钻进被子里说。 喂我水的宫女边往外走边说:“我只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归故里,亲手在我母亲坟前上一炷香,也就了无牵挂了。” 屋里的人轻笑起来,做针线的做针线,睡觉的睡觉。差不多众人都躺下了,我才从炕上爬起来,扶着墙虚弱的走到门口,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手指抚摸石头的触感告诉我,这都是真的,不是梦。 我,真的穿越了。 可是,这是什么年代?宫人的服饰不是清朝,不是大唐,倒有些像汉朝,可是,却又不是汉朝。 只是我想不透,大家为何那样讨厌我,听她们的话,有很多人要我死。 正想着,那喂我水的宫女又回来了,我见到她,慌忙起身,昏迷了三天,浑身早没劲了,我起身得慢,待我站起来时她已经走到了我跟前。 “多谢姑娘。”我低头弯腰,对她说。 她诧异的望着我,像看怪物一样,良久不见她反应,我抬头看她,她回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馒头来,塞进我手里,说:“自己拿水泡着吃吧。”说完,抬脚进屋。 昏迷了三天,我饿得很,可是这馒头不似我们平日里吃的白面馒头,面硬的很,很难下咽,只能和着水,一点一点吞下去。 吃了半个馒头,我再也吃不下了,起身往外面走去。 从前,我总觉得做人不能凡事太较真,不能太计较,所以很多事我总是不愿看,不愿去想。稀里糊涂的过日子,最后连性命也稀里糊涂的丢了。 这一次,我不想再浑浑噩噩度日了,就是死,我也要知道自己为何会死。 出了院子,沿着巷子往前走,有守夜的宫女提着灯笼走来,我于是垂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宫女扫我一眼,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 我一路走一路看,环顾四周,没走多远,迎面三个人走来,走在前面的是掌灯的公公,中间的女人穿淡红色衣裳,芍药花绘底,胭脂淡抹,走身后的,是个宫女。 见到来人,我停下来,垂首站在一旁,让路,等着她们过去。 三人从我面前走过,突然,穿淡红衣裳的人停下来,扭头看我,又折转回来,道:“抬起头来。” 我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得老实抬头,她看见我,旋即笑起来,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端妃娘娘,娘娘而今在浣衣局,可好?” 端妃娘娘? 那要剜的眼睛的女人也这样叫我,从宫女们的交谈中也能得知,我从前是一个娘娘,且是一个不讨喜的娘娘,得罪了不少人。 只是,眼前这人,也是我曾经得罪过的人吗? 真是奴才贱骨头 这样想着,我不禁想要大骂了。 别人穿越不是小姐公主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不管是什么,都是主角的命,随时有人救命,随处有人爱慕。偏偏我到我身上了,侮辱打骂是小,过的日子是朝不保夕。这身份的主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不知闯下了多大的麻烦,留下这烂摊子,叫我怎么收场。 没有主角的命,却抢了主角的活,也赶时髦穿越一场。 只是,就算没有主角的命,我也不能莫名其妙的就再次炮灰了。 我望着眼前的人不说话,唯恐说错一个字又换来一顿毒打。 “娘娘不认得本宫了吗?从前您还是皇上跟前最得宠的端妃时,本宫没少受你照料,也正是有了您,才有本宫的今天啊。”她笑着看我,眼神却比毒蛇还要阴毒冰冷,她抬手,摸我脸颊,我下意识的后退,想要躲开。 她见我躲开,笑了笑,收回手来,道:“你怕我?娘娘不是说,本宫是娘娘最好的姐妹吗?娘娘待本宫,情同手足。娘娘这身伤若不处理,是会留下疤痕的。” 她一口一个本宫,想必是宫里的妃子吧。只是,她说的情同手足,我却一点也不相信。 一个人待你是不是真心,从她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 她说罢,见我还不说话,笑道:“你不用怕,本宫那里还有些上好的活肤膏,你涂在伤口上,不会留下疤痕。”她说着,转身就走。 我望着她,不敢跟上去,她身旁的宫女扭头看我,瞪眼道:“还不过来。” 我无奈,躲不过,只得跟着她走。 不知走了多久,一路上我惶惶不能自己,不知她要怎么对付我。就是她要生吃了我,我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能,形同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终于,走进一个院子里,门口烛光摇曳,一个小公公守在门口,见到来人弯腰迎上去,道:“袭婕妤,方才俞才人过来,没见着您,就走了。” 原来她是婕妤,我抬眸看她一眼,这样想着。 她轻应一声,带着我进屋。小公公见到我,吓了一跳,双腿一软,下意识的就要跪下:“端……” 袭婕妤扭头瞪他一眼,他惶恐的看袭婕妤,保持屈膝的姿势,不知是该站起来还是跪下去。 “站直了,真是奴才贱骨头,如今她已经不是端妃,还怕她做什么!”袭婕妤冷笑一声,扬手恶狠狠的把小公公捏起来,小公公被捏了胳膊,痛得叫唤一声,立刻闭嘴,低头不再吱声。 袭婕妤扭头看我一眼,嘴角的笑诡异森冷,转身进屋。 我硬着头皮随她进屋,与小公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低声道:“救我……” 其实,一个小公公,他有什么救我本事,只是,莫名其妙的,我就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也许是因为他看我的眼神,也许是因为他那下意识的跪拜吧。 不管我从前是什么样的人,如今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端妃,身份大不如前,可是他见着我却下意识的跪拜,这种人,不是怕我怕到了极端,就是敬我敬到了骨子里。 可是我不能哭 可是无论是出于哪一种情况,他不会对我袖手旁观,何况我说出了那样的话来。 我在赌,赌自己没有看错人。 袭婕妤带着我进了屋,命宫女取出活肤膏来,微笑道:“这些东西还是娘娘当年赏给本宫的,娘娘不如也试试这活肤膏的滋味吧。”她说着,向宫女使了一个眼神,宫女离开过来,按住我,用力的掀开我的袖子。 我胳膊上的伤口才愈合,宫女见状,用力的在我伤口上一按,伤口立刻裂开,流出血来。我顿时疼得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宫女将活肤膏往我伤口上洒,我疼得立刻闭紧眼睛,汗如雨下,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 从前,我只听说过盐撒在伤口上会很疼,而眼下,那活服膏撒在伤口上,堪比硫酸。 我想哭,疼得我想放声尖叫大哭,可是我不能哭。 她要看我痛苦,我偏不遂她的愿,我的痛苦我的惨叫我的眼泪只会激起她更变态的虐待。 我不敢睁开眼睛,牙关几乎要被咬碎了,我真希望我能疼得昏死过去,昏死了,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睁开眼睛,看着本宫,傅靖瑢,你也有今天!当年我敬你爱你,全心全意把你当做我最信任的人,可是到最后,你赐给我的却是这瓶东西。狡兔死走狗烹,我袭丽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可是,这颗棋子也是能要你命的!”袭婕妤的声音在我耳边响着,她用力的抬起我的下巴,道,“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曾经被你踩在脚下的是如何糟蹋你的!” 又是一个和我有仇的人。我想起宫女们的话,恐怕这六宫的人都和我有仇吧。 “睁开眼睛,傅谨瑢,睁开眼睛看着我,你骂啊,你哭啊,你求饶啊,像狗一样求我啊!”她用力的扯起我的头发,疯子一样叫起来。 她一定是很恨我吧。 “丽珠,拿剪子来!”她突然厉喝一声,用力的扯起我的头发,“你不是自诩貌比芙蓉神比洛神吗,睁开眼睛好好瞧瞧你现在这鬼样子,连狗都不如!” 我听见剪刀绞断头发的声音,赫然睁开眼睛,眼前是纷纷落下的头发。她凶狠的笑一声,用力的把我推倒在地,将一面铜镜对准我,道:“傅谨瑢,记住你现在的样子,记住本宫是谁。” 我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狼狈,当真是连狗都不如。等等,这张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额头中心多了一颗痣,两眉之间,安静的点缀。 这,这不是我在黑暗中见到的女人吗? 这不是我死后,所见到的那个女人吗? 我当真是穿越了,还是魂穿。也是,我原本的身体,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就算活了,也根本就不能用了。 只是,就算是穿到一个宫女身上,也比穿到这副身体里要强上百倍。 这样活着,还不如当日落下悬崖,死得干净。 什么傅谨瑢,什么端妃娘娘,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却进了这个时代的人的身体,承受她留下的烂摊子。 一身狼狈 如果是真正的傅谨瑢,她会怎么做? 我不是傅谨瑢,没有十岁进宫,没有享受过她为妃的全盛时期,却承受了她最落魄的代价。 所以我不能像傅谨瑢那般,在后宫游刃有余。 我正想着,门外传来公公的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皇上? 我趴在地上,扭头看门口,随着公公的声音落地,走进来的人穿云锦龙袍,黑领蓝袍,金冠束发,体态魁梧结实,举手投足好不威武。他长得俊朗,很年轻,没有想象中那么老。只是,他年轻的脸完全褪看少年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沉稳,老成。 这就是皇上。 袭婕妤见到皇上,吓得双腿一软,慌忙跪倒在地,颤声道:“皇上万福,臣,臣妾没想到皇上会来……” 这么晚了,皇上便是要来也是会先让人过来通知,怎么突然就来了呢。 袭婕妤想不通,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血肉模糊的手臂撑着地面,面前是一地的碎发。 我想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比袭婕妤好看不到哪里去。一定是丑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否则,皇上怎么会那样问。 他问:“你是谁?”他居高临下,声音冷漠,似乎真的不认识我一样。 我不知道这身体的主人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她能够坐到端妃这个位置,无论她有多大的本事,也须得依附眼前这个人。她也曾是他最宠爱的女人,可是现在他却问,你是谁? 我忍着痛,缓缓跪起来,叩首道:“奴婢,傅谨瑢。” 袭婕妤慌忙道:“臣妾见她浑身是伤,就带她过来为她处理伤口……” “既然已经处理过了,就退下吧,朕见不得不净的东西。”他垂眸扫我一眼,凉凉的说着,抬脚走过去。 袭婕妤慌忙起身,宫女端着茶水过来,她接过茶,亲手递给他。 我从地上爬起来,披头散发,狼狈的往外面走去,手臂上有血缓缓滴落在地。 我一路往前走,不曾回头,在转弯的地方,我回头看屋里,却见他端着茶,吹着热气,抬眸扫我一眼,正与我的目光撞上,我慌忙撇开头去,狼狈的离开。 走出了袭婕妤的院子,我踩着月色往浣衣局里走去,没走几步,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回头,追我的人竟然是袭婕妤院里的小公公。 “娘娘。”他目光落在我受伤的手臂上,登时红了眼眶,“扑通!”跪在地上,重重的给我磕了一个头,道,“奴才给端妃娘娘请安,傅大人让奴才转告娘娘,守得云开见月明,娘娘请万万保重。” 傅大人? “起来吧,是你把皇上引来的?”我哑着声音问。 他起身,道:“奴才只是运气好,奴才不便久留,娘娘请万万要珍重。”他说着,又向我行了一个礼,转身急冲冲的离开。 我仰头,望着头顶的皎月,长长吐一口气,转身缓慢的往浣衣局里去。 捡回一条性命,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哭,还有比这更糟糕的穿越吗? 回到浣衣局,往后的日子我不敢再出浣衣局,老老实实在里面洗衣服。在旁人眼里我形同死物,掐指一算,我已经四天不曾同人说话。 真是举步维艰 倒不是说着四天我没有开口,只是,没有一个人敢过来同我说话。在众人眼里,我就是祸根,谁都碰不得,唯恐被殃及。 我不敢再走出浣衣局,只怕遇到从前我得罪过的人,白白遭受折磨。 这样过了没几日,袭婕妤处的小公公来找我了,那日中午,浣衣局的人都去吃饭了,我坐在池边洗衣服,小公公来找我。 “端妃娘娘。”他这样叫我。 我抬头看他,对于救过我的人,我不由露出笑来,道:“是你。” 他愣愣的望着我,旋即回神,慌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我:“这是奴才寻来的金创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娘娘将就着用用吧。” 我慌忙起身,接过药,道:“谢谢。” 闻言,他登时像触电般收回手,垂首道:“娘、娘娘不必道谢,这些都是奴才份内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他抬头笑起来,说:“奴才喜瑞,大伙都叫我小喜子,娘娘恐怕不记得奴才了。” 我抿了抿唇,说:“小喜子,从前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言,小喜子诧异的看我,旋即低头,结结巴巴道:“娘娘是……是、是皇上最喜欢的娘娘。” 皇上最喜欢的女人? 他没有说实话。 “不用怕,说实话,我不会怪你,在你们眼中,从前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 小喜子闻言,犹豫不决,我再三追问,他终于像背书一样把傅谨瑢平生所作所为一一数了出来。 如今的年代,是我不曾听过的沅代年间,国号上周,当今天下乃陈家山河。 而我父亲乃当朝太傅,在朝中官职仅次于丞相,专掌武事,为最高武官,秩俸万石,金印紫绶。傅谨瑢十岁入宫,冠宠六宫,可是她自恃家族在朝中威望,弄权敛财,恃强凌弱,横行后宫。 后宫里的女人私下里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奸妃。一个宫女受了她的气,暗地里骂了几句,她闻之,命人生生将宫女的双唇割了下来,泡在酒中。从此人人自危,不敢多说半句,唯恐得罪了她。 这后宫的女人,几乎每一个都巴不得她死。 后来,傅太傅因涉克扣朝廷赈灾款,被剥官职,软禁府邸。而今傅家朝中为官者,只有傅太傅之子傅释,乃当朝卫尉。 太傅东窗事发没多久,傅谨瑢便因药毒良妃未遂被剥妃位,贬入浣衣局,没有召见,不得觐见。 我听完小喜子的话不语,傅太傅出事后傅谨瑢便被剥了妃位,历来多少妃子的荣辱与家族一体,傅家倒台,那些要害她的人还不把她往死里整。 只是,如今她还有一条命,留在浣衣局。 朝中无权势,宫中无人情,往后的日子,真是举步维艰。 小喜子道完傅谨瑢的背景和过往,没一会便离开了。我坐在洗衣池边,忧心忡忡,想想眼下形势,当真是四面楚歌。 往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我以为,只要我不去找别人,那些麻烦就不会来找我了。可是,我把人心想得太天真了,有些麻烦,不是你不去找,就没有了的。 是谁杀了他? 那日以后,我同往常一样在浣衣局洗衣服,宫女们端着衣服从我旁边走过,私语道:“说是掉池里淹死的,那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怎么也不闭上,吓死人了。” “死不瞑目啊,无缘无故就丢了性命,可怜他进宫才三年。”一个宫女惋惜道。 “可怜他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妹妹在宫外,孤苦无依,过几日便是探亲的日子,她却再也见不到小喜子了……”从我身后过去的宫女道。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赫然回头,惊声问:“谁死了?” 宫女闻言回头看我,道:“小喜子。” 宫女们看我一眼,低头继续议论着,从我跟前走过。我手指浸泡在水里,顿时全身冰凉。小喜子无缘无故就死在了池子里,这是为什么?当真是跌足摔下了池里吗? 第一天他同我说了话,第二天便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池子里。 这宫里,要一个人死实在是太容易了,而要活着,却是那样的艰难。 小喜子死了,我犹如惊弓之鸟,处处小心,生怕被人推进了水里,那时候,就是死也是白死了。 我不知道小喜子的死是不是因为我,可是,我是这样想的,从此之后,我处处小心,不敢再和任何人说话。 小喜子头七的晚上,我来到小喜子死的湖边,实在没有什么可祭奠他的东西,于是将随身的一个香包就地烧了。 “小喜子,下辈子找户好人家,好好活着,别再进宫了。”我说着,一阵冷风吹来,扭头张望四周,借着月色眺望远方,不觉有些荒凉,心一下子空了,我又想到自己的处境,忍不住落下泪来,擦着泪,转身就要走,却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他死了,尚且有人来祭奠,您死了,谁人为您烧香?别糊里糊涂,他的今日就成了你的明日。端妃娘娘,该醒醒了。”她看我,声音轻细,一听便知道是个女人。 我后退一步,看清他的样子,眼前的人,却是娘娘打扮,只是身后没有一个宫人伺候,很是奇怪,她微笑看我,凉声道:“娘娘能来祭奠,也不枉小喜子枉死。” 我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问:“是谁杀了他?” 我不信,仅仅是同我说了几句话,便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她抬眸看我,抬手轻轻点我一下,道:“你。” 我心中更凉了,不信道:“为什么?仅仅是因为他同我说了几句话吗?” 我知道我得罪了不少人,也知道要杀我的人多,可是,仅仅因为多说了几句而要了一个人的性命,这样荒唐可怕的事,我不信。 “您觉得可怕恐怖吗?您不该有这样的感觉,真正让人感到害怕的应当是您。”她说着,轻笑一声,摇头转身离开,隐进黑暗之中。 我诧异的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她的话。 真正让人感到害怕的是我?为什么? 照小喜子说的,端妃傅谨瑢从前是个厉害的主子,而今落难,就是一个宫女也能够辱她骂她。可是,她在宫里一日,结果就不止一种可能。 她们惧怕我 那群人,惧怕她再次崛起,重拾昔日的辉煌,所以个个想尽办法,要她死。 她们才是真正惧怕的那个。 是啊,她们惧怕我,惧怕我变回昔日的端妃,惧怕我卷土重来。可是,惧怕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惧怕,她们不惜一切的想要杀了我。 即便是我不去招惹她们,她们也会想办法杀了我的。 就连自保的余地也不给我。 我不想和小喜子一样,莫名其妙就丢了性命,也不想像先前一样,任人宰割,在这后宫里,若不能自主,便离开吧。 可是,皇上的女人,岂能轻易出宫,我要出宫,除非皇上恩准,放我出宫。在这浣衣局里,要见皇上何其困难,我只怕我有满腔的手段,还没等我耍出来,那些人便要了我的性命。 要消除一个人的戒心是困难的,要消除一群人的戒心,更是难上加难。 从湖边回来后我躺在炕上再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想起万贵妃,袭婕妤,想起后宫里那些视我如洪水猛兽的宫女们,想起惨死的小喜子。我提心吊胆,惶惶不得终日。 翌日,天还没亮,我尚在睡梦中,宫里便吵起来,一个公公冲进来,对躺在炕上的宫女焦急的大叫:“快些出来,来几个人去宜春宫帮忙,贵妃娘娘要生了。” 炕上的宫女急冲冲的起床,我跟着穿衣起床,宫女们手忙脚乱的穿衣起床,几个宫女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万妃娘娘这才几个月便要生了,待会跟前伺候,大伙担心着些。” 我闻言扭头看那宫女,宫女穿好衣服就往宜春宫跑去。万贵妃原本就看我不顺眼,她生产,我还是离得远一些,少惹是非。 我弯腰拿起扫帚,将浣衣局里里外外扫一遍,第一缕光撕裂黑暗,黎明来临,宫女们还不见回来。虽然已经天明,吹来的风却还是那样寒冷,树上的叶子像掉不完一样,我站在树下,抿了抿唇,爬上树去,想要将树上那些枯败的叶子摇落在地上。 这时,门外急冲冲的走来一个宫女,她端着一碗药,环顾四周,从腰间掏出一个瓶子,丢进洗衣池里,然后端着药急冲冲的离开。 我诧异的看她离开,从树上滑下来,跳进洗衣池里,将那瓶子捞起来,瓶子里是空的,打开瓶子,一股刺鼻的味冲来,我皱眉,将瓶子收起来。 没一会,从宜春宫里有宫女回来,个个脸色不大好看,低头窃窃私语。 “我老早说万妃娘娘这胎不正常,怀胎六个月,这便要生了,生出来的孩子全身发紫,没半盏茶的功夫就死了。”一个宫女说。 “娘娘自那日在浣衣局动了胎气,便一直没好。”一个宫女道。 “都闭嘴吧,这不是咱们能多嘴的事,仔细隔墙有耳。”一个宫女说着,从我身边走过。 我站在门口,听着大家的话,想来万妃娘娘孩子是没有了。万贵妃这人嚣张跋扈,欺凌弱小,说起来实在可恶,可是,想到她没了孩子,我又觉得可怜。 一身富贵又如何,一身显赫又怎样,想保住的,还是保不住,这便是命。 处心积虑设计害人 我以为,万贵妃死了孩子,顶多只是哀悼一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可是,当天下午,宫里又传出事来,太医发现,万贵妃的孩子并非死于难产,而是有人在万贵妃的催胎药里放了东西,万贵妃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孩子不是死于难产,而是有人蓄意而为。 皇上大怒,责令皇后严查到底,万贵妃身子原本就弱,受了这样的打击,哭得昏死过去,醒来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后来的几日,皇上派人在宫里四处搜查,甚至连浣衣局的池子,也被放干了水,仔细检查。从太医到宫人,几乎每个人都问到了,却始终没有找到下药的人,最后只能以太医渎职之罪,处置了当日的几个太医。 可是,对于这个结果,万贵妃明显不满意,躺在□□一个月不曾下床,不曾与人说话。 这天,我奉命将洗好的衣服送到合锦宫里去,合锦宫里住着的是正是传说中被我药毒未遂的良妃。 我进来合锦宫,宫里走出个宫女来接我手中的衣服,见到我,她有些诧异,旋即露出厌恶的表情,讽刺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衣服拿来吧。”她说着,从我手里夺过衣服,转身进屋。 她认得我,我也认得她,虽然我穿越而来,可是这却不是我第一次见她。 万贵妃生产那日,将瓶子丢在池子里的正是她。 我不知道他当日她为何将瓶子丢在浣衣局的洗衣池里,可是倘若那日不是我拿走了瓶子,一旦被找到,整个浣衣局最有嫌疑的只有我。 处心积虑设计害人,“良妃”二字,她当不起。 那宫女拿着衣服进去,我转身离开。 回到浣衣局里,我在后院将瓶子挖出来,摸着瓶子,想了想,将瓶子收起来。 这宫里,尔虞我诈,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我不敢害谁,也只望别人不要来害我才是。可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万贵妃失失了胎儿,郁郁寡欢,终日愁眉苦脸以泪洗面,而与万贵妃截然不同的是,良妃却备受皇宠,一连七天下来,皇上都是在她寝宫。良妃受宠了,这与我无关,只是,良妃手下的那些宫人们个个长了志气,待人苛刻,对我们这些底下的宫人更是呼来喝去,俨然把自己当做了主子。 这日,我洗完衣裳,被公公叫去扫凉景池边,说是皇上要与良妃来此钓鱼,公公便叫我来这里打扫。 凉景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在这烈日下暴晒劳作,实在是件辛苦的事。 大到石头需要搬动,小到杂草需要手拔,我弯腰拔草,累得嘴里也犯苦涩。突然,身后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姐姐。”是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轻,像是怕惊了我一般。 我诧异的回头,阳光下,一个少年一身白色锦衣站在我面前,面色苍白,带着丝病态,可是见到我,他唇角扯起一抹笑来,温和儒雅。 他是谁? 我有些茫然,因为我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顶着傅谨瑢的身份。 薄情最是帝王恩 “姐姐安心,父亲的事你不必担心,你的事,我已想了办法,再过几日,您这几日所受的屈辱,必定会还您一个公道。”他轻声说着。 我起身,他口口声声叫我“阿姐”,又提及父亲,那么眼前这人想必是卫尉傅释,我的弟弟。 “傅释。”我叫他的名字。 他说:“姐姐,你放心,一切有我。”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暖,穿越到这陌生的年代后,我受尽凌辱,就是说话,也没有人愿意同我说话,生怕被殃及,而这唯一给我温暖的,竟是这个身体的主人的弟弟。 “你有什么办法?”我问他。 他说:“我虽在前朝,但是后宫的事多少听过一些,而今良妃得宠,万贵妃失意,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万贵妃再怎么失意也只是一时的,我会想尽办法,让她将你收为己用,至于日后如何,当看姐姐的造化了。” 我微微垂眸,道:“你打算怎么做?” 他顿了顿,道:“这世间,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用钱解决吗? 我轻笑一声,抬眸看他,道:“傅释,你真的觉得在这后宫,有权有势就是好吗?” 他诧异的看我,道:“姐姐?” 我微微抬头,望着远方道:“机关算尽,祸福难测,就算是夺尽这天底下最尊贵的恩宠,也不过是半晌贪欢。今日你风光,明日她富贵,风水轮流转,这世间,最薄情的莫过于帝王,我不奢求他能爱我,只求周全。” 傅释望着我,沉默不语,我扭头看他,微微一笑,道:“这些话,我本不该讲给你听的,只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算了,不说也罢。只是,万贵妃与我本来不和,她看不得我,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你去求她,无疑送羊入虎口,她那样的人,不求也罢。”我说着,将袖子里的瓶子拿出来,道,“你只需将这个送到万贵妃手中,一切,就看万贵妃自己了。” 傅释接过我手里的东西,诧异的问:“这是什么?” 我说:“你不必知道这是什么,照我的话去做便是,不消几日,自然会有消息。” 傅释抿唇,收起瓶子,这时,有脚步声传来,傅释冲我行礼,道:“姐姐,我去了。” 我微微点头,他转身离开,待他离开,我回头,只见身后一队人威武的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皇上。 我后退跪下,匍匐在地,他从我面前走过,像一阵风一般,不曾看我,不曾停下。 一瞬间,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傅谨瑢从前是何等风光我不知道,只是,人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他与她,何止百日,可是,如今也不过是形同陌路。 皇上离开后,久久我才从地上起来,抬手将耳边垂发撩至耳后,转身继续收拾。 我托傅释的事,他果然做到了。 没多久,万贵妃胎死之事被捅穿,查到良妃身边的宫女,事虽是从良妃宫里出来的,但宫女被拖到内务府严刑逼供,折腾到第二天,宫女死了,却还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贱婢,我要将你腰斩 这次的事虽不能人赃并获将良妃扳倒,但也令她元气大伤。可是无论怎么样,她还活着,至少活得比我好。 可是,万贵妃何等厉害的角色,腹中胎儿被害,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去。 万贵妃和良妃明争暗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她们斗起来,便没有人会在意我,如此,我总算得以苟延残喘。 这日,我同往常一样端着衣服往各宫里送去,路过池塘边,突然听见水中水声大作,有东西掉进水里。我扭头看去,只见水里一个孩子挣扎着扑棱着,在水中起伏。 我吓得丢了手中衣服,跳进水里去,将他往水面上托出来,我费劲力气将他拖到岸边,抬头就看见岸上站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锦衣玉带,看我的神色冷漠,面无表情。 “快将他拉上去。”我将手里的孩子往上面推,急忙说。 他冷漠的看着我们,突然抬脚,一脚把他往水里踹,说:“卑贱之身,死了也是活该,还救上来做什么。你要救他,就同他一起死在这湖里吧。” 我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孩子,他的样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光景,可是说的话,却是如此歹毒。 我咬牙,再次将那孩子往上面推,岸上的孩子抬脚又要踹我,我伸手,用力的把他往水里一拽,“扑通——”一声,他也掉进水里。 “放肆,大胆,你这贱婢……贱婢……”他气得大叫,显然不会水,他在水里挣扎,却不忘记骂人。 我顾不上他,将手里的孩子拖上岸去,他爬上岸,却急得跺脚,指着水里的人叫:“快把我三哥拉上来。” 我站在岸边,看着水里挣扎的人,问:“何谓卑贱?” 水里的人挣扎着,随着身子的起伏断断续续的骂:“贱婢……贱人……” 我下水,游过去,将他从水里拎起来,厉声问:“何谓卑贱?” 他得以喘气,破口大骂:“大胆贱婢,你敢拽我下水,我要将你剥皮抽筋……” 他的话,可真难听。 我再次松手,他落入水中,猛喝几口水,挣扎着。我再次将他拎起来,冷眼看他,问:“何谓卑贱?你轻贱人命践踏他人,我看你比他也不见得尊贵几分。”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怒声道:“贱婢,你敢把我丢进水里,我定要告诉父皇,将你挫骨扬灰……” 我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道:“父皇?原来是小皇子。”我扭头看岸上的人,他身上穿的不是公公的服饰,且他叫他三哥,那么他也是皇子了。 “贱婢,我要将你腰斩,凌迟……”他依旧骂着,挥舞着和手臂捶打我。 我依旧笑着,望着他,凉声道:“殿下三思,你若将此事禀告皇上,皇上势必会问我为何将你丢进水里,到时候,你将他踹进水里的事会被捅穿。你说,皇上就算饶不了我,可是,能饶得了你吗?” 他脸色顿时变了,扭头瞪着岸上的孩子怒声道:“父皇根本就不喜欢他。” 三皇子这急脾气 岸上的人在他的目光下缩了缩身子,眼神闪烁,不敢看他的眼睛。 “且不说他是什么身份,你父皇有多不喜欢他,便是一个太监,你草菅人命狠下杀手,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长大后还得了,我只怕,你父皇也不见得会有多喜欢你。”我冷哼一声,扬手将他拽上岸。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愤怒,牙齿止不住的颤抖,恼怒的盯着我,倔强的抿唇一语不发。 我浑身湿漉漉的,垂眸看他,他的样子虽然凶狠,毕竟是个孩子。这宫里,大人的心思早已被权势蒙蔽,就连孩子,也没有他本该有的单纯。 莫名的,我心中升起一股悲凉,我想回到现代,我不想留在这里。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轻声唱着,唇角微微上扬,有些讽刺,有些自嘲,与他们擦肩而过,走向衣服。 我端起衣服,浑身湿漉漉的离开。 第二天,浣衣局热闹起来,昨日被我丢下水和救上来的两个人都来了,他二人一个是当今三皇子林烈,一个是六皇子林和。 人如其名,林烈性子刚烈倔强偏激,而林和温和安静,能忍能让,相较之下林烈更为咄咄逼人。 两人的性格许是与出生有关。林烈不是别人,乃皇后所出,虽不是皇上最疼爱的一个皇子,却是皇后己出,待遇自然是不同,子随母性,也养成了他嚣张跋扈的性子。 而林和,其生母是宫外商贾之女,乃皇上出游结实,种下了因果。林和母亲生下他没多久便病死,未免皇族血脉流落民间,皇上才将他接了回来。出身卑微,在这宫里也没歌撑腰的,他做人自然是要低着头了。 我长这么多,什么样的人和事没见过,又怎么会怕两个孩子。只是,他们经常往我这里跑,起先林烈一味的刁难我捉弄我,我也就忍了让了,权当他是空气。倒是林和,会暗中做些手脚,为我解难。 宫女们不敢得罪林烈和林和,我知道林烈这人是吃硬不吃软,人前对他倒也和气,人后我也不手下留情了。 后来我在想,人是不是都有受虐的变态心理,林烈在我这里碰了无数次钉子,待我却与常人不同,不知何时,在他心里,我有了一席之地,虽然在他心底,那未必是什么好事。 一日,皇上与几位妃子皇子公主在听曲,林烈觉得烦闷,又嫌弃宫女手脚慢了,于是对皇后道:“母后,春兰手脚不慢,儿臣吃完已经许久,她还没剥好,待她剥好了,儿臣早已没有了胃口。” 万贵妃看他,抬眸看皇后,微笑道:“三皇子这急脾气,只怕是再伶俐的丫头也伺候不了啊。” 皇后神色不变,微微一笑,道:“春兰从前是在良妃手里做事的,后良妃嫌弃她做事不够利索,这才分到了漪澜轩,后来烈儿身边的宫女病重,这才让春兰去伺候。” 良妃闻言,立即附和皇后道:“正是,春兰原本就是因做事不够利索才我宫里出去的,怪不得三皇子嫌弃。” 万贵妃脸色微变,冷冷的垂眸,抬手去拿杯子。 真不要脸,呸 皇后微笑着,扭头问三皇子:“既然你不喜欢春兰,明日母后便为你另寻个利落的丫头照顾你。” 林烈闻言,立即道:“母后心中早已有了合适人选。” “哦,什么人,哪个宫里的?”皇后微笑着问。 林烈道:“就是浣衣局的傅谨瑢,儿臣要她。” 闻言,在场所有人表情丰富,有看戏的,有讽刺的,有惊奇的,但是,居多的是看戏。 角落里,林和闻言手里的果仁几乎要掉在地上了,他诧异的看林烈,他知道林烈最看不得的是我,林烈要我去身边,肯定不是好事。 和众人相比,最为诧异的当属皇后。 这后宫,谁都知道我从前是怎样的人,谁都巴不得我不得好死,将我贬到浣衣局,这一生也算完了。 可是,谁也想不到,林烈会要我。 皇后想不到,万贞儿想不到,而我,更想不到。 所有人都一脸惊愕,只有皇上一脸镇静,与其说是镇静,不如说是面无表情。林烈的要求,他答应了。 听说,散场后,林和又被林烈打了一顿,后来我才知道林和为何挨打,因为林和让林烈不要管我,他说,林烈会害了我。 那天晚上,一个公公来到浣衣局,传了皇后口谕,从今往后,我便是三皇子林烈身边的人了。 公公在外面等着,我在屋里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我的东西少得可怜,不过是两件衣服罢了。 屋子里,宫女们站在门口看着我,冷嘲热讽,极尽讽刺。 “狐媚惑主,她可真有本事,迷惑完大的迷惑小的,现在一跃龙门,终于出了浣衣局。” “只怕,过不了多久,她能成皇子妃也不定。” “真不要脸,呸。” 大家的话很难听,我收拾完衣服,一声不吭的离开,门外公公等候多时,领着我离开。 这个公公我是见过的,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我曾在巷子里见过一个训斥小太监的公公,正是此人。 他领着我,穿过迂回冰凉的走廊,最后走进恢宏大气的御书房。他让我在门口等着,进屋通禀后才让我进去。 御书房里,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他,皇上林烨。 御书房里,他退去所有宫人,屋子就剩下我们。我跪在他面前,他身子倒在椅子上,一手摸着玉貔貅,一手撑着身子,歪坐起来。 “烈儿为何要你,你可知道?”他问我,声音有些慵懒散漫。 “奴婢不知。”我道。 他轻笑一声,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道:“这宫里还会有你不知的事情,你且起来说话。” 我起身,抬头看他,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抬头对主子说话是多大的忌讳,没有主子的允许,做奴才的是不能抬头的,更别说是似我这般毫无顾忌的直视了。 “烈儿性子急躁,换了不少宫女也不见满意的,你去了,朕也放心。有些话,当讲的不当讲的,你心中有数。孩子是这世间最纯净的,若是犯了错,也是你们这群做奴才的没做好。朕见惯了后宫争斗,也腻了,唯一令我宽慰的是,这宫里还有一处没有被污染的,那便是孩子。”他看着我,依旧是那慵懒散漫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奴婢不曾恨您 可是,他的意思我却听得明白。 我虽在林烈身边,可我不能教唆他去做什么,皇上眼中的他是干净的,即使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那也是我教唆的。 我不能靠着林烈攀龙附凤,却要承担他所做的一切错事。 我微微弯腰,向他行礼,道:“谢皇上教诲,奴婢铭记于心。” “嗯。”他轻应一声,不再说话,也不让我离开,他在上我在下,谁也猜不透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谨瑢,你可恨我?”他这样问我。 我平静的说:“不恨。” “为什么?”他问我。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奴婢不曾恨您。” 我对你,没有依恋,没有爱慕,没有半点投入,更没有半点奢求,所以我对你,也就没有恨意。 因为不曾喜欢你,所以你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 恨一个人,也是要有力气的。 他轻笑一声,抬手道:“退下吧。” 我行礼退下,离开御书房,门口公公领着我往建安宫里走去,那是林烈的行宫。 我在建安宫门口见到了林和,他在门口等着我,因为林烈不许他进宫半步,得知我要来,他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 “六皇子怎么在这里,这样热的天,当心身子。”我停下来,向他行礼。 林和上前一步,面色难过的看我,道:“从今以后到了三哥身边,凡事要谨慎小心,三哥脾气虽然暴躁,其实心肠不坏。” 我微笑,道:“多谢六皇子关心。” 林和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一颗很小的夜明珠来,抬头看我,道:“这珠子我很喜欢,时常拿在手里把玩,一日玩着玩着就玩丢了,我找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后来一日打翻了油灯,我一眼便找到了它。其实,它个头并不大,若不是它露了锋芒,我也不会找到它。” 我望着他不说话,这样一个小孩子来同我说这样的道理,那日他被林烈处处欺负,却没想到,也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真叫人刮目相看。 林和收起夜明珠,微微一笑,稚气未脱的脸看我,道:“父皇经常教导我们,做人做事,都不可锋芒太露。” 我低头,再次向他行礼,道:“六皇子的话,奴婢谨记。” 别了林和,我进了建安宫,从今往后,我便是这里的人。 和在浣衣局相比,这里不见得要差,虽然林烈待我不好,但是,打狗也要看主人,那些人无论如何也要看三皇子林烈几分薄面,薄了林烈的脸就是打了皇后的脸。 林烈对我,极尽折磨,生怕我安逸了,我忙得头晕脑胀,想起以前父亲要我考幼师专业,幸亏我修的是过控装备,学的是机械,否则再多几个林烈,我再好的脾气,也会爆炸了。 林烈折磨我,都是些惯用的小伎俩,比如,把青蛙放在我碗里,把蛇藏进我被子里,我在后擦地他在前洒土,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把戏,时间久了,不单我习惯了,他也腻了。 他把某些东西看得太重了 后宫里,风云变幻,听着她们的权谋算计,看窗外繁华一片一片凋零成霜,转眼间已是中秋。 此时后宫万贞儿一人独大,良妃争宠,皇后失势,中秋时候,所有皇子公主都去了瞻星台赏月,独独林烈没有被召去,这一日,林烈就连发脾气的精神也没有了,傍晚,宫里放烟花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建安宫里忙开了,我急得四处找他,寻遍了角落,最后在御花园的假山上找到他,他坐在高高的假山上,若不是空中绽放的烟花,我许是在这里走上一百遍也不会看见他。 “三皇子,请下来,上面危险。”我站在下面,焦急的望着他。 他坐在上面,仰头望着天空,像没看见我一般。 我唤了他几声,他是故意不理我。没有办法,我咬牙,只得爬上去,我战战兢兢终于来到他身边,他却冷嗤一声,道:“贱婢,你上来做什么,便是你来了,我也不会下去的。” 贱婢,这是他对所有宫女的称呼。 他是我见过,最为倔强的孩子。他比林和年纪要大四岁,但心理年纪却比林和要小许多,或许,是因为他把某些东西看得太重了。 比如,感情。 我安静的蹲跪在他身旁,道:“这里危险,还请三皇子下去。” “连你也来管我,我去哪里不去哪里你们都要管,而他却不曾看我一眼。他欢喜时才会多看我几眼,多同我说几句话,他不欢喜了,我就什么也不少,这什子皇子,我看不要也罢。”他望着瞻星台的方向冷哼一声。 我闻言急忙道:“三皇子慎言,这些负气的话您自个说也就罢了,切莫叫旁人听了去。” 迎着清冷的月光,他望着瞻星台的方向抿紧了唇,突然抬手,狠狠的擦眼角,哑着声音道:“喂,你唱一首歌给我听,咱们也算过个中秋,好不好?” 从前去ktv,我总能唱许多歌,但是那多数是比较伤感清冷关于爱情的,唱给他听似乎不宜,最后,我想起从前在音频听的歌,古朴而大气。 “敛秋风,还入鞘,散发弄月拢云罩。欢歌曾,盈耳绕,谁在舞姿眩狂草。莫问今朝,何事潦倒,来时怎知退时潮。不愿退却,无处可逃,可惜早已不年少。莫怨今朝,风骤路遥,世俗难免遇讽笑。把那过往,敛起一瓢,一饮而尽仰天笑……” 我对月清唱,他扭头看我,稚嫩的脸映着月光,格外干净清秀,清风□□,满园的花香飘溢,沁人心脾。 唱罢,我看他,他扭过头去,哼一声:“真奇怪,我长这样大还没听过这样奇怪的曲调。” 我叹一口气,道:“三皇子,高处不胜寒,您还是随我下去吧。” 他又扭头看我,道:“你再唱一遍,再唱一遍我就随你下去。” ……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我坐在假山上,唱完这首,他又让我唱一首别的,我搜肠刮肚的想一些和适宜的歌来唱,唱到最后,他趴在我腿上迷迷糊糊的打盹,却不依不饶的要我唱下去。 唱到后来,我不自觉的哼起一些词来,清冷的歌声在四周回荡,我开腔: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松手,贱婢! 唱到这里,一行清泪缓缓落下,过去的许多画面在眼前一一闪过,我想起初见陈易,他对我说,没有我,他会死于心痛。我想起他向我求婚,他对我说,遇见我,是天大的恩赐。我想起他将我推下悬崖,他说,便是死后下地狱,他也认了。 他曾说他爱我,可是他的爱里,究竟有多少是真。 迎着月光,我再也唱不下去了,林烈突然睁开眼睛,他看我,问:“你真的爱过父皇吗?这后宫,真的还有爱吗?” 我猛然回神,抬手擦拭眼角,道:“三皇子,该下去了。”我说着,起身就要下去。 他拉住我,问:“父皇这样待你,你还爱着他吗?不要撒谎,如果不是喜欢得不得了,你怎么会唱着唱着就唱哭了。” 我垂眸看他,良久道:“三皇子,你是皇子,身份高贵血统尊贵,儿女情长的话还是不要挂在嘴边的好,叫人听了,岂不是看了笑话。” 他皱眉,拂袖甩开我的手,看我眼神里多了份厌恶,道:“母后也这样说,你也这样说,这宫里的人真是叫人讨厌。皇子又怎么样?我是人,人就不能有感情吗?人就不能渴望得到爱吗?你们这群人,个个想要的不得了,个个寂寞得不得了,却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都说人生如戏,我看不错,你们这群人,一个个,都是了不得的戏子啊。” 他又发作了。 他见我不说话,更加生气了,越说越气,站起身来,怒声道:“说一句话要斟酌,做一件事要算计,人前说什么循规蹈矩,恪守本分,人后又机关算尽,步步攻心,你们这群女人,比蛇蝎还要阴狠。” 我还是不做声,林烈扭头冷冷的盯着我,问:“说话啊,你不是很会说话的吗,怎么不做声了?哑巴了吗?” 我微微欠身,向他道:“三皇子,高处不胜寒,请下去吧。”我说着,伸手去扶他,要将他强制带下假山去。 “松手,贱婢!”他突然挥手,大叫一声,将我推开。 假山上能够站稳的位置本来就不多,我被他一推,结结实实的往假山下掉下去,摔落在地上的时候,我感到肠子内脏都要裂了,剧烈的疼痛令我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 “你,你不要紧吧!”林烈急急忙忙的从假山上跑下来,不知所措的围着我转。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几分钟,又仿佛是几个小时,我才回过神来,痛苦的抬手,他慌忙将我拉起来,这时,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有人过来,我急忙起来,捂着肚子,勾着腰,拉着林烈匆匆离开。 那时,我并不晓得,走过来的人是林烨。 我和林烈急冲冲的离开,回到建安宫,我立刻跌坐在门口,疼得满头大汗,这下,是真的再也说不出话了。 林烈虽然内疚,却抿紧了唇,望着我不说话。 晚上,宫里送来糕点瓜果给林烈,皇后就是失势,旁人也是不敢怠慢了林烈。做奴才的就像买股票,大家都在选,都在赌,找一支潜力股。即使皇后失势,可是,她毕竟是皇后。 一日没有废后,她还有起来的余地。 我已是自身难保 自那日以后,林烈待我稍微好了些,许是愧疚,他不再恶意捉弄我了,也许是因为那日从皇后宫里回来后,他突然性情大变,刻苦功课,再没有功夫在我身上,平日里的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了。 中秋过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而这宫里似乎格外冷。 林烈的精力都给了读书,没有了他给的那些麻烦,我也清闲了许多。我以为,这样的清闲会伴我终老,其实这样也不错。只是,我没有想过以后,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了林烈,我又当如何。 直到一日,苏馥来到建安宫。她来见我的时候,已经不是宫女,如今的她,已经被封为静美人了。 我想,皇上是希望她静和安静吧,所以才赐她封号,静美人。 可是,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与人的希望总是背道而驰。 那日,我在门口修剪败落的枝叶,苏馥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贴身宫女。见到她,我有些诧异,弯腰向她行礼:“奴婢见过美人。” 她笑起来,十指纤纤,柔柔的一抬,道:“起来罢。” 举手投足,就连说话的腔调都已脱胎换骨,她已不是当日的苏馥,而今站在我面前的,是皇上的女人。 “三皇子在书房读书,奴婢这就去通禀,美人请稍等。”我说着,转身要走进去,她叫住了我。 她说:“姐姐不必去,我是来找姐姐的。” 我诧异的看她,心不由一沉。她叫我一声“姐姐”,恐怕不是念在昔日的旧情,何况昔日我与她根本就没有旧情可言。只怕这一声“姐姐”是不好受的。 “美人找奴婢,不知有什么吩咐。”我低头轻声道。 她微微侧头,斜睨身后的宫女一眼,宫女旋即心领神会离开。她又抬头看我,突然朝我一拜,道:“姐姐救我。” 我更是惊愕,慌忙上前将她扶起来,道:“美人是要折杀奴婢,美人快快起来。” 她不肯起来,那十只看起来纤细的手指,抓起人来却也是很疼的,她死死的抓着我的手臂,急促的道:“姐姐救我,妹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求姐姐救我和腹中胎儿。” 她跪在我面前不肯起来,我望着她,松开她,跪在她面前,道:“奴婢不过是一个贱婢,美人身怀龙种,这是美人的福分,是喜事,美人切莫说笑。” 她道:“对寻常人家来说许是福分,可是对我来说祸福难料,姐姐在这深宫里许久,懂得自然比我多,只要姐姐肯帮我,保住我腹中胎儿,我也定能助姐姐离开这里。皇上对姐姐,还是有情的。” “奴婢只是建安宫的一个宫女,美人万金之躯,请快快起来吧。”我依旧是这句话。 并非我不想帮她,而是如今的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傅谨瑢,我已是自身难保,又怎么会懂那些权术,又怎么会帮得了她。 苏馥望着我,眼眸中泪光点点,楚楚可怜,我见犹怜,道:“姐姐当真不肯帮我?” 心早已冷了 “能够伺候美人是奴婢的福分,只是奴婢始终是一个奴才,有些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婉言相拒。 苏馥见状,起身叹一口气,道:“如此……我再无话可说了,只希望姐姐能记得当日浣衣局你我同甘共苦的日子。”她说着,转身离开。 我望着她,想着她说的话,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说,让我记得当日浣衣局的事,我自然是记得。只是,直到现在,我还以为她是心地善良,真心想要帮我。可是,如今听她的话,原来当日的冒死求情,也是掺了算计在里边么? 我宁愿相信,她救我,并不是出于算计,我实在不想把人心想得那样糟糕。 我转身,却见林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看我的眼神奇怪。 那日,苏馥来找我,我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我只是一个宫女,伺候好林烈才是我的本分。 没多久,后宫再起风波,只是这一次的风波冲着皇后来,打得她几乎粉身碎骨。 苏美人在皇后宫中饮茶,一口茶下肚腹中胎儿便没了,太医在喝茶的杯口发现了红花粉,皇上一怒之下剥了皇后的携掌六宫职权,禁足凌云阁。 皇后落难,林烈性子极烈,急躁又听不得别人的话,得知皇上从碧春宫回来,他冒然前去,挡在了路上为皇后求情,被皇上怒斥而归。 皇上本来没有多少喜欢林烈,又有了皇后这事,他更不喜欢他,在这宫里,他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身边只剩下我这样一个宫女。 “谨瑢,你说我该怎么办?母后被困,皇上越发不喜欢我了,呆在这宫里,我感觉自己快死了。”那日,林烈烧得厉害,脸蛋通红,眼睛里也有了血丝,只是看我的眼神却还是清澈的。 他平日里再张扬跋扈,也只是一个孩子。 人都是有感情的,相处久了,难免会产生感情。看他这样,我不见得有多舒坦。 我看着他,轻声道:“三皇子莫要胡思乱想,活着才是最好的。” 林烈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条鱼,明明在水里,可是我却觉得自己快要渴死了,垂死挣扎,没有人肯看我一眼。其实我知道,你心底瞧不起我,你更喜欢林和,对不对?他不见得比我聪明多少,只是他性子比我好,懂得容忍。而我性子急躁,容不得半点委屈。所以,我活得比他还要累。” 我想,其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每个人心中有数,只是他看得清又如何,本性难改,即使是知道的事,也无法改变。 林烈望着我,眼角突然落下泪来,声音却无比平稳,道:“那天我问你,你可爱着父皇,你没有回答我,其实我知道,你对父皇的心早已冷了。否则,那日苏馥来找你,凭你的本事,要踩着她重拾恩宠又有何难。傅谨瑢,从前我并不是真的想刁难你,只是做给母后和那些人看的罢了。可是,我想我再也保不了你了。” 祸福难料 闻言,我心有戚戚,红了眼眶,握住他的手,道:“你舅舅荃清骁勇善战,镇守丘江,你年纪尚小,应当多去外面走一走,多长些历练,也是好的。以退为进,来日方长,你若想要你母亲过得好,就追随你舅舅去吧。” 林烈哭出声来,抓起被子遮住脸,发出野兽般的哭声。 我以为,我能就这样伴林烈终老,可是到最后,我想我还是得回到浣衣局去。 没过几天,林烈向林烨请辞了,别了皇后,便出发去了丘江。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林烈走了,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浣衣局去,这时,传话的公公来了,口谕传到,我呆了。 万贞儿把我要去了身边。 皇上剥了皇后携掌六宫的权利,让万贞儿协理六宫,如今后宫万贞儿独大。她不喜欢我,人人皆知,如今她要我去伺候,我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来到宜春宫,万贞儿坐在软榻中,一旁,苏馥也在,同万贞儿相比,她淡扫蛾眉,妆容淡雅秀气,万贞儿华丽端庄。苏馥见到我,似乎有些吃惊,没想到万贞儿会将我要到身边来。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见过苏美人。”我弯腰,向两人行礼。 万贞儿对我道:“起来吧,本宫不管你从前是怎么样的,从今往后你是本宫宫里的人,怎么做事无须我来教你。” “奴婢明白。”我轻应一声,起身站到她身旁。 苏馥看我一眼,低眉看万贞儿,起身道:“臣妾就不打搅娘娘了,先行告退。”她说着,向万贞儿行了礼,转身离开。 苏馥离开后,万贞儿抬手,一旁的宫女立刻弯腰上前,递上一个瓶子,那瓶子,正是那日我给傅释的。 “这是傅释托人送给本宫的礼物,告诉我,这是怎么来的?”万贞儿问。 我闻言跪下,道:“这是奴婢从浣衣局池子里捞上来的。” 她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扬,道:“浣衣局?本宫不是问你瓶子是在哪里发现的,告诉我,这瓶子是怎么得来的。” 我回道:“娘娘那日难产,奴婢恰巧看见一个面生的宫女将瓶子丢到了浣衣局的池子里,一时好奇,奴婢才将瓶子捞起来。” “是良妃宫里的宫女,是不是?”万贞儿声音中带了怒意,对于良妃,早已看不顺眼,也容不下她。 “是。”我低头轻应一声。 万贞儿赫然起身,因为愤怒,她胸脯急剧的起伏,最后一字一句道:“果真是她,良妃良妃,她是要本宫和腹中胎儿的命,若不是本宫命大,恐怕早已一尸两命。良妃,好狠的心。” 我沉默不语,一旁,万贞儿的心腹姑淑道:“娘娘不要急,如今皇后已经失势,后宫娘娘独大,要对付她,来日方长,小皇子不能就这样枉死。” 万贞儿一口恶气堵在心口难以平复,冷笑一声,扭头看我,道:“傅谨瑢,你知道本宫为何要你来身边吗?” “奴婢不知。”我的确不知道她为何要我来她身边,即使知道,也是我不想知道的,她要我过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唯有除掉你 万贞儿道:“良妃这人,擅长下毒,给别人下毒,给自己下毒,当日你宠冠六宫,她处处受你欺凌,唯有除掉你,踩着你,才能扶摇直上啊。” 万贞儿言下之意,良妃中毒是她自己设计,与我无关? 可是,万贞儿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我沉默不语,万贞儿见我不语,缓缓走过来,抬起我的下巴,道:“你的命,在本宫手里,现在的你早已不是当年的端妃娘娘,本宫给你两条路,一,为本宫办事。二,那就去死。” 为她办事?她要我做什么? 我还是不说话,万贞儿松开我,道:“今夜,你只须将万贞儿引到凉景池边就好了,事成之后,本宫再不会为难你。” 如今,她贵为贵妃,我不过是一个宫女,她要我去死,我怎么能不去。 我不知道万贞儿想做什么,可是,她的吩咐,我必须照办,我只能照办。 当天晚上,我守在良妃轿子回宫的路上,远远的看着良妃的轿子过来,我走过去,拦在路中。 引路的公公见状慌忙命人停下来,走过来,冲我厉喝一声:“大胆,良妃的轿子你也赶拦,还不快退下。” 我抬头看轿子,轿子里的人撩开帘子,探出头来,我看见她漂亮的脸。 “若不是良妃的轿子,我是不会拦的。”我平静的说,可是,谁也不知道,我裙摆掩饰下的双腿是如何的颤抖。 我从未害过人,也从未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可是,眼下,我明知自己是助纣为虐,却还是要走下去。 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轿子里的人看见我,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只一刻,她漂亮的脸恢复从前的优雅,道:“傅谨瑢,你我早已没有关系,你拦本宫做什么?” 我微微一笑,道:“奴婢的潦倒与娘娘无关,可是娘娘的富贵却未必同奴婢没有关系,娘娘当日做的那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娘娘当日欠了奴婢一些东西,烦请娘娘还给奴婢。” 她的脸色顿时变了,连笑也变了,从轿子里走下来,站在我面前,故作高傲的扬起下巴,轻蔑的道:“本宫欠了你东西?且不说你已经不是端妃,就算你是,你说还,本宫就还给你么?本宫欠了你什么,你有本事拿得回去么?” 我直视她的眼睛,轻笑一声,道:“拿不拿得回来,请娘娘晚上到凉景池边,娘娘自然就知道了。” 我说罢,转身就走。 我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刺激到良妃,她若是对我的话不在意,必定不会去池边,可是,若是她做贼心虚,她一定会去。 当天晚上,我忐忑不安的呆在万贞儿身边,不知她究竟要对良妃做些什么。 我想过许多中可能,可是,接下来发生的,却令我措手不及。 和我的忐忑不安相比,万贞儿显得要镇定多了,她煮着茶,没多久,门外传来公公的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万贞儿似乎没想到林烨会在这个时候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旋即起身,笑脸迎接林烨。 好一个杀人不见血 “皇上万福。”万贞儿弯腰,冲进门的林烨行礼。 “起来吧,朕从你宫门路过,闻见这茶香,就过来了。”他微笑着,将万贞儿扶起来,牵着她走过去坐下。 我同宫女们向他行完礼,站起身来。 林烨目光在我身上扫一眼,万贞儿端菜递给他,他接过茶,看万贞儿,微笑道:“你的手很凉,这些天越来越凉了,屋里可多添些炭。” 万贞儿道:“暖得了身子暖不了心,皇上这些日净陪着良妃,臣妾以为皇上把臣妾忘记了呢。” 林烨轻笑一声,道:“你是在怨朕没有来看你吗?” 万贞儿慌忙起身,道:“奴婢不敢。”她说着,笑道,“其实,皇上日理万机,什么时候想起臣妾了过来,都无所谓,只要臣妾知道皇上心底是惦记臣妾的,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林烨笑了笑,端起茶来,这时,门外公公急冲冲的过来,道:“皇上,良妃娘娘出事了。” 闻言,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看公公。 林烨皱眉,问:“怎么回事?” 公公急忙道:“合锦宫里的宫女说娘娘和人相约,却了凉景池边,久久不见回来,宫女于是过去找,黑灯瞎火的寻了半天没寻到,等寻到的时候,人就在池子里,已经……已经死了。” 良妃是了?! 闻言我大骇,扭头看万贞儿,却见她神色不变,没有半点惶恐不安,只是故作惊愕的道:“娘娘半夜怎么会去凉景池?身旁的宫女呢?怎么不见宫女跟随。” 林烨神色凝重,起身便往外走,万贞儿慌忙跟了过去。 我跟在万贞儿身边,总觉得,让良妃去凉景池边,是我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明明是夜黑风高的时候,凉景池被灯火照得通亮,合锦宫的宫人们匍匐在地哭泣着,地上躺着的,正是良妃的尸首,她瞪大了眼睛,像是死不瞑目般,甚是吓人。 林烨见状,声音也变了,问:“良妃怎么会掉进池子里去的?” 一旁的侍卫上前,道:“娘娘脑后有被钝器砸过的伤痕,可以证实,娘娘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有人蓄意而为。” 林烨冷声道:“蓄意而为?” 闻言,那跪在地上哭的宫女抬头,愤怒的目光骤然落在我身上,指着我怒声叫起来:“是你,傅谨瑢,是你约娘娘来这里,你从前就不喜欢娘娘,药毒娘娘不成被贬为宫女,你怀恨在心,居然杀了娘娘,傅谨瑢,你好恶毒!” 我懵了,顿时仿佛灵魂离了体一般,呆呆的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万贞儿道:“休要胡说八道,谨瑢今日一直在本宫身边,又怎么能来这里杀害你家娘娘。” “娘娘能保证她时时刻刻都在娘娘身边,形影不离?我家娘娘死得实在是冤枉,娘娘……”那宫女抱着良妃的尸体哭得伤心。 万贞儿不语,她身旁,姑淑凑过去,道:“娘娘忘记了,约一个时辰前,您找人拿东西就没找到她。” 你的天真害死你 她的话,像一枚炸弹在四周炸开,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林烨扭头看我,微微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登时明白过来,万贞儿说,只要我帮她这次,她就再不刁难我。 她以后自然不会再刁难我了,她要除了良妃,顺道连我一起收拾了。 好一招嫁祸,好一个杀人不见血。 我听见血管里血液凝住的声音,瞬间仿佛天塌下来一般。我一个踉跄跪倒在林烨面前,此时,百口莫辩,没有人会相信我说的话。 可是,我冤枉。 我听不到旁人说的话,此刻,我甚至幻想,林烨对我还有一丝感情,他会不会袒护我,会不会帮我洗脱冤屈,他会救我出水火。 我知道这些都是异想天开,可是,我已经快疯了,才会生出这样天真的念想来。 林烨若是真的相信我,我也不至于会从一个妃子变成如此落魄的宫女。 我耳边像被炸开了一样,嗡嗡响着,直到林烨最后一声厉喝:“将这毒妇打入死牢,明日午时处斩。” 他话音落,我不可相信的抬头看他,莫名其妙的,心底升起一股悲凉,眼泪夺眶而出,哽咽而喑哑的声音道:“我……冤枉……” 我冤枉,可是,我没有证据证明我是被冤枉的,也没有人相信我是被冤枉的。 杀人的动机有了,杀人的时间有了,又有认证,最重要的是,林烨相信了。 那个执掌我生死的男人相信我杀了良妃,这才是最重要的。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心中饱含冤屈和愤怒,被人拖到天牢里去,灯火中,我看见万贞儿面带得意之色,轻蔑的看着像一只狗一样被拖走的我。 她怎么会不得意,一次就解决了两个人,她怎可能不得意。 我被丢到死牢了,没多久姑淑来到牢里,对狱卒头低声吩咐了些什么,又塞给那人些东西,转身离开。 姑淑前脚离开,后脚,那狱卒头带了几个狱卒过来,把我从牢里拖了出来。 “你们做什么?皇上没有要你们审我,你们做什么?”我心惊肉跳,姑淑进来我便知道不会有好事,可是,他们要对我做什么? “皇上?哈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知道吗,进了这死牢,我们就是你的天王老子,我们说什么时候审你就什么时候审!”狱卒头哈哈大笑一声,扬手命人将我绑起来。 我被绑在刑具上,狱卒头坐下,道:“给我打,打死了,上头有人担着。” “怪不得我们,那人钱财替人办事,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狱卒狰狞的咧齿笑着,扬手一鞭子狠狠打中我。 “啊——”鞭子落下的地方,皮开肉绽,我疼得失声惨叫,生不如死。 万贞儿,万贞儿……你说过,你不会为难我。 林笠,你也真够天真,她说话你也相信! 我笑自己,你以为明哲保身,你以为以退为进,你以为安分守己就能自保,你的软弱,你的忍让,你的沉默换来的却是致命的伤害。 你明知万贞儿她们容不得你,她说的话你却相信了,你以为她真的会放你一马,你真的以为她会让你苟延残喘。 我不想死于凌辱 第一次, 因为天真退让,自欺欺人,我死在了陈易手里。 第二次, 因为胆小避让,恪守本分,我要死在万贞儿手里。 我被打得皮开肉绽,疼得昏死过去,迎头一盆冷水泼来,刺骨的冷水将我惊醒。我无力睁开眼睛,身上的衣服被打烂了,染满鲜血。 狱卒搬着刑具到我脚下,拿着一根竹片抬头看我,道:“你可真是命贱,这样打也打不死,你要是不想受苦,就早早的死了吧,这种东西要是插满十根脚趾,真是生不如死。” “不……不要……”我无力的挣扎,惊恐的看着脚下,一个人抓住我的脚,一个人将竹片顺着我的脚趾缝打进去。 “啊——”随着竹片进入,挫骨扬灰的疼,我再也承受不住昏死过去,狱卒们往我身上泼了三桶冷水,不见我醒来。 我迷迷糊糊的,听见一个狱卒道:“估计快死了,已经这样,她熬不过今晚的。” 我又听见一个狱卒说:“听说她就是那个嚣张跋扈的端妃,她也有今天。”他说着,走到我身边,手指在我下巴游走,最后往我胸部走去。 我浑身肌肉一紧,心突突的跳起来,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啧啧,这样好的肌肤,被打成这样,真是可惜了。”他说着,解开我的衣裳。 随着衣裳被剥落的声音,一股寒意扑来,我登时睁开眼睛,冷冷的盯着他,问:“你做什么?”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解我裤子的手停下,愣愣的看我,一动不动。 一旁起哄的狱卒见状,上前一拍那人,猥琐的笑道:“你怕什么,如今她又不是端妃,傅家在朝里也大不如前,无权无势,你还怕她做什么。再说了,出了事,上头有人担着,怕什么。”他说着,过来,用力的捏起我的下巴。 “瞪什么瞪?你要是有本事,也不会落到我们手里。皇上的女人?哼,看看你如今的模样,连只狗都不如。”他说着,目光落在我露在空中的身体,猥琐的笑道,“皇上的女人,咱们这些兄弟什么女人都玩过,就是没玩过皇上的女人。”他抬头看我,咧齿笑,“都说宫里的女人寂寞,后宫佳丽三千,却只有皇上一个男人,想必你也是很寂寞的是不是,兄弟们就让你临死前再尝尝男人的滋味,哈哈哈……” “哈哈哈,你做就快些做,兄弟们可不想等你玩够了,到我们的时候却是jian尸了。”一旁的人起哄大笑。 “快点,后面还有兄弟们等着呢。”众人哈哈大笑,围着我,有人伸手剥我的裤子,有人伸手捏我的胸部。 我喉咙一阵干呕,想吐,却吐不出来。 “放开我!”我怒喝一声,想要挣扎,却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我宁愿死于酷刑,也不愿死于凌辱。 一个人抬手,用肚兜堵住了我的嘴,站起身来,用力的搂住我的腰,他的下体已经坚硬,隔着他的裤子顶住我,他搂着我,恶臭的嘴在我脸上像狗一样的啃舔,干涉的舌头舔过我脖子上的伤口,立刻拉开伤口,血涌而出,他瞪着猩红的眼,用力的捏我受伤的伤口,疯狂的揉捏。 你们在做什么?! “唔唔……”我无声的嘶吼着,屈辱的泪水打湿了脸颊上的伤口,那伤口火辣辣的疼起来,像灼烧一般。 我绝望的恨不得咬舌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嘴巴被堵住了,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万贞儿,你最好乞求我就此死了,否则,我今日所受的,日后必定如数奉还。 我有怨气,绝望又屈辱的闭上眼睛,眼泪汩汩而出,顺着脸颊流下。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怒喝凌空而来,门外一个人冲进来,恶狠狠的推开我身上的人。 “六皇子?!”所有人惊慌失措,纷纷退后,惊恐的跪下,“属下知错,六皇子饶命,六皇子……” 林和那张平静的脸此刻布满愤怒,他瘦小的身子挡在我面前,他只是一个孩子,可是他的出现却给了我未曾有过的安全。 “谁给你们的胆子?猥亵女犯,罪当处斩,你们好大的胆子!”林和怒喝一声,王者威严呼之欲出,跪着的人吓得噤若寒蝉,一动不敢动。 我抬眸看林和,那个总是隐忍沉默的孩子,此刻却有着足以令人心惊的震慑力。 林和转身看我,目光所到之处没有一块完整的,他冷声道:“父皇并没有下令审讯她,你们为何审她?” “上头有命,属下这才……”狱卒们吓得结结巴巴的解释。 林和厉声打断他们的话:“上头有命?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他就是你们的天你们的主子你们的上头,上头?好一个上头,你们的上头居然有比皇上还大的本事!” “属下知错,六皇子饶命,属下错了……”那群人,吓得拼命磕头,眼下除了求饶,说再多的话也是多余的。 林和厉喝一声:“还不将她放下来!” 众人于是手忙脚乱的将我放下来,抬回到牢房里去。 我裹着破布般的衣裳遮体,蜷缩在角落,林和脱下衣裳,盖在我身上,良久道:“我该怎么帮你?现在,所有人都说你杀了良妃,宫中无人肯帮你,你的生死,父皇根本就不在意,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 他该怎么帮我?凭林和一己之力,他能怎么帮我? 林和见我不说话,于是道:“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可是,父皇不相信你,谁也帮不了你。你放心,我会找傅大人,想办法将你弄出去,只要出了这里……” “我要回去。”我抬头看林和,眼中早没了泪水,望着他,那双因为害怕而颤抖的双手此刻无比平静。 “什么?”林和望着我,怔了怔,没料到我会如此平静。 “我要回宫。”我冷静的说,冷静得不可思议,声音中却明显变了。 “你……”林和微张了嘴巴,呆呆的看着我。 “我不要死得莫名其妙,不要任人摆布,那些欠了我的,总是要还给我的。我不要替人受罪,不要任人算计,那些轻贱我的,我要还回去。我从哪里来的,便要回到哪里去,你能帮我么?”我冷笑,一字一句的说。 这不是你又是谁 他震惊的望着我,良久,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良久问:“你要我怎么做?” “杀良妃的人是万贞儿,皆源于一个瓷瓶,瓷瓶里装过的,正是促使万贞儿胎死的药。”我冷静的想着,努力的想着,该怎么做,才能让我脱身。 林和微微皱眉,道:“万贞儿冠宠后宫,你想要扳倒她来脱身,是不可能的。而且,明日午时就要将你处斩,我们只剩下半天的时间,要对付万贞儿根本就来不及。” 我冷笑一声,道:“你根本就不是万贞儿的对手,你去找傅释,他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林和点头,别了我,转身离开。 牢狱里的人知道,林和护着我,谁也不敢再对我下手。更何况,我的身子已经被糟蹋得不成人样,若真能活下去,也是奇迹。 身体实在痛得厉害,我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像一只瑟瑟发抖的老鼠,凛秋的寒意越来越重,可是,就算是疼得生不如死,我也想活下去。 我不想死,不想就此白白葬送了性命。 我咬牙坚持着,迷迷糊糊睡着,睡着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没有梦,连幻境也没有。就像死了一样,我又陷入那虚无的世界。 难道,我就此要死了吗? 带着屈辱,带着冤枉,死在牢里? 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我站在虚无的世界里,脚下是镜面一样的水面,我轻轻漂浮在虚空中,足尖在水面点开圈圈波纹,缓慢悠然的荡漾开去。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迎面一个人走来,她一身繁重的裙衣,高耸的发髻插着精致的朱钗,淡雅的妆容,清秀又端庄。她踩着水面,如履平地,缓缓走过来。 待人走近,我赫然睁大眼睛,眼前的人,正是我先去在这虚无的世界里见过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真正的端妃,傅谨瑢。 “你是谁?”明知她是谁,可是我还是想确定什么。 她望着我,威仪的样子,淡然又宁静,道:“你又是谁?” “我?我是林笠,你是谁?”我问她。 她道:“林笠?你低头看看,你到底是谁。” 我低头,看脚下镜面一样的水面,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容颜。看清水里的人,我倒抽一口冷气,登时瞪大了眼睛。 水里的人,一身华服,发髻精致,步摇斜插,妆容华美,端庄美丽,只是,她的眼是冷的,她的脸是冷的,冷冽又庄严,不容侵犯。 冷,她给人的感觉是冷艳孤傲,霸气干练,她张着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谁?这不是我!”我猛然抬头,可是,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人,四周漆黑一片,水面上又桃花瓣落下,光洁如镜的水面点出微微的波纹。 “这不是你又是谁,傅谨瑢。” 她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显得虚无又空灵。 从你踏出死牢的时候开始,你就不再是林笠了,从你想要活下去开始,你就已经是傅谨瑢了。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你想要活着,就必须站起来,成为真正的傅谨瑢。 我听见,一个声音从心脏的地方传来,这些话,像是傅谨瑢对我说,又像是我自己对自己说的。 你就这样不信任朕吗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从梦里醒来,睁开眼睛,看见透过透气的窗口投掷进来的阳光,我伸手,去触摸那温软,第一次,我感到自己还活着。 距离午时并不远了,可是我却仿佛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长到当我再次看见傅释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觉得自己一夜间苍老了十年。 狱卒打开门,傅释见我这般模样,俊美的脸阴沉得厉害,他咬紧牙关,扶我起来。 我看他阴沉的脸,忍不住微笑安慰他:“我没事,只是一些皮肉伤罢了。” 傅释沉声道:“宫里已经找出杀良妃的凶手来了,是良妃宫里的一个宫人,受了良妃的气,才出手伤人。” 都解决了么? “是谁?”我轻声问。 傅释沉默不语,我抬头看他,问:“是谁?” 傅释道:“姐姐无须知道,我自会好生照料他的家人的。” “为了救我出来,你替我找了一个替罪羊,是不是?”我的声音轻得无力,抓傅释的手一滑,险些摔倒,傅释手快,用力的抓紧了我。 “一夜之间我想不出别的法子来,知道你被关进了死牢,我心急如焚,林和来找我,我便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不好过,我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救你出来。是谁杀了良妃不要紧,要紧的是在皇上那里有一个交代,你才能活着,唯有活着,从前所受的那些屈辱,也才不算白受了。”傅释道。 我沉默不语,是啊,除了这个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可令我脱身。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已经是第二个,因我而枉送了性命的人。 “姐姐,安于现状也好,恪守本分也罢,这些放在寻常人家里,都是极好的。可是,若放在后宫里,你的下场便会如现在这般潦倒。我并不是要你趋炎附势,可是,你的生死在皇上手里,他若不在乎你,谁都能要了你的命。人心是容易改变的,事在人为,感情的事不存在天意之说,就看你愿意不愿意。”傅释扶着我,一字一句,落在我耳中。 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半点不由人,由不得我做主,我的生死,都在他的手里——林烨。 我苦笑一声,张嘴,喑哑的声音道:“我明白。” 正说着,宫里来人接我了,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告别傅释,转身踏进高耸冰冷的宫门,引路的公公在前,我在后,傅释远远的站在宫门外,望着我。 一如宫门深似海,前路渺茫。 我踏着青石的岗岩地,每走一步如履薄冰,每走一步小心翼翼。 公公带我来到书香阁,书香阁里摆满珍奇花草,进门间,一股好闻的花香扑鼻而来,林烨坐在窗前,微微侧头,专注的看手里的书。 公公将我领了进去,悄悄的转身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林烨,这是我第二次这样面对他。 他放下书,抬头看我,我向他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他的目光落在我受伤的脖子上,道:“你既然是被冤枉的,为何不告诉朕,甚至连一句委屈的话也没有,你就这样不信任朕吗?” 我抬头看他,道:“奴婢说了,皇上就信吗?” 林烨不喜欢我 我说了,你未必信,你若是信,也不会信口开河,轻率的要了我的命。说了又怎么样,不过是换万贞儿一句嘲讽,又有什么意思。 他盯着我,修长的手指关了书卷,眉头微微蹙起,道:“你吃了这么多苦,还是没学会一个道理。做朕的女人,就必须信任朕,这是你的本分。你没有权利要求朕信任你,信不信,取决于朕,不是你。” 好一个本分,好一个王权至上,他对谁都不信任,却要全天下的人都信他。 “奴婢可以对任何一个人交心,可是,独独不能对皇上交心。”我直视着他,平静的说。 他龙颜不变,看我的眼神却明显带了些怒意,轻笑一声,道:“为什么?” “皇上的心从不属于任何人,将心交给皇上的时候就是向皇上有所求,有所期望,明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事情,为何要为那些不可能的东西刻薄自己,为难别人。人都是怕受伤的,身体发肤受伤,尚有结疤复原的一天,可是,心若受伤,谁也救不了。奴婢已经伤过一次,那样的痛,不想再来一次。”我望着他,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他眼中的怒意慢慢淡了,看我的眼神平静如水。 “你是说,你曾将心交托过朕?”他这样问。 我说:“自然。” 他凝视我,像是要把我看透一样,最后笑起来,他笑的样子,真好看,只是,那样的好看里,我不知有几分是真,几分只假。 “谨瑢,你说的话还是那样好听,还是能成功的触动朕的心,无论是因为愤怒还是温暖,你都能成功的挑战朕。只是,你说的话,朕从来不信,你傅谨瑢若能将心交给别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自己。别人不了解你,朕还不了解你?”他哈哈笑着,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上扬。 我不以为然,微微一笑,淡淡道:“皇上真的了解奴婢么?” 连我自己也不了解自己,他真的了解吗?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傅谨瑢,他以为,他还能像看透傅谨瑢一样看透我吗? 他终于笑累了,身子微微往后一仰,吐一口气,道:“说什么交心不交心,矫情的很。朕知道你心中憋屈,这委屈,也不会叫你白受了,你下去吧,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谢皇上。”我轻声应着,向他行礼,转身离开。 离开书香阁,公公拿着一张圣旨向我宣读:“傅谨瑢贤良淑德,端庄大气,特封美人,赏丝绸百担,玉珠余匣,钦此。” 这便是他给的交代。 “谢皇上隆恩。”我叩谢接旨,起身,公公笑眯眯的看我,抬手引我到我的住处。 我随着公公,最后来到了合锦宫,望着良妃昔日的住处,不知该谢他还是该恨他,不知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将我安置在这里。 旁人都说,良妃是被我害死,如今我没死成,却占了她的住所,鸠占鹊巢。 他是要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 我想,后宫里,不是所有女人都受皇上喜欢的,不是所有被弃的女人都能重拾恩宠。 至此,我晓得,林烨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 我十岁进宫,受尽恩宠,弄尽权术,他既然不喜欢我,这些年,又是怎么容忍我到至今的? 你害怕了么? 合锦宫从来是最热闹的地方,如今我成了这里的主子,这里越发的热闹了。 我身边伺候的只有一个宫女,一个公公,想必是我从前待人不好,做人苛刻,这两人虽是伺候我的人,待我却不见得有多好。 奴才们待我怎么样,我不计较。我安静的坐在窗前,凝视合锦宫门口,等着那些该来的风雨。 没多久,万贞儿来。她一身繁重的服饰,华丽又端庄,站在我面前,我显得太寒酸了,在气势上,她赢我许多。 “娘娘万福。”我见她,规规矩矩的行礼。 她冷冷的垂眸看我,嘴角噙一抹冷笑,道:“摇身一变,你这样的人也能成为美人,真是可笑。” 我抬眸看她,道:“娘娘说的是,臣妾这般卑贱之身,蒙受皇上圣恩,实在惶恐。” 这时,宫女端来茶,我恭敬的将茶递给她,她冷冷的扫一眼,轻嗤一声,放下茶,道:“如今妹妹怎么也是一个美人,怎么合锦宫如此寒酸,这样的茶水,也端得出手。” 我知道,她来这里肯定不是恭喜我,这些挑刺讽刺,与她所做的那些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伤不了我。 我低头不说话,她款款坐下,道:“皇上着本宫协理六宫,怎么做人做事,用不着本宫教你。你从前也是伺候过皇上的,本宫不管你从前是什么人,如今,你也不过是一个美人,你要做的,便是本本分分的伺候皇上。本宫最见不得那些做小动作的,做了也就罢了,若是被本宫见了,本宫定不轻饶。” “臣妾明白。”我依旧是轻声应道。 她起身,走到我面前,道:“本宫能让你进一次死牢,也能再次让你进去,傅谨瑢,别以为你成了美人就妄想变成昔日的端妃,本宫存在一日,你就永远只能是美人。如今你所得的已经是格外开恩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最好打消。” “臣妾明白。”我应着。 她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离开。我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嘴角缓缓浮现一抹笑。 万贞儿,你害怕了么?我只是成为美人,你就已经急着来□□来警告,我本本分分为人的时候,你要置我于死地,我终于不再忍辱,你又开始咄咄逼人,我只怕,有朝一日,你看我的眼神会充满恐惧。 万贞儿来过后,袭婕妤等人陆续来过,来看笑话来讽刺的人太多了,我不会一一记着,她们不过都是一群附庸万贞儿之辈,也不过是一群棋子罢了。 傍晚的时候,林和来到合锦宫,我吃过晚饭,站在院子里,望着远方发呆,林和轻声走过来,道:“美人。” 我回神,微微一笑,道:“你怎么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道:“从今往后,你便是父皇的女人,如此也好,有个可以依靠的人,见你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若能安好,才是真的好。 我叹一口气,对他微笑道:“是啊,如此,真好。” 你惧怕朕? 林和道:“以后,我再不能来见你了,这次的事,万贞儿已经知道我帮了你,我若再与你走得近,只怕会害了你。三哥来信了,问你可安好,这后宫他只惦记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皇后,一个是你。三哥这人,虽然说话不好听,可是心地不见得坏。” 林和说的这些话,我都知道。只是林烈那样欺负他,他却还能为林烈说话,这份胸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我走过去,林和站在我面前,他的头只到我胸前,显得很小。 是啊,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我伸手,抚摸他的头,轻声道:“林和,你是你父亲的孩子,他那样优秀的人,他的孩子也当是了不起的,别的心思都不要想了,好好学习,韬光养晦,来日,报效你父皇。” 林和是个聪明的孩子,又心思单纯善良,报效不报效林烨,这些都是后话,可是,这个时候,我潜意识的想要将林和养大,养强壮。 有朝一日,他若蓄积力量,蛰伏成熟,他会比林烨更可靠。 我承认,这个时候,我对林和多少抱了些算计,两分关心,一分算计,我想要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可是,这个靠山绝对不是林烨。 林和望着我,眼眸里闪过一抹奇异的流彩,像是夜里绽放的烟花,他向我行礼,毕恭毕敬,转身离开。 我从不指望林烨,也知道他不喜欢我。成为他名下的女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侍寝。只是,他对我态度并不好,我以为须得很长一段时间,他才会想要我,也许,我若不耍些手段,他是不会要我的。 可是,我被封为美人的当天,他便翻了我的牌子。 前来传旨的公公很是诧异,想不通那么些女人,我的牌子被摆在最角落,可是,林烨却翻了我的牌子。 入夜时分,敬事房的人来了,我被洗得干干净净,用新鲜的花露跑过身子,微凉的肌肤散着阵阵幽香,我被带到了他的寝宫。 刺身□□躺在被子里,我安静的躺在□□,等了许久,门被人推开了,他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见到他,我不自觉的捏紧被子,这具身体伺候了他很久,可是,我却从未经男女之事,对于他,我很抗拒。 我是接受现代教育长大的,男女之事,应当是两情相悦,情到浓时,顺其自然发生的,而不是像这样,我为鱼肉,他为刀俎。 他坐下来,看着我,道:“怎么,要朕抱你从被子里出来吗?” 我皱眉,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抗拒,害怕。 我缓缓打开被子,身体没有半点遮拦的出现在他眼前,他垂眸看我,眼里像有一团火被点燃,炙热的落在我身上。他伸手,触摸我的身体。 我下意识的倒抽一口凉气,后退,身体处于本能的想要避开他的手。 他停下来,抬眸看我,道:“你惧怕朕?” “不怕。”我硬着头皮,绝不承认自己的畏惧。 在这封建的时代,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不是靠身体占有一席之地的,特别是后宫。伺候他,是早晚的事,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你看,我可以伺候你 “不怕。”我硬着头皮,绝不承认自己的畏惧。 在这封建的时代,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不是靠身体占有一席之地的,特别是后宫。伺候他,是早晚的事,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他看我的眼神似乎变冷了,突然压过来,用力的扯开衣衫,他的身体与我再没半点障碍,肌肤相亲的感觉,并不是那样舒服。 我想,我应该做一个没有廉耻的女人,我应该坦然的接受他。 可是,随着他手指往下抚摸的动作,我的手不受控制的猛然用力,推开他。 “啪!”几乎是同时,他扣住我的双手,将我的手扣在头顶,抬眸看我,他的眼神清冷,冷得像冰,没有半点情欲。 “为什么推开朕?这不是你求的吗?傅谨瑢,欲擒故纵的把戏,你最好不要用在朕的身上。”他冷眸看我,清冷的声音道。 我抿紧了唇,倔强又孤傲的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我一点都不喜欢,一点都不,可是,我却必须依附于他,我的性命,我的未来,都在他的手里。 看着他,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慢慢的,绝望的,无奈的放下一寸一寸的防备,从他手里抽出手,我抱住他的头,亲吻他的脸颊。 身体的动作可以被控制,可是,内心的委屈屈辱却像洪水猛兽,不受控制的,化作泪水涌出来。 我不带一丝感情的亲吻他,泪水滴落在胸前,那样冰凉。 我的皇上,我的男人,你看,我可以伺候你。 “傅谨瑢!”他用力的把我甩开,恶狠狠的擒住我的下颚,他的眼里是暴风雪般的怒意,阴沉的脸布满愤怒,“收起你故作委屈的模样,从没有一个女人是哭着爬上朕的床的,你的身体哪一部分朕没有碰过,你的装模作样只会让朕觉得恶心。朕能许你从死牢里出来,也能让你再回去,你最好搞清楚,你是朕的女人,伺候朕,是你无上的荣幸!” 我望着他愤怒的表情,长长吐一口气,笑起来,笑出了泪来,道:“皇上,我身体的每一部分,你真的碰到过吗?” 他聚满怒意的眼睛盯着我,我伸手,拿起他的手,放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看他,问:“这里,皇上真的碰到过吗?” 透过温热的肌肤,我的心脏激烈的跳动着,心跳的声音,隔着肌肤,穿到他的掌心。 是啊,这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都碰过,可是,他真的走进过我的心吗? “傅谨瑢,拒绝朕,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他阴沉铁青的脸冷笑一声,甩开我的手,毫不留情的站起来,走下床去,背对着我。 “臣妾的身体,一直在这里。”我轻声道,“臣妾可以配合皇上,直到皇上满意。” 林烨冷漠的声音道:“滚下来。” 我起身,想要穿些衣服下来,他不耐烦了,转身,伸手,猛然用力的把我从床尚拽下来,他像对待脏东西一般将我丢开,他居高临下站在我面前,冷声道:“跪下。” 我身上没有一件裹体的衣裳,跪在他面前,他转身,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大步走向一旁伺候的宫女,将宫女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最荒唐的一晚 屋内的温度陡然升高,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在我面前合欢,他的动作很粗鲁,更像是一种暴力,宫女喘息尖叫着,大汗淋漓,痴迷的望着他。随着他的动作,汗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轮廓流下,顺着下巴滴落。 他的眼神,始终盯着我,冷漠的,没有半点情欲,没有半点热情,冷得像冰。 那一晚,是我侍寝的夜晚,我却跪在他床边,看着宫女在他身下温婉承欢。这场香艳的合欢戏,我没有心思看下去,我心里想的是,我得罪了林烨,他会怎样待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累了,宫女香汗淋漓,已经没有了力气,汗水打湿了两鬓,青丝紧贴在她的脸上,她面色桃红,说不出的妖娆。她躺在□□,缓缓扭头看我,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微微扬起下巴,看我的眼神满是轻蔑不屑。 是啊,这样的事,怎么能不叫人讽刺可笑,原本属于我的夜晚,却给了一个宫女。 不知跪了多久,久得我膝盖又疼又酸,直到听见门外敬事房公公一遍一遍催促,他始终睡着,我忍着膝盖的酸痛,裹着被子打开门,门口的公公见到我,大吃一惊。 “美人怎么自己出来了?!”公公惊讶的问,一般这样的情况,是公公们进去,将我抬走。 我轻声道:“皇上还在睡,不要惊扰了他。”说着,我走出来。 公公们慌忙抬着我离开。 这一晚,是我度过的最荒唐的一晚。 我以为,林烨一定会赐那个承欢的宫女一个身份,可是,翌日清晨,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关于晚上的事,没有半点风声传来。那个宫女并没有受到册封,只是,我因为跪了一晚,双腿发软,走路站不稳,这却成了所有人注目的。 就连我宫里的宫女秋烟,看我的眼神也变了,笑脸也多了。 “美人昨夜辛苦了,奴婢特地炖了些补身子的汤,美人趁热喝了吧。”秋烟笑吟吟的端着一碗汤来。 一旁伺候的公公福康谄媚的笑道:“是呢,美人应当好好补一补,想来皇上对美人还是有情的,便是从头开始做个美人又如何,总有一日,美人会重拾昔日的辉煌的。” 我不语,看一眼那汤,轻声道:“我没有胃口。” 他们把我发软的双腿和昨晚的侍寝联系到一起了,他们以为,这是昨夜的侍寝导致的。 可是,谁又知道,那一晚,我是跪到天明的。 到了该向皇后请安的时候,我带着秋烟往皇后寝宫走去,将至凝云阁的时候,迎面苏馥走过来。 “姐姐,你难得重拾恩宠,可喜可贺,姐姐终于是苦尽甘来了。”苏馥笑着,眼角形成一个弧度,微微上扬,妩媚又漂亮,只是,有些像狐狸的眼睛。 “妹妹也来请安?”我轻声问。 苏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道:“自然,难得遇到姐姐,咱们一块进去吧。” 我微微点头,和苏馥一同往里面走去,路上,苏馥抿唇笑道:“姐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日,妹妹也知道姐姐是冤枉的,得知姐姐被打入死牢,妹妹心急如焚,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为此,妹妹内疚了许久,也无颜再去找姐姐。” 没有永远的朋友 “妹妹不必放在心上,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再说就没有意思了。”我淡淡道。 苏馥微微抿唇,不再说话。 皇后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可是,她毕竟是皇后,也是林烈的母亲,作为妃嫔,来看她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万贞儿宫中独大,她对皇后,也是毫不放在眼里。 我不知苏馥是为了什么前来请安的,我来这里,一来是因为她是皇后,更多的,是因为她是林烈的母亲。 来到这里,我与林烈相处的日子是最长的,也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才是最安逸的,虽然平淡,却最难让人忘记,因为那份难得的宁静。 凝云阁里冷清的能听见头顶飞过的麻雀,皇后站在院子里,宫女伺候一旁,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些碎糕点,她将糕点洒在地上,麻雀飞来啄食,竟也不惧怕她。 这些麻雀,想来她喂了很久了。 一个人的深宫,便是位高如她,又如何,守住的也是这冷清悠长的寂寞。 “臣妾傅谨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万福金安。”我向她行礼请安。 苏馥随同的请安问候,皇后抬头看我,她应当是很年轻的,正是好年华,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憔悴。 “傅谨瑢,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到最后,你还是爬上了妃位。”皇后看着我,微微垂眸,安静的说。 看清她的容颜,我大吃一惊,小喜子头七那日,在池边提点我的人,正是她。我以为她只是个寻常妃子,却没想到,她竟是皇后。 看着我吃惊的样子,她微微一笑,道:“本宫有这样可怕么?” 我回神,自觉失态,尴尬的低头,低声道:“不是……” 只是,我没想到,那日提点我的人,竟然是你,皇后娘娘。 她起身往屋内走去,我和苏馥跟着进去。坐在屋内,宫女端来茶水,苏馥面对皇后,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起身便告辞了。屋内只剩下我和皇后,她看我,丹凤眼微微上扬,道:“你有话要对本宫说?” 我问:“那日,在池边,你为何对我说那些话?” 她扭头看窗外,窗外,一群麻雀飞过,她看得出神,淡淡道:“本宫不喜欢你,可是本宫更不喜欢万贞儿,如今,良妃也走了,这宫里,再没有能同她抗衡的人。” 她是想要利用我牵制万贞儿? 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不知是该不安,还是该松一口气,至少,皇后与我对付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是我?那时候,我不过是一个宫女,而且,我确实没有要争夺的念头。”我说。 皇后扭头看我,道:“因为你是傅谨瑢,本宫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 她想要我牵住住万贞儿,可是,一旦万贞儿完蛋,我又算什么?她会不会一如对付万贞儿般对付我,到时候,我的处境也许比万贞儿好不到哪里去。 “狡兔死走狗烹,一旦万贞儿结束,娘娘又要我牵制谁?又希望谁来牵制住我?”我看着她,安静的问。 狭路相逢 皇后笑起来,抚掌道:“这后宫本来就是如此,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我虽然不喜欢你,可是,你有一点比万贞儿强。你比她聪明,万贞儿再毒辣,始终是一介女流,祸乱后宫,总有一天会害了皇上,本宫绝对不能让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可是,你不同,你虽然狠戾,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懂得分寸。” 她的话,我依旧有些听不明白。 “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皱眉,轻声问。 她微微眯眼看我,笑道:“娶妻在贤不在色,本宫能够纵容你,却不能够纵容万贞儿,她许是有些小聪明,但是,不够聪明,不是大智慧。至于你以后会怎样,本宫不知道,个人自有个人的造化,你说呢?” 她的话,对于我更像是种赞美。后宫里,也许真的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可是这一刻,我是把她当朋友的。 她见我不说话,于是道:“听说昨夜是你侍寝,为何不见封赏呢?” 按照惯例,新封的妃子侍寝,皇上必定会有所封赏的。我虽然从前是妃,可是被剥妃位重新开始,这也是我成为美人后第一次侍寝。 林烨没有刁难我,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我不求他给我什么赏赐,这样安安静静的,也好。 可是,他当真会放过我么? 对于皇后的问话,我沉默不语,皇后见我不说话,似乎猜到些什么,道:“你从高高在上的贵妃落到如此境地,我知道,你对皇上,其实还是有埋怨的。” 我抬头看她,道:“娘娘,您爱着皇上吗?” 皇后轻笑一声,道:“爱吗?或许爱过,但是,爱情这种东西其实比昙花还要短暂,寻常夫妻过日子,走下去靠的是信任与亲情。爱情是这世上最容易被消磨掉的,特别是帝王爱。” 帝王爱?林烨这一生,真的爱过一个人吗? 我从不相信帝王爱能够长久,甚至不相信,帝王能够爱一个女人,他们爱的,更多的是自己。 皇后道:“你从前为贵妃的时候没少给万贞儿难处,如今你又成了美人,皇上的意思,对你似乎没有断了念想,她断然不会放过你。不管你从前吃了怎样的苦,可是,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你若把握不住,从前吃的那些苦,也算是白吃了。” 我沉默不语,皇后这席话叫我不安,想想昨夜,我似乎做了件极蠢的事情。 他给了我机会,可是我拒绝了。 一个女人,在这后宫,能够上位的,除了这副身体,还有什么? 我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让自己扶摇直上。 皇后见我不说话,于是让我退下。别了皇后,回往合锦宫的路上,我想着她说的话,心中惶惶不安,不知是什么滋味。 可是,倘若昨夜的事再发生一次,我想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有时候,人的本能反应是无法控制的。 我正想着,迎面一群人过来,秋烟见我心不在焉,急忙推了推我,低声道:“美人,是皇上。” 我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群人众星捧月般跟着,万贞儿和林烨走在最前面,见到我,万贞儿眉角一扬,看我的眼神轻蔑不屑,林烨目光在我身上扫过,显得很不耐烦。 被遗忘在角落 我过去,给两人请安,万贞儿停下来,轻蔑的笑一声,张嘴道:“美人这是去皇后娘娘那回来的吗?” “是。”我低声回答。 林烨与我擦肩而过,甚至连看也懒得看我一眼。万贞儿扭头看他,又回头看看我,薄唇里溢出一声嗤笑:“哼。” 林烨不待见我,她看了自然高兴。我起身,望着林烨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不希望林烨碰我,可是,我却希望他的庇护。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明白,若要林烨许我权势,我必须依附着他,在他身边,委曲求全。 可是,那样和一个傀儡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皱眉,转身离开,回到合锦宫里。 从我拒绝林烨那日开始,他再没有来见过我,我在这合锦宫里,像是要被遗忘了一样。 第二天,天突然下起雪来,因为我不得宠,宫里添置的东西很少,屋子里总是冷冷清清的,冷得很。 我站在窗前,秋烟同福康在门口闲聊着,道:“听说,丘江那边已经乱了,突厥来势汹汹,荃清将军已经一连吃了三场败仗了,皇上震怒,革了荃清将军的职,派陈宇将军接手丘江。” 福康诧异道:“陈宇将军与荃清将军师出同门,可是,论行兵打仗,陈宇将军不是荃清将军对手啊。” 秋烟托起下巴,望着远方轻叹一声,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荃清将军已经败落,皇后娘娘娘家的势力也跟着日趋直下,丘江易主,我只怕,这后宫也要跟着易主了。” 我闻言,不由皱眉,想起远在丘江的林烈,当日我以为跟随荃清而去对他是保全,万没料到荃清会有这一日。若林烈有何不测,我岂不是罪人。 门口,秋烟和福康还在说,我走到门口,他二人慌忙站好,秋烟上前,道:“美人这是要去哪里?” 我轻声道:“在屋里憋得慌,下雪了,出去走走吧。” 秋烟慌忙转身进去,拿了披风过来,给我披上。 我在前,秋烟和福康在后,我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走到凉景池边,一阵冷风凌冽的扑来,打得人脸颊生疼。 “娘娘,是万贵妃。”秋烟低声提醒我,指着远方亭子里的人道。 我闻言,抬头看去,却见万贞儿同一个人站在亭子里,只是,与她面对面站在的,却是一个男人。 这后宫里,除了皇上,怎么还会有别的男人进来? 我停下来,远远的看着亭子里的人,想了想,转身要走,亭子里,万贞儿突然伸手,扯住那人的手,那人后退,避开万贞儿,弯腰行礼告退。 我有些诧异,那个人是谁? 那人从亭子里退出来,他不从别的地方离开,偏偏向着我的方向走来,与我撞了个正着。 远远的,他抬头见到我,诧异的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走还是该停,我看他一眼,神色不动,微微垂眸,像没看见他一般。他终于回神,冲我行礼,同我擦肩而过。 秋烟悄悄扭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惊叹一声,道:“是薛御医。” 难怪,这宫里,除了皇上,还有一种人能应诏出入后宫,那便是御医。 我斜睨秋烟一眼,道:“薛御医?” 会杀人的刀 秋烟望着亭子里的万贞儿道:“美人有所不知,奴婢听闻,万贵妃在未进宫前据说是与薛御医有过一段情,后来万贵妃进了宫,当了贵妃,两人便再无往来。只是,前不久,薛老御医辞官养病,御医这差才落在他儿子薛东的身上,也就是方才这位了。” 我闻言,抬头看亭子里的万贞儿,薛御医是她从前的情人,如今两人私下见面,不知是为了什么。 可是,不管是为了什么,若是要从中做文章,必定好做的很。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亭子里,万贞儿突然抬头,见到我,她立刻站直了。我看不清她的脸色,可是我想,她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吧。 万贞儿突然招手,远远候着的姑淑过去,她吩咐了些什么,姑淑于是转身向我走来,道:“娘娘请美人过去。” 我随着姑淑往亭子里走去,姑淑和秋烟远远的站在亭子外,亭子里只有我和万贞儿两人。她看我,依旧是不屑的表情,即便是她私会薛东被我抓了个现形,在我面前,她依旧是趾高气扬。 “本宫找薛御医诊脉,你在一旁鬼鬼祟祟偷窥什么?”万贞儿冷冷的盯着我,冷声问。 我道:“臣妾只是路过,恰好撞见了,娘娘找谁诊脉,无须向臣妾交代。” 万贞儿拂袖,声音中带了怒意,道:“交代?你觉得本宫有必要向你交代吗?傅谨瑢,不要以为本宫不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若是敢在这上面做文章,本宫可以立刻要了你的命。” 我抬眸看她,轻笑一声,道:“娘娘这是在威胁臣妾吗?” 万贞儿道:“不能做到的事情叫威胁,能够做到的事情就不叫威胁了。傅谨瑢,你从贵妃到婢女,到如今的区区美人,还是没有学会一件事,那便是,你斗不过我。” 我看着她不说话,她嚣张的样子,她自傲的表情,再精致的妆容也掩饰不住她扭曲的面孔。我不懂,这样的人,是如何能够冠宠后宫的。 她见我不说话,嗤笑一声,道:“听说你侍寝了,旁人侍寝,必定会使得龙心大悦,你傅谨瑢侍寝了,却令皇上不愿再看你一眼,也算是种本事啊。” 她的冷嘲热讽,不痒不痛,我冷静的看着她,权当听笑话。 她缓缓走到我面前,手指戳着我的胸口道:“麻雀岂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就是上了枝头,也是不自量力,爬得有多高,摔得有多惨。” 我的目光落在她手指戳着的地方,步步后退。她见我后退,步步相逼,我退到亭子边,随着她手指戳出的动作,身子决绝的往后倒去,“扑通!”一声,掉进冰凉的池水里。 落水的瞬间,我听见秋烟和福康惊恐的叫声,姑淑似乎也没料到,疾步走到万贞儿身旁,万贞儿望着水里挣扎的我,冷声道:“是她自个掉下去的,便让她在里面呆个够吧。” 福康和秋烟都不会游泳,在岸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在水里挣扎着,看着万贞儿,然后随着水,慢慢沉下去。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刺骨的雪水里,我冷静的看着万贞儿,唇角缓缓浮起一抹笑。 万贞儿,你知道不知道,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的,会杀人的刀,从来都是敛其锋芒的。 心不动,人不妄动 刺骨的池水里,我冷眼看着万贞儿,决绝的往水里沉下去,透过清澈的池水,我看见万贞儿冷漠的脸,福康和秋烟在岸上惊恐的叫着,有人影过来,接着“扑通”一声,有人跳进水里来,又有人跳进来,纷纷向我游过来。 我被众人拉上水面,出了水面,我挣扎着,贪婪的呼吸空气,被人拉上岸来,无力的跪倒在地,冷得瑟瑟发抖。 “美人……”秋烟慌忙裹住我,拼命的搓我的手,我跪在万贞儿面前,重重的咳嗽着,吐出水来。 一个冷冽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他的声音,我愣住,身子竟像是僵住了一样。 站在我身后的,不是别人,是林烨。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万贞儿慌忙跪下去,声音惶恐,道:“臣妾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掉进去的……” “这样冷的天,她自己跳进去寻死么?”林烨冷冷的看万贞儿,目光又落在我身上。 我跪在地上,缓缓抬头看他,湿漉的衣裳紧贴在身上,一股寒气直逼体内,我脸上挂着水珠,长长的睫毛上,一滴水珠落下。他看我,微微皱眉,眼神竟不知是厌恶还是怜惜。 他紧锁着眉头,突然解开披肩,盖在我身上,道:“回去吧,这里冷得很。”他说着,抬头看万贞儿,不再看我。 这寒冷的风雪里,他的披肩无疑是这世上最暖和的东西,擒着披肩缓缓起身,我沉默着,与他擦肩而过。 林烨,你究竟是以一颗怎样的心来待我的?若是你待我的心和待别人是一样的,我不要。 我要的,是你的不同,你的特殊,可是,这些你能给我吗?若不能…… 我垂眸,看着肩上的披肩,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我们都是何等自负聪明的人,谁也不会白白率先爱上谁,谁也不肯卸下盔甲,坦诚相待。 我如此,林烨亦是如此。 雪中送炭的故事,说不令人动心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不能动心。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如何能心动。 我微微仰头,看头顶落下的雪花,一声轻叹溢出。身后是上前将万贞儿扶起来的林烨,万贞儿委屈的望着林烨,眸中含泪,星光点点,楚楚动人。 我掉进水里,林烨并没有责备万贞儿,可是,也没有听万贞儿辩解,孰是孰非,林烨心中有数,一如这宫里的人,心中有数。 宫里都说,万贞儿看不得我,故意将我推进了池里,那样冷的天,若不是被路过的人救了起来,只怕我是要死在水里了。 回到合锦宫,我蜷缩在□□,抱着火炉,安静的听着秋烟和福康义愤填膺的声讨万贞儿。 “万贵妃太过分了,居然生生将美人推进水里,那样冷的水,奴婢瞧着,她在一旁冷眼旁观,是巴不得美人就此溺死在水里才安心。光天化日之下,她竟如此歹毒。”秋烟愤愤不平的道。 我也是会演戏的 福康道:“奴才罪该万死,美人掉进水里,奴才竟没有半点办法,奴才实在没用。”福康惶恐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说。 我微微垂眸,凝视着膝上的披肩,淡淡道:“我没事,你们不需自责。” 秋烟道:“从前就听说万贵妃心狠手辣,没料到竟然如此狠毒,险些就要了美人的命。” 我头有些疼,他们在我耳边吵个不停,使我的头疼得更加厉害,我抬手,道:“你们下去吧,我累了,让我安静片刻。” 秋烟和福康于是退出房间,守在厅里,低声窃窃私语。 我躺在被褥里,看见对面梳妆台上镜子里我的面容,面色惨白的我,眼神里全没半点受辱的委屈,冷静得像一面镜子。 我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安宁的睡下。 万贞儿,这只是开始。 旁人都说万贞儿心狠手辣,将我推进池子,险些害了我的命。万贞儿说我是自己掉进去的,可是,谁会相信她的话,那样冷的天,自己跳进水里去,简直是疯了。 是啊,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否则,我怎么会被她轻轻一戳就掉进水里了,又怎么会让从小在水里长大的我沉进水里,甚至差点溺水。 原来,我也是会演戏的。 不知睡了多久,我醒来的时候浑身滚烫,眼前的东西朦胧看不清,我支撑着身子起来,低声唤一声:“秋烟。” 门口不见人进来,我撑着身子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门外雪积了厚厚一层,已经没有风了,鹅毛般的大雪缓缓落下。我走出来,站在雪地里,望着头顶,一阵眩晕,一瞬间,仿佛自己要飞起来一般。 我眼神迷离的望着头顶,接住落下的雪。 “琼林玄圃叶,桂树日南华,岂若天庭瑞,轻雪带风斜。”我睁开眼睛,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倒也舒服。 院子门口,突然有人停下来,远远的站在门口看我,我扭头看去,眼神迷离,看不清门口站着的人。 他向我走来,身后是一动不动的宫人们,随着他的脚步,积雪被踩得咯吱直响,他站在我面前,我眼神迷离的看他,眼睛微微眯起,努力辨认他的容颜。 突然,他俯身,冰凉的唇印在我发热的唇上,我吓了一跳,抬手就要推开他,几乎是同时,他抓住我伸出的手,一股好闻的暗香从他身上传来。 他松开我,安静的看着我,我终于看清他的样子——林烨。 我心中顿时慌了,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几乎要跌倒,他冷眼看着我,皱眉道:“朕就有这样可怕吗?” 我站稳,惶恐低头道:“不是……” “那你为何每次见到朕都是这样一副惧怕的表情。”他问。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的捏紧衣角,他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我,道:“还是说,你不许朕碰你?” 一针见血,我惊慌的抬头看他,他见我这般反应,眼中立刻带了怒意,用力的捏住我的手腕,狠狠的将我拽到他面前,冷声道:“傅谨瑢,你最好搞清楚你是谁,那晚朕可以放过你,但是,你早晚要成为朕的女人,除非你脱去这身衣裳,离开这里。” 他说,永远不再碰我 我倔强的抿紧唇,望着他不说话。 他见我不说话,眼中怒意更重,用力的甩开我的手,冷笑一声,道:“好,好的很,你不许朕碰你,朕便永远不再碰你。” 他说,永远不再碰我。 理智告诉我,我该抱住他,委屈求欢,出卖的不过是身体,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让我在这后宫拥有一席之地,就连灵魂,也该是可以出卖的。 当我从死牢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林笠了,我是傅谨瑢。 我告诉自己,上前,抱住他,亲吻他。可是,雪地里,我的身子像僵住了一样,木然的望着林烨一动不动,直到他拂袖转身离开。 院子里最后只剩下我一人,空落落的院子,他仿佛不曾来过,只留下一行脚印,我看着他留下的脚印发呆,直到最后脚印也被雪覆盖,最后不留半点痕迹。 他说,永远不再碰我,这同永远将我打入冷宫没有区别。 傅谨瑢,在这里,礼义廉耻又算什么,你还要为你那微薄得可怜的自尊坚持吗? 突然的,我感到身子冷得厉害,抱紧肩膀,我孤立无援的站在雪地里,惶惶不安。 我正发呆,福康跌跌撞撞的跑来,扑进院子里,跪倒在我面前,脱口哭道:“美人,救救秋烟。” 我猛然回神,问:“怎么回事?” 福康哭道:“您浑身滚烫不醒,秋烟去厨房端药过来,多嘴和奴才们说了万贵妃几句,被姑淑逮到,这回,秋烟在宜春宫,已经被打得半死了,美人,您救救她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连衣服也没披,急急忙忙往宜春宫里跑去,福康擦着泪追着我过来。 宜春宫院子里,秋烟被按在地上张嘴,脸颊被打得红肿,满脸的血,发出呜呜的哭声,却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站在宜春宫门口,万贞儿坐在屋门口,身后是撑伞举火炉的宫人们,见到我,万贞儿放下手中茶盏,目光落在我身上,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道:“妹妹怎么来了,你身子不好,这个时候应当在□□躺着的。” 我疾步上前,跪倒在万贞儿面前,道:“臣妾管教下人不当,臣妾之罪,请娘娘责罚,只求娘娘念在她愚蠢无知的份上,饶她一命。” 万贞儿神色一敛,厉声道:“你的确有罪,她无知你也无知吗?竟敢在背后抹黑本宫,对本宫不敬,你是如何管教下人的?!” 我俯身一拜,叩首道:“臣妾知错。” 万贞儿目光落在秋烟身上,声音轻柔了许多,只是,那样轻柔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那样令人胆战心惊。她说:“秋烟,你也不过是一个奴才,那些恶毒的话,念你也想不出来,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只要你告诉本宫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本宫便饶了你。” 秋烟含着泪,扭头看我,又抬头看万贞儿,只是流泪,不敢说话。 万贞儿抬手抚过脸颊,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秋烟,道:“你不说,本宫也帮不了你。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记得昔日端妃娘娘拟定的一条宫规,长舌者,割其舌泡酒,谓之舌醉。” 被宫女出卖 她话音落,秋烟吓得趴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口齿不清的喊:“娘娘……娘娘饶命……” 万贞儿道:“不是本宫不饶你,是你不饶本宫。来人啊,割了她的舌头。” 立刻有人过来,按住秋烟,秋烟吓得面容失色,挣开那些人,指着我大叫:“是她,是美人教奴婢说的这些话,都是美人教奴婢说的,奴婢只是个奴才,主子交代的做奴才的只有服从。娘娘饶命……”她说着,拼命的向万贞儿求饶。 福康跪在我身后,震惊的望着秋烟,良久说不出话来。 我跪在地上,脸朝地,眼神不由一暗,再也说不出话来,再也不想说什么。 万贞儿声音里带了得意之色,懒洋洋的道:“妹妹,你说这当如何是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能怎样说? “一切任凭娘娘处置。”我跪在地上,声音轻得很。 “好得很,你这样说,便是默认了。来人呐,给我掌嘴!”万贞儿厉声道,候着的宫人立刻过来,抬起我的脸,狠狠的打起来。 血从我的嘴角流出来,我被打得嘴角破皮,秋烟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望着我,最后尖叫一声,哭着抱住耳朵,将头埋进地里,不看,也不听。 院子里寂静到了极点,只听见我被打的声音。我不哭,也不动,也不求饶,估计是她觉得打得没意思了,于是起身,道:“在这里跪着,没有本宫的许可,不许起来!”她说着,转身进屋。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福康秋烟三人,我跪得笔直,像一棵青松。福康哭起来,扭头怒声问秋烟:“你怎可以落井下石,如此陷害美人,美人是来救你的命的啊!” 秋烟哭着爬到我面前来,仰头望我,哀求着:“美人,奴婢没有办法,奴婢不想死啊,对不起,对不起……”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一刻我才明白,我缺的从来不是一个伺候我的奴才,而是信任我,不会背叛我的人。 我闭上眼睛,无论她怎样哭怎样辩解,我不想再听。我不会为难她,可是,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在意她。 雪还在下,这样的天气里继续跪下去,我的这双腿一定会残废,即便是不残废,也会落下终生顽疾。 我本来就发着烧,在雪地里又跪了一两个时辰,到最后,我像个散架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福康和秋烟抱着我惊慌失措的叫,万贞儿在屋内被惊动,得知我昏死过去,她安静的喝着茶,当没听见般。 我倒在雪地里,体温一点一点下降,降到福康以为我就要死了,他和秋烟拼命的搓我的身体,求我活下去。万贞儿存心要我死在雪地里,她不放话,没有人敢带我走,我就这样倒在雪地里半个时辰,福康哭着喊着说我快死了,万贞儿这才让姑淑出来,让人带我走。 回到合锦宫,我一直昏迷不醒,喂下的汤药我很快就会吐出来,一碗汤药,喝下的三分之一也不到。 你们都想我死 没有御医肯来为了诊脉,福康和秋烟托了很多关系,最后只有薛东过来了,为了诊脉,又施针,最后开了药才离开。 这样折腾约莫有八九天,我一直昏死不醒,苏馥来看过我几次,皇后派人送来了些补品,而林烨,却从未来看我。 他大约是真的不愿再碰我了,连看也懒得看我,我在他心底,已经形同死人了。 第十天的时候,我已经神志不清,大家都说,我怕是要死了。这个时候,据说宫里请来了一群唱戏的班子,是林烨特地请来取悦万贞儿的。 此刻,宜春宫歌舞笙箫,合锦宫里愁云密布,我奄奄一息,没有生气。 昏迷中,我仿佛看见了父亲,他站在床前看着我,问我想吃什么。我登时泪如雨下,伸手想要抓住他,张嘴喊他,可是,我喉咙像被什么扼住,明明想要哭喊一声“爸爸”,却没有力气喊出来。 我痛苦得不能自己,福康见状,以为我是想见皇上,于是拼死闯进了宜春宫,惊扰林烨,顶着杀头的危险,求林烨来见我。 福康和秋烟跪在宜春宫院子里,磕破了头,冰雪地里,磕出血迹斑斑,林烨这才起驾,来合锦宫见我最后一面。 林烨坐在床边看我,我神智不清的望着他,他的样子一会变成父亲,一会又变成了陈易,我看着他,像看着陈易一般,明明已经没有力气的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命的抓住他的手,厉声诘问:“你为何害我?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吗?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若你不曾喜欢我,就不要来招惹我。” 我话出,满屋子的人倒抽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瞪着将死的我。林烨冷冷的看着我,冷静的说:“你糊涂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他话音落,我终于看清他是林烨,我惊恐的松开他,拼命的甩开他,往角落里缩,不敢看他的眼睛,骤然,我像个孩子一样委屈的哭起来,道:“为什么你们都想我死,让我回家……” 我不想呆在这,我想回到属于我的年代,我不想枉死在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巴不得我死,万贞儿是这样,良妃是这样,就连林烨,也还是这样。 如果,真的能够回家,该多好。 我抱着被褥,缩在角落不知哭了多久,像是有哭不完的泪水一样,连福康也惊叹了。那晚,林烨坐在我床边,看着我哭了一晚,直到最后我哭累了,睡着了。 林烨起身离开的时候,扭头看福康,道:“这便是将死之人?” 福康和秋烟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的确,你见过哪一个将死的人有力气哭了一晚上,你见过哪个将死的人还能厉声问出那样的话来。 哭过后,当天晚上,我开始退烧,薛东又过来为我诊脉,末了松了口气,道:“美人本来是心中郁结不解,昨晚哭了一场,阴错阳差,竟然捡回了一条命。” 福康和秋烟松了口气,千恩万谢送薛东离开。 我躺在□□,其实早已经醒来,听到薛东同福康他们说的话,安静的睁开眼睛。 秋烟扭身回来,见我睁开眼睛,惊喜的叫起来:“美人您醒了。” 本来就是她的 我没有力气起来,静静的看一眼秋烟,目光落在福康身上,福康慌忙跑过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喜极而泣,道:“美人您终于醒了,这些天来,吓坏奴才了。” 我的目光落在他们受伤的额头上,张嘴,沙哑的声音问:“你们的头怎么了?” 福康摸了摸额头,笑起来:“没事,擦破了皮而已。” 我不再说话,后来才知道,他们的额头是怎么弄成这样的,为了请林烨,他们连命都豁出去了。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我想见的,并不是林烨。 我想回到2012,我想回到现代。 我闭眼睡下,福康和秋烟出去,守在门口。我多希望,闭上眼睛,一梦醒来,我还在2012年,还在现代。可是,这个时候的我,就连做梦,眼前出现的也是万贞儿那张咄咄逼人的脸,还有林烨冷漠的表情。 我高烧的那晚,林烨守了我一夜,宫中人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从从前的不屑到微笑问候,许是他们都觉得,有朝一日,我还能变回从前的端妃,冠宠六宫。 连做奴才的都有这种感觉,万贞儿便更不要说了。 我养了几日,身子好了些,于是想要出去走走,散散心。我带着秋烟来到香沁廊,整个走廊是雕龙刻凤,用的是上好的香木,整个走廊散发出一阵好闻的香味。因为化雪,那芳香也显得冷冽许多。 我正走着,远远的看见走廊尽头一个人影走过,那身影看着眼熟,我待细想,不由想起来,那走过去的人,是薛东。 我轻声道:“秋烟,我有些冷,你去拿件衣裳过来吧。” “是。”秋烟转身离开。 我踏着光洁的地板,跟着薛东的身影往前去,走了没几步,听见万贞儿凌厉的诘问声:“你就这样看不得我吗?你就巴不得我不好是不是?旁人都不敢救她,你偏偏去救她,你可知道,你救的是我的心腹大患。薛东,你就一定要与我为敌吗?” 万贞儿? 我走到柱子旁停下,远远的看着拐角处的薛东和万贞儿,万贞儿望着薛东,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 薛东始终低着头,恭敬的道:“臣只是做好臣的本份,在臣的眼里,只要是生命,都是值得救的,没有该救和不该救的。” 万贞儿冷笑一声,道:“那我呢?我就该死吗?你救了她就等于是害了我!” 薛东终于抬头,紧锁眉头看她,道:“娘娘而今已经是贵妃娘娘,权掌六宫,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你,还想要什么。” “权掌六宫?傅谨瑢不死,这些权早晚会到她手里去的!她是有多大的本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十岁进宫,冠宠六宫,我好不容易将她挤下去,她居然能死灰复燃,再次坐上了妃位,这样的人,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不能睡一天安稳的觉!”万贞儿道。 薛东凝视着万贞儿,长长的吐一口气,低声道:“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她的,你从她手里夺来,所以才如此惧怕吧。” 人是会变的 薛东的话,一针见血,万贞儿脸色顿时变了,扭身冷冷的道:“我叫你来,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万贞儿想走的路,谁也拦不了,谁若成了我的绊脚石,我便铲除谁,这一次,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可是,若有下一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薛东低头,弯腰行礼,道:“臣明白。” 万贞儿拂袖离开,薛东抬头,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表情复杂。他转身,目光正与我的目光相撞,不由愣了愣,旋即眼神一冷,毫不避讳的冲我走来。 “美人原来喜欢偷听别人说话吗?”他冷冷的看我,语气不见得多好。 我微微一笑,道:“我若说恰巧路过,你定然不信,我若说来谢你当日出手相救,你信么?” “为美人看病是臣的职责。”薛东依旧是用那不冷不淡的声音道。 他对我没有好感,秋烟说,万贞儿没进宫前曾与他有过一段情,想必他心底还是念着万贞儿的,他不喜欢我,也是应当的。 面对他,我一时竟无话可说,于是淡淡道:“香沁廊空气清香,风景怡人,薛御医慢慢看。”我说罢,转身要走。 “美人,臣救你一命,你可否答应臣一件事。”薛□□然开口,叫住了我。 我停下来,转身看他,问:“什么事?” “那日亭子里……”薛东犹豫着,道。 我打断他的话,道:“我不会拿这件事去做文章,只是,你们能被我撞到一次,也会被旁人撞到,男人的心胸不见得有多宽广,特别是皇上。你和万贞儿不同,至少,你还有些良知,有一份医德。” 薛东道:“她从前不是这样……” “薛御医,人都是会变的。”我淡淡打断他的话,转身离开,身后是抿紧了唇望着我思索的薛东。 人的确是会变的,可是万贞儿要对付我的心,却始终不曾改变。 太后大寿很快便会到了,各宫里的人为了准备给太后的忙碌着,独独只有合锦宫里,依旧冷清安宁的很。我每日坐在窗前,不是发呆便是翻些书籍来看,福康和秋烟在门口探着脑袋看我,窃窃私语。 “有什么便说吧,不要在背后鬼鬼祟祟。”我翻着手里的书籍道。 福康跑过来,道:“美人,太后大寿,您就不准备些什么吗?你成天看这些兵书做什么,这些都是给男人看的,您啊,只要好好的想想怎么取悦太后取悦皇上便是。” 秋烟附和道:“是啊,美人,皇上待您明显是不同的,您得趁机把握住皇上的心啊,皇上最孝顺的便是仁太后了,您只要讨好了太后,皇上对您一定是另眼相待的。” 我放下手里的书,抬眸环顾四周一样,我被封为美人后从未受过任何封赏,宫里的东西寒碜的很,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 “怎么讨好?奇珍异宝我没有,我有的东西,太后连看也不看一眼,既然无力讨好,又何必枉费心机呢。”我懒洋洋的说着,抬头又看窗外。 福康和秋烟为难了,这屋里的确没有什么可送得出手的东西。两人想破了头,最后福康击掌高兴的叫起来,道:“献舞,皇上从前最喜欢看美人跳舞了,美人的舞,天下一绝。” 我心里登时咯噔一下,会跳舞的是从前的傅谨瑢,而我并不会。 “许久不跳,生疏了。”我推辞掉。 福康为难了,道:“又不能送东西,又不能跳舞,美人是打算一辈子不争宠,冷冷清清带着这合锦宫么?” 丘江失守 是啊,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合锦宫吧,一不侍寝二不争宠,等待我的只能是第二次的死亡,我须得做些什么。 可是,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老太后没有的,金银珠宝,她全不放在眼里,美味珍馐,她吃的比我还要好,物质上的东西她早已不放在心上。迟暮之年,人最惧怕的是寂寞,最想要的,是一份热闹,一份温暖。 可是帝王之家,就是寻常人家最简单的一份温暖,在这里,也未必是能够得到的。 我仰头,叹息一声,手指摸过窗台,有些凉。我望着窗外树上的麻雀发呆,实在想不到我有什么可拿出来献给她,若给的东西她高兴了,皆大欢喜,若不高兴,我往后的日子更加难过。 太后大寿将至的日子里,各方王爷皇子都赶回来了,那日,天气很好,我在院子里晒太阳,秋烟和福康在我身后低声议论着,秋烟道:“丘江已经失守,陈宇将军退守朔州,荃清将军等人被召回帝都了,这当口,正往宫里来呢。” 丘江已经失守? 我心中顿时一惊,睁开眼睛,心口凉得厉害,眼皮直跳。 丘江失守?那么林烈呢?他是不是和荃清一同回帝都了? “要我说,若是一直让荃清将军镇守,恐怕也不会出这样的乱子,谁都知道,陈宇将军行军带兵都不是荃清将军的对手啊……”秋烟惋惜道。 我心烦意乱,再也听不下去,起身便往外走,福康见状慌忙跟过来:“美人这是要去哪里?” “我出去走走,不要跟过来。”我淡淡说着,走出合锦宫去。 我只身一人踏着石地,往乾清宫走去,那里正是林烨接见大臣的地方,我来到乾清宫附近,望着公公把守的门口,踟蹰不定,不知该不该过去。 我想知道林烈怎样了。 正想着,一身戎装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大步往前走去。他从乾清宫我猜想,他必定就是荃清吧。这样想着,我疾步追过去。 他在前我在后,他走得很快,我不得不不顾形象的小跑起来,他行如风,我穿着厚重繁琐的裙子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终于,我忍无可忍,气喘吁吁的叫起来:“将军留步。” 他诧异的回头,我正跑着,始料不及,一头撞进他怀里,他眼疾手快,抬手扶住我,有些惊愕的看我,我抓住他的手腕让自己站起来,抬头看他,焦急的问:“将军,三皇子怎样了?他是不是同你一起回来了?” 他脸上的惊愕于是消失不见,笑起来,问:“你就是那个叫傅谨瑢的小宫女?” “啊?”我错愕的看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笑起来,憔悴的面容掩不住他眼中的锋芒,熠熠如星辰,虽然他风尘仆仆,一脸胡渣,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却极舒服,他说:“烈儿对我说,若是这宫里有个人还担忧他的安危,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傅谨瑢。你安心,他没事,老实说,我还需谢谢你,将他送到我身边。” 我闻言,松了口气,道:“如此最好,他没事……” 伶牙俐齿字字珠玑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轻笑一声,道:“不过,太后这次大寿,他没有回来,他还在朔州。” 我闻言,不由微微皱眉,问:“朔州情况怎么样?” 荃清道:“若是由我镇守,是能够守住朔州的,只是,想要重新夺回丘江是不可能的,陈宇虽然有些才能,但是迂腐的很。如今皇上命我不再插手朔州的事,我也就不再管了,从今往后,做个逍遥的散人也好。” 我诧异的问:“逍遥的散人?” 荃清扭头看乾清宫,顿了顿,失落的道:“我这次来一是领罪,二是辞官,我只是个武将,若不能打仗,形同废物,既然已经用不着我,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他说着,扭头看我,笑道,“做个逍遥的散人也不错,我戎马一生,终于能够清净了。” 我皱眉,旁人都知道荃清比陈宇有本事,可是,为何皇上偏偏派陈宇镇守,却不重用荃清呢? “只因皇上让陈宇镇守,将军便辞官,将军此举是负气还是打赌?”我冷静的看他,问。 他愣了愣,旋即眯眼,笑道:“听说你从前也是贵妃,从贵妃被贬到宫女,那种挫败委屈旁人不理解,你还不清楚?眼下我与你是一样的感受,你对我应当是感同身受。” “将军戎马一生,驰骋沙场,受百姓敬仰,而今朔州百姓将性命托付与将军,将军却要因个人意气辞官归田,对那些对您寄予希望的百姓不管不顾,将军的先生当初教将军行军打仗,究竟为的是什么?打仗为的是什么,将军还记得吗?”我平静的问。 荃清嘴角没了笑意,皱眉道:“匡扶社稷,固我山河,护我城池,可是,朔州已经有了一个陈宇,再不须荃清。” “将军明知陈宇将军不及将军,却刻意撒手不管,你是赌一时意气,却置百姓于险地。将军可有听过百姓是怎样评价将军的?谁人不知将军骁勇善战,保家卫国,是真正的血性英雄。难道这些人的肯定还不及一个人的肯定?将军和一个人赌气,却要赌上千万百姓的性命,将军就真的赢了吗?”我字字珠玑,荃清沉默不语,抿紧了唇不说话。 我后退,冲他深深一拜,道:“这一拜,是拜荃清将军,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将军三思。” 荃清凝视着我,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得世界安静到了极点,他突然转身,一语不发的离开。 我起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难以安宁。我只是一个美人,其实这些话我不必向他说的,可是,我不想他就此断送了一生。许是因为秋烟说,只有荃清才能镇守得住朔州,朔州的百姓需要他。许是因为我曾对林烈说,荃清能护他周全,我想护林烈周全。 于公于私,我希望他能够不要辞官。 可是,林烨为何要换了荃清,让陈宇镇守,他明知道陈宇不如荃清。 我叹一口气,转身缓缓离开,走过拐角处,远远的看见天边晚霞,红艳似火。 朱门酒肉臭 太后大寿那天,阳光正好,不暖不热,宫里热闹非凡,太后的寿宴上,不是所有的妃子都能出席的,比如我。林烨并没有命人来请我出席,寿宴开始的时候,我站在院子里,听着远方喧嚣的歌舞声,只觉得那些繁华离我很远。 我没有被邀出席,秋烟和福康一直精神不振,两人呆呆的跟在我身后,望着远方发呆。这时,合锦宫门口一个身影过来,勾身进来。 “美人,太后请您去宜寿宫。”进来的公公尖声细气的笑道。 秋烟和福康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起来,迅速的跑过来,不敢相信的问:“真的?是太后让你来请美人的?” 公公笑道:“难不成奴才还能胡说吗?”他说着,弯腰向我,抬手道,“美人,请吧。” “劳烦公公了。”我说着,随着公公离开。 太后寿宴场面恢宏奢华,便是我见了也恍惚了片刻,整个场地用红毯铺垫,火红的灯笼高高挂起,金银交错的器皿,歌舞从四面八方涌来,震慑人心,令人心血澎湃。 踏着红毯上前,我过去给太后请安,又被引到一旁坐下,我对面端坐的,正是万贞儿,见我来到,她脸色微变,眼神也冷下来,像刀一样剜向我。 我穿越到这里,从未见过太后,我被贬宫女,太后对我不曾过问,记忆里,我同她没什么交情。可是,连林烨都不请我,她却邀我过来,为何? 我不解的抬头看太后,她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皮肤保养得很好,体态丰腴却不肥胖,面色红润,脸上挂一抹微笑,威仪却又有种距离感。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微微一笑,又转到其他人身上。 我的目光落在她身旁的林烨身上,林烨看着诸位爱妃和大臣,目光却始终不曾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唉……”我叹息一声,低头捉起酒杯,浅尝一口,垂眸思绪开始乱飞。 正想着,皇子王爷们开始献礼,献完轮到诸位妃子,我冷眼看着那些奇珍异宝,不由想起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珍贵的东西,能够养活一个百姓家的几代人,可是,这些东西,献给了太后,只怕太后连看也不屑看一眼吧。 这些送礼的妃子中,万贞儿的那一幅百米长的万兽图令惊艳全场,万兽图,万寿无疆,讨了个好彩头,太后个非常喜欢,笑呵呵的请万贞儿坐下。 万贞儿坐下,抬眸扫我一眼,又扭头看太后,笑道:“记得去年太后大寿,谨瑢妹妹跳一曲霓裳舞,惊艳全场,不知今年妹妹要跳什么来为太后助兴呢。” 唉,万贞儿,你一日不害我,便会寝食不安吧。 我根本就不会跳舞,你让我来跳舞,岂不是要我出尽洋相吗。 我抬头,林烨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恰恰与我的目光相撞,我顿时莫名的心惊,心突突的直跳,我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太后,起身行礼,轻声道:“臣妾祝太后洪福齐天,万寿无疆,臣妾想,去年为太后助兴,臣妾跳的是舞,今年不能也跳舞,扫了太后的兴。” 你可知罪?! 太后笑起来,道:“也是,年年都看跳舞,实在无趣。” 我起身,微笑看她,道:“臣妾要献给太后的,还请太后亲自打开。”我说着,转身冲守在远方的福康和秋烟使用了一个眼神,两人立刻急急忙忙离开。 所有的人都在等我的寿礼,却见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众人不由低头窃窃私语,万贞儿冷冷的看着我,嘴角却始终噙一抹笑,道:“本宫倒要看看,你能送出什么东□□。” 林烨等得不耐烦了,道:“你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我望着远方,看见抬着东西走来的福康和秋烟,转身回道:“臣妾要送的东西,来了。” 福康和秋烟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过来,放在我面前,我转身向太后,道:“请太后打开箱子。” “放肆,这里边究竟装的什么东西,太后岂能亲自动手。”一旁的公公厉喝一声训斥道。 我看太后,太后抬手,道:“哀家相信她,哀家也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她说着,起身走过来。 我弯腰,将箱子上的绳子递给太后,太后一扯绳子,箱子立刻打开,“呼啦——”一声,箱子里的数百只白鸽一涌飞出,数百只鸽子争先飞向天空,场面壮观华美,所有的人惊呆了,望着天空惊叹。 太后望着眼前的一幕,缓缓伸手,接住落下的白色羽毛,凝视着羽毛,太后笑起来,所有人附和般,跟着笑起来,气氛变得格外轻松。 “你的这份礼,哀家很喜欢,只是,这些东西,有什么寓意吗?”太后微笑着问。 我微微低头,道:“这些鸽子是和平鸽,象征着和平,和谐,飞向蓝天又象征着自由,和平统一。太后打开的,是和平统一的新开端。” 太后掌心缓缓收拢,羽毛收进掌心,微笑道:“好一个和平鸽,这份礼,是哀家这些年来所收到的最喜欢的一份,来人,赐酒。” 公公弯腰端来一杯酒,我谢过太后,接过酒,一饮而尽。回到座位上,万贞儿看我的眼神明显带了妒意,我垂眸抚掌凉笑,他们只知金银珠宝珍贵,却不知,太后心中所想的。眼下朔州战事告急,无论是太后还是林烨,都希望国泰民安,送他们金山银山,不如送一个好兆头。 我能得太后赏识,是因为我读懂了她和皇上的心思,林烨缺的绝不是一个暖床的女人,而是一个能读懂他的人。 我只希望,林烨的目光能落在我的智慧上,而不是我的身体。用身体交换权势富贵,不到最后,我绝不想这样做。 寿宴结束后,我被太后叫到了慈宁宫,我满心以为,太后对我是有好感的,可是,我才进门,她端坐在上,突然厉喝一声:“跪下。” 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跪下,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太后身旁的姑姑端菜过来,放在太后手边,推后看我。太后冷冷的盯着我,道:“你可知哀家为何要你跪下?” “臣妾不知。”我惶恐的道,实在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太后拍案厉声道:“后宫不得干政,这条规矩从里面进宫开始哀家便不止一次告诫你们,而今你却是怎么做的?” 我更是一头雾水,自问我并没有做什么干涉朝廷的事,我心里着实委屈,俯首道:“臣妾愚蠢,请太后明示。” 太后道:“你同荃清说了些什么,以为能瞒得过哀家的耳朵吗?” 我身子顿时一僵,浑身冷汗,什么念头也没了,规规矩矩一拜,道:“臣妾知罪。” 就这样坐以待毙 太后道:“不要以为你有些小聪明便自以为是,前朝如何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可见到后宫门前的那两只石狮子?垂眉,贴耳,闭嘴,是叫你们这些当皇上女人的要温顺,听话,不要多嘴,这些东西,哀家没有教过你们吗?” 我百般委屈,留住荃清对朝廷对天下无疑有益无害,可是,这些在太后眼里,却是干政。可是,她的怪罪也不无道理,荃清辞官不辞官那是前朝的事,与后宫没有关系,我却要多嘴,将他留住。 做皇上的女人,我管得的确太宽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便是有些才学,也要敛住锋芒,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要逾越了身份。念在你对哀家的心思,这才哀家便饶了你,若有下次,哀家绝不轻饶!”她声色俱厉,道,“退下吧。” “谢太后。”我告辞,起身离开。 从慈宁宫出来,我一身冷汗,一阵风吹过,凉得很。秋烟凑过来,惊喜的道:“太后召美人进去,想必是对美人赞赏有加了,美人聪慧,好一出和平鸽,令太后都对您另眼相待呢。” 另眼相待? 我垂下眼眸,想着太后的话,说不委屈是骗人的。我以为自己做了一件聪明的事,没料到,却令太后如此反感。 回到宫里,第二天,慈宁宫里的公公送来一对血玉镯子,镯子色泽红润剔透,散着一股好闻的芬芳。秋烟看着镯子,笑得合不拢嘴,抬头看我,道:“这镯子好香啊,不愧是太后赏赐的东西,就是与寻常人家的不同,奴婢长这样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的镯子。” 我看一眼那镯子,闻着那股味有些反胃,从前我只喜欢闻花草香,不喜欢香水味,这镯子的味道就像那些香水味一样,令我不舒服。 “放着去吧,既然是太后赏赐的,不能碰坏了。”我淡淡道。 秋烟诧异的看我,道:“美人不戴吗?” 我轻声回道:“这样好的东西,我怕碰坏了,收着吧。” 秋烟于是将镯子放进衣柜里,仔细的收藏起来,我扫一眼关闭的衣柜,又扭头看窗外,福康像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神色惊慌,冲进来便叫起来:“美人不好了,荃清将军向皇上要您,皇上在御书房,这会正大发雷霆呢。” “什么?!”我一惊,手一滑,打翻手边的杯子,茶水洒落身上,秋烟惊叫一声急忙过来,为我擦拭衣裳。 荃清居然向皇上要我?他是想要害死我吗?! 我顿时心神不宁,换了衣服后再也坐不住了,福康和秋烟面色凝重的望着我,福康实在耐不住了,焦急道:“美人,就这样等下去吗?您不过去瞧瞧吗?” 我心烦意乱,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冷静下来,无论怎样,我须得自保。 “美人,您就这样坐以待毙吗?”秋烟急了,望望福康,又看看我,急声道。 “等。”我咬牙,坐下来,扭头看窗外,耐心的等下去。 除了等,我没有办法。我若是去找林烨,在他眼里,什么样的辩解都会变成欲盖弥彰,那时候,我就算和荃清没有关系,也会变得有口难辩了。 你高估了自己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我等了一整天,也不见林烨过来,关于荃清要我的事情,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等到三更时候,福康从外面打听到,林烨今晚在御书房睡觉,没有召见人侍寝,也不去妃子寝宫。我闻言,心想他许是不会来了,于是就睡下。 福康和秋烟都去睡了,我躺在□□睡着,睡得很不安稳,我翻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眼看见床头站在一个人,我吓得尖叫一声跃起来,他一动不动,站在床前凝视着我。 借着窗外投来的月光,我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烨。 我等了他一整天不见他来,却在半夜三更见到他,这比任何时候见到他都要惊悚。 “皇、皇上……”我吓得起身要下来,他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颌,月光下,他眼神冷冷的盯着我。 “这张脸长得也不过如此,你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荃清对你念念不忘。”林烨捏着我的下颌,疼得我一动不敢动,皱眉看他。 我艰难的望着他,道:“我和荃清将军,清清白白。” 他冷冷的盯着我,道:“清清白白?若真是清清白白,他为何要你?” “我与他从前就没有往来,他这次回来,我得知他要辞官,于是劝说了几句,他为何想要问你要我我不知道,但是我光明磊落,不怕皇上质疑。”我忍气道。 “你若真同他没有关系,他辞官不辞官与你何干,他的前程,你为何如此关心?”他咄咄逼人,分明不信我。 他不信我,我说什么都是没用,就像良妃的事一样,他不信我,我多说无益。 我看着他,沉默不语。我以为沉默了,他发完火,这一切也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我的沉默却激怒了他,他捏我的手更加用力,阴冷的问:“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朕。” 他捏我的下颌很用力,导致我口腔流出血来,一股血腥在口腔里蔓延,我望着他,心底莫名的生出一股火来,道:“我说了,我同他没有关系,你不信,却要我回答你,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回答你。” “傅谨瑢!”我的话令他眼神一凛,怒喝一声,用力的把我甩开,我像破布一样,被甩到床角,倔强的抬头看他。 “不要以为朕拿你没有办法,不要把朕的仁慈当愚蠢,傅谨瑢,朕的忍耐是有限的!”他声音中凝聚怒意,对我低吼着。 “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这样生气?是因为荃清的话触犯了您王者的尊严,还是因为,你觉得我丢了你的脸?还是,因为你喜欢我?”我直视着他,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万没料到我会这样问,这宫里,恐怕除了我,没有人这样诘问过他。 可是,即使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他的神情也掩饰得非常好,他看我的眼神依旧是冰冷的,甚至带了一些轻蔑,凉笑一声,道:“傅谨瑢,你以为朕会在意你吗?你太高估了自己。” 她又想做什么 “朕在乎的不是你,而是皇家的威严,你是朕的妃子,你的一言一行对皇家的尊严都有极大的影响。朕白日里不来找你,是顾忌了皇家的颜面,只是,朕警告你,若是叫朕发现任何你做出有辱皇家颜面的事情,朕定不会饶了你。”他冷冷的说罢,拂袖转身离开。 我跪坐在□□,手指缓缓紧捏,抓紧被套,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中慢慢滋生一股凉意。 皇家颜面?他所在意的,便只有皇家颜面而已。 秋冬的后宫格外冰冷,格外漫长,第一次,我觉得这样的人生好漫长,好难熬。 白日里,我带着秋烟和福康走在宫院间,那晚林烨闯进我房里后,我更容易发呆了,目光落在高耸的宫墙之外,思绪开始游离,一会想起2012年的事情,一会想起林烨,一会想起万贞儿。 可是,无论是哪一件事,都是我不开心的。 我正走着,姑淑从后面走来,向我行礼,道:“美人,娘娘请美人过去一同喂鱼。” 秋烟和福康抬头看我,我轻应一声:“嗯。”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比如万贞儿。有时候我想了很久,想自己为什么要步步为营,因为我想活下去,因为我想活下去,我必须同万贞儿斗下去。 其实这样算起来,我活着,是为了万贞儿活着。有朝一日,万贞儿若是败了,兔死狐悲,我又该为谁活着呢? 我随着姑淑走到凉景池边,亭子里,万贞儿的与林烨坐在里面,我眼神不由一沉,林烨也在,万贞儿叫我来,又想玩什么把戏? 我走过去,给林烨和万贞儿请安,林烨淡淡的扫我一眼,抬眸道:“起来吧,贞儿觉得一个人喂鱼乏味,便叫你过来了。” 我看万贞儿一眼,于一旁站着,并不说话。 万贞儿起身,笑吟吟的往池边走,道:“妹妹你看这些鱼儿,游得多欢快,叫看人了,多欢喜。” 我走过去,看着万贞儿扬手,鱼饵丢进水里,橘红的锦鲤鱼跳起来,争食鱼饵。万贞儿抬手,将鱼饵盘递给我,巧笑嫣然,道:“妹妹也来喂一喂吧。” 我抬手去接她手里的鱼饵盘,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珠子上,那是一颗白色的珠子,色泽光亮,随着我接鱼饵盘的动作,珠子往水里掉下去。 “哎呀,我的珠子!”万贞儿惊叫一声,娥眉皱起,心疼得张望水里,试图跳进水里,姑淑眼尖,慌忙拉住了她。 “娘娘,不可下去,这水冷得很。”姑淑道。 万贞儿扭头看林烨,心疼的道:“这珠子是方才皇上送给臣妾的,就此一颗,这掉下去了,可如何是好。” 我安静的看着万贞儿,也不搭腔,也不说话,那珠子分明是她故意丢进去的,她究竟又想玩什么把戏。 林烨道:“既然你喜欢,那便让人下去给你取来,来人呐,下水。” 万贞儿急忙道:“这珠子这样小,池水里的淤泥又多,旁人都不知道珠子掉在什么地方了,这样下去胡乱捞一通,只怕从此就再也找不到珠子了,只有臣妾和妹妹见到珠子掉那里了,还是臣妾下去吧。” 他是刻意要整我 林烨抬眸看我,道:“那便让谨瑢下去吧。” 什么? 我赫然抬头,不敢相信的看林烨,林烨冷静的看着我,道:“你下去,替贞儿将珠子取上来。” 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珠子是万贞儿故意掉进去的,林烨会看不见?不,他看见了,只是,他就是想要我吃些苦头罢。 福康吓得慌忙上前,急声道:“美人不会水,上次掉进水里,差点没命了。” 万贞儿扭头看林烨,道:“是了,妹妹似乎是不会水的,何况水这样冷……” “下去。”林烨打断她的话,冷冷的盯着我,命令道。 我虽然会水,可是,上次一事,所有人都以为我不会水,林烨要我下水,我若不下水,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是。”我转身,脱了裘衣,跳进水里去。 冰冷刺骨的水,我被冻得生不如死,像不会游泳的人一样往水里沉下去,我这个样子,根本就不会去找珠子,就像是看着别人溺水一样,让她自生自灭。 我知道,林烨不会看着我死,旁人也不会看着我死,可是,我就要让自己溺死在这水里。 荃清找林烨要我,他心底有气,让我下水给万贞儿找珠子,也不过是找个借口出一口气。只有让他出了这口气,这事才算真正的完了。 水里,我不知喝了多少口水,意识慢慢的有些模糊,我终于一动不动,往水最幽深的地方沉下去,我望着水面上模糊的人影,打赌。 我赌林烨不会让我死在这里。 就在我闭上眼睛意识淡薄的时候,有人跳进水里来,很快的,他将我拖出水面。 终于被救上岸,我剧烈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喘气,身旁是一身青黑衣裳的男人,他说:“皇上恕罪,臣路过这里,见美人将要溺水水中,实在不能不救。” 闻声,我心中一惊,赫然抬头,这才看清救我的人。 救我的人,不是林烨,不是公公,而是薛东。我猛然扭头看林烨,林烨冷漠的看着我们,万贞儿看一眼薛东,又低头看我,笑道:“妹妹,珠子可找到了?” 我垂首,低声道:“臣妾无能。” 万贞儿道:“妹妹既然都已经找了一次了,不妨下去再帮本宫找一次吧,反正妹妹这身衣裳已经湿了。” 薛东惊愕的低头看我,我跪坐在地上,浑身冰凉,可是,再凉也凉不过心。 我起身,摇摇晃晃的往池边走去,福康过来拦住我,几乎带了哭腔:“美人……” 我推开福康,往池边走去,此刻心中如压了千斤石头,喉咙像被一只手扼住了一样,撕裂心肺的痛楚在体内蔓延。明知对方是无理取闹,明知对方在折磨你,可是,我却毫无办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说的我吧。 “算了,你若是喜欢,朕改日让人给你找一颗来。”林烨淡淡的说着,起身走开,大队的人马随着他离开亭子里。 我呆呆的站在池边,他与我擦肩而过的瞬间,眼泪失控的往下掉下来,我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往池水里栽下去,薛东惊叫一声,及时拉住了我,我倒在他怀里,昏死过去,眼角的泪冰凉,凉得像寒冬里的霜。 我怕我会恨他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合锦宫的,醒来的时候薛东正为我把脉,秋烟去了厨房熬药,福康红着眼守在床边,暗暗抹泪。 我醒来,睁眼望着薛东。察觉我醒来,薛东抬眸看我,道:“受些风寒并不是大病,只是美人这样郁郁寡欢,心结难解,只怕这并不会好得快。” “薛御医告诉我,该怎么解心结?”我望着他,喑哑的声音问,像受伤的野兽,望着这个世上唯一能救我的人。 可是,他却并不是能够救我的人。 我郁郁寡欢,心结难解,我也想放下,可是,并不是说我放弃就能结束了,似今日这样的无妄之灾,往后会更多,会比这更令人心寒,叫我,如何解得开。 薛东皱眉,望着我抿紧了唇,不再说话。终于,他起身,道:“我给美人开的那些药,美人请按时吃,风寒并不是什么大病,调养些日子就会好了。”他说罢,转身离开。 屋子里,福康望着我,缓缓走过来,跪在我窗前,哭道:“美人,受些罪不要紧,您有苦有恨就哭出来,别憋在心底,您想骂想打,就拿奴才出气吧,您别这样憋着……” 我闭眼,泪如雨下,双手紧拽被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心底的苦,打碎了独自吞下,林烨给的凌虐,我俯首接受,心里再没有什么念想,疼得像有一把锥子正一寸一寸的往我心底钻,好疼,好疼…… 那日后,我一直卧病在床,一来我实在起不来。二来,我惧怕在这宫里走着走着,就会遇到林烨,我怕我会恨他。 后来,我听说,荃清被调到了睦州做了一个小小的文官,武官变文官,林烨剥了他的兵权,就像斩了他的双手一样,从今往后,他与废物没有区别。 可是,荃清善于打仗,而今正是用人之际,林烨不重用他,反而贬了他,我不懂。 荃清被贬,朝中上书为荃清鸣不平的人大起,每日朝堂之上,众人激烈争议,请求林烨官复荃清。林烨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没没中途便退朝,最后竟干脆连早朝也避而不去。 或许,我在这宫里呆得时间太短了,或许,我不懂什么是权谋。 在□□躺了些日子,我想走动走动,为了避开那些人,白日里我很少走动,只到了晚上,才出去走一走。 那晚,我避开秋烟和福康,只身一人往皇后的宫里走去,穿过凌云亭,抬眸看见亭子里坐着的林烨,他身边,一个宫人也没有,只有几盏烛光,随风摇曳。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些诧异,可是,想到先前他那样整我,我想避开他,只当没见到他,低头就想走开。 “是你。”他突然看过来,看见走过的我。 唉,原来要避开一个人也是这样困难的。 我心想着,无可奈何,只得走进亭子里,向他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他撇过头去,捏起酒杯,却见酒杯里是空的,愣了愣,搁下酒杯,道:“替朕斟酒。” 我不开心,你知道吗 我上前为他斟酒,他不说话,举杯一口饮尽,那样烈的酒,那样冷的酒,一口入喉,他就不觉得冷吗? 我斟酒,他举杯像喝水一样喝酒,终于,我放下酒壶,不再给他斟酒。他看着杯子,久久不见我斟酒,于是抬头看我,问:“为何不给朕斟酒。” “皇上,夜寒,请回宫吧。”我垂眸看他,平静的道。 他无力的垂头,怔怔的看着手里的酒杯,道:“朕很不开心,你知道吗?” 我安静的看着他,并不回答,此时,在我心里,他同一个路人没有两样,如果说从前我对他还有一丝希望,此刻的我,对他已经别无所求。 林烨,我不求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也请你不要来烦我,我和你,我不想有半点关系,你的开心不开心,也同我没有关系。 我站在他面前,心凉如水,他说了,我便听着,可是,也只是将自己当做一个听客,仅此而已。 “从前,还有皇后当朕的解语花,可是,如今,朕这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能够代替皇后,朕的心思,她总是最懂的一个。可是,正因为她是最懂的一个,朕不得不防着她。如今,满朝文武都在为荃清求情,你也为他说话。荃清是人才,朕比谁都清楚,可是,他仗着皇后,占着丘江,暗中招募兵丁,与突厥来往密切,朕岂能养虎为患。”林烨声音沙哑,他垂着头,满脸疲惫。 我望着他,适才明白,为何荃清被贬,朝中会那么多人为他求情,甚至逼得林烨罢朝。天真的人便会以为荃清当真受了什么委屈,人人为他叫屈,可是,这官场又岂是那样简单的,没有目的,没有权益,谁会向谁伸手。 这场逼君计,荃清才是真正的推手。 荃清一直镇守丘江,他人远在丘江,这朝中却有这么多人为他出力,可想即使在丘江,他也没有闲着。他的手,伸得可真远。 只是,那个眼神眉目里透着让人安心的神情的荃清,当真是我所想的这般吗? 有些人,看起来和善,谁也不知道那张和善的面具下是一张怎样狰狞的面孔。 有些人,看起来丑陋,谁也不知道那张丑陋的皮囊下有着一颗怎样赤忱的心。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之本面不知心啊。 林烨见我不说话,抬头看我一眼,嗤笑一声,摇头道:“朕对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们这群女人,谁会懂得这些。”他说着,起身就要走,没走几步就摇摇晃晃站不稳了。 我过去,将他扶住,走出去。 他不说去哪里,我总不能将他扶到御书房去吧。我扶着他,垂眸,将他带到合锦宫去,我的寝宫。 秋烟和福康见到我和林烨吓了一跳,秋烟上前,诧异的问:“美人这是……” “皇上喝醉了,弄些解酒的东□□。”我将他扶到□□,秋烟急忙出去找解酒的汤水。 林烨喝过解酒的汤水睡下了,看着□□的他,我皱眉,扭身对秋烟和福康道:“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 秋烟和福康于是退下,屋内只剩下我和林烨。我坐在桌边,扭头看□□的林烨,屋内安静宁和,我低头看书,蜡烛被烧得噼啪作响,那声音像催眠一样,我看着看着,进入梦乡。 那一晚,他在床,我在桌前,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