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界碑》 第一章 小澜 她醒来了。 橘黄色的光从天窗倾泻进来，覆盖在阁楼里的一切上。 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于是她醒来了。 熟悉感像潮水一样涌进她的脑海里，她应该是记得这个地方的。 只是，自己是谁，这里是哪里，这些问题的答案仿佛罩着一层面纱，看不清晰。 自己也没那么想看清。 她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阁楼里只有孤零零的床架和床板，被光芒笼罩着，映入她回忆里是软绵绵的温暖的样子。 阳光从小小的阳台洒进来，光柱里是弥漫的杂质，她想再做几次这样美好而具有真实感的深呼吸，推动着她的那双手，告诉她不能。 她低头，看向通往出口的楼梯。 空空荡荡。 到处都是空空荡荡的。 客厅和屋子里的其他地方一样，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甚至不像有人居住过的样子，空气里的灰尘裹挟着神秘的安心感。 她没有留恋，径直走向门口，扭动门锁推开大门，又是一阵灰尘扬起。 楼道里有生活的气息，她顺着台阶一节节走下去，鸟鸣声厨具声，楼下人们高低的招呼声，和着她的脚步声。 看样子是清晨，她想。 耳中是这个城市苏醒的声音，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嘭”。 一扇门被关上。 她站住，注视着几层台阶下的女人。 女人关上房门，手中提着小小的菜篮，扭过头来正准备走下楼梯时，注意到了上面的她。 “哎呦！这孩子……这孩子大清早的站这儿，诶，你是……” 她好像认识我，她想。 她向下走了几节台阶，迎向女人略带诧异的目光。 女人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她。 “你不是之前小廖家的小姑娘吗，都搬走了这么久怎么自己回来了，你爸爸妈妈呢？” “阿姨好。”她走下楼梯站在女人旁边，微微地低下头。 我姓廖吗，她想。 女人的目光有所缓和，肢体也不再僵硬。 “哎你好！小姑娘变了不少嘛，我记得你是叫小澜吧，四年前不就搬走了吗，这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搬回来了吗？” 小澜，我叫廖小澜吗。 爸爸妈妈…… “我也在找我的爸爸妈妈。”她低头看向自己脏兮兮的鞋子，晃了晃手，“阿姨请问你见过他们吗？” 质疑和不信任又爬进了女人的眼神里，面前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女孩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女人的眉头皱了皱，摆摆手迅速消失在楼梯尽头。 她想跟上去问问，最后还是放弃了。 至少我知道了自己是谁，她想，奇奇怪怪的，这里的一切都奇奇怪怪的，觉得熟悉，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 缓步走下台阶，她推开笨重的门来到阳光下。 早晨的树间洒下的斑驳光点，氤氲了一夜的露水味道，世界从沉睡中苏醒的声音，触手可及的真实感敲打着她的心灵。 我也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吗，她这么想着，沿着面前的小路慢慢地走。 路人看向她的眼神多少带着些异样，她大概能理解这种异样的缘由。 她知道自己是在寻找的，虽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在向前走。 她走出了旧小区没人看管的门口，一路沿着似乎是很熟悉的马路，穿过几条不算宽的街道，仿佛是找到了终点般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片荒凉的旧址，破败的砖墙，没上锁的两扇铁门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秒就会脱离长草的院墙哐当哐当摔在地上。 看上去早已斑驳不堪的几层小楼空荡又破烂，墙壁上用红字书写着大大的“拆”。 这里是自己的学校吧，她蛮确信这一点，但是眼前萧瑟的画面无法唤起她的即视感，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想着反正不知道的事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她四下望了望，周围没有行人路过，这片老房子已经荒凉到被这个城市遗忘了吗，整个建筑发散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她想了想，从破烂铁门间的缝隙钻了进去，决定亲自去寻找些什么。 建筑前面的小广场上，杂草从凌乱的地砖缝里长出来，还长得高高壮壮得很健康，广场周围围起的一圈柳树也是野蛮生长的样子，风扬起的时候杂草和柳树共同飘曳。 她以这蓬勃植物和破败建筑为背景望了望后面的天，和来时的晴朗不同，现在的天色阴沉沉，像是会下大雨的天气。 她踩着破碎的砖片走进建筑的正门，准备从中找到自己或这栋建筑的秘密。 右边是一个小小的屋子，有个小窗口通向外面，这是传达室，她想，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正面就是上楼的楼梯，漆着红色的木头扶手和钢筋也已经斑斑驳驳，落满了灰尘，她顺着楼梯走上去，从半层楼梯拐角处的小窗户看向外面，映入眼帘的场景与前门无二，转头拐向另外半层楼梯，她上了二楼。 从楼梯开始向两边延伸是一扇扇门，她走向距离最近的那个，门里也是空空荡荡的，但是屋子前面悬挂的旧黑板证实了这的确是一间学校。 教室内外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灰尘上有杂乱无章又深浅不一的脚印，看样子这里也不是完全没人光顾的，她想。 教室的门没有了门锁，虚掩着，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环顾四周寻找有用的线索，但是这里似乎除了黑板空无一物，她没有犹豫，从这间教室离开走向了下一扇门。 第二扇，第三扇似乎都是这样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虽然看上去脏兮兮的。 下一扇门有所不同，绿色油漆剥落的小门上没有小窗，门缝间也没有光亮透出来，她推开门，没有闻到想象中的腐败和封闭的味道，却也着实惊讶了一下。 这个不透光的小房间，原来是厕所。 厕所窗户紧闭，半透明的玻璃阻断了光线，四个小小的隔间都紧关着门。 奇怪的是，比起前几个教室，这里的脚印最多也最杂乱，几乎每处角落都有隐约的痕迹，有的脚印甚至很新，她看了看自己踏出的鞋印，觉得最新的脚印也许是近期留下的。 她的心底忽然燃起了一丝振奋，自己马上就要知道点什么了。 思考了几秒，她决定从紧闭的隔间开始寻找。 她惦着脚尖，轻轻走向第一个隔间。 抓住生锈的把手，她拉开了最靠近自己的那扇小门。 小门里是普通又破旧的蹲式便器，明显是许久没有用过的样子，早已经干涸落灰。 隔间四壁上有许多圆珠笔或修正液留下的胡言乱语。 “老妖婆……” “诅咒看到……” “不想上学了……” 她胡乱瞥了一眼，多数是幼稚的孩子话，一层字下面是一片白漆随便刷过的痕迹，白漆下能看出更多条留言，只是至今已经无法分辨出具体内容。 她想了想，俯身仔细辨认看是否能得到有用的信息，努力了几秒便放弃了。 她望向四周，这个隔间里实在是空无一物了。 第二个隔间，如此，第三个，还是如此。 她有点失望了，料想中的线索并未出现，但同时也怀有一丝期待，前三个隔间的空白或许正是因为东西都在这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隔间中，她站在四号面前，怀着这样的复杂情绪。 伸出手搭在把手上，把手生锈的程度和前三个倒是没什么分别，她用同样的力道企图打开门，却发现了这扇门第一个不同——它似乎关得紧了一点。 她又期待，又怕期待落空，加大了力气企图揭秘，门却还是冥顽不化，她有些纳闷，右脚蹬住三号门准备使出全力。 “哐当！” “哐当！” 两声巨响几乎同时响起。 她还没反应过来，被整个拔下的四号门已经重重地砸向自己，连忙抬起手臂阻挡。 木头腐朽多年，连接处也早已锈蚀，略微用力就土崩瓦解，她摇了摇头甩掉头上的碎屑，心想这门砸在身上也不算痛的，低头看到三号门也被她整个蹬掉，碎倒在了三号隔间里。 她抬头向四号隔间内张望，却看到了意想之外的奇怪的东西。 隔间内是一个支起的三脚架，架上平放着一台像是摄影机的东西，正对着窗户的方向。 沿着摄影机的摄影路线望去，隔间靠窗那侧被开出了一个正圆的洞，摄影机可以直接通过小洞拍摄到隔间外的情况。 她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看到了什么。 待思绪回到脑子，她明白了，有人一直活动在这栋废弃的教学楼里，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低头，果然第四个隔间内的脚印密密麻麻，走动的痕迹带走了灰尘，地面就像蒙尘的镜子被人胡乱擦拭了几下，并不干净。 她走向摄影机，看到摄影机表面却是光洁的，说明它的主人并没有丢弃它。 摄影机没有在运作，只是被立在这里。 此时从小洞中望见的一切平静单调，一小方不透明的玻璃，脏兮兮的窗台一角，甚至看不到窗外的风景和天气。 她一头雾水，决定在这里等待摄影机的主人，她也有偷偷翻看摄影机过去所录视频的冲动，但是想了一下还是算了，毕竟万一弄坏了，见面时还是挺尴尬的。 窗外的天气渐渐变化了，刚刚还在另一侧的乌云一点点布满了天空，她走到了窗边通过上半块透明的玻璃望向窗外的世界。 操场上的瘦高野草胡乱摆动，风起了，蓝天逐渐被浓云吞没，清晨的好天气仿佛从梦里忽然消失。 她的思绪在走着，窗外已经慢慢没有了天光，积雨云压过来，小小的厕所也暗了下来，小操场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她才发现原来整条街都是如此的荒凉。 她听到了卷起的风重重拍打在窗户上，震耳欲聋的风声像是大地的呜咽，她明白，一场风暴要开始了。 是的，风暴，要开始了。 第二章 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外套，在泥垢和尘土的覆盖下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红色的？粉色的？现在看上去快成了黑色的。 脱下外套丢到了窗台上，她掸了掸四周的灰尘，双臂支撑着坐了上去。 倚着窗户和窄窄的墙壁的夹角，耳朵也贴在玻璃上体会着放大的风声。 她不觉得累，只觉得好奇又无聊，准备一边听着风暴，一边等待着摄影机的主人来告诉她一切。 风声配合着心跳的鼓点，天色也慢慢黑了，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再听不到刺耳的狂风刮过窗台的声音。 她动了动，感觉自己有了知觉，不是自己听不到了，是外面的世界已经停止了喧嚣。 身上麻麻的，原来是睡着了吗，小澜暗想，不知道有没有错过摄影机主人的到来。 睁眼，她却愣住了。 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绿色的，绿色的，绿色的。 睁眼看到的是浓绿的树冠，一个一个茂密的树冠，就这样把她围在中间，从这个视角看来仿佛被绿色的漩涡卷进了海洋深处。 她努力支撑起身体，看着四周高大的树冠和身下厚实的落叶。 回忆了一下上一秒自己的状态，小澜觉得大脑和自己一样走入了困境，像被这漩涡中粘稠的空气滞住了一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她起身决定四处走走。 身上湿漉漉的，自己是躺在这里多久了呢。 地面上铺盖着黄的绿的叶子，没有任何人走过的痕迹，新掉落的翠绿叶子盖到腐烂的老树叶上，空气里都是植物腐败的味道。 这个气味熟悉又陌生，仿佛自己透过一面镜子看到了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但那种熟悉感又仿佛在说，你无法逃离，这件事因你而起。 小澜深一脚浅一脚，蹒跚地穿行在树林间。 树间偶尔露出来的天空是灰色的，耳畔是自己轻微的喘息和踩碎落叶的声音。 树林望不到边界，这里没有丝毫生命存在的迹象，甚至是虫鸣鸟啼和植物拔节。 她捕捉不到任何自己以外的生命悦动的声音，却也不觉得多么慌乱，只觉得仿佛有一只手在推着她去什么地方，一个从内心响起的声音告诉她，走吧，不要怕。 走着，看不到终点。 她尝试着走到了视野开阔的地方，从小山坡上望下去，漫眼的树冠，看不到森林的边缘。 天色更暗了，远处已有闪电时而亮起。 闪电乘着风靠近她，彩色的裂缝仿佛下一秒就会劈到她头顶，她知道一场风暴在所难免了，趁着现在还有一丝天光，寻找到躲雨的地方才是正道。 眩目的闪电几乎落在她旁边，她借着闪电的光望向了视野的远端，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却让她愣在原地。 那是……一块墓碑吗？ 她眯起眼睛企图看清远处山脚下的东西。 碑状的石头懒懒地歪在山峰之前。 广袤的天地之间，这不起眼的石头，此时却吸引了她的视线。 终于，一颗炸雷响了，仿佛就响在她耳边。 失神的状态放大了炸雷的声音，雷声起伏不绝，在她呆滞的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直到和另一个声音融合在一起，两个声音叠成同一个，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耳膜。 她眼前一黑。 脑袋重重地撞到玻璃窗上，刚刚醒来的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茫然无知的状态。 呆滞的目光望向了身下的小窗台，望向了落灰的厕所隔间，望向了古怪的摄像头，望向了窗外。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浓重的乌云铺满了天空，坐在又矮又小的建筑物的窗边，四周里都是荒凉空荡的，她觉得自己被这乌云压得喘不过气。 迷茫并没有在她身上保持多久，她很快回忆起了现在的状态。 所以刚才那是梦境吧，她看了看窗外疯狂呼啸的暴雨，心想，雨声太大了，连梦里都开始下雨，雨声创造了刚才的梦境，雨声也把梦境中的我吵醒了。 坐直了身体，她伸长了四肢放松一下肌肉，预想中的僵硬和酸痛并未出现，反而是那种力量感又出现了。 看来即便是短暂的休息也是有用的啊。 早上那种推着自己去探索的力量此时又充满了存在感，让她想去寻找想去发现。 双臂撑住窗台边沿，她一跃而下，两脚落地的一瞬间，她发现了这场演奏里的不和谐音。 和她两脚落地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楼下传来的不算重的开门声。 “咯吱——嘭！” 下面的人粗鲁地把门关上了，之后再听不到什么其他的声音。 她好奇又忐忑，希望是自己期待的摄像机主人回来了，又觉得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等来的或许并非是正确的人。 她决定观望看看，等待那人的脚步声出现在楼梯边，出现在门口，就可以上去用摄像机质问。 她站在原地等待着，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两手耷拉在身体两侧。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愚蠢，此时应该做点什么，无论如何得做点什么。 踮起脚尖，她轻轻地走向三脚架企图取下摄像机。 但是她发现自己只能认出这个摄像机的样子，至于怎么取下来则是不得要领。 想到它的主人可能就在下面，她也不敢胡来，心想还是先找到人再说。 趴在门边仔细听了一会儿，小澜确定没有人活动的声音，一边纳闷一边打开了厕所的门。 走廊里已经是黑洞洞的了，她只能隐隐约约找到下去的楼梯，扶着栏杆一级级向下摸索。 空气里都有了泥土的味道，在雨声的掩护下轻手轻脚的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一楼。 抬头看向来时的大门，门和自己进来时的样子完全不同，本来虽然破旧但还算坚固的大门此时只剩下右边那一半，左半边门变成了一个大洞和一地碎片。 原来走廊里的泥土味是从这里传来的啊。 她走近左侧的大洞，看向洞的外面，两扇门中间挂上了几圈粗锁链，锁链已经生锈了，门外的风雨吹打着它，也吹打着大洞边的她。 我进来的时候这锁链是存在的吗，她的记忆模糊了，看样子是陪伴两扇门很久的锁链了，那么我是如何进来的呢。 记忆走向了未知的迷雾，在其他事情都清晰地映入脑海的时候，门上的锁链仿佛被加了密般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很轻松地走进了大楼，之后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楼上。 记忆走到死路的时候，她就不想再思考了。 现在没有力气也没有兴趣做这种事。 但是无论如何，眼前的碎片和大洞是之前没有的。 是刚才的人破坏了门吗？她想起吵醒自己的巨响，本来以为是喧嚣的雷雨声，这样看来倒是误会了。 有不属于这里的人进来了。 她想起醒来后听到的开门关门声，既然不是大门的声音，那么，那个人此刻也许就在…… 第三章 流浪的男人 小澜看向两侧的走廊，依然是踮着脚走向了传达室那边，靠近那里还没有几步，轻微的声音就让她站在了原地。 灌入耳中的是均匀的鼾声，在雨声里显得若隐若现，仿佛声音的源头隔得很远很远。 放下了对闯入者的戒备，她循着声音走向了传达室的小窗。 进来时没有特地观察过传达室的样子，她隔着玻璃看向小屋子里熟睡的人。 这是一个落魄的中年男人，身上已经完全变了色的衣服都被雨淋湿了，男人蜷缩在传达室墙边的小床上，散发着潮湿的泥土的味道，这就是鼾声的主人。 怪不得会来到这里睡觉，她有点羡慕地看向小床，想起在厕所的窗台上睡着了的自己。 他看上去与摄像机无关，小澜做出判断，但是无论他知道些什么，都是我所不知道的。 犹豫了一下，小澜还是没敢直接进入传达室，于是她走近一步，虽然明白自己很不道德，还是轻轻地敲了敲小窗。 “咚咚咚。” 礼貌又安静的三声，男人的脑袋晃了一下，鼾声停止了，但是睡颜没有改变，依然是陷在梦境中的样子。 “咚咚咚！” 她稍微加重了敲窗的力度，“您好……” 她的嗓音已经沙哑，雷雨交加的深夜里，规律的敲门声搭配干哑的呼唤，她自己都觉得这一幕实在是惊悚。 她看了看男人，放下了手。 还是算了，无论是惊喜还是失望自己都不想那么快知道，等到男人睡醒再去问吧，毕竟他也无法离开，我也无法离开。 还没从窗口走开，刺眼的光芒忽然照亮了黑暗的小楼，一瞬间，窗外射进的光便消失了，像做梦一样。 小澜还在那一秒钟的白昼般的景象里惊呆着，滚滚的惊雷就来了。 极亮的闪电带来的是极响的天雷。 像落石滚过山腰般，雷声由远及近地破空而来。 最后一声犹如响在耳膜边上，她并不怕雷声，也被震得通体一抖。 前一场雷声还未完全落幕，那短暂的白昼又来了。 闪电又一次映出了整个空间的惨白，但是这次伴随着闪电的，却是歇斯底里的尖叫。 男人醒来了，此时正缩在小床边吼叫，叫声吓得她下意识想跑掉，但是在看清楚了涕泗横流的男人的状况后，她选择了走向传达室的小门。 门上没有锁，她推开后径直走了进去。 男人蓬头垢面，身上的雨迹还未干，边哭喊着边从小床上滚下来缩进了墙角。 “对不起！” 小澜提高了声音，走近两步。 男人语无伦次地指着她，声嘶力竭的呐喊里隐约能听出来“鬼……鬼……” 她焦急地原地跺了几次脚，之后两手掐住自己脸颊上的肉，“我和你一样，我不是鬼……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问你些问题……我想问你些问题。” 男人冷静了一点，呐喊逐渐变成了呜咽。 也许因为她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是活生生的，也许是她的打扮让男人以为找到了同伴。 在看到男人投到自己身上的视线由恐惧变成怀疑后，她又往前走了两步。 “这个学校，我从前在这里念书，请问你知不知道这里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呢？” 她怕男人听不懂般，还结合了丰富的肢体语言。 男人不再哭喊了，带着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 他扶着地面踉踉跄跄地爬起，依然不敢靠近她半步。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眼神表示他还在怀疑她的身份，“我就是下雨了进来躲躲，雨停了我就走，你有问题问别人去吧。” “我没有别人可问了，我等了一下午，只等到你一个人。” 双手又耷拉到身侧，果然不是摄像机的主人，也不是知情的人。 她很失望，虽然做好了失望的准备，但是真正失望的时候还是感觉心里空空的，不舒服。 而且还把人家吓醒了，她想，自己真不应该这么急，搞得一塌糊涂。 “你……你等什么呢，”他看到了女孩的懊恼和失望，基本确定眼前的是个真人了，“是在这儿等吗？一下午？” 她点点头，“我想知道学校的事，想知道学校发生过什么，我都想不起来了。” 看到了她眼里的茫然，男人站起身子拍了拍灰尘，沾湿的脏衣服在地面上滚过一圈后显得更脏了，他有点尴尬地拍掉掌心的脏东西。 “你才多大年纪，你爸妈让你来的吗？”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准备从这里找起。” 小澜又回到了那个茫然的状态。 男人清了清喉咙，“学校的事我也是听说的，但是只知道一点儿……”看到她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男人终于挺直腰背，拉下了脸直视着她，“但是你先说你这个孩子为什么撒谎，你为什么要打听学校的事？” “我……”她愣在原地，满脑子的莫名其妙，“我没有……我真的找不到爸爸妈妈了，我哪里骗你了……” 男人的眼神凌厉起来，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说你在这里读过书，五年前出了事以后这个学校就关门了，你一个最多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五年前怎么可能读初中？” 五年前？出事？ 她蹙紧眉头。 这个可能性她没有考虑过，自己看上去只有这么大的话，五年前发生的事与自己真的有关吗，自己又为什么会对这里存在好奇，直接走来这里呢？ 看着她陷入思索，男人再一次产生了警惕。 虽然面前的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惹人怜爱的样子，但是他暂时还忘不了被雷声吵醒那一瞬间，一张苍白又呆滞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感觉，还有这个学校的传说，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又真实，自己不能大意。 男人沿着墙角一点点移动，企图绕过她离开这个房间。 “你要是从家里跑出来玩，那你最好快点回家找爹妈去，有问题你爸妈给你解决……” 他原地打了个冷战，“你要是别的什么东西，我……我也不怕你！我没做过亏心事，也没什么本事，你要找也别找上我……” 短暂的光芒又来了，房间里一瞬间的白昼将小澜从思索中带入现实，她连忙堵住男人的去路。 “叔叔，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被她忽然的举动吓退了两步，看着她一脸的焦急迷茫，又觉得自己怎么会怀疑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呢，孩子不担心他是坏人，他还担心孩子图谋不轨吗。 “你……你这孩子怎么对五年前的事那么好奇，你先和叔叔说实话。” “我想找到爸爸妈妈，”她收回拦住男人去路的双手，睁大眼睛，仰视着他，“五年前的事，说不定就和我爸妈有关，叔叔你可以告诉我吗？” 说了个小谎。 她的目光有点闪烁，但是在漆黑的深夜里，这样的谎言令人难以察觉。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臭氧味，像是回忆的味道将二人包围，窗外的雨还在下，屋里的雨停了。 男人盯了她良久，终于放松了身体，直接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挥手招呼她坐在旁边。 “我就不再问了，你一个小姑娘，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男人把外套铺在地上，示意她坐在上面，“我也来这儿没多久，以前的事都是听说的，只知道个大概。” 小澜点点头。 男人的衣服潮湿柔软，上面有和男人身上一样的泥土味，和雨中的泥土味不同，不是腥腥的泥土味，是更深的泥土味，是植物根系的味道。 “我听到的东西也是别人传过好几次的故事，不知道是真是假，”男人清了清喉咙，开始讲述。 第四章 复生的孩子 “五年前，有个小孩儿在班里受欺负，好像是说那孩子精神有点问题，其他人就欺负他排挤他，有个小孩子欺负得最狠，平时都是他带头，这么持续了挺长时间吧，那个孩子就一直被欺负，家长老师也当做小孩子恶作剧，都不管。 “终于有一天，领头的小孩把那个精神有点问题的小孩堵在厕所里，当时厕所就他们两个人，声音也闹得挺大的，有人看不下去了就去找他们班主任，在班主任推开门后，一看，就剩下那个精神有点问题的小孩儿了，班主任刚想问另一个呢，楼下就叫起来了，他们趴到窗户边上一看，那个领头的小孩从楼上掉下去，脑袋朝下摔死了。 “这事除了那个孩子爸妈觉得是意外，其他所有人都觉得，肯定是小孩被欺负太久了爆发了，把那个领头的推下了楼，但是也不知道那家怎么摆平的这件事，虽然大家都这么认为，但是没有人出来证明，说肯定是一个杀了另一个，警察也没找到证据，孩子还小，这事就不了了之了，那个小孩儿退学以后，那家人搬了家，学校也开始禁止学生讨论这件事，没过多久就没人提了。” “那学校为什么会关掉呀？” 她很难在这个故事里找到代入感，以旁观者的姿态听得津津有味的，漆黑的眼睛在夜里一闪一闪，“后来发生了其他事情吗？” 男人停顿了一下，缩起脖子微俯下头，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凑得近了一点，“这件事本身对学校什么影响都没有，但是自从那个小孩死后，学校里就开始发生怪事了……” “怪事？”她疑惑地看向神神秘秘的男人，觉得这番话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男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学校开始闹鬼了，尤其是那个厕所，他们都说，是小孩儿的鬼回来报仇，回来闹事了……” 厕所？她扭过头看着刚刚呆过的二楼厕所的方向，同时指向那里。 “是二楼那个厕所吗？” 男人皱眉回忆了两秒，“好像是二楼西边那个厕所，原来是女厕，你刚刚上去了？” 她点头，“西边是……” “就是左边，好像是左边的女厕所，我记得他们说是那个。” 她想了想记忆里的位置，确定了男人说的厕所就是放有摄像头的那个，“我刚才去了那里，看到那个厕所隔间里放着一个摄像头呢，是你放在那里的吗？” “摄像头？”男人的目光从疑惑渐渐变为恐惧，不安地看向漆黑的四周，最后定格到她身上，“你……你真的是个人吧……” 本来还在纳闷男人反应的她无奈地“哎呀”了一声，伸手捏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男人冰凉的手背，“我能碰到你，而且我是热的，这样子的肯定是正常人嘛。” 男人一副受到了安慰的样子。 “摄像头不是我放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放的，”男人收回目光，战战兢兢地看向她，“但是有人放了摄像头，就说明，‘他’可能又要出现了。” 她睁圆了眼睛探头过去，“谁呀，谁出现了？是那个死掉的小孩儿吗？” 男人点头，“这个学校传出的闹鬼传闻就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看到那个死去的小孩儿，从他掉下去的地方爬上来，本来学校还不相信的，直到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慢慢地，学生就越来越少了。” “那……”小澜皱起眉头，疑惑地自言自语，“那摄像头是用来拍那个小孩爬上来的样子的吗？” 她脑中浮现出的是一个血淋淋的小男孩扒住窗沿费劲爬上来的画面，觉得非常古怪没有真实感。 窗外的风小了些，雨声更大了，空气里弥漫着土腥和水汽，四周还是漆黑的，不知道现在的时间，更不知道这样的黑暗还要持续多久。 但是这样的环境并没有带给她恐惧，男人快要被“死而复生的孩子”吓哭了，小澜却觉得整个故事充满了不和谐的怪异感。 这个故事，肯定是哪里有问题的。 “这件事发生在女厕所，所以两个人都是女孩子吗？”她旁敲侧击。 男人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事传到我这里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版本，故事的原样我也没听过。” 她缩回脑袋，蹙眉望向出事的厕所方向。 杀人的孩子，被杀的孩子，逃离的孩子，复生的孩子。 这两个人中，会不会有曾经的自己呢？ “也不知道两个孩子叫什么，”她试探着，侧过眼睛偷偷看男人的表情，“如果是真实的事情，我觉得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一些线索吧，可是现在连孩子的性别都不知道，可能就是口口相传的怪谈而已。” 男人的眼里透出一丝不服气，掩盖了恐惧，“楼上不是有摄像头吗，要是没什么事摄像头干嘛用的，这件事镇上的人基本都知道，我说的可能和真实情况有出入，但是的确有怪事发生了。你一个小女孩，大半夜跑来这里问东问西，我就不深究你的目的了，至少你得尊重这片土地上的悲剧。” 奇怪！ 男人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自己只是合理质疑了一下，号称来自外乡的男人为何如此不忿？ 一片安静。 两人各自思索。 天色比刚刚明亮了些，离日出还远，只是风雨歇住了，云间能见到丝丝缕缕的月光，男人意识到自己失了态，闭嘴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小澜借着月光，发现男人虽然衣着邋遢，但长相和眼神都透露出文质彬彬的气质。 看上去不像个流浪汉呢，她收回视线，看到自己脏兮兮的裤子和袖子上的破洞，相比之下自己才更像乞丐一点吧。 “你是怎么，呃……”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用手比划着说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就是现在，这个……这个很落魄的样子……” 男人渐渐冷静下来，顺着她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邋遢样子，轻叹一声。 “我是外乡人，外乡人……就是会这样的。” 小澜有点懵。 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是这里的规则，她不记得世界，不记得这里应该是什么样子了，外乡人会变得落魄？那么，自己也是外乡人吗？ “为什么？”她直接问了出来，“为什么外乡人就要变成这样？” 他回头疑惑地打量着她，仿佛她问的是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这里就是这样的，”他无比笃定，“这就是阳江的规则。” 阳江，这里是阳江，她默默记住了。 “那是谁定的规则？” “规则哪有谁定的？”他的表情变得更加莫名其妙，“人人都那么做，不就成了规则了？” 她表情纠结地歪了歪头，感觉实在难以理解，更深深体会到了两人沟通的困难。 再问下去好像也不会了解更多的东西，还会显得自己很蠢，她不太好意思张口继续问。 窗外的风雨基本停了，夜很深，周遭一片寂静，静到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 此时，真相对她来讲还是一片模糊，努力了一圈，她了解到许多破碎的过去的故事，虚虚实实的描述不仅没有串成完整的一环，反而加深了她的迷茫，该去哪里，要做什么，她还是一无所知。 两人间也陷入沉默，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你叫什么，”男人打破僵局，边从地面上站起身来边问，“我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你父母的消息，如果你是镇上的人，总有人会知道你爸妈的。” “呃……我叫廖……廖小澜，”她连忙起身，报上了自己刚刚知道的名字，“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男人捡起地上的外套，拍打着上面的灰尘，“你就叫我宋叔叔吧，你这个年纪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叫我大哥，小澜，这雨停了我也该走了，你也别一直在这儿等，这儿平时没什么人来，赶紧回家吧啊。” 她听到男人要离开，立刻站直了身子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男人已经把半干的外套重新套在身上了，看到慌张的她，伸手揉了揉小澜杂乱的头发，咧了咧嘴角，迈向门口。 “宋叔叔！”趁着男人还没跨出门，小澜跑到他身后，“我能跟着你一段时间吗？” 男人苦着脸回过头，“我自己都没地方住，你跟着我干嘛，回自己家去吧，很多事……你慢慢就懂了，我也讲不清楚。实在不行你去公安局吧，跟着我真的不方便……” 小澜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见男人逃难一般窜出传达室，几秒钟后便传来了他从来路离开的声音。 第五章 老照片 小澜抬头看了看天上。 风雨是停了。 地面上都是暴雨过后翻起的泥泞，每走一步都觉得仿佛从地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月亮出现了，但是没有星星，空气里弥漫着被大雨挖掘出的腐土的味道，她就披着月光在这清新的腐烂味道中行走。 被拒绝后，小澜又变成了一个人。 还是回家吗，她想，毕竟现在只知道这两个地方与自己有关，家里虽然收拾得干干净净，却也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她没有思考太多，甚至没有刻意回忆来时的路，就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走在那条她应当还不够熟悉的路上。 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一路上并没有看到行人。 原来这里的黑夜是这么漫长的呀，联想起早上打招呼的阿姨最后那个莫名其妙的眼神，还有宋叔叔那急于摆脱自己的样子，她就觉得在这样的夜晚漫步其实也蛮好，至少不用感受别人异样的目光了。 转眼间，小澜来到小区门口，自己不记得家是哪门哪栋了，但是步伐好像记得，径直走向小区深处。 四处黑漆漆的，两旁的树、灌木丛，甚至是发出微弱光芒的路灯，给人的感觉都是黑漆漆的。 她一步接一步，熟练地就像自己曾经无数次地行走过一样，但是这种熟悉没有带给她任何同回忆有关的东西。 她看着行道树，看着地面的老砖，看着外形相似的一栋栋矮楼，没有被回忆冲击的紧张感，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情绪，主要还是茫然。 进入到楼里，就更加漆黑了。 路过上午那个阿姨家门口时，她停了停。 阿姨虽然也在戒备自己，但是很善良，她这么想着，凑过去鬼鬼祟祟地偷看猫眼，果不其然是黑洞洞一片，她掉头迅速走上台阶，决定天亮后再下去问一次。 看到了那扇紧闭的门。 门看上去是上锁的，她没有钥匙。 是自己早上出来的时候锁上的吗，她一边迈上最后几节台阶一边想着。 手搭在落满浮尘的粗糙的把手上，小澜轻轻扭动，伴随而来的是生锈的金属摩擦产生的刺耳噪音，“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一片死寂中得到了放大，小澜心虚地停顿几秒，觉得自己好像吵醒了整栋楼的居民。 “嘎哒！” 考虑到慢慢开门估计也会很吵，这次她迅速把门打开一条小缝，侧过身子钻了进去，回手敏捷地合上了门。 噪音还没来得及弥漫到空气里，小澜已经关紧大门，走到了屋子中间。 屋里光线昏暗，小澜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逐渐泛白了，凌晨的微弱光芒透过窗，将屋子里的一切都展现在她面前。 说是一切，但事实上客厅只剩下飞扬的灰尘，阁楼里至少还有一张木板床呢。 小澜借着太阳升起前的黯淡天光看向四周，除了通向阁楼的小楼梯，屋子里还有四扇门，如今都是敞开着的，门板已经被拆走了。 我的房间，爸爸妈妈的房间…… 她回忆着四个门框后的内容，小小的身体在扬起的浮尘间游走。 空的……空的……都是空的。 她看着疑似是卫生间的布满了管道的房间，心里诧异地想，竟然连马桶都拆走了吗？ 发生了什么呢？ 这样下去，她甚至都不能确定地说这里是她的家。 楼下被收拾得这么彻底，阁楼里看上去还完好的木板床却好好地留在那里。 小澜一惊，被自己的想法点拨了。 阁楼里剩下的木板床，也许就是父母或其他人留给自己的线索，毕竟楼下空空荡荡，总不至于真的要撬开地板吧。 她如此想着，又踏上了阁楼下面的楼梯。 小脑袋从楼梯口渐渐探出来，天色比刚才亮了很多，阁楼的天窗采光也很好，虽然没有了那种被阳光唤醒的感觉，但光芒还是照亮了这里的所有角落。 果然还是只有一张床吗。 她希望是昨天的自己看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阁楼太小了，看来看去还是只有这一张空空的硬板床。 硬板床没有床头，自然也没有被褥床单，只有线条简洁的刷着白漆的金属床架和床架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木板。 她先凑过去往中空的床架四脚里看了看，光线还没完全照进来，但是隐隐约约能看出狭窄的柱子里卷着些什么。 小澜兴奋又着急，伸长了手指去勾那个藏在柱子里的东西。 碰到了！ 触感是脆弱轻薄的，小澜用手指的摩擦力一点点带动它上升，随着更多的部分出现在小澜手指下，光滑又略带油腻的手感让她稍微有一些心凉。 这熟悉的廉价的触感…… 果然，她看着手里被卷成一团的零食包装纸陷入了沉思，如果硬要说这个是线索的话倒也能解释，只是……只是现在的自己很难理解这块包装纸背后隐藏的东西。 即便如此，小澜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折起放到了口袋里。 她转换了目标，蹲下身把头探进床下。 木板排列得整齐又紧密，小澜伸出手在每块板子上敲了敲，扬起的灰尘迷得她睁不开眼睛，加上凌晨还不算充足的阳光无法照到床下，除了一头的灰尘和木板碎屑，她一无所获。 她一边打喷嚏，一边拍打着头肩上的陈年惊喜，感觉到现在为止她好像只是把自己变得更加狼狈了，莫非这张床真的只是搬家的时候忘记了？ 一张不大也不小的双人床，而且被子和床垫都不在了，没有理由留下一个可以拆卸的床架呀，更何况连马桶都被拆走了。 她又打了个喷嚏，索性直接坐在了床上，心想要不然先睡一觉，现在的思绪凌乱复杂，甚至还有一点生气，她将这种情绪归结为缺少睡眠，虽然不困也不累，但是她需要休息。 简陋的小床大声地“咯吱”了一下，吓得她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 要不然……在地上躺一会儿？ 小澜这么想着，已经蹲下身准备坐地上，游走的视线扫过，借着天窗洒进的光，猛然看到床下有什么东西，正躺在刚才还是一片空白的地面上。 是光线的错觉吗，她向左边挪了挪身子。 小小的片状的东西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下。 她几乎是一个猛子扎了过去，顾不上床底的碎屑和灰尘，凑过去细细端详。 双手围在一旁，想触碰又不敢触碰，小澜好奇地盯着眼前的物件。 此时的太阳已经升起，天窗透进了清晨耀眼又温暖的阳光，光洗干净了阴霾和前一天晚上的暴风骤雨，也照亮了小澜面前的——一张照片。 一张陈旧的小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怯生生的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眉眼都是低敛着的，男孩的右手像是被谁牵着，嘴角带着笑意。 小澜轻轻地捏起照片放在手心，脑袋撞到了床板上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还趴在床底下呢，连忙攥紧照片钻出来，坐到床上沐浴着阳光仔细观察。 照片只到男孩的手掌部分，看起来还有另一半。 太阳照得小澜暖洋洋的。 小澜举起照片放到太阳下看，光芒为照片镀上了一圈金色的相框，男孩的周身仿佛正在发光，看着金黄色的已经毛了边的老照片，小澜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啊，太阳真暖和。 此时此刻的小澜毫无理由地相信，照片的另一半就是她自己，是童年的自己。 那么，找到这个男孩的身份，自己到底是谁，也就不是秘密了。 “咚咚咚！” 正在充满希望地思考时，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小澜一惊，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待到她意识到是有人在敲门，还没来得及疑惑是谁敲响了据说空了很久的屋子，门外就响起了女人轻柔的呼唤声。 “小澜，你在里面吗？” 第六章 廖宜澜 声音有点耳熟，这种熟悉感好像来自于最近的经历。 小澜一边把照片收到了另一侧口袋，一边拍打着头顶的残余碎屑小跑向门口。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 “咯吱……”小澜拉开了已经有些卡住的大门，看到外面站着的果然是自己正准备去拜访的楼下阿姨。 阿姨带着温柔又有些期待的笑容，手里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大碗，在看到小澜的那一瞬间，明显有些被吓到了的样子。 “小澜！真的是小澜！” 阿姨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换做一只手拿着碗，另一只手拉着小澜走进屋里。 阿姨带着低低的哭腔，把碗放到地面上，小澜这时才看清楚散发着热气的是碗里诱人的面条，还有一枚荷包蛋。 “阿姨……” 小澜有点诧异，这阿姨和昨天见到自己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正想着，她已经一把将小澜揽进了怀里，失声痛哭着抹掉小澜脸上的脏东西。 “这……”小澜瞪大了眼睛，面前的阿姨和昨天用古怪眼神看向自己的阿姨，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我昨天听我姐说你回来了，一开始还不相信……” 女人止住了泪水，但是依然在抽泣着，“小澜啊，你们到底去哪里了呀……我的林子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小澜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这番话里的内容太多了。 姐姐？这么说这个阿姨果然不是昨天遇到的那个，虽然长相相似，但是气质似乎确实不同。 还有林子，林子又是谁？ “阿姨，对不起……”小澜不知所措地望着泪流满面的女人，女人泪光闪闪的眼睛里满含着关切与期待，“我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而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人眼里的光黯淡了，期待也变成了疑惑和难以置信。 “可是……可是林子他去找你了呀……” 小澜不安地扭了扭肩膀，女人看到了小澜眼底的茫然。 “小澜，你连林子都忘了吗？小林，你都忘了吗？” ———————————————————— 小林和小澜从小一起长大。 程家和廖家在凤梧的时候就是邻居，程家妈妈叫做林思，廖家妈妈的名字是储思思，两个人从认识起，就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了。 秋天，两个人组成了两个幸福的家庭；没过几年的春天，两个幸福的家庭多了两个可爱的宝宝。 程家的孩子叫程林，廖家的孩子，叫做廖宜澜。 两个孩子是对方最亲密的朋友。 小林害羞却倔强，小澜单纯而勇敢，两个孩子陪伴着对方，无论去哪里都是手牵着手，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童年美丽却短暂，天真无邪的日子转瞬即逝，但两个人的感情并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出现裂痕，反而是愈发深刻，愈发不可拆分。 但是凤梧太贫穷了，随着一户户人家搬出凤梧，凤梧的山，凤梧的树，凤梧的美丽无法再成为留在这里的理由，程家和廖家依然不愿分开，便共同搬到了繁华的阳江，那年，小林和小澜12岁。 那时的小澜，还是一个乐观的孩子。 搬到了新家，两家人还是上下层的邻居，一切都有了新的开始，直到…… —————————————————— 女人的话戛然而止，抬眼犹豫地望向小澜。 小澜听着自己的过去，感觉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发生了什么？” 小澜一边在心里记住了自己真正的名字，一边焦急追问。 她觉得真正的秘密或许从现在开始，要逐渐浮现出来了。 林阿姨张了张嘴，一声深沉的叹息倏然飘出。 “直到百合的死，一切都变了……” 脑袋“嗡”地一声。 宜澜、程林、百合……一个个名字疯了般地涌进小澜的记忆，挤得她喘不过气。 “百合是……百合死了……百合……” 记忆仿佛变成了一扇门，即将打开的时候又会被猛地关上，听到了百合的名字，小澜终于有了触摸到真实过去的感觉，也终于看到了门后的一丝光亮。 但是随即，门后的东西就决绝地甩上了门，那一丝曙光也消失了。 “小澜你是不是还记得百合，”林阿姨看到了小澜的异状，连忙问道，“小澜你就和阿姨说一句实话，百合到底是被谁杀死的？” 可是小澜的回忆却到此为止了。 脑海里只有那一刻闪回的片段，乱七八糟的，女孩的尖叫，狭窄的厕所，昏倒的胖男孩，和物体高高坠地的沉闷的巨响。 头痛很快被小澜克服，没有了肉体的痛感，这一切好像又变成了别人的故事一般。 小澜这时才想起口袋里的照片，连忙掏出来放到手心里展示给林阿姨看。 “阿姨，这就是小林，对吧。” 林阿姨捂住了嘴，并没有伸手去拿那张残缺的照片，身体微微颤抖着凝视了照片好一会儿，林阿姨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但是豆大的泪珠控制不住地滚落。 小澜沉默了，低头看了看照片上羞涩的男孩，耳畔是林阿姨终于抑制不住的哭声，阳光照耀下，林阿姨的影子蜷缩成了一团，小澜什么都不懂，却心疼得说不出话。 七八岁的小林消瘦，梦里昏倒的男孩却是个胖男孩。 那不是小林。 死去的也不是欺负我的坏孩子，是百合。 虽然脑海里没有百合的样子，没有关于百合的实在的记忆，但是小澜知道，百合是善良的孩子，是自己的朋友。 要么，其他人骗了宋叔叔，要么，宋叔叔骗了我。 _____________________ 浴室里氤氲着温暖的雾气。 “哗啦……” 小澜扭开花洒，冲下的热水也像雾气一样，温柔地笼罩在小澜身上。 低头冲干净了泡沫，小澜也终于摆脱了陪伴她良久的乞丐般的形象。 这是林阿姨的家里。 长时间克制的感情，让林阿姨一时陷入了崩溃，两个人选择休息一下，再来讲述最痛苦的部分。 小澜关上水，踩着湿淋淋的拖鞋走到镜子边，用手擦去了镜子上的雾气。 眼前出现了自己苍白又稚嫩的脸。 醒来之后竟然没有看过自己的样子呢，小澜有些惊诧地想。 联想到宋叔叔的话，自己果然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但是，自己的确是五年前的事情的主人公，这么说来，自己应该是十八岁才对。 小澜看着自己脸上的婴儿肥，心里想，可能流浪会让人长不大吧。 打开浴室的门，就是一阵香气扑面而来。 林阿姨给小澜煮了新的面条，没有闻到食物味道的小澜仿佛感觉不到饥饿，但是闻到了香气以后，小澜的食欲也被吸引上来。 “先吃面吧，边吃阿姨边跟你说。” 小澜乖巧地走了过去，齐肩的短发还在滴滴答答掉落着水珠，小澜把毛巾披在肩膀上，水珠逐渐浸湿了它。 “你们两个十二岁那年，我们刚刚搬来。你们上的学校，就是离这儿不远的阳江三中。刚来不久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你们被分去了不同的班级，但感情还是很好，很快，你们还交了一个新朋友，就是百合。” 小澜点点头，吸了一口面条。 虽然觉得一边听这段往事一边吃面好像有点怪怪的，但还是想尽快吃完。 “百合真是个好孩子，人是又漂亮又大方，你们三个一起玩的时候啊，天天开心得不得了，百合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正直，还仗义，要不然最后也不会……” 林阿姨哽住了，停下深吸一口气，叹息着摇了摇头。 小澜吃完了面，把碗推到一边，探过身去拉起林阿姨的手。 “阿姨……” 林阿姨点点头，拍拍小澜的手背。 “但是在你们十三岁那年，从夏天开始，你忽然和思思说，你家的阁楼里面有鬼，小澜你从小胆子就很大，也不是个爱说谎的小孩儿，思思担心你是发癔症了，就问你鬼长什么样子，对你做了什么，我当时很不赞同思思这么顺着你说，结果你都说得头头是道的，这个时候，我们俩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坏人，或者说，是真的有鬼。” 第七章 重演 鬼？ 小澜难以置信地皱紧了眉头，那个自己一睁眼就见到的熟悉的阁楼，那个能将自己带回到温暖的过去的阁楼，竟然，闹鬼？ 哪来的鬼？ “什么……什么鬼？”小澜迷迷糊糊地，思路完全被一个“鬼”字堵住了。 “小澜你先听阿姨讲。哪有什么鬼呢，我和思思陪你睡了两晚，什么都没看到，但你还是坚持说阁楼上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姐姐，好像是个鬼’。后来没办法，思思和老廖就把阁楼里的东西都清了出来，先把阁楼给封上了，你和林子还闹了一阵子，你俩喜欢那个阁楼，还是林子劝你，你才乖乖地不闹了。那个时候，你可听林子的话了。” 原来是我小时候的幻想吗，小澜的眉头舒展开来，但是心中的疑问却并没有完全解决。 不会说话的姐姐，自己是把什么当成了“鬼”呢？ “本来以为呀，你不去阁楼就没事了，结果没过多久，你过来和我们讲，那个‘不会说话的姐姐’又出现了，本来小澜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在阁楼上遇见那个''鬼''的时候也没有多害怕，但是慢慢的，你也变得害怕了，那段时间，这件事对你的影响特别大，整个人的精神都不一样了。最后没办法了，我和老廖思思商量了一下，带你去医院挂了个精神科，结果……结果……” “结果怎么样，”小澜好奇地凑到近前，“真的是我的脑子的问题吗？” 这句话听着真心别扭。但是此刻的林阿姨明显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语气里充满了懊恼和悔恨。 “你没有啊，小澜你什么毛病都没有，但是……但是你挂精神科这件事，被那个小孩儿给看到了呀……哎呀，我要是一早没提议让思思带你看看精神问题，百合可能就不会死了，林子也不会离家出走了……哎呀！……” 串起来了，一切都在小澜的脑袋里串起来了。 接下来的事，小澜大致能根据已经了解的东西推测出来了。 怪不得会有我精神有问题的传言。 “那个小孩到处说你有精神病，会杀人。这些都是我们之后问到的，当时你什么都不说，班里有人欺负你，你也不告诉我们，也不告诉林子，还不让百合跟我们讲。你就每天笑嘻嘻的，好像学校里一切正常一样。 “百合死了以后，你一连几天都没有说话，那个男孩也像病了似的，整天地胡言乱语，我们什么都没问出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子后悔得直抽自己巴掌。” 小澜的眼前浮现出了那样的自己，呆滞的眼神，失去了生命力的样子。 “那我是什么时候把真相告诉你们的呢？” 林阿姨深深地望着小澜，捏住小澜的手指抖动了两下。 “那天，那个男孩恶作剧，在女厕所门口淋了你一身的水，可怜的小澜啊，你一声不吭，直接躲进了厕所里，结果这一幕被小百合看见了，小百合平时就像男孩子一样，在外面看到那个男孩指着厕所的门又喊又笑得，气得一脚把他踢进了厕所，你们三个在里面不知道怎么了，外面的看热闹的人也不敢进去，只能听见里面很吵，结果好不容易老师来了，老师推开门的时候，楼下的叫声也响了起来，小百合就已经……掉下去摔死了。” 百合……小百合…… 小澜觉得心脏的位置一抽一抽地，忽然有点喘不上气。 “那个男孩……他说小百合是怎么死的，是被他推下去的吗？” “唉……”林阿姨叹息，再一次面对悲剧让她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那个男孩回来以后就疯了似的，说话都说不明白了，老师和警察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就一直说‘小澜杀人了……不是小澜……不是她……是她……是小澜……’，乱七八糟地重复这些话，警察和家长都觉得是孩子看见同学坠楼，受了大刺激神志不清了。” “那我呢，我没说什么吗？” “你就更离谱了，”林阿姨摇了摇头，“刚开始的几天你连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周的样子吧，慢慢开始张口了，结果你说，是阁楼里那个不会说话的女鬼，杀了百合。” 又是那个女鬼。 那时候，即便是程家和廖家人，都绝望地想，小澜这孩子可能也疯了。 一个孩子死去了，两个孩子发疯了。 事情就这样走进了不可收拾的境地，百合一家子伤心欲绝，男孩家里虽然心疼发了疯的孩子，但是自知理亏也就没再纠缠，廖家在阳江也生活不下去了，很快搬去了其他地方，只是这一次，再没有程家的陪伴。 __________ 阁楼里。 “照片是在床下发现的。” 小澜指了指面前的空床，铺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了小澜的活动印迹。 为了确定阁楼里的鬼和小林的照片，她们又回到了小澜家里。 “本来没有的，”小澜边说边演示，“我在床上坐了一下，床底就出现了照片，我觉得可能是卡在了床缝中间。” 林阿姨握着照片，低头长久地注视着。 “这照片的另一半就是你，林子走的时候，把另一半带走了。” 小澜点点头，她已经猜到了。 “阿姨，当时我是怎么描述阁楼里的女鬼的？” 林阿姨抬头，沉思着。 “整个夏天，阁楼一直是你和林子玩的地方，后来百合加入了，阁楼就变成了你们三个人的秘密基地，白天你们在这里玩，晚上你也睡在这里。可是，忽然有一天，你对思思说，昨天在床头，出现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姐姐……” ———————————————————— 昨天，床头忽然出现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姐姐。 我看不清姐姐的样子，她像影子一样，若隐若现地。 她想说什么，张嘴大喊着，却发不出声音。 她好像很着急，拼命地拍打着什么东西，就像是有一块玻璃，隔在我们中间一样。 我应该感到害怕的，但我却不怕。 “姐姐，需要我帮忙吗？” 姐姐却能听到我说话，应该是能听到的，因为她不再着急了。 她动了动嘴唇，好像和我说了些什么，就消失了。 ———————————————————— “据你讲，那个女鬼又出现了几次，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你面前，就是百合死的那天。你们三个在卫生间里撕扯，那个男孩被当众羞辱，气得失去了理智，百合也像疯了一样和他厮打，你想阻止他们，却被那个男孩一把推开，差点从窗台边跌下去，百合看到了，连忙过去拉住了你，男孩扑上来抓着百合的头发把她摔到了窗台边，忽然，阁楼里的女鬼从窗边出现了，抓住了百合的手，百合就这么……” 听着阿姨的话，事情好像在小澜面前重演了一遍。 尖叫的女孩，危险的窗台，吓晕的男孩，和一抹跃出窗台的小小的光影。 坠落的声音。 楼下开始了喧闹，太吵了，太吵了，世界一下子变得好吵。 太吵了，太吵了。 小澜捂住了耳朵。 小澜觉得胸口闷闷的，心跳声也变得很吵，像有一只重锤在敲打着她的胸口。 呼吸不了了。 好像就要……好像就要…… “小澜……怎么了小澜？” 小澜惊醒，眼前是神情关切的林阿姨。 “阿姨，我刚刚好像……” “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林阿姨凑过来，轻拍着她的背，“还是身体不舒服呀，忽然满头大汗的。” “好像……回去了……” 第八章 界碑 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林阿姨的姐姐来过了，但还是很忌惮小澜的样子。小澜站在客厅里礼貌地打招呼的时候，她只是对着她匆匆微笑了一下，微笑背后有着难掩的防备和尴尬。 小澜看到了程叔叔，程叔叔年纪还不太大，但是在小澜搬走、程林失踪之后的一个晚上，程叔叔忽然被中风击垮了，成了轮椅上的人，林阿姨选择陪在丈夫身边，等待着。 程叔叔见到自己时，还是能看出有些激动的，小澜握着程叔叔的手，听林阿姨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小澜替林阿姨感到心酸，替程叔叔感到心酸。 但这不是小澜想听到的话。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阿姨，你还没有告诉我，小林到底去了哪里呢。” 深夜，小澜躺在林阿姨身边，微弱的夜灯下，林阿姨显得憔悴又无力。 林阿姨沉默了一会儿，侧过脸来凝视着小澜。 “小澜你……知道‘界碑’在哪里吗？” 界碑？ “界碑……是国界碑，还是别的什么的……界碑……” “你不知道吗？” 小澜诚实地点了点头。 阿姨见状，支撑着半卧起来，小澜也学着林阿姨的样子半卧着，靠在阿姨旁边。 “我就从你们搬走之后，开始讲吧。”林阿姨揉了揉小澜的头发，注视着没被台灯照到的黑暗角落，目光仿佛飞到了不远的过去，“你们搬走的时候，还没决定具体要去哪里，我们两家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你们先回凤梧呆一阵子，找到合适的地方了，再联系我们，我和你程叔叔刚在阳江找到了工作，正准备稳定生活呢，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你们动身出发的时候，咱们两家都伤心呀，小澜你一边走一边哭，林子就在旁边安慰你说一定很快就去找你，唉，咱们两家就和一家人一样…… “你们搬走的第一年，咱们每天都在保持联系，你们那时候说，觉得凤梧虽然穷，但是人一少起来，流言蜚语也少，不如还是留在老家吧，我和老程都觉得有道理，你们俩年纪小，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我们只希望你们能平平静静地长大，我们就决定，让林子在阳江读完初中，我们也回凤梧去吧，林子那时候换了个学校，每天都很想念你们，但表面上是不吵不闹的，只是偶尔打电话，听到你催他回去的时候，晚上会一个人偷偷掉一会儿眼泪。 “事情发生变化是从第二年开始，你们搬走的第二年，咱们联系就少了，不是我们这边的联系少了，是思思和老廖，我听他们的口风，是找了个地方，又准备搬到外地去了，我们当时都挺着急的，怎么问他们都不说准备去哪里，之后没过多久，我们就联系不上你们了。 “我们拼命打电话呀，你们的电话都是关机，我们联系了凤梧的老熟人，都说也是好久没见到你们了，我和老程还特地跑回去了一趟，你们的老房子里，家具陈设和以前一样的，就是少了三个人的行李，我们估计你们就是搬走了，但是怎么也想不通你们为什么瞒着我们就这么走了。 “林子闹了好一阵子，我们从来没见过林子那样，后来大概也是伤心了，就没再提了。 “之后又过了一年吧，这一年里我们一直在试着联系你们，都失败了，你们真的就像新闻里说的那种人间蒸发了一样。又是夏天的时候，林子在路上出了车祸，特别严重的车祸，那次林子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没了，林子住了将近两个月的院，回家以后人就有点不一样了，总是躲躲闪闪的，喜欢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照镜子，还不敢直视我们俩，我们当时就简单地以为是大病后的小后遗症，就没太上心。 “后来有一天，我和老程在外面上班呢，忽然收到林子一条短信，说‘爸爸妈妈，我去界碑寻找小澜，勿念’，就这么一句话，我们俩赶紧赶回家，路上还在给老师打电话，老师也说他课都没去上，回家看见，林子的手机好好地摆在桌子上，人已经不见了，从那以后啊，我就再没见过我的林子，再没听过一句和他有关的消息……” 没来得及心疼落寞的林阿姨，小澜先被小林留下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去界碑寻找小澜？ 界碑，难道是地名吗？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阳江的阁楼里，爸爸妈妈去了哪里，小林又去了哪里，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是不是找到界碑，就能有答案了。 “小澜，我跟你讲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代我们去寻找林子，”林阿姨抱住小澜，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对我和你程叔叔来说，你就像我们的女儿一样，林子走了以后，我真是觉得人生好像也结束了似的，能再见到你啊，我是真开心，小澜，我求你，留在叔叔阿姨身边，好不好？” 小澜沉默了。 阿姨仿佛从小澜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轻叹一口气，躺了下去。 又是几天后了。 现在是深夜，最黑暗的时刻。客厅里的一小方微弱光芒下，是瘦小的身影在伏案书写。 林阿姨，小澜多想陪在你身边。 可是小澜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卧室的门口出现了一抹阴影，一会儿便消失了，小澜没有看到。 合上了笔，小澜四处看了看，把面前的纸张折成两折，摩挲了几下，整齐地放在了桌子上。 带着对叔叔阿姨的歉疚，小澜即将踏上自己的旅途。 悄悄地穿上外套，小澜生怕吵醒沉睡的叔叔阿姨，在避开狭窄的客厅里的桌椅板凳后，来到了大门口。 一个书包静静地靠在大门中间。 书包上插着一个白色的信封。 小澜把信封捏了出来，信封上只有三个大字。 “给小澜。” 小澜的手开始颤抖了，信封没有封口，侧过信封，就能看到里面厚厚的一叠。 钱。 都是钱。 卧室门口的阴影又出现了。 小澜回头，阴影又消失了。 但是她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若隐若现的啜泣声，拼命克制的啜泣声，仿佛回荡在她耳边的啜泣声。 小澜提起了背包，背包也是沉甸甸的，背在背后却有种奇怪的温暖的感觉。 “阿姨……” 嘶哑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着。 说不下去了。 小澜打开门，飞快地闪身出去，轻合上门，奔跑一般地冲下了楼梯。 第九章 道长 即便是这个时间了，火车站还是吵吵嚷嚷的。 “我要一张去凤梧的火车票。” “身份证给我。” “……” 小澜拿着钱，看着夜班售票员不耐烦的样子。 “我……我年纪太小了，还没有身份证。” 谎话张口就来，小澜觉得林阿姨说她不是个爱说谎的小孩这句话时还是有所保留，自己肯定是很会撒谎的。 售票员抬起眼皮看了看一脸纯良无辜的小澜，向外边摇了摇手。 “没有身份证买不了火车票啊小朋友，旁边就是客运站，你去买大巴票吧，也有直达凤梧的。” 小澜往售票员指的方向看了看，把钱收进了口袋。 “谢谢姐姐。” “对，出门右转就行，”售票员隔着玻璃喊到，“凤梧的车少，你看好时间啊！” 小澜挥了挥手，走出售票大厅，觉得售票员姐姐也很好很善良。 “小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了陌生女孩的声音。 小澜回头，一个长发的漂亮姐姐背着大大的行囊正朝她走来，见她回头，还冲她招了招手。 左右看看，小澜确定了姐姐是在叫自己。 小澜不自觉地笑了笑，有点开心，姐姐穿着运动装和军绿色外套，但是看上去很温柔的样子。 “小姑娘，”姐姐跑了几步，停到她面前，“你也去凤梧吗，看你一个人。” 小澜点点头，“你也是吗？” “对！我们也要去凤梧。” 们？ 小澜这才看到了姐姐身后还站着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已经到了嘴边的“那我们可以一起去”也被她吞到了肚子里。 “你怎么自己出远门啊，爸爸妈妈呢？” 姐姐很自然地站到了小澜身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客运站走去。 “我去找我哥哥，”又是张口就来，“爸爸妈妈让我去的。” “哈？”姐姐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奇怪表情，“叔叔阿姨这么放心的吗，让你一个漂亮小姑娘自己出门找人。” 小澜没有管理好表情，听到姐姐夸她漂亮，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你们这么多人，要一起去凤梧吗？” 姐姐往身后看了看，把胸前的徽章亮了出来。 “我们六个是一个线上的兴趣小组里的成员，这次是专程去凤梧……呃……线下聚会的。” 小澜看向姐姐身后的人们，也不都是黑色衣服，六个人里四男两女，看上去年龄也是参差不齐。 “你们……也没有身份证吗？” 几个人互相看看，笑了起来，一笑起来小澜就发现，除了姐姐以外的几个人也都蛮友好的。 “去凤梧的火车票太晚了，”一个年轻的男孩说到，“我们想尽量在早晨出发，在天黑之前到达凤梧。” “唔……”小澜似懂未懂地点了点头。 到了客运站，离最近的一班车还有四十分钟，此时的天已经快要亮了，客运站里的人寥寥无几，大人们无论如何都没有让小澜付钱，七个人坐在一起等待着大巴。 姐姐脱下了军绿色外套拿在手里，精致的徽章看上去亮闪闪的。小澜凑过去仔细端详着，觉得这个造型有点眼熟。 “这是有关什么的兴趣小组呀？” 姐姐把外套搭在腿上，手指捏住徽章，把它扶正。 “这是……这是界碑。” 瞬间，小澜像触电了一般。不仅仅因为姐姐口中忽然说出的熟悉的词汇，更因为，这个徽章的造型。 徽章是不规则的长方形，雕刻成了小小的石碑的样子，不仔细看可能会以为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片，但是外面渡了一层油膜，所以在灯光下看上去是亮晶晶的。 重要的是，石碑徽章的造型勾起了她的回忆——阳江三中厕所里的那个下午，她做的奇怪的梦。 梦里的石碑，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虽然石碑长得大都相似，而且梦里也只是远远地看到了类似于碑的东西，但是，这徽章给了小澜一种强烈的感觉，这种感觉和梦境中的碑重合在了一起。 “这是我们小组的识别徽章，是道长设计的。” 见小澜愣愣地盯着徽章，姐姐索性取下徽章放到小澜手里。 小澜皱着眉头，把徽章颠过来倒过去地看，倒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道长是……哪个道长？” 几个人又笑了起来，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也随着大家露出了微笑。 “不是真的道长，只是线上id啦！”另一个女孩笑着晃了晃手机，“我们不是网络兴趣小组嘛，都是以id称呼对方的。” 长发姐姐揉了揉小澜的头发，看向她的眼神像在看可爱的小动物。 “就比如说我，id是菠萝罐头，他们都叫我菠萝，你可以叫我菠萝姐姐。”姐姐说着指向了刚才的男人，“道长是这个哥哥的id，我们都叫他道长，徽章就是他设计的呢。” 小澜看向有点点害羞的中年男人。 虽然气质和外形看上去是成熟男性的样子，但是男人的眼睛温柔又亮晶晶的，更是透出一种活力满满的少年感。 “你叫什么名字呢？”男人笑眯眯地，不像有秘密的样子，“我们来交换称呼。” 小澜疑虑了不到一秒钟，就决定先以交换身份的方式拉近和他们的关系，以期之后能看看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我叫廖宜澜，大家都叫我小澜。” 男人点点头，脸上还是温和得体的笑容。 “小澜。” “小澜听过界碑吗？”菠萝姐姐的话又把小澜拉回到了界碑的事情上，“提到界碑的时候，我看你的表情就不太对劲啊，对徽章也很感兴趣的样子。” “啊……”小澜的思路开始转动，迅速用一个谎言去弥补了上一个谎言，“我哥哥就是为了寻找界碑，才离开了家。” 众人有点惊异，等待着小澜说下去，她却戛然而止了。毕竟一下子，也编不出更多的细节。 “我……我其实根本不知道界碑是什么，就想先回我们的家乡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小澜眨了眨眼睛，真挚地望向周围充满好奇的人，“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 言外之意就是，接下来请带上我吧！ “呃……那还真是蛮巧的。” 菠萝姐姐思考了几秒，有点没反应过来，询问的眼神望向大家。 众人的目光里有顾虑，有质疑，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意外发生的样子。 “那你回到家乡，本来是准备先做什么呢？” 道长看了眼手表，又确认了一下发车时间，把背包重新背到了自己身上，问道。 小澜摇摇头。 “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想找到哥哥。” 道长绕到小澜身边，低头看向被小澜放到腿上的书包，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要不然……就跟着我们吧！”菠萝姐姐说着，望向了道长，“小澜一个孩子孤零零的，跟着我们还能知道点东西，也方便她以后找哥哥。”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会不会不太方便啊，”年轻男孩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她还不知道界碑是……” 男孩的话到此为止，小澜回头看着男孩，渴望真相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车快到了……”另一个女孩子弱弱地说道。 众人闻言都开始收拾行装，把背包重新背到身上，小澜也提起对她来说显得有点巨大的登山包，准备上车。 “你愿意跟着我们吗？”道长收起了笑容，有点严肃地望着小澜。 众人不再说话了，道长在这个小团队里明显是领导般的人物，他做出的决定，一般就是最后的决定。 小澜抬头凝视着男人的脸。 “请带上我吧！” 温柔的笑容又回到了道长的脸上，道长没有犹豫，直接提起了小澜的背包，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走吧，小澜，我们这就出发。” 第十章 入梦 出发晚了，小澜几人在发车前的最后几分钟才急匆匆地赶到了车上。 大巴不算拥挤，车内的空气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闷热。因为是凌晨的车，车里的小窗帘都是紧闭的，晨光透过橙红色的小窗帘浸入车内，车里的世界都是温暖的红色。 小澜坐到了道长旁边，和菠萝姐姐隔着一条过道。 车很快就出发了，几个人摇摇晃晃地把行李放好。车上的乘客非常少，只有最前排有零星几个疲倦的身影，乘坐这班车的大多是熬夜赶车的人。几人的座位在后面，倒也不必担心打扰到其他乘客休息。 “小澜你是凤梧人，那你给我们讲讲，凤梧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呀？” 说话的是另一个圆圆的女孩子，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女孩子坐在菠萝姐姐的正后方，脸庞和眼睛都是圆圆的，把头探了过来轻轻地问。 “我……我其实很小就搬到阳江来了，对凤梧的了解也不太多，”小澜努力回忆着林阿姨口中的凤梧，“就记得凤梧很美，有很多山很多树，但是……但是很贫穷。” “贫穷？”女孩子睁大了圆眼睛，“凤梧不是……” “早些年的凤梧确实穷，”道长也扭过头来看着女孩，“近几年凤梧的旅游业发展得很快，带动了当地gdp，凤梧才慢慢发展起来。” 话题好像在朝着奇怪的方向迈进。 小澜侧过脸看着道长，道长还是微笑着的，眼角有几条象征着岁月的细纹，但是小澜只觉得这样的细纹让道长显得更加可靠了。道长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来望向小澜，左手摸了摸小澜的脑袋。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个哥哥姐姐吧。” “小澜叫我秦姐就行，”圆眼睛的女孩子抢先发言，伸长手臂过来拍拍小澜的肩膀，“我id就是真名，叫秦音，只有咱们两个肯说真名，哼……” 车窗外的天空愈发明亮了，阳光透过小窗帘洒到了道长脸上，好像为他的脸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 “秦姐不是把你叫老了吗，”道长岔开话题，又低下头来面向小澜，“我们都叫她小音，你可以跟着我们叫小音。” “叫小音姐姐！” 小音提高了一点嗓门，立刻捂住嘴心虚地缩了回去，生怕吵到了前排乘客的休息。 小澜笑着点点头，心里觉得小音真是个可爱的姐姐。 “坐在你后面的哥哥，id是gakki的老公，我们都叫他小傻子，你也可以……” “喂！” 小傻子急忙打断道长的话，这就是刚刚搭话的年轻男孩，因为他对于小澜的加入表示过质疑，小澜还记仇了一秒，没想到在他正经的外表下确实藏着一颗傻兮兮的心。 几个人笑了起来，映着窗外的朝阳，小澜觉得这一刻真是无比温暖。 “我是宝木，你和他们一起叫我宝木就行啦。” 小傻子旁边的男孩站了起来，男孩大概十七八岁，探过头看着小澜，有点害羞的样子。 宝木说完便迅速坐了回去，脸庞红彤彤的。 “宝木比你大不了几岁，也是个内向的孩子。” 菠萝姐姐温柔的声音响起，小澜想的却是，我可不是内向的孩子啊。 还剩下最后一个人了，小澜四处找了找，才看到菠萝姐姐的座位里面还坐着一个黑色衣服的男生，男生从上车开始就没有怎么动过，低着头好像睡着了的样子。 “他是枫糖罐头，你叫他枫糖哥哥吧，”菠萝姐姐笑着，回身用手肘顶了顶男生的肚子，“是个瞌睡虫，话也少，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嗯？又一个罐头？ 小音又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 “枫糖是菠萝的男朋友，在一起好久了呢。” 啊，有男朋友了呀。小澜悄悄地想，听上去还蛮好吃的。 ———————————————————— 话题结束，车厢内重又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乘客们都进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菠萝姐姐靠在枫糖的肩膀上睡着了，后排也传来了三人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小澜想要拉开窗帘的一角看看窗外的天色如何，于是在不会打扰到道长的基础上努力伸长了手臂。 啊，碰不到，这手臂，比想象中要短啊。 一旁响起了轻轻的笑声。 道长伸出手掀起了窗帘的一角，正午的阳光越过窗帘穿透车窗，洒在了两人身上。 “不睡一会儿吗？” 小澜摇摇头，心里只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很丢人。 “呃……道长哥哥你放下来吧，我就想看看外面大概几点钟了。” 阳光消失了，车厢里又变得昏暗慵懒。 道长笑吟吟地，低头看着有点尴尬的小澜。 “肚子饿了吧。” 摸了摸肚子，小澜想起上一餐还是前一天的晚餐，直到现在为止滴水未进了，但小澜却觉得还好。 “不是很饿。” 道长点头，侧过头去接着闭目养神。 “道长哥哥……”小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能告诉我，界碑是什么吗……还有，这个徽章的……呃……设计灵感是从哪里来的呀？” 徽章没有被道长挂在身上，道长的睫毛抖了抖，重又睁开双眼，他的目光有点不一样了，失去了笑意的道长，眼睛里就像有着两汪漆黑的水潭。 “叫我道长就行了，小澜。” 他呼唤她的名字时，她总有种特别的感觉。 小澜心里想，这个道长有秘密，他和别人，如此的不同。 “界碑的事情这里不方便说，下车吧，下车后我们会详细和你说的，”道长的温暖笑容又出现了，“先睡吧小澜，下了车就要开始忙了。” 被道长一劝，小澜似乎真的开始困了。 视线摇摇摆摆的，车厢、车窗、窗帘，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脑袋也是摇摇晃晃的，但是这种感觉，不是坐车的感觉。 小澜感觉自己在跑。 奔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再奔跑。 头好痛啊，脚也好痛，身体好痛。 跑得好累，但是不能停，不能停。 小澜睁眼。 一片绿色。 第十一章 无法逃脱 绿色的天地，绿色的世界。 忍住眩晕感，小澜扶住了什么东西，眼前是一片绿色的光晕在拼命打转，双腿在颤抖，像要浮起来了一样，想呕吐，好想呕吐。 怎么会这样，快停下吧。 快…… 脚下一空，清晰的坠落感漫布了全身，身体从空中划过的微妙触感让她清醒了。 小澜瞪大了眼睛，企图抓住什么，停止自己的坠落。 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哗啦！” 四脚朝天地，小澜终于接触到了实在的地面。 听着刚才的声音，小澜感觉不到自己的疼痛，只觉得周围软趴趴的，鼻腔里都是干燥的树叶的香味。 小澜一点都不痛了，甩开遮盖在脸上的东西，睁开眼。 一块小小的圆圆的绿色天空。 四周是爬满了藤蔓的青色石壁，小澜平举着双手就能从这头碰到那头，脚下堆积着干枯的落叶和落花，踩上去软绵绵的，像在云上行走。 头顶的绿色天空是一片树冠的一部分，树冠上还生着秋天的花，慵懒地遮住小澜的视线。 但是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浪漫。 小澜在井下。 好深的井。井口的天空已经小成了巴掌大，小澜嗅嗅这气味，回想起了坠落前的自己，更加确定了现在的状况。 自己在做梦。 梦里有真实的感觉和痛苦，这种有如陷入地狱般的逃离的冲动。 她好像，回到了那个看到界碑的梦境中。 一想到了界碑，小澜整个人都振奋起来。这次要看到界碑才行，上次那一眼隔着群山，太远了，小澜根本看不清界碑真正的样子。 离开这口井。 这么想着，小澜顿时又充满了力量。双脚踩向井壁的两边，双手扒住藤蔓，一点点挪向井口。 井壁里到处长着旺盛的青苔和藻类植物，每挪动一下，脚下都是一个打滑。 这井似乎越往上井口越大，小澜的手快要不够长了，距离井口还有一段路要爬，看样子这个方法暂时不行。 肚子好痛。 小澜被这突如其来的腹痛惊得一抽搐，双脚立刻疲软了，再蹬不住湿滑的井壁。 抓着一节侧壁的藤蔓，小澜整个人半悬在了井壁上。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用颤抖的脚蹬住了一根粗壮的藤蔓，在喇叭形的井口边缘，还可以稍微轻松地趴一会儿休息休息。 肚子还是很痛，痛得整个人抓心挠肝焦灼不已，是小澜没有体验过的痛感，始终持续着，不给人缓解的机会。 暂时还没有恢复力气，小澜支撑在原地喘息着。 向上看看，还有不长的距离，或许一鼓作气可以…… 大腿上有什么东西流淌而过的感觉。小澜没有能力做出看看发生了什么的动作，只想着再发一次力，直接送自己翻出井口。 抬起左腿。 好痛！ 太痛了！ 那一瞬间的痛苦仿佛麻痹了小澜的全身，紧抓着藤蔓的双手此刻都失去了知觉，小澜绝望地看着井口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又一次摔倒在了井底。 啊！肚子！ 痛得像是快死了。 小澜努力抬起上身看看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却看到，自己从小腹到膝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我这是怎么了？ 无法逃出生天的恐惧都未及这个画面带给她的冲击，小澜疑惑又痛苦，整个人被剧烈的疼痛缠绕着，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微弱的求救。 “救命啊……” 求救和呻吟回荡在枯井里，也许根本无法传到森林里去，没有人来救她，只有她自己。 小澜像尸体一般躺倒在井底，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现在连求救都很困难，甚至不能弹动一下手指。 仰望着绿色天空，小澜只希望这确实是一场梦，祈祷这噩梦赶快结束。 天色渐渐地暗了，小澜还清醒着，她感觉不到时间在走，却能感觉到疼痛在一点点地变弱。 流了好多血，没有一点力气，但是不痛了，小澜又拾起了一点希望。 她咬紧了牙关直起上半身，倚在井壁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氧气进来一点，力气就恢复了一点。 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小澜用力抓住高处的藤蔓，牙齿也咬在了藤蔓上，一点点拖着自己的双腿。 能站起来了！她快哭了，流血的感觉消失了，可能是没有血可以流了吧，腿部的力量也在回归，她颤抖着用脚勾住一条藤蔓，终于往上面前进了一点。 一点点也好。 小澜拖曳着衰弱的自己和长长的血痕，一寸一寸地攀向井口。 绿色的天空早已变成了黑色，井里见不到月光，小澜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靠双手摸索着，寻找下一根可以依靠的藤蔓在哪里。 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距离井口还有多远。 忽然，安静的森林里起了些声音。 小澜屏住呼吸，为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是脚步声，几个人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低低的交谈，由远及近地传来。 有人来了！ “救命……” 小澜的声音只有细细一丝了，她终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匆忙的脚步声带来的火光。 原来自己到井口只有这么短的距离了呀，火光的照耀下，小澜看到了脚步声的主人们围在井口，小澜露出了欣慰又苦涩的微笑，终于得救了。 小澜向着面前的男人伸出右手。 但是等待她的，却不是另一只手的帮助。 男人吐口了吐沫，狠狠地，一脚踹在小澜的肩膀上。 “我呸，死女人。” 小澜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身体不可控制地往下滑了几寸。 “为什么！” 这一次，男人没有说话。 回答她的是迎面而来的火光，火把点燃了枯叶和藤蔓，蔓延到她的衣服上，灼烧着她的皮肤。 她再也抓不住了。 男人最后骂了一句，把熊熊燃烧的火把丢向了她，一群人站起身，消失了。 噼噼啪啪的火焰声包围了她，在火焰的拥抱下，她最后再次看清了井口的花树和绿色天空，美丽的颜色在她的目光里纠缠，渐渐变成耀眼的红色。 她在火焰中坠落向火焰。 “不！” 第十二章 第一站，凤梧 “小澜。” 熟悉的呼唤。 周围不再是红色，而是一片虚无的黑。 “小澜。” 她在这里下坠，但是至少，身体不再痛了。 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晰，黑暗中仿佛有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她。 黑色慢慢褪去，像雨水冲刷着被墨汁覆盖的世界。 一切都显现出了本来的样子。 小澜浑身冷汗，喘着粗气。 汽车颠簸得更厉害了，但是置身于此的小澜，却有如刚刚逃出生天一般。 终于醒过来了。 小澜鼻子一酸，感觉很委屈，却流不出眼泪。 “做噩梦了？” 道长的声音响起，小澜一脸委屈地点了点头，低头看到，自己的右手正紧紧地抓着道长的右手，道长整个人被扯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 小澜连忙松开，道长收回已经被捏得发白了的右手，轻轻甩了甩。 “年纪不大，力气不小。” “小澜梦到了啥呀，吓成这个样。”小音挪了座位，此时正抱着一袋薯片扭过身，打开口递给小澜。 小澜吸了吸鼻子。 “可吓人了。” 菠萝姐姐笑着打开了矿泉水。 “刚才到了休息站停车，我们下去买吃的，小音刚拆开一包饼干准备给我们分，走到你旁边的时候，你忽然一拳挥了出来，差点把饼干打翻。” 我挥拳了？小澜后怕地想，我挥的不是掌吗？ 小音又回过头，装作生气的样子。 “气得我把饼干都吃了，一口都没给你留。” 饼干反正也不是那么重要啦。 “我叫出声了吗？”小澜拿着薯片，也顾不上吃，焦急地问道，“是不是吵到了你们？” 小音刚想张嘴回答，汽车忽然剧烈地颠簸起来，倒着坐在位置上的小音差点被从座位里甩出去。 道长拉开一旁的窗帘，窗外迎面的是远方低矮的小山丘，汽车在铺满了车辙痕的泥土路面上艰难前行，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山峦起起伏伏。 “我们进入凤梧了。” 小澜也探过身望向窗外，这就是凤梧的山，凤梧的树吗。 “连路都不修，这旅游业是怎么带动gdp的，”小傻子愠怒的声音从后排响起，“洒了我一身的水！” 菠萝忙递过去一打面巾纸。 小澜正和众人一起笑着，忽然间，胸口一窒。 猛地咳了一声，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的心脏。 汗毛都立起来了，但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消失了。 菠萝照顾完了那边又来照顾这边，轻轻拍打着小澜的背。 “小心点，就这一小段路不好走，一会儿再吃东西，别呛到了。” 小澜轻喘着点了点头。 虽然瞬间的痛苦过去了，但是小澜却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冰冷的手从小澜的心脏上离开，却把冰冷的压迫感留给了她，此时的她感受到的，就是那一丝有些沉重的压迫感。 还有别的。 小澜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同时来到自己身上的，还有在阁楼里刚刚醒来时，犹如冥冥之中有一根线在拉扯着自己的牵引感。 她来到了，她该来的地方。 ———————————————————— 颠簸的路段很快过去了，大巴开上了一马平川的水泥路面。 几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通过车窗观察着这座陌生的城市，气氛逐渐凝重。 凤梧的远处确实有很多山。 不算大的凤梧三面环山，看外面的天气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云幕低垂着笼罩了山顶，整个城市就像一个盒子，被山和云牢牢锁住。 牵引感，就来自那山。 从路过的建筑就能看出来，凤梧的确不是一个破败荒凉的地方，建筑多半干净崭新，设计风格也极具现代化，不过这也证实了道长的话，凤梧确实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 驶进市区，汽车逐渐变慢，偶尔能看到几个当地人了，和其他地方的人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分别。 到达车站时是下午四点钟，正是白天和夜晚交汇的时刻。前排的几个乘客和他们一同下了车，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是古怪的。 道长一手提着小澜的背包，一手拿着手机打给订好的酒店。 不知道为什么，到达了凤梧之后，所有人都变得愣愣地。 连本身话就多的小音小傻子都安静了下来，站在客运站门口，环视着整个凤梧的山峦。 凤梧有它独特的气质和味道，就像一只孤单的眼睛。 “司机暂时来不了了，老板叫我们自己打车到酒店去。” 谈了好久，道长放下手机，说下这番话。 小澜紧紧跟着道长，坐到了出租车后排，和菠萝枫糖挤在一起。 “师傅，去南钟路的落日酒店。” 司机师傅一边拉开手刹一边异样地看着他们，“那儿可远啊，你们要去山上玩吗？” 道长坐在副驾的位置，系上了安全带。 “我们就是要去山上，”道长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司机，“师傅你知不知道，那边有个村子。” “欸谢谢啊，”司机接过水，往后座三人身上瞟了一眼，“莲水村嘛，你们也要去那里啊？” “还有别人去了那里吗？”菠萝姐姐坐到了后排中间，闻言说道。 四个人齐刷刷看向正在启动车子的司机。 司机师傅脸一红，车子也缓慢地动了起来。 “我以为你们和前几天来的那几个人是一起的呢，莲水村那地方几年不来一个人，这不上伙人刚出事，你们就来了。” 出事了？ 四个人忽然来了精神，就连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枫糖也坐直了上身，探头过去倾听。 “出什么事了？” 司机有点惊讶，透过照后镜仔细地看了看他们。 “原来你们不知道啊，前几天也是一伙人，大概七八个吧，说是游客，要去莲水村里玩，但是其实是去找人的，结果那伙人里有个姑娘在山上自杀了。” 道长和菠萝枫糖对视了一眼，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 “看来我们找对了。” 菠萝枫糖点点头，只剩小澜一个人一头雾水。 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 小澜看看菠萝，又看看道长。 菠萝拍拍她的大腿，低声说：“回头跟你解释哈，我们先听。” 点头。 “你们是来找什么的呀，”司机听得好奇，“找前一伙人吗？” “我们是来找他们寻找的地方的，”道长看向司机，“师傅你还知道些什么，能和我们仔细讲讲吗？” “哎呦那话可长了，”司机握着方向盘左右晃了晃身体，坐得更端正了，“正好这道儿远，我也跟你们好好讲讲……” 第十三章 小枝 刘师傅怎么都忘不了那天的经历。 和往常一样，一辆大巴到站了，晚班的刘师傅摇开车窗，正准备下车揽客，一对青年男女忽然从车窗边出现。女人的脸色苍白消瘦，刘师傅吓了一跳。 “师傅，莲水村去吗？” 刘师傅反应过来，估计是熬夜加烟卷让自己神经衰弱，大晚上还能被乘客吓到。 “莲水村在山里，车子进不去啊，现在只能把你们拉到山脚下那边，明天你们自己翻山过去，不光是我别的司机也拉不进去嗷。” 刘师傅说着，下车接过两人的行李，热情地介绍起了凤梧的景点和特产。 女人的身体和脸色一样孱弱，男人左手搀扶着他，右手把行李递给了刘师傅，轻声道谢。 “不客气！”刘师傅的口气也不那么硬朗了，不自觉地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山脚下的酒店很多的，便宜的贵的都有，我就不给你推荐了啊，像个拖儿似的……” 说完自己尴尬地笑了笑。 远远地跑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担忧地看着像是生了重病的女人。 “找着车了吧。” “找到了，哥……”女人扯出一丝虚弱的笑容，“一会儿就到了，不是还有大鹏照顾我吗，别担心了啊……” 女人一口气说出好几句话，吐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听上去都快断气了。 叫大鹏的男人点点头，“哥你们走吧，我们一会儿订个酒店，在酒店碰面。” 男人担忧的样子并没有减少分毫，转头过来抓住刘师傅的手，塞进一张钞票。 “师傅麻烦你了，我妹妹身体不好，您车慢点开……开稳就行，我们都不赶时间……” 刘师傅愣了一下，赶忙把钱推回去。 “说啥呢这是，我老刘开车一直就稳，这姑娘身体不好照顾照顾不是应该的吗，我收你的钱那不等于趁火打劫呀，赶快拿回去啊，车钱都用不了这么多。” 男人塞完了钱就掉头跑向了旁边的另一辆出租车，车旁也有几个人在等着。 “师傅你就收下吧，”大鹏为女人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女人送到车上，“刚才那几个司机看我老婆这个情况都不拉我们，都怕……都怕我们……” 刘师傅心里仅存的一丝犹豫此时也被一扫而空，义愤填膺地坐上了车。 “我这开夜车的，我连鬼都不怕，我还怕啥？”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刘师傅连忙转换话题，“他们都太不敬业太没责任心了，怪不得过年抢不着敬业福。” 女人笑了笑，笑声轻得如同一里外的蝴蝶扇了一下翅膀。 当然这种比喻刘师傅说不出来，刘师傅就觉得这个姑娘真虚啊，招人心疼。 “弟妹这是怎么回事啊，生病了还出远门。” 女人轻叹一口气，敛眉低下头，像是累了。 大鹏的笑容也渐渐苦涩，侧过脸看了看身旁的女人。 “我们去找人，找了好几个地方了，都没找到……”大鹏脱下外套盖在女人身上，“小枝就想看她一眼。” 女人叫小枝。 刘师傅不说话了，良久后，用低低的气音问道：“睡着啦？” 大鹏的一声“嗯”从嗓子里挤出来，刘师傅听出了里面的哭腔，自己的鼻子也是一酸。 妈的，这世界怎么老是有人这么惨。 没过多久，目的地到了。酒店门前早已有五六个人在等待着，刘师傅停车停得比驾考时还稳，停下的一瞬间，小枝便醒了。 刘师傅迅速下车为小枝打开车门，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小小的年纪，担心的表情却异常成熟。 小枝微笑着摸了摸男孩的脸，眼里都是关爱和满足，“去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男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刘师傅笑得眯起了眼睛，俯身去拍男孩的肩膀时，偷偷把钱又放回到男孩的口袋里。 几个人道过谢，一起走进了酒店。 刘师傅却悲伤地回了家，无视了妻子“怎么没在上班”的质问，抱住老婆孩子大哭了一场。 ———————————————————— 刘师傅一边讲述，一边叹息，车子忽然开进了一片没有路灯的区域。 小澜好奇地四处望望，见其他人没什么反应，自己也就没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小枝口中的“她”是谁，但是小枝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酸。 那种生命在一点点远离一个年轻躯体的样子。 “其实要不是看他们人多，中间还有几个大男人，我是不建议他们去莲水村的，”刘师傅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了出来，“莲水村那个地方啊……怎么说呢……民风不是很好，这几年来凤梧的游客越来越多了，也没几个人去莲水村。” 道长闻言坐直了身体，“怎么个民风不好？” “反正……”刘师傅欲言又止的样子，再次望了望后排的三人，“反正如果你们翻过山进了村子里，你们两个大男人可得保护好这两个漂亮姑娘。” 道长回头看向了菠萝和小澜，几个人的表情都有点严肃。 小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巴车上的那个梦，却让她不自觉地提防了起来。 那一小段黑暗过去了，四周又亮了起来，小澜向着窗外望去，现在的他们正在一条盘山路上，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山脚下的景区灯光了。 小澜思考了几秒，张口道，“大哥，刚刚那段路为什么没有路灯呀？” 刘师傅扑哧地笑了出来，说道：“小姑娘，我女儿都比你大了，你还叫我大哥呢……你说啥路灯呀，刚才一路开过来一直亮着路灯呢，都是山路哪能没路灯啊。” 菠萝也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小澜。 “是不是又睡着啦？” 哈？ “可是……我听到你们讲话了呀……” 刘师傅干笑了两声，“这小姑娘说话，还怪吓人的。” “眼睛闭上了但意识还在吧，”枫糖很难得地发言了，“我经常这样睡着的。” 小澜也开始了自我怀疑，或许，真的是…… 可是刚刚的感觉，明明是眼前的一切都在正常进行，光线却忽然暗了下来。 像是灯光忽然变暗，又像是，眼前的一切都被一层黑纱裹住了。 这到底是…… 第十四章 坟山、界碑 到底是…… 正想着，刘师傅一个刹车。小澜抬头，原来落日酒店已经到了。 落日酒店的背后就是山上的落日，附近的酒店很多，在起伏的山路上连成一串，到了这个时间，每个酒店里都是热热闹闹灯火通明的样子。 小音、宝木和小傻子已经背着行李等在了酒店门口。 道长把钱递给师傅。 “麻烦师傅了，我们再问一句，上次那几个人住的是哪个酒店啊？” 师傅接过钱，数都没数就收进了口袋，右手指向他们来的方向。 “那边的恋家山庄，出了公路第一个酒店就是，但是这事儿已经过去一周了，不知道人还在不在。” “那您知道自杀的是哪个姑娘吗？” 菠萝抱着背包赶忙跑到了刘师傅旁边。 刘师傅叹了口气，摇摇头。 “不知道哇……那伙人里我就注意到了小枝一个姑娘……但是……唉……” 小音凑了过来，“你们聊啥呢？” 刘师傅眼看着几个人都要聚过来了，赶忙上车找了张纸条，纸条上是一串数字。 “总之你们要是真进村了，就得多加小心啊，尤其是三个丫头，这是我电话，我专门跑客运站的，但是你们想用车的时候都可以打我电话，我空车的话就来接你们。” “哇！”小音接过纸条，“师傅您也太好了吧！” “哎呀，多个顾客不就多赚一份钱嘛。” 刘师傅说完就回到了车上，摇下车窗和他们告别，按了几下喇叭示意旁车的司机师傅一起出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 吃完了晚饭，大家在道长和小傻子的房间里集合。 小澜现在满肚子好奇，但是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小心翼翼地坐在道长的床上，准备一会儿在大家讨论问题时，适当地发问。 “道长，明天我们先去做什么呢？” 小傻子先说话了，但是还没等到答案，小音就插了进来。 “先等会儿，你们先把司机师傅给的情报分享一下嘛，我们车的司机师傅是个闷葫芦，问什么都说不知道，看你们和司机聊得那么开心我好羡慕啊。” “小音把司机烦得都快插耳机开车了……” 宝木说这话时也是笑笑的，小音一个巴掌抡了过来，打得宝木的后脑勺“叭”地一声响。 菠萝跑过去揉了揉小宝木的脑袋，笑着和小音讲述了刘师傅的故事，也就是小枝的故事。 这故事多多少少有些悲伤，听完了故事的宝木和小傻子也陷入了沉思，气氛瞬间又压抑起来。 “这刘师傅为啥……”小音皱紧了眉头，一本正经地说，“为啥在说你俩的时候就说是两个漂亮姑娘，等看见了我就变成仨丫头了，不应该是三个漂亮姑娘吗？” 这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小傻子进入忧愁状态失败，撇了撇嘴，毫不客气。 “当然是因为你……唔……” 小音眼疾手快地把一整个橘子塞进了小傻子的嘴里，俯视着他，做出恐怖的嘘声动作。 “嘘……可以了，再说我可就要杀人了。” 道长没有阻拦年轻人玩闹，经过两人的玩笑，屋里的气氛倒是好了很多。 “小音很漂亮的，”小澜眨巴眨巴眼睛，趁着冷场的时机拍了一记彩虹屁，“小音善良，说话又有趣，笑起来眼睛弯弯得也很好看。” 小音听到，开心地扑向小澜，把小澜抱在怀里揉。 “小澜真乖呀，不过还是要叫我小音姐姐……” 小澜嘿嘿地笑着，感觉此时的自己看上去一定憨憨得。 小傻子一脸“高手啊”的样子看着小澜，费劲地咀嚼着嘴里的大橘子。 “那……”小澜从小音手臂的缝隙里露出脑袋，看向道长，“我们明天就要进村吗？” “明天先不去，”道长微笑着，“小音你住手，给小澜解释一下什么是界碑吧。” “我不！”小音抱得更紧了，“我自己都没太明白呢，你们再讲一遍，我也要一起听。” 道长无奈地笑了笑，带着“本来也没指望你”的表情，开始讲述，界碑，到底是什么。 __________ 界碑不是碑，也不是地方。 界碑是一个机会，夹在生死之间。 这世间，人人都会死，有人死得坦坦荡荡无所牵挂，有人死得懵懵懂懂终生抱憾。 从很久以前开始，有这样一个传说。 怀着强烈执念故去的人，在死后不会来到轮回的河流，他们会遇到一座大山，翻过山，就能看到界碑，界碑给人再来一次的机会，死者会回到现世，沿着自己生前走过的路走下去，寻找自己问题的答案。 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后，死者会回到界碑，成为界碑后的坟山里的一部分。 坟山里都是孤坟，每座坟中都埋藏着一个不再有遗憾的人。 坟山里的人超脱了轮回，从此安眠在界碑后面。 这就是界碑。 但是。 这只是界碑美好的一面。 “原来界碑是这种存在呀。” 小澜大致能理解道长口中的界碑了，但是，程林所说的“到界碑去寻找小澜”是什么意思呢？ 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在那里？ “明白一点了吗？”道长望着小澜，被她脸上的凝重表情逗得有点想笑，“明白了这一层，我就要开始说界碑背后的事情了。” 小澜点点头，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听了下去。 “这么听起来，界碑似乎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存在，给人弥补遗憾的机会，还可以让人避免轮回之苦，但是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道长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首先，界碑不给人选择的权利，死去的人，可能自以为放下了执念，但若界碑出现了，他就只能去寻找，更有一些人走得很突然，成为了亡者后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这样的人就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的死亡，直到发现自己已经死去。 “还有些人，带着沉重的恨意离去，而这样的人，会在一个对他而言具有重要意义的地方，形成自己的‘界’，我们在寻找的，就是这样孤独绝望的‘界’，成功穿越他们的‘界’之后，就会了解他们的一生，这之后，才是我们真正要做的事……” 说到了关键的地方，道长顿了顿，无比真诚地看着小澜。 小澜早已陷入自我怀疑，整个人愣在原地，觉得三观都有些崩塌。 我这是在听什么呢？这是人类的故事吗？ 小林这是把我引向了哪里呀？ 小音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小澜的肩膀，“第一次听的时候，我也是这个表情。” “你们就一直在做这种事情吗？” 几个人点点头。 这哪里是什么兴趣小组啊摔！还线下聚会呢！ 小澜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原来大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在互相骗啊。 “穿过死者的‘界’之后，我们会带着他们的遗愿，来到他们生前，找到他们真正的执念，送他们跨过界碑。”道长提高了声音，坚定地看着小澜，“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 第十五章 死亡曼延 深夜了。 小澜和小音菠萝一个房间，睡在中间的床上，听着两人均匀温柔的呼吸声，小澜觉得充满了安全感。 在刚刚那两个小时里，小澜经过了世界观的破碎和重塑，道长带着自信又有信服力的微笑向她讲述了匪夷所思的界碑的真相，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并不比刚醒来时好到哪里去。 “界碑的事，我们暂时只了解这么多，还有许多秘密等着我们去发现。” 这是道长的最后一句话。 小澜不累，也睡不着，在发现自己只记住了这一句话以后，就更生气了。 自己应该怎么选择，是一个人离开，还是跟着他们去寻找所谓的界和界碑。 虽然道长的话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如果是事实呢。自己一个人，又该怎样去寻找呢。 小澜侧过头望望熟睡的菠萝和小音。 好喜欢他们。 会照顾人的菠萝，让人开心的小音，还有给了小澜踏实感的道长，甚至是稚嫩的宝木、安静的枫糖、吵吵嚷嚷的小傻子。 好喜欢他们，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好喜欢。 小澜揉了揉眼睛。 我孤单太久了，终于碰到了不会拒绝我的人。 不想再自己走了。 小澜抱住了枕头，闭上眼睛。 至少这次，想要拥有伙伴。 ---------- “道长，我想跟着你们。” 小澜鼓足了勇气，在大家一起享用早餐的时候，郑重地对道长说。 众人停下，奇怪地看着她。 “小澜你在说啥呢，你现在不就跟着我们呢吗？” 小音第一个反应过来，继续了喝粥的动作。 “不是……”小澜有点慌乱地摆手，“我的意思是，我想要一直跟着你们，就是……在接下来的旅程中，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寻找界，还是界碑……去帮助不同的人。” 菠萝敲开一颗鸡蛋，“那你哥哥怎么办，小澜你不是出来找哥哥的吗？” 哥哥？ 小澜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是这个表情还没有在脸上停留一秒，小澜就想起来了。 啊……忘了这茬了。 “我哥……我哥哥也消失在了和界碑有关的地方，我希望能和你们一起收集线索，最后一定能找到我哥哥的踪迹！” 小澜笑得非常灿烂，企图借此来隐藏尴尬，仿佛征求同意一般地看向道长。 “小澜，”道长的表情依然是非常柔和，等待他发言的小澜此时却惴惴不安地，“我们做的事，多少是有点危险的，虽然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可以保护你，但是总有意外发生，小澜，加入了我们，就一定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注意安全，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好吗？” 在听到“多少是有点危险”的时候，小澜的心都凉了半截，正在想办法迂回地祈求道长收留她时，道长的话锋却一转，小澜猝不及防地，就成了小团伙里的一份子。 反应了几秒钟，小澜重重地点了点头。 “恭喜小丫头入伙了，”小傻子故作严肃地举起手里的豆浆，“来大家干个豆浆庆祝庆祝。” 众人还真的十分配合地举起了豆浆，场面一度十分滑稽，但是小澜却觉得无比开心。 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有家了的感觉吗，心被填得满满了的感觉。 “这么热闹啊！”酒店老板被这吵吵闹闹的一群人吸引了视线，拿着一打小本子走了过来，“客人们准备今天爬山吗，我给各位介绍介绍路线？” “先不用，老板。”道长放下豆浆，站起身走到老板身边，神秘兮兮地，“爬山先不急，我们想先跟您打听打听山后面那个莲水村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您了解吗？” 老板先是有点诧异，随后直接靠过来，四下里瞟了瞟周围的情况，确认了没有其他客人以后，俯身过来，声音很低。 “看样子你们是打听过那个莲水村的，我们这一片的店都知道了，都不敢往外说，嫌晦气。”老板又回头瞅了一眼，再次确认情况，边说边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前几天，就是那莲水村，死了两个人！……” 众人讶异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两个人？”小音连忙抬了把凳子过来，示意老板坐下慢慢聊，“不是说就有个姑娘自杀了吗，还有其他人呀！” 老板连忙摆了摆手，“啥呀，自杀的就不是村里的人，那个姑娘是游客，去村里玩的，我说的死人，是死了两个莲水村的人，本地人！” 一共死了三个人！ “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个情况大家倒是没想到，小澜看向其他人，每个人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谁知道啊，村里人这次什么都不肯说，就这消息还是偶尔进村做买卖的人告诉我们的，他就往停尸的地方瞟了一眼就被村里人赶走了，都好几天了，也没见他们村里人下山，看来这次是真出事了。” 老板有点故作神秘，不大的眼睛里闪着精明又八卦的光。 宝木不置可否，“可能只是村里去世了两个老人吧。” “哎呀什么老人，”老板有点急了，“走了俩老人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的，莲水村的老人都是厚葬，次次都得下山买齐了东西再埋，这次他们可着急啦，棺材都是村里木匠打的，肯定是没好事。” 小傻子皱皱眉，揶揄道，“你们连棺材是谁打的都知道，竟然不知道死的是谁，让那个做买卖的看看村里哪家少了人不就行了。” 老板瞪了瞪眼睛，又开始用手指“笃笃笃”地敲桌子。 “哎哟小祖宗，你以为莲水村是个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呐，村里那男女老少加一块得有几千人了，累死那做买卖的也记不住啊。” 这么大的村子！ 小澜也着实震惊了一下，在老板回答之前，她确实和小傻子想得一样，单纯以为山上的小村落能有多大，看哪户少了人不就行了。 几千人的话，那已经是一个小镇了呀。 “要我说他们就是活该，这是遭报应了！”恶狠狠的声音从众人背后响起，小澜吓了一跳，回头看，原来是老板娘来续豆浆的时候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那村里没一个好东西，早晚遭天谴！” 老板吓得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赶紧冲到老婆身边把她拉开，阻止她说更多的话。 “哎呀你瞎说什么呢，上后厨帮忙去，我这跟客人聊上山的事呢……” 老板娘一边被老板推去后厨，一边厌烦地甩开了老板的手。 “那姑娘不就是他们……” 老板一听这话，整个人吓得像炸了毛的公鸡一样，急忙捂住了老婆的嘴巴。 “我呸！别瞎说！赶紧的……” 众人看着两人的闹剧，老板娘最后对着老板嫌弃地抱怨了一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匆匆退场了，老板也没有再出现。 第十六章 被烧死的女孩 小傻子自告奋勇，“需不需要我去后厨偷听一下。” “你别去，小澜去。” 道长几乎是脱口而出，之后目光转向小澜，示意她抓紧跟上。 怎么是我？我才刚入伙不是吗？ 小澜整个愣住，但是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腿就已经先动起来了。背后响起了道长轻轻地一句“小澜长得小，不容易被发现”。 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和不自信，小澜跟着老板夫妇来到了地下一层，简单地望了望，这个酒店的格局不算特别，一层是大堂和餐厅，二层以上是正常的酒店房间，厨房、仓库等就安排在地下一层。 应该不算特别吧，小澜想想，自己其实也没见过几个酒店。 刚才隐约看到老板夫妇的身影从前面消失了，小澜踮着脚尖寻找着，又不敢走得太快太明显，只能沿着墙壁鬼鬼祟祟地移动。 地下一层的布置真够乱的，一个储藏间拐弯看到了一个洗衣房，沿着洗衣房走到底又是一个拐弯，小澜弓着身体在这里拐来拐去，不一会儿就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忽然，隐约有说话声传到了小澜的耳朵里。 小澜绷紧肌肉，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此刻的姿势，像雷达一样判断起了声音的方位。 是右边那扇门。 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小澜感觉到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是我疯了吗，我看是你吧！” 女人的声音，很激动很刺耳，是自己本身的声音抬高了八度的效果。 之后是男人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听不清楚。 小澜又往门的方向移动了一点，神经和身体都是紧绷的状态，小澜想如果此时有人忽然在背后拍自己一下的话，自己一定会被吓得飞出去。 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小澜不能再靠近了，再近一点自己就要钻进门了。 “……一直告诉你别再提了……你以为……自己吗……我是……不认识……等牵扯到我们……” 不行呀，至少得听到个重点啊。 小澜索性趴在地面上，努力向前伸长了脖子。 此时里面却安静了，说是安静了，但实际上只是两人都不说话了，小澜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拉开板凳的声音，还有女人轻轻的抽泣声。 “我一想起来那个小姑娘就难受，当时我们要是救了她，她哪能被烧死啊？” 被烧死的姑娘？ 听到关键的地方啦！小澜又振奋起来，竖起了耳朵，希望两人吵架时能将所有恩怨全部过一遍。 “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啊，你一直这样，你以为我们救得了吗，你不知道那村子里的人都是一副什么鬼样啊，你能从他们手里救出来人？” 小澜把听清了的东西逐字逐字记在脑袋里，现在不是动脑筋的时候，自己先记录下来，推理的工作就交给上面的人吧。 这回是女人的声音低了下来。 “……至少试试……才几岁啊……” “跟你真是说不通，你信不信我……” 男人的声音愤怒了起来，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椅子腿划在地砖上的刺耳声响，女人的声音炸雷般得响起。 “你又想干嘛！想杀了我吗！反正你也算是杀过人了，还差我一个吗！有本事你把上面的人也杀了！” 杀人？！ 小澜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了起来，本来有些放松的神经又一次开始警惕。 要是被发现了自己在偷听…… 不行，我得跑。 道长刚刚还说过生命最重要，我得听道长的话。 小澜掉头就准备撤退，一回头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我该往哪里跑呢？ 还没找到正确的方位，房间里就传来了粗重的脚步声，脚步声直指小澜藏身的方向。 真是雪上加霜。 小澜慌不择路，掉头就跑，直接扎进了旁边的一扇门里，门敞开着，靠近另一堵墙壁的地方放置着一个矮矮的桌子，桌子上盖了张大桌布，刚好能挡住桌子下的东西。 小澜飞身一扑，见桌子下果然是空的，连忙闪身躲了进去。 气还没喘匀，脚步声竟然就跟着进来了。 小澜死死捂住了嘴，听到脚步声停在了距她大概十几米的地方，来回地踱了几步，之后是椅子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女人还在刚才的房间，大声哭喊着，这个房间里的男人则在不停叹气。 小澜想，夫妻生活就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矛盾。但是现在谁都没有我惨。 桌子下的空间太小了，脖子都伸不直，早知道就找个宽敞一点的地方躲着了。 小澜歪着脖子，轻轻地掀开了帘子一角。老板正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两人所在的房间看上去又是一个洗衣房，小澜不确定刚才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个洗衣房，这地下室里的洗衣房怎么那么多。 老板还在椅子上坐着，唉声叹气地，老板娘的哭喊声渐渐小了，但是远远地还能听到她的嘟囔声。 怎么还不走了呢？ 小澜十分难受，不仅害怕自己会被发现，更害怕自己收集到的情报被忘掉。 周围太安静了，小澜大气都不敢喘，脑子里回响的都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甚至还有点担心这声音会不会被老板听到。 一阵音乐声忽然响起，小澜吓得弹了起来，脑袋还磕到了墙壁，赶紧放下帘子缩了进去。 音乐声从老板的方位传来，老板轻骂了一声，估计也是被吓了一跳。 “嘟”地一声后，音乐声消失了，老板似乎还在座位上没有动，但是叹息得更厉害了。 应该是他的电话响了，小澜心想。 没过几秒，同样的音乐声再次响起，刚好在小澜的意料之中，她趁此机会挪了挪屁股，换了个方向继续蹲守。 又是一声叹息，这次老板把电话接了起来。 “唉马哥……我知道……我刚才电话没在身边……哎呦真没不接您电话……我知道我知道日子快到了，这不是有钱了就给您送过去嘛……上个月不就晚了两天吗……行行行这个月肯定准时……咱们俩这关系我还能骗你啊……有空来喝酒啊，我和小慧都想你了哈哈……还有哪个小慧，你弟妹小慧呗……有空来啊……” 打起电话的老板完全不像刚才唉声叹气的老板，小澜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对打电话要钱的人这么热情。 又是“嘟”的一声，老板挂掉了电话，爽朗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的是一句恶狠狠的脏话。 小澜趁着老板打电话的功夫悄悄换了个姿势，终于能适当地伸展双腿了，现在的她面向墙壁，虽然无法偷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是通过声音她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 老板不再叹气了，现在的他骂骂咧咧的，“笃笃笃”的声音响起，小澜估计他又开始焦虑地用手指点桌面了。 拿着林阿姨给的钱，小澜不理解成人世界对于金钱的恐惧和渴望，她想当然地觉得老板真是太不成熟了。 小澜摇摇头，视线转向面前的墙壁。 墙壁平整结实，即便这里是阴暗的角落也并没有生出腐败，墙壁和地面的连接也是严丝合缝，小澜不必担心有什么东西会从缝隙里钻出来。 但是一种不和谐的感觉却渐渐从小澜的脑中出现。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十七章 墙 嗯？这墙壁的颜色怎么？ 小澜顿悟，看了看眼前的一小块墙壁，又看了看靠近桌子边缘的墙壁。 两部分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老板还在骂骂咧咧，小澜稍微往后挪了挪，努力看到了桌子下面这一小块区域的墙面全景图。 中间的墙面和周围一圈的颜色明显不同，虽然都是白色的，但是周围一圈的墙壁显然更黄一点。中间的墙被衬托得十分洁白，形成了整齐的方块，白墙与黄墙界限分明。 小澜用手指轻轻摸了摸两边的墙面，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分别，不过中间的白墙比四周的黄墙稍微凹陷了一点点。 为什么洗衣房桌子下面的墙壁会是这样子的？ 小澜还没来得及思考，只听头顶传来了一句洪亮的呼唤。 “老板！” 像是小傻子的声音。 “老板！在不在啊！还收不收钱啦！” 声音从小澜的正上方传来，小澜震惊于这声音的清晰度，同时又想如果他们在自己的正上方的话，自己距离楼梯应该是不远的。 又是推动椅子的声音，老板似乎站了起来，没好气地呼喊。 “小慧！……钱慧！……” 没有回应，这应该是老板娘的名字，老板娘好像已从隔壁离开，哭喊声早就消失了，只是小澜刚刚发现。 没有找到老婆，老板只能自己上阵匆忙地跑出门，小澜想再观察观察这面特别的墙，但是深知机不可失，即便是小傻子也拖不了多久，现在的紧要任务还是脱身。 掀开帘子，屋里已经空了，小澜探头爬出来，见没什么危险，迅速转移到门口。 转角处传来了“咚咚咚”上楼梯的声音，同时传来的还有老板热情洋溢的“来了来了”。 小澜悄悄溜出门，四处张望着发现确实没有人在，向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找了过去。 转弯，还是没有楼梯，小澜搞不懂自家地下室弄得这么复杂要干嘛，沿着这面墙走到头又是一个拐弯，通往一楼的小楼梯终于出现在眼前。 小澜蹑手蹑脚，探头探脑，一节一节地走着，还不时回头看看老板娘有没有忽然出现。 能看到一楼餐厅的状况了，小澜俯下身体慢慢抬起头，同伙的饭桌距离楼梯太近了，好怕一个不小心直接被抓包。 小澜看到了众人的头顶，大家都站了起来，首先看到了个子最高的道长和小傻子，两人的余光也瞥到了小澜，但是表面完全不动声色。 老板光秃秃的后脑勺也出现了，小澜下意识地缩了缩，发现老板完全背对着自己之后飞快地探出整个脑袋，四周看了一圈，除了他们外没有其他客人了。 就是现在！ 小澜手脚并用地爬出地下室，踮起脚尖，飞速冲向没有人看管的后门，身后是小傻子超级大声的“老板你便宜几块不行啊”，后门大敞着，小澜闪电般地钻了出去，沿着栈道跑掉了。 后门通向后山，小澜一口气跑到了栈道最末端，才想起来得想办法回去。 从后门出现太可疑了，小澜翻下栈道决定从山路绕回正门，路上还拔了棵刚出头的小竹笋准备当成出来玩了这么久的借口。 快到门口了，小澜对着前台姐姐灿烂地笑了笑，前台姐姐有点惊异地问了一句“啥时候出去的呀”。 小澜故作惊讶，淡定地回答“刚才呀”，就甩着竹笋开心地走向还没聊完的众人。 “看，我们的小姑娘上完厕所回来啦！” 小音先发现了她，指着小澜向有点怀疑的老板说道。 话说得太早了，待几人发现小澜手里拎着的竹笋，纷纷觉得有点尴尬。 “你不是去上厕所了吗，哪来的竹笋啊？” 小傻子明知故问，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小澜。 老板也有点蒙了，但是明显能看出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哈哈哈我问他们你去哪儿了，说你出门找厕所，我说厕所在屋里呀出门找啥，他们说你不喜欢在屋里上厕所呢……小姑娘你去山上上厕所啦哈哈哈哈？” 小澜幽怨地看向他们。 这群人怎么……坏我风评！ “哎呀这竹笋好新鲜呀！”小音忍笑忍得直哆嗦，颤抖着嘴角看向老板，“老板中午给我们炒了吧，这是我们小澜好不容易拔的呢，太有纪念意义了！” 老板大笑出来，接过小澜的竹笋看了看。 “还真挺好的，孩子你在哪儿拔的呀哈哈哈！” 好生气哦，但是又不能…… “在后山。”小澜委屈巴巴，按照自己的剧本演了下去，“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棵。” “以后想挖竹笋叫上我们，”道长走过来温柔的摸了摸小澜的头，“自己上山走丢了怎么办，不用拿上厕所当借口，我们也不是不陪你玩。” 小澜点点头，心里全都是呜呜呜我太委屈了。 老板的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留下了一句“中午过来吃竹笋吧”，就抓着小澜的笋走下楼去。 众人瞬间寂静，道长拍了拍小澜的肩膀。 “走。” 小澜秒懂，跟着大家跑回了酒店房间。委屈消失了，现在脑子里只有刚才执行的任务。 ———————————————————— 小澜抱着一大杯水猛喝，经过了长时间的战战兢兢的等待与一秒不停地传送消息，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蒸发了。 菠萝看不下去了，坐到小澜身边，“慢点喝，别呛到了。” 点点头，接着喝。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被烧死的姑娘是谁，”道长的脸严肃了起来，不笑的时候嘴角是下耷的，“会不会是这里的‘界’的主人，两个村人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这是我们的调查重点。” 小澜放下水杯，准备把没说完的讯息全部甩出去。 “还有几件事，”小澜擦了擦嘴，“我躲在桌子下面的时候，老板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有个叫马哥的人好像在问老板要钱，老板还很热情很殷勤的样子。” “小澜，”小傻子语重心长地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别人的私事咱们还是别讨论了吧，人生已经很艰难了。” 小澜不太理解，就先放到了一边，准备跟大家讲述自己的重大发现。 “我躲的桌子下面有一小块空间，差不多能塞下比我再大一点的人，桌子外面有帘子挡着，我发现，那张桌子旁边的墙壁很奇怪……” 之后小澜又用生动形象的语言结合肢体动作为大家解释了一下那一小块墙壁的奇怪之处，讲得众人又是蹙紧了眉头。 “那种颜色的不同，是不是很像两块区域的涂料不是同一个时间段粉刷的，”枫糖不知何时醒来了，沉思了一会儿，问向小澜，“是不是那种，一部分新，一部分旧的感觉。” 啊！ 小澜长大了嘴巴，赶紧点点头。 枫糖一语点破了缠绕在小澜心头的感觉，那条泾渭分明的界限，那种轻微的凹凸感。 结合老板和老板娘诡异的对话。 众人的眼神都是一凛。 老板一家有秘密，这个酒店，有秘密。 第十八章 计划开始！ 制定完了下一步的计划，又到了午饭时间。 因为住在了山区，进出市里特别不方便，所以在这样的山庄酒店里居住，三餐一般也是在酒店里解决。 “不过小澜，你还真挺有天分的呢。” 几人收拾了一下，准备下楼吃午饭时，小傻子忽然说道。 “啊？”小澜一愣，“什么天分？” “偷听情报的天分啊，”小傻子按照计划背起了背包，“第一次做就做得这么好真的超棒的，天赋啊！” 说着呲着牙竖起了大拇指。 小澜沉默了，好想把手里的鞭炮塞他嘴里。 “走喽走喽，吃竹笋去喽，吃完要办大事喽！” 小傻子包里的东西是最多的，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吃力，一蹦一跳地走着，背包里金属碰撞的声音“哗啦哗啦”的。 “你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凿墙吗？”小音气呼呼地丢了个枕头过去，正中小傻子的头顶，“一会儿要是搞砸了看我们不拆了你！” 小澜把手里的鞭炮递给宝木，宝木小心翼翼地装进背包。 “我们真的能吃到小澜挖的笋吗？”宝木竟然有点兴奋，“我还没有挖过竹笋呢！” 小音整个人是一副心情很差的样子，对于分配到的任务十分不满，她用最后的耐心摸摸宝木的头，“乖啊小宝木，等完事了姐姐带你去挖空这山头。” 菠萝也收拾得十分烦躁，难得地抱怨着，一拳捶醒又在睡觉的枫糖。 大家好像战事在即般陷入了不安，小澜作为新加入的成员，此次基本只有带路和望风的作用，其他人则多多少少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对于团队的信念让大家都紧张了起来。 这就是团队协作的感觉吗？小澜十分振奋，初次任务让她觉得害怕又期待，但是和大家并肩作战又是那么地美好。 小澜充满爱意地看向自己的队友们，心里想，啊我的队友，我们即将奔赴前程，但愿…… “你不在我面前晃会死吗？”大家一时没看住，小音提起了小傻子的领口，圆眼睛里流露出杀人的寒光，“趁我现在心情不好来惹我，你是不是活腻了？” 小傻子贱兮兮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企图再说点什么，但是看到小音手里抡圆了的烟灰缸后改变了想法。 “小音，”小澜说话了，嗓音无比端庄正直冠冕堂皇，“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的队友呢，我们马上就要合作共赢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呀！” 道长有些惊讶地看向小澜，心说这小姑娘还挺会说场面话。 小澜的目光温柔又仁慈，大气又从容，笑容里透出的是对于集体的期待和信任。 看到小音慢慢放开了拉着小傻子领子的手，小澜满意地笑了。 这是我加入后的第一次出征，得和谐快乐有集体感才行啊。 出发啦，背着包裹的只有小傻子、宝木和小音。 众人走进餐厅，按照计划，先吃饱饭再寻找机会。因为一行七个人里只有三个人背了包裹，所以在外人眼里还不算怪异。 “小澜你先告诉我，”小傻子撇了撇嘴，“你到底有没有在山上上厕所，不然这等我们吃笋的时候心里有障碍。” 小澜热切的笑容终于敛住。 “小音姐姐，你还是打死他吧，” ———————————————————— 这一顿饭吃得无比安静。 爱说话的小傻子被打得不敢张口，小音也沉浸在任务的苦恼中无法自拔。 小澜太兴奋了，甚至开始抖腿，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望风这项工作。 道长还在吃，慢条斯理地，几人陆陆续续放下筷子，等待着道长发出信号。 一分一秒，等待的时间永远如此漫长，一双双眼睛定格在道长身上，道长抿嘴微笑了一下，放下了筷子。 “老板！” 计划开始！ 道长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小音“噌”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拿起小背包走向了洗手间，背影里都是怨念。 “我去下洗手间。” 老板闻声从前台跑了过来，刚好看到小音从座位上离开，拿着账本，很热情的样子。 “各位吃得怎么样呀？味道还行吧！” 道长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味道不错，就是冷清啊，我们来了一天了怎么没见到其他客人？” “哎呦，”老板一拍大腿，“现在这季节哪有几个客人啊，就算有客也被公路边上那几家店截走了，我们这种开在山脚下的店，这几天能有你们一伙人来住就不错啦！” “这么说你家现在没别的客人啦！” 小傻子故作震惊地说，演技略有浮夸。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菠萝插嘴，“这样清净。” “对呀，像你们城市里的年轻人，来山上玩不就图个清净嘛！” 众人一边“恩恩”，一边尴尬地干笑，气氛一时有点古怪。 啧，冷场了。 “公路边的山庄我觉得没有这里好呀！”小澜睁大双眼，做出天真无邪的样子，“怎么还抢生意啊，也太讨厌了吧，叔叔。” “哎呀小姑娘你这就说对了！”老板见可以发牢骚，立时扯出一张椅子坐在小澜旁边，摆出长篇大论的姿态。 众人的眼神交换。 终于坐下了！ 躲在走廊里等待的小音见老板坐下，急忙踮着脚尖从老板背后绕向后门。 “咱们做生意，不就讲究个共赢嘛……”老板打开了话匣子，十分激动，手指又开始敲击桌面了。 宝木见小音从后门消失，松了一口气，自己也背着包站起身，像个准备去春游的小学生。 “我先出发去山上挖笋啦，老板我可以从后门上山吗？” 老板正说到“那边的装修和食材都比我们差远啦”，听到宝木的话连忙抬起头，笑着挥手。 “去吧去吧，小心我老婆的猫，脾气可不好啦！” 小傻子没忍住，扑哧了一声，被菠萝一把掐住，硬是把笑掐了回去。 宝木点点头，笑得十分爽朗，径直穿过后门走向了栈道。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着，老板滔滔不绝地抱怨起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众人表面津津有味地听着，实则早已心猿意马。 “最边上的恋家山庄怎么样啊，也会截客人吗？” 道长耐心地听完老板对于同行的控诉，不失时机地问道。 “恋家山庄啊，”老板回忆了一下，“那家店倒还可以，不过他们也是吃了太靠边的亏，没几个客人。” “这样啊……” 话音刚落，后门处忽然传来一声凶狠的猫叫。 第十九章 兵分四路 众人都是一激灵，眼睛也亮了起来。 “这死猫，”老板气呼呼地站起身，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别把那小伙子挠了。”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新的巨响就来了。 后门处又传来一阵剧烈的鞭炮声，屋里的各位都是一哆嗦，完全没想到这鞭炮这么响。 “哎呦妈呀！”老板还没站稳就来了这一串响声，吓得他的脚别住了凳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道长看向大家，心领神会。 第三波声波攻击来了，随着鞭炮炸响，菠萝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老板还没站起来，就听到了菠萝的尖叫，随后是鞭炮声伴奏下椅子摔倒的声音，菠萝“咚”地一声倒下了。 “怎么了呀！怎么回事？” 老板娘终于出现了，还没从地下室的楼梯里探出头，声音就先传到了各位的耳朵里。 “小波！小波你怎么了！” 枫糖跪在地面上，怀中抱着“失去了意识”的菠萝。 “小波姐姐！”小澜也哭喊着冲了过去，“小波姐姐你醒醒啊！” “这姑娘怎么啦？”老板夫妇也凑了过来，焦急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菠萝。 道长神情凝重地站起身。 “小波心脏不好，估计是被鞭炮声吓到了。” “心脏不好？”老板瞪起了眼睛，“这么重的毛病怎么不说呀，这要是出了事我们可负不起责任啊！” “老板，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有多远啊，要规模大一点的，她的病比较特殊。” “最近的也远啊，开车也得两个小时呢。” “老板求你了，救救小波吧！”枫糖演技爆发，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直接抱住了老板的大腿，“我不能没有她啊！” 小澜惊呆了，这还是那个树懒一样的枫糖吗？ “你别抱我啊，我有啥办法！” 道长适时提醒，“老板你不是有车吗，麻烦你开车送小波去医院好吗？”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老板身上，考虑到病情，老板有点犹豫。 “这……这病能等两个多小时吗？” “小波只是惊悸引发的眩晕，以前也发生过，送医及时没关系的，”道长冷静应对，降低了声音，“而且万一小波在你的酒店出了什么事，对你们也有影响啊，老板你说对不对。” 枫糖倒在菠萝身边已经快要哭晕了，小澜跪在地上，怎么都哭不出来，只能干嚎。 老板娘看不下去了，一脚踹向还在纠结的老板。 “你想啥呢赶紧送人去医院啊，姑娘要真出事了我看你怎么办！” 老板一咬牙，说了声“行吧”，就招呼枫糖把菠萝抱进车里。 车子启动了，老板最后叮嘱了一句好好看家就绝尘而去，剩下一群人还没从突发情况带来的惊愕中走出来。 小澜回头，发现小音已经趁乱归队，虽然装出了担心的样子，但是看上去心情明显比刚刚要好，只是衣物略显凌乱。 发现小澜在看她，小音还眨了眨眼，比了个“ok”的手势。 看来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老板！老板！”后门响起了宝木焦急的声音。 老板娘大声答应着，领着几人来到了后门处，看到了浑身是土的脏兮兮的宝木。 不会真的挖笋去了吧，看到宝木的样子，小澜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 “怎么回事啊小伙子，刚才后门的鞭炮是你放的？” “不是我不是我！”宝木焦急地摇头，“刚才路过了几个孩子，估计鞭炮是他们放的。” “我先出去看一眼，”老板娘说着就要走出后门，却被宝木及时打断了。 ”老板娘我想告诉你的其实是，刚才你家的猫被鞭炮声吓得跑掉了，一溜烟地跑上了山，本来我还想去追一下，结果一抬头猫就不见了，你……” “什么？”老板娘的语调完全变了，说着匆忙地冲出后门，果然看到了空空荡荡的猫窝。 这下子老板娘慌了，往山上环视了几圈，都没有发现自家的猫。 “它……它往哪个方向去了，”老板娘问向宝木，急得快哭了，和刚才见到菠萝晕倒时的样子十分不同。 “我最后好像看到它是往这里跑的，”宝木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引着老板娘跑了过去，“老板娘我陪你找吧，两个人快一点。” “太谢谢你啦小伙子……” “不用客气，猫叫什么名字啊，咱们大点声喊……” 两人就这样慢慢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中，现在只剩下一个始终一脸懵逼的前台姐姐了，从猫叫声开始，那个女孩就没有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音向着道长使了个颜色，单手勾住前台女孩的手臂。 “诶妹子你知道咋回事吗，我就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以后好像全世界都变了……” “我也不太明白……你问问你朋友呢，他们可能了解一点。” “一个小屁孩两个臭男人他们懂个屁，来还是咱们俩聊聊……” 虽然小澜觉得有被冒犯到，但是局势终于在掌控之中了。 现在只剩下小澜、道长和小傻子三个人，小音拐走了前台女孩后，就只有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三个人看向通往地下室的小楼梯。 ———————————————————— “有人吗？” 弱弱的少女音在空荡的地下室回响。 小澜回身招呼道长和小傻子走下楼梯，三人走在曲折复杂的地下室里，在没有完全确定此地安全的情况下，都不敢发出什么大声音。 “请问有人吗？” 小澜重复了一遍，又清了清喉咙咳了两声。 回音完整地回到了三人耳朵里，地下室寂静地像是从未有过光临者一般，确定没人了，三人也即将开始最后的工作。 小澜凭借着记忆中那一个拐弯接着一个拐弯，带领两人找到了藏身的洗衣房。 帘子掀起，桌子搬开，可疑的墙面终于再次出现在了小澜面前。 小傻子掏出背包里的工具，“叮叮当当”地摆了一地。 举起锤子，小傻子最后确认了一遍，“这地下的声音上面确实听不到对吧。” “当时老板用很大的声音叫老板娘，但是你们也说什么都没听到呢。”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小傻子赞许地点了点头，看向了道长。 “动手吧。” 小傻子挥下手中的锤子，手起锤落，在锤子和凿子的共同作用下，一道裂缝很快出现了。 第二十章 墙的后面 声音很响，小傻子立刻住手，眼神示意小澜，小澜会意，飞冲向楼梯，像一只从洞里探出头检查情况的兔子，环视了一圈，等待几秒，确定无人。 小澜悄悄爬出楼梯口，缓慢移动到餐厅附近，在这里已经能听到小音和前台姐姐的聊天了。 “天呐，怎么这样啊，他这么做你还不甩了他？” “唉……我们都好几年了……也不是……” “太心疼你了，那你准备怎么办呀……”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迷茫……不过和人聊聊感觉好多了……” 小澜掏出道长给的手机，输入了一串文字，发送出去。 竖起耳朵听。 微风从前门吹到后门，风带来的只有小音和前台姐姐的对话，小澜静止着，不动声色。 门外偶尔经过几辆车，树叶也在沙沙作响，刚才的闹剧过去了，一切都重归安宁。 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小澜紧捏着手机，紧张得直流冷汗。 终于，消息来了。 “凿墙八次，取砖两块，能听到吗？” 小澜打字。 “安全。” 终于可以正式探秘啦！ 小澜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迈向楼梯，极尽轻巧之能事，但是心里还在焦急地催促自己。 “我怎么觉得餐厅那边好像有声音？” 前台姐姐质疑的话语也传进了小澜的耳朵，小澜吓得直接站住了。 不要来不要来不要来…… 不能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呀！ 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仿佛有一只手顺着小澜的背缓慢攀上，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 “啊？什么声音？”是小音在说话，“你在这看着，我去瞅瞅。” “好。” 小澜终于松弛下来，觉得整个人都升华了。 虽然知道前台姐姐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但是这种感觉也太可怕了吧…… 还好小音反应够快，小澜蹲下身，听着小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小澜回头，看到小音正站在自己身后。 “啥也没有啊，听错了吧，”小音假装四处张望了一下，留给了小澜一个鼓励的眼神，“要不然我把后门关上吧，你一个人看不过来。” “不用啦，我去吧！”前台姐姐远远地说道，伴随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声音。 “哎呀不用啦，”小音径直走向后门，经过小澜的时候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快走，“你在前门好好看着吧，万一进小偷了呢……” 不能再等了。 小澜借着小音的脚步声作掩护，冲进了地下室。 ———————————————————— 喘着粗气，小澜看到了正俯在墙角的两个人。 道长和小傻子的动作停下了，正在墙边低声讨论着什么。 小澜很好奇，两人看上去不像是得到了结果，但是为什么没有继续呢，带着这样的好奇，小澜也凑了过去。 “怎么了呀，怎么了？” 首先看到的是一地的红砖，在自己出去的短短时间里，道长和小傻子竟然取出了这么多的砖块。 “小澜啊，辛苦你了，”道长扭过头，眉头是紧皱着的，招呼小澜站到他旁边，“傻子已经取出三层红砖了，还没挖到什么东西，我们俩现在在讨论是继续挖还是先填上，以后有机会再来看。” “嗯，”小澜点点头，“确实很难决定啊。” “那你给拿个主意。” “……？” 我拿什么主意？为什么这种重大决策要我这种底层员工拿主意？ “我我我……我也没……怎么变成我决定了……” 小澜看看道长，看看小傻子，看看他们挖出的洞，觉得不仅茫然而且卑微。 “我和道长决定不出来啊，”小傻子掂了掂手里的锤子，给小澜一种它很轻的错觉，“这次就小澜你说了算，万一出事了黑锅就可以推给你了。” “小澜你不要听他乱讲，”道长郑重地拍拍她的肩，“我们两个男生只懂分析利弊，现在需要女性的知觉来指引我们，而且小澜是个聪明孩子，我们都很相信你。” 小澜看着道长认认真真解释的样子，心里想的是，在道长解释之前她还是没有乱想的，在他解释之后，小澜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口黑锅在向自己飞来。 但是现在的时间紧张，不知道宝木和菠萝枫糖那里能撑多久，越是拖下去，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就越高。 困难真是磨砺人啊，小澜无视了那口黑锅，认认真真地分析起了目前的局势。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今天搞清楚这堵墙的秘密，明天就进村打听烧死的女孩和死去的村人的事，”小澜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很苦恼的样子，“之后我们还要确认一下在山上自杀的是谁，还要找到死者的‘界’……” 道长和小傻子点头，认真地听着。 小澜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抬起头望向两人。 “其实……我们好像并没有额外的时间，可以再回到酒店，再安排新的局来把老板们骗出去了，而且我总觉得……”小澜有点自我怀疑，看到了道长信任的眼神后，语气自信了一些，“我总觉得这个酒店的秘密和村子的秘密，可能会有些关系。” 道长点头，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小澜不清楚自己所说的到底是对还是错，来回看着两人。 无论如何得快些决定。 “好好好，凿凿凿！”小傻子看到了小澜和道长的眼神，也觉得小澜说得更有道理，攥紧了手中的锤子，“就当是为了gakki！” 一锤下去，凿子深入墙面，小傻子熟练地斜过凿子，又是一锤，半块砖头就被撬了出来。 小澜目瞪口呆，怪不得这么快。 “傻子力气很大，”道长对着小澜笑笑，“力气活我们都交给他来，不用客气。” “这就算力气活啦？你们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小傻子说着取下挖出的砖块，三人纷纷凑过去观察砖块后到底是无穷无尽的砖块，还是大家期盼的秘密。 视线那边，黑漆漆的。 小澜疑惑了，觉得如果是砖块不应该是黑漆漆的吧。 道长和小傻子看到那黑洞洞的一片，明显振奋起来，小傻子加快了动作，凿砖取砖快得仿佛开了二倍速。 小澜知道这是好事发生了，也匆忙起来，但是自己又做不了什么，只能帮忙摞摞砖块打打下手。 酒店的秘密，村子的秘密，自己马上就能看到这茫茫迷雾中的现实一角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砖块被取下，一个漆黑的大洞出现在几人面前。 似乎早就猜到了这种情况般，三人的反应都没有十分剧烈。 “这老板家还真有个密道啊。” 三人探头进洞，道长打开了手电筒，企图看看洞有多深，通往哪里。 小澜也在脑子里构想出了一系列的结果，密道直接通往莲水村啊、密道里藏着尸体啊、密道里忽然冲出什么人啊，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但是事情和她想象得全都不同。 “这……” 小傻子的声音从她右边响起，小澜此时想表达的和小傻子一样，除了质疑和惊愕什么都说不出。 “看来事情没这么简单啊，”道长又看了几眼，从洞边离开了，“先把砖砌回去吧，这里是调查不出什么了。” 小澜的眉头已经蹙成一团，最后看了一眼好不容易挖出的大洞。 洞是垂直向下开的，本应宽敞的密道此时已经被封住去路。 洞里塞得满满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和杂物。 大小不一的石块，甚至是陶瓷碎片和锅碗瓢盆，通道被各种东西堵得死死得，掩盖了这里的秘密。 也掩盖了一段段，悲伤的故事。 第二十一章 任务完成，准备收尾！ “小伙子，你女朋友好点了吗？” 老板一边把车速加到超速边缘，一边担忧地问。 没有回应。 刚上路时还能听到男孩低低的抽泣，随着时间的流逝，身后变得安安静静，老板觉得心里直发毛。 从照后镜望过去，女孩还一动不动地躺着，男孩坐在视线的死角处，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小伙子？……” 老板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小伙子不会真的哭晕了吧，那这女孩子该不会是…… 同样不好的预感也出现在了菠萝脑中。 菠萝此时正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躺在后排，脑袋枕在枫糖的腿上，背对着老板，一动不敢动。 听到老板的呼唤，菠萝睁开眼，向上望去。 混蛋枫糖倚在车门上，果然已经睡着了。 一股怒火窜上心头。 混蛋混蛋混蛋！ “小伙子小姑娘你们可得撑住啊！”老板的声音有点颤抖。 停下车等待红灯，车已经开进了市区里，眼看着要不了多久医院就要到了。 菠萝不知道道长那边的消息，也不敢妄动，本来指望枫糖能在接到道长的消息后通知自己，这样看来还真是靠不住。 这时，枫糖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不知道会不会是…… 绿灯亮起，老板匆忙启动车子。 趁着老板现在没时间瞧后面的他们，菠萝静悄悄伸出手，去拿枫糖的手机。 抓住了！菠萝用力，企图把手机抽出来。 这个混蛋东西，真是气死我了。 人都睡着了手里的东西还握得这么紧！ 菠萝克制住自己想要一巴掌抽醒男友的冲动，努力地，把枫糖的手整个翻了过来。 按亮屏幕。 “任务完成，准备收尾。” 是道长的消息！ 太好了！ 菠萝的眼泪流进心里，这次的任务太痛苦了，下一次自己宁可去捉猫。 按照计划，菠萝忽然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一边咳着，一边坐了起来。 老板吓得一脚刹车，枫糖的头直接撞在了前排座椅上，菠萝也差点滚下来。 “小姑娘……你醒啦！……” 菠萝装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 “老板……我……我是不是晕倒啦……”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板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松了一口气，“小姑娘你被外面小孩放的鞭炮吓晕啦，哎呦，你朋友说你心脏不好，可吓死我了……” “那我们现在这是去哪里呀……” “来都来了，带你去医院查查吧，”老板回过头笑笑说，“开了快俩小时的车了才到市中心，你俩去看看医生，那小伙子怎么没动静了？” 菠萝白了一眼迷迷糊糊的枫糖，迅速换上了愧疚的微笑。 “老板辛苦你啦，我不想去医院，我现在就想回去睡一会儿……老板你能把我们拉回去吗？回去我们把车钱付给你……” 老板本来以为这一趟的汽油钱算是打水漂了，一听有钱拿，眼睛都亮了。 “真不去医院啦？” “不去啦……”菠萝坐直身子，摆出揉捏太阳穴的虚弱姿态，“要不然晚上我们还要自己找车回酒店，老板真不好意思呀，一定吓坏你了……我这病其实都好了很多年了……” “那好嘞！”老板找了个能掉头的地方，直接踏上归程，“小姑娘你哪里不舒服就说嗷，不用不好意思，顾客至上嘛……” “嗯嗯……”菠萝笑着划开手机，“老板我打个电话报下平安，麻烦您看到超市停一下哈，我买点吃的带给他们。” “没问题！” 选择联系人，拨出，接通。 “小音……嗯……我醒啦，没事啦……一会儿就回去……想吃点什么……” ———————————————————— “身体不要紧吧……我想吃饼干……嘤，你吓坏我了，得多给我买点！……” 小音放下电话，十分兴奋。 “小波没事了吗？”前台姐姐和小音聊得非常投机，甚至都快忘记老板不在这件事了。 “没事啦没事啦，我上楼告诉他们一声去哈……” 小音说着离开吧台，朝着餐厅旁的电梯走去。 “哎呀！” 小音的叫声远远响起，前台姐姐听到后，惊得坐直了，探头去看发生了什么。 “怎么啦？” “这……这是不是老板娘的猫啊……” 与此同时，一声猫叫传了过来，伴随着动物爪子抓门的声音。 前台姐姐匆匆跑过来，两人一起看着玻璃门外灰头土脸的小家伙，小家伙一边“喵喵”叫着，一边不满地挠门。 “你快放它进来……”小音说着掏出刚刚收起的电话，“我现在联系宝木，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去哪里找猫了……” ———————————————————— “真的吗？……嗯嗯……那我和老板娘现在就回去……菠萝……小波姐也没事了呀……好……” 老板娘站在宝木旁边一脸期待地听着，两个人翻了两个小时的山，连猫的影子都没见到，老板娘又绝望又愧疚，马上就要放弃时，宝木的电话响了。 “是不是找到小咪啦！” “小咪自己回家去了，”宝木擦掉了脸上的汗和树叶碎片，“小波也醒了，老板和小波姐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 “太好了……”老板娘捂住脸，一时竟有点哽咽了，“太谢谢你了小伙子……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 “大姐你别客气啦，”宝木的脸红红的，“我们赶紧下山吧，小音姐说小咪身上脏兮兮的，估计也是找了好久的路才回到家。” 老板娘点头答应着，一步并作两步地冲下山坡，宝木生怕她摔倒，连忙抓住了老板娘的手臂。 下午的阳光无比温暖，两人在树间奔跑，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快乐笑容，阳光穿过树梢一丝一缕地从二人身上划过，宝木仿佛回到了记忆中某个单纯美好的时刻。 看着在前面奔跑的老板娘，宝木产生了一瞬间的幻视。 高大可靠的背影，每次呼唤自己时，自己都想要微笑。 像树一样的背影。 “小伙子？……” 宝木站定，看着眼前的老板娘甩了甩头。 “没事大姐……我有点累了……咱们快走吧……” 宝木跑开了，美丽的山景被甩在了背后，宝木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回头，跑开了。 第二十二章 晚安 众人拒绝了老板夫妇共进大餐的邀请。 夜已经深了，大家依然在道长的房间集合，经过一天的奔波努力，大家都十分疲惫。 “所以我们今天相当于白忙了是吗？” 小音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在坚持着吃饼干，左手拄在下巴底下，一脸的失望无力。 小澜抱着薯片吃得极开心，她想，可能是因为自己也没做什么事，所以没有大家那么强烈的疲惫。 “也不算是完全没收获，”道长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也不是什么人家都有暗道的，至少说明我们怀疑得有根据，老板一家确实知道什么，只是不肯告诉我们。” “其实从这个洞的现状还是可以分析出一些东西的，”枫糖又少见地清醒了，正坐在菠萝背后皱着眉头，“你们说填洞的东西乱七八糟，大到山石，小到陶瓷碎片，还有锅碗瓢盆也被塞进去填洞了……这种填洞的方式本身就很少见啊……” 枫糖捏起了道长拍下的暗道照片。 “从照片看来，四层砖块后面藏有的空间是个规律的方形空间，明显经过了细致雕琢，不是主人用铲子随手几下拍出来的，所以我们可以大胆假设，这个暗道，原本是具有重要作用的，如果它是条密道，那它一定是通往一个重要的地方，如果它是个密室，那里面一定曾经藏着重要的人。” 枫糖摸了摸下巴，把照片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用来填洞的材料，不仅有酒店后山就能轻易得到的山石，就连锅碗瓢盆，也是饭店最常见的东西，老板一家用对自己来说最常见的材料填洞，而不去管这个材料是否适合，这个做法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填洞的做法是临时起意，就随手拿了身边的东西，把洞填地死死的。” 小澜惊愕，今天的枫糖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这枫糖到底是什么来头？ 枫糖说完了自己想说的，把脸凑到菠萝旁边寻找表扬。 菠萝下午的气还没消，目前还处于不想理他的阶段，一把把枫糖的小脸推了回去。 枫糖碰了一鼻子灰，但是没有放弃，自己又悄悄挪到了菠萝的右边，侧过脸看了一会儿女朋友的怒颜，抓起菠萝的手放到了自己盘起的腿上。 菠萝想抽回手，努力了几次，拧着眉毛看向枫糖，后者正没皮没脸地嘻嘻笑着，怎么都不放开她的手。 菠萝终于笑了，用另一只手轻轻锤了枫糖一拳。 小澜皱着脸注视着这一切，痛苦地按压晴明穴。 我这么小的年纪，就让我承受这些，这谁受得住。 小澜移开视线，看向小傻子，小傻子心领神会。 “习惯就好了，这有啥办法，反正我跟我家gakki一般也是这么甜。” 你摸着良心给我再说一遍？ “怎么了？” 道长看向反应古怪的二人，一脸的莫名其妙，小澜第一次觉得道长也有天真可爱的一面呀。 小音已经接近昏迷了，眼睛紧闭着瘫倒在床上，但是嘴里却还在咀嚼着。 确实，已经太晚了。 “道长，小音快不行了，”小澜无辜地看着道长，“要不然今天先讨论到这里吧。” 道长盯了小澜几秒，点点头，笑了，心情很好的样子。 “明天大家还要翻山，今天快回去休息吧，”道长提高了一点嗓门，“傻子你把小音背回她们的房间，明天遇到了事情的话，我们再一起讨论。” 众人懒懒散散地离开了，小澜对士气存在很大的质疑，但是想起今天的活动中大家表现出的默契，又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澜跟着扛起小音的小傻子走出道长的房间，回身关门时刚好看到道长就站在自己身后。 小澜抬头，懵懂地看向了道长。 道长的微笑还挂在脸上，眼角也是笑笑的。 “小澜，晚安。” 小澜心里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感觉，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却又有点熟悉的感觉。 “道长也晚安。” 道长伸出手揉了揉小澜的头发。 小澜跟上了小傻子的脚步，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道长在背后注视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忽然一酸，小澜甩了几下脑袋，恢复如常。 ———————————————————— 清晨的光投进落地窗，窗外的山景，一如既往的安详静谧。 小咪趴在后门口慵懒地晒太阳，半睁着眼睛，远远看到一个人正朝着自己走来。 又有哪个愚蠢的两脚动物要来抚摸朕了，喵。 小咪伸了个懒腰，看清了面前的人。 “小咪，早上好呀！” 一双罪恶的手伸向自己。 小咪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这不是昨天捉住自己的人吗？！ 自己虽然贵为四脚动物，但是无奈寄人篱下，还是要掩藏能力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昨天一战已使我元气大伤，今天我还是战术撤退吧…… 小咪夹着尾巴跳走了，临走前还瞪了小音一眼。 “诶这猫刚是不是瞪了我一眼。”小音纳闷道。 小傻子也下了楼走进餐厅，看着调戏猫咪的小音。 “想想你对它的所作所为，瞪你一眼都是轻的。” 众人陆陆续续下楼来吃早餐，今天就要上山了，好天气让大家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身体没事了吧，”老板娘继找猫一事后，对几人的好感度暴增，看到菠萝枫糖走下来时热情地关心道，“不用再休息几天吗，非要今天上山啊。” “我没事啦大姐，”菠萝笑着，把背包放到了椅子上，“昨天真是抱歉啊。” “哎呀生病嘛，有啥抱歉的。” 老板娘把众人的早餐端上桌，今天的早餐明显要比前一天丰盛，小音和小澜都是眼睛一亮。 “你们今天爬山，得多吃点好的，今天就当大姐请你们了，”老板娘笑眯眯地，“待会儿让我老公开车送你们去，有一条山路进村最近，莲水村的人上下山都走那条路，外人都不知道的……” 老板娘因为昨天多得了很多车费，还有失而复得的小咪，完全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今天天气也好，适合爬山，这些吃的你们吃不完就带身上吧，”老板娘坐了下来，眼神里多了一丝担忧，“进莲水村你们自己带上吃的，村里人都不好，不会给外人东西吃的，那些方便面什么的呀也没用，连热水也不一定给你……” 菠萝点头，“我们自己买吃的，不求他们。” “你们自己买点面包饼干，带上鸡蛋和馅饼，还有这个牛肉，把我老公的手机号存一下，要下山了给他打电话就行，他去接你们。” 小澜边吃边听，迅速插话，“大姐这个鸡蛋太好吃啦！” “是嘛！”老板娘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慈爱地看着小澜，“喜欢吃就多吃，走的时候再带点……小姑娘真可爱……我……” 老板娘说着，脸上的笑却消失了，跟着发出一声叹息。 小澜寻思怎么夸到一半不夸啦，疑惑地看向老板娘。 “怎么啦，大姐。” 老板娘凝视着小澜，勉强微笑了一下。 “我女儿要是没出事的话，现在也是你这么大了，应该也和你一样，快快乐乐的，能吃能喝的。” 老板娘的声音轻轻的，那句话像是从她嘴里飘出来的一般，带着她的无力和悲伤，飘进了几人耳中。 第二十三章 上山！ 大家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老板娘。 “大姐，对不起……” 小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故事，无措地看向了道长，道长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慌张，让老板娘说下去。 “你有啥对不起的呀，小姑娘……这都是我们自己造的孽，我们活该啊……” 又是这种话。 上次小澜偷听二人谈话时，就感受到了老板娘对于老板做过的某些事情的悔恨和厌恶，如今又听到了这番话，而且还事关两人女儿的生命…… 小澜刚想张口，就听到老板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 “你们说什么呢，”老板走近桌子，“小慧……你怎么了这是……” 老板娘却住口了，看向老板的眼神里有一丝忌惮。 “你们先吃吧，我下去收拾收拾……” 说完，老板娘就离开了餐厅，留下了一头雾水的各位和莫名其妙的老板。 “又怎么回事……”老板嘟囔着，只瞟了一眼老婆的背影，就转向了他们，“一会儿我送你们去找一条山路，进村还容易一点……” 小澜还困惑于老板娘的奇怪反应，后面的话就没有太听进去。 抬头看看大家，发现大家基本都是这样一副表情。 小澜有点抱怨地看向老板，心里想，老板再来晚一会儿，我们说不定就能听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 饭后，老板帮着众人安置行李，眼看着要出发了，老板娘始终没有再出现。 众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撬开老板的嘴上。 呼！小澜呼气，回头最后望了几眼天幕下的落日酒店，虽然现在是清晨，但是她仿佛看到了酒店伫立在一轮红日下的凄清样子。 带着对于未知的好奇和一肚子困惑，小澜又踏上了旅程。 莲水村，界，界碑。 不知道前面到底有什么，但是，知道自己在朝着界碑的方向行走，就足够了。 ———————————————————— 车越来越颠簸了。 小澜抓紧了扶手，旁边的小音抓紧了小澜。 “老板你还有这种小巴车啊，”枫糖坐在老板正后方，机敏的目光打量着车内的一切，“干嘛用的啊，老板你还做出租生意吗。” 枫糖在清醒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都不同了，小澜赞许地想，只是枫糖把对于老板的怀疑表现得太明显，让众人都有点尴尬。 不过说到这辆车，小澜也感到疑惑。 车上共有十几个座位，后备箱也很宽敞，但是整辆车却十分破旧，车内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划痕，老板把车领出车库时，上面还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明显是很久不用了。 “啊……”老板的目光有些飘忽，“我们以前会去客运站拉客人，现在客少了，我就不拉了……” 枫糖皱起眉头，左手扶住下巴，一脸的质疑和不信赖。 菠萝拉住枫糖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 “对了，老板，”菠萝笑吟吟地探过头去，挡住了枫糖严肃的脸，“怎么不见你和大姐的孩子啊，我还给小孩子买了点吃的，结果一直没看到你们的小朋友。”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老板身上，老板的嘴角颤抖了一下，车速也忽然慢了下来。 “我俩……我俩没有小孩儿……没要孩子……” “一直都没要啊！”小音装出一脸的八卦相，“大哥你们的思想很前卫呀。” “不是……什么前卫……”老板神情放松了一点，自嘲般地笑了笑，“我们没有那个福分，小孩子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嘛，是吧……” 小音轻哼一声，翘起了二郎腿。 “小孩子有啥好的，我就不想要小孩子。” 小傻子的声音从后排响起，“你先有个男朋友再说吧。” “要你管，死傻子！” 车上的人都笑了起来，老板也迅速抹去了眼里的愁苦，感受这热闹的氛围。 车已经开进泥土山路很久了，众人在车里一颠一颠地，就像在平底锅里翻炒的黄豆。 视线逐渐被山景覆盖，现在满目都是新鲜的翠绿色，往远处看看，山腰处的山花也已经开出大片大片的色彩，几人在窄窄的山路上前进，感觉不像是去探秘，倒更像是去郊游。 “还有多久啊老板。” 宝木有些晕车，虚弱地靠在道长身上，话音刚落，老板一脚刹车，流动的山景也停下了。 “到啦到啦，就在这附近，我带你们找找。” 小澜大力拉开车门，第一个跳下车。 现在已经属于山上了，小澜往前看看，前方的路更窄更不平坦，明显不是汽车进入的地方，这里的空气非常清新，早晨的阳光打在身上，小澜觉得温暖又舒适。 但好像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道长扶着宝木走下车，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枫糖前一秒还在摆出英俊帅气的姿态展开怀疑，下一秒就陷入了昏迷，现在迷迷糊糊的，满脸都是没睡醒的样子。 “大哥，我们要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吗？” 小澜凑到老板身边，指了指前路。 “来跟着我走，往前走一段路，然后得翻山才行……”老板说着笑了起来，“你这小姑娘真好玩，他们叫我大哥你也跟着叫我大哥，你才几岁呀……” “而且她也不叫我姐姐！”小音大声控诉，从后面追了上来。 老板回头看看，几人基本都跟上来了，宝木的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是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大家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严阵以待的样子。 又往前走了几步，老板停下，指向侧面的山坡。 “从这边开始就得你们自己翻山了，这儿就一条小路，不会迷路的，要下山了就在这儿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们……” 小澜沿着老板所指的方向望去，看似密布着植物的山坡上果然有一条小路，小路分开了两边的树和花，像一条纤细的小溪，往山上流淌。 “注意安全啊！” 目送着众人走上山坡，老板在后面大声喊道，还想说点什么，他张张嘴，还是算了。 小澜回头和老板挥手，笑得好开心，老板也挥了挥手，咧嘴笑了，但是眼睛却湿润了。 这个小姑娘……这个小澜…… 多像我可爱的…… 老板深深地看了小澜一眼，又望向了远处的山。 莲水村…… 老板抹了抹眼睛，转身离开了。 第二十四章 莲水村 山上好安静。 刚开始时，大家还有说有笑地，仿佛真是过来度假一般，走着走着，在这漫眼的绿色包围下，众人逐渐沉默了。 交谈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疲惫的喘息，这山远看只是低矮的小丘，真正翻起来才发现，爬山还是没有那么简单。 四周很安静，耳中只能听到风从树丛间吹过的沙沙声，远处的流水淅淅沥沥，间或有一两只小鸟从树冠穿过，像是飞翔的影子，一瞬间就消失了。 小澜不觉得累，却皱紧眉头。 一种熟悉而强烈的感觉紧紧包裹着她。 虽然是在自由地走路，但是每走一步，都像是距离什么东西更近了，这种莫名的牵引感此时占据了她全身，小澜觉得很兴奋，却又有些畏惧。 “没事吧……”道长走在小澜身后，见她状态不对，赶忙问道，“觉得累了我们就休息一会儿……” “我没事的，”小澜回头笑笑，“我不太累，道长。” 扭头回来，小澜扬起视线望向山坡顶端。 浓绿的树冠在头顶交叉，现在正是上午十点多的样子，阳光不浓烈也不刺眼。 说不上来的感觉…… 小澜歪头，盯着山坡尽头的那一片绿。 忽然脚下一滑，小澜重心不稳，直接趴在了地上，一声不吭地，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澜！”小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道长反应很快，赶忙扶起还一脸懵的小澜，小音和菠萝匆匆跑过来拍打她身上的泥土。 “你这小孩儿，一会儿看不住就出事。” “没摔坏吧，疼不疼。” 小澜摇摇头，任由她们摆布，脑中努力寻找刚才摔倒的一瞬间，忽然出现的答案。 抬头，再次看向山顶的树冠。 小澜瞪大了眼睛。 这个场景，这片绿…… 这是看到界碑的那个梦里，自己出现的地方！ 小澜甩开了两人，拼命向着山顶跑去。 翻过山顶，翻过山顶，就能看到界碑了，梦里的界碑…… “小澜！” 小澜能听到后面匆匆响起的追赶声，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越跑越快。 跑。跑。跑。 终于快到了，在这里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小澜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 站定，现在只需要再走几步，就能看到远处，那看守着群山的界碑。 小澜喘着粗气，由着那股力量拉扯自己，一步步攀过最后的障碍。 出现了。 小澜浑身冰冷，汗水仿佛冰块般一瞬间包裹了她。 眼前出现的，不是梦里的界碑，而是一个半山腰上伫立的庞大村落。 “小澜！你怎么回事……” “你个小姑娘哪来的力气？……” 仿佛忽然回到了现实般，小澜猛地清醒了，回头看向累掉了半条命的小音，还有嘟嘟囔囔的小傻子，在道长担忧的目光里，指向了远处。 “我找到莲水村啦！” “你这个熊孩子！”菠萝拖着慢吞吞的枫糖，终于赶到了他们身边，菠萝又担心小澜，又要抓紧枫糖，一个人遭了两份罪，满肚子的怒火，“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打扁！” 小澜脸皮很厚地呲牙笑了笑，藏起了心里的秘密。 “加我一个！”小音气还没喘匀，对着小澜举起了拳头，“孩子大了真是不收拾不行，我看早晚有一天我得暴打你一顿。” “年轻就是好啊，小澜一口气跑这么远都不累的，”小傻子捂着肚子呼哧呼哧喘着，回头看了看后面喘得更厉害的宝木，“宝木你才比小澜大几岁，怎么就和我们一样虚了。” 宝木摆了摆手，话都说不出来。 道长已经恢复常态，走到小澜身边盯着她。 “刚才看到什么了，忽然跑起来。” “啊？”小澜装得天真无辜，“我感觉马上就要看到莲水村了，就跑了。” 道长敛眉，显然并不是非常相信她的话。 “是莲水村吗？” “还有别的村子吗？” 道长沉默了几秒，放低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不是看到了别的东西？” 小澜心里咯噔一声，像谎言被戳穿的孩子般，心虚地摇摇头。 他怎么知道…… 两人长长地对视着，谁都读不懂对方心里的复杂情绪，也都不准备再张口。 良久，道长转向溃兵般的各位。 “大家在这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下了这个山坡，我们就要进村了。” ———————————————————— 村子太大了，就像是半山腰上长出的小镇。 众人快要到达村子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山上的黑夜来得早一些，这个时间的天色，已经有些迷蒙昏暗。 莲水村虽然是个山村，但是村里遍布着白墙黑瓦的二层小楼，一栋栋房子鳞次栉比地排列在山腰上，远远看去竟然还有些美感。 “街上好像都没什么人。” 几人穿过最后一片树林，走上了通往村里的小路，路面还算是宽敞平坦，小傻子走在最前面，四处张望着说道。 “村口本来人也少吧，”小音喝了口水，“莲水村这么大，我们往里面走，肯定有人。” 都说每个城镇都有独特的气场，莲水村也一样，几人自从上了这条小路，翻山时的轻快感就消失不见了，涟水村的空气像是有重量，压得人有点窒息。 小澜乖乖地走在小音和道长身后，小音不时回过头确认她有没有偷偷跑掉。 终于走到第一栋房子旁边了，这也是一栋二层小楼，大门紧闭着，院子里的果树探出了几根枝桠，几人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敲门问问情况。 “这儿到底住没住人啊？” 小傻子仗着个子高，溜到院墙边上踮起脚尖企图窥视院子里面，可惜院墙太高了，小傻子跳起来也只能够到墙头。 “要不直接去敲敲门。”宝木指向了大铁门。 小音抓住宝木的手指，“那不直接就暴露了，咱们还是得先了解了解情况。” “我们这样子，”道长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来，把小澜推到前面，“让傻子抬一个人上去看看院里的情况，怎么样，我看就抬……” “就抬我吧，”一边的枫糖自告奋勇，还顺带着自我推销了一把，“我观察能力比较强，非常擅长短时搜证。” 众人一时被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菠萝你管管你男朋友，”小傻子看着走近的枫糖，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光顾着满足自己的推理欲，也不管我死活。” “你不是力气大吗？”枫糖被菠萝一把扯了回去，认真地思考起来，“上次我们翻墙的时候，你抬道长也抬得很容易，我没有道长高，肯定比他轻啊。” “我不管！”小傻子站在原地撒泼，“我凭什么抬你一个大男人啊，我要抬小澜！我要抬小姑娘！” 经过了一番撕扯，最后的结果还是小澜骑着傻子的脖子，攀着墙壁一点点望向院子里，枫糖则被菠萝抓到一边进行思想教育。 小澜屏住呼吸努力上攀，院子里的景象渐渐出现在面前。 第二十五章 阿亮 院子里也空无一人，晾衣绳上还挂着半干的衣物，院子里面的门同样紧闭着，越过窗户能看到屋里的一角，昏暗简陋，没有开灯。 “院子里也没有人，屋子里看不清，没开灯，”小澜轻轻地向众人转述看到的一切，“但是院子里晾衣绳上挂的衣服没有收，估计是有人住的。” 枫糖不死心，在下面冲着小澜低声喊，“小澜，看门口有没有脚垫和鞋，地面上的脚印深不深。” 小澜眯起眼睛努力地瞧了瞧，不到一会儿就放弃了，“我看不清呀，好像没有脚垫也没有脚印，还要看什么呀……” “吱——” 话还没说完，院里的门竟然开了，小澜吓得立刻住嘴，下意识想往下面缩，却发现由于小傻子太高了，可供她缩的空间并不是很多。 门敞开了，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男孩回身关上了门，转头过来，刚好对上了还没藏起来的小澜的视线。 男孩惊讶地张大了嘴，用力揉了揉眼睛。 小澜觉得此时此刻如果不说点什么显得非常尴尬，就举起左手，摆出了生硬的微笑。 “你好啊小弟……” “啊！……” 一声尖叫响彻了山谷，惊起一群栖息的飞鸟，男孩的尖叫吓得小澜和小傻子都失去了重心，小澜摇晃着向后面跌去，还没等她思考出如何用力让自己的屁股着地，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小澜抬头，道长正担忧地看着她，见她精神十足，便把她放下了。 不愧是道长，真可靠啊！小澜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妈妈！……鬼啊！……” 男孩的尖叫之后，是重新开门关门的声音，男孩剩余的叫嚷和哭泣被关在门里，不一会儿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小澜反思了一下，觉得一出门看到墙头有一颗脑袋在对着自己挥手这个画面确实太冲击了，她理解男孩的反应，如果有下次她还是直接张口解释，不要挥手不要笑了。 “那我们现在去敲门吧，反正已经被发现了。”宝木又指向岿然不动的大铁门。 “敲门人家也不一定会开，你会给‘鬼’开门吗？”小傻子拍拍自己的胸口，自己给自己压压惊，“还是先让小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 这次的尖叫是小傻子发出的，小傻子被身后忽然出现的笑声吓得扑到了宝木身上，惊得宝木也是一哆嗦。 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看着面前发出愉悦笑声的女孩。 小女孩大概七八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背后，手里抱了个小皮球，此时正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疑惑不已，这哪来的小女孩？ “你们真好玩，把鼻涕虫吓坏啦哈哈哈哈哈哈……” 小澜望向道长，后者此时也是沉思的表情看着那个小女孩。 “鼻涕虫是这家的那个小男孩吗，”小澜作为唯一一个目睹了全部经过的人，勇敢地站了出来，“你又是谁呀，能告诉我们吗？” “就是他就是他，他可喜欢哭了，特别丢人，你看他肯定又哭啦哈哈哈哈，”女孩毫不怯生，每一句话后都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叫阿亮，你们不是村里的人吧。” 小澜凑到女孩身边。 “我们不是村里的人……” “那你们是山下的人吧？” 小澜回头看了看道长，之后对着女孩点点头。 “我们是山下来的人，想过来问点事，可以带着我们去找你妈妈吗，小妹妹。” “什么事呀？”阿亮歪头，似乎对小澜很有好感，“问我不行吗，我什么都知道！”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呀。” 小澜说着打开自己的背包，准备掏出些零食贿赂阿亮。 “嗯……比如说……”阿亮眼睛一转，非常可爱的样子，“我知道鼻涕虫为什么说你是鬼哈哈哈哈哈！” 小澜蹲在原地，心想反正一个头忽然出现在院墙上，通常大家应该也不会觉得那是个人吧。 “你想知道吗？” 阿亮期待地看着小澜和她手里的零食。 小澜笑了笑，把零食递给她，“因为什么呀？” 阿亮连忙接过来装在口袋里，开心地望着小澜。 “因为你，你长得像苗苗姐姐！” 苗苗姐姐？ 道长听到女孩的话，也蹲下身开始掏包里的食物，众人都开始翻起了背包看有什么适合孩子吃的零食。 “苗苗姐姐是谁呀？” “苗苗姐姐是山下的人，经常上山，和我们一起玩！”阿亮好像很喜欢小澜的样子，“和你长得有点像，都是大眼睛，这么长的头发！” 阿亮说着在自己的肩膀附近比划了一下。 道长也凑过来，交出一包巧克力，“苗苗姐姐现在在哪里呢？” “她走啦！” “走了？”小澜皱眉，“去哪里了？” “我爸爸妈妈告诉我她走啦，苗苗姐姐都走了好久了，但是……”阿亮忽然撅起嘴，愤怒地向着鼻涕虫家的方向瞪去，“但是鼻涕虫非说苗苗姐姐死了，再也不回来了，我们都不相信他，鼻涕虫最喜欢撒谎了！” “啊……”小澜对着阿亮笑了笑，“所以他才以为我是鬼。” 阿亮看着小澜，也笑了起来，乖巧地点点头。 “苗苗姐姐是山下的人，为什么经常到山上来？” 枫糖走近几步发问，阿亮被枫糖严肃的表情吓得往后缩了缩，低头看到了微笑着的小澜，就又羞涩地笑开了。 看来这孩子是真的很喜欢苗苗姐姐啊，小澜心想。 “苗苗姐姐说，是叔叔阿姨交给她的任务，”阿亮努力回想，“每次都是早上一起床，苗苗姐姐就在村子里了，和我们一起玩，还给我们讲故事，第二天早上起来苗苗姐姐就不见啦。” 阿亮的形容非常奇怪，难道苗苗姐姐都是夜里上山下山吗？ “阿亮，那苗苗姐姐大概什么时候走的，走了多久了呀？”菠萝也发问了。 “嗯……”阿亮以孩子的视角丈量时间，“去年山上结果子的时候，就不见了，啊！对了！小花阿姨从村里跑了的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苗苗姐姐啦！啊！……” 阿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般，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直摇头。 “小花阿姨又是……” 阿亮摇头摇得更厉害了，直接伸出手把小澜的嘴也捂住了。 “妈妈不让提小花阿姨，没有小花阿姨，说了要挨打的！” 绝对有问题！ 小澜抓住阿亮的手，企图再追问些什么，不远处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呐喊。 “阿亮！你干什么呢！” 小澜把视线转移向阿亮背后，一个扎着围裙的妇女气势汹汹冲了过来，嘴里大声喊着阿亮的名字。 道长见状连忙挡在小澜前面。 “妈妈……” “你闭嘴！” 女人一把扯过阿亮的手，愤怒又怀疑地盯着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哪儿来的？” “大姐……”菠萝从后面挤了过来，手里拿着便携式摄影机，说出了提前编好的借口，“我们是记者，来调查前几天的游客自杀事件的……” 女人一听，更激动了，直接拉着阿亮往回走，像是在回避什么。 “大姐……” 菠萝还想追上去问一问，只见女人直接抱起了阿亮迅速跑掉，阿亮红着眼圈远远地看了小澜几眼，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第二十六章 糖果引路 “村里人太忌惮我们了，”小傻子开路，东张西望着说道，“我们一共七个人，目标太大，而且记者这个身份好像也找错了，直接撞了枪口。” “但我们至少知道了，那个女孩的自杀确实和村里人有关，”小音说，“看阿亮妈妈的反应，就差把‘游客是因为我们死的’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众人一边讨论着，一边大摇大摆走在路中间，路上不见一个人，眼看着天就要暗了，几乎每栋二层小楼的烟囱上空都能看到飘出的灰烟，却听不到屋子里人们的交谈。 小澜低头走着，满脑子都是从阿亮那里得到的线索。 离开的苗苗姐姐，不能提的小花阿姨，自杀的游客。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正思索着，小澜的余光忽然瞟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诶？”小澜远远看到那抹鲜艳的颜色，不太确定地跑了过去，“这好像是我给阿亮的软糖。” 小澜捡起平躺在地面上的糖果，向众人说道。 “阿亮把糖掉在这里，那她家是不是也在附近啊。”小音说着看向了附近几栋小楼。 宝木四处张望，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小声叫了起来。 “那边也有一块！” 大家纷纷跑过去，有点明白阿亮的意思了，四散开去寻找其他糖果。 “那边！” “在那儿！” “这里这里！” 小澜抓着送给阿亮的糖果，觉得心里酸酸的。 单纯又善良的小女孩，像喜欢苗苗姐姐一样喜欢她的小女孩。 “都过来吧。”道长的声音轻轻响起。 道长站在一栋小楼的大门前，手里拿着他送给阿亮的巧克力。 众人抬头看向同样紧闭的铁门，这里，应该就是阿亮的家了。 ———————————————————— “小澜你这次隐蔽一点啊……” 小傻子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没错，经过讨论，众人又一次选择了同样的方法，小澜也觉得很无奈，只能一边攀上院墙一边努力蜷缩保证安全。 “慢一点慢一点……”小澜拍着小傻子的脑袋，“再高一点，不要高太多……” 学聪明的小澜这次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差不多能看到院子和房门了，小澜左右看了看，没有阿亮的身影。 “姐姐……” 轻轻的气音传到小澜耳中，像是阿亮的声音。 小澜仔细寻找了一圈，还往远处望了望，并没有看到人影，是听错了吗？ “姐姐，我在这儿……” 肯定是阿亮！ 小澜确定是阿亮在呼唤自己，但是人在哪里呢？小澜不禁抬起头，露出了自己整个脑袋。 “这儿！……这儿！……” 呼唤声是从下面传来的，这次还伴随了手掌拍击墙面的声音。 小澜低头，阿亮正站在墙角处兴奋地向她挥手，还不忘回头瞧几眼确定妈妈没有赶来。 “我听见你们说话啦！” “阿亮！”小澜也很兴奋，“我们能进去吗？” 这个画面实在是太古怪了，像是某种诱骗现场。 阿亮摇摇头，向后面指去，“妈妈在做饭，你们去后门找我吧！” 说着自顾自地跑去她所指的后门。 小傻子也迅速放下小澜，众人一起向着后门的方向绕去。 此时的天已经黑下来了，众人不敢打开手电筒，只能小心翼翼地踩着杂草和石块，不过也是因为天黑下来了，众人的行踪也得到了保密。 小澜一马当先，绕过最后一道弯后，看到了探头探脑的阿亮。 “阿亮！” 阿亮听到小澜的声音，连忙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指引着几个人往更后面跑去。 房子后边是一片荒芜的菜园，如今已经被杂草占据了，菜园中间倒是长着一棵健康的大树，大树枝叶繁茂根茎粗壮，两人都未必能合抱得过来。 阿亮就带着几人跑向这棵树，在树冠的遮盖下，几人像是被藏起来了一般。 “阿亮好聪明啊！”小音由衷地赞叹。 阿亮扬起下巴骄傲地笑笑，眼睛不自觉瞥向小澜的时候，又有点害羞地把头低下了。 道长蹲到阿亮身边，语气温柔，“阿亮带我们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们说吧。” 阿亮低头看了看小澜，又不安地环视了一圈四周，欲言又止地。 “我……你们先问我问题，你们问完了……我再告诉你们。” 看来孩子还在犹豫，众人互相望望，小音先开口了。 “阿亮，村子里最近……是不是……呃……消失了两个人，我的意思是……” “村里死了两个叔叔，”阿亮毫不避讳，“有一个是鼻涕虫的爸爸，还有一个……反正两个叔叔我都不喜欢，村里人也不太喜欢他们。” “这件事你妈妈没有让你保密吗？”小傻子被阿亮忽然坦诚的态度搞愣了。 “这件事不是妈妈告诉我的，是我们自己发现的，”阿亮转向小傻子，耐心解释，“我们去祠堂玩的时候看到了两个棺材，就把棺材打开了，后来还挨了打……我妈妈也很讨厌两个叔叔，就什么都没说。” 小傻子一脸惊讶，这熊孩子怎么还敢撬棺材？ “开……开棺材？”宝木看向阿亮的眼神起了些变化，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两个身上都是血……”阿亮睁圆了眼睛，“连眼睛都没合上呢！” 这下子众人都惊呆了，阿亮这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怎么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话。 夜色逐渐袭来，婆娑树影打在众人身上，在这样的环境里听一个小女孩讲着这样的事，几人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那……那他们两个人是怎么死的。”枫糖强行为成年人挽尊，接着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阿亮摇头，“我就看了一眼，就被村长抓住打了一顿，还说以后不许再进祠堂了。” “这样啊……”枫糖装出一脸可惜了的表情，但心里却在说“打得好”。 “阿亮，叔叔再问你一个问题，”道长低低地问道，“有个女孩在山上自杀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次阿亮没有干脆地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地摆弄起了手指。 “我……我就是为了和你们说这个……才……” 阿亮知情！ 第二十七章 小花阿姨 众人激动地互相看了看。 小澜抓住阿亮的手，“阿亮说吧，我们都相信你。” “你们……”阿亮抬起眼，“你们真的是来调查这件事的记者对吧。” 小澜坚定地点点头。 小傻子看着这一幕，心想，让孩子骗孩子，真是造孽啊。 “我不知道是谁自杀了，但是……但是我见过那几个山下的人……”阿亮拉着小澜的手，已经完全沦陷了，“他们来村里闹过事！” “你看到了吗？”小音惊讶地问。 阿亮摇头，“妈妈不让我看，但是我听到声音了，他们中间有一个阿姨，我听见那个阿姨在喊。” “喊什么？” “她说……”阿亮又犹豫了一下，“说‘杀了你，杀了你’……” 一阵夜风吹来，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后来呢？” “后来他们被村里人赶下山，就没出现过了，再过几天……”阿亮抬起眼睛开始了回忆，“好像是两天，鼻涕虫的爸爸和那个叔叔就死了。” 枫糖走过来，看阿亮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 “你怀疑是他们杀了那两个人？” 确实，阿亮虽然在叙述这件事，但是字里行间无不在暗示着这一点。 “我们觉得……他们杀了那个叔叔。” “哪个叔叔？” “不是鼻涕虫的爸爸，是另一个。” “为什么？” 阿亮闭嘴，看了看枫糖和小澜，非常纠结的样子。 “我……”阿亮怯懦地缩着头，靠近小澜，声音很低，“我就和你一个人说。” 小澜有点诧异，却还是点点头。 阿亮抱住小澜的脖子，俯向她的耳朵。 “其实我知道，小花阿姨不是跑了，是被那个叔叔杀死以后烧掉了……那几个人，就是来找小花阿姨的。” 小澜的瞳孔骤然放大。 终于找到了，被烧死的女孩。 就是小花阿姨！ ———————————————————— 阿亮说完了，却还是抱着小澜的脖子不想松开，低头温顺地看着小澜。 “你可以不告诉别人吗？……” 阿亮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知道了结果，声音越来越低。 “阿亮怎么这么喜欢小澜啊？”小音蹲在一边别扭地撅起嘴，“我们好嫉妒啊！……” 小澜也缓了缓，笑问阿亮，“我就这么像苗苗姐姐吗？” 阿亮点点头，“眼睛……特别像。” “苗苗也是圆圆的小狗眼睛吗？”小音抢问道。 小澜心想你说的真的不是你自己吗。 “又大又圆的眼睛，而且……”阿亮边说边比划，“而且……看上去很不开心。” “那我可能差在这里，”小音眨着又圆又大又开心的眼睛，转向了小澜，“你不开心吗？” 小澜则问向阿亮，“苗苗姐姐很不开心吗？” “苗苗姐姐每次上山，看着都不开心，和我们玩的时候才会笑，和大人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笑。” “那……” “哎呀！”阿亮忽然想起了什么，松开小澜的脖子叫了起来，“我得走了，妈妈快叫我吃饭了。” “阿亮阿亮！”道长连忙追过去，“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叔叔的家在哪里，祠堂又在哪里？” “那个叔叔家就在隔壁，”阿亮往右边指了指，“祠堂在村子中间，很大的，一眼就能看见了。” 阿亮说着就跑开了，跑出几步，又回头看了小澜一眼。 小澜想了一秒钟，在几人迷惑的目光中冲向阿亮，拉起她的手。 “阿亮，我叫小澜，你叫我小澜姐姐，”小澜不明白为什么要跟阿亮说这些，却觉得此刻应该这么做，“再见啦阿亮，我还会来找你玩的。” “嗯嗯！”阿亮有点忧伤的脸立刻笑得像花儿一样，“那你还在这棵树下等我就行。” 小澜点头，放开了阿亮的手。 “去吧。” 几个人看着孩子欢快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了，现在约莫七八点钟，黑夜已经完全降临，他们掌握了许多新的线索，夜晚的行动，此刻才刚刚开始。 ———————————————————— 死者的家里似乎没有其他人了。 这个时间，其他房子或多或少都有几盏灯亮着，这栋房子却是漆黑的，安静又神秘地伫立在那里。 这栋房子不是二层小楼，只是普通的平房，院墙又矮又破，像是户主自己用砖块随手摞出来的，向内眺望一眼就能看到院子和屋子的摆设。 院子里种植着几株蔬菜，看来主人死后也没有人打理，长得七扭八歪，还没有杂草高。 时间还早，几人依然不敢打开手电筒，只能在夜色的掩护下，借着月光寻找到一处完全倒塌的墙面，小心翼翼地爬进院子。 “我们先分头搜一下院子，”道长向着众人说道，“一会儿在门口集合，记得轻一点。” 说完拉着小澜走向了房子右侧。 越靠近这栋房子，小澜的焦灼感就越发强烈。 空气里仿佛弥漫着粘稠而刺鼻的奇怪味道，明明是走在露天的院子里，小澜却有种被容器盖住了的窒息感。 “怎么了？”道长还抓着小澜的手，感受到了她的抗拒。 “我觉得……这个地方好像很不好。” 小澜实在想不出怎么表达这种感觉，只能朦朦胧胧地随便形容一下。 “不舒服吗？” “像是……像是被泡进一滩又臭又黏的脏水里，”小澜捂住胸口，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气味和环境，都让人不舒服，很恶心……” “看来这里确实有问题啊。”道长说着扶住小澜的肩膀，两人并肩搜寻可疑的地方。 “诶？”小音的声音从后院响起，“你们快来看！” 小澜和道长快步跑了上去，绕过房子边缘，看到了后院同样荒凉凌乱的景象。 后院随意堆砌着一些犁地的工具，锹、锄头、叉子，全都四散着倒在地上，在院子的角落有一个木板搭出来的简陋的小仓库，小音没在那里。 “在这儿！……” 小音在另一侧，两人赶过去，看到其他人正蹲在地上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发现什么了？” “有一口井，”小音带二人走向她的发现，“小澜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小澜摇摇头，也和其他人一样俯下身去观察。 乌漆麻黑的，小澜一时不能理解这口井的神秘之处。 “还没看井里有什么呢，”小傻子蹲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指向那块石头，“这口井是被这个石头堵上的，石头上面贴着这个。” 小傻子说着拍掉手上的灰尘，从石头上面取下了什么东西，递给他们。 小澜探头过去看，这是一张黄色的纸，上面凌乱地画着一些红色的图案，是小澜没见过的东西。 “这是什么？” 第二十八章 井边的符咒 “好像是张符纸，”小傻子抽出手电筒，准备开始观察井下，“道长看看是不是。” 道长接过符纸，两只手指捏着它前后看看。 “是道符篆，”道长把符纸折了三折揣到口袋里，“但是画得很不专业，基本没什么用，不过还好没什么用。” “这画的是啥啊，”小音凑过来，“干嘛用的？” 道长笑笑，“画符的人本来想画的应该是镇魂咒，但是用错了材料，画符不能用动物的血，符没成的时候见血光，画什么都没有用……而且画得很丑，完全走形了。” “那为什么还好没有用处啊？”宝木站在道长身后好奇地问道。 “这个我跟你们解释过吧，活人的魂是生魂，死人的魂是死魂，都是魂，本质上没什么分别，这个符要是成了，镇的不仅仅是死魂，对附近的生魂也会有影响，”道长顿了顿，“理论上是这样。” 几人都领悟了道长的话，纷纷点头，只有小澜陷入凌乱。 道长……怎么会懂这种事…… 难道没有人准备跟自己解释一下吗？ “道长就是研究这个的，”菠萝从后面抱住了小澜的肩膀，“但是道长说过，所谓的符篆啊法术啊，对现实的影响其实非常有限，本质上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的，所以小澜你不要怕。” 小澜惊呆了。 这不就是骗子吗？！ 道长仿佛看穿了小澜在想什么，慢悠悠说道，“事实上，生死的事对活人根本没有什么大影响，找上我们的人，大多数要解决的事，不是生死，而是恐惧，我们只需要解除雇主的恐惧，就可以了。”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小澜心想，把行骗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你们快看！”小音又叫起来。 众人围了过去，小澜虽然还在震惊中无法自拔，但还是决定先以大局为重，也凑了过去。 小音和小傻子开着手电筒照进井里，靠近井口的四壁上，赫然贴着四张和刚刚一样的符纸！ 道长眼睛一亮，挤到前面去取下符纸，放到面前看了几眼，又是折起来放进了口袋。 “不是没用吗？”小澜问向道长，“为什么要收起来？” 道长清了清喉咙，“留着以后用。” 小澜反应了几秒。 骗子，反应过来的小澜恶狠狠地想，大骗子，道长的形象真是完全崩塌了。 “井口和压住井口的石头都贴了镇魂咒，”枫糖捏住下巴，“这井里是有什么吗？” 小音还握着手电筒，俯在井口边上，“好像啥都没有啊，也不太深，底下都是水，难道是水里有东西吗？” “要不我们……”小傻子看向小澜，“找个娇小的下去看看？” 小澜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后退两步。 “这我可能不太……” “你怎么不下去呢？”菠萝拦到小澜前面，“什么都让小澜做，小澜还是个孩子呢。” 小澜赶忙俯在菠萝的背后，露出脑袋，疯狂点头。 “先把这事放一下，”道长站起来，“现在太黑了，我们不可能下井去看，先搜索其他地方，如果实在是可疑，我们可以白天进来下井。” 宝木点头，指向了角落里的小仓库，“还剩那里没看，咱们一起去看看吧，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了。” 小澜望向摇摇欲坠却又显得蛮结实的小仓库，的确，这是个一眼看上去就会怀疑的地方。仓库用木板和瓦片搭成，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房顶上长出了长长的草，随着夜风轻轻摆动。 “四处漏雨漏风的，这仓库能装啥呀？” 小音的脚步犹豫着，嘴上说着不在意的话，恐惧却都已经表现在了颤抖的声音里。 小澜的心里也有点发怵，但还是随着其他人的步伐走向它。 “吱——” 宝木首当其冲地走在最前面，轻轻拉开仓库的小门，门板像是死人无力的双手般垂过来，被拉开后就挂在门框旁边，将仓库里的一切暴露在众人面前。 门板打开的一瞬，小澜不自觉往道长背后缩了缩，还没等道长发现，就佯装淡定地走了出来。 电筒的光照亮了小仓库里的角落，给仓库里潮湿陈旧的一切罩上了新鲜的灰白色。 众人没有冒失地直接走进去，而是先挤在门口，远远地向内张望。 仓库内的空间非常小，由于通风良好，倒是没有什么古怪的味道。一张方形木桌拦在仓库中间，将仓库隔成了左右两个空间。 靠近门的一半比较空荡，墙上挂着一些风干的蔬菜，烧火取暖的煤炭和木板堆在角落里，地面上散落着一小堆什么东西的碎片，像是某种金属制品。 另一半空间被桌子挡住大半，隐约能看见地面上散落着几张白纸。 “我们进去吗？”小傻子看向道长。 道长认真地观望，最后点点头去，自己先迈了进去。 小澜跟随道长进入仓库，好奇地四处打量，白色的光束在小小空间里四散交叉，刚才的恐惧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好像是个手机。”小音直接向着那堆碎片走去，“碎掉的手机，肯定是不能用了。” 亮光照在碎片上，破碎的屏幕、后盖、电池……这是一台被暴力破坏的智能手机，看上去留在这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宝木单腿蹲下，对着这一堆碎片按下相机快门，众人又向着仓库内侧走去。 “这……这是……” 走在最前面的菠萝不知看到了什么，直接愣在原地，举着电筒一动不动。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小澜快跑了两步，赶到菠萝身边。 皱住眉头，这是？…… “天哪……”小音往前走着，边发出惊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宝木也呆愣了几秒，很快便反应过来，拿起相机开始拍摄。 失去了光泽的锈蚀痕迹，还挂着斑斑血痕，眼前，一副锁链正从墙面上延伸出来，分出一对手铐和脚镣，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地面上。 这是一副镣铐！ 第二十九章 囚禁 又感受到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一阵头痛席卷了小澜的知觉。 锁链只被随意拖在地上，但是众人眼前浮现出的，却是被禁锢的人在拼命挣脱的样子。 用力，挣扎，流血，尖叫，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的失败，鲜血糅合着眼泪，将被困住的灵魂刻在锁链上。 菠萝的呼吸在颤抖，枫糖轻轻揽住菠萝的肩膀。 “这里以前关的……难道就是阿亮说的小花阿姨吗？”小音都是一脸的严肃，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了。 没人能回答她，但是大家都觉得，这次已经十分靠近真相了。 “这纸上写了什么东西，”小傻子并未对锁链做出太大的反应，反而是观察起了地面上散落的白纸。 小澜揉了揉太阳穴，也低下头捡起了一张纸，她发现自己只要不是注视着锁链，头痛就能好一点。 “对于拐卖妇女、儿童犯罪集团的首要分子，情节严重的主犯、累犯，依法从重处罚……” “这不是刑法吗？”小音阅读完自己面前的纸，抬起头来说道。 “偷盗婴幼儿，拐卖妇女多次……” “有故意杀害、伤害、侮辱等行为……” “情节特别严重者，依法判处死刑……” 众人拿着自己手中的纸，每张纸上都书写着同样的内容。 一遍又一遍地书写，一次又一次地相信。 执着于挣扎和逃离的现实里，唯一的坚持和力量。 可是她却死了。 死在他手里。 “她……她是被拐卖到这里来的。”小音低下头，声音也是低低的。 没有人再说话，四周一瞬间安静下来。 女孩哭泣的声音仿佛划破了时空，回荡在众人的心里，小澜捏着皱巴巴的白纸，看向了锁链，手掌不自觉攥成了拳。 我要…… “这里还有她的书包，”菠萝背过身去，不敢直视血迹斑斑的锁链，“里面还有她的笔记本。” 小澜松开拳头，回头看向菠萝找到的小书包。 “都是法学的知识，”菠萝小心翼翼地一本本掏出书包内的书本，用袖子掸去桌面的灰尘，把书本放到桌子上，“哎……真是……不讲道理……” 小澜走过去，翻开纸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这哪是什么小花阿姨啊……”小傻子低沉地叹息道，“她只是个还在读书的女孩子而已……” 小澜低头，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精致又秀气的笔迹，偶尔出现的心情记录，还有用作签名的小小花朵。 这是一个正在学习法律的勤奋又活泼的年轻女孩。 至少，她曾经是。 “她是真的死了吗？”菠萝的眼圈红了，声音里带着酸楚和哽咽，“阿亮会不会在骗我们，或者她也不知道真相。” “不是她，也有别人，”道长长叹，“这里的确存在着‘界’，这里还有一道灵魂刻着界碑的印记，这都是我能清楚感觉到的，我们都明白，形成‘界’的人大都是不得善终的，调查到这里，我不想看到比这更悲惨的故事。” 道长能感觉到‘界’和灵魂上的界碑印记？ 小澜抬头，正好对上了道长的眼神，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般，道长点点头。 奇怪的能力，却是意料之中的能力，并不令人感到惊讶。 “无论是谁，无论是不是‘界’的主人，这里都有一个女孩承受了她不该承受的东西，”道长恢复了情绪，声音略大一些，向众人说道，“不管她是生是死，是不是小花，我们都要拯救她。” ———————————————————— 气压低了下来。 仓库里的一切像是一记重拳，敲打在众人的心上。 除了和小花有关的东西，仓库里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了，几人沉默着走向仓库门口，准备进入房子看看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见小澜身姿不稳，道长始终扶着小澜的肩。 快出去时，小澜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回仓库里面，道长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到小澜又向着背包跑去。 “小澜？”小音走在最后面，看着小澜的背影问道。 小澜怀着虔诚又单纯的心情，轻轻打开桌子上的背包，把手伸进去，在书本间翻找着什么。 我记得刚刚看到的，一瞬间，从眼前划过的。 道长也走了回来，站到小澜身边。 “是一个粉红色的发夹对吗，”道长低头俯视着，“我刚才也看到了。” 小澜听到后抬头对着道长笑笑，左手还在包里翻找着，忽然间眼睛一亮，缩回手来。 “找到了！” 原来是一枚粉红色的金属发夹，发夹在书本的摩擦下已经严重掉漆，树枝形状的它静静躺在小澜手心里，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把它带给小花的家人。” 低头看看手心里的发夹，小澜攥紧，放到了口袋里。 “哪怕只有一部分，小花也得回到家才行。” ———————————————————— 穿过不大的院子，几人站回到房子门口。 分头行动的目的没有达到，习惯了集体讨论的一群人没分开多久就又聚到了一起，还是一样的队形，准备打开紧闭的房门。 “我们是砸开还是撬开？” 小傻子回头望望大家征求意见，余光已经在地上搜索趁手的砖头了。 “现在还是太早了，”道长看了眼手表，又望向四周，“砸门声音太大，而且被村民发现不好解释。” 我们现在这个状态就已经很不好解释了好吗，小澜也学着道长四望，发现附近确实还有几栋房子的灯光亮着。 “那撬门我不擅长了，”小傻子自动让开最前排的位置，“术业有专攻，谁来试试？” 没人动。 “女生的发夹或许可以试试看，”宝木看向菠萝和小音。 马尾辫女孩和短卷发女孩看回宝木，都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发夹诶……” “我头发太多了夹不住呢……” 众人看向了小澜，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男生的运动服，利落的及肩短发。 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发夹的样子。 小澜想起了口袋里的小花的发夹，下一秒就在心里痛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这是什么罪恶的想法。 “会不会没有锁门呀！” 小音突发奇想，随即湮没在众人的白眼里。 只有小澜没有翻白眼，甚至还觉得有一丝丝的可能性。 “要不还是我砸开吧……”小傻子说着已经低头去捡石头了，众人忙着阻拦他，小澜悄悄溜到最前面，抓住落满了灰尘的门把手。 轻轻一扭。 “咔哒。” 第三十章 消失的门 包括小澜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啊……”小音很快反应过来，“我说啥来着，就是没有锁门嘛……” 小澜自己也没想到真的这么容易就打开了，手还抓在把手上面，回头看向道长。 “要……要打开吗？” “我来开吧，小澜，”道长站到小澜旁边，取代了她的位置，捏住门把手，回身向着小澜，也是向着所有人说道，“可能味道会有些不好，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一句话把几人拉回现实，现在要开启的，很可能是一扇通往杀人现场的门。 小澜完全没见过这种阵仗，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抓着道长的衣角悄悄探头去看。 道长点头，回身加大了扭动把手的力量，之后慢慢推开。 “吱——” 门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像是好几年没被打开过一样，传到手中的触感也是生涩粗糙的。 打开了一条缝，门内的漆黑出现在众人面前。 与此同时从门内涌出的，是剧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直地灌入几人的鼻腔。 血腥味经过了时间和封闭空间的发酵，变得浓厚而强烈，夹杂着恐惧与暴虐，瞬间笼罩了他们。 “我的天，”小音迅速捏住了鼻子，“这血腥味太重了吧……难道两个人都死在里面了吗？” “大家要不然找一找口罩，里面的味道只会更大。” 道长大敞开门，更加剧烈的血腥味飘散出来了，屋里的气味似乎会随着气体的流动稀薄下来。 “味道淡些了我们再进。” 小澜抬头看看道长，这种味道并没有带给她多么剧烈的痛苦，甚至还没有仓库的压抑感厉害。 探头看向敞开的大门，也是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直接进去吧，”小傻子捏住了鼻子，瓮声瓮气地，“今晚还要去祠堂，太晚了不好搞。” 其他人也是应和的“嗯嗯”，看向了道长。 道长竖起手电筒，照向漆黑的室内，光束一瞬间像被黑暗吞没了般，只能照出隐约的影子。 “那我们走吧，记得不要开灯，就用电筒照明。” 道长说完，就闪身先进去了。 ———————————————————— 屏住呼吸。 屋里像是一个被隔开的空间，与这世界的时间流动无关，连空气都像是静止的。 一群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打扰了这里的寂静。 小澜没再跟着道长，自己打着手电筒四处照着。 屋里的空间也不大，进门就是厨房，案台上摆放的厨具还算是干净整洁，角落里的锅台空空荡荡，看来主人出事前很可能已经很久不煮饭了。 其他人已经开启了厨房右侧的门，小澜瞟了一眼，似乎那里是客厅，客厅里有一扇门通向另一个房间。 厨房的尽头也有一个小房间，门关得很严，小澜正在犹豫是先去客厅看还是先留在厨房看个明白，却忽然感觉脚底的触感怪怪的。 什么东西黏黏的，像是一脚踩进了某种液体里。 小澜思考着，把电筒向下照去。 地面上确实淌着一滩什么东西，被电筒过于苍白的光照成了黑白色，但是隐约能看出，是一滩颜色很深的东西，绝不是简单的水。 小澜俯下身，其他人基本都进入了客厅，只有小澜站在厨房那扇门的门口，用手指蘸取了一点脚下的液体，递到鼻子旁边。 熟悉而强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小澜沿着液体流淌来的方向照去，停在那扇门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开。 血是从门后淌出来的，门后一定有着些什么，等待着自己去面对。 “我来吧，小澜。” 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小澜一惊，回头，道长也发现了血迹，正站在她身后，准备代替她去迈开那一步。 小澜把位置让开，又是鬼鬼祟祟躲在道长身后的样子。 “有什么发现吗？” 小音故意放低的气音忽然从小澜身后响起，又被吓了一跳的小澜直接蹦了起来，道长也是打了个哆嗦。 小音看到他们的反应，抿嘴笑了笑，看向他们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意味。 “吓坏了吧。” “地上有血，”道长清清喉咙，直奔主题，“从这扇门里淌出来的，我们准备进去看看，小音你去叫上他们一起过来吧……” 道长说着走到小音面前，向着客厅的方向举起手，小澜看不到道长的表情，只觉得道长的口气忽然变得有点僵硬。 小音望向了小澜，眼底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你们说什么呢，人都死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会淌血呢？” 莫名地，小澜的心里起了一丝防备。 她笑什么？ 道长借势架起胳膊，捏住下巴摆出思考的姿态，顺便挡住了小音望向小澜的眼神。 “我也觉得好奇，”道长皱起眉头，“这地方怪怪的，小音你快去叫他们，确认一下那边的情况。” 道长的口气非常焦急，相必此时的表情也是一样的。 小音意味深长地看了道长一眼，没再说话，转过头打开通往客厅的门，进去了。 “道长，好像……” “有问题。”道长注视着小音走进客厅，关上了门，回身一把抓起小澜的手，“我们快走。” “去哪儿？……”小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道长拉向进门的方向。 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不对劲的感觉也同样萦绕着小澜，她没有反抗，跟着道长小跑向门口。 看来小音真的有古怪吗？ 忽然间，道长的脚步停下了，小澜由于惯性向前面扑去，看到了被道长挡起来的一切。 这里，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道长已经愣住，整个人像凝固了一般，只是抓着小澜的手还没有放开。 顺着道长的眼神看去，肮脏的墙面，月光从小窗口透进来，照亮了门口这一小片区域。 嗯……门口…… 等等……门口？！…… 小澜瞪大了眼睛，同时手足无措地看向道长，后者也是一脸的凝重。 我们刚刚从这里进来，小澜努力回忆。 但是，门呢？ 房子的大门，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不见了。 第三十一章 宝木的能力 小澜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用力揉揉，还是一样的画面。 “道长……这里……原来有一扇门的对吧……”小澜又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指着原本应该是门此时却变成一堵墙的地方。 道长微微颤抖着，抓紧了小澜的手。 “糟了，小澜，”道长盯着那里看了好久，才把视线转移到了小澜身上，“我们进‘界’了……” ———————————————————— “菠萝姐姐！” 菠萝正在客厅的书柜里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翻找线索，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菠萝转身，手电光扫过小女孩苍白的脸，面前的小澜露出了略带诡异的微笑。 “菠萝姐姐，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小澜啊……”菠萝松了一口气，上下打量咧嘴笑着的小澜，“你们去哪儿啦，刚进门就不见了，我和枫糖叫了半天没人答应。” “嘿嘿嘿……”小澜笑得更夸张了，咧着嘴呲着牙，看上去扭曲异常，“我们就在这里呀，你找不到我们吗？” 菠萝不说话了，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被小澜的笑容吓得脊背发凉。 “小澜？”枫糖转过身，刚好看到小澜站在女朋友面前，“来得正好，我找到了这个……” 说着便向二人走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菠萝表情僵硬地看着逐渐靠近的枫糖，又低头看看面前站得笔直的小澜。 “枫糖……”菠萝的呼唤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小澜依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菠萝不敢用手电直接照向小澜的脸，微弱光芒下的小澜像是一座雕像，漆黑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般，凝视着她。 “怎么了？”枫糖走过来，侧过脸看向小澜，又看看菠萝，“叫我干什么，小澜你笑什么？” 小澜的目光转移到枫糖身上，那种如坠冰窟的感觉终于消失了，菠萝觉得自己忽然有了知觉。 “我笑了吗？” 小澜的声音很低沉，很虚幻，像从远处飘来，萦绕在耳边。 “你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枫糖丝毫没有被小澜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场所影响，反而是好奇地凑了过去，“是不是你和道长发现什么线索了，笑得这么开心。” 你管这叫开心？ 菠萝无奈地看向枫糖。 枫糖的到来像一只手，逐渐把菠萝拉出小澜眼底的泥沼，菠萝能动了，后背也不再冒冷汗。 “枫糖……”菠萝用力伸出手臂，抓住枫糖的小指。 “嗯？”枫糖回身，才发现女朋友已经面色苍白满头大汗，“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然我们先出去吧……” “你们要出去吗？”小澜又说话了，笑容收敛了些，“带我一起出去吧……” “走吧走吧，我们先出去，”枫糖说着搀起菠萝，“刚好我找到了小花的东西，我们在外面边思考边等他们。” 小澜本已转过身，准备和他们一起出门，听闻这话却忽然凝固住，娇小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谁的东西？” “小花的信封，”枫糖用搀着菠萝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样的东西，“信封上有地址和署名，不知道寄去哪里，也没有看到信。” 小澜猛地转过身，远远地看了一眼枫糖手里的信封。 “呐，”枫糖见小澜感兴趣，便递了过去。 小澜却向后退了一步，怨毒地看向信封和二人，迅速转身跑出客厅。 “诶？……这孩子……” 枫糖拖着菠萝跑了两步，没有跟上，等走到了门边，小澜已经消失了。 “跑得怪快的，躲哪里去了？” 菠萝却如获大释一般，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枫糖连忙抱起女朋友，担忧地看向正喘着粗气的菠萝。 “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都怪怪的？” “枫糖……枫糖……”菠萝抓住枫糖的手臂，努力忍住声音里的颤抖和哭泣的冲动，“出事了……出事了……” ———————————————————— “都被撕得粉碎了……” 三个人蹲在地上，三颗小脑袋聚在一起，正讨论着什么。 地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纸屑，像是信纸一样的东西，上面还记录着零散的文字。 “小音你先把找到的碎片拿到桌子上去试着拼一下，看能不能组成句子，”小傻子把手电递给小音和宝木，“宝木再去外面叫一下道长他们吧，推理这种事不适合我们几个，刚才他们可能刚好没听见。” 宝木接过手电，娃娃脸有点严肃，“你们觉不觉得这里的气味好像变重了？” 小音用力嗅嗅，摇摇头，“没感觉啊宝木，我们是真的不行，闻气味还是得靠你啊。” 宝木脸又红了，拿着手电嘟嘟囔囔地推开卧室的门，外面就是刚才经过的客厅。 “道长！……道长！……小澜！……菠萝姐！……” 宝木的声音回荡在黑暗中，他回过身看向卧室，确定了小傻子和小音还在辛勤工作，忍住心里的微弱恐惧，走向客厅的大门。 “道长！……小澜！……菠……” 剩下的话被宝木吞进了肚子，宝木抿住嘴唇，抖动鼻翼，嗅了嗅。 越来越浓厚的血腥味，越靠近门口，这种气味就越强烈。 门后有什么？ 刚才进门时，三人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直接进入客厅，在看到菠萝枫糖二人停留在客厅搜索后，三人又进入了卧室，待到有所发现，却找不到其他四个人了。 宝木感到很不祥，逐渐变浓的血腥味笼罩着他，刺激着他敏感的鼻腔。 抓住门把手，宝木的手微微颤抖。 用力，宝木悄悄开启一道门缝，手电挪向那里，隐约能看到客厅门口的身影。 门口站着一个人，瘦瘦小小的，是宝木认识的人。 第三十二章 刺杀 “小澜？”宝木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打开客厅门，“就你一个人吗？” 女孩背对着宝木，听到宝木的呼唤，转过头来，脸上挂着略显神秘的微笑。 “宝木哥哥，有什么发现吗？” 宝木被小澜的称呼搞得有点害羞，“有点发现，道长呢？” “道长在其他地方，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小澜转过整个身体，靠近了宝木，“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发现。” 宝木还在反应所谓的“其他地方”在哪里，小澜一靠近，猛烈的血腥味骤然袭来，熏得宝木一阵眩晕。 “你们去哪里啦？”宝木不自觉捏住鼻子，边说边带着小澜走向卧室，“怎么会听不到我们叫啊，还染上了这一身味道……” “我有味道吗？” 小澜的语调平淡疏离，眼神直对着两束手电光交叉的卧室，脚下也没有停止。 “哎呦，把小澜拐来啦，”小音把手电放倒，手电光横着照射在碎纸屑上，也把小音专注的身姿投影到了侧边的墙面上。 “嗯……”宝木站到小傻子身边，质疑地看着小澜，右手扭了扭鼻子，“小澜就在门口，他说道长去了其他地方……” “啊？道长把你自己扔在那里啦，”小音惊讶地回头望了小澜一眼，“不会吧，道长有说去哪里吗？” 小澜向前迈进一步，站到小音身后，“你们发现了什么？” 小傻子抬起头，异样的眼神瞥向小澜。 像是察觉到了小傻子的眼神般，小澜侧过脸，向着小傻子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捡了几张碎纸片，上面有点字……”小音说着又俯下身接着玩拼图游戏，“还不知道是啥呢，他们俩还在捡，我先拼拼看……” “有点字……”小澜重复着，声音里有难掩的笑意。 小澜探过头去靠近小音，隔着小音的肩膀看向桌子上的碎纸片。 还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你咋怪怪的，”小音悻悻地笑着，看着距她一指远的小女孩，“是不是吓到了，身上也发凉，搞得我也有点冷了。” 小澜咧开嘴发出低低的哑笑，重新站直了身体，一声不吭。 四周又安静下来，只有宝木和小傻子举着手电筒在地面上寻找碎片的窸窣响声。 光柱四处游走交叉，在光线照顾不到的地方…… 啊桌子下面还压着一片，小傻子往前挪动，捡起了藏在墙边桌角下的纸片，翻过来，纸片上是不久前见到过的娟秀字体。 “姐” 一个清晰无比的汉字出现在上面，小傻子激动地弹了起来，目光扫向面前的墙壁。 倒吸一口冷气，小傻子被见到的画面惊呆了。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小音和小澜的身影被完整地投影到墙壁上。 小音依然俯在桌面上认真地工作，身后的小澜，却向着她高高地举起一把匕首一样的东西。 虽然惊讶得失去了思考能力，但是在本能的控制下，小傻子没有犹豫，直接转过身。 宝木见小傻子站了起来，也连忙回头，震惊得喊出声。 “小音小心！” 没等小音做出反应，一阵风就从她身后“忽”地划过。 之后是物体坠地的沉闷声响，小音转过身，傻子还保持着出腿的动作，长腿横在小音身后，动作没有丝毫的抖动和犹豫，但是这条腿的主人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你们快看！”宝木大叫着跑向小音，“小澜她……刚才凭空消失了！……” 小音这才发现少了点什么，赶紧转头看向声音响起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个空荡的地面，被踹飞的小澜已经失去了踪迹。 “到底怎么回事？” 小音一头雾水，消失的小澜、出腿的傻子。 还有刚才那一瞬间，那种被捉住了的冰冷的感觉。 傻子终于放下腿，目光不再懒散，取而代之的是跟随了他二十几年的锐利的眼神。 “我早就觉得那个廖宜澜有问题，”傻子松开拳头，手心里的纸片已经快要被冷汗浸透了，“小音，她刚才要杀你！” “哈？”后怕的情绪这才来到小音身上，她哆嗦了一下，问道，“是谁呀，是我们的小澜吗？” 一句话又让几个人陷入了沉思。 只看脸的话，那确实是我们的小澜没错。 可是那种笑容，那种说话的腔调，那把举起的刀，怎么都不像是小澜会做出的事。 “我觉得……” 宝木的声音轻轻响起，“我觉得刚才那个人，好像不是小澜。” 小音和傻子的眼神聚焦过去，谁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你发现什么了，宝木。” “气味，”宝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刚才的人，身上的气味，和这里一样。” 傻子皱皱鼻子，什么特别的气味都闻不到，“这里是什么气味？” “这里有血腥味，刚才的人就带着一身的血腥味，”宝木想起了打开门的一瞬间袭来的血的味道，“和小澜不一样。” 小音闻言稍微放松下来，虽然没那么明显，但是她能发觉到傻子也是同样的感受。 “那小澜是什么气味的？” “小澜……本身就更奇怪了”宝木皱眉，说出了令他困扰良久的事。 “小澜身上……没有味道。” 第三十三章 血池 另一边。 “谁的‘界’？”小澜眨眼，“小花的‘界’吗？” “不像……”道长摇头，表情严肃，“这个‘界’很新，很小，应该是……” “阿嚏！” 小澜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道长顿了顿，“怎么了？” “没事……”小澜甩头，“道长你接着说。” “应该是刚形成没多久的‘界’，通常情况下……” “阿嚏！” 小澜尴尬地捏住了鼻子，忙对着一脸担忧的道长摆摆手，“真的没事，可能有人在骂我吧……” “真的不冷吗？” “不冷不冷，通常情况下怎么样啊道长？” 道长执意脱下外套，披到小澜身上，“通常情况下，死者的执念越强，‘界’就越强大，随着时间推移，‘界’吞噬的人越多，所造成的影响就越大。” 小澜一哆嗦，“‘界’还会吞人？” “‘界’是由死者的意志形成的，‘界’里的所有规则，都由死者决定，”道长看向四周，“并不是所有带着恨意和执念死去的人都是好人的，而且……” “而且什么？” 道长有些不安，“而且太久的寻找，会让死者失去理智，善良的死者，死后却拥有了残暴的‘界’，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小澜乖乖地把道长的外套挂在了肩膀上，“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澜，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紧紧跟着我，”道长重新抓住小澜的手，凝视着她，“我不知道这个‘界’的规则，甚至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充满了危险……” “那我们先去找小音吧，”另一只手指向通往客厅的门，“我们先汇合再想办法。” 道长却摇头，“刚才的人，不是小音。” “那是……” “或许是’界‘里的傀儡，”道长说着推开了客厅的门，“或许，就是‘界’的主人自己。” 门开了，墨汁一般的漆黑出现在两人面前，微弱的手电光照射过去，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桌椅家具的轮廓，没有活人的气息。 “他们人呢？”小澜有点惊讶。 “看来我们被困在了不同的空间里，”道长拉着小澜走进弥漫着灰尘的客厅，“我们先寻找线索，至少要先了解它的主人，才能想到破解方法。” 小澜举着手电筒，道长则是单手不停地翻找。 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响，小澜回头，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什么都没看到。 “道长，”小澜把头转回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道长抬头，“什么味道。” “像是血腥味。” 道长放松下来，耸了耸肩，“闻到了，刚进门就闻到了，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戴上口罩吧。” “不是……”小澜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苦恼地皱起眉头，“和刚进门不太一样……” 此时道长却似乎找到了什么，抽出了木头抽屉里的一打纸，一张一张翻开。 小澜凑过去，“这是什么？” “像是账本，”道长专注地浏览着纸上的文字，“但是没写账目内容，只有数字。” “对了道长，”小澜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们不在同一个空间里的话，也会一起逃出去吗？” 道长笑笑，“我们会汇合的，分散的空间隔断不了我们太久，因为我们有小音。” “小音？”小澜纳闷地重复了一遍，“小音有什么用？” “嗯……”道长边浏览边思考，“我想想怎么和你描述……” 小澜耐心地点头，为道长打好电筒，决定先干好本职工作再说其他的事。 身后的声音又在响了，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些，小澜不安地往道长身边靠了靠，回头看过去，还是没什么特别的。 “小音有一种特殊的能力……” 道长张口开始解释，与此同时，刚才的窸窣声忽然自小澜的身边响起。 小澜一惊，顾不上正在为道长照明了，连忙举起手电筒照向声音的来源。 转身，光束划破黑暗，带来了面前物体的样子。 小澜呼吸一窒，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根本不能称之为“脸”的东西，只一秒钟，就飞速冲到小澜身边，血红色逐渐占满了整个视线，一只血红的手盖到小澜的脸上。 冰冷的触感一下子唤醒了她，小澜想尖叫，却感觉脸上的血手忽然发力，抓着她的脸，把她向前拖去。 被抓住了！ 小澜想抓紧道长的手，但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从那只手上扯开。 道长！ 不行！ 尖叫声被锁进喉咙里，小澜失去了和道长的最后一点接触，被血手抓着脸，拖走了。 ———————————————————— 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 血手覆盖了小澜的视线，一切都是血红的。 小澜感觉自己还在被拖动，四周只有刺鼻的血腥味和满目的红色。 忽然，血手消失了。 小澜还没来得及睁眼，脚下一空，跌了下去。 水。 是水。 冰凉柔软的质感包围了她，小澜知道自己跌进了水里，挣扎着睁开眼，努力往上游去。 眼前是一片血红色。 腥臭的气味，冰冷粘稠的触觉，血红的颜色。 这不是水。 这是血。 小澜跌到了一池冰冷的鲜血里。 惊恐瞬间席卷了小澜，无法呼吸，看不到出口，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不想死。 我不想死。 游上去，游上去。 小澜用力地游，最后一口气已经堵在喉咙里，小澜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变得血红了。 再不看到终点，自己可能就要…… 目光逐渐涣散了，这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不是第一次…… 忽然，眼前的血红色变得稀薄，小澜马上就要合上的双眼瞬间睁大。 隔着逐渐透明的血红，小澜看到了终点的黑暗。 四肢重新充满了力量，小澜用尽最后一口气，奋力一蹬。 活过来了！ 小澜大口呼吸着，露出了劫后逃生的笑容，甩甩头，睁开眼。 笑容凝固在脸上。 刚才自己拼命逃出的血池不见了。 小澜躺在地面上，身下是散落的白纸，白纸在潮湿的环境下已经不再平整，布满褶皱。 上方是一片黑暗，这黑暗不同于夜晚的黑暗，像是一块黑布，覆盖在视线上方。 那黑暗动了起来，渐渐远离。 小澜躺在地面上，慢慢看到了这片黑暗的真正样子。 身体一秒冰冷。 第三十四章 想杀死我？ 那是一只眼睛，一只人类的眼睛，巨大的眼睛。 眼睛接着远离，一张丑陋的脸庞出现了，小澜记得她，几乎是一秒内，小澜就想起了他。 这是在梦里，杀死自己的男人！ 男人的眼神狰狞凶狠，瞳孔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交织着。 “死女人！” 小澜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还没等抬起上身，男人的手掌攀上，用力扼住小澜的脖子。 喉咙发出呜咽的求救，还有骨骼碰撞骨骼的“咯吱”声。 男人可怖的脸凑到小澜眼前，直视着她的眼睛，咧开嘴，发出一串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女人都该死！” 小澜能嗅到男人口中喷出的滚烫的臭气，令人作呕的气味，令人作呕的丑陋。 感觉不到痛，也没有恐惧，小澜只觉得愤怒，和恶心。 可能是小澜眼中的厌恶刺痛了男人，男人收紧双手，小澜觉得自己的脖子可能就要折断了，但是依然不痛。 小澜瞪大眼睛，充血的瞳孔盯着男人，毫无畏惧。 “还不死！”男人的狞笑收敛了些，手上的力量却加大了，“我看你还能活多久！” 想杀死我？ 视线逐渐被一层薄薄的红色覆盖，小澜隔着那层红色，看向男人身后。 简陋的瓦片，不规则的木板，还有门边挂着的风干蔬菜。 这里是屋子旁的小仓库。 小澜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你就是这样杀死小花的吗？ 腰间有什么东西在发热，小澜颤抖着右手摸过去，是口袋里的东西。 口袋里的东西。 是小花的发夹。 小澜抚摸着树枝形发夹油漆剥落处的锋利尖角。 想杀死我？ 小澜目光一凛。 没人能杀死我。 小澜使出全身的力气，举起发夹，刺进了男人浑浊的左眼。 “啊！……” 惨叫声响起，伴随的是烧灼般的“呲啦”的声音，男人向后倒去，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指缝间不断有黑烟涌出，男人痛得发出一阵阵怒吼，随着黑烟的渗出，男人的身体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完好的身体上出现一道道伤口，伤口有深有浅，有长有短，从衣服直接划至骨骼，伤口正在流血，由于男人的挣扎，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滩血泊。 小澜抓紧发夹，另一只手撑着地面，踉跄着站了起来。 摸向喉咙，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变形，只能隐约感受到凹陷的指痕。 小澜低头看向了发夹。 发夹上没有鲜血，却在微微发光，在小澜的手心中，滚烫滚烫。 你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使命吗？想要为主人报仇吗？ 小澜目光冰冷，平时的乖巧温和荡然无存。 小澜握紧了发夹，对着地面上惨叫着的奄奄一息的男人，高高地举起双手。 那么，就让我来为你…… 为小花…… “小澜！……”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呼唤。 声音很焦急，带着恍惚间感受到的哭腔。 小澜愣住了。 不应该呀，这个人的嗓音，熟悉的呼唤，哭腔，他怎么会有哭腔？ 为什么会有哭腔，为了我吗？ 道长因为我，在哭泣吗？ “小澜！” 悲愤交加的吼声猝然响起，好似自她耳边传出，又像隔着什么东西，直接撞击向小澜的心口。 猛然间，血手又出现了，小澜没来得及躲避，便又被捉住了面庞，指缝间能看到男人变得血肉模糊的脸。 下一秒，小澜坠落到刚刚脱离不久的血池中，但是已经有了一次经验，小澜几乎在落入血池的一瞬间就开始向上游去。 “小澜！” 道长的声音还在回响，小澜加快了速度，她知道道长就在终点处寻找她。 终于，血水稀薄了。 小澜扑出水面，张开了怀抱，带着幸福的笑容。 眼前却是道长的背影站在门口，小澜从半空中跌落，没有迎上道长的温暖怀抱，而是掉在他身后。 “啊！” 脸着地扑向地面，小澜不自觉发出惨叫，还吃了满满一口的土。 “小澜！” 道长闻声回头，手电筒掉在了地上，一大步直接跨过来，扶起小澜仔细地查看她的情况。 小澜还想擦一擦脸上的灰来着，被道长这么一盯，没好意思伸手抹脸。 道长的目光闪烁着，一句话都说不出，确认了小澜的情况后，只是无比隐忍地，舒了长长一口气。 “吓坏了吧……” 道长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带着温暖的空气，让小澜也柔软了起来。 “我……我被他抓走了，”小澜一时不知该怎么描述刚才的事，语无伦次地，“从一个红色的池子里面游上去，他要掐死我，我……我就和他打了一架……” 道长耐心地听着，皱皱眉，“打了一架？” 难道不应该是单纯地挨打吗？ 小澜读懂了道长的眼神，有点害羞。 “他……他怕那个发夹，我就用发夹……” 发夹！ 想起发夹，小澜一惊，自己两手空空，发夹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小澜直接从地面上弹起，慌忙地拍打自己的口袋。 没有，没有，没有。 纪念不纪念的倒是其次，小澜很没良心地想，关键这是能够伤害到那个男人的武器啊。 “发夹……发夹……” 小澜翻遍身上的所有口袋。 “是小花的发夹吗？”道长用手电筒晃了几下，“在你脚底下呢，没觉得硌脚吗？” 小澜抬起脚，发夹正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不再发光也不再滚烫了。 赶紧捡起来吹了吹，小澜小心翼翼地把救她一命的发夹装回口袋。 “有了发夹我们就不用怕他啦，”小澜拍拍口袋，“道长你接着说，小音有什么能力来着？” 道长看着一副骄傲满满的样子的小澜，仿佛也觉得轻松了下来。 “小音对于空间，有着特殊的控制力……” 第三十五章 汇合 “花丛，”菠萝观察着手中的信封，“这是小花的名字吗？” 两人也发现了消失的大门，接受了自己已经进入了‘界’的事实。 “应该是吧，”枫糖有些疲惫，直接坐到地上，“那这个‘界’是花丛的‘界’吗？” 菠萝摇头，坐到枫糖旁边，“我们刚才看到的假小澜，应该就是这个‘界’的主人，我能感觉到，这里四处都弥漫着刚才那种压迫感。” “嗯……我觉得也是，”枫糖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了，声音也渐渐变低，“这个‘界’这么小，不可能会吸引到那么遥远的我们的……” “枫糖？”菠萝探过头去，双手捧起枫糖的脸，“你又困了吗，现在可不能睡觉呀。” 枫糖虚弱地笑笑，用自己的手覆住菠萝的双手，“我有点累了，菠萝，不过我不会睡的，我还得保护你呢……” “都是我在保护你好不好，”菠萝撅起嘴，硬是在担忧的小脸上扯出一丝娇嗔，“等我们找到真相，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又没病……”枫糖笑着把脑袋倚到菠萝肩头，“治什么呀，我就是懒而已……” 菠萝气鼓鼓地用手指敲打枫糖的额头。 圆筒手电在地面上来回滚动，光线在黑暗的客厅里游走，虚空中却忽然起了一丝波澜。 菠萝的眼睛捕捉到了这一幕，像是水面荡起涟漪般，以一个小点为中心，四周的空气荡漾开来。 菠萝的神经骤然收紧，不敢讲话，左手晃动了一下枫糖的肩膀，后者已经没有知觉了。 真是靠不住！ 联想着刚才与假小澜的交流，菠萝捏紧手里的信封，手臂微微颤抖着，冷汗渗出，已经在信封的表面浸出了痕迹。 “枫糖……他来了……” 男朋友还是没有反应，像是扶不起的阿斗，反而是呼吸声越来越均匀。 菠萝又气又急，又不能一巴掌把他打醒，只能先把枫糖放到地面上，自己站了起来，一手死死握着花丛的信封，一手抽出自己名义上是防身用但是基本都用来削水果的小匕首。 涟漪逐渐变大，现实中的物体在这空气中的涟漪的映衬下开始变形。 菠萝举起刀和信封，对准涟漪的圆心，等待着假小澜的降临。 我不怕你。 还伪装成了小澜，真是不能忍。 菠萝给自己打气，像是真的得到了力量般，握刀的手也不再颤抖。 透明的涟漪中间，出现了一个黑色小洞，小洞迅速扩大，忽然间，一只手从小洞中伸出，似乎是在挣扎着往外钻。 菠萝没有想过这个画面会出现，在自己的‘界’里穿越也会这么费劲吗？ 左右权衡了一下，菠萝远远地用信封扫了扫那只手。 本来已经伸出大半截的手臂又忽然缩回去了一些，菠萝见有用，赶紧凑上去，企图用信封把那只手整个怼回去。 菠萝刚一靠近，黑洞却突然涨大，还没来得及跑，一团东西就从洞里冲出，直接压在菠萝的身上。 “啊！” 菠萝不敢睁开眼睛，尖叫着挥舞起信封，伴随着这尖叫响起的，是另一声愤怒的吼叫。 “你抓我脚干嘛！” 声音灌入菠萝的耳朵，菠萝顿了顿，听起来像是小音？ 压在身体上的东西起来了，菠萝躺在地上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我不会游泳啊！”傻子跪在地上大口呼吸，眼角竟然泛起了点点泪光，“谁能想到这次是要游过来啊！还是从血水里游过来！” 宝木蹲在一边正在干呕。 小音站在菠萝身旁，背对着她，正叉着腰指向半跪着的傻子，看样子气得不轻。 菠萝缓冲了一下大脑，顿时觉得有点想哭。 “小音？……”菠萝颤巍巍的哭腔低低地响起，“我好想你啊！……” 小音转过头。 愤怒消失了，小音扑向还坐在地上的菠萝，两人抱头痛哭。 “我也想你呀菠萝！还好你没事啊，我差点被杀了，吓死我啦！” 正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两人同时凝固住。 如果‘界’的主人能够伪装成小澜的样子，那么眼前的人…… 拥抱着的两人不约而同想到这一点，冷汗忽地下来了，却又不敢直接推开对方。 “菠萝……”小音心虚地说道，“那个……你你你还记得咱们在一起进的第一个‘界’是哪个吗……” “是那个穿着红裙子自杀的男孩嘛……”菠萝的手臂还搭在小音身上，此时却不敢用力，僵硬地支在半空中，“那你记得我们是怎么送走他的吗？” 小音放松下来，笑开了，“当然记得啦！还是我跑去把妮妮的情书送给他男神，妮妮听到他男神为他哭了，才离开的嘛！我第一次来就这么厉害，这个牛我可是会吹一辈子的！” “小音！” “菠萝！” “我好想你啊！”两人又一次抱头痛哭。 “你们俩要不要每次都这样啊……”小傻子站起身，无奈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孩，“还有妮妮妮妮，人家倪立好歹是个男孩子，你天天这么叫，真的不怕人家诈尸咬你吗？” 小音抬起头，骂向傻子，“妮妮才不会咬我呢，倒是你这个死傻子，在水里拉我的脚，我都把你踹开了也没见你淹死呀！” “因为他后来拉的是我的脚啊！”宝木终于停止了干呕，眼角挂着委屈的泪花，“那水里的味道本来就重，我差点被熏死，傻子哥还抓我的脚，呜呜呜呜呜……” 菠萝探头看向傻子，“你怎么能对小宝木做这种事？” 傻子百口莫辩，只能站到宝木身边拍拍他的脑袋，“好了好了宝木不哭了，下次哥哥一定轻点拉你哈……” 宝木哭得更委屈了。 小傻子装作没听到，清了清喉咙，“对了菠萝，这里就你一个人啊……” “枫糖睡着了，”菠萝指向安安稳稳躺在地上的男朋友，又转向了小音，“小音你刚才说差点被杀了是怎么回事啊，‘界’里的人对你下手了吗？” 傻子连忙接话，“那个人变成小澜的样子过来骗过了我们，磨刀霍霍向小音，还好我眼疾手快把她一脚踹飞了。” “我们也见到了小澜！”菠萝眼睛一亮，赶紧站起来，“我觉得很不对劲，和我们的小澜不一样，宝木有没有感觉到？” 宝木点头，凑过来，“和小澜的气味也不一样，肯定是伪装的。” “为什么要装成小澜呢？”小音也站起来拍拍裤子，“小澜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第三十六章 小音的能力 此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了。 “应该不会吧……”宝木悻悻笑道，“道长会保护她的。” “那万一……” 几人面面相觑，只停顿了两秒，就默契地开始了行动。 “这个‘界’的空间链是一条河，河里好像都是血，”小音抬起右手，掌心向外，一边在半空中试探一边说道，“等下进去的时候先抓紧我，掉到河里以后就不要再抓了啊。” 菠萝一脚铲起睡姿安详的男朋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他直接拎到小音身后。 小音合上双眼，仔细地用指尖去感受每一寸空气。 宝木掏向自己的口袋，摸索了一下，松了口气。 “还好信还在……” “信？……”菠萝捕捉到宝木的话，赶紧拿出自己藏好的信封，“我们找到了一个信封，是小花的信封，小花的名字……” “找到了！” 小音站在客厅到厨房的小门旁，睁开了双眼，右手正悬于半空，指尖所点之处，空间仿佛发生了细微的扭曲，这扭曲如小石落水，一波波向外荡去，一会儿就不见了。 “东西先收好，我们带到道长那儿去讨论，”小音严肃起来，回身确认每个人的情况，“我要打开空间墙了，爬链的过程有点恶心，大家要忍住。” 几人严阵以待，背好自己的背包，菠萝也把装着信封的口袋封了起来。 小音最后一次确认了所有人都站在自己身边，把头扭回去，手指按进刚才所起的波澜的圆心点。 小波浪一层层向外追去，四周的一切都在扭曲。 ———————————————————— “对于空间的控制力？”小澜不得要领，“什么意思？……” “因为死者自己的关系，在一些‘界’里，可能会存在着类似于平行空间的区域，进入‘界’里的一伙人，好像都在同样的地方寻找，其实已经被不同空间隔开了，比如刚刚，你就是被血人捉去了另一个空间。” “那小音是能……” “小音能找到并打开不同空间之中的门，我们叫空间墙，”道长捡起地面上的纸，是发现小澜失踪时散落的，“连接不同空间的通道，我们称作空间链，小音可以打开墙后带领其他人穿过空间链，来到另一个空间。” 这也太酷了！ 小澜的眼睛亮晶晶的，脑中浮现出小音插科打诨地傻笑的样子。 “小音怎么会有这种能力呀？”小澜装作不经意地打听，“是跟谁学的吗？还是天生的？” 道长抬眼，小澜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直接看穿了。 “我们其实和小音也没有认识多久，”道长笑笑，拿着捡起的一叠白纸坐到了地上，伸展开长腿，“也问过小音类似的问题，但她不肯说。” 小澜撅了撅嘴，坐到道长旁边，看向他手里的纸。 “除了数字就没有别的了吗？” “这个，这个，”道长左手举着电筒，右手指向白纸上的几个数字，“这些像是日期，日期下面跟着一些数字，如果它们真的代表日期的话，那记录的周期大概是一个礼拜。” 周期？一个礼拜？ 小澜联想到了一些东西。 “我去旁边找找看，”小澜说着站起身，拿起电筒向小卧室走去。 “不要自己乱跑，我们在这里等一下，待会儿小音就会把他们带来了。” 道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小澜随意答应一声，就近翻找起来。 有发夹在手，小澜觉得很有底气。 “我的能力？……不好说，慢慢地你会知道的。”道长忽然说道。 小澜皱眉，道长在说什么呢。 刚想回头看看，桌子下面的一小块东西却忽然吸引了她的视线。 小澜俯身，手电筒照向那块东西。 桌子下面的区域很狭窄，仅有大概小半米高，桌下的地面上有一滩黑漆漆的液体一样的东西，在光照下显出不祥的暗红色。 凑过去闻闻，熟悉的血腥味，像是…… “可能还得等一会儿吧……不知道这里有几层空间，小音也有可能迷路的，不要着急，小澜。” 道长又在背后说道，好像在回答谁的问题。 小澜？ 不好！ 小澜猛地转过身，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道长依然背对着她坐在原来的地方，旁边依偎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般，那个人侧过脸，对着小澜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那个人，分明就是自己！ 第三十七章 看不见的墙 在隔自己两步远的地方，他居然变成了自己的样子！ “道长！” 小澜大声呐喊着，同时扑了过去。 “嘭！” 像是撞在一堵墙上，小澜来不及管可能已经肿了的脑袋，难以置信地拍打着隔在她和道长间的看不见的墙壁。 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人把头扭回去，盯着道长，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我只找到了这份账本，”道长看向那个人，“如果这不是小花的东西的话，那我没有找到和小花有关的东西。” 那个人满意地点点头，似乎是伸了个懒腰，把左手放到道长身后。 小澜左右移动，发现那堵看不见的墙严丝合缝地挡在两人中间，她能听到道长讲话，却听不到那个人在说什么。 “道长！” 小澜手脚并用地敲打透明墙，那边的道长却不为所动。 怎么办？怎么办？ 忽然间，一道寒光闪过，那个人原本空空的左手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直指向道长后背。 小澜周身瞬间陷入冰冷。 “道长！”声线都变了，小澜的叫声充满恐惧，甚至在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时，小澜都不曾如此呐喊过。 攥紧拳头，小澜改成锤墙，关节一点点变红，小澜却没有感到痛。 为什么不待在道长身边，为什么要带走小花的发夹？ “嘭嘭嘭！” 小澜不知这声音是墙发出的还是自己的拳头发出的，越来越用力，声音却只在自己的空间里传播。 “你怎么了，总是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道长站起身离开了假冒的自己，走到背包旁，把白纸塞进包里，又在包里摸索起什么。 道长背对着自己和那个人，那人也跟着道长站起来，匕首被收进袖口，只露出一个冰冷的刀尖。 “做点什么？当然要做……”道长还在搭话，手上的动作却慢慢停下，那个人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也不知道长能否听到她的脚步声。 嘴巴动了动，那人停在道长背后，扬起匕首。 小澜疯了似的捶打透明墙，“道长快跑！道长！快跑！” “禁！” 只见一道微弱的金光闪过，道长飞速转过身将一道发光的物体拍到那人身上，小澜还保持着捶墙的动作，没有反应过来，道长已提着背包向自己跑来。 那个假冒的自己定在原地，高举着匕首做出刺杀的动作。 “道长，这里！”小澜见道长冲来，忙挥舞起手臂。 道长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刹时停住脚步，犹豫了不到一秒，便扭头冲向客厅通往厨房的门，长腿一迈跨了过去。 假冒的自己身上那光芒渐渐黯淡了，待到金光完全消失，高举的手臂垂下，那人活动了一下关节恢复行动能力，带着嘲弄的笑，也迈向厨房。 看不到了，糟了。 厨房传来锅碗瓢盆摔在地面上的声音，小澜只能用耳朵判断隔壁正在发生什么。 一声闷哼，像是道长。 心瞬间悬起来了，小澜挤到透明墙和墙壁的夹角处，努力屏住急促的呼吸，想要捕捉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你真是无药可救了。”道长的嗓音充满冷静，“你不配见到界碑。” 物体划过空气，带起了凌厉的风声，小澜听得清清楚楚。 随即，又是那熟悉的烧灼声，小澜看向自己的口袋，发夹刺中浑身是血的男人时，他的身上也发出了这种声音。 果然，伴随着烧灼声，陌生男人的嘶吼出现了。 小澜一颗心稍微放下，看来道长并没有吃亏。 未等两人说话，隔壁却又喧闹起来，这次是好几人的声音同时出现，吵吵嚷嚷的，小澜却并未担心。 她听出来了，是他们的声音。 “又来？！”小傻子先喊起来，“这是……假的小澜？” “道长你流血啦！” 小音的话又让小澜的心提起来了。 道长受伤了吗？其他人还好吗？ 道长没做声，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还有物体拖在地面上的声音，道长出现在门口，直向着小澜走来。 其他人也跟着走进来，四散的电筒光让小澜看清了一切。 道长目光冷冽，肩膀处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从肩膀延伸至锁骨，鲜血漫延至整个左半身，道长的左手正掐在那人脖子上，拖着奄奄一息的假冒的自己。 鲜血从道长的左手滴下，接触到假冒小澜的脖子时发出“呲呲”的声音，一股股黑烟从中溢出。 道长掐着“自己”的脖子向自己走来，虽说这个画面多少是有点惊悚的，但是小澜现在感受更多的还是终于要逃出的喜悦。 “诶？这怎么变成墙了？”小傻子探头探脑，跟在道长后面。 墙？ 小澜摸了摸隔在他们之间的透明的墙。 他们能看到这堵墙？ 道长已走到墙边，举起左手，把假冒的自己抵到墙上，右手提起匕首，刀尖正对那人的心脏位置。 嚯，连武器都收缴了，小澜叹服地想，不愧是道长。 “把墙打开。”道长的声音低沉有力，有着不容拒绝的狠意。 黑烟不断冒出来，那人似乎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是左右晃动了一下。 “道长，我……我是小澜呀……”那人的目光闪烁着，又变回和小澜一样的少女嗓音，可能是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哼，小澜撇撇嘴，等着看那人还有什么花样。 道长的刀尖逼近，黑色瞳孔里满是冰冷的火焰，“把墙打开。” “小音……小音……”那人向着小音的方向伸出左手，“你们抓错人了……我是小澜啊……” “叫我干啥，”小音嘴很硬，眼睛却心虚地瞟向宝木，“我看上去很好骗吗？” 宝木点头，“她不是小澜，我确定，她就是那个要杀你的人。” “哈哈哈哈哈！”男性的笑声从那人喉咙里响起，那人的身体慢慢起了变化，看来是放弃挣扎了。 小澜见过那变化过程，并没有觉得惊讶，其他人的反应倒是不小，道长面不改色，只是收紧了扼住他喉咙的手掌。 “这么想救她？这么喜欢她？”浑身是血的男人大笑着，“她早死啦！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最喜欢说这句话了，她早被我弄死啦！” 第三十八章 墟 男人刺耳的笑声在小屋里回荡，像是要把最后一口气笑完般，男人癫狂的神态看得小澜犹如芒刺在背。 “到底发生了什么？”菠萝忍不住了，凑到道长旁边，“小澜出什么事了？” 看到菠萝过来，小澜又焦急地锤了两下墙。 “怎么弄死的，尸体在哪里？”枫糖也走过来，皱着眉严肃地问。 喂！你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吗？ 小澜对着枫糖的方向用力锤了一下，急地直挠头。 “我也不想找什么狗屁界碑啦！”男人说着，猛地抓住道长抵在他胸口的匕首，“你们永远都看不到她了，就和那个贱女人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男人用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把匕首推进自己的胸口。 暗红色鲜血喷出，道长躲闪不及，匕首刺进的地方不仅冒出了鲜血，还有大量浓重的黑烟，道长连忙收回手臂，男人的身体滑落到地上，失去了知觉。 黑烟越来越浓，宝木捂住鼻子躲到一边，看上去十分痛苦。 “小澜就在这墙后！” 道长狠狠地捶打墙壁，没有任何作用。 随着黑烟一点点溢出，那边的空间也逐渐起了变化，弥漫在四周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消失了，月光从窗外洒下，照亮了客厅里的一切，从客厅的门口处，一道长长的血痕蔓延进来，不是道长或男人刚刚流出的血，是已经干涸到发暗的血痕。 房间遍布着或喷溅或涂抹的血迹，是个真正的杀人现场的样子。 “‘界’的主人死了，‘界’要消失了！”小音低头看向男人化成的飞灰，“小澜呢？” ‘界’消失了？ 小澜看向四周，的确和刚才不一样了，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戳向透明的墙。 没有了。 “你们看！”小傻子同时指过来，“墙也消失了。” 太好了！ “道长！”小澜雀跃着跳到道长身边，抬起头一脸天真地看着他。 道长却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紧盯着自己刚刚逃离的区域，没有笑容。 小澜看向其他人，所有人都像没有看到自己一样，视线来回游走寻找。 “小……小澜在哪里？”菠萝的声音在颤抖，听到这话，小澜的心也一下子沉了下去。 道长迈出步伐，径直走向刚刚被透明墙堵住的小卧室。 小澜伸出手，企图拉住道长的手臂，接触到的却是没有变化的空气的质感。 手指从道长的身体上穿过，小澜扑了空，愣在原地。 我能看到，却碰不到。 小澜抱住自己的肩膀，感受着自己的存在。 其他人跟随道长的脚步进入卧室，从小澜的身体上穿过，没有任何反应。 小澜苦笑。 难道说，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死也得有个过程啊，我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呢？ “这下麻烦了，”傻子的声音从卧室里响起，“小澜该不是被拖进墟里了吧……” 墟？什么墟？ 小澜的耳朵竖起来。 傻子接着说，“上次你掉进墟里是怎么出来的来着？” “我是自己爬出来的呀，”这次是小音，“但是我不一样，我本来就不怕扭转空间，我身上是有空间天分的。” “那要不……你爬进去救一下小澜？” “做个人吧你，我往哪儿爬？” 小澜听了这话也开始查看四周，既然能爬出去，总得有个出口吧。 除了遍布的血迹，桌子、椅子、电视机，这里的摆设和其他任何一个人家并没有什么明显不同。 小澜踱至窗边，月光皎洁，前院的一切映入眼帘，澄黄的圆月高高挂在天际，在小澜身后打下细长的阴影。 我还有影子呢，看来我真的没死。 小澜不知这迷信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这想法给了她安慰。 转头走向卧室，伙伴们还是没能讨论出合适的营救方法，小澜甚至不了解“墟”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但是看他们的样子，估计真的很难搞。 说是卧室，但事实上这个小房间更像是个仓库，角落里的一张小床上摞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卧室后也有一扇小窗，道长正站在窗前，向外眺望着。 小澜走近，月光照在道长脸上，道长的侧脸冷峻坚毅，但是看在小澜眼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等等，月光？ 小澜看向窗外，遥远天边那硕大一轮圆月洒下光辉，映照得黑夜如同白日。 一股恶寒慢慢爬上脊背。 为什么前窗能看到月亮，后窗也能看到月亮？ 转头看向自己身后，还是窄窄的变了形的自己的影子，但是其他人身后，却是空空荡荡的。 难道只有我能看到这月亮？ 两个月亮。 对称的月亮。 小澜向远处望去，果不其然，月光只照亮了后院，再往外的区域则是一片漆黑。 跑向前窗，前院的场景也一样。 这是虚假的月亮！ 这是只存在于墟里的月亮！ 小澜紧盯着地面，一步步后退。 终于，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半转过身，小澜面向墙壁，两道影子在她左右两边交叉，小澜站在中间，抬头看向天花板。 就是这里。 被月光照亮的天蓬中间，有一道隐隐约约的黑色的缝隙，像是被两颗月亮忽视了一般，那道缝隙格外的漆黑。 小澜想起了小音的描述，动身开始向上攀爬。 缝隙在肉眼可见地变窄，小澜搬起椅子驾到茶几上时，那道缝隙已经快要看不见了。 来不及了，小澜还没稳定好椅子，就抓紧时间一步一步爬上去，脚下的桌椅在颤抖，小澜伸直双手保持平衡，待到摇晃减轻，慢慢地，把手探向那道缝隙。 手掌直接穿过屋顶，没入黑暗。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触感，但是看到消失在虚空里的手，小澜知道自己赌对了。 缝隙越来越窄，眼看着只容一人通过，小澜抓住缝隙边缘，能清楚感受到缝隙正在缩小。 得赶快！ 两手扒住边缘，小澜企图用脚勾住墙面将自己带上去。 左脚刚好踩住墙壁，运力，蹬出右脚。 “哗啦！” 右脚还未用力，下方支撑的椅子先倒塌了，小澜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左脚也是一滑，整个人悬在半空。 好在没有脱手，小澜紧抓着边缘，在缝隙极速收紧的同时拼命思考能让自己重新攀上的方法。 缝隙若是消失了，自己可能真的就要…… 小澜咬紧牙关晃动着身体，想要尽可能靠近墙壁来给自己提供一下支撑。 缝隙还在缩小，已经比自己的肩膀还要窄了。 绝不可以…… 绝不可以！ 两脚终于能平蹬在墙上，小澜看着已经快要消失的缝隙，毫不犹豫地抬腿，勾上。 办到了！ 面部已经严重充血，小澜将所有力气灌进那条腿，用那条腿带动着自己的身体。 马上就要冲出缝隙，忽然间，黑暗中似乎有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腿。 小澜一惊，动作却没有停止，在缝隙消失的最后一刻，小澜像条从锅里逃出的泥鳅般，滚了出来。 第三十九章 祠堂 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小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撞进了某个柔软的东西，耳边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喧闹声，之后是翻滚，坠落。 “啊！好痛！” 惨叫声响起，小澜倒是不痛，甚至还觉得趴在软软的东西上蛮舒服的。 “小澜！” “我的腿！” “太好了！” 耳边的纷乱叫声叽叽喳喳，小澜并不觉得吵，在这充满喜悦的惊叹中慢慢地恢复了神智。 看向身下，似乎也是刚刚从半昏迷的状态中醒来，小音没揉几下自己的痛处，便看清了小澜的样子。 “真的是小澜！”喜悦跑到了疼痛前面，小音一把揽住小澜，紧紧抱住她的脑袋。 是小音…… 小澜也伸出手臂，抱住面前激动到快哭了的小音。 “我……我终于……” 菠萝也扑过来跪到小澜面前，捧起她的小脸仔细端详。 菠萝的眼圈红红的，看到小澜没事，一口气深深地呼出。 “你们……你们是不是忘了下面还有一个人啊……” 傻子虚弱的呻吟传来，小澜这才注意到自己和小音的身下还趴着一个人。 赶忙让开，小傻子以一个摊平的姿态趴在地面上，被压得只剩下了半条命。 宝木扶起小傻子，后者声泪俱下，怨妇般地指向她们。 “我辛辛苦苦把小音抬上去救你，结果你们就这么对待我，我生气了，再也哄不好了……” 看着小傻子可怜又滑稽的样子，几人终于露出轻松的表情，笑了起来。 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小澜抬头，是道长。 道长也正在低头看向自己，温柔的微笑加持下，道长棱角分明的凌厉五官也柔软起来，要不是见过道长是如何对待血人的，小澜可能还会觉得道长就是一个温和稳重的人。 “小澜好厉害，是怎么爬出来的？”小音的眼底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还有一丝惊讶。 小澜望向屋顶，缝隙早已消失，“其实我刚刚就待在你们身边，能听到你们讲话，但是你们感觉不到我，我发现窗外的月亮有问题，利用月光看见了屋顶的缝隙，马上就要从缝隙里钻出的时候就被你救出来了。” 小音瞪大眼睛，“你也能看到缝隙？”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澜心想。 “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小澜心口不一，“就隐隐约约看到条黑缝吧，我以为能从那翻出屋顶。” 几人都多少有点讶异，小澜不知此刻应该沉默，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我说过，小澜不是一般的孩子，”道长说道，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道长的状态也不太像是一个受了伤的人，“宝木，现在是几点钟？” 宝木看向手表，“十点半的样子，还早，这个’界‘里的时间流速蛮慢的。” “刚好，”道长提起背包，用没有受伤的那个肩膀单肩背起，“虽然误入了‘界’，但还算顺利解决了，我们还要去祠堂，现在就出发吧。” 小澜愕然，看向道长触目惊心的伤口。 这就算是顺利了吗？那不顺利的时候岂不是…… 呸！呸！想什么呢！ 见其他人都默契地表示赞同，小澜也没有说话，跟在道长后面，终于跨出了这带给她短暂噩梦的凶宅。 ———————————————————— 月亮已经高高悬挂在半空，和墟里的假月不同，今天不是满月，纤细雪白的弦月洒下朦胧月光，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山村小路上，似有雾气弥漫。 手电光穿透月光织出的蛛网，照在一栋栋宅子的院墙上。 “前边那个是不是就是……” 小傻子一马当先，快走几步，光柱扫到最前面的朱红色立柱。 “这不就是个破庙吗？” 小音毫无禁忌，张口就来，虽然小澜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有表现出来。 朱红色的对开大门大大方方地敞开着，走过几块青石板，便是低矮寒酸的大殿门口。 大殿也只是一个比较有礼貌的说法，这个祠堂完全是一个香火不鼎盛的小庙宇的样子，几人站在殿门口向内照去，殿中间的确供奉着一尊雕像。 “那这里就是当初给鼻涕虫爸爸和那个血人停灵的地方吧。”枫糖在殿内四处搜索，现在的大殿里完全寻找不到放置过棺材的痕迹。 “这是……观音像吗？”宝木站在神像前，抬头，似与微微低头的神像展开对视，“是送子观音吗？” 小澜也看向神像，神像的表皮已经脱落得斑斑驳驳，观音怀抱童子，原本慈祥怜爱的表情在岁月的打磨下，已经变得无比诡异狰狞。 在这样的夜晚里凝视着这样一尊神像，小澜头皮发麻，感觉下一秒，那嘴角开裂眼眶深陷的神像似乎就要向自己扑来。 枫糖四处搜证无果，“这里明显被清理过了，什么都找不到，这儿确实是祠堂吗，阿亮不是说祠堂很显眼，目前看来这里就是个废弃的小庙嘛。” “显眼的地方在这里。”道长的声音自门口响起，道长还未进入大殿，正站在小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往大殿上方眺望着，见他们看过来，伸手指向大殿上方。 众人连忙跑过去，朝着大殿上望去。 乍一看还是一片漆黑，小澜定睛凝视，果然发现了这漆黑中的一丝不和谐。 漆黑中更有漆黑，一座黑色的小塔自大殿后方探出，高过这屋顶，在黑暗中，静静伫立着。 “那是不是有个塔？”小音眯着眼睛努力辨认。 小澜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那黑塔的形状，“我倒觉得像是个……” 第四十章 戒指 “那不是塔，”道长收回手臂抱在胸前，“那是烟囱。” 小澜点点头，眼前的筒状物体确实是印象里的烟囱形象。 “为啥破庙后面会有个烟囱？”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绕出大殿，走向后方烟囱伫立的地方。 “还真是个烟囱，”小傻子又走到最前面，远远向他们喊道。 小澜走近，从近处仰视着它，才觉得这烟囱确实是高大，黑黢黢地立在祠堂后面，像在静静讲述着什么。 枫糖东张西望，忽然指着大殿说道，“这里有扇门，是从大殿里通出来的。” 小澜瞥向那扇门，和正门一样都是宽敞的双开大门，不知为何后门也修得如此精致。 但门的问题并没有困扰她太久，小澜很快便随着道长琢磨起了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烟囱。 这烟囱比一般的烟囱略粗，在手电光下显示出油浸般的黝黑质感，小澜伸出手指捅了捅，漆黑还带有异味的油腻物体黏到了手指上。 道长很无奈地递给小澜一包纸巾，手电光线沿着烟囱外壁游走，不同的颜色出现了。 小澜探头仔细观察，回身望向道长，“这烟囱也有个门。” 说着就要伸手抓住微微凸起的小门把手，道长赶忙阻止，用自己戴上了手套的右手握住同样肮脏的把手，轻轻拉开。 “什么味儿啊？”小音捂着鼻子靠近他们，“你们干嘛呢？” 一股说不上像什么的味道扑面而来，像在烟囱里封闭太久了，带着强烈而刺鼻的怨气。 道长被呛得后退了一步，小澜倒是觉得还好，并没有比血屋难闻到哪里去。 烟囱里是燃烧后留下的灰烬，看不出灰烬的本来模样，但是空气里的恶臭昭示了一切，这绝不是个简单的烟囱。 “那是什么？”小傻子捏着鼻子，远远地用手电光照向烟囱里的一个位置，众人看去，那里有一件物体，正在反射手电的光芒。 小音眯起眼睛，“金属的，什么东西……不太大。” “谁进去取出来啊？” 枫糖凑到小门旁边，准备扶住烟囱边探头进去，手刚碰到烟囱壁，就一脸嫌弃地“咦……”了一声。 似乎没人打算进这散发着陈年臭气的烟囱内部。 “那就你去吧，”小音没有犹豫，直接转向傻子，“你发现的你进，这样公平，对吧。” 傻子刚想张口反驳，道长点头接话，“傻子就你去吧，男生里你个子最高，东西也是你看到的，我们抓着你的腿，你努力看看能不能拿出来。” 傻子孤立无援，在所有人期待又同情的目光里，带上一次性护具钻进烟囱。 小音在憋笑，小澜本身觉得没什么好笑的，看到小音的表情也不自觉笑了出来。 傻子开始后退，几人赶紧绷住表情，看着傻子灰头土脸，一边咳着一边跳出小门。 “捡到了，是枚戒指，”傻子甩掉头顶的灰尘，伸出右手露出手心握住的小玩意，“还有，我说怎么这么大的味道，这烟囱烧的不是木柴，这烟囱烧人啊！” 一听此话，小澜的目光直接从银色的男式戒指上离开，惊愕地看向傻子。 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表情，傻子摘下口罩，指向烟囱内部，“里面有没烧干净的人的骨架，我退出来的时候手还按到了，都埋在一堆堆灰里，这不是烟囱，这分明是个焚尸炉。” 外壁的油迹，刺鼻的气味，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莲水村的祠堂后会有一个焚尸炉呢？ “你没看错吧，不是没烧完的木材？”小音说道。 “要不你进去看看？” “……杀了你！” “这莲水村，秘密实在是太多了……”道长把脑袋都快要探进炉子里的小澜拎出来，接过傻子找到的戒指，“我们得在白天来一次，最好能找到愿意说点什么的村民。” “道长！” 宝木的叫声从众人身后响起，叫声里的惊恐吓得众人都是一哆嗦。 “怎么了？” “道长！”回身见宝木正用手指着大殿的后门，身体和声音一样都在颤抖，“刚才……刚才这门，开了！” 第四十一章 门后的眼睛 “什么意思？”傻子走向门，“现在不是关着的吗？” 宝木连忙躲到傻子后面，“刚才你们的注意力都在炉子那里，我在最后听到这门忽然咯吱响了一声，回头发现门开了一条缝，我好像还看见……一个……” 深夜的冰冷悄然降临，手电筒的光线对这黑夜来讲太过微弱，宝木的停顿让几人打了个激灵。 “看见啥了呀？” “我看见了……看见了一个人，”宝木犹豫着，“也不是，确切地说，我看见了一双眼睛。” 背后传来的强烈的被偷窥感惊得小澜飞速转头，手电筒照向远处，却只见到空空荡荡的黑暗。 宝木接着说，“在我喊出来的时候，门立刻关上了。” 道长站出来，边把傻子找到的戒指放到胸口的口袋里边问道，“谁的眼睛，是人类的吗？” “道长你别吓人啊，”小音抱紧自己的肩膀，“不是人类的还是啥的呀，难不成这也是个‘界’吗？” “我的意思是，不是什么其他动物的眼睛，确定是人类的眼睛吗？” “像是……”宝木点点头，“和我的高度差不多，我觉得应该是个人。” “我们出去看看。” 道长没有退缩，直接走到门边拉开一侧把手，小澜赶紧跟了过去探头查看。 大殿里还是黑漆漆的，从后门看过去是送子观音像的背面，光线扫过大殿四周，没有任何人活动的迹象。 “真要是人就没什么好怕的，”小傻子捏住拳头又松开，“估计偷窥的人早从前门跑了，咱们要追吗？” 道长摇头，“我们不追，我们走。” “走？走去哪儿？”小傻子一时没有理解道长的意思。 道长转头看向他，“我们得离开。” “哈？现在吗？” “现在。” 道长重新关上大殿后门，引着众人往祠堂边缘走去。 “大家轻一点，手电光也调暗一圈。” “为什么我们要走？”傻子轻声问出来，这也是小澜心中的疑问。 “你还不明白啊，真是个傻子，”小音吐槽道，“咱们这是被村里人盯上了，焚尸炉和那个血人肯定都是莲水村的秘密，秘密被发现，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今晚我们先回帐篷把线索整理一下，明天白天再考虑进村，”道长带领大家走回大路，回头照了照，没有看到可疑的身影，“白天总归还是安全一点，我们还不了解莲水村人，不知道夜里……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诶？”好久没有讲话的菠萝忽然站在原地，手电光扫向祠堂旁边的一块大石头。 “怎么了，菠萝？”道长问道。 “那块石头上，好像也贴了一张符纸。”菠萝说着走了过去，石头离她不远，只几步便到了，“是一样的，和血人家发现的符纸是一样的。” 枫糖陪在女朋友身边，扫了眼符纸，蹲下身照向石头底部。 “果然，”枫糖抬头看了看已经凑过来的伙伴们，“这石头下面也压着口井。” 又是井？ “看来不是血人家的井有问题，是村子里的井有问题。”道长沿着石头绕了一圈，没有劳烦小傻子去搬开石头。 “不拿走符纸吗？”小音问道。 “不拿了，”道长摇头挥手，示意大家跟着自己离开，“也不能太过分，我隐约觉得，这个祠堂可能是村人的底线，村里人最大的秘密就藏在这里。” 小澜也有这种感觉，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陌生人的偷窥令她感到不安，不祥的预感像潮水般在她心里翻涌。 道长每走一段路就会回头确认一下身后的情况，宽敞的大路上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旁边的建筑也都被黑暗笼罩，没有一丝光亮。 路到了尽头，道长最后一次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带领几人进入森林，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向临时搭建的帐篷所在地。 ———————————————————— 我亲爱的姐姐，小枝： 不知道是这封信先寄到你手上，还是我先逃回家，无论哪种情况发生，都意味着，我要得救了。 姐姐，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仅是我这三年来的全部遭遇，更是莲水村犯罪的证据，不管我是否能回到你们身边，都要将这封信，保留好。 第四十二章 莲水村之罪 大二那年冬天，我在路边遇见一对老夫妻，据他们说是出门寻找失踪的儿子，我起了愚蠢的恻隐之心，被二人骗至偏僻胡同后挟持到车上，经历了拳打脚踢和药物注射，在我醒来的时候，就来到了莲水村这个罪恶的地方。 莲水村在山上，所在地区为凤梧。莲水村村民多年来从事拐卖妇女儿童的勾当，每周都会有新的受害者被送至村子，将莲水村作为中转站，部分受害者会在第二天被运到山下。几乎所有成年村民都参与过拐卖的犯罪活动，我将收集得到的证据藏在非法监禁我的罪犯家中，附带罪犯名单与污点证人名单，在你将这封信移交警局后，这些资料将成为为村民定罪的直接证据。 姐姐，以上是我希望你能及时送交警方的部分，下面这些话，是我写给你的，我最爱的姐姐。 姐姐，直至今日我都不敢想象，我失踪之后，你会怎么样。三年过去了，其他人肯定以为我已经死了吧，但是我知道你一定相信我还活着，我每天都在想，至少你还在期盼我回来，每天这么想着，就觉得我还能坚持着活下去。 我和其他被拐卖的少女不同，我被留在了莲水村，成为一个罪犯的“妻子”，妻子，我实在不想说出这个词，我觉得恶心。不过姐姐你放心，我并没有遭受肉体虐待，因为我想要跑回去，想要活着，所以我在表面上选择了妥协。 小枝，我的姐姐，好想好想你，爸妈走了之后，我们两个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一想到他们从你身边把我夺走就觉得愤怒又心酸，但是也请你千万不要只身过来，如果让你为我冒险，那我宁可去死。姐姐，太久不见了，我思念你越长时间，你的样子在我眼前就越清晰，以前我有过很多不懂事的时候，现在的我只能一遍遍地回想当初的日子，自己真是太幼稚了，没有珍惜啊，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做一个称职的妹妹。 我一直不听你的话，一直都让你为我操心，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冒险，最后一次做你不让我做的事了，好不好？ 最近又有女孩被送上山了，我也得到了一个机会可以逃走，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情，也请你不要太伤心，你的身体一直不好，我只希望你能健康快乐。 小枝，我真的好爱你，好想你，能成为你的妹妹，我真的好幸福。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妹花丛 ———————————————————— 帐篷里的光线不算明朗，几人挤成一团，看着刚刚拼好的信，沉默了。 一声叹息幽然响起，不知是谁的，却又像是所有人的。 “妈的。”傻子用力锤向地面，眼圈红红的。 菠萝缩在角落里悄悄掉眼泪，听到她的啜泣声，枫糖回头把菠萝抱进了怀里。 小澜的鼻子酸得要命，眼睛却还是干燥的。 渴望见到对方的两姐妹，直到死亡都在努力寻找对方的两姐妹。 这世界啊…… 小音低头不语，用透明胶带把碎片一块块粘好，折起，装进枫糖菠萝找到的信封里。 “这个账本，很有可能就是村子里记录拐卖交易流水的账本。”道长清清喉咙，将大家从悲哀的氛围中引进现实。 “我们要帮小花，就得端掉这个村子才行。”小音很难得地严肃起来，声音却还是颤抖的，“小花的执念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所以，我们无论如何……” 宝木擤了下鼻子，“明天我们就下山去报警吧。” “还不行，”道长指着账本说道，“这个账本不能说明什么，我们得找到小花藏的证据，得先知道小花把东西放到了哪里。” 还是得从村民下手，小澜点点头。 傻子恢复了情绪，抹了一把脸说道，“还有焚尸炉和戒指，还有一个苗苗。” 小音有点气馁，“这么说感觉还是完全不清晰啊。” “那我们明天要怎么做？”宝木问向道长。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白天我们再偷偷潜入村子，”道长双手抱胸思考，“不管有没有结果，后天都要下山了，我们去恋家山庄，找小枝的同伴。” 说完道长站起身把收集到的线索分别装进几人的背包，提起自己的沉重行囊，招呼向几个男孩。 “太晚了，我们得休息，这里给女生住吧，我们去旁边的帐篷。” “道长你们住这里吧，”菠萝和小音小澜对了下眼神，站起身说道，“我们三个去住小帐篷，你们太挤了。” 男孩们摆摆手，拉开帐篷拉链走向黑暗。 第四十三章 噩梦 菠萝和小音一左一右，把小澜护在中间。 虽说是灯光熄灭的夜晚，小澜睁着眼睛望向帐篷顶，依然能感觉到月光下的婆娑树影。 两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缓，今天太累了，小澜觉得自己也应该入睡，但是头脑却无比清醒，像是预兆着什么事。 身体好疲倦，这空气，这光影，这安静萦绕在身边的一切，给了她十分清晰的观感。 小澜的眼睛渐渐闭上了。 风声，树声，呼吸声，心跳声…… 哭声，笑声，说话声，呐喊声…… 遥远的世界渐次打开，那声音像从时空的另一端传来，带来了幻觉般模糊的画面。 有什么在风中飞。 它挂在一根树枝上，雪白的两端随风摇摆，末尾似乎变成了花，满目都是繁复的花瓣和随风飘扬的它。 一只手抓了过来，抚起两端。 “花……” 颜色变了，入目是漫眼血红，斑斑点点的血红，水滴般滑落的血红，四处喷溅的血红。 “你要干嘛？！” “老子今天就……” “啊！” 惨叫声响起，糅合着这红色凝成的腥臭气味，向小澜奔来。 四周的红色一下子消失，只剩下一个红色物体，那团红色若隐若现，忽然离自己好远好远，变成了一个遥远的红点，几乎在一瞬间，以红点为中心，那抹红色开始蔓延。 “你真是有病哈哈哈哈，为了个……” “闭嘴！” “真疯啦……” “我要……” “和贱人……” “……去死！……” 红色重新占据满眼，像是来了一阵雨，雨滴滴落在那片红色上，颜色渐渐褪去。 哗啦哗啦…… 哗啦哗啦…… 是雨声。 灰色天空，灰色地面，灰色的小人。 到处都是灰蒙蒙。 “苗苗姐姐……” “你们往那跑！” “叔叔……” “我真的没有……” “叔叔！” “救我……” “不！” 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画面划过树林与泥土，翻滚着，在雨水中定格下来。 所有声音忽然回来，一张女孩的脸出现，雨滴冲去脸上的污迹，落进女孩睁得大大的眼里。 女孩的脸庞无限放大，画面靠近女孩双眼，靠近她的瞳孔，靠近她的眼仁。 女孩眼里。 是一团火焰。 火焰张牙舞爪，火舌似要吞噬着视线的主人。 火舌遽然变成无数双纤细手臂，挣扎着向上抓去。 “救命……” “救救我……” “不要……” 无数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夹杂着尖叫与哭声，诅咒与祈求。 哭声停了，雨声，火声，叫声，一瞬间全部消失。 火舌幻化出的手臂渐渐消散，一团火焰，静静地燃烧着。 就这样安静而漫长地燃烧着。 忽然，火焰扑了过来，待到扑至面前，才看清，火焰中，是一个陌生女孩的脸。 女孩的全部都是火焰，这火焰也属于女孩。 火焰凝成的女孩扑至面前，穿过面庞，消失在眼前，像一阵温暖的风，划过自己的脸。 女孩消失了，消失前，在耳边，轻轻说出两个字。 “别怕……” 火焰不见了，这里重又恢复黑暗，令人难以承受的黑暗。 小澜重重抽回一口冷气。 胸膛剧烈起伏着，小澜看看身下的睡袋，头顶的帐篷，左右两张熟睡的面庞。 是梦…… 好压抑的梦……好可怕的梦…… 小澜看了眼时间，还是深夜呢，似乎自己并没有睡多久。 可是小澜现在无比清醒，睡前的疲惫与混沌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兴奋与探索冲动。 这里好闷，令人窒息。 小澜看了看帐篷的四角。 即便是大帐篷，此时也显得…… 小澜静悄悄钻出睡袋，确定小音和菠萝没有醒来，划开帐篷的拉链，只身走了出去。 ———————————————————— 空气好新鲜。 深夜的森林影影绰绰，小澜贪婪地深呼吸，努力从刚才的梦境里逃出，寻找重回现实的感觉。 花丛和小枝，血人的“界”，莲水村的阴谋，几人的死亡，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幻，仿佛来自另一个现实。 小澜看向自己的双手。 还有我，为什么会拥有没办法解释的能力。 我和“界”到底有什么关系？ 双手按向自己的心脏，自从进入了村子，那种牵引感就消失了，那根连接着心脏的线把我引来这里，是要我解决这件事吗？ 小澜借着月光走到一棵高大的花树下，倚着树干，坐到地面上。 地面上有腐败或正在腐败的树叶和花瓣，坐在上面凉凉的。 小澜抬头，树枝上还有未落完的花，小小的白色的花瓣，在枝头安静地沐浴月光。 刚来到凤梧的那天，小澜在梦里就曾这样，仰视着那一根花枝。 花枝…… 小澜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怎么自己跑出来了，”道长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做噩梦了吗？” 回头，道长已走到自己身边，像自己一样，沿着树干坐下。 “我觉得……有点闷……”小澜反应了一会儿，“道长你怎么也醒啦，还是没睡啊。” 道长凝视着她，摇摇头，“我看到你出来了，不放心。” 小澜没有细想道长的话，被淡淡的尴尬气氛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澜。” “嗯？”小澜看向欲言又止的道长。 月光下，道长的眼睛闪烁着，小澜凝视着那两潭深不见底的泉水。 “我知道，你现在还是防备着我们的，”道长直视着小澜，“他们可能也是，没有完全信任你……” 小澜张口想说什么，却被道长的下一句话堵住了。 “他们，还有我，还有你，都有不想对别人说的事情，对吧……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所以即便我们明白彼此之间有秘密，还是能互相信任，成为一个团体。” “我知道自己可能没有立场说这些话，小澜，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能让你知道，但是我希望你相信，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小澜的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直接愣在原地。 第四十四章 夜逃 “呃……” 道长有点期待地看向她。 “那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小澜思考了一下，尝试着问道。 道长却沉默了，良久答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小澜缩回脑袋撇了撇嘴。 哼，男人。 道长还准备说些什么，小澜假意扭过头去拒绝接受，却在扭头的一瞬间，发现了视线中的一丝不协调。 漆黑的环境下，远方有一线微弱的光点在不停晃动。 小澜皱眉紧盯着那道光点，光点似乎逐渐变大，很快，在它附近出现了第二个光点，第三个光点…… “道长……你看……” 小澜指向那片光点过来的方向。 道长扭头，也是看不清楚，“这是忽然出现的，还是慢慢出现的。” 渐渐靠近的光点，深夜里的光点。 小澜的呼吸忽然急促了。 那个从井中逃离的梦，那束在绝望中忽然出现的把她送进地狱的男人的火把光芒。 心脏又开始抽痛，焦虑感像潮水一般几乎一秒钟就把自己淹没了。 “道长……”小澜瞪大眼睛，摇着头，“我们……我们得离开这……” 道长闻言，神经也是骤然绷紧，“那些是什么东西，你见过？” “我的感觉很不好……”小澜说着看向道长，“我……我梦到过，很相似的画面……” 小澜犹豫着还是跟道长说了真话，可能是求生心切，可能是道长的话真的对她产生了影响。 道长已经迅速站起身，还拉起了小澜，看向她的眼神里除了疑惑还有一丝淡淡的愉悦。 “小澜你快去叫醒他们，我来盯着。” 小澜点头迈开步伐，不知为何双腿也有些发软，走了几步，逐渐好转。 粗鲁地拉开帐篷拉链，小澜在保证声音不会传出太远的基础上使出了最大嗓门，呼唤伙伴们的名字。 “小音！菠萝！快醒醒！” 左右摇晃着早已熟睡的两人，两人的面庞全都透露着迷茫懵懂，完全没搞清楚情况，半梦半醒地从睡袋里坐起。 “小澜吗？……怎么了？……” “这是哪里呀？……” 小澜上手揉了揉两人的脸，直接打开二人的睡袋，“我们得快走，不能睡了，我们快跑……” “嗯？……”小音把眯成一道缝的眼睛揉开，配合着小澜往睡袋外钻，“出啥事了吗？……” “村民来了。”道长忽然出现在帐篷出口，探头进来迅速说道，“光点是他们的火把，他们在靠近我们，我们得快点走。” “村民？”菠萝基本清醒了，已经开始折叠睡袋收拾背包，“他们准备做什么啊？” 道长摇摇头，“不会是什么好事，男生已经快收拾完了，帐篷也不要了，把背包拿好，我们沿着来路连夜下山。” 漆黑漆黑的。 几人不敢打开手电筒，摸着黑在树林间拼命奔跑。 道长不时回头查看光点的位置，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互相拉扯着往山路的地方冲去。 小澜抓着菠萝的手，即便在夜里，眼前的一切还是很清晰，逃亡的恐惧感包围着她，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回头，最开始的光点已经变成火团，隐约能看到火把下的人影，至少有二十几个人，人影蛰伏在黑夜中，透出的危险味道却已经遮蔽不住了。 莲水村表面的安静，以及这安静下汹涌的肮脏暗流。 这二十几人，就是莲水村向外伸出的罪恶的手。 几人不熟悉山上的道路，一路走得跌跌撞撞，眼看着火光离自己越来越近，除了喘息和树枝的折断声，村人们的声音似乎也隐隐传到了众人耳朵里。 “你们看！”小音叫了起来。 众人顺着小音所指的方向看去。 “天哪……” 他们的营地，他们所扎的帐篷，如今都已变成一团冲天的大火，呼啸着向周围烧去。 第四十五章 苗苗的死 “他们这是……” “快跑！”傻子一语唤回愣住的众人，“他们是真的要杀我们！” 逃离的速度加快了，燃烧的营地并没有拖慢村人们的脚步，像是那团冲天烈焰里嘣出的火星，一簇簇火把依然向着他们靠近。 “找到路了！”宝木喊道。 前方正是上山时走过的蜿蜒小路，几人连忙钻出树林踏上去，在还算是熟悉的路面上飞奔着。 傻子回过头，“他们还在追，我们要直接跑下山吗？” “这儿离酒店区也好远啊……”小音气喘吁吁，头发早已杂乱地黏在脸上，“如果下了山他们还追怎么办？” “菠萝！”道长忽然命令道，“给酒店老板打个电话，拜托他来接我们。” “现在吗？” “现在。”道长十分笃定，稳稳当当地在最后边跑边查看村人动向。 菠萝掏出手机，令人惊讶的是，没响几下，电话就接通了。 “老板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有危险，很急！……您可以来接我们吗？……我们就在你送我们上山的路口那里，可能会往前跑一些，村里人都是疯子！……” 撂下电话，菠萝对着众人说道，“老板说会来接我们的，我们只要坚持到下山就好了！” 又有了动力，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可能性，众人跑得更快了。 两队人马的距离已经缩近到能清晰得看到对方了，遇到了他们熟悉的路，这距离稍微放远了些。 “老板有说他什么时间到吗？” “我挂电话的时候老板已经在领车了，”菠萝死死拉着小澜的手，“应该很快……我们也快到了……” “站住！……” 村人的怒吼远远传来，吼声里有愤怒有威胁，还有难以掩饰的杀气。 众人都明白，如果被抓住了，怕是肯定会被…… 掩盖身形已经没有用了，双方早已发现了对方，现在就只有奔跑，拼命地奔跑，才能得救。 “嘀嘀！” 橘黄色的亮光忽然自前方传来，伴随着悦耳的鸣笛声。 众人借着这光，发现这山路的出口就在前面，熟悉的破旧中巴车停在不远处，灯光一闪一闪，车门口一个小小的人影在左顾右盼。 “老板！”傻子和宝木直向着老板冲过去，老板注意到了这一片快速移动的黑影，连忙打开车门。 菠萝扶着小澜跳到小路上，男生们接过女生的包先让她们上车，随后也钻进车里重重地摔上了车门。 山路上出现了村人们的火把，本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看到火把亮光的众人又悬起了心脏。 老板一言不发，坐回驾驶座，向前方望去。 “老板太谢谢你了！”菠萝探头过去，“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要是没有你，我们就不知道……” “你们发现什么了？” 老板的语气和他们料想的不一样，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老板端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发动汽车，也没有回头看他们，更没有看向窗外，阴沉冷静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让众人的心也凉了下来。 “老板……咱们先走，路上和你说。”菠萝看了看逐渐逼近的火把和黑色人影，凑到驾驶座后面。 “你们是不是……知道了莲水村的秘密？” 小澜扶住额头，一阵剧痛瞬间席卷过来。 “你在说什么呀！”小音大喊，“快点开车啊，他们就快……” 小澜闭上双眼，用力甩头。 眼睛紧闭着，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了凌乱的画面。 灰色的天空和雨水，陌生男人吼叫的面庞，旋转的树和泥土，滴进眼里的树叶和雨。 耳边也喧闹起来，像是无数人同时在自己脑子里说话，头痛得快炸了。 “爸爸，我不……” “这一票……” “姐姐什么时候……” “抓住机会……” “……去哪儿了……” “哗啦哗啦……” 哗啦哗啦…… 哗啦哗啦…… 小澜睁开眼。 头痛停止了，自己还坐在车内，旁边是乱七八糟的现实。 傻子揪住老板的衣领大声吼叫着，老板像死人一般，软趴趴地随着傻子的晃动左右移动，脸上挂着绝望的笑容。 “钥匙呢？！我问你钥匙呢？”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车窗上慢慢滑下，雨水浇灭了村民的火把，村人们不再奔跑，丢掉没用了的火把，向着车子走来。 “老板你为什么这么做！”菠萝绝望地呐喊，“你不是也知道莲水村的事吗？” “反正事要是捅出来，大家就一起死吧……”老板歪着脑袋，凄惨又可怖的笑容挂在脸上，“我是无所谓了，死了也好……” “你疯了！你疯了！”小音尖叫着。 死了也好？ 小澜凄凄地苦笑。 被雨水打湿的脸，难以置信的眼睛。 折断的骨头，破碎的肉，流淌在身下，流淌进雨水的血液。 好疼啊，好疼啊。 这是…… 死了也好？ “秘密？” 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低沉戏谑得不像是属于小澜的声音。 “我们是发现了一些秘密。” 车内安静下来，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莫名其妙地看向小澜。 村人们已经慢慢围过来，握着手中的刀斧或锹叉。 “我们知道了……”小澜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眼睛直盯向老板，“苗苗，是被他们害死的！” 第四十六章 苗苗 车内众人皆是一震。 “苗苗？”老板眼里的亮光回来了，“你知道我的苗苗？” 其他人互相交换着眼神，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你先带我们安全离开，”小澜捂住胸口，微微喘息着，“离开后，我会告诉你苗苗的事。” 傻子立刻放开老板的领口，老板慢慢正回身体，望向四周围起的村人。 “苗苗是被我自己害死的……” “你虽然犯了错，但他们，才是凶手。” 小澜的声音虚弱却掷地有声，有着不容人拒绝的坚定。 村人围在车窗外，举起手中的武器，等待着领头人的一声令下。 “村长，苗师傅怎么还不下车？” “要不我们直接砸窗户得了！” “把他们一块打死，反正姓苗的早就没用了。” 中间站立着的男人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只燃烧的火把，男人的眼中透出阴狠的光，此时正在村人的催促声中耐心看着车里的画面。 老板的双手扶到方向盘上。 男人举起右手，村人们看到后纷纷振奋起来，高举武器。 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猛然动了起来。 男人用力挥下右手，打击像雨点般疯狂落下，在村人癫狂的恐怖行为中，车子慢慢移动起来了。 见车移动起来，有些怕死的村民直接把路让开，还有些红着眼睛在敲在砸。 “老板，后面空了！” 见车后的空间露出来，老板先是一步倒车，待车离开危险区域，一脚油门就摆脱村人。 小巴车虽然破旧，居然还算结实，在村人野蛮的殴打下，竟然没有坏掉。 小澜气已喘匀，头晕目眩的恶心感觉基本褪去，她回头望向窗外，村人们没有再追过来，不知是放他们一码，还是有着不能离开的理由。 老板满头大汗，浑身都在颤抖，“你真的知道苗苗的事吗？” 小澜缓缓转过身，视线从站在原地怨毒地瞪向他们的村民转到老板身上。 “我知道一些，但我还要知道更多，”小澜轻咳，“告诉我们有关莲水村的所有事，苗苗的死，也就有了答案。” ———————————————————— “莲水村的勾当，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车开在漆黑一片的山路上，雨渐渐停歇了，黎明前的黑暗像墨汁一样包围着刚刚脱险的众人。 “老板，”枫糖问道，“说实话吧，地下室的洞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老板凄凉地笑笑，“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菠萝攥紧拳头，强忍着愤怒，“我们要听你亲自说出来。” 老板不说话了，呆滞的目光直直盯着前方。 “老板，”道长坐在最后一排，幽幽地说道，“关于你女儿的死，你是真的没有想过吗，没有想过可能是……” 一声长叹倏然升起。 车子开进有路灯的区域，老板没有转过头，一滴液体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去。 “我他妈的，也……” 最后几个字被堵在喉咙里，老板张着嘴，嘴唇和牙齿都在颤抖，豆大的眼泪一颗颗从眼角滴落，几人一声不吭，寂静的车厢里漫布着他的抽泣声。 “我家苗苗，是个好孩子……” ———————————————————— “苗苗姐姐又来啦！” “太好啦！” “苗苗姐姐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啦？” “苗苗姐姐讲故事吧！” 远远的，孩子们兴奋的笑声就传来了。 女孩看着跑向自己的村里的小孩子，想起刚刚从自己身边离开的几个孩子，憔悴的脸上扯出一丝苦笑。 第四十七章 计划 “今天带了饼干，想吃吗？”苗苗摇晃着自己的背包。 “哇！” “苗苗姐姐太好啦！” “想吃想吃！” 看着孩子们吃饼干的样子，苗苗心里悄悄地想，自己的罪孽会不会减轻一些呢。 爸爸，妈妈，一直在让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每个星期，苗苗都会这样，在一个清晨忽然出现在孩子们面前，傍晚，从村子里消失。 每个星期，爸爸都会从地下室里带出几个陌生的孩子，或女人。 每个星期，苗苗都要在爸爸的命令下，带着她们，跟着村人，连夜来到山上。 “爸爸，他们是谁，要被带去哪里啊？” “那都是迷路的人，我们是去带她们回家。” 虽然爸爸说着这样的话，但是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自己其实早就有数了。 不想这样做，但是…… 花丛姐姐是很少见的留在村子里的人。 只是听过自己的声音，花丛姐姐刚一遇见自己时，就选择了相信自己。 她每次对着自己微笑，每个笑容背后的落寞绝望，都令苗苗痛苦难当。 苗苗一直在为花丛姐姐的故事感到悲伤，却又无力改变。 两股力量在苗苗心中撕咬、争吵。 “花丛姐姐，其实……我……我并没有……” “当初答应你的话，其实也只是……”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花丛姐姐脸上是她没有想到的平静表情，仿佛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般，紧盯着苗苗的眼睛。 苗苗张口结舌，“我也……努力过……可是这真的，真的很难……” “苗苗，你甘心吗？” 花丛姐姐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抿住嘴唇，留给苗苗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 “我……” 能说什么呢？苗苗自嘲地想，甘不甘心自己又能怎么样。 “苗苗，”花丛姐姐的手抚上自己的手背，眼神像是在传递力量，“我有一个计划，让我们，让他们，都多一次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好不好？” 姐姐的眼睛里，有光芒。 虽然黯淡了太久了，但还是能一眼看出的，那是生命的光芒。 那是希望的光芒。 这种光芒，好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过了。 想抓住这光芒，想选择这光芒。 苗苗攥紧花丛的手，眼眶渐渐红了，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 “你怎么能让孩子做这种事！” 菠萝难以置信地看着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老板。 这里是地下室，苍白的灯光下，众人围坐在被填满的暗洞旁，听着老板夫妻将这段匪夷所思的往事一一讲述出来。 老板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老板娘坐在一旁抹眼泪。 “那天苗苗又去送货了，就是送那些小孩子，”老板的目光呆滞笔直，“到了晚上，苗苗还没回来，我们打电话过去，才知道出事了。” “苗苗带着那几个小孩儿，跑了，村长是这么和我说的，趁着村子里发生了大事，苗苗带着那批孩子跑了，村里人满山找了一天都没看到她们的影子，我们赶紧上山，哭啊喊啊，怎么都找不到我们的苗苗，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我的苗苗了……” “村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枫糖质问。 老板闭嘴，侧过眼心虚地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抹掉眼泪，开口说道，“三年前我们送上山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后来被山上的光棍看上了，留在了村子里，那个小女孩跑了好几次，还有一次都跑到这边来了，一个小姑娘就用一双脚跑下山，我想救那个姑娘，他不答应……后来那姑娘还是被村里人抓回去了。村里人和我说，那天，那个姑娘又跑了，村里男人都跑出去抓人，苗苗就趁着男人们不在，带着小孩儿离开了村子，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儿，村里人和我们说，我家苗苗是怕我们骂她，直接离家出走，但是我觉得肯定不是这样的，我的苗苗，她肯定不会……” 老板娘说着说着哽住了，捂住脸低下了头，颤抖着肩膀，重又啜泣起来。 第四十八章 复盘 “你们就没有怀疑过吗？”菠萝恢复理智，蹙眉问道，“苗苗带走了那批孩子，村里人没有找你们麻烦？” “我们不是没想过，是不敢想啊……”老板娘摇着头痛苦说道，“我们知道，村里人对我们的态度很奇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宁可相信，苗苗她真的只是失踪了……” 老板看向小澜，“你说我家苗苗是被村里人杀了，有证据吗，你是看到了……苗苗的……” “苗苗是不是……”小澜说着在身上比划起来，“很白皙的皮肤，脸颊很瘦，眼睛圆圆的黑洞洞的？” 老板夫妇对视一眼，纷纷坐直了，“你真的见过苗苗？” 小澜点头，“我看到，她和人发生了争执，苗苗好像……跌下了山坡……” 老板娘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 其他人疑惑地看向小澜。 这个一直走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是什么时候见到了失踪三年的苗苗？ 老板的嘴唇也开始颤抖，强忍着激动问向小澜，“你是见到了……尸体吗？” 这个词吐得小心翼翼地，但话说完后，两人还是周身一哆嗦。 “我没有见到苗苗目前的样子，”小澜有点羞涩，“但我大概知道，苗苗现在应该会在哪里。” “那我们……”老板娘直接站起来了，看向小澜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祈求，“能去找她吗？” 小澜回身看了一眼同样在凝视她的道长，仿佛读懂了他的意思般微微点头，“等我们要做的事顺利解决，我会带你们去找她的。”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苗苗失踪当天，逃跑的姑娘，”道长终于说话了，“我们要找到她，拯救她。” “那个姑娘已经……”老板娘眼神闪烁，言辞委婉，“你们已经见不到她了……” “我知道，”道长不为所动，坚定地说道，“还有苗苗，还有自杀的女孩，不管她们现在如何，她们都需要一场拯救。” ———————————————————— “我现在，又觉得很困，又觉得很清醒，”小音侧卧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向对面的小澜，“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消化不完我睡不着啊……” “我也是，”小澜皱着眉头，余光撇了撇窗帘外透出的黎明将至的光，“不过这些事发生在昨天了，今天又会有新的事发生。” “我还是疑惑啊，小澜到底是怎么梦到苗苗的，明明你没见过她，”小傻子的声音自两人中间的地面上响起，傻子在两张小床间打了个地铺，正准备休息一下，听到二人的谈话后，重又精神起来，“这个梦已经具体到能看到周边景物了，那么……” 在两张椅子搭出的简易小床上躺着的道长打断，“先别聊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晚点还要去找小枝一家。” “她的家人真的还会在凤梧吗？”小音问道，“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们可能早就走了吧。” 道长合上了双眼，“若是走了，我们也没办法，如果可以和恋家山庄的老板聊聊，倒是也能收集到线索的，关键是，我们得把花丛的信交给她的家人啊……” 提到信，众人又陷入沉默。 他们四处调查，他们死里逃生，他们追逐着线索，寻找真相。 难道仅仅是为了真相本身吗？ 破解谜题的满足感让他们忘记了，自己本身的目的。 不就是为了，让一个个小花，让一个个苗苗，脱离黑暗，抛却执念。 有些时候，真相可能不那么重要了，但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把信交给家人。 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第四十九章 童童的房间 “我们就这么过来会不会显得很唐突啊？” 四个人站在恋家山庄门口，互相看看。 枫糖菠萝，道长带着小澜，几人双手空空。酒店前台已经发现了他们，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 “我是觉得，即使带上点东西，我们的出现也还是会很唐突啦，”小澜说道，“我们提着水果和他们聊——你们中是不是死了一个人，感觉更奇怪了。” “你们是谁呀？” 稚嫩的童音忽然自一旁响起。 这声音来自面前这个小男孩，小男孩穿着明黄色的卫衣，睁着天真无辜的双眼，毫无怯意，奶声奶气的。 “不好意思啊，”小男孩身旁站着一个男人，男人见小男孩搭话，连忙道歉，“我家童童没礼貌，吓到几位了吧……” 男人说完转头看向被叫做童童的男孩，做出假意愠怒的表情，小男孩撒娇般地晃动着男人的手。 菠萝和三人对了一下眼神，微笑着说道，“没关系，小朋友真可爱，是叫童童呀……” 童童点头，显出这个年纪独有的羞涩可爱。 男人见童童好像很喜欢面前几个人，问道，“你们也要住这里吗？” “我们……”菠萝回头看了一眼，“我们其实是来找人的。” “找谁啊？”男人稍微敛住微笑，表情认真，“现在客人不怎么多，我可以进去帮你们找，店里住的人我都认识了。” 枫糖站出来，“请问你是叫大鹏吗？” 男人一脸质疑地点点头，“你们是来找我吗？” 他就是大鹏！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男孩看着两方人中出现的奇怪氛围，毫不犹豫地站到了男人面前，“你们找我爸爸做什么？你们要干嘛呀？” 道长左右环视一圈，神秘兮兮地凑到大鹏身边，“我们进去聊，这件事，最好别让外人听到……” “聊什么……”大鹏尴尬地笑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有封信，我们要交给你，”道长压低声音，“是花丛写给小枝的信。” 男人的表情刹时变化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嘴唇颤抖。 “你们……你们怎么会认识花丛。” 男人下意识把童童揽到自己身后，目光也由刚才的温和变得充满猜忌。 “说来话长，”道长探身上前，“我们知道莲水村发生过什么，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是为了救花丛才过来找你，我知道一些你想知道的东西，也想从你那里得到一段故事。” 枫糖说道，“你们有那么多人，不至于怕我们几个吧。” 男人看了看一脸纯良的小澜，看了看努力摆出真诚表情的枫糖和道长。 “你们真的认识花丛？” “我们知道，花丛的故事。” 小男孩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男人，男人的目光有所松动。 “跟我上楼吧。” ———————————————————— “爸爸……” 男人牵着童童的手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道长一伙人，几人穿过酒店空旷的大厅，在前台异样的眼神中往楼上走去。 童童完全没搞懂眼前的状况，见父亲表情凝重，只敢轻轻呼唤了一声，便懂事得闭上了嘴。 “这是我们的房间，没有别人，你们进来吧。”男人打开一间屋子的门，对着他们说道。 房间是向阳的，门内是充满了阳光气息的温馨卧室，两大一小三只行李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角落里，一张大床一张小床，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是干净明亮的。 看到四人打量的目光，大鹏往屋里指了指，“小枝没了，现在只有我们俩，宽敞得很，进来吧……” 童童撅撅嘴，轻轻松开父亲的手，背过众人走进屋里。 小澜的鼻子忽然一酸。 第五十章 白色围巾 大鹏看了一眼童童的背影，扭头问向道长，“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花丛？” “花丛大概的经历，都被她写在这里了，”道长信守诺言，将花丛的信递给大鹏，“你们应该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吧……” 大鹏将信将疑地展开信封，目光接触到文字的一瞬间，手指颤抖了一下。 “真的是花丛的信……花丛的笔迹……” “是小姨妈的信？”童童不知何时回到了大鹏身边，“我能看看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四人在大鹏的安排下坐到床边，静静等待着大人和小朋友阅读亲人的信件。 “你们怎么得到这封信的？” 大鹏的眼神又变回了初遇时的温和礼貌，童童的阅读能力还不足以完全理解信的内容，但看到那满篇的“我爱你”，童童也是失落地低下了头。 “我们去过莲水村，找到了花丛被囚禁的地方，在屋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信的碎片。” 男人低下头摩挲着被重新黏起来的信纸，“角落里……那一定很难看到吧……” “还好吧，信是我们同伴发现的，我们也不知道它具体出现在哪里……”枫糖掏出手机找到几张照片，乌漆麻黑的，隐约能看出人影，“信封是我和菠萝找到的，这是另外三人发出的一些照片，能找到一点点线索。” “你们……”大鹏狐疑地问道，“是花丛的同学吗？我从没见过你们吧，你们为什么会想要调查这件事，这么黑的天色，你们不知道莲水村很危险吗？还有女孩子……” 几人互相望望。 “其实我们已经被村民追杀过了，”菠萝笑吟吟地，“我们发现了村子的秘密，昨晚刚刚从他们手中逃掉。”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救人。”小澜清脆地说，“救小枝和花丛。” “还有其他无辜的人，被莲水村的魔爪抓住的人。”菠萝补充道。 “可是小枝和花丛都已经……” “我们知道，”道长说道，“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小枝的事。” “小枝的死，这边的人都知道了，”大鹏低头勉强地笑笑，“一个外地来的女孩，在山上自杀了，这边的新闻都滚动了好几天。” 菠萝试探地问，“她……为什么要自杀？” “小枝她……得了癌症，”大鹏的目光黯淡下来，“她最后的愿望就是能找到自己的妹妹，你们上过山，应该也知道了我们的事吧，那个男人杀了花丛，小枝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整个人都崩溃了，那天一早，我们发现她失踪了，我慌得不行，觉得肯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找遍了山下的店，我们开始往山上走，在半山腰的一棵树后面，发现了小枝。” 小澜犹豫着说出口，“请问小枝是……缢死的吗？” 男人点点头，“用她最喜欢的白围巾……” “小枝有没有留下什么？”道长问道。 男人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小枝走得干干净净地，可能是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小枝这一辈子，都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你们应该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死了这件事吧？” “这是报应，”大鹏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恶狠狠的，连一直安静倾听的童童也露出了憎恨的表情，“他早该死了，他们整个村子都该死。” “你们知道了莲水村的事，为什么不报警啊？”菠萝蹙眉问道。 男人抬眼无奈地看着菠萝，“我们当然报过警……” 话只需要说一半，众人就懂了。 道长盯着大鹏，张口问道，“你知道村里的两个人是怎么死的吗？” “两个人？”大鹏反应了一秒，随即摇头，“我不知道，这事是后来传到我耳朵里的。” 有问题。 小澜看向道长，见道长也发现了话中的矛盾。 两个村人被杀的消息通过小贩传到山下，大鹏自称是在山下听说这件事的，为什么会只知道男人被杀，不知道另一个村民的死。 而且小贩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两人的尸体，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大鹏又是如何了解到死去的是那个男人呢？ 除非…… 枫糖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追问向大鹏，“你确定吗？这个消息是山下的人传到你这里的？” 大鹏的目光没那么坦然了，额头浮现一层薄汗，坚持点头。 “那小枝知道这个消息吗？”菠萝问道。 菠萝问到了重点，大鹏听到小枝的名字后，明显坐立不安起来。 “小枝她……知道的……” 童童悄悄扯了扯父亲的衣角，大鹏拉起童童的小手，似乎是轻轻对他摇了一下头。 大鹏在隐瞒什么。 童童看到父亲的反应，明白了什么，抬起手揉起眼睛。 “我有点困了，”童童的声音闷闷的，“大哥哥大姐姐，我要睡觉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吗。 众人很识趣地站起身，慢悠悠往门外走。 “对不起啊，孩子困了……”大鹏边开门边说，“不过这件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莲水村真的很危险，你们还是不要再去冒险了好。” “我们还有最后一个请求，”道长走到大鹏身边，一脸真诚，“请问你能借给我们一件花丛的物品吗？” 大鹏迷惑了，“你们要花丛的东西干嘛？” “大鹏，”道长低低地说，“我们知道你还有一些事没有说，虽然很好奇，但我们相信你有苦衷，我们的目的，从最开始到现在，只有一个，就是拯救花丛和小枝，我知道你也相信了我们的话，很多东西，说出实话反而不那么可信了，东西我们一定会原样返还到你手上，你就再相信我们一次，好吗？” 大鹏站在原地，显然是在经历内心的挣扎。 童童坐在床边，轻轻呼唤，“爸爸……” 大鹏看向童童，看向并排摆放的三只行李。 “你们过来。” 大鹏说着走向中间的白色行李箱，几人紧跟着，见大鹏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放倒，拉开箱子的拉链，整齐折叠的衣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鹏一件件地拿出来，小枝的衣物以白色居多，每一件都清洗得洁白干净。 终于，在拿出一件外套后，出现了一条雪白的毛线围巾。 众人愕然。 难道这是…… “你们把它拿去吧……” 大鹏的指尖有点颤抖，抚摸上围巾柔软的绒毛，随后把它平托出来，递给道长。 “这是小枝自杀的……”大鹏想了想，把剩下半句话咽了回去，“本来是花丛的围巾，花丛失踪以后，小枝就一直带它在身边寻找花丛了，我大概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把这条围巾带去吧，如果可以的话，告诉花丛，她姐姐，还有我们，都很想念她。” 第五十一章 陌生女人 小澜紧紧抱着怀中柔软的白色围巾，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树枝发夹。 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两件花丛的东西，按照道长的话讲，已经可以开启花丛的“界”了。 “不知道他们三个有没有找到进入花丛‘界‘的位置，“枫糖看着手机，“群里还没消息，我们要回到酒店等他们吗？” 道长自离开恋家山庄后一直在托腮沉思，闻言抬头，像是刚刚想起目前的境况。 “他们还没消息？” 枫糖点头，“发了信息也没回。” “那八成是没找到，”道长挥挥手，“我们先回去吧，如果不在附近的话，可能还得去山上。” 恋家山庄和落日酒店虽然把守了酒店一条街的首尾，实际距离却不算远，初秋高远的云幕辽阔，午后的阳光洒在四人身上，小澜觉得轻松又惬意。 “即便是没找到也要发个消息吧……”菠萝盯着手机屏幕，口气里充满了担忧，“一句话不说让人很担心啊，要不然我们出去找他们呢？” 四人已走到落日酒店门口，酒店还是那个静谧安详的样子，通向前厅的大门四敞着。 道长想了想，觉得菠萝的话不无道理，掏出手机，准备拨响傻子的电话。 餐厅方向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你怎么来了……”似乎是老板娘的声音。 “他们是不是住你这里，我知道是你男人把他们给救走了……”陌生女人的嗓音。 “他们让你下山吗？……” “我自己跑下来的，要是他们知道了，我也活不成了……” 四人愣住。 是莲水村的人？！ 道长瞬间警惕起来，望向四周，确定了没有可疑身影，带头蹑手蹑脚地踏进前厅。 “那你不准备回村了吗？你儿子呢？” “我……我有点怕那孩子……” “八岁小孩儿有什么好怕的？” “我总觉得，他很像他爹。” “孩子像爹还不正常吗，怕你也不能把他扔山上啊，他们发现你跑了，你孩子能有好果子吃吗？” “唉……我……你先说那几个人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啊一早出门了。” “你……” 女人是来找他们的，道长和其他四人对视一眼，挺起腰板走了进去。 “老板娘。” 老板娘的话说到一半，见四人迎面走来，赶紧指向他们，招呼女人往后面看。 女人正背对着众人，见状转身，露出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女人还穿着略显厚重的深绿色棉衣，不知是因为温度还是因为其他什么，额头上遍布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们终于回来了，”老板娘站起身迎了过来，女人也跟着站起来，“有人找你们，是莲水村的人。” 女人有些尴尬地捏紧自己的手指，不知所措地看向他们。 “我……我想和你们说点事……我听说……” “大姐，我想先请问您一个问题，”道长很没礼貌地打断女人思路，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道，“花丛的信，本来应该是您给帮忙带到山下的，对吗？” 女人一下子噎住，想说的话全部忘光了，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道长。 “你怎么知道的？……” 道长看到女人的反应，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听到女人承认后，一丝轻松的笑容出现在脸上。 “怎么知道的，您就不用纠结了，”道长笑呵呵地为女人搬过一把凳子，“大姐，我真的很感谢您能过来找我们，您别怕，想说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女人一头雾水，小澜此刻也是，却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不懂的样子。 “你们见过我吗？” 道长摇头，“没见过，但我知道，村里肯定有至少一个人是站在花丛这边的，所以您能下山来找我们，我真的非常感谢。” 女人听到花丛的名字，眼里的防备全然消失，露出有些悲伤的表情。 “花丛那孩子……我对不起她呀……” 第五十二章 死亡的另一人 “那封信，为什么没有送出去呢？”道长心平气和地问道。 “都是我那死鬼男人啊，”女人悔悟地摇头，“那信叫他给发现了，要不然小花也不至于……” “他把信交给了小花丈夫？”枫糖追问。 女人叹息，摆了摆手，“要是他直接就给小花男人了，小花最多就是挨一顿打呗，我那个死鬼男人啊，他看人家小花年轻漂亮，拿着信，四处和村里人造谣说小花和她有一腿，他个文盲知道上面是什么字啊，小花男人也看不懂，气得把信撕了，我担心死了，我知道小花当天是准备逃跑的，她男人一回家看小花还不见了，赶紧带人上山找，那天还真巧，新卖进来的那伙小孩儿也跑了，村里乱成了一锅粥，我趁乱跑上山，就希望自已能先找到小花，结果……结果还是……” 后面的事他们基本都知道了，怪不得血人非要杀死花丛不可，怪不得花丛会在信里说不知道自己和信哪个会先来到小枝身边。 菠萝难以置信地凝眉，细细的嗓音里充满了愤怒，“为什么村里的男人要这样，大姐你，你没有挨打吧？” 女人抹抹眼睛，被菠萝忽然的关心搞得有点感动，“我那死鬼男人就是嘴贱，胆子小得要命，这不也死在他那张嘴上了吗，我是一点都不难受，死东西早该遭报应了。” 死了？ 枫糖赶忙探头问道，“你丈夫死了？” “你们不知道啊，”女人略有些愕然，“前几天晚上，小花男人和我男人，他们都死啦！” 小澜恍然大悟。 终于接上了，死亡的另一人的谜题终于逐渐浮现。 另一个死者，就是造谣小花的男人！ “你……你男人怎么死的？”枫糖脑子还没太转过来，但是问题先抛了出去。 “唉……”女人又是叹息着摇摇头，“村里现在没人敢说这件事儿，但是我知道，村里每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我男人，是被小花男人杀了的！” “那天晚上，我自己在楼上的小屋里躺着呢，自从去年小花那个事之后，我俩就跟离婚了没什么区别吧，孩子跟着他住楼下，我住楼上小屋，没啥事也不太说话了，那天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老觉得要有事儿发生，后半夜的时候啊，我就听见我家楼下大门那儿有人‘哐哐’砸门，给我吓出一身冷汗，我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了，也不敢动，楼下那砸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我一想，我男人和我儿子都是一睡着了打雷都打不醒的，也不能让他一直砸门吧，我就哆嗦着，披了件衣服就往楼下走了。” “半个月以前吧，我家楼梯里那声控灯还坏了，一直没修，我摸着黑一点点往下走，才走到一半吧，那敲门声忽然就停了，我站在楼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我往下走了几节，想听听外面有没有脚步声说话声什么的，也都没听到，我有点担心他和儿子，就寻思还是下去把他们叫醒吧，我下了楼梯，趴我家大门那听，安安静静的，我打开大门的时候，门外也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但是我正准备把门关上的时候，一楼卧室，就是他俩睡觉那屋，玻璃忽然被谁打碎了，我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后来想起来他俩还在屋里呢，赶紧爬起来往那边跑。” 第五十三章 火莲 女人陷入回忆，想起当天发生的事，停顿了一下。 “您看到凶手了是吗？”菠萝连忙问道。 刻骨铭心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女人深吸一口气，眨眨眼，说了下去。 “我还没跑到屋里呢，就听我儿子哭了起来，一下子我脑袋都炸了，跑到屋门口的时候，就听到我男人在屋里喊我的名字，我答应着打开门，我看到……唉……我是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那个场景啊……” “玻璃全碎了，玻璃碴子掉了一床，小花她男人像个鬼一样，满头满脸都是血，手里拿着把刀，抓着我男人，正把刀往他身上捅……我儿子跪在床边哭，那时候我男人还没死，还在用手往外爬，我以为他求我帮他，我当时吓得只想掉头就跑，整个人都懵了，结果他爬到我们儿子旁边，使劲把他往外推，还断断续续地叫我，我就明白了，冲过去抱起我儿子，转头赶紧跑了，门也没敢关，硬是在祠堂躲了一宿，结果第二天，我男人和小花男人的尸体竟然一块被送过来了……” “跑了？”枫糖难以置信地眯起了眼睛，“你就把你丈夫自己丢在家里了？” “我有什么办法？”女人拍了几下自己的大腿，“他那个样，一看就是活不成了，我还得活，我儿子还得活呢，不然要和他一起死在那儿吗？” “那小花丈夫又是怎么死的？”道长听闻女人看到了两人尸体，赶紧凑近问道。 “我就看了一眼，就跑出去吐了，”女人眼神涣散，用力摇头，“就看见俩人的身上全是血，太惨了，太惨了，我儿子一下子就吓晕了，村里人看见我们躲在神像后面也吓了一跳，没让我们细看，就给赶出去了。 “你们村里……死了人都要往祠堂搬是吗？”枫糖问道。 女人犹豫了一下，措了一下辞，“村里好死的人都是直接埋了，像他们那样死得惨的，还有外来人，都是被火莲烧成灰再埋……” 菠萝忙问，“火莲又是……” “是祠堂后面的炉子啊，”女人诧异于他们都不知道这理所当然的答案，“村长给起的名字，说是惨死的人被火莲安抚以后，也能像其他人一样安息了……” “那……那两个人也被火莲烧了吗？”小澜轻轻问道。 她忽然想到了，炉子里的戒指。 “对啊，”女人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似乎还未成年的小姑娘，“死得太惨了，村里人不想让这事传出去，就匆忙打了两口棺材，没几天就送进火莲了。” “大姐……”小澜沉思再三，还是问出来了，“请问你的丈夫，戴戒指了吗？” “戒指？”女人仿佛没听清般，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我们这儿哪有那东西啊，那都是城里人搞得花样。” 戒指不是村里人的。 小澜看向道长，正对上道长同样笃定的眼神。 轮到道长张口，“大姐，除了这两个人，最近那火莲还烧过其他人吗？” “其他人？……”女人皱着眉头思索了几秒，随即摇摇头，“火莲得有挺久没烧过了，火莲是村里的大标志，一点火，全村人都能看见那烟，他俩之前，还真是好久不见火莲的烟了……” 第五十四章 凶手 这么说，火莲最近只烧过这两个男人。 既然戒指不是女人的丈夫的，难道属于杀死小花的男人？ 感觉也不太像啊…… “我倒是听说……”老板娘一直在旁边倾听着，见此时安静下来，赶紧插进对话，“后来死的男人，就是你们说的小花的丈夫，他……他好像是被前几天在山上自杀的女孩杀的呀……” 被小枝杀了？ 老板娘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澜不觉得十分惊讶，却有一肚子疑惑。 枫糖先一步问了出来，“为什么这么说啊老板娘，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我也是听说的，”老板娘伸手指向门外，“别人说那个姑娘自杀的时候留了一封信，信里说人是她杀的，不过我不知道她杀他干嘛，信都被警察没收了，那个姑娘的同伴嘴也挺严，怎么问都不说……” “那个姑娘我知道啊……”女人探头向前，“她前几天带着几个男人进村闹事了，要说是她干的倒也有道理，那小花就是她妹妹，那男的当着人家面耀武扬威地说‘她早死了，被我烧成灰啦’，看得我都想打人了……” 看来，大鹏果然瞒了他们很重要的东西。 小澜在脑中构想出当时的画面，苍白瘦弱的小枝，举起血人死后依然握在手中的长刀，用力刺向面前的男人。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即便男人可能提前失去了行动能力，走路都困难的小枝，应该还是很难办到的。 《生死界碑》第五十四章 凶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孙姐 小澜将所有线索在大脑中铺平展开。 男式戒指……小枝的遗书……大鹏的隐瞒…… 难道说…… 猛地睁眼，答案就在自己嘴边，小澜望向一旁凝视着自己的道长，却见道长轻轻摇了摇头。 道长的动作很小，像是只做给她一个人看的，道长边摇头边轻启双唇，吐出三个无声的字。 看嘴型，那三个字像是“不要说”。 不要说。 小澜吞下自己已经赶到了嘴边的话，又看向了枫糖菠萝，见二人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事到如今，真相是如此的显而易见。 小澜懂了。 其他人也懂了。 但事到如今，真相已不再那么重要。 “这么说真是那姑娘干的吗？”老板娘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微妙反应，直向女人问去，“警察怎么说的，我看前几天警察上了山，是因为这件事吗？” 女人摇头，“我知道警察来了，警察好像也是看到她的遗书以后才知道村里死了人，但是他们哪敢进村啊……” 小澜忙问，“为什么不敢进村？” “你们小孩儿还不懂，”女人支支吾吾，闪烁其词，“谁也不能断人财路啊，就算是警察，也……” 小澜其实早已明白，经历了他们昨晚的追杀，小澜深知，愚昧与原始的恶意已经深深植入莲水村人的心中。 轻视生命，唯利是图。 即便是阿亮那样正处于童年的孩子，也对流血和死亡事件毫无敬畏之心。 “反正警察是没进村，尸体过不了几天就被烧了……村长和村里人都嫌晦气，”女人轻叹一口气，“我那死鬼丈夫……唉……反正活着的时候也是整天吵架，死了干净……” 老板娘拍了拍女人肩膀，“你这次下来，被村里人看着了吗，你真把儿子扔山上了？” “没有……我怕找错人，儿子也在山下呢。” “你儿子多大啦？” “八岁半吧，像个小姑娘似的……” “……” 两人间的姐妹寒暄开始了，众人渐渐退出女人和老板娘的家常谈话。 “我们先给小音他们打个电话吧，”菠萝想起来事情发生前大家正准备去做的事，“回来交换一下消息，也省得担心。” 说着掏出了手机，在道长肯定的目光下，按亮屏幕。 “诶？”菠萝看向屏幕，不仅好奇地说道，“他们回消息了……” “写得什么？”小澜连忙凑近，转念间想起自己的手机也能看到。 “谁呀？”由于菠萝惊呼出声，老板娘和女人的视线也被吸引过来，“对啊只见你们四个，还有一个姑娘两个小伙子跑哪儿去了？” 菠萝刚想张口说些什么，门口就响起了熟悉的喧闹声。 “果然咱们三个还是没用啊……只能靠道长和菠萝了。” “他俩不是说在这儿感觉不到，才叫我们去试试的嘛？” “再怎么样也比我们强吧……” 三人回来了。 还没见人影，三人今天的工作内容就已经传达完毕。 “小音我们在这！”菠萝跑到没有视线遮蔽的区域向外招手。 “诶？你们怎么在楼下？” “那你们岂不是都听到了？” “都怪傻子哥嘴太快啦……” “怎么光说我，你小音姐嘴也不慢好吗……” 伴随着三人组一贯的互相吐槽，三个灰头土脸像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呦！这是跑哪儿去了？” 老板娘说着离开座位，去前台掏出几包纸巾。 “没找到啊老板娘，你真的想不出有哪些对于小花来说非常重要的地方吗？”傻子像小狗一样甩起头发，扬得满屋灰尘。 “我都说啦我就见过她两次，我知道什么啊……” “小花？……” 女人的声音自角落响起。 三人像是刚刚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陌生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她。 “这是……”小音疑惑地望了望道长。 “这是莲水村来的大姐，是花丛生前的……朋友。”道长介绍道，“大姐您贵姓？” “叫我孙姐吧，”女人尴尬地笑笑，“不算是什么朋友，我就是……蛮心疼小花的，蛮佩服她的……” 傻子忙问，“那您很了解花丛吧。” “小姑娘平时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孙姐摇头，“我听你刚才说，要找对她来说很重要的地方？” “对，孙姐您有什么头绪吗？” “我不知道你们指的是哪种重要哈……”孙姐凝神思索着，“山上的话，重要的地方太多了，如果你们说的地方在山下，在我认识小花以后，就有那么一次她跑下来了，在大路上被男人们抓回去，那是她跑得最远的一次，那个地方，可能很重要吧……” 第五十六章 入界 1 距离逃脱，最近的一次。 小澜振奋起来，隐隐觉得，要找的地方可能就是那里。 事不宜迟，众人即刻动身。 “我就不跟你们去了，我也不知道小花到底是在哪里被抓到的，”提供绝佳线索的孙姐退到一边，看着几个人做好了出发准备，“我就知道是在山下的路上，具体的，你们自己找吧。” “至少是这边的店再往前的地方，”老板娘指向远处，“那天我们看到花丛姑娘了，这边的店主都和我们一样，哪有人敢救她啊，花丛姑娘跑过我们这些店的时候还没被抓住。” “再往那边就是盘山公路了，”菠萝边收拾背包边蹙眉说道，“估计找不到目击者，难道我们要漫无目的地找吗？” 老板娘耸耸肩，掏出电话准备联系老板，“那我是真帮不上了，我叫我老公送你们过去。” “哇谢谢老板娘！”小音十分欢快，似乎是因为自己终于不用毫无重点地寻找了。 “关于那个地方……”道长托住下巴，异常沉稳，“我可能有点头绪。” 一句话引起了所有人关注。 “在哪里在哪里？” “啥头绪？”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道长做好下一步规划，待会儿老板带着宝木、小澜和道长自己在前面行驶，另找一辆车载其他四人，届时紧跟前车。 “我只是有个想法，先试试看，”道长已背起背包，示意小澜和宝木跟紧自己，“如果真的找到了，我再跟你们解释。” 也好。 众人互相看看，没有停下收拾东西的手。 道长向来喜欢先做再说，了解他的人也向来是无条件信任他的。 小澜抬头注视着道长微笑的下颚线，觉得道长有可能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接下来的动作像调了二倍速，孙姐放心不下独自呆在酒店房间里的儿子，答应众人还会再来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老板辛苦你了，”道长带着二人坐上了车，“您先往前开，快到了我告诉您……” 小澜安静坐在后排，努力回想进景区的经历。 一个个细节，一条条线索…… ———————————————————— “诶？这不是刘师傅吗？” 菠萝打开车门，看到了驾驶座上熟悉的脸庞，脱口而出。 “小姑娘亏你记得我呀……”刘师傅回头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上次你们领头的男生叫我过来的，赶紧上车吧，不是要跟紧前面那辆吗，人家都要开啦。” 四人迅速上车，整顿好后，刘师傅一脚油门，小车径直跟了过去。 “为啥道长带上了小澜和宝木啊？” 小音不解地低声嘟囔着，旁边的菠萝听到后转向她。 “道长肯定有他的道理，”菠萝认真解释道，“而且……道长不是早就说过，小澜这个孩子不一般嘛。” “难道道长在见到小澜第一面的时候就发现她不一般了吗？”副驾驶的傻子听到两人在讨论小澜，回头插话，“在火车站的时候，不就是道长让你去跟小澜搭讪的？” 菠萝点点头，“但那时候我以为道长单纯是在担心一个小姑娘的安危嘛。” “道长又不是你……”小音语重心长地拍拍菠萝的脑袋，“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见到可怜人就大发善心的。” 第五十七章 入界 2 “道长虽然厉害，但是他真的厉害到能一眼判断出小澜不一般吗？”菠萝拄着下巴，蹙眉深思，“那天咱们在候车室准备出去的时候，小澜刚一进来，道长的目光就直直地盯了过去，我从来都没见过道长露出那种表情。” 小音听得一缩脖子，“你这描述有问题啊，好像道长是什么奇怪的人一样……” “不会吧……”刘师傅倒是热情地搭话了，“那小伙子看着挺正经啊……” 菠萝连忙摆手，一脸惶恐，“不是不是当然不是那种，你们想哪儿去了，道长要真是那种表情我怎么可能还听他的话去搭讪小澜，道长就是很正经的，刘师傅你不要误会……” 车内几人笑了起来，紧张感也消弭了不少。 山景从车窗外划过，因为是山路，刘师傅的小车只敢远远跟在后面，行驶得也很慢。 “不过小澜这小姑娘，确实有点东西，”傻子思考良久，回头冲着三人说道，“你们难道没发现，我们身上的能力，小澜好像多多少少都会一点吗？” 三人的笑容也凝固住了。 小澜拥有，我们的能力？ 独自逃出墟，说明小澜拥有一定的空间能力。 对于‘界’的感知能力。 对于危险的预见能力。 还有不时表现出的严密的推理能力。 几人后背发麻，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就……就巧合吧……”小音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小孩子本来学习能力就强，看着我们做就学会了呗，至少她没有一身蛮力吧，也不像宝木那样能闻到特别的味道。” “什么特别的味道，”刘师傅一脸好奇，眼睛还在紧盯着路况，脑子已经被他们奇怪的对话填满了，“你们说什么呢，还有谁一身蛮力啊？” “我，我一身蛮力，”傻子连忙转回去搪塞刘师傅，“我们在说，和我们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力气没有我大，但是比他们都大，挺厉害的……” 刘师傅露出惊讶的表情，“呦是嘛，那小姑娘瘦瘦小小的看不出来啊，是不是饭量也大……” “反正……是不小……” “能吃是福……我小孩就不爱吃饭。” “师傅师傅，他们停车了！” 车子转过一道弯，前车在距离他们大概两百米的位置缓缓停下，不一会儿车门开了，车内三人纷纷背着背包走下车。 “就在这儿停下吧刘师傅，”傻子扫码付过车费后，也背起背包打开了车门，“师傅您先走吧，我们不一定忙到几点钟呢，麻烦您了。” 刘师傅望了一眼站在道长旁边发呆的“很能吃”的小澜，热情地接了句“客气”，就拉开手刹绝尘而去。 “道长！”小音挥着手小跑向他们，“找到了吗，就是这里吗？” “还不确定，”道长低头问向小澜，“确实变暗了吗？是哪种暗？” 小澜茫然地环视四周，眯住眼睛，“确实暗了，像是忽然进入到一个罩着黑色半透明盖子的地方，就是那种暗。” 菠萝和小音眼神沟通了一下，菠萝轻轻摇了摇头。 傻子也若有所思地四下望去，不过他望的更多是风景。 “这里好像是……我们来的时候，小澜说胡话的地方吧。” “当时我也是这种感觉，”小澜一听傻子的话，连忙不忿地辩解，“确实变暗了，可是你们都说我在做梦。” “你确定自己现在没有在做梦？” 小澜气得鼓起腮帮子，刚想指着傻子怼回去，转念一想，还是躲到了道长后面。 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道长。 “傻子你欺负小澜干嘛？”道长还没说话，小音就插了进来，“小澜好歹有想法，不像我们到处乱转。” 谈话间，老板也开着车离开了，傍晚宽阔的盘山公路上，只剩下七个小小的身影。 天色已经有些晚，夜幕渐渐压过来，山峦和暮色十分安静，一路上也没有碰到任何人。 连一丝风都没有。 “菠萝有什么感觉吗？”道长忽然向着菠萝问道，“我暂时还没有。” 菠萝看了眼小音，转头面向道长耸肩，“我也是。” “真是这里吗？”傻子十分质疑地叉着腰，“在这里建立的‘界’会长什么样子啊？” 道长拍拍小澜的肩膀，“我们先试试看吧，小澜把花丛的东西拿出来，我们站好，准备入界。” 小澜打开背包，小心翼翼地取出花丛和小枝的白色围巾，又从口袋里掏出发夹。 抱着围巾，小澜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左看看右看看，见道长也没有把东西取走的意思。 “小澜过来站到我左边，”道长挥手，“一会儿按照我说的做，很简单，如果这里真是‘界’的现实交点，有了信物，入界是很容易的。” 小澜站过去，众人逐渐围成一个小圆圈，肩膀紧挨着肩膀，小澜不知道这信物由自己带着会不会不太好，只觉得有一丝紧张。 虽说已经入过一次血人的“界”，但是据道长说，每人的“界”都会有所不同。 丑陋残忍的血人，“界”也像他自己一般黑暗肮脏充满血腥。 善良美丽却不幸的花丛，她的“界”会是什么样子呢？ “不要紧张，”道长低头向着小澜微笑，“我们会保护你的，你要紧跟着我们。” 小澜乖巧地点头，攥着发夹的手掌已经浸满了冷汗。 “我们开始吗？”小音站在小澜左侧，询问道。 小澜深吸一口气。 道长确认了每人的状态，微微点头。 “小澜，闭上眼睛。” 听到道长的话，小澜赶紧闭眼，被黑暗的罩子困住的感觉并没有随之消失，小澜很惊讶，这黑暗并不是来源于四周的景物。 这黑暗源于她自己的眼睛。 道长的声音又响起，坚定低沉，不容置疑。 “小音，开始破界。” 第五十八章 入界 3 小澜抱紧围巾，两个女孩曾经拥有的围巾，柔软轻盈，带着一点点土腥味。 围巾毛茸茸的质感包围着她，雨水翻起的泥土味道直钻入她的鼻腔，钻入她的大脑。 原来入界时，也需要小音的空间能力吗？ 小澜紧闭着双眼。 好安静，风声，树声，林中的鸟叫声，似乎全都听不见了。 现在已经开始入界了吗，还是…… 左右两侧的人也是一动不动，小澜好想张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却生怕自己的举动影响到入界。 等……再等等…… 深深呼吸，心跳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远远地，有什么声音传来。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被一缕清风带来的声音。 “淅淅沥沥……” 这声音逐渐靠近，同时靠近的，似乎还有变得浓烈的泥土味道。 下雨了吗？ “不行啊，道长。” 小音泄气的嗓音自左边响起，但是和自己紧挨着的小音，声音却似乎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怎么了？”道长在右侧问道，声音也是那般，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奇怪。 小澜试着将双眼睁开一道缝。 几人还好好地站在原地，四周的景物并没有变化。 但是…… “我试着破界了，没反应，这里真的有界吗？” 小澜睁开双眼，想说些什么。 景物没有变化，但是……但是刚才那笼罩在视线里的黑色罩子，颜色却似乎更深了。 是夜幕已经降临了吗？ “小澜这丫头还是不靠谱啊。” 对面的傻子揶揄了一句。 “小澜本身也没说这里确定有界，”菠萝瞪了他一眼，“是道长说要尝试一下的。” 好遥远的声音……眼前的人，仿佛也在慢慢消失。 不……这里……这里一定有问题…… “淅淅沥沥……” 雨声却近了，透过这雨声，小澜感觉四周都在变得潮湿。 小澜张口，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说不出话。 “淅淅沥沥……” 雨声来到耳边。 四周还是干燥安静的老样子，大家纷纷睁开眼睛，看向道长和自己。 “等等！”菠萝猛地举起手，眼神直直望向前方，“我感觉到了！变暗了，变暗了！” 道长忽然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腕，小澜手中的发夹差点掉在地上。 “开始了，做好准备！” 傻子晃了晃脑袋，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也看到了，天呐……不会吧……” 确实，更暗了…… “这次怎么……” “抓紧旁边的人！” 谈话声也逐渐消失了，像雨声慢慢靠近自己般，对话声慢慢远离了自己。 黑色更加深刻，小澜已经快要看不到其他人了。 这是……真正的入界吗？ 小澜低头，道长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也不见了。 “淅淅沥沥……” 四周弥漫着浓烈的泥土味，似乎要钻进自己的每一个毛孔。 看不见了，听不见了。 只有雨声。 这就是入界的感觉啊。 小澜绷紧自己的肌肉，准备先闭上眼，来迎接花丛的界。 呼……既然道长说了不要怕，那我就…… 脚下忽然一空。 又！ “啊！……” 小澜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叫声掩盖了雨声，在空旷的环境里回荡。 不是说每个界都不一样吗，为什么这次又是掉进了奇怪的地方？ 其他人呢？ 还没等问题得到解答，短暂的失重就结束了。 身体忽然接触到坚实的平面，不是坠落上去的感觉，小澜趴在平面上，猛抽一口气，随即睁大双眼。 “淅淅沥沥……” 这一次不只是雨声，细密的雨丝落到小澜的身上和眼里。 乍一看像是回到了那个梦境。 随着小澜感受下去，现在和梦境的不同渐渐出现。 这里不是那条公路，更不是梦里的树林。 小澜支撑着坐起来，任雨丝打湿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四下看去。 白墙黑瓦，亭台楼阁。 这里像是一个古朴幽静的园林。 小澜此时正趴在一栋小屋的门外，小屋里光线幽暗，仅能隐约看到四壁悬挂的画幅和墙边摆放的桌椅。 对了，他们人呢？ 小澜才想起寻找自己的同伴，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赶忙躲进小屋中往外看去。 这四周不见有人的迹象。 “道长！”小澜轻轻呼唤着，“菠萝！小音！” 没有回应，连回声都没有。 “没有人吗？”小澜有点急了，“傻子哥！枫糖！宝木！” 自己这是又进入了什么怪地方吗？ 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成功进入了界？ “啊！是个小姑娘！” 一个娇俏的声音忽然自头顶响起，小澜吓得后退了三步，紧靠着墙角，看向刚才位置的上方。 房梁，屋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是……是谁！”小澜对着虚空喊道。 “诶？”那声音果然又轻快地响起，却依然在小澜头顶的位置，“你能听见我说话？” 听起来似乎没有恶意。 “我为什么听不到？”小澜抖着胆子抬头喊去，“你的声音又不小。” “太好啦太好啦！”对面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像是远方轻轻摇起的银铃一般，“你是第一个能听到我讲话的，太好啦！” 这笑声的感染力很强，一瞬间，小澜也觉得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了。 “你，是小花？” 笑声戛然而止。 小澜头皮一麻，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果然对待女孩子要委婉一点不能那么直接的…… “不要叫我小花，我讨厌这个名字，”少女的声音低沉却依旧悦耳，仿佛透过这嗓音，能直接看到少女的表情，少女的心情。 小澜没敢说话，静默着。 怀里还抱着围巾和发夹呢，她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吧…… “你，”刚才的不满消失了，女孩又欢愉起来，“叫我花丛吧！” 第五十九章 花丛花枝 成功了。 小澜轻呼一口气，虽说面前的麻烦事还是有很多，但至少，自己已经成功进入花丛的界。 “花丛，”小澜试探性地问向那声音，“你，在哪里呀？” 花丛傲娇地“哼”了一声，小澜脑补出了少女背过脸假装生气的样子。 诶，等等。 这声音，不太对啊。 这分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的嗓音！ “你得来找我呀，傻瓜！” 花丛没忍两秒，就向着小澜喊道。 小澜左右看看，“我去哪儿找你？还有你……怎么变成小孩子了？” “还不是因为你？” 小澜一噎，没敢说话。 和我有什么关系？ “欸，我问你，你多大？” 花丛忽又心平气和问道，少女的心情真的像天气一样变化。 “我大概……”小澜回忆了一下其他人对自己年龄的评价，“十五六岁吧，可能。” 那声音沉默了几秒。 “什么叫可能，你不知道自己多大？” “呃……” 小澜绞尽脑汁企图找到一句话来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像个弱智。 “反正你几岁，我就几岁，”花丛爽朗地说道，“不过我感觉，你好像不止十五六岁。” 确实，我也这么感觉。 入界的人几岁，花丛就变成几岁，是这个样子的吗？ 那面对着道长的花丛，岂不是比花丛本人年纪还要大啦？ 说起道长…… “花丛，你有看到我的同伴吗？”小澜向着虚空问道，“他们有四个男孩和两个女孩，也在寻找你。” “看到了呀，”花丛轻描淡写地，“进了我的园林的人，我都能看到。” 小澜竖起耳朵，瞬间兴奋起来，也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至少，所有人都进来了。 “他们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有什么不好的，”花丛噬之以鼻，“你看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话虽不错，但是这语气真是让人有点不爽呢。 小澜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个热衷于抬杠和嘲讽的少女和信里严肃坚定又有些悲壮的花丛联系起来。 “那他们在哪里，我该去哪儿找他们？” 小澜低眉顺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得先找到我，才能找到他们呀。” 小澜眯眼，“什么意思？” “笨死了！”花丛大声抱怨，“他们在另外的园子里呀，你得先找到我，出去了以后，才能看到他们。” 出去了以后…… 小澜的大脑在疯狂理解花丛这句话的意思。 每个界都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环境，不一样的规则。 难道花丛的界，本身就是平行的，每个人都处在不同的空间里？ 不知道小音对于这种规则有没有办法。 “花丛，那你可以帮我和他们报个平安吗，”小澜说道，“他们会很担心我的。” 当然，小澜想的主要是，希望小音在知道大家处于平行空间的情况后，能够及时穿过来。 “他们又听不到我说话，”花丛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我不是一开始就和你说了嘛，只有你能听到，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呢，哼，原来是个傻瓜！” 啊对吼。 小澜又被噎住了。 看来是指望不了别人，只能靠自己了。 小澜这才想起怀里的围巾和手心的发夹，心想还好信物在自己手上。 “花丛，我带来了你的围巾和发夹，”小澜把东西举起，“他们说，这是你生……你以前很喜欢的东西。” 花丛又沉默了，花丛每次沉默，小澜都觉得战战兢兢。 良久，幽远压抑的声音响起，“怎么没有交给花枝啊？” 花枝，这是，小枝的名字？ “她……她让我带给你。”小澜迂回了一下，答道。 又是几秒钟的安静。 “花枝还好吗？” 果然，花丛并不知道姐姐已经…… 后来发生的一切，花丛都不知道。 “她很想你，”小澜鼻子酸酸的，“她一直在找你，她……” “谁问你这个了，切……”花丛假装不在意，最后一个字里的颤抖却出卖了她，“我是问她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生什么大病。” 小澜犹豫了一会儿。 “她……好多了，身体强壮了不少，可能是……可能是因为想见你一眼吧……” “她和大鹏哥还好吗？” “好，他们还生了一个小男孩，叫童童，特别可爱懂事……” “童童？” “对，是你的小侄子。” “……” 小澜感觉气氛一下子有点变了。 “……是我的外甥。” 第六十章 画 “……不好意思。” “……没关系。” 毕竟你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道。 “那这些……你要拿着吗？”小澜重新举起怀里的信物。 “等你找到我，再交给我吧。” 小澜闻言，收回手臂，将围巾塞回背包。 “我该……怎么找你呢，我的意思是，从哪里开始找？” “你出现在这个房间门口，”花丛的声音逐渐变得冷静，“那就从这里开始查呗……” 从这里开始？ 小澜望向房间四壁悬挂的水墨画，几把太师椅随意倚在角落，房间四处似乎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线索会在画里面吗？ 小澜靠近壁画，掏出背包里的手电筒仔细观察起来。 眉头随即皱起。 运笔细腻而专业，水墨质地让整幅图充满了古典韵味。 本以为是普通的风景人物画，细细看来，才发展这画中大大的不对劲。 虽说利用的工具和绘画方法都是仿古的，画中讲述的内容，画中人物的衣物装饰，却是典型的现代内容。 房间不大，四幅画就这样占据了空白墙壁的位置，虽说是水墨画，但四幅画的色调竟然各不相同。 从左到右依次是淡青色、天蓝色、金黄色、灰白色。 画中景物全都不同，但是每幅画中，都有两个小女孩，在画中央或站或坐，或分或合。 “这是……你和花枝吗？” 小澜靠近画幅，仔细观察画中幸福的两人。 “不然呢？我和你吗？” 花丛没好气地答道，小澜不禁疑惑这花丛哪来的这么多牢骚。 第一幅画，两人在浓密的草丛间奔跑，前面的小女孩扎着两条小辫子，后面的女孩散着头发，小辫子回头朝着她微笑、挥手。 第二幅画，辽阔的海边，两个女孩穿着花朵般的裙子，乖巧地坐在沙滩上，海浪冲刷向两人的小脚丫，即便只有背影，女孩们的快乐依然呼之欲出。 第三幅画，占据了画幅大部分面积的是一颗缀满了果实的橘子树，小辫子躲在树后露出小脸，脸上挂着恶作剧的表情，吓得散头发的女孩坐到了地上，竹篮子里采摘好的大橘子落了一地。 第四幅画，迎面是漫天满地的大雪，散头发的女孩扎起了马尾，小辫子还是小辫子，两人滚起大大的雪球，正把手中的围巾戴到雪球上面，像是要做出一个大雪人。 四幅画，四个季节，不变的是两人的快乐。 像是被这画中的欢乐感染了，小澜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你是小辫子，还是长头发？” “你猜。” “嗯……”小澜抚摸着太师椅的椅背，摸出一手灰尘，“我猜你是小辫子，对不对。” “切……你见过花枝的样子，当然猜得到……” 哦对，在花丛的理解里，自己是见过花枝，和花枝交谈过的。 “我知道你们小时候的事了，接下来呢，我要怎么做？” “你！你怎么什么都问我呀！”花丛恨铁不成钢地，“我可是这界的主人，很凶的，你，你光指望我怎么行，没有我的话你准备饿死在这里吗？” 哎，没办法。 小澜端着下巴思考起来。 作为自己理论上的第一次入界，本应该由道长带着她，告诉她每一步该怎么做，该寻找什么，该准备什么。 可是谁能想到，花丛的界居然有平行空间这样的设定…… “笨死了笨死了！”花丛终于忍不住嚷起来，“你光看画，看出花来了也不明白，你要看看那些，那些奇怪的东西嘛……” 第六十一章 太师椅 奇怪的东西？ 小澜举起手电筒向四下照去。 这里有什么是不奇怪的吗，难道我要从中找出最奇怪的东西？ 手电筒已经不太亮了，只能照出面前的一小方区域，微弱的黄色光线懒洋洋地打过去，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刚才那画还是小澜趴在画上，借着门外的光线才勉强看清楚的。 “花丛，你能把界里的亮度调高一点吗？” “……你要求太多了吧，”花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以为在玩游戏吗，你是真不怕我把你丢出去啊……” “我真的看不清……”小澜站起身把手电筒向上晃了两下，“看又看不清，想又想不通，还要被你骂笨，我能怎么办……” 花丛又被噎住了。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向npc寻求救援？ 是真的傻吗？还是单纯的脸皮厚。 “帮帮忙帮帮忙……”小澜晃动着手电筒，一脸的耍无赖专用表情。 真是没办法，烦死了！ “好啦！”花丛耐心耗尽，向着小澜恶狠狠地喊道，“手电没电了不要用就好了嘛，你关上电筒，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瞎的！” 关上电筒。 暗灭光源的一瞬间，眼前忽然一黑，小澜被这短暂的黑暗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真的瞎了。 但是，短暂的黑暗过后，屋里的一切渐渐露出真形，刚才要借着两层光线才能隐约看出轮廓的东西，此刻却变得无比清晰了。 “哇！花丛谢谢你！” “谢我干嘛……”花丛的嘴还是很硬，话语背后的笑意却出卖了她，“我的界本身就不需要借光来看的……” 小澜眨巴着大眼睛扫描每一个角落，恨不能趴在地上寻找最奇怪的东西。 “什么最奇怪呢……”边寻找边自言自语着。 小澜看遍室内的角落，思考着要不要往屋外看看，手指划过太师椅的把手，小澜已经不在乎什么灰尘不灰尘了。 太师椅？ 小澜怔住，低头看向自己指尖下的太师椅。 既然这里的建筑都是古典风味的，出现太师椅或许不算是特别古怪，但是在这片落满了灰尘的椅子中间，这把干干净净的椅子，却是古怪得很。 自己的手指正划过的这把椅子，从外形看来与其他椅子别无二致，只是这把椅子居然光洁明亮，几乎是一尘不染。 为了确认它的特别，小澜跑到所有椅子前摸了摸，手掌都摸成了黑色。 只有这把，这一把椅子，如此不同。 左右看去，室内的太师椅们乍一看去似是随意摆放的，但是这张椅子，刚好处在五张太师椅正中间。 这椅子上一定有答案。 小澜开始针对这把椅子展开了详细调查，本想把它抬起看看椅脚是否有问题，却发现这把椅子被固定在地上，无法随意移动，更确定了它的特别。 椅背呢，会是椅背有什么吗…… 小澜跪在椅子上往椅背后望去。 “真是笨死了！”花丛的抱怨忽又从头顶响起，“椅子是用来坐的，不要用我的椅子做多余的事！” 坐在椅子上，这是花丛的提示吗？ 小澜尴尬地抬起头，转身坐定在椅子上。 椅子表面光滑结实，却并没有十分硌人。 微凉的感觉升腾起来，小澜目视前方，整个人被一种奇妙的气氛包围着。 这把太师椅正放在房间中央，顺着屋子大门向外望去，屋外是自己醒来时趴着的青石板地面，再往远处看，是另一个房间。 小雨依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已形成浅浅水滩的石板地上，小澜透过着细密的雨丝，努力看向前面的屋子。 一扇六边形的后窗正对着自己，窗内有什么，在影影绰绰地摇晃着。 第六十二章 悬挂 “淅淅沥沥……” 小澜屏住呼吸，耳中只剩下窸窣的水滴声，轻柔安静的雨声中，一丝刺耳的细微声音传来。 像是摩擦，像是打开了一扇古旧的木门。 “咯……吱……咯……吱……” 那股冰冷顺着尾椎骨爬向脊梁，小澜竖起耳朵，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花丛？你还在吗？”小澜抱住肩膀，抬起头问道。 “干嘛？” “我可以到前面那个房间去吗？”小澜站起身指向那扇六棱形后窗，“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你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你想去就去喽……”花丛的声音背后藏着某种恶作剧般的笑意。 “那你会跟着我吗？” “我一直也没有跟着你呀，”花丛解释到，“你能听到我的声音，是因为我的目光跟着你，我能看到你们每个人做了什么。” 也就是说，其实花丛并不在这里。 小澜走到门檐下，望着漫天的纤细雨丝，还有六棱窗里摇摆的光影，陷入沉思。 “那是……什么？”说着开始往外行走。 伴随着花丛的一声“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小澜一头扎进雨帘中，左右看看寻找可能正确的路，雨丝打在头发和肩膀上，小澜感受不到那股彻骨的寒冷了，即便雨滴打在身上，也没有潮湿冰冷的感觉。 走过雪白的砖墙，砌出的半圆门出现了，小澜记忆了一下方向，闪身探头进去。 还是熟悉的青石板，熟悉的大敞着门的漆黑小屋。 “咯吱”的声音更近了，仿佛就从这屋内传来。 小澜咬咬牙，一步迈进院子，慢慢走向漆黑的门口。 小雨渐息，小澜抹掉脸上悬挂的水珠，雨声低了下去，屋里的古怪声音则是愈发突出了。 “咯……吱……” 没有错，这声音就来自面前的小屋。 迈进去，比起上个屋子，这里的装修显然更加细致有设计感，红木地板与桌椅家具，屋里的一切都透露出优雅的古色古香。 只是，在这昏暗光线的映衬下，本应雍容华贵的红木家具，此时却沁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诡异。 房间正中是一扇木质屏风，六棱形后窗想必就在这屏风后面，同样藏在屏风后的，还有窗内摇晃的神秘物体。 “咯……吱……” 这声音也自屏风后传来。 小澜凑近，目光随意扫向高大的屏风顶端。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小澜凝神望向屏风上，一团黑色的东西，正随着古怪声响的节奏，左右摇摆着。 黑色物体悬挂在绳子上，慢慢地，摇晃的幅度变小了，慢慢的，不动了。 小澜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地吐了出去。 “不想看看吗？” 花丛的声音冷了下来，忽然自耳边响起，小澜一惊，连忙向身边望去，还是空无一人。 花丛一直在引导自己。 小澜扶住屏风边沿，探过半身，目光对准屏风后的一切。 一双脚先出现了，轻轻动着，小澜的肌肉全线绷紧，目光向上移去。 羸弱苍白的女人，正悬挂在绳子上，黑色物体是她浓密的头发，女人背对着自己，没有了动作。 奇怪的是，小澜应当感到恐惧的，可是恐惧却似乎离自己很遥远。 “花丛，这是……” “呃啊……” 忽然间，女人的喉咙挤出了一丝绝望的呻吟，随着这呻吟骤起，女人已经静止的躯体也开始了挣扎。 还活着！ 第六十三章 发光的房间 几乎没有犹豫，小澜直接扑上去抱起女人的双腿。 待到女人脱离了绳圈的控制，从半空中无力地向地面歪倒时，小澜才想到，这万一是个坏人呢，自己应不应该救她…… 不过一般坏人是不会自杀的。 小澜迷茫地坐在地面上，看着半躺在地上的女人，女人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揉着喉咙四处张望。 “你是……”小澜试着张口询问女人的身份。 “妈妈！” 清脆的呼唤自身后响起，小澜回头，两个女孩飞跑过来，两张小脸上挂满了泪痕。 “妈妈你干嘛呀！……你不要我们了吗？……” “爸爸已经走了，妈妈你不要丢下我们……” 小女孩们甩着鼻涕眼泪，跌跌撞撞向着母亲跑来，小澜刚想起身，却见女孩直接穿过自己的身体，扑到母亲身上。 见到两个小女孩，女人的眼泪也如泉水般涌出，迷惑的表情不见了，只有一个母亲温柔却又充满痛苦的悲伤眼神。 三人紧抱着，痛哭着。 小澜也觉得心酸，但是更觉得自己很多余。 看样子，三人是看不到自己的。 这两个小女孩，就是上个房间中画里的两个小女孩，就是童年的花丛和花枝。 小澜记得，花丛和花枝两姐妹是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 花丛让自己看到的这一幕，会不会就是两人的母亲，离开的时刻。 “妈妈不要走，不要和我们分开好吗？” 小辫子眼泪汪汪地凝视着自己的母亲，像是怕失去什么般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女人低头，女儿惊恐未定的表情令人疼惜心碎，女人伸出手，将女儿们揽进怀里。 “妈妈不走了……妈妈答应你们，不走了……” 小澜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了久未作声的花丛。 不是说好的不走了吗…… 小花丛和小花枝慢慢搀扶起母亲，一左一右，小小的身体支撑着母亲，向前挪动。 走到屏风边上时，像是被一阵风吹散了般，三个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小屋里安安静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像是一场幻觉，或是一个梦。 雨声也停了，周遭只剩下小澜的呼吸心跳与摩擦声，房梁上的绳圈还在微微晃动着，像在提醒她现在还未从梦中走出来。 这也是花丛，过去的一部分。 “她还是走了，是吗？”小澜沙哑着嗓子问道。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沙哑。 “这里有你，现实中没有，”花丛平静的声音轻轻响起，“没有还是，没有下一次，现实中，她就这么走了。” 走了…… 留下了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好不容易长大了，却又…… “你虽然很笨，但是这次做对了，”花丛接着说道，“我不给你提示，看看你能不能自己找到下个地点……” 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低，最后消失了。 “花丛？” 没人回答。 不是说一直在窥视我们么，原来界的主人也需要休息的吗？ 小澜一边嘟囔着，一边走到房门口，向外望去，雨已停得差不多了，没有了花丛的提示，自己只能四处乱走，也不知花丛的界有多大，边界在何处。 小澜走在陌生的窄巷子里，雨滴顺着屋檐滑落，砸到没有防备的小澜身上，小澜无处躲藏，只好快步走起来。 一扇扇木质方窗从两边划过，房间多数是空的，小澜没多犹豫便离开了，直觉告诉她这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小巷子终于到了末尾，小澜捂着脑袋沿墙转弯，却被左侧的屋子吸引了视线。 在这昏暗的环境下，那扇小门里，居然透出隐约的光亮，不似灯光或烛光，那光像一只手，从小屋里伸出，勾着小澜，向它走去。 第六十四章 琉璃屋 莫非有人？ 不知是敌是友，小澜默不作声，悄悄向着门口移去。 趴在门侧，小澜一点点探出头，望向门内。 门里没有活动的人影或发光体。 小澜愣住了，站直身子，踏入屋内。 屋里高低错落，放置的都是透明或半透明的晶莹琉璃！ 桌子上，书架上，肉眼能见到的屋里的一切几乎都与琉璃有关，琉璃制的屏风与梳妆镜，四处摆放的琉璃摆件，微弱的日光从琉璃小窗外洒进，经过一层层琉璃的折射，令整个房间闪耀出钻石般的光泽。 一个布满琉璃的房间！ 小澜目瞪口呆，站在房间中央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同学，你好！”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侧乍起，小澜惊得飞速转身望过去，只见那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块琉璃板，像一面镜子般立在墙边。 男人去哪儿了？ 为什么会有男人？ 小澜放慢呼吸，踮起脚尖一步步挪向琉璃板的方向。 “同学！请等等！” 那声音又起，这次小澜确定了，声音就来自那块方方正正站在墙角的泛黄的琉璃板。 莫非有人躲在琉璃板后？ “同学……” 男人喘着粗气，呼唤声似乎由远及近，慢慢地，琉璃板出现了变化。 隐隐约约间，一只手出现在上面，琉璃板似乎变成了大屏幕，放映着眼前的画面和声响，小澜愣住，难道这琉璃板，实际上是个电视机？ 那只手后渐渐出现了手臂，之后是整个身体，终于，男孩的样子出现了。 眉目清秀的男孩伸出手抓住了什么，歉疚而又兴奋地笑着，看着眼前的人或其他什么东西，另一只手挠了挠头，似乎很是尴尬。 “同学，你听我解释一下好吗？” 他抓住的，就是那个“同学”？ 为什么“同学”却没有出现在琉璃板里呢？ “我没有骚扰你，更没有亵渎你的意思，”男生微微低头，脸上还带着羞涩的笑，“你可能会觉得我傻傻的，但是我确实在……在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就……” 男孩拉住的人似乎挣扎了一下，他的手被猛地往前一扯，还好男孩及时反应过来，反而抓得更紧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换个表达方式，你不要走，我真的想把这些话对你说出来。” 男孩的笑容不见了，深深盯着面前的人，眼睛闪烁着。 “在你踏进班级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请不要觉得我是个好色的渣男，我注意到你，不是出于什么奇怪的理由，是因为……我在你眼里，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对面的人似乎沉静下来倾听了，男孩摆正身体，认真说道。 “虽然你表面上和其他人一样，客气、乐观、热情，但是你在背过身去的那个瞬间，那个收敛起笑容的表情，你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露出的寂寞，刚好映在我眼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就很心疼你。” 面前的人似乎转过身说了句什么，男孩重又低下头，羞羞地笑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疼……可能，就是缘分吧……” 男孩悄悄看了一眼面前人的脸，重重点了点头。 “我知道，让你一下子就接受我很难，但是……我们可不可以……哪怕是从朋友做起呢？” 小澜一下子兴奋起来，虽然像是在看电视剧一样，但是这剧情竟然莫名带感。 看到了面前人的反应，男孩眼睛一亮，灿烂的笑容出现在脸上。 “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 啊呀呀，真的在一起了。 小澜换了个姿势接着看。 “那你以后不要叫我‘同学’了，好吗，叫我的名字，叫我任冲，”男孩快乐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我也用你的名字称呼你，我们不要再那么陌生了……” 小澜满意地点了点头。 男孩抬眼，目光深沉。 “好吗，花丛？” 第六十五章 任冲 小澜拄着下巴看戏的姿势瞬间凝固。 所以，男孩面前的人，是花丛。 男孩爱上的人，是花丛。 看来，这又是一段花丛的故事。 还没来得及细想，又一阵喧闹的噪音从身边响起。 琉璃板里的画面消失了，小澜循着声音望去，这次是立于房间中央的琉璃屏风开始了放映。 “学法律的怎么啦！喝！学什么的都得喝！” “对！喝！出来玩嘛……” “来学妹别害羞，就一杯……” “是不是不给前辈面子啊……” 屏风里似乎出现了一场酒局，几个大男人醉得东倒西歪，正红着醉颜向着一个方向举起酒杯，饭桌旁坐着一圈的人，唯独酒杯朝着的方向，空了一块。 小澜只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知道了，那里坐着的，就是花丛。 “学长，别劝花丛了，她真的喝不了，”空位旁的一个男生站起，小澜这才注意到，那就是任冲，“我代花丛喝了这杯吧……” “滚！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这就护上了，人家花丛不是还没答应吗哈哈哈哈……” 劝酒的几个人纷纷奚落道，倒是旁人露出了鼓励的表情，似乎是在对任冲表示赞许。 “不是答不答应的问题……”任冲羞赧一笑，又是挠了挠头，“花丛一个女孩子，哪里能喝……” “你他妈给我滚一边去！”举着酒杯的男人一扬手，杯中的酒准确洒到了任冲的脸上，看洒落的轨迹，估计花丛也未能幸免，“我说能喝就能喝，不喝酒还想加xx会，做梦呢！……” “嘭”地一声响，花丛似乎重重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惊得众人一个激灵。 全场静默，看向花丛的方向。 画面好像是静止了一般。 花丛似乎在说些什么，桌上的其他人都是一副倾听的表情。 领头劝酒的男人脸色却愈发难看。 众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不敢说，四周忽然安静下来，让小澜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猛然间，男人撞开椅子站起身，反手抡起桌上的酒瓶，向着花丛的方向挥去。 桌上一众人都被吓得愣在当场。 甚至连小澜，都没有反应过来男人是要干嘛。 “还轮到你一个女的在这哔哔，欠揍！” “嘭！哗啦！……” “啊！……” 响起了一屋子的尖叫，透明的酒、鲜红的血、纷飞的玻璃碎片，画面一时混乱起来。 受伤的却不是花丛。 任冲在那一瞬间，飞一般地扑向空位，在酒瓶落到花丛身上前，硬生生为花丛挡下了这一击。 鲜血从任冲的肩头流下，好在没有伤到头部，这一击几乎将全桌人吓醒了，抡起酒瓶的男人依然骂骂咧咧不依不饶地撕扯，被已经清醒的其他人按住。 “天呐！没事吧学弟……” “小花没伤到吧……” “快叫医生快叫医生！” 喧闹声引来了酒店的人，服务员吓了一跳，连忙联系救护车，几人搀起面色已然苍白的任冲，任冲的右臂架在看不见的花丛身上，一点点往外走去。 鲜血止不住地流，任冲脚步发软，血液逐渐勾勒出花丛肩膀的形状。 任冲的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整个人倚在花丛身上，侧过头，努力扯出一丝微笑。 “别……别害怕，我没事，花丛……” 第六十六章 初告白 小澜的心都揪了起来。 虽然花丛的结局已经注定，但在她短暂的人生中，小澜还是希望，她能多一些欢乐，少一些悲哀。 未等下一幕出现，屏风上的画面便完全消失了，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不过这次小澜没有惊慌，而是熟练地找起了下一个可能出现二人的地方。 果然，右手边，桌上摆放的琉璃摆件变幻起了颜色。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屋顶，一切都是白色的。 “滴答滴答……” 清脆有规律的滴落声自摆件中传来，白色的病床上，躺着面色苍白的任冲，任冲的左手正在输液，右手似乎紧紧抓着什么。 “小花，你也赶快休息一会儿……”两人背后走来了一个面容憔悴的阿姨，阿姨把手放到病床右侧的空白上去，轻拍两下，“医生说我家任冲已经没事了，别担心了，快去睡吧啊……” 花丛似乎说了些什么。 “不怪你，阿姨也不怪你……”任冲妈妈慈爱地眯眼笑了一下，“任冲这孩子喜欢你，作为男子汉，我认为他这么做很勇敢。” “哎呦，这孩子……” 透明的花丛抱住了任冲妈妈，吓了她一跳，随即便抚起花丛的头发，看向花丛的眼神，简直像在看自己的儿媳妇。 “不用谢阿姨，小花你呀，和阿姨有缘分，那次你在马路上替阿姨解围的时候，阿姨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后来任冲老和我说，很喜欢班级里的一个女孩子，没想到就是你，小花，你和我家的缘分真大呀……” 唉。 小澜摇摇头。 从小失去了父母的花丛，哪里受得了这个。 “妈……” 微弱的呼唤响起，任冲醒了，看到病床边正拥抱着的两个女人，没忍住笑了起来。 “哈哈你们在干嘛……啊疼疼疼……” “傻小子你，笑什么笑！” 任冲妈妈站到病床另一边，看着儿子滑稽的样子，暗示般地向着花丛瞟了几眼。 “对了，你没事吧……”任冲心领神会，停下笑容关切地问向花丛，“受伤了吗，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停了一会儿，左右摇了摇头。 “我不痛，你没受伤就好，你要是受伤了我才痛呢。” 天呐。 小澜捂住脸，在心里小小地尖叫了一声，被这偶像剧般的表白搞得害羞起来。 任冲妈妈也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想起了身为僚机的责任，赶紧假意轻拍了一下儿子的大腿，笑吟吟地。 “哎呀这小子，人家小姑娘还没成你女朋友呢，说这么肉麻的话，人家花丛该不好意思了，花丛你别介意，我儿子就是……” “阿姨，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任冲吧。” 柔软的女声响起，小澜盯着那正在放映的摆件，花丛的样子逐渐浮现出来了，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美丽的花丛，终于出现。 长长的黑发柔软地搭在肩膀上，花丛皮肤白皙，纤细高挑，明亮的瞳孔里闪烁着光芒，这女孩像泉水般温柔纯洁，却又像火焰般热情勇敢。 任冲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挣扎着想坐起。 “小花你这是……”任冲妈妈愣了愣，一边按住儿子，一边问道，“这是答应我们任冲啦？” 花丛唇角微倾，轻轻拉起任冲的右手，点了点头。 “阿姨，您和任冲，真的让我好感动好感动，我爱您，也爱上了任冲，今后，让我以女朋友的身份照顾任冲，好吗？” 第六十七章 校医院 一丝欣慰的笑容浮现到小澜脸上，小澜想起了什么，这笑容又渐渐消失了。 知道了结局再往前看，再甜的糖都不甜了。 摆件上的画面渐渐黯淡，小澜知道，这个阶段的故事也暂时告一段落。 但是这里已经是花丛的大一时期，大二那年冬天花丛就被骗进莲水村了，这么说…… 这么想着，小澜四处寻找起了下一片会放映的琉璃。 四周重归安静，并没有哪片琉璃忽然发出光芒。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可能。 小澜在这小小的琉璃屋里走动起来，琉璃镜、琉璃窗……花丛和任冲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而且到目前为止，小澜还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该如何帮助花丛。 “花丛，接下来呢？”小澜仰头向上问去。 话音未落，四周却忽然亮起。 这光不是来源于某个方向，而且来自四面八方。 屋里所有的琉璃同时开始了放映，小澜置身于这一个个画面中间，光线在小澜的脸庞上游走，花丛和任冲的脸映入小澜的眼睛，随即又消失。 琉璃里放映的，是二人一幕幕的甜蜜时刻，兴许是因为太幸福了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这些画面居然像快进一般飞快地闪过。 小澜很不满意，对于接下发生的事情，小澜有所预感，却不太敢看。 两人手牵手走着，两人分吃一杯冷饮，两人在电影院里悄悄为了别人的悲惨掉眼泪。 猛然间，画面一停，所有的琉璃都停在了最后一刻，只有正中的琉璃屏风，还在流动播放着。 无论如何，那一刻都要来了。 花丛穿起厚重的棉衣，水粉色的棉衣为画面增添了一抹亮色，花丛坐在寝室的床上，笨拙地往脚上蹬着小皮靴。 “你自己去真的没关系吗？我可以陪你的。” 另一个女孩子说话了，那是坐在花丛对面的眼镜少女，女孩担忧地盯着花丛的动作，口气里也是满满的不放心。 “没关系啦，我只是去取一下体检报告，”花丛匆忙抬头对着女孩微笑，“我姐姐着急知道我的体检结果，校医院那么近，不会出什么事的。” “可是现在真的有点晚了呀，”女孩看了眼手表，又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花枝姐姐就不能等到明早吗，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得陪你……” 女孩说着作势要起身，提起自己的毛衣准备爬到上铺去换。 “不用啦不用啦！”花丛赶紧站起，拍打了几下棉衣，便匆匆跑出宿舍。 “花丛！”女孩的声音被丢在身后，花丛幸福地微笑着，加快脚步跑下了楼梯。 冬天的白昼是短暂的，外面已经早早擦黑了，花丛裹紧了自己的围巾，从宿舍楼后拐进那条没有路灯的小路，路的尽头，能看到校医院明晃晃的标志。 路上没有一个人，这条路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 花丛边走着，边凝视自己呼出的哈气，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生活一定给予了她很多的幸福，她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但是，这笑容很快消失了。 不远处出现了两个身影，这两个颤颤巍巍的身影，一下子就把花丛的目光，夺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 原形毕露 花丛站定，眯起眼睛。 那是一对瑟瑟发抖的年迈的老夫妻。 看到这对老夫妻，花丛想起了任冲和自己。 不知道在许多年后，两人是否也会像这对老人一样，相互搀扶着，在弥漫着淡淡雪雾的街道旁行走呢。 想到任冲，花丛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 小澜的心却悬了起来。 花丛甩甩脑袋，似乎是在奚落自己真像是一个陷入恋爱的小女孩了，便接着往前走去。 两个老人逐渐靠近，待走到二人身边时，花丛轻瞟一眼。 “小姑娘啊……” 苍老疲惫的嗓音，像是刚从冷库中取出的生涩冰块，带着摩擦与颤抖，传到花丛耳中。 花丛回头，微笑着看向两人。 “怎么了阿姨？” “小姑娘，帮帮我们老两口吧……”年迈的女人见花丛有所反应，连忙走近，一把抓住了花丛的袖子，“我们两个真的没办法了……” 花丛没有躲闪，质疑的表情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秒，便被老妇人可怜的神态驱赶干净。 “阿姨您怎么了，我听您说，我听您说……” “我们老两口啊，是出来找儿子的……”老妇人边说着边把老头也拉了过来，“我们儿子离家出走快半年了，我和老头就找了他半年，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是钱也花光了，我们俩……都两天没吃饭了……” 花丛凝视着两人，显然是选择了相信。 小澜叹息。 这两人一看就中气十足营养充分的，哪里像是饿了两天的人？ 花丛勾起唇角灿烂地笑着，“那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叔叔阿姨，吃完饭后我会带你们去找救济站的，这里有很多法定的救济站，你们可以先住在那里，慢慢找儿子，也可以把你们的诉求向救济组织反应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眼神迅速分开。 “你可真是个好姑娘啊……”老妇人一手抓着花丛，一手装作抹眼泪的样子，“我们老两口真是天大的福分能遇见你啊……” 三人说着，便共同向前方走去。 “阿姨您不要太客气啦，”花丛拍拍老妇人的手，“我们校医院对面有蛮多饭店的，我带你们去哪里。” “哎呦，那些饭店可贵呢，”老妇人撇了撇嘴，同时抓住了花丛的另一只手臂，“我们俩白天在这找儿子的时候，看见里面有几家便宜的饭馆，小姑娘你带我们去那里就行……外面的饭馆太贵了。” 花丛看着老头眼神示意的方位，那是个幽暗狭窄的小巷子，平时总在这边路过的花丛竟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条路，小巷子幽深漆黑，看不到有人的迹象。 花丛此时才产生了一丝丝的不祥感。 企图把袖头从老妇人的手中抽出，但是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却在那一瞬间，击醒了自己。 “你们放开我！” 抓着自己的力量更大了，花丛向外冲去想要甩开老妇人的手，却在一转头间，迎上了老人冰冷的目光。 花丛还没反应过来，老人的一只手就捂了过来，一股刺鼻的味道冲向大脑，四肢的力量忽然消失了，花丛软趴趴地，跪倒在地上。 “对不住了小姑娘。” 老妇人的声音也变了，两人熟练地抬起失去力气的花丛，向着黑暗中的巷子深处走去。 第六十九章 痛苦循环 随着画面里的光线黯淡下来，花丛及犯人们的样子渐渐消失了。 小澜呼出一口气，肩膀也耷拉下去。 花丛所有幸福的日子，到此为止了。 琉璃屏风已变回到屏风的样子，小澜怔怔地，扭过头，却发现除了屏风，其他琉璃物件里的画面，依然定格在花丛快乐的时光里。 她的室友，她的朋友，她的亲戚，任冲。 所有人都是微笑着的。 几乎在小澜扭过脸来的一瞬间，所有画面同时开始动了。 “花丛怎么可能失踪呢！” “都怪我不好，我该去陪她的……”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孩子……可不能叫花枝知道啊……”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我不相信，我要去找她……” 人们的声音同时响起，与刚才的幸福宁静不同，花丛的失踪像一记炸弹，引燃了周围人们的生活。 人们陷入了混乱，人们开始了痛苦。 一幅幅流泪的面庞出现在眼前，一句句绝望的呐喊。 小澜被这铺天盖地的悲伤包围着，茫然无措地站在中央。 屏风又亮了起来，小澜连忙看去，入目竟是熟悉的白色天地，又是那白墙白顶，白色的床上平躺着的苍白的人。 画面靠近，那人的脸慢慢出现。 流着泪的美丽瞳孔，消瘦的两颊，即便是失去了血色，依然是阻挡不住的白皙细腻。 她和花丛好像。 但她不是花丛。 小澜大概了解眼前的人是谁了，手指不禁捏住了搭在肩头的白色围巾。 “小枝，吃点东西吧。” 一个男人说着靠近了，出现在屏风里时，小澜一眼认出，这就是花枝姐姐的丈夫，大鹏。 “丛丛怎么可能失踪呢？”花枝目光呆滞地盯着病房外光秃秃的树枝，声音也是喃喃的，似从胸腔发出，“不可能的呀，不可能会失踪的……” 大鹏簇紧眉头，把饭盒放到床头的小桌子上。 “花丛只是出去玩了而已，”大鹏蹲下身握住花枝的右手，“等小枝养好身体，我们就去找她，肯定能找到。” 花枝本以干涸的脸上忽又流淌下两行热泪，悲哀地摇着头，“我放心不下啊，放心不下。” 小澜的鼻子刚一发酸，画面却陡然一黑，未等有什么接下来的发展，屏风又变回了那副脆弱剔透的模样。 终于结束了吗？ “同学，你好！” 有点熟悉的少年的声音忽然在寂静中响起。 这声音是…… “同学，请等等……” 小澜慢慢转过头去，在那块墙角的琉璃板上，那熟悉的情节，又一次出现了！ 一切仿佛被倒回起点，告白、受伤、恋爱……刚才出现过的画面，又一次，循环了起来。 小澜仰头。 花丛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回顾着美好的时光，承受着失去的痛苦吗。 在这个布满了快乐和悲伤回忆的屋子里，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花丛引导自己来到这里，肯定是有她的目的的。 “花丛？”小澜试探地呼唤道。 没有回答，但小澜知道，花丛一直在旁边。 该怎么帮助花丛，该怎么帮助自己。 小澜望向一屋子或明或暗的琉璃，一个想法渐渐浮现。 第七十章 破碎 但是如果这不是花丛想要的选择，又将会如何呢？ 小澜抚上微凉的琉璃，仿佛也感受到了花丛生命的冰冷。 日复一日，只能远远地看着一切重头再来的花丛难道会是快乐的吗？ 是会想要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还是想要结束这一切。 如果自己是花丛…… 小澜微微收紧五指，仰头向上望去。 “对不起，花丛。” 扬起手掌，手中的琉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弧，便直冲向地面，脆弱的琉璃重重摔到地上，变成一地泛着微光的碎片。 你无法忘记，那我来帮你忘记。 “哗啦！哗啦！” 小澜挥倒立在桌上的所有琉璃，碎片四处纷飞，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影。 光影中，同学们、亲人们、任冲，甚至是花丛自己的样子，都伴随着琉璃的崩坏变得支离破碎。 痛苦不仅会困住活着的人，死去的人也不能幸免。 小澜站在飞扬的碎片中间，灰尘和碎片已令她辨不清方向。 但是要拯救死去了的花丛，只有这样才行。 远远地，似乎有一阵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绝望而又释然的笑声，是病态却悲伤的笑声。 小澜没有停手，左右开工毁灭着，抬脚踹向角落里摆放的琉璃，不一会儿，屋里的琉璃已被消灭大半了。 小澜抬眼，望向房间中央，竖立着的琉璃屏风。 花枝的脸，若隐若现。 《生死界碑》第七十章 破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第三个房间 我知道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但这一切，该到此为止了。 小澜向着屏风，挥起了拳头。 用力一击，花枝温柔的模样，花枝忧愁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化成了碎片。 该从悲伤中走出来的，不只花丛一个人。 ———————————————————— 任冲还坐在熟悉的座位上。 这里有和她同行的回忆，有她的味道，她的气息。 爱的人离开的时光太久了。 但他一直在等。 任冲翻开书页，像往常一样专心阅读着，傍晚的夕阳在窗外流转，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太阳渐渐落下。 任冲翻过面前的一页。 忽然间，像是一线闪光从眼前划过，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离开了。 任冲猛地打了个冷战。 还是一样的阳光，一样的傍晚安静的图书馆。 任冲瞪大眼睛望向四周，右手不自觉地攀向心脏。 刚才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是温暖舒适的环境，自己却忽然感到心脏空荡荡的。 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任冲敏感地收起书本，四下看看。 这个角落很冷清，附近都没有什么自习的人。 刚才那忽然间的冰冷，怕不是，这里有什么邪事吧。 背包重新背到背上，任冲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里好古怪，为什么自己会坐在这里自习呢？ 算了，下次换个地方吧。 ———————————————————— 小澜轻喘着，凝视着一屋子或大或小的琉璃碎片。 那些画面，此时全都看不到了。 花丛的笑声不知何时停止了，两人静默着，只有残破的琉璃不时发出的摩擦声。 界里的夜晚要来了，窗外洒进的阳光逐渐黯淡，看来这里还是有时间流逝的，还不至于被时间抛弃。 “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花丛的声音冷静下来，从中听不出一丝悲伤。 “我这么做，是因为你得这么做。” 小澜立于飞灰间，回答道。 “我不知道毁灭这里会给现实中的他们带来什么，但是我知道比起沉湎于过去，现在的你，更希望他们能够忘记你。” 又是长久的静默。 “花枝还记得我吗？” 良久后，花丛隐忍的声音终于传来，里面有担忧，还有期待。 小澜呼吸一窒。 花枝如果不记得你，就不会发生这一切，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她现在还记得你，但是……可能会慢慢忘掉吧，”小澜说谎，“花枝现在的生活很幸福，我觉得幸福是能治愈痛苦的，你觉得呢？” “唉……”少女的一声长叹回荡开来，“你说会就会吧，我暂且信你，要是被我发现了你骗我，我肯定会去找你算账的，哼……” 小澜悬起的心终于放下，看来连哄带骗地，自己总算也是找到了这个房间的正确答案。 “花丛……” “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澜被花丛忽然的打断搞得有点懵。 “我……我叫廖宜澜，你可以叫我小澜……” “小澜……”花丛念叨着，“名字还蛮好听的，看在你名字不错的份上，给你个提示吧。” 提示来了？小澜竖起耳朵。 “第三个房间，和这个琉璃屋相反，”花丛停顿了一下，“这个提示很明显了吧，赶紧去找吧，小澜。” 第七十二章 黑屋 说完，花丛的声音就消失了，无论小澜如何呼唤，花丛都像听不到般，没有回应。 和琉璃屋相反？ 这算是什么提示？ 小澜苦恼地离开已经被毁灭干净的琉璃屋，踏着遍布整个庭院的青石板，边走边思索。 难道是什么，木头屋，石头屋，水泥屋？ 两旁不时出现一栋栋古屋，每栋小屋的纸窗里都渗出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也像是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本来就将方向感视为奢侈品的小澜，到了界中，更是完全丧失了辨别能力。 这里是哪里？我在往哪里走？这个房子我见过吗？怎么都长得一样呢？ 小澜插起腰，有点小生气。 难道要我每栋屋子都进去看一遍吗？ 眼前的青石板路长长地曼延着，在可视的范围内没有转弯，笔直的小路旁，是两边齐齐整整又完全相同的屋子。 路上还有积水，小澜踏着水迹与石板，踢踢踏踏地向前走着。 不知道自己的伙伴们现在如何了，是已经汇合，还在寻找其他同伴，还是和自己一样，独自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 如果小音能够穿越这空间，那他们什么时候才会过来找自己呢？ 如果他们也在解决房间的难题，那么听不到花丛提示的他们，现在会进行到哪里呢？ 小澜百无聊赖地在黑夜中行走，目光扫过一旁的屋子，某种特殊的不协调感却忽然攫住自己的心脏。 哪里不一样了。 小澜看回去，给了自己特殊感觉的屋子就站在黑夜中，从外表看去与其他屋子无异，紧闭的朱红色木门，秀气的立柱与飞檐，轻薄的半透明纱窗。 纱窗？ 小澜左右看看，终于确定了这栋屋子不同寻常的地方。 其他屋子里，或多或少都会有橘黄色的灯光从小纱窗中透出，可能是这界迎接夜晚的仪式。 但是这栋屋子，却是一片漆黑。 没有一丝温暖的光线，那栋屋子像是黑暗中探出的一只手，企图把小澜拉过去。 可是，第三个房间真的是这里吗？ 小澜被这诡异的黑暗搞得有点犹豫，托住下巴回想着花丛的提示。 和琉璃屋相反…… 一个想法忽然撞击向她。 没错！就是这里！ 自己当初会注意到琉璃屋，就是因为它是白天里唯一一个发光的房间。 而面前的屋子作为黑夜里唯一一个没有光线的房间，不就是，和琉璃屋相反？ 这个黑洞一样的像要吞噬人的屋子，就是第三个房间！ 小澜没有犹豫，直接奔向小屋的入口。 这纯粹的漆黑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吱呀——” 小澜深吸一口气，走进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 按照时间顺序的话，这个屋子里藏着的，或许就是花丛最痛苦的回忆。 只是不知道，这痛苦的回忆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呈现出来呢。 小澜思考了一秒，没有关紧大门，轻轻走进屋内，耳边只有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和脚步声。 门外透进的那点月光完全不足以照亮这里，小澜探出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虽然没有信号，但是作为电筒使用还是可以的。 一阵凉意袭过，这凉意不似门外的风，倒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身体。 小澜忽然僵直了。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一只手，紧紧捏住小澜伸出的左手。 有人！ 小澜努力冷静下来，悄悄侧过头，往身后看去。 微弱的月光洒到自己身后，左手停在半空中，四周空空荡荡，并无半点人影。 第七十三章 提线木偶 紧捏着自己手腕的力量，依然存在着。 但自己却看不到那是什么。 恐惧感终于出现，小澜还未细想，下意识想要甩开那只看不见的手夺路而逃。 未等做出动作，另一只手也被相同的力量钳住，那力量不再静止，而是扭着小澜向后转去。 双手被高高提起，小澜用力挣扎，却难以抵抗这股力量的控制，只能拼命扭动着转过身。 刺眼的光线刹时包围了自己。 一瞬间的白光让小澜几乎失明，她紧闭双眼，反应了良久，才敢慢慢睁开。 双手依然被那股力量拉扯着举过头顶，眼前的一切在那令人目眩的光芒下显得朦胧又虚幻。 像被一团迷雾笼罩着。 迷雾中，隐约有密密麻麻的光点在闪烁。 小澜眯住眼睛。 看不清……还是看不清。 “啊！” 捏住右手的力量忽然加大，小澜被拉扯着向右边倒去，刚想要转移重心，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双脚也被这力量捆住了。 小澜重重跪倒在地上，未等膝盖的疼痛来临，右手的力量重新拉扯起自己，直接把她提得站了起来。 这是，在做什么？ 左脚的力量加大，小澜连忙保持平衡，眼看着那力量把自己的左脚抬到和视线平齐的位置。 剧烈的疼痛瞬间涌向自己。 胯！我的胯！ 小澜右脚一软，直接侧摔到地面上。 血红的地面，像是笼罩了一层破旧肮脏的地毯，这地毯并没有减轻小澜摔倒的疼痛，仿佛生了刺般，令小澜感到一阵阵的战栗与恶心。 远处却猛然爆发出一阵巨响。 小澜愕然。 那是一阵欢呼。 那是一群人才能爆发出的欢呼。 迷雾中的光点终于逐渐显露出它们真正的样子了，小澜趴在地面上瞪大双眼，看着那白蒙蒙的雾气慢慢散去。 这光点，竟是一双双呆滞的眼睛。 迷雾中端坐着的，是一个又一个带着或嘲讽或兴奋表情的，眼中露出野兽般光芒的，人。 而自己，正趴在人群中间的舞台上，向小丑一样。 拉扯着左手的力量加大了，小澜又像一团垃圾一样被提起，站在地面上，那力量拉住右手旋转着，自己也伴随着拉扯原地转圈。 台下的欢呼更响了。 “把手和脚一起提起来！” “脚从后面抬起来！” “让她飞！让她飞！”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小丑，也不是垃圾，自己是一个被操控着的提线木偶。 难道说，这就是花丛人生的第三段经历。 小澜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起眼前的局面。 无论怎样，自己现在依然是在那栋黑屋里的。 自己现在看到的，感受到的，无非是花丛设下的幻觉而已。 小澜定了定心智，抬眼望向四周的一切。 忽然间，那力量加大许多，自己被提向半空，还未等小澜挣扎出结果，力量骤然减小，自己直直地向地面坠落。 他们已经不只是旁观了。 他们准备杀我！ 小澜在半空中转换了一下姿势，屁股着地的时候掀起猛烈的疼痛，不过好在并无其他地方受伤。 这群欢呼的群众，不正像是莲水村沉湎于犯罪的村民吗？ 花丛美丽又善良，独立且努力。 最后却还是被当成一个木偶，当成一个欲望的玩具，当成一个除了女性外不再有任何附加符号的生育机器。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扯住双手的力量再次加大，小澜又被提到半空中，低头望下去，这次的距离有刚才的三四倍那么高。 从这里被丢下去，自己可能会死。 小澜止住内心的愤怒，得先想办法，救自己的命才行。 第七十四章 觉醒 捏住四肢的分明是一双大手的质感，在这破旧舞台刺眼的灯光下，小澜却看不见到底是什么抓住了自己。 看不见，又该如何逃脱呢？ 小澜悬在半空，像刚才一样，那力量猛然一轻。 但只是力量轻了，抓住自己的手依然存在。 小澜只身下坠着，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肮脏的红色地面，下落的动作仿佛开了慢放，一切都是那么深刻，与画面不同的是，小澜此刻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相对来说，他的力量小了，我的力量也就大了。 小澜在半空中翻过手掌，用力向着那只手的位置抓去。 赌一赌，只是眼睛看不见…… 真实的触感攀上小澜的手心，小澜猛地停滞在半空，在距离地面还有不到一米的地方。 抓住了！ 右手抓住了摸起来很像手掌的东西，下坠的重力和惯性狠狠扯了小澜一把，小澜觉得自己的关节都被扯松了。 这是谁的手？为什么看不见呢？ 在小澜静止的瞬间，台下的喧闹一秒消失了。 人们的肮脏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正睁着野兽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她想跑吗？” “真恶心啊还想跑。” “看那个蠢样子。” “干脆杀了她吧。”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 痛！ 捏住自己的手掌猛地加大力度，小澜仿佛听到了自己的骨骼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后背有一只冰冷的手顺着脊柱攀上，在小澜还没反应过来时，狠狠扼住了她的脖子。 又！ 一股怒火袭上小澜心头。 这界里都是什么路数，怎么总是掐我的脖子！ 小澜抓住脖子上的手掌，拼命挣扎着。 身体还悬浮在半空，小澜的双腿只能在空中无力地乱蹬，耳边是台下“观众”冷漠甚至恶毒的嘲讽谩骂。 扼住脖子的手慢慢收紧，小澜企图掰开它，却收效甚微。 “哈哈哈快死了快死了！” “还大学生呢，叫她装。” “我看就是欠收拾……” 你们凭什么。 眼睛因窒息而充血，画面逐渐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红。 那股熟悉的力量从脚下升腾而起，小澜感到胸口倒涌出一股股暖流，这温暖有如实体，瞬间便遍布身体每个角落，所到之处无不充满新鲜丰沛的力量。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觉醒。 好像变轻了，小澜漂浮起来。 脚下不再沉重，也不再狼狈。 小澜接着掰向那只手，自己的力气和那只手居然可以抗衡一下了。 小澜呲牙咧嘴，使出全身力气。 等我落地，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你还好吧。”温柔熟悉的声音忽然自耳边响起。 是花丛。 为什么不救我？ “如果坚持不住，你就放弃吧……”花丛的声音闷闷的，像哭过一样，“放弃了就可以离开了，这里……不好的，你走吧……” 所以，花丛虽然是界的主人，却无法控制界已经形成了的规则。 小澜有些自嘲地想。 还以为获得了花丛的友好就可以轻松破界了吗，拯救一个绝望的灵魂，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啊。 王子拯救公主，还需要屠杀恶龙呢。 自己真的以为打碎几块琉璃就可以救出花丛，真是太天真了。 第七十五章 黑屋的规则 “我不想让你受伤，”花丛的嗓音低低的，“只要说出放弃就好了，小澜……” 小澜没有被花丛的体贴影响心智，用力掰开脖子上的无形手掌，感到自己的呼吸在一点点变顺畅。 别说我现在说不出话，就算能说，我也不会说放弃。 我要救花丛，不需要别人帮忙，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救出花丛！ 看着双眼血红的小澜即将逃脱束缚，台下的“观众”惊呆了，叽叽喳喳像一团无头苍蝇般撞来撞去，似乎是要从舞台边逃跑。 又有一只手顺着后背滑上来，企图从小澜身后扼住她，小澜瞬间反应过来，竟用一只手抗衡起前方的手掌，另一只手直接夺向身后。 捏住双脚的无形手掌同时发力，也竟被小澜当做垫脚石般，重重踩下，反向跳出，左右手各自拖着一只无形手掌，终于接触到踏实的地面。 这力量还带给自己这般的身手！ 摆脱了窒息与束缚，小澜感觉力量贯穿全身，红着眼睛看向四散逃走的“观众”和那手掌的大致方位，此时只想撕碎、复仇。 “小澜你……” 花丛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声音里都是满满的愕然。 不行。 小澜已经做出了横向将这无形的怪物撕开的发力准备，听到花丛带着轻轻颤抖的声音，却忽然停下了。 王子屠杀恶龙，也不能当着公主的面把恶龙活撕了吧。 再说女孩子到底也不能太粗鲁。 想到此处，小澜更换了发力，直接将手中物举起，向着乱哄哄的观众席，把那不知到底是何形态的怪手丢了过去。 虽然看不到怪手本身，但是它带来的噼啪巨响和个别被压倒的观众还是证明小澜已经成功摆脱了。 人群闹哄哄的，小澜高高地站在舞台上，俯视着犹如溃败的的野狗一般四散奔逃的他们。 可笑，羞耻啊。 跑得最快的人已经来到了这个区域边缘，在刺眼的射灯下，小澜无法看清边缘是什么样子的，只见他们并未成功找到出口，而是在边缘撕扯了一番后，带着隐秘的表情，退了回来。 返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低着头，似在思索着什么，向着舞台的方向慢慢靠近。 一丝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心头。 小澜还以为这关就这么过去了呢，这么看来还有反转？ 人群渐渐聚过来，看不见表情，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阴郁。 “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得……” “如果不这么做我们就无法离开啊……” “得找到出口才行……” “无论怎样我们都要……” “我们必须……” “我们必须……” “我们必须……” “杀了她才行啊！” 人群中忽然响起的齐刷刷的呐喊吓了小澜一跳，果然他们还是在惦记自己，这么看来，这个房间只有一方的人能够走出去，他们想要离开，必须得杀死自己，那么如果是自己想要离开…… 啧，还真是不好搞。 小澜叉着腰，居高临下地和他们对峙着。 “小澜，你放弃吧……”花丛在平复了震惊之后又回到了小澜耳边，“这里……真的没办法过去……” 困难还是有的。 毕竟自己当初那句“等我出来就把你们都杀了”纯属气话，没想到这个房间还真的是这个规则。 花丛从少女的角度出发，觉得这个任务简直无解。 但是小澜已经开始切实地思考各种方案的可行性了。 “你别担心，花丛，”小澜向着天空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我肯定会找到办法把他们杀光的。” 第七十六章 要被吃掉了？ 花丛一时语塞。 这个人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在说些什么呢？！ 小澜敛起笑容，看向敌人的眼神可没有那么温暖了。 人群低低地讨论着，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步一步地向着舞台逼近。 大话虽然已经说出去了，但事实上小澜并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如果单挑的话现在很膨胀的自己还可以试一下，可是这群人看上去并不准备这么做。 最前排的人已经开始动手往舞台上攀爬，这次轮到小澜后退了。 他们后退就是丢人，我后退就是战略性撤退，小澜这么想。 人群一步步逼近，小澜一点点倒退。 脚步往后一挪，后跟仿佛踩在什么东西上，不软不硬，似乎还圆滚滚的。 小澜往脚底看去。 穿着运动鞋的脚后跟高高抬起，后跟下却空空如也，能直接看到血红的地面。 难道…… 那东西忽然动起来，小澜的脚还没来得及拿走，被惊得趔趄一下，谁想下一秒，那熟悉的大手又回来了，抓住小澜的脚踝，倒提着她来到半空。 是那怪手！ 诶，竟然还没死？ 世界一下子颠倒了，小澜看到了下面的人群倒过来的雀跃的眼神。 难道这怪物也准备效仿刚才的自己，把我丢出去？ 怪手并未借助惯性直接把小澜甩飞，而是耐心地提着她的一只脚，原地抖了几下。 就像是从地面上捡起掉落的食物之后，抖抖上面的灰尘。 小澜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它该不会是……准备吃了我吧！ 这个想法在小澜脑中浮现的那一刻，怪手也十分配合地把她向着一个更高的地方慢慢递过去。 自己要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吃掉了？ 小澜疯狂地挣扎起来，背包和口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落，一道闪光从小澜的眼前划过去。 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翻滚着跌落了。 小澜伸长了蜷缩着的身体，没有抓住它，却看清了它。 那是花丛的发夹。 花丛…… “小澜你快放弃吧！……” 凄厉的哭声从头顶，哦不是，从脚底传来。 善良的花丛。 经历了这一切，却还是善良的花丛。 这么善良的花丛…… 小澜的头部开始充血，看向舞台上下站着的观众，脸上兴奋的嗜血表情。 话说这怪物是全透明的，那自己被咀嚼的过程岂不是会被直播出来了。 可恶…… “你放开小澜，放过她吧！……”花丛泣不成声，小澜想起自己刚进来时那个略带傲娇的少女，仿佛不是同一个人，“求你了！求你了！” 你一定每天每天，都是这么乞求他的吧。 即便在界里，这份痛苦依然在折磨着你。 “为什么要求他！”小澜大声吼道。 小澜感觉一口老血涌上胸腔，焦急和愤怒同时袭向了她。 花丛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来，那个强大自信的女孩…… 为什么要为了我求他？ 为什么要为了我哭泣呢？ 你自己死去的时候，四周只有讥笑啊，你听到了吗？ 你不恨吗？ 为什么看到我痛苦，你还是会哭泣呢？ 小澜呆呆地失去了动作，任凭怪手提着她的脚不知把她递去哪里。 我不能再让花丛继续这种痛苦了。 大脑和眼睛都已经充血。 小澜仰起脖子，看着红色的地毯上，透出血红色的人们。 我该怎么杀死你们？ 该怎么让你们所有人，从此后完全消失，灰都不剩呢？ 小澜的周身炎热起来。 那红色在小澜眼中一层层放大，红色中隐约透出人影，人影也浸透着红色。 他们烧死了花丛。 那么，就让他们…… “着火了！……” “啊！哪来的火？！” “快让开！” “滚！少拦着！……” 四周的红与眼前的红融合到一起，红色和空气里的血腥味撞击着小澜的胸腔。 眼前的画面和梦里产生了重叠，在一圈圈红色的吞噬下，坠落的自己。 啊…… 那就是花丛啊…… 眼角似乎有一滴液体落下，奇怪的酸楚感。 小澜看着那滴液体滚成小小的圆，直直地，向着地面落去。 那水滴落进火焰的中心，像是引起了爆炸般，卷起更猛烈的火焰。 花丛，我帮你，让他们都消失。 惨叫声萦绕在耳边，烈焰带来了滚滚浓烟和皮肉焦糊的味道，小澜呼吸着这邪恶被灼烧的气味，不觉得呛，只觉得愤怒。 小澜能明显感觉到，这种力量的释放。 自己在用愤怒支配火焰。 小澜冷静了一点，目光转移到看不见的怪手的大致方位。 火焰也像是找到了上攀的梯子，顺着一圈透明的轮廓慢慢向上爬来，血红色火焰勾勒出一个大腿模样的形状，怪手逐渐显示出了它真正的样子。 一个巨大的人形怪物披着一身的火焰，火焰对它似乎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它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提着小澜的右脚，似乎在和自己对峙。 下面的惨叫声慢慢变小了，那群象征着村民的人似乎已经被烧了个干净。 只剩下它了。 火焰只是在它的身上攀爬，它的上半身，它的脸庞，它那随时出现又随时消失的手臂。 杀不死你吗？ 小澜有意操控着火，火焰更加剧烈了，沿着它的头顶，向后延伸出长长的火舌。 就像是，一头火焰长发。 一丝异样出现在小澜心头。 这火焰，像是顺着它的头发燃烧出去。 它是长发？ “小澜，你赢了。” 花丛低沉安静的声音响起。 “可我还没有杀死它！” “你杀不死它的，”花丛喃喃道，“它是我的心魔，谁都杀不死它。” “它就是，选择了屈服的，那个我。” 第七十七章 洞 小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就这么被倒吊着，看着巨人四周的火焰噼噼啪啪，却没有影响巨人半分。 小澜看看巨人，巨人也一动不动。 气氛有点尴尬。 “那……那你可不可以让这个你先把我放下来呢？” “……” 花丛似乎没想到小澜会这么说，沉默半响，片刻后巨人捏住小澜脚踝的手掌忽然松开了，忽然的坠落让她有点眩晕，飞冲向下肢的血液也带走了小澜的清醒。 小澜向着那片红色坠落，眼前渐渐由红转黑，不一会儿，小澜便合上双眼，没有意识了。 是微凉的空气和一阵绵长的雷声叫醒了小澜。 小澜仿佛做了长长的梦，梦里的画面乱七八糟的，红色的，白色的，绿色的，大块大块的颜色互相冲撞着，最后变成了一大片的黑色。 伴随着那片黑色而来的，是忽然灌入身体的寒冷和一声巨响。 “阿嚏！” 睁眼，自己的手指搭在了红木门槛上，屋檐下滴滴答答，不时有一阵阵闷雷滚滚袭来。 和入界时的场景如此相似。 不过这次，自己是在屋子里面，这里是刚才的黑屋，但是没有刚进门时那种墨汁一般的掠夺人五感的黑暗感觉了。 风雨吹散了沉闷，空气也变得凉薄却甜美。 “花丛？……” 小澜从地面上爬起来，呼唤道。 “花丛你在吗？” “我在呢，小澜。” 听到花丛的声音，小澜才放下心来。 看来自己不是进入了新的考验，而是真的逃出了黑屋。 “下个房间的提示是什么？” “还没有结束，”花丛耐心说道，“黑屋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小澜，找到黑屋的另一个秘密，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愿了，感谢你，小澜，我会在终点等待你的。” 啥意思？ “花丛？……” 这次没有回答了，空空荡荡的环境里只剩下小澜一个人，听花丛的意思，下个任务应该没有那么困难。 黑屋里还有一个秘密，是有关花丛最后的心愿的秘密。 小澜抖擞精神，看来整个界里最重要的部分就要到了。 打开手机电筒，小澜深入黑屋，原来这里并不是想象中的空屋，桌椅板凳，桌上放置的玻璃水杯和陶瓷茶壶，房间里的布置和其他任何普通的住宅并没有什么分别。 但是，为什么会觉得这里有点熟悉？ 是因为这设计太普通了？ 墙角摆放的小板凳，房间中央横贯而过的一根长绳，长绳上零星挂着几个衣架。 这是个洗衣房。 难道这是…… 小澜跟随着自己脑中冒出的想法调转手机的光线，果不其然，自己的右侧，盖着桌布的矮桌子正静静地倚在墙边，桌布被掀起，漆黑的大洞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是落日酒店的那个地下室里，隐藏起来的地洞。 花丛的秘密就藏在里面吗？ 小澜探头过去，这个洞和地下室里的洞一样向下延伸着，浓黑色的环境下隐隐约约能看到洞里的景象。 但是，在洞口是绝对看不清楚的。 深吸一口气，小澜伸展伸展四肢，没有过多犹豫便往洞内迈去。 第七十八章 铁笼 用脚四处探探，竟然没有受力的地方。 没有梯子，也没有台阶。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提供了这些东西，那关在下面的人岂不是直接就溜走了。 “看来我得跳下去啊……” 小澜把光线朝着洞里晃了晃，确定了一下高度，觉得自己这个行为还不算特别作死，便双手一撑，跃入洞中。 洞很直，落地还是蛮稳的，洞里空间不小，通道却很窄，很难容下两个人，小澜站稳后连忙抬起手机向四周看去。 除了一床破旧的棉被，这洞里空无一物，像是会定时清理，洞里并不肮脏，也没有什么异味，当然，粗略看去，也没有什么线索。 正准备撸起袖子细细查看时，洞口忽然响起了一阵金属碰撞声。 “咔啦咔啦……吱——嘭……” 小澜转身，一束光线从洞口射下，和电筒光芒不同，这光柔和黯淡，似乎只是普通的天光顺着通道照了下来。 像是有人打开了洞口的门一样，可是自己刚刚进洞的时候，洞口并没有门啊。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其他人？ “花丛姐姐，你在吗？” 柔弱纤细的嗓音自洞口响起，不是花丛那娇俏的声线，而是另一个女孩。 这声音仿佛牵引起了小澜的记忆，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这声音……在哪里听到过吧…… “花丛姐姐，我是苗苗，我来看看你。” 是苗苗！ 有关这嗓音的记忆猛然回到了小澜脑海。 “叔叔！救我！” “爸爸我不……” “不！……” 小澜抽着鼻子向洞口上面望去。 是梦里的苗苗。 洞口俯着一个娇小的女孩，逆着光线，小澜看不清她的脸，却感觉她在看到自己之后，明显放松了下来。 “花丛姐姐，爸爸说……说今晚，就准备把你送上山了……” 苗苗的口气低落下来，小澜仰头看着小女孩缩回上半身，洞口又变得空空荡荡，但是苗苗的声音依然传来。 “到时候，你就按我说的方法从祠堂溜走，在山洞里等我，我下山时去找你，带你离开……” 小澜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苗苗在帮助花丛逃跑？ “你不要担心，花丛姐姐，我已经这样救过很多人了，花丛姐姐你跑掉了以后，可千万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小澜张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花丛本来是可以跑掉的。 但是她们没有想到，花丛会直接被那个男人夺走，锁在家里。 “你一直在这样帮助其他人吗，苗苗？” 小澜没有想要讲话，声音却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这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花丛的声音。 “我们……没有办法，爸爸需要钱，我们需要钱……但是我们都明白这是错的……所以我就想，尽力弥补一下，怎样才能既拿到钱，又能减轻我们的罪孽呢……不过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孩子……” “那不是你的错，苗苗，”“自己”说道，“应该付出代价的是山上的人，他们在犯罪，赚钱的途径有很多，你们实在不该……” “花丛姐姐，我们都懂，”苗苗轻轻打断“自己”，“但是，莲水村是断绝不了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莲水村好像可以……像书里说的，是一片孕育罪恶的土壤，那里没有外力干涉，其他人根本影响不了那里多久，它还是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莲水村的人，从大人，到小孩子，似乎……似乎身上都带着犯罪的天性，我想拯救被拐来的孩子，也想拯救村里的孩子，但是……太难了……” 罪恶的土壤？ 小澜沉思起来，确实，轻描淡写地叙述出犯罪与死亡的阿亮，爱人惨死在自己面前还能够保持冷静的孙姐，村里的人面对罪恶的态度确实不同寻常。 苗苗希望用自己的善良和爱去根除莲水村孩子身上的犯罪基因。 却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这一切。 “没有人天生是坏的，我们只要把现有的犯罪行为切断，让孩子接受正确的教育，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苗苗，我也会帮助你们，帮助莲水村的孩子的。” “花丛姐姐，你不懂，你不懂……” 苗苗的声音渐渐消失，小澜依然仰头看向洞口，一块黑色的阴影倏然笼罩下来，像是那扇门终于被关上，却没有任何关门的声音。 “苗苗？”这次是属于小澜自己的嗓音。 重又陷入黑暗，小澜连忙掏出手机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一看才知，这四周的景物又发生了变化。 四处都是乌漆麻黑的，但是隐约能看到这是个很宽敞的空间，小澜翻了个身，刚才还紧攥着的手机已经不见了，惊得小澜连忙坐起身想要寻找，脑袋却没防备地撞到了某个坚硬物体上。 “铛！……” 一声闷响，小澜一手捂住撞到的脑袋，一手向着那物体摸去。 金属条的手感，像钢筋，钢筋旁边还排列了其他平行和垂直的钢筋，就像是…… 正摸索着，一旁的光亮起了。 “吱——” 原来不远处是一扇门，门被推开，几个人呼啦啦涌了进来。 有了这光，小澜终于看到，自己现在正是被关在一个结实的铁笼里，握住铁笼的双手也不像是自己的，小澜明白，自己这是又来到了花丛身体里。 “小姑娘你有福气啊！……”一个胖胖的女人灿烂地笑着，挤到小澜旁边，“村里有个小伙子看上你啦，不用被卖去那穷地方，你说你的命多好啊，哈哈哈哈……” 小澜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就扑出去了，双手抓着笼子用力摇晃。 “你说什么……你放我出去！你们是在犯罪！放我出去！” 小小的苗苗站在人们身后，从人群的缝隙里望着花丛，圆滚滚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我不要留在这里，不是说……” 看到远处的苗苗，花丛的话戛然而止。 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卖苗苗。 “下午就把你送去过门，小姑娘你别急呀，”女人的笑显得无比狰狞，“以后啊，就踏踏实实呆在我们莲水村，包你过好日子！” 人们笑着，笑得无比开心。 苗苗痛苦地摇着头，捂住了脸。 小澜感觉心脏在下坠，也许是花丛的心脏，也许是自己的。 眼前一黑，没有了意识。 第七十九章 苗苗与花丛 花丛失去了意识，但小澜没有。 无法睁开眼，也无法动弹，小澜被锁在花丛的身体里，像是任人摆布的尸体一般。 小澜听到花丛的经历快速从耳边划过，花丛的抵抗，花丛的尖叫，花丛的诅咒，花丛挨的打，但是小澜睁不开眼，只能倾听。 快放终于结束了，耳边的故事进入到正常的速度。 小澜睁眼。 看到了花丛。 花丛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正仔细地梳理头发，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这是镜中的花丛。 小澜仍然存在在花丛身体里，此时的花丛的目光已经和大学时期完全不同了，花丛的眼神在思索，冷冽的眼底有失望，也有期待。 “她真有孩子啦大夫！”粗重的男声从背后响起，花丛冷漠的眼神透过镜子瞟了过去，“男孩女孩啊，什么时候能生啊大夫？” 男人喜悦的丑陋脸庞出现在镜子的角落，花丛只瞟了一眼便收回眼神，盯向自己的肚子，放下梳子轻轻地把双手叠在小腹前。 是自己的孩子。 却是自己和那个男人的孩子。 男人问东问西，被称作大夫的人有些不耐烦了，应付了几句便急匆匆离开。 男人大步跨到自己身后，一把揽过自己的肩膀，小澜觉得自己的毛都要竖起来了，镜子里的花丛却面无表情。 “大夫说了是个儿子，你可得好好给我生啊，哈哈哈哈哈……” 臭气喷到自己脸上，小澜忽然觉得花丛把刚才那些画面快进了是多么的仁慈。 花丛没有笑，没有说话，男人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花丛，多唠叨了几句便离开了。 花丛没有表情，但是眼神在思考，在观察。 原地静坐片刻，花丛起身走到墙边，翻看起悬挂在墙面上的黄历，向前翻了几页，又回过来看了看今天的日期，之后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 小澜在花丛的身体里看到了莲水村陌生的一面，和任何其他村子一样，村民笑吟吟地，互相打着招呼，充满了生活气息。 “呦小花出来晒太阳啊，难得呀！”穿着红色衫子的妇女端着盆，笑嘻嘻地问向花丛。 小澜感觉到花丛在牵动自己的脸部肌肉，可以想象得到，花丛扯出了一个多么僵硬的笑容。 “晒晒太阳对孩子好，他让我多出来走走。” “我就说是怀了吧，看他啥都不明白的样子，还知道让你出来走走呢，小花可得注意身体啊，这下他可不敢打你啦，哈哈哈！……” 花丛带着僵硬的笑容，摸着肚子在村里的小路上横贯而过，一路上不停有人寒暄，花丛一一礼貌回应，给村民灌输“怀孕了会经常出来走走”的想法。 远远地，一个高耸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小澜认得，那是被称作火莲的焚化炉，这么说，前面就是祠堂了。 几个小孩子聚在祠堂前的空地上玩耍打闹，这群孩子旁边，一个女孩微笑着看着他们，女孩坐在光滑的大石头上，阳光照耀着她的脸，这一幕显得安静而祥和。 这女孩就是苗苗。 花丛径直向着苗苗走去，苗苗的余光扫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悲伤的表情取代了微笑。 “花丛姐姐……” 苗苗企图站起身，花丛阻止了她，自己也坐到了苗苗旁边。 “苗苗，我肚子里有宝宝了。” 苗苗的眼底写满了震惊，“可是……花丛姐姐……你还要……” 花丛微笑着摇摇头，“太难了，不是吗？” 花丛眼里的温柔平静，像一把刀般，狠狠地扎向苗苗的心。 “花丛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苗苗的声音低了下去，“其实我并没有……并没有救过很多孩子……我是怕你……怕你不相信我才……我错了……我错了……” 苗苗捂住眼睛扭过头，努力不让一旁玩耍的孩子看到自己在哭泣。 “我当初答应你的话……其实也只是……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骗了你，我……”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花丛敛住笑容，冷静地问向苗苗。 “我……我也努力过……”苗苗支支吾吾，“可是这真的……真的很难……” “苗苗，你甘心吗？”花丛凑近，一把抓住苗苗的双手，眼神热烈。 “我……” “苗苗，我有一个计划，”花丛低声说，“让我们，让他们，都多一次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好不好？” 小澜已经了解了这个计划，也了解了计划的结局。 但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感动，也觉得心疼。 两个为了拯救而站起身的女孩…… “什么计划？”苗苗抹干净眼泪，定定地望着花丛。 “我有了孩子，这段时间他会放松对我的监视，下周的这个时间，我会在他们忙着安置新一批孩子的时候逃下山，”花丛的眼睛发着光，“他们发现我失踪了，一定会组织人上山找我，这时候你趁机放掉祠堂里的孩子，带他们去找我们说过的山洞，我们一起离开。” 苗苗捂住心脏，难以置信地望着花丛。 “你说的……是真的吗？花丛姐姐。” 花丛点头，“我拜托孙姐给山下寄了信，我的家人会来接我的，我们只要躲过这段时间，一定能成功。” “可是……” 小澜在心里叹息着，这计划太完美了，也太理想了。 “我怀孕了，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出生在这种地方，”花丛的声音颤抖着，“如果出现了意外……我会尽力拖住他们的脚步，我有了他的孩子，他们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小澜想起了花丛的信。 在做出这个决定时，花丛其实就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 如果成功了，自己和被拐来的小孩子都能够获得自由。 如果失败了，至少，苗苗也可以带着孩子们逃走。 “他们不会知道孩子是你放走的，苗苗，你难道不想真正地拯救一群孩子吗？” 苗苗呆住了。 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呢？ 每天每天都是痛苦的，自己却又做了什么呢？ 哪怕，哪怕是一个孩子…… 苗苗重重地点头。 “那就让我……让我来救他们吧，花丛姐姐。” 第八十章 变数 接下来的一周飞速度过，紧张焦虑与孕期的身体不适折磨得花丛精疲力竭，小澜占用着花丛的躯体，却感受不到她肉体的痛苦，只能看到镜子里的女孩面色潮红日渐憔悴。 花丛为自己身体的变化感到不安，计划的第一个变数出现了。 自己要跑得足够快，才能为苗苗争取时间，苗苗要成功带着孩子们逃跑，自己才有真正逃离的机会。 花丛努力地进食，男人看在眼里，以为自己抢来的这个大学生老婆终于算是认了命，定了心，每日都会出门炫耀一番。 花丛一分一秒的数着，强压心中的不安，等待那晚到来。 翻过一页黄历，花丛对着墙壁咳了两下。 就是今晚了。 想到夜晚的计划，花丛的双腿忍不住发软。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花丛吓得差点坐到地上。 “嘭！嘭！嘭！” “小花啊，小花在里面吗？” 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小澜没有反应过来那声音属于谁，花丛已经急忙赶去开门了。 阴云已经笼罩到了花丛的头顶。 “怎么了？孙姐。”花丛迎进门外满头大汗的女人，这女人小澜见到过，就是从莲水村逃走的孙姐，“出什么事了吗？” “怎么办呀小花，”孙姐四处张望着压低声音，“那信……信没寄出去！” 虽然已经料到了这句话，小澜还是听到了花丛胸腔里传出无比清晰的“咯噔”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寄出去？” “哎呦！”孙姐使劲一拍大腿，“那信被我家死男人发现了，他现在拿着信出去胡言乱语的，还和你家男人说……说……怎么办呀，我是真害怕啊。” 孙姐的话像一道惊雷般炸在花丛耳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小花我看你等到晚上再跑可能来不及了，”孙姐掏出口袋里紧紧捏着的小布袋，递到花丛面前，“你男人回来以后不知道会做什么，你快跑吧，趁着他们还没发现，我还可以给你打打掩护，要是再晚一点……大姐也帮不了你了……这点钱你拿着吧，大姐对不住你……” 花丛还未从震惊中走出，几乎是本能地把钱推了回去，“孙姐我不要钱……” “拿着吧小花，就当是你教我儿子念了这么多的书，给你的报酬，”孙姐直接把钱塞进了花丛的口袋，“我帮你看着，你快走吧，这次可一定得跑掉啊……” 孙姐说着打开门左右探视一圈，确定了没问题后回头叮嘱道，“我在这盯着，小花你赶紧去收拾收拾吧，一会儿我送你进山，那条路平时没人走，你放心……放心。” 花丛呆呆地点头，腿已经软下来了，转头时反应了一秒，才想起自己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和这里有关的东西，自己一件都不想拥有了。 拿一些钱和食物，披上厚实点的外套。 再打开门，孙姐看到两手空空的花丛愣了一下，随即便一把拉过花丛的手，把她向着一条偏僻小路领去。 路上没有一个人，花丛任由孙姐拉着自己的手，跌跌撞撞地在小路上跑着。 小澜也跟着紧张起来。 “等等孙姐，”花丛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住，“我不能……不能就这么跑了。” 孙姐急疯了，用力拉了她几下，“你想什么呢花丛，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花丛望向天空，天色已经微微擦黑了。 小澜知道花丛在想什么，自己如果现在跑掉，计划会被完全打乱，如果苗苗没有发现不对劲，依然在天黑后放走孩子，一定会被村民发现的。 她不敢想，这群疯子会对苗苗和孩子们做些什么。 “孙姐你帮我个忙，”花丛反手握住满头大汗的孙姐，“你留在我家，等他回来了，你就和他说我……我通奸被发现，吓得躲在了村子里，千万千万，别带他上山！求你了孙姐，帮我最后一次……” 孙姐眼色一变，“你不会……真和我男人……” “怎么可能呢孙姐！”花丛扶着肚子用力地跺脚，“这是借口，我不能让他这么早就上山，孙姐你帮帮我，帮我拖住他，只要等到深夜……就可以了……” 孙姐的眼里带着一丝迟疑。 “孙姐……”花丛捏紧孙姐的手，眼泪都要出来了。 片刻后，孙姐点点头，“我帮你拖住他，我就说你俩的事被我发现了，抓住他闹呗……这事我擅长，你做你要做的事去吧小花，孙姐帮你拖死他！” 花丛和小澜深深地看了孙姐一眼，松开她的手，向反方向跑去。 花丛抱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跑着。 小澜不知道花丛的用意，眼前的景物摇摇晃晃的，虚弱和震惊快要把花丛击垮了，这个女孩还是在坚持着朝着自己的方向跑。 远远地，小澜看见了火莲。 花丛要去祠堂？ 看到火莲后，花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 她来这里做什么？ 花丛摸到火莲旁，厌恶地看了一眼那高耸漆黑的大烟囱，之后停在它旁边。 伸出手去拉开这焚化炉的小铁门，花丛的小脸皱成一团，站在炉门前深吸了几口气后，花丛一鼓作气，钻了进去。 这是要干嘛？！ 小澜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当然借用的依然是花丛的身体。 花丛用右手臂捂住鼻子，两手并用地从里面关上了小铁门，调转姿势坐到地面上，捂着肚子努力调整呼吸。 小澜有点明白了，花丛这是准备躲在这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在这里还可以第一时间发现苗苗和孩子们的行踪，花丛选择的地方虽然环境很差，但同时也很隐秘。 只是，这焚尸炉能从里面关上是几个意思？ 花丛忍不住地咳嗽，这里的空气太差了，小澜不懂那些新生儿会冲撞孤魂的说法，倒没有觉得禁忌，只觉得这环境压得人难受。 花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夜晚来临，等待着听到苗苗和孩子们的声音。 慢慢地，花丛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了。 小澜还是很精神，但是一上午的紧张与一下午的惊吓已经透支了花丛的精力。 花丛甩甩头，努力叫醒自己，脑袋却不可控制地越来越沉。 不能睡…… 猛然间，花丛瞪大了眼睛。 远处终于响起了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断断续续的争吵。 第八十一章 衣角 花丛坐直了身体，把耳朵贴到铁门上。 这么快就来了吗，时间似乎不对啊，但是这脚步声又是如此匆忙，谁会在这个时间里来到祠堂呢？ “你脑子有问题吧，谁会藏在这儿？” 响亮的谩骂传到花丛耳中。 花丛的后背猛地僵硬起来。 这是孙姐的声音！ “我今天非得找到这贱货，看我不弄死她，连那个小崽子我一起弄死！” 花丛的肩膀开始颤抖。 男人来了。 “难道她还能躲祠堂里呀，我看她就是躲在哪家后院了……” “她真没下山？” “她大着个肚子怎么下山，天黑之前我还看见她了呢，她要是趁着晚上下山那八成也得摔死。” “赶紧找找，废话那么多，我他妈非得打死这贱货……” 两个人摔摔打打的声音出现，花丛屏住了呼吸，死死捂住了嘴巴。 千万不要…… 两人不再对话，听上去像是在各自关注各自的搜索工作的开展，噼里啪啦的破坏声由远及近，花丛悬起的心也越跳越快了。 “诶你去那边干嘛？”孙姐大声叫到。 “我当然是找那个贱货，”男人恶狠狠地说道，“你他妈少废话，说要找到那贱货的人不是你吗？” 花丛轻轻抓住了小铁门的内把手，呼吸急促起来。 绝对不能…… 一道脚步声渐渐靠近过来。 花丛开始发抖了。 更远的地方翻找的声音没有结束，近处的脚步声却忽然停下了。 被发现了吗？ 两方都安静不动，只有远处窸窸窣窣的翻找声持续着。 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急促的脚步声猛地接近了，花丛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抓住焚化炉的铁门，打开一道缝隙，露出了自己的脸。 花丛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 来人眉头皱得紧紧的，抓住一块什么东西丢了进来，一句话没说，便小心翼翼地重新合上了门，留下花丛大口喘着粗气。 是……是孙姐。 还好是孙姐。 花丛抓住孙姐丢进来的东西，后怕取代了震惊，渐渐爬上心头。 那是自己长外套的衣角。 自己躲得太急，没有注意到竟将衣角夹在了门缝里，孙姐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衣角，猜到她躲在这里。 若看到这衣角的不是孙姐而是…… “在后面吗？” “后面哪有地方藏人啊，你找到了吗？” “我找到个屁，走吧。” “我就说怎么可能藏在这……” 两人的脚步声伴随着对话远去，花丛终于松弛下来，看来下面就只要等待着苗苗把孩子带进来，其他村民尽数散去，就可以开始计划了。 花丛不敢再放松精神，紧紧抱着自己的腿，浑身冰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远处偶尔响起的孩子的打闹声和过路人的脚步声依然会吓到花丛，在这样敏感的神经下，花丛连颤抖的力气都要失去了。 期待那一刻，又畏惧那一刻。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杂乱的喧闹声在靠近。 花丛跪到地上，仔细倾听着，身体又开始战栗了。 “我靠重死了，这次几个人啊？” “你他妈好好抬着！” “六个！怪不得这么重，笼子装得下吗？” “塞塞就进去了。” “哈哈哈你有没有点人性，也不怕把人挤死！” “……” 他们来了。 按照平时的规律，他们会把迷晕的孩子带到祠堂里，架起专门用来囚禁他们的铁笼，把孩子丢进去，次日运送下山。 也就是自己一睁眼时看到的铁笼了。 村里的人每次都会派一个人整晚看守着这些孩子，而这一周轮到了那个男人，他正在专心寻找自己，所以…… 花丛静静听着几人进行完一系列操作，最后“咔哒”一声，铁笼被锁死了，几人完成了任务，吵吵嚷嚷地远去，完全没在意看守的人还没到岗的事。 这也正在意料之中。 这样的生意做了太久，一直以来都没有出现过意外，村人早就放松了警惕，经常会出现看守的人玩忽职守的事。 花丛的想法像流水一样，慢慢滑进小澜的脑海。 按照计划，今晚给孩子们喂的安眠药已经被苗苗替换过了。 “他们好像走了。”是小女孩稚嫩的童音。 “嘘——苗苗姐姐说她不来不让说话。” 是小女孩。 花丛一下子停止了颤抖。 力量仿佛慢慢回到花丛的身体里，小澜也能感觉到那明显的力量。 想要拯救这些孩子，这信念给了花丛力量。 花丛低下头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孩子，不要怕。” 孩子们，不要怕。 妈妈来救你们了。 第八十二章 孩子们 花丛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仔细倾听着，确认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了，试探性地推开了铁门。 四周一片漆黑，完全没有除了自己之外的活人气息。 花丛轻轻咳了两声。 咳声在这空旷的黑夜里产生了回音，没有听到其他可疑的声响。 花丛蹑手蹑脚地通过后门进入祠堂大殿，从神像后拐进去的一瞬间，熟悉的铁笼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六个小女孩正死死地抱成一团缩在笼子里，有人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泪水，但是六人却无比一致地不叫不闹，只是紧紧抓着自己的同伴。 花丛的腿有些麻了，扶着肚子，一瘸一拐地向女孩们走去。 “你……你是谁呀！” 说话的小姑娘穿着有些破损的黄色连衣裙，抓住笼子迟疑地问道。 “我和苗苗是朋友，”花丛看着怯生生的小女孩微笑道，“是来帮你们的。” “那苗苗姐姐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呀？”一个娇小的穿着粉红色外套的女孩问道，“她说她会过来放我们出去的……” 此话一出，粉衣服女孩身后站着的穿着绿色外套的女孩立刻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闭嘴。 “快了……就快了……”花丛警惕地向四周望去，确认安全后看着孩子们，“你们不要怕，我会和你们一起离开的。” “苗苗姐姐没有和我们说过有其他人啊。”绿外套的小姑娘挤到最前面质问道。 花丛还没说什么，小澜先纳闷了。 这么警觉的小姑娘是怎么被拐来的呢？ 粉衣服女孩闻言，赶紧点点头缩到绿衣服女孩背后，抓着她的胳膊问道，“对对对！苗苗姐姐没说过！” 花丛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两个女孩。 小澜也在心里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刚才两人灰头土脸的，没有看出来，如今一细看，两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是双胞胎吧！ 小澜对于像绿外套这么警觉的姑娘为何被拐进来这件事，有了新的猜测。 “你们是……” “花丛姐姐？！” 低低的惊呼自门口响起。 苗苗四望后，迟疑着走向花丛和笼中的小女孩们，手中是一把生了锈的大钥匙。 “苗苗……” “花丛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苗苗大口喘着气，“不是说我们分头行动吗，是出了什么事吗？” “苗苗姐姐！……” “苗苗姐姐来了……” “苗苗姐……” 女孩子们看到了气喘吁吁的苗苗，纷纷兴奋起来，发出了大大小小的呼唤。 “嘘！……” 两人同时向女孩子们摆出噤声的手势，孩子们见状赶紧捂住了嘴巴。 “出了一点意外，但是没关系，”花丛露出虚弱的微笑，伸手抚摸着苗苗的脑袋，“我过来看着你们离开了，我再走，一样的，赶紧行动吧。” 事不宜迟，众人动作快了起来，苗苗迅速打开铁笼的大门，花丛将孩子一个个抱出来，虽然经历了可怕的一切，但孩子们还是生龙活虎的。 绿衣女孩和粉衣女孩始终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花丛看着她们，嘴角微微翘起。 “谢谢花丛姐姐。”绿衣女孩轻轻说了一句，便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扭了过去。 真可爱啊。 花丛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花丛姐姐，你真的没关系吗？”苗苗盯着花丛的动作，皱起了眉头，“你看上去有点虚弱。” 花丛用力摇头，把最后一个女孩抱了出来，又将孩子们聚拢到苗苗身边，“你们快走，不要开灯不要说话，小心一点。” 苗苗和孩子们乖乖地点头。 “花丛姐姐再见！”粉衣女孩向着花丛挥了挥手。 “山下见，我在山下等你们，”花丛说道，“千万小心。” 七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融入黑夜，花丛倚在祠堂的后门边，目送着她们消失在视线里。 笑容消失了。 现在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间。 真正的历练，终于要开始了。 花丛有点疲倦，倚着门休息了几分钟，估计孩子们已经跑远，便开始动身准备自己的逃亡。 不安感紧紧包围着她。 心跳开始加速，小澜也陷入了同样的紧张。 花丛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祠堂正门，这夜漆黑无比，莲水村像是变成了一个死亡的村子，没有人迹，也没有光线。 不过这正是花丛想要的。 借着月色，花丛横穿过村中间的小路，一头扎进旁边茂密的树林中。 耳畔都是被自己惊起的阵阵鸟叫，寂静无比的深夜，花丛独自奔跑着，并没有听到追赶声，只有自己的喘息和心跳陪着自己。 再跑快一点…… 很快，就能看到姐姐了…… 看着这样的黑暗，小澜忽然意识到，这里的场景，和梦中并不一样。 梦中的逃亡发生在天光还未黯淡下来的下午，而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而且…… 小澜借花丛的眼睛观察着四周。 而且，这并不是梦中看到的那片树林。 即便是在这样的夜晚，小澜依然能够笃定地说，这森林，不是梦中的森林。 梦中那翠绿色的植物世界，那仿佛浸泡在氧气中的感觉，呼吸都是潮湿的。 那不是属于花丛的记忆。 小澜明白了一点。 那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不过，梦里自己的死因和其他人描述的花丛的死因是一致的，也就是说，花丛可能即将坠入深坑了。 自己或许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 小澜努力唤起自己的意志，希望能够对花丛的身体产生一些影响。 自己在这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该怎么做？ “啊！” 花丛的尖叫打断了小澜的思考，小澜还未反应过来，便在心里大呼“不好！” 一阵剧痛自脚踝升起，花丛的身体向着一侧歪去。 来不及了…… 熟悉的坠落的感觉…… 四周忽然变成了彻底的漆黑。 小澜觉得自己仿佛漂浮起来，身体没有了重量，看不到，也摸不到。 难道自己其实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吗？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花丛的声音幽幽的。 结束了…… “我……我救不了你。”小澜用力发出自己的声音，甚至觉得这声音有点陌生。 “辛苦你了，小澜。” 在这一片虚无中，仿佛有一双手，搭在了小澜背后，把她向前推去。 “接下来，就去看看现在的我吧。” 第八十三章 火焰中的女孩 花丛推得并不重，但小澜还是猛地向前扑去。 双脚忽然落地，小澜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定了身体。 潮湿的青石板。 小澜抬头，熟悉的飞檐廊桥，亭台楼阁。 自己又回到了花丛的古典庭院里，只不过自己是从黑屋进入了花丛的意识，如今却站在小屋与小屋之间的空地上。 小雨又停了，地面上聚起大大小小的水潭，屋子，石板，包括阴沉的天气，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小澜的目光向着远一点的地方扫去。 除了那里。 视线的远端，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小屋，而是一口井。 那井伫立在庭院中间，显得很有存在感，圆井高出地面的部分爬满了藤蔓植物，植物从井中探出，在颈壁上爬得茂密繁盛，却一点都没有接触到地面。 花丛说，现在可以看看她的样子了。 莫非她在井里等着自己呢？ “花丛我来了。” 小澜没有指望花丛搭话，深吸一口气走向了井。 “小澜。” 花丛唤住她，小澜直接停下脚步，仰头望了望天。 “怎么了花丛？” “苗苗……还好吗？” 小女孩临死前的几句话回到小澜脑中，该怎么说呢，苗苗没了，孩子们也失踪了。 “苗苗爸爸……不做这件事了，”小澜犹豫道，“苗苗终于解脱了，也不用再做自己讨厌的事，应该很开心吧。” “真的吗？” 小澜使劲点头，“是真的，苗苗现在一定很开心。” “啊……那太棒了，”花丛声音里有着无限怅惘，“我还从没有见那孩子开心过呢。” “花丛，你在井里吗？” 花丛沉默了几秒，随后道，“我很可怕，可能会吓到你。” “我不怕。” “那你为什么停下脚步了呢？” “因为我想征求你的同意，”小澜耐心应答，“我不想揭开你的伤疤，担心你会不高兴。” “小澜，你真的想拯救我吗？” 小澜在心里嗤之以鼻地想，我的小命都差点丢了，是为了什么呀，你现在竟然问我这个？ “我一定要拯救你。” 气氛安静下来，小澜仰着头，眼眶有些酸涩。 “那就来看看我吧，小澜，”花丛的声音慢慢从耳边消失，“我就在井里。” 小澜捏了捏拳，开始朝着古井走去，逐渐靠近那口井，小澜觉得温度也在逐渐升高。 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 空气变得温暖干燥，小澜一步步迈过去，觉得自己像是在靠近一团火焰。 火。 有火光从井中噼啪闪过，小澜加快了脚步来到井口，向下望去。 “小澜，你真的不怕我吗？” 井里布满了火焰，火焰静静燃烧着，火焰中间站着一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正仰着下巴凝视着井外的世界。 井不深，那人仿佛就站在自己眼前。 火焰不疾不徐地在她的身体上舔舐着，她的皮肤在一块块脱落，脱落处露出的粉红色的皮肉，真快又被火焰灼得乌黑。 她仰头望着外面，血肉模糊的脸庞上，一双黑眼睛闪闪发亮。 她的右手还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花丛……”小澜低低地呼唤了一声，喉咙就被噎住了。 “我是不是……很丑很吓人？” 那美丽的花丛…… 梦中体验到的灼烧感从身下升腾而起，缠绕着她，刺激着她。 “我现在就救你出来！” 小澜向着火焰中的花丛伸出手臂，手臂刚一触碰到井壁，那火就像有生命一般，顺着小澜的手臂向她的身体攀爬。 瞬间的刺痛惊得小澜连忙收回了手。 “这是怎么回事？”小澜吃惊地望着那看似平静实则像是毒蛇一样的火苗。 “这里是界的最后一个关卡了，”花丛的嗓音开始沙哑，“这里的规则就是……要想救我出去，就要先，牺牲自己。” 小澜愣住了，花丛的话像闷雷一般炸在她耳畔。 一命换一命的界？ 界的规则真的是完全随机，不受主人意志转移的啊。 可是成功就在眼前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拯救花丛。 不光是为了自己的任务，更是为了花丛，为了花枝，为了把那一点点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们。 即便在界中死去，也不会对现实中的我产生什么影响吧。 “那就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吧，花丛。” 小澜说着，同时重新扑到井边，向着井里探进大半个身体，手臂远远地递了过去。 竟然不够长！ 安静的火焰中顿时膨起了大蘑菇，火苗像是地狱门开后从门缝里探出来的鬼手，直接抓住了小澜的后背。 小澜甚至闻到了自己的皮肤烧灼的味道。 “我抓不到你啊，花丛。” 花丛犹豫着也抬高了手臂，但这手臂到自己的指尖还有些距离。 “花丛再抬高一点……” 小澜死死咬住下唇，整个人趴到了井口，上半身伸进火焰肆虐的井里。 火焰从小澜的脸上扫过，她觉得自己的皮肤应该也被灼烧地蜷曲了。 花丛大大的黑眼珠颤抖着。 “小澜你……可能会死的，这次是真的可能会……” “抬高手臂啊花丛！”小澜狰狞地咳了几声，黑色的烟雾已经进入口腔鼻腔，火焰灼烧自己产生的烟又呛到了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悲。 指尖仿佛已经炭化了，小澜惊恐地看着自己伸出的手逐渐变了颜色，却没有缩回手。 “你不想出来吗！不想离开这里吗？”小澜凄厉地向着花丛尖叫，“你在做什么！我在用自己的命救你，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她都死了，还是这么的善良。 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 为什么，还在担心我受伤？ 这让人愤怒的花丛，让人心疼的花丛啊。 熟悉的酸涩感爬上眼角，一滴潮湿的泪从瞳孔坠落，小澜看着自己的泪向着二人的指尖飞去，燃烧的火焰没有让它蒸发，反而折射出了五彩的光芒。 那滴泪从二人指尖的缝隙间坠落。 火焰映照出的彩色光芒围绕着它，它穿过了火焰，所到之处，火焰“咝咝”地熄灭了。 周围似乎没那么热了。 最后，小澜用力一扑，两人的手掌终于交握。 我终于触碰到你了，花丛。 第八十四章 破界 花丛的手滚烫，却柔软。 “我抓到你了。”小澜向着花丛微笑道。 井中冒出白色烟雾，火苗越来越弱，花丛微张着嘴巴惊愕地看着小澜和周围的一切。 “怎么会？……” “这说明我就应该是拯救你的那个人。” 小澜把花丛拉向自己，花丛的体重轻地出乎小澜的预料，几乎只用了一点力气，小澜就将花丛抱出了井口。 花丛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难以置信地望向四周，视线最后集中到小澜身上。 “不要坐在地上，太冷了。”小澜说着伸手去拉花丛血肉模糊的手。 “我不冷，”花丛摇头，“井里太热了，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凉凉的空气了。”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让你的界伤害我的，”小澜见花丛十分留恋这地面的微凉，索性也坐到了她对面，“道长说，界的主人的意志能够影响到界，这是花丛你自己的界，善良的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界伤人的。” “可我的界……以前确实……” 像是想起了什么，小澜忽然拉住花丛的手臂。 “对了花丛，我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小澜跪到地上，把身后的背包抱到怀里，在花丛异样的眼神下开始翻起背包里的东西。 花丛还有点不习惯，看看小澜，又低头看看她的包。 虽然很感动，但是…… 这个女孩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这种好闺蜜一般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自己现在还像一只烤熟的火鸡一样，她怎么，完全不觉得害怕不觉得古怪呢？ “你……你真的不害怕我吗？” “哈？怕你干嘛？”小澜像是翻找到了，眼睛一亮地抽回手。 “找到了，花丛，这个给你！” 花丛的围巾出现了，雨水浸得它有些潮湿，不再是之前那个蓬松洁白的样子。 “呀，都淋湿了。” 小澜皱皱眉头，双手捧起围巾递到花丛面前。 花丛的黑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望着围巾，湿润的雾气逐渐笼罩了她的目光。 “这是我的……” 花丛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它，低头看到了自己木炭般的指尖，又将手缩了回去。 “是你的围巾。” 小澜见状，抖开白围巾，小心翼翼地围在了花丛脖子上。 “它还有你的气味呢，还有小枝的气味，这是属于你们两姐妹的围巾。” 花丛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白围巾，眼中盈满了泪水。 “我的围巾……” 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 花丛开始变化了。 烈火灼烧过的地方开始愈合，结出的黑痂一片片脱落，露出了里面粉白的皮肤，发丝也变得光滑。 花丛又变回了记忆中的美丽的样子。 “谢谢你，小澜。” 花丛抚摸着围巾，从地面上站起身来，看向小澜的眼神充满温柔。 “你要去界碑的后面了吗？” 小澜也站起来，花丛不知何时，已从小姑娘变回死亡的年纪了，小澜仰头看着高挑消瘦的她，围巾和她无比搭配，都是纯白无暇的样子。 花丛笑着摇了摇头。 “小澜，你现在只是破了我的界，要想把我送去界碑，还需要，完成我的执念才行呢。” 小澜正认真地听着，却猛地发现，四周的一切慢慢消失了，就连温柔伫立着的花丛，也在逐渐消失。 第八十五章 回到现实 界破了，不代表界碑就出现了。 “那你的……你的执念是什么？” 小澜匆忙去抓花丛的手，却抓了个空。 花丛的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再也无法触碰。 是花枝？是苗苗？还是…… 小澜的眼睛一亮，一个想法浮现到脑海里，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花丛溪水般的声音也倏然飘至小澜耳中。 一切都是那么圣洁而肃穆。 “小澜，我将我最后的心愿托付于你，”花丛向着小澜的方向伸出近乎透明的右手，宣告道，“结束莲水村的罪恶，拯救那六个孩子。” 可是…… 小澜眉头紧蹙，但见花丛正由下至上地一点点消失，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亮晶晶的东西。 伸出右手摊平手掌，手心卧着的正是花丛那枚锋利却闪耀的发夹。 “花丛，还有这个，还给你。” 半透明的花丛笑了，那笑容充满了虚幻的美感。 “把它留下吧小澜，如果可以的话，让它代替我来保护你。” “可是孩子们已经……” “我要走了，小澜，”花丛温柔地打断，“界消失后，我能够重新拥有自由，或许执念完成之时，我们还会相见，感谢你小澜，无论如何，我都会永远记得你……” 花丛真诚的表白渐渐远去了，小澜还保持着伸出手掌的姿势，只有掌心里闪烁的发夹陪伴着自己。 四周的一切也早已开始了变化，像是被雨水打湿的水墨画一般，那屋子，那天色，那空寂的青石板小路，都晕染上了一层层色彩，本身的颜色却变得越来越浅。 小澜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脚步挪开时有一圈圈的涟漪留在自己的脚印上。 “花丛……” 花丛已经消失了，这界又能保存多久呢？ 天空中荡漾起的水纹逐渐凝成水滴，一滴滴坠落到同样荡漾着的地面上，像是在下一场水墨色的雨。 小澜抬头，天空已不再是天空，水墨滴滴砸在脸上，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然袭上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小澜攥紧手掌，便直直晕了过去。 意识像在另一个古怪而绚丽的星球游走。 大块的色彩，复杂的线条，神秘的符号。 自己刚才在哪里，现在在哪里。 汽车的呼啸如风般划过，带来了一丝清醒。 小澜倒抽一大口气。 忽然睁开眼睛。 双手还被紧紧攥着，这是熟悉的公路旁的荒凉空地，小澜一边喘着气，一般环视四周。 七个人还在乖乖围成一圈，除了小澜已经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其余所有人，几乎都是一副痛苦绝伦的样子。 这就是结束了吗？ 但他们为何还没有醒来呢？ 忽然间，道长拉住自己的那只手猛地抽动了一下。 “小澜！” 一声大喊从紧闭着双眼的道长口中发出，小澜赶紧反抓住道长的手臂，轻轻摇动企图压制道长的痉挛。 “我在这儿，道长……我在这儿……” 小澜话音未落，道长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在氧气已经无法再进入到肺中的临界的那一刻，道长也睁开了双眼。 和小澜不同，道长只是重复了一遍深呼吸，便冷静下来了。 之后，道长带着复杂的眼神，盯向了看似满脸无害的小澜。 “小澜你，已经醒了？” 第八十六章 苏醒 “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在道长锐利的目光下，小澜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我也是刚醒过来，几乎是和你一起的。” “苗苗！苗苗！”菠萝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尖叫着颤抖起来。 “菠萝！”小澜见状赶紧故作关切地凑了过去，以避免道长的凝视带来的尴尬。 “你怎么了？菠萝，不要怕……” 小澜轻抚菠萝紧绷的后背，菠萝的呼吸逐渐平缓，没过多久，就平静地睁开了眼睛。 “我正在和苗苗对话，借用的是花丛的身体，在我们怀疑过的……那个地下室，结果界忽然开始变形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苗苗的话还没有说完……” 菠萝拭去额头上的冷汗，面向着小澜和道长说道。 大概几秒后，枫糖紧皱着眉头醒过来，大致看了一圈目前的境况，便凑到女朋友身边，满脸关切地询问起来。 “我打死你！” “别想抓到我！” 傻子和宝木几乎同时发出怒吼，伴随着这声怒吼，两人也齐刷刷地睁开了眼睛，一脸怒容，喘着粗气。 “什么鬼东西，还想掐死我？”傻子摸着自己的脖子怒骂道，“以为我看不见就打不到它了吗，要不是这界忽然发疯了老子今天非得打得它现原形！” “是不是那个看不见的触手一样的东西？”宝木问道，“我也正在对付它，还好它的气味大，我还来得及躲闪，但是后来触手越来越多我差点躲不掉了，我以为会被捉住呢……” 是那黑屋舞台里的透明人。 看来我们并不是处在同一个阶段啊，小澜悄悄思索着，因为自己破了界，所以处在不同关卡的大家同时被推了出来，原来界还有这样的规则。 大家都已醒得七七八八，急忙互相交流起来。 诶等等…… 还有一个！ 众人平静下来，在确认同伴的情况时才猛然发现，小音竟依然紧闭着双眼沉浸在无意识的世界里。 “小音，小音！”菠萝捏起小音圆嘟嘟的脸，呼唤声愈发急促起来，“醒醒啊小音，小音你在哪里？听得到我们的声音吗？” 这是怎么回事？ 小澜后背一凉，赶忙凑过去观察小音的状况，小音的表情严肃安详，和她平时的样子十分不同，任凭他们如何晃动呼唤，小音都像是没有听到没有感觉到一般面不改色。 小音现在是在哪里？界里的哪个关卡会让人变成这样吗？ “道长，小音这是怎么了？”菠萝红着眼圈回头问向道长，“这界变了，我们都能醒过来，为什么偏偏小音还在里面？小音的空间能力不是很强的吗？” 对啊，拥有着空间能力的小音怎么可能会被困在界里？ “我担心，小音现在根本不在界里，”道长看了看小音，望向大家，“这次的界和之前的不同，我们一落地就被分开了，一直以来，小音的任务就是打破界里的空间规则，让我们的团队不会走散，遇到了这次的情况，小音可能一直在界的空间链里穿越，而这界忽然消失了，小音或许……” 菠萝的瞳孔都颤抖了起来。 “小音现在……可能在墟里！” 第八十七章 空间能力 界消失时，如果小音正处在空间链里，那么消失的界将会把小音永远地困在墟中。 就是自己曾经跌入过的墟。 “小音不是能够从墟里爬出来吗？”小澜并未十分担心，张口问道，“而且血人那么邪恶，他的墟也就是普通的样子，花丛这么善良，肯定不会难为小音吧。” 道长摇头，“你对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虽说每个界都会有它对应的墟，但是这墟本质上是不属于任何一个界的，墟作为现实和界间的夹缝，好比一张折纸中间折出的那道线，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界间，我们都有能力看到那道线，但是对于线本身来讲，线就是全部的存在了，上次你跌入的墟，刚好以界间和现实的形态表现出来，所以你能很快找到夹缝，但那只是一个幸运且少见的偶然罢了，大多数的墟间里是没有物体没有形态的，甚至会影响人的意志，将跌入的人也墟化，从肉体到思想全部变成和墟一样的线，这样的话，跌入墟间便无异于死亡。” “死亡？” 小澜惊呼出声，一边担忧小音的情况，一边对于自己跌入墟间的经历感到后怕。 “我们得想办法救救小音啊……”菠萝带着哭腔喊道，“上次她跌进去，我们不是也做了些什么吗，虽然没有起到作用，但是我们至少得……得做点什么啊……” “看来只能拜托小澜了，”傻子目光一闪，狡黠的眼神盯向小澜，“让小澜用她的空间能力试试看，到底能不能找到夹缝把小音带出来。” 一众人有点发愣，看了看傻子，又看了看小澜。 他在说什么呢？ “我？”小澜惊愕地后退半步，“我哪儿来的空间能力，那不是小音独有的能力吗？” “那是小音的能力，但不一定是她独有的哦，”傻子步步紧逼，“小澜上次不是也凭自己的本事从墟里爬出来了吗，这就是你的空间天赋吧。” 他在试探我。 小澜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的状态确实十分可疑，她能理解傻子的不信任，甚至就连自己，对于自己的状态也觉得满腹疑惑。 但信任感是相互的，不信任感也是。 对于目前的团队，小澜十分享受这样的归属感和安全感，却依然无法畅快地把所有事情告知同伴。 实话会带来什么，小澜不敢想象。 傻子不傻，反而敏锐地令人害怕。 “上次也是小音姐姐把我拉出来的嘛，”小澜不忿地撅撅嘴，“都是天赋了哪能说有就有，说不定你们掉进去了也都能爬出来呢。” “你怎么又叫她小音姐姐了？”傻子得逞般地笑了，“你不是一直叫她小音的吗？” 啊是吗？ 小澜在脑中简单地过了一下，随后懊恼地想要打自己一拳。 该死，一紧张连称呼都说错了。 “小音姐姐喜欢我这么叫她嘛，”小澜强行解释，“万一她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呢？” “你们不要拌嘴，现在是很关键的时候，”道长适时扯开纠缠住的两人，低头望向小澜，“小澜，现在就只能这样了，你先试一下，看看到底能不能找到夹缝。” “可是我……” “至少你见过墟的样子，也知道逃跑的方法。” 一圈人，无比虔诚地望着她。 “那我试试看吧……” 第八十八章 花 小澜向着已经步入黑暗的四周望去。 虽说是答应了，但是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小澜完全没有想法。 太阳还没落山，朦胧的月牙已经挂在了天际，上次自己是在墟中发现了月亮的古怪，才有幸找到连接墟与现实的接口，如今自己处在现实中，又该如何寻找那道线呢？ “小音一般是怎么寻找界的入口的呀？” “入口的话……我和道长都是能够感觉到的，”菠萝紧跟在小澜后面，“小音对于界的气息也有感应能力，但是和我们不同，小音的感知能力范围非常广，但却无法定位到具体的位置，而我和道长只能感知到一个小范围内的界的气息，对于界的具体位置的感知，我们也会更敏感一些。” 这么说，这个团队目前是由小音决定主要方向，道长和菠萝确定具体地点。 暂且不提这些奇怪的能力从何而来，通过现实定位界，看来只有靠感知一种方法了。 如果找不到现实中的夹缝，仅靠小音自己爬出来，实在是太难了。 小澜有些气馁地甩了甩头，目光扫向不远处的车道。 已经是比傍晚更晚的时间，路灯照常亮起，离开花丛的界之后，那种被笼罩住的感觉也不见了。 空荡的公路旁，昏暗的路灯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光芒不算明亮，也看不清是什么，远远地只能看到一个光点在随风摆动。 “那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众人顺着小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睛。 “只能看到一个点，”傻子高仰起下巴眯着眼睛，“像是红色的，也像粉色，有点古怪。” 道长仰着下巴看了一会儿，便收回姿势，对着众人一扬手，“在这看不到什么，我们过去看。” 几人背着小包，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光芒走去。 “我们怎么有点像是扑火的飞蛾呢？”傻子不合时宜地打趣道，“看到发光的东西就一拥而上，这样很容易被一网打尽啊。” 众人没有搭理他的玩笑，专心致志地走向光芒。 “那好像……是一朵花，”菠萝走到最先，回头喊道，“像一朵夜光的花，肯定不简单，我们快点走吧。” 花，花丛的花？ 众人加快了速度，花能有什么破坏能力呢，拯救小音才是最重要的。 宝木用力吸了两下鼻子嗅了嗅。 “有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 “什么味道？”傻子也学着嗅了两下，却一无所获，“哪个方向的啊，什么类型的味道，香的吗？” “是花香，“宝木站定，“是很多种花朵的香气糅合成的，就从那个方向传来。” 说着指向那朵夜光花朵。 小澜快走两步，慢慢的，那股悠远神秘的香气也传进了自己的鼻腔里。 激动地回过头，见其他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小澜便转回身跑了过去。 越来越香了，好香…… “咳咳咳！”宝木跟在小澜身后，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太香了，味道好浓郁啊，都有点呛人了。” 就是这个了！ 小澜蹲下身，看着面前茁壮成长的古怪植物。 气味就从这里发出。 思虑片刻，小澜向它伸出右手。 到底能否拯救小音，就在此刻…… 第八十九章 媒介 “这花是……” 菠萝惊呼出声，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愕然。 发出浅红光芒的花，近看却像是透明的，没有叶子，半透明的花瓣折射了路灯的光线，光在玻璃般的花瓣上流转，甚至能够映照出他们的样子。 “先等等，”道长迅速抓住小澜已经伸出的手，“这花是忽然出现的，先确定了没有古怪再下手。” 趁着道长说话的功夫，一只手直接抚上花瓣，轻轻敲击着琉璃质感的水红色花朵。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啥事都没有，”傻子发出憨憨的声音，“快让小澜试试吧，也不知道秦音还能挺多久。” 未等道长做出反应，小澜已将另一只手贴到花瓣上。 冰冷的质感顺着手指滑向身体，小澜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有看到什么吗？” 菠萝焦急地凑过来。 小澜抬头看看四周，景物没有丝毫变化，色彩也没有变，除了指尖凉凉的，似乎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好像……没什么变化啊……” “那该怎么办……”菠萝耷拉下肩膀，无助地四望，“小音到底……” “小澜！” 一声清脆的呼唤自耳畔响起。 小澜瞬间挺直了后背。 “小澜是你吗？是你吗？” 这是小音的声音！ 小澜赶忙望向身后，其他人看到小澜古怪的反应也纷纷瞧了瞧四周的变化，却没有看到小音的身影。 “是我！是我！是小音吗？小音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啊，四周都是黑色的，我困在花丛的空间链里出不去了，这是怎么回事，道长呢？” “道长，道长！”小澜回头激动地寻找道长，“我们能听到小音的声音了，小音还是好好的。” 道长慢慢松开小澜的手，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深思。 “你能听到小音的声音？” 兴奋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小澜的脸上，周围几人也用同样的目光望向她。 “你们……听不到？” 只有自己能听到小音的呼唤吗？ 小澜赶紧转向同样触摸着花瓣的傻子，见傻子也是一脸质疑地摇摇头。 “我也听不到，小音说了什么？” 可那确实是小音的声音！ “她说……说她困在花丛的空间链里了，四周都是黑色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问问道长……” “怎么回事啊小澜？”小音的声音远远地飘至耳边，“你在说什么呢，只有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他们在你身边吗？我听不到别人说话，我要怎么出去啊？” “小傻子的声音你也听不到吗？”小澜皱紧眉头。 傻子望了望小澜，又望了望花瓣。 “我只听见了你的声音，”小音似乎跑了起来，带着微微的气喘，“这里没有其他声音了，你说话的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我现在跑过去！” 只有自己能听到小音说话，小音也只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朵花连接了墟与现实，只有小澜一个媒介能够沟通这两个世界。 “你和她说，那里已经不是空间链了，那里是墟。” 道长忽然说道，表情凝重，但是小澜却感受到那凝重表情后的信任。 “小音，那里不是空间链，界已经破了，你现在是跌进了墟中，”小澜冷静下来，向着花瓣大声说道，“你看看四周有没有一朵会发光的花，淡红色的花。” “没有花，什么都没有，这边都是黑色的，我连自己都看不到。” “没有花？”汗珠从额头滑下，“一点光都没有吗？” “没有光，什么都看不见！小澜你不要走啊，只有你陪着我了……” “花香！”宝木猛地扑到近前，向小澜说道，“问问小音能不能闻到花香。” 小澜会意点头。 “你有没有闻到香味飘过来，淡淡的花香？” “不是某一种花香，是百花的香气……”宝木疯狂补充，“很剧烈的香气……” “是很强烈的香味，有闻到吗，小音？” “花香？”小音的喘息声已经没了，似乎是静下心来感受气味，“好像……还真有一点……” 第九十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 “小音，你能找到花香飘来的方向吗？” “等等小澜，我试试看，我在努力找呢，你不要走啊……” “我不会走的，”小澜抬头看向周围担忧着的人们，“我们都在呢，你不要怕，我们都在等你。” 菠萝扭紧双手放在胸前，紧蹙的眉头终于有些许放松。 微凉的夜风吹拂过身体，小澜打了个寒战，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了。 “小澜你可以和我讲讲话吗，不要不说话，我这里只有你的声音，不要不理我……” “我在呢我在呢，我会一直和你说话的。” “这里什么都看不到，我好害怕啊……” 委屈的哭腔渗入小澜的耳朵，小澜心头一紧，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重又不安起来。 “不要怕……”小澜心疼地低吟，“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你们不会永远陪我的，你也不会，你们都会走的……” 小音的口气变了，虽然还是她的声线，这话中的幽怨悲伤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人。 “我们不走，我，道长，菠萝枫糖，傻子还有宝木，我们都在等你。” “你当初也是这么说的……你一直这么说……” 当初？ 本以为小音被这令人绝望的黑暗淹没了理智和耐心，可是小音这番话，越来越不对劲了。 “什么当初？当初我说过什么？” “你说你会永远在我身边的，你现在在哪里？你在哪里？” 小音的喊声越发激动，甚至开始了尖叫。 “你答应过的，现在呢？……” “你都忘了！你！……” “只有我一个，你呢？你呢！……” “小音！”小澜语无伦次地打断，冷汗从额头簌簌流下，“是我，小澜！小音你怎么了？你想起什么来了？还是听到什么了？” “我不会忘的！我永远都不会忘！……” “怎么了？”道长看着小澜一脸的慌乱，连忙发问，“小音出了什么事，她在说什么，那边有意外？” “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道长你了解小音之前的经历吗？”小澜俯到道长耳边悄悄问道。 道长看向花瓣，沉思着，摇摇头。 “小音加入我们的时间很短，而且，我们是不会互相透露自己过去的事情的，来寻找界碑的谜底的人，多少都有些秘密。” 小澜的目光扫向身旁专心致志的同伴们。 每个人都有秘密。 要足够信任同伴，却又不能言说的心底的秘密。 自己难道不是，也隐藏了巨大的秘密吗？ “我不会忘的，只有我……我会找到你的……你……啊！……” 愤懑的嘟囔声被突如其来的低声尖叫打断，最后是重重的摔倒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女孩断断续续的抱怨远远传来。 “怎么了小音，没事吧？” “没事，小澜我没事！”少女的声音清脆明朗，“被一个圆东西绊了一跤。” 小音又正常了？ “你……你没事了？……” “没事没事，不痛的，倒是这里哪来的圆滚滚的东西……” 看来小音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的胡言乱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圆东西，会发光吗？”小澜决定先把那事放下，“去摸一摸，看看有变化吗？” “等等，我把它踢到一边去了，我找一找……” “慢慢来，小音，要小心一点。” “诶……有东西了，就是这个，我摸摸看……” “是什么？” “好像……有毛，像个毛球……” “毛球？”小澜眯起眼睛，“什么毛球？” “有长长的毛……还有……啊！……” “怎么了，还有什么？” “头！” 小音凄厉的尖叫从耳边陡然响起。 “这是颗头！” 第九十一章 头 “什么？！” 小澜惊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那头的尖叫声并没有持续多久，紧接着是小音呼哧呼哧奔跑起来的声音。 “我摸到了一颗人头！小澜！这里为啥会有人头啊？！” “道长，道长！”小澜转过脸急切问道，“小音说……她摸到了一颗人头！” 众人皆大惊失色。 “人头？！”菠萝瞪大了眼睛。 “哇靠，不会是她自己的头掉了吧。”傻子大声喊道，“你让她赶紧摸摸自己的脑袋。” “小音你……”小澜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那头是什么样子的，和你的头一样吗？……” “不一样，头发比我短，是直发！”小音喘息着大吼，“是不是那个傻子说是我自己的头掉了，等我出去第一个把他脑袋打掉，这个死家伙！” “她说不是，”小澜回头传话，“是别人的头。” “让小音先远离那颗头吧，”道长拍了一下小澜的肩膀，“不管这头来自哪里，估计不会是什么祥物，告诉她先找到墟间的接缝逃出来，其他的事回来再说。” 小澜点点头，“小音正在死命地跑呢。” “小澜你接着说话，不要停！”小音大声喊道。 “我在呢我在呢，小音快跑，先不要管头的事，先跑……” “花香好像变浓了……” 小澜激动地直起脊背，“那就是靠近接缝了，你仔细看看，附近有没有一朵红色的花，在发光。” “你说话的声音也变清晰了！”小音奔跑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也传到了小澜耳中，“越来越清晰，那么说明我没有跑错方向！” 这么说来，小音那边的声音也的确是越来越清晰了，从只能听到模糊的说话声，到喘息声都能闯进耳朵。 越来越近了，就快了…… “加油小音！”小澜触碰着花瓣的手都有些发酸，“找到花就能出来了！” “光！我看到光了！” “那就是花！就是接缝！”小澜差点激动地跳起来，“跑过去，小音！” 说话声停止了，那边只剩下激烈的喘息声和奔跑声，小音保存体力，不顾一切地向着那抹微弱的，却是这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芒跑去。 小澜紧张地屏住呼吸，其他人见状也只是提起一口气，不敢说什么。 四周安静无比。 呼哧呼哧的喘息，踢踢踏踏的奔跑。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什么。 “笃，笃，笃……” 在充斥满耳的奔跑与喘息间，越来越清晰的…… “笃，笃，笃……” “小音那是什么声音？从你那边传来的，像敲击声。” “哈……什么……什么敲击……” “笃，笃，笃，一下一下的，越来越近。” “是……是我这边的吗？……” “是啊……”小澜竖起耳朵，问向旁边的人，“你们有听到笃笃笃的敲击声吗？” 摇头，五人齐刷刷摇头。 “就是你那边……除了你以外那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人啊……我走了这么久……哈……一个人都没碰到……就只有……只有刚才的头……” 头！ 小澜背后一凉。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到脑海里，冷风袭来，小澜觉得头皮直发麻。 犹豫几秒，小澜决定把刚才的想法藏起来。 “别……别管了……可能是我听错了……”小澜岔开话题，“看到花了吗？花才是……” “小澜你刚才说什么敲击声？……”小音冷静了一点，问道。 “没什么……我听错了……呵……” “该不会是……” “不会的，小音你先找花！花！” “笃，笃，笃……” “我也听到了！敲击声！”小音大叫，“好近的声音！” “小音你快跑！先跑！” “啊！……” 一瞬间，刺耳的尖叫把小澜震得有点发懵。 “赶紧跑！” “那颗头！妈呀！那颗头在后面追我呢！” 第九十二章 脱出 “道道道长怎么办！……”小澜吓到结巴，连忙转头问向道长，“小音说那颗头正在后面追她，我都听到声音了！” 这个画面，光是想一想就令人…… 尖叫声一波波袭进小澜的耳朵，小音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没有忘记逃跑，脚步声明显加快了。 道长扶住额头，“墟里为什么会有人头呢？还是会动的人头？” 看来道长也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况。 “小音你……” “我看到花了！红色的会发光的花！……哈……累死我了……” “就是它！”小澜眼睛一亮，“先别管人头了，就是这朵花，我只有触碰这朵花的时候，才能够听到你的声音，它应该是沟通两个世界的媒介，小音你有经验，你判断一下要怎么做……” “我也没啥经验啊……” “你平时是怎么利用自己的能力的，用你的空间能力……” “啊！……它过来了过来了！……” “问问小音人头长什么样子，”道长忽然说道。 “小音别害怕，你看一眼……看一眼那颗头，能看出那是谁的头吗？……” “我不敢看啊……它就快过来了，我要怎么做，直接抓住那朵花吗？” “你……你先抓住它试试……” “没反应啊！” “什么啊……”小澜一头雾水，满脸冷汗，“你抓住花了吗，我说的是花不是人头。” “废话我哪敢抓人头！” “笃，笃，笃……” 那声音靠近了，小音的哀嚎也和这敲击声一起逐渐变得响亮。 “怎么办……它就在我后面！……我怎么办！” “你你你平时怎么用能力的呀！你不用蓄一下力什么的吗？……就像进界的时候使用能力一样，你看一下自己的能力要……” “那人头到底什么样子？”道长凑到近前询问。 小澜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担忧、紧张和耳边持续不绝的尖叫声一起折磨着自己。 “小音，你勇敢地回头看一眼……”小澜强压住发泄欲望，冷静劝道，“看清了就不害怕了，道长要先知道那是什么才能救你，对不对……” “可是……我……” “反正即便你不看，它还是在那里，不看也躲不过去……” “那是个……是个黑头发的人头……”小音重重咽了口唾沫，“脸被头发挡住了，看不清，头发不太长，在地上跳动呢，它已经快过来了……这花到底有没有用啊，没用我先跑了……它怕不是来保护这朵花的吧……” 看清楚之后，小音的恐惧果然减轻了几分。 “别跑小音！” 小澜赶紧将刚才听到的话传达过去，“她说头在地上跳动着前进的，黑头发，短发，小音看不清脸……” “笃，笃，笃……” 这声音，已经这么近了！ 小澜触碰着花朵的手指猛然感到一股细细的引力，透过花瓣，像有一根线连接着自己的指尖，而线那头忽然被人扯了一下。 “呜呜呜小澜它过来了……我不敢看了……” 这头…… 如果它抱有恶意的话，早在小音抓住它又丢掉它的时候，不就该做些什么了。 为何偏偏要在小音身后一路追赶。 “小音，我觉得它可能……” “咚！” “啊！……” 话还没说完，在小音一声“我的腰”的呐喊响起后，耳畔又变得无比宁静，除了现实世界的微微风声，再无其他声音。 一切像是结束了一般。 这次轮到小澜微微喘息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依然触碰在花瓣上，没有丝毫变化。 甩甩头，什么都没有了。 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看！”宝木指着那朵花叫到。 浅红色花瓣开始发亮，微光逐渐变得耀眼，照亮了附近进入黑夜的区域。 “它在发光！”菠萝也叫到。 花越来越亮，小澜的手指依然戳在上面。 “怎么回事？” 猛地，一束刺眼的光线在花瓣中间出现，那光线突出后变为光幔，直直扫向众人的眼睛。 看不见了……一切都变得惨白。 小澜用一只手掩住双眼，另一只手依然戳在花瓣上。 “啊……” “怎么……” “这到底……” 一瞬间的光芒闪过，那光慢慢黯淡下来。 小澜触碰着花瓣的手臂忽然沉重起来，像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臂弯中。 眨眨眼，那片惨白淡去，四周的景物重新出现，小澜放下遮住眼睛的手臂，望向那古怪花朵。 一眼望到的不是花，而是…… “我天哪……好痛……腰……屁股……” 小音正躺在自己怀中，眯着双眼揉动疼痛的腰，蓬头垢面，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小音！” 菠萝率先反应过来，直接扑向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小音。 小澜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太好了…… 小音揉了揉眼睛，待看到周围或蹲或站着的关切望向她的人，咧咧嘴，抓住小澜和菠萝的肩膀哭喊起来。 “哇！……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出不来了呢！……啊人头也太可怕了……” “不怕不怕了……”小澜抱紧大哭大闹的女孩，“那人头不是也没有伤害你吗，出来了就好，我们也好担心你……” “怎么没有伤害我！”小音直起后背控诉，眼角还泛着泪光，“最后那个头直接朝我扑过来了，你还不让我跑，我一转身，它使劲撞了一下我的腰……疼死了……” 道长微笑着俯身确认小音的健康情况，看到少女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样子，便点点头重新站了起来。 “那颗人头到底长什么样子啊，”傻子凑过来问道，“只听你们一直在说人头人头的，我也不敢问，是一颗会攻击人的头？” “那人头一直在追我！” “追你干嘛……” “它最后不是撞了我一下嘛！就是为了撞我呀！” “那撞你……是要干嘛？” 嗯，问得好。 这也是小澜想问的。 只见小音愣了愣，看了道长几眼，直接朝着小傻子吼道，“那你问我干嘛，是我让它撞我的吗？你去问人头去！” 傻子还欲说些什么，直接被道长打断了。 “小音，你到底是如何跌进墟间的？” “我？”小音仰头回忆道，“我就记得，刚落地，我发现这个界把我们全部分开了，于是我直接开始了穿越，说也奇怪，这个界的空间里，似乎到处都是裂缝……” 第九十三章 花丛的执念 “是……很好穿越的意思吗？”宝木探头问道。 小音点头，“可以这么说吧，在那个界中，我觉得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撕破空间进入空间链，我就这样不停地穿越，每次见到的都是同样的空间，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 哼，小澜心想，现在又变得这么厉害，被人头追着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起专业技能呢。 “后来，我不知道第几次进空间链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出不去了，空间链没有了出口，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在链里走啊走啊，直到听见小澜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小澜身上。 “为什么是小澜呢？……”傻子打量着不知所措的女孩，“我们触碰花朵都没什么反应，为什么你偏偏……” “可能因为我是第一个碰它的吧！”小澜伸出食指尴尬一笑。 傻子想了想，“明明我才是第一个碰到花的好吧，你以为我是傻子嘛！” “小澜是不是……第一个破界的人，”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枫糖站在一旁问道，双眼惺忪迷蒙，像是刚睡醒一样，却透出狡黠的光，“我是第四个醒来的，我醒来时菠萝应该也是才醒没多久，看到你在安慰菠萝，而道长在一旁，看你的眼神很古怪……” 很古怪？ 小澜侧过脸看着道长，道长尴尬地低头干咳了两声。 “对吧，小澜，你是第一个醒来的吧，”枫糖低声问道，“也是你，破了花丛的界，对不对？”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嘛……”小澜佯装淡定，晃了晃背包，“花丛的信物都在我手里，相当于人质了，所以闯关的时候都很顺利……” “嗯……”枫糖犹豫着点点头。 这么解释倒也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 小澜僵硬地笑笑，自己能够这么快破界，无非是因为自己可以听到花丛的提示，花丛说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到她的声音，这种类似于打游戏开外挂的事她怎么可能告诉别人呢？ “干嘛那么咄咄逼人的，傻子你不是说过吗，小澜本来就不简单，”被救出的小音完全站在小澜那边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老废物被新一代赶超了不是顺应天命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澜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 “小澜释放了花丛，应该也知道花丛最终的执念吧，”道长温柔地微笑着，低头看向脸红了的小澜，“那就是我们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完成了执念，我们就可以把花丛送到界碑后了。” 啊，花丛的执念。 小澜这才想起花丛临走时留下的看似不可能实现的任务。 对呀，这才是正事。 “关于逃跑，花丛和苗苗制定了一个计划，”为了照顾完全不知道情节的小音，小澜决定从头说起，“花丛逃下山的同时，由苗苗带领着刚刚被绑架到山上来的孩子们，从另一个方向逃跑，这样可以分散村民的注意，最差的情况下，也会有一伙人成功的。” “结果发生了意外，花丛逃跑的时候掉进深坑，之后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花丛被血人捉住，活活烧死了，而另一边的苗苗，也不知到底遭遇了什么……” “所以，花丛最后的执念就是……”小澜顿了顿，像是担心大家不相信自己的话一般，语气无比真诚郑重，“花丛要我们，拯救苗苗带领的，那六个孩子。” 第九十四章 命运 “什么意思？”傻子问道，“这话是有什么隐含意义……还是就字面意思啊。” 菠萝小声地说，“那不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吗，要怎么救……” 小澜摇头，“花丛说完这话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她的意思，但我觉得……说不定我们要先找到苗苗，找到苗苗后也许就知道了答案。” “可苗苗也已经……”小音犹豫着说道，听到这话的菠萝低下了头。 “苗苗的尸体不是还没有找到吗，”枫糖扶住女友的肩膀，“无论死活，怎么都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吧，我们沿着她们逃跑的路线找，总会有线索的。” “这么说……” “我们需要再上山一次，”道长的语气不容人质疑，“这次的任务就是，寻找苗苗的踪迹。” ———————————————————— “小澜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呀？” 氤氲的雾气中，小音清脆又好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澜惬意地半躺在座椅上，三个少女聚到一起，正在享受阴冷的破界体验后，这难得的泡脚时光，室内的热气蒸得小澜昏沉舒适，在听到小音的话后，微微睁开了眼睛。 “办到啥呀……” “破界啊，”小音探头过来，“虽说你们年轻人朝气旺很正常，但是第一次入界就破界，怎么想都觉得实在难以置信，你到底做了什么？” 一番话直接把小澜弄清醒了。 “界里的事，他们不是都介绍过了嘛……”小澜直起上半身，悻悻的笑道，“我就是动作快了一点。” “其实我也觉得好奇怪，小澜你不懂界里的规则和做法，是怎么完成的呢……”菠萝也问道。 “可能是花丛的遗物给我的指引吧，花丛本身还是善良美好的，知道我在帮她，所以通过遗物给我提示，我才会这么快跑出来。” “嗯……也有道理……”小音听罢，仰身倚到沙发上，“也不知道明天上山会不会遭遇村民们。” “如果遭遇了我们要怎么办？”这回轮到小澜探头问道，“你们之前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我们处理的界，主人的遗愿一般在界中就可以解决，这种必须要去影响现实的愿望其实不太多，”菠萝主动答道，“因为大岁数人的界，都是现实投影成的样子，界的主人分不清现实虚幻，所以只要在界中圆梦就好了，即便有这种需要进入现实才能完成的梦，也基本都是一些传话呀、寄信呀很简单的内容，但是在调查的过程中得罪人是在所难免的嘛……” “那你们是怎么脱险的？” “我们不是……有道长和傻子嘛，”小音冲着小澜狡黠一笑，“灵体的事有道长，力气活给傻子，我们只需要在关键时候一起想想办法，其余时间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啊，可真是智慧的处事之道呢。 “其实我想问好久了……”小澜扭过头对着二人，“你们到底是怎么相遇的，相遇之后……就一直在四处寻找界，解决和界有关的事情吗？” “我们都有自己的理由，”菠萝笑眯眯地，“小澜你不也是一样的吗？我们放弃正常生活，出来寻找界碑的线索，肯定是因为我们必须这么做。” “对啊。” 小音伸长手臂，轻轻揉着小澜蓬松柔软的发丝。 “这一切，命运都是安排好的，我们不用怀疑，我们做该做的事就好了。” 第九十五章 后山 “不行，我们不能再走那条路。” 道长指指面前的嶙峋山坡，放眼望去没有任何动物走过的痕迹，更不用说是被人踩出的山路了。 “我们得从森林里进山，尽量避免遇见村民，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最好从这里直接绕到后山。” 天色蒙蒙亮，几人就出发了，没有借用老板的车子，几人走到山下时，天色已经大亮。 “那这样有点难呢，”小音掏出口袋的指南针，“山上信号也不好，一不小心还可能会迷路。” 小澜斗志满满地调整了一下背包，“道长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就从这里上山吗？” “先等一下，”道长挥了挥手掌，“我们再把计划确认一遍。” “要是有向导就好了……”小音嘟囔着凑过去，“有向导就不用担心迷路了……” “小家伙！” 响亮的呐喊声从他们过来的方向传来。 众人疑惑地看过去。 老板高高地挥起手臂，正朝着他们奔跑过来，老板的车子停在更远处，一个模糊的女人的身影安静地站立在车旁。 那应该是老板娘。 老板怎么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道长跑过去扶住老板，才阻止他继续气喘吁吁地跑下去。 “老板您这是……” “你们……哈……你们哪知道路啊……”老板一边弯腰喘息，一边拉住道长说道，“我得带你们上山，我得……我得和你们一起……去找我家苗苗……” “可是您……”菠萝也跑过来拍拍老板的后背，“您还能上山吗？……” 老板在二人的搀扶下和众人汇合，先转身冲着远处等待的老板娘一扬手，待看到老板娘走进车里，车子慢慢启动离去后，才转过来面对大家。 “这山上我最熟，山里树多，没人引路八成得迷路，我给你们引路，你们就好找多了……” “可是大哥……”菠萝犹豫着问道，“上次你救了我们，就把村民得罪了，这次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可能会……” 老板苦笑着摇摇头，“小姑娘，你们是好人，也善良，我这辈子为了钱造了太多孽了，一把年纪，还不如我家苗苗，在山下一天天等死，倒不如直接上去，我不能再让我家苗苗一个人在山上，孤零零的……” 众人看了看道长，道长点头问道，“大哥，您能带我们上山真的太好了，但是这次咱们的目的不一样，我们也需要苗苗，所以在我们找到苗苗之后，您就下山吧，之后的事情我们自己做，好嘛？” 老板一把抓住道长的手臂，“太好了，小伙子，我就想……就想找到我家苗苗，其他事我也不在乎，能用的上我的地方，你们就开口……” 菠萝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担忧地望着老板。 “那大哥，”小澜直接指向山坡，“我们应该从这里上去吗，这里没有路，碰到村民的概率是不是低一点。” “你们要去哪里？” “后山，”小澜答道，“我们要绕过村子直接去后山，有山洞的后山。” “山洞？”老板蹙眉。 良久，老板像是想起了什么，冲着他们一挥手，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了。 “后山我知道，跟着我走，有一条路专门通到后山……” 第九十六章 有东西 “嘘——” 众人行至半山腰，周围充斥着厚重的喘息和树叶沙沙声，在这一片单纯宁静的绿色氛围中，走在最前面的道长忽然转过身，示意大家先停下动作。 小音不安地向四周看去。 傻子弓起脊背摆出战斗动作，脸上的疲惫一秒消失，眼神变得凌厉认真。 “怎么了？……”菠萝用气音问出，话还没说完便被枫糖捂住了嘴巴。 “有种不好的感觉……”道长目光锐利，站在原地四望着说道，“我们小心一点……” “是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小音俯低身体轻轻问道。 道长抿唇摇头，“是感觉……只是感觉……” 话虽如此，其他人却并不敢放松。 “我也……”宝木像是被什么气味吸引，朝着山顶的方向嗅了嗅，“有股奇怪的味道，越来越近了……像是泥土的味道，又不一样……还有些花香……青草香……奇怪的味道。” 有奇怪的味道？ 小澜学着宝木的样子闻起来，泥土，花香，青草，这本就是森林里的味道，怎么会奇怪呢？ 即便是有，怕是自己也分辨不出…… “四周有村民吗？”傻子没有“感觉”，也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只能根据二人的判断备战。 宝木看了眼道长，摇摇头，“这不是村民身上的味道，是完全陌生的味道。” 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这次自己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到底发生了…… 猛然间，像是一阵冰冷的风从身体里穿过，与其说是风，不如说像是一只手掌穿透自己的心脏，把寒冷留给了自己。 只一瞬，那冰冷便消失了。 但这一瞬的冰冷仿佛将小澜捉住，小澜的心跳开始加快，那看不见的黑暗慢慢笼罩到众人头顶。 有什么东西来了，又走了。 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很危险，很危险。 “好像……”宝木接着嗅嗅，看向道长，“那味道好像消失了……” “确实，”道长扭头往山上看去，“往山上去了，那个东西。” 小澜打了个冷战，随着道长看去，看来道长和她的感受是一样的，那冰冷虽然已经消失，可是不祥的感觉还留在心里。 “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快走吧……”小澜有些着急，那种预感压迫着自己，告诉她必须要快一点，“就快到村子附近了，我们快一点……” 小音左顾右盼，“什么啊，啥都没看见，真没事了吗？” “小澜说得对，我们得快点，”道长说着，开始动身继续往山上攀爬，“刚才确实有古怪，就当做休息了，老板我们是不是快到村子附近了？” 老板刚刚把气喘匀，抹了把汗朝上面指指，“从这个山头越过去，左边下去是莲水村，往右边，就是……就是去后山的路……” “不过话说后山那么大，我们要去哪里找呢？”小音一边跟上大家的步伐一边问道。 “你们要是光问后山，那我也没头绪，”老板直视着山头，“但是你们说起山洞，那我大概知道是在哪里了……” “您知道山洞？”菠萝搀扶着枫糖，惊愕道。 “我当然知道了，”老板叹息道，“那山洞，还是我带着苗苗找到的……” 第九十七章 山洞 “那时候，我家还没做这个买卖……”老板边走，边开始了回忆。 “我们只有苗苗一个女儿，苗苗还小的时候，性格像个男孩一样，就喜欢四处跑。那时候我偶尔上山卖卖东西，有次下山的时候，刚好赶上村里死了个老人，莲水村死了人一般都是大葬，大葬时，村里的人不能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能进村，我就被他们困在村子里了，我看天要黑，就从祠堂后面的一条小路绕下了山，那唢呐的声音真响，我都已经跑出了村子，还是觉得他们停灵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晃……我晕头转向地，忽然看见了那个山洞。” “山洞开在了半山腰上，本来我都没发现那儿还有个洞，我正扶着大树往山下跑呢，路太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一扭头，看见旁边还有个黑黢黢的山洞。” “而且当时啊……你们别笑我，我一看见那山洞，就感觉好像脑子一下清晰了，送葬的唢呐也听不见了，当时我真是这感觉，我都想起来了。” “那天我真是鬼使神差地，就走进那山洞里了，里面挺凉快，而且和看上去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里面不是漆黑的，山洞越走越窄，我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后来好像出了一些事，我忘了发生了什么……我从山洞里一出来，发现自己竟然就到了山下了。” 认真倾听着的道长闻言，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会忘记发生了什么，其他地方您都记得很清楚，说明那山洞给您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也不知道啊，”老板趁势停脚歇了歇，“这事我确实记得，但是山洞里发生的事不是我现在岁数大了才忘了，当时我下了山回到家里，就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在跟我老婆和苗苗讲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忘了。”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山洞也有古怪呀。 “大哥你说山洞里不是漆黑的，那你还记得山洞里什么样子吗？”小音问道。 老板眯起眼睛，微微仰起头答道，“没什么特殊的印象了，好像就是普通的山洞，潮湿的深绿色的，也不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那种……” “您先接着说，”道长索性站到老板身边，“您回家之后发生了什么，怎么又带苗苗去了那山洞呢？” “苗苗那孩子一听有山洞，那股子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非要让我带她去找，那时候苗苗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我本来没准备带她去找山洞的，结果后来有一天，她自己跑到山上去找了，我和她妈以为孩子失踪了，一边哭一边打听孩子去哪儿了，有人说看见我家苗苗上了山，我俩赶紧往山上跑，跑到一半呢，就看见莲水村的人拉着我家苗苗在下山，看见了我，赶紧把苗苗交给我，好像还有点生气了，嘟嘟囔囔说什么我也没听懂，回来苗苗也认错了，但是我看她那眼神，明显还是惦记着那山洞。” “后来我一想，与其让孩子自己到处乱找，还不如我自己带她去，反正只是个普通山洞，她看见一次，也就不觉得特别了。” “所以，过了没几天，我就自己带她上了山，去找那个山洞。” 第九十八章 山洞的秘密 “那天也是个阴天，我不敢按照原路走，就带着苗苗在后山上找山洞的位置，我俩就在我印象里山洞的地方绕了几圈，都没有看到，后来还是苗苗脚下一滑，差点从山坡上滚下去，我赶紧把她抱起来，看见在苗苗摔跤的地方，再往下走几步，就是那山洞。” “苗苗很开心，激动啊，我担心她再摔跤，就抱着她往洞里走，之后又是不知不觉地，我俩就走出来了，一看天，果然又是到了山脚下，但是那次我发现了一点，很奇怪，我们从洞里出来的地方，刚好就是我们上山的地方，可是在我们上山的时候，完全没看见有山洞的出口。” “大哥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傻子低头打了个暂停的手势，“那你两次出山洞的出口是在同一个地方吗？” 老板摇摇头，“其实我真的不记得了，第一次的经历太奇怪，进洞之前的事我记得特别清楚，进洞之后好像就浑浑噩噩的，什么都记不清了。” “之后呢之后呢？”小音像在听故事般焦急地催促起来。 “之后就没什么了……”老板耸耸肩，“后来我带苗苗回了家，苗苗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我猜可能是觉得没意思吧，我觉得这山洞无论如何都有点古怪，就再没从那附近走过，也没再让苗苗去那里。” 山洞的回忆到这里就算是完结了。 但事实却明显没有那么简单。 苗苗记住了那个山洞，并把它当成一条逃脱莲水村的通道。 看来这故事的最后，可能还要回到故事最开始的地方，就是那山洞。 “大哥您还记得山洞的具体位置吗？”道长直接问道。 老板皱皱眉，“还有一点儿印象吧，但是你看，我第二次去的时候就已经找不对路了，这洞不好找，咱得在后山多绕几圈。” “那倒没关系，”小音摇头，没大没小地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大哥您只要是把我们往那里领就行，只要山洞在附近，我们就肯定能找到。” 毕竟我们这个团队最不缺的就是定位人员。 老板被小音的盲目乐观逗得咧了咧嘴，往前一指，“你们一说山洞我就想起来了，从山头翻过去就能看见后山，咱们的路没走错。” “那我们接着出发。”道长用眼神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看众人都已休息完毕，便重新背起背包，准备出发。 又了解了一件新的秘密，却不知这秘密到底会揭开谜团，还是会带来新的谜团。 关于山洞的故事，有那么多细节显得如此不和谐。 还是个小孩子的苗苗，“调皮”的童年的苗苗，怎么会在穿越山洞的整个过程里都保持着安静呢？洞里到底发生过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洞口太过隐秘，导致要在附近绕几圈才能找到？苗苗和那六个孩子，她们真的找到了山洞吗？ 小澜苦恼地捏捏太阳穴。 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太奇怪了，莲水村的一切，都是那么奇怪。 “莲水村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贩卖人口的买卖的？”道长一边引路，一边侧身问向老板，“是山洞这件事之前还是之后？” 这也正是小澜心里想问的。 “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在这事之后啊，偶尔就能看见小车往山脚下开了，再过了段时间，他们找上我，说给我们很多钱，让我家帮忙中转一下，晚上让苗苗把人带上山，我们家那时候正缺钱，但我一开始没答应让苗苗送人上山，慢慢地我看苗苗好像也习惯这件事了，才……” 道长又忽然站住，回身，惊了众人一跳。 “您说，是村民们点名让苗苗上山送人的？” 第九十九章 更大的秘密 “开始我也觉得奇怪，但是他们给的理由还挺有道理的，”老板点点头，“当时我没答应，他们也没坚持，现在想想，他们好像是猜到了，即便现在我不答应以后还是会……” 道长低头沉思了几秒，没有更多的反应，转身接着带领大家上山。 “为什么我有种感觉，好像这莲水村的人，已经料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了呢？”菠萝轻轻说道。 没人接话，但这态度更像是默认。 小澜抿紧嘴巴，这种感觉同样萦绕在她心里。 村人奇怪的举动，以及这事态的发展，他们不仅是预料到会发生什么，简直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计划。 那种冰冷。 小澜的肩膀像是忽然被一双巨手按住，后知后觉的恐惧猛地袭上心头。 包括现在发生的事！ 他们也许正在，一步步地走进莲水村的陷阱中！ “道长……”小澜跟在道长身后低声呼唤。 “没办法，小澜，”道长没有回头，“一开始我们就陷进去了，现在不走也得走，无论如何，我们答应了花丛。” 为了拯救花丛。 哪怕明知自己在走进别人的陷阱，难道也要…… 小澜看向闷头爬山的几人，没有一人提出质疑，没有犹豫，坚定地跟在道长后面。 “走吧小澜，”小音僵硬地笑笑，“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是没办法的……” 什么意思？ 这都是什么意思？ 忽然看不懂了。 小澜不明白了，难道大家一开始就已经发现自己在别人的计划中？ 那么为什么？ “想要找到界碑，我们就得这么做。”道长带着自嘲般的笑容回头说道。 界碑。 小澜扫了一眼身前身后正奋力攀爬的人，自己的脚步也重新跟上了。 如果对于界碑的需要没有那么深刻，我们就不会这样聚在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 而我们已经抛却一切，走上这条路。 那么，路上的牵绊和陷阱，就完全算不了什么了。 “这里就能看到莲水村。”道长站住，专心思考着的小澜一个没注意撞到了道长的后背上。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顶，往山腰看去，莲水村就在他们的左侧，庞大整齐的村落，看在眼里却总觉得像是罩了一层乌云。 “那边就是村子，”老板挤到前面来，指指远处，“往右边走，就大概是后山了，我记忆里那山洞的位置就在那里。” “走！”道长只左右俯视了几眼，便向后山走去。 “这么大的地方，我们该去哪儿找？”宝木喘着粗气，用手扇起了风。 “老板你记得具体在哪个位置吗？”傻子一边紧跟道长一边问道，“画个范围也行，不然我们怕是得随便找了。” “唉……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老板摇摇头，“我两次进洞的回忆都是不一样的，指望我记住些什么太难了。” “那没办法了，我们找吧！”道长一扬手，“虽然这里很大，但是我们不要分头行动，我们必须要时刻看得到对方。” “走吧！” 去看看，莲水村的秘密，究竟是已走到了终点，还是刚刚开启？ 第一百章 追捕 一行人穿过树林草丛，在满眼的绿色中穿梭。 从明亮的白天，找到昏黄的傍晚。 “我们是不是也得思考一下要是今晚找不到山洞的话，该住在哪里？”傻子提醒了一下专心致志寻找山洞的众人。 这个问题倒是…… 几人相互看看，有点傻眼。 完全轻装上阵的大家，别说帐篷，连食物都没有准备多少。 毕竟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呆上很久，原来的计划很单纯，偷偷溜进村子，沿着祠堂后面的原路走下去，说不定就能够找到失踪的苗苗和六个女孩的线索。 “还有一句话，”傻子见众人的注意力终于转移，连忙补充，“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我们好像到过这里。” 虽说满眼的绿色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却并不是错觉。 “我们似乎是走遍了，”枫糖嘴唇苍白，拧着眉毛东张西望，“没有山洞，整个后山，根本没有什么山洞。” “我说过的，那山洞真的很难找，”老板瓮声瓮气地四望，“只有……” “你们看那边！”一声尖叫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小音瞪圆了眼睛，远远指向村子，声音尖利，还带着一丝颤抖。 心脏剧烈跳动，小澜顺着手指望去。 心跳声清晰得如同耳边打起的鼓点，在这规律的节奏中，一切都紧张起来了。 “那是不是……”小音不自觉后退几步，“是不是村里人啊？” 远处稍矮的地方，有星星点点的火苗闪烁的光芒，伴随着抖动的树木和纷飞的群鸟，直直地朝着他们走来。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傻子怀疑的目光扫过来。 “你不要乱猜！”菠萝一把揽住小澜，“还记得上次在祠堂后门偷窥我们的那双眼睛吗，我们在这里转来转去，估计是被人发现了。” 没这么简单。 小澜眺望四周的天，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从他们上山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那感觉，不是来自于某个具体的点，某个具体的方向。 那感觉，来自这山上的四面八方。 “我们现在去哪儿？”小音抓住道长的衣角。 道长眉头紧锁看向老板。 老板会意，“山里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除非我们能找到山洞，要不然我们只能……只能先往反方向跑吧……” 小澜往反方向看看，往那里跑，会逐渐走入深山，可是如果不跑，被抓住的后果…… “我们走，”道长声音低沉却有力，“进山，再想办法！” 几人没有过多犹豫便奔跑起来，又一次被村民追赶，只是上次救他们的人，如今和他们一样都是逃难的身份。 “话说他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抓我们？”傻子边跑边问道，“每次都派这么大的阵仗，我们对他们难道有什么威胁吗？” “是因为我们发现了村子在做的事？”小音微喘着搭话。 “那不算是秘密了，”老板扶住一棵树干，“这边的人都知道莲水村干的事，村民一向是有恃无恐的，除了被卖进来的人以外，你们确实是第一波让村民大动干戈的人。” 我们有什么特别的？ “我看见人了！”菠萝大叫道，抓紧了男友加快奔跑速度。 他们太快了。 在山里，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过村里人的。 “别怕，”道长抓起小澜的手臂，“他们不会做什么的。” “为什么？” “你们没有发现吗？”道长努力把呼吸喘匀，“他们不是在捕捉我们，而是在逼我们往一个方向靠近。” 第一百零一章 大鹏 小澜紧盯道长的眼睛。 道长果然早就发现了这一点，那他为什么还要坚持往深山中跑去呢？ “你的意思是山里有埋伏？”老板吓得直接站住了，带得其他几人也陆续站住。 “埋伏谈不上，”道长也停下了脚步，冷静地摆摆手，“他们那么多人，想抓我们的话太简单了，完全不需要埋伏。” “那他们赶我们做什么？”小音的恐惧轻了几分，却依然在不停地回头确认村民的距离。 菠萝完全领会了道长的意思，抢先答道，“怕是要赶我们去做一些……只有我们能做到的事。” 天色逐渐昏暗，远处有低沉的雷声席卷而来。 “即便我们选择了其他方向，还是会被村民抓住的，”道长说道，“与其被迫行动，倒不如我们找到他们希望我们去的地方，再按照我们自己的判断行动。” “我看到了！”傻子叫道，扭过头来，“已经能看到人了，领头的人，就是上次指挥村民拦车的人！” 果然，怪不得我们能从那样的堵截中逃脱。 他们没想杀我们，他们只想捉住我们。 “就是他们吗？……” “快点……” “不行村民来了……” 纷乱的谈论声闯入耳朵，可这声音并非来自黑压压袭来的握着火把的村里人，而来自他们的右手侧。 众人皆是一惊，赶忙看过去，几束明亮的手电光后面，是边摸索着边向他们靠近的人。 此前他们的注意力一直在村民身上，完全没看到…… 难道是真的有埋伏？ 小澜一行人直接停下脚步，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犹犹豫豫地看向道长。 “这……” “你们别怕！”电筒光里挤出一个人，朝着他们跑来，“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小澜眯起眼睛打量起来。 真诚的圆鼻子，善良的大眼睛，略有些熟悉的身形和动作。 瞳孔一下子放大。 “是大鹏哥！”小澜赶紧拉拉道长的手，“那不是大鹏哥嘛，正跑过来的那个……” 大鹏摇晃着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移动过来，“我是大鹏啊……这都是小枝的家人，我们再上来……再上来走最后一次。” “村民在后面呢，你们见过这架势吗？”小音往后面努努嘴，“我们也没做什么啊，他们不仅有办法发现我们的行踪，还一直在围捕我们。” “你们先走，你们先走，”大鹏听闻，直接拦在小澜一众和村民中间，“我们截住他们。” “一起走吧，你们人也不多，”道长说道，“来的村民非常多，绝不是我们能抵抗得了的，我们还是一起走，保存实力。” 大鹏同身后几位沉默的大叔和大哥眼神交流了一下，同意了道长的方案。 “那我们先一起，”大鹏跟上道长的步伐，“要是出了事你们先走，我们几个也不怕他们。” “这就是大鹏？花枝的丈夫？……”小音俯到小澜耳边问道，“看你们好像很熟了，咋回事？……” 小澜张口，“他是……” “呀！你们看！”菠萝的尖叫打破沉静，伸出的右手食指颤抖着。 “你们看……那是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白骨森森 夜风袭来，不远处的手电光闪闪烁烁。 虽然天色已经黑了，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清晰地映入眼帘。 菠萝指向的地方，斑驳的白色如此醒目地出现。 那白色似乎在发光，甚至在呼唤。 我的故事…… “那是……” 道长一步跨过去，站到那白色旁边，低头俯视着，良久，抬起头来看着众人，表情凝重。 “这是一堆白骨。” 白骨。 小澜怔怔地，右脚刚刚迈出，一阵冷风吹来，冷风带来了大脑的强烈刺痛，小澜扶住额头痛苦地闭上双眼。 熟悉的画面又在眼前疯狂闪回。 绿色的世界，灰色的天空，淅淅沥沥滴进双眼的雨。 撕扯的手，翻滚的世界。 灰色的天空，绿色的树枝，红色的鲜血。 灰色，绿色，红色…… 灰色，绿色，红色…… 灰……绿……红…… 好痛啊…… “救救她们。” “啊！……” 耳边响起一声轻轻的“救救她们”之后，小澜尖叫着回到现实。 “你怎么了？”傻子正站在小澜身后，被这尖叫吓得一哆嗦。 小澜低头紧盯着那堆白骨。 刚刚听到的熟悉的声音，那种遗憾又有些释然的语气。 “这是，苗苗的白骨。” 小澜抬头，“苗大哥，这就是死去的苗苗，你的苗苗。” 老板微张着嘴愣在原地，像是怕见到什么一般不敢往那白骨上看，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老板身上。 手指在颤抖，嘴唇在颤抖。 道长也道，“确实是女孩子的尸骨，而且……有段日子了。” 其他人一声不吭，甚至呼吸声都听不见。 老板一点点挪向那堆白森森的尸骨，随着靠近那堆白骨，颤抖的幅度也更大了。 “这是……我家苗苗？” 是我的小女孩，是我活泼可爱的苗苗？ “你怎么知道这是苗苗？”小音悄悄凑过来问道。 “我看到了，”小澜目视前方，眼神悲伤涣散，“我还看到，苗苗是被人从山崖上推下来，摔死的。” 老板终于颤抖了一下嘴角，张大嘴巴，欲哭无泪地蹲下身。 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扼住喉咙。 “我的……苗苗？……” 干哑绝望的声音刺痛了每一个人。 村民还在靠近，发现他们并没有在抓自己的事实后，众人没那么紧张了，远远地已经能被手电光明亮的白色照亮，村民们逼近了，但他们却不能走。 老板跪到了地面上，手中举起盖在尸骨表面的已经褪了色的的外套，和着眼泪，在自己的脸庞上摩挲着。 “这是我苗苗的外套，我的苗苗……这是我的苗苗啊！……” 道长的一只大手抚上老板肩膀，目光紧盯远处的村人，“大哥，此处不宜久留，带上苗苗，我们走，不能让苗苗继续呆在这种地方。” 小澜看看道长，单膝蹲下平视着老板，“大哥，苗苗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我们带她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听她慢慢说好吗？” 村人的阵势渐渐压过来，村民也不再奔跑，而是沉默地一步步靠近。 老板粗糙的双手轻轻触摸着冰冷的白骨。 “苗苗就这么……自己一个人，等了这么多年。” 话音未落，老板用力一划，用褪色的外套包裹着，将所有骨骼揽入自己怀中。 “我得把苗苗带走！” 见老板重拾斗志，众人松下一口气，连忙回头逃离。 那似乎只在故事中存在的东西，终于出现了。 不远处的山壁上，一个黑漆漆的大洞，睁开眼睛。 第一百零三章 驱逐 “出现了……”小音喃喃道。 这里明明来过的…… 可是这白骨，这山洞，刚才不在这里的东西，却忽然出现了。 小澜询问般地看向道长。 “沙沙沙……” 不远处的村民从树林和草丛中露出脸，停止了奔跑，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言不发，阴恻恻地围住他们。 道长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小澜的眼神，而是直勾勾盯着他们正对面的位置。 村民肩挨着肩，以他们为中心，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半圆。 但在自己的正对面，却空出来一个位置。 小澜顺着道长的视线望去，树枝没有停止摆动，村民们的表情如同定制的机器人般，冷漠而相似。 而那位置，简直就像是特地留给某个人。 “我们进不进去？”傻子护在小音和菠萝身前，摆好架势，问向道长，“这就是那个山洞吧？” 道长的视线没有丝毫转移。 似乎在和某人对峙。 小澜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此刻为什么要安静下来，直觉却让她这么做。 所有人都静立在原地，互相凝视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只有风在动，树在动。 “我们走！”道长忽然发话，随即便利落地转回身，引着众人往山洞里走，“现在，就进洞！” 看到他们撞进漆黑的山洞里，村民们依旧无动于衷。 他们果然是在驱逐我们，这到底是…… 小澜恨不能一步三回头，在进入山洞前的一瞬间，一张印象里出现过的脸，隐约浮现。 第一百零三章 驱逐 “出现了……”小音喃喃道。 这里明明来过的…… 可是这白骨，这山洞，刚才不在这里的东西，却忽然出现了。 小澜询问般地看向道长。 “沙沙沙……” 不远处的村民从树林和草丛中露出脸，停止了奔跑，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言不发，阴恻恻地围住他们。 道长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小澜的眼神，而是直勾勾盯着他们正对面的位置。 村民肩挨着肩，以他们为中心，围成了一个紧密的半圆。 但在自己的正对面，却空出来一个位置。 小澜顺着道长的视线望去，树枝没有停止摆动，村民们的表情如同定制的机器人般，冷漠而相似。 而那位置，简直就像是特地留给某个人。 “我们进不进去？”傻子护在小音和菠萝身前，摆好架势，问向道长，“这就是那个山洞吧？” 道长的视线没有丝毫转移。 似乎在和某人对峙。 小澜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此刻为什么要安静下来，直觉却让她这么做。 所有人都静立在原地，互相凝视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只有风在动，树在动。 “我们走！”道长忽然发话，随即便利落地转回身，引着众人往山洞里走，“现在，就进洞！” 看到他们撞进漆黑的山洞里，村民们依旧无动于衷。 他们果然是在驱逐我们，这到底是…… 小澜恨不能一步三回头，在进入山洞前的一瞬间，一张印象里出现过的脸，隐约浮现。 《生死界碑》第一百零三章 驱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走向山洞的深处 那是…… “快走吧小澜，”小音在背后催促道，“再不走他们要来杀人了！” 那张脸…… 那双眼睛…… “那是上次命令村民打我们的车子的人！”小澜大声喊道，“他就在那里……” 话还没说完，便迈进山洞里。 周遭瞬间被黑暗淹没，除了身边隐约的人影，再看不到其他东西。 “天呐好黑！” “太黑了！” “怎么这么黑的……” 众人的叽叽喳喳声中，一束黯淡得近乎于没有的光芒出现了。 “我们都把手机电筒打开，”道长摇晃了一下手机，“光多一点，就能看清一点。” “这洞有问题啊，”小音背对着众人说道，“为什么进了这洞，就看不到外面的东西了？” 小澜不太熟练地点开手机电筒，向着小音面对着的方向照去。 我们刚刚，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如今，光照过去，除了被光芒刺破的那一点点黑暗中的世界，其他的所有，都被牢牢包裹在黑暗里。 小澜有点困惑，又有些明白了。 “难道这是……” “他们会把我们赶进来，不是为了这山洞，”道长确认了一下人员，随后说道，“是因为，这洞里的世界，是独立的世界。” “看来我们是回不了头的，只能往前走，”菠萝说道，“像苗大哥说得那样，找到洞的出口就能下山了，可是……可是那些孩子的线索……” 说起老板…… 自从发现苗苗的白骨后，老板就再没说过话，众人望过去，老板没有打开电筒，也没有像他们一样东张西望，双手紧紧抱着潮湿斑驳的衣物包起的白骨，目光呆滞，口中在喃喃地说些什么。 小音俯到小澜耳边问道，“小澜你既然看到了苗苗是被人推下了山崖，那也一定看到凶手了吧，还有那六个孩子？” 回忆一番，小澜摇头。 “好像……只能看到死去的人。” “是这样子的吗？”小音的眼睛猛地一亮，“那是不是说明六个孩子没有死？” 小澜摇摇头，又点点头。 梦里有过死去的人，也有过活着的人。 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梦，到底意味着什么，规则如何，该如何利用。 还有，到底为何会有这样的梦。 “我们先往前走吧，”傻子往前照了照，“要是真的没什么东西，我们就找机会再上山呗。” 道长揽住老板的肩膀，紧抱着女儿遗骸的男人变成了行尸走肉，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被道长一拉，便跟着走了起来，没有丝毫的反应。 “我们真的是在山洞里穿行呢，”小音的电筒扫过，不远处能看到石壁斑驳模糊的颜色，“不过这山洞好大，和外面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 “这空间很奇怪，”道长也看到了，“我们去那边，沿着洞壁走。” 窸窣杂乱的脚步声移向青黑色的洞壁。 “这洞会是做什么的呢？”小音伸手拍拍长满了青苔的石壁，“没有什么开凿的痕迹，好像这里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好想问问老板之前进来时也是一样的画面吗。 小澜看了眼老板的状态，把问题吞进了肚子里。 带着一肚子疑问，众人紧靠着同伴，向这可疑的山洞深处走去。 第一百零五章 声音 1 没有变化，好像没有尽头。 不知已经走了多久，还是寂静无声的道路，潮湿冰冷的石壁。 小澜忽然想起了什么，发出一声惊呼。 “啊！大鹏哥他们，没有跟着我们进来。” 四周只有他们七个和老板，大鹏哥带领的那一大群人，难道还在洞口和村民对峙着？ “不会出什么事吧？”菠萝眉头紧蹙，“他们为什么没有跟上来？” 道长单手撑着下巴思考了几秒，“要是我没想错，大鹏他们此次上山来是另有目的的，所以……并没有跟我们一起进洞。” “可外面都是村民，他们会有危险的。”小音说道。 “你还有工夫担心别人，”傻子回过头揶揄道，“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小音伸出拳头重锤向傻子的后背。 在两人打打闹闹的不算沉重的氛围里，众人靠拢到一起，共同走进幽深的山洞。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小澜最先发现了古怪，向众人问道。 小音竖起耳朵，“啥声音我只听见了脚步声。” “好像是有人在讲话，”小澜把耳朵凑到声音传来方向，“有旋律，还有……说话的声音。” 有其他人？ 被小澜一折腾，其他人都不安地互相看了起来。 “我什么都没听到，”菠萝疑惑地看着小澜，“你听到的声音从哪里传来的？” 《生死界碑》第一百零五章 声音 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声音 2 小澜细细倾听着，伸手指向前面。 “声音在洞的深处。” “你怎么总能听到我们听不到的东西？”傻子狐疑地瞟了小澜一眼，“能具体形容一下吗？” 小澜皱紧眉头，循着声音，一步步向前走去。 “很细很远……人声和音乐声一起传过来的，听不清楚，你们都听不到？” “等等！”菠萝轻轻叫道，抬手示意众人先安静，“我好像也听到了。” 小澜十分感激地回头看向菠萝。 傻子追问，“人声和音乐声？” “我……没听到说话声，”菠萝摇摇头，“只有音乐……而且，而且好像是很有节奏感的……像是摇滚乐……” 哈？ “摇滚乐？”傻子眯起眼睛问道，“小澜听到的也是吗？” 摇滚乐，和周围的氛围很不搭配啊！ 画风，画风完全不对！ 众人齐刷刷陷入疑惑，只有枫糖脸色大变。 “不是啊，”小澜思考着，否认道，“我听到的音乐声很细很长，但是……不是很激烈的那种……” “怎么你们两个听到的还不一样？”小音问道，“要不再往前走走，我们也听听到底是啥。” 菠萝竖起耳朵认真听着，随着众人的脚步向前走去，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怎么了？”小澜站在菠萝旁边，连忙问道，“菠萝听到什么了？” “我……我觉得……” 菠萝像是听到或看到什么了可怕的事，眼睛瞪得大大的，血丝逐渐布满眼仁，止不住颤抖起来。 道长靠过来，“菠萝……菠萝，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正在菠萝的状态走向崩溃的节点，枫糖迅速抬手，两只手掌死死捂住了菠萝的耳朵，顺势抬起菠萝苍白的脸蛋，直视着她的眼睛。 “乖……乖菠萝，不怕了，枫糖来了，什么都没有，不怕了……” 两人的眼睛亮晶晶的，仔细看去，都盈满了泪水。 菠萝看着枫糖，喘息渐渐平息了，战栗停止，脸上只有震惊和委屈。 “枫糖……我好像……” 话音未落，枫糖直接将女友揽进怀中，下巴抵到菠萝的头顶，右手轻拍她的后背。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不要怕……” “菠萝咋回事？”小音被菠萝的样子吓坏了，赶紧凑过去，摸了摸菠萝的脑袋，“被那摇滚乐吓着了吗？小澜咋还好好的？” “我……我没听到摇滚乐啊，”小澜摊手，“而且……” 而且我被吓到了也没有男朋友哄。 哼。 “那我们还往前走吗？”傻子看看道长，“菠萝听了那声音好像会不舒服。” “小音我记得你的背包里有我们用的耳塞，”枫糖侧过头问向小音，“我们可以往前走的，戴上耳塞就没关系了……这里肯定有问题。” “啊……”小音答应着，原地蹲下翻起自己的背包，掏出了装着各色耳塞的小袋子。 “不知道这山洞到底是在拒绝我们，还是在引诱我们，”道长看向山洞的深处，“不同的人听到的声音也不同……这山洞，没那么简单。” “还听得到吗？”枫糖为女友戴上耳塞，大声问道。 菠萝侧耳倾听几秒，随后摇头，“听不到音乐声了，但你们讲话要大点声。” 唉。 小澜在心里叹气。 自己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怎么就什么反应都没有。 “没事了，我们就继续，”道长提高音量，“看看这山洞，到底还有什么花样。” 第一百零七章 声音3 “菠萝，你刚才是怎么了？”小音没有忍住，一边往前走着一边问道，“听到了啥？” “你说什么？”戴上耳塞的菠萝大声反问。 “刚才！刚才你咋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菠萝的眼神瞬间迷茫起来，“我就是……觉得那个音乐离我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响，好吵……然后我眼前，闪过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什么画面？”傻子连忙问道。 “我没太看清，但是有点像……”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啊，我们都走了这么远了，”枫糖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继而问道，“小音你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敏感吗，还有小澜，还能听到乐声吗？” 小澜忽然被问，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慌张地点了点头。 枫糖……在掩饰着什么。 如果菠萝没有说谎，那么枫糖就是知道了一些连菠萝都不知道的事。 众人各自思考着，脚步还在继续。 虽然在自己加入时就了解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不想分享自己的秘密的话，就不要打探别人的秘密，但是好奇这种情绪，真的是无法控制。 还有傻子，傻子对自己的事那么好奇，怎么就不再问下去呢？ 那摇滚乐里，到底有什么？ 究竟是…… “啊！……” 小澜跟在道长身后，低头苦苦思索，一个没留神，直接撞到了道长背后。 “怎么停下了？”小澜顺势抓住道长的衣角，躲在道长身后往前看去，“发现什么了？” “我也听到了。” 道长的声音中出现了难得的颤抖，脸色铁青，呆望着山洞深处。 “道长也听到啦，”傻子一步跨过来，“你听到的又是哪种音乐？” “不是音乐……”道长的声音虚浮，“是一个人的声音。” 小澜探头过去，“谁的声音，是认识的人吗？” 道长扭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是我认识的人。” 小澜欲言又止，觉得这样逼问下去似乎有些不太好。 “是谁是谁？”傻子不管那么多，直接开口问道。 道长收回眼神，继续看向前方，只是目光中多了一丝冷峻。 “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第一百零八章 声音4 “我……我……” 道长的情况还未完全透明，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宝木忽然喃喃起来。 “怎么会……怎么可能……” 宝木扶住潮湿的石壁，右手徒劳地向前伸去。 “那是……爸爸……” 原来是这样。 “我们听到的声音，会不会是……”傻子拉住宝木，看向道长。 道长点点头。 “所以他们每个人听到的声音都不同，”小音顿悟地一拍手，“洞的深处，有大家印象最深刻的声音……那我为啥没听到？” 我印象最深刻的声音？ 小澜反思起耳边的音乐和人声。 这是什么，完全不记得啊，怎么就印象最深了？ “看来这洞会针对我们每个人，我们得快点，”道长拉过躲在身后的小澜，“傻子扶好宝木，我们要加快速度，搞不好……” “有光！”小音的呐喊猛地响起。 众人看去，远远地，山洞深处似乎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黄色光芒。 “那是出口，还是有人……” 正说着，那澄黄的光芒飞速靠近，众人反应不及，在这光芒笼罩到身上的一刻，小澜只来得及轻轻攥了一下道长的衣角，便失去了知觉。 仿佛进入了梦中。 小澜知道自己在做梦，眼前闪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 音乐声在耳边，人声在耳边。 听清楚了，这悠长的乐声，原来…… 密密麻麻的人影在眼前晃动，人们说着什么，乱七八糟，听不明白。 这是自己的记忆？ “你怎么来了？” 身后猛然响起了一声清晰的问话。 小澜做出转身的动作，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面前，和周遭朦胧虚幻的场景不同，老人的形象无比清晰。 “这里是……我的回忆？” 老人银白色的双眉舒展开来，眯住炯炯有神的眼睛慈祥一笑。 “忘了就好……” “我……我不想忘，”小澜急切地靠近了半步，“您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到底是谁？” “你是小澜，你不是知道吗？” “我忘记了什么？求你告诉我，我……” “你太固执了，孩子，”老人的笑消失了，“这里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你走吧……” 说着，老人的一双大手推向小澜肩膀，小澜只觉一股力量迎面袭来，整个人似被弹飞，乐声、人声、老人最后的叹息渐渐远去。 醒来时，自己正好端端地躺在地面上，脑袋枕着道长的大腿，小澜四下看了看，大家呈现各种姿态昏倒在地，除了自己以外，还没有人醒来。 甚至连道长都未能幸免。 “道长……道长……”小澜抓住道长的手臂用力摇晃，“大家醒醒！” “小澜。”紧闭着双眼的道长口中，轻轻唤出她的名字。 “是我是我，”小澜急忙半扶起道长，“我没事……” 道长缓缓睁开双眼，眼角竟有一丝湿润。 “小澜，是你……” 第一百零九章 浅绿，粉红 “我在呢，”小澜点头，“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道长，大家都昏倒了，我也是刚醒过来。” “我们先把他们叫醒。” 道长收拾情绪，站起身后直奔向最近的傻子。 傻子和宝木抱在一起，正倚靠着冰冷的洞壁，两人都是不省人事，微微颤抖着。 “傻子醒醒，”道长拍了拍傻子的脸蛋。 见宝木和小傻子有了清醒过来的迹象，小澜连忙跑到菠萝枫糖旁边，枫糖直直地平躺在地面上，菠萝则是安详地趴在男友怀中。 两人也被顺利叫醒，小澜马不停蹄地冲向最后的小音。 “小音？……” 小音的睡姿并不平静，两手紧紧攥在一起搭在胸口，双唇微抿，眉头拧成一团，原本红润的面色也变得苍白憔悴。 失去知觉之前，小音还是好好的。 “小音你怎么了……”菠萝闻声扑了过来，“不会又是……” “咳咳咳！咳咳！” 伴随着激烈的咳嗽，小音猛地坐起，眼眶和眼仁泛着淡淡的红色，看起来更加惹人心疼。 “啊太好了……” “还好还好……” “你吓死我了！……” “我……我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了，”小音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终于见到了，终于……” “小音，不要乱想了，刚才那……只是个梦罢了，”枫糖望了菠萝一眼，对小音说道，“我们都做了一个梦，那都是假的。” 众人一时沉默了。 良久，傻子的响亮嗓音打破了寂静。 “对，只是梦而已。” 小音吸吸鼻子，血色一点点回到脸上。 宝木也喃喃道，“没错……是梦……是梦……” 他们看到了什么？ 小澜疑惑地看向道长，却发现道长也正在凝视着自己。 “声音，还听得到吗？” 小澜这才发现，一直萦绕在耳边的乐声不知从何时起，消失不见了。 见她摇头，道长微笑着起身。 “既然我们都没什么事，那么现在就出发，我们已经进来一段时间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各位加油。” 众人一言不发地跟上道长的脚步。 气氛明显变了，小澜装作不经意地瞟着其他人的脸，大家都是一脸的沉思。 真讨厌，自己明明可以知道一点自己的事情的。 那个把我赶出来的老爷爷，到底是谁？ “道长，”苍白的宝木忽然伸出手拉住道长，“前面有味道。” “什么味道？” “是……不好的味道。” 傻子四处嗅嗅，“我真的是什么都闻不到诶……” “是哪种不好的味道，”道长耐心询问，“是物体的味道，还是……” 宝木摇头，目光有些闪躲，“是你们闻不到的味道……是……我闻到过的……死亡的味道……” 众人沉默一秒，便不约而同地向前跑去。 先不论死亡是何种味道，宝木为何能闻到死亡的味道。 前面的死亡，会是什么？ 手电光远远照过去，黑暗，黑暗，更深的黑暗出现在面前。 散发出气味的死亡，黑暗中的死亡。 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两抹黯淡的彩色，出现了。 一团粉红，一团浅绿。 两抹小小的色彩互相依偎着，似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第一百一十章 光 “这味道就来自那里。”宝木无比笃定地说道。 “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动。”道长说着，甩开众人，只身走向前。 粉红色，浅绿色。 在哪里见过这颜色。 小澜把这褪色黯淡的粉和绿唤入记忆，努力寻找属于它们的一隅。 娇俏的粉红色，沉稳的嫩绿色。 两个并排出现的身影…… 那是…… “道长！我知道了！”小澜大声喊出记忆中的答案，“这是两个孩子，是被拐来的六个孩子中的两个，就是花丛和苗苗所要拯救的孩子！” “孩……孩子……”听到这话的众人面色一青，跑至近前。 褪色的粉红外套和绿色外套倚靠在一起，靠近后便可以看到，两颗小小的头骨，正直立在空荡荡的外套上方，仿佛在对对方说些什么。 “天呐……”菠萝的声音都在颤抖，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这……真的是其中的两个孩子？”傻子目瞪口呆。 “是真的，”道长转过身，“在花丛的界里，她们出现过，是一对双胞胎，和花丛花枝一样，也是一对姐妹。” “所以这两个孩子是，死在了这山洞里？”小音呆呆地凝望着孩子们。 道长俯下身，轻轻掀开了绿色外套的衣角。 两只纤细的手骨紧紧拥抱着，孩子们死去的画面，就这样展现在众人面前。 两个孤单恐惧的孩子，没有声音，看不见光，能感受到的只有对方。 两个孩子又饿又累，可能还受了伤。 两个孩子紧抱着自己的姐妹，流着眼泪，等待着生命的最后一刻。 后离开的那个，承受了怎样的悲伤和绝望。 “王八蛋！这群王八蛋！该死的是他们！”傻子愤怒地重锤着洞壁。 “这里只有两个孩子……”菠萝目光黯然，无力地喃喃道，“那剩下的孩子呢……难道也是……” “我们先把她们带走，”道长蹲下身拾起孩子们的白骨，“得带孩子走出这里，和苗苗一起……” 众人看向安静了许久的老板，老板盯着地面上孩子们的遗骸，眼眶渐渐泛红了。 小音和菠萝分别怀抱着两个孩子的骸骨，大家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沉默地，在这似乎看不到终点的洞穴里走着。 前面，还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呢？ 会有更多的孩子吗？ 小澜看着失魂落魄的老板、小音和菠萝，一丝绝望逐渐漫上心头。 我们努力了这么久，到底有什么用呢？ 花丛、花枝、苗苗、孩子们，我们一个都救不了。 谁都保护不了。 眼眶热热的，小澜赶紧转移视线，看向洞口。 一线白光，出现在视线的远方，很像刚才催眠了他们的光芒，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太像。 “那光又出现了！” “我们该怎么办？”菠萝左右看看，“要躲吗，还是迎上去？” “先别急，”道长扬手，“和刚才不一样，这光没有动，而且和刚才相比，这次……更像是出口的自然光线……” “可是现在外面不应该是黑天吗？”傻子看了眼手表问道。 小澜也按亮了手机，凌晨一点钟，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退后是不可能了，只能选择向前，众人惴惴不安地靠近那点光线，随着距离的拉近，光点渐渐变成光团。 光团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站立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双胞胎 逆着光线，隐约照出那东西的轮廓。 有高有矮，像是…… “那是人吗？”小音怀抱着粉色外套，躲到傻子身后。 光里，五个人影慢慢浮现，五人手牵着手，等候在洞口。 小澜不自觉跑了起来，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开始了小跑。 三个影子瘦高纤细，两个影子娇小可爱。 如果没猜错…… “小澜，谢谢你。” 小澜喘息着，静静凝望着眼前圣洁美好的画面。 那光的确来自洞口，只是并非天光，而是一团围绕着五人的柔和光芒。 花丛就站在中间，依然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美丽样子，花丛带着幸福纯美的微笑，似乎时间倒流回，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你终于做到了，小澜，是你拯救了我。” “这样就可以了吗？花丛你……找到她们了？” 花丛浅笑着抬起右手，右手牵着的女孩同样微笑着，“你还骗我说花枝好好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至少……我们可以一起生活在界碑后面。” “这就是花枝和花丛，”小音低声说道，“她们好美啊……” “你就是苗苗吗？”菠萝抱着绿色外套，问向花丛左手边的女孩，“你很善良很勇敢，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子。” 苗苗微颔，羞涩地笑了。 “苗苗！” 一声激动的呐喊自众人身后响起。 老板还紧抱着苗苗的骸骨，悲伤的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双腿颤抖着，走到苗苗身前。 苗苗天真的笑颜蒙上了一层忧伤，“爸爸……” “哎！是爸爸！是爸爸！苗苗！真是我的苗苗！” 苍老的眼中涌出滚滚热泪，老板想要放下手中的骸骨，又不想放在地上，傻子连忙接了过去，空出双手的老板紧抱住女儿。 “苗苗！苗苗！你去哪儿了呀！爸爸太想你了，爸爸想你啊！……” 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苗苗的脸庞划过，苗苗抱住父亲，哭得像个孩子。 “我也好想你们……爸爸……我好疼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苗苗，告诉爸爸出了什么事，和爸爸回家，啊，爸爸不会再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了……” 苗苗委屈却幸福的笑容却忽然凝固了。 “爸爸，我已经死了……” 老板的下巴颤抖着，咬咬牙抹掉眼泪，“没关系，爸爸不怕……” “我们不能生活在一起……”苗苗低下头，豆大的泪珠砸到地面上，“我们……我们要去属于我们的地方了……” “叔叔，我也很想我的爸爸妈妈，”苗苗身边的小个子身影说话了，“但是我们已经死了，我知道……我们不能再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了，叔叔你也要知道才行。” 说话的女孩穿着草绿色的小外套，和一旁粉红外套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 这就是洞里怀抱着对方死去的双胞胎姐妹。 “姐姐你抱的是我吗？”粉衣女孩指着小音怀里的骸骨，“很重吧，姐姐你辛苦啦！” 小音下意识掩饰了一下外套中包裹的白骨，挤出笑容，“不重的，小姑娘……你们……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思理，她叫思南，”绿衣女孩清脆答道，“我是她的姐姐……” “只比我大几秒钟而已！”粉衣的思南气鼓鼓叫道。 “那孩子们……”菠萝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们是怎么……怎么出的事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生死界碑 歉疚一下子爬进了思南的眼睛，思南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都怪我……是我摔伤了，走不动了……不然思理肯定能和她们一起跑掉的……” “你……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嘛！”思理竟然害羞起来，“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呢！……摔伤又不是你的错，还是怪我拉你走了山洞这条路……” “其他孩子没有进山洞？”菠萝忙问，“你们分开了？” “那天，是这样的……”思理的小脸蛋重新变得严肃认真，回忆起来，“苗苗姐姐带我们去寻找下山的山洞，结果在山腰上撞见了村里的一个坏人，苗苗姐姐让我们先跑，我们也没办法，就先跑掉了，思南太累了，没有站稳，就从半山腰上滚了下去，我觉得我们分开跑好像更好一点，就叫她们先离开，我自己去坡下找我的妹妹，司南摔得很重，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回头，就发现了这个山洞……” “苗苗姐姐说我们要寻找的就是一个山洞，我觉得就是这里，就要带着思南进去，思南怕黑不肯进，是我非要拉她进去……后来，就是这样啦，这洞穴太长了，我们没有坚持到最后，就死掉了……” “可是……”傻子张口打算说些什么，菠萝撞了他一下，暗示般地轻轻摇了摇头。 小澜知道傻子想问的是什么。 可是，你们距离出口明明只有一小段距离了呀。 “对啦，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们，是在哪里发现的这个呀？”思理指指小音和菠萝怀中的骸骨，“我们是不是离洞口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虽然答案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但这是思理一直以来的疑问。 思南静悄悄扬起小脑袋，也在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菠萝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睛，点了点头。 “距离洞口还有很长的距离呢。”菠萝的话轻飘飘的。 “啊，果然是的，”思理咧咧嘴，“我就知道……这样的话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得救的呀，嗯，这样就没什么遗憾啦。” 死去的人，笑得那么温柔，那么灿烂。 活着的人，却要努力忍住哭泣的冲动。 “小澜，时间也快到了，”花丛歪了歪脑袋，“我们五个，不再有遗憾，现在就要出发，去界碑的后面了。” 小澜的鼻子一酸，“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吗？” 一旁的老板已经冷静下来，正拉着女儿的手，两人安静地互相凝望着。 “也许不会回来了，”花丛眯住眼眸笑笑，“也许，我们会在坟山重逢，不过我还是希望小澜能够进入正常的轮回，不要难过，不要受苦。” 五人周身的光芒逐渐明亮，随着这光芒的愈发耀眼，五人的身影也愈发的虚幻了。 “花丛，你和花枝去往坟山后，会永远幸福吧？” “我不知道坟山是什么样子，但是有人陪伴，至少不会孤单了，我走了，善良的小澜，要永远开心哦……” 花丛的话来越远，最后一个字进入到众人耳中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光芒也随之消失。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谢谢 花丛的光散去后，黑夜真正的样子展现出来，山洞外果然已是漆黑的深夜了，幽深寂静的山林中，只剩几束微弱的手电光线，和几个呆立着的人。 “我们这是不是……就算成功了？”小澜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懵懵地问向道长。 道长点头，“算是吧，该送走的人已经送走了，但是，谜题还剩很多。” 没错，小澜心想，比如说最大的谜题就是，血人真的是被花枝杀死的？ 很多问题已经注定不可能知道答案了，而且答案，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既然花丛的执念已经解开，那么是不是说明，当年的六个孩子只有思理和思南遇难，其他孩子都得救了？”菠萝问道。 “也不一定吧……”傻子说道，“花丛的执念是救六个孩子，这么看来，我们将思南思理送到界碑去，就相当于救了她们了，那其他孩子有可能是死掉之后直接进入了轮回嘛，不需要我们来救……” 菠萝的眼泪还挂在眼角，整个人都傻了。 小音看傻子的眼神像要杀人，没有多余的手，小音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死傻子！说句好听的能死？那四个小孩分明就是跑掉了得救了，你抬什么杠！” “我这不是讨论其他的可能性嘛！你打我干嘛！”傻子委屈地大叫，“我也觉得是跑掉了……肯定……大概率是跑掉了……” “小伙子麻烦你了……”老板客客气气地微笑着，接过傻子手中抱着的苗苗骸骨。 傻子前一秒还在嚷嚷，下一秒就端庄起来。 “客气了大哥，我们一会儿找个风水好的地方，让三个孩子入土为安吧……” “不，”老板的语气十分平静，“我不能把苗苗葬在山上，我要把她带下山，苗苗害怕这座山。” 菠萝看着怀中的骸骨，“思理和思南应该也不想留在这里，我们得带她们离开。” “道长，我们现在就走吗？” 众人视线中央的道长已沉默良久，道长看了看疲倦的众人，又回身望向漆黑的山洞，眼神古怪。 “先走吧。” 听了道长的话，大家动身准备走出山洞，寻找下山的路了。 小澜不累，却觉得胸口闷闷的，仿佛什么东西压在心头。 是还未解决的谜团吗？ 小澜一边想着算了，一边准备跟上其他人的脚步，在右脚迈出山洞的一刹那，熟悉的冰冷又穿透了她。 像是在那山坡上，忽然袭来又忽然消失的冰冷。 但这次，不只有冰冷。 在身体似乎被这透体的寒冷抓住的瞬间，一个女人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谢谢。” 声音落地，刺骨的冷也不见了。 是花丛还没走？花丛临走前，又和自己道谢一次？ 但那，不是花丛的声音。 “怎么了？”菠萝回头问，“身体不舒服了吗小澜？” 小澜这才清醒，大家已走出几步远，小澜赶紧跟上，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那声“谢谢”，不知道该不该讲。 “你们刚才……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没有啊，”菠萝摇头，“你感觉到什么了吗？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 “小澜不是又看到什么东西了吧，”傻子揶揄道，“每次你有特殊的感觉都没好事，你这个小姑娘这是什么体质？” “你是不是又欠打了？”小音的威胁从最前面响起。 “我……”小澜犹豫了。 该怎么说？ “小澜，我们先下山，”道长放慢几步，走到小澜旁边，“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小澜看着溃兵一般的众人。 事情已经解决，此处已经没有悲伤的灵魂重复死亡了。 不该说。 “没什么，”小澜浅笑，“是我听错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山火 “这边是下山的路，”傻子喊道，“这地方真的不科学，山洞的出口居然在山顶上。” 几人在这夜色最深的时刻，寻找着下山的路线。 老板说，过去，山洞的出口直接开在山脚下，如今也不一样了。 “不知道大鹏哥他们去了哪里，有没有安全下山，”菠萝站在山顶，回望着这充满绝望与希望的大山，“也不知道……” 说着，菠萝的话忽然中断了。 枫糖好奇地望向女朋友。 “不知道啥？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小音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你们看……那边是不是，莲水村的方向啊……”菠萝的手指和声音一样颤抖着，指向远方。 怎么了？ 小澜纳罕着，向那里远望。 这黑夜，撕开了一道明亮的口子。 远方铺天盖地的刺眼光芒，席卷着空气中的干燥炎热，扑了过来。 偌大的莲水村，已变成了一片凶猛的火海，仿佛带着众人无法听到的怒吼，吞噬一切。 “天呐！”小音已经轻咳起来，“村子着火了！” 宝木的小脸皱起，赶紧用袖子捂住鼻子。 “我们快走！”道长招呼道，“这火可能会变成山火，我们要抓紧时间下山，山脚有阻燃带，逃到山下我们才安全！” 村子着火了，那村里的人…… 一个明丽的身影出现在小澜的脑海中。 阿亮，还在等待着自己的阿亮。 奔跑的脚步停下了。 “你停下干嘛！”身后的傻子一把抓起小澜的手，“是不是跑不动了，我背着你。” “我……” “傻子！背小澜走！”道长回头坚定地命令道。 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傻子一个甩手，小澜已经稳稳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傻子飞速奔跑，后背上居然不太颠簸。 “把我放下吧，我刚刚只是愣了一下，傻子……哥。” “少废话！”傻子跑跑跳跳，身轻如燕，“你趴稳了，就当……就当我和你道歉了。” 后一句话声音很低，几乎被湮没在四周的嘈杂里。 但小澜还是听到了。 一股暖流涌进心间，山洞里的寒冷终于快要被驱赶出身体。 小澜安心地趴在傻子宽厚稳当的背上，不说话了。 自己不可能，让大家一起去冒险。 “手机有信号啦！”小音大喊。 “那我现在通知我老婆把车开回来，”老板紧抱着苗苗的骸骨，跑得气喘吁吁，“我们就按这个方向往下走，这儿就挨着上山那条路！” 逃。逃。逃。 又一次从山上逃走，同样追赶在身后的烈焰和灼热感。 不知道莲水村的结局到底会怎样。 视线中，苍绿的植物一帧帧划过，最深的黑夜已经快要过去，天色渐渐亮起，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要结束了。 众人甚至没有停下喘口气，像是失去了疲惫感般，一溜烟地逃至山脚下。 大路尽头，老板娘开着老板破旧的小巴车飞速驶来。 终于结束了…… 除了小澜以外的众人累得双腿直打转，大家又脏又累，几乎不像是现代人类了。 小澜从傻子的背上跳下来，犹豫着向山望去。 无论如何，无论怎样。 莲水村的罪得到了上天的惩罚，善良的人，也已经离开。 “诶我忽然想起来，”菠萝猛地一拍自己的座椅，“大鹏哥他们不会还在山上吧！” 小澜寻找安全带的手忽然停下。 大鹏哥！ “不会的，他们一定已经离开了。”道长冷静答道。 “为什么？” 道长眼神一转，“因为这山，可不会无缘无故地起火。” 第一百一十五章 阴影不散 到达了酒店后，老板老板娘和几人寒暄了几句，便抱着苗苗的骸骨钻进了地下室。 众人拖着脚步，终于回到温暖明亮的房间。 “道长，你的意思我懂，但大鹏哥他们为什么要放火烧山？” 道长抿嘴笑道，“要彻底铲除山上的罪恶，还有其他办法吗？” “我们怎么处理思理和思南？”小音晃了晃怀里的遗骸，“要带走？” “带走不现实，我们也不知道孩子们的家人在哪里，”道长接过遗骸，小心翼翼地平放到桌上，“明天去附近买两块墓地，先把孩子放到那里，来日孩子的父母找来时，也好有个交代。” “啊！……”傻子躺倒在床上，“终于回到了软软的床上！这事终于结束了，我是再也不想爬山了！” 小音一脚踩了过去，“从老娘的床上起来！” 众人放松地笑着，闹着，小澜看着他们，很想融入进去，却又觉得开心不起来。 “在想阿亮？”道长趁着其他人玩闹的功夫凑近问道。 “在想阿亮……”小澜一歪头，“还有别的，在想很多。” “小澜，你觉得……阿亮快乐吗？” 小澜看着道长认真的双眼，“我觉得……至少现在她很快乐。” “如果阿亮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成为了莲水村下一代的继承者，你觉得，她还会快乐吗？” “我觉得，”小澜一字一顿地说，“快不快乐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 两人长久地对视着。 “放心吧，”道长露出了温和可靠的笑容，“莲水村死了，但莲水村里的灵魂没有死。” 小澜点点头。 道长揉了揉小澜的头发，“看来你也发现了。” “莲水村起了火，好像一切都结束了，”小澜沉思着望向窗外，“但凤梧的阴影，更严重了。” “凤梧的事，还没有结尾……” “但我们得走。” 道长顿顿，“没错。” 小澜轻叹一声，窗外已经是黎明到来前的微醺天色，朋友们各自歪倒在床上，准备抓住最后的夜晚休息一下，小澜思绪混乱，却十分清醒。 道长挪动脚步坐到她旁边，两人一声不吭地望着慢慢变亮的天边云彩。 就这么结束了，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结尾的，具有仪式感的句点。 接下来的路又该怎么走呢？ 耳边安静下来，时间一点点流淌，四周又喧闹起来。 真快。 这世界苏醒了。 “小澜你在干嘛？”小音揉着眼睛爬起来，“大早上像尸体一样坐在那儿，你不会没睡吧？” 小澜侧过脸看了眼旁边的道长，原来道长早已歪在椅背上睡着了，睡相还很安恬。 “我不困……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倒是想多睡一会儿，”小音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是我饿呀，活活饿醒了我……” 道长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嘴角的微笑就出现了。 “时间差不多了，”道长看了眼手表，伸了个懒腰，“我们收拾收拾，做完今天的事，就该离开了。” 小音赶紧跳下床，“不知道今天的早餐是啥呀，啦啦啦，吃早餐……” “今天我们不在这里用早餐了，”道长也站起身，揉揉自己的肩膀，“老板老板娘也需要休息，我们先不麻烦人家。” “这里……有其他地方可以吃早餐？” “当然了，”道长眯起眼睛，露出标志性的温暖笑容，“收拾一下，我们出发去恋家山庄，去吃早餐，去找大鹏。” 第一百一十六章 恋家山庄 一楼大厅很安静，虽然平时里生意也冷清，但是今天不同于往日，安静得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老板？”傻子试探地呼喊，“大哥，大姐？” 没有回复，只有回音。 “估计还在休息吧……”菠萝探头往地下室的方向瞧了瞧。 “你可别叫了！”小音一拳捶向傻子，“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人家累了一宿，又要承受……那种事，我们退房的时候再过来就好了。” 傻子委屈地揉揉胳膊，气得嘟嘟囔囔地。 南钟路，末尾的落日酒店，开头的恋家山庄。 天气阴沉沉地，晨风甚至有些刺骨，小澜打了个寒战，赶紧拉上了外套拉链。 “这么说来，老板的心理素质真的不错啊，”小音瞟了眼停在门口的小巴车，“他抱着苗苗的骸骨，还能做出反应，换我估计已经昏过去了。” 菠萝点点头，“不过这也是好事。” 枫糖猛地站住，紧蹙眉头，回身看向落日酒店，又看看它背后的山。 菠萝好奇地拉住男友的手，“怎么了？” 停顿了几秒，枫糖僵硬地摇了摇头，转回身，拉着菠萝继续行走。 恋家山庄门口停着好几辆车，几个男人来来回回搬运着行李，天幕阴沉，卖力干活的人们也是一脸的阴沉。 小澜一眼看到正从门口走出来的大鹏和童童。 “大鹏哥！” 两人应声看过来。 “你们来啦！”大鹏笑道，“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我们今天就准备离开了，离开之前还想去看看你们呢，结果你们先来了。” 小音爽朗地说道，“我们也在担心你们，没想到你们跑得还挺快，这山火太突然了，没伤到你们吧……” 大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还好吧……我们……没什么事……” “还好没形成山火，”傻子一挑眉，“这火就烧光了莲水村，可真是灵性。” “对了，”大鹏无视傻子的眼色，望向道长，“你们进了洞，在洞里有什么发现吗？” 小澜也抬头看向道长。 迷惑的表情从道长的脸上一闪而过，来之前大家没有再提有关山洞里看到的东西，小澜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不该说实话。 “山洞就是……很普通的山洞，”道长瞳孔倾斜，似在回忆，“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出口的位置很奇怪。” “没发现什么东西？” “发现了两个孩子的遗骨，是村子里拐来的孩子，”枫糖忽然站出来，“是对双胞胎，叫思理和思南，您有什么头绪吗？” 大鹏表示遗憾地摇摇头，“我没有调查过被拐卖的孩子身份，不过我们回去后可以帮忙打听一下。” “大鹏哥……”小澜弱弱地说道，“对不起，花丛姐姐的围巾……我们弄丢了。” “啊……”修养让大鹏只是苦恼地叹息一声，“是因为……”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那围巾……被我还给花丛了。” 几人一下子陷入有些尴尬的沉默。 但大鹏的眼睛随即亮起，“你们真的，见到花丛了？” 小澜点点头，“真的见到了，你……会相信吗？” “那怎么能算丢，”大鹏的精神明显好起来了，低头打发童童去找他的表舅，之后神秘兮兮地凑近，“你们有没有……看到小枝啊？” 小澜回头望了一圈自己的伙伴，大家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我们……看到了小枝，”小澜放低声音，严肃说道，“小枝的痛苦也已经结束，现在的她……非常非常美。”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记忆偏差 大鹏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澜，生怕漏掉她的每一个字。 “真的吗？” 小澜重重点头，“是真的，她们两姐妹，简直是仙女。” “大鹏！”那边的行李已经运送完毕，即将出发，几个大叔半开着车门朝着大鹏喊道，“收拾好了，准备上车！” 大鹏又问了道长和小澜几个和花枝有关的事，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变了。 “我该走了……”大鹏回身看了眼门口，“真的谢谢你们。” “不用谢我们，”道长伸出右臂，握住大鹏的手掌，“你们也做了很有意义的事，围巾回到了主人那里，这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说完，道长缩回手，大鹏低头，掌心中，一枚戒指完好地躺在那里。 大鹏脸色骤变，“这……你们从哪里得到的？” “在一个它不该存在的地方，”道长拍拍大鹏的肩，“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这个故事已经和莲水村一起烟消云散，我把它还你，不是为了让你战栗，而是希望你和童童能够心无挂碍地生活。” 小朋友看到父亲的慌乱神色，远远地跑了过来，抓住父亲的衣角。 “爸爸，我们该走了……” 菠萝蹲下身笑道，“小童童要听话要懂事，要好好长大，知道吗？” 童童点点头，抿嘴笑了，小脸红扑扑地。 大鹏盯着手中的戒指，下巴轻轻颤抖，几秒后，像是做出什么决定，紧紧攥起那只手掌。 “我们都是为了童童。” “我知道，”道长温和地笑了，“你们快走吧，别让家人等太久。” 大鹏的眼眶有点泛红了，另一只手拉住童童。 “大鹏哥再见啦！”小澜挥挥手，“童童再见！” 花枝和大鹏的亲人们站在车门口紧张地向这里看过来，早早就成为了孤儿的花枝和花丛，因为有了这些在乎她们的人，所以拥有了幸福的前半生。 “快走吧快走吧……”小音也红了眼圈，“你们那……表哥表姐，等半天了，赶紧走吧……” 大鹏一言不发地望了他们最后一眼，拉着童童，扭头离开。 “我们真的应该这么做吗？”枫糖看着二人的背影蹙紧眉头。 菠萝不满地捶了他一拳。 “你快闭嘴吧，”傻子白了他一眼，“我们也没少干坏事了，有啥资格说人家……” “可是……” “别吵了，先进去吃饭，”道长打断两人的争论，“我们也准备今天离开，还有很多事要做，走吧。” 小音欢呼着冲进大堂，车子一辆辆向出山的大路开去，小澜目送最后一辆车从盘山路上消失，看了眼远方的山，走进饭厅。 “待会儿我们分开行动，”道长有条不紊地一边吃饭一边安排工作，“几个人去市区里找公墓，其他人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中午我们就可以离开。” “我们去市区吧，”菠萝剥开鸡蛋放到枫糖的碗里，“放骸骨的背包给我，刚好我买一些食物带回来。” 道长点点头，“那咱们四个去市区，小音傻子宝木你们回酒店，有事电话联系。” 小澜刚刚吞下半口白粥，不解地瞟了道长一眼。 为啥就默认自己要跟着道长了呢？我是个挂件吗？ “怎么了？”道长注意到了小澜的眼神，“你不想去市区吗？” “啊？……我……” “让小澜跟我们回去吧，”小音的嘴里塞满了包子，口齿不清地说道，“每次我都要和这两个大男人一起做任务，一点意思都没有，哼……” “那我……那我和小音他们回去吧，”小澜说道，“我没有买过墓地，在那边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可以帮忙整理女生的行李。” 道长放下筷子，默默地看了小澜一眼，点点头。 饭后，出租车赶到，三人乘着车去往市区，小澜跟着后勤铁三角很快回到了落日酒店。 落日酒店冷冷清清，前台妹子不知是被辞退了还是怎样，回来后就没再见过，大堂空无一人，小音挎着小澜的手臂四处张望。 “感觉哪里怪怪的……” “我也是，”小澜跟着走进电梯，“觉得死气沉沉的。” “可能是天气的问题吧，”宝木在空气中嗅嗅，“今天是阴天，而且空气很潮湿，可能会下雨。” 小澜一惊，“宝木你还有这本事？” 宝木嘿嘿乐着挠了挠后脑勺。 四人井然有序地把衣柜里悬挂的衣物折好放进行李，虽然是上午，窗外透进的光线却越来越暗了，浓云逐渐弥漫整个天幕，正如宝木所说，一场大雨在所难免。 “对了，”小澜坐在床上折衣服时，忽然问道，“为什么，道长不跟大鹏哥说我们在山洞里看见的东西呀？” “哈？”小音抹了把汗，“道长说了呀，你没听到？” 小澜耐心更正，“道长只说我们找到了思理思南的骸骨，没有说那之前我们碰到的事嘛，大鹏哥说不定会有线索呢……” “那之前？……”傻子抬头，眯起眼睛努力地回忆起来，“那之前有什么特别的吗？” 小音一缩脖子，“我不记得有啥特别的了。” “就是我们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啊……”小澜指了指耳朵，“还有一团亮光，之后……我们都昏迷了……”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傻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小澜你不会又出现什么幻觉了吧，那就是个普通山洞啊，”傻子伸出手背贴上小澜的额头，“只是又潮又冷，是不是冻生病了开始做梦了……” “你们……在和我开玩笑吗？”小澜质疑地看向三人。 “啧，这孩子，”傻子一撇嘴，把宝木推了出来，“来来来你让老实人和你说。” “山洞里是没什么东西，气味倒是很古怪，”宝木扶住下巴，“而且山洞也不算长，唯一奇怪的就是，明明像是在走平坦的路，可是出口开在山顶，我们从盆地走到山顶，却没有爬坡的感觉。” 小音关切地凑近，“小澜你梦见……看见什么啦？” 看三人的样子，绝不像是在撒谎。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他们忘记了，还是说，这真的只是自己的梦。 “宝木，山洞里的气味哪里古怪啊？”小澜试探道。 宝木的鼻子又翁动起来，“有点记不清了……是没有闻到过的，让人觉得很悲伤的味道。” “当时你说，是死亡的味道。”小澜引导着。 “那是思理思南的遗骨的味道嘛，”宝木摆摆手，“山洞里的味道不一样。” 嗯？他还记得发现两人骸骨的事。 那这段不是自己的幻觉吗？ “等等！”正想着，宝木猛地叫到，一只手高高抬起，“这里有味道。” 小音吓得静止在原地，“啥味道啥味道啊，你别乱吓人！” “味道很淡，但是很明显，像是楼下飘上来的味道，”宝木纯净的目光慌乱起来，站起身作势要往门外跑，“那是……那是煤气的味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界碑后的相会 反应过来了宝木的话，四人疯了一样冲出门。 “门外更浓一点了，我们走楼梯！” 小澜一边跟着三人飞跑，一边努力地嗅嗅，还是什么都闻不到。 “哎呀小丫头你怎么也跟过来了，”傻子回头看到了小澜，“有危险怎么办？” “道长说有事要联系他。”小澜喘着粗气答道。 “不是这层，还得往下，”一马当先走上楼梯间转角的宝木往下指指，“味道越来越浓！” 渐渐地，小澜也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那一丝不和谐。 “完蛋完蛋！”傻子急得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这是一楼的味儿，味道这么浓，煤气密度一定很高了，咱们要小心，要不然都得交待在这儿！” “可是一楼开着大门呢。”小澜质疑道。 “不是一楼！”宝木站在楼梯口，“一楼没有厨房，这味道是地下室的！” 小澜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响了一声。 死气沉沉的大堂。 自从昨晚之后，就没再见过的二人。 临别时心不在焉的寒暄。 “我们得快点！”小澜顿时疯了一样地尖叫出来，“老板和老板娘有危险！” 小音冲进前台掏出些一次性毛巾，淋上水，四人捂在鼻子上，小心翼翼地往地下室挪去。 “你别凑热闹，出去，给道长打电话。”傻子看到小澜，赶紧把她推了上去。 小澜固执地摇头，“我要去！” “密度太高了，”宝木痛苦地按住太阳穴，“我……我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个屋子。” 地下室的结构错综复杂，小澜作为在这里迷路过的人，深刻地知道这一点。 “分头找！”傻子大吼一声，便冲进地下室深处。 浓重的煤气味道冲击着自己的鼻腔，小澜甩甩脑袋，这味道虽说很难闻，却也没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小澜觉得自己的思路和智商似乎没怎么受到影响。 看着三人跑开，小澜选择另一个岔路拐进去，进入了迎面的第一扇门。 靠墙的矮桌，零散的板凳，矮桌下那十分显眼的，被填死的大洞。 这是那个曾被当做被拐卖者的临时中转站的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小澜刚想扭头走出去，余光却瞥到了桌上放置的什么东西。 是之前没有的东西。 小澜靠近，那是一张折好的白纸，白纸上压着一张银行卡。 折开白纸，整齐的字体出现了。 “孩子们， 谢谢你们，能帮我们老两口找回苗苗……” 不好，是遗书！ 额头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小澜没顾得上看完，就把纸和银行卡装进口袋向门口跑去。 “啊！……”正跑到门口，一声尖叫从右边响起，“大哥！大姐！” 看来小音找到了。 小澜循着声音跑过去，七拐八拐，在敞开的厨房门口，看到了边哭边用力拖拽的小音。 老板和老板娘平躺在厨房中间，脸色已然灰白，虽然从嘴角渗出的血红泡沫看出来，两人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不知为什么，幸福的微笑却挂在二人脸上。 “大哥大姐！你们醒醒啊！” 小音抓着两人的手臂，眼泪一滴滴砸落到地面上。 得先…… 小澜四望，煤气阀门果然还是打开的，小澜冲过去关掉后，跳上窗台，用力拉开了半地下厨房的通风小窗。 味道一下子淡了很多。 “小音……”傻子扶着门框，声音变得十分虚弱，佝偻着身体走了进来，“找到了吗？……” 小澜还站在窗台上，“傻子哥你怎么了？” “我都快中毒了……”傻子眨眨眼，甩了甩脑袋，“宝木已经不行了，我刚把他拖出去。” “傻子！”小音扭头，嚎啕大哭，“怎么办啊！……” “不哭。”傻子摸了下小音的脑袋，两手拦腰抱起老板老板娘，没走出几步，身姿便有些摇晃了。 “傻子哥你先把老板抬出去吧，”小澜跳下窗台，“我和小音抬老板娘，快！” 三人一齐用力，把二人抬到了一楼大厅那里，宝木已经醒来了，正半坐在地面上给道长打电话。 傻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 小澜像是想起了什么，没有停留几秒，便又冲回地下室。 “小澜你要干嘛？” “我取个东西，马上回来！” 小澜熟练地左拐，又右拐，已经空了的厨房地面上，被外套好好包裹着的苗苗遗骸正躺在那里。 小澜一把抱进怀中，掉头飞一般地冲出地下。 “你这孩子……” 迎头撞上刚追到地下室入口的小音，一双泪眼中充斥着委屈和愤怒，看到了小澜怀中的包裹，小音明白了什么，拉着小澜走了出去。 傻子单膝跪着，一只手拄着地支撑平衡，另一只手从老板的脖子上拿起。 “没用了……”傻子颓丧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摇摇头，“他俩呼吸、脉搏，都没了。” “怎么……”小音已经止住了的眼泪重又涌出，“我们不是发现得很及时吗，怎么就……” “他俩……他俩铁了心要死……”宝木挣扎着站起来，“有苦杏仁味儿，他们开煤气的同时服了毒，几乎是一下子就死了……” 小音和小澜都傻眼地站在原地。 “小澜！”道长急切的呼唤自门口响起。 “道长，”听到了呼唤的小澜耳朵一竖，迎向门口，“老板和老板娘都……” 看到了小澜的身影，道长明显松了一口气，顺势走向两人的尸体。 “唉……看来枫糖真说对了。” “枫糖？”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枫糖叹息，“老板在见到苗苗时明明那么激动，却很平静地接受了苗苗的离去，而且两人表现得丝毫不像是失去了女儿的人，老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这种变化呢，我仔细想了想，在他明白了界碑的定义之后，他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坦然地接受了。” 小音震惊地看向地面上露出幸福微笑的二人。 “也就是说……” “老板和老板娘知道了，苗苗已去往没有轮回的坟山，”道长的声音低沉，“所以他们决定，要带着失去女儿的这份遗憾死去，和苗苗在界碑后相会。” 第一百一十九章 离开凤梧 众人说不出话了，只有小音擤鼻涕的声音。 窗外不知何时已下起大雨，雨声卷着雷声，阴沉沉地压在众人心头。 “嘿呀，”傻子眼睛一转，准备调节调节气氛，“那我们是不是还得再买三个墓地。” 小音本来还在掉眼泪，被傻子一搅和，差点喷出鼻涕泡。 “不买了……”道长摇摇头，“我们得报警，哪能私自处理尸体。” “对了，”小澜掏出口袋里的信和银行卡，“这好像是老板和老板娘留给我们的。” 大家凑过来看完了信，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好了，大家打起精神吧，”道长说道，“我们先对一下口供，待会儿可以直接坐警车进市区，处理完这件事，就得离开了。” 没过多久，警车鸣着笛，在南钟路一整排商家的好奇目光下停到落日酒店门口。 道长优雅坦然地向警察提出帮忙带他们这些“受惊的报警人”进入市区的请求，小澜一边在心里想不愧是道长，一边抬着行李往警车上放。 七个人要占用三辆车，还有两位死者的尸体，警方没有派出足够的警车，警察和他们一时都有些尴尬。 “小兄弟，你们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领头的警察大叔看着脸色苍白的傻子和宝木，关切问道。 “真不用了大哥，”傻子指了指小音和小澜，“你看和我们一块进去的女孩儿，人家就没什么事，我俩就是单纯体虚，一会儿就好了。” 警察大叔点点头，“那咱们在这等着派车，先让你几个朋友走哈。” 小澜坐到道长身边关上了车门，第一次坐警车还有点紧张，道长一直在进行眼神的鼓励。 车子启动，前排的警察大哥回头好奇地看向他们，“小姑娘，我听说你也冲进那屋里救人了。” “嗯，”小澜眼神纯良，十分具有欺骗性，“我们着急关煤气，就一起下去了。” “诶我看那两个小伙子被这煤气折腾得半死不活的，你怎么没事？” 这…… 别说被折腾得半死，小澜在煤气屋子里上蹿下跳，也只是觉得煤气的味道很难闻，身体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我……我其实也难受，”小澜往道长旁边缩了缩，“我都吐了，吐完就好了。” “哎呦真是年轻身体好哦！”警察笑着转回去，车子在蜿蜒的盘山路上疾行，不久便进入了热闹的市区。 到了警局，人员到齐后，众人把关于苗苗骸骨的情况简单“交待”了一下，没过多时，便可以离开了。 “这事就告一段落，”客运站门口，道长背起背包向大家说道，“小澜这孩子暂时跟着我，大家保持联系，还是那句话，有了新情况，及时在群里通知。” “好嘞，”傻子抓着车票看向车次大屏，“我可以上车了，先走了各位，有事联系我，我随叫随到！” 宝木低头瞅瞅自己的票，“咱俩一辆车，一起走吧傻子哥。” “啊……”小澜懵懵地抬头看道长，“我还以为你们一直是在一起的。” “怎么可能，”菠萝温柔地捋顺小澜的头发，“不过只要是有人说一句话，我们基本上可以立即碰面，一起行动。” 小澜乖巧点头，有些不舍地看着菠萝。 “你们也要走？” “菠萝姐姐和傻子哥一样，随叫随到。”菠萝扬去小澜肩头的零星雨滴，“小澜你回来凤梧一次，真的不用回家看看吗？” “呃……反正我现在回去了也只会难受，不回了，不回了。” “哎呀小澜不要伤感嘛，”小音从背后一把抱住她，“不是还有我呢吗，小音姐姐陪你嗷！” 啊，还有个和自己一样无家可归被收留的家伙。 枫糖一放松下来，就进入了昏昏欲睡模式，菠萝气鼓鼓地拖着行李箱和男朋友，捏着两张车票走向检票口，如今，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了。 趁着小音上厕所的空当，小澜赶忙问道长，“道长，我好奇很久了，你在山洞里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啊？” “山洞里？什么声音？” “就是……”小澜努力表现得真实不做作，“我们在刚进入山洞时，不是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之后还晕倒了么，你还记得吗？” “山洞……”道长盯着小澜的眼睛，“你听到了什么？” “我……我只听到了奇怪的乐声和人声，”小澜眨巴眼睛，“你呢？” “乐声和人声……”道长喃喃道，“我不记得了，我没有相关的记忆。” “你还没放弃啊小澜，”小音的嘲讽忽然自耳后响起，“这丫头做白日梦了，听到道长的话你相信了吧……哎咱们的车也到了！” 小澜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小音拉着冲了过去。 四周吵吵闹闹，小音在说什么，道长在说什么，都听不太清。 整个世界都是吵吵闹闹。 虚虚实实。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是在做梦，还是早已进入了现实。 雨声。 潮湿清新的空气涌入大脑，小澜终于回忆起自己现在在干嘛。 可能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呢。 梦无形，梦有形。 直到坐到了长途客车上，小澜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现实。 稳了稳心性，小澜掏出口袋里的白纸，折开。 “孩子们， 谢谢你们，能帮我们老两口找回苗苗。苗苗走以后，我们老是想，要是当初没有答应莲水村做这种事，要是当初我们老两口没有让苗苗牵扯进去，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我在山洞里，看到人家小姑娘都有个伴，只有我家苗苗孤零零的，当时我就想好了，干脆我们老两口，也来陪她，这样也挺好。 我们俩积蓄不多，都放在这卡里了，谢谢你们能带我见苗苗最后一面，这张卡你们就拿去吧。大哥大姐这辈子造了孽，也是死有余辜，孩子们，你们年轻，要好好生活，对于我俩来说，这个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这事结束，你们就走吧，凤梧已经变了，最好别回来。 把我们仨的尸体放到一起。” 小澜抬头，看了看窗外。 起伏嶙峋的山脉，灰蓝色的天空下，世间的一切仿佛愈发黯淡。 这世界总有一天会变成黑白。 会有这么一天吗。 小澜不知道。 ——《并蒂篇》完—— 第一章 明雅的死 女人掩面哽咽住，要说的话堵在喉咙中，眼泪串成一串从白皙却憔悴的面颊上淌下。 小澜连忙把纸巾递了过去。 “您先……您先缓缓，”小音轻声细语地揽住女人的肩膀，“我们有的是时间，您别着急，慢慢说。” 四人正聚集在宽敞华丽的会客厅中，房间的设计风格简约大方，落地窗外洒进明亮温暖的太阳光，室内的四人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 道长站在茶柜旁边，拿起桌上放置的相框仔细端详。 “明雅那孩子虽然不怎么听话，但是从来不会做坏事，”女人敛起眼泪，重新整理情绪后说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们的小儿子，她弟弟明加要中考了，我们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明雅一定是受到了我们的冷落，才会去外面……才会……” 道长看着全家福里那活力十足的少女，还有身边笑得略显僵硬的男孩。 “凶手还没抓到吗？”放下相框，道长转身问道。 “唉……”女人无力地低头，“要是抓到了那个混蛋，我们就不用找你们了……” 道长走向沙发上的三人，“高夫人，很抱歉要揭您的伤疤，目前我们知道的情况是，一个礼拜之前，几袋人体尸块被郊区农贸市场的清洁工捡到，根据检测，死者就是您失踪了半个月的女儿，高明雅，根据明雅学校好友的证词，明雅这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和她有着共同爱好的男生，明雅失踪前一天，还对她的朋友说第二天要和男朋友出去约会，但明雅再次出现，就已经是……” 女人有些崩溃地抱住头颅，“那个混蛋怎么下得去手！混蛋！魔鬼！怎么下得去手！……” 道长使了个眼色，小澜和小音一左一右，重又开启了安慰模式。 “高夫人，我能理解您，”道长坐到三人对面的沙发上，声音沉稳冷静，“但是抓凶手的事，还是要去找警察，您会联系上我们，肯定有其他理由。” 高夫人沉默几秒，终于抬头，“道长，您说得对，要只是这样我是不会找到你们的，关键在于，不知道为什么，在明雅死后，明雅就读的章城第一高中就开始流传一个说法，午夜时分，只要拿着两样明雅生前接触过的东西来到明雅所在的高二三班教室，就能够进入一个地方，一个……被孩子们称作异世界的空间，在那里寻找明雅死亡的线索，就能找到现实中的凶手。” 三人的眼睛一亮，赶忙互相对了下眼神。 两样东西，异世界。 莫非是死去的明雅形成了界？ “这说法是从哪里传出的？有人进入过那个异世界？” 高夫人无奈地摇头，“不知道到底是谁传出的，但确实有一些孩子去尝试了，而且……那些孩子，他们至今都没有回来！” 小音惊呼，“那里的时间是流动的！” 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小音立即捂住嘴巴，一脸抱歉地看着高夫人。 “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高夫人又惊又喜地看向三人。 “这种情况我们确实见到过，”道长颔首，“只是明雅的异世界和其他人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也就是我的助理刚刚说到的那一点，明雅的世界里，时间和现实世界一样，是流动的，进入那里的人会从现实中消失，这点很奇怪。” 小音捂着嘴巴疯狂点头。 几人说着，门口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开门声。 “吱呀——” “我回来了。” 穿着校服的男孩出现在玄关，男孩阴着一张脸，简单扫了他们一眼，就趿着拖鞋“扒哒扒哒”地走进卧室。 “回来啦，明加……”高夫人尴尬地笑着站起身，“先去做会儿功课，晚一点吃饭。” 没等高夫人说完，明加就已藏到卧室中去了。 “我来找几位，也不光是为了明雅，唉，还有我这个儿子明加，”高夫人一脸担忧，“明加在章城第一中学读书，和明雅的学校就在一起，这个事传出之后，明加在学校也受到了影响，孩子还有半年就要中考了也不能临时换学校，没了明雅，我们俩就只有明加一个孩子了，不能再看他出什么事呀……” “高夫人，我看这明加性格挺内向啊。”小音把视线从明加紧闭的卧室门上挪回来。 高夫人又是一声叹息，“这孩子一直这样，明雅出事以后话就更少了，所以我才担心啊……” “话少没关系，”小音爽朗地指向掉线很久的小澜，“同龄人好沟通，让我们的小姑娘开导开导他，去吧，小澜。” “哈？” 小澜一个激灵，差点滑到地上。 高夫人一脸期待地看过来，“这也蛮好的，可以吗，小姑娘？” 道长强忍笑意，对着小澜点点头，“去吧，小音的话有道理，同龄人的交流往往最有用。” 就这样，冷不防被卖掉的小澜站到明加卧室门口，在三人热切的目光下，敲响了房门。 几乎一瞬间，门就开启了一道小缝，一只警惕的眼睛出现在门缝后面。 “啊……明加……”小澜干笑着挥了挥手，“他们让我们交流交流……” 好烂的开场白！ 小澜在心里重捶自己的脑袋。 那眼睛眨了几下，明加便把门打开了，没有多看小澜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回到了书桌旁。 小澜探头进去观察，男孩的房间很整齐，床头悬挂着几张明星的海报，像是某个乐队，当然，小澜是不可能知道那到底是谁的。 “呃……这是……这是明星吗？” “这是‘星尘’，stardust，很有名的乐队，”明加白了小澜一眼，似乎又觉得不太礼貌，赶紧把头俯回桌面，“我们都挺喜欢的。” “啊……”小澜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 这就是小孩子们现在的潮流啊。 “你的房间很整齐嘛……” “嗯。” “看来你也蛮喜欢读书的，这么多书……” “嗯。” “作业多吗，要中考了功课应该很忙吼……” “嗯。” 小澜看着明加一动不动的背影，气得插起了腰。 这小朋友，可真难搞。 第二章 再聚 “你……” “你不用做作业吗？”明加扭头不耐烦地问道，“怎么这么多话？” 真叫人头大。 小澜委屈地站在原地。 叫我怎么说？对不起，我不读书，我没文化。 “我……我就是想问一下，你知道，章城高中那个传闻吧。” 明加的声音低了下去，“废话。” 小澜追问，“你有认识的人在里面失踪了吗？” “没有！”明加摔摔打打地。 “最后一个问题，”小澜把胳膊拄到桌面上，直视着明加的眼睛，“你打算进去吗？” 明加的目光闪烁着，直接从座位上站起，“和你有什么关系，问完了吗，我要写作业了。” 小澜识趣地退出卧室，刚好客厅里的三人似乎也聊得差不多了。 “怎么样，聊得开心吗？”高夫人的眼睛亮晶晶的。 只是高夫人啊高夫人，您儿子是个啥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 “还行，呵……”小澜皮笑肉不笑，“就是我觉得他现在心理状态还不是很稳定，可能得多加注意。” “那就是这样了，高夫人，”道长拿起挂在门口的外套，“今晚我回去联系我们的同伴，您帮忙准备两样明雅的东西，我们人到齐后，会去那个异世界看看。” “麻烦您了，道长，”高夫人态度十分诚恳，为他们打开门，“定金已经打过去了，这事有点危险，要不是为了明雅和明加……” “没关系高夫人，干我们这一行，都是有觉悟的，”道长礼貌地点头道别，“我们先回去了，随时电话联络，再见。” 小澜和小音露出十分职业化的微笑向着高夫人挥手，直到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在面前合死。 几分钟后，三人已坐上回酒店的出租车。 “小澜，你和小朋友聊什么了？”小音抓住小澜的胳膊问道。 “他跟我科普了一个乐队，对我表示了嫌弃，还让我别管他的事，”小澜总结道，“而且我觉得，他可能也想进去。” 道长“咝”了一声，扭头问道，“他怎么说？” “他倒没说什么，只是种感觉，”小澜仰头思考，“这个孩子好像藏了很多事在心里头。” “你自己不也是个小孩儿。”小音戳了戳她。 “我……” 两人又开始吵吵闹闹，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酒店。 高夫人实在有钱，委托费多了，连住宿条件都好了起来，平时道长出门坑蒙拐骗大搞封建迷信，也没有一次正经的委托价格高。 “在章城？有点远啊，那我可能得后天到。”小音放出傻子的语音。 小澜在纸上记录日期，傻子哥预计12月9日。 “不着急，”道长发道，“菠萝枫糖还有宝木呢？” “我能早一点，明天下午就可以到。”宝木说道。 “我们也得后天，”菠萝打字说道，“小音还要吃这边的特产吗，我带一点。” 小音：“要要要！” 傻子：“我也要！” 小澜：“我也想要。” 菠萝：“小澜终于会用微信啦！” 傻子：“孩子长大了。” 小音：“我教的我教的。” 小澜：“……” 凤梧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这段时间里，小澜跟着道长和小音四处装神弄鬼，算是明白江湖骗子讨生活是个什么体验。 用道长的话说，在神棍的江湖里，只有平日里名声在外，老百姓们出了事才会第一时间找上自己，小澜对此虽然表示嗤之以鼻，却不得不承认此屁有理。 他们一路寻找着与界有关的气味，正来到章城，便接到了高夫人的委托。 又可以调查，又可以拿到一笔委托费用。 脸皮厚起来，果然人生都顺利了很多。 “这次我们也是用我们铁铁的头直接莽进去吗？”小音边往嘴里塞饼干边问，“小女孩子被分尸了，感觉怨气会不小。” “啧，一会儿吃饭了，”道长皱着眉头抢过小音手里的饼干，“肯定得提前问问，最好让高夫人列张表，把目前失踪了的人告诉我们，不知道这明雅的界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得充分准备。” “要不……今天我们就去学校看看吧。”小澜提议。 小音一缩下巴，“学校能让我们进嘛。” “能，”道长神秘一笑，看得小澜不自觉发毛，“只要我们有身份，就能进。” “什么身份，怎么进？”小音凑近。 接下来的三分钟里，道长把自己的计划简单介绍给两脸懵逼的小澜和小音，两人听到后表示不太赞同且无法接受，在两人的否决权被道长一票否决之后，小澜和小音只能坐在原地无能狂悲。 “我又要去套小孩子的话！” “我哪里像小澜的妈？！” 道长拍拍两人的肩，“只需要一场戏，我们要勇敢地挑战自己，拓宽戏路对我们的职业发展很有帮助，而且我们也不是真的要让孩子在这里插班，只是借此机会去学校打探情报，没有情报的话我们的确只能靠头铁了，不过小音你说得对，被分尸的女孩怨气肯定不小……” “别说了，”小音抬手打断，“道长说得对，只要演技够，硬件的不合理完全可以被忽略，我倒不是害怕明雅，关键是我得以大局为重。” 哇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简直要把我感动哭了！ 小澜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们，苦着脸点了点头。 “但是，”小澜说道，“我今天见过高明加，要是明天在学校碰到他了怎么办？” “诶，小澜，”小音认真说道，“人家高明加都是毕业班了，你插班去那里合适吗，我们当然得比他低一两级，反正也没人知道你多大。” 嗯，很有道理。 毕竟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大年纪。 “很好，小音已经入戏了，”道长表扬道，“那就明天上午去章城中学，分别从老师和学生口中了解一下情况，我是孩子父亲，小音是孩子母亲，我们的女儿小澜成绩优异性格内向，想找个安静的学习环境，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嘤，记住了……” 第三章 信不信我把你们告老师 两边都是叽叽喳喳充满好奇的青春期少男少女，小澜戴着不知道道长从哪里弄来的眼镜框，抱着小书包，跟在小音和道长屁股后面走进教学楼。 “老师，这就是我家澜澜，”小音笑得很灿烂，“我们澜澜学习可认真啦，从来不惹事不打架，这不，就是因为之前那个学校总是有人打架斗殴，我们才想说给孩子换个环境，听说还是章城一中师资力量好，我们就想过来看看。” 小澜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地鞠躬说道，“老师好。” “哎孩子真乖，”老师穿着板正的职业装，略带惊讶地看着小音，“您是廖同学的母亲？您……好年轻呀……” “哎呦谢谢老师，老师您真会说话，”小音笑得花枝乱颤，“都是我家澜澜听话，省心，其实我也三十好几了哈哈哈，老师您保养得也不错嘛……” “老师，我们进去聊一下孩子转校的事，”道长适时打断小音的臭屁，“小澜你自己在外面等，不许乱跑。” “在外面等什么呀，”老师伸手，招呼过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雨萱呐，这是个新同学，叫廖宜澜，你带着小澜在学校四周逛逛，给她介绍一下咱们学校。” 小女孩清脆地答应后，便带着小澜向外走去。 “这就是我们学校的图书馆，里面的书可多啦，用学生卡可以随时过去借来看。” “哦哦。” “这里是我们学校的校博馆，我们学校的历史啊什么的都在里面，还有好多优秀的学长学姐的履历，都是我们的榜样。” “哇——” “这是我们的实验室，物理和化学实验室都在这栋楼里，只是做实验得小心，这个你应该懂的。” “嗯嗯。” “你怎么就这几句话呀，”雨萱忽然站住，回身，一脸古怪地看向小澜，“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小澜还没想好要怎么措辞才能显得自然一点。 “呃……还是有点问题的。” “哼，我就知道，”雨萱双手叉腰轻蔑地看着小澜，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孩子气，“你就是为了章城高中的那个传闻转来的吧，我早就猜到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小澜差点没有绷住表情。 “什么……什么传闻？”小澜强忍着不让嘴角上扬，努力再装蒜一把。 “你不可能不知道，”雨萱白了她一眼，“这个时间转过来也太巧合了，你是不是骗你爸妈说要转学，其实就是为了来这里寻宝？” 寻宝？ “寻什么宝？”小澜现在露出的疑惑表情可不是假装的。 雨萱看着小澜一脸的白痴样子，有点相信她是不知情的了。 “你，你知不知道前几天，章城高中出的那个事？” 小澜在心里狂笑，终于来到正题上了，“是……有个姐姐被……” “对，就是那个，”雨萱勾勾手指，小澜乖巧地凑过去，“我告诉你，那个被杀了的姐姐有个亲弟弟，她亲弟弟就是我们学校的，现在还在念书呢！” “哇……”小澜眨巴眨巴眼，“这样子还有心情念书嘛！” 雨萱夸张地点头，“就是说啊，而且在那个姐姐死掉之后，她读书的高二三班就出现了一个异世界，只要有人在午夜时分，拿着那个姐姐的两个东西作为信物，就能穿越到异世界去！” “啊这件事我隐隐约约有听说啦，”小澜说道，“但这和寻宝有什么关系？” 雨萱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这可是穿越诶，你不想穿越嘛？异世界里没有人管你还不用学习，穿越到异世界去寻宝多棒啊！” 啊，这么个寻宝。 “异世界也不一定就有宝藏啊，万一有怪兽呢？” “我们肯定也有各自的能力呀，”提到穿越，雨萱一下子兴奋起来，“而且肯定会有人保护我的。” “哪会有人保护外来人口啊？” “你真是一点都不懂，”雨萱一甩手，“我们对他们来说是稀有物种，一定会受到特殊待遇的。” 小澜看着雨萱，嘴角忍不住颤抖。 这丫头这么厚的眼镜片子怕不都是看小说看出来的吧。 “那你身边的人有去寻宝的吗？”小澜问道，“你准备去吗？” “这边好像还没有，但我知道高中部已经有一些人进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我……我暂时去不了，我还得写作业呢。” 穿越那么好，你就让写作业牵绊住了你改变命运的步伐？小澜在心里吐槽道。 雨萱看了眼手表，“课间要过去了，你要和我一起回办公室吗？” 不行啊。 感觉什么额外的信息都没有搞到，就这么回去绝对会被批评的。 “你先回去吧，”小澜客气地摆摆手，“我随便转转，我记得路的，谢谢你。” 雨萱跑回教学楼，没多大一会儿，课间铃声便“叮铃铃”地响了，教学楼间的小径上除了小澜空无一人，听着这响亮悦耳的铃声，小澜竟觉得有一丝熟悉。 漫步在两侧的行道树间，阳光透过枝桠洒到面庞上的感觉…… 小澜在回忆的潮水里行走，不知不觉走到了隔开初高中两校的栅栏处。 望望栅栏顶上的尖刺和铁丝网。 要不要翻过去看看呢？ 小澜还没有犹豫出个结果，角落里隐约传来的声响却吸引了她。 “你还好意思来学校啊！” “人家是高材生，学习不能耽误。” “对啊，姐姐死了算什么呀，他妈死了估计都没什么反应哈哈哈哈！” “你们不许说我姐！” 嗯？这声音有点耳熟。 小澜加快了靠近的步伐，凑到墙后朝着那喧闹的方向看去。 “你还知道说话啊！还有嘴啊哈哈哈！” 三人学生样子的人围成半圈，把另一个人堵在了墙角，三人嬉笑怒骂，被围住的人挣扎不出，被三人任意摆布。 “你还敢说话！”三人中间的那个抓住了被欺凌者的头发，把他的脸狠狠按在墙壁上。 小澜刚好看到了那张白皙稚嫩的脸。 还有刚才那熟悉的声音。 这是高明加！ 一股怒火从小澜胸口猛然窜出。 小屁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开始校园霸凌。 “你们在干嘛！”一声怒吼，小澜从天而降，怒指着他们，“给我放开他！” 四人全部愣住，几秒后，爆发出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是个娘们！” “高明加你看看你哈哈哈！” “你们再不放开，信不信我……” “打死你们”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小澜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对于青春期的熊孩子而言，最有震慑力的往往不是挨打。 “信不信我把你们告老师！” 第四章 一出好戏 没想到此话一出，三人笑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哈还是个傻子！” 就连脸贴在墙上的高明加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你有本事就去告老师，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抓住高明加脑袋的男生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捶向他的肚子。 不听话的死孩子！ 小澜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飞冲向四人，未等男生的拳头落到高明加的肚子上，便一掌将男生推开。 体内的力量被愤怒调动，虽然不比在界内时那么澎湃，却也足够对抗那男生了。 男生反应不及，被推了一个踉跄，高明加震惊地盯着五官已经愤怒到扭曲的小澜。 “是你？！” “妈的，”被推开的男生高高瘦瘦像个顽劣的毛猴，恶狠狠瞪向自己，另两人也从背后围了过来，“老子都敢打，给我上！” 在小毛猴喊出来的一瞬间，小澜先是感觉到高明加朝自己扑过来，似乎是要挡在自己面前，小澜没有犹豫，一掌推飞了高明加，接着看到那面目可憎的三张脸。 弯腰闪过第一拳，小澜一个扭身退出了三人包围圈，小孩子打架完全没章法，虽然小澜也不懂什么是章法，但是和界里的血人比起来，这三个加在一起也不算什么。 小毛猴还算灵巧，赶紧转变方向躲过了自己兄弟那一拳，接着扑过来。 小澜挺身抬脚，一记重踢踹了出去，临了还收了收力量生怕把他踢坏。 毛猴惨叫着仰面躺倒，趁着两兄弟还在发愣，小澜左右各一拳，用力太大打得自己手疼。 三人一片惨叫，却并没有被打倒，目光更加阴狠了，小澜左档右踢，和三人缠斗起来。 小澜不敢太过用力，还真是小鬼难缠，和小东西打架不仅要提防拳脚还要提防口水和牙齿。 “干嘛呢！”男人的浑厚嗓音从刚才自己躲身的地方响起。 四人全部停住，小澜这才注意到那三人已经鼻青脸肿的了。 高明加正蹲在角落里哆嗦着。 “老师！他们打我们！”小澜反应了一秒，立马哭了出来，“他们三个，打我和高明加，老师快来救我们啊！” 五个人齐刷刷站在办公室里，对面是几个班级的班主任，还有一脸无奈的道长和小音。 小澜捂住脸哭得那叫一个委屈，肩膀抽搐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哎呦我的宝贝，这是怎么了？”小音摸摸小澜的脑袋关切问道。 “他们……他们打……我和高……高明加……呜呜……” “这是怎么回事啊？”迎接他们进校园的班主任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你怎么认识高明加的，你们三个打人家干嘛？” “我们没……” “我……我自己……呜呜……正在学校里转呢……就看到……看到他们喊高明加……还打他……我说……我说不许打人……说……呜呜……说我会告诉老师的……他们……他们就连我一起打……呜呜……” 小音看着鼻青脸肿的三人，一把将小澜抱进了怀里。 “哎呀我的女儿呀！我的澜澜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被打成了猪头的三个人一脸的愤恨，却不敢说什么。 三个男生围殴一个女生却被暴打，与其承认这个事实，还不如受个处分。 “老师，我看不如先让两个孩子出去休息一下，我们来说说这个事吧。”道长从背后抱住小音和小澜的肩。 没一会儿几人的家长全部赶到，高夫人看到他们三个时着实一愣，道长一个眼色，聪慧的高夫人便明白了。 经过简单的检查，三个熊孩子被送到医务室里，大人们在办公室里激烈讨论，小澜和高明加则坐在隔壁的休息室里等待结果。 小澜晃着腿，揭开护士在手臂上粘贴的创口贴，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们，怎么会来这儿？”高明加犹豫良久，终于问出。 小澜抬眼看看他，哼，昨天不理我，今天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高明加，你知不知道我们昨天去你家是去干嘛的？” “……是和我妈聊转学的事吗？”高明加抓抓脸上的创口贴。 “我们是专门过来调查高明雅的死的，”小澜摆出一张严肃脸说道，“你不要抓伤口！” “我姐姐？”高明加漆黑的瞳孔骤然亮起，“是我妈让你们来调查的？你们是警察？” 小澜摇头，“警察有警察的解决办法，我们有我们的。” “你们的办法就是跑到学校里打架？” “啧，”小澜直起脖子，“我们是受害者，你要有点受害者的觉悟，不能因为他们受的伤更重就把我们归为施害人。” 高明加点点头，唇角终于能见到一丝浅浅的微笑了。 “你对你爸妈，是不是有一些怨气？”小澜见高明加的心防松动，趁机问道。 “姐姐死以后，他们的样子很奇怪，”高明加叹息着说道，“给我的感觉就是，不见他们悲伤，但是他们也不会再开心了，在我面前他们绝口不提姐姐的事，就好像……家里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高明加自嘲般笑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因为我要中考了，他们就一直在忍，好像他们不难过，我就不会难过……” “失去了高明雅，他们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我知道，”高明加低头，“所以我也在忍，我不能辜负他们，即便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是每天去学校，努力读书……” “你可以不用忍，没有人会怪你，”小澜起身，坐到高明加身边，“但你不能做傻事。” 高明加沉默了。 小澜轻拍他的背，少年的背单薄无比，配上他苍白的肤色和脸上的创口贴，更加让人心疼。 “我们是专门过来调查这件事的，要是我们也办不到，你再想办法，怎么样？” “那你们……会需要我吗？” “需要你，当然需要你，”小澜眼冒精光，一副终于得手了的模样，“我们现在就需要你，把你知道的和高明雅有关的事通通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高明加抬头，看向小澜的眼神已经不是当初那般的不信任。 “这些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妈妈讲过，”高明加咬咬下唇，“那晚姐姐要出去见的人，根本不是她的男朋友……” 第五章 界中人 “不是她的男朋友？”小澜一歪头，“那是谁？” “怎么说呢……”高明加焦虑地用手指敲击起座椅，“的确是个男生，但不是我姐男朋友，我姐也没有男朋友，那个男生和我姐刚认识没多久，他们都挺喜欢摇滚乐，我姐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正好出现了一个聊得来的人，他们就成了朋友。” 摇滚乐，好像还在哪里听到过摇滚乐。 算了先不管了。 “这么说你见过你姐的那个朋友。” 高明加摇摇头，“我没见过，和他有关的事我姐没太跟我讲，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学校的人，估计虹晨姐能知道，虹晨姐是我姐姐最好的朋友，我一直想去问她的，但是……” “没关系，你学业要紧，我们去问，”小澜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虹晨姐叫什么名字，和明雅是一个班级的吗？” “你问不了了，”高明加说道，“虹晨姐，前几天也失踪了。” 小澜抬眼，“是因为高二三班的那个异世界？” “高中部那边，失踪了很多人，”高明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四折的纸片，“有认识我姐姐的人，也有单纯好奇的人，我拜托人打听到了几个，但这不是全部。” 小澜端详起那张已经起了毛边的小纸片。 许虹晨，林立，肖伯瑜，池淼，小松，黑哥，废物旭。 “怎么后面几个人不配拥有姓名吗？” “前面四个都是我姐的朋友，我也认识，”高明加指着名字，“后面三个人，就是我打听到的出于好奇进了异世界，似乎至今还没有回来的。” 小澜挠挠头。 目前的状况就是，知情者都已经送了人头，剩下的人也不太清楚情况。 难道就得靠进了界之后头铁硬冲？ “等我拍一下照片……”小澜掏出手机。 “你拿去吧，”高明加把纸条塞进小澜手里，“反正这些名字我都记住了，你拿去调查。” 隔壁的门开了，家长们似乎完成了讨论，小澜连忙攥紧纸条放进侧边口袋。 “你有手机吗？” 高明加愣了愣，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有，怎么了？” “13xxxxxxxx2，这是我的电话，要是你想起了什么线索随时告诉我，”小澜把手臂上的创口贴重新贴好，“还有，今天这事咱们得咬死了，就是他们三个打得我们，听到了吗？” 高明加乖乖点头。 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应声打开，一大群家长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走啦澜澜。”小音在门口招招手。 小澜只和高明加对暗号一般郑重地点点头，便冲向小音和道长温暖的怀抱。 到了酒店，小澜迫不及待地拿出纸条准备和二人分享线索，却先被二人抓住手臂。 “你个小家伙着什么急？”小音撸开小澜的袖子，“让我看看到底哪里受了伤，你真是熊孩子，我前脚刚和老师说我们澜澜是个品学兼优从不闹事的乖孩子，你后脚就去找别人打架，你说说你让我这当妈的脸往哪儿搁？” 道长盯着小澜的手臂皱起了眉头，指了指她的创口贴，“就只有这一个伤口？” “我根本没受伤，”小澜一把撕掉了创口贴，那伤口已经变成一条浅浅的白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这是用来骗老师和护士的。” “可我记得之前有道划伤的……”小音傻眼。 “你们看错了，”小澜缩回手，赶紧展开纸条，“这是高明加知道的已经消失在界里的人，许虹晨，林立，肖伯瑜，池淼，这四个是明雅的朋友，小松，黑哥，废物旭好像是进去凑热闹的无关人士，我们进去之后有可能会碰到他们。” 道长捏着纸条，“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明雅失踪之前去见的男生不是她的男朋友，是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知道他底细的人很少，而且，清楚情况的人现在都在界里面了。” 小音纳闷地扶住下巴，“我就不信监控啊网络信息什么的，就没有那个男生的线索？他还能蒸发了不成？” “你说得有道理，”道长拍拍小音肩膀，“但那都不是我们的业务范围。” “我把我的号码给了高明加，有了新线索他会联系我们的，”小澜有些担忧地戳戳自己的脸，“但是……我现在有个不太好的设想……” “什么设想？”小音凑过来。 “你说得对，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没有消息呢，目前看来案情很清晰，但是凶手为什么还是抓不到……”小澜抬眼，“会不会，其实那个凶手也进入了界里……” “这样的话……”道长低低地说。 “那他们岂不是很危险了？”小音瞪大了眼睛，指向纸条上的名字。 “可是正常来讲，他作为杀害了明雅的凶手，进入了明雅的界，她是不会让他好过的吧……”小澜问向道长。 “界的种类太多了，你见过血人的界，也见过花丛的界，每个人的界都不一样，”道长说道，“你在花丛的界中也发现了吧，界的主人虽然能够影响界，但要说直接控制界，我还没有见到过。我们希望他能够受到惩罚，但也不能抱太大期望。” 道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趁着道长接电话的功夫，小澜向小音打听从老师那里获取的情报。 “初中部这边的班主任嘴还挺严的，我和道长说听说了这么个事，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那老师就一直讲说异世界的事都是无稽之谈，而且为了防止初中孩子凑热闹，已经把两校间的栅栏加固了，叫我们放心。” 小澜吸吸鼻子，“你们聊了那么久就知道了这么点事？！” “我们也没白去啊，”小音大声狡辩，“班主任马上就要同意你去最好的班级插班了，要不是你和别人打了一架……” “这是重点嘛？！” “还好那三个家长最后认错了，要不然你说你咋办……” 小澜呆呆地看着小音。 她是不是太过入戏导致智商都滑坡了？ “好了别吵了，”道长放下手机站起身，“宝木到了，我们去接他。” 第六章 白雨萱 章城不愧是大城市，高铁站也比其他地方明亮很多，各色人群熙熙攘攘，三人在人群和行李间穿梭，小澜羡慕地盯着排队等待进站的人。 “道长道长！” 细细的少年音从人群中响起，宝木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跑了过来。 “小宝木有没有想姐姐呀？”小音直接扑过去。 由于资金充足，这次道长甚至租了一辆车以供出行，四人坐在车上把目前的情况对了一下，决定今晚先去章城高中踩点。 道长和小音在给宝木办理入住，小澜偷偷蹭到宝木旁边，一脸好奇。 “小澜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宝木哥，你也有身份证是吗？” 宝木看小澜的表情像在看白痴。 “你的身份证是从哪里拿的，我也想要。” 宝木完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刚好道长和小音办完了手续，宝木直接问向道长，“小澜还没有身份证吗？” 小音噗呲一声笑出来了，“你才多大呀就想要身份证，想要儿童身份证吗？” 小澜瞬间炸毛，“我怎么是儿童？！” “你正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好吗小澜，”小音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小澜的鼻尖，“打架再凶，你也是个儿童。” “小澜打架了？”宝木问道。 之后的十分钟里，小音又将上午在学校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对宝木讲了一遍，包括小澜没听到的部分，比如说三个孩子的家长在刚刚接到班主任电话通知时，耀武扬威地表示“我家孩子打人怎么了，社会就讲究优胜劣汰”，到后来一看自家孩子被打成了猪头，那表情简直妙极了。 宝木在沙发上笑得直打滚。 “小澜以后处理问题，估计少不了用拳头说话了。”小音说道。 “本来以为这个年纪的熊孩子会怕老师，”小澜撇撇嘴，“结果，看来不管什么年纪，想教训人都得把他打服才行。” 几人笑笑闹闹，时间过得飞快，又订了次外卖填饱了肚子，眼看着时针已经指向11，四人穿戴完毕准备出发，小澜的电话却在这时响起来。 “您好？” “我……我是高明加。” “高明加？”小澜向三人使了个眼色，“我是廖宜澜，你又想起什么线索了？” “不是线索，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你说。” “我听说，今天带你参观校园的是初二五班的班长，白雨萱。” “雨萱？”小澜挠挠头，好像是这个名字，“她是叫雨萱，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人，扎着马尾辫戴眼镜的小姑娘，蛮漂亮的，她怎么了？” “那就是白雨萱，她……她好像要和她哥一起进那个异世界。” “哈？” 小澜觉得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这丫头虽然中二病严重了些，但早上不是还义正言辞地选择了作业吗，怎么晚上就叛逆了，还带着哥哥。 “我们有个班干部的群聊，今晚他们在群里玩真心话大冒险，白雨萱输了，别人说她既然一直想穿越，就去章城高中高二三班看看，她说她还要写作业，群里那些人一直在嘲讽她，她气不过，家里也没有大人，她好像就带着她哥哥出发了。” “应该没事吧……”小澜半叉着腰，觉得心好累，“她又没有明雅的东西。” “她有……” “什么？！” “之前章城中学有一个学长学姐传承的活动，一个高中生对一个初中生，和我姐一组的就是白雨萱，活动结束后我姐把她很喜欢的两支笔送给了白雨萱，一支黑色一支蓝色，白雨萱在群里说，今晚她就要带着这两支笔去章城高中。” 大条了。 小澜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喊向三人，“我们得赶紧走！”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他们已经出发啦？”小澜接着问高明加。 “大概十分钟吧，我本来以为他们只是开玩笑，但是刚刚白雨萱发了张照片，她和她哥哥正在打车，我就立马给你打电话了。” “好了我知道了，”小澜带着三人飞快冲向电梯，“我们现在就去章城高中，你不要担心，好好在家里写作业，我们会搞定的。” 待挂掉了电话，他们已经在车里了，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小澜的样子让大家感到紧迫，所有人都是一脸惊慌地看着她。 “出什么事了？” “又有两个人准备今晚入界，”小澜抓紧安全带，“一个初中女生和她的哥哥，刚才好像已经出发了……这明雅怎么这么慷慨，到处送东西，感觉除了我们谁都有两样她的东西。” “初中生？”小音叫道，“之前有初中生进去过吗？” “高明加说好像没有，至少他不知道。” 听闻此言的道长一言不发，只是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车速急升，小澜的脑袋差点磕到车门上。 路上的车流已经不多了，小澜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十一点半，如果他们所说的午夜是指凌晨12点的瞬间，那阻止白雨萱应该还来得及，但若是指一段时间，那自己心里也没底了。 “你应该让高明加给你直播一下白雨萱的进度。”小音建议道。 小澜心领神会，连忙短信，“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白雨萱刚刚发了照片，他们已经打到了车，正在往学校走呢。” 不一会儿，又一条短信，“你们到哪里了？” “我们正在路上，你有她的电话吗？” “只有微信和qq。” “发给我。” 完成了白雨萱微信和qq的好友申请，小澜现在只有坐在那里抖着腿等待申请通过的份。一边告诉自己没那么严重，界又不是地狱，进去了又不会死，另一边，剧烈的不安却狠狠抓住了自己的心脏。 就这样焦虑着，祈祷着，不算太高的章城中学建筑慢慢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到了到了！”小音拍拍前排座椅。 小澜眯住眼睛向前望去。 “不只是我们到了，”道长低低地说，“他们也到了。” 校门口旁的阴影处停着一辆显眼的鹅黄色出租车，后门开启，一男一女从后排走出来，男生扶着娇小的女生，两人一起朝没有警卫看守的侧门走去。 一条短信跳出来，“他们到了！” 第七章 手 车子停稳，四人跳下来时，那两个身影已经跨过侧门进入了校园。 这里离正门不远，而正门处有值班的警卫，四人根本不敢大声喊叫，只能捂住嘴巴拼命追过去。 刚从正门口跑过，一道开门声自身后响起。 小澜赶紧招呼几人原地蹲下，警卫拿着手电筒走出了警卫室，似乎是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手电的强光往他们躲身的草丛附近晃了晃，所幸几人穿了深色的衣服，警卫来回几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开门声又起，小澜探头看看，警卫已经回到了警卫室。 “快走，别起来！” 小澜用气音喊道，以身作则，带领三人手脚并用地往侧门方向爬去。 好在这章城绿化搞得好，尤其是学校附近，不是树丛就是树，即便现在的季节树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要做掩体还是绰绰有余。 满目的枯枝败叶中，狭窄破烂的侧门终于出现了。 侧门窄到即便是小澜也得侧身才能进去，道长和宝木还费了点力气，小澜怀疑这里之所以没有警卫是因为根本没有人把这里当成一个门。 小路的尽头已经没有了白雨萱和她哥哥的身影，小澜又看了眼表，现在是11点48分，距离12点还有一段时间，但已经属于各种意义上的午夜了。 “我们要去哪栋楼啊？”宝木问道。 妈呀，大意了。 偌大的校园里，建筑物一栋挨着一栋，没有一栋建筑亮着灯，从外形完全看不出来区别。 “我知道！”小音举起了手，“跟我走，我知道！我和班主任胡扯的时候，她把高中部的布局告诉我了，高中二年级的教学楼就是靠近栅栏从前往后数第三个！” 几人站在挂着“高二年级教学楼”牌子的建筑门口，小澜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好友申请还没有通过。 没退路了，四人探头探脑，见楼内无人，飞也似地冲了进去。 一条短信闪了出来，“他们到高二三班了！” 小澜一个电话打过去，秒通。 “喂……” “高明加，高二三班在几楼？” “在三楼，上楼右手边，第二……” 小澜挂掉电话，没空听更多了，四人往三楼飞奔，又一条提示消息跳了出来，小澜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微信好友申请通过了。 同时也来到了三楼大厅。 小澜往前跑了几步。 “白雨萱！” 男孩和女孩正站在紧闭的教室门前，女孩手中攥着手机，手机微弱的光线照亮了黑夜中的女孩的脸，虽然多了几丝惊悚，但的确是上午那张稚嫩清秀的脸。 两人似乎正在说些什么，听到小澜的呼唤，纷纷看过来。 “你是……廖宜澜？……这不是你爸你妈吗？” “白雨萱，别进去！” 四人气还没喘匀，但总算是放下了心，见两人好好地站在那里，便放慢了脚步走过去。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待会儿和你解释……”小澜扶着肚子大口喘气，“你们千万别进去……”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二人身上，两人的状态也明显放松了不少。 白雨萱尴尬地笑笑，“我们不准备进去，我是说着玩的，和他们开……” 小澜瞬间瞪大了眼睛。 月光下，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啊！……” 一双苍白的手忽然从教室门里伸出，抓住二人的领口，白雨萱的尖叫声只响了那么一秒，几乎是一瞬间，两人就被拉了进去。 那短暂的尖叫过于刺耳，一时之间，小澜的大脑一片空白。 道长已经冲过去抓住了教室门，用力摇晃着。 “是锁的。” 就在自己面前，紧锁的门里探出的手。 这个界不是等待人进去，这个界会抓人。 小音站在她身后，紧紧抓着衣角，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小澜，你也感觉到了吧……”小音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刚才好冷啊……” 那双手出现的片刻，杀气和危险像一把带着血腥味的利刃，狠狠扑来。 不可以。 小澜站在教室门口，门上的小窗户贴着花纸，透过缝隙完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只能把门踹开。”道长松开把手。 宝木一声叹息，“结果专业踹门的人还没来。” 小澜握住把手，另一只手放在门上，轻轻扭动。 一楼传来咚咚的奔跑声，伴随着“上面什么人”的大吼，向他们接近。 尖叫声引来了警卫，此刻真是退无可退。 得打开这扇门才行。 小澜的心却慢慢平静下来，右手一点点扭动，机括碰撞的细微声响顺着手臂传到脑中。 就像我以前那样做…… “咔哒……吱——” 小澜一把推开了门，额头上浮满细密汗珠，四人在警卫赶到之前，躲进了已经封闭很久的空空荡荡的高二三班教室。 道长，小音和宝木第一时间躲到桌椅后面，小澜关上门，右手五指抚在门上，静静站着。 “小澜！”小音焦急地挥手，“你在干嘛？” “嘘……”小澜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目光聚集到自己的五指上。 就像之前那样…… 警卫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经过这么多天，他知道问题出在哪个教室，就是那个总有人偷偷潜入的高二三班。 小澜紧盯着手指，内心像是没有一丝波纹的湖水。 四周一片漆黑，小澜眼中只有自己的五指。 警卫已经抓住了门把手，扭动着，发现没有上锁。 “谁在里面？！” 小澜猛地抬眼。 不要畏惧自己的力量。 在那扇门开启的瞬间，小澜的五指尖仿佛黑夜中燃起的烟火，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五指触碰的空气如有实质般荡起了细小波澜。 警卫把门大敞着，站在门口举着手电往教室里照。 小澜就站在他对面。 “嗯？没有人？” 警卫晃晃手电筒，迈步准备进入教室。 小音缩在讲台后面，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 波澜蔓延开，警卫在进门的刹那，消失在众人面前。 教室内的三人倒吸一口冷气。 就这么……消失了…… “我靠！”一声大喊自隔壁响起。 原本安静的隔壁乍起噼里啪啦的开门声，警卫从隔壁几步跑过来，不可思议地盯着高二三班打开的教室门。 明明打开了高二三班的门，进了高二三班的教室，结果却…… 难道那些传闻……那些不切实际的话…… “啊！闹鬼呀！”警卫脸色苍白，尖叫着跑向了楼梯，没过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尖叫便出了大楼，听不见了。 小澜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放下手。 “小澜你……怎么办到的？……”小音从讲台后面爬出来，看向小澜的背影。 “小音，你没有感觉到吗？” 小澜默默回头，明亮的瞳孔里，浅金色的光刚刚褪去。 唇边还带着笑，小澜张口。 “这是，你的能力。” 第八章 复刻能力 小音皱紧眉头，“我的……怎么是我的能力？……” “小澜在两个教室门口搭起了一个空间桥，桥的入口就是高二三班这扇门，”道长走到门口，“警卫一旦进入这扇门，就会被传送到隔壁教室，同样地，光也无法进入这个空间，所以警卫即便是站在门口，看到的也是隔壁教室的样子。” 小澜点点头，“所以说这是你的能力，你的空间能力。” “可……你怎么会拥有我的能力？”小音躲到道长背后看向小澜的手。 “小音你别怕，”道长笑吟吟地把小音从背后拉出来，“其实，小澜身上有某种力量，这件事你们早就感觉到了，对吧。” 小音悄悄瞥了一眼小澜，没有否认。 “我一直在想，小澜身上到底是什么种类的力量呢？是和你类似的掌控外界的能力，是傻子那类的天赋技能，是宝木这种敏锐的五觉，是菠萝对于危险的感知，还是枫糖的推理能力，小澜看似没有掌握什么特殊的技能，但事实是，小澜拥有了所有的能力。” 小音和宝木张大了嘴巴。 “是这样吗，小澜？”意识到面前这是一个巨佬的小音一把抱住小澜的手臂。 “我也说不清楚……”小澜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但好像确实……在见到你们使用能力之后，我好像……就多多少少也可以使用了……” “这就是小澜的能力，”黑暗中的道长目光炯炯，“复刻，学习，只要见到了别人的能力，自己也会同样拥有。” “可是……” “可是小澜这明显比小音姐厉害啊。”宝木抢先一步说道，被小音一拳敲了脑袋。 “因为这已经是小澜自己的能力了，会释放出怎样的力量，都由小澜自己控制。” 小音对着道长扬起下巴，“你啥意思，说我废吗？” “当然不是啦，”小澜撒娇一般抱住小音，“小音应该是没怎么在现世里使用过能力吧，也没有使用异能的习惯，其实小音姐姐的力量不小，我能感觉到。” “那两个人被你送到哪里去了？”宝木问道。 “怎么是我送的？”小澜大声辩解，“我疯了吗这么吓他们？” 小音说道，“他们是被高明雅抓到界里去了，这教室里除了灰尘啥都没有，他们身上带着明雅的信物，肯定是被明雅感觉到了。” 几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三人趁着警卫还没有带人查看“闹鬼的教室”，就从原路溜了回去。 小澜不知该怎么和高明加解释，索性实话实说，不过将最惊悚的一幕选择性地替代成了“二人自愿去了异世界，怎么劝都不听”，虽说不太厚道，但也暂时稳住了高明加。 章城高中闹鬼的高二三班传闻出了圈，整栋大楼终于被封死，这也就意味着不会再有人随便入界了。 “可我们要怎么进去呢？”菠萝看着手机上的新闻问道。 人员终于到齐了，小音和宝木声情并茂地跟他们解释了一下小澜的能力，菠萝枫糖和傻子表示叹为观止。 “我们的办法自然有很多，”道长说道，“只是我们人多目标大，还是得分成两拨行动。” 中午时，高夫人送来了明雅生前的物品，似乎是担心不够用，高夫人送来了满满一背包，看上去比他们自己还要担心。 “你们可得小心哈，我也不指望你们能……能看见明雅，其实我就是为了让我和明加接受现实吧，明加这些天状态好多了，自从这小姑娘去打了那几个孩子之后，学校里的氛围好像没那么差了，我从明加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要不然进那个异世界的事再等等，可以让小姑娘转学进来……呃，陪明加上学，我觉得也蛮好的……” 道长婉拒了高夫人让小澜去做保镖的请求，并再三表示我们的小姑娘没有打人。 高夫人一脸“好好好你说没打就没打吧”的表情，留下了之前道长拜托她整理的人员名单就离开了。 这事很隐秘，不方便打听，高夫人的名单上缺了小松，黑哥，废物旭，多了白雨萱和她的哥哥白云起的名字，总得来说没啥大用。 小澜每隔几小时就给白雨萱发几条消息，没有收到一条回复。 她忘不了那一瞬间的杀机，小澜不敢告诉别人，只能尽快做好入界的准备。 几人整理着自己的背包。 “小澜，记得把花丛留给你的发夹带在身上。”道长说道。 “发夹？”小澜走到抽屉旁，拿出好端端躺在里面的树枝形发夹，“为什么带这个？” 道长笑道，“你不总是问我，我们这样破界有什么用吗，带上这个发夹，这次你就会懂了。” “唔……”小澜赶紧点点头，把发夹塞进了口袋还好好地扣上纽扣。 穿戴完毕准备出发，小澜站在路边扬扬手，一辆出租车停到面前。 “师傅，去章城高中。” 后座的小澜看到，司机在听到这个地址时，抓住手刹的右手明显哆嗦了一下。 “这么晚了……你们去哪儿干嘛？”司机一边通过镜子偷偷看他们一边问道。 没人接话。 司机紧张地吸了吸鼻子，“我听说……我听说那儿晚上可闹鬼啊，你们不是要去学校吧……” 一片安静。 “你们这样，这活我可不能接啊，万一你们出点啥事警察还得来调查我，谁知道你们……” 副驾驶的道长拿出钱包掏出了三张大钞递到司机面前。 “师傅，麻烦开快点。” “好嘞！” 午夜的宽阔大道上，只剩一辆出租车飞速驰骋，没过多久，另一辆也风般穿过。 “好了师傅就停在这儿。” 警卫加强了不少，这次只能把车停在稍远的地方以防被门卫发现。 司机师傅揣着三张热乎的大钞美滋滋地停车，顺便看向后座。 镜子正中间，本来空荡荡的位置，一张苍白的脸渐渐出现。 而坐在那张脸两旁的女孩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自然地开门准备下车。 那张脸忽然睁开眼睛，同时张开血盆大口。 “啊！……闹鬼啦闹鬼啦！……” 司机连滚带爬地解开安全带，开门冲了出去，小澜还隐约看到泪花挂在他的脸上。 “怎么了这是？……”小澜闪开，看着司机狼狈的背影。 “你终于睡醒啦……”菠萝打开门，伸手去拉旁边的“小废物”。 枫糖昏迷一路，停车时终于从菠萝的腿上爬了起来，眼睛刚刚睁开，一个呵欠还没有打完，就被司机吓回去了。 道长抿嘴笑了一下，随后郑重说道，“这儿就是章城高中了，我们不能一起进去，待会儿分头进校，傻子他们马上就到，做好准备，我们出发。” 第九章 意料之外的死亡 小澜凭借着自己的娇小身躯，随便找了个栅栏缝就钻了进来。 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小澜就总是有种为非作歹的冲动。 但现在不行，要是被发现，自己绝对会被小音和菠萝的组合拳打死。 高二楼暂封，前门紧锁还贴着封条，小澜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后轻轻撕掉封条，考虑到自己奇妙的开锁能力，其他人没有，就特地为其他人留了个门，自己先上楼。 走到二楼，就听到楼上传来了细碎的谈话声。 他们已经到了？ 小澜加快脚步，快走到教室门口时，才发觉不对劲。 “这姑娘的汐有点特别啊……” “要不然上头也不会派咱俩过来……” “你小子……” 这是两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又有其他人来了？ 小澜闪身躲到墙边，偷偷往门里看去。 门里二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再说话，同时看向门外。 两方刚好看了个对眼。 真的好尴尬。 门里是两个高瘦的男人，一个年纪较轻，另一个是中年人模样，两人的长相还略有丝相似。 “嚯，我说门外面是什么声音，”年轻人倚在一张小桌子旁，看着门外笑笑，“原来是个小姑娘，你也是来找那个异世界的，小妹妹？” 没办法了，小澜抓着门框，装做战战兢兢的样子探出头。 他们怎么那么慢？ 不过这两人看上去比较友好，应该不会有麻烦吧。 “你们……也是吗？……” “对啊，我们也是来穿越到异世界找宝藏的，”年轻人一身黑衣，笑吟吟地冲着小澜招手，“咱一起去呗！” 未等小澜说些什么，中年人一掌直接拍到了年轻人头上。 “胡说什么！”中年人收拾完年轻人，转头向着小澜无比慈祥地笑道，“小姑娘快回家去吧，这儿不是好玩的地方。” 小澜站在门口仔细打量着二人。 年轻人约二十出头，中年人四五十岁，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勾勒出两个高大修长的身形，两人和他们一样背着旅行包，从两人身上，并没有感觉到恶意或危险。 小澜往走廊里看看，居然还不见同伴的影子。 他们不会被捉住了吧。 “算了，九天，”中年人见小澜不为所动，推了一把身边的年轻人，“你去把门关上，别让孩子进来。” 小澜听闻二人要把自己关在门外，心道不好，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别人堵了路，赶紧迈步进入教室。 脚尖踏入的一刻，四周刹时变化，以踏入的脚为中心，一圈红光发散开来。 小澜定定地盯着自己脚下，耳边只留有一句遥远的“小姑娘”，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缕微寒的风从脸庞划过。 小澜抬眼。 看不清。 浓浊的白雾笼罩着四周的一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有风卷过的声音。 周围的景物，只能显现出一个隐约的轮廓。 但这轮廓已能看出，这里不再是高二三班的教室了。 小澜深呼吸，揉了揉眼睛，确定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再一睁开眼，四周的雾气淡了点，树枝，树干，这里好像是一片已经枯萎的森林，寒风席卷着遍地落叶，没有半点生命存在的迹象。 啊，又剩自己一个了。 “没有人吗？” 声音轻轻地飘远。 没办法了，小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背紧了背包，独自向前走去。 没走出几步，这雾却渐渐散了，小澜加快脚步奔跑起来，随着雾气越变越淡，不远处，一片被高耸的红砖围墙围起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明雅的界吗。 从这个角度看去，围墙里至少有着20栋高高低低的楼房，和小澜想象中一样，这些楼房的建筑风格，和章城中学很像。 而这雾气仿佛一圈屏障，将眼前的一切环抱起来。 小澜沿着这围墙往前走，目前为止还没有碰到人，如果围墙没有入口，那么怎么翻过去也是个问题。 墙里也是安安静静的，偶尔能看到几株已经枯死的藤蔓搭在墙头，从雾里走出来，血腥味没有那么浓了，但也没有完全消失，这味道一直淡淡地萦绕在身边散不掉。 一切都是如此地破败，死气沉沉。 小澜就这么走着，一转角，一个奇怪的立牌歪歪地竖在面前。 “牌子？”小澜好奇地凑过去。 这是一层一层白纸叠厚制成的立牌，用生了锈的金属管支撑着，经历了风吹雨打，明显已经卷边变黄，纸缝间还夹了几片落叶，应该放在这里很久了。 这明雅不是才死了一个多礼拜吗。 小澜转到正面，细看立牌上的字。 “回到雾里” “雾里？”小澜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液体一般流淌着的浓雾，“叫我去雾里吗？” 这是谁写的字，去雾里干嘛？ 太奇怪了。 小澜摩挲着卷边的白纸，动手翻了翻，这一叠纸并没有死死地粘在一起，小澜用力一扯，便将最外面的那张纸撕掉了。 里面的纸，依然写着字。 “别去雾里” “这……”小澜歪起了脑袋，“雾里到底有什么，到底让不让我去？” 没有犹豫，小澜又将这张纸撕掉。 “回到雾里” 撕掉。 “别去雾里” “回到雾里” “别去雾里” “……” 小澜把手里的纸摔到地上。 耍我吗？辛辛苦苦进来，就在这撕纸玩？ “不跟你玩了。” 小澜把撕掉的纸团成一团，准备在附近找个垃圾桶丢进去，在那瞬间，一道人影从转角处闪过。 有人！至少有活着的东西！ “谁在那边啊！”小澜高喊着冲过去，“我不是坏人！”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那人影见跑不掉，直接蜷缩到墙角，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口中一阵阵求饶。 小澜也不敢靠太近，远远站着问道，“你是谁啊？有人要杀你？” 那人慢慢抬起脑袋，俊秀的少年脸庞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几道血迹几道污垢，眼中写满了恐惧和慌乱。 少年定睛看清了小澜，一双杏眼骤然亮起。 “我认识你！我认识你！” “哈？”小澜眯住眼睛，“你是谁啊？” “我认识你，你是廖宜澜，”少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我是……我是白雨萱的哥哥，白云起……” 小澜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是她哥哥？” 少年点点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落寞，“那天晚上我见过你，我和雨萱是一起进来的。” 小澜向少年四周打量，“那白雨萱人呢？你们也走散了？” 少年晶莹的双目中重又盈满热泪。 “雨萱，已经死了……” 第十章 杀人鬼 刺骨的寒冷刹时穿透了小澜的心脏。 “死了？……怎么……” “这里太可怕了……”白云起抱住自己的肩膀，吸了吸鼻子，“这里的鬼，每晚都会杀人，我们被捉来的当晚，雨萱就被杀死了，我谁都不敢相信，我害怕……我太害怕了……现在……现在落单的只有我，我怕今晚，可能……” “等等等等，”小澜抬起手打断，“你从头开始，详细一点讲，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这样我听不懂。” 白云起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天晚上，你亲眼看到了吧，我和雨萱被一双手抓到这里来了，当时我和雨萱被抓进了教室，我们以为还是章城高中的那个教室呢，就赶紧拉开门跑出去，门外一个人都没有，你们也不在，我们觉得很奇怪，等跑到楼下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章城高中了，我们来到了异世界……” “我看到有几个建筑里亮着灯，就带着雨萱过去敲门，但是他们十分不友好……” “这里还有别人？”小澜没忍住，再次打断，“是之前进到这个异世界的人？” 白云起接过小澜递来的纸巾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和血污。 “好像是他们，我不是章城一中的，我都不认识，雨萱倒是认出了几个人，但是他们没有收留我们的意思，我们两个就随便找了个有床有灯的房间睡下了。” “当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这异世界到底是什么东西，雨萱一直在抱怨，把她哄睡着之后，没过多久我也睡着了。等到后半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关到冰箱里，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冷到极点的时候，我就醒了，原来房间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夜风冻醒了我，我一看，雨萱不在她的床上，门也是打开的，而且我记得我们睡觉的时候明明开着灯，可这时灯也被关上了……” “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没人回话，把灯打开的时候我都吓疯了……”白云起瞪圆的眼球生动形象地还原了他当晚的恐惧，“雨萱的床上都是血……我当时，我当时……” 小澜皱皱眉，“你没闻到血腥味？” “闻到了，我闻到了……”白云起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但我是在看到血之后，才发现空气里的血腥味的，正常人哪会往那里想……” 不会吗？小澜反思着自己。可能真的是自己对于气味太敏感了吧。 “你接着说。”小澜索性蹲到白云起旁边。 “我当时很害怕，但是更担心雨萱，就赶紧拿着手机往外冲，这边的夜晚漆黑漆黑的，我用手机照明，发现了走廊里的血痕，好多好多的血，我的心那时已经凉了半截，但是还是顺着那个血迹追过去，直接追上了天台……” 白云起回忆起当晚的经历，目光飘远，眼里满是绝望和惊恐。 “雨萱她……就在天台，雨萱身上都是血，那个鬼提着她的头发把她悬在半空，我疯了一样地喊她的名字，她……她醒过来了，就在那里拼命挣扎，叫着‘哥哥救我’，我冲过去，马上就要抓住她的时侯，那个鬼，松手了……” “你看到了鬼？” 白云起擦掉眼角的泪摇摇头，“我看不到，只能看到雨萱的头发被某种力量提起来，在雨萱掉下去的瞬间，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笑声。” 女人。 小澜捏住自己的下巴。 难道真的是明雅？ “我哭着跑到楼下，雨萱已经没有呼吸了，小小一个，在我怀里断了气，就像她刚出生一样，小小的，她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哥哥救我’，我一点用都没有，是我害死了雨萱……” 白云起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腿，愤怒和悲伤冲垮了这个少年的心，也把这悲伤带给了小澜。 总觉得，雨萱的死自己也有责任。 如果当时自己再快一点…… “节哀顺变啊，云起，”小澜拍拍白云起的肩膀，“现在雨萱在哪里？还在那个楼下吗？” “不在了……”白云起清清喉咙，把声音放平和，“那晚我抱着雨萱，一直在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雨萱的尸体就不见了，我找遍了整栋楼，哪里都没有，但是地上的血迹告诉我，雨萱确实已经死了。” “血迹还在？”小澜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带我去看看吧。” 白云起整理好情绪，领着小澜去寻找进入围墙的大门。 原来立牌不远处，就是入口了，两扇镂空的金属大门歪歪斜斜地敞开着，像是损坏了很久，大门散架的金属条扎进土里，似乎已在那里生根发芽。 进入大门，居然还有个庭院，庭院里是衰败的草坪和大理石喷泉，喷泉的金属阀门已经生锈，喷泉顶部有一只石雕的猫咪，雕刻得十分精巧栩栩如生，如今却也布满了裂隙和伤痕。 白云起带着小澜七扭八拐，来到一条横贯的步行街上，两侧的行道树枯萎成了干枝，远远地，小澜就看到那一大滩刺眼的暗红色。 “就是那栋楼。”白云起平静地指向那里。 进入这栋建筑，小澜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白云起引着自己来到了三楼，除了他们自己，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人。 “那晚，他们有几个人住在这个房间，”白云起指了指标有3026的房间，又看向旁边那件房，“我和雨萱就住在他们隔壁。” 这是3025，小澜走在前面，轻轻打开房门。 浓重的血腥味猛地扑向自己，呛得小澜一个趔趄，白云起连忙扶住她，大敞开房门把味道释放出来。 “窗户不是开着的吗？怎么现在关了？”小澜捏着鼻子问，“你回来过？” 白云起叹道，“为了找雨萱，我把这里都找遍了，回来的时候关上了窗。” 小澜干咳两声。 确实，整个房间弥漫着的，是沉郁的死亡的味道。 血腥味只能刺激鼻腔，死亡的味道却能沿着神经爬向大脑。 这里确实死过人。 味道稍微散去了，小澜迈步进入房间，迎面而来的，就是远离窗户的那张床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第十一章 汐 白云起站在门口，甚至不愿进来。 “这就是雨萱那张床，当晚我睡在靠窗那一张上，雨萱很怕靠窗，她说她总是担心落地窗外会跳出什么可怕的东西，”白云起沉溺在回忆里，苍白地苦笑，“所以这次也是我睡在外面，不知道要是我睡在了里面，雨萱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唉……”小澜触碰着床上的血迹，“可能是。” 白云起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血液已经干涸在床上，别看界里的建筑如此破败，房间里的陈设倒是比较干净的，小澜翻开散在床上的被子，血液浸透了被子和床垫，似乎沿着床单滴到地面上，靠墙的衣柜门上还有一道喷溅状的血迹。 好多血。 “你还记得雨萱身上受了怎样的伤吗？”小澜坐在床上，以自身为道具模仿着血液的喷射轨迹，“受伤的部位，受伤的程度。” 白云起惊诧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在浸透鲜血的床上凹造型。 “天太黑了，我没看清，”白云起抓住自己的头发，似乎是在痛苦地回忆，“我就记得……雨萱的身上都是血，在她从楼下摔下去的时候，浑身都是伤……我已经看不出哪里是摔伤，哪里是受到了攻击……” 小澜盯着衣柜上的血痕，如果有这样一道喷射血迹，那么雨萱是这样半坐在床上，面对着衣柜时遭到了攻击？ “你确定，天台上的雨萱是活着的吗？” 白云起愣了一下，随后激动地说：“当然是活着的，她还叫了我哥哥，她还在求救呢！” “不是只有活人才会说话啊，”小澜指向窗外，“现在这个世界，不是我们的世界，你也说了这里有鬼，雨萱尸体的消失要怎么解释？而且雨萱死后，明明你也落了单，为什么鬼不来杀死你？” “可能……可能鬼一晚只能杀一个人？”白云起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一点，此时也陷入了迷惑。 小澜拍拍身下的床单，“像雨萱那么大的姑娘流了这么多血，肯定是没活路了……” “你的意思是……” “会不会是，死去的雨萱假装自己还活着，拖着自己的身体演了一出戏？”小澜想出一个可能性，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保护你？”小澜歪歪头，“为了不让这里的力量伤害你，会是这样吗？” 白云起恍然大悟的样子，“所以我一个人在这里转了几天，都没有受到伤害，原来是雨萱一直在保护我吗？” 小澜皱皱眉，这个假设很浪漫，但是又很古怪。 可死亡的味道确实来自这个房间，而不是楼下的步行街那里。 小澜眼看着白云起的眼泪又要决堤了，连忙从床上跳下来，拉着白云起带她上天台。 一道长长的血痕从走廊蔓延至楼梯、天台，很像是某人拖着一具尸体，也像是一具尸体拖着自己。 站在雨萱摔落的地方，小澜往下面看，果然刚好对应着步行街上的血迹。 “就是这里了。”白云起声音低沉。 小澜看了看四周的建筑，“你说这里的人很不友好，还不肯收留你们，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原因吗？” “我不知道，但是这里的鬼是怎么杀人的，他们肯定比我懂，”白云起茫然的目光中平添一丝恨意，“他们一定是知道鬼会杀死雨萱才赶走我们的！” “你理智一点，”小澜从天台边跳回去，“他们怎么会知道鬼要杀谁。” “他们一定知道鬼杀人的规则！” 小澜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去找他们问问。” “太难了，”白云起苦笑，“我来到这儿这些天，除了那天晚上见过一伙人之外，就再没见过人，这里太大了，我不知道他们都藏在哪里。” 小澜瞥了白云起一眼。 只见到一伙人就断定界里的人很不友好，真替他们委屈。 “那我来看看吧，”小澜说着站到天台上往四周看去，“他们是不是白天一般不出现……” 话音刚落，远处两个正在活动的黑点就吸引了她的视线。 小澜眯起眼睛远眺，黑点慢慢靠近，逐渐能看出轮廓。 就是两个人啊！ “那边有人！”小澜一指，“我们快过去！” 比起校园，这里更像是一个围起来的小城邦，尤其是跑起来才发现，这里真的比想象中大很多。 建筑众多，但是道路横平竖直，并不太复杂，小澜带着白云起一顿狂奔，凭借着记忆来到两个小黑点出现的区域。 绕过一栋建筑，果不其然，两个人就站在道路尽头，激烈地讨论着。 二人见到小澜和白云飞远远跑来，没什么反应，直到看清对方的样子，才惊呼出声。 “小姑娘？！” “是你们？！” 面前二人黑衣黑裤，身形修长，一老一少，正是小澜在高二三班教室碰到的二人！ 年轻人笑嘻嘻地看向白云起，“这就是你的同伴吗？那晚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是在等待什么人。” 小澜没理会，直接问中年人，“你们来这里多久了？路上有碰到其他人吗？” “落地时间应该和你是差不多的，就是在雾里转了几圈，”年轻人嘿嘿笑着，“这姑娘的汐还真有意思，没见过……” “汐？”小澜问道，“什么汐？” 在高二三班时，似乎就听他们说到了这个“汐”。 年轻人刚想张嘴，中年人一把拦下，挡在年轻人面前说道：“小姑娘，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你们都不应该到这里来，当时我叫九天拦你，是为了你好，可你执意来，我们也护你不得，你们快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等我们将问题解决，你们自然就能出去。” 没错了，小澜在心里暗想。 这二人也是来破界的。 除了道长一行人，居然还有其他人在做破界的事。 “藏不了，没有地方藏，”小澜故作天真地摇摇头，回身指向白云起，“他的妹妹都被鬼杀死了，我们很害怕，但是我们很乖的，不能跟着你们吗？” “杀死了？” 二人的眼神一下子严峻起来，经过目光的交流，年轻人问白云起，“你的妹妹在这里遇害了？” 白云起落寞地点点头。 “你二人先跟着我们，”中年人眉头紧蹙，眼神凌厉，“少年，还委屈你将此事好好讲讲。” 白云起不知所措地瞧了小澜一眼，得到了肯定的眼神后，从头开始，将事情又讲了一遍。 第十二章 钟楼 讲完，三个人都沉默了，只有小澜好奇地期待着他们的反应。 “怎么会这样？”年轻人侧头问向中年人，“老爹，该不会是……” 中年人扬手打断，“不会，我的卦从不出错，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小澜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位。 这是对父子，而且……父亲的能力是算卦？ 不仅想起了道长这个假冒的江湖术士，要是道长和这中年人碰到一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刚刚说，你也不明白这里的规则，但是其他人明白，对吧？”年轻人问白云起。 “我也不确定……”白云起答道，“但他们到这里的时间更久，理应知道的多一些。” “这好办，”年轻人看看他爹，“我们先去找个人问问。” “这里这么大，去哪儿找？”白云起忙问。 年轻人一个白眼，“要是被这事难住，我们就白来了。” 说完谄媚地看向中年人，“爹，还请您……” 中年人无奈地摇头，双目微阖，左手拇指无名指掐出一道手诀，口中念念有词。 “即鹿无虞，唯入林中，夬履贞历，罗祖显明，现！” 中年人的两指间忽现一道金光，金光闪过，一张罗盘出现在中年人手里。 中年人凝视罗盘良久，之后转身指向自己斜后方，“这汐的中央有个广场，广场附近的钟楼里有人，我们现在去找他们。” “哇太厉害了，”小澜一边跟着他们跑起来一边凑到罗盘旁边，“这怎么办到的，连有广场都能看出来。” “那是，”年轻人指指罗盘，“这可是我们罗家代代相传的蟠龙池，你看到中央的天池了吗，带指针的那个……” “嗯嗯嗯看到了。” “看到指针指向的方向了吗？” 小澜眼睛一亮，“哦，它所指的方向就是有人的地方吗？” 年轻人故弄玄虚地摇摇头，“非也，它所指的方向就是南方，也就是说，我们正在往南跑。” 小澜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看年轻人。 “所以这就是个指南针？” “你个混小子啊，”中年人骂道，“平时叫你多看书练口诀心法，你都学到什么？都这么多年了，还是只拿我罗家蟠龙池当个指南针用，这次你爷爷不在，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我不是练了身法嘛……” “混小子还狡辩！……” 父子俩争吵着，小澜插不了嘴，只能全力跟上向前跑去，眼看着天色渐渐变暗了，现在连界中的规则都不明白，也不知道伙伴们的情况如何。 他们若像这罗家父子一样一同入了界，倒不需要担心了，要是像自己这样分散开…… 思绪慢慢飘远，未等小澜思考更多，耳中便传来一阵渺渺的钟声。 “我听到钟声了！钟楼就在前面！” 三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几人接着跑下去，又跑了很长一段距离，长街尽头的钟楼广场终于出现在眼前。 广场上铺满了灰绿色地砖，任何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偌大的广场上空空荡荡，只有旁边耸立的钟楼的钟表指针规律跳动。 钟楼的塔尖高耸笔直，小澜看了眼手表，时刻是一致的，看来这里的时间的确正在流淌。 “没人，我们直接进钟楼！”年轻人喊道。 天色完全黑了，钟楼里没有一点光线，四人借着手电筒的光瞧了瞧，一楼也是一副萧条破败的样子，墙上的壁画掉了漆，色彩斑驳诡异，电灯的线就吊在半空，似乎是有风吹来，电线和帷帘都在轻轻摆动。 “上楼。”中年人说道。 楼梯也是年久失修，一走起来“咯吱”乱响，四人走到楼梯中央时，二楼上传来了一句颤颤巍巍的询问。 “是谁？” 果真有人！ 年轻人跨步向前，“小妹妹你在哪里？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坏人一般都这么说好吗！ 年轻人说完，再没人应答了，小澜猜测说话的人应该是被吓得躲了起来。 “我们也是现实世界进来的人，”小澜柔声答道，“不要担心。” 小澜说完后，两颗脑袋从二楼大厅中央的沙发后面探了出来，不一会儿，其中的男生起身站出来看了看他们四个，随后伸手扶起女生。 “确实有个小女孩，淼淼，不用怕了。” 淼淼？ 小澜定睛看看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灰尘的女生。 “你是池淼？” 女生愣住，上下打量起小澜，“你认识我？” “我知道你是高明雅的朋友，”小澜说道，“那你是林立，还是肖伯瑜？” “他是伯瑜，林立和虹晨一起进来的，现在应该和虹晨在一起，”池淼的声线明显轻松下来，“你们也是为了调查明雅的事进来的？可是……小妹妹你也太小了吧……” “我和我的同伴走散了。” 池淼看了看其他三个男人，“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 “他们是我来到这里之后遇到的人。” 池淼和肖伯瑜紧张地对视一眼，随后池淼赶紧上前拉住小澜，把小澜和其他三人分开。 “小妹妹，你不能随便跟人走，你不知道这里……这里有坏人啊。” 肖伯瑜直视着对面三人，把小澜和池淼护在了身后。 “我们怎么是坏人了，我们和这小丫头走了一路，要是坏人她还能活到现在？”年轻人笑道。 池淼询问的眼神看向小澜。 “他们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小澜答道，“不过我也不太确定。”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年轻人叉腰道，“我罗家的底都给你透了，还能是坏人？倒是你连叫什么都没说，现在的人真是以貌取人啊。” “她叫廖宜澜。”白云起忙说。 “姑娘你不必担心，”中年人微笑着上前，“我们早在现世里就互相见过了，能保证彼此不是这里的东西，我和犬子罗九天是专门为了破这灵汐而来，你要是还不放心，可以查看我们的工作证。” 还有工作证？ 小澜惊呆了，还真有相关部门是专业做这个的！ “不用了不用了，既然你们刚进来不久，那你们肯定不是，”池淼和肖伯瑜终于带着小澜靠了过去，“大叔，不是我不信任你们，你们刚来不知道，这里是真的有点问题啊……” 第十三章 灵汐的规则 “实不相瞒，我们之所以到这钟楼里来寻人，就是为了了解一下这灵汐的性质，”中年人慈祥微笑，“鄙姓罗，各位叫我老罗就好。” “老罗，灵汐是什么？”小澜先问道。 “灵汐，便是活人死去后，因这一方执念圈出的脱离现世的空间，也就是我们目前存在的这个世界，”老罗耐心解释，一点不像是刚才嚷嚷着要打儿子的老罗，“其实灵汐泛指活人死去后拥有的灵体能力，只不过形成这样一个特殊的世界是大多数已逝者灵能的表现形式，所以我们一般将这种存在称为灵汐。” 这么说，他们口中的灵汐，和界差不多是一种东西。 不过比起道长的介绍，人家专业人员的解释果然顺理成章多了。 池淼看这是遇到了高人啊，感动得快要哭了，没等老罗向她打听这灵汐的事，她先把问题倒豆子似的吐了出来。 “大师大师，要是我们在这里死了，那我们是会回到现实，还是现实里也一块死了？” “我们要怎么回去？” “这个什么灵汐啊，这是我朋友的，是我朋友死以后形成的，我怎么在这里找不到我朋友呢？” 老罗斯文地抬手打断，“这些东西我们之后会慢慢道来，姑娘，每个人的灵汐都是不同的，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需要从你们那里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才能想出破汐的方法。” 池淼和肖伯瑜不知所措地对视着。 “可我们不懂什么运行规则啊……” “哎呀，”罗九天不耐烦地问道，“我就问问你们，在我们来的时候，你们在怕什么，在躲谁？” 两人恍然大悟。 “这里有人在杀人，每天都会有人死！” 听到池淼的话，小澜看看白云起，他像是想起了妹妹的事，低着头，看上去不想说话也不想听。 “怎么杀人？” “不知道……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杀人的人，尸体也只见过一次，”池淼往楼外指指，“这些也是小松短信告诉我们的，而且奇怪的是，在这里死去之后，过一段时间尸体就会消失。” 肖伯瑜点点头，“所以我们才会想，是不是在这里死掉之后就能回去了。” “是小松，黑哥和废物旭？”小澜问道。 “对，”池淼略带惊讶地看看小澜，“鬼每天都会杀人也是他们说的。” “既然遇见了同伴，你们为什么没有一起行动？”小澜质疑，“他们不是知道这里很危险么？” “他们有点……”池淼很为难地措辞，“怎么说，有点排外，可能有点凶吧，虽然告诉了我们这些东西……我们要做的事情不一样，他们三个……好像有他们要做的事……” 白云起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们三个，是不是两男一女，两个男生一个特别瘦一个特别黑，黑的那个比较强壮。” 池淼有点害羞地看着白云起，“你见过他们吗？你……你也是我们学校的？” 小澜看着池淼的样子，心里感叹罗九天说得真对，这世界本质就是以貌取人。 “就是他们，”白云起激动地攥起了拳，“我们刚来的晚上，拒绝收留我们的就是他们，要是他们收留了我们，雨萱可能……”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小澜很没同理心地想，人家要怎么收留你，五个人睡一间房吗？ “雨萱是谁，是你女朋友吗？”池淼眼睛亮晶晶地凑到白云起身边。 “是我妹妹。” “她怎么了呀……” 白云起又被迫跟池淼和肖伯瑜讲起了悲惨往事，小澜听不下去了，看到老罗和罗九天在低声聊些什么，赶紧抛下他们过去偷听。 “果然他们说的都没什么用……” “也不能这么讲，至少为我们提供了思路，首先我们需要找到一具尸体。” 小澜斜眼看向父子俩，变态吗这是。 “诶小丫头你过来了，你怎么看？” “我没经验，”小澜摊手，“你们专业人士一般怎么处理？” 罗九天压低声音，“其实一般情况下，听别人说得再多也没有自己看到有用……” “嗯。” “所以我们认为，我们需要见到尸体，才能有个比较靠谱的判断。” 小澜扭头看了看悲伤成一团的三人，又把头转回来。 “我也这么认为。” 三人一拍即合，准备去洗脑剩下三个不知情者。 白云起捂着脸一阵阵叹息，池淼拍拍他的肩膀，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对了，池淼，”小澜问道，“你和明雅是闺蜜，她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个男生的情况，就是她在失踪前要去寻找的男生。” “明雅没有详细说过他，也只是提到了一下吧，他们都喜欢摇滚，男生蛮有个性的，”池淼说道，“虹晨知道得多一点，明雅不喜欢和我聊男人。” 嗯，小澜看着池淼的花痴样子，心想，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 罗九天四处看看，此时的天已经全黑，漆黑的钟楼内部有着难以形容的奇诡和阴森。 “那个……池淼，你们一直在这钟楼里呆着吗？” “对的，”池淼轻叹一声，“我和老肖的手机早就没电了，还没带手表，也就待在这里，对时间还能有点感知。” 肖伯瑜补充：“而且我们在这里没有遇到过死人，在你们之前，也没见过其他人来，很有安全感。” 小澜看着手表，好奇问道，“这个钟楼整点会敲钟吧？” 池淼和肖伯瑜看看对方，一起点头，“会的。” “现在是七点四十五，”小澜亮出手表，“你们有谁听到了七点的钟声吗？” 众人一起回忆，随后一起摇头。 “没有。” “可能钟坏了？”池淼说道，“钟楼都这么破了，钟不准估计也正常。” “可六点的钟是准时响的，”小澜说道，“我们都听到了。” “没听到。” “没听到。” “没听到。” “当时距离钟楼还很远呢。”白云起暗示道。 小澜完全没理会他们的话，坚持地看着手表。 “怎么一个小时钟就坏了？”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罗九天的一声大喊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啊，我知道了！我说怎么刚才开始就觉得哪里奇怪，”罗九天往上面指指，“上面的汐有波动，我们得上去看看！” 第十四章 复活 “汐有波动是什么意思？”小澜问道。 “就是灵汐的主人，刚刚出现了。” 现在就出现了。 几人加快脚步爬上了一层楼，冷硬金属和润滑油的味道扑面而来，小澜调整手电筒的对焦照过去，原来三楼整层都是大钟的内部机芯，黄铜色的空间狭窄又闷热。 “这儿就这么大的地方，哪里有人啊？”池淼躲在肖伯瑜身后问道。 “消失了，”罗九天举着手电筒四处照照，“她走了。” 听闻这消息，池淼和肖伯瑜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们看啊，这大钟果然停了。”小澜照向已经停止行走的机括。 本应正常运转的零件此时正在原地徒劳地跳动着，就像是…… “这不是停了，”白云起看看小澜，“像是被卡住了。” 小澜点点头，精密复杂的钟表机构没有失去动力，而是有什么东西阻止它运转，小澜抱着这想法，往更靠近大钟的机芯里面照过去。 几颗小脑袋同时探过来往里看。 最深处的两颗大齿轮间拦着什么东西，被左右两颗齿轮挤得一动一动。 这是…… “啊！……” 池淼的尖叫就响在小澜耳边，震得小澜脑袋“嗡”得一声，小澜还没看明白那是什么，就被震懵了。 “淼淼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有死人！老肖！有死人啊！” 小澜拍拍耳朵，定了定心神。 褪色的牛仔裤，布满褶皱的红色格子衬衫，两只纤细的手臂无力地搭在地面上，黑发遮住了脸庞，已经失去了生命力的人，在齿轮的挤压下左右摇摆着。 有人死在了这里。 “鬼又出手了！她又杀人了！”白云起崩溃地抱住脑袋。 哪里不太对劲。 小澜皱起眉头抬眼看向罗九天，见他和老罗跟自己一样，也是一脸困惑地皱着眉头。 “这姑娘你们见过吗？”老罗问道。 “我看不清，”池淼哆哆嗦嗦地说道，“但是……这身衣服……应该不是虹晨和小松……” 小澜想起高明加说的，除了目前已经知道的人，还有一些人也进入了这里，莫非这个女孩就是不知身份的进入者？ “她真的死了吗？会不会只是晕了？” “死了，是死了，”池淼都快哭了，“她身上和裤子上都是血你们没看到吗？” 血？ 小澜仔细看去，果然，女孩的牛仔裤和衬衫上都是斑驳的血迹，连露在外面的手臂上也有隐约的血痕。 小澜对池淼立刻刮目相看，别看她胆子小，眼力倒是不得了。 “你们在钟楼呆了这么多天，就没有到三楼来看过吗？”小澜问道。 “我们来过，当时没人，也没尸体，大钟也没停，”肖伯瑜忙说，过了一会儿补充道，“这几天也没有人来。” 那怪了，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他刚才不是说那什么汐有波动吗，是不是就是刚才鬼来了，鬼来把她杀了！”池淼指着罗九天问道。 小澜一看，这罗九天和老罗已经打算钻到里面去看尸体了。 “你们进得去吗？” “这不正在努力嘛！” 罗九天已经快把自己挤到变形了，老罗全然不顾儿子的哀嚎，用力把儿子往缝隙里塞。 “你们那罗盘，那蟠龙池，不是宝物吗，不能用它吗？” “我们蟠龙池是法器！是神器！你以为是什么，挖掘机吗！” 看着二人挣扎的样子，小澜一挥手。 “你们出来吧，我进去，我进得去。” 罗九天进去费劲，出来得倒是很快，两人站在缝隙两旁毕恭毕敬地看着小澜。 “那就辛苦了，小澜姑娘。” 小澜收腹侧身往缝隙里钻，缝隙不太长，但是越往里越窄，想要进入机括内部还必须通过这道缝隙，小澜感受了一下缝隙的宽度，心想要是让罗九天来，估计他会被亲爹活活卡死在这里。 通过缝隙，跨过横梁，小澜纵身一跃，跳到了尸体旁边。 唯一的手电筒留在池淼那里，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什么的，照过来的光线一直在抖动。 机括内部是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往前是大钟的背面，往后就是只有一条缝隙通向的三楼大厅。 小澜伸手拨开女尸的头发，女尸的表情安详面色正常，能看出生前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孩，甚至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是具尸体。 衬衫是红黑格子的，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上面已经沾染了大片大片血迹，衣服没有破碎，但是血迹显示伤口应该胸口附近。 小澜尝试去解开女尸的扣子，顾忌到外面的男性观众，小澜侧身挡住那道缝隙，独自工作。 轻轻掀开女尸的左侧衬衫，出现在面前的一幕惊得小澜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女尸的左胸处鲜血淋漓，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一个空荡的血洞就在那里，但是该在里面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她被掏了心！ 太残忍了，小澜眯起眼睛，愤怒的火苗又升腾起来。 “啊！……” “我靠！” 池淼和肖伯瑜又开始尖叫了，小澜没有理会，直到老罗大吼了一声“小澜姑娘”，她才看向他们。 几人挤在缝隙那里拼命比划着什么。 干嘛呢？ “眼睛！她的眼睛！” 手电筒的光剧烈摇晃起来，小澜背后一凉，转身看向女尸的眼睛。 睫毛忽闪，眸中带笑。 刚才这双眼睛，明明是闭上的…… “快跑！快跑！” 我往哪儿跑？ 池淼又是一声尖叫，小澜的大脑此刻已经宕机，随着池淼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光源终于呈现出一个抛物线华丽丽地坠落了。 在光明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小澜眼睁睁看着女尸的上半身直接挺身坐起，诡笑着把左手伸向她。 “咚！咕噜咕噜咕噜……” 看不见了。 黑暗中，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小澜的脖子。 小澜本能地调动起身体里的力量，奇怪的是，却没有什么攻击的冲动。 感觉不到恶意。 缝隙外面的哭喊声已经乱作一团，小澜根本没心思听，女尸抓着自己的脖子，小澜抓着女尸的衬衫，两人就这么坐着，谁都没有多一步的动作。 忽然间，一道金光自缝隙处直冲过来。 “攘妖伏魔，罗祖显明，斩鬼幡，去！” 女尸握住自己喉咙的手掌轻轻收紧了一下，便迅速收回了，小澜感觉手中抓着的衬衫衣角也被一股力量扯走。 下一秒，那金光就来到了自己面前，金光仿佛化身为一道鞭子，狠狠地抽到了未及反应的小澜的脸上，直接把小澜抽翻了。 “啪！” “唔！” “爹你打歪了！你抽到小澜了！” “啥？！” 第十五章 斩鬼幡 剧痛包围着小澜，这股疼痛从脸上蔓延至全身，所幸疼痛并没有在身上停留多久，不一会儿便消退了，只是被抽到的地方还有些麻麻痒痒的感觉。 “呃啊……”小澜揉着脸蛋坐起身。 “小澜姑娘！你还好吗小澜姑娘？还活着吗？小澜姑娘？” “刚才有东西打了我，”小澜掏出手机亮出一点光源，“我听到了口诀，你们用什么打了我？” “是我爹……唔！……” “小澜姑娘不好意思，刚才是我那斩鬼幡在狭小空间里施展不开，幡尾不小心扫到了你，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可我觉得它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小澜姑娘你说笑了，我那斩鬼幡只能对准浮动的灵汐，怎么会针对你呢，”老罗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解释道，“不过小澜姑娘真是骨骼精奇，挨了我这一幡竟无大碍，也是实属罕见啊哈哈……” “我没关系，”小澜站起身，“你们这幡……挺厉害……” 那一瞬间的痛至骨髓的感觉还真是难忘，神器就是神器，到底是不一般。 “小澜你快过来吧！”白云起在那边喊道。 “我的手电筒是不是掉下来了？”小澜四处搜寻着，“我只带了一个手电筒。” “对不起……”池淼的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鼻音，“好像就在你手附近。” “没关系，我找到了。” 小澜扬了扬手里的手电筒，开始动身往回钻。 “你……你不生气吗？” 小澜拍拍身上的灰尘，愣了一下，又把手电筒塞回到池淼手里。 “生气，那个女孩的心脏被人掏去了，真的很残忍……” “心脏？”罗九天惊呼，“那不是死透了。” 小澜往事情发生的齿轮处看了看，那里连碎片都没有留下一点，两片齿轮也终于恢复了运行。 “理论上讲是死透了吧，可是她会动，她的手也是有温度的。” “不是附身吧，被鬼附了身？”池淼战战兢兢地说道。 “活人和死人归根结底只有能量的形式不同，为什么偏要引出鬼的概念呢，人死了难道就不是人了吗？”罗九天道。 “小澜姑娘，那女尸可是这灵汐的源头，高明雅？” 小澜摇头，“不是，虽然她们都很漂亮，但那不是明雅，是我没见过的人。” 真是奇怪了。 老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夜色已深，几人决定离开钟楼找个地方休息。 广场附近的小酒店，小澜一个人躺在床上，想起刚才的对话还是气鼓鼓的。 “池淼姐姐，我可以和你一个房间吗？” “啊？要……要这样吗？” “我们都是女孩子，我可以保护你啊。” “不用啦小妹妹，淼淼和我一个房间就行。” “对对对，我和老肖一起……” “为什么，他不是男生吗？” “小澜妹妹……那个……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奇怪……” “我哪里奇怪？！” “就……” “哎呀，小澜跟我和老爹一个房间吧，过来过来。” “我不要。” “呃……” 小澜盘腿坐在大床上，气成了一只河豚。 我哪里奇怪？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我奇怪？ 菠萝和小音就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奇怪，傻子虽然短暂地怀疑过自己，但是也没有这样说过自己，道长和宝木一直那么好，枫糖就不用说了，他要是敢说自己，菠萝会第一个打他的。 还是他们好。 好想他们。 一想到自己的伙伴，胸口的委屈就变成了担忧，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有没有出事，小澜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发过去，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小澜看向窗外的天空。 这里能看到星星。 你们在哪里。 ———————————————————— 现世。 “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净喜欢做这些无聊的屁事……” 小音，傻子和宝木乖乖坐在椅子上，面前是穿着警卫服装的中年人提着警棍，正义凛然地对他们进行说教。 “我看你们也不是初中生了吧，小孩儿啥都不懂过来凑热闹就算了，你们几个成年人干嘛来的，幼不幼稚？” 宝木举手，“叔叔我还没成年。” 警卫大叔直接瞪起眼睛。 “你们俩，还带个小孩儿进来，你们是真不知道这里已经失踪了好几个人吗，还是真傻呀，我现在就给派出所打电话……” “大叔！大叔我们错了！”小音扑向警卫大叔抓住他手中的电话，声泪俱下地说道，“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也只是听信了网上的谣言啊！千万不要报警啊！” 大叔的态度松动了些。 “真没有下次了？” “保证没有！绝对没有！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绝对绝对不再来了！”小音指天发誓。 “大叔要不然你把她扣下放我们俩走吧……”傻子的话刚出口就被小音一拳打了回去。 “算了，那你们仨走吧，”大叔挥挥警棍，“要是再被我抓到就没这么简单了。” 三人感恩戴德，一溜烟跑出学校，天已经快亮了，前一晚的计划失败，没想到三人在教学楼门口被逮了个正着，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道长那儿有消息！” 三人翻开手机，只有道长发来的消息。 “我和菠萝枫糖失败了，教学楼四周有警卫，错过了午夜的入界时间，你们怎么样？” 小音打字。 “对不起啊道长，教学楼附近有警卫是因为我们被抓到了……” “你们四个都被抓住了？” “我们三个，小澜不在我们这儿。” “小澜也不在我们这儿。” “妈呀，”小音惊呼，赶紧拍醒了昏昏欲睡的宝木和准备开车的傻子，“小澜！小澜好像自己进去了！” “什么？”傻子赶紧松开离合，“道长他们没进去？就小澜一个？” “怎么办？怎么办？” “道长怎么说？” 小音再看向手机。 “准备今晚再次入界，这次我们必须进去。” 傻子一声叹息，“怎么搞的，就我们小姑娘自己跑进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啊，真让人……哎……” “我觉得不用太担心，”宝木说道，“小澜真的挺厉害，而且跑得也很快。” “再厉害也就是个小丫头啊，”傻子皱起眉，“平时有我们，现在就她一个人，肯定很害怕。” “为什么这该死的界只有半夜能进啊！我现在就要进去！我的小澜啊！……”小音哀嚎道。 “今晚我们一定要进去。” 小音在后排担心得直抖腿，脑中浮现出小澜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一边颤抖地哭着，一边捂住眼睛呼唤他们名字的画面。 太可怜了。 “呜呜呜小澜……” 第十六章 回到雾里 小澜躺在床上。 虽然没有感到疲倦，但是合上眼睛，小澜就进入了梦乡。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梦中的自己在往一个地方走，视线摇摇晃晃的，小澜不知道是梦的缘故还是这视线的主人在摇晃。 双手扶着墙壁，这通道很窄，手臂甚至无法伸直，小澜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醉酒的人，眼前的画面也是朦胧虚幻的。 踢踏踢踏。 等等，前面似乎有人。 一片模糊中是一个行走的背影，自己在跟着这个人？ 那人停下，回头说了什么。 “没事……”小澜感觉自己的喉咙中发出了嘶哑而陌生的声音，“我没关系……” 那人没再说话，扭过头接着走，小澜继续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那人又停下了，这次没有回头，而是拉开了一扇门，示意自己进去。 “到了？”自己说道。 那人笑着说了什么，伸手拉住自己的右臂，自己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进了门，那人随后进来，转头将门锁死。 视线在室内扫来扫去，目光所及之处，仿佛加了红色的滤镜一般，暧昧，却令人不安。 很普通的客厅，电视，沙发，茶几，冰箱。 “蛮干净的……”自己说道。 那人斜靠在墙边，说了句什么。 “一样……也不一样……”自己说道，“洗手间在哪里？” 那人指了指尽头的一扇门。 小澜一路扶着桌子和墙走向那扇门，推开，转身关紧，打开灯。 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屏幕，停顿了几秒，锁屏，揣回口袋里。 走到镜子旁，伸出一只手打开水龙头，慢慢抬眼，终于看向了镜子。 红黑格子衬衫，柔软的黑色长发，苍白的瓜子脸。 果然，这是被掏心的女孩。 凶手是谁？是门外面那个人？ 小澜很想冲出去看看那人的样子，却完全无法控制现在的身体。 甚至连门外的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自己抬起双手捋顺了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微笑了一下，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笑容消失了。 双手下移到领口，小澜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衬衫的纽扣。 皮肤也是苍白的，少女的肉体单薄又美好，里面除了一件黑色的文胸什么都没穿，右手搭在左胸口，规律而急促的震动一下下传来。 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就这样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咚咚！” 那人在敲门。 视线转向了门，随后又转回来。 看向镜子。 自己的表情没有变化，镜中的人却变了。 小澜看着镜中女孩的眉眼由微醺变得愤怒，瞳孔中的浓情蜜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怒火。 镜中人扬起右手狠狠地挥向镜子。 “走开！” 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时，视线已经重新坠入无边的黑暗，自己在黑暗中旋转，摇摆。 剧烈地摇晃，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咯吱咯吱……” “啊……啊……” 和刚才的虚幻感不同，这声音仿佛响在耳畔。 “啊……” 这是人声吗？ 得醒过来。 “唔！……”小澜猛地睁开眼。 床脚的“咯吱”声随着小澜的苏醒最后响了一下便停止了，是自己做了噩梦，所以在挣扎吗？ 小澜坐起身，四周还是漆黑的，窗外忽然传来悠长的钟声。 “铛！……铛！……铛！……” 敲了三下。 小澜摸出手表和手机，显示的时间正是凌晨三点钟。 这钟不是慢了一小时吗，怎么又变准了？ 没等小澜思考出钟的答案，门口又有动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外有人！ 小澜飞一般地冲下床，拖鞋都没穿，直接来到门口扭开锁拉开门，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哎呀！” 一团黑色的东西借着开门的力量直接滚进了屋里，小澜在下意识抬脚想把它踢出去之前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个人。 那人揉揉后背坐起身，四下看了看，尴尬地挠了挠头。 “白云起？你在这里干嘛？” 白云起轻叹一声。 “我看你一个人，我担心……” “你担心我会像雨萱那样遇害吗？” 白云起看向小澜，释然地笑了。 “我看你想和池淼一个房间嘛，又拒绝了罗九天，估计你应该是不喜欢和异性住一间房，但是我又很怕你出事，就想……那我就在你房间门口坐一晚，要是鬼真的找上你，我还可以保护你，至少可以及时通知你。” “啊……我……我很感动。”小澜僵硬地表示了感激。 关于为什么没有考虑和白云起一间房这件事，真实的理由是，自己当时被池淼气得完全忘记了白云起的存在，但这个理由决不能说出去。 “你也是被钟声吵醒的吗？”白云起看看窗外，“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今天本来也准备整夜不睡的，可还是睡着了，这钟声一响我才被惊醒……你该不会是被我吵醒的吧？” 小澜想起梦中隔着镜子挥过来的一掌，耳边奇怪的叫声和剧烈的摇晃。 “算是吧……不，不是被你吵醒的，是被钟声。” “那就好……那就好……” 话题结束，两人尴尬对视。 “要不……要不你就睡这个房间吧，”小澜说道，“这里还有个沙发，我睡沙发。” “怎么能你睡沙发？应该我来睡沙发。” “为什么？”小澜一边摸索着电灯开关一边问，“我个子小，你个子高，你睡沙发是什么道理？” “不是个子的问题……” “啪！” 屋里的灯应声亮起，橘黄色的光洒满房间的一刻，两人都惊呆了。 “这……” 白色的墙面，白色的房顶，白色的床单上，全都被红色的液体写满了大大小小的字。 床单上的血字密密麻麻，围绕着小澜刚才平躺的位置，空出了一个人形。 血腥味这时才渺渺地飘进鼻腔。 真的是血。 血迹甚至还未干，字体狰狞潦草，就像墙体里的鬼怪要挣扎着破墙而出。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所有的字，都是一样的内容。 一遍一遍地重复，这四个字。 “回到雾里” 第十七章 特殊的汐 这是入口处告示牌上的字。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白云起吓得面色惨白。 写字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 我不再敏锐了吗？ 小澜阴沉着脸，紧盯着四面墙上遍布的血字。 “走，去找罗九天。” 罗家父子就在小澜隔壁，这深夜安静祥和，其他房间似乎并没有出什么意外，都好好地关着门。 小澜敲响罗家父子的房门。 “谁？”几乎在敲门的同时，罗九天警惕的声音就从门内传出。 “我是小澜，出事了。” “咯吱——” “出什么事了？”罗九天衣冠不整地，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脸上的困倦和声音里的冷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澜往屋里瞟了一眼，老罗正在打坐，听到她的话后也准备起身走过来。 “来我房间吧，”小澜说道，“都在我房间里。” 小澜闪身，罗九天这才看到了她身后的白云起。 “你小子怎么也在这儿？” “我……”白云起小脸一红，结结巴巴什么都说不出。 罗九天找到了自己的拖鞋，带着老爹一起急匆匆赶到隔壁，刚一进门的反应和刚才的两人一模一样。 “我滴个乖乖，”罗九天瞪大眼睛看向房间四壁，“这是谁写的？你写的？” 小澜指了指床上被血字包围的人形轮廓，“当时这个是我。” 罗九天看着那个“大”字，嫌弃地皱了皱眉，“你个女孩子睡觉怎么这个姿势？” 白云起“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小澜瞪了他俩一眼，随后说道，“我梦到了死在钟楼里的那个女孩，之后被钟声吵醒，打开灯时，这些字就在这里了。” “梦到了那个女孩？”老罗问道，“那姑娘果真是被掏了心？” “没梦到那么关键的部分就醒了，但是梦里确实有其他人。” “是谁啊？”白云起问道。 “没看清，可能是凶手，可能是无关的人……”小澜摇摇头，“但是看不清，讲话也听不清。” “这样啊……” “回到雾里，说的是把这里包围起来的雾吗？”罗九天问道。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入口处挂着一副立牌，那上面的字就是‘回到雾里’，”小澜忙说，“我把立牌最外面的纸撕开，下面一层又写了‘别去雾里’，再下面一层还是‘回到雾里’，就这样一层叠一层地粘起来……” “我也看到那个了，”白云起恍然大悟，“我看到的时候上面写的是‘别去雾里’，没想到下面还有字啊……” 老罗和小罗互相看看，一起摇了摇头。 “我们落地的地方离入口太远了，我俩直接跳进来的。” 啧，野蛮。 “先是死者入了小澜姑娘的梦，又是这一屋子的血字，”老罗抚着下巴低声说道，“莫非这死者想说些什么，小澜姑娘莫怕，从钟楼那件事看来，这死者对你并无恶意……” “她都掐住小澜的脖子了，还要怎么有恶意？”白云起激动地说道，“难道非要像雨萱那样被杀掉才算有恶意吗？” “你别生气，我不会被杀掉的，”小澜拦住白云起，又示意老罗说下去。 “所以我在想，这句话会不会是死者给我们的忠告？” 忠告？ 回到雾里是忠告，莫非雾中是安全区域？ 可是那薄雾给人的窒息黏腻感，让人真是不太想回去啊。 “你这个说法是建立在死者没有恶意的基础上的，”白云起冷静下来分析道，“如果她有恶意呢，如果她是在骗我们进雾好杀死我们呢？” “可是这里没有雾，但还是有人死，不是吗？”罗九天毫不客气地说道。 小澜赶紧看向白云起，他果然呆住了，漆黑的瞳孔中有泪花闪闪烁烁的。 哎，哪壶不开提哪壶。 “无论怎样我们现在是不可能进到雾里的，我们毕竟要调查，雾里也没有线索，”小澜赶紧岔开话题，“而且那女孩的身份我们并不清楚，虽然我入了她的梦，但这字也不一定是她留下的，她留下的字和凶手留下的字，意义可完全不同啊……” “说得有道理……” “不过这灵汐真的很特别……”罗九天说道，“我是从来没见过这种感觉的汐……” “要说这种气味的灵汐，我倒是见过很相似的，”老罗回忆道，“那时我年纪还很小，刚刚学会辨认灵汐的气味不久，我父亲，就是你爷爷，带着我见识过一种特殊的灵汐。那是一对在火灾里丧生的父子，一场大火带走了父子俩，他们二人在火灾现场附近圈出了灵汐的入口，有一些二人生前的朋友带着东西前去吊唁，就会误入汐中。我和父亲在那灵汐中苦苦寻找结果，又询问了误入的亲朋，最后认为二人的执念和孩子的母亲有关，利用这条线索破了那汐圈之后，我们找到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亲，那母亲离开父子二人很久了，听闻这个消息悲痛欲绝，当天飞回到父子二人定居的城市，我当时亲眼看着，母亲的泪落到地面上的那一刻，二人终于出现了，只看了依然健康富足的母亲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去往了界碑后的坟山，那特殊的灵汐也随之消失了。” 小澜双唇微微张开，无比专注地倾听着老罗的故事。 好感人的故事。 母亲。 我的母亲。 “界碑是什么？”白云起问道。 “界碑就是……呃……”小澜努力回想道长的话，准备给他复述一遍。 “小伙子，你可以这么理解，”老罗抢先道，“界碑就是收纳想不开的人的地方，界碑的存在可以让人完成生命中最后一个愿望，代价是失去轮回的机会，永远存在在这一世里，你明白了吗？” 白云起似懂非懂，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老爹，看来你还有很多故事没有跟我讲啊，”罗九天抱住老罗的肩膀，“不过那父子俩的汐和高明雅的汐为何会相似呢？” “会不会和愿望有关？”白云起问道，“你们刚才说的人生中最后的愿望，会和它有关系吗？” 愿望，执念。 这话不无道理。 明雅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第十八章 牛奶字 “天亮了以后，我们去问问池淼，”小澜说道，“池淼或许知道。” 几人点头同意。 快要到凌晨四点钟了，还能抓住天亮之前的最后几小时休息一下，四人全部聚集到了罗家父子的房间，老罗坐在儿子的床头接着打坐，其他三人疲惫，却难眠。 小澜躺在另一张床上，满脑子都是雾、梦、血字。 “小澜，你以前就认识九天和罗叔叔吗？”白云起躺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问道。 小澜摇头。 老罗双目紧阖，口中笑道，“此话何来啊？”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小澜似乎很信任您和九天。” 罗九天嘿嘿一声，说道，“小丫头蛮有眼光的，能看出来谁比较厉害。” 小澜望着天花板，思考着白云起的话。 确实，不知道为什么，罗九天给了她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小澜轻声道，“罗九天给我的感觉很像傻子。” 白云起和罗九天一下子沉默了。 “你……你这小丫头，谁教你的？”罗九天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傻子是我的伙伴，是个善良可靠的人，”小澜的嘴角渐渐浮现出笑意，“我很喜欢他，很喜欢我的伙伴。” “喜欢他还叫他傻子？” “是他自己要我们这么叫他的。”小澜想起菠萝的话。 “说起来很像个玩笑，但是最一开始，傻子可是主动要求我们叫他傻子的，谁知道为什么。”菠萝当初如是说。 “小澜姑娘，你在高二三班教室门口等待的，可就是你的伙伴们？” “嗯，”小澜翻了个身，“不过我一踏进教室就穿越了，现在都没有找到他们。” “不要担心，他们肯定会过来救你的。”白云起温柔地说道。 “倒不用救我，只要他们没有遇到危险就可以。” 四人就这样轻轻地聊着，聊天声慢慢低下去，没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便响起了。 再次睁开眼，却是被一阵喧嚣惊醒。 “啊！……有鬼！有鬼！” 门外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 小澜几乎从床上直挺挺地坐起来，罗九天保持一贯的反应速度，已经冲到了门口，当然拖鞋还留在原地。 用力敲门的声音同时响起。 “罗叔叔！那小姑娘出事了！” 尖叫声是池淼的，而喊门声来自肖伯瑜。 小澜看看窗外的阳光，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罗九天开门，肖伯瑜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透过缝隙小澜看到了跪坐在自己房间门口的已经吓到瘫软的池淼。 “我和淼淼醒来之后想去给你们送吃的东西，结果……那小姑娘的房门没关，我们一看，屋子里都是血……她人还……” 说着，肖伯瑜看到了缓缓走来的小澜。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先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池淼哄好，之后又把凌晨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两人。 池淼被吓坏了，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她先后体会到了疑惑、惊恐、慌张、自责、悲痛，一时没缓过来，抱着小澜哭了好久。 待到二人终于稳定了情绪，小澜才试探着问出准备好的问题。 “池淼姐姐，你知道明雅有什么未竟的心愿吗？” “其实……明雅这一年变化蛮大的，”池淼说道，“明雅之前学习成绩很不错的，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好，学习也棒，今年之前，明雅一直是属于别人家的孩子那种类型，直到今年，明加马上中考了，她家里的重心一下子完全转移到她的弟弟身上，明雅和我们说，明明自己还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为什么家人只关心明加不关心她了呢，这个问题折磨了明雅很久，突然有一天，她好像想通了似的，整个人都变了……” “明雅开始化妆，甚至开始逃学了，你们也知道吧，明雅之前只会听一些情歌或者纯音乐，在那之后竟然喜欢上了摇滚，还认识了校外的人！明雅性格很好，在学校里人缘也棒，但是她变了之后，很多人慢慢地也只会在背地里对明雅指指点点的，只有我和虹晨我们几个留在她身边……直到发生了这种事……” 小澜不禁唏嘘。 觉得自己失去了爱，就开始离经叛道想要借此重新吸引父母的注意，这样的少女，在她母亲的眼里，却只是一个“不太听话的小孩”。 乖巧了一辈子，因为想要索取爱，就变成了“坏小孩”。 她还能怎么样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高明雅的执念可能在父母身上？”罗九天问道。 “明雅变了以后，很多事情就不和我讲了，她嫌我唠叨，虹晨知道得更多，”池淼道，“但我一直没有遇到虹晨，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许小松他们几个会了解虹晨的动向。”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小松吧。”小澜振奋地站起身，又被池淼一把按了下去。 “吃的我都带来了，得先吃东西才行。” “你们带了这么多食物？”罗九天毫不客气地撕开面包。 “不是我们带的，是厨房里的食物。” “这里有厨房？” “哪里都有厨房，”池淼想了想，“每栋建筑里都有厨房，厨房里的食物非常多，多到好像吃不完一样。” 还有这样的事。 “这么好！” “对啊，”池淼边说边往小澜的杯子里倒牛奶，“我在想，是不是明雅怕饿到我，又怕我笨找不到食物，所以特地在所有地方准备了食物。” 这个想法很好，但是你以为明雅很欢迎你来到她的地盘吗。 牛奶还没有倒完，池淼握着牛奶瓶的右手猝不及防地哆嗦了一下。 “哎呀！” 小澜反应迅速，赶紧从桌旁站起，牛奶一股股地洒到了桌子上。 “没弄到你身上吧……” “没事没事。” “不好意思啊我又……” “没关系……” 一屋子人四处寻找纸巾的时候，小澜却猛然瞥到，这牛奶的流动，仿佛有什么规律。 牛奶在桌子上漫延流淌，渐渐地，竟形成了一个字。 跑。 小澜的心跳快了起来。 牛奶还在往后流淌，第二个字也出现了。 小。 有人想说些什么。 是明雅？还是被掏心的女孩？ 看下去。 牛奶却停止了书写，一瞬间，恢复成了普通牛奶的流动轨迹，沿着桌角淌下去了。 原本的字也变得面目全非。 仿佛刚才的事只是个幻觉。 第十九章 小松 难道真的是幻觉？ 小澜抬头，对上了池淼那双震惊的眼睛。 不是幻觉。 “小……小澜你看到了吧……” 点点头。 “我们也看到了。”背后忽然传来罗九天的声音。 包括老罗在内的四个人也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估计即便是老罗，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花样。 “跑小是什么，是你们的暗号吗？”罗九天问池淼。 “哪会有这种暗号？”池淼揶揄道。 小澜低头沉思。 如果刚才的字和房间里的血字是一个人留下来的，那她一定是非常迫切，才会用尽办法给自己提示。 回到雾里，跑，小，还有后面明显没说完的话。 难道，这里有什么危险马上就要来临了？ 自己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可这界中的其他人…… “我觉得，我们先去找小松他们吧，”小澜说道，“这个字和房间里的血字一样，现在我们也解读不出来，如果我们能通过小松找到虹晨，问题可能就解决了。” 没有犹豫，几人在蟠龙池的指引下走向小松等人目前的栖身之处。 “既然小松可能知道虹晨的去处，你们为什么没有去找她们呢？”路上，小澜问道。 池淼的目光纠结了一下，迟疑地看向肖伯瑜。 肖伯瑜会意说道：“小松他们三个……有点怪，和普通人比较疏远，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位置啊。” “和普通人有点疏远？” “他们就是很可怕，”白云起赶紧说道，“有点冷漠，感觉脾气也不太好。” “具体哪里奇怪？” “小松他们，特别喜欢研究那些灵异恐怖的东西，”池淼皱着小脸说道，“不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我们的关系还不错，毕竟是一个班的嘛，后来我慢慢发现这个小松神神叨叨的，他们三个人每天都会在一起一本正经地聊那些可怕的事情，之后又出了个事，我们就不怎么和他们说话了。” 小澜和罗家父子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神神叨叨的吗？ “出了什么事？”小澜问道，“方便说吗？” 两人又交换了一下眼神。 池淼叹了一口气。 “我们学校里有几只野猫，不知道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哈……学校里的野猫一般都很聪明的，会跟路人撒娇要吃的，以前有一只黑色的小猫，每次看到我和明雅虹晨都会过来讨食，时间久了，我们身上都会随时备一些猫粮，完全把小黑当成我们三个散养的宠物了。”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黑再也没来找过我们，我们试着在校园里找它，怎么都没找到，我们当时还以为小黑搬家了，跑去其他地方流浪，或者直接被收养了，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那周末，老师让我去学校帮忙策划节日的活动，离开教学楼的时候天都黑了，我正准备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了他们三个的身影，我觉得很奇怪就跟了上去，他们没有进教学楼，而是直接绕到了教学楼后面，我躲在墙边，看见他们三个走到一棵树下，从书包里拿出了个东西，我仔细一看，它们拿出来的就是小黑，是小黑的尸体。他们把小黑的尸体埋到那棵树下面就走了，我不敢凑过去，也先回家了。” “结果第二天，关键是第二天，本来我还在自我安慰说不要胡思乱想，小黑年纪很大了，尸体刚好被小松捡到埋起来而已，但是那天我们刚到学校，小松就跑到明雅面前递给她一个黑色的小猫玩偶挂件，小猫只有一颗脑袋，眼睛又大又亮，小松告诉明雅说这是小黑送给她的，明雅以后会遇到危险，小黑的礼物能够保护明雅。” “我们三个都吓坏了，越看那双眼睛就越害怕，当天放学就去他们埋小黑的地方把玩偶也埋掉了，我们三个埋得特别专注，埋完后一回头，小松就站在墙角，就是我前一天偷看时所站的墙角，在那不知道站了多久，幽幽地看着我们，那个眼神，和玩偶的眼睛给我的感觉一模一样，这件事之后，我们就不太敢和小松他们说话了，小松也没再找过我们。” 小澜被池淼的讲述吸引住了。 “她猜到了明雅会有危险？” “对啊，”池淼一拍大腿，“就是因为这么久以前她就说过明雅会有危险，所以这次明雅出了事，虹晨第一时间就准备去找他们，我不同意，那个眼神带给我的阴影太大了，我和虹晨出现了分歧，我们吵了一架，我想去找她和好的时候发现她和林立失踪了，没多久小松他们也失踪了，所以高二三班存在异世界的传闻出现之后，我和老肖也进来了。” 黑猫，预知，避祸。 小澜歪头。 莫非小松也是…… “听你这么说，这小松可能还是我等同道中人啊！”罗九天不合时宜地哈哈笑道。 池淼瞥了他一眼。 “反正你们都很怪就是了。” 故事讲完了，蟠龙池的指引也到了头，老罗大手一挥，几人便朝着面前的建筑走去。 池淼还是害怕，怯生生地走在最后。 老罗引路，上楼，拐弯，几人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 还没等敲门，门竟自己打开了。 一个娇小的少女站在门前，大眼睛圆滚滚，细细看去，瞳孔的颜色较其他人也浅了不少。 好可爱的女孩。 少女打量了一圈门口的人，目光停留在小澜身上。 之后，一步迈到小澜身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闻她的气味。 半响睁开眼睛，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原来就是你啊。” “啊？” 小澜完全没料到这个场景。 “你就是小松？”罗九天问向少女。 少女像是才发现其他人的存在，笑着把门大敞开。 “请进。” 屋里坐着两个年轻男孩，和白云起说得一样，一个白瘦，一个黑壮，见到几人涌进来，立刻警惕地站起身，目光像尖刀一般。 “别这样，黑皮，飞絮，”小松的声音明朗温柔，“这次是珍贵的客人。” 第二十章 猫 几人都是一脸的懵，这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你……认识我吗？”小澜一边进门一边问道。 小松一身明黄色连衣裙，刚进门就端起茶壶往杯子里倒茶，听到小澜的问题，开心地放下茶壶合起双手。 “你是小澜吗？” 真的认识我。 “你知道我是谁？”小澜赶紧凑近，“我是小澜，廖宜澜。” “就是你，你就是小澜，哈哈哈……”小松笑着拍起了手。 “你见过我？” “我没见过你，”小松停下了笑容，把手背到身后，“我见过你的猫。” “我的猫？” 小澜完全不记得自己竟然还有猫。 “你不记得了吧。” 小澜诚实地点了点头，“是我之前养的猫吗？它在你那里？” “是你，很久之前的猫，不过不在我这里，你的猫为什么会在我这里，猫只会守在主人身边，它一直在找你。” 有一只猫在找我。 不知道为什么，奇怪的暖流涌进了心窝。 随即下一个念头就冒出来了，连一只猫知道的东西都比自己多。 “私事回头再谈哈，”罗九天横插到两人中间，“小松，关于这个地方你知道多少？” 小松的目光落到池淼身上，小澜也看向池淼，这才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果然又变了。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个怪人”。 “我知道的都告诉池淼了呀。” “你告诉她说这里的东西每晚都会杀人，是这样吗？” “这是黑皮告诉我的，”小松指向黑黑壮壮的男生，“而且我们到这里之后，的确每天都会遇到死人呢。” “都见过谁，有你认识的人吗？”罗九天追问。 小松摇头，“尸体只见过两三次，很奇怪，不像真死了，但确实是死了，之后黑皮又感觉到有死人的时候，我们都不想去看了。” “你们是为什么进到这里的，有什么目的？”小澜问道。 小松的态度很古怪，不是为了解谜，也不像池淼虹晨是为了见到明雅，池淼也说他们似乎是有其他目的。 “我们的目的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哦，”小松伸出食指左右摆动了一下，“不过你们也快知道了。” 之后两人接着纠结猫的话题，罗九天则机智地溜到了黑皮跟前。 “小伙子，你什么来头啊，”罗九天一手撑住黑皮的椅背，痞痞地很欠揍，“你怎么知道哪儿有死人？” 黑皮攥紧拳头，看上去很想重拳出击，瞟了一眼旁边的小松，拳头又松开了。 “我就是知道。” 哦豁。 罗九天眼睛一亮。 看你长得五大三粗的，居然还挺傲娇。 “总得有个理由啊，年轻人，我不会害你的，”罗九天语重心长地拍拍黑皮的肩膀，“我们那儿可都是异能者，你不想找到伙伴吗？” 黑皮被触碰的瞬间，浑身的汗毛明显乍起。 “我有伙伴了，你滚开。” 用力抖掉罗九天的手之后，黑皮直接从原本的座位离开，坐到了飞絮旁边。 罗九天自讨没趣，回过头接着听小澜和小松的对话。 “黑皮就是黑哥吧？” 小松一扬下巴，“他们非要管我的黑皮叫哥，我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因为我的黑皮看上去太厉害了。” “那……飞絮就是废物旭？” “……我的飞絮只是瘦了一点而已，”小松撅嘴，“一群小鬼什么都不懂，而且我也不叫小松，我的名字不好记，看他们像笨蛋就没告诉他们，你看上去蛮聪明的……” 啊这话小澜很受用。 “名字还是记得住的，”小澜笑笑，“你叫什么？” “我本名叫樱落舞·松潇离殇梦清茉兮夜·岚薰。” “……你实话告诉我你用了多久才记住自己的名字？……” “我当然……” “小松！” 二人的对话正在偏离正经，黑皮忽然猛地起身。 “嗯？”小松懵懵地扭头，“怎么了小黑皮？” “有死人，在附近。” 一听这消息，小澜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 不会是他们吧…… “又有死人了，”小松耸耸肩，“我们要一起去看看嘛？”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没过多久，在黑皮的指引下几人一起走到这栋大楼的隔壁，这里的建筑都长一个样，从外表完全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构造，众人一进门才发现，这里竟是一个游泳馆。 “哇这儿的基建可真是完善。”罗九天目瞪口呆地四处环视。 “尸体在哪里啊小兄弟？”老罗问向黑皮。 黑皮的食指虚空一划，“就在这栋楼里。” “你这定位也不精准啊小伙子，”罗九天大声吐槽，“我以为你能补足我们蟠龙池死尸定位的缺陷呢，白激动了。” “分头找吧。”老罗说道。 “你们不是能感知汐的波动吗？”小澜问道，“钟楼里的尸体不就是这么找到的？” “有水的地方，灵汐的感知很不灵敏，水纹、水势、水象是大自然，也就是老天的灵能，在水潮水汐的对比下，个人的灵汐弱到几乎无法感知了。” “游泳馆的水也算嘛？！” 罗九天一记白眼，“游泳馆里的水难道不算水？” 小澜无言以对，默默进了没有人选择的楼梯间。 干干净净没有杂物，也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好像不在这儿。” 小澜被身后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原来是白云起跟着自己进了楼梯间。 “的确，”小澜往上指指，“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白云起还没回答，他们头顶就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嘭嘭嘭……” 两人齐刷刷抬头。 声音的源头似乎在二楼的大厅位置。 难道又是个不安分的死人？ “嘭嘭嘭……” “像是球类拍到地上的声音。”小澜说着就往楼上冲。 “是不是那个热胀冷缩，不是总有人听到楼上有球的声音吗？”白云起的脸又怕得煞白了，但还是跟在小澜背后上了楼梯。 “那是弹珠球，这是拍皮球，能一样吗？” 两人说着，推开二楼楼梯间的门。 二楼就是更衣室了，从这边楼梯上来是女更衣室，更衣室的门就在楼梯间出口对面，拍球的声音应该就来自这里。 “女更衣室啊……”白云起说道。 “嘭嘭嘭……”声音又起，就在这更衣室里。 小澜没有理会介怀的白云起，径直走到更衣室门前，一把推开了门。 空无一人。 只有一只橘黄色的小皮球缓缓滚了过来，停在小澜的脚边。 第二十一章 二次死亡 小澜低头看着那只小皮球。 小皮球静静地抵在自己脚尖处，一动不动。 小澜弯腰打算一手把它捏起，手太小没捏住，皮球重又落到地面上往前滚去。 搓搓指尖，小澜发现掌心竟留下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尸体应该就在这里。 皮球滚啊滚，撞到一个小柜子的门上，本应弹开的皮球却像是被粘住了一样，停在小柜子门旁。 难道…… 二楼大厅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应该是他们也找到了这里，罗九天完全没在意什么男女，大喊着“小丫头”就冲进了更衣室。 “应该就在这儿。”小澜回头看看罗九天。 “什么意思？这哪儿有尸体？” 一大帮人呼啦啦涌进来。 嗯？他们怎么全都在一起？ 难道所谓的分头找就是把我自己分出去？ 不过人一多，恐怖的感觉倒是完全消失了，小澜指了指那只小皮球停靠的位置道，“那个球有点问题。” 罗九天心领神会，“走。” 几人靠近球和柜子，皮球上果然沾了一点血，柜门紧锁，从外面看来和其他柜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锁的。”罗九天试着拉门，没有拉开。 “我来。”小澜顺势蹲下抓住把手回头冲着他们一笑，“我也是有点特殊能力的。” “咔哒！吱——” 血腥味先扑了出来。 随后是池淼的尖叫，众人的惊诧。 开门的瞬间，血液便沿着门边淌出。 门里是一具尸体。 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被折叠起来，塞进了这个又矮又小的柜子里。 这回不仅仅是尖叫了，白云起和池淼都干呕起来，看得小澜的身体也有一丝不舒服。 死去女孩的四肢以不合常理的方式摆放着，身上的衣服浸透了鲜血，已经看不出本色了，骨骼折断的地方露出血肉模糊的骨茬，若不是极深的仇恨，谁会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 女孩的头被挤在角落，布满鲜血的小脸朝向他们，面容安详。 “诶？”一旁的小松凝视着女孩的脸，“我知道这个女孩。” 池淼惊诧地捂嘴，“难道……是我们的同学吗？” “不，不是，”小松指向柜子里的女孩尸体，“她已经死了。” 罗九天一挑眉，“这不是很明显吗？” 小松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个女孩在现世里就死了。” 见众人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小松开始详细地讲述女孩的事。 “她叫楚静，是松川人。大概一年前，有人在松川一所中学的游泳馆更衣室的柜子里发现了一具被折叠的女尸，经过辨认，死去的女孩就是失踪了好几天的楚静，这则新闻当时震惊全国呢，嫌疑人是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流浪汉，流浪汉精神不太好，而且警察去搜查流浪汉的家时，在他家的后院里挖出了其他几具尸骨，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基本可以认定楚静的案子也是他做的，犯人没有家人，没过多久就被处决了。楚静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确定这是楚静吗？可能只是死法一样而已。”罗九天说道。 “呐，”小松直接把手机递过来，“当时我很关注这个案子的，还专门做了手账呢，你看新闻照片。” 手账里写明了案件的经过，小澜比对着一旁粘贴的新闻图片，惊讶地发现，不光是尸体的脸和姿势，甚至连柜子的造型，地砖的颜色，这里都和照片中一模一样。 简直就像是站在这里拍下的照片。 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在照片里，敞开的柜门旁边，也有一个沾了血的橘黄色小皮球。 现世里已经死去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或许高明雅也注意到了这个案子，因为印象深刻，所以在设计自己灵汐的时候把它变成了其中的一部分。”罗九天说道。 小澜眨眨眼，按照这个理论，莫非这是个npc？ “不会的不会的，”池淼否认，“明雅从不看这类的新闻，在网上瞄到了也是直接跳过的，松川离我们这么远，除了小松没有人会关注这些东西。” “要不我们把她抱出来吧。”白云起面露同情，可能是妹妹的离去让他对横死的女孩多出了一丝心疼。 没人阻拦他，白云起伸手企图抱出柜中的女孩尸体。 电光火石之间，那扇门却猛地合起，小澜大喊一声“小心”，见白云起来不及反应，一脚踹了过去。 伴随着白云起横着飞出去，还滚了一圈，藏有女孩尸体的柜门紧紧合上了。 “我天，”罗九天吓得站起来了，“你对自己人下手都这么狠。” “要不然他的手指会被柜门夹断的。” “所以你就干脆踢断他的肋骨？” 小澜一脸的“不想理你”，俯下身正准备重新开门，那柜门却一下子弹开了。 “吱呀——” 几人连忙低头往门里看。 空了。 刚刚还是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也就那么几秒钟，这柜子已经和其他柜子一样干干净净。 一滴血都没有。 “啊，果然，又消失了。”小松垂下肩膀。 黑皮站在小松身后说道：“没有尸体的味道了。” 小皮球被打开的柜门弹开，孤零零地在地上滚动着。 这里已经没什么特别的了，临走前小澜回头，犹豫了一下，捡起地上的皮球带回了酒店房间。 小松三人没有和他们一起讨论的意思，进屋扭头就锁了门。 小澜打发白云起和池淼肖伯瑜一个房间，池淼看起来又害羞又开心，小澜自己则心安理得地呆在了罗家父子这里。 “小丫头有什么头绪？” 小澜坐在中间那张床上，姿势和打坐的老罗非常像。 “我发现我们一直纠结的那一点，可能已经有了答案。” 老罗和罗九天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 “此话怎讲啊，小澜姑娘。” “从我们进来，我们已经听说过或见过很多具尸体，他们的共同点就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没错。” “但是他们有一点，出奇地不同。” “是楚静和其他人不一样吗？” “不，”小澜语气坚定地凝视着二人，“是白雨萱。” 第二十二章 换命 “因为白雨萱是你们熟人？” “这只是碰巧而已，白云起只和你们讲述过雨萱死去的场景，没有带你们去看过，我是去那个房间和天台考察过的，雨萱死去的所有痕迹，床上的血、走廊里的血、步行街上的血，都好好地留在原地，只是尸体消失了，但我们见到的那两具死尸消失时，则是被抹去了所有存在，就好像尸体的出现只是一场幻觉。” “难道不只有一个人在这里杀人？”罗九天问道。 小澜还没张口，老罗就说话了。 “楚静不属于死在这里的人，这一点已经被证实了，钟楼里的姑娘和楚静姑娘死状相似，有可能也是在现世丧生的人，我认为小澜姑娘的意思是，实际死在这里的只有白雨萱一个。” 小澜点头，“我现在认为，自始至终在这里动手杀人的只有杀死雨萱的那个人，而楚静和钟楼里的女孩更像是这个汐的一部分，从她们那里我感觉不到丝毫恶意，比起伤害，她们所做的更多是恐吓，如果她们的出现是明雅的意思，那杀人的肯定不是明雅。” 老罗深以为然，“小澜姑娘对凶手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提前调查过明雅的案子，目前查不到任何与凶手有关的线索，我们之前就想过这一点，最后认为，凶手很可能已经进来了。” “你是说，潜伏进来的凶手杀了白雨萱？” “可白云起又说把雨萱杀死的人他看不见，”小澜把下巴抵在膝盖上，“我的想法现在就卡在了这里，难道说凶手也死在这儿了，并且还在持续作恶？万一真是这样，我们该怎么捉住他呢？” “彻底消灭已死之人的话，只需要打散他的肉体或灵其中一个就可以，已死之人维持意识全靠灵汐和肉体的联系，切断联系之后这人就永远不会在世界上存在了，当然若二者合一的话直接将二者一起打散也是可以的。”老罗说道。 小澜想起了在血人的界中将血人杀死的道长。 “那我们接下来只要寻找凶手的肉体或者灵汐，之后消灭他就可以了吗？”小澜兴奋地问。 “杀活人容易杀死人难啊，”罗九天翘起二郎腿，“已死之人没那么容易被打散的，大多数时候只要他想，我们就碰不到他的本身，能看到也打不到，就像有颜色的空气，问题那还是可以攻击人的空气。” 那道长杀死血人靠得完全是趁其不备吗？ 罗九天话锋一转，“不过还好我家这蟠龙池里有那么几样宝物，可以用来除掉无法转世寻碑的恶人，倒还可以一战啦哈哈……” “臭小子，口诀一句没学会，我这池子里的宝贝你倒是门清。” “哎呀我慢慢记嘛……” “怕得是你只慢不记！” 父子二人又开始斗嘴，小澜侧身卧下，明雅的谜或许快要解决了，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就这么躺着，想着，小澜渐渐坠入梦乡。 又开始做梦了。 和往常一样，意识还是无比清醒，小澜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入了别人的梦。 想了想白天的经历，是楚静？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饥饿感袭来。 好饿啊。 眼睛睁开，终于能看见了，自己竟然躺在一片草地上。 小澜感觉自己四肢着地往前走去，走路的姿势很奇怪，而且视线还是那么矮。 好像是在往前爬。 太奇怪了。 肚子又叫了。 难道是饿得走不动了只能爬？ 楚静不会是被饿死的吧。 正想着，迎面出现了三双运动鞋，小澜仰头，是三个少女微笑的脸。 她们是？！ “小黑，我们来啦，”明雅俯下身，递来一碗猫粮，“今天晚自修老师拖堂啦，饿坏了吧。” 自己梦到了小黑的经历！ 还没从梦境主人公的震惊里恢复，小澜被这身体驱动着扑向了那碗猫粮，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慢点吃。”明雅摸了摸小澜的头。 这种失去了尊严却又有些幸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就是一只猫被俘获时的心理吗？ 很快吃完了饭，被三人撸了几下后，太阳落山，只剩下自己一只猫，小澜迟缓地走来走去，最后躺在紧锁的教学楼门旁准备休息。 呼吸很不通畅，每吸进一口氧气都很费力啊。 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有道关卡拦在里面，阻止氧气进去。 我生病了吗，不是，小黑生病了吗。 闭眼，睁眼，天已经亮了。 又是四处散步的白天，还有期待着明雅的傍晚。 只不过，今天明雅不一样了。 小黑定定地看着那个巧笑倩兮的明雅，甚至忘记了吃碗里的猫粮。 “你怎么了，小黑，”明雅歪着头，“今天不饿吗？” 小黑看了看旁边的池淼和应该是虹晨的女孩，都没有什么变化。 只有你。 小澜清晰地感觉到，小黑整个猫都不好了，彻骨的冰冷从爪子蔓延到头顶。 一团乌黑的雾气笼罩在明雅的额头处，随着明雅的动作移动。 “喵喵？（出什么事了？）” “看来是真的不饿呢，”明雅笑得眯起了眼睛，“一定是偷吃了其他的东西。” “喵呜——喵呜——喵，喵喵（这厄运是怎么回事，高明雅你给我解释解释！）” “怎么啦怎么啦，小黑在说什么，没有偷吃东西吗，哈哈哈好啦好啦，我们小黑从不偷吃，最乖了……” “嗷呜！嗷呜！（高明雅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知道吗！）” “你到底怎么了呀小黑？” 明雅一脸困惑地伸出手抚摸小黑的脑袋，小黑愤怒地嘶叫着，失去理智的它一把抓了过去。 “哎呀！” 明雅迅速缩回受伤的手，小黑知道自己犯了错，连忙凑过去想要像自己舔舐伤口那样舔舐明雅的手，却被虹晨直接扯着后颈皮拎起来丢到一边。 “明雅你没事吧，”虹晨拉过明雅的手，“小黑今天是不是犯了什么病，我们赶紧走吧，得打针才行……” 三人就这样离开了。 “喵！（明雅！）” “喵！（明雅！）” 小黑试着追了两步，很快没有力气了。 今天的小黑，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墙角休息。 小黑趴在草地上，用爪子一下下划着土地。 一道横线，又一道横线。 夜幕降临，小黑睁着眼睛，一点点捱到天色亮起，等啊等，又等到人潮涌出教学楼。 今天她们没有来。 小黑颤抖着站起身，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在小径上跑起来。 要找到那个人。 果然，那人在路尽头出现了。 “喵……（前面的……）” 声音太微弱了，前面的人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小黑咬着牙快跑起来，一跃而起，咬住了前面那人的裤腿。 好累啊。 “呀！黑皮快看，纯黑的猫咪，好难得啊！” 裤腿的主人扭过头，惊喜地看着已经瘫倒在地上的小黑。 是小松。 “小猫咪，找我有什么事吗？”小松俯下身，拨了拨小黑漆黑的耳朵。 小黑累得喘不上气，喉咙里的“呼噜呼噜”愈发清晰了。 小松皱皱眉，随即舒展开。 “你怕自己会死吗？不要怕，你还有很多条命呢。” “喵……喵……喵……（我知道……我数过了……我还有四条命……）” “喵呜……喵……喵喵……（我想让你帮我……用这四条命……去换高明雅的命……）” 第二十三章 玩偶 “换命？”小松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高明雅怎么了？” “喵喵喵——喵，喵呜……（她有一次厄运，会死的厄运，逃不掉的厄运。）” “你用自己四条命，换她一条命？她自己的命运，你为什么要插手。” “喵嗷……喵呜……咪……喵……（她太笨了……我不管她……她肯定会死……我也快死了……流浪的生活一点都不美丽……要那么多条命干嘛……）” “她知道这件事吗？” “喵嗷……喵嗷……（她太笨了……真的太笨了……）” 小松不做声，静静地看着伏在地面上用力呼吸的小黑，小黑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死亡前的疲惫紧紧包裹住它的身体，除了拼命呼吸，小黑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动作。 “小松……” 黑皮想说些什么，被小松一个手势打断。 小松深深地叹气，双手环抱住小黑的身体，小黑软趴趴地躺在她怀中，夕阳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你得坚持到我家才行。” “咪呜……（谢谢你）” 呼吸好重。 “小松，它要不好了。”黑皮说道。 三人跑起来，小黑感到颠簸，照耀在身上的夕阳不见了，“吱——”的开门声过后，小黑被平放在了一个同样柔软温暖的地方。 三个人噼里啪啦地寻找着什么，很快，三张脸又出现在眼前。 “可能会有点痛，但必须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做才行。” 没关系。 小黑在心里说道，自己已经叫不出声了。 呼吸不了了，已经吸不进空气。 我要死了。 快…… 好痛。 眼前忽然大亮。 世界又变得清晰。 “成了吗？”黑皮的声音。 只是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了，小黑被抓住，翻过来，看着三个人的脸。 “小黑，你听我说，”小松似乎拨了拨小黑的耳朵，但小黑却并无感觉，“你的肉体我已经埋到教学楼后面的树下，你的灵，都在这里了，换命我不会，我只能把你带到高明雅身边，你就以这个样子接着保护她吧……直到你说的厄运到来为止。” 又能保护高明雅了。 小黑呆在小松宽敞的口袋里，一路东摇西摆，在这摇晃终于停下时，小黑紧张起来。 天光，教室。 “这是给你的。” 明雅的脸。 小黑激动的心平静下来。 还是一样可爱的脸，以及讨人厌的黑雾。 “这是什么？……” 高明雅小心翼翼地捏住小黑。 “这是小黑送给你的礼物，如果你碰到了什么危险，小黑的礼物可以保护你。” 小黑紧紧盯着明雅。 在明雅的抽屉里呆了一整天，小黑却感觉无比满足。 铃声响了，高明雅收拾了书包，从抽屉里把自己捏出来。 池淼和虹晨也凑近了。 “那就还去那里吧。” “可……可以吗？……” “也没别的办法。” 小黑的脸被转回去，看着前方，慢慢的，三人来到教学楼后面，走到那棵树下。 “就这样吗？我好怕……” “那就不要看它的眼睛。” 有人把自己从明雅手中扯走，视线快速靠近地面，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们扔了我。 “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啊，我们走吧。” “可这毕竟是小松送给我的……” “这么可怕的东西不丢掉难道收起来吗？” 我是可怕的东西。 “呀！你们看后面！” “那……那是小松吗……” “怎么办啊虹晨，要不……要不我还是收着吧……” “哎呀收什么收，我们赶紧走，快走。” 高明雅。 小黑的愤怒只存在了一瞬间。 那个微笑的高明雅，会抚摸自己的高明雅。 会抱起肮脏的自己的高明雅。 傻瓜，高明雅。 傻瓜，笨蛋，高明雅，蠢货，傻瓜。 一股酸涩涌上鼻腔。 嗯？自己现在哪来的鼻腔。 寂静中黑暗里，出现了一丝声音。 有潮湿的东西从眼睛里面挤了出去，沿着皮肤，画出一道湿润的痕迹。 原来是这样。 小澜吸吸鼻子，睁开眼。 梦境结束了。 “呼……”小澜吐出一口气，揉揉鼻子，鼻子红彤彤热乎乎的。 这就是小黑的故事。 “喵——”黑暗中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猫叫。 怎么这里也有猫？ 还是幻觉？ “喵嗷！”这一声十分清晰，声音从走廊的方向传来。 “嗷！” “啪！哗啦……” 小澜惊坐起。 一声猫咪的嘶叫，之后似乎是玻璃碎裂的巨响。 就在这附近房间的窗户！ 小澜左右看看，罗家父子也醒来了，清醒警惕的样子让人完全想不到二人刚刚还在梦境里。 “又出事了。” “像是玻璃碎了。” 老罗挥手，“出去看看。” 三人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刚想伏在隔壁的门上听一下，那扇门却忽然打开。 “你们……你们也听到了？”白云起愣了一下，随后问道。 “这么说不是你们的房间。”罗九天往屋里瞟了一眼，池淼和肖伯瑜正战栗地缩在白云起身后。 这么说，那声音的来源…… 几人将目光集中到小松三人的房间。 老罗握住门把手，稍稍用力。 “门没锁。” “吱——”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勾画出了一片狼藉的轮廓。 “小松？”小澜叫道。 没人应答，屋里安静无比。 “沙发都倒了，怎么回事？”罗九天探进屋里摸索电灯开关。 淡淡的血腥味飘至。 糟了。 客厅亮起。 茶几、沙发、地毯，全都不在原本的位置上。 四处都有飞溅上去的斑斑血迹。 “小松！”小澜大喊着冲进屋。 不会的，不会的。 小澜径直冲向卧室，洗手间，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联想起雨萱的死，一阵恶寒从身后慢慢爬起。 “你们看！”客厅里的池淼忽然叫道。 小澜回到客厅，顺着池淼所指的方向看去。 一只黑色的猫咪正一动不动地躺在角落里。 “小黑？”小澜猜到。 “那不是小黑，”池淼勇敢地凑了过去，“小黑是纯黑的，这只猫咪的爪子是白色的。” “那声猫叫就是它的吧。”罗九天问道。 哪里来的猫呢？ 小澜直接走到喵咪旁边，伸手抚上它的身体。 果然，已经冰凉了。 死掉的猫咪。 还没来得及唏嘘，耳边却传来奇怪而熟悉的声音。 “你能听到吧，听到我说话。” “我就知道，你能听到的。” 第二十四章 黑皮 “是谁？”小澜迅速站起身四望。 其他人纷纷露出迷茫的表情。 “你怎么了？” 他们不像是听到了这声音的样子，小澜抿紧嘴唇，冲着同伴摇摇头。 “他们听不到的，”那声音又起，“只有你可以听到。” 见同伴又扭回头去观察地上猫咪的尸体，小澜用唇语说道：“你是谁？” “我就在地面上，你听不到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吗？” 地面上？ 小澜的目光扫了扫地面，最终集中到那具冰冷的猫尸上。 “对，这就是我，”那声音果然从猫尸的方向传来，“你不用说话，我能听到你想说的话。” 小澜脑子里的黑线又乱成一团。 现在是什么情况，一只死了的猫在跟我说话…… “很好奇吧，听我的声音不觉得耳熟吗？” 这声音，粗犷中透着细腻，戏谑里藏着柔和，确实很熟悉，让人不禁联想起那个外形霸道口气却很害羞的…… “想起来了吧……没错，我是黑皮。” 嗯，你是黑皮。 白天时还是高个黢黑的肌肉男，现在告诉我地上躺着的死去的黑猫就是他，还在和我讲话。 “哎，你果然猜到了。” 我猜到了个屁嘞！ 这是正常人能猜到的东西吗？ “既然你猜到了，我就把事情告诉你吧……” “其实，我和飞絮是小松身边的护身猫，小松的能力很简单，就是可以和猫沟通，十分了解猫的灵潮和灵汐，还可以加以运用，因为她的能力，我和飞絮才得以化为人形跟随着她。” 理解一丝丝了，小澜努力接受着这个设定。 “小黑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小澜想起刚刚的梦，点了点头。 “小黑是很少见的纯黑的猫，灵能很强，他自愿放弃剩下的几条性命，在死去的片刻间，以潮转汐，把包含七生在内的灵潮转换为灵汐，将灵能以灵汐的形式储存在玩偶的眼睛里，来帮高明雅度过灾厄。” 这段情节是大概知道了。 但是，居然有新的知识点。 灵潮，灵汐，是相对的灵能吗？ “你连灵潮灵汐都没听过吗？”黑皮吐槽道，“你和她说得又不一样了。” 谁？谁说得？ 黑皮没有理会，“简单来说，灵潮是生者的灵能，灵汐是亡者的灵能，我能看到不同人的命运和身份，就是因为我能分辨出不同的灵能。” “可是高明雅把玩偶扔掉了，虽然又被小松捡了回去，但是玩偶里的小黑难过了很久，一方面是因为被抛弃，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也明白高明雅的灾厄躲不掉了。” “小松一直在劝说他，希望小黑能够放下高明雅去投胎，小黑的灵能纯净强大，一定能投个好胎，但是他一直没有回应，静静地躲在玩偶里，我们三个猜他是在等待高明雅的灾厄来临，可以和高明雅一起去投胎，高明雅是个普通人，但小黑的灵能很强，他甚至可能会在投胎时用自己的灵能为高明雅改来世的命。” “小松那段时间很嫉妒，要不是我和飞絮拉着她，她甚至都想自己提着刀去找高明雅来兑现厄运了。” “就这么等啊等，玩偶一直在小松的桌子上摆着，一直到高明雅失踪的那天，我们回到家发现玩偶的眼睛在发亮，小黑终于说话了，高明雅的灾厄到来，她已经被杀，但和小黑设想的不同的是，高明雅没有投胎，而是被界碑困住了，高明雅微弱的灵汐却圈出牢固的汐圈，汐圈就在高二三班的教室中。” 小澜单手托腮。 失踪的当天，明雅就被杀死了。 “小黑拜托我们进汐圈，他想弄清楚高明雅的执念是什么，而这时他才告诉我们，其实他在我们的身上也看到了灾厄，如果我们带他入了汐圈，他愿意用自己的灵汐为我们阻挡灾厄。” 小澜低头看看白爪子小煤球的尸体。 这就是黑皮身上的灾厄吗，那么小黑是没有帮助他们，还是失败了。 “小黑帮助了我们，也没有失败，”黑皮说道，“我会留在这里，是因为你。” 小澜一滞。 碰瓷吗，又不是我动的手。 “你把我的身体抬起来。”黑皮命令道。 小澜只能当着众人奇怪的眼神，双手托起黑皮僵硬的尸体。 “看看下面。” 那个梦里见过的，寄托着思念和不甘的黑猫玩偶，就躺在黑皮身下。 “小黑！”小澜没忍住叫出了声。 “小黑的灵汐散去，现在的世界上已经没有小黑了，”黑皮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今晚我们的灾厄来临，有人过来杀我们，小黑用自己所有的灵能保了小松和飞絮的命。” 保了小松和飞絮的命。 小澜拾起地面上的小黑玩偶，和梦里相同，又和梦里不同，梦里那双乌黑闪光的玩偶眼睛，如今不仅失去了光泽，还布满深深浅浅的裂痕。 一股辛酸涌上小澜的心头。 那你呢？ “小黑本身的能力只能保一个，保了两个已经让他的灵能散去了，”黑皮说道，“不过我留下，并不是因为小松放弃了我。” 那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飞絮长得比较帅？ “小松没有放弃我，小松把我送给你了。” 小松把黑皮送给自己。 小澜凝视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还结了痂的黑皮。 小松送我只死猫干什么？！ “小松要我陪着你，还要把你的日常经历报告给她，飞絮的身份特殊，所以这个工作只能我来做了。” 小松安排你进来做卧底，你就这么把实情说出来真的没关系吗？ “你抓紧玩偶。” 小澜很快地照做，低头凝视着破旧的黑猫玩偶。 一道白雾从黑皮尸体的头顶升腾起来，慢慢笼罩到玩偶上，雾气散去之后，玩偶的眼睛竟又重新泛出光亮。 难道…… “现在，我就是这只玩偶，”手中的玩偶发出黑皮的声音，“小松和飞絮在灾厄兑现后就跳窗逃走，现在应该在寻找离开的方法，你该知道的我已经说完了，请接受现实吧。” 等等，还有最重要的问题。 是谁袭击了你们？ “嗯……” “说句实在的，我没看清。” 第二十五章 潜渊雷 没看清没看清没看清没看清…… 你的能力呢，你不是靠灵汐辨认身份的吗？ 再怎么说，作为一只猫，不能连基本的夜视能力也没有吧！ “他下手太快，在我意识到有危险的时候，我已经挂了，小黑也没有来得及救我，小松临时决定让我从此以后跟着你的……” 小澜质疑地斜瞟着黑皮玩偶。 你真的不是死了之后给自己找个饭票吗，我很怀疑这是不是小松的意思。 黑皮骂骂咧咧地否定，小澜虽然心里在怀疑，手上却还是乖巧地把黑皮玩偶装进了口袋。 一抬头才发现，在自己用怀疑的眼神看黑皮时，伙伴们也正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自己。 “说来话长……”小澜顿了顿，“总而言之就是，地上这只死猫就是黑皮，小松和飞絮已经跑掉，他们都遭到了袭击，这些都是死了的黑皮告诉我的，他现在在玩偶里，已经归我了。” 伙伴们一时沉默。 槽点太多竟无从下口。 还是池淼最先反应过来。 “什么？你说黑哥是个猫精？！”随后觉得哪里不对，重新措辞，“猫妖……” “你跟她说，我本体就是猫，人形就是个障眼法。”黑皮在口袋里说道。 “嗯……”小澜思考了两秒，“可以这么理解，反正他长得就像个妖怪不是吗？” “你才像妖怪！” 小澜拍拍口袋，“玻璃应该是小松和飞絮逃走时打碎的，事情刚发生我们就过来了，如果凶手是活人，他一定还在附近，但如果凶手也是亡者，那我们就更加危险了……” 池淼无助地捂住脸。 “那我们该怎么……” 话音未落，窗外却起了一阵喧嚣。 “外面有人！”罗九天立刻说道。 几人扑到窗前往外看，一个人大喊着什么，正沿着长街往前面跑去。 “是个男的，该不会是……”罗九天和小澜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跑出门去。 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就算不是凶手，应该也是看到了凶手逃走的人。 两人追得气喘吁吁，距离却还是那么远。 “站住！”罗九天向着远处那个狂奔的背影大喊。 果不其然，那人跑得更快了。 “没办法了！” 罗九天咬紧牙关，抬起右掌在虚空划出一个圆，之后手心向前平举起来。 “苍龙震邪，罗祖显明，潜渊雷，去！” 一团深色的光自罗九天掌心聚现，神奇的是虽为深色，却能让人分辨出它确实在发光，光团越聚越大，超过头颅大小之后，光团飞速地冲向前方。 事实上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小澜觉得实在是太酷了，目不转睛地盯着。 这个招式不错，不过下一秒它就是…… “要打中啊！”罗九天大喊。 小澜的眼神紧紧跟随那光团，眼睁睁看着那光团直直地飞向目标右侧，小小的光团直接扎进了右侧的建筑里。 “啊！打得太近了！”罗九天哀嚎一声。 这是太近吗，这是太偏了吧！ 那个男人很快越过中招的建筑继续往前跑，那建筑却有一点不一样了。 建筑顶上似有什么东西慢慢拱了起来，以黑夜为背景，一条弯曲的脊背渐渐直起，在那栋建筑的楼顶，居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龙头。 此时二人已经跑至建筑旁边，小澜定睛一看，龙头是由深色的流动的水组成，龙的身体似乎还在建筑内部，水流源源不断地由下至上输送着，这水龙也越来越高了。 难道，这才是罗九天那枚潜渊雷的真面目？ “龙老师！我知道距离太远了，您劳驾把他捉过来吧！”罗九天冲那水龙大喊。 水龙倒还真配合，以龙身为圆心，龙头像探照灯一样转了三百六十度，再没有多余动作。 “无邪。”一声低沉的长吟自龙头传出。 我没听错吧，小澜眨眨眼，这龙还说人话？ “龙老师我求你了龙老师！管他什么无不无邪，抓住他就行！龙老师！” 水龙又像刚才一样四望一圈。 “无邪——” 伴随着拖长的回声，组成水龙的水开始了倒灌，原本由下至上流淌的水全部沿着原路流了回去，水龙的形象渐渐坍塌，没过多久，水龙便消失了。 “龙老师！别走啊龙老师！你不爱我了吗龙老师！” 就这？ 罗九天攒的大招这就没了？ 小澜往前看看，虽然抓捕失败，但是前面的人出于好奇也是放慢了脚步，自己和他的距离还是拉近了的。 罗九天看来是靠不住了，他已经陷入到失去龙老师的悲伤中难以自拔，自己得做点什么。 什么能阻止他呢？ 一线灵光从小澜颅内闪过。 没有过多犹豫，小澜直接摆出记忆中的手诀，背出记忆中的台词。 “即鹿无虞，唯入林中，夬履贞历，罗祖显明，现！” 在罗九天无比震惊的目光下，一张一模一样的罗盘，出现在了小澜手中。 “你怎么可能……” “这个要怎么用？”小澜直接打断他的话。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会用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罗家蟠龙池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 哎呀，只知道好用，却不知道怎么用。 该怎么办呢？ 小澜盯着那人，他似乎是准备在下个路口拐弯，谁想那人脚步一顿，灵敏地扭身准备直接扎进一侧的建筑里。 进去了就更难捉到了。 得阻止他。 小澜焦虑地看着手中的蟠龙池，耳旁罗九天的大吼大叫已被自己选择性地过滤掉了。 小澜单手掂掂蟠龙池的重量。 虽然贵为神器，但是从一个武器的角度来考虑，这个罗盘也很顺手呢。 念头一出，势不可挡。 小澜当即抡圆了胳膊，牟足全身力气，把蟠龙池往前甩去。 罗九天绝望地看着自家的传家宝被人当成了铁饼，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随后精准地向那个男人的脑袋飞去。 “啊！” “铛！……” 一声惨叫，一个人扑倒，一个铁饼掉到了地上，还滚了几圈。 “呀打到了，”小澜兴奋地大喊，朝着罗九天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神器，你家的蟠龙池真的太好用了！” 第二十六章 他的身份 在罗九天发作之前，小澜先溜了。 那人就趴在前面不远处，一动不动，小澜一边冲过去，一边担心怕不是用力过猛把人给打死了吧。 蟠龙池静静地倒扣在地上，指针都摔飞了。 男人不省人事，后脑上是一个巨大的包，没有流血，小澜探探他的鼻息，还好没死。 啧，但是植物人什么的也很麻烦啊。 小澜用力把男人翻过来，看着脸，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四肢瘦弱纤细，感觉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不爱运动的青春期男孩。 这火柴棍一样的胳膊，能杀人？ 小澜用手指戳了戳男孩的手臂，和看上去一样，皮包骨头，基本没肌肉。 “你！……” 小澜看到了奔跑过来的罗九天，说道，“躺在这儿了，还活着。” 谁知罗九天却直接越过两人，扑向了一旁凄凉的蟠龙池。 “啊！我家的神器啊！我的蟠龙池，这……指针呢？！指针都摔掉了！太惨啦！……” “放心吧，这不是你家的蟠龙池，你家蟠龙池还好好地呆在老罗那儿呢。”小澜看不下去了，喊道。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我罗家心法！”罗九天紧抱着怀里的蟠龙池，指着小澜的鼻子问道。 “我不是说过嘛，我也是有点特殊能力的。” “你那指的不是开锁嘛？！” “开锁也是其中之一啊。” “我看你就是偷学我家阵法！” “你要是非这么说……” “九天！” 说时迟那时快，老罗也远远地跑过来了。 “爹！爹你快来！你快看！” 不好。 小澜连忙收敛灵能，也收回了召唤出的道具。 “九天，这就是刚才那楼下的人？” “先别管他了，爹你看这个，诶？去哪儿了？” “臭小子，到底要给你爹看什么？” “刚才还在这儿呢！不见了……” 小澜在一旁尴尬地咳了两声。 “是她！”罗九天一脸委屈地指向小澜，“她偷学了我们罗家功法，刚才召唤出了蟠龙池，还把我们的蟠龙池摔坏了！” 老罗的目光在小澜和罗九天之间来回移动。 “蟠龙池一直在我这里，没有损坏……你看到了什么？” “她用我罗家召唤蟠龙池的口诀，召唤出了一模一样的蟠龙池！” “当真？” 老罗刀子一般怀疑的目光瞬间刺了过来。 “小澜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哎，还是被告了状。 小澜见躲不过，拍拍灰尘站起身。 “这就是我的能力，我没想瞒你们，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的能力？”老罗问道。 “我的记忆能力很好，听过见过就能记得，”小澜没有完全透底，而是保守地阐述出来，“在调动体内灵能的方面也很有天赋，所以用你们的口诀变了个蟠龙池出来，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用了……” 不会再当着你们的面用了。 “用我罗家口诀，召唤出了假的蟠龙池，是这个意思吗？” 小澜乖巧懵懂地点点头，“所以只能当成铁饼用。” 有理有据。 小澜自己都信了。 老罗上下打量了小澜几眼，最终被她看似诚恳的外表说服。 “单纯的记忆能力超群并不稀奇，我还以为……”老罗说着，轻轻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九天太冲动，小澜姑娘不要介怀，但无论怎样，身为异能者，希望小澜姑娘在现世保护好自己。” 小澜把头点得犹如啄米的小鸡。 “这就是刚才在楼下奔跑的人？”老罗问道。 “对，”小澜说道，“我和罗九天一路追到这来的，罗九天用了潜渊雷，那个……那个龙……” “龙老师说他身上没有邪，不肯捉他，”罗九天识趣地重新站起身，“小澜用假罗盘把他打昏了，我们才抓住他。” “那他便不是凶手，”老罗一挥手，“潜渊不会判断错，他身上没有邪障，不是有罪过之人。” 这么干脆？ 不过虽然理由不同，老罗和小澜的观点却还是不谋而合的。 “那他也是误入这里的普通人了？”小澜问道。 目前看来是这样，但是一切都还没有定论。 三人围着尚翻着白眼的男孩，远远地，池淼三人也赶来了。 “就是他吗？”池淼瞪大眼睛，气还没有喘匀，就想凑过来踹地上的男孩一脚。 “等等等等！现在还不确定，但我和老罗觉得他可能不是。” 池淼冷静下来，收回脚，翻出一直装在口袋里的小澜的手电筒。 “那我先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这么多天过去了，手电的光也变得微弱，朦胧的白光打到男孩脸上时，池淼竟发出一声讶异的尖叫。 “呀！这……这……” “这是林立啊！林立！” 林立？ 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出现了。 “是和虹晨一起进来的男生？”小澜问道。 池淼没有回答，在看清楚了林立的脸之后，池淼便直接扑了过去，抓住林立的领口拼命摇晃。 “虹晨在哪里？你这个混蛋！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虹晨，我的虹晨呢？！” 一个不好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看着池淼那副和平常完全不同的癫狂模样，小澜猜想，可能她也是猜到了这件可怕的事。 这里，只有林立一个人。 池淼摇着，喊着，眼泪慢慢涌出来了。 “你他妈给我醒过来！告诉我我的虹晨！我的虹晨在哪儿？！” “淼淼！淼淼冷静！淼淼……”肖伯瑜冲过去拉住池淼的手臂。 池淼挣扎着，光源滚落到地面上，池淼白净的小脸已经布满了泪水。 “虹晨……虹晨……不能……” “我们先不要乱想，”一旁的老罗说道，“这小伙子还昏迷着，有什么事情不妨等他醒来再问，今夜还很漫长，先带他回去才是上策。” 肖伯瑜扶起已经瘫软的池淼，罗九天背着昏迷的林立，几人沿着原路走回栖身的酒店。 今晚也发生了许多事。 这里注定没有平静的夜晚。 除了虹晨的事，还有一个问题萦绕在小澜脑海中。 老罗没说完的半句话，是指什么。 他还以为，我有什么能力。 难道他听说过我的能力吗。 难道……他认识我吗？ 小澜抬头看了看老罗的背影。 有时间，得问清楚才行。 第二十七章 我只是个天真的小姑娘 林立平躺在床上，依然昏迷着。 “他头上有伤，”池淼观察着林立的后脑，“是你们打的吗？” “是她打的。”罗九天直接指向小澜。 “用他家的蟠龙池打的。”小澜又指回去。 “那是假的！是假的！” “假的也是你家的。” “别吵了，”池淼有气无力地轻喊了一声，“你们不用这样，林立和我没什么交情，他是虹晨男朋友，我只在意虹晨，他死活都和我没关系。” “那……”小澜道，“我们要不要把他打醒。” 几人的眼神射过来。 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嘴里，为什么总会吐出如此这般虎狼之词。 关键是说得还有那么一丝丝道理。 池淼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装作不在意地耸耸肩。 “随便啊，能让他赶快醒过来当然最好。” 小澜拉开架势准备叫醒服务了，因为没有经验，小澜还在心里默默地彩排了一下。 一手捏住林立的下巴，另一手握拳起势。 “喂你还真要打啊！”罗九天从后面一把拉住小澜的拳头，“熊孩子怎么小小年纪就知道抡拳头，我来我来。” “哦，”小澜识趣地退开，“那你来打。” “打什么打！” 罗九天把危险的小澜拉到身后，面对着林立，双手在胸前交握，飞快地划出两道手诀，小澜甚至还没有看清手部的动作，罗九天便右掌变指，飞速点向林立。 从胸膛至肚脐迅速点了七下，速度太快了，具体位置小澜也没记住，只见罗九天紧闭双唇，最后一下点完，立刻由指变拳，轻抵在林立丹田处。 “散！” 那七个点闪过一道十分微弱的白光，瞬间便黯淡下去。 “咳！咳咳！……” 随着那光芒的黯淡，林立醒来了。 “哇！”小澜的眼睛又亮了，“这是什么，没有口诀吗？” “当然有口诀，但我罗家身法的口诀在心里默念也可以，只是效果差了一点，”罗九天斜睨着小澜，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以防被其他人偷学去。” 果然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在想什么。 “没必要，”小澜极限挽尊，“因为我只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 “你对天真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虹晨！虹晨！” 林立的呼吸均匀后，第一件事就是大喊着虹晨的名字从床上弹了起来。 “虹晨出什么事了？她在哪里？”池淼焦急地凑过去。 “池淼？伯瑜？”林立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你们也被他们抓到了？” 看林立的意思，分明是指自己和罗九天。 怎么，把我们当成坏人了？ “你不要怕，只要你说实话，我就放你们走。”小澜一副大姐头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对林立说道。 “那……那虹晨也被你们抓走了吗？”林立赶紧问道。 虹晨？ “你什么意思，她失踪了？”池淼的语气很焦急，表情却有一丝释然。 看来是没死。 “虹晨不见了，她的房间里还有……还有血。” “血！”池淼控制不住地尖叫出来。 “你们就两个人为什么要分开睡？”小澜问道，“她不见的时候你在干嘛？” “我们吵架了，”林立垂下头，“这些天我们不停在找出口，也不停地吵架，她不愿意和我一个房间休息……她真的不在这里？” 小澜摇头。 “血……为什么会有血……”池淼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我很急，也很怕，就自己跑出来，”林立说道，“看到你们在后面追我，我更怕了，怕你们就是伤害虹晨的人，所以我就拼命地跑……” 虹晨失踪了，卧室里也留下了血迹。 “事情在哪里发生的？带我们去看看吧。”小澜发话。 林立看着这个看似纯良却语出惊人的小姑娘，指向外面。 “我们就住在这儿旁边，就是前面那栋楼。” 小澜拉着林立和众人，开始了行动。 还在走廊里，小澜就看到了那扇打开的门。 “就是那儿。”林立说道。 并没有很浓烈的血腥味。 几人聚在门口，打开灯。 房间里的血迹不多，和雨萱被杀的现场比，更是相差甚远。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并没有雨萱房间里的那种死亡的味道。 小澜冲到窗口往外看看，什么痕迹都没有，窗外也没有死亡的感觉。 虹晨还没有死。 至少没有死在这里。 池淼看着飞溅到床单上的血液，瘫软地坐到了地上。 “你说说是怎么发现的。”罗九天向着林立说道。 “昨晚我们又吵架了……”林立开始了讲述，“反正就像是前几天一样，吵完了我就自己去了隔壁房间，往常我都会气得失眠一会儿，可是昨晚我很快就睡着了。” “做的梦也是乱七八糟，又是上吊又是凶杀，我估计是这几天对我的影响太大了，开始做噩梦了，我很难受，我记得最后是梦到了一个女鬼冲过来要抓我，我就跑，跑着跑着她忽然大叫了一声，那叫声非常响，直接就把我吓醒了。” “我惊醒以后，先是想虹晨会不会和我一样做噩梦，和我一样被吓醒呢，她肯定会害怕，我就准备去隔壁看看她，结果发现隔壁的门开着，我打开灯，就发现虹晨消失了，之后我……我就吓跑了……” 等等。 “你跑的时候把灯关掉了？”小澜问道。 林立恍然大悟，“没有！我没有关灯！我离开时灯还是亮的！” 小澜看向门口。 “我们进来时，灯是关着的。” 一阵恶寒袭上每个人的脊背。 灯会是谁关的。 “小伙子你命大啊，”罗九天没正形地拍拍林立的肩，“你跑的时候，凶手还没走呢！” 第二十八章 瞬移 此话一出，林立几乎被吓成了一个废人。 “凶手没走，那虹晨也……” “假设在这里死去的人不会凭空消失，那么凶手当时应该和许虹晨藏在哪里，之后又把许虹晨带去了其他地方。”罗九天说道。 “虹晨没死，我能感觉到，”小澜看看罗九天，“至少在这里还没死。” 池淼听闻，连忙站起身跑到小澜身边。 “也就是说……要是当时我没走，可能虹晨就……就不会被带走了……”林立失魂落魄地说道。 “更大的概率是你也会被凶手干掉。”罗九天毫不客气。 小澜查看着床单上斑驳的血痕，床单皱成一团，虹晨明显是经历了剧烈的挣扎。 小澜想到了雨萱房间里的场景，那道喷溅血迹，浸满了鲜血的床单。 想到这儿，小澜抬头望了一眼一直走在众人身后的白云起，此时的白云起面色苍白严肃，从这夜晚开始便一言不发，怕是又想起了雨萱的事。 “我有一个想法，”小澜说着站直身子，“虹晨如果没死，现在被带去了哪里，之前死去的人尸体又去了哪里，我觉得应该不会是凭空消失了，所以，一定有那么一个地方，能让我们找到她们。” “凶手把他杀……伤害的人藏到了某处，你是这个意思吗？” “有可能是一个地方，有可能是不同的地方，只要她们的身体没有消失，那就肯定被藏在了哪里。” 小澜说着瞟了一眼白云起。 白云起凝视着她，微微点头，目光逐渐坚定，可能是再次见到妹妹的信念重新激励了他。 雨萱，虹晨，不要怕。 我一定找到你们。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到天亮之后我们就开始寻找藏匿她们的地点吧，我们人也越来越多了，分头找，肯定会找到线索。”小澜说道。 “小澜姑娘的方案很好，但要确保只在白天行动。”德高望重的老罗补充道。 众人没有异议。 眼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慢慢泛白，黑夜就快过去了，今夜也是一如往常地不平静，但是小澜知道，自己已经在向真相靠近。 老罗组织大家稍作休息，准备白天的搜索。 消失的尸体，血字，牛奶字。 回到雾里。 凶手是怎样在一个晚上连续对黑皮和虹晨下手的。 莫非凶手，也拥有什么能力。 能够秒杀黑皮，散尽小黑的灵能，还能在同伴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雨萱，伤害虹晨。 甚至，监控和网络上完全找不到和他有关的信息。 这不会是普通人，凶手一定和自己一样，具备某种特殊的能力。 这种人，无论是生是死，都是同样的危险。 小澜没有睡着，更没有做梦，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看窗外天边一点点弥漫的日光。 除了自己，老罗和九天，其他人都有危险。 得保护好他们。 这里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几个想法从脑海中划过，天就大亮了。 也不知道，道长他们如何。 至今没有碰到他们，就当他们还安全吧。 小澜叹了口气，坐起身，看着身边睡得东倒西歪的人们。 得尽快解决，才能看到他们。 ———————————————————— 现世。 小音自问今晚的计划已十分周密，绝不会再出现和上次类似的情况。 六人从五个地方分别进入章城高中，至少要保证一组人入界，寻找小澜。 自从知道团宠自己入了界，几人都慌了，自己恨不得大白天就跑去学校潜伏着为晚上寻找机会。 “万一这次再……”宝木的话还没说一半，小音一拳把另一半砸了回去。 “不成功便成仁，要是真有问题，就献祭了你，我们自己进去救小澜。” 一旁的枫糖拉着女朋友的手为她缓解紧张。 “小澜现在还是安全的，”道长为大家定了定心，“不要因为慌张出了乱子，记住，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小澜，所有的事情都要建立在这个条件下，只有先找到小澜，我们才会开始调查，知道了吗？” 收拾完毕，几人搭乘不同车辆，到达了校园的不同方位。 小音被嫌弃，没有分到正门，只能从围住校园的围栏下努力钻过去。 “呦嘿……” 凭借着瘦小的身板，小音很快就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夜晚的甬道上。 自己的位置离高二教学楼很远，小音一路战战兢兢，有一丝响动都会吓得窜进草丛里。 看到高二楼的楼顶了。 开始小跑。 拐过一个弯，小音的鼻子却猛地痒起来。 痒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阿嚏！阿嚏！” 两声响亮的喷嚏响起，甚至吓了自己一跳。 吓得小音原地凝固，竖起了耳朵。 没被发现吧…… “谁？！”一声远处的呐喊就这么出现了。 完了。 小音反应很快，撒腿就跑，呐喊声也跟着跑起来。 再快一点。 前面就是教学楼了。 小音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然而却在马上来到门口时，看到左右两条小路上，也出现了两个狂奔的身影。 这是…… 三人一起停到了教学楼门口。 小音看看同样累成狗的傻子和宝木。 “怎么又是我们三个？！” 先不管那么多，进楼要紧，等三人准备进门上楼时，一道手电光忽然从门里照出来。 “好哇！又是你们！看我这次……” 是昨晚抓到三人的警卫大叔。 前有猛虎，后有追兵，三人欲哭无泪地聚到一起。 不行啊，不行。 小音想起自己幻想中正躲在角落嘤嘤哭泣的可怜的小澜，莫名的力量从胸口源源涌出。 无论如何，这次都不行。 小音咬紧牙关，平举起双手。 小澜说，不要畏惧自己的力量。 我有力量。 我要使用力量。 四人从四个方向围过来。 “又惨了！”宝木绝望地捂住脸。 掌心仿若出现了透明质感的薄膜，从掌心出发，迅速向四周扩散。 快一点。 小音的额头上涔满了薄汗。 宝木和傻子也发现了这异状，纷纷安静下来。 像是个巨大的肥皂泡泡。 小音放下沉重的手臂，看着成功包围住三人的透明泡泡。 “这是什么？” 傻子话音刚落，这泡泡便从顶端开始分裂了。 眼前的一切都随着泡泡分裂。 几乎是一瞬间，分裂的泡泡便消失在原地。 只是，三人四周的环境也变了。 “这是哪儿？”宝木问道。 小音四处看看，一转头，看到了身后的章城高中正门。 “我们出来了？！” 第二十九章 钟声 “哇靠，”傻子拍了拍小音的脑袋，“可以啊，你发达啦！” “只是……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呢？”宝木问道。 小音一脸懵逼地看看校门，又看看自己的手。 “呃……第一次用，定位有点偏，你们可以原谅我吧。” “没关系没关系，”傻子期待地摆摆手，“再把我们送回去好了，这回直接送到高二三班教室门口吧。” “好的好的……” 小音连忙点头，双手平举，再次做出同样的动作。 傻子和宝木兴奋地看着小音，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三个人很像童年的小火车游戏里的车头和车厢。 小音紧闭双目，静静等待。 什么都没有发生。 气氛有一点尴尬，小音睁开眼睛往两侧看去，傻子和宝木纷纷露出信任的微笑。 “你们……要不把手拿下去？” “哦哦对，刚才也没有扶。”傻子边说边缩回手，顺便打掉了宝木的手。 三人站成三角形，小音重新起势，深吸一口气。 什么都没发生。 要不加一句口号？ “嘿！”小音大喊。 没变化。 “吼！” 没变化。 “出现吧！” 没变化。 “芝麻开门！” “……” “你刚刚有说这么多话吗？”傻子问道。 “唉……”小音趁势收回手，蹙眉摇头道，“刚才用了我太多元气，短时间内无法施展能力了啊，毕竟大招都是有冷却的……” 此话也不无道理。 “那我们要再偷偷进去一次？”宝木指指校门口。 “算了吧，我们没机会了，”傻子亮出手表，“还有三分钟就是午夜12点了，我们就算进去了也会错过的，道长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就希望他们能顺利进去吧……” 三人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高二楼。 另三人已经在教室内端坐良久。 “时间快到了，”道长低头看手表，“我们做好准备。” “他们三个……” “我们足够了，让他们去做现世的工作吧，保证有人进去才是关键。” 对哈，菠萝心想，界里情况未知，人多能不能派上用场还存疑呢。 随后三人抓紧信物，微阖双目。 周身疾风乍起。 在这疾风中，道长忽然睁开双眼，像是被水淹到的人一般，用力地咳了两声。 眼中血丝密布。 刚才那一瞬间的窒息感，伴随着右手小指的剧痛，猛地袭来。 道长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看上去似乎毫无变化。 “怎么了，道长。”菠萝忙问。 不好了，不好了。 道长摇着头，目光呆滞绝望。 “小澜出事了……” ———————————————————— 大家慢慢醒来，小澜也装作刚醒的样子。 吃着早饭，众人一言不发。 终于是池淼耐不住寂寞，勺子轻敲杯沿以吸引大家的注意。 “你们还没说今天要怎么搜索呢！” 小澜心里也没有具体计划，老罗看看小澜，似乎是看出她脑袋空空，便接过池淼的问题自己回答。 “刚开始暂时别分开，我们在一起逐个检查建筑，每确定了一个建筑的安全性，就挑几个人留下仔细搜索。” 好主意。 “那我们从哪里开始？” “就从这个小镇的大门口那里开始吧，方便统计。” 一拍即合，大家已经出发，一群人浩浩荡荡从小镇穿过。 “这里应该安全。”老罗打发了儿子和池淼几人检查第一栋楼。 罗九天因为自己可以施展拳脚而感到兴奋，元气满满地带着那对年轻人闯入楼中。 另一边，老罗带着林立和白云起，做起同样的工作。 只有小澜悲伤地行走在步行街上，这次分工又把自己隔了出去。 说是信任吧，老罗却又没让什么自己保护什么人，说不信任，自己又的确不怎么需要外人操心。 不管了，我自己也能好好的。 小澜着手开始搜索，没有感觉，调动起周身力量后，依然如此。 不觉得在这里啊…… 小澜穿过建筑的后门走进花园。 花园里的花都枯萎了。 应该是太久没人打理。 小澜随手拾起铲子，正准备掘地三尺寻找线索，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有消息？ 来到这里之后，基本就没有收到过消息了。 “会是谁呢？” 点亮，微信上明晃晃的名字在闪烁。 小澜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白雨萱。 白雨萱的消息。 页面上，在小澜一条条消息的下面，雨萱终于回复了。 短短两个字。 “救我。” 两个字，却有千钧重量。 雨萱还活着！ 小澜已顾不上思考那弥漫在出事房间里的死亡气息到底是怎么回事，巨大的力量包围着她。 雨萱还活着。 我要去救她。 “你在哪里？”小澜飞快打字。 良久，那边没有消息。 该怎么办，这里如此大，老罗的方法有效但是太慢了，拯救雨萱刻不容缓。 对了，白云起还在老罗那里。 小澜原地踌躇片刻，转头往白云起所在的建筑跑去。 还没跑进门，却刚好遇到了正准备出来的白云起。 “小澜？你怎么没跟进来？……” “白云起！”小澜立住，大喊，“雨萱还没死！我们去救雨萱！” 白云起平静的脸庞瞬时变了，表情复杂，显得难以置信。 “雨萱她……你在说什么……” 小澜扬扬手机，“雨萱在向我求救！她还没死！” 白云起抿起颤抖的嘴唇，秉住呼吸看向小澜的手机。 “是雨萱……” “雨萱会在哪里？你有头绪吗？”小澜忙问。 白云起捂住脸，似乎是已经难以控制情绪了。 “你……” “嘟嘟嘟嘟嘟……” 熟悉的响声。 这是微信电话的提示音。 正是雨萱发起的微信电话的提示音！ “嘟”地点开。 “雨萱你在哪里？雨萱！” “呵……呵……呵……” 电话那头是人的声音，不过没有说话，像是一个疲惫的人在拼命呼吸。 “雨萱？是你吗雨萱？”小澜问道。 白云起紧张地看着小澜，看上去泫然欲泣。 “呃……哈……呃……呃……” 很努力，她很努力了。 “雨萱……” “铛！铛！铛！……”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悠长的钟声。 现在是整点。 有钟声。 “她在钟楼！”小澜大吼一声，还没来得及告诉其他人这个消息，就带着白云起，飞一般向着钟楼广场跑去。 第三十章 暗门 好聪明的雨萱。 好棒的雨萱，努力活下去的雨萱。 “雨萱我们马上就到！你哥哥……” 电话却忽然断掉了。 小澜立马打了回去。 再没有接通。 “怎么回事？”白云起边跑边问，“打不通了吗？雨萱她……她到底怎么了……我……我……” “别担心，过去这么久了，应该是手机没电了。” 小澜为白云起定定心，也用同样的理由安慰着自己。 钟楼在很遥远的地方，两人却很快跑到了。 小澜和白云起没有犹豫地钻进钟楼正门。 在哪里？ “我找一楼，你去二楼！”白云起一反常态地迅速做出决策。 但小澜的直觉却有不同的意见。 “还是你去二楼吧，”小澜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番话，“我在一楼。” 说完便没有理会白云起，径直往一楼大厅两侧的走廊走去。 为什么会这么说，这么做？ 就好像有一只手，在牵动着她，控制着她。 好在白云起没什么异议，身后响起了他“咚咚咚”爬楼梯的声音。 小澜却迷茫地站在一楼，准备先从房间找起。 哪个房间隐藏着可爱的雨萱呢？ 小澜打开手机电筒，打开了所有门，对于自己而言，没有一扇门上了锁。 什么都没有。 又查一遍。 还是没有。 难道在楼上。 或者根本就只是一个能够听到钟声的地方？ 小澜沿着墙壁慢悠悠地走。 不知道楼上怎么样了。 可能白云起会有所发现。 要不上去看看？ 这么想着，小澜小跑起来。 “滴滴！” 耳边猛地传来一道短暂而清亮的响动。 就在自己耳边！ 在哪里？ 哪里的声音？ 小澜左顾右盼，身边没有其他人，更没有房间和门。 但那声音明明就是耳畔传来的！ 到底是…… 一丝灵光出现。 小澜看了看前面的门和后面的门。 进入前门，丈量了一下房间的大小，后门亦然。 两道宽度做加法，小澜从前门出发一步步迈过去。 “42！” 最后一步迈完了。 小澜抬头，距离后一扇门还有大概五步的距离。 凌厉的眼神看向那堵墙。 两个房间中央，还有另外的空间！ 仿佛在迎合小澜的想法一般，“滴滴”声又起了。 果然，就在自己站的地方，就在两个房间中央，那堵墙后面！ 该怎么进去？ 小澜动手抚摸发出声音的墙壁，轻敲，果然传来了空洞的声音。 手指仔细摩挲着墙壁，小澜很快发现了异常。 本来以为的墙壁上的繁复花纹间，居然出现了缝隙，小澜沿着那道缝隙摸下去，一扇门的轮廓出现了。 就是这里。 没有门把手，小澜努力把手指伸进门缝，一点点抠开了门。 霉味混杂着血腥味，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充斥着绝望和诅咒的味道。 小澜的指甲几乎被刮断，咬紧牙关，门里的世界逐渐出现在眼前。 好黑啊。 再无法打开更多了，小澜用力拉门，门却不再移动，似乎被卡住了。 小澜深吸一口气，毅然侧过身体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瞬间被黑暗笼罩。 小澜连忙掏出手机打开电筒。 四处照照，这狭窄的空间塞满了东西，扫帚、墩布、甚至是轮椅，除草机。 这是一个储藏间。 发霉的味道可以理解，但血腥味是从哪里传来的？ 还有响在耳畔的“滴滴”声。 没那么简单。 小澜转变光的方向往地上照去，在高高竖起的工具后面，一扇半打开的地面上的小门就在那里。 小澜忙扑过去往门下看。 一道整齐的阶梯横在画面中央，阶梯通向更深的黑暗，小澜没犹豫，直接跳进去了。 血腥味，就从这里传来。 手机的光芒晃晃当当，小澜照着自己脚下的楼梯，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忽然，下面不远处的地方亮起一米绿色的光，几乎一瞬间就消失了。 伴随而来的，还有那熟悉的……滴滴声。 那应该是雨萱的手机。 小澜加快动作。 “雨萱？是你吗？”小澜喊道。 没有人回答。 一片寂静。 又往下迈了几步，已经到达了平地，小澜抬起手机往刚才的方向看。 一只手，握着一枚手机。 手的主人趴在地面上，身上脸上手臂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已经结痂的伤口。 一股酸涩涌上鼻尖。 那是伤痕累累的，失去了知觉的少女。 就是雨萱。 “雨萱……雨萱……” 小澜半抱起她，正脸露出来的时候小澜才发现，雨萱的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痂，丑陋的血痂横亘在脖子中央。 或许是因为逃过了这道致命伤，雨萱才有了活下来的机会。 呼吸和脉搏平稳，小澜略放下心，她只是因为过于虚弱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小澜抱着她，静静地等。 没过多久，雨萱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小澜连忙低头，“雨萱？……” 雨萱消瘦的脸上先是浮现了一丝茫然，慢慢睁开双眼，注视着小澜的脸。 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了几秒。 两行热泪从雨萱的瞳孔中滚落。 “廖……廖……” 雨萱抓紧小澜的衣角，支离破碎的虚音从干涩的喉咙里传出来。 “雨萱不急，别太累……我已经找到你了，我会保护你。” 小澜极尽温柔，轻拍着雨萱的手臂。 雨萱的泪一串接着一串，哼哼唧唧地想说些什么。 “你先休息一下，雨萱，等你有力气了，我带你去找你哥哥，你再跟我们好好讲。” 抓着小澜衣角的手更紧了，雨萱的泪珠连成了线，拼命地摇头。 “哥……哥……” 一丝不详爬上心头。 “哥哥，怎么了？”小澜试探着问道。 “哥……哥……死……掉……了……” 哥哥死掉了。 小澜努力让大脑冷静下来，沉默良久。 死掉了。 死掉了。 小澜呆呆地半跪在地上。 “白云起……已经……” 雨萱的哭声细细的，轻轻的。 半晌，小澜才调动起已经僵直的肌肉，举起光源往更远的地方看去。 雨萱的另一只手旁，是一个人。 雨萱紧紧抓着的。 那具已经呈现出青白的肤色的，浑身都被早已干涸的鲜血浸透的少年。 那才是真正的白云起。 第三十一章 潇潇 原来是这样。 小澜自嘲般地苦笑了几下。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呵……” 背后响起一声低沉的轻笑。 “没意思，真没意思……” 他来了。 小澜直起冰冷的脊背。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这样你都没死啊，真是不一般。” “比你那个哥哥强多了。” “都怪你啊，要不然我还能再玩一阵子……” 愤怒的力量化成火焰在小澜的眼中燃烧。 除了拳脚，自己还不会杀人技。 小澜调动灵能，掌心燃出一团银白的光。 先用空间控制住他，再想办法杀死他。 雨萱绝望地看着小澜，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不要怕，雨萱。 “快……走……” 嘶哑的喉咙用力挤出两个字。 我不会走的。 我要杀死他。 “走不了的。” 他的声音忽然响在耳畔。 来不及惊讶，小澜瞬间扭身出掌，双腿的反作用力将自己向后弹去，电光火石间，掌心的银色光团已向他飞去。 只要把他困在这个空间里…… 银光刺得他眯了一下眼，惊愕的表情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勾起唇角。 那张一直以来都在伪装纯良的脸上，是轻蔑而又嘲弄的笑。 银色光团穿过了他的身体，消失在黑暗中。 怎么可能。 带着巨大的邪恶的压迫感，他飞速靠了过来。 小澜刚想扬起手。 视线突然染上温热的鲜红。 鲜红喷溅到他的身上，滚烫的液体涌到胸口。 好痛。 鲜血好烫。 小澜却觉得好冷。 喉咙…… 被切开了。 没有力气了。 小澜仰面，直直地向后倒去。 掌心的光消失了。 他又换上了那副无辜的样子，右手紧攥的匕首上，自己的鲜血一滴滴坠落。 我为什么才发现呢。 我太蠢了，太蠢了。 他早就准备杀死自己了。 那个梦到了挖心女孩的夜晚，门口的他，其实就是打算杀掉自己的。 如果没有那个女孩发现自己入了她的梦，愤怒地把自己推了出来。 自己或许早就死了。 小澜倒在了地上。 好黑啊…… 血液还在一股股地涌出来。 浑身冰冷。 眼角渗出的眼泪似乎都是冰冷的。 小澜的手指无力地耷拉到雨萱身上，连雨萱的身体都显得这么温暖。 我要死了吗…… “咳……” 小澜咳了一声，喉咙的鲜血倒涌，腥涩的味道占据大脑，血液流得更快了。 还要保护雨萱。 可是自己连手指都无法…… 血快要流干了，小澜开始抽搐。 那张脸又凑到眼前。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脸蛋。” 他捏起小澜的脸颊，玩味般的左右看看。 “身体太小了，就脸还可以……” 说着提起了匕首，刀尖冲着自己的脸。 “那我就先拿走你的眼睛，再割下你的脸吧……” 刀尖向着自己的瞳孔逼近。 鲜血滴到了眼睛里。 自己死去后，也会出现界吗。 “不要！” 一声凄厉的尖叫。 谁的声音，有点熟悉的声音。 一抹暗红色从眼前略过，身上的他被那抹红色重重推开。 “砰！” “我靠！” 那抹红色站立在自己身前，背对着自己。 红黑格子衬衫，乌黑的长发。 白皙的双手颤抖着，发出“咝咝”的声响。 是她。 “不要！” “你疯了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解的嘲笑。 “不要。” 她重复着这句话。 熟悉的声音，这就是梦里面的她的声音。 “你们女人可真有意思，你不知道这样有什么下场？” 她摇摇头，抬起右手指向出口。 “你走。” “咝咝”的声音更响了，她的手指甚至冒出缕缕白烟。 他邪笑着望望小澜，又望向被挖心的少女。 “你怕你消失以后，我接着动手是不是？” “我们还有很多人，你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人吗？” 少女咬着牙，挤出这句愤怒的话。 他难以置信地指向小澜。 “就为了她一个人？” “你是恶魔，你不懂。” 少女坚定地指着出口。 “你走！” 他无奈地笑，看着两人，摇摇头。 原地消失了。 少女的手终于垂下。 “他走了，潇潇。” 又一道陌生女孩的声音响起。 挖心少女转过身，面色苍白，趔趄着脚步跪倒在小澜身旁。 鲜血已经不流了，小澜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离开身体。 心脏的搏动也快感觉不到了……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自己的喉咙。 “你能看见我。” 少女低头，对着小澜扯出一丝悲哀的微笑。 “我叫田潇潇……” 田潇潇。 “潇潇……”还是那个陌生的嗓音，不过带上了哭腔。 “你梦见了我，知道了我的故事。”潇潇轻声说道。 两滴泪珠划过潇潇苍白却美丽的脸庞。 “辛苦你了。” 潇潇抬起放在小澜喉咙上的手，抚向了自己的胸口。 “送给你。” 一团血红的物体出现在掌心，还没看清是什么，潇潇便把那东西压进了小澜的身体。 清晰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 从胸口开始，温热的感觉重新回来了。 “这是我找到的自己的心，我就快走了，把它送给你。” 潇潇的泪滴到了小澜的眼里，流着泪，微笑着。 “我叫田潇潇，你要记得我。” 潇潇摸了摸小澜的脸，白烟更浓了。 喉咙发痒，自己在愈合。 “潇潇……潇潇……”陌生的声音。 “啊……啊啊……啊……” 又有一个女孩的声音。 好熟悉，这是梦到潇潇那晚，惊醒时耳边的声音。 小澜恍然大悟。 这就像是一个被扼住了脖子的人，或是讲不出话的人努力发出的声音。 一直以来，都是她们。 在保护我的，是她们。 生命力渐渐回到自己的身体，眼前却模糊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还接受了潇潇的心。 不知是自己的视线在模糊，还是潇潇的身形在消失。 浓云般的黑发，白皙秀美的脸，潇潇的身影慢慢变浅。 “潇……潇……” 小澜用尽力气，从愈合的气管中挤出两个字。 我会记得你的。 心脏在规律地跳动。 力量回来了，眼皮却发沉。 小澜努力睁大眼睛，但还是难以抵抗眼皮的重量。 我会的。 我…… 小澜终于合上了双眼。 视线的最后，是潇潇那抹美丽却孤独的红色。 失去意识，小澜陷入昏迷。 第三十二章 合汐 “廖宜澜，廖宜澜……” 是梦里的声音吗？ “廖宜澜……” 可是，自己没有在做梦啊。 “廖宜澜！……” 这声音就在身边，就在耳畔。 小澜的意识在回归。 猛地睁开眼。 周围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个小小的光源，光源旁就是俯在自己耳边呼唤自己的那个人。 雨萱见小澜醒来了，兴奋地抓住小澜的手。 “你醒了，太好了，还好你没事……” 小澜用了几秒钟回忆了一下昏迷前发生的事。 心脏猛跳了一下。 想起来了，自己被假冒的白云起攻击，马上就要死了，是潇潇救了我。 想起了潇潇，小澜连忙支起身体四处看去。 再没有那个消瘦清秀的身影。 “潇潇呢？” “什么潇潇？”雨萱跟着小澜往四周看。 雨萱没有看到潇潇。 “没有潇潇了……”黑暗里又响起了那个陌生的少女的声音，“她消失了。” “什么叫消失了，她转世了吗？”小澜问道，“你又是谁？” “你在和谁说话？”雨萱被小澜的样子吓到，畏缩地往小澜身边靠了靠。 一时无法解释，小澜劝慰般拍拍雨萱的肩膀。 “消失了，就是消失了，”那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就是字面意思，消失了，就永远没有她的存在了。” 一阵悲哀堵在了小澜胸口。 潇潇的灵散了。 “是……是因为潇潇把心给了我？” “给不给你潇潇都会消失的，我们一旦攻击活人，就会有这样的下场。” “你们？” “我们，我、潇潇，还有别人。” “你们是……” “我们是这里的主人，是被他杀死的人。” 她们才是这个界的主人。 小澜恍惚。 终于明白了，老罗所闻到的，这里灵汐的特殊气味和那对父子的灵汐相似，却又不同。 不是因为他们的执念相似。 而是因为这两种汐，都是由不同人身上的汐混合而成。 这根本不是明雅的界。 这是被杀害的女孩们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将凶手控制在其中的牢笼。 这是死去的女孩最后的牺牲。 “至于我，你应该能猜到我是谁吧。” 声音是完全陌生的。 在小黑的梦里，小澜听到过明雅的声音，明雅的嗓音温柔，这嗓音却很冷静疏离，显然不是明雅。 “呃……” “我是楚静。” 熟悉的名字牵引出脑海里的一大串画面。 “你是柜子里的女孩？！” “对啊，你现在明白了吧，”楚静说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只要见过我们，就能听到我们的声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楚静，把事情和我讲一遍好吗？” 一声叹息。 仔细听来，楚静沉稳的腔调后面的确藏着些许稚嫩。 说来，她毕竟死时还只是个初中生。 “我是在十三岁那一年，被孟傅灵杀死的，”楚静娓娓道来，“也是第一个被他杀死之后无法转世的人。” “当时我很孤独，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孟傅灵以一个慈悲者的姿态忽然出现在我身边，我想都没想就陷进去了，他一步步骗我进入他的圈套，最后在一个雨夜，把我勒死在他家里。” “我醒来的时候，先是看到了孟傅灵的背影，可能我没有死，当时我这么想，从地上站起身的时候才看到，孟傅灵正在折叠我的身体。” “我死了，但我无法离开人世，想杀死孟傅灵，却又触碰不到他，我只能一路跟着他，看他一个接着一个地，用一模一样的手段，杀死其他的女孩。” “有的女孩很快转世，有的女孩和我一样变成了孟傅灵身后的冤鬼，包括潇潇。” “在他杀死明雅之后，事情有了变化，”楚静沉默了一秒，随后说道，“我们发现我们拥有了力量，可以开辟出一个另外的世界，也许是孟傅灵的恶行到了该遭到天谴的时候了，我们用自己的力量圈出了这一方小小的世界，想要把孟傅灵困在这里。” “我们已经死了，但至少不能再让他伤害其他女孩。” “可是我们虽然能够把他拉进这里，却无法杀死他，我们甚至无法控制这个世界的开合，越来越多无辜的人进来，孟傅灵藏在黑暗处，又残杀了很多人。” 小澜看了看雨萱和冰冷的白云起，叹息。 “他们听不到我们的声音，所以我们只能尽力给他们提示，你记得我们的提示吧……” “回到雾里……” “对，”楚静说道，“雾里是安全区域，虽然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孟傅灵无法进去，只有躲在雾里，才能逃脱危险。” 小澜仔细回忆了一下。 的确，每次将有进一步的提示时，假扮成白云起的孟傅灵都会出现，若无其事地打断。 翻看门口的立牌时，只要翻到最后一张看看第一次写下的内容，就能分辨出立牌真正的意思，自己却在那时被孟傅灵发出的声音吸引走了注意力。 满墙血字出现的那晚…… 牛奶字写到一半，背后忽然射来的目光。 包括楚静重现自己的死亡时，也是他走过去作势要将楚静抱出来，才逼得楚静主动离开。 一步步，如此精巧地算计。 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曾怀疑过他呢？ 一切一切都是那么可疑，可是自己却…… 明明自己已经发现他谎言中最大的漏洞，死亡气息不在楼下而在布满鲜血的床上，自己还是选择信任他的证词，企图从其他角度找到合理的解释。 小澜气得直捶自己的大腿。 雨萱知道发生了某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没有过多发问，只是抱住小澜的手臂不让她再打下去。 “雨萱，你的身体好了？” 雨萱摆脱了有气无力的姿态点点头，“你口袋里有几块巧克力，我吃掉了，就有力气了。” 小澜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饿的。 “你和……呃……说了什么？” 小澜略去不合适的细节，将故事的大概讲述了一遍，最后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雨萱。 雨萱的目光绝望茫然。 “他伪装成了我哥哥……” “哥”的发音和眼泪一起出来，雨萱努力把眼泪咽下去。 “我们该怎么办？” 小澜从雨萱闪烁的瞳孔里，看出了迅速成熟的坚定。 “雨萱觉得该怎么办？” 雨萱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的恨意在跳动着。 小澜已经知道了答案。 “杀了他。” 第三十三章 血腥味的房间 “你们准备怎么做？”楚静问道。 “楚静，你说孟傅灵还是活人对吗？” “对，还没有人杀死过他。” “那为什么我的能力对他不起作用呢？” “你的能力，是那团银色的光团？” “嗯，”小澜点头，“直接穿过去了，完全没效果。” “我正要和你说这一点，”楚静问道，“你的能力是不是和空间有关？” 小澜一愣。 “你怎么……” “那就对了，”楚静打断，“光团对他没起作用，是因为孟傅灵身上也有和空间有关的特殊的力量，他就是靠这个力量，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杀人又逃脱惩罚，才能完成他精心布置的骗局。” 果然是有能力的。 小澜摸着已经完全愈合的喉咙，只恨自己当时怎么就刚好用了空间能力。 “除了操控空间以外，他还有其他能力吗？”小澜问道。 “似乎……还有一点……” 小澜抬眼倾听。 “从我们被欺骗杀害的经历来看，他身上好像还有一些……操控人心的能力，”楚静犹豫着说道，“只是……这种感觉很奇怪，这不像是他自身的能力，更像是他从哪里借来的能力……” 小澜蹙眉，“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每个人，都是在自己最失落最孤单的时候碰到孟傅灵的，他很会伪装、欺骗，但是，我们也不至于完全相信一个陌生人，和他讲话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保持理智的，可是只要他靠近，他身上的气味……” “气味？”小澜讶异，“他是靠气味迷惑你们的？” “难道你没有闻到吗？你会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或许也有这个原因。我们几个在讲述完自己的故事之后，发现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自从闻过他的气味，就像中了蛊。” 小澜反思了一下，气味是真没有，会相信他也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坏的人。 “是什么味道？特别的味道？” “是你一下子就能分辨出的味道，不是普通人身上带有的体香，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但是在我们意识到那原来是血腥味的时候，已经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了。” “啊……啊啊……啊……”又是熟悉的声音。 “对，对……”楚静似乎在和那人对话，随后向小澜说道，“我们之所以会怀疑这气味带来的操控人心的力量不是源于他自身，还有一个原因，”楚静顿顿，“他身上迷惑人的味道，来自他的家、他的房子，我们去过那个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他身上的味道完全就是沾染了屋子里的气味……” “屋子里的气味？” 小澜想起了那个灯光猩红暧昧的房间。 “对，就是那个房间，这里也有一个，属于他的房间。” “这里也有？！”小澜惊呼。 孟傅灵对她们的操控已经到了如此程度吗，受害者的意志凝结成的牢笼中，竟然还有一方他的老巢。 “其实……我们至今还不知道他的巢穴在哪里，他的空间转移太厉害了，我们完全跟不上，每次只是感觉他身上的气味淡了，他就会想办法消失，再次被我们找到时，气味已经回来。” 小澜明白楚静的意思了。 “你是要让我们找到他的巢穴，找不到就无法除掉他是吗？” “目前来说，这是最容易的方法。” “你们有什么头绪吗，关于房间的位置？” 楚静沉默了，“啊啊”的声音再起。 小澜大概猜到了这声音的源头。 “线索的话，我们没有，”半晌，楚静说道，“但是根据我们对他的了解，那一定是一个没人见过的地方。” 没人见过的地方。 这里这么大，自己没到过的地方倒是有很多。 但是要怎么确认一个地方不会有人发现呢？ “雨萱，你的身体还好吧？”小澜先问道。 雨萱迷茫地点点头。 小澜望了一眼地上的白云起，犹豫几秒后说道，“我们得走了，我们要去寻找一个重要的地方……” 雨萱抿住嘴唇，“能带我哥哥一起走吗？” 小澜没说话，只是看着雨萱，没过多久，雨萱垂下了头。 “把我哥哥留在这里吗？” “云起哥哥已经离开这里转世去了，”小澜说道，“这里只是他的躯壳，他肯定也希望你尽快跑出去。” 虽然是说谎，但小澜心里却没什么自责感。 雨萱俯下身拥抱着哥哥。 长长的拥抱。 雨萱的肩膀微微颤抖，娇小的背影在微光下显得愈发消瘦。 背后，一团半透明的雾气渐渐凝聚。 小澜看到了，却没有阻止。 雾气逐渐聚成人形，少年穿着沾了血的衬衫，伸出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 白云起环抱住雨萱的肩膀。 但雨萱什么感觉都没有。 小澜知道，雨萱在向白云起告别，白云起也在告别雨萱。 很长的拥抱。 良久，雨萱终于直起身子，穿过了半透明的白云起，站直，低头俯视哥哥的遗体。 白云起笑笑，同样坐起，扭头看向小澜。 和雨萱好像啊，温柔清秀的一张脸。 “谢谢你。” 声音也是清亮的。 雨萱原地打了个寒战，奇怪地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异常，最后看了哥哥一眼，咬紧下唇走向小澜。 白云起看着妹妹的背影，又冲着小澜点了点头。 起身，直接穿过黑暗中的墙壁，消失了。 怪不得没有自责感，小澜暗想，不管白云起是进入了轮回还是进入了坟山，都是放下了。 人就是这样，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是要告别的。 学会告别，人就长大了。 雨萱的眼睛红肿，小澜拉着她的手，决然往楼梯上走去。 保护池淼他们的工作暂时交给罗家父子吧，自己要专心找到孟傅灵的屋子，彻底消灭他。 雨萱已经多日不见光明，小澜从厨房翻出吃的给她的时候，看着她脖子上的疤痕和狼吞虎咽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 这个女孩还可以很幸福地生活下去。 走到光下，雨萱虚弱的双腿不自觉发软，她在原地跺跺脚，站住了，抬头望向太阳。 小澜看着雨萱。 该结束了。 这一切该结束了。 第三十四章 游乐园 罗九天失望地叉着腰，环视一圈大厅。 池淼和肖伯瑜从一侧的楼梯走下来，看上去同样垂头丧气。 “啥都没有是吧？”罗九天抱有一丝丝期待地问向二人。 “你不是说我们俩没遇到危险就说明没东西嘛，”肖伯瑜摊手，“你看我们还活得好好的。” “走，去找老爹和小丫头。” 三人走到隔壁建筑里，这个建筑才有点教学楼的样子，左右两排的教室，和教室后门开得高高的小窗户，都让罗九天回忆起被老师们支配的恐惧。 “老爹！小丫头！” 挺拔的身影从一间教室里闪身走出。 “嚷嚷什么？”老罗拍拍手上的灰尘，“你那有发现？” “没有，这不特地过来问问您老人家。” “你小子活腻了……” 林立就跟在老罗身后，战战兢兢地寻求庇佑。 没过一会儿，那个安静消瘦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 “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没发现啊，看样子你们也没有……小丫头人呢？” 几人开始左顾右盼。 “小丫头！小丫头！”罗九天扯脖子大喊。 没有应答声。 “怎么回事，”罗九天蹙眉，问向老罗，“小丫头不是跟着老爹你吗，叫你给丢到哪里去了？” 老罗反而扭过身问道，“小伙子，小澜姑娘平日和你要好，你知道她的动向吗？” 孟傅灵摇摇头。 一脸的纯良和担忧。 “进来之后，我就没见过小澜了，”孟傅灵瞪大眼睛，“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小丫头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跑丢了？” 几人尴尬地互相看看。 “要不去隔壁找找？”还是池淼打破尴尬，“她挺厉害的，有可能自己搜查去了。” 有点道理，几人匆忙跑到隔壁建筑里，没想到这栋建筑一模一样的外壳里居然隐藏着一个教堂。 “小澜！” “小澜姑娘！” 呐喊声在空荡的教堂里传播，教堂里似乎没有其他人了，一串串座椅横在大厅中央，四周的高窗挂着一圈帷帐，阳光洒进来，教堂里漫布着肃穆的暗红色。 老罗严肃地摇摇头。 “好像不在这儿，”罗九天失望地说，“咱可能得……” 老罗和儿子不谋而合，划出右掌，只凌空一摆，蟠龙池便出现在掌心。 左手收掌变指，指尖正对蟠龙池天池。 一道微光闪过，天池的指针并没有变化，反而是蟠龙池的卦象有点变了。 老罗蹙眉，“蟠龙池不会出错，小澜姑娘此时正在离我们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有一定的距离。 一个小丫头，怎么跑出去的。 事不宜迟，无论远近，几人动身准备按照蟠龙池的指引寻找小澜。 另一端，小澜和雨萱互相搀扶着，小澜手心中轻轻摇摆的的红木色圆盘，分明就是罗家蟠龙池。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小澜宽慰地笑笑，“现在急，我只能想出这个办法了。” 雨萱一无所知，也完全没懂，只是乖乖点头。 小澜看着蟠龙池跳动的指针，露出同样迷惑的表情。 还没问这东西到底怎么看呢…… 小澜拉着雨萱，在指针的引导下四处碰壁。 指针又往一个方向跳动着，前方正是一扇紧闭的门。 雨萱被折腾得眼冒金星，见这小澜口中的“神器”又在作妖。 “这次是这里吗？”雨萱喘着粗气问道。 小澜扭动门把手，老门的“咯吱——”声拖得好长好长，另一只手把雨萱护在身后，自己的身体微微前倾。 门开了。 “好黑。”雨萱的小脑袋好奇地探出来。 完全看不清呀…… 小澜感受到黑暗中沉闷寂静的氛围。 手机早就没有电了，充电线也没有带。 就算黑暗里有什么，也得硬碰硬了。 小澜完全没有从濒死的经历里收获教训，见到未知，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求生欲。 “我先进去看看。” 一只腿迈进黑暗，踩到的同样是坚固的地面。 “好像安全……但你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 话没说完，雨萱已经跟着小澜走了进来。 行吧，刚从那种环境中跑出来，雨萱太害怕单独行动了。 小澜也没说什么，只是感受着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扯起，带着战战兢兢的雨萱在黑暗里穿梭。 保护欲油然而生。 虽然自己也只是个小姑娘。 “很安静啊……”小澜说道，“难道没有一点发光的东西？” “没……没看到啊……” 两人用尬聊消除紧张。 小澜竟然有点想笑。 也不知道他们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如果是小音和菠萝，一定会因为自己太胡闹而发脾气的。 亏自己一直在为伙伴们担心，结果差点被杀掉的居然是自己。 唉，命运。 不过下一次自己不会再那么轻率了。 这次只是…… “啊！……” “啊！……” 一声呐喊带起了另一声呐喊。 小澜的伸出的右脚忽然踩空，来不及反应，身体后倾，滑了下去。 可怜的雨萱来不及撒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这力量带下去了。 两人跌倒在一道倾斜的平面上。 因为是倾斜的，两人在重力作用下一路往前滑。 小澜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还好不是滚下去。 两人的尖叫跨过长长的滑道，以两声“扑通”结束。 怎么会有水？！ 小澜呛进一口水，这水酸涩腥臭，灌进嘴里后惹得自己好想呕吐。 呛水本来就难受，还是呛了一口臭水。 四肢在水中挣扎起来，被淹没的恐惧感还未来临，脚底就触碰到坚硬的实体。 小澜踩实地面，一挺身站了起来。 原来这水仅仅是没过自己膝盖的高度。 “唔啊！……救！……救命！……” 另一人的尖叫还在持续。 小澜听音分辨位置，一把捞起已经结结实实喝了半肚子脏水的雨萱。 “咳咳咳咳！” 这里一片黑暗，两人只能依靠触觉和听觉活动。 艰难地从水里爬上岸，小澜摸索到墙边，沿着墙壁一点点寻找开关。 自己真是太莽了，应该先找开关再进来的。 “啊好像在这里！”雨萱的声音先起。 小澜还没说什么，“咔哒”一声，温暖的白光瞬间亮起。 两人捂住眼睛，慢慢缓和光明带来的刺激。 小澜张开指缝，透过指缝看到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巨大的空间。 这是一个破败的室内水上游乐园！ 第三十五章 洗澡间 游乐园的设施已经陈旧，泳池里的水也像是几年没换过了，早已飘荡起绿色的浮萍。 这一池死水持续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想到自己刚刚居然大喝了这么几口，小澜就忍不住犯恶心，只能靠“雨萱喝得更多”这一点来抚慰自己。 即便是因为自己两人才遭殃的。 雨萱被这满目的败落吓到了，紧紧抓住小澜的衣角。 “这是什么地方啊？……” “是水上乐园呢，”小澜左看看右看看，“水上乐园就是这样的对吧。” “可是好破旧啊。” “这里没有人来，不破旧才怪呢。” 小澜说着举起手中的蟠龙池，想要看看神器下一步的指引，却见蟠龙池像个抽奖大转盘一样，指针一圈圈地转。 小澜粗鲁地拍了拍它。 指针却转得更快了，感觉下一秒就要带着笨重的罗盘直飞上天。 坏了？ “这指南针怎么了？”雨萱关切问道，“是不是什么独特的磁场之类的东西影响的，电影里经常有这种地方的，一进去，指南针就转圈圈。” 小澜无法和雨萱解释这不是指南针，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蟠龙池到底是什么，对磁场的说法也保持观望，她还是倾向于认为自己的冒牌货终于是报废了。 “不知道咋回事，”小澜提着蟠龙池甩了几下，见它还是那副死样子，失望地揣回到怀里，“估计没用了，算了吧，感觉也不太靠谱的样子。” 小澜看看雨萱，雨萱也看看小澜。 两人脏兮兮的身上本就沾满了血迹，鲜血干涸在衣服和皮肤上，衣服早就看不出本色了，这下子又泡了一次臭水。 太惨了。 小澜抿住颤抖的嘴唇。 这哪里还是两个花季少女，自己在外面流浪的时候都没这么惨。 雨萱看着小澜愤恨的表情，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血、尘垢、腥臭的水草。 眼圈一下子红了。 小澜一见不好，赶紧拉着雨萱要去四周检查有无可疑的情况，雨萱又看看同样臭了的小澜，没有得到丝毫抚慰，反而更委屈了。 “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这哭腔搞得小澜头皮发麻，好不容易点燃的雨萱的信心都要被这泡臭水浇灭了。 小澜没说话，转到水上乐园的一侧，打开了面前的门。 长长的洁白的瓷砖铺成的过道。 左侧被一扇屏风半拦着，小澜这次终于小心起来了，一步一回头地钻了进去。 雨萱也被古怪的新房间吸引了注意力。 “这里好像是个更衣室，”雨萱探探头，“看，那边还有洗衣机和烘干机。” “乐园这么破，怎么更衣室却很干净？” 就像是有人一直在打扫这里。 看到洗衣机和烘干机的雨萱本来非常开心，一听这话也紧张起来。 “对……对哈，是怎么回事……” 小澜摇摇头，只是拉着雨萱赶紧穿过这扇门往前走，果然，更衣室的出口就在眼前。 推开门。 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完全没想到这样的事，小澜被热气惊得咳了两声，捂着嘴抬眼往门里看去。 门里的热气氤氲缭绕，既不沉闷也不滚烫，那热气一波波涌到自己身上，自己只觉得温暖舒适。 果然，这是每个更衣室旁边的标配——洗澡间。 这象征着洁净和温柔的洗澡间瞬间给了二人致命一击。 再怎么坚持……二人也只是女孩子…… 要女孩子忍受脏兮兮，她宁可去冒险…… 雨萱溜回到更衣室里去戳了戳洗衣机，惊喜地发现居然是可以使用的，兴冲冲地向小澜汇报。 不行，这太可疑了。 可是……洗澡可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明明乐园没有人，洗澡间怎么会持续温暖？ 可是……干干净净地真的好开心。 肯定有古怪，有麻烦。 可是……洗个澡也不会有什么吧…… 小澜的想法分成两派，谁也无法说服谁，只能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旁观者雨萱的意见。 于是几秒钟后，二人飞快地把衣服甩进洗衣机，投入了热水澡的怀抱。 两人身上凝成的血迹一点点冲刷掉了，小澜虽然伤口已经复原，却也是实打实地喷过血的人，血水一缕缕顺着大腿滑到地面上。 雨萱更惨，伤口没好完全，热水一边冲洗着自己的肮脏一边又为伤口带来新的刺痛。 但是二人十分乐在其中。 如果没有空气中忽然划过的一丝不协调，小澜几乎要被麻痹了。 热水冲到身上，小澜在这一片半透明的雾气里睁开眼。 有东西。 四周温暖，可寒毛却不受控制地立了起来。 小澜瞟了一眼斜对面正一脸幸福地冲水的雨萱，欲言又止。 平端起右手，摊开五指，心里念了一串口诀。 刚被收回到身体里的蟠龙池又出现在掌心。 小澜低眉看向天池，果然关机重启是对的，指针已经停止了发疯，慢悠悠转了一圈后，朝着前方直直地指了过去。 小澜左右挪动蟠龙池，指针就朝着那个方向，分毫不差。 空气里漂浮起淡淡的血腥味。 小澜用力嗅嗅这味道，周身的鸡皮疙瘩却消失了。 没有恶意。 有点熟悉的感觉，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刻…… 小澜关掉了身后的淋浴。 右手一道光芒，蟠龙池又被收了回去。 小澜向前迈进一步。 那气味也在波动。 没错了。 “你终于来了。” 这句话也像是轻轻的雾气，仿若化成一段温暖的诗歌，飘向了那里。 朦胧雾气里，一个白蒙蒙的身影渐渐浮现。 “啊……啊……啊！” 像是无法讲话的人在撕扯着喉咙。 但小澜明白，那只是被切割的气管，无法连接上另一段气管。 高挑，瘦弱，即便看不清楚，却还是难以掩藏肢体的不协调。 终于见到你了。 雾气中央，那个大家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少女，颤抖着身体的每个部分，出现了。 但这不是结束。 少女身边，一个个身影渐次浮现，脖子略长的女孩，躯干有点变形的女孩，抓着布娃娃却失去一截小腿的女孩…… 如此悲哀的一幕。 小澜悲伤地捂住嘴，心里更加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 至少让我先把衣服穿上啊。 第三十六章 蓝牙耳机 虽然大家都是女孩子，但是光着身子的只有自己。 那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雨萱暂且不提。 小澜绝望地捂着脸，只有两只手，看来只能捂捂脸了。 “你真的找到了我们的秘密基地，”明雅身旁一个身材娇小，身体的轮廓同样古怪的女孩说道，“我们决定要接纳你，你很值得信赖。” 小澜很想脱口而出那大家就都脱掉衣服啊信赖我就来坦诚相待，但是考虑到自己的人设还是没有说出口，接着捂脸捂嘴。 “我们会尽全力帮助你的，只要你能除掉孟傅灵，和他身上奇怪的力量。” “这是我们还在世上唯一的目的，这一世很痛苦，我们都希望快点结束。” “如果你需要我们，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 虽然看不清她们的脸，但小澜还是感受到了女孩子们的坚毅和信心。 “非常谢谢你们，”小澜郑重地放下手，点点头，“我的衣服应该快干了，请问可以帮忙拿过来吗？哦还有雨萱的一起。” 女孩子们愣了一下。 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喜欢使唤鬼。 但是少女们很快便照做了，小澜忙不迭地接过衣服，又把雨萱的衣服甩了过去，虽然画面很奇怪，但是穿上了干净的衣服之后整个人真是充满希望。 “咳咳……” 小澜更衣完毕，站在原地严肃地清清嗓子。 “明雅，其实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对不对？” 想到第一次听到明雅挣扎的“啊啊”声，还是那个梦到潇潇的夜晚。 她知道企图杀死小澜的孟傅灵就守在门边，马上就要进来了，可是小澜却深陷在梦里探索着，想要知道潇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潇潇把自己从梦里赶走。 而醒来时耳边的女声，还有晃动的床，都是为了叫醒沉睡的我。 与此同时，后怕的情绪也第一次来到小澜的心头。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醒…… 明雅会不会选择为了自己而去直面孟傅灵。 “你就是楚静？”小澜问向体态奇怪的小姑娘。 看不清五官和长相，但是透过雾气小澜也能分辨出那是一张秀气稚嫩的脸庞。 只是她的身体…… 假如正常人的身体像一棵大树，她的身体就像是节节分明的积木。 虽然躯干和四肢都在原本的位置上。 但是人类本应流畅的线条，到了她这里倒像是被人一块块拼到一起。 “是我太好认了吗？”楚静笑笑。 小澜扫视一圈众人，不管好不好认，这种把死相完整地表现出来的人留在脑海里的印象果然难以磨灭。 雨萱已穿好了衣服，一脸茫然地站在小澜身后，顺着小澜的眼神方向看去。 “我很想听你们的故事……”小澜环视众人。 “那这个故事就太长了，”楚静笑吟吟地，看起来既有孩童般的天真，又有大人般的稳重，“我们等不了那么久，孟傅灵也知道我们等不了那么久，他已经……” 这话轻轻捶在小澜胸口。 孟傅灵知道自己没有死。 他也一定能想到自己会回来找他寻仇。 小澜忽然担心起暴露在孟傅灵眼中的池淼一行人。 罗氏父子虽然很强，但是真的能够保护他们所有人吗？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小澜努力摆脱刚才的尴尬局面。 “因为这里是我们的栖身之所，只有在这里，我们才可以不必那么清晰地面对自己的身体，”楚静说着，侧头深望着明雅，“而且这里，也是明雅第一次见到孟傅灵的地方……” ———————————————————— 充满欢呼呐喊声的世界。 阳光通过敞开的屋顶倾泻进这个宽敞的水上乐园。 飞溅的水花在阳光的散射下发出七彩光芒，水中倒映着一张张充满活力的兴奋脸庞，清澈的水里包含着青春的气息，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是快乐的。 除了明雅。 “出来散散心会不会好一点？”虹晨歪着脑袋，担忧地看向明雅。 三人坐在泳池边的沙滩椅上，半天没说一句话，明雅穿着清凉漂亮的泳衣，却没有下水的意思，只是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其他人的快乐。 池淼上身往后仰，背着明雅，对虹晨摇头撇嘴。 三人心知肚明，没再挣扎什么，安静地坐在原地看人们，看风景。 耳边充斥着清亮的水声和人们的欢叫，听着也觉得心情很好。 即便不去玩耍，这样的氛围也能令人快乐。 池淼和虹晨打的如意算盘在明雅从口袋里掏出耳机那一刻全线崩塌，明雅封住自己的双耳，拒绝噪音，也拒绝了沟通交流。 好朋友很担心，却于事无补。 明雅平躺在岸边的沙滩椅上，阖上双眼，刺眼的阳光无法侵扰她，耳中只有流淌出来的吉他架子鼓。 一声哨子响，水面开始滚起了浪花。 泳池里响起高低起伏的欢呼，大家纷纷带着泳圈和湿淋淋的身体爬到岸上，胆子大一些的留在池边。 池淼和虹晨刚刚发现哪里不对劲，准备叫明雅的时候，水面已经扬起一个巨大的浪花，眼睁睁向着岸边扑来。 这是泳池每隔一小时制造出的人工浪。 三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明雅甚至不知道浪就奔着自己扑来。 雪白的水花直直扣下，浇了岸边的各位一个透心凉。 明雅正沉浸在音乐中，被这突如其来的浪花一拍，吓得眼睛都没睁开。 蓝牙耳机还被拍掉了一只。 耳机！ 明雅愠怒地甩甩脑袋，抹掉脸上的水珠后赶忙低头寻找自己的耳机。 沙滩椅上没有。 明雅起身下地，果然看见那枚小小的黑色耳机就卡在沙滩椅的椅子腿旁。 赶忙拾起，甩掉机身上的水珠，塞进耳朵。 音乐一直没有停，还在继续。 听着听着，明雅蹙眉扶紧耳机。 两只耳机的声音怎么不同步了？ 还是同一首歌曲没错。 明雅纳罕地摘下耳机观察机身，难道是进水后坏掉了？ “怎么回事？难道坏了？” 身后，一道清澈的男声响起。 明雅回头。 孟傅灵同样紧蹙着眉头，观察着手中一模一样的蓝牙耳机。 第三十七章 初遇 孟傅灵也注意到了自己身边拿着同样耳机的女孩。 两人互相看着，气氛瞬间粉红起来。 俊美的少年，清丽的少女。 孟傅灵的脸红了，明雅本没觉得怎样，看到他露出羞涩的表情，自己也不禁浅笑。 或许…… “同学，请问……是我们拿错了耳机吗？”孟傅灵先问道。 孟傅灵说着，眼神却在飘摇，不好意思往穿着少女泳衣的明雅身上看，却又觉得不礼貌。 “啊……” 明雅恍然大悟，赶紧把手中攥着的耳机递过去。 孟傅灵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仔细地把自己拿错的明雅耳机擦干净，放到明雅手心，又轻轻捏回自己的耳机。 “啊……我……对不起，我没有带纸呢……”明雅尴尬地缩回手。 “没事没事，我不在意的，”孟傅灵摆手，抓抓后脑勺害羞地笑笑，“你是女孩子嘛，用了女孩子的东西当然要擦干净。” 这时的孟傅灵，绅士，纯情，英俊。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对璧人。 明雅微笑着，双手纠结在一起，心里涌起的暖流暂时驱散了阴霾。 “难道说……你也喜欢星尘吗？” 听到孟傅灵的话，明雅这才想起二人的耳机中播放的同一首歌。 明雅漂亮的眼睛骤然亮起。 “对啊我好喜欢的！你也是嘛？” 孟傅灵重重点头，“我喜欢他们很多年了，为了他们我还学了电吉他。” “哇……” 明雅彻底变成了星星眼。 “很少有女孩子会喜欢他们呢，星尘的风格太冷硬了。” “我觉得……我觉得他们的音乐很触动心灵……”明雅的目光黯淡了一下，“是很冷硬……但是很符合我的心情……” 孟傅灵见缝插针地低头轻声询问。 “最近的心情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只是……”明雅的笑容也消失了，“只是忽然觉得一切都好陌生，忽然发现很多东西和自己想得不一样……” “没关系……” 孟傅灵忽然伸出手，轻揉起明雅的头发。 明雅惊讶了一下，没有躲闪，从容地接受了。 “让音乐治愈你就好了。” 还只是陌生人，自己却觉得对他充满了信赖。 气味…… 少年身上微微散发出的温柔的气味，不知道是什么气味，但是香香的，暖暖的…… 好想再近一点…… 明雅像一只被驯服的猫咪，露出沉醉的表情。 她没能看到孟傅灵脸上的笑。 “理解你的人很少吧，即便是最好的朋友。” “寂寞的时候，就来找我吧。” 孟傅灵飘渺的声音一遍一遍盘绕在耳边。 最好的朋友也理解不了我。 连妈妈都是……更何况朋友。 想找人倾诉。 “明雅！” 一声清脆的呼唤惊醒了明雅，明雅猛地抬头，孟傅灵已经不见了，四周还是喧闹的模样，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池淼和虹晨大喊着她的名字，冲到自己身前。 “你去哪儿了？明雅。” “我……我一直在这儿啊……” “怎么可能？”虹晨皱眉，“我们俩一抬头就发现你不见了，围着这泳池找了好几圈，你刚才跑去哪里啦？” 明雅抿住嘴唇。 不相信我。 “我没有走开。” 明雅甩开二人的手，掉头走回更衣室。 池淼和虹晨一头雾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连声的“对不起对不起”追了过来。 你们只会这样。 明雅走得很快，心里充满了懊恼和失望。 一直是这样，从来不理解我，只知道道歉、讨好。 打开更衣室的门，手心有异样。 明雅张开手掌。 三只蓝牙耳机静静躺在掌心。 刚才的事不是幻觉。 明雅的心莫名暖了一下。 希望这是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吧。 ———————————————————— 小澜看着被拼接起来的明雅。 雾气也无法阻挡的奇怪的身体。 自己认为的，理解自己的人，最后对自己举起了屠刀。 自己认为的，不理解自己的人，却为了见自己最后一面以身犯险。 小澜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明雅不肯出现在池淼和虹晨面前，她还在自责，无法原谅自己。 “明雅也不要……” 说到一半，小澜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巴。 自己没资格对明雅说什么。 “我该怎么帮你们，这里有什么线索？”小澜话锋一转，直接问道。 还是直接一点吧，不搞那些虚的。 “潇潇被孟傅灵剖了心，这你是知道的吧。”楚静问道。 听到潇潇的名字，小澜的心脏就会有反应。 “我知道，潇潇找回了心脏，在消失前送给了我。” “其实不只是潇潇，我们每个人都有一部分留在孟傅灵手上，可能是四肢、五官，甚至是内脏，”楚静平静地说道，“在潇潇出面救你之前，她已经失踪了很久，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拿回心脏的。从你梦到她的那晚起她就很关注你了，我们在想，她是不是从你身上得到了什么线索。” 嗯？反而向自己问线索。 “你有什么头绪吗？” 小澜本想直接回答没有，思考了一下下，还是觉得应该委婉一点。 “嗯……暂时……好像还……” “你手里拿着的木头盘子，我看它似乎会对我们起反应。” 小澜举起手中的蟠龙池。 指针依然死死对准着她们。 “这东西是能探测灵汐的，”小澜抬头说道，“就是能感受万物的灵。” “既然它能感受到我们，那它有没有可能，感受到我们失去的那一部分身体。” 这有点…… 小澜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计划的可行性，靠自己这个功能还不太稳定的蟠龙池，这么大一群人站在自己面前了它才探测到，这个效果还不如自己的眼睛。 而且身体的一部分，也有灵汐吗？ “有道理啊，”小澜一脸受到了启发的表情，“不过我这个东西它探测的距离稍微有点短……” 要不先去找老罗他们，看看真货的效果如何？ 女孩子们没说话，看来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想法了。 “你们能看到孟傅灵现在在哪里吧，他有伤害其他人吗？”小澜问道。 “目前还没有，不过你现在最好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哈？为什么？”小澜正把蟠龙池塞回怀里，纳闷地问，“难道他们以为我死了？” “没那么简单的，”楚静犹豫了一下，“他们似乎……相信了孟傅灵的话。” 第三十八章 三人 小澜的动作直接顿住。 听这话的意思…… 莫非…… “他说我什么了？”小澜一秒严肃。 “也……也没什么……”楚静磕磕巴巴地说道，“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只是把黑锅都扣到你身上而已。” 这一番话里的内容真的太多了。 扣黑锅已经很严重了不说，听这意思，孟傅灵绝对说了更过分的话！ “他们不会就信了吧！”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但是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似乎是这样。” “你们怎么不阻止他们一下呀！” “我们怎么……我们也没办法……就……诶？有人进来了？” 也不知楚静是在岔开话题还是真的发现了异常，女孩子们的注意力纷纷转移，露出吃惊的表情。 “有奇怪的人进来了。” 奇怪的人？ 小澜没忍住好奇，凑近询问起来。 “什么奇怪的人？有多奇怪？” “进来了三个，”楚静远远眺望着，视线似乎能够穿过墙壁看向远方，“两个活人，和一个……奇怪的东西。” 小澜还想问些什么，只见女孩子们一扭身，便纷纷消失在雾气中。 她们消失后，雾气也渐渐淡了。 雨萱见小澜终于安静下来，悄悄挪到小澜身边。 “你们……聊完了吗？她们走掉了？” “忽然跑了，说是界里进来了奇怪的东西，”小澜怔怔地收回视线看向雨萱，“不知道是什么，你有想法吗？” “我？你问我没用的，”雨萱一缩脖子，瞪大眼睛，“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奇怪的东西。” 汐圈另一端。 三人从愈发浑浊浓郁的雾中逃出来。 菠萝和枫糖搀扶着四肢虚软的道长，三人踉踉跄跄地往小镇走去，道长用力呼吸了几口没有血腥味道的清新空气，力量渐渐回到身体里。 “好了，菠萝枫糖，”道长轻轻抽回二人搀着的手臂，“事情似乎解决了。” 菠萝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解决了？那小澜是……” 道长抬手看了一眼小指。 “小澜现在似乎安全了。” “这……这才五分钟吧，就安全了？”枫糖看了眼手表，直接愣住，“时间不对劲啊！” 菠萝靠到男友身边看看他的手表，又对照了一下自己的。 “怎么过去了这么多天？” “两种可能性了，”枫糖迅速做出判断，“要么是这个界和现实的边界那里的时间是扭曲的，实际上我们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来入界……要么就是，这是界里的时间，来到这里之后显示时间的设备，显示的都是这个世界的时间。” “所以说，小澜已经利用这段时间摆脱危险了。”菠萝半询问地望向道长。 道长没答话，往小镇的方向远望。 “小澜应该就在这个城邦里。” 三人没多说什么，重新背起背包就往前跑。 “明雅竟然能创造出这么大的界。”菠萝边跑边感叹道。 “不止，”道长摇头，“这里的情况，要比我们所想的复杂多了。” 步行街上。 罗氏父子一马当先地跑在最前面。 孟傅灵跟在二人身后絮絮叨叨。 “我也是最近才觉得奇怪……之前一直没有怀疑过，她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友好的人……我这些天胡思乱想，才觉得在她身上确实有些地方很可疑……” 罗九天一记白眼回瞟给孟傅灵。 “你真是误会大了，怎么就觉得人家对你友好……” 老罗瞪了罗九天一眼，随后回头和蔼说道，“小白啊，不用懊恼，等我们找到小澜姑娘，真相自会水落石出的，我们三个决不能分开，一个大活人，无论如何都能找到。” 孟傅灵乖巧地点头，继续跟在二人身后，往蟠龙池指引的方向跑去。 罗九天的心情很不畅快，目前展现在他眼前的“真相”，真是他不愿看到的。 难道自己真的是被小丫头的外表蒙蔽了双眼，虽说小丫头的外表也不像是绝对的好人，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无比真实。 除了爹，谁都不能信。 老爹模棱两可的态度，神秘的笑容和眼神。 爹又是怎么想的？ 此时才恨自己没有精进读心的功课，面对着爹绝对想要表达什么的眼神，愣是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看不懂。 也不是完全不懂，自己至少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想要动手打人的冲动的，但这也不是因为读心能力，而是出于本能。 小丫头啊，小丫头。 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游乐园。 小澜正在回身关上更衣室的大门，鼻子一痒，直接打出两个喷嚏。 雨萱停下手中的动作。 “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要不去更衣室找几件衣服，我刚才看到更衣室有衣服。” “没事没事，”小澜摆摆手，“可能是里面太热了。” 雨萱没再唠叨，和小澜两人七手八脚地关好一扇扇门，走回到水上乐园的门口，“啪嗒啪嗒”关上了乐园的灯光，四周重又陷入无边的黑暗。 二人回归自然光，界中的黑夜也快要到了。 蟠龙池终于不再是发疯的螺旋桨状态，旋转的指针已经快擦出火花时，忽然一停。 “看来真是游乐园的问题。”小澜摸摸正常了的蟠龙池，心想还好我的蟠龙池不是残次品。 “那我们接下来往哪儿走？”雨萱无助地耷拉着双手望向小澜。 往哪儿走？…… 该往哪儿走。 找到孟傅灵的老巢，找到女孩们被拿走的一部分。 低头看看，蟠龙池毕竟不是狗，闻一下女孩们的味道就能找到她们的东西，该怎么利用这几个线索拼凑出一个结果呢？ 还有女孩们说的，界里进入了奇怪的东西。 没办法不在意啊…… “先走吧，”小澜左右晃晃蟠龙池，小东西完全没反应，“说不定走到哪里，靠近了目的地它就会告诉我们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两个小小的背影踏着夕阳慢慢走。 是一切已经崩坏，还是一切尽在掌握中。 小澜不知道。 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走。 第三十九章 新来的 “那是什么？是立牌吗？”菠萝指着竖在小镇门口右侧的白色小架子问道。 三人赶忙跑过去。 枫糖单手搭凉棚，眯着眼睛念出来，“回到雾里……这是立牌上写的字吗？” 菠萝跑得最快，直接冲到立牌近前。 “回到雾里，只有这四个字。” 道长仔细端详着老旧卷边的立牌，右手抚向立牌右下角，轻搓几下，猛地扬起右臂。 最上层的纸随之飞起。 “诶？下面还有字！”菠萝瞪大眼睛。 枫糖却蹙眉，“别去雾里？” 三人面面相觑，眼神里透露出同样一句话。 这里不简单。 “再往下呢？”菠萝说着自己上了手，一张张泛黄的白纸随之飘落，终于，最后一张歪歪斜斜写着字的纸出现了。 “最下面是‘回到雾里’，”菠萝看向二人，“怎么觉得好像在玩随机游戏一样？” “这说明这里不只有高明雅一股力量，”枫糖指向最后的四个字，“两伙力量在争夺话语权，而第一个想到这主意的人，想让我们回到雾里去。” 菠萝点头表示赞同，“大概率是一伙儿人想害我们，另一伙儿人想要救我们。” “而我们是从雾中来，至少雾中没有问题。”道长总结道。 真相呼之欲出。 “也不是完全没问题，雾里的味道很难闻，”枫糖嫌恶地回望向包围着小镇的雾气，“暂时没问题而已。” “雾里什么都没有，有没有问题都不能回去，”菠萝焦急起来，“我们还要救出小澜呢，以那孩子的性格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呆在雾里面的。” 说来说去还是这句最顶用，界里几伙儿人battle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澜那个不安分的是不会乖乖蹲在安全区的。 菠萝甚至在脑中构想出一副这样的画面，小澜甩着肩膀叉着手臂，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横着走过去。 太横了！但这才是小澜可能会做的事。 谁也没多说什么，三人心照不宣地抛弃立牌向着大门跑去。 破落的铁门、喷泉、石头雕像。 菠萝的脸只皱了皱，就跟紧二人的脚步跑开了。 “是座空城？没有人？”枫糖边跑边四下瞧瞧。 正说着，三人停靠的那栋建筑门里，就走出了几个活生生的人。 枫糖下意识把菠萝护在身后。 对面也是三个人。 三个修长消瘦，看上去却并不孱弱的男人。 三人没有交谈，一出门便碰到了他们三个。 六个人，六双眼睛，都向对面投去怀疑的目光。 老罗微微敛目蹙眉。 “你们是……新来的？”罗九天上下打量着道长三人，问道。 为什么有种刚进监狱的人碰到老油条的感觉？ 菠萝左右看看，不知怎得，两伙儿人的态度剑拔弩张，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怕是要打起来。 “我们刚进来，”菠萝灿烂地笑着走到最前面，“大叔你们……” 标准的笑容瞬时凝固在脸上。 几人眼睁睁地看着菠萝的表情瞬间变色。 脸色一秒铁青。 老罗的眉头扭成一团，深深盯了罗九天和孟傅灵一眼，右手一挥，便带着二人接着往前走去。 看着三人的背影，菠萝的肩膀不自觉颤抖起来。 “爹我们不管他们吗？” “管不了，我们有正事。” “也对，救小澜丫头要紧。” “……” 小澜？！ 那三人的对话顺着风飘进道长三人的耳朵，本应无关的对话里，却忽然出现了熟悉的名字。 他们知道小澜？ 道长反应迅速，作势要往前追。 菠萝同样从莫名的震惊中缓过神，抓住枫糖的手就跑。 “喂！” 走在前边的两人没有回头。 只见走在最后的少年微举起左手，似有光芒在掌心浮动，少年略扭过头，唇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 少年用力捏下掌心的光点。 一道银光横着袭来，强烈的银光刺得三人抬手遮住眼睛，待光芒散去，三人眯眼一看，他们已经不见了人影。 “不见了？”枫糖原地傻眼。 “他们有问题，”道长凝视着他们消失的地方，“最后的少年，是他用自己的力量把他们三个藏起来了，他身上的力量和小音很像，和空间有关……但这力量没有小音那般强大纯粹。” 虽然对于小音的力量到底强不强这一点存疑，但菠萝枫糖整体还是接受了道长的观点。 “菠萝，刚才你看到了什么？”道长见追赶无望，回头问向菠萝。 “和道长你的想法差不多，他们那里有奇怪的味道，是很危险的感觉。” “危险？” “我一靠近，那股味道、那个感觉仿佛就在驱逐我一样，从他们的方向传过来，我觉得整个人好像被冻住了，一动不能动。” “他们很危险，而且也在寻找小澜？”枫糖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此话一出，菠萝登时慌了。 “别担心，小澜现在还很安全，”道长拍拍菠萝的肩膀，“只不过我们必须要在他们之前找到小澜。” 菠萝枫糖不能更同意了，点着头，跟上了道长的脚步。 罗九天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呼唤。 回头。 “嗯？” 刚才那三个人呢？ 街道又变得空空荡荡，再没人出现过的痕迹。 “好像是叫了我们一声，”孟傅灵装傻道，“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那是怎么回事？……” 罗九天还没问出另半句话，只见老罗咳嗽了一声，向他抛来一记神秘的眼神。 抱歉真的是看不懂啊…… “呃……” 即便看不懂，罗九天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看来这三人也不简单啊，”老罗冲着孟傅灵笑笑，“我们也得小心才行。” 孟傅灵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不到半秒，随即自然地笑开了。 “跟着你们，我还是很安全的……” 罗九天仿佛揣摩出一丝丝父亲的意思了。 但是父亲和孟傅灵再没有多余对话，沟通基本就靠挥手。 没有过多理会刚才的小插曲，老罗和孟傅灵的表情回归正常，三人又踏上走向蟠龙池尽头的道路。 第四十章 那晚 小澜和雨萱安静地走在路上。 天色暗了下来，两人准备随便找个房间先歇下。 经过前几次教训，两人毅然选择了大床房。 小澜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右侧，今天又是经历良多啊，虽然差点被干掉，但是知道了真相、洗了热水澡，这比什么都重要。 休息好了再去找线索…… 但是雨萱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小女孩战栗地缩在小澜旁边紧紧挨着她，小澜也没有介意，直接让雨萱干脆抱着自己的手臂睡吧。 雨萱的身体持续发出一阵阵颤抖，她的恐惧通过肢体接触反应到小澜身上。 但是小澜理解，也并不在意。 “对不起……我真的很怕……”雨萱瓮声瓮气地说道。 “没事没事，”小澜用那只被抱住的手拍拍雨萱的手背，“什么都不耽误我睡觉。” 估计雨萱也是在黑屋子里睡太多觉了，此时清醒地瞪大眼睛，而自从入界之后就没有经历过安生夜晚的小澜就不一样了，脑袋挨到枕头就快要昏迷。 最好趁什么都没发生赶紧睡一觉。 要不然以自己的体质，估计又会出什么问题。 小澜一合上双眼，身边的人颤抖得更厉害了。 甚至听到了牙关在打架的声音。 睡意在这令人在意的恐慌中慢慢散去了，小澜无可奈何地睁开眼。 “我把你吵醒了吗？”雨萱嘴上自责，眼神里却是微微地坦然。 小澜摇头，“雨萱，我知道你很怕那天的事情再次发生，但想报仇就要吃好喝好才行，不然遇到孟傅灵的时候，连跑都跑不掉”。 “可是……我根本不敢闭眼，”雨萱神经质般咬紧下唇，潮湿的双眼里盈满泪光，“你难道不怕吗？万一他又趁着我们睡觉的时候出现……再……” “看来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没有撒谎的，”小澜认真地点点头，“他果然是借着黑夜四处游荡、杀人，雨萱，你先把那晚发生的事和我讲讲吧，讲出来之后，可能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那晚。 我和哥哥被虚空中探出的一双手拉进这里。 我们惊魂未定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变化，虽然刚才从身边闪过无数的光团，但是现在看来那双手似乎只是把我们从门外拉进了门里。 我和哥哥试着拉开门，发现门也没有锁，只是门外的你已经消失了。 还没来得及疑惑你去了哪里，我们往窗外眺望的时候就发现，这里已经不是章城中学了。 我们俩慌了，但是说实话，这事也在意料之中。 哥哥带着我在这里四处转，看见一栋楼里面好像有亮光，考虑到已经有很多人进入了异世界，我们猜想或许是他们，就奔着那光明跑过去。 开门的是个黑黢黢的大个子，一脸的凶相，他后面站着一个瘦瘦的男孩和一个穿着华丽的小裙子的少女。 大个子对我们讲话有点冲，后面的两个人基本没说什么，三个人就这样把我们赶走了。 虽然被赶走，但我们不敢去其他地方，就在他们的房间旁住下了，虽然他们很凶，但好歹也是活人，知道隔壁是活人，恐惧就能轻一点。 半夜时，我被一阵冷风吹醒，在我正思考风从哪里来的时候，才发现空气里已经布满血腥味了。 我哥哥……他就躺在地上，血已经快要流干了，地毯吸饱了血，看上去都是狰狞变形的。 当时我觉得我自己都快疯了。 他就站在那里，手里举着刀，刀刃还在滴血。 那是我哥哥的血啊。 他好像在笑。 他笑着走到我旁边，用那把刀划向我的喉咙。 在刀接触到我之前，他顿了一下，所以那一刀很浅，但是很疼，之后我就痛得半昏迷了。 他笑着说了什么。 之后他拎起我的衣领把我拖了出去，就在天台上，把我扔下去了。 雨萱抱紧自己的肩膀，清澈的圆眼睛里充斥着血丝。 “在落到地面上之前我就没知觉了，醒来的时候就在屋子里，我旁边就是哥哥……” “哥哥的身体冰凉冰凉的……” 小澜握紧雨萱的手，那双小手此时也是冰凉冰凉的。 看来，孟傅灵对于整件事的描述基本是对的。 只不过用自己替换掉了白云起的角色。 “你很勇敢，雨萱。” “不……我不勇敢……”雨萱茫然地摇头，“其实我觉得……我好像……好像已经死了……至少……至少马上就要死掉了……” “但你活下来了，并且我们已经开始准备为白云起报仇……”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雨萱踌躇着，轻声说道，“但我觉得我能活下来，好像都是因为哥哥，在黑屋子里的时候，虽然我知道哥哥的尸体就在旁边，但他好像没有死，我的意思是……我看到一个活着的哥哥在照顾我，但我也知道我手边的哥哥确实已经死掉了……你能明白吗？” 小澜想起了那团白影，那个环抱住雨萱的虚幻的白云起。 濒死的雨萱，她看到了哥哥的灵。 看到了白云起努力为她固定灵魂。 在她清醒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相信你，这种事情时常发生，”小澜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们小孩子就要接受一些前卫的教育，这个世界的存在告诉我们，人本来就不是仅靠肉体生存的，只要你还记得白云起，还爱白云起，那他就一直存在着。” 雨萱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我当然记得哥哥，我爱我哥哥。” “那他就没有死，”小澜轻轻揽住雨萱肩膀，“你想一下，如果有一个你爱的人住在很远的地方，你见不到他，也不能和他说话，你会觉得他是死掉了吗，你会难过吗，思念是很正常的，我一天不见我的同伴，我都会想念他们，但是思念不能带来悲伤，思念应该是一种幸福的感情。” 雨萱定定地看着小澜，将懂未懂。 “所以说，我哥哥只是……” “白云起只是去了一个有点远的地方，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在你想念他想念得要命的时候，我相信你们会见面的。” 雨萱的目光逐渐明亮。 之后重重点了几下头。 第四十一章 囚阵 小澜拍拍雨萱的肩膀以示安慰。 “所以就不要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孟傅灵，我们再逃出去。” 雨萱又点点头，乖巧地躺平钻进被子里。 一声释然的叹息。 “在黑屋子里的时候，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其实也没有睡过好觉，”雨萱抓住柔软的被角，露出享受的表情，“那里太大太空旷，而且四处都是黑黢黢的，真的很像地狱。” “那个空间很大吗？”小澜好奇地问道。 在地下室里的时候，小澜的注意力都在人身上，完全没看到四周的环境。 “很大的呀，我清醒的时候用手机照了一下，都看不到边在哪里，”雨萱伸出右手比划着，“之后一上到那个小仓库，看到那个仓库竟然这么小，我都惊呆了。” “这确实，”小澜点头，“那个储藏间似乎只有一米多宽的样子，塞进去这么多东西不说，地上居然还开了一扇门。” 两人说着笑了起来。 “不过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密室的呀，”雨萱问道，“我们出来之后你把门一关，我立刻就找不到门的位置了。” “我是测量了一下它隔壁两个房间的宽度，又到走廊里对照一下，才发现中间有封闭起来的空间，”小澜用手演示，“两个房间中间有大概五大步的距离是神隐的……” “五大步，”雨萱抬抬眼睛，“储藏室哪里有这么大？” 小澜的动作定格在原地。 五大步的距离。 顶多一米多宽度的储藏室。 雨萱无意的话却如流星锤一般砸在小澜的脑子上。 “墙壁的厚度也没有问题……” 小澜喃喃自语，在脑中勾画出钟楼一楼休息室及储藏室的剖面图。 消失的三米距离……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小澜心头浮现。 “这是一个别人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楚静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为什么不可能找到，有什么不可能的。 因为，这是一个隐形的地方。 这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更是一个被其他危险掩护住了的，最危险的地方！ 小澜目瞪口呆，既想立刻跳下床，又想要冷静下来思考这个想法的准确性。 雨萱感觉到了小澜的异常，静静坐直了身子，看着小澜惊愕的脸。 “雨萱……我好像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 雨萱正襟危坐，严肃地看向小澜。 “怎么了？” “我们今晚可能也睡不了了，你没关系吗？”小澜毅然翻开被子下床穿鞋，做好离开的准备。 见小澜动了起来，雨萱也急忙下床。 “我没关系，我在黑屋子里待了那么久，我不缺睡眠。” “那就好。” 转眼间，小澜已经换好了衣服。 “对于孟傅灵的老巢，我好像有了一点头绪，”小澜说着带领雨萱走出房间，“不知道我有没有想对，我们现在就去确认，一秒都等不起了。” 雨萱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跟紧小澜的步伐冲出酒店。 目标直指两人来时的方向——钟楼！ ** 小镇另一侧。 漆黑的房间里，忽然立起了一个人影。 房间里还飘悠着均匀的呼吸声。 从床上半坐起来，那人静立了几秒，左右看看，见四周没有异状，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走到地面上。 脚步声也安静得几乎不存在。 那黑影移动着，走到门边。 忽然消失了。 几秒钟后，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渐远去，慢慢听不到了。 房间里均匀的呼吸还在继续。 持续了几十秒。 在一瞬间，那伴奏一般的两人的睡声停止。 一点微弱的蓝光出现在最右侧的床边，出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掌心。 蓝光迅速消失。 “爹？” 短促低沉的呼唤。 良久，回应声起。 “嗯。” “走了？” “还在楼下，”老罗平稳说道，“在确认我们的动作。” 罗九天听闻，赶忙躺了回去，不再说话。 窸窸窣窣的摩擦棉被的声音。 蓝光再次亮起，此时的光强烈了一点，亮起的时间也长了一些。 “他走了。” 老罗笃定的嗓音。 罗九天同一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侧身靠近窗子，只往外看了一眼，立马躲到墙边。 “我靠！他怎么还在往回看，这也太谨慎了！” “如果不谨慎，他就杀不了那么多人。” 罗九天深以为意地点头，又侧过脸偷偷瞟了一眼窗外。 “嗯？他在往远处跑。” 掌心的蓝光愈发明亮，老罗坐起上半身蹙眉盯着那蓝光，随后指尖一抖，蓝光消失不见，老罗也飞身下床。 “他在跑，很不常见，”迅速换上衣物，老罗拎着儿子冲出门，“有紧急的事，我们快跟上！” 罗九天提好裤子，从父亲的手中挣扎出来。 “说不定能找到小澜丫头了。” 老罗深深点头，“那姑娘不一般，我竟然才发现……唉，罢了，救出她才是正事。” 两人远远跟在孟傅灵后面，看不到他的身影，只能依靠老罗手中的蟠龙池做指引。 “这方向……好像是小镇的中心。” 老罗捻指，对着蟠龙池上的卦象嘟囔了几句，表情愈发凝重。 “不止……这白云起，似乎正在靠近钟楼广场。” “钟楼？”罗九天疑惑道，“是我们去过的钟楼？怎么会是那里？” 老罗摇头，没有应声，只是加快了步伐。 ** 楼顶。 小镇最高的楼顶。 道长和枫糖菠萝四下眺望着，天色已经漆黑，别说路人，建筑都不太看得清。 枫糖咬着小手电筒，手里握着纸笔正在写写画画什么。 “画出来了吗？”菠萝凑过去盯着枫糖手中的纸。 “快了快了。” “画得好看一点。” “我努力我努力。” 道长扬着手电，往小镇的四周看去。 “我的猜测多半是对的，”道长回头对菠萝枫糖说道，“问题就是这囚阵的阵眼在哪里。” 菠萝一听，扭过头接着催起男友。 “听到了吗，就差你的工作啦！” 枫糖笔速如飞，没过几秒，一声长息，故意摆出帅气的动作把白纸递到道长和菠萝眼前。 “小镇的分布图，就长这样。” 道长和菠萝凑过去。 “偏听阴阳，囚锁邪筋，”道长五指在画作上点过，随后举起食指向远方，“这囚阵的阵眼，就在那里！” 第四十二章 她 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或许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小澜全速奔跑着，耳边雨萱的呼吸逐渐短促起来。 但雨萱没有说什么，咬着牙在坚持。 这样不行。 两人走了一整个白天，这么长的距离，怎么可能一下子跑过去。 而且雨萱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想到这儿，小澜直接站住了。 “怎么了？”雨萱也是一个急刹车，呼哧呼哧喘着，“出……出什么……事了吗……” “这样不是办法，”小澜一把拉过雨萱的手，“抓紧我。” 雨萱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显然已经习惯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了，顺从地抓紧小澜的手。 小澜抬起另一只手，凌空画出一个圆，手指划过的地方拥有了水纹的质地，这是从小音那里得来的空间能力。 捏了捏雨萱的手掌，小澜毅然拉着雨萱一头扑进了水波荡漾的圆环内。 雨萱发出一声细微短促的尖叫。 两人就这么，消失在原地。 远处的某个位置在同一时间出现了水波样的圆环。 一只手猛地穿过那圆环。 随后是另一只手、脑袋、肩膀、躯干、腿…… 小澜翻出空间链后，赶忙回头接住踉踉跄跄的雨萱。 “咳咳！！……这里……这里是哪儿……啊！怎么在这儿！……” 雨萱挣扎着站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分明就是两人好不容易才逃离的钟楼！ 两人正站在偌大却空旷的钟楼广场中间。 小澜没来得及解释，雨萱结合刚才的对话，大概明白目前的状况了。 “所以孟傅灵的老巢有可能就在钟楼里，甚至一直在那个小黑屋楼上？” 雨萱见小澜点点头，她自己也觉得真是离奇。 不过这里离奇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两人先跑到有月光洒进来的隔壁房间搜索一圈，果然找到了照明设备，虽然已经因为电力不足导致光芒微弱，但是和小澜的手电筒搭配在一起，至少比摸黑强。 “进储藏室的门就在这附近。” 小澜指向那面乍一看绝对看不出藏有暗门的墙壁。 “门就藏在花纹里。” 雨萱想到哥哥还孤零零地躺在下面，立马动手开始寻找门缝。 “我在想，那秘密的房间会不会就在储藏室隔壁，”小澜看向那多出来的三米的空间，“雨萱你先找储藏室的门，我去那里看一看。” “好。” 两人趴在那堵墙面上全神贯注地摸索。 还是雨萱先找到了。 “我找到啦！” “咯吱……” 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 小澜也随之甩开手拉开暗门。 “旁边这墙壁我看是没问题，”小澜摇头，“估计入口就在里面了，走，我们现在进去。” 雨萱得偿所愿，轻轻地走进漆黑的储藏间。 “明雅？楚静？” 小澜试着呼唤两人的名字，想要撞大运般看看两人是否就在自己这边。 答案是一片寂静。 好吧。 微弱抖动的光源照亮了四周，照亮了不知放在这里多久的轮椅和工具。 把光源放到平面上，两人就开始动手翻找通向隔壁的门。 ** 街上。 老罗掌心的蓝色光点忽明忽暗，引得自己一阵蹙眉。 “怎么了爹？” 罗九天见父亲面露难色，急忙问道。 “这白云起小子的灵很奇怪，忽近忽远，忽强忽弱，就好像……” “难道他发现了我们在跟踪他？” 老罗摇头，“不像，虽然灵潮的能量在变，但是他移动的方向一直没有变化，他有一定要去的地方。” “爹……咱的蟠龙池真的找不到小澜丫头吗？” 老罗一边大步奔跑着，一边不自觉捏紧手中的神器。 “小澜姑娘在的时候我还未曾察觉，如今看来，和我当初想得可能一样，”老罗无比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小澜姑娘，和她有关系。” 罗九天的瞳孔闪烁几下，脚步却并没有放慢。 “确定吗？……确定……” “当然确定不了，她都消失多少年了……”老罗思虑着瞟了一眼天空，“只是我在看小澜姑娘展示自己的能力时，忽然想起她，心想难道二人的能力还有什么关联吗？但是听到小澜姑娘的描述，又觉得不太一样。” “万一那丫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呢？” 老罗点头，“倒也有这种可能，小澜姑娘……唉……不管到底有何关系，我们都要保护好她，毕竟和她有关的人……” 老罗欲言又止。 罗九天似乎没有听到父亲的话。 老罗沉眉，抿紧了嘴唇。 两人保持着合适的速度继续追去。 ** 道长三人急切地看向阵眼的位置。 “望远镜望远镜！” 菠萝拍打着枫糖的手臂催促他。 枫糖迅速打开背包翻出了三人的装备。 “有座钟楼，这小镇的中心是钟楼。”道长接过望远镜就开始观望。 “时间！”菠萝像是想到了什么。 “没错，”道长点头，“看来时间是这界中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进到这里后，我们的时间也变了。”枫糖恍然大悟。 话音刚落，远处钟声响起，悠远的钟声一下下规律地传来。 “天快亮了。” 三人心照不宣地扭头冲下天台，对照着枫糖画出的路线向钟楼跑去。 “小澜会在那里吗？”菠萝跑着跑着，担忧地问道。 没人知道答案。 菠萝看着显然是在沉思的两位，心头焦急更甚了。 “小澜的事先放到一边，”道长说着，目光依然紧盯前方，“我在想，时间对于高明雅的界来讲意味着什么？竟能够以钟为中心创造出这么大的世界……时间，很有可能就是解决问题的线索。” 时间里隐藏的线索。 不知道小澜能否迅速发现这一点。 黎明到来前的，最后的黑夜，最后的邪恶故事。 无论是讲故事的人，还是故事里的人，都在最后的时间里匆匆忙忙。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做就好了。 小澜的手指仿佛忽然触碰到某种奇怪的东西。 天边第一丝日光洒到奔跑的人身上。 邪恶的，善良的，伪装的，无辜的。 夜晚已经过去了。 第四十三章 香火味 “雨萱！” 小澜目光炯炯，兴奋地喊起雨萱的名字。 正在一旁用力搬动桌子的雨萱停手，两步跨到小澜身边。 “难道找到了吗？” “这里，这里有点奇怪，”小澜整个人蹲在墙根，双手抓住了什么东西，“我正在扳它，你过来看看，能看清楚吗？……” 光已经暗得近乎于没有了，这只便携式的小手电经历了太多，眼看着就要没电。 雨萱伴着最后的光努力地看。 这里也是黑的，那里也是黑的。 “呃……”雨萱瞪大了眼睛，“好像……好像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黑。” 只能靠黑色的程度来辨认。 被小澜双手抓住，撬起了一点点的那块墙板对面，的确露出了更加深邃的黑暗。 小澜竟然直接把墙板掀起来了？！ 雨萱惊呆了，但完全不敢表现出来。 “是吗！”小澜明亮的双眸更显亢奋，双手扳住猛一用力，“那这里应该就是门了！” 伴随着木质结构被撕裂的“噼啪”声响，一整块墙板像是被撕开的脆弱的布料一般哗啦啦离开了它本来的位置。 空气中飞扬起了灰尘和木头碎屑。 “还真是扇门。”小澜好奇的声音传来。 这算是什么门啊！ 雨萱拼命扇走面前的扬尘。 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自己打了个洞就算是门了吗？ 更重要的是这也不是打洞，这分明是暴力强拆啊！ “诶？里面好像有光。” 小澜的话让雨萱暂时回到现实，虽然这莫名其妙的怪力让她害怕，但是有这样的人陪着自己，不知为何还觉得很放心。 只见本应黑黢黢一片的洞（？）里，竟然袅袅地摇晃着微弱的红色光芒。 雨萱的心瞬间紧缩。 呼吸似乎都滞住了。 “小澜……”雨萱不自觉地抓紧小澜的手，微微用力企图把她拉回到自己身边。 “嗯？”小澜回头，温暖地微笑着拍拍雨萱的手背，“不怕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你难道感觉不到吗？”雨萱难以置信地缩回手，抱紧自己的双臂，“四周一下子变冷了，有种很难受……很窒息的感觉……” “啊……”小澜望着雨萱喃喃道，“好像有一点呢。” 其实完全没有感觉到。 “既然这样，那里面肯定有问题，咱们现在就进去……” 说完，没等雨萱表达出反对意见，小澜一头扎了进去。 烛火的味道。 除了自己制造出的扬尘，这屋子里似乎还漂浮着细碎的纸灰。 雨萱紧靠在小澜背后，小碎步一点点往前挪。 血红的烛火为这空间带来了虽不强烈但却难得的光亮。 小澜眯起眼睛，这里的空间也很狭窄，本就局促的小屋被一道黑布从中间拦住，分成两半。 红光和香灰的味道，都来自黑布的另一端。 小澜和雨萱踩着地面上的木制墙板碎片，走近黑布。 “诶？这里才是门？” 全神贯注的小澜被雨萱的话吓得一哆嗦，回头见雨萱指着洞旁的位置向自己示意。 原来在自己制造的“门”旁边，就是小屋原本的门。 就藏在雨萱准备搬开的桌子后面。 “太狡猾了，”小澜跺脚，“竟然准备用另一扇门迷惑我们。” 说着把露出质疑目光的雨萱拉回到自己身边。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雨萱，你闻到过这个味道吗？” 雨萱用力嗅嗅。 “这味道很熟悉诶！” 小澜眼睛一亮，“在哪里闻到过？在谁身上闻到过？” “好像……好像是小时候我妈带我去寺庙拜佛的时候……”雨萱扬起下巴回忆道，“佛堂里的味道……诶？这不就是香火的味道吗？” “香火？” 小澜不解地咬住下唇。 这里为什么会有香火？ 孟傅灵难道在供奉着什么？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一眼。” 小澜把雨萱留在黑布这端，决定自己先去探一探。 刚迈出一步，雨萱就急匆匆贴了过来，委屈地摇摇头。 小澜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那我们一起进去吧，但是你要躲在后面。” “不是……”雨萱摇得更用力了，“那个冷气……那种很阴冷的感觉就在那边，我们都不要去……好像很危险……” “那我们来都来了难道在这干站着吗？” 雨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固执地抓着小澜的手臂。 “再危险能有孟傅灵危险吗？” “趁他现在不在，我们还等什么呢？” 雨萱有点被说动，但是依然不肯让小澜只身犯险，两人紧挨在一起，慢慢掀开黑帘。 红色的摇曳的烛光点亮这一片漆黑。 那边的一切，映入眼帘。 一根白色的蜡烛孤零零竖在视线中央。 竖在一个巨大的平台上。 这平台似乎是一张床，比普通的床宽一些，石床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灰暗的水泥色让这床看起来冷冰冰的。 甚至不太像是一张床。 但为什么说它似乎是床呢。 因为，一个单薄苍白的人，像一具尸体般，一动不动地，平躺在上面。 而那白烛，就放在他脑袋前面。 黑帘一掀开，这幅场景就出现在眼前。 吓得雨萱立马又把黑帘拉了回去。 “你反应倒是挺快。” “有人！有人！”雨萱用力摇晃小澜的手臂，大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了。 “嗯……是呢……” 小澜点点头，作势要再次掀开帘子。 怎么会如此冷静？！ 这不正常！ 雨萱此时已经开始怀疑小澜到底是沉着冷静还是单纯的反应迟钝了。 “别担心，这要是个坏人早动手了，”小澜重新掀开帘子，“死人和活人都没什么好怕的，都比坏人强。” 小澜迈步进入被烛光照亮的区域。 雨萱不敢撒手，也紧跟着溜进来。 为什么孟傅灵的老巢里会有另一个人？ 两个人，四只眼睛，好奇地集中到那个人身上。 雨萱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惨白的，已经失去了血色的脸和身体。 双目紧闭，嘴角僵硬地下耷。 没有一丝动作，失去了所有生命力。 这的确是一具死尸。 两人注意到他的脸。 雨萱干哑地叫了一声 小澜也蹙起眉头，沉眉低吟。 为什么会这样。 躺在中间的这个人。 分明就是孟傅灵自己！ 第四十四章 什么都能算 小澜向石床上躺着的孟傅灵伸出手。 “你要干什么？！”雨萱一把拉回小澜的手。 “看看他是死是活啊。”小澜理所当然地眨眨眼。 “他……他……他……他要是活的呢？” “那就赶紧打死他呗，多简单的问题，”小澜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打不死就跑。” 说着，小澜不顾阻拦地将手指抚上孟傅灵脖颈。 冰冷的身体。 感受不到温度，哪怕是皮肤下面最细微的跳动，都没有。 孟傅灵死了？ “是死的。”小澜说道。 雨萱又颤抖起来。 “什么……什么时候死的……” 小澜摆弄起孟傅灵僵硬的尸体，借着烛光仔细观察起来。 “不知道哇，这地方人死了也不会腐烂，看不出什么时候死的。” 小澜说着，纳闷地托起下巴。 “可如果他早死了，一直以死者的身份出现在我们面前，老罗的蟠龙池应该能感觉到他的灵汐才对呀。 “会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这时雨萱也勇敢起来，躲在小澜身后探头看看，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嗯，这也是关键。 尸体的表面倒没什么伤口的样子，小澜东戳戳西戳戳，也不好意思把尸体的衣服扒掉，但见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没什么异常。 “好像也没受什么伤。” “那……他死了，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对哈，”小澜扭头，“明雅她们的界就是为了困住孟傅灵，孟傅灵死了，应该就破界了呀。” “这我不懂……意思是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小澜抿住嘴唇凝重地看着孟傅灵的尸体。 “界如果被破，就会直接消失了，可是现在界还在，说明事情还没有结束。” 小澜不怀好意地盯着那具尸体。 难道，要把死去的孟傅灵直接打散吗。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小澜扬起手，已经开始思考用什么招式来鞭尸了。 空间能力，送他上天？ 不行不行，显然不行。 一拳把他打烂？ 都已经是死人了物理攻击应该也没啥用。 道长倒是有这个能力，关键是自己没学会。 蟠龙池也一样，厉害，但不会用。 要不……就用罗九天那个看起来很有气势但实际作用未知的潜渊雷？ 啊，头痛。 自己到底学了些什么呀。 “小澜，他手里好像有东西。” 雨萱的话把小澜的注意力拉回来。 只见雨萱指着尸体朝向她们的那只手，尸体的右手攥得很紧，一块黑色的东西在其中若隐若现的。 “这是什么？” 雨萱摇摇头，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小澜百无禁忌，用力掰开死者僵直的手指，捻出他掌心紧握的东西。 一枚指甲。 “咦——”雨萱有点嫌弃地撇了撇嘴。 “黑色的指甲，”小澜瞥向孟傅灵被掰开的右手，“是他自己的手指甲吗？” “不会的，”雨萱摇头，“这指甲很长又很细，还有颜色，像是女孩子的假指甲。” 还有这种东西。 小澜不解地皱皱鼻子。 “为什么手里捏着指甲，难道是杀他的人留下的？”小澜自言自语，“这是谁干的，我可得好好谢谢她。” 小澜灵机一动，抓起孟傅灵的另一只手，他的左手也是紧握着的，小澜掰开，又是一枚黑色的指甲。 还是一对？！ “不行，我们得好好搜一下，”小澜先把指甲装到口袋里，“我觉得他身上肯定还有其他东西。” 烛光微弱看不清，小澜伸手去取孟傅灵头顶的蜡烛，发现竟然是固定在桌子上的，索性一把掰了下来。 举起白烛，小澜看准孟傅灵的牛仔裤口袋照了过去。 另一只手探进口袋摸索起来。 “有东西。” 手指触碰到了某个质感很熟悉的东西，薄薄一片，不算锋利也不算圆钝的四角。 掏出来。 是一张黑色的纸卡片。 卡片和指甲一样是纯黑的，小澜捏着它翻转过来。 “诶有字！”雨萱轻轻叫道。 “什么都能算。” 小澜念出黑色卡片背面的五个大字。 这又是啥？ 烛光凑近，小澜把纸片拿到眼前，发现大字下还有一些小字。 “事务所……” 什么都能算……事务所？ “还有地址呢。”雨萱指着最下面的小字。 “2015至2025，新京市。联系人……吴仁小姐。” 五仁？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小澜迷茫地看向雨萱，对方的表情更加迷茫。 “可能……可能是……”小澜试着把线索堆到一起，“这个五仁小姐，杀了孟傅灵，然后留下了自己的指甲……五仁小姐还有个事务所……名字叫什么都能算？……” “这名字……是不是有点草率啊？”雨萱犹豫着说道。 “什么名字？五仁还是什么都能算？” “都……都很草率啊……” “草不草率先放到一边，”小澜把名片也塞进裤子口袋，“五仁小姐是不是活人还不好说呢，既然和孟傅灵有关系，难道她也在界里？” 奇怪的线索增加了。 小澜用食指点点下巴。 光靠想肯定是想不出来，小澜正准备动手翻找其他地方，一阵寒意猛地从背后袭来。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事，那种感觉却从寒意变成了危险，危险又变成杀机。 小澜清晰感受到这变化。 身体随之做出反应。 左手一把将雨萱拦到身后，右手伸平抬起。 那张熟悉的脸。 那把熟悉的刀。 那道熟悉的刀刃反射的银光。 怎么？！ 未等小澜思忖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孟傅灵的刀已经直直地刺向自己的心脏。 一声尖叫从摔倒在小澜身后的雨萱口中发出。 绝望的尖叫。 难道又要…… 可这是潇潇送给我的。 不！ 不甘的呐喊自小澜心头响起。 小澜收掌为拳，企图在最后时刻力挽狂澜。 刀尖已经刺进小澜的外套里。 那刀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邪恶，朝自己扑通跳跃着的心脏逼近。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小澜浑身一震，预料的疼痛却没有出现。 和金属碰撞声一起来到的，是胸口本应受伤的位置发出的耀眼金光。 金光似有实体，将孟傅灵的刀狠狠挡了回去。 好亮。 小澜不禁遮住眼睛。 光芒很快散去。 “当啷！” 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第四十五章 坚磐雷 孟傅灵连人带刀，一起被那金光弹了出去，黑色布帘也被他飞起的身体带落，孟傅灵被布帘卷着，摔倒在墙边。 小澜大口喘着粗气，赶紧摸摸自己的胸口。 虽然外套被割出一道口子，但身体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小澜看向发出金属坠落声的地方。 还有最后一丝金光微微闪耀着。 慢慢变浅了。 是花丛的发夹。 是出发前道长提醒自己带在身上的花丛的发夹。 自己都忘记了，它还躺在自己的口袋里。 在自己真正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它出现了，为我挡下最致命的一击。 金光越来越淡。 消失了。 发夹又变回原来陈旧的样子。 小澜能感觉到，那上面的某种东西也随着这金光的黯淡消失了。 小澜只能借着石床旁边的烛光紧盯孟傅灵。 孟傅灵安静了几秒，随后被黑布帘包裹住的身体一点点动了起来。 他人还没从地上爬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先传过来了。 “哈哈哈哈……哎呀哎呀，你可真奇怪呢，怎么总有莫名其妙的东西救你……” 那团漆黑站起身，苍白的手从布中伸出，一把扯掉了身上盖着的布帘。 不是预想中的变态神情，孟傅灵竟然还保持着那副英俊从容，清纯无害的样子。 一看他这表情，小澜气就不打一处来。 还在骗人，这人真是不杀不行。 但是…… 小澜用余光瞥了一眼石床上的冰冷尸体，又定睛看了看墙边静立着的孟傅灵。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小澜右手一扬，召唤出了蟠龙池，“是死是活？” 雨萱颤颤巍巍地站在小澜背后，伸手举起石床上的烛火。 “你不是发现我了吗？还要问我？” “你已经死了？是吗？” 孟傅灵轻蔑地笑笑，“他是死了，但我没有。” “一会儿是他，一会儿是我，”小澜平举起蟠龙池骂骂咧咧地，“我看你真是脑子不好该去死了。” “啧啧啧，”孟傅灵双手抱在胸口摇摇头，“几天不见你暴躁了很多啊，早知道就应该干脆一点给你补一刀的。” “给你自己补一刀吧你。” “怎么还骂上人了？” “骂你怎么了，我现在就要捶死你。” “就凭你？” “……” 感觉哪里不太对。 雨萱本来提心吊胆地紧绷着身体旁观战况，却看到这个平时满口大道理的小澜居然在和敌人口吐莲花激情互喷。 这是此刻应该发生的事情吗？ 自己……需要做点什么吗？ “行了，这么吵也没意思，”孟傅灵右手一挥，提起刀尖对准二人，“我知道你只是在拖延时间想办法对付我而已，没用的，天快亮了，九天和老罗会担心我的，解决了你们我得赶快回去……” 九……九天！ 小澜愤怒地瞪起眼睛，“九天和老罗也是你能叫的！” 狗东西！ 面对着直冲过来的孟傅灵，小澜将蟠龙池抬至胸口，右手食指轻轻搭在八卦池边，蓄力，将体内的力量集中到指尖，用力一划。 既然不懂八卦，那就用随机的卦象攻击。 就赌这是个可以攻击的卦。 八卦池飞速旋转起来，很快，一个卦象落到天池指针处。 看不懂。 要不然还是直接用蟠龙池拍死孟傅灵吧。 什么都没有发生，孟傅灵还是那个提着刀冲向自己的孟傅灵。 唉，自己在指望什么呀。 小澜直接把蟠龙池竖在胸前当成了盾牌准备挡住这一击。 完全没考虑如果挡不住该怎么办。 也没必要考虑了。 因为，在那把刀和那个人近身前，一声洪亮的口诀自密室门口响起。 “坚磐雷！” 一道青光遥遥飞来。 那抹光团迅速靠近三人，最后重重打到孟傅灵的背上。 孟傅灵的身影模糊了一下，就像是电视机故障时，电视里的人物忽然出现的虚影。 但只模糊了这么一下。 很快，被重击的孟傅灵整个人飞了起来。 被打飞了这是。 可这方向…… 孟傅灵分明被打得飞向了雨萱和自己！ 小澜在给他补一刀和保护雨萱中抉择了一下，最后还是一把抱住雨萱溜了溜了。 二人闪身躲到门口位置。 孟傅灵果然落到了自己刚才站的位置。 两伙儿人就像是简单地交换了场地。 “狗东西！九天和老罗也是你叫的？！” 更加愤怒的骂骂咧咧从门口响起。 一道明亮的白光照进黑暗。 小澜抱着惊魂未定的雨萱，感激地看着门口。 两道修长的身影终于出现，带来了久违的信任与安全感。 “老罗！”小澜激动地叫出声。 “小澜姑娘莫怕，”老罗微笑着点头，“我们来迟了，你还好吧。” “你们没有相信这个坏蛋的话真是太好啦！” “你还在担心这个嘛，”罗九天抽空伸出手揉揉小澜的脑袋，“现在这时代，连小孩子都知道，看上去像好人的不一定是好人，看上去像坏人的也不一定坏。” “嗯！”小澜开心地赞同道。 随即就发现了不对劲。 什么意思，说我像坏人？ “只是没想到，这白云起小子真的意图不轨。”老罗敛起微笑看向孟傅灵坠落的位置。 “他不是白云起！”雨萱怒喊。 小澜安慰般顺了顺雨萱的毛。 “他人呢？”耳边却忽然传来老罗警惕低沉的一句话。 嗯？ 小澜扭头往回看，石床旁果然已经空空荡荡。 只有孟傅灵的尸体像和石床融为一体般静静躺着。 “跑了？”罗九天的声音。 杀气又至。 不，不对。 不是跑了。 他还在附近。 而且。 就在他们身边。 不好！ 这次的目标不是自己。 小澜猛地转身。 只见罗九天背后的空气出现了一丝波动。 这分明是自己在调动时空时才会出现的东西。 孟傅灵的空间力量…… 忘记了这一点。 孟傅灵是和自己一样，可以控制空间的人。 时空的波纹里，出现了寒光闪闪的刀尖。 就在罗九天背后，直指他的心脏。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没有人来得及做出反应。 眼看着刀尖就要刺入罗九天的身体。 怎么办？ 第四十六章 我又可以了 自己离得远也就罢了，看着这一切发生在眼前的老罗竟也没能做出反应。 画面在小澜的眼里放慢成一格一格的。 自己却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刀尖靠近罗九天。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小澜竟从老罗眼底的诧异里读出了一丝丝笑意。 是这里太黑，自己眼花了？ 还是自己想多了。 小澜的呐喊伴随着雨萱的尖叫响彻整个钟楼。 以老罗的实力，他肯定可以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里阻止孟傅灵。 但他却什么都不做。 这是亲爹？ 在小澜的下一个念头冒出来前，前一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老罗干脆抬起手臂抱到胸前。 在刀尖接触罗九天身体的一刹那，罗九天周身闪烁起了耀眼的白光。 刀尖发出一声撞到墙壁一般坚硬的物体上的声音。 这一下真的很重。 重到刀刃颤抖的声音扑簌簌传来，孟傅灵右手吃痛，那柄匕首终于从他掌心坠落。 “当啷！” 掉在了地上。 发出的声音和花丛的发夹好像。 罗九天依然被金光环绕着，嘴角露出很帅气但却不适合他的嘲讽的笑。 “不自量力。” 孟傅灵吃惊地退到门口。 “你们……你们都是什么东西？！” “这问题该我们问你，”小澜气势汹汹地往前迈了一步，左手指向身后石床上的尸体，“你才是什么怪东西，到底是死是活？” 被逼到角落里的孟傅灵没有老实认错，而是一阵诡笑，转瞬又消失在众人眼前。 鬼把戏，这次又在哪里？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就连空气中的微弱杀气也能很好隐藏。 忽隐忽现。 时而在老罗身旁，时而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声尖叫。 “啊！……” 就在身后。 这尖叫……是雨萱！ 小澜头皮一麻，只顾着寻找孟傅灵的气，竟忽视了身后的雨萱。 尖叫响起的同时，小澜已经飞速扭身，一把抱住吓到瘫软了的雨萱。 那身影果然具象起来。 孟傅灵就像是阴魂不散的恶魔，举着匕首横刺过来。 小澜把雨萱揽至身后，提起左腿狠狠踹了过去。 孟傅灵仿佛猜到了小澜这一招，发力方向猛变，带着得逞的笑容直接抓住小澜的左腿。 糟！ 之后那长着凛冽毒牙的匕首，直刺向自己的小腿。 太快了。 动作太快了。 小澜只看见了一道银光。 之后就是血红的花覆盖在那银光上。 好痛！ 小腿和左脚连接的地方传来剧痛。 好像身体里的某根线断掉了。 “小澜！”雨萱破音大叫。 怎么会这么痛？ 小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支撑身体的右腿也失去了力气，膝盖一抖，直接跪倒在地上。 双手支撑着，大口喘息。 “坚磐雷！” 青光闪过，孟傅灵早有准备，端起右手凭空划出一个圆圈，那团青光就这样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在右侧的房间里响起。 没用的…… 在孟傅灵做好准备的时候，任何招式都伤不了他。 剧痛自受伤的脚踝慢慢爬上自己的身体，明明只是挨了一刀，怎么会…… 小澜咬着牙回头看向脚踝。 一股黑雾正从伤口中汩汩流出，包裹住自己的小腿，并且还在往上蔓延。 难道是毒吗？ “这是我的千丝雪，味道如何啊？” 好痛苦。 不只是肉体的痛苦。 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了。 血红色一片。 残肢，眼珠，内脏，发丝。 带着它们的故事。 一刀一刀一刀，勒住喉咙的绳子。 “我好疼啊……” “不要……” “我好惨……” “救救我……” “骗子……”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怨念。 这怨念，才是最痛的。 小澜努力甩头，想要清醒一点。 幻觉和现实开始交替。 “哈哈哈！你就是第一千个！你是神最珍贵的第一千个！” “求求你……救我……报仇……” “你放开她！” “九天冷静！” “爹！”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帮我。 小澜对着幻像中的怨念祈祷。 帮我。 我来帮你们杀死孟傅灵。 但你们要帮我。 耳边瞬间安静下来。 没有一丝声音。 连老罗、九天和孟傅灵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幻像和现实似乎一起消失。 但疼痛还在，说明这不是梦。 慢慢地，远方传来一阵轻轻的风声。 轻柔飘渺，似在云端。 风声靠近了。 细细的，低低的。 这不是风声。 这是一个人的呢喃。 “答案……” “答案是什么？”小澜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那呢喃终于降临耳畔。 “时间就是答案。” 忽然间，一切都回来了。 小澜听到老罗铿锵的一声，“蟠龙甲！护！” 一道绿光自老罗指尖出发，很快便化为一片薄薄的光层，盖于小澜身上。 清凉感瞬间充斥着自己的身体。 刚才的混沌一扫而空。 那绿光只在体表闪耀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这蟠龙甲为何没用？！”老罗震惊地低吼。 但是小澜却感觉自己又可以了，一抬头，刚好看到孟傅灵正举着刀对准自己的天灵盖往下劈。 这！ 小澜当机立断，伸长伤脚狠狠踢向孟傅灵的膝盖，借着反作用力往后面滑去。 还撞到了早已吓晕的雨萱。 孟傅灵吃痛，一刀挥空。 小澜连忙爬起来，脑中飞快思考反击的招式。 回来了。 灵能回来了。 伤口开始复原。 就在小澜和孟傅灵都没有来得及动手的一刻，意外却发生了。 在场所有人，包括昏迷的雨萱，全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一个黑影如一道光般猛然窜出，直直扑向正在狂怒中的孟傅灵。 黑影欣长高大，如疾如风。 孟傅灵正在极致愤怒的当口，见一黑影扑将过来，直接挥动匕首随手一砍。 和鲜血一道飞溅开的，还有一张被拦腰斩断的黄色东西。 小澜眨眨眼。 是一张符纸。 符纸上用朱砂写满了自己不理解的符号。 这是很难得的，自己不懂，也不想学的东西。 孟傅灵破口大骂。 但是他的癫狂状态没有持续多久。 那飞溅的血液纷纷落到他的脸上。 伴随着肉类烧焦般的“呲啦”声，孟傅灵口中只剩下了痛苦的尖叫。 第四十七章 鼓声 沾满了鲜血的黑色的影子。 小澜的瞳孔颤抖着。 鼻子酸酸的。 黑影没有犹豫，一只本应白皙现在却被红色覆盖的手倏然伸出。 小澜从地面上爬起来。 那手直直向着孟傅灵的胸膛刺去。 鲜血还在飞扬。 “道长……” 小澜轻声喃喃道。 看着道长猛刺过来的右手，孟傅灵终于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只一瞬。 忽然间，孟傅灵的瞳孔发生了变化。 耳边似乎传来了遥远而诡异的音乐声。 空气中的香火味道更浓了。 就连被道长当成武器的右手也顿了顿。 音乐声越来越近…… 一下一下一下…… 像是鼓声。 身边猝不及防地响起了一声痛苦的尖叫。 人们的目光都被这尖叫吸引过去。 小澜回头，只见菠萝捂住脑袋跪在地面上惨叫着。 枫糖连忙俯身去扶，却像是遭到了重击，直接瘫软地扑倒，仰头，吐出一大口血。 怎么会这样？ 小澜努力调动肌肉，但是浑身上下四处都是钻心的麻和痛。 怎么会这样…… 道长的手刀已经刺入孟傅灵的心脏了。 但是预想中的烧焦的声音和泵开的鲜血却没有出现。 那只手像是穿过了一道有颜色的幻影。 “呵……” 孟傅灵嘶哑的喉咙里挤出阴森森的笑声。 他低下头，戏谑地望着小澜。 小澜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他的眼睛。 这绝不是人类的眼睛。 不属于活人，更不属于死人的，一双眼睛。 从眼白到眼仁，全部变成了地狱般的黑色。 在那黑色中间，又布满了细细的血红的线。 红线往瞳孔的四周蔓延。 不只是眼睛。 那红与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蠕动，眼眶、脸庞、脖颈…… 露在外面的肌肤渐渐都染上了这颜色。 吞噬灵魂的黑色，其中密密麻麻的红丝，仿佛还在游动。 不对。 这不对。 小澜咬牙忍住直入骨髓的疼痛，扑了过去，一把抓住道长的手，将他的手抽离孟傅灵的身体。 那黑色已蔓延过来了。 小澜看到道长淡红的指尖也有了一抹黑色。 道长僵直着身体，任凭小澜拉扯。 太痛了。 小澜和道长双双摔倒在地上。 此时，孟傅灵的双手也染上那种刻满血丝的黑。 小澜绝望地往四周看去。 老罗和罗九天同他们一样失去了行动能力，菠萝抓住自己的头发，叫得痛彻心扉，枫糖仅能用一只手肘支持着自己的身体，鲜血汩汩地从嘴角流出，雨萱依然在昏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那鼓声？那忽然浓重的香火味？ 到底是什么？ 香火…… 自己端起过尸体前的白烛，这味道并不是来源于烛火。 这屋子里其他的东西…… 小澜拼命扭动身体，仰头往那边的石床看去。 那具自己已经确认过死得透透了的尸体，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依然是青白的脸庞和僵硬的肢体。 但那双眼睛。 睁开了。 这是一双正常的眼睛。 尸体没有看向他们，而是将目光集中到染黑了的孟傅灵身上。 随后，慢慢举起右手。 动作很慢很迟钝，被分成一格一格。 “该走了。” 这是尸体发出的声音。 尸体没有张嘴，飘渺的声音却悠悠传来。 这边黑色的孟傅灵也伸出了右手。 屋里的光线居然晃起来，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亮，暗，亮，暗…… 亮……暗……亮……暗…… 小澜已经猜到了结局。 果然，在一片漫长的漆黑后，手电筒们的灯光又像之前一样大亮。 小澜猛地吸进一口氧气，觉得力量又回来了。 道长抬起手仔细看向指尖的黑色。 一切就像是场梦。 除了道长的指尖。 还有消失在他们面前的黑色的孟傅灵和苍白的孟傅灵。 消失了。 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耳边是老罗和罗九天发出和自己窒息得救时很像的声音，一大口呼吸，随后贪婪地索取空气。 菠萝的尖叫终于停止，疼痛让她很快晕了过去。 枫糖一手揽住菠萝，随后也晕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再感受不到孟傅灵的存在了。 不用说杀气，哪怕是星星点点的寒冷，都没有。 道长半撑起身子，微笑着揉揉小澜的脑袋。 “你没事就好。” 小澜摇头，“道长，我们好像失败了……孟傅灵还没死，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道长不知道什么孟傅灵，只想要同伴的安全。 看到晕倒的菠萝和枫糖，道长急忙冲过去。 气息平稳。 道长抱起菠萝，并拜托罗九天扶起枫糖，小澜搀着雨萱，几人默默走出黑屋。 “快走，”最前面的道长转头焦虑命令道，“这界快要消失了。” “消失？”小澜质疑道，“可孟傅灵还没有死，女孩们的心愿……” 道长凝重地摇摇头。 “你搞错了，女孩们没想让他死。” 没想让他死？ 难道女孩们辛辛苦苦练汐，仅仅为了等待他黑化？！ “我不明白……” “没关系，”道长敛目看向小澜，“我们先出去，这事没结束，不必急在此时。” 这时怀中晕乎乎的雨萱终于有点清醒了。 小澜看着雨萱完全掉线了的神情，脑海中出现了另三个身影。 “不对啊，老罗，九天，池淼她们呢？” “不要担心，她们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罗九天嚷嚷。 走出钟楼，见到天光。 这世界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自己搏斗了这么久，都不见明雅她们出现。 可能如道长所说，这里真的快要消失了。 走到岔路口时，钟楼平稳的钟声一如既往地响起了。 仿佛在宣告一场大戏已经结束。 真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明明差一点就赢了，就因为那古怪的声音和味道，现在的他们完全是一群残兵败将。 罗氏父子眉眼里也是暗藏的乌云。 明雅她们可以摆脱执念的束缚，找到界碑吗？ 雨萱伸手揉了揉懵懵的双眼，定睛看到面前的女孩还在活蹦乱跳，激动地抱住小澜。 小澜也单手揽住雨萱。 至少……这一次也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正想着，脚下却突然踩住什么东西。 软绵绵的…… 小澜停下，探头往下看。 黑色的小东西，亮晶晶的大眼睛。 很古怪，又很可爱。 一道黑线从额头划过。 这不是…… 第四十八章 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呆愣了几秒。 小澜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迅速蹲下身把它拾起，装进口袋。 之后若无其事地和雨萱并排往前走。 “那是什么？”雨萱眨眨眼。 小澜僵硬地笑笑，没有回答。 没走出几步，口袋里传出强压着愤怒的声音。 “好久不见啊。” 小澜的动作一下子冻住。 “是的呀，我都想你了！”小澜慢慢移动四肢，心虚地笑着。 “哦？想我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把我忘了吧。” 道长三人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小澜，老罗和罗九天倒是露出看热闹的表情。 “啧，你怎么能这么想，”小澜言辞凿凿地说道，“我去的地方太危险了，怎么能带上你嘛……” “所以你就把我丢在地上，还踩了一脚？” “其实我正准备……” “你该不会想说你正准备去找我吧。” 小澜连忙把剩下半句话吞回到肚子里。 “别解释了，我一个人被扔在地上滚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找到你又被你踩了一脚……” 玩偶猛地从小澜的口袋中挣扎出来掉到地上，居然自己一跳一跳地蹦走了。 “你们女人都是大猪蹄子，你和小松！……都是！……” 小澜看着黑猫玩偶费劲跳走的背影。 其他人都已经惊呆了。 黑皮往前跳了几下，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看小澜有没有追过来。 “你们没一个可靠的！”声音变得更加愤怒。 小澜醒悟，刚才那是提示啊！不就是追上去嘛！ 小澜一步跨到蹦了半天的黑皮旁边。 “黑哥！我错了！是我一时疏忽把你弄丢了，我也十分懊悔啊！能找到你真的太好了！” 说着伸手企图把黑皮抓回来。 黑皮一个翻身破口大骂，“走开！你个女骗子！……” “你怎么这样说我，我哪里骗人了？” “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这都是我的真心话啊黑皮！……” “你就是为了骗我给你打工！” “我是为了照顾你啊！……” “人和人的信任啊……荡然无存了！……” “不要这样讲嘛……何况你根本也不是个人……” “……” 其他人听不到黑皮的声音，只能看到小澜追着一个正在往前蹦跶的黑色玩偶激动地自言自语，纷纷投来望向病人的眼神。 黑皮蹦啊蹦，小澜盯着他追啊追。 以至于黑皮的脚步和骂骂咧咧声忽然停止时，小澜还惯性地往前挪去。 撞到了某个柔软的东西。 柔软而温暖。 黑皮静立在原地，仰着身体往上看。 小澜的头也慢慢扭过去。 “小澜，谢谢你。” 这声音像是花海里吹过的风，廊檐下叮咚的风铃。 带着释然，温柔与悲悯。 这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明雅的嗓音。 小澜望过去。 少女一身鹅黄色的纯棉连衣裙，轻盈地站在那里，离自己如此地近，阳光下的笑容美得令人目眩。 “明雅！” 小澜不禁叫了出来。 明雅笑得眯起眼睛，头微微歪向一旁。 “她们已经离开了，”明雅轻轻说道，“而我想再见你一眼，小澜。” 小澜的脸骤然有点发烫。 这话让人有些害羞呢…… “我也想见你，”小澜的声音也不禁温柔起来，“看到你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明雅点点头，低头看向黑皮。 “小黑，对不起，现在我才知道，你就是小黑吧……都怪我没有听小松的话呀……”，明雅略带歉疚地摇摇头，“不过看你现在生龙活虎的，一定很幸福，我希望你幸福。” 黑皮原地蹦了两蹦，没有说话。 明雅没有听到小黑的故事。 她还以为，小黑依然好好地呆在玩偶中。 可真正的小黑已经…… 黑皮像在配合明雅的想法，欢快地蹦着。 小澜俯身直接将黑皮捡起，拍拍灰尘递给明雅。 “呐，一直在想你呢。” 明雅伸出右手轻揉了一下黑皮的耳朵，有些悲哀地笑笑，将黑皮推回给小澜。 “我也要走了，但小黑还要活下去呢。” 黑皮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钻回到小澜手心，小澜顺势将他收进口袋。 “明雅，我想问问你，明明我们没有杀死孟傅灵，为何你们的界却破了？” “你们杀不死孟傅灵的，”明雅说道，“他身上，早已没有生死的界限，所以我们只能困住他。”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死了？” “没那么简单，”明雅沉郁地敛目，“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他像活人，又不像活人……我只知道我们杀不死他，谁都杀不死他…… “但我们知道，孟傅灵现在已经离开这里，而且……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你们会知道？”罗九天赶紧插话。 “在你们和孟傅灵最后的对抗开始时，我们感觉到了……”明雅向着虚空徒劳地伸了一下手，“我们感觉到了自己失去的那一部分，但那感觉没过多久便消失了，而且，是真正的消失。” 因为感觉到孟傅灵不会再伤害其他人。 女孩们的界便破了。 “我们被夺走的部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他力量的一部分，我们无法让他死，但是只要他没有力量，我们也就不再担忧了。” 众人静静看着天使般伫立着的最后的明雅。 无论怎样，她们终于获得了安宁。 小澜为明雅感到高兴，张张嘴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来。 “你是不是想问，最后时刻，为什么不来救你们？” 小澜双唇微张，默默点了点头。 “我应当去救你们的，但是……发生了一个意外。” 明雅说着转过身，纤细的手指遥遥指向一旁两栋建筑中间的阴影。 那里站着几个人。 他们站在阴影中，远远看着明雅，身体似乎微微颤抖。 两个男孩，两个女孩。 是熟悉的人。 正是良久不见的池淼，虹晨，林立，肖伯瑜。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消瘦的身形，不太高，像个小孩子。 站在四个人中间。 灰头土脸，咬住下唇用力忍住眼泪。 这是明雅唯一的弟弟。 高明加遥望着姐姐，虽然只是几步的距离，却也是永远的距离。 能再见到姐姐真好啊。 从此以后，是真的见不到了。 第四十九章 告别 小澜明白了，也一下子体谅了。 弟弟进入了危险的地方。 虽然情况很紧张。 但那是弟弟。 明雅看着弟弟，湿润的眼角仿佛有泪一闪一闪。 明雅根本不恨高明加，即便是因为弟弟自己才受到冷落，但明雅却从没有直接指责过弟弟。 “唉……我劝过高明加叫他不要进来的。”小澜低声说道。 “不过临走前能看到他，我真的很满足了，”明雅笑着转回身，“小澜，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和九天。” 罗九天一听自己还有礼物，屁颠屁颠地走到明雅面前。 “哎呀你放心去坟山吧，还送什么礼物呀这么客气……” 明雅伸出左手，展开手掌。 “希望它能够帮助你们找到想要的东西。” 是一对蓝牙耳机。 小澜拾起一只，罗九天捏起另一只。 “这是耳机？”罗九天一头雾水。 小澜则是眼睛一亮。 “这是……” 明雅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 “小澜，请帮我保密哦。” 小澜双手攥紧耳机忙不迭地点头，这秘密确实是明雅不想面对的秘密。 保持着食指竖立在唇边的微笑的样子，明雅猝不及防地消失了。 小澜还以为明雅会留下几句“遗愿”之类的。 直到明雅消失在眼前，远处高明加几人才哭喊出声。 “姐姐！……” “明雅……明雅！……” 小澜抬头看看这个界里最后的天。 天在旋转，太阳也在旋转。 很快，明雅在这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灵汐即将消失。 明雅的故事，终于到了结局。 ** 还不知道破界后自己会落到哪里。 难道像从前一样在自己入界的地方忽然出现吗？ 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封闭的教学楼里…… 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双脚就已踏上坚实的地面了。 果然。 虽然教室里的东西基本被搬空，但此时还是显得有点拥挤。 而且她们的世界里，还是夜晚。 “对了，”小澜忽然想起了什么，“小音，宝木和傻子呢？” “他们第一关就失败了，”枫糖准确地说道，“被学校警卫发现，溜走了，错过了入界时间。” 小澜煞有介事地点头。 还好自己看到没来的是那三个人，就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猜测。 要不然还会增添担忧。 “那我们会不会也被警卫发现？”雨萱弱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澜拍拍胸脯。 “有我呢！” 随后四下一望。 一下子传送这么多人还真是没尝试过呢。 小澜提肘画圈，尽可能调动多一些灵能。 在警卫疑神疑鬼地摸上来之前。 一大群人从狭小的教室内消失。 “嘿！” 小澜钻出自己打通的不知道该叫什么的波纹圆圈，跳到地面上。 回头，就像钻火圈一样，一个接一个人从圈里蹦出来。 还顺便看到了不远处章城高中的巨大名牌。 “我们出来了！”小澜因自己的成功而开心。 出来的人看向小澜的眼神写满了佩服，这让小澜甚至有点膨胀。 刚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每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池淼红着眼圈看了一眼周围的景物，发现是自己的世界后，咧咧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虹晨紧紧抓着池淼的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林立抱住虹晨的肩，小澜看到虹晨身上还有着未愈合的伤痕。 虽然不知道虹晨是去了哪里，他们是如何相遇的。 但看到每个人都是好好的，这她就放心了。 除了…… 小澜扫过每个人的脸，开始寻找。 “雨萱！” 小小的背影已经离开了他们，独自往前走去。 “雨萱！”小澜连忙冲了过去。 雨萱的表情十分木然，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啊……小澜……” “雨萱你……你……要回家去了吗？” “我想回家，”雨萱吸了吸鼻子，“又不想回家……我也不知道了。” “雨萱，白云起会一直陪伴你的，这你知道吧。” 雨萱的呼吸开始颤抖。 小澜看着这个浑身伤痕的小姑娘。 被悲伤包围的小姑娘。 自己可以帮雨萱从危险的地方逃出来。 可以让雨萱不再受伤。 可是现在的雨萱，谁都帮不了。 小姑娘，要靠自己走出来啊，小姑娘。 “我……我想回家。”雨萱的声音开始哽咽，脑袋低得不能再低了。 “我们去送你……” 雨萱狠狠地摇头。 谁都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要自己回家。” 菠萝走过来默默拉住小澜，悄悄摆手。 雨萱背过身去，一言不发地走了。 自己可能无法了解那种失去亲人的滋味。 但是在害怕同伴们受伤时，是不是多少也有一些类似的感情呢？ 小澜转身看向自己的伙伴。 菠萝，枫糖，还有道长，也算是亲人了吧。 还有小音，傻子，和宝木。 虽然那三个家伙傻到连界都进不来，但是现在也肯定蹲在某个角落惦记着自己呢。 真好啊…… 道长和罗家父子挨个握手道谢，感谢他们这段时间对于小澜的照顾。 甚至让两人误会道长是自己的爹。 不过仔细看，这么几天不见，道长看上去确实憔悴了一点呢。 小澜心里美滋滋的，心想果然他们都很挂念我。 “哎呀也不用谢谢我们，小丫头除了太调皮也没别的毛病了哈哈……不难管不难管，可懂事啦！” 罗九天笑得像花一样抓住道长的手，介绍起了小澜在界中的事迹。 另一边，池淼四人带着高明加准备离开，高明加的脸因为伤心而变得苍白，被哥哥姐姐搀扶着，只远远看了小澜一眼，便钻进了出租车。 人都离开了。 事情却没有结束。 孟傅灵到底去了哪里，时间就是答案，是什么的答案，是怎样的时间？ 还有可疑的指甲和名片。 什么都能算…… 小澜把手伸进口袋想要抓出线索，却碰到了再一次被自己遗忘的柔软的东西。 “我还在呢，你不用怕。”黑皮傲娇的声音从口袋里传出。 他以为自己是为了确定他的存在才伸手摸兜的。 小澜尴尬地嘟囔着“啊……那就好那就好……”，赶紧把手缩回来。 一扭头，道长和罗家父子已经聊开了。 第五十章 八两水 “您二位是总会的人？” “算是吧……”罗九天故作谦虚地回头看了亲爹一眼，“我俩其实是八两水的人……” “八两水？是文京罗家传承至今的玄机局，八两水？” 老罗一看这是个有机缘的行家，忙行了个抱拳礼。 “鄙姓罗，刚好是八两水玄机局现今的挂名局长，小局子没甚名气，小兄弟知我家大名，真是我们八两水的运气啊！” 罗局长。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们八两水怎么局长都跑出去了，这不属于接私活吗？”枫糖打了个呵欠问道。 “这位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虽然当初我们爷俩是看上了这公务员稳定有福利才听了劝，在总会兼职的，但是社会福利机构真是侵蚀人的利己主义思想啊，我们俩现在觉得总会的工作就是我们至高无上的天职，偶尔回八两水掌个盘，那才感觉自己像在接私活……” 罗九天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的岗位，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敬业爱岗的好青年。 菠萝和枫糖被说得一愣一愣。 “不过小兄弟，你也并非一般人啊……”老罗眯眯眼，笑着问向道长，“你的血，挺特别的……” 小澜明显看到道长脸上的笑容迟疑了一下。 道长忽然沉默了几秒。 回头望了一眼小澜，随后把头扭回去。 “罗局长，见过我这样的血吗？” 老罗抿了抿嘴，深深凝视了道长一会儿。 眼神很古怪。 小澜看不懂那眼神里的含义。 罗九天左看看道长，右看看老爹，显然和自己一样没搞懂。 良久，老罗轻轻摇了摇头。 “未曾见过。” 闻言，道长的背稍微后仰了一点，紧绷的身体终于得到了放松。 虽然小澜不想承认，但道长看上去确实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很难不在意啊…… 不过说到相似的能力，不禁让小澜想起在自己介绍能力时，老罗那个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罗，那你有没有见过和我很像的能力呀？”小澜天真无邪地问道。 老罗又是神神秘秘地看了小澜一眼，随即躬手摆向一旁。 “小澜姑娘何须问我，这位小兄弟见多识广，定能回答你。” 道长的笑容凝固起来。 小澜望了眼道长。 “你知道就直接告诉我呗，”小澜冲着老罗嚷嚷，“干嘛挑拨我俩的关系。” 这回轮到老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甚至连罗九天都凑到亲爹跟前唠叨，“就是啊老爹……直接告诉她呗……又没啥不能说的……和咱也没什么关系，干嘛藏着掖着……” 老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罗九天一眼。 “小澜姑娘，莫非真的没有听说过？” “没有，”小澜老老实实摇头，“谁和我的能力一样？” 老罗敛目，不多时，像是下定决心般重新抬起头。 “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只不过，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小澜的心脏砰砰跳起来。 难道，这就是自己失忆前的身份？ “多久啊？” 老罗仰面回忆道，“距她最后出现在大家面前，应该已经过了十几年。” 十几年？！ “该不会……” 老罗严肃地看了小澜一眼，见到她陷入凌乱的表情，竟然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小澜姑娘你想多了，她可不是个小孩子，”老罗猜透她的想法般说道，“她是位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现在也该到不惑之年了。” 现在应该四十多岁。 难道……是自己的母亲？ “我们八两水对她了解不多，”老罗坦诚起来，“有幸在同一个案子中遇见她展露了自己的能力，和小澜姑娘说得很像，但确实也有些不同。” “而具体的东西，出于案子的保密无法再多说了，你们去江湖上打听她，一定能找到想要的。” 在江湖上都赫赫有名啊。 小澜直起腰杆。 不管是不是自己老妈，既然能力相似，最远也是个同门吧。 老罗上句话刚刚说完，便巧妙地转换了话题。 “不知小澜姑娘这能力是天生的还是后天习得啊？” 不愧是老罗。 老罗坚持每条线索绝不白白提供的原则，非从小澜这里套出些什么。 要是其他人，可能就真的被算计了。 但目标是小澜，那计划可就要落空了。 因为问题的答案连小澜自己都不知道。 “天生的和后学的有什么区别吗？” “天生带灵属于自负灵体，灵能肯定会更纯粹，”罗九天又没忍住科普起来，“但是本身没有灵能的人通过机缘或努力培养了自身的灵能，这样的人对自己的身体更加了解，力量可能会更强。” 像我这样又强又纯粹的…… 会是因为什么？ 不过这想法小澜当然不好意思说出来。 小澜已经是个成熟的小澜了，明白有些臭屁的话不好往外讲了。 “那我……可能是天生的吧，”小澜抉择了一下，“我也不是很强嘛……哎呦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老罗不甘心只得到这点信息，正要发问，两人的手机猛地响起。 老罗和罗九天看了眼手机，表情明显紧张起来。 “几位，总会有急事，我们先告辞了。” 老罗颔首告别他们，揪着儿子准备离开。 走开没几步，罗九天像是想起了什么，掉头跑了回来，站到小澜面前。 “萍水相逢便是缘，这世上人那么多，我们异能者也得抱团取暖对不对，”说着掏出手机，“总会目前在扩充人才，各位，加个微信了解一下？” ** 转眼又过了几天。 交代完最后的事情，几人也收拾收拾准备离开章城了。 刚刚见到小澜时，小音直接扑过来抱住小澜大哭，哭着哭着，就没忍住毒打了小澜一顿。 小澜虽然很委屈，但是只能选择原谅她。 这里的人，生活慢慢回归到正轨。 他们也要开始新的故事。 小澜背着双肩包，准备跟在大家背后离开酒店时，看到酒店书架上的一本《周易》。 蟠龙池，卦象。 小澜拿起那本有点落灰了的书。 “我想要这个。” 小音转头看看背后的丫头。 “道长道长，快，小澜要看书，快给小澜买本书。” 道长等在门口远远看着，微笑道，“拿着吧，待会儿去楼下付钱。” “我们小澜就是爱学习，你看我和老师说得没问题吧，我们小澜是个爱读书的好宝宝。” 到了车上，小澜打开薄薄的泛黄的书。 对照着自己记忆中的卦象，寻找着。 乾上坤下。 坤上坎下。 坤上乾下。 坤上兑下。 这是面对孟傅灵时，自己摇出的卦象。 一点点推算。 翻开最后几页。 啊…… 原来是这样。 一股暖流充斥着心窝。 小澜坐在车子最后面，露出满足的笑容。 那卦象虽无攻击力，却是大好的上上签啊。 否极泰来，贵人降临。 第五十一章 还愿 新京。 一行人坐到两辆出租车上。 菠萝在其他人眼神的鼓励下，犹豫着问向看上去似乎很严肃的司机师傅。 “师傅……请问您知不知道，新京这边有个事务所，叫……叫……”菠萝尴尬地看了同伴一眼，“叫……什么都能算。” “什么都能算事务所嘛，”师傅说出一口标准的新京方言，“吴仁小姐开的那个事务所噻！” “对对！就是那个！”小澜激动地赞同。 吴仁这名字，被新京方言一说，更像五仁了。 “你们要去那里唛？”司机师傅趁着等红灯扭头问道。 “要去的，”枫糖把手搭在司机座椅上探身说道，“离这里多远，方便去吗师傅？” “你们来得太巧了噻！”绿灯亮，师傅一脚油门，小车立刻汇入车流，“我娃娃考上大学，我正要去还愿嗦，送你们过去，我正好去还愿哩！” 还愿？ 车内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师傅，那个事务所，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副驾驶的道长侧身问道。 “你看名字看不出来唛？”师傅大咧咧说道，“就是什么都能算噻！” “是……算命的？” “咦——不得说是算命滴，吴仁小姐不得意别人说她是算命滴！” “那她的店，主营业务是什么呀？”菠萝问道。 “主营业务噻，就是给我们老百姓算个运势，许许愿噻！” “许愿？”小澜一惊，“那里还能许愿？” “当然可以噻！”师傅少见多怪地瞟了小澜一眼，“吴仁小姐那里许愿可最准噜，但是愿望实现了必须去还愿嗷，要不然会遭报应嗷！” 有意思。 有意思。 帮人完成愿望。 这已经不是人类的灵能可以完成的事情了。 只有神才可以，这是神啊。 师傅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和吴仁小姐的店有关的事。 “我家那个邻居噻，和我家住了十几年对门了噻，吴仁小姐还没来新京的时候嗦，他就听说人家那里许愿准哩，专门坐火车跑去外地找吴仁小姐的店去许愿哩，谁知道他许了啥子愿望，回来之后神神秘秘地搬走了哩，我们都估计是中了彩票，有钱哩，拿钱换大房子去哩！结果啊，没过几年，你们猜发生了啥子噻？” 师傅讲到关键地方，非常熟练地停顿了一下，企图勾起他们的兴趣。 “难道是，遭报应了？”小澜十分配合地猜测道。 “对嗦！这个小丫头说对了嗦！”师傅讲到兴处，兴奋地拍拍方向盘，“那家男人自己灰溜溜地跑回来嗦，老婆女儿都没见着嗦，那家男的就在家待了好几天哩都没出门，后来我老婆孩子总是闻到有臭味哩，就是从他家传出来噻，我们去敲他家的门也没人应门哩，我就寻思肯定出事哩，报了警，警察来一看噻，那男人都在屋里吊死了好几天哩，尸体都烂掉哩！就剩个脑袋还在绳子上挂着哩！” 小澜一个震惊。 这故事倒还好。 问题是对门一家子死光了，这师傅还在这叭叭给人讲呢。 居然自己还去许了个愿！ “你们觉得这是因为他许了愿但是没还愿，才遭受的报应吗？”枫糖问道。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唛，”师傅一记白眼，“吴仁小姐也不是搞慈善嗦，愿望成了不还愿，吴仁小姐吃什么嗦！” 还是个锱铢必报的吴仁。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五仁。 “你们对吴仁小姐的事不太了解吧，见面礼都没带嗦？”司机师傅扭头问了一句。 小澜呆呆地看着司机。 “什么见面礼？” “吴仁小姐不是谁都接待的哩！没有见面礼，都见不到吴仁小姐哩！” “这样啊……”菠萝皱皱眉，“那师傅你知道吴仁小姐喜欢些什么吗？一般要送些什么做见面礼？” “吴仁小姐就是喜欢吃东西噻！”司机师傅晃晃脑袋，“要买好吃的送她才能进店噻！” 啊那还好。 小澜紧绷的后背放松下来，见同伴们也是一样。 正说着，司机将车开进一处繁华的商业广场区域，正值周末时候，四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作为新京众多综合商圈中的一个，此处也体现出了大都市奢靡热闹的日常。 “快到了嗦，给你们放哪里噻？” “还没看见啊师傅。” “吴仁小姐的店在里面噻，车子开不进去嗦！”师傅慢悠悠寻找停车位，“看见前面那个入口了唛？从这儿进去沿着巷子走到路口右转就能看见哩！吴仁小姐的店很显眼噻！” “您不能直接带我们去吗？”菠萝问道，“您不是刚好也要去还愿吗？” “我要去东门买还愿的东西噻，带不了你们嗦！” 几人识趣地走下车，还没在原地转几步，就看到了从另一辆车上走下来的小音，宝木和傻子。 道长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几人便按照司机师傅指的路线找过去。 还顺便在广场入口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东西做见面礼。 巷子很长，两旁是热热闹闹的各式商铺，和其他商业步行街一样，多数是贩卖饮食和纪念品的，但和其他步行街不同的是，这里走几步便能看到些卖铜铃、皮鼓和小型的金属天王塔模型的店。 长巷终于走到尽头，几人右转，往前走去，远远看过去似乎只是来到了另一条商业街而已。 接着往前走。 左侧迎面出现的还是千篇一律的饭店、纪念品商店。 “师傅说显眼就应该很特别才对啊。”菠萝嘟嘟囔囔。 小音干脆拦住一位看上去很面善的年长大叔。 “大哥，你知道这附近有个店叫‘什么都能算’吗？” 大叔一脸怀疑地看看小音和其他人，露出了一副“这群孩子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的表情，指向众人身后。 扭头。 在两条商业街中间的转角处，一顶十分华丽的粉红色大帐篷伫立在那里，帐篷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的大字“什么都能算”。 原来大家刚刚都把这帐篷当成了商业街区的装饰。 谢过面善的大叔，几人浩浩荡荡走向帐篷。 道长走在最前，轻轻掀开帐篷紧闭的帷帘。 帐篷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一位少女穿着波西米亚风的繁复长裙，双手正平端着什么东西往前走去。 听到帐篷门口有动静，侧脸看过来。 少女倒吸了一口冷气。 手中端着的东西坠落，直直掉到地上。 第五十二章 吴仁 小澜正站在道长身后往帐篷里看，见少女端着的银盘跌落，没有犹豫地扑了过去。 结果没有接住，扑了个空。 在地上趴着还发懵的时候，银盘重重砸到小澜的脑袋上。 “啪！” 好清脆的一声响。 丢脸的感觉还没出现几秒，小澜就开始眼冒金星了。 小音和菠萝大叫着跑进来扶起自己的熊孩子。 少女站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小澜，捂着嘴，看上去十分震惊。 没愣几秒，便扭头飞速冲进被一扇高高的帘子挡起来的里侧。 “小神！小神！他来了！” “那个臭家伙又来找我麻烦？” 里侧响起了少女和另一人的对话声。 少女的声音里充满震惊，另一个声音听上去也来自女性，那嗓音乍一听来娇滴滴的，娇俏的声音里却是难以掩饰的不耐烦。 “不是，这次不是他！”少女喊道，“是小澜！是小澜！”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小澜登时清醒了。 伙伴们也朝自己投来不解的眼神。 自己的名字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了。 莫非又是认识自己的人？ 小澜收拾了一下已经被小音和菠萝拍打干净的衣服裤子，站直了等待答案。 粉红色布帘猛地掀起，从布帘里窜出一个红色的身影。 那身影飞速冲到小澜身旁。 小澜这才看清，这是位穿着红色紧身连衣裙的漂亮姐姐。 红裙子踩着细高跟，妆容精致神采飞扬，即便除去脸上复杂的浓妆，也一定是位难得一见的成熟美人。 小澜还在心里感叹漂亮姐姐真好看的时候，红裙子就出乎预料地一把抱住了她。 小澜被香喷喷的大姐姐抱在怀里，拼命眨眼睛。 这……这……这…… 自己该推开吗？ 不是很想推开是怎么回事啊…… “小澜终于回来啦！姐姐好想你啊！” 红裙子一边娇滴滴地哭号一边揉揉怀里的小澜。 姐姐？ 自己还有个姐姐？ 可是林阿姨没有和自己提过这事啊。 小澜冷静了一下，努力让理智战胜感性。 不要再被外表蒙蔽了喂！这可是个奇怪的人啊！ 小澜抬起手臂轻轻把红裙子和自己紧贴着的脑袋隔开。 “请问……你认识我吗？” 红裙子朱唇微张，看上去略有一丝惊诧。 但这惊讶的表情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很快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尴尬地放开小澜。 “啊……我明白了……” 红裙子低吟道，没过一会儿，整理好了状态，红裙子重又绽放出妩媚的标准笑容。 “小姑娘，我不认识你。” 小澜顿时炸毛了。 任谁看你这都不像是不认识我的样子好吗！ 连我的名字都知道，这叫不认识我吗？！ “可是你知道我的名字呀！”小澜叫道。 红裙子抿嘴神秘一笑，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个扇子，左手执扇在胸口处打开，用扇子略挡住双唇，媚眼如丝地扫过众人。 “你看看我这店的名字，”红裙子用扇子点了点帐篷外写着店名的方向，“吴仁无所不知。” “你就是吴仁？”道长走近问道。 吴仁遮着下半张脸，一双凤眼上下打量着道长。 “如何？” “那你知道……”道长犹豫几秒，转头把身后的傻子抓到吴仁面前，“他是谁吗？” “道长你为什么不问她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 “闭嘴。” “我说过，吴仁无所不知，”吴仁微扬起下巴，抬手收扇，收起的扇骨敲到右手掌心的一刻，忽然变得无比尖锐的眼神箭一般穿透了傻子，“只是你要问问他，想让你们知道吗？” 傻子迷茫的眼神里划过一丝畏惧。 还有意外收获。 小澜兴致满满地看向傻子。 见傻子良久说不出话，几人意识到目前情况的严重性。 “既然你是吴仁小姐，那么请问你知道孟傅灵吧？” “唉——”吴仁朝他们伸出右手，“既然是做生意，见面礼呢？” 小音和傻子连忙把准备好的吃的东西一样样挂到吴仁伸出的手臂上。 活脱脱像是洗完了衣服发现没架子，又猛然想起一旁的单杠也可以。 “这些都是，”小音边说边往吴仁的手臂上挂东西，“孝敬您的。” “这都是什么？” 吴仁一反刚才的媚态，探头往袋子里看。 “是五仁月饼！”小音的口气无比骄傲。 毕竟这是她的建议。 “她一定是很喜欢五仁月饼才会叫这个名字的……” 记忆里自己的话一遍遍回响，啧啧啧，简直是毫无破绽的推理啊。 吴仁的脸却僵硬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看向其他袋子。 “这个呢？” “也是五仁月饼。” “那这个……” “还是五仁月饼！”小音双手摆出发光的样子，“不同牌子的五仁月饼，是不是很开心？” 吴仁整个人凝固在原地。 随后直直地盯着小澜。 盯得小澜浑身不自在。 小澜从吴仁漆黑的眼底看出了强忍着的想要把他们轰出去的冲动。 但是盯着我干嘛，月饼也不是我买的。 小澜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以防站在最前面，被轰出去的时候受第一线的伤。 但在小澜还没有完全躲到众人身后时，却见吴仁眼中似乎漾起一波忧伤。 艳丽的吴仁被那忽然流转的眼波一衬，瞬间更加妩媚了。 “对……是我忘了……”吴仁轻声呢喃着。 “说吧，你们想问什么，“重新平静下来的吴仁抬眼笑问，“不过前提是我记得。” 小澜刚想张口，身后的帐篷帘子却被人猛地掀开。 “吴仁小姐！我娃娃考上大学哩！我来找你还愿哩！” 正是刚才的司机师傅！ 吴仁眼底一片茫然，划开扇子扇了两下。 “你娃娃是哪个哩？” 吴仁身边的长裙少女凑过去俯到吴仁耳边偷偷说道，“小神，方言出来啦！” 吴仁听罢赶紧又扇了几下扇子驱散尴尬。 “来还愿呀！请问您是哪位？”这回换上了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 “我是铁柱的爹噻！”司机师傅把手里拎着的大包小裹堆到地面上，“我姑娘铁柱参加三次高考哩，年年都考不上哩，听了你说的换了个房子噻，今年真的考上哩！” 第五十三章 蜡烛 “小姑娘铁柱啊，我想起来啦！”吴仁豪爽地一拍手，刚才的媚态荡然无存，“搬出去果然对了吧！铁柱那姑娘文文静静的我很喜欢呢，送我的蟹粉和虾也很好吃呀哈哈！” 铁柱姑娘。 小澜不禁很同情地在心里念起这个名字。 考不上大学确定不是因为这名字吗？ “我们铁柱不文静哩！”司机师傅撇嘴挥了挥手，“我们铁柱比男娃娃还凶哩！” “那不重要啦！关键是蟹粉好吃！” 果然只记得吃了吧！ 果然是只记得见面礼的味道其他都忘了！ “铁柱娃娃考上大学噻，我就赶紧过来还愿了噻！”司机师傅指着地，“皮鼓铃铛小木鱼都买了噻！还有那个小塔塔嗦！” 说完，司机师傅像是才看到屋子一旁还站着一大群人般，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你们咋个还在这里噻？” “我们可以等下一批，没关系的，”菠萝连忙摆手，“师傅您要是着急您先还愿，我们的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 “那我先来噻！”司机师傅眯眼一笑，“完事了还要去拉出租车噻！” 说完便熟练地掀开通往里侧的帘子，信步走了进去。 长裙姑娘优雅地走到司机师傅的还愿材料旁，冲盯着自己的小澜一行人温柔一笑，像是捻起一片落花般，轻松地举起地面上的所有东西走进帘子里。 “哇这姑娘的力气不一般啊……”小音呆愣感叹着说道。 “是吗？”傻子则是一脸的不理解。 小音白了傻子一眼。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 吴仁注视着司机师傅进入里侧，扭头又换上风情万种的姿态和表情，可谓无缝衔接。 “各位，有兴趣进去旁观一下吗？” “可以吗？！”小澜的眼睛一亮，随即被小音捂住了嘴巴。 “参观另收费吗？”小音捂着小澜的嘴巴警惕问道。 吴仁微微倾斜的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我这里只收见面礼，不收费。” 说完，吴仁自顾自走向帷帘，半掀开后扭头示意着他们。 其他人还在犹豫时，道长一马当先地走了过去，小澜紧随其后，趁着吴仁还没有反悔赶紧钻了进去。 从外面看里面，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进来后才发现，帐篷的里侧居然是如此庞大的空间。 四周的光线的确微弱暗淡得近乎于没有，但即便借着这星星点点的光，也能看到帐篷里侧样子。 四处摆放着燃烧的红烛，红烛并没有一簇簇出现，而是在一个位置上只摆放了一根，照亮附近小小的一块区域。 黑暗中的金红色光点就这样蔓延开好长的距离。 这里的空间巨大，绝不是帐篷外在表现出的样子。 这吴仁果然不是一般人。 小澜沉思着望了吴仁一眼。 吴仁不知何时提起了一个雪白的小灯笼，灯笼不算明亮，似乎有一层层屏障包裹在外，阻挡里面的光发散出来。 但从表面上看去，只能看到一层薄薄的蝉翼般的白色外壳。 吴仁提着灯笼扭头看向他们，见小澜愣愣地，直接凑到跟前。 “没想到这么大吧！” 口气里真是充满了骄傲。 “吴仁小姐我在这里噻！我家铁柱就是在这儿算的噻！” 司机师傅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小澜循着声音望过去，确有几支蜡烛隐约晃出一个人的影子。 “你们跟上我，不要乱碰东西，”吴仁挺直腰背，将灯笼往前探去，侧眼瞟着他们低低说道，“碰坏了可麻烦得很哦。” 说完，吴仁平端着灯笼，一步步朝着司机师傅走去，甚至根本听不到脚步声。 小澜众人连忙跟上去。 路过一支蜡烛时，小澜仔细看了看蜡烛附近的东西。 一个深色的坐垫，坐垫上摆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 在烛光的映衬下，坐垫和盒子仿佛也泛起了丝丝红光。 没看到更多东西，小澜就走过了这支蜡烛，前面又是一根燃烧着的蜡烛。 又是坐垫，木头盒子。 每根蜡烛旁，都放置着坐垫和木头盒子。 虽然坐垫和盒子的款式并不完全相同，但是这已经足够令人毛骨悚然的了。 再往前走几步，小澜就看到了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面前也是一根蜡烛，烛光把他的脸照得红彤彤的，他怀抱着一只木头盒子，正虔诚地跪坐在蜡烛前的坐垫上。 吴仁放下灯笼，示意他们不要再靠近，自己走向紧闭着双眼跪坐在地的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听闻吴仁靠近的声音，轻轻坐直了身体，双目依旧紧闭。 “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吧，老铁。”吴仁伸出右手搭在司机师傅的肩膀上，俯到他耳边轻轻说道。 司机师傅不自在地扭动了几下，随后似乎是很不情愿地点点头。 “好的，那还愿就要开始了。” 吴仁把手抬起缩回，再一伸出来，一个街上随处可见的微缩版天王塔模型就出现在她掌心。 虽然是廉价的东西，此时在烛光的影响下，模型居然闪耀出十分有质感的金属光泽。 不过可能也看人，毕竟漂亮姐姐手里拿的东西看上去都会显得贵一点。 吴仁稳稳当当地平举着那个细长的模型塔。 “宝宝！” 轻喊一声，声音清澈明亮，穿过黑暗的空间远远传播出去。 没有回声。 这里一片安静。 吴仁的呼喊飘远之后，四周又恢复了死寂。 忽然，远处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叮铃！” 那声音仿若黑暗中的一声叮咛，清风般袭来，驱散了死寂。 “叮铃叮铃！” 这声音像清泉，一股股地涤荡着人们的心扉。 小澜寻找起声音的源头，却发现根本无法分辨出具体的方向。 这声音就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样。 还没等小澜琢磨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清亮的声音里就又加入了新的声音。 “咚！” “叮铃！” “咚！” 小澜猛地反应过来了。 这是鼓声和铃铛！ 正是街上到处贩卖的皮鼓和铃铛，司机师傅也买来了一份。 没想到看上去这么劣质的皮鼓和铃铛竟能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 难道铃铛和鼓是新京的特产吗？ 第五十四章 有问题的盒子 小澜正沉湎于两种乐器演奏出的美妙音符中，声音里又添了些东西。 这次就很好分辨了。 少女低吟的嗓音和敲动的木鱼声一道传来，小澜虽然还是没能找到出声的位置，却从低吟声中分辨出这就是吴仁的小跟班，刚才的长裙少女的声音。 这里难道就她一个员工吗？ 低吟声一出现，黑暗的环境里也起了些细细碎碎的杂音。 就在他们面前，杂音从每根蜡烛的位置上传来。 小澜定睛一看，蜡烛前的木头盒子们居然伴随着木鱼与少女的低吟轻轻颤抖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盒子里，挣扎着要出去。 吴仁将举着小塔的右手平放在司机师傅头顶，另一只手盖到塔尖上。 合起双眼，伴着少女的低吟，吴仁也一同轻念出来。 和那低吟的节奏一样，但是内容却似乎不同。 小澜很仔细地对了对嘴型，发现吴仁嘀咕的内容果然和低吟不同。 吴仁念着，司机师傅身前的蜡烛忽然明亮起来。 渐渐地亮过四周所有蜡烛。 耀眼的烛光洒到紧闭双眼的司机师傅脸上，司机师傅明显十分紧张，紧咬着下唇，脸部的肌肉在微微抽搐，抱着木头盒子的双手也在颤抖。 瞬间，好像眼花了一般，一道细细的黑气从盒子上缓缓浮起。 黑气像有知觉一般，一点点靠近燃烧着的红烛。 吴仁的咒语声大了点。 黑气即将包围烛火的时候，忽然像是有一股力量把它往反方向拉扯，黑气挣扎着接近烛火，却被那无形的力量拉得越来越远。 被扯向的地方，正是吴仁手中的模型塔。 吴仁一刻不停地念咒，甚至听不到她换气的声音。 模型塔在她手中，竟慢慢放出柔和的金光。 黑气终于钻入模型塔的内部，随着更多的黑气进入塔内，塔的外表逐渐明亮。 这就是还愿的过程吗？ 小澜还没有完全理解面前的景象，出乎意料的事就发生了。 黑气进入到一半，忽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塔身的亮光闪了两下，那黑气居然从模型塔入口处缓缓流了回去。 小澜好奇地紧盯着那团黑气。 这是应该发生的事情吗？ 吴仁的咒语声更加响亮了，小澜抬头见吴仁眉头紧蹙，扶着模型塔的手竟也有些颤抖。 似乎真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发生了。 从塔中流回的黑气没有重新瞄准司机师傅手中的黑匣子，而是依然流回到正在燃烧的烛火旁，作势要和烛光混到一起。 吴仁的声音越来越响，语速也越来越快。 但那力量再无法影响黑气。 终于，黑气像是虚空中伸出的魔鬼的小手般，探向烛火。 就当黑气与烛火接触的刹那，火光猛地黯淡下来。 同火光一起做出剧烈反应的，还有跪坐着的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像是忽然遭到了攻击，上半身往前一扑，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的味道迅速弥漫在这个空间内。 “不好！” 吴仁当机立断，停止念咒，咒语停止后随手把模型塔丢在了一旁，扶起瘫软了的司机师傅，夺走他怀中的盒子。 “宝宝！还愿中止，这个匣子不对劲！” 吴仁向着虚空喊道，小澜知道她是在和长裙少女对话。 远处的鼓声、铃声和低吟声蓦然停止。 黑气已慢慢包裹住那团无处可躲的烛火，烛光渐渐阴沉下去，司机师傅的状态也在变坏。 司机师傅已经毫无知觉，浑身抽搐着，脑袋沉得几乎趴到地上。 吴仁抱住盒子，伸长手臂，将盒子靠近黑气和烛火。 盒子表面上若有似无的红光此时泛出玉石般圆润的光泽。 温润的红光逐渐亮过了苟延残喘的烛火。 事情又发生了转机。 那股牵制着黑气的力量重新出现，力量变得更大更直接，粗鲁地扯着黑气往盒子的方向移动。 黑气散去后才看到，蜡烛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苗。 但没有了黑气，那团小小的火苗一点点膨胀，烛光又明亮起来。 司机师傅发出了倒抽一大口氧气的声音。 最后浑身一软，倒在地面上没有反应了。 小澜众人在一旁全程观望，不知道该不该帮忙，也不知道该怎么帮。 最后一丝黑气被收回到木头匣子中。 吴仁拍拍匣子，匣子表面的微光骤然收敛，又变成一个没有丝毫特点的木头匣子。 一声长吁。 吴仁低头看看地上趴着的刚刚喷了血的司机师傅，扭头对着他们微笑。 “不好意思哈……这次失败了。” 小音犹犹豫豫地问道，“我们可以说话了吗？” 吴仁疲惫地点点头。 “说吧，还愿已经结束了，这次没能成功。” “刚才是怎么一回事？”菠萝轻声问，“师傅还好吗？你还好吗？” “回头再和你们解释吧，”吴仁摆摆手，动作缓慢却优雅，“总的来讲，就是这件事情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想把这件事搞定，还需要一些功夫。” 吴仁拒绝了他们准备帮忙把司机师傅搬出去的提议，拎起进来时照明用的白玉灯笼，领着这一群人又从原路返回。 小澜走在最后，忽然脚踩什么东西滑了一下。 伙伴们立刻将她扶住。 吴仁闻声扭过头，白光洒来，小澜看清了面前自己踩到的东西，原来是一小截熄灭的蜡烛。 吴仁表情严肃地紧盯那截蜡烛。 “不是我踩灭的，”小澜连忙解释，“我碰到它的时候已经熄灭了。” “我知道。” 吴仁把视线转移到小澜身上，目光柔和下来。 没有过多犹豫，吴仁转过头接着往前走去。 众人连忙跟上。 “这里还有熄灭的蜡烛呀。”小澜问道。 吴仁没有回头，声音平静，甚至有一丝冷漠。 “有燃烧的蜡烛，当然就有熄灭的蜡烛。” “熄灭了……也没关系吗？” “已经熄灭了，还能怎么办呢？”终于来到出口，吴仁拉开帷帘，帘外的自然光倾洒到吴仁身上，吴仁扭头，看上去就像神明一样，“就剩下这么小一截，它已经燃烧得够久了。” 第五十五章 厄运线 众人在帐篷里的会客区域坐定。 吴仁组织大家让出了一大块位置，不一会儿，长裙少女双手抱着还在昏迷中的司机师傅从帷帘中走出来。 少女面不改色地公主抱着司机师傅，抬起手臂轻轻地把他放到那块位置上。 做完这一切，长裙少女又安静温柔地站到一旁。 甚至额头上连汗都没有。 “怎么回事呀，小神。”少女柔声问道。 吴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此刻正严肃地盯着司机师傅的脸。 “我还以为让他搬走就没事了呢，没想到那东西还真的蛮难缠。” “我去处理一下？” 吴仁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正想答应少女的话，眼神一转，视线却落到他们身上。 小澜不禁后脊一凉。 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不能便宜了他们”。 “这样子吧，”吴仁打量起小澜一行人，眼里的那股狡黠娇媚又回来了，“你们帮我搞定这件事，我就把你们想知道的事告诉你们。” 小澜还没反应过来呢，这件事忽然就变成了自己的。 “你说，我们要怎么做。”道长直截了当问道。 “这故事很长，”吴仁一挥玉手，指向帷帘，“这里不方便聊，我们进去详谈。” “可里面不是还愿的地方吗？”小音纳罕道。 吴仁径直走到帷帘旁，扭头故作神秘地瞥了大家一眼。 “刚才是，现在不是了。” 帷帘掀开，不再是吞没一切的黑暗，柔和的光芒从帷帘的缝隙中透出来，在吴仁身后洒下一道浅浅的影子。 吴仁掀着帘子，示意他们先进去。 小澜跟在道长身后好奇地观望，刚一进帘内，周身就被和煦的阳光包围，几乎融化了。 和刚才潮湿阴森的样子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是我平时接待的地方，”吴仁在众人后面放下帘子，走进来，“前厅只是一个审核，我会在那里大致听一下愿望的样子，如果是不错的愿望，我就会把许愿的人带进来。” 真的是审核愿望吗？ 小澜侧眼瞟着吴仁。 应该是在前厅确认见面礼的味道，再决定要不要接单吧。 “你们随便坐吧，”吴仁随手挥向房间中央放置的长条沙发，“我先给你们讲讲事情的前因。” 长裙少女端着沏好的茶来到大家面前，把茶杯放到茶几上。 “老铁师傅有个女儿叫铁柱，这你们都听到了吧……” 众人一齐点头。 小澜在心里质疑了一下司机师傅的姓氏，但是迫于情况没有说出口。 “铁柱有一个特别想去的学校，为之复习了三年，却总是差一点，”吴仁伸手比划道，“实在没办法，老铁过来求我，把一丝灵潮压在了我这里。” 灵潮？！ 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词。 “普通人也有灵潮？”小澜忙问。 这回轮到朋友们用怪异而不解的眼神看着小澜。 “谁都有灵潮，”吴仁一屁股坐到沙发旁的秋千椅上，“不仅是人，哪怕是一块石头一粒沙子，都是有灵潮的。” 见旁人没再发问，吴仁开始了讲述。 “我看铁柱姑娘的愿望要求不高，就直接取了他父亲，也就是铁师傅的灵潮作为人质，我这儿需要灵潮，但这灵潮我不会自己留着，帮助他们许愿完成后，我会还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好好保存。 “铁大叔一家没做过坏事，一家子勤恳努力，我查了查，他家的运势应该很好才对，可事实却是，有一道深刻的厄运线就刻在小姑娘铁柱身上，厄运不多不少，刚刚好就是阻止铁柱姑娘事事顺遂的量。 “我叫宝宝去到老铁大叔的家中检查了一圈，老铁大叔自家的房子倒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出现在他家的对面。 “老铁师傅给宝宝讲了隔壁的故事，并且说认为隔壁一家人和他们一样到我这里许过愿望，但是因为没有还愿，遭到了反噬，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问题是，我并没有见过他家隔壁这一家人，那么他家人是去哪里许的愿望？老铁师傅说，他们的愿望带来了很大的收益，甚至让他们的人生都发生了变化。 “听了这些，我对隔壁的气息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宝宝带了一瓶隔壁的气体给我，我一闻，果然，隔壁死过人的屋子里的味道，除了应有的腐臭和血腥味，还有一点点邪力的味道。 “而那邪力带给我的感觉，和铁柱姑娘身上的厄运线十分相同，这时我才大概了解了，不管是因为什么，不管隔壁那家人是找了什么地方来许下愿望，许愿需要能量和交换，那家人偷走了铁柱的运势为自己所用，发了不义之财，反遭灭顶之灾。” 故事的前因讲述完毕，吴仁抬手捏起精致的茶杯抿了几口茶水，稍作停顿，等待他们发问。 吴仁讲述的故事，和司机师傅跟他们讲述得很像，却是从故事的另一个方向出发。 “司机师傅至今还不知道隔壁的人偷了铁柱运势的事？”枫糖首先问道。 吴仁放下茶杯，摇摇头，“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他们也没有有效的解决方法，只会做出添乱的傻事。”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人向来是如此的。” “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偷走别人的运势，”菠萝问道，“感觉这并不是……人类可以完成的事。” 吴仁哑然失笑。 “小姑娘，你接触到的很多东西，早就不是人类的范畴了，”说着上下扫了一眼菠萝，“他们就算了，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一点吗？” 枫糖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顺势挡在女友身前。 “邪力是怎么回事？”傻子的声音响起。 “就是有邪神帮忙咯，”吴仁靠到沙发上伸了个懒腰，“那边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又不是我的力量，具体怎么操作的也不清楚。” “那么——吴仁小姐，”道长俯身向前，一脸认真，“你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吴仁伸长的手臂停顿了一下，迅速收回，同样认真地看向他们。 “考虑到铁柱的厄运影响不大，我本来计划让他们搬离原本的家，利用距离削弱厄运的控制，这个方案短时来看的确奏效，但无法还愿，早晚会对他们一家构成影响……” 道长和小澜赞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要你们帮我，找到破解这厄运的办法。” 第五十六章 风水师 “叮铃！” “叮铃——” 小澜把铃铛放到耳边，轻轻摇晃着。 小音坐在小澜旁边看着这一幕发笑。 “怎么了小澜，你很喜欢铃铛？” “为什么和帐篷里的声音不一样了呢？”小澜竖起耳朵一遍遍倾听着，“在还愿的房间里听到的铃声就像泉水一样，现在就是普通的铃铛。” 几人挤在一辆租来的八座小车上，从吴仁的店离开，正打道回府。 “当时有环境因素嘛，”小音双手画着圈圈，“气氛那么诡异又紧张，就算给你说段相声你都会觉得是鬼故事。” “我们把司机师傅丢在店里真的好吗？”菠萝犹豫着问道。 “吴仁不是说她的宝宝会把人治好嘛。”傻子答。 “真的没问题吗……” “应该没问题的菠萝姐，”宝木郑重地说道，“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了，是很有实力的味道。” “哇你现在连这个都闻得出来了！”小音拍拍宝木的后背。 宝木则是扭头羞涩一笑。 “我们先去铁师傅家对门看一看吧，”小澜扒着座椅对道长说道，“刚才在还愿的房间里发生的那些事说不定会对现实有什么影响呢。” 道长抿嘴沉稳地笑笑，“我正在往那个方向开呢。” “我还有一件事很在意，”菠萝低头凝视着吴仁留给他们的写有地址的字条，口气迟疑，“吴仁小姐说‘他们就算了，你还不明白吗’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我应该明白，我应该明白什么？” 小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枫糖就迅速回答了菠萝的疑问。 “吴仁既然什么知道，那她肯定也看明白了你的能力，”枫糖抓住菠萝的手，“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自己偶尔能听到死者的声音嘛，这可能就是你的能力，所以吴仁才说至少你应该知道，另一个世界是存在的。” 这解释倒是十分顺理成章啦。 只是…… 小澜反思了一下，自己也是可以听到亡者的声音的，莫非这种能力就是从菠萝那里学来的？ 但是菠萝的这个技能时而有用时而没用，也不能主动施展。 难道自己连别人不太稳定的被动技能也能收为己有。 但小澜只是想想，完全不敢说话。 “有道理诶……”菠萝眼睛亮亮的，拍拍男友的手背。 一行人就这么东聊聊西聊聊，车子很快来到了吴仁所留地址上的小区门口。 找到停车位，小澜和道长从车上走下来，其余的人没做过多停留，直接开走了。 这是刚才讨论的结果，小澜和道长的组合相对而言，不太引人怀疑，而且今天的目的还只是简单确认一下情况，两个人足矣。 小澜一下车就变得探头探脑地，明显是坏事做了太多次已经产生习惯了的样子。 “你不用这么怕，小澜，”道长忍俊不禁，“这种老小区都是外人随便进出的，只要我们别表现得太可疑，不会出什么事的。” “那……我看上去可疑吗？” 道长上下扫过一眼。 “可疑，你调整一下状态。” 此话一出，小澜更加紧张。 自己明明已经表现得很自然了。 “我们一会儿要是被人碰到，要编什么借口呢？”小澜边深呼吸边问。 “嗯——”道长抬眼，很认真地思考起来，“就说我们是铁师傅一家找来看风水的，他邻居应该都知道他家发生了这种事，找人看风水也是正常需求。” 道长说完翻了翻口袋，掏出一张已经揉皱了的黄符，简单折了几折，塞进上衣胸前的口袋里，还故意露出一角。 嗯，既然是神棍的话，一个三十多岁大叔和一个十几岁小女孩的组合就显得没那么不好理解了。 因为神棍本身就已经很不好理解了。 道长带着努力镇静下来的小澜大步流星地走向入口。 谁知，两人还没跨过入口的大门，门里的小区内就冲过来了一个人。 看那人奔跑的方向，怎么有点像朝着他们跑过来呢？ 难道是来抓我们的？ 小澜整个人凝固住，往前走也不是，掉头跑也不是。 那人嘴中嘟囔着些什么东西，边跑边用力挥手。 “师父！” 师父？ 哪个师父？ 这是叫自己和道长呢吗？ 小澜明显感觉到，道长身上的警惕也有点被这幅画面驱散了。 那人跑到跟前，微微鞠了一躬。 “师父！” 原来是个年轻男孩。 “师父……”男孩停在二人面前，看上去单纯又好骗。 “您好，我们……”小澜刚想编自我介绍，却被男孩打断。 “二位就是我们请来的风水师吧，”男孩期待地看着两人，“果然是长得好看的叔叔和小女孩，二位快进来吧！” 风水师？ 小澜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少年，少年穿着深蓝色的制服，制服不算新，显然是穿了很久的样子。 看这装束，像是小区的物业或保安。 “没错，是我们，您久等了。” 道长儒雅地答应道，愉快地接受了设定，完全看不出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样子。 少年引着两人往前走，看上去十分兴奋。 “还麻烦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再具体告知一遍吧，”道长自然地说道，“我们将会结合这里的环境进行探灵。” 一听到探灵，少年清澈的瞳孔更加明亮了，明显就是一个超现实小说或动漫的资深爱好者。 随后就开始添油加醋地讲述起小区里的故事。 “二号楼那边，不是大概不到一年前有个住户上吊自杀了嘛……”少年故作平静地说道，“所有的怪事，都是从那之后开始的。” 第五十七章 小区 “我们小区是个老小区了，没有电梯，很多在市中心租不起房子的哥哥姐姐住在这里，下班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最开始，先是有人在深夜回家的时候，听到台阶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 “如果只有一两个住户来跟我们反应的话，可能不会引起我们注意的，但是后来只要有人半夜在楼道里走，就会听见那声音，我们也开始怀疑了。 “听他们的描述，住户爬楼梯的时候，大概爬到2楼之后，就会听到自己头顶的台阶上响起拍球的声音，就像有一个人在比自己高一层的楼层台阶上拍球一样，住户走动的时候，那个声音也在动，就一直比住户的位置高一层楼，有的住户也曾经快跑上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声音，但是不管有多快，等到跑上去的时候那声音就又到上面去了。” “住户是只有独行的时候才会听到这种声音，还是不管多少人，只要深夜上楼就能听到？”道长问道。 “只有独行才能听到，”少年走到一条岔路，伸手示意两人正确的方向，“听说这事之后，我和我妈去楼道里试了一次，什么都没听到，但是后来……你们别告诉我妈呀，我自己偷偷去了一次，真的听到了！” “您母亲是……” “我妈是这小区的管理员，”少年回头笑笑，“这个小区旧，物业之类的东西早就没了，现在就只有我妈一个人管理这里，所以住户有事情都和我妈讲。” 小澜叹服地说道，“那很不容易诶，这里看上去好大……那个拍皮球的声音是只有二号楼能听到，还是每栋楼都能听见？” “都能听见的，”少年点头，“但那个声音也不是到处都有，还是有一定规律的，比如说今天晚上七号楼的住户听见了那个声音，那近几天可能都只有七号楼的住户能听见，其他楼的住户就听不到，如果第二天六号楼的住户听到了，那接下来的几天那个声音都只有六号楼有。” “这种变化有规律吗？” 少年摇头，“变化的话没有规律，反正我们还没有找到规律，声音在一栋楼里出现的天数都是不确定的，也不知道下一次会在哪里出现。” “我们现在就要去出事的二号楼了吗？” 小澜盯着楼号，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试探地问道。 “不着急，怪事都在晚上发生，”少年笑着指向小区另一端入口处旁边的小房子，“我先带你们见一下我妈，我妈了解得更多，待会儿我要去上晚自习，你们和我妈妈聊吧。” “晚自习？”小澜眨巴眨巴眼睛，“你是个学生吗？” “我明年就要高考了，”少年说道，“只能抽空帮我妈一点忙……” 几人说着来到了小房子门口，小房子比普通的值班室略大，看上去像一个微缩版的小别墅，小屋子一共两层，在占地空间有限的情况下拓展出很大的居住区域，房子和周边收拾得整整齐齐，在这个陈旧破败的小区里竟然显得精致又温馨。 小澜羡慕地看着少年，心想少年的母亲肯定是一位温柔美丽又心灵手巧的女性。 少年推开家门，下午明亮的光线通过大窗洒满了小屋，仅仅站在门外，小澜就感受到了房间内安详恬静的氛围。 进门就是一处被玄关隔开的鞋柜，各式拖鞋整齐地码在里面，小澜和道长入乡随俗，乖巧地换上鞋子，走进玄关，迎面是小小的厨房，厨房虽小五脏俱全，烤箱、炒锅、微波炉，这么多的东西被安置在这不足五平方米的区域内，居然丝毫没有凌乱拥挤的感觉。 小澜很服气，很感慨。 会生活也是一种厉害的能力啊。 又想起了只要伙伴不在，连吃饭都会忘记的自己。 不过我还小嘛，小澜自我安慰，赶紧跟上少年和道长的步伐。 “妈！我把两位师父带来了。”三人还在厨房里时，少年就冲着客厅的方向喊道。 “太快哩！我还没刮完哩！” 客厅里传来一声粗犷雄浑的咆哮。 小澜瞬间凝固住。 是爸爸啦，是他的爸爸啦。 反应过来的小澜自嘲地笑着，走进客厅。 迎面就是一张悬挂在客厅正中央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看上去慈祥又老实的男人，微笑着，很幸福的样子。 相框下摆放着一瓶花和几盘水果。 这…… “这是我爸，”少年声音低沉下来，“我爸四年前就走了，之后就只剩下我妈一个人管这个小区的所有事了。” “啊，节哀。”小澜生硬地说道。 那刚才的声音…… 是大舅吧，一定是他的大舅吧！ “好了吗？妈！”少年冲着客厅一旁似乎是盥洗室的方向喊道。 “催啥哩！”一个身影应声从盥洗室出现，“先给客人倒茶哩！” 小澜呆愣在原地。 一个乍一看很难分辨出性别的人抓着一条毛巾从盥洗室走出来，那人身形巨大，满身肌肉，看上去能装下两个自己，如果不是头顶束发用的粉红色蝴蝶结束发带…… 那人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向着他们很客气地扬手。 “师父你们先坐哩！我们这就给你们泡茶哩！” 小澜不知所措地挪动了两下。 “阿姨……你的房子真漂亮……” “哎呀！这个小师父真可爱呦！”少年的母亲见到角落里还呆站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直接走过来一把抓住小澜的手领她坐到沙发上，“师父，小师父先坐坐哩！不用客气噻！” 少年憨憨地笑着端来茶杯，已经换上了整洁的校服，少年和三人打了声招呼就提起书包离开了家。 小澜本身对于这个体格庞大的女人有一丝丝的防备，但是被她那双温暖的大手握住的一刻，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出现在心里。 之后便顺从地跟着女人坐到沙发上。 虽然看上去有点奇怪，却是能给人温暖的女人。 小澜好像有点喜欢她了。 女人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关门的声音轻轻响起。 确定了儿子离开，女人脸上灿烂的笑容消失了。 “哎……”女人皱眉，忧愁看着二人，“两位师父啊，可帮帮我吧……” 第五十八章 方姐 道长迟疑了一秒，问道，“是深夜里拍皮球的声音这件事吗？” “这就是个开始哩！”女人皱着鼻子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光有个声音其实也没关系，听见那个拍皮球的人多了，也没见对他们生活有什么影响。” 女人和他们沟通时，尽力在使用普通话了。 “那大姐你的意思是……” “叫我方姐就行了，我儿子叫韩纪秀，你们就叫他阿秀吧……”方姐双臂柱在双膝上，看上去姿势很帅，“皮球那事我先不急，我急的是另一个啊……” 小澜打开录音笔，准备记录下方姐提供的线索。 道长赞许地点点头，随后转向方姐说道，“您开始讲吧，方姐。” “皮球的声音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只知道，自从出了皮球那个事，小区里的怪事儿是越来越多，皮球那事，最多吓吓人，但是其他事就没这么简单了。” “所以您想让我们帮您摆平这些怪事的源头？”道长问道。 “我是不了解这些东西，但我觉得那些东西应该也没这么好对付，要清除那些玩意肯定不简单，所以我只希望两位师父能……能不能告诉我家阿秀，问题已经解决了，叫他不要再疑神疑鬼了？” 听了这话，小澜豁然开朗。 怪不得方姐刚才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着面前粗壮高大的女人泪眼楚楚，祈求地看着自己，小澜的同情心又“咘咘”地冒了出来。 “那阿姨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当着阿秀的面演一场戏？” 方姐激动地点点头。 “可是怪事不解决，早晚还会有人到你们这里投诉的。”道长尖锐地问道。 “那些就交给我了，歹徒我自己去抓，”方姐拍拍胸脯，“只是我儿子他就信这些，不给他演一场戏他不死心啊，阿秀明年就要高考了可不能耽误他……” “这么说……”道长浅浅地嗤笑了一下，“您不相信这些东西的出现是超自然的。” 方姐古怪地扫了二人一眼，“咱都不是小孩儿了还什么超不超自然的，我联系你们的时候不是和你们简单说过这情况嘛，你们还说走过场你们最熟了……” 小澜见这是要暴露，赶紧岔开话题。 “大姐不如先给我们讲一讲拍皮球之后小区又发生了什么事吧，”小澜坐直说道，“不管怎么处理我们都得先实地考察一下看看。” 方姐觉得有理，点点头。 “皮球那事发生没多久，就有新的事儿出现了，”方姐凝重地说道，“皮球那事虽然有点吓人，但是对人也没啥不好的影响，可之后发生的事就不一定了！” “先是有一家住户跑过来说，他家水管坏了，一到晚上就咯吱咯吱响，怪声响了一会儿就慢慢没了，但是第二天晚上又是一样响，那声音都响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响。 “我请了修水管的过来看，水管好好的呢，就是有点旧，后来我一打听，不光是那家住户能听见，那儿附近的所有住户都会在半夜听见那个声音，这就不行了，要只是他家有问题，估计是他家的排水出了什么毛病，可是整栋楼都有问题的话，那可能就是管道全都老化了，我就鼓励那栋楼的人一起换一下水管，团购还能便宜点不是，大家都同意了，换水管那几天也没出什么事，那个施工队水平不错，反正住户都挺满意，但是管道全都换完的第二天，最开始来找我的那家住户又来了，我寻思难道那动静还在吗，结果他们说，水管是没声音了，这回的声音，在他家客厅里……” 方姐低头喝了口茶，赶紧接着讲。 “那家是对年轻两口子，俩人因为换水管的事，半夜也没睡着，就怕那水管再响嘛，到了平常水管出声的时间，俩人竖起耳朵一听，水管还真没声音了，俩人刚想睡，就听见客厅有动静了——声音不大，但是晚上安静嘛，他俩就听客厅那边传来很轻的，像是小狗在地上走的声音……” “小狗走路有声音？”小澜好奇地问。 “一看你就没养过小狗子，”方姐说着用手模仿起来，“小狗在地板上走路，有那个哒哒哒的声音……” “之后呢，方姐。” 方姐缩回手，生动地表演起当时的场景，“他俩怕是进了小偷，就跑去客厅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俩人找了一圈，别说人了，小狗小猫也没看见，他俩不信邪，找了一宿，把屋里翻了个遍，啥都没有，之后还是那个小姑娘提议说他俩先安静，看看能不能再听见那个动静，俩人就站原地听，结果还真听见了——那动静就在他俩背后！” 方姐激动地讲述着，小澜不禁怀疑，这真是一个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的人？ “俩人当时就吓坏了，回头看啥也没有啊，可是那动静确确实实的就在那儿，他俩就连夜打包了行李跑过来和我说了这情况，就去外面住去了。” “阿姨，”小澜无奈地问道，“这种情况你还觉得是歹徒搞出来的吗？” “就是有坏人逼我们拆迁哩！”方姐怒目圆瞪，“那伙人过来找我们好几次了，拆迁的赔偿款都不够再去别的小区买个厕所的，我是不知道他们用的啥方法，但是我早晚抓住他们……可是阿秀那边我是没办法，阿秀就觉得肯定是闹了鬼了，我这不是才请你们过来……” “这样吧，方姐，”道长站起身，“您先带我们去那个房子看一下，万一我们能帮你解决问题呢？” 方姐犹豫着看看二人。 “我们就去看一眼，”小澜抓住方姐的手露出天真的微笑，“就算解决不了也没损失呀阿姨。” 方姐点点头，揉了一下小澜的脑袋就掉头往楼上跑去。 “那我去拿他家钥匙。” 小澜和道长趁此机会对视一眼，确定了眼神。 这个小区，看来确实有问题。 说不定铁师傅家的事也和小区里的怪事有关。 得一件件，慢慢处理才行。 第五十九章 划痕 “这是九号楼，”方姐指向右侧的一栋砖红色小楼，“这几天就是这栋楼有拍皮球的声音，换水管那栋在前面，十一号楼。” 道长和小澜侧过脸看了看破落矮小的九号楼，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名堂，不过这里的小楼虽然破旧，四周倒是干净的，小区里的绿色植物生长得很好，估计少不了方姐的功劳。 三人先去水管那一户看看情况，老小区没电梯，小澜一边扶着栏杆往上爬，一边环视着楼道内部。 除了泡过水后斑驳脱落的墙皮和每户门口摆放的脚垫鞋架，几乎很少出现其他的东西。 小澜又佩服起方姐的行动力。 虽然是这么老旧的小区，却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条呢。 怪不得大家会如此信任方姐。 走在最前的方姐终于停下，指着502的门口说道，“就是这儿了。” 钥匙插入，旋开，锁开得很顺畅，小两口可能刚刚离开没几天。 两道“吱呀——”的开门声同时响起。 三人看着隔壁忽然敞开的门。 一个男人的脸冒了出来，“小方，我一猜就是你噻！咋个小刘家房子搞好了唛？” “没好噻！咱也不知道咋个弄噻，这不是请人家来看看噻！” 男人打量着小澜和道长，声音忽然放低，“咋个，这俩就是请来的大师唛？” 方姐尴尬地笑笑，凑过去低声道，“人两个厉害得很嗦，王哥你回家噻莫管了噻……” “咋还有个女娃娃？……” “女娃娃咋个了嘛我不也是个女娃儿……” “你算啥子女娃儿……” 方姐着急地边说边把王哥推回门里，刚想回头领着道长小澜进门，王哥家的门又开了。 “对噻！师父看完小刘家房子，再来我家看看噻！我家最近也很奇怪噻！” “你家又咋了嘛？！”方姐有点生气了，大声问道。 王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最后留下一句“你们来了再说噻”就关门消失了。 “不好意思啊……”见501的门终于关上，方姐歉疚地冲二人笑笑。 “没关系，”道长伸手拉开502的大门，“我们看完这家，再去王哥家看看。” “真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 小澜还加了一句，“这是我们该做的。” 感觉自己好专业啊！ 开门进屋，屋里的陈设基本都是崭新的，结合方姐说的年轻的小两口，可以猜到二人可能是刚刚结合没多久，屋里的家具摆设都是新换上的。 那可能就不存在老物件上附灵这一说了吧。 “这儿是他们家客厅，这扇门里面就是小两口的卧室，”方姐指着客厅电视机左侧的一扇白色木门说道，“他家的水管主要在厨房和洗手间里，洗手间就在卧室旁边，对面是厨房。” 方姐把小刘夫妻俩家的格局介绍了一番。 挺常规的格局。 小澜不懂什么装修知识，只是四处溜达寻找古怪的地方。 “这房间坐南朝北，阳气不畅，顶低门矮，易有郁气结于内腔，”道长指手画脚地说道，“是容易招东西的格局，这件事结束以后，也建议户主小改一下户型吧。” 方姐唯物主义的眼里闪着怀疑的光。 道长笑笑，“您不信这个，但是您想想，客厅窗户太小，屋里阳光不充足，风无法过堂，只能聚在屋里，时间一长衣物岂不是都发霉了，房屋低矮狭窄，对住户的心情也有影响，小改一下，问题少一点，住户的生活气就会健康一点。” 随后补充道，“风水很多时候也是讲究科学论证的。” 方姐被说动了，忙不迭点头。 “小澜，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小澜回头皱皱眉，“没看到奇怪的东西，但是……这里有一股味道。” 方姐赶紧走过来，“他俩搬走几天了，我一直没空过来给他们开窗通风才会……” “不是那种味道，”小澜摆摆手，“不是发霉的味道，虽然这屋里的确有霉味，但我说的不是那个……这里还有一种，生肉的气味，你们能想象吗？” 方姐疑惑地耸耸肩。 “血腥味？”道长吸吸鼻子问道。 “不是不是，”小澜努力措辞，“是没有血的生肉的气味，我换个说法，像我们自己皮肤的味道，就是把脸埋在臂弯里的时候，能闻到的自己的肉的味道。” “那是啥味道……”方姐看了看道长，“肉哪儿有味道……” “有的，有味道的，”小澜搓搓小手，“很淡，很香的味道。” 方姐看小澜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把手搓热之后再闻，”小澜努力表现得正常一点，“就是这样……” 方姐效仿了一下，终于露出明白了一丝丝的表情。 “其他就没什么发现了。”小澜的双手耷拉下来。 “方姐，你说小刘他们听到的声音是在客厅里是吗？”道长问道。 方姐点点头，“客厅里，他们听到的动静一直在客厅里，还有最后响起的那次，就在……就在你们站的地方。” 方姐往小澜和道长站立的地方一指，两人赶紧看向自己脚下。 还很新的实木地板，刚打过腊，表面还很光洁。 正因为其他地方很光洁，所以一些东西就更加显眼了。 小澜和道长不约而同地趴到一块地板旁，仔细端详。 “发现啥了唛？”方姐好奇地凑过来。 道长没有回答，用手指在地板上点了点。 “看来就是这里了。” 方姐终于看到了地板上的东西，不禁大惊失色。 平整崭新的地板上，分明有几道平行的划痕。 绝不是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划出的痕迹。 这划痕很工整，很刻意，一连五道，分明就是某个东西拼命划出的痕迹。 道长像是想起了什么，忙问道，“方姐，换下来的旧水管你们放到哪里了？” “各户自己处理的，小刘两口子会过日子，好像堆到厕所准备卖废铁了。” 听完，道长带着小澜飞快窜进洗手间，见浴缸旁果然堆放着粗粗细细的水管。 道长俯身捡起半截被横着剖开的粗水管。 翻开。 果然，水管内侧，五道同样的划痕赫然出现。 第六十章 臭 “这……这……”方姐指着水管，瞪大了眼睛。 这一幕实在是很考验方姐的唯物主义思想。 “看来有东西被放出来了。”小澜蹙眉低声说道。 “可是工人拆水管的时候没看到有动物，”方姐坚持说道，“要么就是个小东西，施工队没注意。” 小澜抬眼看着方姐，不准备解释什么，只说道，“阿姨，这家主人只有晚上才能听到声音对吧？” “半夜，只有半夜能听见，楼道里拍球的动静也是。” “那我们可以晚上再来一次吗？”小澜问道。 “当然可以了，”方姐连忙点头，“晚上你们敲我的门就行。” 白天完全看不出什么，三人又在屋里转了几圈，没有更多发现，便离开502，转而敲响了501的防盗门。 “小刘家的事搞完了噻，这么快噻。”王哥一脸佩服地看着小澜和道长。 “小刘家再说哩，不急哩！”方姐把二人迎进门，边换鞋边说，“你家又出啥子事噻？” 话音刚落，古怪的表情就出现在方姐脸上，方姐一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在面前用力挥动。 “你家啥子坏了噻！咋个这么臭噻！呕——” 说完没忍住干呕起来。 同样的气味也传到小澜和道长的鼻腔里，道长迅速掩鼻，小澜只觉得脑子被熏得晕晕的，仿佛被人对准着脑袋扣了个屎盆子。 身体对于那气味的抗拒阻止了小澜继续迈进门的步伐。 “你们也能闻到噻！”王哥无奈地甩了几下手，“这臭味都在我家绕了好几天了噻！我家所有吃的都扔了噻，就是找不着哪来的臭味噻！” “是不是有死老鼠啊？”方姐捂着鼻子企图退到门外，被王哥一把拉住。 “我家住五楼哪来的老鼠噻？而且我们翻箱倒柜地找了嗦，啥都没有噻！” 小澜甩甩头，感觉自己清醒一点了，远远说道，“我觉得这个臭味不像死老鼠，叔叔你家是不是攒了臭袜子没有洗发霉了呀？” “啥臭袜子能有这气味唛？”王哥急得直跺脚，“你们不是大师唛，我家肯定是闹了鬼噻！你们进来帮我家看看噻！” 这……就算是大师也…… 小澜的职业操守已经被臭味熏没了，躲在道长身后一步都不肯迈进去。 “你别祸害大师哩，我进去给你看看噻！”方姐捏着鼻子发出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可奈何。 真的是令人钦佩的管理员啊！ 小澜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脚步却在一点点后挪。 手腕忽然被抓住了。 小澜抬头看着抓住自己的道长，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们也进去看看。” 小澜瞪大眼睛。 这是查案吗，这是送死吧！ 我连法术攻击都扛下了，难道要死在化学武器下吗？ “我……我……”小澜的身体还在微微抗拒。 “戴上这个就好了，”道长掏出口袋里的口罩套在小澜的脸上，“这几件事说不定有联系，我没有你敏感，小澜要加油好不好？” 小澜的眼泪落在心里。 甜言蜜语害死人啊。 虽然知道道长在骗自己进去，但是没自己不行这种话实在是无法抗拒啊…… 小澜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去，转身关门，深呼吸…… 这口罩有个屁用啊！ 对于程度为10的臭味来说，能阻挡5的口罩的确有点用处。 但对于臭的程度至少1000的此刻…… 小澜瞬间觉得自己被陈年的臭袜子包围了，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都变臭了。 趁着臭味还没有蒙蔽自己的理智，小澜杀身成仁，大力呼吸起来，企图分辨出气味的来源。 简直是自杀式查案啊自己真是。 小澜信步走进屋里，左嗅嗅右闻闻。 听到背后传来王哥和方姐的私语。 “真不愧是大师啊这都能闻得下去噻……” “你才是真厉害，你是咋个在这屋里呆下去的噻？” “我都闻习惯了噻……我老婆和姑娘早就跑出去住旅馆了噻……我不能放着我家房子不管噻……” “那你早说唛……自己呆着也不怕臭死了噻……” “早几天我不是在家翻哪来的臭味唛……这不是才确定找不着唛……” “……” 这里也臭，那里也臭。 小澜觉得自己可能要不行了，喉咙被割开都没有让自己感觉离死亡如此地近。 小澜走到右侧，打开门。 那是卧室。 与此同时，一股更强的气味扑面而来。 小澜一阵干呕，差点吐了。 “可能就在那儿。”道长看到小澜捂着自己的胃拼命指向卧室里，连忙对方姐和王哥说道。 “那是我和我老婆的卧室噻，”王哥走到卧室门口往里看，“是这儿的臭味儿唛？卧室里啥子都没有噻。” “这屋的臭味最浓！”小澜比比划划，话还没说完，实在是忍不住了，赶紧拖着自己已经到了呕吐临界点的身体战术后退，一口气冲到楼下，扯下口罩，扶着墙大口呼吸起来。 太委屈了，这就是能屈能伸的成年人的世界吗？ 王哥跟在小澜身后也跑下来，追问道，“小师父，卧室哪个地方的臭味噻？我家是不是闹鬼了噻？” “这是我极限了，大叔，”小澜虚弱地摇头拒绝道，“但是我们团队有个成员专业做这个的，晚上我们再过来，让他帮你看看吧……” 王哥欣喜于自家的问题终于可以解决了，站在门口十分热情地欢送三人，还一直寒暄般喊着“再来啊”。 三人一副终于逃脱地狱的样子。 小澜都忘了下一站要去哪里。 方姐领着二人进入九号楼楼道里时，小澜还在想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前几天能听到拍球声的楼道就在这儿，”方姐往上指了指，“不过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还在这儿。” 小澜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四周。 倒是看不出哪里古怪，这条楼道和十一号楼的一样，在住户和方姐的打理下显出简陋却整洁的模样。 小澜和道长顺着楼梯往上走去。 吸吸鼻子企图分辨一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但小澜发现自己的嗅觉已经暂时下线了。 太惨了，化学攻击后遗症太强了。 正想着，道长却忽然出声。 “那是什么？” 第六十一章 影子 道长正凝视着一家住户的防盗门。 “什么？”方姐顺着道长的视线望过去，“这是大门啊，这家是三个小姑娘合租的，一个叫欣欣，一个……” “不是，”道长指向大门的上半部分，“门上有东西。” 三个人凑过去，趴在门板上瞪着眼睛看。 “啊，能看出来啦！”小澜用手比划了一下给方姐看，“能看出来吗阿姨，这里有浅浅的一道痕迹，像是个对勾。” 方姐照着小澜比划的形状又盯着瞧了一会儿，终于露出顿悟的表情。 “看出来啦看出来啦！这是谁画的嘞？” 小澜眯着眼睛，半弓着腰俯在门上仔细地看。 没等其他两人有什么动作，小澜伸手，攥紧袖子用力擦向那抹若隐若现的对勾。 “诶？——”方姐轻轻阻拦了一下。 “你们看，”小澜不顾阻拦，用力抹着那道痕迹，“这东西擦不掉。” “那可能是以前写的呗……”方姐解释道。 “这里也有。” 道长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小澜看向道长，道长此时背对着她们，正指着对面的大门。 也有？ 难道对面的门上也有这痕迹？ 小澜凑过去，果不其然，在差不多高度的位置，这扇门上也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九号楼也没住小孩儿啊，”方姐纳闷地瞅了瞅二人，“可能……可能是其他楼的小孩进来画的吧。” 小澜摇摇头，想不通。 方姐领着二人继续往上走，三人的注意力已经不由自主地集中到每扇门上。 这注意力没有白费。 三人迷惑地发现，从二楼到五楼的每扇门上，都被画了一道平日里很难发现的对勾。 而这情况，到了六楼忽然断掉了。 六楼的两户人家，601的大门被画上了对勾，602的大门却干干净净，任三人瞪大眼睛也看不出任何被涂鸦过的痕迹。 “这户怎么……” “这户是没有人的，”方姐知道了小澜要问什么，抢先说道，“这家主人回老家了，把房子改成民宿，出事之前还是有客人的，之后……之后就没人来了，房东就把民宿关了让房子先闲置着。” 小澜点点头，扭身就去敲对面的房门。 “啊？怎么？他家有什么问题吗？”方姐懵懵地看着小澜。 “这家住的是谁呀？”小澜一边大力敲门一边问道。 “这家是……是个酒鬼，老光棍，人不坏，就是喝多了爱撒泼，成天喝酒，小师父你离门远点儿……” 方姐刚伸手把小澜挡在身后，601的门就噼里啪啦地开了，一股浓重的酒臭从门里涌了出来。 熟悉的恶心感让小澜干呕了一下。 今天这鼻子真的没少遭罪。 “你们谁啊！大……大晚上……敲我门……打扰……打扰我睡觉……” “大晚上什么呀！都第二天了！”方姐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酒鬼的鼻子大喊，“昨天喝的酒还没醒啊你！大半夜的撒酒疯！” “你做梦……做梦呢吧……什么……大半夜……” “你自己看看外面！天都亮了，不是，天都要黑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嘴，小澜捶捶自己的胃，恢复了一下状态，深呼吸几口，转身看向601门口的两人。 方姐气得脸红脖子粗，明显是遇到了很难管教的家伙。 而对面的男人佝偻着背，面色潮红，双眼微眯，浑身酒气，两腿打着圈圈，看上去站都站不稳。 就是个普通的醉鬼。 小澜的视线慢慢上抬。 醉鬼的上衣凌乱不堪，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但是总觉得哪里很古怪。 肩膀，怎么这么高？ 仔细看，醉鬼的胸前怎么好像还搭了条裤子。 小澜揉揉眼睛，盯着醉鬼的脑袋。 醉鬼的头附近，似乎还有其他东西。 那东西呈现半透明，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 小澜顺着那抹半透明的颜色往上看去。 倒吸一口冷气。 道长见小澜僵在原地，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连忙引着方姐进门。 小澜直直地盯着那东西。 这是…… 咽下一口唾沫，小澜紧紧抓着道长的手不肯进门。 “你们看不见吗？……”小澜的声音仿佛悬在半空。 “那儿……有个人……有个人……骑在他的脖子上呢……” 一个半透明的人形，正如小澜所说，稳稳当当地骑坐在酒鬼脖子上，双腿耷拉在酒鬼胸前，随着酒鬼的动作左右摇晃着。 小澜扶额。 这一幕，冲击力有那么一点点大。 “人？”道长的目光利箭般刺过去，即便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右掌已经在大脑反应之前飞快划过去。 谁知那鬼影非但没有受伤，反而直接从酒鬼的肩膀上立起，用力后蹬一下，弹向门外。 酒鬼只感觉到肩膀忽然有些痒，伸手抓了两下，又把手耷拉下来。 鬼影对人类的影响微乎其微。 “他跑了！”小澜大叫着伸长胳膊抓过去，“小心！” 却抓了个空。 不是因为自己无法触碰到那东西。 而是因为在鬼影跳出大门，出现在楼道的夕阳下的那一刻，忽然消失了，就像一个真正的影子，在光下变得无影无踪。 一点存在的痕迹都没有。 小澜还愣愣地看着鬼影消失的地方，一只大手猛地把自己揽进怀里。 温暖而柔软的怀抱。 小澜和道长看看远处的对方，两脸懵逼。 “你没事情噻小师父！”抱住自己的人爽朗说道，声音背后还有藏不住的担忧。 “我……我没事……” 小澜看着粗壮高大的方姐缓缓站起身。 “是不是吓着你了，”方姐尴尬地笑着挠挠后脑勺，“你不是说小心，我寻思你一个小姑娘……吓坏了吧小师父……嘿……我没注意……是不是有点疼……” 小澜微张着嘴看向那张难堪到通红的，和美丽绝对不沾边的脸。 不知为何，在小澜眼里这张脸仿佛忽然被夕阳加了滤镜一般。 很熟悉的一幕…… 很怀念的感觉。 “刚才是什么？”道长的轻声询问打破了小澜的幻想。 小澜这才想起刚刚凭空消失的奇怪东西。 “刚才有个奇怪的人影骑在他的脖子上，”小澜指向醉鬼，“跳出门就消失了。” 道长的瞳孔亮起。 第六十二章 粉团子 “奇怪的人影，是不是半透明的？”道长追问。 小澜点头，“半透明，脏兮兮的，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刚刚具有一点自我意识的亡者，”道长解释道，“这样的形态，往往是亡者才发现自己已死的事实不久，还在拼凑回忆，拼凑成功，就会从半透明转回实质。” 方姐用看猴子的眼神看着二人。 “方姐，现在能带我们去二号楼出事的房间看看吗？”道长不多解释，转而问向方姐。 方姐应允，拎起醉倒在地上的酒鬼扔回屋子里，关门，便领着他们走向二号楼。 这小区很大，二号楼在小区的另一侧，小澜越往那里走，越觉得好像有种力量在驱逐自己。 不过这种感觉也告诉了小澜，就是这里，要找的就是这里。 走进楼道后，窒息感压得小澜不禁干咳起来。 方姐也跟着咳了几声。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家出了事，这整栋楼的感觉都有点……有点不舒服了，”方姐说道，“其他几户也陆陆续续搬家，这栋楼都快空了。” 几人强忍着走到四楼。 “这家就是。”方姐有些忌惮地远远指了指。 “那……”小澜回身看向对门，“对面就是铁师傅一家吗？” “铁师傅？什么铁师傅？” “开出租车的铁师傅啊，”小澜眨眨眼，“他家女儿叫铁柱。” “哦铁柱他家，”方姐想起来了，“但是人家不姓铁呀，人家的姓还挺特别的，是个复姓，叫慕容铁柱，她爹我们都叫他老慕。” 怪不得吴仁张口就叫人家老铁的时候，司机师傅露出了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 不过好不容易有了慕容这么个浪漫的姓氏，却被起了铁柱这么个名字，自己要是铁柱，估计会抑郁。 “就是他们，他们搬走多久了呀。” “没多久，”方姐摆摆手，“铁柱要高考了，他们一家搬到学校附近住，复习方便，听说这次考得不错呢，我家阿秀要是也能考那么多分就好了。” 道长点头，“方姐帮忙把这家门打开吧。” 方姐闻言，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却犹犹豫豫地不肯往前走。 “这……你们真要进去吗？” “怎么了？”小澜问道。 “警察走的时候，还特地叮嘱我尽量别进去，”方姐瞟了眼门口，“说里面有点吓人，一般人承受不住。” “那阿姨你把钥匙给我们吧，”小澜伸手，“你在楼下等我们，我们待会儿下去找你。” 道长补充道，“正好有些东西普通人看到不好。” 方姐半推半就地走下楼，临走还表示大人就算了小丫头还是跟自己一起下去吧，被道长严词拒绝。 两人也是抱着不想波及方姐的目的才这么说，这户男主人已经偷了铁柱的运势，至今没有归还，厄运线甚至还会阻止老慕的还愿，如果邪恶的东西依然停留在这间屋子里，在开门的瞬间，保不齐会对方姐做些什么。 方姐的脚步声听不到后，小澜作势就要去开门。 道长轻轻拦了她一道，掏出两张符咒，贴在小澜和自己的左肩。 “这是诸法不侵身，离咒，钥匙给我我来开。” 道长接过钥匙，伸长了手臂，将钥匙插进锁孔，锁眼略微有些生锈，扭动钥匙的时候，传来的手感也十分生涩。 小澜忽然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咔哒。” 锁开了。 道长侧过脸看了一眼小澜，另一只手把她护到身后。 “咯吱——” 门一点点开启。 古怪的味道已经顺着门缝涌出来了。 小澜和道长纷纷探头往门缝里看，小澜还没看到什么呢，只见道长迅速把门关上，一个扭身，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个东西。 神奇的是，那张纸被拍到额头上的瞬间，一直包围着自己的驱逐感好像消失了。 小澜用手掀起那张纸的一角，原来也是张符咒。 “道长……” “里面果然还有东西，”道长重新打开门，“而且那东西盯上你了。” 门渐渐大开，小澜想看看盯上了自己的东西长什么样子。 门里夹杂着尸臭的腐烂味道扑面而来。 小澜抓着道长的衣角，探头往里看。 绳子还挂在客厅中央，就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尸体已经被警察带走了，但是尸水和血液却浸透了地板，黑红色痕迹永远留在了地上。 但在这片肮脏的黑红色上面，却有个严重违和的东西。 “吱！” 一只粉红色，有点像兔子的动物正趴在绳子的正下方，听到门口有动静，扭过脑袋看过来，一对眼睛宝石般闪烁着，浑身毛茸茸，看起来非常可爱。 “这就是盯上我的东西？” 道长点点头。 “吱！——” 一团粉光闪过，一转眼，那只像兔子的东西就唧唧叫着朝小澜跑过来。 它速度很快，道长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跳到小澜面前，张开两只前爪，看上去像是在向小澜索要拥抱。 长得倒真是很可爱。 小澜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扇了过去。 “吱！” 那东西惨叫着，呈现出一道粉红色的抛物线，被打飞了，粉团撞到了墙壁，又滚落到地面上，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甩了甩脑袋，像是被打懵了。 道长吃惊地看着小澜，“我以为你会很喜欢这种小动物。” “嗨呀，”小澜拍拍手，“我已经有黑皮了，别的动物再可爱也没用了。” 那粉团在原地蹲了一会儿，颤颤巍巍挪动着，想靠近他们又不敢，委屈地眨着眼睛，大大的眼睛里有着大大的疑惑。 小澜有点心软了，想了想家里那个外表只是个玩偶内心却装着威猛大汉的黑皮，对比着眼前这个粉红色的可爱小东西，任谁不想变心呢？ “可怜的小东西。”道长忽然说道。 小澜纳闷地看向道长，见道长望着那粉团子，口气里充满温柔和同情。 道长看了它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包饼干，撕开口子，洒在地上。 粉团子嗅嗅，眼睛一亮，但还忌惮着刚才的巴掌，只敢远远绕过小澜偷偷溜过去，嘎吱嘎吱吃了起来。 “我们走吧。”道长说道，“这屋子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 小澜被道长带着离开了屋子，两人站在门口刚想关门，粉团子又吱吱叫着跑到门口。 道长关门的手停顿了一下。 “吱！吱！” 粉团子盯着道长，竖起上半身，抬起两只前爪合在一起，就像小狗撒娇时做出的姿势。 “吱！” 道长看了粉团子一眼，把门关上，锁紧了。 第六十三章 茉莉 “道长，那不是个坏东西吗？” 小澜走在道长身后问道。 “诅咒是附在它身上的，”道长回身笑笑，“为了骗年轻的女孩，诅咒就利用了它，它本身没什么攻击力，也跑不掉。” “那……它是个兔子吗？” “我也不知道，”道长摇头，“不太像，应该和黑皮一样是种特殊的动物吧。” “我的黑皮是猫，不是奇怪的动物，”小澜嘟囔着，“那破解了诅咒之后它还会活着吗，要不然我们把它捉回去陪黑皮吧。” 道长仿佛猜到小澜的心思般看着她，两人走出楼道，方姐正在焦灼地等待着。 “出什么事了唛？” 见二人走来，方姐赶紧凑近问道。 “没事，”道长摆手，“如果没其他事，我们就先回去，晚点再来。” 方姐点头，“没什么大事了，还有几件小事，都没那么严重，阿秀那边……” “我们晚上一定好好表演，糊弄阿秀肯定没问题。”小澜拍着胸脯保证道。 方姐热情地邀请他们留下来吃饭，小澜虽然很想吃，但是道长坚持要回去和同伴确认晚上的行动计划，在两排居民楼的岔路口，道长小澜便暂别了方姐。 道长走着，边低头沉思，小澜偷偷望了眼道长，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小粉团子。 心里还在想，自己以后也要随身备着饼干才行。 “请问——管理人宿舍在哪里？” 正闷头走路呢，两人左侧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抬头，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穿着棒球服和工装裤的少女迈着长腿，朝二人走来。 少女的脸虽是稚气未脱的样子，目光却十分沉稳成熟。 她的声音也是如此。 道长低头看看小澜，二人视线一对，不详的感觉浮现。 该不会…… “你找方阿姨？”小澜斗着胆子问向那个少女。 “对，她是姓方，”少女自然地挑了挑眉，“看来你们认识她，她在哪里？” 说完，少女扭头冲着远处大喊，“老徐！过来！” 一个男人从一栋居民楼后面出现，往这里小跑着。 “我知道了，你们是方阿姨找来看风水的吧，”小澜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望向二人，“方阿姨没有和你们说吗，这里不需要了，问题已经解决了，不信你们问叔叔。” 说着小澜回头看向道长，两个陌生人的目光也一并扫过来。 “解决了？”少女冷笑，“解决什么了，气和灵都还在呢，那位方女士人呢？” “这里问题有点严重，不可小觑，得引起重视才行。”男人张口说道。 小澜看向那男人，年龄似乎同道长相仿，五官深邃修长白皙，和道长比起颜值也是不遑多让呢。 “方姐的儿子阿秀快高考了，方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把这事放放比较好，”道长语重心长地说道，“最近小区里的情况也没那么严重了，麻烦二位……” “和她儿子有什么关系？”少女十分直接。 “茉莉，”男人轻声阻止少女，将少女挡在身后，对着小澜和道长说道，“二位，既然方女士是这样的想法，我们也就不再坚持了，只是我们并非江湖术士，我们的工作也是有业绩要求的，当然酬金可有可无，问题我们却必须解决才行。” 被叫做老徐的男人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小澜听懂的很少，却见道长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 “你们准备做什么？” “既然她不方便，我们就不通过她来了解这里了，”茉莉干脆利落的声音从老徐背后传来，“我们自己搞定就得了，这样更方便。” 说完，叫茉莉的少女自顾自走向了居民楼，老徐叹了一口气，冲二人微微颔首，追了上去。 心虚的冷汗这时才沿着额头滑落。 “道长，怎么办？” 小澜抬头看向道长，见道长眉头紧蹙，便知情况很不乐观。 “我们得快点了，”道长盯了二人的背影几秒，拉起小澜的手往小区大门口走，“他们也是来驱这诅咒的，要是被他们抢先，吴仁可能会刁难我们。” “他们不会碰见方阿姨吧……” “碰见也没办法，回去抓宝木，夜一深我们立刻出发。” “我们还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不需要查点资料……” “来不及了。” 真难得，这次居然是道长火急火燎地催促自己，而小澜却想慎重一点。 “呀，对了，”打车时，小澜想起什么一般抓住了道长的袖子，“他们会不会杀了那只兔子。” 道长摇头。 “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处事风格也未知，杀了兔子确实也是一种解决办法，但如果像他们所说，他们是名门正派的，应该不会采用这种方法。” 小澜为黑皮未来的伙伴担心起来，茉莉那个冷冰冰的样子，感觉会毫不犹豫地磨刀霍霍向兔子。 到了酒店，小音刚想张口说什么，就被道长堵住了嘴，道长把紧急的情况简单描述一遍，简餐过后，天便黑了。 即刻准备出发，菠萝听说有兔子，无论如何要跟着他们，枫糖吃过了晚饭便昏昏沉沉，被女朋友毫不留情地丢在酒店。 小澜和道长带着菠萝和宝木又踏上去往小区的路。 菠萝的手机亮起，她看了一眼，和三人说道，“吴仁说慕容师傅已经恢复了，目前除了脑子以外没其他问题。” “脑子的问题难道是什么小问题吗？”宝木惊呆了。 “你居然加了吴仁的微信！”小澜惊呆了。 宝木看了小澜一眼，小澜也注意到了自己的重点有些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看她的意思，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把还愿的事情忘记了，”菠萝说道，“其他似乎还好。” 说着，车子已经停到了小区附近，道长找到停车场，停稳锁车，四人匆忙向着小区大门跑去。 远远看到，大门口处，有个身影在鬼鬼祟祟地做些什么。 走近，原来是茉莉。 茉莉半跪在地面上，地上放着一个大背包，茉莉正从那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第六十四章 九探 听到四人的脚步声，茉莉扭头看过来，看到了小澜和道长后，又露出一丝冷笑。 “哼，我早就猜到了，”茉莉站起身，手中抓着什么东西，凝视着四人，“同行吧，刚才说那么多，其实就是抢生意是不是？” “什么生意不生意的，”小澜呛声，“好像你们能拿到钱一样。” 茉莉没说话，只冷冷地看了小澜一眼。 “明明我们都已经属于公益机构了，干嘛搞得像商战一样，”小澜正义凛然地说道，“抢生意这个词太不好了，还名门正派呢，对你很失望。” 菠萝在心里叹息一声。 我们的小澜又开始了。 一旦措辞开始文绉绉，那就是小澜准备胡搅蛮缠的表现。 茉莉完全不吃这一套，面对小澜的胡言乱语，她只是拎起手中的东西，交叉在胸口，口中断断续续地念了起来。 几人细看，原来茉莉刚刚拿在手上的竟是两道天线一样的金属棒，金属棒上粗下细，茉莉双手握住金属棒粗端，阖目站定。 随着咒语一句句冒出来，金属棒竟也渐渐散发出微光。 金光逐渐弥漫，以这金属棒为中心，四散开来。 道长表情骤变，抓着小澜和宝木就要冲进小区。 没跑两步，道长思虑了一下，回身拦住积极的菠萝。 “菠萝，你在这里盯着她，有了新动作随时通知我们。” 菠萝委屈地哼了两声，“我还要看兔子……” “解决之后带出来给你看！”道长答应道，引着小澜和宝木就往居民楼跑去。 小澜跟上道长的步伐，“茉莉拿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应该也是总会的人，要是没猜错的话，他们就是九探派这一代的小辈，”道长说道，“茉莉手里拿的是他们家族灵力的载体，叫做锁灵鞭，看她的意思，那个老徐应该是在小区另一端，两人准备合力使出九探派的九探之一——渡灵探，探屑包围这个区域之后，这里除了活人之外的灵将会全部消散。” 好一套赶尽杀绝的招式！ “我猜他俩肯定是没想明白小区里的事，所以干脆杀干净。”小澜一撇嘴，说道。 这时，道长却猛地刹车，没有过多犹豫就把小澜推了出去。 “午夜快到了，小澜，你自己去九号楼楼道。” 小澜忽然被抛弃，站在原地愕然地看着道长和宝木一溜烟跑没影了。 虽说九号楼的拍球声只有一个人时才能听到，但是没和自己商量就跑了，也未免太…… 小澜嘟囔着，又想起道长所说的渡灵探，再不忿也得放到一边，眼看着午夜已经到来，浓重的黑浸透整个空间，必须要赶在那什么探屑包围这里之前解决问题，分头行动的确是最快的方案。 小澜推开九号楼的单元门，声控灯应声亮起，微弱的黄色光芒照亮了这个黑漆漆的空间，小澜借着这灯光望向四周，还是下午来时的样子。 小澜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脚步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终于来到传闻中拍球声开始出现的二楼，踏上二楼平台的一瞬间，声控灯竟灭了。 黑暗中，小澜感觉到了什么。 小澜反应迅速地拍起手掌。 “啪！” 灯光再次亮起。 这一次，多了些什么。 不再仅仅是感觉了，这里多了些什么，就在空气里，在灯光下。 甚至，就在自己头顶。 小澜感觉一团黑雾从头上笼罩下来。 迈步，上楼。 “嘭。” 小澜停住迈出的右脚，一寸一寸移动着脖颈，往头顶看去。 在黄色光芒下，那黑色的轮廓逐渐出现，遮挡了一部分光芒的发散。 小澜就这样怔怔地盯着那黑色物体。 那东西也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 是熟悉的东西。 所有线索，困惑，快要在脑中勾勒出完整的图景了。 “是你。” 小澜看着悬浮在自己头顶的，曾在酒鬼家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半透明的男人。 那鬼影此时就半飘在小澜头顶偏上的位置，似乎是感受到了小澜的停顿，低下头幽幽地看着小澜。 苍白的肤色，疯狂的眼神。 小澜迈步再上一个台阶，那东西也随着自己的脚步前移上升。 “嘭。” 自己一上移，那影子跟着上移，影子的脑袋又一次狠狠撞到楼梯下面。 原来所谓高一层楼的皮球声，其实根本就是影子的头撞出来的声音，因为撞的都是楼梯底部，乍一听，这声音还真像是从上面传来的。 “你是谁？” 小澜仰头问道。 影子惊讶，慢悠悠飘下来，在小澜面前荡来荡去。 小澜看到了他的全身，并不是一个正常男性的身体，空荡荡的袖筒和裤管，这影子似乎仅仅在靠一副光秃秃的躯干支撑脑袋。 “你能看见我？”嘶哑低沉的嗓音。 像是很久没说过话的人发出的声音。 这句话小澜听过太多次了，这次依然带着“当然了”的表情冲着影子耸肩。 “你……不怕我吗？” “我是来帮你的，怎么会怕呢？”小澜语重心长地对影子说道。 “帮我？”影子的脸从乱发中仰起，眼中是活人一样的欣喜。 “门上的勾也是你画的吧，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找。” 小澜对待陌生人向来是如春天般温暖。 “我……我找不到自己的东西了……”影子落寞说道，“我一个人吊在那儿，没人发现我，我就这么……” 吊？ 等等。 小澜伸手打断影子的倾诉。 “你不会就是慕容师傅家对门吊死的男主人吧？” “哎——”影子拉长叹息，“我对不起老慕他们一家……” “你，你这不是简单的对不起，”小澜怒道，“你这属于……很少见的那种，非常缺德的对不起啊！” 影子又一声叹息，不说话了。 原来一直在小区里作怪的就是他，就是夺走铁柱运势的吊死鬼。 “你赶紧把铁柱的运势还回来，我就留你一条小命。” 说完小澜就反应过来他的小命已经丢了，连忙改成了“留你一条小魂”。 “那……那你还帮我吗？”影子扭捏着问道。 “你什么意思，我必须帮你吗？” “你不帮我，我找不到自己的东西，我走不了，诅咒就一直在。”影子都不敢抬头看小澜，闷闷地说道。 硬了，拳头硬了。 “找到之后，我走了，铁柱她家就没事了。” 都变成个虚影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但小澜也没办法，一个虚影自己到底也不能打他一顿。 小澜四下望望，扯住一截绳子丢给他。 “接住了，我现在带你去找，你得老实点，要不然就让大门口的狠人收拾你，听到了吗？” 第六十五章 手 门口的狠人看着小区角落里忽然出现的鬼鬼祟祟的人影，眯起眼睛。 是那个人。 茉莉手中的鞭子已经微微发烫，探屑倒是散成功了，只是按这速度不知何时才能覆盖整个小区。 正奋力集中灵潮的时候，蹑手蹑脚的小澜却出现在视线里。 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手里还扯着什么东西，看不清，一拽一拽的，像在遛狗。 这什么失智行为？ 就算是企图迷惑自己也没必要装成傻子吧。 真是看她不顺眼。 想打人者，人恒想打之。 在小澜被影子气得牙痒痒，盘算着如何在他拥有实体的瞬间暴揍他一顿的时候，茉莉也在心里暗暗想等到鞭子空闲时，一定要把小澜打服的事。 “你为什么会待在那个喝醉了的男人家里？” “因为我要找到我的东西，只有跟着他们，我才能去他们家里。”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能有你的东西。” 小澜扯着绳子，还要一路躲闪避免绳子那头漂浮着的影子刮到树枝上，小刘夫妻俩新房所在的十一号楼就在前面了，道长和宝木或许就在那里。 小澜扯着自己的人形气球上楼，502的门果然是开着的。 “就是这儿，”小澜推开门，对影子说道，“这里有你的狗。” “什么狗，我没养狗。” “那可能是别的什么动物，”小澜不在意地挥手，“把人家水管和地板都划坏了。” “我从来没养过宠物。”人影纳闷道。 小澜没理会他的话，站在门口自顾自呼唤起道长。 没有回应。 道长难道不在这里？ 小澜还没思索出道长的行踪，屋子里就响起了奇怪的“哒哒”声。 很清晰的声音。 小澜自己倒还好，只是绳子那端传来的亢奋愈发明显了。 “呐，都说是你养的宠物了。” “那不是我的狗，”影子激动地说道，“那是我的手！” “哒哒”声逐渐近了，只见从敞开的卧室门里颠颠溜出来一个白色的东西，像一道白色的光，飞速向自己靠近。 小澜瞬间明白地板和水管里的抓痕来自于谁了。 在地面上匍匐而行的。 竟然是一只手！ 苍白，筋脉分明的一只手，手掌支撑着小臂，爬得好快。 那只手一跃而起，同影子接触的一刻，像被吸收了一般原地消失了，消失的同时，影子空荡荡的右侧袖筒终于充实起来。 “另一只，另一只在哪儿？” 影子露出有点病态的兴奋表情。 小澜斜了他一眼，“你不问清楚，就把它吃了，你左手在哪里当然只有右手知道。” “我问问我的右手。” “嚯，你还有这本事。”小澜轻蔑地说道。 但影子的沟通似乎是成功了，右臂直愣愣地竖起来，直指客厅另一个角落。 电视机，电视柜，电视墙，包括卧室都在那个方向。 小澜扯着影子气球东翻西找，可是一无所获。 “刚才那真的是你右手的意思？” 小澜开始怀疑刚才只是影子的幻觉，毕竟玩笔仙游戏时，圆珠笔的移动十有八九也只是因为游戏者的反射动作。 影子又急又羞耻，开始冲着自己的右手大喊大叫。 “我左手到底在哪儿啊，你倒是！……” “得了，它又不会说话，你难为它干啥？” 小澜说着转了个弯，隔开客厅和阳台的隔断圈出一个角落，视线越过隔断之后，阳台边放置的冰箱吸引了小澜的视线。 这冰箱，的确也在影子的右手所指的方向的延长线上。 难道？ 小澜也不知道冰冻的手影子是否能消化。 走到冰箱旁边，影子和自己一样沉默了。 两人都不是很想面对这个现实。 打开上层保鲜，只有一些已经干枯的蔬菜和摞得整整齐齐的鸡蛋。 那就是冷藏了…… 拉开第一格，冻得硬邦邦的各种牌子各种口味的冰激凌。 第二格，速冻水饺速冻面点。 第三格。 小澜拉开冷藏盒，里面是胡乱摆放的分不清品种的冻肉，红红白白满满一大盒。 没有哇。 小澜趴到地面上，心想难道藏在冰箱下面了？ 在第三格冷藏盒被推回去后，冰箱里传出了冰碴破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澜从地面上爬起来，重新拉开第三格。 冷藏盒深处出现了骚动，肉团表面结成的冰碴碎了一盒。 “咔嚓咔嚓！” 碎肉和碎冰之间，一只手指出现。 小澜十分配合，连忙缩短绳子的长度，让左手够起来更方便。 影子的左手带着生肉的腥气，还有并未融化的冰块，一个大跳窜上来。 影子接住。 左手终于出现了。 影子看着自己久违的双手，“就像这样，找到我所有东西。” “那你罗列一下你都缺了什么。” “呃。” “指望不上你，”小澜白了影子一眼，“走，咱先去那个臭烘烘的隔壁看看。” 虽然道长没在对面，但是宝木却在这个恶臭的房间里。 对于味道最为敏感的宝木此时已经半死不活的了。 见到小澜的身影，宝木只做了一个往里指的动作便冲出门去换气。 果然是在自己觉得可疑的卧室里。 宝木刚才临走前，指向的是双人床的床头。 莫非这里就是源头？ “我说，这个距离你也感应不到自己的身体吗？”小澜无奈地问向影子。 影子正专心致志地嗅着屋子里的臭味，表情古怪。 “只要先找到我的心，就可以了，有了心之后，我才能感觉到身体其他部分的位置。” “那你能闻到这儿的气味吗？”小澜问道。 “呃……倒是能闻到……” “熟悉吗？”小澜追问，“这个臭味有没有闻过？” “呃……就是……” 影子忽然扭捏起来，十分奇怪。 “是什么呀？” “这个味，好像是我夏天忘了换袜子，在外面跑了一天后回家时能闻到的臭味。” 小澜呆愣了几秒。 臭袜子吧！我就说是臭袜子对吧！ 等等，但是这影子连臭袜子都要收集吗？ 小澜捂着鼻子翻起床头的枕头被子，甚至是床垫。 没有东西。 臭袜子藏得还挺严。 小澜一顿翻找无果，正重新思考臭味的答案时，床底下的某样东西却不安分地挪动起来。 第六十六章 探屑 循着声音，小澜往床下看去。 五官刚刚暴露在床底下的瞬间，臭气就如海面上的大浪一般汹涌地拍过来。 鼻腔好像被重击。 在自己被这臭气的源头熏得头昏眼花的时候，影子那边已经完成了交接，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小澜，小澜看到他原本干瘪的裤子也充实了起来。 室内的臭味一下子淡了。 没过多时，小澜就觉得自己的呼吸通畅了不少。 这个事实令两人感到尴尬。 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小澜和影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就算是不善良的亡者，也得为人家保留最基本的尊严哈。 毕竟没有人会愿意承认自己的脚真的会发出这种味道。 小澜无言地牵着影子走下楼梯，在楼下碰到了哭得很委屈的宝木，小澜大咧咧说了一句“干我们这行就要能屈能伸”就扯着宝木问起道长的去向。 “道长说他先去找兔子，”宝木抹抹眼泪，“什么兔子，你牵的这又是什么东西？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直接把我塞进那个屋子，也太过分了……” 小澜正准备说些什么，余光往天际一瞥，却看到茉莉和老徐那金黄色的探屑居然已经快要汇合了，虽然茉莉那一端的探屑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但是老徐的探屑已经跨过小区顶端往茉莉的方向蔓延。 得让菠萝再努力一点才行。 小澜捏住手机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菠萝郁闷地蹲在地上看着手机，屏幕上是小澜的“菠萝姐姐要加油呀他们已经快要成功了我们还没找到呢不然你就看不到兔子了呀对不对阻止茉莉就可以啦茉莉很温柔的不要怕呢菠萝姐姐加油哦↖(^w^)↗”。 菠萝看看短信，再看看旁边茉莉的背影。 温柔的茉莉，任自己说什么，都是一副把自己当成透明人的表情，专心致志地挥着两根棒在搞些什么。 人家一个小姑娘，自己总不能动粗吧。 早知道是这种粗活就让傻子来干了。 菠萝犹豫再三，还是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向着茉莉靠近。 茉莉余光看到这姐姐怎么又来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被这姐姐唠叨得自己已经很难集中精神了，还好老徐的灵能强大，能够补完自己的半个渡口，不然这渡灵探可真是遥遥无期。 饶了我吧小姐姐，我虽然看着很凶但我真的也会嘤嘤嘤的。 “不要靠近我！”茉莉龇牙咧嘴地大叫。 菠萝被吓了一跳，心想要不直接把茉莉抱起来就跑吧。 说干就干，菠萝全然不顾茉莉的“你要干嘛你离我远一点啊”的警告，伸手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茉莉的表情忽然变了。 在菠萝接触到茉莉身体的那一刻，茉莉手中的金属棒猛地黯淡下来。 那金光也不再源源不断地散出。 茉莉的探屑断了。 怎么会这样。 茉莉震惊地看着手中的锁灵鞭，还有从身后环抱住自己的那双手。 自己的灵能被困住了。 九探派的灵能并非生来强大，所谓九探，就是一群人以锁灵鞭为力量的载体，将多年修炼成的灵潮输出成九种方式，家族的先人能用自己不算强大的灵能在圈子里打出一片天地，也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个灵潮强弱决定战斗结果的圈子中，后天修炼出的强大灵潮不会受对手灵潮强度的牵制。 但这个人只是抱住了自己，自己的灵能居然就被锁住了。 “你，你是什么人？” 茉莉从菠萝的怀中挣扎出来，惊愕地看着她。 灵潮恢复了，只要不和她接触，就没有什么影响。 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菠萝连忙摆手，拼命摇头。 “为什么你会影响灵潮，你的能力是什么？”茉莉指着菠萝怒目问道。 影响灵潮？菠萝暗暗地想，看来那金属棒散发出来的金光就是茉莉小姑娘的灵潮，自己的能力莫非可以压制她？ 可问题是，菠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呀。 能感受危险，能看到逝者，除此之外自己还有其他能力吗。 “小妹妹不要怕，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伤害你哦。” 茉莉缩回自己的手指。 虽然这姐的口气很温柔，但这句话还是让人觉得好变态。 对讲机里响起老徐的声音，“茉莉，怎么回事？” 正事要紧，茉莉重新竖起锁灵鞭，准备再次散屑。 灵潮滚滚涌出，锁灵鞭发出微光，金光飞散。 唰。 断了。 茉莉迅速从菠萝手中挣扎出来。 散屑。 唰。 断。 散。 断。 …… “我服了，大姐，放过我好不好。” 茉莉被菠萝死死抱住，一脸的疲惫。 “你明显是没有服，我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吧，就和姐姐坐在旁边聊会儿天不好吗？” “大姐，你这样，我只能把你捆起来了。” 恶狠狠的话从茉莉牙缝里挤出来，趁着菠萝分心的时候，茉莉一把轻推开菠萝，沿着小区围墙向后跑去。 这要是个男人，就算不用灵潮自己也要用棍子把他打死。 可是……女孩子是真的下不去手啊。 “小妹妹不要乱跑！” 菠萝大喊着追了上来。 两人就这样绕着围墙，一个拼命地跑，一个拼命地追。 茉莉这边的金光暂时停止上升，小澜和宝木抬头看看，略放下心，跑进二号楼。 “就是这儿吗？” “这户是铁柱家，对门就是这货的家。”小澜扯着影子对宝木说。 “小澜？” 门里响起了道长的声音。 “道长，”小澜走进门，把影子拴在了鞋架旁边，“我找到他了，就是他诅咒了铁柱，醉鬼家的那个影子也是他。” 道长抱着粉兔子，走过来端详着影子。 “我的心，我的心！”影子往道长的方向一抓，被道长灵巧地躲开，影子连忙对小澜大喊，“我的心就在它身上，把我的心取出来！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兔子躲在道长的怀里，小脑袋埋在道长胸口，怕得一直在抖。 “为什么你的心会在我们的兔子身上？”小澜质问道。 “这是我的兔子！” “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听到了吗，这是我们菠萝的兔子，”小澜居高临下地威胁着影子，“你说实话，你的心到底是怎么回事，敢撒谎杀了你。” 第六十七章 许愿瓶 “不用听他说了，兔子已经和我解释了这件事。”道长摸了两把怀里的兔子。 “那……那兔子你说。” “它说了你也听不到，”道长微笑，“你的黑皮说话不是也只有你能听到吗，我和你们讲吧。” “最开始，他只有一个简单的发财的愿望，”道长指向已经扭过头去的影子，“被吴仁拒绝许愿之后，他找到了王，王答应了他的许愿，把兔子送给了他，隔壁的女孩——也就是铁柱触碰了兔子，兔子感觉铁柱身上的某些东西来到了自己身上，之后他取走了那东西，但是他的欲望在膨胀，兔子明白他在用自己做坏事，就从他的大房子里逃回了这个小屋子，过了很久他回来了，看到兔子之后精神崩溃，就自杀了。” “王是什么？” 一听到“王”这个字，兔子把脑袋埋得更深了。 “该你说话了吧，王是什么？”道长对影子说道。 “唉——” 一声长叹。 兔子抖得很厉害，道长温柔地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王和吴仁一样，都能帮别人实现愿望，只不过，吴仁只能实现一部分人的愿望，而王，能够实现所有人的愿望，”影子缓缓说道，“但是他们没有说出王为人实现愿望的代价，因为他们都和我一样，等知道代价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没机会说了…… “它不是什么兔子，王叫它许愿瓶，王说，完成我的愿望需要一点点其他人的帮助，许愿瓶会去寻找，它知道该去哪里获得帮助，但是我……慢慢地，我觉得不够，这幸运还不够，我需要许愿瓶为我提供更多的好运，那天，王找到了我，他问我愿不愿意用自己的心交换好运，如果把心交给许愿瓶，我就会有一辈子的好运。 “我同意了，我交出了自己的心，”影子双目无神地看了一眼道长怀中的兔子，“结果，许愿瓶却从此消失，我怎么都找不到，我的好运气终于没了，透支的运气一件件回报到我身上，我老婆坠崖，我的孩子也生病走了，我看透了，也不想活了，临死前就想回老家看一眼，结果却在这里找到了许愿瓶，真可笑，我要是想到回老家找它，会不会老婆孩子就不用这样了，人生是不是就……太可笑了，可能一开始我就选错了吧。” “那你的攻击目标，也是王直接发给你的？”小澜听完，问向兔子。 兔子的耳朵蔫蔫地耷拉着。 “它说它原本不知道自己是偷别人好运的机器，王给它的指令是寻找纯洁的少女，它还以为只是单纯地和她们交朋友。”道长翻译道。 “那他的心现在在哪里？” 道长低头看向兔子，兔子的长耳朵弹动两下。 “它说就在这间屋子里，它没有把你的心交给王，心还在这里，就藏在你死去的地方。” 众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集中到那摊血迹上去。 没有犹豫，一人撬地板，一人打手电，一人哄兔子做指挥，大家全都忙碌起来。 影子还被拴着，伸长了脖子探头看。 “确实有东西。”小澜掰开一块地板，伸手往下掏出了什么。 宝木拿着手电照过去。 一把头发。 头发不长，大概五厘米的样子，被一根红绳紧紧扎到一起，就放在地板下的小洞里。 “我的心！我的心！”影子激动地吼叫着。 “这是团头发，你的心长这样子？”小澜抓着头发转身问道。 “那就是我的心，给我，我就能离开了。” “或许他们口中的心，指的就是灵能吧，”道长说道，“王蛊惑他用自己的灵潮换取好运，灵潮离开了身体，运势和命气自然是一落千丈，还会影响到身边的人。” “兔子怎么说？” “它说就是这个，它也觉得应该把心还给它的主人。” 见兔子也没有异议，小澜捏住头发走向影子，伸手一丢，影子牢牢衔住自己的心。 那团头发就此消失了。 但头发的影响还在，重新拥有了心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虽然还是像个气球一样在半空中飘浮，但至少能看清它的五官和微表情了。 “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我的其他部分了！”影子亢奋地大叫，很快便开始催促小澜带自己去找其他部位。 “你们看，渡灵探快要封成了。” 宝木站在窗口，指着窗外的天。 黑夜里的金色更显明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便茉莉暂时被牵制住了，渡灵探还是一点点蔓延，即将成功。 “这是什么东西？”影子悻悻地问道。 “是会让你丢了小命的东西！”小澜松开拴着影子的麻绳，按照他的意思往楼下狂奔。 还有一些内脏，和一点遗物。 小澜跑出楼道，往上看看天，视线已经被黑夜里薄薄的一层金黄覆盖，小澜不知道普通人能否看到这已经修炼成型的灵潮——探屑，如果他们能够看到，想必明天又是一场讨论。 只剩天边一道窄窄的缝隙，这渡灵探就要封死了。 灵渡一成，邪灵消去。 到时候，诅咒，许愿，好运，秘密，都将和这探屑一样成为命运的尘烟。 影子焦急地指点方向。 失去的部分一点点回到他身上。 影子没有完全说实话，完整了之后他会怎样，兔子会怎样，诅咒又会怎样，但已经没时间细问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剩下一样东西了，”影子的声音却低沉下来，“在管理员方姐的房子里，是一把钥匙。” 听到影子的话，小澜赶紧掉头冲向方姐的小屋，远远就看见方姐家客厅的灯还亮着，两个黑影就伫立在窗边。 方姐看到小澜遥遥跑来，连忙拉开窗子。 “解决了吗？小师父！” “方姐，我在找一把钥匙！”小澜扯着影子扑到窗前，“二号楼，男主人吊死了，那家的钥匙！” 方姐和阿秀看不到影子，但十分配合。 方姐认为这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演出的驱魔大戏。 阿秀认为这才是真正的神秘。 两人积极地翻找起钥匙，没一会儿便一脸期待地把钥匙递给小澜。 第六十八章 锁灵鞭 “该结束了吧。”小澜把钥匙提到影子面前。 终于看到了最后的遗物，影子却好像平静了下来。 “结束了。” 这次，影子伸手轻轻接过钥匙。 此时的影子已经不再是半透明的样子了，疲惫憔悴的中年人佝偻着肩膀，盯了一会儿手中的钥匙，随后攥紧。 “其实我一直在做决定，完整之后，我到底要怎么做。” “我想投胎，我想和我老婆孩子在一起。” “但是现在的我，估计也没有投胎做人的机会了，我老婆孩子都是好人，肯定也已经离开。” “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啥意思。” 影子抬头冲着小澜凄凉地笑笑。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也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要是投胎，铁柱的运气就永远还不回去了，所以我还是……我还是得消失，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小姑娘，谢谢你，你帮我的这一路，我都在做决定，你很讨厌我，但是还在帮我，我对不起你，跟我对不起铁柱一样，我坏事做了一堆，死都死了还这么自私，我真是恶心，只有这样……只有这样……” 小澜大概听懂他的意思了，一番话说得小澜反而有点同情他。 “那个……非得这样吗？没别的解决办法？” 道长带着宝木赶到，站在一旁看着二人。 小澜看看兔子。 “兔子说偷来的运气都在影子身上，影子如果投胎，运气就会被直接带走，要是想让运气回到主人身上，只有影子还回去才行。”道长说道。 小澜点头，转而望向影子，“你也可以不用消失，把铁柱的运气还回去就行了。”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运气还回去。” 小澜托起下巴苦苦思考了几秒，转身问方姐要了一只空瓶子。 “你把自己塞进瓶子里，我们带你出去，去找吴仁，看看她有没有办法。” “吱！——吱！——” 兔子忽然痛苦地惨叫起来，在道长怀中，微微痉挛。 “灵渡马上就要封死了，我们得赶快决定！”宝木大喊。 小澜抓住还在犹豫的影子，直接往小瓶子里塞，影子被迫放弃人形，以灵汐的形式老老实实蹲在瓶中。 笼罩住小区的金光开始闪耀。 方姐和阿秀露出无比惊喜的表情。 小澜抓着瓶子，道长抱着兔子，三人趁着灵渡封死前的最后几秒，从后门冲出了小区。 灵渡成。 金色的罩子表面滚动着粼粼微光，透过罩子能看到小区内不时有白色的气团凌空浮起，在半空中消失无踪。 这就是渡灵吗？ 兔子噫呜噫呜地哼哼着，蜷缩在道长怀中抖个不停。 三人后怕地看着这传闻中的渡灵仪式。 瓶中的影子变成小小一只，平静地坐在瓶底。 “老徐！老徐救我老徐！” “小妹妹你跑什么呀，小心一点呀！” 两道喊叫从转角处响起，几人看去，茉莉和菠萝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正往这里跑来。 逃跑了这么久终于碰见了人，茉莉远看还以为是自家救兵，结果定睛一看，立时站定。 茉莉看看前面的三人，又扭头看看身后紧追的菠萝。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 “呀你们出来啦，成功了吗？”菠萝气喘吁吁地问道。 小澜冲着菠萝扬了扬手中的瓶子。 “邪祟！”茉莉看到水瓶和兔子，登时杏目圆瞪，怒不可当，“你们疯了吗？你们竟敢把邪祟带出渡灵探！” “你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渡灵探，的确是不凡，但这渡灵探是什么样的法阵，你的前辈不会没有教给你，”道长严肃说道，“随随便便就在如此大的区域里使用渡灵探，你知道会留下多大的孽吗，先不说游离在人间未离开的亡者，多少物件在和人类共存的这些年间修炼出了纯粹的器灵，你一场法阵，剿灭了所有灵气，这是屠杀，你不懂吗？” 难得听到道长如此强压怒意的口气，小澜也不曾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么看来，这场渡灵探虽然很强，但确实也很残忍。 “他们都是因为这邪祟而死，你们救出了邪祟，把单纯的灵留在灵渡里等死，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茉莉一声冷笑，“不交出邪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茉莉提起左手的锁灵鞭凌空一挥，一阵狂风猛地卷向他们，除小澜外的三人没有防备，直接被这风远远弹开。 风笼罩住中心的茉莉和小澜，在两人四周围出一个漩涡，其他人无法靠近。 小澜左右看看，赶紧把手中的瓶子装到背包中，摆出战斗姿态。 茉莉已经提着棍子冲过来了。 小澜匆忙关好背包，背到身后，扭身迎击。 “嘡！” 金属相击的声音，怆然而响亮，带着一波波悠远的回声，在这个区域荡开。 “你怎么会？！” 漩涡外的三人露出欣慰的表情。 “你要是真以为我是最好欺负的那个，那你可就错了。” 小澜紧握着同茉莉手中那对一模一样的锁灵鞭，两对锁灵鞭狠狠相撞，竟有细微火花溅开。 茉莉反应极快，见奇袭未能成功，没有犹豫，左鞭格挡，右鞭猛推，借反作用力向后退出三步。 “你为什么会有锁灵鞭？” “你都有，我为什么不能有？” 茉莉见这是个不讲道理的，不再多说，右鞭直指小澜的脑袋，左鞭搭于右鞭之上，蓝光渐渐聚集于两鞭交叉的位置，思考了一下，右鞭微微下挪，左鞭猛地沿右鞭划出，那团蓝光如子弹一般飞速弹出。 “灵针探！” 小澜有样学样，同样提起两鞭挥出光团，两团蓝光碰撞，瞬间化为一团黑雾，弥散在夜里看不见了。 茉莉怒火更甚，不久前的对话一句句浮现在脑海。 “我怎么觉得他们在骗我们啊，老徐。” “他们就是在骗我们。” “那你为什么拦着我，明明……” “茉莉，你没有认出来吗？” “认出来谁，他们果然是同行吧？” “不只是同行啊，茉莉，看来你真的没认出来，那个女孩，就是廖宜澜啊。” 第六十九章 红 廖宜澜。 那个名字，廖宜澜。 茉莉眼中的红血丝一根根迸发出来。 锁灵鞭碰撞出的火星在这漩涡里飞溅。 明明是我的招式，我却丝毫不占上风。 可恨的，廖宜澜。 “即便她是廖宜澜，你也要冷静，我们对付不了她，要先以我们的任务为主。” 为什么对付不了她，这么多年，我的苦心修炼。 小澜见这阵势怎么越来越不对劲，茉莉似乎已经不是在单纯地抢东西了，眼仁都红了，这是干嘛，走火入魔了吗。 “你清醒一点！” 小澜大力挥出左鞭阻挡攻击，调动体内灵能并入这一挥，茉莉被狠狠弹开，坠落到地面上翻滚了几圈。 “大人呢？你家大人呢？你们老徐怎么不来管管？” 小澜大叫着望向漩涡外面，三人看得正起劲，不见老徐的身影。 转眼茉莉已经从地上爬起，提着锁灵鞭又冲了过来。 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小澜拎起棍子掉头就跑，虽然这场战斗自己占了上风，但是和小姑娘打架不能用全力，畏首畏尾，实在是不爽。 而且这姑娘的状态好像越来越疯狂，万一直接扑过来咬自己一口该怎么办。 “捆灵探！收！” 漩涡外忽然响起男人的声音，老徐终于赶到，高举着手中的锁灵鞭指向漩涡。 老徐的锁灵鞭似乎在吸收两人四周的旋风，漩涡越来越稀薄，小澜趁这屏障只剩下薄薄一层时，一步跨了出去，跑得更快了。 “不许跑！” 身后的茉莉紧紧跟随。 头疼。 “茉莉住手！冷静！” 漩涡消失在老徐的锁灵鞭下，小澜顺便瞥了一眼老徐的锁灵鞭，和茉莉的金属棒不同，老徐的锁灵鞭更像是木制的法杖，看上去漂亮不少。 “为什么拦着我！明明是她的错！是她的错！” 茉莉在小澜身后凄厉地大喊。 说的是我吗，小澜暗想，我做错了什么？ “卸，灵，探！” 茉莉一字一顿地，喊出这三个字。 小澜不懂这九探到底是什么，目前只见过几个，卸灵探，听上去又是一个新招式。 “小澜小心！”道长喊道。 “茉莉你疯了！”老徐的声音。 这次不对劲。 这不是普通的招式。 小澜猛地转身，只见一团庞大的金光向自己袭来，金光中间，一个黑点若隐若现。 也就在这一两秒的时间里，金光瞬间笼罩了自己全身。 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有光。 额头的冷汗汩汩流下。 好奇怪的感觉。 小澜觉得自己像是暴露在光下，一事无成的乞丐。 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是光的力量吗，在光下，所有存在都是微不足道的。 力量到底是什么，没有了力量，自己又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 你看，我的力量走了，我就什么都不是。 这光在抽取自己的力量。 小澜终于感受到了，这光，在吸收自己的力量。 小澜站在光中，看着力量化成橘黄色的烟雾，从自己的双手缓缓流出，在金光下化为虚无。 这就是卸灵探吗？ 黑点在靠近。 小澜无力地笑笑。 卸灵探，好神奇的力量，明知自己在毁灭，却不想反抗。 靠近。 小澜看清了。 那是茉莉的锁灵鞭。 茉莉的锁灵鞭像是一把箭，从远处飞向自己。 背包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影子。 “你把我交给他们吧，我本来就该消失，我造了孽，就应该消失……” 烦死了。 在废话些什么。 小澜痛苦地抱住脑袋。 好多声音，脑子里好多声音同时在讲话。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我不想要力量了，不可以吗。 我不想找了。 不想知道。 好疼啊。 小澜死死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不知是眼泪还是鲜血的液体从眼眶里淌出来。 “我不！——” 小澜尖叫。 头脑里的声音刹时停止。 “哼。” “你太自大了。” 小澜猛然惊醒。 刚才那是，自己的声音。 并非自己发出的，却清晰无比地响在耳畔的自己的声音。 那的确是自己的声线，可是说话的口气，绝不是自己。 我又在做什么？ 锁灵鞭在靠近，向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直冲而来。 小澜直视着飞近的锁灵鞭，右手一划，同样的锁灵鞭在掌心显现。 “卸灵探！” “嘡！” 金属碰撞声回荡着。 那一瞬间发出的声音几乎把小澜自己震聋了。 两根锁灵鞭再次相撞。 像是什么东西破碎了。 小澜喘着粗气，捏住锁灵鞭的右手剧烈地颤抖着，低头看，鲜血顺着手指和锁灵鞭一缕缕流淌下来，坠落到地面上。 金光消散了。 终于能看到四周的东西。 小澜站在原地，看着道长，菠萝，和宝木大声叫喊着，向自己飞奔过来。 这世界怎么变色了。 他们是受伤了吗，怎么到处都是红的？ 菠萝扑到自己身边，跪在地面上，抓着自己的手。 在哭呢，菠萝怎么又哭了。 道长也是一脸的担忧，真难得啊，道长一直很冷静的。 宝木为什么也在哭啊。 小澜透过菠萝水光莹莹的瞳孔，看到了此时的自己。 我怎么，全身都是红的。 眼睛也是红的。 小澜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 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了，浑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 所有伤痕都在流血。 一滴液体顺着眼眶滑下来。 小澜伸手一抹，红色的。 我怎么了？ “茉莉！” 茉莉。 小澜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 就在自己不远处。 老徐抱起地面上的茉莉，茉莉和自己一样，都是红色的。 怎么搞的。 茉莉抓着的，是她的锁灵鞭吗？ 怎么只剩下一截了。 小澜往茉莉留下的那滩红色上看去，是锁灵鞭的残骸，一截一截，破碎了，散落在那里。 老徐看了眼自己，抱着茉莉跑开了。 好累啊。 小澜双手一软，手中的东西“当啷”一声掉在地面上。 “小澜，你怎么样了小澜，痛不痛，告诉姐姐痛不痛……” “小澜你说话呀……” “小澜……” “别哭，我不痛。” 小澜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几乎听不到的嘶哑嗓音。 没有力气了。 好痛啊。 小澜眼前一黑，浑身力量被抽走一般，瘫软在三人怀中，没有意识了。 第七十章 小问号 “你太自大了。” 什么声音？ “廖宜澜，你太自大了。” 这里是哪里？ 什么都看不见，四周一片黑暗。 小澜四处摸索，什么都没有，甚至触碰不到自己的身体。 “你以为你身上的力量，都源于你自己吗？” “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可以丢掉吗？” “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该干什么。” “你要做什么，你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 “你们都做了啥呀！”这声音不一样了，“你们俩大男人好好的！为啥我们小澜一身的伤！给我个解释！” 能看到一点点光了。 小澜用力睁大眼睛，耳边的喧嚣把自己唤醒，温暖柔和的橘黄色光线一点点出现在眼前。 记忆里最后的红色不见了。 小音正扯着宝木的领口用力摇晃着，见到自己醒来，菠萝和傻子赶紧凑到近前。 床单是白色的，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白色的。 呀，难道自己住院了？ “小澜醒啦！”菠萝眼角泛泪地抓住小澜的手。 “小澜，小澜……”小音闻言，一把将宝木丢掉，挤到傻子旁边抓住小澜的另一只手，“还疼吗？道长和宝木我都教训过了，小澜不怕哦有小音姐姐呢……” “为什么教训道长和宝木？” 小澜支起上半身问道。 “哼，他们没看好你也就算了，”小音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撇着嘴说道，“还有道长，非不让我们送你去医院，还好我坚持，要不然你都死球了！” 小澜看向自己的手臂。 “我记得……我好像受了伤，伤口……” 皮肤还是平日里的光洁苍白。 伤口不见了。 “你这体质可太好了，”小音说道，“到医院的时候，皮外伤就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和医生解释了好久，她才勉强相信你是真的受了重伤。” “我受了重伤？” “你吐了好多血，”菠萝哽咽着说道，“眼睛里也都是血，我都要吓死了，茉莉下手怎么能这么重？” “茉莉呢？” “她伤得更重，在隔壁病房还没醒。”宝木道。 emmmmm…… “道长，”小澜寻找着道长的身影，“道长，怎么办，我好像把茉莉的锁灵鞭打坏了。” 道长站在窗边，逆着光，小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儿。 “道长？” “小澜，茉莉好像……” 道长欲言又止。 小澜难以置信地坐起身。 “怎么，茉莉难道……怎么可能呢？……她……” 道长走近，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在想什么？茉莉好好的，和你一样。” 小澜悲伤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如果不是你吞吞吐吐的我会这么想？ “我看到她的锁灵鞭断掉了，”小澜解释道，“锁灵鞭不是他们九探灵潮的载体嘛，没了锁灵鞭，她的灵潮还在吗？” 道长玩笑道，“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她。” 自己去问？ 小澜回忆了一下茉莉冷冰冰的样子。 总感觉茉莉是那种即便没有了灵能也要提起刀追着自己捅的人。 找她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笃笃笃。” 有人敲门。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是老徐。 菠萝明显还在生气，看到是老徐后撇着嘴把头扭回来，温柔地摸摸小澜的脑袋。 “各位，九探徐也，代替茉莉给小澜姑娘道个歉，”老徐向小澜作揖行礼，场面一时严肃地令人有点尴尬，“茉莉年纪轻，易冲动，伤了小澜姑娘，实在是万分抱歉。” “她没什么大事吧。”小澜问道。 “茉莉刚刚醒来。” 徐也凝视着小澜说道。 “哦。” 沉默。 徐也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呃……”小澜张口，“那要不我去看看她？” 话音未落，徐也像是等待这句话好久一般，连忙向门外示意。 “那就麻烦小澜姑娘了。” 嘁。 小澜慢悠悠下床，穿鞋。 茉莉要见我就直说嘛，搞这么多有的没的。 菠萝见小澜出门，见势便要跟在后面，被徐也礼貌地拦住。 小澜回头看看，“不让我的同伴跟着吗？” 徐也面无表情，微微颔首，“还是单独聊比较好。” “为什么这样，”菠萝担忧地看看小澜，“她欺负你怎么办？” “嗨呀，菠萝姐姐，你和她对过线，还不清楚她的实力吗，”小澜哄道，“茉莉好好的时候都打不过我，更何况是现在。” 小澜压低声音，夸下海口，避免被茉莉听见这话。 说完，小澜在徐也和伙伴们的注视下，推开隔壁的房门。 徐也站在门外，看上去不准备进来，小澜深吸一口气，把门关上。 病房里一片安静。 小澜轻手轻脚，越过视线的障碍后，看到了床上躺着的茉莉。 “呃……茉……” “廖宜澜。” “哎。啊？”小澜不自觉答应道。 转念一想，茉莉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你就是廖宜澜。” 小澜努力抑制住自己地铁老头看手机的表情。 “你是怎么知……” “廖宜澜，”茉莉再次重重地说道，“原来就是你啊，廖宜澜。” 唉。 这迷惑的世界。 为什么碰到的所有人，好像都认识我？小澜暗暗地想。 除了我自己。 “你认识我？” “呵……”茉莉又是一记冷笑，“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一句话堵得小澜胸口滞气。 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还是名门正派，要是会说人话该多好。 “行了，现在我也算是认识你了，”茉莉的冷笑渐渐消融，“你走吧。” 小问号，小问号接着小问号。 小澜自诩也是个理解能力强的人了，为什么这位姐说的话自己全都听不懂呢？ “听不懂吗，”茉莉往门口一扬手，“你可以走了。” 小澜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把她的脑子打坏了。 “等下，”小澜托起手中的物体，放到茉莉的病床边，“这个给你。” 茉莉脸上戏谑的笑陡然消失。 “你什么意思。” “我打坏了你的锁灵鞭，”小澜指指床边的东西，“赔你一对。” 茉莉的呼吸粗重起来。 “拿走。” “哈？你不要吗？” “我叫你拿走。” “你没有它以后拿啥打架？” “拿！走！” 茉莉双目圆瞪，怒吼道。 第七十一章 剪线 小澜其实在听到第一个“拿走”的时候，就准备伸手去拿了，手伸到一半，茉莉这声怒吼忽然出现。 这下就有些尴尬了。 现在去拿，搞得好像自己被茉莉吓到了一样。 她不要鞭子拉倒，小澜不能不要面子。 如何才能既拿回鞭子，又保全面子呢？ 小澜伸出的右手慢慢摸到锁灵鞭上，抬头神秘地瞥了茉莉一眼。 茉莉的怒气未消，下巴还在微微颤抖。 轻轻抽回锁灵鞭…… 随后，在茉莉余火未熄，反应不及的当口，小澜伸出锁灵鞭，对准茉莉的脑门一敲。 力道控制得很好，不轻又不重。 茉莉整个人都愣住了。 但小澜没有愣住，锁灵鞭往腋下一夹，掉头就跑。 “廖！宜！澜！” 茉莉愤怒的尖叫自身后响起。 廖宜澜溜了溜了。 被这吼声吸引来，伙伴们正从门口的小窗户往里瞅。 小澜反应飞快，开门，转身，关门，拉着伙伴回到自己病房，全程不超过五秒。 在这里依然能听到隔壁传来滔滔不绝的怒吼和尖叫。 辛苦你了，老徐。 小澜默默地想。 “小澜，你对人家姑娘做什么了？”傻子问道。 “我给她东西她不要。”小澜摊手，扯出锁灵鞭给他们看。 傻子眨巴眨巴眼，道长看着他，表示肯定地点了点头。 “啊……这就是九探……”傻子恍然大悟道。 “对了，兔子和影子去哪里了？”小澜提着棍站在病房门口，四下看看。 “带你去医院的时候，我就叫菠萝和枫糖先把他们送到吴仁那里了，”道长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小澜身上，“我们现在去找吴仁，看看她怎么处理吧。” 老板发话，大家全都行动起来，小澜挣扎了一下想要换上正常的衣服，却发现自己的衣服基本已经破破烂烂不成样子了，还浸透着鲜血，小澜看了一眼便决定病号服就病号服直接出发吧。 什么都能算。 “你住院了？”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小澜，吴仁放下手中的茶杯，“医生没说什么？” 小澜看向道长。 道长僵硬地笑笑，“医生说小澜身体很好，不用担心。” “没说你骨骼精奇天赋异禀吗？”吴仁玩笑着，领众人进入帐篷里侧。 宝宝正端着足有半张茶几大小的茶盘，将茶杯逐一放到他们面前，展茶完毕后蹲在小澜旁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怎么受伤了呢？” 宝宝的笑容里好像有光，小澜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融化了。 “我……” “她和别人家的女孩子打架，”小音吸溜了一口茶水，毫不客气地说，“俩人都打住院了。” “我没有打架，”小澜慌张地看看小音，又看看宝宝，“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宝宝歪头，抿嘴笑了一下，抱着茶盘离开了。 “唰！——” 吴仁拉开一张遮挡在几人面前的丝绒布帘。 “吱！” 桌上的兔子看到道长，兴奋地立起上身，两只前爪并在一起摇晃着。 小澜羡慕地看了看道长。 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打它呢，好后悔啊。 吴仁双手抱在胸前，眉眼带笑地看着小澜。 “准备好了的话，我要开始了。” 观众们赶紧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吴仁扭着蛮腰，来到兔子所在的桌旁。 兔子抬头望她，没有畏惧，大眼睛一眨一眨，看上去似乎是很困惑的模样。 吴仁伸出左手抚上兔子的小脑袋。 顺着它的兔毛，抚摸着。 兔子很舒适的样子，漆黑的大眼睛慢慢眯起来了。 这时吴仁抬起右手，掌心向下，五指微微弯曲，一道橘色的光从吴仁掌心出发，笼罩到兔子身上。 右手慢慢抬起，兔子竟也随着升起的右手飘浮起来，没有了知觉一般，蹲坐在半空。 众人不禁屏住呼吸，生怕声音一出，就会惊醒兔子。 吴仁却毫不在意，弯曲膝盖微微蹲下，左手拉开桌子下方的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什么东西，又将抽屉关上。 之后将那东西贴到兔头上。 像纽扣一样，小小的圆圆的，和兔子一样的粉红色，埋进兔子粉色的毛里就看不太到了。 纽扣样的东西贴到头上后，兔子的身体开始出现变化。 一个个黑点慢慢浮现在兔子身上，以这黑点为始，竟向四周蔓延出一条条黑线。 黑线似乎并无实体，穿过这室内所有家具摆设，从房顶和墙壁直穿而过。 “唉——”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吴仁叹道，“可怜的小家伙，这么久以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兔子的耳朵耸动了一下，很快便又静止不动了。 “宝宝！”吴仁娇滴滴地喊道，“太多了，你得帮帮我。” 宝宝真是随叫随到，吴仁话音刚落，一身麻裙的宝宝就开门进来了。 “小神，很麻烦吗？难道比另一个麻烦？” 另一个？指的是影子？ 难道她们已经处理好影子的事情了？ 宝宝绕过他们，看到穿向四周的黑线，也着实愣了一下。 “看吧，这个小家伙身上背的厄运线太多了，肯定是他不停地逼迫小家伙借运，才会变成这样的。” 两人凑在一处，指着还在飘浮中的兔子叽叽喳喳。 “逐条消去肯定不现实啦，不然等我消完，后面的人估计已经被厄运逼得活不下去了。” “我记得那个人不是留下了一把剪刀嘛。” “剪刀？”吴仁戳戳额头，“啊，对了，剪刀，那个人的剪刀肯定可以用！” 宝宝又几步跑出门，没一会儿，手里拎着个造型十分野蛮的修剪枝叶的大剪刀回来。 大剪刀的刀刃还泛着寒光，虽是剪刀，刀刃表面莫名的红色污渍却给它平添了一丝戾气。 这又是啥？ 靠近兔子，宝宝张开剪刀，对准兔子身侧的黑线就是一剪子。 金属被腐蚀的“咝咝——”声和着黑线断口处散发的黑烟弥漫开来，但兔子依旧是安详平静的姿态。 被剪断的线两头化为黑烟，慢慢消失。 黑线在一点点淡去。 “这根不一样，小神。” 正忙着剪线时，宝宝忽然说道。 “怎么了？” “这根是红色的，而且……没有另一端。” 两人又聚在一起说了些什么。 随后一同看向小澜。 第七十二章 引灵吧 小澜不自觉头皮一凉。 为什么看向自己？为什么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动物？ 吴仁见小澜紧张起来，浅笑一下，让过身体，示意小澜往兔子的方向看。 众多黑线中央，居然真的有一根红线，略粗于其他黑线。 那红线没有和黑线一样穿墙而过，而是直愣愣地朝前伸展着，只有半截，线头突兀地竖在半空中，指向小澜。 怪不得她俩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宝宝对着吴仁摇摇头，“这根剪不断。” 兔子四周的黑线基本已经尽数销毁了，只剩下那根红线还伫立着。 “小澜，”吴仁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和这兔子有羁绊？” 羁绊的话。 “我打过它一巴掌，不知道算不算，”小澜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乖巧说道，“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它要攻击我。” “你打了它？” 小澜瞬间怂了下去，“嗯……” “你确定自己打过它吗？打到了它的身体？” 小澜很想说都打飞了还能有假，但是完全不敢说，只敢坐在原地老实地点点头。 “可是如果你接触过它，那这根线就应该连到你身上了呀。 “这就是铁柱所中的厄运线，兔子只是转运的工具，施咒人将诅咒下到兔子身上，只要是施咒人的目标接触到兔子，就会被兔子夺走一丝好运，作为替代，将厄运线的另一头种进目标的身体，转运就完成了，你是施咒人的目标，也接触过兔子，理应被种上了厄运线才对。” 小澜迷茫地摇头。 您二位都不知道原因，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那怎么办，有影响吗？”小澜问道。 吴仁托起下巴苦恼地想了想，很快便下定决心一般拿起剪刀，冲着红线剪去。 “吱！——” “呀！” 在刀刃接触到红线的瞬间，兔子触电一般猛然惊醒，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与此同时，吴仁像是被利器刺中掌心一样，猛地缩回手。 橘色的光消失后，兔子从半空跌落回桌子上。 还好它肉多。 菠萝吓得直接站了起来。 “小神？”宝宝关切地托起吴仁的手，“怎么了？受伤了？” “咝——没事，”吴仁攥紧手掌摇摇头，看向小澜，“小澜有什么感觉吗？” “啊？我……我吓了一跳。” 我难道该有什么感觉吗？小澜心想。 “这红线，暂时除不掉了，”吴仁扭头看了看正趴在桌子上，刚刚受了惊吓的兔子，“我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但是好在这红线看来只和你有关系，其他苦主的厄运线算是解除了。” “铁柱没事了？”小音问道。 “都没事了。”吴仁摸了摸兔子。 “那瓶子里的那个……” “他的灵也引得差不多了，”宝宝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红木挂钟，说道，“快到他要离开的时候了，各位可以随我看上一眼。” 宝宝说着，长袖一挥，右边空荡的墙壁上忽现一扇木门。 众人起身跟随，宝宝见吴仁没有动身的意思，问道，“小神不去吗？” “我不要去，”吴仁俏眉一挑，坐到沙发上，“我不想看见他，上次那事我的气还没消呢。” 宝宝低笑，推开木门将众人迎进。 “好黑啊。”小音首先叫道。 门内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室内陈设的东西，小澜不禁想起那个还愿的蜡烛房间。 “不必担心，进门就好。”宝宝站在门口微笑着说道。 小澜虽然有种被人骗去卖掉的感觉，却还是跟随着伙伴走进了这个漆黑的空间。 “吱——” 吴仁步入，转身关上房门。 门外最后一丝光线消失的时候，室内的一切竟然神奇地出现了。 昏暗的灯光，散放在四处的铁艺桌椅，靠墙是一圈及腰高的吧台，吧台上方倒悬着一排排玻璃高脚杯。 这，这怎么像是个酒吧呀？ “你们随便坐吧，待会儿，接他的人就该到了。” 宝宝无视他们脸上的震惊，径直走向吧台，摘下两只杯子摆到桌上，从身后的酒架里取出一瓶酒，浅浅地倒了两杯，随后蹲下身，托起什么东西放到杯子旁边。 小澜静悄悄凑到吧台旁。 看着一位穿着粗麻长裙的古典女子站在吧台里做酒保就是这种感觉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和感了。 宝宝这边刚停下手，室内的某个地方便响起了幽幽的铃铛声。 “咯吱——” 开门的声音。 小澜往回看看，他们进来的门已经消失了，这四周也不见哪里有门。 “呦！宝宝姐！” 爽朗的少年的嗓音自角落响起。 在看不清的角落里，一个消瘦的身影渐渐浮现，待那身影出现在光下，众人才勉强分辨出，这是位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男子手中举着一根长棍，长棍那头还系了什么东西。 男子朝吧台走来。 “是你呀，怎么，他不来？” “哎呦，老木这不是又和你们吴仁姐生气了嘛，”男子一屁股坐到吧台旁边，把手中的长棍搭在吧台上，“正好这个月我出外勤，就来顶这个锅了，看见你真的太好了，要是吴仁姐，肯定少不了麻烦。” 小澜凝神细看，长棍那头竟缠绕着几根白色布条，布条在幽暗的灯光下无风自扬，配合这诡异气氛食用可真是令人上头。 “这可怎么办，”宝宝笑道，“小神还在等你们老木上门道歉呢。” “等他道歉，”男子夸张地摆手，“我都干了几十年的地府公务员了，就没见过他道歉。” 随后举起酒杯，指着酒杯旁的物品道，“这次要送的是他吗？” 小澜赶紧探头去瞧。 那是一块小小的木片，大概巴掌大，木片上镌刻了三个大字。 “顾伟东……这是他的名字？”小澜念出声来，问道。 男子像是才看到吧台旁还站着一个小家伙。 “呦，哪来的小鬼啊？” “嘘——”宝宝竖起食指，“她可不是什么小鬼哦，这次的亡者可是她救回的。” 小澜心里嘀咕着这男孩子长得蛮帅怎么没啥礼貌，一边指着木牌道，“这是影子的名字？” 宝宝点头，随后伸手向男子示意，“请吧，连凡。” 第七十三章 活神 男子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拾起身旁的幡子。 右手握紧，轻轻摇晃。 “叮……” 幡子发出悠远的铃铛声。 “顾伟东，”被称作连凡的男子唤道，“顾伟东，小曲来接你了，出来吧，不要害羞。”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虚影自吧台旁慢慢出现。 那虚影左顾右盼，逐渐变为实体。 正是影子。 顾伟东像是没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对于自己忽然出现的地方表示了疑惑。 目光正四处游离，扭头，落到了小澜身上。 “诶是你！”顾伟东惊喜地往前迈了两步，随后略带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我变回人了？” “这辈子你是没机会了，”曲连凡将一只手搭在顾伟东的肩膀上，“不过下辈子马上就来了，不要怕，跟着老弟走很安全……” 顾伟东迷茫地看了看曲连凡和小澜。 “你要去转世了，是好事。”小澜赶忙说道。 “转世？……”顾伟东愣了一下，慌乱起来，“那铁柱……还有许愿瓶……” “都搞定了都搞定了，”小音走过来抱住小澜的肩膀，对着顾伟东说道，“你就放心地走吧，吴仁和这位宝宝姑娘厉害得很，几下就把那什么厄运线给推了，跟推土机一样。” 顾伟东呼出长长一口气。 “小兄弟，你……你是……” “我是专门下乡送温暖的地方公务员，”曲连凡晃晃幡子示意顾伟东跟上，“小弟干这一行几十年了，专业得很，你大可放心哈……” “那……那小兄弟你是否见过我的妻女啊？” “这我哪里记得住，走走走大哥，下去你就知道了。” “可是……” 两人离开了吧台往曲连凡出现的角落走去，走着走着，曲连凡像是想起了什么，扭身问道，“宝宝姐，上次我们老木是不是把剪刀落在这里了？” 宝宝倚住吧台玩味地笑道，“在小神手里。” “那……宝宝姐你能不能帮忙取回来啊，那是我们部门的公共财产，我们单位多抠门你也是知道的，等新剪刀审批下来，不得有一大票的亡者得带着上辈子的回忆转世啊……” “还敢问我们要剪刀！” 吴仁身影未至，怒骂先到，只听得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嗒嗒”声从入口处传来，吴仁气势汹汹，像要打人一样。 曲连凡脸色一变，也顾不上什么公共财产了，甩着幡子小跑起来。 顾伟东连忙跟上去，即将消失前，转身冲着小澜和道长深鞠一躬，没再说什么，同曲连凡一起逃难般地溜走。 吴仁叉着腰，气哼哼地瞪着二人消失的角落。 “下次我一定要在那放个老鼠夹子。” 宝宝宠溺地笑着，右手长袖卷起，中指食指并拢对着那个角落轻点一下。 “嗯，放好啦。” “诶，宝宝你怎么下手这么快？” 宝宝浅笑不言，略摇了摇头，长袖一挥，四周景物骤变。 小澜还是隔了一会儿才发现四周变化了，因为这同样的昏暗光线，看不到边界的空间…… 宝宝落袖时，几人已置身于那还愿的蜡烛空间。 待几人反应过来，宝宝已经不见了。 “唉，这宝宝……”吴仁无奈地笑笑，转头对着他们说道，“跟我来。” 这条路线很熟悉，似乎就是慕容师傅还愿的盒子放置的位置。 果不其然，走近后看到，慕容师傅就跪坐在上次的地方，手捧着木头盒子，俯身阖目。 还是一样的流程。 铃铛声、鼓声、木鱼声、低吟声糅合到一起。 黑气涌出木头盒子。 小澜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慕容师傅的烛火经过上次的催残，已经黯淡了许多。 若这次再出什么问题…… 然而这一次，那道黑烟没再试图往烛火的方向缠绕，径直流入吴仁手里的模型塔中。 这一切安静地进行着。 直到最后一丝黑烟进入塔中，耳边的一切声响倏然停止，慕容师傅身前的蜡烛竟慢慢明亮起来。 小澜呼出一口气。 慕容师傅虽未睁眼，却像是感到了什么一般，浑身战栗了一下，而后便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如何啊，老铁？” “感觉……感觉好像什么东西走了噻，”慕容师傅活动了一下脖子，“我可以睁眼了唛？” “还愿已经结束，你自由了。” 慕容师傅睁眼，双眸亮晶晶的，带着新奇的眼神看向四周。 “这就结束了噻？好像没啥子感觉噻……” “难不成上次的事你还想再经历一遍吗？”吴仁说道，瞟了一眼慕容师傅身前的蜡烛，“你许的不是什么大愿，而且是顺应天道的事，你的好运还有很多，无需为以后担心，回去好好准备铁柱上学的事吧，将来有需要再来找我哦亲。” 送走慕容师傅之后，吴仁的目光终于回到他们身上。 小澜等待着吴仁张口。 吴仁似乎也在等他们。 “呃……”良久，还是吴仁打破了尴尬的寂静，“你们要找的人叫什么来着？” 原来你根本就没有记住吗！ “孟傅灵，”小澜终于得到了机会，掏出口袋里的名片与黑色指甲递到吴仁面前，“在他的尸体上，我们找到了这里的名片。” “确实是这里的名片，”吴仁翻看了一下那张什么都能算，“但是既然他已经死了，详细的东西就要问刚才那伙人才行。” 小澜把情况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所以我们还在找他，孟傅灵是到这里许过愿吗？” 吴仁凝眉，沉思了片刻，“我接待了那么多人，真是不记得了，宝宝！宝宝你有印象吗？” 宝宝应声掀开门帘，手中是方才还愿所用的小鼓和木鱼铃铛。 “孟傅灵确实来过这里，小神。” 众人振奋地坐直了身体，期待地看向宝宝。 “真来过呀，”吴仁也是一脸的愕然，“他送了啥吃的，好吃吗？” 这问题很关键吗？ “好吃，但你拒绝了他许的愿。” 宝宝沉稳平静地说道。 吴仁也露出回忆的表情。 “啊……我好像记起来了……” 宝宝笑了笑。 “记起来了吗，因为他许的愿望，是和你一样，成为人间的活神。” 第七十四章 她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活，活神？” 竟是宝木最先失声喊出来。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吴仁轻轻摆手，“那个小家伙啊，不自量力得很……” “他为什么要成为神？”小澜蹙眉问道。 “嗯我记得他的理由可充分来着……嗯……宝宝你说。” “一开始，他是为了一个他很喜欢的女孩子，”宝宝依然是一脸的平静微笑，“之后他的父母因为意外身亡了，他想挽回父母的命，不可实现的欲望纠结在一起，他产生了成神的想法。” “我和他说，成神不是什么好事，我认识的活神全都后悔了，”吴仁捻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他非不信，很固执。” 总觉得这话怪怪的。 这是可以说的事吗？ “被拒绝之后，他去了哪里？”道长问道。 吴仁没有回答这问题，反而指着那两片黑色指甲问道，“这东西是和我家名片一起找到的？” “在他尸体的手中，一只手里攥了一片。”小澜还原当时的场景。 吴仁扭头和宝宝对视了一眼。 “还好我叫你们解决了顾伟东的问题，”吴仁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笑道，“看来孟傅灵和顾伟东去了同一个地方，这指甲和许愿瓶一样，就是他们用来联络的工具。” “咝——咋不早说，我们刚把他送走吧，还能让那个男孩儿把人送回来吗？”小音说道。 “他？他现在估计都已经投胎成谁家的小娃娃了，”吴仁翻开抽屉，“不用问他，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哪里。” 说完，吴仁递给小澜一个黑色信封，信封表面没有任何字迹。 “回去再打开。” 收下信封，离开之际，小澜还是没能忍住，回头问向吴仁，“既然你知道王的地址，也知道他在做的事，为什么你不阻止他呢？” “我为什么要阻止他？”吴仁反问。 “他在做邪恶的事情啊，他骗了顾伟东，又给了孟傅灵能力……” “许愿本身就是用灵能换欲望，我们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我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呢，”吴仁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不像我，受束缚，况且他解决了那么多条人命，我感谢他还来不及。” 小澜听得一惊，还想再问些什么，吴仁已转身步入里间，只剩宝宝还站在原地，微笑着对他们挥手。 出来时，天光已大亮，正是正午时刻，刺眼的日光在信封表面流转。 时间就是答案。 小澜还记得在与孟傅灵交战时，耳边响起的话。 这次一定要除掉他。 小澜攥了攥拳头，跟上伙伴的脚步，离开了。 医院。 “茉莉，她和你说了什么？”徐也走进病房，问向病床上还未消气的茉莉。 茉莉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徐也坐到床头，“到底怎么了？” 茉莉失神地望着前方，良久，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我的锁灵鞭是不是毁了。” “碎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通知小师叔，他们会为你挑选一根临时的鞭子，”徐也一转折，“不过临时的毕竟还是临时的，你自己也要努力修炼，重新炼出自己的鞭子才行。” “你看到了吧，”茉莉的声音虚浮无力，“她手里的鞭子和我的一样。” 徐也低头沉思良久，说道，“她使用的探式也和你一样。” “而且，她比我强。” 茉莉双目无神，哑然失笑。 “廖宜澜的存在本就十分神秘，你不必在意这些，”徐也说道，“包括她的年纪，她身上无法解释的东西太多了，在我们不清楚她的底细之前，万不可再做这等冲动之事。” 茉莉无奈地摇摇头。 “你知道她刚才进来做了什么事吗？” “她对你做了什么？” 茉莉低下头，右手凌空一扬，召唤出的锁灵鞭只剩下短短一截。 而左手的锁灵鞭化为卸灵探，在被小澜破掉的一瞬间，就已经化为了尘烟。 “她要把她的锁灵鞭送给我。” 这句话轻轻飘出来，飘到两人耳中，沉默。 光从窗外洒进，照亮了茉莉的半张脸。 长睫毛一扇一扇，光下的尘粒在尖翘的睫毛上跳动，一滴晶莹的泪忽然涌出茉莉的眼眶，翻滚着，折射着日光，重重砸在茉莉伤痕累累的手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茉莉的声音充满了脆弱和无助。 这不一样。 和我想得不一样。 哪怕她杀了我，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是……可是…… “你没有收下吧。”徐也低声问道。 “我没有收下，”茉莉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看着徐也，“还骂了她一顿。” “她生气了吗？” “她很莫名其妙，打了我一下，就跑了。” “打了你一下？”徐也打量着茉莉身上的伤，“伤重吗，她只打了一下？” “没有受伤，”茉莉叹息着，“就像朋友闹着玩那种，敲了我的头。” 徐也露出迷惑的表情。 “她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可能是的，但她……和我想得不一样，老徐……我们是不是……” “没有什么是不是，”徐也目光一凛，“廖宜澜深不可测，我们不能忘，她的灵潮如此强大，这种人的想法我们是揣测不出的，茉莉你只需记住，千万不能再和她正面硬碰，知道了吗？” 犹豫的神色没出现几秒，茉莉便坚定地点了点头。 徐也漆黑的眸子中略过一丝阴霾。 “对了，总会刚来的消息，”徐也岔开话题，“老罗和九天这些天便要启程赶赴新京，为我们提供支援。” “这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似乎是没那么简单，”徐也摇摇头，“我们在这里施法的时候，总会同时也在调查这起案子，这案子背后，有什么东西被发现了。” 随后补充道，“是单凭我们无法解决的东西。” 茉莉闻言低头，“都怪我，我太弱了。” “别太自责，”徐也劝道，“你一个人能完成合修，已经很不容易了，小小年纪便承担起九探，在这辈年轻人里绝无仅有，不要想太多，专心修炼就好。” 茉莉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 徐也看了茉莉一眼，起身离开了病房。 第七十五章 新世界 开门进屋。 小澜正在换鞋，什么东西忽然砸到头顶。 不痛，就是吓了一跳。 小澜即刻抓了过去，将巴掌大的柔软东西拎到眼前。 “你干嘛去啦！我不是说出门要带上我嘛！一下子出去这么久，还……还穿的这是啥？受伤啦？！你受伤啦！” 黑皮吱吱哇哇地在小澜手心跳动。 “我都这么小了你还不带上我，受伤了吧，你说你……你……”黑皮说着，忽地跳到小澜肩膀上嗅了嗅，“你……你身上怎么有味道，你是不是出去找其他狗子啦？！啊？你给我个解释！你身上的动物味儿哪来的！” “黑皮是不是又在闹了。”菠萝看着跳来跳去的黑皮笑道。 “什么动物味儿，哪来的动物，你是不是把消毒水味儿闻成动物了，”小澜闻了闻自己的袖子，“黑皮别闹，待会儿我们还要回医院还衣服呢，这件事搞定了我再陪你。” “我闹什么了？我闹什么了？……” 几人陆续进屋，刚把门关上没多久，门铃声又响起了。 还在门口换鞋的傻子顺势回身打开门。 “哪位？” “您好，请问廖宜澜小姐住在这里吗？” 门外男子穿着一身黄色工作服，双手捧着大大的纸箱，看起来像是逆风快递的快递员。 “我？”小澜好奇地走过去，“是我的快递包裹？” “这边显示您是签收人呢，如果不清楚快递来源有可能是亲友的惊喜呢亲。” 小澜接过纸盒写下名字，盒子倒是不重，托起来的手感却很奇怪。 “速度响当当，逆风也不慌，逆风快递感谢您的使用，满意的话请点亮收货单上的五颗小星星，感谢亲，再见亲。” 快递小哥带着称职的灿烂笑容消失在门口。 “什么东西？”小音凑过来瞧了瞧。 “不知道，不是我买的，”小澜望向道长，“道长，要打开吗？” 道长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身走过来，伸出手正准备触碰这快递盒子时，动作却顿住了，随后释然般笑了笑，还没碰到盒子便收回了手。 “打开吧打开吧，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小澜带着满心的疑惑拆开盒子。 毛茸茸的粉红色映入眼帘。 “呀。”菠萝眼冒星星地捧住脸蛋。 “这不是……” 小澜愣愣地看着那只粉色兔子扒住盒子边沿，环视一圈之后，蹦蹦跳跳地爬到道长脚边。 诶，这不是兔子嘛。 “好哇！你还说你没出去找狗子，都给送到家门口了！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狡辩什么？这哪里是狗子，这不是兔子嘛！” “有什么区别吗？你就是看上别的灵宠了，还不承认，你这个花心的渣女……” 听着耳边这粗犷低沉的嘤嘤声，小澜努力不去理会和可爱兔子玩成一团的同伴，独自把盒子倒过来扣了扣，一张白纸果然悠悠飘出。 “许愿瓶你们忘带走了，专门寄来，不要想丢给我们，什么都能算可什么都养不活。——吴仁” 小澜看了看正在蹭兔子脸的菠萝。 好麻烦，一个黑皮已经很麻烦了。 “你在想什么，我和你说过你在心里吐槽我我能听到的吧，果然是在吐槽我吧，看你的表情，你就是在吐槽我，坏女人坏女人！……” 黑皮跳到小澜头上无能狂踩，小澜伸手去揪，厮打中，怀里的黑色信封“啪”一声掉在地上。 差点把正事忘了。 现在应该是可以打开信封的时候了吧。 道长见状，抱着兔子走过来。 “可以了，打开信封吧。” 小澜一点点揭掉信封封口处的黑腊，里面是一张同信封一样漆黑的折起的纸。 抬头看看围成一圈的伙伴。 小澜抽出黑纸，折开。 只有一行字。 看到这字的瞬间，四周发生了变化。 “加入……我……们……吧……” 最后几个字从嘴里吐出时，声音已和周围的空间一样扭曲了，小澜慌乱之中抓住黑皮装进了口袋，见伙伴们的身体和脸就像照在变形的哈哈镜上，逐渐化成一团团漩涡。 自己的身体也是一样的。 家具在旋转。 世界也在旋转。 “吱！——” 兔子的叫声像口哨一般。 小澜猛地睁开眼睛。 一片漆黑。 也不算是特别漆黑。 蓝黑色背景下，点缀着几颗金黄的光点。 小澜眨眨眼睛。 这好像是夜晚的星空啊。 自己正平躺在地面上。 星空洒下一阵微凉，小澜浑身一个寒战，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尖顶房子，小石子地面。 建筑纷繁复杂，造型迷幻。 尖翘的飞檐和屋顶线，身旁建筑的小阳台上都装着金属质感的拱形门窗，每栋小楼侧边都有拔地而起的方塔，小楼顶部的尖塔结构，这一切都在撞击着小澜的意识。 吴仁说，打开信封就能找到王。 莫非这里就是王的世界？ 小澜拍拍裤子站起身，忽觉右肩发沉。 侧过脸时，柔软的触感。 兔子正老老实实趴在小澜肩头，四只爪子牢牢抓着，大眼睛左顾右盼，硬是透出一股贼眉鼠眼的感觉。 “嗯？不怕我了吗？” 小澜揉了揉兔子的脑袋，口袋里的黑皮也醒来了，熟练地跳跃几下，踩到兔子头上。 “你踩人家头上干嘛，来站我左肩。” 黑皮不理会，站在兔子头顶四处看看。 “这是哪里啊？” 小澜又向身旁望去，长长的街道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四周的建筑风格早已变了样，自己像是身处于十九世纪的欧洲城市，到处都是繁杂的维多利亚式建筑。 街道尽头，似乎有光。 小澜向着发光的地方跑去。 兔子抓紧小澜的衣服，黑皮抓紧了兔子头顶的毛。 她们叠罗汉一般跑了过去。 慢慢地，嘈杂的喧闹声传入耳中。 离那光越近，噪音越清晰。 不远处是一栋高大的镂空式建筑，石柱上雕刻着华丽的山花，弧形落地窗里洒出明亮的光，喧闹的人声就从建筑内传来。 快要靠近那大厅时，小澜慢慢停住脚步，准备躲进阴影中。 一束强光猛然间从身后亮起。 “什么人？！” 第七十六章 通缉犯 黑皮“嗖”地一下钻进小澜的衣服口袋。 小澜扭头，抬手遮住刺眼的光线。 前面隐约站着两个人影。 “哇呀大哥！她有两个头！” “放屁！哪来的俩头？” “你看呀大哥她中间一个脑袋旁边一个……” “那他妈是头？你瞎了吗？给老子好好看看！那是个头？” 小澜把手放下，眯着眼睛看向二人。 “不好意思我是外地人，请问这里……” “哇呀大哥她说话啦！她她她说话啦！……” “说话你都怕！滚！给老子滚后面去！” 两人一个高大壮硕，一个削瘦矮小，个高的男人一把将矮小的男人挥到身后，提起腰间的东西走近一步，强光在小澜身上晃来晃去。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街上鬼鬼祟祟的？” “这位老哥你先把手电关上好吗？……” “大哥她让你把手电关上诶……” “滚！” 高个男人吼叫着，抬起手电扭了两下，光线微弱不少。 “说，你是什么人？” “大哥，我是外地来的，”小澜猛然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孩儿可以装可怜，声音立刻嘤了起来，“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怎么办啊……” 高个男人愣了一下。 你刚才叫我老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喂！ “你，肩膀上，什么东西？” 男人冷面冷语，用手电光示意着小澜取下肩上的东西。 小澜反应过来，连忙抱起肩上的兔子，双手捧着送到男人面前。 “是我的兔子，这位大哥你要是喜欢……” 话音还未落，男人的脸色却变了。 “这……大哥……这不是……” “你……你……” 小澜发现不对劲，赶紧缩回手。 “这……这是哪儿来的？”男人双目圆瞪，指着兔子，话都说不顺了。 “是我家养的肉兔，不知道你信不信哈。” 男人眼神一冷，小澜见状，瞬间调出体内灵能，准备对抗。 没想到男人非但没有逼近，反而退后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指向天空。 “嗖！……啪！” 金红的焰火在半空炸开。 “是她偷走了王的许愿瓶！”男人大喊道，“凯勒长街与莫妮娜广场交汇处，花厅旁边，许愿瓶！发现！盗贼！发现！” 男人喊完便抽出腰间物品，小澜这才看清，原来那竟是一把佩剑。 小澜提起右手准备借用空间先溜了再说，结果空间还未打开，黑压压的人群就从四面八方涌向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盗贼！盗贼！” “王的许愿瓶！……” 人群的叫喊乱哄哄传来。 没过几秒，这条长街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四周的人群都和二人一个打扮，提着佩剑，凶神恶煞地盯着中央的小澜。 这…… 这边抓个贼需要这种阵仗吗？ 人太多了。 小澜默默放下手，敛起灵能。 不能在这群人面前轻易表现出自己异于常人的能力。 为首的是个系着金属腰带的男人，刚才的个高男子俯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这领头人点点头，提起佩剑，刀尖指着小澜的额头。 不愧是领头的，佩剑都比其他人华丽许多。 “你叫什么？”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我看她怎么有点像那个人啊……” “叫……廖宜澜是吧……” “对对，有点像啊……” “就是那个通缉犯廖宜澜对吧……” “好像年纪小一点哈……” 人群细碎的议论传到小澜的耳朵里。 什么玩意？ “我叫田小红，”小澜梗起脖子，“怎么了？” “切，也不起个好听的假名。”黑皮的吐槽从口袋里传出来。 为首的男人眉头一沉，看上去完全不相信。 “这是真名？” “昂，我妈起的。” 小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男人的目光阴沉下来，左手往前一挥，两名战士齐刷刷迈出人群，向小澜走来。 小澜拉开外套，把兔子塞进怀里，又拉上外套和口袋的拉链。 兔子真的太肥了，这衣服再瘦一点就要拉不上拉链了…… 一只大手按住了小澜的肩膀。 小澜微微抵抗了一下，另一只肩也被按住，两方同时施压，小澜被按倒在地上。 “报告首领，非异能者。” “非异能者？”男人的声音充满疑惑，“果真？” “报告首领，没有灵能流动。” 小澜低着头，兔子在自己怀里发抖。 “小澜？”黑皮的声音。 “嘘——” “没有灵能，却能闯进王城，”男人轻蔑地哼了一声，“谁知道是交到了什么好运，来人啊，把田小红和许愿瓶一并投入贱民营！” “吱！” 兔子在怀中轻轻叫了一声。 “嘘——兔兔不怕，我保护你哈。”小澜用气音低声说道。 “哼！”黑皮酸唧唧地说道，“它说，贱民营是安全的地方。” “是嘛，还说什么了？” “还说你太菜了，落地就被发现，绝了，早知道不跟着你好了，又蠢又花心，我真是瞎了眼睛才把自己托付给你，我就应该和别人浪迹天涯去……” “你少夹带私货了你。” 正悄悄互骂着，小澜的双手被同时反扭，在左右两排彪形大汉的注视下，踩着月光，被押往不怎么好听却还算安全的贱民营。 *** 王城另一端。 月光透过拱形花窗，洒到阁楼这张黑漆漆的老床上。 床上平躺着的少女如同沉睡的艾洛公主，月光映出的玫瑰花纹印在她白皙的面庞上。 少女的睫毛微微颤抖。 “你醒啦。” 耳边传来的声音，苍老，嘶哑，却又温柔，平静。 少女睁开眼。 一个快佝偻成句号的年老女性正站在床边，拄着一根精致的拐杖。 年长女人的脸被乱蓬蓬的金发挡住，少女只能看到发丝中有一双翠绿的眼睛发出了光。 “这……这是哪儿啊？”少女坐起身，看了看四周。 “这是王城，是人类梦想的地方。” 少女沉思了几秒，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吴仁所说的是这个意思……” 反应过来后，少女匆忙往身边看了看。 “婆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吗？” 年长女人慢悠悠点了点头，又慢悠悠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 “我……”少女犹豫了一下，“我叫菠萝，婆婆，您就叫我菠萝吧。” 第七十七章 艾纽尔 “菠萝，小菠萝……”女人无声地笑了笑，“有趣的名字。” 菠萝连忙掀开身上的红色毯子，走下床，“婆婆怎么称呼？” “称呼？”女人又喑哑地笑笑，“称呼，我已经多久没有称呼了，你让我想起了我失去很多年的名字，小菠萝，你就叫我艾纽尔吧……” “艾纽尔婆婆，”菠萝别扭地重复了一遍，“我为什么会在你家里，我到这里已经多久了？” “我听到了神的呼唤，”艾纽尔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神召唤我……阁楼上……神的使者在等待我……快来看看我的引路人……引路人能够指引我离开王城，走向神域……” 菠萝滞在原地，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嘿嘿嘿嘿嘿……”艾纽尔重新扶起拐杖，哑声笑道，“我开玩笑的，神已经放弃我了……成神的机会留给你们年轻人吧，艾纽尔只要做艾纽尔就够喽……嘿嘿咳咳咳……” 菠萝连忙把艾纽尔扶到床边，轻拍她的后背。 “艾纽尔婆婆，什么成神，什么是神域，您能把这些事情给我讲讲吗？” 艾纽尔叹息一声，拐杖放到床上。 “有关王城，你问任何一个人，都不如问我，”艾纽尔嘿嘿笑着，娓娓道来，“这里是王城，是王统治的地方，这里的居民，都有成神的可能……” *** 王城城墙边。 “小心点小心点！你们小心点！” “你才小点声好吧，就你这嗓门生怕卫队听不见啊……” “你们都给我闭嘴！安静点爬！” 黑夜中，三个模糊的身影逐一出现在城墙上。 三人俯在城墙边沿，鬼鬼祟祟地往城里看看。 “大哥，好像没人。” “我也没看见，老三看见人了吗？” “没人吧……”被叫做老三的男人举着望远镜眺望着城墙里，“今天是欢诞节，是王神的生日，城里的人肯定都在花厅聚会呢。” “卫队呢？没有卫队的人吧？” “放心吧，一个活人都没有！” 老三说着把望远镜交给大哥，径自一跃而下。 “老三！” “老三！” 落地声轻巧无比。 “没事！没人！”老三半蹲在地面上，环视着四周，“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下面……啊！” 尖叫被老三狠狠地压抑在喉咙里。 栖息在墙边高树上的乌鸦都被惊飞了。 “怎么了老三？老三？” 一听兄弟遇了事，二人连忙扑腾扑腾跳下城墙，也顾不上轻手轻脚了，连滚带爬地冲向蹲着的老三。 “嘘——”老三拼命打着手势示意二人安静，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指向前方，“你们看那……那是不是躺着个人啊？”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靠近墙角的位置，似乎确有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 黑乎乎看不太清。 “把灯关了。”大哥命令道。 之后左手拦住二人，自己却蹑手蹑脚地向那团黑影靠近。 的确是一个人。 那人面朝下，趴在湿润的泥土上，一动不动。 “不是卫队的人。”大哥仔细看了几眼，对另二人说道。 三人聚在一起，低头看着那尸体一般的人。 “看他的穿着，好像和我们一样，是普通人啊。”老三悄悄打开手电，用光晃了晃地上的人。 “是不是和我们一样偷偷潜入王城的？” 说话的人可能是老二，他说着，征求意见一般看看大哥。 大哥皱着眉头犹豫了几秒。 “算了算了，先把他翻过来，前几天刚下过暴雨，要我说这人可能已经死了……” 被翻过来的瞬间，那人的喉咙里忽然传出一声呐喊。 “菠萝快走！” 吓得扶着他的老三差点手滑把他丢在地上。 “我靠！这人什么毛病！” “哎呀没死没死，老三你抓紧点儿，大哥，这人还活着。” 大哥俯过来盯着那人的脸瞧了瞧。 “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啊？……” 话音刚落，那人的睫毛抖动起来，半晌，双眼微微张开一道小缝。 “醒了！”老三兴奋叫道，“喂，你是谁啊，你叫什么名字？” “菠萝……菠萝呢……” “他说他叫啥？”大哥迷惑地问道。 老二皱起脸，“叫什么菠萝……还是他想吃菠萝啊，是我听错了吗？” “我听也是菠萝。” “菠萝在哪里……我要……我要救菠萝……” 枫糖挣扎了一下，伸手抓住老三的袖子，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字，便又眼睛一翻，再次昏迷了。 “喂！喂！” 老三摇动着怀里虚弱无比的男人，那人像是进入了永久的沉睡，再无反应。 “我听他的意思，好像也是要救什么人？”老二说道。 “要救菠萝，这次我听清了。”老三说着，也看向了大哥。 “大哥，我们怎么办？” 是把他扔在这儿等死，还是…… “你俩啥意思？”大哥严肃的眼神来回扫着二人。 “我们反正都是贱民，多个人还能多个力量吧。”老二站起身来说道。 “把他扔这儿肯定得死喽。”老三还抱着死沉的枫糖，说道。 “他醒都醒不过来，跟个废人一样，帮个屁！”大哥“呸”了一声。 老二老三不说话了，老三还半跪在地上，抱着毫无知觉的枫糖，没有起身的意思。 “你们俩小鳖羔子！” 大哥照着两人屁股，一人一脚，踹完之后一把扯起半躺着的枫糖背在自己背上。 “赶紧走！一会儿欢诞过去了，咱要是找不到王神的宅邸，都得打包滚进贱民营！” “大哥我来背吧……” “滚一边去，还没到用你的时候呢，你先长二两肉再说吧！” 三个可疑的身影变成了四个可疑的身影，四人披着这夜晚最后的月光，向王城中心走去。 *** 同一片月光下。 两栋高大建筑中间夹着的小仓库里。 卫队整齐的脚步声从小仓库低矮的青玻璃窗外传来。 仓库内的三人连忙压低身形。 个子最高的那个直接被按倒在地面上。 “小音你……” “嘘——” 脚步声顿了顿，三人屏住呼吸，没过几秒，脚步声再次响起，慢慢远去了。 “呼……” “吓死我了……” 第七十八章 贱民营 “所以我们这是在躲什么？” “外面有士兵啊！当兵的！带着冷兵器抓人的！”小音张牙舞爪地跟傻子解释着。 “我们又不是小偷，怕警察干嘛？”傻子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他们身上有一股味道。”宝木蹭蹭鼻子说道。 “啥味道？” “有一股……木头的味道……” “木头？”傻子眯起眼睛，“你刚才不是说闻见冷兵器的味儿了吗，怎么又变成了木头？” “不一样，冷兵器是他们携带的东西，木头味道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暗示木头才用冷兵器，阴阳怪气举报了。 “先不管木头了，”小音顺着窗子往外面看看，“这个城市好陌生，我们咋就忽然进来了呢，该不是吴仁算计我们，把我们打包送进那什么王的世界了吧。” “目前看来好像是这个样。”宝木也凑到窗边往外看去。 “不过这里还是很漂亮的，要真是那什么王创造出的世界，那他还算是有品位。” 傻子嗤之以鼻，身体却很诚实地一道俯向窗子。 三张脸透过这小小的绿窗户，观赏着这个画一般的城市。 忽然，一张红色的脸猛地出现在玻璃那端。 “啊！” “啊！” 小音和宝木吓得往后一仰，撞倒了身后的傻子，三人摔做一团。 “啪！啪！……” 那张红脸贴在窗子上，一双红色的大手一下下拍打着窗户。 “我靠这什么鬼东西？！” 傻子费劲地爬起来，把小音和宝木护在身后，三人远远看着那个怪人。 “怎么好像是个人啊……”小音揪着傻子的衣服说道。 宝木耸耸鼻子，“血腥味。” “救救我……”那小红人嘶哑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到他们耳中，“救救我吧……求你们救救我……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三人这才看清，这红彤彤的东西，竟是一个浑身布满鲜血的人！ “傻子哥，他说他要死了。” 傻子点点头，“我看出来了。” “那我们要……” “万一他是坏人呢？”小音抓住傻子，轻喊，“我们毕竟只有三个人。” 三个人很少吗？ 那人停下略歇了几秒，微微扭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更加用力地拍打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他们来了！求你们放我进去吧！……” 宝木也是一个激灵，“那群警卫又回来了！” 三人为难地互相看看。 不行。 还是得救。 一拍即合，三人麻利地打开小窗，一双血手颤抖着伸进来，傻子抓起那人的肩膀，只轻轻一举，便将那人拖进这小仓库里。 宝木在身后迅速合上窗子。 与此同时，卫队靴底钢钉敲击到石子路面的声音从转角处响起。 那人喘息着道谢，“谢谢……谢……” 小音也顾不上沾到那人的血了，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 脚步声又一次从窗前经过，远去。 “走了走了，吓死我了，还好没事……” 小音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小音姐，他怎么不动了？”宝木指着那人问道。 他像在鲜血里浸泡过一般，周身无一处不被这红色覆盖，此时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怕不是被你闷死了吧。”傻子说着看向小音。 “和我有啥关系，你别瞎说啊！” 傻子用力晃了晃那人的身体，摇了两下，他剧烈咳嗽着，醒来了。 “你是谁啊？怎么搞成这样？”小音赶紧俯身问道。 “我……我是潜进王城的异能者，是总会的人……”那人一字一喘地说道，“快通知总会……欢诞七天之后……是母神忌日……王神要在那天……放出所有……所有人去寻找……” 这浑身鲜血的人吐出最后一口气，紧抓着傻子的右手使劲扯了一下，喉咙发出呜咽的声音，胸口渐渐矮了下去，无力地张张嘴，眼睛一闭，不动了。 *** 凯勒长街，莫妮娜广场。 花厅前。 此时已过午夜，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花厅的灯已经熄灭。 欢诞结束了。 一道人影默默出现在路灯旁。 路灯也是黄铜制成，十分低矮，大概一层楼高的样子，灯罩上雕刻着飞鸟的图案。 那人慢慢走着，来到刚刚发生骚乱的地方。 “咚！咚！咚！……” 守夜人敲着橡木槌，从广场拐上长街。 “晨三刻，鬼出没……晨三刻，鬼出没……” “请问这里是花厅吗？”这人从路灯的阴影下闪出去，问向守夜人。 守夜人警惕地打量着他，“这里是花厅，这么晚了，你在寻找什么？” “我一路问过来，耽误了些功夫，”这人释然笑道，“我听说刚才这里发生了骚动，克撒首领捉住了一个贱民小偷，我前几天也丢了东西，很好奇是不是同一个贼。” 灯光照到他的脸上，刻意扯出的笑容下是削瘦冷冽的脸庞。 这是道长。 “你没到花厅参加欢诞？” “我……我睡过头了，”道长憨笑着挠挠头，“还是邻居和我说，花厅欢诞结束之前，克撒首领在街上捉住了小偷。” “他没告诉你小偷偷了什么？” 道长摇摇头。 “那他可没我清楚，”守夜人微微扬起下巴，“当时我就在街上，正好看见了，那小偷偷的是王的宝贝，她偷走了王城的许愿瓶！” “天呐，”道长装作惊讶的样子，“竟敢偷许愿瓶，如此猖狂的盗贼，他长什么样子？”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小偷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个没能力的贱民，”守夜人神秘地说道，“而且啊，他们都说她长得像最后的通缉犯，就是那个名字也很古怪的，廖宜澜！” “廖宜澜？” 守夜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着就像是小时候的廖宜澜，但是这个小偷是个贱民，所以估计只是长得像而已，也太巧了，欢诞这天，长得像廖宜澜的人和失踪的许愿瓶一起出现，你说巧不巧……” 道长十分敷衍地点点头。 “那盗贼现在何处啊，我丢的东西……” “当然在贱民营里了，”守夜人重新提起橡木槌，“依我看，也就是她完全没灵能，克勒队长但凡发现她有一丝灵能，都会把她送进死灵监里，我看克勒队长的眼神，就是那个意思。” “唉，”道长叹了一口气，“死灵监和贱民营还不都是差不多……” “这怎么能差不多，”守夜人瞪大眼睛，“进了贱民营或许还有活路，进了死灵监，那就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啦！” 道长一副遗憾的样子，告别了守夜人。 表情骤变。 贱民营。 要尽快找到那里。 第七十九章 成神 “进去吧你！” 卫队的人用力把小澜推进一扇狭窄的小门里。 一个没站稳，小澜直接跪在了地上，地面很硬，膝盖很疼，她拼命拱起脊背生怕压到怀里的兔子。 “嘭”地一声，身后的光源消失，那扇小门被重重关上。 这个空间矮得要命，漆黑的屋顶像乌云一般低低地压向自己。 确定外面没有了声音，她拉开外套拉链，抱出怀里的兔子和兜里的黑皮。 “兔子，现在是什么情况，黑皮翻译。” “它说——” “这么快？” “闭嘴。” “好的。” “它说，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就是贱民营了，”黑皮跳到小澜掌心，“贱民营收押的都是没有异能的贱民，如果不是重大的罪过，贱民营只审判不惩罚，审判完成后，犯人就会被流放出王城自生自灭，如果是异能者被抓住了的话，会被收押进死灵监，那里才是真正的地狱……” 还好自己收敛了灵能。 “他们说我是通缉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兔子说它也不知道这件事，它毕竟离开王城有一段时间了，最近几年发生的事它都不太清楚。” “那我们该怎么出去呀？” “它说，可以等审判完成之后直接离开，也可以……提前溜走。” “怎么溜走？” “它说……” 黑皮忽然沉默了。 说话声戛然而止。 “怎么了？” “你没听到吗？”黑皮的语气幽幽的，“你身后那堵墙里，有声音。” 小澜闭上嘴巴，竖起耳朵静静地听。 “噔噔噔……” 一阵微弱的敲击声传来。 就在自己背后倚着的这堵墙里。 “噔噔噔……” 敲击声又来了，这次的位置有变化，比刚才靠右一些。 “噔噔噔……” 声音又向右移了一点。 敲击声一点点挪动着。 小澜也跟着那声音挪动。 “噔噔噔……” 这次的声音没有移动。 小澜蹲下身，往敲击声传来的地方看看。 “噔噔噔……” 还在这个位置。 这里有什么吗？ “你……在吗？……” 忽然，模糊的说话声从墙壁里传来。 小澜吃惊地扶住墙壁。 墙成精了？ “……有人吗？……” 声音略大了点，但还是听不清。 “你是谁？”小澜确认卫队离开后，试探着问道。 “……听不清……往下……下……” 往下？ 还不够下吗？ “咚咚咚……” 像在指引小澜一般，敲击声再起。 这个位置…… 小澜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到地面上，把耳朵凑近那里。 “在这里就能听见了，你是新来的吗？” 闷闷的声音传来。 “你是隔壁的囚犯吗？”小澜双手拢在嘴旁，对着墙问道。 “我不是囚犯，我只是刚好被捉住了而已。” 小澜想了想，“我也是。” “你是因为什么理由被抓起来的？” “他们说我偷了王的宝贝。” “我也一样，”那声音顿了顿，“他们说我杀了人。” 哈？ 这哪里一样。 小澜俯在墙上认真说道，“你是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和我一样的。” “我没有杀人！”那人喊了一声，随即降下音量，“你不是也没偷东西吗！” “我这个事吧……怎么说呢，”小澜看了眼兔子，“反正丢了的东西确实在我手里，但我要说是那东西先动的手，不知道你会信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我真的没杀人。”良久，那边喃喃道。 “行行行，我相信你。” 我法外狂徒廖宜澜且信你是个傻白甜了。 “你来了多久？”小澜问道。 “在这里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就觉得好像很久很久。” “我也一样，”小澜看着手表，赞同道，“我已经进来十分钟了，感觉像一个小时那么漫长。” 那边再次沉默。 只不过这次没再说话了。 “你还在吗？”小澜趴在墙上，“在吗在吗？你别走啊，我可以给你报时的，你都知道些什么东西？是本地人吗？知道怎么能逃出去吗？哦不对你要是知道早就逃了……” “我知道，怎么逃出去。”半响，那声音低低说道。 “怎么做？” “但是逃出去，需要两个人才行。” 小澜看了看地上的兔子和站在兔子头顶的黑皮。 “我这……勉强算是两个人吧。” “我的意思是，需要你和我两个人配合才行。” “咱俩？咱俩中间隔着堵墙呢，怎么配合？” “每个时间段，只会有一个警卫前来寻房，”那人冷静地说道，“我们就利用这一点，想办法逃出去……” *** 阁楼中央。 “艾纽尔婆婆，既然王城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菠萝真诚地望着艾纽尔。 “我年纪太大啦，”艾纽尔摇头，乱蓬蓬的金发纠结成一团团的，“已经走不了了，见过王城秘密的人，要么死在王城，要么死在自己手中。” “所以说，王城是一个怀有成神愿望的人居住的地方，”菠萝重复道，“这么多年了，真的有人成神过吗？” “我们的王神，他是距离活神最近的一个……” 搞半天王神根本不是神啊。 菠萝想到真神，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吴仁扒着他们的食物袋子往里看的样子。 “呃其实……”菠萝说道，“我也没觉得神和人有多大的差别呢。” 艾纽尔嗤笑了一声，“小菠萝，你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成神吗？” “成神？”菠萝笑了一下，“我连神是什么都不知道。” 艾纽尔上下打量着菠萝的身体。 “小菠萝，或许，你需要艾纽尔为你占卜一下。” “您会算卦？” 艾纽尔引着菠萝，慢慢悠悠走下阁楼。 艾纽尔的家里飘浮着一股子浓烈的香味。 既不像花果，也不像香料。 她停下。 什么都看不清，这里太黑了。 “呲啦——” 艾纽尔划过一根火柴。 点燃黄铜灯头。 一团光跳动着，映到艾纽尔脸上。 邋遢的造型后面，是艾纽尔平静的神情和深邃的五官。 她独自站在小桌旁，在忙些什么。 菠萝刚想前去帮忙，艾纽尔便端着一只茶杯，颤巍巍地朝她走来了。 “小菠萝，先喝茶吧。” ：。： 第八十章 我要拆了这里（求首订） 菠萝接过冰凉的白瓷茶杯。 “是……冷的？” 艾纽尔微微一笑，“喝吧，这杯茶后，让艾纽尔来为你占卜一卦。” 在艾纽尔直勾勾的注视下，菠萝端着杯子顿了顿，还是抬手，将茶盏中的冷茶一饮而尽。 不是茶的味道。 屋里刺鼻的香气化成液体，顺着喉咙流淌向自己全身。 好奇怪的感觉。 艾纽尔伸手，菠萝看了看，把茶杯递回给她。 “这是什么茶……我从来没喝过。” 艾纽尔直盯着那白色茶杯，烛光映照下，菠萝看到茶杯底部还残留着一些黑色茶渣。 艾纽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视若珍宝般双手捧着茶杯，眼底透出一丝狂热。 “艾纽尔婆婆？” 菠萝毛骨悚然地看着艾纽尔。 后者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杯子。 “嘿嘿嘿嘿嘿……” 艾纽尔的口中忽然发出一阵尖细的笑声。 “艾纽尔婆婆……你……” “嘿嘿嘿嘿嘿……果然和我猜得一样……” 艾纽尔诡笑着，抬起泛着绿光的双眼望向菠萝。 “小菠萝……小菠萝…… “你果然，已经是个死人了。” *** 小仓库里。 夜色已经渐渐淡去了。 “凭什么我做人工呼吸？！”小音大声喊道。 宝木连忙扑过去捂住小音的嘴巴。 “小音姐你小点声！不是说了嘛，我们两个不会人工呼吸啊……” 小音用力挣扎开，“我也不会啊！” “但你是女孩子，女孩子不是温柔一点嘛……” “你们决定好没有，”傻子蹲在那受伤的异能者跟前问道，“我看他马上就要断气了。” “小音姐，失态紧急，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重个屁！” 小音一把扯住宝木的领口，反手抓住他的脖子，冲着那人的脸，狠狠怼了下去。 很精准。 “轻点啊你，”傻子事不关己地躲避开，“没死都被你怼死了。” 宝木捂着自己的嘴悲痛欲绝地看着小音。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宝木，大局为重，来人工呼吸吧。”小音拍拍宝木的肩膀。 傻子拍拍另一只肩膀，“加油吧宝……诶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哭嘛。” 宝木抹着眼泪，俯到那人身上。 血腥味扑面而来。 几道气流交换。 “他动了，”小音趴在地面上看着，“在喘气，我们把他救活了！” “快问问他刚才什么意思。”傻子急忙说道。 “喂你醒了吗，你刚才说王神让人们去找啥？”小音摇晃着那人的手臂，“还有总会的人在哪儿，你不能逮着个正常人就交代情报啊，我们上哪儿找总会去？” 但那人仅仅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像是陷入沉睡，无论三人再怎么摇晃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这下该怎么办？ “把他扔在这儿是不是不太好。”傻子先提出一个建议。 “不太好吧……”宝木起身扭捏地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把他救活的。” 小音暧昧地看了宝木一眼。 “就算是死的也不能把他放这儿啊，我们得带他走。” 傻子也没什么意见，反正背一个人对他来说轻飘飘的没太大影响。 四人趁着夜色将尽的最后时刻，打开仓库狭窄的木门，逃到了街上。 *** 贱民营会在哪里。 道长站在花厅的落地窗前。 天色渐亮，远处也有人声传来。 这里在苏醒。 道长看到落地窗映出的自己，花厅经历了一夜的狂欢，宴席过后的残局尽收眼底。 要找到贱民营。 道长看着自己举起拳头，微斜身体，将手中的石块狠狠掷了过去。 眼前的自己在破碎。 一声巨响。 道长闪身避开飞溅的碎玻璃，迅速打出另一块石头。 清脆的破坏声惊扰了这个早晨。 两旁的小楼里纷纷有人打开窗子，探头看过来。 看就对了。 念头一过，道长已甩出另外两块铺地的小石头。 “啊！他砸了花厅的窗子！” “卫队在哪里？！” “你疯了吗？” “快住手！” 此起彼伏的呵斥声一道传来，道长充耳不闻，继续投掷。 高大明亮的窗子一块块碎裂了。 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谩骂来临。 “你在做什么！快住手！疯子！疯子！” 一只有力的大手直接握住道长的手腕。 道长扭头，面前是两个气喘吁吁的男人，穿着统一的制服，或许就是居民说的卫队。 “你不是王城的人！你在干嘛！你是怎么进来的！” 两人很快喘匀了，一人一只手，压制着道长质问道。 “我要拆了这里。”道长口出狂言，语气却淡淡的。 两人一听这话却炸了毛。 “你……你一个贱民还想……” 接下来的话道长就没听清了，因为二人的拳头已经落到了道长脸上。 道长也没想到这一点。 又不能还手…… 难道是自己太过分了？ 右侧下巴挨了一拳，道长扑倒在地面上，差点下意识反击。 不行不行，到贱民营要紧。 领子被提起来，左侧又是一拳。 一人骑在道长身上重拳出击，一人用力踢踩着道长。 难道小澜也…… 愤怒喷薄而出。 灵潮冲破桎梏，化成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两人愣了一下。 下一秒，飞了出去。 道长也愣了一下。 因为这不是他的力量。 “是道长吗？” 少年的声音匆匆靠近。 道长挺身站起。 街角有四人朝自己跑过来。 并不陌生的四人。 “是道长！”少年惊喜地呼喊着，“小澜肯定也在附近！” “罗九天？” “道长，”罗九天迅速来到他身边说道，“总会也发现这里的事了，潜伏进来的异能者一直没消息，总会派我们过来调查，没想到你们也在啊……” 道长看了看面前的四人。 老罗，九天，茉莉，徐也。 除罗九天正和自己说话外，其他三人左顾右盼，似在寻找什么。 “小澜不在这里，我们进来后就走失了。”道长对四人说道。 “走失了？”茉莉皱皱眉，“那她现在是自己一个人？” “还有许愿瓶，就是那只兔子，”道长说道，“她们或许在一个叫做贱民营的监狱里。” “贱民营？在哪里？” “我不知道，”道长的眼神移到趴在地面上还未清醒的两人身上，“但有人知道。” ：。： 第八十一章 束天叶白（三更求首订） 王城居民们眼睁睁看着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卫队士兵被这一群人直接拖走。 几人完全没打算掩饰，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凯勒长街。 “其实总会早就知道了王城的存在。”罗九天对道长说道。 “这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道长换了一只手拖动昏迷的卫队士兵，“贱民营的事你们不了解吗？” “我们没听过，”茉莉摇摇头，指着卫队士兵问道，“你们拖着他们是要干嘛？” 罗九天叹了一口气，“我们要做的事……不能让你看啊茉莉，你还是个孩子。” 茉莉小脸一红，“你们……你们是要干嘛？……难道？……” 过了一会儿，茉莉直起下巴嚷道，“我要看！” 小脸依然红彤彤的。 徐也在一旁，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你不许拦着我们啊。” “我……我拦着你们干嘛。”茉莉小声说道。 几人避开主街，所走的道路越来越荒凉，慢慢见不到投来异样眼光的路人了，高树绿草中间，一栋破旧的小木屋骤然显现。 “这是……” “这是我们的落脚点，”罗九天打开木门，一把将卫队士兵甩了进去，“很安全，在这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茉莉站在小屋中间，看着聚在一起的男人们，纠结地扭起手指，眼神既紧张又期待。 大猪蹄子们完全看不出来。 罗九天从墙角的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扭开，喝了一口，剩下的水尽数泼到士兵脸上。 “噗——咳咳！咳咳咳！……” “我问你，贱民营在什么地方？” “你们……咳咳，你们是……”士兵震惊地睁大眼睛，“你们不是贱民！你们是异能者，是外界闯入王城的侵略者！” “回答我的问题，”罗九天装作很凶的样子，“贱民营在哪里？” “我呸！你们还想……” 见这士兵执迷不悟，道长和罗九天二人眼神一对，即刻开启严刑拷打模式。 道长将自己挨的那几拳尽数归还，还多补了一些。 碍于茉莉在场，二人打得不重，几轮下来卫队士兵依然死不松口。 只是看着二人拷打士兵的画面，不知为何，茉莉看上去竟有点失望。 “待伟大的王神发现了你们的行径，发现了……啊……发现了入侵的异能，定将你们关进死灵监！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嘴还挺硬。 “九天，先住手，”老罗单手拦住儿子，蹲下身凝视着士兵的脸，“小兄弟，暴力行为本非吾等所愿，我们所需的答案也只有一个，不如你……” “呸！臭老头子你算什么东西！” 老罗没防备，一口唾沫直接怼脸，半伸出的手凝固在半空。 “一把年纪了你就……啊！” 老罗伸出的手已化为手诀。 那人横着飞了出去，直接砸穿了小屋的后墙，落到平铺一地的落叶上。 老罗还保持着这个姿势，在一瞬间里，怒起——灵动——爆发——击飞。 也不知道这属不属于暴力行为。 卫队士兵飞了出去，墙体被砸出巨大的洞，正当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卫队身上时，洞外闪过一道黑影。 黑影在洞边偷窥了几眼就唰地消失了。 “有人！”徐也大喊着冲了过去。 几人闻声跟上徐也的脚步。 那道黑影从墙角闪过，在他们前方拼命奔跑。 共有三人，还有个背影有点奇怪，比正常人高大，而且…… 这是背上还背了个人啊。 道长追着追着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仨人怎么有点熟悉？ “傻子？”道长高声喊道。 那异常高大的身体顿了顿。 扭头。 果然，傻子的发型都跑乱了。 旁边的小音和宝木气喘吁吁，一脸呆逼。 “啊？……是你啊……道长……刚才……哈……刚才没看见你啊……”宝木道。 小音见到了熟悉的道长，虚浮着脚步扑了过来，抱住道长的大腿就是一顿乱哭。 “道长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 道长把小音拎起来，温柔说道，“你们三个一直在一起吗？傻子背上那位是……” “他也是个异能者，诶这不是茉莉小丫头嘛，正好，他说他也是总会的人，差点儿死喽，还好我们宝木唔……” 宝木意识到傻子下一句是什么，飞速捂住他的嘴巴。 “大概就是这样了，”宝木捂着傻子的嘴，对道长说道，“情况一点也不复杂。” 傻子把伤者小心地平放在地上。 “总会？”罗九天蹙眉凑近，惊呼出声，“是叶白！叶白怎么……怎么会……” 说着回身看向茉莉和老爹，“是五更天的束天叶白，这次的调查就是他牵头的，可是他都伤成这幅样子，看来其他人……” 茉莉和徐也担忧地对视一眼。 罗九天见状问，“怎么，有九探的人？” 茉莉脸都白了，没有回答罗九天的话，而是径自蹲到昏迷的叶白身旁。 “叶白大哥，叶白大哥醒醒……” “你光叫他没用，我们嚎了好长时间了都没弄醒，”傻子道，“你们有没有能疗伤的人，我觉得他需要抢救一下。” 疗伤的话。 小音和宝木一齐看向茉莉。 漂亮的小姑娘，总觉得应该会点辅助技能呢。 “别看我啊，我是个输出，”茉莉瞟了眼道长，“而且我的锁灵鞭刚被你们家廖宜澜打断，你们忘了？” 道长假装没听到的样子，低头查看起叶白的伤势。 罗九天已经开始运力了。 心里想的是，谁都指望不上。 还是一样的七点聚灵。 “散！” “咳咳咳咳咳……” 没见过世面的宝木小音和傻子都惊呆了。 “叶白大哥，叶白大哥……”茉莉赶忙扑过去。 叶白刚刚醒来，虚弱无比，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茉……茉莉？……”叶白微微睁开眼，扫了一眼众人，眼眶渗出星点泪迹，“九天……老徐……罗副会……你们都……都来了……太好了……” “叶白大哥，我们，我们家乔念……她……”茉莉急忙抓住叶白的手，问道。 “他们都没事……”叶白在罗九天的帮助下坐了起来，“现在最要紧的，是阻止王神的母祭，七天后的夜晚，王神会释放所有傀儡，前去屠戮人间，寻找一个女孩，叫做廖宜澜。” ：。： 第八十二章 正月，二月，三月（四更求首订） “廖宜澜？！” 众人一齐惊呼出声。 只有道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回轮到叶白迷惑了，“你们怎么好像都认识她的样子？” “小澜姑娘确实有些特殊，但，为何偏偏是她？”老罗问道。 “王神的傀儡已猎杀九百九十九个少女，再杀最后一个，王神便能成为非天选的活神，”叶白说道，“传说，廖宜澜，就是这最后一个。” 廖宜澜真是块砖。 谁看见了都想踩一脚。 道长神情凝重，思量着问道，“你知道贱民营在什么地方吗？” “贱民营？”叶白蹙眉，“贱民营是关押灵潮未觉醒者的地方，也在王神的宅邸中，我被捉进死灵监时似乎看到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澜她，此刻应该被关押在那里。” “什么？！”叶白惊愕得差点站起来，牵动肌肉又带来新的疼痛，“咝——她怎么……千万不能让她落入王神手中啊，若是祭祀成功了，这杀孽活神……这人间……” “事不宜迟，我们得快点赶到贱民营才行。”罗九天说着站起身来。 “等等，你们觉不觉得我们好像忘了点什么。”茉莉说着，回头往小木屋看去。 几人匆匆回到屋里，果然，两个卫队士兵已经跑掉了。 要不了多久这里也会被发现。 老罗迅速安排下去，由徐也和茉莉带着叶白找到其他总会成员，赶回现世疗伤，其他人拿着叶白留下的地图，寻找王神宅邸，寻找贱民营。 茉莉不服从安排，死活要跟着罗家父子。 老罗没办法，答应徐也定会保证茉莉的安全后，送走了徐也和叶白。 其他人即刻启程，赶往王城中央，被守卫一圈圈围住的，王神宅邸。 *** “你终于醒啦，不用怕，我们是好人，”老三看着一脸迷茫的枫糖，努力让自己的脸看上去友好一点，“我叫三月，这是我大哥二月，这是我大哥正月，是我们仨救了你。” 枫糖呆呆地重复，“正月，二月，三月。” 三月点点头。 这名字未免太敷衍了一点吧。 “我……我叫枫糖，”枫糖默默坐起身，往四周看去，“这里是……” “这就是王城，你已经进来了，你也是城外偷跑进来救人的吧，”二月走过来，把手里的干粮递给枫糖，“我们听你一直在喊菠萝菠萝，你要救的人叫这个名儿吗？” “菠萝是……我爱的人。” 正月嗤之以鼻地撇了撇嘴。 “她也成为了王神的傀儡吗？”三月问道。 “什么傀儡？” “傀儡……傀儡……”二月努力措辞，“傀儡就是王神杀人的工具，王神用自己的灵能，借傀儡的外壳，杀人成神。” “不，我的菠萝不是傀儡，”枫糖摇了摇头，“我们进来调查这件事，她和我走失了。” “那你在那儿喊救她救她是怎么回事，做噩梦吗？” “她……她不能离开我……”枫糖支支吾吾，“她不能……我得快点找到她才行。” 枫糖说着从地上爬起，作势要离开。 “诶你不能一个人找啊，”三月赶忙抓住他的手臂，“你也没啥灵能吧，你这样的人在城里走不了几步就得被抓起来，到时候你想找谁都找不着。” 正月吃完干粮，抹了抹嘴站起身来，“老实点吧你，这世界谁缺了谁都能活，先管好你自己得了。” “菠萝不一样！”枫糖喊道，随即冷静下来，“你们不懂，我真的……” “那你要去哪儿找她？”二月耐心问道。 枫糖被问住了，颓丧地摇摇头。 “既然你们是来调查王神的事，那你们肯定要找到王神吧，”二月顺着枫糖问道，“要找王神，就要先找到王神的宅邸。” 枫糖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们也要到王神的宅邸里去，”二月说道，“我们要找一个关押普通人的地方，你爱人要是被抓起来了，肯定也在那儿。” “那……” “你就跟着我们吧，”三月趁机说道，“到了地方你找你老婆，我们找我们老弟，谁也不耽误谁。” 枫糖沉默了。 正月嘲讽地哼了一声，拍了拍裤子，拎起背包背到身后，“休息好了吧，休息好了就出发，天黑之前咱得进主城。” 说完没理会其他人，径自往前走去。 三月拍拍枫糖的肩膀，半拉着他跟上大哥的步伐。 四人踏着落叶和露水，看着竖立在城中央的高塔，启程了。 *** 这是什么声音？ “梦乘骑星尘飞跃……搅碎可恶的可恨的可耻的世界……” 音乐声。 “咔呲——咔呲——咔呲——” 这是…… 鼓点。 “咚……咚……咚……” 心跳声。 心跳声和鼓点糅合到一起。 “呀，居然还没死。” 少年的声音。 惊喜，欢愉的口气。 想看看…… 菠萝努力睁开眼。 好累，没力气。 锯东西的“咔呲”声停了。 音乐声更响了。 好像就在自己耳边。 “一个吊在床边……一个楼顶飞跃……一个在我身后……看我拯救世界……”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 好恶心的感觉…… 想睁开眼。 “没意思。” 少年抱怨了一声。 “咔呲——咔呲——” 什么东西溅到了脸上。 温热的，粘稠的。 “咔——嚓！” 什么东西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完美啊，这美丽的线条，就像娃娃的手臂一样，啧啧啧……” 声音换到了另一边。 “咔呲——咔呲——” 要醒来…… 菠萝你要醒过来。 “真神奇啊，”那声音笑着说，“头都拿下来了，居然还活着。” 头。 “早知道晚点杀死你了，你真有趣。” “咔呲——咔呲——咔呲——” 睁开眼…… 醒过来。 菠萝你醒过来！ 醒过来！ 猛地睁眼。 菠萝喘着粗气，大汗淋漓。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盏暗淡的黄铜油灯，和灯后紧盯着自己的绿色眼睛。 “我……我是……”菠萝惊魂未定。 “你听到了吧。”艾纽尔的声音似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 “刚才我……怎么回事？” “没想起来吗，小菠萝？”艾纽尔嘿嘿笑着，“你已经被杀死了，在很久以前，作为王神的祭品，被杀死了。” ：。： 第八十三章 逃跑计划 艾纽尔等待着菠萝的反应。 菠萝直直地愣在原地。 双唇微张，似乎说了些什么。 菠萝竟然出奇地平静。 “我……” “其实，你早就有感觉了吧。” 菠萝微微颤抖着，抬起双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我……” 莲水村的山洞里，自己听到了的。 只是之后又被自己忘却了。 星尘。 一滴泪涌出眼眶。 没有在脸上滑动的过程，直接坠落了。 穿过自己的双手，摔在地面上。 *** “我觉得不可，”小澜趴在地上，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扣扣墙壁上鼓出的长了青苔的小石头，“这不是最简单的调虎离山吗，其他囚犯会没试过？” “简单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啊。”隔壁狱友说道。 “嗯……”小澜想了想，“我们先把后路想好，要是被抓住了会怎么样？” “可能……会被杀掉。” “你自己试吧。”小澜作势就要起身。 “等等等等！”狱友喊道，“我不是说了我们不一样嘛，其他牢房可不能像我们这样隔着墙壁聊天，你看我们俩不是也只有在这一块地方才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嘛……” 也对，小澜心里想着，趴了回去，顺带撸了两把兔子。 “贱民营牢房之间的墙壁很厚，声音是绝对不透的，所以我说你用声音来吸引卫队的注意，他们一定不会怀疑。” “那为什么这块地方比其他地方薄？”小澜问道。 “我挖的呀，我挖了好久……” “你挖这里干嘛，就为了找个越狱的队友？” “……对啊，怎么了？” “实话说吧，你就是想挖条出去的通道选错墙壁了吧。” “这很重要吗？” “这决定了你的计划靠不靠谱。” “那不是，我就是为了找队友……” 黑皮在一旁嘟囔道，“我都听出来他在撒谎了。” 之后又跟了一句，“兔子也听出来了。” 但小澜还是答应了他的计划。 毕竟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其他伙伴不知道情况如何，在这里呆着虽然没危险，但自己到底也不是来王城体验牢狱生活的。 审判之后就可以离开是不错，不过隔壁那家伙的审判已经等了几年了，先关后审，完全神仙法律啊。 小澜吃着卫队从门外的小窗递进来的饭菜，按照两人的计划，越狱时间就定在今晚。 夹了根菜递到兔子面前，兔子吧唧吧唧吃掉后，奔着盘子里的肉就来了。 没错，这兔子吃肉的。 小澜拍拍兔子脑袋，借着窗缝透进来的微光，满意地看着它的吃相。 黑皮又发脾气了，蹲在墙角扭头看了一眼，“哼”地把头扭了回去。 “咚咚咚！” 隔壁又在叫自己。 小澜放下筷子凑过去，黑皮也别扭地蹦过来，只有兔子还在吃。 “小红！小红！” “干嘛？”小澜不满地嚷嚷着，自己也开始后悔取了这样的假名。 “你记得自己要说的话吧，再重复一遍。” “你半小时前就让我重复三遍了大哥，”小澜看看手表，“二十六分钟，我就算是个傻子也不至于忘了吧。” “才半小时？这么说还有四个小时才到计划时间啊……你……你再重复最后一遍。” 小澜无奈地清清嗓子，“我孟泽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贱民营的制度应该推翻，先押后审，哼，太可笑了，我要人权，要取代愚蠢的卫队，今天不让我发声，我就撞死在这堵墙上！” 这垃圾台词，说出来都烫舌头。 小澜要是视察的卫队，听了这话，肯定会顺着送饭的小窗美滋滋地用枪灯打个光看说话的人自杀，还要吃了他的饭。 孟泽成表示满意，小澜起身，饭已经被兔子吃完了。 小澜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看上去饭量最小，兔子才选择跟着她。 时间一点点流逝。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人生中第一次越狱，小澜倚在墙角，左手黑皮右手兔，焦虑得直抖腿。 孟泽成虽然没手表，但是很准时地每隔半小时让小澜重复一次台词，听完后又开始抱怨怎么才过了半小时。 忍吧，还能咋办。 小澜已经想好了，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锤他。 滴答滴答。 这是人生中最漫长的四小时。 还有十分钟了。 小澜趴在两人对话的地方说道，“孟泽成，还有十分钟。” “小红，我刚想了想……”孟泽成的声音难得的低沉下来，“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你先跑，别管我了。” “小孟，你是逃跑那个，我是放话那个，”小澜慢条斯理地说道，“真出了岔子，我咋跑也跑不了啊。” 孟泽成沉默了几秒钟。 “要不你再重复……” “滚。” 寂静的时间最难熬。 越逼近重要的时刻，时间走得越慢了。 直到那时刻来临的前几秒，时间仿佛忽然加快。 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是不是还没准备好。 “唰——” 自己门上的小窗外，传来餐盘划过的声音。 “他来了。”小澜迅速低声说道。 孟泽成那端没了声音，小澜知道他是在用这几秒钟的时间堆起衣物，再躲到门旁。 算好时间，五，四，三，二，一。 隔壁递饭的细微声响传到小澜耳中。 就是现在！ 小澜气沉丹田，使出自己最大音量。 “我廖宜澜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嘭！” 隔壁的小窗被重重关上。 小澜一下被那声巨响吓忘词了。 下一秒，更大的惊吓来临。 自己牢房的大门被“嘭”地打开，壮硕的身影逆着光，提着守卫枪朝自己走来。 兔子正趴在另一个角落，没来得及躲到小澜身边，此时吓得站起来了。 “廖宜澜？”黑影的声音浑厚冰冷，像一堵墙压向自己。 “小澜快跑！”黑皮大叫着从小澜肩上跃起，直冲那男人的脸飞过去。 被男人一掌挥开，摔在墙上，在肮脏的地面上滚了几圈后，再次弹起撞向男人的小腿。 黑皮已经用尽身为玩偶的力量了。 对男人来说，也只是轻飘飘的一下。 黑皮再次滚落到地上，男人低头看了一眼，一脚踩住小小的他。 小澜暴起。 “把你的脏脚给我拿开！”小澜指着男人的鼻子，怒目大吼，“放开我的黑皮！” ：。： 第八十四章 要打就打我 “小然……小然……”黑皮被踩得嘴都瓢了，噫呜噫呜地叫着小澜的名字。 太心疼了。 “你要抓我就过来打我，踩我的黑皮干嘛！”小澜怒喝道。 男人冷哼一声，守卫枪直冲着小澜，踩住黑皮的那只脚碾了几下，随后一脚把黑皮铲开了。 黑皮飞了个抛物线，兔子这时倒是眼疾手快起来，纵身一蹦，叼起黑皮就往牢房门口跑去。 诶？ 跑了？ “小然，肚纸说相信你汁己可以的，我们就不给你拖后腿惹……”黑皮的声音渐渐远去。 小澜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来接受被小宝贝们抛弃的事实。 注意力再回来时，那把守卫枪的枪尖已经快要抵到自己的额头上了。 “果然是廖宜澜……”男人阴冷的声音后有着难掩的笑意，“我要告诉王，我找到了廖宜澜……王成神以后，下一个一定就是我……” “做梦！” 铿锵有力的反驳。 小澜反手扭住枪尖，作势要推，实则暗暗蓄力，准备往自己的方向拉。 男人判断失误，小澜的拉力配上他自己的反向推力，差点将守卫枪直接送掉。 还好男人反应敏捷，立刻发现不对劲，连忙改变发力。 两人的力量僵持了几秒，小澜无心恋战，手劲一松，守卫枪即刻被男人抽走。 下一秒，那枪化身为带着侧刃的短棍，飞速砍向自己。 小澜躬身避开守卫枪，瞅准男人臂下的缝隙，准备夺路而逃。 没想到男人的反应倒是敏捷，握紧守卫枪后扭身便是一刺，小澜只觉一股冷风猛地袭向自己身后，右腿发力，侧跳，滚向一旁。 沾了一身的灰尘，枪尖已至，小澜立时挺身站直，伸出右手，掌心对外，直面破风刺来的守卫枪。 “坚磐雷！” 青色光团直冲枪尖而去，瞬时包裹住守卫枪乌黑的枪体，在枪杆上留下几丝银白电光之后，朝着男人震惊的脸庞撞去。 “你居然！……” 剩下的话被坚磐雷堵回去了。 坚磐雷的贴脸打击直接轰飞了他，小澜跑出两步，又回身凑到昏迷了的男人身旁。 差点忘了孟泽成。 做人还是得有点良心。 小澜瞅准男人侧边口袋上挂着的一串东西，猜度这可能就是钥匙，拿了便跑。 “廖……” 还廖什么廖啊。 小澜没理会男人最后满怀愤怒的语气，一大步跨出牢房，回身把门关死了。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要被抓进来了，好麻烦。 “吱！” 兔子躲在黑暗处，惊喜地叫了一声，直接窜向小澜肩膀，结果跳偏了，跳到小澜的卫衣帽子里，差点把她勒死。 牢房外的走廊也是昏暗的，两旁的土黄色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一扇漆黑狭窄的铁门，铁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开口用来传递食物，平时都是紧闭着的。 小澜没迈出几步呢，整个监狱里顿时铃声大作。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刺耳的警铃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这声波攻击面前，再厚的墙壁都是白给，犯人们听到警铃声，渐渐起了些骚乱。 “有人觉醒了！”不知是哪间牢房里的人大吼一声。 小澜没时间在意其他，径直冲到旁边那扇门前，拿着钥匙比比划划。 这钥匙是铜黄色的球形金属，一大串都长一个样子，上面也没个标注。 看看门，钥匙孔又在哪儿？ “把钥匙贴在窗下的银条上！”门里传来孟泽成焦急的声音。 小澜正准备一把一把地尝试，结果第一把钥匙贴到银色区域的瞬间，牢门就滑动起来，慢慢露出牢房内的黑暗。 还没找到孟泽成的位置，黑暗中便冲出一道人影，抓起小澜就跑。 “你还愣什么！警铃起了！有人的灵能被发现了！” “什么意思？”小澜边跑边问，“这警铃不是因为我们越狱了？” “越狱的人多了，他们才不在意呢，贱民怎么样都无所谓，”孟泽成喊道，“但有人觉醒，是大事，有了灵能，就不一样了……” 两人在黑暗中飞速奔跑，孟泽成似乎是很熟悉这条路一般，没有一步犹豫，即便四周昏暗无比，脚下却十分坚定。 小澜被抓得有点不自在，也不知道孟泽成抓自己干嘛，手拉手不是跑不快嘛。 而且听上去，孟泽成并不知道是小澜的灵能引燃了警铃。 “那个，其实……” “我还没说你呢！”小澜刚想坦白，就被孟泽成打断，“都怪你说错了词，不然时间怎么会这么紧张！” 小澜立时甩开他的手，不服气道，“我说错什么啦？” “你连名字都说错了，你说的那是什么……” 孟傅灵指责着，依然没有回头。 “我没说错！” “你分明说错了！你说成……什么蓝？你不是叫小红吗？” 什么蓝？ 小澜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说成自己的名字了？ 呀，话说，怪不得那守卫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思绪至此，但小澜还在嘴硬，“你……你有证据吗？” “我哪儿来的什么证据？” “那你凭啥说我错了，万一是你听错了……” “我亲耳听到的好吗……” 两人无视四周震耳欲聋的警铃，拌着嘴，在这贱民营内七拐八拐，终于见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 “就在前面了！贱民营的后门！”孟泽成兴奋地喊出来。 小澜瞥了眼他的后脑勺。 为什么连后门的位置他都知道。 难道关久了还有这项奖励吗？ 两人加快了速度，靠近光亮后，小澜才看到，那果然是一扇小窗外透进来的日光。 太久没见日光了。 小窗开在一扇黑门上，黑门紧闭着，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 兔子默默从小澜的帽子里爬出来，抓着她肩头的衣服，往外眺望着。 光。 “我想想怎么开锁……” 孟泽成话音未落，小澜一手抓住把手，扭动，机括解开的“咔哒”声传来。 二人没犹豫，直接钻出这令人窒息的建筑。 “啊，我终于跑出来啦！”孟泽成大口呼吸起来。 小澜看看头顶的太阳，内心无比感动。 没被关过就不知道自由的可贵啊。 小澜如此想着，看向孟泽成的脸。 “我们接下来……” 笑容凝固在脸上。 ：。： 第八十五章 我要杀了他！ 孟泽成沐浴着阳光，露出沉醉其中的笑容。 “你……”小澜惊呆了。 孟泽成略带困惑地微微敛起笑容，扭头看向小澜。 “怎么了？” 小澜死死盯着那张脸，双目圆瞪，指尖颤抖起来。 这张脸…… 这张熟悉的脸。 “孟傅灵！” 这分明是孟傅灵的脸！ “啊？谁啊？”孟泽成左右看看，迷惑地答道，“你是叫我呢吗？我叫孟泽成啊。” “你……你……” 小澜单手指着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拦着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黑皮的喊叫从身侧传来。 兔子正死死咬着黑皮的耳朵，阻止他冲向孟泽成，小玩偶被拖住一角，只能在原地一蹦一蹦的。 黑皮也认出来了。 这么说并不是自己记错了。 孟泽成顾不上质疑太多，抓住小澜就想往远处跑。 “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得赶紧跑！” 小澜缩了一下手，“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孟傅灵吗？” “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孟泽成没再理会小澜，自顾自跑了起来，“有什么事也得到了外面再说，这里不是可以安心讨论的地方。” 小澜看着跑出几步的孟泽成，想了想，还是俯身抓起自家宠物，跟着跑了过去。 “小澜！你没认出来吗？他是……他就是……” 这是黑皮愤怒的呐喊。 小澜疑惑，又憋屈。 这次探秘，最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自己居然在一个人身上栽了两次。 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肯定，肯定是有原因的。 小澜隔得远远的，跟上孟泽成熟练的步伐，冲进贱民营旁的树林里。 *** “就在那里，”茉莉遥遥指着，“王城中央最高的塔，那里，就是王神的宅邸。” 这当然是在辨认了好久的地图之后，得出的答案。 “你终于看懂啦茉莉，”罗九天毫无耐心地拿起地图，“你再晚一点发现我们都要走到了。” 几人跋山涉水，专挑看上去没人愿意走的地方走，一路至今，居然也没有王城居民发现他们的影踪。 “按照叶白的地图所绘，”道长侧头瞅了瞅地图，“贱民营就在这高塔脚下，还有大概不到一天，我们就能走到了。” *** 我已经死了。 菠萝一遍又一遍地想着。 我已经死了。 “是什么力量，让你一直以来，都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艾纽尔翠绿的双眼在铜油灯下闪烁出异样的光芒。 是什么力量？ 菠萝无力地垂下双手，牵动嘴角。 一次又一次，当自己有所怀疑的时候，站出来否定现实的人…… 让一个死人，以活人的身份，行走在世间。 是他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了。 自己居然真的，才发现，原来…… “我为什么会死呢？”菠萝绝望地抬起头，瞳孔里蓄满了悲伤的泪水，“为什么要杀我？我为什么会忘了？” “王神的家族，与我艾纽尔家族不同……”艾纽尔抬起眼睛，似在回忆什么，“菲茨昆特家族成神的条件，就是掠夺足够多纯洁的灵魂，靠这毁灭的杀孽，打破天道，立身化神，而你，不过是他万千杀孽中的一个罢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泪水止不住地，簌簌滚落。 当人失去了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力量，也就与真正的死人无异了。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 偏偏，是我。 “其实，活着，死了，真的有那么大的分别吗，小菠萝，”艾纽尔伸手从棕色长袍的内侧掏出什么东西，递给菠萝，“知道真相之前，知道真相之后，事情应该往好的方向发展才对呢……” “可是我已经知道真相了，该怎么继续下去呢？”菠萝看着艾纽尔伸出的手，哭泣着摇摇头，“我已经……抓不住了婆婆，我已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了。” 艾纽尔晃了晃手，“小菠萝，伸出手，试试看。” 菠萝泪眼朦胧。 手还是半透明的。 菠萝胆怯地伸出左手，艾纽尔将手覆于她掌心上端，一根羽毛样的东西缓缓落到菠萝手心。 没有穿过她的手掌。 而是停在她掌心。 “我怎么？” “我说过，活人和死人，本质没有什么不同。” 菠萝试着触碰自己的手掌，自己的小臂，肩膀。 不再透明了。 “艾纽尔帮你一把，用这套临时的躯壳，去寻找你要知道的东西吧。” “我……” “有了答案，你就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艾纽尔重新用双手扶住拐杖，“放心，艾纽尔会帮你的。” *** 枫糖走着走着，脚下一软，忽然跌倒了。 “哎呦你咋回事？”三月迅速把他扶起来，“是不是没吃饱？” 四人行走在茂密的草丛中间，阳光未经遮挡，直直地洒在他们身上，草皮都已晒到干裂，三人以为枫糖中了暑，连忙把他挪到树荫下。 枫糖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喘息。 刚刚，嘣的一声。 什么东西断掉了。 细微的，几乎听不到的，却无比清晰地响在他脑中。 心里，什么东西断掉了。 “咋回事大哥，他有点吓人。”三月心里没底地看了看正月。 正月也蹙紧眉头，不由分说地拔开自己的水壶，为枫糖喂水。 喂进去的水全都顺着嘴角流出，枫糖喘得愈发严重，看上去目眦尽裂，十分狰狞。 菠萝……菠萝她…… 不过虽说状态十分骇人，枫糖原本苍白虚弱的脸色却逐渐红润起来。 三月有点害怕，慢慢挪到哥哥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二月困惑地看看大哥。 正月摇摇头，不多时，张口骂道，“看看你俩捡回来了个什么东西？半死不活的……” 二月三月不说话了。 半晌，正月盯着发作的枫糖，忽地抬起右手，飞速劈向枫糖的肩膀。 枫糖只闷哼了一声，两眼一翻，趴到地面上没了知觉。 “哥你……” “少废话！”正月瞪了背后的三月一眼，单手揽起昏迷的枫糖，“我又没把他打死，上路！” 枫糖又回到正月宽阔的肩头，四肢瘫软，不知是在混沌里，还是在梦乡中。 既然已经发生了。 正月微微叹了口气，把枫糖往上抬了抬。 那就得往下走。 ：。： 第八十六章 傅灵 小澜远远跟在孟泽成身后。 怀疑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他，又打量四周。 四周看着完全一样，这地方自己真的没来过吗？ 孟泽成好像是迷路了，站在原地不安地左右看看。 注意到小澜的眼神之后，他不满地说道，“你到底把我认成谁了？我不是说了我不认识那什么孟傅灵嘛，你看看你头顶那只兔子，眼神和你一模一样，你们这样真的很不尊重人……” 小澜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头顶的兔子，兔子头顶的黑皮，肯定都是一样的眼神盯着孟泽成。 “你是不是迷路了？”小澜喊道。 孟泽成叉着腰问道，“我们来过这儿吧？” 小澜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觉得到处都是一个样，只能装作很苦恼的样子点点头，“好像来过呢。” “这怎么办，”孟泽成站在原地转了几圈，“不会走不出去了吧。” “你不认识路你往树林里钻什么？”小澜嚷嚷道。 “那你有本事不要跟着我！” “早知道你不认识路的话，我才不跟着呢！” 小澜说着便扭头往后面走去。 “诶你等等，你等等！”孟泽成跑过来，“我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能逃出这片森林。” 小澜站定，斜着眼睛看他。 又有什么好办法？ 我们会落得如此田地，都是因为你的好办法。 “我们走的时候，每拐一次弯，都在拐角的树上放一些标志物，这样我们下次走到的时候就知道那条路不通啦，你看这办法……” 小澜一脸嫌弃地说道，“这是你的办法嘛，这是走迷宫的常识吧？” “我知道这是常识，”孟泽成嘀咕道，“只是我在想，咱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标识吧……我看你那只兔子的毛挺多，还很白很醒目呢，不如……” 兔子听到这话，“吱”一声立起上身，连忙窜进小澜的帽子里。 “你少打我兔子的主意，”小澜吼道，“你头发还挺多呢干嘛要用兔子的！” “哎呀你小点声嘛，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呢吗，”孟泽成缩着脖子环视了一圈，又看向小澜，“我们现在还在卫队的地盘里呢，虽然他们应该在找觉醒的贱民，但要是被他们听见了，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小澜深呼吸了两口。 确实，对于孟傅灵的愤怒已经快要支配自己了。 不要暴躁，要做出判断。 面前这个人，虽然长了一张和孟傅灵一模一样的脸，但无论从气质还是言行举止的角度来看，孟泽成和孟傅灵完全就是两个人。 小澜抿了抿嘴，冷静下来，右手往前一扬，“先往前走。” 二人采用了折衷的办法，拐点处的标志物既不是兔子的毛也不是孟泽成的头发，而是用石头在树干上刻出的箭头，虽然有点不环保，却很实用。 两人趴在树干上用力雕刻时，小澜试探地问道，“孟泽成，你有兄弟姐妹吗？” “兄弟姐妹？”孟泽抬起头，手还在刻，“没有哇，我是独生，怎么了？” 那就排除是他哥哥的可能性。 “你真是贱民？一点灵能都没有？”小澜再问。 “我要有能力我早就跑了，还在这儿关这么多年，”孟泽成刻完了字，丢掉石头拍打着手掌，“你干嘛问我这些，从刚才开始你就很奇怪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澜避而不答，装作岔开话题的样子问道，“贱民营外面为什么是片树林啊？” “我怎么知道，我还好奇呢，我上次……” “上次？”小澜锋利的目光直戳过来，“什么上次？你不是在监狱里关了很多年吗？” 孟泽成愣在原地，一脸茫然地半张着嘴。 小澜警惕地朝后面退去。 绝不是这么简单！ “对啊……我不是……一直……为什么……会来过……” 孟泽成双眸呆滞无比，半抬头仰望着天，天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到他身上，整个人看上去斑斑驳驳，有种特殊的分裂感。 小澜已躲到一棵歪脖树后，冲着他喊道，“还有贱民营里的布局，你怎么会如此熟悉，孟泽成，你肯定还有其他秘密！” 躲到树后的小澜还是不放心，一边死盯着放空的孟泽成，一边把黑皮放到肩头来监控身后的情况。 还是得谨慎点，毕竟自己已经栽过跟头了。 孟泽成没再说什么，就那样微微仰头，一动不动。 看上去还有点诡异。 小澜丢了块石头过去，被砸到了他也没反应。 怎么？露馅了开始装成精神病了？ “孟……” “咚！——咚！——咚！——” 悠远绵长的钟声忽然响起。 吓得黑皮嗖一下溜回小澜的口袋，兔子也学着黑皮的样子企图钻进去，结果只进去了一颗脑袋，抓着小澜的衣服下摆悬挂在那里。 就连小澜自己也是一个哆嗦，连忙看向钟声响起的地方。 “咚！——咚！——” 钟声还在继续。 隔着茂密的树林，小澜看到了。 钟声，就来自高高竖立在远处的黑色尖顶巨塔。 小澜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未注意过这巨塔。 塔楼的尖顶看上去十分锋利，仿佛直接插入云端，方塔四周棱角分明，在明亮的日光下更显黝黑阴暗。 这塔和这城市倒是同种风格，溢满了哥特气息。 现在并非整点，莫非是什么重要时刻？ 这钟声到底…… 小澜正苦思钟声的含义，猛地想起身后的孟泽成已安静良久，正准备扭头看过去的时候，熟悉的阴冷感又迅速袭上自己的身体。 不…… “好久不见了，”那声音就响在几厘米远的地方，就响在耳畔，“你还记得我吗，小澜？” 那张脸。 他的神态，他的眼神。 这是孟傅灵！ 要快！ 小澜的头还没有完全扭回来，脚下已经发力，足尖轻点地面，双臂一扬，飞速翻了个跟头。 孟傅灵距自己只有大概几厘米，双眸含笑，玩味地盯着自己。 小澜腾空翻转，落在孟傅灵不远处。 兔子和黑皮差点掉出来。 孟傅灵还站在刚才的位置，重新站直上半身。 “看来还记得我呀，”孟傅灵双臂抱在胸前，笑道，“不过忘记了也没关系，反正这一次你也跑不掉了。” ：。： 第八十七章 兔子会飞？！ 要说跑，小澜一般情况下还是很有信心的。 麻烦的是孟傅灵的能力。 但是他作为孟泽成时那副不知情的样子，难道真的是装出来的吗？ 正想着，小澜双手甩出锁灵鞭，摆出战斗的姿态。 “别别别，我现在可不能跟你打架，”孟傅灵夸张地摆手，“王要亲自杀了你，你要是现在跟我打，我怕我会忍不住再杀你一回的。” “灵针探！” 小澜没听他废话，直接射出一记蓝光。 果不其然，在这灵针探接触到孟傅灵之前，他身影一虚，消失在原地。 猜到了。 寒气再次从背后袭来。 果然，攻击方向也和自己预料得一样。 小澜猛一转身，后退了几步，来到较为宽阔的榆树丛中央。 “灵针探！” 蓝光再次弹出，本应出现在那里的人影只是一闪，便再次消失。 没关系。 这次是右边。 “灵针探！” 只要孟傅灵还有杀气，他现身之前，杀气必定先至。 看看是他的灵能先用完，还是自己的灵针探先击中他。 小澜足下腾挪，渐渐偏离原本的位置。 忽地踩到了什么，小澜一个趔趄，灵针打空，击穿路线上的树盖飞向了天空。 虚影已现，小澜忙空出一只手补了一招，“坚磐雷！” 青光穿过消失的影子，笼到老榆树上闪烁几下，光芒便散去了。 还是他们老罗家的招式好，不伤生灵。 小澜得空喘息，余光瞟向地上硌了自己的东西。 竟是个人啊！ 小澜心下一惊，一步跳开。 原来这正是孟傅灵还是孟泽成时，直立着发呆的地方。 而地面上躺着的，正是孟傅灵！ 这到底是…… 还没个头绪，杀气再次逼近。 烦死人了。 这次小澜没有急着释放灵能，一手直立锁灵鞭对准杀气来源，另一手平托着鞭子，那只鞭子瞬间散成一圈光团。 金光绕着孟傅灵的虚影蔓延过去。 “卸灵探！” 这是毁了茉莉鞭子的招式。 小澜不求真的废了孟傅灵，只求可以伤他一二。 也是给自己时间再好好看一下地上的人，破局的方法或许就在这里。 卸灵金光紧紧裹住中央的孟傅灵，被探式牵制住的他使不出穿梭空间的能力，身影逐渐显现。 小澜远远望着地上的人。 地上平躺那人，圆睁着双眼，眼中发出的光已经乌黑混沌一片了，脸色惨白，即便脸庞被泥土沾染，依然透出非正常人类的颜色。 这人，自己也是见过的。 准确地说，这可能已经不再是人了。 这分明是自己在界中钟楼的密室里找到的那个，将黑色指甲和信封留下的，另一个孟傅灵，已经死去的，尸体孟傅灵。 难道说，这才是孟泽成？ 小澜好像有一丝头绪了。 吴仁说，跟许愿瓶连接了王城与顾伟东一样，黑色指甲也连接了王城与孟傅灵。 莫非这孟泽成，是兔子一样的存在？ 但他又为什么和孟傅灵长得一样呢？ 小澜扭头看时，孟傅灵已落入卸灵探中，同卸灵的锁灵鞭扭打在一起。 小澜有点怕孟傅灵会再次毁了茉莉的锁灵鞭，寻思着要不趁此机会偷袭一把。 钟声还在响，延绵不绝，敲得小澜的太阳穴也跳个不停。 除了钟声外，不远处似乎还有细细碎碎的动静。 像是什么东西在飞速靠近。 一个，两个，三个…… 不只有一个方向。 得赶快跑才是。 “坚磐雷！” 小澜一记石雷打过去，大手一挥收回锁灵鞭。 还是完好的。 孟傅灵身影一闪，坚磐雷擦过他的右臂撞向身后的老树。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靠近。 又有新的声音飘了过来。 声音很遥远，但小澜听得真真切切。 那是自己的名字。 “廖……澜……” 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高高低低。 渗人的呼唤从不同方向袭来。 眼前还有狞笑着的孟傅灵。 孟傅灵，孟泽成。 奇怪的声音。 小澜后退几步，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局面。 若只有孟傅灵一个，自己还能抗一抗，但这逐渐靠近的东西…… 小澜猛地缩手，抓紧吊在口袋旁边的兔子，使出人生中最快的速度，掉头就跑。 “哈！” 孟傅灵在身后干笑了一声。 脚步踏响落叶，小澜用声音判断着孟傅灵的位置。 他没有使用能力。 他在轻视我。 但这正是小澜要的。 小澜伸出右腿，向斜前方跨出一大步。 锁灵鞭早已消失，空着的右手凌空画出一个正圆。 指尖划过的地方逐渐漫出微弱蓝光。 “你！……”孟傅灵愤怒的声音。 但小澜只听到了一个字，便一步迈进蓝圈中，趁着孟傅灵没有使用能力的当口，撕破空间，逃走了。 “呼！……” 前方出现了光亮，小澜握紧抖个不停的兔子，纵身一跃。 穿越完成了。 小澜等待着双脚踏到地面上。 等待着…… 脚踏实地的感觉迟迟未出现。 怎么回事？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失重感。 清爽的微风划过脸庞，空气比以往更加清新，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 小澜往下一看。 自己怎么在天上？！ 虽然自己不会定位，但也不至于…… 地心引力还是普遍存在，小澜飞速下坠。 兔子极度否认现实，两只爪子抱住脑袋，埋头狂抖。 “小澜！小澜！小澜！……” 黑皮吱哇大叫。 “叫我没用啊皮皮，你会飞吗，带着我们飞啊！……” “我是个猫我怎么会飞啊！……” 身边没有会飞的人，小澜也没有学会飞翔的技能。 小澜头朝下，眼看着自己离那片遥远的翠绿越来越近了。 咝——自己总不会摔死吧。 “吱！” “吱！吱！吱！……” 兔子抱住小脑袋，不住地发出凄厉的尖叫。 可怜的小兔子，小澜悲哀地想，本来胆子就小，估计没摔死呢就要吓死了。 “小澜抓紧兔子！”黑皮飞快地喊了一声。 嗯？ “我抓着呢！”小澜大喊，“怎么……” 小澜的话还没说完，兔子露在外面的身体就出现了变化。 叫声还在继续，只是兔子粉绒绒的身上，骤然伸出密密麻麻的白线，白线迅速伸长，不一会儿便结成一个毛球，将小澜包裹在中间。 “吱……” 兔子最后叫了一声，终于安静了。 只见半空中，一道白色的光影划过，直直坠入尖塔旁的树林里。 小澜还没从震惊里缓过来，白球猛地一颠。 落地了？ 随后，开始滚动。 ：。： 第八十八章 你醒啦 “诶？！” 几人正在准备午饭，茉莉把袋子拆开后，一抬眼，忽见一道白光自天边陨落至不远的地方。 “又咋了？”傻子边往火堆里添柴，边仰头问道，“快把拉面丢进来，水开了。” 茉莉把面饼扔进开水里，扭身说道，“刚才那边……那边好像有东西……” “啊？我怎么没看见？”小音把手里的火腿和菜叶丢进锅中，也眯着眼睛看过去。 “没关系，你们不用在意，茉莉一直神神叨叨的，小孩子嘛，总能看见奇怪的东西……” “你才是小孩子！” 茉莉气得锤了罗九天一拳，道长和老罗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热闹。 罗九天揉着胳膊说道，“不过你们也是厉害，还真能搞到吃的，还有锅，真是不服不行。” 七人已经走入高塔旁的树林里，这丛林茂密，一层层包围着中央的黑色方塔，众人在食物即将吃完的时刻，居然遇到个荒废的小木屋，补充了食材之后，傻子还很坚持地拎走了小屋里结了蛛网的锅，如今这锅竟是他们唯一的热食来源了。 傻子低调地点点头，深藏功与名。 自从罗九天跟他说了小澜觉得二人很像这件事，傻子和罗九天之间就起了一种特殊的知音情结，二人看着对方，就像在看优秀的自己。 “不过……我好像也看到了……” 宝木站在一旁悄悄往那里指去，“好像是有个白东西，像流星一样，唰地划过去了。” 众人看向那里。 绿树参天，青盖漫漫。 日光温柔，仅那远处的黑塔散发出肃穆气息。 流星没看到，天气倒是很好。 “熟了熟了！” 小音的话把他们拉回现实，众人放弃找什么流星，聚到锅边，毕竟啥都没有饭重要。 “火腿怎么这么大一坨，你没切吗？” “我拿什么切？” “多煮一会儿就好了。” 用树枝当筷子，惨得要死也不影响他们吃得很香。 只有宝木一个人蹙紧眉头，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忧虑。 “你怎么不吃啊？”站在宝木旁边的茉莉闷声问道。 “你们没听到奇怪的声音吗？”宝木抬眼看了看白色流星划过的位置，“有声音，正在靠近……” 傻子赶紧嗦了两口面。 声音？ 几人又看了过去，这次倒是看到一群群惊起的鸟雀。 呼隆隆的声音。 树木折断的声音。 鸟儿的嬉叫声。 那声音正向这里靠近。 “快跑！”敏感的宝木大喊一声，丢掉手里的树枝筷子就跑。 巨大的白球出现在众人视线尽头，正以近似于流星划过的速度向他们靠近。 罗九天伸手企图用能力迫停，被老罗和道长直接拎起来，抬走了。 “啊我们的锅！” “还管什么锅啊！” 几乎在几人疯逃到安全地带的同一时间，那白球就呼噜噜碾过他们刚刚露营的区域。 别说锅了，火架都碾没了。 白球滚过的地方空荡荡一片，只留下一地断木残枝。 白球的速度慢慢下降，终于被一道老树结成的枝网拦住，弹了几弹，停下来了。 惊魂未定的他们凑在一块，远远看向那一层楼高的白球。 “好像一只大茧啊，”小音躲在道长身后说道，“我们的面条是不是没救了。” 面条已经连面带锅一道灰飞烟灭了。 道长回身笑了笑，“我们还可以再煮。” “先别管面条啦，那是什么东西？”茉莉看着罗九天的眼色，不敢擅自往前走，只得指着那白球问道。 “有味道！”站在最后面的宝木猛地大喊，“是……是兔子身上的味道！” “兔子？！”茉莉脊背一挺，“是和那邪祟共生的兔子？” 宝木还反应了一下邪祟是啥，共生是啥，随后点点头。 茉莉一听这话，也不在意罗九天的管教了，举着临时的鞭子就冲向那白球。 “茉莉！”罗九天一个没拉住，大喊一声。 紧跟着茉莉，道长也冲了过去。 “和兔子在一起的，说不定就是小澜。” 茉莉人还没跑到，便挥起锁灵鞭，一道金光闪过，白球上出现了黑色裂痕。 几人倒吸一口冷气。 里面会是什么？ 白球果然像茧一般，被白色的丝线层层包围着，最外层的丝线割裂剥落，接着是下一层，剥洋葱般一层一层褪去后，逐渐露出了茧里的东西。 茧的外层坚韧结实，内部结构却是空心的。 最后一层茧丝打开，斜倚在里面的人终于露了脸。 正是差点被这一路的颠簸晃死的小澜。 “小澜！”小音雀跃地冲了过去。 小澜却处于一种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的情况下，眼前全是五颜六色的漩涡，耳畔全是自己和黑皮尖叫的混响。 好像又混入了别的什么尖叫，顾不上了，这就是地狱的感觉吗？ 早知道要这样还不如直接摔死呢。 漩涡渐渐变小，眼前的世界重影得不那么厉害了。 耳边有说话声。 诶，怎么又晃起来了。 还没结束吗…… “小澜！小澜！”小音抓着小澜的肩膀疯狂摇晃，“你清醒一点啊小澜！你不会是傻了吧！看上去怎么好像傻啦！” “你再用力一点我估计她就永远清醒不过来了。”茉莉奚落道。 道长微笑着掰开小音的手，把小澜平放到地面上。 “小澜这是怎么了呀？”被阻止慰问的小音没有停止关心，一脸担忧地问道。 “看这个反应，晕车了吧应该是，”傻子倒是很淡定，“晕球。” 在地上平躺了一会儿，小澜的眼睛慢慢聚焦了。 一圈人的脸围过来。 “你醒啦。” 小澜眨了两下眼，觉得自己怕不是在做梦。 这一圈的人脸，还是个噩梦。 浮现在脑子里的第一个词。 “孟傅灵！” “孟傅灵？”道长欣喜的表情没有维持几秒，听到这名字，眼神立刻冷了，“你碰到了孟傅灵？” 小澜终于辨认出了这圈脸。 是自己的伙伴。 自己逃走了，活了！ 真是太不容易了呜呜呜呜呜…… “他就在我隔壁监狱，”小澜哼哼唧唧地哭道，“我好不容易才逃掉，我太难了！……” ：。： 第八十九章 四月 黑塔另一侧的树林。 四人躲在黑砖砌成的围墙脚下，眼前便是王神宅邸中的一部分——贱民营的围墙。 四人已穿过森林，此时正藏在阴影中，伺机而动。 “记住了吗，枫糖？”二月又把手绘的地形图展开，“待会儿我们走到围墙尽头，就能看到森林旁边的后门，你和大哥从后门潜入，我们守在门附近，贱民营的卫队很少，只要出口是安全的，就没什么问题了。” “菠萝真的……会在里面吗？” “她不是没有异能吗，”三月说道，“没有异能的话，就不会被抓进死灵监，如果她不在这里，我们也会陪你去其他地方找的。” 说完扭头看向沉默良久的正月，“大哥，老四他……” “少废话，”正月没有看向他们，低声说道，“我会找到老四的，你们看好你们的门，出了事赶紧跑。” 二月三月对视一眼，两人眼里写满了担忧。 几人站起身，微俯着背，正准备出发，围墙内却顿时铃声大作。 四人慌了。 “这是怎么回事？”枫糖忙问。 正月阴沉地摇头，却没有停下脚步，示意他们接着往前走。 “哥，我们……” “快走！”正月打断三月的话，“先到后门边看看情况。” 几人沿着围墙一路弓腰前行，终于快要见到墙壁的尽头了。 “哥！”三月忽地叫起来，“刚才好像有人影，钻进树林里了！” 枫糖也看到了。 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矮的那个，还有点熟悉。 好像是…… “这么看来是因为跑了两个人，监狱里才响起警铃的，”二月扶着墙壁，“或许我们可以趁乱救出老四。” 几人蹲下身又仔细聆听了一番，除了警铃，这墙内再无骚动。 也没有卫队集合抓捕的声音。 着实奇怪。 “咚！——咚！——咚！——” 四人一哆嗦。 钟声响起。 “哥！是钟塔！” 正月的眉毛已拧成一团。 太多的意外，太多的不了解了。 自己带着两个弟弟，就这样贸然闯入王城真的是对的吗。 钟声响起的瞬间，贱民营内的警铃倒是停止了。 三人正踌躇着，枫糖不知情，直接跑向围墙尽头。 “枫糖！” 三人没办法，也跟着跑过去，没几步就来到围墙边，视线往外一探，便能看到贱民营窄小的后门。 就是这里了。 四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后门此时大敞着，明显是有人刚刚从这离开的样子。 要进去吗？ “哥！有人！” 二月连忙捂住三月的嘴巴。 后门里出现一团阴影，伴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白西装的男子从门内走出，白西装上布满尘垢污秽，已经快被染成黑色，男子面容严肃，直盯着刚才两人逃向的树林，大步走去。 几秒钟后，后门又有人走出来，那人穿着肮脏的破衣烂衫，确切地说是从后门爬了出来，口中嘟囔着什么，也钻进树林间。 令人胆寒的是，那四肢着地的人，脸上的表情。 疯狂的，嗜血的，野兽一般的表情。 后门不断有人涌出，人越来越多了，甚至有两人一块从窄门内挤出，一个接一个，汇入那片树林里。 这群人，正在追赶刚才逃走的二人？ 四人完全不敢出声。 或许人都离开了，就安全了…… 但是紧接着，一个爬出后门的人影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那人穿的卫衣和裤子已划出大小的窟窿，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双眸充满血丝，直勾勾看向树林。 但是隐约可见的面容表示，这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老四？！” 三月失声喊了出来。 少年充耳不闻，径直奔向树林。 “老四！哥！老四怎么……” 三月话音未落，枫糖身旁的人已犹如离弦利箭，嗖地冲了过去。 正月飞一般跑向爬动的弟弟，也不顾是否危险了，直接将弟弟扑住，抱住他的腰试图将他抬起。 少年疯狂挣扎，表情愈发狰狞。 “老四！” “哥！” 二月三月作势也要向前，脚步却猛地顿住。 四人震惊了。 正月惊愕地大张着嘴，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一点点，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殷红出现。 “哥！” 二月三月喊破了音。 “别过来！”正月的嗓音依然那样浑厚有力，“赶紧跑！他妈的快跑！” “哥！老四！你疯了老四！……” “跑！跑！枫糖带他们跑！我带老四回去，你们在家等我！跑！……” 枫糖的下巴颤抖着，还是使劲抓住二人。 正月浑身又是一个寒战。 红色浸透的地方，银光闪烁着，再次穿透了他。 正月抱着弟弟，跪倒在地面上。 二月三月哭喊着。 枫糖死死咬住下唇，使出全部的力量，紧抱着二人一点点后退。 鲜血涌出正月的唇角。 “二月，你怎么回事？”正月颤抖着说道，“怎么连你也不懂事了，我叫你们跑，你们就跑，你不听大哥的话了吗？” “大哥！大哥你！……”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有什么用，别给我拖后腿，赶紧跑，”正月努力笑了笑，“我说过会带四月回去的，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二月的脚步顿住了。 成串的泪水簌簌滚落，二月的视线已经模糊，但他懂了。 正月欣慰地笑笑。 “三月！” 二月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扭身拦腰抱起已经哭到瘫软的三月，抓着枫糖，飞速奔跑。 “傻小子他妈的给我保护好自己！别再让老子操心了！” 这是正月最后的呐喊。 “二哥你放开我！大哥！大哥他……我们得救大哥！……” 救不了的。 救不了了。 “大哥会带老四回来的，”二月声音低沉，“我们相信大哥，大哥是最强的。” 正月看着二弟三弟的背影。 腹部又是一阵冰冷。 刀尖再次刺穿。 小四月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大哥呢？ 正月把四月抱在面前，双臂紧锁着，望着他的脸。 稚嫩的小脸上，污垢，伤痕。 还有，泪水。 四月狰狞的脸上，一串串眼泪泫然滑落。 好久不见了，我们的小四月。 哥哥好想你啊。 ：。： 第九十章 弟弟 “老四！老四出生了！” “是妹妹吗是妹妹吗？” “还是个弟弟。” “啊，还是个弟弟啊。” “老三你啊什么，你又没有弟弟，大哥才应该啊呢。” “大哥呢？” “大哥看四弟去了，他可喜欢四弟了。” “哼！那我也要看……” “……” 这是正月第一次见到四月。 十几岁的正月还是个清瘦的少年，抱着怀里刚出世的弟弟，笑得像个小傻子。 小小的，软软的，脆弱的，纯洁的。 需要自己保护的。 弟弟。 后来，爹走了。 娘也生了重病。 正月想哭啊，但是看着二月，三月，四月，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不要哭。 我可怜的弟弟。 “四月，你就好好念书，不要惦记家里。” “大哥，可是娘的病……” “有大哥照顾娘呢，还有二哥三哥，不用你操心。” “要是娘出了什么事……” “娘不会出事的，连大哥的话你都不相信吗？” “我相信，相信大哥，娘肯定会好起来的。” “这就对了，努力学习啊……” 正月的眼睛模糊了。 是大哥对不起你。 大哥骗了你。 “娘怎么会死呢！你的信里……信里不是说娘快好了吗……怎么……怎么就……” “娘的身子骨已经不行了，死对娘来说，是解脱。” “你骗人！骗子！你这个骗子！……” “四月你要去哪儿？你要干嘛？” “我要去救娘！” “老四，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听大哥的话吧……” “你们没办法，不代表所有人都没办法！” “老四你站住！” “老四！” “老四！……” 正月最后的回忆，就是四月提着背包，冲出家门的样子。 再没见过你了，老四。 那天起，日复一日地询问，寻找。 请问您见过这个男孩吗？ 这个男孩，十七岁，大概这么高。 对，长得白，很瘦的男孩。 没见过吗，没关系，不好意思…… …… 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 有什么，死而复生的办法吗…… 王城？那是哪里…… 偏远的外国城市？请问……请问要怎么去？ …… 是吗，您见过我们的弟弟吗？ 进了王城…… 没有的，什么异能……没有的。 我们也不会，没关系，我们会救我弟弟出来的。 哥又说大话了。 正月抱紧四月，颤抖着，摸了摸他的头。 四月在流泪，手中的刀却停止不了。 正月看着弟弟，拭去他眼角的泪。 我可怜的弟弟。 不要怕。 哥来接你了。 我们回家。 *** “小澜的意思是，孟泽成就是孟傅灵的本体，在钟声响起的时候，孟傅灵就会出现，而孟傅灵一旦出现，孟泽成就会变成一具尸体。”罗九天归纳了一下小澜乱七八糟的叙述。 小澜细想了一下，点点头。 “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小音想不通。 “这都是王城里的规则，我们不懂也很正常，”道长扭头问小澜，“你说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怎么回事，还记得什么更具体的东西吗？” “就像……就像某种爬行动物，从四面八方靠近我，还叫着我的名字……” 小音一听这描述，不禁打了个寒战。 “还好我们的崽崽跑掉了，”小音摸摸兔子，“这兔子终于算是有点用了，令人欣慰。” 兔子傲娇地甩开小音的手，跳到黑皮旁边玩耍起来。 “菠萝和枫糖去哪里了？”小澜东张西望也不见二人身影，张口问道。 “我们一直没碰到他们，”道长半蹲到小澜身边，“你也没有他俩的线索吗？” 小澜摇摇头，“我落地就被抓进来了，好不容易越狱，还差点又被抓回去。” “我估计他俩可能压根就没进来，”傻子比划着，“还记得小澜打开信封的时候咱的站位吗，那时候不就是小澜站在最前面，道长站在另一边，咱仨在一起，菠萝和枫糖站得最远……” 小澜当时专心和黑皮搏斗，完全没注意，道长倒是点头表示赞同。 “站位没问题，这也的确是个解释方法。” “有没有试过给他们打电话……” “都没信号嘛，怎么打……” “哦不好意思，我手机被没收了，不知情。” “那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找到孟傅灵，然后彻底杀死他。”傻子说完看了看道长。 道长和小澜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几人担心小澜害怕，没有告诉小澜王神的最后目标就是她。 小澜害怕伙伴担心，也没有告诉他们王神要杀自己。 所以两伙人就这样保守着同一个秘密。 茉莉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看着包括罗氏父子在内的二人也是一脸关切地守在廖宜澜旁边，不禁有些难受。 不过这难受倒并非嫉妒，或其他消极情绪。 茉莉一个人蹲在一块磐石旁边，看着小澜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自己也想听听。 可是…… 快乐是他们的，茉莉这边只有纠结。 小澜远远看见孤零零的茉莉，直接从茧里跳出来，小跑着来到茉莉身边。 “茉莉，你有了新的锁灵鞭吗？” 提起锁灵鞭茉莉就是一股无名之火，扭过头去没理她。 “你为什么不要我送你的那副呢，和你自己的一模一样。” 茉莉强忍怒火，站起身来准备甩开小澜。 “没有原装锁灵鞭，在这里会很辛苦的，我是知道错了才要把鞭子还给你，绝不是炫耀什么的……” 茉莉本来压根没想到炫耀这一层，这下子忽然提醒了她，一时更气了。 罗九天见茉莉脸色不好，忙把粘在茉莉身后的小澜抓走，丢给了小音。 “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要，”小澜迷惑地坐在石头上，“难道九探派每个人的锁灵鞭都有很多库存，我弄坏的是茉莉锁灵鞭一号？” 小音拍拍她的大腿，循循善诱，“你试着理解一下茉莉嘛，抛弃你脑中的直男言论，从女孩子的角度分析一下……” “女孩子收到礼物都会开心的，不是我的问题，肯定是茉莉的问题，”小澜一口咬死，“还有我哪有什么直男言论？” 几人就这样四散开，三三两两闲聊着。 道长正和老罗聊得热火朝天。 忽然，钟声响起了。 ：。： 第九十一章 别塔 街角的女孩穿着灰色斗篷，听着远方传来的微弱钟声，停下脚步，仰头。 露出暗灰色风帽下的苍白脸庞。 是菠萝。 路人似乎对这钟声并不陌生。 菠萝斜靠在街边的金属邮筒旁，看向来来往往，身着中世纪华丽衣裳的人们。 一个很平常的，鲜活的中午。 卖报郎戴着牛皮鸭舌帽走街串巷，时不时有人踏着老式单车，沿着灰石街道，穿梭在繁杂的建筑中间。 菠萝想起艾纽尔把斗篷递给她时说的话。 “小菠萝，死亡不能怎么样，死亡的人，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命运抗争。” 想到这，菠萝轻轻将自己推离邮筒，在没有支撑的情况下，微微颤抖，呼吸粗重。 不能再消耗自己剩余不多的力量。 要找到他们，找到枫糖。 菠萝深深凝视着远方的黑塔。 不久后，视线慢慢上移，看向太阳。 这一切…… 该结束了。 *** 枫糖把兄弟二人紧紧揽在臂弯中。 排斥肉体接触的枫糖，此时居然接受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在这种情况下，似乎这样做才是最自然的。 二月三月目光无神，呆滞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尖。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吃点东西吧……”枫糖默默道。 二月终于有了点反应，脆弱的目光左右晃晃，定格到枫糖身上。 “啊？没关系……不用管我……不用管我们……我们可能……得……” “正月不是说……他会回来的吗，我觉得既然他说了，我们就等一等。” 一直被照顾被安慰的枫糖，此时却安慰起来。 刚刚，三人重新钻回树林，二月在前面拼命地跑，像在逃避，像在逃离。 好像只要跑得够快，悲伤的事情就不存在了。 “那就是……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二月敛目，“是我们的弟弟，四月。” “唔……”枫糖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为什么老四……老四会变成那样？”三月不住地颤抖着。 “他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四月是我们的小弟，你也看到了，是小我们很多的弟弟，”二月仰头，似在回忆，“我们的爹走得早，娘身体不好，一直都是大哥在照顾我们，老四很聪明，也很听大哥的话，但是……娘走了以后，他也跑了，我们一直在找他，终于在这儿……” 枫糖在心里有了个猜测，“他想成神，来复活你们的娘？” “他就是个傻子。”三月眼神涣散，口气却异常生硬。 这么说，四月和顾伟东一样，都是来向王许愿的。 区别是，顾伟东没想成神，所以还可以生活在家乡，而想要成神的四月，则被留在王城，变成今天这幅样子。 枫糖一点点分析着目前的情况。 王神的规则到底是怎样的呢？ 贱民营里涌出的奇怪的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像动物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我们在现世中时，遇到过一个向王神许了愿的人，他向王神祈愿好运，最后家破人亡，他自己也没有好下场，”枫糖斟酌着词句，“王神的给予是有代价的，难道四月的代价就是……” “可是，我们的娘并没有复活。” 枫糖又捏住下巴。 愿望没成，代价倒先来了。 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你们在哪里找到的王城？” “王城就在距离我们家乡很近的偏远小镇上，”二月说道，“所以我们才能够翻墙进来。” 枫糖一直以为王城在区别于现世的其他位面空间里，没想到竟然是真实存在于现实中的。 “我在想……王神会不会，在蚕食他们的灵能。”枫糖想了想，还是说出口。 “我们没有灵能，老四也没有。” “不，所有人都有灵能，只是大部分人还没觉醒出使用灵能的力量而已，”同样没有觉醒的枫糖解释道，“四月疯狂的样子，倒很像失去了灵潮的人。” 二月和三月暂别悲伤，对视一眼，看上去不太理解枫糖的话。 枫糖没有解释，直接站起身，“我觉得，要想找到答案，首先需要找到王神。” “找到王神？”二月略显震惊，“我听说，王神从没出现在大家面前过，没人见过王神真正的样子。” 枫糖遥指那黑塔，“王神不是就在那里吗。” 两兄弟看向黑塔。 远远的，云幕笼罩下的塔尖像一根剧毒的针，几只同样漆黑的飞鸟在塔周缭绕，看上去冷冽肃杀，难以接近。 但王神就在那里。 那里有秘密，也有答案。 阳光没那么强烈了，团团乌云逐渐聚集，乌云似乎也以这塔尖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两人盯着黑塔，目不转睛。 熟悉的钟声悠悠传来。 *** 别塔。 灰暗。 四处的色彩，华丽而灰暗。 穹顶雕刻着破道传说的壁画也是黑灰两色的。 几只乌鸟在这空旷的礼拜厅中盘旋。 大厅四周是黑白的高挑花窗。 花窗前，是从地面延伸至穹顶的暗灰金属管风琴。 管风琴前，伫立着小小的，金黄的王座。 除了王座，礼拜厅里的一切都像是被岁月褪了色。 王座上，被黑袍严严遮挡住的那个人，听到厅中响起的脚步声，略动了动。 “王，孟傅灵失败了，没能抓到廖宜澜。” 说话的人穿着卫队的统一制服，不同的是，这人腰间所系的黄金腰带上还镶嵌有五颗红色的宝石。 此人手握通体漆黑的修长手杖，话毕，向前挪动几步，手杖轻敲地面。 “咚咚咚。” 似乎是某种特殊的礼仪。 “没关系没关系的，”黑袍下的声音并不庄重，反而带着几分温柔，“她没有那么好抓，我知道，她可是……毕竟，还可以再等等。” “孟傅灵目前已经沉睡，他说，会珍惜下次机会，王，是否……” “啧啧啧，他怎么，沉睡得越来越快了。” “孟傅灵在贱民的世界待了太久，而且……而且本体孟泽成，似乎受到了廖宜澜的影响……” “哎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不要太自责嘛，”黑袍的声音里带着笑，“孟傅灵也一样。” 卫队重重点了一下头，手杖同时敲响地面。 “多谢王，我们的王总是如此……宽宏体贴。” “话虽如此啊，小歇，”黑袍笑着，话锋却猛地一转，“我放在孟傅灵那里的灵，确实没有长进……” 被称做小歇的卫队身体僵直，默不作声。 “你不要紧张嘛，我的意思是，就让孟傅灵去那里锻炼一下，如何呢？” ：。： 第九十二章 箭 卫队小歇的身体已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么……是哪层监房……王……” “嗯……”黑袍思索几秒，“就落樱的教室好了，监房真难听，以后我们不要叫这个名字了好不好？” 小歇抖得更厉害了。 “是，王，我这就带孟傅灵前去死灵监，共同接受惩罚。” “哎呀，不用你一起去嘛，”黑袍爽朗答道，“不过既然你愿意的话，能在过程中多多教导孟傅灵也是好的呢。” 小歇努力活动僵直的颈椎，冲着黑袍略一低头，手杖轻敲三下，便准备扭身离开。 “等等，”黑袍的声音却忽然冷冽下来，甚至透露出丝丝杀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问题。 小歇握着手杖的右手再次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王，问了什么问题？ “我说，以后我们不要再叫那里监房了好不好。” “王说的……自然是好的，是对的……” “哎呀你不要这样讲嘛，我一直很尊重你们的。”黑袍的声音又柔软下来。 “您一直是王城居民心中，仁慈宽厚的王。” 小歇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句，便紧抓着黝黑纤长的手杖，快步离开礼拜厅。 “仁慈，宽厚。” 嘲讽的尖细嗓音。 黑袍冷笑着，宽袖一甩，一只形同枯木的手掌出现在王座扶手上。 枯黄，皲裂，刻满深纹的手背。 树枝般的手指在扶手上点了两下，旋即扬起，食指微曲，指向半空。 “凤凰。” 礼堂大厅中盘旋的几只乌鸟闻声直冲下来，领头那只周身的黑犹如泼墨，双翅凶狠地舒展开，如同一发子弹，旋转着飞向那只枯手。 快要靠近那只手时，乌鸟速度骤降，调整方向，最终稳稳地站立在黑袍指尖。 “唔……我的宝贝伴生，我的凤凰……” 黑袍将那乌鸟抬至眼前，凤凰乌溜溜的小眼睛直盯着他。 也许这就是唯一一个见过王神真面目的生灵了。 其他乌鸟早已四散开去，它们没有资格得到王神的召唤。 “我们的大日子就要来了，凤凰，”黑袍默默道来，“破天道，成真神，再没人能阻止我们，去吧，凤凰，再次敲响我们的噤钟，让所有人……所有人都臣服……” 黑袍看着从指尖振翅飞走的凤凰，收回手，王座依然闪耀着黄金的光泽，黑袍静静坐着，再没声音了。 *** 钟声，是关键。 小澜飞速看了一眼道长。 上次钟声起，孟泽成变成了孟傅灵。 如今钟声再起，又是什么情况？ 道长懂小澜的意思，回身看向众人，见大家十分默契，全都迅速整理了背包，站在原地，往黑塔的方向看去。 正因为一头雾水，所以更要加快速度。 穿过这片丛林，就将到达塔底。 一定要赶在母祭之前，找到王神，找到答案。 几人即刻动身，朝着黑塔走去。 *** “塔楼广场上并没有人。” 三月趴在树后，举着望远镜说道。 二月和枫糖各自躲在一边，三人已穿过森林，一路上选择用不停歇的脚步战胜悲伤，竟然直接来到了王神的黑塔脚下。 从这里看去，就知道黑塔其实并不纤细，平底拔起的底台便有半个足球场大小。 塔楼用黑色的砖石砌成，与森林隔着一圈空旷的塔楼广场，塔楼广场铺满灰色小石子混合的水泥地面，在层层乌云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寂寥空荡。 “一个卫队都没有？”二月不解地问，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刚进入王城时，他们三兄弟也是这样…… 二月甩甩脑袋，把不好的想法置于脑后。 这回三月没再鲁莽行事，扭身把望远镜递给了他们，三人轮流看了一下。 “王神在里面的话，这里不可能没卫队的，”枫糖放下望远镜，“怕是有埋伏。” 二月三月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们该怎么办？”三月迷茫地看看哥哥。 二月看向枫糖。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得走，”枫糖坚定地看着二人，“不能就卡在这未知的地方，只是……我们要谨慎地走。” 三人伪装完毕，披着基本可以隐藏起来的青灰色蓬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丛林，走向圆形广场。 三人不能聚合。 枫糖围着丑陋却有用的蓬子，从广场中央一口气穿过去。 二月和三月将会分别从左侧和右侧冲过来。 枫糖站在黑塔塔底通向入口的长长的台阶前，等待着二人。 右侧的人没一会儿便出现了，正是三月，没人在身后追赶，三月却仿佛更紧张了。 “二哥呢？”他停下脚步，来到枫糖身旁。 “二月会从另一边过来，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什么东西刺破空气，在空中发出令人胆寒的嗖嗖声。 “腾！” 一根漆黑的羽毛利箭，就那样乘着风，刺到二人面前的灰色地面上。 箭。 有人！ “哥哥！” 三月没控制住，直接喊出了声。 广场转角处，那个灰色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飞箭多了起来。 枫糖往四周看去，不见一个人影。 这箭到底从哪里来的？ 三月冲着二月拼命挥手。 终于要逃向塔楼了吗。 忽然，二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二月身后，一根利箭直戳戳地飞奔而来，而那箭对准的方向，正是二月的心脏位置。 “哥小心！”三月急促地喊了一句，便往那里跑去。 不能再失去了。 奔跑中的二月意识到他们的警告，忙调整步态，略扭头往身后一瞟。 大惊失色。 然而利箭的速度不给他们更多反应的时间，眼看着利刃即将刺进身体，二月只来得及做了一个扬手的动作，似乎是还想用手臂略微阻拦，就在那一瞬间，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在箭尖距离二月仅有一只小臂的宽度时，箭头像是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一般，震颤了一下，便直直掉落了。 “哥！” 三月飞扑过去，抓住二月的手，两人终于平安无事地逃回台阶下缘。 三人皆是惊魂未定。 仅仅是靠近黑塔，就让三人危机至此。 待呼吸均匀，三人才想起刚才的古怪现象。 ：。： 第九十三章 木偶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二月犹豫着问向枫糖。 “或许你觉醒出了力量，”枫糖说道，“也或许是……” “是什么？”二月三月眼巴巴看着枫糖。 枫糖略想了想，还是将剩下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没什么，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进塔吧。” 说着，枫糖扭身跨进前方一片昏黄的长台阶里。 楼梯的坡度十分平缓，被低矮的屋顶紧压着，越过这楼梯，才是真正的塔底。 楼梯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能见到视线的最远端似乎有幽暗的光闪闪烁烁。 楼梯及通道四壁同黑塔的砖石一样，漆黑冷硬，仿佛禁锢着什么东西。 越往里走，光线就越黯淡。 前方不远处，微弱的黄色光点出现了。 三人走近。 是一盏壁灯。 壁灯镶嵌在墙壁上，肆意伸展的枝桠形灯托上泛出铜黄光泽，细看去，竟像从墙壁中伸出一只人类干枯的手。 手上，是一根流泪的白烛。 不知为何，见到这壁灯，三人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头看，原来已走了这么远。 入口已经看不见了。 出口也是模糊的。 “这里怎么这么长？”二月来回看看，蹙眉问道。 枫糖紧盯着入口的方向，“我们进来多久了？” 三月看看表，“我们从树林里出来时是四点十五分，现在是……四点二十二？怎么可能？” 二月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们……我们至少走了有半小时了，四点二十二分，差不多是我们迈进这楼梯的时间。” 时间。 停止了。 “枫糖……这……你见过吗？……”三月慌张地看看枫糖和哥哥。 枫糖依然凝视着入口的一片昏黄。 “你发现什么了？”二月顺着枫糖的眼神看过去。 “这里的坡度虽然很平缓，但往出口看去，至少能看出是上坡传来的灯光吧，这样想来，入口的光应该从下方传来，”枫糖说着，指向入口方向，“现在你们看，我们来的地方，那光，是亮在上面，还是下面？” *** 塔楼广场外的树林。 这回躲在这里的是一大伙人。 “咋一个人都没有？”小音抓着望远镜四处看看。 “不可能没有人，”茉莉一本正经地说道，“给我……要不然你给我看一看吧。” 小音把望远镜递了过去，茉莉伸长了脖子使劲地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怎么可能呢？就算身形躲起来了，灵潮也没办法躲啊。” “莫非是空城计？”傻子自作聪明地说道。 “不是吧，”小澜不知何时接过望远镜，边看边说，“你们看，广场的地面上，还有东西呢。” “东西？” 几个粗心的家伙这才看到偌大的广场上四处散落着的纤细羽箭。 “这……难道是箭吗？” “肯定有人藏在暗处，”罗九天也认真起来，“就算他们会使用一些隐藏灵能的方法，要想完全不暴露，也是很难的。” 小澜看向罗九天。 “你的意思是……” “现在他们或许可以完美隐藏，可是一旦开始攻击，灵能一定会出现。” “嗯，有道理……”小澜深思着点点头，“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诱饵。”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小澜。 “看我做什么？”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傻子真诚地点点头，“我都没想到这一点，害，还得是小澜，真不愧是我们团队里最聪明的孩子……” “嗯，以前我不服气的，现在也服气了。”茉莉也说道。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小澜有多么优秀，你们偏不信。”小音故作失望地摇摇头。 这群人。 “小澜，”道长也笑吟吟道，“我一直很信任你的。” 在选择谁送死这件事上，几人的意见达到了高度统一。 当然，除了当事人自己。 小澜拉紧外套和腰带，回头看看，几人整齐地站成一排，气氛一时竟肃穆起来。 “要我当诱饵我没意见，但是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把气氛搞得像遗体告别一样。” 小音抱着粉兔子，走过来拍拍小澜的肩膀，“放心吧，兔子我会照顾好的。” 是看错了吗，这兔子怎么好像也跟着点了点头呢？ 口袋里有动静，小澜低头看了看，黑皮正悄悄往外爬呢，见小澜看到，连忙静止装死。 “你就别想了。” 小澜抓住黑皮，重重地塞回到口袋深处。 深吸一口气，小澜如同赶赴刑场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空旷的广场。 有关钟楼广场的回忆出现在脑海里。 孟傅灵。 我来找你了，孟傅灵。 我来杀你了，孟傅灵。 “小澜，”在小澜即将走出森林的当口，道长叫住她，“放心。” 这广场呈环状，广场上没有多余的东西，仅围绕着中央的塔楼向周围扩散，四周没有活物存在的痕迹，小澜像是踏入一片未知领土。 看着远，走起来更远。 小澜故意走得慢悠悠。 敌人按捺不住了，终于，斜后方，一只飞箭破风刺来。 小澜回身避开这一箭时，只见半空中一道金光闪过，什么东西坠落到地面上。 匆匆跑过去。 是道长的符纸。 金光尚未消散，符纸边缘微微闪烁，下面似乎还盖住了什么东西。 小澜轻轻捻起符纸一角。 “嗯？” 一只木偶。 这木偶制作得十分粗糙，四肢甚至都不对称，小小的脑袋上只刻了两个黑点当做眼睛。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木偶脖子上拴着的黑绳。 小澜伸手企图触碰那根黑绳，黑绳却在接触到她的前一秒，仿佛同木偶融为一体般，勒进了它的脖子。 只是个普通的木偶。 黑绳变成一道浮在木偶脖颈表面的淡淡的黑印。 攻击自己的，就是这木偶？ 身后又至一道寒流。 小澜原地翻滚开，利箭直直射中她刚才的位置。 一道蓝光闪过。 蓝光在半空炸开，碎片噼里啪啦掉落。 木偶的碎片。 小澜看时，支离破碎的木偶已经被炸得焦糊。 飞箭多了起来。 金光和蓝光交替出现，时不时还有刀刃般的光迎空劈来，直接将木偶劈成两半。 自己只需认真躲避就好了。 木偶的秘密，一切的秘密。 就在眼前的黑色塔楼中。 ：。： 第九十四章 一生法，二生天 “这……怎么可能……我们搞错了吧……这边才是出口吧……” 三月的声音在颤抖，说着转身看向阶梯的另一端。 “这边……也在我们上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两边都比我们的位置高？明明我们一直在往上走的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是某种视觉的误差吧……不是经常有这种事吗……” “这个高度是误差的话，那我们的时间呢，”枫糖的声音变得冷冷的，“停止的时间，难道也是幻觉吗？” “可能只是我的手表坏了……” “我们三个的，一起坏了吗？”枫糖像是猜到他会这么说，把一早准备好的手表展示出来。 三月慌乱地看着三人手表上整齐的四点二十二分。 其实，三人想过，对于灵能没有觉醒的人来说，闯入王神的领地肯定是困难又危险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困难竟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三月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先别这样，”枫糖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三月，“还没到放弃的时候，我们有时间，再难解的谜题都会有答案，我们先尝试着分析一下……二月，二月……二月呢？” 枫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二月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枫糖连忙转身寻找二月的身影，却见他正面对着墙壁做些什么。 “二月？你在干嘛？” 二月闻声回头，“你们快过来看，这灯托上有字！” 原来他凝视的，正是刚才发现的树枝壁灯，二月指着灯托和蜡烛接触的位置招呼他们过去。 壁灯像一只手掌，在距离蜡烛有一小段距离的手心处，隐约有几个小字刻在黄铜金属表面。 真是很难发现的地方。 “一生法。”枫糖轻轻念出壁灯灯托上的刻字。 二月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什么意思？”三月来回看看二人，自己也俯到壁灯旁看了看，“一生法？就三个字？这是咒语吗？” 没人知道这是什么。 “我们往前走，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壁灯。”二月提议道。 虽然两端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有区别了，三人还是决定往阶梯深处走去，走啊走，四周的景物完全没有变化，两端的暗光也还是一样。 被困住了。 “有了！前面有灯！”三月指着前方大声喊道。 “万一……是一样的内容……” 枫糖努力不去考虑二月这可怕的假设，跟着三月匆匆跑向第二盏灯。 “不一样！”眼尖的三月又喊了起来。 一丝希望点亮了三人的眼睛。 “也是三个字，”三月一字一顿说道，“二生天。” “没有其他字了吗？”二月也跑过来。 三人聚在壁灯旁上下左右仔细地看，恨不得把眼珠贴在上面。 “没了。” “一生法，二生天，”枫糖曲起食指撑着下巴，大脑飞速运转，“后面肯定还有。” 接着跑。 “还是三个字！”又是三月最先跑到，“三生地。” 一生法，二生天，三生地。 三人没有犹豫，跑下去。 找到第四盏灯时，体力最充沛的三月也有些疲倦了，但在看到字的一瞬间振奋了起来。 “变了变了！哥！这次有好几个字！” “写着什么？”二月喘息着走过去。 “四生天地人神鬼。” 二月和枫糖对视一眼，赶忙凑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盏灯似乎格外明亮。 “一生法，二生天，三生地，四生天地人神鬼，”二月重复了一遍，“是什么东西的顺序。” “看看前面还有没有。” 这回三月也跑不动了，三人感到了体力的持续下降，出于保存实力的考虑，三人慢慢走向第五盏灯。 “万物平常。” 第五盏灯上，镌刻着这样四个字。 和那四句不同，却似乎又有些关联。 第六盏灯上，又是一样的“一生法”。 看来这五句话，就是全部内容了。 “一生法，二生天，三生地，四生天地人神鬼，万物平常。” 枫糖捏住下巴凝神沉思。 破局的关键，肯定就在这五句话里。 问题是，哪里才是切入点呢？ “会不会是第四句，王神不是想成神吗？”三月见枫糖和哥哥思索着，自己先提议道。 “除了哪句能破局之外，我们还要考虑另一件重要的事，”枫糖锐利的目光射到壁灯上，“破局的做法是什么，这才是没有头绪的……” 听完枫糖一番话，二月和三月又有些气馁了。 枫糖张口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 小澜像一只敏捷的蝴蝶，在箭雨中翩跹闪避，毫发无损。 当然，这只是小澜自己心里的形象，在同伴们看来，连滚带爬的小澜实在是过于狼狈可怜了。 “这东西怎么多到打不完啊？”小音不满地嚷嚷着。 为了击破羽箭射出瞬间的灵潮来源，小音甚至赶鸭子上架，临时开发出了能力的新型使用办法。 只见广场上空逐渐漫开一圈淡蓝色光晕，木偶的身形还未完全显现，便被那光晕吞噬消失了。 小音从不包售后，也不知道攻击小澜的东西被自己传去了哪里。 老罗不惜用宰牛刀杀鸡，直接掏出了蟠龙池精准击破。 不会法术的傻子也靠丢石头的纯物理攻击搞定了好几个。 所有人都在努力着。 飞向小澜的羽箭却越来越多了。 小音平举右手，又是一圈光晕浮现。 只是这次，同样的光晕同时出现在众人躲身的树丛中间。 就在茉莉面前。 茉莉刚刚挥出一鞭劈开一个人偶，猛见古怪的蓝色光晕贴脸显现，吓得直接蹦到了罗九天身后。 “什么东西！” 小音愣了一下，寻思自己的灵能没放错位置啊。 下一秒，光晕中，淡黄的小东西出现，光晕即刻消失，那东西也跌落到地面上。 落到地上之后，那东西挣扎几下，作势就要重新弹起。 道长正准备祭出符咒，谁想一直猫在众人身后的兔子忽然飞冲而至，一爪子按在那东西脸上。 呦吼，这胆小如鼠的兔子怎么忽然出息了？ 莫非是和黑皮玩了太久，也把自己当成了猫，激发出了捕鼠本性？ “吱！” 兔子难得凶狠，尖利地大叫了一声。 众人看向唯一能听懂的道长。 道长听了兔子的话，脸色陡然一变。 “她说，这些都是假象，小澜有危险。” ：。： 第九十五章 以后也是自带护甲的人了 兔子慢慢挪开自己的爪子，木偶又不安分起来，道长眼疾手快地按了张符咒上去，木偶便不再动弹。 “这是啥……木偶吗？”小音说着伸手戳了戳木偶的胳膊。 道长没有回答，看他的表情，似乎是在倾听着兔子的话。 “兔子说，这些都是王神的傀儡，卫队的人，贱民营的人，很多都是王神的傀儡。” “这个木偶的味道，就是我们藏在那个仓库里的时候，那巡街的卫队身上的味道……只是……”宝木摸摸后脑勺，“不是所有卫队身上都有这个味儿，木头味儿。” “兔子说，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王神的傀儡，而且即便是傀儡，在成为傀儡之前，也都是正常的人。” “什么意思？”茉莉挤到最前面问道，“傀儡是王神用活人炼化的？” 兔子“叽”了一声，甩甩小脑袋。 “的确是活人，但都是主动要求被炼化的活人。” 这话一从道长口中吐出来，大家伙儿全都震惊了。 这王神洗脑功力不一般啊。 “兔子兔子，你说小澜有危险是怎么回事？”小音蹲在兔子旁边问道。 道长侧耳听了一会儿，便张口道，“兔子说，这些傀儡虽然隶属于王神，但是王神要管理王城的一切事物，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将训练的工作安排给了其他人，那人对于傀儡和王城里的其他居民来讲，也是十分强大的。” “你的意思是……”小音紧张地抓起衣角，“现在攻击小澜的不只有这些小木偶，还有王神的得力干将？” 这回兔子似乎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几人担忧的眼神越过树林和广场，落到小澜的身上。 奇怪？怎么箭好像忽然少了？ 小澜翻了个跟头躲避开最后一只羽箭，惊喜得发现竟然再没有羽箭射过来了。 难道说，这木偶已经被道长他们收拾干净了？ 小澜在恢复了平静的广场上缓缓站起身，四下望去。 沿着自己的行动轨迹，地面上插着数不清的羽箭，仿佛铺出了一条黑色的钢铁地毯。 而通往黑塔内部的台阶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回头看看，不见同伴们的身影。 是先通知他们可以进塔了，还是自己先到楼梯里观察一下呢？ 小澜冥思苦想，没发觉四周已经出现了变化。 同伴们朝着小澜的方向极速狂奔，见小澜转头往他们的位置看了看，连忙挥手。 小澜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眼神扫来扫去，又把头扭回去了。 “吱！……吱！……” 道长猛地站住。 其他人一个急停，焦急地看向道长。 “兔子说什么了？” “来不及了，她说来不及了……”道长凝视着小澜的背影，有些懊恼地摇头，“小澜已经进了那个人的灵阵，只能靠她自己了。” “啊……那怎么办……”小音秀丽的五官担忧地皱成一团，“我们一点忙都帮不上吗？” 宝木抚慰道，“小音姐，我觉得小澜可以的，毕竟一直以来她也没靠过我们嘛。” 这话，居然很有道理。 虽然是老幺，却一直在单打独斗，个人推线。 而且每次都完成得不错…… 小音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我们没办法从外面破阵吗？”罗九天问道。 兔子哼哼唧唧地抓了抓脑袋。 “她说不知道，没见过这种情况，”道长严肃的表情略有松缓，对罗九天说道，“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 九天点头，正准备继续前行，几根飞射而来的羽箭拦住了几人去路。 没等几人搞清楚羽箭来源，更多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刺来。 这下子，伙伴们也自顾不暇了。 小澜独自站在楼梯前，皱皱鼻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羽箭没了也就罢了，四周怎么这样安静？ 甚至是风声，都听不见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 小澜瞬间警惕起来，圆眼睛里闪烁出同年龄不相符的光。 “嗖！……” 有东西！ 小澜原地飞跳而起，只见一颗巨大的黑色金属圆球自刚才所立之处穿过，又被迅速收回。 一根金属锁链连接着黑球一端，控制着黑球的轨迹。 小澜往那锁链尽头看去，是个庞大的黑色影子，那影子只闪了一下便消失了。 什么鬼东西？！ 小澜正苦思着流星锤的事，一阵冰冷忽然袭上腰际。 就在后腰的位置。 “叮！” 像是金属撞上玻璃的声音。 “哎呀~” 一道娇滴滴的女声从耳畔响起，小澜转身，一身红袍的长发女子收回手中的短刃，伸出食指柔媚地朝小澜一点，眼波妩媚撩人，留下一句“讨厌~”，便同样消失了。 这都是…… 小澜忙低头，努力看向自己的后腰。 只见自己的腰背部，以刚才女子所刺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一小片浅蓝色微光，细看去，这微光上还隐约浮现着某种纹理，乍一看，有些像鱼类半圆形的鳞片。 微光已慢慢淡去，没几秒便看不到了。 还有刚才那一声“叮”。 这微光不太像是女子刺出来的，反倒像是女子刺在鳞片上，发出了碰撞声。 远处的老罗盯着阵中小澜，双手抱在胸口，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罗九天奋力挡住一只射向亲爹的羽箭，不满地对爹大喊。 “爹你干嘛呢！干活呀！忙不过来了！” “果然同我猜测得一样，”老罗远远指着正看向后腰的小澜，对罗九天说道，“记得在与那孟傅灵交战时，我覆于小澜姑娘身上的蟠龙甲吗？” “蟠龙甲？”罗九天又击飞一根羽箭，“你不是说蟠龙甲对小澜没用，护不了她吗？” “非也非也，不是护不了她，”老罗说着，再次看向小澜，“而是小澜姑娘将我这仅具有短时效用的蟠龙甲吸收了，变成了她自身，可以永久使用的护甲。” 二人一齐看向小澜。 小澜的注意力没在鳞形微光上耽搁太久，新的东西就吸引了她的视线。 一个蹲着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身影慢慢出现，背对着小澜，蹲在不远处，似在做些什么。 小澜挪过去，是个马尾辫丫头。 不禁想起小音给自己讲的鬼故事，背面马尾辫的小女孩转过头，正面还是个马尾辫。 正想着，小女孩缓缓扭过头来。 果然！ 不是马尾辫。 是一张稚嫩可爱的脸，挂满了泪痕的，孩子的脸。 ：。： 第九十六章 风雀雷冰 “姐姐……姐姐……” 马尾辫姑娘哭得梨花带雨，颤巍巍地朝着小澜伸出右手。 “帮帮我……姐姐……” 鬼故事的阴影还刻在小澜脑子里，见这姑娘向自己伸手，小澜不禁后退了半步。 小女孩明显愣了一下，表情看上去更加受伤。 “咳……”小澜有些过意不去地问道，“你是谁啊？” “我被困在这里了，”小女孩低声细语，委屈巴巴，“姐姐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困在哪里？”小澜四下看去，“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被困住了。” “我们被困在这一小块地方了，”小女孩用手画了个圆圈，“已经……在圈圈里了……” “我们？” 小女孩抬头看看小澜，重复道，“我们。” “那完了，”小澜一拍大腿，“那我也出不去了，怎么办，我们蹲在地上一起呼救吧。” 小女孩很无语地看看她，慢悠悠站起身。 小澜一早就发现女孩眼底的笑意了，见她起身，又偷偷往后退了一点。 “廖宜澜？” 女孩的声音不再懵懂胆怯。 “嗯，我就是。”小澜点点头。 女孩扑哧笑了，“你不问我为何知道你的名字？” “我没必要问了，”小澜面不改色，右手悄悄向身后探去，“因为我知道是为什么。” “哦？”女孩歪头，“说来听听。” “因为你和他们一样。 “都是来抓我的人！” 几个字落地有声，伴随着小澜那句怒吼，两人终于撕破伪装，露出本相。 “噔！” 小澜手中短鞭一扬，面前一道柔软长鞭直迎而上。 女孩甩着长长的鞭子，那鞭子通体漆黑，乍一看竟像条危险的曼巴蛇一般。 小澜手中的锁灵鞭同那黑鞭相遇，黑鞭的攻击被锁灵鞭拦腰阻断，没想这黑鞭果真如蛇一般，沿着锁灵鞭向小澜的手臂攀爬。 小澜没犹豫，直接把锁灵鞭扔了。 黑鞭紧锁着锁灵鞭，在小澜脱手的瞬间，将锁灵鞭卷走了。 茉莉站在场外，气得不知道该说啥。 女孩迅速收鞭，将锁灵鞭握在手里端详起来。 “呀，这可是好东西，”女孩说着，抬头笑得十分明朗，语气却充满嘲讽，“谢谢你哦，送给我这么好的东西。” 小澜故意摆出懊恼的表情。 当然是好东西。 左手背在身后，另一根锁灵鞭化身卸灵金光，小澜运力，在女孩低头看向锁灵鞭的瞬间，伸手出招。 给你的都是最好的。 这么好的东西，请好好享受吧。 金光如洪流，刹时间卷向还不知情的女孩。 女孩手中的另一根锁灵鞭也受到召唤，不顾女孩和长鞭施于其身的力量，朝着女孩心脏的位置直立而起。 “卸灵探！” 金光瞬间包围住女孩全身。 小澜盘算了一下刚才出招的位置，心想应该不至于伤到女孩性命，但她竟然跟自己演戏装可怜，无论如何也得教训教训她。 “冰！” 金光中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有变故。 小澜忙收回两根锁灵鞭。 金光散去了，女孩站立的位置已被炸出一个浅坑。 灰尘尽散，浅坑中出现了两个人影。 女孩粉红色的小裙子已经被炸得破破烂烂，可怜兮兮地握着她的长鞭，一脸茫然地蹲在地上。 在她旁边，站着位高挑挺拔的深紫色衬衫男子，男子低头看着她，觉出小澜的眼神后，抬起头来。 峰眉杏目，棱角柔和，很英俊温柔的脸。 而且…… 男人的长相和女孩还有几分相似。 视线同小澜相对，男人的眼底平静如水，完全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没等小澜做出反应，男人便再次看向女孩，口气冷硬，“冰，站起来。” 女孩抹了几下脸，慢吞吞站了起来，看上去比起受伤，她好像更怕面前的男子。 “道歉。”男子再次命令道。 这…… 这是什么操作？ 小澜完全蒙圈，视线在女孩和男子身上来回跳跃。 女孩低敛着水汪汪的小狗眼睛，斜看了男子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只得朝着小澜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姐姐，我错了。” 小澜下意识地挥了挥手，随后尴尬地挠挠头。 这男子，也是敌人吗？ “对不起您，”男子也紧跟着女孩鞠了一躬，“请原谅冰愚蠢的做法。” 小澜吓得连退好几步。 讲真哪怕遇见了鬼小澜都不会惊慌至此。 这一幕着实比鬼还吓人。 “没事……”小澜僵硬地笑笑，“小孩子嘛……” 男子听到小澜的话，这才慢慢立起上半身，看向小澜的眼神里充满了真诚。 “所传非虚，您果然很强，”男子眼底的诚意都快化成实体滴出来了，“我塔兵四人无一可与您相提并论，灵能纯度的门槛果然难以逾越，能有幸见您本尊，我风雀雷冰四人实属荣幸。” 风雀雷冰？ 这是刚才出招四人的名字？ 这个小女孩叫做冰的话，流星锤的主人，红衣女子，和面前的英俊男人，分别叫风、雀、雷？ 怎么也不像是人的名字啊。 “只是命令难违，无论如何，我四人都需尝试……” 果然，转折来了。 命令。 王神的命令吗。 “所以，若我四人同时与您交战，还请不要介意，”男子再鞠一躬，“以实力来讲，这是我们完成任务的唯一选择，请您体谅。” 男子再次抬起上半身时，表情已变了。 “雷！雀！出现！” 在小澜背后的位置，一道红色身影同一道黑色身影一齐浮现。 果真是不久前的锤子主人和红衣的近身刺客。 听风那番话的意思，他们是准备群殴了。 而且还是：我们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来群殴你的，你就理解一下吧…… 我理解个大西瓜啊理解。 理解有用的话就没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红衣女子还特地确认了一下，“我们一起吗，风？” 风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可要注意了哦，这儿可只有我一个近战，”红衣女子撒娇一般扫过三个伙伴，“你们小心一点，不要伤到我哦！” 但没等小澜提出反对意见呢，四人已起势出招，身形矫健，虚虚实实，飞速靠近自己。 ：。： 第九十七章 你们四个已经被我包围了 流星锤打响了战斗的第一炮。 小澜提鞭打向迎面飞来的流星锤，嘡地一声，巨大的金属球纹丝不动，行动轨迹也并未受到影响。 小澜一个摆头，流星锤划过自己的右脸向后飞去，锁灵鞭击向牵引流星锤的锁链，没想到这铁链也十分牢固，反而在流星锤的力量下一圈圈缠到锁灵鞭上。 右侧锁灵鞭被困，小澜正准备运力抽出，那抹火红的身影便已到达身侧。 雀立于小澜身后挥刀便刺。 “叮！” 同样的撞击玻璃的声音，同样的蓝色鳞光。 小澜没空在意光纹的再次出现，趁着雀攻击失败的当口，已将锁灵鞭脱出，提腿踢向双臂于胸前格挡的雀，借力来了个后空翻，警惕地望向二人。 “她身上有怪东西！”雀说这句话的调调倒没有像从前那般拐个九曲十八弯，几个字飞快从唇间吐出，小澜还有些不习惯。 雷雀二人肩并肩摆好架势，同一时间冲向自己。 小澜后脊紧绷，忽然想起还有另外两个人呢。 果然，在雷雀奔至半途时，二人忽然向左右两侧分开，粉红色的小个子从二人背后猛地窜出，高高跳起，右手一挥，那长鞭就向着自己的脖颈缠将过来。 “灵针探！” 三道金光回击冰的长鞭，鞭子内积蓄的力量似被这三针泄了个干净，待鞭尾来到小澜面前时已变得乖巧无比。 雷和雀从左右两旁夹击，对小澜来讲，速度太慢了，左右两侧的锁灵鞭同时出击，一边一个，将二人打飞出去。 动作甚至快到，小澜将锁灵鞭收回时，冰还未来得及收回自己的长鞭。 小澜未经犹豫，直接一把抓住长鞭鞭尾。 冰的脸色瞬间变了。 小澜用力扽住鞭尾，缠于拳上两圈，同冰僵持起来。 “你放开我的花花！”冰恼羞成怒，冲着小澜大喊道。 小澜低头看了眼黑漆漆的长鞭子。 你管这玩意叫花花？ 不管叫啥了，小澜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两手同时用力，企图将这长鞭夺到自己手中。 一阵冰冷忽地袭上自己的双手。 小澜不禁两手一松，就在那一瞬间，冰迅速抽走自己的长鞭跳开了。 这冰冷是…… “我还以为你不准备出手了呢，哼……”雀傲娇地撇了撇嘴。 “说好四人，便要四人的，”风的声音就自小澜面前响起，“一个都缺不得。” 随着风的话一字字掷出来，男人的身形也逐渐浮现在眼前。 风的两手还散着森森寒气，看上去刚才同自己夺鞭的可不止一个冰，那一刻的冰冷也是事出有因了。 终于都出现了。 小澜被四人围在当中。 “怎么办怎么办啊他们四个要一起打小澜！”小音紧盯着阵中局势，急得团团转。 一回头，见大家都在各打各的，并不是很担心的样子。 哼，只有我关心我的小澜。 “小澜可怎么办啊……” “哎呀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傻子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你看是他们四个围攻小澜吗，我看是小澜围攻他们四个。” 小音撅了撅嘴，挥开一根羽箭，接着看去。 俗话说，两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可是八手。 小澜看着围住自己的四人，寻思这可怎么打。 这群人怎么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围殴一个小姑娘？ “风~”雀歪过身子，懒洋洋地亮出中指上的手刺武器，“她身上有护甲，我扎不透怎么办啊~” 这…… 你们非要当着我的面讨论这个吗？ 小澜摆好姿势准备对战，四人却还没有动静。 “风？” 冰举起鞭子，等待着风的反应。 但风只是站在小澜正对面，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小澜。 天色已有些向晚，五人站在广场中央，按兵不动。 “风，我们……”大块头的雷也按捺不住，话刚出口，便被风一个手势阻拦。 “您可否帮我们一个忙？”风凝视着小澜，压着嗓子低声问道。 这帮人怎么套路这么多呢？ 小澜眨巴眨巴眼睛，将平举着的双手轻轻放下。 风的右手略向下一压，其他三人见状，也犹豫着放下了手。 “对我们来说，这也是十分冒险的决定，”风面容肃穆，眼底似有雾气缭绕，“我们成为塔兵，至此已几十年了，一直以来，都在等待今天。” 小澜看到了风目光中的深意，敛神对视，细细聆听。 “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风顿了顿，“请带我们出去，好吗？” 莫非冰所说的，他们四人被困在这里是真的？ 三人欲言又止地看向风。 风刚想张口说些什么，抬眼一瞟，眉心瞬间下沉。 “他来了。” 与此同时，小澜猛如芒刺在背一般，飞快扭过头。 “你们在做什么？”遥远却清晰的少年嗓音同一时间响起，“为何不动手？” 封闭的楼梯上缘，不知何时开出一道细窄花窗，那花窗仿佛猫咪的瞳孔，在黑夜中收缩成一道窄缝。 说话的人正斜坐在花窗前的阳台上，花窗似他的王座，男子懒散地翘着二郎腿，慢悠悠说道。 “不会是……打不过吧……”男子上身微倾，一脸戏谑地嘲讽道，“歇格特的塔兵果真如此弱小，”说着重新直起后背，单手倚住花窗窗沿，口气里尽是傲慢自负，“我早说过王城该换代了，五战卫队又怎样？老家伙就该乖乖让路喽……” 虽然他说的话，小澜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心里却感到莫名不爽。 “您不该如此评价歇格特队长。”风平静地遥望着花窗边的男子，不卑不亢。 “怎么，你这奴隶还做出感情来了？”男子说着站起身，小澜这才注意到男子也穿着一身卫队制服，腰带上还嵌有一颗红宝石，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塔兵四人并非奴隶，”风直视着高台上的男子，柔声说道，“塔兵四人同温布洛队长一样，都是守护王城的力量。” “力量？哈！”男子大声讥骂，随后声音冰冷道，“就凭你们也配和我相提并论？如何，一个丫头都搞不定，废物带出的傀儡果然也是废物……” “我说过，您不应当这么说歇格特队长，”风的声音压抑着，看向温布洛的眼神已经变了，“您不配，评价我们的歇格特队长。” “你说什么？”温布洛尖利的声音在半空中飘荡着。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小澜捏着锁灵鞭，左看看右看看。 敌人和敌人要打起来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正想着，温布洛脚步一踏，直跳向自己。 ：。： 第九十八章 傀儡道的反叛 小澜提起锁灵鞭，还不知是否要攻击，风却一步跨至小澜面前，直面温布洛。 温布洛看上去年纪不大，双肩瘦削，两眼危险地眯着，隐约可见眼底的血红光芒，发丝同样火红，同苍白的肤色一比，更是显得如血如焰。 “哼，什么意思，”温布洛站定，灼热的眼神来回扫过几人，“要造反了？是这样吗，雀？” 说着，目光停在一旁的雀身上，温布洛的眼神也暧昧起来。 雀一惊，身体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到这儿来，雀。”温布洛伸开右手，懒洋洋地朝雀勾了勾食指。 雀脸上的妩媚表情荡然无存，犹豫着侧过头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风，迈开一小步，准备走向温布洛。 小澜抬头看了看风的后脑勺。 这能忍？ “雀，停下。” 风的沉稳低音出现，雀顿时停下脚步。 温布洛冷哼一声，扬起下巴说道，“雀，别让我等太久。” 小澜踮起脚尖，企图越过风的肩膀看看热闹。 风和温布洛对峙着，吃瓜群众小澜却十分兴奋。 “请，放过雀。” 雀颤抖着，说出很有勇气的话。 温布洛的眼神一秒冰冷。 “歇格特不在，你们准备造反了是吗？ “不自量力。” 温布洛用力抽回伸出的右手，向后一甩，制服修长的衣襟逆风摆动。 “花蛇！”温布洛低吼一声，手中瞬间出现一条熟悉的长鞭。 这鞭子…… 小澜看向站在自己右侧的冰，冰果然怅然若失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委屈巴巴地低下头，甚至不敢直视温布洛的脸。 “你们，没有丝毫力量。” 温布洛说完，扬起鞭子便向雀抽去。 “啪！” 重重一声，这一鞭打得足够用力。 “雷……” 雀看着在那一瞬间里，为自己挡去一鞭的大块头雷，雷裸露的右肩已然被撕去一层皮肉，大个子抖也不抖，一言不发地站定在雀身前。 温布洛怒火更甚，重新运鞭，这回的目标是站在小澜右后侧的冰。 用冰的武器来伤害冰。 飞鞭迅速靠近，风和雷已保护不及，眼看着花蛇鞭带着骤骤强风向冰的小身体袭来。 “冰！闪开！” 冰没有闪。 闪了，就是怕了，闪了，就是造反。 冰不要闪。 冰死死咬住下唇，忍住身体的颤抖，圆瞪双眼，准备直迎这一鞭。 一只纤细小臂猛地出现在眼前。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啧啧啧，欺负小孩子。” 小澜一手抓住花蛇鞭锋利的鞭尾，终于从风背后走出来，一脸鄙夷地望向温布洛。 温布洛像是才发现这儿还有个人，不满地提力收鞭。 小澜骤然收紧抓住花蛇鞭的手，准备故技重施伺机夺鞭，谁想温布洛的力气同刚才的冰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挂满倒刺的鞭尾从小澜紧攥的手掌中划过，小澜的手心瞬间皮开肉绽。 见冰担忧的眼神投来，小澜忙缩回手，若无其事地将手掌背于身后。 自己此刻的立场真的好奇怪。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硬闯王城别塔？” 小澜惊喜地看着温布洛，“你不认识我吗？” 温布洛讥笑一声，“我为何会认识一个平凡的愚民？” 认识小澜的风四人没说什么，只是怒瞪着温布洛，又似乎十分忌惮他。 不认识自己就好办了。 嘴炮王者廖宜澜又准备开始借题发挥了。 “你又是谁？很不平凡吗？”小澜开始套话。 “我温布洛是王城最年轻的队长，”提起光辉往事，温布洛傲慢地眯起眼睛，“王神破道之后，下阶神命必然是我。” 小澜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还是大吼一声“做梦！”。 温布洛的脸色因怒气泛起了潮红，双唇紧抿，火红的发丝迎风一摆，那花蛇鞭便朝着自己飞速靠近。 小澜霎时后退，待花蛇鞭鞭尾扫至面前时，手中锁灵鞭已聚化成型，小澜提鞭一挡，握住锁灵鞭的左手由肌肤到骨骼都感受到了来自这一鞭的力量。 两鞭相撞，震颤感一波波传递向身体的每个角落。 这温布洛的力量果然不一般啊。 左臂登时一麻，不过麻痹感只存在了几秒钟，手心并未完全恢复的伤口便唤醒了她的知觉。 伤口怎么好得这么慢了？ 不对劲，这里的很多东西，太不对劲了。 “不错啊，轻视你了，”温布洛的眼神认真起来，手中甩起花蛇鞭，又是一鞭迎面卷来，“看这一鞭，你也能挡住吗？” 第二鞭更快更重，带着猎猎作响的风声，花蛇鞭仿佛变成一条漆黑巨蟒，朝着小澜亮出森森獠牙。 小澜有些犹豫，若是再用锁灵鞭强挡，自己手中的锁灵鞭怕是也要保不住了。 得换个招式才行。 没等小澜想出新的招式，耳边便响起一声呐喊。 “雷！祭繁星锤！” 雷的繁星锤飞快划入小澜的视线，刚好与来至身前的花蛇鞭相撞，这一撞，火花纷飞地动山摇，小澜好不容易在震颤中站定，只见花蛇鞭已被温布洛收回，雷的繁星锤却孤零零躺在地面上。 “你们以为五个人就能打败我了吗？”温布洛眼底的红光闪耀更甚了，“对于队长的力量，你们真是一无所知，方才或许，还能留你们一条小命，既然你们选择了反叛，我温布洛，傀儡道代理教官，便要实行队长权责，将你五人正法于此处。” 五人？ 小澜左右看看，这才发现原来温布洛的处理名单上还加了自己。 花蛇鞭又来，小澜正准备掏出其他武器对战，却被冰一下子撞开。 “雀姐姐！用御手刺！” 雀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你的花花会……” “花花已经不是我的了，”冰咬咬牙说道，“我们的逆反开始了，毁了它吧。” 雀听了这话，忙亮出掌心御手刺，三道金光绕向花蛇鞭，光亮一闪，花蛇鞭以这三点为切口，断成一截一截的。 几截断裂的花蛇鞭无力地跌落在地上，似乎还挣扎了一番，便化做几根废铁，永远失去了力量和光芒。 ：。： 第九十九章 戮天、破军、灭魂 花蛇鞭毁掉的同时，冰的双手也瘫软地垂到身体两侧。 虽然话说得豪迈，怅惘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不过经过刚才的事，小澜也发现了四个塔兵的秘密，原来他们的武器，只有用同伴的武器才能毁灭。 花蛇鞭和繁星锤，转眼前，已成为了死去的武器。 但活着的人还要战斗。 温布洛失去了武器，小澜本以为局势会轻松一点，却见四人愈发紧张起来。 风和雷挡在三个女孩子面前。 他们这是真把自己当同伴了吗？ 明明刚才还在打架好吗。 小澜联想起风所说的话，还有刚才同四人的对战，雀雷冰三人虽然不算很强，但也十分难缠，风的实力目前还不了解，但据小澜猜测，应该远在三人之上，若方才风也对小澜出了手，她可能已经同花蛇鞭和繁星锤一样扑街了。 这样看来，风没出手，就是在为祈求小澜的帮助留下一丝余地。 风要自己帮他们逃出去…… 首先就是要打败面前的温布洛。 可是…… 这种事求自己真的有用吗？ 同温布洛略过两招，小澜就发现了两人实力的差距。 即便再加上这四人，小澜也没什么信心能够击败他啊。 “看来你们真是铁了心要叛逃，”温布洛细长的双眼愈发殷红，花蛇鞭的残骸脱手后，他并未惊讶，抖落掌心的灰尘后，幽幽道，“非要跑，也不是不可以……” 嗯？事情有转机？ 小澜望向四人，他们的表情却更加凝重了。 温布洛两手攥到一起，一道银光从掌间倏然闪出。 “……但是，我的规矩，你们都知道吧？” 两掌渐渐分开，小澜也屏住呼吸，只见一团耀眼银光从温布洛两手间显现，随着温布洛展开两掌，一杆银枪包裹在刺目光芒中，仿佛吸取了这周天的灵气精华，出现了。 银枪刚一显形，小澜就感受到了这高度浓缩的灵潮带来的威压。 这不是一般的枪，而是温布洛灵能的结晶，纯粹，强大，而邪恶。 小澜从中嗅到一丝难掩的血腥气味。 雀紧抱着发抖的冰，一脸担忧地看向挡在身前的风和雷。 “我们真的要……” “我们没有选择了，雀，”风在雀耳畔低声说道，还顺带瞟了小澜一眼，“母祭还有四天，现在不离开，我们就没有机会了……你想彻底成为王神的傀儡吗？” 雀咬牙沉默了，低头深深看了一眼紧抓着衣角的冰，遮住了冰的眼睛。 这……怎么一副要上刑的样子？ 未免太刺激了点。 “如果决定了，那么各位，这便是我的第一枪——戮天！” 随着温布洛的吼叫声巨浪般袭来，那耀眼银光瞬间炸开，耀遍天地。 小澜的视线一时被这银光占满，除了银光，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能感觉到一股灵潮凶猛扑来，似向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捕食者开始寻找猎物。 找到了。 “呲——” 是鲜血喷溅的声音，和味道。 小澜眨眼，眼前景物缓缓出现。 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不痛。 刚才那撕裂的声音并不是来源于自己。 但有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了自己脸上。 “雷！” “雷……” “你！……” 冰抓着大个子的手，小脸整个埋进他掌心，哭得喘不过气。 银枪刺来的时候，雷不知何时竟变换了位置。 小澜睁眼看到他时，已是他张开宽阔的怀抱，将所有人揽进臂弯，用后背抵挡住那一枪的样子。 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壑，血液不再喷溅，而是一股股从中涌出。 风也是一脸的愕然。 小澜往左右看去，地面上一道长长的裂痕横贯半个广场，只有几人所站的位置幸免于难。 温布洛……竟具有这种力量吗？ 雷猛地抽搐了一下，双腿瘫软慢慢跪到地面上，任三人如何呼唤，都没了反应。 不过还好只是晕厥了。 “这蠢货有两下子，”温布洛冷笑一声，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再次提起银枪，“硬挡了我一枪都没死，刚才就是试炼的第一枪，接下来可要注意了，从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我的第二枪——破军！” 更为猛烈的灵潮海啸般奔涌而来。 这一枪同刚才又有所不同，似乎带着邪恶的目的，直奔自己的灵能而来。 所谓破军。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能感到的战栗。 若第一枪还可用坚实肉身硬挡，这一枪则是针对所有敌人灵能的精准打击。 危险。 强烈的危险。 这枪先是调动起自己的灵能，随后再用其强大的浓度压制自己的灵能。 真是不战而胜，兵不血刃的招式。 但除却灵能之外，小澜感到体内还有其他东西，在生长，在膨胀。 膨胀速度甚至快于温布洛即将落于几人身上的银枪。 小澜眼睁睁看着刺眼的蓝光从自己体内炸出，蓝光闪耀着奇怪的纹理，瞬间围成一道光圈，将几人全部护在圈内。 未来得及惊讶，那一枪落于光圈表面，只听得一道清脆的玻璃碎裂声，裂隙在光圈上蔓延开去，没几秒便完全碎裂，散于空中，消失了。 温布洛的眼神阴沉下去。 感受到了。 是杀意。 在光圈碎裂的同时，小澜胸中也忽地燃起难遏的怒火。 就像被解除了某种封印。 怒气。 反叛。 甚至连温布洛的杀机，似乎也变成了挑衅。 小澜沉下表情，轻推开抱在一起的雀和冰，几步来至战前，身后便是雷庞大的身体。 一丝疑惑也出现在温布洛眼里。 “你？” “我，”小澜的声音很低，“下一枪，我来接。” “哈哈哈哈……”温布洛果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从没有人见过我的第三枪，你知道第三枪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小澜强压着胸口喷薄的怒火，“不重要。” 温布洛的笑容瞬间敛起。 “去地狱后悔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闪过，第三枪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杀戮气息，朝他们扑来。 “第三枪——灭魂！” 这一枪又有所不同，向着自己的灵魂，直刺而来。 身后几人发出痛苦的低吟。 小澜的双手也有些麻软，但此刻，都不重要了。 已经知道该如何应对。 左手飞快一闪，蟠龙池表面闪过岁月包浆的沉郁光芒，瞬间立于小澜身前。 银枪正刺于蟠龙池正中央。 与此同时，小澜挥出右掌，深色光团飞速庞大起来，正击中别塔楼梯的入口。 “潜渊雷！——助我！诛邪！” ：。： 说点什么吧 “参见二师伯！”虽说两方分处两营，但是该有的礼数倒是不缺。 效果出人意料的好，那些死不开口的硬骨头，在音刑下纷纷投降。 精神方面的能力在有时候的的确确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但老实讲,大家其实并不是太过看重。 其他人也是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一些有点失望的神色来，这武器，不会真就是是个喷火器吧。 唐之欢再一次瞥了一眼监控设备，发现监控设备的红点已经黑了。 力量下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时他们的战斗将会变得紧张起来，将会出现很多意外。 当孟辰还在惊叹何经理的做事速度时，他们便来到了一个舞台处。 红狐委屈巴巴的看着许言齐，许言齐耸了耸肩，爱莫能助的样子。 梦很长，也很甜美，却是像一晃之间一样，随之让叶千承清醒过来。什么也消失掉了。 说不定在魔兽们主宰大陆之前，真正的神兽凤凰也曾穿越星空至此，或有意或无意留下了一丝血脉，并最终演变为菲尼克斯一族。要不然为什么吴桐偏偏穿越到了这个地方，而不是魔界？ 「几──！」炎山兽怒叫一声，旋即十八根触手带的凶勐之势，瞬间抽在那团乳白色光球之上。 「最近大哥和父亲挺是忙碌，不过你运气还算不错，现在他们两人都在那儿呢。」墨芊芊厥起嘴，显然很是不满意，自己去找夜冥却没找到人，现在换夜冥来墨家，倒是一次全部找到了。 骂归骂，吴桐也没有埋怨黑狱石巨人的意思，毕竟自己的出发点也不好，只是想利用它而已。再者，若是换个时间的话，黑狱石巨人倒也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它不仅实力强大，本性也不坏。 所以白牙的话更多的是对玖辛奈说的，不过对玖辛奈说出这种话的白牙注定是会失望的。 随着他们这一停顿，一个身高接近三米的生化战士狂笑着冲来，当先朝着他们扑杀上去，安东尼有令，要活捉韩若雪，他们不敢使用热武器，只能靠强大的体格。 其实称守是最合适，不过没有得到州牧的任命，邓龙总觉得称守有点不符合官场规矩。 “所有人，立正，向左转，齐步走。”赵树注视了自己的这批方队几秒钟，下令道。 自己刚才打一半天别人什么事都没有，感情自己就像一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李菲儿觉得不能就这样放张凡离开，因为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她就成什么了，赶走婚约中的男人吗。 大殿的远方，那些修炼者望着眼前不见天日的能量海洋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青弱水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可以秒杀在场的任何一个圣者。 陈子乐来了后，灵儿忽然有些防备的看了看陈子乐，故意遮挡了一下身子。 隐约的感觉到了他的灵珠出现了，会是在什么地方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来，希望有所选择，希望能够找到。 这个也对，人体模特几乎是个天堑，普通人绝对难以理解，欢欢第一次提到这个不穿衣服的事情，不也难以置信吗。 “滋味不错，就是这肉太劲道了，比钢铁还坚硬，也幸亏我们牙口好，否则还真吃不了！”青石也灌了一口，笑着道。 只是紫藤却心碎如刀绞，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陈子乐打了半天，居然不是为了救她？ 张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这男人在利用她攀关系。 尤其这次施臣的事情，施家人都觉得是穆封背后搞的鬼，所以对穆封，更是没了好脸色。 不得不说死灵法师是个神奇的职业，不管在恶魔界还是在各个服务器内，都能畅通无阻，并不会吸引过多的有色眼光。毕竟，死灵法师也是个官方认可的正当职业。 而且，虽然可以对灵气的偏向进行纠正，然而要将偏向完全打散、或者完全祓濯是相当困难的。 “离开不能硬拼了！”班思索道，原来他的战斗方式就比较简单，用强大的力量能镇压住对手，压抑对方的意志力。 又一个食人蚁球从墓基上滚过来，陆离挥舞着手中的棍又一棍子打过去，直接又将那食人蚁球打飞了。 “土之国的尾兽，我没记错的话是四尾和五尾吧，接下来便是就轮到他们了吗？”沐清雪想道，“我记得这是鬼鲛的任务吧！”因为宇智波琰和沐清雪在这个世界的原因，剧情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双方的年龄差了十来岁，但也没什么大代沟，毕竟都是一个宿舍的舍友，未来还要一起住好几年呢，打好关系总归是没错的。 而等到楚灵月走进后，冷鸠酱原本无神的双眼，在此时好像也是有了些许神彩。 魂不守舍的回到教室，她下意识的朝着苏茹的座位看去，却发现苏茹已经不见了。 郭薇起初没回过神，忽然脸上才露出一阵不好意思的表情。她的脸颊微微一红，原本便生得清秀娇美，这时她有点不像当了七年母亲的模样了。 超过十分钟，就会来说对身体造成损害了，不过没关系，有宇智波琰的阴阳遁在，无论多重的伤都可以恢复好。 第一百章 诛邪 黑龙于别塔入口迅速聚集成形。 这次的龙老师同罗九天召唤的不同，遍体漆黑，虽然也是建筑中翻腾而出的浪涛聚成的水龙，不知为何，这别塔中涌出的水，竟都是黑的。 但小澜已顾不上了，银枪枪体虽被蟠龙池阻挡，这一枪带来的灵潮却硬生生压在她身上。 身体似乎在崩坏。 小澜张口，感觉五脏六腑内俱是一股血腥倒涌而出。 “龙老师！” 撕心裂肺的呐喊。 话音落时，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喉咙，小澜看着那抹暗红染到蟠龙池和枪尖上。 眼球在震颤，好像快要爆裂了。 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组织，在呼救，在毁坏。 潜渊终于立起龙身，凝视着他们，两眼逐渐泛出赤光。 小澜的下巴颤抖着，不知是泪水还是鲜血的液体即将涌出眼眶。 温布洛注视着缓缓升起的潜渊，并没有松懈手中银枪。 “龙老师！……” 小澜的最后一声呼唤传入潜渊耳中，潜渊龙微赤的瞳孔骤然放射出强烈的红光。 一阵不祥袭上温布洛的脊背。 “诛——邪——” 潜渊发出一道低沉却响亮的龙吟。 随后，龙头高高扬起，直冲温布洛的方向奔袭而去。 “唰！——” 抵在蟠龙池正中的银枪终于被温布洛收回，温布洛向着扑来的潜渊龙挥去一枪，那一枪划开龙颈，但很快，更多黑水自建筑中流出，伤口迅速恢复如常。 无论如何，紧压着小澜的那股灵能终于离开了。 小澜的呼吸开始通畅，大口喘着，低头发现，原来不知何时，这地面上已覆满了自己的鲜血。 四人瘫坐到地上，看上去目光涣散，痛苦至极。 又是一道强光闪过。 小澜再次看向搏斗的潜渊与温布洛，无论挥出怎样的枪法，那枪刃都再无法释放出任何能量，潜渊水化的身体便是深渊本身，能够吸收所有灵能。 小澜也终于明白潜渊到底是什么了。 潜渊的身体就是建筑中的水，不管受到何种攻击，都能一秒复原。 温布洛在半空中翻过一圈，避开潜渊刚才那一咬。 潜渊扑空，身体却十分灵活，寻着温布洛的方向再次咬去。 几个回合下来，温布洛站在他最开始出现的花窗边，一脸恨意地看着小澜。 潜渊又扑了过去。 温布洛正想跳开，身体却猛地定住。 “风切——定！”风从小澜身后慢慢出现，平举着右掌，掌心直对温布洛，“这就是我的力量，温布洛，你来感受感受吧。” 惊恐的表情终于出现在温布洛脸上。 但那表情只存在了几秒。 因为，很快，潜渊龙已扑至温布洛身前，狠狠咬向他。 轰鸣声响彻天地。 巨龙冲塌了别塔的一角。 滚滚黑水中，散落的砖石与各色碎片。 温布洛消失了。 不知是已被潜渊撕碎，还是…… 巨龙完成任务，扭过头看了小澜一眼。 双眼已由暗红变为黑色。 很快，黑水开始了倒灌，潜渊的身形逐渐崩塌，最后一丝黑水流回到别塔中后，小澜也支撑不住了，扑通一声，仰面躺倒在地面上。 “小澜！……” 是小音的声音。 是小音的哭声。 小澜努力仰头看了看，伙伴们从广场边缘，匆匆跑向自己。 “蟠龙甲！” 老罗的声音。 老罗在就好，老罗在，就踏实了。 一股熟悉的清凉沁透小澜的身体。 小澜眼前一黑，最后冲着小音哭花的脸笑了笑，便昏了过去。 *** “那是什么声音？”二月警惕的声音里还带了点颤抖。 三人一齐注视着那声巨响传来的方向。 “肯定是出口！”三月大喊着冲了过去。 枫糖阻拦不及，只能边追边喊。 “三月别冲动！” 三人在时暗时亮的阶梯通道中奔跑，台阶是向下的，这样说来，前方应该是他们进来的地方。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跑，都不见前方的光点有什么变化。 三月终于疲惫了，慢慢停下脚步，一脸的迷茫。 “为什么……还是那么遥远呢？”三月绝望地看着发光的出口。 这里是为困住他们而存在的长廊。 只有找到答案…… “哥，你说我们还会不会……” “闭嘴，”二月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什么会不会。” “我认为，我们还是得从楼梯内部寻找答案，”枫糖的呼吸均匀后，立马说道，“可能，就在那些字上。” 二月点头。 两人合力将瘫坐在地上的三月拎了起来，拖到靠他们最近的一盏灯旁。 “这盏写着什么？”枫糖拍拍手掌问道。 “这盏是第四盏，”二月探头看向灯台说道，“四生天地人神鬼。” 枫糖听后点头，“嗯……我们还在这个圈子里，果然要破掉它才行。” “你有什么头绪吗？” 枫糖皱了皱眉，“还没有，我们一起来分析一下，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很简单嘛，”三月终于回神，委屈地嚷道，“先有天，再有的地，然后……” “不不，”二月赶紧打断，“天地之前还有法，这个法，指的是什么？” “法？魔法？法律？” 枫糖摇头，“这些应该都不是，魔法、法律，都是和人类有关的东西，天地之前，哪来的人类？” “这个法，会不会指的是，规则。” 二月在一旁轻轻说道。 枫糖看向二月。 “也就是法则……万物的法则，天地诞生的法则，”二月接着说道，“所以是先有了法则，才有了天，才有了地。” 三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么我们就要想想，答案会藏在哪一句里，”枫糖默认了二月的猜测，跟着说道，“有关王神的事情，你们了解多少？” “外面都说王神能实现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三月鄙夷地撇嘴，“依我看他就是个骗子，他根本不是神……就是个……就是个魔头！” “能实现愿望，”枫糖重复道，“所以他也是神？” “不，王神虽然叫王神，但其实还未成神，”二月解释道，“附近的城邦都知道，王神现在还只是凡人，几天后的母祭，才是他成神的日子。” ：。： 第一百零一章 天生神 神。 吴仁是神。 孟傅灵的愿望也是成为活神。 “所以……凡人也有可能成神，是吗？”枫糖问向二月。 二月也不确定，冲着枫糖摇了摇头。 “我倒是听个老婆婆说过，”三月说道，“在城外的时候，有个老婆婆说，这个王神……他属于自封的神。” “自封的神？”枫糖问道。 “你什么时候见过老婆婆？”二月问道。 三月看看两人，“就是……我走丢那次，老婆婆说，王神不是什么天生神命，什么机会也是抢来的……反正意思就是，这王神就是个骗子、强盗，根本不是神。” 枫糖却从支离破碎的描述里找到了关键信息，“不是天生神命？” 看来果然不是谁都能成神的。 王神并非天生神命，却想要成神。 “谁能成神，谁不能成神，是不是，也属于天地的法则，”枫糖喃喃道，“所谓法，不只是天地诞生的法，还有每个人命运的法……” “而王神就要打破这法则，非神命，也要成神！”二月接着枫糖的话，激动地说道。 三月隐约明白一点了，见二人一副顿悟的样子，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枫糖眼神一转，直直盯向墙边的壁灯。 “所以，破局的关键，就在第一盏灯上，破了王神最讨厌的法，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 小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睁眼便是一片漆黑，小澜甚至吓了一跳。 视线转了转，身边没人？ 昏迷之前看到的伙伴们，难道是幻觉吗？ “……对，王神母祭之后……我们便无法……” “谢谢哥哥。” “哎呦小姑娘真会说话，比小澜丫头和茉莉丫头强多啦！” “你找打吗？” 有说话声。 小澜移动了几下手臂，不痛了，仅仅有些酥麻。 手肘撑在地面上，小澜支起上半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天色已经擦黑，人影在蓝黑色的天幕下晃动着，视线略往左移，便能看到砖石垒成的废墟。 自己这是……在别塔边缘。 “哎呀小澜醒啦！” 还是小音最先看到坐起身的小澜，两步扑了过来。 “还痛吗还痛吗？来让我看看伤口都愈合了没有……” 小澜被小音一扒拉，才看到垫在身下的黑色外套。 两件外套，自己还记得呢，一件是道长的，一件是傻子的。 小澜想了想电视剧里女主角醒来后的第一句台词。 “我睡了多久？” “睡什么睡，你那是昏了，”小音伸手掐住小澜的脸，“刚把你挪过来你就醒了，你看天还没怎么黑呢。” 啊？我看挺黑的啊？ 小澜揉揉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睡一会儿。 随后，四个身影默默靠近。 “啊……你们没事啦，”小澜看着他们笑了笑，“那个……雷……也……” “我没事我没事，”背上裹了布条的雷受宠若惊地摆手，大个子此时显得扭捏又可爱，“多亏了这位……九天巫医，对，是他救了我。” 巫医？ “都说了我不是大夫，”罗九天正跟道长说些什么，听到雷的话，扭头插嘴道，“我那是天分，是身法！” 正说着，风猛地对着小澜鞠了一躬。 吓得小澜差点坐起来。 “是您拯救了塔兵……感谢您……” 自己的袖口被扯动着，小澜一扭头，见冰正眼泪汪汪地抓着自己的外套袖子。 “我们终于可以走了，你真的救了我们……” 在场的人都是一脸的慈祥，只有小澜是一头雾水。 “回头我跟你解释吧，”道长蹲到小澜身侧，拍拍她的脑袋，“现在他们四个要离开了，起来送送他们吧。” “啊？”小澜虽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不自觉动了起来，“你们要去哪儿？” 一只冰凉光滑的手突然抚上自己的左脸。 小澜又一惊，身体猛往右靠去，却直接撞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哎呀~不舍得姐姐是不是~” 这独特的腔调倒是勾起了小澜的回忆。 风的求助，背水一战，以及决定了胜负的潜渊。 想到这儿，小澜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赶忙四下望望。 “温布洛呢？死了吗？” “死了死了，渣都不剩了，”小音跟着起身，把外套披到小澜背后，“我都听说了，那是人家老罗家的龙，真厉害……” 看着小音竖起的大拇指，小澜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称赞龙还是在称赞自己。 “我们要离开这里，离开王城，”风沉稳地说道，“别塔囚禁我们太久了，趁现在一切未成定局，我们得离开。” 去哪里，为何走，小澜倒不在意。 “可是你们的武器都死掉了，”小澜环视了一圈他们四人，“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那也不好再劳烦您了……”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那我们可要来劳烦你了。 “这样子，你们拿着他，”小澜掏掏口袋，手心攥了什么东西，递给了风。 风张开手心。 “这是……” “这是个耳机。”小澜微微颔首。 罗九天看到这一幕，忽然想起这对耳机的另一个还在自己手里。 “你们收下，”罗九天亮出了自己身上的另一个耳机，“你们若是真遇到了危险，我们能听到。” 风四人感激地点点头。 “再等等。” 小澜叫住他们，四个背影一道转头。 小澜伸手，又把什么东西放到了风的手里。 “这样就没问题了。” “你要干嘛！”那东西发出一声只有小澜才能听到的嘶喊。 小澜拍拍风手中的黑皮的脑袋，“乖啊，要保护好他们四个……等结束了，我去接你……” “等等！你什么意思？！你不许扔了我！给我站住！” 小澜没再理会黑皮的谩骂，径直走回到道长身旁。 两拨人就在此别过，获得自由的塔兵四人，带着黑皮和明雅留下的耳机，往森林的方向走去。 身影慢慢消失在黑夜中。 小澜这才回头，端详起战斗过后的废墟。 破碎的砖石已将楼梯入口牢牢堵死。 原本的入口就这样不见了。 但是，在那片废墟的正上方，另一个入口却出现了…… ：。： 第一百零二章 十画 原本的花窗已被龙老师撞成这片废墟，花窗内的空间，就这样直接暴露在众人眼前。 硕大的洞口简直像在邀请他们一般。 “我们是不是可以……” “是的，”小音回头冲她嘿嘿笑着，“我们直接从这里溜进去就可以了。” 趁着广场上的风波刚平，其他敌人还未赶到，几人敏捷地翻越黑砖黑石摞出的台阶，直接爬向黑塔的第二层。 小澜此时已恢复了全部力量。 老罗向小澜详细讲了有关蟠龙甲的事，小澜这才知道原来温布洛的第二枪竟是蟠龙甲挡下的。 老罗发现了小澜会吸收蟠龙甲，却没说什么，而且在小澜重伤之时，再次将蟠龙甲施于她。 自己真没看错人。 小澜侧过头看了看护在自己身后的罗九天，心里暖暖的。 自己以后一定要报答罗家父子。 “看我干嘛，看路，”罗九天一把拎起光顾着看他险些绊倒在碎石上的小澜，“道长兄，傻子兄，看好你们家小澜丫头呦喂！” 傻子回头接过一脸懵逼的小澜，提着她的领子直接把她丢到了二层入口。 道长已到达了，此时正半蹲于黑洞边缘，警惕地观察着洞里的情况。 洞外天色渐黑，洞里也不见有光透出。 小澜在道长身旁站定，往塔的内部看去。 不见一丝光。 里面黑黢黢一片，借着洞外的月色，隐约能分辨出这是一条狭窄的长廊。 更深处，就只有漆黑。 小澜和道长对视一眼，回身冲着正往上攀爬的各位打了个“嘘”的手势。 全员瞬间安静。 小音刚探出的一只脚都不敢落在石块上。 道长和小澜竖起耳朵仔细听去。 但是，没有任何声音。 黑暗的长廊里一片死寂。 “好像没有人活动的声音。”小澜说道。 听了她的话，其他人也开始继续自己的动作。 地面似乎是大理石材质的，踩上去平整光滑，还透着一丝微凉。 傻子一步跨了上来，打开背包掏出大功率手电筒。 明亮的白光瞬间穿透黑暗。 青灰色的大理石地面，黑砖墙壁上漆着浅金色花纹。 长廊的左侧墙面上，似乎还悬挂着什么东西。 “你们看见了吗？”傻子道。 众人默认，一群人直勾勾盯着电筒指示的方向。 走在最后的罗氏父子也安全进洞，大家开始走向那里。 原来那竟是一幅油画。 一幅栩栩如生的少女的画像。 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套着鹅黄色麻布小围裙，围裙里是一条纯白的连衣裙。 女孩两手平端着一只漆黑的茶杯，站在画作中央，望向画外，面容温柔娴静，眼底有笑，看上去十分美好。 身后是一张及腰高的红木长桌，长桌上散放着一些杂物，烛台、陶罐、插满了太阳花的白瓷矮口瓶，女孩的右侧露出一角棕木方窗，昏黄的光线自方窗洒进，柔软地包裹住室内的一切。 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安详。 直到傻子将苍白的手电光直射于那张脸上。 不知为何，画有些变了。 被刺眼的白光一晃，画中人快乐的瞳孔里，骤然多了几丝神秘。 她的眼睛还在直勾勾盯着自己。 “一幅画，”罗九天伸手，食指指腹轻轻划过画框边缘，“画框上没什么灰尘，可能是新画框，也可能……刚刚有人清理过。” “前面还有。”宝木往里面指去。 大概十米外的墙面上，同样悬挂着一幅大小几乎一致的画框。 画上是一片宝石蓝的天幕，深蓝色颜料染满画布上半部分，下方是一片金黄的稻田，角落里还有两个雪白的的小人，没有勾画出面容，似乎在向着他们跑来。 再往前十米，又是一幅画。 这幅画的主色调是白色。 画面中央是一张低矮的大床，白色的床单拖到了地面上，床上平躺着一位披散着长发的白裙少女，黑发如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旁边，一个穿着米白色丝绸长衫的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连椅子也漆成了白色。 诡异的是，无论是平躺在床上的少女，还是背对着他们端坐的男子，两人的脑袋都扭出了个夸张的弧度，两双眼睛直勾勾盯向画像外面。 盯着正凝视两人的观众。 在这一片漆黑中，小澜不禁打了个冷战。 前方还有画…… 几人看过这长廊上悬挂的所有油画，抬头，细长的半镂空花窗出现在最后一幅油画旁边。 红绿蓝三色的玻璃浮雕在花窗上勾画出奇怪的图案，乍一看，很像是许多鸟类展翅冲天的样子。 “一共十幅画，”宝木皱了皱鼻子，“这里的味道也难闻。” “对你来说是不是就没有好闻的地方。”小音问道。 宝木摇摇头，“这里真的难闻，有一股……邪恶的味道。” 这句话一出来，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气氛反而不见了。 “要不然你尝试着描述一下？”罗九天比划着。 “嗯……”宝木仰起脑袋，“黑暗……邪恶……好像某处潜藏着恶意……” 几人要被这中二的描述尬疯了，赶忙打断宝木的话。 茉莉没有理会宝木的奇怪反应，直接问道，“你们刚才有看到出口吗？” “出口？那儿不是那么大一个出口？” “我是说去其他楼层的出口，”茉莉白了一眼说话的罗九天，“这儿只有一条长廊，没有去上面或者下面的楼梯之类的东西。” 小澜往上看去，这一层的楼顶也是漆黑的。 小音一把搂住小澜的肩膀，“不许打屋顶的主意，再不管你你真是上房揭瓦样样在行了。” “我们也可以把屋顶打穿看看……唔……” 小音直接捂住她的嘴巴，阻止了这个狂野的想法。 道长看了看正注视着入口的老罗，“您怎么看？” “不如先把装备卸下，略做整顿吧，”老罗的眼神回到道长身上，“疲惫一路，天色也晚了，养精蓄锐为明日做准备也好，而且……”老罗说着，语含深意地笑了笑，“说不定答案会自己出现呢。” 小澜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却见道长赞同地点了点头。 于是众人决定原地卸甲，开始休息。 许是心态放松，许是安全感倍增，在大理石地面上歪坐了没多久，小澜便眼皮发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一百零三章 失踪 “你找到答案了吗……” 梦里的女声。 “答案……” 答案。 什么答案。 “找到，这里的答案。” 小澜想要寻找声音的起源，眼前却是漆黑的，手旁也是一片虚无。 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声音在渐渐远去。 “找到答案，小澜。” “咚！” 脑袋轻轻磕在地面上，小澜痛得倒吸一口气。 “啊！” “扑通……” 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忽然响起一声短促的尖叫，之后是什么东西扑倒到地面上的声音。 “谁？” 小澜瞬间坐起上身，伸手摸向睡前垫在脑袋下面的锁灵鞭。 空空的。 地面上空荡一片。 夜色已深，没有月光，小澜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靠声音和触觉分辨方向。 联想起刚醒来时脑袋磕到地面上的感觉。 分明是锁灵鞭从自己头下被飞速抽走了。 小澜往记忆中同伴的位置摸去。 还在，柔软的触感还在。 “小音姐！……”小澜加大了摇晃的力度。 “唔……嗯？……”那身体在动，“小……小澜吗？怎么了？你吓死我了……” “好像出事了，出事了，小音，”小澜抓住小音的手，“我们的电筒呢？傻子哥在哪里？” 话音刚落，一束白光猛地照亮了黑色长廊。 短暂的光盲后，小澜挪开遮住双眼的手，见傻子已提着强光手电筒靠到自己身边，其他人也在这光照下纷纷醒来。 “怎么回事？”傻子把电筒平放到了地上，“我好像听见谁叫了一声，是你吗小澜？” 小澜刚想张口，耳边却响起一声惊呼。 “茉莉！” 罗九天失声大喊着往前冲过去。 小澜这才注意到，在视线的稍远处，身穿墨绿色冲锋衣的茉莉正面朝下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老罗和道长也匆忙站起身，小澜跟在二人身后跑了过去。 罗九天已经轻扶起平趴着的茉莉，揽着她的双肩半抱起她。 小澜赶紧挤到前面看向茉莉。 只见尚未恢复意识的茉莉依然躺在罗九天怀中，棕黄色卫衣从领口到下摆的区域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 这是？！ 老罗绕过九天和道长来到茉莉另一边，伸手从地面上拾起了什么。 “这……怎么回事？”老罗说着，抬眼质疑地望向小澜。 小澜低头，这才发现掉落在茉莉身侧的，竟然就是那两根自己用来垫脖子的锁灵鞭。 现在自己的嫌疑反而最大了。 “我睡觉之前把锁灵鞭枕到头下面了，”小澜赶紧解释道，“在我正做梦的时候，就感觉脑袋下面的锁灵鞭被人抽走，醒来之后就听见了叫声，还有东西扑倒的声音，可能……可能就是茉莉。” 好在同伴没再多怀疑，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检查起了茉莉的伤势。 小音轻掀开茉莉的衣服，一道长长的刀伤从茉莉的左侧锁骨划至胸腔正中的位置，伤口很长，但是好在不深，流血已经止住，看上去并无大碍。 小音看都没看，向身后伸手道，“宝木拿七白药。” 半天没有动静。 “宝木？”小音说着回头看去。 只有傻子站在她身后，傻子反应了一下，连忙蹲下身翻找起背包。 “诶？宝木呢？”小音四处寻找着，看了一圈也没能发现他的身影。 一阵寒冷爬上小澜的脊背。 眼前的区域，加上昏迷的茉莉，也只有七个人。 宝木就这样，消失在众人眼前。 “宝木会是自己出去了吗？”傻子慌乱道。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一个同伴消失，一个同伴受伤。 这夜晚忽然危险了起来。 道长站起身，拎起另一只小电筒几步跑到出口的废墟处，四下望望。 广场上没有任何活物的身影。 道长摇摇头，眉头紧锁，一脸阴沉地转身走回来。 走到一半时，猛然定住了。 小澜发现道长的异状，匆匆跑了过去。 “发现什么了？” 道长正紧盯着地面，“这里有血。” 大理石地面上，一道暗褐色的涂抹式血痕赫然在目。 小澜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不会是……” 道长往前照去，这道血痕由茉莉的位置出发，蔓延至两人所站之处，便不见了。 “这是茉莉的血吗？” “不知道，但不会是茉莉弄出的痕迹，”阴云笼上道长的双眸，“如你所听到的，茉莉是在那个位置扑倒，如果这里的血液是茉莉留下的，应当是或滴落或喷射状的血迹。” 而这里的血痕，像是某个受伤的人被拖曳而过，留下的血迹。 小澜觉得自己的头皮开始发麻，紧张得只想蹲在地上平复一下。 为什么偏偏是最没抵抗力的宝木。 自己睡得那么沉。 要是宝木真的出了事…… 原谅不了自己。 小音一边为茉莉包扎伤口，一边止不住地颤抖。 忍住……不能哭…… 傻子揽住小音的双肩，轻拍着她的左臂。 “别担心，宝木那小子我清楚，他只是看着笨，其实机灵得很。” “茉莉都受了这么重的伤，宝木可什么都不会啊……” 小音说着便哽住了。 罗九天和老罗确认了茉莉的伤势无碍，起身走向道长和小澜。 “可有何发现？”老罗说着也注意到了脚下的拖曳状血迹，“是否有宝木小兄弟的踪影？” 道长还未张口，罗九天先喊出声。 “这画上有血！”罗九天指着小澜身后的那幅油画，“画框下面，有一抹血！” 几人连忙细端详起来。 暗金色的画框下缘，果然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画。 这幅画的整体色调十分阴暗，黑红色的大面积色底，凌乱地勾画出几笔写意的颜色。 几人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就没有弄懂这画的是什么。 但是配合着深夜的浓黑和遥遥呼应的血迹，小澜竟然有点明白这幅画的构图了。 “这下面，红色的……”小澜往油画下半部分指了指，“像是某种红色的花，上面的黑色，像是夜空，最上面的红色，你们觉不觉得……像是一把刀啊。” 道长凝眉注视着油画，顺着小澜的思路比划着。 “这两道红褐色的竖条，很像红色圆木做成的立柱，上面是梯形的刀，这……”道长眼底漆黑，声音低沉下来，“这是一座断头台。” ：。： 第一百零四章 画中人 一听见断头台这三个字，刚准备站起身的小音直接脚步一晃，晕过去了。 “断……断头台？”小澜也完全震惊。 道长担忧地看了眼小音，见傻子表示她没事后，扭过头说道，“废弃的断头台旁边，似乎都会生长一些植物，有时是奇怪的草，有时是妖冶的花，这是传说里的故事。” “还有这种传说？” “这故事我也听说过，”罗九天点头道，“断头台旁的花靠吸食罪人的鲜血为生，时间一长，练成花妖，花妖蛊惑心智不坚定的迷茫之人，附身于他们，帮助他们复仇，被附身的人愿望完成以后，灵魂会被驱逐出他们原本的身体，那副身体也会被花妖据为己有，花妖就可以不再被那一小丛植物束缚着，从而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讲完了故事，罗九天补充一句，“这花，有可能就是故事里的花妖。” 小澜质疑这个故事的可靠性，“真有这种东西的话，你们总会不应该派人把花妖铲除吗，毕竟你们是相关行业内比较有社会责任感的组织了。” “为什么铲除人家？”罗九天很不理解的样子，“被附身，都是那些人自己选择的道路，他们决定出卖灵魂去复仇，如果他们自己不答应，花妖也不能随便附身于人。” 小澜没再反驳，心下思忖起来。 虽说只是个故事，但这花妖的传说竟跟王神和吴仁的许愿事业有些相似。 以顾伟东的事为例，最终推他走向毁灭的，到底是王神的利用，还是他自己无休止的贪念呢？ 这世间都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 愿予必成，其实只是死神的美丽面纱而已。 被傻子掐了几把人中，小音便悠悠醒来了，虚浮着脚步冲过来看向那幅画。 还没等冲到几人跟前，小音便倒抽了一大口冷气，指着那幅画惨呼了一声“宝木！”，说完，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小澜扶住小音，从小音的位置看向那幅画。 小音指着那幅画叫宝木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莫非……她是看到了什么？ 莫非……她看到了宝木？ 可是画布上充斥着黑红色的颜料，完全看不出有勾画出人类的身影。 话说回来，其他九幅画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人类在活动，只这一幅画上，不要说花妖了，连个人气都没有。 但小音确实是冲着画喊了一声才晕过去的。 小澜远远站着，观察起那幅画。 画面逐渐熟悉起来。 不知是幻觉还是其他什么，这张画在眼前，竟然慢慢化成一张脸。 油墨彩色的轮廓和亮暗分明的脸渐渐重合到一起。 果然那就是宝木的脸部轮廓！ 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时，它就是这样的构图吗？ 小澜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连忙告诉道长和罗氏父子这件事，三人站在同样的角度审视了一番，看完全部陷入了沉默。 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脑海。 小澜严肃地看了道长一眼，直接迎上他阴沉的眼神，小澜知道二人又是不谋而合了。 “其它的画……” 几人匆忙跑到其他画框的位置，仔细观察，却没有发现异状。 “看来只有这幅画有问题，”罗九天说着便上了手，“不管了，我先把它取下来再说。” 来不及阻拦，罗九天已抓住画框两侧，略向上一提，画框便轻松脱离了墙面。 但，仅仅是画框而已。 那幅画，依然紧紧贴在墙壁上，仿佛从墙上生长出的一般。 罗九天丢掉画框伸手去揭画，两手在画的边缘划拉几下，扭头惊道，“摸不到画布，这画是长在墙壁上的。” “也不是直接画在墙上的，墙壁不平，可是画很平整。”小澜道。 罗九天赞同，“而且摸不到颜料的凹凸。” 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正冥思苦想，身后忽然起了喧嚣。 “喂！什么人！” “放开！” “咚！” “唰——唰——” “嗖！” 一个黑影正抓着小音的两条腿，将她往一边拖去，傻子的注意力本来在画身上，低头想要观察一下两位伤者的状态时猛地发现了黑影，当机立断一记飞腿踹了过去。 黑影整个飞起，滚落到墙边，似蟒蛇般在地面上匍匐了一段距离，直接穿进一幅画中，不见了。 傻子把小音抱回原来的位置，见她没受到什么伤害，便低头看了看茉莉的伤口，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小澜忙跑到那幅画边上看向那幅画。 这是最靠近花窗的第十幅画，画里是三个孩子，三个孩子手拉着手围成一圈蹦跳着，似乎在玩什么游戏，背景是某个破败的乐园，枯叶在地上铺了满满一层，孩子们身后的跷跷板和秋千架已经斑驳生锈，死气沉沉地扎在枯叶中央，像被埋葬了一般。 那黑影就钻进了这幅画里。 小澜伸手把画框取下，果不其然，这画也一样，是直接长在墙壁上的。 “这……这画变了！”罗九天走过来指着画叫道。 其实在他没说之前，小澜就感到了异样。 早些时候，这里的画透出的诡异氛围，似乎是淡了一些。 归其缘由…… “他们的眼睛不再看我们了，”小澜指着那三个孩子道，“刚来的时候我们还讨论过，这里的画中人，眼睛都在往外看，现在他们的眼神变了，变自然了。” 傻子留下看顾两个昏迷的女生，其他几人匆忙跑向其他画幅。 “都变了。” “变了……” “这里也是。” 除了没有人物的第七幅断头台，其他的画作，全部变了。 一丝微风自长廊细穿而过，夜风凉薄，小澜看着眼前的画，打了个寒战。 这是第五幅画，画着某个集市开集时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第一次看时，画中几十人一道看向外面，那场景着实骇人。 如今这几十人已恢复了正常，吆喝的吆喝，买卖的买卖，一切都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第一幅画的少女低下了头看向手中茶盏。 第二幅画的小人依然看不清面容，但似乎在向反方向跑去了。 第三幅画上的两人柔情对视着。 都变了。 问题就出在画上。 没等小澜做出什么新动作，意料之外的事再次发生。 ：。： 第一百零五章 手 “啊！” 花窗的方向起了声惊叫。 扑通！ “你是……宝木？！” 傻子看着忽然从画中钻出来的身影，惊声喊道。 宝木跌坐在地面上，揉了揉自己的腰背，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脸疑惑地四下看看。 “怎么回事啊宝木？” “宝木兄！” 大家团团围了过去。 宝木迷糊地看着一圈人的脸，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从地上爬起，作势就要往墙上撞去。 “诶？”傻子动作迅捷，一把抓住宝木的瘦弱小臂，拦腰扛起来，之后将宝木按到大理石地面上，抬头问向别人，“这是宝木吗？” “我是宝木！傻子哥，赶紧放开我！”宝木急切地挣扎着，“来不及了，我们得赶紧进去，我们得救他们！” 进哪儿去？救谁们？ “宝木，”道长蹲下身，一只手按向宝木的肩膀，“你说清楚，慢慢来，要救人我们一起去，别急。” 宝木深吸一口气，“我们……我们得救画里的好人，画里有好人，有坏人，茉莉……茉莉呢？茉莉没事吧？” “茉莉没事了，她的伤全都恢复了，”傻子对众人道，“刚才那个黑影想要拉走小音的时候，我发现，茉莉的伤竟然痊愈了。” “那就是阿姨做的，”宝木激动道，“阿姨出画来为茉莉和小音治伤，但是他们不许，还想把小音拉进画里……” “所以刚刚我踢的是阿姨？”傻子惊道。 宝木赶紧摇头，“不是，阿姨只治好了茉莉，他们就出现了，那时阿姨已经逃回画里，是他们想要掳走小音，你打的是他们……” 听懂了。 画里的好人就是阿姨，而“他们”就是宝木说的坏人。 “宝木小兄弟说的救他们是怎么回事？”老罗问道。 “我们要进去救阿姨，还有其他的人，”宝木抓住傻子的手臂坐起身，“坏人，阿姨叫他们萨乌斯的族人，他们马上要对阿姨展开攻击，我是阿姨从萨乌斯那里救走的俘虏，阿姨怕我受伤，把我从画里推出来了，我们得……得去救阿姨他们……” “我们要进到画里去吗？”小澜问道。 宝木想当然地眨眨眼，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我们要怎么进去？”小澜站起身用手指戳了戳那幅画，“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墙啊。” “这……” 宝木也呆住了。 画中人可以自由穿梭于十幅画之间，还可以载人。 但他们毕竟是普通人，怎能想进就进。 “这怎么办，”宝木颓丧地垂下肩膀，嘴角抖了抖，像要哭出来一般，“萨乌斯他们刚刚吸了茉莉的血，强了很多，阿姨为了从他们手里夺走我，受了很重的伤……” “宝木哥，为什么萨乌斯要掳走你和茉莉？”小澜蹲在宝木身旁细声问道。 “他们没有掳走茉莉，”宝木低落地摇摇头，“他们抓我走的时候，被茉莉看到了，茉莉要帮我，才被萨乌斯打伤……” “为什么要抓你？” 宝木抬头蹙眉道，“阿姨说……萨乌斯觉得我很强？才过来……” emmm…… 小澜把原本想说的话吞进肚子里，换了一句话，“萨乌斯就是花妖吗？” 宝木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他们！” 绝了。 还真是。 宝木补充道，“他们觉得我强，是因为我闻出了他们的味道，他们吸干了我的血，还……” “啥？！”小澜瞳孔地震道，“吸干了你的血？” 宝木也很困惑地皱起小脸，“我是有那时的记忆的，我记得……是他们抽走了我的血，我体内的血，都离开了我的身体，到了体外，我浸泡在自己的血中，但是没有死……我能感觉到一切，没有死，之后血液又慢慢回来了……然后阿姨救了我，带走了我……” 在这几个小时里，宝木都经历了什么呀？ 罗九天倒没有过多震惊，“所以说花妖需要吸取强者的血液是吗？” 宝木寻思着，点点头，“阿姨说，他们是靠吸取别人的血来变强，血液越强，他们就越强。” “那是不是只要我们表现得很强，就能吸引花妖过来掳走我们，”罗九天指了指画，“然后我们借花妖穿画的能力进到这个世界，就可以去救那个……那个阿姨。” “听上去是个好办法。”小澜应道。 但问题是…… 小澜抬眼看了看一脸懵的宝木。 问题是，萨乌斯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啊。 道长忽地站起身，跨出几步来到花妖那幅画旁。 “傻子留下照顾茉莉和小音，宝木，小澜，由我们入画去救人，”道长说着向老罗微微颔首，“烦请您和九天兄帮忙保护他们三人，我们去去就回。” “我爹一个人照顾他们就行，我年轻力壮，我要求出外勤。”罗九天起身举手。 老罗没有反驳，反而一脸欣慰地看着儿子走到道长身后。 九天来到道长身侧，“只是你有把握进去吗？” 道长抬起左手，谦逊笑道，“一点点把握。” 宝木赶忙爬起来，和小澜一起跑到道长身旁。 道长不再说话，而是低头凝视几秒自己的左掌心，电光火石之间，右手划向左手，一道银光闪过，道长的左手掌心瞬间张开一个口子，鲜血从中汩汩涌出，顺着指尖滴落。 九天没见过这架势，吓了一跳。 小澜则明白了道长的思路。 花妖喜欢鲜血，尤其是强者的鲜血，那就用鲜血来引诱他们。 小澜和宝木不由分说也拿出匕首准备划手，被道长一把拦住。 “不必不必，我来就好。” 道长说着，将流血的左手掌心朝外，伤口正对着那幅黑红诡异的画。 时间和鲜血，一滴滴流淌。 终于，那画出现了变化。 画的表面似乎起了波澜，不再平整。 波澜四溢，慢慢地，聚出一个中心。 有东西出现了！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一点点探出画幅，那手光滑纤细，柔若无骨，电筒的光照在上面，更是显得如水如玉，白嫩得近乎透明。 那只手像能看到画外事物一般，慢慢靠近道长流血的左手。 道长抓住小澜，对着几人点点头。 几人刚牢牢抓住对方，那手便如猎豹扑食，猛地扣住道长的左手手腕，用力一扯，一群人便被这巨力拉入画中。 ：。： 第一百零六章 花海 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自己的身体。 和入界时的感觉不同，这种在空间里穿梭的体感真是不太好受。 好在没过多久，视线内的黑暗便慢慢消失了。 小澜甩了甩脑袋，左右两旁的人还在。 眼前的黑被红色取代的那刻，几人也终于落到地面上。 这地面不算坚硬，蓬松柔软，沙沙作响，像是踩在了枯叶上。 小澜低头看去，脚下也是一片血红。 “定！” 道长反应迅速，落地的瞬间便祭出符咒拍到那只纤纤玉手上。 几人顺着这手看去，料想中的手的主人没有出现。 地面上铺满的，是纷飞于半空中的赤红落花。 而那手，竟是从地上铺盖的落花中探出，近处还是一只手，远处已是红褐色的虬枝了。 这定字诀只困住那手几秒，很快，这只怪手便将定字符咒抖落，继续发力将道长向前拉去。 “辨灵！” 道长补了一符，这张符的符文复杂很多，是小澜没见过的符咒。 黄符贴上怪手的瞬间，那手猛地一松，道长由此脱身，怪手开始了剧烈的痉挛，五指弯曲成正常人类无法做到的样子，没过多时，那手忽然顿住，从根茎处开始发生了变化，红褐色逐渐蔓延，几秒钟后，这手已完全变成一根枝条，僵直地竖立在一地败花中央。 小澜先用布条对道长手心的伤进行了包扎止血，而后望向这画中的世界。 漫天残红，干枯败落的深红色铺在地面上，远远看去简直像是红色的海洋。 红海无边无际，除了它，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宝木，我们该往哪里走？”道长扭头问宝木。 “这里……我也没见过，”宝木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看四周，“我就知道画里的世界很大的，这个空间我没来过。” 没办法，几人随便定了个方向就往前走去，花雨乍一看挺美的，但当花瓣噼里啪啦往头脸上砸的时候，美感已经荡然无存，看清前路的愿望都变得十分渺茫。 脚踩在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但在这声音中间，似乎还有些其他东西。 小澜停住脚步回身望了望。 身后的场景和身前无二，除了被道长逼出原型的枯枝还竖在原地，枝头上贴着的灵符在风中飞扬。 这种被盯住的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澜放慢脚步，渐渐落到队伍最后面。 跟随着三人。 唰啦——唰啦—— 脚步声逐渐统一。 唰啦——唰啦—— 左脚，右脚，左脚，右脚…… 唰啦—— 哗！—— 不一样的声音出现了。 就在自己的斜后方。 就在宝木身后！ 声音出现的瞬间，小澜伸出右手往那里抓去。 果然，层叠的落花之间，猛地长出一根细长的红色枝条，飞速向着宝木的手靠近。 小澜伸手去挡。 唰—— 呲…… 小澜瞪大眼睛，看着那根枝条直接穿过了自己的掌心。 痛。 枝条从小澜的掌心穿身而过，立时勾住了宝木的手腕。 自己的血染到了宝木手上。 小澜甚至能从这血肉模糊的洞中看到自己暴露的骨骼。 枝条上的尖刺一下下刮在骨头和肉上，小澜痛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抓住宝木后，枝条开始回缩。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小澜咬牙忍住尖刺穿体的痛，紧抓住被扯到身边的宝木，只来得及轻喊了一声“道长”，便同宝木一道被那枝条拉向地面。 两人一头扎进枯花里。 “小澜！……唔……” 宝木的喊叫被花海淹没掉，那种周身被挤压的感觉又回来了，小澜死死揽着宝木的小臂，生怕自己被掌心的伤痛到失去意识。 在花瓣中穿梭了一阵子，两人即将窒息之时，终于穿过花层，开始了虚空中的飞翔。 “噗！呸！……小澜！……你还好吗小澜！……” 小澜不好，而且已经开始发抖了。 “这是……什么地方？”小澜抓着宝木的胳膊，往四周看去。 两人像在水中穿梭。 巨大的殷红水草在半空中摇摆，头顶便是刚刚穿过的花瓣最下层，花瓣像是飘浮在水上，枝条还在飞速抽回，两人就被那根沾了自己鲜血的红枝带着往前飞去。 看不到地面，眼前全是各种各样的红色。 “我第一次也被掳进这地方了，”宝木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即便飞着还是轻松说道，“下面是花妖萨乌斯一族的世界，正常人的世界在上面，小澜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小澜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白了。 只是手心受了伤，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虚弱？ “到了下面我们会经历什么啊？……” “其实……虽然感觉看到了我被自己全身的鲜血浸泡，但说起来，也没那么可怕，”宝木乐观地说道，“而且阿姨告诉我，只要我们的鲜血没有外露，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我第一次进来时，被外面的羽箭划出的伤口还没好，现在已经被阿姨治好了，小澜你也是，既然没有受伤就不用怕的……” 小澜抬头，“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受伤我就没受伤吗？天理在哪儿？ “很奇怪，一回到画里我就都想起来了，”宝木竟然还笑得出来，“在外面的时候……觉得有关画里的事会从自己脑子里慢慢消失。” “要是……要是受伤了，会发生什么？……阿姨说过吗？……” “那不用阿姨说呀，”宝木爽朗说道，“受伤了的话就是第一次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呗，可能会被吸走全身的血，然后泡在自己的血液里吧……” 小澜觉得自己快要被气吐了。 也可能是痛得，小澜不知道。 正当自己快要忍不住胃里的翻覆时，那枝条突然松开了宝木的手腕，最后舔舐了一口小澜掌心的残血，径自飞走了。 两人也很快坠落到地面上。 这是…… 和上面的地面一样？ 同样的残花枯叶，只是少了半空中飞舞的花瓣。 小澜看了看掌心，心想枝条走了就好，枝条走了，自己就可以开始愈合了。 说不定能赶在宝木所说的事情到来之前恢复好。 但是等待了一会儿，掌心的血洞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 第一百零七章 宝木的知化圆环 完球了吗这不是。 小澜甩了甩手，又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主要还是不想相信眼前的事。 仔细看看，还能从血洞旁边看出之前为冰挡住那一鞭子时，留下的划痕。 迅速愈合的能力消失了吗？ 小澜悲伤地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 小小的手承受了太多。 女孩子家家，为啥粗活儿都是自己的。 虽然每次都是自己主动的，但是这一点并没有安慰到自己，耳边只有宝木那一句“会被吸血的……全身的血……泡在血里……”。 宝木看上去还挺怀念，抓着小澜的袖子跑来跑去在找些什么。 “得走起来，不能停下，”宝木忙道，“停下就完了。” 小澜大概明白那个“完了”的含义，不由分说地一道跑了起来。 “不过咱们都没受伤，闻不到血腥味儿，萨乌斯应该就没那么快找到我们，”宝木扭头自信无比地说道，“只是道长的伤还没好，不知道会不会……” 小澜把心中那一百句“先管好你自己吧”活活吞回到肚子里，也不顾上生气，只能一脸警惕地东张西望。 一片花瓣自眼前悠然飘落。 几乎是下意识，小澜伸手一抓。 干枯的手感，攥到手心甚至还在沙沙作响。 张开手掌。 却是一片新鲜花瓣。 血红的花瓣上还生了细密的透明绒毛，在光下反射出独特的气泡般的色泽，花瓣中的花丝纤细修长，仔细看去，似乎还能从花瓣边缘看到露珠滚过。 只是这露珠，怎么好像也是红色的…… 小澜丢掉这诡异的花瓣，抬头望向半空。 刚才还平静无比的空间，此时却出现了无数嫣红的花瓣，花瓣从天上悠悠飘落，再往远处看去，这落花似乎仅降落在了自己身边。 “小澜快跑！” 宝木难得大吼道，拉起小澜的手就往没有落花的地方跑去。 小澜的伤手被狠狠捏住，疼得“咝”了一声。 宝木这才感觉到小澜掌心的黏腻手感。 “你！……你怎么受伤了？……” “这是什么东西？”小澜反问道，“那花瓣有危险吗？” “你受伤了就有危险了！”宝木恨铁不成钢地大喊道，“这儿的植物都是吸血的，它们会吸干你的血，如果是被它们吸干，那就连让血液回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么说，宝木遇见的并不是植物。 小澜只快速思考了一下，便疯狂迈动双腿，甚至跑得比宝木还要快。 落花雨发现了目标要逃走，化成一团红色旋风，盘旋着朝两人身后追来，眼看就要追上二人了。 小澜猛地回头，抬起伤手凌空画出一道光圈，在四周环境的影响下，这光圈也几乎变为红色。 落花旋风瞬间扑进光圈内。 光圈大亮，源源不断地将其他落花吸入，小澜二人终于甩掉落花，拼了命地跑开了。 看二人这样子，完全想不到他们原本是打算进来救人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阿姨会不会来救我们啊，”小澜拭去额头上的汗，问向宝木，“我们要往哪儿跑？要上去吗？” 宝木愉快地接受了被拯救的设定，“我也不知道哇，上面是安全的，但要怎么上去？” “上次你是被什么东西抓住的，还抽掉了血？” 宝木抬眼费劲地回忆着，“我记得……是女人，被血浸泡的地方，好像还有个架子，远远的，架子很高，上面挂着个红色的东西，梯形的，看上去有点锋利……” 断头台！ “抓你走的萨乌斯就在断头台旁边！”小澜大声总结道。 “啊？……什么断……断头台？……” 小澜见短时间内也很难讲明白了，直接反手扯住宝木，冲他喊道，“只要我们远离断头台，就能远离萨乌斯，断头台才是萨乌斯的老巢！……” 话音刚落，跑在前面的小澜一头撞到某个硬东西上。 “啊！” 撞得很实在，小澜捂住额头，眼前都是星星。 “小澜你没事吧？……” 小澜挥挥手，“没事没事，接着跑。” 但当小澜把捂着额头的手拿下，看了一眼自己撞到的东西时，寒冷取代了所有肉体的痛苦，瞬间席卷小澜整个身体。 被岁月漆成红色的圆柱，仿如神社中的鸟居，耸立在自己面前。 看上去同祥和的鸟居如此相似啊…… 若不是顶端锋利的刀刃折射出的银光，小澜甚至快要相信这是带来希望的神门了。 不知何时，断头台已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么高大……这么…… 这威严的杀气，紧紧压在小澜背上。 喘不过气了。 小澜有些颤抖，双目直瞪着上方被鲜血染红的刀刃，下意识地往后挪动几步。 要远离…… 不祥……不祥…… 刀刃自颈椎划过的冰冷…… “小澜小心！” 余光中，宝木向自己猛地扑过来。 与此同时，小澜的视线也开始了倾斜。 哗啦哗啦…… 自己在跌落。 小澜一脚踩空，直坠进掩在花下的深坑中。 最后看清的，就是和无数花瓣一同扑进深坑的宝木的脸。 下一秒。 扑通。 红色。 跌倒了水里。 四周都是红色，除了红色，什么都看不到。 不，这不是水。 粘稠，腥涩，温热。 自己的手被扯动着。 宝木还在身边。 “小澜……” 宝木的声音从这液体中传来，每一个字似乎都伴随着气泡爆破。 “小澜你得醒过来！……” 我没在睡啊…… 我只是，要被淹没了而已。 小澜感觉自己在下沉。 宝木还在拉扯着自己的手。 小澜努力缩手，想要让宝木放开自己。 “宝木你往上游吧……”自己的声音也夹杂着气泡了，“你还能活……” “小澜你听我说……” 宝木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你听我说……” 快要消失了…… “你听我说！” 那只手倏然刺痛。 小澜合上双眼，又轻轻睁开。 “小澜你听我说！” 这回的声音，不再浸泡在水中，而是响在耳畔，响在自己身前。 小澜惊愕地看了看。 这四周，变了。 红色，花瓣，血液，全部消失。 身旁只有淡蓝色的光，围出的一圈空间。 还有前方，站立着的宝木。 ：。： 第一百零八章 藤手 宝木也是一脸的愕然，但还没顾得上仔细看这忽然出现的奇怪空间，便大声喊道，“小澜你听我说！这都是假的！你快醒过来！不能被自己淹死啊！……” 随着一个个字从宝木口中跳出，这浅蓝色的光晕也越来越淡了，宝木惊慌地看着即将崩坏的空间，狰狞地吼道，“快醒来啊！” 醒来。 小澜再睁开眼时，宝木和蓝光已经消失。 自己还在那片血海里。 宝木依然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幻觉。 小澜自嘲地笑笑。 我是那么容易被欺骗的人吗？ 小澜睁大眼睛，不顾鲜血流进双眼的刺痛，向着上方，用力划动双臂游过去。 “小澜！” 宝木的声音在头顶引导着自己。 红色逐渐稀薄。 “宝木！” 小澜尖叫着醒来，面前是快要急哭了的宝木。 四周都是红色的干枯花瓣，空气干燥，周身干爽，花瓣的天空离自己更远了。 深坑中聚满干花，小澜歪歪地侧躺在中央，见小澜终于醒来，宝木赶紧半抱起她。 “没事吧，小澜？能听见吗？” “我好了我好了，”小澜抓着宝木的袖子借力坐起身，“刚才怎么回事？” “我听阿姨说，那是萨乌斯的幻境，”宝木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如果你在里面放弃了，会真的死掉。” 小澜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说刚才那蓝色的光球，为什么我忽然看见你了？” “这……”宝木缩缩脖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想着必须要让你听到我的声音，必须让你看到我，光球就忽然出现了，但消失得也很快。” “别担心，宝木，我觉得这可能是件好事。”小澜反抓住宝木的双手说道。 宝木苍白的脸庞红了一下，挠挠头道，“浸泡了我自己的鲜血之后，我老觉得……身上好像多了什么。” 小澜还想再说些什么，一伸手，发现自己受伤的手掌已经被布条裹成了个大粽子。 抬眼看了看宝木消失的外套袖子，小澜不禁鼻子一酸。 “得裹紧一点，一点血腥味都不能有，”宝木害羞地缩回胳膊，“有点难看，以前都是菠萝姐和小音姐包扎的。” “谢……谢谢宝木，”小澜这才发现自己不太会说表达感谢的话，赶紧岔开话题，“我们得快点爬出去，到上面和道长汇合……你见过这个坑吗？” “我没什么印象了……不过这里不算深，待会儿我先跳上去，再来拉你。” 决定好了计划，两人拍拍衣服站起来，这坑大概不到两米的样子，的确很矮，小澜在宝木的拉扯下用力一蹬，便重新站到了平地上。 断头台还伫立在原地。 “我们得离这里远点。” 小澜说着，拉起宝木掉头就跑。 脚步踏在绵软的落花上面，大部分力量都被吃掉了，小澜边跑边打滑，越着急越快不起来。 脚下忽然出现异动。 小澜和宝木趔趄几步，终于站稳。 窸窸窣窣…… 似乎有东西在这层层叠叠的花瓣中穿行。 出现了。 眼前猛然钻出一片浓绿色触手。 小澜和宝木急刹车，赶在撞到触手之前，飞速掉头朝反方向跑去，没跑出几步，同样的绿色触手又从前方地面钻出，拦住了两人去路。 两人继续调转方向，终于被四面八方长出的绿色触手团团围住。 小澜习惯性地甩动右手大喊了一声“锁灵鞭”，远处传来一声轰鸣，像是整个世界遭到了撞击，手中却无事发生。 “完了，没人带，锁灵鞭也进不来了。” 但是……还好。 小澜改变了体内的力量输出，再次提起右手。 “锁灵鞭！” 同样一句。 但是这次，手心有金光聚集。 金光闪过，手中物体表面流转着红褐色泽，带着它本身的神秘与强大，出现在小澜掌心。 分明是徐也那对法杖一般的锁灵鞭。 “灵针探！” 光团倏然击到触手表面，除了原地扭动两下，触手并未出现其他反应。 但很快，反应来了。 触手停止了左右摇摆，一时间，所以触手全部站直，之后同时往翠绿的圆圈内靠近。 圆圈在缩小。 金光和蓝光不时打到触手上，触手不为所动，继续逼近圈内的两人。 “这又是什么东西啊宝木？” “我也只进来很短一段时间啊，”宝木背靠着小澜喊道，“很多我没见过的，比如这个。” 转眼触手已接近至小澜眼前，小澜这才看清，这哪里是触手，分明只是一大片长成了小手样子的藤蔓。 藤蔓表面带刺，看上去极具攻击性。 法术根本没用，小澜用鞭子砸起身边的藤蔓，发现物理技能它们也不吃。 藤蔓已缠住自己的双腿双手。 之后，还在靠近。 两人被藤蔓紧紧包裹在绿色的大茧中心，带刺的藤蔓挤压着他们，奇怪的是即便这么近的距离，小澜依然没有体会到那青灰色的尖刺刺入皮肉的感觉。 只是空气逐渐变得稀薄。 难道这些藤蔓准备活活闷死自己？ “小澜我们怎么办？” 小澜看了看手心，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这藤蔓像假的一样，油盐不进套路不吃，任何攻击在它们面前都会化为无形。 不过从其他角度考虑，这倒是制造护甲的上好材料。 小澜又试着抬起右手凌空画圆，蓝色光圈刚刚形成便被藤蔓吞没，甚至连空间穿梭都用不了了。 藤蔓捆了过来，让小澜产生了自己已变成粽子馅的感觉。 正当这斑绿的藤蔓即将勒死两人的时候，一道沉稳却清丽的女声自包围圈外传来。 “放开她。” 对小澜来说，是很陌生的声音，宝木却在一旁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祥的预感笼上小澜的脑海。 “宝木……你认识那个声音？” “这……这是……”宝木的脸色又由潮红变得苍白，甚至有点泛青，“这就是我上次被抓起来的时候，在旁边看着我的血被抽走又回灌的女人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 那声音如春水滴落荷塘，又如暖风划过门廊。 藤蔓停止了收紧，自中央现出一道裂隙，缓缓向两旁张开。 婀娜曼妙的女性轮廓，背对着漫天满地的耀眼红光，出现在两人面前。 ：。： 第一百零九章 珈奈 “好久不见了，”女人开口，“还记得我吗？” 宝木和小澜终于从藤蔓的束缚中逃脱，正狼狈不堪，见到女人，并没有感到逃出生天的快乐，反而觉得这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穴。 女人身着修身长裙，背靠光线，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但小澜已根据声音脑补出了一张成熟漂亮的脸。 宝木一步挡在小澜身前，“你放过小澜。” 女人“嗤”地轻笑一声，肩头散落的长发轻轻摇摆。 “我没有问你啊，”女人向右挪动了半步，小澜感到女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你还记得我吗，小澜。” 小澜呆立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女人微微俯低上半身，一动不动地凝视了小澜几秒，虚无地笑了几声，便重新站直。 “罢了，变得这样小，唉——果然是变了。” “你……你认识我？”半晌，小澜才结结巴巴地问出来。 女人似乎没想到小澜会这样问，被噎了一下，随后又是一阵空气般的笑声。 “这问题……唉——你呀……早知道……罢了罢了……” “你……你要怎么样？”宝木放弃去理解目前的状况了，紧紧抓着小澜的手腕随时准备逃走。 “我能怎么样呢？”女人双手抱于胸口，歪歪地站着，“小祖宗啊，你想要我怎么样，你想要什么？” 这话是对小澜说的。 小澜有点懵了。 “说啊，”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笑，将裙角轻提起来，半蹲到小澜身前，“你想要什么？” 小澜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 好美。 小澜觉得自己的呼吸窒了一下。 光落进女人的眼底，红色的世界在她眼中闪烁。 只看这张脸一眼，小澜便明白了，能令整个世界黯然失色的美丽，原来是真正存在的。 女人如瀑的长发也是血红的，浓密发丝仿若花团，将那张雪白的脸衬得愈发明美。 小澜深呼吸，定了定心神说道，“我……我们要救阿姨。” 话一出口，小澜和宝木二人都感到了尴尬。 小澜连忙扭头看看宝木，“阿姨叫……” 女人忽地扬手打断，“我知道你们说的是谁。” “你们虽然很强，”宝木适时装凶，“但是阿姨们……画中世界这么小，为什么还要分成两派？” 女人挑眉瞥了一眼宝木，站直，抱起双臂。 “苏玛是如何对你描述这里的？” 小澜看看女人，又看看宝木。 “阿姨说……萨乌斯是强大的种族，但是要对弱小的画中人赶尽杀绝。” “可是，不赶尽杀绝又能怎么样呢？”女人似乎在疑惑，“他们最喜欢打断画廊的任务了。” “什么画廊的任务？”小澜探头问道。 女人侧过眼望着小澜，笑着摇摇头。 “唉——那就这样吧，总之以后应该也不重要了。” 小澜闭上了嘴。 不知是和美女有代沟还是怎样，小澜一句话都听不懂。 再看看宝木的表情，看来代沟是普遍存在的。 女人沉默了几秒，忽然朝小澜的脸伸出手。 宝木这时倒是反应很快，抓着小澜的领子就把她拎走了。 “你要干什么？！” 女人纤长白皙的手顿在原地，无奈地笑笑。 “我答应了你们，你就会走？” 小澜倒没犹豫，直接点点头，“我们会去击败王神。” “哎哟，菲茨，果然是他呀，”女人卷起一绺红发把玩起来，“那我说得没错了，放心吧，他赢不了你的。” “你……你怎么知道？”小澜闷声闷气地问道。 女人放下头发，凝视着小澜认真说道，“他无法击败你，这是注定的，王城，就要易主了。” 看来她并不准备把更详细的东西说出来。 “那你会放过苏玛他们吗？”宝木拉回话题。 “小澜要我放过，我就放过吧，”女人眯起媚眼，向着小澜笑道，“下个王神的规矩谁知道呢，而且不是菲茨的话……我就没有理由留下了。” “你要去哪儿？”小澜眨眨眼。 女人歪头，“你去哪儿？” “我？……”小澜心虚地看了眼宝木，“我们会去……其他地方。” “那带我走吧。” 虽然隐隐约约想到了女人可能会说这话，但是真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澜和宝木大眼瞪小眼，一脸疑惑地看着对方。 “我……我怎么带你走啊？”小澜先问道。 “你真的想要带我走啊，”女人扑哧笑了出来，“看来真的变了呢，算了，不逗你了，拿着这个吧。” 女人说着往小澜怀里丢了什么东西。 小澜连忙抓住，摊开手心，是一颗铃铛。 铃铛表面闪烁着水纹般的流光，金红色底，摇起来泠泠作响。 “这是……” “带上它就等于带上我了，”女人指指铃铛，“只要小澜摇响铃铛，我就会出现。” 小澜低头看着铃铛，满脑子疑问，却不知该怎么问。 “那我先走了，”女人站起身，“我们走后，苏玛暂时就没有威胁了。” 小澜木讷地点点头。 问题解决得太快了，自己都没想到。 女人利落得很，话音刚落，便向断头台挥了一把袖子，高大的断头台瞬间化为无数花瓣，散落在半空中。 “小澜，最后再问你一句，”女人半回过头，“爱，和一个世界，你选择哪个？” “啊？”小澜甚至都没听清她的问题，“什么选择？为什么要选择？” 背着光线，小澜似乎感到女人的肩膀垂了下来。 之后又是一声叹息。 “也对，好久以前，应该就变了……” 女人的话音落时，眼前的世界也慢慢模糊了，最后，女人似乎俯在小澜耳边说了句什么，还没分辨出那话的意思，熟悉的挤压感再次出现。 “……珈奈……” 噼里啪啦…… 咚！ 嘭！…… “呃……” 小澜低哼了一声，半口气还没喘过来，猛然间又有什么东西砸到自己的背上。 睁眼。 嗯？是瞎了吗？ 背上那东西终于离开，小澜揉揉眼睛再次睁开。 能看到一点点轮廓了。 “道长！太好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为何受伤了？……小心牵动伤口……” 一束明亮的白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 第一百一十章 离开画廊 小澜赶紧遮住眼睛。 这回是真的差点瞎了。 “我家小澜还好吗？！” “你家小澜好得很！” 傻子举着强光手电，半蹲在小澜旁边，笑着朝远处喊道。 “我们……出来了？”小澜坐在地上，看看四周。 小音大叫着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小澜揉动她的脑袋。 “他们又趁我不在把你丢进危险的地方了，小澜不怕，我们不理他们了哼！” 说完便看到了刚从地上爬起的宝木，小音当即丢掉小澜窜到了宝木旁边，捏住他的脸。 “还活着吗？……你这个臭家伙去哪儿了，害得我都担心昏了。” 道长和九天是在画中的世界拼命寻找二人时忽然回到现实中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澜和宝木就半知半解地给大家讲述起女人的事。 “她好像认识小澜的样子。”宝木瞅瞅小澜。 小澜忙解释道，“我没有印象，我不认识她，从来没见过。” 傻子点点头，“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后呢？”说完重新看向宝木。 “之后……小澜说希望那个女人放过阿姨他们，她就答应了。” 众人又看向小澜。 “她挺通情达理的，”小澜赶紧摆摆手，“我们和她讲了一些道理……” “啊？我们有吗？” “有的有的，你忘了而已。”小澜一本正经地讲道。 “之后她放过你们阿姨了吗？”罗九天插嘴道。 “之后我们就回来了，”小澜指指地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几人一齐皱起眉头。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我们已经安全了。” 小澜吓了一跳，赶忙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位置空空荡荡，除了依然昏迷的茉莉还躺在不远处外，一个活着的东西都没有。 “你们听见了吗？”小澜指向那里，“刚才有人讲话。” 宝木重重地点头赞同，“我也听见了。” “这是……” “哎呀，我在这里呢，”那声音又出现，这次所有人都听到了。 “诶？”宝木脊背一挺，双眼亮晶晶的，“这好像是阿姨的声音。” “宝木真乖，还记得阿姨，”那声音中洋溢着雀跃欢喜，“就是我，从今往后，我们不用再怕了。” “阿姨你在哪里？”宝木说着往那片漆黑走去，“你在……难道在画里？” 宝木站到那幅油画前面，微微探身看向那画。 “看到阿姨了吗？阿姨就在这里看着你呢。” 小澜跑过去，眼前便是乐园那幅画，景物虽然没太多变化，但不知为何，小澜却觉得画中的氛围变得更加欢乐了。 落叶，跷跷板，秋千架。 金黄的地面，光秃秃的树枝。 三个孩子手拉着手，开心地转着圈。 只是，远方…… “诶？”小澜指着密林中的一颗小黑点，“这是什么？” 宝木定睛看了看，惊喜地拍起了手，“阿姨！你在这里呀阿姨，我找到啦！” 小澜瞅瞅宝木，自己还没看出那是个人呢，宝木就已经分辨出那是阿姨了。 “哎——谢谢小宝木，哈哈哈，谢谢各位，这是我的小女儿，背对着你们的那个……对，诶呦她还脸红了……” 不知何时茉莉也醒来了，在九天的搀扶下走到画旁。 “呃……谢谢阿姨救了我……呃……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呃……” 茉莉半天才憋出两句话，攥着小拳头站在画前，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 “哎呀不用客气，恢复了就好，下次可得注意安全，还好这次来抓人的萨乌斯没有毒，要是有毒的话就没那么简单啦……” 提起萨乌斯，小澜赶紧把脸凑近画幅。 “阿姨，画里的萨乌斯怎么样了，那个……那个女人离开了吗？你说你们安全了是……” “珈奈已经走了，”阿姨见到小澜，声音忽然冷静下来，“萨乌斯都已经离开，别塔的画廊不再需要守卫了。” 阿姨顿了顿，接着说道，“不信你们看那幅画。” 小澜闻言转身，见道长正站在那个位置，侧过脸对他们摇摇头。 “花妖的画不见了。” 原本绘有血红图案的那块墙面，已经和周遭一样，变成一片空荡的黑。 “从那里，你们就可以去第二层。”阿姨的声音慢慢冷下来。 道长听到这话，右手轻抚上原本挂着画的位置。 低低的轰鸣声从墙后响起。 像是某种机括正在黑墙的内侧运作，黑色砖块缓缓后退，不多时，一个低矮的洞口出现在墙上。 “进去后就是二层了……” 阿姨欲言又止。 小澜回到大家堆在一起的行李旁边，提起自己的背包，又看了乐园那幅画一眼。 “谢谢阿姨！”宝木大喜过望，蹦蹦跳跳地冲着那幅画挥了挥手，“阿姨再见，要注意身体。” “等等，”阿姨低沉的声音令众人的动作霎时顿住，“你们确定要进去吗？” 小澜看了看道长，又看回那画，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沉默的表情。 “后面会出现什么？”道长反问道。 “如果不是珈奈出面，放弃了守护画廊……”阿姨说道，“真话不太好听，但你们连最普通的萨乌斯都对付不了，如果珈奈没有选择离开，而是与你们为敌，你们可能已经……” 之后的话阿姨没有说出口，但大家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这仅仅是别塔的第一层而已。”阿姨最后说道。 宝木尴尬地抓着背包带子，支支吾吾半天，对阿姨说道，“阿姨，可能是我的能力让你误会了，我是最弱的，我的同伴们……他们很强。” “小宝木，你的知化已经成形，我不担心你了，”阿姨叹了口气，“但是那两个受伤的小姑娘……你们中还有灵能未觉醒的人，这可……” 茉莉不忿地嘟囔道，“阿姨我有灵能的，只是我的鞭子……暂时坏了。” “我知道，我看到了你的鞭子，”阿姨耐心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何种能力，将灵潮存放在道具中，这很稳妥，那对鞭子也很强，但你也明白吧，这鞭子已经不属于你了。” 茉莉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小澜也跟着尴尬起来。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魔方 “是她的，”小澜竖起手指指天，“我作证，鞭子还是她的。” 茉莉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宝木也变厉害了啊，”小音哼唧道，“那现在只有我一个废物了。” 宝木一脑袋问号地看向小音。 傻子语重心长地拍拍小音的肩膀，“还有我呢，放心吧。” “你还用得着异能？滚！” 气氛被三人一搅，瞬间没那么严肃了，就连画中悲观的阿姨也没忍住呵呵笑起来。 “哈哈……你们真有趣，唉——也许，也许这次会不一样吧。” 几人陆续走进那扇黑门，小澜跟在茉莉和九天身后，即将进门时，忽然扭头问道，“阿姨，您认识我吗？” 身后的小音差点撞到她身上。 这孩子怕不是得了被认识ptsd。 “我不认识你，”阿姨的声音悠悠传来，“不过，你身上……很有趣……” 阿姨的声音渐渐远去，小澜已踏入黑门，周围没什么变化，只是黑色更加浓郁粘稠，似乎覆盖到了自己身上，怎么都甩不掉。 老罗走在最后，待所有人全部进门，轰隆隆的声音再度响起，黑门挪回，周遭安静下来。 一片彻底的，单纯又混沌的黑暗。 “这么黑？！”傻子窸窸窣窣地掏起电筒，咔哒一声按响按钮，“嗯？坏了吗？” 什么都看不到。 小澜莫名有些心慌，伸出右手往旁边探探，温暖的触感出现，想着大概是小音的手，小澜轻轻抓住一只手指攥在掌心。 “我们往前走，”道长的声音从最前面响起，“要小心。” 一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没走出几步，小音的尖叫便在小澜耳边炸开。 “啊！这啥啊！……” “怎么了小音姐？”宝木迅速问道。 “刚才……刚才下面有东西抓了我的脚！” 小音话音刚落，小澜便感觉自己的脚踝也被一股力量带动着，扯向一旁。 小澜反应飞快，连忙抬起另一只脚狠狠踩了过去。 像是踩在一只橘子上面，不软不硬，又踩不透的感觉。 那东西见被小澜踩住，嗖地一下抽走，跑掉了。 与此同时，惊叫声从四处响起。 不只是自己，看来所有人都遇到了这情况。 小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侧又有东西抓住了自己。 “我们得快跑！”老罗在最后喊道。 此话一出，众人仿若断了绳的野狗般往自己认为的前方狂跑，小澜跑着跑着才发现不对劲，这样瞎跑难道不会跑散吗？ 但现实没有给小澜思考更多的时间，小澜前脚一个急刹车，身后牵着的人便狠狠撞到自己身上，小澜往前一个趔趄，却猛地发现脚步竟悬空了，徒劳地往半空抓了几下，小澜便带着那人一同跌进了未知的深渊中。 “呃！……” “啊！——” 两人闷哼着坠落到地面上，地面很硬，但摔在上面却不太痛。 能看到东西了，小澜撑起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四周。 “这是哪儿？” 身后响起的声音。 竟是茉莉的声音！ 小澜一个激灵站起身，愕然地看着正坐在地面上挠后脑勺的茉莉。 “你干嘛？”茉莉没来由地脸红起来，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裤子，“我想离自己的鞭子近一点不行吗？”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在小澜抓住她的手时没有反抗吗？ “我抓的是你吗？”小澜搓搓手。 茉莉白了小澜一眼，没有回答，径自往四周看去。 这是一个方形房间，除了两人以外，房间里空空荡荡，似乎什么都没有。 “别人呢？还没进来吗？”茉莉说着看向屋顶，“屋顶没有洞口，看来这里也不是普通的房间啊。” 小澜指指微弱的光芒洒来的地方，“那儿有东西。” 两人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团黄色光芒，却见光是从一张脏兮兮的橙黄色布帘后透出，两人一对眼神，小心翼翼地躲在墙边，伸手轻轻撩起布帘。 “这次肯定是！……” 咔哒咔哒……噼啪……咔哒…… 布帘内是一个小小的方形房间，小到只放下了一张原木方桌，一只原木板凳。 板凳上，正坐着一个人，那人上身倾向桌子，板凳的后腿翘起，光来自桌上放置的小台灯，柔和的金光笼罩在那人身上，这一幕看上去十分具有生活气息。 那人是个剃着板寸的小胖墩，小胖墩上身穿着蓝黑相间的短袖，下身穿着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已经看不出本色了的拖鞋歪歪地耷拉在脚趾上，晃来晃去。 唯一特别的是，小胖墩的后脑勺上系了什么东西，从背后看去，像是戴了个眼罩。 咔哒咔哒的声音不时从他面前传来。 “您好？”小澜试探着喊了一声。 小胖墩像没听到一般，没有回头，咔哒咔哒的声音也没有停下。 茉莉恢复了底气，一把掀起帘子，往前一步跨到小胖墩身后。 小澜跟着探身进去，原来那咔哒声竟是从一只黑色魔方上传来，小胖墩双手抓着魔方，犹豫地扭动着。 “小朋友，你是……”茉莉一只手直接拍上了小胖墩的肩膀。 “啪！” 小胖墩手中的魔方忽然掉在了桌子上。 茉莉的话被吞进肚子里，小胖墩怔怔地愣了几秒，而后抬手扯下眼罩，低着眸子看向桌上的魔方。 “啊！不对！”一声惨叫。 “本来是对的！”胖墩说着，迅速回头看向她们，小澜这才看到，胖墩的瞳孔竟和魔方一样，也是全黑的，“应该是对的！可是！……可是！……都怪你们！” 小胖墩的双手成拳，重重砸在桌子上，台灯都左右晃动了一下，魔方却一动不动，依然死死地站在它坠落的位置上。 小澜摆手，“你捡起来重新扭不就……” 话还没说完，小房间内忽起一阵怒浪，小胖墩的怒火似乎化为实体，狠狠拍在两人身上，两人没有防备，直接仰面摔了出去。 再次从地上爬起时，四周的一切又变了。 刚才还光滑平整的大理石地面，忽然变成了长满杂草的潮湿黄土地。 小澜企图扶起茉莉，被茉莉拒绝，两人看着周遭的环境，一时都蒙圈了。 “您可来啦！二位可来啦！”远远的，响起一个分外嘹亮又气喘吁吁的声音，“出事了！出事了！二位快去看看吧！”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村长之死 小澜看向四周，茉莉看向那人。 久违的蓝天下是一片辽阔的青草地，四处星星点点地放着几堆秸秆，青草地被划分成无数个均匀的方块，除了二人站立的位置，旁边的地块都被青绿色植物占满。 远方有个不小的村落，炊烟袅袅升上蓝天，那人便从村落的方向而来，沿着地块中央的小路，呼哧呼哧跑向她们。 男人身着藏蓝色麻布上衣，黄棕色麻布裤子，裤脚卷起到小腿中央，看上去似乎是这淳朴村落的普通村民。 男人停到二人面前，扶着肚子喘着粗气。 “大师……大师……出事了……”男人对着看上去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茉莉说道。 大师？！ “出什么事了？”茉莉先问道。 “这不刚才，我们准备下地了，忽然听见……听见那村长家里有人叫了一声啊，”男人挥起粗糙的双手比划着，“叫得瘆人，我们一听就知道，那是村长媳妇的动静，我们一去看……”男人像是想起了那幅画面，呼吸再次粗重起来，“村长他……就吊在他家堂屋的梁子上，死了呀！” 小澜和茉莉对视了一眼。 “这是什么村来着？”小澜歪着脑袋故作天真地问道。 “大师你怎么了？”男人古怪地看看她，“咱是大火庄啊，你俩在我们庄上待这好些年了，咋还能忘了我们庄子叫啥？” 茉莉打断男人的怀疑，“村长的死有蹊跷吗？” “七巧？什么七巧？没七巧，”男人没听懂茉莉的用词，急火火地引着二人往村里走去，“没那东西……但是，村长被人给杀了，你俩得管管啊。” “村长不是吊死的吗？”小澜边走便问道，“怎么又是被人杀了？” “大师的意思是村长自己杀的自己呗，这就不可能……我说啊……哎呦……反正……反正你们看见就明白了，那根本就不可能！” 男人说着，领二人走过长长的小径，直接进入村中。 村子里的小屋红墙青瓦，屋顶低矮，房屋七零八落不成秩序，穿梭在其中却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很快，男人绕过后墙，带着二人走到一栋相对宽敞的平房旁边，小院子的大门前聚满了男男女女，各个表情兴奋，朝着院内指指点点。 “就是这儿？”茉莉下意识问道。 男人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这是村长家，这都是村民，不用管他们。” 不知是谁看到了两人的到来，在门口处大喊了一句，“大师来了！”，那群人便如同嗅到猎物的捕食者一般将小澜和茉莉围在中间。 “大师……大师这是咋回事？……” “大师我上个礼拜按你说的方法施了法，怎么没用啊……” “大师……” “大师……” 小澜算是明白自己这“大师”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了。 “你们先让开，”男人站在小澜和茉莉身前推开众人，“大师来看这件事儿的，哪轮上你们说你们的事？” 几人一时变得兴致缺缺，后又想到了村长的死相，便重新好奇起来。 “对对对……大师你们赶紧看看……” 小澜和茉莉没有停下脚步，跟着男人的步伐直接走进小院子里。 小院子收拾得倒是齐整，角落里犁出几块松软黄土地，嫩绿色小草芽直挺挺地站在地块上，应当就是种植成功的蔬菜或水果花朵了。 还没穿过石板上的小路走进略高一些的主屋木门，一阵哭天抢地的呐喊便传到了小澜耳中。 “火哥！火哥啊！……是谁那么狠心！……” “这就是村长媳妇了，”男人轻轻叹气，“她还在哭啊。” 后半句话男人是对他自己说的，男人皱起眉嘟囔着，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那扇看上去摇摇欲坠实则异常结实的紫杉木门。 哭喊声直接在面前炸开。 空气里弥漫着老木被肉虫磕空了的朽坏气味，小澜抬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定睛观察起村长家的内部。 整洁，规矩，秩序。 和小院子一样，屋里的陈设也遵从简洁大方的原则，乍看上去会觉得东西怎么这样少，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杂物已被完好地收纳起来。 进了木门，往前走两步，拐进第一条过道，能看到唯一的房间门口拦着灰绿色布帘，哭喊便从帘后传来。 男人看看二人，轻掀开那张布帘。 迎面便是一个女人，女人背对着他们，身姿婀娜袅娜，不似庄上其他人穿着廉价的麻布衣裳，女人闻声，哭喊声戛然而止。 “大师……大师！你们可来啦！……我……我家火哥……” 女人很美，泪眼盈盈，即便泪水一串串地从那双杏眼中簌簌滚落，女人脸上精致的妆容却没有丝毫脱落倦怠。 “莫急，”茉莉扬手，似乎已经很好地消化了这个身份，“人在哪里？” 女人青着脸庞一侧身，一具已经僵硬变色的尸体正躺在她面前的矮床上，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再没半点生命的痕迹。 茉莉看了眼站于一旁的男人，便知道这就是死去的村长了，两人凑近，女人哭得更厉害了，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你别急，”小澜轻声说道，“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女人点点头，从桃红色对开衣襟中抽出一块洁白的丝绸手帕，掩面拭去眼角泪痕之后，似乎是冷静了下来，缓缓讲起。 “昨晚临睡前，我同火哥吵了一架，主要是因为，村头不是盖了栋阳光好的大房吗，我想住在那里，这个屋子低矮，窗子小，你们也知道，我平时也就喜欢写写字、画一些小东西，这屋子黑黢黢的，很压抑，我就想或许可以找机会搬去那里。 “不知为何，火哥说什么也不肯，昨晚我们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我睡在东厢房，他就在堂屋旁边的西厢房里休息，结果……我一早醒来，就看到……” 说到此处，女人的双眼重又灌满泪水。 “就看到……火哥他吊在堂屋的房梁上，眼睛死死地瞪着窗户外面，已经没知觉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事 想到男人说的话，小澜俯身仔细观察起村长的尸体。 村长约莫五十几岁，或许更老，沟壑纵横的面庞此时已呈现出灰暗的青紫色，浑浊的双眼圆瞪着，两手蜷缩在胸口，五指张开似在抓挠着什么。 “大哥，为什么说村长是被杀死的？”小澜扒着村长脖子，看了看那上面的几道勒痕，问道。 男人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这“大哥”指的是自己，连忙诚惶诚恐地哈腰说道，“哎呦二位大师，我哪是什么大哥，你们叫我老六就行……” 随后指着村长的尸体说道，“村长是我抬下来的，当时屋里只有夫人，夫人也看见了，村长的死相那么惨，指定死得不情愿啊……” “这话不对，有可能是他自杀到一半后悔了。”茉莉先打断道，小澜也点点头。 “不可能！火哥，火哥他……他不可能自杀！……”村长夫人美目圆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火哥他知道的……他绝对，绝对不可能自杀！” 小澜见夫人反应强烈，忙追问道，“为什么这么确定？” 夫人的下巴开始颤抖，双眼氤氲起了淡淡的雾气，终是咬紧下唇，没再说话。 小澜见夫人拒绝回答，换了个问题，“那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夫人短短地舒了一口气，吸吸鼻子说道，“我最近睡眠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昨晚做了噩梦，什么都没听到。” “真奇怪，你一边说村长不是自杀，一边又什么都没听到，”茉莉质疑地瞟了夫人一眼，“你什么都不说，叫我们查什么？” 夫人一时涨红了脸，无助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老六。 “大师，村长他……怎么说呢，他肯定就是被别人杀了，你们要是亲眼看见他吊在梁子上那样子，你们肯定也……” “话说，为什么是你把村长的尸体抬下来的，”茉莉锐利的眼神扫到老六身上，“你和村长家有什么关系？” 老六的脸顿时绿了，赶忙慌张又无奈地摆手道，“我和村长能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大早上起来去地里，听见夫人在喊才进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两人沉默了。 半晌，小澜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让我俩先商量一下。” 夫人和老六点点头，小澜将茉莉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看现在是个啥状况？” “我们也许得解决了这个案子，才能回去，”茉莉叉着腰，回头看了一眼正注视着她俩的夫人和老六，“找到谁是凶手……我看他们两个都不简单。” 小澜不置可否，“那对案情你有啥想法吗？” 茉莉咬了咬下唇，又把双臂抱于胸前，“反正他们肯定有东西瞒着我们就对了，得撬开他们的嘴才行。” “我反而倾向于先去村民那里了解一下，”小澜低声道，“他俩不准备轻易说出口的话，说不定在调查中会慢慢有线索。” 茉莉没异议，反问道，“那尸体呢？” “尸体要好好看一下，他俩也说不清，还得靠我们。” 两人合计完毕，扭身走回到夫人和老六身边。 “你们不用担心，”小澜两手背于身后，无比稳重地说道，“我们会查清楚这件事的。” “查清楚？”老六似乎没听懂小澜在说什么，“这事儿倒不着急，大师，你们看法事大概安排在什么时间做？” 两人异口同声道，“法事？！” “对啊，怎么了，”老六纳闷地看看二人，夫人也愣到忘记掉眼泪了，“二位不是一般都先问问，再准备超度法事的吗，只不过这次倒是问得有点多了……” 原来所谓的“大师”原来真的只是“大师”啊。 两人眨巴眨巴眼，刚才的讨论思路完全错了，这里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场超度村长的法事。 “这……一般是什么时候办法事？”小澜结巴着问道。 “一般什么时候？……”老六抬眼似在回忆，“上次火刚叔他儿子掉河里淹死了，我记得二位是在发现小刚子的第二天晚上就办了法事的……逢木大师您不是说，法事做得越早越好嘛……” 老六说着便朝茉莉略一低头。 茉莉知晓了自己现在的名号，转头看看小澜，“那我们也……” 小澜心下一转，问向夫人，“夫人怎么想，我们目前的情况是否适合尽快做法？” 夫人正用手帕轻轻拭泪，听闻小澜这话，没有看向小澜，脸却微微泛红了，“这种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不过若能让火哥尽快安息，也是好的。” 确定了家属的态度，茉莉提出要近距离观察一下村长的死相来选择不同的超度策划案，二人没有拒绝，小澜靠近床边时，夫人连忙站起身远远避开了，手帕始终遮挡在面前。 两人撸起袖子开始验尸，碍于性别，也只是随便地翻了翻死者的衣袖裤腿，倒没发现什么异常，正当小澜准备掀起死者的上衣查看腹部时，身后的夫人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怎么了？”小澜半扭过身，侧着脸问道，“夫人不舒服？” “唉——我这身子骨，一到……一到这个时间就会……咳咳咳……”夫人扶住额头，眉头微颦，“这也是我想搬去那间大屋的原因之一，环境好些到底会……咳咳……会有所帮助……” “那你快去里间休息吧，”小澜重新低下身子，“我们自己查看一下就好了。” 夫人尴尬地站在原地，瞅瞅一旁的老六，又瞅瞅小澜。 “客人还在呢，我一个主人怎能躲去休息，罢了罢了，我没……咳咳……没关系的……” 看上去可不是没关系的样子啊，但小澜没管那么多，和茉莉共同拆开死者裤带掀起上衣时，老六也说话了。 “二位大师，不然就这样吧，您二位不是也说过东西多了，也没啥好处吗……就是这意思，夫人身体不行，我代夫人送二位回老屋去吧。” 说着便径自走到帘子旁边，掀起帘子示意二人离开。 小澜和茉莉见这是下了逐客令，也没过多坚持，拍拍手便离开了这房间，身后，夫人的咳声像在送别二人一般，一阵阵响着。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求源 一路无言。 小澜茉莉和老六各自思索着，都在想和对方有关的事。 村长小院门口的几人想伺机跟过来，都被老六打发走，老六自己走在前面，引着小澜和茉莉二人，在时而宽敞时而狭窄的乡间小路上朝老屋走去。 小澜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便笑着调节气氛，“我们这老屋就是离村子中央太远了，要是在村长家附近，可能还方便一些。” “离村长的老房子远，但是离大屋近啊，”老六回头嘿嘿乐道，“搬过去之后……” 说着，老六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迅速把脑袋扭回去不说话了。 小澜刚想追问，余光却瞥到了一栋小房子后面有人影晃动。 小澜忙拽着茉莉一起看，只见一个年轻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穿着藕粉色上衣，藏青的裤子，正踮着脚尖趴在一棵大树的树干旁，往树上写些什么。 老六见二人驻足，也朝女孩的方向看了看，冲她喊道，“那不是火猛家的二丫头嘛，守着棵树干嘛呢？” 二丫头被这喊声吓得一惊，兔子般地迅速扭过头，见三人朝着自己走来，连忙捂着脸跑掉了。 “诶？姑娘——”小澜作势要追，二丫头听到她的呼唤，跑得更快了，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围墙边上。 “这丫头，整天疯疯癫癫，”老六笑着看向茉莉写字的树，看清了字后，脸色却有些改变，“这……这二丫头……可真是……” 老六说着，边用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小澜，小澜更加困惑了，也凑到树旁向字看去。 “求源？……” 树皮上整齐地划出了这两字的印迹，即便被刻在树上，依然能看出字体的娟秀小巧。 听小澜念出这二字，老六明显慌了，指着二丫头离开的方向嘟囔道，“这死丫头……就是异想天开不安分，真应该让她爹赶紧给配个亲事得了，这……还敢做这种梦，真是不知廉耻……” 说着，慌乱的眼神再次不住地扫向小澜。 “只是个可爱的姑娘而已，何必这么说……”小澜替二丫头辩解道，“这二字……” 刚准备问老六这两字的含义，小澜便被笑得一脸内涵的茉莉抓住，阻止她问出口。 “小丫头美丽的憧憬罢了，”茉莉自认为潇洒地冲着老六摆摆手，“不碍事，继续吧，老屋是不是快到了。” 老六尴尬地点点头，三人又走了几分钟，便在一栋看上去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的小屋前停下。 “二位大师休息一下吧，我下田地去了……” 看来这里就是老屋了，千篇一律的白墙黑瓦，小院子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生活气。 小澜正往老屋院子里眺望时，老六便悄悄离开，待小澜反应过来，只剩下自己和茉莉二人。 两人犹豫着跨进院子，小澜四下看了看，确定隔墙无耳后低声问向茉莉，“刚才的二丫头是怎么了？你和老六的话我都听不懂。” 茉莉略带轻蔑地斜看着小澜，“你还是小朋友呢，不懂也是正常的。” 小澜想起老六羞愤地扬言要给二丫头配婚事，就隐约感到有可能是这方面的问题。 “求源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小澜重复了一遍这二字。 “求源，那就是我们那里的求偶嘛，”茉莉一脸嫌弃，“这字刻树上，就相当于我们那里的女孩到相亲网站上找男朋友……”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小澜半知半解。 茉莉看着小澜，无奈地摇摇头，扭头走进老屋的正门，再没回头看她。 老屋内部还不如外面的小院子，更别说同富贵的村长家相比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食物馊了的味道，四处都是黑乎乎的，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盖上了厚厚的灰尘。 “他们就安排这地方给大师住嘛？”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脏兮兮的黑屋子。 一听这话，小澜忽然想起了老六在介绍黑屋位置的时候，那古怪的沉默。 “我也记得，”听完小澜的描述，茉莉一本正经地说道，“还有，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看你，尤其是说了什么错话时，你发现了没？” 小澜点头补充，“老六骂二丫头的时候也在看我。” 真是奇怪。 干想也想不通，两人决定休息一会儿再出门寻找村民了解情况。 茉莉打开墙角立着的乌木衣柜准备取件外套披一下肩膀，刚一打开，便被里面浸透着汗臭的衣物劝退了。 “竟然真的有衣服，”小澜倒是不太怕，一只手指拎着衣服，抖开，仔细看看，“看来上一家搬得不彻底。” 随手翻了翻，一柜子都是黑色蓝色的男人衣物，小澜心想着怪不得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独居男子还是可怜的，便把臭衣服如数丢回到柜子里。 两人走出老屋院子时已是下午时刻，屋子里虽然脏臭，却并非一无是处，饥肠辘辘的两人在各个角落里搜出了不少尚可食用的零食，吃饱喝足后便出发去探秘。 为避嫌，小澜和茉莉走向了村长家的相反方向。 小澜大摇大摆地走在小路中央，半天都没见到活人，不禁有些犯嘀咕。 走着走着，一声娇羞的呐喊忽地传到小澜耳中，“人家……” 小澜浑身的鸡皮疙瘩登时一立，回头看的瞬间，一只柔软的手臂已犹如爬蛇一般绕上自己的胳膊。 吓得小澜一个激灵。 “怎么了，小源源……干嘛像见到鬼一样啊，讨厌~” 白皙玉手团成小拳拳，一下下捶向小澜胸口，小澜看着眼前这个倚在自己怀里的柔若无骨的娇媚姑娘，一动不敢动。 茉莉愣住，半晌才指着纠结在一起的两人问道，“这……这……这怎么回事？” 女子闪着明亮的鹿眼，俏皮一笑，拉着小澜凑到茉莉身前，“逢木大师，把求源借给我一天吧，好不好好不好~” 女子说着抓起茉莉的胳膊撒娇般地左右晃动，小澜看到茉莉的脸肉眼可见地绿了。 而且…… 求源？ “求源都好几天没陪我了，就让他陪我一天嘛~” 女子一手抓着小澜，一手抓着茉莉，娇嗔地拖长了声音。 小澜当时就凌乱了。 求源，就是自己？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火羽老太太 茉莉眨巴眨巴眼。 小澜眨巴眨巴眼。 “你叫求源？”茉莉指着小澜道。 小澜都傻了。 不是说求偶吗，怎么变成我的名字了？ 那二丫头在树上刻我的名字又是咋回事情？ 小澜忽然警惕，嗖地抽回自己的手臂。 “姑娘请自重。” 女子愣了两秒，无处安放的双手顺势抱在胸前，挑逗地看着她。 “哟，求源大师，还真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了呢~” 小澜瞪大眼睛，面对着茉莉异样的眼神，颤抖着右手指向女子，“你你你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这是毁我清誉……你什么时候见我提裤子了！……” 女子敛起笑容，眼角划过一丝失望。 “求源大师……求源大师，果真和她们说得一样，哼，恶心。” 说完，女子冲二人一甩袖子，扭着纤细的腰肢，飞快拐向墙边，没多时便不见了身影。 只剩下茉莉和小澜在风中凌乱。 当然最乱的还是小澜，社会过早地向小澜显示了它的变态，导致小澜一时间竟没想通刚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还是茉莉先往后退了半步，指着小澜大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小澜委屈得要命，“我能对她做什么，我只是个单纯又弱小的女孩子，还没她高呢，我能做什么？……” 一顶臭流氓的帽子就这么扣在了自己头上，小澜委屈得直抽鼻子。 茉莉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小澜，见小澜一脸真诚，勾勾手示意她过去。 “至少通过这事我确定了一点，”茉莉捏住下巴，“咱们落地用的身份是有背景的，就好像，我们直接套用了这个故事里的某个角色。” 小澜冷静下来，呆呆地点头。 “我们直接被丢进来了，也不知道世界的规则是什么……”小澜恹恹道。 “但我觉得，既然是扮演角色，首先要遵从人设。”茉莉竖起一根手指。 小澜一缩脖子，“你啥意思？” “不管这里的设定是女生喜欢女生，还是她们在开玩笑，你都得坦荡接受……” “我不接受。” “不让村里的人发现异常，解决了案子，也许就能成功出去。”茉莉完全没在意小澜的拒绝，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们可以先去夫人和老六那里问一下，既然他们认为是他杀，那在他们心里肯定是有怀疑对象的。”茉莉接着道。 两人这样想着，直接往刚才遇见老六的绿色田地方向找去。 远远就看到几个男子身着布满泥泞的粗布衣服，在及膝高的草杆中穿行。 老六还穿着分别时的那一身，站在庄稼中间，在她们看到他的同时仰头抹汗，也看到了她们。 “大师？”熟悉的嘹亮嗓音。 老六在旁人的注视下几步跳出田地，拍拍袖子跑到二人面前。 “大师……大师，休息好了吗？” 小澜欲哭无泪，茉莉则坦然答道，“还可以，方便问几个事吗老六？” 老六瞅瞅二人，没肯定也没拒绝。 “我就直接点吧，你觉得谁是凶手？” 茉莉此话一出，老六的脸色登时变了。 “这……这我哪儿知道？” “也不是直接让你指认凶手，”小澜换了个说法，“如果非要找一个有可能会杀死村长的人，你觉得是谁？” 老六慌忙摆手，“我不知道……我没有怀疑过谁……” “诶？你不是怀疑过村长家隔壁那户嘛，”老六身后忽地冒出一个穿着和他相似的年轻男孩，“刚才不是还……” 男孩看到了老六杀人般的眼刀，一缩脖子跳开了。 “隔壁是谁？”小澜借机问道，“为啥怀疑他们，好好讲讲呗。” 随后像是担心自己人设崩塌，小澜又补充了句，“呃……如果杀人犯存在的话，怎么都会威胁到夫人的……” 一听到“夫人”二字，老六有所反应了。 “夫人安分守己，温柔善良，不会有人伤害她的。” 小澜和茉莉相视一笑，便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说吧，老六，”茉莉一脸看透了他的表情，“为什么你觉得是隔壁的人杀了村长？” “那……那我就和你们说点东西，不是怀疑他们的意思，”老六先表态，见二人没反对，便接着说道，“村长隔壁那户啊，叫火羽老太太，是我们前任村长，她在任的时候你们还没有来呢，这火羽老太太厉害、好强，年纪挺大了，却一点都不服输，我们也是惦记她那把身子骨，才选上现在的村长来接替她的，结果那老太太退休之后，可能是心里不平吧，做了挺多……挺多怪事的，持续了得有好几个月，老太太那边才没了动静，那火羽老太太，平日里就独来独往的脾气不好，终于消停了之后，也没什么人敢搭理她，她也没再出现过了……” “没再出现过，你为什么会怀疑上她呢，”小澜沉思片刻，说道，“难道是怪事又出现了吗？” 老六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看看，凑近二人压低嗓音道，“不瞒你们说，我们都觉得……那火羽老太太会巫术，是个巫人！” “哦——”茉莉心领神会地点头，“所以你们没人敢和她单独来往。” 老六忙不迭地点头，“之前她就闹出过什么村长家里养的鱼一晚上死光了、村长半夜梦游去了坟地、老有小人在村长家门外晃荡的事，夫人来了之后，情况就好点了，所以说夫人是祥瑞的象征，能带给我们村里福气……” “那你们如何确定这些怪事是火羽老太太做得？”小澜问道。 “那还能有谁啊？”老六理所当然地瞪眼说道，“在大火村里，只有火羽老太太一个人和村长有仇，别人就算闹点小脾气，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事……” “火羽老太太是一个人？有家人吗？”茉莉问道。 老六瘪着嘴摇头道，“我们没见过她家人，她要是有家人，那才是个奇怪的事……” “那她一个老太太，能自己勒死村长吗？” “她会巫术啊，”老六的右手凭空挥了几下，“两位大师肯定见过巫术什么样吧，别说勒死一个人了，更吓人的事她都干过呢……”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孤寂的结局 小澜和茉莉安静地等待着老六把更吓人的事说出来，老六却并不想细讲，摆摆手就过去了。 “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去找火羽老太太问一问吧。”小澜眼神示意茉莉，二人一拍即合。 老六赶紧放下裤脚，双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我领两位大师去吧。” 茉莉回头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很害怕老太太吗？” “那也没办法，”老六轻叹，“我带二位到了她家就走，我不进去。” 跟着老六，三人又走回到村长家的位置。 小澜这才注意到，高大宽敞的村长家大院旁边，还有一栋黑乎乎的矮屋子，这屋子像是浸透了雨水的烂木头堆叠起来的，小屋子四处孔洞，屋顶也是七零八落，绝看不出有人生活在里面的样子。 “这里真能住人？”茉莉站在小院子门口往里探头。 “正常人肯定不行，”老六嘀咕道，“所以我们才说她是巫人呢……两位大师慢慢看吧，我先走了。” 说完，老六像逃难似的掉头跑了。 两人再看回这院子，黑屋右侧的一株花树已经枯成了干枝，花树前是整齐摆放着的种田工具，经过风吹雨打，现在铁定是不能用了，院子中央的大片空地已经被翠绿的杂草覆满，如果不说这里有人住，任谁都会认为这里只是个荒废的老屋子。 明明是略带炎热的天气，步入小院，一阵微寒却骤然笼上两人的身体。 “火羽婆婆？”小澜先尝试着喊道。 没有回应。 小屋里没有一丝声音。 “吱——” 木门已经朽坏，开启时发出的声音生涩不流畅。 室内光线昏暗，扬尘四处飘荡，小澜低头咳了两声，开始在屋里寻找起活人的踪迹。 进门是个小客厅，虽然狭窄，东西却被放置得井井有条，很有个客厅的样子，尤其是和自己居住的老屋一比，瞬间感觉自己住的地方才不像人住的。 迎面是一个黑乎乎的小过道，从这不怎么透光的走廊穿过去，左右两侧各出现一扇木门，小澜和茉莉两人各自推开一扇，左侧是卧室，右侧是个装备齐全的厨房。 卧室内，被褥枕头整齐地码放在床头，厚厚的灰尘盖在上面，已经看不出布料原本的颜色了。 厨房里弥漫着食物腐败的气息，不算很重，却很有存在感，椭圆形餐桌上面还摆放着几颗已经萎缩变黑的水果，时光像在这里停驻了几年，直到今天才重新开启。 两人看着静谧空荡的厨房，同时意识到了不对劲。 走出厨房，走廊的最末端还有一扇木门，木门上半部分镶嵌着竹片百叶窗，百叶窗开着，有微弱的光芒顺着百叶窗洒进来，照亮了走廊中的一小片区域。 小澜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透过百叶窗往门内看了看。 门的那侧是一片原木露台，有深灰色的布帘从屋顶蔓下来，遮挡着露台上的东西，布帘随风飘动，日光不断顺着布帘的缝隙照进露台，又通过百叶窗洒进长廊。 露台最边缘，有一张油黄的藤椅，风吹过，藤椅也伴着风轻轻摇动着，摇向她们的时候，隐约能看到藤椅正面端坐着什么人，银色发丝被风撩动，安恬，幽静。 “这就是火羽婆婆吧。”小澜凝视着藤椅上一闪而过的身影说道。 “我们不进去吗？”茉莉抓住木门的把手问道。 小澜又盯了那背影几秒，思考了一下，点头示意茉莉可以开门。 “咯吱——” 开启的木门带动了灰尘，两人闭起眼睛挥挥手。 “火羽婆婆？”小澜冲着摇椅上的背影轻轻喊道。 没有反应。 两人走近。 银发乖巧地搭在藤椅边缘，火羽婆婆的脸歪向一边。 小澜转到火羽正面。 粗麻衣裳已经失去了颜色，衣物空空荡荡，半截袖子里露出的手臂已变得枯木一般，银发下，老人的脸庞几乎成了骷髅，双眼也成了两个漆黑的空洞。 茉莉抿紧嘴，蹙紧眉头沉思着。 “火羽婆婆……已经成了干尸。” 孤独的老人，在全村人的警惕与孤立中，在风卷起的纱帘带来的日复一日的寂寞里，成为了一具干枯的尸体。 这个好强的前任村长，这个独来独往的“巫人”的结局，早就来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便出门追上尚未走远的老六，将这消息告诉他后，复杂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震惊、思考，还有一丝宽慰。 “火羽老太太早就死了？” 小澜点头，“看尸体的样子肯定走了很久很久了。” 老六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火羽是怎么死的，而是杀死村长的凶手看来是另有其人。 小澜却问道，“火羽婆婆多大年纪，平时身体好吗？” “她退休也没几年，还在任的时候身体好得很。” “没什么大病？” “没有，”老六一摆手，“所以她退休的时候挺不情愿。” “那怎么会死呢？”小澜低声念叨着看向茉莉，茉莉同样质疑这一点。 “求源大师年纪轻，可能不晓得，”老六慈祥地笑笑，“老人啊，就算没病没灾的，也有可能忽然就去了，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总有这么些时候，是吧，逢木大师。” 说着看向茉莉。 茉莉一愣，指向自己，“啊？我年纪不大啊？” 老六嬉皮笑脸地点头道，“逢木大师心态年轻，看我们这差不多大的农家人啊，已经埋土里半截了。” 小澜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看着茉莉，用眼神示意她“注意人设注意人设”。 火羽这边的线索断了，小澜和茉莉只能跟着老六再次来到夫人家中，询问夫人有无凶手相关的信息。 村长的尸体已经被带到据说是二人平日做法的法坛上，夫人只身一人半卧在东厢房的木床边，见三人到来，便懒懒地坐起身。 小澜见夫人小憩时脸上的妆容也没半分懈怠，发丝也没有凌乱，心里感叹着这可能就是美女的自我修养吧。 “夫人的身体好点了吗？”小澜真诚地问道。 夫人抬眸匆匆扫了小澜一眼，一句淡淡的“尚可”后，便将目光集中到茉莉身上。 “二位大师准备好法事了？” “法事不急，明天再说，”茉莉毫不客气地坐到床边一张太师椅上，“我们来问问，夫人对凶手是谁有什么看法吗？” 夫人的眼底猛地划过一抹慌乱。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火真 夫人玲珑的下巴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定住心神，换上一副柔弱表情望向老六，眼眶立时红了。 “我怎么会知道呢……那晚……我已经很自责了……” 老六慌了神，连忙凑到夫人身边把她和小澜茉莉二人隔开。 “二位也太直接了，夫人一向是与人为善，不会怀……” “若非要让我指认一人，”夫人抬头打断了老六的话，明眸中泪光闪闪，看上去真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前几日，火哥倒是真与人发生过口角，不过，是……是件小事罢了。” 夫人说着，脸颊便微微泛红。 “是哪家？” “什么事啊？” 小澜和茉莉同时问出。 夫人举起摇扇，轻巧掩住口鼻，小澜觉得夫人水波般温柔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了自己。 “他们若有线索也好，二位大师便去找真嫂子问问看吧。” 说完，夫人眼神示意了一下老六，没等小澜再问出其他问题，老六就已引着二人走出了东厢房。 “真嫂子是……” “就是村东边火真兄弟的媳妇，”老六向着小澜说道，“听夫人的意思，是她和村长闹了事……不过火真家那口子确实是个闹事的脾气……” “她脾气不好？”茉莉也问道。 老六上下打量着茉莉，“逢木大师是怎么了，前些天真嫂子不是还……还和二位吵了几句嘛。” “啊——”小澜装作回忆起来了的样子，“那位就是真嫂子。” “对，哎呦，”老六笑眯眯地点头，“真嫂子就是脾气爆，但是心肠很好。” 小澜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前几天刚和人家吵了架，今天再去问她是不是凶手，总感觉会被人家打出门呢。 跟着老六一顿暴走，几人没一会儿便来到了村子最东边，再往外看看，便是浓密幽静的青翠竹林，林间一条小路，细长蜿蜒，没入竹林深处。 “火真兄弟？”老六站在约一米高的黄竹院门前，压低声音，向院子里喊道，“火真兄弟，你在吗？” “找他干嘛！” 一声嘹亮的尖利嘶吼突然从小屋门内响起，吓得三人皆是原地一惊。 嘭地一声，小屋的红木门被猛地踹开，一个瘦弱矮小的红色身影出现在门里。 “你干嘛？！”那娇小的红杉女子抱着怀中的针线簸箕，另一只手指着老六的鼻子嚷道，“就是你们这群狗屎东西天天来找他，他是家也不顾了心也野了，我看你们就是成心的！你们就是要把火真往坏里带！……” 真嫂子越说越愤慨，索性一把丢掉了簸箕，架着膀子向三人冲来。 还没问呢就要挨揍了？ 小澜抓着茉莉飞速躲到老六身后。 “诶弟妹，弟妹，这是干啥，两位大师看着呢，”老六隔着竹门，赶紧抓住真嫂子纤细的手腕，“我们来找他问点事，问完了我们就走……” “他？他现在魔怔了，疯了，啥都不知道！”真嫂子听罢，慢慢放下高举着的双手，“你看看你能问出什么来吧。” 真嫂子敞开竹门，领着三人走进紧紧关死的小木屋里。 “正好，也让大师看看，我家火真这是个什么疯病，”真嫂子拐过几个弯，在一扇乌木小门前停住了脚步，“还有没有治，我是不知道这是咋回事了，前几天被你们几个狗东西叫出门去，回来就这样了。” 只见乌漆麻黑的小房间中，一个男子蜷缩在墙角，在这春夏交替的温热季节，男子却身着厚重的黑色长袄，躲在墙根，两手狠狠抓着自己的衣袖，拼命地颤抖着。 “火真老弟！”老六失声叫着冲了过去，“火真老弟，是我，六子哥，你这是……这是怎么……” 小澜和茉莉也连忙凑到火真身旁。 火真轻抬起俯在膝间的脸，深深看着老六，脸色苍白得要命，汗水一颗颗从鬓角划过。 “六……六子哥……” “哎——哎，是我啊，老弟，这是咋回事啊，”说着抬头焦急地看向真嫂子，“咋回事啊弟妹？” 真嫂子一见丈夫这般模样，心疼和温柔又涌上眼底，赶紧看向茉莉问道，“大师知不知道咋回事，我个乡下人哪见过这个啊……” 两人更是大眼瞪小眼，啥都不知道。 小澜顺势蹲下身，“老六，你们前些天带火真去了哪里？” “没……没去哪儿啊，”老六的额头上也急出了汗，“前些天是村长的生日，全村成了家的男子都得去拜寿的，我火真兄弟和弟妹是半年前成的亲，第一次拜寿，就是我们领着的……只是后来我喝多了，也不知道火真兄弟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肯定是之后出了事了！……”真嫂子两手一拍大腿，略带哭腔地喊道。 “真嫂子别急，”小澜站起身，低头问向老六，“老六，你还记得那晚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在火真旁边吗？” “那天晚上来找他的还有个火四毛，”真嫂子抢先叫道，“还有个……” “真嫂子，一个……” 茉莉刚叫出她的名字，看到真嫂子异样的眼神，连忙反应过来了。 “弟妹，一个一个说，”茉莉稳重地向下压了压手掌，“我们肯定帮你治好火真……老弟。” 经过商讨，几人确定了可能和这事有关的人员名单，三人又嘱咐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离开前小澜扭头问了句，“真嫂子，那你去找村长就是为这事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小澜点点头，三人在真嫂子凄切的目光中走向名单上的第一户人家。 “不过这火真倒真是个帅哥呢，”茉莉走着走着不由说道，见老六竖起耳朵，连忙改口，“是个俊后生，嗯……” 小澜也记得那张脸，虽然只有抬起的一瞬，但火真棱角分明的下颚和姣好的五官却还是展露无余。 “真嫂子也是个美人。”小澜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很讨女孩子喜欢，好像不该这么说，像个流氓。 “火真兄弟和弟妹本来就是我们村里的金童玉女。”老六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的微笑。 小澜回忆了一下那个丢掉簸箕抡起拳头打人的玉女。 画面还未修复完整，老六便说话了。 “到了，这就是四毛的家。”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烛下刀 “六哥，”听到老六的呼唤，竹屋内走出一个身形丰满的黄衣大姐，“四毛不在，你找他吗……呦，二位大师好……我们四毛这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老六赶紧摆手，“他去哪儿啦？” “他说是去田地里……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跑哪儿鬼混去了，要不你们先去田里看看吧。” 田地在遥远的最南端，三人和这大姐寒暄了几句便掉头重新往南边走。 天色渐渐向晚，待三人走到田边，夜幕已经覆盖上这片天地了，空荡的田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小澜和茉莉叹了口气，提议要不先去找另一家，却被老六拒绝了。 “求源大师，咱村上的古训不能忘啊，”老六的脚步匆忙起来，“天黑前就得进家门，除了你俩办法事的日子，其他时候咱都得这么干才行。” 还有这规矩。 小澜和茉莉互相看看。 “我得回去了，二位也赶在这天还没黑之前回老屋吧，明天可以接着查，”老六说着就准备离开了，“正好老屋就在这旁边，今天辛苦大师一整天，我先走了……” 老六说完便急匆匆离开，像是怕二人挽留他一样。 乌蓝色的天幕慢慢压过来，没了带路的人，二人只能灰溜溜赶回老屋，老屋里更是漆黑一片，二人摸索很久，终于翻出一根折断了的蜡烛，小小的橘色火光照亮了低矮的客厅，看清了对方的脸，二人也放松下来。 茉莉看着乱七八糟的床铺，皱了皱眉头。 已经爬上床的小澜知道茉莉是在嫌弃这被褥脏兮兮的，想了想，脱掉自己的外套铺在床单上，一边拍拍床一边说道，“呐，我外套还是不脏的，来睡吧。” 茉莉的眼神明显动摇了。 小澜以为茉莉不习惯有人睡在身边，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也不再催促，径自背过身去。 “准备睡了就把蜡烛熄掉吧。” 小澜背着身，嗓音也闷闷的，没过多时，身后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小澜安下心来，刚一闭眼，睡意就如滔天洪水滚滚袭来。 “都怪你！” 尖叫声。 女人的尖叫。 “都怪你啊！都是你！……” 这尖叫仿佛被蒙在被子里，传进小澜耳中时已变得不太清晰。 “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 一股力量，一下下捶打着小澜的身体，但那力量并没有直接落在小澜身上，而是透过什么东西传递过来的。 小澜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 伸手。 好狭窄的空间，周围好像是液体。 但是，十分温暖。 想要一直呆在这里，温暖，安全感。 如果不是这烦人的捶打…… “别打了！沐云！不能打了！” “我恨他！都是因为他！……” “不能打了！你没看到他在动吗？他在动啊！” 用了几秒钟，小澜便意识到，自己这是又进入到别人的梦中了。 来到这里之后遇到那么多人，这又是谁的梦呢？ 还是睁不开眼。 小澜用力伸展躯体，只觉得周身都被束缚住了，忽然，包围自己的温暖液体消失了，四周一下子变得冰冷，窒息感猛地袭上大脑。 “啊！——” 凄厉的惨叫。 无法呼吸了。 小澜胸口一窒，感觉身体开始飞速旋转，意识一点点回到脑中。 安静下来了。 已经有了经验的小澜明白，梦境结束了，自己终于回到现实。 这次甚至不知道梦境的主人到底是谁。 小澜微微喘息着，紧阖双目，翻了一下身。 身旁有什么东西。 小澜揉揉眼睛，睡眼惺忪，轻轻睁开一道缝看过去。 火光闪烁着。 蜡烛还没熄吗？ 映着橘红的烛光，小澜看到一道黑影就俯坐在自己身边，弯着上半身看向自己。 那人的两手支撑在大腿上，银光闪过，一把匕首赫然出现在那人右掌中。 “茉莉？” 小澜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支撑起上半身，疑惑地喊道。 茉莉一言不发，只紧紧攥着匕首，死死盯着小澜，一双杏目在深夜里熠熠闪烁，眼底的光却是深不可测的。 “茉莉，”小澜坐起身直视着茉莉，“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 茉莉有了反应。 一抹笑。 笑容苍白，带着一丝绝望和自嘲。 为什么。 看到曾经大打出手的女人在深夜提着刀看向自己时，为什么第一句话是“做噩梦了吗”。 你想做什么。 你神经病吗。 疯了吗。 这些才是应该出现的问题吧。 甚至是直接大打出手，都是可以理解的反应。 为什么是这句，为什么是让自己再次陷入动摇的，这句。 “我做噩梦了。” 茉莉的声音飘渺虚幻，带着疲倦而沉重的气音。 “我也做噩梦了，”小澜抓住茉莉的手，瞪大了眼睛，“但我没有搞清楚梦境的内容，你梦到什么了？” 茉莉的双唇瓮动了几下，忽然抬眼直对上小澜的目光。 “我梦到我爱的人死了，被杀了。” “啊……”小澜尴尬地缩回脖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问出来的。” 茉莉毫无感情地摇摇头，“杀死他的人，已经不记得他了。” 小澜赶紧点点头，等待着茉莉再说下去。 “而且……杀死他的人，是个好人，我该怎么办？” “他……也是好人吗？”小澜小心翼翼地问道。 茉莉知道小澜指的是什么，“我爱的人是天下最好的人。” “这就……”小澜不知道这一连串的问题到底代表着什么，只能先表达自己的意思，“也许是他们之间的约定，也许是有苦衷吧，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这件事过度影响自己。” “就算是最爱的人，他离开以后，你自己的生活还得继续吧，”小澜接着道，“不管是活在仇恨中还是活在自责里，最重要的都是自己的生活。” 茉莉沉默了，小澜看到茉莉在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希望你能从那件事中醒过来，为自己活着，”小澜低低地说道，“对我自己来说，以前的东西全部忘掉了，我也一直在寻找，想了解自己的身世，但我做这些，不是为了缅怀过去，而是为了在以后更好地活下去。”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作幡 这夜，两人都在乱麻般的思考中失眠了。 澜倒还好，毕竟还是休息了一段时间的，当茉莉顶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一脸颓丧地坐起身时，澜竟被吓了一跳。 “要不然你再休息一下。”澜打量着无精打采的茉莉。 “不用了，”茉莉缓慢地挥挥手，打了个呵欠，“今晚上不是要做法吗，要了解的事情太多了。” 两人用院中水井里打上的清水简单洗漱时，老六已遵守诺言，抱着热腾腾的早餐在院门外张望起来。 茉莉不好意思让老六看见屋里的肮脏样子，甩掉脸上的水珠就跑出门去。 “出发吗老六？” “二位大师吃过饭了吗？”老六敞开手里的木质大餐盒，“要不吃点包子再出发。” 澜擦干净自己的脸蛋，也走了过来。 “边走边吃吧老六，时间紧，我们再去火四毛的家里问问看。” 包子很香，三人吃着包子，脚步却没有放慢，不一会儿便来到村子边缘的火四毛家院前。 “还不在？！” 老六听了四毛媳妇的话后，扭头看了看澜和茉莉。 “他是一夜未归，还是……”澜问向那面善的女子。 “一大早出去咧，”四毛媳妇一脸嫌弃地挥手，“昨晚黑了他才到家，啥话都没，一大早的又跑出去了。” “他有自己去哪里吗？” “我不知道他的事……”四毛媳妇明显有些生四毛的气了，“要不大师去火旭家里看看吧，最好能给他们个教训，一到晚四处鬼混！” 澜眼睛一转，火旭这名字很熟悉，好像是名单上的人。 “那我们先去找他，”澜客套地微笑着答应道，“谢谢你。” 在澜向女子略一低头的瞬间，余光瞥到女子似乎慌乱了半秒钟，不安的眼神飞速从自己身上挪开，还未想通背后的原因，三人已开始准备下一段暴走。 “火旭的话，您二位可能不太熟悉。” “哦？”澜脸上惊讶，心里却在想，总算碰到一个自己不用费心去装认识的人了。 “其实村里挺多人，平时没去拜求过二位的话，你们应该都不太熟。” 澜赶紧点头，“那都得麻烦老六你帮忙介绍一下了。” 老六低头一笑，三人接着往前走，路上遇见了几张陌生的面孔，见到澜和茉莉二人，态度都是毕恭毕敬的。 看来对于大火村来讲，二人扮演的“大师”真的拥有很高的地位呢。 拐过一道弯，右侧被短篱笆围住的院便是火旭的家，老六摇响悬挂在篱笆门顶的金属铃铛，巧的铃铛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配合老六的呼唤，没一会儿，隔壁院子的竹门打开了。 “诶，老六啊……呦还有二位大师，”男子站在自家院子里，上半身探过矮篱笆向三人道，“火旭不在，一晚上都没回来，你们找他啥事啊？” “火旭也不在？”老六抓住门框问道，“他去哪儿啦？老哥你知道吗？” “我才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呢，”男子撇撇嘴，“自从他老婆死以后，他那性格……谁敢管他的事啊。” “那老哥，有人来找过火旭吗？”澜模仿着老六的语气问道。 “大师太客气了太客气了，”男子听到澜的话，赶紧摆摆手，“我看好像也没人找过他，他……他干啥了吗？” 老六回头看看澜和茉莉，二人颔首，决定再去找下一家。 “他不在……” “对一大早出去了……” “昨晚就没回来啊，还让我不用准备他的饭了……” 绕着村子来来回回走了个遍，要找的人，居然一个都不在。 一直到最后一家时，那家的女主人才透露了一点线索。 “我听今晚上有法事啊，”女人抱着胳膊一脸好奇地看着澜和茉莉，“他走之前和我了啥，我没太听清……好像就和法事有点关系。” 法事。 澜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看来所有事情都要等到晚上的法事开启，才能见分晓了。 “大姐，今晚的法事大家都会参加吗？”澜抬眼笑吟吟地问道。 “法事一般不都是死……亡者的亲戚朋友才去嘛，”女人眨眨眼睛，“不过要是村长的法事，估计村里挺多人都会去看的。” 三人谢过女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两位大师要不回去休息一下吧，”老六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那法事不是挺费功夫的嘛，二位累了一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对哈，澜瞅瞅茉莉，两饶眼底写满了心虚，心想，还不知道晚上这法事到底要怎么做呢。 村子里还是一派静谧祥和的生活氛围，充满生命力和烟火气。 丝毫看不出昨有人死去，也丝毫看不出今晚会有什么古怪仪式开启。 待两人忙了一上午重新坐回到老屋床上时，强烈的不安感如约而至了。 “我总觉得晚上会出什么事。”茉莉双眼茫然，轻叹一声。 澜瞟了一眼茉莉，没做回答，起身走向墙角堆放的木箱。 “你要干嘛？” “咱得找点东西做法事啊，”澜着，用力掀开厚重的木头盖子，“看看有没有道具什么的，不然晚上多尴尬。” 茉莉在床上晃了几下腿，觉得有点道理。 两人在散发着异味的木箱子里翻来翻去，里面尽是些叮叮当当看不出用途的奇怪东西，澜结合自己匮乏的知识和想象力，捡出几样东西放到桌上。 茉莉也抱着一大堆黑乎乎的物件跑过来，哗啦啦平铺上桌。 “这些东西我好歹还能看出来是什么。” 茉莉着拾起一把末端扎着白色布条的木棍，接着道，“这个倒有点像五更的作幡，只不过比作幡一点，也是这样一十二根幡子，可排阵遣仙兵。” “五更？” “哦，对，那时你还不在，”茉莉低头扒拉着其他物件，“五更和我九探一样，都是较有声望的异人大族，罗叔叔和九所在的八两水也是。” 澜点点头，目光移动到茉莉举起的另一样法器上。 第一百二十章 刺杀 “你看这个，像不像个转经筒。” 茉莉摇动着手里的金属法器，这法器像个固定在木棒上的金属滚轮，滚轮表面雕刻着繁复的文字和祥云，侧边悬着根飞坠，飞坠末端是同样的金属小扣。 “转经筒就长这个样子吗？”小澜只听说过转经筒，便指着那东西问道。 “差不多吧，”茉莉用手指划动着经筒表面，“可能……可能比这大一点吧，我也没见过这么小的。” 小澜点点头，拾起自己面前的大摇铃道，“这个会不会过于直白了。” “没关系，直白的东西拿在我们手里，他们反而觉得更神秘，”茉莉说得头头是道，“他们都有这心理，大师的东西肯定不一样。” 小澜恍然大悟。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老神棍了。 两人安排了一下晚上要怎么装神弄鬼，一想到观众很多，居然还有些小紧张。 还有因为晚上的法事而短暂失踪的男人们，他们准备在那个时间做什么呢，或者说，他们准备对组织法事的二人做什么呢？ 按照老六所说，之前做法事，逢木大师和求源大师一般都会在黑夜和白天交替的时段内将参与法事的观众聚集起来，夜幕降临，法事会准时开启。 简单收拾了一下，这里已经到了徬晚，村子里升腾起了炊烟和饭菜的味道，为了这场法事，似乎村人的晚饭时间都提早了。 “二位大师！” 老六的呼唤准时自院门口响起。 老六拎着上午的大餐盒，里面满装着饭菜，真是感人至深。 他没有进院的意思，只将饭菜隔着围栏递进来，和二人再三确认了时间，便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连老六也变得如此。 今晚的法事不仅搅乱了小澜和茉莉的心神，更让整个村子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到外表平静的焦虑中。 二人吃饱喝足，将法器全部塞到身上，便踏着黄昏的暧昧光线，走向老六所说的法坛地点。 远远地已能看到人群在聚集了。 最外围的人们扭头看到二人，纷纷或深鞠一躬或抱拳颔首，两人穿过人群自动划分出来的通道，向这集会的中央走去。 村长的尸棺被放置在低矮的石台上，棺木一圈已用筷子粗的铁钉封死，老六和夫人站在棺木一旁，夫人泪眼津津，直盯着村长的棺木，甚至没发觉二人已到了身边。 “夫人节哀，”茉莉故作老成地说道，“我们定会助村长早登极乐。” 夫人眼仁涣散，精致的美丽第一次出现了破绽，“你也不懂……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还未追查到杀死村长的元凶，”小澜以为夫人指的是这个，声音低沉地解释道，“但我们没有放弃调查，法事举行之后，我们会全力搜索的。” 夫人不再说话，眼神依然是空洞迷茫的，只不断地摇头。 “天色晚了，”老六抬头，透过头顶树盖的缝隙看向天空，“半个时辰之内天会完全黑下来，天黑之后还未聚合的观众便无法再邀请观法，二位大师怎么看，再留一小时的聚合时间？” 小澜和茉莉倒是没什么想法，两人左顾右盼，在人群中搜索起可疑的人脸。 “老六，他们来了吗？” 老六自然明白“他们”指谁，仰头环视了一圈，对二人摇摇头，“二位大师找的那几个，都没有出现，倒是火真家的真嫂子来了。” 还有十几分钟，观法的入口就要被关闭了。 可要搞事的那几人还是没有踪影。 小澜也不知道自己在慌张个什么劲，毕竟耍神棍这东西，虽然自己没有体验过，但经常能看到道长口若悬河地忽悠人，多少也能领悟到一丝精髓吧。 夜幕倒扣下来，四周的人群慢慢变得安静。 小澜把茉莉选中的低配版天作幡一根根插到石台四周的土地上，另几件法器都按照两人的猜度摆在各自的位置。 法事就要开始了。 茉莉摇动起转经筒，刻有经文的筒壁一圈圈转动着，发出悠远空灵的声响。 “还有几分钟？”小澜挡着脸，偷偷问向老六。 老六没有看时间，也没有问时间，脱口而出，“还有五分钟，五分钟以后的观者就不能参观法事了。” 五分钟，法路关。 期待中的人脸依然一个都没有出现。 也许……是个平静的夜晚也没准啊。 时间一点点，一滴滴。 小澜摇响铃铛的同时，老六猛地举起了手，粗犷浑厚的声音冷冰冰的。 “法事即将开始，倒计时。” 还要倒计时。 两人尴尬地站在满目虔诚的老六面前。 通道即将关闭。 就在二人准备假装驱魔的当口，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嗖！——” 有什么东西划过风，飞速靠近自己。 但目标似乎又歪了。 听到危险的声音后，小澜四处搜索起那东西的影子。 夜色已临，树叶同竹叶一道，在这夜风中沙沙作响。 找不到。 天色太黑了，找不到。 “啊！” 一旁忽然响起女人的尖叫。 “夫人！”老六的惊呼。 夫人？！ 小澜和茉莉赶紧扭头看去。 夫人原本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色丧服上，飞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那东西的目标是夫人。 此时的夫人死死捂着自己的腹部，触目惊心的殷红一点点扩散出来。 人群中开始了尖叫。 “夫人！”小澜和茉莉大叫着冲到近旁。 老六搀扶着夫人慢慢瘫软到地上，待冲到夫人旁边，小澜才看到，在她紧捂着腹部的双臂中央，一根漆黑到发亮的箭身赫然出现。 有人朝夫人射了一箭，伤到了夫人的腹部。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夫人……”小澜抓着夫人的衣袖轻声问道，“夫人有没有看到攻击你的人。” “我不该……我不该……”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夫人湖波般柔媚的眼底此时像是翻了浪，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眼眶，目光虔诚而绝望。 小澜的心口刺痛了一下。 这是目睹了美丽破碎的感觉。 “不该什么？” “我好悔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后，夫人腹部的鲜血涌得更厉害了，小澜看着那吞噬四方的浓烈猩红，想要动手去止血，却怎么也办不到。 好晕啊。 视线旋转起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二丫头与三丫头 小澜下意识抓住身旁的茉莉，眼前的一切转得更厉害了，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像是跌落进漆黑的漩涡。 “茉莉……” 小澜努力吐出这几个字，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有光了。 两人飞速下坠。 “小心！” “小心！” 两人在半空中同时尖叫起来。 “砰！” “呃啊……还好，还好不太疼……”茉莉从地面上爬起，瞧瞧四周。 “我们回来了，”小澜开心了一秒，随即陷入忧虑，“但是我们还没解决问题呢，村长夫人也被杀了……” 还有，自己那个梦，又是怎么回事呢？ 茉莉扭头看向散发着桔黄色光芒的拖地布帘，“问问那个小胖子就知道了吧。” 两人轻轻走过去，掀开布帘，还是一样的光线，一样的背影，同一只小胖墩。 “啊！笨死了！” 一声清脆的号叫。 啪地一下，黑色魔方被小胖墩气鼓鼓地丢到桌子上。 “总是失败，总是失败！笨死了，每一个都笨死了！”小胖墩愤怒的尖叫听上去也奶声奶气的，“全是笨蛋！气死我了！……” 小澜和茉莉互相看看。 笨蛋指的是自己吗。 “小伙汁，”茉莉这回学乖了，没有冒冒然上手，而是站在男孩身后轻声道，“你就是别塔二层的……呃……守卫吗？” “我才不是什么守卫！”小胖墩猛地回头，稚嫩的小脸上堆满了怒火，“你这个笨蛋！” “诶——”茉莉指着小胖墩的鼻子就要往前冲，被小澜死死抱住腰身，才不至于落得个伤害npc的名号。 小澜见这小胖子虽然肉嘟嘟的，却是五官精致眉清目秀，生起气来也像个大号洋娃娃一般。 “小朋友，”小澜用力把茉莉扯到远一点的位置，“刚才是你送我们进入大火村的，如今我们出来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漂亮的小胖墩眼底的愤怒变成了鄙夷，“你们这些笨蛋，任务失败了！又失败了！笨蛋！” 茉莉嚷嚷着就要冲过去捶他，好在身体已被小澜的双臂锁住，小胖墩冷哼一声，转回身去不再看她们了。 噼啪的转魔方声又起。 “任务失败了要怎么办？”小澜的脑袋从茉莉挣扎着的手臂间探出来问道。 “当然要重新做啊！”小胖墩蓄满怒气的抱怨响起，“你们比他们还笨，真是最笨的！” 重新做？ 听了小胖墩的话，茉莉也停止了挣扎。 “什么意思，还要回去？” “当然要回去了！”他不耐烦地捶了两下桌子，小澜站在地面上都仿佛感受到了这震动。 “那小朋友，怎样才算任务成功啊，”重来的命运看来是躲不掉了，小澜赶在自己被打包丢回大火村之前，向男孩询问这最关键的问题。 “啪！” 魔方被重重摔到桌上。 “连这个都不知道！……” 男孩回头阴仄仄地瞥了二人一眼，随后又说了什么，但小澜只看到他的双唇一张一合，眼前的世界便再次扭曲起来。 难道真的要回去了吗？ 接着调查杀害村长、伤害夫人的家伙，找到事件背后的秘密，任务应该就算成功了吧。 至于为什么会在那个关键时刻忽然唤二人回去，难道是两人拙劣的演技实在是骗不到人，导致小胖子都看不下去了，紧急回收内部重造了一下。 无论如何，这次都要…… 不管通关的规则是什么，知晓了真相，就肯定不会错。 小澜举起小拳头为自己打气，没一会儿，便跌进一片柔软中。 嗯？这次似乎……不一样了。 小澜在这浓郁的漆黑中往身下摸摸。 干燥，绵软，隐约能嗅到清爽的皂角香气。 习惯了黑暗后，小澜能看清一些东西了。 自己正平躺在一张小床上，床边放置着红木打出的小巧床头柜，一本书、一面镜子、一支即将熄灭的蚊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床单是可爱的小鸡图案，四面白墙被幼稚的涂鸦填满，小澜起身，地板上放置的拖鞋还带着毛茸茸的兔子耳朵。 这，这还是大火村吗？ 而且…… 小澜仔细确认了一下周遭。 茉莉呢？！ 她迅速跳下床，对着镜子看了看，还是自己的样子没错。 小屋内有一扇木窗，凉薄的月光正从窗外浅浅洒进，小澜趴到窗边往外看，迎面便是一棵枝虬叶茂的老树，远处的建筑、小院、土路，就是大火村没错。 但这里，明显不是老屋。 再定睛一看，这老树怎么还有点眼熟？ “二丫头！你干啥去！” “谁是二丫……我要……” 门外忽地响起喧嚣。 小澜听出了答话者的声音，正是茉莉没错！ “嘎吱——” 小澜拉开房门，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到声音传来的地方。 果然，茉莉被一个女人牢牢抓住右臂，想跑又跑不掉，正一脸无奈地僵持着。 见茉莉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拖鞋，小澜顿时有些懂了。 “三丫头？你咋也来了……赶紧睡觉去……”女人远远看到了小澜靠近的身影，空出一只手冲着小澜挥了挥。 茉莉闻言看过来，双目骤然亮起。 看来她也在寻找自己。 这么匆忙地跑出来，也是因为发现自己不见了吧。 这次的任务，两人不再是原来的身份了。 二丫头和三丫头，这一次，两人将以这个身份进行调查。 小澜没听女人的话，径直溜过来抓住茉莉的袖子。 女人的眼神略温柔下来，“咋啦三丫头，害怕啦？” 小澜乖巧地点点头，捏住茉莉袖口的双手左右摇晃起来，“我要让二丫头陪我睡觉。” “说啥二丫头，那是你姐！”女人宠溺地笑笑，撒开紧抓着茉莉的手。 “我要让姐姐陪我睡觉。”小澜纠正道，大眼睛闪闪地看着女人。 茉莉赶紧站到小澜身旁拼命点头。 “唉，去吧去吧，”女人松了一口气，浅笑着冲茉莉说道，“你不是烦死三丫头了吗，咋又愿意陪她睡觉了。” 茉莉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都是误会，我怎么会烦我的妹妹呢，我疼爱她还来不及……” 小澜仰头看她，一脸的“倒也不必”。 茉莉完全没在意小澜的反应，扯着小澜就往走廊里溜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算错的命数 溜到一半，茉莉才猛地顿住。 “你房间在哪里？” 小澜往半开着的木门处指指，两人迅速钻回小澜，确切地说是三丫头的房间。 “我们好像，只有在对方的眼中才是真正的样子，”茉莉快速道出自己的收获，“之前的逢木大师和求源大师基本没什么社会关系，我还以为……哎呀，也没什么好以为的，之前压根没想过这事。” “这次你是二丫头。”小澜暗示道。 “我也觉得这名字……”茉莉皱起眉头，“好像听过，还是大火村人都会这么称呼自家女儿？” 小澜领着茉莉来到窗边，将老树指给她看，“这个树，上次的世界里，二丫头在上面刻字被我们撞见了。” “你的意思是……”茉莉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清秀害羞的俏皮身影，“我这次就是在树上刻求源的二丫头。” 小澜点头，那手指又指向自己，“而我是你妹。” 茉莉眉头攒紧，一屁股坐到三丫头的床上。 “那我们调查起来……岂不是没那么方便了。” “但我们这次说不定，能看到一些其他角度的东西，”小澜狡黠的目光在月下流转，“上次的身份虽然很受尊重，但我总觉得村民们和法师之间，似乎有些距离。” 茉莉体悟了一下，点头道，“确实，他们在提防我们……上次的我们。” 说着，茉莉的目光集中到门边竹节制成的写字桌上。 墨绿的小凳，上铺略浅一些的绒布，桌上散放着笔纸，还立着一个……相框。 茉莉走过去，举到眼前。 “这是我们吗？” 小澜闻言跳下床，凑过去。 照片上是两个一脸局促的小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乍一看去，两人果然有几分相似。 照片是黑白的，小澜觉得照片似乎不该是这个落后的村子能够接触到的东西，但想到记忆里养尊处优双眸清澈的二丫头，看来这是个富裕的家庭。 茉莉指着照片里年纪小一些的那个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就这么点啊哈哈哈哈哈……” 确实，这孩子看上去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二丫头的年纪同照片中相仿，这么说小澜这次的身份怎样也不过五岁了。 小澜托起下巴苦恼地想，这次也要好好注意身份，别让村人发现古怪。 看了眼墙上悬挂的啄木鸟吊钟，此时是凌晨三点一刻，天色已露白边，按照村人辛勤劳作的习性，这个时间出门调查难保不被发现，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还是先休息。 王城里风餐露宿的这几晚，让两个小姑娘已经忘记柔软的床是什么感觉了，两人往不算宽敞的小床上一缩，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沉睡。 清晨，叫醒二人的不是破案的责任感，而是门外忽然传来的破碎声响。 小澜猛地一惊，从美梦中骤醒，见自己正抱着茉莉一只手臂，口水已濡湿她半条袖子，吓得小澜赶紧托起那只胳膊放到茉莉自己嘴下。 要不然自己非得被打死不可。 “什么声音？”做完这一切，小澜坐起身，声音警惕。 茉莉迷迷糊糊地醒来，伸手揉了两下眼睛，一脸嫌弃地看向自己的袖子，随后叹了口气，“睡得太香了我……都流口水了……” 小澜立刻打断这话题，“外面有什么碎了。” “啊，我也听到了。”茉莉迅速坐起来。 小澜背后一凉。 难道被发现了？ “我在梦里听到了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茉莉接着说，“原来是真的。” 小澜明显松了一口气，“嗯，天亮了，我们出去看看吧。” “好。”茉莉答应道。 两人开始更换衣物，准备出去一探究竟。 临出门时茉莉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忽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啊？奥，没什么。” 小澜敷衍着，左手扣到门内的插锁上，轻轻一划，木门便开启了一道小缝。 “轻一点。”茉莉对小澜做了个口型，小澜心领神会。 没等门缝开大，便有些细碎的谈话声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两人停下手上动作，竖起耳朵听。 “你太不小心了……”男人低沉的声音，虽然在抱怨，语气却很温柔，“孩子还没醒呢，别把她们吵醒了……” “我知道我知道，”听声音，说话的似乎是那个半夜见到的女人，也许是二人的母亲，“我就是……怎么回事啊？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唉——”男人应该是坐到了椅子上，“我看逢木大师和……和那个人都去了，肯定出了大事，他们都说村长这次是……是真没了。” 时间点没有变。 小澜看看茉莉，二人眼神坚定。 这次落地的时间，依然是村长被杀的当天上午。 只是听男人的意思……真没了？难道还会假没了？ “可是……之前村长从山崖滚下去那次，逢木大师不是也来了嘛，”女人的声音颤抖着，“这次……真是……大师不是说，村长是大富大贵……” 坠崖？ 又是之前不知道的线索。 果然，村人在大师面前会避免提及村长之前所经历的劫难，不叫大师回想起自己算错的命数。 所以二人这才知道，原来村长在被杀死之前，还经受过几次性命的威胁。 怪不得夫人和老六如此确信村长是被谋杀的。 “嘘——不要提！”男人一下子慌了起来，凳子一响，站起了身，“我和你说了几遍了不能说……” “哎呀我忘了嘛，呸呸呸！” “好了，赶紧烧饭吧，一会儿孩子们该醒了……哎你小心点，还有块碎瓷呢……啧，毛手毛脚的。” 男人恢复平静，推开门，白色袜子率先出现在开启的门边。 小澜在看到那只白袜子的时候就迅速缩回脑袋，听到男人往前走了几步，拐远了，便呼出一口气。 茉莉回头看向吊钟，轻声道，“九点半了，我看咱俩也该醒了。” 小澜同意，二人重新整理仪容，打开门坦然地走了出去。 走进厨房时，女人正蹲在地面上，望着破碎的白瓷碎片出神。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是男人啊 二人走到身边时，女人才恍然发现她们的存在。 “诶——二丫三丫，啥时候醒了，饿了吧，等着娘给你们做饭哈……小心点别往上踩，也别碰，二丫管着点你妹妹……” 茉莉一边紧抓着小澜衣服后领，一边跟到“娘”身后问道，“娘，出什么事了吗？” 女人的背影明显僵硬了一秒。 “能出啥事，你这孩子咋忽然这么问……出了事也和你俩没关系，你俩玩你俩的就行。” 茉莉不满足于这个答案，像个跟屁虫似的追问道，“那你咋把碗摔了呢。” 女人不再搭理两人，笃笃笃地剁起菜来。 没一会儿，早饭做好了，男人也从房间里走出来，照片中两个女孩的样子更像父亲，男人挺拔健壮，目光温柔，看着妻女的眼神充满了笑意。 虽然名字叫火猛，却是个疼爱家人的温和的人呢。 “夏梦，听说你昨晚和小秋一起过的夜。” 四人整整齐齐坐在餐桌边时，男人笑眯眯问向茉莉。 茉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夏梦和小秋应该是二人的名字。 “嗯……”茉莉明显是饿坏了，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食物，口齿不清地说道，“她说她害怕。” 小澜在桌子下面扯了扯茉莉，示意她说正事，但茉莉已被一桌子丰盛的热食完全击败，这吃相把爹娘二人都看呆了。 “三丫头咋不吃，”“娘”说着夹了块馅饼放到小澜的餐盘里，“新煎的椿菜馅饼，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 小澜赶紧答应着夹起馅饼塞进嘴里。 两眼一下子放出光芒。 茉莉用眼神示意小澜“是吧是吧，我没夸张吧”。 太好吃了！ 茉莉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尚且惊叹于这食物的美味，更何况是压根没吃过什么珍馐的小澜。 椿菜馅饼，虾仁馄饨，甜而不腻的红枣杏仁松糕，春笋椒油拌鲜菇，蛋蓉抱薯…… 小澜一下子理解了茉莉的反应，两人像没见过饭一样，就差把脸塞进盘子里了。 爹和娘微微愣住，不禁把饭菜往两人面前推了推。 “这孩子……咋了这是，饿着了吗？” “娘……”小澜嘟囔着吐出几个字，“太好吃了……” 茉莉疯狂点头。 娘瞅了瞅小澜，又看看茉莉，面颊抹上一丝嫣红。 “又不是才知道你们娘做饭好吃，”爹宠溺地笑笑，“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们姐妹俩昨晚聊什么了？” 爹赶忙拦住小澜去拿第三张馅饼的小手，说道，“诶小秋不能再吃了，再吃要撑坏了。” 小澜这才想起自己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这饭量确实有些吓人，悻悻地缩回筷子，发觉自己的肚皮已经圆滚滚的了。 茉莉那边也到了极限，两人又依依不舍地夹了几口拌菜，这才放下筷子。 吃饱了，该解决问题了。 “娘，”小澜奶唧唧地对着起身收拾碗筷的娘说道，“村里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啪嚓！” 又是一声脆响。 白瓷碎片飞溅开来，小澜看着盘子里未吃完的玉米松仁洒落一地，心疼得要命。 “这……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硬是挤出一丝紧张的笑，“能出什么事……再说你个四岁小孩儿，过问大人的事干嘛。” 唉，原来自己还预估高了，自己是四岁不是五岁。 茉莉低头不说话，此时不是她该插嘴的时候。 “我听见窗户外面好吵，”小澜无邪地指向自己房间，“还看到他们从外面过去了，好早啊。” “谁们？”娘忽然警惕起来，“你看见了谁？” “那两个人……”小澜按照记忆中逢木求源大师屋里的衣物风格比划起来，“长长的袍子，黑色的，都是黑色的，很早就过去了……” 听闻此话后，娘若有似无地瞥了两眼茉莉，茉莉装作没看见。 “夏梦也看到了？”倒是爹先拧着眉头问向茉莉。 “啊？……”茉莉不确定地看了眼小澜，“我……没看见，我睡得熟，可能当时我在睡觉。” 父母二人松了一口气，开始继续手上的动作。 比起秘密被泄露，两人的父母似乎更担心逢木求源和夏梦的问题。 “他们好吵啊……像是在找什么，”小澜接着道，“我都被吵醒了，不过姐姐睡得真的很沉。” 两人随口敷衍着，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线索，小澜和茉莉在爹娘惊奇的目光下走回三丫头的房间。 “也不是完全没收获，”刚一进屋，茉莉就压着嗓子说道，“在他俩眼里，二丫头和三丫头的关系其实是不算亲密的，你发现了吗？” 小澜点头，补充道，“还有二丫头和逢木求源大师的关系。” 说到逢木求源，茉莉抬眼看了看挂钟，连忙说道，“要是事件的轨迹不变的话，逢木求源在检查完尸体之后，会经过这条路回老屋。” 吃完早饭已是十点半的时间，为了避免两次世界存在的误差影响计划，两人急匆匆换上衣物，躲到后院那棵老树边等待起来。 茉莉还有些紧张，微微喘息着问向小澜，“我……我要刻那个名字吗？我要不要和真的求源说话？” “都是女孩子怕什么，”小澜拍拍茉莉的肩，“我还在旁边呢，要是冷场了我来接话，不怕。” 话音刚落，远处的土路尽头便出现了三个黑色的身影。 应该是逢木求源，和老六。 待几人走近，看清之后，小澜和茉莉着实震惊了一秒。 逢木和求源是男人？！ 虽然震惊，但这样一来，所有解释都通了。 广受少女青睐，走到哪里都能收获羞涩眼光的求源，果然是个男人。 男人，男人。 小澜拼命回想，上一次没做出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想出结果呢，三人便朝自己的方向靠近了。 “刻……刻字，”茉莉手忙脚乱地拾起石头，“时间不够了，要不先刻个求字意思意思？” 这时，远处的三人似乎发现了她们。 “求源大师，这是火猛家的二丫头……叫……” 年轻男子扬手打断了老六的话，笑意盈盈地说道，“这位就不必了，这位我认得。”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遇求源 几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小澜站在树下，茉莉背对着他们，使劲在树上划拉。 “二丫头，求源大师来了，你做什么……” 求源微笑着阻止了老六，柔声说道，“不必了，六先生，您先忙您的去吧，夏梦小姐是我的熟人，我和她谈几句琐事。” 小澜扭头看到年长的男子带着老六快速离开了老树，这男子应该就是逢木大师，逢木大师白发苍苍，精神矍铄，身姿飘逸挺拔，脚步十分利落。 而后，小澜的目光落到了求源身上。 哼，怪不得，是个小白脸。 不知为何，这个想法一下子出现在小澜的脑海里。 除了肤色白皙细腻外，求源五官立体，身材笔直修长，一双琥珀色瞳孔直直盯在茉莉身上，一身黑袍于腰间系紧，衬出翩翩风度，桃花眸子中露出些微暧昧。 的确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长相。 但一想起这外表光鲜的人衣柜却像存了几年的垃圾桶一样，小澜对这美貌更是嗤之以鼻。 虽然自己前不久还是这个身份，但这丝毫不影响小澜吐槽。 “夏梦小姐，久等了。” 久等了？ 两人是约好的？ 小澜换了个姿势看热闹，寻思这求源是看不到自己吗。 “不久不久，”茉莉尴尬地转过身，僵硬地笑笑，“我也才到。” 这演技不行啊，小澜在心里嘟囔，茉莉的态度好像对面站着的是餐送晚了拼命道歉的外卖员。 “没想村中出事，叫佳人好等。” 求源应该是露出了最具魅力的微笑，说着，伸手去拉茉莉的手。 茉莉装作不经意地抬起手抓了抓头发，避开求源的动作。 “哎呦真没事，”茉莉夸张得大笑着，“你也太客气啦哈哈。” 小澜觉得自己心口有点痛。 自己上一次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这不就是个流氓吗，长得好看的流氓就不是流氓了？ 求源的脸上划过一丝神秘的笑容，收回自己落空的手，下一秒，迅速探出，一把搂住了茉莉的腰身。 这！ 小澜一下子站直了。 真当我不存在吗？！ 茉莉当场震惊，四肢都僵了，被求源揽进怀中的时候，甚至忘记了反抗。 “放开我姐姐！” 小澜怒目圆瞪，一头撞了过去。 “啊！” 求源脱手，茉莉趁机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求源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腰，一脸震惊地看着小澜。 小澜还怪纳闷的，自己撞的是他的肩膀，他捂腰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三丫头只到他腰那么高。 “秋……秋梦小姐？”求源定了定心神，看向小澜的眼神还带了点惊喜和古怪的亢奋，“秋梦小姐何时出现的？” 小澜刚想张口说自己这么大个人站在那儿你都没看见，转念一想，自己的确不怎么大，往大树旁边一躲确实不太好找。 “你要干嘛！臭流氓！哼！”小澜夹着嗓子喊道，一边把茉莉抓到自己身后。 “我同夏梦小姐情投意合，怎么，小秋梦不肯吗？”求源单膝蹲到小澜身旁，温柔笑道，“姐姐可是会不开心的哦。” 你也太…… 小澜忍住自己嘲讽求源的冲动，指着身后的茉莉道，“姐姐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幸福的！” 是错觉吗，听了这话，求源的丹凤桃花眼似乎更明亮了。 “小秋梦，是个不一般的孩子呢。” 求源没有因小澜破坏了两人的好事发怒，而是摆出一副对小澜很感兴趣的样子。 茉莉在努力克服由本能支配的拳头，尽力表现出人设所需的羞涩软弱。 求源说着，右手抚上了小澜的脸颊，没等小澜躲闪开，那只手便飞速探向自己的后颈。 猛地一下冰凉。 小澜不知这是身体下意识的抵触还是别的什么，只一瞬便不见了，再反应过来时，那只手已被茉莉重重打到一边。 “啪！” 好响的一声，小澜从中听出了茉莉压抑着的愤怒。 求源被“情投意合”的二丫头挥了一掌，惊愕地看向茉莉。 茉莉张了张嘴，扯出一丝她可能觉得很羞涩但实际上十分虚假的笑容，“求源你……碰我妹妹做什么，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呃…… 小澜本来没往那里想的。 看着茉莉，求源的笑容变了，唇角轻轻偏向一侧，站起身来对茉莉说道，“夏梦连妹妹的醋都会吃吗，秋梦可是很喜欢你呢。” 要不是两人心知肚明，若是真实的夏梦和秋梦，搞不好真会被这话术挑拨了去。 茉莉一下子噎住。 冷漠的本相只在他脸上出现了一会儿，标准的笑容又挂回他的嘴角。 求源伸出同一只手，似乎是要抚摸茉莉的脸，被茉莉一下子闪开。 小澜看了看茉莉，这是已经放弃伪装了吗？ 求源在两姐妹这里讨了个没趣，却没有丝毫不快，朝二人微微颔首，便扭头离开，往老屋的方向走去。 茉莉攒着眉头，死死盯向求源的背影。 小澜结巴着说道，“茉莉……你……你该不会真……” “你想什么呢，”茉莉回过神，略带愠怒地说道，“这求源身上有古怪。” 小澜闻言赶紧凑近，“我也这么觉得，你具体是什么感觉。” “眼神，”茉莉扶起下巴，“还有笑容，他的反应……不对劲，他一定有秘密。” 小澜一拍大腿，“早知道上次就仔细调查一下自己了。” 茉莉点头，“我们用他俩的身份时，村民对我们的态度就很奇怪，现在看来是因为我们和他们本人的差距太大了。” “你说——”小澜提出一个设想，“求源该不会就是杀死村长的……” 茉莉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是有异能的人，那么村长被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就可以解释了，他们还可以趁检查的功夫销毁证据。” “上次我们也没有销毁证据，他应该没有这个打算，”小澜摆手，“不过没有动机和证据，我们也不能瞎说，先去村长家一趟吧。” “他们会让我们进去吗？” “哎呀，先溜进去，被抓住了再装傻嘛。” 茉莉异样地看看小澜，“你怎么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没有啦，”小澜还挺骄傲的，又说道，“天分。”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空腹 村长门口聚集的人群已经散了。 大院子门庭冷落，小澜不禁往大院旁边的矮屋看去，火羽老太太的尸体是不是还在那里细数岁月呢。 院里一片安静，两人蹑手蹑脚地遛进去，小心翼翼打开房门。 竖起耳朵听听，屋里也没有声音。 走到发现村长尸体的西厢房门口时，不远处猛然响起的说话声吓得小澜差点跳起来。 “夫人选口棺吧。” 是其他房间传来的。 应该是办丧事的商人在和夫人商议入殓的事宜。 挑过棺材之后，村长就该下棺了，也就不会再有观察他尸体的机会。 茉莉挥挥手，两人屏住呼吸，迅速钻进停尸的西厢房。 村长果然躺在那里。 小澜想起上次被打断的动作，首先奔着村长的腹部而去。 茉莉解开村长皮带，小澜扯出他衫子下摆，轻掀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 村长的腹部已经不存在了，腹腔不知被什么东西掏空，一块半透明的肉色薄纱盖在上面，腹中内脏也被一些奇怪的物体取代。 断口处平滑整齐，皮肉甚至都没有外翻。 小澜伸手挑起那薄纱。 “这是什么？”茉莉不禁问道。 “嘘——” 小澜的阻止已经晚了，隔壁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咯吱——” 隔壁的门开了，走廊那端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他们来了！ 小澜冲着茉莉拼命打手势，顺手从村长腹中掏出了个什么，将尸首恢复原样后，便扯着茉莉一道钻出西厢房，躲进廊道尽头摆放的香桌下。 看到流波花纹的裙摆，小澜便知果然是夫人来了，夫人领着两位男子从走廊里匆匆走过，径直推开西厢房的门。 小澜担心着离开之前还原的现场有没有纰漏。 怀里还揣着村长腹中的东西，小澜只抓了个小的，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夫人听见有声音？”男人问道。 夫人没答话，未多时，三人走出西厢房，慢悠悠回去了。 怀中之物没有想象中的黏腻感，小澜认为此行算是有所收获，便和茉莉匆忙逃出村长家。 “哎——”茉莉懊恼地敲打自己的脑袋，“都怪我！” “一口吃不出个胖子，”小澜安慰道，“咱们先把现在的问题解决了，要是还有其他事，下次再想办法。” 茉莉点头，侧过头扯扯小澜的袖子，“你看清他肚子里的东西了吗？” “我没仔细看，”小澜拍拍揣着那物体的口袋，“这里不方便，我们回家去看。” 有了这想法，二人在乡间小路上奔跑起来，绕过一道木栏杆，茉莉砰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哦呀！……不好意思……”茉莉低头先道歉。 “滚！” 男子的声音浑厚，暴戾，甚至疯狂。 没等茉莉看清眼前那人，一只粗壮的手臂便抡了过来。 重拳即将落于茉莉脸上那刻，小澜飞扑过去，一把抱住茉莉的腰身，两人跌倒在栅栏旁边。 “给老子让开！” 男子顺势踢了小澜一脚，朝地上的二人呸了一声，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茉莉结束了掉线，指着男人的背影怒嚷，“诶——你有病吧，我是把你撞死了吗，你踢我们干嘛！……” 男子却像没听到一般，双拳紧攥着，连头都没回，绕过栏杆就消失了。 茉莉不罢休，作势就要起身去追，被小澜拦住。 “茉莉，等会儿，他不对劲。” 茉莉顿了顿，“确实好像有点疾病。” “他眼睛都红了，”小澜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额头上都是汗，而且还在颤抖，更关键的是……” “是什么？”茉莉从地面上爬起来。 “你没觉得他的长相有点熟悉吗？”小澜道，“他好像是老六跟我们描述的，那个火四毛啊。” “火四毛？”茉莉惊呼，“和火真有关系的那个村民？” 小澜点头，“方脸，肤色黑，眉眼近，右耳还缺了一块，留了个疤，就是他没错。” “那我们不更应该抓住他吗？” “所以我说他不对劲，”小澜系紧口袋，“像中了邪，力气也大得很。” “那……那你没事吧。”茉莉首先想到小澜挨的那一脚。 “啊？我没事……”小澜揉揉后腰，指着他离开的方向，“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方便硬碰硬，可以现在跟上他，瞧瞧他们到底有什么秘密。” 茉莉当然没意见，两人绕过栏杆时，见火四毛还没走开太远，又等了一阵子才跟上去。 “这方向……好像是他家呢？”茉莉躲身在树后说道。 小澜也发现了，火四毛时而疾步如飞，时而颤颤巍巍，走着走着还会用双膝撑住手掌微蹲着大口喘息，而这断断续续的行进方向，正是他自己的家。 听他媳妇说，他今晚应该是回家了的。 所以他现在，正辛苦地往家里走吗？ “我说，要不然我们把他打昏，拖回去研究研究吧，”茉莉一本正经地说，“离这么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毛病。” “有点道理，”小澜先肯定，再转折，“但是他现在力气惊人，要是我们两个折在这儿了怎么办？” 也对。 茉莉托起腮想了想，主要是好丢人。 “他妻子不是说他是明早离开的嘛，不如我们明早过来蹲守，到时候再跟踪，”茉莉提议，“毕竟也不能在这儿守一整晚。” 火四毛确实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了。 两人也打道回府。 爹娘见二人竟然如此形影不离，完全不过问是乱跑去了哪里，催促二人吃掉午饭后，便笑眯眯看着二人又钻回三丫头的房间。 听茉莉反手锁上了门，小澜赶紧掏出那个都快捂热了的东西。 “这不是！……”茉莉先是一惊，随即冷静下来，“诶？这是模型吗？” 乍一看，这东西像是片内脏。 小澜翻来覆去瞅瞅它，虽然已经很像了，但这其实是暗红色丝绸缝制出的假内脏。 “是假的啊……”小澜看上去有些惋惜，“做工真好，外表看上去和真的一样，但是一摸就知道不对了。” “他肚子里都是这些东西？”茉莉问道。 小澜回忆了一下那时的手感，“我当时大致摸过一遍，基本都是这东西。”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肉 “原本腹中的内脏消失了，所以填了假的进去，”茉莉念叨着，“会是入殓的人干的吗？” “入殓还管这个？” “现在都管的，”茉莉介绍道，“现在的入殓行业也是一条龙服务，咱们那边一般都包含遗体美容。” 这…… 有些超纲，小澜想想怎么换个话题。 茉莉将假内脏放到面前嗅嗅，“嗯！我刚才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说着把那东西猛地塞到小澜鼻子下面。 一股刺鼻的腥气。 小澜赶紧闪开，抑制住干呕的冲动。 “干嘛，怎么了？”小澜不满地摆手。 “你没闻到血腥味吗？” “有血腥味不是正常的吗，毕竟塞在肚子里呢。” “但是他的伤口上可没有血，”茉莉摩挲着假内脏纹理清晰的表面，“尸体上也没有血腥味，可这上面却有。” 小澜抬眼，沉思几秒后说道，“恐怕咱们得把它打开。” 那淡淡的血腥气味，确实在假内脏上萦绕着。 两人一通翻找，终于在书桌抽屉里找出一只精致的指甲剪。 剪掉线头，拆掉，剖开。 填充所用的材料只是普通珍珠棉，记忆性强，但重量却不太对。 小澜接着往深处挖了挖。 “诶？”茉莉指着棉花纤维中忽然出现的红色物体说道，“里面埋了东西。” 小澜也看到了，扯住那东西的一角，另一只手固定住假内脏下缘，猛地将那物体拔出。 是个十分小巧的香囊袋子。 玫红色丝绸束口福袋颜色鲜艳，光滑崭新，仅有掌心的四分之一大，扁扁的像是空的，掂起来却能感到一丝重量。 “开！”茉莉相当干脆。 捏住束口两端，小澜稍一用力，福袋便敞开了黑洞洞的小口。 翻过来，在手上倒了几下。 果然有东西从袋口翩跹飞落。 两只脑袋凑近。 “这是什么东西啊？”茉莉眯起眼睛。 小澜仔细看看，又端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脸色霎时变了。 茉莉瞧见她的脸色，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什么？” “这……好像是肉。” 白嫩的，细腻的，本应因失去血液而干枯起皱，此时却依然饱满富有弹性。 这是一块人类的皮肉。 “肉？！”茉莉的眼神颤抖着，“你是指……” 小澜点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所以腥味是这片肉上的。”茉莉慢慢冷静下来。 小澜将手抬到茉莉面前，茉莉低头嗅了几下，皱着眉头把她的手推开。 “难道他肚子里装的所有假内脏中都有这样一块肉吗？” “不好说，”小澜用指尖捏起那片肉，“腥味太淡了，但我只是随便拿了一个……” 村长的腹部被剖开，伤口平滑，没有失血，塞满珍珠棉的假内脏取代了他腹腔中的真内脏，而假内脏中，还藏着一块保持新鲜的人类皮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长夫人肯定知道这件事。”小澜率先说道。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村长夫人嘤嘤嘤地说因为搬去大房子的问题两人吵架分居，结果村长就吊死了，现在想想简直就离谱。 村长夫人一直没有讲实话。 “你说，这肉是谁的？”茉莉问道。 “如果是村长自己的，他身上应该会有伤口吧，”小澜答道，“咱们上次简单看了一下，好像没见身体表面有伤。” 茉莉指指那片肉，“而且它主人应该肤色很白才对。” 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二人脑中。 该不会…… “不会吧……”小澜喃喃道。 她图什么？ “我之前倒是听说，女子为了拴住丈夫的心，会将自己的血肉下厨烹饪，男人吃了妻子的肉做出的饭菜，就会一辈子忠诚于妻子。”茉莉说道。 小澜想了想夫人的脸，又想了想村长的脸。 虽然有些不敬，但长成夫人这个模样的人似乎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拴住村长的心吧。 而且村长都死了，还忙活什么呢。 小澜摇头，觉得接受无能。 成人世界就是这样子的吗？ 思绪又断了，事情更加麻烦，本以为只是简单的谋杀，可牵扯出的怪事却越来越多。 “漂亮女人总是行事诡异。”半晌，茉莉总结道。 小澜不知茉莉这是哪来的结论，而且她说这话时，好像完全忽略了她本身也是个美丽的姑娘。 所以小澜只斜眼看了她一下，没敢说话。 现在是下午三点三刻，上次的世界里，这时她们应该在路上来回奔波。 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两人准备再次出门时，爹娘又出现了，见小澜和茉莉二人关系亲密，爹娘喜上眉梢，却又有些忧心忡忡。 “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黑，夏梦记得带小秋及时回家。”爹提醒道。 虽然二人今晚要去蹲守火四毛，但茉莉还是郑重地点点头，“爹娘放心，我们就出去玩一会儿。” 娘叹了一口气，“看你们姐妹俩的感情又变好了，我们就放心啦……” 茉莉笑道，“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的。” “对……之前看你像着了魔似的，我还以为……” 娘的话说到一半，便被爹温柔打断，“哎呀还提那时候干嘛，我就说我们夏梦不会的，这不是好了吗，不要再提了。” 小澜眸子一动，仰头问道，“姐姐以前怎么啦？” 爹娘的笑容僵硬了一秒。 茉莉也一脸好奇地看向二人。 “没事……没事，你们快出门吧，早点回来啊……” 爹娘结结巴巴地将二人推出门去，两人在门口纳闷地对视几眼，踏出重重的脚步声离开几步，又十分默契地踮着脚尖溜回大门口。 门内果然响起低低的交谈声。 “你就不该提……” “我不是激动嘛，开心还不行嘛，夏梦都变好了，提提还能怎么样？” “事情都过去了，你非要提，是嫌夏梦中邪的时间不够长吗？” “夏梦没中邪！”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嚷，现在好了就好，以后别再提这事了好吗？” “那就不提了呗……” 爹娘脚步声起，交谈结束，小澜和茉莉也飞快逃离门口的小台阶。 “啥意思？我中邪了？”茉莉嘟囔着。 “因为中邪了，所以姐妹关系变得很差，”小澜说道，“应该是这样，你该不会打了我吧。” 茉莉扬手，作势就要去打，小澜笑着闪开，正走到转弯处，一道黑影猛地窜出来，直接将小澜扑倒。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救救孩子 “呃……” 一声闷哼，小澜便被那黑影按倒在地。 她伸手去推，手掌触碰的地方却十分柔软，吓得小澜赶紧收住力量。 茉莉站在一旁，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夫人？！” 说着，她俯下身将小澜身上的人扶起，小澜坐起来，见那柔软的黑影，果然就是瘫倒在地、一身长裙的夫人。 再这样下去自己以后每次转弯都得防备一下了。 夫人满面清泪，发丝凌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力抓住小澜和茉莉的手，抚上自己的腹部。 “救救我……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断断续续的哭声，幽怨悲伤，夫人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话还没说完，便身子一软，昏倒在二人怀里。 小澜和茉莉的手还放在夫人肚子上呢，二人对视，惊呼出声。 “孩子？！” 但夫人已经没了知觉，忽然来这么一出，小澜坐在地上，看着怀里的夫人，绞尽脑汁地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澜，小澜，站起来，”茉莉见小澜出了神，连声唤道，“站起来，咱们不能在这儿呆着，一会儿会来人的。” 小澜回过神，抱着夫人爬起来，“你说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啊……她还有孩子。” “怕不是在躲什么人，”小澜探头往四周瞧瞧，“还是别带她回村长家了，也不能回我们的家……我们去那个矮屋子吧，火羽奶奶的家。” 为防夫人躲避的东西还在她家中，两人准备带着夫人逃到隔壁去，村人忌惮火羽奶奶是个巫女，不知她死活，不敢去她的地盘，但二人知道那里是安全的。 两人轮流背着夫人，绕过气派的村长家大院溜进寂寞的小屋里。 小澜扭身，把夫人放到落了厚重灰尘的沙发上。 “夫人醒醒。”茉莉轻摇着夫人肩膀。 夫人眼皮死沉，没有一丝醒来的征兆。 小澜也一屁股坐到夫人旁边，“夫人有孩子了，是村长的孩子？” 茉莉耸肩，“那还能是谁的？” 小澜点头，“之前那次，夫人说什么村长知道的，所以村长是不可能自杀的，有可能就是指这事，因为村长知道自己的孩子要降生了，所以村长绝不会这时候离开人世。” 茉莉张张嘴，没说出话。 小澜也反应过来，一时竟有些落寞。 但村长还是死去了。 再看不到自己的孩子，甚至内脏还被人掉了包。 想到这里，小澜忽然回忆起两人当初的设想，伸手就要去掀夫人的裙子。 “你干嘛？”茉莉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小澜。 “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小澜捏起夫人沾了尘垢的裙角，“如果肉是她的，身上肯定有外伤。” 茉莉觉得有道理，便和小澜一道掀起了裙子。 还好裙下没有内衬，没有长袜，无需逼得二人做出更过分的事。 “呐，”茉莉叫了起来，“这里绑着纱布呢。” 茉莉指向夫人右腿内侧根部，夫人双腿修长，柔细如玉，白皙娇嫩，仅这右腿上的白色纱布破坏了风景。 小澜低头仔细端详，层叠的纱布下还能见到隐约血迹。 竟真是夫人用腿上削下的皮肉，制成的假内脏吗？ 夫人还怀着身孕，这么做实在是…… “她还说让我们救救她和她的孩子，是谁要危害他们吗？”茉莉放下夫人裙角，“而且距我们离开她家也就不到三小时，她本来还在商量入殓的事呢，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小澜无奈地摇摇头，只有夫人自己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了。 两人整理好夫人的裙子，正盯着她的脸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却见夫人忽然睁开了双眼，没有一丝预兆，眼皮都没有抖动一下，便直接醒来了。 “夫人？” 眼中的脆弱无助已经消失殆尽。 夫人瞧了小澜一眼，又看向茉莉，视线又回到小澜身上。 “你们怎么在这儿？”夫人出奇平静，扶着沙发靠背，优雅地坐起身。 “你昏倒之后，是我们带你过来的。”茉莉见小澜语塞，抢先说道。 “我昏倒了？”夫人的眼神凌厉起来。 忘记了吗？ 小澜作为四岁的小孩不方便发言，茉莉好奇又纳闷，却回答不上夫人的问题。 “阿姨昏倒了，”小澜没办法，只能强行卖萌，“让姐姐保护好你，还有你的小宝宝。” 说到小宝宝，小澜特地绽放出大大的笑脸。 但听了这话后，夫人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夫人的脸庞虽霎时苍白，嘴角却扯出了笑。 “是嘛……我这么说了呀。” “有人欺负阿姨和小宝宝，”小澜装作童言无忌的样子奶兮兮地说，“阿姨要告诉我和姐姐，我和姐姐去打他！” 面对这么萌的画面，夫人无动于衷，径直坐起身，四下里看了看。 “这是哪里？” 问题有些犀利了。 该怎么答？ 是你家隔壁，火羽老太太的家，火羽已经死了，这里很安全。 这么说的话，可疑感似乎没有丝毫降低。 没等二人想好怎么说呢，夫人自己问道，“是火羽的家？” 二人忙点头。 “火羽的事你们知道了？”夫人侧过脸，没有看二人。 夫人也知道火羽的事吗？ “知道了，”小澜乖巧蹲坐在床边，“阿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夫人飞快扫了小澜一眼，没有和她说话。 “我要走了。” “诶？——”小澜迅速爬起来，拦到夫人身前，“夫人不用我们救你，救你的小孩了吗？” 夫人凝视小澜几秒，“不必在意，那是开玩笑的。” 开玩笑的？ 当时的绝望，慌张。 那绝不是玩笑。 夫人为何会这样说呢？ 见夫人这就要走，茉莉急了起来，也顾不上措辞了，直接问道，“夫人腿上受了很重的伤？” 不能暴露自己知道内脏的事，茉莉只能从这条路出发。 夫人脚步再次顿住，回身时，上半身都有些颤抖。 “你们还知道什么？” 不对劲！ 夫人的状态不对劲！ 小澜看着夫人的眼睛，在内心狂呼。 肯定还有很多她们不知道的事！ ：。：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两个 夫人一字一顿，重复道，“你们，还知道什么？” 茉莉不说话了。 夫人等了几秒，扭头要走，右手袖角却被一股小小的力量牵制住。 夫人低头。 在夫人眼里，这四岁的小女孩，眼中闪着狡黠的、如猎人捉住狐狸一般的光。 “阿姨，”小澜直勾勾看着夫人，“你还是阿姨吗？” 如果说刚才的夫人只是脸色有些变化，那现在的夫人则是完全放弃表情管理了。 夫人颤抖得更加厉害，手臂用力一扫，四岁的小女孩便被挥倒在地。 那眼神。 趁那眼神还没回到自己身上，夫人提起裙子，飞也似地离开了。 小澜被挥倒，没留神，脸冲下吃了一嘴灰。 “呸！……呸呸！……” “你刚才说了什么？”茉莉忙扶起小澜。 “我现在怀疑，夫人之所以求救，并不是因为有其他人要加害她，”小澜抹抹嘴，“她要逃离的，可能是她自己。” “你的意思是……” “求救的夫人，和平时的夫人，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小澜眼神坚定，“你也能感觉到吧，气场、灵感，完全不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夫人似乎……正陷在这个麻烦里。” 茉莉抿住双唇，同样苦恼地蹙紧眉头。 “如果村长真是夫人杀的，我们要怎么做才算是解决了问题？”茉莉扶住下巴，“难道我们要消灭的，其实只是夫人的一个人格吗？” 小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茉莉就往院外跑。 “怎么……又怎么了？” “咱们快去火真家看看，”小澜边跑边回头说道，“我现在怀疑火真身上的怪事搞不好也和这事有关，你仔细想一想，火真那幅痛苦的样子，像不像在压制另一个人格？” 这么说来。 火真的古怪，火四毛的古怪。 夫人的古怪。 也许都有同一个诱因。 “天快黑了。”茉莉奔跑着，抬眼看看天。 天黑前要回家去。 “所以要快点。” 好不容易抓住一些线索，小澜牵着茉莉的手，拼了命地往前跑去。 “小秋！” 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唤。 是娘的声音。 “夏梦！小秋！” 这是爹。 小澜的脚步猛地顿住，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 完蛋了。 两个黑影远远跑过来，小澜看清了，爹娘的表情由愤怒变为担心，担心又变成激动。 扬起的手落到小澜身上时，成了一个拥抱。 爹娘紧紧抱住气还没喘匀的二人，脸上有些微愠色，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天都快黑了，还往哪儿跑呢？”娘轻扯了几下小澜的手臂，“担心死爹娘了，是不是玩得太疯忘记回家了？” 小澜四岁，问了也白问，爹娘看着茉莉，讨要解释。 茉莉指着小澜，结结巴巴道，“小秋非说那条路回家近一些，我看时间还早，就想着再陪她玩一会儿吧……爹，娘，对不起。” 态度很诚恳。 爹娘一听是姐姐为了宠爱妹妹而耽误了时间，气立马消了，领着二人急匆匆往家里赶。 “下次不许了。” “绝不会了，娘。” 爹宠溺地看向小澜，“小秋也得道歉，姐姐是因为你耽搁的，对不对。” 小澜把头点得像在啄米。 虽然计划失败了，但…… 被温暖的手心攥住，拥有父母的感觉，被家人担忧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的吗？ 真的是很棒的感觉。 小澜偷偷看着爹和娘。 如果能再多留几天…… 但自己是假冒的。 热爱、关心、守护，并不是为了她廖宜澜，而是为了她顶替的那个人。 真羡慕啊。 能拥有这么多，一定是被上天选中的幸福的人吧，真难得，真幸运。 “直勾勾看着你娘做什么？” 四人已快到家门口，夜幕还没完全降临，爹娘终于放慢了速度。 爹低头看着小澜，见小澜那双眼睛就像是长在娘身上了一般。 娘推开门，笑着说道，“是不是又想吃啥好吃的了，这丫头一看我，我就知道她肯定是想要点稀奇古怪的玩意。” 又要吃饭了。 清蒸鲈鱼、山笋里脊、毛蒜手剥虾。 白灼葵菜、山药红羹、紫椒春瓜煎蛋、玉米排骨汤。 对夏梦和秋梦的羡慕又多了一丝。 小澜抱着吃完这一顿以后可能就吃不上了的决心，企图用速度来掩饰自己的饭量，但只吃了不到二十分钟，爹娘就又开始阻拦了。 “小秋……小秋这是怎么了呀到底……再喜欢吃也不能……” “夏梦别光顾着自己吃，诶……夏梦吃得也有点多了，住手，别吃了，乖……把碗放下。” 碗筷几乎是被爹娘抢走的，这顿晚饭进行得出奇的快，爹娘刷碗时，窗外的天色才终于是完全黑了。 小澜一边小口喝茶水，一边在惦记案情的事。 “娘，”见爹离开了，小澜慢悠悠问道，“为啥天黑不让出门呀。” “哎呀，不是和你们说过很多遍了嘛，”娘叮叮当当洗着碗，没有回头，“大师说我们村……不太好，晚上会有吓人的事情。” 不太好？吓人的事情？ 不知是因为娘自己也不清楚，还是因为很多话不方便同孩子讲，听完娘的解释，二人还是一头雾水。 “娘遇到过吗？吓人的事情？” 茉莉像个八卦的女学生，探着头问道。 “我没在天黑后出去过，但是你们的爹……他好像碰到过。” 小澜直起上半身，“爹说有多吓人呀？” “你们爹……没说具体多吓人，”娘像是想起了可怕的事，眼神开始游走，眼底的恐惧一点点浮上来，“但你们爹……他差点死了！” 茉莉默不作声，小澜伸长了脖子问道，“怎么回事？” “那年……你还没出生呢，夏梦年纪还小，”娘倒没忌讳，一边回忆，一边缓缓道来，“那年咱家的地收成很好，你爹收粮，忘了时间，往家里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自己在家，带着你姐姐，天完全黑了的时候，还不见你爹回来，我就急了，问了问邻居，都没见着，我吓死了，要不是他们拼命拦着我不让我出去，我肯定也得……第二天早上，他们就在路边发现了你们的爹。” “路边？”茉莉一听，知道这事自己应该也不知情，便问道，“爹晕倒在路边了？” “他……不光是晕倒啊……他，他……现在还有疤呢。” 疤。 爹受伤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血指甲 “你们说什么呢？”爹又走进餐厅，手里握着几只桃子，“给小姑娘讲啥呢，三个人这么严肃。” “爹……”茉莉接过一只洗好的桃子，试探着问道，“爹因为天黑了没到家，受过伤吗？” 没想到爹竟释然地笑笑，“这事……也对，得让你们看看天黑不回家会怎么样。” 说着，爹甩干手上的水珠，单手掀起自己的棉布衣裳。 “看，爹留下这么大的伤疤，以后夏梦和小秋也要乖乖回家，不然也会留下伤疤哦。” 小澜和茉莉的脸霎时绿了。 爹还以为是自己的伤痕吓到了孩子，连忙放下衣服。 但二人显然不是因为这个才变了脸色。 爹腹部的伤痕。 刻在正中间，平滑、规整、没有丑陋的皱纹、只有十字形的轻微突起。 和村长破碎的腹腔多么像啊。 “爹……”茉莉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你那天晚上……出什么事了？” “夏梦不怕，”爹见女儿们一副吓到的模样，笑吟吟安慰道，“爹一点都不疼，天一黑，爹就晕了，醒来就在大夫家里，不怕啊……” 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村长也是这样吗？ 看样子，爹的内脏并没有受损。 也许，是不一样的。 毕竟爹只是腹部受伤，而村长的腹部则被完全掏空了。 直到回房间时，两人还未能从迷惑和震惊中恢复过来，娘小声指责着爹给孩子看伤疤干什么，搞得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时间在流逝。 二人等待着深夜的到来。 爹娘熟睡后，二人才蹑手蹑脚，顺着房间里的小窗翻到屋外。 看看这夜晚到底有什么。 看看火四毛他们一干人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 “你说这痕迹，是某种野兽吗？”茉莉问道，“掏空内脏也像是野兽会做的事。” “可是野兽弄出的伤口会这么精细吗？” “也对……” 土路漆黑，暗夜里没有一户人家亮着灯，两人借着月光，悄悄谈论着，边往火四毛家走去。 “可能只有碰到了才会……”茉莉说着，侧过脸看向小澜，余光却瞥到什么东西倏然划过。 好快。 什么都没感觉到，灵能、气息，什么都没有。 茉莉手比嘴快，先伸手一掌挥开小澜，破音了的嘶喊才挤出喉咙，“小心！” 小澜忽然挨了一掌，还没反应过来，眼角便有一道红光闪过。 不好！ 她借着身体前倾的力量顺势一翻，拦在茉莉身前，两人同时往另一侧退去。 闪着红光的尖锐物体忽地从自己刚才的位置消失，两人喘着，看向四周，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那一瞬间，小澜还是看清了。 那是一只，闪着血光的利器。 但谁在使用它，利器的全貌是什么，完全没看到。 “什么东西？！”茉莉警惕起来，靠着小澜的背，四下观察。 “我也没看清。”小澜快速答道。 两人紧靠着对方。 茉莉条件反射般地唤出锁灵鞭，小澜赤手空拳，预感到那攻击肯定还会再次出现。 “嘡！” 身后有金黄的火星散出，小澜慢了几秒，那东西这次出现在茉莉身旁。 小澜回身抡起拳头，那人手握着的血红兵器被锁灵鞭缠住，眼看着自己的拳头就要正中那张遮挡在黑色兜帽下的脸，小澜加大力量，猛挥过去。 打空了。 拳头划过空气，小澜力量一松，目瞪口呆。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攥紧的拳穿过那人的脑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 那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挣脱出左手，朝小澜横刺过来。 小澜这才看清，那所谓的血红的利器，并不是什么特殊兵器，而是那人的指甲。 足足有小臂那么长，通体浸透着浓郁的血红，仿佛还有血光在表面流转，她想起这指甲和茉莉的锁灵鞭碰撞时激出的火花，这是钢铁一般坚硬锋利的指甲。 虽然不知为何，自己根本触碰不到这黑衣人的身体，莫非他能触碰到自己吗？ 这问题很快有了答案，小澜见指甲逼近，躬身后退半步，没想那人的指甲却骤然变长，待她反应过来时，指甲尖端已轻易挑破自己的外衣，刺入自己腹部的皮肤中。 一瞬间，冰凉的感觉让小澜打了个寒战。 奇怪的是，她清楚地知道指甲已刺入自己身体，却感觉不到痛。 只感觉，像是失去了什么。 酸涩、无力、冰冷、空荡。 这是失去了血液的感觉。 指甲愈发深入，冰冷感蔓延至五脏六腑。 这指甲在吸自己的血。 “小澜！” 茉莉失声喊道，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挥鞭抽向黑衣人的头颅。 果然，锁灵鞭直穿而过，茉莉的身体也被挥空的力量带得扑倒在地。 不行。 这样看来，自己能抓住的地方，只有这指甲了。 小澜双手握住逐渐探入自己内脏的指甲。 能抓住。 但是，好锋利。 冰冷袭上自己双手，刺入骨骼。 两手的皮肉应该被割开了，但没有痛，也没有血。 “灵针探！” 耀眼的蓝色光团倏忽飞过，把周围一小片区域照得透亮，光团穿过黑衣人，一时间他的身体竟犹如半透明一般，借着这一抹光，小澜看清了那人兜帽下的脸。 蓝光撞到身后的榕树根处，四周重新落入黑暗。 原来如此。 克制着通体的空虚感，小澜的双手开始发力。 茉莉双眼泛红，咬着牙站起身，摆出了一个小澜并不陌生的战斗姿态。 不好！ “渡灵……” “不行！”小澜暴喊，“茉莉！不行！住手！决不能在这里用这个！” 渡灵探，超度所有灵体。 若整个世界，都是小胖墩的一个游戏，那这个世界便会整个消失。 届时，两人会去哪里，伙伴们会去哪里，都是未知数了。 茉莉迟疑了。 小澜伴着拼命呐喊的力量，抵住指甲刺入体内的冲力，调动全身的力气集中到手心。 黑衣人感觉到了她在抵抗。 两人拉锯着。 茉莉一跺脚，猛地甩掉手中的代理锁灵鞭，扑过来反抓住那双指甲。 小澜用力推出指甲，茉莉则是往反方向拔。 它在离开自己的身体。 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力量也回来了。 黑衣人见大事不好，无心恋战，便蓄力收回指甲。 茉莉力量一泄，仰面摔倒了。 但收回指甲的力量，也被阻拦了。 黑衣人惊愕地看向小澜。 指甲已全部离开她的身体，小澜狠狠直视着黑衣人，双眸几乎充血，两手紧握他的指甲，猛地往下一掰。 ：。： 第一百三十章 疯了？ “咔！” 断裂时的声音，和普通指甲一样。 那对血红的甲片，在离开黑衣人手指的瞬间，便失去了光泽。 小澜攥着他的指甲，怒视着，胸口剧烈起伏。 她很强，她怒了。 这是黑衣人的第一个想法，他没犹豫，丝毫没有留恋断掉的指甲，一个扭身便消失在二人眼前，消失在黑夜中。 但事实上小澜只是用力过度有些虚脱了，见黑衣人终于逃走，力量一松，直接趴倒在地。 “小澜！”茉莉连忙扶起她，靠在自己身上。 小澜低头，看到了茉莉手心那几道深刻的划痕。 想必自己也是一样的，或许伤口更深。 但是断面光滑，没有血液，皮肉没有外翻，仿佛一块面团被人割开一般。 指甲造成的伤口便是这样的。 “他跑了吗？”茉莉抱着小澜，也不忘视察环境。 “应该是，”小澜轻抬起上半身，看着手中的殷红指甲，“毕竟武器都被收缴了。” 茉莉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掌心，“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说着一把将小澜按倒，作势要去掀她的衣裳。 “你干啥？” “轻点，我看看你肚皮……这，这怎么办？你不疼吗？” 被月光映得雪白的小腹上，赫然出现五个月牙形的黑洞。 小澜赶紧扯过衣角盖住伤口。 “不疼，我没事，我伤口好得很快，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知道村长的伤口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了。” 茉莉皱起眉头，“那东西的身体是虚影，只有指甲能碰到，不好对付啊。” 小澜目光一闪，低声说道，“我见到了那东西的样子。” “是谁？”茉莉连忙凑近。 “就是我们正要去找的，火四毛。” 愕然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秒，茉莉即刻冷静下来开始思索。 “下午我们碰到他时，他的状态就十分不对劲……” 小澜点头，“但那时他没有指甲，我们也能碰到他的身体。” 茉莉忽然想起什么，“大火村有深夜不许出门的规矩，会不会就是为了躲避这怪物的袭击，那定下这规矩的人，肯定知道怪物出没的事。” 规矩…… 小澜努力唤起有关这规矩的记忆。 村上的古训……天黑就要回家…… 除了……除了…… 除了做法事的日子。 两人目光交汇。 “逢木求源。” 逢木大师，求源大师，二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茉莉和小澜后悔死了，谁能想到最初的世界里竟然隐藏着最重要的线索呢。 至此夜晚已过半，二人马不停蹄，赶至火四毛家院子边。 又是等待。 夜色默默晕浅，天角逐渐现了些白光，二人在树后守得都快打瞌睡了，咯吱一声，火四毛家的屋门缓缓开启。 村子还没有苏醒，男人的身影从屋里走出。 隐约能听到屋内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就走啊”，男人没做回答，扭身关上房门，缓步走向院外。 小澜和茉莉忽然清醒了，拼命捂住对方的嘴巴。 火四毛又变回前一天下午碰到她们时的模样。 只是，四肢更加僵硬，颤抖得也更厉害了。 没有了黑色斗篷和兜帽，还是普通的麻布衣裳。 一点看不出昨晚亮着指甲袭击二人的样子。 火四毛脚步虚浮，眼睛似乎都没有睁开，晃晃悠悠地往前移动着。 小澜把从他身上掰下来的指甲揣到怀里以备后用，远远跟在火四毛身后，走着走着，道路一侧的小院里又有另一人出现了。 隐约能看出，这也是名单上的一人。 那人的状态同火四毛无二，很快走到他身侧，两人一前一后，像没发现对方似的，耷拉着手臂往前行走。 与其说是行走，倒不如说像是被某种力量拖动着。 又走来一人。 小澜和茉莉靠近了些，其实二人都觉得即便是走到他们身旁也不会被发觉的。 二人越跟越觉得不对劲。 这方向…… 这不是去村长家的方向吗？ 正想着，村长家气派的大院已出现在视野里，三具行尸走肉朝着大院径直走过去。 夫人此时应当还在家中吧。 天色微微亮，村长家没有亮灯，屋里一片昏暗，夫人还在休息吗。 院门没有锁！ 三人熟练地划开院门，晃荡着衣袖走进院子。 随后在小澜和茉莉震惊的注视下，三人直接拉开屋门，进去了。 二人清晰看到，最后进去的人并没有反手关门，门却自己忽地关上。 得进去。 二人很快做了决定，静悄悄敞开屋门，宅子里一片安静。 一丝声音都没有吗，真古怪。 正困惑着，左侧第一个拐角猛地窜出一道黑影。 速度太快，小澜来不及反应，更不用说攻击。 那黑影飞速靠近，很快便逼至小澜身前，一把扼住她的脖子。 喘不过来气。 被扼住的瞬间，小澜便无法呼吸了。 令人难以抵抗的力量。 小澜伸手抓向那只扼住自己的手臂，两手却抓了个空，和那怪物一样，是触不到的存在。 “小澜！……”耳边传来模糊的呼唤声。 很焦急，是茉莉。 茉莉呢，快来救我。 难道……茉莉也被攻击了。 在求救吗？ 我这就……这就去救你…… 身体开始痉挛，小澜颤抖着手探进怀中，企图掏出那副指甲。 什么都没有。 明明在怀里的。 “咔——” 扼住自己的力量增大了，小澜仿佛听到自己的颈椎断裂的声音。 “小澜！” 茉莉的呐喊，带着哭腔。 慌乱，急躁，还有些愤怒。 看不见茉莉。 我可能自己也要…… “小澜！你做什么！……” 我…… “你疯了吗！你放开！廖宜澜！” 疯了？ 我吗？ 小澜费劲地睁开眼睛。 四周怎么黑了。 不是在村长家的走廊里吗？ 扼住自己的人…… 那只手的末端，是谁？ 是……火四毛？ 不，不是。 小澜眨眨眼，火四毛的脸瞬间变了。 是夫人。 也不是。 又变了……是，茉莉。 不可能，不可能…… 这张脸…… 血人…… 我要杀了你…… 你不是死了吗？ “你醒醒！你放开！小澜！我求你了！” 巨大的力量，在挣扎着。 不是自己的力量。 小澜合上双眼，恍然又睁开。 温热的液体滴落到额头上。 那只手臂……是自己。 那张脸，是自己。 “小澜！你不能死！” 我不能死。 小澜咬住自己的舌头，血腥味瞬间充斥口腔。 不能死。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少女你不大对劲 眼前忽然模糊一片。 手，黑暗，自己的脸，糅合成一片混沌的光影。 彩色的线条在眼前旋转，生命和气息渐渐飘远。 “啪！” 左脸一痛。 左脸的酸麻和舌尖的刺痛同时袭向自己。 睁眼。 茉莉的脸。 茉莉在哭。 “你要干嘛！你要干嘛！” 茉莉正抓着自己的双臂，而自己的双臂，正…… 正死死扼在自己的脖子上。 “廖宜澜！” 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小澜浑身的力气像是被针管抽走一般，倏地瘫软下来。 脖子一松。 可以呼吸了。 小澜猛地吸入一大口空气。 嗓子还在泛痛。 又被什么紧紧抱住。 茉莉把头埋进小澜怀中，肩膀一颤一颤地，两手紧抓着小澜的外套，泪水很快濡湿了她的衣裳。 小澜有点不好意思。 这…… 自己和茉莉的关系这么亲密了吗？ 她不知所措地拍了拍茉莉的肩膀。 “乖，不哭了，不怕，我……呃！” 话还没说完，茉莉抹着眼泪一把推开小澜，照着她的脸挥出一拳。 小澜猛地往后一闪，脑袋直接磕到树干上。 “茉莉冷静！你疯了吗？” “你才疯了呢！”茉莉咬牙切齿地蹭掉脸上的泪痕，“我就一个不留神，你差点把自己掐死，廖宜澜你又发什么疯？！” 差点掐死自己？ 四周还是黑的，自己正坐在一片茂密草丛中，不远处便是火四毛家寂静的小院。 “我们……我们不是跟着火四毛走到村长家了吗？怎么现在……” “你做梦呢吧，”茉莉见小澜不像在说谎，口气也柔软下来，“我们刚在这儿等了没多久，我看你在打瞌睡，就让你在我身后休息一下，要不是我听见你在挣扎，你……你现在已经死了！” 是梦吗？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做这种梦？还差一点掐死自己。 “茉莉，”小澜抓住茉莉的一只手，“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茉莉苍白的小脸霎时红了，一把甩开小澜的手，“担心什么！我才没担心呢！” “你都哭了，不是因为怕我死吗？” “我没哭！”茉莉没好气地背过身去，重新注视起了院子，“你做梦呢。” “啊？不是，当时我已经醒了，我看见……” “你闭嘴。” 小澜怕挨打，委屈巴巴地抱住蜷起的膝盖，坐在草地上看向院子。 按照梦中的时间，过不了多久，天色便会开始泛白。 小澜盯着院里的屋门，眼前景物忽然模糊了一秒，很快恢复正常。 伴随这阵模糊而来的是后颈骤然的刺痛。 灼热的痛感来得快，去得更快，小澜甚至分辨了一下才觉出痛感自后颈传来。 不自觉抚上后颈，没有异常，那种直扎进骨髓的炙热并没有出现在皮肤上。 小澜猛甩了两下脑袋。 有种奇怪的，争夺身体掌控权的感觉。 “茉莉……”小澜把手搭上茉莉肩头，刚轻唤出一声，便被打断。 “嘘——” 天色白了。 “吱——” 门开了。 “就走啊……” 火四毛四肢扭曲，颤巍巍挪出院门。 “我们跟上。”茉莉抓住小澜的后领把她拎了起来。 另一人出现了。 “咱们可以靠近一点，他们好像不会发现我们。”茉莉头也不回地说道。 连想法都和梦中相同吗。 “这方向……”茉莉顿住，愕然地看了看小澜，“你……” 小澜点头，“截止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和我梦中一样，我梦到他们会进到村长家，我们跟进去后，走廊里就冲出一个人来掐我脖子。” 茉莉像是相信了小澜的话，“那我们还进去吗？” “肯定要进去，”小澜说道，“要不我们从窗子翻进去？” 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二人犹豫时，村长家屋里的电灯突然亮起。 顾不上那么多，两人推开房门就冲进走廊。 小澜的心脏揪起，但没有黑影出现，没有人袭击自己。 茉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往前方指了指。 有细微的谈话声自那房间响起。 “是你们的人吗？”夫人的声音。 半晌，冰冷僵硬的嗓音，一字一顿说道，“不是。” 被发现了。 要跑吗？ “那我可以出去看一下吗？” “不可以。” “再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今天。” “我知道，今晚之前，我知道的……” “让她出来。” “谁出来？”夫人的声音多了一丝颤抖。 “你知道。” “现在……就是我。” “说谎。” “我……我没有……” “说谎。” 听懂了。 现在正和反常的火四毛等人交流的，是求救的夫人。 想要伪装成另一个，却失败了。 一定很害怕。 二人径直冲到东厢房门口，一把推开房门。 夫人看过来的眼神惊愕而无助。 三具行尸走肉看都没看二人，仿佛眼中只有夫人一般。 两人赶快摆出战斗姿态。 “没事的……” 夫人虽如此说，声音却在发抖，“天已经亮了，他们不能伤人。” 只有黑天才能伤人吗。 那么攻击自己的果然就是他们。 “今天。”其中一人僵硬地重复道。 “会让你们知道的。”夫人叹息着。 话毕，火四毛三人像是任务已完成，鱼贯出东厢房，小澜还想跟上去看一看，却被夫人拦住了。 “二位，”夫人挤出一丝笑容，“我们不是第一次见了吧。” 这话表面听上去怪得很，同村的人，当然不是第一次见，况且前不久…… 但小澜和茉莉都猜到了夫人的意思。 虽然十分讶异，却是个好消息。 “夫人的意思是……” “我若没猜错的话，上一次，二位所使用的身份便是逢木大师同求源大师吧。” 夫人知晓这时间线外的事！ 这就是夫人被杀死的理由吗？ “夫人也一样，她，就是夫人的秘密吧。” 夫人轻摇下头，“不可说啊，上次我因猜到了逢木求源的身份被替换，所以行了险招，没想到还是为诅咒丧了命，辛苦二位那一趟了。” 真相，好像近在眼前了。 “你都知道什么，夫人，”茉莉急匆匆问道，“到底谁要加害于你。” 夫人有些怔住，“啊……二位还不知情吗？” “他们的主人，正是你们上次的身份，逢木大师同求源大师啊。”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坏结局的标志 “你明知他们有古怪，为什么不告诉村民呢，为什么任由他们做这种事？” “我不是没告诉过其他人，”夫人漆黑的眼底笼上淡淡雾气，“在我清醒时，我曾把这件事告诉过……火羽婆婆。” “你告诉过火羽婆婆？”小澜问道，“火羽婆婆不是……和村里人不交好吗，你和她有交流？” “婆婆不会什么巫术，都是村人造谣的，出现在普通人中的特别的人，就会被看成异人，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茉莉忽然想到什么，“那火羽婆婆的死……” 夫人沉默了，眸中的雾气氤氲出悲伤的色彩。 “那夫人，你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小澜抓紧问道，“为什么会有两个你，你的孩子……又是……” 闻此话，夫人无言垂眸，任二人再追问什么，都是一副拒绝回答的样子。 “可是我们要怎么救你们呀，”茉莉耐心耗尽，“告诉我们，我们来想办法。” “今晚。”良久，夫人才声音低沉地说道。 “今晚？” “今晚，我来想办法，”夫人抬眼看向二人，目光里多了点坚定，“你们保护好自己，我会让这一切结束。” 小澜抿住嘴唇。 “上一次，你就是准备自己解决的吧。”茉莉暗示道。 自己解决，你已经尝试了多少遍呢。 有结果吗？ “不如让我们帮帮你。”茉莉补充道。 夫人的表情充满善意和慈爱，尤其是俯视着小澜的眼神，像在看小孩子。 “太危险了，这次……可以做到的。” 茉莉一下子脸红了，“你不要看不起我们，我们只是现在的身份看上去弱。” “我没有这个意思……”夫人温柔笑笑，“你们别误会。” “夫人，我再问一个问题，”小澜一脸认真，“我们该怎么分辨出你和她？” 她们都懂“她”指的是什么。 夫人愣了愣，歪头，笑眯眯看着小澜，“你们分得出的，我知道你们能。” 见小澜点头，夫人缓缓敛起笑容，挺直脊背道，“我的时间要到了，你们快走吧，今晚之后就会结束。” 夫人还是准备自己承担。 两人走到屋外时，夫人忽然小跑着探出门，飞快喊了一句“但老六不一样”，便重重关上门，没有声音了。 两人互相看看。 “老六还有什么秘密？” “也有道理，”小澜捏住下巴，“老六出现的次数太多了，而且他对夫人的态度……不是喜欢夫人，就是有其他事瞒着大家。” 这两点都值得深究一下。 二人离开村长大院后，便走向记忆中老六的家。 “他们让夫人决定的事会是啥呢？”小澜自言自语道，“今晚之前决定？” “上次夫人肯定是做错了决定，所以被杀掉了。”茉莉说道。 上次的夫人…… 除了哭以外还做什么特别的事了吗？ “你也不懂……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时还以为夫人在指责自己没有查出凶手。 如今凶手是谁已经知道了，就是深夜里失去理智的火四毛一行人，而且，夫人也知道这件事。 “她说她知道上一次的逢木求源是我们，所以本以为事情会不一样，”茉莉分析道，“法事那一晚，她哭得那么绝望，是不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发现即便逢木求源的魂变了，事情也无法阻止。” “所以，上一次的世界里，她有可能什么都没做，”小澜紧跟茉莉的思绪，“她在做实验，看看影响结局的，到底是她自己的决定多一些，还是逢木求源的身份多一些。” 怪不得，她当时的泪水里有失望，有后悔，却少了一丝悲恸。 “这也就解释了她为什么会坚持自己解决，因为经历过上次世界，夫人认为谁都帮不了她。” 凶手的身份整个变了都无法改变的结局。 难道自己真的帮不了她？ “夫人身上的肉也是被迫割掉的吗？还是什么奇怪的法术……”小澜喃喃道。 “诶——”茉莉抓住小澜，“她要是那时候就知道会死了，那肯定是看见了什么标志，有个标志，一出现就代表着她被杀的结局。” 看到了什么标志…… 小澜努力回忆着上一次的法事当晚。 每个细节，每个瞬间。 夫人，一开始就在哭吗？ 一开始，就知道了死亡的结局？ 不，不是的。 夫人和她们一样，在观望，在人群中寻找。 之后，泪水滑下了脸庞。 她的眼神还凝视着，眼泪汩汩落下。 凝视着…… 那个方向，是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的妇女们。 一个人来了，夫人见到她，落泪。 那人是…… 当晚的一切在小澜脑海中演绎起来，自己看到的，没看到的。 那人是…… 两人当晚还提到了的。 真嫂子。 真嫂子姗姗来迟，满头大汗，插进叽叽喳喳的女人中，完全没注意到夫人的凝视。 “夫人看见了真嫂子，就哭了。”小澜忽然说道。 “真嫂子？”茉莉更混乱了，“这事和真嫂子有什么关系？” “真嫂子来看法事，就意味着夫人会死，会失败。”小澜重重说道。 “难道……是她杀的？” 这未免有些离谱了。 “火真大哥的状态，很像在脱离某种控制，”小澜猜测道，“会不会是……失败了，杀死夫人的就是……” 不过这东西口说无凭。 “要不我们分头去看看，”小澜提议道，“时间可能不够用了，你去老六那里问一问，我去火真家。” 茉莉很想拒绝，但是怕小澜觉得她胆小，于是没怎么多想便一口答应。 两人分道扬镳，没走出几步，茉莉忽地想起小澜现在只是个四岁的小屁孩，以真嫂子的脾气怕不是会被一脚踢出院子，想到合理的同行理由后，茉莉赶紧回身往小澜的方向追去。 但是，平坦宽敞的黄土路上看不到任何一人的身影。 才分开几秒钟而已。 惊惧和慌乱“轰”得一下在茉莉脑中炸开。 小澜呢？ 只几秒，就……不见了？ 昨晚的异状、小澜的梦、扼死自己的企图，一样样在茉莉脑中翻转。 糟了……糟了…… ：。： 请假！ “哼！你就是这样迎接贵客的吗？”赛巴斯两眼一瞪，对着韦伯训斥道。 说实话，在万俊霸气说出“价格随你开”的时候，秦垣是稍稍心动的。 也幸好他不是正常人类的身体，要不然光是太阳的暴晒，他就得变成人干。 李赟峎点头道：“这个奇怪的强者，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一个吹牛编故事的。但有一次，我拿给我爷爷看的时候，我爷爷皱着眉头说，这个奇怪的强者，很有可能是一位已经活了几百年的隐世强者。 她本身是那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类型，但这时候却显出了几分柔弱与单薄，她曲着膝盖坐在床头上，略微咬着下下唇。 由数辆警车开道，护送一辆加长林肯缓缓驶入第六大道，最终停在了沃特大厦的正门前。 一米七，104斤，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瘦，但好歹不会走两步路就喘气了。 说真的，要是我爸看见我那么努力，那不得给我奖励一幢玉京的别墅？再加一台超跑？ 而铃木集属于治疗类型的勇者，在战斗能力上十分欠缺，这让风魔樱对这次的战争带着十分悲观的态度。 在雅典娜还在惊愕着的这一瞬间里，蒋翎豁然又是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屈指，在雅典娜的刀刃面上骤然一弹。 看到埃尔维斯控球的动作，陈锋心里暗暗点头，能够称霸这个球场，埃尔维斯还是有些实力的，至少控球很稳。 而一旦他们去了美国，那么安义一中的实力就会下降一大截，恐怕就是拿市冠军都够呛，更别说全国总冠军了。 黑色会人物看得一头雾水，西装男心中却是“咯噔”一声，大叫一声“不好”。 这个消息发布之后，戴娜的粉丝顿时火爆了，演唱会门派当天就售罄，一张门票的价格也被黄牛党抄到原来票价的五倍，而且这样还是有价无市。 其中一人，是长陆府赫赫有名的木材大王康南德。同时在南峰府、石洲府有好几片林业，手底下的伐木工加起来足足有八百人之多。仅仅他一人名下，出口的木材就占据了整个天南的三分之一。 定下了由苏菲担任公司副总，克里斯汀担任总裁，剩下的便是公司更名，以及投入资金，未来发展方向的问题。 萧十一看着一脸晦气的萧一，脸上有一丝得意的神色，身形一动，虚幻的身形化作一道金光进入萧一的眉心之中。 而表面越不在乎的人，心里边其实很在乎，他爱这个民族，他爱这个国家。 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轻松取得了一场大胜都未必赶得上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昨日的布置还会持续发酵，带来种种或许不够直观但却难以估量的好处。 黛岚公主猛然间只觉得犹如棒头当喝，如花似玉的脸霎时失了颜色。 一股紫红色的光芒焕发出来，然后笼罩在将再缘的身上，这是紫睛蛟龙的血液力量，现在已经开始变成将再缘金刚妖体功的力量了。 “老大，你不是想我们去对付那只白银比‘门’g吧！”墨风伸了伸脖子，看着林帆那炙热的眼神，不由得出声问道。 山河鼎在紫灵极火中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颤抖，随着时间的流逝，鼎中散发出了丝丝的药香，月影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开始加强火焰……如果火焰强度不够，就做不到瞬时结丹，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两天后，林飞通过一处十分隐蔽的古老传送通道，进入了均天界之内。 梁添云不甘的怒叫一声，忽然其身体蓝光闪动，一柄蓝色长剑从梁添云的身体里变了出来，梁添云一把握住剑柄，随即挥动蓝色长剑，顿时千百道剑气纵横划出，把他周围的黑蛟法相一一劈成黑雾。 “以前不会有，但我去了，就一定会有的，是不是，洛克菲勒族长？”月影笑道问道。 不过看着盛唐烈风帮诸位三转高手施施然走进幻境张扬也禁不住心痒难当紧跟其后迈步而入。 火禀早就对将再缘的实力有所了解，可也是和将再缘打一个照面而已，此时却见到将再缘竟然能在几招间就击败火佲，他倒是庆幸之前没有过度和将再缘交手。 “我现在呢，已经重新注资进来了，保证冯龙这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不会资不抵债，至于公司的所有权呢，我百分之百的交给你，就算是补偿你的损失了。”杜伟涛说道。 而云巅之上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他的手上现在还有苔藓的湿漉。 他自己这个三儿子，他是清楚的，平日里头不学无术，喜好花天酒地，本事不大，吹牛打屁却是厉害。 第一百三十三章 当家合仪 小澜被盯上了。 如果小澜此刻能够张嘴说话，她很可能会说出她人生中第一句脏话。 发觉不对劲的同时，小澜便扭头看向朝反方向走去的茉莉，却见身后的世界竟完全变了。 身后已不再是村中的房舍绿树，而是一片棕黑的泥泞世界。 从天到地，遍布着粘稠的泥状物体，一缕缕滴下来，小澜站在这世界中间，感觉周身都被肮脏包围。 茉莉呢？ 这里又是哪里？ “在想……这里是哪里，对吗？”一道暧昧的声音响在耳畔，“要小心哦，在这里，我什么都听得到。” 小澜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什么都没有。 “茉莉……是谁？”那声音依然俯在自己身侧，即便自己身边空空荡荡。 小澜辨认出这声音了。 虽然交流不多，但小澜记住了他的声音。 挑逗，魅惑，糅合着呼吸的温吞嗓音。 这是求源的声音。 “啊，你听出来了，”隐身了的求源又道，“和我想得一样啊，小秋梦，你不再单纯美丽了呢……” “这是什么鬼地方？”小澜索性直接问出来。 “这是你内心的空间，”求源的话夹杂着嘲讽的笑声，“你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说明你的心就是什么样子……怎么，小秋梦看到了什么？” 这是撒谎，小澜愤愤地想，简直是污蔑。 “不是的哦……”求源的声音在小澜身周盘绕起来，“小秋梦，一定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吧。” “不过不要担心嘛，每个人——对，就是每个人，都有黑暗面的，不用害羞，你的黑暗面，只有你自己看得到。” 小澜不想和他废话，直接问道，“火四毛他们几个会变成这样，是你干的吧。” “啧啧啧啧啧……”求源揶揄道，“和你一样，看到了自己的黑暗面而已，难道也要责怪我吗？” “为什么要伤害夫人？” 求源这次没有立即回答。 四周的泥巴滴滴答答地流淌着，良久，求源低声道，“我辛苦、努力了这么久，只是想拿回一点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夫人身上有你要的东西？”小澜思索了几秒，“是夫人的孩子吗？” 此话一出，小澜清晰感觉到四周的气场一下子变了。 或许，自己猜对了。 求源针对夫人，就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 第一次世界里，暗箭直接刺穿夫人的腹部，也是为了确保孩子的死亡。 无论因为什么，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做法本身，就是错误的，就应该付出代价。 “夫人的孩子对你构成了什么威胁吗？夫人的另一个人格，是不是也和你有关？还有村长肚子里的肉，也是你的伎俩吗？……” “肉？什么肉？” 听到这个问题，求源的声音瞬间冷冽下来。 听上去不像在假装，他真的不知道？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小澜道。 “我问你，什么肉。”求源阴沉地逼问，有些可怕。 小澜沉默着，等待求源的反应。 四周的世界不再平静，渐渐起了些震颤。 没过一会儿，求源忽地冷笑了一声，“你猜，在夏梦的眼里，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小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得跑。 右手悄悄凝聚力量划出一道光圈，小澜生怕求源发现，一个闪身钻了进去。 很快，落地。 还在原来的位置。 “我说过，这是你的心里，”求源冷冷道，“别挣扎了，就在这里，等待结局吧。” 知道了，求源这是准备把自己困在这里。 自己是打算去找火真的，如此看来破局的关键果然就在火真身上。 茉莉还好吗，茉莉会发现这一点吗。 不，不会的，茉莉即便发现了，也肯定……肯定是在拼命找我吧。 想到这里，小澜慌了起来。 必须，必须想办法出去。 *** 茉莉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应。 小澜还在这里，虽然看不到，但，应该还在这里。 “小澜？”茉莉定了定心神，“廖宜澜？” 没有任何回答。 该死，该死该死，为什么要分头行动。 自己要怎么做？继续计划，还是漫无目的地寻找她？ 茉莉很快做了决定，任务失败大不了开启下一次，廖宜澜要是出事了九天肯定会骂死自己的。 对，廖宜澜死不死，我自己才不在意呢，都是为了九天，茉莉梗起脖子想了想。 她两手唤出鞭子，低头看了几秒，想起了什么。 在画廊里时，自己被花妖击晕的那刻，廖宜澜那副和自己一样的锁灵鞭似乎倏地飞进自己手中。 是在危急时刻，自己没忍住召唤了原本的鞭子？ 这么说来，廖宜澜说得没错，那鞭子真的属于自己。 茉莉定定神，抬手收回长老们准备的临时鞭子，一甩手，心中默念。 心摇意动的瞬间，空荡的掌中多了些什么。 茉莉的手微微颤抖着。 是自己的鞭子。 沉甸甸的，流转着沧桑的金属质感。 廖宜澜一定在附近。 只是该怎么找到呢，扭转的空间，寻找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人。 茉莉低头，攥紧鞭子，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几句无比遥远的话。 “茉莉，我派九探，你已尽习得了。” “师父，渡灵探还未实操，其余灵针探、捆灵探、卸灵探、堪灵探、灵化探，探核剥、势、生都已掌握了。” “很好，茉莉，你自己能办到，很好。” “谢谢师父。” “只是……茉莉，只有你自己，很难完成当家合仪。” 当家合仪。 想成为九探当家，不只要掌握区区九探。 传闻中的当家合仪…… “师父，茉莉可以试一试。” “茉莉，不要逼迫自己，探人理解……” “我想试一试。” 头好痛。 手指开始发抖。 合仪是什么？ 自己试过，失败了。 只记得失败的结局，但合仪是什么…… 是能救廖宜澜的东西。 茉莉挣扎着抱住头颅，双臂麻软，锁灵鞭自抽搐的指尖跌落。 为什么我完成不了。 一个人……一个人也能够…… 锁灵鞭坠落到地面上。 发出两声金属沉入水底的沉闷声响。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亡九探 合仪不是仪式。 合仪是成为当家所要掌握的，最后一个能力。 汗液顺着茉莉的脸颊簌簌滑下，凝成水珠，滴落到碧蓝的地面上，激起一朵微小的波澜。 茉莉好似溺水者般猛吸了一口气，低眉看了眼已变成水面的土地。 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 发生变化了，难道合仪已经开启？ “有了剥、势、生，才有九探。 “我九探同其他异人不同，九探修炼的，乃是先将灵潮剥离肉体，趁灵能与肉体尚未湮灭的瞬间，将灵潮提成探势，探势自生探式，灵潮便结为我九探锁灵鞭，常伴身侧，即便灵肉一方受损，只要另一方安全，伤者皆可重塑己身。” 这是我九探的功门文书，是总会内部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亡九探。 师父还说了什么……接下来说了什么？ “九探历来，当家双修，茉莉你一人完成了九门探式，实属天赋异禀，或许这几十年未见的合仪，也能降于你身……” “合仪是什么，我要怎么做……合仪。” “合仪是成为九探当家的最后一步，双修合仪，需要两位当家同刻同心，扭转当前区域为脑中所见，这力量并非来自灵潮，而是来自两位当家的信任和默契。 “只是……茉莉只有一人，家中长老也不知，这合仪会如何出现……” 曾经，独自完成历来需要双修的探式，对于茉莉来说，是多么满足的一件事。 “茉莉小姐真厉害呀……” “茉莉小姐会成为最年轻的当家吧……” “茉莉小姐是这一辈唯一的当家……” “为了另一位小姐，茉莉小姐承担了……” “茉莉小姐辛苦了……” “茉莉小姐为了我们九探……” “茉莉小姐……” “茉莉，你是我们的骄傲。” 师父。 师父说，茉莉，你只需要一些经验。 我办到了，茉莉是多么开心啊。 当初的诺言。 “让她走吧…… “我……我自己也可以…… “我知道，历来是双修，但我……我一个人也可以…… “让我试一试吧，师父，如果真的不行，再让她回来好吗？” 茉莉办到了。 她也回不来了。 茉莉站在水蓝色的地面上，以脚下为中心，半透明的波纹一圈圈荡开。 为什么能够开启合仪？合仪不是，需要…… 不远处的水面上，静静地，出现了几圈同样的涟漪。 好想再见一次的人。 为了她，承担了不该承担的，却乐在其中的茉莉。 只要她能开心。 像淡紫色的雾气略过水面，近乎透明的影子，远远伫立在那圈波澜中央。 茉莉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肌肉，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滚烫的液体渗出眼眶，茉莉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只觉一道温热划过脸庞，同汗滴聚成一串，晕在襟前。 影子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 但茉莉立刻就认出来了。 茉莉半张着嘴，泪水一股股滑下，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那影子发出一道清脆的笑声。 “姐姐，愣着干什么呀，我们要开始合仪啦。” 茉莉的喉咙深处响起一声嘶哑的呜咽。 妹……妹妹。 “准备好了，”影子的声音沉下来，“合仪，开启了哦。” 淡紫色的雾气又笼在了茉莉和影子中间，这一回，雾气散去后，小澜出现在那里。 “茉莉！” 小澜先看到了她。 “茉莉……茉莉你怎么了？你在哭？” 她看不到那影子。 “快救我出去吧，茉莉！”小澜朝着茉莉伸出手，急得直跺脚，“我离不开这里，是求源干的，我们快去找火真！” 茉莉哭着，看看小澜，越过小澜的肩头，看看影子。 “你在看什么？”小澜往背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是不是这样不行啊，还得用其他办法吗？我以为这对鞭子真这么神奇呢……” 小澜说着低头瞧了瞧手里的枝形锁灵鞭，那是她唤出的徐也的鞭子。 茉莉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看到小澜身后的影子，对着自己微微点头。 “去吧。” 她的声音，小澜也听不到。 “茉莉！”小澜的呼唤一声声响在耳畔。 “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茉莉哽咽着，低声问向那影子。 小澜好奇的眼神投过去。 银铃般的笑声又起。 “为什么见不到？”如此理所当然的口气，“姐姐，我一直在你身边，不是吗？” 茉莉紧抿双唇，重重点头。 随后猛地探出一步，抓向小澜的手。 抓住了。 不是虚影。 小澜十分配合，就力往前一跃，撞进茉莉怀中，两人直接摔在地上。 茉莉仰面躺倒，待小澜爬起时，她依然呆呆地凝望着天空，脸上挂满泪痕。 四周都是水蓝的星星。 合仪结束了。 星星浮至半空，一颗颗消失，地面上的冰凉逐渐凝于茉莉背部脉络，似有一只水做的手指沿着茉莉的颈椎一节节下推，冷感所至之处，恰有种醍醐倒灌的通透。 这就是合仪吗。 悲伤的感觉……似乎胜过了进阶呢。 一只温暖的小脏手出现在她眼前，没等茉莉反应，便几下蹭去她脸上挂着的泪迹。 小澜一言不发，只默默拭去茉莉的泪。 茉莉吸吸鼻子，用力撑起上半身，四望去。 一切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她也不见了。 小澜赶紧拍掉茉莉背上的灰尘。 你是为了廖宜澜，为了她，才出现的，才完成了合仪，茉莉悲哀地想。 “不是的哦。”熟悉的清脆嗓音。 茉莉瞬间坐直，愕然看向四周。 只有一脸担忧的小澜。 “不是的哦，”那声音又道，“好好听一下，我在哪里。” 这声音。 不是耳朵捕捉到的。 这声音直接响在大脑中。 “合仪，是我和姐姐的事。” “虽然不是随时都可以出现，但姐姐要记住，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那声音渐远了，但茉莉不再觉得绝望。 原来是这样。 “啊，终于不哭了啊。”小澜乖巧蹲在一旁，轻声道。 茉莉的视线转移到小澜身上。 “那我们出发吧，”小澜抱着膝盖，圆眼睛小鹿一般闪着光，“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伤心，但事情还是得解决哦……” “好。” 茉莉站起身，看了看天。 原来是这样。 其实从来没离开过吧，只是在等待着我变强而已。 我的妹妹。 我的百合。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机现 “我在去找火真的路上，被求源困在一个好脏的地方，”小澜扯着茉莉的胳膊，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所以我觉得问题一定出在火真身上。” “你是说火真也和火四毛他们一样，只是还在抗争？”茉莉问道。 茉莉很快恢复了状态，但小澜隐约感觉出了一些不一样。 似乎比之前……坦荡了些。 “我在想，动手的该不会就是火真吧。” “为什么是火真，他有什么不一样？”茉莉蹙眉，“就因为他目前还在努力保持人性？” “他没有那么快迷失，肯定有他的道理，”小澜也不太笃定，“这可能就是他的特别之处。” 茉莉没否认，转而问道，“我们要怎么跟真嫂子解释呢？” 之前担心小澜一个四岁孩子被真嫂子赶出门，现在想想，加一个十七八岁的夏梦，好像对结局并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借口编不好，两人大概率会被一道清走。 毕竟真嫂子是连逢木求源都敢硬刚的玉女。 快要靠近火真家的竹院子时，一阵阵喧杂便传入两人耳中。 那喧闹似乎就从火真家屋里传出。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跑过去，小澜抱住茉莉划开院门，没怎么犹豫便一把推开屋门。 “真哥……我去叫法师吧，我去求法师，让他们救你……” 真嫂子的哭喊响在里屋，离上次几人所见的关闭火真的房间不远。 扭打声，低吼声。 真嫂子有危险吗？ 虽然很难以想象，但真嫂子毕竟也只是个女孩子。 “真哥……法师不是坏人，法师怎么会是坏人呢？……” 真嫂子的口气听上去有点怪。 上次的真嫂子，即便在聊到丈夫时充满疼惜和柔情，但骨子里的干脆利落是掩盖不掉的。 可这几番话，虽然声音同真嫂子一致，口气却不太相同了。 两人快跑过去，即将冲进那房间时，屋里却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随后又是一声尖叫。 第一声属于女人，第二声则来自男人。 不好了。 小澜“咚”地一声推开房门。 迎面而来的，便是一缕蔓延至脚下的鲜红。 “啊！——啊！……” 火真崩溃地吼叫着。 视线前移，女人已如一块破碎的奶油红丝绒，蜷缩在血泊中。 真嫂子抱着腹部，唇角和身下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浑身唯一的动作便是不间断的微微抽搐，口中只见出气不见进气，雪白的肤色肉眼可见地灰暗下去。 小澜和茉莉惊呆了。 是……是火真做的吗？ 火真的尖叫一直在持续，小澜抬眼，见他正紧紧抱着头颅，在鲜血的映衬下，火真绝望的眼底居然透出刺眼的鲜红。 更重要的是，那双紧抱着脑袋的手上，修长尖利的红色指甲赫然交叉着。 但这红色和火四毛的指甲不尽相同，这红色更像是染上的，新鲜血液尚在其上流淌，隐约能看出血液下面指甲原本的肉粉色。 而且火四毛的指甲伤了人，是不见血的。 火真果然不一样。 或者说，是因为火真才刚刚开始…… “你做了什么？！”茉莉冲着尖叫的火真吼道。 话音刚落，火真的叫声也陡然结束。 没等二人反应过来，火真飞一般移动起来，但不是朝着二人，而是直接撞向半墙处的小窗。 “嚓！——哗啦……” 琉璃及木片四处纷飞，只一瞬间，火真便消失在两人面前。 小澜先扑向浑身鲜血的真嫂子。 果然，真嫂子腹部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内脏们犹如蔷薇般绽放出来，伤口处翻白卷翘，血液糅合着白沫一股股从唇间涌出，真嫂子双眼微眯，眼看着便没有了气息。 “还有救吗？”茉莉抓住真嫂子的手腕探了探。 小澜抚上她的颈动脉，摇摇头，“太快了，已经死了。” 火真一直在强撑着，但是亲手杀死妻子的事实彻底毁灭了他，他崩溃了，堕落了，成为了最后的凶手。 “上次那只箭难道就是火真……” 茉莉说到一半，猛地看到了墙角的东西，小澜的目光也投射过去。 “看来……就是他。”小澜缓缓站起身，看着茉莉走向那角落里立着的竹筐。 竹筐中，正是一根根黄竹削成的竹箭。 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只是…… 还有一处不大对劲。 “你也发现了吧。”茉莉说着，扭身看向小澜。 小澜点头，“上次世界里，法事当晚，真嫂子可是出现了的。” 莫非，两次世界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门口忽然响起一串噼啪的开门声。 有人？！ “真哥？”一声响亮又清脆的呼唤。 这是！ 两人猛地回头。 冰冷感犹如一盒尖针，忽然泼向二人。 血泊、尸首、内脏，不见了。 地面上空空荡荡。 而那焦急靠近着的声音，就是真嫂子的！ “吱啦——” “你……你们怎么在这儿？！”真嫂子还穿着那件火红的衫子，站在房门口，满头大汗，“真哥呢？你们……真哥去哪儿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嫂子急火攻心，眼看着就要冲二人发飙，小澜深知目前不是能讲明白道理的时候，更何况这情形连自己都不太清楚，于是立马抓住茉莉的手，窜出门口。 “你们站住！”真嫂子噼里啪啦地追过来。 二人跑得更快了，茉莉反应过来，反手抓起小澜，全力狂奔，在寂静的农屋间绕了好几圈，才确定是甩掉了身后的真嫂子。 “什么情况？”茉莉松开小澜的手，气喘吁吁，“刚才……确定是……” “确定，她已经死了，尸体完全消失后，又出现了。” 死而复生？ 难道又是这奇怪世界的什么现象？ “但她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茉莉道，“难道复生了，刚才那一段记忆也没了？” 小澜猛然想到什么，“哎呀，火真不知道真嫂子还活着，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而且，疯狂的火真会杀死夫人，莫非是认为夫人对他做了什么？ 村长的生日…… “夫人一早就知道是火真杀死的自己吧……” “夫人自己可能也知道，另一个人格对他们做了什么吧。” 所以在看到真嫂子一个人来到法事现场寻找什么时，夫人就明白，火真一定正准备动手呢。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三次的世界 就算有思路了又能怎样。 该怎么阻止夫人被杀死呢？ “我们先试着去劝夫人放弃参加法事。”茉莉道。 两人又跑回村长家中，却见村长家门紧锁，夫人应该不在里面。 也对，丈夫的超度马上开始，身为妻子也不好自己在家中待着。 “天快黑了……”小澜望着远处那方霞云喃喃道。 人们即将在法坛边集合。 解决这次世界的唯一的机会，就在法事集会上了。 真嫂子发现火真失踪，也循着人们聚集的地方，去打听火真的下落。 两人垂着脑袋走向法坛。 这次倒是搜索出很多信息，但对于能否救出夫人和孩子，两人心里皆是十分没底。 “你说，下次我们会用谁的身份？”茉莉看上去完全不抱希望了。 “我希望我们能投到火真两口子身上，”小澜的梦飞出了天窗，“我一定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在土路尽头，两人小跑着冲过去，却被人群边缘一位不认识的大哥拦住了。 “猛哥家的二丫头和三丫头吧，回家去，法事有什么好看的，看了碰晦气，乖，快回家。” 小澜一脸无邪地指指天，“啊，天还没黑呢，我们不能进去了吗？” “和天色没关系，”大哥蹲下身，宠溺地刮了一下小澜的鼻头，“小朋友不能看……尤其是你这么小的丫头。” 小孩子居然不让参加超度法事。 被人群一圈圈围住的夫人依然呆滞着，眼神四散的瞬间，注意到了不远处正一脸焦急的真嫂子。 但夫人只惊慌了一秒，便稳了稳心绪，管理好了表情。 这次……已经变了。 两人企图从其他地方突破重围，但奈何小澜四岁的身份过于扎眼，每次都是没跑几步便被不认识的大哥们扼住命运的后脖领。 “唉大猛家这俩小丫头怎么回事……” “小秋梦！给叔叔站住！……” “再乱跑找你爸爸了啊！……” 两人被叔叔们围追堵截，一团乱麻之时，人群中心忽然响起一阵哭喊。 “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 这哭声有些熟悉。 人群朝中央聚过去，叔叔们也被这哭喊吸引了视线。 “都怪你啊！……如果不是你！……” 为什么这么熟悉？ 小澜的太阳穴一涨一涨地，那声音潮水一般顺着耳朵涌进脑子。 梦里…… “不能打了！”男人的叫声。 “别打了，再打下去……” “不能打了呀！沐云！……” 沐云！ 小澜猛地睁大眼睛。 梦里。 这是在梦里，自己听到的声音。 趁着叔叔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小澜一个箭步窜向混乱中央。 这是夫人的声音。 在男人拦住小澜阻止她靠近时，她已看清了推搡的人群间发生的事。 夫人满面泪痕，双手用力捶向自己的腹部，一边捶打一边哭喊着，老六撕声阻止，却不敢上前触碰夫人。 小澜被男人扛到肩上，丢到一旁时，还未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你们干嘛呀！放开我！”挣扎着的茉莉被丢到小澜身边，瞧着小澜双目放空，便伸出两手在她面前摆了摆。 “你看见什么了？没事吧？” “梦。”小澜的口气逐渐不冷静了。 “梦？什么梦？” “那晚的梦，”小澜抬眼，“捶打，呼喊，那天晚上我梦到了这个场景。” 茉莉来了精神，“梦里发生了什么？” “不只是发生了什么，还有梦的视角，”小澜紧张地揪住茉莉的袖子，“梦里的声音、对话和这里一样，但我看不到任何东西，四周是黑暗的，只能感到有力量在捶打我。” “捶你？”茉莉先是眯起眼睛，随后难以置信地瞪大，“你难道……” “对，”小澜顿了顿，“那是以夫人腹中孩子的视角，展开的梦。” “那梦的结局是什么？”茉莉忙问。 结局…… 戛然而止的声音，骤然袭来的窒息和冰冷。 不好！ “完了！夫人要！……” 小澜话音未落，人群中便炸起一阵尖叫。 尖叫响起时，小澜的心也凉了。 远方是模糊一片的红色，隐约能看到，慌乱的哭喊声中，夫人的身体慢慢倾倒，雪白衣裳从腹部开始漾出刺眼的红，小澜想再仔细寻找一下火真的影子，但世界已然开始颠倒，两人紧抓着对方，在变形的漩涡中旋转起来。 又失败了。 难道就要这样，一次次地…… 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回两人坠落时，没有丝毫惊讶。 小澜呆坐在地面上，看上去没有起身的打算。 茉莉瞧了眼小澜，沉默了几秒，随后一巴掌挥向小澜的手臂，“干嘛呢，这就放弃了，我告诉你，这次肯定能行。”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倒是吓了她一跳，小澜揉着胳膊，慢慢站起身，“我没事，我是在寻思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小澜抿抿唇，抬手指向布帘，“先进去吧。” 小胖墩一言不发地趴在书桌上，背影变得没有精神了，动作也迟缓了很多。 茉莉都不忍心去骚扰人家了。 听闻二人靠近，小胖墩的耳朵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小朋友，”小澜思索着，凑近他说道，“其实，你就是村长的儿子吧。” 小胖墩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住。 “或者说，你就是夫人，也就是沐云的儿子吧。” 一次又一次的世界，重复，循环，痛苦。 “你想活下来，是吗？” 其实只是，不想就这样，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看一眼母亲…… 胖墩不做声，过了好久，轻轻地，把手中的魔方摆到桌上。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给你们最好的，这一次，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 “谢……” 这次的转场也是最快的。 茉莉甚至还未说一句话，眼前的一切就又变了。 很快，视线不再变幻。 小澜挪动了一下手指，只觉得浑身紧绷，像块石头。 眼皮也很沉，但是……也并非无法睁开。 “小澜？”茉莉的呼唤，离自己好近，似乎就在面前。 小澜使了点劲，努力睁开眼皮。 “小澜！你看这周围……你，你看看我！……”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蝴蝶与尸体 看你干嘛？ 小澜虽如此想，却暗自加大力气，终于，两道细长的明黄色光线投进眼底。 眼前是什么东西，小小的，多彩的，忽扇忽扇。 “赶紧看我！……我怎么办啊，我变成这样了！……” 茉莉的声音竟是从这物体上发出的。 那东西立在小澜鼻尖，湖蓝色的翅膀在光下折射出夺目斑斓，两只触角上下摆动，茉莉急迫的呼唤就来自于它。 “你看我变成什么了？……我看不见，我怎么……怎么好像变成了个……” “蝴蝶？！”小澜都懵了，“你……你变成了蝴蝶？！” 还……还有这种操作吗？ “我真变了吗？你看见的我也是蝴蝶吗？” 小澜迟缓地点头，随后疑惑道，“那我是……” 往四周看去，微风掀起窗帘，即刻又落下，昏黄的光一缕缕洒到自己身上，地板老旧，摇椅嘎吱嘎吱响，时光在这一切上盖满了厚厚的灰尘。 自己记得这里。 小澜双手冰冷，头皮发麻。 这里是火羽婆婆的阳台，火羽婆婆的摇椅和纱帘。 而自己……正坐在椅子上。 “我是火羽婆婆！” 一时间，小澜和茉莉都沉默了。 一个成了蝴蝶，一个成了死人。 这就是最好的吗？！ 小胖墩，你怕不是点错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啊！……”茉莉的尖叫从小小的蝴蝶身上钻出。 “茉莉，茉莉冷静，”小澜想抬起手安慰她一下，却没抬起来，“他说这是最好的，肯定有他的道理。” “那我们该怎么调查，你都是个死人了，动都动不了……” “你不是能动嘛。”小澜一边努力移动手臂一边说道。 茉莉用翅膀狠狠挥了她一下，“我动有什么用？我能调查吗，我能打人吗？！” “我……我也不是不能动，”小澜右手的小指开始微颤，“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控制这具身体的，先别慌，我们来讨论一下怎么救夫人。” 现在讨论这个未免有些为时尚早，两人决定先退后几步，从如何行动开始商议。 “你真的能动吗？”茉莉停在小澜右手中指的关节上问道。 “你看我，手指尖，”小澜炫耀起她终于练成的动作，“努力一些就能动，待会儿……估计就会变成正常人那样了。” “可他们看见你的时候，也会把你当成火羽婆婆的吧，”茉莉一语道破天机，“虽然火羽婆婆的死他们都不知情，可是她临走前的那副样子……” 像鬼一样，小澜没客气，愤愤地想，不过当然没有说出口。 “规劝夫人，控制火真，这些事咱们都做不了了，”茉莉的口气略带消极，“难道任由这个世界崩坏？小胖子说这是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吧。”小澜平静说道。 失败了会如何呢？ 是会被关在某个地方，等待伙伴的救援？ 还是一直被困在这里，直到王城别塔彻底毁灭？ 当然，还有可能，会直接死去。 最后一次机会了，哪怕自己是一块石头，也不能放弃啊。 “茉莉，你先飞出去看一下现在外面的情况，进行到哪一天了，”一念起，小澜快速指挥道，“我再努力努力，看看能不能站起来。” 茉莉一点也不愉快地接受了设定，摇动着大翅膀飞出门去。 小澜兀自发力，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抢夺对于身体的控制权。 手臂，能动了。 接下来看看双腿…… “小澜！”茉莉的呐喊又自客厅响起。 曼妙的蝴蝶翅膀被她飞成了滑翔翼，茉莉像一只彩色的飞镖嗖地钻进阳台。 没想到茉莉居然这么会飞。 “看见什么了？”小澜猛地一扭头，脖子嘎巴一声，颈椎的骨骼是可以活动了，剧痛也随之而来。 小澜嘴巴一咧，发现表情也可以自由控制了。 “夫人家院子门口……” “你都飞到夫人家院子那里啦？！”这才不到五秒钟吧。 “你闭嘴。” “好的。” “夫人家院子门口，都是人，”茉莉停在小澜肩头，“在讨论什么，有可能是刚刚发现村长死了，还是那个时间。” “看见逢木求源了吗？” “没有，我再出去看看。” 茉莉猛地一挥翅膀，甚至刮起一小团旋风，扫到小澜的脸上。 这茉莉是不是把自己当成老鹰了啊。 很快，茉莉又嚷嚷着飞了回来。 太快了，这也太快了。 飞翔这么方便吗，比跑步还快的。 “他们来了，还有老六，一起进了村长家……我要不要飞进去看看？” “别……别，茉莉，”小澜努力把脖子扭回来，“你要是被抓住怎么办？” 小澜说得太客气了，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你要是被拍死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茉莉原地转了两圈，“这个身份还挺好用的，你先加油动起来，我去偷听一下。” 小澜歪着脖子，看着茉莉飞速划出一道碧蓝弧线，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她就消失了。 不过没想到。 茉莉这一去，真的没有回来。 时间刚过去五分钟，小澜就开始担心了。 怎么回事？聊了这么久吗？以茉莉的水平，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吧，被发现了还不回来吗，难道是？…… 小澜惊恐地蓄力挪动起双脚。 茉莉不会先扑了吧，天呐，罗九天会打死我的。 不知是因为急火攻心还是别的什么，小澜无论如何都无法唤醒双腿的肌肉，上半身慢慢可控了，她双臂撑住扶手，猛地用力，没想摇椅却突然向前歪去，两腿依然毫无知觉，小澜被这摇椅摔了个倒栽葱。 “呸……噗……呸呸……” 又吃了一嘴的灰。 她抓着地面，一点点往前爬，好在两手的力量已恢复常态，足够支撑自己移动。 隐约记得……客厅的角落里似乎有一架青竹轮椅。 爬得挺快，小澜很满意，没一会儿，那架半新的轮椅已成了小澜的新坐骑。 先出去瞧瞧什么情况…… 闲置了这么久，轮椅却还是顺滑流畅，甚至可以加速，真是个好东西。 “咯吱——” 小澜来到门口，刚好撞见逢木求源及老六三人交谈着步出村长家大院。 而老六手中，提着个精致的竹藤小笼，小笼里拼命扑腾的，正是茉莉！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另一个人格 见茉莉朝一个地方疯狂挣扎，拎着小笼的老六往小澜的方向看了看。 该躲起来吗？ 小澜犹豫了一下，还是控制着轮椅闪到门内。 “这……那是火羽老太太吧……” “嗯？”求源的声音，“六先生您说什么？” “刚才那门里，好像有个人影闪过去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不久之后，逢木大师苍老的声音响起，“您没有看错？” “我……我不知道啊……”老六也不确定了，“就好像看到了一团黑影……” 他们三人此时一定在小院外面审视着门里。 还好躲了起来…… 求源笑道，“在我们到来之前，这火羽不是大火村最强的巫师吗，如今尚能被眷顾，是大火村的荣幸不是吗？” “什么最强巫师啊，”老六的声音里充满不耐烦，“要我说，村长前几次出的事，可能都是她干得……唉，不过这次村长真的……” 三人说着，对话声慢慢远去，估摸着三人应该已经走远，小澜才扭动轮椅重新回到门框边。 谁知，就在小澜探出头去观望三人背影的那刻，求源忽地回头，刚好和她的眼神对上了。 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骤然慌乱的脚步上能看出，求源被吓了一跳。 可他没有声张，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俯在逢木耳边私语了几句，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转角处。 不行，茉莉还在他们手里。 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跟上他们呢？毕竟这轮椅可不是个小家伙。 最后小澜还是驾着轮椅出门了，尽量避开人们，一旦到了被发现的关键点，便会在那人眼前划出一道虚假空间的轮廓，让那人陷入混乱。 日头已上三竿。 走着走着，前方熟悉的树木和房屋提醒小澜，到了二丫头和三丫头的戏份。 只是这次同第一次世界一样，不见三丫头，仅一个痴痴的夏梦独自往树上刻字。 这一段都看过两遍了，没什么大花样。 正当小澜注意力转移时，求源却忽然将老六手中的小笼递给了夏梦。 这就把茉莉送人啦？！ 夏梦接过后，害羞地低着头，没一会儿便跑开了。 小澜在茉莉和求源间抉择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扭头离开的求源三人，跟着夏梦，转到宅子另一侧较为隐蔽的区域。 “啊……是求源送给我的，”少女的声音充满幸福和甜蜜，“果然他对我是不同的，小蝴蝶，他是喜欢我的对吧。” 茉莉此时虽然不敢说话，但小澜知道她肯定在心里口吐莲花。 “可是……他们说，求源和村里很多人都有……有关系，那都是假的吧，小蝴蝶，都是假的对吧…… “你点头啦！我就知道他们都是骗人的……嗯？你又在摇头吗？是什么意思？” 小澜叹息了一声。 她的意思是，对，求源确实和很多人有关系啊，不，不是假的，你清醒一点吧。 但夏梦显然不够清醒，趴在小笼边认真问道，“你说……替肉的传说是真的吗？” 嗯？ 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替肉……是什么？ “我听说……村长夫人，还对村长这么做了呢……” 小澜双眸一亮。 莫非…… “如果这传说是真的，那村长对村长夫人如此言听计从的，是不是说明替肉真的有效果呀。” 不，不，这个论据可不够。 我要是娶了夫人那么漂亮的人，也会对她言听计从的，小澜想到，如果我是个男人的话。 “可是他们说……”夏梦的眼神黯淡下来，“他们说……村长夫人和求源也……这肯定是谣言吧……” 这…… 迟钝如小澜，也感觉出夫人和求源间奇怪的关系了，当然，是夫人的其中一个人格。 然而，还是有人不知道的。 “什么？！”已经变成了蝴蝶的茉莉一下子没忍住，嚷了出来。 小澜浑身一哆嗦。 只有自己能听到吧，茉莉的声音只有自己能…… 很可惜，并不是，夏梦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哐……” 小笼脱手，夏梦捂着嘴巴，瞪大眼睛凝视着笼子里四处挣扎的茉莉。 “你……是你发出的声音？……” 茉莉不敢张嘴，十分装蒜地到处乱飞，假装啥都没发生过。 颤抖着指了茉莉一会儿，夏梦慢慢后退，扭头跑回宅子正门。 小澜趁此机会，摇起轮椅凑过去准备把茉莉连蝴蝶带笼一块捡走，门口忽然响起的尖叫却吓得她差点又摔了个倒栽葱。 夏梦手里拎着个细长竹棍子，用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小澜。 回忆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形象，小澜觉得很能理解她。 担心引起更大的影响，小澜敏捷地伸手抓住小笼子，给轮椅掉了个头就溜，轱辘都快被甩飞了。 “快跑快跑快跑……”茉莉的语速和车轱辘一样快。 “你闭嘴吧。”小澜郁闷地说，心里想，要不是你忽然成精了，我们兴许还能多打听点东西。 “那是求源送我的！……” 小澜都跑出好远了，夏梦似乎才反应过来，一听夏梦的呼喊，小澜跑得更快了。 “你要去哪儿？”茉莉见这方向不对，边飞边问道。 “他把你交给夏梦，应该是为了阻止我跟着他们，”小澜摇轮椅都快摇出麒麟臂了，“这么说，他们肯定在谋划什么东西。” “那……前面有人！” 小澜抬手腾空一画，雾蓝色的圆形水波花纹就笼在前方走来的两人脸上，她也是不久前才发现这能力还能这么用，真好用。 “没事了……话说，茉莉，村长家里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抓到你的？” “我根本就没有飞进房间里！”茉莉大声抗议道，“我只落在门外偷听来着，但是……好像是夫人发现了我，他们的谈话一下子停了，之后，夫人带着他们出来看到了我……没想到那个老六的动作这么快。” “夫人看到你了？” “她没有看到我，我躲在门外。” “你出声了？” “我没有！” “没有？我不信。” “爱信不信！”茉莉哼了一声，咬住笼子边缘气得不说话了。 “没看见你……却发现了你。”小澜低声念叨。 夫人的另一个人格，不简单啊。 ：。： 第一百三十九章 附生 “你必须这样坐在轮椅上行动吗？”茉莉飞累了，趴在小澜膝盖上歇着。 “唉——” 一声长叹。 茉莉这次突破了地面二维的禁锢，拥有了飞翔技能，原来是用自己的残疾换来的。 但小澜没说话，只是叹气。 “那我们这目标会不会太大？”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你一个昆虫都被抓住了，我当然……” “你才是昆虫！我是蝴蝶。” 行吧。 两人吵吵嚷嚷，没一会儿便来到逢木求源所住的老屋附近。 这俩人肯定不是好东西，但问题是如何除掉他们。 小澜和茉莉闭上了嘴，静悄悄来到屋子后面，看看能否听到些什么。 根据自己对于老屋的记忆，这薄薄一堵墙里面，就是老屋的客厅兼卧室了。 趴在墙上听去，果然有对话声远远传来。 “老太婆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你确定看到她了？” “我确定，人还活着，就在门口，而且你也看到了吧，死虫子也活了。” 老太婆指自己，死虫子是茉莉？ 两人一时都有些不满。 “该不会……她们和我们，其实不一样吧。” “不会的，这点判断我还是有的，没来村子之前，我听说大火村火羽这事，我就知道她肯定和我们是一类人。” 一类人？ 巫术？法师？或者说，异能者？ 而且听这意思，火羽婆婆的死果然和二人有关系。 “当初除掉了哪个？” “两个都动了手，老太婆肯定是死了，虫子跑掉的时候也没几口气了，而且没了老太婆……应该也活不久。” “虫子没死？”求源尖利的嗓音霎时放大。 “虫子肯定也会死的，”逢木苍老的声音居然慌乱起来，“共生不就是这样，虫子是附于老太婆灵上的东西，老太婆死了，那它还能……” 屋里瞬间坠入彻底的安静。 小澜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过了足足几分钟，求源才强压着怒意低吼道，“你他妈现在才想到？” “我……我没想到，可是虫子它活不久的，那死虫子跑的时候，就剩下脑袋和半个身子了，而且当时是沐云急着叫我们……” 沐云，夫人？！ 小澜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快盖过屋里的对话了，听这俩人聊天实在太过瘾，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们都说了。 “没办法，可能就是这种情况，根本不是虫子附生老太婆，而是老太婆附生虫子，你光宰了老太婆，虫子现在回来，她们就能重新开始。” 听这意思…… 茉莉和小澜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火羽婆婆和蝴蝶是互相寄生的关系，而且蝴蝶若是没死，火羽婆婆就能复活，蝴蝶死了，那二人都得死。 虽然很后怕，但既然如此，为什么刚才他们捉住茉莉时没有直接摁死她呢？ 还有什么其他的顾虑吗？ “那我们要……” “还能怎么办？”求源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只能再做一次。” 要是没猜错的话，他们的意思是…… 得跑了。 小澜摇起轮椅就溜，茉莉扇了几下翅膀，赶紧追上来，如何除掉逢木求源的事以后再说，没想到自己和他们成为了需要互相除掉的关系。 怪不得这是最后一次，因为这次要是搞不定逢木求源，自己就要凉了。 绕过老屋后院，小澜一路跑一路躲，见身后二人没追来，先松了口气。 不过接下来就很简单了，看看到底谁能除掉谁吧。 “他们说，我们的关系和他们一样。”茉莉提醒到。 没错。 这么说，他们二人也是一个依附于另一个。 逢木和求源，谁是那个绝对不能死的人呢？ “我们也可以直接把他们俩一网打尽。”小澜自信做梦。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什么情况了？” 一个老太太，一只大蝴蝶，唯一的武器就是座下轮椅。 回到火羽婆婆的小屋，小澜拉紧所有窗帘，只在侧窗留下一道缝，两人趴在窗边看向隔壁的村长家大院。 “他俩和夫人也很熟，”小澜蹙眉，“沐云就是夫人的名字。” 茉莉叹了口气，“我是没想到这小小的村子这么复杂。” “的确复杂，但现在我们基本已经理清了，”小澜扭头，阐述思路，“我们按时间线看，最开始，村里只有火羽婆婆一个巫师，而且村人都知道她的巫师身份，火羽婆婆同村长交恶，却没有和其他村民产生矛盾，夫人到村子里之后，火羽婆婆就没怎么出现过了。” 茉莉忽扇两下翅膀，“火羽婆婆的死和夫人有关？” “夫人的坏人格，是逢木求源的伙伴，”小澜笃定道，“逢木求源的能力，或许就是影响人的精神，火真、火四毛，还有夫人，仔细想想，其实都是被替换了人格，只不过夫人的情况比较特殊吧…… “火羽婆婆有能力，以前的日子里，她肯定在用能力保护村民而不是伤害他们，不然村民不会让她做了那么久的前任村长，现任村长娶了号称是祥瑞体质的夫人，逢木求源明明在村子里四处沾花惹草，却还是备受尊敬，这个村子从内到外，已经被他们的能力腐蚀了。” 茉莉接着小澜的话说了下去，“而夫人却在此时有了孩子，母亲的身份让她的正常人格苏醒，夫人想生下孩子，想和村长过平凡的日子，于是他们先是害死了村长，之后又操控火真杀死夫人。” 所以夫人才会绝望地喊道，都怪你。 都怪你，我的孩子，你让我醒来，于是这个虚假的世界，崩坏了。 “但问题是——”茉莉拖长了声音，“为什么他们要操控村民杀人，而不是自己杀？他们自己动手不是会更简单吗，为了控制火真，他们废了那么大劲……” 小澜想到了什么，“不是不能杀人，逢木是可以杀的，逢木杀死了火羽婆婆，从他们俩的关系看来，求源应该才是那个主导者，难道……主导者不能杀人？” 而且求源把自己困在泥巴空间里时，也没有动手，只是等小澜自生自灭。 “那我也杀不了人啦！”茉莉喊道。 这倒没什么影响，这事对你来讲本来就很困难。 “我们得先试验一下，”小澜托起下巴，“要确定他自己无法动手，我们才好做决定。” ：。： 第一百四十章 情信 首先要找到逢木和求源分开的时间。 小澜从火羽婆婆家老旧的抽屉里翻出纸笔，提笔写了起来。 茉莉立在小澜肩头，念道，“夏梦小姐，白日相见未能尽兴，甚念，若佳人同感，另择一时相会可否。” “嗯……就这样吧。”小澜放下笔，抽起信纸弹动两下。 “你在假冒求源写信给夏梦吗，”茉莉嘁了一声，“干嘛用这种措辞，肉麻死了。” “求源骚扰你的时候不就用的这个措辞……” “啧，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提了吗。” 小澜径自把纸折成小小一块，递向茉莉。 “呐。” “干嘛？”茉莉在原地扇着翅膀，莫名其妙地低头看看那张纸。 “你负责把这封信送到夏梦面前。” “我……我怎么送？！”茉莉绕着小澜的手飞了两圈，“为什么让我送？” “你不是夏梦和求源的定情信物嘛，”小澜先把信纸收进手心，“你送来的信，夏梦肯定不会怀疑，我们一起去躲在她家附近，你只需要把信叼到夏梦面前就行了。” 蝴蝶送来的情信，多么浪漫，夏梦那般的恋爱脑估计会瞬间沦陷。 见识到小澜混淆路人视觉的能力，茉莉放心了不少，一人一蝶很快来到夏梦家后院旁边。 小澜郑重地把信纸塞给茉莉，茉莉同时用上了触角、口器和六只脚，总算能费劲地带着信纸跌跌撞撞地往前飞了。 夏梦正俯在桌旁低头思索着什么，见到歪斜着飞近的茉莉，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反应过来。 “你是……是求源的蝴蝶！” 对，没错，就是我。 茉莉在心里抱怨着，实在坚持不住了，直接把信丢到地面上。 再怎么说，强不强的，自己现在也只是个蝴蝶而已。 “这……是求源的信！” 夏梦跪在地面上，折开信纸，开心得双手颤抖。 静止了一阵，夏梦当即准备提起笔接着这封信写下去，下笔前抬眼看了看落在窗台边差点累死的茉莉，重新抽出一张信纸，细细地裁成小块。 “那么大的纸果然对你来说是负担吧……没关系，这封信很轻，要好好送到哦。” 啊，好温柔，好善良的女孩，不愧是上一次世界的自己。 茉莉感激地盯着闷头写字的夏梦。 只是眼光差了点，怎么会看上求源那号人呢，找男朋友，最低标准也得是…… 想什么呢，茉莉晃晃头停止了走神，夏梦的回信已经写好，她叹息着飞过去叼了起来。 “要送到哦……” 夏梦殷切的声音在身后为她送别，茉莉翻了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白眼，翅膀打着转飞出门去。 把信递到小澜手中后，茉莉就累得趴在她膝盖上一动不动。 “哇！茉莉，你怎么啦？不会是累死了吧？” 茉莉气得咬了她的手一口，小澜“咝”地倒吸着冷气，翻开回信。 “今晚亥时一刻，村南废屋。” “没了？”茉莉语气虚浮。 “没了。”小澜翻看背面，确定只有以上几个字。 “那这张纸都太大了，”茉莉重新趴回去，“累死我了。” “村南废屋在哪里？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茉莉换了个方向趴着，“跟着求源不就行了……不会还要我给他送过去吧。” 小澜摆手，“不用，直接扔他家门口就行。” “那他怎么知道是谁的信？” “他不一定要知道是谁的信，”小澜调转起轮椅的方向，“他只要知道这是女孩发来的约会信就行了，不管是谁他都会去赴约的。” “你对他可真有信心。”茉莉奚落道。 “在好色这方面，我还是相信他的，”小澜没多想，“只是这夏梦无视村子的规矩，大半夜和男人约会，我还真是有点没想到她的魄力。” “怪不得她爸妈像防贼一样防她出门。” 陷入颅内爱情的少女，总是不顾一切的。 “我们今晚，趁他们约会的时候，出面去试他到底能不能伤人。” 茉莉犹豫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总有种破坏了少女的青春幻想的罪恶感。 小澜倒是没觉得有啥不好，两人偷偷摸摸来到老屋，茉莉咬着那一小片纸丢到门口，趁着逢木求源没发现门口有异动，赶紧闪回到小澜怀里。 两人躲在远处一片灌木后，过了得有半小时，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逢木手中托着一只黑瓷碗，正准备将碗内液体泼到院里的土地上，一低头，便瞧见门口地面上静静躺着的雪白纸条。 他先蹲下身捡起纸条，扫过一眼，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屋里似乎响起求源叫他的声音，隔得太远了，小澜也听不太清，之后逢木扭头答应了什么，揣起纸条准备往回走，忽地想起碗中液体还没倒，便重新扬起碗，里面墨汁般乌黑的液体洒了一地。 求源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只从缝隙里看到他一眼，小澜便不自觉地往树后缩了几下。 两人在对话。 “他笑了，”茉莉站在枝头，视角倒是很好，“看上去挺开心，逢木不太高兴的样子，说了几句……他把纸条收进怀里了，感觉当真了耶……诶，门关了。” 足够了。 和一遇到求源就失去判断力的夏梦一样，求源也是个碰到艳遇就会忘却危机的傻子。 “难道我们要在这里蹲守到半夜？” “当然不是了，”小澜转动轮椅，“我们先去火真家看看。” “火真家？可是……” “还记着上次火真最后出事的时候，被他杀死的真嫂子又复活的事吗？”小澜说道。 “那应该也是假的吧。” “对，是假的，”小澜赞同，“所以我们先去他家找一些蛛丝马迹，如果假嫂子出现的线索在他家里，那我们就先从这条线上切断求源可能得到的支援。” 火真家离这里不远，四周安安静静，小澜在院子附近转了两圈，还没想好要怎么进去。 “要不我进去？”成了蝴蝶之后，茉莉对自己的侦查技能愈发自信了，甚至还有些膨胀。 “别，别乱来，”小澜挥挥手，“真嫂子是真的会拍死你的，一尸两命你懂吗？” 院里忽然有了些响动，小澜身子一缩，躲在高高的草丛后面。 是真嫂子。 真嫂子还穿着那件红袄，手里抱着簸箕，出门后，扭头仔细地锁上了大门，满面愁容地朝着村东头走去。 “和那天差不多是同一个时间。”小澜轻声道，“肯定有事会发生。”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化灵奥斯卡 “喂——喂，小澜，那边有人影！”茉莉用气音轻喊道。 小澜下意识往草丛后面一缩。 “不是……”茉莉立在一株野草上，一只翅膀往前挥了挥，“火真家屋里，后面那个房间里有人！” 小澜这才往房子背面的一扇小窗户那里看去。 像是厨房的侧窗，窄窄一条，恰好能露出普通人上半身的高度，午后的阳光倾斜地照耀着，能看到些瓶瓶罐罐的小玩意。 “出现了！”茉莉合上翅膀。 一抹红色从窗边闪过，很快又回到窗前。 是一只袖子，雪白的手捏起一瓶调料般的东西，晃了几下，随手丢在一旁。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只手，那只手挨个拎起窗边摆放的瓶子，又很随意地放下，调料瓶或立或倒，整齐的案台没一会儿便凌乱起来。 这红色的袖子，倒很像是真嫂子。 真正的真嫂子刚刚出门去，那这个便是…… “嘘——” 茉莉猛地飞回到小澜身边，停在她肩头，轻轻往下压。 “下去下去！……” 小澜瞬间明白，后退到更高的草丛旁，透过草缝盯着窗子。 窗里的人两手扒着窗框，一张白脸紧紧贴在窗上，黑漆漆的圆眼睛左右转动着，似在监视着窗外的一切。 奇怪，明明自己才是监视的人，却有种被监视了的感觉。 “她怎么不太正常的……” 茉莉这话还没说一半，那双油墨般的黑眼睛便倏地盯过来。 小澜后背一凉，赶紧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这张脸，确实是真嫂子的脸。 只是她的神态，呆滞而恐怖的眼神，不仅和真嫂子没有半分相似，甚至不像是个正常人。 小澜和茉莉大气都不敢喘，那双死人一般的眼睛用看死人的表情死死盯了一会儿，没发觉异常，两手一撑，身体终于离开了窗户。 身体是离开了窗户。 但是…… 小澜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 “我*——”茉莉在身边发出一声低吼。 似乎听到茉莉爆粗口了。 是爆粗口了吧。 那人的身体离开了窗户，脸却留在了窗上。 一张惨白的脸皮就黏在那里，下面是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失去了脸皮，那东西脖子上面变成了红彤彤的一片。 那人似乎也骂了一声，红袖中的小白手扣住脸皮边缘，一点点地，把脸皮从窗户上揭了下来。 之后，露出的手肘部分在窗边左右摆动几下，那东西俯下身，端起案台上的透明盘子，哼着小曲离开了。 离开时，脸皮已回到她脸上，完全看不出曾经脱落过的样子。 小澜的脑子和胃一样汹涌奔腾，甚至失去了几秒钟的语言能力。 “我们得除掉她。”茉莉咬牙切齿，铿锵有力。 哇好厉害。 小澜自己还在思考前几个阶段的问题，譬如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来的、会做什么，茉莉已经下决心要除掉她了。 “这个……这个……”小澜努力克制语塞，“首先排除一个答案，这肯定不是真嫂子。” “废话，”茉莉重新飞起来，“这就是把火真逼疯的那个东西。” 太可怜了，小澜抿住嘴唇悲哀地想，这么个东西在身边，要是我的话也会被逼疯的。 “我们要怎么抓住她？”小澜低头看看自己的轮椅，“我们这副样子跑进他家，肯定会打草惊蛇。” 茉莉的触角忽然支楞起来了。 “我有办法！” 茉莉停到小澜腿上，两只翅膀忽地张开，“锁灵鞭！” 锁灵鞭凭空出现，重重砸到小澜腿上，还把茉莉自己压在了下面。 不过看到茉莉终于接纳了自己还给她的鞭子，小澜还是抽空欣慰了一秒。 小澜捡起鞭子，被压住的茉莉赶紧抖了抖翅膀。 “锁灵鞭——灵化探！” 捏住鞭子的右手忽然抓空，锁灵鞭瞬间化作金黄的花瓣形探屑，小澜眨眨眼睛，看着那探屑逐渐聚于茉莉身前，慢慢凝成一个小人。 小人通体金黄，只有巴掌大，最后一粒探屑归位后，小人用胖乎乎的小金手揉了几下眼睛，睁开，双眸竟然也是金黄色的。 斯国一内，小澜的眼睛和小人一道亮了起来，锁灵鞭还能这么用，那自己是不是…… “这是九探之一的灵化探，”茉莉的口气充满了骄傲，“本质和锁灵鞭一样，是我们九探灵能探屑的一个形式，每个人的探屑形成的化灵都不一样，但是——只有当家才能化出人形。” 哦。 “奥斯卡，去！” 茉莉一挥翅膀，小金人灵巧地跳到地面上，几下晃过高耸茂密的草丛，腰身一弯，穿过火真家细密的篱笆缝钻进院子里。 “他不会受伤吗？”小澜很在意道长隐约提过的九探灵肉分离，担心化灵受伤会对茉莉产生影响。 “九探是不会把全部灵能化成一个东西的，”茉莉紧紧盯着火真家门口，“就算是锁灵鞭，也不是全部……你不许告诉别人啊。” 告诉我也没关系吗，小澜翘起嘴角，暗暗地想，可爱的茉莉。 小金人进去没多久，屋里就传来餐具摔碎的声音。 噼噼啪啪的追逐声从里屋响到门口，咚地一声，大门敞开，小金人挥舞着双手冲出来，身后紧追着的，正是一脸凶狠、装成真嫂子的怪物。 那怪物手里抱着一口铁盆，准备扑住小金人，每次都被它敏捷闪开，怪物逐渐失了耐心，表情慢慢崩坏，嘴角越咧越大。 来到篱笆边，小人原地起跳，像道金黄的箭镞般越过障碍。 怪物有样学样，同样一个大跳，弹跳力惊人，只是落地时略有不稳，直接滚进草丛里。 “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怪物，像奥斯卡这种纯粹的灵，对它肯定有致命的吸引力。” 茉莉飞到奥斯卡旁边，小金人变回锁灵鞭，茉莉甚至无需触碰鞭子，只大喊一声“卸灵探”，只见两股黑水自怪物眼中喷涌而出，怪物挣扎的双手骤然垂下，趴在地面上，不动了。 “啊，果然，”茉莉收回锁灵鞭，“只是一抹灵而已。” 小澜蹲到怪物身旁，“什么意思？” “卸灵探只能控住对手灵能，瞧，这东西一中了卸灵探，就和死了一样，估计只是抹小灵吧。”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脸人 “那……她怎么还不现原形？”小澜躲得远远的问道。 “说不定……”茉莉盘旋在怪物上空，“可能这副皮囊下面就是原形。” 小澜知道茉莉在暗示自己动手把这张皮掀开，于是决定换个话题。 “她还会醒来吗？” “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茉莉催促起来，“我们快点带她走，真嫂子可能快回来了。” 哪来的们，还不是自己。 小澜委屈巴巴地抱起怪物放到自己腿上，脑海里都是她刚才掉了脸皮的画面。 “奥斯卡有在屋里发现其他可疑的东西吗？” “奥斯卡又不是只狗，”茉莉在小澜身后，地主一样驱赶着她快走，“奥斯卡和她一样只是灵，只不过比她纯粹……我们回去研究一下就明白求源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了。” 这怪物紧紧闭着眼睛，两道黑水还印在苍白的脸颊上，也不知她的眼睛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为什么求源偏偏选择火真作为杀死夫人的工具呢？ 甚至用自己的灵做道具，一心逼疯火真，只为给他一个假想的敌人。 火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村长家里依旧一片安静，茉莉围着附近绕过几圈，确定安全后，小澜一手抱着怪物，一手操控轮椅，飞速滑回到火羽婆婆家中。 刚把气喘匀，小澜一低头，见那女怪物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一双全黑的无神瞳孔就这样盯着自己的脸，吓得小澜差点把她扔到地上。 “诶？有点意思，”茉莉飞过来仔细看了看那双眼睛，“我还以为她单纯是个小灵，这么看来不是。” 小澜生怕女怪物下一步就是撕下脸皮丢过来，把她抱到沙发上后就躲到一边。 “看来她还没死。”小澜的脸都皱成一团了。 “她没死，但是和死也差不多了，”茉莉停在女怪物额头上，女怪物毫无知觉，“如果只是个小灵化了形，她眼里这黑水应该就是和肉体唯一的维系，流尽了，这抹灵就灭了，但她现在还是人形，说明她本来就是个人。” “本来就是个人……”小澜喃喃道，“是求源用能力操控了她，像操控其他人一样？” “可能还有些不一样，”茉莉命令道，“你来把她脸皮掀开。” 小澜一哆嗦。 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掀开吧，”茉莉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这张脸皮本来就不是她的，把它拿走，她还能舒服一点。” 女人虽没有能力说什么，小澜却见她浓黑的瞳孔似乎滚动了一下。 这脸皮看上去十分贴合，实际上非常容易撕下来，没费什么力气，一张完整的肉色皮肤就到了小澜手心。 “你看她原本的脸，”茉莉也停止了飞翔，静静立在一边，“她是个人，但脸皮被活活撕下来了。” 女人原本的脸上血肉模糊，断口处已经干涸，却没有结痂，想来，是为了黏住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皮吧。 明白自己的样子已暴露在二人面前，女人没有做出什么表情，只用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小澜。 “她想说什么吗？”小澜问道。 茉莉挥舞几下翅膀，重新唤出奥斯卡。 “灵的交流没有壁垒，让奥斯卡做一下翻译吧。” 奥斯卡乖巧地蹲到女人耳边，两人都不见动嘴，像是在用灵魂沟通。 没一会儿，小家伙奥斯卡伸出右手挠了挠后脑勺，扭头，呼噜呼噜叫了几声。 “他说她什么都不肯说。” “哈？”小澜低头看着女人的脸，“你不用害羞的。” 而且你这充满倾诉欲的眼神，明显就是有话想说吧！ 奥斯卡两手抱住头，呼噜呼噜的声音激动起来。 “奥斯卡说她什么都不说，不想说。” “是不是奥斯卡和她用的也不是同一种语言啊，”小澜怀疑起翻译的水平，“大火村可能有方言……” 奥斯卡哼了一声，叉起腰，斜眼看着小澜。 “奥斯卡的交流可不只是通过语言的，”茉莉站到奥斯卡头顶，“她现在整个人，从语言到表情，都是拒绝沟通的状态。” 是不能说。 还是不想说。 两人拿她没办法，只能先让奥斯卡开导开导。 小澜坐在轮椅上，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窗外，时间过得太快，转眼，黑夜又要笼罩这片神秘的小村庄了。 距离求源和夏梦的幽会，还有几个小时。 小澜本来还在保持着大脑的快速转动，一步步制定晚上的试炼计划，然而，不知是头脑转速过快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脑海中推演出的画面越来越模糊，最后，脑袋一歪，在茉莉诧异的目光下，小澜靠在轮椅扶手上睡着了。 之后，很快进入了梦境。 这时候的梦…… 奔跑。 没想到梦里更累。 梦里的小澜终于摆脱了毫无知觉的双腿，气喘吁吁，正在一片黑暗中奔跑。 看看四周，昏暗的圆形空间，脚下一片虚无，每一步似乎都踏在深渊上，自己正奋力跑向一扇红棕色大门，大门开启了一道窄缝，门后没有光线透出来。 这时候的梦，很可能是…… “哈……哈……哈……” 来到门边，小澜停下，伸出的手苍白娇小，确实很像是那女人的手。 握住把手，拉开门—— 门里传出一阵喉咙被扼住时痛苦的呜咽，一束光刷地射向自己，小澜举起右手遮光，眯住眸子看去，有一人逆着光，正悬在半空中，微微晃荡着。 白衣，白裙，布满了泪水的精致的脸。 是夫人。 小澜的身体却没有靠近的意思，只把气喘匀，后退一步，狠狠地关上那扇门。 而后又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远处又是一扇门。 同样的门。 沉郁的红棕，微启的门缝。 打开—— “都是你！都怪你！我恨你！——” 这一幕小澜见到过。 夫人跪在地面上，用力捶打着腹部，或者说，捶打着腹中的孩子。 “咚！” 没有犹豫，小澜再次关上门。 这确实是那个女人的经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扇门。 夫人惊恐地盯着自己的腹部，雪白的衣衫上乍起一抹鲜红，腹部像是裂出了一张血盆大口，在那瞬间，小澜甚至看到了小婴孩尚未发育完全的肢体。 这里是一个血腥的戏院。 夫人在不同的房间内，表演死亡。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女骗子 一扇一扇门。 缢死、刺死、开膛、破肚…… 不同的死亡姿态，小澜所见过的几次也在其中。 世界一次次扭转，夫人就这样一次次地经历死亡吗。 合上最后一扇门，小澜不再奔跑了。 两只手无力地垂在身前，她扭头，默默走出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看见了吧。” 空旷的黑暗空间里忽然响起了男人的低语。 小澜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这是求源的声音。 被困在古怪的空间中，好熟悉的做法。 难道求源说得是真的，每个人被困住时，所见的场景都不同。 “还要坚持吗？”求源的低音里带着笑，“结局不是已经在你心里了吗。” 小澜能感到流淌在这具身体里的绝望。 削瘦苍白的小小肩膀下，居然隐藏着这么多的悲伤吗。 小澜不知道她一个人经历了几次失败。 嘣。 什么东西断掉了。 “嘭。” 这具身体的双手攥成拳头抵住地面。 有潮湿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摔在地上，溅到手上。 “我输了。” 女孩的声音，简单轻快，摒弃了感情，像朵云一样飘出。 四周霎时亮起。 门消失了。 似乎有几道光柱同时从四面八方照向自己，刺眼的光亮中，缓缓走出一个人。 那人来到自己身后，小澜只觉一只手抚上自己肩头，逐渐压了下去。 另一只手如同冰冷黏腻的毒蛇，顺着自己的脖颈滑向脸颊。 “没关系，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那只手在自己的皮肤上摩挲几下，轻轻捏住自己下颚的一角，“我会给你一副更好的皮囊。” 脸上一阵剧痛。 “啊！——” 小澜尖叫起来，耳中同时响起女孩的尖叫和自己的尖叫，几声嘶喊混合到一起，反而让小澜找回了真实感。 “你怎么啦？！……醒醒！……廖宜澜？……” 廖宜澜。 自己的名字。 快醒来了。 这梦太痛苦，又太真实了，小澜用尽力气想要摆脱，在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清醒的感觉才哗啦啦涌进她的脑子。 “我……哈……哈……梦见……” 小澜睁开眼，额头已覆上一层薄汗，周围景物和入睡前别无二致，除了茉莉正在自己眼前拼命地扑腾着翅膀。 “你醒了？没事了？是醒了吧……” “醒了醒了，”小澜微喘着说道，“我又在做梦了，这次应该是，梦到了她的经历。” 小澜说着，扭头看向平躺在沙发上的女人。 “她经历了什么？”茉莉忙问。 “她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在这个世界寻求答案的人，”小澜的目光集中到那片失去了脸皮的猩红上去，“她经历过好多好多次的失败，最后终于放弃，于是被永远困在这里，脸皮也被求源剥去，成了求源的工具之一。” 茉莉出奇地没有惊讶，而是拧着眉头看向女人。 “好多次的失败……” “每次都是夫人死掉的结局，”小澜声音戚戚，“求源困住了她，让她一遍遍面对夫人的死，她受不了了……” 小澜和茉莉靠到女人身边，那双漆黑的眼睛依然圆瞪着，似乎还有些闪烁。 “唉——”茉莉轻轻叹了一声，似乎没能将同情的话说出口。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会觉得你矫情的。” “闭嘴。” 小澜乖乖闭嘴，思考了几秒，伸手握住女人的左手。 冰冷，但是柔软，和普通女孩子的手一样。 被火真杀死时，一定觉得解脱吧。 但是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就要和这世界一样，循环往复，没有终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澜轻拍她的手背，“只是缺少同伴而已。” 因为有了同伴。 小澜抬眼偷偷瞟了一下茉莉，且很自恋地觉得茉莉应该也偷看了一下自己。 如果没有茉莉…… 如果没有小澜…… “如果是我一个人，一定不会比你坚持得更久，”小澜微笑着，见女人的眼眶颤抖起来，“你很棒，不要怕，我们也是你的同伴，我们会带你出去的。” 茉莉没说话，却默默落到女人的另一只手上。 又有液体从女人裸露的眼眶中滚落，不过这次是透明的。 小澜的笑容像天使一样。 但女人却依然什么都不肯说。 小澜靠在卧室角落抱着胸，苦恼地合计着，“在她出现之前，求源是怎么杀死夫人的，好歹她得告诉我们这个啊。” 茉莉落在一边的窗台上不太想理小澜，刚才她十分感动，现在她觉得小澜连她的感情一起欺骗了。 主人的态度影响了灵，奥斯卡也站在窗台上冲着小澜气势汹汹地鼓起腮帮子。 “听我再解释一下，”小澜伸手企图吸引茉莉的注意力，差点被奥斯卡一口咬到，“刚才我的感情都是真挚的，说得也是真的，虽然的确有一点目的，但这并不冲突……” 茉莉哼了一声，不屑地扇了两下翅膀。 “天都快黑了，要不我们……” “那你会带她出去吗？”茉莉瓮声瓮气地打断。 原来她在纠结这个！ 变成了蝴蝶的茉莉已失去肉体力量，保全自己的安全尚且困难，更别说搬运一个成年女人了。 这一切只能指望小澜。 “啊，当然啦，”小澜展示着不存在的麒麟臂，“我会驾着五彩轮椅把你们都带回家的。” 难不成真把我当成人渣了吗？ 茉莉的态度有所缓和，奥斯卡也放松下来，坐到了窗台上。 “接着说，”小澜敲敲轮椅扶手，“一些她所见证的死法，我们也见到过，那时她还不存在，所以求源一定不止她一个工具。” “但只有火真能杀死夫人。”茉莉接道。 小澜点点头，“要是她能说些什么就好了……” 又回到这死胡同里。 小澜正托着下巴冥思苦想，奥斯卡却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耳朵一竖，直接跳下窗台朝着客厅跑去。 黑夜已经降临，窗外的圆月熠熠泛光，客厅没有点灯，月光却把室内照得无比亮堂。 三次世界里，这是唯一一次的月圆之夜吧。 进入客厅时，小澜便听到沙发上传来的可怖声响。 “啊……啊……啊……” 像骨骼在打颤，像临死前的诅咒。 她想说什么！ 奥斯卡绕着女人一圈圈地蹦着。 “她说……他要养种，圆月之夜，养种……”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养种 “养种？”小澜重复道。 茉莉嘘了一声，两人守在一旁，静静看着奥斯卡一边呼噜呼噜叫着，一边围着女人转圈，女人喉咙里发出的干涩声音也慢慢平缓下来。 这可能就是同声传译吧。 听了奥斯卡的传译，茉莉翅膀的花色逐渐出现了变化。 这点是小澜没有想到的。 “首先她说，养种是一切的根源，”茉莉理顺思路，“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圆月了，求源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今晚他会想尽办法，投养新的种胎。” 一大串新词，小澜不懂，但小澜不说，继续听了下去。 “夫人腹中，就是他的种胎，但夫人快要觉醒，村长也接纳了她的种胎，求源即将失去这枚种胎，于是才……” “夫人腹中是求源的孩子？”小澜总算是听懂了一点。 这…… 不过村长自己都接受了，她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求源不能失去自己的种胎。”茉莉说完这话，女人喉咙里的怪声和奥斯卡的呼噜声都停了。 “不能失去就要杀死吗？”小澜想起了独自扭着魔方的落寞的胖墩，“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孩子……” “种胎不是他的孩子，”茉莉传达着奥斯卡理解的女人的意思，女人的声音又激动起来，“种胎……是他的食物，也是他的敌人。” 食物。 小澜忽然觉得上半身一阵冰冷。 这就是恶吗？ 这么纯粹的恶，让人感到恐惧的恶。 “食……食物？”传完话后，茉莉也结结巴巴地问道。 “啊……啊……” “呼噜呼噜……” “她……她说，”茉莉甚至忘记了挥动翅膀，“食用自己的种胎，是求源变强的方式，所以他才会想办法四处养种，但种胎若没有在儿时被他吞吃掉，长大后……会成为杀死他的人，夫人的孩子，是唯一逃脱过的种胎。” 这么说，在现实中，夫人和孩子活下来了，至少……小胖墩活下来了。 所以小胖墩才能成为看守别塔第二层的人。 只是……都活下来了，这个世界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个世界重复了下去，给了求源再一次变强的机会，”茉莉翻译道，声音越来越低，“我想，拯救他们母子都是最重要的事。” 一口气说完这些，女人显得很疲倦了。 小澜有些不好意思，却坚持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良久，女人发出一声类似于吞口水的声音。 “呼噜呼噜……” “白溯，”茉莉看看小澜，“她说她叫白溯。” 之后再问起什么，白溯都不说话了。 二人刚从震惊中平复，小澜看了一眼时间，猛然发现竟然已经到了深夜。 求源和夏梦相约的时间快要到了。 本以为求源只是简单地好色，如今看来，今晚的约会远没那么单纯。 难得的月圆之夜，送上门的痴心少女。 夏梦一定会成为求源的目标，成为下一个种胎的容器！ 追寻着容器的，悲惨的命运。 临走前，茉莉特地在白溯周围散了一圈探屑，虽然没有什么保护作用，但如果真有力量企图入侵，远方的茉莉能够第一时间感应到。 两人趁着夜色，匆匆赶向村南废屋。 不知道他到底害过多少女性，多少孩子。 大多数女性，临死前，对他都是一腔盲目而忠诚的爱吧。 夫人逃离了，遇见真心喜欢自己的村长，两人用爱，孕育着孩子。 但夫人有两面。 一面不顾一切，也要坚守反抗；一面被操控着，无能为力。 被愤怒支配的小澜差点忘记此行的目的是去试探，而不是攻击。 还是茉莉看到她眼底的阴沉，落在她肩头提醒了一下，小澜才有些不甘愿地回忆起来。 “还是要小心，”茉莉俯在小澜耳边警惕地说，“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小澜自己其实也有一丝这样的感觉。 “你躲到我衣服里，”小澜掀起右侧外套，“关键是你得没事，而且就算有什么……我们也得去。” 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犯下的错，把夏梦送到了求源口中。 如果夏梦也有了这样的结局…… 原谅不了自己。 茉莉犹豫了一下，还是飞进小澜怀中，静静停在她的卫衣口袋上。 寂静空旷的黑夜里，只有月光洒在二人身上，轮椅压在落叶上的咯吱声一路响过，时间还算充裕，小澜却慌得不行。 虽然躲在她身体右侧，茉莉依然能听到小澜体内急促的心跳声。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种即将发生什么的恐慌感愈发强烈。 夏梦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远远地，那间狭小破落的废屋出现在月光下。 月光给废屋笼上一层毛茸茸的洁白，废屋屋檐破败，墙板脱落，屋体结构不知是倒塌还是地陷，歪仄地立在草垛后面，被月亮一照，活像一只食尸鬼自地下探出的手。 身上已渗出了汗，但理智还是逼迫小澜放慢了速度。 轮椅的摩擦声真是无法掩盖…… “你一定小心。”茉莉的声音郑重到有些发抖。 小澜转动轮椅，一寸寸靠近那间死物一般安静的小屋。 看样子……他们都还没有来。 歪挂在门框上的黑褐色木门半敞着，破了洞的地方，木刺裸露的尖角已被时间磨平。 屋里没有窗子，也没有一丝光。 距两人约好的时间还有大概一个时辰，尚可做些准备。 “真没人吗？”茉莉看不到外面的样子，只能不放心地问道。 小澜轻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至少看上去是，我们要在屋里埋伏吗？” “屋里有什么？” 小澜借着微弱的月光，摇着轮椅，步入室内的黑暗中。 “等一下，还看不太清……嗯，能看到一些了，像是空屋子……嗯？” 脚边传来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 自己似乎踢到了什么。 小澜一手抓着轮椅扶手，一手探到脚下摸索着。 一根圆柱状木棒质感的东西。 就是它发出的声音吗？ 小澜拾起这东西，后退一段距离，在月光下看去。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幡子 确实是根木棍。 手感粗糙，约一指长。 末端，还有些奇怪的东西。 苍白的月光罩在那东西和小澜的腿上。 一根平平无奇的小木头，只是末端还扎了一块锯齿状的白色布条。 好眼熟的东西。 这想法出现在小澜脑海中的瞬间，坠入冰窟般的寒冷便霎时席卷了她整个身体。 这是逢木和求源的东西。 是他们箱中的东西，是他们的法器。 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小澜握住木棍的右手有些战栗，浑身似乎结了冰，用力抬起头朝屋子内看去。 没有家具、摆设、装饰。 但似乎……也不是完全空荡的。 伴着月光，隐约能看到，房屋正中漆黑的地面上，一个更黑的东西，蜷成一团，平躺在那里。 “怎么了？怎么了？” 感受到小澜的温度在下降，茉莉躲在她怀里焦急地低喊几声。 “嘘——” 现在一定是，已经进了他们的陷阱。 至少……不能让他们知道茉莉的存在，不能伤害到茉莉。 “夏梦？”小澜的呼唤在黑屋中飘荡、回转。 地上的黑影抖动了一下，摩擦声簌簌传来。 适应了黑暗，小澜终于看到地面中央所摆放的东西的轮廓。 带着白幡的木棒插在地上围成不规则的圆圈，将中央的黑影拦住，幡与幡互相黏连，像木棒长出了两只手牵着伙伴。 小澜踢倒了一根，这圆圈也出现了一个缺口。 为什么还不出现？ 羞辱和愤怒在小澜胸口膨胀着。 难道是……养种已经结束了吗？ 比起自己被坑害，小澜似乎更害怕这一点。 夏梦难道已经…… 转着轮椅靠近那团黑影，小澜也看清了埋在浓密黑发中的清秀小脸。 还是一般的乌发雪肤，薄唇紧抿，纤细的眉头扭成一团。 “夏梦。” 夏梦的身体又抖动一下，像是睡梦中的人被惊扰了。 发生了吗？还是没有发生？要怎么分辨？ 小澜伸手抽出附近的幡子，咬着牙丢开，凑近一些后，轻戳了一下夏梦的手臂。 身体还是有温度的，而且比冰凉的自己要温暖。 说不定还有机会。 正想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道飘渺的乐声。 很远很远的远处，远到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像来自脑海。 乐声风一般靠近。 是哨子的声音。 一声断，一声起。 哨声悠远，甚至不那么真实。 但小澜却像是嗅到敌人气味的猫一样，警惕地竖起耳朵。 地面上传来窸窸窣窣活动的声音。 有东西在动。 夏梦还静静躺在原地，不是她。 东倒西歪的白幡不知何时又纠缠到一起，随着哨声移动的，正是被白幡扯动的木棒。 木棒向着同伴靠近，两根白幡直愣愣伸长，真像是伸手拼命往前抓的样子，一旦接触到其他白幡，这两条白幡便瞬间结到一起。 一地的幡子像是拥有了生命，在哨声的催化下左挪右移。 小澜自己的心跳都快盖住这哨声了，茉莉知道大事不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应该阻止它们重新结到一起吗？ 小澜俯下身拔出几根，在接触到自己手指的瞬间，挣扎挪动着的幡子就不再动弹了。 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到了小澜手中，这幡子又变成最普通不过的木棍加白条。 地上蹦跶的几根已围不出闭合的圈，不知所措地四处移动。 夏梦自始至终没有睁开过眼睛。 忽然，哨声停止了。 最后一道哨声飘散在空气中后，幡子们也停止了动作，三三两两立在原地。 小澜的精神也随之一紧。 “笃笃笃……” 角落里的清脆声响出现时，小澜一身的鸡皮疙瘩刹时立了起来。 在自己没有关注过的右侧墙角，一道黑影缓缓立起。 “笃笃笃……” 像是巷子里的孩子，一边奔跑，一边摇动的拨浪鼓。 “笃笃笃……” 听见这声音，幡子们猛地立正，直挺挺地朝小澜突进。 这…… 小澜不自觉转动着轮椅往后退了退。 手中的几根幡子也不安分起来。 难道…… 把自己当成目标了？ 这求源……给夏梦养种不顺利，要对自己这个坐轮椅的老太太下手了吗？ 过于变态，罪加一等。 小澜正准备直接剿灭所有棍子，没想角落里的鼓声忽地放慢，幡子们再次站住，四周的土翻鼓出来，幡子就这样直戳戳地扎进了土地。 “笃……” 第二道拨浪鼓声响起时，地上只剩下了几个黑黢黢的小洞。 手中的幡子左右晃动着，小澜攥紧，低头去查看幡子留下的洞。 一片黑，除了黑，什么都看不到。 “笃。” 又一道鼓声短促利落地响过。 小澜还未来得及把视线从地面上抬起。 黑洞中出现了什么东西。 飞速靠近，带着蟒蛇在地上盘行时发出的破沙声。 不好！ 意识到危险，小澜仅有时间做出一个侧过头的动作。 幡子带着地下卷出的潮湿沙土，飞箭一般从洞口射出，直指小澜的左眼，在她猛扭头部的电光火石间，自她颧骨处狠狠擦过。 木棍带着潮湿的沙，这一下有些痛，小澜也不禁咝了一声。 但这只是个开始，那根幡子擦过小澜的脸后，便在空中扭过一圈，重新插进地里，再次消失了。 与此同时，噗噗噗几声，小洞里骤然窜出几根幡子，幡子的位置不同，出了洞后却无一不指着小澜。 在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这幡子的射出速度倒也不是不可闪避的。 小澜灵活翻动着上半身，轮椅简单走位，几根幡子皆未能近身。 但它们明显没有打算给小澜反应的机会，幡子纷纷射出，落入地下后也能飞速调转方向重新飞出。 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的体能有所下降，小澜竟觉得幡子的速度在逐渐变快。 手中的幡子也掉了，回到它们自己的舰队成为攻击小澜的一员。 这样下去，自己总会坚持不住的。 小澜的余光滑到立在墙角的黑影上。 是逢木还是求源呢？ 不知道，但这笃笃的拨浪鼓响一定是操控幡子的工具。 一根幡子自门口处的地面飞来，出奇地快。 就是它了。 小澜猛地侧滑轮椅，朝着黑影飞快靠近。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宿主与附生 果不其然，那根幡子迅速超过其他队友，一马当先地直冲过来。 幡子即将穿透她喉咙的时候，小澜的肩膀大力后压，以轮椅的轮子为支点，直接将轮椅踏脚处翘起，整个身子也忽地呈现出了个倒三角，本该穿过她喉咙的幡子就这样，带着难以停止的惯性，破空刺向前方的黑影。 小澜期待地看着这一幕，没忍住还咽了口唾沫。 给我扎死他。 “砰！” 像是撞上了某种硬金属，接触到黑影的瞬间，幡子就发出噼啪的碎裂声响，变成了地面上的木屑，仅剩块白布，飘飘悠悠地挂在那黑影身上。 竟然……撞碎了。 难道他其实不是人吗？ 没仔细思考，第二小队就赶到了，小澜靠近黑影，故技重施，速度没有那么快的幡子虽然未能撞个粉身碎骨，却也折成了几半，变成废物幡子。 再怎么说，用这个方法也能除掉一些幡子。 黑影不动声色，仿佛没有普通人的知觉一样。 虽然伤不到这黑影，但幡子们也无法伤害小澜。 没一会儿，应当是所有幡子全部折断了，四周安静下来，小澜微喘着瞥向黑影身前的地面。 木棒虽然七零八落，白色的幡布却是完好的。 一块，两块……十一块。 再没有更多的白幡了。 自己记得……这一组幡子应当共有十二个，自己数错了吗？ 但很快，小澜回忆起了最后一根白幡的去向。 那不是最后一根白幡，那是第一根白幡。 一开始，被小澜踢倒，攥在手里的那一根。 在哪里？ 耳后倏然靠近的烈烈破风声像在回答她的问题。 最后一根幡子带着无与伦比的穿刺速度，从她最开始站立的位置飞来。 来不及闪开了。 而这幡子直指的，正是藏有茉莉的右侧胸膛。 被发现了吗？！ 决不能让茉莉受到伤害，不仅因为茉莉是被附生的宿主，更因为……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小澜只来得及做一个决定，做一个动作。 她猛地向右微偏了一下身体。 至少茉莉是安全的。 哪怕…… “噗！——” 这一声拖得很长，因为白幡穿透小澜的身体后，带来了她体内血液的喷薄。 喷射状的血珠洒在废屋黑暗的半空中，似乎化成一片血雾。 “嘡！” 小澜挥起手中的枝形锁灵鞭，由上而下，重重斩到飞翔中的白幡中央。 “啪嚓！” 最后一根白幡立时破碎，挣扎着不甘愿的幡布，幡子碎片哗啦啦碎落一地。 再没有了…… 过度地运力使小澜气血上涌，挥出鞭子的瞬间，一大股鲜血自后背喷涌溅洒。 茉莉还躲在小澜怀中，翅膀上沾满了她的血。 “唉——可惜，”黑影终于出声，小澜这才确定那是个人，“一十二根，竟然尽数毁了，杀你们，果然只用一组法器是不行的。” 小澜捂住胸口的血洞，逐渐困难的呼吸让她咳了几声，喉咙里的血腥味也弥漫进了大脑。 不过还好，可以承受，说明……至少心脏还是好的。 而这黑影的声音，小澜也是一下子就分辨了出来。 苍老，沉稳，那是逢木的嗓音。 求源果然没有单独赴约。 而且，求源也没有出现。 因为求源是逢木的宿主，逢木可死，求源却不能。 但除了这一点，是否还有其他原因呢？ 比如说，求源根本无法直接杀人。 “哼，”小澜捂住胸口，坐直在轮椅上，“你真的以为，能如此简单地杀我第二次？” 小澜的虚势被掩盖在张狂口气后面，且惊喜地发现，此举似乎真的唬住了逢木。 看着喷血的小澜，逢木竟迟疑起来。 他的表情藏匿在黑暗中，语气出卖了一切，“你……还记得上一次？” 小澜当然不知道。 但这又如何呢？ “为何会不记得？”血液流速平缓下来，小澜放下手握住轮椅扶手，“满心以为我已经没了吧，可笑，真可笑啊，就凭你们吗？” 逢木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一字一顿道，“火羽，你说了谎。” 小澜的心里咯噔一下。 是自己牛皮吹太大被发现了？ “附生人是不会有上一次的死亡记忆的，”逢木冷笑道，“你说你有记忆，那就只能说明，你从一开始就在演戏，欺骗了村人。” 村人？ 你也配提村人？ 而且这话……小澜怎么听不太懂呢。 不过逢木这番话倒是道出一个规律，火羽和逢木这样的人是不会记得自己死过的事的，也许随着对附生这一状态的理解逐渐加深，他们想必也会猜到自己是否有过死亡的经历。 “你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吧，”逢木接着道，“但你刚才的话已经暴露了自己，其实，你才是附身的宿主，是那只虫子寄生于你，对吧。” 呃…… 他竟然是这么理解的吗？ 小澜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逢木这清奇的脑回路做出的推测，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个好事，若逢木求源混淆了小澜和茉莉的关系，将小澜当成最终目标，倒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茉莉的安全。 该怎么假装成秘密被人发现的样子，让他确认这个离奇的推测呢？ 但很显然，她多虑了，因为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沉默已经让逢木彻底坚信了这个想法。 “那事情就简单多了，”逢木说着，缓慢走向小澜，浑身骨骼发出嘎巴嘎巴的碰撞声，“虽然不知道上一次你是怎么逃出生天的，但这次，你就没那个运气了。” 危险！ 血基本止住，小澜的双手有些发抖，但这都不妨碍她对于杀气依旧敏锐的感知。 运力，后挪。 先出了屋子…… 但逢木没给她离开的机会。 逢木在距小澜约五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右手忽地一抬，似乎抓住了某个看不见的东西，之后用力向下一扯。 机括零件运作的巨响忽地从头顶笼罩下来。 虽然四周黑暗，但小澜依然能感到一团更加漆黑的物体扣向自己。 很重，很快。 “咚！” “叮！——咯吱……” 一道笼子凌空飞扣。 被那金属笼子困住时，小澜的轮椅刚好后移约一步，金属抓手狠狠撞到笼子边，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别人有伞，我有…… 从哪儿来的笼子？！ 只一个晃神，情势就完全变了。 小澜当即抽出锁灵鞭，对准这铁笼准备施招。 “你确定吗？”逢木声音冰冷，“兽笼的滋味你不是没尝过吧，还准备用灵？怎么，同样的事你还想再经历一遍？” 阴阳怪气的。 虽然心里在吐槽，但小澜还是临时把准备使出的卸灵探换成了伤害最小的灵针探。 子弹一般的小团蓝光飞速射向笼子边沿。 蓝光接触到铁笼的那刻，似被拆分成了无数个细小的光点，包裹在铁笼壁上，光点向四周扩散曼延，没过多久，整个铁笼便在黑夜中散发出空灵皎净的蓝色。 有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和预感实现只差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吧，“兽笼的滋味”小澜就彻底了解了。 先是脚底传来似有似无的轻微刺痛。 可是自己的双腿……不是没有知觉了吗？ 难道好了？ 当然不可能。 很快，无比剧烈的痛感自腰部上袭，并迅速包围了她的上半身。 小澜脑补出一圈人捏着针头围着自己，往自己身上戳的画面，比起疼痛，这种想象似乎更加恐怖。 咬紧牙关，没一会儿，笼身的蓝色便淡了，随着这色彩的褪去，周身的刺痛也逐渐柔和起来。 看来这笼子，会阻拦招式外流，还会把施法人的招式加倍返还。 小澜扬手画出蓝色光圈，却不敢轻举妄动，仅探出一根手指点入半空中的淡蓝色波纹。 似乎……空间穿越还可以使用。 也没啥副作用。 小澜深吸一口气，伸出整只右手。 手臂消失了，成功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后脑勺。 小澜头皮一紧。 那东西又动了动，不是错觉。 小澜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僵硬地扭过头。 一只手就出现在面前，食指朝前伸出，轻轻颤抖着，指尖泛白，指甲也有些长了，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 小澜吸吸鼻子。 这个画面。 人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看到自己的手臂直直戳着自己后脑勺。 算了吧。 赶紧缩回手，小澜袖子一扬，光晕也消失了。 逢木站在笼外静静看着这一切。 “忙完了？”他幽幽问道。 小澜不说话，握紧轮椅扶手死死盯着他。 茉莉在自己胸口，翅膀偶尔抖动一下，知道茉莉还安全，小澜觉得没那么怕了。 “那我要开始了。” 逢木哂笑一声，身姿猛地一晃，小澜看不清他手中摆弄的东西，只听得一阵拨浪鼓的响声从远方传来。 逢木站身的角落有东西窸窸窣窣地挪动着。 “嗖！——嘡！” 小澜的身体反应快过视觉，未等眼睛捕捉到笼外飞射进来的木刺，双肩已倏地一斜，木刺蹭过自己胸口的外套，牢牢钉上身后的笼子边沿。 半指长的木刺就这么直插进金属铁笼。 这得需要多大的力量和多快的速度啊。 小澜不禁吸了一口冷气，要是被这木刺扎个对穿…… 嗯？速度这么快，说不定不会疼。 不过疼不疼也没必要挨这么一下，想到碎成一地的木屑，小澜现在就是后悔，相当后悔，把人家的一套武器当场繁殖了，结果都得打回到自己身上。 这只是开始，木刺们同刚才的状态一样，一根接一根刺入铁笼，从移动轨迹上来看，根根指向小澜的要害。 每次躲避都会牵动刚才的伤口，很快，力竭的征兆就出现了。 自己动作的力度、精度，严重下降。 “唰！” 鲜血迸开，一根细小到几乎看不到的木屑自小澜的脖颈右侧划过，她躲避不及，右颈留下一道暗红的伤口。 小澜痛得抽搐了一下，与此同时，另一根木刺得逞，自小澜的左肩直穿而过。 越来越多的木刺袭来。 越来越多的木刺见血。 小澜的动作迟滞下来，仅有能力保护胸口和喉咙，身体的其他部位暴露出来，鲜血自破碎的衣物里乍出，不多时，身上就被完全染红。 “心脏在左侧，却一直在拼命保全右侧啊，”逢木看穿了小澜一直拦在右侧胸口，也就是茉莉前方的手，“看来是护着什么特别的东西，去！” 密密麻麻的木刺迎面盖过来，像一张雨帘，倒映在小澜眼中。 同样的画面…… 小澜总是想不起来带伞。 但每一次，走出门时见到云端淅淅沥沥的雨丝，她都不会担心。 她不怕雨。 因为她知道，没一会儿，就会有一把伞，静静笼在自己头顶。 虽然不记得带伞，却没见过迎面扑来的雨。 那把伞的主人…… “怎么啦？我们小澜又忘记带伞啦哈哈，来，快躲进你小音姐姐伞里面！” “诶小澜没带伞，枫糖，赶紧把伞拿来！你？你快点跑过去就行了嘛！” “小丫头又没带伞，来我扛着你过去。” “今天的雨气味不好，可能很脏，我们一起打吧。” 从没有一个人过。 “你又没带伞，进来吧，我们回家去，叔叔阿姨肯定会唠叨你的……” 这是…… 很遥远的记忆。 远到不像是自己的记忆。 “小林……” 小澜不怕雨。 她怕无力，怕孤独。 木刺聚到一起，目标相同，正是小澜紧紧护住的右侧胸口。 好累啊…… 一道金光猛然闪过。 “啪！——” 木刺聚成的刀枪纷纷撞击到那片金黄上去。 亮得小澜睁不开眼。 那片金黄迅速膨胀，结结实实拦在她面前。 小澜张口结舌，注视着自胸口延伸出的金线，金线那一头连接的，正是放大版的小金人奥斯卡。 细看去，金线其实是由细小的金色浮尘组成，小澜认得这浮尘，那是茉莉的探屑。 探屑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奥斯卡体内，奥斯卡叉着腰，越来越高大，木刺触及到它身体的瞬间，便像撞到某种强力橡胶上，被狠狠弹开。 “什么鬼东西？”隔着奥斯卡，小澜听到了逢木的唾骂，“转！” 木刺变了个方向，准备攻击小澜背后，但奥斯卡的移动速度显然超出预期，几乎只能见到金光闪过，矫健的奥斯卡便再次护住一脸呆逼的小澜。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时空困境 意识到这战局有变化，澜不禁躲在奥斯卡身后挺直了腰板。 奥斯卡越来越巨大，大到铁笼快要容载不下时，它干脆伸出两手抓住铁笼栏杆。 这个动作把澜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奥斯卡本质上来讲属于茉莉的灵能，它接触到笼子，不会将伤害反应到茉莉头上吗？ 但是眼睁睁看着铁条开始变形，奥斯卡似乎并无异常，澜吊起的心脏也慢慢放下了。 或许……九探特殊的灵肉结合方法，刚好可以破解这兽笼的规则。 奥斯卡几下扯断挡在面前的铁条，昂首阔步迈了出去。 兽笼似乎已变成了个再普通不过的铁笼子，澜试探地飞碰了一下，没有反应。 转着轮椅离开这破笼子的同时，澜忽地发现连接着胸口和奥斯卡的金线不见了，奥斯卡也停止了膨胀。 但……实话它已经够大了。 澜这边，至少她自己的勇气暴涨。 藏在巨人奥斯卡背后，不仅免除了社恐的被迫沟通之尴尬，澜还第一次体会到狐假虎威的快福 奥斯卡两手一挥，剩余的木刺便被掌风划拉到两旁，又走出几步，奥斯卡猛然站定。 紧跟在他身后的澜一个没注意，直接撞到奥斯卡身上，脑袋发出一声沉闷的混响。 澜顺着奥斯卡的腰际往前看，是一条正对着他们的麻布裤子，裤子下露出的腿正抖个不停。 “你！”逢木见到澜探出的脸，恶狠狠地伸手指向她，“谎言，骗子……这是邪术，你这是邪术！……” 这人真奇怪，澜嘀咕道，他这是在埋怨我没有乖乖被他杀死吗？ 打不过就骂人，真够丢饶。 逢木似乎没什么近战技能，浑身抖如糠筛，眼白映衬着擦亮的光，略有些泛红。 澜握住自己的手臂，深一些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看见逢木这幅模样，澜只觉得可悲。 “没有其他法器了？”这回轮到澜冷声质问，“求源只给了你这么点东西？” 这兽笼加幡子，理论上讲的确足够杀死自己。 他们也没想到奥斯卡会忽然出现。 窗外黑夜渐淡，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清晰。 逢木脸上纵横的沟壑愈发明显，浑浊的黄褐色眼底写满了恨意。 咬牙怒瞪澜良久，逢木像是想起了什么，长眉一挑，轻蔑道，“你能逃过这次，也不算什么，我本就是个没用的仆人，不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下一次，你会用什么表情面对求源呢，好好想一想吧。” 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打算让求源帮他重启。 澜先阻止了奥斯卡一巴掌拍死他的动作，随后问道，“你还记得上一次，你是怎么死的吗？” 逢木过，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上一次死亡的记忆的。 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看着逢木质疑的表情，澜接着道，“你不记得，可我记得。” 逢木的眼神在动摇，虽然嘴硬地挤出了一句“那又如何”，但他的目光分明在“真的？” 当然是假的。 但这并不影响澜发挥。 “这一次，求源那个缩头乌龟也没出现吧，”澜微眯住眼睛，略带同情地看向逢木，“让你死，是为了保证求源自己的安全，让你活，也是因为求源不能失去你这块上好的盾牌。” “哼，你懂什……” “你觉得，他是怎么看待你的忠诚的？” “你要杀我就快点下手，”逢木双手空空，朝着澜怒吼道，“我和求源的关系岂是你这丑陋的老妖婆能轻易明白的？” “那你失算了，”澜敲敲轮椅扶手，身体松弛下来，“我是不会杀你的。” 困惑和震惊同时出现在逢木脸上，没多久，澜见到了她所希望看见的——绝望。 她猜对了。 逢木也想到了。 “我不杀你，你就永远回不到求源身边，”澜声音低沉，“本来想劝你不要执迷不悟，既然不听劝，那你就只能看着求源死在你面前了。” 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完这番话，澜抬眼想了想。 这怎么有点像是反派的台词呢？ 而且还是那种放完狠话就被轰杀的反派。 澜清清嗓子，企图挽回形象，“求源根本没有打算赴约，整件事都是他的设计，用来引我们上钩的，对吧，不过夏梦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我知道，你的本意并不是伤人……” 逢木佯装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你别笑，就因为如此，我不会杀你，我会把你，和其他人，一起拯救出去，”澜一脸真诚，“不过你到底把我划出一身口子，我有怨气，在事情解决之前，你就呆在这里吧。” 澜刚刚想到一个用空间能力囚禁异能者的方法。 逢木听完澜的话，正准备不顾一切跳出废屋时，澜两只手的食指分别朝着不远处随意一挥，逢木的身前身后便出现两面巨大的蓝色光墙。 澜两手合掌，光墙边缘开始弯曲，逢木不敢轻举妄动，只见两道光墙边缘相碰，触碰的瞬间，两道墙仿佛融为一体，水波自前流转至后，完全看不出这围住逢木的椭圆形水墙原本由两面墙组成。 逢木微微颤抖，一咬牙，猛地冲向前方。 消失在蓝光里。 下一秒，狼狈的身影便从后方那道光墙内钻出。 这还是自戳后脑勺那件事给澜的启发。 问题就是有效时间短，需要隔一会儿过来续一下。 逢木已经被交叠的空间困住，外界的一切全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奥斯卡伸手把夏梦拎到澜怀中后，全身的金光开始弥散，很快，噗地一声，它又变回一掌大的样子，急匆匆跳上轮椅扶手，呼噜呼噜地朝澜嚷着什么。 终于离开了废屋。 白日初醒，边挂着紫青色浓云，这一夜过去了，澜觉得有一点轻松，又有一点担忧。 但无论如何，这次……已经不一样了。 掀开右侧外套，茉莉的两只翅膀大张着，触角歪斜地耷拉在脑袋旁边，看上去像是没了半条蝶命。 一次性爆发出那么多探屑，真是辛苦了。 奥斯卡呼噜噜叫着，澜扶住夏梦，把奥斯卡收到右侧口袋里，重新看了茉莉一眼。 “睡一会儿吧。” 合上衣襟，澜单手操控轮椅，压着黎明前的昏暗时刻，朝夏梦家靠近。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后的线人 夏梦还昏着。 把夏梦送到家门口后，小澜敲敲门，趁着屋里的骚动还未靠近，摇着轮椅飞速逃开。 回到火羽婆婆家中，白溯依然静静躺在那圈探屑中央，小澜来到一旁的茶几边，轻轻托出茉莉，放到茶几上。 “茉莉，我们安全啦，”小澜的手放到膝盖上，上身俯在茉莉面前，“逢木被我们困住，求源没了打手，这次我们肯定会赢的。” 茉莉翘了一下触角以示同意，就累得再次摊平在桌上。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了了。 逢木虽然扑街了，可自己这边也损失了个茉莉。 局势一下子又严峻起来。 奥斯卡蹲在茉莉身边，口中呼噜呼噜说个不停。 小澜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的伤，血虽然已经止住，但战斗力肯定会受到影响。 像是猜到了小澜的想法般，茉莉保持着平趴在桌上的姿势，幽幽说了起来。 “我就是有点累，”茉莉的声音虚浮无力，似飘在半空，“过一会儿就好了。” “你不要动，”小澜忙伸出一只手，“如果讲话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讲话好了，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养精蓄锐最重要。” 茉莉没再客气，本想挣扎着扬起的翅膀再次铺到桌上。 “后来发生什么了？” 小澜歪头，“什么后来？” 茉莉一声叹息，“你快出笼子的时候我就晕了，后来一直半睡半醒的，没太记清。” 怪不得，茉莉输送探屑的金线也是那时消失的。 小澜把那之后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并着重描述了奥斯卡的英勇之举。 “夏梦真的没事？”茉莉首先想到的是一直没能醒来的夏梦。 “心跳和脉搏很正常，”小澜抬眼看了看平躺着的白溯，“而且……而且衣物工整，不像是发生过什么的样子，重要的是求源根本没有出现，这一切只是他设的局，就是为了杀死我们，他没有来，也就不可能对夏梦做什么吧。” 牺牲一个难得的月圆之夜，也要杀死火羽。 莫非火羽婆婆对他构成了什么威胁吗？ 小澜还想从白溯那里套出些话，但白溯明显没有说话的打算，甚至眼睛都没睁开，大概率在闭目养神，甚至在睡觉。 而且身为一个固定场景内的npc，白溯了解的东西或许没有那么深入。 “夫人有可能知道。”茉莉的话倒是干脆。 夫人的现状，她们是了解的，那身体里的一半是逢木求源的熟人，另一半是他们的敌人。 若碰对了形态，当然就是想问什么问什么，可万一碰到了那个虚假的人格…… 但小澜还是点点头，“有道理，我们可以先观察，待确认了夫人身份，再展开调查。” 终于又进入到最后一天。 虽然不想面对，但情况已经变成这样，今晚，自己和逢木将会决一死战，注定只有一方能走出这个游戏。 话说回来，小胖墩没死，那他为何困住这一小片空间，困住大火村？ 差点忘了这个…… 小澜连忙向茉莉提起这一点。 茉莉的想法倒没怎么变，秉承着成功后就知道了的信条，把话题引回到如何对付求源上。 “而且……你一身的伤，要怎么办？”茉莉打量着红彤彤的小澜。 “我已经快好了，不用担心我。” 茉莉对这一点表示怀疑，却也不能做什么，毕竟自己现在连动一下都费劲。 “我真的没事，”小澜见状，挥了几下手臂以示健康，“我不一样，我的伤好得很快的……” 不一样。 小澜的手臂骤然停在半空。 眼睛忽地亮起，小澜一拍自己脑门，喊道，“还有一个人，老六！” 从头到尾，老六穿插在所有事件中央，又似乎和所有事件都没有关系。 在这个游戏里，老六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夫人说，老六不一样。 难道老六也被求源侵蚀了心神，只是，出现了另一种结果。 “我们得去老六那里看看。”茉莉也想到这点，斩钉截铁地说道。 “嗯……”小澜点点头，又摇摇头，“嗯？你就不要去了，你休息一下。” 茉莉坚持要去。 小澜坚持不要她去。 两人纠结了一下，最后茉莉妥协道，“那让奥斯卡跟着你。” “不行，”小澜想了想，还是不退让，“奥斯卡走了谁保护你？” 奥斯卡已经蹦到小澜腿上了，一听这话又蹦回到茉莉身边。 “哎呀我都说了我不止那点灵潮，”茉莉不耐烦道，“你们快点走，奥斯卡相当于我的眼睛，它经历的事，我多少能感觉到一点。” 被茉莉的嘴炮轰出屋，小澜把奥斯卡揣进口袋，沿着一条偏僻荒凉的小路，朝老六家走去。 老六家院子不大，却干干净净。 小澜照常在屋后躲了一会儿，听屋里没有声音传出来，附近也没人，便转动轮椅飞快溜到院门口。 同其他村人白日敞门的习惯一样，老六家的院子门也没有关。 进入小院，来到门口，小澜犹豫了一下。 老六是惧怕火羽婆婆的，忽然见到自己，会不会受到惊吓呢。 如何柔和委婉地出现在他面前…… “吱——” 方法没想出来，门直接从里面打开了。 “妈呀！——啊，火……老太太，你怎么……您怎么来了？……” 老六果然还是被吓到了，看清了门口是“邪性”的火羽老太太之后，老六直接后跨几步，退到三米安全距离外。 小澜稳当当坐在轮椅上，一双眼睛打量着老六家屋里。 “来和你聊聊。” “聊……聊什么，”老六的腿好像开始打颤了，“我们有什么好……” 奇怪，火羽婆婆有这么吓人吗？ “我不能进去吗？”小澜仰头，冷冰冰地盯着老六。 老六迟疑了几秒，慢吞吞让出进屋的路。 “今晚不是有法事吗，”小澜一边观察屋里的摆设，一边说道，“你们没什么准备？逢木、求源、沐云，还有你。”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小澜审视的目光也唰地扫到老六脸上。 老六还远远地站在墙角，一听这话，眼里的震惊立刻取代了恐惧。 ：。： 第一百五十章 法师的眼睛 “你……你……” 小澜的心里其实有点发毛。 为了胁迫老六，自己这番话里塞了很多内容。 该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老六的声音颤抖着，良久，两肩一塌，颓然道，“法师和夫人……我怎么配和他们商议，老太太您也太抬举我了。” “老六，”小澜语重心长道，“夫人有了孩子，这事你知道吧。” 老六惊愕更甚，一脸的“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小澜见他诧然失语，径自转着轮椅往右手边的会客厅走去。 客厅同小院一样，虽然装修简单，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房间正中的圆桌上甚至摆着一个泥陶花瓶，几朵淡黄色野花插在里面，野花是这个村里四处可见的燕岭花，配上土陶，看上去也有种别致的美。 老六外表像是个粗人，没想内心也有这等情趣。 “你……” 小澜正准备说点什么，隔壁房间忽地传来一阵“笃笃笃”的切菜声。 两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那是……” “啊，”老六的眉头放松了些，“那是我老母亲，在……在准备早饭。” “母亲？”不知为何，小澜有些怀疑，操控着轮椅靠近厨房，“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啊，真辛苦。” 说着，小澜行至传出剁菜声的厨房门口，掀开麻布门帘悄悄往里看去。 确实，一个矮小佝偻的老妇人，正背对着他们，在案板前忙活着，笃笃声便从那里传来。 这就是老六的母亲吗。 “你好？”小澜自顾自打了声招呼。 老妇人像没听到一样，没做任何反应，切菜的声音依旧规律平缓。 “您好？”小澜重复了一遍。 还是没反应。 小澜扭头看看，见老六的脸色已完全变了。 “她怎么了？”小澜问道。 “我……我妈她耳朵不好，”老六磕磕巴巴，“年纪大了，难免……难免的嘛。” 是这样吗？ 小澜操控轮椅转了个方向，看向老妇人的侧脸。 老六本想伸手阻拦，最终还是没敢去。 怎么这么奇怪？ 这张侧脸。 虽然可以理解时光里的老人会变得枯萎，但无论如何，这张脸也…… 那几乎不是一个人了，那是一副皮包骨头的骷髅！ 老人的侧脸呈现出裂土块般的棕黄色，眼眶深深陷了进去，嘴唇干巴巴地皱缩进嘴里，下巴都已经合不上了，晃荡着，露出漆黑的口腔。 即便如此，老人那双枯枝般的手却在案板上慢吞吞地移动着，右手稳稳握着刀，朝着案板上放置的番茄一下下剁去。 小澜惊得面部表情几乎失控，一脸诧异地看向老六。 “我老娘吃了不少苦，”老六的语气柔和下来，“现在也老了，得过段安稳日子。” 不，这不是什么安稳日子。 这分明是已经死了，分明是个死人吧！ 小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直响在耳畔的笃笃声忽地停止了。 小澜和老六两人都注意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吸引过去。 菜已经切完了，老妇人僵硬地刮了几下刀背，动作一格一格的，把切开的番茄倒入锅里。 锅里连油都没有加，滚热的锅底一碰到番茄，滚滚白烟唰地涌了出来。 白烟没涌几秒，老妇人用手中的锅铲敲敲锅底，干枯的左手抬锅，右手执铲刷啦啦把红黑相间的炒番茄倒进盘子里。 做完这一切，老妇人站回到锅边，两手轻轻搭在案子上，静止不动了。 “好嘞，谢谢妈，”老六冲着老妇人灿烂笑着，端过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小澜，“我妈年纪大了，老是忘事，做菜也没以前好吃，但味道还可以，您……您尝尝吗？” 小澜敛目瞧了一眼那盘一半糊了一半没熟的东西，慢悠悠摇了摇头。 “你母亲这样多久了？” 老六走出两步，把盘子放到了桌上。 “老人慢慢就老了，哪有什么多久。” 小澜蹙眉，“你真没发现你母亲很不对劲吗，还是说……其实你也不对劲了。” 老六不做声，背对着小澜微微颤抖。 “什么……不对劲……” “我不想再绕下去了，老六，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小澜提高声音，“沐云说你是不一样的，见到了你母亲，我觉得我知道为什么了——求源种在你身上的法术，被引到你母亲身上了，对吗？” 见老六没有反应，小澜接着道，“你装出最忠诚的样子，假装自己早已向求源和沐云屈服，就是因为怕他们发现这件事吧，虽然不知道这是如何发生的，但对求源来说，你和你母亲可能会被当成失败的物品处理掉，你的不一样，就在此处吧。” 话毕，老六早已颓丧地抱住头颅。 一阵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她……她不是沐云，沐云是……” 老六果然什么都知道。 “沐云她变了，是什么时候变得？” 老六摇头，“沐云她从来没变过，而是……而是……” 而是…… 老六只要肯张口，就是重要的真相。 “你不说，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小澜沉声说道。 老六迟疑地往老母亲的方向瞟了瞟，下定决心一般，伸手示意小澜跟着他离开厨房。 又回到客厅一角，老六还不放心地看了眼厨房，这才俯到小澜耳边轻声说，“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不敢说呀，这村子……这村子几乎已经到处都是法师的眼睛了。” “法师的眼睛？”小澜不解，“你是说……” “我们这些人变成这样，并不是像你说的，被施了什么法术，”老六把声音压低，“村子里的成年男人，全都被法师替换了一部分身体，被替换了身体的人，就相当于一个不会法术的法师，也就是他的眼睛。村里的男人忠诚于他和那个假的沐云，而女人又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这个村子，已经完全是他的了……” “那假的沐云是怎么回事？” “唉——老太太，这事可能只有咱俩还记得了，”老六的眼神黯淡下来，“他们表现得好像沐云是和他们一起进村的外来者，其实，沐云是村里的孩子，沐云从小就在大火村长大，他们是沐云出村采购的路上碰到的人，那次以后，沐云就变了个人一样，但偶尔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他们肯定对沐云做了什么，又给村里人洗脑，这一切才……” ：。： 本章晚点发 镇守灵识之门的西皇，主动提及发现了异常，加上灵识之门本就是他镇守，监守自盗的事……他们也觉得太明显了。 那些我倒是不在乎，我的初衷始终很简单，我不想和纪沐晴分开，仅此而已。 的确，对于刘辩能够夺取关口大寨，他不意外，如果刘辩大军连这都拿不下的话，那么自己又怎么可能会败到这步田地呢。 如今二人领着两万人马已经出发了，可是现在自己那种不安的感觉反而越发的强烈。 我们带的充电器和高压锅，也只能维持一两天的时间，现在能享受就赶紧多享受点吧。 其实就跟扮演舞狮子的狮子差不多，但因为是在水中进行，还要在众目睽睽下迅速变装，对场地和艺人的要求皆极高，需耗费重金，因此民间是极少有鱼龙漫衍表演的，只有宫廷中见过。 也许是他潜意识里始终是放不下她的，他觉得，如果他碰过凌疏芝，他跟慕世宛这一生都再也不会有可能。 “无限轰，是双方疯狂地向对方进攻，直到对方电脑崩溃为止！”一旁的林霜缓缓地解释说道。 “我刚刚拜过菩萨，肯定是你。”田七绝不承认红鸾星动的自己会遇上霉运。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去拜拜。 因为这件事，警方又开始对研发中心进行食物原料的调查和取样。 那晶体容器之内不断地有蜿蜒的光在纠结闪烁，有时候是一两条，有时候是好几条，出现的毫无规律可言，也没有看到是什么东西产生了这些诡异的光。 想归想，但是我们的迹部大爷，眼睛还是一直往外面的训练场地看了几下，心里应该还是蛮期待的吧，千奈能够过来主动解释昨天的不辞而别。 因为纪俊熙不单单是长得帅，最重要的是温柔，对谁都是温温和和的，从来没有凶过别人。 “用装了‘蘑菇蛋’的‘二踢脚’砸了基科诺夫的总统府邸？”祝卫国揣测着说道。 而在康夜眼里，此刻的叶飞就是一个拳头贼硬的，打架不要命的疯子。 当然西魏在这过程当中也称不上纯良无辜，尽管眼下西魏的影响力尚未扩散到西域地区，但也能够通过其他各方面的手段给突厥两部之间上眼药。 这会，千奈刚踏进立海大网球部，就感觉到里面异常的氛围，嗅到了一丝悲伤的味道？？ 她不需要看到他功成名就，成为被万人敬仰的大将军，也不需要他有什么惊才艳艳，被万人追捧，他就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好，哪怕平凡，也是一件好事。 “奈奈没事吧？”桃城武这一次没跟海堂熏干起来，毕竟大家都在担心病房内的千奈，大家都是朋友，关心是应该的。 其他人看到大纺车的时候，还有些茫然不解，不知这究竟是何物。而李泰心中则颇生感慨，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现在他也终于可以践行这个道理的后半段，通过自己的努力给这个世道带来真正有益的变化。 哭了半个时辰，听见了宫里的鼓声，温柔一愣，起身就往里头飘去。 于是，她只好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法国的贵族，仿佛一个神秘的力量，从后面指挥着陆氏运转。 “傻瓜！你为我付出的一切，为季家所承受的痛苦，我全部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季非离的声音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将军是这样的，受伤的将士都已经安顿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还请将军示下。”随从恭敬行礼道。 抓到啦！我兴奋的跳出来，白泽得意洋洋的把光球捧在手里，说？怎么样？这就是辟邪神的本事。 顾恩恩心里的天平猛然发生了变化，她的委屈超越了她对季非凡的爱，再度恢复了来季家之前的状态。 可是过了没多久，正当方眠他们觉得无言要出手的时候，他忽然往前走，越过了虚无神。 额前刘海微凌，轻掩着那剑眉，鼻梁高挺，那薄唇甚是性感。叶铃兰怔了怔，印象里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褪去那股子凛然与冷冽，倒没有距离感。 他想看到那片铃兰花，身穿着她为他定制的那套西服，天气渐寒，却刚好可以穿上，胸前口袋的里料里深深绣刻着一朵铃兰花骨，紧贴着他心口的位置，他在想念着什么？ “你！”尹巧巧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将面前的男人撕碎，真是叫人又爱又恨，有时候她真恨不得杀了眼前的人，省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往她心里捅刀子，让她痛苦得无法自拔。 梁方道：“是，是，我也信得过他，要不然如何会帮衬他的生意？”不过像他这样追求稳妥的商人，信奉的是眼见为实的道理，只要还没摸到自己的货，便不能完全放心。 “佛山无影脚！”面对飞来石柱，林铃依样画葫芦，轻巧巧拿脚只是几播，就挑动石柱改变方向，狠狠插入了地面，就算那s级能力者想要继续操作，一时半会也是拔不出来了。 阿历克斯突然跳到了半空，在空中一下子幻化成了一个飞龙的形象。八神会意轻轻跃起，一下子坐到了阿历克斯的龙背上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沐云 再问一个问题，”小澜目光凛然，“火真为什么会不一样？” 老六咽了口唾沫，“火真老弟……你们也发现了吧……” 小澜沉默着点点头。 “我刚才说过，法师控制村里人的想法，除了依靠被替换的那部分，更主要的是依靠村里人对他和假的沐云的忠诚，”老六忽地有些羞赧，“女人对法师，因为外表……多少都是信赖的，而男人因为迷恋沐云……可是，这些对火真老弟和火真媳妇都不顶用，因为他们……怎么说呢，有点不好意思，但确实……他们的眼里只有对方，大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老六说完低下头，抬着眼睛悻悻看着小澜。 小澜尴尬地吸吸鼻子，“就因为这个？因为他们俩是真爱？” 倒……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依赖崇拜而生的统治，副作用就是其他村民无法做出杀死夫人的举动。 但火真不同，他不爱夫人，只爱真嫂子。 所以，亲手杀死怪异妻子的时候，火真就彻底崩坏了。 但白溯已被自己救下，火真的悲惨结局可能不会发生。 求源会采用什么手段呢？ “老六，我的事你多少也知道点吧，”小澜神秘兮兮地俯向老六，“再怎么说，我也是有点能力的，关于如何解决这一切，你是否有些头绪呢？” 老六战战兢兢地，脸色惨白，“我……我怎么知道……” “问题总得解决，”小澜追着说道，“你不说，只会拖延这里的时间，我们真的没多长时间可以耗了……” “其实……其实……老太太，”老六招呼了一下，示意小澜把耳朵靠近他唇边，“老太太，这事——您不用来问我，您真正应该问的，是沐云，是您自己。” 我自己。 驾着轮椅在路边行走时，小澜还在寻思着老六刚才的话。 村长顶替火羽成为了新一届村长、法师来到村子里、和其他人认为的夫人进村，是同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如果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沐云在野外偶遇法师，之后被求源养种，逢木求源便跟随沐云入村，在替换了全村男子的精神之后，求源开始利用自己和村长夫人的魅力和威信洗脑村人，成为村子的主人，村长不介意沐云有孕在身，他对沐云的爱唤醒了她原本的意识，沐云想要反抗，而求源不能亲手杀人、或者不能亲手杀死怀有他种胎的女人，所以才先害死村长，之后又用尽办法，在法事当晚绞杀沐云和孩子。 而所谓的成形种胎是求源唯一的威胁，这一点成了真。 小胖墩也在坚持抵抗，用一次次的重复来寻找可以杀死求源的人。 思路理顺之后，村长大院也近在眼前了。 隔壁就是火羽的小屋，白溯和茉莉应该还在里面休息。 小澜朝窗子里眺望了一眼，便扭动轮椅进了村长家院子。 攀上门口那两级台阶还费了点功夫，小澜一扭把手，咯吱一声，门直接开了。 里侧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 “吱——” 沐云推开房间门探出头，目光落到小澜身上时，看得出来她着实震惊了一下。 “你……你……” “沐云。” 沐云瞳孔地震，哆嗦着探身进入走廊。 “火……火羽婆婆？” “沐云，”小澜只瞥了她一眼，便知现在掌控她身体的是假的沐云，“我们来聊聊。” 运气不好，这下子只能想办法套话了。 看着假沐云惊恐的样子，小澜坚信了，火羽的死她肯定也有参与。 “孩子怎么样了？”小澜径自进入屋里，在沐云慌张得不知所措时，拐进走廊尽头的西厢房。 屋里还是那个样子，乌漆漆的房梁上空空荡荡，村长的尸体已经运走，今晚就要举行法事，小澜左右看看这个熟悉的房间，觉得不胜唏嘘。 “火羽婆婆，您怎么……我们，我们……” “晚上不就是村长的法事了吗，”小澜看着跟进来的沐云，“你在准备什么吗？” 假沐云扶着门框，惊得脸色苍白，“村长……火哥他……您都……” 她以为火羽早就死了。 她没想到，活着的火羽会回来，还知道了村长已死的事。 “你在说什么呀，”小澜冲她笑笑，“我当然知道，我就住在隔壁，怎么会不知道，我的事，你们不是也知道吗，对吧。” 假沐云抿起双唇，定了定神色，“你想知道什么？” “首先——肉是怎么回事？” “肉？”假沐云有些迷惑了，“什么肉？” 小澜心里犯嘀咕，看着假沐云这幅样子，不像是假装的。 “替肉，”小澜提醒，“还记得吗？” 假沐云脸上迷惑更甚。 难道村长肚子里的肉不是假沐云做的？ 是——真的沐云？ 沐云为什么要这么做，替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见假沐云不知情，小澜连忙转换话题，单刀直入道，“你知道——求源准备杀死你吧。” 假沐云张张嘴，双眸呆呆的，像是没听懂一样。 “你在说什么？” “你肚子里的种胎，也是他的吧，”小澜轻蔑地瞟了一眼她的腹部，“他一定没告诉过你种胎的结局。” 她的眼神在动摇。 “这人不是死了吗，你见到我的时候，心里一定在说这句话，对不对？”小澜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其实，你已经死过很多次了，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是小澜的杀器。 真沐云知晓一切，而假沐云应种胎而生，一直被蒙在鼓里。 “死？……你在说什么鬼话？”假沐云放弃了演戏，目光狠厉，瞪着自己。 “这一切都是有预兆的，相信你也发现过不对劲吧，”小澜眯起眼睛，“他不会经常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你的孩子吗，阴冷贪婪的眼神，看向食物的眼神。” 假沐云浑身抖了一下。 “你好好想一想，”小澜声音放缓，类似诱哄，“慢慢想一想，给自己一点时间……藏起来……想一想……” 假沐云的眼睛渐渐合上，猛地睁开，又渐渐合上…… 一道细细的金线从自己的口袋连接到沐云太阳穴边，小澜不知道这是奥斯卡的什么功能，但从沐云的反应上看，应该是某种能够搅乱人心神的能力。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构陷 忽然，那道金线猛地扯直。 沐云骤然高昂起头颅，两眼瞪得几乎坠出眼眶，嘴巴大大张开，像被某种力量扼住了喉咙。 忽然变成这幅样子，还把小澜吓了一跳。 “跑！……” 一声撕碎的呐喊自沐云口中钻出。 她很痛苦。 “沐云！……沐云！”小澜认出来了，此刻占据她身体的就是真正的沐云，“沐云，我们该怎么对付求源？” 可能只有这一瞬间。 “跑！……快！……回去！……”沐云的嘶喊支离破碎，瞳孔中的血丝逐渐清晰，“赶快回去！轮椅……跑！……” 沐云说着，两手攥紧，做出向下敲击的动作，浑身肌肉紧绷，看上去接近痉挛。 她可能已经到了极限了。 小澜接收到讯息，还没完全懂。 但不安的感觉却袭上心头。 跑？沐云叫自己跑，离开这里，回去…… 回到哪里去？ 小澜想起隔壁的火羽婆婆家，还有此时正在那里休息的白溯和茉莉。 该不会…… 小澜的后脊突然冰冷起来。 沐云挣扎着吐出这几个字，便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 努力争夺一次对身体的控制权，对她来说是极其不易的事吧。 但小澜已顾不上这些了。 等沐云再醒过来，估计就是假的那位了，与其在这里呆立着观察她的状况，似乎沐云的忠告更加急迫。 小澜一秒不敢耽搁，轮椅转得飞快，很快便推开了火羽婆婆家破旧的老门。 “茉莉？” 没有回答。 小澜浑身冰冷，睁大眼睛来到沙发边。 白溯不见了。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澜轻声呼唤着，打开所有房间的门。 茉莉和白溯，失踪了。 小澜连忙掏出口袋里的奥斯卡，问道，“你有感觉吗？你主人目前的状况？” 奥斯卡终于露头，面对着小澜的质问显得一头雾水。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根本听不懂啊…… “呼噜……呼噜呼噜……” 能感觉到奥斯卡已经很努力了。 但语言真的是…… “这样吧，”小澜一把抓起奥斯卡，“你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奥斯卡听懂了，弓腰一跳，自小澜腿上跃下，呼哧呼哧跑了起来。 小澜迅速跟在了后面。 这个方向，有些像朝着法坛的位置靠近。 自己还没注意到，其实这天色早已擦黑了，眼看着村民聚集等待法事的时刻即将来临，再结合这个方向，小澜大概明白，今晚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果然，离得大老远，就能看到星星点点的人影。 没了逢木，求源看上去形单影只，但神态和动作却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沐云站在法坛前，捏着手帕，掩面低声啜泣着，但小澜知道此刻正是假沐云在假装呢。 见到坐在轮椅上的火羽婆婆，站在外围的人发出大大小小的惊呼，不自觉让出了一条路，通向里面的法坛。 “她……” “她怎么来了？” “她还没死啊……” “我也以为……原来……” 求源给村民们的洗脑，看来很成功啊。 但四处都不见白溯和茉莉。 “奥斯卡，她们在哪里？”小澜轻轻问道。 奥斯卡不再往前，抓着小澜的裤脚重新爬回她腿上，回身往法坛附近指了指。 她们就在那附近，但奥斯卡不敢过去。 莫非有什么？ 哭泣中的假沐云余光瞥到了小澜，单手挡着给求源飞快递去一个眼神。 求源不语，笑吟吟看着静立在远处的小澜，手中把玩着一枚精致古旧的拨浪鼓，是自己在箱子里见过的法器，应当也是逢木用来操控十二根幡子的工具。 这拨浪鼓，难道不只有一个吗？ 还是，这就是逢木所用的那个…… 小澜不敢去想第二种可能性。 逢木分明被自己困在了重叠的空间里，除了自己应该没人能破的，不久前，自己还去确认了一下状况，逢木还静静呆在里面呢…… “火羽，你还是来了。” 求源露出一记无比温柔的笑容，眼角微翘，看上去友好无害。 “你把……” “各位！”小澜的话还没说完，求源便高声打断，两手平挥，似乎在示意群众安静下来，“各位，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件很遗憾的事。” 说着，求源伸出左手指向小澜，“我求源，同师兄逢木，自来到这大火村之后，为村民们解决各类异事，可谓尽心尽力，各位想必也有目共睹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赞同声。 “好！” “大师为我们做了很多事啦……” “对！大师说得对……” “大师您有什么事……” 求源右手向下一压，左手依旧指着小澜，嗓音庄重低沉，“我同逢木师兄，一向与人为善，所以在逢木师兄出了这般惨事之后，我也曾好奇是谁做下这等恶行，思来想去，果然只有这一位前任的异人村长，可能对我等怀有憎恨吧……” “又是这老巫婆！” “杀了她！” “村长肯定也是她害死的！” “肯定是她！” 村民们愚昧暴怒的眼神集中到小澜身上，除了犹如芒刺在背的危机感，小澜还觉得可悲。 “我并非随意指认，因为不信这人性之恶，我也曾调查了一番，”求源右手捶打胸口，看上去痛心疾首，“没想到，果然在我师兄逢木那惨死的尸首旁边，发现了使用巫术的痕迹！这巫术痕迹，正是在我们进村后出现过的，企图将我们驱逐出村的火羽巫师的施法痕迹！” 求源左手指尖一抖，小澜感觉仿若有一把刀伴着这指锋飞速劈向自己。 群众们举起了自己手中的东西，或镰刀或锄头，甚至还有做针线活的香包簸箕，大家纷纷扬起手中物什，预备往小澜身上砸去。 “就应该杀了她！” “当初早就该杀，就不该留她这条命！” “杀了火羽老太太！” 小澜捏紧轮椅扶手，环视了一圈化身恶魔的村民。 听起来，这种事，似乎曾经发生过。 火羽婆婆也曾一个人，面对着自己拼命想要保护的村民对她的恶意。 小澜对村民无甚感情，只觉得可笑。 但当时的火羽，会有多么绝望呢。 小澜冷哼一声，转动起轮椅朝法坛走去。 求源眯起眼睛，看着小澜逐渐靠近。 小澜停在他身前，眼神平静。 “我的蝴蝶呢？”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回生椁 一听小澜这话，求源故意做出一副好像想起了什么事的表情，张嘴慢悠悠“啊”了一声。 看上去非常气人。 “很快你就知道了，”求源飞快说道，说完再次提高嗓音，冲着村民们喊道，“各位都知晓，求源不才，但唯独这起死回生的本事，算是略通一二，死去多时的人，我无能为力，好在我师兄逢木的尸首被我发现时，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太好啦！大师有救啦！” “快救回大师！” “竟敢害死逢木大师，真是恶人！” “就用火羽巫婆做媒介！救回逢木大师！” “同意！就用老太婆的命换！” 好一个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怎么偏偏这么巧。 怕不是你求源为了让逢木脱出，直接杀死了他吧！ 小澜阴沉着脸，咽下胸中那口气，静观其变。 “各位，虽然火羽对我等残忍，但活人引灵，无论如何也不合我派宗旨，”求源摆出一副虚假的慈悲相，“不过我于火羽家中，发现了一只即将修成人形的精怪，求源才疏学浅，不知其为何物，也不知火羽练就此物意欲何为，便将此物携出，各位可简单观之……” 即将修成人形的精怪？ 茉莉离人形还远得很，莫非是白溯？ 求源说完，对着法坛的方向略一挥手，小澜这才注意到放置村长尸骨的棺材旁边还有一只长方形的木头盒子，没有棺材那么大，但约莫也是一人高的长度。 盒盖嗖地飞起，求源指向那盒子，冲着众人说道，“那精怪就在这回生椁内，已被我降服，暂无行动能力了，各位可去瞧瞧，是否见过此类精怪。” 赶在众人之前，小澜先不管不顾地摇动起轮椅靠近那方盒子，却被求源一把拦住。 求源发了话，身后的村民倒也百无禁忌，便纷纷凑个热闹，聚到名为回生椁的木盒子旁边。 “天哪——”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我好像……好像见过这东西……” “诶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见过！” “我也见过！我看村长可能就是火羽指使这鬼东西害死的！” “之前伤了火猛的东西，听说就血淋淋的，八成也是这玩意……” 村民们一个看那东西眼熟，便个个看那东西眼熟，也不管是否真的见过，先拉扯出一句谣言再说。 小澜更急了，想往那回生椁旁边靠，求源却微微俯身，笑着说，“你不会想看见的，不是别人，白溯而已。” “我为什么不会想看见的？”小澜的声音怒颤起来。 “啧，”求源慢吞吞支起上身，“火羽巫师也是个聪明人，应当见过我的回生术吧，回生用的媒介……可不能是人形的哦……” 媒介……他打算将白溯作为复生逢木的媒介，虽然不知道这媒介要如何使用，但肯定一如他的其它手段，暴戾残忍。 只是如他所说，回生椁里只有白溯的话，茉莉又在哪里？ “你刚才问我，你的蝴蝶在哪里，”求源狡猾的目光扫来，“怎么，你的小蝴蝶不见了？” 听他的意思，茉莉不在他手里？ 可奥斯卡表示，茉莉就在法坛附近呀。 “说真的，你和那蝴蝶，到底谁是主人？”求源一反面对村民们时的诚恳模样，一脸戏谑地望着小澜说道。 主人？求源是这么理解这段宿主与附生的关系吗？ 还说真的，说完真的好让你一下子灭掉我们两个吗？ 不过听完这话，小澜反而有些相信，求源确实没有找到茉莉。 但茉莉的确在那里。 莫非……茉莉藏在了白溯身上？ “各位都看到了吧，”求源背对着村民，“我无可奈何，只得选择以此为媒介复活师兄，请问各位有何更好的建议吗？” “快开始吧！” “就用它吧……吓死人了……” “求源大师快做法吧……” 求源风光十足，轻描淡写地回了一眼小澜的怒瞪。 “那我便……” “稍等，求源大师，”意料之外，一旁的沐云忽地拦住求源抬起的左臂，“那回生椁中似乎有古怪。” 求源皱起眉头，“什么古怪？” 这也是小澜想知道的。 难道，茉莉真的藏在了白溯身上，并且……被沐云发现了？ 趁着求源走神，小澜绕过他的阻拦直奔回生椁而去。 见小澜靠近，原本围在椁边的村民纷纷撇着嘴巴让开，站在后方对着小澜和椁身指指点点。 小澜只见到椁内一片嫣红，身下的轮椅便被一股力量猛然勒住，惯性使得她差点扑倒在地面上，好在小澜猛地抓紧了扶手，却没看到更多的东西。 低头看看，原来轮椅的四个轮子都被灰白色长毛缠住，顺着长毛望去，竟是一只金柄灰羽的巨大拂尘，一看便知是求源的手段。 求源本人却在沐云的提醒下匆匆跑向回生椁。 小澜尝试挣脱，失败后，只能唤出锁灵鞭，对准那拂尘空挥几下，果真不是什么坚硬的东西，小澜手起鞭落，拂尘已断为几截。 “哪里古怪？”求源低低俯身，一双杏目上下打量着回生椁内部，“你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沐云红着眼睛，挨着求源很近，眼神忽地有些奇怪，“我发现，其实你才是最适合的人！” 话音刚落，沐云的右手刹时攀到求源后颈，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势将他一推。 小澜本来滴溜溜转着轮椅正往那里靠近，见到这突变之后，吓得赶紧又溜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 求源没防备，一下子扑进了回生椁内。 沐云夸张大笑，活像个反派人物，倒是把小澜直接搞懵了。 怎么回事？他们自己人……反目了？ 所以回生椁里其实也没什么古怪，都是沐云瞎编的。 而这相斗……对其他人兴许有些影响，对自己其实并无威胁。 鹬蚌相争自古就是渔翁…… 但这次的鹬蚌明显没那么弱。 跌落到一半，求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原地。 不是跌落进了回生椁内，而是就那样，直接消失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赎罪的傀儡 下一秒，沐云身后出现了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 “啊！——” 那影子具现，正是求源，电光火石间，求源已扼住沐云的后颈，将她的头颅按入回生椁中。 打……这就打起来了？ 要帮忙吗？该帮谁呢？ “现在！”沐云高喊一声，两手撑住回生椁边缘抗拒着求源的力量。 树间有几道黑影嗖嗖划过。 小澜只觉三抹血红在眼前一晃，局势转眼就发生了变化，三个遍体鲜血的男人分别制住了求源的腰身和两肩，沐云连忙脱离了控制。 这不是……变异了的火四毛一行人吗？ 火四毛还是上次见到时的癫狂模样，一脸狰狞，指甲尖长，末端刺入求源布衣内的肩膀。 “好哇……”求源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声冷笑，“沐云……” “你不配，”沐云发丝凌乱，一双美目闪出坚定的光，“你不配叫我沐云。” 沐云回来了。 小澜有些懵，不久前……夺回对身体的控制对她来讲不是还很困难吗？ 难道……沐云是在演戏？ 假装自己败给了假沐云，事实上假沐云一直被压制着。 原来，这就是沐云的底牌吗？ 小澜没犹豫，直接溜到了沐云身侧。 “你是沐云？” 沐云的视线死死锁在求源身上，只来得及冲小澜微笑一下，低声道了一句，“辛苦你了。” 哇，这回感觉稳了！ 小澜挺起腰杆。 还没骄傲几秒，只见求源的唇角闪过一丝蔑笑，他浑身的肌肉似乎猛地起伏了一下，火四毛三人的动作瞬间凝固住了，小澜清晰看见火四毛刺入求源肩头的指甲一寸寸退出求源的身体，待指甲完全脱离，求源周身骤起一圈黑气，三人哀嚎一声，被那黑气远远炸开。 太突然了。 小澜摸摸头。 求源立起上半身，拍去肩膀上的灰尘，布衣上不见一点血迹，求源一边扭身，一边自鼻腔深处发出一声冷哼。 “起来！”沐云扬手，眼中布满了血丝。 沐云手起的瞬间，火四毛三人也从地面上扭曲地站起。 之所以说扭曲，是因为那三人已无法像正常人一般做出直立的动作了，求源周身那黑气将他们几近炸烂，原本已被鲜血覆盖的身体皮肉脱落、骨骼折断，白骨森森暴露在外，看上去完全就是三具残尸了。 但他们还能战斗。 站起来后，三人便僵尸一般朝着求源逼近。 围观的村民们早已尖叫着跑远，偌大的战场只剩下他们几个。 不过少了那么多聒噪的苍蝇，小澜倒是感觉好多了。 “沐云，他们都变成这样了，你还忍心让他们送死吗？”求源双眸闪闪，刻意做戏的样子令人作呕，“以前，你不是很同情他们吗？你不再善良了，沐云。” “同情？”沐云尖利地喊道，“他们害死了火哥，这是他们该赎的罪！现在轮到你赎罪了，求源，你早就该死了！” 求源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迎面扑来的火四毛三人，完全不为所动。 仅凭这三个已经破烂了的工具人，是绝对无法击败求源的。 求源弯身闪过火四毛的第一下抓挠，左手迎空一挥，右肘轻巧一顶，那两人便再次被击开，火四毛正飞于求源头顶准备第二击，求源动作却更快，抬手一掌拍向火四毛胸口，带出一串血浆，火四毛的身体飞出很远。 求源的手还顿在空中，良久，慢慢放下，手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沐云还想抬手指挥三人继续战斗，求源却将手中东西掷到她们脚边。 小澜低头一看，五脏不禁翻涌起来。 红白相间，修长形状，端部膨大中部细窄，似一支浴血短刺。 这是一根人类的肋骨。 求源……简直非人…… 小澜看向一边趴倒在地的火四毛，刚刚他飞过的地方洒满了血液，火四毛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也许……似死非活，似活非死吧。 沐云微张着嘴，半抬起的双手剧烈颤抖着。 “好看吗？”求源终于敛住嗤笑，凝视着沐云，淡淡道，“好玩吗？” “你……你……”沐云语无伦次，双眸充血，徒劳地指着求源，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喜欢这样的死法是吗？”求源甩掉手上的血肉，“本来你可以死得简单点的，沐云啊，你怎么一直想不通，总是想跑呢？” “你到底想要什么？”见求源已临近开杀戒，小澜高声问话以岔开他的注意力，“以你的本事，何苦在大火村这个小地方收敛拳脚？” “我想要什么？”求源指向自己，一脸的理所当然，“我想要这一切都正常进行，不出意外，不出乱子，问我想要什么，我做什么了，率先设局的人是我吗？困住逢木的人是我吗？破坏法事的人是我吗？明明是你们贪图不该贪图的……” 贪图不该贪图的？ “疯子，真是疯了……”小澜都无言以对了，“我看你才是真的活在梦里……” 恶人总有他们扭曲丑陋却自认完整的三观吗？ “你们贪得无厌，一群蛆虫……”求源一脸嫌恶，滔滔不绝，“恶心，弱小，卑微，同伟大的我……啊！” 一声尖叫打断了求源本要说出的辱骂之词。 求源难以置信地望着右侧颈部缓缓淌下的鲜血。 “快跑！” 老六不知从何处出现，手中的锄头深深砍进求源右颈，求源的鲜血瞬间喷薄而出，同常人无异。 求源紧盯着自己的血，看上去痛苦愤怒异常。 老六有危险。 “沐云快跑啊！”老六拼尽全力，将锄头从求源体内拔出，锄头的整个头部都被血红色覆盖了，“快跑！保护好村长的孩子！你的孩子！” 说完，猛挥锄头，准备攻击第二下。 但这一次没那么容易了。 尚滴着血的锄头被求源单手拦住，求源右手紧握着锄头木柄，缓缓转过身去。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杀你，就代表你是安全的？” 求源的声音终于愤怒起来。 他果然是无法伤害村民的。 但是……听他的意思，还有后招。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巫师的终极杀器 “你……你收手吧……”老六握着锄头的双手颤抖起来。 “我早就该猜到的，”求源双眼微眯，猛一用力，将锄头甩开，“给你的那份礼物，被你老娘享受了，对吧……有趣，既然你这么孝顺，那就让你老娘教育一下你吧……” 锄头远远飞开，老六像没听懂求源的话一样，木然地半张着嘴。 他没了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求源身后的那片竹林。 小澜扶着沐云，也朝那里看去。 一个枯枝般的身影自黑漆漆的竹林里缓缓走出。 待走到灯笼下时，小澜终于认出了这个近乎于骷髅的人类。 就是老六的母亲。 母亲刚一露头，老六就认出来了。 “你要对我妈做什么？！”老六一反惧态，高声吼道。 “你想多了，我对你们做不了什么的，”求源说着移动起来，老六和母亲之间没了障碍，“但是你们可以对对方做一些事，我没功夫陪你玩，和妈妈玩去吧。” 求源不再理会那二人，向着一旁的小澜和沐云走来。 小澜看到老六飞快地奔到老母亲身边，还没见二人说什么做什么，视线就被求源遮挡住了。 求源冲着二人咧嘴一笑，抬起手摸了摸脖颈，又看了眼指尖上沾染的他自己的鲜血。 “啧，够蠢，也够狠，”求源敛住笑容点点头，抬眼看向沐云道，“要是他真的成了我的工具，说不定比火真还好用，你说是吧，沐云。” 沐云护着腹部，身为母亲的直觉让她对危险更加敏感。 “你少废话了，”虽然求源不欢迎，但小澜挺身而出道，“你就是在拖延时间吧，是在等逢木复活吗？” “拖延时间？我看你才是吧，”求源一脸厌恶地瞟了眼小澜，“沐云一定告诉你了吧，来，我在这里等着，我倒要见识见识堂堂巫师的真正力量。” 被倒打一耙。 小澜看了眼沐云，表情疑惑。 “你难道不懂吗？”沐云的嘴唇微微颤抖，飞快说道。 小澜做了个口型，“我懂什么？” 沐云看上去更加崩溃了。 “怎么，这么简单的消息都没有传达好吗？”求源两手抱在胸前，一脸的看热闹相，“沐云啊，你说你何必，话不说清楚，她怎么可能懂呢？懂你的，只有我而已。” 所以他的意思是，沐云想要传递给自己某种暗号，自己没懂呢，他先懂了。 这暗号的意义是考验自己吗？ “你……果然……”沐云指着求源咬牙切齿说道。 “不要大惊小怪，我能听到你们的对话，这你不是猜到了嘛，”求源看回小澜，“她在家里对你说的话，你就没记住一点吗，轮椅，打败我的关键武器就藏在你的轮椅里。” 轮椅？ 似乎……沐云在表演“本人夺舍”时确实说过一句模糊的“轮椅”。 但就这么草率地抛下一句，自己怎么可能往这方面想啊？！ “轮椅？……”小澜低头看看自己座下的，这些天已快被自己用散架了的竹轮椅。 这是关键武器？ 沐云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唉——的确，就在你的轮椅中。” 这话是对小澜说的。 但是为什么看他们的样子，小澜自己手里有杀器但自己却不知情，好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而且似乎……只有沐云知晓这关键武器的秘密。 难道……这武器的线索出现在火羽上一次死亡的过程中？ 复活后有关死亡的记忆会荡然无存，火羽不记得这一切也在情理之中。 “那我要怎么用？”小澜低声问道，“用轮椅抡他吗？可是这样我坐哪里？” “我还有其他提示，你也没看到？”沐云盯着求源，右手抓住小澜的手掌轻轻捏了几下。 其他提示？ “跑！……快！……回去！……赶快回去！轮椅……跑！……” 当时就说了这么多。 要说还有其他的东西…… 沐云昏倒前的手势浮现在小澜的脑海里。 手势！ 沐云当时两手内扣，看似好像痉挛，事实却是她故意做成那个模样，两手摆在身体两侧，一下下敲击着虚无的空气。 这是…… 小澜想出了什么，紧紧捏住轮椅扶手。 “不要说，直接做。”沐云眼睛亮起，激动地抓住小澜的衣袖最后叮嘱道。 求源刚才说的是，能听到她们的对话。 他看不到。 沐云摆出的动作，它看不到，所以他只知道武器在轮椅上，却不知具体在哪里。 表面上看，他在等待小澜积攒力量召唤武器，美其名曰见识一下巫师的手段，事实上，他一定是准备伺机夺走这武器，排除掉最大的威胁。 小澜已明白沐云的暗示了。 只是，现在取出武器，八成会被夺走，不取又无法击败求源。 “取，”沐云的手覆到小澜手上，沉声道，“他的攻击我来挡。” 得了吧。 我到这干嘛来了，就是要保护你不能死的，结果你去挡攻击，除非我疯了。 但小澜只说了一句，“不行，得想其他办法。” “你们想起什么了吗？”求源弓着身子，有些不耐烦了，“都修炼这么久了，才有现在的水准，再犹豫几分钟也不会让它变强的。” 准备抢东西的还着急起来了。 沐云低头看了眼小澜，又抬头怒视着求源，一声短促的叹息过后，整个身子仿若一只雪白的秋蝶，朝求源扑了过去。 这！ 小澜一下子没抓住她，没办法，队友催大招最难以抗拒，小澜两手猛力下拍，砰地一声，同时落到轮椅扶手上。 沐云那时做的，就是这样的手势。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 “出来！”小澜潦草地喊了一句。 两侧扶手间，某种半透明的物体浮现了出来。 小澜还没看清这是啥，余光只见求源的身影画出一道弧线，绕过沐云直冲而来。 毕竟他也伤不了她。 求源的身影在逼近，眼前这东西还没具现完毕，小澜慌得一比，正准备驾着轮椅掉头后退，身后又传来几声老六的惨叫。 顾不上去瞧老六那边的事了。 求源已至身前。 小澜竖起锁灵鞭徒劳地期望能够挡他一挡。 求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决不能让那只手，触碰到火羽婆婆留下的巫师的终极。 求源很快。 但，不是最快的。 眨眼的功夫，求源已扑到轮椅近前。 他的肩膀旁，出现了一抹鲜血的颜色。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还有机会吗 求源一寸寸靠近。 那红色的面积在扩大。 求源像是不知道身后出现了这么个东西一般，面不改色，眼睛直勾勾盯着越来越具象的终极。 那是什么东西？是求源自己的吗？ 待求源的手轻松穿过锁灵鞭的封锁，即将把这终极掳入自己手中时，小澜也终于看清了那玩意的样子。 那东西已露出手掌那么大，从一片殷红中，小澜能隐约分辨出那东西五官的位置。 为什么能一下子认出来呢。 小澜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攥紧膝上的终极武器。 失去了皮肤庇佑的血红脸庞，漆黑的眼珠，裸露的眼眶。 分明是白溯！ “白……” 白溯向小澜投来一记复杂的眼神。 小澜的呼唤哽在了喉咙里。 形容不出的眼神，说不出的感觉。 白溯张大了嘴，小澜看到她白森森的牙齿。 整齐的白牙，下一秒，就被求源侧颈迸出的鲜血覆盖了。 求源的脸色第一次变得这样可怕，阴郁和杀意同时聚到他浓黑的眼底。 “白溯快跑！”小澜借此时间差倏然后退几米，高抬右手，掌心向前，“潜渊雷！” 深色光团自小澜掌心弹出，软趴趴地打到求源身上，很快便消散了。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发生。 帮帮我啊，龙老师。 求源的恶丝毫不逊于温布洛，像攻击温布洛那次一样，快出现，除掉他吧。 求源已缩回双手，探向身后的白溯。 但潜渊龙还未出现。 “傻瓜，空地上怎么可能召唤得出潜渊龙呢？” 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自求源背后响起。 “茉莉！”小澜激动地扬起脑袋，“茉莉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求源的手已牢牢抓住白溯的脑袋，似乎并没用力，但白溯已被整个拔起，求源的手掌违反人体构造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将白溯提到他眼前。 小澜这才看到白溯此时的身体。 四肢扭曲弯折，断骨的边缘裸露在外，膝盖歪歪地反扭着，整个人如同一个被玩坏的洋娃娃。 为了把白溯变成媒介，求源竟对她做了这样的事。 这样的白溯，却在一瞬间扑到了求源身后，是怎么办到的？ 惊悸之余，小澜还感到一丝疑惑。 而且……茉莉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你怎么敢……”求源的眼睛由黑变红，“你这个丑东西，你……” 求源说着，捏住她头颅的手掌逐渐发力。 “你放开她！”小澜挥起锁灵鞭。 “不用啦……”茉莉娇俏的声音又从白溯身上传出来，“你闪远点。” 诶？在和自己说话吗？ 要……要闪远一点？ “再远一点啦……” 白溯的脑袋已慢慢变形，茉莉的声音听上去却很轻松。 小澜乖乖后退了一些，发现沐云不知何时晕倒了。 白溯身上，有一团细小的红色溅了出来。 像是她身上沾染的鲜血。 但那红色没有落地，而是在半空划了几圈，遥遥飞走了。 求源也发现了不对劲。 白溯浑身的皮肤开始古怪地起伏，求源忙松手将她甩开，白溯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动物，静静蜷在地上。 又有几团红色慢悠悠飞走了。 手掌的位置同时飞走了好几只，红色剥落尽，露出了里面的雪白皮肤。 悲惨的外表，原来是伪装。 一朵红色胡乱飞着，落到小澜指尖。 原来如此。 这不是鲜血。 竟是一只只无比微小，张着血色翅膀的蝴蝶。 “茉……茉莉？”小澜试探着问道。 “干嘛？”白溯身上发出茉莉不耐烦的声音。 哦，看来这只不是茉莉。 “你……小心！求源要……” 求源扑过去的霎那间，白溯周身的红色蝴蝶全部飞起，纷纷扬扬的红色遮挡住了小澜的视线，她只觉一抹白光嗖地窜到自己旁边，再一定睛，白溯肩头停着茉莉，正默默看着自己。 “你们没受伤吧。”小澜上下打量着她们。 奥斯卡整个人都开心了，顺着白溯的胳膊呼噜噜叫着往主人身边爬。 “乖——乖，我也想你，嗯？奥斯卡你是不是瘦了？” 白溯定定地看着小澜腿上终于成形了的终极武器。 椭圆形的盘状物体，微弱的灯笼光线下，金属表面依然泛出金灿灿的辉光。 小澜拾起这金属盘子，翻过来。 反面也是一样的质感，两边没什么分别。 这要怎么用？ 地上的红蝴蝶纷纷散去了，求源掩着遭到了二次攻击的脖子，迟缓地站了起来。 白溯不自觉地开始了颤抖。 “不怕。”茉莉在白溯耳边轻轻说道。 大家一起面对的话……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从前那样了。 小澜攥了攥拳头，深呼吸一口。 沐云倒在她们后面。 想要伤害沐云的话，先杀死她们所有人吧。 求源眺望着她们，看上去茫然若失，秀丽的容颜配上这般无辜的表情，若不是知道他罪恶深重，倒真有可能被骗到。 “沐云……沐云……”求源持续流血，嘴唇苍白，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悲伤，“不要这样对我……沐云，我还有机会吗……我不能失去你啊……” 沐云痛苦地挣扎起来。 他要唤醒那个假的沐云！ “沐云你再坚持一下，等到我们取了他狗命……” “咚！” 法坛的位置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求源毫不理会，滔滔不绝地乞求着沐云。 刚才放置白溯的木头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 “咝——不会吧。”茉莉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 “那个盒子里不只有我们，”茉莉说道，“逢木的尸体也在里面。” 小澜觉得胃部一阵抽搐。 “可是……复活逢木不是要媒介吗？那什么祭品……” 祭品。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海。 一直回荡在耳边的，老六的叫声呢？ 小澜往远处看了看，竹林边，一团黑黢黢的东西蹲坐在地面上。 鲜红的灯笼光线晃晃荡荡。 那是老六骷髅一般的母亲。 她在做什么？ 她……死了吗？ 老六呢？ 黑影从木头盒子上一点点出现，那是个人。 那人抬起手，手中抓着什么东西。 忽起了一阵风。 那人手中的东西飘飘悠悠，乘着风飞过来了。 小澜看清了。 那是一张人皮。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茉莉之死 小澜努力地把视线从人皮上挪开。 虽然不想承认，但发生了什么，已经显而易见。 “那……那是……”茉莉语无伦次。 “别看了，”小澜咬住下唇，看向回生椁里站起来的人，对茉莉说道，“只要结束这一切，那今天的事就都是假的，都不会发生。” 只有杀了他，杀了求源…… 回生椁内的男人缓步迈出，出现在灯笼下，果然是白发苍苍的逢木。 逢木双目无神，嘴角下耷，浑浊的眸中透着一丝阴狠。 他还是复活了。 沐云在求源的洗脑下挣扎了一会儿，便好像再次昏迷，没了动静。 求源舔了下嘴唇，咧嘴笑着望向小澜。 “很头疼吧，你好不容易除掉的逢木……”他眼中的戏谑和疯狂愈发明显，“但是，可不只有他呢。” 黑暗的竹林里起了些细碎声响。 小澜握紧金属圆盘，向四周看去。 无数人影像鬼火一般，拖着双脚，划拉着地面上层层叠叠的竹叶，一言不发地朝这里走来。 刚才跑开了的村民，已尽数出现。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求源的傀儡了。 小澜连忙护到沐云身旁。 村民们初时很慢，待行走到昏暗的黄色光线下时，仿佛忽然看清了猎物的样子，飞快摆动起双腿，一个个扑向她们。 “奥斯卡！保护沐云！”茉莉大叫道，“小澜！白溯！我们上！” 茉莉说着从白溯肩头起飞，在空中飞了半圈，又悻悻地落回到白溯肩膀上。 “咳……你们上！” 但她们无处可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已经盖了过来。 奥斯卡左踢右捶，保护着地上躺着的沐云，看上去毫不费力。 小澜有些后悔，应该由她们三个保护沐云，让奥斯卡来锤爆求源的。 要不然自己也不会被打得这么惨。 村民中有人已沦为求源的工具，但更多的只是失去意识的普通人，小澜不好直接上手，正犹豫如何出招的时候，村民们闭着眼睛，直接抓了过来。 虽然闭着眼睛，但他们并不盲。 正如他们虽然被操控了心神，却不只会使用简单粗暴王八拳一样。 几人深谙实战理论，靠近的瞬间，便先朝小澜的下盘攻过来。 小澜腾挪移转，却还是没能阻住村民的手，没一会儿，咯噔一下，小澜的身子往右侧歪去，轮椅的右侧轱辘转着小圈慢悠悠滚开了。 小澜有些生气了，这什么路数？闹着玩拆人轮椅？ 失去平衡没一会儿，左边轱辘也去找它的小伙伴了，小澜抓着扶手原地晃了几下，直挺挺往地面上倒去。 “小澜！小澜！”茉莉嚷嚷着飞到小澜身前。 “啊你现在过来干嘛！快闪开快闪开！”小澜疯狂摆手，“我会压死你的！……” 关键时刻，小澜身残志坚，两臂伸直，做了个漂亮的俯卧撑的撑，终于护住了茉莉。 “你小心！他来了！”茉莉牢牢停在小澜领口，提醒道。 这话刚说完，一阵冷风带着扑鼻的腥气，自二人身侧狂速靠近，小澜的余光捕捉到了飞溅的鲜血中破空砍来的一抹黑金，左臂一挺，歪躺滚闪，锋利的厚重斧刃就从自己眼前嗖地划了过去。 黑金大斧绕了半圈，猛地顿住，调转方向，砍了回来。 小澜仰头，倒着看见了逢木被血液浸透的裤子和布鞋，扬手，一道蓝光刹时击出。 “灵针探！” 逢木没防备，小腿登时被炸得皮开肉绽，斧头的攻击方向朝地面歪去，趁这喘息的功夫，小澜在地面上画出一圈蓝门，整个人跌了进去。 再出现时，就在半空中了。 好在不高。 小澜向地面跌落，地上尽是残肢和鲜血，逢木攻击起来不分敌我，大斧肆意狂甩，无数村民被剁成了碎块。 但是很快。 被捉住了。 还没从一地尸块上爬起，小澜就感觉到了黑金斧头的杀气向自己的头颅逼近。 小澜猛地翻身。 斧头几乎是擦着自己的下巴，砍到了地面上。 自己只被划出一个小小的口子。 但，什么东西飘荡着，落到自己眼前，覆住了自己左眼。 小澜颤抖起来。 “茉……茉莉……” 那是一片泛着淡淡湖蓝的，蝴蝶翅膀。 茉莉剩下的躯体掉在小澜耳边。 一动不动了。 “茉莉你说话啊！”小澜的眼睛剧烈地痛起来，“你说句话让我知道你活……” 逢木的斧头没给二人煽情的时间。 小澜觉得浑身都很痛。 茉莉怎么了？ 茉莉…… 耳后一凉。 两只眼睛的视线，拆分开了。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沉重地砸到地上。 一只眼睛，看到了趴倒在地的，满头鲜血的……火羽婆婆。 另一只眼睛，透过满目的鲜红，看到了掉在对面的，火羽婆婆的另一半头颅。 小澜的两只眼睛看着对方。 茉莉的尸体就在它们中央。 自己死了？ 死得还这么惨。 死……就是这种感觉吗？ 白溯摆脱了纠缠的村民，飞扑过来，一口咬住准备将小澜的身体剁烂的逢木。 眼前……慢慢都是红色了。 第一次见茉莉时，自己还和茉莉打了一架呢。 当时，也是这样的红色。 为什么打架来着？ 好像是…… “小澜……” 有人在呼唤自己。 “小澜……” 呼唤声远远的，轻轻的。 “我还没死呢…… “你也不会死的……” 茉莉。 温软热流，如丝一般，自脚下慢慢涌上来。 双腿，有知觉了。 “我会保护你的。” 四周霎时金光大放。 小澜被这金光刺得遮住了眼睛。 “邪魔外道，区区鼠辈！”熟悉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九探今日临前，探扫恶物！” 辉煌灿烂的金光中，小澜辨认出了立于中央的瘦弱身影。 是茉莉。 是身为人类的茉莉。 双腿的力量终于回来了，小澜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腿，扶着地面，颤巍巍站起来。 她摸摸自己的头，没有伤口。 金光自茉莉脚下散出，在竹叶和杂草荡尽的黄土地面上，耀眼的金光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图案。 是一只蝴蝶。 繁复的花纹，优雅的燕尾。 正是茉莉不久前的样子——火羽婆婆的蝴蝶。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杀孽 金光组成的蝴蝶图案像是个法阵，茉莉就站在法阵正中间。 即便是澜，也能感觉到，茉莉的力量发生了变化。 这是自己再也无法复制的，真正属于九探当家的探式。 “探扫魔障，卸灵探现！” 茉莉原地起跳，跃至半空，手中的锁灵鞭远远指向逢木，双手只略一抖，一团金光便从半空砸下，逢木不自量力，立起宽阔的斧背打算抵住这一击，可惜这卸灵探本就不是攻击所用的路数，碰撞到斧背的瞬间，金黄顿时弥散开来，迅速包围那对黑金板斧。 黑金板斧骤然化作金色光点，洋洋洒洒纷飞出去，澜细看，那光点竟是一只只闪着金光的蝴蝶。 逢木没了武器，准备直莽莽地撞过来，却被一道喝令止住了脚步。 “废物啊废物，先等等！”求源踏着一地残肢血泊，双眸闪烁着奇怪的光芒，一步一顿地走过来，“好哇，终于出现了，让我想想，你们的第一次世界，用的就是我们的身体吧……” 求源也知道这个世界的重复。 而且……求源甚至知道她们的身份和存在的方式。 “第二次……就是夏梦和她那个妹妹，对不对？”求源挑眉，接着道。 澜不敢再看戏了，连忙爬起身站到茉莉身旁。 “你知道我们的存在。”澜稳声道。 “不光我知道，”求源走到逢木身后，慵懒地抱起双臂，“被你们取代过的所有人都知道，包括刚刚被你们毁了肉体的火羽老太婆，当然，还有那只死虫子。” “懒得和你废话，”茉莉变强了，也更横了，一根锁灵鞭直指求源眉心，“这世界善恶有报，按照道理来讲你早该死了，有今这下场你谁也别怨，都是你应得的。” “噗——姑娘，”求源有些诧异，被茉莉一番话逗得笑出了声，“你们不会以为，求源只有这点本事吧。” 澜和茉莉警惕起来。 确实，求源绝不可能仅仅如此。 澜斜眼往侧后方一瞟，白溯和奥斯卡一左一右蹲守在沐云身边，倒是不用担心。 “不用看她，”求源的口气听上去兴致满满，“现在我对你们最感兴趣，求源很讲信誉的，我先搞定你们，再去杀沐云，如何？” “你最好活到那时候！” 茉莉大吼一声，左脚撑地，又是凌空跳起，漆黑粗重的锁灵鞭霎时化作两柄玄色利刃，朝着求源血迹将干的脖颈狠狠刺过去。 这一串动作几乎是在一秒内完成的。 求源没有做出反应。 刀刃泛着阴光，映出一抹灯笼的血红。 求源有反应了。 但，不是躲闪。 他笑了。 原本只微微倾斜的嘴角逐渐咧开，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黑刃猛地划过他的喉咙。 鲜血如同裂了口的水管，呲啦一声喷溅出来。 溅了茉莉一身一脸。 茉莉落地，表情有些无措。 虽是九探当家，但到底，茉莉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异人战斗，也很少见得这般血腥场面。 “啊……真是不错的攻击。” 持续喷涌的鲜血中，求源莫名喜悦的声音幽幽飘出。 茉莉脸色大变。 澜几步跨过去，一把拉回茉莉，挡到她面前。 果然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了，”澜凝眉问道，“你死不了，对不对？” “哈哈哈……”求源抬手捂住喷血的喉咙，满身鲜血，低头瞧着澜，“第一个问题答对了，现在来猜猜，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澜静静等着求源的下一句话。 知道了为什么，或许就能知道如何破解。 “罢了，逢木，你来告诉她们。” 逢木的外表明明是个宗师模样，听了求源的话，浑身却起了个哆嗦。 “求源从未杀生，毫无罪孽，不受罚，不遭人祸。” 如此简单的几句话，听罢，求源满意地点点头，既冲着逢木，又冲着她们。 “放屁！”茉莉重新扬起锁灵鞭。 澜也觉得很扯，但仔细一想，求源确实没有直接杀过人。 因为没杀过人，所以获得了不死的权利。 “你虽然没直接杀人，但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澜指着一地尸块道。 “因我而死？这地上的村民，因为挨了本应砍在你们身上的斧，才变成这样，为何算是因我而死？”求源激动起来，“我告诉你什么叫因你而死，你昨晚吃的肉包，初生的猪仔为了填饱你的食欲，变成案板上一堆堆肉馅，这叫因你而死，那老六为了你们，伤我一下，被他亲娘吸干了血，这叫因你而死，火羽老太婆把肉身借给你们，你们却把她那脑袋劈开了，她们也是因你而死，包括——” 求源眼神一凛，接着道。 “沐云和我那种胎，也会因你而死。” 澜就了一句话，被求源这一串排比噎得十分泛堵，一直自诩口齿伶俐的她只不满地呸了一声，非常后悔提这一茬。 不过若他真是因为没有杀生过，才拥有不死之身，那或许可以…… “想让我破了杀劫，是吗？”求源猜到了澜心思一般，“你倒可以试试。” 想把我们骗过去杀？ 在场就这几个人，送人头的事，风险太大而且太没人性，绝对不能选。 但，真的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吗？ 未必吧。 澜冲着求源撇了撇嘴，左手摸向自己的后腰。 冰冷坚硬的金属圆盘，还被自己藏在宽松的外套里面呢。 既然有这终极，就一定有除掉求源的办法。 现在只要想出这东西该怎么用…… 澜给茉莉使了个眼色，茉莉心领神会，抽出锁灵鞭就是一阵胡捶，求源倒没半分躲闪的意思，左右盯着二人，茉莉忽地发了狠，烧火棍再度变成了刃，砍向求源灵盖。 本就没指望能砍到，没想逢木忠心不二，关键时刻一臂挡住，黑刃齐刷刷斩断了逢木一只左臂，新的鲜血又溅了茉莉一脸。 求源的注意力也被茉莉吸引了去。 对不住茉莉了，但澜要的就是这个。 澜举起手中紧握的圆盘，朝着求源的脑门狠狠拍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咕咕咕，是会被杀的 啪！ 这是金属相碰的声音。 强烈的震颤顺着圆盘传到小澜手上。 求源抬起眼皮，危险的眼神快要将她穿透。 什么玩意？！ 手都震麻了，还不如蟠龙池好用。 趁着求源没做出反应，小澜使劲按了一下他的脑门，借着这股力量把自己远远弹开。 呼——还好。 但是小澜高兴得太早了。 尚悬在半空中的脚踝被一把抓住。 求源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拽着小澜的脚，将她整个人腾空甩了一圈，就在小澜以为求源准备把她扔出去的时候，求源却动作一顿，直接把她递给了逢木。 逢木二话没说，操着一截狼牙鞭就挥了过来。 嚓！ 鞭打鞭。 茉莉手中的锁灵鞭暗光一闪，在接触逢木那根狼牙鞭的瞬间化为利刃，黑刃流畅无阻锋利异常，直接将那根狼牙鞭斩成了两半。 事情陷入僵局。 她们无法杀死求源，求源也不准备这么快就杀死她们。 甚至……求源可能还打算将她们折磨成新的傀儡。 此时此刻的小澜，还有思考的能力。 但很快，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啊——” 一声惨叫自几人背后响起。 是沐云！ 小澜回头飞快看了一眼，白溯和奥斯卡正手足无措地看着沐云躺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奥斯卡吓得呼噜呼噜直叫唤。 “完了，”茉莉说道，“奥斯卡说沐云好像要生了！” 要生了？ 现在？ “生……”小澜喃喃道，“不是，虽然我不太懂，但不是肚子大了才能生孩子吗，沐云这才多长时间啊……奥斯卡它懂这个嘛……” “是白溯告诉它的。” “白溯……也就是个小姑娘吧……” 逢木的身影从二人面前闪过。 逢木提着半截狼牙鞭，目光阴沉地杀向沐云三人。 看来他们准备先杀沐云，再来对付自己。 沐云若出了事，一切就又回到最初了。 茉莉反应迅速，闪身追了上去，小澜刚想一起冲过去，求源带着浓重刺鼻的血腥味直接拦了过来。 小澜扭身，刚好看到他直拍过来的掌心。 他不能杀死自己。 小澜先把那圆盘藏于身后。 霎那间，小澜的余光瞥到了地面上的什么东西。 躬身拾起握于身前，小澜躲都没躲，直接被求源那一掌重重拍飞。 这掌，力度着实不小。 小澜一头扎进竹林里，五脏六腑翻涌得只想吐。 求源盯着她被拍飞，收回手掌刚要支援逢木，指尖一碰，觉得手感有些不对劲。 抬手看去，掌心本已干涸的血迹又变得黏糊糊的，这是新沾上的血液。 自己把那小崽子伤得见了血？ 可刚才……分明是收着力气了，那丫头片子不是一般人，不会这么轻易没命的。 小澜抱着肚子，一边咳着一边在竹林间爬起身。 得赶快回到她们身边。 小澜迈腿便跑，掂了掂怀里捧着的东西，咬咬牙加快了速度。 白溯被逢木缠住，两人一个不怕死一个不想活，战斗场面一度十分血腥。 茉莉刚把沐云扶起，求源凌空一脚直接朝着茉莉的脑袋招呼过去，被可称得上是钢铁之躯的奥斯卡奋力挡住。 茉莉将沐云托付给了奥斯卡后，提着黑刃迎击。 求源不畏受伤，用完全攻击的招式对付茉莉，一时间火光四溅鲜血横飚，求源见了血，愈发兴奋，这伤打在茉莉身上却是实打实的，没一会儿，严重失血的茉莉动作迟缓下来，眼看着求源就要占上风。 求源抓住茉莉未收回招式的间隙，高抬长腿，一脚将茉莉踢飞出去。 沐云两眼死死瞪着，都快瞪出血了的样子，下唇几乎被自己咬破，求源浑身鲜血，诡异笑着一步步走向她。 孩子快出来了。 你也该死了。 哦，是你们。 “睡会儿吧沐云，”求源的笑容竟温柔起来，伸出血淋淋的手抚上她的肚子，“让她出来承担这一切吧，很快的，我怎么舍得让你疼呢，让她疼吧。” 沐云布满红血丝的瞳孔颤抖起来。 求源要唤醒坏沐云，让她完成自杀。 “沐云……”求源伸手遮住沐云的眼睛，“我是爱你的。” “放开她！” 一道寒气从背后扑过来。 小澜终于跑回来了。 求源轻轻叹了一声，无奈笑着扭过头。 眼瞳骤然缩小。 求源下意识后缩了一下，银光却已至眼前。 小澜的锁灵鞭不能变成刀，没有利器的她只能从死去的村民手里捡一把匕首用。 匕首生了锈，没有成功砍断求源的脊椎，只将他喉咙浅浅划了一道。 让求源惊愕的，不是这把破刀。 而是，小澜怀里抱着的东西。 求源终于严肃起来，紧抿住嘴唇。 小澜站定，两手托起怀里的东西。 是一只已经死去的，小脚灰鸽子。 “它被逢木的斧子误伤，本已奄奄一息了，”小澜的视线挪到求源身上，“在我的定义里，它因我而死，我会永远记得它，但在你的定义里，它是你亲手杀死的，是你身上的杀孽！” “它……你把它……” “我将它抵在了我身前，”小澜的声音有些抱歉，“在它断气之前，你那一掌挥了过来，彻底要了它的命。” 求源的眼底闪烁着愤怒和恐惧。 极度的愤怒，和极度的恐惧。 小澜接着说道，“求源，你现在，就是个普通人了。” 普通的，会死的，该死的，坏人。 “逢木！” 听到求源破音的呼唤，逢木顾不得啃在自己大臂上的白溯，使劲一甩，奋力朝求源的方向跑去。 白溯紧抓着逢木右臂，两道力量一阻，呲啦一声，逢木像是完全没发现自己右臂已断，面不改色地将求源护在了身后。 “保护好我，”求源抓住逢木的肩膀，“我把我的力量分你一半，我不能死，你也不能，但她们——都得死！” 逢木缺失的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 “算你机灵，”求源的脸色很不好，阴仄仄地看着小澜，“但是你想没想到，既然已经破了杀孽，那你们，这村里的所有人，都得死在我手里。” 奥斯卡把沐云拖到另一块平地上去，尖叫声一阵阵传来。 他现在，可以直接杀死沐云了。 ：。： 第一百六十章 绝不会离开我 这场战斗终于公平起来。 茉莉拼命跑了回来，脸上不知在哪里划了几道伤疤。 求源对沐云展开了攻击，白溯和奥斯卡眼看着难以招架，小澜拦住了正准备过来帮助自己的茉莉，将她打发去了沐云那里。 自己一个人，面对逢木，足够了。 逢木粗声喘着，静止了几秒，将手中剩下的半截狼牙鞭丢掉，之后单手一闪，小澜曾见过的那只拨浪鼓又出现在他手中。 又来？！ 小澜神烦，警惕起身边的动静。 虽然那十二根幡子被毁了，但这拨浪鼓能操控的，显然不只有它们。 逢木一摇，拨浪鼓催命般的空灵声响飘荡开来。 地面上忽地鼓出几个奇怪的小土包。 最近的就在自己脚边，小澜忙后退几步，举起锁灵鞭摆出防御姿态。 小土包顶部慢慢碎裂，夜色浓郁，在纸灯笼星点的通红光线下，一块块黑色的蘑菇样物体钻了出来。 蘑菇头一点点顶出，露出下面的身体，待到小澜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不禁大惊失色。 蛇！ 地面上密密麻麻露出脑袋的，分明是长着炭黑头颅的紫皮蛇！ 蛇眼暗绿，泛着冷光，看上去剧毒无比。 咚咚！ 第二道鼓声响起时，大小各异却同样丑陋的黑蛇闪电般窜出蛇洞，朝着小澜直扑过来。 小澜身子一歪，躲过了第一只，第二三四五只又源源不断地吐着芯子张开毒牙咬过来。 攥紧锁灵鞭，金属棒子击于它们身体的瞬间，像是划过了空气一样，徐也的枝形锁灵鞭嗖地穿过黑蛇头，那黑蛇眼睛一瞪，原地消失了。 没给小澜思考的时间，其他的蛇没被这一幕吓到，反而愈发勇猛。 莫非……这蛇只是障眼法？ 这想法刚出现在脑海，一只手掌大的小蛇便灵巧躲过锁灵鞭的攻击，向小澜的脖颈咬将过来，亏得小澜脚步扎实，朝右侧一个跨步，那小蛇擦着自己的手臂掉到身后。 呲啦。 小蛇尖利的毒牙凛冽一闪，虽没伤到小澜，却撕开了她的外套袖子。 深夜的冰凉霎时通过缺口浸透了小澜。 它们能伤到自己。 只是……害怕锁灵鞭。 小澜左右开弓，越来越多的黑蛇消失在锁灵鞭下，却有更多的黑蛇朝自己扑过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体力总会透支的。 叮！ 一只黑蛇猛地叼住了小澜藏在后腰的圆盘。 “不行！” 小澜蓄力扭过上身，劈头就是一鞭，那小蛇消失后，圆盘跌在地上转了几圈，小澜飞手夺回来，黑蛇们已到达身后，小澜别无选择，拾起圆盘回身一挡。 噼啪几声响，四五只油绿的竹节掉到地上。 小澜没太看清发生了什么。 第二波黑蛇袭来，小澜故技重施，眼睁睁看着圆盘对准黑蛇的瞬间，那一条条小蛇便即刻化为粗细不一的竹节，坠到地上再没了动静。 这下子就快多了。 不一会儿，地上已布满了竹节，黑蛇的数量有所减少。 小澜也思考起了这圆盘的作用。 能把蛇变成竹节，这圆盘……可以改变敌人的形态吗？ 正思考着，颗颗黑蛇头间蓦然出现一抹寒光，逢木举着不知何时攥在手中的半臂长的匕首，以群蛇做掩护，攻了过来。 既然这圆盘有这种作用…… 对不住了，小澜立起圆盘，迎着逢木的脸照了过去。 嘡！ 刀尖就刺在圆盘正中，小澜都感受到了这一刀的力度，圆盘却没出现丝毫裂隙，逢木目光闪烁，映出了圆盘反射的灯笼红。 可逢木还是那个逢木，完全没有变形。 他呆呆地定在原地，直勾勾盯着圆盘。 看着看着，逢木捏着匕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匕首当啷一声落到地面上。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 小澜正好奇呢，逢木却颤巍巍地两手抱住圆盘，眼中波光闪闪，看上去迷茫又绝望。 小澜紧抓着圆盘，蹭到逢木那侧朝圆盘看去。 像电视一样，圆盘中出现了两个人影。 小澜斜眼瞟了瞟逢木。 那两人，一个是求源，一个是逢木。 高举着石块，重重砸在逢木头上的求源。 将逢木推进大火的求源。 掐着逢木的脖子，将他浸入池水的求源…… 一次次地，杀死了逢木的求源。 求源不是没杀过人，没有杀孽。 他杀过逢木。 他只杀过逢木。 只是逢木不知道，他原谅了求源，驱散了求源的杀孽。 这是一面，还原真相的圆盘。 不知是灯笼光还是血液让逢木的眼睛看上去一片赤红。 逢木松开手，两臂松垮地耷拉在身侧，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天憋出一句，“不是你的错。” “求源！——” 一声震天怒吼传出逢木的喉咙，吓了小澜一跳。 逢木仿若一只沾了毒液的离弦利箭，冲向求源。 求源正与茉莉麓战，两人都很谨慎，几招过后仅一身的擦伤，听闻逢木的吼叫，求源脸色微变，似有一抹担忧出现在眼底，转头看过去。 唰！——噗…… 骨碌骨碌…… 小澜目瞪口呆。 求源的头颅在空中划过一个标准的半圆，摔倒地上，滚了几圈。 扑通。 失去了脑袋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茉莉赶紧站到小澜身旁，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圆盘。 “求源！——” 逢木整个人崩溃了一般，握着匕首砍向求源没了知觉的身体。 小澜和茉莉悄悄挪到求源的头颅旁。 求源的脑袋侧在地上，视线刚好投到逢木身上。 他在……流泪。 “你死了吗？”小澜问道。 求源凝望着远处的逢木，只是流泪。 现在还没死，但也快了。 眼里的泪和光逐渐消失，求源的瞳孔被阴翳遮盖上时，眼中最后的情绪，不是不甘、痛恨或傲慢。 而是难以置信，而是悲伤。 小澜将圆盘立到求源面前。 圆盘上没有人影。 但小澜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这世界在摇晃，求源的尸体、逢木的身体，和这里的其他东西一样，片片剥落着，分崩离析。 要结束了。 这一切，大火村的秘密，大火村的悲剧。 就要结束了。 圆盘里，求源脆弱的哭腔远远传出来。 “逢木，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你不会死。” “我会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求源！——” 逢木发出最后一声呐喊。 小澜抬头看过去。 震颤的天地之间，逢木的身体慢慢化作飞灰，和着求源的飞灰，一同飘散不见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想见你 “我们赢了……”茉莉看着二人尸体消失，猛地反应过来，大喊道，“我们得快点走！” 这里撑不了多久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响起。 “啊！——” “哇——哇——哇——” 孩子的哭声。 在她们对付求源和逢木时，一旁的白溯和奥斯卡正忙着接生，而且，还真成功了。 奥斯卡用自己的后背做靠椅，支撑起沐云的上本身，沐云怀中抱着白溯刚刚递给她的血淋淋的小婴孩，两人的脑袋凑在一处，聚精会神地瞅着孩子的脸。 “太好了，”小澜匆匆跑过去，“我们也该走了。” 沐云仰面一脸感激地点头，被小澜扶起时，依依不舍地往法坛的方向看了看。 “我们得带村长出去，”小澜对茉莉说道，“他要的肯定是一家团圆，稳妥一点，我们把村长也带上。” 茉莉没反对，几人赶紧跑过去，茉莉探身攀上法坛把村长已经半干尸化的尸体拖了下来，由于尸体风干，重量也轻了不少。 竹林的尽头，出口的黑色漩涡出现了。 要离开了…… 快到那漩涡旁时，白溯忽然抽回了被小澜握着的手。 白溯低着头，把怀中的孩子递给小澜。 同茉莉合力拖着村长的小澜赶紧用空着的右手接过孩子。 “怎么了白溯，有东西忘记了吗？” 白溯摇了摇头。 奥斯卡正背着沐云，呼噜噜叫了起来。 “为什么？”茉莉听懂了奥斯卡的意思，“为什么你不走，这里就要毁了！” 白溯不想走？ 看着白溯的样子，小澜大概明白她在想什么。 “茉莉你先抬一下村长，”小澜将村长推给茉莉，左手从后腰掏出了那只圆盘，摆到白溯面前，“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白溯犹豫着举起圆盘，漆黑的眼珠闪烁起来。 小澜偷瞥一眼，镜中映出的清丽少女，应该就是白溯被夺去脸皮之前的样子。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小澜手指点着镜面，“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没容白溯拒绝，小澜直接将沐云的孩子塞回到她怀中，自己重新抬起村长的右侧身子。 “而且你不出去不行，你也看见了，咱们人手不够……” 小澜一手拖着村长，一手拉着白溯，几人果断踏进那黑色漩涡中。 四周的黑包裹着她们，没有之前过山车一样的颠簸眩晕，这黑色仿若柔软丝绸，几人在其中滑呀滑呀，脚下一立，站在了平地上。 还是那个四角房间。 还是那张，透出一圈昏黄光线的布帘。 小澜感觉左手边的人动了起来。 “沐云！” 沐云从奥斯卡背上走下，盯着复活的村长，泫然欲泣。 两人飞速冲向对方，紧紧拥抱起来。 孩子听到父母的哭声，也从睡梦中醒来，大声哭号着。 小屋忽然亮堂了。 小胖墩踢倒了凳子，掀起布帘，扶着门框望着众人。 这样一看，小胖墩的五官果然同沐云一样秀丽，只是体型随了爹。 好惨。 “这是……” 小澜刚想张口给村长和沐云介绍小胖墩，见他冲自己摇了摇手，又往小桌的方向指了指。 “从这里，你们就能出去了。” 沐云和村长像没看到小胖墩一样，两人抱在一块端详着孩子。 “火哥，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小女儿。” “沐云，我爱你，委屈你了……” 小胖墩抽噎了几下，两脚在地上蹭了蹭，竟从脚尖开始，逐渐透明了。 女儿？ 可小胖墩……分明是个男孩啊。 “小胖子！”茉莉指着小胖墩慢慢消失的两腿，失声叫道。 沐云和村长疑惑地看过来。 “您在说什么？”沐云的视线扫过小胖墩，“那儿有什么东西吗？” 他们看不见。 小胖墩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消失了。 “我们走吧，”白皙的手掌搭到小澜肩上，“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该走了。” “白溯……” 茉莉看着白溯清秀可爱的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别哭，”白溯说着，自己的声音也哽咽了，“你们……你们救了我，第二层已经结束，我们一起……一起出去吧。” 茉莉把奥斯卡收了回来，三人手挽着手，一起走向亮着光的房间。 “你们去哪儿？”沐云忙问，“那儿是面墙呀。” 他们也看不到这个房间。 白溯捏了捏小澜的手心，三人继续往前走。 但小澜还有疑问。 “沐云，”即将步入房间时，小澜扭头问道，“那替肉……” “嘘——”沐云做了个噤声手势，微笑道，“我和火哥，会做生生世世的长久夫妻，这就够了。” 原来，她们还是想错了。 沐云和孩子是可以活的，但这孩子，不是小胖墩。 小胖墩，从没在这个故事里存在过。 他可能只是，沐云失去的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沐云失去的无数个孩子。 他的梦想，也不是什么团圆。 他只想看妈妈一眼。 三人走进房间。 “我们怎么离开？”茉莉四处看看。 门帘一抖，小胖墩只留下一句淡淡的“魔方”，便完全消失不见了。 桌上，那枚魔方静静躺在盘子里。 只是已经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三阶魔方。 魔方只差最后一下就能复原，小澜拾起它，轻轻转了起来。 咔哒……咔哒…… 啪！ 三格白色回到白色的海，魔方复原的瞬间，一切都变了。 红色，蓝色，绿色。 眼前的一切霎时变为白色时，四周空荡窒息的白静止了几秒，之后从顶端开始，像掉了漆般，白色一点点剥落。 这是个新世界。 “啊……我们到了第三层。”白溯兴致勃勃。 很快，白色剥落干净，第三层的世界展现到她们眼前。 同样是黑夜。 树影婆娑，花枝摇曳，空气中荡来一阵阵糅杂的芬芳。 身旁是一人高的树篱墙，修剪得精致平整，另一侧，入目便是几丛斑斓盛放的花田，小澜认得郁金香、风信子，还有几种说不上名，花田旁挺立着几棵繁茂的玉兰树，满树玉兰缀在枝头，在夜风里一阵阵摇摆，馥郁笼罩着这里。 “花园？”茉莉东张西望，“他们人呢？” “你们也有其他伙伴？” 白溯话音刚落，树篱另一侧就响起奇怪的声音。 “噗——啊……我靠……这是……” “哗啦……哗啦……” “啊！水！啊救我！救我啊……” “这是哪儿？” “诶那只怪物呢？我马上就要砍死它了！……” “哗啦……扑通扑通……” “救我！……咕噜咕噜咕噜……” “这才半米啊小音姐！你这也……” “宝木你救了我！宝木你太……咳咳咳……太好了！……咳咳咳……”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白色城堡的十天假 是他们！ 小澜抓住茉莉和白溯的胳膊，绕过树篱跑向声音响起的地方。 树篱后，是一片泳池大小的水塘。 说是池塘，但看到同伴们稳当当站在水中央，水面刚到大腿，估计也就是个小水潭吧。 傻子和宝木一人抬着小音一只胳膊，道长和老罗互相搀扶着，罗九天像个孤儿被丢在一边。 大家浑身湿透，但看上去都很健康，没受什么伤。 “小音姐！”小澜站在水潭外快乐地唤了一声。 小音先愣了一下，借着月光看清小澜的模样后，直接甩开左右两侧的傻子和宝木，啪嗒啪嗒趟着水扑向小澜。 “小澜你没事！小音姐姐好担心啊！……” 小音身上的水全都溅到小澜身上，湿淋淋的手使劲揉着小澜的脸，小澜只憨憨笑着。 “茉莉你没事！九天哥哥好担心啊！……” 九天也张开湿乎乎的怀抱朝茉莉冲来，被茉莉一巴掌拦住。 “你们怎么搞的，”茉莉又回到了端庄持重的状态，对老罗微微点头后，问向罗九天，“怎么会出现在水里？” 罗九天愤恨地一拍大腿，“我马上就把那怪物砍死了，眼看着……是你们仨灭了它吗？抢我的人头，你们仨……诶这位是？……” 罗九天才注意到皱着眉头站在二人身后的白溯。 白溯一头长发挽在脑后，消瘦的脸庞上一对明亮的小鹿眼睛在月下闪烁着，鼻尖小巧，脸庞像个布娃娃，然而白溯的身材修长婀娜，且肌肉线条流畅，成熟又性感。 白溯不信任他们，看眼神就知道。 小澜拉过小音的手，将她带到白溯面前介绍道，“这是白溯，我和茉莉在第二层遇到的女孩子。” “女孩子……”小音点头喃喃道，“女孩子？诶不是，哪儿来的女孩子？第二层不都是各种各样的植物嘛，净在我后面撵我，我怎么没碰到女孩子？别说女孩子，我连人都没见着……” 植物？ “看样子，我们进入了不同的第二层，”道长和老罗对视一眼，向众人道，“小音进的世界布满了古怪植物，小澜的世界有女孩子，我和罗局长则是在水里。” 水里，哇这难度岂不是爆表了。 “我那儿也没有女孩子，”罗九天挠挠后脑勺，“只有个看不清长相的怪物，总在雾里出现，我和它互相追杀了好几天……” “我和宝木在一起，我们那儿……倒是有人，但是好像没好人，出来的时候我们也没找出谁才是骗子，”傻子说道，“还有个黑色的魔方……” “魔方？” “我也见到了魔方。” “我那儿也有魔方……” “我也看见了！……” “看来魔方就是第二层的共同点，”道长说道，“有可能就是魔方指引我们进入到植物的世界、怪物的世界，或者女孩子的世界……” 小澜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火村变成了“女孩子的世界”，但道长的推论听起来还是有道理的。 “所以我们小澜丫头把人家的npc拐出来了？”傻子一脸怀疑地上下打量着白溯。 “白溯不是npc，”茉莉顶嘴，“她和我们一样，是进入别塔的人，我们经历的也不是什么女孩子的世界，是一个叫大火村的地方，白溯被困在那里很久了。” “可爱的女孩子！”小音不管那么多，一把抱住白溯的头捏了捏她的脸，“又有女孩子加入啦！小澜做得好！” 白溯震惊地后退了几步，没能逃离小音的攻击范围，带着困惑又有些开心的古怪表情任小音宰割。 老罗看着大家笑了笑，背着双手看向四周，“看来，这里就是别塔的第三层了。” “看上去是个花园。”白溯清清喉咙说道。 老罗一贯友好地慈笑着，朝众人摆摆手，“我们去前面看看。” 这花园比想象中大，花的种类也多，在这样的明朗月夜下，姹紫嫣红整齐绽放着，美丽中还透着一丝诡异。 “那儿有房子！” 转过最后一片高耸的篱笆，眼尖的小音首先看到远处耸立着的尖顶城堡。 篱笆尽头，花田中央，蓝紫色鼠尾草分割出一道羊肠小径，小径那端，正是一座雪白的小城堡。 白溯吸了吸气。 小澜拉起白溯，跟上了同伴们的步伐。 “你们像朋友一样，”白溯在小澜身边低声说道，“我的意思是，明明只是同伴吧，看上去……关系很亲密。” “我们当然是朋友了，”小澜一步跨上鹅卵石搭出的银白小路，“以后你也会成为我们的同伴，我们的朋友。” 城堡的木门也是雪白的，小门中央悬挂着一个狮头形状的白色门环，老罗清点了一下人数，扭头叩响了屋门。 笃，笃，笃…… 悠远的声音在夜色中飘荡。 众人不敢做声。 小澜忽然觉得有些冷，抱住自己的手臂，白溯见状往小澜身边靠了靠。 吱—— 门开了。 柔和的橘黄色光芒洒到几人身上，瞬间驱散了恐惧。 “各位久等了。” 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穿着一身洁白的制服，站在门口，对他们慈祥地微笑着。 老人微微颔首，身子一侧，向屋内伸出手，“请进吧，尊贵的客人。” 城堡的空间比想象中大，入门便是宽敞的宴会厅，金黄闪烁的吊灯悬在尖顶下，正是它散发的光芒，使得整个空间华丽又温馨。 两侧的半月形楼梯通向二楼，扶手上的白色大理石雕刻成狮子模样，此时没有宴会，大厅显得有些空荡。 “您好。”老罗到底是见过世面，依然挂着礼貌的笑容向老人略鞠一躬。 “客人们辛苦了，晚餐已备好，请问各位是先用餐，还是先去各自房间整顿一下？” 茉莉蹙紧眉头，“你知道我们要来？” “当然知道，”老人笑道，“主人有事出门，生怕怠慢了各位，一早就吩咐下我要准备些什么了，希望各位能够享受这十天度假的时光，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十天的假期。 听上去是有人邀请了他们来到这里。 几人互相看看。 “既然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就先用餐吧，”道长确定了大家的眼神后说道，“麻烦您了。”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腐肉 餐厅四面墙上铺了四块不同颜色的方格地毯，每块地毯中央挂着一盏花瓣形吊灯，地板也是白色的，餐厅中间是一张白木长餐桌，前餐已一丝不苟地摆到座位上。 长桌两侧各四套餐具，前端还有一套，刚好属于他们九人。 小澜坐在道长和白溯中间，对面就是小音，德高望重的老罗当然坐到了主位上。 “前菜是洋甘苏棘鱼，开胃酒在各位右手侧，请用。” “啊开胃酒，”小音眨眨眼，“可是我们有小孩子……” “廖小姐的话，我为她准备了酸果茶，”老人一指小澜的杯子，里面的液体果然是与众不同的玫红色，“各位还有其他要求的话，可以随时提出。” 宝木拿起叉子就要吃，被傻子啪地拍了一下手。 “您怎么称呼？”拍完宝木，傻子笑吟吟问向老人。 老人看在眼里，只轻点了下头，“各位叫我西索就好。” 白溯也丝毫没有开动的样子，细声问道，“我们该如何称呼这里的主人呢？” 西索又笑了，“各位同我们主人都是老相识了，不必拘谨，按照过去的叫法称呼即可。” 既然这么说了，也不便追问下去。 道长和老罗几乎同时将第一块鱼肉送进嘴里，细细品尝后，满意地点点头，“嗯，味道非常好。” 剩下的人这才陆陆续续开始用餐。 宝木饿极了，又挨了一下打，十分委屈，撅着嘴巴叉起刚才没吃到嘴的鱼，还是傻子分了一半自己的鱼给他，才好一些。 前餐分量小，很快被他们一扫而空，红汤来时，大家已舒舒服服地享受起食物。 “这里就没什么，传说怪谈之类的故事？”小音难得聪明地问向西索。 “王城安宁稳定，怎会有什么怪谈呢。”西索全当成了个玩笑。 王城？ 这里不是独立的世界，这里还属于王城。 和第二层不同了。 “那这些天，需要我们做什么吗？”白溯小心翼翼问道。 西索笑着说道，“各位客人是来度假的，只需尽情放松就好了。” 啥都问不出来。 小澜抿了口果汁，其他人的酒已经换成了正餐酒，小澜还是只有果汁。 “对了，”宝木吞下一大口牛排，抹抹嘴问道，“西索先生，是不是什么食物坏掉了，有股腐烂的味道。” 西索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下。 “厨师上个月买了太多牛肉，一直堆放在仓库里，上周我们发现不新鲜，已经丢掉了，”西索解释道，“您的嗅觉很灵敏。” 小澜看了看自己盘子里剩下的半块牛排，忽然觉得有点饱了。 “不用担心，”西索体贴地看向小澜，“各位用餐的食材都是最新购入的品质最佳的食材，主人是不会允许西索怠慢他的客人的。” 但小澜可能真的吃饱了，甜点只随便吃了几口，便跟着西索走到二楼起居室区域。 “这一间是廖小姐的房间。”西索递给小澜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黄铜钥匙，指着最里侧的卧室说道。 “我自己住吗？”小澜接过钥匙，问道。 “对啊，”小音一把揽住小澜的脖子，“我们小姑娘自己住不安全。” “我们保证，绝对安全，”西索抱歉地鞠了一躬，“每人一间卧室是主人的命令，卧室都不大，两位共用一间的话，过于拥挤了，并非主人的待客之道……” 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反倒清静。 小澜把外套丢进房间里，没来得及细看，就跑出房门去，找寻同伴们各自的房间位置。 小音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知道这一点后小音也不再闹腾了，再往外是老罗的房间，白溯的房间夹在道长和傻子之间，茉莉的房间则在整条走廊的另一端。 白溯左右看看，有些不安。 与灯火通明的一楼大厅不同，二楼走廊狭长封闭、灯光昏暗，也难怪白溯担心。 “请各位好好休息，”介绍完毕，西索再次点头道，“夜深了，白色城堡建于森林中央，夜晚难免有各类动物出没，请各位谨慎出门，有问题可以随时通知西索，晚安。” 言罢，西索深鞠一躬，见众人没有其他问题，便托着钥匙盒径自下楼，消失在餐厅门口。 这里的房间确实小，大家习惯性地走进同一间房准备讨论时，尴尬地发现摆满了家具的十平米小屋只能容纳五六个人。 女孩子们脱掉鞋子坐到床上，男生罚站，门口的宝木才勉强把门锁上。 “第一个奇怪的地方，”茉莉盘腿坐着，率先说道，“这里居然刚好有九个房间。” “就像是为我们准备的一样。”白溯接道。 小音一把抓住小澜，“我们小澜要是害怕的话，一定要来敲姐姐的门哦……不然我们干脆一起睡吧，我看这床还是睡得下咱们俩的……” 小澜傻笑着蹭了蹭小音的肩膀。 “今晚，我们先按照西索交代的做，”道长一句话拆散了企图同居的两人，“看看这里到底在搞什么鬼。” 几人点头赞同，傻子配合地掰开小澜小音紧攥着的手。 “宝木兄弟在餐厅里闻到了什么味道？”老罗笔直地站在衣柜旁边，看上去有些滑稽。 众人的视线集中到宝木身上。 “我刚想说，”宝木艰难地从门口挤到房间中央，“二楼这里淡一些了，那的确是肉类腐烂的味道，但不是牛肉。” 小澜惊讶地挑起眉毛。 宝木总在一些出人意料的地方展现出惊人的实力。 罗九天呆呆地，“它们……有区别？” “不同种类的肉，闻起来完全不一样，那种肉……那种肉……”宝木陷入沉思，小澜眼看着一层鸡皮疙瘩慢慢浮到他的胳膊上，“那个味道……” 白溯紧张地直起脊背，“是什么味道？” 宝木涣散的瞳孔却骤然聚焦了，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肩膀松弛下来，低声道，“是……是我没闻过的味道，我不知道……” 宝木都这么说了，众人只能作罢。 “那个老头看着也不像好人。”小音撇撇嘴。 “西索，还有白色城堡的主人，目前都是未知，”道长说道，“今晚大家要小心警惕，保护好自己。”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宁静的夜晚 小卧室虽然狭窄，却并不简陋。 金黄的丝绒帷帐从屋顶铺下来，围在柔软的单人床四周，小澜不知道其他房间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公主床，衣柜和梳妆台的造型繁复无比，褐色窗帘遮挡着半面墙那么大的窗子，床头灯悬在梳妆台和小床中间。 每个房间配备的盥洗室就在进门右手侧，公用洗手间则在自己房间对面，这样看来，确实是很舒适的环境。 小澜享受着浑身被热水包围的温暖，心想要能真的这样度过十天该多好。 门口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小澜的动作忽地顿住，从浴缸中探出身子，仔细聆听。 笃，笃，笃…… 确实有人在敲门。 只是这敲门声，有些与众不同。 小澜站起身，裹上浴巾，赤着脚湿淋淋地走到浴室门口，抓住浴室门把手，俯在门上侧耳倾听。 笃，笃，笃…… 这敲门声，竟是从门里发出的。 吱——砰！ 开门声尖利地响起，没等小澜反应过来，门又重重地关上了。 小澜赶紧拉开浴室门。 门口空空的，没有任何变化，也再没了敲门声。 身上的温热还未消失，如坠冰窟的寒冷就朝小澜袭来。 屋里也是一样，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 但刚才那道开门声…… 是有东西出去了，还是，有东西进来了？ 几分钟前的安全感荡然无存。 小澜迅速擦干了身子，重新套上衣服，敲开隔壁小音的房门。 “怎么啦小澜，果然还是害怕了吧……”小音正在刷牙，满口泡沫口齿不清地把她引进屋里。 两个房间的布置大致相似，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小澜把刚才的敲门声简单描述了一下，小音不以为然道，“小澜你睡着了吧，我刚才泡澡也差点睡着，水温可太……” 小澜刚想解释，熟悉的敲门声就又出现了。 这次是小音的房间。 笃，笃，笃…… 又是三声。 小音愣住，看着小澜直接冲到门边，唰地一下拉开了房门。 门外什么都没有。 探头出去看看，走廊还是一样的空荡昏暗，不像有活物的样子。 “肯定是那个老头干的！”小澜举起了她的牙刷。 “敲门声是从屋里面响起的，”小澜皱起眉头，“西索是活人，怎么都办不到吧。” 咯吱一声，隔壁的门却开了。 小澜和小音蹑手蹑脚进入走廊，刚好看到老罗手握蟠龙池，警惕地走出房间。 “你们……”老罗看看二人，“我听到秦音姑娘房内有动静，如何，出什么事了？” 小澜忙把事情又讲了一遍。 得到了女孩们的同意后，老罗平端着蟠龙池，一步一顿地走进两人房间。 小澜和小音抓着对方的手，跟在后面紧张地东张西望。 两个房间巡查完毕。 “秦音姑娘和小澜姑娘放心，屋里没有东西，”老罗一甩长袖，收回蟠龙池，“门口确实有灵潮留下的痕迹，但仅限于门外，室内还是安全的。” “那老头真欺负人，”小音气鼓鼓地，“就知道敲咱俩的门，他怎么不去敲罗局长的门，挑软柿子捏可还行。” 软柿子小澜坐在自己床边，觉得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既然如此，我便回房了，”老罗放下心来，温和笑道，“秦音姑娘若发现了其他什么事，可以敲敲两个房间中间的墙，我和九天试过了，效果很好。” “啊，”小音站起身，“你要走啊。” 老罗耸耸肩，“我在这里多有不便，二位也快回房吧，今晚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事情。” 小音被老罗礼貌地拖回她自己的房间，又剩下了小澜一个人，老罗走了这么一圈，让小澜觉得安心了不少。 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小澜心想应该从道长那里搞点符纸的。 自己怎么也算是经历过鏖战的人，躺在枕头上没多久，多日的疲倦就淹没了小澜的大脑，甚至连灯都没有关。 一次没有梦境的睡眠。 小澜安安稳稳地平躺在小床上，均匀呼吸着，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吸收周围的精华和力量。 呼——吸——呼——吸—— 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 睡梦中的小澜皱皱眉头。 有什么奇怪的声音，钻进了耳朵。 薄被下的小澜躁动起来。 咝——咝——咝—— 好吵。 小澜人还没醒，愤怒先醒了。 呲啦——呲啦—— 来自右侧的声音，像是指甲在抓挠玻璃。 滋—— 滋—— 滋—— 忍不了了！ 小澜的脑袋在枕头上徒劳地左右转了几下，猛地睁开双眼，眼里尽是怒火。 “嘿嘿嘿嘿……” 一串嬉笑骤然从窗外响起。 小澜立刻清醒过来，屋里还是亮堂的，让人没那么怕了。 窗外有东西。 她一把掀开被子，两手抓住两侧窗帘，深吸一口气，唰地扯开。 从这里能直接看到城堡前的花园，视野很不错。 小澜左右看看，也没看出个名堂。 说到底是二层的阳台，应该也不会…… 咝—— 一道细微的触电声。 响在自己身后。 四周霎时坠入黑暗。 停电了。 花园顶上有一轮细细的澄黄色月牙。 但这月光并没有抚慰到小澜，更深的寒冷包围了她。 呲啦—— 灯灭的同一时间，窗子左下角再次传来那个声音。 小澜定定地站在原地，大脑已经乱成一团了。 一块黑影出现在窗子的角落。 小澜睁大眼睛，好像能看清这东西身上的所有细节。 这是个人形的东西，头顶杂乱的长发遮住了脑袋，两手扒在窗子外面往上爬，尖利的指甲一下下划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看上去行动迟缓，不太危险。 但那东西仿佛读出了小澜的想法一样，青蛙般蜷起的双腿猛力一蹬，几乎瞬间就扑到了小澜面前。 小澜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像有一手在挤压自己的胃，这抽搐的感觉不知是因为紧张、害怕，还是单纯的恶心。 那东西，长着一张腐烂的人脸。 骨头上还挂着几串暗绿色的腐肉，小澜忽然明白宝木说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了。 没和小澜对视多久，那东西再次蓄力一跳，从小澜的窗前消失了。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一个神隐 小澜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担心起来。 那东西消失的方向……是小音的房间！ 它现在，应该在小音的窗子外。 它是什么，想做什么，完全不知道。 但是，小音有危险！ 衣服都没披上一件，小澜扭身冲出房间，哐哐砸起小音的房门。 “小音姐！小音！” 里面没人应声。 “小音你在里面吗？醒醒！小音姐！……” 小澜停下手，趴在门上细听，门里一片死寂，连平日里经常出现的梦呓都没有。 小澜觉得自己的指尖颤抖起来了。 “小音！小……” 斜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冲水声。 “哗……” “哗啦哗啦……” “吱——咔哒！” 身后的白光出现又消失。 “小澜？”小音迷迷糊糊，眯起双眼，正甩着手上的水，“你在我门口干嘛呢？” “你……你为什么去公用厕所啊，”小澜抹了一下额头，“不是都有盥洗室嘛？” 小音慢慢清醒过来，从口袋里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我这厕所没水了啊，不知道咋回事，大半夜的，你在这干啥？做噩梦了？” 小音屋里的灯也开着，一进门，小澜就扑向窗子拉开了窗帘。 什么都没有。 “你咋回事？”小音靠过来，按住小澜的肩膀，“梦着啥了？” 小音已经默认这孩子的确是做噩梦了。 “我看见了一个……”小澜努力措辞，“烂了的人。” “梦见个烂人？”小音认真分析，“梦见傻子啦？” 小澜摇摇头，“梦见……不是，我看见一个脸上腐烂了的人，从我的窗前蹦走了，现在应该在你窗户附近。” “那老头不是说周围有怪兽嘛，”小音打着呵欠摆摆手，“你还怕这个？” 比起怕那东西本身，自己可能更怕它会伤害同伴吧。 “小音姐，今晚我要和你睡。”小澜软软地撒娇。 小音一副很懂的样子，贱兮兮地抛了个媚眼，将小澜搂了过去。 “来来来，到小音姐姐怀里来，早说嘛……” 小澜乖巧地抱住小音的腰，两人蜷在床上，没多久，小音胸口的起伏就平稳下来。 那绝不是什么怪兽。 虽然已经烂得不像样了，但小澜知道，那绝对是个人。 小音的呓语像是摇篮曲，听着她不时吐出的几个含糊的发音，小澜的大脑也渐渐迷糊了。 再醒来时，晨光已如薄透的轻纱，笼在二人身上。 天亮了。 看样子昨晚没有发生其他什么事。 小音揉着眼睛一脸恼怒地看着窗外的阳光，似乎还在生气这太阳把她晒醒了。 “几点了？”她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吊钟正对着床，小澜看了看，迅速掀起被子，“八点半了，快到早饭时间了吧。” 飞速洗漱时，还能听见隔壁传来的噼啪响动，小澜不禁暗想，看样子老罗也起晚了，没想到他也会有冒冒失失的一面。 两人收拾完了，咯吱一声拉开房门，隔壁的开门声几乎同时响起。 走出的高大身影……是罗九天？ 三人都愣了一下。 “怎么？你也怕得半夜找爸爸去了？”小音打趣道。 “开什么玩笑，”罗九天挠挠头，“你们怎么在我爹房间里？” “谁在你爹房间里？……” 小音刚刚嘟囔着回嘴完，三人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这，旁边怎么就俩房间了？！”罗九天指着走廊尽头惊叫道。 “你什么意思？……”小澜快跑几步站到罗九天房门口，往里面看去。 没有人。 “这是你的房间？”小澜问道。 罗九天难以置信地看着三个紧挨着的房间。 昨晚，小音和罗九天的房间中间，是夹着一个老罗的。 今天，两个房间却挨上了。 听到走廊里的吵闹，其他房间也纷纷响起了开门声。 “怎么了？”离他们最远的茉莉先跑了过来。 道长和傻子紧跟在后面。 罗九天没有回答，转身跑去其他房门前拼命敲起来。 白溯一脸警惕地探头，见到小澜和茉莉后才放心地走出门。 宝木被砸门声吵醒，出来的时候还打着呵欠。 所有房间的门，此时都打开了。 但是，老罗不见了。 “昨晚明明有九个房间的！”茉莉震惊了，“现在……现在……” “现在只有八个房间了。”道长冷静地说道。 就好像，一开始就是八个房间一样。 老罗的房间，好像从没出现过，连人带房间，一起消失了。 茉莉慌乱得不行。 这可是罗副会，罗局长，总会的核心之一。 但罗九天看上去反而淡定许多。 “我知道了，”罗九天的眼神少见地坚毅起来，“我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来不及告诉我们，自己先去调查了。” 其他人沉默了几秒。 不知当讲不当讲。 最后还是小音嗫嚅着开了口，“你……你怎么那么确定？” “我了解我爹，他绝不可能平白消失的，他肯定有他的理由。” “那万一……”宝木脱口而出，最后闭上了嘴。 “不会有万一的，”罗九天越说越自信，先前的慌张一扫而空了，“你们可能不太了解我爹，这种地方……绝不会的。” 听了罗九天的话，茉莉略一寻思，很快也放松下来。 “九天哥说得有道理。” 诶？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吗？ 真的不需要……再紧张一下嘛？ “罗叔叔他……”茉莉张口，又笑了笑，“确实，我们的担心有点多余，只要蟠龙池在，罗叔叔是不可能有事的。” 见这两位近亲都是此般态度，虽然一头雾水，但其他人的心多少也安定了一点。 “九个房间直接变成了八个房间，”傻子的双臂抱在了胸前，“昨晚有人听到什么动静吗？” 一听这话，昨晚的敲门声事件才回到小澜的脑海。 说起来，那有可能是老罗最后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澜赶紧把事情的经过和大家讲了一遍。 “在你们两个的房间里，都听见了敲门声，”茉莉看向二人，得到了肯定的眼神后，接着说道，，“罗叔叔呢，他没听到？” 二人摇头，小澜觉得胃部一阵恶寒。 “那为什么到罗叔叔那里停了呢？”茉莉托起下巴蹙着眉。 ：。： 第一百六十六章 野铃兰 “小音你们刚才说，敲门声响到你门前的时候，你直接把门打开了是吗？”傻子问道，“打开门之后，就没有奇怪的声音了？” “打开门之后，就再没听到敲门声。”小澜笃定道。 “该不会是……”白溯扶着门框，看上去像是受到了打击，“那个敲门的东西，要找我们中的一个人，敲完秦音姐姐的房门，那位……那位罗叔叔不是出来了吗，那东西就……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连老罗的蟠龙池都无法发现的东西。 难以想象。 小澜又把那腐烂的怪物给同伴们描述了一下，几人还没做出反应，清脆响亮的铃声就从楼下传来。 “叮铃！——叮铃！——叮铃！——” 到了早饭时间。 “西索肯定知道些什么，”道长瞧瞧众人，“等一下我们试着问问。” 见罗九天的坦然之态不像装出来的，众人也不再矫情，直奔一楼餐厅而去。 西索换上了一身黑白竖纹的工作装，正笔直地站在餐厅门口迎接他们。 道长接过西索递来的湿毛巾擦了几下手，往餐厅里瞟了两眼，装作不经意问道，“西索先生，这里只有您一位员工吗？” “白色城堡里，管家、厨师、园丁都是一应俱全的，只是平时多由我来接待客人罢了。” 几人安静地走进餐厅。 还是那张长桌，不过，座位有了些变化。 左侧依然是四张椅子，右侧就只有三张了，主位那套餐具倒还摆着。 “怎么只有八套餐具？”道长问道。 “只有八位客人，当然也只有八套餐具了。”西索将几人引入座位。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少了一个人的？”傻子站在一边目光凛然地问道。 “少了一位？”西索的视线扫过众人，“八位不是都在这里吗？” “昨晚我们可是有九个人的。”小音迫不及待地插嘴。 “九位？”西索愣了一下，随即笑开，“秦音小姐可能是数错了吧，昨晚各位来到白色城堡时，就是八个人。” 说完像是怕几人不信一般，指着楼上补充道，“二楼刚好有八个房间供各位居住，几位……难道忘记了？” “我们的意思是，既然只有我们几个，西索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用餐的。”道长解释道。 西索的眉头舒展开，“各位善良的客人，主人不在，白色城堡的规矩也在，西索不会妨碍各位用餐的，谢谢各位的好意。” 道长僵硬地笑着点头。 一切都变了。 罗九天的眼神沉郁下来，道长拍了下他的肩膀，两人并排坐到右侧。 “西索叔叔昨晚说，森林里会有怪物出没，”小澜举着叉子天真地问道，“是什么样子的怪物啊？” 西索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某些不常见的动物，会伤人的，”西索答道，“白日里……一般不会出没。” “这样啊……”小澜点点头，扭头问向坐在右侧的宝木，“宝木哥哥还能闻到奇怪的味道吗？” 宝木正专心吃着煎蛋，被小澜这一声“宝木哥哥”吓得呛了一下。 “咳咳咳……还……”宝木瞥了西索一眼，“还有一点点……” “可能是厨房的仓库没有清理干净，”西索连忙说道，“我会叫他们再清理一遍。” “西索，今天不妨带我们四处转转吧，”道长笑道，“这城堡和花园这么美，得好好参观一下。” “西索正有此意。”西索答应得倒也干脆。 几人默默吃完早餐，便在西索的指引下将城堡一楼的书房、大会客厅、休息厅和小会客厅看过了一圈，西索刚准备领着他们出门走向花园，又被白溯拦下了。 “这里……这……”白溯似乎是鼓起了很大勇气，“厨房呢？厨房我们……我们也想看一下。” “厨房十分杂乱，不适合贵客观看，”西索打开大门，“花园东角昨晚刚刚盛放了一丛野铃兰，我带……” “我们想看厨房。”白溯坚持道。 小音左右看看僵持着的白溯和西索，解围道，“这孩子昨晚一直嚷嚷着牛排煎得很好吃，想看一下吧……” 白溯感激地看了小音一眼。 “嗯，超级好吃，”小澜也帮腔，“我也想看看是怎么煮出来的。” 虽然我都没吃完。 西索为难的面容柔和下来，“厨师们准备过早餐便离开了，很可惜，不如午餐之前，我带几位前去参观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坚持也不太好了。 今天的室外起了丝清风，一园的花在风里摆动，看上去静谧又浪漫。 小澜站在那丛新开的铃兰边，扭头朝着城堡二楼看去。 最右侧的窗子，应该就是自己房间的，旁边那扇属于小音。 再旁边那一扇，本应属于老罗的房间，如今却和老罗一起消失了。 整座城堡，除了厨房和所有盥洗室，他们都看遍了，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老罗能去哪儿呢？ 风逐渐大了起来。 小澜刚想提出在花园里分散开随便转转的想法，乌云遥遥盖了过来，烈烈风起，西索赶紧催促客人们赶回城堡。 小澜跟着道长进了书房，罗九天也在里面。 “九天也注意到了吧。”道长低声说道。 罗九天抿着嘴点点头。 “注意到什么？”小澜听不懂。 “那丛铃兰，有几株被踩倒，埋在了草丛中，”道长说道，“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到，但泥土上面，确实有小半个鞋印。” “是罗叔叔的鞋印？”小澜问道。 “这倒分辨不出，”道长答道，“但铃兰是昨晚新开的，说明半夜有人走过了那里，有可能是罗副会，也有可能……就是小澜你看到的怪物。” 那怪物…… 穿没穿鞋？小澜抬起头苦想，没注意啊。 “当着西索的面不方便，今晚我们还得去探查一番，说不定能发现罗副会失踪的线索。” 罗九天点头，他看上去精神状态还好，只是眼底透着焦灼。 午餐之前，西索找到了他们，将他们带到厨房近距离观看了一下烹饪过程，厨师们训练有素，被人旁观也毫不分神，秩序井然地切菜开火。 厨房整洁干净，不像有秘密的地方。 整个城堡，都是如此洁白。 但秘密，肯定存在。 ：。：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真相镜 “我就是觉得他在撒谎。” 午饭过后，几人又聚到小澜房间里。 小音坚持认为西索一定隐瞒了些什么。 “他看上去，是真的认为我们一直是八个人，”白溯说道，“也有可能是随着那位罗先生的失踪，他的记忆也变了。” “关键要确定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傻子总结道。 怎么判断这一点。 “啊！” 小澜忽地想起了什么，回身抓起梳妆台上的背包，翻出了一面黄铜圆盘。 茉莉和白溯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东西居然还在。”茉莉惊喜道。 “这是啥？”小音凑过来。 “这是我们上一层用来制服boss的道具，”小澜将铜镜立到小音面前，“通过这面镜子，能看到事物的真相。” 小澜说着，靠到小音身旁，看向镜子里的她。 “这是个镜子？”小音疑惑道，“都照不出我的脸，这是啥镜子？” 正对着小音的脸，镜子里却仅仅浮现出几道金色的波纹。 “嗯……难道拿反了吗？”小澜把镜子翻转过来。 一样的画面。 看样子是不分反正的。 小澜把镜子拉向自己，很快，削瘦苍白的面孔就出现在镜子里。 “呐，这不是能照到我嘛，是镜子。” 茉莉趴在两人身后看了看，“它照出的是真相，说明小澜是真的。” “你啥意思，我是个假的？”小音扭头不客气道。 “小澜的脸，就是她的真相，”白溯缓缓道，“秦音姐姐，这些波纹，就是你的真相。” 我的脸是我的真相？小澜迷惑地仰面。 这波纹是我的真相？小音的困惑丝毫不减。 “让西索照一下，我们就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了。”白溯说道。 “可这真相……也看不懂啊。”小音皱着脸说道。 小澜把镜子拿开，角度一扭，两人身后的茉莉骤然映在镜子里。 镜面的颜色猛地变了，表面的金黄忽然染上一层蔚蓝。 画面在晃动，像是在水中。 水中似乎有什么，是两道小小的黑影。 小澜发现这异状，抱着镜子盯了过去，还没太看清黑影到底是什么，茉莉便一把将镜子夺走了。 “多想想总能想明白的，”茉莉冷着脸说道，“待会儿我们就下去试吧。” 见茉莉脸色都有些变了，小澜没敢再说什么，就加入了讨论具体方案的大军。 讨论结束，男生们准备趁着天还亮着，再去楼下探查一番，小音和白溯回了各自房间，见茉莉也要走，小澜赶紧几步跟上了她。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暴雨拍打窗棂的声响忽近忽远，雨花糊住了窗子，已经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了。 下雨的午后，走廊里已然幽暗昏黄。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茉莉略一回头，见到小澜跟着自己走出了房间，侧着脸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茉莉，”小澜一下子语塞，“我……我送送你。” “送什么？”茉莉莫名笑出了声，“又不远，走廊那边而已。” 小澜点点头，却没停下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廊窗外昏暗的日光落到脸上，又滑走。 “我到了，”茉莉站到走廊另一端的门前，握着钥匙看向小澜，“你要进去坐坐吗？” “啊？不用了不用了……”小澜连忙摆手。 “那你回去吧。”茉莉开门，笑着说道。 “嗯，我这就回去。” 两人隔着门，朝对方微微颔首。 茉莉一点点关上安静的木门。 小澜的脸逐渐消失在眼前。 看不见了。 “对不起。” “嘭。” 门关死的前一秒，一句短促的道歉飘进茉莉耳中。 茉莉连忙扭动门把手，再次把门打开。 走廊里，小澜狂奔的背影刚好到达楼梯转角处，她一个闪身，不见了人影。 小澜呼哧呼哧冲到楼下。 自己很久前的设想，可能成真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即便是自己，也很难…… “廖小姐？” 身后响起西索的声音。 “西……西索叔叔。”小澜把气喘匀，怔怔地看着小会客厅门口的西索。 “他们在书房里。”西索礼貌地指示着男生们的位置。 “哦……嗯，谢谢。” 小澜正准备往书房走，却猛地顿住了脚步，扭身问道，“西索叔叔，不常见的、会伤人的动物，长什么样子？” 西索一愣，缓缓扭动手中的钥匙关上门，朝小澜走来。 “廖小姐看到了什么？” “我……”小澜不自觉后退了几厘米，“我没看清。” 西索忽然站住了，上下打量着小澜，“我以为廖小姐，能看清任何东西呢。” 这话什么意思？ 没等小澜做出反应，西索忽地笑开了，“主人很钦佩您。” “他为什么钦佩我？”小澜皱眉，“我有什么好钦佩的？” “主人很强，”西索低低笑着敛目说道，“而您，要更强。” “我……” “这场欢宴，”西索打断小澜的话，“就是为您准备的。” “小澜？”道长发现了对峙的两人，视线扫过西索，定到小澜身上，“小澜，进来说话。” 西索的头垂得低低的，看不见他的表情。 小澜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下了。 “西索叔叔，”小澜轻声道，“腐烂的味道，沾到你身上了。” 在道长疑虑的目光下，小澜迈着大步跨进了书房。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 “我现在怀疑……”小澜脱口而出，随即闭上嘴，摇了摇头。 “你怀疑什么？”罗九天放下手中的书。 “我……我怀疑西索有问题。”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罗九天重又翻开那本烫金封面的红皮书，“所以我们待会儿才要……对吧。” “唔……”小澜点点头搪塞过去。 “我想到了个问题，”傻子坐到了小澜和罗九天中间，“为什么消失的是罗局长？” “居然先对付最厉害的，”宝木苦恼地捧起自己的脸，“要对自己的实力特别自信才敢这么下手吧。” “要是你，你先对谁下手？”傻子很感兴趣地问道。 “我？”宝木抬眼想了想，“嗯……小澜吧。” 小澜后背一僵。 “你想什么呢，”傻子嗤笑，“难道小澜就弱吗，最弱的明明是小音好不好。” “但小澜也只是个孩子嘛，”宝木犹豫着说道，“而且……而且，不是正在被通缉嘛。”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密相铜 小澜皱紧了眉头。 傻子见状，直接拍了宝木一掌，“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半晌，小澜晃了晃脑袋，问道，“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没什么发现……”傻子瘪着嘴摇头。 “我！我有发现！”宝木赶紧举手，“刚才没来得及说，正好小澜来了，可以一起听……” “你快说。”傻子催促道。 “就是现在，在书房里，那个气味最重。” 宝木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小澜没说话，静静等待他的下半句。 “还有，”宝木果然迫不及待地张嘴，“西索的身上，也有那个味道，只是很淡，但的确在他身上。” “西索接触过你昨晚见到的腐烂的人。”傻子对小澜快速说道。 “也有可能……”小澜低声说，“他就是它。” “但他身上的气味不是最重的。”宝木质疑。 “关键还是要看那面镜子了，”罗九天说道，“假如那个镜子真的有用。” 西索若真是那怪物，只需制服他就好了，若不是，那怪物或许就藏在书房附近，并且接触过西索。 人在不安时，时间走得很慢。 小澜觉得脑子乱糟糟的。 她趴在书桌上，两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 窗外的风雨好像更大了。 黑天，白天，清晨，黄昏，现在是什么时候，完全看不出来。 还好，光线变得更暗之前，晚餐的钟声敲响了。 小澜起身。 按照计划，白溯会带着镜子下楼。 几人陆续走出书房，朝餐厅的方向靠近。 西索就站在楼梯口，冲着路过的众人和楼梯上的女孩们微笑示意。 白溯和小音的表情十分僵硬。 “白小姐……” 西索刚一出声，白溯宽大的外套后缘一道金光闪过，镜子旋转着，从楼梯上跌跌撞撞地滚了下来。 白溯的脸一下子变得青紫。 西索跨上一阶台阶，伸出手准备去接。 茉莉反应飞速，一步三台阶地窜了下来，在镜子落到西索手中之前，一把抓住了它。 “茉莉小姐要小心呀。”西索缓缓缩回手。 “您也一样，”茉莉笑着把镜子夹到了肘间，“费心了。” 一开始就这么不顺利。 这计划可…… 诶？计划是什么来着？ 小澜眨巴眨巴眼，拿着镜子的人变了，自己也忘记当初是如何计划的了。 西索为众人拉开椅子，落座，用餐，餐厅里只有刀叉碰撞的声音，众人心怀鬼胎，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窗外的风雨还在继续，忽然，一道闷雷炸开，惊得室内的众人纷纷打了个寒战。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晴。”小音小声嘀咕着。 白溯看上去自责不已，茉莉拍拍她的背，说道，“小时候，一到下雨天，我的家里就会挂上晴雨风铃。” 小澜吃饱了，放下刀叉静静听着茉莉的话。 “晴雨风铃的铃铛是一块块小镜子，镜子挨着镜子，一旦光线照耀上去，就会有很漂亮的光在风铃下面闪烁，大家相信，彩色的光能驱散阴雨，所以我家人都用晴雨风铃来祈愿天晴。” 虽然不知道茉莉说的是真的还是编的，但话题终于引到镜子上面去了。 小澜刚想张口，没想到西索竟先说话了。 “关于镜子，我倒听过另一个传说，”西索抿嘴笑了一下，“传说中有种金属，叫做密相铜，这种铜对着人时，能照出那人生命中最大的秘密，所以人们常常认为那是面镜子。” 西索略做停顿，见众人表情呆愣，忙道，“不好意思，我听到茉莉小姐提到镜子，一时……” “不，西索，”道长抬手，“这传说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传说，自然是口口相传，”西索说道，“不过据说，这密相铜只在一个地方出现过，是一个遥远的小村子……” “大火村。”这三个字从白溯的牙缝中挤出。 西索看着茉莉从身后缓缓掏出了一只澄黄的圆盘。 “这……”西索一头雾水地看看众人。 大家全都正襟危坐，等待着那一刻。 密相铜亮相后，茉莉加快了速度，猛地站起身，扭转圆盘，将其中一面对准了西索。 西索下意识躲闪了一下，但很快调整好状态，礼貌地笑起来。 小澜立马起身往密相铜里看去。 里面映出了西索的脸。 还是那样文质彬彬的笑容，温和慈祥的脸庞。 不可能，人不可能没有秘密！ 虽然自己站在密相铜前面时照出的也是正常的自己，但小澜坚持认为西索的真相一定不止于此。 “这似乎……只是普通的铜镜。”西索尴尬地笑道。 “嗐，还以为他们说的是真的呢，”罗九天装作失望的样子，一把抢过密相铜，“茉莉这小丫头就喜欢四处捡破烂，听见人家说什么都信。” 茉莉想发作，又不行，只能生着闷气坐下身。 罗九天随手把密相铜立在桌边，大声笑着岔开话题，重新拿起勺子吃布丁。 怎么可能？ 密相铜，明明刚才还能照出他们的古怪。 难道是摔坏了？ 小澜苦恼地想着，抬眼朝密相铜一瞥，视线又被吸引住了。 这……这是…… 一股凉意顺着足尖慢慢爬上后背，小澜僵硬地扭过头瞧了瞧依然站在一侧的西索。 西索两手交叠于身前，上身微微俯低，一副合格的管家模样。 恐惧令小澜的身体颤抖起来。 “小澜，不舒服？”道长耳语道。 小澜慌乱地摇头，抓住道长的袖子说道，“我吃饱了，我……我要回房间。” 一听小澜这话，其他人纷纷放下了餐具，随着两人站起身。 “各位客人，晚安。” 西索鞠着躬将他们送出餐厅，拐上楼梯时，还能看到西索的身影雕塑一般立在餐厅门口，微笑着目送他们。 “你怎么了？”刚进房间，茉莉就抓住小澜的手焦急问道。 小澜多疑地瞅了眼紧闭的房间门，又环视了一圈围在自己身边的或坐或立的伙伴，才张口道，“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罗九天最为关心，毕竟牵扯到他亲爹。 “他的秘密，不在他脸上，”小澜一字一顿道，“而在他身上，在他手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新客人 “刚才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密相铜里映出了他的手，”小澜一脸严肃，“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刀……” “刀？！”小音失声大叫，“他……他要……” 小澜重重点头，“是一把还在滴血的刀。” “镜子里他的模样没有变，说明他就是西索，不是那个腐烂的人，也不是别人，”茉莉说道，“而他却握着滴血的刀，说明他也想要加害我们，甚至有可能……已经动手了。”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罗九天身上。 如果刀上的血真是这个意思，那唯一失踪的老罗，莫非已经遇害了？ “不可能，”罗九天的声音很平静，“我不是在说胡话或自我安慰什么的，我是认真的，这里没人能伤得了我爹。” “确实，”茉莉也点点头，“罗叔叔虽然不便出手，但要想伤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其他人不太了解总会和玄机局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但听二人一说，便也放心了些。 “到目前为止，我们甚至还不知道，要怎么做才算闯过第三层，”白溯低吟着抬眼，“三层之上，就是别塔的王顶。” 这是王神的最后一层守卫。 想到第二层的大火村任务，小澜断了腿，又被劈了脑袋，最后还是靠着宝物开挂让敌人自相残杀，才勉强活下来。 这一层的难度，简直不敢想。 可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一切，似乎没那么可怕。 “可怕的东西，都被藏在了下面。”道长语气凝重。 有了昨晚的教训，今天他们决定两人一个房间，小音抱着膝盖坐在小澜的床上，看上去已经昏昏沉沉的了。 “小音姐，我们睡觉吧。”小澜推了推她的膝盖。 “嗯？……唔，你先睡，我再待一会儿。” 这是打算为自己守夜呢。 小澜乖巧地缩到被窝里，看着小音的眼睛在床头灯温柔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在感到小音轻轻关上了大灯之后，便进入了安稳的梦乡。 饿啊…… 好饿…… 一片朦胧中，只有模糊的低语断断续续地传到她耳中。 要……食物…… 血…… 是我的气味…… 小澜皱起眉头，那骇人的声音萦绕在她身边。 是梦吗？ 要……血…… 不。 这不是梦，这是…… 小澜冷汗涔涔，猛地睁开眼。 四周一片黑暗。 “呲——呲——” “呲——呲呲——” 一旁的盥洗室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小音！”小澜下意识唤道。 “哎——这儿呢，”小音的声音从盥洗室里冒出来，“你咋醒啦？” 啊吓死了。 小澜一把抹去冷汗，瘫回到床上。 “什么声音啊？”小澜翻了个身，懒洋洋地问道。 “这厕所怎么搞的，”小音说着，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出盥洗室，“又没水了，还是得去外面，你先睡吧啊。” 小澜重坐起身，“又没水了？” 昨晚就停了水，今晚又…… 小音啪嗒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的公共卫生间，小澜直接掀开被子，打开屋里的灯，几步跑到盥洗室里，按下水龙头。 “呲——呲——” 停水，是什么预兆？ 小澜心下咯噔一声，忽然有些不安。 “小音姐！”小澜叫着，跑出了门，“我陪你上厕所！” “哗啦——” 是冲水的声音。 “不怕啊小澜，我就好了！” 小音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再次出现，而后忽然停下了。 一片死寂。 一声巨响。 “小澜快跑！” 撕心裂肺的尖叫扎进小澜的耳朵。 “小音姐！” 小澜破了音，疯狂推开卫生间紧闭的门。 “噗——” 一道温热的液体飞溅到她脸上。 蓝色的光点闪过。 屋里不见了小音的影子。 却多了些其他东西。 扑鼻的恶臭。 小澜的身上溅满鲜血，两手颤抖着，甚至在那腐烂的怪物张着血淋淋的嘴扑向自己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澜！” “坚磐雷！” 身后响起两道匆忙的脚步声。 一双大手猛地揽住她的肩。 那腐烂的怪物被罗九天的掌雷击翻，在地上敏捷地滚了一圈，借着向后的惯性，从卫生间的窗口一跃而出。 好半天，小澜才看清面前的两人，听清他们的呼唤。 “小澜，小澜醒醒！” “你看见了什么？小澜丫头，你看见……” “小澜别怕……” “别怕。” 别怕。 “它……”小澜将两手抬到眼前，“它……” 掌心、前襟，或许，自己的脸上。 “这是小音的血吗？”小澜抬头，瞳孔颤抖着。 道长的嗓音沉下来，“小音她……” “小音不见了，”小澜呆呆地，“她叫我快跑。” 卫生间的门再次被推开，其他人纷纷挤进这狭小的空间。 “你受伤了吗？”茉莉直接跪到小澜面前端详起她的脸。 傻子警惕地四望，皱起眉头问道，“小音呢？” 宝木先跑进两人的房间确认了一下，后一步推开卫生间的门时，刚一露头，便捂着鼻子仰头退了出去。 “就是这个味道！”宝木边咳边说道，“人肉腐烂的味道！” 小澜失神地讲述起了事情的经过，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 “咚！” 傻子一拳砸到木门上。 “我们得下去，”罗九天说着和道长一同扶起地上的小澜，“我们得出去。” 城堡外面，说不定能找到最新的线索。 窗外的雨小了些。 小澜跌跌撞撞地跟着众人的脚步，冲到了楼下，直奔大门口而去。 空旷的宴会厅里灯火通明，门前，一道背影伫立着。 西索听到身后的喧闹，徐徐扭过身，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各位不休息，”西索的声音也一样冰冷，“莫非和西索一样，是在等待主人的新客人吗？” 话毕，门外骤然响起几道敲门声。 西索的笑容瞬间变了。 和迎接自己的表情一样，是优雅亲切的笑容。 门开了。 “各位久等了。” 西索说着让开进门的路，单手迎接着，“请进吧，尊贵的客人。” 湿哒哒的脚步声。 “您好，请问……” 进门的人话还没说完，视线便扫到西索身后的众人身上。 几双眼睛一起瞪大了。 “道长！” “枫糖？！” ：。： 第一百七十章 破败花园 正站在西索面前，浑身湿透聊人，分明就是枫糖。 多日未见，枫糖的胡茬都冒出来了，看上去沧桑了不少。 确定了对方身份，枫糖和道长又异口同声地问道，“菠萝没和你（们）在一起？” 虽遇见了枫糖是个好消息，但得知菠萝落隶，加上重伤又失踪的音，巨大的焦灼感很快便冲淡了澜心头那一丝的喜悦。 枫糖身后跟着二月三月两兄弟，两人完全不认识他们，但见枫糖似乎是碰到了熟人，也跟着一起嘿嘿笑起来。 道长没多解释目前的情况，就拉着枫糖要往外冲，枫糖了解道长的行事，没有拒绝便跟了上去。 “各位，”西索的身影拦在了门口，“西索忠告过各位，夜晚的白色城堡外，会有危险，对吧。” 傻子挺身站在众人面前举起拳头威胁道，“你让不让开？” “许先生不要冲动，”西索抿嘴一笑，“西索只是提醒一下，毕竟西索，不希望见到尊贵的客人死去。” 许先生？ 傻子姓许？ 澜偷偷看了一眼傻子，他像是没发现西索的称呼变了，依旧是一副愤怒的样子。 西索完，便神秘地笑着，让开了出门的路。 门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一出门，众人便向着城堡后方冲了过去。 “进来之后，你们见过菠萝吗？”枫糖跑在道长身边问道。 “没樱”道长皱紧了眉头。 “我们一直以为你们俩在一起，”傻子跑在二人身后，“菠萝真的进来了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三月快跑了两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道长瞥了他一眼，没甚怀疑，“我们的同伴失踪了。” “失踪？”枫糖扫视着众人，“音失踪了？” 答案不言而喻。 城堡的后方是一片幽深的森林，雨夜里，没有一丝光线，几人站在空地上，仰头看向二楼的窗子。 那一扇，就是盥洗室的窗户了。 不见一丝人影。 “宝木，有气味吗？”道长的头发被雨淋湿，眯着眼睛回头问道。 宝木却摇了摇头，“闻不到了，这里闻不到。” 消失了？ 澜忽然想起了什么，“罗叔叔失踪那，为什么铃兰丛那里会有痕迹？” 道长认可，“去看看。” 不只是铃兰，花园里的其他花丛都被接连的暴雨蹂躏得不成样子，淡蓝的铃兰东倒西歪，花瓣满地。 泥土翻出，一片狼藉，哪里还看得出脚印。 “我们要去哪里找音姐啊？”宝木丧气地垂下胳膊。 茉莉本来蹲在地上查看，站起身问道，“你闻不到秦音的气味吗？” 宝木抹了一把脸，“出了城堡，我就没闻到过她的味道。” “那我爹失踪那，你闻到过我爹的气味吗？”罗九也问道。 “城堡里的话，是存在罗局长的气味的，”宝木指指地上的铃兰，“可是外面……新开的铃兰气味太浓了，被花香一盖，我什么都闻不到。” 线索又断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几人只能先回到城堡里另想办法。 玄关一片黑暗，餐厅的方向微微亮着，傻子将门哐当一下合上时，餐厅的门也咯吱一声滑开了。 西索逆着光，站在餐厅门口。 “尊贵的客人，请用宵夜吧，”西索向着众人鞠躬，“用完餐，西索会为客人介绍休息的房间，希望，三位能够享受这四假期。” “四假期？”二月看了眼枫糖。 枫糖瞅瞅道长。 “我们来时有九个人，十假期。”道长低声道。 每都有人失踪。 假期比人数多一，这一层，赌的就是没人能活到假期结束。 枫糖把道长众人和二月三月互相介绍了一下，便朝站在餐厅门口的西索走去。 餐厅里的长桌上，只摆放了三套餐具。 澜刚想跟着枫糖进入餐厅，便被西索一把拦下。 “廖姐，您该休息了。” 澜一愣，回头看了眼同伴，又把头扭回来，“我也想吃饭。” 西索面不改色，拦在她身前的手也没有缩回来的意思，重复道，“您该休息了。” 白溯在她身后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于是，这七个人就可怜兮兮地站在餐厅门口，看着西索为枫糖三人招待了一桌子宵夜。 “这城堡里，只有你一个人？”枫糖猜疑地盯着西索。 “这个时间，只有西索。”西索微微颔首。 枫糖看着门外的几人，声音忽然沉下来，“你不怕我们杀死你吗？” 西索沉默了几秒，缓缓道，“西索独自招待各位，又并非独自招待各位。” “哼，”枫糖后仰上身，倚到椅背上，“你的主人，躲在哪里？” “主人有事耽搁，无法同您相见了。” 枫糖眼底的光闪了一下，“我猜猜，在——花园里吗？” 西索的脸上分明划过一抹僵硬。 但只出现了一秒。 应该很接近了！ 澜趴在门框上琢磨着西索的微表情。 很接近了，但不是。 “哈，我知道了，”枫糖一手支着桌子，身体咄咄逼蓉倾向西索，“花园旁的森林里，是吗？” 奇怪的是，听到这个答案的西索居然放松下来了。 他微笑着扬手，“各位，用完了餐，请前去楼上休息吧。” 果然，二楼的房间，变成了十个。 音的房间消失了，又多了三个崭新的房间。 西索是怎么安排的完全不重要，他一走，几人就聚到了澜房间里。 人多起来，屋里更挤了。 但是身边没了音，澜总觉得空荡荡的。 “西索完全是背后的东西放出来的障眼法，”枫糖迅速搞清了状况，“他的主人才是关键，看西索的反应，不在森林里。” “但和花园有关。”澜一脸认真。 几茹着头。 线索似乎再次到此为止了。 “你吧，”傻子拍了枫糖一下，“你们怎么回事？” “进了王城，我和你们就走散了，”枫糖低下头，“还好碰到了他们……三兄弟，正月被贱民营里发了疯的四月害死，我们三个进入了别塔的地下长廊，被困在那里，想了很久，终于发现了谜底，才见到别塔的台阶……”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选活神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什么声音？”二月惊慌地看向枫糖。 “入口的方向！”三月惊喜大叫，“我们能出去了！” 枫糖抓住兴奋的三月，声音冷漠，“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出口和入口了，”说完指向壁灯，“解决了这个谜题，我们才能出去。” “而且……”二月说道，“如果是我们的敌人……” “咔吧——啪！” 三月正倚在墙上，听了二月的话，惊得猛一后退，一声闷响随之而来。 “这……” 三月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枫糖和哥哥。 “你怎么……”二月竖起了眉毛，怒目看着撞落了壁灯的三月，“你说怎么办！毛手毛脚的，万一我们出不去了！……” 枫糖蹲下身，捡起落在墙角的掌形壁灯，仔细看了看。 “这是第一个，”看着掌心的“一生法”三字，枫糖慢慢说道，“二月别急，我们往前面走走。” 三人跨过四盏壁灯漫长的间距，即将来到下个“一生法”的壁灯前。 二月和三月惊呆了。 前方墙壁上，光秃秃的半截壁灯底座赫然在目。 “果然，和我想得一样，”枫糖攥紧手里的壁灯，“我们不是被困在了地下室，而是被困在了五盏壁灯之间。”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枫糖便将壁灯塞进二月手中，即刻命令道，“二月，你去把第四盏壁灯取下来，再把第一盏安到第四盏的底座上。” “第四盏？天地人神鬼？”二月问道，“取下来？” “对，取下来，取过来，”枫糖点头，“壁灯不可能这么容易碰掉的，你们看这连接的位置，壁灯和底座并非一体，而是榫接上去的，这壁灯本来就可以取下来，可以安上去。” 见二人依然迷惑着，枫糖接着说道，“我们该猜到的，一生法，二生天，三生地，四生天地人神鬼，这不是王神心中的排序，这是我们理念里的顺序，但这是王神的城邦，这里是王城！” 二月终于听懂了，没等枫糖再多说，直接往前跑去。 “那我……”三月焦急地指指自己。 “我们先不动，”枫糖按住三月的肩膀，“这只是我推测的王神的排序，有可能不对，我们保存体力。” 二月马力全开，没一会儿便呼哧呼哧喘着带回了刻有“四生天地人神鬼”的壁灯。 “果然很好取下来，”二月将壁灯递给枫糖，“也很好装上去，只要往左侧一扭。” 二月指挥着，咔哒一声，第四盏壁灯就安装到了第一台底座上。 三月赶紧看看四周。 “没……没变化吧，”三月的肩膀垂下来，“错了吗？” “不，有变化，”枫糖歪着脖子凝视着壁灯中心刻字的位置，“掌心的字变了！” 二月三月的脑袋纷纷凑过去。 “一生人神鬼破道。” “应该没错，”枫糖兴奋地看向二人，“看看其他壁灯。” 第二盏壁灯上的字变成了“二生天为顶”。 第三盏“三生地为基”。 越往下走，三人愈发惴惴不安。 急性子三月快跑两步，先走到第四盏灯旁，瞧了瞧，一脸迷惑地看向二人。 “只有俩字。” 枫糖瞥了他一眼，歪过头去看那俩字。 “无法。” “我知道了，”枫糖的手从壁灯上垂下来，“这几行字的视角变了，之前的字，是神的视角，而现在的视角，是王神自己的。” 在王神心中，自己为了破道而诞生，是万物首领，天不过是他的荫顶，地不过是他的垫脚，这世界不存在法则，王神就是法则。 实在是张狂得很。 走向最后一盏灯时，二月和三月已纠结起来。 到目前为止，除了壁灯上的字以外，这走廊里还没有其他变化。 二人犹豫着，枫糖却没有，他径直走到灯前，探头看过去。 “人选活神，”枫糖轻轻念出来，“没错，王神就是这样看待他自己的。” 三月没太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只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出去？” 这五盏灯的循环，丝毫没有破解的意思。 枫糖的双手抱在胸口，皱起眉头沉思。 二月也凑到灯前左看右看，没看出有什么机关。 “要不再拆下来？”二月说着，伸出指尖敲了敲壁灯的金属支架。 “咚咚咚！” “噗！——” 一团橘红的火苗骤然冒出壁灯，二月躲闪不及，甚至被燎掉了一撮头发。 “好像……”二月手忙脚乱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好像敲三下就……” 话音未落，不远处，噗地一声，又一团火光亮起了。 那是第四盏灯的位置。 噗—— 噗—— 噗——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走廊，灯火似乎在指引着他们往深处走去。 三人迟疑着，刚走出三四步，最前面的三月像是撞到了某面看不到的墙上，捂着脑门后退了半步。 “忠诚的奴仆，”黑暗中，忽地响起一道遥远而苍老的声音，“人是什么？” 二月三月朝前摸去，果被一道透明墙阻住。 人是什么？ 莫非……答对了才能过去？ 可这是道主观题啊。 “人，”枫糖看了二月三月一眼，挺了挺胸膛，“人是，万物之主。” 噗—— 身后又一声响，三人被吓了一跳，扭头，第五盏灯已然灭了，不止如此，他们身后的长廊也完全消失，变成了一片空荡的黑暗。 “可以走了！”三月两手在空气中划了划，“快走！” 三月好了伤疤忘了疼，跑出几十米后，又咚地撞上了另一面透明的墙。 “忠诚的奴仆，”那声音又起，“天是什么？” 这问题就简单多了，枫糖张口而出，“不过是头顶一片荫蔽罢了。” 第四盏灯灭掉。 三月终于学聪明，刚跨过第三盏灯，便一步一探地触碰到第三面墙。 “忠诚的奴仆，地是什么？” “人的踏脚石而已。” 第三盏灯灭。 “忠诚的奴仆，”这声音莫名拉长，“法，是什么？” 枫糖提高了嗓音，“这世上无法，王神，便是法！” 二月和三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第二盏灯，也灭了。 前方，只剩下噼啪燃着的最后一盏灯。 王神的灯。 “王神带来了光，”那声音渐渐飘远，“拿着它，进入别塔吧。” 枫糖看了眼前方的黑暗，如那声音所说，拆下最后一盏壁灯，平举在胸前，领着两兄弟，向黑暗深处走去。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夜半呼唤 “我们好像在转弯。”三月揪着枫糖的衣角，不安地东张西望。 “我们在往上面走，”枫糖笑了笑，“应该快到第一层了。” 前方隐约可见朦胧的白光。 三人加快脚步走过去，这条长长的走廊到了尽头，一拐弯，便有明亮的日光照耀过来。 三人不禁遮住双眼。 “光！”三月的声音激动到颤抖，“有光了！” 这是条画廊一般的通道。 三人身后是一扇几米高的花窗，前方通道的尽头似乎成了一片废墟，阳光从敞开的洞口洒进。 “有画，”二月沿着长廊走下去，看起悬挂在墙壁上的油画，“每一幅都不一样……” 幸福的女孩，开心的孩子们。 这里的画，洋溢着喜悦。 “这里，应该也有一幅画的，”枫糖指着空缺聊位置，“挂过画的痕迹还在。” 枫糖着，伸手抚向墙壁，指尖接触到墙面的瞬间，机括活动的声音便自墙后响起。 黑门再次出现。 “这……要进去吗？”三月瞅瞅枫糖。 一条欢乐的画廊。 一扇空荡的黑门。 枫糖只略一寻思，便带着二人毅然走进了黑门。 掌形壁灯照亮了黑暗。 脚下的地面，有明显的坡度。 三人一头雾水，却默契噤声。 “前面有扇门。”二月看了眼枫糖。 黑色径的尽头，是一扇朱红的木门。 枫糖屈指叩了一下，门就咯吱一声敞开了。 空旷的方形屋。 泛出微光的布帘后的房间。 枫糖带着二人长驱直入，一眼便看到了台灯下摆放的魔方。 “这魔方就差一下了。”三月道。 “那我们就扭一下。” 枫糖着，伸手拿起魔方一扭，方块归元的瞬间，四周霎时变化。 *** “之后我们就发现自己到了花园的池塘边，”枫糖看着众人，“其实我们也不太明白，这里已经是第三层了吗？” “应该是因为我们已经闯过了前面两层，所以对于后面的人来，只剩下空屋子了。”道长慢条斯理地道。 “不过你子精神了不少，”傻子笑着，调节气氛，“和菠萝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病殃殃像个瘟鸡似的，现在状态倒是好了，你不会是装的吧……” 枫糖古怪地笑了一下，没话。 今晚，他们决定不再分开了。 男生们席地而坐，女生抱团缩在床上。 “你们先睡，”道长看了眼挂钟，“我和九先守两时，之后叫醒……” “之后换我们仨吧，”枫糖和二月三月对了个眼神，“我们可以守三时。” “那接下来换我们。”茉莉举起澜和白溯的手。 九咧嘴乐道，“你们不用，女孩子要好好休息。” “不行，”茉莉不甘示弱，指着澜道，“不能让她睡熟，她总是做噩梦，还梦话，很吓人。” 澜一脸呆逼。 我有吗？ 几人嘿嘿笑着，同意了茉莉的坚持。 澜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没人叫醒她，一个梦断了，澜很自然地清醒过来，看了眼旁边，白溯还熟睡着，茉莉的睫毛开始了抖动，看上去即将醒过来。 看了眼挂钟，自己的值班时间已经晚了半时。 枫糖没有叫醒她们。 二月三月倚着墙角，边揉眼睛边打呵欠。 枫糖定定地看着窗外。 “枫糖哥哥，”澜轻声道，“你们睡吧，我们醒了。” 着晃了晃茉莉的胳膊。 “嗯，对……”茉莉眯着眼睛坐起身，“我们醒了。” 二月和三月不好意思地挥挥手，“不用啦姑娘，你们接着睡吧，我们不困。” “不行啊大哥，”茉莉抓了抓头发，“你们看上去都快昏了，不用客气，我们就值俩时的班，然后就叫他们了。” 茉莉着指了指傻子和宝木。 二月三月没再坚持，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澜见枫糖也合上了双眼，便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又侧过身去揉了几下昏昏沉沉的茉莉。 “我……我谎了……”茉莉半睁着眼睛嘟嘟囔囔地道，“我好困……唔噫……困……困啊……困……” 失去理智的茉莉真可爱。 澜这么想着，直接扯起茉莉的脸蛋，于是她瞬间清醒，并且给了澜一拳。 二人背靠床头，时而看看窗外，时而看看熟睡的白溯。 看上去，距离亮还有很久。 那个腐烂的人，今晚还会出现吗？ 身旁的茉莉忽然悉悉索索动了起来。 “怎么了？”澜帮她掀开被子。 茉莉轻手轻脚，指了指盥洗室，“去上个厕所。” “等等！”澜一把抓住茉莉的胳膊，“你能别去上厕所吗？我有心理阴影。” 茉莉一脸“神经病吧”的表情看着她，犹豫几秒，还是坐了回去。 时间一点点溜走。 不知为何，看着滴答行走的钟，澜却愈发焦灼起来。 难道……自己也想上厕所了？ 摸了摸肚子，好像不是。 总觉得，有什么声音，在靠近。 澜警惕地看着窗户，第一晚，那腐烂的怪物就在这里出现。 当时自己以为它去了音的房间，如今看来，它应该直接找到了老罗。 如果它再次出现…… 擢—擢—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空气中飘荡着渺远的蜂鸣声。 茉莉也听到了，二人表情僵硬地坐起身。 “……” 有声音！ “……澜……” 那声音。 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我们要不要叫醒他们，”茉莉一把抓住澜的手腕，“有人在靠近。” 澜重重点头，正准备摇醒其他人，那声音却忽然清晰起来。 “道长！澜！罗九！快来啊！” 一屋子人全都吓醒了。 “是……是音！”澜喊道，“是音的声音！” 音在附近吗？ 澜猛地平窗户旁边，但声音并非来自这里。 众人清醒过来，循着音的呼唤，一点点转移视线。 “澜？你们听得到吗？罗九？听不到吗？喂喂？……” 一圈饶脑袋凑到罗九的背包旁。 “好像……”罗九颤巍巍提起了包，“我靠，怎么好像是里面的声音。” 第一百七十三章 潭中秘径 理智告诉小澜，肯定不是罗九天把秦音抓走塞进包里了，那么只可能是…… 小澜直接上手打开了他的背包，探头看了看，罗九天干脆托着包底把东西全部倒到了床上。 经过一路的奔波，包里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 “小澜！罗九天！……” 秦音的声音从一包压缩饼干下面传出来。 小澜捏起那包饼干。 终于找到了。 那只耳机。 小澜和罗九天对视了一眼。 是高明雅留给他们的蓝牙耳机。 “小音？”小澜把脸凑到耳机旁边。 “小澜！啊我听到啦！终于成功了呜呜呜……你知道我有……” “小音……小音姐你还好吗？”听到了秦音的哭声，小澜一把抓起耳机焦急问道，“你，你在哪里呢？是怎么联系上我们的？” “我啊，我好着呢……”秦音爽快地说道，“但是……但是这里有人不太……” “你身边有人吗？还有谁啊？谁不太好？受伤了吗？”小澜的问题连珠炮一样甩过去。 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小澜姑娘，是我，老罗。”老罗稳重的嗓音从那端响起。 “爹！”罗九天眼睛一亮，直接扑了过来，“爹你还好吗，你……” 罗九天眼看着就要把小澜问过的问题再问一遍，老罗及时打断了他。 “九天，小澜姑娘，这边一切妥当，莫急，到达这里的路我已探明，入口在水潭底下，穿过岩石后的黑色洞穴，就能找到死……” 老罗正说着，声音却好似被掐断一般，忽然没了动静。 “爹？爹！”罗九天徒劳地大喊。 “罗前辈已经把路指明了，”得知二人安然无恙，道长看上去也轻松了一些，“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吧。” 几人收拾好背包，火急火燎地冲到了楼下。 西索竟然不在大厅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人越过花园来到池塘边时，天色依然是一片漆黑的。 不知那腐烂的怪物是否知道猎物已经快要自投罗网了。 “这水浅，”道长先脱了外套装进背包，站在池塘中央说道，“一米左右的样子，先用小面罩，不要怕，听他们的意思……通道并不全在水下。” 十人排成两列，扶着前人的肩膀，拉着身旁人的手，蹲身潜入水下，寻找起老罗所说的入口。 老罗没有多加描述，果然，是很容易发现的洞穴。 池塘太小了，大家往前划了几下水，便游到了池塘的最北端，一块青绿色的半米高的岩石静静躺在水草中央。 岩石后，一个黑漆漆的小洞赫然出现。 这是这里了。 但这里显然不容许两人并排通过，十个人两队变一队，手脚并用地爬进这无比狭窄的洞穴里。 奇怪的是，一进了洞，在水中漂浮着的感觉便瞬间消失了。 洞里没有一丝光亮，半米的高度让人感觉被永远压进了深渊。 爬在小澜前边的罗九天猛地停下脚步，小澜差点撞在他的屁股上，罗九天哗啦哗啦翻动了几下，一团淡淡的光出现在他手里。 这是他的手电筒，看样子只剩下一丝电了。 但借着这光，小澜还是看清了四周的景象。 洞穴大概半米高一米宽，一圈的石壁已经爬满了分不清是绿色还是黑色的苔藓，自己身后是一脸局促的茉莉，同样费劲巴拉地观望着。 罗九天放下手电筒，扯了扯前面道长的腿，随后一把拿掉了自己的呼吸面罩。 “没水了！” 他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 小澜抬手在半空中划了几下，确实，身上的压力不再来源于水下，而是来自这低矮的洞穴。 真神奇，池塘内竟然藏着一个氧气充沛却不会倒灌池水的洞。 拿掉面罩后，身体轻松了一点，但身处封闭黑暗环境下的不安却慢慢爬上了心头。 “都还好吗？”道长大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走吧！” 排在最后的傻子和枫糖喊道，“都还好！我们走吧！” 十个人像一只巨大的毛毛虫，胳膊肘撑着地面，一点点往里面爬去。 不过最难捱的时候很快过去了，这洞穴越往里走越宽敞，没一会儿，大家甚至可以弯着腰直立行走了，对于小澜来说甚至只需要歪一下头。 “我爹说穿过这条通道，就是死什么？”罗九天像是忽然想到这一点，闷声问道，“你们听清了吗？” “没听见，说到这里就断了，”小澜安慰道，“你别担心，有可能罗叔叔想说的是，就到了死东西关他们的地方。” 罗九天白了小澜一眼，以表示她还不如不安慰，再一扭头，猝不及防地撞到了道长的背上。 “唔！……怎么了，道长兄？” “我们到了。” 前方大概两三米的地方，一扇铁门牢牢竖在洞穴的尽头。 铁门上似乎布满了繁复的纹路，和这洞壁一样，看不出颜色，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小澜依然能感受到铁门上散发出的肃杀气息。 “门后面就是……”罗九天道。 道长再次回头，借罗九天微弱的光点了一下人数，看他紧蹙的双眉，小澜不禁感叹，在这压抑的环境下，连道长这样的人都快被折磨得失去耐心了。 道长像是没数明白一样，反反复复清点了几次，眉头越皱越紧，还是罗九天的叫声把他扯回了正题。 “门！……门开了！” 不用他说，几人都听到了这咯吱一声巨响。 那铁门忽地闪开一道缝隙，门缝里洒下一道昏暗的红光。 后面的人都想看看，于是一个挤一个地，直接把道长挤到了铁门旁边。 “里面没声音。”罗九天用气音说道。 “道长！”宝木忽然在后面叫道，“血腥味！还有那个腐烂的味道！” 好消息是，他们找对了地方。 坏消息是，这果然是个危险的地方。 道长伸手扒住门边，侧过头颅警惕地望向门里，随后一点点发力，巨大的咯吱声像是门的尖叫，道长把门敞开到可供一人通过的宽度，全方位地打量后，一步跨了进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落樱教室 “有什么？”罗九天问道。 “九天，光照一下里面。”道长冲罗九天挥了挥手。 洞穴里再次陷入黑暗。 “没什么问题，进来吧。”道长的声音传来。 罗九天闪身后退半步，一把拉开了铁门，道长弓着腰伸手撑住门，几人按照进洞的顺序一个个走进铁门内的空间。 门里宽敞了许多，也是一片漆黑，但借着光照，隐约能看到两边的墙上镶嵌着几扇门。 老罗他们会不会就在那些门里？ “小心。”罗九天抓住茉莉的胳膊，把她拉了进来。 之后是白溯。 “好臭！”刚一探头进门，宝木就一脸纠结地捂住鼻子，“天哪……这里也……怎么会这么臭啊……” 不只是她，小澜也闻到了飘荡在空气里的臭味。 傻子一步跳了进来，回身去拉排在最后的枫糖。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啊！” “枫糖！” “枫糖兄弟！……” 枫糖刚抓住傻子的手，准备钻出洞穴时，一股力量猛地出现，将他往洞穴里扯去，枫糖顿时扑倒在地，被那力量拖回了洞里。 哐地一声，铁门重重合上了。 “多了一个人……”道长喃喃道，表情大变，“那东西一直跟着我们！” 傻子对着门抬腿就是一脚，力量大得地面都有些发颤，铁门果然应声打开，傻子没犹豫，铁青着一张脸，俯身钻进了洞里。 道长指挥门边的人让开，自己则挺身上前阻住门，以防它关上。 “傻子！” “你没事吧？” “傻子你小心！” 从对话判断，两人还没被拉出太远。 傻子恶狠狠爆了句粗口，之后又是咚的一声。 傻子扶着枫糖出现在门口，先将枫糖推进铁门，自己将跨进来时，一双墨绿色的人手忽地出现在他身后，手肘直接扼住了他的脖子。 傻子没客气，抓住那双手用力一扯，小澜曾见过的那张腐烂的脸便出现在傻子肩头处，那张脸此时愈发狰狞，咧开嘴便要朝傻子的脖颈咬去。 一道金光闪过。 腐烂的怪物骤然止住了动作。 道长收回手，顺便一把将傻子拉到了身后。 “没想到一张符就够了，”道长将口袋里剩余的符纸往深处塞了塞，“看样子它今晚的目标就是你们俩。” 二月拉起被傻子那一下直接推翻了的枫糖，枫糖揉了揉自己被怪物狠狠扼住的脚踝，冷眼问道，“我们怎么处理它？” 三月已经被那东西的样子吓得躲到了距他最近的小澜身后。 道长看上去有些舍不得他那张符纸，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挥手道，“把它推回洞里，把门关上，若我们原路返回时，他还拦我们，那就不留了。” 门关严，道长又祭出一张黑色小符按在门中央，门边闪过一圈红光，道长再试着推门，已经推不开了。 “走。” 现在是面对门里的时候了。 “耳机里有声音吗？”道长问向小澜。 小澜正把耳机牢牢攥在手心呢，闻言赶紧摇了摇头，“一点声音没有。” 走出三四步，就到了最近的门边，两侧墙上面对面开了两扇木门，几人分成两伙，分别走到两扇门前。 道长先伸手敲了敲。 “什么人？” 门里飞快传出一声低哑的回应。 里面有人！ 道长伸手就去推门。 “不许进来！”门里的声音暴怒道，“不能开门！滚开！” 但门已开启了一道小缝。 身后的宝木立刻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门缝里飘出了几瓣东西，像是鲜红的花瓣，落在小澜抓着道长衣角的手上。 但门里传出的，可不是花香。 扑鼻的腥臭从那缝隙里喷薄而出，不过同那怪物身上的臭气不同，这房间内主要是浓重的血腥味。 那片花瓣样的东西，也并非花瓣。 那是浸着鲜血的，一小片肉。 小澜触电般甩掉那片肉，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出去……”屋里说话的男人像是忽然失去了力量，有气无力道，“求你们了……出去……快……结束……” 小澜捂着鼻子，顺着缝隙往里面看去。 屋里四处泛着些红光，那花瓣样的肉片四处飘飞着，一屋子血光中央，站立着一副……骨架。 小澜只能看到那骨架的半个身子。 “求求……出去……”骨架的下巴上下翻动，哀吟就从它白森森的齿间挤出。 小澜傻眼了。 我这是看见了什么？ “我们的伙伴被抓到了这里，”道长面不改色，对骷髅说道，“您看见过吗？” “抓……抓进来……”骨架的声音愈发虚弱，“在……在对面……快关门……快走……出去……” 道长砰地关死了门，扭过身来时，小澜才看到他的脸颊和前襟已经染满了血迹。 罗九天正趴在对面的门上仔细听着。 见道长走过来，罗九天站起身问道，“那个门里有动静吗？这里面一点声音没有。” “那里的人说他们在对面，”道长将其他人拦在身后，握住扶手，“那就是这一间了。” 咔哒，吱—— 这扇门明显厚重得多。 这味道。 宝木上半身向后一仰，直接昏死过去了。 这回轮到小澜干呕起来。 这就是，萦绕着整个城堡的腐烂气味。 门里伸手不见五指，罗九天的手电光对准里侧的瞬间，小澜差点真的吐出来。 “啊！——”白溯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地面上堆放着数不清的尸骸。 死者死相各异，尸体的腐烂程度也各不相同。 秦音和老罗……在这里？ 煞白的光线四下照了照，小屋里没有一个活人。 “爹！”罗九天的牙关颤抖着，忽然大声叫道。 小澜吓了一跳，还以为老罗真在这地方。 “九天冷静，”道长拭去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又扶住罗九天的肩膀，“他们肯定不在这地方。” 罗九天的身体也开始颤抖。 小澜看了看一堆堆的尸骸，除了震惊以外再没其他的情绪。 没有悲伤、紧张。 她明白，秦音一定不在这里。 一片混乱间，某种奇怪的声音幽幽飘了过来。 小澜屏住呼吸。 “儿……” “儿子……” “……天……” 其他人似乎也听到了。 小澜一把拉住罗九天的手。 “是罗叔叔！”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死灵监 “九天……” 老罗的声音朦朦胧胧的。 “在隔壁！”枫糖说着，向旁边的门冲过去。 这扇门依然厚重结实。 “吱——” 门里，泛着些金色的荧光。 入目便是一堆漆黑的庞然大物，靠在墙角，一动不动。 “傻子！” 秦音雀跃着，一把抱住了开门的傻子。 老罗站在墙边，欣慰地看着众人，手中的罗盘不时散发出柔和荧光。 但这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小澜抱住秦音的手臂哼唧了几声，目光便落到房间里侧半倚着墙壁端坐的两人身上。 “风？雀？” 小澜瞬间明白了。 怪不得……他们的声音通过耳机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道长揉了揉秦音的头发，问向老罗，“为何……” “进来说吧。” 老罗把门关上，屋子里亮堂了一些。 大家这才看到，角落里黑乎乎的一团，竟然是蜷缩着的雷。 冰正躺在雀的怀中，小脸苍白得很，粗重地喘息着。 “对不起……”风的视线落到小澜身上，声音颤抖。 “你们被捉住了吗，”小澜看着几人被血污浸透的衣服，“这里的怪物折磨你们了？不用跟我道歉，这次我们一起出去……” “不……不是……”风的眼睛慢慢泛红了，右手伸进怀里，缓缓掏出一团东西，双手捧着递到小澜面前，“对不起……我们……” 小澜低头看了一眼。 瞬间，浑身的皮肤寒冷得发麻。 小澜的嘴巴开合了几下，想说的字却哽在了喉头。 秦音也低下头不说话了。 “它……它为雷和冰挡下了一枪，”风嗓音嘶哑，一旁的雀掉起了眼泪，“如果不是它……雷和冰一定会死的，只是……只是……” 小澜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一个个字钻进她耳朵，像变成了某种奇怪的音符，她听不懂，也不想听了。 她的下巴开始颤抖。 浑身都开始颤抖。 眼睛鼻子痛得要命，好像快要…… “诶？是小澜嘛？” 嗯？ 小澜的情绪被猛地打断。 “哎呀！真的是小澜！你可算找到我啦！……” 风掌心的黑皮破烂不堪，腹部开了一道横贯身体的裂口，棉絮全部漏了出来。 但是这具惨烈的身体里，竟然发出如此兴奋的声音。 小澜的情绪断了，但眼泪没有，吸了下鼻子，潮湿的液体扑簌簌滚了下来。 “你……你哭什么！”黑皮的声音慌了，残存的棉絮在风手中蠕动着，把风都看愣了，“我又没死，不是……我不是说我不会死嘛……你干嘛哭……你……你不会以为我死了吧？” 小澜赶紧摇头，双手接过黑皮的残骸。 “你怎么搞得这么惨呀……”小澜自以为情绪稳定下来了，但一出声还是哭腔，“你怎么……怎么弄得这么狼……狼狈……” 秦音凑过来，一脸诧异，“它没死吗？” 小澜一抽一抽地，苦恼地扶住额头，自己明明已经不难过了，眼泪却还是掉个不停，“它……它很健康。” “我当然健康了，”黑皮满足地躺到小澜手心，“但是有人不健康，那兔子，兔子呢？它快饿死了。” “叽——” 雷左侧的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道颤巍巍的叫声。 兔子饿得瘦骨嶙峋，身上滚得黑黢黢的，怪不得众人没看见它。 不过兔子是什么时候跟着黑皮跑了的？ 道长连忙打开背包，掏出没吃完的饼干递到兔子面前。 兔子虚弱得像是快死了，但是一见到食物，直接一个狼扑啃了起来，让人不禁怀疑它是在骗吃的。 风见黑皮似乎还好，支撑着坐起了身，“它……没事吗？” “没事，”小澜清了清嗓子，“你们是怎么被捉住的，这里是哪里啊？” “这里，就是死灵监。” 老罗低声说道。 死灵监？ 众人脸色一变。 风点点头，接着道，“离开你们不久，我们就被……被温布洛抓回到了这里。” “温布洛？”小澜喊道，“他没死？！” “我们应该猜到的，他不会那么容易死。” 雀说着，低头摸了摸冰的头发。 “冰和雷……被他伤到了？”小澜瞅瞅二人。 “不只是冰和雷，”风叹气，又摇了摇头，“我们四个，还有这位黑皮，都受了重伤，被丢进了死灵监，好在这位先生出现……他救回了我们，不然我们……恐怕已经变成卫队的养料了。” 罗九天转而问向老罗，“爹，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老罗示意大家先坐到地上，徐徐说道，“那晚检查过小澜姑娘和秦音姑娘的房间后，我独自坐在房中休憩，大约午夜时分，窗外竟然出现了诡异的人影，那人影虽是人形，却丑陋异常，企图偷袭我不得，它便扭头跃向花园，我知道此事必有蹊跷，一路跟着那怪物来到了这里，四位的伤还未完全治好，秦音姑娘就出现了……” “那东西真是不要脸！”秦音接着老罗的话，张口骂道，“它趁着我上厕所的时候在镜子里面埋伏我，划破了我的脖子，还好我这能力关键时候还是有用的……” “你直接把自己送到了死灵监里？”傻子傻眼。 “我……我不是还控制不好出口的位置嘛，”秦音嘟囔道，“我当时想的就是离这里远一些……” 老罗虽然轻描淡写地简述了“它偷袭不得”和“一路跟过来”的过程，但小澜知道，那一定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水平。 “风，”道长单膝蹲下，看着风道，“死灵监关押的都是灵潮觉醒的人，你们知道……隔壁是怎么回事吗？” 风的嘴唇不自觉抖动了两下，“隔壁，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没错，”道长点头，“隔壁是一屋死尸，而对面那间，则悬挂着一副能够说话的骨骼。” “是不是空气中还飘荡着花瓣一样的肉屑？”风问道。 道长点点头。 风朝身边的雀看了一眼，雀抿住嘴唇，良久，才慢慢问道，“那副骨骼的身上……没有佩戴什么东西吗？” ：。：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五战队长 这谁看得清啊。 小澜闭嘴没说话，道长却寻思了一会儿，说道，“它的腰间……似乎有几颗红色的珠子。” 风目光下敛，轻叹了一声。 “那就没错了，”风说道，“那是……我们的歇格特队长。” 小澜还记得这个名字。 在与温布洛的一战中，她听过这名字。 歇格特，是温布洛口中，废物的老东西。 已经……老成这样了吗？ “站在王城卫队顶端的人，就是有资格在制服上佩戴宝石的队长，”风解释道，“歇格特队长是王城最高阶的五战队长，据说在王神还未称王时……他就是队长了。” “可他……怎么变成了……” “那不是他本来的样子，对于卫队的人来讲，死灵监是惩罚，也是奖赏，”风轻咳了两声，接着说，“死灵监里，面对面的两层监房属于一组，一间内，是经历试炼的卫队，而另一间，则是他们的养分——其他带有异能的活人。” 秦音哆嗦了一下，“哇塞，这你咋没告诉我呢，那我们呆的这间……是养料的监房？” 风点头，“我们确实作为养料被捉起来了，但因为对面目前没有受罚的卫队，所以我们还很安全。” 好像并没有被安慰到呢。 “他为什么受罚？”道长问道。 “我先说一下五位队长分管的区域吧，”风挺直了脊背，提高了声音，“一战队长温布洛主管死灵监内的一切，包括刑罚的形式、犯人如何处理，他深得王神欣赏，并且……并且热衷于研究各类酷刑；双战队长肖斯主管城内居民的治安，是位宽厚的老先生；三战队长夏莉是位美丽的女性，平日会同肖斯队长共同处理城内事务，但传说战力惊人；四战队长巴瑟尔最为神秘，除了王神和歇格特总队长，没人知道他的具体工作；而城内所有卫队的首领，歇格特队长，他拥有城内所有卫队的指挥权，因此也有一个称呼，叫做傀儡道之主。” “傀儡道之主？”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傀儡道，也是卫队的另一个名字，”风接着说，“王城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觉醒了异能且甘愿归顺于王神的人，因此，有一半卫队，其实并非活人，而是歇格特队长制成的傀儡，傀儡同正常人无异，只有当遭到了打击时……才会现出原本面目。” “他为什么要制造傀儡啊，就为了给王神撑撑场面吗？”茉莉刻薄地问道。 “这……也是原因之一，”风耐心道，“这是歇格特队长向王神阐述出的原因，但实际的原因则是，死灵监内的磨砺虽然痛苦，对于卫队本身的能力长进则是大有助益，卫队中的活人越多，就需要越多无辜的异能者作为养料，而傀儡则不需要……” 啊—— 众人顿悟。 怪不得这四人在面对温布洛的死亡威胁时，依然坚持维护歇格特队长。 原来是个好人啊。 风继续说道，“正因为如此，温布洛十分痛恨歇格特队长……” “他是嫉妒！”雀忽然恶狠狠地打断，“他嫉妒歇格特队长的五阶，嫉妒所有人对歇格特队长的尊敬！” “还嫉妒小歇队长长得帅！”雀怀中的冰奶声奶气地接话。 小澜略笑了笑。 还以为她真的虚弱到不行呢，这样看来还是蛮有活力的。 风抚了一下冰的额头，看上去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温布洛自从战胜了前任一战队长，便一直针对歇格特队长，本次歇格特队长受罚，是因为他正在培养的一名异能者做了错事，具体是什么我们就不清楚了，手下犯错后，歇格特队长申请连坐受罚，因为王神母祭在临，肖斯队长和夏莉队长在王城外进行最终扫荡，于是温布洛暂时接替了歇格特队长的职务，因此我们才认为，这是我们逃离王城的最好时机。” “所以说……”枫糖迅速消化着听到的一切，“这里是温布洛的地盘，守卫第三层的人，就是那个温布洛，那西索是……” 不愧是枫糖，思路还是这么清晰。 “西索只是温布洛的管家，”风说道，“我听秦音小姐说过了，那白色城堡就是温布洛的宅邸，西索只是他的管家而已，对他倒是十分忠诚，温布洛被……被这位黑皮重伤之后……” 等等！ “重伤？！”小澜瞬间抱紧黑皮，“我……我的黑皮重伤了温布洛？” 这小东西……有战斗力？ 黑皮可是被区区孟傅灵秒杀的存在啊。 黑皮不满地哼了一声，用只剩下布条的残肢甩了小澜一下，小澜这才想起黑皮能听到她的心里话。 “谁还没个必杀技啊……”黑皮嘟嘟囔囔地，拱了拱小澜，消气了。 “从小澜姑娘手中侥幸逃掉之后，他伤上加伤，便将守卫别塔第三层的任务暂时交给了管家西索，我猜测应该是这样，”风喝了一口宝木递过去的水，“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此时……或许就在这死灵监中，闭关养伤。” 温布洛也在这里？！ 气氛瞬间严肃起来。 “但他现在没有出手，应该就是伤还没养好，”枫糖分析道，“如果伤好了，他完全可以自己上阵，在我们分开时将我们逐个击破，但他只派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怪物，说明他目前不便出现。” “那不如……”小澜插嘴道，“我们趁现在打死他吧。” 众人呆愣地看着小澜。 小澜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说了古怪的话，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去控制住他，我不行，我太弱了，我只是个小孩儿而已，胆子很小的……” 但这话显然已经弥补不了刚才的虎狼发言。 风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说道，“歇格特队长的试炼还没完成，现在如果杀死温布洛，难免会带来整个死灵监覆灭的后果，我们和歇格特队长，都会有危险的。” “那他的试炼啥时候能结束啊？”秦音一听说还要等，顿时有些崩溃。 “如你们所说，歇格特队长原本的身躯已经化散，新的身体还未重塑，需要等待新的养料出现，来支持他重塑躯体，”风顿了顿，“要不然，就只能我们来提供灵能……”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歇格特 “啥意思？”秦音往后一缩，“让我们做养料？” “重塑身体需要的应该是灵潮，”道长沉思道，“我们人多，应该不会危及到生命，但……” 道长沉默了。 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现在连王神的面都没见到呢，他们不能消耗太多，要不然等找到了王神，基本上就是直接跪了。 “我知道了……”茉莉说着，缓缓挪到了风身前，“让我来吧，用我的灵潮重塑那个歇格特的身体。” “茉莉……”罗九天眉毛一竖，作势要去抓她，却被老罗轻轻拦住了。 “那……那加我一个！”白溯见茉莉站了出来，赶紧跟在她后面。 “你不行，你和我不一样，”茉莉扭头笑道，“罗叔叔和九天都知道，我们九探练的就是灵潮离体，我的灵潮纯粹，而且……而且即便失去了一部分灵潮，对我的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茉莉别闹，”罗九天伸出一只手，“你们家那几个凶巴巴的长老非得活撕了我不可，爹你也不阻止一下……” “茉莉说得没错。” 老罗一掌挥开自己的儿子，向众人说道。 “罗叔叔……” 老罗拍了拍茉莉的肩膀，一脸赞许，“不愧是九探的当家，比我这傻儿子强太多了。” “爹！”罗九天气得直蹦，“她家九探长老收拾的可不是你，是我啊！而且你就让茉莉这么冒险……” 茉莉咬紧了嘴唇，瞪了罗九天一眼。 “让茉莉一个人承担，确实很冒险，”老罗话锋一转，“但是若我在茉莉身后，为茉莉输送灵潮，事情就没那么难理解了吧。” 茉莉听懂后，赶紧反对，“罗叔叔，我自己就可以，真的。” “茉莉，”老罗按住茉莉肩膀的手向下略用力，“我知道，你已完成了九探的当家合仪，现在的茉莉，是更加优秀的茉莉了，正因如此，若你有丝毫闪失，九探和八两水的关系……正如九天所说，我这个儿子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茉莉，近些年，九探所经历的动荡你一定看在眼里，如今当家终于现世，你是所有九探族人的定心丸啊。” 不愧是老罗。 茉莉并没有将大火村里发生的事告诉其他人，但老罗显然不需要她说，只一眼，他就明白了。 老罗的话戳到了茉莉痛处，茉莉没再坚持，默认了老罗的计划。 灵潮重塑的过程显然不能观摩，茉莉和老罗走向歇格特的监房时，顺脚跟上的小澜被秦音一把抓住后脖领，薅了回来。 “你干嘛去，”秦音悄悄说道，“不许给大人添乱。” 小澜郁闷地坐到地上，怀里的黑皮一个劲地咯咯嘲笑她“小朋友不许给大人添乱”。 罗九天趴在门内侧使劲地听着，好像能听到什么声音似的。 “九天。” 门外老罗的呼唤响起时，罗九天被吓得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 “我听见我爹叫我了！” “我们都听到了，”傻子一摆头，“罗局长到门口了吧，赶紧开门。” 这么快？！ 这也就几分钟吧，结……结束了？ 罗九天连忙打开监房大门。 老罗抱着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茉莉，正站在门口。 “茉莉怎么了？”小澜凑了过去。 “没有大碍，”老罗并没进门，而是站在门口说道，“一下子被灵潮冲击到，有些力竭而已，不久后就会醒来的。” “歇格特队长……”风站起了身。 “他已经复原了，”老罗微微笑道，“果真是个俊后生，他有话要说，我们一起去，走。” 小澜颠颠跳着要去看那个俊后生，忽地停下，回头瞅了眼原地踌躇着的风。 “你不去吗？” 风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看雀，雀颔首，风蹲下身用力握了一下雀的手，便起身跟上了他们。 “冰和雷还动不了吗？”小澜问了下风和老罗。 风轻叹了口气。 “危及性命的伤我已经治好了，”老罗答道，“但要想重新起身，还需要静养。” 现在这个环境，别说静养了，一不留神小命都得丢。 歇格特的监房开了一道缝，门内已经没有那种猩红的光了。 歇格特就站在监房中央。 腰间的五颗宝石熠熠闪光，见几人进门，歇格特用手杖在地面上轻叩了几下。 果然是很英俊的男人。 小澜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了秦音身后。 “各位，是别塔的入侵者吗？”有些沙哑的低音从他苍白的薄唇间挤出。 好犀利的问题。 也对，再怎么说，这可是卫队的首领啊。 “我们有很多问题，要问一问王神，”道长站在歇格特对面，说道，“相信你们也有许多问题吧，对于王神，对于整个王城。” 歇格特闪着寒光的瞳孔扫过道长，“我是王城唯一的五战队长。” “但是……”茉莉在这时醒来了，虚浮的声音幽幽飘过来，“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感觉到了，歇格特队长，你是不一样的。” 歇格特垂下眼帘，只说道，“快走。” “我们往哪儿走？”秦音忙问。 “离开死灵监，离开温布洛的领地，”歇格特一字一顿道，“离开别塔，还有王城。” “先别说那么远的，”傻子贫嘴道，“帅哥，首先我们要怎么逃出这个监狱？” 歇格特欲言又止，刚想张口，又被一阵咳嗽打断。 看样子身体还没完全好。 “离开这里不难，但你们要自己想办法，”歇格特摇了摇头，“你们救了我，我只能给你们一条警告，出了三层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危险。” 歇格特一步不动，看上去也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等众人扭身准备回到监房重新想办法时，他却快速喊了一声。 “廖宜澜！” 小澜回头。 歇格特的瞳孔闪烁着，死死盯着小澜的脸。 “我是。”鬼使神差般，小澜轻声道。 这个队长，该不会忽然想起来，她是个通缉犯吧。 目前应该还加上了盗窃和越狱两条罪。 歇格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我是个好人。”小澜立马辩白。 歇格特却哧地笑出来了，随即敛住了笑。 “快走。” “对了，”小澜瞟了眼面色铁青的风，斗着胆子说道，“风和雀他们四个……” “他们是我的士兵，”歇格特不再抬眼看他们，“只要我在，没人再能伤他们，其他的事，由他们自己决定。” ：。：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上房揭瓦 歇格特说完，抬起手杖，用力地敲向地面。 咚一声，歇格特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再无踪迹了。 屋里只剩下了他们。 “可是……”宝木喃喃道，“他还是没说我们要怎么离开第三层耶……” 秦音语重心长地拍拍宝木的肩，“再怎么说，他和温布洛也属于同事嘛，怎么好意思直接戳人家轮胎呢。” “或许……”枫糖说道，“我们可以上去，在西索身上找一找突破口。” “我们也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傻子指了指他们进来的那扇铁门，“那个怪物还在门口候着我们呢。” “我们有十个人，怕它做什么？”茉莉恢复得差不多了，从罗九天怀里跳到地面上。 “我们有十个人，但一个人都不能受伤，”道长说道，“小傻子说得没错，我们可以另寻办法。” “而且……”罗九天凝眉，“温布洛有可能也在这里。” 这才是最要命的。 众人往隧道里看去，隧道深处黑洞洞一片，看不到边，不知这死灵监内到底还有多少监房，也不知，温布洛是否就守在其中一间监房里，正吸取着无辜者的灵潮，来为自己疗伤。 一方面，现在正是温布洛重伤之时，可以趁他病要他命，另一方面，考虑到这里是温布洛的地盘，在这里和他硬刚，难免会吃亏。 “那个，我记得小澜告诉过我……”安静了很久的白溯忽然出声，“这位鼻子很灵的小哥，好像说过，在书房里，死灵监的味道最重。” “你的意思是……” “这里是在地下，”白溯指指他们所站的位置，“书房，会不会就在我们头顶啊……” 真是个勇敢的想法。 小澜抬头看看。 白溯这是在暗示他们，可以把死灵监的屋顶打个洞吗？ 好处是，不用再面对那怪物（甚至有可能是怪物们）的威胁。 坏处是，容易直接把温布洛招过来。 “这有点冒险吧……”罗九天犹豫道。 几分钟后。 “坚磐雷！” “灵针探！” “破菉——爆！” 老罗手中端着蟠龙池定位，几人使出高度破坏的招式轮番往他定好的位置轰去。 二月和三月一副“这双眼已经见过太多”的表情，见怪不怪地缩在一边，不时给几人打打气。 没过多久，屋顶便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隙。 老罗轻步一跳，跃到一旁，同时喊道，“闪！” 几人停下手上动作。 噼噼啪啪……轰隆…… “诶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里不会塌吧。” 秦音的话还没说完，屋顶就裹挟着扬扬尘土，哗啦啦掉在他们眼前。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不光是屋顶在摇晃，这隧道的两壁，也开始了细微地颤抖。 秦音立刻闭上了嘴巴。 但她的话却成真了。 屋顶脱落，缝隙中透出一丝亮光，老罗四顾一眼，冷静道，“不要慌，我们闪开，站远一些。” 果然，这震颤没一会儿也停下了。 只留下一地的砖石，和屋顶上硕大的洞口。 死灵监的屋顶很矮，几人攀上那堆砖石，就能看到白色城堡书房的灯了。 “先让傻子上去。”道长说道。 傻子也没含糊，道长和罗九天在他脚下一托，傻子修长的手臂便一把扒住了书房地板的边缘。 蹬住几块砖石，傻子先微微探头侦查了一圈，见没问题，一个腾身翻了上去，将一只手递向下面。 “没问题，上来吧。” 体重最轻的小澜被搬了过去，她十分不好意思地踩着同伴的肩膀，努力伸长胳膊去抓傻子的手时，忽然愣在了半空中。 傻子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而他的脑袋后面，慢慢浮现出一张人脸。 那张脸似笑非笑，死死盯着小澜。 那是西索的脸。 “各位这么做，可有失教养啊。” 冰冷的声音猛地自傻子身后响起。 小澜迅速将伸出的手掌立起，徐也的枝形锁灵鞭瞬间出现。 “灵针探！” 光团弹出，小澜也失去了平衡，直挺挺地向后面倒去。 灵针探擦过傻子的耳垂，朝西索的脸攻去，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叮一声，什么东西被远远击飞，落到地上还翻滚了几圈。 小澜看到了。 那是一把刀。 西索手中的刀，终于出现了。 “傻子哥快跑！” 小澜大头朝下仰倒，还不忘大吼了一声。 “小澜！” “傻子！……” “小澜小心！……” 跌到了柔软的平面上。 小澜眨眨眼，发现是距离最近的二月和三月两兄弟就地一扑做了肉垫，两兄弟疼得呲牙咧嘴，却没哼半声。 “谢……谢谢你们。” 秦音冲过来扶起了小澜，又向楼上大喊。 “傻子！要不你跳下来吧！” 傻子已站起了身，四处环顾着。 “他又消失了。” 趁此间隙，道长已在宝木和罗九天的支撑下翻到了上面，同傻子背靠背探查着。 书房里再没见西索的影子。 傻子伸手抓住小澜，道长望风，轻飘飘的小澜像只鸡仔一样被傻子提了上去。 最后是老罗，老罗无需拉扯，只轻盈跳了几下，便停到了书房地板的缝隙边缘。 几人终于回到了有光的地方。 “他去哪儿了？”秦音揪住傻子的衣袖。 “肯定在哪里埋伏我们呢，”宝木揪住傻子另一边的衣袖，“就像刚才一样，他会忽然出现的。” “你能闻到他的味道吗？”白溯瞅瞅宝木。 “他是有味道，”宝木点点头，“但是在他出现之前，那味道也没有出现，他就像是凭空蹦出来的……” “这里一定有一些，他能使用的工具，”枫糖查看起来，“他应该没法直接像小音这样空间穿越，所以他一定是借助了某种东西……” 这话有道理。 几人翻找起来。 这书房不大，十个人七手八脚，没一会儿就翻了个底朝天。 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但要知晓温布洛的动向，或许必须要抓到西索才行。 小澜叉着腰东看看西看看，正准备去翻开书架上的书时，耳畔一声尖叫把她吓得差点坐到地上。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幸存者 然而尖叫着的秦音是真的坐到了地上。 “在那儿！他在那儿！” 几人朝着秦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书房的小窗外，西索苍白的脸诡笑着一闪而过。 “切，”傻子一把扶起秦音，撇嘴道，“雕虫小技，唬人的。” “唔——”宝木瞪大眼睛捂住了鼻子，“着火了！” 果然，空气中，木柴燃烧的味道渐渐弥散开，不多时，屋外便有白蒙蒙的浓烟从窗缝涌了进来。 “西索点了火，他要逼我们出去吗？”罗九天看看其他人。 几人冲出书房，见一楼大厅的四周也都滚起了白烟，火势似乎很猛，烟的颜色越来越深了。 “先去门口！” 老罗一声令下，大家纷纷跑到门口，大门紧锁，傻子一个回旋踢狠狠踹到门上，然而除了他自己的脚板被震得生疼外，大门纹丝不动。 居然有傻子搞不定的门！ 不过他们可是连房顶都敢掀的人。 罗九天抬掌，一记坚磐雷打了过去，没想那深色光团却直接穿过了大门，消失在众人眼前。 茉莉也尝试了一下自己的探式，结果相同。 “说来奇怪，”枫糖已被浓烟熏出了眼泪，“外面的火势这么大，白色城堡为什么不见燃烧？” 只见烟，不见火。 这屋子能困住他们，法术对建筑也没用。 “很简单啊！……”白溯一边咳嗽一边喊道，“因为这里和大火村一样，压根不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因为根本不存在，所以也不会被点燃。 “西索不是要逼我们出去！”枫糖的声音开始嘶哑，“他要用这烟熏死我们！” 或许是因为他们救了歇格特，又发现了温布洛的秘密，西索不再同他们迂回玩闹，而是直接动手了。 “我们得回到死灵监隧道。” 一众被熏得眼冒金星的人中，唯有老罗脸色都没变，嗓音也正常。 只能这样了。 几人又陆续跳回了死灵监，烟往高处去，死灵监隧道内反而没那么呛，大家左扶右搀，又往死灵监深处走了走，终于摆脱了那致命的烟雾。 只是接下来又该往哪儿去呢？ 秦音一脸狼狈，东张西望，猛地瞥到了什么东西。 不远处，闪烁着一点微弱的亮光。 “那……那有光！”秦音指向那光电。 漆黑的隧道深处，一颗黄粉色的光点，似在轻轻挪动着。 动物都有趋光本质，他们也不例外。 走过约三四扇监房的门，那光点的模样慢慢显现了。 “这……” 茉莉脸色有些白，顿了一下，随即快步跑过去。 这是一只黄粉相间的由光点组成的蝴蝶。 蝴蝶静静立在一扇监房的门前，忽扇翅膀的频率越来越慢，小澜眼睁睁看着构成它身体的光点一颗颗消失，蝴蝶的颜色黯淡下去，待他们冲到那扇门旁，光点们倏地散开，又湮灭，蝴蝶不见了。 老罗和罗九天不安地看了眼茉莉。 茉莉面色已泛青，浑身颤抖着，直勾勾盯着那扇门。 “乔……乔乔……” 小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估计肯定没好事。 这扇门更重了，傻子卯足了劲去推，石门才一点点开启。 罗九天的光照进去。 入目便是一道瘦弱的身影趴在门边，右手朝前伸长，食指伸出指向石门。 “乔乔！” 茉莉失声大叫着扑了过去。 老罗和罗九天赶忙帮茉莉半扶起那人，竟是个一脸鲜血的年轻姑娘。 茉莉眼角渗出了泪，轻晃着怀中那姑娘的肩膀，被唤作乔乔的女孩猛咳了一声，幽幽睁开了眼。 “茉……茉莉……我……我感觉……感觉到你了……”乔乔的声音虚若浮丝，感觉随时会断气，“这是……这是我最后一只蝴蝶了……还好……还好茉莉……” 话还没说完，乔乔的声音便低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听不见了。 “乔乔！乔乔！……” 罗九天俯身探了探她的脉搏，对茉莉轻声道，“乔念的灵潮几乎耗尽了，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过于虚弱，昏倒了，对吧爹……” 罗九天说着抬头看了看老罗，老罗却没有看他，而是背着双手，看向黑黢黢的监房深处。 那里和第一间监房一样，堆放着许多具尸体。 老罗长叹了一声。 “九天，过来看看吧。” 罗九天放下乔念的手，一脸疑惑地站到老罗旁边。 “这！……”罗九天的双眼霎时瞪起，“这不是五更天的……” “见到乔念时，你就应该明白的，”老罗的声音似在压抑着某种情绪，“这次总会派出的人，全都……” 道长问向老罗，“这就是那束天叶白所说的同伴？” 老罗沉重地点头，挨个试探着地上尸首的气息，表情愈发严肃，“这位是五更天的六级谋天，肖起小兄弟，这二位年轻后生，是五更天新晋的七级知天，尚未同我见过面……” “还有四夏鸣虫的人。”罗九天探脉搏的手有些颤抖了。 原本以为是不认识的人，如今这惨象…… “咳咳！……”角落里骤起一阵咳声，惊得众人一跳，“咳咳咳！……” 茉莉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老徐？！” 果然，尸体遮盖住的墙角缓缓站起一道黑影，那黑影一跛一跛地走近他们，待那人走到光下，徐也伤痕累累的模样映入众人眼帘。 “老徐！……”茉莉一见徐也，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也兄弟？”罗九天难以置信道，“你不是同叶白大哥一起找……” “我们找到他们了，”徐也痛心疾首，“然而……然而我们被卫队的人捉住，这次……这次叶白背叛了我们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只剩下……” “背叛？！”罗九天睁大眼睛，“不，叶白绝不是这种人！” 徐也冷笑，“如何确定呢，我们见到他时，他就只有一个人，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罗九天喃喃道，“他说……其他同伴没有危险，很安全……” “可事实呢？”徐也喘息起来，痛苦地捂住胸口，“当时他们已经被关在这里了！他又把我骗进来，让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 ：。： 第一百八十章 黑水池 道长皱眉道，“徐也兄弟……还请细述一下。” 徐也对主动上前搀扶他的秦音道了声谢，走到人们中间开始讲述，“那我们分开后，没多久，叶白就醒来了，醒来后他便急匆匆地准备找路离开王城，经我提醒还需寻找其他人后，叶白开始引路，将我带去他所谓的其他人藏身的地方，但其实，那时叶白的眼神已经有些异常了……” “怎么个异常法？”老罗问道。 徐也抬眼回忆道，“平日里，叶白大哥总是满脸笑意、温和可靠的，然而那时……叶白的眼神，不像他自己了，像是变了一个人。” 老罗点点头，“之后呢？” “在他的引领下，我越过一片丛林，见到一栋树间的白色建筑，叶白对我，他们就躲在那建筑里，走到一汪水潭旁时，我忽觉后颈一痛，晕过去了，再醒来，就已到了这死灵监。” 徐也停顿了一下，见众人没什么疑问，便接着下去，“我在这里看到了他们，正疑惑着，叶白忽然出现在门口，一句话没，阴着一张脸，就把门关上了，我们用尽办法也无法打开这道门，这监牢在吸取我们的灵潮，人一个个死了，只剩下了……” 茉莉呆滞地接道，“只剩下了你和乔乔……” “乔乔，”徐也单膝跪到乔念身边，“乔念她还好吗？” 老罗道，“没有生命危险。” 罗九听完故事，依旧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我不相信……叶白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想要什么？叶白绝不是这样子的……” “九，”徐也轻声道，“人是会变的，你没见过几个恶人，以后……你就懂了。” 罗九瞅了眼老罗。 “不是所有饶想法，你都能理解的，”老罗对罗九道，“不过这事情确实有疑点，还需要深入调查。” 罗九重重点头，“等乔念醒来就行了，乔念知道全部过程，就算是叶白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她也能告诉我们这事情的起因。” 茉莉和徐也抬起乔念毫无知觉的身体，傻子冲二人勾了勾手，没等二人反应，便一把揽起乔念背到自己背上。 “那你知道这里的首领，温布洛的位置吗？”枫糖问徐也。 徐也缓缓摇头，“温布洛……我没听过这名字。” 老罗拍了两下儿子的肩，“我们去对面看看。” 一大伙人又涌到了对面的监房，这里关着的，应该是卫队的人吧。 还有可能，就是温布洛自己。 这扇门居然开了一道缝，从门缝往里看，里侧一片漆黑。 滴滴答答，隐约有水滴声。 “吱——” 老罗打开门，微弱的光芒同时照向监房里。 这间监房有所不同，房间中央似乎凹进去一块。 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几人又往里走了两步，忽然间，罗九弱得不能再弱的手电筒熄灭了。 “咔哒！咔哒！……” 上下扳了几次按钮，罗九郁闷道，“没电了啊。” “我我我我这还有，”秦音窸窸窣窣地盲翻起背包，“我最后的存货，这只再没电可就完球了，这是我的护身手电，超绝亮，你们看哈……” “咔哒！” “啊！——” 真的超绝亮诶。 澜不知自己是该去捂住眼睛还是捂住耳朵，秦音的尖叫就响在自己耳畔，一瞬间，澜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但很快又吵闹了起来。 “那是什么？！” “什么？”澜拍拍自己的耳朵，大声道，“你什么？” 身边的人已朝手电光的尽头跑了过去。 “那儿！”秦音晃了晃手电，哆哆嗦嗦地，“那是啥呀，我哪，我看见个骷髅头……” 手电光直指下凹的地面，那是个池子，池中尽是乌黑的液体，液体中央，一颗雪白的骷髅头半露在池水外。 澜一下子理解了秦音，睁眼就看见这玩意，冲击力确实不一般。 “这是卫队的衣服，”道长指了指隐约浮出黑水表面的卫队制服，“那他应该就是吸取灵潮的人。” 罗九向池子里探头，“没有宝石，不是温布洛，好像只是普通卫队。” “他……”澜问道，“他也在重塑肉身吗？” 刚问完，澜就被秦音捂住眼睛拎到一边回避去了。 “孩子少看这些东西……” “我已经见过很多次骷髅了，音姐。” “……” 这是孩子该的话吗？ “他的确在重塑肉身，”老罗蹲到池边，“只是——他已经死了。” “死了？！”罗九瞪大眼睛。 “死了。” 老罗着，伸手扣住那骷髅的正面，略使力一拔，骷髅头便完整地出现在他们眼前，浓稠的黑水沿着骨骼一缕缕滑落，骷髅头下方的两侧锁骨中央，赫然插着一根木棒。 罗九的脸色霎时灰下来。 “这是半截作幡……”罗九自言自语道，“是叶白大哥的作幡……” 徐也震惊不已，刚想什么，却被一口气呛住，猛咳起来。 茉莉一边拍打徐也的后背一边问道，“什么意思？叶白还杀了卫队？” 罗九死盯着那半截作幡，默不作声。 澜趁秦音看热闹的功夫，连忙跑到池子边，看着老罗手中的骷髅皱起了眉。 “骷髅也会被棍子戳死吗？”澜问向老罗。 老罗回给澜一个赞许的眼神，却没话。 “作幡是法器，不是普通的棍子，”罗九的声音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是五更的法器……” 叶白的背叛，似乎有了理由。 他想要力量，想要其他饶灵潮，于是他引同伴进死灵监，又杀死了本应享用这些灵潮的卫队。 澜没见过叶白，所以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见罗九一副三观崩塌的样子，估计这事情和那叶白的人设真的不相符吧。 乔念没有半分醒来的意思，几人又回到隧道内，罗九拔下了骷髅身上的作幡，捏在手里一脸复杂地看着。 然而还是没找到温布洛。 这隧道也不见尽头，难道要敲开每一扇门，来确定温布洛的位置吗？ 这种靠排除法解题的思路真的是正确的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绿手 几人正站在原地思考着，徐也忽地指向出口问道，“咱们怎么不往那边走？” 傻子把洞里守着铁门的那个腐烂怪物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下。 徐也听后点零头，看上去想些什么，但没出口。 继续往下走的话，不知道哪里是个头。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干掉它吧，”傻子往回看了看，“现在走下去其实也是消耗，我和那东西打了个照面，除了力量很大以外，暂时没感觉它有其他危险的地方。” 澜咽了口唾沫。 连傻子都觉得那怪物力气大…… 众饶意见有些分歧，但队伍不能分开，商议几句后，探索派暂时妥协，几洒转方向走了回去。 经过开了洞的区域附近时，呛鼻的白烟依然缭绕着，看来城堡外的火一点熄灭的迹象都没樱 傻子先走到铁门边，回头看了看道长和老罗。 “我这就打开吗？” 门那边一片死寂，似乎没有活物。 “等等，”道长抬手，“先别开，傻子，堵住门。” 傻子照做，两臂撑住铁门，道长左手凌空一抹，铁门边缘有金光闪烁了几秒，光散去时，道长仿佛捏住什么东西，装到了外套口袋里。 “怎么，那边有力量吗？”道长问道。 傻子皱眉感受了一下，随即摇头。 “宝木过来闻一闻。” “我闻不到，”宝木苦着一张脸，“这里太臭了，我觉得自己的嗅觉已经不存在了。” 道长敛目想了几秒，低声道，“开门吧，千万要心。” 沉重的铁门轰隆隆地开启，道长两手拦在傻子身侧做防御姿态，罗九的光同时照过去。 门外空无一人。 “它走了吗？”秦音躲在二月三月的肩膀后面问道。 “像是离开了。” 道长一步跨到最前端，挥手示意大家跟上，这次由老罗殿后，以免再出现上次的危险。 这段距离不算长，但惊惧让这几分钟变得漫长起来，几人走到出口边，看着洞口的粼粼水波，才发觉那怪物确实已经离开。 重新戴上面罩，救回了同伴，几人准备回到花园。 澜跟在秦音后面划了几下水，慢慢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之前下水时，印象里，这水很浅的，只约莫半人高。 可现在已经往上游了有一会儿了，还不见水面…… 一阵莫名的恐慌袭上澜心头。 像是在呼应她心中的恐慌一般，猛然间，自己的左脚被一道细细的力量扯住。 “茉莉不要闹！”澜口中咕嘟嘟冒出几个气泡，侧眼一看，茉莉和白溯都已游到自己头顶了，正一脸异样地看着自己。 茉莉向自己打了个手势，像是在问，“怎么了？” 澜往自己脚下指了指，同时满怀希望地看下去。 是水草吧一定要是水草啊必须是水草水草水草水草啊…… 乍一看倒真是很像水草。 和那东西四目相对的瞬间，澜胸口一紧，咕噜噜又是一串气泡滚了上去。 抓住自己脚踝的，正是那已经腐烂成草绿色的怪物。 老罗和罗九游在自己斜后方，一眼看清了那东西，反方向蹬水直直扑了过来。 水里的一切都像是开了慢放，二饶动作比岸上迟缓很多，罗九抬起手射去一颗黑雷时，那怪物早已敏捷地闪到了一边，拽着澜往水下游去。 澜感受到了傻子口中的力量，自己反倒像根水草一样被扯得左摇右摆，伙伴们反应过来纷纷游向自己时，澜已被拉扯进更深的水郑 没办法了，她腹部发力卷起上半身，两手拼命抓向自己的脚，企图掰开那只手。 视线下挪，水下的场面却让澜的动作直接滞住了。 那原本以为是水草的一簇簇绿色，竟然都是一双双向上伸长的腐烂的人手。 和抓着自己的这双手，一模一样。 绿手一只接一只，排列得密密麻麻，看不清手的下面是什么样子，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决不能被拉进去。 澜一把抓住那只枯柴一般的手，掐着那怪物的手指使劲掰起来，可那手指虽然烂得几乎只剩下骨头，却像把铁锁一样牢牢扣在澜的脚踝上。 离那绿手组成的水草甸越来越近了。 被拉进去的话，会不会……就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了。 澜咬牙发了狠，探手握住怪物的手腕，打算直接掰断。 但在自己的手接触到怪物身体的瞬间，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几幕奇怪的场景。 “杀了他！” “淹死他！” “这是怪物！必须……” 愤怒的人群中，站出了一个的身影。 隔着波动的水，澜看不清那饶样子。 “我们不能……” “要给……为非作歹……” “冷静！” 是女生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为何有点像…… 一声尖剑 有什么东西，划过了自己的手。 “扑通！” 视线逐渐清晰了。 澜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龇牙咧嘴地抓着怪物的手。 怪物却不一样了。 它仰着脸，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盯在澜脸上。 已经腐烂的眼眶，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澜却觉得，它像是要什么。 手上热热的，澜看向自己捏着怪物手腕的拳头，有几缕墨汁一样的东西正从自己的指缝间涌出来，漂在水郑 怪物白森森的牙齿开合了几下，绿手一松，坠了下去。 澜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原来那黑水并不是源于自己。 澜看着怪物手上源源不断冒出的黑水，咬咬嘴唇，奋力踩水，两手一划，哗啦一声，居然直接出了水面。 见同伴们都是一脸的讶异，澜明白，刚才绝不是幻觉那么简单。 “它……噗！……呸呸……它对你做什么了？……” 秦音一边吐着嘴里的脏水一边淌着水冲过来。 被秦音摘掉头顶的水草时，澜问道，“你们看到水下的东西了吗？” “水下？”秦音抖了抖墨绿色的水草，“就是这玩意啊，到处都是，我密恐都要犯了……” “你看见的是什么？”道长把澜扶上岸。 “手，”澜喃喃道，“我看见水下都是绿色的手。” 秦音赶紧摆手，“不可能，再怎么，手和水草怎么能一样，这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道长也笃定道，“我们见到的，就是水草。” 只有自己不一样。 因为自己被抓到了，所以眼里的世界也变了？ 澜苦恼地锤了几下脑袋，“算了，我们快去找西索吧，风和雀他们四个还在下面呢，得尽快解决才校” 第一百八十二章 水火 白色城堡外，已燃出了一圈火墙。 火焰冲，包裹着中央的建筑。 呛饶浓烟袭向花园，热量蒸发着植物中的水分，几人一路走向城堡，花园内已是一派死相。 城堡没有变化，任火焰如何舔舐，依然那般洁白。 橘红色的火焰肆意盛放着。 火焰中，西索出现了。 西索一身白色西装，两手摆于身前，从火光中缓步走出。 “尊敬的客人们，欢迎来到白色城堡。” 他脸上的笑容，同第一次见面时别无二致，同样温和友好。 像机器人一样。 “你真的欢迎我们吗？”澜大声问道。 “各位，是主人最尊敬的客人，”西索微鞠一躬，“各位的到来，让白色城堡蓬荜生辉。” 澜看了看那火。 这话倒没错。 “欢迎我们的话，至少得做出些行动吧，”枫糖往前跨了一步，“你在门口燃这么大的火，我们活人可进不去啊，西索，你——是活人吗？” 西索的表情登时阴冷下来，一双眼睛有些神经质地转动着。 “西索……西索是……西索是主人……最强的守卫……” “温布洛拿你当守卫吗？”枫糖冷哼一声，“对于温布洛来，你只是他的看门狗罢了。” “看门狗……看门狗……”西索断断续续重复着，声音渐渐低下去，却是冷静了下来，“客人，您冒犯了。” “我冒犯了吗？”枫糖眯起眼睛，“我看你，连池子里那个烂聊人都不如！” 枫糖话音刚落，白色城堡四周的火焰腾地燃高了。 灼热的火浪一波波冲击着脸庞，澜往后退了退，心想枫糖这是什么路数，虽然自己不懂，但好厉害的样子。 “你怎么敢！拿我跟那只垃圾比！” 西索尖叫着指向枫糖，火焰跟从他的指引，直朝他们扑来。 “借浪！” 一道金光闪过，道长掌心的黄符化为灰烬，同时，一席水幕自下而上迅速卷出，刚遮在众人面前，火舌击于其上，呲啦一声，蒸汽削弱了火舌，也将这水幕剥去大半。 “快跑！”道长扭头就跑，“去池塘边！” 没想到西索的武器，居然就是这火焰。 澜跑得飞快，几人纷纷逃回池边时，水幕已经消失，火焰像一只巨手朝他们卷过来。 “我们要跳回池塘里吗？”秦音忙问。 傻子刚准备给背后的乔念戴上面罩，只见罗九手诀一掐，一团黑火猛击向池面。 “苍龙震邪，罗祖显明，潜渊雷，去！” 池水沸腾了一般，渐鼓起半圈水球，水球凹凸变化，潜渊龙的模样显现出来。 “龙老师快去灭了那个坏蛋！”罗九指着远处已经癫狂聊西索大喊。 潜渊龙立出水面，庞大的龙头探向花园，一双黑眼在西索身上盯了几秒，缓道，“无邪——” “他还无邪？！”罗九崩溃了，“非要等他烧死我们才有邪吗罗老师，这种时候就不要那么公正了好不好！” 这潜渊真的是慈悲为怀啊。 “潜渊，”老罗神情严肃，低声命令道，“先阻火。” 潜渊龙的视线回到老罗身上，没甚反对，扭头向地上蔓延而来的火势扑去。 “哇老爹！居然连我的潜渊龙都听你的话！” “我罗家除了你，谁不听我的话？” “……我不听话吗……” 墨绿的水龙同火焰碰撞，竟然蒸腾出一阵阵黑气，除却咝咝的灭火声，澜还听到了其他声音。 尖剑 像是几百人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剑 澜看看同伴，大家脸色骤变，看来这尖叫不止她一人能听到。 “这是什么？！”宝木捂住耳朵。 “有人在叫！”秦音喘息起来，“好多人……好多人在叫！……” 那尖叫声围绕着他们，无数饶痛苦、绝望，同尖叫一起渗进他们的大脑。 黑气滚来。 忘记了躲避，黑气笼罩到他们面前时，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噼噼啪啪…… 热。 “西索快逃！” 四周，都是红色的。 “轰隆！——” 一根梁柱被火烧断，直愣愣掉下。 “爸爸！……不……妈妈……外婆……叔叔……” 一个男孩蜷缩在角落，被一屋子黑烟呛得直咳，灰扑颇脸上溢满了泪水，凄惨地呼唤着亲人。 这是一间燃烧的房子。 自己没有身体，只有视线。 这次又是旁观者。 “西索快逃呀！爸爸……爸爸已经……” 男饶声音在火中响起。 这个孩子，就是西索。 “我要救爸爸！”幼年西索扶着墙壁站起身，颤巍巍朝火里走去，“爸爸……你在……” 轰！ “西索！” 另一根燃断的梁柱，刚好砸在了西索的头上。 男饶声音消失了。 澜看看那团火。 西索，不要救爸爸了呀。 爸爸……爸爸已经死了。 “西索……”一个清冷的男声忽然响起。 西索被火烧去一半的身体旁，慢慢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轮廓。 一身卫队制服，腰间嵌着四颗红宝石。 男饶脸，和温布洛无比相似。 “西索，”男人俯视着西索的尸体，“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想要报仇吗？” 西索的尸体上，浮出一团半透明的雾气。 男人冷面一笑，脸上高傲的表情同温布洛一模一样，“温布洛家族，会帮助你的。” 眼前，颜色变了。 橘红色褪去，墨水般的蓝绿色一点点侵染了画面。 边。 水边。 岸边，围满了人。 “就是他干的！” “这个怪物……” “可怜的西索……我们要为他的家人报仇！” 人群前，是一个跪在水边的脏兮兮的身影。 那人蓬头垢面，半身半脸的烧伤，但那烧伤一看就是旧伤。 看着人群吐来的唾沫，那人好像没太明白目前的状况，抓着自己的衣角痴痴笑着，看上去思维不太正常。 人群簇拥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站到怪人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怪人抬头瞧了眼那孩子，竟然傻笑着伸出手去，作出了抚摸的动作。 一块石头砸到怪人身上，他动作一滞，吓得缩回手抱住了膝盖。 那孩子，就是西索。 “就是你，害死了我家人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凶手 怪人像是没听懂他的话，瞅了西索几眼，歪了歪头，笑开了。 “他……他竟然还在笑！……” “凶手就是他！” “没有人性！怪物就是没有人性的！” “杀了他！水刑！淹死他！……” “淹死他！” “除掉这个祸害！……” 不是这样的。 澜眯起眼睛，有些不敢看接下来发生的事。 不是这样的。 虽然埋在了乱七八糟的头发中间，但澜还是认出了那双眼睛。 “西索，”形似温布洛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站到西索旁边，低头道，“你想怎么做？想要——复仇吗？” 西索颤抖起来。 怪人似乎也感觉到什么，抬起眼睛，漆黑的眸子泪光盈盈地看着西索。 西索咬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当然。” “杀了他！——” “杀！——” “行刑！——” 人群刚准备一哄而上，忽然间，一抹的红色影子站了出来，大声喊道，“我们不能执行私刑！王城有律法，父亲，要给每一个人以公平，不能让真正的坏人为非作歹呀！大家冷静！” 是个女孩的声音。 澜心头涌出奇怪的感觉。 看着女孩火红的背影，澜想绕到正面去看看女孩的样子，却没法操控现在的自己。 怪饶眼睛潮湿闪烁，盯着女孩的脸，两行眼泪默默滑了下来。 “不要哭，”女孩安慰了一句，随即接着喊道，“事情不调查清楚，就不可以下结论呀！” “公主得也有道理……” “公主的话没错……” “公主的意思就是王的意思，我们不能……” “公主莫非……要原谅罪犯吗？”男饶语调很奇怪。 “温布洛叔叔，”女孩稚嫩的嗓音沉下来，“我没有要包庇罪犯，但是现在没有证据……” “西索手中，当然有指控他的证据。” 男人着，低头看向西索。 西索抬起紧攥着的拳头，松开，手中的东西慢悠悠飘到霖面上。 怪人直勾勾盯着地上那根黑色的长条，口中猛地发出一声呜咽，跪在地上，往那东西的位置爬去。 “这是他那只宠物火鼠的尾巴，”男人冷哼，“除了火鼠，还有什么东西能一瞬间点燃西索家的城堡呢，这是我们在废墟外找到的，这，还不算是证据吗？” “邪恶！” “恶心！魔鬼！杀死他！” “淹死他！怪物！”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可是……”女孩的话被打断。 “善良的公主，”男人将西索揽到他身后，“您就同王一样善良，但是，光凭善良是无法统领人民的。” 人群已聚到怪人旁边，七手八脚地举起他的四肢，怪人挣扎着要把那一截火鼠尾巴攥在手里，悲伤让他的五官聚成一团，看上去更加狰狞了。 上下起了雨，脏兮兮的雨水同泪水一道，布满怪饶脸。 “大家冷静！先放开他！”女孩迈着短腿跑向岸边。 “公主，”男人一把拉住她，“千万心，您是王的千金，何必为了贱民的事情，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呢？” 女孩使劲甩开男饶手臂，大叫着朝人群中央扑去。 “西索，你看到了吗，”男人蹲在西索旁边，指着女孩的背影，“这就是王城未来的女王，如此愚蠢。” “我……”西索嘴唇干涸，眼神有些变了，“我效忠的，只有温布洛家族，我信任的，只有温布洛。” 男人笑吟吟地摸着西索的头发。 人们合力将怪人抛向水池。 “不行！”女孩拼命伸出双手。 男人无助地在半空中挣扎。 碰到了。 女孩的指尖划过男饶手腕。 扑通！ “公主您当心啊！”人们心翼翼地将女孩抱回岸边。 雨越来越大，打在水面上，溅起的水花也越来越大。 男人只不过，激出一朵更大的水花而已。 消失在漆黑的池底。 女孩推开众饶手，愤怒地转身。 澜的呼吸窒住了。 她看到了那张脸。 那张脸只出现了不到一秒，画面再次变化，满目的红色绿色纠缠到一起，澜猛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是滚烫的灼烧味，自己回来了。 但那张脸…… 那个女孩，和自己长得好像。 “澜！”道长的呼唤声惊醒了她。 同伴们还站在自己身边，只是看自己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看来，大家都见到了女孩的脸。 为什么会这样？ “龙老师？！” 罗九失声的尖叫将他们拉回了战局。 迎着火势冲将过去的潜渊龙，在接触到火焰后，居然慢慢变了样子。 不再是龙头。 更像是…… “是他！”茉莉叫道。 水柱变成了怪饶模样，怪人张开双臂，踏着黑浪，熄灭了一团团花园中的火，向西索扑了过去。 “是你！”西索的眼睛已完全赤红，扬起手，城堡一角的火焰随着他的手势展开攻势，“主人不应该给你成为奴隶的机会，我要亲手为我的家人报仇！” 澜刚想张口，耳边，一道美妙的呼唤像音符一样，伴着风与火，飘到西索身边。 “西索！凶手不是他！凶手……凶手是温布洛家的男人啊！” 澜惊讶地侧脸，看向喊出这嗓子的秦音。 只是一句普通的呐喊，为何却有种直入人心的效果？ 音符传到西索耳郑 西索呆住了。 众人也呆住了。 一瞬间，怪饶浪涛盖到了西索身上，盖到他身后，白色城堡边的熊熊火焰上。 淡黄色的蒸汽弥漫了整个区域。 道长担心蒸汽有毒，一手捂住澜一手捂住秦音，自己则面色严峻地直迎向蒸汽。 还好没毒。 道长松了一口气，秦音和澜则差点被憋死。 浓稠的蒸汽渐渐散去。 怪人、西索、白色城堡，全部消失了。 回头，花园，池水，同这个故事有关的一切，全都殆灭在那场水与火的同归于尽郑 远处，是一座黑色的楼。 老罗道，“看来，那就是真正的王神别塔了。” “老爹……”罗九压低了嗓子，“我看见……那个姑娘怎么……” “问我做什么？”老罗扭头看向澜，“我们要问问澜姑娘自己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生门死门 小澜指了指远处的黑塔。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诶对还有风和雀他们，我们去找他们……” 秦音从小澜身后一把搂住她，“别这样啊小澜宝宝，你岔开话题的样子看上去更可疑了，而且……他们四个已经在我们后面了，你没看见？” “我……”小澜抬眼环视了一圈。 十几双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她。 这些人……都是值得信任的伙伴吧。 “其实，在刚进王城的时候，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小澜坦诚道，“为什么我是王神通缉的人呢，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被献祭的女孩？” “为什么啊？”秦音探头追问，被傻子一把拎到了吃瓜群众后排。 小澜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是骗人的，我很信任你们，才选择告诉你们，我觉得……这里可能和我的身世有关。” “你的身世？”秦音又凑过来，“小澜你不是凤梧人吗？” 伙伴们的白眼一个个落到秦音身上。 “那只是……我为了加入你们……”小澜的脸一下子红了，“你们难道会接受一个，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吗？” 随后急忙补充了一句，“然而我确实来自凤梧。” “可你为什么要寻找界碑啊？”秦音有些急了。 “虽然我没有哥哥，但确实有那么一个人，找到他，也许我就能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离开之前，只留下了界碑一条线索。” 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众人沉默，罗九天嘿嘿笑着打破了尴尬。 “搞半天你们也不晓得小澜丫头的事啊，”罗九天拍拍小澜的肩膀，“小澜丫头，从此以后我们就是知根知底的伙伴了，我爹肯定会帮你找到自己的身世的……” 真不愧是专业卖爹的罗九天。 “如果王城真的和你有关，那你会留在这里吗？”茉莉忽然问道。 小澜愣住了。 其他人似乎也在思考这一点。 是选择目标的终点，还是选择同伴。 “我想……”小澜看着紧张起来的秦音，“我想陪他们走下去。” 秦音有点被小澜的话感动到了，撇撇嘴，看起来像要哭。 “至少现在，他们是我最亲的人了。” 秦音哭了，呜嗷叫着扑到小澜身上。 罗九天也一脸感动，“小澜丫头，我也早就把你当成妹妹了，我爹肯定会……” 他为什么如此自然地认为小澜的“他们”中包括自己啊？ “和你有什么关系，”茉莉白了罗九天一眼，“人家说你了吗……” 没想到老罗也笑眯眯说道，“小澜姑娘，既然你如此说，文京罗家从此以后便是你的后盾了。” emmm…… 反正听上去也不错啦。 “罗叔叔，”小澜感激道，“我会把你当成我的亲叔叔的……” 倒也不必。 茉莉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打断了他们，“我们快点往塔下走吧……你们四个还好吗？” 白色城堡消失的瞬间，风雀雷冰四人忽地出现在众人身后，雷的意识已经恢复，但伤还未痊愈，四人面色如纸，看上去十分虚弱。 风看了雷一眼，说道，“走路还是不成问题，只是战斗的话……” “放心，”老罗摆手道，“不需要几位战斗，若有机会离开这里，我会叫九天带着几位先去城外避难的。” “罗先生，您不止救了我们的命，您……” “不必了，”老罗止住了风感谢的话语，“几位将伤养好才是重中之重。” 离开的机会很快便来了。 几人走到黑塔下端，从外面看，这黑塔和别塔一模一样。 唯有一点不同。 塔底，有两扇门。 两扇门上，各写了一个大字。 生。 死。 “好俗套，”秦音嘴上吐槽，“一扇生门一扇死门吗？” 枫糖凝眉细想，几秒后说道，“恐怕这两扇门，一扇是进入别塔顶端的门，另一扇就是离开的门。” 白溯面无表情喃喃道，“现在放弃，还有活路，继续登塔，死路一条，这应该就是他的意思……” 小澜扭头看了看风四人，“那我们要在这里把你们送走吗？” 这是个离开的好机会。 风雀雷冰，徐也，乔念，他们的伤员太多了，实在无法施展拳脚。 只是，若自己的推理出了岔子…… 老罗有些犹豫，不敢就这样轻飘飘地放儿子去冒险。 “罗前辈，”道长转向老罗，“不然，您同九天一道，带着这几位自生门离开吧。” 可老罗看上去又有些不放心他们。 “要不就爹一个人带着伤员先撤吧，我和茉莉接着往下走……” “诶别带我，我和你不一样，”茉莉生怕自己也被带走，立马划清界限，“我是小澜他们伙里的人……” “接下来的道路，着实凶险万分，”老罗蹙眉，“若遇危险，无论如何要优先自保啊。” 道长微笑着点点头。 老罗叹气，随即叫道，“九天，茉莉，跟我走。” “我不！” “罗叔叔！” 二人一脸的不乐意。 “你二人帮不上忙，自保都困难……” “我厉害很多的，罗叔叔，不信……不信你问廖宜澜，我在第二层里表现得可好了！” 小澜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瞅着茉莉道，“茉莉你还是走吧，接下来是我们和王神的个人恩怨，你不应该冒险。” 茉莉看上去打算冲过来捶她，吓得小澜缩起脖子溜走了。 “爹我不想走，我也想看看王神长什么样啊……” “臭小子少废话。” 老罗一手拎着罗九天，一手拦着茉莉，带着颤巍巍的一众伤员，率先推开了白色的生门。 门内白光一闪，老罗、九天、茉莉、徐也、乔念，还有风雀雷冰四人，便直接消失在门内。 生门砰地合上，白光从门缝内一丝丝溢出，很快，周遭一亮，雪白的生门就这样不见了。 留给他们的，只有这扇墨汁般的黑门。 秦音扭头看到了二月三月，忙说，“哎呀，叫你们跟着罗局长走好了……” 但二人的决心似乎比其他人更盛。 “我们不能走，”二月坦然地仰视着黑塔，“枫糖知道我们的事，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先走的，我们……我们必须要见到王神。” ：。： 第一百八十五章 黑色使者 “吱——” 这扇门，和其他门没什么不同。 砰。 宝木很顺手地带上了门，沉重的关门声吓了小澜一跳。 门内一片漆黑。 秦音掏出了自己作为家底的手电筒，咔哒一声打开。 只能看到他们自己。 看不见墙壁，地板。 扭头，这个空间里，似乎只有一扇门。 “门也推不开了。”宝木说道。 “那你说你关门那么快干啥，”秦音一脸嫌弃，“这时候动作倒是快得很。” “不要怕，”道长接过秦音的手电筒，走到最前面，“我们往前走。” 脚步声都没有，像踏在一片虚无上。 走着走着，道长忽地站住了。 “怎么了？” 橘黄色的光束利刃般划过黑暗，光束尽头，是一个黑色的人影。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一声不吭地凝固在原地。 道长扭动手腕，光束往上挪了挪。 是一个人的背影。 那人背对着他们，身后投来的光线在他身前拉出长长一段影子。 “我靠……”傻子只剩下惊叹，“我靠，这什么东西……” 二月和三月脸都吓绿了。 “宝木，”枫糖语速飞快，“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宝木嗅嗅，“嗯……人味。” 人味？ “这么说他是个人。”秦音松开了道长的衣角。 “我们要过去吗？”傻子看了看道长。 道长伸手示意他们先按兵不动，自己则往前迈了两步。 一回头，不听话的家伙们还是跟了过来。 众人缩成一团，一步一顿地朝那黑影挪去，看上去还有些滑稽。 黑影始终没有动作。 那是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身高中等，低垂着头。 小澜皱皱眉。 这衣服怎么有点眼熟？ 转眼间，几人已移动到男人身后。 小澜的心脏狂跳起来。 “道长，”她扯了扯道长的袖子，“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啊！——” 秦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几人再次凝固住。 咔咔……咔咔…… 那人动了，僵硬的骨骼发出清晰的摩擦声。 “哎呀……咳咳……这里……” 男人抬手揉捏着后颈，慢悠悠转过身。 小澜的脑袋嗡地一声响。 “你们是……诶？你不是小红吗？还是小蓝？这是哪儿啊？我们怎么在这儿？……” 伙伴们震惊地看着那人和小澜。 那人眨着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你……”小澜哆嗦着指向他，“你……孟……孟……” “怎么了？”那人警惕地环视了一圈，“我是孟泽成啊。” 伙伴们早已听小澜说起过孟泽成和孟傅灵的事，这次才算真正见到了。 “你就是孟傅灵？”秦音没见过他，斜睨着他问道。 “你们怎么都在说这个名字啊，这孟傅灵到底是谁？”孟泽成扭了几下胳膊，看上去有点难受，“跟我长得很像吗？” 孟泽成又回来了。 那具冰冷的尸体，活过来了。 “孟泽成，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小澜忙问。 “最后的记忆？”孟泽成抬眼回忆道，“我记得……我们在找路逃出贱民营，你的行为很古怪，我正在想要不要把你丢下先跑路，然后……忽然……就没意识了。” 小澜点点头。 嗯，你失去意识是因为你已经变成死人了。 还想丢掉我自己跑路？活该。 “醒来以后就在这里了？”小澜问道。 孟泽成想了几秒，之后点头，又问道，“他们都是谁啊？” “他们都是我的伙伴。”小澜往身后一划拉。 道长还有些忌惮孟泽成，眼底闪烁着漆黑的光泽。 为什么孟泽成会出现在这里呢？ 孟泽成很没安全感，总想往他们这里凑凑，但他靠近一寸，同伴们就不自觉地后挪一寸，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小澜看着孟泽成沮丧的样子，内心也很纠结。 一方面，孟泽成确实不像是坏人，但另一方面，自己已经被孟傅灵坑过三次了，要是再来一次，那自己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诶已经三次了？那是不是也不差这一次？ 不行不行，小澜摇了摇头，这次要是被坑，那他们一整窝都得搭进去不可。 “孟泽成，”小澜沉下心来，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到王城里来呢，还有那个……被你杀死的人，是怎么回事？” “我……” 孟泽成瞟了眼众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拒绝回答显然不够明智。 “他们说……他们说我杀了一个女孩。”他低下头，模糊的字节从牙缝中挤出。 “一个女孩？”一张张脸庞从小澜的脑海中晃过，“哪个……是谁？叫什么名字？” “叫……她叫……”孟泽成的眼瞳开始颤抖，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叫……楚……楚静……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女孩……他们说……说我……” 是楚静。 小澜心下咯噔一声。 是孟傅灵杀害的第一个人。 “他们说我害死了她……”孟泽成的五官皱到一起，“说我勒死了她……还把她折叠起来，但我没做过，我真的没做过……” 那就是楚静的死法。 “他们是谁？”小澜问道，“是警察吗？” 孟泽成的眼神空洞下来，无力地摇头，“不，是他，是王城的人，是我召唤出来的，王城的使者。” 小澜有些懵。 这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又出来个王神的使者？这又是什么玩意？ “他说，他能满足我所有的愿望，”孟泽成垂下眼睛，“我……我的愿望是什么，我已经忘了，但自从他来到我身边，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开始崩坏了。” “他长什么样子？”小澜首先想到了温布洛。 “他浑身都是黑的，”孟泽成眯起眼睛，“在他身上，我没有见过任何其他的颜色，除了漆黑的眼睛，其他部分全部被挡住了……” 不是温布洛。 温布洛自信爆棚，绝对忍不住去露出自己那张帅脸。 “那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手上很痛，还有血……”孟泽成抬起双手，“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使者告诉我，我……我杀了人了……我杀了，新闻里的那个小姑娘……”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双身 “但你没有相关的记忆？”听到和推理有关的内容，枫糖一步站了出来。 “我没有杀人……”孟泽成徒劳地摇头，“那不是我，我知道，我没有杀人……” 小澜回头看向道长，“那个一身黑衣服的男人会是王神吗？” 道长耸了耸肩。 这里没有人见过王神。 “那个人出现以后，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失去了很多时间……”孟泽成双目无神。 枫糖蹙眉，“什么意思？” “我经常会……愣神，”孟泽成说道，“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并且越来越久……” 这是因为孟傅灵在占据你的身体啊，傻东西。 小澜没说话。 “你……”道长终于吱声了，“你去找过吴仁吧。” 对！ 吴仁和宝宝说过，最开始，她们才是孟傅灵的许愿对象，被拒绝之后，他才找去了王城。 “她们……没有答应我的请求，”孟泽成的声音低下来，“所以我才向王神许愿，我不应该的……早知道……我不应该……” 小澜见他状态异常，忙道，“这也不怪你”，说完就后悔了。 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因这许愿而起的。 无论是否出于孟泽成本愿，但他，确实是一切的根源。 傻子闪到道长身侧悄悄问道，“那怎么办，我们往下走吗？要带上他吗？” 道长用眼神表示当然不可能，让他措一下词。 傻子放心地点点头。 孟泽成的嘴唇开开合合，一遍遍嘟囔着“不应该，我不应该，我错了……”，脑袋也越来越低。 枫糖低声将孟泽成的故事讲给了二月三月，两人一听这也是个失去亲人后许愿复生的傻孩子，登时起了一阵怜悯，凑到孟泽成旁边拍起他的肩。 “我懂我懂，我们的爹娘也不在了，我们明白那种感觉……” 变故却在这时发生了。 孟泽成的头，已经低得看不见表情。 一直寂静的四周，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咚！——咚！——咚！——” 是钟声。 钟声响得让他们认为，自己此刻是否就在钟里。 小澜被那瞬间的响声震懵了，晃了晃头缓过来之后，忽地想起上次钟声响起时发生的事，两手往前一揽，直接把捂着耳朵的二月三月扑开了。 钟声停。 余音还在环绕。 孟泽成口中的嘟囔声不见了。 头低着。 小澜推着二月三月往后靠。 “你们终于来啦。”熟悉的声音从孟泽成的位置发出。 他动了。 像只被操控的木偶，孟泽猛地抬起下巴，双目紧闭，面色青白，下一秒，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扑通！ 失去意识的孟泽成趴到地上。 他身后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 “你们知道，我等了你们多久吗？” 这是孟傅灵的声音。 小澜终于知道钟声响起时，会发生什么了。 “原来如此，”小澜嘴硬地冷哼，“我们也等你很久了。” 其实并没有。 尤其现在老罗他们还走了，自己可说是非常地没信心。 只能寄希望于道长了。 孟傅灵抱起胳膊一脸戏谑地望着她，“等着我再杀你一次吗？” 二月和三月好奇的目光投过来。 小澜清了清喉咙，感觉很没面子。 “我懂了，”道长竟然笑了笑，嗓音依旧那般四平八稳，“解决了你，我们才能见到王神对吧？” 孟傅灵的表情有些僵硬。 “我见过你。” “你当然见过我了，”道长已把所有人护到他身后，“我还知道，杀人的事都是你做的，你占了孟泽成活生生的躯体，让他承受杀戮的痛苦，用善恶之间的撕裂感逼得孟泽成渐渐走进绝境，你们完成了献祭少女的目的，还多了一个趁手的躯壳，是你利用了孟泽成的愿望，把他变成了连环杀手。” 孟傅灵耐心听完，轻蔑地瞟了地上的孟泽成一眼，“有一点，你猜错了。” “哦？” “孟泽成，他一直都知道我们的存在，”孟傅灵得逞一般，扬起下巴，“这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你们？”枫糖发现了盲点，“不只有你一个人？” 孟傅灵的眼神针一般刺过去。 下一秒，原地消失了。 小澜立刻想起来他的能力，转身就往枫糖的方向跑去。 “枫糖小心！他会……” 枫糖呆站在原地，颈后缓缓现出一团黑影。 “枫糖！” 傻子箭一般扑过去，先把枫糖扇到一边，随即左脚踩实，右脚高抬，朝着孟傅灵的脑袋踢过去。 “啪！” 孟傅灵一把抓住傻子的脚踝。 咔吧…… 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响扎进小澜耳朵。 “定身！去！” 道长手中一道金光飞去，孟傅灵咧嘴一乐，侧过头躲过飞来的定身符，但笑容没亮出几秒，道长已飞身在他身后等待，将另一道金符结结实实拍到他后脑勺上。 “破箓——爆！” 孟傅灵松开傻子的脚踝，一步跳开。 傻子直接躺倒在地上，咬着牙滚了两圈，秦音大叫着扑过去，傻子的额头上已渗出一层冷汗，却一声不吭。 “坚磐雷！” 金光和蓝光同时在孟傅灵的头上炸开。 枫糖将二月三月挡在后面，自己也赶过去查看起傻子的伤势。 白溯迅速跑到小澜身边，同道长和小澜一样摆出了战斗姿势。 “呵呵呵……” 一声冷笑。 小澜后背一凉，扬手唤出了枝形锁灵鞭。 飞灰散去，孟傅灵毫发无损。 “看来这次吃的东西不错……”孟傅灵低头满意地看了眼自己的身体，而后抬头对着他们道，“你们可以再来几招，看看能否伤到我。” 吃的东西？ 小澜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犯了恶心。 孟傅灵明显变强了。 王城的人，有他们独特的强化方法，就是利用死灵监，吞噬其他异能者的灵潮。 他吃了别人的力量，吃了别人的生命。 所以，他变强了。 “恶心！” 小澜举起锁灵鞭，对准他胸膛。 “灵针探！” 没有打歪，光点就在他胸口炸开。 他的衣服被刺出一圈小小的洞。 但是身体，没受到一丝伤害。 ：。： 第一百八十七章 蜕 小澜一下子就后悔让老罗先走了。 孟傅灵变强之前，自己就打不过他。 小澜和道长后退几步，对视一眼。 道长在想办法，自己也不能就这么放弃。 正想着，孟傅灵轻笑了一声，足尖在地面上一点，再次消失了。 这次，连他的杀气都感觉不到了。 “大家小心！”道长划亮一张银符，周遭的空间瞬间明亮起来。 他出现了。 就在白溯身后。 “白溯！”小澜拼命喊道，“快闪开！” 白溯的表情登时僵住，在孟傅灵的指甲划向她的喉咙时，她只用余光瞥到一抹黑色的影子。 孟傅灵尖利的手指甲刹那间便将白溯的脖子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口子呲啦裂开，像有一张漆黑的大嘴出现在她脖子上。 但是，没有血。 小澜感觉自己的心脏唰地沉了下去，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白……” 但很快，白溯的身体发生了古怪的变化。 她的脖子猛地变粗，脑袋上扬，翻出白眼，大张着嘴，像在生吞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道长朝孟傅灵丢了两张符咒，一张黄符一张金符，黄符在半空中化成一张透明水幕，金符缠绕着水幕，渐化作闪耀的电光，撞到孟傅灵腹部。 虽然躯体不会受伤，但他还是怕电击的。 闪电包裹住孟傅灵的身体，他迅速跳开。 白溯的嘴巴越来越大，小澜奔上前去查看她的伤势，却惊讶地发现，白溯的胸腹部正慢慢鼓起，脖子上的伤口被撑成了圆形，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始终没有鲜血从中流出。 这……这……变异了吗？ “小澜让开一下。” 白溯的身体里，发出了她闷闷的声音。 “你还活着？”小澜觉得自己也活了。 “你……你先让开一下……” 小澜立马让了几步，和秦音攥着对方的手一脸紧张地看向白溯。 归功于结结实实盖到他身上的水符，孟傅灵还未完全摆脱雷电，不时炸出的金色电光围绕着他，从他的反应来看，这属实是个不小的麻烦。 道长一边数着符纸准备后招，一边头都没回地问道，“白溯怎么样了？” “她……”小澜瞪大眼睛，看见白溯的腹部位置猛地探出一只手，“她……没死……” “那就好。” 道长急促地回了一句，迎身再次发出攻击。 不，不好。 小澜和秦音这里并不轻松，二人无助地紧贴着对方，周身一抖，见白溯腹部又探出了另一只手。 两只手做出了个开门的动作，白溯的身体如同一只熟透的豆荚，从中间向左右两边张开了。 自己这是看见了什么？！ “别怕。” 两只胳膊中央，白溯的脑袋探出来了，额头上汗津津地，看着小澜和秦音，笑着说道。 这样还笑得出来，有些不大合适吧。 “白溯……”秦音抖如筛糠，死死抓着小澜的手腕，“你……你变成妖怪了吗？” “说来话长，”白溯腹部探出的脸露出有些难堪的表情，两手抖了抖，“快来帮帮我，我卡住了。” 卡……住……了…… 小澜的脑子一团乱麻。 每当小澜自认为已经见过大世面，应该不会有啥更吓人的事时，总会有异常离奇的事发生。 “快点快点！”白溯朝二人扬手，“这张皮一会儿就没了，我就出不来了！” 不管那么多了，小澜和秦音一人抓着白溯一只手，按照她的指挥踩住她的脚面，用力往外一拔。 白溯赤条条的身体嗖一下从她自己的腹部钻了出来。 成功帮助白溯接生了她自己，秦音反应贼快，先朝围着受伤的傻子团团转的几个男生大吼了一声“不许往这儿看”，紧接着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了白溯肩上。 小澜低头看了眼白溯原本的身体，失去了肉体填充，它已变成一张软趴趴的皮，铺在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缩起来了。 “把衣服扒下来吧。”白溯裹着秦音的外套，伸手去扒那张皮上的衣物。 “白溯，”小澜欲言又止，竟不知该从哪里问起，“是我看错了吗？” “你没看错，”白溯敛目笑笑，重新穿起上衣，“这就是我的能力，就是因为这个能力……我才被求源抓去做那种事。” 秦音大惊失色，“啥？哪种事？” 白溯的能力，就是蜕皮。 这是应该属于人类的能力吗？ 白溯穿戴完毕站起了身，男生们一直也没顾上往这里看，见他们乱成一锅粥，秦音皱着眉头跑过去，小澜和白溯二人则回归战场，寻找起道长和孟傅灵的身影。 嗖！ 一道冷风吹过。 “道长他在这儿！” 宝木的声音。 二人面前的冷风飞速问了一句“都没事吧”，便向宝木手指的尽头扑过去，同时，一张黄符闪着绯红的微光，被道长按在了半空中。 噗—— 黄符化作粉红的微末四散开来，那半空中，孟傅灵的身影具现，微末尽落在他身上，远远地，一阵甜香自那里飘来。 道长在用可化出香料的符咒定位孟傅灵！ 孟傅灵变强之后，虽然已经可以掩藏自身的杀气，但沾在身上的香料，却不是可以轻松去掉的。 这下子，他便不能随意埋伏攻击了。 接下来只需想出能有效攻击他的方法。 “傻子！” 小澜刚抬起锁灵鞭，秦音的尖叫就吓得她差点脱手。 道长也听到了秦音的呐喊，一分心，肩头便挨了孟傅灵一脚，道长凌空翻出两个后空翻，目光依然锁在孟傅灵身上。 “傻子怎么了？！” 傻子紧紧咬着牙，喘着粗气低吼道，“道长我没事，你自己小心！” 小澜凑了过去，蹲下身查看起傻子的伤。 被捏碎的脚踝白骨裸露，血肉模糊，白溯掩住嘴巴没让自己叫出声，小澜只看了一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但这不是最严重的。 秦音先将傻子的裤腿卷起，二月三月撕下自己的衣裳，几人正准备给他包扎，秦音伸手一摸，这才叫出了声。 傻子的小腿下部，已结出一圈塑料质感的甲片，自伤口的位置往外扩散。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千丝雪 “你……你……”小澜哆嗦着手，指向傻子，“你也要变异了吗？” 傻子额头上的汗一滴滴滑向两颊。 “哈哈哈！”孟傅灵乍起一声尖笑。 小澜心下一凉，在明雅界中时的回忆猛地冲向自己。 当时，自己也被孟傅灵伤到了小腿。 自己不但失去了力气，甚至差点没命…… 孟傅灵的攻击，是带毒的。 叫做千丝雪的毒。 二人打至他们身前，道长扬手化掌，手刀和金符一同刺向孟傅灵，动作快到甚至看不清，小澜瞪着眼睛观战，一滴红色的液体忽地溅进她眼中。 道长流血了吗？ “道长！……”小澜揉了把眼睛，直接站起身，“别让他碰到你，他有毒！” 道长还没做出反应，秦音先倒吸了一口冷气，抓住傻子的领口问道，“你中毒啦？！” 傻子给气笑了。 “还不够明显是吗？……” “这咋治啊？”秦音和枫糖一左一右趴在傻子腿边看着他的伤，秦音急得满头大汗，居然问向傻子，“你有头绪吗？” “头绪……”傻子绝望地笑了，“等我死了估计就有头绪了。” “哎呀你干嘛这样说，晦气！” 傻子丧失梦想般靠在了二月三月的背上，“没被毒死也被你气死了。” 小澜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解毒的方法。 “傻子哥，你努力想点开心的事。” 傻子一脸悲哀地把脸撇到了另一边，看口型像是说了句脏话。 他娘的。 玄学解毒，最为致命。 小澜又看向道长，孟傅灵依然在不停地穿梭空间躲闪，气味淡了，估计现在只有宝木才能嗅出他的具体位置。 傻子这边自己不会解毒，道长那边自己又不敢贸然插手。 忽然间，孟傅灵在道长头顶出现，经过宝木的提醒，道长早已做好准备，用沾满了鲜血的双手交叉格挡。 孟傅灵没有闪开，而是迎着道长的血液攻击了下去。 预料中的灼烧声呲啦一下响起。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道长的血确实能灼伤一些人。 孟傅灵的手掌冒着黑烟，猛推道长，自己反跳出去，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手，口中嘟囔着些什么。 “骗子……欺骗……明明……还不是……” 小澜没听清他叨咕的话，见道长的状态有些不对，赶忙冲过去扶住道长的手臂。 道长的脚步开始不稳了，身体往右侧一偏，刚好借小澜的手支撑住身体。 小澜低头看向道长的手，伤口是他自己划出来的，倒无大碍，只是刚才和孟傅灵接触的地方果也起了一层鳞片般的黑甲。 “疼吗？” 小澜仰头问道，见道长的唇色逐渐苍白，心下便知道了答案。 白溯刚刚俯在傻子的腿上，见道长也中了毒，立马起身跑过来，还狼狈地拌了一跤。 “我刚才和那个枫糖哥哥商量了一下，”白溯指着枫糖，“要是你们相信我，我来帮你们把毒甲蜕掉。” “你还会扒别人的皮？！”小澜叫出声。 白溯点点头，“就是会比较疼。” 那跟直接撕有什么区别吗？你比较熟练？ “道长，”枫糖嗓音沉稳，“那孟傅灵的手里藏了什么吗？” 小澜把道长扶坐到地上，两眼紧盯着几步外的孟傅灵，他不知在纠结什么，一脸愤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住地自言自语。 还好有了些喘息时间。 “他手中什么都没有，”道长的下巴开始颤抖了，咝咝吸着冷气，“碰到我的血时，被灼伤的状态也没问题。” “那这毒，有可能是他身体上的毒，”枫糖看了眼二月三月，二人点点头，“二月三月说，王城附近的城邦，也有许多人在练这种毒身，要解毒，最直接的办法是杀掉使毒的人。” 小澜怨念地看向孟傅灵，“趁他现在好像傻了，我去……” “不行，”枫糖果断拒绝，“这里能打的就剩你了，你决不能中毒。” 小澜看着躺了一地的输出和急得团团转的辅助们，还有自己。 阵容有问题。 “你骗了我！”孟傅灵忽地大喊道。 几人吓得立时噤声，静静看着孟傅灵冲着虚空狂叫。 和谁说话呢这是。 宝木嗖一下站起来了。 “多了！” “多什么了？”秦音问道。 “多了种味道，”宝木皱着眉头，鼻翼轻轻抖动，“有其他人来了。” “是什么味道？”枫糖问道。 “是……”宝木合上双眼，专心分辨气味，“很淡，有些远，像寺庙的味道……香，香火味……香火……香火……” 香火。 小澜看了眼尸体一般躺在地上的孟泽成，在界里时，自己还以为香火味道来源于这具身体。 终于能看到在那个重要时刻把孟傅灵救走的人了吗？ 孟傅灵口中的骗子，就指那个人吧。 “你不是说从死灵监出来之后，我就是活的那个，他会变成死的！”孟傅灵狂怒地指着孟泽成的身体，“但是这个人的血还是能烧伤我，你骗了我！我根本没有复活！……” 小澜偷偷瞥了眼道长。 这下自己确定了，道长的血，会灼伤已死之人。 孟傅灵和孟泽成，一生一死，占用着同一份灵能。 但这和跟他对话的人有什么关系？ “不先解决他们吗？”一道男声从黑暗中响起。 这声音滑腻阴冷，像毒蛇在吐芯子，是从未听过的声音。 “你先给我解释！”孟傅灵的眼珠开始泛出黑雾，“你是不是在骗我？” 那人干笑了两声，依然藏在黑暗里，“我帮你的还不够多吗，你还不知足？” 孟傅灵身上的毒似乎化了形，在他身周晕出一圈黑气。 “我先杀了他们，再杀了你。” 那声音沉默了几秒，随即慢悠悠道，“不错的主意，你也可以试一下。” “然后，我直接就会成为……” 孟傅灵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冰冷的气息就在小澜背后笼了下来。 “廖宜澜？” 从未有人的呼唤，会让小澜陷入这种寒冷中。 同伴们没有出声。 小澜用力扭过头，身后空空荡荡。 但那声音，分明就在自己身后，就在自己脑后，就在自己……耳边。 ：。：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在威胁我吗 甚至……能感到冷冰冰的呼吸迎面扑来。 但是，什么都看不见。 “小澜！”宝木的脸色煞白，“那味道在你旁边……” 其他人则完全没有感觉。 没等小澜闪避开，那寒冷的压迫感很快便不见了。 “有趣，”那声音又出现在孟傅灵周围，“有趣。” 孟傅灵双眸漆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那人干笑两声，低低说道，“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老师了，我可是来帮你的。” 地面上猛地响起金属摩擦的声响。 几条黑蛇般的东西在地上迅速爬动着，小澜一惊，立马抬脚，却见那几根长链越过自己，径直朝着伙伴们爬去。 长链立起来，竟是足有手腕粗细的铁索。 伙伴们发出大大小小的惊呼，纷纷被铁索捆住了手脚。 只剩下自己。 道长本想挣扎，但稍微牵动肌肉，掌心的痛便引得身体一阵麻痹。 “你，亲自解决吧，”那声音远去了，“我还有更有趣的事，再见吧。” 那声音消失了。 空气中的寒气也随之消失。 还有孟傅灵的眼睛，在声音的主人离开之后，慢慢变回了黑白分明的颜色。 他向前踏了一步。 小澜后退了半步，随即猛扑到同伴身边拉扯起铁索。 “小澜别害怕，”枫糖俯在小澜耳边悄声说，“如果那人真打算让孟傅灵杀了你，他会把你也捆起来。” “什么意思？”秦音左拱右挤地挣扎着。 “他想除掉的可能不是小澜，”枫糖被越缩越紧的铁索勒得喘息起来，“也有可能是……是孟傅灵。” 小澜抬起脸瞪视着一步步靠近的孟傅灵。 那人这么信任自己吗？ “我打不过他怎么办？”小澜表面镇定，这几个字却从牙缝里挤出来。 秦音一听小澜这话，挣扎得更厉害了，黑色铁索在她的大腿和腰腹部勒出几道深痕。 “等下，”小澜站起身，一把拦住孟傅灵，“我们谈谈。” 孟傅灵还真站住了。 下一秒，原地消失。 “小澜身后！”宝木猛喊道。 小澜飞速扭身，锁灵鞭尽头一亮。 “卸灵探！” 光团笼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一道银光在额头上端闪烁了一下。 嗖！ 一道金符遥遥飞来，正好印在半空中逐渐浮现出的影子上，道长出了招，猛然缩紧的铁索勒得他闷哼出声。 小澜一步跳开。 “宝木，他在哪儿？” “宝木……宝木晕了，”秦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刚才……说完话就……就晕了……” “怎么回……” “唰——” 小澜的话刚问出一半，左腿外侧的皮肤骤然感到一阵冰冷，肌肉一软，鲜血隔了半秒才噗地涌出伤口。 痛！ 小澜差点跪到地上，好在反应及时，立马把重心换到了另一只腿上。 痛是很痛，但和当初中毒时的痛，似乎不太一样了。 这次痛的，仅仅是皮肉。 但孟傅灵不知，偷袭成功后便现了身体，提着那把陪他很久的匕首，狞笑着踱了过来。 “最后一个，”孟傅灵立起匕首，“你就是最后一个。” “我不是，”小澜装出中毒的虚弱样子，胡诹起来，“我觉得你们搞错了，你们这里，就是王城哈，确实有个姑娘长得和我非常像……” 小澜脑中浮现出西索的回忆。 那时，在水边阻止王城居民对怪人实施水刑的女孩。 “就是那个公主，”小澜絮絮叨叨，“我一直就说，这王城和我也没啥关系，现在才明白，你们说的是那个人，不是我，杀了我也没用……” 秦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猥琐的套路，哪点像个女主角。 孟傅灵咧开嘴笑了笑，“在那个汐圈里，想杀我的是你吧。” 小澜一下子被噎住了。 这倒是……无法反驳。 “你拿走了我的东西，”孟傅灵的笑容寒冷起来，“该还给我了。” 孟傅灵直冲过来，小澜放弃演戏，点着地面跳出老远。 “哼，”孟傅灵却没挪步，而是放下手，将匕首立在昏倒了的宝木头顶，“你说得对，捉你没意义，自己过来吧。” 孟傅灵话音刚落，小澜已划破空间出现在他身后，扬起锁灵鞭抽了过去。 像是猜到了小澜的动作一般，孟傅灵侧头闪过，扭身便是一脚，锁灵鞭挥空，小澜的腹部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她远远地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孟傅灵收脚，“来，再来。” “你个混蛋！你放开宝木！有本事冲着我来！”秦音气得像要扑过去咬他一样，“干嘛欺负宝木！居然敢踢小澜！我……” 孟傅灵还真冲着她来了，可能是嫌她太吵，他单手拎起捆着秦音的铁索，把沾着小澜鲜血的匕首横在她颈前。 “你吓唬谁啊！”秦音快气疯了，甚至忘记了恐惧。 小澜自孟傅灵右侧出现，没有攻击，而是紧紧抱住了他抓着匕首的手臂。 匕首在孟傅灵指尖一转，他换做反手握刀，扬肘便向后面的小澜刺去。 “小澜！” 道长喊完，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 小澜用力抵住孟傅灵手臂的力量，最后一刻扭转了匕首的方向，尖利的刀刃瞬间穿透她的肩膀。 “小澜！”秦音哭叫着，拼命把手往铁索外拔动，“你快跑吧！你先跑！往回跑！” 秦音跌回到地上，小澜手指一画，再次消失。 不就是穿梭空间嘛。 再次出现，是在秦音身后。 小澜拉住秦音身上的铁索，准备把她拉回到其他人中间，但孟傅灵似乎再次猜到了她的位置，一拳将她击倒，小澜支起胳膊打算滚到一旁时，孟傅灵欺身而上，左手肘抵住小澜的脖子，右手挥起匕首，朝着她的心脏刺来。 “这颗心，是我的！” 这不是…… “这不是你的！”小澜的双手被孟傅灵压在膝盖下，完全没了攻击能力，只能红着眼睛嘶喊，“这是潇潇的心脏！” 潇潇。 孟傅灵的动作，仿佛忽然慢了下来。 小澜喘着粗气，往周围看看。 不只是孟傅灵，同伴们的挣扎也慢了下来，像开了超慢倍速的视频。 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已经开始走马灯了？ 自己的动作还是正常的。 或许，可以借此机会…… 正思考着脱身办法，小澜耳边猛地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告诉过你的，时间，就是答案。” ：。： 第一百九十章 时间就是答案 说完这句话，那声音就消失了。 又是这句话。 “太抽象了，”小澜哭喊出声，“我听不懂啊！” “小澜？”耳边响起秦音的轻声呼唤。 小澜赶紧斜过脑袋看向秦音。 秦音的动作没有变慢，她被铁索捆得结结实实，跪在地面上，正一脸诧异地盯着自己。 “小音姐！”小澜拼命喊道，“快来帮我！” 孟傅灵的动作虽然放慢了，但匕首依然在一点点靠近自己的胸膛。 而小澜的身体被他死死锁在身下，动弹不得。 秦音二话没说，用膝盖撑着站了起来，束起的双脚蹦了几下，就被沉重的铁索绊倒，狠狠摔在地上。 但她没放弃，直接朝小澜滚过来。 终于靠近了，秦音一个鲤鱼打挺，不顾自己被铁索勒入皮肉的疼痛，一头顶到孟傅灵的腰上。 “啊！” 秦音惨叫着，被弹开了。 孟傅灵纹丝不动。 刀尖已经抵到了自己胸口。 秦音立马滚了回来，身体在地上蹭着，张开嘴咬住了孟傅灵握着刀柄的手。 她口中，发出了石头互相碰撞的声音。 小澜的冷汗滑进眼睛里，刺得自己生疼。 刀尖已逼入皮肤，小澜感到了金属带来的冰冷。 秦音的牙齿都快碎了，却还在坚持着咬下去。 冷静。 小澜大口喘着，每一次胸膛的震颤，都是一阵刺骨的疼痛。 冷静下来。 为什么会变慢？ 为什么，只有自己和秦音的动作是正常的？ 自己和秦音有什么共同之处吗？ 时空能力？ 但孟傅灵也拥有这种能力啊。 答案，时间就是答案。 时间。 时间…… “小音姐！”小澜看到自己的鲜血顺着外套渗了出来，“把手给我！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秦音松开了孟傅灵的手，“我的力量？” “你的力量！”小澜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渗出了血，“你掌控时间的力量！借给我！” 秦音虽然很怀疑自己有没有所谓的时间的力量，却还是坐起来，扭过身体，把捆在背后的手探向小澜。 铁索中的手和膝盖下紧压着的手触碰到一起。 小澜的血汩汩冒出。 那是潇潇的心脏啊…… “力量……”小澜的声音开始嘶哑了，“小音姐姐，用你的力量……” “我没有那种力量啊！”秦音哭喊着。 “你有，”小澜的嘴唇抖动着，“时间，那是孟傅灵没有的力量，你有，就在你身体里面……” 秦音甩掉脸上的眼泪，闭上双眼，咬紧牙关。 两人的指尖慢慢泛出一丝微光。 咯吱——咯吱—— 秦音身上的铁索骤然缩紧。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 小澜已经没有力气了，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 秦音抓紧小澜的食指。 “小澜！” 她尖叫着，铁索勒进了她的皮肉。 潇潇的心脏…… 可能就到这里了吧。 小澜最后张了张嘴。 “小音……快带着他们跑吧……” 眼前忽然金光大现。 光芒很快黯淡下来。 小澜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可以动弹了。 而且……自己正站在地上。 脚下是坚硬的地面，小澜迅速摸向自己的胸口，没有伤口，也没有鲜血。 当然，也没有疼痛。 耳边有些窸窣碎响。 小澜遮住眼睛，揉了揉，短暂的光盲让她陷入了黑暗，放下手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秦音吗？ 那人迟疑着，贴到了墙边。 小澜眯起双眼。 心里一沉。 是孟傅灵。 右手小臂突然一凉，什么东西顺着袖筒直坠到自己掌心。 小澜站在原地，摸索着那东西的形状。 这……好像是把匕首。 刀柄上环形的突起，刀刃两侧的锯齿状血槽。 这是孟傅灵那把杀人的匕首。 “你是谁？！”对面的孟傅灵惊叫起来。 小澜一愣。 她四顾一圈，黑乎乎的墙壁，墙角的稻草席，门上的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光线。 这里像是贱民营的监狱。 那面前的是…… “孟泽成？”小澜试探着问道。 那人僵硬的身体松弛了些，探着脖子问道，“小……小红？” “啊？”小澜很快想起来了，“哦，对，我是。” “我靠，”孟泽成瞪着眼睛瞅了一眼身后的墙壁，随后走近小澜，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过来的？太神了吧！” “呃……” “你有这本事怎么不早告诉我，”孟泽成嗔怪地看着她，“是魔术吗？能带人吗？” “不……不是魔术，”小澜犹豫着说道，“孟泽成，这是……我的能力。” “能力？”孟泽成的杏眼又瞪了起来，明白了小澜的意思后，赶忙凑了过来，压低声音，“他们没发现你有异能吗？你千万别被看到啊，那你也别用这能力了，不安全，咱们还是老办法吧……” 为什么会把自己送回到这个时间，送到孟泽成面前？ 为什么……手中会有刀。 小澜咬了咬下唇，攥紧刀柄，努力不去想那个可能性。 “孟泽成，”小澜沙哑着嗓子问道，“你认识孟傅灵吗？” 孟泽成皱了皱眉头，“那是谁？” “你认识……楚静吗？” 孟泽成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你……你……”他伸出手指，浑身都在哆嗦着，“你为什么……不是我！我没有杀人！那个女孩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孟泽成抱住脑袋嘶声大喊，似乎这个名字，让他陷入了癫狂。 小澜的眼眶热热的，鼻子也热热的。 “你……认识田潇潇吗？” 她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孟泽成的动作顿住了。 “潇潇……”他嘟囔着那个名字，缓缓站起身。 “潇潇，”小澜捂住自己的胸口，“田潇潇。” “我……”孟泽成无力地开合着嘴巴，一滴泪水涌出眼角，“我爱潇潇。” 扑通！ 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 “你……你爱？……”小澜感觉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处，“可你……” “我爱她，”孟泽成垂下胳膊，“我就算自己死，都不会杀她，潇潇……不是我杀的，我爱潇潇……我爱了她五年啊……” 扑通扑通扑通…… “我知道，不是你杀的，”小澜喘息着，“是孟傅灵杀了她们。” 孟泽成无神的双眼闪烁了一下，口中喃喃道，“孟傅灵……” “对，孟傅灵，”小澜不知为何哽咽起来，“我到这里，就是来杀他的。” ：。： 第一百九十一章 玻璃教堂 “杀了孟傅灵……”孟泽成的目光直愣愣的，释然般轻笑道，“对……该杀……” 孟泽成空洞的眼神下移，看到小澜手里的刀后，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他该死，”孟泽成冲着小澜点点头，“我不怪你。” 喉咙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 小澜的双手用力攥紧刀柄，捏得手指都泛了白。 鼻子，眼睛，胸口，都好酸。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像要跳出来一样。 孟泽成走近了。 他来到小澜面前。 “啊——”孟泽成像是嗅到了什么味道，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潇潇就在附近。” 小澜使劲合上眼睛，阻止眼泪滚出来。 气息，温度。 活生生的心。 刀刃。 小澜扬手。 噗—— 温热的液体溅到自己脸上。 孟泽成的温暖不见了。 四周回归了冰冷。 “小澜！” “小澜！——” “啊——” 同伴们的呼声就在自己耳畔。 小澜猛地睁开眼。 孟傅灵还把自己压在身下，他的脸就俯在距自己不过几厘米的位置。 他的口中，汩汩鲜血持续涌出。 孟傅灵难以置信地看着小澜，又看向他的胸口。 力量回到身体里，小澜抽出手臂，一把将孟傅灵挥开。 孟傅灵倒在一旁，看着自己胸膛正中插着的匕首，仿佛在看一场笑话。 小澜迅速爬起来，心口又是一痛，低头才发现，刚才的伤也确实挨在了自己身上。 同伴们身上的铁索哗啦啦地松开了。 秦音浑身伤口，鲜血淋漓，晕倒在小澜的腿边，没了知觉。 “不可能……”孟傅灵摇着头，口中溢满血沫，话都说不清楚了，“不可能……我不会死的……我不可能死……” “你会死的，”角落里，忽地响起一道同样虚弱的声音，“我死了，你就死了……” 孟泽成醒来了。 他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间往外淌。 孟傅灵看着他，张开嘴，又吐出一口血。 道长一瘸一拐地来到小澜身边，俯视着孟傅灵。 “这次不会再给你机会了。”道长说着，伸出血淋淋的手，盖到孟傅灵的脸上。 “啊！——” 孟傅灵的尖叫逐渐被噼噼啪啪的燃烧声掩盖，很快，他就变作一阵飞灰，没一点痕迹了。 这世界上，不再有孟傅灵。 小澜红着眼圈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心脏的搏动依然剧烈。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越来越快了。 小澜捏着胸前的衣服，觉得呼吸困难了起来。 像有股力量，在拉扯自己。 她走出一步。 心脏，在把自己往孟泽成的方向拉动。 “小澜，”傻子身上的毒也解了，见她状态不对，赶紧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枫糖接过二月三月递来的布条，正准备帮小澜包扎，却又觉得不太方便。 小澜一步步靠近孟泽成。 孟泽成的生命在一点点消失。 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努力看着她。 小澜的体内，似乎有声音在嘶号。 孟泽成眨了下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潇潇？” 哗—— 焦躁、呐喊、奇怪的力量，在一瞬间破体而出。 小澜清晰看到，从自己的胸口位置，冒出一团半透明的雾气，向孟泽成笼过去。 “你没有消失。”小澜盯着潇潇的最后一抹灵汐。 在雾气的笼罩下，孟泽成微笑着合上了眼睛。 “我在等他。” 雾气消失了。 孟泽成在自己的血泊中蜷成小小一团。 冰冷冷的。 “他们一起走了。”道长轻声说道。 小澜点头，觉得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低头看看，伤口正迅速愈合，甚至能听到组织重生的细微声响。 原来这段日子身体的恢复速度变慢，是因为自己用了别人的心脏。 “我们往前走吧。”傻子抱起秦音说道。 宝木也慢悠悠醒来了，见一切居然已经结束，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往前走吗？”三月怯生生地问向枫糖。 道长笑笑，“你们怕吗？” 这话问的是二月和三月。 三月瞅了眼哥哥。 二月答道，“怕也没办法，走到现在，我们必须要见到那个王神，就算是死……我们也得见到他。” “你们不会死的，”枫糖重重说道，“我们都不会死的。” 几人往黑暗深处走去。 路越走越窄，像进了个黑漆漆的山洞。 正当几人开始考虑是不是走错路了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几人忽地步入到一个圆形大厅中。 大厅四周围满玻璃墙，墙面雪白，窗外却没有光透进来，穹顶极高，黑金圆顶上似乎画着些什么，太远了，看不清。 大厅被整齐地划分成左右两部分，两侧各摆放着几排黑色的木质长椅，很像教堂的布置。 大厅里的光线来自房间正中竖立着的一米多高的小讲台。 这里……就是王神的老巢吗？ 几人纷纷步入大厅，扭头，来时的入口已不见了。 死门，就是回不了头的门。 白溯忽然指向右侧的长椅。 “那儿！”她轻喊道。 第一排长椅最边缘的位置，光线昏暗，几人经白溯提醒，才发现那里似乎端坐着一个人。 是个男人。 他低着头，两肩低垂，微弱的光隐约勾勒出了一个消瘦颓丧的背影。 难道那就是…… 小澜激动地同道长对视了一眼，道长的表情却十分严肃。 二月和三月按捺不住了，当时就想冲上去，被枫糖一手一个死死拉住。 “不对，”宝木皱着眉头，嗅了嗅，“这里的气味不对劲。” “这里什么味道？”枫糖忙问。 宝木的眼神居然凌厉起来，“这里有一股死灵监里的气味。” “死灵监在附近？”傻子换了个手抱秦音。 宝木闭上眼睛仔细闻了闻，之后睁开眼，伸出右手，指向长椅上的男人，“是他身上的味道。”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道长先一步跑了过去。 “果然，”他跑到那男人斜后方，冲着同伴说道，“这是个死人。” 那人靠着椅背，两只手臂被栓到椅子边缘，脑袋低低地垂着，脸上的肉已经烂掉一多半了。 ：。：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温布洛的荣耀 宝木瞪大眼睛，眼看又要昏过去，枫糖赶紧按住他的人中，把他拖到了后面。 秦音也醒来了，睁眼就见到这画面，差点再度吓晕。 小澜抬头四顾一圈，“我知道了……” 几人的眼神交汇，几乎异口同声道，“温布洛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阵彻骨的凉意就出现在背后。 小澜往右边一闪，顺便撞开已经惊呆了的二月三月。 嘡！ 银枪锋利的枪尖穿过死者的头颅，将他钉在了地上。 几人朝着银枪飞来的方向看去。 一抹白光闪过。 咯……咯…… 插进地面的枪头开始晃动，几秒后，嗖地一声，银枪再次飞回到半空中。 那道白影一把抓住银枪。 “你们真以为能逃掉吗？”温布洛把枪竖在身前，站在长椅上，睥睨着他们，“没有人，能逃出我的死灵监，能逃过我的枪。” 小澜看了眼手表，“风雀雷冰他们四个应该已经出城了。”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这打脸打得太响了。 “那又怎样，”温布洛用枪尖指向小澜，“你以为自己也能跑吗？” 也？ 小澜呼了一口气。 看样子他们真的成功逃出去了。 “我们为什么要跑？”小澜不屑地扬起脑袋，“我们可是要除掉你的。” 此话一出，伙伴们也挺起脊背，摆出了战斗姿态。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倒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自己上一次可是差一点就杀死他了。 温布洛怒火一起，雪白的枪尖划过冷冽空气，直接向小澜的胸膛刺来。 小澜翻了几个跟头，左躲右闪，银枪也跟着她的动作上下飞转，小澜成功让银枪远离了伙伴。 “去！” 一道金符自道长手中划出，金符似一团燃烧的火焰，忽地陷进虚空中出现的蓝色水圈中，消失没几秒，那水圈再次出现在温布洛左脸旁，金符从中钻出，扑向温布洛的脸。 道长借秦音的能力扩大了符箓的攻击半径，秦音又开发出了新技能，兴奋得不得了。 温布洛被这阴招惊得猛退半步，脑袋一撇，那金符蹭着他的左脸，射向后方的黑暗。 温布洛精致的脸上，留下一道半指长的伤口。 “啧，可惜，”秦音叉起腰，“道长你抹点血好了。” “我抹了血，”道长将金符收回到手心，“看来他是活人。” 银枪的攻击也慌乱起来，小澜趁这功夫伸手去抓枪柄，枪头轻巧一挑，逃开了。 不过，见温布洛这状态，小澜放心了不少。 他还是那么菜。 还好他没像孟傅灵一样进化出金钟罩那么变态的能力。 银枪在空中扭过半圈，绕到了小澜颈后。 和你主人一样阴损。 小澜瞬间跳起，两手一挥，唤出锁灵鞭。 “卸灵探！” 金光顿时包围住正破空刺来的银枪。 小澜搓搓手。 挺好看的枪，马上就要归自己了。 金光让银枪慢了几秒。 但它没有停下。 转眼间，枪尖刺破金色光团，扎向小澜的胸膛。 “小澜！”秦音和白溯同时喊道。 慌乱中，小澜摆不出什么帅气的动作，只得迅速蹲下。 银枪从头顶飞出。 它飞开了。 温布洛将枪唤回到自己手中。 说到底，他只有一柄枪，除非他们像肉串一样排成一排等着被穿，不然温布洛一次也只能攻击一个人而已。 像是看穿了小澜的想法般，温布洛哂笑着摇摇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有一支枪？” 小澜愣住。 难道不是吗？ “你知道，被我杀掉的前一个一战队长，是怎么死的吗？”温布洛索性单膝蹲下，撑着自己的左膝，一脸嘲讽，“本来以为你们不配看见的，现在看来，你们很幸运……” 温布洛说着，两臂猛地一挥。 “因为很快，你们也将以那种方式死去了。” 温布洛身后的虚空中，慢慢浮现出无数灰白的气团。 气团一点点成型。 最后，半透明的气团竟凝出壁虎般的模样，那白色的东西在空中胡乱游走，每一只白色壁虎口中，似乎都衔着什么黑乎乎的玩意。 “温布洛家族的荣耀，”温布洛高举手臂，神情亢奋，“不在于那些虚无的名头，而在于，每一个死在温布洛手下的灵魂供奉的财富，温布洛，永远是最高贵的姓氏！” 小澜皱眉。 好像哪里怪怪的。 “快捂住鼻子！”宝木忽地大叫，“有毒！这个气味有毒！” 小澜立马掩住口鼻，见温布洛右上方的一只白色壁虎口中的黑东西被它咬成了两段，有红色的粉末从中冒出，白壁虎抖了两下，颜色越来越浅，没一会儿，便和那黑东西的残骸一起消失了。 但红色粉末还在，并且洋洋洒洒地飘向他们。 宝木应该是闻到了那个味道。 “这个……我想想，”温布洛托起下巴，做出回忆的表情，“好像是那个老巫婆的女儿吧，还挺漂亮的，偏喜欢研究这些粉剂，死的时候……哎，死得可真丑。” 二月三月又撕了几块布条分给众人，大家纷纷捂在鼻子上。 他俩已经快衣不蔽体了。 嗖！ 一团火从空中坠落，在他们旁边炸开。 又一团。 火团来自温布洛手中平托着的另一只壁虎。 “这个，你们应该很熟悉吧，”温布洛看看手中的壁虎，又笑着看向他们，“这是西索，确切地说，是西索的父亲生前最骄傲的火焰图章呢。” 火焰。 西索。 温布洛。 “果然是你点的火！”小澜咬牙切齿地盯着他，“还栽赃给那个人！” “我才多大年纪，”温布洛触碰到自己脸上的伤口，表情不耐烦起来，“你们看到的温布洛，是我的父亲，我说过，这不是我自己的荣耀，这荣耀，属于温布洛！” 他猛地站起身。 壁虎停止了游走。 “虽然他们都是失败的弱者，不过，能死在这么多人一生最珍视的武器下，也该是你们的骄傲了，记住，这份骄傲，是温布洛赏赐给你们的！” 最后一个字从他的喉咙中冒出。 壁虎开始变色了。 无数的兵器，像一阵瓢泼大雨，朝他们的头顶扑来。 ：。： 第一百九十三章 队长 一枚青印朝小澜的额头扣过来。 小澜一步跳开。 傻子举起地上的长椅，左右挥打，将众人护在他身后。 箭弩、长锤、弯刃…… 锋利的兵器击打在长椅上，蹭出丝丝火星，众人这才发现这长椅原来并非木制，而是岩石制成的。 估计也就傻子能举得起来了。 壁虎一只只幻化。 空中飞来的怪异兵器越来越多。 道长和小澜还能挡上一挡，秦音也熟练地运用能力把冲到她面前的东西招呼回温布洛身后。 但，实在是太多了。 几人渐渐出现疲态，傻子挥动石椅格挡的速度也逐渐放慢。 这样下去…… 果然，白溯惊叫了一声。 几人赶紧看向她，只见一根雪白的短鞭仿若一条毒蛇，从他们防御的缺口处迅速钻进去，卷起后半截鞭身，直戳向白溯的眼睛。 小澜仿佛听到了鞭子划过空气时发出的咝咝声。 秦音刚想操控空间，一根红绸便趁虚而入，立时缠上了她的手腕。 红绸越勒越紧，秦音的脸色霎时变了。 绸子的颜色愈发鲜艳，秦音的脸却苍白下来。 枫糖捡起一把被击落的短刃就向秦音奔去。 再看回白溯这边。 白溯扭身闪避，但那鞭子仿佛长了眼睛，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脑后。 啪！ 一杆金枪插到白溯脚尖前方，惯性的驱使下，她猛一抬脚，枪杆勾住脚掌，白溯被绊倒在地。 鞭子就在她眼前了。 温布洛知道白溯不怕皮肉伤，所以直接攻击她的眼睛。 “啊！——” 白溯尖叫着侧过脸去。 小澜急疯了，却被身周的奇怪雷电拉扯着，无法冲过去。 关键时刻，二月轻推开紧抱住自己的三月，两脚离地，扑向那鞭子。 在鞭子插进白溯眼睛的前一刻。 他的手掌挡住了鞭子。 没用的。 小澜在想，没用的。 但是，在毒牙般的鞭尖接触到二月手心的瞬间，一团淡金色的微光从他掌心炸开，击飞了那只白色短鞭，短鞭在地上弹动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哥！”三月屁滚尿流地爬起来，抓住哥哥的手，“哇塞，枫糖说的是真的，哥你是不是也有那什么灵潮了？” 二月惊喜地看看自己的手掌，“我也……可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也不知道怎么……” 宝木呲着牙拉起地上的白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道长对着他们低喊道，“你们看，他背后的气团越来越多了。” 温布洛倚在一只硕大的白色壁虎的背上，像在看某种残酷的表演，脸上是蔑视轻慢的笑容。 “这只是个开始。”枫糖沉声道。 傻子高喊，“咱们得找个掩体！” “唔！” 啪！ 正说着，秦音却被一个忽然出现的脸盆大小的灰色圆球击中了脸，像被抽了耳光一样，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被扇得一屁股坐到小澜脚边，脸都肿了，鼻血立刻淌了出来。 “我靠！怎么还打脸啊！”秦音暴怒，但有些口齿不清。 小澜一脚踢开再次飞来的灰色圆球，俯身就要去拉秦音的手臂。 “小澜！” “小澜背后！——” 背后。 她的上身还没直起来，便飞速转身，结果咔吧一声闪到了腰，在原地踉跄了几下。 两支泛着银光的铁钎划破空气，向她袭来。 小澜一手捂住后腰，另一只手抡起锁灵鞭，几下将铁钎打飞。 但没结束。 紧跟着这两支铁钎的，是另外几支。 大概五六支，模样与刚才那几支如出一辙，速度却更快了。 小澜有点生气，加大了力度，又把它们打飞出去。 但是，后面还有。 这次彻底数不过来了，也许是八九支，也许是十几支。 太多了。 要不跑吧。 好像也没处跑。 小澜撒腿就开始往旁边绕去，见同伴们也慢慢落了下风。 不行啊。 自己不该小瞧他的。 他会使出这种看家的宝贝，也和自己羞辱他脱不了干系。 都怪自己。 小澜扶着腰，又气又羞愧。 这样不行。 小澜猛地站定。 “温布洛！”她大声喊道。 “温布洛！” 似乎有一道呼喊，和她的喊声同时响起。 听错了吗？ “温布洛！” 没听错！ 那喊声，来自黑暗未能照亮的角落。 “你够了吧！” 是个男子的声音。 那男人的声音里充满愤怒。 温布洛明显愣了几秒，却强撑着干笑了两声，“哈哈，你来了呀，这下子更热闹了。” “你快收手！”那男人命令道，“你知道自己在攻击谁吗？” “我攻击的，是王城的敌人！”温布洛冷笑道，“哼，你怎么，露面都不敢了？是我的樱花让你变了模样？没脸见人了吗，歇格特队长？” 歇格特？ 小澜愣了一会儿，便有一把生了锈的大剪刀从半空中飞来，张着大嘴剪向她的脖子。 她刚打算抬手，那剪刀却忽地陷进一团半空中的黄色漩涡里，漩涡在金属表面翻腾，剪刀的形状发生了变化，似乎在慢慢熔化。 黑暗中，响起笃笃的声响。 歇格特。 这正是那个英俊的歇格特队长，用手杖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敲击声的，还有轻轻的脚步声。 男人挺拔的身影在黑暗中出现。 他左手一扬，道长面前的木槌也陷进了黄色漩涡，同样熔化掉了。 歇格特身上穿着整齐的卫队制服，五颗红宝石交相辉映，瞬间掩盖住温布洛那可怜兮兮的一颗宝石。 “哇——”秦音还坐在地上呢，就被歇格特帅得感叹了一声。 他真的是个自带光芒的男人。 在死灵监里的时候，他刚恢复人形不久，还比较憔悴，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小澜不会形容帅哥，但是在她心里，出面帮忙的歇格特队长已经和道长、小傻子一样帅了。 “队长，”温布洛懒懒地托起下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歇格特走到了他们身边。 傻子还有些警惕，把一脸花痴的秦音、白溯和宝木（？）挡在身后。 “你还知道我是队长，”歇格特的手杖哐地一声扣在地上，小澜觉得地面都有些颤抖了，“你对我的塔兵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被你吓得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 小澜歪头。 歇格特是这么理解的吗？ ：。： 第一百九十四章 温布洛的终结 他们难道不是因为向往自由…… “嘘——”道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小澜摇摇头。 能看得出来，温布洛多少还是有些忌惮这个站在实力顶峰的歇格特队长的。 “歇格特队长，这要问你自己了，”温布洛敛起笑容，“我是因为他们企图逃跑，才将他们关进死灵监内的，你搞错因果关系了吧，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对他们做了什么。” 嘡！ 歇格特的手杖重重敲在地上，他明亮的眼神瞬间阴骘下来。 杀气。 歇格特想要杀死温布洛。 温布洛本人想必也感受到了这份危险，翘起的右脚立刻跺到地上，挺身站了起来。 “歇格特，”温布洛眼里闪出阴险的光，“你想杀我？……你敢？！” 虽然他如此说，但小澜看得出来，他在害怕。 温布洛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了，而他，只是王城的一战队长而已。 他面前的，是比王神在任时长还久的总队长啊。 小澜倒是没想嘲笑温布洛，换她她也怕。 “你不是一直想要挑战五阶吗，”歇格特淡淡地说道，“今天，这个机会来了。” 说完，他的身形霎时模糊了。 但和孟傅灵那种穿梭空间的消失不同。 歇格特还在他们眼前，只是，速度太快了。 他快得就像是一道漆黑的闪电。 小澜只能看到闪着光的五颗宝石流星一般划破黑暗。 眨眼间，歇格特已来到温布洛面前。 温布洛甚至还没来得及抬起手。 歇格特手中只有一把手杖。 他举起手杖。 鲜血四溅。 低下的人都惊呆了。 歇格特的手杖穿透了温布洛的喉咙，从他脑后扎了出来。 温布洛的血浆夹杂着白生生的碎骨和髓液，喷溅到半空中，喷溅在他们脚下的长椅上。 就这么……结束了。 温布洛的眼神里，是惊愕，是恐惧，是不甘。 歇格特扬手抽回了手杖。 温布洛像个湿淋淋的布娃娃，无力地坠落下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卷起一阵灰尘，再没了动静。 半空中，气团的形状发生了变化，从壁虎渐渐变成了一个个小人。 歇格特抬头望着那些小人，垂下手杖抵在同他脚面平行的半空，居然也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咚”。 “王城里，再没有温布洛家族，”歇格特的嗓音里充满温柔，“你们走吧，没有人能束缚住你们了。” 几百个小人停顿了几秒。 随后，齐刷刷地聚到歇格特周围，弯腰，向他鞠了一躬。 下一秒，空中的白色小人，连同地面上散落的各式武器，像抹被风吹散的云，缓缓消失了。 小澜和秦音抓着对方的手，心里写满了叹服。 白溯则不同，她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已经陷入了爱情的模样。 这也太强了…… 还好是他们这边的。 感谢老罗。 感谢茉莉。 歇格特站在原地注视着，直到最后一个鞠着躬的小人安然消失，才轻巧地跃回地面。 手杖上已不见一丝血迹，身上也没有。 傻子虽然一头冷汗，但还是一步挡在了同伴面前，“你为什么帮我们？” “我要守护王城。”歇格特只说了一句话。 他身上的杀气已经不见了，宝木努力嗅了嗅，没有闻出他所谓的“坏人的气味”。 “为了守护王城，就要杀死同事吗？”枫糖看了眼同伴，又冲着歇格特说道，“歇格特队长，我相信你是好人，但我们走到这里，已经是杯弓蛇影，所以……” “我明白，”歇格特和蔼地笑笑，“我这么做，有我自己的理由，目前可能不好直说，但我的目的，一直以来只有一个，就是守卫王城，我守护的，是王城所有的子民，并非其他东西，其他人。” “但是你这么做，不会被王神责怪吗？”宝木喃喃道。 歇格特微摇了摇头，“有更重要的事情。” 枫糖回头看着同伴们，几人的眼神都是同样的坚定。 歇格特的立场很清晰。 他效忠的，不是王神，而是其他能给王城百姓带来安全感的统治者。 他来帮他们，确实有他自己的目的。 那就是，他要造反了。 几人正一脸轻松地打算交流一下感情，秦音的视线忽地飘到歇格特身后，瞪大了眼睛。 “他……他又……” 歇格特浅笑一敛，似乎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身一跳，飞到半空，左手向他们甩了一下，右手重新握紧手杖。 小澜眨了眨眼，见歇格特手中落下了某种淡蓝色的光碎，阻在他们身前。 而秦音所指向的，正是温布洛刚刚倒下的位置。 温布洛的尸体，站起来了。 他的脑袋垂在胸前，看上去无比自闭，两肩耷拉着，一看就是死透了的样子。 可是这样的他，居然慢悠悠悬回到半空，右手关节一扭，小臂朝后弯去，地面上当啷一声，锃亮的银枪也飞回到他手中。 脖子上的血洞还在一股股地往外淌血。 歇格特看上去却不是很惊讶。 “何必呢，”歇格特合起眼睛，隔了几秒才睁开，“让他安安稳稳地去了，不好吗？” 他眼睛的颜色似乎有些变了。 小澜站在歇格特的斜下方，只能看到他眼中绽出的光有了些许异色。 温布洛举起手中的枪，先用它指向歇格特，很快，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时候，枪尖对准他自己的喉咙，猛地戳了进去。 银枪比歇格特的手杖粗，温布洛脖子上的血洞二次受伤，在同样的位置，泵出同样的血柱。 “哈哈哈哈哈哈……”黑暗中，骤然响起一阵沙哑的笑声，“刚才就是这样的吗？太可惜了，这么美丽的画面，我居然没看到……” 歇格特的脸色黑下来。 “你毕竟是他的老师……” “老师？同事？”那道尖利的声音换了方位，“你这个刚刚杀死他的人在和我说什么，杀他的可不是我呀，尊敬的总队长。” 小澜认出了这个声音。 杀死孟傅灵之前，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用铁索捆住了她的同伴。 他还叫了她的名字。 温布洛的动作停下了，随后抡起银枪，虚晃一招后，竟直指着站在下方的他们奔袭而来。 “刚从死灵监出来吧，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又有了什么长进……” “你够了！”歇格特怒起，“我真的会杀了你的！巴瑟尔！”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巴瑟尔 巴瑟尔。 好熟悉的名字。 曾和歇格特的名字一起出现过。 神秘的，未知的，只有王神和总队长才了解的…… 他是王城的四战队长——巴瑟尔！ 小澜立刻反应过来，往旁边看看，同伴们似乎也想起了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事情。 这是仅次于歇格特的卫队队长，也是最神秘的队长。 孟傅灵口中的骗子，就是他？ 道长紧盯着飞速冲过来的温布洛，没做出什么攻击动作，反而问向宝木道，“宝木，闻到什么气味了吗？” 宝木瞬间明白了道长的意思，连忙摇头，“只有血腥味。” “没有香灰的味道？” 宝木使劲嗅了嗅，“暂时没有。” 对啊，小澜心想，虽然没见过那巴瑟尔的真容，但只要他出现，空气中必然会弥漫起香灰的味道。 所以……温布洛的尸体只是他的傀儡吗？ 正想着，温布洛的枪尖已来到他们面前，道长刚刚抽出符箓打算硬抗，那枪尖就像是触碰到某种玻璃制品，发出一声刺耳脆响，从温布洛手中滑脱，转着圈摔到地上。 “嗯——”没有现身的巴瑟尔发出一声赞叹，“坚硬了不少嘛，看样子死灵监还是有效果的，你说是吗，总队长，你的青眼……看来很需要那些人的牺牲啊……” 歇格特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意。 他转过身。 小澜终于见到了他的眼睛。 果然变了。 原本漆黑的瞳孔，如今一只变为了水蓝色，另一只则泛着血光。 那只蓝色的眼睛，正闪烁着水波般的粼光。 这就是那些异能者的死亡带给歇格特的力量吗？ “巴瑟尔，”歇格特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温布洛僵硬的身体咔嚓一下向后折去，两手晃荡着，向前摸索，将银枪握到手心之后，又咔嚓一声站直了。 巴瑟尔发出一阵无声的讥笑，“总队长，我想要什么……你们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吗？” 嗖！ 温布洛再次高举起银枪，刺向他们。 啪！ 枪尖重重砸到小澜眼前那面透明的墙上，这次，半空中泛出了几丝淡蓝色的波纹，很快便荡开了，再无踪影。 “聪明的总队长，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巴瑟尔那毒蛇吐芯般的嗓音又起，“你所困惑的，不是我的目的，而是——菲茨昆特为什么会接纳我，成为王城的队长，对不对？” 远处的黑暗角落里，似乎出现了几团红光。 红光迅速蔓延过来。 歇格特眯起眼睛，两只瞳孔的颜色似乎更深了。 “菲茨不应该接纳你的。”他的声音冷冷的。 “我喜欢破坏，喜欢富有美感的死亡，喜欢被迫的牺牲，喜欢绝望的眼睛，”巴瑟尔激动起来，“菲茨，菲茨为什么会接纳像我这样堕落的神呢？因为，我们，是一种人啊。” 轰！ 四周炎热起来。 小澜看清了飞速靠近的红光。 那是火焰。 一人高的火焰从四周包围过来，带着饥饿的怒吼。 “歇格特，一直以来你都在否认，小时候那个乖巧可爱的菲茨，变成了恶人，对吧？”巴瑟尔的声音因亢奋而变得颤抖，“你从歇格特叔叔，变成了小歇，他从菲茨，变成了王神，你是真的不知道小小的菲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歇格特，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火苗在空中变出龙头的形状，张开嘴，朝温布洛扑来。 “这是刻在血液里的恶魔的基因！这基因，来自他的母亲！” 巴瑟尔的吼叫在室内回荡。 火龙吞噬了温布洛。 秦音尖叫着，把听得出了神的小澜揽进怀中。 火焰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 然后，被阻隔在距离他们约一米的地方。 刚才那面看不见的墙，隔绝了火。 这墙闪烁着蓝光，在地面上罩出一个半圆，将他们笼在中央。 火焰舔舐着蓝色波纹，舔舐着趴在墙外的温布洛的尸体。 火焰中，歇格特那只眼睛红得像血一样。 “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奸笑，半空中划过一抹黑色的影子。 “出现了！香灰的味道！”宝木在那影子现身的瞬间，便从呛人的烟气中分辨出了他的味道。 “廖宜澜，”下一秒，那恶心的声音竟从他们头顶响起，“嘿嘿，你做得很好。” 小澜猛地抬头。 不仔细看，会以为那就是个影子。 一个浑身黑色的男人平稳地单膝蹲在半圆形的上方，漆黑的眼睛像两个深洞，正阴仄仄地凝视着小澜。 小澜恍然大悟，“是你蛊惑了孟泽成！” 秦音把小澜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盯着巴瑟尔。 像一只护崽子的呲牙的母狼。 “他是一个失败的作品，”巴瑟尔的语调十分古怪，“即便同温布洛相比，也差得很远呢，艺术是需要天赋的，他太平庸了，你能杀了他，我很高兴，廖宜澜，你是有天分的。” 小澜还没张口，就感到身后又一波炙热袭来。 “巴瑟尔！——” 歇格特的怒吼卷起了几米高的火龙，巨大的火龙喧嚣着，咬向巴瑟尔。 “哈哈哈……你在怕什么？”巴瑟尔一步跃至半空，一边尖利地笑着，一边对歇格特喊道，“我还以为只有菲茨那个蠢货会异想天开，怎么，你不会也以为她是……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她有一个同伴，当年就是……” 吱—— 在火焰的灼烧和火龙的嘶吼中，一道清晰的开门声，忽然出现。 扑通！ 小澜回头，不知为何，枫糖脸色大变，颓丧地坐到了地上。 小澜猛然间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哈哈哈哈哈哈……” 巴瑟尔的话戛然而止，却笑得愈发癫狂。 熊熊火光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小澜觉得秦音的手掌有些颤抖。 可能，自己也在颤抖。 那身影一步步靠近，火焰在她身周燃烧，却没有伤她分毫。 小澜好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笃……笃……笃…… 只有那道轻轻的脚步声。 那人穿着深色斗篷，巨大的兜帽牢牢掩住了她低垂的头颅。 她走到半圆墙外。 扬起头。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女巫 一张苍白的脸庞。 一双悲伤的眼睛。 “菠萝姐姐！”小澜先惊后喜，“你也进来啦，你去哪里了？” 兜帽投下的阴影笼到菠萝的脸上，她站在火焰中央，脚边是温布洛蜷曲的残肢，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们。 “菠萝快进来！”秦音说着，伸手探出透明的圆形墙外。 菠萝却往后缩了缩，避开了秦音的手。 “你怎么了？”秦音着急起来，“外面太危险了！快点进来……” “我进不去的，”菠萝张口，“就像他进不去一样。” 她指的是地面上的温布洛。 不知为何，听到菠萝的声音，小澜就觉得心头凉了下来。 指尖有些发麻。 小澜的笑容渐渐敛住了。 秦音刚想钻出墙外，宝木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右臂。 “你干嘛？” “小音姐，”宝木摇摇头，“菠萝姐身上的气味变了。” “那怎么了？……” 忽然，身后一抹黑影猛地冲了出去。 “诶枫糖——” 二月三月一时没有抓住他。 枫糖从地上迅速爬起，眼睛牢牢盯在菠萝身上。 他穿出了隔绝火焰的墙。 他把菠萝抱进怀里。 火焰像是终于寻找到猎物的猛兽，飞速卷上他的身体。 “我好想你啊，”枫糖哭着说道，“不可以再离开我了，行吗，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啊……” 菠萝的下巴抵在枫糖的肩膀上，两行泪默默地滑下脸颊。 她抱住枫糖的脊背，拍了拍他，“你不要想我，也不用再找我了。” 小澜觉得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不知所措地看着道长。 傻子和宝木同她一样茫然。 “傻子，”道长的嗓音闷闷的，“把枫糖拉回来。” 火舌已经灼上枫糖的皮肤了。 小澜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冷了几分。 “为什么只把枫糖拉回来……” 傻子已经扑出墙外，一手抓住枫糖，另一只手抓住菠萝，站直身子把二人往墙内扯。 生肉的焦糊味慢慢飘了过来。 菠萝顺势推了枫糖一把。 枫糖跌进墙内，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烧焦了。 咚！ 菠萝的身体重重撞到透明墙外。 傻子脱了手，一脸的不可思议。 “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呢？”巴瑟尔恶心的声音忽然在菠萝背后响起。 那张漆黑的脸，从菠萝的肩头一点点浮现出来。 菠萝干哑地笑笑，“我是来结束这一切的。” “结束这一切？”巴瑟尔黑乎乎的手抚上菠萝头顶，“你的事情是该结束了，虽然很有趣，但这么多年，我其实也玩腻了。” “我会结束你的罪恶，”菠萝脸上的泪干了，她扶着透明墙，缓缓转身，直视着巴瑟尔，“我不会再让你像杀死我那样，杀死别人了。” 扑通—— 小澜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坠入冰窟的声音。 然后，有一瞬间，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直到什么东西撞到自己脚边。 她低头。 秦音昏倒了。 “像杀死你那样？……哈哈哈……这样吗？” 巴瑟尔说着，乌黑的手掌一缩，直接抓住菠萝兜帽下的长发，用力一拔。 菠萝的头颅脱离了身体，被他捏在手上。 “菠萝！——” “菠萝姐！” 但菠萝还有动作，她俯视着巴瑟尔，一直缩在斗篷里的右手瞬间探出，带出一张发着金光的卡片，在巴瑟尔的注意力还在自己的头上时，菠萝将卡片一掌拍向巴瑟尔胸口。 巴瑟尔余光一瞥，身体猛闪，那卡片盖在了他的左肩，同他身体接触的那刻，卡片由四角向内燃烧起来，他的左肩顿时涌出滚滚黑烟，一股恶臭伴着黑烟弥散开来，巴瑟尔发出一声尖厉的怒吼，将菠萝的头颅丢了出去。 再也忍不了了。 傻子和宝木不顾道长的阻止，径直冲出透明墙，宝木踩着烈烈火焰，在火海中摸索菠萝的头颅，傻子则一把将无头的菠萝抱起，同尖叫着的巴瑟尔对峙。 道长无奈，甩出所有水符护在他们身侧。 小澜抱着秦音跪在地上。 她觉得，目前这个情况，已经不是自己还能正常思考的情况了。 “啊——啊——”巴瑟尔愤怒地看向自己冒烟的左肩，“又是那个老太婆！——她还没死！——她还没死！——又是她——我要杀了她！——” “枫糖！——” 道长的声音第一次慌了。 枫糖拖着燃烧的身体，再次扑了出去。 他扑向了巴瑟尔。 *** 老人走着走着，骤然停下脚步，等了几秒，取下自己鼻梁上的夹鼻眼镜，掏出手帕，仔细擦拭起镜片。 “夏莉，塔里出事了。” 走在他右侧的少女瞧了瞧老人的侧脸，看上去是很感兴趣的模样，听了老人的话，伸手往嵌着三颗宝石的卫队制服开襟内掏去，不一会儿便扯出一块雪白的布条。 “诶？——小歇和巴瑟尔那个臭狗屎终于打起来啦。” 老人抿嘴笑了笑，重新戴上眼镜。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你怎么看，小肖斯，”夏莉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我们去帮忙吗？菲茨看样子有危险了呢，还有几个小时……母祭就要到了吧。” 肖斯眯眼笑着，“这都是命运的选择，王城——也该回到它的主人手中了，不是吗？” 夏莉一脸很懂的表情，“我知道哒，你的老情人嘛，我看到她了，小艾纽尔藏得很好嘛，我都以为她早就被巴瑟尔害死了呢……诶？你该不会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然后没告诉我吧。” 夏莉甩着手中的布条，斜着眼睛娇嗔地看着肖斯，肖斯则是慈祥地笑笑。 “王城可能会迎来剧烈的动荡，”肖斯认真地看向夏莉，“夏莉，我们都看不到结果，你不怕跟着我选错吗？” “跟着你？开什么玩笑？”夏莉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我遵从的是我的内心好嘛，明明是你跟着我选的！哼！” “如果，王神成功了……” “那老娘就不干了！”夏莉狠狠撇嘴，“忍了那个巴瑟尔那么久，要是他的提议真撞了狗屎运，我就撒手不管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不过，我看还是不会的，轮回告诉我们，女巫创造的王城，是时候回到女巫手中了” “艾纽尔是王城最后一位女巫。” 夏莉笑着拍拍肖斯的肩膀，“哎呀这个你不要担心，等你和艾纽尔成了，我给你俩证婚哈，没几年就会多很多小男巫小女巫的……” ：。： 第一百九十七章 长子 枫糖抓住了巴瑟尔的手臂。 两人身后扬起了一团巨大的火焰，但在枫糖接触到巴瑟尔身体的瞬间，那火焰顿时转了方向，扑向后方。 “啊！——” 居然是歇格特的惨叫。 歇格特还立在半空中，捂着自己那只血红的眼睛，指缝间似乎也有血渗了出来。 “歇格特队长！”白溯高喊了一声。 随着歇格特从空中坠落，透明的墙消失了。 火焰慢慢褪去。 “哈哈哈，歇格特，你也被力量反噬了吗？” 歇格特倒在地面上粗重地喘息着，白溯飞快冲到他身边，扶起他的上半身。 他的另一只眼睛已变回黑色，狠狠盯着正与枫糖纠缠在一起的巴瑟尔。 “巴瑟尔……” “歇格特队长你不要怕，我来帮你，我可以帮你复原！”白溯伸手抚上歇格特那只流血的眼睛。 歇格特的目光投到白溯身上，“啊……谢谢你……” “来，把手拿开，首先我来帮你把原本的眼球摘掉……” “……你放开我。” 歇格特被自己水火相逆的力量反伤，但是并无大碍，小澜脑中一团乱麻，见歇格特没事，便跌跌撞撞地同宝木一起摸索起菠萝的头。 眼前的一切，具有一种古怪的不真实感。 自己在做什么？发生了什么？ 太奇怪了。 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小澜心口交汇，反而让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像做梦一样。 小指忽然触碰到某种毛茸茸的东西，小澜低头，菠萝的头颅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她一把抱住那颗头。 熟悉的眼睛、头发。 美丽的脸。 捧住菠萝脸庞的瞬间，两行泪一下子滚出了小澜的眼眶。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不接受，她不接受。 宝木站起身，下巴抖了几下，表情一苦，捂住脸哭了起来。 哭什么？ 又不是真的。 小澜死死咬住嘴唇，忍住眼泪。 乱七八糟的幻觉，真讨厌，自己得想办法打破幻觉，这里太可怕了。 菠萝盯着她，泪水扑簌簌的。 “小澜，”道长抱着秦音，低声道，“把菠萝的头……” 哽住了。 道长也哭了。 他不是不怕幻觉吗？ 真讨厌。 这里真讨厌。 “小澜。”道长颤抖着嗓子，再次唤道。 “早知道我就不进来了，”小澜委屈地哭出声，断断续续呜咽着，“我不想看见这样的幻觉，干嘛要给我看这个……我不要……什么都不知道，也挺……挺好的呀，我要出去……呜呜……我不要呆在这里……” “小澜，”道长嘶哑地说道，“这不是幻觉。” 骗人的。 都是骗子。 “你们都是假的，”小澜用力一抽鼻子，扭身跑了回去，“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只要我……” 傻子脸色苍白，怀中是菠萝的身体。 小澜举起菠萝的头，一脸希冀地把它摆到断口平整的脖子上。 这肯定就是破解幻觉的机关吧。 菠萝恢复了。 她站到地面上，看着小澜。 “你好了！”小澜眼中泛着光，“菠萝姐姐，你没事啦！” “不是这样的……”菠萝哽咽着。 与此同时。 二月猛地发出一声吼叫。 二月三月见枫糖被巴瑟尔控制住了，全然不顾实力的差距，红着眼睛就朝巴瑟尔扑去，两人一人按住了巴瑟尔的一只手臂，他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反而嘿嘿笑了起来。 “嘿嘿嘿……看到了……” “你看到了个屁！”二月怒吼，“枫糖！快把地上的刀捡起来宰了他！” 白溯怀中的歇格特竭力坐起身，“你们不要碰他！” 但是太晚了。 咯吱一声，似乎又开了一扇门。 两道黑影踏着遍地废墟，缓慢地向他们走来。 巴瑟尔瞬间消失在他们眼前。 二月三月两手一空，大张着嘴看向黑影。 枫糖终于看到了地面上的银枪，正伸手去够，巴瑟尔的影子一晃，银枪也消失了。 两个黑影来到他们面前。 “哥？……” “四月！” 正月和四月的肢体不自然地摆动着，五指张开成爪状，扑了过来。 四月一爪子抓向三月，三月连忙闪开，四月又扑过去，两人在一旁撕扯起来。 “大哥！”二月激动地喊着，不顾正月尖利的指甲和无神的眼睛，一把抱住哥哥的身体，“哥，你真的回来了，我……我……” 正月僵硬的身体顿住了。 “快放开他！”歇格特大喊，“那是巴瑟尔窥探你们的回忆后唤出的亡者！是被巴瑟尔操控的人！” 像是担心他们没有听懂，歇格特接着道，“巴瑟尔不是人类，他是堕落的丧神，所以他才能唤醒亡者操控人心！……小心！——” 三月听到这话，没留情，一脚踢开了压在他身上的瘦弱的四月。 二月怔怔的。 “亡者……” 怀中的正月低吼着，两只手像被某种力量提起来了一般，带着他的身体，朝二月的喉咙刺去。 之后猛地停在距二月的身体只有几厘米的地方。 正月的身体在颤抖。 他在抵抗。 “哥……”二月坐在地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正月的脑袋歪了歪，操控他的力量变大了，他也颤抖得愈发剧烈。 “跑……” 正月干裂的双唇间，挤出一个模糊的发音。 “哥，我不跑……”二月哭着想去抓哥哥的手，“我要带你和四月走……” “哼，你是什么东西，”巴瑟尔不耐烦的声音出现在二月身后，“敢抗拒我的命令？” “哥！闪开！” 巴瑟尔漆黑的身影骤然出现。 一道银光闪过。 “哥！” 噗—— 叮！ “啊！——哥！——”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里。 巴瑟尔对着二月的胸膛举起银枪时，正月忽地觉醒了一般，飞身挡到弟弟身前。 闪着熠熠银光的枪头从他的胸口直穿而过。 穿透了他的身体。 枪尖刺到他背后的二月身上时，发出了一声金属与玻璃相撞的清脆响声。 巴瑟尔恼怒地用力。 正月死死抓住胸口的枪杆。 巴瑟尔再无法撼动枪身半分，于是又一次消失了。 正月被刺穿的胸口，汩汩冒出黑色的雾气。 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一圈浅浅的光芒环绕到二月周身，随着正月的消失，那光芒一点点破碎了。 “哥！” “哥！——” 正月看着弟弟流泪的脸。 对啊，我是什么东西。 我只是，他们的哥哥而已。 ：。： 第一百九十八章 菠萝枫糖 二月终于明白了，外力无法伤到自己的原因。 是哥哥。 是大哥最后的灵。 枫糖扑了过去，夺过那杆银枪，巴瑟尔一脸恶意地甩掉银枪，再次潜入黑暗。 白溯低头问向歇格特，“那我们……能杀死神吗？” “神是可以被杀死的，”歇格特休息片刻，扶着白溯的手站了起来，“只是……需要的东西很特殊。” “需要什么？” 歇格特瞧了瞧人群中央的菠萝，她重新戴上了兜帽，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立着。 像在祈祷着些什么。 小澜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模样呆呆的。 她回想着菠萝刚才的话。 “小澜，菠萝姐姐不能再陪你了…… “因为早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已经……被他杀死了。” 死了？ 虽然见识过很多死亡，但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假的吧。 傻子目瞪口呆，宝木眼泪汪汪地看着道长，死死咬住嘴唇。 菠萝发出了一声轻叹。 随后，白皙的手指从斗篷里探出，菠萝解开了系在胸口的挂绳，取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小心地折起，放到地面上。 “艾纽尔婆婆，谢谢你，”菠萝最后抚摸了一下泛着奇异光泽的斗篷，“我不再需要它了。” 死亡，我不会再掩饰。 我会用自己的死亡，来让一切做出改变。 “女巫！”看到菠萝掌心散出的青绿色微光，歇格特惊喜得探出一步，“艾纽尔的力量！这么说……很可能……” 菠萝和枫糖遥遥地对视着。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菠萝轻声问道。 枫糖颤抖着迈出半步，“从你……被他们找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又出现了，我又回来了，你不怕吗？” “我为什么会怕你呢？”枫糖笑着哽咽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界碑把你留了下来，让我们可以一起寻找凶手，就像……就像以前我们在社团里那样。” “社团……”菠萝喃喃道。 这好像是一个，无比遥远的回忆了。 他们相识的地方，相爱的地方。 掌心的绿光逐渐凝现。 是一本薄薄的手册。 黑影从菠萝身前一晃而过，道长眼疾手快，飞身扑过去挡住了巴瑟尔伸出的尖爪，巴瑟尔奇袭失败，迅速躲起来。 “就是它！”歇格特撑着丹田，快步走向菠萝，“巴瑟尔的神册，烧了它，巴瑟尔就会失去神权，神祇的神册本是无形之物，但女巫用先知的力量具现了巴瑟尔这堕神的神册，这是艾纽尔的最后一张底牌，烧神册，就能灭丧神！” 道长闻言，扬手就是一张火符，符纸脱手的前一秒，巴瑟尔冰冷的声音在枫糖身后响起。 枫糖大睁着眼睛，看着那只穿透了自己腹部的乌黑的手。 一口鲜血喷到地上。 “着什么急啊，”巴瑟尔漆黑的眼睛露出疯狂的神色，从枫糖的肩头后面盯向他们，“你们有筹码，我也有，说句实在的，我也快退休了，怎么，小姑娘，没必要……非得拉上你的爱人和你一起死吧。” 他的另一只手，正搭在枫糖脖子旁，刀刃般的指甲已经浅浅地刺进枫糖的皮肤了。 菠萝动摇了。 道长赶忙收回了火符。 菠萝紧紧攥着神册，温柔的眉眼里写满了仇恨。 死…… 死……死……死…… “菠萝，”枫糖咳出一口血后，没有抬头，而是无声地笑了，“咱们在一起多久了。” 菠萝的手臂放松下来，“四……四五年……” 枫糖笑着摇摇头，“傻菠萝，算上你回来后，我们偷来的日子，一共七年零三个月了。” “七年了……” “我的灵潮和你的灵汐，已经糅合了两年半，”枫糖抬起头，“我越来越困，睡得也越来越多，傻菠萝啊，我活不了多久了。” 菠萝的嘴唇颤抖着，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滑下脸颊。 “我知道会有今天，也一直期待着这个日子，”枫糖抬手抹掉嘴边的血，“不要难过，我亲爱的傻菠萝，今天，我终于能和你一起走了。” 说完，枫糖扬起手臂，牢牢钳住了巴瑟尔的手。 “快烧！” 道长慢了一秒，已有一团橘红的火焰在漆黑的穹顶下划出一道弧线，正好坠落在菠萝手中的神册上。 歇格特缩回手，大口喘息着。 火焰灼烧着神册泛黄的纸页，却没有烧到菠萝的手。 菠萝的眼泪，往火里坠落。 巴瑟尔吼叫着，身体开始燃烧，挣扎间，他僵硬的躯体被二月一下撞开，三月接住了瘫倒的枫糖，三人摔做一团。 恶臭的黑烟从巴瑟尔燃烧的身体上散出来，没一会儿，巴瑟尔的挣扎和诅咒停止了，歇格特长舒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 菠萝跌跌撞撞地扑到枫糖身旁。 枫糖的脖子被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但是他的腹部，已被巴瑟尔的手刺得肠穿肚烂了。 枫糖倒在菠萝怀中，眼睛眯成一条窄缝，断断续续地呼吸着。 每抽搐一下，就有一股暗红的血液涌出伤口。 “枫糖……”菠萝抱住枫糖的脑袋，失声喊着。 宝木抽泣着，要给枫糖包扎伤口，被枫糖握住手腕，推了回去。 “菠萝……不哭……小菠萝……不怕……” “枫糖，你疼不疼……”菠萝看着他的伤口，“这么多血……枫糖……” “菠萝，”枫糖攥起菠萝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牵起嘴角，“你再跟我说一次那句话好不好？” 菠萝怔怔地，“那句话？” “你回来我身边的时候，说的话，”枫糖笑着看向半空，“你说，傻枫糖，我是回来找你的呀。” 菠萝哭着笑了，“傻枫糖……我……我是回来找你的呀。” 枫糖满意地闭上了眼睛，良久，再次睁开。 “菠萝……我骗了你……” 菠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你来自界碑，待会儿……就要去界碑后的坟山了，”枫糖再次合上双眼，“但是我……我这辈子，能认识你，能爱上你，能陪伴你，能看你走到最后一程……” 枫糖的声音逐渐飘远。 “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王神 思绪在往很远很远的地方飘。 小澜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秦音，心里想，要是自己也晕倒了该多好。 会不会……这根本就是一场梦，秦音梦醒了，但他们还没醒。 在菠萝哭喊着放开怀中的枫糖，又被莫名的力量驱使着离开现世时，小澜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梦。 枫糖冰冷的尸体告诉她，这不是梦。 傻子将秦音交给了宝木和道长，红着眼睛扛起了枫糖的尸体。 “道长，”小澜坐在地上，双目没了神采，“我不想往下走了。” 她眼前，都是那个，在车站前笑吟吟地和她搭讪的少女。 道长微屈的背影顿了顿，歪过头，低声说道，“小澜，菠萝和枫糖不是第一个离开你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小澜模糊的视线扫过她的伙伴。 傻子和宝木低下了头。 对啊，每个人寻找界碑的目的都不同。 等找到了那个东西，就会像菠萝和枫糖一样离开了吧。 小澜站起身，看着一旁静静注视着她的白溯和歇格特。 她沉默地，走到了道长身侧。 “我们走吧。” 道长低头悲哀地笑笑，用轻得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但我是不会离开的。” 小澜猛地抬头，道长已把她抛在身后，朝着黑暗深处径直走过去了。 她鼻子一酸，深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会离开。 小澜快跑了几步，跟上伙伴们的步伐。 她也会陪他们走下去的。 “你们真的想要见到王神吗？”歇格特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们沉默。 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你们不用往前走了，”歇格特礼貌地从白溯怀中抽回自己的手，用手杖支撑住身体，“往前走也没有用。” 他抬起手杖，咚地一声敲击到地面上，“只有队长才有开启别塔最顶端的钥匙，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我来送你们进去。” 歇格特说着，像是怕他们反悔一般，高举起手杖，在空中停顿了几秒，之后迅速点向地面，用一种古怪的节奏敲击着。 随着那自带回音的咚咚声弥漫向四周的黑暗，一扇暗红色的巨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是，接下来我就无法帮助你们了，”歇格特朝着他们深深鞠躬，“我是王城总队长，守护王城是我的责任，希望各位能得到心中所求，歇格特，会为各位祈祷。” 小澜看了白溯一眼，“白溯，你也留在这里吧。” 白溯固执地摇了摇头，“我和你们一样，也有必须见到王神的理由呀。” “我们留在这里，”二月向他们伸出手，“我和三月的命，是大哥的命换的，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们，那个姑娘和……和枫糖，交给我们吧，我们来保护他们。” 傻子犹豫着，在道长的示意下将枫糖和秦音交到二人手中。 前面，就是这一切最终的答案。 所有人的手，同一时间搭到红门上。 吱—— 仿佛等待了他们很久一般，门缓缓敞开了。 入目便是一张几乎望不到边际的灰色帷帘。 走到这里，只剩下他们五个了。 道长没往里走，而是定定地问道，“宝木，里面有什么味道吗？” 宝木嗅了嗅，皱起了眉头，侧过头瞟了小澜一眼后，摇摇头，“没什么特殊的。” 道长点头，一步迈了进去。 几人全部进去后，门在身后徐徐地合上了。 帷帘固定在地面上，几人向右侧的通道走去，大概几十步后，左手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出口，走进去，依然是帷帘围出的长廊。 几人拐了不知第几次弯，再次寻到出口时，望见的终于不是灰黑色的布帘了。 头顶传来悠长飘渺的啼叫。 像是某种鸟类的叫声，还有些……像婴儿的哭声。 眼前豁然开朗。 傻子、宝木和白溯先被穹顶的壁画吸引了视线，道长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的花窗，小澜则一眼注意到暗灰色管风琴前，那几乎只有指尖大小的金色光点。 这里太大了。 “他在那儿。”小澜冷静地指向远处的金色王座。 渺小的金色王座，伫立在这偌大的礼拜厅中。 几人默默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里回荡。 发出啼叫的，是半空中盘旋的黑色大鸟，随着他们的靠近，黑鸟的叫声也越来越响亮。 王座上，是一团黑色的东西。 小澜眯起眼睛。 隐约能看出是一个人的轮廓，黑乎乎的袖子中间，捧着一块白色的东西。 那东西动了。 道长扬手，止住了他们的步伐，将小澜和白溯揽到他背后。 “啊……”那团黑色蠕动起来，“还有一个小时。” 出人意料的是，他发出的声音，居然像是一个孩子稚嫩的童音。 花窗外的天色，漆黑一片。 他们明白他的意思。 母祭要来了。 “菲茨昆特。”道长呼唤道。 黑东西的动作停住了，最上端像是脑袋的部位往前探了探，随后发出一串属于小孩子的悦耳笑声，“哈哈哈……你们来啦……” 这……就是王神吗？ “等等，”王神的语调冷下来，和他孩童般的嗓音完全不搭，“廖宜澜呢？” 小澜背后一寒。 宝木和傻子正准备一左一右挡在小澜前方，她想了想，还是冲着二人摇摇头，迈出一步，站到道长身侧，直视着王神。 “你认识我吗？”小澜问出她最想问的话。 王神还在笑，口气像在撒娇，“我哪里看得清呢，你们走近一点嘛。” 一步……一步…… 几人看清了王座上的东西。 虽然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黑色的袍子下面，但已经可以分辨出人形了。 王神怀中抱着的东西，像是本方形的书。 他端坐在王座上，不时晃动几下，却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 道长抬手，几人又站住了。 “菲茨昆特，”道长语气平淡，“现在看清楚了吗？” 菲茨的兜帽缓缓抬起，兜帽里面，似乎还是一片黑暗。 他颤抖了起来。 菲茨猛地向前伸出双手，像要抓取什么一般，手中的东西噼噼啪啪跌下王座。 啪！ 掉到了地上。 这是个相框。 小澜正纳闷着，抬头。 菲茨的喉咙里，发出一串尖细的呜咽。 “……母……母亲……” ：。： 第二百章 巴瑟尔的骗局 别塔下。 夏莉看着手中的布条，表情复杂。 “你看到了什么？”肖斯镜片后的眼睛细眯着。 “巴瑟尔那个臭狗屎终于死了。”夏莉精致的脸蛋恶狠狠地皱起来。 肖斯抿唇干笑了一声，“还有别的吗，有没有一点……关于结局的昭示？” 夏莉又盯了布条几秒，随后把它团成了一团，塞回襟前。 “什么都看不到，”夏莉往别塔顶端看了看，“都这个时候了，我的先知树还是没反应，唉……从没见过这个情况，我的小树第一次罢工啊，你呢，小肖斯，你那副老花镜告诉你什么？” 肖斯尴尬地扶了扶眼镜，“他们已经见到了菲茨。” “这我也知道啊，预知呢？” “没有，”肖斯摇摇头，“它无法预知了。” “这怎么回事，我们的先知树私奔了吗？”夏莉掐腰，“还是说……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是不许我们预知的？” 肖斯语气凝重，“有可能，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就是赠予我们先知力量的人，把这力量收回去了。”肖斯仰起头，看向天空。 “你是说……艾纽尔？” “艾纽尔，有可能在积攒力量。” “积攒力量？”夏莉反应过来，“难不成？……” 肖斯重重点头。 两人沉默了几秒。 “我要上去。”肖斯说着，迈开步子。 夏莉连忙跟了过来，“诶等等我，我也去。” “你确定吗？”肖斯扭头，“这次上去，就真的是站在菲茨的对立面了。” “小肖斯又说废话了，”夏莉白了他一眼，伸出右手探向自己的后腰，“想当年你们几家爹妈惨死的时候哇，啧啧啧……我不是戳你痛处哈，我是答应了你老爹和女巫们要罩着你们俩的，小五啊……皱什么眉，我做长辈的叫你一声小名儿怎么了？……小五啊，别看我平时这个模样，但我心里也清楚，再怎么样，女王也回不来了，与其让这个不懂事的菲茨接着祸害王城，还不如直接把王权夺回到女巫手里。” 夏莉说完，大臂一抬，从腰后抽出一把泛着血光的大刀，刀长几乎赶上了她的身高，刀宽接近半米，她娇小白皙的手掌紧紧攥着黑油布裹起的刀柄，身影映在刀刃上，让她回忆起了多年前战场厮杀的过往。 “如果……我们输了呢？” “我已经想过了，”夏莉敛起了笑容，“温布洛和巴瑟尔都已经死了，菲茨的身边，就剩下了一个心里只有王城百姓的歇老大，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维安工作，王城子民的心早已属于我们，如果菲茨坚持处死我们，那他将同时失去仅剩的三个队长，和所有子民的忠诚，菲茨虽然伪善，但他不傻，他不会这么做的。” 肖斯听完夏莉的话，眉头终于松弛了些。 不愧是王城的战神，果然平日里的白痴模样都是伪装出来的。 夏莉目光凛然，顿了几秒，斜着眼睛看向肖斯，“干嘛这么看我……你是不是在心里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你个小肖斯……” 肖斯摆摆手，径直走向了别塔入口。 夏莉轻巧地运起大刀，几步跟了上去。 *** 母亲？ 小澜看了看倒扣在她面前的相框。 这是他母亲的照片吗？ 鬼使神差一般，小澜蹲下身捡起了相框，翻开。 愣住。 “这……”身侧的傻子看看相框，又看看小澜，“这是……”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华丽洋装的美丽女子，女人长着一双善良的眼睛，满面温柔地注视着手边正张嘴大笑的小男孩。 女人的脸，和五官。 跟小澜一模一样。 小澜眨了眨眼睛。 不，准确地说，照片上应该是小澜长大后的样子。 “母亲！”菲茨依然伸长双臂，凄厉地喊着。 小澜明白了。 他不是在呼唤这张照片。 他在呼唤自己。 小澜定了定心神。 如果照片上的人和自己年纪相仿或者比自己年纪还要小，那可能会让自己陷入混乱，既然这是王神多年前就已离世的母亲，那她肯定不是自己，或许和自己会有一点关系，但她们绝不是同一个人。 小澜瞬间明白了，花妖珈奈说的那个人，以及自己在西索和水中怪人的回忆里看见的人，应该都是菲茨的母亲。 这就是王神犯下千万桩杀孽的理由。 也是……菠萝死去的理由。 小澜冷笑了一声，翻转相框，把它正对着菲茨，“杀死我就能换回你的母亲，这是谁告诉你的，是丧神巴瑟尔吗？” 故事已经逐渐清晰。 堕落的神明巴瑟尔，为失去了母亲的小菲茨指出一条救回母亲的路——杀死无数的无辜少女，杀孽破道，成为活神。 悲伤的菲茨，相信了神明的话。 但他不知道，这只是巴瑟尔的一个骗局罢了。 菲茨举在半空中的双臂骤然顿住，随后缓缓缩回去。 “你不是，”菲茨发出的不再是小孩子般的稚嫩童音，而是成熟，甚至还有一丝苍老的声音，“你是廖宜澜。” “我是廖宜澜。” 是你要杀死的最后一个人。 “没关系，没关系……”菲茨像在自我安慰，“很快……母亲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回不来的，”道长声音低沉，“巴瑟尔一直在骗你，杀孽再多也破不了天道，他只是为了自己杀戮的兴趣。” 傻子接话，“而且巴瑟尔已经死了，就算成了神，也救不回死了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原原本本地回来了。” 菲茨嗤嗤地笑出了声。 “巴瑟尔的确是会死去的，”菲茨的语调奇怪地拐着，“他不死，我如何成为神呢？他一早就说过的，母祭那天，他会死去，而我，就是王城的新神。” “他已经死了，你成新神了吗？”愤怒和悲伤让宝木犀利了起来。 菲茨沉默了。 他可能也不知道成神的标志是什么。 但很快，菲茨再次发出他那阴冷的笑声，身体微微蠕动起来。 虽然看不见他兜帽下的脸，但小澜能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死。” ：。： 第二百零一章 长藤化灵 半空中骤起一阵悠长的嘶鸣。 原本盘旋在穹顶下的乌鸟仿佛化身为黑色的闪电，朝着他们飞速靠近。 很快便来到他们面前。 黑压压的，像一张泛着黑亮光泽的丝绒毯子。 还没等看清楚大鸟的模样，道长已闪身挡在他们面前，三张符箓朝三个方向招呼了过去。 符箓在空中变作耀眼的火团，三个方向的火焰横向蔓延，连接到一起，组成了一面炙热的火墙。 黑红两色即将交汇。 随后，交叉而过。 道长的脸上露出既震惊又心疼的神色。 这鸟不怕火。 而且……三张如此稀有的符纸就这么没了…… 黑鸟从火焰中穿过，翅膀上的羽毛依然乌黑油亮，完全没受到火焰的灼烧。 小澜看了眼王神，他还端坐在金黄的王座上，手臂上也落了只黑鸟，黑鸟的脑袋凑到他身旁，似在说些什么。 密密麻麻的黑鸟已扑至他们眼前。 小澜终于看清楚了它们的样子。 攥着锁灵鞭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鸟的模样…… 被黑色羽毛层层覆盖着的鸟头上，分明长着人类的五官！ 眼睛、鼻子、耳朵，每一只鸟的长相都各不相同，表情却同样狰狞，尖长的鸟喙上方，居然还长了一张嘴巴，鸟喙开合，凄厉的啼叫一阵阵传出，喙上的嘴也大张着，发出的却是声声惨叫。 这鸟的长相实在是过于惊悚，导致小澜竟一时忘记了攻击。 直到鸟喙中散发出的腥臭传进小澜的鼻腔。 傻子立时出腿，一脚将黑鸟踹飞。 黑鸟被踢得远远摔了出去，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后，再次扬起翅膀卷了回来。 “小澜！”傻子抡起从刚才的房间里捡到的棍子，一甩手又击飞了一只，“醒醒！打架！” 小澜狠命地挥出一鞭，直接把面前的黑鸟抽到自己脚边。 傻子见她没问题了，连忙跑到已被这腥臭熏得头昏眼花的宝木身边。 黑鸟越来越多，怎么打都打不完，慢慢的，小澜甚至看不到层层黑鸟后面的王座上是个什么场景了。 “这东西打不死啊！”傻子怒道。 “味道越来越重了！”宝木死死捂着鼻子，声音尖细，“越来越臭！” 怎么办？ 道长用尽了水火电风土等一切招式，却没有一招能真正伤到它们，他们自己身上倒是逐渐出现一个个或啄伤或划伤的血痕。 用他们的肉身来抵抗黑鸟尖刀一般的利喙和爪子，显然太不划算了。 小澜想起了一个自己没有用过的招式。 只见茉莉用过。 如果此时也能召唤出一个奥斯卡那样的化灵，或许就能伤到这些黑鸟了吧。 小澜挥开一只鸟后，立起锁灵鞭，集中灵能。 “灵化探！” 徐也的枝形锁灵鞭果然发生了变化。 锁灵鞭尖端的枝条蠕动起来，之后迅速膨大，从端部往外生长出无数条毒蛇般的黑色长藤，小澜连忙松手，长藤落到地面上的瞬间便支起了上半截，几根长藤的下半截杂乱地纠缠在一起，在地面上纠结爬动，看得小澜都皱起了脸。 怎么这么丑？ 虽说只有当家才能唤出人形化灵，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 难道说自己的灵能本体就是这玩意吗？ 不，小澜坚决地否定，肯定是因为自己用的是徐也的锁灵鞭，锁灵鞭也是探屑化形，这长藤八成是徐也的化灵。 不过长藤虽然丑，却是出人意料地好用呢。 长藤勾起上半身。 刚好有只黑鸟被傻子锤飞到它旁边，黑鸟完全没有注意到它，扑腾着翅膀准备开启下一轮攻击时，长藤已经滑到黑鸟身后，猛地向前窜出，绕上黑鸟的脖子，死死勒住了它。 黑鸟的嘴和喙同时惨叫。 小澜跑到它们旁边的时候，不知为何，黑鸟似乎已经缩小一大圈了。 不是错觉。 小澜盯着它们看去。 这黑鸟还在变小。 长藤像在吸收黑鸟体内的什么东西，黑鸟健硕油亮的躯体在它的攻击下逐渐萎缩，与此同时，长藤也在变化。 它更粗了，黑绿色的表面似乎泛起了星星点点的血光。 被小澜放到地面上的长藤开始大杀四方，伙伴们得到了喘息，背靠背凑到一起，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小澜。 “这是什么东西？”白溯一脸勉强地看看长藤。 “这……是徐也的锁灵鞭变成的东西。”小澜笃定道。 道长皱着眉头，瞧了眼宝木，“闻起来怎么样？” 宝木像在顾及小澜的感受般，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道长一道力符击开漏网的黑鸟，侧着脸，对小澜道，“小澜，要小心，这东西不祥。” 小澜还想问一问这东西除了外表以外哪里不祥，但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小澜脚边的一根长藤本打算扑向那只摔在地上的黑鸟，结果被旁边的藤抢了先，它扑了空，立着身子左右探查一圈后，竟直挺挺地咬向小澜的右腿。 小澜正为一枚掌雷蓄力，右腿却猛地一软，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被倒着悬在了半空中，手中的掌雷也打偏了，差点打到宝木的脑袋上。 但这不是最致命的。 小澜终于体会到了那些黑鸟的感受。 这长藤，在吸收自己的灵能。 灵能像流水一样顺着右腿溢出去时，小澜既慌乱又愤怒，张牙舞爪地嚷嚷起来。 “诶？——诶？！……我是……我是你们的主人！干嘛呢？！” 其他的长藤也聚了过来。 藤身上的红光愈发鲜艳了。 道长和傻子纷纷朝着长藤攻击却像是打在了石头上。 宝木瞪大了眼睛，“它们在吸小澜的血！” 白溯从小澜背后一把抱住了她，“小澜不怕，我帮你扒皮，可能会有点疼……” “不不不不不我觉得还有其他办法。” 小澜拼命够向离自己最近的长藤，脑海里是茉莉收回奥斯卡时的样子。 回来！ 回来！ 收不回来了。 这化灵，她控制不了了。 难道只能让白溯给自己蜕一层皮了吗？ 好像……也就是疼一下子…… 唰！ 铛！ 一道白光闪过。 小澜的右脚骤然一松，倒着摔进了白溯的怀抱。 “小姑娘，用这么危险的东西可不行哦。” 倒立的世界中，出现了一张倒置的脸。 稚嫩，美丽，陌生。 她旁边，还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各位辛苦了，”老人的声音很柔和，“我们来了。” ：。： 第二百零二章 杀孽 道长一眼认出了二人腰间的红宝石。 美丽的女子和宽厚的老先生。 “你们是……肖斯队长和夏莉队长？”道长看着夏莉挥起长刀，又斩断了一把长藤，“为什么帮助我们？” “呀！”夏莉没有回答，而是撑着长刀蹲到了地上，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小澜的脸，“小姑娘，你就是廖宜澜吧。” 小澜从地面上噼里叭啦地爬起来。 好可爱！ 夏莉高高束起的头发上面，绑着金黄的蝴蝶结，浅色瞳孔一闪一闪，如果忽略掉她手中的大长刀，这女孩，简直就像洋娃娃一样。 “诶——”夏莉伸出另一只手，在小澜头顶拍了拍，“小号的女王大人，哇，和女王小时候一模一样耶！” 夏莉说着，寻求赞同一般回头看了看肖斯，肖斯耸耸肩，“我可没见过女王小时候的样子。” 小澜看着夏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但又觉得两颊的肌肉很沉重，有些笑不出来了。 “怎么，小女王，”夏莉歪着脑袋，冲她笑笑，“你想要夺取王位吗？” 王位？ “不……不……”小澜连忙摆手，“我为什么要王位？” “那真是太好啦，”夏莉忽地站起身，直视着不远处的菲茨，“那你们来帮助我们吧。” 哈？ 到底谁帮谁啊这是。 “你们要王位？”傻子皱着眉头。 夏莉点点头，“你们呢？” 傻子咬咬牙，“我们要他死。” “死？”夏莉有些震惊，低头看向小澜，“你要菲茨死？” 小澜张了两下嘴。 自己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菠萝、枫糖、明雅、潇潇……他们的死，都是源于菲茨。 只是……指着一个人，非要让他死，面对活生生的人，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得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半晌，小澜定定地说道，“就算是……那也是他应得的。” 夏莉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抿着嘴点了点头，“嗯，果然你和女王还是不一样的。” “女王很善良……”小澜垂下眼帘，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孩在悬崖边努力拯救水中怪人的一幕。 “女王太善良了，”夏莉的声音低下来，“你不一样，小姑娘，说不定……你是最适合成为王的人。” “我……” 唰！ “不说了，”夏莉猛挥双臂，长刀破空下砍，“我们杀不了菲茨，但是，我们可以战胜他。” 夏莉只用几刀，便将攀爬在地面上的长藤尽数斩首，长藤的残骸蠕动着，慢慢聚到一起，没一会儿，又变回了锁灵鞭原本的样子。 “这是什么？”夏莉看上去很感兴趣，“你的武器？” “呃……我借的。”小澜一把抓过。 黑鸟没了天敌，前赴后继地再次扑了过来。 夏莉左右劈砍，他们用尽了办法都不曾伤到的黑鸟，在碰到长刀刀刃的瞬间，便化作一阵飞灰，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肖斯没有拿出武器，也没有准备攻击，只静静站在原地，黑鸟撞击到他身上后，却像是喝了假酒一般，扑棱着翅膀转了几圈，就摔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为什么我们伤不了这些鸟？”傻子又踢飞一只。 夏莉嘿嘿笑了一声，没说话，倒是肖斯和蔼地转过了身，耐心解释道，“这些东西并不是鸟，而是菲茨的杀孽，夏莉的刀上，杀孽同样凶烈，所以才能除掉那些东西，至于我……我没有其他能力，无法使出攻击，但别人也攻击不了我，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 小澜在心里嘀咕，怪不得温布洛混了这么久还只是个一战队长，估计直到死，他都没有想出破掉肖斯防御的方法。 双战队长打不动，三战队长打不过，四战队长是他师父，五战队长就更不用说了，走火入魔的状态下依然能轻松秒杀他。 道长将一只黑鸟打到夏莉刀前，抬头问道，“这绝不是菲茨的杀手锏吧？” 黑鸟眼看着要被二人杀光了。 夏莉扬刀，笑着将最后一只黑鸟劈成两半后，一甩头，爽朗道，“当然不可能啦！他难搞得很呢！” 怎么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 白溯指向王神，“他是不是快下来了？” “他下不来的，”肖斯把双手背到身后，“无数杀孽已经把他钉在了王座上，他永远都下不来了。” “嘿嘿嘿……”王座上的菲茨口中发出一阵尖笑，“不愧是肖斯，肖斯，早就发现了呢。” “菲茨，”肖斯敛住和蔼的笑容，“放过王城吧。” “放过王城……”菲茨沙哑地低语，“当初……当初是你们逼我，成为了王，我说过我想做吗？现在又来跟我说，让我放过王城？……” “小菲茨，”夏莉柔声问道，“一直以来，你是怎么想的？” “夏莉阿姨……” “小菲茨，”夏莉把刀竖到腰后，右手再回到身侧时，那把长刀已经不见了，“不想成为王的话，为什么不跟我们讲？” “母亲要我成为王，”菲茨的声音颤抖着，“母亲要我……守卫王城……” “女王是怎么教导你的？” “母亲要我，恩威并施，奖惩分明，”菲茨露出了袖筒里的双手，用力抖着，“她说，不要成为像她那样的人，无节制的善良、原谅，会毁了王城……我就是这么做的啊……” “女王确实过于善良，但你是怎么做的呢？”夏莉的瞳孔颜色似乎在慢慢变深，“菲茨，截至今日，除了一身无辜者的鲜血外，你什么都没有得到，小菲茨，你做了太多错事，夏莉阿姨……必须要打败你才行了。” “你难道不想让母亲回来吗？！”菲茨忽然破口大喊，嘶哑的怒吼在穹顶下一遍遍回响。 夏莉侧过脸看了一眼小澜，又把头扭回去，“女王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骗人！——” 随着菲茨的尖叫，地面似乎晃动起来，小澜一把抓住傻子的手臂，看向脚下。 地面上的黑石方砖上下错开，像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忽然，一抹橘红的光猛地从地下钻出，在夏莉面前划过。 夏莉重新抽刀，格挡在身前。 刀刃上，映出了那抹橘红色。 是鸟。 通体火红，燃烧着的鸟。 ：。： 第二百零三章 伴生 火鸟一只只涌出地面，朝他们逼近。 傻子迎着扑面而来的火鸟，抬腿就准备踹过去，却被肖斯一把拦住。 “不行，”肖斯带着他后退两步，“这鸟沾身即焚。” “什么意思？” 肖斯见众人不解，伸手从两襟内侧扯出一块手绢样的白布，抖开了，甩到一只火鸟面前。 火鸟扑到白布上，在与白布接触的瞬间，哗啦一声，火鸟和白布同时化作细碎的火星，消失了。 沾身即焚。 小澜赶紧缩回正准备攻击的手臂，调头就跑。 “小伙子，拿好！” 夏莉忽然喊出一声，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将手中的长刀丢到傻子怀中，她自己则脚步轻点，几下跳出了火鸟的包围圈。 “我的刀不怕火，用它抵挡，”夏莉说着跑向了王座，“我要和菲茨谈谈！” 长刀落到傻子手中时，他的表情骤然变了，小澜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负重的神色。 傻子的双手猛地向下一坠，但他很快便使出了足够的力气，重新举起长刀，一脸惊叹地看着夏莉的背影。 这……真的是个女孩子的力气吗？ “夏莉！不行！”肖斯见夏莉跑开，脸色一变，拼命喊道。 菲茨冷哼了一声。 小澜心头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突然间，夏莉前方的几丝反光晃到了小澜的眼睛。 那是什么？ 小澜一边向后闪避，一边眯着眼睛看向那奇异的反光。 “宝木，”小澜抓着宝木想要确认一下，“你看王座周围……是不是有很多透明的细线？” 宝木眯起了眼睛，又嗅了嗅，双眸即刻瞪大，“是丝！能杀人的丝！” 菲茨在自己的王座周围，布满了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细丝。 这就是他的最后一道屏障。 “夏莉！快停下！”肖斯大喊，“菲茨已经变了！他现在……连你都会杀的！” 夏莉像是没听到一般，仍然自顾自地奔跑着。 小澜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 这一次，要努力控制力量，感受力量，改变力量。 食指凌空画出淡蓝色的圆弧。 圆弧闭环后，渐渐消失了。 下一秒，在夏莉面前出现。 夏莉正迈出一条腿大跨步地前奔，在圆弧出现后，出于惯性，一步跨进了蓝色圆弧里。 这个角度又看不到那细线了，但夏莉应该还是安全的吧。 因为她已钻进那圆弧中，暂时消失在众人眼前。 控制出口…… 额头滑下了几颗汗珠，小澜提着一口气，在脑海中构建力量。 要准确的，安全的，有距离的出口。 蓝色光点浮现在自己的右侧脸颊边。 等等！ 黑影出现。 小澜向左一个滑步，堪堪躲开了夏莉迎面踩过来的脚。 肖斯一把抱住了从半空中跌落的夏莉。 迷茫的表情并未在她脸上出现太久，夏莉的眼神便嗖地射过来，“是你干的？” “呃……嗯，”小澜尴尬地点头，“王座附近缠着透明的丝线，王神要杀你，我没其他办法。” “菲茨要杀我？”夏莉看上去更困惑了。 “夏莉阿姨，”菲茨嘻嘻笑着，“是你先打算杀死我的。” 夏莉瞳孔的颜色更深了。 她在愤怒。 “菲茨变了。”她喃喃道。 不再是当年那个，躺在自己怀里咿呀学语的小婴孩了。 傻子把刀递还给夏莉，夏莉看都没看，摆摆手，拒绝了。 她站起身，右手向后探到自己的后颈上，拇指和食指搭在了第三或第四节脊椎骨旁，手背处忽然青筋一爆，两指捏住自己的椎骨，抬动小臂，往头顶拔去。 指尖出现了某种泛着红光的半透明物体，随着手掌的高抬，一节节现身在众人面前。 看上去……也是一把刀。 “廖宜澜，”夏莉淡淡说道，“把我送回到那些线前面。” “啊？！” 夏莉笃定地瞧了她一眼。 小澜回忆着刚才的感觉，画出蓝圈后，将夏莉推了进去。 夏莉提着血红的骨节刀，再次回到原位，伸出刀，两手握着骨骼形状的刀柄，将刀竖在面前。 嘣！—— 小澜换了个能看清细丝的角度。 断了。 刀前的那根细线以切口为中心，断成了两节，分别朝两个方向蜷曲过去。 夏莉红刀一挥，细线纷纷断开。 道长一咬牙，难得大方地甩出一打傀儡符，符纸落地，瞬间变出无数个黄头黄身的小纸人，小纸人上下纷飞，专挑火鸟攻击，同火鸟相撞后，纸鸟共焚，同归于尽。 火鸟的攻势逐渐被傻子的刀和道长的纸人浇灭。 夏莉举着红刀，已冲到王座下缘。 “夏莉阿姨，何必呢？”菲茨袖中的手忽地拍到扶手上，“我本想，让你们完整地死去。” 那拍击声，似在回响。 菲茨肩头上那只矗立良久的黑鸟像是接收到某种讯号，呼地一声飞走了，迅速飞到他们看不清的高度，绕着穹顶盘旋起来。 一声声啼鸣。 “不过，肖斯，夏莉阿姨，让你们见过它再离开，对你们来讲……也是一件荣幸的事啊，”菲茨翘起右手，指向他们，“你们没见过活神降世，所以，愚昧也是可以理解的，作为菲茨对二位最后的原谅，就让我的伴生，来结束你们的愚蠢吧。” 不知为何，小澜下意识凝聚起了灵能。 强烈的危机感如有实质一般，重重锤击着她的胸口。 危险！危险！ 空中划过一声悠长的鸟啼。 四周的温度在飞速上升。 火鸟不是快被杀完了吗？ 伴生……是什么？ 一团黑暗，笼罩到菲茨背后的花窗上，像有一团乌云遥遥逼近，那黑暗朝他们的方向蔓延过来。 被黑暗侵袭的地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破败、朽坏、阴暗、死气森森。 小澜仰头。 黑暗的尽头，不是乌云。 是……鸟羽。 浑身的汗毛登时立起。 那只黑鸟，不知何时已长到半个屋顶大小，张开翅膀飞来的时候，身上的黑色犹如融化的墨汁，沿着羽毛淌下花窗，墨汁爬到地面上，疯狂地向前蠕动。 夏莉上半身前倾着，一头扎进墨汁的世界。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 ：。： 第二百零四章 凤凰 夏莉两手捂住自己的脸，红刀落到地面上，陷进了黑色的地面。 墨汁已蔓延到夏莉脚尖。 小澜飞速扬手，蓝色光圈闪过，浑身鲜血的夏莉被送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傻子指着倒在地上的茉莉，喊出声。 肖斯蹲到夏莉身旁，皱着眉摇摇头，“这是我们从没见过的力量，这就是……伴生的力量。” 透过夏莉的指缝，隐约能看到她的手指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夏莉的头发全都凌乱了，正拼命嘶喊着，企图逃离他们的视线。 “伴生是……”小澜的额头上渗出汗滴，“夏莉是被那个黑色的东西攻击了吗？” 墨汁还在往他们的方向蔓延。 白溯挤了进去，跪到夏莉身旁，两手握住她的小臂，“你别怕，我帮你剥皮，你会复原的……” 夏莉的挣扎没那么剧烈了。 白溯将她的手拿开，又将自己的十指按在她的下颚轮廓上，正准备动手，夏莉却一把抓住了她。 “快……跑……逃……逃……走……” 墨汁在逼近。 傻子抱起夏莉，众人往门口的方向撤退，沿着最外侧的帷帘跑到尽头时，猛然发现，入口已经消失了。 不仅是入口，门边那几节迷宫样的通道，也一起消失了，帷帘后面，就是一堵黑色的高墙。 小澜尝试穿透空间，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出口定位到这个房间之外的空间。 被困住了。 墨汁已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包围过来。 白溯兴许是因为死过一次吧，心理素质极好，在这紧要关头，依然抿紧嘴唇，帮斜倚在傻子肩头的夏莉撕去了腐烂的面皮，之后两手交拢，盖在夏莉的额头上，随着她的手掌缓缓下移，夏莉额头上的皮肤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夏莉停止了颤抖，一脸好奇地盯着白溯。 但白溯并不轻松，两手移至夏莉的鼻尖处时，就粗声喘息起来，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 傻子看着四周的墨汁，叹了口气，肩膀垂下，“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 “如果歇格特在的话，或许能用那只眼睛护住我们，”肖斯无力地笑笑，“但在这里，我们根本无法向他求救。” 小澜看着一片漆黑中央，那金黄的王座。 孤独地坐在那里的王神。 “伴生是什么？”小澜仰起脸问道。 肖斯张口，“伴生……” “伴生，是天旨的使者！” 一道清亮的女声忽然在众人头顶响起。 小澜一个激灵，猛地抬头。 在他们头顶，墨汁即将侵袭的墙壁上，骤然现出一抹闪光。 这声音……有些耳熟。 小澜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跃起来。 “是她！”宝木立刻辨认出了那个声音，“是那个……” 亮光乍现。 缤纷的光芒瞬间笼罩了他们，由于已习惯了黑暗环境，在这强光下，他们下意识闭上了眼。 空中响起一声悦耳的鸟鸣。 小澜错开手指，眯着眼睛一点点看向那团白光。 白光中央，晃着几种不同的色彩。 “这是……” “这是凤凰。”道长望着那抹彩色。 小澜使劲揉揉眼睛。 那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巨大而美丽的鸟。 鸟尾雪白修长，火红的凤冠竖立着，一对硕大的黑色瞳孔死死盯着停在了半空中的黑鸟。 凤凰振翅，无数从未见过的炫丽色彩映到众人脸上，凤凰洁白的喙中发出一声嘹亮啼鸣，两翅卷起和暖的香风，径直冲向那只黑鸟。 黑鸟的翅膀有些蜷缩，不禁后退了几米。 “凤凰！”菲茨疯狂地呐喊起来，“杀了那只鸟！……杀了她的伴生！……你才是真正的凤凰！……你才是最强大的！……” 但他的黑鸟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黑鸟没缩几秒，凤凰已扑至它身前，青绿色的两爪一探，直接勾住它颈间的羽毛，白喙伸出，只听噗嗤一声，凤凰尖利的喙准确地刺进了黑鸟的右眼，一股黑水喷出，四溅开来，凤凰的身上却没沾染半分污秽。 “凤凰！” 黑鸟发出难听的嘶鸣，在空中挣扎起来，翅膀上流淌出来的墨汁四处乱溅，几人目瞪口呆地躲避着。 凤凰拔喙，又刺入黑鸟左眼。 最后一声刺耳的嘶鸣响起。 黑鸟的翅膀停止了挣扎，四周的墨汁倏然消失，黑鸟身体一抖，直愣愣往地面上坠落。 凤凰放开爪子，任黑鸟掉到地上，黑鸟的身体迅速缩小，啪嗒一声落地时，已变回最开始，立在菲茨指尖时的大小。 “凤凰！——” 菲茨长喊。 而真正的凤凰左右甩了几下脑袋，在空中滑翔了半圈，略过他们面前，身形开始变化。 羽毛、脚爪、喙，一点点消失。 身体同样缩小。 小澜倒吸一口冷气。 凤凰的足尖点地，稳稳降落时，已变为一位高挑纤细的女子，女子穿着简单的黄纱长裙，长发挽在头顶，袖子半撸到肘部，明显是在工作中被人临时派来出外勤的样子…… “宝宝？！”小澜伸长了脖子。 宝宝闻声扭头，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冲着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一群残兵败将迅速抱紧这隐藏的大佬。 黑鸟死掉之后，小澜瞬间觉得束缚着自己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身后咯吱一声，门再次出现，歇格特冲向受伤的夏莉，见她不但没事，还拼命往白溯的方向眨眼，便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你是……吴仁身边的那个宝宝？”傻子一脸疑惑。 “她是，”宝木抢先回答，“强者的味道。” 宝宝眯眼一笑，“我正在洗碗呢，小神火急火燎地叫我来救你们。” 啊。 丢人。 “吴仁！又是吴仁！”菲茨嘶吼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非要阻止我？！她不接受我的请柬，却派你来杀死我的伴生，她为什么要和我作对？！那个虚伪的吴仁！是她说不会干涉我成神的，如今呢，她是怕我会威胁她的地位吗！……” “小神没有想过干涉你，”宝宝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小神明白，你是成不了活神的。” “我已经拥有了凤凰！”菲茨喊道，“我拥有了伴生！……” 宝宝敛目笑道，“那根本不是伴生……那只是，一只可怜的小鸟。” ：。： 第二百零五章 最后的决定 伴生，是天旨的使者。 小澜想了想，还是没弄明白宝宝刚才说的是什么。 “那是我的伴生！……”菲茨哭号起来，“那是我的凤凰！我的伴生！……” 他又变回了那种小孩子的声音。 委屈、稚嫩。 绝望。 “如果他真是你的伴生，”宝宝的嗓音低沉下来，“那你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菲茨安静下来。 “你可能已经忘了，它是你的母亲留给你的小鸟，”宝宝低眉，瞧了瞧地上静静趴着的黑鸟，“它和你的母亲一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都在保护你，她们是为了让你健康快乐地活着，而不是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菲茨想举起手臂，想从王座上站起来，却办不到。 他只能低着头，大声哭号。 宝宝接着说，“你想成神，没人会拦着你，小神并不在意，但你成神的目的，是要逆反世界的规则……” “为什么！为什么！”菲茨喊道，“我只是想让母亲回来，起死回生不是神的权利吗？……” “起死回生，不是不可以，”宝宝一字一顿地说着，“但你的母亲不一样。” 小澜的心里咯噔一声。 她在等待，宝宝的下一句话 似乎……快要接近自己身份的真相了。 “小澜，你不一样。” 这句话，她听过许多遍了。 菲茨的母亲，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也不一样。 “为什么……”菲茨停止了哭泣，开始喃喃自语，“为什么……” 宝宝却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宝宝姐姐，”小澜按捺不住，抬头问道，“他的母亲……” “哈哈哈哈哈……”菲茨的精神走到了崩溃边缘，忽地尖笑起来，“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我说，就算这样，你是来干嘛的？是来杀死我的吗？你能杀死我吗？……哈哈哈哈……” 他疯了。 菲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在王座上剧烈地抖动，却无法离开它半步。 宝宝冷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温柔早就消失了。 “我不是该杀死你的人，”良久，宝宝张口，“但有人会杀死你的。” “哈哈哈哈哈……谁来？谁能杀死我？谁……” 菲茨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高昂着头，两手还维持着拍击扶手的动作。 王座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响。 菲茨突然抽搐了一下，黑色兜帽顺着他的额头，一点点滑下。 他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小澜曾想象过，那会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菲茨的手是干枯的、丑陋的，想必兜帽下的脸，也是那般苍老。 兜帽一点点下滑。 露出一张干净年轻，甚至可以称得上英俊的脸。 而且他的五官，和小澜也有几分相似。 菲茨大张着嘴，双眼不甘心地瞪圆。 王座背后，缓缓出现了一团黑影 黑影中，一个人的轮廓默默站起了身，那人的手臂穿透了王座，将手中的东西刺到了菲茨背上。 那人有一头灰白的银发，乱蓬蓬的，遮住了脸庞，身体佝偻着，向前探去。 刺客的样子，既不帅气，也不伟岸。 只是个蓬头垢面的小老太太。 “女巫的名字，绝不会第二次从王城消失。” “艾纽尔！” 肖斯大声喊道。 “艾……艾纽尔……”菲茨的喉咙里，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节。 “艾纽尔，”白发老妇人咬着牙说道，“一个已经被你忘记，被王城忘记了的名字。” 菲茨怎么也想不到，杀死自己的，会是这个人。 “不可能的……”菲茨摇着头，“你不可能杀得了我……我绝不会……我是死不了的……我不会死……” 艾纽尔做了个拔刀的动作，缩回手臂，高举起手中的东西，一抹小小的银光在她手中闪烁。 “你不是一直在好奇，女王赴死的前一晚，同我彻夜聊了些什么吗，”艾纽尔的嗓音苍老，却掷地有声，“这就是女王最后交给我的东西。” 那是把仅有手掌大小的匕首，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熟悉的红宝石，刀刃的中间是银白色的，锋利的部分却泛着隐隐红光。 菲茨一只手撑着扶手，颤抖着，朝身后望去。 他在看那只匕首。 “女王将一切计划的结尾，押在了我的身上，”艾纽尔冷冷地说道，“她把安定的王城，还有王城中最强的战士——歇格特和夏莉留给了你，希望你谨遵她的教诲，成为王城新的明君，她为你铺好了所有的路，却在献祭的前晚，对我说出了她最深的顾虑。” 菲茨苍白的脸上，缓缓流下两道血泪。 艾纽尔顿了顿，右手拉开自己的黑色长袍，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形似玻璃珠的圆球。 “你自己来听吧。” 她攥紧拳头，圆球在她手心发出一声轻轻的“嘣”，黄色的烟雾从她的指缝间涌出，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回荡在大厅里的女性的声音。 “艾纽尔，还是无法预言王城的未来吗？” “女王，这样重要的事，我没有能力完成，”这是艾纽尔的声音——比现在年轻一些的声音，“如果是我的阿姨们的话，或许可以……” “没关系，”那声音轻轻笑道，“我已经尽我所能，为菲茨计划接下来的路途了。” “菲茨是您的儿子，一定会成为受王城人民爱戴的新王的。”那时的艾纽尔，声音里充满活力。 “我希望如此，但也要有其他考虑。” 两人的声音都顿了顿。 “您的意思是？……” “艾纽尔，这个交给你。” “这……女王……为什么要……女王！您这是做什么？！……” “这是属于王城的短刃，它上面，附着着第一代女巫对毁灭王城之人的诅咒，”那声音有些颤抖，“还有……还有我的血，如果，真的发生了你我都无法预见的事情，让菲茨误入歧途……” “不会的！女王！绝不会的！” “艾纽尔，你听我说，”女人缓缓道，“若菲茨真的误入歧途，犯下了危害王城的罪孽，艾纽尔，请你不要犹豫，你一定要夺回守护王城的责任，用这把沾有生母血液的刀，结束他的性命。” ：。： 第二百零六章 孩子 这番对话，平静，低沉。 小澜却感到了千钧重量。 根据刚才听到的内容，小澜明白了，女王是为了王城而死，为了守护王城的和平，她选择献祭了自己。 她把王城留给了菲茨。 也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菲茨。 小澜看了看照片里的女人。 柔美、温和、慈爱，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母亲。 但这个母亲，却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是个怎样的女人啊。 血泪爬满了菲茨的脸颊。 “小菲茨……”夏莉往前迈出半步，看着将死的菲茨，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歇格特一把抓住了夏莉的手臂，冲她摇摇头。 “那个我们看着他长大的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夏莉没抵抗，站在原地，喃喃道，“以前他还会拉着我的手，乖乖地撒着娇，叫我夏莉阿姨呢……” 失去亲人的痛苦，能彻底改变一个人。 “你刚才说要打败他时，可干脆得很。”肖斯拍拍夏莉的肩膀安慰道。 “但我没有真的想要他死啊。” 白溯站在歇格特身旁，一言不发地望着王座上的菲茨和艾纽尔，眼睛有些湿润。 小澜和道长、傻子、宝木站在一起，静静看着王神的最后一幕。 这世上，不再有王神。 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说到底，只是个脆弱的小男孩罢了。 “母……亲……” 四周开始了剧烈的摇晃。 “别塔要塌了。”歇格特迅速道。 “别塔也是菲茨力量的一部分，”肖斯解释道，“菲茨即将死亡，别塔也会消失。” 现在还不行。 小澜咬咬牙，往前走了几步。 咚！ 扑通！ “母亲！” 菲茨的两臂往前伸着，轰地一声，王座坍塌了，菲茨滚落到他们面前，枯枝般的手掌攀着地面，一寸寸爬向他们。 艾纽尔轻盈地跳下来，握着匕首，看向菲茨。 “母亲……” 菲茨的双眼已被滚滚涌出的血泪覆盖。 他在爬向小澜。 “母亲……抱抱菲茨……抱抱菲茨吧……” 小澜的心中有恨，但她的眼睛却有些酸涩。 因为这个人，菠萝和枫糖才会离开自己。 但…… “母亲……” “母亲。” 母亲。 思念母亲的心情。 小澜狠狠攥住拳头，过了几秒，松开了。 她迈了几步，不顾身后傻子和宝木的劝阻，蹲到菲茨身旁。 “母亲……”菲茨抬头，“菲茨好想你……好想你……” 小澜看着菲茨伸向自己的手。 她抓住了那只手。 “母亲也想你。” “小澜！”傻子企图阻止她，却被道长拦住。 小澜朝着艾纽尔伸出另一只手。 艾纽尔的身体顿了顿，但她很快明白了。 她把匕首递给了小澜。 “母亲……菲茨，菲茨错了……母亲原谅菲茨吧……母亲……” “母亲怎么会责怪孩子呢？”小澜硬是扯出了一丝笑容，“母亲从没怪过你，菲茨，母亲……母亲一直在等待你，菲茨，结束这一切，回到母亲身边吧。” 菲茨停止了哭泣，定定地看着小澜。 随后，点了点头。 唰！ 当啷！ 鲜血喷溅到了小澜的脸上。 一切都结束了。 *** 被拖出大厅的时候，小澜还是怔怔的。 傻子有些责怪小澜的鲁莽，絮絮叨叨地扛起秦音，直到看见枫糖的尸体，才再次住了嘴。 二月三月默然地支撑起枫糖，跟在他们后面，用道长的符纸跳出了摇摇欲坠的别塔。 “小澜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菲茨见到界碑，”道长替她解释，“他的执念那么疯狂，要是不化解，一定会化出无法想象的界。” 傻子一边伸手挥开差点落到小澜头上的木片，一边看着她，“是嘛？” “啊？……哦……嗯……” 宝宝虽然可以化身凤凰，却拒绝成为交通工具，自己还蹭了一张道长的符纸跳出了别塔。 阳光。 明丽的日光瞬间包围了小澜。 她遮住眼睛。 上一次见到阳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脚步一实。 小澜落地，腿一软，直接趴到了地上。 站在她背后的宝木赶忙拉起了她，小澜扭头一看，宝木的脸上都是泪。 “宝木哥……” “小澜，我理解你，”宝木使劲揉了揉眼睛，“我们……我们明白……” “宝木哥？” 看着小澜疑惑的脸，宝木不再说话了，他松开她的手，背了过去。 回头，别塔已经消失。 仿佛从没存在过一般，只剩下光秃秃的广场，和白得刺眼的阳光。 “廖宜澜小姐，”艾纽尔忽然唤道，“这个，交给你。” 小澜抬头，艾纽尔双手捧着一件黑色斗篷，递给了自己。 她接过来。 手指碰触到斗篷被阳光晒得热乎乎的表面，瞬间，小澜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菠萝出现时，穿的那件斗篷。 “这里面，有小菠萝最后一个愿望，”艾纽尔的白发在太阳下闪耀，“带着这件斗篷，你也会拥有像她那样挑战命运的勇气，你不会忘记她，也不需再为她而伤心。” 小澜紧紧抱住那件斗篷。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各位，”宝宝忽地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锅里还熬着小神的佛跳墙呢，火候过了可不好。” “等等，”小澜连忙抹掉眼泪，“宝宝姐，我和女王……到底是什么存在？我们有什么关系？” 宝宝眯着眼睛微微笑，“小澜很执着呢，但这不是伴生应该解释的问题，回到新京后，请到店里向小神寻求答案吧，记得准备见面礼哦。” “那我们要怎么回去？”傻子问道。 宝宝一脸嗔怪，“诶，这哪里需要我来告诉你们，就用你们一直以来的出行方式啊。” “我们？什么出行方式？” 宝宝看着众人恍然大悟的绝望的脸，点点头。 “没错，公共交通。” “等等！——” 但宝宝完全没等，她原地挥了一下手，就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夏莉仰着头，盯着原来别塔顶层的位置。 “我最喜欢女王了。” 歇格特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你也可以喜欢我们的新女王。” 艾纽尔听了，佝偻的脊背挺直了几分，回头，和背后的肖斯相视笑笑。 “可是她最喜欢的不是我！”夏莉忽然委屈地大叫，“她最喜欢的是肖斯呀！呜呜呜，女王可是最喜欢我了……” “女王最喜欢的明明是珈……” “我不管！就是我！” “歇格特队长，你还是别说话了。” 白溯一张口，夏莉和歇格特的视线就嗖地转移到她身上。 白溯被盯出一身冷汗，哆嗦着后退半步，来回看着二人。 “白溯小姐，我们有个冒昧的请求……” ：。： 第二百零七章 告别王城 两人一脸精明。 白溯下意识护住胸。 “如今王城需要重建，队长的职务也空缺了出来，”歇格特的动作慢悠悠的，笑容灿烂友善，“白溯小姐，你的能力非常了不起，现阶段，王城正需要你这样的天才……” 要把白溯留下？！ 小澜担心白溯不好意思拒绝，刚想张口，却见白溯明显松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副兴奋的表情，“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请问白溯小姐是否介意呢？” 没等白溯回答，夏莉就甩着胳膊蹭到了她旁边，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左右晃动着，“这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了……我好孤单，好寂寞……” 白溯咧嘴一笑，捏了捏夏莉的小手。 “那我留在这儿陪你。” 诶？ 这就…… 是自己听错了吗？ 小澜拍了拍耳朵。 夏莉似乎也没想到白溯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抱着她的胳膊愣住了。 “白……白溯小姐，”歇格特重复道，“留在这里……可能会面临不小的压力，我非常希望你能留下，但……我认为，你应该再权衡一下。” “没关系呀，”白溯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可以留下。” “呃……白溯……”小澜终于缓过来了，“你不想离开这里吗？你的家人还在外面呢。” “嗐，”白溯一摆手，“我要是有家人，又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小澜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那……你的朋友……” “我认识的人都死在二层的大火村里了，”白溯望了望天，“他们算是我的朋友吗，不知道，应该算是吧，毕竟当时除了他们我也不认识其他人了。” 随后，白溯冲着小澜一笑，“不过，现在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了。” 不，还是…… 小澜缩了缩。 当你的朋友……感觉事故率很高的样子。 不过想想也是，当白溯一脸关切地问出“需要我帮你扒皮吗”，无论是谁，估计都遭不住吧。 “而且……”白溯的笑脸忽然变得红扑扑的，“我也想……多和歇格特队长相处一段时间。” 白溯的声音很低，只有小澜和夏莉能听到，歇格特似乎听出了自己的名字，满脸好奇地看着三个女孩。 小澜傻了。 夏莉气呼呼的，“哼，原来你不是为了陪我，你根本就是垂涎小歇的美色！” 白溯的脸更红了，笑着低下了头。 歇格特应该也明白了三个女孩在讨论的内容，没说话，只是笑。 小澜同情地看着夏莉。 夏莉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和两对情侣共事的命运，张牙舞爪地挑衅着歇格特，“你有本事露出真面目呀小歇，你只要露个脸，白溯的心肯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夏莉，你的真面目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歇格特面不改色，“毕竟我们的年纪是差不多的，你或许很久都没有见过自己面具下的脸了吧。” “哇！你会不会说话！来来撕了脸皮我们比比！” “夏莉，你认为白溯小姐在意的只是这副皮囊吗？” “气死我了！歇格特！打一架！我要打死你！” “刚刚不是要撕去面具吗？怎么，你又不敢了？” “谁不敢了？！撕！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撕！” “……” “停！”白溯抬手打断了二人，“你们别撕了，我一个都不想看，饶了我吧。” 小澜从她的眼底看出了幻灭二字。 但白溯自诩不看外表只看内涵，坚持留在了王城，艾纽尔自然十分欢迎，当即便将一战队长的新制服授予给了她。 王城里的假象消失，街上的人便寥寥无几了，歇格特等人带着他们走到花厅旁的街道上时，小澜看了看四周的景物，忽然觉得自己像在梦中。 自己在这里，被捉进了贱民营。 当时，身边只有黑皮和…… 黑皮？ 小澜心头一凉。 她赶紧打开背包，动手翻了起来。 黑乎乎的，毛茸茸的。 不见了。 “怎么了？”道长问道。 “黑皮不见了，”小澜语速很快，“道长，兔子呢？兔子还在吗？” 道长满脸迷茫。 小澜蹲在地上努力地回想。 好像……进到最后一扇门之后，自己就没再见过黑皮了。 落在门外了？ “怎么了呀？”夏莉已和白溯挽起了手，两人一齐问道。 “我……我有一个玩偶，还有一只兔子，好像掉在塔里了。” “是那种……有点魔力的小宠物？”夏莉比划了一下。 小澜点头。 “啊，那不用担心，”夏莉挥手，“菲茨在他的礼拜厅外面设了结界，灵宠进不去的。” “为什么啊？” “因为他认为这会影响那只鸟啊，”夏莉摊手耸肩，“他自欺欺人，把女王留给他的小鸟当做伴生，灵宠和灵宠之间会有感应的，他肯定认为，自己看不见那种感应，小鸟就真的会成为伴生……你说的兔子，就是菲茨的许愿瓶吧，它也是女王留下的小宝贝，可以积攒福运，结果被菲茨搞成了个容器，超可怜的……” “那它们现在在哪里？” 夏莉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在城门口！” “是吗？”小澜不太相信她。 歇格特用手杖指向城门的方向，“若广场上没有它们的影子，那就是城门口了，菲茨的设计正是如此，原本还有一个出口在死灵监，但死灵监已经同温布洛一起消失。” 小澜的脚步匆忙起来。 以上便是此次归途中较为轻松的部分。 至于他们每次从故作轻松的谈话中挪开视线，望向夹在二月和三月之间的枫糖时，那个无力的背影，都清晰地提醒他们，这次旅程，是悲伤的。 秦音还没有醒，道长说，她没有昏迷，而是在沉睡。 她什么时候醒来呢？ 醒来后，要如何告诉她这一切？ 在城门边的小花园里，小澜捡到了破破烂烂的黑皮和不知在哪里滚得黑不溜秋的兔子。 她以为黑皮会像上次被弄丢时一样生自己的气，却没想到黑皮在被她拎起来的瞬间，就开始嚎啕大哭。 兔子饿得啃起了她的袖口。 他们告别了王城，走向属于自己的世界。 回头，王城里的人们微笑着向他们挥手。 这一切，结束得如此平淡。 她看着歇格特，看着夏莉，看着艾纽尔。 夕阳的光模糊了视线。 一片模糊中，小澜似乎看到了成百上千个美丽的少女，在向自己告别。 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那张熟悉的脸。 她招招手，说了些什么。 “再见了，小澜。” ：。： 第二百零八章 文京 几人走出城门。 走远了。 小澜回头，那座恢宏的城邦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暗的荒地。 “这应该也是女巫的力量，”道长说道，“女巫创立了王城，这样一个城市，却能在现世里安然地存在，靠的应该就是这种法术。”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王城的？”小澜问向二月和三月。 二月低头，僵硬地笑着，“是……是大哥找到的办法，我也记不得具体的内容了，似乎是顺着一条河流走到头，在一棵树后面，就能看到王城的城墙，当时……我们就是那样找到的。” 即将进入最近的小镇里时，二月三月和他们告了别，三月还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二月似乎已经从悲伤中站了起来，照料着弟弟，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向了另一条岔路。 失去亲人的痛苦，能彻底改变一个人。 只是，有的人堕落了，有的人，却在悲痛中成长。 “我们先在镇边随便找个地方住下，”道长扶着依然在沉睡的秦音，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镇，“现在这样……不方便直接进入镇子，我们休息一下，再想办法。” 旅店老板一脸怀疑地望了望他们，又望了望那两个失去知觉的人。 道长加了几张钞票，老板立刻挪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甩给他们一串钥匙。 “三间房，挨着的，在二楼左拐最里面，可以吧？” 老板俨然把他们当成了一伙从事违法勾当的人。 不过这样也好，少了些不必要的麻烦。 房间里居然还算是整洁干净，小澜帮傻子把秦音安放到自己房间的床上后，两人便锁了门，一同走进了最里侧的道长的房间。 枫糖的尸体静静地平躺在床上。 他的伤口早已停止了流血，浑身苍白，像是一具雕塑。 道长用符咒延缓了枫糖的腐烂。 “我们把枫糖带回去吧。”傻子的眼神直直的。 道长摇了摇头，“我的符快用完了，枫糖支撑不了那么久，这里离新京太远了，我们得想其他办法。” “我觉得……”宝木忽然说道，“我们得把枫糖送回家里。” 几人把视线投向宝木。 宝木轻叹了一口气，“他和菠萝的家乡，我们得把他送回那里，就是那个……原本应该埋葬着菠萝的地方。” 傻子抬头，“他们每次都会坐车回……” “文京，”道长笃定道，“菠萝和枫糖是文京人。” 文京？ “文京不是八两水所在的城市吗？” “对，”道长点点头，“罗局长和九天应该也在文京。” “文京离这里多远？”傻子问道。 几人连忙掏出恢复了信号和电量的手机。 “很近，”道长把自己查询到的页面给他们看，“四五个小时的车程，罗家府邸是文京的大地标，很好找。” 小澜正盯着道长手机屏幕上显示为罗家府邸的大圈，自己的电话却忽然响起来了。 小澜摆弄了两下。 “是九天的电话。” “快接。” 小澜接起，“九天哥，我是小澜，你们……你们还好吗，安全出去了吗？” “小澜！”那边响起的尖叫吓得小澜差点把手机扔了。 之后是一阵乱糟糟的说话声，小澜听出了老罗、九天和茉莉的声音，几人听上去很兴奋。 那边应该也开了公放，大家叽叽喳喳地抢着说话，导致小澜一句话都没听清。 最后还是老罗用力清了一下嗓子，耳边的噪音才停止。 “这么说，小澜姑娘，你们已经离开王城了，如此甚好，王神怎样了？” 小澜看了一眼围着电话趴成一圈的同伴，“菲茨已经死了，王城有了新的女王，已经开始恢复秩序，孟傅灵、温布洛和巴瑟尔也都死了，啊，巴瑟尔是……巴瑟尔是王城的四战队长，他是一个堕落的神明，菲茨的杀戮行为，都是出于他的怂恿和欺骗，总之，王城的事情结束了。” “甚好甚好，”老罗的语气放松了些，“小友们……没有受伤吧？” 小澜哑住了。 她望了望枫糖，不知该说什么。 “莫非受伤了吗？”老罗听小澜陷入了沉默，忙问道，“伤势重吗？如何了？是哪位小友？” 道长拍了拍小澜的肩膀，凑到手机旁。 “罗局长，是我。” “道长兄？你受伤了？伤势如何？” 没想到老罗急起来还有点絮叨。 “不，我没受伤，罗局长不要担心，”道长看了枫糖一眼，“我们……有个同伴不在了，罗局长，不知我们可否请罗家帮一个忙……” 接下来的话，小澜就没太听清了。 她只知道，挂断之前，电话两端的气氛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一直在逃避面对这个事实本身。 在王城里的时候，自己的注意力还可以放在其他地方。 现在，眼里只有枫糖那具冷冰冰的尸体。 “罗家会安排人过来接我们，”道长轻轻说道，“大概明天下午到，我们收拾一下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忙。” 几人起身，准备去看看秦音，道长补充了一句，“风雀雷冰已经离开，你不用担心了。” 风？ 哦，这是在跟自己说话。 小澜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自己都没太听清自己说了些什么。 “哗啦……吱——” 小澜打开门，几人走进了女生的房间。 “诶？” 回身关门时，小澜却听到床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醒啦！”傻子惊喜地喊道。 “我靠，这是哪儿？”秦音抱着被子，一脸诧异地看向四周，“巴瑟尔呢？歇格特呢？” “事情都解决了，”道长坐到了床边，“巴瑟尔已经死了。” “哇塞……”秦音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太厉害了，王神呢？也死了？哇我居然没有见到王神的样子，你们效率也太高了吧……” 几人面面相觑，犹豫了半天，还是由道长张口。 “小音，听我说，”道长顿了顿，“菠萝和枫糖……没了。” 秦音的眼底写满了迷茫。 “菠萝？枫糖？那是啥啊？是人吗？” ：。： 第二百零九章 铃铛 小澜脑中冒出了一个很荒谬的想法。 这个时候，她还能开得出玩笑？ 但很快，小澜便从秦音的表情判断出，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认真的。 “小音姐姐，”小澜轻轻说道，“你忘记了菠萝和枫糖吗？” 秦音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到道长身上。 道长一言不发，只蹙紧了眉头。 “我是不是……”秦音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道长点头，“你又忘记了一些事。” “这次……是很重要的事吗？” 小澜张着嘴，一脸诧异。 “和之前一样，”道长和傻子、宝木对视了几眼，“对你来说，是最好忘掉的事。” 秦音呼了一口气，张开左臂将呆滞的小澜揽进了怀里。 “干嘛一副见鬼的表情，忘事不是很正常吗？” “小音姐姐，但……”小澜抓住秦音的衣角，“怎么会一下子忘掉呢，明明……” “哎呀，你还小，”秦音拍拍她的脑袋，“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明白了哈，这么多事怎么可能都记得住呀，要是都记住了，那我的脑子早爆炸了。” “但是……” “小音会忘记让自己不开心的事，”道长委婉道，“包括这件事。” 秦音大大咧咧地倚到枕头上，“不开心的事我干嘛要记得啊……” 原本还在踌躇该怎么向秦音解释，这下好了，秦音的自我治愈功能已经把有关菠萝枫糖的记忆全部清出了脑子。 秦音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秦音。 晚上，小澜躺在小床上，望着对面沉睡着的秦音，心里又是疑惑又是羡慕。 要是自己也能这样忘记悲伤的事情该多好。 秦音均匀的呼吸声一波波荡进小澜的耳朵，她复杂的情绪居然很快安定下来，大脑停止了转动，不多时，也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之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王城里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梦里旋转，大火村、贱民营、死灵监……无数个惊险的瞬间开了回放般闪过。 梦里，她独自面对着王神。 他们对峙着，一端是坐在王座上操控着黑鸟的菲茨，另一端，只有她一个人。 黑鸟来了，靠近了，带着刺鼻的腐臭和咝啦啦的腐蚀声，将自己围在了黑水中央。 “廖宜澜。” “是我……” “我来了。” 小澜有些听不懂。 是“我来了”，而不是“你来了”。 但小澜答道，“我来了。” 黑水在逼近。 小澜挪动着脚尖，连忙把背包翻开。 或许，道长给我留下了符咒。 或许，自己可以召唤宝宝。 或许，自己可以击败它。 叮铃叮铃…… 她听到了什么声音。 叮铃叮铃…… 那声音像是来自远方，又像是……来自手边。 她晃了晃背包，铃声响起。 是什么？ 小澜不顾已蔓延到脚边的黑水，摸索起背包。 抓到了。 叮铃叮铃…… 金属质感，棱角处已磨平。 小澜掏出那东西。 叮铃叮铃！ 这一声无比清晰。 简直不像是梦里的声音。 小澜握住那枚金属质感的东西，彻骨的冰冷瞬间席卷了她。 随后，又有什么声音闯进了耳朵。 呼——呼——呼—— 秦音的呼吸声。 窸窸窣窣…… 有人！ 小澜猛地睁开双眼，白色纱帘露出一道缝隙，月光透过缝隙洒了进来，映出了小澜床边的人形轮廓。 小澜的头皮唰地酥麻起来。 叮铃……叮铃…… 奇怪的响声还在，小澜抓着床头，一侧脸，看到了床头柜上，那枚金色的铃铛。 叮铃…… 铃铛静静躺在桌角，没有移动，清脆的响声却从芯里一阵阵冒出。 不过小澜却莫名地放下了心。 这是珈奈留给自己的铃铛。 那床边的这个人…… “你们已经结束了，”珈奈的嗓音有些哑，“很好，很快，是你击败了菲茨吗？” “不是我，”小澜生怕吵醒秦音，慢悠悠道，“我打不过他。” “王城……现在回到了女巫手中，”珈奈把玩着一枚铃铛，“这个结局，对王城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珈奈，”小澜坐起了上半身，“我……我和女王到底有什么关系？” 珈奈的头上披着一条红色丝巾，她抬眼，盯着小澜，“小澜，你只要知道，你只是你自己，就够了。” 小澜望着珈奈有些僵直的表情。 “但我……”小澜抓了抓头发，“我需要自己的身份。” “即便真相不是你想去面对的？” 小澜犹豫了。 是选择遍体鳞伤地迎接真相？还是选择像秦音一样迅速忘记悲伤？ 都不想要。 没想到，珈奈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我懂你的感觉，”珈奈伸手拉起小澜，“她走掉的时候，我也是这副模样吧，但相信我，时间总会改变所有的事。” “她……就是女王？” 珈奈点点头，“她总说——希望看到自己为了王城而燃烧。” 为了王城而燃烧。 “难道说她只是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吗？” “何必纠结她的身份呢？”珈奈的脸背对起了月光，小澜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我要知道我自己是谁。”小澜重重说道。 珈奈愣了一下，随后噗一声笑了出来。 “未来，当你了解那一点时，千万不要因为自己当初的坚持而后悔，”珈奈忽地将自己的脸凑到了小澜眼前，“千万不要像她一样。” 说完，夜晚的铃铛声戛然而止。 小澜眨眼。 再一睁开眼时，眼前只剩下依然熟睡的秦音，还有自己的床垫旁，被珈奈压出的浅坑。 当初珈奈说，要是自己想要见到她，就摇响那只铃铛。 如今看来，这并不是为自己准备的东西。 这分明是珈奈为了方便确定自己的位置，留在自己身边的探测仪。 但小澜没说什么，她又盯了一会儿秦音安稳的睡姿，放松了脊背，躺回到被子里。 再醒来时，同伴们都已经起床了。 今天是离开的日子，众人忙忙碌碌地收拾着随身物品，虽然已经丢得差不多了，但随便一收，大家才发现居然还有几袋的东西要带走。 一直到退房，大家都没有在旅店里碰到其他住客。 老板麻利地收回钥匙，在他们走出门时，精明的小眼睛一个劲地往枫糖身上扫。 门口，罗家的车已经等待多时了。 ：。： 第二百一十章 四夏鸣虫 一路无言。 罗九天站在古朴的大红门旁翘首企盼着，见自家车队驶来，连忙热情地挥手。 红门上悬着枚硕大的匾额，“玄机局”三个大字在夕阳下泛着肃穆的光。 罗家内外，也是一片肃穆。 “总会派出的人，就剩下了个九探乔念，”罗九天边领着几人走入正堂，边低声说道，“茉莉那边还好，乔念虽然还没醒过来，但命好歹算保住了，现在最让我爹头疼的，还是五更天和四夏鸣虫那里……” “四夏鸣虫也是门派？”秦音兴致勃勃地问。 “四夏鸣虫和我八两水类似，是家族内部传承的派别，”罗九天介绍道，“我八两水主研堪舆和体术，九探主练灵潮剥体，五更天主练掌御外物，四夏鸣虫，练的是虫。” “虫子？！”秦音的脸皱了皱。 “四夏人，出生时就有一只共生命虫，”罗九天讲出了兴致，愈发滔滔不绝，“那命虫共能鸣四次，每一次都会对周遭产生致命打击，但是四鸣过后，命虫就会离开原本的主人，重新遁入土中，等待下一个命人出世，而失去了命虫的四夏人，则会当场死去。” “啧，”秦音眯起了眼睛，“那岂不是一辈子只能打四次架？” “那倒没有，命虫是四夏人的底牌，除命虫外，四夏人还会练许多虫子，一般打架是不会使出命虫的，”罗九天摆摆手，“不过……四夏鸣虫的规模确实很小，而且派内阴盛阳衰，大部分都是女生……所以你们能想象我爹被骂成了什么样子吧？” “为什么骂罗叔叔？”小澜跟着罗九天，抬腿跨过一道足有小腿那么高的门槛。 罗九天叹了一口气，“因为……围剿王城这事，最初是我爹的提议啊。” 几人有些惊讶。 老罗不打架的时候，活像个弥勒佛，这样的老罗，居然会提出如此霸气的方案。 道长倒没怎么感到讶异，“是不是总会里，有少女遭了殃？” 罗九天点点头，“王神的杀戮蔓延到了异人身上，所以我爹一提议，其他几位副会立刻就答应了，四夏的花大姐也是副会之一，但是啊……数她骂我爹骂得狠。” 花大姐？ 瓢虫？ “不至于吧……”秦音嘟囔道。 “不至于？”罗九天瞪大眼睛，“等你们待会儿看看那个花大姐抓住我爹衣领的样子，你们就知道至不至于了。” 很快，花大姐和被抓住衣领的老罗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令他们诧异的是，花大姐居然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橘红底色的紧身旗袍，旗袍上点缀着大朵大朵的黑色牡丹，远远看去，真的很像瓢虫。 “夏花家主请自重啊……” 被花大姐攥在手心里的老罗慌乱地摆手，往后缩去，口中不时冒出颤巍巍的求救。 真是颠覆人认知的一幕。 “我四夏统共几个小男孩儿啊，嗯？这一波跟过去，全折了，连个说法都没有，凶手呢？凶手是谁啊？你们倒好，自己跑出来了，把我们那几个小家伙丢在王城，我看你这只老狗真是欠教训了！……” “哇——”秦音摇了摇头，“老狗，这骂得可真难听啊……” 罗九天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呃……虽然听上去像在骂人，但那其实是我爹的真名。” 几人呆若木鸡。 罗……老狗？ 怪不得老罗一直坚持，让他们称呼自己为老罗就好了。 “花姐姐！”罗九天一靠近二人所在的房间，声音立刻尖俏起来，蹦蹦跳跳地走到花大姐旁边，两只手搭在她的胳膊上，眨着眼睛看她，“花姐姐这是干嘛呀，气坏了身子多不好，不如坐下……啊！……” 花大姐松开了老罗，一拳捶到罗九天脸上。 老罗趁此机会立马溜了，也不顾儿子死活，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们后面。 “各位来啦，路上可好吗？车马可安稳？”还不忘和他们寒暄了一下。 “好，好，安稳，安稳……”几人连忙点头如捣蒜。 花大姐看着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罗九天，“哼”地一甩胳膊，扭动腰肢走到茶案旁，众人这才注意到，茶案右手边的太师椅上还端坐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见花大姐靠近，忙放下手中的糕团，正襟危坐地看着花大姐。 花大姐的阴影将男孩笼罩住，男孩两手捏住膝盖，怕得瑟瑟发抖。 小男孩穿着普普通通的卫衣牛仔裤，脚上却跻着一双拖鞋，见花大姐走近，两脚一僵，拖鞋都吓掉了。 “行啊，”花大姐的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五更天又派你出来对付我。” “非……非也，”小男孩紧张地后仰，“师父与师兄实在是无法抽身，这才派妙真至此处理几位小辈的事情，妙真……” 秦音轻声道，“这小家伙是五更天的人？！” 老罗暗笑，“秦音姑娘，莫看妙真年纪轻，他已是五更天的七位醮天之一。” 小澜还记得罗九天的介绍，醮天是五更天的第三阶能人，成为醮天的人，已可御物控灵臻入化境。 这妙真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神通了。 但此时此刻，小澜并不羡慕，只是同情。 “我也不刁难你们五更天和罗家，”花大姐说着，挺直腰背，俯视起妙真，“只要你们能找出那个叶白，然后把他交出来，其他都好说，人死不能复生，我就想要个说法，这不过分吧。” “这事……”罗九天又冒了出来，捏着鼻子导致声音尖尖的，“这事绝不可能是叶白干的！” 看到花大姐的表情后，罗九天飞快地跳到了小澜身后。 “我用人品担保，”他拍拍自己的胸脯，“这要真的是叶白干的，我把脑袋赔给你。” “妙真也可用人品担……” 花大姐的眼锋唰地刺了过去，唬得妙真直接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随后，那妩媚又锋利的眼神竟扎向了自己。 确切地说，是他们这一伙人。 花大姐这眼神一飞，视线范围内的所有人看上去都受到了无差别攻击。 “你们又是什么人？” ：。： 第二百一十一章 蹊跷 小澜感觉自己的肩膀被碰了一下。 回头，同伴们已经退到了墙角。 他们居然把自己推了出来！ “我们……我们是……” 一群不相干的人。 小澜把心里话咽了回去，脱口道，“我们多少也会一点异能，因为这次的王城案，和罗叔叔认识了。” 花大姐看小澜的眼神还算是柔软，当然，是与她看其他人的眼神相比。 “异人？”花大姐打量着小澜，“莫非你们也进了王城？” 小澜点点头。 花大姐隔着小澜指向老罗，破口大骂，“罗老狗你是不是人？这么小的孩子你让她进王城？” “不……不是，”小澜赶紧摆手，“我们和罗叔叔不是一起的，我们几个才是一个团队。” 小澜手画了个圈圈，把他们圈了进来。 老罗躲在他们背后安然答道，“这几位也见到了王城内的事情，夏花家主若不信我等一面之词，可向这各位了解此事。” 呸，用自己挡刀，过分。 “你见到了我四夏人的尸体？” 这……第一个就不会答…… 确实见到了，但……也没看清啊。 “很多尸体，”小澜回忆着老罗当时的话，“四夏鸣虫和五更天的人，都死在了死灵监里，被王神索尽了灵潮。” “那叶白呢？” “第一次见的时候，叶白受了重伤，第二次时，叶白就失踪了，”小澜托着下巴，“虽然徐也说是叶白背叛了他们，但我总觉得……叶白当时的身体状况，看上去活着都难。” 花大姐蹙着眉头沉默了半晌。 “叶白肯定不是这种人，”罗九天趁热打铁，手刚拿开，一滴鼻血就淌了出来，“我和他从小玩到大的，我了解得很，花姐姐你要是相信我……” 花大姐显然不相信他。 道长徐徐说道，“等那九探乔念醒来，说不定会得到一些线索。” 说到这儿，小澜才想起九探的事，忙问向罗九天，“茉莉呢？” “茉莉也在文京，”罗九天答道，“她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昨天那电话接通后，她见你们安然……基本安然无恙，就回到九探的总会驻地去了，现在应该在照顾乔念，不然我们去找她吧。” 小澜猛点头。 随后，几人怯怯地望向了花大姐。 花大姐正抱着双臂沉思着，见众人忽然沉默，抬眼，目光挨个扫过他们，最后又盯了妙真几眼，挪动脚步，慢悠悠走出了门去。 “她……她怎么了？”秦音问道。 “夏花家主，想必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老罗这时才迈步走到桌前，端起一杯冷茶，“夏花也是聪明人，事已至此，不会难为我们的……” 小澜斜着眼睛看了看老罗。 先把你领口的褶皱展平再说这话吧。 “罗局长，请问我们那位同伴安置好了吗？” 几人刚准备出发寻找茉莉，道长的话却一下子擦去了他们脸上的笑容。 老罗自然也知道道长指的是什么。 “枫糖兄弟……已安置在罗家医馆中了，我早就派人在文京寻找菠萝姑娘的墓址，之后……由各位安排吧，”老罗见众人的目光骤然黯淡，连忙岔开话题，“小友不必如此客套，称呼我为老罗就好，经此一事，各位已是我罗家的忘年密友，来日还请多多照顾我罗家上下才是。” “这是哪里的话，”道长和老罗互相抱拳，“玄机局枝叶繁茂，人才济济，我们才是占尽了便宜的一方，罗老真诚待人、慷慨热忱，实在是令人尊敬，若我们有能帮到罗家的地方，一定全力以赴。” 虽然话很客套，但小澜却觉得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她也是真心喜欢罗家人。 九探驻地就在玄机局附近，老罗留在局内处理事务，罗九天带着他们边聊边走，没一会儿就见到了罗九天口中“设计风格十分古怪且没品位”的九探驻地。 小澜瞪大了眼睛。 她原本以为，九探的驻地会和玄机局一样，是一座符合文京这古城氛围的大宅。 可出现在眼前的…… 平顶屋檐、米黄墙漆、扇形百叶窗…… 竟然是个华丽的小别墅耶。 秦音张着嘴，跟随罗九天绕过门口的梧桐，惊道，“竟然还有游泳池！” 茉莉居然背着他们，过这种富人的日子！ “丑死了，”罗九天嫌弃地瞥了一眼庭院里波光粼粼的泳池，“我和茉莉说过好几遍了，在中堂右首搞个这种形状乱七八糟的池水对风水不好，她偏不听……” “什么乱七八糟的池水，”秦音指着泳池边缘的兽形水龙头，“这是温泉！温泉！” “泉不泉的……都是死水眼……”罗九天嘟囔着，伸手叩响了别墅的木门。 等了一会儿，没人。 “是不是没听到啊？”秦音把头凑到门边，“里面没动静。” 罗九天使劲砸了几下门。 “茉莉！” 他牟足力气，正准备再敲第三遍时，傻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欲言又止地抬起另一只胳膊，按响了大门右侧的一个黑色按钮。 别墅内立刻响起了嘹亮的铃声。 小澜也趴到门边。 之后，是拖鞋踏在地板上的匆忙的脚步声。 靠近了。 道长抓起还贴在门上的小澜和秦音。 “吱——” “你们来啦。”茉莉像是猜到了他们的到来一般，平静地微笑着，侧身往屋里让了让，示意他们进门。 小澜大致往屋里扫了一眼，无视掉客厅里的精致装修和昂贵摆件，将目光停在茉莉身上。 “茉莉，你怎么样了？” 茉莉在家里也穿着棒球外套和工装裤，一副正准备运动的样子。 “我没什么呀，”茉莉合上门，有些不自然地咧咧嘴，露出一抹可能是笑容的表情，“倒是你们，你们怎么样？电话里说不清楚，没受伤吧。” 小澜摇摇头，扭头看了一眼罗九天，又把头扭回来，“茉莉，你到底怎么了？” 茉莉的眼神略过众人，又警惕地往窗外看看，随后引着他们走向客厅正中的楼梯处。 “茉莉？”罗九天也发现了异常。 “你们得相信我的话，”茉莉走到楼梯边，压低了嗓音说道，“我觉得……有人想害死乔念。” ：。：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有危险？ “怎么回事？”罗九天的语气顿时严肃起来，“发生了什么？” “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茉莉皱着眉头耸了耸肩，“问题就在这里，但我却总有种预感……” “她现在在哪里？”小澜忙问。 茉莉往楼梯上指了指，“在二楼卧室里，老徐正照顾她呢，我现在完全不敢让她一个人呆着……真奇怪，以前我从没这么神经兮兮过。” “因为现在你是九探当家了呀，茉莉。”罗九天跟在茉莉后面迈上台阶。 “成为当家就会变得敏感吗？” “不是敏感，而是……预感，”罗九天说道，“我爹在刚成为八两水首领的时候，也发现他自己似乎会对一些未发生的事情产生某种想法，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属于首领的模糊预感，所以既然你会有这种想法，就说明可能的确要出事了。” 茉莉听着，加快了脚步，“你可别吓唬我。” “我吓唬你干嘛，”罗九天推开卧室门，“不仅如此，回去后我还得把这件事通知我爹呢，不管怎么说，这事肯定有蹊跷。” 房间内窗扇紧闭，窗帘也拉上了，徐也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手机，见他们进来，忙放下手机迎了过来。 “各位安然无恙吧？” “好得很，”秦音一口答应道，“你呢？看上去好得差不多了耶。” “多谢各位，徐也的伤已养好了，”徐也说着，扭头看向床上的乔念，“只是……小念至今未能苏醒。” 道长隔着衣袖把了下乔念的脉息，“从脉搏上看，除了身子有些虚弱，乔念姑娘的健康没有其他问题。” “我爹也是这么说的，”罗九天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过他其实也不懂九探的体质该怎么判断，毕竟他平时都是看灵潮纯度，九探对他来说超纲了。” 茉莉有些沮丧地垂下眼帘瞅了乔念几眼，随即眨着眼睛问向他们，“你们在文京住哪里？” 道长刚想张口，罗九天就抢先答道，“当然是住在玄机局了。” “你们确定吗？最近梅雨，那老宅子可潮湿得很，”茉莉一脸嫌弃，“我这房子里全是空屋，九探的人都在洹城老家，住这里的话……我和老徐还有个帮手。” 罗九天慌张地看着他们。 道长递给罗九天一个可靠的眼神，又拍拍他的肩，“放心。” 罗九天松了一口气。 道长紧跟着说道，“九天兄弟，我们能照顾好自己，既然如此，我们便在这里住下了。” 回去的路上，罗九天郁闷地嘟囔着什么“那我和谁聊天啊”“要不我也住茉莉家吧”“不行风水太差了”，看上去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原谅他们了。 回到局里，老罗迎面走来，罗九天告状一般地指着他们，和亲爹吐槽，老罗也略劝了劝，但听到道长说觉得放心不下茉莉三人的安危，自己一想也有理，便安排人将本已安置好的行李重新收拾了出来。 “小友，”送到门口时，老罗忽然叫住了道长，“明日，明日我们就会拿到墓址的线索，我年纪大了，看不了那个，届时九天会陪同各位寻路，还望小友们节哀顺变。” 道长重重点了几下头。 老罗立在玄机局门口目送他们，看不到他的身影后，没几分钟，小澜就见到了挥手的徐也。 安排好房间，放置好行李，小澜长舒了一口气。 秦音还在一件件抖开自己的衣服，小澜见状，猛地想起自己也有一件东西要补一补。 她连忙把裹得严严实实的黑皮从箱子中间抽出来，黑皮应该是在睡觉，不时发出咕叽咕叽的咂嘴声，看来它和自己一样，到了文京，整个人都放松了。 不过要怎么补，用针线吗？ 小澜试着把晃荡在外面的几团棉花塞回到破破烂烂的黑色棉布里，大致看了一下效果，觉得虽然丑，但方法可行，只要把它缝上，黑皮还是那个英俊的黑皮。 针线……针线…… “小音姐，你有针线吗？” “哈？”秦音从一堆衣服中抬头，“我怎么会有那东西？” 看起来也不像。 “茉莉这家里应该有吧，”秦音说着，再次埋头折衣服，“你去问问她。” 小澜抱着呼哧死睡的黑皮，打开房门，往乔念的卧室走去。 拐过一个转角，卧室就在眼前，小澜刚准备跳进房间，里面的谈话声却让小澜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就让我自己做一次决定不行吗？”听茉莉的声音，她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我没有不相信你的预感，”正是徐也斯文缓慢的语气，“茉莉，我只是想让你在做出判断之前，能思考得全面一些。” “老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次……我心里有数，真的，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以前发生的那些事，说到底还是我们庸人自扰吧……” “庸人自扰？”徐也的声音尖刻起来，“你是这么想的？庸人自扰？” “可能这个词不太合适，但也是差不多的意思，老徐，我们其实没有任何根据，不是吗？这么多年来……现在我一想起过去的自己，都觉得像个笑话，那种无理的憎恨……现在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心。” 徐也冷哼了一声，“你走上她的老路了，你没发现吗？” “她肯定也有她的理由，就像我有我自己的理由一样，我以前从来没敢想过，但现在看来，我们的理由……甚至有可能是一样的。” 小澜第一次发现，茉莉成长了很多。 虽然自己认识茉莉没多久，但也能感觉到，王城的经历带给她的不只是当家合仪的突破，还有更深层的东西。 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东西。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是个当家的样子了。 不过虽然如此，小澜还是没听懂他们在讲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茉莉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他们收拾得怎么样了，你看着乔念”，脚步声就朝门口靠过来。 小澜连忙后退了几步，装成刚到的样子。 “诶？”茉莉的眉头还没展平，见到小澜，笑道，“收拾好了吗？先在这儿住着吧，之后……嗯？这是什么东西啊？” ：。： 第二百一十三章 补黑皮 “啊这是……”小澜托起手中的黑皮，“这是我的玩具。” 茉莉看她的眼神又古怪起来。 一把年纪了还玩玩具，玩就罢了，还玩成了这幅模样。 “它和别人打架来着……”小澜面不改色，“茉莉，你这儿有针线吗？” 茉莉点点头，“去你房间里吧。” 秦音和茉莉一左一右，坐在小澜旁边，看她费劲地摆弄着针线。 “你确定你会针线活儿？” “不会，”小澜笃定地摇头，戳了几下，终于把背面的针头戳进了纽扣孔，“但是黑皮肯定不希望别人缝它，它很爱我的。” 秦音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最终没说出口，接着看小澜那双似乎总想脱离控制的手纠结地缠绕。 “啊，缝完了！”小澜把成品摆到面前，“还行吧。” 秦音和茉莉完全呆愣住了。 小澜盯着黑皮，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怎么哪里不太一样了……” “它……它……”秦音颤抖着指向黑皮，“它另一只眼睛呢？” 黑皮的三角鼻子上，本缀着两颗黑亮硕大的塑料眼睛，如今，不仅鼻子歪了，眼睛也只剩下了一个。 一股凉意从小澜的脚底慢慢升起。 “咕叽咕叽……嗯……”黑皮发出了苏醒的声音，“嗯……嗯？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完了，怎么这时候醒了？ 小澜冷汗狂冒。 “黑……黑皮……” “嗯，怎么了？……为啥感觉哪里怪怪的？怎么紧巴巴的……” 黑皮应该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吧。 “啊！我肚子里怎么有颗眼睛！” 原来在肚子里。 “诶，怎么回事啊？”小澜歪头装蒜。 “啊！是我的眼睛！”黑皮酝酿着怒吼，“廖宜澜！” “我错了。”小澜立马下跪。 “赶紧找个人把我缝好！你太过分了！廖宜澜！我要……” “帮我缝好黑皮吧，小音姐，”小澜跪在地上抓住秦音的手，“黑皮要吃了我。” “我……我也不会针线活啊，没看我都没好意思说你缝得丑。” “呐，给我吧，”一只散发着圣光的小手伸到小澜面前，“我还会一点，我给你拆了重新缝。” 小澜对比了一下茉莉平时的形象，那个耍棍子的少女，怎么看…… “小澜，你有啥不放心的？”秦音指着黑皮，“再怎么说也不会比现在更丑了。” 确实。 小澜和秦音一左一右，坐在茉莉旁边，看她灵活地舞动着针线。 黑皮的骂声滔滔不绝，把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兔子都引了过来，兔子已经被洗干净了，叼着根胡萝卜，几下蹦进屋里，又蹦到茉莉脚边，仰头看着黑皮，咯吱咯吱地嚼着。 “吱！——吱！——（你的眼睛呢？）” “你给我闭嘴，”黑皮没好气地吼道，“不然我拔了你的毛！” “咯吱咯吱咯吱……” 小澜和秦音的嘴越张越大。 当茉莉收好最后一截线头，捏着黑皮的一只耳朵把它拎起来的时候，兔子惊讶得胡萝卜都掉在了地上。 这么好看的娃娃，是黑皮？ 黑皮也意识到了什么，识相地安静下来。 “哇呜，”秦音先道，“茉莉你是怎么做到补得比它原来还好看的？” “好看吗？”茉莉的脸红扑扑的，“我随便补的。” 小澜觉得这话无异于在抽自己的脸。 黑皮居然也羞羞地问道，“我……我现在什么样子啊？” 小澜连忙摸出秦音的镜子，立在黑皮面前。 原本的玩偶经过多年的揉捏，尖翘的耳朵耷拉着，两只大眼睛也有些歪斜，小澜看顺眼了倒不觉得奇怪，如今，黑皮尖挺挺的耳朵支楞着，线头被埋得一根都看不见了，两撮小胡子甚至被茉莉加了些弧度，看起来更可爱了。 难道耍棍子时间久了，能自动进化出灵活的双手？ 小澜抱着已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的黑皮，秦音重新折起了衣服，茉莉则抱起地上的兔子，三人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气氛好得不得了，小澜故意没提刚才偷听到的事情，但是明显能看出茉莉比刚才开心了不少。 黑皮和兔子似乎又拌起嘴，小澜也听不懂，正揉着黑皮的耳朵时，道长敲敲门，迈步走了进来。 “道长，看黑皮。”小澜骄傲地把黑皮举到他面前，好像是她缝的一样。 “很可爱。”道长眯起眼睛笑了笑，站在原地没有动。 没一会儿，穿着外套的傻子和宝木也走进了她们的房间。 秦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起身，“怎么了？” 道长敛起笑容，声音很轻。 “小澜，小音，我们找到菠萝了。” ***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起的雨。 几人从罗家的车上走下来时，积了好久的乌云，终于开始发泄了。 雨很大，小澜用两手遮着脑袋，都快看不清前路了。 不远处是隐隐约约的灰色凸起，一个个，一排排。 这里是个荒凉的墓园。 秦音从后面抱住了小澜，小澜抬头看看，秦音的眼睛似乎罩在一团黑雾里，雨太大了，看不清她的眼神。 秦音用身体帮小澜遮着雨，一行人跟着罗家的小兄弟往墓园入口走过去。 “什么人啊？干嘛的？”一个老头撑着把油黑的旧伞，从樟树下面的铁皮房里跑出来，拦在他们前面。 罗家的小兄弟连忙上前，“罗副会打点过的……” “哦罗副会啊，进去吧，用不用我领你们找那个坟啊？” 道长鞠了一躬，“麻烦了。” “你们那个小年轻啊，已经埋啦，”老头兴致勃勃地引着路，一边扭头跟他们聊着，“要说，就是各人各命，俩小孩年纪轻轻就没了，这事就没处说理去。” 小澜咳了一声，有些不满老头的态度。 时常面对生死的人，就是这样对待死亡的？ 老头这才注意到秦音胳膊下面还藏着个孩子，指着小澜道，“你们还带个小孩儿啊，不怕孩子看了难受？” 道长僵硬地说道，“她也想送伙伴最后一程。” “也是，也是，”老头思忖着，旋即又笑了一声，“让小孩见见这事也挺好，你们是年轻啊，还把这生啊死的当回事，别怪我老头话多，等你们年纪大了，见多了，就知道，谁都有这么条路要走，这事啊，不要看淡，也不要看重，开开心心地看它，就行喽。”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埋葬 不远处立着一把巨大的黑伞，黑伞下，聚着几个身着工装的男人，见他们走过来，领头男子小跑着靠近，指着人群中央的深坑问道，“客人们再看一眼吗？要钉棺了。” 傻子忙问，“那旁边就是……” 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男子点点头，“旁边是那个姑娘。” 道长想了想，领着他们走到深坑旁。 和小澜想得不一样，棺材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白瓷匣子。 也对，就算是他们，死了之后，也得变成匣子里的灰尘。 道长冲男子微鞠一躬，“麻烦各位了。” 合棺盖。 小澜盯着这两座紧挨着的墓碑，墓碑上是两个陌生的名字，和两张熟悉的脸。 照片里的菠萝还是一副温柔灿烂的笑容，枫糖的表情有些木然，还有些严肃，和他们平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小澜想起菠萝戳着枫糖的额头嫌弃他的样子。 “再睡我就打你了嗷！……” 小澜轻轻笑了一声，但很快，笑容就消失了。 秦音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墓碑上的二人，抱了抱小澜，没说话。 土壤混着伞外飘进来的雨丝，湿哒哒的，几个男人围成一圈把土壤往坑里铲，落在棺材上，发出噼啪的声音。 小澜忽地哭出了声。 秦音低头看着她，捏了捏她的肩膀。 宝木的眼圈也是红的，喃喃着，“小澜……” 小澜指向那逐渐被填满的深坑，“枫糖就这么被泥巴埋起来了吗？” 她大声抽泣着，两手胡乱抹着眼泪，但眼泪似乎怎么也止不住了，和雨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淌。 傻子把头扭回去，微张开嘴，使劲眨着眼睛。 男人们见小澜一哭，纷纷停下了动作，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各位，”道长轻轻扬手，“快，请快点吧……” 几人闷头接着埋土，还有几人斜眼看着小澜，像是没见过别人在坟墓前面哭号一样。 “看什么看！”小澜口齿不清地哭叫着，“我是个小孩子，我还不能哭了吗？” 深坑很快填平了。 最后是落砖。 大理石板砰地盖到土面上时，小澜的眼泪一下子停了。 枫糖变成了和这墓园里的其他坟墓一样的东西。 但是，他也终于和菠萝一样了。 走出墓园时，小澜使劲擤了擤鼻涕，墓园的老头送他们回到门口，看着脸都哭肿了的小澜，嘿嘿笑了出来。 “这小朋友，可以。” 小澜把纸丢到老头踢过来的垃圾桶里，哑着嗓子问，“可以什么？” “你这小朋友，哭的时候能大声哭，想通了就能把那小金珠收回去，挺通透挺明白，能活得好。” “我不明白，”小澜最后抹了一把脸，把手上的泥都蹭到了脸上，“为什么人来的时候这么费劲，走的时候，这么简单就走了呢？” 雨慢慢停下。 间或还有几颗雨丝飞到几人身上。 老头停住脚步，看看天。 “挺好，雨停了。” 小澜也抬头，揉了揉眼睛。 “小朋友，”老头低下头，用油伞撑着地，“那是因为，人来的时候，大家都开心，再费劲，也开心，人走的时候，大家都伤心，不管多简单，都伤心。” 小澜似懂非懂地点头。 “老头子送到这儿了，呐，你们的车停在这条路前面，去吧，老头子回屋睡大觉去喽。” 道长朝老头远去的背影道了声“谢谢”，老头挥挥手，没回头，晃荡着油伞，慢悠悠离开了。 茉莉的别墅门口，罗九天和茉莉二人聊着什么，见有车驶进院前的车道，忙闭上嘴，默默等待他们下车。 茉莉有点紧张。 廖宜澜要是哭了怎么办？ 要安慰她吗？会不会显得很矫情啊？还是开个玩笑逗她开心？但是感觉只有脑子不好的人才会这么做吧。 “呦！”罗九天抬起手迎接他们，嬉皮笑脸道，“哇！小丫头脸都哭肿了哈哈哈哈！……” 茉莉一脸“你脑子不好吧”的表情，一肘把他顶开，看着脸确实肿了的小澜，憋了一会儿，说道，“饭已经好了，今天做了肉饼，你不是爱吃肉饼吗？” “真好，”小澜抓住她的手，“刚好我饿了。” 茉莉眨眨眼，有些纳闷。 看上去的确哭过了，但感觉不是很伤心的样子。 “兔子我也喂过了……” “哦，它吃饱了吗？” “啊？我就喂了两根胡萝卜啊，这么说，它跟在我后面咬我的裤脚是因为没吃饱吗？正常兔子吃这么多吗？” 吃饭的时候，兔子坐在小澜怀里，跟着他们又吃了很多。 饭后，小澜溜达回房间，随手翻了翻自己的衣服，发现了那枚界碑徽章。 道长亲手做的，他们每人都有一枚。 “菠萝现在，已经到达了界碑，”道长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她应该已经知道了。” 小澜扭头，瞅了眼道长，消瘦的肩膀耷拉下来，“道长，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界碑呢？” 道长顿了几秒，“有第二次机会，不是很好吗？” “但是如果没有界碑，菠萝和枫糖就可以在一起了吧。” “你不喜欢界碑吗？”道长没有回答，反问道，“不喜欢……重来吗？” “如果我死了，我还是希望自己干干脆脆地走，”小澜摇头，“什么遗憾啊，我不想记得，我就想重新开始。” 界碑看着他们。 界碑不会说话。 良久，道长的声音像阵风一样，轻轻飘过来。 “你的决定，就是我们的决定了。” *** 梦里。 小澜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一个人，走在文京古旧的巷子里。 身边熙熙攘攘的，都是路过的人群，都是陌生人。 小澜沿着巷子走着。 在下雨，小雨打在石板路上，雨水沿着屋檐淌下来，淅沥沥，哗啦啦。 挽着花篮的小女孩拦在小澜面前。 花篮里，是一丛丛雪白的鲜花。 “姐姐，要买支玉兰花吗？”小女孩的声音也像雨声，“新鲜的玉兰花，可香了，送给妈妈，别在妈妈的纽扣上，可好看了。” 小澜看到自己抬起了手。 “我要三支玉兰花。” 她拿着三支玉兰花，沿着小巷走啊走。 路人越来越少。 渐渐的，没有了。 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澜。” “小音姐姐，”小澜问向那身影，“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在等你呀。” “小音姐姐，送你一支玉兰花。” 小澜拿着两支玉兰花，沿着巷子，走啊走。 前面是一块灰色的石碑。 石碑后面，是微笑着的菠萝。 “菠萝姐姐，送给你一支玉兰花。” “谢谢小澜，真好看。” “菠萝姐姐，你要一直笑，好不好？” “小澜，我很爱小澜，小澜知道吧？” 小澜点点头，“我知道。” “我会戴着这朵花，在这里等你，”菠萝把花别到耳后，“不要伤心，我不会离开的。” 小澜握着一支玉兰花，沿着巷子，走啊走。 走啊走。 别在妈妈的纽扣上，很好看的玉兰花。 她走啊走。 拿着最后一支玉兰花。 ——《死校篇》完—— ：。： 第一章 密室 “我可以摘下眼罩了吗？” 女孩站在原地，两手捏搓着眼罩的绑带，两腿站得笔直，不知所措地做出东张西望的动作，好像自己能看到什么一样。 话音落，四周一片安静。 “喂，喂，美美，方思，力哥，你们在我后面还是前面啊？”女孩轻声叫着同伴们的名字。 没人回答。 一阵凉意慢慢爬上女孩的心头。 “美……美美？在我后面的是你吧？” 女孩抬了抬肩膀，暗示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双手的主人回答一声。 那双手一动不动，只是僵硬地搭着。 女孩的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太安静了。 女孩的呼吸逐渐急促，双腿不自觉抖动起来。 美美那家伙，肯定是偷偷带了耳塞吧。 她不是说，最怕密室里的音效吗…… 所以，肯定……只是没听清楚自己的话吧…… 没等女孩鼓足勇气再张口呼唤一遍，口袋里的对讲机突然发出一声蜂鸣，她原地跳了起来，刚想往后缩去，旋即想起身后的“美美”，立刻顿住了脚步，稳住身形。 “游戏开始，玩家请摘下眼罩，游戏开始，玩家请摘下眼罩。” 简单的两句话结束后，四周回归了安静。 女孩的手也开始发抖，抓了两下才抓住眼罩，悄悄抬起左侧眼罩的底部，透出一条缝，先借这道缝观察着周边的情况。 和想象中不一样，这里不像其他密室那样昏暗，周围不光是明亮的，而且布置温馨，看上去像是某个家庭的客厅。 女孩立刻想起刚进入密室时听到的故事介绍，某栋公寓大楼的几零几房间，在近五年里，每年的情人节夜晚，都会发生火灾，无论在那个时间里，是否有人居住在室内，室内的人是否触碰过明火，火灾都会照常发生。而故事的最开始，也就是五年前的第一次火灾，火焰扑灭以后，警方在公寓房间里找到了两具紧抱在一起的尸体，据推测，二人应该是当时公寓的住户林森先生和她的妻子万静小姐，二人夫妻恩爱家庭幸福，此事的发生，令邻居和熟人扼腕叹息，作为一队兼任研究超自然现象的私家侦探，玩家们被公寓房主委员会聘任，前来调查连环火灾的真相，今晚，就是情人节的夜晚，火灾的前奏可能已经奏响，所有线索，将在此刻更加清晰，距离发生火灾的分还有两小时，在这两小时内，玩家需要调查出火灾的真正成因，并找出破除诅咒的方法，若任务失败，则会被困在公寓里，变成这里的另一只孤魂…… 刚听到故事时，女孩完全没有害怕，这故事老套得很，对于已经是密室高玩的她来讲，简介里的那些心理惊悚点已经完全吓不到她了。 但是，广播结束后，应当早早出现的那句“玩家请摘下眼罩”却迟迟没有出现，同伴们的沉默，背后的那双手，都让她慌了起来。 女孩干脆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 “木木不要怕，木木不要怕，冷静，冷静，找回状态。” 力量回到了身体里，木木深吸一口气，开始转动大脑，又回到之前在密室里如鱼得水大杀四方的状态。 第一个房间，看来是这公寓的客厅，话说这是几零几来着，刚才被中控一句话吓忘了，想一想，？ 算了，爱几几，不重要。 木木抬起胳膊，一把抡掉了眼罩，顺手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茶几上还摆着一瓶枯萎了的玫瑰花，花瓶是透明的玻璃，但不知是被花瓣的颜色映衬得还是怎样，看上去红殷殷的。 “这花有问题。”木木说着，扭头看向身后的“同伴”，表情却一下子冻住了。 那不是美美。 身后是一个戴着红色眼罩的高个男子，男子上半张脸被血红的眼罩遮着，嘴巴夸张地咧开，似乎在笑，两只手朝前伸出。 一直以来站在自己后面的，就是这个人。 木木往男人背后瞟了一眼，没有其他同伴，自己被隔开了。 刚上来就是单人任务，这密室够狠，不愧是拿过奖的。 男人嘴巴的弧度一动不动，木木往下蹲了蹲，脱离男人的手，又伸手捏了一下男人的指尖。 冰冷的，估计是假人。 不过做工真不错…… “嘿嘿嘿嘿嘿……” 木木刚想凑过去细看看男人身上有没有线索，一串刺耳的笑声就从他的喉咙里冒了出来。 木木又被吓了一跳，但这次很快稳了下来。 “小静，游戏开始了哟，”男人咧开的嘴里发出古怪的语调，“还是老样子，十秒钟哦。” 男人动了起来，缩回双手探向身后，当啷一声扯出一对榔头。 这不是假人！是npc！ 十秒钟！ “十，九，八，七……” 是捉迷藏！ 木木迅速反应，环视了一圈客厅的构造，没有衣柜，没有床底，哪里能藏人啊？ 视线集中到老旧的电视机下，虚掩着的电视柜上。 真的该藏在这个小空间里吗？ “六，五，四……” 没时间了！ 木木一个滑步，借着自己身材娇小的优势，一骨碌滚进了电视柜，两手从内侧合上门，门缝透进来的光一照，柜门内侧赫然钉着一个插销。 木木内心狂喜，还真被自己找对了。 “吱——咔哒，啪！” 木木跪在电视柜里，透过门缝往外看，等待着npc离开。 “二，一！……嘿嘿嘿……” 按照常理来讲，接下来男人会找到自己藏身的位置，在门口摔打一番后，就会离开这个房间，之后，要么是自己寻找方法离开房间和队友会合，要么队友会进入房间找到自己。 一步，两步…… “嘿嘿嘿……” 男人的笑声停在木木面前。 木木看到了门缝外的眼睛。 男人摘下了眼罩，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了躲在门里的木木，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虽然做过了心理准备，木木还是被盯得直发毛。 她下意识往后面靠了靠。 “砰！” 榔头被重重砸到柜门上，发出一声巨响，木木捂住嘴，差点没忍住叫出声。 别家密室都是放的音效来着，这家是真狠啊。 “砰！——砰！——咔！” 柜门一下下震动，忽然间，咔哒一声，柜门内侧插销上的一根钉子松动了，伴随着男人的捶打，那半截插销眼看着就要松脱。 这……自家道具都不放过吗？ 木木又往后面挪了一点，刚离开柜门，只听啪嚓一声，男人的榔头直接将柜门砸开一个洞，碎木片飞到了木木头上，木木瞪大了双眼，看着男人将一只血红的眼睛凑到洞边。 “嘿嘿嘿嘿嘿……小静，我又找到你了哟！……” ：。： 第二章 厕所 男人的手顺着那个洞伸进来，往木木的方向抓了几下，木木尖叫着后缩，男人的大臂被洞口卡住后，他一扭手，往插销的位置摸去。 这……这……完全超纲…… 木木哆嗦着，看男人结实的胳膊上已经被划出了几道血痕，插销剩余的部分在他手里挣扎，眼看着就要脱落。 疯了…… 这npc怕不是真的疯了吧…… “中控！中控！停止！停！……” 木木拼命朝着对讲机叫嚷，那边却没有一点动静。 马上就要进来了…… 虽然知道npc并不会真正地伤害自己，但…… 等等，木木心想，会不会伤害自己……也不一定啊。 毕竟这里出乎预料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木木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于真正的密室力量一无所知。 打得过吗？ 木木看着那只粗壮的胳膊。 打个屁，硬碰硬无异于找死。 木木拼命地往角落里挤，放在背后的左手忽地摸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扇暗门。 我靠！在这儿藏个门！ 木木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在窃喜，一是因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出口，二是因为这么困难的关卡都被自己在无提示的情况下单挑成功了，说出去，自己在密室圈子里的地位岂不是更上一层。 在男人终于拔掉了插销，客厅里的灯光伴随缓缓敞开的柜门洒进来时，木木已成功开启了暗门，倒着爬了进去。 哗啦！—— 木木飞快划上暗门。 自己正置身于一条狭窄的隧道里，约半米长半米高，隧道内并非全黑，而是泛着幽幽的绿光，木木本想在洞内调头，但由于空间狭小，她只能四肢着地，边扭头朝身后看着，边往出口攀爬。 还好npc没进来，看来上一关果然是过去了。 爬着爬着，身旁的绿色荧光便到了尽头，砰地一声，木木的脚踢到某扇板子上。 这是一扇活板门。 同伴们肯定就在门外面了！ 木木也不管什么损坏道具了，蓄力一蹬，活板门很松，被木木一脚蹬飞，昏黄的光线从洞外照进来，木木忽然想到，要是同伴们正在房间里看电视，而自己从电视机里爬了出来，那会把他们吓成什么样子。 不过店家应该也没想到自己是倒着爬进来的，惊吓效果估计会大打折扣。 只是，预想中的尖叫并没有出现。 木木的两条腿已经伸出洞外，她攀着洞壁，两脚试探着踩到一块还算是稳当的平面上。 滴……哒……滴……哒…… 水声。 踩实，转身。 木木的心凉了半截。 没有同伴。 而且，这里还是自己最怕的一个部分——厕所。 这密室明明是住宅主题的，而自己所在的这个厕所，却是个公共厕所。 四个隔间的门紧闭着，隔间对面，是一条水泥洗漱池，水龙头里滴滴答答地淌着深色的液体，一面巨大的镜子布在水池上方，刚好能照到四个隔间，和正站在一个倒置的红色水桶上的自己。 屋顶有一只光线昏暗的灯泡，左右晃动着，自己的影子也随之摆动。 木木吸了吸鼻子，眼圈都有点泛红了。 她站在桶上，掏出对讲机，完全没抱希望地说了一句，“中控，我要放弃。” 果然，没有任何回答。 木木颤巍巍地跳下红桶，贴紧墙壁，试着推了推应该是出口的红门。 是踹门，还是爬回管子里呢？ 木木的眼神刚往通道那里一瞟，原本敞开的活板门就咯吱一声收了回去，啪，合死了，并发出了机关操作的咔哒声。 看来……只能踹门了。 “砰！” 木木一脚招呼在门上。 “放我出去！” 什么丢人不丢人的，自己得先活着啊。 “滋啦滋啦——”对讲机却在这时发出了声音，“玩家请在镜中寻找钥匙的线索，玩家请在镜中寻找钥匙的线索。” 木木喘息着，沉下心来。 至少……这说明自己的确还在游戏里。 没什么好怕的，既然是游戏，就总有解决的办法，都是假的，只要专注…… 木木一寸寸地挪动脚步，走到镜子中央。 灯泡在头顶摇晃，影子一会儿变长，一会儿变短。 冷静下来。 木木深呼吸，盯着镜子里的画面。 镜子里的房间，却是静止的。 除了自己在动，灯泡，影子，都是静止的。 明白了，这是窥视镜。 “吱——” 镜中，厕所最靠里的隔间门忽然慢慢打开，灯光太暗，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只觉得在一片幽暗中，隐约有个细长的轮廓立在那里。 木木刚平缓下来的心跳又剧烈起来。 她扭头，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个机器人，动作被拆分成一格一格的。 第四个隔间，依然紧闭着。 灯光摇晃，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 “呼——” 木木松了一口气。 果然只是窥视镜。 木木一脸轻松，甚至微笑着把头扭回来。 “啊！——” “啊！——” 两声尖叫交叠在一起。 “啊！——小音姐我怕！——太可怕了呜呜……” “哦乖哦小澜不怕……诶你居然怕恐怖片啊？之前没带你看过吗？哈哈……” 小澜一头扎进秦音的怀里，眼角渗着泪，哆嗦着捏住秦音的衣服。 屏幕里的光映照着屋里的几人，宝木、傻子和道长三个男人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零食，惊讶地看着抱成一团的小澜和秦音。 “小澜，这……你经历过的事可比这电影可怕多了吧，”傻子嚼着嘴里的薯片，“咋还会怕这个，这不都是假的嘛。” “不一样！”小澜的哭号从秦音怀里冒出来，“这不一样！电影里就是吓人！电影就是最可怕的！密室……太可怕了！” 电影里的木木一扭头，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浑身鲜血的女鬼，她一声尖叫，往后退去，结果女鬼竟已站到了她身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贴面杀来，木木眼睛一翻，直接昏了。 小澜倒是没晕，只是吱哇乱叫着，拒绝接受以上画面。 “可是这该怎么办，咱们不是下周一就要开始第一场试炼了吗，”宝木担忧地放下手里的爆米花，兔子瞅准时机，直接扑了过去，“小澜现在连密室恐怖片都怕，真进了场子，不得吓哭啊。” ：。： 第三章 恐惧试炼 “啥试炼啊……”秦音一脸鄙夷，“就是茉莉想和咱们一起玩吧，搞了个试炼的名头……” 傻子认真地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秦音摸了摸小澜的脑袋，看着道长说，“要不下个礼拜那个密室咱们自己进去吧，让小澜在外面守着……” “不行，”小澜猛地抬起了头，“我也要进去。” “你不怕了？” “和你们在一起就不怕，”小澜吸了吸鼻子，“那什么单人任务，就让乔念去就好了，反正我们本来也是为了把她的记忆吓回来嘛……” “你还真信茉莉的话，被吓唬一次就能治失忆的话，哪还那么多精神科医生了？”傻子揶揄道。 “所以茉莉不止准备吓乔念一次啊，”小澜说着，眼泪又没出息地涌上眼角，“所以……她这不是为我们准备了一个月的恐怖密室试炼嘛……” 小澜回想起一周之前的事。 他们原本准备赶回新京寻找吴仁，在离开的前一晚，乔念醒了。 当时，一切都很平静，茉莉竭力挽留着他们，小澜一再答应茉莉，等他们从吴仁那里得到关于自己身世的答案后，还会回来看望茉莉和乔念的，两伙儿人拉扯着，就在这时，床上的乔念忽然打了个喷嚏，然后，缓缓醒来了。 “乔乔！乔乔你醒了！老徐！老徐快进来！快……乔乔醒了！乔乔你……” “你是谁啊？” 愣住。 秦音先冷静下来，温柔地把茉莉拉到一旁，“我来，失忆我有经验。” “小姑娘，”秦音握住乔念的手，“你忘记了茉莉呀，真不应该，你……” “你是谁？” 愣住。 徐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迎着乔念喊道，“乔念！你没事了，太好了……乔念……” “你又是谁？” 徐也愣住。 “你们都是谁啊，”乔念有些不乐意了，“这里是哪儿？放我出去，我……我……我是谁啊？” 傻子捅捅秦音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秦音扭头，“我有忘得这么彻底过吗？” 傻子摇头。 “你……你叫乔念，”茉莉凑到床边，拉起乔念的另一只手，“是我最好的朋友，几乎……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叫茉莉，你忘记我了吗？” 乔念的眼神里写满了茫然。 但同时，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出，她内心接受了这个设定。 第二天，茉莉请来了忙得直冒烟的老罗，老罗蟠龙池一摆，手诀一掐，当即说道，“完喽，乔念姑娘失忆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怎么办？”茉莉抓着一脸呆萌的乔念，急得直跺脚，“罗叔叔，这病怎么治？乔乔怎么会失忆了呢？” “乔姑娘灵潮几乎散尽，估计是因此影响到了大脑，”老罗看着茉莉期待的表情，慢慢摇了摇头，“茉莉，这是现代医学领域的东西，我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不是说乔念的灵潮已经在恢复了吗？”小澜瞅瞅乔念，“灵潮回来以后，是不是就会好了。” 老罗寻思了几秒，朝小澜笑笑，“或许吧，且等。” 于是他们的离开计划又推迟了几天。 大概三四天过去了，乔念恢复了基本的灵潮，在茉莉的指导下，又能幻化出灵潮结成的大簇蝴蝶了。 乔念的失忆症却一点都没有变好。 失忆症并没有影响乔念和茉莉的关系，乔念和茉莉一样没有家人，茉莉的关心和陪伴，让她重新喜欢上了茉莉，虽然记忆没有恢复，但两人又变成了挚友。 小澜等人看到这个结果，也算是满意了，又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启程时，茉莉和乔念拎着一打白纸，直接堵在了几人门口。 “你们不能走。”乔念在茉莉对她使了个眼色之后，嚷嚷道。 道长微笑着走到二人面前，“我们此去，也可以帮助乔念姑娘打听找回记忆的办法。” “不用了，”茉莉把手里的白纸递到道长面前，“罗叔叔已经给我们安排了很多计划，都是用来帮助乔乔找回记忆的。” 道长往白纸上扫了一眼，第一条写着“恐惧激励法”。 小澜伸长脖子看了看。 “在某些人体官能受阻时，短时的恐惧可在一定限度上激发大脑皮层的异常活跃，有助于突破栓塞结块，截除阻碍状态……” 八成又是罗九天的鬼扯。 “乔乔虽然安定了下来，但罗叔叔需要她的回忆，来告知总会王城里的真相，”茉莉正义凛然地说道，“那事情到底是不是叶白做的，总会和五更天都需要答案。” 小澜郑重地点点头。 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九探的人目前都在老家准备当家大仪，各处联络应酬，而我带着王城里幸存的目击证人，也无法离开文京，所以，只有你们能陪我完成乔念的恐惧试炼了。” “什么玩意？”秦音怀疑自己听错了，“我刚听到了个啥？” 恐惧……试炼？ 茉莉耸耸肩，示意他们读下去。 “因此，恐惧激励法可谓是重拾回忆的前卫疗法。恐惧激励为一段时间（天）内的不规律瞬时惊吓，惊吓时间周期长，瞬发效果短且强，能有效激发皮质层细胞跃迁，达成舒塞效果。” 道长翻到下一页。 “恐惧试炼，为期一个月，形式：恐怖密室、废墟、鬼屋体验，为防患者出现突发状况，建议组成七人左右团队共同进行试炼，30天后若无疗效，则更换方案二进行治疗。” 如果前面那几句话还有点专业术语的意思，这一页，则完全是罗九天的瞎扯没跑了。 茉莉还刻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新京吴仁那店，我已经打听过了，那店已经开了几十年，跑不了，早去晚去还不是一样，但乔乔的病，还有总会要的真相，真的等不了……” 小澜刚想张口拒绝，没想到同伴四人却一致点头同意了。 “我觉得茉莉说得有道理。” “刻不容缓啊……” 四人的眼睛亮晶晶，盯着白纸上满当当的试炼计划。 异次杀阵…… 鬼妻…… 幻界往生…… “茉莉放心，我们帮你。” ：。： 第四章 南城鬼娃 第一场试炼，南城鬼娃。 小澜从没觉得时间流逝得如此之快。 近几天的恐怖片练胆基本没有达成什么效果，一到高能片段，小澜就毅然钻进旁边人的怀里，甚至于抓来兔子遮挡视线，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几天下来，连鬼的样子都没怎么见过。 转眼间，周一到了。 一大早，小澜木然地刷牙，洗脸，木然地喝牛奶，吃早餐。 再一转眼，他们已经站在了号称是文京第一剧情演绎的密室逃脱场馆——南城小言门口。 立牌上画着两个穿着戏服的女子，一个俯在另一个耳旁，似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听者的脸上是略显惊愕的神色。 乔念看上去毫不紧张，还抓来前台的爆米花咯吱咯吱地吃着。 这真的是为了吓她而展开的试炼吗？ 闻到食物的味道，小澜的挎包里探出了一颗粉嘟嘟的脑袋。 “这个南城小言主打的是剧情演绎，恐怖等级不大高，刚好适合我们这些初体验密室逃脱的人，”茉莉看看手里的宣传折页，“今天选的是他家的重恐——鬼娃主题，不过因为这家店整体口味较轻，所以玩家都表示恐怖程度一般，不要太担心……” 茉莉看着生无可恋的小澜，特地安慰了一句。 “欢迎光临南城小言，”过了一会儿，休息室里才走出一个旗袍女子，女子身姿婀娜地推开前台挡门，走进吧台里，“几位今天过来，准备听哪个故事？” 茉莉把折页铺到女子面前，“我们要听鬼娃的故事。” “鬼娃的故事，”女子坐在转椅上，思索了几秒，低头笑笑，修长的双腿换了个方向翘起，“那个孩子的故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各位准备好了吗？” 看着七脸懵逼的他们，女子又是嫣然一笑，懒洋洋地朝他们伸出右手，“那孩子不喜光，不喜躁，各位，手机等发光物品请务必上交哦，不然，那孩子可是会做出调皮的事呢。” “哦，对，这是密室的规矩。”茉莉像是才想起来这回事，赶紧回头收手机。 女子从吧台里掏出个红缎面锦盒，把他们的手机手表整齐地码放在里面，合上盒盖后，盯了一会儿小澜的挎包，抬头微笑道，“小妹妹，宠物也是不许进去的哦。” 宠物？ 小澜下意识捂了一下挎包。 自己确实偷偷把黑皮带上了，但是……这姐姐居然一眼发现了黑皮是自己的宠物？ 茉莉顺着女子的眼神看过来，有些尴尬地拉住小澜的胳膊，低声道，“你把兔子带来干嘛？” “兔子？” 小澜低头，果然，兔子和黑皮正纠结地挤在自己的装饰挎包里，兔子探头探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吧台上的爆米花。 “我……” 茉莉一把抓住兔子的粉耳朵，把它从包里揪了出来，放到吧台上。 “不好意思，这兔子自己跟来的，放在前台可以吗？” 女子的嘴角抖了几下。 “真不是我带的，”小澜嘟囔道，“我只带了黑皮……” “怎么？”女子瞪起凤眼，“还有？” “不不不，还有个这个，”小澜赶紧掏出黑皮自证清白，“是玩偶，是我的吉祥物……这个可以带吧？” 女子放松下来，“这个，倒可以……只是，那孩子见到其他娃娃，或许会心生妒意也说不准呢。” 小澜立马把黑皮扔在了吧台上，气得黑皮大声喊了一句“喂！” 兔子用沾满食物残渣的嘴把它叼走了，女子不自觉往后面靠了靠，竭力管理着自己的表情。 “各位，既然准备好了，便出发吧，”女子抬起下巴，朝他们身后喊道，“小六，带七位客人，去见那孩子吧。” 一个黑衣的矮个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男子的黑袍长及脚踝，脸庞藏在帽子下面，见他们回头，一言不发地提着盏小灯笼往后面走去。 他们跟上。 路过了两个看上去很柔和的主题门口，男子停在一扇有些破败的单板门前，从黑袍中掏出一把钥匙，钥匙插进锁孔，发出锈蚀金属相碰的刺耳声响，咯吱一声，门开了。 门里黑黢黢的，小澜抓住秦音的袖子，十分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灯笼微弱的红光照亮了黑色的房间，里面放着一张桌子，还有些杂七杂八的道具，小澜微微松了一口气，这里还不是第一个房间，只是道具间而已。 桌边有一扇砖红的木门，看来，那个门后面…… “请进。” 男子说着，先走进了屋里，将灯笼放到桌上，拾起一叠卡片展开在他们面前。 “各位请抽取身份卡。” 小澜走在最后，便拿起了最后一张卡，翻开。 文亚。 这是自己的身份。 见伙伴们纷纷把卡挂在了脖子上，小澜也照做，之后赶紧抓住秦音。 男子环视众人一圈，轻轻点头，小步走到那扇红门边，抬手，在门上叩了三下。 “吱——” 敲门声落，红门开了一道窄缝，光线照出些模糊的轮廓，看不清。 男子将他们排成一队，小澜很满意自己最中间的位置，眼罩被戴到脸上以后，小澜感觉男子往自己手里塞了个东西，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就听男子俯在自己耳边吟道，“文亚，去找你的娃娃吧。” 啥？ 莫非…… “诶——” 没等小澜问出口，队伍就动了起来，小澜跟着前面的秦音慢慢挪动着，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落锁的“当啷”，众人纷纷停下。 小澜哆哆嗦嗦，一手拿着男子塞过来的东西，一手紧抓着秦音的衣襟。 “小澜，他刚和你说啥？” “他……他说让我去找我的娃娃，”小澜一动不敢动，“还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 “玩家请摘下眼罩！” 道长手中的对讲机忽然响起来，吓得小澜原地蹦了一下。 “可以摘了。”秦音说着，把小澜的眼罩撸了下来。 黑。 小澜眯起眼睛，看向四周。 黑暗中，还有一抹红光。 这红光来自自己。 手里，正是男子塞过来的，那盏红色灯笼。 ：。： 第五章 文亚 屋子的角落，忽地响起咝啦啦的广播声。 剧情要开始了。 “文亚，看妈妈给你买了什么？” 女人的温柔嗓音传到他们耳中。 “看，是娃娃！文亚不是一直想要一个漂亮的娃娃吗，妈妈买给文亚，开不开心？” 没有回答。 小澜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自己真的是鬼娃的主人。 唉，妈妈别问了，不开心。 “好啦好啦，文亚，拿回房间去玩吧，既然这么喜欢它，就要把它当成伙伴一样爱惜它哦。”依然只有女人的声音。 “文亚，站着干什么，快到屋里去呀。” 说完这句话，女人的声音便停下了。 小澜这才看起周围的情况。 这是个密闭的空间，四方的区域内只能看到一扇门，也就是他们刚刚走进来的门，七个人挤在这个小地方，红光幽幽照耀着，映出了墙面上的东西。 虽然没有门，却有个相框一样的东西挂在墙上，相框很大，上面的红色油漆已经干涸剥落了，除了这相框，四周没有任何东西。 “文亚，站着干什么，快到屋里去呀。”悬挂在暗处的喇叭里又响起了女人的话。 “我们要干嘛啊？”秦音一边护着小澜，一边提防着npc的突袭。 道长完全不懂这些年轻人的东西，直接拎起对讲机问道，“您好，请问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答案很快来了，“队长你好，线索和指令都在广播中，此时你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进入屋内的方法。” “找到进屋的方法……”乔念抱着胳膊往角落里瞅，“这怎么连门都没有啊。” 小澜努力冷静下来。 同伴们都在努力找门，只有她在想，他们出不去，那npc也进不来，这样看来……那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 灯笼还算明亮，不至于看不清楚，小澜揪着秦音挪到相框旁边，看着那个穿衣镜大小的相框道，“线索会不会在这上面？” “别的地方真的什么都没有，”茉莉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估计就在那相框上面了，好好看一看。” 小澜抬起灯笼，一群人的脸凑到相框边。 “诶？”秦音指指相框的最高处，“那里好像有字。” 相框最高的地方，比一米八几的道长和傻子还高出一截，两人踮起脚尖使劲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是有字，但看不清，”道长低头瞧了眼小澜，“还得再高一点。” 上次他们说这话…… “干嘛。”小澜不满地缩缩。 但是缩也没用，很快，小澜就被傻子举了起来，她单手抬着灯笼，另一只手扒着墙面，鼻尖都俯到了相框边上，瞪大了眼睛辨认着木头上的小字。 她心里咯噔一下。 “这……” “是什么？”傻子无比轻松地托着小澜的腿，“是字吧？” “是……是我的名字，”小澜磕磕巴巴地说道，“不是……是我的身份的名字，文亚。” “文亚？”茉莉皱皱眉头，“就两个字吗？看上去不止啊……” “我的名字，写了两遍，”小澜的音量慢慢降低，“文亚，文亚，这样子，两遍。” 宝木趴在墙上大力嗅着，“墙那边，有血腥味，淡淡的。” 小澜闻言，赶紧拿开扒着墙面的手。 忽然间，呲啦一声，墙面的颜色霎时变了，像是被人揭去了一层伪装，微弱的蓝光渗了进来，同时出现的，还有墙那边的景象。 相框内的墙面瞬间变成了透明的。 小澜一惊，身体惯性后退，于是在傻子的身上一头仰了过去。 每次被举起来，都是这样的结局。 但傻子明显已经习惯了这个操作，右肩一抬，左肩一让，小澜的身体在他头顶绕了半圈，又稳当当地落回到他手中。 小澜落地，顺势蹲下，还紧紧抱住了傻子的腿。 “呜呜呜……傻子哥……” “不怕不怕，那边没有鬼，”傻子手搭凉棚往对面看去，“那边……也是个空屋子啊，好像就多了几个凳子，嗯，三个凳子。” “不止，”茉莉指着房间的角落道，“看，还有别的东西。” 视线可及的两个墙角处，各有一只娃娃，乖巧地坐在地上，小手耷拉着，玻璃眼珠正死死盯向他们。 “文亚，站着干什么，快到屋里去呀！” 广播又开始催促了。 谁站着了，小澜愤愤地想，我这不是蹲着呢吗。 她扶着相框爬起来，正准备换一只手拎灯笼时，却发现自己的手心有些变样了。 小澜搓搓手指，把灯笼抬到面前。 “这相框掉漆了，”她把沾着些红色颜料的掌心亮给其他人看，“手上都是红的，你们也有吗？” 伙伴们都看向各自掌心。 “没有啊。” “没有……” 傻子俯到相框边上摸了摸，“这是干的，小澜，你在哪儿蹭的一手红色？” 别人都没有？ 手心的红漆还没完全干，肯定是刚刚沾上的。 小澜看看手心，又看看那面变成了玻璃的墙。 她伸手，摸上玻璃表面。 一个红手印，印在了玻璃上。 安静了几秒。 “快看！”秦音喊道。 在与小澜那枚手印左右对称的地方，另一枚血手印，缓缓出现在了玻璃上。 道长站在高处俯视着，“这玻璃有厚度，那枚手印……来自对面。” 玻璃两端的沟通。 “我知道了，”茉莉抓住小澜的肩膀，“小澜，写你的名字。” 文亚。 小澜抬起左手，有些费劲地在玻璃上写下自己身份的名字。 “文……”乔念兴奋地叫起来，“哇，出现了！” 玻璃对面，渐渐出现了一个左右倒置的红色的“文”。 亚。 玻璃两端，同时完笔。 小澜把手抬起，同一时间，机关操作的声响便轰隆隆地响开了。 “砰！” 最边上的宝木吓得“呀”了一声，赶紧让开。 相框动了起来。 左侧凸出来，右侧凹进去，不一会儿，这相框竟变成了一扇半开的机关门，一半竖在他们之间，另一半，探进了前面的房间。 茉莉探头进去。 “果然，一共四个娃娃……” “嘻嘻嘻嘻嘻嘻……”茉莉话音未落，那个房间里就响起了刺耳的笑声，“文亚来啦！文亚来啦！嘻嘻嘻嘻嘻，文亚来找我们啦！” ：。： 第六章 四角游戏 小澜抱住头，拒绝接受现实。 文亚后悔了，文亚想走。 为防这暗门忽然合上，道长和傻子撑住门的两端，几人鱼贯进第二个房间，最后的傻子一进门，哗啦一声，那门便重新合上了。 “原来这是面镜子啊。”茉莉回头瞅了瞅那扇门。 从这一侧看，整块玻璃则变成了一面镜子。 镜子四周是黄棕色的木头边框，右上角还挂着半截破烂的中国结。 文亚的名字还在镜子上面。 又是个方形房间，四个角落各放置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房间中央则面对面摆放着三张木头椅子。 “文亚，你先带着宇新和梦丽在屋里玩游戏哦，我们大人出去聊些事情。”女人的声音适时响起。 宝木探头走了过来，“我……我是宇新，胡宇新。” “梦丽呢？” “梦丽是我，”乔念站了出来，“叫文梦丽。” 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样，女人又道，“对，刚好啊，那边有三张椅子，你们三个小朋友乖乖坐过去哦，大人聊完了，就带你们吃东西去。” 小澜依依不舍地松开秦音的手，跟着宝木和乔念走向了房间中央的椅子。 座椅和椅背都凉凉的，椅子被稳当地固定在地面上。 三人落座后，广播声又起。 “哎，老公，大哥，孙婆，还有万物生大师，咱们走吧。” 傻子戳了戳道长，“道长，你是谁？” 道长抬起胸前的牌子看了一眼，“文学明。” “啊那你是她老公，我是你哥，”傻子拎起自己的身份牌，“我是文学军，写着呢，文家长子。” 道长点点头，看向秦音，“小音和茉莉就是剩下两个吧。” “我是孙婆，”秦音撇撇嘴，“怎么像个接生婆的名字呢，小澜该不会是我接生的吧。” 茉莉也皱起眉头，“万物生……我听上去也像个接生婆。” 几人还没聊两句，小澜手中的灯笼却忽地灭掉了。 “啊！”小澜短促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小澜？”秦音忙问。 “没事……这，这灯笼怎么忽然灭了？” “肯定是控制室灭的，”茉莉说道，“说明他们打算开始吓我们了。” 小澜的寒毛一下子立了起来，甚至感觉四周都变冷了。 “老公，你别嚷嚷了，大哥说得对，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女人像在和谁对话，“大哥，您别见怪，学明这人就是固执，您也了解他，但是他……他也想的……” 众人静静等待着。 小澜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不过在这种环境下，睁眼闭眼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这个法子，还是万物生大师教授给我的，”女人压低声线，“只要你们拿着娃娃，在晚上，绕着黑屋子走上一圈，据说，就会把它召唤出来。” 一片安静。 几秒后。 “哎呦孙婆，您又少见多怪了，”女人埋怨道，“传说中，你们一人站在一个角落，从第一个人开始，沿着墙角往前走，走到下个人所站的地方时，拍拍他的肩膀，然后那人接着往前走，前一个人则站在那人原本的位置，要是这么走了一圈，结束了，那就没事发生，要是停不下来……那就说明，它来了。” “啊，原来是这个，”茉莉恍然大悟，“四角游戏，我和你们说过的。” 小澜记起了这个游戏。 在茉莉的密室知识大盘点中，自己见过这个游戏的名字。 小澜抱住膝盖，十分庆幸自己不用去做那个。 “老公，试试看嘛，”女子拖长了声音，“天黑了，东西我也都准备好了，你们拿上各自的娃娃，这就试一试去，如何？” 茉莉忙下命令，“咱们四个一人站一个角落，拿着娃娃。” 小澜听到四人挪动起来，他们摸索着往角落靠近，不知是谁还一把摸到了小澜脸上，吓了她一跳。 脚步声停。 看来四人的位置已经站好了。 “万物生大师，摇铃吧。” 茉莉没有铃，只“啊？”了一声，广播里就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那从我开始吧。”茉莉的胆子倒很大。 黑暗的环境会让人竖起耳朵。 小澜听到茉莉的脚步声停在自己的右前方，之后是两声轻拍，又一道脚步声沿着自己面前的墙壁走了过去。 左前方，两声轻拍。 左后方。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脚步声走到茉莉最开始出发的右后方，就该停止了。 一步步。 小澜从这轻巧的步伐声中判断了出来，接最后一棒的，正是道长。 是就此停止？还是继续下去？ 小澜倒吸一口冷气，头都不敢回。 最后一步。 脚步声停了。 小澜的一颗心猛地落地。 “有东西。”道长的声音划破了黑暗。 东……东西…… “什么东西？”左后方的秦音忙问。 “四角游戏进程中不能说话的！”茉莉赶紧呵止住他们。 窸窸窣窣…… 道长动了动，似在摸索，良久，轻声道，“是个娃娃。” “是你的娃娃？”傻子问道。 “不是我的，”道长飞快回答，“我的娃娃还在我手里。” “茉莉把娃娃掉在原地了吗？”乔念没忍住，扭头问茉莉。 “我的娃娃也在呢。”茉莉有些不服气。 四角游戏成功了，的确出现了新的东西。 小澜拍拍胸口，还好还好，不是npc，娃娃好多了…… 忽然间，房间里亮起了红光。 红光只闪了一下就灭掉了，那一瞬间，房间内的一切具现出来，中央端坐着的三人，角落里站立着的三人，还有蹲在地上的道长。 “嘻嘻嘻嘻嘻……”一阵诡异的笑声从道长所在之处传来。 “出来了！出来了！”广播里，女人的声音乍起，“万物生大师！它果然出现了！该……该怎么做？” 停了几秒。 “快！老公！听见了吗？”女人焦急地喊道，“快看看这次出现的是谁的神娃？你们中只要有一个成了，就有希望，快看看，神娃的名字和你们的娃娃一样，写在右脚脚底，快……” 红光再次亮起，很快又熄灭。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这次的笑声更长，更恐怖了，笑声里带着拐弯，听上去感觉精神不太好。 红灯第三次亮起时，道长已把娃娃的右脚抬到自己眼前。 那瞬间，他看到了。 ：。： 第七章 意料中的娃娃 道长没说话，红光又一次亮起时，他拿起了自己的那只娃娃，看了看它的脚底。 “是谁的？”茉莉紧张地扒住墙面。 灯光暗下去。 灯光亮起。 道长伸出抓着娃娃的手，“是文亚的娃娃。” 背对着道长的小澜肩头一僵。 这种……意料之内的绝望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可能！”广播中，女人的尖叫骤起，“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屋里红光大亮，这光芒没再消失，血一样的光洒在所有人身上。 在红光的照耀下，娃娃们脸上的表情似乎都狰狞了起来。 广播里，是女人愤怒不甘的喘息声。 喘息声渐低。 “万物生大师曾说过，这娃娃，不是什么坏东西，而是……而是上天降于文家的福祉，是吧……” “既然如此，那……那便让文亚收着这娃娃吧……” “孙婆，这些娃娃是你亲手制成的，你去……你去交给文亚吧。” 女人像在自言自语，但他们知道，女人正在和他们对话。 道长和秦音对视了一眼，秦音终于从墙角挪开，走过来，把文亚的娃娃抓在了手里。 虽然沐浴在赤红的灯光下，这娃娃的笑容依然像天使一样，蜷曲的黑头发毛茸茸搭在两颊，右脚脚底，是黑线绣上的两字“文亚”。 小澜听到了秦音的脚步声。 她在靠近。 “来，小澜，拿着吧，还挺好看。” 小澜猛地回头，正好撞上了娃娃的脸。 那双蓝色的玻璃眼珠，在红色光线下泛出古怪的颜色。 随后，小澜的视线开始下降。 下降，下降。 “诶？小澜你怎么了？小澜？！” “没事，”地上的小澜扬手挥了挥，“蹲在地上感觉好多了，小音姐姐，娃娃给我吧。” 小澜两手抱着膝盖蹲在椅子旁边，伸出一只手飞快接过那只娃娃，抬起脸，强颜欢笑。 “我蹲着挺好哒。” “嘿嘿嘿……嘿嘿嘿嘿……”广播里传来一阵小孩子的清脆笑声，“孙婆婆，这是送给我的娃娃吗？真可爱……诶，妈妈，它和你刚才送给我的那个娃娃，长得好像呀！” “这……这就是那个娃娃……” “太好啦太好啦，我还以为娃娃从我的手里溜走啦，刚才我一眨眼，娃娃就不见了，嘿嘿嘿，现在又回到文亚身边啦，哇，它的脚底还有字耶，这是它的名字吗？” “傻孩子，这是你的名字呀，”女人松了一口气，无奈道，“这是属于你的娃娃，那是它主人的名字。” “不对！不对！出现在它身上的，就是它的名字，它也叫文亚，它和我叫同一个名字，我们都叫文亚，多好啊，嘿嘿……” “好……好，文亚说它叫什么，它就叫什么，这是文亚的娃娃，也是我们文家的娃娃，只要这样就行了……” “文亚，你以后，可要带好你的娃娃。” “嗯！”孩子的声音缓缓飘远，“文亚会一直陪着文亚的。” 屋里的光线变回白色。 一阵摔打桌椅的声音传来。 “梦丽，梦丽这是怎么了呀？”女人哄道。 正走神的乔念一激灵，充满期待地竖起耳朵。 前半截太没参与感，划水快把自己划睡着了。 “梦丽也想要自己的娃娃呀……”女人在思索，“这……这……孙婆，不然您……” 女人降低了音量，似乎在耳语，良久，重新放大音量道，“梦丽也……也有自己的娃娃，就在梦丽的房间里。” 梦丽的房间？ 小澜蹲着，左顾右盼。 是不是该进下一个房间了。 三张椅子中间的地面忽然轰隆隆移动起来，乔念和宝木迅速抬起脚，小澜也抱着娃娃匍匐到了椅子后面。 地面上，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黑洞。 “我的房间在地底下？”乔念探身看着黑洞，一脸的不可置信。 “去吧，梦丽，”女人的声音催眠一般幽幽传来，“去吧，那娃娃，就在你的房间里……” 乔念从椅子上站起身，仰头给茉莉递了一个坚定的眼神，一句话没多说，迈步就跨了进去。 真乃英雄也。 小澜使劲捋着娃娃的头发，庆幸还好不是自己。 茉莉有些紧张，刚想凑到洞口往下面看看，轰地一声，地面合上了，黑洞消失不见。 “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吓她才来的嘛，”秦音口头安慰了一下，“说不定嗷地一声，乔念就想起来王城里的事了呢。” “嗷！——” 隔壁响起了乔念的尖叫。 小澜合上眼睛就开始念经。 “这么快就到隔壁啦，”傻子敲敲那堵墙，“估计npc就在出口候着她呢。” “嘿嘿嘿嘿嘿……”广播里又传来一阵小女孩的笑声，“谢谢婶婶，我很喜欢这个娃娃。” “喜欢就好，”女人干笑了两声，“那梦丽，把门打开好不好，爸爸、叔叔，还有婶婶，都想看看你的新娃娃。” “嗯——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嘿嘿嘿嘿……” 又是一阵笑声，广播结束，到了解密环节了。 “乔乔怎么没动静了啊？”茉莉趴在墙上。 “没事啦，”傻子使劲搬了搬凳子，没搬动，“要是晕了，就不会再被吓到了……诶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所以赶紧找线索开门，闭嘴吧你。”秦音一把挥开傻子。 “我发现……”宕机了好久的小澜终于慢吞吞说道，“我拿到娃娃之后，广播里就有文亚的声音了，乔念拿到了娃娃之后，梦丽的声音也出现在了广播里，会不会……只要我们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娃娃，我们的身份就都可以回到广播里，然后，我们就能找出真相了。” “但我们的娃娃就放在地上啊，”茉莉甩了甩手中的娃娃，“我们不是一开始就拿到了嘛，但是广播里也没有我们的声音。” “那会不会……不是你们真正的娃娃？”秦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什么意思？假娃娃？” 秦音讳莫如深地点点头。 “这娃娃是谁给我们的？”茉莉倒提着娃娃的脚，“是……是你们谁？……” 秦音一愣，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卡片。 “呃……好像是我。” 小澜看着他们，吸了吸鼻子。 还有以这种方式自爆的？ ：。： 第八章 单人任务 他们寻找起屋里的线索。 地面上空空荡荡，除了三只椅子外什么都没有，墙上挂着几幅老油画，几人的身影在镜子里走来走去，东摸摸西碰碰，还是没有头绪。 “我天，”秦音叉起腰，拧着眉毛环视了一圈，“咱们是不是都要做完单人任务，才算是真正找回自己的娃娃啊。” 小澜紧张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还好还好，自己已经有娃娃了。 现在的小澜早已从极度恐惧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自认为也算是习惯密室的氛围了，在队友的包围下，小澜甚至产生了一丝不过如此的狂妄想法。 道长蹲在地面上，伸手抚向落满灰尘的地砖。 “道长，看什么呢？”傻子蹲到道长身旁。 “地上有两种颜色的砖块，”道长伸出食指，点了点傻子脚下的地砖，又点了点自己面前的那块，“红色和白色。” “白色？”傻子眯起眼睛，“我看怎么都是黑色的。” 宝木站在两人身后，点头说道，“的确，两种颜色，大部分是白砖，这个区域分布了一些红砖，都被踩脏了，所以不太好辨认。” 红色，白色。 小澜抱着娃娃凑到道长身后。 “应该不是普通的花纹，”茉莉比划着红砖的轮廓，“不然为什么会在这个区域？这也不对称……红砖基本都在房间的东侧。” 道长没说话，继续盯着地上的红砖，从第一块看到最后一块，又从最后一块看回来。 而后，猛地回头。 小澜一怔，随后发现道长的目光越过了她，看向她身后。 是那面镜子。 “红砖都分布在镜子的正前方。”道长说着，起身站到镜子前面。 文亚二字，还在镜子上。 光线昏暗，镜子里一片模糊。 “小澜，你的灯呢？” 小澜两手都抱着娃娃，这才想起那盏小灯，赶紧回头从刚才的椅子上把它拎过来。 道长提着灯，将光源靠近镜面。 画面清晰了起来。 “呲啦呲啦……”正在这时，广播里忽然响起了梦丽的声音，“你们笨死了，哼，那就让文亚进来看看我的娃娃吧，我的娃娃可比她的好看多了！” 刚才乔念进入的洞口，又一次出现在椅子中间。 “照一下子就算过了呀，”秦音搓搓手，“这么简单！” 当然没这么简单。 “只能让文亚一个人进来，哼！”小女孩的声音很是刁蛮，“快点！我数到十，再不进来就不让进了，哼！” 傻子都伸腿往洞里探了，一听这话，赶紧收回右腿。 人群往两侧让开。 露出了最后面的小澜。 小澜抱着娃娃，一脸无辜。 “下面怎么好像更黑了？”茉莉不合时宜地往洞里瞟了一眼，又不合时宜地说道。 “别怕，”傻子拍拍小澜的肩膀，“要不拿着灯吧。” 小澜僵硬地摇头，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脊椎在嘎嘎响，“不，镜子里的关卡需要灯。” “哦，对，那小澜你加油。” “五！四！三！——”文梦丽的倒计时开始了，并且是从五开始的。 洞口将合将闭，房间也在颤抖。 小澜挪到洞边，面无表情地往里看看。 呵，啥都看不见。 “二！——” “要不我们换卡！……”秦音担心地揪住小澜的袖子。 “一！” 小澜一咬牙，嗖地一下跳了进去。 洞口在头顶迅速合上了。 黑洞里很窄，也很矮，小澜蹲下身，抱着娃娃平复心情。 心脏扑通狂跳，黑暗笼罩了小澜，慢慢地，她居然在这个环境中寻找到了一丝安全感。 缩在墙角里，真的好安全。 面前，隐约能看见一条几米长的通道，通道两侧似乎还有些深色凹陷，像是窄小的窗子，刚好能容一人穿过的大小。 npc绝对在某个窗子里面埋伏着自己呢。 小澜又缩了缩。 只要我靠在这里，就不会有npc，就不会…… 脖颈右侧痒痒的。 像是从哪里吹来一阵清风，划过了耳畔。 小澜一寸寸地扭过头。 一只惨白的手掌，在黑暗中摆动着。 就在自己的鼻尖前。 “嗷！——” 密闭环境里，小澜的尖叫吓了她自己一跳。 她四脚着地，胳膊肘夹着娃娃，连滚带爬地冲进通道里。 “嗵！嗵！……” 通道侧壁的小窗同时发出声音，几只同样惨白的手臂从里面探出来，横七竖八地拦在小澜面前。 小澜顿了一下，立刻被身后的手抓住了脚踝。 那手力大无比，把小澜往后面拖去。 小澜侧躺在地上，一边被大手拖向更深的黑暗，一边看着通道里的无数双白手四处摸索摇摆。 这地狱一般的场景。 自己一直以为当场去世只是个感叹词。 要不放弃吧，小澜看看洞顶亮着微弱红光的摄像头，相比之下，自己宁愿在界里砍怪兽。 右脚即将被白手拉进一块黑布后的洞口。 “嘻嘻嘻嘻嘻……” 一阵恐怖的笑声猛然响起。 与此同时，洞里亮起了一线绿光，小澜看清了洞里的黑布与白手。 那笑声诡异、惊悚，一波波抓挠着小澜最后一线理智。 是自己怀里的娃娃。 文亚娃娃的玻璃眼珠冒出了绿光，机械下巴开开合合，那阵鬼笑就来自于它。 听到这笑声的瞬间，白手齐刷刷地缩回了洞壁。 娃娃也闭上了嘴。 笑声和白手一同消失，黑洞又变回了开始时的寂静样子。 小澜试着往前爬了几步。 白手没再出现。 她加快速度，砰地一声撞开尽头的门。 “啊！——” 房间里骤起一阵尖叫，小澜一缩，脑袋撞到了门框上。 “啊！——”两声尖叫汇到一起。 “啊！——啊？你是……小澜？是小澜吗？” 乔念抹了一把汗，急匆匆跑过来。 小澜的尖叫戛然而止。 她呼哧呼哧喘息着。 “小澜，你……你怎么搞成这样？”乔念动手去擦小澜抹花了的脸。 小澜闭上嘴，本已止住的眼泪再次涌上眼眶。 她一把抱住了乔念，“呜嗷……是活人，太好了，我终于见到活的了……” “好啦好啦，他们呢？” “你不是只叫我一个人过来嘛？……” “我叫？……好啦，诶，你这娃娃，你娃娃的脑袋呢？” 小澜吸了吸鼻子，看向胳膊里夹着的娃娃。 脖子上面，光秃秃的，啥都没有了。 乔念很懂，借着屋里的光线，赶紧往通道里看了一眼。 “哎呀，你把娃娃的头落在里面了。” ：。： 第九章 找娃娃 小澜宁愿是自己的头掉在了里面。 “别怕，我开着门，”乔念敞开小门，“这样就不黑了，快去拿回来吧。” 好贴心啊。 小澜欲哭无泪地挪回通道里，捏起掉在里面的娃娃头，深吸一口气，又一点点往回挪。 像是嫌她太慢了，小窗里的手开始在她身后拍打洞壁制造声响，小澜吓得吱哇乱叫，滚了几圈后，便嗖地窜出管道。 “诶！小心！那里……” 乔念话音未落，小澜就跌进了一团柔软的东西里。 这个房间的光线十分明亮，小澜睁开眼睛，身旁的一切便一览无余。 “嗷！——” “哎呀别怕，这是……我刚才也吓了一跳，都是娃娃而已，你仔细看看，都是娃娃……” 身下压着的，是一只只断腿和断手，还有几颗沾着红色液体的娃娃的头，娃娃的残肢和一地碎布纠缠着，在地面上堆出了一个小山，小澜正躺在里面。 乔念的那声尖叫，看来就是因为这个。 “我还在里面找到了我的娃娃，”乔念递出双手，小澜这才看到她怀中抱着的洋娃娃，“它当时就在这堆娃娃的最上面，被我一脚铲出去了，还好我注意到了它。” 心理素质太好了。 小澜颤巍巍地站起身，和这些狰狞的娃娃一比，自己的娃娃看起来可爱多了。 “梦丽，梦丽啊，”这个房间的广播忽地响起来，“梦丽你玩自己的娃娃就好了，干嘛拿大人的娃娃呀，大人的……大人的娃娃还有用呢！” “我不管，我就要玩！”文梦丽尖利的声音冒出来，“哼！大人玩什么娃娃！我把你们的娃娃藏起来了，你们自己找吧！” 对话结束。 小澜和乔念面面相觑。 小澜额头上的汗还没干，俩人抱着自己的娃娃，一脸白痴地看着对方。 “找……找娃娃吗？”乔念挠挠头，“是他们找还是我们找？” 小澜的呼吸平稳下来，“我们吧，不然为什么给我们听广播，而且那个屋里空空的，也不像是藏了东西的样子，但是这里……” 二人环视着这个房间。 这里像是个小孩子的游戏房，四处堆放着半旧的玩具和衣裳，角落里摆着一张墙面那么高的柜子，柜子旁是一张小书桌，这是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房间。 “一看就藏了很多东西。”乔念笃定道。 小澜已经冷静下来了。 冷静过后，是高度膨胀的自信心。 自己刚刚经历了那么恐怖的画面，天哪，简直太厉害了，我觉得我已经不怕了，这就是密室吗，也没什么嘛，那么吓人的事自己都挺过来了，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受不了哈哈哈…… “那我们开始找吧。”小澜的眼睛亮晶晶地，充满斗志地说道。 二人翻找起屋里的杂物。 小澜翻了翻桌面上的东西，没看到娃娃，便伸手去拉桌下的抽屉，一拉，脱了手，小澜好奇地蹲下身瞧着那抽屉，不知是锁着的还是卡住了。 “乔念，这个抽屉打不开。” 乔念放下手里的几本书，也走过来扯了几下。 “有锁吗？” “不像，”小澜蹲到桌子下面看着抽屉的下缘，“应该是卡住了，但是我看不清楚。” “来，我下去看看。” 小澜从桌底钻出来，换乔念进去。 乔念在抽屉下面捅咕捅咕，小澜在外面尝试拉扯。 “该不会就是个死抽屉吧……” 忽然间，屋里的灯光灭掉了。 小澜盲了一秒，东西的轮廓才慢慢回到眼前。 “怎么回事？我瞎了吗？”乔念的叫声从桌子底下传来。 “不是，是灯灭……” 话说到一半，小澜搭在抽屉把手上的手指就感到了一丝异动。 “吱——” 屋顶摇晃的灯泡里，忽然洒出昏暗的绿光。 借着光，小澜看到手中的抽屉一点点划了出来。 但，这不是自己的力量。 抽屉自己在打开。 不祥感像毒虫一样爬上她的脊背。 “怎么了？怎么了？”乔念嚷嚷着往后退。 小澜看见了抽屉里的白乎乎一片。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反应这么快过。 小澜捏紧把手，大叫着“不要出来”，便使出吃奶的力气，闭着眼睛，猛地把抽屉推了回去。 “啊！——” 桌子下的乔念一声大叫，脚下不稳，直接跌了出来，刚好撞到小澜的腿上，小澜的腿还软着，被她一撞，趔趄不及，二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抽屉唰地敞开了，从里面探出了一张惨白的人脸，那人脸发出非人般的嘶哑尖叫，同二人的尖叫混合在一起，持续了好几秒。 人脸完成了尖叫kpi，缩回抽屉，又把抽屉合回去时，二人依然在尖叫。 灯光变回了明亮的白色。 乔念粗喘着停下了，听小澜还在叫，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冷静，少女，鬼已经走了。” “他没走，他肯定还在埋伏我，”小澜呆滞地摇头，“这里的鬼都针对我，这里没一个好鬼，都针对我……” “所以我们要快点找到娃娃，”乔念伸手给二人打气，“等他们进来，人一多，鬼就不知道该针对谁了。” 小澜的脸皱得更厉害了，她指着抽屉，委屈地喊道，“抽屉里面就有一个娃娃，我看到了，就在那个鬼脸下面，他抱着呢！” ***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 小澜刚下到地道里，没过多久，一声尖叫就冲了出来。 “里面是不是有鬼啊？”秦音蹲在那个位置，担忧地问向其他人。 “嗨呀，小音你在想什么呢，”傻子拍拍秦音的肩，“里面肯定有鬼啊，这么复杂的机关，怎么可能就便宜了进机关的人，下面是一定会有npc的，而且很可能不只有一个。” “……你在安慰我吗？” “梦丽，梦丽把大人的娃娃还回来好不好呀？”广播适时响起，“大人们还有用呢，以后我们给梦丽买更多的娃娃，好不好？” “哼，讨厌死了，你们都讨厌死了，”小孩子的声音，“行啦，我把你们的破娃娃放在匣子里了，你们自己打开吧，真讨厌，哼，那我还要十个，哦不，一百个，一千个娃娃！” 几人等了等，确认对话结束了。 “打开匣子……”道长思忖着，眼神在镜子和地砖间扫来扫去，“我们五个人的娃娃……” ：。： 第十章 五只匣子 道长伸出手，将掌心抚到镜子里的血手印上。 “你们有没有看到？”茉莉趴在墙边，脸蛋压在墙面上，努力看着镜子的侧面，“好像亮了一下。” “哪里亮？” “道长摸到那个手印的时候，镜子背面似乎亮了一下。”茉莉眯着眼睛，指了指镜子。 宝木举手，“我听见了机械运作的声音。” “看来机关就在这里。”道长说着，蹲下身研究起那枚手印。 秦音在那手印上按了几下，没有反应。 “有变化吗？没东西啊，到底是不是这里……” 傻子指手画脚，“你使点劲。” “我很使劲了好吗，就是……诶诶诶，你给我让开，你干嘛，你出手那就是破坏道具了明白吗？” “你们看！”茉莉惊喜的叫声在众人身后响起，“这里也有个手印！” 茉莉正站在镜子对面的那堵墙边，弯着腰指向墙面。 一枚手印，浅浅地印在墙上。 道长左右看看，“嗯，两个手印在一个水平面上。” “我知道了！”茉莉一拍大腿，“这是个机械机关，需要用我们的身体连接起两个手印——我在密室攻略里看过相关的机关。” 于是，几人排成一排，房间很窄，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两端的茉莉和道长同时将手掌印在血手印上。 无事发生。 “有东西弹出来吗？”茉莉四处看看。 宝木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而且我们看上去好傻，”秦音被夹在正中间，“监控室里一定笑成了一片。” “哪里出的问题呢？”茉莉抓抓下巴，“明明就是这样的机关啊……” 道长把手拿下来，又仔细盯着镜面看了几秒，慢悠悠说道，“傻子，你往前走两格。” 站在他身边的傻子不明就里，却顺从地跨了两步。 “小音往前走一格。”道长接着命令道。 秦音跳了一步。 “宝木往后走一格，对，就是这个位置。” 三人乖巧地站在那里，和茉莉一起看向道长。 “这是……” “现在我们都站在了红色地砖上，”道长笑了笑，“不知道有没有用，好，现在抓住旁边人的手试一下。” 这回，倒是不挤了。 几人屏住呼吸，看茉莉和道长伸手抚上手印。 “咯咯……咯……噔！噔！噔！噔！噔！” 一阵机括活动的声响后，茉莉摸着的墙面忽然发出五声脆响，原本平整的墙面猛地凸出了五个方块，在众人膝盖高的位置，整齐地排成一排。 “开了！”秦音兴奋地蹦了起来，但很快冷静下来，“诶？我们要从这儿过去吗？” 这是五个小臂那么宽的空匣子，末端固定在墙里，比起逃生门，更像个抽屉。 “疯了吧，”傻子瞟了秦音一眼，“这五个摞一起你都过不去，看样子这不是门，而是下一个机关。” “怎么一个小房间搞这么多机关啊……”秦音抱怨道，“我都要失去新鲜感了。” 似乎要唤回秦音的新鲜感一般，中间的那只匣子里，嗖地伸出一双小手，敲了敲木头边缘。 “啊！——”秦音和宝木被吓了一跳，往后缩的时候还踩了道长一脚。 “小音姐！”闷闷的嗓音，顺着匣子传了过来，“是你们吧！” “小澜？” 秦音和道长对视了一眼，而后直接蹲在了匣子旁边，秦音刚想抓住那双手，想了想，动作顿住了。 “小澜？是你吗？” “是我啊是我啊！”那双小手咚咚敲了几下匣子边缘，“我和乔念在这个房间里找娃娃呢！” 秦音一把握住那双冰冷的小手。 “小澜吓坏了吧，我听见你叫得像杀猪一样……” “我……我没怕，”小澜嘴硬道，“就是我们找到一个娃娃，他们就出来吓我们一次，太……太无聊了，不过我可没怕。” “啊！——”里侧响起一声尖叫。 “啊！——”小澜被乔念的尖叫吓得尖叫起来，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怎么啦怎么啦？！……” “鬼！鬼啊！” “啊怎么会有鬼！……” “我又找到了一个，刚拿出来鬼就钻出来了啊！” “啊！手！……她的手掉了！……” “啊！腿！腿也……” 几人蹲在这边的房间里，听那边的二人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最后二人回到匣子边时，嗓子都喊哑了。 “呜呜呜……”小澜哼唧着，“小音姐，我们还差一个娃娃……” “别怕，”秦音脱口而出，之后想了想，觉得不太现实，“快结束了，这些都是假的，乔念还好吗？” “她……诶乔念，你在干嘛？” “屋顶有个通风口诶，好可疑，可能藏了东西……” “等会儿！住手！你先让我缓缓！” “啊！——” “啊！……咳咳咳咳……”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里面是一阵东西摔倒的声响，之后匣子动了动，应该是二人被那东西吓得缩到了墙边。 “它它它会过来吗？” “那不是人吧，是个模型吧？……” “是吗？”小澜的声音哆嗦着，“嘤，娃娃骑在它脖子上！” “咝——”乔念倒吸一口冷气，“这次轮到你了，你去拿。” “我……唔噫唔噫唔噫……” “那是最后一个了，英雄，你去拿。” 匣子又动了动，小澜爬了起来。 “拿到啦！——啊这不是模型这是真人啊！不要抓我啊！——” “啊——你别往这儿跑！——” 那边响起剧烈的奔跑声，大概跑了三四圈，颠簸终于停止了。 “咯噔！……唰——啪！……”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塞进了匣子，传递到这边的房间。 茉莉挨得最近，赶忙蹲下身。 “娃娃！”她摸出那东西，雀跃地抱在怀里。 第二个匣子…… 第三个…… 五只娃娃通过五只匣子，回到了他们手上。 五人确认了娃娃脚底的名字，找到各自的主人，之后抱着娃娃面面相觑。 “之后呢？娃娃过来了，我们怎么过去？”秦音的笑还挂在脸上。 嗯，发现了华点。 “既然拿到了你们的神娃，”广播里忽地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就将我的镇宅娃还回来吧，你们要去冒险，就别怪老身没提醒了……” ：。： 第十一章 神娃 “这又是谁？”秦音捋着娃娃的头发问道。 “嗯……既然是制作娃娃的人，”茉莉指向秦音，“那应该是你。” “啊？” “孙婆，从刚才的剧情里判断，这些娃娃都是你给我们的。” 道长走到最开始进行四角游戏的位置，将前一个娃娃放到墙角，“把镇宅娃物归原主吧。” 四只娃娃归位，咯噔一声，匣子齐刷刷地收回，那堵墙缓缓移动起来。 土黄色的墙面上，出现了一道虚掩的小门。 几人开门进屋，环视一圈，发现了瘫软在墙角的乔念和小澜。 两人脸色苍白，双目失神，看上去好像只剩下半条命了。 “小澜！我来啦！”秦音蹦跶着跑了过去。 “乔乔！” “没事吧，”道长蹲下身微笑着看向二人，“不然我们先休息一下。” 小澜还没来得及点头，那扇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吓得小澜住了嘴。 “呲啦呲啦……” 这回响起的，不是屋顶的广播，而是书桌上摆放着的老式收音机。 “既然各位都拿到神娃了，那我，就为大家讲述有关神娃的完整的故事吧，”这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女人的语速很慢，音调低沉，听得人心里发怵，“这娃儿啊，不仅是小孩儿的玩具，也是特殊的魂灵，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那么几个娃儿，受了天地精气或是人神滋养，变成有那么点灵气的神娃，这神娃，就像人一样，有情有感有七情六欲，当然，也像人一样，身上背着天赐和造业……”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手里的神娃，顿时觉得娃娃的玻璃眼珠好像也随着女人的话转动了起来。 “神娃认了主，就和主人共享福缘和祸孽，所以啊，你们才有了利用这神娃的机会，你们才有机会，做出这事来……” 茉莉没被这氛围影响，不耐烦地嘟囔着，“到底什么事啊？” “神娃，可不像人，神娃啊，几十年几百年的风水盘才能养出一个，孙婆，你能养出这神娃，本是大福报啊……罢了罢了，先不谈这个了……孙婆，你将神娃卖给文家，那神娃被你所弃，又认了这文家小女做主人，那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怕是问你你也不会说的，但是，你自己心里想必也有数吧……” 秦音听着这话，居然跟着心虚起来。 “你们同我商议，想得出个给神娃换主的法子，我道，神娃有神性，长久伴它的娃儿必当也沾了些神性，神娃一旦认了主，就不会轻易换了，但神性可复制，只要它和同伴自在快活，这神性早晚能把别的娃儿，也变成神娃……” 几人看着娃娃脚底的字，看来这法子是成功了。 “只是啊，我说过，这神娃儿，和人一样，”女人的嗓音阴险起来，“一个人活在世上，无忧无虑，无念无愁，两人活在世上，便有了情绪，三人在世，又生了些猜疑嫉妒，四人在世，好事不传，坏事远扬喽……神性散开去，人性占了上风，你们要做的事，神娃儿心里都清楚，早晚，早晚，得轮到神娃儿报复，哈哈哈哈哈……” 女人尖锐的笑声在屋里回荡。 茉莉皱起眉头，“这又是谁在说话啊？” “万物生大师，你何苦如此诅咒我们？”文亚母亲的喊叫从广播里冒出来，“你自己……你自己不也加入了，不也被神娃认了主！” “啊……”茉莉尴尬道，“是我……” “我万物生的命，可予天予地，万物生不在意这区区皮囊，”万物生的话依然从收音机里响起，“你们现在若是动手，我的命立刻就没了，还谈什么长不长久呢，我懂，你们不懂。” “孙婆！孙婆你倒是说些什么啊！……” 秦音忽然被cue，赶紧扬起脑袋。 “嘿嘿嘿嘿嘿……”一阵苍老的笑声，“老身早就明白了，老身早就明白，咱们都跑不了了，那钱，老身早已寄去它该去的地方，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不惦念长寿了，能多陪陪我神娃儿，其他甚的，都是天定好的，躲也没处躲喽。” “你别信她们，”一个男人的声音忽地从广播里响起，“这两个老神棍，八成又是想骗钱……” “大哥，可……” “什么事都没发生呢，你倒开始自乱阵脚，怪不得学明被你照顾成现在这副样子，要不是学明……” “大哥！我……” “你还想反驳不成？” “学明他……” “大哥，好了，你们别吵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这声音虚浮无力，好似飘在半空，“我……我去看看文亚，宇新来玩了好久了，也该回去了。” “哼，罢了，等等我，我去把梦丽带回去。” “哎，孙婆，万物生大师，请回吧……” “梦丽！”文学军的喊声远远传来，“文梦丽！你做什么？！” 这喊声如此突然，吓了昏昏欲睡的几人一大跳。 “梦丽！”文亚母亲也喊道。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之后是剧烈的奔跑声，喘息声。 持续着。 紧张的情绪达到极高点。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伴随着这声尖叫，屋里柔和的光线也瞬间消失。 小澜刚好站在秦音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胳膊。 “啊！——” 又一声尖叫，不同的是，这声尖叫只持续了两秒，便戛然而止了。 再没其他声音。 噔，一团十分微弱的金光出现在书桌边缘。 衣柜上。 墙角。 地板中央。 屋顶。 五团光芒闪烁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秦音抱紧小澜，连忙问道，“npc是不是快出来吓唬我们了？” 小澜一听这话立马抬起头，“这屋里藏了好几个活人，要小心。” 说完又把头埋进了秦音的臂弯。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茉莉说着，回头看向一脸懵逼的乔念，“文梦丽已经死了。” “哎，猜到了，”乔念一撇嘴，“我又是第一个死的。” “嗯？你为什么要说又？”茉莉睁大眼睛，“乔乔，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嗯……没有，”乔念摇头，“就是感觉，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毫不意外呢。” ：。： 第十二章 梦丽的秘密 “我们先跟着光找。”道长蹲下身，凑到离他最近的地板中央。 地板中间堆放着小孩子的玩具，光芒在杂物堆上闪烁着，一近看，原来发光的是一只细小的玩具蜡烛。 “这下面是不是有东西？”道长问向乔念。 乔念和小澜对视了一眼，“有个娃娃，是在这里找到的。” 小澜嘴一瘪，“然后……鬼就从这堆东西中间窜了出来……” “这么刺激，”秦音先感叹了一声，随即抱住小澜，“好，不怕不怕。” “找到东西之后……npc就会出现……”道长嘟囔着，伸手翻动起那堆杂物，“啊，果然，有东西。” 道长抖了抖手，左手拾起蜡烛，右手扯出一张米黄色的布条。 “诶，刚才我们没看见这个啊，”乔念瞅了眼小澜，“是吧？” 小澜点点头，“刚才没有。” “为了防止你们提前找到下一关的线索，这应该是npc吓完你们之后放过来的，”道长展开布条，“按照常理来讲，你们知道这里藏有npc，就绝不会再找这里了。” 小澜想了想。 确实是。 自己只要看那里一眼，刚才那只身体扭成了伽椰子的npc就会出现在脑海里。 “她拥有什么，我也要拥有，”道长用蜡烛照着布条，念道，“只有这一句话。” 手掌大的麻布条上，几个红色的小字印在上面。 “她是谁？我是谁？”秦音问道。 “是文梦丽。” 茉莉的声音从墙角响起。 她转过身，微弱的蜡烛光照亮了她右手捧着的布条。 “这是墙角找到的布条，上面也是一句话，”茉莉把布条递给他们，“我要是死了，她也不许活。” 小澜的后背有些发凉。 这是文梦丽对文亚说的话。 “我明白了，”乔念走向书桌，“这是我的房间，我死以后，在房间里留下了怨恨的碎片，集齐了碎片，就能召唤……呃……” “召唤什么？” 没人能回答秦音。 但他们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美妙的东西。 乔念的身体躲得远远的，把手伸长，轻轻一扒拉，书桌抽屉就哗啦一声敞开了。 抽屉里的npc已经离开，只留下了一张同样的布条。 乔念拿起蜡烛，照亮布条，“我的娃娃，才是神娃。” 傻子抬高胳膊，只稍微踮了下脚，就攀到了屋顶的通风口处，摸索了几下，便将布条和蜡烛一起拿了下来。 “我就是不一样的。”傻子把布条抖到几人面前。 还剩下最后一盏蜡烛了。 小澜抬眼看向衣柜，吸了吸鼻子。 刚才打开衣柜的时候，从里面钻出来的红衣女鬼差点把她们两人吓哭。 但现在……他们应该都不在了吧。 小澜悲哀地想，没错，应该都去其他房间埋伏我们了。 道长捏着盏蜡烛打头阵，先伸手把衣柜上头的蜡烛拿了下来，交给小澜，随后扭过身，搭住衣柜的门环。 “吱——” “嘿嘿嘿嘿嘿……”一阵尖利的笑声。 五盏灯闪了一下，灭掉，几秒钟后，同时亮起。 道长还没发力，衣柜门就自己打开了。 小澜倒吸一口冷气。 “啊！——”身边乍起一声尖叫，是茉莉的尖叫。 一听到尖叫，小澜再也克制不住了，跟着尖叫起来。 之后，屋里响起了尖叫的合奏。 “别怕，”道长提高音量，“只是假人。” 衣柜里，挂着一具身着红衣的女尸，女尸的脖子勾在一只木头衣架上，正悬在半空，衣柜一动，女尸也随之缓缓旋转起来。 不过正如道长所说，女尸的五官和头发都是假人质感的，当然了，npc应该也不会敬业到这种程度…… 最后一块布条，就捏在女尸手中。 道长握住女尸的手腕，扭头向乔念递去一个眼神，“你来拿最后一块吧。” 乔念露出一副“虽然我觉得有道理但问题是我不太敢”的表情，缩着脖子摆出防御姿态，一边慢吞吞地凑过去。 她探着指尖，扒开女尸攥在一起的橡胶拳头，飞速扯出最后一块布条，还带着女尸的手扬了起来，差点扇到宝木的后脑勺。 一圈小脑袋聚过去。 “你去死吧。” 简单的四个字。 乔念说完，抬头看向其他人。 茉莉拿起另外四块布条，“看看是一个笔迹吗？” “一样的笔迹，”傻子左右看看，“不过这能看出什么？” “那就奇怪了，”茉莉抱起胳膊，“文梦丽的最后一句话，明明是诅咒文亚的话，怎么她自己倒死了？” “这就是文梦丽吗？”秦音拍了几下假人的衣袖。 “该不会其实不是我死了，而是我把文亚杀死了吧……” 乔念兴奋地喊道，不想拿到首杀的愿望又燃烧了起来。 “难道……” “呲啦呲啦……”广播又有动静了，众人立刻闭嘴。 “梦丽，梦丽，你不开心吗？”一个小孩子的僵硬嗓音从广播里发出，这声音带着明显的机械感，应该是娃娃，“梦丽，梦丽，你想要什么呢？” 广播停顿了几秒，但电流声还在，他们知道这段剧情还没结束。 “我想要的，一直很简单，”一个平静的女声缓缓响起，“我想做文家最特别的孩子，我想要别人没有的，我想要，拥有的一切都比文亚好。” “梦丽，梦丽，你的一切都比文亚好呀。”娃娃的声音再次响起。 “胡说，”这嗓音虽然低沉下来了，但他们还是听出来，这就是刚才的剧情中，那个刁蛮的小女孩，“我的什么……什么都没有文亚好，文亚什么都比我强……文亚她比我漂亮，成绩比我好，大家都喜欢她，就连胡宇新……胡宇新也喜欢她……” “梦丽，梦丽，”娃娃又道，“你的父亲，比文亚的父亲健康呀。” “哼，那有什么用，文亚的爸爸，虽然身体不好，但是那么帅，还让文亚和宇新玩，我的爸爸，哼，就知道管我……” “梦丽，梦丽，”娃娃的声音有些阴沉了，“文亚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文亚，这也是你比她厉害的地方呀。” “她都是装的，她最会装了，在叔叔面前装，在宇新面前装……” “梦丽，梦丽，”这声音变粗了，“但是，你有最好的娃娃呀。” ：。： 第十三章 成为我吧 “可是……”文梦丽犹豫了一下，“他们都说，你是从文亚的神娃上，得到的神力，文亚的娃娃才是最……” “我才是最棒的神娃。” “真……真的吗？” “我就是最棒的神娃，我会把最好的东西给梦丽，让梦丽的一切，都比文亚好。” “我的娃娃最可爱了！”文梦丽的声音雀跃着。 “但是，”文梦丽的神娃冷冷说道，“梦丽，梦丽，你要先做一件事。” “做什么事？” “让你成为我，让我成为你。” 最后一个字传出来时，吱地一声，衣柜旁边的木门慢慢敞开了。 门后，依然是一片漆黑的空间。 “走吧，”茉莉看了看众人，“看来文梦丽的线索就这么多了。” “什么意思啊？”秦音一边往门后走一边问道，“文梦丽的死和娃娃有什么关系？衣柜里的尸体是文梦丽吗？” 道长走在最前面，一把推开木门，并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梦丽，假设梦丽真的死了，在剧情里，梦丽是死在文学军和文亚母亲面前的，而那具尸体吊死在衣柜里，绝不会第一时间被人发现。” “什么文亚母亲啊，”秦音怼了怼道长的胳膊，“那是你老婆。” “……” 小澜盯着衣柜里那具缓缓摆动着的假人女尸，皱皱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道长的分析是没有问题的，而这个房间，似乎只牵扯到了文梦丽的故事。 那个假人的身长和自己差不多，应该就是个孩子。 那真的不是文梦丽吗？ 小澜思考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最后面，同伴们都已进了门，就剩她自己站在门边直勾勾瞪着衣柜。 终于，应该是嫌弃她走得太慢了，不知从哪里嗷地一声窜出了一个npc，吓得小澜屁滚尿流地爬进了门，npc叫唤着作势要扑过来时，门砰地一声合死了。 “还是个不能回头的密室。”茉莉试着推了推那扇门。 “啥意思？” “就是每进一个新房间，前一个房间就会关闭，线索只能看一遍，而且都要记到脑子里才行。” 秦音放弃思考，转而望向新房间的布置。 这个房间也没有灯，仅靠他们手中的五盏小蜡烛来照明。 “像个鬼屋。”乔念四处望望。 “这话说的，”秦音牵着小澜往前走，“这里哪个房间不像鬼屋？” 不过，这里确实是最像鬼屋的。 至少和前面的房间比，是这样的。 这又是个四方形的小屋，比文梦丽的房间宽敞一些，房间中央横亘着一口半人高的小棺材，屋顶悬着些白幡，两侧墙角摆放着一些造型奇怪的小模型，棺材前方是一张木头案台，像在祭祀着什么人，又像在…… “咦，什么东西？”秦音摸了摸一只砚台模样的黑块块，之后一脸嫌弃地甩了甩胳膊，“怎么黏糊糊的。” 案台上摆着一张相框，砚台就放在相框后面。 傻子和宝木共享一盏蜡烛，蹲到墙边去观察那些模型了，小澜扯着秦音的胳膊，一起端详着案台上的东西。 “黏糊糊的？”小澜瞅了一眼秦音的手，回头问向宝木，“宝木哥，有奇怪的味道吗？” 宝木刚拿起一个模型，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血腥味儿？” “没有，只有最开始那两个房间里有一些血腥味儿。” “那这就不是血，小音姐放心。”小澜冲着秦音说道。 道长伸手抓向那张相框，“嗯，这是固定住的。” “上面有画什么吗？”秦音凑到道长身边，把她的手往道长衣服上蹭了蹭。 “没有，什么都没有，但是……”道长换了个角度，看着相框的上边缘，“似乎这里可以插进去什么东西。” 明白了。 “找照片，”小澜脑筋一转，“我们要找到这个被祭拜的人的照片。” “轰——轰——”身后响起木头摩擦的沉重声响。 “你们干嘛呢？” “开棺材啊，”茉莉和乔念抓着棺材盖子，“这么大个棺材放在这里不就是给人开的？” 这是什么逻辑？见到棺材就要开？ “打得开吗？”傻子抓着个什么东西，站起身看了看。 “挺轻的。” 茉莉说着，和乔念牟足力气往上一抬，棺材盖子还真的嚓一下挪开了一道缝隙。 傻子忙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宝木，接过二人的动作接着开棺。 一个厚重的棺材盖子被他举了起来，傻子瞧了几眼，把棺盖放到一旁的空地上。 几颗脑袋凑过去。 棺材里，躺着个一身白色麻衣的年长女性，女人的两手掌心立起，托在小腹前，像在抱着什么东西。 “看看里面有没有照片。” 道长一声令下，几人就七手八脚地摸索起棺材内侧。 “没东西啊，”茉莉左翻翻右翻翻，“是不是在她身上啊。” 秦音听了这话，伸手就往女尸领口抓去，之后又触电一般缩回了手。 “哇，她是热的。” 小澜立马缩到秦音身后。 “为什么会热？”傻子皱眉，“她是烧死的？” “你可真是傻子，热的说明这是个真人npc……你！你别摸了，这是个人，臭流氓。” 经历了前面几次惊吓，小澜现在见到活人就像见到鬼一样，躲在秦音身后一步步后退，屁股却忽然撞到了案台，没想到这似乎触发了某种机关，一个紧锁的抽屉啪地一声弹开了，吓得小澜脸朝地当场扑街。 秦音捡起地上的小澜，拍了拍她脸上的灰，小澜又捡起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娃娃，拍了拍它脸上的灰，两人一起看向抽屉。 “这是……相机吗？”秦音抓出了那个老式相机模样的玩意，“感觉有点年头了耶。” “我知道了，死者的照片要我们自己拍。”茉莉说道。 “哇，这设计有点意思耶。”乔念的眼睛亮起来。 秦音把相机递给道长，道长特地调整了一个拍照显腿长的角度，啪嚓一声给死尸来了个寿衣棺材大合照。 按下快门之后，一张泛黄的照片就缓缓出现在相机下缘。 “啊，现成的照片啊，”秦音看着照片上角度截然不同的女尸说道，“白瞎道长那拍照技巧了。” 照片上，正是一样的棺材，一样的女尸，一样的白色衣裳。 “诶，”茉莉忽然指向照片，“这是什么？” ：。： 第十四章 招魂 照片中的女尸手上，多了些东西。 “是娃娃！”秦音叫道。 照片里，多了个穿着红布衫子的娃娃。 “但是她的手里明明是空的……”傻子眉眼一压，神情严肃起来，“娃娃去哪儿了？” 茉莉这时眯了眯眼睛，托着蜡烛看向照片，“这娃娃……怎么有点像我手里这个啊？” 茉莉的臂弯中，正抱着那只沾染了些许灰尘的红布娃娃。 “啊……”乔念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开心地指着女尸道，“茉莉，这是你，你也死啦。” 潜台词，终于不只我一个人死了。 “看来，这里是万物生大师的房间，”道长环视着四周，“生前她在祭拜着什么东西，死之后，又把娃娃带进了棺材里……是娃娃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吗？” 茉莉没听进去道长的话，认出照片上是自己的娃娃后，她看娃娃的眼神都有些变了，改为用两只手指捏着它的衣摆。 “我们先把照片放到相框里吧。”小澜探出脑袋说道。 道长应允，扭头将照片顺着相框顶端的缝隙塞了进去，薄薄的纸片倏然一抖，滑进相框里。 几人赶紧转头。 “有动静吗宝木？” 宝木的耳朵动了动，“没动静……小澜的肚子叫了，是不是饿了？” 小澜尴尬地捂住肚子，“早上太紧张了，没吃下去饭……不过现在应该也吃不下去。” “奇怪，不应该有机关被打开嘛？” 应该，但没有。 “照片放错了？”秦音盯着相机。 道长又冲着女尸按了几下快门，再没照片吐出来。 “只有这一张。” “肯定还有其他步骤，”茉莉拎着娃娃的手甩了甩，“我们接着找。” “茉莉，”傻子看着那只娃娃，“要不……你把娃娃放到她怀里去？” “有道理！” 茉莉一听可以把娃娃丢掉，便利落地跑到棺材旁，将娃娃递到了女尸手中。 傻子伸长胳膊调整了一下娃娃的位置。 “嗯，照片里就是这样的。” 依然没动静。 “怪了，”秦音抱起胳膊，“是不是中控睡着了忘了开机关啊。” 道长拿起对讲机，“您好，请问下一步的线索是……” “线索就在棺中，线索就在棺中。” “关中？哪里？哦，棺中。” 几人又扑回棺材。 乔念趴在棺材边缘，举着蜡烛看着看着，忽地喊道，“看！棺材边上有图！”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棺材的内侧壁上竟勾勒出了几组黑乎乎的线条。 五盏小蜡烛一块凑过去。 第一幅图很简单，是个潦草画出的长方形，方形后面是个圆圈，圆圈里还套了个小圆圈，圆圈后面的图，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 “这方形就是相框吧，人形是……是这女尸？” “那圆形呢？”乔念挠挠下巴。 秦音忽然想起了什么，两步迈回到案台旁，“是这个砚台！” 圆形的砚台中央，是一小圈墨池。 “相框，砚台，女尸……” 茉莉探出半个身子，把扮演自己尸体的npc往里面推了推，图案下面，居然露出了一行红色小字。 “点凉墨，唤魂归。” “我们要让她回魂！”茉莉抬起头。 “严谨一点，”秦音点头，“是让你回魂。” “……” 秦音伸手沾了些墨汁，回头问道，“往哪里点墨？” “这个小人的头上好像有点黑黑的东西，”宝木伸手抹了抹，没抹掉，“小音姐，你试着点在她脑门上吧。” “好嘞！” 秦音朝棺材里的npc伸出黑手，在手指接触到她额头的前一秒，npc猛地把脑袋扭到了另一边。 “诶？小姐姐，你咋不配合呢？” 秦音说着便从另一侧下手，可npc又把脸扭开了。 对讲机响起，里面是中控无奈的声音，“墨只需点在相框上就好。” 放过我们的npc吧。 “哦。” 墨点印到相框上的瞬间，腾地一声，棺材里的万物生终于坐了起来。 虽然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有些坏了气氛，但小澜还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快看！茉莉！”秦音指着女尸，“你诈尸了！” 茉莉露出要吃人的表情。 女尸直挺挺地坐在棺中，脑袋低垂在胸前，杂乱的头发遮挡着她的面庞，手中还托着那只娃娃。 “这儿有封信，”站在女尸身后的乔念指向女尸的后背，“卡在她后腰那里。” 茉莉一把将信扯了过来，女尸仍然没有动作。 众人拆开信封，且读起来。 “正月，亥时，祭坛香灭，大凶。 估摸着，此乃我归元之刻。 死刻是万物生的最后一算，各位，自求多福。 万物生的一世灵气，可化出一缕孤魂，若众位实在无助，可按照信中所附法门，引我孤魂进大魂，只言片语，亦有他用。” 信的背面还有一行红字。 “铃鼓钟琴盅，围棺始现梦。” “唉——”秦音叹了一声，“招完大魂还要招小魂，而且，为什么她就不能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呢？” 宝木眸子一亮，转头蹲下，从地上拿起了个叮铃响的东西，摇晃着，“这是不是铃？” 那是个黑色的大铃铛，黑得融入了背景，但清脆的响声不会骗人。 “那我们去找其他四样东西吧。”道长指挥道。 东西都藏在了两边墙角摆放的物件中，找起来不难，没一会儿，铃铛、小腰鼓、老座钟、月琴和一只破碗就摆到了棺材边上。 “要把棺材围起来，”茉莉举着铃铛，“就按诗的顺序，放到这个平台上……” 五个东西同时被放到棺材旁的圆形平台上，忽然，棺材里响起了骨骼摩擦的响声。 “咯咯……咯咯……” 女尸动了。 “咳咳咳……”她发出了三声虚弱的咳嗽。 小澜又躲到了秦音背后。 “文亚……是文亚吗？……” 她的声音，嘶哑得仿佛是从坏掉的录音机里发出来的。 小澜一哆嗦。 秦音动作倒很快，迅速把身后的小澜揪了出来。 “是文亚，是文亚，”秦音还推了推她，“您有何吩咐？” “文亚呀……”女尸颤巍巍抬起右手，像要来摸小澜，“你终于来了……” ：。： 第十五章 杀人魔 “文亚……”万物生的右手抖了两下，“让婆婆摸摸你，让婆婆摸摸你的手……” 小澜傻了。 秦音将小澜送到了万物生面前。 “我……” 那只枯黄的手掌搭到自己的手腕上时，小澜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 是温热的。 她没那么怕了。 “婆……婆婆……” “你不是！”谁知，那只手忽地抓紧，像一只蟹钳般扼住了她，“你不是文亚！你不是文亚！” 这npc尖叫着，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不是……你不是……你……失败了……已经失败了……啊！——” 众人脸色骤变。 “我……我是文亚。”小澜慌乱地抽手。 “都完了！都完了！”npc的尖叫慢慢变成了喉咙底部发出的嘶吼，伴随着阵阵低吼，她两手搭住棺材边缘，似乎准备爬出来似的。 “小澜！”秦音把小澜揽回到自己身后。 一群人盯着诈了尸又发了狂的npc，默默后退。 “当啷……吱——” 门开了。 同时，npc也爬出了棺材，四肢扭曲地朝他们逼近。 小澜的头皮还在发麻，就被秦音连拖带拽地拉进了门里，道长最后进门时，npc和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了，道长一大步跨了进来，在npc钻进门里的前一秒，砰地一声，那扇木门便被傻子一把关上。 npc在门外狂吼着砸门，慢慢地，声音也低了下去。 “为什么她说我不是文亚？”小澜握住自己的身份牌，“难道不止有一个文亚？” “确实不只有一个文亚呀，”茉莉端着蜡烛，抬头观望起这新的房间，“你不是给自己的娃娃也取了一样的名字嘛。” 屋里安静下来。 茉莉说完之后，她自己也意识到了那个诡异的可能，立刻扭过头，和其他人一样，静静盯着小澜，“你该不会……是……” 小澜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布娃娃。 大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任何生命特征的布娃娃。 文梦丽的娃娃说，让她成为它，让它成为她。 “难道说，我才是娃娃？”小澜低声喃喃道。 娃娃想取代主人。 娃娃成功了，人类失败了。 “万物生是法师，能看到真相，”茉莉阅读着身份牌上的信息，“你的手，在她摸来一定是布娃娃的手感，所以她才能发现。” 小澜皱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了一会儿，却始终不得要领。 “先看一下这个房间吧，”道长岔开话题，“还会有新的线索，剧情应该才刚开始。” 乔念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小澜的肩膀，小澜知道这安慰的表情背后的潜台词。 看来第一个死的我也不是最惨的，这不还有一个压根不是人的嘛。 这个房间里也是一片漆黑，利用微弱的烛光，隐约能看出靠着三面墙摆放着三张将近一人高的深褐色衣柜，地面上堆放着奇奇怪怪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随便走几步，便能踢到一些。 秦音摸着墙往前走，没一会儿，顿足喊道，“诶，这儿有个开关。” 没等其他人做出反应，秦音便咔哒一声按下了开关。 室内瞬间大亮起来。 几人立马捂住眼睛，缓过来之后，房间里的一切就映入了眼帘。 “我靠！这都什么？！”傻子叫道。 小澜慢悠悠睁开眼睛，迎面便是一锤暴击。 自己，正站在一堆人类的残肢中间。 地面上堆放的，是血淋淋的断手和断脚，一小截手指就落在自己脚边，只消一挪脚，就能踩到。 “这！”站在一圈断手中的茉莉大惊失色，直接窜到一个比较干净的角落里去。 “别着急，”只有宝木还笑呵呵地，“都是假的，一屋子塑料味儿。” “不然呢，真给你搞一屋子血你不当场就臭吐了。”傻子一边推了推衣柜旁的门一边吐槽道。 “线索不会在这堆东西里面吧，”茉莉死死贴着墙壁，“我天呐……” 道长已走到衣柜旁边，伸手握住门把手，侧过身体，谨慎地打开。 “吱——” “空的，”道长探头进去望了望，“什么都没有。” “这个柜子也是。” “这个也是。”小澜和秦音站在第三个柜子旁，往里面看了看，确认道。 但是，小澜的余光还瞟到了什么东西。 柜子里侧的门上，嵌着一只插销。 恐怖片里的画面出现在小澜脑海中。 “呲啦……呲啦……”广播再次响起。 “近日，又有一名流浪人士刘某在南城城郊失踪，这已是近两个月内南城发生的第五起流浪者失踪案，且因失踪者皆为社会闲散人士，预计真实失踪人数或超过五人，据当时驾车路过的目击者文某称，刘某被一黑衣男子带上一辆灰色越野车，因事发当时为暴雨天气，文某并未看清该男子的身材特征及车辆信息，目前案件侦破中，请各位居民时刻注意自身安全，若有线索可及时汇报警方，警方将……” “呲啦……呲啦……” 之后的内容就听不清了，广播里只剩下刺耳的杂音。 “这些就是……” “嘘！——”宝木立着眉毛，摆出了噤声的姿势，“有声音！” 远远地，传来一阵金属拖在地面上的声响。 “这什么动静？” “有人来了！”傻子趴在门边听着，“像是拖了个铁链。” “拖铁链？打算抓我们吗？” 秦音问完这话，又想了想刚才的广播，脱口道，“我天，是那杀人魔过来抓我们了吧，这里肯定是他的房间！” 傻子幽幽地扭过头，“咱们是不是不可以打npc？” “当然不可以了，人家来打个工你还想打人啊！” “但也不能坐以待毙，”茉莉指了指柜子，“我们得往这里躲。” 小澜虽然有些抗拒进衣柜，但看了看这一地的尸块，也没怎么犹豫，跟着秦音就进了门边的那个大衣柜。 一个衣柜刚好能容下两人，但他们共有七个人，傻子走在最后，寻思了一下，挤进了小澜和秦音的衣柜。 “你进来干嘛！诶，别挤我，我脸都贴墙了！” “嘘——” 锁链声已经到了门口。 “吱——” 沉重的脚步，混着铁链的摩擦声，慢慢进入房里。 ：。： 第十六章 撕票吧 小澜和秦音紧贴着衣柜内壁，屏住呼吸。 “玩家请注意……” 隔壁衣柜里忽然响起一阵有些机械的女声，听着像是对讲机里的中控在发言。 小澜和秦音被惊得打了个寒战，听到另一侧的衣柜“咚”地响了一声，之后是茉莉吃痛的“咝——”声，想来是被吓得撞到了头。 “玩家请注意，每个衣柜最多容纳两人躲藏，每个衣柜最多容纳两人躲藏，若强行多人，则柜中所有人都有被捉住的风险。” 中控的话毫无感情，小澜和秦音看向傻子的眼神也毫无感情。 “干嘛，”傻子警惕地抓住木板，“我看要不让小澜去吧，反正她已经吃了好几波高能了，应该已经习惯了，而且她长得那么可爱，说不定变态不舍得下手。” 小澜歪了歪头。 我这是听见了什么？ “你瞅瞅你说的这叫人话吗？”秦音的右手用力抓住了插销，“我看你也挺可爱的，吃高能去吧！” 秦音唰地一下拔开插销，最外面的傻子直接翻了出去。 “记住！千万别打npc！” “砰！” 秦音无视着傻子绝望的眼神，飞速关上了门，插上插销，捂住胸口呼哧喘起来。 拖着锁链的杀人魔在往这里靠近。 “咚！——咚！——唰啦——唰啦——” 小澜抱住脑袋，完全不敢想外面的傻子身上将会发生什么。 不过——居然妄想把我丢出去？过分！ 要是真把自己逼到那个程度，小澜绝对会忍不住一套空间穿越直接把自己送回家的。 除了杀人魔在靠近，外面没有一丝声音。 “傻子！”秦音趴在门缝处轻声问道，“你不是吓晕了吧？” “闭嘴，”傻子的气音传来，从高度上判断，他还坐在地上没有爬起来，“我在观察，有些不对劲。” 秦音低头对小澜道，“还有功夫观察，说明这npc没那么吓人。” 小澜蹲下身，趴在门缝处往外看。 傻子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口。 一只染成了红色的鞋子出现在视野中。 看上去像是男人的脚。 另一只脚也出现了，之后，是拖在地上的足有小臂粗的锁链。 一张血淋淋的人脸凑到傻子眼前。 杀人魔扬起手中的锁链，作势就要往傻子脖子上套。 “哇，还真是个傻子，”秦音趴在另一道门缝边，朝外面叫道，“你也不挣扎一下啊！” “你不是不让我伤害他嘛！” “行吧，算了，”秦音嘟囔着，“说得对，还是npc的命重要一点。” 杀人魔把傻子的脸扯到自己面前，仔细观察着，喉咙里不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傻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们干嘛呢？聊天呢？”秦音听不到二人的说话声，索性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小澜见傻子两手握着锁链，无比冷静地看着npc，嘴巴动了动，然后，回头指向她们。 杀人魔擎着锁链，将傻子从地面上拽起来。 两人迈着步，消失在视线里。 “呼——”小澜松了一口气。 忽然，一只血红的眼睛猛地出现在门缝外头。 “啊！——” 小澜一屁股摔倒在柜子里，秦音不明就里，也被吓得撞了头。 “砰砰砰！……砰砰砰！……” 杀人魔开始用铁锁抽打衣柜的门，两人死死拉着门框和插销，一边在心里咒骂傻子。 巨响持续了一阵子，杀人魔似乎终于放弃了，拖着铁锁和傻子，踏着沉重的脚步，慢慢离开了。 小澜和秦音惊魂未定，依旧紧紧拉着门，生怕npc再杀个回马枪。 “吱——” “他们走了。”道长的声音。 “吱——” 小澜和秦音对视了一下，两人扒着门缝，看到了其他同伴。 她们推开门，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臭傻子，居然出卖我们，”秦音气得抱住了胳膊，“害得我头都磕肿了。” 道长推了推门，“门还是锁的，我们出不去。” “这个房间还没结束？”茉莉拍拍身上的灰。 对讲机响了起来，“你们的同伴被杀人魔捉走了，请寻找线索，解救同伴。” 秦音撇嘴，“我才不要解救他，让他跟杀人魔双宿双栖吧。” 道长听后，拿起对讲机道，“您好，请问必须解救同伴吗？” 中控像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过了一会儿，回答才传来，“必……必须解救，请在房间内寻找线索。” “我们找找吧。” 最令茉莉感到痛苦的事还是发生了，本以为只是躲个衣柜就能解决的，没想到扒拉尸块的命运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唉——”茉莉长叹一声，走向尸块堆，“早知道让杀人魔把我抓走好了。” 小澜倒不忌讳，东找西找还是没头绪时，往后挪了半步，脚后跟却踩在了什么东西上。 “嗯？”小澜拾起那玩意，“这是……是傻子哥的娃娃吗？” “像是，”秦音走过来，“他把娃娃落下了。” 小澜捏了捏那只穿着黑色西服的寸头小人，之后把它抬到眼前。 “这是什么？” “怎么了？” “这娃娃的胸口，挂着个牌子，”小澜眯起眼睛，“上面好像有字。” 秦音指着那里，“文……文学……” “文学军。”小澜念出来。 “是傻子的身份。”道长说道。 一个想法撞击到小澜脑中，她张着嘴，目光呆滞。 “小澜，怎么了？怎么看上去像傻了似的？” “我在思考。” 小澜转着眼珠，感觉眼前的东西逐渐清晰了。 “茉莉，”小澜忽地叫道，“你的娃娃还拿在手里吗？” “拿着呢，万物生诈尸的时候我偷偷拿过来的。” “你的娃娃穿着什么？” 茉莉纳闷地把娃娃递过来，“红色的褂子。” 小澜抓着娃娃，左右摆弄了一下，抓住娃娃腰边的一道衣摆，右手一扯，呲啦一声，红布褂子便从娃娃的身上脱离开了。 “看！” 众人瞪起了眼睛。 红布褂子里，居然还有一件衣服。 “这是寿衣，”道长缓缓道，“是棺材里的万物生身上穿的寿衣。” “哇，小澜你怎么知道娃娃里面还穿了衣服？”秦音问道。 小澜和乔念对视着，点点头。 “因为我们找到文学军的娃娃时，它不是这样子的。” ：。： 第十七章 五行 “而且……这套衣服，”道长忽然说道，“很像刚才的杀人魔身上的衣服。” “哈？道长你看见他的衣服啦？”秦音问道。 道长点点头，“刚才和宝木透过柜门门缝看见的。” 很难想象两个大男人在柜子里撅着屁股偷看的样子。 小澜甩甩脑袋摆脱那个画面，抬头说道，“杀人魔就是文学军。” 茉莉托起下巴，“刚才的广播里还提到了文某，是个目击证人。” “人就是他抓走的，”道长指了指地上的尸块，“他只是把自己做过的事情，换了个主人公阐述出来罢了。” 几人还在思考中，秦音却猛地一拍大腿，“怪不得我问他的时候，他说他在观察，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后就倒戈了，合着他那时候就发现杀人魔是他自己的身份了。” “肯定是被你们推出来的时候，他手里的娃娃外衣被撕掉了，他才发现里面这层衣服。”乔念走了两步，从柜门旁边捡起一块布料，说道。 这块布料，就是娃娃原本的外衣。 “说啥呢，我们可没推他。” 小澜赶紧跟着点头，“傻子哥是自己掉出去的。” 其他人一脸配合你演戏的表情，干笑着点点头。 “那傻子哥为什么要把娃娃留下呢？”宝木晃了几下娃娃，又拿到鼻子前面闻了闻。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茉莉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立即围着发现娃娃的地方寻找起来。 道长出乎意料地十分投入，趴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搜查着。 茉莉强忍着脸上的厌恶表情，翻动起四周的尸块。 道长在地板上敲了敲，又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 “咚咚咚……” “诶？”宝木的眼睛亮起来。 道长蹲起身，指着一块地板道，“这儿是空的。” 地板也是红殷殷的，布满了抓痕和裂缝。 道长把手指伸进一道裂缝中去，试探了几下，手指用力，那块地板便嘣地一声翘起来了。 好几只手一同上前，扒开了那块地板。 地板下面，果然有个黑洞洞的小空间，刚好能容纳一人蹲在里面的大小。 几人面面相觑。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茉莉默默说道，“我们是不是得安排个人下去啊。” 那么问题来了。 几人思考着，逐渐把视线集中到宝木身上。 宝木的肩膀一下子耸了起来。 “你们要干嘛？” “你忍心让我们几个女孩子下去？”乔念可怜巴巴地说道，“宝木，你可是男子汉。” “我不是……我……啊！” “下去吧你。” 秦音拍了拍手，低头看着被她一把推进洞里的宝木。 宝木站直了身子刚准备爬上去，秦音的大手就按了过来。 “宝木，”道长蹲到宝木旁边慈祥地笑着，“别担心，我们会救你的。” 刚说完，秦音就把眼泪汪汪的宝木直接按进了洞里。 “看看里面有什么？” 宝木哼哼唧唧地蹲下，看了眼脚下。 “怎么办……好像……好像有个窟窿。” “窟窿里肯定有东西！”秦音抓着地板边缘，“好好看一下！” “看不清……” “把手伸进去捞一下子呢？” 宝木凝固住，“我不要。” “你还想出来吗？”秦音就守在洞口，影子黑压压地笼在瑟瑟发抖的宝木身上，这忽然放低的声音，让小澜不由得想起某部恐怖片。 宝木在中间抉择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秦音比较可怕。 “好像……有个圆圆的东西，”宝木摸索着，渐渐放松下来，“有点毛茸茸的，旁边……旁边有凸起……” “拉出来看看。”茉莉说道。 宝木收回了手臂，一道细微的拉环机关操作的声音响起。 “轰——砰！” “诶？！诶？！” 众人看着那扇骤然合起来的小门，目瞪口呆。 宝木被关在了洞里。 他的哀嚎和哭叫一波波涌出地洞。 “啊！——道长！救我！这是……啊这是颗头啊！——啊！——” “这下怎么办？” “要不把门撬开？”秦音提议道。 道长不敢再听秦音的提议，已经有两名男丁被她间接送去小黑屋了，道长作为唯一剩下的男子汉，决定还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们看，这扇小门上有四个手印。”茉莉喊道。 那扇忽然合起来的小木门四边，果然印着四枚掌印形状的凹陷。 “我们有五个人。”乔念伸出五个手指。 “小澜不算。”茉莉赶紧道。 “啊？为啥？” “你都不是文亚了，还能为啥，”秦音说着，把右手按到了一枚掌印上，“来来来，不行再换你上。” 四人站到门的四边，四只手掌扣在了凹陷上。 宝木的嚎叫渐渐弱了下去。 门没有开。 “我们可能得调整一下站位。”道长抬头说道。 茉莉盯着门板，轻轻点头道，“对，你们仔细看，这四个掌印的颜色都不一样。” 乍看上去都是黑色的掌印，其实颜色完全不同，分别是黑黄、深蓝、深红、纯黑。 “我们的身份牌上都有各自的五行所属，是吧？”道长拿起自己的身份牌。 “有，我是土。” “我是火。” “我是金诶……” “那没错了，”道长把身份牌摆正，“我是水命，这四个颜色，可能就指代了这一点，毕竟我们的身份牌上信息也不多，自然每一个都要有用处。” 黄代表金，蓝代表水，红代表火，黑代表土。 四人调整了站位。 小澜悄悄看了下自己的身份牌，完全没提到和五行有关的信息。 看来这一趴自己果然只是旁观者。 这次，木门终于缓缓划开了。 宝木抱着一颗人头，满脸放弃人生的表情，抬头看了看一圈的伙伴。 “宝木，”道长于心不忍地伸出手，“快出来吧。” 宝木也伸出了手，手里还抓着一张姜黄色的纸。 他把纸递给道长，然后自己爬了上去。 之后就一言不发地坐在洞边，思考人生。 “宝木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宝木摇摇头，“我要想一想。” 小澜和秦音不安地对视。 “怎么办？宝木哥好像生气了。” “我也不知道……” “我没生气，”宝木扯出了一个茫然的笑，“我就是想起了一点东西，一点小东西。” ：。： 第十八章 给我堵上他的嘴 宝木看上去不再想说什么。 道长拉起宝木，拍掉他头顶的灰尘，然后折开那张黄色的纸。 “梦丽……” “梦丽，”道长的话刚出口，广播里就响起了男人悲伤的声音，“梦丽，今天是九月十七日，你已经走了整整两个月了，爸爸很想你……” 道长指了指信封，用唇语道，“他说的就是信里的内容。” “梦丽，爸爸最近，忘事忘得厉害，常常一清醒，就想不起来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在哪里，但是梦丽，爸爸绝对不会忘记你的……” “梦丽，爸爸始终不敢相信你就这样走了，但是，爸爸不会放弃的，我的梦丽一定还会回来，只要爸爸……只要爸爸……” 秦音探头过去看那张纸，“只要什么？” “没写，”道长抬头仔细倾听，“纸上只写到这里。” 广播里出现了剧烈的杂音，杂音越来越吵，渐渐地，文学军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了。 乔念皱着眉头捂住了耳朵。 “……杀……” 刺耳的噪音中，忽现一个恶狠狠的“杀”字。 众人屏住呼吸。 广播停止了，屋里重归安静。 “还真是文学军杀的，”茉莉叹了一口气，“应该是女儿忽然死掉，他受了刺激，就疯了……” “所以他没死？”秦音问道。 这问题让他们陷入了沉默。 “我们目前去到过文梦丽和万物生的房间，看上去，他们都因为这娃娃丧了命，”道长总结道，“可现在看来，文学军身上的事和他的娃娃并没有什么关系。” 小澜想了想，“可刚才在广播里，听文学军的意思……好像他不知道自己在杀人。” “可能他要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保持良好形象？”乔念说道。 “死都死了，杀都杀了，还要啥形象，”秦音不赞同，“他和自己闺女装什么蒜，以为他女儿的在天之灵是瞎的吗。” 小澜没回应，而是定定地看着道长，“会不会，文学军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人？”宝木问道。 小澜点点头，又摇摇头，“更早，会不会他在作目击证人时的口供也是真的？” “口供？” 四周寂静，小澜的声音有些空灵，“杀人的，有没有可能不是他，而是他的神娃？” *** 傻子被npc拖着，一步步走进了黑暗。 “砰！” 门在身后哐地一下关上，四周变成了一片浓郁的漆黑。 锁链啪地一下松开，npc低着嗓子吼了几下，指了指墙角，示意傻子蹲过去。 傻子乖乖照做。 npc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病态的尖笑，他也蹲下身，似乎在打量着傻子。 笑声渐渐消失。 忽然间，他尖叫一声，屋里霎时亮起冰冷的银光，npc同时拎起了什么东西，作势要往傻子的身上挥。 傻子象征性地躲了一下，寻思这npc应该是在吓唬他。 “大哥，大哥，”傻子假意求饶，“我也是文学军啊，您别伤了自己人……” 那棍棒样的东西停在傻子头顶，npc粗声喘着，另一只手粗鲁地拿起傻子胸口的身份牌。 还真是自己人。 npc不满地甩开傻子的身份牌，慢慢放下棒子。 几秒钟后，他又猛地举起棒子，龇牙咧嘴地打算做出第二次吓唬傻子的尝试。 傻子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觉得有些尴尬。 “我是不是应该怕一下？”傻子问道，“你想要什么反应？我可以叫唤两声。” 太伤自尊了。 npc放弃了，郁闷地提着棍子蹲到了另一个墙角，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傻子定睛看了看这个漆黑的空间。 不一样了。 这里不再是封闭的房间，而是一个庭院。 刚才那骤然划过的银光，或许是一抹闪电。 庭院中央有一棵两三米高的歪脖树，刚才他们进入的门就在自己旁边，其他三面墙上也各有一扇门，npc正蹲在树后的角落里，应该是在等待着其他人出现。 两人就这么一个蹲在这儿，一个蹲在那儿，气氛逐渐变得奇怪。 为了缓解尴尬，傻子故作轻松地问道，“哎，大哥，你在这儿干，一个月到手多少钱？” 大哥看上去不是很想回答。 傻子一想，第一次见面就问人家收入确实不大好，于是换了个问题。 “你家人支持你干这行吗？” 大哥的拳头有些硬了。 “他们怎么这么慢啊，”傻子抱怨着，随后问道，“大哥，你干这行是不是特别有意思，整天看其他人被吓。” npc大哥忍无可忍，却仍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衣襟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对着那东西低声说了些什么。 没一会儿，砰地一声，开门的声音瞬间在庭院里响起。 “出来了？”傻子惊喜地扭头，却看见身边的门依然紧闭着。 原来是npc大哥身边的那扇门开了。 门里，走出了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就移动到了傻子身边，傻子抬头，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惊愕地张大了嘴。 然后，一团莫名其妙的东西就被塞到了自己嘴里。 “唔！——唔！——唔？……吧唧吧唧吧唧……” 本以为是被毛巾什么的捂了嘴，傻子的牙齿和舌头挣扎了一下，忽然发现，嘴里的东西可以咀嚼，而且还甜丝丝的。 像是某种黏牙却清甜的糕点。 傻子确实有些饿了，一本满足地嚼着，咕嘟一下咽了下去。 “你是……” 又一团糕点被塞进了嘴里。 傻子一边咀嚼，一边问道，“你……你不是……那个……死了的……神……神婆嘛……” 蹲在他面前拼命喂他糕点的，正是前面房间里的那个诈尸的万物生。 原来文学军npc刚才是通过对讲机叫了个人过来，拿吃的堵住他的嘴。 自己莫非真的烦人至此？ 女npc一块接一块地喂傻子，直到身边的门咯噔一声，起了些骚动。 “他人（们）怪（快）粗（出）奶（来）呢（了）……” 女npc当即站起身，用她来时的速度飞一般窜进另一扇门。 庭院恢复了寂静。 只有还在咀嚼的傻子，和对面饥肠辘辘的男npc，遥遥对视。 ：。： 第十九章 歪脖子树 几人在房间内越聊越欢，似乎完全忘记了还有个同伴在隔壁的小黑屋里关着呢。 脑洞越散越大，但关于如何进入下一个房间的线索，则完全没有。 终于，有人意识到，他们的进度实在是太慢了。 这个人，是中控。 “下一条线索已开启，下一条线索已开启，”道长口袋里的对讲机忽然响起，“玩家请在当前房间中寻找线索，玩家请在当前房间中寻找线索。” “她说开启了新的线索，”茉莉看向其他人，“什么时候开启的？” 大家纷纷摇头。 要是知道线索是什么时候开启的，会没有发现开了新线索？ 好在这房间里灯火通明，没一会儿，他们就看出了和刚才不同的地方。 门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棋盘。 几人聚到门边，一同看向那里。 有些像是华容道，棋盘里的积木则变成了二十六个大写字母，出口也变成了一左一右两个。 “哦，这是个两位的密码。”茉莉说道。 解开密码，就能出去。 “我们先想想密码是啥。”秦音蹲在最底下，仰头问道。 两个字母。 “梦丽。”所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应该就是ml，梦丽的名字。”乔念指了指棋盘。 道长和茉莉开始移动字母。 挪机关倒是不难，很快，m就被推进了左侧的出口。 字母后面的凹槽处，亮起了一点小小的绿光。 接下来更简单了。 l归位。 “咯哒！……吱——” 门开了。 门外，一片漆黑。 “道长！你们终于出来啦！”傻子雀跃的嗓音从黑暗的右手边响起。 “傻子！” 道长率先进入黑暗，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那扇门在身后悄悄合死了。 “傻子哥？你怎么蹲在这儿？”小澜端着蜡烛看向地上的傻子。 “我……小澜！小心！” 一阵冰冷。 霎那间，一双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啊！——”乔念和茉莉的尖叫。 那双手很快拿开了。 出现在小澜眼前的，正是文学军npc那张沾满了鲜血的狰狞的脸。 小澜的脚出奇地稳，似乎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地上。 她倒吸了一大口冷气。 眨巴眨巴眼睛。 诶？这不就是人嘛？ 虽然呲着牙，还沾着血，但说到底，这也是张人脸。 自己一直在怕的，就是这东西？ 萦绕在心头的恐惧似乎一点点消散了。 但在旁观者眼里，小澜瞪着眼睛，缩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npc，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模样。 npc见这人胆小，可以一吓，连忙舞起手中的长棍吼叫起来。 但小澜已经不怕了。 看清了就不怕了。 “文学军，”小澜的喉咙还有些发哑，“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棍子停在半空。 “那些人……”模糊的字句从npc的嘴里冒出来，“那些……” “你杀了人？还是你看见了别人杀人？”道长追问。 “我……我……” npc的身体开始颤抖。 “我没……我没杀人……” 这npc演技倒很好，让人看得心也揪了起来。 “那是谁杀的？”茉莉也问道。 他们不知道这个环节是否可以质问npc，也不知道npc会不会给他们答案，虽然问出了口，却没抱什么期待。 但文学军却猛地停住了颤抖的身子，提着棍子唰地扭过身。 “我没杀人！是他！是他杀的人！” 他指向了傻子。 说完，文学军便一把丢掉棍子，尖叫着拉开了前一个房间的门，冲了进去。 待他们追过去时，门已重重合上，重新锁死了。 庭院里一片寂静。 几人的视线回到傻子身上。 “你杀的人？” “我……我杀什么？”傻子结结巴巴地反驳，“而且我不就是文学军嘛，那他说的还是他自己。” 道长托起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儿。 “其实我早就在想了，如果我们是以姓名牌上的人的身份来到了这里，那为什么这里还会出现和我们共用身份的人呢？” 小澜点了点头。 说下去。 “现在看来，有可能这娃娃，其实才是我们的本体，”道长举起手中的娃娃，“他们都被娃娃取代了身体，所以现在他们都死了，而我们，成为了他们。” 小澜看了看手中的娃娃。 碧蓝的玻璃眼珠，在蜡烛灯忽明忽暗的光照下，似乎在转动。 这才是我的本体？ “什么意思？”傻子的话打破了沉默，“好抽象，我听不懂。” 毕竟傻子刚才没听到他们的讨论。 几人把刚才的话给他重复了一遍，这下子，整个屋子都沉默了。 “所以——”宝木瞅了眼同伴，“我们现在要干嘛？” “问得好，”秦音拍拍他肩膀，转而面对道长，“就算是娃娃，我们也得出去吧，神娃成精了也是会饿的，小澜那肚子都叫了好几个房间了。” 小澜又捂住了肚子。 “这儿是个院子啊，”茉莉拿着蜡烛四望，“就一棵树，还是个歪脖的。” “这里肯定没死人了吧。”乔念叉起腰。 “没有死人，但有可能死过人。” 道长站在了那棵树下面，微微踮起脚尖，从树杈上取下了什么东西。 “啥呀？” 道长把娃娃夹在胳肢窝里，另一只手拿着蜡烛灯照向那东西，“是一撮头发。” 女孩子们纷纷后退了半步。 “别担心，是假的，”道长笑了笑，“手感不好，不像人的头发。” “如果真是人的头发那才吓人好吗？” “傻子，宝木，拿着蜡烛过来看看。”道长冲二人说道。 几盏蜡烛一块照向道长所指的位置——那根树杈。 “有勒痕！”宝木喊道。 傻子的表情也凝重起来，“这怎么回事？” “很简单啊，”秦音抖着腿，“有人在这儿上吊了呗。” “上吊！”茉莉和乔念震惊道。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秦音瞟了眼她们，“看到歪脖树，不应该第一时间就想起上吊嘛。” 上吊。 小澜回忆起前面的房间里，那具缢死在衣柜里的尸体。 剧情里的对话。 矛盾、困惑、离奇之处。 “梦丽！”小澜扬起小脸，“死在这儿的是文梦丽！” ：。： 第二十章 不要相信她 这就解释了文梦丽房间里的情况。 明明在死亡的第一时间就被亲人发现了，尸体，却在衣柜里。 因为，真正的她就死在庭院里，死在这棵歪脖树下。 “那衣柜里的尸体是谁的？”乔念问道。 秦音转了下眼睛，“也是你的。” “我……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秦音摊手，“你这小孩儿刁蛮得要命，咋可能自杀呢，肯定是被别人操控了，然后被迫自杀的呀。” 秦音这话虽然不正经，却道出了真谛。 按照时间推算，文梦丽肯定刚一吊在树上，就被文学军看到了，这短短的一段时间，是不足以让一个人直接吊死的。 只可能是，在文梦丽吊在树上的瞬间，她就死了。 而操控她的，就是衣柜里的尸体。 在濒死的瞬间，神娃和文梦丽完成了交换。 文梦丽死了。 而神娃，则永远地拥有了文梦丽的身份。 想到这一层时，大家只感到不寒而栗。 “那我……万……万物生也是这样死的吗？”茉莉的眼神直勾勾的。 “照片里，万物生和神娃都在，”道长轻声道，“而我们看到她的尸体时，神娃已经不在了。” “可这些娃娃到底想要什么？”秦音不耐烦地戳戳脑门。 “娃娃不就在我们手里吗，”道长的眼睛在烛光里闪烁，“娃娃想要什么，我们应该知道的，娃娃说到底只是娃娃，造它们的人也说了，神娃各个不同，神娃的性格，也会受到主人的影响，这也就是说，神娃的一切，都是从我们这里学来的。” 茉莉意味深长地点头，表示同意，“在考虑神娃的目的之前，我们得先搞清楚文家为何需要神娃，神娃就像小孩子，认知都是学来的，它们想做的事，肯定和文家利用它们的目的有关。” 故事回到了一开始。 最重要的一环。 文家，到底为何要得到这美妙与危险并存的神娃呢？ 再度沉默。 似有一阵冷风从庭院吹过，吹得他们汗毛直立。 “咚！咚！咚！” 忽然，庭院里响起了缓慢的敲门声。 他们一惊，连忙看向大树前头的那扇门。 敲门声，就从那里响起。 这是扇双开的红木大门，和其他房间的门不一样。 “咚！咚！咚！” 敲门声是从外面响起的。 除了文学军，这里还有其他活人？ “谁……谁啊？”秦音试探着问道。 “唉——”门外先是响起一声长叹，“是我，孙婆。” “孙婆？”秦音琢磨了一下，“那不就是我？” “神娃儿，给婆婆打开门吧，”孙婆的声音，比广播中更加苍老了，“让孙婆看看，文家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神娃儿。 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看来，他们果然不是人类，而是神娃！ 秦音亲手上前拉开了门栓。 “咯吱——” 这门像是几百年没有打开过了，生硬得很，还是傻子过来搭了把手，秦音才勉强把门拉开。 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孙婆提着一盏破旧的纸灯笼，昏暗的橙黄色光芒照出她脸上皲裂的皮肤纹路，她扶着自己的腰，颤巍巍走了进来。 一进来，她便抬起扶着后腰的手，朝秦音的脑袋伸去。 秦音吓了一跳，但出于礼貌，没怎么挣扎。 “好娃儿，好娃儿，辛苦你了。” 孙婆只是温柔地爱抚着秦音的头顶，苍老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孙……孙婆……” “不必自责，文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不是你的错，”孙婆安慰着，“是孙婆来得太晚了，是孙婆……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剧情越来越复杂了。 “发现什么？”傻子忙问。 孙婆的视线从秦音身上挪开，落到傻子身上时，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冷冽，“发现什么？当然是发现万物生那个坏种的真正目的，发现她的……” 孙婆愤怒地说着，余光却猛地瞟到了站在众人身后的小澜。 她的话戛然而止。 孙婆颤抖起来。 “文亚？文亚你……你还在……” 这不是震惊的颤抖，相反，他们从中竟听出了强烈的喜悦。 “我还在，”小澜往前走了几步，“孙婆，我在呢。” “文亚，你还在，就有机会！”孙婆抬起哆嗦着的手，“只要你还在，文家就……呃啊！——” 正当孙婆即将把最重要的一句话说出口时，从大门外猛地窜进来一抹黑影，黑影直扑到孙婆身后，一口咬住了她的脖颈。 孙婆倒下了。 “孙婆！” 秦音刚要去抓，那黑影却拖着孙婆，飞速跑出了大门。 几人追到大门处。 “不要出来！”孙婆撑着最后一口气，喊向他们，“神娃儿不可离开主人宅院，来之前，我就想到……想到她会来杀我了……神娃儿们……千万不可动摇，千万小心万物生的人，千万……” 孙婆临终的呐喊渐渐远去，听不见了。 刚才那一出戏，是他们没有想到的，现在，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震惊而迷惑的表情。 “你们看见拖走孙婆的东西了吗？”茉莉盯着大门口。 大门无风自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其他人默默点头。 “是……是万物生。” 刚才从黑暗中出现，径直扑向孙婆的，正是诈尸的万物生。 “这一切，都和万物生有关。”道长低头道。 “孙婆叫我们小心万物生，”小澜说道，“是她要对我们不利吗？那茉莉扮演的这个娃娃又是什么情况？” 对我们不利？ 傻子背后一凉，忙抱住肚子。 “咋了？”秦音瞅了他一眼。 “我靠，”傻子的眼睛无神地瞪着前方，“我刚才吃了她给我的东西。” “哈？她什么时候给你东西吃了？” 傻子把刚才的经过给他们讲了一遍。 “emmm……”茉莉稍微犹豫了一下，“我想，这应该只是演员的个人行为吧。” “什么意思？”傻子多了一丝希望，“那她为什么无缘无故给我东西吃？” 同伴们有些难堪地交换着眼神。 最终，由秦音张了口。 “傻子啊，委婉点说，大概因为你实在是太烦人了吧。” ：。： 第二十一章 捉迷藏 可以，很委婉。 看着同伴们的表情，傻子比了个“right，i''mfine”的手势。 “咱们也别瞎想了，”茉莉说道，“现在我们只需要了解文亚妈妈组织文家这群人参与神娃这件事的目的，知道了文家的目的，我们就知道了娃娃的目的。” “嗯，外人的身份基本都理清了，”乔念帮腔，“现在就差文家人的秘密……” 外人的身份，都理清了吗？ 小澜侧过脸看了眼宝木。 这个叫胡宇新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文梦丽的故事中也有他的存在。 其他人已走回了庭院，推起另外两道门。 朱红色大门对面的门，依然是锁死的。 但另一扇，则一推就打开了。 门朝里面敞开，入眼还是一片黑暗。 傻子忙指向门里，“刚才万物生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门边的秦音一步跳开了。 “什么意思？有埋伏？” “不过她后来进了那扇门。”傻子指指通向尸块房的门。 “嘁。” 秦音鄙视地白了他一眼，重新拿起蜡烛，跟着道长走进了那扇门。 “这里，好像是厨房。”道长用灯光四处照着。 “啪！” 周围瞬间变得一片大亮。 他们瞬间感觉自己瞎了。 “哎呀，”傻子遮着眼睛，“小音你下次再开灯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好不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对不起，我看见开关就想按，没想到真的是电灯开关。” 小澜半捂着眼睛，隐约看出了房间内的一点轮廓。 里面有一圈长案台，案台上摆放了些瓶瓶罐罐。 道长说的没错，这里果然是厨房。 角落里摆着一台白色冰箱，如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案台就是料理台，油渍和灰尘的覆盖显示了它有多久没被人使用过。 道长随手翻了翻，压在容器下的蔬菜和冰箱里的食物都已经腐坏，几乎看不出食物原本的模样。 “这里是文家的厨房。” “都烂了呀，”秦音提起一根塑料做的烂白菜，“看来文家出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砰！” 房门猛地合上，发出的动静吓得他们浑身战栗了一下。 广播再次发出杂音，这是又有新剧情要出现的征兆。 “哗啦哗啦……” 门外，似乎响起了雨声。 “梦丽离开后的日子里，每当下雨，他就会回忆起，失去女儿的痛苦……” 幽怨的女声，如泣如诉。 这依然是文学军的故事。 “完了，他又要来了。”傻子心领神会。 也对，作为一个十分具有威慑力的npc，文学军怎么可能就出来和他们玩了一次捉迷藏就罢休了呢？ “终于，在一个大雨滂沱、湿气肆虐的夜晚，他，离开了，而他，苏醒了。” 道长点点头。 这说的应该就是文学军被神娃替代的事。 “于是——”那个声音拖得很长很长，“杀戮开始了。” “呲啦呲啦……” “文亚！快躲起来！”这次是文亚妈妈的嗓音。 “妈妈，我为什么……我不要和你分开，我害怕……”这是文亚。 “乖，文亚听话，不怕，叔叔生病了，我们陪叔叔玩一场游戏而已……” “我不想和叔叔玩游戏，我不想一个人躲起来。” “文亚，不……躲……快躲……” “妈妈，为什么我们不能把叔叔关起来呢？……” 文亚哭了起来。 对话停止了，只剩下文亚的哭声。 这哭声是如此绵长、忧伤。 “玩家请在厨房内分开躲藏，避免被文学军找到，玩家请在厨房内分开躲藏，避免被文学军找到。”对讲机里的提示又来了。 “分开躲？”秦音左右看看。 厨房里确实没有能供多人躲藏的地方。 秦音拿过对讲机，“要是被找到了会怎么样啊？” “十，九，八，”然而，中控却在对讲机里开始了倒计时，“七……” “快！赶紧躲！” 扮演文学军的傻子比谁都着急，一俯身，直接闪到了壁橱门后。 小澜反应过来时，能藏的地方都已经有人了，她听着倒计时和门外哐哐接近的脚步声，一咬牙，掀起米缸的盖子，直接跳到了米缸里。 鼻腔里是大米的腐臭，脚边还蹲着几只橡胶做的死老鼠。 这文学军怎么就这么喜欢捉迷藏呢？ “砰！……吱——嘡！嘡！嘡！……” 他来了。 “嘡！嘡！……” “哐啷……” “hello……”傻子的声音充满心虚，“兄弟，又是我……诶，别……别这么粗鲁嘛……让我去哪儿？哎呀不就跟这儿站着嘛，我肯定老老实实的，你去找别人吧啊……我不跑哎呀我不跑……” 傻子似乎是被文学军拖到了小澜藏身的米缸旁边。 至少，看来就算被找到了后果也不是很严重嘛。 但很快…… “诶你干嘛！你！你怎么……” “呲——” “呲啦呲啦……” 一阵电流声响。 妈呀。 小澜缩了缩脖子。 傻子没有动静了。 该……该不会…… “你把傻子哥怎么了？！”宝木的喊叫声也从不远处响起。 “呲啦呲啦……” 小澜凌乱地扭了扭已经蹲麻了的脚。 早死感觉还好受一点。 “大哥让我留句遗言呗……”秦音也被捉住了。 “呲啦呲啦……” 遗言也不必了。 “我是万物生！我是坏人！和你一伙的！我……” “呲啦呲啦……” 废话真多，不想听。 “大哥我是你女儿啊！哦，不是，爸爸！我是梦丽啊！……” “呲啦呲啦……” 管谁叫爸呢。 “嗯？”这是道长，“你怎么……” “呲啦呲啦……” 道长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就被文学军搞定了。 只剩下了自己。 累了。 小澜半死不活地倚着缸壁，右手拿着娃娃，左手捏着老鼠。 要不使用秘技——丢老鼠？ 忽然好羡慕他们六个。 文学军在靠近。 头顶的盖子挪动起来。 小澜弱弱地抬眼。 “你杀了我吧！……嗯？” 浓密的黑发倾泻下来，小澜看到了半截被扯开的面罩，以及面罩后面的脸。 是个女人。 还是个美丽的女人。 女人用热切的眼神凝视着她，食指搭在唇上，示意小澜不要说话。 她将小澜扶出米缸，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已经打开了，女人用力把小澜推出了门。 对面的厨房正门，忽起一声巨响。 “快走，文亚，”女人的眼中含着热泪，“听妈妈的话，快走吧……” ：。： 第二十二章 干尸 妈…… 厨房正门被暴力地砸开。 文学军浑身都被雨淋湿了，手里提着那根棍子，站在门口。 女人回头紧张地看了一眼，甩开小澜抓着她袖子的手，忙道，“文亚，听话，快走，妈妈……妈妈要和叔叔玩一场游戏……” 同伴们从身后出现，纷纷抓住小澜的手臂。 “小澜快走吧……” 文学军大踏步地走过来。 “走！” 文亚的母亲重重推开了她，门合上之前，留给她一个带着眼泪的笑容。 “都怪妈妈……” 关门，落锁。 门里，是文学军狂怒的嘶吼和东西噼啪坠落的声音。 门外，秦音和茉莉抱住了小澜的肩膀，背对着男生，把她脸上的几颗眼泪抹掉了。 “我们都被她捂住了嘴，然后送出门了，”宝木的声音轻轻的，“是她在保护我们，文亚妈妈在保护我们。” “我不明白，”乔念说道，“她拿电棒干嘛？” 茉莉叹息，“不拿电棒你会乖乖跟她走吗？” 乔念理所当然地看着茉莉，“会啊。” “……” “我又打不过她。” “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怂的……” “嗯，没错，”傻子举起手，“我还和她过了两招，那面罩就是被我扯坏的……是不是得赔钱？” 茉莉残念地瞪着二人。 有这几个人在，真是完全不用担心小朋友会出现心理问题呢。 小澜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哭，她伸手抹了把脸，奇奇怪怪的。 自己是怎么了？ “我没事，”小澜说着，一只橡胶老鼠掉出了她的口袋，她低头看了看，有些尴尬地捡了起来，“这里是哪里啊？” “是条走廊。” 道长抓着蜡烛灯，照向这漆黑走廊的深处。 廊上的灯已经不亮了，电线脱离了灯罩，悬挂在半空中，左右摇动着。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 道长领头走近。 “门没关。” 这是一扇虚掩着的木门，木门的样式和其他房间一样，一丝微弱的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 道长推开门。 一股夹杂着灰尘的陈旧味道扑面而来。 迎面，便是一张宽敞的双人床。 这是个卧室。 双人床床头，挂着一盏黄铜吊灯，橘黄色的光芒从吊灯中倾洒而出，虽然微弱，却很温暖。 但他们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床上，平躺着一个人。 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具干尸来得更加贴切。 那人静静地躺在大床中央，看上去已经骷髅化了，褐色皮肤深陷进骨骼，从他的衣着上看，这应该是个男人。 男性干尸身上的蓝色睡衣已经褪色，布料也紧紧贴在身上，似乎和身体融为了一体。 他半卧在床上，怀中抱着一只布娃娃。 小澜凑过去端详那只娃娃。 这娃娃很特别，尤其是那一头瀑布般的黝黑长发。 小澜知道了。 “这是我……这是文亚妈妈的娃娃。” 每个人的娃娃，多少都带有一些个人的特征，文亚妈妈那一头长发，就是她的特征。 秦音不安地看了小澜一眼，“那这个人是……” “这个人应该是我，”道长缓缓说道，“文学明。” “他也是被神娃害死的吗？”傻子说完才意识到，道长就是他口中的神娃。 道长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这里肯定有关键的线索，找！” 此话一出，小分队立刻行动起来。 小澜还有些忌讳“死的是我爸爸”这一点，没跟着秦音和傻子翻动尸体，而是径自走到墙边的书桌旁。 书桌上很干净，东西也不多，小澜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正中央的玻璃相框。 照片里有三个人，男人十分英俊，却略显憔悴，女人面容明美——正是刚才将他们救出厨房的文亚母亲，两人的怀中，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子。 小澜伸手抚摸起相框。 三个人，都笑得好开心呀。 如今呢？ 小澜鼻子又一酸，心底涌上来的悲哀情绪被自己果断打住，叹了口气，举起相框仔细观察起三人的脸。 啪嗒。 一个东西顺着相框后缘掉到了桌子上。 小澜瞧了瞧。 是藏在相框后面的一张纸。 茉莉和乔念闻声凑了过来。 “这什么？” 小澜捡起那张纸，折开。 “诶，不是纸，是个信封。” “里面有什么？”乔念伸长了脖子。 小澜展开信封，从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白纸。 翻过来。 “是张病历。” 傻子和宝木也走了过来。 “是……文学明的病历，”小澜盯着病历，看到那个名字后，抬眼瞟了一下道长的背影，“说他有……有癌症。” “癌症？”乔念赶紧指向文学明的尸体，“那他是病死的？” 小澜摇头。 那这就不知道了。 “说句冒犯的实话，”茉莉把相框展示给其他人看，“这文学军，一看就是身体有问题啊。” “所以文……” “你们快看！”独自搜索尸体的秦音忽地发出一声叫喊。 喊声里还充满了惊喜。 她已经把尸体身下的床单扯了出来，此时正两手拉着床单边缘，朝着床铺使劲努嘴。 “你们看床上！看上面的字！” 床单下的床垫，俨然是另一幅模样。 床垫上，布满了红色的大字。 “都怪我。”小澜轻声念道。 只有这三个字，重复了无数遍的三个字。 “这是谁写的？”傻子蹲在床边看着。 “如果是文学明写的，那是谁给他铺的床单呢？”茉莉皱眉，“看上去……他应该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坚持写这些东西。” 乔念往外一指，“不是还有文亚妈妈呢嘛，她还活着呢。” 小澜怔怔地看着这具干尸。 有种古怪的情绪堵在她胸口。 这时，房间里的广播响起来了。 “文亚，爸爸妈妈的事，终于还是被你发现了，”文亚母亲的声音平静下来，“是我们听信了万物生的鬼话，是我们，太自私，太愚蠢了，是我们，把文家变成了这幅样子。” 小澜怀抱住手中的娃娃。 “如今，文家疯的疯，死的死，文亚啊，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讲，实在是太残酷了，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 第二十三章 地下室 文亚母亲的声音停顿了几秒钟。 当他们都以为这次的剧情结束了的时候，声音再起。 这次的话里，带了些哭腔。 “文亚，拿上妈妈的娃娃，去最后的地方吧。” 小澜看向文学明手中的娃娃。 这是孙婆卖给他们的最后一个娃娃。 这应该也是，妈妈对文亚说的最后一句话。 众人看着小澜。 小澜无言，默默走到床边，伸手抓住了干尸怀中的娃娃。 扯动的力量带起了干尸的手，干尸枯枝般的指尖轻轻划过小澜手心，酥麻麻的，冰凉凉的。 “当啷……当啷……”机关的响动。 最后一扇门，竟开在地板上。 一扇方形活板门缓缓抬起，地板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洞。 洞里有光，橘红色的。 一道木质梯子通向下面。 小澜跟在同伴后面进入地下室里之前，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文学明的尸体。 他一动不动，孤零零的。 “小澜？”秦音回头喊她。 “哎。” 小澜手脚并用，很快爬了进去。 秦音落地，连忙抬起蜡烛灯四望，却猛地撞到了道长的胳膊。 道长背对着他们，定定地看向前方。 “道长？你在……” “天哪……” “这是……” 地下室很宽敞，他们站在边缘，看着中间的景象。 橘红色的光，来源于立在地面上的一圈蜡烛，蜡烛燃烧着，火苗微微晃动。 蜡烛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凸起区域，那片地面似乎被勾画成了某种图案，看不清楚。 凸起的地面上，盘坐着一个人。 小澜的心脏剧烈搏动起来。 会是谁呢？ 那人背对着他们，一块粉格子棉布盖在她头顶，从她身后蔓延下来，直铺到地面上。 秦音绕到那人侧面。 “是个孩子。”她抬头望着同伴。 小澜走过去。 黑色的头发被编成两根麻花辫，紧阖的双目，抿住的嘴唇，苍白的脸色，那人两手环于胸前，似乎在拥抱着什么。 她身上还穿着一件已经泛黄了的白裙子。 “是个女孩子……”茉莉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文梦丽吧……” “文梦丽已经死在衣柜里了，”道长生硬地说道，“神娃和文梦丽换了身体，衣柜里的死人，就是文梦丽。” “那这是……” 秦音紧紧抱住小澜的肩膀。 没人说话了。 小澜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这具尸体。 不会的吧。 明明…… “哐！哐！哐！……哗啦……嗵——” 上面起了些嘈杂。 “怎么回事？”茉莉仰头。 傻子跨了几步，站在梯子上往上面看去。 “哇靠！”他一缩脖子，“万物生和文学军要进来了！” 凌乱的脚步声在靠近。 “快关门！”乔念喊道。 傻子探出半个身子，抓住门板，用力合上。 “嘡！——” 一截铁棍卡住了门缝。 傻子不吃这套，单手抓住铁棍，猛力一扯，瞬间夺了文学军的兵器。 可以了。 “砰！” 门内刚好有个插销，傻子划上。 二人在门外，叮咣砸起门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 “还好我们傻子矫健，”秦音摸了摸小澜的头发，“那两个人真是坏人做到了底啊，一个死了一个疯了还是不知悔改，真……啊！——” 秦音的尖叫在这封闭空间里产生了几倍的效果。 尤其是离她最近的小澜，瞬间就被震懵了。 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这声尖叫的原因。 在他们的注意力都被门外的入侵者吸引走的时候，不知何时，一个人影出现在房间的角落。 那人影一言不发，凌乱的长发散在腰际，面庞被遮掩在头发后面。 一身红衣，已然破破烂烂的了。 而且，仔细看去，女人的肢体不正常地扭曲着，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 乔念和茉莉的手攥在了一起。 傻子很纠结，有些后悔把门关上了。 女人动了起来。 宝木一步窜到了道长身后。 小澜好像知道了。 女人抬头，露出黑发后的脸。 沾染了鲜血的美丽的脸。 是文亚的母亲。 “文亚，”女人凄凄地笑道，“妈妈也走了……” 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既然文学军出现在了这里，就说明，他已经把文亚的母亲…… “妈妈来看你最后一眼。” 秦音的手搭在小澜的肩膀上，她感觉到了小澜的颤抖，于是低头看了一眼。 这孩子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悲哀。 “妈妈，”小澜往前迈了一步，“我……我是不是也死了？” 她指着那具尸体。 “这就是我吧。” 文亚的母亲半天没说话，良久，笑着摇摇头，“文亚，妈妈不能说啊，把神娃……把神娃放到这孩子怀里，神娃会告诉你答案的，妈妈不能说啊……” 文亚的妈妈说着向后退去。 “妈妈！” 小澜被秦音一把抓住。 “小澜，那是文亚的妈妈，”秦音用力揽住她，“你是神娃，你忘啦？” 文亚母亲的身影隐入了黑暗，不见了。 小澜低下头，盯着手中的娃娃。 “她说让我们把神娃放到这尸体怀里，”茉莉柔声说道，“小澜，你把娃娃放下来看一看吧。” 小澜重重点了点头，回身把娃娃摆到了尸体怀中。 但是没什么反应。 娃娃端正地坐在尸体的臂弯中，一双蓝眼睛同闪烁的蜡烛一起，光芒流转。 道长跨进了蜡烛围成的圆圈里，想了想，把手中的两个娃娃同时摆到了尸体旁边。 “我想——上一个房间里，广播让我们拿走文亚母亲的神娃，这应该是有目的的。” “那我们是不是得把所有娃娃聚在一起？”傻子把自己的娃娃递给道长，让他摆在了尸体脚边。 其他人纷纷照做。 加上文亚母亲的娃娃，共七只娃娃，整齐地守在尸体身旁。 尸体怀中的文亚的娃娃，依然静静蹲坐在她怀里。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道长嘟囔着，凑近尸体重新调整娃娃的位置，在目光近距离接触到尸体脸庞的瞬间，道长愣了一下。 随即，一丝闪光出现在他眼底。 道长抬手，径直伸向尸体的脑袋。 “道长你要干嘛？——” 厚实的棉布，被一把撩下。 随之坠落的，还有固定在棉布上面的，黝黑的头发。 ：。： 第二十四章 神娃的故事 “这咋回事？……”秦音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道长你把人家……人家假发撸掉啦？” 原本固定在尸体脸颊两侧的辫子，和棉布一起掉在了地上。 尸体依然静静坐在原地，只不过，变成了清爽的男生短发。 没了棉布的庇佑，他们发现，尸体身上的白裙子也不是穿上的，而是被系在了尸体的正面。 这尸体，原本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梳着短短的寸头。 这是个男孩子！ “这不是文亚……”茉莉难以置信地说道，“这……这是胡宇新！” 宝木浑身一哆嗦。 这个划水了整场的角色，终于有戏份了。 小澜看了宝木一眼。 所有角色里，只有胡宇新的身份还不清楚。 莫非这是因为，他的秘密，是异装癖？ “我……我不知道啊，”宝木连连摆手，“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也死了吗？” “你的身份牌上写了什么？”茉莉问道，“多少会有一点介绍的。” “写的是——曾经，神娃的拥有者，”宝木亮出身份牌，“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都是神娃的拥有者吗？为什么我曾经是？” “你还……” “嘘！——”一直盯着文亚娃娃的道长扭头噤声，“神娃好像要说话。” 尸体怀中的神娃果然动了起来。 它一节一节地抬起脑袋，机械地张口，声调很平，声音却很轻。 “文亚，你终于来啦，”娃娃说出了那句话，“文亚，你终于来找我啦。” 小澜困惑地盯着神娃。 自己到底是文亚？还是娃娃？ 发生了什么？自己，还活着吗？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小澜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能问出口。 “辛苦你啦，文亚，也辛苦你们大家保护文亚，下面，就让神娃文亚来为大家讲述这一切吧。” 它才是神娃文亚。 这么说来，自己真的是人，自己……还没死？ “整个故事，首先源于我的诞生，”娃娃用爽朗而温和的语气徐徐道来，“孙妈妈的悉心照料，让我拥有了意识，我可以感受到这个世界了，我对于周围的事物，有了感觉，我喜欢人类，喜欢看人类幸福的表情，于是，在孙妈妈提出要把我送给一个很需要我的家庭的时候，我立刻就答应了，这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就没有接下来的事情了……” 娃娃的口气逐渐低落，众人随着它的讲述，把视线转移到当事人身上，“孙妈妈”秦音挺了挺胸膛，似乎很骄傲能养出这样有了神性的娃娃。 “我很喜欢文家的人，就像我喜欢所有人类一样，他们用了一种可以和我沟通的方式，要我选择出我真正的主人，我不想选，他们我都很喜欢，但是孙妈妈告诉我，要选，他们需要我选，于是，我看到了正在堂屋里和娃娃玩耍的文亚，我想，这个女孩这样喜欢娃娃，那她也一定会喜欢我的吧，我选定了，我的主人，就是文亚。” 众人看向小澜。 小澜的双手揪住衣角，紧抿着嘴唇，静静听着。 “看到我选中了文亚，他们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孙妈妈和文亚的妈妈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听完之后，终于没那么不开心了，他们把我带到了文亚身边，文亚果然好喜欢我呀，当时我就想，这么可爱、纯洁的文亚，我要永远守护她。” 小澜的眉头抖了抖，她吸吸鼻子，眼睛也有些潮湿了。 “第二天，孙妈妈又把我的小伙伴带来了，它们虽然不像我这样可以胡思乱想，但多少也有一些感受能力了，它们和我一样，成为了文家其他人的娃娃，在文家，它们的感受，越来越清晰，也就是说……它们变得越来越像我，越来越像人类了。” “一开始，我很开心，我的朋友更多了，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它们中的一些，变了，不一样了，我不认识了。” 反派茉莉惆怅地看着天，总觉得自己此刻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车底。 “直到有一天，小明跑过来告诉我，它终于弄清楚了，我们之所以会到文家来，根本不是因为他们喜欢我们，而是想要利用我们，延长文家人的寿命。” 此话一出，地下室内一片哑然。 小澜瞪大了眼睛。 茉莉这个幕后黑手惊愕地捂住了嘴。 “我很好奇，也很惊慌，”神娃的声调越来越高了，“我想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做，但我同时也知道，他们是可以这么做的，因为，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利用我们了，不是我，而是我们这类的娃娃，上一次，人们自认为交换寿命成功了，但只有我们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成功，在我第一次见到小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小新？ 小澜看向宝木。 “胡宇新？”乔念则直接问了出来，但神娃没有理会。 “小新是文亚和梦丽的朋友，他第一次来到文家时，我和他都认出了对方，我和他都非常惊讶，因为，我们都是神娃，确切地说，胡宇新这个人，曾经和文亚一样拥有神娃，交换寿命之后，胡宇新的躯壳长久地活了下来，但他的灵魂，早已不再是胡宇新了，他是神娃。” 那个胡宇新，应该已经跪坐在这里，死去多时了。 看来宝木扮演的，是这一次的宝木神娃。 “看到了我，小新就明白了大人们准备做什么，于是他也参与进来了，他喜欢文亚，他不想要文亚变成他这副样子，也正因为有了他，文亚，我们才可以在最后关头，成功保护了你，保护了人与神娃的关系。” 不知是被这橘红色的光线映照得，还是被神娃的话影响得，宝木的脸红了起来。 “文亚爸爸的病越来越重了，他们的计划也越来越近，忽然有一天，孙妈妈跑了回来，她听懂了神娃的话，小乐做得真好——小乐是孙妈妈的神娃，孙妈妈知道了背后的真相，她要阻止这一切，但是，孙妈妈的行动，却被人阻拦了。” 神娃的声音阴冷了下来，他们瞬间觉得四周都有些冷了。 “有的人，不想让文家知道交换寿命的真相，”神娃蓝色的瞳孔转了转，似乎盯向了茉莉，“她，就是坏人。” ：。： 第二十五章 同时失败的计划 茉莉咽了一口唾沫。 小澜知道，她心里肯定在叫苦，甚至有可能在骂人。 “她不仅想方设法让文家人相信了交换寿命的方法，还用她自己的能力，影响了我们中的神娃，我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我会感到有些伙伴在变化，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茉莉缩起肩膀，像个被批评的孩子，看上去委屈得要命。 “小梦和小军，因为它们的主人情绪不稳定，所以，为了让主人开心，它们承担了巨大的压力，每天都在主人糟糕的情绪的影响下，它们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应该为主人带来快乐吗？它们每天这样想。主人，不应该疼爱我、信任我吗？为什么，我只能见到他们的愤怒和不甘呢？” “它们怀疑着，承受着，直到——她找到了它们。” 神娃的眼神又若有似无地瞟向了茉莉，其他人也盯过来，茉莉放弃了，绝望地撑住额头，不敢抬眼看。 “她让它们，去……去占据主人的身体，她让它们，去害死自己的主人。” 傻子和乔念也低下了头。 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角色做出的傻事，演员也得承担一份羞愧。 “先是小梦，”神娃忧伤地说道，“它用了她教的方法，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梦丽吊死在衣柜里，却没想到梦丽没有受到感应回到衣柜，而是在她原本站立的地方死去了，就这样，它只得到了一具尸体。” “小军本打算第二个动手，结果梦丽的死，对它的主人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影响，小军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军去问她，主人是怎么了，她说：你的主人只是身上的某些东西消失了，小军要找回消失的东西，于是，小军开始从其他人身上找东西了，他找啊找，找啊找，无数个人被它拆开了，但东西，还是没有找到。” “这时，我注意到，她终于把目光集中到了文亚的身上，当然，还有我的身上，她明白了，要想彻底改变所有神娃，就要从这第一个神娃下手，我看清楚了她的计划，当然，同一时间，她也知道我意识到了她的计划，于是，我们几乎同时下手了。” 小澜莫名紧张起来。 神娃顿了顿。 活板门外的喧嚣慢慢停止，四周骤然陷入一片死寂，让人背后发毛。 “你们……做了什么？”虽说神娃应该听不到，秦音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你们眼前的这个祭坛，就是她搞的，”神娃一字一顿地说道，“她要在这里杀死文亚，再动用她的巫术强迫我易主，主人一死，神娃便没了依托，她的计划，就是在我失去文亚的这段时间里，改变我的意志，让我成为她的娃娃。” 小澜的后背更冷了。 “但是她忘了，她自己，也有一个娃娃，”神娃有些嘲弄地说道，“她凭借着自己的灵识，选择了所有娃娃中灵感最强的一个，她以为这会成为她强有力的武器，但事实上，她的娃娃从我这里接收了最多的神性，她的娃娃，是最接近我的那一个，也就是……就是你，阿声。” 神娃朝着茉莉举起了圆圆的小手。 茉莉无比惊喜，带着一脸的“没想到我居然是正面人物”的表情，瞬间挺起了腰杆。 “阿声不喜欢她，也一直在掩盖自己的神力，但是阿声很聪明，阿声也意识到了她要做的事，她在房间中施法的时候，阿声动手了，阿声第一次运用自己的神力，把她逼进了棺材——那原本是为文亚准备的，但她用巫术破了阿声的囚禁，所以，阿声没办法，阿声把自己也关进了棺材，用全部神力来镇压她，终于，把她困死在了棺材中，可是，可是她的巫术，却起效了……” 接下来的事，他们大概能猜到了。 “巫术，作用在了祭坛中的人身上，他死了，而且永远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过——” 小澜凝视着胡宇新那张苍白削瘦的脸。 不过，这个曾拥有神娃的人，这个以主人的身份活下去的神娃，他替代了文亚，走上了祭坛。 “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叫文学军把文亚捉来，文学军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小新他……只是穿了一件带有假发的斗篷，又随便抓了一件文亚的衣服，就被文学军当成文亚抓走了，而文亚就躲在厨房里，在我和小新拼命地恳求下，她离开了，文亚安全了，我安全了，看上去，都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看上去。 他们抿紧嘴唇。 大家都知道，这事情，远没有结束。 “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没有死……”神娃的口气恶狠狠的。 万物生还没死。 不仅如此，她利用棺材附近的线索和信息，伪装成好人，欺骗其他人为她开启棺盖，召唤魂灵。 难道，她的计划还在继续？ 小澜忽然觉得这四周的寂静有些可怕。 “砰！砰！砰！……” 活板门倏然响起。 众人吓出一身冷汗。 “上面又开始了，”乔念如是说着，却明显松了一口气，“至少说明他们还在上面。” “但这声音，怎么会这么有规律啊。”宝木嘟囔道。 此话一出，众人的寒毛顿时立起来了。 规律到，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虽说上面那两位可能早就不是人了，但和刚才比起来，这完全是两套风格啊。 “文亚，这次你回来看我了，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神娃稚嫩的声音缓缓响起，“虽然能再次见到你，我很开心，但是，如果这次无法根除他们，那即便是我，也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怎么根除他们？”小澜忙问。 众人警惕起来，提防着四周，唯恐从漆黑的角落里突然跳出什么东西。 “我……我办不到，”神娃的语调开始变化，不知为何，似乎有些跑调了，“但是……但是小新可以，虽然小……但是……只要把她……让小新……” 神娃的这番话，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机在努力接收讯号，他们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这种情况预兆着什么，他们都明白。 她来了。 万物生来了。 ：。： 第二十六章 七个只剩六 会从哪里出现？ 地下室里的冷气更足了，小澜感觉自己的牙齿都有些打颤。 他们虽然有一群人，此时却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不安地张望着。 “傻子，”道长目光凛然，忽然命令道，“把活板门打开。” “什么？” “打开。”道长压着眉头重复道。 傻子不太情愿，却还是慢吞吞挪到了梯子旁，手里提着文学军的铁棍格挡在前，啪地一声拉开插销。 众人静静等待着。 规律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傻子一咬牙，捏了捏把手，猛力一推，活板门吱的一声朝外面仰去。 门打开了，房间里的微弱光芒在地下室的地面上映出一个小小的方块。 方块里，还有个小圆圈。 文学军的上半身朝前探着，被傻子敞开的活板门拍到了一旁，但很快，他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盘腿坐在地上，缩着脖子，用拳头一下下做出敲击门板的动作。 每一次，他的手都停留在门板原本的位置。 没有表情，没有反应，更没有攻击他们。 文学军仿佛成了一个机器人，叩动着不存在的门板。 傻子用铁棍戳了他两下，也没反应。 “道长，这怎么回事？”傻子回头问道。 道长寻思了一下，之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你叫我开门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咱们待会儿，有可能要跑，”道长回身指了指胡宇新的尸体，“可能还得带上他，提前打开门，方便跑。” “带上他？那不是个固定在地上的假人吗？” “应该不……” “只有小新能办到！”神娃尖利的叫声忽起，“快带小新离开！去找棺材！把他……” 神娃的话到此为止。 再没其他动静了。 众人反应了两秒。 之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大家吱哇叫着忙活起来，宝木和道长一齐冲向胡宇新的尸体，一人抱住他的一边身子，同时使劲，不算轻巧的假人居然真的被抬了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神娃却像是被粘住了，怎么都移动不了。 道长和傻子先搬着胡宇新的尸体来到楼梯下端，傻子一把接过来，完全无视了门口的文学军，单手拎着假人就往外面钻。 小澜和茉莉还在企图拿走定在了原地的神娃，远远听到活板门外似乎出现了女人的声音。 傻子站在梯子上，像在倾听。 “别，别拔了，”没一会儿，傻子扭身冲小澜和茉莉喊道，“外面又有广播了，是你妈，她说神娃得留在这儿拖住万物生，我们快跑吧！” 两人顿时撒手了。 “快！”道长等在梯子下面，示意二人先上去。 茉莉爬了上去，秦音和乔念抓住她的手赶紧把她拖了出去，之后是小澜，之后是宝木。 就剩下道长了。 “还好，我们在她没出现的时候就跑出来了，”秦音满头大汗，边用手给自己扇风，边叉着腰道，“多亏了道长的第六感，还……” 话还没说完。 道长刚刚伸手抓住小澜和宝木的手。 一只惨白的手，突然搭在了道长的肩上。 道长的脸色登时变了。 “道长快爬！”小澜攥紧道长的右手，拼命往上拽。 一张同样惨白的骷髅般的脸，一点点浮现在道长的身后。 道长被捉住了。 不止如此。 万物生扒着道长的身体，口中不时发出刺耳的尖笑，顺着他的手，向小澜的位置爬来。 “道长快啊！”宝木快急哭了。 “我动不了了，”道长的声音无比冷静，“傻子，把门关上，快带着胡宇新的尸体去找棺材。” “道长！” “我又不是死了，”道长居然笑了笑，“就差最后一步了，听我的，关上门，我们出去见。” 小澜狠了狠心，松开道长的手，站起身。 但宝木狠不下心，抓着道长的手，趴在门边鬼哭狼嚎。 “哎呀行啦行啦，”傻子两手环住宝木，直接把他拎了起来，“就是个游戏，你哭啥呀，快点吧，道长说的估计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你看人家女孩子都准备出发了，把鼻涕擦干净，啊，对，谁让你往我身上擦了？……” “快点吧，”茉莉在后面推了一下傻子，“咱们要找个东西抵住门吗？” 说完，茉莉递给道长一个打气的眼神，然后一脚把活板门踢上了。 小澜吸了吸鼻子。 这么莫得感情吗？ “抵门抵门……”秦音搓着手，“要不就用他吧，把他打昏，用他抵门。” 她指的是文学军。 文学军依然一副傻小子的样子，缩在门边重复着敲门的动作。 “伤害npc可是要罚钱的，”傻子重新扛起胡宇新的尸体，“你可省省吧。” 这时，活板门内侧响起了剧烈的敲击声。 “她要出来！”乔念喊道。 “会不会是道长要出来啊？”宝木充满希望地说道。 “不是我！”道长闷闷的声音自门里响起，“你们堵完了门，就快跑！” 果然要堵门的。 “用什么呢用什么呢……”傻子四处踱步。 秦音则偷偷溜到了文学军旁边，探头细瞅着他的脸。 然后她伸出了手。 “小音姐！……” 秦音翘起手指，在文学军的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 然后，文学军当场扑倒了。 “你……你干了什么？”傻子一扭头看见这一幕，吓得脸都绿了。 “我啥都没干！”秦音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是他碰瓷！” 但是…… 小澜看了看扑倒的文学军。 用来抵门倒是不错的。 于是，他们一边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一边把文学军拖到了门上。 “好了，”茉莉拍掉手上的灰尘，“我们走吧。” 密室中的所有门，此时全都开启了。 当然，除了被他们堵住的地下室的门。 他们循着原路，一直冲到万物生的房间。 这里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 “棺材……棺材……”傻子抓着棺材，又看了看臂弯里揽着的胡宇新，“他能把棺材怎么样吗？” “要不把他关进去？”秦音提议道。 “做个人吧。”傻子白了她一眼。 由傻子来说这句话，真的很难得。 但事实证明，这次又是脑回路清奇的秦音胜出了。 ：。： 第二十七章 生日快乐 远远的，万物生挣扎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这什么动静？”秦音皱起眉头。 宝木循着声音走到一堵墙边，把耳朵贴在墙上。 “是万物生……那个npc，好像还有道长的声音。” “这里怎么会听见他们的声音啊？”乔念抹掉额头上的汗。 “很简单啊，”傻子一耸肩，“因为他们在附近呗，你们没发现吗，虽然我们绕了半天，但文亚父母的房间事实上就在万物生的房间隔壁。” 茉莉喃喃道，“那……这两个房间，该不会共用一个地下室吧……” 众人哑然。 下一秒，秦音的脚底骤起一阵猛烈的捶墙声。 秦音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愤怒地往那个位置踢了几脚。 “看样子她也知道我们在她头上。”茉莉往脚下看了看。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尖锐的电话铃声猛地响起了。 他们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相框后面，还有个黑乎乎的老式座机，这座机陈旧得像个摆设，此时却叮铃铃地彰显起存在感。 小澜距离电话最近，没犹豫，一把抓起听筒。 “喂？……” “我是道长！”道长匆忙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来，“是小澜吗？我被万物生关进了地下室旁边的黑屋子里，在里面发现了文亚母亲的尸体，她的游魂告诉了我解决办法……” 小澜招呼同伴过来一起听，傻子扛着胡宇新，一群人把脑袋凑了过来。 “只有胡宇新能压制住万物生化成的厉鬼，需要把胡宇新和万物生的娃娃一起关在棺材中，这里说的是神娃和扮演神娃的玩家，也就是宝木和茉莉，要把宝木、茉莉和尸体安置在棺材里，关上棺盖，其他人沿原路返回，才有机会逃走，快点，万物生快出去了，你们……嘟！嘟！嘟！……” 电话断线了。 他们企图拨回去，才发现这电话的按键都是卡死的，根本拨不动。 小澜放下电话，回头。 宝木和茉莉都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到棺材旁边往里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 他先把胡宇新的假人尸体放了进去。 茉莉叹了一口气。 “要不我留在这儿陪你。”乔念抓住她的手。 茉莉摇摇头，毅然转身，一步跨进了棺材，顿了几秒后，平躺进去。 “至少还有个伴儿。”她往右边挪了挪，给宝木留了个位置。 小澜跑到棺材边，担忧地望着茉莉。 “行了，你们快走吧，”茉莉没看她，只不耐烦地挥挥手，“宝木也赶紧进来，傻子哥，把棺材盖划上吧，你们快点救我们出去啊，要是这还被万物生抓到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茉莉把胡宇新的尸体堆到角落，自己缩在棺材一边。 宝木有些害怕，还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贴着棺材壁躺下了。 棺盖合上时，茉莉也没有把脸露出来。 但小澜看到了她抓着娃娃的手在轻轻颤抖。 棺盖合死。 地下室里的动静也瞬间停止了。 他们最后瞧了一眼这棺材，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下一个房间。 这是文梦丽的房间。 但是，从这个房间通往下个房间的门却没有开。 “当时我们咋过来的来着？”秦音拍拍那堵本应有门存在的墙。 “我和乔念在这里找到了你们的娃娃，通过匣子传给了你们，你们拿了神娃，又把孙婆的镇宅娃归位到四个角落，门才出现。”小澜脱口而出。 “啊，这样啊……”秦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亏你还亲自过了剧情呢，”傻子翻了个白眼，按按那面墙，“人家小澜一个窥屏的都比你知道。” 秦音重重锤了傻子一拳。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乔念问道。 “对讲机呢？”小澜看着同伴们。 四脸懵逼。 “完了，”秦音一拍大腿，“还在道长那儿，忘了拿过来了。” 小澜的脑中浮现出道长坐在小黑屋的地上疯狂使用对讲机求助的样子。 对讲机不在了，脑子也不够。 怎么办？ “啊！”乔念忽然指着他们的背后叫了起来。 三人脸色一绿，迅速回头。 门口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见来者是个发丝凌乱的苍老的女人，小澜还以为茉莉和宝木的镇压出了问题，万物生跑出来了。 但仔细一看，这人佝偻的体态，色泽正常的皮肤，竟然是孙婆！ “孙婆？！”小澜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你没死……你不是被万物生拖走了吗？” “万物生乃是个地缚灵，离你们文宅远了，就制不住我喽……”孙婆的声音还是那般沧桑而慈祥，“我担心文亚你找不到离开的路，特地来指点指点……” 这番台词说得明显比刚才生硬了些，应该是现加的戏份。 看来，这是中控见他们把对讲机丢在了地下室里，为了提供线索，强行添加的剧情。 “辛苦您了……”小澜鞠了一躬。 辛苦您加戏了，都怪我们太笨。 “这个房间啊，是梦丽姑娘的房间，”孙婆慢悠悠地指了一圈，“要想出去，得完成梦丽姑娘的愿望，让她安息以后，才能开门。” 梦丽的愿望？ 傻子扭头看向乔念，“你有什么愿望？” 乔念茫然地摇头。 孙婆无奈地叹气，“你的愿望，不就写在你的卡片上吗？” “哦。” 乔念拿起自己的身份牌。 “生日快乐。”乔念念道。 “啥意思？”秦音眨眨眼。 孙婆已悄咪咪地消失了。 小澜像是想起了什么，两步跑到桌子旁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了个日历。 “果然，”她指着日历，回头道，“今天是七月十七号，文梦丽的忌日。” “你怎么知道……”乔念歪头。 傻子一拍手，“是文学军的线索，文学军说九月十七日时文梦丽刚好死了两个月，今天是七月十七。” “原来你最大的愿望是在忌日里让别人祝你生日快乐啊。”秦音笑着拍了拍乔念的肩膀。 “来我们先试试这个，”傻子站在桌子旁边，朝乔念伸出手，“让爸爸拉着你的手，给你唱个生日快乐。” 乔念不情不愿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小澜挑了下眉毛。 真的不是在占人家便宜吗？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傻子难听的歌声在房间里回荡。 第二十八章 任务结束 一首歌唱完了，门没有打开，傻子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拉着乔念的手打算再唱第二遍。 乔念的表情像踩了狗屎一样。 小澜和秦音捂着耳朵，痛苦地看着二人。 “行了，别唱了！” 苍老的呵止声又从门口响起。 刚才已悄悄离开了的孙婆又出现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傻子，指尖微微颤抖。 “你们……中间这么大的地方，你们俩非站角落做什么？唱得这么难听，就不要唱了，你以为梦丽姑娘想听吗？” 傻子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孙婆，又看了看她们。 “我唱歌难听吗？” “你难道听不出来吗？”秦音面无表情。 说完那番话，孙婆一甩袖子，气鼓鼓地离开了。 但这提示已经足够了。 傻子和乔念走到了房间正中央，两人到处踩了踩，居然真的在地面上发现了机关，一踩下去，地板便会微微凹陷。 两人站在凹陷处。 “梦丽，”傻子有些不太开心，“生日快乐。” “嗯，爸爸，”乔念很不自然地回答，“我很快乐。” 墙面动了起来。 门出现了。 小澜和秦音迅速钻到了前一个屋子里，回身冲二人招手。 两人刚从凹陷处抬脚，那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 “傻子哥！乔念！”小澜用力砸起墙。 轰隆隆…… 门又打开了。 傻子和乔念端正地站在原地。 “我知道了，我们也走不了了，”傻子慢悠悠说道，“我们只要离开这地方，门就关上，你俩往外走吧，至少我们还能看着你们出去。” 总比那两个被关在棺材里的强。 当然，道长估计已经在小黑屋里睡着了。 “记得回来救我们。”乔念嘟着嘴。 小澜和秦音互相看了看。 就剩下她们两个了。 “小音姐……” 秦音皱着眉头，低头像在思考些什么，又抬头，看向小澜的眼神坚定了不少，“我们走吧。” 这是那个进行四角游戏的房间，孙婆的四个镇宅娃还老老实实地坐在角落里，憨态可掬，小澜径直走向通往第一个房间的单面镜，秦音慢慢地跟在她后面。 “这个也是关死的，”小澜推了推那面镜子，“看样子得想办法打开。” 秦音没说话，上下看了眼镜子，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镜子里的小澜。 之后她伸出手，印在了那枚血手印上。 镜子四周亮起了淡淡的红光。 咯吱——咯吱—— 墙的中央，一个一米见方的小洞出现了。 “出口在那儿！” 小澜两步凑近，刚想抬腿跨过去，却猛地想起了什么，扭头愕然地看着秦音。 秦音的手还印在血手印上，她侧着身子，抿嘴凝视着小澜。 最后的机关，也只能出去一个人。 “就是这么回事儿，”秦音歪头，挑眉，“看来最后只能剩下你一个喽。” “我可以再回来救你们。”小澜赶紧说道。 “可得了吧，”秦音笑了笑，“没了傻子帮你，你自己都够不到镜子最上面的框框，这次就是因为文亚回来看娃娃，才搞出这么多事，你可别再来了啊。” 游戏进展到最后，全程几乎没有参与推理的秦音居然捋顺了所有剧情，并猜到了最终结局。 不简单不简单。 小澜冲秦音竖了个大拇指，随后抬起腿，翻身钻了出去。 还是那个窄窄的通道。 和她想象得不一样，明亮的出口并没有出现。 倒是多了些其他东西。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提着最开始的那盏灯，站在镜子前面，似在观察镜子里的东西。 这人，像是送他们进密室的那位员工。 “您好，”小澜站稳后，开始打招呼，“我出来了。” 黑袍子的脑袋似乎朝她的方向侧了一下，随即又扭回去。 “要来看看它们吗？” “它们？” 话音刚落，小澜就反应过来了。 她挪向镜子。 这是一面单面镜，现在应该能从这里看到那边的秦音。 但是，没有人影。 镜子那端的红光，只照出了地面上挤在一起的，七只布娃娃。 那是他们的娃娃。 小澜自己的神娃也在里面，她一眼便认出来了，俏皮的短发，栩栩如生的蓝色眼睛。 “它们，是离不开这里的，”黑袍子的嗓音低沉飘渺，“只有你，也只能有你。” 小澜想起了孙婆的话。 神娃无法离开主人的宅院。 除了自己，同伴们扮演的，都是神娃。 所以，只有自己，也只能有自己。 可是孙婆还说，只要文亚活着，只要文亚没有被神娃取代，就有机会。 “我要带它们走。” 小澜重重说道。 黑袍子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一声冷笑钻出他的喉咙，钻进小澜的耳朵，搞得她后背一阵冰凉。 “你可知，破了神娃的规则，会给你自己带来什么？” 黑袍子的语调很奇怪。 “会带来什么？”小澜问道。 黑袍子又冷哼一声，“带来你所无法承受的。” 原来如此。 小澜梗住脖子，“我什么都能承受。” 黑袍子的眼神终于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你当真？” “嗯，”小澜点头，“我不怕。” “哪怕，让你自己万劫不复？” 小澜点头。 “哪怕，永远陷入痛苦？” 小澜有些不耐烦了。 “我不怕，我说过了，”她攥紧小拳头，“我要带它们走，无论是作为玩家，还是作为文亚，作为文亚，我要给我的娃娃们自由，作为廖宜澜，我要救出我的同伴，我不可能一个人走，永远都不会的，除非他们不要我了，否则我绝对不可能放弃他们。” 黑袍子笑了。 笑声有些哑。 “你笑什么？” 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轰隆声。 这是机关操作的声音。 小澜回头，只见一道黑影朝自己扑了过来，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们咋会不要你呢？”秦音使劲揉搓着她的头发，“就算那几个大猪蹄子不要你了，小音姐姐也不会抛弃你的哦，我的小澜真乖真可爱……” 跟在秦音后面的宝木眼圈红红的，还抬手抹了下眼泪。 傻子见状赶紧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我怎么会知道？”宝木吸吸鼻子，“我一直呆在棺材里呢，什么都听不到。” “那你哭什么？” “小澜的话多感人啊，你不觉得吗？……” 道长从人群的最后挤过来，拍拍秦音的后背，示意她先把小澜放开，众人一齐面对着黑袍子。 黑袍子确认了人员到齐，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卡片。 “恭喜各位，达成团圆结局，南城鬼娃，恐惧不复，神怨齐消，且乐且长，南城鬼娃任务结束，欢迎各位尝试我店其他主题，出口在此，请有序离场……” 请假啦 “玩具？”我还没等多说什么，忘川就钻进了结界里面去，人不见了。 比赛第十九分钟，还是欧洲军团，法布雷加斯与伊涅斯塔配合之后，一脚漂亮的直塞球，直接送到了c罗的脚下。 手中一抖，长枪之上顿时闪现出明亮的红色火焰。他已经将赤阳真火灌注其中，往前横扫过去，顿时便如一把大扫帚，扫过了地上一片枯叶，这些如同枯叶般的辽军立刻飞到空中，尖叫声中向四下乱飞而去。 不为别的，这是联系所有警察局的通讯设备，她在上面点了摩斯密码来求助，只要有人看到，就会知道有警察被困住了。 她弯腰捡起一片火红的枫叶，打量了片刻之后，将目光望向了远方。 直到第二天早上，扒开那只沉重的爪子，我钻了出去，忘川却还在睡觉。 萧锐对天机子抱拳道，“道长远来，有何要事。”，薛青衣也给天机子施了一礼。 漆黑如黑洞的球体，终究不是真正的黑洞，当大量攻击集中攻击的时候，立刻就出现不稳定，甚至随时崩溃的迹象。 此时薛青衣的心情大好，连日来操心的事情这下总算有了着落，她也可以喘上一口气了。 他们难道就不害怕自己的势力？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真相说出来吗？ 苏珺不知何时已经从最初的慌乱进入了某种冷静的状态，仿佛四周的时间都变得缓慢。 他摸了摸酸痛的脚，骨头和地板，痛！“好好跪着，不要乱动”阿诚忍住笑板着个脸说。 拉拉扯扯还算正常，有人直接就抱住了郑哲凡的脖子想要吻他的嘴唇。 宋虎来找叶振，两人嘀咕一下，只能等着。要么等晚上有人来开门，一同进去，只是这凌晨三四点，进去的还不知道是人是鬼呢，所以别抱太大希望。第二个办法就只能等到明早，工作族去上班，混进去。 其实，王闫已经发现了蓝羽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而且已经肯定地判断，吉叔叔的想法和安排是完全正确的。 说到底法国巴黎终究对明凡来说是异乡，初教授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确实很想念他，等自己逃出去，一定去看看他。 中场休息大概有十分钟，如何就回到座位，裁判员进行检查，没问题就开始第三局。 其实我即便是不了解现在的人均工资是多少，但是也知道我一个月才两千块是比较少的。别的不说，就说我身边的一些人，那怕就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一年也有好几万的津贴，算下来每个月也不知两千块的。 她以为郑哲凡将自己带到这么荒僻的地方又突然的抱住了自己，是想和自己亲热对自己使坏来着。所以，她心底的火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邓候方也看到啦，他转身拉起莫晓生走进茶楼，杨舒和仓鼠紧跟在后。 淡淡的灰色雾气，一片灰茫茫的土地，使得这片空间看起来显得死气沉沉。 听到辛阳要杀的可是圣木宗的核心弟子，他身后的武者犹豫了起来。要是事情败露了，他们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选出天庭之主的日子到来了，只见上千位大道之主来到了天宫之中，席地而坐。 为了能够在大炼油这里正常拉到油，刘方洪也找了关系，打发到位了，算是排队派号方面没有刁难的了。 安蒂娜有些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绝对李智就是没事瞎折腾，逗蒂亚公主玩呢。 使用‘沙珠’以后，在沙层下面，能获得一个大概有五十米的视野范围。 可是这左手是甩不出去了，因为柴桦抓着他的右手用力往自己的左侧拽过去了，骤然间，潘壮就被拽了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了，而已经到了半空的左手巴掌也失去了准星了。 丁宁问她，凭什么如此断定。她说，天机不可泄露。她猜想也许是南宫璃忌惮东方火焱吧。毕竟她名义上还是东方火焱的太子妃。 “大麦茶香的很呢，老少咸宜，喝这个茶能开胃，助消化，钱叔要不要试试？”高世曼笑眯眯的。 “我不是。”想都没想萧九就否认，越是如此江云瑶就越是怀疑。 康凡妮应了一声，听着康健挂下手机，垂下眼，向卫既然都去自己家了，那就说明他是认真的吧，要是生个孩子。说不定真就是幸福的三口之家了。 将饭菜端过来，坐在封若雪的旁边，看着凌少轩吃的那一道道带辣椒的菜系，封若雪轻咳一声，筷子就朝着盘子夹去。 见陈洛正在兴头上，阎莹莹也抿着嘴，开始在武器室内搜寻起来。 第二十九章 催化剂 出来的时候，老板娘正倚在吧台后面，一颗接一颗地喂着兔子。 黑袍子引着他们走进大堂，一把撸掉自己头顶的兜帽，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的脸。 小澜还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最开始那么矮。 游戏结束了，他们的心情也很复杂。 “真不愧是沉浸式剧情，”茉莉趴到吧台边上，“老板娘，你们的剧本真的太厉害了，npc的演技也很棒，我肯定会给个大好评的……你知道哪里的恐怖密室比较有名吗？” 老板娘听了前半截的奉承话，开心了没几秒，笑容就凝固了。 “他们确实胆子很大，”黑袍子少年扫了一眼众人，对老板娘道，“至少后来是这样的。” 小澜想起自己刚进入密室时的样子，没敢说话。 对于这密室恐怖程度的轻视，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最终游戏评定，玩家七人共超时90分钟，成功通关，补充游戏金额200元，达成团圆结局。 茉莉交完罚款，众人走出店门时，老板娘依然气得没搭理他们，还是送他们出门的黑袍子低声告诉他们，原本看在可爱的兔子的份上，老板娘不打算续收金额，但茉莉的话严重伤害了老板娘的自尊心，毕竟在她心里，自己的密室才是最恐怖的。 临别时，傻子盯着黑袍子小哥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忍住，凑到小哥旁边悄悄问道，“你……你和扮演万物生的那个大姐怎么有点像啊？” 黑袍子小哥灿烂一笑，“我就是扮演万物生的npc啊。” 一群人惊呆。 “那不是个女的吗？！”傻子战术后仰。 “害，”黑袍子小哥站在门口，冲他们挥挥手，“这不是上一个扮演万物生的姑娘辞职回家念书了嘛，老板娘叫我顶她的位置，怎么样，我演得还行吧……年糕好吃吗？” “那扮演文亚母亲的npc是谁呀？”小澜又往屋里瞅了瞅，见老板娘依然气呼呼地背对着前台坐在椅子上，“我能看看她吗？” “你没认出来吗？”黑袍子悄咪咪回身望了一眼，“那个角色是我们老板娘自己扮的啊，她都没怎么化妆，从中控室直接出发的，每次她都这样做，说是不会被认出来，很神奇对吧……” 回去的路上，小澜一直在迷惑这件事。 但是，越想，就越想不起来老板娘和文亚母亲的样子，越想，两人的面容在自己的脑海里就越模糊。 “乔乔，”茉莉引开话题，“或许你想起来了什么吗？” 众人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一圈人的视线集中到乔念身上。 他们已经回到了茉莉家中，众人都像是经历了漫长的旅途一般，疲惫不堪地倚在沙发上，这时，茉莉的下一个问题又到了。 “还有你们，有没有被恐惧激发出一些额外的记忆？” 出了钱的茉莉那金主的目光挨个扫过他们。 “别看我啊，”傻子连忙摆手，“我压根就没有受到惊吓。” 也对，从傻子的角度看，受了惊吓的其实是店家。 茉莉的视线挪了一下。 “我们也没有，”秦音一缩脖子，“我们前期几乎就没什么单人任务。” 说到单人任务，茉莉的眼神抛到了小澜身上。 “小澜，单人任务的时候，你脑海里有没有闪回一些片段？” 这是默认小澜有害怕是吗。 “啥也没想起来，”小澜嘴硬地说，“而且……而且我也没害怕。” 我那都是正常的临场反应，条件反射的事，能叫害怕吗？ 茉莉瘪着嘴看着小澜，看上去欲言又止。 “我真的没害怕。”小澜缩着脖子小声说道。 “行吧。”茉莉终于扭开视线。 “乔乔，你真的没有感到过一丝丝记忆的闪回吗？”茉莉皱着眉头看向乔念。 乔念抬眼冥思苦想，画面像是静止了一般。 之后她忽然抬起了食指，眼睛亮起。 “我自己第一次做单线任务，通过地下管道进入文梦丽的房间里时，有几只手从管道的侧壁里伸出来扯了扯我，”乔念抱住肩膀，“那个瞬间，我好像……好像脑子忽然重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猛锤了头，然后眼前突然红了，可是那个画面只出现了不到一秒吧，很快就结束了，导致我后面都忘了发生过这事。” 傻子的表情充满质疑，“真的不是npc不小心打到你脑袋了吗？” 倒是也有这个可能。 但茉莉无视了这个可能，她一拍手，大声说道，“看来这个方法真的有用，我知道了，下次咱们再带个催化剂过去，保证效果会更好。” “催化剂？”秦音捏着兔子的耳朵把它放到地上，“不是不让乱带东西吗？茉莉你准备干啥呀，小心再被罚钱……” “放心放心，不是不好的东西。” 转天，他们就知道了催化剂是什么。 罗九天不安地坐在沙发中央，乖巧地并着膝盖，眼神从左到右划过面前的一排人，又从右到左划回来。 “你们要干嘛？”罗九天警惕地看着他们，作势要起身，“我要去找我爸。” “诶，叔叔那么忙，你不要什么事情都烦他，”茉莉一掌把罗九天按回了座位，“而且罗叔叔已经答应你和我们出来几天了……” “我爸那么单纯的人，怎么会猜到你们的险恶用心，”罗九天颤抖着手指着他们，“我告诉你们哈，做别的可以，玩那什么……玩那种无聊的游戏，我可不去，我可是要做更有价值的事的，我的人生意义……” “你咋知道我们要找你干嘛，”秦音一屁股坐到罗九天旁边，“是不是茉莉之前找过你？” “我找过他，但是他害怕，死活不去。” “我不是害怕！”罗九天又想站起身，又被茉莉按了回去，“我是觉得无聊！没意义！我不要去！” “啧，”秦音斜了下眼睛，“怎么和小澜一个样？” “和我有啥关系？”小澜忽然被cue，“我又不是害怕。” “我也不是害怕！我说了，是无聊！无聊！……我要去找我爸！” “得了吧，”茉莉坐到了罗九天另一边，“罗叔叔要是看见你这副怂样，一定会亲手捶死你的。” 就这样，罗九天“自愿”加入勇闯密室小分队，他的加入为这个团队带来了全新的改变，小澜从全队胆量倒数第一的成员一跃成为倒数第二，这对小澜来讲也是个极大的突破。 ：。： 第三十章 八仙村 “这次我们一定要试一个非常非常恐怖的。” 茉莉站在客厅中央，同一屋子密室成员做起了宣导。 罗九天明显有些坐立不安，但他没说什么，估计也不敢说什么。 道长低头划动着手机，“经验玩家说，恐怖程度强的密室，一般剧情和推理会比较弱。” 周围寂静了几秒。 “那又怎么了？”茉莉摊手，“我们又不是去玩的。” 道长抬眼看了茉莉一下，好像在说“不是吗”，而后点点头，低下头去接着找。 “只考虑恐怖的话，为啥我们不直接去玩鬼屋呢？”秦音边啃苹果边问。 “经验玩家说，真正的恐怖型密室，其恐怖程度远超鬼屋，”道长拿着手机念道，“受困和自我暗示才是激发恐惧的最关键因素他们这么说。” 罗九天两臂撑住膝盖，捂着脸，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九天哥，相信我，进去吓吓就不怕了，”小澜一脸稳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是过来人。” 罗九天依然捂着脸，轻摇了摇头，“小澜你还不够了解我。” “那我们接下来几天的任务，就是根据目前市场上的反应，筛选出最恐怖的密室，就……后天下午吧，我们大家把自己找到的资料集合一下，然后……” “茉莉！” 徐也忽然出现在二楼的楼梯转角，手里握着他的电话，“老家的电话。” 茉莉瞅了眼自己的手机，抬眼问道，“啊？他们为什么不打我的电话？” “说你不接啊。” “等会儿我。”茉莉稳定下屋里众人，一边迷惑地点开自己的手机，一边往楼上跑去。 “诶我才看到有来电信息啊，怎么回事，是不是楼下信号不好？……” “可能是，快接吧，川老爷的电话。” 两人的对话声消失在二楼走廊里。 罗九天斜着眼睛，确认茉莉已经进屋了，起身就想往外跑。 “诶？你去哪儿？”秦音眼疾手快，一把挽住他。 罗九天眼神坚定，“我要活下去。” “九天兄，别这样，”道长笑吟吟地拦在罗九天面前，“我们和茉莉不好解释……而且其实密室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可怕，小傻子会保护你的。” 罗九天还没说什么，茉莉就匆匆忙忙跑下了楼。 “怎么了这是？”秦音的视线跟着她，“出什么事了？” 茉莉摆摆手，“没事，没什么大事。” 没几秒后，徐也手里提着个巨大的行李箱，出现在楼梯口。 傻子忙冲上去接过行李箱，单手举了下来。 “你要走了？”罗九天充满希冀地望着茉莉。 “不需要我回去，”茉莉白了他一眼，“合仪前的准备而已，老徐要回去和长老们商议一下，我回去也没用，这些东西我知道得不如老徐多……你能把你那失望的表情收一收吗？” 罗九天绝望地瘫坐回沙发里。 “众位，我离开几天，”徐也同傻子道了谢后，环视了众人一圈，“烦请各位帮忙照顾一下茉莉和乔念了。”全网.78z. 罗九天一个鲤鱼打挺，“怎么了老徐咱家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罗九天的手中抓住了希望。 “不用客气，你坐好吧。”茉莉一把把他按了回去。 希望溜走了。 乔念生硬地和老徐招了招手，在众人的注视下，徐也提着箱子离开了别墅。 接下来的几天里，茉莉十分兴奋地为罗九天准备了一揽子练胆计划，小澜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害怕，以及“毒奶参与型密室恐怖最大化理论”的由来和意义。 恐怖片刚进入正题，鬼怪第一次显形的时候，罗九天就捂住脸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把端着盘子正准备走进房间里的乔念吓得左脚绊右脚连盘子带人一块摔到了地面上。 看着乔念从地面上爬起来时脸上茫然而惊恐的表情，小澜知道，茉莉这一招催化剂助力可说得上是英明决策啊。 在之后的恐怖片观赏训练里，每当罗九天企图做出遮住眼睛的预备动作，傻子和宝木总会一左一右揪住他的手臂，茉莉在沙发后面扳动他的脑袋，三人一同强制罗九天放弃挣扎。 小澜不解地问向教官茉莉，“要是九天哥胆子变大了，进了密室里不就不怕了？那还能达到反吓乔念的效果吗？” 茉莉没回答，只是目光深沉地打开手机，看了眼日历，“嗯明天就是咱们的第二场密室了，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第二天早晨，众人吃早餐时，看着罗九天焦灼的模样，小澜十分想笑，但一想起在别人眼里自己上次也是这副模样，就笑不出来了。 为了让恐惧的效果放大，这场也选在了晚上。 “今天这个是什么剧情啊？”秦音走下车时，回头问向茉莉。 “今天这个……没什么剧情，”茉莉跳下车，拍了拍手，“纯吓人的。” 傻子忙接，“哇，这么刺激。” 纯吓人的，那得有多吓人？ 傻子下了车，又回身探进车里，和道长二人里应外合，把拼命扒着车门不想出去的罗九天拖下了车。 八人站成一排，仰望着黑暗中的高楼，以及约十层的位置上悬挂的店名。 “八仙村。” “是山村主题，”道长介绍道，随后笑笑地看着罗九天，“九天兄不必那么担心，简介上写了，八仙村民风淳朴，不会有事的……” 道长不安慰还好，此话一出，罗九天更哭着喊着往车里钻了。 “九天哥，更恐怖的事情你不都见过，有什么好怕的？”小澜张口便道。 说完，其他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她身上。 “怎么了？” “小澜，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上次的表现了？” “……” 怪不得觉得这番话有点耳熟。 这次的密室，在一栋居民区里，已近深夜，大楼附近几乎没什么人，随着滴一声响，电梯停在十楼，门缓缓滑开，迎面便是一张青绿色的恐怖鬼脸。 众人没提防，纷纷哆嗦了一下，细看去，发现那鬼脸竟是印在立牌上的宣传形象。 “有点意思。” 茉莉和道长互相点头示意。 罗九天一直躲在只比他高一点点的道长身后不敢露脸，因此没受到第一手惊吓。 绕出电梯间，便是八仙村的前台了。 第三十一章 黑白 前台空空荡荡，看不见人。 道长往休息区看了几眼，八仙村的休息区里有五张木制大圆桌，四周绕着一圈的长藤摇椅，桌上摆了些零食糖果，高高的屋顶上悬挂着明黄色的烛灯，这一切都被静谧的光线包裹着，显得安详又神秘。 休息区里也空无一人。 “有人吗？”茉莉看了看手机上的预定信息，朝前台喊道，“我订了今晚的场次。” 依旧一片安静。 众人尚未来得及迷惑，一阵嘈杂就在休息区深处的黑色走廊里响起了。 “修好了吗？” “差不多了……” “什么叫差不多了？今天晚上还有客人订了场次呢，要是出了什么事……” “应该不会有什么的……是十一点半的场次？那不是快开始了？” 这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两人的对话结束，听他们的脚步声，像是小跑了起来。 没一会儿，两个男子出现在了休息区里，朝着他们走来。 小澜瞪大了眼睛。 这两人的长相，一模一样。 圆形小脸、细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甚至是鼻尖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这二人，一人穿着黑色卫衣，一人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虽长相相同，二人的神态却并不相似，黑衣男笑吟吟地迎向他们，白衣男则一脸的焦急担忧。 “手机尾号为6839的茉莉小姐吗？”黑衣男拉开前台挡门，一步跨到了电脑前。 “对……”茉莉还盯着二人的脸，“我那个……呃我们订了今晚十一点半的场次，我听说……听说你家就一个场景，然后……然后我们有八个人，刚好可以开一个场次对吧，你们……那个……” 茉莉的话磕磕巴巴，显然是还没从诧异里缓过来。 道长凑上前问向黑衣男子，“请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事！”白衣男率先喊出声，“各位费心了，场景已经准备好了，各位把东西寄存一下，然后我们就可以进去了……” “天宇！先等等！”黑衣男叫住白衣男，“场景……确认已经准备好了对吧？” 白衣男躲闪着眼神，点了点头，之后便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们往寄存柜的位置走。 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白衣男从柜子顶端的抽屉里掏出一串钥匙，摘下几枚递给了他们。 “各位，贵重物品及发光物品还请留在寄存柜中。”白衣男礼貌地笑着，“寄存之后，由我来为大家介绍八仙村场景的内容及注意事项吧。” “等会儿啊，小哥，”秦音先打断了他的话，“你和外面那位……双胞胎吗？” 白衣男羞涩地笑了笑，“嗯，对，他是我哥……不过只比我大了几分钟。” “刚才你们聊啥呢呀，见到我们就闭嘴了，是不是撺掇着新计划吓唬我们呢？”秦音打开柜门，把自己的背包和手机放了进去。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白衣男忙摆手，“众位放心好了，刚才我们说的是……上一场客人留下了些东西，如今我们已经把它清除了，不会对各位的游戏体验有影响的。” “但是……” “各位，”白衣男子潇洒地背过身去，“请各位跟好我，现在起，游戏就要开始了。” 这么着急把他们赶进去，是要做什么？ “再等一下，”茉莉抓着眼罩，“不先给我们介绍一下八仙村的故事背景吗？” “同八仙村有关的东西，都在场景里面了，”白衣男伸出手，示意众人戴上眼罩，“进入场景，各位自会明白，请各位抓紧前排同伴的肩膀，戴紧眼罩，随我进入八仙村。” 就这样，八头雾水的他们，像一群被轰赶进屠宰场的大白鹅，带着满肚子的疑惑，陷入了黑暗，进入八仙村。 罗九天就站在小澜背后，小澜觉得自己的肩胛骨都快被他捏碎了。 “九天啊，你还在哆嗦吗？”罗九天身后的傻子感受到了他身体的颤抖。 良久，断断续续的回答声响起，“我……我可能是快死了吧……” 这时，最前面的茉莉忽然顿下了脚步。 她身后的乔念追了尾，秦音及时刹车，小澜却踩了一脚她的脚后跟。 “各位，一会儿会有一段语音介绍，语音停止后眼罩可取，”白衣男的声音慢慢远去，“语音停止前切勿摘下眼罩，如有任何需求可通过对讲机联络，紧急情况下也可对准摄像头摇手召唤我们，祝福各位闯关顺利。” 砰地一声，他们进来的方向，一扇门关上了。 与此同时，屋里响起了阴冷的广播。 “哎呦，几位，这是去哪儿啊？”男人的声音并不可怕，反倒十分亲切。 “来让我猜猜，”那人继续道，“是枫桥山？枫花洞？还是枫苗湖啊？” 几秒钟的沉默。 “什么？！”广播里的声音尖利起来，“八仙村？！你……你们要去……你们疯了吗？你们来之前，没看新闻吗？去年这时候，也是八个大学生来八仙村玩，人失踪了以后，到现在都没找着，我们这边的人都知道，那是被八仙打的墙给困住啦，八仙村那地方，我们自己人都不敢去，你们去干嘛？找死吗？” 一般这种剧情，答案往往是肯定的。 “不行，我不能带你们去哪儿！”那声音接着说，“我要掉头，你们几个小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我不行，我不能得罪了……砰！” 小澜吓得周身一抖。 一声巨响打断了广播里那人的话，之后，说话声变成了叮呤咣啷的金属相撞的声音，中间夹杂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最后又是砰地一声，四周安静了下来。 “这……广播是不是算结束了？”秦音问道。 “应该是的。” 茉莉回答完，便唰地扯下了眼罩，下一秒，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 “怎么了？……” 小澜也取下了眼罩，先回头把罗九天的手掰开，然后顺便把他的眼罩也摘掉了，不过没什么区别，因为罗九天的双眼一直紧闭着。 他们所处的空间，十分狭窄，也十分奇怪。 “像是一辆车。”道长言简意赅。 “你们快看！”茉莉默默指向车头最前端，“那是什么？” ：。： 第三十二章 失踪的大学生 他们正站在一辆公交车的过道中间，左右两边的座椅靠背基本都已被折断了，车窗紧闭着，从窗户玻璃看出去，只有一片漆黑。 茉莉指着的，是车头，司机所在的位置。 那里，堆着一滩无法辨认的东西。 傻子挤到前面，一步跨到那东西旁边，探头，皱着脸说道，“是个人，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秦音问道。 “废话，都用假人来代替尸体了，”傻子说着，抓住那人的胳膊甩了甩，“没什么好怕的，都过来吧，这人死得挺惨的。” 这话倒没错。 走近才看到，这滩半人半怪物的东西果然是一具蜷缩在座椅上的尸体，尸体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双眼瞪得好像要吃人一样。 道长倚在车子的挡风玻璃前，在其他人尝试砸窗户的时候，他却直勾勾地盯着那具尸体，上下打量着尸体布满伤口和鲜血的肢体。 “打不开，”秦音放下了手中的灭火器，雀跃着说道，“估计这就是第一个机关，看上去找不到机关就出不去了呢！” 小澜虽然不理解秦音的开心，却赞同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在众人准备搜索车内空间的时候，道长忽地喊道，“大家都过来看一下这具尸体吧，要是我没有数错的话，他身上，有八处不同的伤痕。” “八处？” 道长颔首，伸手指向尸体，“有的地方，很像是车祸造成的，但是还有几个地方……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小澜偷偷溜了过去，看起那具假人尸体。 “这里，肩膀，还有腰身，以及……从心口穿过去的铁杆，”道长分析道，“这些或许是车祸留下的伤，但是看这里……”道长指向尸体的头颅，“看到了吗，这里有一根针，扎进了他的额头，这就不像是车祸带来的伤势了吧……” “这人应该就是广播里的那个司机吧？”秦音问道。 “是……吧。”茉莉犹犹豫豫地。 “可是……” 他们都清楚，秦音想要问什么。 听上去，只是出了一场车祸，但为什么，司机会呈现出这样的死状？ “不对，”道长半蹲到地上，忽地扬起手，“这个司机应该不是广播里的司机。” “为什么？” “广播里那个人说他要掉头，之后才发生的车祸，”宝木低声道，“公交车……不会说掉头就掉头吧，而且，公交车司机一般也不会和乘客搭讪，所以……” “可以啊宝木，”傻子赞许地拍拍宝木的脑袋，“算是继承了菠萝和枫糖的衣钵嘛。”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看着小澜和宝木失落下来的眼神，傻子赶紧清了清喉咙，岔开了话题。 “既然这样的话，你们说这个死人，有没有可能和司机口中的去年那件事有关？” 去年，八个大学生来到八仙村，全部失踪，至今未归。 “我知道了，”茉莉合掌，“广播里的那个人，是在和我们说话，我们是新的游客，前来探索八仙村的秘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被送到了这里，而这里，应该就是和那八个失踪的大学生有关的第一个场景。” “所以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那八个大学生？”乔念眨眨眼睛。 茉莉点点头，“我们需要循着那八个人的脚步走下去，走到头的时候，应该就能找到他们了，任务就成功了。” 茉莉一脸骄傲，俨然一副高级玩家的模样。 众人也很给她面子，装出顿悟的模样。 经过茉莉的一番推理，他们已经弄清楚了本次密室最显而易见的线索，接下来就是实操了。 “你们看！”一直缩在傻子背后的罗九天指着第一排的座椅叫道，“那下面有个球！” 没想到第一个道具居然是他找到的。 右侧第一排，两只椅子交界的位置，有一颗黑色的类似乒乓球的东西，正靠在椅子腿边，像一只正在偷窥的眼睛。 罗九天蹲着挪过去，抓起了那只球，攥在手里看了看，又蹲着挪了回来。 “空心的，”罗九天张开手掌展示给他们看，“感觉就是个黑色的乒乓球。” “球？”道长皱起眉头。 这时，车子外面骤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 “砰！砰！砰！……” 一股巨大的力量拍打起了车窗玻璃，吓得正在窗边打呵欠的乔念一下子扑倒在地。 “是不是外面有东西要进来？”秦音赶忙冲到那扇窗户旁，使劲往窗外看，“看不清啊。” 说完，她又嘎啦嘎啦地摆弄起窗锁，“打不开啊，外面的，很抱歉，我们不能放你进来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咚！” 屋里众人周身一抖。 伴随着一声巨响，车子的前门，敞开了。 “哇塞，”秦音看看门，又看看窗，“你的办法也想得太快了吧。” 不仅如此，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门边。 黑影似人又非人，被不知从那里射来的光线拉得奇形怪状的，那黑影一动不动，静静地候在门外。 道长和傻子挡在最前面，带着众人换了个方向，终于看清楚了站在车门右手边的黑影。 是个少年。 当然，也只能隐约看出是个男孩的轮廓，车外的光线更暗淡，只能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短发的人，穿着肥大的黑色雨衣，耷拉着双手，站在车门右侧。 道长回身鼓励般地拍拍罗九天的头，而后抬腿就要往车外走。 “等等！你去哪儿？！”罗九天嘶声喊道。 “我去外面看看……”道长扯回自己被罗九天拉变形了的衣服领口，慈祥地笑笑，“别害怕，他们会留在这儿保护你的。” 广播忽然响了。 这次是十分冷漠的女性的机械音。 “你们找到了小方的遗物——乒乓球，小方出现了，他会告诉你们一些事情，但是小方只会和第一个发现乒乓球的人对话，首先触碰到球的人，请下车，跟随小方的脚步，了解他的故事。” 话毕。 一圈人的目光集中到罗九天身上。 看他的眼神，感觉好像此刻如果给他两个选择，他宁可去死，也不要去找小方。 ：。： 一周年啦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今天，是《生死界碑》开书一周年的日子，是我们宝贝小澜的生日，还是我以独罹这个难听的笔名开始创作的时间。 最开始创作时，和所有网文新人一样，我也有着强烈的野心和同野心呈反比的实力，如今已经写了一年了，70万字，作为一个龟速写手，能坚持着写到现在，我很自豪，也深知自己还远远不够啊。 不敢说文学世界，仅仅是网文这片海洋里，我的故事，也只是其中最平凡最普通的一个了，我也常常想，这样平庸的故事，居然也有人会在余光瞥到它的时候，捡起来看了看，没有丢掉，而是装进了口袋里，让这颗平凡的小石头成为他的陪伴，作为这颗小石头，我是多么的荣幸啊，我只能努力地打磨自己，期待着未来，他把我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我已成为了一颗漂亮的宝石，哪怕只是稍微明亮了一点的石头，也好。 写了一年的字了，心态渐渐平稳。总有读者担心我会因为成绩太差放弃这条路，我能做的，也只有用全部的信誉来保证，会给大家呈现一个完整的故事，所以在开书一周年的日子里，我还会再保证一次，我的想法从来没变过，只要有一个人看，我就会把故事写下去。 写故事是个漫长的过程，但对我来说，它并不痛苦，它让我快乐，让我满足，我爱写作，爱我故事中的人物，也爱你们。 希望明年这时候，你们也能如期看到我的感言，到时候，界碑已经是个一百多万字的成熟的故事了，它是我们共同的宝贝，感恩，感谢，感恩。 《生死界碑》一周年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九天的单人任务 画面就这样凝固着，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道长掂了掂罗九天刚才递给他的乒乓球，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了罗九天肩头。 “别怕，这次我替你去。” 说完，道长扭身就要往车门走，他刚刚迈下一格，车门却哗啦一声猛地合上了。 道长保持着那个姿势，望了望罗九天。 “唉，这个鬼不好糊弄呢，”秦音郑重地把双臂抱在了身前，“九天啊，看来外面那个小兄弟非你不可了。” 罗九天已经蹲在了地上，面容呆滞地盯着地面。 估计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积极地捏起那枚乒乓球。 情况僵持了起来。 “他会……对我做什么吗？”罗九天的声音从他埋在臂弯里的脑袋上冒出来。 “不会的，”秦音笑眯眯地蹲到罗九天身边，“第一个做单线任务的，一般都是勇士，npc不会很用力地吓他的，而且往往越到后面，单人任务可就越……” 罗九天的脑袋唰地抬了起来。 “是这样吗？” 还是秦音厉害，小澜用眼神比了个大大的赞。 果然以毒攻毒才是终极奥义。 “那我这次去完，下次就不会再让我出去了吧？” 看着缩成一团眼含泪光的罗九天，小澜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个人跟之前意气风发信心十足的罗九天对上号。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第一个摸到遗物的人要出去和鬼单独谈心，那你还会碰这里的其他东西吗？”秦音循循善诱。 罗九天懵懂地摇摇头，眼中浮现出明白了一丝丝的表情。 “嗯，就是这样，”秦音深沉地点了两下头，“剩下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吧……” 你只需要把眼前的剧情打发掉。 罗九天经过一番洗脑，终于勇敢地站起了身，被傻子和宝木抬着胳膊扛到了门口，果不其然，见到来者正是罗九天，车门又缓缓滑开了。 他回头，悲壮地看了同伴一眼。 “茉莉，我走以后，你要照顾好……” “你快点吧，”茉莉不耐烦地挥手，“再磨磨唧唧的，我们又得被店家罚钱了。” 罗九天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被丢到了车下。 他刚离开车门，那车门就像是怕有人会跟在他身后一样，瞬间便哗啦啦地合上了。 车窗外的一切，再次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众人紧绷神经，等待着罗九天的尖叫。 但是，没有声音。 尖叫、哀嚎、祷告，预料中的东西都没有出现。 “砰！” 忽然间，一声巨响响彻了整个房间。 “咋啦这是？”秦音吓得直缩脖，“九天该不会是用能力把人家的道具炸了吧？” “如果炸的是道具的话，倒还好……”茉莉喃喃道。 万一，炸到了人家的工作人员…… 车里众人手忙脚乱起来。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车门又咯吱响了起来。 门开了。 “这么快？回来了？” 秦音伸长了脖子。 众人的目光也聚焦过去。 车门外，一束金黄的光线射进来。 人出现了。 但不是罗九天。 那是一个握着手电筒的男生，而且…… “各位不好意思，”男生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出现了一些意外，本场游戏被迫终止了，各位可去前台退换已购的入场券，八仙村欢迎各位下次光临。” 终止了？ “什么意思？”茉莉挤到最前面，“九天呢？” “是出去执行单人任务的那位先生吗？”男生抓着车门，用电筒照亮了出去的路。 茉莉跳下车，四处看了看，“对，他去哪儿了？” “那位先生……”男生面露难色，“我们已经把他送到休息区了，出去以后他就醒过来了，我们已经检查了罗先生的情况，没有大碍，罗先生也说……” “啥意思啊？”秦音扶着小澜走下车门的两道台阶，抬头问向那个男生，“什么大碍？他受伤了？” 男生眨眨眼，“哦，对，是我疏忽了，是这样的，今天前一场的客人在进行追逐任务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把我们其中一个房间的大门撞掉了，各位入场的时候，我们刚把代替的门板安装好，也撤销了本房间中的追逐任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罗先生他躲到那扇门边的时候，那门……那个门忽然就倒了，罗先生被砸晕，我们很抱歉，后续的赔偿费用我们会一一付清，绝不赖账，只是希望各位能够原谅我们……” “砸晕了？”茉莉一脸的不可思议，“罗九天那个硬脑壳，罗叔叔敲他的时候都没见他晕过，怎么今天一扇门板就把他撂倒了？” 秦音冲着男生竖起食指，“我合理怀疑九天这是在碰你家的瓷。” 小澜望了秦音一眼。 合理倒是很合理，但你是哪边的？怎么反倒像是店家聘请的律师一样？ 几人纷纷下了车，公交车所处的空间是一间四方的小屋，地上随意摆放着一些大块的鹅卵石，屋里的照明灯已经亮起，众人只来得及匆匆浏览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就跟着男生通过员工通道出了门。 穿过了给他们分发眼罩的房间，一行人回到走廊，男生领着他们往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门口，还站着两个女孩，她们扒在门框边上，小声交谈着，看向门里。 “小杰。”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看到了男生带来的一群人，抬头跟男生打了个招呼。 “夏姐，怎么样了？” 叫做夏姐的马尾辫女孩摇了摇头，闪身让开了门，方便他们进去，“我不知道，现在情况怪得很，老板坚持要赔钱，被砸了脑袋的那个人坚持不收钱，现在还在吵呢……” 确实在吵。 又往前走了几步，罗九天亢奋的嗓音就从门口漫了出来。 “真不用赔钱给我，哎呀老板，我说了，我不是因为你这个门砸了我的头才晕的，我晕是因为我自己的……身体，我身体不好，常晕，行了吧？不是，我脑子没坏，我脑子没问题，你……你也不能为了赔钱给我就说我是个傻子吧？” 这声音听起来生龙活虎的，估计真没什么问题。 道长率先迈了进去。 “道长！道长兄，你快来替我解释解释……” ：。： 第三十四章 光 罗九天正坐在一个雪白的病床上，病床上还铺了一副担架，小澜想象出了几个扮成不同形状的鬼的工作人员一起抬着担架把罗九天送出密室的样子。 “你怎么了？”茉莉几步跑到了床边。 “茉莉，你要给我做证，”罗九天指着自己的脑袋，“就凭我这个脑袋，怎么可能被个门板拍晕？” “所以你……是被吓晕的？”茉莉瞬间收起了关切的表情。 “你想什么呢？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个形象吗？”罗九天撑着上半身打算坐起来，店里的工作人员连忙上前帮忙，搞得罗九天还有些不好意思，“不……不用，真不用……” 小澜挑着眉毛看向一脸急切的罗九天，心里想，你原本确实不是这个形象的，但以后，估计很难改变怂货的身份了。 “你既不是被砸晕的，又不是吓晕的，怎么说，你不会真是在碰瓷吧？”秦音揶揄道。 “不是，哎呀，我……”罗九天斜眼瞟了一下店员，降低了音量，“有其他原因，我回去和你们说。” 说完，他便抬起腿准备下地，休息室的门却在这时敞开了。 “罗先生？”双胞胎店长中穿着黑色卫衣的那位急匆匆地跑进门，“罗先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十分抱歉，都是我们的疏忽让您受了伤，我们愿意接受一切合理的赔偿要求，只求各位……” “你不用担心，”距离店长最近的乔念反手指着罗九天，“他没事。” “没事？”黑衣店长细长的丹凤眼眨了两下，“可那扇门……” “放心，那门没落在我头上。”罗九天站起身，表情瞬间严峻了不少。 “哦……啊，是这样……”黑衣店长敛眉垂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澜瞅了瞅罗九天，又瞅了瞅店长，总觉得还有隐情。 “既然罗先生没受伤，各位就可以走……哦，不对，无论如何，影响了各位的游戏体验，八仙村很抱歉，我们可以原价返还各位的门票，还会赠送各位……” 黑衣店长口中虽然在说着得体的话，眼底却依然渗出一丝茫然。 “老板，这些我们无所谓，”罗九天抬手打断了黑衣店长的话，“但是我想问一下，这里……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黑衣店长的表情僵住了。 屋里的众人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呢，休息室的门又一次被撞开了。 “哥！我！我发现……” 白衣店长手里握着一个遥控器，气喘吁吁地冲进屋里，视线落到他们身上的瞬间，动作和声音都戛然而止。 “发现了什么？”道长幽幽地问道。 黑衣店长满眼慌乱，眼神在道长和弟弟身上飘来飘去。 “没……没什么，”白衣店长放下手，还下意识把遥控器藏到了背后，“我才知道有人受伤了，过来看一眼。” 道长看着罗九天的目光，又看着兄弟二人的反应，便知道此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你拿着遥控器，”道长歪了下脖子，“是从监控里发现了什么？” 白衣店长的脸顿时绿了。 “到底看见什么了？”茉莉也急了，“和九天有关系吗？” 罗九天站到了兄弟二人中间，义正辞严地说道，“我们可以帮助你们。” 然后，他们就被赶走了。 倒也算不上赶走，兄弟二人在震惊加战栗的状态下持续了不久，哥哥先缓过来了，随后二人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以要打烊了为由将他们送出了门。 临走时，茉莉还不死心地冲着店门喊道，“我们明天还会来的！” “来不了了，”黑衣店长的脸渐渐消失在门后的黑暗里，“八仙村要关店了。” 几人站在电梯口，面面相觑。 “他说八仙村要关店了是什么意思？”秦音按下电梯按钮，“不干了？” 看起来是这样。 八仙村的店门一关，茉莉就赶忙溜到罗九天旁边，抬头问道，“你到底看见什么了？怎么晕的？现在能说了吗？” “我看见……”罗九天的目光慢慢飘远，但很快又被他自己扯了回来，“不行，我还得告诉我爹。” “罗叔叔？”茉莉的表情也凝重起来，“这么严重吗？要罗叔叔……” “我看见光了。”罗九天打断了茉莉的话，悠长的目光再次飘远。 “光？什么光？你说清楚啊，我……” 道长伸手拍了拍茉莉的肩，茉莉终于停止了询问，嘀一声，电梯来了，众人出了电梯回到一楼的时候，罗九天忽然开了口。 “这家店肯定有问题。” 此时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街上行人很少，小澜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到后半夜了，今晚无星无月，夜色深沉得要命。 “我爹和我说，如果见到了光，一定要告诉他。” 坐在后座的罗九天喝了一口水，开始娓娓道来。 “难不成……你一直都是瞎的吗？”秦音打趣的同时还伸手在他眼前划拉了两下。 “不是这个光，”罗九天眼神呆滞，“是……是在刚才的密室里，我躲在门后的时候，忽然闪烁在我眼前的光，那像一团光点，也像是一团火，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后来猛地扑到我眼前，之后我……都黑了。” “然后你就晕倒了？”茉莉递给罗九天一盒牛奶。 罗九天接过来，“应该是吧，反正没意识了，被门砸肯定是在那之后发生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感觉。” 小澜趴到驾驶座的靠背边上问向道长，“九天哥看见的是什么啊，道长。” 道长边开车边摇头，“我没见过，不过九天不是说了吗，罗副会知道……九天，电话还没打通吗？” “没有，”罗九天使劲戳了戳手机，“这个时间我爹早睡觉了，我也没这个时候联系过他，没想到他睡得那么熟啊。” “那我们直接去玄机局，方便吗？” “方便啊，”罗九天指了指路，“从茉莉家门前这条路绕过去，直走到头，右转就行了，我要亲自告诉我爹这件事。” 车子七拐八拐，玄机局的匾额很快出现在众人面前。 开车门，关车门，匆匆忙忙。 穿过几扇正式的高门大堂，众人终于跟着罗九天来到了内院卧室。 还好卧室只是寻常装修，没那么古朴。 咔哒一声，罗九天打开了灯。 ：。： 第三十五章 梦游 卧室里空无一人。 “爹？”罗九天走进卧室，站到床边四处张望，“不在吗？” “都这么晚了，罗叔叔能去哪儿啊？”茉莉皱着眉头问道。 “茉莉？” 老罗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身后响起。 “你们怎么来了？九天？你们不是在……” “爹！”罗九天颠颠跑到老罗身边，“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接我电话？你怎么了，没睡好吗？怎么……” 老罗眼底那两道深深的黑眼圈，惊得小澜差点没认出来他。 “没事，”老罗伸手遮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刚从总会那边回来，手机没电了，出了什么事？” “爹……我，我看见那种光了。” 老罗疲倦的双眼登时闪出一道利光，但很快变得与平常无异。 “唔，如此……” “就是那种光，”罗九天的双手比划着，“就是小时候你和我说过的，那个谁……” “九天，”老罗清了清喉咙，打断了罗九天的话，“回头再讲吧，该休息了。” “可是，爹你不是说……” “不急在这一时，”老罗略笑了笑，转而面向茉莉，“茉莉，如何，乔念姑娘的情况有所好转吗？” 茉莉摇了摇头，“罗叔叔，你们是不是为了处理我们九探的事，才弄到这么晚的？” 老罗的笑容愈发慈祥，他伸手抚了抚茉莉的头，慢悠悠道，“茉莉啊，不要有压力，现在，按照你自己的计划去做就好了，合仪大典完成以后，九探的责任才会真正落到你身上，好好利用一下最后这几个月的自由的时间吧。” “罗叔叔，”茉莉敛起眉眼，“要不……要不还是让九天跟着你吧，你太忙了，我不该让九天跟着我们瞎跑的……” “不行，”没想到老罗居然一口回绝了茉莉的建议，“茉莉，对于你的计划，我是有信心的，九天也不能一直跟着我，他需要锻炼，这次是个好机会，你们有什么困难的工作尽可能交给他去做就好了。” “爹！” 老罗稳定了军心，又将他们安排进玄机局的客房内休息，小澜和秦音所在的客房就在老罗那间主卧对面，左右隔壁分别住着茉莉乔念和道长。 秦音刚一进屋，就开始不停地打呵欠，小澜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凌晨三点半，天都快亮了，得快点休息才行。 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刚刚发生的一切涌回到脑海里。 罗九天所说的“光”，是什么？ 八仙村的双胞胎，在隐瞒着什么？ 老罗，又在掩饰什么？ 被一个个问题环绕着的小澜本以为这夜又将是个不眠夜，结果那些疑点在脑袋里绕着绕着，小澜竟也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开始做梦了吗？ 小澜使劲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却还是模糊的。 一片模糊之中，隐约能看出对面，出现了个人影。 那人影似乎十分纤细。 小澜想伸手揉揉眼睛，但那种熟悉的无法操控自己躯体的感觉，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现在的确是在梦境里。 “你是谁？” 小澜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水底发出来的，还带着呼噜噜的气泡声。 “哥哥……” 那人影发出了一句遥远的呼唤。 哥哥？ 这是在叫自己吗？ 是不是听错了？ “我不是你哥哥。” “哥哥……” 那声音又远了些，小澜眯起眼睛，觉得那道人影似乎也变小了。 “回家……” 回家。 小澜的胸口猛地滞住了。 那道人影以中央为圆心，聚化成了一个灰色的漩涡。 “小澜？” 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响在自己耳畔。 “小澜姑娘？” 是谁？ 这声音，像是…… 梦里的小澜拼命转动视角，想要看看是谁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漩涡飞速旋转，扩大，连接起自己，开始一同旋转。 “小澜姑娘，你在……梦游吗？” 梦游？我？ 视线旋转得越来越快，眩晕与恶心一齐涌过来，令人难以招架。 不过还好，快醒了。 冰冷的触感，贴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小澜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醒来了。 但自己，并不在床上。 甚至不是躺着的。 站在自己对面的，也不是秦音，而是……老罗。 老罗忧心忡忡地凝视着小澜，一只手正贴在她的额头上，见她睁开了眼，便将手拿了下来。 “小澜姑娘，你有梦游的习惯？” 小澜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先忙不迭地摇头否认，“我从来没有梦游过，我……今天我梦游了？” 她左右看了一下，自己正站在走廊里，面对着老罗的房门，自己的卧室在身后，门是敞开的。 “看来是的，”老罗宽慰地笑了一下，“小澜姑娘想来也是压力过大了，小小年纪，尽快学会调整才好。” 小澜懵懂地点点头，视线往下一挪，只见老罗右手捏着的手机忽然亮起了。 有新消息提醒。 小澜看着那条闪烁的消息，歪了歪头。 老罗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忙将手机揣进了睡衣口袋，之后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回到房间里。 走廊里的灯光照进卧室，秦音背对着他们，睡得很香。 “快休息吧。” 老罗匆匆交代了一句，便合上卧室的门，离开了。 小澜重新钻回到被子里，抬头看了眼时间，三点五十。 才过去了二十分钟？ 天还没亮。 但这次是彻底睡不着了。 小澜的脸贴着枕头，眉毛却纠结成一团。 老罗的手机上闪过了一条信息，虽然没看清信息的内容，但小澜看清的东西像一只狗尾草般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思绪。 可问题是，小澜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部分，让自己产生了如此熟悉而古怪的感觉。 是什么？ 自己看见了什么？ 新的问题糅合着旧的问题，所有问题手拉着手，在小澜的脑海里跳起了舞。 直到天色亮起，茉莉过来敲门叫醒秦音，二人拖着疲惫的脚步一同走出内院时，小澜依然没有想出任何一个答案。 “嚯，”饭桌上，对面的傻子看了小澜一眼，就打趣道，“怎么，小澜这是被罗副会的黑眼圈传染了？” 小澜也感觉自己的眼皮肿肿的，捏着手里的包子狠狠咬了下去。 这时，茉莉用筷子敲了敲碗边，于是他们知道，茉莉老板又要发话了。 第三十六章 关店 “我想过了，”茉莉的第一声有点走音，连忙清了清喉咙接着道，“今天咱们还得回去一次。” “去八仙村？”秦音把盛好的粥放到小澜面前，问向茉莉。 茉莉点点头，“八仙村不仅吓人，而且有秘密。” 茉莉这是准备把老罗所说的“趁着回去做管家之前快轻松一下吧”这句话贯彻到底。 道长这时扭头看了看眼底同样黑乎乎的罗九天，“罗副会呢？” “我爸一早就出门了，”罗九天愤愤不平地拿起筷子，“我都没找到他，还是冯管家告诉我的。” “那和你看见的光有关的事……” “也没说啊，”罗九天满面愁颜，垂着肩膀叹了一口气，“我怎么总感觉我爹像在躲着我们呢？” “可能罗叔叔不是在躲着你，而是在躲着我们。” 小澜此话一出，一圈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正准备伸筷子夹起最后一块香肠的她身上。 小澜悻悻地缩回筷子，“我的意思是，和那个光有关的事，罗叔叔应该只能告诉你，不能和我们说。” 道长坐直了些，“此话何来？” 小澜把凌晨梦游时发生的事大概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我本来还在想，为什么罗叔叔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走廊里，但后来我忽然想起来，九天哥，你就住在罗叔叔隔壁，而我梦游惊醒的时候，虽然面对着的是罗叔叔的房门，但你的房间就在我左手边，当时我没有注意到，那个时候，你的房门是开着的。” “我爹是从我的房间里出来的？”罗九天有些难以置信。 “有可能他正准备进去，结果小澜忽然梦游着过来了，打断了他的行动，”秦音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说道，想了想，把头转向小澜，“你昨晚梦游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不会梦游的呀……不会梦游的吧。” 小澜摇了摇头，“我也没印象。” 茉莉冲罗九天挑了下眉，“罗叔叔昨晚去你房间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罗九天的眉头越蹙越紧，“我上床就睡着了，中间没醒过，也没感觉有人叫过我，我爹真的来过？” 道长接着问向小澜，“罗副会手机上闪过的消息，小澜你没有看清吧？” “没有，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什么熟悉的东西，可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了。” 道长点点头，“那罗副会有可能是看了那条消息，临时决定不去叫醒九天兄，因此和小澜对话之后就直接回房了。” 听了这番话，罗九天彻底吃不下去饭了。 他颓丧地把筷子放到桌上，两手叠在胸口，“我爹从来没这么隐瞒过我，从来没有……这么藏着掖着。” “罗叔叔肯定有他的理由，”茉莉拍拍罗九天的胳膊，“也肯定是为了你好。” 饭桌上的气氛更加沉闷。 良久，道长放下碗，故作轻松地对罗九天道，“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尽快破解八仙村这家密室的秘密，首先要知道店里到底有什么，才能明白那个光的意义，才能多少了解一下罗副会所隐瞒的事。” “嗯！”秦音一口吞掉嘴里的东西，忙说道，“小澜不是又做梦了吗？快说说梦见什么了？” 小澜又把自己那模糊凌乱的梦境描述了一下，当然，同伴们和自己一样，除了那两句“哥哥”和“回家”什么都没听懂。 “好像没什么意义哈……”乔念迷茫地看了众人一眼。 宝木这个天下第一小澜吹立马不乐意了，“不是的，小澜的梦都是有意义的，只是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看上去像是没意义的，其实……其实都是有指向的，真的……” 小澜被宝木语无伦次的吹嘘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张口否认，道长却也发话了。 “没错，既然小澜做了这样的梦，那就说明，八仙村确实有问题。” 话已至此，所有讨论都归于一点。 茉莉一拍桌子，“吃完饭，我们就去八仙村。” *** “嘀！——” 电梯停了。 八人重回八仙村，连罗九天都没那么害怕了，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出电梯间，然后看着紧闭的门大眼瞪小眼。 “他确实说过不干了……”秦音嘟囔着，“但我还以为，他是在搪塞我们。” “是不是还没到营业时间啊？”茉莉掏出手机查看店铺信息。 “不是，”道长指着右侧玻璃门说道，“看这个。” 玻璃里侧，贴着一张公告。 “本店即日起暂停营业，已有订单已尽数退款，如有其他疑问请联系店长李先生，电话：133xxxxxxx1。” 傻子连忙拿出手机拨打了那串号码。 响了两声之后，电话通了。 “您好，八仙村。” “你好，”傻子开着外放说道，“我们是昨……我们是今天要玩八仙村的玩家，怎么关店了？” 傻子的“昨天”就快脱口而出了，被茉莉拼命打着手势阻拦住，换成了“今天”。 “您好，八仙村场景内部设施出现了一些问题，暂时无法提供正常服务，网络订单已经全部退款到账了，耽误了您的游玩计划十分抱歉。” “啊，这样啊……”傻子装出一副遗憾的口气，“那大概什么时候会重新开店？到时候我再来玩。” “重新开张的时间目前无法估计呢，”电话那端的男性声音依然冷冰冰的，“问题较大，短时间内无法解决，之后若有营业计划，一定会及时通知给顾客的，感谢您的支持。” 傻子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就因为那个门？”傻子耸肩。 “肯定不是，”秦音摇摇头，“咱们昨天玩之前那门不就坏了？他们不也正常让我们玩了？要我说，还是因为那段监控。” “赞同。” “赞同。” “赞同。” “我再打一个，”茉莉打开手机订单，“这次我们用昨晚的玩家的身份。” 这次的电话仅“嘟”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 “您好，八仙村。” “您好，呃……”茉莉措了一下辞，“我们是昨晚的玩家，昨晚的最后一波玩家。” 那边沉默了几秒。 “您好，”随后，那声音慢悠悠问道，“有什么需要吗？” ：。： 第三十七章 锁王 有什么需要？ 茉莉一下子愣住，赶紧回头用唇语求援。 “有需要吗？” 几人慌了一下，随即秦音便被推了出来，接过电话。 “您……您好，内个，我的，我的耳环昨晚不小心掉在密室里了呀，请问我们今天可以过去找一下吗？” “不好意思，八仙村目前暂停营业，场景不再开放了，不过您确定耳环是掉落在场景内的吗？昨晚我们打扫的时候，并未发现类似的物品。” 秦音一口咬定，“就是掉在里面了，很小的耳环，你可能没看见，我自己找就……” “那我再去帮您寻找一下吧，有结果了联系您，再见。” “啊？喂！等等……喂？！” “嘟——嘟——嘟——” “给挂了，”秦音指着电话，“就这个服务态度，他不怕我给差评吗？” “他是不是……发现我们的企图了？”小澜托着下巴问道。 没人回答。 看来答案是肯定的。 道长对于电话那边的态度倒没有给予过多重视，而是半蹲在地上，撑着腿观察起了玻璃大门外悬挂的大锁。 这个看上去最稳重的人，又开始有危险的想法了。 “就一把锁，”道长扒拉了一下大门，“把它打开我们就能进去。” “咝——”傻子仰起头，“这个画面怎么有点眼熟？咱们之前是不是就干过这样的事情？” 溜门撬锁的，确实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是谁打开的锁来着？”傻子的后半句话紧跟着问出来。 小澜后背一冷。 蹲在锁边的道长和秦音缓缓扭头，看向她。 “来吧，小澜。” “我不是……”小澜先摆手，“我之前打开的，都是……都是和界有关的锁啊，这……这是人家店铺，还有监控！……” “不试试怎么知道？”茉莉干脆地抓住小澜的手，伸向那枚手掌大的金属横锁。 “咔哒！” 在小澜的手触碰到锁身的瞬间，机括一声响，铁锁自己打开了。 一圈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澜。 “之前还以为小澜你是会开锁，这……这原来是锁一见到你就自杀了啊。”秦音轻轻摘下铁锁。 傻子都傻了，“这是真·锁王嗷。” 小澜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手，也是一脸困惑。 以前开过的锁，要么是和界有直接关系的，要么……也是和界的主人有关的锁，普通的锁，自己从前也没见一碰就能开呀。 如果不是能力变异了的话…… 小澜抬眼，看着茉莉和罗九天已经打开了门，探身进去侦查起来了。 那么，就说是，这里，可能也和界有关。 对了，还有自己的梦。 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里，自己和道长也没有嗅到一丝界的味道啊。 茉莉和罗九天看样子也没什么感觉。 怎么回事？ 小澜还在苦思的时候，同伴们已经走了进去，也不顾她的迷茫，扭身就把她也拽进去了。 “没人。”乔念的视线四处扫射。 “好，”茉莉习惯性地弓着腰，看起来更像小偷了，“就是前面那扇门了，我们走吧。” 门关着，死死地。 “小澜，上！” 小澜伸手一触，沉重的铁门只发出一声类似啤酒瓶盖飞离瓶口的短促声响，便缓缓开启了。 “简直神了。”罗九天竖起大拇指。 这个平日里看似古怪的技能，只有当需要时，才知道有多么的好用。 道长打头，一群人和昨晚进密室时一样，排成一列溜了进去。 秦音兴奋了没几秒，便挠挠头，“可是……咱们进来是要干嘛？” 屋里一片漆黑，茉莉打亮了一盏手电筒，其他人只能勉强用手机照明。 “你不是找耳环吗？”罗九天还有些后怕，只能装作不经意地抓着身边人的袖子，目前是秦音。 “嗨呀，我那不是借口吗，你看我有耳洞吗就耳环，不然我难道说你的袜子掉在里面了？” 这里是他们见过的第一个房间，一辆大巴车固定在房间中央，茉莉的电筒朝前一摆，他们对面，正是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当然，此时门已经没了，只剩下一个黑色窟窿。 “九天，”道长轻声道，“要不然，你再去那边试着站一下，看还能不能看到那个光。” “啊？我……” “去吧。”秦音把他推了出去。 罗九天一个趔趄，之后一步一寸地，向着黑乎乎的洞口挪去。 “怕啥呀，有啥好怕的，”秦音东张西望，“现在也没有npc了，根本没东西吓你。” 那倒也是。 罗九天想通了些，速度也加快了一丢丢。 等了好久，他终于走到黑洞前面了。 “有吗？”茉莉抻长了脖子问道。 “好像……看不见了，”罗九天皱着眉头扭过身，看向他们，“没感觉啊……” 他原地踩了踩，依然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样子。 “九天，你往左挪一点，”道长比划道，“昨晚，你在门后的位置，再左一点，嗯，大概是这里了，嗯——再往后一点，对，可以……咝——” 道长倒吸一口冷气。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除了罗九天。 他们的目光，集中到了黑洞的那头。 “谁？！”洞里，忽然传出警觉的声音，“什么人？谁啊？干嘛的？……” 一束光从洞里打了出来，不到一秒钟以后，屋里瞬间大亮，一切都映入眼帘。 白衣店长举着手电筒，满眼震惊地从里面走出来了。 “你们……唉，唉？这是……你们这是……” 又是一口冷气。 众目睽睽之下，罗九天又一次晕倒了，正当白衣店长走到他旁边的时候，他双眼一翻，身子一歪，直接栽进了店长的怀里。 在一片模糊中醒来，罗九天入目的第一眼便是一块乌黑的天花板。 罗九天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该不会被送进派出所吧？ 待看清了自己仍然置身在密室里面，一种逃脱了法律制裁的窃喜感先洋溢起来了。 “他醒了吧？” 店长口气冰冷，声音从头顶响起。 “看起来……是的。”没有耳洞却在找耳环的少女秦音尴尬地答道。 此时室内已经灯火通明，让所有的罪恶都无所遁形。 白衣店长扫视了他们一圈又一圈，最后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 第三十八章 万生 道长直视着店长的眼睛，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良久，他铿锵有力地吐出一句，“我们想把这密室走完。” 一片寂静。 “你们撬了我家的锁，就为了跑进来把场景玩完？”店长难以接受这个离奇的理由，“而且还带着个不停晕倒的成员……” “首先，我们没有撬锁，”秦音冷静地抬手打断店长的话，“是你自己忘了关门了。”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你去看看，那锁头上面要是有撬过的痕迹，我当场给它吞下去。” “其次，”罗九天撑起身子，“我没有不停晕倒，我只是恰好在那里晕了两次而已。” 店长叉起腰，终于认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群正常人了。 而后，他低头掏出了手机。 茉莉看着他匆匆拨号的样子，仿佛猜到了什么，上前问道，“你给谁打电话？” 店长拨下通话键，把手机贴到耳边，“喂，公安局吗，这里是湖利大厦c栋……你干什么！” 茉莉一个俯冲，飞速夺过他的手机，麻利地挂断了电话。 “你们……你们真是一群疯子！……” 店长踉跄着就准备往放有座机的前台跑，被傻子立身拦住了去路。 小澜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了。 毕竟，他们会过来如此胡闹，除了意在为罗九天寻找那片光的来源，最主要的根据，还是自己的那场梦。 “你……请问，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小澜盯着店长怒不可遏的双眼，犹豫着问道。 店长冷静了一点，狐疑地看向小澜，“你们不是见过他吗？” 见过？ 啊…… 小澜微张了张嘴。 他指的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上次在密室里见过的。 但是，那个体型，和梦里的轮廓对不上啊。 “不对，不对，”小澜的目光散开，片刻后又回到他身上，“还有其他的弟弟吗？” 店长松开了和傻子扭打到一起的手臂，回身，直勾勾地看着小澜，“你什么意思？” 小澜咽了口唾沫，声音轻飘飘的。 “他说……他想回家。”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 小澜轻轻地屏住呼吸。 店长愣了几秒。 几乎是一瞬间，他猛地扑到了小澜面前，双手紧紧捏住她的肩膀，晃得小澜快忍不住要出拳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弟弟……回家……你怎么知道的……你从哪儿听说的？……你……” 傻子终于反应过来了，用力扳住店长的双臂，阻止他的动作。 果然有问题。 “冷静，冷静……”道长一手抓住店长，一手把小澜护在身后，站在了二人中间，“先生，我们是专门处理此类问题的，您先冷静，不妨坐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如何？” 几分钟之后，店长重新把大门上的锁挂在内侧，暂停营业的牌子也摆正了，他回到里间的休息室，走到了一圈人的中间。 众人沉寂着，等待他说话。 店长端起托盘，依次发放起了茶水。 “客气，”道长接过茶水，点了点头，“店长先生，不忙，先谈正事。” “我叫赵百欢，”店长发完最后一杯茶，放下托盘，“上次你们看见的，是我的双胞胎弟弟，叫赵千乐，而她……她说的孩子，是我们的三弟，赵万生。” 这一家，还挺会取名字的。 道长点头，静等下一句。 赵百欢挪过来一张圆形小软椅，坐下，看向远方。 “我们的弟弟，万生，比我们小十岁，要是他活到了现在，应该也和你差不多大了，”赵百欢的眼神移回到小澜身上，眼底隐有泪光在闪烁，“只可惜，早在五年前，他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小澜紧绷着的后背莫名放松下来。 这就对了。 自己会梦到的，基本没几个活人。 “万生说……他想回家？”询问的语气。 小澜想了想，“那是个小男孩，没我大，他说，哥哥，回家。” 赵百欢叹了一口气，嘴角向下撇了撇，又叹了一口气，僵硬地把嘴角扬起。 “行吧……”赵百欢拍拍自己的大腿，“至少……至少现在，万生能说话了。” 众人交换了眼神。 茉莉上半身探过去，“什么意思？万生活着的时候不能说话吗？” “万生他……是个残缺的孩子，”赵百欢低头敛住眼神，“他是个智力有些缺陷的聋哑人。” 啊…… 小澜心头一酸。 女孩子们和宝木纷纷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那他是怎么走的？”罗九天边喝茶边问，茉莉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五年前，那天……那天万生忽然变得怪怪的，”赵百欢回忆道，“他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叫他吃饭也不出来，到了傍晚，他悄悄跑过来，递给了我一封信，之后……之后他就顺着自己房间里的窗户，跳下去了，我们家住在八楼，没有任何遮挡物，在去医院的路上，万生就走了。” 小澜的眼泪又收了回去。 奇怪的地方真多啊。 “信里写的是什么？”小澜忙问。 “就是一些……应该是他忍了很多年的心里话吧，”赵百欢谢绝了乔念递过来的纸巾，“说他，其实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想法了，但一直害怕我们伤心，现在觉得，痛苦实在是无法承受，他受不了了，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希望我们不要怪他，不要伤心。” 小澜皱皱眉。 这是有智力缺陷的小学生会说出来的话吗？ 果然，茉莉也质疑道，“这就是万生写给你们的话？” “概括起来，大概是这样的意思，”赵百欢抹了一把脸，“万生不太会使用语言，语序比较混乱颠倒，这是我们理解后的总结。” 众人点点头。 这样就合理多了。 “虽然这么说，但肯定还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才会让万生忽然动了自杀的念头啊，”茉莉接着问道，“你们有调查过吗？” “当然有，”赵百欢无奈地摇头，“但并没有得到答案，万生读的是特殊学校，学校里都是像他一样的孩子，万生和同学的关系也都很好，不存在霸凌。” “这是个疑点，”道长托起下巴，“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为什么没有走呢？” 第三十九章 专业团队 赵百欢的脸色有些僵硬，“这话是什么意思？” 道长看了眼小澜，小澜也心领神会。 “你听说过界碑吗？”小澜定定地看着赵百欢。 赵百欢一脸质疑地扫了他们一圈，最后挺直了脊背，摇摇头。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小澜用不疾不徐的语调，平静地把界碑的事情讲述给了赵百欢听。 “这就是界碑。” 小澜话音落定，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屋里一片寂静。 赵百欢微张着嘴，呆愣了几秒，之后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你们就是专门来给我讲故事的？”他有些愠怒，“拿我当小孩子呢？” “那我们要怎样你才会信呢？”秦音歪着脑袋，从小澜的背后看向赵百欢。 “我不需要信，你们现在就给我离开这儿，要不然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要不然……他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他倒不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才忽然住嘴。 赵百欢张口结舌，身体固定成那个正准备从椅子上站起身的动作，两眼瞪得大大的，眼底尽是不可思议。 “现在……”道长的头从他的右肩后探过来，“多少有些相信了吧。” 道长的左手按在赵百欢的后背中央，白衣后闪过一道金光，道长阴沉着脸，瞟了眼赵百欢的眼睛，而后抬手一撤，赵百欢猛地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动作。 “你们……你们到底是……” “不是和你说过了嘛，”秦音翘起二郎腿，“我们是专业的，苦主有需要就提，和我们客气什么呀……” 傻子和宝木竭力露出专业团队的笑容。 赵百欢略带畏惧地看着他们，“你们刚才说的东西，难道是真的吗？” “你不用非得去理解所有东西，”茉莉发话了，“你只需要知道，因为某些原因，万生的一部分依然留在这里，他还有遗憾，而且，万生的情况，和别人也有很大的差异……你难道不想知道现在的万生到底如何吗？你不想，让他完整地离开吗？” 不愧是茉莉，她声音里自带着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感，瞬间让赵百欢的眼神动摇起来。 “那这事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我们不是帮你，”罗九天的话飘在半空，他的眼神也一样，似乎飘去了遥远的地方，“我们是在帮助万生。” “可是……万生他……” “别可是了，”秦音急躁地站起身，“事不宜迟，小家伙可都要气哭了，你瞅你做哥哥的，能不能干脆利落一点，退一万步说，我们要真是骗子，能从你这儿骗走啥？香火钱吗？” 赵百欢的眉头结成了两团死扣，他纠结地抓着头发，低头道，“我得和千乐商量一下。” 这倒也……无法反驳。 道长思忖着点点头，“可以理解，但再怎么说，今天我们人都来了，不如带我们去场景里走一圈，如何？” “场景里？”赵百欢抬起头。 “或许会有些线索。” “可是……他不是会晕倒吗？”赵百欢指向罗九天。 罗九天老脸一红，“我不是晕倒，我是感应到东西了，百欢啊，别犹豫了，走，带我们进去瞧瞧，再感应几次，我就能明白了。” 没一会儿，众人先跟着赵百欢来到中控室，打开了场景内的所有照明灯，又准备关闭摄像头。 “诶，关掉摄像头干嘛？”傻子伸手阻拦。 赵百欢解释道，“摄像头都开的夜视模式，强光下像素也不好，还需要开摄像吗？” “最好开着吧，”道长说道，“而且结束之后麻烦把今天的录像发给我们一份，人没看到的东西，说不定摄像头就记录下来了。” 这话还有点惊悚。 转眼，他们又回到了第一个房间。 “这里，原本准备了八样物品，”赵百欢站在大巴车的过道中间，手指在车内的座椅处画了一圈，“我们的场景属于极大型封闭空间场景，npc也多，一共八个，这一关，你们就要分别拿着找到的东西单独下车，打开那扇门，在后面的房间里找到各自的npc，当然了，他们会先吓你们一下，认出了生前的物品之后，你遇到的npc在接下来的进程中，就主要为你提供线索了。” 茉莉点头，心里一痛，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找到的恐怖密室，就这么被老板自己剧透了个干净，看来他是真的很不希望他们再回来玩了。 “这里，原本是一扇红木门，”赵百欢用手在门框处虚划了一下，“但是昨晚，你们的上一波客人因为找不到钥匙，在情绪亢奋的情况下将门踹开了，门的铰链松动，所以整扇门都摔在了地上，对，就摔在这些箱子上面，还能看到划痕呢，被箱子一硌，那门就摔成碎片了，因为之后还有预定场次，所以我们就迅速把那波客人带出来，索取了赔款，之后赶紧把一扇仓库里的破旧门板装上去了，结果……应该是还没装牢。” 赵百欢的目光投到罗九天身上，罗九天立时举起双手，替门辩护，“是我的锅，我的锅，和门没关系。” 说完，罗九天的目光落在自己蹲了两次的那块空地上。 每次蹲在那里，都能看见光，然后，就会晕倒。 现在看来，那道光，或许就跟万生有关。 罗九天抠了抠指甲。 为什么自己能看到那种光？为什么会晕？ 爹又在隐瞒什么呢？ 他眼神坚定。 还想蹲。 罗九天悄悄迈出了一步。 “哎！——”没想到，傻子的一只手臂唰地拦到他面前，“你要干什么？你不是一去那里就晕倒吗，躲远点啊九天兄弟。” “我要不再试试看？” “别闹了，”茉莉在罗九天身后揪住了他的袖子，“你要是现在晕了，大家还得来照顾你，”她挥挥手，示意罗九天把耳朵凑过来，茉莉俯在他耳畔悄悄说道，“待会儿，我们走完一圈，我想办法让赵百欢再带我们原路走回来，那时候，你再试。” 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案。 罗九天看了那块空地一眼，便跟上伙伴们的步伐，跨进了下一个房间。 ：。： 第四十章 彩蛋 这是个走廊一样的地方，两侧有几扇门，此时都关着，走廊里灯光大亮，没半点惊悚感。 进了走廊，赵百欢就走向第一扇门，在门边的密码锁上输入了一串数字，绿灯亮起，那扇门便开了。 他回头冲着站在走廊里东张西望的他们说道，“这间是个类似仓库的房间，玩家会在这里知道三个npc的秘密，你碰见的那个小方，他原本是应该把你带进这里，然后在这里提供线索的……具体的剧情我就不和你们讲了，这个属于我们的机密，你们理解吧？” “理解理解。”罗九天急忙答应道，生怕赵百欢接着说出什么吓人的东西。 赵百欢径自走进了那个房间，其他人也陆续跟了进去。 “道长？”秦音进门之前，看了眼依然皱着眉头在走廊里张望的道长，“看啥呢？有问题吗？” 道长点了点头，扶住门框朝赵百欢问道，“这走廊里没东西吗？” “走廊里？”赵百欢回头，眼神有些古怪，“走廊里只有一个推闸开门的机关，是控制室控制的机关，现在那里没人，机关操作不了……” “我的意思是，走廊里，没发生过什么事吗？”道长打断了赵百欢的话。 一圈人的目光集中到赵百欢身上。 赵百欢的嘴唇略微颤抖了两下，但很快调整了站姿，抿紧双唇，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道长冷冽的眼神一转，抛到小澜身上，“小澜，你也感觉到了吧？” 小澜的一条腿刚迈进那个房间，此时悻悻地缩回了腿。 其实，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自始至终，除了那个奇怪的梦，自己并未从这个密室里感受到丝毫和界碑有关的气息。 “是有点问题，”小澜厚着脸皮选择了帮腔，“呃……这里，有，有问题，就在这个走廊里。” 赵百欢僵直的脊背动了一下。 忽然间，房间里的灯灭了。 黑暗瞬间包围了他们，罗九天嗷地一声挂到了身旁的傻子身上。 但这黑暗没持续多久，大概几秒钟后，伴随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响，所有房间里的灯再度亮起。 他们的表情甚至都没怎么改变，除了抱着罗九天的傻子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灯，有点老化了，”赵百欢指着头顶，咧了咧嘴角，似乎在努力做出微笑的表情，“有时候会像这样突然灭掉，正好，也可以趁着这次整顿一起换了。” 道长仰头看了眼高高挂在墙壁上的灯，而后问向小澜，“你感觉……就在走廊里吗？” 小澜呆住。 我明明是在帮腔，怎么变成我感觉了？ “就……大概是在这个范围，”小澜随手一画，“也可能是在附近，反正……” 还好茉莉挺身而出，解救了尴尬的小澜。 “我也感觉到了，”茉莉回到走廊里，“但我不像小澜，有那么精确的判断，我只能隐约从这里闻出一点味道，这密室里，有个汐圈。” 小澜闭起嘴巴，皱眉托腮。 茉莉和道长都感觉到了界的存在，为什么这次，自己没有任何感觉呢？ 而且，牛皮还吹出去了。 忧愁。 “没关系，”道长体贴地拍拍小澜的肩，“找不到具体位置也没关系，我们再多了解了解。” 茉莉也给予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你的感觉已经是最敏锐的了，不要自责。” 不不，我会有自责的表情，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我压根就啥也没感觉到啊摔！ 但小澜只是坚强地吞了口口水，郑重地点点头，然后跟着伙伴们把目光转移到了赵百欢身上。 “所以，这里真的没有发生过怪事吗？”道长的眼神像把刀子，直戳戳地刺了过去。 赵百欢粗喘了两口，随即肩膀一塌，方才瞪大的眼睛无力地敛上。 “好吧，我告诉你们……” 就这样，他们终于明白了八仙村关店的真正原因。 “从……大概半个月之前开始吧，就有玩家表示，在场景里碰到了不在我们计划之中的东西，”赵百欢睁开眼，倚在身后那堵土黄色的墙上，开始缓缓讲述，“最开始，还是一位玩家在平台上的评价里说道，他在被指配去做单人任务的时候，走到npc所在的房间里，首先看到了墙角处蹲着一个年纪很小的孩子，他走过去，那个孩子猛地抬头，指向了他背后，npc就埋伏在他后面，他和npc打了个照面，惊吓效果很好，那个玩家猛夸我们的设置，说差点以为真有这么小的npc呢，他还以为是视觉效果或者投影之类的，但是我们明白，我们并没有这样的安排，我们也不知道，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监控呢？”茉莉指了指灯泡旁边的摄像头，“不是可以看监控的吗？” “我正要说到监控，”赵百欢的目光呆滞，身体不自觉哆嗦起来，“看到这条评论，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查监控，对照着那位玩家订单上的场次信息，我找到了那个时段的监控，但奇怪的是，那个房间的监控录像，从玩家进入房间开始，就像是受到了干扰一样，画面闪烁模糊起来，但那种状态只维持了不到十秒钟吧，画面再次清晰起来时，已经是玩家被npc吓到之后的样子了。” 秦音一屁股坐在了一张老桌子上，“不对啊，那事情发生的时候，中控室里的人没看到监控有问题吗？” “那一场我和千乐都不是中控，千乐出了门，我在场景里扮演另一个npc，中控是店里的其他店员，”赵百欢叹了一口气，“之后我问过他，他说当时监控没有任何问题，监控里，也完全没有出现什么小孩子，我还以为，客人可能只是在开玩笑吧，喜欢玩密室的嘛，都是些比较跳脱的年轻人，也可以理解……” 他的声音和脑袋一起低了下去。 “之后呢？”道长穷追不舍，“又发生了什么？” 赵百欢使劲甩了几下脑袋，仿佛用力抛掉了什么，鼓足勇气，重新抬起头。 “之后，有个健谈的玩家在候场的时候，问我要怎么做才能开启场景里的彩蛋，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自那以后，这种事，就一直在发生了……” ：。： 第四十一章 关店背后 “在被问到如何开启彩蛋的时候，我很好奇，因为我们的场景里是不存在任何彩蛋的，”赵百欢的手指扭到一起，“我还以为是千乐或者其他店员，在场景里加了些自由发挥的内容，让玩家误以为是彩蛋，但是那位玩家直接拿出了手机，给我看了他所在的一个密室逃脱交流群里的群文件，那里面，竟然是不同玩家统计出的在我的店里遇到过的，所谓彩蛋……” 赵百欢说着，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电压又有些不稳，灯光忽明忽暗，在这个环境下，众人围成一圈听赵百欢讲述密室里的怪事，还真有些瘆人。 道长四处看了看，指着角落里的箱子冲赵百欢说道，“没关系，慢慢来，坐下讲吧。” 赵百欢吞了口唾沫，“对了……前面那个房间是餐厅形式的房间，我们可以去那边坐着。” 于是，一群人挤在了涂抹有不知名红色液体的石桌旁，绕着石桌坐成一圈。 气氛，更奇怪了。 “看了那些人统计出来的内容，我才发现，同样的小男孩的身影，还曾出现在很多其他玩家的游戏过程中，玩家们碰到那个小男孩的房间和位置基本都不一样，甚至还有人说，他们在公交车里看到过那个孩子的身影，只不过，他们见过的孩子的身影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忽然出现，随着光线的暗淡，又忽然消失了，而且，那孩子从没有刻意吓唬过他们，相反，每次都好像在为他们指引下一步的路一样，因为孩子出现时刻的不确定性，这件事情在玩家内部被广泛流传，所有人都希望过来，找到开启新的彩蛋的方法……” “监控里，想必也从来没拍到过那个孩子吧。”茉莉低声喃喃。 赵百欢点头，“没错，有的时候，从视频中玩家的状态上，能明显分辨出玩家是在和什么东西进行交流的，但是看起来，就像玩家在和空气对话一样。” 这就…… 小澜蹙着眉头，双臂抱在了胸前。 涉及到了他们的专业领域。 “你有怀疑过吗？”傻子问道，“那孩子的身份。” “我……我第一直觉，当然以为是我……”赵百欢短暂地明亮了几秒的眼睛又暗淡下来，“我和千乐都想，或许，有没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是万生呢，当然，我们也没法验证。” “你们可以找几个见过那孩子的玩家，把万生的照片给他们看看，让他们帮忙确认一下呀。”秦音提议道。 “我们也不是没这么想过，”赵百欢支支吾吾地说道，“只是……只是我们一直在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可以合理地，从玩家那边一次性获得线索，毕竟……毕竟从商业的角度考虑，我们是售卖者，属于需要保持神秘的一方，因此，我和千乐商议了一下，决定还是暂时关闭场景，在事态变得更加严重之前，先想办法调查清楚……” “啊，我就说嘛，”乔念笑了起来，“那什么门坏了就是个借口，哪有坏了一扇门就关店的道理……” “所以你们现在打算怎么调查？”傻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赵百欢颓丧地垂下脑袋，又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我和千乐不太想让店员了解这些事情，所以……所有事情都需要我们自己去计划，首先可能……可能我们俩会想办法进入玩家交流群，先把那孩子的出现规律统计一下吧，不过我们俩都不太擅长说谎，虽然只是在网络上讲话，但我们两个要一人分饰几个角色，多少还是有些困难的。” “我知道了，”罗九天忽然恍然大悟般地举起手，“昨晚我在那个门边晕倒，应该是让你们最终决定关店的导火索吧，你们是不是以为，那个孩子终于不满足于仅仅出现在玩家面前，转而开始对玩家造成伤害了？” 赵百欢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他没说话，但他们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那只是个寻常的孤魂野鬼，赵家兄弟二人最多就是拓宽了自己的认知而已。 但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万生，那么，无论他伤人与否，作为哥哥，都不能坐视不管，甚至还需要负上一定的责任。 赵百欢的纠结和痛苦都写在了脸上，此时正用力抠着自己的手指甲。 人群沉默了一小会儿。 “你弟弟呢？”傻子用刻意轻松的口吻问道，“这事不是你俩一起谋划的吗？怎么关店就你一个人？” “我让他……先伪装成玩家，去其他密室里体验了，”赵百欢有些不好意思，“当然，主要目的还是结识资深玩家，再通过资深玩家进入聊天群，以得到更多的线索，不过……去优秀的同行那里观摩学习本身也很重要。” 说到此处，一串响亮的电话铃声猛地响起，惊得一圈人皆感到一阵战栗。 原来是赵百欢自己的手机。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提醒，“是我弟弟。” 众人秒安静。 “千乐，”赵百欢轻轻接起电话，“怎么，有进展吗？” 之后停下等待了几秒。 “别着急，别着急，”赵百欢仿佛摆出了一份长辈运筹帷幄的表情，“这才刚开始，我们慢慢来……” 挂了电话后，赵百欢就对他们摆了摆手，“千乐说今天没得到线索，很遗憾，他说，今天他组到的队友也基本都是新玩家，大部分都没听说过我们这家店，关于彩蛋的事，更是不了解了，而且……而且他说因为带新玩家闯密室很累，所以也没太注意场景谜题设置……” 总得来说，这个不靠谱的计划，在一开始就展现出了它的不靠谱性。 “没关系，”赵百欢自我安慰似的放空眼神，“以后还有机会……” 茉莉看了看失魂落魄的赵百欢，又看了看罗九天一派天真的模样。 终于，她鼓足了勇气，站起身，凑向了赵百欢。 “我倒有个想法。” 道长赞许地望了茉莉一眼，等着她说下去。 一圈好奇的眼神。 “要不然，我们来代替你们，调查那孩子出现过的场景，怎么样？” 第四十二章 攻略八仙村！ 赵百欢有些懵了。 “什么叫……你们代替我……” “我们帮你们搜集有关那孩子的线索，”道长也站起了身，“但是作为交换，你们后续的决定和做法，也请让我们了解一下，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其他要求。” 怀疑的神色又慢慢爬回了赵百欢的眼睛。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参与我们家的事？” 道长面对着他的凝视，却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不是说过了嘛，我们这个团队是专业的，退一步来看，即便计划失败了，对你而言也没有损失，一切风险，都由我们承担，赵先生，您考虑一下吧。” 赵先生只考虑了不到一分钟，就半信半疑地答应了。 “那……行吧，现在看来也没其他办法，这样还快一点，万一……万一真是万生做了什么或者要做什么，可能，还得麻烦你们。” 他倒是看得挺明白。 双方加了微信，在赵百欢送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巧，电梯一开，赵千乐回来了，道长跟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在赵千乐诧异的眼神里，带领着众人走进了电梯，离开了。 “我们要怎么做？”傻子一副服从安排的模样，跟在道长身后问道。 “就像他们俩设计的一样，”道长轻松地说道，“去联系其他玩家，在那个孩子出现过的场景里，寻找线索。” “感觉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啊，”秦音钻进车里，“怎么被那个赵百欢说得，好像多难一样……还是我理解错了？” 道长拍拍秦音的脑袋，“这次你没错，这事，确实不难，我之所以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也是因为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道长踩下油门，他们的小车跟着前面罗九天的车汇入了车流。 “什么地方啊？” “那个赵百欢，”道长一边直视着面前车道，一边说道，“他没完全说实话。” “啊？他撒谎了？”秦音瞪起了眼睛。 “不知道有没有撒谎，但他肯定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东西，”道长略微侧了下头，“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万生是不会走向界碑的，万生身上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要么，就是赵百欢他自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要么，就是他在隐瞒，而万生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他对人间形成了这么奇怪的执念，这就是我感兴趣的东西。” 秦音似懂非懂，但核心精神已经领悟到了，于是闭嘴点了点头，侧过脸看向坐在她旁边的小澜。 “话说，小澜，你在场景里的感觉，到底是啥样的？” 小澜正皱眉沉思着，两人刚才的对话都没有注意到，被秦音忽然一问，只茫然地露出大脑一片空白的表情。 “什么？” “你想什么呢？”秦音一手揽过她来，“自从上车开始，你就一直没说话。” 副驾驶的罗九天扭过头，“我也一直没说话，你怎么不问我？” “因为我知道你是被密室的场景吓坏了，没好意思拆穿你。” “你……你胡说！”罗九天本打算皮一下，没想到竟戳到了自己的痛处，脸唰地红起来，“今天我怎么可能害怕，都是开着灯的，我才没……” 小澜的眉头依然紧皱着。 她不说话，是因为她的思绪都在其他地方。 刚才和赵百欢互加微信的时候，看着赵百欢的微信头像，不知为何，似乎总有种强烈的记忆在呼啸而出的感觉。 小澜掏出手机，盯着赵百欢的微信主页。 很熟悉，但是，又不太像。 似乎在哪里看见过非常类似的…… “怎么了？”秦音把头凑过来，“你盯着人家的微信头像瞅啥，这不就是一张火锅的图片嘛，小澜想吃火锅了？” 火锅。 没错，中央的鸳鸯锅底，四周挤得满当当的食材，这只是一张再正常不过的美食图片。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小澜把图片放大又缩小，一遍遍地看着。 “这是火锅，你当然见过了，”秦音难得耐心地说道，“不光见过，你还吃过呢。” “不是……”小澜皱起小脸，歪着头冥思苦想，“不是这张照片，是类似的，和这个很像，在哪里见过呢？似乎，就闪了一下，然后就……” 不过记忆这东西就是这样，越想就越想不起来，直到道长一脚刹车停到茉莉家门口时，小澜依然是那副纠结的表情。 “接下来，我们也要开始制定计划了，”茉莉让他们围坐在客厅里，自己则背着手站在中央指挥道，“咱们要尽快查到有关那孩子的线索，嗯，先定个时间吧，三天，我们用三天时间去调查……” “三天？”傻子伸出手指比了个三，“为什么这么着急啊？” 乔念也点头赞同道，“三天确实太快了，毕竟我们现在连计划都没有。” “我正要说计划呢，这不就有了。” 他们本指望高要求的茉莉能提出什么好计划，结果茉莉慷慨激昂地说出的还是赵百欢兄弟使用的那一套方法。 “三天感觉……还不够搜集到那孩子出现的所有场景呢。”宝木抓抓后脑勺。 “够用的，”茉莉坚持道，“就三天，我们肯定能查到，之后还要帮他们解决问题呢，得抓紧时间才行……” “茉莉你……很赶时间吗？”乔念没忍住，先问出口，“距离那个什么当家合仪不是还有几个月呢吗？” 茉莉的后背一下僵住，但她很快用僵硬的笑容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啊？没……没有啊。” “那时间要求得这么紧干嘛，”罗九天抱着胳膊，一脸坏笑地挪到茉莉身边，“茉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你着急去做什么啊？” 茉莉不着痕迹地一肘把他怼开，然后装成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自己的指挥。 “总之，就三天了，我们尽量收集其他玩家关于这孩子的描述，分头行动，提高效率，得到线索后互相分享，来，我先建一个群把你们拉进来哈，嗯，就叫，就叫攻略八仙村，然后再建一个群，再把你们拉进来……” “建俩群干嘛？”傻子的脑袋从手机上扬起。 “这个群里有赵百欢，”没等茉莉说话，秦音就指着名为八仙村调查小组的新群说道，“可不能在里面乱说话，懂了吗？” ：。： 第四十三章 知情者出现 时间，从未如此迅速地流逝过。 在茉莉略带威胁和班主任般“我对你们很失望啊”的眼神的磨砺下，两天过去了，他们除了收集到不少和那个孩子有关的场景描述外，没有半点头绪。 不过至少，他们已经学会在茉莉的胁迫下厚着脸皮过生活了。 由于密室的保密规定，他们能收集到的线索当然也以文字描述为主，经过二次传播，八仙村里的彩蛋传闻被描述得神乎其神，更有热心的围观群众直接把场景用绘画的方式表现出来，但结果却强差人意，还不如不画的好。 第三天，是茉莉定下的deadline。 赵百欢那边没什么消息，也没有过多催促，着急的只有茉莉。 茉莉在偷偷潜入的文京密室发烧友大群里首先带起了节奏。 “我听说那个八仙村，好像出了一些怪事。”茉莉哒哒地输入一行文字，丢到了群里。 意料之中的炸群效果并没有出现。 “小澜，道长，快，带个头，”茉莉怼了怼坐在她对面沙发上正在吃水果的二人，“节奏搞起来。” 小澜赶紧放下手里的西瓜，拎起手机。 蓝精灵：茉茉墨说得有道理。 道外狂徒张三：有道理。 “啧，你们专业一点行吗，”茉莉一脸嫌弃地看着二人，“先看看我发的是什么再说话。” 小澜低头仔细看了看，“哎呀，没事，我撤回……诶，不能撤回了。” 道外狂徒张三撤回了一条消息。 小澜不满地斜眼看着道长。 “有人说话了！”茉莉坐直，念道，“我也听说了，好像八仙村关店，就是因为这个……哇！有线索！发言的是——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阿西，原来是九天，白激动了。” 茉莉骂骂咧咧地重新倚靠到沙发上。 “茉莉！茉莉！有线索了！”罗九天大喜过望的叫声从楼梯上传来，“终于有别人觉得那孩子的出现不是彩蛋了！” 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指着手机屏幕，拖鞋都没穿，就噼里啪啦地冲下了楼。 茉莉翻了个白眼，“你好好看看，茉茉墨就是我，是我的第三个小号。” “我还不知道那是你小号啊，”罗九天把小澜和道长手里的西瓜都抢了下来摆回到盘子里，然后推开盘子，把手机放到清空了的茶几中央，“快看，这是我在群里加的一个女生，她说，她也觉得自己在八仙村里看到的事情，不像彩蛋，反而更像是闹鬼。” “她怎么说？”茉莉往上划了几下。 “她还没说具体怎么回事呢，”罗九天看着聚过来的伙伴们，“我们刚聊到八仙村。” 茉莉手没停，接着往上划，眸子骤然瞪大。 “你……你为什么要发照片给她？” 聊天记录定格在罗九天发出的一张傻兮兮地扶着一棵树的游客照上。 “她先给我发的照片啊，”罗九天伸出手指往上划了划，“她说她给我发了照片，我就得回复一张我自己的照片来着，你看，喏，在这儿。” 茉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直接捧起罗九天的手机大声叫道，“她怎么能给你发这种照片啊！” 这种？ 哪种？ 小澜很感兴趣地蹭过去准备偷瞄一眼，却被道长一把抓包，拎到了沙发另一端。 然后道长自己凑了过去，瞧了瞧，半晌，面无表情地抬头道，“这不就是女生的自拍照吗？” 茉莉难以置信地指着手机屏幕，“怎么会有女生给陌生人发这种照片？！她为什么会给你发这种照片？！你们……你们……” 罗九天挠挠头，“她说很正常，大家都这样。” “大家……大家都……怎么可能……” 在茉莉不知为何气得直喘粗气的当口，道长忽然指着手机屏幕说道，“她又发消息了。” 这回小澜终于有资格凑过去了。 大波浪不是渣女：上次我和我朋友去八仙村的时候，就是因为遇见了他们说的那个男孩，才没走出来。 茉莉直接抱着罗九天的手机开始打字。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不会吧，不是说那个男孩一般都是为玩家提供线索或者提醒的嘛，我看你就是单纯的笨吧。 “哎呦茉莉你怎么能这么说，会被拉黑的，”不知何时凑过来的乔念抢过了手机，“快撤回。”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撤回了一条消息。 大波浪不是渣女：…… 大波浪不是渣女：我看到了……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不好意思，刚才是我的猫乱打的，那个男孩对你们做了什么呀？为什么没走出来？ “噗！”边吃瓜边窥屏的秦音差点把嘴里的瓜喷出来，“什么猫还能发这个啊，成精了吧，黑皮吗？” 小澜听到楼上黑皮均匀的呼噜声停了一下，而后继续响起。 大波浪不是渣女：说来话长。 乔念接着打字。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没关系，咱们可以发语音，正好我也想听一听你的声音。 “喂！”茉莉扯住乔念的手。 “淡定淡定，缓兵之计，”乔念使劲缩回手，“我这不是担心被拉黑嘛。” 大波浪不是渣女：真的吗，可是九天哥哥，人家很害羞呢。 要不是秦音眼疾手快地抱住了茉莉，茉莉很可能已经把手机砸了。 乔念呼了一口气，把手机还给了罗九天，“还好她没记仇，好了，接下来换你发挥啦。” 罗九天寻思了几秒，开始打字。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没事，我的声音也很难听。 大波浪不是渣女：…… 大波浪不是渣女：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念恨铁不成钢地夺回了手机。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哈哈哈哈哈，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开个玩笑，小可爱你的声音一定超级甜吧。 这回连罗九天自己都皱起了脸，眼神异样地看着乔念，“咦，你好恶心。” “滚开，臭直男。” 大波浪不是渣女：讨厌，九天哥哥太直接辣，不过，不过我也好想听听九天哥哥的声音呢。 “来，她要听你的声音。”乔念把手机递回给罗九天。 罗九天没发语音，接着打字。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那我们见一面得了。 ：。： 第四十四章 都变了 沉默。 小澜怪异地看了罗九天一眼。 “你……你……”乔念傻眼，“你会被当成变态的！” 罗九天抬起头，“啊？为什么？这种事当面聊不是更方便吗？” “她回消息了。”道长打断了二人的话。 大波浪不是渣女：九天哥哥，所以……你是在约我出去见面吗？(?v?v?) 看见这个颜文字表情，乔念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哪有女孩子会跟网上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见面啊”吞回到肚子里。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那就今天中午吧。 小澜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人目前还没有被拉黑，完全是因为那边的女孩子脾气太好了吧。 大波浪不是渣女：啊……会不会……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这有什么快的？你很晚才吃午饭吗？没关系你想吃午饭了叫我们就行。 观众纷纷露出一口老痰哽于喉尖的窒息表情。 要是自己，估计很可能已经报警了。 大波浪不是渣女：你们？不只有你一个人吗？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我要带几个人去。 大波浪不是渣女：啊，那正好，我也要带上我的朋友，就是和我一起玩八仙村密室的那个女孩子……九天哥哥你不会介意吧？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不会啊，两个人更好。 大波浪不是渣女：刚好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日料店，味道还不错，不如我们就去那里，你看可以吗？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这些你定，地址告诉我就好了，一会儿见。 罗九天放下手机，雀跃道，“太好了，一会儿就能知道线索了，还好我机智，加了群里的人……” 小澜斜着眼睛瞧他，这个人完全没意识到，要是对面换成个脾气正常的人，他现在可能已经在派出所做笔录了。 “太好了，”秦音合掌，“一会儿就能吃日料了。” 茉莉的理智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甩了甩脑袋，之后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 “那一会儿你都带谁去？” 罗九天的眼神里写满了理所当然，“什么带谁去，我们一起去啊。” “我们这么多人，人家女孩子只有两个，不太好吧……”宝木嘟囔道。 “我和她说了我会带其他人。” 小澜昂起头脑补了一下，总觉得画面会很奇怪。 没一会儿，罗九天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女孩子把地址发过来了。 大波浪不是渣女：对了，九天哥哥，我叫波波。 九天真的不想玩密室：好的，波波。 罗九天打开导航，“离这儿还蛮远呢，我们现在出发吧，早一点去等她们。” 很快，两辆车就驶出了庭院前的车道。 这次小澜坐的车是傻子开的，茉莉就坐在她右手边，秦音则坐在副驾驶。 “嚯，真的挺远的，”傻子看着导航，“都抓紧，我要开始飙车喽！” 小澜听话地抓紧了拉手，侧过头看了看茉莉，茉莉从坐到车里开始，就一直拄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对他们说的话也充耳不闻。 傻子一个急转弯，小澜连忙伸手去拉差点磕到车门边的茉莉。 “茉莉茉莉，抓好，”小澜把她的手扯到拉手边，“你在想什么？” “我吗？”茉莉怔了一下，“我……我在想，我刚才是不是很不对劲？” “什么时候，怎么不对劲？”小澜一下子警惕起来，“身体不舒服吗？什么感觉？” “哎呀，傻小澜，”秦音懒洋洋地扭头搭话，“人家说的是刚才，她在九天面前失态的样子，是不是很不对劲，很不像她。” 茉莉的脸唰地红起来，“我……很明显吗？” “很明显，”秦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过也很可爱，你不用放在心上，少年少女嘛，我们都懂，哎呀，你们的小音姐姐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人啊……” “我……我只是……”茉莉白皙的脖颈也开始红彤彤了，“我……还……就是……没有……” “茉莉怎么都变得这么吞吞吐吐的了，”傻子笑着插话，“还真是不像你了呦，啧啧啧……” 小澜笑眯眯地看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茉莉，“其实，不光茉莉你不像自己了，刚才，我看九天哥也有点不像他了。” “啥意思？”秦音扒住座椅，扭过身体，“你是说九天也喜欢茉莉。” “小音姐！”茉莉略带嗔怪地叫了出来。 “嗯……可能这是背后的原因吧，”小澜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就是因为九天哥喜欢茉莉所以才变……唔！……” 剩下的话，被茉莉的手封印进了小澜的嘴里。 “害羞啥害羞啥，”秦音倒是开心得不行，“我们也没录音，来，先把我们小澜撒开哈……” 茉莉松开捂住小澜嘴巴的手，清了一下喉咙，表情严肃了一些，“不要开玩笑了，我刚才在想的事，就是九天……他刚才的举动，感觉不太像他了，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自己表现得太古怪，导致九天也变了一点。” “九天又怎么了？”傻子干笑了一声，“九天不是一直都这么可爱吗。” 可爱？ 这兄弟滤镜太深了。 “九天虽然不是那种非常体贴的绅士，但是……他对别人，一直是很热情很有礼貌的，”茉莉皱起眉头，“九天不像我，他是对陌生人也很友好的人，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对一个要为我们提供帮助的女生说这么刻薄的话的。” 小澜敛起笑容，脑中回想起第一次遇见罗九天的画面。 确实，热情、友善、有些嘴贫，当时的罗九天是这个样子的。 罗九天很善良，所以，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朋友还是陌生人，他的态度都十分友好。 反正，肯定不是刚才那副冷漠的模样。 “是这样吗？”秦音看着小澜，“他第一次见我们的时候，是很自来熟没错，但我还以为那是因为他和小澜已经熟了，所以他没防备呢。” 小澜摇了摇头，“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就这么好了，和他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一样。” “咝——”秦音捏起下巴琢磨道，“那是咋回事，这就有点诡异了，该不会真被八仙村里那个门板把脑袋撞坏了吧？” 第四十五章 前女友？ 两辆车停到了一家精致的居酒屋前。 经过在车上的交流，下车进门的时候，四人看罗九天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怎么了？”罗九天心虚地摸起了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茉莉飞快摇摇头，而后大跨步走进店里，直奔前台而去。 小澜擦过罗九天的肩膀往店里走的时候，被他侧着头问道，“你们是不是在车上说我坏话了？” 小澜一惊，“啊？没……没有啊。” “好哇！我就是试探了一下，看你这反应，你们真的说我坏话了！” “九天哥……”小澜见周围没别人，凑近他问道，“你的头……没有被撞坏吧？” “……你也太直接了，你们到底在车上说我什么了？” “啊，没有呀，”小澜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而又虚伪的笑容，“我们就是担心你的身体，我们在想，是不是你把头撞坏了才……” “小澜，九天，往这边走，”这时，茉莉高声呼唤起二人，右手朝黄色榻榻米过道里指了指，“你们聊什么呢？” “好的茉莉我来啦！”小澜赶忙溜了过去。 “欸你还没说完呢，才怎么样？” 小澜落荒而逃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包间倒是很宽敞，八个人齐刷刷坐在长桌一侧，小澜立马选了个角落的位置逃避盘问。 罗九天正打算气势汹汹地逼过去质问，服务生进来了，展好茶水，跟在她身后的两个身影才怯生生地冒出了头。 “九天哥哥！” 无比清脆的一声呼喊。 罗九天企图擒住小澜的手当场顿住。 如此甜美、脆生的嗓音。 甚至还有一丝丝……稚嫩？ 屋里所有人的动作，都滞住了。 八脸懵逼地看着那两个身影。 罗九天缓缓转过身。 “呃……你哪位？” “九天哥哥，我是波波！” 秦音悄悄捂住了嘴，看得出来她在憋笑。 “波波？”罗九天探脖，“可那个照片……” “哎呀，讨厌，人家p了一下图嘛，现在哪有女孩子不p图的。” 可是无论再怎么p…… 罗九天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两个女孩。 “你们是小孩子啊！” 同小澜差不多年纪的两个女孩，穿着精致的小裙子，攥紧小拳头，奶声奶气地喊道，“我们才不是小孩子呢，我们都十四岁了，马上就成年了！” 茉莉看上去则完全释然了，脸上挂着难掩的迷之微笑，站起身来调解道，“哎呀，看来是个误会，来，小朋友，我问你……” “叫谁小朋友呀！你不也是个小孩儿嘛！” “我……”茉莉猛地噎了一下，“我才是马上就成年了好吗，你们……” 事态看上去就要控制不住了，道长几人也停止了嘲笑，急忙起身帮忙缓和气氛，最终，两个女孩子气鼓鼓地坐到了长桌的对面，点了一大堆刺身，似乎准备以狠狠宰他们一顿的方式进行报复。 豪横的茉莉完全没在乎，刚才的激恼也消失了，笑眯眯地推了两杯茶过去，柔声问道，“波波，先跟我们聊聊你们在八仙村里的经历吧。” 波波不信任的小眼神瞥向茉莉，又来回扫过他们八个，像是才发现敌方阵营竟如此强大一般，清了清喉咙道，“你是谁啊？” “我是……” “你们都是谁啊？”没等茉莉说完，波波就打断她的话，直接把坐垫挪到了罗九天对面，“九天哥哥，他们是你的家人吗？” “家人？” “他们……就是你爸妈吧？”波波的手指向了道长和……秦音。 “爸妈？！” 秦音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也彻底凝固在脸上。 “你怎么会认为他们是我家人啊？”罗九天头顶的呆毛都要炸起来了。 “不是嘛？”波波说起个不停，“这个，这个，是你爸妈，刚才说话的那个，还有坐她旁边的那个年纪差不多的，是你妹妹吧，那个个子高高的和你长得很像的应该是你哥哥，长得白的那个是你弟弟，至于那个小的……”波波睥睨着小澜，“就是你前女友吧？” 继秦音被当做罗九天的妈之后，更劲爆的东西出现了。 小澜先是质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没听懂，之后逐字逐句反应了一下波波刚才的话。 每个人，都拥有了新的身份。 道长——九天的爸。 秦音——九天的妈。 茉莉乔念——九天的好妹妹。 傻子——九天他哥。 宝木——九天他弟。 而自己——九天的……前女友？ 她为什么会认为有人会带着自己的前女友见网友啊？！ 不，这不是重点。 为什么自己会像是罗九天的前女友啊？！ 明明……明明我也只是个小屁孩啊…… 小屁孩委屈到不行，甚至说不出来话。 “前女友？！”罗九天都破音了，“我……小澜她还是个孩子啊！” 波波愤愤地瞪了罗九天一眼。 小澜瞬间明白波波的脑回路是从哪里来的了。 前女友是自己的话，说明罗九天喜欢小孩子，也就可能会喜欢她…… “行了，”波波兴意阑珊地吃了口小菜，“我就随口一说，聊别的吧。” 但有人不这么认为。 秦音目眦欲裂，亏得茉莉拉着她才没有直接扑过去。 “你给我好好说说，我怎么就像罗九天他妈了，你知道他多大我多大吗，我就比他大两岁我怎么就……你给我个解释……” “谁叫你们来这么多人的，我当然得随便猜猜了。” 失去了同帅哥谈恋爱的希望之后，二人也不再保持形象了，拆下小裙子上的腰封，大口大口吃起肉来。 在众人已做好此趟估计是白跑了的心理准备之后，波波和女伴吞下最后一口刺身，铛地放下筷子，扶着腹部，开始说话。 “那天我们俩，是和其他六个陌生人拼团开的场次……” 这，太快了。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碗筷，掏出笔、纸、手机、录音笔，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我们俩可是密室高玩，基本没有我们走不出来的密室，去之前，我们也做过了攻略，知道彩蛋这回事，八仙村解密难度不高，主要靠冒险，所以我们那天的目的，就是找到开启彩蛋的方法，争取成为第一波破解彩蛋的玩家……” ：。： 第四十六章 八仙 两张完全没有说服力的脸，却说出了很有信服力的话。 这平静的语调、不屑的眼神，小澜立马就相信了二人是高玩。 “话说……你们玩过八仙村吗？”波波话锋一转，问向他们。 茉莉想了想，“呃……我们玩过，但是中间出了一些意外，提前退场了，我们准备……” “行，那我直接跟你们说剧情吧，这样就方便了，”波波豪迈地掀起了裙子，以一个更加自在的姿势坐在坐垫上，“八仙村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广播里说的那八个大学生，其实并不是被什么鬼打墙困死了，而是被村人盯上，囚禁了起来，八仙村里的坏人杀掉了八人中的男生，还想把女生卖掉，最后，几个女生也选择了自杀，而当初那个把他们八人拉进村子的司机，就是广播里说话的司机，也就是你们在第一个场景的公交车里看见的尸体……” “哈？这是怎么回事？”秦音已经完全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模样，聚精会神地盯着波波。 波波像模像样地伸手阻止了她的问话，“听我往下讲，那个司机，其实就是八仙村邪恶勾当的源头，就是他负责骗人进村，再害人的，这八个大学生死亡的过程被村里的八个人目击，而这八个人，也就是第一个房间里玩家需要寻找线索，再依次下车碰面的八人，从他们的故事里，就能拼凑出发生在八个大学生身上的惨案……” “啊，小方。”罗九天想起了那个间接导致自己晕倒的小男孩。 “对，其中有个小男孩叫小方，”波波看着罗九天的脸，不自觉又笑了一下，随即板起脸，咳了咳，接着往下说，“小方的乒乓球是八个大学生中的一个姐姐送给他的，那个姐姐希望他能去镇上帮忙找他们的同学，然后让他们的同学报警，小方没找到他们的同学，回来的时候，他透过囚禁大学生的柴房的门缝，看到那个姐姐已经和其他几个女生一起在房梁上吊死了，小方没爸妈，是村子里的孤儿，有人看到小方收了女生的东西，还出了村，就告诉了坏人，坏人们就把小方活活打死了……” 天哪。 又是个阴暗的故事。 小澜则悄悄皱起了眉头。 这故事听起来，怎么有点像莲水村发生的事呢？ 不同的是，八仙村到底是虚构的，而莲水村却确确实实地害死了很多人。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傻子佩服地给二人续上了茶水，“来，大佬喝茶。” “啊，因为小方的乒乓球是我找到的，小方的单线也是我做的，”波波骄傲地扬了扬头，“而且演小方的那个npc长得特别好看，虽然化着鬼妆，我还是看出来了。” “我就比较惨了，”波波的朋友终于说话了，那女孩子顶着一头粉毛，愤世嫉俗地锤着桌子，“我那条单线的npc是个死了的坏人，天哪，我被他抡着铁锤追了整整四圈！” 看来，小方果然是最温柔的一个了。 “坏人也死了吗？怎么死的？”茉莉忍不住问道，“还是你们说第一个场景里的尸体是那个司机，都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第一组单线全部做完，所有玩家一起往后推房间的时候会慢慢了解到的剧情，”波波瞟了他们一眼，见他们一个个屏气凝神，没有阻止自己剧透的意思，便接着说了下去，“八仙村之所以叫八仙村，是因为村子里流传着八个神仙的传说，据说那八个神仙会守护村里的好人，惩罚坏人，保佑八仙村人平静安详地生活下去，每年村人都会举行祭典来祭拜八仙，那八个大学生进村的时候，刚好是村人筹备祭典的时期，他们被囚禁了很久，最终先后死掉的那天，正是祭典开启的日子。” 原来如此。 大家露出了谜题得解的释然表情。 “后面你们应该能猜到吧，”波波也看出了他们的表情，“八个人的灵魂刚好同八仙结合，拥有了特殊的力量，于是他们开始了复仇，杀掉了村子里的所有坏人，司机也是被他们杀死的，他们就和挂画上的八仙一样，使用八种不同的工具，绣娘仙用的是针线、护宅仙用的长矛、还有个什么石仙用的锤子，其他的有点忘了，反正他们用自己的工具杀死了所有坏人。” “嗯，”秦音点头，“结局还挺好的。” “这不是结局吧，”道长吃了口沙拉，“玩家身份呢？” “当然还没到结局，”波波用手指笃笃地点起了桌子，“本来这件事就应该这样结束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八仙村这片土地上，死去的人，还能以活着的状态再次出现。” 秦音慢慢张开嘴，以显示自己的惊讶。 波波对自己设置的悬念收获到的效果很满意，“没错，所以作为一批新游客，玩家还能坐上大巴车，见到大巴车司机，并且和他说话，村子里面也是如此，坏人们依然存在着，还会为非作歹，而司机，依然会引诱新的游客进村，再加害于他们。” “那车祸……”茉莉喃喃。 “没错，你发现了重点，”波波比了个表扬的手势，“成为了新八仙的他们发现，虽然他们无法阻止死去的村民复活，但是他们可以重复杀死村民，而村民再次死去的时候，就会变回第一次被杀死时的样子，所以玩家看到的司机尸体是那样的。” “所以说，是八个大学生保护了我们不被坏人的鬼魂杀害。”乔念的眉头在颤抖，一副感动到不行的样子。 “当然了，他们不止是保护玩家，他们还需要玩家完成任务呢，毕竟玩家也不是单纯过来作死的，”波波往后一倚，一派巨佬气场，“新八仙发现了可以让八仙村的诅咒永远消失的方法，但是那个方法，他们自己没法操作，村里的活人也不能帮忙，所以他们只能依靠外面的人来完成。” 一圈人凑了过去。 “什么方法？” 波波挑了下眉，同样凑近。 “就是用村人超度怨魂的焚烧炉，烧了他们的尸体。” ：。： 第四十七章 门板攻击 “焚烧炉？”八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茉莉、乔念和罗九天只觉得好奇，其他五人的表情却是瞬间变了。 从刚才开始，这个故事，就和莲水村有丝丝缕缕的相似之处。 而这焚烧炉，无疑让他们联想到了莲水村那个专门用来焚烧暴死者的焚烧炉。 是巧合吗？ 五人不安地瞧了瞧对方，抿住嘴唇不说话。 “你们……怎么了？”倒是对面的波波发现了他们的异常，“眼神好奇怪。” 另外三人赶紧侧过脸来看他们。 “想到什么了吗？”茉莉问向坐在她旁边的道长，“你们这表情有点吓人啊，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说来话长，”道长舒了一口气，重新俯到桌边，但眉头却没有舒展，“回去后我们再详细讲……波波小姐请接着往下说。” “基本就结束啦，”波波耸了耸肩，“接下来玩家只需要把第一个房间里的尸体搬到最后一个房间去，然后在语音的指引下找到机关打开暗室，焚烧炉就在暗室里，把尸体推进去就行了。” 众人点点头。 和南城鬼娃比起来，剧情确实是比较简单。 “那你们是在哪里遇到的……那个彩蛋，为什么是他导致你们没走出来呢？”茉莉的注意力迅速移回到波波身上。 “事实上，我们那一场，那个……暂且称他为鬼，可以吧，那个鬼应该不止一次出现过，在第一个关卡，我们依次下车做单人任务，有个男生回来的时候都吓哭了，他说他好像见到真的鬼了，他要去接头的人的身份，我记得似乎是个疯疯癫癫的精神病，这种npc是最可怕的，那个男生回来说，他看见那个鬼，就骑在npc的脖子上，但是看npc的样子像是完全没感觉到身上有个人，那个鬼的身体有些泛淡蓝色，他原本以为是两个npc，结果他看见，屋顶悬挂的灯，居然从那个鬼的身体间穿过去了……对，就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这个画面，对于普通人来讲，那可真是致命的冲击力啊。 是能够直接把罗九天吓死的程度。 波波接着说道，“那个男生当时就要退出，他还说要去跟店家讲说场景里真的闹鬼了，但我们其他人都不同意，你们理解这种心态吧，就是说虽然我相信世界上可能会存在这些东西，但我又坚信这种事情反正是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因为我们没有亲眼看见，所以我们都认为这就是彩蛋的某个特殊形式而已，我们都是过来碰运气找彩蛋的，一看这边开门红，怎么可能出去呀，所以我们就劝那个男生晚点再告状，先把他送出去了，剩下我们七个人接着玩。” 波波喝了一口水，眼神直了起来。 他们知道，故事的重点终于要到了。 “后来我们依次做完单人任务，其他人再没发现那个鬼，一切顺利，我们一起走出了门，来到了走廊里……事情，就发生在那条走廊边。” “哎呀，”秦音兴致勃勃地搂住小澜的脖子，“走廊，那不是我们小澜定位的地点嘛，小澜快看，这走廊确实有点东西……” 波波顿了顿，顺着秦音的话瞟了小澜一眼，明明自己已经摆脱了罗九天的“前女友”身份，波波看向自己的眼神依然带着些许敌意。 “不是在我们第一次通过走廊的时候发生的，而是在我们已经进行到最后关卡，准备回到第一个房间里取司机的尸体时发生的，”波波的目光严肃起来，“我们七个人正常走回到第一个房间，当时我站中间，走在最后的是另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我刚打算爬上车帮他们抬尸体，就听见身后一声尖叫，紧跟着一声巨响，我们赶紧回头，看见走在最后的那个女生半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看上去完全吓呆了，在她旁边，两个房间中间的那扇门倒下来摔成了两半，我们都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那时候，我看见了……我看见那个鬼了。” 说到故事最精彩的部分，波波的话却戛然而止，众人这才意识到波波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薄汗，她两手抱起乌龙茶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热茶，之后紧紧捏着杯子，紧张的情绪似乎有所缓解，又能张口了。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一个淡蓝色的影子从门洞旁边闪了过去，其他人都没有看到，只有我看到了，而且，我还看清了，那是一张脸，唰地消失在门边，消失前，似乎还在笑呢……” 波波的尾音拖得好长好长，思绪也和尾音一起飘远了。 “之后，控制室那边应该是看到我们有人受伤了嘛，”波波的女伴见她失了神，便接着她的话往下讲，“工作人员很快就来了，把我们带出了密室，我们当时基本都懵了，也没反驳，那个女生倒是没有受伤，她说，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然后她踉跄了几下，还是摔倒了，于此同时，那扇门居然自己倒了，不过摔在了她旁边，没有伤到她，她也没说自己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我的话……我当时还特地看了那门一眼呢，也没看见那个鬼，其他人也说没看见，只有波波看见了。” 一扇倒下的门。 “好哇，我就知道那赵百欢骗人，”秦音坐在地上盘起了腿，“他还说那个门是我们上一场的客人弄坏的，你们看，搞半天这扇门不是第一次第二次犯错误了，它有前科啊！” 这话没错，不过赵百欢的撒谎行为倒是可以理解，毕竟直接同客人说“我们这扇门非常容易坏，大家要小心别被砸到头哦，它之前已经砸过好几个人了呢”是一种自杀式行为，不但自杀，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当做精神病。 罗九天愤愤不平，“为什么，为什么女生被门砸之前还有某种力量让她闪一下，而我呢，直奔脑门就砸过来了……” 第四十八章 你在谋划什么？ “这时候你还纠结这个，”茉莉瞪了罗九天一眼，之后转向波波道，“看来有问题的是那扇门，因为我们玩的时候，那扇门也忽然倒下来了，还砸到了九天。” 乔念补充道，“但我们没有看见什么小孩子的影子……” “所以你们也不相信我？”波波斜着眼睛愤愤地看向他们。 “我们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但是……” “我们相信你。” 低沉笃定的声音让房间重回安静。 “我们相信你的话，也相信你看见了那个男孩，”道长此话一出，莫名的安稳感就弥漫了整个空间，道长温和地笑着，扭头指向小澜，“因为我们的人也感觉到了问题就出在那附近。” 等等。 自己那句瞎掰就这样成为根据了吗？ “嗯……” “说得对……” 同伴们纷纷点头，向波波证明道长的话没错。 小澜坐立不安，强颜欢笑，感觉额头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 “你感觉到了？”波波很感兴趣地凑了过来，“什么感觉啊？你是……有那种感觉吗？” 怎么办？ “嗯，我有。”小澜含糊地回答了一句。 “然后呢然后呢？你感觉到什么了？” “呃……就是在那个地方，有一种……一种特别的感觉，”小澜扬起脑袋，开始胡诹，“就像……呃……可能也不是很精确啦，但是那个场景里肯定有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啊？那感觉像什么？是冷吗？还是热？我看电视里都是这样的……”波波不依不饶地追问。 怎么说？ 怎么编？ 头痛。 小澜假装自己在思考，痛苦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 要不假装自己海鲜过敏当场晕倒吧。 “压迫。” 两个沉重的字从茉莉口中挤了出来。 小澜立马缩回下巴看向茉莉。 “那是一种压迫感，”茉莉双眼放空，似在回忆，“不是心理的压迫感，是体现在身体上，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都能感到的压迫，八仙村里的压迫感不强，但确实存在……当然了，每个人的感觉可能不一样，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有这种感觉。” 见道长点了头，小澜也厚着脸皮道，“对，就是这样，就是……我形容不出来的那样。” 波波看小澜的眼神更古怪了，甚至还多了一丝……鄙夷？ “哎呀，这孩子就这样，”秦音搂过小澜，“不爱读书，表达能力差了一点。” 真是很好的解围呢。 波波终于转移开视线，来回扫了他们几眼，“你们怎么都能看见？你们到底是干嘛的？是不是那种……就是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家族？” 看来他们是一家人这事已经深深种进波波的大脑了。 道长不置可否，故作神秘地微笑道，“所以，我们相信你的话，你也可以把所有的线索提供给我们，这事如果得到了解决，我们定会回报你们。” “那我们可以参与调查吗？”波波脱口而出，一脸期待地盯着道长。 “当然可以。”道长笑容礼貌，略歪了歪头。 茉莉吃惊地看了道长一眼，道长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别，那还是别带我了，”波波的女伴缩脖撇嘴，“我玩玩游戏还行，要真是有鬼……那我最好还是不参与了，我妈会骂我的。” “你不让你妈知道不就行了嘛，”波波扯扯她的胳膊，“多有意思啊，这可比玩游戏刺激多了。” 道长没说什么，依然在笑。 就是那副他平时经常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 刚认识道长的时候，他们都因为这副笑容，认为道长是个彬彬有礼的中年帅哥。 了解道长以后才知道，这个表情的出现，一般就意味着道长心里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所以看见道长又露出了这个笑容，他们便没有对道长批准了波波的参与申请提出异议。 道长心里有数，他肯定在憋着什么坏事呢。 “是啊，一起参加呗，”秦音吊儿郎当地把胳膊肘倚在桌子上，“也没什么危险，通常是不会出人命的。” “我……”波波的女伴脸色唰地变了，拎起小包爬了起来，“我家里还有事，谢谢款待，我先走了。” “欸我们还没说完呢！”波波伸手去抓她的衣角，被她闪了一下，没抓住，“一起走嘛……” “我很着急，波波，我先走了，再见哈。” 说完，门一开一关，那姑娘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波波气鼓鼓地踢了同伴刚才坐的垫子一脚。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波波小姐这么有勇气的，”道长恭维道，“我们接着往下聊吧。” 波波被奉承得消了气，兴奋和好奇重新占据了她的大脑，“对，接着说，那……那个，我也得做点什么吧，虽然我感觉不到压迫，但是我能看见鬼，说明我多少是有点本事的，咱们第一步先干嘛，有计划吗？” 道长终于敛起了笑容，换上一副专门用来哄小孩的一本正经的表情，“计划自然是有的，目前的第一步，我们要找到和你们拼场的人中，那个自称见到了鬼的男生。” “哦这样，对，有道理有道理……”波波忙不迭地点头。 八个人直勾勾盯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 “波波啊，”秦音眨眨眼睛，“那这事就得靠你了。” “啊？我？” “不然呢？”傻子耸肩，“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 波波咬住下唇，慢吞吞掏出了手机，盯着屏幕划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个，但我们建了个群，我可以推理一下哪个头像是他，然后加他私聊。” “在群里问一声不就好了？”宝木蔫巴巴地说道。 “不要，我这个群平时都没什么人说话的，我要是忽然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们一定会以为我被盗号了的。” 年轻人的想法。 选了半天，波波终于选中了一个非情侣的典型男生头像，下手了。 “估计得晚点才能有回应，”波波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我怎么联系你们？” 道长手一挥，“我们有个群组，现在把你拉进来好了。” “你们也用手机的吗？”波波震惊道，“我以为都是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呢。” 道长笑笑不说话。 这时，波波刚锁了屏的手机再次亮起。 波波瞥了一眼。 “他加我了！” ：。： 第四十九章 绿墅小区 其他人赶紧爬了起来，溜到波波身边，一圈小脑袋看向人家女孩子的手机。 “我要说什么？”波波激动地抖着手机，“要先打个招呼吗？还是直入主题？” “你先确定一下他是不是那个看见了鬼的人。”茉莉冷静提醒。 “哦，对。” 波波迅速打字：我是那天一起在八仙村拼场的人，请问是你见到了npc头顶的……那个彩蛋吗？ 那边的回答也几乎是瞬间出现。 银：我是，你是那两个小女孩中的一个？ 小女孩？ 波波的嘴明显撇了一下。 这个年纪的女孩，最讨厌的事大概就是被当成孩子吧。 “问一下能不能约他出来。”道长轻声道。 “啊？这样好吗？”波波有些害羞，“太那啥了吧……” 其他人还没做出反应，那边的消息又冒了出来。 银：你有事要和我说吗？ 秦音看了眼消息，伸出手，“没事，小姑娘，你不好意思的话，我来说。” “呃……还是我来吧。” 大波浪不是渣女：有一点事情，和八仙村场景里的彩蛋有关，但是情况很复杂，请问你方便出来一下当面聊聊吗？ 点完发送，一圈人屏住呼吸盯着屏幕等待那边的回复。 好久好久。 他们觉得过去了好久好久，但其实也就是一两分钟的样子吧，回复出现了。 银：我这边也有一些特殊情况 “怎么办，他拒绝了。”波波抬头无助地看着道长和茉莉。 “等等，他还有条消息。”茉莉赶紧指向屏幕。 银：要不到我家里来谈吧。 emmm…… “欸，怎么有种他不怀好意的感觉？”乔念闷声说道。 “怕什么，”傻子拄着桌子，“我们这么多人呢。” “要不先和他说一声吧，说我们有很多人。”小澜坐在波波旁边，看了眼道长。 道长点了点头，波波便立马点下了发送。 大波浪不是渣女：我们有好几个人呢，会不会不方便呀？ 银：你们有很多人？ 银：那太好了！ 银：我家就在园湖区的绿墅小区，12栋二单元2302，快来！ 银：我门没锁，你们直接进来吧！ 众人看着这一串的消息，感觉更迷惑了。 好在，基本能排除那边是个带有非分之想的猥琐男的可能。 “他怎么好像比我们还急？”罗九天的腿蹲麻了，于是站起身跺了跺脚，“而且他……听说我们人多，还很开心？” “瞎猜也没用，咱走吧。”傻子拍拍罗九天的肩膀。 一群人站了起来。 “那个绿墅小区就在这儿附近，”波波跟在他们身后，看上去更加亢奋了，“离我家还挺近的，我们走吧。” 之后，由于多了一个人，车子变挤了不少，但波波一路上叽叽喳喳，倒也增添了不少乐趣。 在小区门卫的指引下，两辆车子开进了地下车库。 傻子刚抬起手刹准备松开安全带，波波的手机却亮了起来。 “他发消息了！”波波叫出来，“他说……那两辆黑色的车就是你们的吧，我看见你们的车了，不要停在地下车库，快上来，楼边有可以停车的地方，快上来，下面不安全！” “什么意思啊？”秦音犹豫着又把安全带扣回去了。 这时，道长那一车人已经下了车，见他们没动，便过来敲了敲车门。 傻子先把车窗摇了下来。 “怎么了？”道长弓着腰问道。 “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他身后的茉莉急火火地跑到小澜倚靠的车窗旁，敲敲，“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小澜放下车窗，“那个人又发了消息，说不让我们停在地下车库，不安全。” “不安全？”茉莉直起身环视了一圈，然后俯身回来，“他还说什么了？” 小澜扭头问波波，“他还发什么了吗？” 波波又看了眼手机，“没了。” “没了，就说地下车库不安全。” 茉莉皱起眉头，手在车顶随意划拉了几下。 “那我们就上去呗，”茉莉站起身，“也没什么，真够奇怪的。” 看着两辆车从车库出来，又开向楼栋，门卫有点不开心，但也没阻拦。 “你们看他那副表情，”波波越过小澜的腿趴在车窗边，一脸机敏地盯着门卫，“他一定有问题，为什么他要把我们往有问题的地下车库领，他说不定就是那种邪恶力量的内鬼，说不定……” “因为地下车库好管理啊，姑娘。”坐在她另一侧的秦音无奈道。 “这就是他的理由！”波波像是发现了盲点的福尔摩斯一样兴奋，“他就是用这个借口，把一个又一个人骗进地下车库的陷阱，然后让他们彻底消失，就像……” “到了。”傻子不失时机地踩下刹车，打断了波波的话。 开车，下车。 眼前就是绿墅小区第十二栋楼了。 “这是个新小区，楼也很漂亮，”波波介绍着，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在车里说的话，“绿化搞得也很好，我爸还打算在这儿买套房子呢。” 二十三楼。 站在电梯里的时候，一种熟悉的感觉慢慢爬上了小澜的心头。 “园湖区这边有好多有名的密室呢……”波波的嘴不停地说，同伴们偶尔应和几句。 到六楼了。 “我基本都玩遍了……” 十楼。 小澜觉得胸口发沉，耳朵内侧似乎在往外膨胀。 “我……坦克……都是……” 十五楼。 小澜的呼吸粗重起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一双微凉的手忽然覆到自己耳边，小澜扭头，是秦音。 “怎么了？”似乎是道长的声音。 “估计是电梯太快了，这孩子有点晕吧，”秦音的脸凑过来，“还好吗，小澜？” “嗯……” 二十楼了。 “马上就到了，”秦音的脸在小澜面前放大，她能看清秦音脸上的每一处细节，“到了就好了。” 捂住她耳朵的双手又收紧了些。 “嗯……” “叮！” 终于，到了。 电梯门缓缓开启。 但是，涌入小澜鼻腔的，不是清新的空气。 门开了。 门外，无数种色彩构成的画面，潮水一般疯狂地向她冲来。 画面，声音……气味。 一切的一切。 无法承受。 小澜的眼前渐渐黑了下来。 “小澜！” “呀！你怎么了？！” “小澜！……” 视线的最后，还是秦音那张被放大的脸庞。 很安心。 小音姐姐真好看，嘿。 ：。： 第五十章 他们 哥哥…… 回家…… 又听到了。 看不见，四周空空荡荡的。 小澜觉得自己似乎在一个漆黑的地方漂浮着。 哥哥…… 哥哥…… 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声音包围着自己，小澜分不清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 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昏迷前的那几秒，除了秦音的脸，自己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破碎的、重叠的画面，像是无数个记忆中的故事，纠缠成凌乱的色彩，一齐涌向自己。 是谁的故事？ 哥哥…… 是万生，在呼唤赵百欢吗？ 瞬间，一颗光点向小澜划来，转眼就穿过了自己的眼睛，假如在这里自己还有身体的话。 像流星。 哥哥……哥哥……哥哥…… “我要回家！”凄厉的喊声骤然从身后响起。 小澜扭不了头，只能听着。 又一颗流星划过了眼睛，消失。 “哥！怎么能……” 这声音，似乎和刚才不同了。 却又有些耳熟。 第三颗流星。 喘息。 漫长的、剧烈的喘息。 “我不是你哥哥！” 小澜胸口一滞。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某种力量在把自己带离这里。 渐渐地，小澜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扑通、扑通、扑通…… 拥有了重力，还有触觉、存在的感觉。 之后是…… “小澜！” “醒了！”开心得破了音，“小澜醒了！咳咳……咳……” 小澜粗喘着，在秦音温暖的怀里睁开了眼。 同伴们围在自己身边，宝木在咳嗽，刚才那声破了音的呐喊就来自于他。 “你怎么了？”茉莉紧紧攥着她的手。 小澜张开嘴，颤抖的字节和喘息糅合着。 “赵百欢！” “赵百欢？”秦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赵百欢怎么了？” “我……我听见了赵百欢的声音，”小澜在傻子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他说，我不是你哥哥。” “他有反应了！他有反应了！”在同伴们紧密的包围圈后面，一道嘶哑的尖叫猛地响起，“他出现了！他又来了！你们不是玄机……玄机局的人嘛！快看！他又出现了！……” 这时小澜已接过茉莉递过来的水，几口下去，感觉好多了，人群散开，小澜看见了坐在一旁餐桌边的两人。 其中一个是波波，她满脸惊恐地看着那个抓住她的肩膀拼命摇晃的人，波波精心搭配的头饰都滑脱到下巴了，两手挡在那人面前，似乎在努力阻止他。 而她对面，是个刘海已经遮住了眼睛的年轻男生，男生一身灰白相间的纯棉睡衣，单从那张憔悴而狂躁的脸上无法判断出他的年纪，这刺耳的尖叫，就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他们……他们是人……玄机……玄机局的……”波波被晃得语无伦次，“我不是……帮忙……我就是……” 男生顿时停下了手，像条捕猎的蛇一样嗖地转过上身，看向他们。 “你们看见了吗？”阴森森的语气。 道长左右看了看，问道，“看到什么？” “一定是你们把他从地下带过来了，”男生抱住头，痛苦地哭喊道，“他终于知道我住在哪里了，他终于来找我了，我要死了……” 罗九天走上前去，蹲下身，拍着男生的膝盖，“小伙子，你看见什么了？我是罗家人，我来帮你。” “玄机局？罗家？”虽然看不清男生的眼睛，但小澜明显感觉到刘海下面的目光亮了一些。 罗九天点点头，另一只手往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我们都是来帮你的，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就行。” 茉莉露出了一丝赞许的浅笑，左臂一撑站起身。 “别害怕。” “可你们是玄机局的人，你们难道没有听到吗？”男生的脸色又变了，“他在喊啊，在我的门外，就像他每天做得……” “冷静，”罗九天努力调动起他身上所有的亲和及可靠特质，“一点点说，谁在喊？喊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澜和秦音也都在沙发上坐直了，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男生身上。 道长悄悄扭头轻声问了小澜一句，“你听到他说的声音了吗？” 小澜摇头，紧接着说道，“但我昏迷的时候听见了小男孩的声音。” 道长比了个手势表示回头再详细聊，两人的注意力又回到那男生身上。 “就是……那个鬼，”男生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从八仙村回来以后，从我见到八仙村里的那个鬼以后，他就缠上我了，他要我跟他走，但我……我还没有见过他……” “你看不见他，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茉莉总结道。 男生的动作凝固了几秒，但他们明白这应该是他在思考。 然后，他点了点头。 “声音从哪儿响起？” 男生警觉地抱起膝盖，眼神不安地瞟向周围。 “就……就在附近，”他神经兮兮地用手指比了个半圆，“有时候在门外，有时候在下面，有时候……就在我耳边。” “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吗？”小澜忽然问道。 男生抱住膝盖的手微微松开了些，“你也能听到？”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小澜接着说，“是一个小男孩，在呼唤他的哥哥，说他想回家吗？” 男生的头往前探出来，“回家？没有……他没说过回家的事，他说他在下面，让我救他，让我找人救他，让我找人帮忙救他们……” “他们？”罗九天抓住了重点，“不止一个人？” “他让我救救他，救救他们，”男生捂起耳朵，“每天都能听到，怎么都躲不掉，他们在下面，我不敢去下面，下面……他就在下面……” 小澜抓着自己的手腕想了想。 难道这个男生和自己见到的，不是同一件事情？ 但自己刚才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感受到冲击呢？ 自己听见了三个人的声音。 他们。 该不会…… “他们会不会指的是赵百欢他们，”小澜说出口，“他们在下面，还要别人去救救，赵百欢他们几个难道有危险吗？” 第五十一章 谁的声音？ “赵百欢？”茉莉皱起眉头，“赵百欢他们能有什么危险？对了，你刚才说听见了赵百欢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众人，包括小澜自己，才想起这回事。 小澜把自己支离破碎的梦境细细描述了一下。 “最后那句话是赵百欢说的？”罗九天再次确认。 “我印象里……好像是他的声音，”小澜慢悠悠说道，“但事实上我也不记得他的声音了，可是在梦里，我听见那句话的时候，一下子就知道那是赵百欢，不明白为什么，但我就是知道。” 伙伴们没有质疑，欣然点头。 毕竟小澜身上这种不明白为什么但就是知道的事太多了。 “他那句话是对谁说的？”道长曲起食指托着下巴，有点像在自言自语。 傻子想了几秒，“不是万生，就是赵千乐。” “哇，超有道理的，”秦音竖起大拇指，阴阳怪气道，“不愧是小傻子。” 傻子懒得理她。 宝木缩在沙发一角，怯生生说道，“小澜说她听见了三句话。” 小澜点点头。 “第一句是我要回家，小澜说，是带着情绪，激动地喊出来的。”宝木接着道。 小澜想到了什么。 “可万生，他不是个聋哑人吗？”宝木最后的这句话，让他们沉默了半晌。 “欸，不对，”秦音摆了摆手，“之前小澜不就梦见过万生嘛，那时候万生就能说话了呀。” “这次的声音和之前听到的一样吗？”道长扭头问向小澜。 “有点不记得了，但好像……梦里那个声音反正不陌生。” 又陷入沉默。 良久，宝木抓了抓自己的脸，难得倔强地喃喃道，“我还是觉得，我们有必要亲自调查一下万生的事。” “亲自调查是指……”茉莉两手撑在膝盖上，坐姿豪迈极了，“我们越过赵百欢，另想办法是吗？” 宝木点头如捣蒜。 “你不相信赵百欢？” 宝木的脸唰一下红了，“不……我也不是不相信他，我只是觉得，赵百欢有他自己的立场，他说的事，也许只是从他的视角出发，观察到的现象，我们可以再去了解一下其他人的视角……可以吗，道长？” 宝木小鹿般亮晶晶的眼神投到道长身上，征求他的意见。 小澜先举起了手，“我觉得宝木哥说得有道理。” 不管别的，先站队。 宝木明显受到了鼓舞，和小澜俩人心照不宣地咧嘴笑了一下。 “我也觉得宝木的话有道理，”傻子揽住宝木的脖子，“赵百欢，确实有点可疑。” “你看谁不可疑？”秦音捅了捅傻子的肋骨，“刚见小澜的时候，你还觉得小澜可疑呢。” “啧，你提这个干嘛。” 小澜的笑容一下子凝住，“哈？我可疑？” “小澜你别听她乱说……” “略略略略略……” “哼，傻子哥你居然怀疑过我，”小澜撅起嘴，“亏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帅呢。” 傻子正和冲他做鬼脸的秦音吵架，听了小澜的话，登时老脸一红，“是……是嘛……” 小澜仰头想了想，自己第一次见他们时，除了温柔体贴的菠萝以外，好像谁都没注意到。 “是啊，”但小澜面不改色地笃定道，“我骗你干嘛。” “说正经事。”茉莉在小澜身后伸手敲了一下她脑壳。 像启动了某种开关一样。 小澜一缩脖子，立马转口，“赵百欢的话里，少了好多细节。” 这时候，道长终于结束了刚才那个埋头苦思的状态，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我们就开始自己调查，先从万生的学校查起。” “我……”行动总指挥茉莉发出了受到篡位威胁的声音。 “……茉莉，你认为呢？”于是话音刚落的道长立刻加上了一句话。 “咳，调查肯定是没问题的，”茉莉看了看他们，“那我们先从文京的特殊学校查起吧。” 众人一拍即合，终于想起坐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盯了他们好久的波波和那个男生。 “你们想出办法了吗？”男生见他们看向了自己，张嘴问道。 “我们先去调查整件事的背景，”罗九天安抚道，“调查完了，就能解决了。” “那……需要多久？”男生咽了口唾沫。 这就没准了。 “你爸妈呢？”秦音岔开话题，“你家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出……出差……” “那他们啥时候回来？” 男生目露迷茫，“大概下个月吧。” “啊，那个时候肯定已经调查完了，”秦音一挑眉，“你放心哈。” 男生被秦音的花式逻辑秀晕了，半天没绕过来。 “那……这些天我要怎么办？” 茉莉已经穿上外套准备走了，左右看了看，指着波波说道，“不怕，波波会经常过来陪你的。” “什么？！”波波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是我？” “组织需要你啊，小姑娘，”秦音拍拍她的肩，“你不是想入伙吗，入伙是需要流程的哦亲。” “而且你家不是也在这儿附近嘛。”罗九天添了一句。 “可这里闹鬼啊，”波波气得直跺脚，“我什么也不会，要是我们有危险怎么办？” “不会有危险的，”道长蹲在地上，右手五指张开扣着地面，指尖闪过一缕金光，他说着，站起了身，“我在这房间里施了五道镇恶符，能帮你们阻拦带有伤害企图的东西，要是真的有东西出现，就打我们电话，我们可以立即赶到。” 有了罗家的符纸朱砂的无限供应，还有文京这风水宝地的日月精华汲养，道长的符咒小金库富裕起来，出手自然也大方了不少。 波波有点被说服了，但似乎还想讨价还价。 “我们会把所有线索通知给你的，”茉莉不失时机地允诺道，“毕竟我们已经是一个团队了，你说是吧？” 波波被说服了。 临走前，道长还在二人身上各贴了一张镇恶符，粗糙的符纸贴上二人手腕的瞬间便散做金光绕入了他们身体，波波嘴巴大张着，半天才问道，“这不会有副作用吧？” “最多有点嗜睡。” “哦，那对我来说不属于副作用。” ：。： 第五十二章 不存在的孩子 九探在文京没什么势力，所以调查特殊学校这件事还得交给罗九天去安排。 波波倒是尽职尽责，每隔一两个小时就把男生的动态通知给他们，逼得茉莉只能十分委婉地向她表示倒也不必这么频繁地去人家男孩子家里，毕竟男生也是需要独立空间的。 大波浪不是渣女：你们说，我是不是还得负责买饭啊？ 茉茉墨：你饿了？ 大波浪不是渣女：是张博银，是他饿了。 大波浪不是渣女：忘了告诉你们了，他叫张博银。 茉茉墨：……你买吧，我报销。 大波浪不是渣女：好滴，茉莉老大赛高，有消息一定要通知我哦。 茉莉放下手机，疲惫地叹了口气。 “还没消息吗？”她把头转向了一边正在喝茶的罗九天。 罗九天放下茶杯，“茉莉，我两个小时之前才通知他们帮我查，你已经问了三次了，哪有这么快……” 话音未落，罗九天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震动着亮了起来。 瞬间，一圈人围了过来。 “喂，王叔叔，”罗九天接通电话，又开了扩音，“不会是有结果了吧。” “九天啊，我们查完啦。”那边响起一道平稳持重的嗓音。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直起身子。 “有结果吗？特殊学校里有叫赵万生的小孩儿的记录吗？” “九天，你确定是这个名字吗？万岁的万，生命的生。” “是啊，”罗九天的表情和其他人一样不安起来，“怎么了？没查到吗？” 那边顿了顿，随后是窸窸窣窣翻动纸页的声音。 “我们不光调查了文京现存的五家特殊学校，还查到了在这五年之间倒闭了的两间特殊学校的资料，都没有看到赵万生这个名字。” 道长又扶起下巴思索起来。 “没……没有吗？”罗九天挠挠头，“那有没有一个聋哑的孩子，在五年前自杀了的记录？” “没有，都没有，”那边的王叔叔摩挲着纸页边缘，“我们调查了五六年前所有名字里带有赵万生这三个字的孩子的信息，没有一个能对得上，还有那一年所有中途放弃学业或辍学或发生意外的孩子的信息，都没有……” 虽然没结果，但小澜还是很佩服的。 两个小时居然能做这么多事吗？ “我们现在已经开始调查普通小学的相关记录了，”王叔叔合上抽屉，“只不过这样范围就大了不少，一时半会给不了你们确切结果，大概明天上午吧……” 罗九天有些沮丧，点了个没意义的头。 “好吧，谢谢王叔叔，麻烦你了。” “客气，挂……欸，等会儿，九天，等会儿等会儿，嗯……嗯，你爹让我问你，你好好吃饭了吗？” “我爹在旁边吗？” “他在呢……呃，他不接电话。” “我吃饭了，”罗九天摆弄起桌上的小摆件，“他为什么不听我电话？” “他……他问茉莉，九天闯祸了吗？麻烦你们了吗？……哈哈哈，这个老罗啊……” 茉莉赶紧凑到手机边上，“他没闯祸，罗叔叔，王叔叔，九天挺管用的。” 怎么听上去像个扳手一样，挺管用的。 两边又寒暄了几句，电话才挂掉，茉莉开心了一些，罗九天则更沮丧了。 “我爹有事瞒着我，现在连电话都不敢跟我讲了，”罗九天郁闷地拄着下巴，“他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小澜一愣，挑着眉看向他。 “干嘛这么看我？”罗九天斜着眼睛。 “我以为只有我这个年纪才会产生这种想法。” “确实是，大人一般不会有被父母抛弃的恐惧，”茉莉笑吟吟地看着罗九天，“除非小时候被抛弃过，留下阴影了。” “我倒是没有被抛弃过，”罗九天嘟嘟囔囔，“只是小时候，我爹经常把我丢进各种试炼匣里，试炼匣是八两水掌握不同能力的练习场所，一般我是和一群师兄一起进去，然后师兄们再把我抬出来。” “听上去挺厉害诶，”秦音嚼着嘴里的东西，“那你都学会啥了？” “啥也没学会，但是我逃跑特别快。” 秦音捏着蛋糕的手顿在嘴边，“呃……那也算是有收获的嘛。” 傻子把道长杯子里凉掉的茶泼了，又倒上一杯递给几乎已经化作了雕像的道长。 “道长，你不是睡着了吧？” “我没睡着，”道长动了起来，但是仅限于嘴巴，“我在想赵百欢的话。” 茉莉赶紧到茶几下面摸了摸，掏出录音笔，“哪句话？我都录下来了。” 道长眯起眼睛笑了一下，随后面容再次凝重，“我想的是，赵百欢从来没说过，他们是文京人。” 这回，屋里的所有人都凝固住了。 “可这……范围也太大了。”罗九天目光呆滞。 “我们得跟他们确认一下，”茉莉果断应和，“问题是怎么确认。” 毕竟他们的计划是瞒着赵百欢的，所以当然不能直接问他。 又要想办法套话了吗？ 众人正一派苦恼之时，大门的门铃却突然响起。 茉莉先看了眼手表，“都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我们一起去开门。”傻子站起身。 茉莉走到猫眼边上瞧了瞧，咦了一声，“是赵百欢？” “赵百欢？”罗九天看看手机，没有消息提示，“他来干嘛？有事不能在群里说吗？” “不过这样我们刚好可以问他来自哪里了。”秦音戳了戳大门。 “也对，当面问他吧。” “吱——” 门口的人看到屋子里的一群人，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茉莉把他迎进门，“出什么事了吗？” 那人探头探脑地扫视着屋里的摆设，又扫过他们几人，清清喉咙，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不是，你们认错了，我不是我哥，我是赵千乐。” 众人面面相觑。 “赵千乐？”茉莉的大脑在经历缓冲，“你……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人类的本质就是自己复读自己。 “我哥是不是和你们说了我家以前的事？”赵千乐拒绝了邀请他进门的茉莉。 “怎么了？”道长不回答，先问道。 “我的意思，你们应该也能猜到，”赵千乐低下头，“麻烦了你们这么久，很抱歉，但从现在开始，可以请你们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吗？” ：。： 第五十三章 凤梧人 这倒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众人很淡定，毕竟这句话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少年人，”秦音痞痞地抖着腿，“你家可是正在闹鬼呢，这都没关系吗？” 这壶不开的水提得好。 “什？……那不是闹鬼，那……那就是……”赵千乐的目光在灯光下闪烁，“那是我们设计好的。” “你哥已经告诉我们了，那不是你们的设计。” “是……是我的设计，我哥不知道。” 茉莉无奈地笑了一下，“那监控的内容呢？” 赵千乐噎住了。 “你是背着赵百欢来找的我们吧？”道长敛住笑容，声调中的压迫感也上升了。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赵千乐居然摇了摇头。 “我哥应该知道我是出来找你们的。” 众人眼神一变，秦音也立马放下了抱在身前的手臂，“啥意思？” “我走的时候，我哥看出来我的意思了，我能感觉到，”赵千乐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这也是他的意思，你们不要再查了。” 茉莉赶紧拿出手机，“我问问他。” 虽然兄弟二人的态度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调查，但这俩人善变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好奇。 “他不会回的，”赵千乐冲着茉莉说道，“我们两个谈过了，之前他考虑得太少，现在我们觉得不应该把外人牵扯进来，这里的事就这样吧，我们已经准备回家了。” “你们……你们是外地人啊？”罗九天听到关键词，装模作样地问道。 赵千乐点头，“是的，所以你们在这里根本调查不到什么，这些天真的麻烦你们了，虽然你们说过不收取酬劳，我和我哥还是……” “你们是凤梧人吗？”没来由的，小澜忽然问道。 一圈人愣愣地盯着小澜。 赵千乐的脸色有点变化。 “啊，我就是……因为我也是凤梧人，所以感觉……”小澜被伙伴们诧异的眼神盯得有点心虚，“你那个口音，有点像……” “我说话有口音吗？”牵扯到了普通话的问题，赵千乐似乎终于放松戒备了。 罗九天又虚势地扬起下巴，套话道，“凤梧是什么地方啊？都没听过。” 小澜飞速瞟了他一眼。 “是个小地方，”赵千乐回忆起家乡，面容柔和了不少，“但是那边没什么口音的……好了，各位，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这事到此为止吧，酬劳会发给各位的，我先走了。” 赵千乐说完，扭身便走，见居然没有人拦他，还回头看了看，之后轻轻合上门，步入了黑夜。 他们没拦他，因为兄弟二人的立场现在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来自凤梧？”茉莉一脸惊喜地望着小澜，“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啊，完全没有凤梧口音。” 小澜很想反问茉莉“你哪里知道凤梧口音是什么样子”，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不知道凤梧口音是什么样的。 “嗯……就是我们和你们说过的，莲水村的那件事，”小澜乖巧地坐到沙发上，“对，就是被拐卖的女孩子化成的界，我总是觉得，八仙村场景里的一些东西，让我能想起莲水村。” “我也有这种感觉！”秦音大喊。 “我记得是听你们说过，莲水村里也有个焚烧炉，”茉莉眨眨眼，“还有别的吗？” 别的…… “八仙村这个故事，整体来说，和莲水村里坏人的犯罪流程都很像，”宝木思索着，“但偏要说哪些具体的地方像的话，也很难例举出来，反正……是真的很像。” 茉莉也没再质疑，罗九天更直接了，一个电话打到了已经打算休息的王叔叔那里，传达了新的任务内容，之后果不其然被王叔叔数落了一番。 “他说明早给我们结果，”罗九天强颜欢笑地等着王叔叔骂完，才挂掉了电话，“茉莉，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你可饶了王叔叔吧。” 躺在床上的时候，小澜希望自己能梦到白天看到的那些破碎的画面，或者梦到和家乡有关的事情。 然而，每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往往一睁眼天就已经亮了。 但即便如此，她们也不是睡到自然醒的。 小澜和秦音腾地从床上惊坐起来，呆呆地望着正发出巨响的卧室门，一时间被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的经典三问环绕。 “小澜！小音！醒了吗？！咚咚咚！……” 哦，原来是有人在砸门。 “我是九天！快起床快起床！……” 哦，原来是罗九天。 “有结果了！……” 有结…… 四只眼睛瞬间瞪圆，之后，四只胳膊飞速摸索起来。 “有啥结果啦？！”秦音一边套上外衣，一边把小澜穿在了里面的卫衣帽子掏出来，一边大声喊道，“是凤梧的调查吗？” “待会儿等大家都出来了详细说，我要去叫道长了，先……欸，道长你醒啦，那正好，你快去叫傻子他们，我去叫茉莉和乔念。” 道长和罗九天短暂的对话在门口响起，之后是二人匆匆的脚步声，不远处的门便被敲响了。 几分钟后，一群蓬头垢面的人聚集到了一楼会客厅里。 除了茉莉和道长依然保持着美丽，其他人不是在揉眼睛就是在打呵欠。 罗九天自己甚至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掉。 “王叔叔给我回电话了。”罗九天兴奋地摇了摇手机，全然不顾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 “才七点多，”茉莉看了眼手表，“王叔叔他们不会一夜没睡吧？” “没有没有，”罗九天摆手，“王叔叔说，这次这么快，是因为凤梧只有一所特殊学校，而且当他们黑进系统搜索生源名单的时候，随便一查，就查到了！” “万生真的来自凤梧？” 罗九天激动地点头，“虽然是五年前的学生，但万生的资料现在还保存在学校里，作为典型参考，只是……” 重点来了。 罗九天清清喉咙。 “万生不是聋哑人，也没有智力缺陷，”他的眼神扫过他们，一字一顿道，“他得的是精神疾病，万生有分离性身份障碍，他是多重人格患者！” 第五十四章 同心结特殊学校 小澜眨眨眼睛。 虽然这对她来说超纲了，但是通过字面意思，小澜还是明白了罗九天的话。 首先…… “确定是同一个人吗？”傻子问出了众人正打算问的。 罗九天万分笃定地点头，“赵万生的资料显示，他的家属确只有两个哥哥，赵百欢和赵千乐，五年前也确实发生了意外，并且因故退学，不过注意了哦，是退学，可不是……” “万生没有死吗？！”这回茉莉先喊了出来。 罗九天重重点头。 “至少当时还没有死。” 众人沉默了几秒。 也对，道长和茉莉感受到的界，以及小澜和死者之间特殊的链结，都说明，无论如何，万生都应该已经不在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乔念捋了一把乱蓬蓬的头发，“那赵百欢骗我们干嘛？他为什么骗我们说万生是聋哑人，是智障？” “他不光在骗我们，他还骗所有人，他甚至还骗了万生自己！”罗九天愤愤地抱起胳膊，“资料上说，万生最开始是以聋哑症和儿童智力缺陷的理由获得入校资格的，但在随后的学习过程中，学校教师并未发现万生存在智力缺陷问题，通过一次大型的身心体检，他们发现在知觉和智力方面，万生并没有表现出异常，但在行为方式上，老师慢慢觉得，万生可能具有身份障碍偏向，同时，老师还对和万生关系很好的几位伙伴进行了询问，他们说，万生虽然从不跟老师说话，但偶尔会对他们说一些话，私下里不使用手语时，万生好像也能听懂别人的话一样，这时学校和老师才怀疑起了他的哥哥们。” 罗九天气得恨不得捶桌子，茉莉为了保护自家的玻璃茶几，连忙往他手里塞了一杯茶。 “不会是赵百欢和赵千乐俩人让万生装成那样的吧？”秦音听得目瞪口呆。 虽然这是一种魔幻的可能，但似乎确实是这样的。 罗九天喝了几口茶，摆手道，“后来学校就把赵百欢他们两个找来了，他们拒不承认，一直在说万生确实有聋哑和智力问题，学校认为这一家有杜撰理由骗取特殊学校免费教育培训的可能，而且学校怀疑万生患有精神疾病，精神疾病类患者不属于学校的接收范围，所以叫赵百欢和赵千乐先把万生带回家观察，学校同时进行走访调查，等结果出来后再决定万生的去留，但是，就在万生居家观察的那几天里，赵百欢和赵千乐直接去学校为万生办理了退学，据称是万生意外坠楼伤势严重，需要去大城市看病，网上能看到的资料就到此为止了。” 此番话说完，所有人都气得锤起了桌子。 茉莉的拳头狠狠砸在她心爱的玻璃茶几上，“混蛋，可恶，我昨天怎么没打死他呢？我那天怎么没打死他呢？” “他们就为了找个免费的地方把亲弟弟甩掉，编了这么多瞎话？”傻子因为知道自己一拳下去桌子可能就碎了，所以忍住没砸，在空中扬了扬拳头骂道，“还逼万生装成聋哑人？我看万生甚至有可能就是他们推下去的！” 小澜跟着他们一起攥紧拳头捶桌子，结果痛得缩回了手，揉着拳头问道，“那赵百欢他们后来为什么来到文京了呢？还有万生去哪儿了？” 虽然他们已经揭露出了一部分恶心的真相，但距离所有问题的答案似乎还很遥远。 “哦对，还有一点忘了说，”罗九天忽然竖起食指，“那个资料上还隐隐约约提了一些奇怪的内容，很隐晦，但是王叔叔根据经验分析，那些文字描述，很有可能是在记录一个异能者的行为过程。” “万生有能力？！”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啥能力啥能力？”秦音伸长了脖子。 罗九天皱着脸，摇摇头，“王叔叔说，记录的内容实在是模糊混乱，他们也不敢对孩子的能力妄加猜测，但是根据王叔叔对灵潮觉醒现象的了解，他觉得，万生的能力有可能不是我们这类可控的能力，更像是一种……始终伴随着他的气场。” “我觉得我们得联系一下那家医院，”茉莉迅速做出决定，“关于万生的能力和病，我们都得知道更多一点，我觉得，赵百欢和赵千乐的做法，肯定和这两点有关。” 罗九天赶紧摸索起身上的口袋，“正好王叔叔把那家医院的联系方式给我了。” 几分钟后，编好了理由的他们推选出本次的主演秦音与配角小澜，把电话交给了她们。 “您好，同心结特殊儿童关照教育学校，请问您要咨询些什么？” “呃，是这样的，”秦音抚摸着小澜的头顶，口气沉郁，“我的女儿，她……她和别人有些不太一样，她的大脑可能暂时还没有发育好，所以吧……比同龄人稍微……稍微慢了一点。” 首次挑战智障儿童戏份的小澜在电话边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嗯，”电话那边的温柔女声耐心等待秦音说完，缓冲了几秒后放低声音道，“是这样的，女士，不推荐您当着孩子的面进行这方面的电话沟通呢，虽然孩子或许有些特殊，但她是具有理解能力的，请问您方便走远一些吗？” 秦音捂住听筒，对开始吸溜吸溜地模仿流口水声音的小澜说道，“可以了。” 小澜立马闭嘴了。 “我走远了，谢谢你，”秦音对电话那边说道，“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学校的情况。” “女士您贵姓？” “姓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不留假名的秦音果断道。 “好的，秦女士，孩子的问题您无需过多担心，您可以将孩子带到我们学校进行简单检查，通常情况下，家长的认知都会放大孩子的细微问题呢，所以在检查之前，您不要……您开了扩音吗？我听到了回音。秦女士不好意思，孩子在附近的话不太推荐开扩音呢……” 秦音手忙脚乱地一把将道长捞到了身边。 “哦，那个，我开扩音是因为……是因为我先生也在听呢。” ：。： 第五十五章 祝福 “您好，我是孩子的父亲，”道长一秒入戏，“孩子在另一个房间呢，不会听到的，我们主要是想咨询一下，请问贵校目前有没有资历较老的教师呢？” “先生您好，同心结特殊学校已经成立了将近十年，目前校内绝大部分教师都是在创校起初就在我校进行特殊儿童教育，经验十分丰富。” “那请问我们可以找一位……处理过我们孩子这样问题的老教师咨询一下吗？”道长装出谦卑的口气。 “可以呢，这边为您转接邓老师，邓老师也是我校其中一位创校教师，具体情况您可以向她咨询。” 之后是嘟嘟嘟的等待接通的声音。 众人又紧张又期待。 万一这位老师不了解万生当年的事情，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得换个手机，换一批人，换一个剧本重新骚扰这个很有责任心的前台小姐姐了。 “喂？您好，请问哪位？”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个温柔平缓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不愧是做这一行的，这个声音，让人一听，心情就不自觉沉静下来。 “您好，请问是邓老师吗？” “对我是，您是有问题要咨询吗？” “邓老师，我们是想向您打听一个孩子的情况，”道长顿了顿，“那个孩子叫赵万生，五年前曾在贵校上过学，后来因为某些情况退学了，现在……那个孩子已经去世，但他的死有些古怪，我们打算调查一下万生生前的经历，看看是否能得到一些线索。” 邓老师沉默了一会儿。 “您稍等。” 电话那端的邓老师站起身，衣物摩挲声和椅子被挪开的声音糅合着，她走了几步，咔哒一声，似乎是关上了门，之后是椅子被拉回来的声音。 “我记得万生那孩子。” 如此简洁而有力的一句话。 屋里的人们捂着嘴巴扬手庆祝起来。 “你们不是警察吧？”邓老师的口气更像是在反问。 “我们不是，”道长冷静道，“但我们需要调查出真相，还给万生一个公道。” 邓老师轻笑了一声，之后，一道沉重的叹息从电话里幽幽飘出。 “万生在的时候，我就是他的班主任。” 邓老师又停顿了，他们能感觉到电话那边的纠结。 她想说出来，但，她有顾虑。 道长的口气不容置疑，“万生说过，他很喜欢自己的班主任。” 当然，这是瞎掰的。 但那边很快有了回应。 “我知道。” 呃…… 没想到还是个很有自信的老师呢。 “我的意思是，万生他是那种……天使一样的孩子，”邓老师的嗓音有些颤抖，“他喜欢身边所有的同学和老师，班级里的每一个人，也都非常喜欢他。”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 “嗯。”道长等待着邓老师接着说下去。 “您既然是了解万生的人，应该也知道万生身上那种美好的力量吧，”邓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动情，“那孩子就像光一样，即便不讲话，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万生的光，虽然后期……万生表现出了不规律的心理状态，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那种力量，只是碍于学校规定，我们只能……” “她指的应该就是万生的能力。”茉莉用唇语说道。 道长点头，试探道，“万生确实很有亲和力，很讨人喜欢。” “是的是的，很多孩子都具有亲和力，但万生身上表现出的特质，是他独有的，说来惭愧，我从业十余年，也只在万生身上发现过这种特质……” “您是指……” “就是万生身上那种，可以让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全部顺利进行的力量，万生那孩子用手语和我们说，那是他的祝福能力，哎——万生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不过万生到了那个班级之后，班级里同学的情况确实有了十分明显的改善，甚至是我们整个学校，在那段时间都迎来了许多好消息，当然了，我们不能将这些巧合归因到万生身上，但万生这种情况让我们看到了心理学界未来研究的一个新方向，就是个人的亲和特质对于环境整体的影响……不好意思，我说远了。” 祝福能力？ 小澜仰起头。 虽然说他们身上这些能力本身就是玄学的东西，但是听到了万生的祝福能力，小澜还是觉得这也太玄了吧？ “万生在校的那段时间，除了刚才您提到的情况以外，他还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其他的特点呢？” 邓老师虽然还没说话，但他们知道，她脸上的笑容一定消失了。 “万生其实并非聋哑症和智力缺陷症患者，这件事您也知道吧。”邓老师闷声道。 “我知道，”道长换了只手托着手机，“但我听说，学校怀疑万生患了其他疾病，请问是有什么根据吗？” “我们认为，在校期间佯装聋哑身份，是万生身上的分离性身份障碍的疾病成因之一，”谈到专业，邓老师的口气硬朗了些，“初期并不明显，到了后期，万生已经在班级里表现出明显的多重人格症状，而且在犯病期间，万生会忘记自己伪装成的聋哑人身份，所以即便我们再想挽留万生，在这一切面前，都很难做到了。” “他分离出的人格都是什么身份，您了解吗？” “这个我就不太了解了，很抱歉，”邓老师说道，“我并不具备临床心理学研究经验，原本我们是打算联系医院的临床心理医师为万生进行疾病诊断的，可就在等待调查的期间内，万生出了意外。” 不胜唏嘘。 “不好意思，最后再问您一下，您说万生的病情是在后期表现出来的，那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万生会忽然表现出多重人格症状？”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了，要说时间节点，万生是在他度过最后一个暑假回校之后开始出现的症状，如果有事件成因的话，我认为，很可能就发生在那次暑假。” “谢谢您，”道长的感激是真心实意的，“您帮了我们很多。” “哎呀，这没什么，”邓老师笑了笑，“我们其实也都希望万生那孩子能幸福，但事情既然已经如此，我也只能尽我所能，帮助万生清白地离开。” ：。： 第五十六章 答案 最重要的两件事中，有一条已经清晰了。 “祝福的能力，”傻子挑眉，“我还以为这种能力只会在游戏里出现呢。” “咱们得知道那个暑假，万生身上发生了什么。”茉莉没搭理傻子，直接说道。 众人点头。 “既然现在我们已经联系不上他们了，那要再去店里找他们吗？”乔念问道。 茉莉刚想张嘴，小澜就出声了。 “我觉得咱们应该先去一次张博银的家。” 听了刚才的对话，小澜蹙着眉头沉思了好久，终于说出了她心里的想法。 “张博银？哦，那个张博银，”秦音点点头，“我都快忘了他了，他那边会有线索吗？” “我觉得……有关万生身上的人格，咱们在他那里能找到答案。”小澜说完，抿住嘴唇，微微颔首。 虽然绿墅小区里的问题只有她能感觉到，但伙伴们还是赞同了她的想法。 “正好波波也在张博银家里呢，”上车时，茉莉瞟了眼手机，“走，我们出发。” 小澜坐在茉莉旁边，看着茉莉给波波发消息，车子启动，街景后退，小澜的目光也渐渐挪到了窗外。 除了已经展示出来的问题以外，小澜其实还在纠结另一件事。 如果正如道长和茉莉所感应到的，万生的界确实在密室场景中，这一次，自己为什么感觉不到呢？ 是因为万生？还是因为自己？ 自己可以连结死者的意识，能通过梦境看到和死者有关的事。 自己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能力？ 罗九天在密室中看到了奇怪的光，他第一反应就是去跟老罗确认这种能力的情况，虽然还没得到结果，但他有罗叔叔，他总会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自己呢？ 小澜拥有能力，但她却从没想过这种能力是从何而来的，她甚至都说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 林阿姨口中的自己，是没有这些奇怪的力量的。 是离开他们的那些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挖掘出了自己的能力。 那些年，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小澜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了，直到发现这句话是从托腮思考着的茉莉口中发出来的。 “一个暑假的时间，万生身上能发生什么呢？”茉莉歪起头，“我来查查多重人格的成因……” 茉莉振作起来，摸起倒扣在腿上的手机，翻过来的瞬间，清脆的铃声也骤然响起。 “嗯？波波的电话。” 小澜的胃好像猛地揪起来了。 “波波？” “啊！你们快来！”波波的尖叫登时弥漫了整辆车，伴随着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他好像疯了！我按不住他！你们快来啊！” “怎么了波波？！你坚持住！我们已经出发了！”茉莉急得差点站起来。 “你们不是说出了问题立刻到吗？！等你们赶到他都死了！你们快……哎！张博银你干嘛！你给我放下！你！……你给我！……快……” 波波似乎远离了自己的手机，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她愤怒的尖叫和张博银的鬼哭狼嚎。 “天呐，怎么……” 这时，道长一脚刹车，慌乱中的小澜和茉莉直接撞到了前排座椅上，乔念被安全带拉着，才没有直接扑过去。 “来不及了，”道长压着嗓子，解开安全带，“小澜，你和小音得把咱们送过去。” 傻子的车开到了他们的车旁，他摇下车窗，“道长怎么了？” “出事了，”道长言简意赅，“小音呢？” “到！”后排的秦音连忙降下车窗，“老板有何吩咐？” “下车，干活。” 几分钟以后，小澜和秦音已经手拉着手，在半空中画起了圆圈。 这种大活，一般需要她们两人同时操作，毕竟秦音传送距离短，小澜传送位置偏，不过往好的方向考虑，小澜力量强，秦音定位准，二人合作可谓是所向披靡。 茉莉尴尬地拉着一脸震惊的乔念，两人先探身钻了进去。 波波一手按着张博银的头，另一只手按着他的手腕，直接骑在了他背上，虽然身上还穿着粉粉的洋装小裙子，但少女姿态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波波！”茉莉两步冲向他们，“怎么回事？！” 波波愣了一下，扭头，满眼惊呆，“哇靠，你们怎么过来的？” 之后她就目睹了傻子和罗九天两人从半空中一个浅蓝色的光圈里凭空出现的一幕。 然后，她的世界就颠倒了。 因为她被身下的张博银掀翻了。 乔念一个弓步，赶紧抱住了倒置的波波，俩人一起滚到旁边。 张博银没了束缚，直接从地面上弹起来，茉莉这才看到他手中的东西，被波波使劲控制住的，是一把闪着银光的水果刀。 “张博银！”茉莉浑身的斗志猛起，径直抬腿，冲着张博银的肩膀就是一脚。 咔哒！……当啷…… 张博银被踹得后退了几步，那只胳膊荡在身侧，水果刀已经脱手，但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地上的刀。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波波坐在地上，抓着乔念的袖子，“刚才那咔哒一声，是骨折的声音吧？” 男人们终于到达了战场，四人一拥而上，收拾了一下残局。 小澜也终于钻了过来，但这次的落点开得太高，她的腿不够长，当她从圆圈里摔出来脸朝下扑倒在地的时候，最激烈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她就这样完美错过了。 最后过来的秦音还差点踩到她。 “怎么了怎么了？”秦音拍拍手，把小澜拎了起来，“发生啥事了？怎么好像刚打了一架呢？欸这谁的刀？” 秦音看向傻子。 “咱们打架什么时候用过刀啊。”傻子擒住拼命挣扎的张博银。 也对，基本都是用的拳头。 哦对，还有脚。 秦音看向波波。 “也不是我的，”波波指向张博银，开始告状，“是他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摸出来的刀。” “他伤到你了吗？”茉莉赶紧凑过去。 “没有，他没攻击我，”波波被乔念搀着站起了身，“他是要自杀，他要捅他自己。” 请假 陈清欢转头一看，咦？抬着个摄像机，拿这个麦克风。这是记者？？？ 中院的灯光，基本都消灭了，不过大部分的人是睡觉了，但是王酒枝这边，本来他也准备睡觉的。 那样就算救出了，一个不知是否心存算计的狂龙系统，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处理沈月灵之前，他需要把家里这顿迟来的午饭给做好，毕竟在沈月灵过门之前，这都是他的工作。 他或许现在不如左藤云，但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他不相信自己堂堂五条家的未来家主会一直输给左藤云这个现在连父母都没有的家伙。 众位长老和弟子尽皆动容，周奇这弟子对宗门居然有这么深的感情，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由得一阵汗颜。 这一巴掌陈清欢使了大力气，把王华伟的头顿时打的歪向了一边。 王秀菊三翻两次的来都是因为沈宝华，那今天就永远断了她这个念想。 唯二的两个唯一任务，尽皆完美的完成，现如今？秦方只需要努力完成瘟疫法神给他发布的这一个唯一的任务即可。 老的应该就是白山的奶奶，两个孩子应该就是白山的两个堂哥了。 杜一德无语，因为这是维纳斯主动邀请周青，那他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林柒欲挺枪再刺，突然间却看到眼前一团黑雾挡在身前，诧异间只见一个身影猛然从黑雾中出现，竟是一把抓住了林柒的长枪。 这种情形之下，暮雪族想要保全自己，就只得来寻求大华的庇护，只要与大华建立盟约，共同对付草原人，暮雪族才有可能应付草原人的铁蹄，而暮夕谣此次上山，正是来寻求林柒等人的帮助的。 不多时，收工，而先天之气与心神之光之间已经建立起一种隐秘的联系。 领头的是一头灰熊，后面跟着的有豹子，有野猪，有老虎……还有几只昂着扁平头颅，不时吐出长长信子的蛇。 他就盯着一个穿着红色唐装在中年人说道：“你就是这里的带头者？ 而伊尔维却越来越心惊，甚至一度怀疑眼下这个大华将领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法，自己的弯刀正砍在对方的枪杆之上，可气力过去，却仿佛石沉大海一样，如此一来，却是越来越着急。 远远的见到城门上的牌匾，云星等人也是得知了这座城的基本信息。 舞潇月非常清楚，那一株九死一生换来的冰魄草可是放置于许木的储物袋中的。 路由见沈越迟迟不动，知道他把灵尊送的礼物，当成先前自己送他的，那种纳戒了。 两人大笑着，跳下马来，互相给了个拥抱，狠狠再各自背上拍了拍。 他还是不相信，公主大人对自己这个前未婚夫真的没有任何感觉了。 而且既然天空舰队和国王远征军已经在正面战场开战，那么王城中双方势力一定不会闲着。在王城中一定有用得到这些普通战士的机会。让他们在更加合理的地方待命，总比在这里碍手碍脚要好得多。 他还记得第一次带念兮来这里，她紧张得手足无措，非要拉他去给外公外婆买礼物。 “现在他们的技术进步了很多，所以我咨询了一下吉力汽车的公司领导，他们认为建设这条二合一喷涂线大约需要1500万左右。 转头看向身边沙拉，还好，她并不是一般巫师，多次上战场的经历让她身体素质比之一般骑士还强上不少。 “汪？”丘比歪着脑袋，这样子就像是公主没有下达过这个命令。 那助理闻言色变，慌忙朝更衣室里看去，已经朝外走来的单雨芹正好听到这句话，顿时定在那里。 这男人到底是怎么了，失语了几天，怎么再一开口还学会说情话了？ 南昭不知是自己在雪中坐了太久，还是被这突然来的消息僵住了，她彷徨的目光，不知该落向哪里。 这几件都不是一家的，但没有关系，不管在谁家拿货，人家都是欢迎的，况且许英找的并不是店老板认为热销的款式，价格也不是很贵，许英两块一件就拿下了。 “谢谢。”赢擎苍见狸猫嘎巴嘎巴吃糖豆似的转眼就吃掉半瓶子，冲费行点了点头。 ps：谢谢似水的人生送的桃花扇，谢谢琪燃mm、冰水潺潺、冬寒月投的月票，谢谢冬寒月投的评价票，谢谢大家的支持。 陈大妞一发话，没人敢说什么了，张红张了张嘴☆终忍住了，她知道，她现在要是敢反驳陈大妞，这一屋子人都得对付她，她不找这个亏吃。 根据情报，海之乡拥有着神秘高手，曾经晓组织也在其手上吃过亏。为了一举消灭海之乡，在讨论之后，两个隐村的影决定亲自参与这次会战中。 狂暴中的战士，攻击力和攻击速度倍增，但是开启了盾墙的燕飞，防御力猛涨，两人对拼了一阵后，燕飞的生命值没掉落多少，反而战士的生命值又掉落了一大截。 孙月点了头，于是，刘明远相看的第一个对象便这样无疾而终了。 不过让彭艺博失望的是，台下五十一人，有人面色惊疑，有人讶然，有人左右张望，也有人从头到尾都面色平静，唯一没有那面露尴尬或者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人。 刚子几人相互对视一眼，最后一咬牙，将基地的大门的栅栏放了下来，基地没有大门，只是在大门口临时放置了两块栅栏。 “大帅，那事到如今咱们该怎么办？”蒙逊的嫡系众将此时不禁请示道。 那家丁冷冰冰的道：“在平家庄，没有王爷和皇帝，只有主子和奴才。不是给你作威作福的地方。”说罢飘然而去，身形有如鬼魅。那声音却成了他离开前的最后一语。并将一片幽深的孤寂留在了两人之间。 从桂花坞跑出来，因为谢刚行动不便的缘故，香儿拼尽全力，最终还是将他追上。拦在谢刚前面，香儿气急：“你干什么？”将药送过去，谢刚左手拿过来，很用力摔在地上，伸足踏烂。 第五十七章 附身 像是在证实波波的话一般，被傻子控制住双臂的张博银口中发出了尖利刺耳的怪叫。 “你要自杀？”傻子晃了晃手里的张博银。 不过他显然不准备回答，只是挣扎得更厉害了。 “他为什么要自杀？”茉莉把地上的刀捡了起来，问向波波，“发生什么了事？” “什么都没发生，本来我还在和你们正常聊天，看见他佝偻着后背摸进了厨房，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就跟过去了，”波波指了指厨房，“结果他捡起一把水果刀就往自己身上戳，吓死我了，还好他刚开始忘了把刀从刀套里拔出来，可是后来他想起来了……” 再后来的事，他们基本都知道了。 “那事情发生之前，他在哪儿？”茉莉看了看企图去咬傻子的张博银，皱着眉头把视线挪开。 “我刚和他吃完早饭，正和他聊天呢，”波波又指着餐桌上的残羹剩饭说道，“你们不是要来嘛，我和他打了招呼，当然，他是没回复啦，他那时候还正常呢……这个张博银，真过分，居然不经过我同意就自杀，亏我还给他剪了头发……” 小澜仔细瞅了瞅，张博银头顶的杂草确实已经服帖了，新发型甚至还有点小帅。 道长往房间四周看了看，而后挪到了傻子和张博银身边。 “张博银。”道长试探着叫了一声。 张博银依然在剧烈却无用地挣扎，听见道长的话，也没有丝毫反应。 忽然间，道长反手擎起张博银的手臂，扭过他的小臂，看向自己贴了符咒的地方。 符咒所在的位置，一圈金光正微微泛起。 “波波，你身上的符咒有反应吗？”道长头都没抬，直接问道。 “啊？”波波犹豫着撸起袖子查看了一下，“没有啊，该有什么反应吗？” “这屋子里的符咒也没显形，”道长放下张博银的手臂，“看来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不然呢？”波波问道。 “确切地讲，”道长漆黑的瞳孔直视着张博银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问题出现在他身体里的东西上。” 见其他人都是一脸的迷茫，道长招招手示意他们凑过去，然后再次扭起张博银的小臂，指着那圈金光，像给小学生讲课一般介绍起来。 “这是镇恶符起了效果的样子，”道长伸出手指比划着，“看见这圈光了吗？如果恶意来自他体外，按照常理来讲，镇恶符会再次浮现在他的手臂上，但现在符起了作用却没显形，虽然我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但我认为，很有可能是因为符纸所抵抗的力量来自他体内。” 这玩意，还能防止自杀？ “这……他自己产生的自杀倾向也算是恶意吗？”乔念更加懵圈。 “当然不算，”道长浅笑了一下，“所以我指的不是张博银自己，我认为，有东西附在了他身上。” 众人身后的波波咝地倒吸了一大口冷气。 “他被鬼附身啦？”波波往前面挤了挤，“快，我还没见过鬼附身呢，让我看看……” “刚才你不是还把他按在地上呢吗，感觉和平时的他有什么区别？”茉莉戳了戳泛着金光的符咒轮廓。 “没什么区别，力气还是那么小，诶对，不是说被鬼附身了力气会变大嘛？” “呵那傻子怕不是体内活了个鬼。”秦音玩笑道。 张博银失了智，波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破解这谜题的任务又落回到他们肩上。 小澜一直站在后面，看看张博银，又看看四周，再看看门口，视线跳来跳去。 “小澜，这次你看见什么了吗？”果然，道长还是准备先从她下手。 小澜盯着门口，摇了摇头。 “这次没有感觉。” “是因为你之前看到的东西进了张博银体内，所以你这次才感觉不到的吗？”茉莉抱起胳膊。 摇头。 “会不会是电梯！”秦音伸出食指，灵机一动，“这次咱们没走电梯，就没事，上次小澜也是在电梯口晕倒的。” 有道理。 这一大群人，拖着拼命挣扎的张博银，挪到了电梯口，电梯打开，关上，上去，下来，什么变化都没有。 无奈，撤回到屋里。 傻子还紧紧反扣着张博银的双臂，张博银摇头晃脑龇牙咧嘴，看起来还有点可怜。 “要不我们把张博银一块儿带到八仙村那边去算了，”茉莉苦恼地扯着头发，“反正他已经被附身了，应该不会比这更惨了吧。” “说得是啊，说不定查出来万生的祝福能力之后还能给他驱个魔之类的。”秦音做了个洒圣水的手势。 几人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聊着，忽然间，波波轻声叫了起来。 “呀！”波波指着被茉莉挡在身后的张博银，“你们看他。” 一圈人的目光集中过去。 不知何时起，张博银已停止了挣扎，阴森森地盯着他面前的茉莉，刚才还充血的眼睛变得近乎全黑，嘴巴紧紧抿住，牙关似乎也是紧咬着的。 茉莉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 只有抓着他的傻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子躬身往前，打算看看张博银的模样时，变故发生了。 在傻子松懈的瞬间，张博银猛地往前扑去，两臂高高举过头顶，做出了一个似乎要去拥抱茉莉的姿势。 茉莉不慌不乱地摆好了迎击的架势。 她刚打算出拳。 “茉莉等等！” 道长骤然喊道。 茉莉的拳头停在半空，张博银已经倒下了。 他两眼一翻，像团融化了的糖果，软趴趴地瘫在了地上。 道长立刻蹲下身，把他翻了过来。 张博银双目阖死，双唇却在微微颤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半蹲在他另一侧的罗九天俯身过去，屏住呼吸倾听着，良久，重新直起身。 道长又握住了张博银的手臂，刚才泛起的那圈金光已经不见了，张博银的手臂已变回平时的光滑模样。 “他说什么？你听清了吗？”傻子忙问向罗九天。 罗九天压低眉头，踌躇着点头。 “他在叫万生的名字。” ：。： 第五十八章 分裂 “可是他为什么要打我？”茉莉站在原地疑惑道。 “他看上去像是要抱你来着，”秦音张开手臂模仿了一下张博银的动作，“然后，再被你一拳挥开，倒在了地上，呐，就变成这样。” “我还没打到他呢，”茉莉扭了扭拳头蹲下身，“他怎么回事？我没打他，他自己晕的。” “他身上的东西离开了。”道长指了指张博银的手臂。 茉莉刚想开口，一旁愣了半天的波波突然钻了过来，“对了，他做梦的时候，也叫过万生的名字。” 做梦的时候？ “怎么人家睡觉的时候你也在啊？”傻子打量着波波。 “不然我是怎么给他剪的头发呢？”波波一脸理所当然地耸肩。 “……你是趁着人家睡觉给人家剪的头发啊？！” “喂，他清醒的时候怎么可能答应让我帮他剪头……” 道长扬手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波波，你把他说梦话的事详细描述一下，他还说什么了？” “他提到了万生。”波波郑重地点点头。 “还有呢？” “还有别的，但是嘟嘟囔囔的，我都没听清，”波波抬眼，努力回忆，“哦对，有几次，他好像哭了，就是哭着说梦话。” 有几次？ 小澜瞅了瞅波波。 他们真是安插进来了一个尽职尽责的间谍啊。 “哭了？”罗九天思忖了几秒，之后问向道长，“你说是他在哭？还是附他身的人在哭？” “会不会就是万生附了他的身啊？”秦音坐到了沙发上，“然后一到晚上，万生就觉得自己好可怜啊，自己怎么那么悲惨，就忍不住哭出了声。” “可万生为什么要杀死张博银？”茉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还是说，他要自杀？” 自杀过的万生，发现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又拥有了身体，所以打算再自杀一次。 可是…… “自杀也是分手法的，如果赵百欢说万生跳楼自杀的话是真的，那跳楼就是万生会使用的手法，”宝木慢悠悠道，“这次他是要拿刀捅自己，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不像是同一个人会使用的手法。” 说完，面对着同伴们略显惊呆的表情，宝木脸一红，又缩了回去。 不过他的话倒是非常有道理。 小澜坐在沙发的角落，闭上眼睛试着回忆上次在电梯里晕倒时感受到的东西。 黑暗，光点，和三句话。 三道不同的嗓音。 她睁开眼。 “我觉得——”小澜拖长了最后一个音，在心里措辞，“万生好像不只有一个。” “啥意思？” 措辞失败。 “万生在世的时候，不是有多重人格嘛，”小澜站起身，指着地上的张博银，“我怀疑他的灵汐也伴随着人格被分开了，其中一部分附着到了张博银身上，就像黑皮可以寄居在玩偶里一样。” 道长没说话，眼神直盯着张博银，蹙眉思索。 “我觉得这话有道理。”没想到，倒是波波第一个发表了赞同的观点。 “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傻子真是完全不委婉地低头问向波波。 “我当然明白，”波波回送给他一个白眼，“除了那什么黑皮我没听过以外，其他的我都听懂了，而且我也这么觉得。” 见众人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波波清清喉咙，接着道，“在八仙村场景里的时候，我就觉得里面应该不止一个东西，但我没证据，现在你们说万生是多重人格，那就可以理解了。” “接着说接着说。” 波波终于体会到了众星捧月的快感，捋了一下头发，讲述道，“之前听别的玩家说起他们的游戏经历时，那个彩蛋——就是鬼啦，在有些人的描述里，是一个会在危险关头给予玩家提示的鬼，但还有些人说，他们碰见的鬼完全就是把他们往npc那里引，当然了，这些可以理解成不同的游戏体验，但在那个女生摔倒的时候，你们还记得吗，就是和我们同一场的那个差点被门板砸到的女生，照她说的，她是先感觉到有人把她扯倒了，门板才摔在她旁边，要是没有人拉她的话，她可能就会被门板砸到了……” “你是说，里面有两种力量存在，一种想要伤害玩家，而另一种一直在保护玩家？”乔念总结道。 两种力量。 同时存在的，互相拮抗的。 小澜觉得大脑里的画面终于连接上了。 “可能不是两种，”小澜忽然冒出来的话让叽叽喳喳讨论着的同伴们纷纷闭上了嘴，“有可能是三种，三个力量，代表的，就是他们三兄弟。” 那三句话，就分别来源于他们三个。 “哥哥，回家。” “哥，你怎么能……” “我不是你哥哥！” 这是赵万生、赵千乐和赵百欢他们三个人的话。 “他分裂出了两个哥哥的人格？！”波波惊呼。 小澜点点头，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万生死去之后，因为没能转世，留在人间的灵汐也分成了三部分，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困在了八仙村的场景里，而张博银可能出于某些原因，让一部分附在了他的身上，被他带出了八仙村，那部分灵汐操控了张博银，等他再次听到八仙村的名字时，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所以他才朝茉莉发疯，因为茉莉提到了八仙村，挣扎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可以离开了，于是就离开了张博银的身体。” 当然了，这番话里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瞎猜的。 只有差点受到攻击的茉莉第一时间支持起小澜的说法。 “没错，他看我的眼神非常古怪，就像是动物看见了食物一样，”茉莉想起那个眼神，立起了一身寒毛，“如果万生是邓老师口中那个天使一样的孩子的话，刚才那就绝对不是真正的万生的眼神。” 真相似乎就快浮出水面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秦音及时问道。 张博银还没清醒，也不知何时才能清醒。 带上他直奔八仙村当然也不行。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波波身上。 ：。： 第五十九章 监控室 经过组织内部的友好洽谈，波波再次承担起照顾失了智的张博银的责任。 “好了，”傻子拍拍手，指着床头，“拴得很紧，你不用担心。” 床头处，系着两截绳子，绳子那端，牢牢地捆住了昏迷中的张博银的双手。 “既然真的那么紧，那看上去这里也不需要我了吧，”波波的眼中扬起一丝希望，“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八仙村吗？” “波波，大局为重，”傻子跳下床，“各位，我们出发吧。” 在波波满含怨念的注视下，众人关上了张博银的家门，走进电梯，出了小区，还得打车过去。 “赵百欢是不是还没消息？” 见茉莉在看手机，秦音探头过去问道。 “感觉他应该不会再回我们消息了，”茉莉叹了口气，托起下巴看向车窗外，“唉，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尽快解决。” “已经快解决啦，你别着急。”秦音抚慰般轻拍她的手臂。 “嗯。” “话说……你为啥这么着急？”秦音话锋一转，问道，“我记得好像从一开始你就很急诶……” 茉莉的后背一秒僵硬，尴尬地缓缓直起上半身。 小澜听到二人的对话，也好奇地扭头瞅向茉莉。 “我……我很急了吗？”茉莉的眼神和表情都透露着满满的不自然。 “你就像是撵我们去投胎一样急，是吧，乔念，小澜。” 最左侧的乔念和前面的小澜用力点头。 “好吧……”茉莉幽怨地瞟了二人一眼，“我承认，是因为……我快过生日了。” “天呐，你生日要到啦，茉莉你就要成年啦，”秦音兴奋地晃起茉莉的手，“还有几天啊？” “嗯，大概还有半个月吧。” “……” “那茉莉你现在就这么着急，是打算提前半个月彩排吗？” “我总得准备准备啊，”茉莉梗起脖子，“这可是成年礼，我早一点准备怎么啦？”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理由。 不管那么多，一听说茉莉的生日宴马上就要到了，车里的女孩子们瞬间快乐起来，萦绕了她们好几天的烦恼情绪终于消减了些。 “对了，你们先不要说我在准备哦，”快下车时，茉莉特地叮嘱道，“到时候，我给你们一个惊喜。” “你过生日不应该我们给你惊喜吗？” “反正不要提这件事啦，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载着女生的车停在前面，男生们小跑几步过来，一群人站在大厦楼下，朝着八仙村悬在半空的招牌凝望。 此时已近傍晚，天色擦黑，这栋大楼几乎没有商家了，原本只有一个八仙村的标牌会在黑暗中点亮这大厦的眼睛，而现在，光线全无。 “话说最后一个商户都倒闭了，这电梯居然还在运转。”傻子按下电梯按钮，回头冲伙伴们说道。 “不光如此，”道长盯着电梯门顶端跳动的数字，“而且电梯居然还是从上面下来的。” “我也看到了，”罗九天和道长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就是从八仙村那一层下来的。” 这说明…… “他们在里面。”茉莉果断道。 “那我们岂不是又要当着人家的面偷偷潜进去了，”秦音摸起小澜的头，“就像上次一样。” “但这次，我们是要问明白的，”茉莉扬起下巴，“上次他撒了谎，这次看他怎么说。” 电梯开，迎面就是八仙村紧闭的大门，隔着玻璃门，能看到里面散落各处的破旧杂物和几只敞着口的纸箱子。 众人十分专业地掏出了便携手电。 有钱更新装备了真好，哪怕是别人的钱。 “还是锁的，”最前头的傻子扯了扯门上的大挂锁，“来，小澜。” “咔哒。” “无论看几次我都觉得很佩服啊，”罗九天一边和傻子拆着锁链，一边问小澜，“小澜，对你来说，这世上的门是不是就是摆设，除了挡风的作用以外。” “我不是所有锁都能打开的，我只能打开和……” “开了。” “吱——” 没等小澜说完，众人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咯吱！” “什么声音？”秦音往地上看了看。 “我踩到了个东西。” 傻子抬起脚，脚下是一只……苍白的人手。 罗九天蹲下身，戳了戳那只手。 “是只假手，橡胶的。” “欸？你现在不怕了？”秦音的手电光从那只手挪到罗九天脸边。 “这都是在现实里，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游戏。” 这人真奇怪。 小澜瞥了他一眼。 “你这想法真奇怪，”秦音瞥了他俩一眼，“怎么和小澜一样。” ？ “你们看见人了吗？”茉莉四处扫视着。 “门是锁的，他会不会不在？”乔念问道。 “上次我们来的时候门也是锁的，”宝木的声音很低很轻，“这里肯定还有其他出口……嘘——你们听见了吗？”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那儿有动静。”宝木猛地指向了通道的方向。 一群人踮起脚尖往那里挪去。 这回，他们也能听见了。 通道边一扇合得死死的黑门里，持续发出沙沙的响声。 傻子的手搭在了门上，微微用力试探了一下，而后转头用口型说道，“没关。” 道长右手一挥，用口型道，“推开。” “砰！……吱——” “谁？！” 屋里的一个黑影嗖地站起了身。 在几束手电光和放映中的显示屏光线的映衬下，赵百欢、抑或是赵千乐的脸满溢着警惕和愕然，虽被光线刺得眯起了眼睛，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你们怎么进来的？” “你是……赵百欢？”道长走进屋里，上下打量着那人。 原来这里就是监控室。 屏幕上播放着的，正是各个房间里的监控，监控视频里还有人出现，看样子是以前的视频。 “我是赵百欢，我弟弟在家里收拾东西，”赵百欢表情复杂地扫了他们一眼，“我最后再来店里取点杂物，你们要做什么？” 赵百欢的眼神里写满了质疑，但好在光线昏暗，他并没有发现自己被针对了。 第六十章 捉迷藏 “你为什么不回我们消息了？”茉莉迂回着问道。 赵百欢张张嘴，微低下头装作整理东西的样子，“啊，这几天太忙了。” 茉莉看了眼道长，道长略点了点头，走上前问道，“赵千乐找过我们，你知道吗？” 赵百欢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说话的口气听上去倒是蛮不在意的感觉，“这样啊，千乐找你们做什么？” “你不知道他找我们做什么吗？”道长死死盯着赵百欢的侧脸，“不是你叫他去找我们的吗？” “千乐这么跟你们讲的吗？”赵百欢无奈地笑笑，“我不知道他去找你们的事，但我能猜到，也知道他大概是什么意思。” 小澜和宝木远离这暗潮汹涌的修罗场，站到人群最边缘，一起打量着显示屏上的画面。 赵百欢已经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一群人缩在门后猜密码的样子。 画面里有一扇门、门边的木箱、涂满古怪图案的墙壁，以及远处幽暗漆黑的长廊。 这是第二个房间。 “嗯？”宝木忽然指着屏幕的一角说道，“这好像是波波的手臂。” 在画面的角落，露出了半截纤细的手臂，那只手扯着前面一个男生的衣服，看上去马上就要入镜了。 “一只胳膊你都能认出来？”秦音眯起眼睛看了看。 “不是，因为这个袖子，”宝木示意他们仔细看，“是波波那件洋装裙子上的白色泡泡袖，很特别的，就是她第一次来见我们的时候穿的那件。” 茉莉敏锐的眼神从宝木身上挪开，唰地抛向赵百欢，“你在看以前的监控录像？” “嗯，就当怀念一下了，”赵百欢连头都没有抬，“怎么？这场有你们朋友？” 道长走到了赵百欢身边，懒散地倚靠在他正在收拾的那张桌子旁，“不光如此，我们的朋友玩完这一场之后，身上就出现怪事了。” “什么怪事？”赵百欢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不停地念叨着，万生……万生……”道长的声音轻飘飘的，像在讲鬼故事。 赵百欢放下手中的文件，略微侧过脸，“然后呢？” “我们开始调查解决办法，”道长把双臂抱在胸前，“发现，好像得先搞清楚万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行，刚好，你弟弟告诉我们，你们并不是文京人，你们来自凤梧。” 赵百欢一动不动。 道长瞥了他一眼，接着道，“我们联系了万生读书的学校，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万生为什么，会装成聋哑人呢，是谁，叫他这么做的呢？” 众人的眼神就像无数把开了刃的刀子，直戳戳刺向赵百欢。 他们需要答案。 知道答案，才知道如何隐瞒。 所有答案，都在赵百欢这里。 赵百欢的双手撑在桌子上，手指弯曲的角度都没有变化，他呆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里的画面仿佛和显示屏里的画面一同静止了。 一片死寂。 小澜努力放慢呼吸，不让自己喘气的声音影响此刻的静默。 就在众人都在猜想对方的想法之时，变故发生了。 赵百欢像是按了加速键一样，猛地扬起右手，将手中的文件甩向道长的脸，纷飞的纸页糅杂着厚重的灰尘，一时散乱在半空中，道长忙侧身避过差点扇到脸上的纸张，在一片雪白的a4纸和灰尘微粒的洋洒中，小澜看到一扇门骤然出现在赵百欢另一侧，他瞬间闪进那扇门，没等道长赶到门边，那门就用和它开启时差不多的速度安静而飞快地合上了。 合上之后，则完全看不出那里原本有一扇门。 “他跑了！”罗九天大声喊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傻子，”道长的手搭在了墙面上，“把它踹开。” “好，”傻子挺身而出，“往哪里踹？” “就这里。” 轰一声，薄薄的暗门上，就出现了一个大洞，看来门锁比门结实，傻子索性补了几脚，把那扇门整个从门框上卸了下来。 “欸？这里面好像是八仙村的场景。”傻子站在门内，往里面看去。 里面是长久不见天日的浓黑，几束强光扫过房间里的桌子、木床和其他摆件，非但没有驱走恐怖，不知怎的，仿佛又给这场景添了几丝阴冷。 “看来这是工作人员的其中一个入口，”茉莉缓步走进去，“这个房间赵百欢带我们来过，按照波波给我们讲述的剧情，这里应该是玩家祭拜死者拼凑真相的房间，是其中一个死者生前的卧室。” “你居然还记得这个。”秦音忍不住称赞道。 “这个，小意思。” “赵百欢不在这儿，”傻子已经搜索完毕，“看来他跑去其他房间了。” “宝木，能闻到他在哪个方向吗？” 宝木闭上眼睛使劲吸了吸鼻子，之后皱着眉头睁开眼，“分辨不出来，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没事，”道长安慰了一下，“还有其他办法。” “不过，这里还有些其他味道，”宝木的眼神往一个地方飘去，“这里多了些……似乎是霉味，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的，是那种有点香气的霉味。” “都关了这么长时间了，有霉味也正常，”傻子走到一扇门边，使劲推了推，“锁的，其它门也是，赵百欢肯定躲在其中一扇门里面。” 道长和茉莉合计了一下，为了防止赵百欢直接从场景的正式入口溜走，由茉莉带着罗九天和乔念去执行堵住其它出口的任务，他们五人继续场景里的追击工作。 “这扇。”道长点了点面前的门。 傻子叹了口气，从道具椅子上站起，抬腿就是一脚，坏掉的门锁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 “我感觉是这扇。”秦音指着一扇门说道。 “砰！” 又是没有结果的一脚。 “试试这一扇呢，傻子哥。”宝木拍拍另一扇木门。 “砰！” 空空荡荡。 “上次来的时候，我们怎么没发现这里的门居然这么多，”秦音又指起一扇门，“来，试试这个。” “砰！” “我看看……就奇怪了，这里竟然有这么多房间……看看那扇……” “等会儿，你确认一下再让我踹行不行，我再结实也不是这么用的。” ：。： 第六十一章 两个小蓝人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小澜站在原地，看着秦音和傻子拌嘴，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快被浓稠的迷雾占满了。 直到，一抹古怪的蓝色出现在傻子刚刚踹开的那扇门后。 小澜脸上看热闹的傻笑慢慢凝固住。 一个半透明的蓝色身影，正俯在那扇门后面，那东西探出半个身子，一双白色的眼睛不知盯在谁的身上。 “我敢肯定就是这扇门，你踢嘛你踢嘛……” “你肯定多少次了，刚才那扇门你就说肯定对，结果你看呢，门后有东……” 二人拉扯着，一齐看向那扇门，傻子的最后半句话也被憋回了嘴里。 道长从旁边一个房间里走了回来，看见其他人的表情，也顺着他们的眼神望了过来。 “道长，这是不是就是……那个彩蛋啊？”傻子愣愣地打量着那个淡蓝色的人形光影。 道长靠近了几步，小蓝人的头随着道长的靠近缓缓扬起，应该是正在注视着道长。 随后，道长半蹲在了小蓝人面前，小蓝人的头也低了下来，二人平视着对方。 “万生？”道长平静地问道。 那小蓝人听见了道长的话，像是没听懂一样，蓝色的小脑袋往右侧歪去。 小澜也跑到了道长身边。 “我们带你回家。”小澜凝视着那双纯白的瞳孔。 听到这句话，小蓝人默默把头直了回来，小澜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小蓝人那张孩童般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 不知为何，看到这笑容，小澜忽然觉得心里毛毛的。 小蓝人的笑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扶着门框站直了身子，而后一扭头，像抹浅蓝色的影子一样嗖地朝里侧奔去。 “他开始给我们指路了！”宝木还记得玩家们说过的话，彩蛋一般都会引导玩家找到困惑解决的方向，于是他兴奋地指向小蓝人消失的地方。 小蓝人并没有藏起来，相反，他跑到了另一个房间的另一扇门前，身体正对着那扇门，扭过头来看向他们。 没错，的确是在引路。 “道长。”傻子望着道长，等待指挥。 “我先进到那个房间里，”道长带领着四人挤进了小房间的角落，“你们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你们盯好他。” 四人齐刷刷地点头。 道长只迈开两步，就走到了那扇门前，他试着推了推门，推不动，于是他低下头，俯视着小蓝人。 “要我们过去？”道长问道。 小蓝人这次没有看他们，而是静默地盯着门上一块丑丑的刻字。 “应该就是这意思，”傻子跃跃欲试，“来，道长，我帮你踹开。” “不，小傻子，你们在那里呆好。” 道长手掌向后伸，做了个止住傻子动作的手势，他又看了小蓝人几秒，之后收回手划过口袋，再摊平那只手时，掌心的黄符已燃烧起来。 道长将黄符化成的黑灰洒向那扇门，顷刻间，那门仿佛变成了橡皮泥一样的东西，从顶端开始向下倾塌，最终在地面上融化成了一团黑蜡般的玩意。 “哇塞，这是什么好东西，道长你会这个为啥还让傻子踹门啊？”秦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被傻子和宝木一人抓住一只手，被动缩在角落里，旁边是快被挤变形了的小澜。 “浪费。” 道长只淡淡说了一句，便毅然跨过了黑门融化成的……门泥，走进了下一个房间。 小蓝人跟在他身后。 “道长，他在吗？赵百欢在那里吗？” 那边沉默良久，道长低沉的嗓音才传过来，“这里没有人。” 众人一听便泄了气，瞬间懒散起来。 “那道长，我们能过去了吗？”秦音挣脱开二人的手，仰起脖子朝里面喊去。 “再等一下，”众人能看见道长的手电筒在那个屋子里四处照射出的光线，道长的话伴随着他的脚步声一道响起，“我再看一下，如果没……小！……” “咯吱——砰！……” 那边的屋子里忽然传出沉重的物体和人体坠落在地的闷响，众人面面相觑了不到半秒，便不约而同地拔腿冲向那个房间。 “道长你怎么了？！……道长！你没事吧？！” 傻子率先扑了进去，一眼看见了房间正中央的柜子残骸，还有倒在破碎木板旁边的道长。 四人跑过去扶起了道长。 道长看上去没受伤，他表情凝重地坐起身来，还伸手拍掉了落在头顶和身侧的木屑碎片。 “看来没让你们进来是对的，”道长阴沉的眼神投向前方，“他要害我们。” 那个小蓝人就站在柜子原来的位置旁，脸上是愤恨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在看道长，他空洞的眼神越过了道长，看向他们身后。 众人扭头。 手电筒的光柱射向黑暗，除了漂浮的灰尘外，什么都没有。 “他在看什么？”傻子不禁问道。 道长已站起了身。 小蓝人阴骘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地方。 “柜子砸下来的时候，有股力量把我推开了。”道长顺着小蓝人的眼神看过去。 秦音眨眨眼，“难道……” 话音未落，空荡漆黑的砖墙后，一个淡蓝色的人影，缓缓探了出来。 “这是……”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蓝人，面对面，隔着他们，注视着对方。 道长自言自语般点头道，“没错，这是第二个万生。” “第二个？” 道长指向后来出现的小蓝人，“看来把我推开的就是他，跟波波在场景里看到的一样，密室里的鬼有两个，一个在害人，另一个，在救人。” “这难道就是万生分裂出的两个人格吗？”宝木垂下肩膀，看看两个万生，“一个善良一个邪恶……” 小澜左看看右看看，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也不是不对，像是……不够。 “他们是什么样的存在？”小澜问向道长，“是灵汐吗？万生的灵汐分裂成了两半？” 道长没说话，转瞬间，他的左手指尖捻出一张符纸叠成的方块，眨眼的功夫，那方块已从道长掌心飞出，直刺向面目阴狠的小蓝人眉心。 ：。： 第六十二章 我反弹 那小蓝人躲都没躲，符纸块从他额头直穿而过，像颗土黄色的小石头，砰地撞到他身后的门上。 “那是什么？”秦音问道。 “是张沾了我的血的普通符纸，”道长低头看了看指尖的伤口，又抬头看向那个害人的万生，“他们不怕我的血。” “这说明啥？”秦音递了个创可贴过去，“难道他们是活人？” 显然不是。 道长低下头撕开创可贴，“他们不是活人，也不是单纯的灵汐，这种存在，我没有见过。” 小澜帮道长贴好伤口，“道长，你和茉莉不是说能在这里感觉到界吗？” “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嘛。” “呃……我……”小澜身体一僵，“其实，其实这次我并没有感觉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道长的眼神认真起来，“怎么会这样？这里的气息，你一点都感觉不到？” 小澜抿着嘴摇摇头。 “那在张博银家里看到的事……” “那个是真的，”小澜连忙点头如捣蒜，“我是真的听到了三种声音，所以……所以我现在有些怀疑，是不是应该有三个？” “三个万生吗？”秦音指了指那两个。 “小澜的意思是，万生分裂出的人格，是他的两个哥哥，除此之外，还应该有他自己的人格才对。”宝木解释道。 “如果这个不是万生自己的人格，那这个……”秦音看着依然站在黑暗中的善良的小蓝人万生，“是双胞胎中的一个？” 秦音一语戳中重点。 “所以说，双胞胎的立场可能是不同的。”傻子顺势推理道。 “这是个突破口！”宝木雀跃起来。 “但这样的话，我们就要面临另一个问题，”道长的眉心却阴沉下来，“现在躲藏起来的赵百欢，代表着邪恶的人格还是善良的人格，我们还不清楚，如果是邪恶的这个……九天他们……” “他们有危险！” 仿佛在印证秦音的话一般，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尖脆的巨响。 之后只听砰地一声，四周的墙壁似乎都有些摇晃了。 又一声女生的闷喊传来，隐约能听出是茉莉在呼喊罗九天的名字。 众人的脸色霎时变化，也顾不上看这两个怒瞪着对方的万生了，径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道长刚从怀里捏出符纸，众人面前锁死的门便被傻子一脚踹飞，宝木指引着具体的方向，傻子见门踹门见窗踹窗，绕过一道漆黑的巷子，一转弯，他们便同剩余三盏手电筒的光线汇合了。 三个背影直立着，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 三盏手电筒的光汇聚到一起，打在角落里那人的身上。 “九天！”他们大喊着扑了过去。 罗九天闻声扭头，“哎呀你们来啦，刚好，我们找到他了。”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秦音粗喘着，拍拍他的胳膊，“我们听你们这边叮呤咣啷的，茉莉还叫你的名字。” “嗐，那是茉莉把他当成我了。”罗九天指着瘫在角落里的赵百欢。 茉莉脸一绿，清了清喉咙岔开话题，“你们没事吧，你们……你裤子怎么坏了？” 傻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右侧裤腿少了小半截。 “呃，可能留在哪扇门上了吧，你们这边怎么回事？”傻子跺了跺脚，问道。 “我们三个本来一直在门口等的，可是等了半天都不见他出来，我们就想，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茉莉就叫她那只……卡……什么卡……” 乔念卡住了。 “奥斯卡。”茉莉耐心道。 “对，对，奥斯卡，哎呀你都告诉我三遍了我还是没记住……” “没事，都怪奥斯卡的名字不好记。” “然后呢然后呢？”小澜打断了二人沟通感情，“你们把奥斯卡留在那里看门了是吗？” 发言人乔念重重点头，“之后我们往里走，走到这个岔路，打算分开找，我和茉莉刚离开了几步，就听见九天走的那条路上有打架的声音，我们立马掉头，正好看见一个人被打飞了摔倒在角落，茉莉还以为是九天被打飞了，就……” “好了，可以了，”茉莉一把将乔念扯回到自己身后，“我们怎么处理这个赵百欢？” “等下等下，还得听听九天的版本，”傻子冲着罗九天扬了扬下巴，“bro，你怎么看见他的？怎么把他打飞的？” “我？我正准备走进小巷呢，他就从黑暗处冲了过来，要拿刀刺我。” “刀！”秦音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他要捅你？！” “刀！”茉莉不圆的杏眼也瞪圆了，“怎么还有刀？我怎么没看见刀？他……他……” “刀在这里！”和道长一起查看昏迷中的赵百欢的小澜举起从他腿下面摸出来的匕首，这匕首他们还见过呢，就是这里在关店之前，门边的吧台上一直摆放着的削水果的水果刀。 “对，就是这把刀，”罗九天打了个响指，“他要砍我，但是被我弹飞出去，飞出去的时候被茉莉看到了，茉莉还以为他是我，扑过去就开始哭……” “我没有哭！” “当时确实是哭腔，”宝木回忆着，“茉莉大喊着九天哥的名字，声音又委屈又……” 看着茉莉杀人的眼神，宝木缩起脖子住了口。 “两个问题！”秦音高高举起双手。 “请说。” “第一个问题，你用啥把他弹出去的？你的……身体吗？” “小澜没告诉你们吗？我生下来就这样。” 同伴们的目光瞬间凝聚到蹲在赵百欢旁边的小澜背上。 “啊，是这样的……” 小澜缓缓扭过身，给同伴们讲述了上一次罗九天光凭肉体凡胎弹飞对他有攻击倾向的人，还有这种奇怪的能力来源——天生就有的，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来源。 “好的，第二个问题，”秦音放下一只手，“奥斯卡是什么玩意儿？” 茉莉转过脸，“小澜，你没和他们讲过吗？” “奥斯卡的话……” 于是小澜又开始讲述有关那个通体金黄的小家伙的故事，并且多次强调了珍贵的人形化灵的好用及不可复制性，意在凸显其主人的能力形象。 解决了秦音的所有问题，他们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赵百欢身上。 第六十三章 三 小澜看着手里的刀，“他居然真的打算杀我们吗？” “不会吧，”罗九天抱起胳膊，“他一个人，杀我们八个？” “……是不是要刀捅进你身上你才信啊？”茉莉俯下身，踢了踢赵百欢，见他还是没动静，便又直起了身子。 “可他是怎么敢有这种想法的？”傻子很认真地抓了抓下巴，疑惑道，“他明知道我们不是一般人，而且我们还是一伙儿的。” “把他弄醒就知道了。” 道长一声令下，众人也没客气，几巴掌下去，赵百欢的眉头和嘴角终于微微颤抖了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了细碎嘶哑的呜咽。 道长拦住傻子的手。 “他醒了。” 赵百欢歪向右侧的头缓缓摆正，费劲地眯起眼睛，然后一点点睁开。 他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被打肿了的脸，满眼的迷茫。 “这……怎么回事？……我靠好疼啊，我怎么浑身疼？你们干什么了？我怎么在这儿？” “大哥，”秦音叉着腰俯身过去，“你不要告诉我们在这个关键时候你失忆了。” “在装蒜呢吧。”傻子将信将疑地斜眼看着赵百欢。 茉莉一眼瞟向傻子，“是不是你把他打失忆了？” “喂，我下手很有准头的，而且我根本没用力打他，要真伤到了脑子也是被九天弹飞的时候磕的。” 众人又看向罗九天。 “看我干嘛，”罗九天摊手，“我能管得了他往哪儿撞吗？而且是他要杀我，是他先动的手……” 众人的目光又落回到赵百欢身上。 赵百欢难以置信地眯起眼睛，“我要杀你？你开什么玩笑？” 小澜连忙把刀亮给他看，“呐，这把刀，在你屁股下面发现的，你用它袭击九天哥来着。” 赵百欢的脸色有些发紫，他看着刀，抿住了嘴唇。 “现在你该说实话了吧。”傻子蹲到赵百欢旁边。 道长站在一旁，始终在用一种玩味的眼神观察着赵百欢的举动。 “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百欢垂下头，闷声道，“你们走吧，求你们了。” 这态度，倒很奇怪。 道长终于走上前，俯视着赵百欢道，“这个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对吧？” 赵百欢没抬头，也没说话，双手却紧紧扭在一起。 道长单膝蹲下，凑近他，近乎耳语道，“原本，你是不是以为万生和你是不一样的？” 听了这话，赵百欢的头唰地扬了起来。 他像是变了个人一般，眼底的血丝密密麻麻，瞳孔颤抖着。 “你怎么知道……” “本来不知道，”道长得逞般地笑了，“现在不仅知道，而且确定了。” 秦音偷偷摸摸蹭到道长身边，“道长，你知道啥了？” 道长伸出手指朝着赵百欢挥了挥，“万生的精神问题，是一种遗传病，作为他的哥哥，赵百欢，当然了，还有赵千乐，也都患有这种病。” 一语出，众人愕然。 赵百欢的脑袋又低低地垂回到胸口，没有否认的意思。 “所以他刚才是犯病了，才会去袭击九天？”傻子一挑眉，“嗯，不过这样就可以解释了。” “我没有病！” 忽然的一声怒吼吓得他们原地一抖。 赵百欢愤怒地喘息着，接着低吼道，“我也……我也没有袭击过别人，都是他……一直都是……但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这一家子，真是造了什么孽啊。 “你以为他已经离开了，”道长引导道，“就像万生一样，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对吗？” “你什么意思？”赵百欢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表情痛苦，像要哭泣一般，“你难道以为……是我害死了万生吗？我怎么可能……我爱万生，万生是我的亲弟弟，我是绝对不会抛弃万生，绝对不会离开万生的！” 一头雾水。 小澜看着赵百欢这副痛心疾首到恨不得赌咒发誓的样子，又有些相信他的话了。 “那你们为什么把万生丢去了特殊学校，还让他装成聋哑人？”茉莉直接问道。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战栗，赵百欢的身体也慢慢哆嗦起来。 “不然……我们能怎么办？”他双眸呆滞，眼角闪烁，“我们这样子，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习惯了，但我们不能让万生也……他得治病，他得健康地活着，但是如果他说了话，或者和别人太亲近的话，他们早晚会知道的，所以我们只能告诉万生不要说话，我们是对的，万生在那个学校呆了好久都没有出事，直到……直到……” “万生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道长一字一顿，再次问道。 赵百欢绝望地捂住了脸庞。 “你们不会相信我的话的，你们只会觉得……只会觉得这一家人都是疯子……” “那是我们的工作了，”道长和声细语，“你需要做的，就是把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 赵百欢漆黑的眼睛从指缝间慢慢抬起，他深吸一口气，合上双目。 “你们真的会相信我吗？” “你且说。” 赵百欢用力咬了咬牙，随后微启双唇，他们三人的故事，终于以一个无掩无遮的姿态，展现在他们面前。 —————— 赵百欢，赵千乐，赵万生。 对于万生来说，父母这个词，似乎与站在其他孩子左右的男人和女人不同。 对于万生来说，哥哥，就是他的父母。 万生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两个哥哥。 然后，就是母亲的尸体。 精神病是会遗传的。 没有人爱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哪怕她也曾是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学生，哪怕她被带上山之后，夜夜都能受到不同男人的“疼爱”，哪怕她本已治愈的精神疾病，因为这难以承受的现实，而再次出现。 对村里人来说，这个女人只不过从一个正常的工具，变成了一个不正常的工具而已。 那个捡垃圾吃的疯女人的肚子大了起来。 然后，她的身边多了两个小男孩。 带着两个小男孩一起捡垃圾吃的女人，肚子大了起来。 然后，那个女人，再没人见过了。 ：。： 第六十四章 精神病院 百欢和千乐平静地埋葬了母亲冰冷的尸体。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万生，不哭不闹地缩在几团破布堆出的襁褓里，充满希望，充满好奇，他盯着头顶黑蓝色天空上闪烁着的几颗星星，没一会儿，哥哥们的脸遮住了星星。 万生甚至还没有名字。 “哥，我们怎么办？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十岁出头的赵百欢跟随着万生的目光，看了看天，“他是我们的弟弟，我们来照顾他。” “可是……他也不能吃我们吃的那些东西。” 赵百欢收回目光，看向桐树下的小小坟包。 画面模糊了，赵百欢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又清晰了。 “我们下山。” 母亲曾带着他们，尝试过很多次偷偷下山，每一次，都会被那个人带领的村人抓回来，再挨上一顿毒打。 但这次，不一样了。 他们跑啊跑，跑啊跑，渐渐地，看不到村子了。 生平第一次，他们见到了山下的样子。 怀里的小娃娃始终没有哭叫，直到哥哥们喜极而泣的两张脸贴过来吻了吻他的额头，万生才咿呀咿呀地伸出小手，抓住哥哥的手指吮吸起来，虽然还是无法填饱饥饿的肚子，但他却满足地，带着笑容睡着了。 这是赵百欢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天。 —————— “后来，我们到了山下，有个叔叔为万生买了奶粉，那个叔叔的女儿是个善良的小妹妹，她求叔叔送了很多店里的东西给我们，临走时，还塞给了我们一些钱，就是靠着那些钱和东西，我们终于走到了市区里，终于活了下来。” 赵百欢的故事还没讲完，众人对他的态度已经变了。 傻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椅子上，秦音掏出了身上的所有创可贴，和乔念一起贴住了他脸上的外伤。 小澜努力不去回忆莲水村的故事，努力不去思考那善良的叔叔和妹妹有可能就是苗苗一家的事，甩了甩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赵百欢的话上。 “因为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我们被警察带去了凤梧的福利院，我们……我们从来没有去过那么好的地方，也终于能吃上正常的饭了，我们把山上的事讲给了警察听，他们答应我们，说会帮妈妈找回公道的，但是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众人围成一圈，静静倾听着赵百欢嘶哑的讲述，没人打断，也没人质疑。 “说出来你们可能会笑，但是……但是在福利院的那些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和千乐看着万生一天天长大，万生的名字还是福利院里的阿姨取的，我们原本希望能在福利院里一直长到成年，然后我和千乐出去打工赚钱，养活万生，直到……直到……” 赵百欢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小澜脑筋一动，左拐右拐地跑回到大厅里，果然看见了吧台后的架子上摆放着的还没被丢掉的矿泉水。 赵百欢喝下一大口水，之后虚弱地咳了几声。 秦音轻捶起他的后背，“后来出啥事了？你慢慢说，不着急。” 赵百欢把气喘匀后，一只手撑住膝盖，另一只手扶住了额头，虽然他低着头，小澜还是看到了他一脸痛苦的表情。 “我……我和福利院里的人打架了。” “啊，”秦音咧嘴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就这事，这算啥，哪有小孩子不打架的。” “不，没那么简单，”赵百欢两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头发，“我……我和其他发生冲突的孩子，被带去了院长办公室，他们在那里问了我们几句话，我被……我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虽然明白赵百欢的意思，茉莉还是喃喃地念了出来。 “他们发现了我脑子里的东西，”赵百欢放弃挣扎一般垂下肩膀，“他们说我不正常，然后，我就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众人几乎惊呼出声。 “他们怎么能把你送到精神病院里？你……你只是个孩子啊！”差点被这个孩子捅死的罗九天愤然道。 赵百欢苦笑了一声，“不过还好，我在里面没呆多久，后来，他们认为我的病已经被他们治好了，出来的时候，刚好是我和千乐成年那一年，万生也长大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团聚了。” “在精神病院里的日子，肯定很难熬吧。”茉莉轻声说道。 赵百欢像是想起了和那段经历有关的内容，瞳孔不安地抖动了几下，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神，继续讲了起来。 “原本，万生上的是普通小学，”赵百欢敛起眉眼，“但是，小孩子，你们也懂的，小孩子的残忍是没有尺度的，因为其他小孩子说了关于我们……还有我们母亲的话，万生在学校发了脾气，那是万生唯一一次发脾气，和我一样，万生被安排了心理状况问询，学校发现……万生有患上一些心理疾病的潜在可能，并且通知我和千乐，说如果不好好处理，有可能会引起严重的后果，我想起了精神病院里的日子，如果最终的后果就是这样，那我是绝不会让万生再经历一遍那些事情的，所以我和千乐决定，普通的小学不适合万生，万生需要更安全的地方，一个即便出了某些小意外，也不会被过度放大的地方，之后，我们就用假的病症作为借口，用以掩盖万生真正的问题，将万生送进了特殊学校。” 随着故事越来越深入，赵百欢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了。 从一个悲惨的开始，到看到了曙光的山顶，紧接着，跌进了深不见底的地狱。 他们的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幅样子，与这并不成熟的两兄弟所做的一个个错误决定脱离不了干系。 “我和千乐不懂，我们还以为……是因为我的传染，才让万生得了这种病，所以在把万生送去学校之后，我也没怎么当面探望过他，我害怕，害怕和我在一起会让他变得更严重，在我偷偷去学校看他的时候，见他和其他小朋友玩得很开心，我还以为，万生终于安全了，可是，果然，我从来，都没有想对过。” 第六十五章 陪伴在你身边的 说完这句话，赵百欢忽然沉默了。 他低着头，让别人看不到他的脸。 “所以……”茉莉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还是讲了出来，“万生是因为……” “万生是自杀的，但是，也是被我们害死的。” 听到这话，大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对方，罗九天扶在赵百欢肩膀上的手轻轻下压，捏住他的肩膀说道，“兄弟，讲出来吧，讲出来你就好了。” 赵百欢叹了一口气，“万生有多重人格这事，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们承认了已经私自打探过万生在特殊学校的事。 “除了他自己的人格，万生还拥有了另外两个人格，”赵百欢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就是我们两个。” “我们猜到了。”道长往前迈了一步。 “不，不只是这样，”赵百欢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从时空漩涡里丢出来的一样，看上去简直老了十岁，“我们三个，都从妈妈那里遗传到了不正常的基因，但是我们的病症是不同的，我的……你们也看到了，但我并不是多重人格，而是郁躁型精神分裂，你们不要担心，出院之后我的病就没再犯过了……当然，除了刚才……” “没关系，你接着说。”罗九天大度地原谅了他，至少表现出来的是这样。 “万生身上出现的人格，不仅拥有我们的性格，而且……还同时拥有着我们身上的疾病，”赵百欢眯起眼睛，“他身上的我，是攻击性很强的狂躁的我，而他身上的千乐，是在当时，患上了重度抑郁症的千乐……导致万生自杀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身上的抑郁的千乐。” 这淡淡的几个字，像是坠入了小潭的石子，激起一波波震荡。 “可你们……完全看不出来，”秦音伸出手，“我的意思是，刚开始见你们的时候，你们就是两个活泼的年轻人的样子……当然，我也是年轻人，我不是说我不年轻哈。” 赵百欢抬起上半身向后仰去，苦笑道，“接下来的事估计你们是不会相信的，万生他……就像是天使，他的死虽然带给了我们极大的痛苦，但神奇的是，万生他，好像把我们身上的病也一起带去了，这么多年来，我再没有复发过，而千乐在万生死后，也奇迹般地恢复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甚至可能就是出于心理作用吧，毕竟，刚才的事证明，我的病并没有走，它只是躲起来了。” 道长和小澜对视一眼，二人一拍即合。 是时候了。 “除了多重人格以外，你们有没有在万生身上感觉到一些其他的特别之处？”道长问道。 赵百欢抬眼瞟向道长，目光瞬间有些飘忽。 “万生是非常特别的孩子。”他模棱两可地说道。 “就是像道长会用符咒，秦音和小澜会钻空子，万生是不是也有一些类似的……地方？”罗九天抢着问道。 “钻空子？你说谁钻空子？”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罗九天把秦音搪塞过去之后，重新盯向了赵百欢。 “万生他……我也不知道和你们是不是一样，”赵百欢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你们，你们有人死过吗？” 这个问题很犀利，但并不是无法解答。 “我们虽然没死过，但和我们类似的人死过，”茉莉字正腔圆地说道，生怕他听不清，“万生是不是，死后又回来了？” “回来？”赵百欢质疑地缩了缩脖子，摇头道，“不，万生没有回来。” 没回来？ 可被界碑驱逐的人，不是都应该沿着生前的路走一遍，解决了遗憾才能去到坟山吗？ “他还能回来？”赵百欢的眸子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呃，不是，我就是猜测一下，”茉莉摸摸耳朵，“万生怎么了？” 赵百欢看了他们一圈，犹豫再三，张口道，“万生的尸体，不会腐烂。” 小澜反应了一下自己听到了什么，看同伴们的表情，大家应该在做同样的事。 “你说的是，死掉的万生，他的尸体，呃，身体，是……”秦音努力说得委婉一些，结果听上去显得更奇怪了。 “是不会腐烂的，”赵百欢重复了一遍，“直到现在都没有。” 寻思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小澜感觉自己的心尖尖有些莫名哆嗦。 “你怎么知道他现在还没腐烂？”茉莉的嗓音霎时冰冷。 众人看向赵百欢的眼神古怪起来，罗九天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悄咪咪挪走了。 “对不起，这就是我和千乐不想让你们介入的原因，”赵百欢低敛着眉眼，“万生他……从没离开过我们。” “你们一直把他的尸体带在身边？！”秦音指着他的鼻子喊道。 这可真是…… 小澜一时觉得自己都有些词穷了。 不过这样问题倒是容易了一些，因为这样，万生的遗憾可能就是想要简简单单地入土为安。 “你们得……安葬他才行啊！”乔念一脸嫌弃地瞅着赵百欢，“对去世了的人来说，那才是归宿。” “乔乔你还记得咱俩一块参加过谁的葬礼吗？啊？乔乔你能想起来吗？” “……对不起。” 茉莉诱导失败，转而看向赵百欢，“你们把万生的尸体藏哪里了？在你们家吗？” 赵百欢抬起正抓着头发的手，指了指地，“就在这里。” 瞬间，一片死寂。 “我算是知道那两个小东西是打哪儿来的了。”秦音咬着牙说道。 “什么小东西？”赵百欢仰头。 秦音这才把刚才碰到的两个小蓝人的事讲了出来。 “骗人的吧，”赵百欢嘴角颤抖道，“怎么可能……这里没有那种东西。” “只是你没有见过而已，”秦音嗤之以鼻，“也可能是你看不到，不过这次得小娃娃普通人也能看见，嗯……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你的问题。” 看着赵百欢茫然的表情，道长终于出声了。 “刚才你在看监控，就是想最后一次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有没有别人说的彩蛋，对吧？” ：。： 第六十六章 暗室 哪怕可能只是个玩笑，我也想尽力去看一看。 如果真的有一丝丝可能。 想看他，活着的他，最后一眼。 赵百欢说不出话来，瞳孔里的光流转着，像要哭了似的。 “你们也能看到吗？”他的嗓音几乎细不可闻，“只有我们……看不到吗？” “带我们找到万生，”道长毅然说道，“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 赵百欢在前头缓步走着，他们跟在后面，路过刚才见到小蓝人的房间时，果不其然，两个人影全都不见了。 “你们自己在这里呆着的时候，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秦音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也对，无论那两个小人是以何种存在出现的，一定都是万生的灵能的投射，那么为什么，其他人都能够看见，唯独他的两个哥哥不能？ “万生自杀之前说过什么话吗？”小澜走在赵百欢右后方，看着他问道。 赵百欢的嘴角费劲地咧了一下，好像是打算努力露出个笑容，“遗书的事是骗你们的，我只是……担心你们会发现万生的事，当时，我还以为你们是……会阻止这种事的人。” 他们大概能理解“阻止这种事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他们的工作性质，似乎也差不多的样子。 “我知道，”小澜快走了几步，“我是问，万生走之前有没有和你们当面说了什么？” “万生那时候犯了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我们，”赵百欢回忆道，“不过……我记得当时好像听到了他在自言自语，那应该不是在和我们说话，结果，在我赶进去之前……” “万生当时自言自语些什么？”小澜打断了他，追问道。 众人奇怪地看向小澜。 “怎么了小澜？你想知道什么？” “我觉得，万生当时也许并不是在自言自语，”小澜解释起自己的动机，“他有可能是在和其他的人格进行交流。” “哈？还能这样吗？”秦音绕过一扇门，“那他岂不是……都可以自己和自己吵架。” 小澜对秦音的我骂我自己理论表示无感，扭头接着问向赵百欢，“他说的什么？当时你听清楚了吗？” “我……万生的声音不大，而且说话时站的位置离门很远，我没太听清，”赵百欢用手指点了点下巴，“就隐约记得，万生好像一直在道歉。” “道歉？” “对，”赵百欢越说越笃定，“我能听见的部分，就是重复的对不起，他还说了其他的话，但我实在听不清。” “万生对他自己说对不起？”傻子嘟囔道。 “你们知道万生的意思？”赵百欢有些期待地看着小澜。 “呃，没有，我只是觉得万生变成现在这样是有原因的，知道了他死之前发生了什么，说不定就能推理出那两个人影出现的原因。” “那是你俩的人格在跟万生道歉吗？”秦音瞥着赵百欢。 “一个狂躁，一个抑郁，你说会道歉吗？”傻子尖利地讽刺了一句，“要我说，是万生自己在跟两个哥哥的人格道歉，然后他还以为是在和真的哥哥道歉。” 众人霎时沉寂。 傻子好像无意中，把真相戳出来了。 “这……真的吗？”赵百欢停住脚步，紧张地盯着傻子。 “不知道，你先带路吧，反正一会儿都会真相大白的。”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自信。 众人几乎是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看到一扇扇被傻子踹碎了的门，赵百欢的脸色忽青忽紫，却也没说什么，径直把他们带回了第二个房间，也就是那条走廊里。 然后，他走到了那只木箱边。 秦音惊呼，“你不会真把万生放在这个箱子里了吧？” 赵百欢的眼神有些心虚，他蹲下身，在箱子侧面抬手一抹，箱壁上的一块木板便自动升起，微光闪烁，一个密码盘出现了。 赵百欢熟练地按下几个按钮。 轰隆声响，众人循着声音响起的位置看去，在箱子的左前侧墙壁上，一扇暗门缓缓滑开了，露出了里侧的漆黑空洞。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把万生塞进这么小个盒子里。”秦音长吁道。 小澜刚看见这木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一开始的盲猜居然蒙对了，结果赵百欢的一顿高科技操作让她把臭屁的话憋了回去。 “万生在里面。”赵百欢朝洞里指去。 “你为什么把万生放在店里，而不是家里？”罗九天边探身进去边问。 “一个原因是，这个密室的故事，其实也是一种表达吧，在现实中，我们永远都不可能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了，所以我们只能创造一个故事，至少在故事里，坏人都得到了惩罚，我们要让万生见到这个故事，”赵百欢低头捏起衣角，“另一个理由是……我们的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在店里度过的，而且……而且万生在的话，店里的生意也会好些……” 虽然已经料到这句话了，但真的听到时，小澜还是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成年人可真是现实。 “哇那你们很有商业头脑哦，”秦音竖起大拇指嘲讽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原因呢？” “原因？”赵百欢不明就里，“这能有什么原因呢？我们也不是真的这么以为的，就当成一个……古怪的玄学，就像有的人考试总喜欢穿同一件衣服，以为那件衣服能带来好运一样……” 见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欲言又止的尴尬，赵百欢提起一口气，“你们的意思该不是……” “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秦音点头，“万生可不是什么玄学，万生是真的能带来好运。” 赵百欢被这说法冲击到了，还在发愣的时候，半个身子都探进了黑洞的罗九天忽然大喊道，“找到了！” 他开始后退。 茉莉和乔念把大家的外套扒了下来，铺在地上。 罗九天小心翼翼地钻出洞来，怀中抱着一个瘦小的身体。 “这里这里！”茉莉赶紧指指那块铺了衣服的地面。 小小的男孩，平躺在了五颜六色的外套上。 面色红润，皮肤柔软，和正常人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呼吸和心跳，永远没有了。 第六十七章 双琞 “天呐……” 这人真的死了吗？ 小澜情不自禁地戳了戳他的脸。 呃，冰凉，看来是死了。 小澜抬头看向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道长摇了摇头，“我没见过。” “连道长都没见过，”秦音蹲在地上嘟囔道，“那一定很难搞。” “道长没见过的事多着呢。”罗九天一摆手。 “难道你见过？”秦音伸长了脖子。 “我？我没见过的事更多，”罗九天一屁股坐在了赵百欢旁边，“但我们可以先打听打听嘛……大兄弟，来讲讲。” 赵百欢凝视着弟弟的脸，良久，张口徐徐道来，“万生走的那天，我在房间外撞了很久的门，破门而入的时候，万生已经跳下去了……” 怎么有点熟悉的感觉。 小澜的呼吸急促了几秒。 茉莉蹲在她右手边，侧过头来望了她一眼，似乎是见她脸色不太好，便伸出手在小澜背后轻轻拍打了两下。 “万生他就在那儿，”赵百欢的目光颤抖起来，“就……就躺在地上，都是血……万生不动了，他……” 赵百欢哽住了，他低下头使劲咬咬牙，双拳攥紧抵在地面上。 “没关系，直接讲之后发生的事吧，”道长按了按赵百欢的肩膀，“万生被送到医院之后，出了什么事？你们是怎么把他的尸体带回来的？” 不需要重述万生死亡画面的赵百欢轻松了些，他呼出长长一口气，张口，“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医生就宣告了万生的死，那时，万生的右半边头颅基本上都碎裂了，他浑身都是血，我和千乐当时……完全是懵的，所以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之后在太平间里见到万生完整的头颅的时候，我们也没发现哪里奇怪，直到警方把他们拍摄的事故现场的照片拿给我们看，我们才发现……万生的伤，居然自己好了。” 赵百欢抚摸着万生完好无损的脑袋，满眼慈爱，“因为医生们处理完万生的尸体之后，就一直把遗体存放在太平间里，所以除了我们之外没人发现这件事，我们发现这一点时，已经是在把万生的尸体送去殡仪馆的路上了，虽然我们知道，万生死亡的事实无法挽回，但……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样的万生烧掉，所以我们就打电话取消了殡仪馆的预约，直接把车开回家了。” “死去的人，伤口还会复原？”罗九天敛眉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正好碰上道长的眼神，两人一眼便知对方在想什么，双双颔首。 “你们想到啥了？”秦音眨眨眼。 “我在想……”罗九天伸出手托起自己的下巴，“这个能力，倒有些像双琞的独门秘技啊。” “双琞？那是啥？” “双琞和九探、八两水一样，都是圈子里的大门派，”茉莉介绍完，皱着眉头看向罗九天，“但双琞的独门异是快速愈伤，也不是死而不腐啊。” 快速愈伤？ 小澜脖子一硬。 该不会…… “茉莉你有听过他们掌门的故事吗？”罗九天换了个姿势。 “掌门？双琞掌门……不就是筌寿爷爷。” 罗九天打了个响指，“对喽，你知道筌寿爷爷今年多大了吗？” 没等茉莉回答，他便接着问道，“你知道筌寿爷爷已经做了多久的掌门了吗？” 茉莉刚准备张口，想了想，踌躇道，“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筌寿爷爷就是掌门了。” “这说明什么？”罗九天欠揍地摊手。 “说明茉莉年纪还小，还说明什么……”秦音先没忍住，一掌把罗九天挥开了，“没有其他论据你就失败了，对方辩友。” “我有！我有！”罗九天稳了稳身子，举起手，“我！我出生的时候筌寿爷爷就是掌门了，这能说明问题了吧！” “……可你只比我大六岁啊。” “倒也是，没什么说服力哈，”罗九天又想了一会儿，“对了！我爹！我爹说过，他小的时候，筌寿爷爷就是双琞掌门了！和我们同时代的人，在他们有记忆的时候，双琞的掌门就没变过！” 嗯……老罗的年龄很有说服力，这倒是值得思考一下了。 “啊，我一直以为这位是你父亲。”赵百欢在一旁听着，适时插嘴道。 他指向了道长。 道长有些僵硬地笑笑，罗九天尴尬道，“道长的年纪哪有这么大……我不是说我爹老哈。” 秦音一听到道长又被当成了罗九天的爹，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死死瞪向了赵百欢，见他没有指认自己作为罗九天的母亲的意思，喜当妈ptsd才撤出大脑。 “话说道长你年纪到底多大，我还没问过呢，这个问题得搞清楚，不然我爹老拿你当同龄人相处。”罗九天一脸认真地看向道长。 道长表面上笑吟吟的，但小澜认得这表情，道长并没有真的在笑。 “我……” “哎呀你老是问我们道长年纪干嘛，讨厌，”秦音不知何时从二人身后冒了出来，一左一右两肘把二人怼开，自己坐到了他们中间，“这么关注我们道长，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那我能问问你的年纪吗？” “滚开。” 罗九天碰了一鼻子灰，扭头看见了身边的小澜，赶紧笑嘻嘻地摸了摸小澜的头，“小澜总能告诉我你多大年纪了吧？” “呃……”小澜抬起眼看向天花板，“我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吧，也有可能十四岁了。” “……我这是和一群什么人玩到了一起啊。”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茉莉拍了几下手，把跑题的人捞了回来，“九天的意思是，筌寿爷爷也是个长生不老的人，是吗？” 罗九天立马点头。 “但万生没有长生不老啊，”赵百欢弱弱道，“我的意思是，万生看上去，是没办法永生的，不是吗，毕竟他已经……” “哦，我就是想说，万生这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也是有科学根据的。” 小澜瞥了他一眼。 这是科学根据吗，这分明是玄学根据吧。 “对了，你们刚才说，万生是真的能带来好运，这是什么意思啊？” ：。： 第六十八章 钥匙 “你难道没发现，有万生出现的地方，事情就会变得顺利吗？”茉莉引导道。 赵百欢注视着万生，略歪了下头，“呃……是吗？” “你问谁呢？”秦音直言，“茉莉刚才的话是个完整的疑问句，我们是在问你，万生有没有让你们产生这种感觉？” “那要看你们怎么定义这种事情了，”赵百欢摸了下后脑勺，“万生出现在我们身边之后，大部分事情确实顺利了不少，比如说……我们终于成功下山了，自从我们到了福利院，那福利院就连着几年拿到了凤梧本地最大的一笔补助奖金……” “你看，其实你也注意到这一点了。”罗九天耸肩。 “可是，万生也确实……”赵百欢面露难色，“也不是所有事情都顺利，毕竟，他刚来到这世上，我们的母亲就死了，而且……而且万生自己也……” 说得也有道理。 “所以，万生其实也有可能没有能力，发生在他身边的事只是巧合。”宝木用手指在地面上画了好久的圈圈，终于插上话了。 众人低头一块看向万生的尸体。 “就算没有能力，万生也绝不是普通人。”傻子重重说道。 大家一起点头。 “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办？”赵百欢把手放在万生的额头上，“万生的尸体已经给你们看了，你们真有办法搞清楚他身上的怪事吗？” 呃这倒是…… 插手之前，他们也没想到这事会这么奇怪。 “放心吧。” 道长倒一口答应了下来。 “道长……” 道长摆了下手，没让秦音说出剩下半句话。 “我心里有数，”道长站起身，来到赵百欢身后，“你能找到两样属于你弟弟的东西吗？” 他们瞬间明白了道长的意思。 “对吼，道长你好聪明，”秦音也拍拍屁股站起来，“既然你和茉莉都有感觉，就说明万生的灵汐已经形成界了，我们只要进去问问万生就知道啦！” 赵百欢听不懂什么是灵汐什么是界，被道长这么一问，只慢吞吞地直起身子，“属于万生的东西是指他在世的时候用的东西吗？” “对，我们需要两样。” “现在吗？”赵百欢看上去更加为难了，“万生生前的物品都留在凤梧了，我们来得急，只带上了万生自己。” “什么？一个都没有了吗？”茉莉瞪大眼睛。 赵百欢摇了摇头，“都这么多年了，我们的东西已经换了很多次，现在身边几乎没有以前的东西，我想不到有什么……” “那要不……要不让小音姐穿过去取一下？”茉莉抓住秦音的袖子。 “你太难为我了，”秦音干咳了一声，“我连凤梧在哪个方位，离这儿有多远都不知道，你就不怕我迷路，然后带着万生的东西消失吗？” “那……那小澜呢？” “小澜连定位都定不准，让她去的话，基本就别指望再见到她了。” 小澜抱住秦音的胳膊，在一旁拼命点头。 道长抿着嘴，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居然卡在了这个地方。 “哎！——”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罗九天视线一飘，忽地指向走廊尽头，急匆匆叫了起来，“他俩又来了！你们快看！” 两个淡蓝色的小万生，此时正悬浮在走廊那端的一张小木桌上，他们的长相和死去的万生一模一样，透明的瞳孔里流露出的神色却不尽相同。 即便长得一样，两人这么并排站着，还是能分辨得出哪个是狂躁的，哪个是抑郁的。 “我知道了！”茉莉大吼了一嗓子。 秦音抚着胸口回头问道，“吓死我了，小茉莉你又知道什么了？” “他们，他们就是万生的东西！”茉莉使劲抖动着指向他们的手，“他们是万生的两个人格！他们就是进入汐圈的钥匙！” 众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两个小人依然立在那里，默不作声，也没有动作。 “原来他们就是钥匙，”宝木喃喃道，“而这就是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万生一直把钥匙留在界外，怪不得其中一个会附了张博银的身，那是他们在召唤别人快点入界啊。” 推理完毕，众人摩拳擦掌，这才想起对待这种存在应该使用的方法，似乎还需要再探讨一下。 毕竟这又不是在扑蝴蝶，拿个网子一兜就行了，往坏了想，这玩意有没有实体都不清楚…… “道长要不你先给他们扬点什么东西，让他们现现形？”秦音见道长朝她投来了无能为力的眼神，便紧接着道，“昂……反正我估计那也没啥用，都是电视里拍的，效果可能不咋好。” “你们看见什么了？” 赵百欢从刚才起，见他们直勾勾盯着那张桌子上方，便也跟着瞪大了眼珠瞧了起来，他对着那片空气瞅了半天，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这样你都看不见？”秦音一脸不可思议。 “看见什么？” 他看看道长，看看罗九天，又看看茉莉，眼底尽是茫然。 茉莉思忖了一下，张口道，“你家的彩蛋。” “彩……你们看见万生了？！” 乔念拦住了扑向茉莉的赵百欢，往他身后指指，“在桌子上面，飘着呢。” “骗人的吧……”赵百欢一步步向着俩小人走去，“那里分明是空的，分明……” “赵！……” 罗九天没来得及阻止他，赵百欢已经嗖地伸出了手，挥向了桌子上漂浮着的其中一个万生的腿。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不可能看不见的，我……” 他的话顿住了。 众人的呼吸顿住了。 那个万生的腿挡住了他的手。 赵百欢的气息颤抖着，沿着他触碰到的东西往上看去。 他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的确有一只腿，就站在那里。 “太好了！”秦音一拍手，众人扭头看着这个打断了他们思绪的女人，“这说明他俩有实体，我们能抓住他们！” 小澜无奈地想，他们有实体，这也就意味着二人听得到他们现在筹划的事情，不过能不能听懂就是另一回事了。 地面上一团乱麻的时候，半空中的两个小人居然一同微笑起来，与此同时，分别伸出了他们的左手和右手。 ：。： 第六十九章 教室 他们两人肩并肩，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我们是要去牵他们的手吗？”秦音在道长耳边悄悄问道。 “看起来……是的，”道长往前走了几步，把失魂落魄的赵百欢拉了起来，“我们去去就回，你等着。” “你们去哪儿？不带上我吗？” “对啊道长，不带上他吗？”秦音问道。 道长没做解释，趁着赵百欢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抓住了小万生的手。 小澜正往道长那里走呢，甚至都没看到这一幕，身边的一切就都变了。 仿佛几百束探照灯的光柱同时刺向自己般，小澜的周围猛然间亮起刺眼的白色光芒，她先是陷入了短暂的光盲，捂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同伴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就闯入了她的耳朵。 “我天，这就变了！” “我都要瞎了……” “我还以为我们得围成一圈什么的呢，原来只要一碰就进来了。” “欸那赵百欢也碰到小万生的腿了怎么没用？是吧，百欢兄弟？” “赵百欢？” “赵百欢不在这里了。”道长低沉的声音就响起在自己身后。 小澜捂着眼睛扭过头。 道长似乎轻轻嗤笑了一声，“把手放下来吧，这里的光线是正常的，刚才只是我们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环境，不适应突如其来的日光而已。” 小澜慢慢放下双手，一点点睁开双眼。 除了赵百欢之外，其他的同伴都在。 大家左顾右盼，查看着四周的情况。 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个教室。 这房间大概比普通教室小一些，房间的最前头支起了一块带有些许油墨痕迹的白板，两边摆放着几盆长势喜人的绿植，屋子中央有一串小桌椅，面对着白板排成一个半圆，房间后侧是漆成米黄色的储物柜，柜门紧闭，同这房间的门一样。 教室里的一切，简单、整洁，却温馨。 罗九天的视线扫着扫着，瞥到了他身侧的那张桌子。 “这张桌子是万生的！”他看着桌子右下角的名帖，大声喊道，“抽屉里有东西，应该都是万生的。” 溜达到门口的宝木也转头说道，“门是锁的，从里面打不开。” “这里的时间是……上午五点钟吗？”茉莉指着悬挂在白板后那堵墙上的报时钟说道，“怪不得现在没人，不过这个表还在走，说明这里的时间没有停。” “这也就意味着……”道长走向了万生的桌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 虽说这次他们并没有偷偷摸摸，也没有打算做什么坏事，但要是被学校的人发现了，还真是不太好解释。 “我们要干嘛？在这儿等别人过来吗？”傻子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上去有些抗拒触碰教室里的东西。 “等别人过来报警把我们抓走吗？”秦音一边开始琢磨撬开储物柜门一边揶揄道，“赶紧找线索，实在不行，就得找个办法溜出去……要不你藏起来也行。” 小澜和道长他们一起凑到了万生的桌子边，罗九天合掌念了几句往生咒，就伸手在万生的抽屉里掏了起来，手缩回时，带出了几叠厚厚的白纸本。 “是画。”小澜摸起其中一本，翻看起来。 “这本也是。”罗九天摇摇他自己手上那本。 几本全部翻看完了。 都是画。 各种线条，各种色彩。 但画作的内容，却如出一辙。 “他画的是赵百欢和赵千乐。”罗九天合上最后一本，抬眼，略显惊愕。 道长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还在琢磨如何撬开储物柜的秦音和乔念，把头扭回来道，“万生的抽屉里还有其他东西吗？” 小澜蹲下身，几乎把脑袋塞进了抽屉里。 “没有，空了，”她费劲地在抽屉里转动着脑袋，“抽屉四壁上也没有东西。” “那储物柜的钥匙……应该在全班同学都能接触到的地方。”道长说着，开始大步朝门后竖钉在墙面上的书架走去。 “小澜过来撬门。” “啊？这里的门也可以撬吗？” “找到钥匙了。” 在小澜把罪恶的双手伸向储物柜之前，道长终于看到了书架旁边挂钥匙的挂钩，以及挂钩上那枚孤零零的小钥匙。 “咔哒！” 钥匙严丝合缝地插进锁孔，道长一扭，柜门应声开启。 “快六点了，”秦音看了眼表，急得跺了跺脚，“他们是不是快来了？咱得赶快了吧……” 储物柜里被分成了五排五列共二十五个小隔间，每个小隔间里都放着东西。 “万生……万生……”茉莉念叨着，踮脚查看起隔间里的东西。 众人一起排查起来。 “还好咱们人多，”秦音捏起右下角的隔间里放置着的木头小方块端详起来，“这是啥玩意？这会是万生的东西吗？” “呃，这个应该是除虫用的樟木，老师放在这里防蛀虫的。” 秦音一下子把木块丢了回去。 道长和傻子最高，自然负责起上面的物品，道长拾起一根造型十分特别的笔，把玩起来。 那只笔比普通的碳素笔略粗，笔杆表面流转着磨砂质地特有的高级感银光，道长摆弄了几下，只听哒一声，笔头处便露出了挂着绿色墨水的金属笔尖。 哒！ 绿色笔尖收了回去。 哒！ 笔尖探出头，不过这次挂在笔尖周围的墨水变成了红色。 “一只多色的圆珠笔，”道长撇过头远眺着万生桌子上的画本，“万生的画里有几幅圆珠笔画，也是彩色油墨。” 秦音都没抬头，直接一挥手，“揣兜里带走。” 的确，东西不知道怎么用时，揣兜里带走是最好的方法。 “你们看这个，”检查中间位置的茉莉忽地说道，“这是助听器吗？” 她所指的隔间位于整个储物柜正中央，一对耳形的小东西就静静躺在那里。 “但助听器也有可能是别人的吧，万生的班级里不是有很多聋哑的孩子吗？” “但如果是真的需要助听器的孩子，为什么会把助听器丢在教室的储物柜里？”茉莉接道。 秦音托起下巴思索了几秒，“嗯，有道理，揣兜里带走。” 茉莉点点头，身手抓向那对助听器。 助听器脱离隔间木板的瞬间，吱一声，教室的后门居然缓缓开启了。 第七十章 暑假 几颗脑袋探出教室。 走廊里空空荡荡，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到地面上，一切显得安详又静谧。 “还没有人。”秦音把万生抽屉里的画抱在怀中，瞅了瞅道长。 道长点头，“我们走。” “万生的界居然是这个样子。”宝木四望着这条不算长的走廊。 窗子对面的墙上挂了些五彩缤纷的油画，看得出来是孩子的手笔，他们走入阳光又走出阳光，界里的阳光也是一样温暖。 “你们觉不觉得，这里就像一个大型密室，”茉莉走着走着，忽然说道，“我们找到了两样万生的东西，门就开了，就像中控在监控室里操作着一样。” “难道赵百欢他们把万生丢在密室里，是因为万生特别喜欢密室吗？”乔念问道。 “喜欢有啥用，万生也玩不了。”秦音答道。 “就是因为玩不了，所以才成了万生的遗憾嘛，我这想法有问题吗？” “……没问题，你说了算。”秦音这个间歇性失忆者也不敢拿完全失忆的乔念怎么办，只能试图搪塞过去。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茉莉猛地停住了脚步，“赵百欢他们要关店搬家，看样子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可他为什么现在才把万生的尸体拿出来？” 众人纷纷停下。 走在最前面的道长缓缓扭头，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难道不准备把万生的尸体带走了吗？”茉莉蹙紧眉头，“还是说……他难道……” 沉默。 一丝凉意袭上众人的心头。 “他在等我们。”罗九天的话落定，打破了沉默。 “他早猜到我们会查到他那里，他在等我们过去，”模糊不清的言语从傻子微微张开的双唇间冒出来，“他还有事瞒着我们。” 小澜一把拍向了自己的脑门，扶住额头。 这人间，太复杂了。 “好个赵百欢，”秦音愤愤不平地撸起袖子，想到自己短时间内也揍不了他，又把袖子撸了下来，“嘴里就没句实话，等我再见到他的。” “他并不一定是出于恶意才这么做的，”道长的声音倒沉稳得很，“赵百欢他们看不到万生留下的钥匙，而且我们一起进来时，赵百欢还被拦在了界外，有可能，他是真的没有办法。” “可是，他为什么会被拦住呢？明明普通人都看得到他家那彩蛋。” 答案当然是…… “因为万生不想见到他们。”小澜意识到时，自己已经嘟囔出声了。 这里的谜团还有很多。 众人接着走了下去，路上，还针对下一步要往哪里去展开了几分钟的短暂辩论，持留在学校里寻找线索的一派硬拉着其他人推遍了包括厕所在内的所有教室门，结果发现所有门都关得严严实实，连小澜都打不开的那种，考虑到这里是教室，众人放弃了让傻子进行物理爆破的想法，进而放弃了留在学校的选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楼下走去。 这栋楼层数不多，众人转过最后一道楼梯，推开楼梯间漆成绿色的门，入目便是刷成黄粉色的一楼大厅以及大厅中央的前台。 大厅各处摆放着高高低低的绿色植物，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只巨大的浅蓝色同心结，应该就是学校的标志了。 确实是个治愈心灵的好地方。 只是…… “七点钟了，”秦音先看了眼同心结上边的大挂钟，“怎么还没有人？学校的人都没来吗？” 除了他们，这里完全没有其他活人存在的痕迹。 众人接着往前走，转过最后一道弯，整个大厅终于映入眼帘。 宽敞、明亮、温馨…… “大门开着。” 茉莉的话脱口而出之前，他们已经看到了。 没有人，门却开着。 木质拉门向两边拉开，能直接看到建筑外的小庭院，暖融融的阳光抚过花坛、木桥和卵石铺出的幽长小径，植物们在微风中颤抖着，建筑内外皆是一派和谐之景。 外面的世界，在邀请他们。 众人走出门去，门外的阳光和微风同现实世界别无二致。 “看来这里就是没有人，”秦音跟在道长身后，沿着小径往前走，“刚才白紧张了。” 话音刚落，转弯的树丛那端就响起了嘹亮的呼喊。 “是哪位？”那是个中年男性的声音，还带着些口音，“是老师吗？” 看来还是有人的。 道长加快了脚步，拐了个弯的功夫就换上了一副焦急的表情。 “您好……”道长伸出双手迎了上去。 他们对面，站着一位身着警卫服的男人，男人一手拎着一圈钥匙，另一只手捏着纸笔，正一脸好奇地看向朝自己跑来的这……八个人。 “你们不是老师，”这浩浩荡荡的阵容吓得男人倒退了半步，“你们是谁？干嘛的？怎么这么多人一起啊？” “您好您好，”道长本想同男人握一下手，现在只能尴尬地把手缩回来，“我们想到学校咨询一下我们孩子的入学问题，在这儿转了半天了，怎么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 “入学？”男人狐疑地看了看到道长，又看了看小澜，似乎相信了这个说法，“现在是暑假，我们学校也要放暑假的，你可能不知道这回事，值班的老师要下午才过来，你们来得太早了。” “嗨，我说嘛，”道长的假笑又进步了不少，“那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先出去，下午再过来问问……” 之后，在警卫不放心地注视下，一群人故作镇定地走出学校真正的大门。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一从警卫的视线里消失，秦音就等不及问道。 道长盯着众人面前得那条林荫大道。“我们去找万生。” “没错，既然现在是暑假的话，有可能就是万生出事的时候。”茉莉抱起胳膊。 “哎呀，那我们应该在教室里找一下万生家的地址的。”傻子懊恼地拍了一下宝木的后背，把宝木即将出口的哈欠给吓没了。 “我们也许不需要地址。” 道长说着，双手端在身前转过身。 “你们看。” ：。： 第七十一章 不是我 众人看向他的手。 道长平端着的两掌上，一根几乎细不可见的银线静静躺在那里。 秦音倒吸一口冷气，“这啥？” “往前看。”道长举起一只手，指向林荫道的尽头。 虽然银线细得快要隐入背景了，但在这充沛阳光的照射下，那根延至远方的线折射出了一缕缕雪白的光，让他们一眼便注意到了顺着这条街蔓延出去的线。 “这是他给我们的提示吗？”乔念挑了挑那根线，“可真贴心。” “难道我们就沿着这根线走吗？万一……”傻子还有些顾虑。 道长把线拉高了一点，银线折射出的光华便变换了位置，“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 没错。 此时，就算是万生扯着一根绳子把他们都骗进火坑，他们估计也得走到坑边，确认那是个坑了才能跑。 街上不时路过几个行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则向他们投来奇怪的眼神，但这对他们并无影响，因为深知这一切都是假的，所以当众人排成整齐的一排捏着线往前走的时候，心中的羞耻感就没那么强烈了。 “这得走到啥时候？”站在队列中间的秦音歪过头，隔着几个人的肩膀往前看去。 银线还没到头。 “前面好像是个小区，”最前排的茉莉眯起眼睛，“这线蔓延进小区大门里了！” “肯定是万生家的小区。”罗九天侧过脸瞅了瞅。 众人放开银线，径直往小区内跑去。 这是个破旧的老小区，门岗基本是摆设，小区里的路人也不多，几个大爷大妈看着这群人呼哧呼哧从眼前跑过，也是一脸的见怪不怪。 银线伸进了其中一栋楼里。 楼道的门甚至还是敞开的。 茉莉打头阵，迎面就是楼梯下阴暗角落里堆放的杂物和垃圾，楼道里充斥的怪味让茉莉的小脸不自觉皱巴起来。 随后进来一个皱巴一个。 “他们就住这儿？”秦音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挥了挥。 “他们那时候还是仨孩子呢，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傻子挪开了拦在楼道边的自行车，“咱们现在就上去吗？” “当然上去了，不然我非得在这儿憋死。” 傻子刚挪开自行车，秦音就一步窜上了楼梯，三级三级地跨了上去，没过几秒，她的喊声就从上面传来。 “快来！线到头了！是这一户！” 上面的垃圾味道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老小区特有的腌菜味，还有一丝……莫名熟悉的味道。 立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扇结实的防盗门，和楼道里其他的破旧地方格格不入。 银线从门内直穿而过，终于消失了。 众人看着这扇门。 这里就是万生的家吧。 道长敲敲门。 “等等，我们和他们说什么？现在的赵百欢应该还不认识我们呢。”秦音抓住道长的手臂。 “就说小澜是万生的同学，来找万生写作业的。”宝木的主意真是张口就来，完全不顾及他的剧情女主角的感受。 “可以。” 道长却一秒答应下来，接着敲了三下门。 门里没有任何动静。 茉莉抬起拳头哐哐锤了三下。 没人应声，更没人来开门。 “他们都不在吗？”秦音趴在猫眼处徒劳地望了几眼，“那把我们引过来是要……难道是要我们自己想办法进去？” “这不太好吧……”茉莉顾虑道。 “我……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儿，”宝木忽地拱起了鼻子，四处嗅嗅，“似乎是血腥味，刚才我还以为是泡菜的味道呢，淡淡的。” 啊！是血腥味！ 小澜立马点头，“我也闻到了！” 茉莉眼神一凛，“我们现在就进去。” 这扇防盗门外没有把手只有锁孔，小澜还没尝试过打开这样的门，但她只是在锁孔附近随便摸索了几下，啪嗒一声，门锁就弹开了。 众人把对小澜的称赞吞进了肚子里，悄悄打开门，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 进门就是客厅，客厅里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具，门的这一头已经看不到那根银线了，看来银线的任务到此就算是圆满完成。 腌菜的气味被隔到了门外，不过漂浮在浅浅的肥皂味道中的血腥味，却愈发明显了。 其他人都闻到了的时候，宝木已经准确地指向了一扇紧闭的房门。 “在那儿！”他用气音道。 众人踮着脚尖走过去。 “有说话声……” “嘘！……” 茉莉一把捂住了乔念的嘴。 模糊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众人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不是我……不是我……” “就是你做的。” “不是的……” “是我们做的。” “我没有……我怎么……明明只是一只小狗而已，怎么会……我记得他只是一只小狗的……” “我们会受到惩罚的。” “不……不……不……” “哼，现在不是很好吗？” “我们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是的……哥哥……别说了……” “别说了？你希望我们别说了？” “不……哥哥……陪我……你们要陪我……” 听口气，里面有三个人。 但是，三个人的声音，却是一模一样的。 “是万生。” 小澜一把推开了房门。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众人还是差点叫出声。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房间里，到处都是红色的。 宝木直接干呕起来。 不到十平米的小卧室里，桌椅、床单、窗帘，还有白花花的墙壁，都溅上了猩红的血肉。 椅子被规规整整地收到了书桌下，椅子旁边，倒着一滩已经很难看得出人形的骨肉相间的东西，一个沾满了血浆的榔头被丢在尸体旁边，还有些人体组织挂在上面。 床边，一个小男孩蜷缩成一团坐在地上，他血淋淋的双臂紧紧抱着膝盖，溅满鲜血的脸上，一对乌黑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小澜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毕竟她还握着门把手，站在最前面。 秦音缓了好久，终于把嘴巴合上，之后立刻伸手把小澜拉到自己身边，还捂住了她得眼睛。 虽然看不见了，但小澜能感觉到，男孩的眼神还在盯着她。 这下小澜更害怕了。 ：。： 第七十二章 人格困境 “万生？” 道长的声音都有些虚浮。 小澜挪开秦音的手，坚持着露出眼睛。 好在，男孩的目光已经集中到了道长身上。 “不是我……” 男孩摇着头，瞳孔里瞬间溢满了泪。 道长绕过地上的尸体，蹲到男孩面前。 “你是赵万生？” 男孩眼里的泪扑簌簌滚落，他抬眼看了看站在道长背后的一群人，而后颤抖着把头埋回了臂弯。 茉莉的脸色虽然很不好，但声音已镇定下来，“他是谁？” “我不知道……”充满委屈的哽咽声从男孩的小小躯体里发出，“他忽然……忽然出现在了家里，还进了我的房间，我很害怕……” 傻子退出房间瞧了瞧客厅里的家具，刚才没注意到，现在一看，果然有翻找过的痕迹。 “应该是个入室行窃的小偷。”傻子冲着道长点点头。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道长声线温柔，“万生，不要怕，告诉我们。” 万生却忽地不说话了。 “万生？”茉莉伸出手。 在茉莉的手距离万生还有几公分的时候，万生猛地扬起了头，黑眸中的目光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我不是万生，”万生一字一顿道，“我是赵百欢。” “赵百欢？” 罗九天从后面扯了扯茉莉的手臂，茉莉机敏地住了口。 现在占据万生身体的，是赵百欢那个狂躁的人格。 “那你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道长面不改色。 万生撇撇嘴角冷笑了一声，“哼，你们看不出来吗？万生杀人了，我的好弟弟，赵万生，终于杀人了……不！不！不是我！” 刚才那番话说到一半，万生就骤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拼命地抱住脑袋，眼底噙着的泪又涌现出来。 “万生，”茉莉再没错过机会，一把拉住万生的手臂，“我们知道不是你，别害怕，冷静下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万生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死死盯着茉莉，脸颊和眼白一起渐渐泛红，终于，似乎是到达了某个临界点一样，万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地合上眼睛，再睁开时，目光已变得出奇地平静。 “万生太脆弱了，”这一次，万生的语调平缓得仿佛在诵经，“我来告诉你们吧。” 现在应该是赵千乐的抑郁人格了。 “他是住在我们楼上的人，”不光语气波澜不惊，在这个人格的操控下，万生的眼神似乎都失去了光华，“他通过外面的梯子爬进了我们的家，万生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柜子里翻找东西，他找到了家里的钱，然后，还要对万生做不好的事情。” 众人的眼神跟着他的讲述走，看到了窗外的消防梯以及掉在了客厅里的钱包。 “然后，”万生露出了一抹细小的诡异笑容，“万生就杀死了他。” “是万生做的？不是赵百欢……或者你做的？”茉莉伸出的手臂上已经爬满了鸡皮疙瘩。 “我们做不到，”万生摇摇头，“只有万生可以，而且……万生也不是第一次了……” 茉莉还是把胳膊缩回来了，另一只手在小臂上搓了搓。 “这是什么意思？” 瞬间，万生的表情又变了。 他们已经能分辨得出来了，现在才是真正的万生。 “我没有……我没有做……”万生无助地攥紧自己松垮垮的衣服，“虽然以前……但这次我没有做……我的，我的哥哥会帮我的，他们每次都会把死掉的……弄走……哥哥会帮我的……” 每次？ 他们终于知道，赵百欢隐瞒的到底是什么了。 这个万生，不是天使。 他是恶魔，只不过长了副天使的模样而已。 “我们不会帮你的，”万生的人格又变成了赵千乐，“这次不同了，你害死了人，你要承担代价，你要偿命。”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呢？”赵百欢的人格戏谑着，怪腔怪调地说道，“院子里的树下面埋了多少具动物的尸体了呀，都是你做的，赵万生，都是你……” “但这次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众人看着万生像在玩变脸一样，自己和自己对话，作为旁观者，了解到的信息也越来越多。 “这可真是个难题了，”傻子倚住墙壁，“多重人格患者犯了罪，三个人格都否认是自己做的，那是谁？难道万生体内还有第四个人格不成？” “应该不会，”宝木捏着鼻子道，“万生的这两个人格是有成因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多出一个？” “那就是有人在撒谎了，”秦音意味深长道，“哦不是，有人格在撒谎了。” 小澜也学秦音和傻子托起下巴，端详着已经自己和自己对话了好久的万生。 “不是，哪个说谎很重要吗？”茉莉扭头，“动手的肯定是万生，这不就……” “不是我！这次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好，好，不是你啊，”茉莉敷衍了一句，回头接着说道，“关键是我们要知道他的遗憾是什么，他需要我们做什么，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还要出去呢。” 众人确实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 罗九天单刀直入，冲着万生道，“小弟弟，不管你现在是哪个了，你要知道，我们是来帮你的，所以你……” 万生忽然举起了右手，打断了罗九天的话。 与此同时，宝木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他们要回来了，”此时应该是赵千乐的人格，“你们躲起来吧。” “躲？往哪儿躲？我们可有八个人啊。” 但万生没再搭理他们，万生自己的人格又回到他身上，他呜咽着站起身往门外冲去，众人也都听到了门廊外响起的脚步声和对话声。 他们回来了。 “要躲吗要躲吗？” “这里！”小澜拉开了一点窗帘，果然，窗帘外是一个小小的阳台，勉强能站下他们这一群人，“快快！……” 钥匙的声音，开门的声音。 道长最后一个钻进阳台，小澜立马把厚实的遮光窗帘合死。 “哥哥！” “万生，我们回来了，怎么了呀哭得这么……屋里什么味道？千乐你进去看看。” 小跑声。 吱！—— “哥！” “怎么了？……天呐！这……这是……” “万生！你做了什么？！” 第七十三章 埋尸 “不是我……”万生哭着喊道，“不是我做的，哥哥，相信我……是……是他们……” 小澜心里惊了一下，还以为他们被万生栽赃了，反应了一会儿后才明白过来，万生指的是自己身上的“他们”。 匆忙的脚步声从客厅来到卧室里，之后寂静下来。 “万生，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赵百欢的嗓音在颤抖，“你身上那些……又出现了吗？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吗？”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小澜缩在阳台最边缘，透过边角处窗帘的缝隙，能看到卧室里正在发生的事。 “万生你不要光道歉，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啊，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赵千乐双膝跪地握着万生的肩膀。 万生抽泣着，把刚才跟他们讲述过的事情又支离破碎地讲了一遍。 赵百欢阴沉的目光锁在了那具尸体上，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向万生，“所以，这是他们出现的时候，做的事，对吗？” 脸上挂满泪水的万生点了点头。 诶？那两个人格怎么不出来反驳了？ 难道是因为正主就在面前，不好意思出来舞了。 又是沉默。 良久，赵百欢的眼神坚毅起来，他望了尸体一眼，又望向万生。 “别怕，剩下的事交给哥哥。” “哥？”赵千乐难以置信地看着赵百欢，“这次可是人啊，这是犯罪，万……他们杀人了！” “万生没有杀人，你没听见吗？”赵百欢扯出一丝僵硬的冷笑，“是那两个人格做的，千乐，这是我们做的，是万生身上的我们做的。” 赵千乐不再做声。 赵百欢低下头，重重说道，“万生是不会杀人的。” 之后，除了万生细弱的抽泣声，屋里再没其他声音。 二人静默着，思索。 里面太安静了，导致阳台上躲着的他们大气都不敢喘。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万生还没把他们供出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还和以前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一句沙哑的话飘出了赵百欢的喉咙。 赵千乐坐到了床上，无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还在后面吗？” “对，”赵百欢立刻答道，“但这次要晚一点去。” 自始至终，万生一直双目无神地靠在墙边，时不时说一句“对不起”。 夜色接着下沉。 屋里的人几乎一动不动。 屋外的人也不敢动。 终于，赵百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电话，掀开前盖，看了一眼时间。 “千乐，你出去看一下。” 赵千乐长叹了一声，随后迅速站起身，卧室外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 “万生，”赵百欢半蹲下来，抓住万生的手，“你去哥哥的卧室好好休息，忘记这件事，不要出门，也不要出声，好吗？” 万生的眼眶里又开始涌现泪水了，但他咬住下唇，死撑着点了点头，赵百欢轻拍起他的脊背，于是瘦小的男孩趿着他的拖鞋，消失在了客厅里。 只剩下了他自己，还有那具尸体。 当然，他不知道旁边还有一大群观众。 赵百欢麻利地扯下床单，拿来扫帚和拖把，将尸体连带着破碎的组织一块兜了进去，他用手和牙齿把这一床单的残肢卷成了一个包裹样的东西，之后径直走向阳台。 众人吓得连倒吸冷气都不敢。 然后，赵百欢绕过窗帘，走向了墙边竖立着的衣柜。 他又取出两张床单，裹在那团尸体外面，而后走进了客厅。 趁此机会，他们赶紧舒展了一下筋骨，一个懒腰的功夫，赵百欢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应该是用来装被褥的大袋子。 “哥！” 大门吱地打开，赵千乐进了门，把赵百欢吓得打了个哆嗦。 看来，即便装得再冷静，这种事情摆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精神紧绷都是避免不了的。 “怎么样？”赵百欢把包裹装进袋子，拉上拉链。 “没人，后面的灯我已经弄坏了，现在可以出去。” “好。” 二人提起那大袋子，走出门去。 关门声，锁门声。 “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秦音做了个口型。 道长先拉开了一点窗帘，慢慢探出一条腿，然后是半个身子，然后整个人回到了卧室里。 他挥挥手，示意他们进来。 这群人在夜风里一动不动地吹了个把小时，现在终于能动了，于是屋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关节活动的嘎巴嘎巴声。 “快溜！”罗九天一把拉开了大门，左右看了看，“没人，咱们走吧，要不一会儿回来就该灭我们的口了。” “不能走，我们要去他们埋尸的地方，”道长说道，“我们还要看一下万生都杀过些什么。” “有道理，道长兄说了算。” 几人挨个钻出门，小澜出去后，回头一望，却猛地看见一双冰冷的眼睛。 万生就站在一个转角的墙后，他露出小半个身子和脑袋，正死死盯着他们。 见小澜脸色一青，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去。 没想到，一抹残忍的笑意居然一点点浮现到万生的脸上。 “就快结束了。” 说完这句话，万生就消失在墙后面。 “这孩子绝对有精神疾病。”傻子指着万生消失的地方说道。 “好了，我们快走，”茉莉缩着脖子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等等，他们刚才把门锁住了，我们没有钥匙锁不了，小澜，你会把门锁起来吗？” “这……” 我这本事是单向的，逆向操作可不大行啊。 小澜还没说出口，道长就扶住她和茉莉的后背推了推她们，“我们先走吧，顾不上这些了，反正我们连窗帘都忘记拉回去了。” “什么？！” “嘘！——快走快走……” 一行人探头探脑地出了楼道，在血腥味里呆了那么久，甚至显得垃圾都没有那么臭了。 “他们说在后面，”秦音往楼后指了指，“我们分头行动吗？” “当然了，”傻子抓起她的胳膊往右侧走去，“不然八个人，你生怕他们看不到我们吗？” 于是，八人分成了四组，沿着四个不同的方向朝着楼后的空地靠近。 ：。： 第七十四章 小汪 小澜跟在宝木背后，宝木走了两步，回头，发现身后只有一个小澜时，先是露出了惊慌的表情，随后想了几秒，面容缓和下来，扭过头去，接着往前走。 小澜看了看自己身上，又转头看看。 “怎么了？宝木哥，你看见什么了？” “没事没事，”宝木摆摆手，二人躲到一棵树后确认了一下方位，“我一看后面没有大人了，吓了一跳，后来想想，凭你的本事保护我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放心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夜色浓郁，已经看不到其他几组人的影子了，小澜和宝木恨不得匍匐前进，谨慎地绕过了几棵树后，宝木嗖地蹲下身，黑亮的大眼睛放出了警觉的光。 “有声音，他们在附近了。” 小澜趴在宝木后背上，冲着他指向的方位眯起眼睛瞧了瞧。 大约一百多米开外的地方，树丛中间有块小空地，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在那片空地上移动着，宝木应该已经听到他们的动静了，但小澜可不行。 “还有好远呢，在这里看不清，我们得往前走走。” “啊？还往前走啊？” “不怕，宝木哥，”小澜拍拍他的后背，“我保护你。” 在小澜的劝慰下，宝木艰难地前进了十米，由于依然看不清二人的动作，小澜又拖着宝木往前走了五十多米的样子。 听到了。 掘地扬土的声音。 大袋子就放在赵百欢和赵千乐脚边，二人熟练地铲土挖坑，一言不发，偌大的空地上只能听到铁锹和土壤摩擦的沙沙声。 小澜又往四周瞅了瞅，没见到其他同伴，难道只有他们两个找到了？ “我们要怎么办？”小澜半蹲在地上，看看四周，又看看那越来越大的坑。 宝木想了想，“在他们找来之前，躲好。” “嗨呀，”小澜拱了宝木一下，“他们还能把我们灭口了不成？” “嘘！——”宝木忽地瞪起了眼睛，声音也放得更低了，“有人来了。” “是他们吗？”小澜探头东张西望。 宝木一把将小澜的脑袋按了下来，“不是他们，是陌生的气味，你低一点……” 几声小曲远远飘来，伴随着醉酒后的嘟囔，慢慢地，皮鞋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往空地的位置靠近了。 赵百欢和赵千乐也听到了，赵百欢冷静地指挥弟弟躲到旁边的树丛后面，自己则一脚把袋子踹进了坑里，然后也飞快钻进树丛。 那醉汉打着酒嗝，出现在了空地另一端。 他解开裤带，当着他不知道的众人的面撒起尿来。 “呃……”宝木尴尬地注视着那副画面。 “怎么了怎么了？”小澜挣扎着想抬头。 “等等，小澜，”宝木又把她的脑袋按了下去，“等他尿完你再看。” “尿……” “对。” 醉汉的这泡尿还非常长，终于，他提上了裤子，又打了几个饱嗝，嘴里的酒臭似乎直接弥漫到宝木鼻子里，搞的他也干呕了几声。 撒完了尿，该走了吧。 宝木捂着鼻子看向那人，眉头却渐渐皱起来了。 “怎么了？”偏着头的小澜发现了宝木异样的表情。 “哦，小澜你看，”宝木这才把手松开，“他在干嘛呢？” 那醉汉非但没有走，反倒目不转睛地盯起了地面。 “他在看什么东西。” 小澜第一直觉是坑里的袋子被他发现了，但顺着醉汉的眼神一瞟，却发现不是，那深坑在他左边有些距离的位置，他应该还没看到。 醉汉抹了一把脸，随后揉了揉眼睛。 他面前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空地而已。 至少在小澜看来是这样。 “地上有东西。”宝木却不这么认为。 “什么东西？我看不清……”小澜听了这话，眯起眼睛使劲看去。 “有个圆形的东西，”宝木瞪大了眼睛，“他弯腰了！他去捡了！……” 这点小澜倒是能看清啦。 醉汉颤颤巍巍地蹲下了身，从地面上抓起了什么。 “小汪？”醉汉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汪？ 小澜和宝木看了看对方。 “小汪！小汪！”醉汉的手晃动起来，一阵轻细的铃铛声传到他们耳中，“汪汪，是你吗？爸爸找你找了好久啊！……” “是只铃铛。”宝木在小澜耳边说道。 醉汉双膝跪地，抓着铃铛叫了半天，忽然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刚刚拾起铃铛的空地。 他扑了过去，大叫着，用双手挖了起来。 刚下过雨的地面，土壤松软。 没过多久，醉汉一声惨叫，哆嗦着从土里捧出了什么东西。 远远看去，是黑乎乎的土，还有白森森的…… “天呐，那是他的小狗，”宝木喃喃道，“小汪是他的小狗。” 小澜半伏在宝木的背上，鼻子骤然有些酸楚。 “小汪！我的小汪！”醉汉抱起小狗的骸骨，看上去痛苦地快倒下了，“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小汪！小汪啊！……” 他哭叫着，一个扭头，视线却忽地集中到了赵百欢兄弟二人藏身的灌木丛处。 “谁？！谁在那儿？！” 被发现了。 虽然不是自己被发现了，但小澜和宝木的心里依然咯噔了一下。 “就是你杀了小汪是不是？”醉汉咬牙切齿地朝灌木丛冲了过去，“我要杀了你！你害死了小汪……” “大哥，这是个误会，”树丛后，一个人影唰地站了起来，“大哥，我不知道什么小汪，我就是半夜来这儿转转，见你过来了，吓得躲起来了而已。” 小澜定睛瞧瞧，这件衣服，站起来的是赵千乐。 赵百欢呢？ 不在树丛后面，那他…… 答案很快就来了。 赵百欢忽然出现在醉汉身后的树丛里，他站起身，踮着脚尖，一步步向醉汉靠近。 他的手里，还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他疯了吗？”宝木差点站起来，“害死人家的小狗还不够，还要……” 赵百欢扬起了手，之后又放下了。 “你一定见过我的小汪，”醉汉接受了赵千乐蹩脚的借口，哭道，“小汪……小汪是我最好的朋友，它陪了我那么多年，我的小汪啊……” 赵百欢停住脚步，最终丢掉了手里的石头。 “对不起，大哥，”他出声了，“我们……我们其实见过小汪。” 请个寒假○|￣|_ 良久良久，杨青更觉奇怪，刚要再次询问，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腰某处一凉，似乎有水滴在了上面。 这家医院是他盛世旗下投资的，所以说那名男子也可以说是他手下的员工，但是没想到李宇敢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前威胁他手下的员工，这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李宇一拳头打出，空中发出砰的一声，男子身影凭空出现在李宇半米的距离处，手掌上死死的抓着李宇的拳头。 “我看你是玄级实力，怎么可能……”慕容青观察仔细，她发现李宇实力只是玄级，怎么可能震退凌老地级高手的。 “你的意思是，长老会要让康氓昂去参加天才交流战？”阿迪娜的一双短蚕眉当即就竖了起来。 估计嘴硬是有家族传统的，连在浴室里偷着哭的事儿都是如出一辙。 我也明白，说不定前边儿还坐着市长呢。我看周土豪拉着苦兮兮的周梦琪上前去了我就随意逛逛，然后有点懵，副厂长呢？ “现在就差器材了，我最近认识了一个这方面的朋友，也许可以拖他的关系搞到一些好的器械。”古正业笑道。 黑暗系的魔法师，他们的攻击力到不一定有多强，比起火系与雷电系魔法更是要弱上许多。但论起诡异与特殊用途上，其它任何魔法都比不上。 “凌副香主是毕时节的人！”正在这时，魏七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冲着姜庆说道，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武副香主和齐副香主一定是被凌副香主给劫持了，因此这才一言不发，任由凌副香主为所欲为。 当李天从人事部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想起答应林惜吃饭，就向大厅走去。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君山上的人即使看不上这个冯掌柜，那么也不得不忌惮一下他身后的那个与黄海波和叶海山都交好的首饰商。 林雷和凯达威也没有一直在原处呆着，两人一路碰碰撞撞的，就向着远方而去，只留下一片废墟般的空间。 “真的谢谢表姐夫。”这一会儿工夫，有白婉茹从中沟通，孙好好和张天佑之间的关系稍稍进了一些，也能说上一些话了。 “是吗？那就让我告诉你吧！”李天坏笑着说道，然后站了起来走向许洋。 物尽其用。人尽其有，集球队员个高，可放去当足球队的守门员，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但想许世勋这样的人当幕僚出主意，却是极为不错的。 “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做点菜，中午就在这里吃！”林惜的妈妈站了起来笑着说道，然后向厨房里面走去。 这个主意，王前早就想到了，现在王大山一说正好可以过去看一看，而且他不怎么来张家村，混进去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难道这个清香树还没有进展吗？”刘伟不觉的皱起了眉头，上次就听说在种植了，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进展呢？ 半响后，吴岩的神识退出了识海，而是和黄老头开始交流了起来。吴岩问黄老头有没有发现或感觉到陆峰的元神存在？黄老头说没有。 “魔族的身躯是虚幻的，他们死后，直接就消散在天地间了，不会有尸体遗留下来。”随即一声解释的声音便响起。 当年的饶阳君如今在秦国是一个什么境况她一点都不知晓，甚至很多族人们都传言当年的率军来草原的秦军将领因为和大秦三世皇帝作对，已经被如今的大秦帝王处死了。 “不去。”爱德蒙直接趴在桌子上，双手抓着扒着桌面，好像生怕威廉叫人把他拽走一样。 在她们眼中，如果不论其他，单纯的看脸，风清已然胜过在场的任何一位男修炼者。 “皇上不要担心，师爷已经把全盘计划都想好了！就等皇上来裁定，这几天我们得挂出免战牌，待铠甲做好了再去捉拿幡将。只是李林浦那边还要皇上去打发。”王忠嗣说。 大街上立刻掀起宣然大波，走路的、做买卖的，都停下脚步和手中的活儿，过来观看。 雄壮的号角声中，士兵们一齐迈着步子走上了大道，随后在先锋官的引导下，向前迈步前进。 “没错，雨城之中，每年都会冒出来一些天才，但真正成长起来的又有多少，天才，都是被人斩杀的货色，若无背景，便如同无根浮萍一般，看上去鲜艳无比，但只要出手，他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玄方也是冷笑道。 「没找到住处前，宝元住东苑，你便住南苑，别着急慢慢来。」乔放之觉得自己隐秘且伟大：他连亲家公都养了，再养个得意门生，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顺手将银色的手环带到了右手手腕，躺到床上下达了进入游戏的指令，开启了自己有生之年第一次的游戏之旅。 短短两个月，宣城府的宣纸，就实现了价格十年稳定期的新突破。 “去吧！好好休息！明日天一亮，你就过来找为师。”血影老祖说道。 可还不等她开口说话，身后便有一道男声忽然响起，打断了沈鸢后面的话。 沈鸢和顾迹睢跟着苏奕一块去了福利院，那里的大多数宠物都已经被运走了，只剩下了一些病残的猫狗。 不对，刚刚的不算，要不是寻良芬扯住自己，华志安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摔倒在地。 不会吧？难道刚刚身体发出的那种金红色光芒，又被她们误认成什么了吗？ 脑子里塞满事，耳朵边就像吹过一阵疾风，隔了半晌，这阵风才真正吹进耳洞里去。 第七十五章 “你们见过小汪？”醉汉呆呆地，“你们认识小汪？” “小汪……小汪就是经常往这边跑的那只小黑狗嘛，”见哥哥差点露馅，赵千乐赶忙接道，一边给赵百欢递了个眼神，“很可爱的小狗，但是已经很久没见到了，没想到……” “你们知道小汪是被谁害死了吗？肯定是有人把它杀了，不然它怎么会被埋在这里？” 赵千乐一脸遗憾地摇摇头。 虽然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但赵百欢定了定神，指着醉汉刚挖出的坑说道，“大哥你看，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醉汉立马跑回到小坑边，兄弟二人顺势走到他身后，挡住了不远处放着尸体的大坑。 “是小汪的狗牌，我的小汪……”醉汉从坑里捡出来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抹了一下眼泪，“它可喜欢它的名牌了……” “对了，大哥，”赵百欢终于引出了他想说的话，“我记得小汪以前还经常去那边的土坡玩，要不我陪你去那里看看？” “对，小汪是爱去那边，”醉汉被赵百欢搀扶着离开了空地，“谢谢你啊，我还把你们当凶手呢……” 二人背对着赵千乐往土坡的位置走去，赵百欢把一只手背到身后冲弟弟打了个手势，赵千乐顿时明白了，二人走远后，就开始匆忙地填起了土。 小澜和宝木的视线跟着醉汉二人往右侧移动，尽头处是三堆装修用的沙土垒成的小山包。 所以他的计划就是由自己来引开醉汉的注意，埋尸的任务交给赵千乐。 听上去倒是个不错的计划。 只是…… “我的天呐，”宝木忽然紧张地抓住了小澜的手，“他们在那儿！” 小澜往山包处瞧了瞧，又看了回来，“不然他们应该在哪儿？” “不是，我说的不是赵百欢，”宝木指向了最低矮的土坡，“你看，小音姐躲在土坡后面呢！” “什么？” 小澜使劲地看，最右边的土坡后，果然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但这夜色太黑了，是男是女她都分辨不出来。 “那是小音姐吗？”小澜扬起下巴拼命看，“我看不清……不过肯定是咱们的人。” 这个时间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估计没有其他人了。 “小音姐和乔念！”宝木又指向了另一处土坡，“是她们俩，乔念躲在另一个土坡后面，怎么办怎么办？……” “不对啊，小音姐刚才不是和傻子哥一起离开的吗？” 很快就有了答案。 “天呐，傻子哥也在那儿！”宝木一口老血快呕出来了，“他在小音姐旁边……还有茉莉！这……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可能刚好从两个方向出发，之后躲到了同一片掩体下面。” 醉汉和赵百欢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土坡的方向走。 看来他们的掩体要被整个端掉了。 躲在土坡后面的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纷纷把头缩了回去。 “不用担心，”小澜拍拍宝木的手背，“小音姐姐会带着他们离开那里的，她可是本领强大的哦。” “可是，这么黑的地方，忽然冒起一团蓝光会不会……” 话音未落，土坡后就泛起了明亮的蓝光。 赵百欢和醉汉愣在了原地。 看来答案是会。 小澜和宝木扶额。 蓝光未散，醉汉忽然朝着土坡奔跑起来，赵百欢大喊着什么，也跟着跑了起来。 “他喊的什么？” “小汪。” “什么？”小澜探脖，“赵百欢喊小汪做什么？” “那个醉汉喊的是小汪，”宝木纠正道，“赵百欢……喊的是，喂。” 合理多了。 “我知道了，他一定以为是他的小狗显灵，回来看他了。”小澜眨眨眼。 宝木轻咬了下嘴唇，半天说出一句，“有道理。” 等醉汉绕到土坡那端时，蓝光已经消失了。 醉汉绕着土坡跑了好几圈，赵百欢赶到时，他已扶着结实的土坡低下了头，看上去很沮丧。 “还好他们跑了，”宝木换了一只支撑腿蹲着，“你说小音姐会把他们传到哪里去？” 这时，二人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一声。 “小音姐的消息，”宝木谨慎地看了看左右两边的情况，而后低下头，“她艾特了我们。” “别看了，你们快回来吧，万生自杀了。” 小澜和宝木同时看到了秦音的消息。 二人愣愣地看着对方，共同消化着这句话。 自杀…… 自杀？！ 小澜看向赵千乐。 大坑已经填平了，赵千乐汗流浃背地用脚划拉着地面上的浮土，把那块地面隐藏起来。 赵百欢还在支开那醉汉，一边和他聊着什么，一边不时地往弟弟这里瞟。 万生却已经自杀了。 “不对啊，”宝木磕磕巴巴地挤出几个字，“万生……万生不是白天自杀的嘛，而且……他不是当赵百欢他们在家里的时候跳的楼吗？” “要么就是这里的事情和现实中不一样，要么就是……赵百欢骗了我们，又骗了我们，但是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又不能说万生是在他埋尸的时候自杀的。” 小澜迅速做出判断，虽然不知道对不对，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此刻也懵懵的。 “我们快走。” 宝木拉起小澜。 二人弯着腰，顺着来时最黑的那条路跑回了楼边。 小澜喘息着回头看了看，在这里能隐约看到赵百欢和赵千乐的身影，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一会儿，他们会怎么想？ 小澜忽然觉得胸口抽搐了一下。 “怎么了？”宝木看了看愣神的她。 “啊？没事啊。” “那我们快点，得在他们发现之前去现场看看。” “嗯对。” 二人在甬道上跑了四栋楼的距离，之后绕过楼侧，快赶到正面的花坛时，看到了迎面过来的秦音。 “你们终于来了，道长和九天呢？” “我们没在一起，”宝木急问道，“万生在哪儿？” “就在他们家楼下，”秦音的口气严肃起来，“我们要小心点，已经开始有人围观了，他们仨在那边盯着呢，你们先去，我去找一下道长和九天。” “好。” 又往前跑了几步，远远地，就看见了几个叽叽喳喳的人围成的小圈。 其中就有乔念、茉莉和傻子。 ：。： 第七十六章 起，起死回生？ “怎么回事？” 小澜和宝木几步跑到茉莉旁边。 人群中央，是趴在地面上的万生，血液汩汩地在他身周蔓延，本应鲜红的血被夜色一衬，看上去像黑色的毒。 没想到都这个时间了，依然有这么多人被吸引了过来，甚至人越来越多，这小圈也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茉莉摇了摇头，还没张口，他们身边的一个阿姨就忽然指着万生的尸体喊了起来，“这……这孩子我认识啊！是五楼的那个小男孩！就在我家楼上！” 万生家确实在五楼。 没一会儿，赵百欢和赵千乐远远跑了过来。 好在那时的赵百欢和赵千乐还没见过他们，这二人推开了人群，跪倒在地，之后，就是绝望的呐喊。 小澜回头看了看，还不见道长他们的影子。 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万生人都死了，要怎么知道他的愿望，他的遗憾？ 真让人头疼。 “怪了，”茉莉划了几下手机，“他们三个怎么都不回消息，也不回电话，去哪儿了？” “我们要去找他们吗？”乔念悄声问道。 “先别去了，”傻子抱住胳膊，“我们得在这儿守着。” 几分钟后，救护车鸣着笛，把嚎啕痛哭的兄弟二人以及死去的万生拉走了。 人群也慢慢散去。 “我们得跟上救护车。”小澜忽然说道。 与此同时，茉莉捏在手中的电话亮了起来。 “是他们的消息，总算没出事，”茉莉念出屏幕上的那行字，“如果救护车把他们带走了，你们跟上去。” “道长应该也听到鸣笛了，”宝木四处看看，“那他们应该在附近。” “先别找了，我们快跟上。” 傻子一着急，直接把宝木拎了起来，一行五人趁着路人的注意力还在地面那滩血上，绕了条近路跑到门口，等出租车的工夫，救护车就吱哇叫着从他们身边离开了。 出租车终于来了。 但只能装下四个人。 “小澜先去，”茉莉把小澜推上了车，“小澜到了之后可以打洞把我们接过去，我和乔念在这里等着好了，记得看手机的消息。” 打洞？他们就是这么理解自己的炫酷能力的？ 司机师傅顺着照后镜瞟了眼会打洞的小澜，“请问去哪儿？” “跟上前面那辆救护车。” 司机师傅看他们的眼神更奇怪了，不过好在他们已经习惯了。 医院离这里倒不算远。 一路上，除了茉莉每隔几分钟发来的“到了吗”以外，没有其他消息。 小车停稳，他们躲在车里看着医生护士们从救护车上下来，把担架抬进了医院大厅，又等了几秒，他们才下车。 之后傻子犹如戏瘾发作，拉着小澜和宝木的手就冲向了服务台。 “大夫！大夫！刚才……刚才是不是有个孩子被送过来了？他在哪儿？！快！……” 小澜和宝木上一秒还在愣神，现在也努力地管理表情配合傻子。 “各位是病人家属？” 前台的小护士不由自主地瞥了小澜几眼。 “我是他的妹妹，”小澜开始挤眼泪，“我哥哥他……呜……” “在三楼手术室，右侧电梯出口左转走到尽头……” 小护士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他们已经听不到了。 这个时间，医院里的人依然不少，也可能是万生调动起了几乎所有的值班医生护士吧，三楼的走廊里，走几步，便能看见行色匆匆的白大褂跑来跑去。 “万生不是已经走了吗？”宝木悄悄说道，“还需要这么多医生护士吗？” 小澜和傻子摇了摇头。 在这里，已经能听到赵百欢和赵千乐的哭喊声。 他们仨担心露馅，蹑手蹑脚挪到墙边，探出脑袋看向手术室门口。 赵千乐正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两手抱着头嘟囔着些什么，赵百欢则攥紧双拳，一边踱步一边哭吼，待他扭过头来时，小澜发现他的眼球里已经布满了血丝。 门开了，一位护士紧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兄弟二人立马扑了过去。 “护士，护士，我弟弟怎么样？你们可一定要……千万……” “别急，还在抢救，目前情况……有些奇怪，但我们会竭尽所能。” “万生还没死吗？”傻子听完之后，回头说道。 宝木扬起脸，“傻子哥，你这话要是被他们听见，那咱们就得死了。” “快快护士来了！”小澜扭头把二人推开。 护士小跑着转过墙角时，只用余光瞟了一下这三个面壁站着的人，虽然看上去十分不自然，但她没做过多怀疑，就加快了脚步跑走了。 “呼，还好我们演技好。”傻子拍拍胸脯。 “只是那小姐姐比较着急而已，”小澜又趴到墙边，“这是怎么回事？万生不是已经……他的确是走了吧？” 小澜和宝木看向傻子。 “我们确定，”傻子压低声音，“我们四个直接被小音送到了楼下，刚出洞就看见了万生的尸体，我们是最先发现的人，所以我很确定，万生那时已经没有呼吸和脉搏了。” “那医生现在是在抢救谁呢？他们搞错了吧……” “他们亲手把人拉进去的，哪里会搞错？”傻子敲了一下宝木的脑门，“依我看，这事和万生奇怪的体质有关，在现实中，他不是死掉之后也没有腐烂吗？” 小澜低头看了眼手机，道长那边还是没有消息，进了医院之后，茉莉那边也再没消息了。 三人正沉思着，抢救室的门又开了，这回出来的不是一两个人，主刀医师和护士们尽数涌出了门，兄弟二人踮着脚尖往抢救室里看，大夫站在二人身边摘下了口罩。 “我们弟弟怎么样？大夫……我们……” “放心，二位放心，”大夫虽然在笑，眉头却也微微皱着，“患者目前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但尚未苏醒，具体原因我们会做进一步检查……” “哇靠，”傻子惊叹道，“不会吧，救活了？” “这界里的医生是能力特别强吗？”宝木小声嘟囔，“还是万生其实就没死……” “我确定万生死了，”傻子举起了拳头，宝木赶紧闭上了嘴，“不信你们问茉莉。” 小澜刚拿起手机，抢救室门口就响起了担架车被推出来的声音。 尴尬的是，那一大群人转过墙角的时候，他们三个根本没处躲。 赵百欢瞥了站在最前面的傻子一眼。 “人没事了吧？”傻子顺势问了一句。 “啊，没事了，”赵百欢的表情缓和下来，“谢谢哈。” “客气啥。” 人群离开后，傻子才朝目瞪口呆的二人幽幽说了一句，“怎么了？我说过我演技很好的。” ：。： 第七十七章 回到原点 三人分头行动，演技很好的傻子跟着担架，去确认万生的病房，小澜和宝木则回到一楼的接待大厅，一头雾水地把最新情况发到了群里。 之后，小澜又给茉莉打了个电话。 这次却一下子接通了。 “茉莉茉莉，”小澜立刻振奋起来，“看到群里的消息了吗？要我现在刨个洞把你们接过来吗？” 虽说刨洞的说法不太好听，但真的很形象。 “我们马上就到啦，消息看到了，你们联系上九天他们了吗？” “还没。” “行，我们下车了哈……” “嗯嗯，我们就在大厅。” 挂掉电话没几秒，茉莉和乔念就跑了进来。 “他们现在在哪儿？”茉莉张口便问。 “傻子哥跟着他们呢，”小澜抓着茉莉的袖子放低声音，“茉莉，你也确定那时的万生已经死了，是吧？” “对啊，我确定，乔乔也看到了，”茉莉一边给傻子发消息一边答道，“心跳和脉搏都停了，而且肢体僵硬发凉，瞳孔也扩散……干嘛这么看我，我从书里学的不行吗？” 宝木别开自己的眼神。 “他回了，在四楼。”乔念指向茉莉的手机屏幕。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四楼都是住院病房，这个时间就非常安静了，众人径直走向长廊，服务台边的值班护士只抬眼注意了他们一会儿，没做怀疑，低下头接着写字。 右转，走过几间病房，再右转。 迎面就是正聚在一起的医生护士，还有赵百欢和赵千乐，他们站在一间病房门口，刚巧正在沉默。 然后，这群人看向了他们。 于是领头的茉莉冲他们微笑了一下，之后领着身后的人淡定地走过了那间病房。 又拐了个弯，四人这才紧张地靠在墙上，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 “差点被发现了，呼……”茉莉谨慎地探头瞅了几眼。 “其实我觉得，我们可能已经被发现了。”宝木挠挠头。 “为什么？”茉莉敏锐地看了看小澜和宝木，“你们做过什么吗？” 小澜“呃”了半天，才张口道，“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只是赵百欢他们，今晚好像已经见过我们很多次了。” 等他们闲下来时，想必就会开始思考，这几个人到底是干嘛的？ “对了，傻子哥呢？” 宝木说着，趴在墙边往外偷看，所以当傻子忽然出现在墙的那边时，宝木被吓得当时就蹦了起来，还好茉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才没让尖叫冒出来。 “你们怎么躲这儿了？”傻子闪到他们旁边。 “我们差点被他们发现，”茉莉放开宝木，“宝木你怎么回事？没闻到傻子哥的味道吗？” “啊？我有味道吗？”傻子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不是，我当然闻不到，我是说宝木的能力。” “我闻不到，”宝木哭丧着脸，“医院里的气味儿太重了，在这里我分辨不出特殊的味道，傻子哥你刚才真的太吓人了呜呜呜……茉莉你那么使劲儿干嘛，我的嘴都在牙上硌出血了呜呜……” 茉莉抚慰般摸了几下同龄的宝木的头，然后立马扭头看向傻子，“发现什么了吗？” 傻子点头，“我看见万生的样子了。” “怎么样？” “我确定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傻子眼神笃定，“至少在我们眼里，他已经死了。” 这话需要人反应一下。 “你是说，万生其实已经死了，只是这里的人不这样认为。”茉莉倒是反应很快。 小澜寻思了一会儿，才嘟囔出一句，“这可能就是现实中的万生尸体不腐的原因。” “难道我们的任务是让这里的人了解万生已死的真相？”傻子用手指撑起下巴，“要不我进去当着他们的面捅万生一刀吧。” 傻子这想法不仅跨越了法律的边界，甚至有点丧失人性了，他们连忙打消了傻子的念头，正凑在一起想办法时，小澜的电话忽然在口袋里振动起来。 “是道长的电话！” 小澜蹦了起来。 他们躲到了楼梯间里，接通电话。 “小澜？” “道长！你们去哪里啦？小音姐和九天哥和你在一起吗？” “我们都在一起，你们还在医院里吗？” 傻子接过小澜的手机，“道长，我是傻子，我们都在医院里呢，我刚才看到了万生的样子，我确定他已经死了，可是这里的人似乎不这么认为，我们目前守在万生住院的病房边，但床上躺着的其实是一具尸体……” “我知道。” 傻子一下噎住，“啊，你知道啦，道长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知道。” 众人呆住。 虽然他们一碰到难题就习惯性地去问道长“这是咋回事”“那是咋回事”，但事实上也只是和狄大人问元芳“你怎么看”是一样的心态，就是根本没指望得到什么答案，道长也不负众望，每次的回答基本都是“嗯，是个难题呢”或者“很麻烦啊”，这次一下子得到了答案，反而搞得他们有些懵。 “你……你知道啥？” 茉莉一把夺过手机，“你们现在在哪儿？发现了什么？” “我们在学校里。” “学校？我们落地的那个学校？” “对，”道长想了想，“你们快过来吧，记得打车，小澜容易跑偏。” 道长果然一秒就明白了小澜在想什么，确实，用能力把大家送过去比较快，但确实，自己容易跑偏。 夜车司机也是个见识过大风大浪的，问都没问，一脚油门就把他们拉向了凤梧的特殊学校，在车上看着两侧路灯，以及背景里那片微微泛紫的天空时，小澜才想起来，虽然这里只是万生的界，但此时此刻，他们的确置身于凤梧。 是很多年前的那个老凤梧。 是被自己忘却了的岁月里的凤梧。 当时的自己是在哪里呢？会在这里吗？ 自己该不会……碰到小时候的自己吧。 当时自己多大，六七岁？八九岁？ 算了，小澜一想，我连自己现在到底多少岁，都不知道。 “到了。” 街景刚变成茂密的行道树，司机低沉的声音，就把出神的小澜扯回了现实。 众人下车。 又回到了原点。 第七十八章 来玩游戏吗？ 隐秘在树丛中的几层小楼，此时一片漆黑。 没有人影，也没有光。 傻子为小澜撑着车门。 后面茉莉和乔念打的车也到了，五人一同站在街边，两辆车绝尘而去后，这四周除了他们，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在活动了。 傻子领头走向学校的正门。 “我们要是碰见那个警卫怎么办？” “我们不会碰见他的，”茉莉说道，“道长都没碰见。” “……你怎么知道道长他们没碰到警卫？” 茉莉看了看傻子，脚步顿住了，“对哈，等等，先别走了，我们得问问道长他们是怎么搞定的警卫。” “呃……其实我可以把你们送进去，这么短的距离，我一般是不会跑偏的。”小澜指指院子里的建筑。 但茉莉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响了两声之后，传来了嘟嘟的挂断声。 “嗯？道长怎么不接电话了？”茉莉望着屏幕上的拒接显示。 “在忙吧，”乔念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哆嗦，“这里好冷，还是让小澜把我们送进去吧。” “那辛苦小澜啦。” “不辛苦不辛苦……” 小澜刚开开心心地举起手指，茉莉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了。 “道长的电话！”茉莉一把按住了小澜的手。 “道长，刚才怎么了？” “你们先别进大厅，”手机那端的道长把声音压得特别低，“先在大楼门口等，我去接你们，再和你们细说。” “道……” “嘟——嘟——嘟——” “他又挂了，”茉莉垂下胳膊，“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难道是在躲避警卫的巡逻吗？” 啥警卫能把道长吓成这样，连电话都不敢接。 “不过如果警卫在大楼里的话，那庭院里就安全了，”宝木发现了盲点，“小澜要是传偏了的话，我们有可能直接被送进楼里，所以我们直接走进去吧。” 小澜虽然不服气，但还是乖乖跟在了大人后面，众人走过月光下的斑驳树影，来到庭院里。 庭院里的植物在白天有多么生机盎然，现在就有多狰狞可怖，众人只在甬道上走了几步，听着纷杂的脚步声在夜里回响，背上的寒毛就悄悄立起来了。 这夜真漫长。 小澜在后面抓了抓宝木的衣摆，“你能听……” “唔！”宝木就地打了个哆嗦，亏得用双手捂住了嘴巴，才没叫出声，“小南李……小澜你干嘛？” 小澜也被宝木吓了一跳，“我……我问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或者听到什么声音。” 宝木抚着胸口，“呼……有声音，楼里传出来的，有脚步声，但是太远了，我也只能听到一点点，味道的话……有道长他们的气味，还有其他气味，混在一起了，一样，太远了，到了门口应该就可以。” 众人继续佝偻腰背，像一支不专业的犯罪团伙，挪向大楼。 “快到啦！”最前头的茉莉弓着腰，冲他们挥挥手，用气音道。 还有几道弯。 茉莉拐进了被枫树围起来的小路。 突然间，一声尖叫在夜色中炸开了。 走在最后面的小澜和宝木差点直接跪地上。 “怎么了？” “茉莉？茉莉？” “不是我，”茉莉跑回到他们眼前，“是楼里的尖叫。” “是小音姐的声音！”宝木猛地站直了身子，“小音姐有危险！”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不管不顾地飞跑起来。 这下子速度倒是快多了，不到一分钟后，学校建筑就出现在了眼前。 门前，果然站着个一身黑衣的熟悉身影。 道长站在学校门前的空地上，正望着某扇玻璃，嘴里似乎还在嘀咕着什么。 “道长！”傻子呼哧呼哧跑了过去。 “你们终于到了，”道长扭过头，应该是用眼神清点了一下人数，确认没问题后，拍了拍傻子的肩膀，“路上没遇见什么事吧？” “道长你没听见小音姐的叫声吗？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还不快进去……” “啊，那个，”道长又回过头望了一眼那扇玻璃，“别担心，那是个游戏。” “游戏？那小音姐为什么会尖叫？”宝木想了几秒，“是……九天哥在打她吗？” 道长没忍住，笑了出来，“九天怎么会打她，你们别担心，小音只是第一关又失败了，没什么，她已经失败四次了。” “第一关？”众人异口同声道。 道长点了点头，转身指向学校建筑，“现在，里面已经不是学校了，而是万生创造的一场游戏，我们只有把游戏打通关，才能见到万生。” “等等，道长，”茉莉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先从头说起呗，你们是什么时候回到学校里的，还有……万生不是在医院里吗？” “是九天，”道长慢条斯理地说道，“九天看到了光，就是他在八仙村场景中见到的光，而且这次，他明白了光的意思，那是万生的光，九天说，他看到万生的光在赵百欢家里闪烁着，而且越来越暗了。” “之后你们回到了他们家？”茉莉追问，“你们是看着万生……” “我们来不及阻拦，万生只和我们说了一句话，就跳下去了，”道长的笑容慢慢敛起，“他拜托我们找到他。” “那你们怎么想到来学校？” “万生临走前画了一幅画，就放在桌子上，跟他在学校里画的画很像，所以我和九天没来得及打招呼，立刻赶来了这里，看来，这里就是破局的关键，医院里躺着的那个万生，已经是具空壳了，万生真正的灵，应该就在游戏的终点等我们。” 道长说完，扫了他们一眼，又笑吟吟道，“我可以说游戏规则了吗？” 点头。 “现在，只要你们一进去，就自动进入单人游戏，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关，因为我和九天目前还在第二关，里面和外面一样，手机是有信号的，这样的界很少见，但也正因为如此，即便我们被分开闯关，依然可以借助手机沟通。第一关类似捉迷藏，会有比较恐怖的东西出现，刚才我挂掉你的电话，就是因为当时我正在那个关卡里，第二关的话……规则我们还没有搞明白，但大家进去之后集思广益，应该很快就能搞定了，怎么样，都懂了吧？” 众人摇摇头。 “好的，”道长微微笑道，“那我们进去吧。” ：。： 第七十九章 嘘—— 没等他们挣扎，道长就把他们推进了门。 小澜是最好推的，一推就推进去了。 虽然临进门的时候，她紧紧抓住了道长的胳膊，但是在跨进去的一瞬间，右手手心骤然变得空落落的。 她往四周看去。 只有自己一个了。 她大概失落了一秒，很快，久违了的独自闯关的激动就涌上了心头。 最近一直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现在终于可以自由地…… 小澜举起双手，蹦蹦跳跳地大笑着转身。 然后呆住。 不知何时，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东西站到了她身后，那人正高举着一根小臂粗的麻绳，麻绳末端系出了一个圆环，看起来很像绞刑架上的绳子。 那人一动不动。 “天呐，你……” “抓到你啦！” 小澜的话刚出口，那怪人就尖叫着动了起来，他甩动起手上的麻绳，下一秒，麻绳就套到了小澜脖子上。 粗糙，坚硬，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小澜赶忙抓住麻绳打算钻出来，没想麻绳从接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迅速收缩，很快，麻绳已围住了小澜的脖子。 “不行！” 呜呜呜呜我再也不想自己出来玩了，有同伴真好。 预期的窒息感还没出现，小澜就感觉眼前的世界似乎猛地颠倒了过来，怪人的样子慢慢模糊，砰地一声，小澜感觉自己的身体轻轻摔在了地上，她合上眼，再睁开，怪人已经不见了。 小澜摸了摸脖子，绳子没了。 自己还在门口，只不过，现在是趴在地上的。 回想了一下道长的话，小澜一下子就明白了。 第一关是捉迷藏，而自己刚才是被捉到了，因此重新开启了闯关，又因为自己还没开始进屋呢，所以被扔在了同一个地方。 捉迷藏的话，首先要找地方藏起来。 小澜跑到前台旁，一把掀开了桌子下面的布帘，看都没看就往里拱。 但是…… 小澜感觉自己的手摸到了某个温热热、湿乎乎的东西。 她扭过头。 刚才那个怪人肢体扭曲地缩在里面，手里依然是那条麻绳。 “……好巧。” “抓到你啦！” 小澜又一次被丢回到门口。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小澜这次索性先蹲在门口思考起来。 难道因为那个怪人是男的，所以只抓女孩子不抓男孩子？ 样本量太少，小澜无法得出有效结论，于是她站起身，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后，决定换个地方藏。 她站在大厅往左右两边的走廊看了看。 似乎都没人。 但是这么安静，肯定有古怪。 小澜挪动着脚步，想了想，拉开了通往楼梯间的门。 轻巧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内回响，她到了二楼以后，没怎么犹豫，便接着往上走去，直到顶层。 不知是因为错觉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这一层的楼道灯有些闪烁，小澜抓住门把手，试探性地扭了两下。 门没锁。 她这次学聪明了，先把门拉开一道小缝。 门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好在也没看见血淋淋的脸或者眼睛什么的。 小澜拉开门，先把头探了出去，左右看看。 这层走廊没有窗户，是完全封闭的，楼道里透进来的一丝丝光线隐约勾勒出了走廊里的轮廓，似乎和其他几层没有什么分别。 小澜把门撑开到最大，借着光线往里看。 走廊的两侧都是房间，和教室又有些不一样，这里的门上没有小窗。 走进走廊时，身后的门便自动弹了回去，小澜只得拿出手机照明，这才看到群里多了好几条消息。 于是小澜站在空无一人的黑暗走廊里，看起了聊天记录。 茉莉老大：道长，第一关要怎么才算成功啊@道长 道长：我是进了三楼的右手边第二间教室后，看见了鬼，之后忽然转变了场景，但九天就不一样，所以我们其实还不知道具体的规则。 老罗家的傻儿子：我拉开了一个窗帘，鬼就藏在窗帘后面，看见那个鬼之后，我就通关了。 茉莉老大：这和捉迷藏有什么关系？ 道长：鬼是藏起来的，你们要去找鬼。 小音??：我找到了呀，找了好几次，怎么每次都被勒回去了？ 茉莉老大：我找到了。 茉莉老大：我过了。 小音?：等等！为什么？！我怎么不行？！ 傻子哥挺聪明：万生针对你吧可能。 小音?：难道你也过了？ 傻子哥挺聪明：只剩下你还没过了吧。 小音?：我不相信！！！！！ 小音?：@乔念，你也过了吗？@宝木才是老幺，崽崽，告诉姐姐你还在陪我。 乔念：第二关这个烛台是什么意思？ 宝木才是老幺：@乔念，烛台上有青草味，是绿色房间的，@小音?，小音姐，我的心与你同在。 小澜忽然不想看了。 为了不被人发现，小澜决定先在群里装死。 要去找鬼。 所以，第一次鬼躲在她身后，第二次躲在柜子里，都是在和自己玩捉迷藏呢。 按理来讲，找到了鬼，就应该通关了。 为什么只有自己和秦音剩下来了呢？ 自己被捉住之前，发生了什么？ 发现鬼之后，被捉住之前。 自己好像，小澜抬眼想了想，和鬼打了个招呼。 小音姐又做了什么呢？ 小澜想起了在门口时听到的那声尖叫。 难道……不能出声？ 就这？ 小澜抓抓后脑勺，扭头打算先从第一个房间找起。 身后，鬼送上门来了。 应该是看第一次吓她的效果不错，那通红的男鬼张牙舞爪地贴着她的后脑勺，小澜一回头，刚好和他搞了个脸贴脸。 手机的荧光幽幽照在鬼的脸上。 小澜极力遏制住想打个招呼的冲动。 几秒后，她似乎看到那鬼撇了撇嘴角，然后，像是从一片黑暗堕入了另一片黑暗中一般，场景变换了。 终于过了第一关。 呜呜呜，居然针对我们这些话多的人，怪不得道长他们连规则都不知道是啥就通关了，因为他们就没有和鬼打招呼的习惯。 小澜拿着手机，思考了一下如何把第一关的规则告诉秦音，又能不暴露自己刚刚才通关的事。 澜澜澜：小音姐，我刚刚想到，你是不是见到鬼的时候说话了呀，我们好像都没有说话，我是在过第二关的时候猛然想到的。 小音?：我没说话呀。 傻子哥挺聪明：你叫了！你出声了！ 茉莉老大：啊，所以规则是见到鬼了不能出声是吗？ 小音?：……不要告诉我你们一点声音都没出，直接过关了。@老罗家的傻儿子，我不信你没叫！ 老罗家的傻儿子：这有啥好叫的。 小音?：你们这群坏人，哼，只有我的小澜宝宝爱我，都到了第二关了还在帮我想办法，我以后要只爱小澜一个了！ 澜澜澜：??? 小澜抬起头，第二关的场景映入眼帘。 第八十章 放置小游戏 自己面前的是…… 一堆垃圾吗？ 乱七八糟的物品堆放在小澜眼前，东西摆放得虽然凌乱，却能看出都是崭新光亮的。 四周已不再是学校里的模样了，围绕着自己的是一个方形的房间，四面各有一扇门，而自己原本背对着的那扇门，此时是开着的。 小澜走过去，探出头看了看，门外，是一条长廊，看上去应该还在学校里。 怪不得道长到了第二关之后还能回来接他们。 所以这一关的任务就是这堆物品，和那三扇门？ 不过好在自己进度慢，可以看提示。 小澜掏出手机。 小音?：哇靠，不行，这个电视我都搬不动。 电视？还有电视？ 小澜往那堆东西上看了看，果然，杂物小山坡的后侧摆着一台老式彩电。 茉莉老大：用跳绳拽进去，正好跳绳也是黄色房间里的。 跳绳？黄色房间？ 小澜又往上翻了翻历史消息，终于明白同伴们在做什么了。 她走到左手边的那扇门前，轻轻推开。 一瞬间，小澜还以为是温柔的阳光洒到了自己脸上，直到定睛看了看，才发现门里应该就是茉莉指的黄色房间。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几乎都是各种各样的黄颜色，米黄的窗帘、橘黄色地毯，甚至连墙壁都漆成了温馨的鹅黄色。 但房间里也有其他颜色存在，因此并不显得十分奇怪，看上去，只像是一个非常喜欢黄颜色的人的卧室而已。 另两间房的格局基本相似，不过主色调是红色和绿色。 而他们的任务，就是通过推理，分析出这堆物品应该被放置到哪个房间。 这……好有趣的游戏！ 简直就是小孩子最喜欢玩的放置游戏的具象版。 到这儿来还能玩上这个，是小澜没有想到的。 不过虽说原本的规则应该是靠线索推理，但因为有宝木这个警犬属性的人存在，所以答案基本已经被公布在群里了，大家只是跟着宝木的指挥行动。 小澜呼哧呼哧搬着东西，玩得乐此不疲。 然后，她看到了最新的消息。 傻子哥挺聪明：我好像到下一关了。 宝木才是老幺：傻子哥，你怎么比我还快？ 傻子哥挺聪明：诶，出来了一扇门，我先进去了哈。 然后，他们就没再收到傻子的消息。 道长：傻子联系不上了。 宝木才是老幺：道长怎么办？我好像也过了，我也看见门了。 道长：我也看见了，别怕，我们一起进，到现在看来，万生不会为难我们。 宝木才是老幺：嗯嗯！ 然后，这俩人也没消息了。 茉莉老大：我也搬完了我也搬完了！ 老罗家的傻儿子：我也搬完了，没看见门啊。 之后是一连串的“俺也一样”。 小澜终于把最后一本画册放到黄色房间的桌子上，准备在群里发个消息的时候，整个空间忽然开始了颤抖。 房间里的一切都在抖动，刚刚摆好的物品噼里啪啦地滑落。 不管是咋回事，逃命要紧。 小澜一步跳出了黄色房间，来到方形大厅，却见大厅的屋顶四角都冒出了预示着坍塌的灰尘，整栋楼似乎都在轰然倒塌的边缘。 这咋回事咋回事？ 见通往走廊的出口门还开着，小澜掉头就跑了出去，在长长的走廊里奔跑了几秒后，喘息着停下脚步。 这里，一切如常。 没有摇晃，没有抖动。 她后退，走到刚才逃出的位置。 那扇门，不见了。 自己又回到了正常的学校场景里。 她赶紧看向群里。 茉莉老大：我这儿的门没了，回到了学校里。 又是一连串“俺也一样”。 茉莉老大：为什么咱们和他们三个不一样？ 老罗家的傻儿子：他们三个完成得早，有可能下一关的任务和我们不同。 小音?：天呐，他们是不是有可能直接晋级下一关了，好气，没优势了！ 秦音这是真把这当成比赛了吗？ 茉莉老大：那就先不管他们了，我们做我们的任务，保持联系。 小澜沿着走廊往前走，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小臂宽的花玻璃窗，透过窗子看到的朦胧天色已不再是原先那般浓黑，看上去，天快亮了。 窗子的左侧便是通往楼梯间的门，小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往有楼梯的地方钻，但是一看见楼梯，她就不由自主地溜了过去。 下了一层楼。 她没有停下，接着往楼下走。 又下了一层。 小澜停下脚步。 这一层楼梯间的门，是敞开的。 门里是柔和的灯光，还有雪白的墙壁。 像在欢迎自己一样。 小澜走了进去。 两脚刚迈进走廊，只听不远处“吱——”地一声，右手边第二间教室的门，开了。 在恐怖片里，一般如果有莫名的力量引诱着主角往一个地方走，那么这个地方，肯定埋伏着什么要命的东西。 于是小澜走了过去。 她站在那扇敞开了的门前，往教室里看去。 教室里的灯光十分明亮，桌椅、讲台、白板……和之前他们见到的万生的教室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从细节上看来，这不是万生的教室。 要进去吗？ 小澜这么想着，左脚已经跨进去了。 不进去似乎也没其他办法。 小澜为自己的好奇心找了个理由，随后右脚迈进，在教室内站定。 瞬间，教室里起了些物品移动的声音。 “哒！哒！哒！……”先是讲台上响起了一阵塑料制品磕在木桌上的声音。 小澜猛一扭头。 讲台边，没有人。 但，一只马克笔凭空立起，在讲桌边缘磕了几下后，啪一声，笔帽被拔开，那笔就竖在桌子上，开始挥写起来。 几秒钟后，那只笔的笔帽被扣了回去，黑色的马克笔又躺回了讲桌边沿，还在桌上滚了两圈。 小澜看戏一般抱着膀子看向讲台。 安静了一会儿。 “哒……唰——唰——”这回轮到白板了。 小澜就站在白板旁边，她清晰地看到白板前放置的白板笔和魔术擦悬浮到半空，魔术擦在白板上左右挪动，擦去了最后一点黑色墨水印。 之后，白板笔开始了舞动。 “赢了我们，才能见到他们。” 第八十一章 全员透明人 透明人？ 而且听这口气，屋里还不止一个透明人。 小澜拿起另一根笔，在白板上写起来。 “哼，你们输定了。” 那根悬浮着的笔顿了顿，随后写道，“你可以说话，我们听得见。” “我们比什么？”小澜清了清喉咙，冲着空旷的教室喊道。 那支笔再次舞动起来，“第一局，石头剪刀布。” 和透明人玩石头剪刀布？ “开始。”那支笔缓缓写下。 不管那么多了，小澜抬起手，大喊着“石头剪刀布”，挥出了自己的石头。 那支笔接着写。 “你赢了。” 就这？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得，但小澜骄傲地扬起下巴，潇洒地挥手道，“来，下一局。” “你要连赢三次，才算赢。”那支笔一笔一划写道。 “行，你们说了算，”小澜撸起袖子，“石头剪刀布！” 这次自己出了个剪刀。 “你赢了。” 小澜喜笑颜开，还有一次就赢了，虽然不知道要怎么把握但也一定要把握住啊！ 第三盘。 “石头剪刀布！” 小澜再次出了石头。 这次，那支笔晃动了几下，又停了几秒，才在白板上写道，“你作弊，你出慢了。” 这次的笔迹和刚才都不一样了。 “我……”小澜一时噎住，“我作弊？我连你出没出都不知道，麻烦遵守游戏规则好吗，输了也不丢人。” 那支笔被摔到了地上，过了一会儿，又幽幽地悬浮起来。 “第二局，摔跤。” “等一下！”小澜瞪大眼睛，“这过渡得有点太快了吧！” 确实太快了，因为刚说完这句话，小澜就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擒住，让她骤然回忆起和傻子在一起切磋武艺（挨打）的日子。 不过这力道的灵活度还是比傻子哥弱了些，小澜顺着那股推力一个低头，两手向后一抓，果然抓到了什么东西。 来不及摸索那到底是手臂还是躯干了，小澜牟力钳住那东西，两手上举，自认为完成了一个流畅的旱地拔葱，把那东西往前面甩去。 “我赢了！”重新站直身体的小澜原地蹦了两蹦，欢呼道。 那支笔又掉落在地，再次悬浮起来时，写字的动作都有些迟滞。 “你把评委摔出去了，伤害裁判，黄牌警告一次。” 小澜挥舞着的手停在半空。 居然还有裁判？ 这么说……写字的这个应该就是裁判。 这么说……自己刚才就是把他丢了出去。 像是猜到了小澜的想法般，那支笔写道，“没错。” “第二局重新开始。” 刚一落笔，小澜的脚踝处就感到一阵冷风袭来。 她一步跳开。 “好功夫！”小澜称赞道。 虽然没看见。 然后，这好功夫又来了。 这次，小澜没有躲开这记扫堂腿的意思，而是猛地扎倒，伸手牢牢钳向自己脚边。 抓到了！ 我就不信这次还是裁判！ 话说……几次黄牌才罚下场来着？ 小澜使劲捏住那对纤细的手腕，意识到那应该是个女孩子之后，只用了平日里和傻子比划时的九成力量，一个过肩摔，把隐形的对手按倒在地上。 那支笔又掉落在地。 小澜心头紧了一秒。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趴在地上评审的裁判吧。 过了一会儿，那支笔飘了起来，在白板上写下，“你赢了。” “哈，”小澜扭了扭手腕，“来，下……” “但是你把她弄哭了，你得跟她道歉。”小澜的话还没说完，那支笔便又添了一句。 哭了？ 小澜收起脸上的狂妄笑容，朝刚才自己放倒对手的地方看了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是故意的，但毕竟是你先动的手……不是，我没有说你不好哈……” 白板处响起了不耐烦的拍击声。 小澜看过去，又一行新字出现了。 “第三局，天黑请闭眼。” “什么意思？”小澜憨笑道，“而且我现在和闭眼有什么区别？” “同班级里的其他人进行天黑请闭眼游戏，如果你所在的阵营赢了，就算你赢。” 听上去，是一个可以把剩下的人一网打尽的游戏？ 小澜立马伸出手，“可以，那么请问天黑请闭眼的游戏规则是什么？” “杀手要杀人，人要抓凶手。” 就这一句话。 这什么鬼规则？ “游戏开始。” “等等！……” “请抽卡。” 一打卡牌晃晃悠悠从讲桌抽屉里飘过来，之后一张张朝小澜周围散去，最后一张被倒扣着递到小澜面前。 小澜疑惑着摸过那张卡牌。 其他卡片似乎被主人掀起了边角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倒扣着，于是小澜也紧攥着自己的牌，藏在手心，挪到眼前打算偷偷看一眼。 白板处又响起了拍击声。 小澜看过去。 “即便她看不见你们，你们也不能站在她背后偷看她的牌，我这个裁判还活着呢。” 小澜迅速藏起牌，警惕地往身后挥了挥手，“走开走开，干嘛偷看我的牌。” 没想到还是个刚正不阿的好裁判。 白板动了起来，看上去是被裁判挪到了他们的视野中央。 “天黑请闭眼。” 小澜抱着牌，迷茫地左右看看，“什么意思？是要闭眼吗？” “你不用闭眼，你也看不见。” “哦，好的。” “杀手请睁眼。” 小澜这才想起还没看自己的身份牌。 她缩成一团，用外套裹住自己的胳膊，悄悄看向牌面。 平民。 这么说，自己要抓出凶手。 小澜扫了一眼面前的空白。 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在这堆空气之中！ *** 宝木发完了消息，便走向眼前出现的红色小门。 为什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感觉这东西向来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自己都是凭借其他知觉做出判断的，除非……除非这种感觉，是其他知觉的混合。 不安的嗅觉、听觉、触觉，甚至是味觉。 宝木的舌面开始莫名刺痛。 他的手指触碰到那扇门上。 不行。 这里不安全。 他刚想掏出手机，没想到那扇紧闭的门却吱地开启了一道小缝，看似狭窄的缝隙却放射出巨大的吸力，直接把宝木吸了进去。 ：。： 第八十二章 铁锤与匕首 血腥味。 扑鼻而来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门在身后咔地关上。 宝木急忙站定，转身。 没有门。 自己正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四周都是黑暗的，黑暗中，隐约能分辨出大厅里物体的轮廓。 这里是……一楼大厅？ 宝木捂着鼻子来到大厅门口，通往庭院的门还开着，进来时，空中挂着的半轮月亮，此时却不见了。 几乎没有任何光亮。 强烈的血腥味像是滚烫的浪潮，一波波席卷向他。 宝木掏出手机，指纹解锁。 屏幕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宝木按了几下开机键，“关机了吗？” 长按。 没有反应。 “不会这时候没电了吧，我记得有电的呀……” 冷汗涔涔爬下额头，宝木慌张地倒腾着手机，几秒后，身体嗖地冻住了一般。 有声音。 有味道。 有人在靠近。 那是几乎细不可闻的，金属相碰的刺耳声响。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恶臭的气味。 宝木死死捏住手机，两腿有些发颤，一遍遍念着经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听起来，那东西应该在左侧楼梯间，也许是三楼，也许……现在已经到了二楼。 该怎么办？ 万生的界是个友好的界，不会为难我们，也不会伤害我们的…… 宝木拼命为自己进行心理安慰。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东西。 “砰！” 楼梯间的门被狠狠砸开，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 那是个人。 宝木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个浑身鲜血的人。 那人的右手握着一只铁锤，停下脚步，面向宝木，猛地扬起了头。 宝木捂住鼻子和嘴。 是赵百欢！ 也可能是赵千乐，兄弟俩长得一样，这里太黑，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但考虑到这两人的性格差别，宝木还是倾向于认为这是赵百欢。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赵百欢双目通红，涎水溢出嘴角，露出嗜血的目光的眼睛，正锁在自己身上。 宝木心头一凉。 他是不是……准备对自己做什么不好的事？ 赵百欢挪动脚步，向他靠近。 想必这就是他的回答了，宝木悲哀地想，自己该怎么办？ 我只是个辅助，根本没有实际战斗力啊，而且还是个脆皮辅助。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目前的情势还是很容易做出判断的，要么前进，要么后退，而前进的路又被挡住了。 宝木掉头跑向了庭院。 怎么到处都是血腥味？ 宝木跑着跑着，扭头看看。 他没跟来。 宝木已经快要跑到庭院外的学校大门口了，天空中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栅栏外的马路边，伫立着的一盏矮小的路灯在发光。 即便跑到了这里，鼻腔中依然有血腥味源源不断地涌入。 这里不是他们进来时的那个世界。 这里是独立的。 宝木一口气跑到了那盏路灯旁。 这是盏黄铜汽灯，只比宝木高了一点点，橘黄色的烛光笼在金属架中，光团下的立柱上，有块可疑的凹陷。 宝木上手摸了摸。 似乎就是个普通的凹槽。 他试着按了几下，没有反应。 宝木抬起左手抱住立柱，右手加大了力气。 还是没反应，但…… 宝木转到了立柱后侧。 和刚才对称的位置，还有一个凹槽。 这个凹槽，宝木一眼就认出是什么形状了。 是那把铁锤。 在。劫。难。逃。 宝木绝望地扶住额头。 他默默掉头，走回到庭院里，重新站到学校建筑门口。 大厅里没有人。 本以为自己的任务是活命，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送死。 他迈进大厅。 他深吸一口气。 “赵百欢，”宝木发出了蚊子般的叫声，“我可要来找你了啊。” *** 傻子面前出现的，是一扇黄色的门。 然后，他秉承着自己一贯的人设，一脚踹开了那扇门。 四周瞬变。 自己还在学校里，只是周围的光线却猛地变亮了。 不是灯光。 傻子趴到窗台边上往外头看了看，旁晚的金红光线从天角往整个天空蔓延，火烧云撕扯成一片一片。 天亮了？ 他环顾了一眼教室里的常规摆设，皱着眉头来到了走廊。 “欸！——” 走廊中央，正站着一个人。 “你是……”傻子朝那个背对着他的人靠近，“赵百欢？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缓缓扭过头来。 正是双胞胎的那张脸，以及一双悲伤的眼睛。 “我不是赵百欢，”他的声音里，也溢满了悲伤，“我是赵千乐。” “赵千乐，”傻子上下打量着他，“那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哥哥呢？万生呢？” 赵千乐收回眼神，呆滞地望向走廊尽头的小窗，“我不知道。” “你是要做什么吗？你有任务吗？” “我不知道。” 傻子思索着，绕到了赵千乐视线的正前方，“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手里握着一把刀。” 二人的目光聚集到赵千乐的手上。 “我不知道……”赵千乐虚弱地笑了笑，“但，这可能就是暗示吧。” “暗示什么？” “暗示着……”赵千乐轻轻托起手中的刀，“该结束这一切了。” 说完，赵千乐便以傻子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猛地扬起了刀。 傻子下意识后退了一大步。 但赵千乐对准的人，不是傻子，而是他自己。 他高高扬起了刀，刀刃向内，刀尖朝着自己的脖子，狠狠刺了下去。 血液……还没来得及喷溅出来。 傻子在一瞬间里完成了转移重心、战术前扑、两手擒拿、人刀阻断，他甚至听见了自己的脊椎发出了嘎巴嘎巴的抗议声。 站定。 傻子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低头看着被他一巴掌扇倒了的赵千乐。 “你要干嘛？自杀？”傻子掂了掂刚刚夺过来的匕首，“还打算当着我的面自杀？做梦呢，小兄弟。” “这是最简单的方式了，最简单的结束，不需要其他代价……” 傻子斜着眼睛，从他身上站了起来，“那我可要告诉你了，自杀没法解决问题，而且有的时候，你就算死了，也逃避不了，明白吗？” 赵千乐坐起身。 “你把刀还给我。” “不可能，”傻子似乎有些生气了，“真搞笑，自杀干嘛非用刀，你直接从楼上跳下去得了呗，万生不就……” “不，我不要那么死，那不是我会选择的方法，太难看了。” 第八十三章 我是一匹平民 傻子忽地想起了什么。 跳楼不是赵千乐的方式。 难道控制万生自杀的人格，不是赵千乐这个抑郁的人格？ 难道……是万生自己吗？ 傻子掏出手机打算把这个发现告诉同伴，却在同一时间发现，自己的手机也打不开了。 “刀是不可能还给你了，”傻子一边按着手机，一边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赵千乐，“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但你想当着我的面自杀，这事绝对没戏。” “你把刀给我，我可以躲去其他地方自杀。”赵千乐伸出手。 居然还在讨价还价？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傻子收起已经变成了板砖的手机，蹲下来，“有我在，你就别想自杀了。” 赵千乐失神地缩回手，看向傻子的眼神有些幽怨，良久，他缓缓站起身，沿着走廊往前走去。 “你去哪儿？你是不是又要跑去自杀？”傻子紧跟了上去。 “我有罪，”赵千乐的背影有些摇晃，“我是罪人。” “你有什么罪？帮弟弟埋尸体吗？” “现在，是你还没搞懂，”赵千乐忽地转过头，直勾勾盯着傻子，“我没有弟弟，我是赵千乐，我是万生的一部分。” 这也印证了傻子心里的猜想。 他是万生的其中一个人格。 “那你的罪……”傻子试探着问道，“是什么样的罪？你……杀了人吗？” “他不是我杀的，”赵千乐露出了苍白的笑，“但……你可以认为是我杀的，有什么分别呢？罪恶是我们所有人身上的，我们都得死。” “但那个时候，你没有自杀，对吧？”傻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赵千乐旁边。 赵千乐瞟了他一眼，打开楼梯间的门。 “我应该那么做的。” “这么说，万生自杀时用的果然是他自己的人格吗？”傻子只顾自己推理，完全不顾旁边这个厌世者的感受，“他为什么要自杀？难道杀人的其实就是万生的人格？可……诶，你把绳子给我放下，你以为我是瞎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拿绳子要干嘛啊……” 傻子一把抢过赵千乐从抽屉里翻出的麻绳。 赵千乐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垂下手臂，接着往外走去。 傻子就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地进行心理疏导。 烦得他更想死了。 “嗯？这是什么屋？啊，医务室吗，喂！你把那瓶药交出来，我……” 赵千乐刚找到的药瓶也被抢走了。 赵千乐叹了一口气，慢吞吞走出了医务室。 “我说过了，你就放弃吧，”傻子拍拍他的肩膀，“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赵千乐扶着窗台，看看窗外的夕阳。 要不和他同归于尽吧？ 赵千乐扭头看看傻子手臂上的肌肉。 还是算了。 *** 道长站起身。 他走到窗边，往远处看看。 窗外是一片浓稠的黑，这是真正的黑，没有任何形状，没有任何轮廓。 道长正置身于万生的教室里，万生的画还摆放在角落里的书桌上，柜子开启着，一切都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模样。 自己进了那扇绿色的门，睁开眼，便来到了这个空间。 这里，只有一个房间。 道长再次尝试着推开房间门，门外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虚无空间，只有房间里的东西是真实的。 道长不是没试过走出门去，但无论自己朝着哪个方向走，走着走着，都将回到这里。 手机也用不了了。 再试一次吧。 道长站在门口，决定换个方式。 他关上门，面对着这个房间，开始倒着走。 从外面看，这房间就像个独立的小屋，屋里亮着柔和的灯光，像个矮小的灯塔。 道长默默走着。 小屋越来越远。 看不到了。 之后，他的脚跟踢到了什么东西上。 道长转身。 果然。 还是回来了。 自己面对着小屋雪白的墙壁，门开着，光洒了出来。 自己的任务，仅仅是等待吗？ 道长走回房间，重新坐到万生的座位上，不知是第几次翻看起万生的画。 不过也没关系。 反正自己，已经等了很久了。 *** 小澜咬住嘴唇，额头渗出薄汗。 她两手攥住自己的牌，在心里祈祷着。 翻开。 女巫。 太好了，小澜几乎泪流满面，终于不用在第一轮就被杀死了。 当然，杀手肯定还是会杀自己，但是作为可以救自己一命的女巫，这一次至少，可以活到投票的时候。 “女巫请睁眼。”那支笔在白板上写下。 小澜兴奋地指了指自己。 “死的是四号，你要救她吗？” 小澜就是四号。 她撇了撇嘴，拇指向上指，示意救人。 “你有一瓶毒药，你要使用吗？” 诶这个问题还没思考过。 小澜揣起胳膊认真琢磨起来。 就算是活过了今晚，估计自己也会在待会儿的投票中被甩出去，这么想的话，现在就带走一个，好像更划算一些。 小澜眯起眼睛，盯着漂浮在半空中的五张牌。 加上自己一共六个人，其中有两个杀手，两个平民，一个女巫，一个预言家。 要从这五个人里，找到两个杀手，再带走一个。 小澜托起下巴，开始真·瞎分析。 自己左边的三号，他的牌正在上下抖动，这人应该在抖腿。 在焦虑吗？ 现在是女巫下药环节，什么人会焦虑呢？ 刚才的几局里，三号可一直好好的。 那几局里，他分别抽到了平民、女巫、平民、平民、预言家、平民……自己居然看着一群透明人玩了这么多局？！ 当然，这不是重点。 难道说，他就是杀手吗？ 小澜也不知道自己的结论是哪儿来的，直接伸出手指比了个“三”。 不管那么多，先杀了再说。 “天亮请睁眼。” “今晚死了一个人，是三号。” 纸牌们骚动起来。 “开始投票。” 小澜觉得自己兴许还能抢救一下，忙伸出双手立在身前，“善良的平民们，请听我说，给我一个机会，我还你们……” “四票投四号，一票弃权，四号淘汰，游戏继续。” “你们输定了。” 小澜恶狠狠地诅咒了一句，抱起胳膊，接着看透明人表演。 ：。： 第八十四章 溜了溜了 宝木紧紧贴着墙面，一寸寸地在黑暗的走廊里移动。 到处都是血腥味。 不过没关系。 因为更刺激的还在后面呢。 前面的房间里，忽地传出一声脆响。 宝木下意识想掉头就溜，但理智定住了他的脚步，并且告诉他，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呢，开不开心？ 宝木举起用以防身的拖把，挪到后门边。 他合上双眼，开始自我动员。 宝木，不要怕，这种事你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如果连这都不能面对，你要怎么…… “砰！” 门被一脚踹开。 当然，不是宝木干的。 宝木愣愣地看着那个浑身血色的男人，半天，才立起了拖把。 “你……你要干什么？” 赵百欢阴暗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掂了掂手中的铁锤。 他向前走了一步。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惹我！”宝木后退了一步，嘴倒是很硬，“乖乖投降！不然我就……” “不然你要怎么样？”赵百欢的嗓音低沉嘶哑，他诡笑着，向宝木逼近，“要杀死我吗？就用这个？” 他低眉，轻蔑地瞥了一眼颤抖的拖把杆。 宝木努力冷静下来，他停止了后退，挺起胸膛，摆出一副鄙夷的样子。 “怎么了？你以为你拿着锤子就能赢我了？”宝木发出了他活到今天为止最狂妄的声音，“哼，告诉你，就算我用的武器比你差，我照样能制服你！” 赵百欢顿足，冷哼一声，“小羊羔，你不会认为，换了武器，你就能跑得了吧？” 小羊羔？！ 呕！ 宝木虽然有点反胃，但心里却在狂喜。 “要不我们交换，试试看？”宝木感觉此刻一定是自己演技的高光时刻。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赵百欢扬起手中的铁锤，“这种伎俩，呵，你等死吧……啊！……” 拖把杆一挑，另一头猛地挥打到赵百欢握着铁锤的手上，他关节一痛，手心瞬间麻痹。 铁锤啷当一声坠落到地面上。 宝木还没来得及惊叹自己怎么敢使出这样的招式，就再次挥动棍子，一棍捅向赵百欢肚子。 赵百欢捂着肚子，连退两步。 “你！——” 宝木丢掉棍，一个大弓步，捡起锤子，掉头就跑。 我滴个妈妈呀，我刚才做了什么…… 沉重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宝木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奔跑。 好在自己平时战斗力弱，因此才练就了一身优越的逃生本领。 宝木完全不敢回头看，一口气直接跑到学校门口。 他呲着牙，冲出门。 回头。 赵百欢像一只红了眼的公鸡，径直扑向他，在越过门槛的瞬间，消失了。 宝木这才瘫坐到地上。 好在赵百欢是出不了这扇门的。 他估计已经回到刷新点了，也就是他最开始出现的教室。 宝木喘息着站起身，低头凝视手中的铁锤。 如果自己估计得没错，这锤子就是开启下一关的钥匙吧。 宝木心有余悸地往建筑里张望了一眼，扭身离开。 *** 赵千乐坐在阳台上，两手抱着膝盖，自闭了。 傻子拿着他的刀、绳子、药瓶，口袋里还揣着一堆零碎，站在旁边盯着他。 不过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要不就让我来开导开导你，”傻子一手抵在墙上，上半身凑向赵千乐，“你看你年纪轻轻，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呢，要不你把你的事和我讲讲，咱俩比比谁惨。” 赵千乐瞥了他一眼，身体往窗户的方向靠了靠。 “你是不是看我笑嘻嘻的，就以为我真的生活幸福吧，”傻子收回手，抱在身前，目光放远，“你想没想过，你为什么会遇见我……换句话说，你猜我是为什么，执着于这种事？” 赵千乐似乎起了点兴趣，至少眼神没那么绝望了。 傻子接着说，“我知道你们的母亲是被拐来凤梧的，也知道你们很小就失去了母亲，但说实话……” 傻子微微笑了一下，“这些跟我比，其实……并不算什么。” 赵千乐看向傻子。 “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有必要拿这种事开玩笑吗？”傻子摊手，“不如这样，你说一件事，我说一件事，好不好？” 赵千乐打量着傻子。 傻子一脸纯良，“要不我先说。” 赵千乐犹疑着，点点头。 “你没有父亲和母亲，我也没有，”傻子虽然在笑着，眼底却有些颤抖，“而且我连兄弟姐妹都没有，呐，是不是很惨。” “为什么？”赵千乐不自觉问道。 “nono，”傻子摆摆食指，“轮到你了。” 赵千乐敛目，想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后，抬头道，“我……那些小动物，是我杀死的。” 傻子本想循序渐进，却没想到一上来就套出了这么猛的料。 “不是赵百欢那个残暴的人格干的吗？” 这回轮到了赵千乐摇头，“该你了。” 傻子张了张嘴，道，“好吧……我是，亲眼目睹我父母的死亡的，我爸妈……死于一场袭击，只有我活了下来。” 临了，他还添了一句，“这件事除了我以外，应该没人知道了，你可不要说出去。” 赵千乐难得地抿嘴笑了一下，“我也没机会说出去。” 傻子故作慎重地拍了拍赵千乐的肩膀，但他也正是因为知道面前的人是无法泄露秘密的，才选择将心事倾透一二。 “该你了。” 赵千乐敛起笑，“万生，和百欢，他们什么都没做过，一切都是我做的。” 傻子愣住了。 他站直了身子，冷眼瞧着赵千乐，“那人是你杀死的。” “不是我，”赵百欢有些急了，“我是说，小狗、小猫，那些动物是我……但我没有杀那个人。” 傻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半晌，肩膀才放松下来，“那万生的死……” “也不是我，”赵千乐低头，“但我觉得……万生可能是被我所做的事，逼死的，都是我的错。” “所以你认为，万生死的时候，占据他身体的是他自己的人格？”傻子问道。 赵千乐点头，“我能感觉到。” “那杀人的时候，你感觉是谁动的手？” 赵百欢迷茫地看向远方，“奇怪的就是这一点，动手的不是我，但在那时，我也感觉不到他们了。” ：。： 第八十五章 第四个人格 傻子刚想张口，忽然之间，一道银光从身后扫了过来。 那银光贯穿了整个视野，朝着二人迎面而来。 傻子急忙拉住赵千乐，一把将他抱进怀中，二人一起趴到地上。 银光从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划过。 似乎没造成任何伤害。 傻子还按着赵千乐的头，自己则扬起脑袋瞧了瞧。 那道银光已荡开了，但很快，又一道银光飞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低头问向赵千乐。 赵千乐拍掉脸上的灰尘，摇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它不像是会伤害我们的样子。” 说完，赵千乐在银光来到他头顶的瞬间，伸出了手，看着银光穿过他的手掌，又穿过了墙壁，飞远。 “你！……” “别急，你看，”赵千乐晃了晃那只手，“那只是一道光。” “从哪儿来的光？”傻子还是不敢轻易冒险，他匍匐到一旁的教室里，顺着窗口，往银光扫来的方向看去。 “是学校外面，”赵千乐冷静地站在窗边，指向学校大门口外的小路，“光是从那里来的。” 傻子趴在窗边皱着眉头张望，没一会儿，他也站起了身，“我出去看看。” 赵千乐看着他离开。 傻子走出了教室。 几秒后，又回来了。 手里拿着不久前从赵千乐那里抢来的绳子。 “为了防止你趁我不在干傻事，委屈委屈吧。” 赵千乐傻眼，“什么意思？” 几分钟以后，赵千乐沉默的抗议无效，被捆在柱子边的他瞪着傻子的背影，直到傻子消失在视线中。 傻子大步跨向银光出现的位置，走着走着就小跑了起来。 一圈圈银光，不停地扩散开来。 他跑出校门。 看到了。 傻子放慢了脚步。 是个……路灯？ 傻子走到铜灯旁，警惕地盯着那团在日光的衬托下显得十分暗淡的灯火。 好矮的路灯。 不过造型倒是不错。 傻子伸出手指戳了戳，见没什么意外，两手敲打了上去。 有个凹槽？ 傻子看了看灯柱上的凹槽，又看了看自己插在口袋里的刀。 似乎……严丝合缝。 天色依然昏黄，路灯幽暗，银光一圈圈溢向这世界的边缘。 傻子顿了顿，往学校建筑的方向瞧了一眼。 他伸手，把匕首嵌进了凹槽。 最后一圈银光倏然散射出来，强烈的光芒刺得傻子闭上了眼。 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了一句话。 “救救万生吧。” *** 光。 道长站在窗边，屏气凝神，紧盯着远方遥遥扫来的光。 一束银光，仿若黑暗中射来的光箭，飞速靠近这里。 是什么？ 转眼间，银光已至。 道长遮住了眼睛。 光芒很快消去，道长感觉身周似乎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睁眼。 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小教室里了。 道长所处的位置，是一个无比狭小的漆黑的空间，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伸手就能摸到四壁。 这是哪里？ 这空间外，传来了低沉的交谈声。 “我们就把万生放在这个地方吗？我总是觉得不太好。” “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首先，不能让万生再伤害别人了，对不对？” “万生到底为什么会……哥，我真的感觉这已经不是我们该自己解决的事了，万生这是……这是超自然的事啊……” “我明白，我明天就去找人看一看，实在不行……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万生呆在里面，不要出来了……” “你准备找人施法吗？”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早知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万生的尸体火化掉的，这样就不会……” 两人的声音慢慢远去。 是赵百欢和赵千乐的声音。 道长靠在墙壁上，思索着。 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道长摸索起口袋里的电筒，打亮。 往地面上照去。 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预想中的僵硬尸体。 而是一个男孩。 活生生的男孩。 万生抱着双腿，蹲在道长脚边，昂头盯着他，一双大眼睛在手电筒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 道长松了一口气。 他蹲下身，平视着万生。 “万生，我终于找到你了。” “哦，”万生的嘴角似乎抹过一丝笑，“你在找那个孩子。” 道长的笑容却僵在脸上。 他站了起来，俯视着万生。 “你是谁？赵百欢？赵千乐？” 万生咧开嘴，摇了摇头，慢吞吞站直了身体。 “我见过你。” 他的声音空洞幽长，带着毒蛇吐芯般的咝咝声。 道长反手背到身后，在狭小的空间里摆开了战斗姿态。 他等待着万生的下一句话。 “你还记得我吗？年轻人。” 这不是万生！ 不是赵百欢，也不是赵千乐！ 万生的体内，还有第四个人格！ “你想攻击我吗？”占据着万生躯体的人用那双闪着绿光的眼睛扫向道长背着的手，“年轻人，最好不要做傻事啊，你没有那种力量……你们之中，只有那个小姑娘，或许可以和我过一招。” 小澜？ 道长的心猛地沉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你对小澜做了什么？” “你们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聪明啊，”万生的嗓音愈发苍老，他倚到身后的墙面上，“唉，看来是我太久没见到人了，本以为有本事见到我的，都是不错的年轻人呢……” “所以杀人的事，不是那三个人格做的，”道长眼底冰冷，“是你做的。” “哦，那件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万生抬着眼皮，阴仄仄地看着道长，“看来你们也没有那么笨。”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怎么，小姑娘没有跟你们讲？”万生朝道长走了两步，忽然伸出双手抓住了道长的衣襟，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楚楚可怜，“哥哥，我想回家，哥哥，带我回家……” “小澜看见的是你。”道长的话挤出牙缝。 “哈哈哈哈哈……”万生忽地拍起手，孩子般笑起来，“你这个表情，和当时……和当时一模一样啊，提到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你就是这幅表情，哈哈哈哈哈……” 一瞬间，道长青筋暴起的手臂已然击出，狠狠扼住了万生纤细的脖子。 “你是谁？” “我说过，别做傻事吧，”万生敛住笑，“年轻人，你没有那种力量。” 说完，万生的眼中骤然亮起刺目的绿光。 道长只觉手掌一阵滚烫，下一秒，空气中似乎袭来了某种巨大的力量，道长整个人被那力量掀起，重重撞到了墙壁上。 痛苦自体外传至体内。 道长张口，一股腥甜的气味翻涌而出。 万生低低笑着，小步踱到他身边。 “你还记得，莲水村吗？” 第八十六章 山上的神明 道长拼命喘息着，每一丝气息划过肺部，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按压着自己的腹部，企图坐起身。 “你最好别动，”万生单膝蹲下，笑吟吟看着道长，“反正无论你什么姿势，都反抗不了，年轻人，你就静静听我讲吧。” 道长坚持着倚坐到了墙边，猛地咳了一声，前襟溅上了大片鲜血。 他抬起右手，看着自己掌心的血迹，锐利的眼神掷向万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万生先他一步，直接攥住了道长的手掌，将道长的手掌按回到他胸口，“我也知道你的体质，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秘密，说到这里，你还没想起来我是谁吗？” 自己的血，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道长咬着牙，看万生冷静地收回沾了他的血的小手。 “我是火莲，”万生轻飘飘地说道，“你还记得我吗？” 火莲？ 道长抹掉嘴角的血，“莲水村的……焚化……” 万生轻蔑地笑了一下，“那只是他们祭拜我的方式，火莲，是那座山的名字，而我，是火莲山的神明，我就是火莲。” 神明。 火莲山的神明。 道长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山洞……” “嗯，你终于想起来了，”万生单手托着下巴，方才的血痕印到了下颚上，“怎么样，我让你们听到的东西，很有趣吧？” 道长摸出一张符纸，揉成小团，张口吞下了肚，符纸团带着温热，卷入他体内。 好些了。 道长仰起头，放慢呼吸。 好在刚才只受了些撞伤，还可以靠术数调理。 道长运气完毕，低下头，轻声问道，“就是你让我们在山洞里听到了那些东西？” “是你们自己，让你们听到了那些东西，”万生俯到道长耳边，“那是你们最深的秘密，当然，我也听到了。” 道长忽然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把头靠在墙面上，“我明白了，万生的祝福能力……” “呵，他们哪里有什么能力，”万生揶揄道，“他们不过是……精神不大正常的普通人罢了。” “所以，从万生出生时开始，你就附在他身上了，”道长盯着万生那双散出异光的眼睛，“为什么？如果你真的是火莲山的山神，你何必要附身于一个孩子？” “附身？我可没有，”万生背过身，“生于火莲山上的人，都是我的后代，莲水村的人，都是我的子孙，我存在于他们每个人身上，只是这孩子刚好得了病，可以把我区分出来而已。” 莲水村人的邪恶基因。 笼罩着那片罪恶土地的，就是这所谓的神明。 “当然了，你现在见到的，也只是一小部分的我，”万生歪过头，阴骘地笑笑，“哦，对了，你还见过另一部分，就在那个……出去了的孩子身上，嗯，他……正和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在一起，噗，谁叫他差一点发现我藏身的地方呢，明明是个普通人，只是可怜了，他可不会像这个孩子一样区分出我和他自己。” 道长的眉角抖了抖。 他指的是张博银。 听上去，应该是张博银在做任务的过程中发现了赵百欢他们藏匿万生尸体的地方，于是这个……神明，又复制出了一部分，进入到张博银体内。 “所以你想要回到莲水村？”道长直入正题，“如果我们带你回去，你就会放过万生和张博银吗？” 万生转过身，稚嫩的小脸上挂着的却是不可一世的表情，“你们当然……” 忽然间，他瞪大了眼睛，面部肌肉也抽搐了起来。 万生的喉咙里发出可怖的低吼，道长趁机拾起了手电筒，直照向他的脸。 他在流泪。 万生一副痛苦挣扎的表情，他的右手使劲按住自己脖颈上剧烈搏动着的动脉，两行深色的液体缓缓淌出眼眶。 “救……救……我……” 他在呻吟。 在求救。 道长站直身子，皱紧眉头。 “救救我们……” 这是真正的万生！ “万生？你控制住了他？”道长目露惊喜，“我要怎么做？” 万生艰难地张嘴，颤抖的嘴唇似乎要发出“sh”的读音。 “杀死你吗？” “烧……烧……” 烧。 “烧了你？”道长已摸出符纸。 万生噙着血泪，点了点头。 道长没有一丝犹豫，将符纸放在掌心，就着自己的血，在符纸上划了些什么。 万生的手指已深深陷进了自己的脖子，他看着道长的动作，露出一抹孩童的笑。 “万生，我要送走你了。” 道长立起手掌，符纸紧贴他掌心，微微发光。 万生僵硬地点头。 “万生，安息。” *** “你们都不要讲话，听我说。” 小澜摊开双手，一本严肃。 虽然她也不知道透明人们有没有在说话，但她决定先阻止了再说。 “我知道你们可能防备我，但我真的想对我的平民朋友说一句话，”小澜捶胸顿足，面露哭相，“平民朋友们，这局投票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了，你们想把我这个外人票出去，这我理解，但我只是希望……只是希望平民能够赢一次，这就像是，希望正义能战胜邪恶一样，不是吗？我已经输了二十局了，在我没有被淘汰的时候，我从没说过谎吧，当然这不是因为我从来没抽到过杀手卡哈，归根结底来讲，我是个诚实的人，我只是希望平民能够胜利一次，而已，让我们忘记规则，重新考虑……” 小澜这一番肺腑之言还没说完，飘在面前的几张牌却忽悠悠飘落了，马克笔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小澜看着落在地上的牌，迷茫地眨眨眼睛。 牌面都被翻开了，其他人的身份暴露无遗。 当然，自己的杀手身份看来也暴露了。 “这……你们认输了？”小澜充满希冀地问了一声。 马克笔还躺在地上，没人在白板上写字，也没有人移动的声音。 好安静。 “怎么回事？”小澜丢掉纸牌，心虚地站起身。 她伸手往透明人所在的位置划了几下。 空荡荡的。 人呢？ “喂，你们还在吗？”小澜提高了嗓音，“换规则了？改成捉迷藏了？” 教室里一片死寂。 猛然间，教室门口传来激烈的拍门声。 小澜差点吓跪。 “小澜！小澜！”茉莉站在门外，砰砰拍击着反锁的门，“小澜！结束了！” ：。： 第八十七章 你才像个傻子 小澜推门，探出脑袋。 茉莉蓬头垢面，头发乱成一团，只能通过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依稀辨认…… 好吧，小澜承认，自己其实是听声音分辨出这是茉莉的。 “美女你谁？”小澜呆望着茉莉的造型，嘴贫道。 “少来了你，”茉莉一把抓住小澜的胳膊，把她薅出门，“应该是结束了，我刚才已经找到了乔乔，其他人肯定也在这楼里，我们快去找。” 乔念站在茉莉身后，伸手跟小澜打了个招呼。 “所以是有人通关了？”小澜跟上茉莉的脚步，“是你们吗？” “不是我，我根本不会摔跤，打不赢那个透明人。”乔念指了指身上的淤青。 “乔乔，你也得好好练习一下拳脚功夫才行，”茉莉无奈道，眼神却在两侧的教室里巡视着，“回了九探以后，长老们肯定也会训练你的。” “茉莉你通关了吗？” “我也没有，我差一点，”茉莉推开一扇门，无果，接着跑，“倒数第二个人的运气太好了，耽误了我不少时间。” “你赢了那个天黑请闭眼？”小澜惊叹道。 茉莉总算往小澜这里瞅了一眼，“没有，我放弃了那个游戏，那游戏是没办法赢的。” “还能放弃？！” “当然可以了，”茉莉带着她们跑进楼梯间，“那属于一个可以killingall的额外机会，赢了不就直接通关了嘛，我不做那个游戏，因为我选择了逐个击破。” 真憋屈。 小澜愤愤地想，自己还是太老实了，下次也要猥琐发育。 几人刚往上爬了几层台阶，头顶就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有人。”小澜顿住。 “小澜？”熟悉的呼唤传来，“是你吗小澜？还有……茉莉？我闻到了茉莉和乔念的气味，九天哥快进来……” 是宝木！ 两伙人飞快汇合。 上面是宝木和罗九天，宝木看上去精疲力竭，一幅刚刚受过惊吓的样子，脸上都出皱纹了，罗九天倒是神采奕奕状态平稳。 “宝木你去哪儿了？你们说你们看见了门，然后呢？”茉莉忙问。 宝木把他遇见赵百欢的事给几人讲述了一遍。 “我估计道长和傻子哥也和我进了一样的地方，”宝木最后说道，“而且我总感觉……可能你们会觉得有点奇怪哈，我感觉赵百欢不像是那么坏的人。” 乔念盯着宝木，“他本来也不坏啊。” “宝木指的是万生身上的赵百欢人格，”茉莉替他回答了，“按照我们之前的判断，赵百欢那个人格是最有可能做出杀人这种事情的。” 宝木点点头，“虽然他的确很吓人，但是如果他真的那么暴虐，以我的本事，是决不可能跑掉的，更别说抢走他的锤子。” “宝木你也不要这样讲，你还是很强的，”小澜拍拍宝木的肩膀，“只是需要搭配输出使用而已。”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乔念问道。 “先找到其他人再说吧，”罗九天往楼上指指，“顶层我们已经看过了，没人，咱们往楼下找吧。” 往下走了一层，刚出楼梯间，几人就看到了正站在走廊里的傻子。 “傻子哥！”宝木欢呼一声，小步跑向他赖以生存的输出。 傻子的第一反应，竟是扭头冲他们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安静。 众人这才看到，傻子不是站在走廊中央的，而是正俯在一扇门边，透过小窗偷看着什么。 “怎么了？”罗九天踮起脚尖娇俏地跑了过去。 傻子一副憋笑的表情，往门里指指，“快看！” 一圈人围了过去。 是秦音。 “我就不信我今天搞不定你们！”秦音一只腿跨到椅子上，袖子都撸起来了，满头大汗，做划拳状，“老娘给你三秒钟思考一下，三！二！一！时间到了！石头剪子布！——” 出完了一个剪刀后，秦音斜着眼睛瞟了下一边的白板，气得跺了两下脚。 “算你们走运！再来！”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那根充当裁判的马克笔已经滚到讲台旁边了。 傻子捂着嘴巴，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门里的秦音道，“像个傻子。”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这时，屋里的秦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唰地把头扭了过来。 大人们齐刷刷地蹲下了，只剩下小澜伫立在门边，和秦音打了个照面。 “小澜！” 小澜抬起手，僵硬地咧嘴。 “哇！我能看到你了……傻站着干啥呢，怎么不进来？”秦音抱起胳膊，“难道你在偷窥我吗？” “我……” “哎呀小音原来你在这里，”茉莉假装自己刚从旁边跑过来，勾着小澜的脖子推开门走进了教室，“我们找你好久啦……” “可不，小澜这丫头，都看见你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傻子也跟了进来。 “我……” “这咋回事？我们不是被分开了吗？”秦音惊喜地看看忽然涌进屋里的这一群人，“难道我……闯关成功了？” “呃，事实上，是我和傻子哥成功了。”宝木尴尬道。 秦音顿了一下，随后迅速扭过头，朝着她面前的虚空大声道，“哈哈哈，我告诉你们，我兄弟来了，你们再跟我厉害呀！哼，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五分钟后。 知道了真相的秦音和其他人一起，选择了不再提起这件事。 而刚刚把真相解释给秦音听的茉莉，却像是最尴尬的人。 众人开始往下一层走。 这一层就是万生的教室所在的楼层。 傻子一把打开楼梯间的大门，示意他们进去。 宝木第一个迈进了走廊。 然后，他扑倒了。 “宝木！” “宝木！怎么了？”茉莉和罗九天忙跑到他两旁，把他扶了起来。 众人聚到宝木身边。 宝木的表情也懵懵的，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 “我……我没事，刚才忽然晕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 “呀！宝木，你流鼻血了！”秦音叫着，在小澜的口袋里翻起纸巾。 宝木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白净的手背沾上了殷红的血。 鼻血滴到了他的前襟上。 小澜和秦音终于翻到了纸巾，手忙脚乱地堵住了宝木的鼻子。 血止住了。 又一滴液体滴到了宝木的衣服上。 众人疑惑地看向抹着眼泪的宝木。 “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宝木吃惊地摇着头，眼泪却一股股涌出眼眶，“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我不知道……” “你们看。” 茉莉站起身，指向走廊的末端。 万生的教室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个红色的东西探出了门，正在地上挪动着。 “那是什么？像是……” 宝木瞪大了眼睛，腾地站了起来，“道长的手！” 那是沾满了鲜血的，道长的右手。 ：。： 第八十八章 结束了吗？ “怎么会这样？” 傻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抱起了不省人事的道长。 宝木的眼泪刹住，鼻血却又涌了出来，没一会儿就把堵住鼻子的面纸浸透了。 罗九天上前探探道长的脉息，又伸出手指在他身体各处点了几下，小澜知道这是罗家特有的稳定脉象的方法，见罗九天的眉头稍松，小澜也略放下心来。 “倒没大碍，”罗九天缩回手，拭去额头上的汗，“道长自己应该已经调理过了，他现在只是过度疲劳，而且流了太多的血。” 茉莉看向傻子，“怎么回事？你们那门后面到底有什么？” 傻子把赵千乐的事跟他们一讲，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三人见到的景象是不同的。 “你见到了赵千乐，宝木见到的是赵百欢，”秦音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道长身上，问道，“那道长见到了谁？万生吗？万生把道长打成了这样？”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 道长的状态尚可，却是实实在在地昏倒了，只能由傻子背起道长，一伙人接着往外走。 无论如何，人都到齐了。 这里的天也快亮了。 众人拐进大厅，楼外的庭院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黑的混沌。 看来是真的结束了。 茉莉和罗九天打头走了出去，瞬间消失在混沌中。 小澜往前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了什么，扭头就往回跑。 “小澜？”秦音叫她。 “我回去拿上万生的画，小音姐姐你们先走！” 小澜说着，匆匆跑回万生的教室，从教室往外看去，天角已逐渐微亮。 万生的画还好好地放在桌上。 小澜抓起了几张，抿住嘴瞧了瞧，小心翼翼地把画收进怀中。 她推开教室门。 几个孩子带着笑容，衬着窗外的光明，迎面走了进来。 他们从小澜的身体里穿过，蹦跳着坐到座位上。 走廊里，孩子们三两成群，朝阳洒在他们身上，像天使一样。 老师们抱着道具和书本，爱抚着孩子的头，和他们一起走进教室。 这里恢复了正常。 小澜逆着人流，回到一楼。 混沌中，偶尔走出几个来上学的小朋友，或带着孩子、一脸紧张的家长。 这里本该如此。 小澜不禁提起唇角，她紧抱着万生的画，美滋滋地迈向混沌。 一个身影，从她的手边穿出，走向大厅。 小澜的笑容猛地凝住。 那个人。 她回头。 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小女孩，走向笑容明媚的前台姐姐。 那个小女孩。 小澜的心脏开始剧烈搏动。 那个小女孩…… “喂！” 小澜叫着，准备转身跑回去，迈入混沌中的右腿却似乎把她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喂！” 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声音。 没人知道她的存在。 “喂！” 混沌开始收缩，小澜感到一股柔软的拉力，正借着她的右腿，把她的身体往混沌中拖去。 不行！ 小澜往前一扑，跌倒在地，左腿也被混沌吸走，整个人迅速陷入这泥沼般的灰黑中去。 她们背对着她，和前台姐姐交谈着。 小澜拼命抓挠地板，想阻止自己的沉陷。 阻止不了。 无计可施。 没办法了。 小澜张口，大喊。 “廖宜澜！” 小女孩猛地回头。 小澜沉入了黑暗。 但她看到了。 那是她。 *** 小澜跌进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怎么这么久？”傻子的声音出奇地轻柔，“怎么哭了？小澜？” 小澜睁开眼睛。 自己正被傻子稳稳抱着。 他们回到了八仙村的密室场景中，同伴们围成一个半圆，沉默地望着中央……那一团燃烧的蓝色火焰。 赵百欢颓丧地跪倒在旁边，赵千乐不知何时赶到了，他蹲在哥哥身旁，两人出神地凝望着那团火。 那是一团明蓝色的、迸发着星点火花的火焰。 道长被宝木和罗九天架着，似乎还未醒来。 小澜明白了。 她拍拍傻子的手臂，“傻子哥，放我下来吧。” “没事了？” “我没事。” 小澜站定，到怀中摸索了几下。 还好，万生的画还在。 她轻轻走到赵百欢兄弟旁边，蹲下身，把画递给了他们。 “这是万生画的。” 画里，是万生想要的陪伴和相聚。 赵百欢和赵千乐无声地望着画上三人的真挚笑容。 大滴的眼泪摔落到那笑容上，晕开了来自万生梦境中的笔墨。 “对不起，”赵百欢声音嘶哑无力，“我们从一开始就在骗你们，我们骗了那么多人，还隐瞒了万生害死人的事，都是因为我们，万生才会变成这样，都是我们的错……” “现在都结束了。”茉莉利落地总结道。 兄弟二人看着那团逐渐熄灭的火焰，点头。 “是啊，这可能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们早该这样做的，”赵千乐扶起哥哥，“如果当初我们及时火化了万生的尸身，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赵百欢长叹一声，扭头瞧瞧他们，又问了一句，“确实不会再发生了，对吧？” 茉莉愣了一下，和同伴们对视了一眼，回答道，“万生都已经离开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道长这是……” “哦，道长受了点伤，我们会带他去医院的，”罗九天说着，开始往门外走，“不严重。” “太抱歉了，我们送他去吧，医药费也……” “不用不用，”罗九天摆手，“这事也算是完满解决了，我们还有其他事，这就走了。” 虽然不知道罗九天为何这么着急，但其他人也没异议，默契地走出了八仙村的大门，同赵百欢两兄弟告别后，挤进了电梯。 电梯门刚一合上，罗九天就张了口。 “我看这事还没完。” “怎么说？”秦音忙问。 “我听赵百欢和赵千乐那意思，好像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茉莉答道，“但他俩现在情绪也不稳定，估计问不出什么了，咱们得等道长醒过来之后，问问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我们直接去医院吗？” “不能去医院，”罗九天看着众人奇怪的眼神，解释道，“我爹说，道长兄骨骼精奇，要是出了事，直接送到他那里就好。” 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不过……好像确实没见过道长看医生呢。 出了大楼，见到天光，众人打了两辆车，直接往玄机局出发。 请假！ 消息传至燕府，彩凤闻之，即刻跨上战马，只身奔赴襄阳城。片刻之后，其至城外，见城门紧闭，城楼上，金兵耀武扬威，如何才能进城救夫？ 自他之后，天地间所有的气运都似乎被耗光了，以往时期，祖仙所在的时代虽然无法再诞生出另一尊“仙”来，但是皇道与帝境还是有望冲击成功的，更不用说成圣了。 能够让卢天叫首长的，在整个军区也就那么几个，而这几个都是国家的顶层人员，可想雷军的事情最终还是被高层知道了。 胧月也是被吓到了，急忙安慰道：“大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并且向您这种出手救我们的人，一定是有着极强正义感的人，所为胸不平何以平天下……”胧月话还没说完，就被枫用手推了推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下去了。 看着山门的入口，人流越来越多，我也微微邹眉，这要是一个个炼制，时间似乎还是不够，那该怎么办呢！用阵法？ “呵呵，算不得什么，这些都是简易设施。而且都是租的。拆装都很方便。我派出施工队连夜赶工。时间还有富余的。”钱云峰笑呵呵的挥挥手，说的很是轻松。 就这样，鬼神部队逐渐收拢，他们放弃了冲锋阵型，采取了撤退阵型，边打边撤。 “看情况吧，其实我并没有这么好，这一次，算个意外，我不该对你下手这么狠。”江枫的视线依然在果子上。 片刻后，那两座祭坛黯淡了下去。这残酷的一幕，宛若一道至强劫雷，重重劈在他身上。从元神开始，直到心间，皆受到不可治愈的重创。 余敏当时也是头脑一热就跟着雷军下了公路，她是警察，她不可能躲在车中等结果，让两个普通人冲锋陷阵，何况他们手中根本没有武器。 说着，就发动了车子，车子缓缓地离开停车场，而英姐一直在后面看着。 苏绵绵一直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傻傻的坐在，直到天色越来越黑，一直到深夜，然而，这么晚了，都已经是深更半夜，而离瑾夜却还没有回来。 那个生态园林之前之所以种的花草屡屡枯萎是因为附近有植物系的妖在吸收花木的精气，但这个妖法力微弱得很，应该还是没有意识的妖，如今的世界已经不太适合妖类修炼了，这种妖单凭自身生存不了多久。 “我都亲眼看见了，还有什么可解释的，离瑾夜，要不是我提早放学，去公司找你，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背着我都在偷情，亏我还这么傻傻的相信你。”苏绵绵自嘲的笑了笑。 晚上十点，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淡蓝色的窗帘，柔和的洒入室内。 “这不用了吧。”周峰看着这人来人往的大厅，不少同事经过都抿嘴笑，眼光有些暧昧不明。 她睨了他一眼，继续吃早餐，只不过，那早餐吃起来，都是甜甜的。 秦墨就默默地看着她，等她吃完了药他又把早餐喂她吃，何欢不愿意他有些强迫，凶凶的，带着一丝的威胁。 她有预感，她已经厌倦了呆在厉封爵的身边，痴痴的看着他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头的背影。而厉封爵，她想，他也应该和她一样，厌倦了自己一直像个傻瓜一样的跟在他的身后吧。 龙青枫手持一根黑色长棍，带着恐怖的气势直接抡向白锦逸的额头。 信送出去后，公孙束又给西候写信，请他点兵五万，只待平成王首肯，他们便可以大部队攻占虞山。 而就在此时，他的内心竟然萌生出了一个想法，便是想将其据为己有。 既然如此，那么庞勋觉得自己可以当个独行侠了，只要疏远常欣欣和白七七，给予赵依苏足够的安全感，那么就万事大吉了。 不得不说这个家族还真是厉害，什么都没有都能调查出任成周的过往和真实身份。 依照他们对她的了解，莫轻罗可不是那么轻易的便是会冲动的人。 当楚辰的幽冥剑扎进沈三熊的体内中之后，周围的一切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在这一刻，时间静止。 萧翎跟在父亲的身后，刚随着父辈们走上观战台，便抬起双眼朝着四周张望起来。 中国骑兵们不知道他们的对手其实内心慌的一批，两门刚刚装好的机关炮看似是牛逼哄哄，但其实96式机关炮只有15发弹板，一个弹板打空就必须停止射击重新安装弹板，火力延续并不是刚刚显示出来的那么可怕。 丁宣和导师的命令便是让他们赤云殿不参与任何战争，而至于方显，元芯欢的目光之中极为的淡漠。 正在提速的骑兵们应该都被这无比惨烈的一幕给吓着了，马速悄然降低。 而听到了楚言声音的千雪也呆滞了几秒，扶着身旁男子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搭在了他手上没有拿下来。 风逸寒老奸巨滑怎么可能相信夫易的话，眼下对方很明显是使得以退为进之计，但是他以故友与之相称，借口推脱的话恐打草惊蛇，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帝筱寒和百里雨筱坐在马车里进城后，街上人多马车速度不由变得很慢。 听闻话语后的欧阳炼为此愣了愣脑袋，这与他相规定的三日后还早的许多，也不老管家突然间经历了什么事情，竟让他如此愤怒。 经历了长卿之事后，李牧的逗逼本质却是依然没有一丝收敛，别看现在是在和夫易开玩笑，这种性格养成习惯，根本就没有场合和对象之分，迟早是要出事的。 傅琅没多想，无声将她抱紧，将她的手搁在他胸口替她暖着，逐渐睡了过去。 百里月点点头：“不和你们说了，我去问问绿芜具体你打算怎么做。 看到越来越多他眼熟，认识的人他也就越开心，感觉距离见到麻麻也会不久了。 第八十九章 十日宴 “小友这是……” 傻子和罗九天直接略过了抱着几卷本子站在门口的老罗，径直把道长抬进了内室。 老罗紧随其后跟了进来，把本子堆到一旁后，便殷切地凑到床边。 “我感觉不是什么大问题，”罗九天把道长的手抬到老罗手边，“但道长一直昏迷到现在，未免有些古怪，爹，你看看……” 老罗一手扶住道长的额面，一手搭在他腕上。 其他人这时才呼哧呼哧赶了过来。 老罗注视着道长紧阖的双目，目光越来越深，眉头也越皱越紧。 秦音用口型问向傻子，“怎么回事？” 傻子摇摇头。 小澜本以为道长没啥大事，见到老罗的表情后，胸口也愈发滞气。 一圈人或咬着唇，或揪着手，一本紧张地等待着老罗的反应。 良久，老罗缓缓抽回了号脉的右手。 “你们先去吧。” 这话说得众人一头雾水。 “去哪儿？”秦音不禁问道。 “啊，嗨，怪我，”老罗敛眉笑了笑，又收回另一只手，“我的意思是，各位先回去休息吧，看来这次的经历并不轻松，快去冲洗修养一番。” “道长怎么样了？”小澜抢着问道。 “小友……如九天所说，疲劳过度罢了，还需细细调理，众位不必担心，罗家会安排最好的大夫为小友进行治疗。” “怎么就昏迷了？道长以前也没这样昏迷过啊，”秦音跟傻子和宝木确认了眼神，朝着老罗嘟囔道，“罗局长，那他得啥时候醒啊？” 老罗眼光一闪，笑容很快舒展开来，“小友长久以来积劳成疾罢了，并非大病，与其将这当成昏迷，不如说，是一种休息。” “那我们道长得休息到啥时候啊？”秦音追问。 “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各位不必顾忌，去进行原本的计划就好了，小友在我这边调理，请放心……” 这要怎么放心呢？ 小澜刚想张口说些什么，老罗就紧接着道，“茉莉，你们不是还有下一步的任务吗？既然前一步计划已完成，便快去进行后续内容吧。” 茉莉看着众人盯过来的眼神，缩了缩脖子，“现在哪还有精力做那个，道长都……” “小友若有意识，也不会愿意你们为了他而停滞，”老罗站起身，拍了下茉莉的肩膀，“众位还不放心八两水吗，去吧，等你们回来时，小友定已恢复如初。” 众人被老罗“赶回”茉莉家，一路上的沉默，都带有一种被老罗那憨厚老实的笑容算计了的不爽感。 当然，最不爽的还是罗九天，作为老罗的亲生儿子，八两水的正经少主，打算问出个究竟的罗九天也被亲爹一般无二地打扫出了玄机局的大门，丢回了茉莉家里。 “罗叔叔到底在瞒着什么？”茉莉一屁股坐回到沙发里，一边揉腿一边蹙着眉头问道，“他为什么不让我们接触道长？” 众人闷闷的，没有答案。 过了几秒，还是小澜慢悠悠说道，“会不会和九天哥看见的光有关？” 矛头又指向罗九天。 罗九天无助又委屈，“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爹真是的，瞒你们也就算了，连我都瞒……” “要不我们偷偷钻回玄机局，看那老罗到底打算对道长干啥？”秦音这话一出，不知怎的，听起来就是怪怪的。 罗九天干笑了一声，“你是准备在没有我爹同意的情况下，偷溜进玄机局吗？” “咋，老罗局长难道还会把我吊起来打嘛？”秦音一脸豪横地叉腰。 “我爹不会直接负责守卫工作的，”罗九天老老实实地摇头，“但玄机局的界防可是很出名的，上一个这么干的细作，坟头草都亭亭如盖了，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怕什么，你是他亲儿子，还怕这个？” 罗九天瘪嘴道，“这么说吧，我们要真的被抓住了，我爹可能会留下你们的命，但肯定会捶死我，上一次我带人翻墙进院，还是七岁的时候，那次，我的同伴们因为被我爹吓哭，得到了他的怜悯和原谅，而我因为学着其他小朋友的样子哭着求饶，被捶得更惨了，我怎么可能再带你们翻一次围墙？” 虽然小澜总觉得罗九天之所以会挨打，主要还是因为学别人用眼泪攻势搞事，但碍于（罗九天的）面子，小澜选择了暂时闭麦。 “对了，”沉默了良久的乔念忽然在这片刻的尴尬中提出了疑问，“茉莉，罗叔叔说你有计划，是什么计划？” 茉莉似乎是预想到了这个问题，早已抱着膝盖睁着黑亮的眼睛起了范，“我……其实按照我的计划，恐惧激励法还有最后一部分，当然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你不是吧，茉莉，”傻子皱起脸，“都这时候了，我们要抛下道长自己出去玩鬼屋嘛？” “这次不是鬼屋，”茉莉一本正经地纠正，“这次我们要参加的是一场虚拟现实闯关挑战赛，很刺激，而且，是有奖金的，很丰厚的奖金。” “你还缺钱？” “我不缺，但你们不需要钱吗？”茉莉凌厉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贫穷的脸，“最终的冠军有一百万的奖金，我们一起去，赢面不是更大嘛，我和乔乔、九天不要这钱，要是赢了，钱都是你们的……” 话没说完呢，几人就围了过来。 “钱都是次要的，关键我们得让你玩得开心。” “什么钱不钱的，咱这不都是为了给小念念找记忆嘛……一百万是现金吗？” “道长交给老罗我放心，咱们先聊聊比赛的事……” “为什么我不能要这钱？”罗九天不忿道，“我就不能背着我爹藏点私房钱了吗？” “你连背着你爹翻个围墙都不敢……” “我家的围墙和普通围墙能一样吗？”罗九天吹胡子瞪眼，“你信不信，就……就茉莉家这围墙，我一分钟能来去自如地翻它八遍！” 但此时，没人在意罗九天的翻墙宣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茉莉老佛爷身上。 “茉莉茉莉，那是个啥比赛，你详细说说。”秦音一副姐妹情深的嘴脸，挽起茉莉的胳膊说道。 茉莉小骄傲了一下，打开手机划了几下，把一个黑蓝色的页面展示给其他人看。 蓝黑色底泛着深邃的光，页面上除了三个大字，再无其他。 “十日宴。” ：。： 第九十章 养灵室 “简单来说，就是一场虚拟现实任务比拼竞速赛，这是赛博工作室——一个专攻此类技术的公司搞出的竞赛，在很多城市都举行过，参与比赛的玩家都要求签署保密协议，所以具体的游戏规则从未泄露过，但据说游戏本身非常有趣，也促成了许多相关行业者的灵感迸发，所以……我其实已经为我们报了名。” “那什么时候比赛呀？”秦音问道。 茉莉在手机上划了一下，换到了下一个页面。 “呐，这儿是开始时间，”她把屏幕摆正，“后天中午，玩家统一在文京科技中心集合。” 这时间安排无异于一盆冷水。 “那怎么办，道长那时候能醒吗？”秦音为难道。 “对啊，”茉莉沮丧地垂下肩膀，“如果我们就这么丢下道长，总觉得……” “那倒没关系，”秦音不屑地摆手，“问题是没有道长，在游戏里谁来保护我们啊？” 所以，道长只是个保镖吗？ 看来爱的确是会消失的。 “这个……就算道长参加，我们也不一定会在游戏里遇见他，”茉莉噎了一下，才道，“十日宴是个人赛，报名玩家数量非常非常多，对手和队友都是随机匹配的，我们甚至可能根本就碰不到自己人。” “也就是说……不能仗着人多欺负别人了？”秦音震惊道。 茉莉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估计是的。” 宝木拍拍一脸愤世嫉俗的秦音，安慰道，“小音姐，你不用失望，反正在我们之中，平时也只有你一个人会欺负人，有没有我们，都不会影响你欺负其他人的。” 虽然宝木因为这句话挨了打，但他们却不得不承认这话简直是真理。 “所以我们到底要怎么做？”傻子拉开秦音爆锤宝木的手，问向茉莉，“这游戏会持续多久？” “大概几天吧，和不同玩家的具体能力有关，基本在五到十天的样子，”茉莉立马答道，“最多不会超过十天，毕竟再过十几天……我算过日子的，时间刚好。” 小澜看着茉莉脱口而出的模样，深知她肯定已经做过丰富的调查，如此看来，茉莉一定十分期盼这场比赛。 但要丢掉道长自己出去玩，说起来，确实有些不舒服。 “游戏不是后天开始嘛，不然我们明天再回一次玄机局，确认一下道长的情况，”罗九天终于出声，“你们不用担心，有我带你们进去，保证不会像今天这样被赶出来了。” 话说得好听，但我们被赶出来主要不还是因为你吗？ “那我们可以走正门吧？不用翻院墙吧？”乔念在一旁再三确认。 “放心放心，翻院墙是最后的办法，实在不行了我们再那么做，先走正门，再试试侧门，我家门多得是……” *** 没想到，第二天赶到玄机局时，老罗已笑意盈盈地候在门口。 “猜到各位会回探小友了，”老罗说着，把他们领进内室右后方的乌木小阁楼中，“我已将小友安顿至素坞中，这是八两水弟子休歇养灵的庭阁，小友被安置入养灵室，时刻有养灵人关照，相信待各位凯旋归来之时，小友定已重拾康健。” “凯旋归来……爹，你知道我们要去参加那个比赛了？”攀上通往顶层养灵室的乌木台阶时，罗九天眨眨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向他爹。 其他人则一致看向茉莉，瞅得茉莉赶紧耸肩道，“我什么都没说。” “是我自己猜的，”老罗拐进纯木质的平台，朝走廊尽头挂有“伍”字标记的房间指了指，“哈哈哈，各位可不要真认为我是个老古板啊，年轻人的玩意儿，我也是略懂一二的。” “那罗局长你要不要一起去？”秦音张口便问。 这个保镖看上去更靠谱。 但老罗只是眯眼一乐，摇了摇头，“老罗还需照顾小友，众位忘了？” 也对，不仅丢掉了道长，还夺走保护他的人，这不仅不是朋友行为，简直是连敌人都大呼无情的程度。 木门紧闭，门上一片光滑，不见门把手等其他东西。 老罗先是叩响三下，而后右手指在约莫一米半的高度位置画了些什么，吱一声，木门便从内侧开启。 其他人一副叹为观止的模样，罗九天则一脸的“这都没见过”，跟上亲爹的脚步，步入养灵室。 迎面便是一阵温热水雾，这养灵室内雾气缭绕香汽氤氲，使人顿觉一股直冲天灵盖的舒适温暖，透过茫茫雾气，隐约可见屋中的白玉石台上平躺着一人，石台周围立了五只玉雕龙首，龙首口中持续喷释雾气，使那人被包围在雾气中，遥遥看去，只觉安然静谧。 “我天，我们道长难道是得了什么绝症吗？为啥有这种待遇？”秦音眼巴巴望着，“这看上去好酥胡的样子。” “嗯，这倒确实是八两水的顶级养灵待遇，”罗九天大咧咧地坐到石台边上，“我也只享受过那么七八十次吧，不过，的确很酥胡哈哈哈哈……” “那是因为你每次被我送去磨练，都会被人打个半死，”老罗毫不客气地揭露了儿子的凡尔赛式发言后，还不忘笑眯眯地回答秦音，“不过众位莫担心，小友的身体没问题，我只是趁此机会为小友的灵潮进行修养而已，体质康健之人行养灵之术，只会使身体愈加健硕。” 道长应当是赤裸着上半身，平躺在一床白绢下，面色确实比昨天好了不少。 这么大一圈人盯着没穿衣服的道长瞅，多少有些奇怪，意识到尴尬的小澜悄咪咪溜到老罗身边，扯扯他的衣袖道，“罗叔叔，你是不是很喜欢道长？” 老罗愣了愣，随后毫不羞怯地蹲下身，摸着小澜的头道，“小友大方持重，又常怀赤子之心，是老罗忘年的好友，也是罗某人珍视的机缘，自然是喜欢。” 小澜盯着老罗眼中微微翻盈的波光，点头。 “那要麻烦你治好道长了，他要是醒过来，就和他说我们去赚钱养家了，”小澜抓住老罗的手，“谢谢你，罗叔叔，我们要出去玩了，玩够了我们就回来。” 其他人有些惊讶于小澜的态度，直到走出玄机局的大门，才凑过来问道，“小澜怎么这么干脆呀，不怕罗局长偷偷卖掉道长吗？……九天我就开个玩笑，我当然知道罗局长不会卖人了，你别生气啊……” 小澜抬眼瞧了瞧纠结到一起的傻子和罗九天，张张嘴，却没说出来话，只笑吟吟地坐到了出租车上，往指挥部——也就是茉莉的家赶去。 ：。： 第九十一章 入场 文京科技中心外，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初秋的温度倒是适宜，日光懒洋洋地洒在人们身上，正值穿什么都合适的季节，科技中心外的广场上站满了五颜六色的年轻人。 “我天，我天，”茉莉一边确认着手机里的短信，一边领着其他人排到大队后面，“还有两个小时呢，就这么多人了，看来文京这边的竞争会很激烈啊。” 小澜站在茉莉右手边，往队伍最前头望了望，想了几秒后，轻轻问向排在他们前面的女生，“您好，请问在这里排队的都是参加十日宴比赛的人吗？” 留着奶茶色长卷发的女生扭过头，蓬松柔软的发丝间现出一张有些锋利的脸。 女生的下巴削瘦，鼻梁高挺，紧抿的薄唇略向下倾斜，但是这样一张清冷的脸上，却长着一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 而且，她的瞳孔颜色很浅，甚至近乎于灰色。 “是的。” 她言简意赅，一双水眸在小澜身上打量了几眼，便干脆地把头转了回去。 小澜见到漂亮姐姐，刚想习惯性地张口搭讪，茉莉却在此时神神秘秘地把他们扯到了一起，指向站在这条队伍旁边的一男一女道，“我好像听到他俩在说比赛的事情。” “来这儿的都是参加比赛的，不说这事说什么事？”傻子无情吐槽。 “不不不，”茉莉摆手，“宝木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的东西太多了，要去听谁？” “那边的俩人。” 宝木把头侧了过去，假装在看风景一般，竖起了耳朵。 “男生说，没想到文京的选手居然这么多，”宝木直接同声传译起来，“然后女生说，对啊，看来今年的项目投在文京真是选对了，光是报名费就能赚不少……这还需要报名费？” 当然了，最后一句话是宝木自己问出来的。 茉莉看着诧异的众人，潇洒地抱起胳膊，“不然呢，这可是个超大型竞赛，密室逃脱都要门票钱呢，难道让你们白玩？想什么好事……宝木快接着听。” 宝木点点头，“然后，男生说，也不知道这场会不会破纪录，女生说，她说……那要看玩家什么时候找到我们的鲶鱼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说完这话，那一男一女心照不宣地哈哈笑了两声，走远了。 “鲶鱼？那是啥？”秦音挠头，“是什么任务吗？找鲶鱼？哇塞，我还以为这是那种高端的游戏呢……” 小澜也是一脸懵逼，虽说抓鱼应该也蛮有意思的，但确实……在意料之外。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小澜退出这想象力逐渐发散的圈子，侧过头往灰眸女孩的方向瞧了瞧。 没想到，那女孩居然慢慢转过了头，扫过他们一眼后，视线集中到小澜身上。 她张开嘴。 正在这时，长龙般的队伍蠕动起来了。 人群中四处响起了“开始了开始了”“终于入场了”“我的妈我都饿死了，听说赛博准备的茶点很好吃，我都没吃饭”的欢呼。 有茶点？ 等等，这不是重点。 小澜使劲甩甩脑袋，却见那灰眸女孩又把头转了回去，没等小澜再去问她，拥挤的人潮便涌动了起来，一伙儿染着绿毛的小伙子吵吵嚷嚷地挤到小澜前面，瞬间就不见了那灰眸女孩的影子。 要不是茉莉一直紧紧抓着小澜的卫衣帽子，估计还没进场呢，小澜自己就得直接走丢。 人群挤着她，帽子还勒着她，终于爬进了大厅里的小澜感觉自己只剩下半条命了。 “走，我们是f区，”茉莉扶正了为了保证视力特地戴上的银质半框眼睛，“f区在……” “那边。”站得高看得远的傻子指向大厅右侧的标识。 七个人拖家带口地跑了过去。 “f区玩家请于此处候场，f区玩家请于此处候场，会场统一开放，请各位有序排队，请各位有序排队……” 果然又要排队。 人群被分成了二十个大区，每个候场门前的队伍自然短了不少，有走丢风险的小澜索性被傻子扛到了肩上，小澜扒在巨人肩头俯瞰众生，二十扇门前规规矩矩地站着二十串或长或短的队伍，乍一看，属实算得上壮观。 这二十扇门应该是通向了同一个圆形礼堂，工作人员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组织秩序，还不时望几眼手表，开闸放人的时间应该快到了。 “还有两分钟。”宝木把听到的消息汇报出来。 在这庄严氛围的影响下，小澜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右手不受控制地抓起了傻子的头发，搞得傻子扬言要把她丢给罗九天。 “请安静！” 大厅内的扬声器同时响起。 霎时寂静。 工作人员最后对了一眼表，伸出右手，纷纷推开了面前的门。 一片漆黑。 门里，是浓郁的黑。 在大厅内充沛光线的映照下，隐约可见里面有几排桌椅，其他东西则完全不可见了。 “玩家请注意，玩家请注意，基本规则只阐述一遍。”扬声器再起。 大厅里的嘈杂声瞬间消失。 “玩家请按照工作人员念到报名名称的顺序分别入场，从踏入宴会厅开始，玩家已不再拥有申请退出游戏或游戏暂停、终止的资格，玩家落座后，游戏正式开始，直到任务失败，方可退出游戏，若有放弃进行游戏的玩家，现在可直接离开，一分钟后，正式开始入场。” 别的不说，这一番话下来，就算是没兴趣的人，情绪都会被调动起来。 倒计时很快结束。 没有人选择退出。 工作人员清了清喉咙。 入场开始。 由于这游戏非实名参与，在听到了一连串的“解谜吴彦祖”“原来冠军早已被我内定”这样的沙雕id后，茉莉的名字终于出现了。 茉莉朝他们坚定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进去。 之后又是几个陌生的id。 “小傻子。” 念到这里时，工作人员还狐疑地顿了顿。 傻子放下小澜，拍拍她的头，走了进去。 又隔了几个名字。 “廖宜澜。” 第九十二章 图腾井 小澜带着村里人的不舍，闷头走进了门。 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小澜往前走了几步，一片漆黑中，咔一声亮起了一盏蓝色灯光。 那是一张软椅。 椅子上还摆放着一个头盔模样的东西，发光的，正是那只头盔。 虽然有了光线，四周的一切依然隐在黑暗中，小澜跌跌撞撞地走向椅子，见那深棕色皮质椅背上竖着印有自己的名字。 本以为旁边还会有其他玩家，但小澜东张西望了一圈，除了黑暗和面前的椅子外，再无他物。 这里难道这么大吗？ 小澜拾起头盔，深吸一口气，坐到椅子上。 嗯，是把好椅子。 她举起头盔瞧瞧，又望向透明表面上映照出的自己。 廖宜澜，像以前一样，来句豪言壮语吧。 我一定要拿到钱！ 嗯，很好。 小澜戴上头盔，扣紧面罩，电流穿梭的声响在两耳耳畔交次响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动着她的上半身靠向椅背，小澜的躯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放松，眼皮微沉，第三道深呼吸结束后，一股冰冷的空气猛然涌进鼻腔，小澜瞬间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感觉变了。 周围依旧漆黑，但此时的自己，似乎正站在踏实的地面上。 左转，右转。 小澜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身体。 熟悉的手感。 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属实了不起哦。 忽然间，小澜的面前亮起了一块方形屏幕。 屏幕中间亮着一双交握的手，手的右侧，是字母“f”。 左侧也出现了字母，很快，像在抽奖一般，字母转动了起来。 屏幕边缘的方框亮起。 “滴！” 左侧，最终停在了“k”上。 屏幕亮了最后一下，紧接着，灭掉。 四周亮起。 小澜眯起眼睛。 自己面前是一片纹着古怪图腾的弧形墙壁，光线不算强烈，小澜慢慢适应着，视线沿着墙壁蔓延，转过身。 刚见到身后站着的男人时，小澜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了，这应该就是屏幕上那个“k”。 “嗨呦，这怎么第一关就给我匹配了个小丫头。” 一头绿毛的男人虽如此埋怨着，眼底却是难掩的喜色。 小澜认得，这就是刚才把她挤到一边的那绿毛团伙中的一员。 这人是不是以为他自己赢定了？ 小澜扬起下巴，竭力摆出自己最凶狠的表情，叉着腰斜眼望向绿毛，“哼，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绿毛眨巴眨巴那双绿豆眼，俯低上半身道，“什么呀，小妹妹，什么输赢的，你不会连规则都不知道吧？” 小澜嘚瑟的姿态僵住。 规则的话…… 她努力保持着骄傲，摆着最痞的嘴脸说出最弱的话，“哼，规则是什么？” “小妹妹，我们的第一局不是对抗，是合作，”绿毛伸出两只手握在一起，“你看，这是刚才公告屏上的符号对吧，这代表了我们这局的任务是合作闯关……小妹妹，你不会还是一刷吧？” 一听这是自己的临时队友，小澜立马收起了流氓做派，呆愣愣地张口便问，“一刷是啥？” 绿毛难以置信地笑出了声，“一刷就是第一次玩十日宴，看来你确实是一刷了，这么小的年纪，你居然也没买些消息，直接进来了，还真是挺勇敢……” “还有不是第一次玩的？！”小澜大惊失色。 “当然了，”绿毛直起身子，拍了拍带着花纹的墙壁，“像我，我已经刷过新京和荆苏江两场了，他们还有人刷过更多，刷得多，赢面大嘛。” 小澜忽然有一种被整个世界背叛了的感觉。 “行啦，小妹妹，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呢，这第一关我带着你过。” 小澜感激地点了点头。 “所以第一关要干嘛？” “看见这个圆柱形的空间了吗？”绿毛伸出手指往四周一划拉，“这是口深井，第一关很简单，我们的任务就是通过合作，一起从井口逃出去。” 小澜这才往头顶看去。 自己头顶确实有一个明亮的圆形，但那圆形，几乎渺小到看不见了。 “这么高！” 绿毛煞有介事地点头，“哈哈哈，这里自然是比现实中的井要深要危险的，不过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任务喽……不逗你了，我知道攀爬定点在哪里，这就好多了，我们按我说得做，第一关的分……肯定很快的。” 小澜听话地扒住两块图腾凹陷的位置，脚蹬在一块凸起上，原本的图腾居然还能这么用，小澜简直觉得自己可以原地起飞。 井内的光线一闪，脚下，响起了汩汩的流水声。 小澜歪头往下看，只见金色井壁的末端露出了一圈黑色缝隙，一种透明的浓稠液体徐徐漫了出来，没过多时，便覆盖了井底，并持续往上逼近。 “小心别掉下去了，”绿毛只淡淡瞟了一眼脚下的液体，“硫酸出来了，掉下去就失败了。” “硫酸？！” 这我掉下去就死了好吗？ “你的下个定点在你右手边第四张面具上，”绿毛自己爬上了下一个定点，看着小澜忽然警觉的样子，哧地笑出声，“别怕，这只是全息投射虚拟游戏，这次的技术确实比前几次进步了不少，但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每次都有很多人因为害怕而失败，只要自己别吓自己，这个关卡就容易得不得了。” 小澜猛点头，手脚却诚实地加快了速度。 “好了，现在我们已经爬到一半，”绿毛停在井壁上，“接下来，我们的定点路线会交汇成一条。” 小澜大概明白这是啥意思，“那你先爬，我再爬，或者我先？” 绿毛摇摇头，“不行的，我们得一起爬。” 小澜抬头看看井口，又低头看看已漫至四分之一位置的硫酸，“不是只有一条路吗？” 绿毛欲言又止，措了半天词，留下一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二人继续攀爬，两条路线逐渐汇拢。 小澜可算近距离看见绿毛的正脸了，他年纪应该不大，翠绿的毛发被汗浸湿，贴在两颊，绿毛爬到位置，抬眼看了看小澜，“行啊小妹妹，汗都没怎么出，看样你是个练家子，我还担心你撑不住掉下去呢。” 绿毛的话还没说完，二人脚下就传来了一阵气泡的咕嘟声。 ：。： 第九十三章 再也不相信男银了 “要来了。”绿毛迅速说了一句。 黏稠的透明液体中，出现了一团黑色东西。 “啥？” 那东西从浓酸中缓缓探出，竟是一颗长发女人的头颅。 “这……”小澜瞪大眼睛，“这是……” 浓酸中的女人仰起头，煞白的脸庞和小澜的眼神刚好对上。 “小澜，小澜救我，快，救救小音姐姐……” 那居然是秦音的脸！ “这怎么回事？”小澜吐字飞快，问向绿毛。 “你估计也看见了认识的人吧，那都是假的，放心吧，要实在担心，就别看那个人，”绿毛往井下淡淡瞥了一眼后，便抬头示意小澜集中精力，“小妹妹，你看看你能不能攀到我背上，我背着你走。” “为什么我们不能挨个上去？” “来不及的，你看下面。” 说话的功夫，硫酸已涨到距他们仅有一米多的位置了，硫酸中的女人伸长了胳膊，拼命往上抓挠，顶着秦音那张可爱的脸，做出的却是狰狞可怖的表情。 小澜不禁缩了缩腿。 “那我们爬快点不就行了？” “嘿呦，小妹妹，”绿毛一边把小澜背到背上，一边往上指了指，“你再往上看看。” 小澜趴在绿毛的背上，仰头。 不知何时，井口的阳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浓云般的黑色头发，纠结缠绕地铺在距他们头顶尚不到半米的位置，挡住了通往井口的路。 一绺发丝还垂了下来，在小澜面前绕了几下，似在挑衅她一般。 “我天，这咋走？” “没关系，”绿毛背稳了，开始上攀，“硫酸和头发间的距离是固定的，硫酸在往上涌，头发也在往上挪，等我们爬过去的时候，头发就没了，但这个距离是不容许两个人排成一排移动的，规则里要求的合作就体现在这里。” 小澜明白了。 她怪害羞的，老老实实待在绿毛的背上，轻声道，“那麻烦你了，多亏你明白这里的规则，我运气真好，能碰见你。” 自己刚才还在埋怨他们在入场的时候挤走了自己，这么一对比，自己真是心胸狭隘啊。 绿毛咧了下嘴，加快了动作。 硫酸里那白惨惨的秦音都快够到他们的脚了，吓得小澜赶紧缩起四肢，只不过正和绿毛说得一样，头顶的发丝也退得远了些。 小澜一想到第一关就这么躺赢，小人得志的猖狂喜悦就盈满了心头。 “快到了，”绿毛的体力也快透支了，他咬着牙说道，“你看，头发消失了。” 头顶的发云不见了，井口的阳光重新出现。 “哇——” “小妹妹，你先爬上去，然后再把我拉上去吧，”绿毛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我是……我是不行了……” 小澜自责得要命，也顾不得回答他的话了，三两步便爬出井口，而后探出上半身，把手递到绿毛面前。 “大哥，快上来吧。” 绿毛抓住小澜的手，费劲地往洞口攀爬，硫酸中的女人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在绿毛的两只手扒住井口的瞬间，尖叫声停止，女人带着愤恨的眼神回到硫酸中，同硫酸一起渐渐退下。 小澜毫不费力地把绿毛拉扯出井口，两人一同蹲在井边，绿毛的气还没喘匀，小澜就满心感激地亮着星星眼道，“大哥，真的谢谢你。” 绿毛摆了下手，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些古怪，“没事，小妹妹，你体力不错啊。” “啊，我还好吧，”小澜挠挠头，“都是你在出力气嘛，辛苦你啦。” 绿毛避开了小澜的眼神，探身往井里看去。 “怎么了？第一关不是完成了吗？”小澜也往井里瞧了瞧。 “这也是十日宴里的一条规则，”绿毛笑眯眯地，“上一关里，一般会隐藏着下一关的有利线索。” “这样子。”小澜点点头，学着绿毛的样子用视线搜索起来。 “诶，我看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绿毛忽然指向远处井壁上的一块图腾，“那是什么啊……看不清……” 小澜也伸长了脖子，和绿毛肩并肩，眯起眼睛看过去。 “那好像是个……啊！——” 东西还没看清呢，背后猛然传来的巨大推力就把小澜直接按进了井口。 小澜的视线颠倒起来。 他推了她！ 绿毛把她推回了井里！ 小澜慌了半秒，但很快在空中调整了四肢，在几乎一瞬间内，舒展开双臂和双脚，很快，她的两手刚好扣住了一块图腾定点，脚趾一蹬，终于在落进尚未完全退去的硫酸里之前，停止住了下坠。 “你居然推了我！”小澜的第一件事，就是愤怒地大骂出声。 “哎呦，可以啊，”绿毛戏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小妹妹，你还真是有两下子，下次努力吧。” “这是合作任务，你不能丢下我自己完成！” “任务已经完成了呀，小妹妹，”绿毛讥笑道，“现在，咱俩又是对手了，谁会嫌对手少呢，你说是吧？” 小澜快气疯了，正咬牙切齿地想着怎么骂他，却见本已汩汩退去的硫酸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重又开始了上涨，并且上涨速度飞快，没一会儿就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小澜立马四肢撑着墙，狼狈地向上爬去。 “行啦，小妹妹，大哥先走啦，不过相信我，那硫酸确实是假的，不会真伤害到你的，别太勉强啦，哈哈。” “等等！等会儿！”小澜抓住一块凸起，“线索！我找到线索了！你想要线索的话就拉我出去！” 绿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妹妹啊，我都三刷了，这线索早就没用了，你自己留着二刷的时候用吧啊。” 之后，脚步声起，并渐渐远去。 绿毛的妖怪！可恶的家伙！ 小澜在心里骂骂咧咧地，操控着四肢一点点往上挪去。 那硫酸眼看着就要漫到自己面前了。 除了骂人，还得想点办法。 毕竟茉莉花了这么多钱给他们报名，自己要真的第一关就被坑进去…… 那她一定要提着棍子守在k区门口等着收拾那绿毛！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前最关键的，是如何逃脱…… 啊，真的到了眼前了。 硫酸中，浮现出了自己的脸。 ：。： 第九十四章 特殊任务 小澜本以为看见的是倒影。 直到那张脸从硫酸中露了出来，和自己鼻尖碰着鼻尖。 鼻尖传来了冰凉凉的柔软触感。 “你……” 然后，额头和额头，嘴唇和嘴唇。 冰冷的感觉传遍全身，小澜只觉浑身一阵酥麻，手臂一软，径直跌了下去。 两个廖宜澜，开始融合。 两个躯体，并为一个。 小澜跌落着。 这就是……跌进硫酸的感觉？ 小澜觉得自己在漂浮，像靠在一朵云上，虽然茉莉一直强调云只是摸不到的水汽，但小澜觉得，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自己都是飘在云上的。 小澜睁不开眼，更看不见四周的场景。 莫非任务失败之后就是这种体验？ 感觉还不错嘛。 “恭喜玩家，获得特殊道具——双元。” 一道轻柔的机械女声响在自己耳畔，回声一遍遍荡开，把小澜拉回了现实。 特殊道具？这什么东西？ 恭喜的是谁啊？ “第一任务完成，特殊任务完成，现在开始统计任务分数。” 这句话响起时，小澜彻底找回了实感。 眼睛……可以睁开了。 小澜提着一口气，慢慢抬起眼皮。 光线进入视网膜的同时，那漂浮的感觉霎时抽离，小澜的双脚忽地踏上了坚实土地。 她睁眼。 眼前的一片漆黑中间，是最开始看到的所谓的公告屏，k和f两个字母依然亮着，字母中央的握手图案显得无比刺眼。 k的字母下面，还多出了一个数字。 94。 结合刚才的语音。 这就是任务分数吗？ 那这是绿毛在第一关里得到的分数？ 这时，f的下面也出现了一个黄色彩框，框中间，一些数字快速滚动着。 看来，这是自己的分数吧。 凭借着对一切考试的尊重，小澜攥紧手掌，紧张起来。 再怎么着，自己也得比那个绿毛高吧…… 65。 “不可能！”小澜拒绝接受这个泛着绿光的数字，“我怎么可能……还是这个是他的分数，94是我的？” “玩家名称，廖宜澜，第一任务，玩家分数，65分，”机械女声像在嘲讽她一般，适时响起，“特殊任务加分，10分，总分，75分，核定合格，进入第二任务。” 虽然不服气绿毛的高分，但自己的总分上了70，让小澜多少宽慰了些。 毕竟这就代表着，在进入第二任务的人中，自己不是吊车尾第一梯队的人。 总分显示完毕，公告屏暗了几秒，而后，一个孤零零的f在原处亮起。 f前的图标开始滚动。 隐约能看清，来回滚动的有三种图标，分别是刚才的握手、什么东西交叉在一起、还有一个和等号很像的东西。 这一局，就连和其他人的关系类型，都要靠抽签了吗？ 竞争和合作，哪个更好些呢？ 自己原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合作的，但是现在，再次面对那个图标，小澜只觉得苦涩。 最终，图标定在了陌生的交叉图案上。 原来相互交叉的，是两把刀。 看来确实是竞争了。 但在对手的彩框滚动之前，在图标同一侧，f后面出现了一个小彩框，里面的字母率先滚动起来。 这又是啥意思？ a。 图标另一侧，同时出现了两个彩框。 d。 o。 所以现在的画面是，do对抗fa。 是2v2，双打？ 小澜还没琢磨明白呢，身周的场景就变化了。 “嘀！——嘀！——嘀！——” 迎面就是一辆黑色轿车呼啸着朝自己撞来。 小澜反应贼快，当即向右侧跳去。 结果，身子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什么东西上，被撞击的反作用力一弹，小澜刚好以一种碰瓷的姿态，滚到了轿车车轮前面。 “呀！” 旁边传来一声男女莫辨的尖叫。 “吱！——” 在从小澜那纤细的脖颈上轧过去的前一秒，轿车终于颤巍巍地停住，车主嘟囔着一些可能会被哔掉的话，倒车，拐弯，绕过惊魂未定的小澜，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这……这是第二关了？ “你没事吧？”头顶传来了一声娇滴滴的……男声，“吓死我了，而且……你的力气也太大了吧，把我都撞倒了，呜呜呜，人家的膝盖都破皮了。” 小澜摸了摸自己差一点点就失去了的脖子，视线投到那所谓的破了皮的膝盖上，顺着膝盖，瞧向说话的人。 小澜屏住了呼吸。 在这粗壮大腿、手臂、肩膀，甚至是脖子的对比下，那张浓妆艳抹的男人的脸，显得无比精致娇小，甚至还有几分美貌。 自己刚才撞到的就是他吗，怪不得会被弹出去。 但这……是男孩子吧？ “孩子？不会是摔傻了吧？”那人伸手在小澜面前晃了晃，“听得见吗？看得见吗？” “我……我看得见，”小澜撑起身子，“请问你……” “看得见就好，那就很正常，来，让姐姐把你扶起来……” 姐姐？！ “姐……” “叫我明姐就行，”那人柔情似水地把鬓间的发丝拢到耳后，然后一只手把小澜提了起来，“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啊？我……我叫张小红。” 小澜报出了她行走江湖惯用的假名。 “张小红……好，小红啊，你知道这一关的规则是什么吗？” 小澜茫然地摇头，然后亮着眼睛看向明姐，“明姐知道吗？” “明姐？明姐第一关都是靠队友过来的，哈哈哈，”明姐大笑着拍打起小澜的背，小澜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拍出来了，“第一关给我匹配的那个队友，人特别好，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多亏了他，我才能爬出那口图腾井哦。” 他应该是单纯怕你这身肌肉吧。 “我也是靠的队友，”小澜嘴上如是说，心里却骂了绿毛一句，“但是这一关好像是对抗吧。” 明姐摸了摸企图溜走的小澜的头，“是对抗，但是是组队对抗，依我看，咱们俩应该是队友，我是a区的。” “我是f。” “那没错了，”明姐娇笑着撸起了袖子，“那两个d区和o区的小崽子就是我们的对手。” 小澜不禁有些同情起d区和o区的小崽子了。 二人正说着，d区和o区的小崽子就华丽丽登了场。 第九十五章 动物世界 大约两三百米开外，两个身影迅速向他们靠近。 小澜立马摆出逃跑姿态，“明姐！他们过来了！我们要跑吗？” “跑？那两个小家伙弱得像小鸡崽子一样，跑什么？小红你站我身后。” “好嘞！” 小澜一口答应，直接窜到明姐背后。 她们正站在一条狭窄的马路上，左手边就是宽阔的田野，右手边有一个似乎已被废弃的农场，路标指向前方，而前方，就是那两个奔跑的男人所在的地方。 那两人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二人都穿着黑色外套，看起来倒真像是一个团伙的人。 他们逐渐靠近。 明姐摆开膀子，提起架势。 小澜已接受了明姐的特殊，毕竟单看脸，明姐就是个柔美的女人，单看身子，又是个值得托付的模样，所以只要自己不把两部分放到一起看，那明姐就是个既能打架又很养眼的好明姐！ 那两人距离她们还有十几米，小澜和明姐一齐攥起了拳头。 然后，二人停在了她们面前。 “你们就是f区的和a区的吧？”高瘦的那个很快喘匀了气，眼神在明姐和小澜身上扫来扫去。 明姐不答反问，“你们是d区和o区的？” “正是。”矮胖的男生目光倒是锐利。 “幸会啊，”明姐骄矜地抱起胳膊，“可惜在这里，我们要做对手了。” 两边这文绉绉的狠话还没撂完，高瘦的男生就指着明姐的鼻子直咧嘴，“你什么玩意？不男不女的，你到底男的女的？” 这话一出来，他们就知道他完了。 明姐知道，小澜知道，甚至连他自己的队友都知道了这一点。 “你再说一遍。”阴沉的嗓音从明姐的喉咙底传出来。 高瘦男却也不甘示弱，“我说你……” “你看那儿！”矮胖男忽地指向那废弃农场，岔开话题，“好像在那儿！” 明姐和高瘦男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两个男人当即放弃战场，扭头就往农场中跑。 “我们也得跟上去，明姐你看……” 小澜的话还没说完，明姐已如离弦弓箭般嗖得扑追过去。 小澜赶紧跟在了后面。 两个男生已扑至大门口，一脚踹开了摇摇欲坠的草门，夺步闯入小平房中。 小澜和明姐紧随其后，进门就看到了窗边的桌上，有一团闪烁着的金光，而两个男人早已步至桌旁，一把将那金光抓进手中。 叮一声，半空中忽地浮现出公告屏，而d和o的字母下面，出现了一个金色的“1”。 “我们也要找那东西。”小澜迅速做出判断。 两个男人已跑去另一个房间，剩下明姐和小澜盯着桌子和公告屏沉思。 “然后看谁找得多，是吗？”明姐一改刚才的温和表情，眼底透出丝丝凌厉。 小澜点头，“金光就是提示，我们也得顺着金光找，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分头去刷不同的房间。” “但小红你……” “我没关系，”小澜说着，已跑了出去，“明姐，我走前面这条走廊，你走左边那条，金光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这农场很大，靠门的半个空间似乎用作室内养殖，一圈被栅栏围起的稻草地占据了大半个房间，三条走廊分别通向三个方向。 刚才那两个男人走了右边这条，小澜和明姐于是选择了剩下两条。 小澜选择的走廊两边开着许多没有门板的门洞，门里是一个贯穿的大空间，似乎也是曾经养育了什么小动物的地方，小澜扒着门往里一看，栅栏里的稻草中竟闪烁着好几处金光。 小澜雀跃着飞扑进了稻草丛。 发光的是一颗圆润的白色珍珠。 一共找到了四颗！ 走廊的另一半里一定也有。 小澜确认这个区域已再没光源了，嗖地翻出栅栏，往另一侧的门洞里跑去。 果然！ 小澜狂喜着钻进栅栏的缺口，两手飞快刨起地面上的稻草。 看到了！ 小澜伸手抓向那枚闪着金光的珍珠。 眼前忽然黑了。 窒息。 小澜挣扎着翻倒在地上，秸秆透过衣服扎进皮肤，为数不多可以呼吸到的空气带着强烈的汗湿咸涩。 “哇靠还真有。” “她身上有吗？” “在她手里抓着呢！” “哼，我艹小丫头片子挺能找啊，有几个？……” 是他们！ 小澜的两手被一只大手扼在背后，脸上也是一只大手，那手应该只是想要捂住自己的嘴，但因为手太大了，直接把小澜的脸捂了个结实。 “抠出来！” “不行啊，她攥得太紧了！” “你他妈的，刚才不是找着一把刀吗，把她爪子剁下来不就行了！” 什么？！要剁我爪子！ 小澜红着眼睛剧烈挣扎起来，那按在自己脸上的手一个没摁住，脱了手，小澜瞅中时机，一口咬向那只骷髅般的手。 “啊！艹！” 扼住自己手腕的大手也骤然松开，那手重新攥成拳，一拳捶向小澜的脑袋。 小澜脖子一歪，那只拳头擦过她的脸捶到一地的稻草上。 “我艹！我艹！你他妈到底捅不捅她！你不捅把刀给我！” “我……我……” 小澜的双手终于获得解放，刚想撑着身子站起来，右手小臂处就传来一道钻心的痛。 小澜的手掌软了一下，而后嘴上和手上的力气使得更大了。 “啊！——这他妈丫头片子怎么跟王八一样！把刀给我！” 小澜趁着二人交接的功夫，一个打挺，牙齿松开瘦子的脏手，径直朝后面跳去。 “胖子你守她后面！这死丫头不简单，必须在这儿结果了她！” 胖子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呼哧哧跑到小澜背后，守住了小澜逃出去的路。 “你们两个欺负我一个算什么本事！”小澜左右防守着，张口大喊，“明姐！明姐！明姐！——” “我艹！胖子抓住她！” 小澜感到身后的胖子向自己扑过来，两只肥手牢牢钳住了自己的胳膊，身前的瘦子眼睛早已通红，提着刀就朝自己冲过来。 他们是真的起了杀心。 小澜心底一片凉。 一个游戏而已，倒也…… 瘦子冲至面前时，小澜无视胖子的力量，直接一个弯身。 瘦子的刀捅了过来。 噗嗤。 ：。： 第九十六章 你是最美的！ 背后洒来一阵温热。 扼住自己的力量松懈下来，小澜谨慎地缩回手，身体往右侧一让，脱身站到了一旁。 扑通一声，胖子倒下了。 瘦子两手握着刀，刀尖上，鲜血一滴滴滑落。 “啪！” 匕首坠落，瘦子颓丧地跪倒，沾满鲜血的双手捂住脸，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小澜扭头想走，迈开一步后，顿了顿，又转了回来。 胖子的身体在抽搐，生命在流逝。 真惨。 小澜默哀两秒。 然后，她迅速蹲下身，捡起胖子掉在地面上的三颗珍珠，掉头就跑了出去。 最开始的大房间里，公告屏更加明亮了，并且开始闪烁起来。 do下面的数字变成了0，而fa下面的数字，是9。 看来她们快赢了。 看样子，应该是最先得到十颗珍珠的队伍获胜。 那她们只剩下了一颗。 小澜扶着墙壁，视线在偌大的房间里扫描起来。 总觉得就在这里…… 到底是…… 入口处的草门咯吱响着，挨了一脚之后，草门就合不上了，如今被屋外的小风一吹，草门来回摆动起来。 小澜的目光集中到草门上。 有光！ 草门内侧的上缘，一团微光深深埋在稻草杆中，泛出微弱却执着的光。 这就是最后一颗。 “小红！”明姐焦急的嗓音从旁边的走廊响起，“小红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叫我了？……” 明姐大喊着出现在走廊边，小澜刚刚举起胳膊兴奋地示意这最后一颗珍珠的位置，红姐猛然瞪起的双眼则告诉她，大事不好。 身后，一股凉风袭来。 小澜刹那转身，正看到瘦子那张扭曲的瘦脸飞速靠近，银光一闪，小澜只来得及将两手护在身前，就被瘦子扑倒。 这人疯了，真的疯了。 “你杀了你的队友！你们已经输了！” 小澜卯足力气，两手死死握住瘦子攥刀的手腕，阻止他把刀刃刺进自己的身体。 瘦子这副双眼充血癫狂狞笑的模样，连小澜看了都不免忌惮起来，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疯子可比鬼还可怕。 “小红！”明姐嘶喊着，正要靠近。 “明姐！珍珠……在门上！别过来……去拿最后一颗珍珠！……” 明姐站在原地纠结了不到两秒，就依然向二人冲来。 “你这狗屎放开小红！” 瘦子恶鬼般的眼神投到明姐身上。 小澜也忘了这里只是虚拟游戏的事，拼命制住瘦子的手，生怕他伤害明姐。 “明姐！——” 明姐飞起一脚。 小澜似乎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那瘦子嗖地飞了出去，撞断了几根木头栏杆，滚进稻草堆中，没了动作。 “小红你没事吧！”明姐单膝跪在小澜身边，伸手扶起她。 “我没事，”小澜还有点没缓过来，“那个……对了！最后一颗珍珠在门上！……” 最后，明姐把小澜抗在肩上，小澜伸长了胳膊，抬手一够，那团金黄滚进手心的瞬间，场景就褪去了。 明姐还在。 二人站在一起，静望着公告屏的分数滚动。 小澜抬眼悄悄看向明姐的侧脸。 “小红，”明姐忽然出了声，“之后咱俩估计就遇不到了。” 小澜沉默了几秒，然后“嗯”了一声。 “要是我赢不了的话，我希望赢的是你。”明姐敛眉，湍着水波的大眼睛温柔地垂到小澜身上。 那团柔软的水波直接荡进了小澜心头，荡得她的心也暖暖的，“我也是。” 机械音响起，公告了第二任务的成功。 分数将现。 小澜深吸一口气。 “明姐。” “嗯？” 小澜盯着明姐的面庞，认认真真说道。 “我觉得你很漂亮。” 明姐的嘴角抖了几下，而后倾斜出了一个月牙般的弧度。 明姐消失了。 公告屏刷新，第三任务开启。 又是一个大写的f。 f前，图标已固定，是刚才滚动时曾出现过的很像等号的标志，仔细看去，更像是两条波浪线构成的约等号。 头疼啊，这又是什么意思？ 除了合作和竞争，还有什么其他方式吗？ 图标前的字母滚动起来，最终停在了f上。 f区自己打自己？ 小澜脑子里闪过在排队时注意到的身影。 会是哪个呢？ 一个更为不祥的想法出现在胸口。 该不会碰到他们自己人吧？ 公告屏消失，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越来越黑。 越来越黑。 “吱——” 面前，传来了开门声。 有光的温暖。 小澜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睁开，一切映入眼帘。 自己正站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门口，眼前是一扇开启的门，门后，则是一个明亮温馨的房间。 “这里是……啊！” 小澜往前迈了半步，忽觉肩膀处传来了细微拉力，小澜顺势往身后看去，发现身后竟站了个人的时候，被吓得惊叫了出来。 那人也被小澜的叫声吓了一跳，忙扯下脸上戴着的黑色眼罩，揉揉眼睛瞧了过来。 嗯？ 小澜闭上嘴，伸脖仔细端详起来。 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是你。”那人微笑着丢掉眼罩，指向小澜。 棕色卷发、水色浅眸……这正是在门口排队时碰到的漂亮姐姐！ “啊是你！”小澜竭力掩饰自己的慌乱，“你……你也是f区的？” 漂亮姐姐点点头，“嗯嗯。” 小澜忍不住提防起来。 我恨绿毛，他让我再也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了。 “那看来……这一关是我们一起过。”小澜强颜欢笑。 漂亮姐姐笃笃点头，“对的。” “那……”小澜还不肯往屋里走，“你知道那个图标的意思吗？” 漂亮姐姐沉思了一会儿，又点点头，“自选。” “自选？”小澜蹙眉，“怎么听上去像在抓麻辣烫？” 漂亮姐姐露出小犬齿，眯起眼睛笑了笑。 和刚才在门口遇见时相比，现在倒是亲和了不少。 “自选……难道是指，可以自己选择是合作还是竞争？”小澜分析道。 漂亮姐姐继续点头，“是的。” 小澜侧眼瞟了她一下，“那怎么会有人选竞争呢？能合作当然是合作了。” “分数。”漂亮姐姐大方说道。 小澜的心略放下了些。 自己倒是想到这个答案了，这女孩子既然也大咧咧地承认了这一点，或许……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我叫小红，你叫什么名字？” 漂亮姐姐握住小澜伸出的手。 “问灵。” ：。： 第九十七章 问灵 问灵。 好好听的名字。 小红和问灵。 小澜再次后悔没有给自己取一个好一点的假名了。 小澜不太想提名字这一茬，就往亮着灯的房间指了指，“我们进去吧。” 问灵依然点头，“嗯嗯。”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小澜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问灵瞪着无辜的灰眸，点头的速度也快了些，“嗯嗯。” “我也是，”小澜假装不在意，“那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合作好了，哎呀反正我前几轮的分数很低啦，基本不惦记大奖了，我就是来凑个热闹……” 这样子应该就不会被忌惮，然后灭口了吧。 问灵睁大了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 “啥……啥意思？”小澜在问灵清澈的眼底看到了自己。 问灵张口结舌，甚至急出了汗，最后一把握住小澜的左手，用力攥了攥，“合作。” “嗯嗯。”小澜等着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说完，问灵又松开了小澜的手，伸手指了指小澜的胸口，“很高。” 这是在，表达什么？ “所以……我们合作？”小澜先猜了一下合作的意思。 问灵笑开了，使劲点头。 太好了。 “然后，很高……”小澜抓起后脑勺，“我……很高……” 我什么很高？智商？颜值？血压？ 身高？ 小澜看了看将近一米七的问灵。 首先排除这一个。 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好像……说自己的分数很低来着。 啊。 “我……我的分数算高吗？”小澜憨憨地笑道，“我不知道诶，你怎么知道的？” 问灵似乎终于得到了正确答案，整个人放松下来，面对小澜的新问题，她眼睛转了一圈，忽然指向她自己的胸口，“问灵。” “嗯嗯。” “问灵。” “嗯……你怎么了？” 问灵的小脸又被憋红了，她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灵机一动，指着自己道，“能力。” 小澜的心里咯噔一声。 “你有能力？” 问灵兴奋地点头。 “问灵既是你的名字，也是你的能力？” “嗯嗯！” 这女娃子，怎么跟陌生人交这种底？ “这……这……”问灵的坦诚倒一下子搞得小澜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是用能力猜到我的分数的哈，厉……厉害，诶，能力是啥？” 先装傻看看。 问灵刚缓过来，一听这话再次崩溃，气得戳了戳小澜的肩膀，“你懂。” 尴尬。 虽然说话不利索，但这女娃知道得还真多。 不过…… “你为什么这么说话？”小澜认命，“每次只能蹦两个字吗？” 问灵琢磨了一下，摇摇头。 “那你还能说些别的？” 问灵伸出食指，“一。” 好嘛，还能蹦一个字。 刚才的漂亮姐姐忽然变成了傻妹妹，小澜觉得肩上的担子也重了起来。 “问灵，你不会把你有能力的事情告诉所有人了吧？”小澜苦口婆心。 问灵一副“我怎么会这么傻呢”的傲娇表情，摆摆手指道，“nono！” 看来英文也只能发两个音。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问灵来了精神，手指戳在小澜身上，眼仁往斜上方瞟，应该是在思考如何用两个字来阐述理由。 半天，挤出俩字，“全能。” “我？” “嗯嗯。” “全能？” “嗯嗯！” “我自己怎么不觉得……” 问灵拍拍小澜的肩膀，“等。” “要我等？” “嗯嗯！” 难道未来，自己会成为一个全能型人才？ 一下子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呢。 “那你来参加十日宴，就是为了寻找我吗？因为预见到我会参加？” 问灵僵了一下，缓缓摇头。 “来玩。” ok。 底细互相交待完了，二人终于跨过了那道门，走进亮堂的房间。 这里像是个普通的住宅客厅，橘黄色灯光洒在一切陈设上，映出温馨和睦的感觉。 二人在客厅呆了没几秒，哗啦一声，来时的门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上了。 “看来任务就在这个房间里了。” 刚才躺了两局，现在忽然要带人了，小澜还有点不习惯。 小澜见问灵手里的眼罩都快被她揉成团了，便抓过来直接丢到一旁的茶几上。 茶几上，还摆着一个玻璃花瓶。 花瓶中插着几朵干枯了的玫瑰花。 透明的花瓶被这花瓣一衬，乍一看，倒像是灌了半瓶鲜血一般。 小澜的头皮逐渐冷麻。 为什么这里这么眼熟？ 小澜直起身子，转头看向另一面墙。 液晶电视挂在墙上，电视下面，是一个原木的双开门电视柜。 小澜一点点挪过去，打开电视柜。 柜门内侧，有插销。 这是自己看过的那个恐怖电影里的密室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小澜就地灵魂出走，被恐怖片支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问灵已四处敲打起来，她拉了一下房间侧面的一扇门，发现可以打开，于是唰一下把它拉开。 “妈呀！” 小澜被问灵的叫声转移走了注意力。 她抬头，正好看到问灵张着嘴巴啪嗒啪嗒朝自己跑来。 然后，她蹲到了小澜身后。 “怎么了？” 小澜看到了那扇开启的门。 “嘿嘿嘿嘿嘿……” 一串诡异笑声从门外响起。 俩人蹲在电视柜旁，弱小又无助。 门外，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浮现。 他进来了。 那是个戴着红色眼罩的高个男子，嘴角恨不得咧到了耳根，嘴里血乎乎一片，隔着这么老远，小澜似乎都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儿。 要是宝木估计又得吐了。 不对，宝木可能都挺不过第一关那硫酸。 这个男人，就是恐怖片里那个鬼男人。 他一步步走进门来，右手攥着的东西也出现在了光下。 一把滴着血的菜刀。 “跑跑跑跑跑！……”小澜语无伦次地和问灵推搡在一起。 “往哪？”问灵的头发都吓得竖起来了。 “这里！这儿！进去！”小澜大叫着把问灵塞进电视柜里面，“里面有个门！应该有……你快爬！” “啊！”问灵惊喜地叫道，随后是一声小门开启的声音。 男人抡着菜刀，已走到茶几边上了。 小澜屁滚尿流地缩进电视柜，砰地一声，把门合上了。 问灵已进了那条密道。 小澜刚喘了一口气，那把菜刀就啪嚓一声劈进了柜门，差点直接劈她脸上。 “快快！”问灵催促她。 小澜避开菜刀，光速爬进通道。 第九十八章 这是个垃圾篓吧 小澜大汗淋漓，和电影中那悲惨的主角木木用了同样的姿势，倒着在通道里爬行。 问灵没有倒着爬，因此速度奇快，小澜这才想起通道尽头是个什么景象，刚想张口，问灵的叫声就从身后传来。 然后是一连串东西摔倒的声音。 小澜扭头，问灵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一个没扶稳，直接从门口栽了进去。 电影里，这通道的出口，就是厕所。 自己还隐约记得，厕所里突然出现的东西，把女主吓得一声尖叫。 之后自己就不太记得剧情了。 主要是因为，自己当时太怕了。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问灵！问灵！”小澜加快速度，“问灵你小心点！呆着别乱跑！还有把那个桶扶好，要不我下不去！” 过了一会儿。 “嗯嗯！” 小澜伸长了腿往下探着，终于踩到桶上。 一跃而下。 问灵正乖巧地紧贴墙壁站着，一双灰眸映出这厕所里闪烁的绿光。 “呼——”小澜站定，“我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这样看来，那个恐怖片的灵感就来源于这里吧。” 问灵虽然不知道她在说啥，却无比配合地点了点头。 但是，电影里只有女主一个人，现在她们却有两个人，怎么会被吓到呢？ 放心多了。 这厕所里有几个隔间，隔间对面就是一大张镜子和连贯的洗手池，两人走到镜子对面，和电影中一样，镜子里，最里面的隔间门，一寸寸打开了。 两人下意识扭头去看。 门并没有开。 小澜的脖子却僵住。 电影里，就是这里，差点把女主吓出个好歹。 现在这里…… “问灵？”小澜颤抖着嗓音问道。 “嗯？”是问灵的轻巧声音。 还好，自己的肩膀边上站着问灵呢。 两个人果然好一些。 小澜把头转回来。 “啊！——” “啊！——” 小澜尖叫起来，问灵见小澜尖叫，也跟着尖叫起来。 别说，她尖叫的发音倒是能拖得很长。 “啊！——”小澜的尖叫逐渐偃旗息鼓，“呃，这是问灵，哦这是你啊，吓我一跳，我就看见绿光下面一张白脸，以为是鬼呢，哈哈，不过你的眼睛在反射这绿光诶……” “有吗？”恢复了平静的问灵照向镜子，镜子里，她的两只眼睛已经绿得近乎于光源，给她自己都吓得一哆嗦。 利用自己人互相惊吓，高啊，实在是高。 “神奇！” 问灵看看镜子里敞开的门，以及现实中禁闭的门，惊叹道。 这真是一先知？ “咱们应该得找办法跑出去，”小澜指指镜子旁边的红色木板门，“当然了，把门砸破肯定是不行，毕竟这里还是要打分的。” “出去？”问灵眸子亮起。 小澜点头，“嗯……对啊。” 问灵没说话，笑着走到了最里侧的隔间门外，一把拉开了那扇门。 几根拖把和扫帚掉了出来，险些砸到问灵身上。 小澜跑过来，“你有什么发现？” 问灵毫不忌惮，左右扫开两边的扫帚，探身钻进隔间里。 小澜满面提防地监察着四周，以免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隔间里噼里啪啦一顿响，一会儿，问灵捧着一个黑乎乎的纸篓钻了出来。 “这是什么？” 问灵蹲下身，把纸篓里乱七八糟的玩意倒了出来，平摊在地上。 “开门！” 是开门的工具？ 小澜低头看向这堆杂物，有螺丝刀，有铁钉，有订书器，似乎每一个都能当成凶器使用，想到上一个任务里随手拿起任务道具来伤害别人的瘦子，再看这一地的武器，估计这第三任务，也是免不了腥风血雨。 小澜捡起螺丝刀，“我门倒是可以用这个把门上的螺丝拧下来……如果门上有螺丝的话。” 问灵则直接抓起看上去最安全的订书器，摆弄了几下，吧嗒一声打开了上盖。 “这里！” 小澜也探头瞧了瞧订书器内部。 一枚早已失去光芒的黄铜钥匙，静静躺在那里。 小澜叹为观止，抬眼沉吟道，“哇你真神了……” 这就是打游戏开外挂的感觉吗？ 问灵似乎不太懂为什么说自己“神了”，她拾起钥匙，一副托孤的表情把钥匙放进小澜手心。 “开门。” 小澜刚刚站起身，四周的绿光顿时剧烈闪烁起来。 “门外有动静！” 门外，骤起一道沉重的脚步声。 “是谁？”问灵缩起。 小澜嗅嗅，浓烈的血腥味儿。 “该不会是刚才那个拿菜刀的男人吧？” 一听这话，姑娘们的眉毛都吓支棱了。 “咔哒……咔哒……” “他在开门！”小澜四处搜索起可以藏身的地方。 最后，二人的视线依旧回到了厕所隔间里。 “这里？”问灵试探性地指指最里侧的隔间。 “里面空间太小了，躲不下我们两个。” 问灵恍然大悟。 小澜又琢磨了几秒，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倒数第二间隔间旁边。 她探出手，握住把手，一点点开启。 还好，是空的。 “快，进来！”小澜挥手招呼问灵站进去，二人藏身在隔间内，从里侧紧紧抓主门栓。 吱——外面的厕所门，开了。 小澜在等待脚步声。 没有出现。 甚至，再没有任何声音。 怎么回事？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小澜打手语问向问灵。 问灵此刻却在仰头看向天花板。 小澜跟着问灵的视线看过去。 心凉了半截。 怪不得，没有听到声音。 一颗狞笑着的头颅，就从旁边的隔间探了出来，眼神紧紧锁在依靠在一起的小澜和问灵身上，似有涎水不住地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淌。 小澜自己吓掉了半条命。 一半是因为这张脸。 一半是因为，问灵刚才居然就盯着这张脸，不哭不叫地凝视了好久。 她还在看。 “我们该怎么办？”小澜喃喃道。 问灵终于收回视线，疑惑地看向小澜，“咋了？” 咋了？！ 别的学不会，口音倒是学得很快。 “他来了，”小澜指指头顶，“看来我们被抓住了。” 问灵好奇地看过去，随后重重摇头，“不会！” ：。： 第九十九章 用餐时间到！ 这股莫名的自信，倒让小澜倍感亲切。 不过和小澜自己不同，问灵做出的判断，一定是基于她的能力。 “他……他不会抓我们吗？” 问灵似乎完全没在怕的，指着那颗脑袋道，“假的。” “假的？”听了问灵这番话，小澜斗着胆子用手指戳了戳那颗头颅。 入手，便是塑胶制品的q弹手感。 小澜还在它脸上戳出了个酒窝。 “怎么会有个假的？刚才在客厅里的时候，咱们看见的那个绝对是真的。” “嗯嗯！”问灵跟着点头。 “你知道真的在哪里吗？”小澜随口一问。 结果，问灵却直接抬起手指，指向了他们面前的隔间小门，“这里。” “……” “所以，真正的鬼，正在门口埋伏我们。” 问灵举起大拇指，“嗯嗯！” 这真令人开心。 小澜苍老地看着一脸喜悦的问灵，心想要不把她送给那男鬼当礼物吧。 “emmm……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问灵也叉起腰做出苦恼的表情。 小澜的视线在这狭窄的隔间里扫来扫去。 除了自己和问灵，这里就没其他东西，当然了，如果自己能把地上的蹲便器拆下来那就另说。 小澜也不是没试过调动一下灵潮，但很显然，那东西是不会跟随虚拟形象而存在的。 赤手空拳对菜刀，这玩意就离谱。 至少得找个东西挡一挡啊。 东西…… 东西？ 两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到了头顶的塑胶鬼脸上。 她们抓起鬼脸，使劲拉向自己的隔间。 那不止是一颗头，跟着鬼脸进来的，还有一个等人高的塑胶身体，身体的做工比脑袋粗糙了不少，二人抱着这巨大的鬼娃娃，屏住呼吸看向隔间门。 “他还在吗？”小澜轻声问。 “嗯嗯。” “待会儿看见了缝隙，你就直接跑，”小澜用气音说，“拿钥匙开门，然后记得给我留个门哈。” “嗯嗯！” “小点声你小点声！……” “嗯嗯。”气音乖巧。 “呼——”小澜做了几次深呼吸。 自己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想当年自己叱咤风雨谁都不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 小澜一手抱着鬼娃娃，另一只手握住了插销。 “咔哒！” 小澜和问灵对视一眼。 “一，二，三！” 砰！ 小澜一脚把门板踢开，门口那团黑影扬起了胳膊，果不其然，迎面就是一把沾着血的菜刀朝着自己的脸劈过来。 问灵趁着男鬼的注意力被小澜吸引走的功夫，蹲下身嗖嗖地溜走了。 小澜立马举起了男鬼的等身模型，噗嗤一声，菜刀狠狠劈中了模型的头颅，模型发出了漏气的咝咝声。 居然还是个充气的？！ “嘿嘿嘿嘿嘿……死，都死……都得死……” 男鬼重新拔出菜刀，再次举起手臂。 然后，没等小澜反应，男鬼就惊呼一声，向后栽倒。 问灵站在他身侧，绊倒男鬼的脚还伸着。 “快走！” 门已开了，问灵用了个塑料桶抵着门，自己则跑来伏击男鬼。 可以啊，这脑袋瓜比口条灵光多了。 男鬼挣扎着起身，小澜直接把模型丢到男鬼身上，踩着模型跳了出去。 问灵一手撑着门，一手提着塑料桶，急得直蹦跶，“快快！” “来了来了！” 全程不到一分钟，两人已喘着粗气，逃到了厕所门口。 门外是一片漆黑的走廊，只有这厕所里透出的绿光，和不远处的一线白光，给了这走廊一个轮廓。 “有门！”问灵指向白光所在的位置。 “等会儿，”小澜拦住她，扭身关上厕所的门，“钥匙给我一下。” 然后，小澜把厕所的门从外面锁住了。 “走吧。” 这回放心一点了，小澜领着问灵挪到白光附近，这白光是通过一道门缝透进走廊里的，那扇门微微开启着，从门外看，只能看到一团耀眼的光。 “里面有危险吗？”小澜往门里指了指。 问灵又往里瞅了一眼，摇摇头。 “没有危险？” 问灵再次摇头，“要看。” “要看是什么意思？不确定吗？”小澜挠头，“意思是……你只有看到了才知道有没有危险？” “嗯嗯！” 那……厚着头皮也得进去了。 小澜用一根手指推开那扇门。 “吱——” 悠长的开门声抓挠着小澜的精神，门缝渐大，白光洒到二人身上。 房间内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明亮的白炽灯，映照着满屋雪白的瓷砖，一组白木碗柜横亘在房间里，各式厨具摆放在案台上。 这是个干净整洁的现代化厨房。 “吃的！”问灵叫道。 房间另一侧有一张方形餐桌，如问灵所说，餐桌上，放置着两套餐具，以及两人份的餐点。 “砰！” 厕所门忽地响了一声。 “应该是他在撞门，咱们先进来吧。” 关上厨房门之后，小澜依旧警惕地观望着，问灵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吃的上面。 “呃……问灵，据你观察，这吃的有问题吗？” 问灵的脑袋甩得像拨浪鼓，“没有！” “那倒是……” 不过，也不能排除她见了吃的就失去理智的可能性。 这时，虚空中忽地浮现出了一行黑字。 黑字闪烁着，“玩家用餐时间”。 是公告屏。 问灵像见了靠山一样，飞快眨着眼睛指向公告屏上的字。 “看！看！” “这么贴心，还专门准备饭，”小澜终于点了头，和问灵一起走向餐桌，“不过也是，不是说这十日宴一般得持续个几天嘛，就是不知道现实中的我们是怎么吃饭的。” 问灵的嘴巴里瞬间填满了食物，咀嚼着嚷道，“好吃！” 小澜把盘子里的肉叉给问灵一些，之后一边吃，一边开始了自我复盘。 这是进来后的第一顿饭，假如说这个游戏的主办方不是什么压榨玩家的万恶资本，那么也就是说，现在时间已过去了半天。 半天，闯了两关。 也不知道算快还是算慢。 小澜瞧了瞧吃得一本满足的问灵。 自己和这个无心取胜只想玩耍的预言大师在时间上是同步的，那么二人的实力在理论上讲应该一样。 好歹也是个预言大师，应该…… 问灵吃完了，揉着肚子瘫坐在椅子上，眼皮眼看着沉重了起来。 “困了。” 困…… 小澜抿起嘴。 看来她们俩应该是倒数第一了。 第一百章 漂亮的头颅 问灵饿坏了，把两人盘子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小澜还从冰箱里翻出了一堆零食，像是平时喂兔子一般，熟练地递到问灵面前。 看来问灵这个被动能力确实很耗热量啊。 小澜笑吟吟地看着问灵的吃相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诶？问灵，为什么在这里你的能力能用，我的就不行？” 问灵停住嘴巴，抬眼思考了几秒，之后指指小澜自己，“你行。” “我不行啊，我试过了，”小澜一拍大腿，“这里根本调动不了灵潮，更别说使用能力了。” “灵潮？”问灵大大的眼睛里，是更大的疑惑。 “你不知道灵潮吗？”小澜比划起来，“灵潮是我们灵能的形式，没有灵潮，就没有能力啊。” 问灵明白了，却摇了摇头，“不用。” “你不需要灵潮，也有能力？” “嗯嗯。” “为什么会这样呢？……”小澜托起下巴，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把问灵骗去罗家，让罗叔叔找人检查一下她的特殊体质，“我从来没见过……” 问灵的餐后零食也吃完了，听到小澜的话，她抹了一把嘴巴就道，“一样。” 小澜一头雾水，“啥一样？” 问灵歪头一笑，“你我。” “……可我不但用不了能力，还完全感受不到灵潮，没有灵能，我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打人以外。 问灵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等。” “又要等？” “嗯，等。” “那你为啥不需要？你在这里也有灵能存在？” 问灵嫌弃地摆手，像把灵能这个词整个摘出来丢掉了一般，“他处。” 他处？ “其他地方？” “嗯嗯。” “你的意思是，你的能力不是因灵能而存在，而是因为……其他东西？” “嗯嗯！” “什么东西？” 问灵似乎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问题，她戳戳自己的肩头，又戳了戳小澜的，“命运。” 命…… 自己还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异能者吧，至少听上去靠谱点。 在问灵把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去的同时，公告屏消失。 看来，用餐时间结束，她们正式回归到游戏中了。 “也不知道在这里是要干嘛，你能看出这儿的规则吗？” 问灵从椅子上站起来，发丝在肩头跃动着，灰色眸子来回打量厨房里的摆设。 然后，她秀丽的眉头忽地紧蹙起来。 “怎么了？”小澜的心头猛地吊起。 “冰箱。” 问灵小步走向放在橱柜边上的银色冰箱，小澜刚才就是从这里翻出的零食。 小澜走到问灵身边，两人一道盯着那冰箱。 “我刚才没看见东西啊。” 问灵低头，指向了下层的冷冻区，“下面。” 冷气，似乎蔓延出冰箱，席卷至她们身上。 小澜抓住冰箱门，一点点开启。 第一格空间里是一些速冻食品。 第二格里，有一束冰冻的玫瑰花，花瓣已经枯萎，血红色花瓣上结了一层白霜。 还剩下最大的第三格。 缓缓拉开。 “呜呜。”问灵哼唧着躲到小澜身后。 小澜半蹲在地上，望着那冷气翻涌的冰箱抽屉。 一颗结满了霜花的女人头颅，正躺在那里，枕着冰雪，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向她们。 “这是谁？” 问灵显然知道答案，她手舞足蹈地指着厕所的方向，又指指这颗头颅，憋出一句，“老婆。” 还好自己明白她在表达什么。 “这是那男鬼的老婆啊。”小澜双手捧住头颅的两边，把她抱了出来。 “嗯嗯。” “我记得之前看的那个恐怖片，好像也是一对夫妻的故事。” 看来原型也是来源于这里。 毕竟是冰冻的脑袋，太冰手了，小澜踢上冰箱门之后，就把头颅放到桌子上。 问灵又哼唧起来，“不行。” “哎呀不要怕，”小澜安慰道，“这是受害者，很可怜的，而且就剩一颗脑袋了……” “不是！”问灵斩钉截铁。 “那……” 问灵闭着嘴，顿了顿。 看来两个字和两个字之间还需要冷却时间。 “有用！”她指向冒着冷气的头颅。 “这有用，所以……我们要带着她，对不对？” 问灵开心地晃起小手，“对！对！” 合理，十分合理。 但这头颅就相当于一大块冰，抱着走肯定是不可能了。 餐桌上摆着个竹编的果篮，两人七手八脚地把水果倒了出来，小澜还在篮子底部铺了一块餐布，两人一脸虔诚地把头颅放了进去。 两个女孩子，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又放了颗冒冷气的头。 两人倒没觉得哪里不自然。 吃饱喝足还得到了头，两人悄咪咪挪回到厨房门边，把门打开一道缝。 厕所的门已安静下来，而在厨房对面，另一扇门打开了。 一束柔和的黄色光线，透过门缝，洒向走廊。 空气中飘荡着微弱的音乐声。 那乐声空灵渺远，像是八音盒中，伴随着僵硬舞动的玩偶而存在的乐声。 乐声来自于对面的房间。 “看来我们得过去，”小澜攥紧篮子，“别怕，你跟在我后面。” 问灵悲壮地点头，然后抓起小澜的卫衣帽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诶你不能把眼睛遮上啊，还指望你仔细观察一下呢。” 问灵哼哼着，松开了小澜的帽子。 小澜打开房门，探出一步，左右张望着。 没有东西，一片寂静。 但总觉得……这片寂静中掩藏着什么。 不祥的感觉。 小澜又把身子缩了回来，想了想，把篮子整个塞进问灵手里。 “我感觉哪里不对劲，你拿着这个。” 问灵低头看了看，抬头，眼泪汪汪。 “哭啥？你看见什么了吗？” 问灵摇摇头。 “那你哭什么？” 问灵指了指篮子里的头，“我怕。” “……但这是护身符啊，不怕哈，她生前也是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姐，不会伤害你的。” 问灵委屈地咬着嘴唇，点点头。 小澜重新探头出去，鼓足勇气，领着问灵走向对面的房间。 来到走廊中央时，问灵忽然扯了扯小澜的手臂。 小澜回头，见问灵一脸惊恐地指向走廊深处。 “怎么了？” 那里，隐约可见一团靠在墙角的黑影。 “鬼……” 小澜的心脏开始狂跳。 那鬼在埋伏她们。 “不怕，”小澜强作镇定，“接着走。” 小澜轻轻推开那扇门。 ：。： 第一百零一章 肢体床铃 音乐声变大了。 房间不大，屋子的正中央，放置着一个木质摇篮床，摇篮床的正上空，吊着一串玩具床铃，那串床铃，正是乐声的来源。 围绕着摇篮床摆了一圈洋娃娃，这里的一切都静静地躺在它们原本的位置上，但没有生命的它们却似乎喷薄着诡异的气息，在那气息的环绕下，小澜的脊背也开始发凉。 问灵猛地攥紧了小澜的手。 小澜回头，见问灵的视线依然死死锁在那团黑影上。 “别怕。” 小澜说着，开始步入面前的婴儿房。 “我看看有没有开关。”小澜伸出另一只手，开始在墙壁上摸索。 开关没有找到，房间内的灯却忽地大亮。 与此同时，门开始合上。 小澜心头一紧，用力拉扯起问灵的手，另一只手扶住门框。 “问灵快进来！” 问灵还在门外，接收到小澜的信号后，刚刚伸开腿准备冲进婴儿房，却似乎猛地遭到了某种力量的攻击一般，整个人尖叫着摔回了走廊。 “小澜！” “问灵！” “砰！” 门关上了。 小澜和问灵在门的两端同时开始砸门，问灵嚎啕大哭，小澜更着急了。 要不试一下，问灵所说的不依赖于灵潮的能力。 小澜伸出手指，尝试着调动力量。 不行，什么都感觉不到。 问灵在门外的哭喊慢慢变成了尖叫，小澜越心急，越无法体会平日里那种力量的流动，越是无能为力。 “鬼！鬼！……” 小澜心下一凉。 走廊里，还有个男鬼在埋伏她。 问灵不是胆子这么小的人，之所以会怕成这样，一定是因为她从那男鬼身上感到了强烈的恶意。 “问灵，你听我说，”小澜趴在门上，大声喊道，“拿好那颗人头！现在快回到厨房去！快！千万拿好那颗人头！”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扑腾声，然后是一声关门的巨响。 小澜又贴门听了一会儿。 问灵没再尖叫，应该是安全回到了厨房。 至少她带上了人头。 小澜微微放心。 耳朵还没从门上挪走，一阵熟悉的笑声就从耳畔传来。 “嘿嘿嘿嘿嘿……” 小澜吓得直接从门边跳开，摔坐到地上。 对了，问灵至少有那颗人头。 自己什么都没有。 “嘿嘿嘿嘿嘿……” 那鬼，盯上的是没有护身符的自己。 小澜匆忙从地上爬起来，把门反锁。 不行，还是不放心。 小澜环视一圈，最后，目光集中到婴儿床上。 “不好意思了，”小澜两步跑到婴儿床边上，都没来得及看里面是什么，直接蹲下身抱起婴儿床的床脚，“我也是没办法啊，谁让你们不在这里多放几套家具呢……还行，挺重的，就是你了……” 小澜拖着婴儿床，把它抵在门边，利用婴儿床卡住门和墙壁的夹角，这样子如果外面的鬼强行破门，只有把婴儿床挤碎才行。 不过外面那鬼也没有破门的意思，只是间或发出一串串笑声，伴随着指甲在门上若有似无地抓挠。 小澜一屁股坐在婴儿床原本的位置，终于松了一口气。 床铃悬在她头顶，依然在旋转、歌唱。 小澜仰起头。 刚才没细看，这床铃玩具的形状…… 小澜一手撑地，站起身。 怎么这么奇怪？ 一滴液体，滴到了小澜的右脸颊上。 小澜伸手一抹，借着房间里的明亮光源，看向自己的手。 红色的。 这是床铃上滴下的液体。 小澜抓住床铃上挂着的其中一个小玩具，贴近自己的脸，仔细观察起来。 如坠冰窟的寒冷霎时包围了她。 自己还以为，那只是一些造型别致的小玩具。 原来，竟是一块块被整齐分割的、骨肉分明的残肢。 纤细，幼嫩。 那是一个孩子的残肢。 用孩子的四肢做成的床铃，悬挂在孩子面前。 孩子…… 小澜跑到婴儿床旁，几下掀开了最上面盖着的红粉相间的毛毯。 唉—— 小澜的呼吸也忍不住打起颤来。 毯子下，躺着一个失去了四肢的、死去多时的孩子。 那孩子太小了，兴许才几个月大，短短的黑发盖在惨白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快要瞪出来了一般。 可怜啊。 小澜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孩子的脸颊。 这孩子，生前经历了什么。 她抚上孩子的眼睛，略微用力，将孩子的眼皮合上了。 孩子的眼睛合上。 小澜身上的某只眼睛，却忽地睁开了。 回溯。 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 熟悉的难以控制的感觉。 视线很低，并缓慢地向前爬动。 小澜看得见自己的小手，头顶的摇篮床，床边的玩具，还有悬挂在摇篮床上的普普通通的床铃。 门轰地打开。 一个女人风尘仆仆地跑进来，漂亮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是那颗人头的主人。 “宝宝！宝宝……”女人双膝跪地，手忙脚乱地抱起自己，“宝宝我们走……我们快走……不能再……” “嘿嘿嘿嘿嘿……” “不！不！你放过我……放过孩子！……” 女人倒下了。 小澜和女人一起摔倒，同时，看到了女人身后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西服溅满了鲜血，他提着手里的菜刀，蹲下身。 他微笑着看了小澜一眼，笑容温柔亲切。 “宝宝不要怕，爸爸先和妈妈玩，再陪你玩哦。” 他提起刀，狠狠挥下。 一下……两下……三下…… 骨碌骨碌…… 妈妈的头颅，滚到了小澜脚边。 小澜的身体突然开始放声大哭。 这个小身体，还什么都不懂。 但他可能已经开始感到痛苦了。 男人站起身，抓起瘫倒在地上的女人的双脚，把她往门外拖去。 妈妈的身体消失在视线中。 “宝宝……”干涸的嗓音在脚边响起。 小澜的身体哭喊着，爬向妈妈的头。 妈妈只剩下了一颗头，但那颗头，却能发出声音。 “宝宝……跑……”人头逐渐失去血色，嘴巴机械地一动一动，“跑……跑……” 小澜的身体抓住妈妈的脸，嘴中发出近似于“妈……妈……”的哭喊。 这么小的孩子，连说话都不会。 小澜忽然想起一本书上的故事。 一个临产的母亲，在医院门口出了车祸，头颅和身体在车轮的撕扯下，分开了，但母亲的头颅却依然在做着医生教她的呼吸法，最终，用这具理论上讲已经死亡的身体，生下了孩子。 呼——吸——呼——吸—— “嘿嘿嘿嘿嘿……” 男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宝宝，”他把刀藏在身后，“想爸爸了吧，爸爸给你看一个好东西哦……” 刀，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刀，砍向小澜抓着母亲的手。 哭声，只听得到哭声。 母亲的眼眶里涌出两道血泪。 ：。： 第一百零二章 正确的选择 “碍事。” 男人嫌恶地骂了一声，站起身，一脚把女人的头颅踢出门去。 小澜的视线跟着女人的头颅走，看着那颗头滚进走廊，又滚进厨房。 然后，模糊的泪眼回到男人身上。 男人站在床铃边上，不知在忙什么，没一会儿，扭头，把手里抓着的各式小玩具丢到地上。 床铃空空荡荡。 男人走过来，用沾满鲜血的手揉了揉小澜的头，然后捡起地上的小手。 他把那只小手，挂在了床铃上。 “哎呀，真好看，”男人拍拍手，“不愧是我的宝宝，真是哪里都很好看。” 男人再次单膝跪到自己身边。 提刀。 自己的喉咙已经哭哑。 鲜血飞溅。 意识慢慢模糊，小澜知道，孩子在逐渐死去，自己也快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呼——” 小澜趔趄了一下，身体后仰，浑身冷汗。 腿一软，小澜坐到了地上。 对了，差点忘了，自己确实拥有不需要调动灵潮就能使用的能力。 自己能看到死者的故事。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拥有这种能力，但自从经历了小枝的事，自己确实，能看到一些人的故事，这种能力不但不需要灵能，甚至不需要意志。 别人是看不到这些事情的，所以这里肯定还有线索。 另外，母亲的身体又被男人拖去了哪里？ 这或许就是最终的答案。 小澜翻看起床铃上挂着的残肢，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又蹲身查看了一下摆在旁边的娃娃。 什么都没有。 这房间里再没其他东西了。 小澜又回到婴儿床边，小心翼翼地拿起毯子，抖了抖。 没东西，毯子上的图案也没什么特别的。 孩子干涸的躯体上还穿着被血浸透的白色睡衣。 小澜打算伸手翻翻孩子的衣服，想了几秒，又把手缩回来。 总感觉不大礼貌。 或许…… 小澜托起孩子的背，把他抱了起来。 果然，一个用布裹起来的小包，就压在孩子身下。 这小包乍看上去和床上的垫子没什么区别，可能这就是没被男人发现的原因。 小澜打开布包。 里面有一张泛黄的格子纸。 翻开。 是一封信。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那么，一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请帮帮我们。 我们只想离开，只想完整地离开，请帮帮我们。” 小澜折起纸页，揣进口袋。 我来帮你们。 小澜铺开小床的床单，把床铃上挂着的残肢全部摘下，同孩子的躯体一起放到里面，裹紧包裹，又按照电视剧里看到的方法把包裹系在身上。 门外已经没有了动静。 小澜又把摇篮床抱回原地，打开门锁。 确实不在了吧？ 小澜把耳朵贴在门上。 “砰砰砰！” 又被吓倒了一次。 “小澜！” “问灵？”小澜顿时分辨出了这个嗓音，“你出来了？他走了吗？” “走了！” 小澜感觉自己又活了，但出于谨慎，她还是用“我姓什么”这个问题测验了一下问灵的身份。 本想问全名的，但说出小澜的全名，对于问灵来说已经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问灵！” “小澜！” 俩人一见面，就热泪盈眶地抱到一起。 一个人提着一篮子头，另一个人背着一包尸块。 但总体来讲，场面还是温馨的。 “问灵，你怎么知道他走了？”小澜放开问灵，问道。 “那里。”问灵指向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他在那里？他在那里做什么？那是我们下一个任务吗？” 问灵想了想，“选择。” “选择？” 问灵点头，伸手指指包括男鬼藏身的剩下两个她们还没去过的房间。 “我明白了，下个任务是，我们要从这两个房间里选择一个。” 兴奋点头。 “那另一个……” 问灵提起手里的篮子，指指女人的头颅。 “她的身体藏在另一个房间里！” “嗯嗯！” 在这里，玩家面临的是选错即送命的题目，只是因为问灵的能力在这里实在是好用，所以这最后一关，对她们来讲简直犹如开卷。 问灵抓住小澜的手，“走吧。” 两人走到藏有女人尸体的房间门口。 但…… 小澜顿住了。 问灵疑惑地看着她。 “问灵，”小澜犹豫了一下，脱下身上的包裹，递给问灵，“你带着这孩子先走。” 问灵眨眨眼，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房间是正确答案，但不是我的答案，”小澜的眼神变了，“我看到了她们身上的故事，所以我的答案，是帮她们报仇。” 问灵被小澜的眼神吓了一跳，她扯了扯小澜的手腕，发现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危险。” “我知道，”小澜咧嘴笑了一下，“但这只是个游戏嘛，要是我打输了，最多在这一关被淘汰掉而已，要是我就这么走了，我就算拿到奖金，心里也难受。” 问灵盯着小澜的眼睛，灰眸里亮着异样的光。 她咬咬下唇，把包裹挂在身上，没走向正确的门，而是走到了小澜身边。 “一起。” 小澜瞪大眼睛，“可是你会打架吗？” 问灵小脸一撇，哼了一声，两拳呼哧呼哧空挥了几下，“当然。” “那……那你不许哭，”小澜说道，“要是不小心挨了打也不许哭，我挨了打也不许哭，就算我被打死了也别哭哈，你自杀就好了，然后我们一起退出游戏吃饭去。” 问灵郑重地点头，但是嘴角撇了撇，看上去似乎又要哭。 二人站在男鬼藏身的门前，深呼吸。 问灵攥紧了篮子和小澜的手。 这虽然只是游戏。 但世界不是游戏。 游戏有游戏的选择。 我们有我们的。 小澜抓住门把手，最后看了问灵一眼。 二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开门。 一道明亮的光，闪进二人的眼睛。 “沙沙沙……” 笔尖从粗糙的纸张上划过的悦耳声响。 一个男人背对着她们，坐在画架前，正在纸上勾勒着什么。 这房间里，四处都张贴着铅笔画。 橘黄色的夕阳从窗口洒进来，为房间里的一切添上了一丝温柔。 男人听到声音，停笔，转头。 还是那副温暖的笑容。 “你们回来啦。” 请假_(′_`」 ∠)_ “大少爷就是心细，每日的吃食都为夫人变着花样来。”青荷嬷嬷收拾完炕桌笑呵呵的说道。 毕竟偶像派歌手不是实力派唱将，能拥有歌唱家那样的唱功最好，但没有也不是不可以，偶像歌手之所以被称为偶像，最重要的其实是被人喜欢，不是实力多强。 “可是，如果我们不能融合，我们三个就算加在一起也休想重创神祖！”悯不满的说。 雨凝姐话很少，存在感很低，这也就意味着她一旦说话，所有人的会认真对待。现在被雨凝姐抓了现行，她万一说出去了该怎么办？明天要怎么面对姐妹们？ 虽然不是真正的灵器，无法做到虚实转化，真正的重量无法改变。 “过几天去镇上的时候顺便把干磨菇拿去食味轩，问看看万掌柜收不收。”余何氏说道。 “妈了个臀的！”就在安逸刚刚坐在座位上的时候，黄英豪突然大喊了出来。 “大夫，麻烦你看看。”黑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封递给贺老大夫。 她张牙舞爪的冲着霍尧扑去，却被霍尧轻轻一躲，毫无形象的摔在了地面上，登时又将下巴给磕破了。 如果这个男人是她心仪对象，当然更好，如果不是，她也不那么在乎了。 回头转身，望着略显空档的教室以及正在打扫的值日生，日向藏朝着办公室走去，他还要去中忍教师前辈那里的汲取经验。 看看人家劳汉斯，都一大把年纪了，眼睛滴溜溜里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比老爷我还高兴。 樊霓依对阿羌这副过于自负的样子也是无可奈何，被推着往前走，心中却是依旧在盘算着该如何才能有一线生机逃离生天。 脾性上来了根本不管是在什么场合，也不会管对方是什么人，更不会照顾对方颜面。 灵石没了可以再赚，冲击金丹若失败，轻则跌落境界，数十年苦修白费，重则性命不保。 反正袁尚有的是钱，买下这些宅子，对于袁尚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别说了，赶紧滚，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苏心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一脸嫌弃地说道。 红云教因此也加派了四名筑基期高手，在浮桥镇周围加强巡查，同时还决定，提前一天打开红云教山门，让聚集在修士进入浮空山，现在已经有部分修士往浮空山去了。 作为吐蕃使团的最高领导人，他怎会不知与吐蕃和亲之人便唤作金城公主。 孔雀王，提起这个名字，齐岳仿佛连气息都有些粗重了，众人也都不自觉的有些加重呼吸，气氛异常的凝重，一时间竟没有说话，室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李逍遥放声大笑，施展此生剑术至强神通，将一身剑术所悟，全都在这一剑之上，身后千手观音法相，手中千把千影剑挥舞飞扬，形成无边剑气笼罩梅山之巅，两位当世无敌至强剑客的奥义神通剑术一触即发。 徐薇薇不想回房间，至少她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婉，虽然她知道这事跟林婉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就是顾城那个大猪蹄子混蛋。 虽然艾琳娜出了事，但是对于97号能源的研究却不能够因此停止，反而是更要继续。 虽然琴海烟也不清楚，神明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但至少战斗层次，应该不至于就这种程度那么简单。 “你们俩都商量好了，还有我拒绝的机会吗？”方炎苦笑着说道。 “不着急，说好了五分钟，那就是五分钟！”唐宇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人类作为哺乳动物的顶点，却多次将它打破。自古以来“易子而食”的故事便流传深广，在饥饿这种疾病面前，我们用来思考的器官从大脑变成了胃。 海因表示怀疑，这魔龙都被锻造成为神器了，还有龙血这种东西吗？ 但是，家里的长辈们并没有对此做出什么指示，他们也只能对此事暂时保持着沉默。 “话说现在上个大学还真是辛苦。”叶枫摇了摇头，正准备将资料拿出来。 王杰不知该如何解释，突然灵机一动，伸出大手在眼前一阵舞动，就见一道如镜子般的镜像出现在眼前，王杰上前拉过雷霆，走到镜像面前，就见镜像里面出现了两道几乎难分上下的脸庞。 那二魔主嘴中发出一声疼痛的怒吼声，挥起大手对着白如霜拍了过去，但是显然都是白费力气，毕竟在这里白如霜才是真正的主宰，那缓慢的攻击对白如霜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身边不远处的火神看着三兄弟的那份真挚感情，心中也是有着很深的感触，借助王杰的光，此趟火神也是顺利成章的跨入了帝境，对于王杰那份恨意早已消失无踪，反而心中暗自有些感谢王杰。 “嗤”就在三人感到惊慌时。一阵金光从黑白相间的地面中传了出來。直接射破星光璀璨的夜空。 “陈统，万万不可伤了她！”话一出口，钟离朔才反应过来，原来初尘已在他心中占有如此的分量，不管她做了什么，自己都不愿伤她分毫。 体内澎湃的真力涌动，与修为突破时，从天地间吸收的天地灵气，完全不同，此时，外表一点也感觉不到真气涌动，似乎一切正常。整个过程，只发生在身体之内，完全不外露分毫。 “我明白你在在意什么。”玄冥耳边传来锦瑟的声音，玄冥方才眯起的眼睛重又睁开来，在黑暗中搜寻锦瑟的影子。许是因为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能映着屋外透进来的点点月光看清楚锦瑟的样子。 李烨的话在山中回‘荡’着，准备冲上前的士兵停下了脚步看着刁时。刁时一见不好，向身边的亲卫道：“大家不要听此人妖言‘惑’众，宋威不会放过我们的，将这三人‘乱’刀砍死，我们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第一百零三章 黑洞 小澜和问灵互相看看。 “回来了。”小澜凛然道。 “亲爱的，过来吧，”男人朝二人挥挥手，“我给你们画画。” 问灵也蒙圈了，二人一脸“看你到底打算怎么舞”的表情，贴着墙角绕到了男人所指的位置。 “对，就这样，抱着那束玫瑰花，”男人神采奕奕地指挥着，另一只手提起笔，“亲爱的，那是我给你买的花，你看这花……” 男人的笑容猛地凝固，他呆愣着，笑意却渐渐消失了。 “亲爱的，你不要再看宝宝了好吗？”他的声音也霎时冷漠下来，“你看看我，看看我给你买的花，好吗？” 男人的眼神逐渐冰冷。 不过小澜倒觉得还好，可能因为男人盯着的是问灵而不是她。 “你看看我的画，好吗？” 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出这番话，小澜亲眼看到问灵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鼓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二人看向他的画。 这画的是个啥？ 一片红惨惨的线条中间，隐约可见几坨灰白色肿块。 “亲爱的，你不喜欢我的画，是吗？”男人的声音和眼神是一样的冷冽。 这玩意已经不能用喜不喜欢来衡量了。 这玩意光是看一眼都觉得是视觉污染啊。 “以前，你很喜欢我的画的，”男人冷笑着摇头，“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画会变成现在这样吗？……都是因为你啊，亲爱的，自从有了……你怀里的这个小东西，你的视线，都在她的身上，我呢？我呢？！你不是说过会帮我走出来，会帮我治病，会帮我成为最好的画家吗？你做了什么？你现在在做什么？！……” 二人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回复些什么，不过好在似乎也不需要她们回复什么。 “我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我才是……唯一一个……应该出现在你眼里的人，不是吗？” 这是一个偏执症患者被强烈的爱的需要慢慢冲破理智的故事。 小澜看着男人疯狂的双眼，虽觉得可恨，却又有一丝可怜。 如果有那么一天，道长、小音姐、茉莉……朋友们的视线都不在自己身上了，他们离开了自己，跑去喜欢其他人了，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变回最开始那个孤孤单单的自己？ 不敢想，简直不敢想。 小澜晃了晃脑袋，轻拢住自己的手臂。 最近自己好像经常想到这种事情，看来失去了菠萝和枫糖的痛苦只是表面看似离开了，恐惧却被永远地留下。 “唰！——” 尖利的撕纸声把神游的小澜唤醒。 问灵一把揪住小澜的衣袖。 男人扯着画架上的画纸，用力把它撕成两半，“没有意义了，都没有意义了……” “砰！” 男人一拳挥倒了立在他身前的画架，原木画架噼啪倒地，男人红着眼睛怒踹了几脚，画架和画纸一齐散落到地面上，变成了碎片。 小澜的脊背嗖地挺直。 剧情走完了，看来终于要到打架的时候了。 “别怕，我们有两个人呢，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小澜拍拍问灵的手背。 话音刚落，一团黑灰色雾气便自男人脚下升腾而起，在男人背后，逐渐聚拢出一个模糊的人形，那人形高大细长，头部直达屋顶，两手搭在男人肩头，似在俯视着问灵和小澜。 小澜觉得身上背着的包裹好像猛地抽动了一下。 “这……” 问灵的脸色彻底变了。 “这是什么？”小澜忙问。 问灵先拉着已经摆开架势了的小澜闪到一边，缓慢移动着的男人及他背后的黑影也同时调转了方向。 挪到墙角后，问灵摁下小澜的拳头，“黑洞！” “黑洞？”小澜瞧了瞧正在靠近的男人，“啥意思？” 问灵猛地蹲下身，敲了敲脑壳，然后一脸焦急地迅速站起来，“吸收！” “像黑洞一样会吸收？”小澜眯起眼睛，“谁吸收？吸收什么？” 由于问灵无法在同一时间回答小澜这个过于复杂的问题，所以她只能把脸憋得通红，然后再次企图蹲下身敲打自己的脑壳。 男人的肢体已经呈现出不自然的扭动角度，两行浑浊的液体游动出他的眼眶，他缓缓抬步，缓缓落步，两手前抓着向她们逼近，男人的表情狰狞痛苦，但他身后那黑影的脸上却仿佛划过了一丝讽笑。 小澜把问灵护在身后，二人倒退着闪避，小澜顺手摸到一只可以活动的椅子。 然后她抡起那把椅子，向男人丢了过去。 椅子重重砸到男人肩头，在他头顶滚了一圈，摔向他身后，穿过那黑影，摔碎在地面上。 首先排除被吸收的是椅子。 “到底是什么啊？”小澜持续不断地往男人身上扔东西，“问灵，如果没什么事我可就……” “不！”问灵紧扣着小澜的手，“灵！” “灵？”小澜自觉地放下手掌，“他能吸收人的灵能？” 问灵瞪着眼睛点头。 真有力量可以做到这种事情？ 而且，更关键的是，如果灵能被吸走，那失去了的灵能，又到底去了哪里？ 来不及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男人和他的黑影距她们已不足五米了。 四米。 三米…… 不能使用灵能，工具也没用…… 难道只能？ 小澜一个弓步迈了出去，抡圆了胳膊，使劲抽向男人的脸。 “啪！”声音倒是清脆得很。 男人的身子迟滞了一下，但很快便与刚刚的状态无异。 “问灵，这样下去不行，”小澜边退边说，“听我的，我们先做个实验，等一下我从左边走，你从右边走，看他们去捉谁，这样我们就能大概猜出它的目的。” 问灵也点了头。 二人又跑了几步，时机正好，一左一右，直接跳开。 看看你到底想要什么…… 小澜扭头，胸口却差点滞住。 自己身后，有东西。 却不是那个男人。 男人和他的黑影，分开了。 男人此刻正立在问灵身前，承受着问灵手中丢过去的乱七八糟的杂物。 而那黑影，就在自己身后。 小澜跑了起来。 “啊！” 脚底一滑，小澜的视线瞬间天旋地转。 她踩到了……一只碎裂的椅背。 是自己最开始丢过去的椅子。 小澜坐倒在地，两臂撑地打算起身，一股由内而外的冰冷感却霎时包围了她。 小澜看到，铺天盖地的黑暗从自己的身后蔓延了过来。 “小澜！——” 问灵破音的嘶叫。 什么都看不见了。 ：。： 第一百零四章 白眼 情况，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复杂。 在一片黑暗的混沌感中，小澜竭力保持清醒。 自己体内，似乎有一根线，在剧烈跳动。 身体很热，有某种奇怪的力量在高温中酝酿，不是自己平时能够感受到的那种力量，而是一种全新的力量，一种……不祥的力量。 不行。 小澜拼命抗拒着这股难以抗拒的力量。 黑雾仿佛从身体的每个孔隙钻入，聚集到心头，挑弄着自己的理智。 这是什么？ 这是怎么了？ 有声音。 由远及近。 像是尖叫。 “放过孩子……” “骨碌骨碌骨碌骨碌……” 愤怒。 “女人都该死……” 愤怒。 心头涌出极其强烈的不寻常的愤怒。 想……杀。 不行。 小澜遏制住心里喷薄而出的杀戮念头。 这不对劲，现在很不对劲。 一定是因为那团黑雾！ 快挣脱出来，不管自己是在哪里，不管自己是怎么了，要快点挣脱出来！ 杂乱无章的喊叫声渐弱，慢慢地，小澜能听到一些其他的东西了。 是问灵在尖叫。 问灵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满目惊恐，两手拦在身前，嘴巴大张着，却说不出话。 小澜在她那双晕着水雾的灰眸中，看到了自己。 这，这是自己吗？ 自己面目狰狞，瞳孔近乎全黑，正高举着一把泛光的匕首，朝着问灵步步逼近。 最可怕的是，小澜居然在这种无法控制的荒唐场景中，感受到了一丝慰藉。 这是真的吗？自己要伤害问灵？ 问灵退至墙角，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小澜依旧感受不到任何对于身体的控制能力。 在一片吵闹中，刺耳的警笛声却猛地响起。 出现在这里，让人不免有些出戏。 余光的视线渗出一抹浅红。 “任务即将失败，任务即将失败，玩家请决定是否使用特殊道具——双元。” 是冰冷的机械音。 这是游戏的提示。 还好，自己还在游戏中。 小澜虽然无法说出话来，却在心里把“使用”二字重复了好几遍，果然，约几秒钟后，耳畔的警报声停止，同时停止的还有问灵的尖叫。 意识似乎丝丝缕缕地回到了体内。 还没等小澜搞清楚那特殊道具到底起了什么作用，问灵却又叫了起来，这次，她朝自己扑了过来，小澜只觉得脑袋一重，便仰面被问灵扑倒。 难道这所谓的双元是换一个人发疯？ 小澜感觉到问灵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她在用力摇晃着自己的身体。 小澜迷茫地看着这一切，意识却又不争气地弱了下去。 还有些喘不上气。 小澜的眼睛徐徐合上，她看见问灵晶莹的灰眸中凝出了一颗眼泪，自己的视线随之也被水雾侵染了，之后，问灵的眸子似乎变幻了颜色。 好像更浅了。 是自己的错觉吗？ 问灵合眸，启眸。 那对眼睛，彻底变成了白色。 与此同时，仿若一股清新的强风倒灌入小澜的意识，混沌、黑雾、邪恶的愤怒，顿时消失不见，小澜周身的肌肉一松，咳嗽着瘫倒在地上。 眨眨眼。 小澜先攥了攥拳，重新感受到对身体的控制，然后两手自然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不行！” 一个身影嗖地扑了过来，直接按住小澜的双手，还把她的脑袋磕到了地上。 “啊！……好痛……啊我的脖子，我的后脑勺……问灵？” 小澜看清了面前的人。 问灵正坐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抓着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按着自己额头，眼底写满了紧张。 “问灵？你在做什么？”小澜的额头被问灵抵在地上，只能仰着下巴问道。 问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转眼间又蓄满了泪。 她颤巍巍坐起身，指着小澜，哆嗦着问道，“好了？” “我好了，我好了，”小澜飞快爬起来，环视起四周，“咋回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这里还是那个男人的画室，黑雾不见了，男人背对着她们躺倒在窗帘边，他的身旁散落着那颗人头及孩子的尸骨，问灵的灰眸依然明亮，此时的她抽抽噎噎地坐在自己身边，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小澜又咳了两声，发觉自己的喉咙有些不对劲。 “我怎么……咳咳，感觉怪怪的呢。” 问灵抹了把眼泪，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面化妆镜。 小澜狐疑地接过镜子，照向自己。 “哇！这咋回事？！这……有人要掐死我吗？” 小澜白净的脖颈上，赫然可见两边乌黑的手指印痕。 她看向问灵。 问灵抽抽鼻子，再次指向小澜，“你。” “我？……”小澜懵了一秒，但迅速反应过来，“我自己掐的？！” 问灵点点头。 有点意料之中是怎么回事？ 但小澜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她浮夸地瞪大了眼睛，“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记得那团黑雾凑过来，然后我听见了很多声音，还看见你在后退，然后就……” 问灵看着小澜，沉重地点头。 小澜呆住，“所以……最开始，我打算攻击你？” 问灵撅嘴，点头。 “然后我忽然放弃了攻击你，转而掐住了我自己的脖子？” 点头。 那什么双元的作用就是这个？真是实用呢。 “然后，我好像看见你的眼睛变成了……” “啊！”问灵忽地叫了起来，吓了小澜一跳，“那……” 看着问灵不知所措的样子，小澜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我看见你的眼睛变成了白色，之后，我的幻觉就开始消失，最后终于醒了过来，问灵，这是你的能力吗？” 问灵左右瞟了瞟，神神秘秘地蹲到小澜右手边，摆出手势“嘘”了一声，之后郑重地点头。 “好厉害……” 问灵一时被夸赞得有些害羞，忙扯起小澜走向那个男人。 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小澜看见，那女人的头颅和孩子的身体虽然散落在一边，她们的眼神却都锁在男人身上。 “你打败了他？”小澜惊喜地问道。 问灵忙不迭地摆手否认，又指指一地尸块。 “你的意思是……她们帮了你？是她们搞定了这个人？” 点头点头。 小澜蹲下身，两手把女人的头颅捧进了篮子，又重新裹好包裹。 “那看来是时候轮到我们帮助她们了。” ：。： 第一百零五章 第四任务 仍是问灵提着篮子，小澜捧着包裹。 在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小澜是没有机会知道了，她也不准备勉强问灵两个字两个字地描述出整个事件，毕竟和问灵的沟通无论怎样都是主要依靠自己脑补。 而最关键的两点，一是问灵的能力，当然她也不会说，二是那团黑雾，问灵显然也不懂，只能由小澜自己尝试内部消化。 二人挽着对方的手走出画室，最后扭头望了一眼。 一片狼藉，一地鲜红。 画作纷飞，四处散落。 笔画勾勒，一幅一抹，刻画的都是两个字，痛苦。 都在呐喊着，快点结束。 二人走到另一扇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动。 门没锁。 扑面而来的，是沉闷的仓库味道。 这是一间杂物间。 小小的房间里堆放着蒙满了灰尘的杂物，被风一带，灰尘扬向半空，二人抬手挥了挥，信步走入。 角落里的大纸箱后面，露出了一双雪白的脚。 小澜低头看向了篮子中的人头。 “走吧。”问灵深深盯着小澜。 二人靠近那双脚。 一具苍白的无头尸体趴在纸箱后面，尸体穿着单薄的家居裙，两拳紧攥，小澜这才看到地板上被灰尘掩盖了的血痕。 二人把篮子和包裹放到了尸体旁边。 “安息吧。” 微微金光开始发散，母亲和孩子的尸体缓缓化作无数光点，浮至半空，消失不见了。 小澜和问灵跪坐在地面上，瞧了对方一眼。 四周的场景消失，变作一片黑暗。 公告屏出现了，数字开始滚动。 “玩家名称，问灵，第三任务，玩家分数，92分，特殊任务加分，10分，总分，102分，核定合格，进入第四任务。” 机械女声紧接着播报。 “玩家名称，廖宜澜，第三任务，玩家分数，92分，特殊任务加分，10分，总分，102分，核定合格，进入第四任务。” 两人的成绩一样。 二人相视一笑。 公告屏震动了一下，机械女声再度响起，“恭喜玩家获得特殊道具——巫化笔。” 话音落，半空中便浮现出了两根外形十分普通的铅笔，分别呈现在小澜和问灵面前。 “道具？”问灵显然没见识过这场面，歪歪头，一双眼睛像在扫描一般，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 小澜一把抓住面前的铅笔，同时递给问灵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个应该是游戏道具。” 问灵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伸手也要去抓住那根笔，动作却猛地顿住。 她扭过头来，看向小澜。 “再见？” 小澜知道按照问灵的表达方法，这应该不是告别，而是约定。 “嗯嗯，我们出去见，”小澜咧嘴笑道，“反正我们都在f区，先出去的，就在门口等着，我可以把我的朋友们介绍给你认识，好不好？” 灰眸泛起了丝丝银光，问灵眯起眼睛，重重点头。 “嗯嗯！” 她攥住了那支铅笔。 瞬间消失。 小澜忽然感觉到疲惫了，虽然笑还挂在脸上。 小澜怔了怔，把铅笔塞进裤子口袋中。 马不停蹄地，又要开始第四个任务了。 这次，公告屏上出现了一大串待选的空位。 又是不同的模式。 好几个字母位同时开始滚动，趁着数字变幻的功夫，小澜数了一下，共有十个字母位。 这次是十个选手一同参赛？ 字母落定。 十个字母位确定，其中除了自己的f以外，还有两个f，两个a，三个t，一个e和一个i。 关系位开始滚动。 落定。 一串自选符号。 这…… 两三个人倒还好，这十个人要协调关系类型，那可就是囚徒困境的难度十次方啊。 小澜下意识把口袋里的铅笔藏得深了点。 这次估计是一场恶仗。 闭上眼睛，再睁开。 自己正坐在一个深紫色的丝绒沙发上，周围光线昏黄。 这里像是一个客厅。 身边，坐着几个和她一样刚刚睁开眼睛的男男女女。 和小澜坐在同一个大沙发上的是两个女孩，中间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脸上画着精致的粉嫩妆容，身上穿着一件及膝的粉白蛋糕裙，正一脸无辜地忽闪着大眼睛东张西望，小澜坐在女孩左手边，女孩右手边的姑娘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刘海很长，遮住了眼睛，从小澜这里只能看到她略微凹陷的削瘦脸颊和紧抿的薄唇。 两个女孩看上去年纪都不大。 大沙发前摆放着一张玻璃茶几，两边单独的小沙发上各坐了一个人，左边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孩，右边则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 客厅中央还摆着一张木头圆桌，其余五个人围坐在圆桌边，五个人中只有一个女生，那女生眉头紧蹙，同样打量着周围的人，看上去十分精明。 “哇！是小妹妹！” 小澜还没看清剩下四个男生长啥样，一双白嫩纤手就朝着自己的头顶抚摸过来。 自己旁边的蛋糕裙女生惊喜地看着小澜，笑着揉揉小澜的头发，“怎么还有这么小的妹妹来参赛呀，呀好可爱！快让姐姐抱抱……” 看在蛋糕裙女生连笑容的弧度都这么完美的份上，小澜顺从地被她抱进怀里揉搓起来。 削瘦的姑娘完全没做出任何反应，只轻声咳了一下以示存在。 “有人知道这一关的规则吗？”圆桌边的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站起了身，率先问道，“我先承认，我是二刷玩家，但我上一次在第三关就失败了，没能见到这一关，反正这一关我们可以自选晋级关系，我认为，如果哪位知道这一关的规则，可以告诉我们大家，毕竟这属于促进成功的行为，理论上讲是可以加分的。” 说完，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视线扫向其他人。 没人说话。 “哼。”一声冷哼从眼镜男生旁边响起。 他身边坐着一位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子，男子两只修长的手臂懒散地搭在扶手上，他扬起下巴，轻蔑地望着眼镜男。 “小朋友，天真啊，”男子邪笑了一下，摇摇头，“这里的规则，我知道，但我真的有必要告诉你们吗？” 第一百零六章 十人 众人尴尬地沉默了几秒。 忽然，圆桌旁另一个看上去有些油滑的男人嗤嗤笑了出来，“哎呀，大家才第一次见，这是干嘛呀，搞得这么尴尬，不如先认识认识……来，我先说，我是f区的，我看咱们这组还有俩f区的，哈哈，我姓刘，你们叫我老刘就成……小伙子你呢？” 老刘问向眼镜男，眼镜男扶扶镜框，“我……我叫……” “你们叫他眼镜就行了，”圆桌边的那个女孩忽地出声，“我和他是一起的，我们都来自a区，我的话……你们就叫我思曼吧。” 居然有认识的人被分到了一组。 小澜直起脖子，心里想着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几关里，自己会不会也能遇到同伴。 眼镜的脸红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低头做沉思状的思曼。 “思曼，好名字，”老刘又看向圆桌边的另一个男生，“小伙子你呢？” 那个男生坐在眼镜和思曼中间，也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互相认识的两人，被老刘这么一问，忙结结巴巴道，“啊，我……我叫……我是t区的，你们叫我……叫冬明吧。” “我我我！我也是t区的！”小澜旁边的蛋糕裙女孩积极地举起了手，“怪不得我觉得你这个小哥哥眼熟，我叫艾萝，大家要多多关照哦。” “艾萝，好好……”老刘简单表示了欢迎，“我记得还有一个t区的吧，是哪位啊？一并介绍了吧。” 艾萝右手边的削瘦姑娘轻飘飘举起了右臂，“是我。” 见她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老刘便追问道，“姑娘贵姓？” “姓苏。” 小澜心里一惊，该不会又碰到一个只能说俩字的人吧。 “苏姑娘，”老刘的声音也放慢了些，“苏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 还好，不是。 老刘清清喉咙，像是忽然发现角落里还蹲着一个小澜一样，“哎呀，这儿还有个小妹妹呢，小妹妹能走到这关，看来不简单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小澜身上。 “他们让着我来着，”小澜赶忙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也是f区的，我叫……小红。” 众人没对这个一听就是假名的名字做过多反应，于是小澜推测，其他几个人说的，也未必是真名。 “我是i区的，”中年女性自然地接过小澜的话，“你们看上去年纪都小，就叫我梅姐吧。” 说完，梅姐朝坐在她对面沙发上的男孩扬了扬下巴。 “我也来自f区，”男孩冲老刘和小澜笑笑，“我叫范文睿，第一次玩这游戏，也请大家关照了。” 众人看向最后一个男子，也就是说他自己知道规则的男子。 梅姐站起身来，神态端庄，眉眼中却自带一股压迫感，“这位先生，你怎么称呼？” 男子斜着眼瞟了梅姐几下，不屑地抖着腿，“封景。” “封景先生，你说你知道规则，”梅姐问道，“这规则……是有什么不可说的吗？” 封景咧嘴一笑，伸出手指摆了摆，“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半空中，公告屏骤然浮现，屏上出现的，是他们刚刚互相介绍时，所使用的名字。 小红—范文睿—梅姐—封景—艾萝—老刘—眼镜—冬明—苏—思曼 名字在半空中亮了几秒，随即淡去。 “这什么意思？”梅姐问向封景。 封景耸了耸肩，“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是要排序吗？还是怎样？”艾萝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是什么顺序吗？” 封景没回答，而是似笑非笑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向了客厅门，“有意思啊……看着我做什么，先看看这间屋子吧。” 说完，他的眼神逐一扫过其他人，可能是出于错觉，小澜感觉他似乎多看了自己一会儿，没等其他人发问，封景一把拉开紧闭的原木大门，走了出去。 老刘面上划过一丝厌恶，却也站起身，“说得也有些道理，咱们过去看看吧。” 客厅门外，是一道温馨却略显逼仄的小走廊，走廊尽头是一个开放空间，看上去像是厨房，走廊两侧分布着三扇门，距离客厅最近的门上镶嵌着一大块半透明花玻璃，打开灯，原来是个布置工整的家庭卫生间。 封景不知去了哪里，已不见了踪影。 艾萝扯着一脸不情愿的苏姑娘，一路大惊小怪，“哇这个花瓶好漂亮！诶这里的洗手间是干湿分离的耶，那个花洒也好好看，这栋房子的装修很有品味嘛……” 小澜从她们跟前路过时，也被艾萝揪了过去一并抱在怀里。 她们仨拉拉扯扯地来到走廊尽头，发现封景原来正站在料理台边上，眼镜站在他身边，两人似在耳语些什么，见其他人来了，便及时住口。 “你们说什么呢？”和眼镜相识的思曼凑过去问道。 眼镜和封景对视了一下，他没吭声，而是拉着思曼走回了走廊。 “诶，外面天黑了，好快啊，”艾萝指向窗外的天空，“刚睁眼的时候，外面还是亮堂堂的呢。” 小澜奋力挣脱开艾萝的怀抱，走到一旁，站在了范文睿和老刘身边。 小澜这人最需要归属感了，现在这情况，没有熟人，那来自同区的人就是最亲近的人。 “要不我们出去看看吧。”范文睿提议道。 “有道理有道理，”小澜连忙帮腔，“走，咱们出去看看。” “省省吧，”封景懒散的嗓音又响起了，“你们也不看看，这房子，有出去的门吗？” 这句话，虽然口气讨人厌，却是大实话。 无论是客厅，还是厨房，都只有通往室内的门，没有通往室外的门。 “剩下两个房间呢？”害羞了半天的冬明问道。 梅姐抱着手臂走近，“我刚才看过了，那两个互相面对着的房间都是卧室，没有出去的门。” “所以我们只能在这个屋子里活动了？”冬明有些难以置信。 但很遗憾，答案是…… “看来是的。” 封景倚着料理台，像在看热闹一般，戏谑地看着他们的反应，而后低头瞅了瞅手表，“嗯，时间到了。” 他说着，走向了一边的双开门大冰箱，一把拉开，“晚饭到了，各位，先吃饭吧，吃完饭，就到休息时间了。” ：。： 第一百零七章 苏姑娘 冰箱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份便当。 封景取出一份后，便一边拆着包装纸，一边走到厨房中央的小餐桌边，“哦，今天是寿司呢。” 老刘取出他那份，想了想，坐到封景旁边，“封景老弟，你说的什么时间，就是这一关的规则吗？” 封景大嚼特嚼，慢悠悠吞咽下嘴里的食物，“可以这么说。” 真是很讨人厌的人。 范文睿拿出几盒递给了其他人，大家没心情坐到封景附近，便都站在原地端着盒子直接解决掉了晚餐。 饭后，众人来到卧室门口。 “这两间卧室里都有几张不小的床，足够我们休息了，”范文睿站在两扇门中间道，“女生们先来选一间吧……” 范文睿的话还没说完，封景就自顾自地走进了洗手间隔壁的卧室，在并排放着的三张双人床中的一张上直接躺下了。 “呃……那我们用这一间好了，”范文睿尴尬地扭过头，“女生就用对面那一间吧，反正布置得差不多，晚上如果有什么情况，就大声喊，我们听得见。” 女生们乖巧点头。 “那个，我们两个睡在客厅里就好，”眼镜和思曼已拉起了手，“你们在卧室里休息吧，我们……先不打扰了。” 二人的目光躲躲闪闪，没等其他人说什么，就径直走回到黑咕隆咚的客厅里。 一群人互道晚安，走回各自的房间。 女生们的卧室内同样有三张双人床，四个人要睡三张床，经过简单抉择以及艾萝的强烈要求，最终决定，梅姐和苏姑娘拥有了独自入睡的资格，而小澜只能被艾萝当成玩偶抱在怀里，在一张床上共眠。 夜很快深了，小澜等着身边的艾萝呼吸逐渐平缓，才悄悄抬起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翻了个身，裹紧被角准备睡觉。 闭上眼睛，小澜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和往常一样，纷繁破碎的梦境。 梦里的小澜正穿着七件大棉袄在一片长河上飘浮着呢，一阵由远及近的呼唤，仿若越来越清晰的线，把她从混沌中扯了出来。 “快开门！” 女生卧室的门被拍得震天响。 “稍等！稍等！”梅姐整理着衣冠，匆忙跑下床。 小澜费劲巴拉地探出头，见艾萝揉着眼睛，睡眼惺忪，所有的被子都被堆到了小澜身上，睡得小澜又累又热，甚至在梦里还穿了七层棉袄。 门一开，男生们焦急的声音就涌了进来。 “出事了，出事了，”老刘的嗓音尖利起来，“小苏死了！” 小澜反应了一下小苏是谁，回忆起来后，和其他人一块看向苏姑娘的床铺。 床铺上还留着有人睡过的痕迹，被褥凌乱，然却空空荡荡。 “小苏……”艾萝眯起眼睛寻思着，“小苏？！” “怎么回事？你们发现小苏的尸体了？”梅姐急道。 范文睿的眼神挨个扫过她们的脸，低声道，“出来看看吧。” 老刘和范文睿领着她们走进走廊，一出门，小澜就看见了聚在卫生间门口的其他人。 思曼倚坐在卫生间对面的墙角，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眼镜俯在她身边，正轻声和她说着什么，封景远远站在客厅边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冬明扶着门框，见她们来了，挥挥手招呼她们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梅姐先一步跑到卫生间门口，往里一看，脸色唰地变了。 艾萝紧紧揪着小澜的胳膊，挺高的个子却缩成了一团。 小澜拖着艾萝，走向卫生间。 然后艾萝的尖叫就在她耳边炸开了。 不小的洗手间里四处溅上了水渍，浴帘拉开，露出浴缸里的场景。 苏姑娘就吊在雪白的浴缸上空，花洒一圈圈缠绕在她的脖子上，把她的身体牢牢固定在墙边，这个削瘦安静的女孩，就以这样一个半跪半站的姿态，死在了浴缸里。 “确定死了吗？”梅姐煞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呵，那还有假？”懒洋洋歪在一边的封景奚落道，“那两位，可围着尸体看了半天呢，我看就算人没死，也被他俩看死了。” 他指的是老刘和范文睿。 范文睿没搭理他的话，直接道，“是思曼第一个发现的尸体，我们听到了尖叫，赶到的时候，尸体已经冰凉了，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 众人看向脸色苍白的思曼。 思曼的眼角还噙着泪，她抬眼看了看他们，哆嗦着吞了口口水，“我……我和眼镜差不多是同时醒的，我……我想上厕所，就……我一打开门……看见……看……”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颤抖的幅度也更大了。 小澜想和其他人一起蹲下身安慰她，却被身上这个哼唧着的人形挂件扯得动弹不得，只能大声道，“小姐姐你别害怕，现在我们只是在游戏里，她也不是真的死了，只是游戏失败了而已。” 其他人纷纷借着小澜的话“是啊是啊”地劝慰起来。 思曼咬紧下唇，死死揪着眼镜的袖子，张口道，“那时候，浴帘是半拉上的，但是我隐约看见浴帘后面好像挂着什么东西，就过去把浴帘打开了，结果……她就……” “那时候尸体就是这副样子吗？”梅姐直问。 “是……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思曼忙答，“我只碰了浴帘，没有碰尸体，只有他们两个来了之后检查了尸体。” 她也指向了老刘和范文睿。 老刘倒不介意，“昨晚有人听到什么动静吗？” 众人纷纷摇头。 “你们也没听到吗？”范文睿问向思曼和眼镜，“客厅里只有你们，你们应该能听见一些我们听不见的。” 眼镜和思曼梗起脖子摆手，“没有没有，昨晚我们挨到枕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都亮了，什么都没听见。” “那……咱们先把咱们大概的入睡时间说一下吧，”梅姐主持道，“我先说，按照我们卧室里的挂钟来看，昨晚我们是深夜十一点左右回到房，分完床铺，我想了点事，十二点十分左右就睡着了。” ：。： 第一百零八章 有人动了手？ “我回去就睡着了，大概十一点半吧。”范文睿接道。 “我也差不多，”老刘回忆了一下，“可能比他们晚一些，十二点钟左右。” 冬明往范文睿身边凑了凑，“我也是，我和睿哥一张床，和睿哥差不多时候睡着了。” “你呢？”梅姐看向封景，一脸的不信任。 “我？我得十二点半往后了，”封景倒挺配合，“不过我可以证明他们的话，因为我是在确认他们都睡着了之后，才睡下的，毕竟……呵呵，我也怕死的那个人就是我啊，你们说对吧？” 阴阳怪气的，好想打他。 “我……我有点失眠，辗转了一会儿才睡着，”艾萝挠挠头，“最后一次看钟表，好像就快一点钟了，睡着的话……得将近两点钟吧。” 两点二十六。 小澜黑着眼圈，一脸怨念。 “我也有点失眠了，”但小澜没有拆穿，“我比艾萝还要晚一些，大概两点半才睡着。” “年轻人就是身体好啊，”老刘笑笑，扭头望向思曼和眼镜，“二位呢？” “我们简单聊了几句，十二点多就睡着了，我们一起。”眼镜把思曼护在臂弯里，答道。 “那看来小红是最晚入睡的了，”范文睿走近了两步，“刚好你们还和苏姑娘在同一个房间里，你还记得入睡之前发生了什么吗？还有就是，在你们入睡的时候，苏姑娘状态怎样？睡着了吗？” 小澜只能从记忆里努力挖掘出昨晚入睡前的事。 “我记得……我们分完床铺，苏姑娘就上了她的床，没说什么话，”小澜开始回溯，“之后好像屋里就安静下来了，她躺下以后，也没怎么动过，我睡着之前，她的床铺那边一直是安安静静的，不过我确定她躺在里面。” “那她是在我们都睡下之后，才被人杀死的，”范文睿说道，“而且，我们居然没有人听见声音。” “大概因为我们还在游戏里吧，游戏强制休息的话，是不会让我们听到什么声音的。”梅姐答道。 “确定是有人杀了苏姑娘吗？”小澜伸头往卫生间里看了看。 “从死亡的状态来看，就是他杀了，”老刘打量着小澜，“而且在这里自杀有什么意义？来这儿不都是想……不都是想赢了这游戏的吗？” 这话倒没错。 “但为什么是小苏啊？……难道和最开始出现的我们名字的顺序有什么关系吗？” 艾萝的话让他们认认真真分析起了那个名字的排序。 “小苏姑娘排在第几个？” 范文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纸片，瞧了瞧，“苏姑娘是第九位。” “我排在她后面。”思曼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见众人的目光扫向自己的女朋友，眼镜挺身而出，“你们什么意思？我和思曼昨晚一直在一起，而且她一个姑娘……你们怎么不去怀疑怀疑男的？名字挨着苏姑娘的人又不是只有一个……” 这番话，直指排在苏姑娘前面的第八位——冬明。 听了他的话，冬明的脸唰地红了，“你什么意思？她不是凶手，我就是吗？你有证据吗？我看你们俩神神秘秘地非要自己睡，才最可疑吧！” “你凭什么这么说思曼？” “那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呜呜你们别吵了……我错了……都是我……” “你们都闭嘴吧，”封景抬高了嗓音，冷漠地白了他们一眼，转头走进了客厅，“假惺惺的做给谁看呢，少了个对手，你们都高兴得很吧，呵，还有功夫吵？不如先琢磨琢磨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你怎么能说这……” 范文睿拦住了正准备指着封景的鼻子破口大骂的艾萝，没给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过多理会，而是把其他人凑到一块，沉声道，“先别管他了，我们快把苏姑娘的尸体取下来吧。” 几人七手八脚地摘下花洒，面前的，果然只是一具冰冷凄惨的女尸了。 “要放在哪里呢？”冬明小心翼翼地托着苏姑娘的头。 “要不……先放在我们卧室里吧。”范文睿道。 “啊？” “总不能放女生那里啊，要不她们怎么睡得着？” “别，还是放我们卧室吧，”梅姐站在最前面打开了女生卧室的门，“那张是苏姑娘的床，对，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把其他两张床搬到客厅里。” “也对。” 费了一番功夫，原本的女生卧室变成了暂时的停尸间，小澜坐在已经被搬进了客厅的床上，托着下巴，努力思考。 名字的顺序到底代表着什么？ 又为什么会有人想杀死苏姑娘呢？ 今晚，又会发生什么？ 艾萝依然紧紧贴在小澜身边，梅姐、老刘和范文睿站在客厅的一角讨论着，眼镜和思曼两人窝在一个小沙发里耳语，冬明半倚在窗边，看着窗外发呆，封景翘着二郎腿，看着电视，完全看不出半点担忧的样子。 这些人里，真的有杀死苏姑娘的凶手吗？ 冬明愣着愣着，忽然挥起拳头咚咚砸向窗子玻璃。 “怎么了？”老刘几乎一个箭步窜了过来。 “这里没有门，但是有窗啊！”冬明加大了力道，“我们把窗子打破就能出去了！我们就赢了！肯定是这样的……” “冬明你冷静一点……” “嚓！” 随着一声脆响，这玻璃竟真的被冬明砸出了一个碗大的窟窿。 众人立马凑过去，一道看向这大洞。 和窗外的明丽日光不同，顺着这窟窿看到的，是一大片黏稠涌动着的漆黑。 “真幼稚，”封景的嘲讽在众人身后响起，“着急什么啊，人数够了，自然会放我们出去的……当然了，你们现在跑出去也可以，正好为我们减少人数了。” 老刘盯着冬明流血的手，转身一把挥开拦路的思曼，怒气冲冲地走到沙发边，俯视着封景，“什么叫人数够了？什么叫减少人数？你他妈把话给我说清楚！” “哼，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老家伙，你也不行啊。” “你！……” “老刘！老刘，冷静……”范文睿赶忙冲上去拉住拳头已经扬起来了的老刘，“老刘，消消气，我跟他聊，你先去后面帮冬明包扎一下。” 老刘的喘息平缓下来，他怒瞪了封景一眼，便拉着冬明走向了厨房。 “封景大哥，这……苏姑娘的事，刺激还真是挺大的，我们不明白规则，也难免冲动，但我还是那个想法吧，只要能合作，我一定是……” “老刘！老刘！……” 范文睿的话还没说完，厨房的方向就传来了冬明的尖叫。 “老刘你怎么了？……老刘！啊！——” 第一百零九章 死得蹊跷 冬明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捏着刚从冰箱里翻出来的纱布。 而老刘，正蜷缩着靠在墙边，头抵在地上，不动弹了。 “老刘！”范文睿大叫着冲了过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思曼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却被眼镜飞速捂住了嘴巴。 “老刘这是怎么了？”范文睿单膝跪到老刘身边，扶起他的肩膀，问向冬明。 “我……我就在这儿坐着，老刘刚找到纱布准备给我包扎，他就……他就忽然开始流血了。” 流血？！ 范文睿轻晃起老刘，“老刘！老刘……” 在外力的作用下，老刘的身体一歪，软趴趴地，直接躺到了地面上。 看到了，血。 艾萝刺耳的尖叫又从小澜耳边响起。 老刘双目圆瞪，嘴巴微张，眼角、嘴角、鼻中都流出了猩红鲜血，眼底还残留着深深的难以置信。 范文睿伸出手指探了探老刘的鼻息，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他死了……” “怎……”小澜的话还没问出来，就被艾萝一把抱紧，勒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还好梅姐说出了小澜的台词，她几步跨到老刘的尸体边上，又是试探脉搏又是确认呼吸，一脸冷峻地抬起头，“真的死了，这……这不可能啊。” 众人看向面色通红的冬明。 “我什么都没做！”冬明倒退了一步，“我发誓！我……我真的看到老刘就突然……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急，冬明，我们不是怀疑你，”范文睿站起了身，“你和我们详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事的时候你们在说什么？要详细。” 冬明咽了口吐沫，又把眼眶里的泪水压了回去，哆嗦着道，“我就坐在那里，就是这张椅子上，然后老刘……老刘把纱布交给我，正准备坐在我对面帮我包扎，结果就忽然抓着脖子瞪大了眼睛，开始流血了……我吓坏了，赶紧站起来，他看上去很疼，靠在墙边，没一会儿，就这么跪着不动了，我真的不知道……” 看冬明这副样子，倒不像是说谎，而且如果真是他动的手，未免也太明显了。 “会是中毒吗？”小澜拼命挣脱开艾萝的胳膊。 范文睿摇了摇低垂的头，“我们中间也没有医生，没法确定他是怎么死的，而且我们吃的东西都一样，没道理会发生这种事。” “现在我们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这肯定不是巧合吧，”梅姐声音低沉，“首先我们要考虑一下，老刘的死是他杀还是意外，如果是他杀，那杀老刘的人和杀死苏姑娘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他的目的是……你在笑什么？” 众人追随着梅姐的眼神看过去，是嗤笑着站在厨房门口的封景。 “没什么，没什么，”封景随意地摆了两下手，脸上挂着的依旧是不屑的邪笑，“我没笑那死人，我笑的是你。” “笑我什么？”梅姐的眼神明显黑沉下来。 “我笑你，笑你们摇来晃去地，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封景说着，转回身往客厅里走，“别着急显摆了，连别人的伪装都看不透，你们就祈祷祈祷能多活几晚吧。” “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呢。”艾萝嘟囔着。 小澜悄悄瞟了一眼眼镜和思曼的反应，果然，听完这番话，二人紧紧攥在一起的手都有些打颤。 这俩人，有些问题啊。 把老刘的尸体安顿到停尸间中去后，大家都冷静多了，范文睿帮冬明包扎了伤口，几人坐定，开始复盘。 “如果冬明说的是实话……冬明你别介意，我们是在假设……冬明没撒谎的话，老刘要么死于意外，要么死于某种可以远程操控的谋杀，这大家没意见吧？”范文睿问道。 梅姐点点头，“七窍流血一般是哪种死亡方法的症状？” 没学过医学的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就……就是中毒吧。”眼镜说道。 “那毒是下在哪里的呢？”小澜蹙眉问道。 “他碰过什么吗？”艾萝抬头看向冰箱，“会在冰箱里吗？” 梅姐抬起手，“应该不会，老刘出事以后我检查过冰箱，没什么异物，而且我也没中毒。” 头是真的铁。 小澜在心里悄悄递去一枚respect，表面上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那远程操控谋杀……要怎么实现？”冬明恢复了些理智，张口问道。 众人只能颓丧地摇头。 现在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众人聊着聊着，一直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封景忽然从梅姐身后出现，他简单瞥了他们一眼，径直走向冰箱，拉开冰箱门，拿出一盒便当。 封景没说别的，拿了便当后，就转身走回了客厅。 “他发什么神经……诶，天又黑了？”艾萝惊诧地望着窗外不知何时暗下来的天幕。 小澜连忙扭头看向窗外。 果然，窗外的黄昏都已经过去，夜色四合，白天的一切重又笼进黑夜。 “这才几点……”范文睿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表，“嗯？居然九点钟了。” 和昨天出现便当的时间一样。 可是，明明只感觉才过了几个小时而已。 吃完了便当，就快十一点钟了，众人还想再商议些什么，无奈睡意降临，大家纷纷打起呵欠，只能选择先休息，其他事明日再说。 “那女生们就委屈委屈，住在客厅的床上吧，”范文睿困得眼睛都多了好几层双眼皮，“眼镜和思曼还睡沙发吗？好的……别怕，眼镜会保护你们的，我们的房间也不会关门，嗯，出了事可一定要大声叫。” 叮嘱完毕，范文睿带着冬明回到了男生的卧室，封景早就睡下了，二人把门开得大大的，倒在床上，便也进入了梦乡。 小澜感觉艾萝抓着自己后背的衣服，紧紧依靠着自己，在客厅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沉入睡眠。 小澜感觉自己在走。 脚下湿漉漉的，沉甸甸的，好像在趟水。 远远的，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小澜走过去。 是两个大字。 那两个大字仿佛两栋钢筋水泥垒成的石堡，立在小澜面前，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那两个字是…… 小红。 是自己的假名。 忽然间，小澜发现了一道缝隙，她从那道缝隙中钻了过去。 成功了。 她回头看看。 但，那两个字变了。 小澜。 变成了，她真正的名字。 ：。： 第一百一十章 假规则 远远的，有声音传来。 小澜的世界开始疯狂倒退，那两个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四周明亮起来。 “啊！——” 有人在尖叫。 小澜腾地从床上坐起，艾萝的胳膊还挂在自己身上。 天刚微微亮，又是一夜过去了。 “啊！——” 尖叫声来自厨房。 “醒醒！” 小澜晃了晃艾萝的肩膀，见她有了苏醒的动作后，便跳下床，光着脚跑到梅姐的床边。 “梅姐醒醒！出事了！” 梅姐几乎在瞬间清醒过来，“怎么了？” “啊！——”第三声尖叫适时响起。 三人手忙脚乱地冲向厨房，小澜往沙发的位置走了两步，却发现本应出现的眼镜和思曼两人并不在那里。 “啊！——” 这是女人的尖叫。 不好了。 梅姐跑到男生卧室门口，见那门竟是关着的，便一脚将门踹开。 小澜带着艾萝往厨房靠近。 拐角的位置，有个缩成一团的背影，正倚在墙边。 逆着光线，那背影剧烈地颤抖着。 “啷当！”金属落地声。 “啊！——”叫声就来自那背影。 二人几步跑了过去。 这身影就是思曼，思曼正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干裂的嘴唇间不时冒出嘶哑的尖叫。 “思曼？” 小澜顺着那双泪眼锁定的方向看了过去。 餐桌边，眼镜背对着他们，跪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是瘫坐着的……冬明？ 一把沾满了鲜血的水果刀，就掉落在眼镜右手边。 “这……” 小澜傻眼。 冬明的双眸几乎合上了，口中只有出气不见进气，嘴唇的血色迅速消失，一道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出。 他的身上浸满了血液。 湖蓝色的衬衫上，从胸口到腹部，遍布着穿透布料的伤口，每个伤口中都汩汩冒着鲜血，不出多时，衬衫便被染成了红褐色。 眼镜的眼镜歪戴在鼻梁上，大眼睛空洞地瞪着。 艾萝这次倒没有尖叫，而是蹲到崩溃了的思曼旁边，不知所措地遮住了她的眼睛。 梅姐和范文睿很快也赶到了，两人和小澜一起，满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眼……眼镜？”范文睿张口结舌。 眼镜慢慢扭过头，带着一脸血迹，望向他们。 “你做了什么？”梅姐的声音也有些哆嗦了。 眼镜又一寸一寸地把头扭了回去，指着冬明已经不再动弹的身体，“他要杀思曼。”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思曼再次绝望地尖叫起来。 “思曼？”小澜看向在艾萝怀里挣扎着的女孩，“怎么回事？” “苏，一定就是他杀的，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思曼。”眼镜摇晃着脑袋，嘟囔道。 “你说冬明杀了苏姑娘？”范文睿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是这里的规则……按照名字顺序，他先杀了苏，苏的后面就是思曼了，下一个就是……” 名字顺序？ 小红—范文睿—梅姐—封景—艾萝—老刘—眼镜—冬明—苏—思曼 照他这么说，前一个人的任务，就是杀死后面的人，杀完之后，再杀下一个？ “谁告诉你的规则？”梅姐犀利问道。 “是……封景，”思曼终于停止了尖叫，带着哭腔说道，“他知道规则，上一关他就知道，他让我们先用笔……害死排在我们前面的人，再……再……” “上一关？” “对啊，没错，”封景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上一关我就和他分在一起了，不然以他的智商，怎么可能活着走出密室，呵。” 封景披着外套，抱着胳膊，一步步走向他们。 “这里的规则呢？真是你说的那个？”梅姐攥紧了拳头，眼神里迸出些许杀意。 “梅姐啊梅姐，这话也就他能信，你难道会信吗？”封景挑着眉头，一脸轻佻，“名单给的是顺序，不是循环，要真是这个规则，那小丫头，岂不是无敌啦。” 说到这，他微微俯身，平视着小澜，口气轻浮。 小澜忍住冲着他的鼻梁来一拳的冲动，咬牙问道，“所以你一直是在利用他们？” 思曼和眼镜也听到了这些话，如今都异常沉默。 “唉，我有什么办法啊，”他伸出右手，作势要去抚摸小澜的脸颊，“我不这样，你们会乖乖听话吗？” 恶心！ 小澜刚准备朝他吐口唾沫然后飞速闪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死死扣住了封景的手腕。 “拿开你的脏手，”范文睿抓着封景的腕子，卯力一推，竟也把封景推了个趔趄，“你要是还想活，就老实一点。” 封景仰坐到地上，扭着自己的手腕，“行啊，小伙子，有点力气，怪不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电光火石间，离他不远的眼镜忽地捡起了地上的刀，大吼着朝封景扑了过来。 “我杀了你！——” 眼看着刀已近封景的脸，梅姐反应最迅捷，一个扑身，直接把虚弱不堪的眼镜按倒在地。 梅姐一手控制住眼镜握刀的右手，一手把眼镜的脸摁向地面，只听得细微的玻璃碎裂声，镜片碎了，他整个人也仿佛被抽去了全部力气，瘫软地趴在地上，哭泣起来。 “眼镜！——”思曼呼唤着男友的名字，同样哭出了声。 二人凄厉的哭声在这不大的厨房里回响。 “刚来的时候，你就在跟他们窃窃私语，就是在告诉他们假的规则吧。”小澜略带愤恨地问向封景。 封景拍拍身上的灰尘，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要不然……难道在跟他叙旧吗？原本我以为就他一个人，结果没想到啊，他这个小女朋友竟然也分进了同一组，刚开始……我还以为会很难搞呢，呵呵，结果一见这排序，哈哈哈，原来事情更简单了呀……” “真正的规则到底是什么？”范文睿也不再斯文了，直接逼问道。 “剩下的，都是最聪明的，还用得着我告诉你们规则？”封景哂笑着瞥了眼镜一眼，往卧室走去，“再说，就算我说了，难道你们就会信吗？” 始作俑者潇洒地歇息去了，留下一地狼狈。 小澜看着抱在一起痛哭的眼镜和思曼，只觉得脑壳好痛。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退赛 范文睿和梅姐把冬明的尸体也搬去了停尸间，这回那临时的停尸间可算得上是个名副其实的停尸间了。 小澜蹲在眼镜和思曼旁边，看着他们。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破游戏进行到现在，每一关，都让自己见识到了新的东西。 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听着二人的哭声渐渐止息，脑中复盘了一下刚才的对话，忽然发现了一个迷惑的地方。 “老刘也是你们杀的吗？” 二人本已停止的哭声更大了。 看来应该是的。 “你们刚才说，用笔杀死前面的人，是什么意思？”小澜依旧不合时宜地问道，“老刘是你们用笔杀死的？” 什么笔这么神奇？ 给我看看兴许我就学会了呢（没有）。 紧拥着的二人微微分开，互相看了一眼。 思曼的眼里还闪烁着盈盈泪光，但她抹了抹眼睛，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小红，我们准备退出了。” “啊？” “我们不想再继续了，太累了，”思曼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小红，你一个小孩子，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这个秘密，我们只告诉你。” 小澜一听这话，也不管他们前面说的是对是错，闭上嘴使劲点了点头。 “其实在游戏里，除了正常的任务以外，还有额外的特殊任务，”思曼压低了声音，“只有触发了隐藏条件，才会有完成特殊任务的机会，特殊任务完成了的话，不仅有加分，还能获得特殊道具……” 这事小澜虽然已经知道了，但听别人系统地阐述出来，感觉还是不大一样。 “笔，就是眼镜在上一关获得的特殊道具。” 巫化笔！ 小澜忍住摸摸口袋的动作，继续装出惊愕的表情。 “在上一关，眼镜和封景分到了一起，封景是老玩家，他带着眼镜走到了最后，这些事是封景在选择最后一扇门的时候告诉眼镜的，他说，要是选尸体所在的房间，能直接过关，要是选鬼所在的房间，则有机会得到特殊道具。” “所以你选了有鬼的房间？”小澜有些诧异地看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眼镜。 “封景告诉了我，特殊道具的用法。”眼镜把话题接过来。 “笔……是能杀人的，对吗？” 眼镜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只要用巫化笔，在随便一处写下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会死，不需要你直接动手。封景说完，他自己就走进尸体所在的房间里，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道具实在是太好用了，所以，就选了有鬼的房间。” 小澜虽然很好奇眼镜是怎么活着闯过来的，但是见人家没有把这话题详细展开的意思，便暂时把问题吞了回去。 范文睿和梅姐回来了，他俩居高临下地望望三人，干脆道，“眼镜，思曼，出了这事，我们心里也难免有些芥蒂，你们会理解吧……” 二人沉默不语。 “我们可能得把二位控制起来才行了。”梅姐倒很直接，当即从后腰中扯出一段绳索。 “不必了，”眼镜终于克制住了情绪，拉着思曼的手，同她一起站起身，“我们已经做好了决定，我们打算退赛。” “退赛？”梅姐像是从没听过这两个字一般，“什么意思？你们不想赢得比赛了？” 眼镜沉重地苦笑了一下，“梅姐，谢谢你，我们已经知道自己的水平是什么程度的了，再呆下去也是平添尴尬。” “可是你们要怎么做？”小澜这回是真的不解。 “我们俩也简单商量了一下，”眼镜拍拍女友靠在她肩窝里的脑袋，“我们不应该再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我们准备从窗子跳出去看看，要是划定任务失败，我们就可以直接回家了，要是我们到了其他区域，那至少……我们也算是试探出了规则的一部分。” 最后，小澜、艾萝、梅姐和范文睿站成一排，无言地看着一小时之前还在疯狂杀人的眼镜带着神情紧张的思曼，一齐踩在敞开的窗台边。 窗户打开了，出现在窗外的，是那片深不见底的浓稠黑暗。 “对不起。”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窗边。 再没声音。 之后，四个人就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地等啊等。 万一，他们真的开辟了新的疆土…… 万一这窗外的混沌只是一种危险的掩饰。 万一…… 但他们都明白，没有万一了。 他们都明白，眼镜和思曼应该已经回到了现实。 但他们依然在等。 直到夜幕降临，封景准时打开了男生卧室的门，拐向了冰箱。 范文睿盯着封景的背影，目光阴沉，“我不想和他在一个房间里过夜了。” 梅姐拍拍范文睿的肩膀，“你可以在客厅过夜，我们不介意。” 小澜和艾萝纷纷点头。 “谢谢你们。”范文睿总算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 经过这几天的磨砺，意气风发眉目干净的范文睿，也多了些眼袋和皱纹刻在了脸上。 用完晚餐，困意袭来，又到了强制休眠时间。 不知今晚。 又会发生什么…… 小澜在天马行空的梦境中遨游。 梦，不诡异也不平庸，不快乐也不悲伤。 但是，冷。 刺骨的冰冷仿若顺着脚背缠绕上身体的毒蛇，一丝丝地沁入小澜体内。 好冷。 怎么回事？ 小澜被这冰冷硬生生地打断了梦境。 对躯体的感受力和清醒感一起慢慢复苏。 快醒来了。 一大股冰冷扑面而来。 小澜猛地睁眼。 光线昏暗，现在仍是夜晚。 一道银光闪过。 不好！ 在电光火石的半秒内，小澜猛地一歪脑袋，迎面刺来的刀划过她的耳畔，重重刺入她头下的枕头里。 “谁！” 小澜爆吼出来，两只胳膊撑着床铺嗖地弹了起来。 那人影还打算提刀紧逼，小澜忽地想起睡在身边的艾萝，余光见她仍在熟睡，只得伸脚踢了踢她。 “艾萝快醒醒！” 艾萝瞬间就醒来了，揉揉眼睛，随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快帮我！”小澜架住了袭击者的手臂，拼命阻挡着不让尖刀再进犯分毫。 “我……我要怎么办？”艾萝手忙脚乱。 “打他！”小澜的脸都憋红了。 “打……怎么打？” 真的，杀了我吧。 正当小澜觉得一口老血即将喷出的时候，艾萝终于开了窍，举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朝袭击者的后脑勺狠狠砸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排序 袭击者停下了动作，力道一滞，倒下了。 艾萝吓得气喘吁吁，哆哆嗦嗦地躲到了小澜身后。 “他死了吗？……” “不知道，”黑暗中，小澜凝视着地上这人的轮廓，“我们先把灯打开吧，然后叫醒梅姐和范文睿。” 灯亮了，光明让小澜心头的不安少了几分。 果然，袭击者，就是封景。 尖刀落在床上，封景侧趴在地，后脑勺上隐约可见渗出的丝丝鲜血。 “啊……我……我杀了他吗？”艾萝攥着小手，僵在了墙边。 “不怕，没事。”小澜敷衍了她一句，便小跑向沙发上沉睡着的范文睿。 “范文睿，范文睿！……” 范文睿睡得很熟，小澜加大力度晃了他几次，他的眼皮才见微微颤抖起来，过了几秒，缓缓醒来了。 “小红？怎么了？”范文睿眯着眼睛，依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封景要杀我。” “封……要杀你？！”这回范文睿完全清醒过来，他侧过头，一眼望到了地上的封景，脸上露出震惊却又在意料之中的表情。 “你没事吧？” “我没事，艾萝帮了我。” 小澜简单解释了一下，便绕过客厅中央的沙发，走向另一张床上的梅姐。 梅姐整个人埋进了被子，只露出头顶的一部分，和刚才的范文睿一样，仍在熟睡中。 “梅姐……醒醒……” 小澜晃了晃梅姐的身体。 “封景只是晕了，我把他捆起来吧。”范文睿在身后说道。 “嗯，行。” 小澜回过头，接着轻摇梅姐的手臂。 “梅姐梅姐，别睡了。” 依然没反应。 奇怪，前几晚，梅姐的睡眠也这么沉吗？ “好了，我把他捆在床边了，”范文睿拍拍手走了过来，“梅姐还没醒？” “好像有点奇怪。”小澜扭头对范文睿说道。 不安感又爬回了小澜胸口。 艾萝也凑到了小澜身后，三人站在床边，看着沉睡不醒的梅姐。 小澜伸出手，抓住被角，一点点掀开。 蓬乱的头发，紧阖的双目。 还有…… 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梅姐的脖颈上，一道青紫色的勒痕，赫然在目。 “梅姐！”小澜连忙探了下梅姐的鼻息。 没有气流划过的感觉。 皮肤，冰冷的。 小澜张口结舌，“梅姐她……死了。” 范文睿的眼神里，先是恐惧，随后，质疑一点点漫了上来。 “她是怎么死的？” 听了这话，小澜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直接把手里的被角全部掀开，露出梅姐僵硬的尸体。 梅姐身上，再没其他伤痕。 “梅姐是被勒死的……” 范文睿往旁边挪了挪，“但封景手里有刀。” 封景有刀，又怎么会选择勒死别人呢？ 杀梅姐的，另有其人。 小澜心下一凉，霎时想起一直贴在自己身后的艾萝。 与此同时，熟悉的冷感仿若一支冷箭，狂卷向自己的后腰。 “小红！”范文睿扑过来。 小澜感受到了，压向后腰的刀尖。 艾萝还环抱着自己，只是呼吸似乎都冷了下来。 随后，由刀尖接触到自己身体的位置为中心，一股暖意蔓延开去。 熟悉的调动力量的感觉，回到小澜体内。 她感到冰冷的刀尖被逼离了自己的身体。 “你……” “小红！”范文睿已扑至小澜身后，他抱住小澜的肩膀，以手臂为轴心向后一扭，抬肘借力，直接把发愣的艾萝撞飞了出去。 “你没事吧？”范文睿松开小澜。 “我没事。” 艾萝被撞得倒退了两步，又绊在了沙发边，脚步不稳，直接摔到了封景跟前。 她的手里，正握着封景用来袭击自己的尖刀。 还好还好，在最后时刻，小澜总算发现了。 “你要干什么？”范文睿拦在小澜面前，质问着从地面上爬起来的艾萝。 艾萝那张纯真可爱的脸上，此时却挂着阴骘狠毒的表情。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赢啊，”艾萝的口气也阴狠起来，“呵，不过你们不用急，这一关，就快结束了。” 说完，艾萝高高举起手中的尖刀。 小澜和范文睿摆开防御姿态。 但艾萝没有把刀挥向他们。 在二人的目瞪口呆中，艾萝猛扑向尚处于昏迷中的封景，扬起手中尖刀，朝着他的胸口，狠狠刺去。 鲜血仿若迸发的玫瑰花瓣。 一刀，一刀，一刀…… 封景的前襟，已被血液浸满。 “当啷！” 艾萝把刀丢到了地面上，徐徐站起身，飞溅到了血浆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她扭过头，直盯向小澜和范文睿，展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笑得他俩背后直发毛。 “好啦，别怕啦，”艾萝拍掉身上的灰尘，“一切都结束了，朋友们，我们是第四任务的胜者，怎么，你们不开心吗？” “什……什么意思？”范文睿带着小澜一起倒退。 “我的意思就是……呐，看见了吧，这就是第四任务的规则，现在，我们作为最后的幸存者，赢得了比赛。” 果不其然，四周的场景变化，黑暗取代了客厅的摆设，唯一留在原地的，只有他们三个。 真的……结束了？ “你到底是谁？”范文睿拦着小澜，二人离艾萝远远的。 “我？一个和你们一样，渴望得到奖金的人。” 小澜拍拍范文睿挡在她身前的手臂，挪到前方，“艾萝，原来你才是最会伪装的那个。” “我吗？哈哈，”艾萝狰狞地笑着，眼底一片冰冷，“小姑娘，我知道，小红什么的肯定是假名，小妹妹啊，到底谁是最会伪装的那个，你待会儿就知道了，喏，成绩来了，看看吧。” 黑暗中，浮现出一串熟悉的名字。 小红—范文睿—梅姐—封景—艾萝—老刘—眼镜—冬明—苏—思曼 这是一直出现在游戏中的顺序。 小红两个字下，出现了一个金灿灿的数字表盘。 表盘中，几个数字开始滚动。 停下了。 276。 这是…… 小澜恍然大悟。 这是自己前三关得到的总分！ 要是没猜错的话…… 范文睿的名字下也出现了一个表盘，数字滚动。 255。 梅姐：243。 封景：240。 艾萝：224。 老刘：215。 眼镜：211。 冬明：210。 苏：208。 思曼：186。 这顺序，原来是他们已有分数的排名。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忙活啥呢 范文睿略带惊诧地瞟了小澜一眼，又很快把视线挪走。 所有人的分数显示完毕，大家的名字闪烁了两下，然后，苏的名字一下子变暗了。 他们明白，这是因为，苏是第一个离开的人。 数字208没有消失，而是开始移动。 它往前移动了几位。 随后，那数字覆盖到艾萝名字下面的224上。 新的表盘开始滚动。 艾萝名下的数字，变为432。 小澜看到艾萝微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我早该想到的，”范文睿摇了摇头，“封景的假规则，只有眼镜和思曼知道，所以，苏不可能是被冬明杀死的。” 艾萝冷漠地瞥了范文睿一眼，“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说完，她注意到了小澜的眼神，便斜过身子，口气暧昧地问向小澜，“你又想问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我们明明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为什么你在夜里起床杀人，我会完全没有感觉呢？” 艾萝冷哼一声，“看来你们真的是一刷玩家啊。” 这句话印证了小澜的另一个猜想：艾萝和封景一样，也是知道规则的老玩家。 “你不想杀人，我也不想杀你，所以，你当然醒不过来了。”艾萝抱起胳膊。 怪不得自己只有最后一晚，差点被封景袭击的时候才在夜里自动醒了过来。 只有杀人者和被杀者，才会在深夜里自然醒来。 公告屏上，老刘二字也暗淡下来。 之后，老刘的分数移动到了眼镜名下，眼镜的分数变成了426。 和他们说的一样，老刘确实是眼镜害死的。 “276，真是不低的分数啊，”艾萝喃喃道，“我猜——你拿到了两个道具，加了两次分，对不对？” 小澜心口一哆嗦，想了半天，才“嗯”了一声。 “我再猜猜，”艾萝看她的眼神感兴趣了不少，“你也拿到了巫化笔。” 小澜把视线转向了公告屏，不说话了。 艾萝把这当成了默认，“失算了，失算了啊，我光考虑到你会隐藏实力，忘记你也有可能拿到了巫化笔，早知道，我也像封景骗眼镜用笔杀人一样，骗你把笔用掉好了……喂，小子，你也拿到了笔？” “啊？我？我没有。”范文睿脸上的懵逼倒不像是装的。 公告屏上，第三个死掉的可怜冬明的名字暗了，分数同样转移到了眼镜名下，于是眼镜的分数，变成了636。 下一秒，眼镜和思曼的名字同时暗淡了，随之暗淡下去的，还有两人的分数。 “带着这么高的总分走，可惜了。” 艾萝咂咂嘴，眼里分明写着“早知道杀掉你好了”。 下一个，就是无声无息离开了游戏的梅姐。 梅姐的分数，移动到了艾萝名下。 艾萝的总分变为675。 很快，封景的分数也挪给了艾萝，总分敲定，艾萝以915的可怕分数，遥遥领先了小澜和范文睿。 小澜的心头还有一丝希望。 这分数膨胀得这么厉害，不可能是第四关的最终得分吧。 但事实很快赏了小澜一记耳光。 公告屏消失，广播结束，在第五任务开启之前，艾萝漫不经心地问他们，“怎么，很后悔没有在游戏里杀人吧。” 毕竟，不是真的杀人。 只是…… “不后悔，”小澜酸溜溜地说道，“这可不是杀人这么简单，我知道你是怎么骗取苏和梅姐的信任，再害死她们的，我们不需要这种分数……对吧，范文睿。” 范文睿的口气比小澜正直得多，“艾萝，我不知道你在现实生活中是怎样的人，但我奉劝你一句，无论在哪里，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人格，到底是赚还是亏，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你好自为之，出了这游戏，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艾萝认认真真地听着他们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的天哪，二位，亏我还一直忌惮着你们，看来你们，连你们自己都看不清啊，”艾萝笑得扶住了肚子，“那就由我这个小人来给二位圣人一句提醒，你们应该还记得吧，第四关刚开始时，我们就说，有人在伪装。” 艾萝的眼神像是毒蛇的芯子，在二人身上驻留，盯得他们头皮冰冷。 “你们真的以为，伪装的人，只有我和封景吗？” 小澜和范文睿对视了一眼。 第五关即将开启了。 范文睿和艾萝的身影慢慢消失。 艾萝的最后一句话，留在了只有小澜一人存在的黑暗空间。 “伪装的人，分明是你。” 这句话回荡着。 小澜一时有些走神。 直到公告屏再次出现在半空中。 属于小澜的f出现。 然后，小澜的f正下方，又出现了两个f。 这又是什么操作？ 三个f对面，出现了一个转盘，字母滚动，最终定格在q。 三个q出现。 f和q中间，对抗的符号也很快出现。 也许……是分区集体对战。 但第二关似乎就是合作对战，当时的公告屏不是这个样式的。 四周的黑暗褪去。 算了，进了关卡再琢磨吧。 小澜做了几个深呼吸，闭上双眼。 风声。 看来自己已经被送进了第五任务的场景。 古怪的暖意拂过自己的手臂、手指、脸庞。 拂过自己裸露在外的所有地方。 小澜睁开眼。 入眼，便是一大片鲜艳的金黄色。 那金黄色灿烂明亮，却不刺眼。 这是什么？ 小澜的视线往旁边挪了挪。 树木、土地、小溪…… 普通的自然景物，以这金色为背景。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再往旁边看看。 依然是普通的树木。 只是，背景为蓝紫色的夜空。 蓝紫色和金黄色分界的位置，是一个圆润的弧线。 那弧线绕过整一圈，在另一端…… 小澜观得全貌，倒吸一口冷气。 视线正中央这庞大的金色区域，不是别的，而是月亮！ 是一颗悬挂在夜空中的，巨大的月亮。 小澜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坨几乎漫布夜空的月亮。 第五关的任务……难道和这月亮有关？ 至少也得考虑考虑巨物恐惧症患者的感受吧。 正想着，身后忽地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小澜摆好架势，应声扭头。 “小澜？！”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巨月下的村庄 身后的草丛中，跑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澜使劲揉了揉眼睛。 “茉莉？！” “小澜！” 两个女孩兴奋地抓住对方的手，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拥抱在一起。 “你是另一个f！”茉莉喜出望外。 小澜蹦跳着点头，“你知道这一关是怎么回事吗？” “我怎么会知道，”茉莉笑着说道，“走，我们先去找另一个f区的人吧，万一还是我们的人呢。” 二人一边在膝盖高的草丛中穿行，一边叽叽喳喳地跟对方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对了，”茉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月亮是怎么回事？” 小澜回头望了一眼跟在二人身后的巨月，又激起了几颗鸡皮疙瘩，“不知道，你见过这么大的月亮吗？” “谁会见过这个？” 遇到同伴的喜悦很快便被面前的未知冲淡了，二人的脚步逐渐放慢，牵着对方的手，表情疲惫地扒拉着越来越高的草丛。 “咱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小澜看着周围已经比她还高的草杆。 茉莉伸手抹了一把脸，“但另一个方向不是被那条河拦住了嘛……难道我们应该沿着河走？” 这话也不无道理。 小澜正打算放弃探索茁壮的杂草之谜，忽然间，远方似乎传来一阵呼喊。 “诶！茉莉你听到了没？”小澜的脑袋猛地支棱起来。 “听到什么？”茉莉敏锐地东张西望。 小澜的耳朵动了动，闭上眼睛，原地转了一圈，最后指向草丛更高的前方，“在前面，好像有人声。” “真的吗？”茉莉问着，已拉起小澜的手奔跑起来，“是哪种人声？” 小澜皱起眉头，“现在有点听不到了，刚才，好像是很多人的喊声。” 茉莉不废话，选择无条件相信小澜，二人在这片沐浴着皎洁月光的高草中间跑啊跑，终于，正前方，又乍起了一阵人声。 这回茉莉也听到了。 像是一群人的欢呼。 “就在前面！” “等等，”茉莉却突然拉住小澜的手，“我们先确认一下，来，我抱着你，你看一下前面是伙什么人。” 茉莉的力气也比预想中大很多，小澜的头顶探出草丛，悄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们离他们不远了，”小澜实时直播，“前面就没有草了，像是个小村落，有好多人聚在村子前的空地上，他们中间……好像有个大台子，他们正围在台子旁边呢，台子上面好像也有人，看不清几个人。” 二人又凑近了些。 能听见人们在喊些什么了。 “他们在喊什么玩意？”茉莉拍拍耳朵。 “什么……麦市？埋尸？脉石？这是啥？”小澜挠头，“反正就俩字，一直在喊。” “再往前走走。” 二人的脚步轻起来，又往前靠近几步，草丛逐渐稀疏，透过林立的草茎，能看到不远处的图景了。 高台上立着两个黑影，台下的人们在高喊着，气氛十分热闹。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台子上，我们偷偷摸过去，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小澜提议。 茉莉大王同意了小澜的提议，二人穿出最后几颗高草，躬低了身体溜到人群的最边缘，装作熟悉的样子，和其他人一道喊起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口号。 站在二人身前的一个穿着亚麻裙子的姑娘疑惑地转头看了看她们俩，吓得二人赶紧住了嘴。 “你们才来啊，快往前站站吧，咱们脉氏快赢啦！”没想到姑娘却热情地往旁边靠了靠，给二人腾出了个位置，“你们是谁家人啊，我怎么没见过？” “呃……我们刚回来。”茉莉模棱两可地敷衍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们肯定是脉大勇叔叔家的两个女儿，只有他家有两个女儿在外面读书，”那姑娘一把拉住小澜的胳膊，“你们第一次看金献擂吧，走，我领你们上前面看看去，别怕，今年咱们脉氏又要赢啦，听说那边朗氏，连三个金献都没凑齐，今天这第一场，眼看着我们脉氏的金献也快赢了，看来今年的月神礼又得他们朗氏出啦！” 这话是没听懂几句，但姑娘领着小澜和茉莉在沸腾的人群中穿梭几下，没一会儿便来到了高台旁边。 “看，这就是我们脉氏今年的首场金献。” 这高台的四角立着四只圆鼓，木头架起的台子整个被漆成了金黄色，台子上有两个人，靠近她们的位置，是一个站得笔直的魁梧男人，男人手握尖叉，叉子指向单膝跪倒在他对面的……一位女子。 “怎么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茉莉指着擂台上的二人问道。 “金献就是金献，不分男女，”那姑娘一脸的理所当然，“今年我们脉氏的金献也有一位女子啊，我们有一位女子、两位男子，而听说，那边朗氏的三位金献，只到了一个，喏，就是擂台上的这位，眼看着就要输喽……” 三位金献？ 这回她们抓住了姑娘话里的重点，小澜和茉莉惊恐地对视了一眼。 她们俩莫不就是剩下的两个金献？ “那个，姑娘，我看见我爹了，我们先走了哈。”茉莉连忙搪塞了那姑娘几句，拉着小澜急火火跑到人群后面，绕到了擂台另一端。 这一端的人群，则出奇地沉默，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绝望而愤恨的表情。 从这里，能更清晰地看到擂台上的另一个人。 那个女孩的右手同样握着一柄尖叉，只不过，女孩的尖叉正立在地面上，她用尖叉的叉柄作为支撑，单膝跪着，肩头起伏，似在粗喘。 二人挤到最前面。 看清了。 女孩的身上，鲜血淋漓，布满了伤痕。 他对面的男人露出得意的表情，高高扬起尖叉，眼看着就要去刺穿女孩的身体。 “金献大人认输吧！”沉默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 此话一起，便蔓延了开去。 “金献大人！” “大人认输吧！” “金献大人！您的性命要紧啊！” “金献大人！” 随着村民的哀求在这片区域回荡开，擂台上的女孩身子抖了抖，扑腾一声，倒下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金献 在女孩的身体倒地的瞬间，一个站在擂台正面的男人挥动了手中的小旗，喊道，“首场金献擂，脉氏金献，胜！” 擂台的另一边，是欢呼与尖叫。 而这一端的人们，则被阴郁笼罩了。 擂台上的男人听到自己胜利了的话，嘴角抹过一撇傲慢的冷笑，收起尖叉，大跨步走到了台下，很快便被脉氏的人簇拥起来。 这边的人虽沉浸在失落中，却还是争先恐后地涌上了擂台，把昏死在台上的女孩扶了下来。 茉莉挤了过去，看到女孩的脸时惊呼，“哎呀，我见过她，她也是f区的选手，排队的时候就在咱们后面。” 这话是跟小澜说的，却吸引了周围村人的注意。 一个额头上扎着黑麻头箍的壮硕男子正单臂托着女孩的肩膀，听到茉莉的话，扭过头来问道，“你们是谁？” 小澜和茉莉瞧瞧对方，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我们是另外两位金献。”小澜点着头，铿锵有力地说道。 此话一出，周围的村民都议论了起来，站在最外围的几个男子警惕地往对面阵营瞟了几眼，忙赶着众人挤进了一个油布搭出来的大帐篷中。 “金献大人终于到了……” “竟是金献大人啊……” 叽叽喳喳的人群中，走出了个白发苍苍的年长老妇人，老妇人原本喜悦的眼神在小澜和茉莉身上扫了几下，眼中的惊喜便渐渐消失了。 “二位……真的是我朗氏金献？” 这时，刚刚晕倒在台上的女孩咳嗽着，忽悠悠醒来，一睁眼，便看到了站在她对面的茉莉。 “你是……咳咳咳……”女孩刚吐出两个字，就又剧烈地咳起来。 “对，我们当时排在你前面，”茉莉瞬间明白了女孩的意思，“我们都是f区的，所以另外两个金献就是我们，对吧？” 村民们的目光回到女孩身上。 女孩捂着嘴拼命地咳，她身上的伤口似乎也重新崩开了，眼角泛着泪，女孩重重点了几下头。 村民们又议论开来。 “好啦，这下你们不用担心啦，”小澜大大咧咧地拍拍那壮硕男子的手臂，“你们的金献也凑齐了，不会输啦。” “这……可是……”男子和村民看上去都是一副为难的模样。 “又怎么了？”小澜敛起笑容，“这里是有其他的规矩吗？” “不，不是的，金献大人，我们十分荣幸能得到你们的帮助，”壮硕男子欲言又止，抬眼看了看那白发老妇人，才道，“只是二位金献大人，今天，这首位金献大人尚被那脉氏金献伤成此等模样，我见二位金献……是如此削瘦且……青春，我们实在担心金献大人的安危啊。” 这是在嫌弃她们只是两个女孩子嘛？ “我……不用担心，我们很健康的。”茉莉拍拍胸膛。 “您自然健康，”白发老妇人眯眼笑了笑，“只是这另一位金献大人……似乎尚处于孩童年纪。” 孩童？ 小澜本以为自己只是长得偏小，没想到直接被当成了小孩。 “我……我不是孩童。”小澜嘟囔道。 但这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村民们的失望依然存在。 “这个帐篷就是我们休息的地方，在金献擂期间，是专门用来供金献休息的。”女孩身体刚恢复没多久，就指着四周跟二人介绍起来。 茉莉点点头，“金献是……” 女孩费劲地抬起手指，先示意茉莉闭嘴，而后仰头面向那壮硕男子道，“朗辉族长，你带着村民们先离开吧，我们三位金献可商讨一下。” “金献大人您的伤……” “我已经好了，”女孩象征性地挥了几下胳膊，微笑道，“时间紧急，今天也晚了，其他事情由我来跟她们解释，各位，不麻烦啦。” 听了女孩的话，壮硕男子和白发老妇人引着其他村人，麻利地退出了帐篷，偌大的帐篷瞬间变得空荡起来。 小澜和茉莉连忙扶着女孩的手臂，把她搀到了一张大床的床头。 “你的伤真的没问题吗？”小澜有些担忧。 “没问题的，”女孩刚想咧嘴笑，肌肉的牵动就带来了一丝疼痛，导致女孩最终只快速地咧了一下嘴，“你们忘啦？我们可是在游戏里，这些都是假的。” 小澜和茉莉瞅着她还在渗血的伤口，点了点头。 “对了，你们怎么才到啊？”女孩又想坐起来问话，被二人联手按回了床上，“我和对面的三个人已经到了好几天了——就是游戏里的天数，虽然我还没见过另外两个，金献在上擂台前是不能被对手看到的。”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几关都是同时开始的。”茉莉和小澜一块摇头，心里也迷惑得很。 “唉，算了，到了就好，”女孩踏踏实实地平躺到床上，“我先介绍一下吧，我叫梅里，你们的名字我好像有听到……你叫廖……” “廖宜澜，叫我小澜吧，”小澜一听，索性报了真名，“她叫茉莉。” 梅里把二人的名字念叨了几句，就接着抬头说道，“你们刚来就碰上擂台开了，肯定懵逼，我给你们好好讲讲吧，下一场金献是在后天同一时间，只不过选手不是我，是你们中的一个，当然了，对面也会换人，我先告诉你们为什么会有金献。” 点头点头。 “这个村子就叫月亮村，村里有朗氏和脉氏两个氏族，从前，月亮只是村子的图腾，直到从一年开始，在中秋月圆的日子，天边出现的不再是普通的月亮，而是一只巨月，你们应该也见到了吧，从那时起，月亮村就变了……” 小澜在帐篷里环视了一圈，看到了贴着帐篷放置的桌子，给梅里倒了一杯水，梅里润润喉咙，接着道，“那一年秋天，月亮村发生了大灾祸，之后每年的秋天，巨月来临之时，村子里都会爆发蝗灾、瘟疫……还有其他灾难，村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在有一年的秋天，巨月刚刚到来，村子里发了饥荒，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小姑娘乘着筏子，沿着河流流走了，小姑娘消失在地平线上，奇怪的是，巨月像是陪同那小姑娘一般，一起退去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祭品 小澜和茉莉对视一眼，“难不成，那一年的灾祸也一起消失了？” “没错，”梅里放下水杯，认真道，“巨月出现，灾难就出现，巨月消失，灾难也一并消失，那一年，村里的人平安度过了，但是下一年中秋时节，巨月再次到来，村民们想了很多办法，试着把许多东西沿着河流冲走，都无济于事，这时有一个人提出，不然再用年轻女孩试试……” 说到这儿，梅里便敛眉闭上了嘴。 “看来，管用了，是吗？”茉莉轻轻问道。 梅里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之后，每年的中秋，月亮村都要选择一个女孩，用她的牺牲换取全村人的安宁。” 三人沉默了几秒。 还是小澜张了口，“这跟金献擂有什么关系？” “如你们所见，月亮村民由两个大氏族组成，村里的人，不是脉氏一族，就是朗氏一族，没有人愿意从自己的族人中选择祭品，于是，就有了金献擂，两族的三位金献互相对抗，三局两胜，而祭品，就由当年输掉金献擂的一族中选出。” 小澜微微张开嘴，听完梅里的话，沉思着低下了头。 “但我输掉了第一局，”梅里口气忧愤，说到此处，又咳了几声，“我真的尽力了，对不起，只有你们全部胜出，我们才有机会，保住朗氏年轻女孩的命。” “可是……”小澜余光瞥见二人的目光，便仰起头一字一顿道，“就算我们赢了，还是会有人死掉的。” 梅里怔了一下，很快笑道，“我说过了，这只是游戏而已。” 小澜的瞳孔闪烁了几下，也抿起嘴点点头。 茉莉注意到了小澜的表情，伸手按在小澜的手背上，轻拍几下，又面向梅里道，“这金献擂有什么规矩吗？就随便打吗？” “当然不是了，”梅里的笑容略大了些，隐约能看到嘴巴右侧的两颗小虎牙了，“喏，看到那把金献戈了吗，擂台上的攻击，只能用金献戈，金献戈是村民虔诚的象征，开擂的前几天，我一直在练习使用金献戈，只是……仍不太会用啊，唉，归根结底还是我太弱了。” “你这么瘦小，还要用不熟悉的武器跟个壮汉打架，已经超级了不起了，”小澜赶忙安慰道，“放心吧，剩下两场我和茉莉能赢。” 梅里打量了小澜几眼，“可是你也很瘦小啊。” 欸。 小澜被这话噎住，不知该怎么接。 “也不知道这一关是怎么匹配的队友，居然把我们三个女孩子分到了一起，”梅里不满道，“不晓得那边剩下两个是什么样子的。” 茉莉先想起了二人混在脉氏人群中时听到的话，“那边有一个姑娘，两个男孩。” “你怎么知道？” “我们从脉氏那边包抄过来时听到的，”小澜伸出手指开始扒拉，“和你对战的是个男生，这么说，我和茉莉的对手是一男一女。” 说完，小澜侧过头去看茉莉，“咱俩谁去后天那一场？” “我无所谓啊。”茉莉耸肩。 “不能无所谓，”梅里坐起了身，“如果那边真的是一男一女，那就要看你们谁更适合和男人打，谁更适合跟女人打，再安排出场。” 茉莉瞅了小澜一眼，飞快道，“我不和女人打，我下不去手。” ？ “茉莉你说啥呢？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不是打我打得很开心嘛？” “你是你，女生是女生，”茉莉支吾道，“就这么定了，我打男人，小澜打女人。” 梅里看了看小澜，“你没问题吗？” 小澜撇嘴，“我有啥问题，我没问题，我谁都打。” “那……那接下来就要看那边的出场顺序了，”梅里假装没注意到二人的打情骂俏，“我倒是有个可以偷听到那边计划的路线，还是我来这儿的第一天踩点踩到的，就在脉氏的金献帐篷侧边。” 小澜和茉莉知乎内行，茉莉急道，“那我们赶紧去听听啊。” “不急，”梅里抬手打断，“这个时间反正他们八成也快休息了，而且……虽然帐篷里现在只有咱们仨，但帐篷外，围着我们的帐篷，可是有很多朗氏青壮年在看守的，想必脉氏那边一定也是如此，要偷听，最好也是明天找个合适的时间，趁着脉氏族人交接的机会潜进去。” 梅里居然连这一点都想好了。 “梅里，”茉莉答应了梅里的方案后，忽然把口气放温柔了不少，“那个，可是，要是我们俩都赢了，那……游戏能判定你通过吗？” 这也是个必须讨论的问题。 梅里扯出了个苍白的微笑，“我也不知道。” “啊？你不是二刷三刷的老玩家吗？”茉莉惊大了眼睛。 梅里眨眨眼，歪头，“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你似乎已经把所有的局势都分析明了了，”小澜不吝夸赞，“甚至还踩了点，感觉你唯一缺的，就是我们两个傻子去打群架。” 梅里惨白的脸颊终于飘上了一抹绯红。 “关于这个，我还有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梅里清清喉咙，“后天晚上的擂台，无论谁去，我都希望你们两个不要提前出门，不要给那边看到选手的模样，所以明天，就由我去偷听他们的计划吧……” “你伤好了吗？”茉莉一针见血。 “我们会伪装一下再去偷听的，”小澜套上了衣服帽子，“而且……其实已经有脉氏的人看见我们了，只是她还不知道我们是金献罢了。” “但你们明天最好在帐篷里提前练习一下，那金献戈，是真的不太好用。” 茉莉挥手，“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心里有数。” 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吹出了滑稽的大话，三人躺到帐篷里的三张床上，脑袋挨到枕头上的瞬间，睡意就铺天盖地地汹涌而来。 小澜临睡前跑到金献戈的旁边，摸了两把金献戈的戈身，铜铁冰冷的触感带给她一记清醒的钝击，念着那金戈铁马的萧索味道，小澜进入了睡眠。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金献戈 “我不想死……” “救救我……我不想死……” 小澜的脑袋在枕头上不安地摇摆。 梦中，耳边，充斥着凄惨的哭喊。 “不要……不要是我……” “救命啊……救命……” “救……” “醒醒！” 嗯？什么奇怪的声音插进来了？ 小澜的眼皮开始抖动。 “她怎么了？” “没事没事，睡太死，我会把她弄醒的。” 听到了，这是茉莉和梅里的对话。 自己醒来了吗？ 小澜企图伸展四肢，睁开双眼。 做不到。 怎么回事？ 小澜像是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周身麻酥酥的，眼皮瘫软，无力睁开。 “小澜！”茉莉叫着，摇晃起小澜的身体，“天亮了！起床了！你……你先把金献戈松开！” 哈？自己抱着金献戈睡的？ 想到这儿，手心里的冰凉触感有些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梅里的声音在靠近，“是梦魇了吧？” “梦魇？”茉莉重复道。 “梦魇就是鬼压床，睡前心理压力比较大的话，是有可能出现的。”梅里的口气倒很冷静。 “我听说过鬼压床，”茉莉掐了掐小澜的脸蛋，“在我们那儿，一般都是把人打醒。” ？！ 小澜一听这话，顿时更努力地挪动起身体。 “别，别再打坏了，”梅里拦住茉莉的拳头，“我看看。” 话音刚落，小澜的右眼眼皮便被唰地掀开。 梅里出现在她眼前。 从这个距离看起来，梅里的脸还是很精致的嘛…… 右眼又黑了，紧接着是左眼眼皮。 “她应该已经醒了，”梅里松开手，小澜的世界再次变黑，“就是动弹不得，看来真的是梦魇。” “好端端的怎么鬼压床了？”茉莉既是在跟梅里说话，又是在跟神智已经恢复过来了的小澜说话，“她压力很大吗？” 梅里动了动，小澜的身上顿时放松了不少，“可能跟她抱着这东西睡觉有关系。” “她为什么会抱着金献戈？”茉莉再问。 “这……你要问她了。” “emmm行吧，梅里你帮忙抓住小澜的手，”茉莉指挥道，“我们先把金献戈拔出来吧。” 小澜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自己的皮肤表面离开了。 浑身上下，顿时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放松。 血液带着知觉涌向四肢。 小澜的手指弹动了几下，慢慢地，睁开双眼。 “欸！梅里不用再麻烦啦！”入眼便是茉莉那张熟悉的脸，“她好像醒了。” 梅里从一旁走过来，脸上还贴着前一晚的战斗留下的创口贴，“真醒了吗？” “我醒了，”小澜舒展着筋骨，铆劲坐起了身，“怎么回事？” “你在问谁啊，你抱着金献戈干嘛？”茉莉反问道。 “我……我没抱着金献戈睡觉，”小澜迷迷糊糊地反驳，“我只是在上床之前摸了它一把，就这么简单。” 茉莉回头看了看梅里。 梅里盯着小澜，半晌，视线又挪到落在二人脚边的金献戈上。 “记得我跟你们说过，这金献戈不太好用吧。” 二人不语，只静静点了点头。 梅里的眉头紧了一下，她寻思着，坐到小澜的床边，“我在用它的时候，总感觉……这武器似乎有自己的思想，而它，一直在抗拒我的力量。” 茉莉俯身捡起金献戈，仔细观察了一下戈身。 “怎么个抗拒法？”小澜追问。 “唔……怎么说呢？”梅里的手在双腿上轻拍起来，“在我用戈刺去攻击对方的时候，金献戈会颤抖，还会产生一种逆着我的攻击方向作用的力……哦，还有，在我刺中对方之后，它好像还会发出嗡嗡的响声……当然了我听到的次数不多，毕竟我没怎么伤害到那人。” “嘶——奇怪了”，茉莉把金献戈翻过来倒过去地看，“脉氏那边的金献戈也是这样吗？” 梅里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今天可以一并去打探打探。” 茉莉举起金献戈在半空中空挥几下，又贴在耳边听了听。 “有动静吗？”小澜探头问。 茉莉堵住另一侧的耳朵，屏气凝神地听，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时，帐篷门口传来了细碎的声响。 “金献大人，吃饭啦。” “啊我听见声音了！好像叫我们吃饭？”茉莉眼睛一亮。 小澜扯开茉莉堵着耳朵的右手，“那不是金献戈，是朗辉族长。” 梅里打开帐篷入口，把拎着两大盒食物的朗辉族长迎了进来。 “您的身体还好吗？”朗辉族长把食物放到桌子上后，看着梅里问道。 梅里摇头，“我没问题了，朗辉族长，真的很抱歉……” 朗辉族长慌乱地摆了两下手，指指盒子里的食物，欲言又止地看了三人一眼，犹豫几秒后，微微鞠了一躬，走出了帐篷。 “族长也怪怪的。”小澜洗洗手，打开了盒盖。 “毕竟这和朗氏族人有关吧，也难免……” 茉莉说着，见梅里凝望着门口发呆，便识相地闭上了嘴。 “哎呀，”吃饭的时候，小澜忽地一拍大腿，“我们刚才应该抓住朗辉族长问问金献戈的事的。” “那要不这样，吃过饭后，我去脉氏金献的帐篷边偷听，你们进村去找朗辉族长。”梅里指指村寨的方向。 “没问题吗？不会被脉氏的人看到吗？”茉莉问道。 “我就算被发现了也没关系，你们的话……”梅里起身，打开一旁的木箱翻了翻，“这里有一些本地人的衣物，你们乔装打扮一下吧，朗氏族人都住在村东边，绕开走，就没问题。” 饭后，小澜和茉莉套上了箱子里的本地人衣物，衣物布料轻薄却柔软，透着一股子水花和草地的自然味道。 三人招呼进来了一个帐篷外看守的年轻族人，确定了朗辉族长家的具体位置，便沿着营地边缘的矮树丛，朝月亮村东面出发。 “看见那边的方形棚子了吗？”在营地和村庄交口处，梅里指了指伫立在擂台西边的黑色棚子，“那就是脉氏金献的帐篷。” “你小心点。”小澜深深地望了梅里一眼。 梅里重重点头。 “你们也是。” 梅里绕向黑色棚子，小澜和茉莉则朝村里走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朗月榕 “就是那栋紫色顶的小屋吧？”小澜指向不远处的吊脚楼。 “对，”茉莉把兜帽拉低了些，环顾四周，“小心点，族长家的屋子就在月亮村东西分界线的边上，别被脉氏族人发现了。” 朗辉族长住在村子里最高的紫顶竹楼上，小楼静静矗立在一道低矮的地堑边，四下无人，一道竹梯直接通向室内。 “这儿没门的吗？”小澜走在前面，登上了竹梯后，径直进了客厅。 茉莉见没人发现二人的行踪，松下一口气，“可能是这种建筑的特点吧，屋里有人吗？” 客厅里倒是空空荡荡。 “上面还有一层，”小澜发现了门帘后的小楼梯，“呐，这是楼梯……” 话还没说完，二人头顶正上方便传来“咚”的一声响。 小澜和茉莉面面相觑。 “你听见了吗？”小澜问道。 茉莉点点头，提高了嗓音喊道，“朗辉族长？朗辉族长是你吗？” 没人答复。 小澜仰起下巴定定地瞧着头顶的屋梁。 “要不上去看看？” “好主意。” 二人一拍即合，麻利地攀到陡峭的窄楼梯上。 楼梯尽头是一个方形的洞口，这应该就是二楼的入口，出于礼貌，小澜探头进去打算先打个招呼。 “朗……喂！你要干嘛？！” “怎么了？怎么了？”身后的茉莉急得抓住了小澜的裤脚。 小澜顾及不得，手忙脚乱地爬进了洞口，就往二楼中间跑去。 一只高窄的木凳倒在洞口边，木凳上方，一个年轻姑娘吊在房梁下，此时正两手紧扣着麻绳，在半空中拼命挣扎。 姑娘穿着华丽的本地服饰，一头的发饰被自己挣扎得乱七八糟。 小澜立马扑过去抱住了姑娘的脚。 茉莉总算爬了上来，她跑出两步，瞥见一旁的梳妆台上放着一把青竹削成的锋利眉刀，抬手抽起，挥手出刀，刀刃旋转着朝麻绳飞去。 唰—— 砰！ 姑娘和小澜一起倒在了地上。 小澜摔得后脑勺生疼，也顾不上揉两下，反身就爬起来看向那姑娘。 姑娘脸上化着艳丽的妆，只是此刻已被眼角渗出的泪冲得模糊一片，她捂着自己的喉咙，一边咳嗽，一边哭泣。 “姑娘，你是谁啊？为什么要这样？”小澜蹲在姑娘一侧，问道。 茉莉则把这二楼的一切尽收眼底，低头瞅瞅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挑了下眉毛，没说话。 姑娘张口想说话，刚吐了一个“你”字，便又咳嗽起来。 小澜和茉莉一人拍背一人倒水，不多时，姑娘眼里的泪终于和她的咳嗽一起止住了。 “你……你们是谁？”姑娘拭干脸上的泪痕，一副不忿的模样。 小澜看了茉莉一眼，挠挠头道，“呃我们……我们是金献。” “金献大人？”姑娘的眼睛先是瞪圆了，随后肩头一耷，眉毛一抖，眼看着又要哭出来，“果然……今年的金献大人果然是……” 小澜见不得女孩子哭，头疼地拿出所有拿得出来的东西给姑娘擦眼泪，茉莉仍冷静地站在一边，等姑娘的情绪再度稳定下来，才开口道，“你是朗辉族长的女儿吗？” 姑娘抓着小澜递给她的袖子，泪眼瞥向茉莉，“我叫朗月榕。” 小澜听了二人的对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也环顾一圈。 这二楼的陈设，一看就属于女孩子的闺房。 既然是朗辉族长的女儿，会在朗辉族长家自杀也就不奇怪了。 等等！还是奇怪啊！ “你为什么要自杀啊？”小澜把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我……”朗月榕再次哽咽，小脸埋进掌心，哽咽道，“我不想被送走。” “送走？” 小澜瞬间明白了朗月榕的意思。 “这……难道今年朗氏决定送走的人是……” 朗月榕哭得更大声了。 “那你现在自杀什么呀，不是才打了一盘吗？”小澜临时把“输了一盘”改成了“打了一盘”，听起来柔和多了。 朗月榕黑亮的眼睛透过泪幕和手指间的缝隙，看向小澜，“但结局已经……” 一听这话，小澜就不乐意了。 “我们两个只是低调而已，不代表实力就弱，尤其是姑娘你……朗月榕哈，为了表示对我们的不信任，你居然打算赶在我们输之前自杀？你这也太伤人心了，朗辉族长呢？” 朗月榕委屈巴巴地摸着脖子，“我爸爸出门去了。” “还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自杀，”茉莉嗤之以鼻，“要是没有我们拦你，你想想待会儿你爸回来，看见的是你的尸体，他怎么想？” 朗月榕似乎也是才想到这个问题，发愣了几秒后，泪水再度盈上眼眶，“可能……可能和姐姐走的时候，是一样的反应吧。” 姐姐？ “什么姐姐？”茉莉问道。 朗月榕嗔怪地飞了茉莉一眼，慢吞吞答道，“姐姐，是在三年前被送去的，就在我这个年纪……而今年，就轮到我了。” 小澜有些惊到了，她看了看朗月榕，又瞧瞧茉莉，半天没说出来话。 堂堂族长，居然两个女儿都要…… “金献大人，你们今天拦了我，过些天，我还是要被送去更可怕的地方，以别的方式死去。” “退一万步讲，要是我们真输了，”茉莉压低声音，“你现在就死，那岂不是还要有其他女孩顶替你，陷入无妄之灾？” 朗月榕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你不会真的才想到这一点吧？”小澜接腔。 但从朗月榕的表情看来，她确实才想到这一点。 “我还以为……” “那样只会让朗辉族长既伤心，又自责。”茉莉又道。 二人这么一左一右，东一句西一句，总算让朗月榕彻底放弃了轻生的想法，三人终于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聊起金献擂的事。 “朗氏已经连败了五年的金献擂了，”朗月榕盘起腿，喝了一口茶水，“要是今年再败，就是第六年，五个女孩被送上了流向远方的竹筏，包括我姐姐在内，没有人，再见过她们。” 朗月榕目光涣散，飘向远处。 “我很想我姐姐。”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又是谁 “之前的金献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觉得金献戈有问题？” 听完朗月榕讲述了对于姐姐的思念，小澜和茉莉也没忘记正事，赶忙把话题扯了回来。 “问题？”朗月榕没理解，“哪方面的问题？” 二人把梅里对金献戈的形容重复了一遍。 “我没听说过……”朗月榕皱了皱眉头。 “那我们去问问别人吧，”茉莉说着站起了身，“朗辉族长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啊？” “现在我爸爸应该在跟其他族里的长老谈事，你们要走吗？”朗月榕也站起了身，弱不禁风的身子还没痊愈，晃了几晃。 小澜和茉莉互相看看，都觉得不太放心。 “他们一般在哪里谈事情？” “也不一定，”朗月榕垂下头，“这些天随时有可能出现灾祸，我爸爸也很担心，在外人面前，他更不敢表现出其他情感。” 朗月榕的声音越来越低，让二人的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月榕，”茉莉伸长了脖子去看朗月榕的脸，“你不会做傻事了吧？” 朗月榕沉默了。 这…… 要是她们前脚刚走，这孩子后脚就想不开，再次上吊了，该怎么办？ 难道……走不了了吗？ 小澜和茉莉为难地挪动着脚步。 “金献大人们不走吗？”朗月榕依然没有抬起头。 “我们……留下聊聊天吧，”小澜还是没忍住，又坐回到蒲团上，“我们在这儿等朗辉族长回来好了。” 茉莉显然也是这个想法。 朗月榕终于抬起了头，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喜悦。 被掩盖在层层忧愁下的喜悦。 小澜趁着朗月榕起身给二人沏茶的功夫，叹了一口气。 能有几位同龄人陪伴，已经是此刻的朗月榕能体会到的最大的快乐了。 三人聊啊聊，天色都渐渐黑了下去，朗月榕紧锁的眉头终于见了舒展，这时，楼下的脚步声一响，愁思又迅速爬回到她眼中。 “爸爸回来了。”她的嗓音也瞬间低沉下来。 “月榕……”楼下的浑厚男声同时响起，“月榕……金献大人？” 在昏暗烛光的照耀下，朗辉族长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他的头从方洞外探进来，瞅瞅茉莉，又瞅瞅小澜，满眼的困惑。 “爸爸，金献大人找你谈事。”朗月榕草草回了一句，就转身走到她的小床边，背对着他们，侧身卧下，不再说话了。 “这孩子……”朗辉族长瞧了眼女儿的背影，又把视线转向她们，“金献大人，下来聊吧。” 小澜最后一个爬下楼时，见朗月榕的背影动弹了下，但最终还是没转过身。 “二位金献大人，何事啊？”朗辉族长的嗓子也有些嘶哑。 “我们就是想问您，之前的金献，有没有跟村里人提过金献戈的事？”茉莉问道。 “据说，那金献戈是第一次灾难发生后，河道里留下的宝贝，”朗辉族长回忆道，“那时我非族长，事情是怎样发生的，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这宝贝是一对，我朗氏一支，脉氏一支，有了金献擂之后，两族人……就干脆用它来打架了。” 倒跟梅里说得差不多。 “我们的意思是，之前的金献，有没有谈过使用它时的感受？” 朗辉族长迷茫地摇头，“金献大人想说什么？” “没人跟你们说过，这金献戈是否好用？是否出现过……一些问题？” 朗辉族长愈发迷惑了。 “我们的金献戈有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只有今年，金献戈才像犯了病似的，让人没法好好用？ 又或者……只有在梅里手里，它才会这样？ 二人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的确应该确认一下再出门的…… “金献大人还有其他事吗？” 二人互相看着，只能摇头。 出来耗了一天，半点信息没得到。 “不用送了。” 二人出门时，茉莉忙拦住准备要送她们离开的朗辉族长。 “那怎么行？天色晚了，而且近几天月圆，路上没人，那端还是……” “真不用出来，朗辉族长，”小澜犹豫着说道，“你……你多陪陪月榕吧，她需要你，需要你多陪陪她，真的……” 趁朗辉族长发愣的时候，二人戴上兜帽快速走下竹梯，隐入了黑暗。 “不知道梅里那边会不会有收获。”小澜说道。 茉莉叹了一句，“她肯定会责怪我们没有练习。” 天已经黑透了，二人踩着夜色回来，见帐篷边的族人仍在巡逻，遥远的那端，脉氏金献的帐篷边也是一个模样。 “金献大人。”一个中年男子冲二人颔首。 “辛苦你了，”小澜眨眨眼，低声问道，“另一位金献大人有没有出来找过我们？” 男子回头看了帐篷一眼，又把头扭过来，“另一位金献大人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 小澜和茉莉对视着，不约而同朝帐篷跑去。 果然，帐篷里还是她们离开时的模样。 不见梅里的影子。 “这怎么回事？”茉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了。 小澜张口，“该不会是……” 帐篷外，忽然起了些骚动。 二人探头出去，见巡逻的族人纷纷站在了帐篷边上，向脉氏金献的地盘望去。 “金献大人……”一人对她俩点了点头。 “怎么了？” “金献大人您看那边，”那人往前指指，“不过金献大人放心，我们绝不会让脉氏的人伤到你们。” 空旷而幽暗的营地上，一个黑影，正往这里靠近。 “是不是梅里？”茉莉忙探出身子。 那人还在往前走，帐篷附近的篝火总算照出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个和她们一样，穿着现代装的女孩，但那人不是梅里，相反，女孩手中打横抱着一个软趴趴的身体，一看那身衣服，小澜和茉莉就认出来了，那才是梅里。 “那人是谁？”茉莉问出口的时候，族人们已挺身拦在前面，大声质问起那个女孩。 “什么人？” 女孩已来到帐篷边缘。 小澜和茉莉走出来，隔着族人望向她。 “你们是金献？”女孩问道，声音冷冰冰的。 没等二人回答，女孩就哼了一声，直接把梅里放到了地上。 “明天你俩谁跟我打？” ：。： 第一百二十章 第二场比赛 这什么路数？ 小澜和茉莉想上前去质问她，却被族人拦住。 “你是脉氏的金献。”小澜隔着族人，说道。 脉氏的金献为两男一女，这么说，她就是那个女的。 “你把梅里怎么了？”茉莉低头看看被族人扶过来的梅里，拧着眉毛问道。 女孩的视线在小澜和茉莉身上扫动，眼底似乎泛出绿光。 她没准备说什么。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 小澜捏住自己的衣角。 “明天我跟你打。” 族人诧异的目光投向小澜。 女孩的眼神定在小澜身上，几乎细不可见地点点头，轻道了句，“好。” 之后，转身而去。 族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金献大人……” “没事，”小澜扬手阻止，“快把梅里送进屋里，没事的。” 在帐篷里明亮的灯光下，众人这才看到梅里身上的累累伤痕。 “你们先出去吧。” 茉莉把族人送出门去后，咬着牙掀开梅里的衣服，开始和小澜一起给她包扎。 梅里的身上，旧伤添新伤，旧伤尽是被金献戈刺到的伤口，而新伤，则是些青肿的拳脚伤。 “她打梅里做什么啊？”茉莉愤恨地锤了床边一拳，“梅里的比赛已经结束了，而且她身上本来就有伤。” 小澜挠了挠眉毛，“他们发现了梅里偷听。” “那也不能……”茉莉替梅里委屈，想了想，又替自己羞愧。 怪不得那个女孩是这种态度。 搞这种小动作的对手，确实不太值得尊重。 好在梅里伤得不算太重，二人包扎完毕，她依然没醒，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梅里醒了，肯定又会开始忙忙碌碌，现在睡着，倒是种休息。 关了灯，小澜躺在床上，合上眼睛，良久，又睁开。 旁边茉莉的床上传来一声叹息。 “茉莉，你还没睡？” “嗯。” “睡不着？” “嗯。” “你说……”小澜吐出两个字，又接着沉默。 “怎么了？”茉莉翻了个身，看向小澜。 “你说我能赢那个人吗？” 茉莉顿了顿，“你肯定能赢啊，你在想什么。” 小澜闷声“嗯”了一下。 “你别乱想，”茉莉把身子转向墙壁，“我相信你。” 莫名的，小澜空荡荡的心底感觉满了一些。 “嗯嗯。” 第二天，是朗辉族长在门口的呼唤声叫醒了她们。 梅里还没有醒，却没什么大问题，伤得不重，目前的状态则是介于昏迷与睡梦之间。 饭后，小澜和茉莉决定在屋里简单比划比划。 “我先来吧。”小澜握住金献戈，冲茉莉点了点头。 二人开始模拟对抗。 几招下来，二人有来有回，倒默契得很。 “你有感觉到金献戈有古怪吗？”挡下一招后，茉莉抬眼问道。 小澜攥攥戈身，体会了一下，摇摇头，“没感觉。” “那难道真的是梅里的问题？”茉莉往后退了几步，“刚才你是不是施展不开？咱们再试试，这次你不要害怕伤到我，直接来吧。” 这帐篷虽然算是宽敞，但要说让如此修长的金献戈可在这里挥洒自如，倒仍是很难。 尤其小澜一要注意不能伤到茉莉，二要注意不能伤到躺在一边的梅里，就更难了。 几轮对抗完事，金献戈还是那副样子，没有闹脾气的意思。 “晚上你的比赛，我应该是可以去看的，对吧？”喝水的时候，茉莉问了一句。 小澜耸耸肩，“毕竟咱俩都暴露了，应该没事。” 小澜把水杯放回餐桌，看向帐篷打开的门帘。 “真奇怪，”小澜的眼神定定的，“我怎么感觉还有点紧张呢。” 茉莉抿了一口水，走到她身边，低下头说道，“比赛之前紧张不是很正常嘛，怕什么。” 小澜无意识地抓抓自己的下巴，“可我前面几关都没有紧张过，以前……也没有过像现在这种感觉，就……觉得心很乱。” 茉莉难得温柔地坐下身，抓住小澜的手，“你是不是在想月榕？” 小澜望向她，“你知道？” “你肯定是在心疼月榕，”茉莉微微一笑，“你害怕要是自己输了，月榕就真的要走了，哪怕只是游戏，这种命运也……” “我是心疼月榕，但我总觉得……总觉得还有点其他的什么。”小澜歪头，困惑地眯起了眼睛。 “还有什么？” “我总觉得……”小澜费劲地在脑中寻找形容词，“这事和我有关系。” 茉莉哧地笑了一下，“当然和你有关系了。” “不，不，不是那种关系，不是你想的那种，”小澜憋得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我觉得……我好像是月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茉莉一脸“超纲了”的表情。 小澜瞅瞅她，肩膀垂下来，“估计是没睡好吧。” “你昨晚又做噩梦了？”茉莉趁势问道。 “可能做梦了吧，不记得了，”小澜一摆手，“算了算了，我们接着练，看这次金献戈会不会有动静。” 两人又比划了好几轮，这金献戈一直表现得本本分分，尽到了一个武器该尽到的责任，没闹出丝毫幺蛾子。 渐渐，入夜。 帐篷外，鼓声遥遥响起来了。 茉莉帮小澜整理了衣角，二人深吸一口气，拉开帐篷，走到营地上。 巨月已经出现，天空似乎都变成了那种半透明的橙黄。 几百米开外，便是立在营地中央的金献擂高台。 村民们已在擂台边聚集，同上次站立的位置相差无几。 “我们走。”茉莉拉着小澜的另一只手，二人肩并肩走向金献擂。 “擂台上有人？”茉莉指过去。 高台上，果然站着一个人影，人影手中还握着那杆细长的武器——金献戈。 “是她，”小澜一眼看到了擂台上那人紧扎在头顶的长发与身上的外套，“她已经来了……第一轮和梅里对抗的男生也在下面。” “你现在还紧张吗？”茉莉侧着脸问道。 小澜吸吸鼻子，笑开了，“不紧张了……紧张也没用了。” 茉莉笑着拍拍小澜的肩膀，“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要是真输了，大不了我们现在就回家呗。” “就回家呗……” “哎这句就不要重复了，”茉莉顺毛捋了几下小澜的头发，“你能打倒她，去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怎么都打我 小澜上擂台前，回身望了茉莉一眼，又捏了捏她的手背。 茉莉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茉莉……” “嗯？”茉莉微笑着，“别紧张，别怕。” “不是，茉莉，”小澜摇摇头，“你忽然变得这么温柔，好吓人，以后你还是不要这样了。” 茉莉的脸一秒垮下来，趁着茉莉的拳头还没挥到自己身上，小澜扛着金献戈，连滚带爬地翻上了擂台。 那女生站在小澜对面，扎着高挺的马尾，穿着利落的黑色夹克，脸上还戴了副口罩，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上次遇见她的时候，她戴口罩了吗？ 小澜扬起下巴冥思苦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女生背对着月亮，仿佛变成了一道剪影，在巨月的映衬下，显得她有种末日英雄的孤高感。 看着那女生，小澜举起肩头的金献戈，抵在地上。 “二场金献！”裁判嘹亮地喊道，“开始！” 第一时间，有些尴尬。 那女生按兵不动，没有攻击的意思，小澜不知道该干嘛，直到看见那女生冲自己鞠了一躬，便也学着她鞠了一躬。 “趁现在！”弯腰时，小澜听到对面的台子下传来一声轻喊。 要暗算我？！ 小澜猛地直起身子，身体同时摆出防御姿态。 但是，对面的女生非但没有攻过来，反而微微扭过头，朝喊出这话的男人投去了鄙夷的一瞥。 小澜认得，那个男人是梅里的对手，是脉氏的首场金献。 男人一副遗憾的模样，像是没看到女生的眼神，自顾自懊恼起来。 女生的眼神回到小澜身上，她略颔首，熟悉的清冷嗓音再度响起，“我是陆千千。” “呃……”小澜虽然在心里大呼没必要，却还是老实地张口，“我叫小澜。” 听声音，陆千千的年纪应该也不大。 但是这个时候，自我介绍似乎显得有些多余。 几分钟过去了，台下的村民都起了些骚动。 小澜依然紧盯着陆千千。 她怎么……不动呢？ 本已离开的紧张感又回到小澜脑海里。 没想到，陆千千竟先张口了，“你怎么不打？” 这…… “我打谁？”小澜问道。 “我。” 小澜有点懵了。 这姑娘不对劲，怕不是哪里出了点问题。 “我……我不习惯先出手。”小澜竭力使自己的口气显得随意一点，也不知道成没成功。 陆千千的身子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把金献戈举起来了。 “那我先出手。” 你快你快出手吧！ 小澜无奈地撇撇嘴，重新举起金献戈正对着陆千千。 陆千千往前迈了一步。 小澜开始专注于战局，站稳脚步，绷紧神经。 陆千千又迈了一步，紧接着，忽然消失了。 小澜眨眨眼。 确实，眼前空空荡荡，人不见了。 台下村民也是一片哗然。 “陆……” 小澜只吐出了一个字。 身子右侧，忽地传来一阵冰凉。 小澜听到了茉莉的尖叫。 那冰凉的源头，是自己的大腿外侧。 然后，冰冷的感觉开始向自己的身周蔓延。 小澜目瞪口呆，扭头看向自己身后。 陆千千就站在自己后面，两手倒提着锋利的金献戈，她的戈上，挂着一道深色的痕迹，那痕迹在刀刃上流淌，一滴滴摔到地面上。 小澜看向自己的大腿。 一道深长的伤口，出现在自己的右腿上。 鲜血瞬间便浸满了小澜的裤腿，不再冰冷了，她的身体变得滚烫。 “你为什么不躲？”陆千千还背对着小澜，问道，“你不怕受伤？”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陆千千刚才，是转换了空间？还是单纯的速度极快？ 无论哪一种，都应该是能力才对。 不应该，这里不应该会出现能力的呀。 “我不懂……”小澜哆嗦着左腿打算转身面对陆千千，正在这时，陆千千却再次消失了。 一阵寒风划过自己左侧。 小澜的余光瞥见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残影。 茉莉在台下大声叫喊。 “你是不是也看不到我？” 身后，陆千千的声音像一道诅咒，和小澜手臂上炸开的疼痛一齐出现。 第一次攻击，是腿部，第二次，是手臂。 第三次，应该就是要害了吧。 小澜咬紧牙齿，转过身。 “我还是不懂，你……” 果然，陆千千的身影第三次消失。 和小澜猜想得一样。 无论如何，自己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瞬间，小澜立起金献戈的刀刃，竖立在自己的脖颈边，长长的戈身拦在胸口，手臂上的鲜血横飚出去，与此同时，只听“嘡”的一声，金献戈的刀刃上立时迸出金色火星。 小澜立刻反挑戈身，向着出现在眼前的陆千千狠力挥去，陆千千抬手格挡，然而，小澜的金献戈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小澜于是抬起左脚踢向陆千千的戈身，借力一个猛退，抽回自己的金献戈，背靠到擂台边的圆柱上喘起了粗气。 陆千千并未恼怒，也并未趁火打劫，而是站在原地，把金献戈杵在地上，说道，“你的金献戈有问题。” 小澜用并未受伤的右手拼命克制着摇晃的金献戈，问道，“你的没问题？” “没问题，”陆千千还舞动了一下手中的金献戈，“只是普通兵器。” 这就是梅里所说的情况吧。 小澜的额头都渗出了汗，她一边死死盯着陆千千，以防她再有什么举动，一边又得使劲控制手中的金献戈。 怪不得朗氏会连输五年的金献擂，带着这种武器，能打赢就出鬼了。 “你没关系？”陆千千面对着胳膊腿都在流血的小澜问道。 我看起来是这样的吗？小澜悲哀地想。 从台下朗氏村人和茉莉的哀告声中，小澜知道，可能只有陆千千觉得自己没关系。 但，正因如此。 “继续。”小澜抖着嘴唇，恶狠狠说道。 陆千千再次消失。 有了前三次的经验，小澜终于能在月光下捕捉到一丝陆千千运动的轨迹了，虽然异常飞快，却也不是绝对赶不上的。 陆千千的刀刃，亮在距离小澜的双眼仅有一拳位置的地方。 小澜提起颤抖的金献戈，用戈尾格挡。 戈尾扫开了陆千千的刀刃。 小澜长舒一口气。 却没想到，戈尾调转方向，径自朝小澜的眉心打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蝎子 昏迷之前，小澜看到陆千千将金献戈收到背后，满眼诧异。 然后，小澜眼前一黑，被自己的金献戈打晕了。 小澜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倒下。 和以前昏迷的感觉不太一样。 四周虽然陷入安静和黑暗，但似乎，意识还在。 小澜仰面倒下。 水花溅开的声音。 液体的柔软和独特的张力包围了她。 小澜听见了。 “帮帮我……我不要……” “救命啊……” “救救我……” 哀恸的女声。 和自己梦魇的那晚，听到的声音，是一样的。 小澜张口，瞬间感觉到一股腥臭刺鼻的味道涌进口腔。 “我怎么救你？” 这几个字带着一串炸裂的气泡，开始上浮。 耳边的哀嚎瞬间止息。 “我怎么救你？”小澜重复了一遍。 “跟随……” 一个女人的嗓音猛地响在小澜耳边，但仅仅说了两个字，远处乍起的一道嗥叫就打断了她。 是某种动物的叫声。 “我怎么救你？……” “醒醒。”再次出现在耳边的，则是陆千千冷静疏离的声音。 与此同时，恶臭和黑暗消失，周遭的嘈杂和篝火的光亮回到了小澜的知觉里。 小澜眨巴眨巴眼。 陆千千就站在自己身边。 确切地说，是自己贴在陆千千身边。 原来，陆千千在自己即将仰面跌倒的瞬间，冲过来一把揽住了自己的腰。 两人就这样呈现出英雄救美的古怪姿势，站在擂台上。 “陆千千你是不是傻啊？你让她倒下咱们就赢了！”台下，脉氏的首场金献气急败坏地大吼。 陆千千没理会他，而是很感兴趣地望着小澜的眼睛，问道，“你要救谁？” 啊，自己刚才的话他们居然能听见的嘛。 “我要……” 小澜刚一张口，就回忆起了方才的腥臭，这时，她的胃部开始剧烈翻涌，加上脑子刚刚被自己敲过，还有点恶心，桩桩件件加到一起，小澜再也忍不住了，抓着陆千千的衣服就呕吐了起来。 台下的喧哗瞬间消失。 一片寂静。 当然，这次不是自己进入了什么另外的空间。 观众们齐刷刷闭上了嘴，瞪着眼睛，看着她们。 小澜好希望自己此时是在异空间里。 她简单地呕吐完毕，尴尬地掏出口袋里的纸，擦擦嘴，抬起头来悄咪咪瞄着陆千千。 虽然只能看见她的眼睛。 但小澜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了强烈的悔恨和杀意。 悔恨，大概是在恨自己刚才拉了小澜一把，而不是任小澜摔倒，再补上一刀。 杀意，更好理解了。 目前，连小澜自己都想杀了自己。 小澜擦干净嘴巴，哆哆嗦嗦地把剩下的纸巾递向陆千千。 “那个……要不擦一擦？……” 小澜用余光看见茉莉在台下绝望的扶住了额头。 “噗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响起，“陆千千你活该，刚才我叫你赶紧宰了她你不干，现在……” 陆千千没等脉氏的首场金献那傻子说完，便一把扯开了自己的夹克外套，利落脱掉，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转眼间，被小澜污染了的外套就飞向了台下，直接扣到了那傻子头上。 “继续？”陆千千盯着小澜，问道。 她的声音阴沉了不少。 小澜忙点头，寻思了一下，又添了一句，“对不起！” 陆千千一步跳开，跳离到距自己两三米远的地方，重新立起金献戈。 小澜忍住以死明志的欲望，同样立起金献戈。 陆千千前迈了一步。 她的身形开始模糊。 小澜皱皱眉。 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操作影响到了陆千千的状态，还是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 小澜能看见陆千千在空中运动的轨迹了。 虽然只是一道模糊的虚影，但那道映在巨月上的黑色弯钩，无疑就是陆千千朝自己扑将过来的身影。 只要能看清她的动作，就没什么好怕的。 小澜一个闪身，金献戈拦上，金光四溅，鸣声清脆，二人的金献戈再次撞击到一起。 陆千千的双眸隐进了额头的散发中，看不见她的目光。 小澜卯力一压，将陆千千的刀刃按低，身子作势要逼近，陆千千见状，手腕一扭，金献戈脱身，她便再次向后一跳，站到了小澜对角处。 小澜心里有点数了。 陆千千，怕近身对抗。 不过，这样说来，她刚才居然舍身过来救下小澜，还真是个善良的人。 小澜走神没几秒，陆千千就又移动起来，这次小澜直接看清楚了她在空中飞跃时的姿态。 陆千千并非跳跃或奔跑，而是呈现出一种被某种力量甩动起来的姿态，她两手蜷在身侧，弓起的腿部则微微翘高，扬着金献戈，直扑向自己。 好奇怪的姿势。 这个动作，实在不像是人类会摆出的动作。 而是……像一种动物。 似乎也不是动物。 更像是…… 陆千千的金献戈折射出一道银光，扫向她自己的脸。 小澜的心头咯噔一下。 应该不会吧，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陆千千的姿势，分明像是，一种虫子。 蝎子。 她像一只蝎子。 准确来讲，她攻击的姿态，分明就是蝎子在毒杀猎物时，高翘起来的蝎尾的模样。 小澜克制住心惊胆战，抬起金献戈挡在预判到的位置。 提起虫子，小澜就想到了…… “四夏鸣虫？” 陆千千听到小澜说出的这四个字，空中的身姿骤然一滞，直挺挺坠落下来。 小澜眼看着自己立在半空的金献戈好像要伤到她，赶紧运力收戈。 来不及了。 这短短的四分之一秒，还赶不及让她们做出这么多反应。 戈尖挑向陆千千的下巴。 “小心！”小澜徒劳地喊出来。 陆千千猛地仰起了下巴。 戈尖擦着她的下颚，划了过去。 黑色口罩被戈尖挑起，飞到空中，扑通，当啷，陆千千跌落在地，她的金献戈也脱手，掉在了一旁。 小澜见状，一把丢掉了自己的金献戈，赶忙冲过去扶起了陆千千。 陆千千抬起头，散落的黑发被风吹开，露出了藏在口罩下的脸。 尖瘦的下巴，尖翘的鼻梁。 配上她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竟有种魅惑的美。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 一个浓黑的图案，印在她的右侧脸颊边。 正是一只蝎子的图案。 第一百二十三章 虫印 陆千千一把挥开小澜的手，以长发掩住脸颊，跪到地面上，狼狈不堪地抓起那只黑色的口罩，慌乱地把口罩重新戴上。 “你是……” “嘘——” 陆千千抬头，食指摆在唇边，打断了小澜的话。 这时，一声锣响在二人身旁炸起。 “二场金献！”裁判挥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锣锤，重重敲向擂台边的铜锣，“朗氏金献胜！” 擂台下，是朗氏村民兴奋的欢呼。 “小澜！小澜！你赢啦！”小澜看见茉莉扒在擂台边缘冲她喊着。 小澜扭头对茉莉笑了笑，又把头转向陆千千，伸出右手。 陆千千敛目看着小澜的手，看起来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抓住她的手，站起身来。 脉氏的村民沮丧地散去了，朗氏这边还在庆祝，好像他们已经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一样。 “你是吗？”小澜凝望着陆千千的眼睛，隐晦地问道。 陆千千左右瞟了几眼，十分轻微地摇了摇头，“我们得寻个其他场所。” “这里不好说吗？” 陆千千阴沉地盯着小澜，略俯向她，飞快说了一句，“这里有耳朵。” 小澜明白了陆千千的意思。 她要说的话，不能被其他人听去。 但是……在场的，除了她们三个以外，不都是游戏里的npc嘛，毕竟脉氏那边看热闹的首场金献已经被脏兮兮的夹克恶心跑了。 “去个没人的地方。”陆千千松开小澜的手，二人装模作样地互鞠一躬。 小澜直起腰背，“要不去我们的帐篷里吧。” 陆千千开始往擂台下走，没对小澜的话提出异议，看上去应该是默认了。 脉氏村民很失望，但还是有几个村民走到陆千千旁边安慰她的情绪。 小澜走进朗氏的人堆里，茉莉领头抱住小澜并拍了拍她的背，人群簇拥着二人往帐篷的方向走去，小澜回头望了一眼背影落寞孤单的陆千千。 “金献大人是在同情脉氏金献吗？”朗辉族长口气稳重，但眼底也是难掩的欢愉，“若是如此，那金献大人真是大可不必。” “啊，没有，”小澜回过神，僵硬地咧咧嘴，“我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嘛，那个……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我和茉莉就回帐篷啦，茉莉那场是……” “后天同一时间，”朗辉族长忙道，“那二位好好休息。” “嗯嗯，大家也好好休息。” 听闻这逐客令，朗辉族长立马转头开始组织村民各回各家，浩大的人群停在距离帐篷十几米的地方，茉莉搀着瘸腿的小澜，二人一边同热情的村民挥手告别，一边走进帐篷。 “疼吗？”一进帐篷，茉莉脸上的微笑就换成了担忧的模样，“赶紧坐下，我给你包扎……” 小澜“啊？”了一声，低头看看，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伤呢。 自己虽然莫名其妙赢了，但是受的伤居然是最多的。 “不用着急，”小澜往帐篷深处挪了挪，“茉莉，我先告诉你一件事，那个陆千千，好像是四夏鸣虫的人。” “哈？”茉莉的动作果然顿住，“四夏的人？四夏的人怎么会来文京参赛？” “而且她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四夏鸣虫的人。”小澜煞有介事地补充道。 茉莉的眉毛皱成一团，“这……没道理啊，她真的是四夏的人？你怎么发现的？” “之前你们不是说，四夏鸣虫的人，每个人都有一只命虫嘛，”小澜用手胡乱比划了一下，“那个命虫，是会变成某种印记，印在四夏人身上，对吧？” 茉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身上有印记？！” 小澜没想到茉莉会是这个反应，“嗯，她有印记，所以……她就是四夏鸣虫的人没错吧？” 茉莉点点头，又摇摇头，食指抵住自己的额头喃喃道，“如果是真的，那情况可就复杂了。” 小澜见状，连忙说道，“我还约了她到我们的帐篷里详谈。” “她答应了？” “她没拒绝，”小澜缩缩脖子，“我这样做对吗？” 茉莉眉头稍松，伸手摸摸小澜的头，“对，这是最好的方案，她必须要来，就算她不来，我也得去找她才行。” “那你能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茉莉刚想张口，帐篷外，一位看守帐篷的村民的喊声就把她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你怎么又来了？走开！离我们的金献大人远一点！” 小澜和茉莉相视一惊，赶忙冲出了帐篷。 果然，戴着口罩的陆千千正站在她们的帐篷外，被几名守卫拦在路上，见小澜冒头，便伸出手指了指守卫们。 最终在守卫们不满的嘟囔声中，小澜和茉莉还是把陆千千带进了帐篷。 陆千千往里走了走，瞟了茉莉一眼，便对小澜说道，“应该只有你我。” “不不，她不一样，”小澜摆手，“她是九探的人，也会异能。” “九探？”陆千千认真打量起了茉莉。 “而且她即将是九探的当家，她什么都懂，很了不起的。” 为了配合小澜的胡吹，茉莉只得尴尬地扬起下巴，故作深沉地点点头。 陆千千低头想了几秒，而后抬头说道，“九探茉莉？” 茉莉一脸惊喜，“你认识我？” 陆千千没回答，而是两手叠在额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 茉莉手忙脚乱地回了一个礼，“陆千千吗？你是四夏鸣虫的人？” “我师承……”陆千千刚打算自我介绍，话头却猛地停住，她回身扫了几眼，视线停驻到至今仍未苏醒的梅里身上。 小澜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急忙辩解道，“那是梅里，就是你昨晚送过来的女孩，她至今还没醒呢……她应该听不见的。” 陆千千点头，视线还在梅里身上，“被他们打了。” “梅里被其他两个金献打了？”茉莉问道。 陆千千又点点头，“很重。” “那我们就让她躺在那里吧，我们聊我们的。”小澜扯回话题。 谁知陆千千执拗地摇头，“不行，只能有我们三个。” “梅里也不行？” “不行。” “……” 于是在这漆黑的大半夜，门口的守卫见她们联合一个原本还是对手的人，合伙把昏迷的队友抬出了帐篷，随便找个地方铺了个床垫，就把她丢在那里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鲶鱼 三人刚一回到帐篷里，茉莉就急不可耐地凑到陆千千身旁，轻声问道，“听小澜说……你已经结了虫印了，是真的吗？” 陆千千看着小澜把帐篷关严，随后抬手摘下了口罩。 原本印着黑色痕迹的脸颊上白白净净的，完全不见那只蝎子的影子。 茉莉迷惑地看向一脸震惊的小澜。 “我……我分明看见了，”小澜不死心，又凑近看了看，“刚才在擂台上的时候，这里……要么就是那里，绝对有一只黑色的蝎子。” 陆千千抿嘴浅笑了一下。 小澜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柔软的笑容落在这张妖媚而锋利的脸上，居然别有一番风情。 茉莉瞅瞅张牙舞爪拼命解释的小澜，又瞅瞅露出神秘微笑的陆千千，眉头渐渐展开。 “哦——我知道了，”她指向陆千千，“你是夏花家主的……” “嘘——”陆千千又摆了个噤声的手势。 茉莉心领神会地降低了音量，“你是夏花家主的徒儿吧？” “我师承四夏家主夏花，”陆千千颔首，“我没有家主的本事，因此命虫只在运力时显印。” “她们是这么跟你说的吗？”茉莉缩缩脖子，神色异常。 陆千千顿了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茉莉吸了下鼻子，表情坦然地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我对四夏的事了解得少，不晓得这回事。” 茉莉这副模样兴许能骗过不了解她的陆千千，可是骗不了小澜。 这家伙一定还有别的意思。 但考虑到自己目前和茉莉还是一伙儿的，小澜没拆穿，而是直接把话题岔开了，“那你的命虫是只蝎子喽？” “是一只剑蝎，”陆千千看上去还有点显摆的样子，“我喜欢叫它主簿虫。” “听你的意思，你们夏花家主的脸上，是一直都有那个虫印吗？”小澜摸摸自己的脸颊，“之前看到她的时候，没注意到她脸上有印子诶，还是说她的命虫是种小虫子？” 陆千千摆摆手，“虫印不一定会长在脸上，家主的虫印在别处。” 小澜“哦哦”地点头，心里在想陆千千这么好看的脸蛋怎么偏偏会长上一只蝎子呢。 “你怎么会来参加这个比赛啊？”茉莉终于问出了口。 听了这问题，陆千千却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这回轮到茉莉纳闷了。 “我以为我们是为同一件事而来的，”陆千千歪头，“那你……你们为何而来？” 啊这…… 看来人家是带着公务来的，相比之下他们的目的好像只是单纯的“来玩”。 “你知道我们九探的乔念吧？”茉莉面不改色地反问，见陆千千点了头，便接着道，“那你应该也知道她失忆的事，我们参加这个比赛，就是为了给她找回记忆，这是医生给出的办法。” 我呸！ 这话虽然扯，但陆千千果然还是信了。 “这样看来，我们的目的也有相似之处，”陆千千坐了下来，慢条斯理道，“这段时间，四夏一直在调查王城那件事，我们失去了几位师兄弟，元气大伤，家主怒不可遏，而仅剩的线索就是五更天的束天叶白和失忆的九探乔念了，家主从文京回去以后，态度也有了些许变化，像是罗副会同家主说了些什么，她也开始觉得事情有蹊跷，虽然安排我们加大了寻找五更天叶白的力度，却特别叮嘱我们不要伤他性命，我们在寻找的过程中，听闻有人最后一次见到他，正是在其他城市的十日宴上，当我们赶去时，这游戏团队已经离开，于是我们跟着十日宴的脚步，来到了这里。” 小澜和茉莉听得目瞪口呆。 “十日宴？”茉莉伸长了脖子，“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比赛上？他还有心思比赛？” 陆千千则摇了摇头，“我们也不清楚叶白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十日宴中的，但是我们怀疑……他可能和十日宴背后的设计团队有关。” “呃……我们在这里说这个真的没关系吗？”小澜插了一句嘴。 毕竟，她们还在人家的游戏里呢！ “没关系，我们在过来之前，详细调查过，这个比赛虽然是全息脑成像互动竞赛，但主办方无法监控到玩家的内部交流，”陆千千答道，“除非是设计团队成员以玩家身份参赛，他们一般称呼这种玩家为鲶鱼。” “鲶鱼？！”小澜和茉莉同时惊呼。 陆千千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我们听过这个词，”小澜敲敲脑门，“就在……就在等待入场的时候，两个工作人员说的，一个问另一个，这场会不会破纪录，另一个工作人员说，那要看他们什么时候找到鲶鱼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陆千千放松下来，“嗯，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有个心理效应叫做鲶鱼效应，里面的鲶鱼就是为了保持其他鱼的活力而存在，游戏团队出人参赛，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保证游戏环境良好，当然也有可能最终的大奖直接就被鲶鱼赢去了……” “什么？！”小澜一听这话，立马炸庙，“卑鄙！怎么能这样？！举报！” 但茉莉的注意力却没在奖金上，她接着陆千千的话问道，“你们的意思是叶白有可能是鲶鱼？” “只是有可能，”陆千千严谨地说，“但无论是普通玩家、后台团队还是鲶鱼，都和这个比赛有关，本来我们没打算参赛的，但没想到十日宴的安保做得这么好，完全找不到突破口，于是我们决定来参赛看看，反正只需要短短几天，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茉莉点头同意，但很快颓丧下来，“那你这次不等于输了嘛……结束后你就要离开比赛了呀。” “这个时间，离开刚好，”陆千千说道，“之后的关卡会越来越难，玩家分流，碰到鲶鱼的几率会变大，我们的目的被发现的几率也会变大，而现在正是玩家大批量退赛退场的时间，我们退出后，完全可以趁乱混入后台，再晚一些时候，行动起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那游戏内部……”茉莉嘟囔。 陆千千望着二人，嫣然一笑，“游戏内部，不是还有你们嘛。” 第一百二十五章 胜 “我们？”茉莉的嘴角抖了抖，“我还没和你们那边的三场金献打架呢，没法确定能留下来啊。” 陆千千恣意一挥手，“你肯定比他厉害。” “那可不一定，”茉莉虽然心里美滋滋，表面却很矜持，“九探的灵潮是离体的，在这里我用不了什么特殊的力量，不像你们，本事都刻在脑子里。” 陆千千像是觉得这番话有点道理，转着眼珠寻思了一会儿，拍拍桌子道，“没关系，我来搞定他。” “也不能乱来，毕竟人家也只是普通玩家，是无辜的。”茉莉客套地补充了一句。 “他可不无辜，”小澜愤愤不平地插嘴，“那两个男人一起打了梅里。” “哦也是，那确实得收拾收拾。” 三个人笑吟吟地互相看着。 “对了，那你还要回到脉氏帐篷那边去吗？”茉莉问道。 “我得回去，不然他们会起疑。” 呃……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起疑了吧。 三人把梅里挪进了帐篷里，陆千千重新戴上口罩，待她即将出门的前一秒，小澜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有件事情想和你们商量商量。” 陆千千扭头看向小澜，和同样一脸困惑的茉莉。 小澜抿抿嘴，张口道来，“是这样的……” *** 第二天早晨，梅里便和第一缕晨光一同醒来了。 那时，小澜和茉莉还在睡梦中，一下子被梅里的欢叫声吵醒。 “二场赢了！”梅里的声音还有点哑，一嘶喊起来则更骇人，“二场是不是我们赢了？！” 小澜原本还在梦里吃蛋糕呢，被梅里吓得腾地坐了起来。 “梅里你醒了……”茉莉揉揉眼睛，趔趄着下地走到梅里床边，“你怎么知道小澜赢了？” “是小澜赢了吗？”梅里看上去更开心了，“太好了！小澜真棒！” 棒？什么棒？巧克力棒？ 小澜瞅瞅帐篷顶，还在消化梦境和现实。 刚才吃的是巧克力蛋糕吧，诶我的巧克力蛋糕呢？ “你感觉怎么样？”茉莉伸手摸向梅里的额头。 “我没事，都是小伤，”梅里咳嗽了几声，“小澜呢？受伤了吗？” 伤？ 小澜昨晚包扎好的伤口忽地痛了一下。 小澜也终于从失去了蛋糕的伤痛中站了起来，注意到了梅里。 “呀梅里你醒啦！”小澜有点费劲地爬下床。 “嗯嗯，我……”梅里的瞳孔忽地瞪起，“你怎么啦？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小澜和茉莉从台上台下两个视角，对小澜和陆千千一战进行了复盘。 “我就说我听到的裁判的声音不可能是做梦！”梅里兴奋地挥拳，“哎呀，只是……脉氏那边的女选手人还不错呢，要不是因为她，那两个男的还打算再打我一会儿呢。” 小澜和茉莉闭嘴苦笑，一边因为梅里恢复得不错而感到开心，一边又因为她明明挨了打，却表现得与平常无异而感到心疼。 小澜事无巨细地把自己的英勇事迹（除却呕吐事件以外）给梅里再讲了一遍。 梅里的兴奋一直持续到早餐完毕。 陆千千的事情当然不能告诉她，二人捡能说的说出来，其他事情则吞到了肚子里。 也正是如此，吃过早饭后，梅里便赶着茉莉前去练习。 在这种欢愉的情绪下，时间很快到了决战那天。 几天内，陆千千没再来过，她们也不知道她是已经成功了，还是根本把答应过的事忘记了。 帐篷外，鼓声起。 “别紧张，”梅里声音哆嗦地拉住茉莉的手，“可千万冷静啊……别慌别怕啊……” 茉莉原本不紧张的，被梅里这么一劝慰，走出帐篷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硬了。 朗氏的村民遥遥看见三人走了过来，离着大老远就开始欢呼。 茉莉简单热身了一下，随后同大家挥了挥手，走上了擂台。 擂台那一端，则有一股奇怪的气氛。 茉莉独自站在擂台上，等待对手上台。 脉氏的观众那边，谈论声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 “失踪……” “没找到……” 嗯？ 茉莉定睛往擂台下看看。 没有陆千千，也没有之前见过的脉氏首场金献。 擂台边，更没有人站在台阶上，等候上擂台。 脉氏的三个金献，没有出现。 脉氏的村民愈发慌了，又派去几个人出发寻找金献的下落。 茉莉则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是陆千千做的。 裁判铁面无私，面无表情地敲打着铜锣，阔声问道，“脉氏金献是否参赛？” “参赛！参赛！”应该是脉氏那边族长的男人谄媚地跳了出来，“那个……我们金献可能睡着了，晚点到。” “再等半个时辰。”裁判说道。 “哎，好，半个时辰……保证……” 但是，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 冷面裁判上了台，望了一眼已经在台上等了一个多小时的茉莉，“嘡”一声敲响铜锣。 “三场金献……” “不！”脉氏那边的惨叫声已起，“不！——不行！——” “朗氏胜！” 茉莉抬起手尴尬地冲台下欢呼的朗氏村民挥了几下。 村民们自然也积极地回应。 “金献擂胜者——朗氏！” 裁判的最后一声响彻天地，覆盖在空中的巨月似乎都颤抖了一下。 台下的小澜和台上的茉莉望着对方，两人都感到了一种古怪的不真实感。 朗氏在庆祝。 脉氏在哀嚎。 小澜仰头望望天，巨月似乎更大了。 又有一个少女要离开。 茉莉在脉氏的咒骂声与朗氏的歌颂声中走下擂台，小澜迎了上去，一个从旁边突然窜出来的身影一把抱住了她们。 是朗月榕。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二人，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朗辉族长拍拍女儿的后背，男人的眼角似乎也有泪光在闪烁，“月榕放开金献大人吧，不要耽误了金献大人……” 茉莉笑着问向朗辉族长，“族长，那接下来……” “接下来，就是大祭的时候了，”朗辉族长声音低沉，“全村人都要前去参加，就在河边，为那个姑娘送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河流尽头 现在，月亮村的所有村民，都聚集在擂台边。 大家心照不宣地沉默，望着站在人群最中间的年轻姑娘。 那个姑娘扎着一根黑亮的麻花辫，穿着红白色的简单布褂子，脑袋低得看不见表情，却隐约看得见一颗颗泪珠闪烁着月光，摔到她的衣服前襟上。 “阿华呀，你放心吧，”矮胖的脉氏族长有些难堪地说道，“你的奶奶……族里人肯定会帮你照料的，而且其实……其实也不一定就有危险……” 小澜扫了一眼脉氏的村民。 没有人为她流泪。 也没人露出痛苦的表情。 因为这个叫阿华的姑娘，只剩下了年迈的奶奶一个亲人，所以她就成为了那个可以被推出去牺牲的人。 小澜又看看朗氏这边。 啊，也不是没有人为了那个姑娘而哭泣的。 朗月榕在哭。 朗辉族长的右手紧紧抱住女儿的肩膀，感觉到她的颤抖之后，轻拍她的肩，父女二人的头依靠到一起，朗辉族长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小澜把头转回来，见茉莉和梅里也都在凝望着那个可怜的姑娘。 “我们要什么时候讲？”梅里的视线还在姑娘身上，问题却是问向小澜的。 “要不……”小澜攥紧拳头，“就现在吧。” 三人一起点头。 茉莉深吸一口气，领着二人走到朗辉族长身边。 “朗辉族长，我们有个想法。”茉莉的声音一出来，围观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朗辉族长愣了愣，“金献大人，您想说什么？” 茉莉、小澜和梅里眼神坚定，三人几乎同时张口，“我们去乘那条船。” 此话一出，村民们都懵了。 就连那个可怜的阿华都停止了哭泣，抬起通红的眼圈怔怔地盯着她们。 “你的……你们的意思是……”朗辉族长磕磕巴巴地问道。 “我们的意思是，”茉莉重重说道，“让那个姑娘回家照顾奶奶吧，今年的船，由我们划去巨月的尽头，我们来代替她。” 村民皆哗然。 脉氏那边，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那个姑娘，她扑通一声跪到了地面上，嚎啕痛哭出来。 脉氏族长几步跨过来，一边扶起瘫跪在地上的姑娘，一边问向她们三个，“三位金献大人当真吗？” “金献大人，”朗辉族长皱着眉头，忙插嘴，“那河流尽头的危险，我们可不知啊，从没有人，从那里回来过。” 茉莉看着满面泪水的姑娘，笑了笑，“但我们会回来的。” 姑娘喃动着嘴唇，“金献大人……”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梅里提高了音量，“希望能带给你们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以后月亮村不会再有灾难，以后，也不再需要有人牺牲了。” 无论对于脉氏还是朗氏来说，这都是一个好消息。 两族人第一次走到了一起。 他们紧捏着自己的手，眼睛望向同一个方向，心里怀着一样的期盼。 月光洒在缎子般的河流上，像星星坠入了水面。 村民们送她们来到了河边。 小澜朝四周望了望。 应该快来了吧？ “金献大人，千万保重……” “等等！” 朗辉族长的叮嘱还没说到一半，人群后面就响起了一个嘹亮的女声。 还好，来了。 小澜的心也放下了。 村民们纷纷回头，人群自动分出了一条缝，让声音的主人走上前来。 正是陆千千。 陆千千的气还没喘匀，似乎是跑过来的，她直接走到了小澜身边，装模作样地大声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嘛？” “欸……”梅里眼睛一亮，指着陆千千道，“你是脉氏那边的金献！” 陆千千颔首，“你的伤好了吗？” “都好啦都好啦……” “所以你们这是去干嘛？” “我们……我们要代替那个姑娘去河流尽头，”梅里小声说道，“我们要去调查整件事情。” 小澜在心里点头，嗯，和计划得一样，这话由梅里来讲才最好，显得没有那么刻意。 于是陆千千大手一挥，“加我一个。” “啊？这……”梅里瞅瞅站在她两旁的小澜和茉莉，“这可以吗？这是不是……” 茉莉耸肩，“我无所谓喽。” 小澜耸肩，“我也没意见。” 唯一有意见的也许就是船，但是船也够大，最终，四个人在村民们都没有怀疑的情况下登船，茉莉和陆千千握住两边的木桨，小船飘飘悠悠，沿着河流往下移动起来。 村民们跟着小船送她们。 “对了金献大人！”脉氏族长想起了什么，双手笼成喇叭状喊道，“另外两位金献大人呢？” 陆千千见问到了她心虚的问题，先是加大了划桨的力度，再是装成漠不关心的模样说道，“我怎么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我都没看见他们，我就上了个厕所，我什么都不知道。” 慢慢的，小船流动的速度逐渐变快了。 村民们送别的路，被一丛茂密的芦苇拦住，大家高高地挥着手，为金献献上最后的祝福。 朗月榕小小的身板，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 “金献大人！——金献大人！——”她清脆地喊着。 紧跟着，一首曼妙的小调翩跹扬起。 朗月榕用她们听不懂的月亮村方言，唱起了小曲，小曲伴着月光，随着流水，跟着她们渐渐远去。 船上的四人相互看看，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你叫陆千千？”梅里坐在划船的陆千千旁边问道。 “嗯。” 梅里咧嘴笑了出来，“那两个男的是被你关起来了吧？” 小澜和茉莉后背一僵。 “我觉得你们好像已经认识了，”梅里指指她们，“不用瞒着我了，我能看得出来，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们就互相认识了，对吧？” 还好，梅里只是利用她自己的观察能力做了一点猜测。 于是小澜只能现编一个故事，“哇，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梅里……事情是这样的，你被他俩打的时候，是陆千千阻止了他们的行动，这你记得吧？对，之后她送你回到咱们的帐篷，然后我们就聊了聊有关月亮村的事，没想到我们都有这个想法，就一拍即合呀，之所以没告诉你……主要还是怕你心里不舒服，毕竟你被脉氏那两个金献欺负过……” 话还没说完，梅里就爽朗地笑开了，“我怎么可能心里不舒服啊，哈哈哈，咱们一起出发，我更有安全感了，不管河流尽头是什么，我都不怕喽……” “说到这儿，你们猜河流尽头到底有什么？”茉莉划着桨问道。 小澜和梅里正东一个西一个地瞎猜着呢，良久未说话的陆千千忽然张口打断了她们的话。 “你们看，那河边有东西。”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红宝石 陆千千一手把着船桨，一手指向距离她们不远的河岸边。 此处已是一片辽阔平原，往四周望去，看不到任何人类居住的痕迹，巨月的光芒洒在河岸边的草地上，泛出星点微光。 陆千千所指的，正是河岸右侧的一丛苇草。 “有……有几颗芦苇。”梅里眯着眼睛看过去。 “不是的，”陆千千说着，挥动船桨，用力往那里划去，“芦苇下面有什么东西。” 小船一靠近，她们都注意到了芦苇丛下折射着月光的东西。 “在反光呢，像是某种金属。”茉莉伸长了脖子。 陆千千把船靠到河岸附近，探身一抓，那反光的玩意便被她抓进了手里。 三个脑袋凑过来。 陆千千摊开手心。 那是一枚镶嵌在金属底托上的椭圆形红宝石。 “好漂亮……”梅里伸手戳了戳宝石表面。 “这里怎么会有这个？”陆千千问道。 “一定是其他女孩经过这里的时候，身上带的饰品掉在这里了。”茉莉答道。 “怎么会掉在岸上呢？”梅里往岸边看了看，“难道她们在这里上了岸？” “这里有什么？”茉莉往这空旷的平原上看去。 “什么都没有。”陆千千答得倒是干脆。 “那我们要不要也上岸瞧瞧？”梅里提议。 “我觉得可以。”茉莉点点头。 陆千千也默认，视线挪到小澜身上。 三个人一起看向沉默了好久的小澜。 “小澜，你在看什么？” 正盯着远方发呆的小澜被她们一叫，立马回过神，指着巨月问道，“你们觉不觉得，月亮好像又变大了？” 茉莉歪过头去瞅了巨月一眼，又把头扭回来，“村里人不是说了月亮会越来越大的嘛。” “等月亮占满天空，还没有女孩被献祭的话，就会发生灾难。”梅里又讲了一遍。 “但我总觉得……” “嘘——”陆千千伸手拦在嘴边，打断了她们的话，“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澜举起手，“我听到了。” 月亮盘踞着天空的方向，传来了几声低沉的呜鸣。 “这什么动静？”茉莉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船桨。 远远的，响声再起，那声音渺远辽阔，像雷声的轰鸣，却又有些不一样。 “这声音从哪儿来的啊？”梅里不安地东张西望。 小澜默默抬起手，“从月亮的方向，并且这响声……似乎也在慢慢变高，和一点点变大的月亮一起，” 梅里咽了口吐沫，“要不我们还是先从那里上岸吧，其他女生之所以会把吊坠掉在那个地方，说明她肯定是从那里上的岸。” 这时，她们的小船猛地颠簸了一下，像是撞到了河底的东西，船上的四人猝不及防，纷纷东倒西歪地栽倒在船里。 “怎么回事？” “船下有东西吗？”茉莉抓紧船沿往船下看。 船下的河流同这黑夜一样，看不清任何东西。 “没……” 话还没说完，第二波颠簸又来了，有了些许经验后，四人各自抓住身旁的船体，不安地互望。 陆千千的船桨原本还卡在岸边来固定船的位置，被这颠簸带得脱离了河岸的泥土，她们的小船再次沿着溪流往下漂去。 茉莉抓起她的船桨往船下划拉了几下，喊道，“船下面没东西。” “那这颠簸……” “你们看后面！”小澜猛地大喊。 众人回头。 溪流的上游，涌来了一股浪花，浪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拍击到船后，刚能激起一阵颠簸。 “这么小的河里怎么会起浪花啊？”梅里帮着陆千千撑住船桨来抵抗浪花的拍击。 “我知道了，那股力量不让我们停，”小澜望着巨月，“浪花要把我们推向该去的地方。” 小船颠簸的频率加快了，船桨抵不住浪的力量，咔嚓咔嚓的碎裂声顺着桨柄传到她们耳中。 “我们要上岸吗？”梅里咬着牙问道。 “当然不能上岸，岸上什么都没有，没我们想要的东西。” “那我们……”梅里握着船桨的双手都有些打颤，“还要留在这里吗？” “我觉得可以放开了，我们……” 小澜话音未落，只听得“嚓”一声响，陆千千和梅里手中的船桨被拦腰折断，这时，一股大浪涌来，小船失去了支撑，打着转往溪流下游冲去。 溪流越来越湍急，四个人的尖叫在船上旋转交叉，她们的小船像是一个刹车坏了的极速赛车，在溪流上一圈圈转着，把她们带向了河流深处。 小澜手足无措地寻找着一个可以防止自己被甩下去的抓点，最终看准了小船前侧用来挂锚的突起，小澜的身子被这颠勺一般的波浪掀起来两回之后，借着那股力量，直接往突起处扑去。 然后，她和陆千千的身子撞到了一起。 “你也要抓这里？”小澜在浪中喊道。 陆千千坐起身，“我们一人一只手，然后抓住对方！” “好！” 二人撒开滑溜溜的船沿，同时抓向那块突起，然而当啷一声，从陆千千的袖筒里甩出来了什么东西，直接掉到了小澜脚后。 “是那块宝石！”陆千千顿时打算松开突起，“不能弄丢了！” “你好好抓着那里！我来捡！” 小澜半个身子被水溅湿了，抹了一把脸，颤颤巍巍跪到地面上，伸手抓向那块红宝石。 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红宝石温润表面的瞬间，小澜的世界似乎唰地安静下来了。 小船还在疯狂地旋转着，水声、浪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但在小澜耳中，这些声音的音量好像被关小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悠扬的歌声。 歌声越来越响亮，用着她们听不懂的方言，唱着一首……旋律有些熟悉的歌。 那是朗月榕为她们送别的时候，唱起的歌。 但更重要的是，现在响在自己耳边的声音，并不是朗月榕的声音。 这到底是谁？ 虽然不是朗月榕的声音，但这声音，也有种莫名的熟悉。 是谁？ “小澜？小澜！”同伴们的嘶喊唤醒了小澜。 回到糟糕的现实中时，小澜的身子几乎已经全湿，她跪坐在船上，两手紧紧抓着那块宝石，已经到了被整个掀下船的边缘。 第一百二十八章 漩涡 又是一阵大浪。 小澜弓着腰往船的中央攀爬的时候，船身猛地往她这一侧倾斜过来。 “小澜！” “小澜抓住！——” 在同伴们的喊叫声中，小澜脚底一滑，直接趴倒，小船顿时倾斜得更厉害了，茉莉抓着另一侧的船沿探身过来企图拉起小澜，但在她扯住小澜的前一秒，又一波颠簸袭来，这次的颠簸无比剧烈，船身猛地摇晃了一下，浑身湿漉漉的小澜登时脱手，终于从船上翻了出去。 “茉莉！——” “小澜！” 茉莉扑到船边，作势就要跳下船，此时，一股从未见过的大浪拍来，茉莉脚下不稳，摔回了船里。 再回头，已看不见小澜的影子了。 “小澜！”茉莉徒劳地大喊。 溪流不知何时已宽阔起来，月光下这波涛汹涌的长河上，再看不见小澜的身影。 “抓住！小心！” 在茉莉正准备再次跳船的时候，陆千千忽地尖叫起来，她和梅里一起抓住了茉莉的左腿和右腿，把她按倒后，两人纷纷压在她身上。 “你们干什……” 茉莉的话还没喊完，她们的世界就瞬间开始了旋转颠倒，茉莉身上的两人一边紧紧拉着同伴，一边抓着船上的突起，三个人和这只小船一起，开始了下坠。 是瀑布。 三个人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拼命忍住恶心和脱力，在半空中坠落。 水声似乎在逐渐变大。 终于，在她们的承受能力崩溃的边缘，扑通一声，下坠停止，三人一船倒扣进了水中。 被扣进水下的陆千千睁开眼睛，水下漆黑一片，她挺直身子，却感觉脚下一下子踏实了起来。 原来这里的水只有这么浅。 三人同时抓住船的一侧，使劲一推，小船溅起无数细碎水花，也兜起了满满一船底的水，但可算被翻了回来。 三人重新回到船上，赶紧用手把水舀出船去。 茉莉抬头往上面望望，这瀑布高得看不见源头，这里星光稀疏，环境幽暗，湍急的水流顺着瀑布往下涌，看不清水中是否还有那个小小的身影。 “别担心了，”梅里抹了一把脸，拍拍茉莉的肩膀，“小澜估计凶多吉少了。” 这说的也是人话？ 茉莉刚想跟她解释说“你误会了，我和小澜不是那种虚假的友谊，我们的友情是真的”，就看见陆千千正怔怔地盯着自己身后，眼神还挺瘆人。 “怎么了？”茉莉嗖地把头转了回去。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梅里看着面前那一方点缀着几颗星星的深蓝色天空。 “当然怪了，”陆千千把两颊的湿发勾到耳后，“月亮，不见了。” 除了被瀑布挡住的那一小块之外，这一圈天空，空空荡荡，深蓝一片。 不见巨月的影子。 “我记得月亮就在这个方向的。”梅里往右侧指去。 陆千千点点头，“你们看，河流的流向变了，下面我们要往月亮原本的方向走了。” 瀑布下的潭水分出了一条小河，而那条小河，就通往梅里正指向的右侧。 没等她们控制小船的位置，小船竟自己调转了船头，直愣愣朝着小河灌入，又是几下颠簸，小船迅速汇入河流，向着前方，开始了新一轮的漂流。 “小澜应该也会掉下来了的呀。”茉莉望眼欲穿。 “就算是躲在船体里的我们，都很难在这样的瀑布里活下来，”梅里喃喃道，“小澜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可能……” 茉莉幽怨地瞥了梅里一眼。 反正梅里的的话就一个中心思想：八公啊，别再等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只要我们快点通关，就能早点碰到她。”陆千千在船上坐稳后，劝道。 “那要是……小澜死了呢？”茉莉眼神放空。 陆千千想了想，“嗯——奖金只有一份，就算是亲姐妹，最后也要竞争，所以要是她挂在了这一关，那你就少了个竞争对手。” 真可谓是企业级理解。 不过茉莉居然觉得有那么点道理。 于是，茉莉放弃了要把小船划回去的荒谬想法，叹了口气，安心看向前路。 *** 小澜的整个身体都淹进了水下。 但她还有知觉。 小澜奋力挣扎着想要出水，刚闭着气抓住小船下缘的一块木板，浪潮涌来，小船猛地一抖，小澜这寄生的家伙不光脱了手，还被砸进了更深的水下。 然后她在水下，看着小船迅速漂远。 “唔……唔……” 一串泡泡上浮，小澜脚下一蹬，正要随小船而去时，蹬出去的那只脚却似乎踩进了一块泥沼，一股巨力抓着她的腿，把她往水下拖去。 强大的吸引力缓慢包围了小澜的身体。 并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抓她的脚。 是漩涡。 一个细长的黑色漩涡仿若一条缠绕的海蛇，顺着她的脚，一点点吞噬着她的身体。 小澜有点慌了，忙抬起两手奋力拍水，那漩涡却像是有生命一般，见猎物要逃走，吞噬的力量也大了起来，转眼间，小澜的下半身全部被裹进了漩涡中。 最后一串泡泡浮出了水面。 小澜整个人都陷进了漩涡，天旋地转，漩涡带着她往水的更深处进发，没过一会儿，在小澜即将被河水榨干最后一丝氧气的时候，四周一黑，小澜的身体开始失重，几秒钟后，嗵一声，小澜软趴趴的身体像是一张飞饼，被那股力量甩到了一个平台上。 痛苦袭来。 与痛苦一齐苏醒的，是久违的畅快感。 这种感觉，正来源于不断涌入小澜鼻腔中的，氧气。 能够呼吸了。 自己……回到地面上了？ 小澜颤巍巍爬起身，踩了踩脚下坚实的土地，睁开眼。 眼前的漆黑缓缓褪去。 “咳……咳……”小澜俯下身，吐出了胃里的水。 自己的咳嗽声，在耳边回荡。 小澜终于能看清了。 这里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 小澜擦擦嘴角，抬头往上瞧。 洞顶的位置，开着一个近似正圆形的窟窿，几缕水线从洞口涌来，若仔细看，仿佛还能看到洞口外侧翻腾的河水。 虽然小澜不明白河水不顺着洞口涌进来是什么原理，但小澜明白，自己得救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面 小澜又咳了一些水出去，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开始往洞的四周看去。 笑容逐渐凝固。 刚才，可能太乐观了。 这里确实只是一个水下的山洞。 洞里潮湿，四周空旷，小洞外滴落进来的水流不住砸到小澜头顶，她站起身，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往山洞的深处走去。 这里的空间不小，走几步，就能见到星星点点的绿色幽光出现在光滑的岩石上，光线虽然微弱，但借此也能勉强看清洞内光景。 小澜的左手边，便是这山洞的洞壁，洞壁高耸，厚厚的苔藓打消了小澜攀爬上去的想法，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阳光和养分，不过考虑到这里只是游戏中的场景，那即便长出苹果树都是可以理解的。 小澜伸手打算摸摸那些青绿色苔藓，想了想，把手缩回来，掉头往另一端走去。 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走出几步，这山洞的半径就开始缩短，小澜第一次庆幸自己长得矮，得以在这逐渐逼仄的环境里保持直立行走。 小澜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这里回荡，回音一波波流转着，让小澜总是觉得，似乎还有另一道脚步声，和自己的脚步声糅合到一起了。 小澜走着走着，忽地顿住，身上的寒毛立起。 然后，缓缓扭头。 身后一片漆黑，空无一物。 小澜略松了口气，扭着眉头转了回去，接着往前走。 这里……真的会有出口吗？ 小澜一边往前走，一边注意着洞壁，终于看到洞壁出现了一些变化。 从这里开始，洞壁上的苔藓便没那么厚重了。 小澜俯向洞壁，观察着间或出现在苔藓上的刮痕。 像是来自某种动物的指甲。 划痕深深陷进岩石，留下了锋利的印子。 这里有其他动物？ 小澜猛地警惕起来。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并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是自己想多了吗？ 小澜放慢了脚步，瞪大眼睛，一点点往前挪去。 那些刮痕，看上去有深有浅，有的已被新苔覆盖上了一部分，而有的，明显才出现不久。 说明，有什么东西，直到不久前还活在这里，甚至，有可能现在依然活着。 “往好的地方想一想，”小澜自我安慰道，“这至少表示在这里可以活得下去。” 小澜已经开始通过自言自语寻求勇气了。 “要是有人……或者别的东西能在这里活下去，那我也……呀！” 小澜正小心翼翼地前进着，有伤的那条腿却一下子踩到了一块光滑无比的石头上，小澜脚底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她揉着痛处，一脸好奇地看向滑倒自己的那块石头。 有些古怪。 小澜挪开自己的腿，一颗岩石间的绿石映出了那东西的样子。 那是一张人脸。 “啊！”看清楚了它的模样后，小澜腾地坐起了身，眼珠子都快瞪直了。 她的尖叫声开始回响。 然后，那张人脸动弹了一下。 小澜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但是已经没用了。 那张人脸在地上动了动，而后，迅速地朝小澜移动过来。 幸好小澜尚未失去反应能力，在那人脸靠向自己的同一时间，也不顾身上的伤和环境之恶劣了，拔腿就往前方跑去。 那张移动的人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紧逼过来。 “你别过来！”小澜头皮发麻，无用地大喊。 她使出自己最大的速度在山洞里穿梭。 那张白色的荧光人脸还在她脚后。 跑啊跑。 跑啊跑。 在小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到底跑了多远的时候，前方又变化了，这次，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口。 要选择了吗？ 前有蹊跷、后有追兵，小澜甚至没有犹豫，选中了自己右手边的那条，埋头就钻了进去。 砰！ “唔！” 小澜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透过微弱光线，小澜只隐约分辨得出，那是个黑乎乎的小山般的东西。 之后，小澜被撞得一个不稳，直挺挺朝后仰倒，一屁股坐到了那张人脸上。 “牙牙！”那个小山包般的玩意居然发出了模模糊糊的声音。 听上去……有点像人的声音？ 人脸又开始挪动，小澜狼狈地滚到一旁，见那人脸朝着自己身后的山包移动过去，又沿着山包开始往上攀爬。 这…… 小澜平缓了一下狂跳的心脏，深呼吸几次，往前凑了凑。 这人脸、这山包…… “你是人类吗？”山包又出声了。 这次小澜无比确认，这玩意说得就是人话。 小澜闭上嘴巴，拼命盯向那个山包。 “呵……”山包轻笑了一声，又动弹起来，“你应该是……村里人吧？今年是朗氏？还是脉氏？” 一只干枯孱弱的有些像是手指的东西出现在黑乎乎的小山下，那几根手指抓住山包顶端的一块，掀起。 小澜屏住呼吸。 那是一个人。 黝黑的斗篷和兜帽下，藏着一个皮肤皲裂、沟壑纵横的佝偻老人。 小澜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只呆呆地瞪着那个老人。 “哈哈……”老人的喉咙里发出干哑的笑声，她伸出手指抓住了肩膀上的人脸，递给小澜，“别怕，这只是一只小蜘蛛。” 小澜止住了喘息。 小蜘蛛？ 小？ 小澜盯着那张人脸，终于发现了白色荧光人脸后面的黑色轮廓——果然，这是一只人面蛛。 视线顺着蜘蛛上挪。 这是真正的人脸。 这张人脸，却把小澜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除却苍老与皲裂，这人脸上，本应长着双眼的地方，此时却变成了一片臃肿的肉瘤。 “我的眼睛吓到你了吧。”那人干涸地笑道。 “你……你是谁？”小澜僵硬地坐起身。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那人笑着，像抚摸宠物一般，摸了摸肩头的蜘蛛，“我也是月亮村的人啊，说不准，我们还见过面呢。” “月亮村？” 那人咧了咧嘴，“你也是……被送走的女孩吧？” 也是？ 这是个曾经被献祭的女孩！ 这……可她的年纪。 “你怎么会在这里？”小澜问道。 “就像你来到了这里一样啊，”女孩摊开两手，“来了可就出不去了呦……哈哈哈，不开玩笑了，我之所以会在这里，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第一百三十章 废墟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到底藏了多久……”老人翻动了一下斗篷，慢悠悠地席地坐下，“我就记得，我看了那里一眼，就一眼，我只看到了……恶心的尸骨和……奇怪的东西，它们拿走了我的眼睛，然后我就跑了，我听到身后有人追我，一条河……之后我像是跌进了一条河，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小澜坐到她对面，潮湿的地面冰凉凉的，“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老人无声地笑了，伸出手拍了拍一旁的墙壁，“在这里活了这么久，我其实也能摸索出一些，这里应该是水下吧，我猜，是水下的岩洞，只是我走遍了可以到达的地方，至今还未找到出口。” 小澜沉默了几秒。 “你……你是朗氏？” 老人咧开嘴巴，露出两行腐败了的黑色牙齿，“我是，怎么，你认识我吗？” 小澜摇摇头，又想到她看不见，于是说道，“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这里的传说，我是今年的金献，朗氏金献。” “金献大人？”老人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对，”小澜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要来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老人轻叹了一声，很快直起了身子，“你们？……” “这是我们几个金献共同做出的决定，有朗氏金献，也有脉氏金献。”小澜补充道。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活动的声音。”老人暗示道。 “我……”小澜一时语塞，“呃……她们乘船离开了，我不小心……掉到了河里，所以……” 老人顿时精神了些，“那你一定知道出口在哪里。” “那个出口……我们应该出不去，”小澜因为看不见老人眼中的失望而庆幸了半秒，随即说道，“但我的入口和你的入口应该不是同一个，我们可以去寻找其他出口，这里有空气流通，一定有出去的法子。” 老人打起精神，摸着人面蛛的背，点点头。 “那你可以先带我去你进来的地方吗？”小澜站起身。 人面蛛冲小澜示威一般地挥动了几下前脚。 老人颤巍巍地扶着墙站起来，小澜想上前帮忙，却被老人拦开。 “金献大人，您不用客气，这小家伙一直陪着我，它不愿意其他动物靠近我……往这边走，前面有沟坎，小心。” 小澜瞧了瞧老老实实趴在老人肩头的人面蛛，“这里还有其他动物吗？” “当然有了，不过不多，”老人又转过一道弯，“偶尔会有一些昆虫，还有蛇，这里倒是出现过几次蛇，不过这小家伙什么都不怕，它看到你的时候，应该也是把你当成了猎物，但是它可能觉得我们很像吧，猜到我们或许是同类，就先把你赶到我面前来了。” 蜘蛛居然这么聪明的吗？！ “蜘蛛不是怕蛇吗？”小澜脚下一滑，站稳了身子。 “常理是这样，”老人的语气骄傲起来，像在夸耀自己的孩子，“但它什么都不怕。” 人面蛛似乎感觉到了老人在表扬自己，也扬了扬前脚，活像一只黑螃蟹。 “对了，”小澜紧跟着老人的步伐，“你既然见到了河流尽头的人，那里人多吗？他们为什么要取走你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到人。” “没有见到人？”小澜诧异地原地绊了一下，“那是谁……对不起，取走了你的眼睛？” 老人含糊地摇头，又带着小澜转过一条弯，指了指前方，“我进来的地方，就在这里了。” 小澜前踱几步，观察起这个结构和自己跌落进来的区域几乎完全相同的地方。 一样的岩石、通道，一样的开在棚顶的小洞，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山洞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出口，不知道通向哪里。 “看来你也是被漩涡卷进来的呢，”小澜抿嘴，“但这里没有出口，走，我们往其他方向找。” 两个人，一只蛛，转向开阔地域通向的另一个通道，漫无目的地寻找起来。 *** “夜是不是深了？”茉莉裹了裹身上的外套，缩在船尾的凹陷处。 出了瀑布下的水潭，小船就重新回到溪流中间，不同的是，船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还有就是，一直以来同月亮平行移动的小溪，变成了直冲月亮而去的方向。 三人轮流出力划船，茉莉被梅里强势要求休息后，终于肯披上陆千千贡献出来的外套，倚在船尾稍事休息。 “夜深了，漆黑漆黑的，”梅里边划桨边说道，“真的，会有河流的尽头吗？” 三人一块沉默了。 似乎已经走了好久好久。 但视线尽头，依然是迷雾和原野。 梅里扭过头，见船后缩着的茉莉正拼命阻止自己的眼皮合上，便轻声笑了笑，“茉莉你想睡的话就睡一会吧……” 陆千千也扭头，温柔地看向茉莉。 茉莉一听这话，眼睛唰一下瞪大了，忙摇摇头道，“我没有要睡，快换班吧，梅里你还有伤呢，我……” 茉莉一番话还没说完，就嘶地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不舒服吗？”梅里抓住她的手腕。 陆千千发觉了不对劲，转头看向船头的方向。 “梅里快看。” 她们一直以来期待，却又恐惧的。 河流的尽头，到了。 一直萦绕在眼前的迷雾似乎骤然散去，留下的是不远处一个破败的码头，和浓黑夜色映衬下的，一片废墟模样的建筑。 茉莉顿时精神过来，三人低俯着，凭着水流自然的波动，一点点靠近码头。 “没有人。”陆千千扫过一眼。 码头空空荡荡，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系船柱在夜风里伫立。 砰一声，小船靠岸。 陆千千扯着绳子，小心翼翼跳到码头上，把船固定住。 梅里和茉莉紧跟着跳上来。 “现在就进去吗？”梅里远眺着那片废墟，问向二人。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小心点。”陆千千走在最前面，压着嗓子说道。 茉莉点头，“我们三个绝对不能分开。” 三人一起点了点头。 三个黑夜中的身影，一步步靠近那片充满死亡味道的废墟。 而黑暗中，还有无数双绿色的眼睛，在盯着她们。 第一百三十一章 蚂蚁与蛇 “呃……你和它……是怎么认识的？” 为了排解寻找出口路上的尴尬，小澜故作自然地问向老人。 “这个小家伙吗？”老人直了直身子，脑袋往人面蛛趴着的右肩歪了一下，“说来……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呢，在我刚刚闯进这里的时候，我的眼睛一直在流血，腐烂，那时候啊，我真的差一点点就死了，有一天，我照常在刮墙壁上的苔藓做食物的时候，忽然感觉手指被蛰了一下，之后，我的手指开始肿胀，身上也开始痒，慢慢地喘不过气来，晕倒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结果，后来我居然醒来了，而且我的眼睛竟然也不肿不疼了，醒来的时候，小家伙就趴在我的身上，从前我很怕蜘蛛，我知道它是什么，但这次我并不害怕，从那以后，我们俩就一直在一起了。” 借着洞壁上的绿色荧光，小澜瞅了人面蛛一眼。 无论如何，这个形象都很难和宠物二字联系到一起。 但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有一个可以互相陪伴的生命，已经是莫大的慰藉了。 “前面……”老人举起胳膊，指向黑漆漆的前路，“穿过这个水帘，就是山洞的尽头。” 淅淅沥沥的水声这时才传入小澜耳中，果然，一袭晕着水雾的细密水帘出现在眼前，拦在她们和前路之间。 穿过水帘，就走到头了。 这里的平台最为宽敞，平台的左侧，还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黑池子，水面平静无比，绿色荧光照在上面，仍是一片漆黑，看不清水下的模样。 除了池子以外，这里的四周和山洞的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 小澜左看右看，拼命找不同。 老人静静站在一旁，不时伸手逗逗人面蛛。 半晌，老人张口，“有发现吗？” 石头，全是石头。 这里连她们二人掉进来的地方都不如，那里的出口虽然开在上面，但至少有出口。 “好像……我再看看。” 小澜正在进行第二轮肉眼扫描的时候，人面蛛忽然支起了前脚，黑豆般的眼睛左右一摆，扑簌簌爬到了地面上。 “它……” “没事，”老人笑了笑，“一定是发现活物了。” 小澜的视线跟随着人面蛛，果不其然，在墙角的位置，一行大蚂蚁正在攀爬。 人面蛛把蚂蚁驱赶到一道浅沟中，蚂蚁照常行军，却没看到，在道路尽头，一张绵密粘稠的白色蛛网正等候着它们入瓮。 “它好聪明。”小澜不禁赞叹。 “在这里，不聪明怎么活下去？这小家伙啊，都快成精啦。” 小澜点点头，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 等等。 “蚂蚁？”小澜猛地凑了回去，蚂蚁群吓得跑出了浅沟，人面蛛谴责般地冲她挥了挥前脚。 “怎么了？” “这蚂蚁是哪里来的？”小澜循着蚂蚁大队的源头找了过去。 “我不清楚，”老人也靠了过来，“但这里经常出现蚂蚁，所以小家伙才会在这里准备陷阱。” 一串指甲般大小的黑色蚂蚁，排成秩序井然的一列。 小澜循着蚂蚁的队伍，挪动脚步。 她来到了黑池子旁边。 “这些蚂蚁，居然是从这里爬出来的，”小澜目瞪口呆，“它们居然是从水下出来的。” *** 三人站在应该是废墟入口的地方，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走。” 四处都是坍倒的木板和岩石，巨月不见了，空中只有一轮普通的月亮，月光如此微弱，她们看不清黑暗中的细节，只能背靠着背，一步步谨慎地往废墟的深处走去。 “真的是这里吗？”梅里举着地上捡起的木棍拦在胸前。 陆千千则随手拾起一根尖刺，“我们肯定还没到地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里既没有人，也没有尸骨，”陆千千在尖刺较钝的那一头缠上了布条，“所以我们至少还没走到她们停留的地方。” 这时，茉莉骤然站住。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陆千千和梅里不约而同地停下，警惕地望了望茉莉，又望了望茉莉紧盯的地方。 “我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对着那片黑暗，茉莉缓缓说出口。 “眼睛？” “绿色的，闪着光，”茉莉抬起手，“就在那里。” “不是人类吗？”梅里问道。 茉莉摇摇头，“不知道，我只是余光瞥见的，瞬间就消失了。” 梅里往前跨了一步，伸长了脖子看向那片破碎木板堆积成的小坡，“没东西。” “我也不知道……”茉莉自我怀疑起来，“似乎只是闪了一下，几乎不到……” “茉莉！” 梅里收回脚，视线刚回到茉莉身上，就惊恐地叫了起来。 茉莉的脊背霎时冰冷。 她感觉到了，一阵刺骨冷意，伴随着咝咝的声音，朝她的后颈飞速靠近过来。 来不及回头…… 陆千千瞬间消失了。 很快，陆千千的身形在茉莉背后具现，她的身子还弓在半空中，保持着蝎尾般的姿态，扬起手中尖刺，狠狠挥了下去。 一股黏稠冰冷的液体喷溅到茉莉颈后。 “咝！——”咝声爆发了一阵，而后便停止了。 这一切，几乎在半秒内完成。 茉莉猛地转身，后退了两步，梅里在身后撑住了她。 陆千千早已站定，提着手中的尖刺，尖刺上，悬挂着一根……死蛇。 尖刺正中蛇的七寸，蛇血洒了一地，那蛇还保持着蛇口大张的模样，芯子吐出，蛇牙尖利，在月下泛着寒光。 “调虎离山。”陆千千吐出四个字。 茉莉的后背又是一阵冰冷。 这是这种东西能想出来的办法吗？ “应该是看我们有三个人，不好攻击，就先吸引走我们的注意力，之后逐个击破。”梅里喃喃道。 “那我看到的眼睛也是它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梅里用手里的木棍戳了戳蛇尾，确认它已死透，“它来的时候，我们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而且你看，这只蛇的眼睛是黄色的。” 确实，蛇眼的土黄色已浑浊成一片，眼中最后出现的目标，就是茉莉的脖子。 这也就是说…… “这里还有很多条蛇，”陆千千把死蛇甩开，抖抖尖刺上的蛇血，“我们要小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 蛇阵 小澜紧盯着黑水中持续冒出的蚁群，说道，“水下一定有出口。” “但……蚂蚁怎么会从水下游过来呢？” 也对。 小澜俯低上半身，几乎趴在水面上死死盯着那潭水。 一股淡淡的腥味涌入鼻腔。 水面依旧平静，简直不像是流动的水，而像是一潭雾气。 “这真的是水吗？”小澜自言自语。 黝黑的、腥甜的、仿佛死去了的。 “其实我也不清楚，”老人挪了过来，缓缓蹲到水潭边，“我第一次摸到这里的时候，刚想往这里迈步，就被小家伙狠狠咬了一口，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但我猜，应该是小家伙在拦着我，所以我认为，或许是它不希望我掉进水里吧。” 小澜耐心听老人说完，略点点头，琢磨了一下，朝着水面伸出了手。 “嘶——”人面蛛发出了奇怪的嗡鸣。 很快，一道黑影从老人脚边飞了过来，直接落到了小澜伸出的手上。 人面蛛站在小澜手上，摆着前脚，像在警告小澜些什么。 “看到了吧，”老人一笑，“就是这样。” 小澜把人面蛛端到眼前。 “你这小家伙是什么意思呢？”小澜咬着嘴唇，“不让我碰这黑水吗？” 人面蛛张开口器，像在威胁。 小澜摇摇头，放下这只手，提起另一只手，作势就要往黑水里伸。 “嘶！——” “啊！”小澜迅速缩回被人面蛛咬伤了的右手。 在小澜的虎口处咬了一口后，人面蛛就跳下了小澜的手掌，不再理会她。 “它咬你了？”老人赶紧凑过来，“还是有些疼的，不过不用担心，没什么大问题。” 但小澜觉得自己好像有大问题了。 肉眼可见，被人面蛛咬伤的地方，有一点黑色的痕迹慢慢渗进了小澜的皮肤，一股酥麻而温暖的感觉开始在体内蔓延，温暖过后，四肢开始了逐渐剧烈的胀痛，仿佛血管要破体而出了。 “我……我……”小澜捂住手臂，不一会儿，腿脚也软了，她无力地坐到了地面上。 老人脸上的笑一点点敛住。 “怎么？……不会吧……” 小澜的眼前不住地冒起金星，身子也摇摆起来。 老人摸索着往小澜的身上抓的时候，人面蛛却滴溜溜爬到了小澜身后，冲她的脚后跟扬起爪子。 简直像在……驱赶她。 小澜已经失去了猜度这行为背后意义的能力，各种形状的金星持续占领了她的视线，最终，在老人焦急的询问声中，小澜的眼前彻底一黑，一头扎进了水潭中。 没有水声。 只有扑面而来的，冰凉的水雾。 小澜像一团跌进墨汁中的丸子，迅速消失在黑水里。 小澜感觉到了。 黑水下，小澜猛地睁开了双眼。 这里根本不是水，而是一种犹有实体的黑色雾气，这雾气具有的特殊浮力把小澜微微托起，细微的刺痛感随着雾气一起往小澜的身体里渗透。 不过，刚才的痛苦居然好多了。 胀痛和麻痛骤然消失，小澜清醒过来，在这雾气中，努力睁开了眼睛。 能看清了。 小澜的视线穿透了墨色雾气，看向周围的所在。 老人探头叫了几句什么，在人面蛛的阻拦下，最终收回上半身。 视线转了转，小澜看到了那列移动的蚂蚁。 雾气下，蚂蚁移动得很慢，而且走路姿势很怪，几乎是在一边抽搐着一边行走，水下的队列明显比水上要粗，不时有几只蚂蚁走着走着，身体便猛地一抽，死在了行军路上。 小澜明白了。 这雾气有毒。 人面蛛咬自己的那一口，是在以毒攻毒。 当初，老人准备摸进这雾气中的时候，人面蛛咬了她，是为了提前为她准备对抗毒气的毒素，但因为不久前，人面蛛咬她的第一口巧合般地治好了老人的眼睛，她的体内有了抗体，所以对于蛛毒没能产生什么反应，老人误以为这是善意的提醒，因此放弃了触碰雾气的计划。 所以，这出口就被暂时地搁置了。 原来如此。 昆虫是这里的主人，昆虫什么都知道。 小澜感激了一下聪明的人面蛛，便循着蚂蚁队列的尽头看了过去。 这片凹地比想象中大很多，蚂蚁队列蔓延曲折，在各色岩石间穿行。 小澜慢慢走去。 *** 陆千千话音刚落，在她自己背后，一双碧绿的眼睛骤然出现，又唰地消失。 “啊！”茉莉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在陆千千把头扭过去的时候，那双绿色的眼睛已经不见了。 又一双绿色的眼睛出现在梅里身后。 又一双。 又一双…… “绝对不止一只。”陆千千举起尖刺，和二人背靠着背，三人一同警惕着不断出现的眼睛。 茉莉左右看看，“为什么不见黄色的眼睛？” 这时，一道黑影朝梅里的脸部飞来。 梅里正处于极度的紧张中，于是速度奇快地扬起手中木棍，劈向那道黑影，只听啪地一声，一条黑蛇软趴趴掉到地上。 “这只的眼睛也是黄的。”梅里往地上飞快瞟了一眼，说道。 周围的绿色眼睛闪得更快更多了，令人几乎眼花缭乱。 瞬间，三只黑蛇从三个方向，同时朝茉莉的脑袋飞过来。 都是黄色的眼睛。 茉莉一手抡起木棒击飞了最近的一只，左手扬起，直接捉住了第二只黑蛇的七寸，黑蛇几乎已来到茉莉面前，朝着茉莉的眼睛咝咝吐着芯子，茉莉索性将第二只黑蛇当做鞭子，使劲挥到第三只蛇身上，两只蛇绕做一团，一起飞了出去。 这一击完事后，绿眼闪烁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几秒钟后，绿眼完全消失。 “现在什么情况？”梅里问道。 茉莉活动了一下手腕，“我觉得，可能是这一招吃了瘪，要换招式了。” 陆千千也点了点头。 夜风吹过这片废墟，发出呜呜的细响，风吹透浸了汗液的衣裳，三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四周重归寂静。 “你们发没发现，这几只蛇和其他蛇不一样，不是奔着我们的脖子来的，”茉莉深呼吸道，“它们好像要攻击我们的眼睛。” “眼睛？” “嗯。” 沉默。 “不管怎样要小心。”陆千千总结道。 又是一片死寂。 远远地，一道悠长凄楚的声音，若有似无地糅合在夜风中，弥散进她们耳中。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茉莉皱皱眉。 三人屏住呼吸。 “呜……” “呜呜……” “救命……” “救命……呜呜……救命……” 2021，新年快乐！ 转眼，牛年到啦，界碑这本书2019年年末开书，如今已经陪伴了我和大家一年多啦，日子过得真快，我写得真慢，我感慨，也羞愧。 对我来说，写作最重要的是不忘初心，界碑写到现在，也没出什么成绩，就像是所有义无反顾的扑街作者那样，我期望成绩，但也做好了一直没有成绩的心理准备，别人跌倒了就可能会放弃，但我一直在匍匐前进，没有放弃可言，就算匍匐是宿命，我也会匍匐到终点的。 这一路上，收获了许多愿意给予我包容和支持的小伙伴，我的心里常怀感激，你们组成了我力量的一部分，甚至在三次元的生活中，想到你们时，我都会感觉到幸福和满足。 我热爱写作，就算无法把它当成终生的事业，我也会把写作当成一生的坚持。 2021是一个新的开始，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我能让界碑突破两百万大关（手速问题攻坚克难！），希望你们都能收获心中愿望，最重要的是注意身体，保持希望和喜悦，尝尽生活的美好。 大家新年好！ 感恩，感谢，感恩。 《生死界碑》2021，新年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下一个计谋 听到了。 “是她吗？”陆千千望向茉莉。 “谁？” “小澜，”梅里追问，“是小澜吗？” 茉莉紧锁的眉头抖了抖。 她感觉有点好笑，自己压根没往那里想。 “当然不是了，”茉莉乐了，“那不是她的声音，而且……” 而且小澜怎么会哭着喊救命呢，难以想象。 不过茉莉莫名在心里脑补出了那副画面。 “而且什么？” “而且……反正肯定不是她，”茉莉抱起胳膊，“小澜现在应该还在河里呢，除非她能找着个什么通道爬过来……” *** 小澜正在努力地爬。 这黑雾下的空间比想象中大太多了，小澜走着走着，猛然发现，石壁上竟有个黑洞洞的窟窿，而蚂蚁队列，正是从那窟窿里走出来的，正当小澜来到窟窿边上时，蚂蚁队列的最后一名成员走出了窟窿，小澜往里望了望，俯下身子，钻了进去。 然后，小澜就一直爬到现在。 这窟窿里一片漆黑，往前往后都望不到头，小澜爬得腰酸背痛，简直想直接躺在地上睡一觉。 这时，小澜想了想，我只是个小孩儿啊。 于是她躺下了。 小澜躺在地上，舒舒服服（其实也不太舒服）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她发现，伴随着自己的深呼吸，有动静的，不只是自己的肚子。 背部下面，好像压住了什么东西。 一个小小的东西，正被压在自己的背下，上下左右挪动着。 小澜噌地一下蹦了起来，贴着洞的上壁，睁大眼睛望向那个位置。 什么都看不见。 但，小澜听到了声音。 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动，正从这黑洞的四周响起。 小澜感觉头皮发麻。 小澜贴在洞壁上的右手，忽然感觉到了某种硬壳动物脚爪的抓挠。 这…… 一股小小的力量，搔动起小澜的后颈。 不能再等了。 小澜立时撒开丫子，四脚着地，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去。 一路上，手脚接触到洞壁时，不时有那硬壳动物活动的手感，小澜完全不敢想象这玩意的模样，闷头就是冲。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小澜能感觉到那些东西还在。 什么时候到头啊…… 几秒钟后，小澜尖叫了一声，脚底一空，径直坠落下去。 还好，终于结束了。 小澜跌进了一团弹悠悠的玩意上。 还好，没摔死。 小澜嗅了嗅，皱起眉头。 周围的空气，闷湿腥臭，有种说不出的憋屈的感觉。 小澜扶住地面站起了身，脚下的东西高低不平，还有些软绵绵的，抬起手，掌心尽是黏稠的刺鼻粘液。 怎么好像……不是什么好地方呢。 小澜抬眼。 不知何时，四周星星点点的，已出现了无数对碧绿色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凝望着她。 *** “而且小澜不怕蛇的，怎么可能会被蛇欺负呢？”茉莉一脸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那是其他什么人吗？”梅里有些担忧，“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等等，”陆千千忽然抬起手臂，“我觉得……这可能就是那些蛇的第二个计谋。” 茉莉也点头，“没错，有些蛇，就是可以模仿人类发出某些简单的音节，它们会模仿很多动物，用来吸引猎物。” “那我们不过去？” “过去还是要的，”茉莉眨眨眼，“但我们不能直接走过去，我们换一条路。” 那幽怨的呜咽声就来自她们的右前方，只需穿过废墟的中庭，往右侧一找即可，但她们决定另辟蹊径，走出正门，从外侧围墙绕过去。 三人凝神静气，一步步绕过右侧围墙。 听到了，那哭声。 果然，哭声来自中庭后一片废弃的花园。 三人趴在围墙边沿，一起看向这曾经应该很精致的花园。 哭声的具体位置，似乎是一片荒芜的土地，那块土地上，竖立着一棵已经干枯的老树根，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果然是陷阱。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哭声又响了一会儿。 而后，像是察觉到了四周古怪的死寂，那哭声开始断断续续，花坛中央的土地上，也拱起了一个小土包。 要出现了。 一对猩红的眼睛探出土壤，如同探照灯一般，开始四望。 三人立时缩回了身子，避到墙后。 她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这次的蛇，不光会说人话，还会遁土。 更重要的是，从那对眼睛的大小上判断，这次的蛇，可不像之前收拾的那几只小玩意。 这是条大家伙。 在这个时刻，她们很想相互沟通一下，但形势不给她们机会，于是三人只能大眼瞪小眼，利用基本不存在的默契来寻求交流。 怎么办怎么办？ 我们一起上会不会有胜算？ 冷静，先冷静…… 嘘—— 陆千千摆了个没有什么用的噤声手势，又伸出手指指了指耳朵。 听？ 不知何时起，呜咽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蛇鳞在地上游走时，摩擦出的声响。 那声响，在朝她们靠近。 虽然原本也没指望躲一辈子，但糟糕，被发现了！ 陆千千缓缓举起手中尖刺。 三人的呼吸也逐渐急促了起来。 可是摩擦声却戛然而止了。 咕噜咕噜…… 之后，是一串弹珠跌落在地，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咕噜咕噜…… 三人齐刷刷侧过头，看过去。 一对圆滚滚的弹珠大小的球，滚到了她们身边。 这是什么？ 三人挨着对方的肩膀，死死盯着那对圆球。 那对圆球，有些半透明质地，在暗淡的月光下，呈现出浑浊的白色。 站在最内侧的梅里看不太清楚，在心里嘟囔着“这什么东西”，努力伸长脖子看过去。 她旁边的陆千千猛地攥住了她的手。 梅里张口无声地叫了一下。 陆千千扭过头，梅里惊讶地发现她的脸已经变得煞白煞白。 她张口，用嘴型吐出了两个字。 梅里蹙起眉头，也用口型回了一句，“什么？” 陆千千又重复了一遍。 梅里自己想了想。 她明白了。 浑身冰冷。 她抬头，再次看向那对圆球。 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睛。 第一百三十四章 探 小澜的大脑停滞了一秒。 她吞了口唾沫。 周围，响起了密密麻麻的摩擦声。 蛇，到处都是蛇。 它们在移动，吐着芯子。 它们在观察小澜。 小澜想了想，没有站起身，而是坐在原地，揉了揉眼睛。 隐约能看到黑暗中蛰伏的蛇影了。 数不清有多少只，目力所及的地方，全部都被立起的蛇身占满，围在距离自己一米外的地方。 小澜自己，则坐在一块黄黑色的蛇蜕上，两手沾满了蛇蜕上的黄色粘液。 毫无还手之力。 一只蛇高高挺起，像在施放号令一般，凶狠地“嘶”了一声，其他蛇顿时全员立起，朝着小澜逼近。 一只蛇从蛇群中飞扑而来，张开獠牙，嘴里的恶臭几乎直接把小澜熏晕，小澜猛一闪身，立掌劈去，冰冷的蛇身便被小澜远远打飞。 另外两只蛇从小澜的身后扑来，小澜弯身闪过，同一时间，右手边一只小蛇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小臂。 小澜闷哼一声，左手用力砸在了蛇的七寸上。 小蛇松口，牙齿在小澜的手上留下了两枚孔洞。 小澜呲着牙瞧了瞧自己的伤口。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蛇实在是太多了。 难道只能等死吗？ 如果它们一起扑过来…… 刚想到这儿，那只高挺的蛇又发出了更加响亮的一声“嘶”。 所有的蛇，全部张开蛇口，向小澜扑来。 小澜顿时被汹涌而来的蛇扑倒，在腰侧被咬了一口之后，小澜才想起蜷缩起身子拼命护住腹部，一边忍受着身子各处传来的疼痛，一边把咬在身上的蛇甩开。 疼。 好疼。 不过没关系，游戏……应该快要结束了吧。 小澜的眼角渗出了泪。 一只蛇猛地咬住了小澜的肩窝，颈部的鲜血汩汩涌出来，滚烫的血顺着脖子淌到小澜的胸口，她感觉自己的心口也呼应般地温热起来。 难道……心口也被咬伤了吗？ 要不放弃吧，放开自己的要害，能死得快一点，痛苦少一点。 但是……毕竟…… 胸口持续发烫，和其他被咬伤的地方不同，发烫的，似乎是其他东西。 在密布的绿色蛇眼间，小澜看见了一丝闪烁的红光。 红光愈发明亮。 蛇群似乎有些忌惮起来，许多蛇退开到一边观望着，只剩下几条还在攻击。 远远地，仿佛响起了什么声音。 像是……歌声？ 余下的几条蛇也停止了攻击，小澜咳嗽了一声，从喉咙里喷出一大口血，她哆嗦着撑起身子，和蛇一样，往歌声响起的方向看去。 视线都有点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都红彤彤的，想必自己的双眼此刻也浸满了血吧。 胸口发烫的东西颤动起来。 小澜低头，慢悠悠把它掏了出来。 是一颗红宝石。 啊，是陆千千在河岸边捡到的那枚红宝石，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上？ 歌声在靠近。 小澜抬头。 好熟悉，好熟悉的歌声。 一抹白色的影子，从远方飞来。 想起来了！ 那影子落到小澜身旁，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她。 “朗……朗月榕……” 白色影子伸手拂过小澜的脸。 “你认识我的妹妹？”歌声停止，白影问道。 妹妹？ 面前这个和朗月榕长得一模一样的白影，是朗月榕的姐姐？ 那首歌，正是朗月榕在送别自己时，唱起的歌。 “妹……” 白影嫣然一笑，轻轻托起小澜的手，“算了，我先带你离开。” 在蛇群又准备伺机攻击的当口，白影抱起小澜，腾空而起，向着黑暗的洞壁飞去，几只蛇不甘心地高高跃起，咬向白影，嘴巴却穿过那半透明的影子，徒劳地掉回地面。 小澜盯着白影那张微笑着的脸，周身的疼痛瞬间席卷而来，她只觉四肢猛一抽搐，便昏了过去。 *** 那只红眼的蛇，知道了她们的存在。 它丢了一对人眼过来。 它把她们，当成了玩物。 沙……沙……沙…… 那只蛇又靠近了一点。 墙外，猛地响起了一阵少女的笑声。 “救命呀。” 那个尖细柔弱的嗓音又起，听起来怪腔怪调，甚至像在憋着笑。 三人紧紧攥着对方的手，脸色铁青。 又一对眼球滚了过来。 “你们……你们不救我吗？” 蛇的声音变了，变成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哭腔。 陆千千咬紧牙关，右手狠力砸了一下墙面，作势就要站出去，“我受不了了！” “嘘——”茉莉扼住陆千千的手腕，充血的眼神死盯着二人，“再等等。” “等什么……” “再等等！”茉莉低吼出来，有些粗鲁地把陆千千和梅里按回墙边。 茉莉重新俯到墙侧，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她调整着呼吸，细细聆听。 我是九探当家。 我九探，不只有探势。 我会战斗。 茉莉合上双目，一句句回想着长老们的教诲。 为什么，探势会被称作探势？ 探势，是体外的灵潮。 那身体的唯一作用，就是操作探势吗？ 不是的。 视觉、嗅觉、味觉、听觉，都是九探的武器。 探，在于寻找破绽。 探势的关键，根本不在于体外的灵潮。 而在于体。 茉莉骤然睁开双眸，两手朝地面上一摸，闪身滚向墙外。 声音里，都是破绽。 “茉莉！”陆千千和梅里急忙追了出来。 茉莉半蹲在眼球正上方，手掌一挥，几颗石头嗖嗖飞去。 陆千千和梅里竖起手中武器，站在茉莉两侧。 红眼蛇果然巨大，一双血红的蛇眼立在比她们还要高出半米的位置，下半身盘成几圈，见三人骤然窜出来，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蛇嘴向后咧了咧，似在讥笑一般。 几颗小石头击打到蛇身上，它只是低眼看了看，便挥动尾巴把落地的石头扫开了。 茉莉后退了半步，再次扬手。 又是几颗小石子。 红眼蛇这次直接不耐烦地甩尾，把小石子击了出去。 “茉莉你在……” 梅里刚一张口，便被陆千千一个手势打断，“安静，她在探。” 又是几颗石子。 红眼蛇开始吐芯子，徐徐朝她们靠近。 茉莉蹲身，捡起了四颗眼睛，瞄准，发力，将那四颗眼球稳稳丢到了红眼蛇嘴中。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金蛇 闷热消失了。 清风和凉爽慢慢拭去了小澜的伤痛。 “你醒了？” 意识回到脑海的第一瞬间，小澜就听到了女孩的声音。 小澜的眼皮微微颤动，周身的伤口又开始彰显存在感了。 她倒吸一口冷气。 “已经不流血了，”女孩的声音再起，“但可能还会有点疼。” 小澜睁开眼。 白影跪在她身旁，一只手抚在她的腹部，她们正身处于一个开在崖壁上的浅洞中，洞里的岩石泛着粼粼绿光，和水下的空间一样。 “你是……”小澜撑起身子，半倚在了洞壁上。 白影的笑容很淡，她抬手把发丝挽到耳后，“我已经是死去的人了。” 和小澜猜测得差不多。 “你是朗月榕的姐姐？” 白影浅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也是朗辉族长的女儿吗？” 点点头。 “那……你是曾经被献祭的人？” 白影不说话，第三次点头。 小澜的肩膀骤然耷拉下来，“朗辉族长居然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而且，他竟然还打算牺牲自己的另一个女儿……” “今年朗氏的祭品是月榕吗？”白影的语气倒很平静。 小澜沉重地点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这有什么不公平的，”白影眯起眼睛笑笑，“难道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事情落到了我们头上，再怎样抱怨，也没办法。” 小澜轻叹一声，接着问道，“你说你已经死了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白影轻声说道，“我已经死去了。”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影终于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 “不清楚，”白影好奇地抚摸了一下她自己的手背，“我还记得我死去时候的画面呢，自从死去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再度拥有了意识。” 小澜忽然想到了什么，摊开手掌露出了掌心的红宝石。 “这是你的？” 白影的眼睛亮起，“怎么会在你那里？” “我猜，你会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小澜又咳出了一口血，“咳咳……可能是你的遗物召唤了你……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醒来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白影摸摸小澜的头发，“就是不能让你受伤害。” “呃……难道是因为，我们帮了朗月榕？” “不知道，”白影放下手，“不懂。” 小澜迷惑地抓抓后脑勺，忽地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说我怎么会觉得你的声音有点耳熟，我在金献戈里听到过你的声音。” 也就是握住金献戈睡着的那晚，小澜在梦中听到的声音。 白影的眼神变了，看上去有些畏缩，“金献戈……金献戈是……” “是什么？” “我们都是被金献戈杀死的。”白影的身体开始颤抖。 “金献戈？”小澜捂着背上的伤口站起身，“怎么可能？金献戈不是在村里吗？” “金献戈不是单纯的武器，是牙齿……是它的毒牙……巨月……” 白影的身形开始模糊，说的话也断断续续。 “什么毒牙？什么巨月？”小澜着急地伸手去抓白影的胳膊，结果两手一扑，抓了个空，“怎么回事？” “我要消失了，你跟着……” 一席话没说完，白影仿若一阵消散的烟雾，消失在半空中。 小澜手忙脚乱地抓起掉在地上的红宝石，“回来！回来！……” 再没任何动静。 只剩小澜一个人，遍体鳞伤地跪在洞里。 “跟着……”小澜喃喃自语，“我要跟着什么啊？” 为什么总在即将揭露答案的时候出这种事，难道是有某种力量，在阻止她说出这一切吗？ 金献戈是牙齿，是毒牙。 难道是……蛇？ 巨月又是…… 小澜正想着，脚下却开始不稳，但这次不是因为她的伤，而是地面开始了剧烈摇晃。 地震吗？ 小澜费劲地扒着洞壁挪到洞口，往外看去。 绿眼的蛇群还在深坑下翻涌，整个空间都在摇晃。 慢慢地，蛇群中鼓出了一个小山包，山包上的蛇纷纷滑落，露出了一个黄金般的光滑凸起。 那凸起的表面泛着奇异的光泽，蛇群惊恐地散开。 这是什么？ 凸起持续升高，没一会儿，便露出了几米高。 然后，小澜看见了两颗熟悉的金黄色瞳孔。 小澜捂住嘴巴。 是蛇！ 巨大无比的蛇！ 蛇头上缀着两颗金黄发光的眼睛，仅一颗眼睛，就比小澜藏身的山洞洞口还要大。 天呐……天呐…… 那蛇探出头，蛇身也开始上游。 简直像是一条龙。 蛇头很快游走到小澜的高度，令小澜庆幸的是，它并不是向自己而来，金蛇像是没看到她一般，径直向深坑顶部飞去。 它要飞出这深坑了。 小澜捏了捏洞口的石头。 自己也要出坑也行，可是光凭自己…… 白影让自己跟着的，应该就是它吧。 小澜咬咬牙，探出半个身子，深吸一口气，趁着金黄的蛇尾扫到山洞附近时，卯足力气纵身一跃，刚好落到了蛇尾上，她悄咪咪掰出一片逆鳞，手脚环紧蛇身，跟着金蛇，飞速上升。 *** 红眼蛇吞下四颗眼珠，赤红的蛇眼顿时细窄起来，颈部慢慢变扁，明显是一副战斗姿态。 “陆千千，”茉莉头都没回，迅速问道，“你能跳多高？” 陆千千秒懂，她指的是自己的能力。 “你想要多高？” “这面墙那么高，”茉莉的脑袋往旁边摆了摆，“行吗？” “行。” “那你抓一把石子，跳到那里……” “打它，对吗？” “对。” 陆千千说完，身子猛地一低，随后身影便骤然消失了，下一秒，从她们的头顶处，几颗石子啪啪打中蛇头，陆千千一个翻滚，稳稳落地。 红眼蛇彻底愤怒了。 它突然张大嘴巴，喉咙深处发出危险的嘶声，蛇身猛然挺起，立起獠牙，一口咬向陆千千刚刚在空中停滞的位置。 在蛇身离地而起的瞬间，茉莉大吼一声，“这是这儿！” 三人都看到了。 红眼蛇粗糙的鳞片下，一个微微搏动着的柔软区域，就在它怒起的瞬间，暴露在三人面前。 这就是它的破绽，它的七寸，它的心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蛇胆 “快！”茉莉一声大喊。 三人看准时机，几乎同时跳起，举起手中的尖刺便刺了过去。 红眼蛇发现了自己已暴露了破绽，头颅往下一卷，细长的芯子径直朝茉莉扫去。 陆千千的身影消失，下一秒，竟直接出现在了红眼蛇的蛇头正前方，陆千千高高举起手中尖刺，向着蛇的左眼，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陆千千沾了一身的红黄色粘液，踩了蛇头一脚，调整姿势准备下坠。 红眼蛇失去了一只眼，原地翻腾嘶吼起来，它张口就往陆千千身上咬，陆千千侥幸避开之后，还是没能躲过它疯狂的攻击，只见蛇头开始了剧烈地摆动，陆千千瘦小的身子被蛇头大力撞飞，落到了墙后。 茉莉和梅里一门心思往红眼蛇的心脏处逼近，蛇头还在甩动，趁着这功夫，二人突进至蛇心边，扬起手中尖刺，卯力刺了过去。 啪嚓！ 木制的尖刺，全都折断在了红眼蛇的鳞片上。 这蛇鳞坚硬无比，岂是普通的小木刺就能穿透的？ 红眼蛇甚至没感觉到心脏处受到了攻击，仍在粗蛮地左右甩动，嘴巴一开一合，像在咬噬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肮脏的蛇血顺着眼眶流到嘴角。 茉莉和梅里对视一眼，满眼焦急。 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没想到面对着破绽，自己居然想不到方法来攻击。 扑腾一声，二人的视线被陆千千坠落的那面墙吸引过去，一个黑影越墙而下，向她们飞速跑来。 是陆千千。 还好她没事。茉莉呼了一口气。 红眼蛇像是嗅到了她的味道，一见到陆千千的影子，就把头颅朝向她，咝咝吐着毒芯。 陆千千抬手，一个小小的黑影，呈现出一段抛物线，刚好落到了二人脚下。 是一颗毒牙。 茉莉往红眼蛇大张着的嘴里瞅了一眼，血淋淋的嘴里，果然空了一块。 茉莉迅速蹲下身拾起毒牙，毒牙还在往外浸透着毒雾，茉莉的手顿时发出滋啦滋啦的烧灼声，她咬着牙，往红眼蛇的心脏捅去。 红眼蛇的动作猛地停止了。 毒牙刺入蛇鳞半指长，黑色毒雾顺着心脏往红眼蛇的体内涌去。 梅里冲过来，扶住茉莉的手肘，二人同时使劲，将毒牙又刺深了些。 一股黑水猛地喷溅出来，二人躲避不及，被淋了一身一脸。 那红眼蛇蛇身僵直着，完好的右眼中是满眼的难以置信，它保持着最后的姿态，直挺挺地，朝一旁歪倒了。 三人喘着粗气，汇到一起。 茉莉的手还在滋滋冒着黑烟，陆千千的脸上和上身也多了几处划伤，有的伤口和茉莉一样，一边怪响一边化烟。 “这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毒啊？”梅里看着二人的伤口问道。 茉莉低头看看自己焦黑的手掌，“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梅里有些急了，“你们两个的脸色都变了，明显是中毒了！” 茉莉和陆千千互相看了一眼，见对方确实面色如纸，眼下晕着两团黝黑雾气，便猜得到自己的模样为何了。 “我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估计可以……”陆千千一番话还没说完，忽地感觉四周天旋地转起来，清醒过来时，已瘫坐在地，茉莉和梅里满额的冷汗，凝望着她。 茉莉伸手拭了一下陆千千的额头，“不行，你额头滚烫，必须得休息，剩下的路我们两个走。” “你快得了吧，”梅里伸手拭过她们两人的额头，“你们俩的额头都滚烫滚烫的，你只比她好一点点而已，这样下去不行，你们在这儿坐着，我去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 梅里没回答，而是扭头看向倒在一旁的死去的红眼蛇。 “世间万物讲究相生相克，自然界的毒草毒花，含有其解药的植物，一定能在附近寻到，蛇毒也是一样，”梅里攥起二人的手，“蛇毒最好的解药，就是毒蛇的胆。”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就怕你们不愿意吃。” “吃？！”茉莉瞪大眼睛，“外用不行吗？非要吃？” 陆千千瞅瞅二人，“我倒无所谓，因为那蛇胆确实是养人的东西。” “这样吧，我先挖出来给你们看看，蛇胆没你想象得那么可怕，兴许看见了你就不抗拒了。” 梅里说完，抬身走向死蛇，脱下外套在那颗毒牙上卷了好几层，噗一声拔了出来，而后走到那蛇下腹部的位置，用手探了探，寻一块鳞片间隙，扬起毒牙，直接刺了进去，向下划开。 茉莉皱起脸，按住了自己的胃。 很快，梅里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块黑绿色滴着胆汁的蛇胆。 “梅里你怎么会这个？”茉莉捂着嘴巴说道。 “害，我拳脚功夫不行，总得有点擅长的事吧，”梅里把蛇胆捧在手里，蹲在二人身边，“我就懂点毒药相关的东西，刚好能用到，快来吃了，外敷不行的，等着外敷起作用你俩都死了。” 陆千千倒是不含糊，接过蛇胆看了看，伸出手指一掐，将那蛇胆分成了两半，拎起自己那一半就要往嘴里塞。 “你……你不怕寄生虫啊？”茉莉瞪眼。 陆千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还怕那个？” 说完，陆千千便将不大的蛇胆往嘴里一送，嚼都没敢嚼，一脸扭曲地吞下了肚。 二人的目光集中到茉莉身上。 “我……我得做一下心理建设……” “什么心理建设，你看人家千千，再不吃你就死了。”梅里已经打算掰开茉莉的嘴了。 “她平时跟虫子打交道，对这种东西的接受度当然比我高了，”茉莉气哼哼说道，“我都没怎么见过蛇……要不然还是不吃了，我们动作快点，到了下一关我的身体就刷新……唔！……” 梅里和陆千千像约好了一般，一人掰开茉莉的嘴，一人举起蛇胆，硬是把蛇胆给灌了进去。 茉莉两手杵地，拼命咳嗽，咳着咳着，忽然指起三人身后的蛇尸叫嚷起来。 “它动了！它又动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谁打得你！ 死去的红眼蛇依然蜷在地上，只是身躯微微弹动起来，像在抽搐一般。 蛇的腹腔和心脏流出的血液胆汁淌在地上，并没有蔓延出去，而是渐渐渗入地表。 “别怕，”茉莉定身看清了那副画面，“不是复活了，它似乎……正在融化。” 伴随着红眼蛇的动作，由蛇身上受伤的位置开始，暴露在外的蛇肉和蛇皮居然慢慢变成了液体状，同血液一块滴落、渗透。 没过一会儿，蛇的皮肉融化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根白森森的脊骨。 “哇——”梅里呆愣了几秒，“还好我下手快，要不然蛇胆也要化没了。” 茉莉倒是不解，“为什么这蛇会化？” 梅里耸了耸肩，摇头。 “你们看，为什么蛇化成的水渗得这么快？”陆千千一眼发现了异常，“简直就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取这个液体。” 茉莉顿时脑补出无数个小人趴在地下，嗷嗷待哺地等着蛇水落入口中的场景，后背一下子凉起来。 蛇水都渗入地下，四周维持了几秒钟的平静，突然间，地面开始了颤抖。 三人抓紧对方，不知所措地提防起来，地面的颤抖幅度不大，还没到令她们完全站不住的程度。 “地面！”梅里大喊一声，三人的视线便都跟着梅里的手，望向红眼蛇骸骨所在的那块地面。 地面上，几道裂隙出现了，那块土地微微颤抖着，土壤往四周翻落，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茉莉下意识拉着二人，往后退去。 刚退开几步，那鼓出的土包便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金色蛇头探了出来，之后是蛇身、蛇尾…… 三人注视着这条巨蛇，面色如纸，完全没注意到，在金蛇潇洒甩动的尾巴上，还攀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家伙。 还是小家伙先看见了她们。 “茉莉！梅里！”小澜扒在蛇尾上，拼命挥动另一只手，“是我！是我！……”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陆千千注视着在半空中游走的金蛇。 “怎么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也听到了。” 金蛇在半空中盘旋一周，蛇尾扫过她们头顶。 小澜嚷嚷着，松开了手，直直坠向蹲身避让蛇尾的同伴。 三个人眼睁睁看着蛇尾扫了过来，齐刷刷蹲到地上免得被抽飞，之后，一个人就哐地砸到了她们身上，把三个人全部扑倒。 “什么……小澜？” “小澜！” “茉莉！梅里！陆千千！”小澜坐在她们背上就开始嚎，“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啊！” 茉莉赶忙爬起来，一把抱住小澜，“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游戏了呢，吓死我了……你怎么，你怎么受这么多伤啊！怎么回事？天呐，谁干的？这谁干的？！” 茉莉见到小澜这一身咬伤，顿时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是梅里和陆千千二人强拉硬拽地把她们拖到了墙边。 “谁干的？！居然敢……我要杀了它！你告诉我谁干的？！……” 茉莉怒不可遏，横眉立目地要替小澜寻公道，直到陆千千一手捂住茉莉的嘴巴一手揽住她的手臂把她控制住，众人这才听到陆千千一直在旁边喊的东西。 “你们看它的眼睛！” “眼睛？”梅里贴在墙边，眯着眼睛看去，“它眼睛怎么了？也是金黄色的，这到底是蛇还是龙啊？” 小澜终于站起了身，“它的眼睛，像月亮村里的那颗巨月。” 金黄、澄明。 还有中央晕开的一圈白金色光环。 梅里喃喃道，“你们的意思是……那轮月亮，其实是蛇眼？” “不光如此，”小澜指指蛇嘴，“那金献戈，就是它的牙齿。” “牙齿……到底怎么回事？” 小澜还没解释清楚金蛇的事，茉莉就摆脱了陆千千的禁锢，指着在半空中盘旋的金蛇冲了出去，“是不是它？！是不是它把你咬成这样的？！……” 其他人顿时疯了，三个人一起扑上去把茉莉拖了回来。 “茉莉老大啊，怎么可能是它！”小澜抱住茉莉的腰，“要是被它咬一口我怎么可能还活着呀，你也不看看它有多大！” 茉莉总算冷静了一点，“那……那它是哪里来的？” “它是从蛇窝里钻出来的，我现在怀疑……茉莉别看了，我的伤都好了，嗯，都不流血也不疼了……我怀疑月亮村背后的一切，都是因为这只金蛇。” “月亮村的女孩，都被献祭给了它？”梅里抬头望望越飞越高的金蛇。 “不然要怎么解释它的牙齿和眼睛？”小澜摊手，“巨月来临，就是它的监视来了。” “那金献戈是怎么回事？它特地把自己的牙掰了下来以供村民玩耍？”茉莉问道。 “要么就是，金献戈只是金蛇统治的一个化身，并不一定是真的蛇牙，”小澜想了想，“要么就是……可能有不止一条金蛇。”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陆千千张口道，“所以我们需要杀死所有金蛇，对吗？” 众人抬头看看这几乎占据了整片天空的巨蛇。 “这怎么杀啊？” “……不知道。” 金蛇像是没有发现她们的存在一般，径自在夜空中一圈圈盘旋，若不是她们近距离见识过金蛇的模样，远远看去，倒真像是条巨龙一般。 正当四人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先把它打下来的问题时，金蛇却猛地调转蛇头，朝着四人俯冲而来。 “小心！” 那金蛇猛扑，四人急忙后退，走在最外侧的梅里脚绊脚摔到了地上，金蛇巨大，却敏捷得很，将那金牙一勾，把摔倒的梅里叼了起来。 “梅里！”距她最近的陆千千反应最快，一把抱住梅里的腿，跟着梅里一道入了金蛇口。 好在梅里和陆千千避过了蛇牙，一看，蛇牙果然和金献戈一模一样，连那金蛇口中也是一派金碧辉煌，二人拼命撑起蛇口阻止它下咬，却没想，金蛇也并没有吃掉她们的意思，甩了甩头，一张口，把她们二人远远地吐了出去。 金蛇回过头来，凝望起小澜和茉莉。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下巴痛！ 二人耸起肩膀，后退半步。 “它好像盯上我们了。”茉莉把小澜挡在了身后。 “那看来只能由我们来结果它了。”小澜坚定道。 茉莉回头略带鄙夷地瞥了小澜一眼，“我只能保证你不被这蛇吃掉……哦不对，我只能保证不会让你一个人被它吃掉。” 还真是信心十足啊。 金蛇把尾巴盘成一个绞杀的姿态，张开巨口，就向二人扑来。 小澜和茉莉滚到一旁，现在的她们是真正的手无寸铁，而她们面对的，却是一条周身如同黄金打造般坚实的巨蛇。 茉莉狼狈地拉着小澜躲到墙角下，“你说，要是我们当初就看着朗月榕被献祭，那是不是现在已经到了下一关了。” “可能是，”小澜一下子闪过了蛇尾的袭击，“但我们肯定会后悔。” “有道理。” 二人靠着墙角拼命躲闪，仗着巨蛇难以在这狭小的角落里下口，艰难地苟活着。 “小澜，我知道了，咱们得往室内钻，”茉莉指指花园前方的废墟，“里面空间小，它不一定进得来。” 小澜还没提出异议，就被茉莉推着直接冲进了废墟，二人尚未站定，就见废墟的残存屋顶噼里啪啦地碎裂开来。 二人急忙往废墟深处跑去，茉莉边盯着巨蛇的行动还边提醒小澜，“小心这屋里有蛇。” “这里也有蛇？” “嗯呐，有绿眼睛的，还有黄眼睛的，聪明得就像成了精。” “绿眼睛？……” 啪一声，屋顶终于被整个掀开，二人直接暴露在头顶的金蛇面前，只能做些无谓的抵抗了。 小澜和茉莉一脸凛然。 然后，金蛇率先咬向了茉莉。 茉莉往蛇嘴里丢了些乱七八糟却没什么攻击作用的杂物，最终自己也被金蛇咬进嘴里，金蛇刚吃完这个，眼神就转到了下一个身上。 小澜牙都用上了，正啃着巨蛇的尾巴，作用是一点都没有，反而差点被巨蛇把自己的门牙扇飞。 再一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进了蛇嘴中。 小澜避开巨大的蛇牙，沿着口腔往巨蛇金黄色的食道中滑，在扒住蛇芯的一角阻止下坠的时候，看到了就在自己下方不远处的茉莉。 “茉莉！”虽然俩人都在进胃的边缘了，小澜依然因为遇到了茉莉而感到了一秒钟的高兴。 “我要先下去了……”茉莉虚弱地说道，确实，她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巨蛇空荡荡的肠胃上方，“我……我坚持不住了……” “不行啊茉莉！掉下去你就要被消化啦！” “那也没力气了……” 最后一个字轻飘飘地吐出来，茉莉的身体不可遏制地往金蛇食道的深处滑去，小澜抓了个空，索性松开蛇芯，同茉莉一起向下坠落。 蛇的食道也是如此光滑，简直像在滑滑梯，小澜为她这最后几秒钟的游戏体验感到满意，大拇指还没竖起来，砰一下，小澜落到一块弹性十足的平面上。 小澜揉揉屁股，坐起身来。 这里是…… “小澜！”茉莉的声音在身后出现。 “茉莉茉莉！我们没死！”小澜忙聚到茉莉旁边，“应该还没死吧？” “这里应该就是它的胃了，”茉莉环视了一圈这依旧通体金黄的半弧状空间，“但奇怪的是，这里居然没有消化液。” 小澜看着茉莉这玄学的代言人正在分析为什么游戏中的蛇不符合现代医学原理，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在这还算宽敞的地方转悠起来。 蛇的胃部虽然是金黄色的，但同它坚硬的外表比起来，这里明显具有了内脏应有的弹性和细嫩，小澜走到空间边缘，望着巨蛇胃壁，一时没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 “你干嘛呢？”茉莉走到她身后。 小澜指向胃壁，“是软的诶！” 说完，只见巨蛇的胃壁整个收缩了一下，一只手掌猛地从胃壁那端凸了出来，那手掌五指张开，空抓了几下，随即后退，消失。 只剩下小澜和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已恢复原状的蛇胃。 “是不是我看错了？”茉莉喃喃道。 “不，”小澜呆滞地回答，“应该是我看错了。” 但很可惜，她们都看到了，而且她们都没看错。 胃壁的那端，有一只手，甚至很有可能，还有一个人。 “我们……我们怎么办？”小澜望向茉莉。 二人眼神一对，答案就已出现。 “得救他出来。” 想法很好，但具体怎么实施还是个问题，两人趴在胃壁边上拍拍打打，半天也不见再有什么动静。 “是不是得把它划开？”小澜比划了一下，她指的是胃壁。 “咝——我们用什么划？” “呃，这个问题倒是……”小澜浑身摸索了一下，“或许，用牙？” 茉莉美女无语。 “先试试呗。”小澜说着，盯住一块胃壁，摩拳擦掌准备张嘴。 茉莉没眼看，抱着胳膊欲言又止地沉默了。 忽然，一只手掌，就从小澜瞄准的位置，探了出来。 “茉莉快看！” 小澜刚高兴了一秒，那只手就猛地抓住了她的下巴，简直像只蟹钳一般，狠狠抓着，把她拖向胃壁。 “沃……沃……沃……沃莉！”小澜的嘴巴合不上了，只能语无伦次地挣扎。 “小澜！”茉莉一把抱住小澜的腰，“你快挣脱出来！” 小澜急得原地直蹦，“沃哼库乎来！（我挣不出来！）” 茉莉抓住那只手的手腕，威胁道，“你快给我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出手了！” 那只手不为所动，继续拉着小澜的脸往胃壁里缩去。 “你！……”茉莉气疯了，立掌为刀，使劲往那只手臂上砍去，“你给我放开！你快放开！……” 那只手捏得更紧了，痛得小澜直喊，“哈瓜哼！哈瓜哼！（下巴痛！下巴痛！）” 痛了没几秒，小澜就不再痛了。 因为那只手，带着小澜的脸，已彻底没入了胃壁之中。 茉莉救援无望，失望地跺了一下脚，紧抱着小澜贴在她身上，同她的身体一起，陷进了柔软的胃壁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珍贵的 小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窒息感终于消失，令她惊喜的是，金色的胃壁内部，却是另一个独立的空间。 “对不起。” 身旁响起一声匆匆的道歉。 小澜和茉莉跪坐在地，猛地扭头。 二人右手边，站着个年轻女孩，女孩提着一盏光秃秃的纸灯，穿着月亮村的传统服饰，衣衫凌乱。 “你是……” “是你把小澜抓进来的？”茉莉叉起腰，站起身来气鼓鼓地质问。 女孩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小澜一眼，敛眉，怯生生地点头。 “这里是哪里？”小澜也站起来，“还在蛇的体内吗？” 女孩支支吾吾了半天，扭起双手，低声说了一句，“你们来了，我就可以走了。” “哈？你说什么？”茉莉向女孩逼近了一步，吓得她后退了一步。 “我终于可以离开了。”女孩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 小澜迈开步子打算四处转转，刚走出两步，脚下就当啷一声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蹲下身，在漆黑的地上摸索了几下，捡起那东西，拿到纸灯边端详起来。 “这应该是朗语的东西。”女孩先说话了。 茉莉没好气地瞟了女孩一眼，“朗语是谁？” “她是前些年的祭品，”女孩的语气又落寞了一些，“是我小时候的玩伴，这个梳子是她的妈妈留给她的，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小澜眨眨眼，“那你是……” 女孩叹了一口气，“我叫朗阿蜜，是去年的祭品。” “你……你没死？！”茉莉叫道，“我的意思是……你还……还……” 朗阿蜜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不，我早就死了。” “那你是……”小澜瞳孔一震，“难道我们已经死了？！” “我本来以为你们已经死了，但现在感觉……你们好像和我不太一样，”朗阿蜜转过身，她的背上有两块血淋淋的伤口，“我是被金蛇的蛇牙刺穿后，放血而死的，落到蛇的肚子里时，我的身体直接就沉入了这里。” 看来死了的话，还是会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何时死去的。 小澜放宽心，又问道，“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在等下一个祭品，”朗阿蜜的表情很复杂，“下一个祭品来了，我才能走，朗语就是这样离开的，但你们不是祭品……你们还没死，我不能……我走不了了……” “要怎么离开这里？”茉莉问道。 朗阿蜜还有些忌惮她，“可以离开的时候，直接就会离开了，她们……她们应该都是这样走的，只留下了东西……只……你们不是祭品。” 朗阿蜜忽然来了个转折。 小澜和茉莉相视一望，说道，“我们是金献。” “那你们……会离开的，对吗？” “我们一定要离开。”茉莉狠狠道。 朗阿蜜的眼珠忽地闪烁出了盈盈泪光，她伸出另一只手，开始在身上摸索，半晌，从下襟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发钗，她依依不舍地凝望着钗身，几秒钟后，把发钗递给了小澜。 “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朗阿蜜的手抖了抖，“请你们带它离开这里吧。” 小澜把发钗推了回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永远都被困在这里，”朗阿蜜索性蹲下身，抓起了另一样长笛般的东西，“你们带上我的东西，带上大家的东西，回家，我们就能回家了。” “大家的东西……” 朗阿蜜放低纸灯往她们脚下一照，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四散的小物件，发夹、珠宝、戒指，各色宝贝布满一地。 小澜和茉莉呆住了，这时，她们所在的空间忽然开始了剧烈地颤动。 “开始了……开始了……”朗阿蜜嘟囔着，放下了纸灯，走向黑暗。 “朗阿蜜？”小澜唤了一声。 黑暗中，猛地伸出了两根巨大的手指，那手指指尖纤长，捏住朗阿蜜的头颅，转瞬间，手指和朗阿蜜全部消失不见了。 二人拾起纸灯飞快跑了过去。 砰！ 前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面墙。 整个空间还在颤抖，纸灯摇曳，照在迷茫的二人身上。 “刚才是什么东西？”茉莉问道。 小澜张着嘴巴，摇了摇头。 茉莉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这一关里，真是大有天地啊。” 小澜望着茉莉，也苦笑了一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或许——”茉莉无奈地耸肩，“等到明年，新的祭品来了，我们就能走了？” 二人沉默了几秒。 “对了，”小澜倚靠在墙边，说道，“你还记得咱们在河岸边捡到的红宝石吗？” “记得，但奇怪的是，后来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了，可能掉进水里了吧。” “那个宝石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身上了。”小澜指指自己。 “你？你什么时候拿的？” “我没有拿，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那颗红宝石是谁的吗？” 茉莉专注起来，侧过身盯着小澜，“是谁的？” 小澜开始讲述自己掉进河里之后的经历，包括水下世界的盲女、蛇窝、朗月榕的姐姐，顺带还把自己这浑身伤口的来历也介绍清楚了。 “为什么死人会再次出现呢？”茉莉挠挠头，“难道这里和汐圈还有什么关系吗？” “你有感觉吗？” “我没有，”茉莉缩了缩脖子，“你呢？” “我也一样。” “真奇怪。” 四周的抖动已影响不到她们，二人倚着墙，在脑中费劲地企图把这一切零碎的线索拼凑到一起。 良久，小澜张口，“那个，茉莉，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好像在移动？” “确切地说，是墙在移动，”茉莉拍拍裤子站了起来，“这堵墙一直在把我们往前推，是不是地震颠的？” 小澜抓着纸灯一照。 这面墙确实在向房间的内部移动。 一个不好的想法浮现出来。 小澜连忙跑到四面墙边看了看。 地上的小物件们随着空间的颤抖跳动着，却越聚越集中，墙角的小物件甚至都堆在一起了。 茉莉也反应了过来。 “我靠，不会吧……” 小澜垂下胳膊。 “这四面墙，在往中间挤，”她环顾一圈，“它们要把我们挤死在这里。” 第一百四十章 回家 四面墙持续向内移动，没过多久，中央的区域只剩下了原本的一半大。 小澜和茉莉靠在一起，退到这空间中央。 “看来是因为我们还是活人，所以要用这种方法杀死我们了。”茉莉说道。 可这种死法，未免也太…… “我们试着往上爬爬？”小澜指指光滑的墙壁。 于是茉莉扛起了小澜。 然后这个方案失败了。 地面上的小物件们哗啦哗啦地聚成小堆，被推向中间，很快，地面上几乎没了可以下脚的地方。 小澜的脚边都是各色玩意儿，她把左脚拔了出来，低头看了看，俯下身，也不管地上都是些什么，直接用手抓着就往口袋里揣。 “你在做什么？”茉莉已经开始推墙了，“把它们装身上干嘛？” 小澜忽一抬头，“我也不知道。” “你别装了！”茉莉的脚抵到对面的墙上，用整个身子抵抗起来，“快过来帮我！我感觉好像有点……有点用！……” “哦！”小澜如梦初醒般匆忙站起身，向着茉莉跑去，刚跑开两步，不知为何，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伴随着茉莉的呼唤，小澜眼皮一黑，世界颠倒起来。 哭泣的声音。 有人在自己耳边哭？ 小澜猛地扭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又多了一道哭泣。 又多了一个…… 还有一个…… 无数个哭声同时在小澜耳畔响起，有的委屈、有的愤怒、有的悲伤。 但无一例外，都是女生的哭声。 “你们是谁？！”小澜感觉自己正趔趄着，在原地兜圈子，“你们在哪儿？！” 哭声更响了。 “为什么要哭？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耳边的哭声渐渐止息，一声声细微的呢喃出现。 “回家……” “回家……” “回家……” “回家？”小澜想起了朗阿蜜的话，“你们想让我带你们回家？” “回家……” “回家……” “但我没办法离开这里，你们能帮我吗？”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不能帮助我吗？ “如果需要我的帮助，就帮我离开这里，”小澜挺直了脊背，近乎命令道，“你们帮我离开，我带你们回家。” 周围依然安静，只有她自己的回声一遍遍荡开。 声音消失时，小澜忽觉脚下一空，震荡感立刻回到身体里。 “小澜！你干嘛呢！”茉莉的尖叫传来，“这时候你还能睡着！” 小澜睁开眼，见自己正趴在一地的物件上，整个空间已经被压成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区域，茉莉两手撑着左右两面墙，双脚都没进了地面的杂物里。 “我……我睡着了？”小澜还有点迷糊。 “那不然难道是被我打晕的吗？”茉莉的脸蛋涨得通红，明显已使出了全身力气，“我正撑着墙壁呢，一转眼你倒好，趴地上睡着了！在这里你都……烫烫烫烫烫！这什么啊！……” 茉莉在原地跳了起来，一边把脚下的东西往旁边踢去。 “烫？啊烫烫烫烫烫烫！……” 小澜很快便明白了茉莉在说什么，地上的杂物不知为何变得滚烫起来，两个人像是误入了油锅的老鼠，一边哀嚎着一边左右乱蹦。 “怎么回事？！它们打算把我们炒了吗？”茉莉攀着左右两侧的墙壁爬高了一些，喘着粗气问道。 “茉莉，你看，它们在发光！” 小澜吊在茉莉身上，远离了滚烫的地面。 而所有的小物件，此时都散发出了微微霞光。 忽然间，二人身下的一串珍珠挂坠里冒出了一小团白气，那白气在空中飘浮，绕着二人转了几圈后，开始迅速膨胀。 一本书上也冒出了白气，两团白气糅合到一起，原本的团子更大了。 更多白气从不同物品上冒出来，融入逐渐膨大的团子中，那团子离小澜越来越近，小澜伸出手指戳了戳，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牵扯住小澜的手指，在二人的尖叫声中，小澜和茉莉都被吸进白团中。 小澜头下脚上地翻了个个儿，发现自己不光没死，还悬浮在了白团中，身边就是披头散发的茉莉。 “你干什么了？”茉莉第一时间质问。 小澜立马举手，“我什么都没干！” 二人坐在白团中，看着四周的雾气越聚越多，慢慢地，竟布满了整个空间。 收紧的墙壁受到了白团的阻力，咯噔咯噔的声音从墙角响起，两股力量竟僵持了起来。 茉莉望向依然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白气的物品，缓缓说道，“我明白了，是她们在帮我们。” 小澜想起了刚才的事。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话？ 白团仍在膨胀，墙壁上隐约出现了几条裂缝，裂隙逐渐扩大，眼看着墙壁就要碎裂开了。 茉莉往头顶看去，低声道，“不好，这白团子也要碎了。” 小澜的心又紧张起来。 涌进团子的白气变少了，白气离开后，物件就不再发光，变回原本的模样。 小澜和茉莉不自觉攥紧拳头。 加油啊。 “加油啊，”茉莉轻声道，“再帮帮我们，加油啊。” 白团开始颤抖，顶端的裂缝一点点变大，四面墙壁又开始了挤压。 “不行……”小澜摇头，“不行……不行……” “拜托，”茉莉抚摸着白团，“再坚持一下……” 小澜咬住下唇，猛地站起身，“我们一起回家。” 白团子瞬间发出金光。 “回家……” “回家……” “回家……” 无数女孩的声音同时响起，白团重新膨胀起来，墙壁上的裂缝连到了一起，只听得一声巨响，小澜和茉莉还没来得及遮住眼睛，骤然闪烁的金光就刺得二人晕了过去。 梅里和陆千千从一片废墟中爬起来时，金蛇已回到了半空中，重新盘旋起来，二人急忙跑回到出事的空地，却不见了小澜和茉莉的影子。 “你看到她们了吗？”梅里找遍了废弃广场，对从屋子里跑出来的陆千千问道。 陆千千摇头，抬头指向空中的金蛇，“我觉得……她们有可能在那里了。” 二人仰头望向金蛇。 金蛇的动作却倏然一滞，像是哪里卡住了一般，竟开始坠落。 而后，一团耀眼的金光自金蛇腹部亮起，那金光如此明亮，仿佛夜空中忽然出现了太阳。 第一百四十一章 九探的气息 光芒逐渐黯淡。 地上的梅里和陆千千拿开遮眼的手，但见半空中的光团缓缓湮灭，金蛇掉落到不远处的废墟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崩塌声。 二人对视一眼，连忙冲过去。 散落的废墟上，金蛇正在痛苦地挣扎着，在金蛇上腹部的位置，破开了一个大洞，金黄色的内脏暴露出来，蛇的伤口附近，有一个奇怪的白色光团，那光团上下跃动着，看不清光团内部的模样。 陆千千和梅里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梅里！陆千千！” 光团里冒出了一个人的声音。 “是茉莉！”梅里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废墟，“她们在里面！” 然而，金蛇却猛地扭动起来，它调转头颅，像要做出最后的攻击一般，朝着白团张开嘴巴。 梅里和陆千千大喊着，却被滚落的石块摔得更远了。 金蛇一口咬到白团上。 白光乍现。 这次的光仅仅出现了不到一秒，空气中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狂风卷起许多金色的粉尘，陆千千和梅里闭着眼睛躲在一块石墙下，待风止息，二人甩甩头发抬头远望，发现金蛇居然消失了。 远远地，传来几声熟悉的咳嗽。 “梅里？陆千千？……” “是她们！”二人跑过去，果然，金蛇和光团虽然消失，但茉莉和小澜正互相搀扶着站在一地的金粉上，一边咳嗽，一边呼唤着她们。 “你们怎么样？”梅里大声喊道，“蛇消失了，它跑了吗？” 茉莉摇摇头，咳了一下后，往地上指了指，“没跑，看来它是现原形了。” 梅里这才注意到，茉莉脚边，有一只拇指粗细的小白蛇，白蛇约有人的小臂那么长，此刻正安静地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就是它吗？”陆千千很感兴趣地蹲下去戳了戳蛇身，“它死了吗？” “应该已经死了吧，看上去……她们好像已经和它同归于尽了。” 小澜说着，往身后走了两步，伸手拍开地上覆盖的金粉，露出了一串漂亮的贝壳手串。 “她们？” 茉莉给二人讲述起蛇腹中发生的事，“她们是那些被当成祭品的女孩子们，是她们帮了我们，杀死了金蛇，但她们也……也许最后一缕魂魄也散了吧。” 小澜开始捡起地上的物品往身上揣。 “你在做什么？”陆千千问道。 “我答应带她们回家了，”小澜头都没抬，“我要把她们都带走。” 三人同小澜一起，开始捡拾地上的物件。 废墟后的墙边，一个白色身影闪了一下。 茉莉疑惑地看了过去，只有光秃秃的墙壁和磷光闪闪的金粉。 “怎么了？” 茉莉皱起眉头，“我怎么好像看到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呢？” “这个金粉确实晃眼睛，”梅里敷衍了一句，“等下我们回了村，是不是任务就算成功了？” “希望是吧。” 东西捡完了，四人站起身看看地上的白蛇。 “我们得把它带走。”小澜盯着白蛇的尸体看了看。 陆千千点头，直接把蛇尸拎了起来，“我带着它吧。” “啊？你不怕吗？”梅里躲远了点。 “那你拿着。” “算了，还是算了，”梅里掂掂口袋，“我多拿点女孩子的遗物吧。” 四人默默走出废墟，废墟里的小蛇全都不见了，除了她们的脚步声外，四周寂静空荡，她们很快走到河岸边，来时的小船还好好地停在岸边。 小澜先跳上船。 茉莉伸出左脚，又缩了回来，警惕地回头望望。 “看见什么了吗？”小澜心里一紧，赶忙站了起来。 茉莉犹豫着摇了摇头。 陆千千跳上船后，扶住小澜稳了稳身子，说道，“唉，任务结束我就要退出游戏了，真可惜，我还想看看后面五关是什么样子呢……” “陆千千，”茉莉忽然打断了陆千千的话，“你……你……” 小澜和陆千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到底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茉莉看看她俩，又看看身后的废墟，“我总觉得……觉得……” 梅里很快反应过来，伸出手道，“你俩先上来。” 小澜和陆千千又回到码头上，不安地左顾右盼。 咕嘟。 水下，响起了一道轻轻的气泡炸裂声。 四人看向水面。 猛然间，一个黑色的蛇头般的东西扑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向了她们的小船。 简陋的小木船霎时变成了碎片，蛇头迅速消失在水下，而这一切，几乎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 四人脸色煞白，再看茉莉，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你到底感觉到了什么？”陆千千质问道。 “我……我感觉到了……”茉莉的手指颤抖起来，她目光一硬，嘶喊道，“我闻到了我们的气息，我闻到了九探的气息！可以了吧！” 陆千千的眼神冷了下来，梅里则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小澜走到茉莉身边抓住了茉莉的手，在掌心使劲攥了攥，“你在这里闻到了你自己的气息吗？” 茉莉颓然地垂下脑袋，“不是我的，是九探的，很多，很多九探探息的味道，自从我开启了当家合仪，我就能闻到来自我们门派的力量了，从刚才开始，就有一股九探的力量，在我们附近。” 梅里放弃询问这些一听就很复杂的东西，怯生生问道，“那我们是不是走不了了？” “把小金还给我，我就放你们走。” 一道稚嫩的童音，从四人身后响起。 废墟的墙壁边上，站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不然……不然我会杀死你们的。” 那个身影发出的声音似乎被风吹进她们耳中，带有一种近乎虚幻的飘渺。 茉莉呆愣着看向那个身影，迈开腿，径直走了过去。 “茉莉！”陆千千阻止道。 茉莉的脚步顿了一下，她侧过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小澜。 “茉莉……” “九探的气息，”茉莉的眼睛似被水雾笼罩了一般，“就来自她身上。” 小澜闭上了嘴巴，半晌，开口道，“我们一起去。” 小澜和茉莉走在前面，陆千千和梅里谨慎地跟在后面，四人一起，走向那个白色的身影。 第一百四十二章 瘟神 那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头发几乎是银色的，一双银瞳无神地望向她们，她的唇色和肤色都苍白得如同陶瓷捏成的小人。 “把小金还给我。”即便在这个距离，女孩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有种飘浮感。 陆千千掏出口袋里的蛇尸，“是这个？” 女孩看了蛇尸一眼，点点头。 “你是什么人？”见小女孩看向蛇尸的眼神直勾勾的，梅里直接站出来，拦在了她们中间，“是月亮村的人？” 小女孩歪头，“月亮村？” “你不知道月亮村？”陆千千问道。 女孩寻思了一下，抬手指向众人身后，“月亮。” 看来她并不知道月亮村的事。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小澜轻声问道。 女孩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一直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小澜皱眉，“你自己一个人生活？” 女孩板起脸来，“小金会照顾我的。” 四个人瞧瞧死去的白蛇。 “它要怎么照顾你？” “小金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带来一个像你们这样的姐姐，”女孩有些开心地说道，“姐姐的脖子里，会流出好喝的草莓汁，小金把所有的草莓汁都留给我啦，喝了草莓汁，我就不冷了，我就能睡着啦。” “脖子……草莓汁？……” 夜风袭来，四个人看着女孩苍白的笑容，只觉得浑身发冷。 每年一次的草莓汁。 所以，月亮村的女孩子们，根本不是被献祭给了金蛇。 而是被献祭给了她。 陆千千把蛇尸揣回口袋，“我们不能把小金还给你。” “为什么？！”女孩的笑容唰地消失，狠厉地尖叫道。 “还给你，然后让你来帮它复活吗？”梅里也毫不客气，“让它接着帮你作恶，帮你祸害月亮村的人？” 女孩的眼神里泛出丝丝寒光，她猛地伸出手，低声道，“还给我。” 陆千千挡住自己的口袋，转身就要走回河岸边，女孩却在那瞬间骤然伸长了右臂，一把拉住了陆千千的手。 陆千千刚想甩开她，却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 女孩的手和她接触的地方，徐徐冒出白色雾气，一阵冰冷的刺痛感自下而上地席卷了她的身体，陆千千惊愕地看到，自己的手臂竟开始缓缓结冰，冰块迅速蔓延，转瞬间，自己的左眼就蒙上了冰霜，接着是右眼，很快，意识也消失了。 “陆千千！” 三人都惊呆了，同时伸出手去。 “你们确定吗？”女孩的嗓音也彻底冰冷下来，“你们也想变成这样子？” 三人的手在半空中顿住。 陆千千的身体上响起了些许窸窸窣窣的碎响，没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顺着她的手臂游走出来，白蛇立在陆千千的掌边，朝着女孩咝咝叫了几声。 “小金。”女孩的脸上浮现出温柔幸福的微笑，她两手把白蛇托起，白蛇乖巧地爬到她的肩头，同女孩一起注视着她们。 “她……她……陆千千……”梅里语无伦次地看着已经变成冰块的陆千千。 女孩肩头的白蛇张口发出几道咝声，神奇的是，这咝声到了她们耳中，竟自动变成了她们能够听懂的语言。 “她就是今年的祭品，”白蛇说道，“祭祀已经完成，你们可以离开了。” “小金，”她们还没说话，女孩就仰头撒娇般说道，“我困了，我想去睡觉，你来和她们讲话好吗？” 白蛇点点头，女孩微笑了一下，随即便闭上了眼睛，之后从脚尖开始逐渐变得透明，不出两秒，女孩的身体就完全消失在了她们面前，只剩下悬浮在半空中的白蛇。 “这件事情，永远都不会结束，对吗？”茉莉问向白蛇。 白蛇在空中自在游走，“她的身上，有无穷的力量，她不会死，我也不会，如果你们知道月亮村的人对她做过什么，不知道你们还会不会站在月亮村那一边。” “她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吗？”小澜问道。 “她不是在这里出生的，”白蛇瞥了小澜一眼，“但她在这里重生，之前的事，她不再记得，可是她的力量和诅咒记得，如果没有我每年为她准备祭品哄她入睡，现在，早已没有月亮村了。” “既然你是为了保护月亮村的村民，”茉莉阴沉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 白蛇的动作顿住，金白的蛇眼挨个扫过她们，“人类，是无法杀死神明的，所以，伴生，更是不行。” “伴生？！” 小澜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熟悉的词汇，伴生，神明，王城中发生的一切又回到脑海中。 “你在说什么？”只有梅里迷茫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女孩是神明？她算哪门子的神明？再说这世上哪来的神明？” “这世上，有无数的神明，”白蛇绕到了陆千千的身上，“有天生神明，自然就有后天神明，天生神会寻找继承者，自然也有后天神会按照自身成神的方法，继续造神，神格一旦完成，神将永远是神，确实，你们认识的，是掌管人间的天神，而我的小家伙，只是这个村庄的瘟神，但即便如此，天神也不能对我的小家伙做些什么，人能杀人，但神，却无法杀神。” 掌管人间的天神？ 它说的，难道是吴仁？ 为什么，为什么这只蛇会知道现实中的事？ 为什么，它会知道自己的事？ “能杀死神明的，”白蛇顺着陆千千的指尖，浮到小澜面前，它盯着小澜的眼睛，慢慢道，“只有规则之外的人。” 三个人被这几分钟内的信息量冲得说不出话，白蛇似乎也说得差不多了，它尾巴一摆，河岸边破碎的小船立刻变回了原样，白蛇一边在陆千千的身体上盘绕着，一边说道，“那些祭品的遗物，你们都带走吧，她的身体，你们也可以带走，之前逃掉的那个老太婆，已经在河岸边等着你们了，月亮村的事，你们不懂，也别再干涉，回去吧。” 白蛇说完了，便腾空而起，向废墟飞去。 茉莉忽地想起了什么，对着白蛇喊道，“为什么她的身上会有九探的味道？” 白蛇的背影消失。 一串哀叹却慢慢传来。 “到了现在，你们还是认为，你们仅仅是在游戏中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祭奠 “它什么意思？”梅里望着小澜和茉莉。 茉莉表情凝重地摇摇头，“我们快把陆千千搬上船，然后就离开吧。” 河流也变换了流向，她们乘着小船顺着水流往月亮村走去，来到出事的河岸边时，小澜踮起脚尖，果然见到了在茂密的芦苇丛后蹲坐着的老人。 在梅里“啊阿姨你的肩膀上有只大蜘蛛”的喊叫声中，小澜把老人搀扶上船，老人触碰到了陆千千冰冷的身体，像是明白了什么，也没再多说，一行人安静地继续着归途。 越靠近月亮村，周遭的温度却是越低了，小澜一度以为是陆千千的身上传来的寒气。 “快到了。”茉莉张口，一团白气氤氲上来。 “这里好冷啊，”小澜的外套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只能抱抱自己的肩膀，“简直像冬天一样。” 话音刚落，天空中居然真的飘起了绵绵雪花。 “我们走的时候不是还很暖和吗？”梅里和茉莉把陆千千的身体抬到了岸边。 老人默默把人面蛛护到掌心，来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的土地上。 “老婆婆，你就要回家了。”梅里细声细气地说道。 老人点点头，像是在用那双盲目打量着四周，她吸吸鼻子，叹息道，“灾啊，灾。” 茉莉和梅里拖着陆千千的身体，小澜扶着老人的手臂，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看到了被白皑皑的大雪覆盖的连片屋顶。 路上不见行人，地上的雪层比膝盖还要深，众人趟过大雪，先来到了朗辉族长的吊脚楼门口，小澜上去敲敲门，没一会儿，门开了，穿得像一只狗熊般的朗辉族长迎出门来，热情地把她们邀进了门。 “这里是怎么回事？”进了门，小澜便问。 “灾啊，灾又来啦，”朗辉族长闭口不谈她们留下的“再也不会让月亮村有灾难”的豪言壮语，“今年是寒冻，庄稼都死了，不过……不过比往年好多了。” 这最后一句话并不会减轻她们的羞愧，朗辉族长自认也没有立场指责她们，于是开始低头为她们斟上热茶，端茶时才注意到了陆千千和老人。 “这是……”他愣了愣，悔恨的情绪很快爬了上来，“这位金献大人……唉，金献大人，月亮村对不住你们啊……” 茉莉连忙把鞠躬的朗辉族长扶起来，“族长，是我们对不住你们。” “朗辉大哥？”站在最后面的老人忽然试探地叫了一声。 朗辉族长肩膀一抖，视线转到老人身上，他上下打量着老人的模样道，“晓梦妹子？” “朗辉大哥！” 朗辉族长瞪大了眼睛，“晓梦妹子，你还活着……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言难尽啊……”老人被朗辉族长拉到凳子边，一句一叹地讲述起自己的遭遇。 朗辉族长听罢，一面对老人的归来表示欢喜，一面又支支吾吾地想问些什么。 “这么说，即便是去了那边，也不一定就……” 小澜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自己的另一个女儿。 如果他的晓梦妹子有幸存的机会，那么她的女儿，是否也一样呢。 小澜看着朗辉族长燃起了些许希望的模样，咬咬下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颗红宝石。 “朗辉族长，你看看这个。” 朗辉族长的眼睛骤然亮起，他小心翼翼地把宝石接到手心里，“金献大人是从哪里得到的？” 小澜望着男人眼中的期待，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是在河岸边捡到的，可能是哪个女孩子逃走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 朗辉族长的手开始颤抖，“这是我大女儿的宝石，她是月榕的姐姐，叫雪融。” “那太好了，”小澜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说不定她也还活着。” 茉莉和梅里望了小澜一眼，没说话。 这时，众人头顶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朗月榕清脆的声音出现在二楼楼梯边上。 “爸爸！雪……” “雪融？！……” 朗月榕见着父亲脸上的惊喜表情，一时有些发怔，“不……不是……爸爸，外面的雪化了，寒冻过去了，我们有救了！” “啊，雪化了，太好了，”朗辉族长的嘴角抖了抖，“终于结束了。” 打开门，迎面便是和煦的阳光洒到她们身上，这是陆千千换来的阳光。 幸存的村民们在室外欢呼呐喊，融化的霜雪沿着屋顶淅沥沥地滑落，空气潮湿清爽，像是刚刚下过一场春雨一样。 “金献大人不如留下参加过晚上的篝火集会再启程吧，”朗辉族长站在门口，冲着她们说道，“每一年的灾难过去后，我们都会聚在一起纪念牺牲的孩子，而且今晚……我有一些大事要和大家商量。” 纪念牺牲的孩子。 小澜点了点头。 在大雪融化的湿润土地上，架起了高高的柴火，火苗一点，哗，火焰快燃到天上去了。 脉氏和朗氏的人们围着篝火站成几圈，这是祭奠逝者的时候，也是两个氏族的人为数不多团结的时候。 朗辉族长和脉氏的族长站在一起，朗辉族长清清喉咙道，“经过我们两个的商议，我们认为，可能，到了该迁徙的时候了。” 迁徙？ 除了小澜她们几个，其他村民似乎并未表示出过多惊讶，只有几个妇女悄悄地啜泣起来。 脉氏族长也张了口，“大家也知道，从去年开始，我们就在考虑这件事了，大家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事到如今，迁徙才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他们已经有了逃离的打算。 小澜心里的罪恶感莫名少了一点。 两位族长继续说着，不时停顿下来等待村民们的意见，但村民们只是默默地悲伤着，并没有人表示反对。 毕竟，这似乎也是唯一的办法。 说完了“大事”，祭奠开始，两位族长各自念诵了悼词，小澜几人捧出了逝者的遗物，在村民们的哭声中，将遗物抛向了火焰。 “你们回家啦。” 火苗轰地飞向了天空，在月光下闪烁起彩色的光辉，火焰的噼啪声中，似乎能听到来自天边的遥远的笑声，她们笑着，对自己的亲人道最后一声再见。 小澜注视着火焰，以及被热浪卷到模糊的天空，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而柔软。 小澜看看茉莉和梅里，除了她们三个，其他人的身影都在渐渐淡去。 这一关，终于结束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温馨农场 小澜、茉莉和梅里有些诧异地看着一旁的陆千千。 陆千千也诧异地看着自己。 “我还以为……”梅里把剩下几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我也以为自己应该早就退出游戏了，”陆千千接着梅里的话说了下去，“难道退出之前还要打个分数吗？” 四人头顶的公告屏正在滚动着她们的分数，那两个男生的标识已经暗淡了，应该是退出了游戏的意思。 “那你被冻着的时候，是一直有意识的吗？”茉莉问道。 陆千千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意识，像是做了一个长梦，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三人互相看看，小澜耸肩道，“我们打不过她。” “没关系，”陆千千捋了下头发，“我猜到了。” “恭喜玩家获得特殊道具——神赐。” 女声的播报响起，公告屏下出现了四只半透明的手环，手环晶莹剔透，如同水晶，四只手环缓缓降落到四人面前，她们伸出手接了过来。 陆千千的手环刚一落到她手心，就燃成了一团绿色火焰，火焰燃尽，手环消失。 “玩家陆千千，使用道具——神赐。” 三人看着陆千千。 “我明白了，”陆千千拍拍掌心的残灰，“神赐就是给玩家第二条命，因为第五关我已经输了，所以系统自动使用了道具，为我续了命。” 小澜“哇唔”了一声，低头端详起了这宝贵的手环。 “第五任务完成，特殊任务完成，现在开始统计任务分数。” 这时，公告屏亮起，她们的分数出现了，在意料之中，四个人的分数一样。 小澜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拿到了双元、巫化笔和神赐三个道具，双元已经用掉了，笔能随时杀死一个人，神赐能多加一条命，这样看来，自己应该还是有些竞争力的。 想到这儿，小澜挺直了腰板，内心又膨胀起来了。 “小澜你自己注意点哦，”茉莉的身影开始淡去，“后面五关肯定越来越难了，你不要谁都相信，自己小心点。” 小澜猛地被泼了一盆冷水，嘟囔着“我哪有谁都相信”，同她们三人挥了挥手。 “陆千千，”茉莉忽然压低了音量，“出去见。” 陆千千认真地点点头。 三个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小澜和刷新了的公告屏。 小澜深吸一口气，紧盯着公告屏。 第六关，又会是什么呢？ “第六关，温馨农场，”女声播报道，“个人赛，寻找幸福之源。” 第六关居然拥有了规则介绍，真是高贵！ 公告屏滚动，共四位玩家参赛，小澜的对手分别来自k区、c区和d区。 游戏场景变化，小澜正左顾右盼的时候，一卷粗糙的纸张缓缓出现在小澜手中。 她展开纸张一看，原来是地图。 灿烂的阳光骤然洒到小澜身上，她眯起眼睛，连忙望向四周。 入眼便是一片金黄，暖融融的日头挂在广阔的稻田上，微风徐徐，稻田被风吹得往一边倒去，稻田里立着几个摇摇晃晃的稻草人，不远处有个红顶的建筑高高矗立着。 小澜低头看看地图，果然，画的就是这个地方。 地图上有四颗会动的星星，三颗红色一颗绿色，小澜往前走了两步，绿色的星星也随之移动起来。 没错了，绿色的是自己，红色的应该就是其他三位玩家了。 地图上画着许多波浪形的金色线条，指的应该就是这稻田，稻田上画着八个红色叉号，小澜抬头核对了一下，看上去像是稻草人的位置，稻田里有六间矮小的茅草屋模样的东西，在地图上表示为六个绿色的圆圈，被稻田包围起来的建筑是一个规则的正方形，建筑的入口在远离小澜的那一端，建筑里是空的，只有一个金色的光电在闪烁。 这会不会就是那个幸福之源？ 这时，距离建筑正门最近的红点快速移动起来，紧接着，其他两个红点也动起来了。 他们已经开始了！ 小澜也往建筑的正门跑去，视线越过半个稻田，小澜看到了和自己同在后半块稻田里奔跑的一个身影，那身影比小澜高出不少，速度也快得很，果然能走到第六关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小澜边跑边盯着地图确认对手位置，忽然一个刹车，喘息着停下了。 她抖了抖手里的地图，又用手抹了几下。 怎么……少了一个？ 图上只剩下了自己的绿点和两个红点，最先跑起来的红点，忽然不见了。 其他两个玩家似乎也慢慢发现了这一点，没一会儿，大家都停了下来。 是中了什么埋伏吗？ 清风仍在吹拂，稻田里宁静安详，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喘息，小澜听不到任何声音。 但这里，绝不是看上去这么安全的地方。 剩下的三个玩家谨慎起来，要么静悄悄地往建筑靠近，要么就站在原地按兵不动，小澜抱着地图打算环视一圈，一扭身，却被吓了一跳。 一个稻草人就高高地立在她背后，稻草人身上披着一件黄色的油布，杂乱的稻草上沾了些黑乎乎的东西。 刚才过来的时候，这里有稻草人吗？ 小澜对着地图看了看。 这里……应该没有稻草人才对啊。 稻草人的两只手并没有像普通的稻草人那样立在身体两侧，而是收在背后，像是藏着什么东西，脑袋低低的，仿佛在俯视着小澜。 小澜一缩脖子，身体不自觉后退起来。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感觉稻草人的右手好像动弹了一下。 小澜紧绷肌肉，又退了半步。 沙……沙…… 这回，小澜清晰地看到了稻草人的动作。 阳光下，一道银光折到小澜眼中。 稻草人身后，是一把锋利的斧子！ 转眼间，斧子就被扬到小澜头顶。 小澜的反射神经比脑子还快，斧子落下，砍断几颗稻草的时候，小澜已经撒腿跑了出去。 身后一股凉风袭来。 一眨眼，稻草人居然出现在了小澜右手边，明晃晃的斧子朝她劈来。 小澜侧身打滚，勉强避开斧子。 这回，她算是知道那个消失的红点是怎么回事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门 每次当小澜想要从地上爬起来，都会有斧子从头顶挥过来，小澜索性手脚并用地在稻田里爬了起来。 她嘴里咬着地图，狼狈不堪地躲避着稻草人的攻击，一抬头，不知何时，自己居然爬到了一个小茅屋门边。 这小茅屋也就半人高，看起来摇摇欲坠，感觉连这微风都禁不住，但小澜也没有其他办法，埋头从这狗洞大小的入口钻了进去。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小澜蜷缩在茅草屋里，往外看了看。 稻草人离开了，转而向另一个玩家靠近。 地图上，自己的绿点已经进了绿色的圆圈，几秒钟之后，另一个玩家也转移进了绿圆圈中。 所以说，这些小茅屋是安全地带。 在通往建筑入口的路上，还有一个小茅屋，距离自己大概一百米的样子。 小澜把头探出去。 周围看不到任何稻草人，或许，现在正是转移的好机会。 小澜深吸一口气，哗地冲了出去。 身后划过几缕风，嚓一声，小澜的脚后跟差点被剁掉。 嚓、嚓、嚓…… 小澜知道此刻自己身后肯定聚集了不止一个稻草人，咬着牙不敢回头看，闷头撞进了新的小茅屋中。 稻草人们立刻把手里的斧头藏到了身后，但小澜还是看到了，其中一个稻草人的斧头上沾满了正在滴落的红色液体，那个稻草人的口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光下闪烁。 稻草人们散去，四周重归祥和。 小澜在茅草屋上掏了个洞，悄悄看向距离自己不到五十米的建筑入口。 这建筑约两层楼高，红砖红顶，一扇黝黑的双开大铁门紧闭着，门口有一条小径通向前方，小澜现在位于建筑侧面，只能从稻田里横穿过去。 其他两名玩家还在茅草屋里蹲着，估计大家都在关注着对方的行动。 五十米而已，小澜摆出起跑姿态。 冲！ 小澜嗖地冲出小茅屋，奇怪的是，这次却没感觉到稻草人在身后追击自己，相反，小澜看到了不远处巡逻的稻草人，那稻草人察觉到动静，也只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杀过来的意思。 怎么回事？ 小澜迈步奔跑，向着大铁门飞速靠近。 快了……就快了…… 我马上就要到啦！ 就要……赢…… 小澜呼哧呼哧喘起来，这短短五十米的距离，却好像并没有缩短一般。 扭头，身后的茅草屋已经远得快要看不见了。 周围看不到任何一只稻草人。 小澜赶紧低头看地图，自己正站在小茅屋和建筑入口中间的位置，另外两个玩家转移了位置，但他们并未直接向建筑靠近，而是跑向…… 小澜抬头。 通往建筑的小径尽头，还有一个茅草屋，那个屋子似乎略大一些，其他两个人都在往那里靠近。 小澜不信邪，又往建筑的方向跑了几步。 地图上，自己的位置完全没有变化。 从这里是过不去的。 小澜信邪了，转身沿着小径往前跑。 动起来了，自己的绿点终于动起来了。 此时，三个人都在往最后一个茅草屋的位置靠近。 然后，小澜看到了另外两名玩家。 两人一个从左侧跑来，一个从右侧跑来，所有稻草人都跟在他们身后，小澜穿过稻田绕到左侧那个玩家的前面，先二人一步钻进了茅草屋。 哐！ 一声巨响出现在屋子正前方，黑色大铁门隆隆开启了，小澜活动活动腿脚打算把气喘匀之后就冲出去，哗啦一声，一个人猛地钻进了茅草屋，正好被蹲在门口的小澜撞翻，两人摔做一团。 紧接着，第三名玩家也跑了进来，踩着二人的后背一头扎到了稻草堆里。 三人还没战斗就摔了个半死，一边拔下头顶的草杆一边看向了对方。 和小澜摔到一起的是个马尾辫女孩，女孩的脸上有一道划痕，脑袋还插在稻草堆里的应该是个男生，他刚把头拔出来，两手还在草堆里摸索着。 “门开了。”小澜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和对手说话，但一时没忍住，还是张了口。 “开了？”男生眯起眼睛往外看了看，“开了吗？……不好意思，你们看到我的眼镜了吗？” “眼镜？” 男生低头胡乱翻找，“我眼镜还在草堆里，怎么找不着呢？奇怪了……” 两个女生都有些尴尬。 但很快…… “你眼镜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黑框眼镜，是方框。” “你确定掉在这里了？” “我进来之前还戴着呢呀，没了眼镜我啥都看不清，肯定在这里……” “诶这个！……哦不好意思看错了……” “怎么可能不见了呢？……” “你刚才就应该把头和眼镜一起拔出来！” “我不是没注意嘛，我光急着把头拔出来了，这草真的很难闻，一股牛粪味……” 小澜停下动作，闻了闻自己的手，这时，茅草屋外忽然哐啷响了一声，屋里三人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小澜凑到门口。 “怎么了怎么了？”马尾辫女孩也凑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男生也凑过来。 “你看得见嘛你，找你的眼镜去。”女孩把男生怼了回去。 “这是个……推车吗？”小澜指指茅草屋门口多出来的那个载满了稻草的推车，“而且大铁门也关上了。” 马尾辫女孩把头发整理了一下，“好……好像是啊。”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男生终于戴上了还卡着一截稻草的黑框眼镜，来到门边，“刚才没有这个推车吧。” “它们在干嘛？”女生直起了后脊。 八个稻草人不再游荡，而是整齐地列在小径两侧，身子一转，全部看向他们藏身的小屋。 “哇靠，”男生缩缩脖子，“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那个人被杀的样子。” 女生赶紧回头，一脸八卦的模样，“是真的被杀了吗？” “真的，我亲眼看到的，”男生咧嘴，“好惨啊，稻草人手起刀落，那个男的死掉之后，被稻草人拖到了门口，就是那个大门口。” “后来呢？” “后来就没看见了，我也得逃命啊。” 正当他们说着的时候，又是咯吱一声，推车的把手似乎被某种力量抬了起来，之后，车轮开始转动，推车自顾自地驶上了小径，驶向了建筑入口。 稻草人们的目光紧随着推车转向大铁门，推车在铁门前撞了几下，后退，又驶了回来。 “它回来了……”女生托起下巴想了想，“是不是……我们得跟着车子走？” “有可能。”小澜赞同。 男生也点点头，“你们看，稻草人都不会攻击那辆推车的……咱们做个实验。” 他说完，用手团了个草团出来，使劲往门外一丢，草团正好滚到距他们最近的稻草人面前，霎那间，稻草人拔出身后巨斧，银光闪过，草团便被砍成了一堆乱草，被风吹散了。 “你们看吧，除了推车，它们啥都攻击。”男生抱起胳膊。 马尾辫扭头扫了小澜和男生一眼，“还行，咱们仨都很瘦，可以躲到那辆车上，等下次车一回来，我们就把车拖进来，藏到草里。” 小澜和男生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怎么了？” “那要是行不通怎么办？”男生推推眼镜，“我们难道全军覆没吗？” 他们是不是忘了对方其实是对手的事了？ “那要不……先找个人试试？”女生说道。 “那就……” “我吧。” “我吧。” “我吧。” 三个人同时张口。 “首先排除你，”女生拍拍小澜的头，“你是个小孩子，还是个矮冬瓜。” ？ 矮冬瓜？ “然后排除你，”男生拍拍女孩的肩，“你是个女孩子，而且已经受伤了。” “女孩子怎么了？你不可能跑得比我还快。”女生不服气道。 “开什么玩笑？！” “大哥，你以为我刚才没看到你跑步的样子吗？”女孩翻了个白眼，“我都怕你把眼镜跑丢，小丫头可是见识过我的速度的，你问问她。” “啊？”小澜懵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哦，那个超级快的人是你……” 原本还以为是一个风驰电掣的高大男生，没想到是个长腿马尾辫啊！ “但我有……我不一样，”男生直接挺身走出了门，“放心吧，我去探探。” “诶你给我回来！……都说了我跑得快！” “跑得快你脸上不也挨了一刀嘛！” “我那是……你俩都躲起来了！八个稻草人一起砍我！换你你试试看！” 两人为了争执牺牲的机会撕扯着，小澜虽然看不太懂，环视了一圈后，扯扯两人的袖子，“要不还是我们三个一起吧。” 马上就要大打出手的二人看向小澜。 小澜指指大铁门，“门是锁着的，钥匙……” 她又指向距离铁门最近的稻草人，“钥匙好像在它嘴里。” 风儿沙沙划过稻田。 “你说啥？”男生吸吸鼻子。 “你们看啊，大铁门上不是挂了一把锁嘛，”小澜用手比划着，“也就是说，我们得有钥匙才行，我注意到，每次推车走到那个稻草人边上时，它都会张张嘴，那个稻草人攻击过我，它攻击我的时候，我看到它的嘴里有反光的东西，现在我推测，那个就是钥匙。” “你怎么认出来那个稻草人的？”女孩问道。 “因为那是杀死第一个人的稻草人，”男生呆呆道，“只有它的斧头上在滴血。” 推车刚好驶到了最后一个稻草人的位置，果然，它张了张嘴，阳光下，稻草人口中泛起了星点金光。 “所以，”小澜谈回正题，“我们最好一起出发，万一被发现了，跑得快的小姐姐先遛，引开稻草人的注意力，我来抢钥匙丢给你，你赶紧开门，就成了。” 马尾辫寻思着，“倒也……” “我抢钥匙你开门吧，”男生站起身来，“毕竟你是个矮冬瓜。” “你才是矮冬瓜！” 小澜气鼓鼓地窜起来，男生已经把推车拖了过来，三人在众（稻草人）目睽睽之下，躲到了车上的草堆里。 车子果然自己动了起来。 三人紧张得不敢呼吸，慢慢地，第一个稻草人的模样出现在稻草的缝隙间。 稻草捆成的手略动了动，稻草人转身，目送着推车远去。 它们真的不会攻击稻草车！ 咯吱……咯吱…… 小澜在心里数着：6、7、8…… 他们来到了最后一个稻草人跟前。 “我看见了！”男生翻了下身子。 车子吱地歪了一下，稻草人的脑袋下垂，纽扣眼睛仿佛穿过了层层稻草，盯到他们身上。 推车继续行驶。 稻草人的下巴缓缓开启，一把金色的钥匙，正躺在它稻草编成的嘴里，熠熠发光。 “快！”小澜和女孩抬手，男生踩在她们手臂上，借力跃了出去。 银光一闪，稻草人手中的斧头扬了起来。 小澜也跳出推车，一把抱住稻草人的手。 男生正骑在稻草人身上拼命拔着它脸上的稻草，稻草人的嘴巴已经闭上，小澜心想这个任务安排得真心合理，毕竟男生比较有在稻草堆里找东西的经验。 其他稻草人哗啦哗啦地跑了过来，马尾辫一跃而起，大声喊叫着什么东西，抓住其中一个稻草人头顶的油布就跑了出去。 稻草人们笨拙地跟了上去，马尾辫控制着速度，既不让它们追上，又给它们一种马上就能追到的错觉，小澜瞅了瞅，不愧是被八个稻草人一起追击过的选手，果然不负众望。 小澜拼命控制着稻草人的手，还张嘴咬了一口，虽然没什么用，但她终于明白了男生说的牛粪味是什么味道。 “还没找到啊！”小澜把嘴里的稻草呸呸吐了出去。 “快了快了！”男生的整条胳膊都伸进了稻草人的嘴中，“它给咽了！反正是掉下去了……马上了！……啊我摸到了！” 男生的手嗖地拔了出来，带飞了一堆稻草。 “你快去开门！”小澜感觉稻草人举起斧头的力量越来越大了。 男生跳到地上扑到门边，门锁哗啦啦响起。 “小姐姐！”小澜扯脖子喊道，“可以回来啦！” 吱—— 铁门卷起浓重的灰尘味，在他们面前，开启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幸福之源 男生承担起了男人的责任，先把小澜和马尾辫放进门去，在二人的尖叫声中，他两手撑住大门用力一踹，终于把堵在门口的稻草人踢翻，合死的大门夹断了一个稻草人的手，那截稻草并没有散落开来，而是直挺挺地掉进门里，在地面上痛苦地挣扎了几下，才没了动静。 “好险啊，”马尾辫拍拍胸脯，“要是再有半小时，我可能就要被抓到了。” 男生还趴在门边顺着门缝往外窥视着，“它们还没走，真是的，以后我要对稻草人产生心理阴影了……先看看地图吧。” 小澜和女生忙低头展开了地图。 “地图上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可能在那……” 小澜转身，伸手指向建筑的东北角。 她的手指，触碰到了某种毛茸茸的东西。 小澜的头还没抬起来，就听到二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缓缓抬头。 面前，是一只庞大的长毛野兽，野兽背对着他们匍匐在地，小澜的手指正戳在野兽浓密的棕色长毛间。 野兽的身子动了动，不知从哪里挥来一根尾巴，啪地一声打开了小澜的手。 三人紧紧贴着墙壁，脸色一个比一个绿。 “我靠……” “嘘！”马尾辫阻止了男生的感叹。 小澜咽了一口唾沫，指指地图，用唇语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在它后面。” 这怪兽的身躯足有两三米高，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三人屏住呼吸贴墙挪动到右侧，才看清楚了它的脸。 这怪兽身子魁梧得像熊，嘴部却往前突出，活像一只长了狼头的熊怪，熊怪前突的嘴巴浸上了红褐色的血液，犬齿外露，上面还隐约挂了一块内脏般的东西。 走在最前面的马尾辫忽然瞪大了眼珠拽了几下二人的袖子。 小澜和男生绕到她的位置一看，熊怪的巨爪下，居然露出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仔细一看，原来那熊怪正捧着一具支离破碎的人尸啃食着，不过此时已熟睡了过去。 男生干呕了一声，被马尾辫拼命捂住嘴之后，他摆手，露出嘴巴，指着那具尸体道，“这是另一个玩家！” 两个女孩又看过去。 那颗头颅的脸上覆满血肉，但依稀可辨出生前的恐惧和绝望。 “所以你说稻草人把他的尸体拖到了建筑旁边，其实就是用来喂熊了？”小澜道。 “现在看来就是这样。”男生后怕地点点头。 “趁着它在睡觉，我们快往前走，”马尾辫踮起脚尖，“到了前面就安全了……” 三个人紧盯着不住地往外呼出臭气的熊怪，朝建筑深处走去。 一团阴影笼罩上了他们的头顶。 “怎么好像有暖风啊？”男生不自在地扭扭身子，“还臭烘烘的。” 三人一起抬头。 一只熊怪，正张着肮脏的狼嘴俯视着他们，口水顺着黄牙往棕毛上流淌，墨绿的眼珠直勾勾盯在他们身上。 “跑！” 男生一声大吼，三个人全都掉头冲了回去，熊怪嘶吼一声，甩开爪子就朝他们追来。 马尾辫跑到门边使劲推了推，“打不开了！” 三人急忙换了个方向，往沉睡的熊怪身边跑去。 “让它把这只踩醒，然后让它们打架！”男生在熊怪的腿边绕着圈，喊道。 “它们要是一起收拾我们怎么办？！” “那我们就死定了！” 好在熊怪体型虽大，但反应不快，它笨拙地在同类的身上踩了几脚，滑了一跤之后，张嘴咬了个空。 “这样都不醒！”男生回头看看被踩了好几脚的沉睡的熊怪，“怎么像是吃了安眠药一样？！” 安眠药？ “尸体！”小澜大喊，“熊怪只有吃了人才会睡着！” 三个人奋力地跑来跑去，这建筑内除了两只熊怪以外似乎空无一物，什么幸福之源，完全看不到。 “那我们怎么办？”马尾辫的声音低了些。 要想安定下两只熊怪，必须牺牲两个人。 他们四人中，已经死掉了一个。 还差一个。 小澜提防起来。 “我觉得肯定有别的办法！”马尾辫叫道。 小澜忙喊，“我们去把那具尸体拖出来试试看吧！” 马尾辫说了一声“行！”，二人正打算重新跑回去，男生却一把揪住二人，目光凛然地望着她们。 “谢谢你们。”男生轻声道。 马尾辫和小澜往后一缩，“你要干嘛？！” 没等二人反应，男生把她们重重推开，他自己则一个扭身，迎着熊怪的嘴巴扑了过去。 “喂！” 二人没拉住他，眼睁睁看着熊怪的黄牙即将落到男生头顶。 那瞬间，男生举起了双手。 “双元！” 男生的身影开始模糊，从他的身体上，缓缓化出了一个新的躯体，那副躯体和他一模一样，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两幅躯体逐渐脱离，男生平举着的双手往前一推，竟直接将幻化出的躯体推入了熊怪口中。 熊怪一口将那身体咬成两半，滚烫的血肉洒到男生身上，熊怪咂咂嘴，正准备继续张口咬向男生，目光却开始涣散，身子摇摆，没过几秒钟，熊怪绿眼一翻，摔到地面上，睡着了。 小澜和马尾辫赶忙爬了起来，冲到男生身边。 “这特娘的可真神奇，”男生抹着脸上的血浆，看看地面上断成两截的“自己”，“我这辈子估计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能看见自己的尸体了。” 这种机会不要也罢，真的。 “双元是……”小澜问道。 自己的双元被稀里糊涂地用掉了，所以小澜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个特殊道具是什么。 “双元就是一次分身，”男生骄傲地扶扶眼镜架，“分身可以帮自己抵挡伤害，我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真的可行，哈哈哈哈……” 马尾辫看向男生的眼神都变了，“那个……咱们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慧慧，我是c区的。” “啊，我……叫我小天就行，”男生的脸上即便沾满了血液，也能看出红了一点，“我是d区的。” “那我们的操作室挨着耶！” “对呀……那我们赛后可以认识一下，可以吧？……” “可以呀，”慧慧爽朗地笑道，“我们在对方的分区门口等，好不好？” “好哇好哇，我知道附近有家羊肉好吃……哦不好意思，你吃羊肉吗？我忽然想起来很多女孩子不吃羊肉……” “我吃呀！我超爱！……” 两人就这样开心地聊了起来，没人问小澜叫什么，也没人在乎小澜爱不爱吃羊肉，小澜觉得地上那具变成了两截的尸体才应该是自己。 半天，小澜才轻飘飘打断二人的对话，“按照地图，幸福之源应该就在那个地方。” 她指向空旷的东北角。 二人像是才想起这里不是约会的咖啡厅，清清嗓子，顺着小澜的手指看了过去。 “什么都没有啊。”慧慧在空无一物的水泥地上踩了踩。 小澜又低头核对了一下地图。 绿点和两个红点已经覆盖到了标志着幸福之源的地方，按理来讲应该就是这里了。 小澜仰头往棚顶瞧了瞧。 建筑的屋顶下面是几根粗木搭出来的房梁，没什么特别的。 她又低下头，伸脚在地面上跺了几下。 “空的。” “啊？”小天刚从美好的恋爱幻想中回过神，也跟着跺了几脚。 咚！咚！ “这个地图，画的是平面，”小澜展示出自己的地图，“幸福之源如果不在我们面前，就一定在我们的头顶或者脚下。” “上面有东西吗？” “没有，我看过了，”小澜蹲下身，弯曲食指敲了敲地面，“所以应该就在我们脚下。” 慧慧把耳朵贴在地面上，“确实有声音。” “什么声音？”小澜也贴近听了起来。 细碎的摩擦声沿着水泥传来，像是有许多爬行的动物正在下面蠕动着。 小澜一下子想起了第五关的蛇窝。 虽然伤口早已在关卡更替时刷新痊愈，但疼痛的记忆还在脑海中回荡。 小澜猛地打了个哆嗦。 “那我们要在这里打个洞吗？”小天敲打着地面。 “等等！”小澜抓住他的胳膊，“我们得先确定一下。” “确定啥？” “确定……” 嚓！——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慧慧打断二人。 三人凝固住。 “好像……” “是我们脚底下。” “快跳开！”小澜尖叫起来，一步退到墙壁边上。 三人的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裂缝，小澜一跳开，那裂缝瞬间变大。 “你们快退到旁边去！那里要塌……” 哗啦！…… 破碎的地面无法承受两个成年人的重量，二人脚下一沉，还没来得及抓住小澜伸出去的手，就掉了下去。 二人的尖叫声响了一会儿，便戛然而止。 扑通！扑通！ 像是落在了什么地方。 “你们还好吗？”小澜冲着地上出现的黑漆漆的大洞喊道。 半晌。 “还好！” “我还好！” 小澜放下心来。 “那我也下去啦！” 小澜刚迈出一条腿，小天的声音就从洞里传来。 “等等！”小天顿了顿，“你别下来！” “你不要下来！”慧慧也喊道。 小澜赶紧缩回到墙边，“怎么啦？！” “这……是个天平！”小天喊道。 “我们在天平的两端！”慧慧补充道。 天平的两端？ 真会玩。 “那要怎么做？让天平保持平衡嘛？” “应该是的。”小天的声音悠悠传来。 “那现在是平的吗？” “你这孩子说啥呢？！”慧慧不满地喊道，“我怎么可能和他一样重？” 也对。 “慧慧，你多少斤？”小天直接问道。 “你……你先说！” “我134斤，”小天道，“你呢？” 慧慧憋了半天，才喊道，“小丫头！” “哎！”小澜冷不防道，“怎么啦？” “你多少斤？有32斤吗？” “我不知道我多少斤，”小澜喊道，“但肯定不止32斤！” “慧慧！102斤很轻啊！” “你……你闭嘴！” “那天平不平会怎么样？”小澜问道。 “我们现在都在抓着两侧的山壁，没有开始操作天平，天平中间有一个盒子，盒子里可能就是幸福之源，现在的问题是，只有保持平衡的同时，我们一起走到中间，才能拿到盒子。”小天解释道。 “我知道了！”慧慧喊道，“小丫头，你把小天的那两截尸体丢进来！” “我的尸体？” “你的那两截尸体，差不多相差30斤！” “啊？那有差30斤吗？那也就差了20斤左右吧……” “差……差不多啦……小丫头，把它们丢进来！” 小澜一手拖着一半尸体，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血痕，如果是在现实中，自己绝对会被当成变态。 甩动手臂，小澜把两截尸体利落地丢了进去。 “可以了吗？” 下面噼里啪啦响了一会儿。 “还差一点……”慧慧又道，“那颗人头也丢进来！” 小澜抱着第一位玩家的人头，在心里真诚地对他道歉，然后，把头扔了下去。 “还要什么吗？” 要是再缺重量，自己只能抖着胆子去拔熊怪身上的毛了。 “应该可以了！” 小澜振奋起来，静静守在洞边。 吱——吱—— “啊！……”慧慧短促地叫了一声。 “慧慧别怕！”小天道，“我扶稳了，你走过来两步！” “不是……我不是怕这个……”慧慧的声音颤抖起来，“你……你看到下面的东西了吗？” “下面？对不起慧慧，我眼镜碎了，我看不清……” “老鼠……”慧慧小声道，“下面都是老鼠！” 小澜的心揪了起来。 她想张口安慰二人一句，但又怕吓到他们，只能紧紧抿起嘴。 “别……别怕，”小天强撑着，“我们慢慢走，不会掉下去的。” “嗯。”慧慧的声音里都是哭腔。 小澜的冷汗沿着下巴往下滴，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们拿到了！” 呼—— “里面是什么？”小澜展开了笑容。 “我们要在下面打开吗？”慧慧迟疑道，“小丫头，这样子会不会算你输啊。” “没关系了，快打开吧！”小澜答道。 自己反正也有第二条命，就算输了，也能进入下一关，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冒险从老鼠窝里带着盒子爬出来。 “那我们……打开啦？” “打开吧！” 咯嗒！ “这是……” 小澜还没听到小天的后半句话，场景就褪去了，三人蹲坐在公告屏下，眨眨眼，迷茫地看着对方。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少女的祈祷 “盒子里面是什么呀？”小澜拍拍裤子，站起身。 慧慧和小天对视了一眼，小天扶着慧慧站起来道，“好像就看到了一团雾气，当然了，也是因为我的眼镜已经花了。” “一团雾气？”小澜瞅瞅头顶的公告屏，又看向慧慧，“什么样的雾气。” “黑色的雾气，在我们打开盒子的瞬间，从里面涌出来了，遮住了我们的视线，”慧慧的眼底划过一丝疑虑，“那个雾气……给我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那雾气就是幸福之源？” “其实我也感觉那团黑雾怪怪的，”小天看向慧慧，“那味道闻起来……” “对对对！就是味道！” “有种……死亡的味道，”小天悻悻地望着小澜，“估计你一个小孩子也不能理解了，总之，是和幸福没有什么关系的味道。” 小澜撇撇嘴没说话，自顾自地思考，幸福之源？黑雾？死亡的味道？ 还有老鼠、熊怪和稻草人，再加上“温馨农场”这个名字。 充满杀戮的温馨农场和带有死亡气息的幸福之源…… “不过说归说，这一关还是挺简单的哈，”慧慧岔开话题，“当然了，那位牺牲的同志也是值得缅怀的，阿弥陀佛。” 小天寻思了一下，“其实仔细想想也并不简单，按照这一关的设计，四位玩家在安全进入建筑中之后，首先要牺牲俩人去喂熊，剩下两个人下去取盒子，但如果剩下的两人体重不能保持平衡……” 那这一关，就永远都无法完成了。 “恭喜玩家，第六任务完成，现在开始统计任务分数。” 三人的分数开始滚动，小澜的最终得分比二人略低一些，但这也在意料之中。 “加油啊我们都加油！”慧慧和二人挥手道。 小天腼腆地推了下眼镜，“那我们出去见？” 小澜装作没看见地转过了脑袋。 慧慧脸红红地点头，二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公告屏刷新，第七任务开启。 还剩下四个任务，虽然经过了惨烈的第四任务之后，一分没拿到的小澜已经彻底沦为了参赛气氛组，但出于对茉莉所出的报名费负责任的态度，小澜觉得自己干得还算是漂亮。 公告屏闪烁了几下，一个明晃晃的f孤零零挂在半空。 小澜等了半天，也没见其他的符号和字母出现。 怎么回事？这又是什么鬼规则？ “第七任务，少女的祈祷，请完成少女的委托，满足她的心愿。” 小澜静静听完规则介绍。 所以这一关，没有对手，完成即过关，完不成委托，任务就失败了。 喜好和平的小澜瞬间感觉心里放松了点。 而且，完成少女的愿望，是自己最喜欢做的事。 等等。 小澜的笑容忽地凝固住。 按照游戏里取名的规则，这少女该不会是…… 场景模糊，公告屏开始消失，播报的女声再次响起，“请记住，不可违抗少女的选择，不可左右少女的意志，不可为少女提供主观建议，如有违反，即刻退出游戏。” 要求这么严厉，这可是第一次。 小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至少，规则里没说不能殴打少女吧。 万一这所谓的“少女”其实是个猥琐大汉，那就不能怪自己针对委托人了。 睁开眼，四周依然是黑暗的。 只是眼前，多了一盏烛火。 “那个……天神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烛火后响起，“你为什么忽然站起来了？” 小澜眨了下眼睛，定睛一看，烛火后面，一张白净的小脸正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自己。 “啊，我……”小澜胡乱扫视了一圈，见自己腿后刚好有一把木质靠椅，连忙扯过来，一屁股坐了上去，“我观察一下。” “你刚才不是正在看水晶球吗？”小姑娘往二人中间指了指，积极地把脸凑近，“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小澜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那盏烛火并不是真的烛火，而是面前放置的一颗硕大水晶球中映出的烛火。 “烛火。”小澜看着小姑娘靠近的面庞，说道。 小姑娘的身子骤然一挺，“对！那就是……就是我昨晚看到的，天神姐姐，我没有骗人，天神姐姐你快帮帮我吧！” 小澜注意到，小姑娘明亮的瞳孔下，挂着两条深重的眼袋，她面色苍白，看上去憔悴不已。 “好，别怕，”小澜轻声道，“我再仔细看看。” 她把脸俯向水晶球，那盏烛火在眼前慢慢放大，忽然间，水晶球中模糊的一切铺天盖地地涌向自己，转眼，小澜已躺在一个温暖柔软的地方，视线从烛火上转移、转移，转到了一扇紧闭着的白色木门边。 小澜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虽然身处暖和的被窝里，手脚却仍是冰冷僵硬的。 烛火是一盏立在床头柜上的橘黄色小暖灯，女孩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死死盯着那扇门。 这里……应该是那个孩子的卧室。 卧室狭小却布置温馨，床单上画着红彤彤的小动物，床边立着米白色的衣柜和写字桌，桌上摆着寥寥几本书和一副看不清楚内容的相框，桌边，就是她此刻紧盯着的卧室门。 孩子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剧烈。 深夜里，四周一片寂静，隐约能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两声犬吠，还有不知何处响起的滴答水声。 这孩子在害怕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多了些奇怪的声响。 嗒……嗒……嗒…… 像是一个人拖着疲慢的脚步，在某些地方…… 嗒……嗒……滴答…… 小澜一下子想到，这声音，像是一个人在水中行走，那人踩着潮湿的地面，脚步沉重，每走一步，似乎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嗒……嗒…… 那脚步，停在了卧室门边。 女孩裹紧被子，嘴巴咬住被角，哆嗦地看着门把手。 吱—— 门把手一点点扭动起来。 咯嗒！ 门和门框错开，门外的黑暗透过缝隙渗进卧室。 合页发出刺耳的尖响，木门缓缓打开。 门外，什么都没有。 过堂风撩动起床边的白色纱帘，纱帘下垂挂的流苏一下下打在墙壁上。 门就那么开着，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 忽然，耷拉在床边的被角凹下去了一些，之后凹陷缓缓弹回，留下了一个像是手掌印的痕迹。 孩子又把脚缩了缩。 孩子的眼神在屋子里四处游走，不安地注意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然后，她的视线集中到窗户边上。 百叶窗并没有合死，冰冷潮湿的夜风顺着窗子灌进卧室。 哗啦……哗啦…… 百叶窗的绳子，轻轻动了起来。 窗页立起，绳子上出现了一些黑色的水迹。 女孩用被子遮住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害，还露什么眼睛啊，小澜心想，要是自己，早就冲出去了，干嘛在这儿挨吓？ 她望着那扇百叶窗，又看向一旁的窗玻璃。 玻璃上，起了一团白雾。 就像是有人在对着玻璃哈气一般。 白雾里，慢慢显出了一个扭曲的影子。 小澜感觉到孩子的心跳越来越快。 忽然间，砰地一声巨响，卧室门猛地合上了，与此同时，尚未关严的百叶窗外卷进一阵风，夜风把纱帘高高吹起，纱帘落下后，清晰无比地印出了一个人的形状。 纱帘动了动，那人形默默消失，帘子自然地垂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玻璃窗上的雾气已经消失，百叶窗关紧了，一切重归平静。 一分钟……两分钟…… 孩子的眼神又扫了扫，确认再没有异常的地方。 她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伸出手，打算把床边的夜灯打得明亮一些。 她的手还没触碰到台灯。 啪嗒！ 周围瞬间坠入黑暗。 灯被关掉了。 她的手停滞在半空。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答一声，落到了她的眼中。 “玲……”一道悠长的气音，在她的耳畔响起，“玲……睡吧……睡吧……玲……” “你看到了吗？” 女孩的声音唤醒了小澜，她猛地把头抬起，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脸早就贴在了水晶球上。 小澜还有些喘，她抹掉了额头上的汗，“你……你叫玲？” 女孩敛起眼眉，轻“嗯”了一声。 小澜托起下巴，故作老练地说道，“那个东西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玲……我可以叫你玲吗？” 玲仰起头浅浅地微笑了一下，点点头。 “玲，你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特殊的地方，或是见过什么特殊的人？这个鬼……假设她是鬼，既然知道你的名字，应该是生前认识你的人吧。” 玲欲言又止地抿住嘴唇。 “你想说什么？” “我……我担心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天神姐姐，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小澜发自肺腑地说道，“你放心，我听见什么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这是真心话。 “我听过那个声音，”玲皱起眉头，“我认得那个声音。” 小澜立刻来了精神，“是谁的声音？” “妈妈，”玲的眼中满是自责，“是我妈妈的声音。” “啊……”小澜重新靠回到座椅上，“不好意思，那阿姨……” “事情发生以后，我吓坏了，就想去隔壁找妈妈，”玲委屈地揪着自己的小手，“可是我发现妈妈居然不在隔壁的卧室里，她不在家里……” 诶？ “哦，阿姨她，我还以为……” 玲歪头，“以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小澜搪塞过去，心里在想还好自己没来得及说出那句节哀顺变，“所以就是，昨晚你的卧室里进了看不见的人，她知道你的名字，声音和你的母亲也一样，与此同时，你的母亲本人也不见了，是吗？” “我妈妈只是昨晚不见了，”玲纠正道，“昨晚我很害怕，就在妈妈的卧室里睡着了，可是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妈妈正在厨房里给我做饭呢，我问妈妈，她说她昨晚一直在卧室里，也没有出过门。” 小澜耐心听完，稳重地点点头。 “玲，或许……你有梦游的习惯吗？” “我没有！”玲撅起嘴巴，“我也不是在做梦！妈妈也说我是在做梦，天神姐姐，你不是都看到了嘛！你怎么也不相信我？！”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乖啊，乖，那玲，我可以去你家里看看吗？” “你要去我家里吗？”小女孩刚才的委屈一扫而光，眼睛再度明亮起来。 “看看你的卧室，和你的……妈妈，可以吗？” “可以呀可以呀！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啊？现在？” 小澜还不熟悉业务，也不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有什么特殊之处，本想简单了解一下自己的本事再出发，但小女孩玲已经雀跃地绕过二人中间的红木桌子，一把拉住小澜的胳膊，拖着她走出了帐篷。 小澜扭头看看，自己栖身的这个小帐篷，倒有些像吴仁的什么都能算。 “天神姐姐，你身上好暖和！”玲紧紧搂着小澜的手臂，生怕她跑了一样。 玲的身体倒是泛着些许凉气，来到太阳下，小女孩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血色。 “多穿点衣服，”小澜任这个只到她胸口的小孩子挂在自己胳膊上，“别着凉了。” 大街上熙熙攘攘，小澜一时产生了是不是已经回到了现实中的错觉，玲的家离小澜的帐篷不远，二人绕进一个高档小区的正门，小澜正一脸惊讶地四望着小区里华丽精致的庭院设计，玲指指一栋紫藤花树后的中层高楼，说道，“我们到啦。” 玲领着她走进一单元的宽敞门廊，右转，停在电梯门前，玲熟练地掏出钥匙，用钥匙串上挂着的圆形门卡刷了一下，电梯应声打开。 “我家在四楼，”玲按下按钮后，又挽住了小澜的手，“只是我妈妈现在在上班，她有些忙，要晚上才能回家，天神姐姐，你能在家里陪我到晚上吗？我会付钱的！” 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没关系，我有时间，可以一直陪你。”小澜慈祥地笑着。 反正我只有你这一个客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奇怪的母亲 楼道里金碧辉煌，同时也空空荡荡的。 屋顶角落里的两个监控摄像头跟着二人的步伐缓缓移动，拍下了她们的身影。 两边的墙壁上铺满了暗金色的墙贴，小澜侧过脸，看到了墙贴映照出的扭曲的脸。 “到啦！”玲划开门锁，贴上门卡。 小澜仰头看了一眼门上的门牌，“405，我看这里只有四户啊。” 玲扭头俏皮地笑笑，“404不是不吉利嘛。” 小孩子懂得还怪多的。 防盗门无声地开启，玲先把小澜让进了屋里，微风过堂，砰一声，大门合上，阻断了屋内和屋外的世界。 “你家好大啊，”小澜换过鞋子，跟着玲走进客厅，“但是……” 玲有些落寞地笑笑，“但是很空对吧，因为妈妈基本上都不在家里，平时只有我一个人，而我白天也要上学。” 宽敞的客厅里，只有简单几样家具，小澜在玲的引导下坐到沙发上。 “那你今天……” “我请假了，”玲坐到小澜旁边，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但我妈妈还不知道，我不能让妈妈知道。” 小澜坐正，直视着玲的眼睛，“昨晚的事你没有告诉你的妈妈？” 玲避开小澜的眼神，摇摇头，“妈妈只会觉得我在开玩笑。” “玲，你实话告诉我，”小澜压低声音，“是不是以前也发生过什么？” 现在想想，昨晚，为什么玲会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开始产生恐惧呢？以及在面对怪事时，她所做出的反应，也和正常孩子不太一样。 “噩梦……”玲把脑袋埋进臂弯，模糊地说道。 “什么？” “噩梦，”玲提高了音量，露在外面的黑亮眼睛颤抖起来，“最近我总是做噩梦，总是梦到……妈妈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小澜耐心道。 玲又缩了缩，眼底多了丝恐惧，她摇着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玲，”小澜握住玲的手，“玲，冷静一点，我在听呢，我相信你的话，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妈妈不见了，”大颗的泪珠涌出玲的眼眶，“妈妈死掉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妈妈……梦里，像是真的一样，但是第二天早上，妈妈还是会在厨房，给我做早饭，她告诉我，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可是……可是……”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小澜揽住玲的肩膀，“妈妈说得没错啊，梦都是假的，你醒来的时候，妈妈不是还在嘛。” “可昨晚那件事不是梦！真的不是梦！”玲哭喊出声，“妈妈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妈妈一定有事瞒着我！” 小澜连忙拍打起玲的后背抚慰她，“好啦，好啦，不要怕，没关系，我会帮你搞清楚的，你不相信天神姐姐吗？等妈妈下班，我帮你跟妈妈谈，好不好？乖，不哭了……” 玲又在小澜的怀里哽咽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止住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抽抽鼻子，一边问小澜想喝点什么，一边低着头走向了冰箱。 “啊，冰箱里也没有什么吃的东西了。”玲害羞地挠挠头。 冰箱里一片空荡，只有结出的厚厚一层白霜。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吃，”小澜拿起冰箱上放置的闹钟，发现指针已经不走了，摇了几下，又放回原位，“你的妈妈要几点钟下班啊？” “一般是晚上十点三十二分。”玲揉揉眼睛，答道。 “这么晚，”小澜惊了一下，“而且好精确啊，玲是不是每晚都会等着妈妈回家再入睡呀。” 玲低头嘻嘻笑了几声，气氛终于不像刚才那般沉重了。 二人坐在沙发上东聊西聊，夜色缓缓爬上窗角，玲蹦蹦跳跳地打开了客厅里的灯盏，往窗外瞧了瞧，伸手仔细地拉上了窗帘。 “妈妈就快回来啦！”玲做完这些事，兴奋地坐回到沙发上。 “是嘛，”小澜把坐姿调整得端庄了一些，“几点钟了？” 玲扭头往冰箱的位置指了指，“还有十分钟。” 小澜看着那只坏掉的闹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太在意，过了几分钟，和玲一同站起了身，跑到门边准备迎接玲的妈妈。 小澜和玲交换了一下眼神，玲那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倒是丝毫看不出几个小时前刚刚痛哭过。 几分钟后，门外滴地一声，把手轻轻扭动，门开了，一个苗条纤瘦的女人出现在门外，她眉目温柔，凝视着女儿浅笑了几下，转身关上了门。 女人穿着修身的驼色风衣，一副简洁大方的打扮，有着和玲一样黑亮明丽如同宝石的瞳孔。 “妈妈！”玲接过女人手中的皮包，踮起脚尖挂在架子上。 女人眯着眼睛摸摸玲的头发，“玲儿真乖。” 女人换掉鞋子，径直走进客厅。 小澜带着灿烂友好的笑容，刚说了一句“阿姨好”，女人就好似没看见她一般，直接略过她的身子，走向了冰箱。 她举起的手尴尬地停滞在半空。 呃…… 玲不知所措地跑到妈妈身边拽了拽她的袖子，“妈妈，我……我有朋友过来玩呢……” “啊？有朋友？”女人迷茫地转过身，朝着女儿的小手所指的方向看了看。 她的瞳孔四处扫扫，好一会儿才集中到小澜身上。 这么漂亮的眼睛，眼神却差到如此地步吗？ “哎呦，我刚才，这……”女人慌张地把发丝往耳后别去，歉疚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这累了一天了，可能有些……有些……” “阿姨没关系，”小澜的脸上虽然还在笑，心里却已起了怀疑，“我是玲的朋友，来找她玩。” “好，好，都这么晚了，直接在这里住下吧，”女人撸起袖子，走到厨房的案台边，“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等一下就好哦……” “可是冰箱里……” 小澜的话还没说完，玲就扯扯她的袖子，一脸神秘地把她拉开了。 “怎么了？” “去我的卧室里说，”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让妈妈听见了。” 二人静悄悄来到玲的卧室，小澜环视一圈，装饰和摆设果然和水晶球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玲竖起耳朵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锅碗瓢盆的交响乐在门外奏响，确定了母亲没有跟来，玲才把小澜拉到床边坐下了。 “天神姐姐，”玲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待会儿……待会儿你要问问妈妈吗？” 小澜苦恼地托起下巴，“玲，我说一句话，你不要介意。” 玲老实地点点头。 “你真的不觉得……阿姨有些不对劲吗？”小澜委婉道。 玲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是昨晚的妈妈？” 小澜郑重地抿抿嘴，“是现在的妈妈，外面的妈妈。” 玲的眼神往门的位置飘去，又迅速飘了回来，“妈妈……没有不对劲啊。” 小澜鼓起一口气，想了想，最终笑了出来，“是哦，玲，你让我问阿姨什么？” “问她我昨晚看见的那个……那个鬼，”最后一个字，玲只做出了口型，“还有她昨晚去了哪里。” “你不是问过了吗？”小澜抓抓下巴，问道。 玲撅起嘴巴，“但是妈妈什么都不告诉我嘛……如果是天神姐姐的话，说不定妈妈会说些什么呢……天神姐姐，你不是说过会帮我嘛……” 小澜耐不住这个人形挂件一个劲地摇晃自己的身子，笑着答应了下来。 “孩子们！”门外的呼唤声适时响起，“吃饭啦！” 一开门，就是一股扑鼻而来的饭菜香气，小澜震惊地走到餐桌旁盯着这一桌子美味佳肴，肚子也配合地叫了起来。 “哇……妈妈好厉害！”玲拖出一把椅子给小澜，自己则坐到母亲身边。 “孩子快吃吧，”女人笑眯眯地为小澜盛了一碗汤，“趁热。” “阿姨是刚才出去买的菜吗？”小澜尝了一口，鲜美无比，“明明冰箱里都空了。” 刚才女人回来时，也不见手里有菜。 女人敛眉，又盛了一碗端到玲面前，“你们小孩子哪里知道菜放在什么地方啊，快吃吧，吃完了休息，明天还要好好上学呢……” 三人静静吃着饭，女人一个劲地给小澜和玲夹菜，小澜无视玲的眼色，决意先吃饱再搞事，免得待会儿不让吃了。 终于，小澜打了个隔，回给玲一个眼神，偷偷瞟了认真吃饭的女人一眼，装作不在意道，“阿姨，玲说她昨晚又做噩梦了。” 玲在桌子下面轻踢了小澜一下，小澜摇摇头，意在暗示她先淡定一点。 女人的动作滞住，睫毛颤抖了几下，“这孩子老是做噩梦，小姑娘你别在意哈……” “可是我听说，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梦都是现实的反射，”小澜嚼着一根青菜，煞有介事道，“虽然梦和现实不是一一对应的，但是很多梦，都在现实中有它自己的原型。” 玲盯着女人的侧脸，“我总是梦到妈妈……” “那说明玲爱妈妈啊，”女人放下筷子，绽放出一个笑容，“说明……玲怕失去妈妈，怕没有妈妈，怕妈妈出事……” “出什么事？”小澜敏锐道。 女人的声音顿了顿，半天才转过头，温柔地朝着小澜笑笑，“能出什么事啊，这孩子总是瞎想……” 她扭过头看着玲的眼睛，接着道，“妈妈会永远陪在玲的身边，永远爱玲的。” “妈妈……”玲的瞳孔闪烁出泪光。 母女二人在小澜面前，拥抱在一起。 小澜已经有了电灯泡的觉悟，看着这一幕，啥也没说，举起碗就把剩下的鸡汤干掉了。 “好了好了，菜都凉了，”女人揉揉玲的头发，松开她道，“一定是这段时间妈妈工作太忙，陪你的时间少，等过了这几天，就这几天，妈妈一定天天陪着玲，不再让玲孤单了。” 玲幸福地点点头。 小澜狠狠啃了一口鸡肉。 饭后，女人利落地收菜、洗碗，小澜抱着女人翻出来的备用枕头，跟着玲回到卧室里。 “妈妈说以后会一直陪着我了。”玲坐在床上，喜滋滋地抱着床边的玩偶。 小澜正盯着那盏橘黄色的床头台灯，听见她这话，扭头笑道，“那你不怕昨晚的鬼了？” “那是梦，不是鬼。”玲一脸严肃地说道。 “你不是坚持认为那是真实的吗？”小澜伸手擦拭了一下台灯的按钮。 “我只是觉得妈妈总是不在我身边，担心她而已，”玲钻进被窝，裹紧了被子，“等到妈妈能一直陪我，我就再也不害怕啦！……天神姐姐，你快过来睡这边……” 小澜抱着枕头绕过了床尾，低头看向雪白的地板，来到窗边后，她抬头，盯着那扇百叶窗，还有百叶窗边的玻璃。 四枚模糊的指纹，正印在上面。 “天神姐姐！……”玲在身后催促。 小澜爬上床，盖上被子，揉搓着指尖。 那是沾在台灯按钮上的，水。 白色的地板上，也有同地板花纹十分相似的水渍。 “昨天下了雨吗？”小澜冷不丁问道。 “对呀，从昨天早上下到今天早上呢，下得可大啦，没看地面都是湿的嘛，”玲伸手去关掉台灯，“睡觉啦，天神姐姐，晚安！” 啪！ 黑暗。 玲安静地缩回被窝，没一会儿，呼吸声就均匀起来。 借着月色，小澜看向玲的睡颜。 安稳、宁静，带着笑容。 今晚做个好梦吧。 小澜抬眼，望向米白色的卧室门。 因为，现实，或许要比想象中残酷太多了。 客厅里的声音渐渐止息，脚步声嗒嗒远去，女人应该是回到了她的卧室里。 小澜坐在床上，静静等了很久。 “玲，”她唤道，“玲，醒醒……” 玲熟睡着，没有丝毫反应。 小澜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到地面上。 直到她打开门，又关上门，玲依然没有醒来的意思。 小澜走进了客厅。 只有一扇门是开启的。 她走了过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月光顺着窗口洒进来，勾勒出了屋里的一切。 没有窗帘，没有桌子，没有衣柜。 只有一张床。 还有一个蜷缩在床上，拼命颤抖的女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百件功德 女人弓着脊背，跪在床上，两手环抱住自己的肩膀，头抵床板，抖如筛糠。 小澜的手搭着门框，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是怎么回事？ “阿姨？……”小澜走近了几步。 一听到小澜的声音，女人猛地抬起头颅，扭头，阴郁地看向她。 女人的面庞隐在蓬乱的发丝间，小澜借着月光，仍可分辨出她苍白的脸色和黯淡无光的眼神。 “阿姨你怎么了？”小澜又问道，“我叫玲来……” 听到玲的名字，女人忽地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嚎，与此同时，女人如同一只敏捷的动物，砰地跳到床下，擦过小澜的肩膀，飞速冲向客厅。 与女人的身体接触的瞬间，一阵冰冷顺着手臂爬向小澜的右半边身体。 好冰啊。 吱——砰！ 不好！ 小澜赶紧揉揉胳膊跑到客厅里，只见客厅的大门敞开着，屋里早已不见了女人的身影。 “玲！”小澜一边大喊着玲的名字一边换鞋，“玲快醒醒！阿姨跑了！” 玲的卧室里也没有一丝动静。 算了，自己先去追吧。 小澜穿上鞋子往走廊里追去，女人不在走廊里，想必已经跑了下去。 这里没有楼梯，电梯正停在一楼。 小澜使劲戳了好几下电梯按钮，还好下楼不需要门卡，没一会儿，小澜就站在了一楼中厅里。 “阿姨？……”小澜裹紧衣服，来到庭院里，喊道。 夜色已经有些泛白，凌晨快到了。 精致宽敞的庭院里，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跑得这么快？！ 庭院里的夜灯一盏盏熄灭，小澜绕着楼的周围转了一圈，仍没有找到玲的母亲。 忽然，转角的橘子树后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小澜跑着迎了过去。 “阿姨！……” “哎呦！这孩子！……” 二人迎头相撞，小澜被那人反手一推，仰头摔坐到地上。 那人拄着手里的一根短棍站起身来，从地上拾起什么东西，拍掉灰尘戴到头上。 “叫谁阿姨呢？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这么晚还出门啊？” 说话的是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男人挥着手里的电棍，弯腰把小澜拉了起来。 “叔叔！你有没有看到阿姨？阿姨往哪里去了？”小澜急火火地问。 “什么阿姨啊？你找哪个阿姨？”男人打量着小澜，“你是哪户的孩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我是这一栋，405那家人的朋友，”小澜指指身后的高楼，“405的阿姨刚才跑出去了，外套都没有穿，我去找阿姨……” 听到405这三个数字，男人的脸色就变了，他一把松开小澜的胳膊，“什么阿姨……你这孩子胡言乱语的，你不是这小区的人，哪儿来的调皮孩子，赶紧给我出去，回你自己家去！” “我……” 小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推着后背赶向小区正门，她趔趄着问道，“叔叔，405怎么了吗？” “小孩子多琢磨点有用的，别成天耽误大人的工作！”男人没好气地推了小澜一下，他的眼神却有意无意地往四楼瞟去，“你这么晚出来你爸妈多担心！这孩子……” 小澜也看向楼侧的窗户，在这寒冷的凌晨，天还没开始大亮，这栋楼的许多人家的灯就已经开启了。 但四楼的窗户都是黑暗的。 看来玲还是没有醒。 不知道玲在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不见了，她会怎么想。 也不知道，阿姨会不会按时回家给她做饭了。 走着走着，小澜就看不到那栋大楼的模样了，男人押着小澜来到小区大门，凶巴巴地叫小澜在门口等着，他走进大门旁边的门卫亭里去取什么东西，小澜还以为会是钥匙或门卡之类的玩意，却见男人提着一件灰绿色的外套走了出来。 男人凶着一张脸，粗鲁地把外套递给了小澜，又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饼干，塞进小澜抱着厚外套的怀里。 “你个小……赶紧回家，以后别来别人小区乱逛！”男人在她肩膀上扒拉了一下，推着她出了大门。 小澜抱着一堆东西，隔着门栏认真道，“叔叔，我真的是405家的女孩请来的客人。” 男人砰地关上铁门，没好气地喊道，“那你有本事再叫她家人出来接你！……你再不走我就要打你啦！” 小澜远离了男人的电棍能够挥到的范围，大声喊，“谢谢叔叔！” “快滚！” 小澜抱着外套和饼干，沿着街道跑开了。 女人已经不见了，玲还在405的卧室里一个人孤零零地睡着，现在自己要去一个能够让玲寻找到自己的地方。 小澜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绕过几条街，找到了公园角落里的那顶简陋的帐篷。 回到这里，还有另一个目的。 要想了解发生在玲身上的这件事的性质，首先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存在掺和到这件事情中的。 玲一直叫自己“天神姐姐”，难道自己真的是吴仁那样的神明吗？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玲又为什么会过来寻找神明来帮她处理母亲的事呢？ 小澜左右看看，天还没全亮，公园里只有几个老人在悠闲地散步，小澜用后背拱开帐篷两侧的帘子，弯腰钻了进去。 帐篷里一片漆黑，小澜眯着眼睛隐约找到了椅子的位置，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自己绕了几圈寻找起光源。 寻找无果。 小澜叉起腰，摸索着坐到椅子上，开始翻找起面前的木桌。 此时的水晶球里没有一丝光线，看起来就是个大石头的模样，小澜把饼干放在水晶球边，自己则拉开了木桌两侧的抽屉。 两边的抽屉里，各放置着一本册子，左边抽屉里的那本比较薄，右边的那本厚一些。 小澜拿起两本册子，起身来到帐篷门口，正准备借着户外的光线瞧瞧本子上的内容，脚下忽起的奇怪搔动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拿开本子，低头。 灰白的地砖上，出现了几缕黑色的发丝，那发丝在地上蠕动着，几根黑发蜷曲起来，绕过小澜的鞋面，在她的脚踝处搔动。 小澜沿着发丝的尽头看去，见那长长的黑发竟绕过了自己的帐篷边缘，正向自己的帐篷内部蔓延。 帐篷右侧忽地凹进来了一块，像有什么人，在紧贴着帐篷边缘，往门口靠近。 小澜屏住呼吸，向帐篷右侧缓缓挪去。 那凹陷来到了转角处。 嚓—— 有什么东西划过帐篷粗糙的布面，四根乌黑尖利的指甲，出现在帐篷右侧。 小澜低俯着身子，抬起拳头。 一张惨白的脸，猛地迎了过来。 “天神大人……” “呔！何方妖怪！” 小澜一拳抡向那张笑吟吟的白脸，那张脸的主人话还没说完，一声哀嚎，捂着脸倒到了地上。 “天神大人！您这是干嘛呀！……您再嫉妒我的容颜，也不可对我做这种事啊！……” 那人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揪着自己乌黑的头发，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这……你……你是谁？” 那人的动作顿住，停了几秒，眼睛从指缝间露出来，怪声怪气地问向小澜，“天神大人？” “是我，”小澜立马点头如捣蒜，“你是不是认识我？” 那人依然捂着脸，悻悻地站起了身，一头黑发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也从小澜的脚边卷回到他身后。 “天神大人不记得我了？”那人的眼睛滴溜转了一圈，似在喃喃自语道，“那我岂不是可以转世投胎去了？” “等等！你别想跑！”小澜抓住正打算掉头开溜的怪人，“什么转世投胎？你给我说清楚，不然你别想转世，听没听到？” 见那人挣扎时仍然在护着自己的脸，小澜又添了一句，“不然我抓花你的脸！让你转世做个丑八怪！” 这话的份量果然不同凡响，怪人当即停止了挣扎，再度换上笑吟吟的表情，两只冰凉的大手握住小澜的小手，“天神大人这是说什么呢，这不就跟我容发见外了吗，我容发死的时候已经说了，一定会在您身边完成一百件功德，不做完我怎么会走呢，哈哈，刚才是跟您老开玩笑呢……不过您可是答应过我，来世容发仍得是个绝世美男子哦……” 小澜抬眼瞅瞅这绝世美男鬼，不屑地哼了一声，在容发的搀扶下一起走进了帐篷。 “天神大人啊，我来找您说正事的，”容发捏捏自己的鼻子，又捋顺了头顶的发丝，“前面那条大街，来活儿了。” 小澜在椅子上坐正，问道，“来什么活儿？” 容发绕着自己的发尾，一脸嫌弃道，“就是啊，有个丑男，哎呀脏死了臭死了，那个男的呀，前几天喝多了，还开车回家，回家的路上连撞了好几辆车呀，他家就在那……就是那边的那个小饭馆，天神大人你知道的，就在那条街尽头，那男的一路撞回家，最后直接开着车撞进他家饭馆大堂里啦，他老婆和孩子啊，正在大堂里吃晚饭呢，正好被撞死了，对了对了还有他自己，也被他家的玻璃大门撞死了……天神大人你是没看见，可热闹啦。” 容发手舞足蹈地说着这出悲剧，听得小澜也很难产生什么悲伤的情绪了，待他说完，小澜问道，“所以他们……没走？” “嗐，走了还要我们干什……我的意思是，哪儿还有您的用武之地呀？” 在容发谄媚的笑容里，小澜明白了自己的工作。 帮助死者，超度亡魂。 那么玲和她的母亲，一定也和这件事有关。 见她发呆，容发扭了几下身子问道，“那我们……出发？” “啊？”小澜看了看帐篷门口，心想着要是玲没有看到自己，应该会在这里等着的，于是点头道，“嗯，走，出发。” 小澜刚走出几步，就听容发在旁边嗤嗤笑起来。 “你笑什么？” “天神大人，册子啊，册子您又忘记啦，”容发指了指木桌上的白册子，“这次可是三个人呢，忘了登记可亏大了……我的意思是，早点够数，您也好早点脱身嘛，对吧？” 小澜不明就里，扭身随手抽起一本册子，夹在胳肢窝下面走出了帐篷。 容发踮着小碎步跟在小澜身侧，天色大亮，公园里多了好些晨练的人们，小澜暼了一眼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面镜子之后正在照镜子的容发，哼哼道，“你这副打扮，也不怕被人家看见？” “嗐，他们那群凡夫俗子，哪儿看得到我呀？”容发一撩头发，“天神大人，出了公园往左走，走到头再左转就到了，那三个小鬼正闹呢……哦对了，那家饭馆您从前还常去呢。” 小澜点点头，尽量不去看身后的容发，以免在路人的眼里显得过于奇怪，左转再左转之后，一下子就看到了被撞得千疮百孔的饭馆门脸。 这是家火锅馆子，临街一侧都是玻璃，此时的玻璃都蒙上了裂隙，玻璃门已变成了一个大窟窿和一地碎屑，车子应该被拉走了，只剩下了一片狼藉。 听容发说，事情是几天前发生的，因此已经没有了旁观者，连早起路过的人，都会远远绕过那家饭馆，在长街的另一侧行走。 小澜无视了几个路人疑惑的眼神，快步跑进了饭馆大堂。 桌椅和前台吧台都变成了碎片，前台的酒架凹进去了一个大坑，酒瓶都落在地上摔碎了，小澜凑近几步，见凹陷的墙壁和地面上都是暗红色的血痕，瞬间，小澜似乎听到了女人和孩子的尖叫，在那辆她们所熟悉的车子撞过来的时候，她们在想些什么呢？ 那个男人呢，他有没有看清楚，妻子和女儿惊恐的眼神？在那个时候，他还是醉着的吗？还是已经醒了？ 小澜晃了晃头，摆脱开回荡在脑海里的尖叫。 长长的血痕沿着墙壁滴落，又在地面上拖出一条痕迹。 小澜低头，又抬头，扭身看向饭馆中厅。 不知何时，那里出现了一个女孩，女孩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布娃娃，正瞪着红黑相间的眼睛，死死盯着小澜。 第一百五十章 道歉有用 容发赶紧扯扯小澜的袖子，“天神大人，她就是这家的女儿……” 小澜白了他一眼，打算走近一些，容发却使劲抓住了小澜的手臂，俯在她耳边道，“天神大人小心呀，这家人可都变成恶鬼啦！” “恶鬼？” “呃……虽说也不是特别恶，”容发被小澜一盯，立马松开了手，用长指甲搔了搔自己的下巴道，“但据我推测，应该是快了……” 小澜迈开步子，缓缓走到小女孩跟前，蹲下身平视着这个四五岁的小姑娘。 女孩的眼白已经变成了红色，黑色瞳孔仿佛浸泡在鲜血中，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转动。 女孩的小手紧紧攥着怀中的布娃娃，娃娃的身子有些破碎，其中一颗纽扣眼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女孩和娃娃一样，穿着粉白的纱裙，纱裙上都是飞溅的血液和锋利的玻璃碎片。 “你叫什么名字？”小澜轻声问道。 小女孩没说话，依然阴仄仄地盯着小澜。 “你想要什么？”小澜接着问道。 女孩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小澜隐约捕捉到，女孩抱着娃娃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娃娃？” “天神大人，我猜……”容发贴到小澜背后，见小澜的眼神不是很欢迎，就往后退了一点，“我猜她是想找到这个娃娃的眼睛。” 面对着小澜的疑惑目光，容发接着解释道，“天神大人你以前常来这儿吃饭，你忘了吗？这个娃娃在出事之前还是完好的呢，所以啊，娃娃的眼睛应该是出事的时候掉的。” 没想到这容发比看上去聪明多了。 “你想找回它的眼睛？”小澜问向女孩。 女孩的手骤然缩紧，勒得娃娃的头都垂了下来，娃娃的小脑袋在半空荡了几下，看上去像在点头一样。 “找！” 小澜一声令下，当即趴在地上寻找起纽扣，小澜上窜下跳，一扭脸，却见容发正优雅地站在大堂中央捋顺着自己的头发。 “容发，”小澜想了想，“你……你能嗅到有关的……气息吗？” 容发顿了一下，“什么气息？” “就是……”小澜努力措辞，“你们都是同类，是不是能闻到相似的味道……” 容发一甩头发，纤长的发丝在阳光下闪耀，“天神大人，我是帮您造功德的小鬼，我可不是警犬啊。” 容发不愿意做警犬，那只能由小澜亲自来了，小澜走回到凹陷的墙边，心想既然这里就是孩子抱着布娃娃丧命的地方，那娃娃的眼睛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小澜把周围的玻璃碴踢开，都没见到纽扣的影子，墙壁边上，倒塌碎裂的前台桌子和摔落的各式酒瓶堆在了一起，小澜看着这一片狼藉，无可奈何地走了过去。 刚伸出手拾起了几块木板，板子下面压着的碎玻璃就露了出来，小澜用脚踢开几块褐色的酒瓶玻璃，忽然发现几层透明的碎玻璃下出现了一个可疑的黑色圆形物体。 她扭头看着女孩的布娃娃，对照了一下纽扣的大小。 可能就是这个！ 小澜当即蹲下身，两手小心翼翼地扫开覆盖在上面的玻璃，生怕动作一大，纽扣就掉到更深的地方去。 指尖一阵刺痛，小澜缩回手，被割伤的手指渗出了几滴血珠。 小澜把手上的血在衣服上蹭了几下，刚要再次伸手去收拾玻璃，一缕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色长发就卷住了她的手腕，另一缕发丝从她的脚下徐徐钻出来，在地面上蜿蜒爬行，绕过锋利的玻璃，探向那黑色的纽扣。 没几秒，发丝就缩了回来，一卷黝黑亮丽的头发在小澜面前展开，露出了中间的黑色纽扣。 小澜把纽扣握在手心里，发丝退去，小澜跟着发丝回头看看，见容发仍站在大堂中央晒着太阳，装作没在看她的样子，黑发撤回到他身后，在半空中抖了几下，抖掉灰尘之后，隐入他浓密的发丝间。 小澜笑了笑，攥着纽扣站起了身，来到女孩身边，弯腰，摊开掌心。 “给你，它的眼睛。” 女孩的瞳孔终于不再盯着小澜的脸了，她低下头，怔怔地望着那枚黑色纽扣，又望望自己怀中的布娃娃。 “妈……妈……” 女孩终于张口，结着血痂的双唇间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那声音如同夜晚的风吹过坍塌的废墟，有些骇人，又有些悲伤。 “妈妈？”小澜重复道，她回头看了一眼凑过来的容发，后者撇了撇嘴，眼神往左侧瞟了一下，小澜按他的示意看了过去，那里有一扇黄色木门，不知通往哪里。 “你要找妈妈？”小澜问道。 女孩的右手松开了娃娃，她慢慢抬手，捏住小澜手心里的纽扣，动作被分成一格一格的。 小澜的身子打了个颤，女孩的指尖是如此冰冷，容发也是鬼，却不像她们这样冰冷。 她们？ 有什么东西划过小澜的脑海，但女孩的下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妈妈……会补……”女孩拿起纽扣，贴在娃娃空荡的眼睛的位置，“找妈妈……” 小澜站起身，看着容发，“我明白了，得让孩子妈妈来帮我们把娃娃补好。” “缝补啊……”容发扭了下身子，一脸深奥地望着小澜笑笑，“天神大人不会做针线活吗？……” 小澜上下打量着看起来很会做针线活的容发，摇了摇头。 “嗐，现在的女孩子啊，”容发扬起白皙的下巴，把两鬓的发丝往旁边划去，“针线活都不行，世风日下啊……天神大人我不是说您哈，我就是正常地感慨一下。” “那你会做针线活的话，你来帮孩子补一下呗。”小澜认真道。 “我……我补什么，我又不是她妈妈，”容发伸出手指，往木门的位置指了指，“孩子妈妈在里面呢。” 小澜瞅了那扇木门一眼，又弯腰对女孩道，“那我们去帮你找妈妈。” 女孩低眉，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就抱着她的娃娃和纽扣摩挲起来，不说话了。 小澜和容发靠近那扇木门，门里异常安静，听不到一点声音。 “嘶——怎么听上去不像有人的样子呢？”小澜趴在门边，说道。 “当然没人了，天神大人，”容发戏谑地掩嘴笑了一下，“里面的是鬼啊。” 虽然冷笑话很无聊，但小澜还是给足了容发面子，咧嘴笑了一下。 “那两口子也真安静。”小澜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嗐，天神大人，咱们在门外，当然什么都听不到了，”容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袍，“等开了门啊，就知道了……” 吱—— 木门开启的瞬间，小澜就明白了容发的话。 一连串的叫骂声，夹杂着胡乱摔东西的巨响，顺着门缝涌进一人一鬼的耳中。 小澜和容发缩着身子，瞪大眼睛，钻进了门里。 这里是饭店后厨，窗明几净，看起来卫生条件不错，只是本应规规矩矩摆放在原位的锅碗瓢盆，此时要么就摔落在地上，要么就在空中飞着，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哦不，鬼，正站在冰箱旁边，用力把双手能抓到的东西往另一个鬼身上丢去。 “你个废物！你要气死我呀！……”女人扎着围裙，额头上还在滴血，腹部有几根白森森的肋骨戳了出来，她随手抓起一个菜板，使劲往前面甩去，“你说你干出的这个事！你害死了多少人！你对得起谁？！我和女儿也……” 而被她痛骂的鬼，正缩在橱柜前面的一张木头板凳上，抱着头，嚎啕痛哭着。 “哎呦喂……哎呦喂！……”容发贴在门上，避开飞过来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大姐，这位姐姐啊……您至于嘛……” “至于嘛？！你说至不至于！你问问他至不至于？！”女人可算停下了一会儿，哆嗦着手指怒气冲冲地指向男人，“我们一家子都……你们是？……” 女人瞪得巨大的眼睛在容发身上扫了扫，之后落到在容发身后避难的小澜身上，“诶？你……这不是小姑娘嘛……诶老公快看，这不是以前老是一个人来咱家吃火锅的小姑娘嘛……老公你……你滚！……小姑娘，你……难道你也？……” 小澜看着女人震惊的面孔，赶紧摇了摇头，“不是的，阿姨，我还没死。” “吓死我了……”女人沾满鲜血的右手拍了拍她沾满鲜血的胸口，“我以为你也叫这死男人撞死了呢……光是撞死我们娘俩也就算了，你要是再撞死了别人，看我不弄死你！……” 女人恶狠狠地骂着她抱头痛哭的老公，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话有什么问题。 “那小姑娘，你怎么能看见我们？”女人本想把手上的血擦一擦再走过来，可是血却越擦越多了。 “我……我是……”小澜抬头望了容发一眼，“我比较……” “这是咱的天神大人！”容发是丝毫不客气，大大咧咧地指着小澜介绍道，“咱们鬼都归天神大人管……至少未来，都归天神大人管！” 男人似乎停止了哭泣，微微抬起埋在两手间的脸，悄悄看向小澜。 女人有些发愣，眼神在小澜和容发之间游走，没等脸红的小澜为这句话做出解释，女人就一拍大腿，叫道，“原来是这样……小姑娘，之前你来店里吃饭，还专门在你对面摆一副空碗筷，就是给这位美女准备的吧？” 小澜差点呛到，容发已经发作了，他唰地往前拱了一步，满脸写着不满意，“叫谁美女呢？！谁是美女啊？！我是帅哥！……走，天神大人，咱走，这一单咱不干了……” 小澜拍了拍容发的手臂以示抚慰，朝着女人尴尬地笑笑，“呃对，我干这一行……有一段时间了。” “嗬，我就说你这小姑娘骨骼精奇，饭量还大，肯定不是一般人……” 女人正乐吟吟地嘟囔着，不知何时，男人从木凳上站了起来，跪着来到了小澜面前，他的双手依然挡在脸上，趴在地上嚎啕道，“天神大人……天神大人帮帮我吧！……” “你给我滚开！你还有脸……”女人像是一只发怒的公鸡，架着胳膊就要过来踹向她的男人。 “阿姨，阿姨等一下！……”小澜拦下女人的攻击，“不妨听一下他想说什么吧。” “是啊是啊。”容发搭腔，似乎是忘了自己不久之前还说过要罢工的话。 男人趴在地上泣不成声，一个劲地颤抖，再吐不出半个完整的句子。 “你……你别哭了，”小澜有点见不得男人哭，不知所措地摆摆手，“你先说话，别哭了，把头抬起来吧……” “就是的，哭什么，”容发绕着自己的发丝，右手食指朝男人勾了勾，“快把头抬起来给我们天神大人瞧瞧。” 怎么哪里怪怪的？ 难道是容发身上的这种类似于特殊职业者的气质？ 男人的哭声渐渐停下，他把气喘匀之后，哽咽着道，“我担心我的脸，吓到天神大人……” “天神大人见过的东西多了，还怕你？”容发抢答道，“来来来，抬起头来说话……” 男人把手放下，默默扬起了脑袋。 容发虽然叫得欢，但还是第一时间把头埋在了小澜身后。 “你干嘛？” “天神大人，你不怕我怕呀，我只死过一次，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男人的脸出现在小澜眼前时，确有一股凉气从小澜的胃里浮了上来，但她忍住了打嗝的冲动，硬是扯出了一丝笑，扬扬手道，“还……还好。” 男人的脸上，已没有一整块正常的皮肤了，大块小块的玻璃碴横七竖八地扎进肉里，整张脸皮几乎被撕碎，鼻头被割掉了，歪歪地挂在人中前面，额头上嵌进一大块玻璃，露出骨茬，嘴巴右侧也被撕开，下颚和牙齿触目惊心地暴露出来。 女人见到男人的样子，也停止了叫骂，扭过头去默默流泪。 “你说要我帮忙，”小澜问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男人说着，两股泪水又哗地涌出眼眶。 “道歉……”男人哽咽着道，“我要向所有人道歉，我对不起他们……”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回溯门 “向所有人道歉？”小澜有些不明白。 “哼，”容发在她身后冷笑了一声，“你可真会找人。” 小澜纳闷地瞧了容发一眼，容发给她使了个眼色，他自己则挺身挤上前来，像是在说“这事就交给我了”。 容发扬起下巴盛气凌人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不就是带你去道歉嘛，天神大人神通广大，这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话可说好了，等道完了歉，你们可得乖乖去投胎，不光你一个啊，我说的是你们仨。” 说完，容发还往门外努了一下嘴。 小澜虽然不知道自己有何神通，但坚强地配合着容发把这出戏演了下去。 男人听闻，扭头悻悻地看着他的妻子。 女人瞪了她一眼，本想破口骂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息道，“你以为我在这儿干嘛呢，不就是等你们俩嘛，你们能走的话，我还在这儿干什么？” 男人听了妻子的话，把头转回来后，接着掉起了眼泪。 “好啦，这样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容发自顾自地鼓起了掌，“那这位丑大哥，咱们开始吧……来，先出门哈，对了大姐，你家女儿还在外面等着你帮她把她娃娃的眼睛补上呢。” 鬼们活动起来，女人来到大堂里抱住了小女孩，男人则颤颤巍巍地拖着半截残腿挪出了厨房。 小澜揪揪容发的袖子，一脸质疑地看着他。 “天神大人怎么了？”容发回她一个同样疑惑的眼神。 “我拿什么帮他道歉啊？”小澜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生怕三个鬼听见。 “天神大人，您在开玩笑吗？”容发斜着眼睛看了看她，“这活儿你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我知道了，您是想锻炼我一下，对吧？嗐，那您这打算可落空了，这本事除了您，谁也没有啊……” 容发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小澜到底有什么本事，小澜正准备坦白从宽地详细问问，男人竟从一旁费劲地挪到了小澜身边，满怀期待地注视起二人。 见小澜看向他，男人问道，“天神大人，需要我做什么吗？” 小澜还没张口，容发就不耐烦地答道，“你能做什么？去的时候好好抓住我们天神大人的衣袖，自己回来之后，乖乖过来报到就行了。” 去？去哪儿？ 男人赶紧点头，人中上悬挂着的鼻子一甩一甩的。 女人和小女孩坐在中厅里侧的一排座椅上，女人手中握着针线，孩子抓着母亲的衣摆，两双眼睛都牢牢盯在小澜身上。 “天神大人？”容发轻唤。 小澜回避开男人的眼神，冲着容发勾了勾手指。 小澜在他耳畔窸窸窣窣说了一番，容发的表情变化了好几次，待小澜说完之后，容发略带得意地歪着脑袋坏笑道，“天神大人啊，我就知道，一看您这副反应，定是为无关的人类扰乱了心绪，找不到我们鬼的域所了，对吧？……您就听我的，以后那活人的单子啊，少接，对您的身体不好，我们鬼的灵气清明，相处起来多舒服啊……行行，我不多说了，那就让容发送您一程！” 容发用两根指甲捏着男人血肉模糊的手，将那手搭到小澜的袖子上，他左手长袖一挥，闪着初午日光的明亮天地瞬间蒙上一层灰暗，远处的路人慢慢隐去了身影，天边滚来几团乌黑的浓云，转瞬间便布满了天空，这白天，转眼竟变得如同黑夜一般。 “这样会不会有点灵感？”容发俯在小澜耳畔低声道，“天神大人，找到了吗？找到了的话，可要出发了。” 小澜眯着眼睛，迷茫地凝望着这片黑色天地，忽然，遥远的天角，就在她的正前方，一个金色的光点闪烁起来。 “找到了吗，回溯之门，”容发挥动衣袖，夜色更深，那光点也显得愈发明亮了，“那是天神大人扭转时间的力量，天神大人，您找到了吗？” 门。 那光点在靠近，在放大，一点点显出门的模样。 小澜感觉自己的双脚开始悬浮，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把她托向空中。 “找到了！”小澜大喊。 容发在身后浑厚地喊了一声“好”，小澜只觉一双手掌在背后一推，借着脚下飞腾的力量，她反手抓住男人的胳膊，带着他一起向半空中飞去。 男人现在的身子零零碎碎的，脆弱不堪，被小澜这么提溜着，眼看着这胳膊就要掉了，小澜扬手一托，半搂住男人的胸腔，二人稳当当地，向着那扇门靠近。 脚下的城市开始出现变化，黑色褪去，白日出现，白日又褪去，换成夜晚，川流的人潮仿佛变成了简单的线条，在二人脚下划上又消失。 小澜已看清楚了那扇门的模样。 金色的大门仅有一圈雪白门框，随着二人的靠近，缓缓大敞开。 四周白光大作，二人隐入了光明，光芒逐渐褪去的时候，二人脚下忽然一实，顺着惯性，直接坐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耳畔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二人睁开眼。 浓重的血腥味儿，掺着令人作呕的酒气，涌进小澜的鼻腔。 小澜先是听到了身旁男人的呻吟，才看清眼前的这一幕。 二人正坐在一辆车的后座上，车灯闪烁，玻璃四碎，前排的驾驶座上歪倒着一个血淋淋的身影，挡风玻璃的碎片散落在车头和车内，车头前面，还有两个熟悉的影子。 “啊！——”身旁的男人抱住头，痛苦地哭嚎起来。 小澜坐高了一些，看向车头前面的两个人。 女人弯着腰，胸腹部在车头的撞击下陷进了墙上的凹坑里，几乎被拦腰撞成了两半，女人怀中护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孩子的整个身子已经变成了模糊的血肉，只剩下一颗稚嫩的头颅露在车头外，孩子怀中抱着一只被染成了红色的布娃娃，娃娃的一颗眼睛摇摇欲坠，晃着晃着，便脱离了线头的束缚，掉到车头上，滚到了玻璃碎片中。 孩子的眼中浸满了鲜血，眼底尽是疑惑和恐惧，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驾驶座上的那具尸体——她的父亲。 小澜的下巴微微颤抖，男人在她耳边痛哭，小澜只是抿紧了双唇，静静看着身下的车辆开始后退。 车子退开，母女二人尸体的位置却没有变化，小澜定睛一看，便也明白了这力量的规则。 这个天神的回溯，无法改变现实，只能让死者再次经历，以期从中寻求解脱。 男人哭喊着想要往前扑去，小澜冷冷地抓住男人的衣领，把他按回到汽车后座上，咬着牙道，“后悔也来不及了，你什么都改变不了，现在，给我睁大眼睛，看看这一路上你都害了多少人。” 车子倒退着驶出小饭馆，在街道上歪歪斜斜地后退，后退到一个人行道内的花坛边时，一个穿着灰色袄子的老人猛地扑倒了车头边，车子继续后退，老人的身体却保持着被车头撞到的模样，瘫软地倒在了路边。 这辆车所出的事故，像是跟着这辆后退的车一起，开始了倒放。 车子继续后退，砰一声，一辆正常行驶的小轿车被车子撞到了车身，小轿车打着转，又撞停了几辆车子，最终停到了路中央。 车子继续后退，在刮倒了几个路人之后，终于驶出闹市区，来到居民区附近。 男人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小澜虽然专心地盯着车外的世界，却也能感觉到身旁男人的挣扎。 “别遮住眼睛，”在发现男人逃避的意图时，小澜厉声阻止道，“连面对都不敢，你还道什么歉？” 男人呜咽着拿下了双手，红彤彤的泪眼和小澜一起看向车窗。 居民区的街道上车子不多，小澜刚刚略放下心来，寻思着应该没有更多受害者了，视线往外一扫，忽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里……很熟悉。 熟悉的街区、路沿、行道树。 熟悉的小区围墙，熟悉的高楼的形状，熟悉的门卫岗亭，岗亭里，熟悉的穿着制服的身影。 一辆白色轿车，缓缓驶出小区正门。 小澜的心底一凉。 不要。 他们的车以绝对超速的速度，向着白车撞去。 不要。 小澜看到岗亭里的制服大叔注意到了他们的车，大喊着什么，站起了身。 砰！ 天旋地转，小澜的视线都模糊了一秒。 白车的警报吱吱响起。 发生了。 他们的车子继续后退，当行驶到白车侧边时，小澜看到了白车的驾驶座上，那个流着鲜血失去了意识的人的模样。 是玲的妈妈。 阿姨的两手紧抓着方向盘，气囊把她的身子固定在了座椅上，她的身体往左边歪去，车玻璃上都是红通通的鲜血。 她身上穿的，就是那件修身的驼色大衣。 “阿姨……” 小澜喃喃念着，看着玲的母亲和白车在视线里远去，制服大叔从岗亭里跑了出来，大喊着什么，没有跑向白车，而是追向相反的方向，或许，是在企图追停这辆发了疯的肇事车辆吧。 渐渐的，一切都消失在视线尽头，车子后退、后退，直到停在了一个黑暗的车库中。 男人泣不成声，小澜瞥了他一眼，便疑惑地看向车外。 这里是……停车场。 很多辆汽车停在四周，灯光昏暗，这是个地下停车场。 不一会儿，远处便出现了人声，人声靠近，几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也在往这里靠近。 “老李……老李喝多了吧？还能开车吗？……” “我没喝多……我喝多什么？这点还叫多？我告诉你！就我现在这状态，我就……我去参加那赛车比赛，都能拿冠军我跟你说！……” 男人的哭喊声消失了，小澜侧过头看了看，他闭上了嘴巴，开始默默落泪，一双眼睛痴望着那几个男人的身影，眼底写满了懊悔。 “老李别逞强……还是叫个代驾吧……” “叫个……叫个屁的代驾？你让我给你们……给你们开一个看看！……我李大勇！这辈子都用不上代驾！……” “老李……” “哎呀你多嘴什么？人家老李厉害，人家喝了这点酒，根本不影响开车！咱不行，咱叫代驾啊，老李我们先走啦！……” 叫李大勇的男人趔趄着走向他的车，滴一声，车门开启，男人脸上醉得殷红，他一屁股坐在驾驶座上，和他破碎的尸体交叠在一起。 小澜望向身侧的男人，男人的泪流干了，他盯着自己胡乱扒拉着音响和车钥匙的身影，眼底的恨意几乎快要凝成实体。 小澜长叹一声，轻声道，“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一遍了，道完了歉，就快回去，我送你们离开。” “天神大人，”男人像是才缓过神来，手足无措地抓住小澜的衣摆，又像是担心自己弄脏了小澜的衣服，悻悻地撒开手道，“天神大人，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去死，让我一个人去死就够了，我可以从这里一出门就被撞死，或者干脆让这车爆炸……” 活着的男人终于操控起车子，车动了起来，他哼着小曲，摇晃着脑袋，把车倒出车位。 “现实一旦发生了，就谁都改变不了，”小澜淡淡地望着车窗，“再悔恨也没有用了，神也拦不住人犯错，道过了歉，就快去投胎，欠他们的，你下辈子好好还吧。” 车子稳稳开出了停车场。 男人眼里燃起的希望消失，他放下手，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小澜依然没有看他。 男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感谢天神大人。” 小澜点点头，也不消她做些什么，车子在路灯下行驶的时候，小澜周围的景象就慢慢出现了变化，白光从她身后缓慢将她包围，小澜合上双眼，感觉白光不那么强烈的时候，脚下忽然一软，跌进了一个摇篮般的地方。 “蛮快的呀，”容发娇滴滴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看来这个鬼还算配合。” 小澜睁眼，自己正躺在一张黑发织出的大网中央，容发抖了抖手中的白册子，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第一百五十二章 活死册子 女人已经把小女孩的布娃娃缝补完了。 见小澜只身回来，女人把坐在她腿上把玩着布娃娃的女儿抱到另一张凳子上，微微站起了身，伸长脖子往门外看去。 “我是先回来的，阿姨，”小澜在地上站稳之后，便对女人说道，“他……那是他的道歉，我在他身边不合适，完成之后，他会自己回来的，然后……” “然后你们就放心投胎去吧，啊，”容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当然了，也可以趁现在做点好事，说不定下辈子能投个漂亮一点的胎。” 小澜望着独自玩耍的小女孩，又望望那个墙面上的凹陷，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了带着男人回溯时，看到的那一幕。 在最后的一瞬间，母亲拼死扑向女儿，想要用自己的身躯阻挡灾难。 女儿临终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害死了自己的人，也是她的亲生父亲。 母亲。 母亲…… 小澜想到了玲的母亲。 一阵心酸涌上小澜的鼻尖。 如容发所说，这场车祸是发生在几天之前的，那么玲的妈妈，应该已经死去好几天了。 所以这些天玲的梦，以及妈妈的异状，都得到了解释。 小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从405急匆匆追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没来得及把鞋带系好，脚上的运动鞋，直到现在都拖着一长一短两截鞋带。 不知道玲现在怎么样了。 女人在饭馆里焦虑地走来走去，不时抬头东张西望，偶尔也会盯着某个东西失神几秒。 “大姐，你不用担心，”容发挥挥手，赶走了对他的长发很感兴趣的小女孩，“你老公待会儿就回来了，据我所知啊，这附近最近除了你们，没有新的恶鬼出现，所以不会有什么东西拦着你老公的……大姐，把你家小姑娘看好呗。” “哼，我可不是为他担心，”女人故作不在意地把小女孩揽回到怀中，“他最好是没害死其他人，要是真有别人被他撞死了，那他活该被拦住，活该他魂飞魄散。” 小澜咬了下嘴唇，没接女人的话，而是把容发招呼到一边，低声问道，“最近没有恶鬼，是什么意思？” 容发打量着小澜，“天神大人，您是不是最近帮那个人类处理案子着魔了？怎么连有没有新恶鬼出现的事都不管了？要不是……要不是你说我不方便处理人案，我还真想看看你到底接了个什么样的单子……” 见小澜的眼神不对，容发赶紧清清嗓子，回答道，“最近这边只发生了这一件出了人命的事，我一直注意着呢，除了饭馆里的这三个鬼明知道自己死了还不去投胎，其他的鬼啊，要么就是已经非常自觉地投胎去了，要么就是直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他们自己都没发现，咱们当然也发现不了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案子都牵扯进来了几个人？又有几个人已经投胎了？” “这我哪儿知道？”容发嘴巴往门外一努，“天神大人，您不是刚带着他回溯完嘛？您没看见？” 小澜不太想让没心没肺的容发掺和玲的事，于是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这么说，玲的妈妈是已经投胎去了，还是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已死？ 又或者是，其实并没有死？ 那些怪事又要怎么解释？ 小澜身在曹营心在汉，满脑子都是玲的事。 处理完这件事之后，一定要快点找到玲。 午后的阳光又倾斜了几个角度，容发正跟在小澜身边一脸怀疑地盯着这个古古怪怪的天神大人，小澜第三次把他推开的时候，忽觉右手掌心变得又热又胀，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钻出来一样。 “咝——”小澜痛得甩了甩右手。 “回来了回来了，”容发见状，第一时间转身把女人和孩子招呼过来，“他回来了！” 男人要回来了，容发比他老婆孩子都高兴，他乐呵呵地在身上摸索了几下，一甩袖子，从系在腰间的雪白缎带中抽出了一根银针。 “呐，天神大人。”容发把银针递给小澜。 小澜痛得额头上都渗出了薄汗，却还是迷茫地看着容发，“哈？” 容发的表情一僵，先冲着女人尴尬地笑笑，随后咬着牙对小澜说道，“天神大人，魂已归来了，取血放魂啊。” 取血？！ 这哪门子的神啊？处理业务还要自残的！ 不过再怎么样，手也不会比现在更疼了，小澜不情愿地接过容发递来的针，瞄准右手掌心最刺痛的位置，扎了下去。 “嚯，”容发皱起了眉毛，“天神大人您这次怎么对自己都这么狠了？平时你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小澜拔出银针，开始挤压伤口。 早知道自己的人设一向如此的话，小澜就不假装豪迈地扎这么深了。 银针刺出的小小伤痕很快就看不到了，小澜用指甲挤压着四周，慢慢地，一滴红得发黑的血珠在她掌心凝结，小澜翻转手掌，血珠滴落，在半空中逐渐散放出暗红色光芒，光芒扩大成光团，光团闪烁，模糊的人影具现。 待红光散去，蜷缩在地上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小澜掌心的痛楚也一点点消失，她甩着胳膊，走到男人身边。 男人哭得嗓子都哑了，从地上缓缓爬起来，低头跪在小澜和容发面前。 “感谢天神大人。” “都和大家道完歉了吗？”小澜沉声问道。 男人俯在地上的脑袋点了点。 容发两手背在身后，左瞧瞧右瞧瞧，“不对啊，那怎么没有投胎的意思啊？” 男人微微立起身子，同女人一起茫然地看着容发。 “什么意思？”小澜更加茫然。 “你们的心愿要是真的完成了，那现在应该……”容发忽然叉起腰气势汹汹地指着男人问道，“好哇，是不是你还藏着什么幺蛾子？！” 男人赶紧摇头，还伸手扶住了他自己即将坠落的鼻子，“不是啊，天神大人，我没有……” 女人原本似乎是决意不再搭理她的丈夫了，见状也凑了过来。 小澜看着这一家人，半天才徐徐说道，“我知道了……” 男人跪坐起来，巴望着小澜。 “你向你的妻子和女儿道歉了吗？”小澜指向女人，“你有跟她们道歉吗？” 男人怔住了。 女人愣了一下，随后气鼓鼓地背过身去，“哼，我用得着他道歉？” 容发瞧着男人，撇嘴道，“唉，臭男人。” “我……我……”男人支支吾吾，不敢回头面对妻子。 “在你心里，最想道歉的人其实就是她们吧？” 男人的肩膀塌了下来，默默点了点头。 “爸爸……”女孩在母亲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 男人后背一抖，依然跪着，慢慢转过了身，看着自己的妻女，掺着鲜血的眼泪又开始汩汩往外流。 “小美……”男人哽咽着出了声，“爸爸对不起你。” 女孩朝男人伸出了一只手，但是没能够到男人，于是抬起头，揪揪母亲的袖子。 “梅子，”男人低眉，鼓足了勇气，又抬起脸，“梅子，老婆，我错了，我对不住你们。” 小澜看到女人的背影有些颤抖，几秒钟后，女人深呼吸了几次，猛地扭头，指着男人的脸破口大骂，“你还知道错啊？！你还知道对不起？！我们……” 随着女人的骂声连珠炮般地在这饭馆里回荡，三人的身上逐渐冒出了毛茸茸的白光，容发赶紧拍拍自己的胸脯道，“还好还好……” 这一家三口开始漂浮，但他们似乎并没有发觉，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姿态。 “这样就……投胎去了啊。”小澜看着慢慢升至半空，身影也淡去了的三人。 容发欣慰地点头，没一会儿，他的表情就忽地一变，“哎呀！天神大人！我忘了问那男的叫什么了！怎么办怎么办……又漏了一个……” “李大勇，”小澜在回忆里简单搜索了一下，“他叫李大勇。” “不愧是天神大人！”容发的表情又飞速换了回来，“那太好了，女的叫梅子，小孩儿叫小美，男的叫李大勇，天神大人，快登记吧。” 容发说着，把他一直夹在手臂下面的白册子呈到小澜面前。 小澜顺从地接过了册子，翻到最新的一页，白纸的上端已有几个名字写在上面了。 在小澜的指尖接触到那页白纸的瞬间，紧跟在上面那几个名字下面，出现了三个黑色的名字，分别是李大勇、梅子和小美，但三个名字只闪烁了一下，下一秒，就静静淡去，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诶？”容发瞪大了凤眼，伸手在纸张上抹了抹，“这怎么回事？这……哦，天神大人，你拿错册子了呀！” 容发两指捏在册子上比对了一下厚度，面露失望，“天神大人，你……您拿的是活人的册子。” 小澜抓起册子端详起来，抽屉里有两本册子，自己也不知道两本都是做什么用的，当时容发一催，就随手抓了一本过来，现在一看，自己拿的果然是那本更新更薄的。 这么说，另一本是给鬼登记的册子。 小澜背过身去，不搭理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容发，再次翻开册子，看向里面的名字。 最新的名字，是一个字，玲。 果然。 “好啦，”小澜打断了容发的唠叨，“那我们赶紧回去，我回去了在另一本上登记就好了。” 容发嘟囔着跟在小澜身后出了门，“那您可得记得，标注一下是容发协助的案子。” “好好好。” 容发开心了，在小澜身后边走边扒拉起手指头，计算着自己距离一百件功德还差多少件，小澜扭头看了一眼火锅店的牌匾，几步穿过红绿灯来到了街对面，汇入人流，走向公园。 大中午的，公园里人不多，小澜信步走到帐篷边上，拉开帘子。 帐篷里也亮堂了起来，小澜卷起帐篷帘子，眼神往里一扫，看到了桌子后面露出的一角粉色衣摆。 小澜立马拦住了正想进帐篷的容发。 “天神大人，怎么了？”’ “有客人，是活人，”小澜扭头把容发推了出去，“你先回避吧，去其他地方玩玩。” 容发撅着嘴巴向帐篷里望了望，嘟囔着“哪有什么人啊”，就乖乖走开了，还不忘转身朝小澜大喊，“天神大人别忘了登记！” “行！” 小澜喊完，便弯腰走进了帐篷。 桌子后面的衣角微微动弹起来，小澜走近，把手中的白册子放到桌上，绕过桌子，看到了蜷缩在桌子后面的玲。 玲抱着膝盖，倚靠着桌角，小小的脑袋抵在桌腿边，双目紧闭，像是正在睡觉。 小澜蹲下身，把手放到了玲的头上。 “玲，不要装睡啦。” 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鼓起脸，歪着头问道，“天神姐姐怎么发现的呀？” “我什么都知道，”小澜把玲拉了起来，“拍拍裤子，地上脏。” 玲蹦跳着拍打掉裤子上的灰尘，小澜看着她，又想起白车里的玲的母亲，心里又泛起一丝心酸。 “天神姐姐怎么走了呀？是因为太忙了吗？”玲跳到桌子前面，琢磨起了桌上的水晶球，“都没有吃到妈妈做的饭。” 小澜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阿姨今天早上……又做早饭了？”小澜假装在喝水，试探着问道。 玲眨眨眼睛，“妈妈每天早上都会做早饭呀。” 怎么回事？ “那阿姨做的什么早饭呀？” “燕麦粥和炒青菜，我妈妈很喜欢给我做这个，”玲说着说着，停止了蹦跳，眼神也黯淡下来，“只是我觉得，妈妈好像很累的样子，明明睡了一晚，妈妈却还是很累，一定是因为工作太忙了……不过妈妈又跟我说了一遍，再有几天她就不工作啦，应该就不会累了！” “那……阿姨现在又去上班了吗？”小澜放下水杯，问道。 “当然啦，”玲往帐篷外一指，“妈妈就在那栋高楼里上班，就是那个最高的高楼！” 小澜往帐篷外看去，整个城市的中央，确实立着一栋银色的摩天大楼。 “那里？”小澜指指。 玲看了一眼，“嗯嗯！” 小澜看着那栋高楼，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三号病房 “玲，”半晌，小澜转头笑着看向玲，“我们去那里找阿姨，怎么样？” 玲缩缩脖子，有些抗拒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小澜正过身子面对着玲。 “妈妈不让我干涉她工作上的事，”玲怯生生地往摩天大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妈妈说小孩子不应该了解那些事。” “哪些事？工作上的事吗？” 玲低下头，忧郁地“嗯”了一声。 小澜想了想，“那玲想不想知道妈妈在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玲扬起脸，眼睛亮了起来。 “那就这样，我去大楼里，看看妈妈工作的样子，”小澜引导道，“玲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玲的肩膀挺直起来，看样子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小澜把玲安置在椅子上，还把饼干递给了她，安排好一切之后，成功甩掉了玲的小澜就踏上了前往那栋摩天大楼的路。 时值下午三四点钟，应当正是各行业人们工作忙碌的时间，小澜穿过行色匆匆的人群，站到了大楼门口。 透过明亮的旋转门，能直接看到一楼大厅里华丽的模样。 旋转门里侧，一左一右站着两位保安，大厅里，四个打卡机拦住了通往电梯和楼梯的路。 小澜跟着几个穿着西装的大人来到大厅里，径直走向了前台。 “小姐姐，”小澜甜甜地走向了看上去最善良的长发姑娘，“我……我来找我的阿姨。” 长发姑娘略带诧异地弯腰俯向小澜，“小朋友，你的阿姨是谁呀？” 另外两个前台姐姐也凑了过来。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小澜装出失落的样子，“我只知道，她的女儿叫玲，我是她女儿的朋友，我有东西要交给她。” “玲？”长发姑娘迷惑地看向了她两边的同事。 “玲姐嘛，”左侧的丸子头姑娘用手肘怼了长发姑娘一下，“十三楼那个投资公司的总监，人挺好的，还送过我们礼物呢，她女儿特可爱。” “什么呀，人家说她的女儿叫玲。”长发姑娘怼了回去。 “玲姐和她女儿的名字一样，她以前跟我们说过，”另一个短卷发的女孩插嘴，“但这个小朋友说的应该不是她吧，我听说那个玲姐已经好几天没上班了。” “为什么好几天没上班了呀？”小澜看准时机，连忙问道。 “对呀，为啥呀？”长发姑娘也问道。 短卷发姑娘的眼神左右瞟了瞟，神秘兮兮地清清喉咙，“你们……你们没听说啊？” 小澜和其他两个姑娘八卦地摇头。 “那个玲姐好像……好像出事了，”短卷发姑娘压低了声音，“好像还蛮严重呢。” “出什么事了？”长发姑娘追问。 三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小澜踮起脚尖努力地听，终于，短卷发女生注意到了这个窃听的身影，她迅速止住了话头，弯腰对小澜说道，“小朋友，你回去吧，你要找的人现在不在公司里。” “那她在哪里啊？”小澜锲而不舍地问道。 短卷发女生叹了口气，“小朋友，我们只是这栋写字楼里的前台，不了解各个公司员工的具体动向呢。” “可是玲真的很着急，她也有好多天没有看到阿姨了，”小澜急得直跺脚，“阿姨到底出什么事了？” 短卷发女生往左右看了看，不耐烦地直起了身子，没好气地说，“她的女儿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萌萌，别这样，”长发女生把生气了的短卷发女生拉开，自己则躬身对小澜说道，“小姑娘，你也看到了，我们真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不过我可以把我们在十三楼的同事的联系电话给你，要是真有什么急事的话，你们还是找她吧，哦对了，小朋友，尽量在下班时间联系那个姐姐哦。” 长发女孩说着，递给小澜一张纸片，纸片上是一串碳素笔写下的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李莉。 “小灿你……”短卷发女生似乎很不理解长发女生的做法。 “哎呀，人家万一真有什么事情呢，”长发女生摆摆手，又面带微笑地看着小澜道，“小朋友，我们这边下班时间快到了，你快回去吧。” 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小澜谢过三人，捏着纸条可怜兮兮地走出了大楼。 至少此行也是有所收获的，小澜望着手中的字条，寻思着去哪里能让自己免费打个电话。 小澜估计她们应该在五点钟下班，于是又在街边闲逛了一会儿，待到五点钟多一些的时候，小澜找到了一个便利店，凭借着出色的演技，成功地借到了店主大叔的手机。 拨下号码的时候，小澜还有些紧张。 嘟……嘟……嘟…… 接通了。 “您好。” “你好你好，”小澜抱紧电话，“我……我是，呃……请问你认识玲的妈妈吗？她也在大楼里上班。” “玲的妈妈？”电话那端的女生有些疑惑，“哪个玲的妈妈？” “玲的妈妈，名字也叫玲，”小澜赶忙把自己刚知道的消息倒出去，“是十三楼的总监，叫……叫玲姐。” 那边的女生沉默了几秒，“你找玲姐？” “嗯，我是她女儿的朋友，”小澜说道，“她有东西要交给阿姨。” 李莉长叹了一声，“玲姐……玲姐已经不在公司里了呀。” “姐姐，那你知道我应该去哪里找她吗？” “她女儿……是她女儿以前放在你那里的东西吗？”李莉的声音闷闷的。 小澜想了一下，先答应了下来，“嗯嗯。” “唉——”李莉又沉默了，之后，电话那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你去医院找她吧。” “医……医院？”小澜的惊讶倒是真的。 这么说，玲的妈妈没有死？ “在弘林外科医院，一楼三号病房，玲姐现在应该还没醒，但她的家人都在那边，有东西的话，交给她家人也行，”李莉低沉道，“你现在去把东西交给她，说不定……对她的情况还能有些帮助……你能找到吧？” “啊？可以的，谢谢姐姐。” 挂上电话之后，原本已经清晰的一切又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小澜原本以为这就是死去的母亲舍不得女儿，化作鬼魂也要照顾女儿的故事，但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啊。 不过无论如何，知道玲的妈妈没死，也算是一件好事。 询问了便利店老板医院的具体地址，小澜就信步往那里走去，快到六点钟了，天色已经开始变幻。 看到弘林外科医院硕大的牌子时，小澜忽然想到，为什么玲的母亲出了事，玲却一无所知呢？ 是玲的母亲要求的？ 小澜摇摇头，迈步走向了住院部。 “你好，我想问一下，前些天有一个出了车祸的女人，是……是住在这里吗？” 小澜有点心虚。 “病人姓名呢？小朋友。”护士温柔地问。 “叫玲，”小澜低眉顺眼地装可怜，“我是她女儿的朋友，她的女儿有东西要交给她。” “玲？”小护士翻了翻登记册，“要全名哦，小朋友，这里不止有一位名字里带玲字的患者呢。” “三号病房，”小澜忙道，“她住三号病房。” 小护士又翻了翻，“三号病房……徐一玲女士？” “对对！”小澜也不管对不对，就点头道。 小护士放下手中的册子，打量起小澜，“你是患者女儿的朋友？” 小澜挺直了身子，点点头。 小护士眼中的疑虑并未消失，她往左边指了指，“左侧转角第三间。” 正是晚饭时间，走廊里的人不少，整个一楼都飘着一股淡淡的饭菜香，小澜数着病房的门，站到三号病房门口。 深吸一口气。 小澜刚准备推门，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迎面走出一个白衣的女护士，护士瞧见了小澜，愣了愣，低头道，“小姑娘，你找人吗？” “我找徐一玲阿姨。”小澜往门里看看。 “阿姨还没醒呢，你找她有什么事啊？”护士微笑着问道。 “我有东西交给她，”小澜把手探进口袋，好像里面有东西一样，“是她女儿的东西。” 护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直起身子，侧身让开，“快进去吧。”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宽敞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浑身裹满了纱布的人，那人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头上也裹着纱布，仅能看到一张苍白的脸露在外面。 她的嘴上扣着氧气面罩，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只有一旁的心电监测仪才能显示出来，这是一个活着的人。 小澜坐在病床边，看着女人的脸。 虽然被纱布包裹得七七八八，小澜还是能分辨得出来，这就是玲的母亲。 她没死。 她还活着。 “阿姨，”小澜轻声呼唤道，“阿姨，你听得见吗？” 不知是出于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小澜隐约感觉女人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阿姨……” 门外忽然响起了两个女人的交谈声。 “又来看您妹妹啦？”这是刚才那位护士的声音。 “对呀，还能怎么办，”另一个声音倒是很陌生，“对了，护士，我妹妹她恢复得怎么样？前天晚上那个事对她的影响大吗？” “唉——我也不能瞒您，这种事，我们确实是第一次见，尤其是病人的身体还处于这样一种状态，要说没影响……也是不可能的，您说对吧？” 前天晚上？ 是玲看到有奇怪的东西的那晚。 “说的也是……辛苦你们了，我妹妹这情况，一早一晚的……今天早上也麻烦你们各位了。” “您这就客气了，这有什么好麻烦的，这是我们的职责，您也放心，病人的早晚心脏骤停症状，经过我们的救治，已经好很多了，今晚或许就不会再出现类似症状了，不过作为家属，我们还是建议您能经常陪在病人身边，这样对于病人的状态，也好有个即时的反馈。” “是的是的，我们都清楚，我们每晚都陪床的，这不就是前天晚上有事早走了一些，没想到就出了这事……真是太危险了，好在有你们啊……” “您客气了……对了，病房里有一位病人女儿的朋友，正在探视呢。” “小玲的朋友？……” 二人说着，门吱地一声打开了，小澜匆忙站起身，看着二人。 “你是……”一个有些看上去有些年纪了的女人走进病房，盯着小澜。 “阿姨，我是玲的朋友。”小澜赶紧自白。 正当这时，心电监测仪忽然滴滴响起了警报。 护士冲进病房查看起检测仪，没一会儿又冲进来几个医生护士模样的人。 徐一玲的脑袋左右摆动起来，眉毛皱成一团，看起来似乎是挣扎着要苏醒。 中年女人往前跑了两步瞅瞅妹妹的状态，没一会儿，就又把怀疑的眼神投到小澜身上。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女人问道。 小澜后背一硬，“我认识玲。” “我想起来了！”女人一声大喊，吓了小澜一跳，“你是什么朋友？！你是那个害人的小神婆！” 我是什么玩意？！ “我……” “就是你！我妹妹就是被你咒的，才出了这种事！”女人眼看着就要扑过来咬小澜了，“就是你！我跟她讲了多少遍，你就是个骗子！骗钱的！她就不信，都是因为你！……” 医生护士们把徐一玲围住了，小澜被中年女人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逃出了病房，女人追在小澜身后出了门。 “阿姨，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小澜一口气跑到了住院部大楼门口，冲着追出来的女人喊道。 “误会？什么误会？！”女人叉起腰，“是不是你咒得我妹妹出车祸？！还拿她死去丈夫的事来勾她上当！这不是你干的？！” 小澜虽然委屈，却也不敢否认，挨了女人的打也不敢还手，只能一直跑向医院正门。 “就是因为你！我妹妹还相信你？！什么天神？！我看就是个骗子！要不是我妹妹傻，怎么会相信你？！还敢说是我们小玲的朋友？！小玲，我可爱的小玲……就是被你咒死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熟悉的符咒 小澜低着头，默默走进了落日下的公园。 玲，已经死了。 转过一丛花树，远远地，小澜看到了自己的帐篷。 帐篷的帘子后闪过一个粉红色的小小身影，看到小澜之后，那身影狡黠地躲了进去。 小澜拉开帐篷帘子。 “哇！”玲做了个鬼脸，猛地跳了出来，随后自顾自地笑成了一团。 小澜勉强地笑笑，走进帐篷，拿起木桌上的另一本册子。 打开，翻到最新的一页。 手指抚摸上去，李大勇、梅子和小美三个名字在纸页上浮现，三个名字上端，是一个单字，玲。 这个玲，才是面前的玲。 小澜又翻开活人的册子，看着那上面的玲。 听刚才那女人的意思，徐一玲在出事之前，曾经委托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容发所指的“活人的单子”，指的其实是徐一玲拜托自己做的事。 会是什么？ 小澜想起了在病房里听到的话。 一早一晚的心脏骤停，以及前天晚上发生的事。 徐一玲身上发生的怪事，会和自己有关吗？ “天神姐姐，你在看什么呢？”玲好奇地盯着小澜的左手，那只手上正托着活人的册子，“好像在拿着什么东西一样。” 玲看不到这本册子。 小澜把册子合上，丢到桌子上面，甩了甩手，对玲说道，“玲希望我做什么吗？” 玲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一下，抓起小澜的手撒娇道，“天神姐姐，我想让你再去我家玩一次。” 意料之中。 小澜把帐篷的帘子系上，和玲一起，踏着落日，走向昨天的小区。 老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公园里，或聊天或下棋，一派生机，好不热闹。 玲挎着小澜的手臂，走着走着，忽然道，“好安静啊。” “安静？”小澜侧过头来望向玲，“你觉得安静。” “对呀，好安静，”玲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以前晚饭后，妈妈带我来公园里玩，那时都有好多人的，现在都没有人了，好安静啊。” 小澜看了看五六米外的凉亭，凉亭中间，两个老人正为了一步棋吵得不可开交。 玲看不到他们。 走出公园，拐进主道上，小澜看到了小区的正门，却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应该是那个门卫大叔的重点关注对象了。 “我们还从上次的小路进去，”玲俏皮地领着小澜走进旁边的小巷子，“那是我的秘密通道，嘿嘿。” 小澜点点头，自己现在要是不走小路，也溜不进去了。 穿过爬山虎遮挡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二人很快就到了玲家楼下，附近没有人，小澜跟在玲的身后，迅速踏进了上楼的电梯。 电梯打开，二人说笑着来到走廊里。 忽然间，一束金光闪过，玲尖叫着，从小澜身边直挺挺地飞了出去，撞到电梯附近的墙面上，摔落在地。 玲一脸惊恐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散乱的发丝间，一双明亮的眼睛不安地四处打量。 小澜忙跑过去把玲扶起来，“怎么回事？” “天神姐姐，”玲一见到小澜的脸，咧咧嘴，委屈地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好像……好像有人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开了。” “你先在这儿站着，我去看看。” “天神姐姐……” 小澜拍拍玲哆嗦着的小手，自己走进走廊。 果然，二人刚才出事的位置，两侧的墙面顶端各贴着一张金色的符纸。 同样的符纸，还贴在了每一户的家门正中央，而405的门上，更是被贴了好几张。 一股怒火从小澜心底燃起，但很快，怒火就自己燃熄了。 其实也怪不得邻居们采用这种方式，毕竟隔壁出了这种事情之后，又连夜地传出噪音，从普通人的角度来讲，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小澜抬起手，发现以自己的身高没办法够到墙壁顶端的符纸，正想办法的时候，一股邪风乍起，两张符纸飘悠悠地落到了小澜手中。 小澜抬头，面前的空气慢慢模糊，一个白色的身影在虚空中浮现出来。 容发倚靠着墙壁，黑发沿着墙面往走廊里蔓延，勾回了几扇门上的符纸，全都交到了小澜手中。 “容发？”小澜抓着符纸，“你怎么来了？” “天神大人，您有需要，容发当然第一时间赶到啦，”容发讨好般地凑到小澜旁边，“我早就猜到了，都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吧？” 他看着玲，说道。 玲缩在墙角，怯怯地看着容发。 “这是玲，”小澜把手中的符纸整理了一下，“玲，这是容发。” “呃……”玲揪着自己的衣角，质疑地盯着容发，“容发姐姐好。” 容发唰地站直了，大吼道，“什么姐姐？！我是哥哥！” “容发哥哥好！”玲吓得缩起了脖子。 “好啦好啦，玲，你可以过来了。”小澜朝着玲挥挥手，一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符咒。 “做这符咒的人有些本事，天神大人可要注意一下。”容发提醒道。 “你怎么不怕这个？”小澜问道。 “我？嗐，我可是跟着天神大人您的，我有您的圣光护体，会怕这些东西？天神大人，告诉您吧，我除了您以外什么都不怕……” 小澜嘟囔着“我也没看出来你怕我”，展平手中符咒的褶皱，仔细看去。 这花纹…… 小澜皱着眉头，把符咒翻过来倒过去地看。 不会吧。 怎么那么像…… 小澜翻开所有符咒，比对着符咒上的符文。 和道长画的符咒好像。 会不会是因为，这种玩意的图案也是有规格标准的，这个图案就是国际通用的驱魔符？ 玲沿着墙壁一点点挪到小澜身边，小澜见她靠近，便先把疑虑放到了一边，将符咒收进了口袋。 “天神姐姐，刚才是怎么回事呀？”玲揪着小澜的衣角，站在离容发比较远的那一边。 “这还用问嘛，”容发说道，“一看你这小家伙就是没什么经验，这玩意是专门对付我们……” 小澜大声清了一下喉咙，打断容发的话，“玲，现在没事了，刚才一定是有坏人搞鬼，我们快回家吧。” 容发也不是个笨的，见小澜这意思，大致明白了目前的状况，跟在二人身后往405走去。 “天神姐姐，”玲拉着小澜的手低声说，“容发哥哥也跟着我们回家吗？” “干嘛，你不想让我跟着你们吗？”容发没好气地问。 “我……没有，”玲一看就说了违心的答案，“我想让你跟着。” 于是打开门后，容发也大大方方地跟着二人走进了屋里。 天色擦黑，玲打开客厅里的灯具，乖巧地端了一杯水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这不是凉的嘛……”容发伸手试了试杯子，挑剔道。 “你要求怎么这么多？”小澜侧头骂道，“她只是个小孩子。” 容发撅着嘴缩进了沙发里。 “怎……怎么了？”玲端着第二杯水走了过来。 “没事，玲，今晚阿姨还是那个时间回来吗？”小澜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应该是吧，”玲笑了出来，“妈妈说她要几天之后才能陪我，这些天的时间应该没有变。” “好，”小澜摸摸玲的头，“那我们一起等阿姨回来。” 玲的眼神悄咪咪挪到容发身上，“那……容发哥哥也……” “我怎么了？”容发从一边的沙发上坐起身问道。 “他啊，没事，他待会儿就走了。”小澜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啊？我去哪儿？” “事实上，”小澜把玲往卧室里推去，“容发哥哥现在就得走了，玲你去里面待会儿，我和容发哥哥说几句话，然后我就送他走。” 玲一听容发要走，赶忙答应下来，迅速跑进了卧室。 “天神大人，我不走！”容发站起了身，像个孩子似的委屈道。 小澜勾勾手指，把他引到门边，沉声道，“你先走，这边我处理。” “不行，”容发扭着肩膀，浑身都写满了拒绝，“天神大人您没见这小孩儿就快成鬼了嘛，我不走，我要和您一起送她去投胎！” “没……没那么快，”小澜谨慎地扭头，看看玲有没有偷听，“我答应你，等我送走了她，登记的时候加上你的功劳好不好？” 容发的撒泼打滚骤然停住，眨着眼睛问道，“真的吗？天神大人您没骗人？” “我骗你干嘛？”小澜打开门，把容发往门外推去，“这孩子的事很复杂，我还得处理一下，事成以后，肯定算你的功劳！” “那天神大人您自己小心哦……”容发笑眯眯地出了门，临走还喊了一声，“哦对了，天神大人，这孩子可有成恶鬼的潜质，要是出了事，随时叫我哦……” “你小点声！” 砰！ 可算把容发赶了出去，小澜抵着门，思考起容发的话。 玲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等她知道了真相，会成为恶鬼吗？ 容发又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他已经，感觉到玲身上的气息了吗？ 玲静悄悄打开门，眼神在客厅里扫了几眼。 “容发哥哥……走了？” “他走了，”小澜换上笑容，走向了玲，“他还有别的事。” 玲瞬间眉开眼笑起来，但很快敛住了笑容，望着小澜道，“天神姐姐，我没有不喜欢容发哥哥，他也可以住在我家里，只是……只是我担心妈妈不高兴。” 真是可爱的孩子。 “没事，我们不用管他。” 玲从卧室里掏出了一本，靠在小澜身边，读着读着，就睡着了。 小澜把玲放平，自己轻轻走到阳台边，落地窗好久没人擦拭了，透明的玻璃蒙上了一层灰雾。 夜色渐深，窗外的世界已乌黑一片，远处的霓虹灯生机勃勃地闪烁着，小区的庭院里，只亮着几盏金色的小夜灯。 小澜在玻璃上哈气，伸手抹了抹，眼前的一小块世界便清晰了起来。 咚！ 左侧忽地传来了一道模糊的响声。 小澜原本以为是屋里的玲醒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响声来自房间的外面，来自处于这个阳台左侧的……隔壁的阳台。 小澜往左侧看去，只看到隔壁的阳台上闪过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是邻居？ 很快，走廊里传来一道开门声，一个人大喊了什么，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 关门声吵醒了沙发上的玲，小姑娘迷茫地揉了揉眼睛，放下手，往坏掉的闹钟上看了一眼。 “呀，妈妈快回来啦！” “玲，你在卧室里等妈妈，我出去一下。”小澜换上鞋子打算出门。 玲拉住小澜的胳膊，“天神姐姐你要去哪里呀？你不等妈妈回来了吗？妈妈还有十分钟就要回家了。” “我出去看一眼，然后马上回来，”小澜打开门，“玲记得给我开门。” 小澜轻轻关上身后的大门，踮着脚尖，挪到隔壁402的门前。 清晰的对话声从门里传出来。 “怎么办啊老公？我刚才好像听到……那家又有开门关门的声音了。” “爸爸！刚才我真的在阳台上看到鬼了！405真的有鬼！” “不对啊，咱不是请了大师贴了符咒吗？”这是男人的声音。 “老公！我不是说了吗！符咒都不见了呀！” “不可能！” “不信你出去看看！刚才我开门出去看的时候，走廊里的符咒就都没了呀！” “不要开门！”女孩的哭腔，“爸爸，不要开门！我害怕！……” “老公，用猫眼，你从猫眼里看看，你看对面门上的符咒都没了……” 听到这家人的脚步声在靠近，小澜赶紧溜回405，敲敲门。 她走进屋里，轻手把防盗门合上，没让大门再发出一点声响。 “这么快呀。”玲一无所知，还嘻嘻笑着。 “没什么大事，”小澜换上拖鞋，“阿姨还有多久回来？” “马上啦马上啦！”玲守在门边。 小澜装作在客厅里随处乱逛的样子，来到阳台边，往楼下看去。 没有徐一玲的身影，相反，有个熟悉的黑影匆匆跑进了单元门。 不祥的预感笼上小澜的心头。 “都过了好几分钟了，妈妈怎么还没回来？”玲在门口纳闷地嘟囔着。 “阿姨没回来？”小澜走回到客厅里。 玲刚点点头，门外就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妈妈回来啦！” 门被打开。 站在门外的，不是徐一玲，而是穿着黑色制服的门卫大叔。 第一百五十五章 灌木 门卫大叔一眼就认出了小澜。 “怎么又是你？”门卫大叔往门里扫了几眼，“你怎么进来的？” 没等小澜回答，门卫大叔的身后就凑过来了几个人。 “你看，我们说得没错，这屋里真的来人了！”一个中年妇女缩在门卫大叔后面，指着小澜说道。 “拉倒吧，你说的是有鬼。”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揶揄道。 “鬼和小偷不是差不多嘛，”女人冲着男人辩解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干什么不好，非要偷人家东西。” 小澜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门卫大叔阴着脸，抢步进来打算抓住小澜，小澜往后猛地一退，躲开了。 “天神姐姐？”玲被小澜推进了客厅里，“天神姐姐怎么了？你看到我妈妈了吗？” 这些人，玲全都看不到。 小澜把右手背在身后，抓着玲的手臂，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们。 “天神姐姐你在看什么？”玲从小澜的身后探出头去，使劲瞧着门口，“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啊？” “你给我出来。”门卫大叔站在门口，指着小澜威胁道。 小澜执拗地摇头。 “天神姐姐，你在做什么啊？”玲不安地扭动起来，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到底怎么了呀？你在看什么？我为什么看不见？……” 玲越来越崩溃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果现在玲知道了事实，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能在这里。 至少不能在自己面前。 小澜的额头渗出了一层汗，脑子飞快地转动。 “你进去把她抓出来呗。”女人捅了捅门卫大叔的手臂。 “哎呀你催个屁，”男人一把将女人扒拉开，“你懂什么？人家哪能随便闯进业主的屋子？” “什么叫我懂个屁？这家现在哪还有什么业主了？死的死……” “嘘！呸呸呸！你也不嫌晦气！……” “呦，现在嫌晦气啦，现在不是看人家孤儿寡母可怜啦……老色棍。” “你他妈胡说什么呢？！” “是我胡说吗？！……” 两人在门卫大叔身后你一言我一语地拌起了嘴，门卫大叔略带厌恶地暼了二人一眼，视线又回到小澜身上。 这时，门卫大叔身子另一侧的空气似乎开始抖动，几秒钟后，容发出现了。 门口的人们看不到容发，只有小澜能看到容发嫌弃地让到一边，尽量离这些“丑陋的人类”远一点。 “容发哥哥？”小澜背后的玲眨眨眼睛，问道。 小澜不顾别人异样的眼神，直接转身半蹲到玲的面前，“玲，听我的话，你先跟着容发哥哥走。” 玲摇着头，反手抓住了小澜的手，“你要去哪里？” “我不去哪里，”小澜站起身，把玲推向容发，“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去找你们。” 玲还想挣扎着往小澜的腿边跑，被容发一把抓住，抱在了肩上。 “天神姐姐！”玲大喊，“我和你一起处理！我不……” “走走走，跟容发哥哥走，别给我们天神大人添乱，”容发扛着玲，穿过堵在门口的人的身体，走向了电梯，“哎呦你轻点！不许拔我头发！你这小鬼……” “容发！” 容发立马换了词，“你这小家伙，要不是看在天神大人的面子上，我一定好好收拾你！” “放开我！我要天神姐姐！你放开我！……”玲抓着容发的头发，一边哭喊一边扯。 “玲，听话！不要欺负容发哥哥，和容发哥哥回到帐篷等着我，我带你去找妈妈。” 小澜这句话喊完，玲的哭嚎和容发的惨叫都戛然而止，滴一声，电梯响起，二人的声音消失在走廊深处。 门口的几个人，脸都已经吓白了，原本只是以为小澜的脑子有点问题，有什么自言自语的毛病，但伴随着小澜的话，电梯居然莫名其妙地停在了四楼，在没有装载任何人的情况下，又迅速回到了一楼，无论怎么想…… 小澜看出了门口几人眼中的忌惮，故意换上一副神秘的表情，猛地往前跨了一步。 女人大叫一声，推开男人和门卫大叔就跑回了走廊，很快，走廊里传来砰地一声响，听上去，就是隔壁的那一家。 男人和门卫大叔被推得摔到了一起，二人面色惨白，男人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飞速窜回自家门口，一边骂着老婆一边咚咚敲门，门卫大叔仍瘫软在地上，眼睛微微泛红，死盯在小澜身上。 小澜俯视着门卫大叔，抬起手，把门关上了。 大门合上的前一秒，门卫大叔哑着嗓子，轻声道，“这家的孩子，叫玲。” 小澜的动作迟滞了一下。 “我知道，”小澜点点头，“谢谢大叔。” 砰！ 小澜把门反锁，冲回到阳台边，正好看到容发牵着玲的小手消失在小区门口，隔壁的阳台拉上了拉帘，遮得严严实实的。 不能再等了。 夜色黝黑，正是一切事情发生的时间。 今晚，玲的妈妈没有回来。 小澜寻思着，跑到了徐一玲的卧室。 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的卧室。 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能让玲和徐一玲在看不到对方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得知对方的存在呢？ 什么都没有。 小澜在徐一玲的卧室里翻了几圈，一无所获，便急匆匆地回到了玲的卧室里。 玲的卧室里东西倒很多，书、本、相框…… 要用什么东西，才能让她们知道彼此？ 正当小澜一筹莫展之时，门口居然响起了悠悠的敲门声。 小澜心头一紧。 敲门声不疾不徐，在这深夜的死寂中，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小澜挪到客厅里，打开猫眼。 是门卫大叔。 大叔的脸有些红，看上去气喘吁吁的。 小澜想了想，还是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大叔，”小澜认真道，“我真的有事，处理完我马上就走，而且真的不回来了。” 门卫大叔站在门口，气还没喘匀，额头上汗涔涔的，他摆摆左手，右手递来了一个东西。 小澜把那东西接过来，是个牛皮纸信封。 “这是……” “孩子……出事的时候……”门卫大叔用手扶着肚子，拼命喘息，“小玲……小玲的手里……就拿着这个……” 小澜低头，把信封翻了过来，见信封的正面写着三个不算好看的大字“给妈妈”。 “大叔……”小澜有点感激地抬头看向了门卫大叔。 大叔又摆摆手，眼圈有点红了，“那天是……是她们的生日……” “她们的生日？” “一玲……还有小玲……她们俩的生日是同一天……”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门卫大叔有些哽咽了，“就是她们……就是她俩出事的那天……” 小澜张着嘴，说不出话。 因为这样难得的母女缘分，徐一玲把自己的名字，也留给了女儿。 “你要是真的……”门卫大叔指了指信封，“就……就把信给她们吧。” 说完，门卫大叔抹了下眼睛，转身离开了。 “谢谢大叔！”小澜追到门口，喊道。 门卫大叔咧了一下嘴，落寞地按下电梯按钮，没再回头看她。 小澜把信封折了两下，小心翼翼地装到上衣口袋里，又回到玲的卧室里环视了一圈，正准备放弃搜索直接离开的时候，小澜再次注意到了百叶窗旁边的窗玻璃上，那四枚模糊的指纹印子。 能留下指纹印，就说明，那晚确实有实际存在的人来到了玲的卧室。 小澜回忆着在水晶球里看到的一切。 有那么一刻，玲的眼睛，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虽然不算清晰、不算直接。 哈气。 玻璃上的哈气中，映出了那人的样子。 小澜转身扑到玲的书桌边，拉开抽屉，随便一翻，便找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圆形小镜子。 拜托了。 小澜把镜子也塞进口袋，最后看了这房子一眼，换上鞋子，关门，走向了电梯。 寂静的深夜里，小区里空无一人，小澜走到楼下，见402的窗户里依然亮着灯光，忽然觉得有些羞愧。 走到门口，小澜看到了门卫岗亭里的大叔，大叔冲她点点头，打开了自动门。 小澜往旁边的车行通道看了一眼，徐一玲的车就是在这里，被超速的李大勇撞上的。 小澜走出门，前面几步的位置，还能看到打转的汽车轮胎在地面上擦出的划痕。 当时，门卫大叔见到了车祸，第一时间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小澜往对面看去。 那是一片油绿的灌木丛，茂密的树丛间，有个突兀的凹陷。 小澜跑到路对面，往那里看去。 那片灌木枝都被压断了，经过一天的大雨，潮湿的黑色土壤上看不出任何痕迹，小澜俯下身闻了闻，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糅合着青草香，似乎在为曾经的主人，讲述着最后的故事。 小澜扭头，当日发生的一切在眼前重现。 小玲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身子探出车窗，和门卫大叔热情地挥手。 “叔叔！我和妈妈出去过生日！今天是我和妈妈的生日！” “那可得好好玩！”门卫大叔慈爱地按下按钮，道闸抬起。 徐一玲驾驶着车子，缓缓驶向出口。 “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门卫大叔笑得眯起了眼睛，“小玲这孩子跟我女儿差不多大，我一看见她呀，就开心！” 车子驶出大门。 “玲，好啦，别再探出车窗了。” “嗯嗯！妈妈，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哇！妈妈好期待呀！……” “嘿嘿，我要亲口念给妈妈……” 玲伸手撑住车窗边沿，正要把身子缩回到车里。 一辆车子，突然出现在白车左侧。 砰。 小小的玲，像是一只脆弱的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就掉在灌木丛中。 就掉在小澜面前。 那双了无生机的眼睛一点点模糊。 小澜盯着那丛压倒的灌木，下巴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沿着街道离开，走向了公园。 小澜拉开帐篷的帘子。 “天神大人，”黑暗中，冒出了容发的埋怨，“您可算回来了。” 小澜把帘子固定在两边，月光勾勒出了帐篷里的轮廓。 容发倚靠在桌子边，坐在地上，玲正紧紧抱着他，在他怀中熟睡着，苍白的小脸上仍能看到泪痕。 “我是没见过这么能睡的小鬼，”容发翻了个白眼，却把自己的头发当做被子，往玲的身上遮了遮，“还往我的身上蹭鼻涕，啧啧啧……” “你不要这么叫她，”小澜低声说，“她还不知道呢。” 容发低头看着玲的睡颜，轻叹了一口气，“那天神大人打算什么时候让她知道啊？” “肯定不能就这么告诉她，”小澜蹲到二人身侧，“至少得让她先和她妈妈见面。” “她妈妈？”容发眼睛一亮，“还有别的鬼？还有别的单子？” 小澜嘘了一声，“她妈妈还活着呢。” 容发失望地重新倚回到桌边。 “妈妈……”这时，容发怀中的玲忽然开始了梦呓，“妈妈……妈妈……” “她可能要醒了。”容发坐直了身子。 “没事，”小澜站了起来，“但是玲醒了以后，你不要乱讲话。” “我哪有……” 容发嘟囔着看着怀中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睡姿不安稳起来，扯动着容发的发丝，痛得他直龇牙。 “玲，”小澜拍拍玲的后背，“玲，我是天神姐姐。” “天神姐姐？”玲微微睁开双眼。 “我是容发哥哥。”容发也不甘示弱，低头冲着玲说道。 小澜微笑了一下，抓起玲柔软的小手，“我带你去找妈妈。” “妈妈！”玲彻底清醒过来了。 “嗯，”小澜重重点头，“我和容发哥哥会带着你去找阿姨的。” “可是……可是现在是晚上啊，”玲还迷迷糊糊的，老实地趴在容发怀里，很受用的样子，“现在妈妈应该在家里了呀……家……” 看玲的表情，应该是一点点回忆起了出门之前发生的事。 “诶……”玲睁大眼睛，恍然醒悟，“妈妈今天晚上没回家。” “嗯。” “妈妈为什么没回家？”玲的目光不安起来，“妈妈每天晚上都回家。” “玲别怕，我知道妈妈在哪里。”小澜攥紧了玲的手。 玲皱着眉点了点头，“今天晚上……有点奇怪。” 小澜和容发交换了一下眼神。 “以后就不会奇怪了，”小澜盯着玲的眼睛，“待会儿，玲就什么都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鬼血 小女孩不再信任眼前的世界了。 小澜牵着玲的手往医院走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女孩的小手上传来的战栗。 “我们去哪里找妈妈？”看到不远处的医院的标识时，玲猛地一捏小澜的右手，问道。 小澜低头望着紧张的玲，想了想，说道，“医院。” “妈妈在医院？”玲加快了步速，“妈妈怎么了？” 未等小澜回答，玲就默默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妈妈没有回家。” 来到住院部，小澜往正门里的分诊台看了一下，值班的护士姐姐很眼熟，好像就是亲眼见到过自己被徐一玲的姐姐追着骂的那位小护士。 这么说来，正门是进不去了。 小澜拉着玲走进了草坪内侧紧邻着建筑外墙的甬道，停在第三扇大窗户外面。 窗户很高，而且没有窗台，小澜松开玲的手，招呼着容发把自己扛了起来。 透过模糊的花玻璃，小澜看到了病房里的一切。 病房里灯光明亮，虽然已进了深夜，三号病房里却挤着很多人，徐一玲依然安安稳稳地躺在病床上，几个白大褂围在病床边。 病房的门开了，一个白大褂走了出去，没过多时，门外跑进来了一个人。 小澜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那人一张口，小澜就辨认出了她的声音。 “大夫！医生！我妹妹怎么样？”来人正是徐一玲的姐姐，“我听说她今晚……她今晚心跳没停，是真的吗？” “病人今晚状态不错，”一位医生摘下了口罩，“不过也是多亏了我们的金牌医师，秦老师是我院处理心内科病症的头号专家……” 二人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旁边的一位小护士惊呼了一声，男医生扭头看看，又俯到了病床边。 徐一玲的姐姐指着心电监测仪大喊，“怎么回事呀？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呀？不是说今晚我妹妹……” 女人说着，被一位护士请到了门外去，女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只能听到几声模糊的喊叫了。 小澜嘟囔着，和容发一起专心致志地紧盯着病房。 医生们又聚到了病床旁边，焦头烂额地诊治起来。 玲站在小澜和容发的脚边，正想扯扯小澜的衣角问问发生了什么，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小石头却忽然打到了她的后脑勺上。 玲揉揉头，弯腰捡起那颗小石头，扭头看去。 一个穿着病人服的小男孩，就站在一颗圆形的女贞树旁，冲她挥了挥手。 玲好奇地看着小男孩，又抬头看了一眼聚精会神的二人。 小男孩又朝玲挥了挥手，转身，就消失在了矮树后面。 小澜和容发一脸专注，口中还在嘟囔着些什么。 玲思索着，缩回了打算去拉扯小澜衣袖的手，抿着嘴唇，向男孩消失的位置走去。 玲走到女贞树边时，男孩已走到了一片大楼的阴影中，面对着玲，招手。 玲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好像又出什么事了。”容发在小澜身下说道。 小澜点点头，“那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天神大人，我早就看出来了，”容发骄傲地翻了个白眼，“按我说啊，她估计还能活个几年……” 容发这话尚未说完，就见病床上那昏迷的躯体上，缓缓冒出了某种奇怪的气体。 “天神大人……” 小澜和容发张大了嘴巴，看着那团古怪的东西。 那气体从徐一玲的整个身体上徐徐溢出，逐渐成形，竟慢慢汇聚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与此同时，心电监测仪忽然发出刺耳的“滴”声，病房里的所有白大褂同时忙碌起来。 “糟了，”容发一声低呼，“她魂魄离体了。” 小澜直接趴到了窗户上，死死盯着那团人形的雾气，“什么意思啊？她死了吗？” “倒不是死了，只是……” 人形的雾气悬浮在徐一玲的身体正上方，人形一点点显现具体，果不其然，没过几秒钟，就凝聚成了另一个徐一玲，另一个徐一玲成形之后，便落到了地上，没过多久，竟也有了动作。 小澜干脆直起了脖子，呆愣愣地看向那新的徐一玲。 那个徐一玲扶着地面，从地上缓缓站起身，面目呆滞，拖着无力的双手双脚往病房门口走去。 路过门口时，她伸手抓向挂在门边的驼色大衣，大衣被她一抓，原本的大衣上便也凝聚出了一团驼色雾气，徐一玲将那雾气往身上一披，一件一模一样的驼色大衣就套在了她身上。 “我明白了……”小澜喃喃道。 每晚回到家里给玲做晚饭的，就是这个徐一玲。 确切地说，是徐一玲的这一部分魂魄。 小澜正针对眼前的一切极力反应之时，容发将满头黑发一甩，细长浓密的发丝瞬间穿过墙壁，顺着地面向那个徐一玲蔓延过去。 “这是做什么？”小澜也不掩饰了，直接问道。 “得先把她抓过来，”容发眼神一凛，随后望着小澜问道，“应该是要把她抓过来吧？” 抓过来倒是可以，只是…… 小澜低头瞅瞅下面的玲。 二人脚下的地面，空空荡荡。 “玲呢？！” “不就在……”容发也低下头，一本震惊，“诶？！刚才还在这儿的！” 小澜站在高处，视线四散出去到处看看。 哪里都不见玲的影子。 “这……”小澜急得焦头烂额，“这……哎呀，容发，你先把徐一玲带过来吧。” 容发头颅一摆，纤细的发丝瞬间绷直，没一会儿，发丝便带着刚刚消失在门口的徐一玲的身子穿过了病房的墙壁，又穿过他们面前的窗户，回到他们面前。 徐一玲低着头，脚步依然在徒劳地往前迈动。 “徐一玲，”小澜站在女人旁边轻声喊道，“一玲阿姨，你听得见吗？” 徐一玲没有任何反应。 “天神大人，你是人，她一个魂魄是不能直接听到你说话的。”容发解释道。 “那……” “我来吧，她叫徐一玲对吧？”容发把脸探到徐一玲面前，伸出手打了个响指，“徐一玲，听得到吗？徐一玲，听得到吗？……” 听到容发的呼唤，徐一玲慢慢抬起了脑袋。 “我是容发，”容发展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你是徐一玲？” 徐一玲盯着容发的脸，微微点头。 “妥了，”容发直起了身子，指着身边的小澜道，“徐一玲，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天神大人，是我们的头头。” 头头小澜连忙迎着徐一玲扫来的目光，紧张地点点头。 “天神大人……”徐一玲干裂的双唇微启，冒出一串飘渺的声音。 “阿姨，”小澜抹掉额头上的汗，“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玲的朋友，是小玲的朋友。” “玲的……朋友？”徐一玲涣散的眼仁逐渐聚焦，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 小澜拼命点头，“我是玲的朋友，玲前几天带我回家了，你还给我们做了饭……” 小澜见徐一玲歪着头，打量着她的眼神充满了陌生，便失落地补充了一句，“饭菜很好吃。” 谁知，听了这句话，徐一玲却开始有了些反应。 她忽然抬起手，瞪着眼睛指向小澜，“天神大人！” “她认出你来了。”容发搭腔。 “阿姨，”犹豫着抓住了徐一玲的手指，“你……” 令小澜诧异的是，徐一玲竟哭嚎了一声，径直跪在了小澜面前。 “这……阿姨……你这是……”小澜立马慌了神，“你这是做什么？” “天神大人！”豆大的泪水顺着徐一玲的面庞滑落，“谢谢天神大人！” “阿姨你先起来，阿姨你这是干嘛？！” 小澜和容发二人一起把瘫跪在地面上的徐一玲扶起来，容发看着小澜惊诧的模样，便理所当然地解释道，“天神大人，你每次都这么客气，我不是说过了嘛，你帮了这些人，这些人回报你是应该的。” “我帮了一玲阿姨？” “不是吗？”容发眨眨眼睛，“你接的最后一个活人的单子，不就是她的吗？” 小澜忽然想起了活人册子上的玲。 “我……我帮过一玲阿姨，”小澜的心头忽地有些不安，“我帮过她什么？” “天神大人，多亏了您，我才有机会再度同玲相见，”徐一玲热泪盈盈地抓着小澜的手，“若不是您给我这道稳灵迹，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的玲了！” 徐一玲拉起右手上的袖子，露出了半截小臂，她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臂上，一道黑色的印记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我……” “啊，原来您给她画了这个，”容发见到那印记，明显松了口气，“那这就可以解释了，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怪事呢。” “这是我给你的？”小澜的声音有些哆嗦。 “那还能有谁呀？”多嘴的容发答道，“天神大人，我都说过啦，咱们这片的人和鬼都是归你管的，有了您给她的稳灵迹，她才能魂魄离体这么久还安然无恙嘛……您不会是给完就忘了吧？” 小澜想起了徐一玲的姐姐骂自己的话。 在车祸发生之前，自己就预见到了这件事吗？ 是自己给了徐一玲稳灵迹，是自己让徐一玲的魂魄还有机会和玲相见。 是自己，造成了现在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局面。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小澜脑中的一切乱成一团，还没理出个头绪，忽然之间，不远处乍起的一声嘶吼惊得他们三个人纷纷扭头看了过去。 “怎么回事？”小澜忙问。 容发嗅了嗅，面容凝重，“有不好的味道。” “不好的味道？……” 二人对视着，同时想到了一点。 失踪的玲。 “快！”小澜拉起徐一玲的手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天神大人……”徐一玲踉跄地跟在小澜身后。 “容发！”小澜喊道，“那是什么不好的味道？” 容发拱着鼻子，给小澜引路，“天神大人，是……是鬼血。” “血？！” 小澜急疯了，加快了脚步。 徐一玲这时有些明白了，“什么鬼血？什么意思？难道是？……” 二人沉默着闷头跑。 “是玲吗？！”徐一玲猜到了，“是我的玲？！我的……” “阿姨，我一定不会让玲受到伤害的。”小澜低声承诺道。 容发一路引着，将二人领到了医院后侧的一处荒凉草场上，容发站在草场中央左右嗅嗅，随后低头道，“天神大人，在这下面。” “下面？”小澜喘着粗气看向脚下的草地。 容发望着小澜，“我们两个倒是可以穿下去，只是您……” 小澜左右环顾，“那你们先下去，容发，保护好徐一玲阿姨。” “那您……” “我自己想办法。” 容发知道小澜的性子，点点头，抓起徐一玲的手臂，两个身影便慢慢没入草地，消失在小澜面前。 小澜见两个魂魄已经下到了地底，连忙在这草场上兜转起来，终于，在草场边缘的草甸下发现了一个淹了水的地下管道入口，小澜拨开入口处的碎草，轻轻跳了进去。 管道很粗，能容得下小澜弯着腰行走，兴许是因为前些天的大雨，管道下也淹了些积水，小澜趟着水，有些后悔这么冒冒然地跳进来了。 若是能通到声音传来的地方倒还好，若是通不到那里…… 走着走着，这通道里渐渐没了光明，小澜在这一片漆黑的环境中摸着管道的内壁向前移动，管道出现了夹角，小澜摸索着转了个弯，远处，居然出现了一丝微光。 那里可能就是出口！ 小澜加快了脚步，费劲地跑着，脚下却忽地一滑，小澜无处可抓，直接摔进了肮脏恶臭的泥水中。 她赶忙爬起来，摸起了刚才自己踩到的东西。 是个圆球。 小澜把那东西凑到眼前，无奈光源不足，实在是分不清那东西的模样，小澜看着前方，索性把东西揣进裤子口袋中，继续朝光源跑去。 光。 越来越亮。 小澜用力退开挡在面前的布满了铁锈的网格小铁门，埋头冲了出去。 浑身的疼痛骤然来袭，小澜跌到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头顶的白炽灯一闪一闪，小澜抬起头，自己正趴在楼梯的尽头处，一道结实的铁门拦住了这里通向上层楼梯的路，而隐藏在楼梯下的黑暗空间里，有一道生锈的铁门，此时已经开启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秘密基地 这里…… 小澜往四周看了看。 应该还在医院里。 但是和医院里的其他地方不同，这最后半层楼的白色瓷砖上布满了各种黑褐色污迹，地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一扇大铁门拦在上面，或许已经没人记得这里还有一个独立的空间了。 小澜从地面上爬起来，浑身几乎湿透了，粘腻刺鼻的泥巴沾在小澜的衣服裤子上，小澜放弃了形象，直接走到那道开启的生锈铁门外，往门里看去。 一片安静，没有声音。 门里的光线微弱，但隐约能看到不远处闪着白色的灯光，借着门里门外的白光，小澜能分辨得出，门里是个不小的空间，漆黑的管道在这空间的顶部交叉四布，地上没有铺设瓷砖，全部都是褐色的泥土。 会在这里面吗？ 小澜从门缝钻了进去，小心翼翼地踩着泥土，往这空间的深处走去。 耳边，忽然能听到一阵阵时隐时现的哭声。 小澜原本正朝着有白光闪烁的位置走去，一听到哭声，脚步一停，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一扇生锈的铁门，还有自己在泥地上留下的脚印。 “呜呜……呜呜……” 哭声又响起了。 是另一个方向。 小澜犹豫了一下，朝白光的反方向走去。 哭声越来越近。 小澜扶着管道的侧壁，转了个弯，来到了另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 这里的哭声无比清晰，几乎就回荡在耳边。 小澜往前走了几步。 哭声戛然而止。 “你是谁？”小澜眯着眼睛，望向黑暗中的四周。 空气凝固了几秒。 “你不是鬼，”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你是人。” 小澜循着那声音找去，终于，看到了蜷缩在墙边的小小身影。 “你是……” 小澜侧过身子，让光源从身后照到女孩身上。 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小女孩正双膝跪倒在地上，扭头看着小澜，女孩的脸上布满了皱皮与沟壑，完全看不出五官原本的样子了，整张脸像是一团被人揉碎的废纸，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在这一脸的狰狞中，泛出惊恐的光。 “你是鬼。”小澜稳了稳呼吸。 “你……你不怕我吗?”女孩逞强地问出这句话。 因为从二人的表现上看，明显是女孩更忌惮小澜一些。 “你死了多久了？”小澜打量着女孩的身子，“为什么没去投胎？” 女孩落寞地低下眉眼，把头扭回去，盯着她自己的身前，默默答道，“投胎，就不能和哥哥在一起了。” “哥哥？” 小澜这才注意到，女孩的身前居然还有一个身影，一个孩子平躺在地上，女孩正是跪在他身边。 小澜踮起脚，越过女孩往那个孩子身上看去。 那是个男孩，男孩身上穿着和女孩差不多的破烂衣服，只是男孩的衣服上浸透了某种深色液体，男孩的腹部有一道划痕，深色液体持续地从那道划痕中涌出，男孩的双眼微微眯着，胸腔一起伏，就有一道液体汩汩流出他的伤口。 “这怎么回事？”小澜不自觉凑近二人，“他也是鬼吗？他怎么了？” 女孩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护住哥哥，一边流眼泪一边抽噎着说，“我们只是想……我们只是想和她做朋友。” 小澜一下子闭上了嘴巴，半天才低声问道，“谁？” “那个新来的女孩，”女孩委屈地哽咽着，“我们只是像平常一样，想要邀请她成为我们的朋友，我和哥哥就是这样被邀请进来的，我们在一起……很开心的，我们只是想邀请她……可是她，她就忽然打了我们……” 是玲。 小澜抿嘴，半晌才悠悠问道，“你们告诉了她，她是鬼？” “我们都是鬼啊，”女孩抹了一把眼泪，“她能看见我们，还和我们一样，当然也是鬼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步。 小澜苦恼地抱起脑袋。 “你……你能救救我的哥哥吗？”女孩看着小澜的模样，渐渐停止了哭泣，怯生生地问道。 “我……”小澜放下手臂，看着两个孩子。 男孩依旧在流血，除此之外，男孩的身形居然也有些模糊了，小澜仔细看去，才发觉男孩的身躯边缘似乎在像气体一般扩散开来。 “我哥哥的魂要散了，”女孩恐惧地往白灯亮起的地方看了一眼，“如果你救了我哥哥，我就……我就带你去找她。” 说完，生怕自己的话没份量一般，女孩还挺挺肩膀补充道，“不然你是找不到我们的秘密基地的，叔叔给我们的秘密基地施了符，只有我们能找到。” 小澜蹲下身，查看起男孩的身躯。 要阻止魂魄的飞散…… 小澜伸出手，抓住男孩的手臂。 在接触到男孩冰凉的皮肤时，小澜感到一股莫名的热流从自己体内涌出，向男孩的身体里灌入，男孩四周扩散的雾气瞬间缩回到他身上，与此同时，一幅幅灼热的画面映入了小澜的脑海。 视线的主人在奔跑，四周都是燃烧的火焰，自己一边奔跑，一边大喊着什么，喊声隐没在噼啪燃烧的家具和房屋之间。 然后，自己猛地向前扑去，两手抓起一张正在燃烧的方桌，掀开，桌子下面，趴着一个血淋淋的小姑娘。 自己翻动那个小姑娘的身子，女孩的正脸已经乌黑一片，自己咳了几声，抱起女孩往来路上跑回去，滚滚浓烟遮蔽了视线，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慢，眼前越来越模糊了，终于，自己跪倒在紧闭的窗边，眼前一黑。 画面消失，小澜咳嗽了几声，有些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小男孩。 男孩的表情没有那么痛苦了，他的手指微微弹动，小澜见状，另一只手握住了男孩的手。 “他好了，”女孩的声音欢愉了许多，“你真厉害。” 小澜匆匆微笑了一下，“那你能带我去找那个新来的女孩了吗？” “我……”女孩担忧地看了哥哥一眼，咬牙道，“走吧，我带你去。” 小澜一站起身，裤子口袋里的什么东西骨碌碌滑了出来，正是自己刚才在管道里捡到的圆球。 “是我们的球球！”女孩赶紧捡了起来。 那圆球大概网球大小，表面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本是个什么东西了。 “这是你们的东西？”小澜问道。 女孩抱着圆球，点点头，“这里的玩具都是我们的，这里没有活人来，只有我们……还有你。” 女孩摩挲着那颗圆球，蹲下身，把球塞到哥哥手心里，站起来时，眼神坚毅了不少，“我们走吧。” 小澜跟在女孩身后，往白光亮起的地方靠近。 “你们……我看你们是死于……呃，是因为……” “我们家里起了火灾，”女孩毫不忌惮，“我和哥哥都被烧死了。” “那你们怎么会在医院里？” “我们是被送到医院之后，在这里死掉的，”女孩站得离小澜近了一些，“这里的孩子都是这样，我们都是……怎么说来着？对了，抢救失败，对对，就是这个。” 看着女孩放松下来之后活泼的模样，小澜觉得心里酸兮兮的。 但是越往白光处靠近，女孩明显就越紧张。 “那个新来的女孩，是不是变得很可怕？”小澜旁敲侧击地问。 “好可怕，好厉害，大兵哥也打不过她，”女孩胆战心惊地瞧了小澜一眼，“你也能救他们，对吧？” “我……我不知道，”小澜支支吾吾，“我努力吧。” “那你是不是会杀了她？”女孩闷闷地问。 “杀了她？”小澜一惊，“不，我不会杀了她。” 令小澜震惊的是，女孩居然松了一口气，“那你说到做到，你不能杀了她。” 小澜莫名其妙地看了女孩一眼。 “我觉得，她一定挺可怜的，”女孩抓住了小澜的袖子，“她一定比我们都可怜……你到时候，把她赶走就好了。” 小澜没说话，但她心里想的是，要是这里被容发发现，应该就不是把玲赶走那么简单了，估计这小女孩口中的“我们”都会被容发一锅端掉，全部送去投胎。 女孩带着小澜转了两道弯，猛然间，一抹白色身影从前方的转角处一闪而过。 小澜立刻打起了精神，问向女孩，“那是你们的人吗？” 女孩摇摇头，“我们都是小孩子，没有那么高的。” 二人的声音传过去后，没几秒，那白色身影便拐了回来，这人一露脸，小澜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容发！”小澜跑了过去，“阿姨！你们还好吗？” 容发拉着徐一玲的手，哭嚎着跑向了小澜，“天神大人！我们总算找到您了！” 女孩缩在小澜身后狐疑地瞧着二人。 “天神大人，我跟您说啊，这鬼血的味道，就在这附近，但是我转了好几圈了，不知怎么就是找不到……这哪儿来的小丑丫头？” 容发一脸嫌弃地看着小澜身后的女孩。 女孩一听到容发的嘲讽，赶紧低头，在小澜背后挡住了自己的脸。 “你闭嘴，”小澜给容发使了个眼色，“她是这里的鬼，玲目前的位置，只有这孩子能带我们找到。” 容发抱起胳膊，打量着女孩，“这一片的孤魂野鬼明明都被我们送走了，你是哪儿来的小鬼？而且……”容发凑近女孩，拱起鼻子闻了闻，“你身上怎么有一丝淡淡的鬼血味儿？” 小澜推开容发，“她身上的血是她哥哥的，玲好像发了狂，打伤了他们。” “玲？……”沉默许久的徐一玲忽然喃喃道，“我的玲？发狂？……” 小澜无言以对，只能拍拍身后的小女孩，“我们接着找吧。” 女孩生气容发的话，于是只抓着小澜的手，气鼓鼓地牵着她往前走去。 又转过了几条岔道，女孩带着他们停在一片空地中央，说道，“就是这里了。” 容发左右看看，“骗人，这里我们来过，这里什么都没有。” 女孩瞪了容发一眼，蹲下身，在脚下的泥土地上挖了几下，两手扫扫，露出了泥土下面掩埋的一张纸样的东西。 女孩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张纸，低头瞧了瞧，之后递给了小澜，“你要小心点，之后还要还给我的，要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没有了，我们就都得被那些专门抓鬼的人抓去投胎了。” 容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小澜怼了一下肚子，闭上了嘴。 小澜接过那张纸，竟是一张黄色符纸，符纸上的花纹很陌生，画符的手法却有些熟悉。 符纸落到小澜手中的瞬间，这片空荡的地方缓缓出现了变化。 头顶昏黄的灯泡变成了明亮的白炽灯，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分明是一条窗明几净的医院走廊。 小澜和容发都愣住了。 女孩的眼神里又充满了恐惧，她重新抓起小澜的手，冰凉的小手有些颤抖。 “她就在这里？”小澜问道。 女孩不安地点了点头。 小澜见女孩怕得要命，拍拍女孩的头，“谢谢你，你回去找哥哥吧。” 女孩抖着下巴，却执拗地摇了摇头。 “你不怕吗？” “但我……”女孩索性挽住了小澜，“我还得救他们呢。” “好吧。” 几人沿着走廊走下去，走廊的一侧是窗户，窗户外面是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另一侧则开着四扇白色木门，一切都和住院部的陈设很像。 几人路过第一扇门，门开着，房间里却不是病房的样子，几张床横七竖八地列在房间中，床上摆了许多杂物，几乎都是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第二扇门内，有一张病床改成的大桌子，桌上摆放着一些零食包装袋和水果。 众人接着往前走。 女孩的手骤然缩紧。 第三扇门紧闭着，门缝里面，有一些黑红色的液体正在向外溢出。 看着女孩惊惧得近乎流泪的模样，小澜指着门道，“就是这里？” 女孩紧抱着小澜的手臂，点点头。 小澜伸手推门，只感觉到一股阻力。 “怎么回事？”容发也问。 “推不开，”小澜稍微加大了力气，“你们的门可以从里面反锁吗？” 女孩茫然地摇摇头。 这时，一串压抑的哭声从第四扇门冒出来，涌进了他们耳中。 第一百五十八章 恶念 几人的身体一僵。 女孩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挪动脚步，拉着小澜往第四扇门边走去。 那哭声很快变成了一串压在喉咙深处的呜咽，听得令人揪心不已。 女孩伸出手去打算推开门。 木门仅开启了一道小小的缝隙，里面的力量就把门轰地关上了，哭声停止，但门里却传出些许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女孩把头贴在门上，听了几秒，轻声问道，“明明妹？” 里面迟疑了一会儿，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孩子的声音幽幽响起了，“是……是鱼儿姐姐？” “明明妹，”女孩敲了敲门，“是我是我，快开门！” 吱地一声，门开了，房间里黑漆漆的，但仍能分辨出很多个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睛。 站在门口的是个瘦弱的小女孩，女孩穿着蓝白条的病人服，身上沾了不少黑红色血迹。 女孩睁着有些凸出的黑眼睛，一脸畏惧地望着三个陌生人。 “鱼儿姐姐，他们是……” “他们可厉害了，他们能帮我们把那个人赶走，还能治我们的伤。” 被称作鱼儿的女孩指着小澜介绍起来，说完还回头望了小澜一眼，问道，“你会帮我们的，对吧？” 小澜把门推开，屋里至少还有七八个孩子，男孩女孩都有，大孩子们的身上都多多少少受了伤，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见到小澜，纷纷直起了身子，湿润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不安的光。 容发有些不满意地抱着胳膊不说话，这么多漏网之鱼同时出现，无疑是对自己业务能力的极大蔑视。 鱼儿把视线一扫，连忙皱着眉头问向明明，“大兵哥呢？我记得大兵哥也受伤了。” 明明低下头，眼泪滴答滚落出来，“就是因为有大兵哥堵着门，我们才能跑出来的。” 小澜往第三扇门上一望，“他们都在这个房间里？” 明明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鱼儿急忙扭头抓住了小澜的手，“你得救救大兵哥！求求你了！……” 没等小澜做出反应，鱼儿就又变了注意，“不行不行，你还是先救他们吧，万一……万一你被她打死了呢，你还是先救他们……” 小澜哭笑不得，倒是容发伸出手，抓住鱼儿的胳膊把她拉开，一边嫌弃地吐槽道，“要是我们天神大人死了，你们都别想活了，快快快让开，别拦着我们天神大人工作。” 容发可算把对于这群脏兮兮的小孩子的不满之情发泄了出来，两手轻推着小澜，站到了第三扇门前。 小澜转头看着徐一玲，徐一玲的魂魄不像完整的人或鬼那样拥有正常的知觉，对待一切事物的感觉都慢吞吞的，此时也是一样，露出一副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表情，呆呆地跟在容发后面。 小澜抬手推门，这回门里的阻力没有那么大了，木门打开了小指那么宽的缝隙时，砰一声，门里的什么东西滑倒了，阻门的力量完全消失，小澜继续推门，直到房间里的一切映入眼帘。 这个房间里没什么家具，地上铺着一条地毯，许多玩具散落在墙角，应该是孩子们做游戏的房间，然而此时，米色地毯和雪白的墙壁上落满了黑红色鬼血，门后露出了一截半透明的小腿，那小腿上也有雾气在散去，随着雾气的消散，那只小腿的颜色越来越淡了，眼看着就要消失的模样。 “大兵哥……还好吗？”鱼儿和其他小孩子缩在第四扇门边，不敢往这里走。 小澜没有看向他们，只随口答了一句，“还活着。” 这个快要消失了的孩子，应该就是他们的大兵哥。 只是…… 玲呢？ 房间里除了地毯和玩具，还有门后的小鬼，再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除非…… 小澜把上半身探进门里，往左侧一看。 头皮一麻。 果然。 木门所在的这面墙，已经变成了一团漆黑的深渊般流转的漩涡，深渊中探出了无数双漆黑干枯的手，那些手紧紧抓着一个娇小的粉红色身影，把那身躯往黑暗中拉扯。 “玲！”小澜大喊着跑进了房间，抬起手抓住了一只黑手。 黑手的表面似乎布满了尖刺，刺骨的痛感一下子蛰得小澜手都麻了，下一秒，那黑手化身一条漆黑长鞭，长鞭一挥，将小澜狠狠击打了出去。 小澜摔落到侧面的墙上，黑手分出了几条，尖利的指甲直接刺向小澜，瞬间，几缕黑发如同一把利刃从小澜面前划过，黑手被发丝穿透，飞速缩回到深渊中，继续拉着玲没入漩涡。 “小丫头要被恶念吞了，”容发急忙跑向漩涡，“天神大人，我去救小丫头，你把那个小鬼的魂定住，千万不能让他散了，要不然小丫头身上可就是背了人命，那可就完蛋了！” 容发的黑发霎时散开，往深渊的各处蔓延，小澜爬起身，看到了倒在门边的小鬼。 这应该就是鱼儿所说的大兵哥，这小鬼浑身黑血，年纪应该是他们中间最大的，但看上去也就是同小澜一般年纪，小鬼歪歪地倒在门后，手脚的颜色已经浅得近乎透明了。 小澜忙爬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大兵的身体开始微微抽动，热流极速涌出小澜的手掌，向男孩的身体里注入，男孩的身体轮廓逐渐清晰起来，与此同时，杂乱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小澜面前呈现。 在这眼花缭乱的画面中，小澜隐约能分辨得出，大兵是在医院里病死的，这孩子生前受尽了关爱，死去的时候许多爱他的人为他哭泣，是个比很多人都幸福的孩子。 然而，画面里的大兵已经死去，这放映却没有停止，而是把大兵成了鬼魂之后的经历也呈现了出来。 小澜感觉热意仍在流淌，大兵的伤太重了，于是大兵死后的故事也暴露在了小澜眼前。 他对世界的爱太深了，因此留恋人世，成了鬼魂的大兵像是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医院附近开心地玩耍，他遇见了几个和他一样的孩子的鬼魂，他们把医院封闭的地下二层当成了秘密基地，有一天，他们遇到了一个人。 小澜在这破碎的画面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那张符纸。 就是鱼儿交给她的符纸，因为有了那张符纸，这群小鬼才能把自己的秘密基地隐藏起来，一直没有被容发嗅到孤魂野鬼的气息。 一只手臂把那张符纸递给了大兵，大兵接了过来。 小澜看向手臂的主人。 消失了。 画面很快更迭到孩子们一起愉快玩耍的部分，把符咒交给他们的人的脸始终隐没在一片黑暗中，看不清。 不知为何，小澜的心脏咚咚加快了跳跃。 随后，眼前纷乱的画面悄悄淡去，小澜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均匀呼吸着的男孩，额头的一大滴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到男孩的脸上。 男孩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右手抓了抓脸，像是在做一场美梦。 他恢复了。 小澜两手抓住男孩的手臂将他拖出了门，守在第四扇门边的两个小女孩见状，欢叫着跑过来接过了她们的大兵哥。 “大兵哥没事了！”鱼儿开心的望着小澜。 “没事了，”小澜擦拭着额头，“其他人待会儿再说，你们在房间里躲好，我叫你们，你们再出来。” 两个孩子乖乖把男孩拖进了第四个房间，小澜扭头跑了回去，一甩手，把门紧紧关上了。 黑手们很忌惮容发的头发，但仍然不肯放弃到手的猎物，玲的身子有一半落在了漩涡之外，另有几只黑手执着地抓着她另一半身子往漩涡中拖。 徐一玲跪倒在容发身后，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容发你还好吗？”小澜大声问。 容发扭过头，冲着小澜嫣然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天神大人，那小鬼怎么样？” “没问题了。” “好嘞，”容发摆开架势，“那我就不用避让了，忍这些丑东西好久了，现在我就把它们一网打尽！天神大人，您带着小丫头的妈往后面躲躲，别误伤了她……” 小澜扶起徐一玲，两人刚往后撤了两步，只见容发两只长袖一挥，无数黑发瀑布一般自他脑后涌出，源源不断地刺向漩涡中，剩余的黑手们要么缩进了漩涡，要么被黑发直接刺穿，紧闭着双目的玲一点点出现在了漩涡之上。 容发头颅向右一甩，一缕发丝仿若一只纤细长手飞向玲的身体，黑发缠上玲的腰身，同黑手的拉力做起了角力，几只黑手执拗地探出了漩涡，被不耐烦的容发挥发一斩，几只黑手拦腕断开，掉落在地，玲终于跌进了容发的怀中，漩涡迅速消失，很快，那面墙又变回了白色。 “哎呀！”容发凄厉地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小澜吓了一跳，连忙跑到了容发正面，见他并没有看着右臂中抱着的玲，而是盯着自己的左手，手中是一缕边缘卷曲的黑发。 “玲……玲没问题吧？”小澜气喘吁吁地问。 “玲？”容发皱着眉头，一把将小女孩甩给了小澜，自己则两手捧着那截被拉断的头发哀嚎，“哪只脏手拉断了我的头发啊？！该死！早知道我应该把它们都……” 说着，容发两步冲到那些落在地上的黑手边，狠命踩起那几只早就没了动作的断手。 小澜望向怀中的小女孩，女孩的脸愈发苍白了，双眼死死闭上，面容很不安宁，像在做一场可怕的噩梦。 “玲……”小澜摇晃起女孩的肩膀，“玲……醒醒……” “玲？……”徐一玲迷茫地站起身，往二人的位置走了几步。 容发终于撒完了气，愤愤不平地走到小澜跟前，望着玲道，“天神大人，先别急着把她叫醒，咱们先想想怎么跟她解释，要不然等她醒过来，只会更崩溃，这样的话，那玩意搞不好还会再次出现。” 容发往背后指了指，意在代指刚才的黑色漩涡。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你说是恶念？”小澜问道。 “刚才那……其实也是小丫头的一部分，”容发道，“是她心里恶的一面，鬼会变成恶鬼，其实就是被恶念吞噬了的后果，小丫头的恶念被她的绝望唤醒，在爆出的瞬间，伤害到了那些脏兮兮的小孩儿，但是小丫头坚持了很久，至少坚持到我们来救她了，她依然没有被恶念吞噬。” 小澜的下巴抖了抖，低头看向玲，却见玲的眼皮开始颤抖，没过几秒，玲倒抽了一大口冷气，忽地睁开了眼睛。 见到小澜的瞬间，玲眼里的绝望和恐惧逐渐柔软下来，她抽抽鼻子，一把抱住小澜的脖子，号啕大哭起来。 “哇啊天神姐姐！我……我做了好可怕的噩梦啊！……” 徐一玲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如梦初醒般扬起了脑袋，向小澜走来。 “天神姐姐！我梦到了好几个孩子，他们说……妈妈？是妈妈！妈妈！……” 玲看到了母亲的脸，一下子开心起来，蹦到地上之后，她一把抱住了母亲的大腿，呜呜噫噫地开始撒娇。 徐一玲蹲下身，捧起玲的脸庞，不一会儿，眼中就盈满了热泪。 她张口刚想说什么，身影却忽地闪了一下，消失了一瞬间，再次出现的时候，她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没过多久，她又消失了，这次的消失持续了好几秒。 “妈妈！”玲惊恐地大叫，“妈妈！你怎么了？！……” 小澜看向容发。 容发往头顶望了望，“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些医生在企图唤醒她。” 徐一玲又出现了，她摇着头，紧攥住玲的手臂，只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就再次消失。 这次，她没再出现。 “妈妈……妈妈……”玲手足无措地望着四周，眼仁的黑色开始向外扩散。 “她是不是要……” 容发沉重地点点头。 小澜想了想，忙从怀中掏出了信封和镜子交给容发，“你带着玲先回到病房里，用镜子，她们能从镜子里看到对方，然后我再想办法上去。” 容发接过东西，一言不发地抱起玲，两个身影瞬间消失在小澜眼前。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最后的求告 “鱼儿，”小澜出门就跑向旁边的小姑娘，“那个女孩已经走了，我现在很急，等我下来之后再给你的朋友们治伤……” “你要上去？”鱼儿指向自己的头顶，“你要去上面的楼层吗？” “对，”小澜往走廊的入口跑去，“我保证会回来的。” 鱼儿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可是你怎么上去？你是人。” 小澜的手胡乱一摆，“就是那些管道……” “那些地下的管道吗？我知道你是从那里来的，因为我和哥哥原本就在那里玩球球呢，”鱼儿追了几步，干脆抓住了小澜，“但从那里走的话，要走很久，你不是着急嘛？” 小澜听鱼儿话中有话，于是顿足望向她。 鱼儿接着说，“我知道一条近路，我带你走近路。” 说完，鱼儿拉起小澜的手，带着她往前跑去。 转眼，二人出了明亮的秘密基地，鱼儿朝小澜伸出手。 小澜立刻明白了，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符纸交到鱼儿手中。 鱼儿带着她很快跑出铁门，来到灯光闪烁的楼梯间中，鱼儿低头看了一眼敞开的栅栏和周围的泥巴，说道，“你就是从这里爬进来的吧。” 小澜点点头。 鱼儿往楼梯的上缘一指，“其实从这里就能直接上楼。” “这楼梯不是封起来了吗？”小澜一口气跑到楼梯上的大铁门旁，推了推紧锁的大门。 鱼儿一脸神秘地靠向楼梯扶手，弯腰在门边的扶手下面忙活着什么，没一会儿便重新直起身子，摊开手掌，把手心里的东西展示给小澜。 “发夹？” 小女孩掌心，是一根有些掉漆的黑色发夹。 “我开锁可快了，”鱼儿知道小澜着急，也没多说什么，把发夹插进锁孔就开始工作，“虽然我们平时都是可以直接穿过去的，但用这个开锁可好玩了。” 吱—— 沉重的大门开启，并没有发出小澜意料之中的艰涩巨响，而是无比顺滑地把前路展示了出来。 小澜一步跨出门，扭头望了望门外等候的鱼儿。 “我在这儿等你，”鱼儿立马说道，“等你回来了我再给你开门，不要再爬泥巴了，你快去吧。” 小澜一步三级台阶地窜上了楼，身后是鱼儿清脆的声音，“你可千万别忘了呀！” 负一层…… 一层。 小澜放平呼吸，伸手推开了楼梯间的大门。 走廊里人很少，窗外的天色仍是一片黑暗，看来目前还是深夜，小澜佯装淡定地走过拐角，路过的护士抬头望了她一眼，皱皱眉，便接着低头浏览自己手中的病历册子了。 小澜看着自己身上的泥巴和鬼血，扭头望望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护士，有些纳闷，但脚步没停。 小澜侧过脸瞥了一眼走廊尽头的分诊台，值班的小护士用右臂撑着脑袋，看上去昏昏欲睡，小澜趁这功夫跑向了三号房门口，踮起脚尖看向房里。 一件白大褂挡住了小澜的视线，下一秒，门吱地打开，一个医生迎面走了出来。 小澜赶紧让开路，低着头，装作犯错的模样，谁知那医生倒像是没看到她一般，直接走开了。 怎么回事？ 小澜看着医生走到分诊台处，小护士站起身同他说着什么，医生往病房这里指了指，小护士看过来，微笑了一下，点点头，医生走远。 随后小护士低头，在纸上写了什么，没有起身的意思。 “天神大人！”容发的呼唤声从病房里传出来。 小澜扭头，病房里还有四个医生护士，一男一女两位医师和徐一玲的姐姐站在一边说着什么东西，一位护士调整着点滴的流速，还有一位护士在收拾手术器具。 徐一玲的心跳恢复了，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 容发站在病床边，怀中抱着沉睡的玲，举起右手招呼着小澜。 小澜试探着往病房里走了几步，医生护士和徐一玲的姐姐都没有反应。 “天神大人快过来！”容发招手，“哎呀，他们看不见您。” “他们为什么看不见我了？”小澜谨慎地绕过医生护士。 “您刚才不是把人气都分给那几个小鬼了嘛，”容发把信封和镜子又交回到小澜手中，“人气恢复最慢，您现在在他们眼里，可能就是一团有点奇怪的雾气，而且只有比较敏感的人才能感觉到，不过放心哈，过几天恢复了就好了……欸，之前您不是经历过嘛？……” “玲怎么了？”小澜忙岔开话题，看着昏睡的玲问道。 “您给我这些东西我也不会用，就先让小丫头睡一会儿了。” 小澜点点头。 “我们还是出去聊吧，”这时，那位女医生对其他人说道，“让患者休息一下。” 活人们纷纷走了出去。 正是好时机。 小澜带着容发绕到徐一玲跟前，低头望着那副睡颜，道，“容发，把玲叫醒吧。” 容发乌黑的长指甲在玲的鼻尖上一点，玲哆嗦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眼神里的不安和惊恐还在，刚一醒来，就焦躁地扭动着身体，“妈妈……妈妈呢？……” “玲，别慌，”小澜把玲拉到自己身边，竖起那面镜子，徐一玲的脸就映在镜子里，“你看，妈妈在这里。” 玲安稳了些，没几秒又紧张起来，“妈妈为什么闭着眼睛？为什么镜子里能看见妈妈，但床上没有妈妈？……” 小澜一只手捏住玲的肩膀，慢悠悠说道，“因为妈妈生病了。” “那我怎么看不见妈妈？” 小澜和容发交换了一下眼神，等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道，“因为玲和妈妈，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了。” 玲的大眼睛里，小澜的身影颤抖着，小女孩张着嘴巴沉默良久，才轻声说道，“我……死了？” 小澜能感觉到，痛苦的回忆潮水一般涌回到玲的脑海。 但玲的态度，却出奇地平静。 “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玲低下头自言自语，两颗眼泪啪啪摔到地毯上。 “这并不可怕，”小澜轻声细语，“容发哥哥也已经死了，那些孩子，也都死掉了，但他们依然很快乐。” 容发赶紧补充，“对呀，而且过不了多久，你就能重新投胎了，那又是一段崭新的人生，多么令人期待……” 容发自己陷入到对于来世的美好幻想中，玲抬起眼睛瞅了他一眼，眼中的失落没有减少分毫。 镜子里的徐一玲，脸色苍白，但呼吸均匀。 “妈妈生病了……”玲的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那妈妈会死吗？” 小澜的心底咯噔了一下，“谁都会死的，妈妈未来也会死，但不是现在。” 玲坐在床边，失神地喃喃道，“只有我死了……” 小澜见玲的想法正在往不好的地方偏转，赶忙拿起信封，说道，“玲，还记得这封信吗？这是你给阿姨准备的生日礼物，你打算亲口念给她听的，现在念吧。” 玲接过信封，翻来覆去地看着封面，折开信封开口，掏出了一张粉红色的信纸。 透明的眼泪一滴滴摔到纸上，浸湿了黑色碳素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小字。 玲和着眼泪，用嘶哑的哭腔，念诵起写给母亲的信。 小澜不想哭，于是扭过头来望向了窗外的黑暗，玲的声音在黑夜中漂浮，信念到一半，小澜就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袖子。 “不好了，”见小澜把头转回来，容发赶紧凑到她耳边说道，“她的魂魄又要出来了。” 徐一玲的身体上，居然又有一层白雾缓缓浮了出来。 “看来她是听到玲的声音了。”小澜说道。 “这不是重点，天神大人您看这里！”容发指向徐一玲裸露在病人服外面的手臂，“天神大人，您当初给她的印，仅能让魂魄离体十次，第十次魂魄要是离了体，那可就回不去了，不光回不去，而且那样的魂魄，下面也不接待，下面不接待，就永远都没法转世！” 徐一玲手臂上的黑印子已经暗淡了大块，仅剩一根竖线还闪耀着黑色。 “不好！”小澜大喝一声，一把抓住了徐一玲的手臂。 腾起的雾气迅速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徐一玲的生平也开始回溯。 她的成长、她的婚姻、玲的出生…… 包括被一场灾难带走的她的丈夫，徐一玲抱着还不会说话的玲，在葬礼上强忍着泪水。 忽然，耳畔响起了哭声。 小澜一扭头，居然发现玲就站在她边上。 “玲？” 小澜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在为徐一玲稳定魂魄的时候，另一只手正被玲牵着，于是玲被自己带进了母亲的走马灯中。 很快，徐一玲回忆中的玲长大了。 她们住进了现在居住的公寓。 她们买下了那辆白车。 她们结识了善良的门卫大叔。 她们……来到了出事的那天。 小澜的心揪了起来。 徐一玲的头颅撞击到玻璃上，视线跟着玲，飞向了灌木丛。 回溯没有结束。 徐一玲在病床上躺着，躺了好久好久，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她睁开了眼睛，走下了床。 这是完整的她，不再是魂魄。 她从挂在门口的衣服里掏出门卡，走向病房外，走廊里没有任何人，分诊台的护士睡着了，徐一玲拖着虚弱的身体，走进了雨幕。 她光着脚，在瓢泼大雨中行走。 她走向自家的小区。 守夜的门卫换成了另一个年轻小伙子，小伙子看到徐一玲的模样，惊得站起了身，拿起电话说着什么，却没敢出门阻拦她。 徐一玲用门卡划开小区正门，继续走。 嗒……嗒……嗒…… 她在干净的走廊里留下了一串湿淋淋的脚印。 吱——砰！ 客厅里一片漆黑，这夜晚充斥着令人窒息的雨声。 嗒……嗒……嗒…… 她向玲的卧室走去。 扭动门把手。 她打开门。 床头的小夜灯洒下柔和的光，床上的被子散落着，卧室里空无一人。 徐一玲颤抖着脚步，走到床边。 雨水从她的发丝上滴落，徐一玲筋疲力竭地看着空荡荡的床。 她扶着床沿，站起了身，在被子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她走到窗户边上，百叶窗没有关严，雨水和夜风顺着窗缝袭进来，徐一玲抓住拉绳，一点点关上了窗子，忽然，她在玻璃窗里看到了什么东西。 床上，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松开手，凑近玻璃打算仔细看看，她对着玻璃哈气，抬手想去擦拭一下，但浑身的疲累拒绝了她的动作，她用手指撑住玻璃，重新直起身子。 一阵夜风顺着没关严的百叶窗鼓进来，掀起了带着流苏的窗帘，窗帘扬起，笼在徐一玲身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走回到床边，看着女儿的小床。 夜深了。 徐一玲抬手，把小夜灯关掉。 而后，她跪在了床边，仿佛女儿还躺在床上一样，伸出手，抚摸着面前的空气。 “玲……睡吧……睡吧……” “妈妈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的。” 她们看不见彼此。 玲在小澜身侧哭出了声。 画面渐渐淡去，玲消失了。 徐一玲的模样也逐渐模糊。 但是，小澜却没有回到病房里。 她迷惑地望着四周的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神大人……”耳边响起了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天神大人，我是徐一玲，感谢您对我的帮助，但这最后一番话，原谅我，只能和你讲。” “徐一玲阿姨……” “天神大人，您也看到了，失去丈夫的时候，我悲痛欲绝，当时，玲是唯一一个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人，如果没有玲，我现在，早就已经死了……” 小澜仿佛猜到了徐一玲想说什么。 “而现在，我失去了玲，失去了活下去的全部力量……” “阿姨……” “天神大人，”徐一玲语气坚定，“请您帮帮我，让我和玲一起走，好吗？” 小澜摇着头，“我不可能这么做。” “天神大人，很抱歉，但我不是威胁您……自杀的人无法选择来生，所以我只能……如果您不帮我，我只能使用最后一次稳灵迹，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 小澜紧抿着嘴唇。 “天神大人，求您……再帮我最后一次吧……求求您……” 徐一玲的声音和四周的空白一起消失，小澜失着神，回到了病房中。 第一百六十章 第八任务 小澜诧异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徐一玲。 “天神大人，”容发的食指在她面前扫了扫，“怎么这副表情？” 小澜缓过神来，见容发朝她使了个眼色，她转头，玲正在掩面流泪，湿答答的信纸落在雪白的被子上。 “是妈妈……”哭声里，能分辨得出玲的呜咽，“那天晚上……是妈妈……” 容发和小澜无声地望着她。 容发一脸同情，小澜的内心则十分复杂。 二人慢慢等待着，玲的哭声渐弱，她抬起头，红着眼睛望着镜子里的母亲。 然后，她拾起床上的信纸，重新折好，把信纸塞进了被子里。 “天神姐姐，”玲低着头站到小澜面前，“我们走吧。” “走？” 玲点了点头，“嗯，我和你们走，我已经死了，我不属于这里了。” 小澜和容发面面相觑。 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如此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或许，在某些不愿承认的时刻，她对于现在的自己，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认知。 “不用这么着急，”容发假笑道，“小家伙，你还可以再在这里待一会儿，毕竟……” 容发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见场面有些尴尬，容发用手肘轻轻怼了小澜一下，把失神中的小澜拉回了现实。 “呃……对，玲，你现在还想做什么？”小澜问道，“如果我们能办到的话，会尽量满足你的愿望。” “愿望……”小女孩玲喃喃道，“我现在还有什么愿望……我希望……我就希望妈妈能够快乐健康地活下去。” 几乎是鬼使神差一般，小澜张口问道，“你不希望阿姨能继续陪伴你吗？” 小澜没有理会容发惊诧的眼神，深深地望着玲的眼睛。 玲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还是更希望妈妈健康，她平时爱咳嗽，要是以后能不再咳嗽就好了。” 小澜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天神姐姐，容发哥哥，”玲的声音很低很低，“请问可以让我和妈妈单独待一会儿吗？” 容发和小澜走出了病房。 “天神大人，这是去哪儿？”容发见小澜领着他往地下室的方向走，问道，“是要回去？” 小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迈下两级台阶后问道，“容发，刚才把玲救出恶念的时候，你说千万不能让玲背上人命，是怎么回事啊？” “天神大人您压根没接触过恶人化成的恶鬼，您不知道，”容发像要挥开鼻子前面的怪味一样，皱着脸挥了挥手，“我告诉您，我毕竟是从下面过来的，可见识过恶人，恶人恶鬼的天劫，可不像我们这么轻松呦……” 小澜疲惫地抬了抬眼皮，“杀过人的，就都算是恶人恶鬼了吗？” “倒也不是，”容发抓了抓脸，“不过那也不是由我们来判定的事，百罪之中，取人性命是最严重的，这是天的规则，天给出的判定才是最公平的。” “唔……”小澜点了点头。 “天神大人，您问我这个做什么？”容发狐疑地斜眼看着小澜。 小澜没听到他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那我们这种人，要是身上背了性命会怎么样？” 容发停下了脚步，望向疑惑扭头的小澜，“天神大人，您怎么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我……我不知道嘛，”小澜生硬地微笑，“我不明白，当然要问问你了，我们走吧，鱼儿还在下面等着我们呢。” “天神大人，您可不许……” “鱼儿！”小澜大声打断了容发的话，向负二层的楼梯转角跑过去，小女孩正在那里倚着墙壁数台阶呢。 “你们可算回来啦！”鱼儿打开铁门，把二人迎了进来。 负了伤的孩子们排排队等待着小澜的救治，容发抱着膀子，挑剔地视察着这些孩子，不时来一句“这个小孩，你这伤自己都能长好的，别麻烦我们天神大人”“你这小孩把鼻涕擦干净了再靠近我……们天神大人”，没过多久，孩子们身上的轻伤便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小澜看着调皮打闹的小孩子们，在心里数了数，拉过容发道，“容发，你待会儿把这些孩子都送走吧。” 容发愣了一下，回头看看那些孩子，“那……他们能愿意嘛？” “他们之前不愿意，是以为投胎以后他们就不能再做朋友了，但其实他们是有选择权利的，不是吗？”小澜见容发点了点头，继续道，“而且他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没法永远做孤魂野鬼。” 容发没吭声，但看上去兴趣不太大。 “你再送十个孤魂去投胎，就可以去过你选好的下辈子了，”小澜比了个拳头，“这里有八个孩子，你不是一直想去投胎吗？” “您怎么知道我就剩十个了？”容发警惕地抬眼，“天神大人，您看册子核对了？” “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少来，”容发提高了嗓音，“天神大人，您是不是在盘算着什么？” “我能盘算什么？”小澜心一虚，“我希望你早点实现心愿还有错了？你……你给我在这里把事办好，我上去看看玲和阿姨……” “你不许胡来！”容发一改平日的态度，直接抓住了小澜的手腕，“天神大人，您可不能做傻事。” “你想到哪儿去了？”小澜僵硬地笑笑，“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敢做那种事？好啦，你在这里好好和孩子们解释，我搞不定他们，交给你了，我先溜了哈……” 小澜把容发的手拿开，看得出来他脸上的怀疑仍没有消失，小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跑回到楼梯上。 白色的楼梯似乎没有尽头。 小澜感觉每一步都是沉重的。 这件事情，是无解的。 玲的愿望，无论如何都实现不了。 区别只有…… 走到三号病房门口时，小澜已经想通，她看着病房里落寞的玲，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门。 玲闻声回头，眼睛和鼻头都肿肿的。 “天神姐姐，”玲从床上站起来，“是我该走了吗？” “再等等，”小澜揉揉孩子的头发，“容发哥哥还没忙完呢。” 玲拿起镜子，“那我再看看妈妈。” “玲，不如你再把写给妈妈的信念一遍吧。”小澜把信纸从被子下面拿出来。 “我……” “再念一遍，”小澜感觉自己的胸腔都空空的，“说不定妈妈就能听到了。” 玲握住信纸，又念起了写给妈妈的信。 “我世界上最美丽的妈妈，我最爱的妈妈……” 小澜望着徐一玲沉睡的面容，伸出手，抚上了她苍白的脸颊。 一定要这样吗？ “求你了……”徐一玲的话还回荡在小澜耳畔，“求你了……求你了……” 小澜的指尖，颤抖着挪到了戴在徐一玲脸上的氧气面罩边。 “如果您不帮我，我也只能使用最后一次机会……” 永世不得超生…… 不得超生。 小澜咬紧下唇，使劲憋住眼眶中迸出的泪。 氧气面罩随着徐一玲的呼吸一道缓慢地起伏。 其实我并没有选择。 空荡的病房里响起了刺耳的嘀声，玲被那声音打断，诧异地抬起头来。 一个身影，缓缓在眼前浮现。 “妈妈？！”玲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是……是妈妈吗？” 徐一玲微笑着，从病床上坐起身。 “玲。” 玲试探地碰了碰徐一玲的手臂，是真实的，可以触碰到的。 “妈妈！” 母女二人深深地拥抱在一起。 容发半强制地把最后一个孩子送去了投胎的天道司，八个孩子的哭丧声快把他震晕了，容发伸了个懒腰，摆出一个帅气姿态，直接升到了一楼。 他睁开眼，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三号病房走去。 然后，他顿住了。 空气中，漂浮着柳絮般的红色绒毛。 走廊里充斥着红色绒毛，那些绒毛往建筑出口涌去。 绒毛一丝一丝地游走，不触碰任何物体，有的在半空中就消失不见。 那些绒毛，来自三号病房。 容发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发了疯般跑向了三号病房。 小澜看着徐一玲的尸体，临死前，徐一玲留给世界一个满足的笑容。 那些红色绒毛，正持续从自己的掌心中涌出来，小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抽离出自己的身体。 容发砰一声踢开了病房门。 “天神大人……”容发举步维艰地看着小澜，又看看抱在一起的母女二人，“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的功德……这都是你的功德呀！……”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些是我的功德，”小澜失神地望着纷飞的红色绒毛，“那我应该猜到了，因为我听见它们在和我告别……” “你……你杀了……”容发颤抖着指向徐一玲，“你疯了！……你疯了！……你知道你会承受什么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疯了！……” “我没有选择，”小澜摇头，“天会知道我的无奈，天会做出公平的判罚……” “那是普通人！那是普通人的命运啊！”容发撕破嗓子地大喊，“你是天选神命！天选的人怎能触犯天的禁忌呀？！你！……你！……” 小澜本已冰凉的心底又凉了几分，她垂下头，半晌，抬头笑道，“容发，你把她们两个送走，你就能投胎去了。” 容发喉咙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几乎目眦尽裂，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希望你下辈子能开心。”小澜说道。 最后一个字，是和着眼泪说出口的。 容发闭上嘴，静静看着小澜。 玲伸手去抓漂浮的红色绒毛，抓不到。 容发死死盯着小澜的眼睛。 “我没有下辈子了。” 小澜愣了愣，“是因为我吗？” “你可以认为是因为你。”容发平静地呢喃。 “可是我现在还没遭到天劫，按理来说我还是天神，只要你现在把她们两个送走，你还是可以算作在我手下完成了……” “我不想要下辈子了。”容发懒懒地瞥了母女二人一眼。 小澜瞪大了眼睛凝望着容发。 “可是……” 虚空中，忽然冒出了无数双鬼手，同时抓到小澜身上，小澜挣扎了几下，无法阻止那种下坠的力量。 四周的画面在消失。 容发张开嘴唇，说了句什么。 小澜没听清。 “容发！……” 小澜坠落到坚硬的地面上，四周一片漆黑。 自己被抓去接受天的审判了？ 直到她抬起头看到半空中的公告屏时，小澜还有些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是在游戏中。 怅然若失的落寞感和起死回生的后怕感同时从心底燃起。 刚才那……真的只是游戏吗？ 这时，公告屏上闪了几圈红光，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第七任务，少女的祈祷，任务失败，默认使用道具——神赐。” 一股力量把小澜的右手抬了起来，她的手腕上骤起一圈绿色火焰，火焰很快燃烧完毕，灰烬落到了小澜的裤子上。 任务失败了。 自己没能完成玲的心愿。 但至少……至少这一切都只是游戏。 只是游戏吧？ 没等小澜回过神，公告屏便重新闪烁起来，小澜的f出现在上面。 还有三个关卡就结束了。 小澜深呼吸。 再坚持坚持。 同一组的其他玩家一一浮现。 小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连串的f。 一个个f逐渐冒了出来，显示完毕时，小澜数了数，居然共用9个f。 字母之间是代表模糊关系的等号，小澜挠挠头，与此同时，女声开始播报。 “第八任务，消失的脸孔，在夜晚的村庄里，寻找你丢失的脸孔。” 寻找脸孔？ 小澜摸着自己的脸，觉得有些不舒服。 “请记住，本关卡不限形式，不限通关人数，玩家可自由表现，直到找出通关方式。” 不限通关人数的意思，就是说有可能全员通关？ 肯定没这么简单。 新任务的奇怪成功把小澜带离了上一关的忧郁氛围，小澜站起身扭扭脖子。 上一关的表现太过于入戏，导致都有点不太像自己了。 就像有人操控着她的想法，她的选择…… 小澜甩甩脑袋。 从现在起，自己要真正开始发力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换脸 小澜刚刚挺直脊背，气宇轩昂地准备迎接挑战，谁知天地之间忽悠一下颠倒了过来，待小澜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在了地面上。 耳畔传来了咕咕蛙鸣。 凉爽的夜风吹来，吹干了小澜身上的薄汗，她打了个寒颤，慢慢爬起身。 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小澜猛地回头，张大了嘴巴，愣住了。 地上竟缓缓爬起了几个一模一样的无脸人。 小澜数了数，共有八个无脸人，无脸人的身高体型完全一致，脸上一片空白，简直像是脖子上面顶了个鸭蛋。 无脸人扭着脖子和腰肢，看向了对方，也纷纷表现出了诧异的肢体动作。 等等，八个。 难道自己…… 小澜低下头，惊见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也和那八个人一样。 小澜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 啥也没有。 就连眼睛都没了。 小澜也不知道没有眼睛的自己是用什么东西看清得其他人，但生平第一次拥有了一米七以上身高的感觉，小澜还是决定要珍惜现在的时光。 这时，八人中的一个向远方遥遥指去，小澜扭头，一个古朴的村庄就伫立在自己身后。 深夜的村庄。 八人中，有人向村庄奔跑了过去，随后所有人都跑了起来，小澜跟在他们后面，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跑步姿态。 原本以为大家都是f区的，那自己有很大概率能碰到朋友们，结果这一关却是这种调皮的规则，早知道就在入场之前和朋友们约定一个手势暗号好了。 这具身体和小澜自己还不是太适配，小澜甩动着陌生的长手长腿，笨拙地跟在八个人后面。 跑在最前面的人，距离村庄只有几十米了。 秋天的夜晚静谧无比，空气中飘荡着莲花的清香，九只鸭蛋头跨过田野里的麦苗，呼哧呼哧跑向那看似沉寂的村庄。 忽然，小澜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前面的人放慢了脚步，质疑地朝着一个方向望过去。 一直跑在最前面的鸭蛋头，一下子消失了。 小澜和其他人一起谨慎地走上前去。 那是一个掩埋在杂草下的深坑，坑里密密麻麻地插着几根尖利的竹子，那个可怜的鸭蛋头就像一个泄了气的鸭蛋头般，软趴趴地扎在上面，鲜血渗进湿润的泥土中，鸭蛋头没了动作，看上去已经死掉了。 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种机关。 夜风似乎也没那么舒爽了，吹在人身上，激出小澜一身的鸡皮疙瘩。 其他人接着往村庄里走去，小澜一步三试探，又在田野上发现了几个类似的陷阱，抱着手臂，小澜翻过低矮的土坡，走到了村庄大路上。 小澜扭头往田野上看去。 这么凶残的陷阱，是为了捕杀什么而存在的呢？ 这里不像是会有野兽出没的地方。 难道是为了捕杀他们吗？ 可他们只是一群无害的鸭蛋头啊！ 前面几个人蹑手蹑脚地来到第一户人家门口，木头小屋里黑着灯，院子外面围着一圈半人高的竹栅栏。 村里的建筑风格大抵相似，此时没有一间人家的灯火是亮着的。 小澜在小路上一边观察一边走动，见前面一个鸭蛋头从地上捡起了个什么东西，掂了掂，使劲扔进了一户人家的窗子里。 这里的窗子没有玻璃遮挡，东西直接掉进了屋里，那颗鸭蛋头扶着栅栏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去。 几秒钟以后，一个黑影嗖地划过，那东西居然被从窗子里丢了出来，只不过方向丢偏了，差点砸到小澜头上。 里面有人。 那颗鸭蛋头兴奋起来，径直跑向了小院入口，一脚踹开门就往小屋里跑去。 小澜则拾起刚才的东西，那是半截断掉的老竹子，竹子的一端还有些锋利，有点像是刚才的陷阱中出现的竹子。 他从哪里捡到的这玩意？ 小澜把竹节竖着塞进腰带里，继续蹲在原地看着那颗鸭蛋头。 鸭蛋头跑到了小屋门口，他拉住门把手。 哗啦一声，一张大网骤然收起，将他稳稳兜住，大网升至半空，鸭蛋头在网中挣扎，却怎么也无法脱身。 陷阱，又是陷阱。 小澜掉头跑向其他户人家，好几颗鸭蛋头被这种陷阱捉住了，但这网不算太结实，光是凭着小澜所见，已有几人从那网中想办法脱了身。 要寻找自己的面孔，能是去哪里找呢？ 小澜又在一户人家的正门处看到了一张破碎的网，她想了想，一低头，刚好在这户人家栅栏的侧边发现了一道缺口。 小澜悄悄挪进了院子里。 从漆黑的窗子望进去，似乎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小澜压根没敢往小屋正门走，而是匍匐前行着爬到了屋子背后的小仓房旁边。 这小仓房三面围住，另一面只有几口结实的大缸，小澜往仓房里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倒是一览无遗，尽是些干农活用的工具和一些小澜没见过的铁器，看上去不像是有陷阱的样子。 先在这里找一找吧。 小澜钻进仓房，到工具边上仔细瞅了瞅。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既然是寻找自己的脸孔，那脸孔会以何种形式出现呢？ 小澜正打算伸手去抓地上的工具，忽然，仓房外面出现了轻轻的脚步声。 小澜的动作骤然停住。 是和自己一样的鸭蛋头，还是那些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 小澜静静蹲着。 鸭蛋头上划过一丝冷汗。 猛然间，身后哗啦一声响。 这声音…… 小澜扭头，又一个鸭蛋头被大网捉到了，关着鸭蛋头的网就在仓房外晃晃悠悠，网里的鸭蛋头拼命挣扎着。 小澜跑到仓房门口看向外头的脚印。 刚才若是自己一步踩偏了的话，现在关在网里的就应该是自己了。 小澜仰头看看，网里的人手足无措，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小澜能感觉到这颗鸭蛋头在拼命求救。 这时，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 天要亮了。 上一秒还是深夜呢，转眼间，笼罩世界的黑暗慢慢散去，一缕阳光洒向他们。 小澜扶着大缸边沿的左手猛地感到一阵刺痛。 小澜嗖地把手抽回到眼前，见刚刚刺痛的位置已经有些微微变色了，而那一部分，正是刚才阳光照耀到的位置。 规则说，自己要在夜晚的村庄里寻找脸孔。 自己见不了光？ 那…… 刺啦刺啦的灼烧声吸引了小澜的注意，网中吊着的鸭蛋头痛苦地挣扎着，身上不时冒出几缕白烟。 他会被烧死吗？ 小澜甚至没怎么犹豫，扑到网前，掏出刚才的竹节，开始用锋利的那一端切割挂着大网的绳子。 小澜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在逐渐成熟，尤其是自己的鸭蛋头。 可想而知，网里的鸭蛋头估计已经五分熟了。 小澜咬着不存在的牙最后划了几下，嘣一声，大网终于从绳子上坠落，小澜拖着正在冒烟的网和鸭蛋头躲回到仓房里面。 网里的鸭蛋头整个深了好几个色号，在小澜的帮助下，慢吞吞从网里爬了出来。 两人瘫倒在地上喘息着。 很快，外面的天亮起来了。 仓房外，一个人吹着口哨，正在往这里靠近。 小澜身上的刺痛刚刚恢复，就推着另一个鸭蛋头躲进了仓房深处。 一双穿着红蓝相间的布鞋的脚出现在仓房外，口哨声停止。 “妈的，又没抓到。” 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那双脚来回走了几圈，破掉的网被她拖了出去随手丢在一旁，女人走到了三口大缸旁边，挨个掀开扣在上面的盖子。 “还好还好……” 女人嘟囔着，口气里的不满少了些，查看完毕后，她捡起旧网子，走远了。 二人又等了一会儿，再没其他动静。 小澜松了一口气，扭头，却见另一颗鸭蛋头正凑在自己身边，脑袋挨在自己手臂边上，不知在做什么。 小澜下意识后退，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那人被踹了个懵圈，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之后，想了想，从一旁捡起一根木棍，在泥土地上写起了字。 他要说什么？ 那人写完之后，往地上指了指，示意小澜去看。 小澜凑过去。 地上是两个字和一个问号。 “小澜？” 小澜瞬间兴奋起来，又没法张口说话，只能指指地上的字，又指指自己。 既然认识自己，那他一定是自己的伙伴。 那人点点头，又在地上写道，“我是宝木。” 小澜张开双臂以表开心，一把抱住了宝木，希望这热情的拥抱能让宝木忘记刚才那一脚。 宝木温柔地拍打着小澜的后背。 小澜拿过宝木的棍子，写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宝木写道，“你没有味道。” 原来刚才宝木凑到自己跟前是在闻味道。 还好宝木看不到小澜此刻的尴尬表情。 不过更加庆幸的是，还好自己选择救下了这颗鸭蛋。 小澜在地上写道，“我觉得那些缸里可能有东西。” 宝木点点头以示赞同，二人蹑手蹑脚地站起来，向着大缸挪去。 宝木望风，小澜轻轻掀开三口大缸的盖子。 前两口缸里，只有漂浮着的绿藻。 两人把头探向第三口缸。 第三口缸里的水十分平静，映照出二人的脸。 二人的脸，一模一样。 但不再是没有五官的鸭蛋。 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这一定是其中一名玩家的脸孔！ 小澜拿起刚才写字用的木棍，在水中搅和了一下。 二人的倒影上出现了波澜，但什么都没能捞上来。 缸中的水里，绝对有一张脸孔。 问题是怎么取出来呢？ 小澜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看向水中的倒影，然后缓缓地，把自己的脑袋伸向了水面。 宝木一惊，连忙抱住小澜的脑袋。 小澜摇摇头，扒开宝木的手，坚持着把头探了进去。 这水不算太凉，和普通的水还有些不一样，包裹住自己的脸时，有种奇异的滑腻感。 半晌后，小澜把头抬了起来。 水滴全部落回到缸中，没有一滴留在小澜的脸上。 宝木看向揉着脸的小澜。 他震惊地后退了半步。 小澜张张嘴，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宝木哥，”从小澜的喉咙里，发出了浑厚的男中音，“我现在有脸了吗？” 宝木望着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型男国字脸，陷入了沉默。 脸是有了，但还不如没有。 宝木默默捡起木棍，在地上写道，“小澜，你变成男人了。” “没事，这是别人的脸皮，我只是先取出来，应该还能拿下来的……” 小澜说着去抓自己的脸蛋寻找接缝，但两手在脸上摸索一圈，也没能找到撕下脸皮的方法。 她愣住了。 宝木耷拉着胳膊看向小澜，简直像在默哀一样。 “怎么办？”小澜看着那缸清水。 她把头又扎了进去。 拔了出来。 “现在呢？” 宝木摇摇头。 “宝木哥，要不我们一起把脸扎进去，看看能不能把脸转移给你，”小澜抓着宝木的胳膊，“至少你是个男生。” 宝木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二人一起扎了进去。 出来。 小澜看着宝木的鸭蛋头摇了摇。 她颓废地蹲坐在地上。 “如果你找到了自己的脸，会不会就能变回去？”宝木写道。 “我也在想这一点，”小澜说道，“但这张脸会怎么办呢？还有这张脸的主人。” 小澜抱着膝盖，没吱声。 万一，脸的主人就因为自己被判定失败了…… 宝木拍拍小澜的后背，在地上写道，“别想那么多，我们先去找吧。” 小澜撅着嘴点头，过了一会儿，她猛地站起身，走到了仓房边上。 宝木纳闷地跟在她旁边。 小澜抬起手，一点点伸向阳光。 没有刺痛和灼烧感了。 “我能见阳光了，”小澜重新振奋起来，“至少这是一个好消息。” 宝木赶紧点头。 “宝木哥，我打算出去看看，”小澜扭头说道，“我不会走远的。” 宝木写道，“你一定小心。” “宝木哥你也得小心，”小澜拉着宝木来到仓房上的另一扇窗子边，“我就在这附近转转，你能随时看到我，要是有情况，我肯定第一时间跑回来。” 宝木担忧地摆手，看着小澜缩着后背，跑到了院子里。 第一百六十二章 脸的主人 见院子附近没有人，小澜弓着腰跨出了栏杆，来到大路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气，闻得小澜都有些饿了。 小澜从这条土路上往仓房瞧了瞧，刚好能看见宝木的鸭蛋头在反光。 这时，远处隐约出现了纷乱的人声。 小澜忙躲到一棵树后面，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土路尽头，出现了一伙穿着各色衫子的人，两人走在前，两人走在后，四人一起扛着什么东西。 四个人在向这里靠近，小澜左右瞅瞅，赶紧钻进了旁边的树丛里，通过叶片的缝隙偷看起来。 那是四个黝黑的年轻男人，四人长得有点相似，只是衣服和发型各不相同，肩上扛着一根结实的竹竿。 竹竿上挂着的，正是昨晚跌进陷阱里的第一名鸭蛋头，那人身上血淋淋的，脑袋仰了过去，明显已经死去多时了。 那些人要带他去哪里？ “我靠！”四人中的一个忽然被后面的人踩掉了鞋子，那人一边单腿蹦着一边提鞋，“你干嘛！着什么急？” “我能不着急吗？五哥家抓住的那个肯定都已经送到了，”后面那人急匆匆推了前面的人一把，“快快快！我都饿坏了！……” “就你饿！他妈的……” 几人骂骂咧咧地走过小澜身边，朝着土路的另一端走去。 五哥家的那个？ 还有其他人被捉到了吗？ 小澜答应过宝木不会跑远，于是她只能静静望着四个人背着那具尸体消失在视线尽头。 又在树丛中等了一会儿，没有其他声音。 这村子里怎么白天人也这么少？ 小澜小心翼翼地爬出树丛。 “你在这里干嘛？” 身后忽然响起人声的时候，小澜的身体直接僵住，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打算做的事。 “怎么没去分肉啊？”身后的声音接着说。 小澜缓缓转过身，大脑飞速旋转。 然后，在她看到说话那人的脸时，大脑就彻底宕机了。 那是宝木的脸。 “宝……” “怎么了？”面前的宝木打量了小澜一眼，“怎么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这不是宝木。 虽然五官和脸型同宝木一模一样，但无论是发型还是肢体动作，都不属于正躲在仓房里面的正品宝木。 “你真奇怪，”长着宝木脸的人斜眼瞥着小澜，“躲在自己家门口看什么呢？这么可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些生肉呢。” 小澜后背一激灵，忙磕磕巴巴道，“没……没有，我刚才看见好像有人抓到了。” “还有别人家抓到啦？”那人一拍大腿，“哎呀，人家都抓到了，就我们没抓到。” 小澜咽了口唾沫，“我们也没抓到。” “我从我家院子里看见了，”那人愁眉苦脸，“和我家一样，本来都抓到了的，结果又给跑了，还白白损失了一张网。” 小澜点点头。 她有些明白了。 看来这里的每户人家，都藏有这样一张脸，而拥有的脸长什么样，这家人就会长成什么样。 怪不得村民们要猎杀他们。 既然这人长着宝木的脸，那这家人一定拥有宝木的脸皮！ “行了，既然咱自己没抓着，就早点去分肉吧……”那人说着往前走了两步，见小澜没跟上来，又扭头问道，“你不去吗？” “我……我等等他们，”小澜胡乱扬了一下手，“你先去吧。” “那等你去的时候可就分完喽……”那人把手背到后面，嘟嘟囔囔地走开了。 小澜等他走得远了一些，转头就跑回到院子里，刚一回到仓房，就见宝木激动地指向外面，又指指自己的脸。 “我知道我知道，”小澜抓住宝木的手臂，“宝木哥，我知道了，你的脸一定就藏在那个人家里。” 宝木飞快点头。 “你刚才有一直盯着我吗？”小澜问道。 宝木点点头。 “那你看见那个人是从哪里来的了吗？我得去他家里。” 宝木拉着小澜来到仓房门口，抬起手，指向隔壁的那户人家。 “就在这里的隔壁？” 怪不得那个人说，从院子里就能看见这一家的情况。 “宝木哥，他们现在好像要去参加一个什么仪式，我准备现在去看看，”小澜说道，“你好好在这里躲着，千万不要出声啊。” 宝木庄严地送别了小澜。 隔壁那户人家的小院结构同他们藏身的这家一模一样，除了栅栏上没有缺口，小澜用现在的长腿跨过栅栏，第一件事就是向着屋后的仓房走去。 然而，这家人的仓房里却没有大缸。 小澜挠头，谨慎地走近了几步。 仓房深处，传来了细碎的声响。 小澜骤然停下脚步。 又有些声音了。 小澜有了一些想法。 她接着靠近。 然后，猛然蹲下。 果然，在仓房黑暗的角落里，正藏着一个努力缩成一团的鸭蛋头。 “别害怕……”小澜立马跑了过去，“我也是玩家！” 那人闻言，抬起鸭蛋头，看向小澜。 她能感觉到那人愣了一下。 下一秒，那颗鸭蛋头就在小澜眼前唰地放大，那人朝小澜扑了过来，小澜一个没注意，直接被那人扑倒在地。 “你干嘛？！……” 那人的手直接向着小澜的脸招呼过来，二人在地上挣扎不已，没一会儿，小澜的脸上便被那人抓出了许多道抓痕。 忍无可忍。 小澜扬起腿，一脚把身上的鸭蛋头踹飞出去。 那人摔到仓房的棚子上，小小的仓房都颤抖了几下，灰尘洋洋洒洒落到二人头顶，那人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又要扑向小澜。 “你干什么？！我是来帮你的！你疯了吗？！”小澜连滚带爬地跑到仓房外面。 那人往前一扑，灼热的阳光瞬间晒到他身上，他只能愤愤地退了回去。 小澜喘着粗气，警惕地往四周瞧了一眼，不满道，“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那人指指小澜，又指指他自己，拼命地比划。 小澜丢了根棍子进去，“你写字。” 那人捡起棍子，在地上工整地写道，“你的脸，是我的。” 小澜沉默了一会儿。 那人接着写道，“你偷了我的脸。” “诶你这样说就不行，”小澜挠挠脸，“这件事……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说完，她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那颗震怒中的鸭蛋头解释了一遍。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那人写道。 “我……我要找一下自己的脸呀，”小澜没说实话，“说不定等我找到了自己的脸，我就能把你的脸还给你了。” “早上我看到这家人的长相了，”那人写道，“是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清秀男生，眼角有泪痣，那是你的脸吗？” 是宝木的脸没错了。 这时，外面响起了吵闹的谈话声，小澜和那颗鸭蛋头麻利地钻回到仓房深处，透过小窗往路上看去。 几个男人说笑着拉开栅栏的门，走向院子里的木桌，为首的男人手中拎着一团绿油油的东西，几人的脸一模一样，都是宝木的样子。 “他们回来了……”小澜轻声说着，扭头，见那人正痴痴地望着自己的脸。 “哎呀我肯定把脸还你，”小澜心虚道，“不过，你的脸，我是在水缸里找到的，可是这家没有水缸，这样看来，每户人家藏我们脸皮的方式应该是不同的……大哥你别看了，我问你，你有听到这家人说过什么话吗？” 鸭蛋头思索起来。 小澜的眼神往仓房入口瞟瞟，“这个仓房的入口没有陷阱吗？” 鸭蛋头摇摇头。 “那你中过他家的陷阱吗？” 鸭蛋头点头，扒拉开小澜，指向了这家人的屋子后门。 “你是在那里中的陷阱？” 点头。 “那他们会不会把脸皮藏在了屋子里啊？”小澜托起下巴，摸到了一手的胡茬，“因为藏着你的脸的那一家人把陷阱设在了仓房门口，而脸皮就藏在仓房里。” 鸭蛋头想了一想，似乎觉得有点道理。 但是问题也随之而来。 他们难道要从后门进到屋子里去吗？ 毕竟……那些人可就待在屋里啊。 院子里的喧闹声渐渐消失，门一开一关，几个人就回到了屋里。 小澜正埋头苦思，没一会儿，鸭蛋头捅捅小澜的后背。 小澜抬头，见他指向窗外。 天黑了。 “我们可以出去了。”小澜站起身。 要去拿回宝木的脸。 小澜迈步走出仓房，在柱子后面侦查着，鸭蛋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小澜携脸潜逃。 小澜拿着根棍子，一边走路一边试探。 她走到简陋的木屋后边，鸭蛋头往前指了指，小澜用棍子一戳，嗖一声，原地兜起一张大网，把小澜的棍子裹了进去。 陷阱就在这个位置。 小澜把视线挪到后门上。 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木头削成的把手。 小澜抓住把手，轻轻拉开。 吱—— 开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过分刺耳了，吓得两人僵住几秒，见没其他动静响起，小澜屏住呼吸，慢慢打开后门。 门里黑洞洞的，不像有人的模样。 一股刺鼻恶臭扑面而来，熏得小澜有些干呕。 像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小澜把门开得大了一些，借着月光，看向屋里。 这里……似乎是个厨房。 厨房里凌乱不堪，怪不得会有这种味道，小澜闪身探进半个身子，在案板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是不久前，这家人拿回来的绿油油的玩意。 小澜踮着脚尖走了进去。 看来至少屋子里面是没有陷阱的。 她首先走向那团东西，从表面的纹理上看，有些像是荷叶。 荷叶中，包裹着什么东西。 小澜伸出手去。 鸭蛋头一把抓住小澜的手。 小澜摆摆手，伸长，把荷叶一点点扒开。 强烈的腐臭扑鼻而来。 荷叶里，包着一个人的手。 那手血淋淋的，断口齐整，骨茬和血浆沿着荷叶淌到了案板上。 小澜想到了这家的那个人说过的话。 不去分肉吗？ 难道…… 小澜的胃里一阵恶心，她连忙把视线挪开，看向厨房里的其他地方。 地上摆放着一只钢盆，小澜走过去，钢盆里装的并不是水，而是某种混浊腥臭的液体。 宝木的脸皮不在这里。 小澜想着，就算脸皮在这里，对气味如此敏感的宝木也绝对不会把脸伸进去的，估计他会直接自杀退出游戏。 厨房里似乎没有其他东西了，小澜挪向了厨房外面的走廊。 这屋里没有门，所有房间都是开放的，狭窄走廊的两侧是两个黑洞洞的房间，走廊尽头，就是客厅了。 小澜拉过鸭蛋头，指指自己，指指左侧，又指指他，又指指右侧。 鸭蛋头瞬间明白了，两人靠着墙壁朝两个侧面的房间移动。 小澜一点点探出头。 左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小澜松了口气，扭头，见鸭蛋头也摇了摇头。 左侧的房间里很空，腥臭味倒是没有了，只有长时间不见光的发霉味道，地上铺着几件散乱的衣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鸭蛋头在房间门口守着，小澜冲他摇头，二人便一起走向了右侧的房间。 右侧，是个臭烘烘的卫生间。 靠墙摆放着一个一米高的大木桶，边上还有个小木桶，小木桶上盖着木头盖子，一旁扯出一根长绳，绳子上挂着些乱七八糟的破布。 大木桶是空的。 小澜看向小木桶，望着盖子，心情不自觉激动起来。 那户人家的大缸上面，就盖着盖子。 小澜伸手，掀起盖子。 二人同时无声地干呕起来。 小木桶里，都是令人作呕的排泄物。 小澜赶紧把盖子合了回去，扭头推着鸭蛋头一起退出门。 接下来，就剩下客厅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人此时应该就在客厅中休息。 但小澜也没有其他办法。 二人半蹲着，把脑袋探出了走廊。 奇怪的是，客厅里并没有人。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隐藏的空间吗？ 客厅里有几张竹子做的椅子，几乎所有的摆设都同这房间的气质一样简陋破旧，除了…… 小澜的视线集中到墙角处。 那里，摆放着一个和这屋子显得格格不入的物件。 那是一个红木打造的精致的梳妆台。 梳妆台上，立着一面黄灿灿的铜镜，在月光下发出澄明的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夺脸 镜子，和清水有一样的效果。 二人满怀期待地凑过去。 镜子中，出现了小澜有些变形的脸。 鸭蛋头看向镜子。 他变成了宝木。 “就在这里！”小澜低声说道。 问题是怎么取出来呢，镜子又不像水，不能把脸伸进去。 小澜在光滑的镜面上摸索起来，从外形和手感上判断，这面镜子同其他镜子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小澜试着把脸贴到镜子上，又把额头贴了上去。 完全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鸭蛋头捅捅小澜的胳膊，他先指了指铜镜，又指了指后门。 “我们把它偷走？”小澜说道。 点点头。 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 于是，二人合力将铜镜从梳妆台上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往走廊里挪去。 走廊狭窄，很难支持二人抱着铜镜并排走过去，于是鸭蛋头倒着走在了前面，小澜走在后面，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前进。 走廊两侧的房间里依然没有人。 鸭蛋头终于退到了厨房里。 小澜警惕地瞧瞧厨房，却在鸭蛋头的脚后面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白森森、红殷殷。 是那只包裹在荷叶中的断手。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上？ “小心！”小澜喊道。 然而，鸭蛋头听到小澜的话时，已经迈出了步伐，右脚刚好踩在了那只手上。 滑腻的鲜血带着鸭蛋头的脚后跟一个打滑，扑腾一声，鸭蛋头仰面躺在了地上，铜镜结结实实地扣在他的脸上。 小澜赶忙跑过去，两手握住铜镜边框打算把镜子抱起来时，却发现一张脸缓缓出现在了铜镜里。 宝木的脸。 那张脸就出现在铜镜正上方，通过镜面，小澜知道那双泛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按照这个位置…… 小澜咽了口唾沫，一点点抬起头。 一个长着宝木的脸的怪物，正趴在屋顶上，那怪物的四肢黝黑细长，腹部高高隆起，脑袋倒着扭了过来，刚好映在镜中。 竟然有点像是一只长着宝木脸的巨型蜘蛛！ 小澜浑身冰凉，她慢慢蹲下身，抱着镜框的双手开始发力。 然而镜框却好像长在鸭蛋头身上了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包括被压在镜框下面的鸭蛋头，同样没了动静。 不会是被砸死了吧？ 小澜转而抓向鸭蛋头的胳膊，拖着他的手臂，把他往门口拉去。 这时，巨型蜘蛛的身上响起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巨型蜘蛛没有动弹，宝木的眼睛无神地瞪着小澜。 看上去，它没有阻止小澜出门的意思。 小澜继续把鸭蛋头和铜镜往门口拖去。 蜘蛛身上的异响声越来越大，小澜坚持看不见就不存在的信条，闷头拖着鸭蛋头。 在距离后门还有大概五六步的时候，鸭蛋头忽然猛地攥住了铜镜边框，剧烈地挣扎起来，小澜没抓住他，反而差点被他绊倒，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时刻，小澜看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巨型蜘蛛的四肢忽然开始蜷缩，与此同时，它黝黑的腹部猛地开了一道口子，口子越来越长，逐渐将它的身体分为两半，随后，噗一声轻响，那道口子向两侧扩大，口子中，骤然露出了一张白惨惨的脸。 是宝木。 紧接着，又一张宝木的脸出现在口子里，没一会儿，又出现了一张…… 那些宝木的脸狰狞地挤在一起，龇牙咧嘴地竞相从蜘蛛的身体里挤出来。 而他们的眼神，都盯在铜镜上面。 鸭蛋头还在抱着铜镜挣扎，小澜想上前，却差点被铜镜拍到。 啪嗒一声，一个宝木从蜘蛛体内脱身，那个宝木摔落到地上，四肢尚未伸展完全，他操控着自己的肢体，扭动着身子，四肢着地地看着小澜和鸭蛋头。 下一秒，那只宝木猛地从地面上弹起，朝二人飞来。 小澜后退一步，摆出防御的姿态，但她似乎多虑了，在那只宝木还没落地的时候，挣扎中的鸭蛋头已经挥动着铜镜，把那只宝木重重拍飞了出去。 小澜顺势蹲下，躲在了鸭蛋头身边，打算用铜镜做盾牌，然而视线一转，小澜这才发现鸭蛋头的脑袋居然不见了。 鸭蛋头的脖子和铜镜的背面贴到了一起，脑袋似乎没入了铜镜中，他抓着铜镜边框，企图从铜镜上脱身，然而铜镜却无论如何都甩不脱。 又一只宝木从天而降，两个宝木谨慎地围着二人，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该怎么办？ 很快，巨型蜘蛛肚子里的宝木全都降生完毕，蜘蛛奄奄一息地趴在屋顶，一双眼睛微微眯着，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随后，应该是任务已经完成了，巨型蜘蛛慢吞吞爬回走廊，顺着墙壁爬进了走廊左侧的房间。 厨房里只剩下了四个宝木、一个脑袋被铜镜吞掉了的鸭蛋头，还有小澜。 四个宝木同时朝鸭蛋头扑来，被铜镜拍飞了一个，剩下三个全部扑到鸭蛋头身侧，一个死死抓住铜镜，另外两个张嘴就咬。 小澜抄起一旁的铁盆，扣到一个宝木的头上，又抬脚把他踢开，另一个宝木直接咬住了鸭蛋头的屁股，疼得鸭蛋头原地蹦了起来。 小澜四处看看，从地上拎起一根烧火棍，一棍抽在那个宝木的后脑勺上，那个宝木嚎叫了一声，愤愤地怒瞪着小澜，逃到了一旁。 紧接着，小澜用盆砸晕了企图抢夺铜镜的宝木，四个宝木一起，忌惮地盯着小澜。 小澜一手拎棍，一手提盆，挡在鸭蛋头身前。 她侧过脸往铜镜的正面一瞧，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铜镜里居然出现了画面。 铜镜里，有一只蜘蛛正挥动着大螯，似乎在驱赶着什么。 但蜘蛛此刻并不在他们面前。 小澜似乎明白了。 四个宝木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再次扑杀过来，小澜刚抬起手臂，吱地一声，厨房的后门却被从外面打开。 门外出现了……一个鸭蛋头。 小澜很快从他身上并不均匀的焦黑色判断出来，这是真的宝木。 于是小澜猛地转移了进攻目标，扭头一脚把顶着铜镜的鸭蛋头踢出门去，鸭蛋头和宝木摔在了一起。 “保护好镜子！” 小澜破声大喊，一边喊着，一边杀出一条血路，朝走廊左侧的房间冲过去。 虚假的宝木们聚在厨房后门犹豫了一会儿，看上去并不敢走出门去。 宝木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望着被小澜踹出来的满地打滚的人，又抬头看看聚在门内用邪恶的眼神望着自己的“自己们”，觉得内心十分复杂。 他伸手抓住长在了那人脖子上的铜镜，把这可怜人拖得远了一点。 宝木们都在盯着门外，倒给小澜留下了不少时间，小澜抡起烧火棍，迅速跑到走廊左侧的房间里，见那巨型蜘蛛正蜷缩着四肢，背对着她趴在角落里的一堆破布上。 一定是它在搞鬼。 小澜侧着身体靠近那巨型蜘蛛。 蜘蛛的后背一耸一耸的，好像在做什么事。 在小澜距离它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那巨型蜘蛛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猛地扭头，瞪得溜圆的眼睛鬼森森地望着她。 蜘蛛的嘴角沾着些深色的液体，小澜低头一望，蜘蛛的两只大螯般的手掌中，竟紧紧捏着那只断手。 那只断手上已经缺了三根手指，蜘蛛望着小澜，嘴巴依旧不停地咀嚼着，发出嘎巴嘎巴的闷响。 小澜也回忆不起来这只断手是何时落到蜘蛛手中的，见到这一幕，只觉得厌恶透顶。 要是在这一关输掉了，就是这样的命运。 蜘蛛把嘴巴张到最大，宝木的那张脸几乎都变形了，它抬起大螯，把剩下的断手整个丢进了嘴里，像在挑衅一般，当着小澜的面咀嚼起来。 小澜向着巨型蜘蛛冲了过去。 蜘蛛两只沾着血的大螯挥了过来，小澜弯腰一躲，顺带着跨过蜘蛛的第三只脚，用烧火棍格挡住第四只脚的攻击，转瞬间就来到了巨型蜘蛛的正脸前，小澜丢掉铁盆，伸手抓向蜘蛛的脸。 摸到了。 小澜的手抠在那张脸上，但是那张脸却是完好地长在蜘蛛身上的，没法取下来。 蜘蛛笨拙地举起大螯，螯头的尖刺向小澜的背后刺过来。 小澜意识到了什么，身子一闪，那锋利的尖刺便擦着小澜的胳膊划了过去。 尖刺。 小澜盯着再次向自己的喉咙扎过来的尖刺。 尖刺的侧边生着坚硬的刚毛，尖端还挂着自己身上的血。 小澜翻了个跟斗，直接跳到了巨型蜘蛛背后。 蜘蛛扬起的大螯调转方向。 电光火石间，小澜跳起来，一把抓住大螯的侧边，使出自己全身的力量，把大螯锋利的尖刺向蜘蛛的脸上刺去。 刚毛扎进了小澜的掌心，她咬紧牙关，拼命大吼了一声，借着吼叫的力量，猛地下压，将大螯狠狠刺进那张熟悉的脸上。 蜘蛛的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它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汩汩黑水顺着它脸上的伤口往外涌，小澜喘着气让到一旁。 巨型蜘蛛的身体急剧缩小，慢慢地竟变回了一个普通人的模样，那人两手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翻滚，动作的幅度逐渐变小，过了几分钟，便趴在地上没有动静了。 小澜走近那人，用烧火棍远远地戳了戳。 没反应。 小澜刚想蹲下把那人的身体翻过来，走廊里就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小澜一扭头，见宝木和鸭蛋头已跑到了房间门口。 鸭蛋头一见到小澜，赶忙扑了过来，拍拍她的脑袋和肩膀看她有没有受伤。 宝木仍站在门口，一脸别扭地望着他们。 “宝木哥……” 鸭蛋头支愣起脖子，似乎在回应小澜的呼唤。 小澜扶额。 完了，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人，拿到了宝木的脸皮。 “谢……谢谢你，”戴着宝木脸皮的人支支吾吾道，“虽然这不是我自己的脸，但是……但是也谢谢你。” 小澜的脑子里一片乱麻。 “刚才他跟我说了，呃，比划了，”那人指指仍是鸭蛋头的宝木，“你们认识，我拿到的是他的脸。” 小澜悲哀地点头。 “我觉得……现在也不用那么绝望吧，”那人接着道，“其实只要我们再找到你的脸，然后让他得到你的脸，我们三个一起通关，应该就没问题。” 让宝木戴着自己的脸？ 小澜抬起眼皮，眨眨眼看向宝木。 宝木无可奈何地摊手，然后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只要再找到你的脸就行了。”那人最后说道。 小澜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自己现在戴着的就是人家的脸。 “无论如何，三个人一起，都要比两个人或者一个人要安全，对吧？”那人伸出手，“我叫解炎。” 小澜握住他的手，“叫我小澜吧。” “小澜？你是……你是女生吗？” 小澜瞅了宝木一眼，有些想笑，“嗯。” “那你的功夫好厉害，绝对是练过的，”解炎瞪大眼睛，“我在镜子里挣扎的时候，看到你击败蜘蛛的样子了。” 听到小澜被表扬，宝木比小澜自己还骄傲，赶紧一把搂住小澜的肩膀，指指小澜，竖起一根大拇指，又把自己的鸭蛋头和小澜的头靠在了一起，像是在说，“这人很厉害，跟我关系贼铁，她可是罩着我的！” 解炎走到那具尸体旁边，抬脚把他的正脸翻了过来，只见那人的脸皮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五官全部溃烂，两手深深抠进脸里，只剩下一只眼睛还完好。 “和外面那四个一样。”解炎皱了皱脸。 宝木赶紧站起身，往外指了指，又指指地上的尸体。 “什么意思？” 宝木又指了指小澜的脸皮。 “是隔壁那户人家吗？就是被我拿走了脸皮的那家？”小澜问道。 宝木点头，指指尸体。 “他们也变成这副样子了？”小澜猜道。 宝木点头如捣蒜。 “看来这村里的人要是被取走了脸皮，就会像这样，现出原形了。” 解炎思索着什么，心不在焉地点头。 “我在想一个问题。”他眉头紧锁。 “什么？” 解炎抬眼，略显忧虑，“要是你的脸，也被别人拿走了，该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四章 纸人 小澜和解炎领着宝木奔跑在夜晚的村庄里。 解炎的话让小澜的危机意识飕飕上涨了不少，于是三人决定，不能再耽误时间了，现在就得出发去寻找小澜的脸。 然而，在三人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时，远远地，一声鸡鸣响起。 天要亮了。 于是三人飞奔起来，要赶在天亮之前，给仍然无法暴露在日光下的宝木寻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那儿有个房子没有栅栏拦着！”解炎跑在最前面，指向一个孤零零矗立在房后的小屋。 小澜用自己的外套给宝木遮着脑袋，二人一起跑向那个小屋。 这小屋和前面的木屋紧紧挨着，和村里其他户人家不太一样，这户人家不但没有栅栏，储物用的仓库还是紧挨正屋搭建的。 解炎先跑到小仓库门前，站在门边忙活起来。 太阳一点点出现了。 宝木的身上开始出现滋啦滋啦的灼烧声，他咬紧牙关，跟着小澜闷头跑到了仓库门边。 “怎么了？”小澜气喘吁吁，“怎么不进去？” “门是锁的。”解炎言简意赅。 小澜看着浑身直冒烟的宝木，扭头说道，“你闪开，我把门撞开。” “不行不行，马上就好了……”解炎抓着锁，两手捏着锁舌挤压起来，没过几秒，只听咔哒一声响，他一把推开了门，“好了，打开了。” 宝木直接扑倒在仓库门边。 小澜把宝木的腿也挪进了门，解炎则把锁头挂回到门上，把门重新关了起来。 小澜边用衣服给奄奄一息的宝木扇风，边打量起这个空间。 比起其他几户人家的小仓房，这一家的仓库倒真是大了不少，仓库里充斥着木屑的清香，四处摆放着几个…… 小澜的头皮又开始发麻。 这仓库里，居然摆放着好几口黑漆漆的乌木棺材。 棺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靠墙的两边，他们对面，有一扇乌木门，刚好通向前面的正屋。 他们千挑万选，居然选择了一个贮存棺材的仓库。 他们的气还未喘匀，这时，乌木门里响起了一个人慢悠悠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向这里靠近。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怎么办？”解炎用口型道。 小澜抹了把汗，眼神四处扫扫，最终指了指地上的棺材。 只有这个办法了。 小澜和解炎搬开一只棺材盖子，把宝木塞了进去，随后二人飞速藏到了左右两边的棺材中。 小澜还没来得及把自己面前的棺材盖子合严，开门声便幽幽响起，脚步声清晰起来，小澜只能松开手，两腿蜷缩，往里缩了缩身体。 嗒……嗒……嗒…… 那脚步声在往这里靠近。 嗒……嗒……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澜感觉那脚步声好像停在了自己附近。 突然，一只手顺着小澜棺材盖的缝隙伸了进来。 小澜捂住嘴巴，看着那只手在自己脸前胡乱摸索起来，那只手干枯苍老，很快，那只手一翻转，抓住棺盖的边缘，拉动棺盖，把棺材关紧了。 小澜一下子陷入到彻底的漆黑中。 随后，那只手从一旁的木桌上拿起了一把小木锤，在小澜所在棺材的侧壁上敲打起来，那人东敲敲西敲敲，敲得小澜脑壳都晕了，才终于住了手。 脚步声远去。 没一会儿，有说话声传到了小澜耳朵里，说话声一点点靠近。 “是这个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定的货，”这是一个拖得长长的老人的声音，“做好了，没什么问题，就搬走吧。” 搬走？ 等等。 “搬走！”女人提高了音量。 话音刚落，小澜藏身的棺材就开始剧烈摇晃。 “怎么这么重啊？……” “是啊是啊……” 几道抱怨的声音响起。 “你们懂什么？”老人没好气地说，“乌木是最好的原材，本就是重的。” 小澜的两手撑着棺材侧壁，努力保持平衡，晃悠了一会儿之后，咚一声，小澜连人带棺材被搬到一个吱呦作响的推车上，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车轮声，逐渐远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是待会儿棺材盖子一开，人们发现棺材里居然还有个人，该有多尴尬？ 要不然装死？ 车子走了一会儿，车轮颠簸了几下，转了个方向，接着走。 小澜猛地想到了另一个棺材里的宝木。 如果装着宝木的棺材也被送去其他地方…… 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对于其他村里人来讲，没有面孔的宝木，可就相当于食物啊。 宝木会被吃掉吗？ 小澜不安地翻了一下身子，身下的棺材忽然朝右侧滑了一下。 小澜瞬间凝固。 车子停下了。 “怎么了？”一个男人问。 “我……我怎么好像看见它动了一下呢？”另一个男人答道。 “噗，”第一个男人笑道，“眼睛花了吧你？” “不是……你看你看！这棺材是不是往右边偏了一点？”棺材的一端被猛地放倒，小澜的脑袋咚得磕在了侧壁上，“你听！有声音！” 小澜揉着脑袋，张开嘴巴无声地吐槽。 “我靠，”第一个男人道，“我怎么好像也听见了呢……” “我……我们怎么办？”第二个男人颤抖着问道。 “我们快搬！”第一个男人飞速道，“没多远了，给丢到她家门口就行了，她家也怪慎人的，把棺材丢她家门口之后我们就快跑……” “嗯嗯……” 很快，推车的另一端又被抬起，棺材颠簸的速度变快了许多，小澜只能努力抱着后脑勺，以免被撞得鼻青脸肿。 又过了一分钟，车子一个急停，两个男人撒开车把，直接把棺材和推车都扔在了路上，撒腿就跑。 小澜都快被颠吐了，但是考虑到吐在人家棺材里实在是不太好，于是只能死死捂住嘴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调整着身姿。 “哎呀！他们怎么就把棺材扔在这里了呀？……”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 一道开门的声音，又有一段脚步声在靠近。 “没办法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们抬进去吧。” 这个女人的声音和刚才的女人很像，但二人一个急躁一个冷静，听起来大有不同。 “我们怎么抬得进去？”急性子的那位说道，“你去把她们两个叫出来。” 慢性子的那位嗤嗤笑了两声，“让她们干活，可比我们自己抬进去难多了，你抬着那头，我们走吧。” 急性子那位骂骂咧咧，却还是顺从地抬起了棺材。 “怎么这么重啊？……”急性子那位气道，“那老头是不是偷偷往里面藏了鬼啊？……” 慢性子又笑了笑，“是有些重了……” 二人抬着棺材走了一会儿。 “放哪儿啊？” “嗯……就放这里吧。” 扑通一声，小澜和棺材一起落地了。 小澜的心脏砰砰直跳。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开棺了？ “哎呀！真讨厌！”急性子大喊一声，“天都要黑了，都怪那两个王八蛋……” “是哦……” “我本来还想出去看看……出去看看那个谁呢。”急性子的后半句话忽然扭捏起来。 慢性子温吞的笑声再起，“好啦，明天再去看他也不迟，我们上去吧……” 急性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两人的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了。 小澜静静待在棺材里，等了好久好久。 棺材外面似乎没有一点声音。 小澜伸出手，抓住棺盖内侧，轻轻划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外面的空间也是一片黑暗，但无论如何，总比棺材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强多了。 没有声音。 小澜把棺盖打开得大了一些。 棺盖和棺材之间的摩擦声在夜里显得无比清晰，小澜只稍微打开了一点点，就赶快松手。 还是没有其他声音。 难道和之前的那家一样，到了晚上，家里的人就会…… 她们最后说的是“我们上去吧”。 上到哪里去？ 小澜想起了那只巨型蜘蛛。 那一瞬间，小澜只想把棺材盖子再盖回去。 但她想到了宝木的可怜样子。 不行。 小澜弓起身子，用力一推棺盖。 露出的距离终于可以让小澜探出半个身子了，小澜刚刚抬起上半身钻出棺材，哗的一声，一个人直直砸向了小澜，又把她砸回了棺材里。 小澜躲在棺材里看向倒在棺盖上的“人”。 惨白的脸、血红的嘴、无神的眼睛、僵硬的身姿…… 竟是个纸糊的假人！ 小澜坐在棺材里往四周一看，棺材附近，居然站着密密麻麻十好几个假人，那些假人脆弱不堪，倒下的假人原本正站在棺材末尾处，被棺盖一撞，直接倒在了棺盖上。 十几个雪白的假人一起在夜风里摇晃着，纸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澜，即便知道这只是假人，小澜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澜跳出棺材，扒拉开前面的假人，四下望去。 这里像是一个工具间，棺材和成品假人堆放在房间的右侧，左侧则摆着两张红木大桌子，桌子上放着满当当的工具和废料，一些还未完工的假人东倒西歪地倚靠在桌子边上，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脸上还没有五官，有的假人干脆还没装上脑袋。 门开在房间左侧，小澜走过去，谨慎地往门洞里看去。 屋子里的格局同蜘蛛那家差不多，门洞外就是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有两个房间，走廊的那端应该就是客厅了。 左侧是个卧室，右侧是厨房，和蜘蛛家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级别的干净整洁。 两侧的房间里都没有人。 小澜贴着墙壁来到客厅边缘。 客厅里摆着几件简单的家具，桌椅边的角落里还摆放着两个面壁的小假人，屋子入口就在前面了，窗外的夜色浓郁，周围的环境无比静谧。 小澜踮起脚尖，走到门边。 忽然，一个想法撞击到小澜脑海里。 角落里的那两个假人，梳着两条及肩的马尾辫。 但是……工作间里的假人，是没有头发的吧？ 想到这儿，小澜缓缓扭动着脖子，把头转过去。 角落里的两个假人，不见了。 小澜下意识抬起头。 巨型蜘蛛的阴影还留在小澜的脑子里。 还好，屋顶并没有顶着人脸的蜘蛛，也没有四肢诡异扭动的纸人。 下一秒，两道空灵的笑声自小澜背后响起。 小澜猛地回头。 她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背后出现了两个人。 这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令小澜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个人，居然长着她的脸。 那是两个从穿着到长相都一模一样的马尾辫女孩，小澜的脸孔在她们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两个女孩的瞳孔在夜色下反出绿光，直勾勾盯在小澜身上。 “你在看哪里？”一个张口说道。 “你在往哪里看？”另一个紧接着问道。 她们……在跟自己说话？ “我……”小澜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摇摆，“我在……” “你在看我吗？”一个问道。 “你在看我吧？”另一个问道。 见小澜一脸尴尬，二人脸上的表情很快换成了有些傲娇的模样。 “哼，你是来找姐姐的？”一个问道。 “你不是来找我们的？”另一个问道。 小澜看着二人一模一样的叉腰动作，咽了口唾沫，慢慢说道，“我……我是来看你们的。” “你没撒谎？”一个问道。 “你没骗人？”另一个问道。 小澜摇了摇头，“我是来看你们两个的。” 二人相视一望，露出一抹诡秘的微笑。 随后，一人伸出左手，一人伸出右手，两只小手攥成了拳头，立在小澜面前。 “那就给你礼物。”这回二人一齐说道。 “礼物？”小澜也放松了一些，把手伸向两个小女孩的手背。 “左手还是右手？”一个问道。 “右手还是左手？”另一个问道。 小澜想了想，因为不能选择都要而犹豫了一下。 “有提示吗？”她问道。 “选对了有奖励。”一个说道。 “选错了有惩罚。”另一个说道。 这…… 小澜挑了半天，最终选定了左边那只。 “确定吗？”两个小女孩异口同声道。 小澜点点头。 两个孩子翻过手掌，摊开。 两只手掌中藏着的，竟是两颗人类的眼球。 第一百六十五章 借脸 两个孩子咯咯笑了起来。 “你猜对了。”一个说。 “猜对了呦。”另一个说。 说完，两个孩子一起把手伸向小澜。 “是你的了。” 小澜低眉看了一眼那两颗布满了血丝的眼球，慢吞吞地抬起双手。 眼球的触感，光滑粘腻，小澜眼睁睁看着它们从女孩们的手心滚到自己手中。 “不许给姐姐哦。”两人看着小澜的眼神，很满意的样子。 “姐姐？”小澜想起了把棺材抬进房间的那两个女孩的声音，“姐姐……在哪里？”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同时伸出食指立在唇边，神神秘秘地“嘘”了一声。 “不要打扰姐姐哦。”一个说。 “姐姐在吃肉。”另一个说。 “姐姐要是生气了的话。”一个说。 “会把你也吃掉的哦。”另一个说。 在吃肉？ 莫非…… “你们……你们分到了什么肉？”小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两个女孩的眼神往小澜手心的眼球上瞟了瞟。 “不告诉你。”二人同时道。 窗外，忽地传来了一声渺远的鸡鸣。 天要亮了。 两个女孩忽然尖利地笑了起来，一人往左边跑去，一人往右边跑去，伴随着刺耳的笑声，消失在小澜面前。 小澜拉开正门。 “诶？”身后，传来了伶俐的声音，“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小澜松开门把手，僵硬地转过身。 那是一个穿着黄裙子的二十多岁女孩，黄裙子手中拿着一条毛巾，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水迹，一边走向小澜。 而黄裙子的脸，也和小澜的脸十分相似。 唔……自己以后会长成这样吗？ “问你话呢，”黄裙子有些羞涩地笑了笑，“盯着我干嘛？” “我……我来看看你。”小澜磕磕巴巴地答道。 黄裙子低下头，没让小澜看到她脸上的笑，“是不是因为昨天我没去看你呀？” “呃……嗯，”小澜点头，“怎么回事？” “嗨呀，快别提了，”黄裙子甩了一下胳膊，侧过身子拉住小澜的手，“昨天我们定的那个棺材，被那几个家伙直接丢到院子外面了，我和姐姐搬了好久才搬进来呢，就耽误了时间……你的手心怎么黏糊糊的？” 小澜下意识护住口袋，心想还好提前把眼球塞到衣服里了。 “出的汗吧，”小澜赶忙岔开话题，“昨晚休息得好吗？” “你在说什么呢？奇奇怪怪的……”黄裙子瞥了小澜一眼。 这时，走廊边的房间里又走出来了一个女孩，女孩同黄裙子年纪相仿，穿着麻布衣衫，同样一张脸在她脸上，则现出了温柔友好的神色。 “是你呀，”听声音，这就是昨天那个慢性子的女孩，“怎么这么早？” “我来看看你们。”小澜赶紧说。 “哼，刚才还说是来看我的，现在看见了她，又变成来看她的了。”黄裙子把小澜的手甩开，不满地哼哼着。 人一生中能有几次机会，能和自己谈恋爱？ 又有几次机会，能看见自己和自己争风吃醋的？ 小澜这次是全都见识到了。 见小澜“笨嘴拙舌”的，麻布衣衫接过黄裙子手中的毛巾道，“行了，你欺负他干嘛……说正经的，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是不是出事了？” 黄裙子也转过身子，认真地看起小澜。 “我家……”小澜故作难色，“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麻布衣衫的表情凝重起来，“该不是脸孔出了什么意外吧？” 小澜想了想，这应该也算是意外。 于是她点了点头。 “啊？……” 黄裙子和麻布衣衫紧张地对视了一眼。 “你也别太过担心了，”麻布衣衫闷头想了想，对小澜说道，“你现在还好好的，说明目前脸孔还没问题。” 小澜叹了口气，闷闷地“嗯”了一声。 黄裙子揪住麻布衣衫的袖子，“姐，咱们得帮帮他们。” 小澜也充满渴求地望向了麻布衣衫。 “可是……” “姐，咱们可很快就是一家人了，”黄裙子凑到小澜身边，“而且无论怎样，那些肉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小澜熟练地揽过黄裙子的肩膀，低声道，“他们得逞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麻布衣衫十分为难，低下头走进了后面的工作间，“让我再想想。” 黄裙子倚靠在小澜怀中，一脸忧虑地看着姐姐的背影。 “你说姐姐会帮我们吗？”小澜问道。 黄裙子白了小澜一眼，“谁是你姐姐？你叫什么姐姐？” “你不是说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吗？” 黄裙子的脸颊上浮出了些许红云，她一肘怼在小澜腰上，“我说可以，你说就不行……我看你是更喜欢我姐姐吧？” 她抬起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小澜。 真是够了。 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喜欢谁很重要吗？ 身为这张脸的主人，说实话，即便是昨晚那两个奇怪的小姑娘，小澜都很难不喜欢她们。 小澜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需要处理这种矛盾，她抿起嘴竭力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拍拍黄裙子的脑袋，柔声说道，“我喜欢的只有你。” 吐了，真的吐了。 小澜自己的脚趾在鞋子里尴尬得直挖城堡，黄裙子却笑吟吟地扯起小澜的胳膊，娇俏地说，“走，我带你去求姐姐，她肯定会答应的。” 小澜顺从地被黄裙子拉走，“但是，这对你家的影响应该很大吧？” “其实也还好，”黄裙子说道，“只是把我家的脸孔借给你们做一下备用而已，当然了，脸孔这么重要的东西的确不太好拿出家门，但既然是你家嘛……就没什么不放心的。” 小澜心虚地点点头，转移开视线，没敢说话。 小澜朝工作间的另一侧看去，那边，一只只纸人靠墙竖立着，一个沉重的乌木棺材放在纸人中间。 而棺材后面，出现了两张阴暗的脸。 是昨晚那两个孩子。 她们听到了小澜和黄裙子的所有对话，二人躲在棺材后面一言不发，只阴着两张脸盯着小澜。 小澜的胃抽搐了一下。 只有这两个孩子知道，小澜并不是一大早就跑来她们家的。 她们会告诉姐姐吗？ 黄裙子顺着小澜的眼神也看到了两个女孩，立刻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伸手朝二人挥了挥，“去去去，别在这儿捣乱，大人做事呢。” 小澜和黄裙子接着往前走，几个纸人挡住了小澜的视线，待棺材再次出现时，两个孩子已经不见了。 “她们……” 黄裙子随意地往那里瞟了一眼，“不用管她们，两个怪家伙……你看那口棺材，昨天我和姐姐搬的就是那个，我告诉你真的超级重，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重的棺材！” 小澜抹了一把冷汗，“我听说那种材料本身就很重。” “那倒是，但是……诶？棺材盖儿怎么开了？” 黄裙子说着，松开小澜的手朝棺材走去。 棺材盖！ “什……什么棺材盖？”小澜急忙跟了上去。 “这个棺材的棺盖啊，”黄裙子指向乌木棺材半开的棺盖，“昨晚还是关上的，谁给打开了？……连纸人都给撞倒了。” 黄裙子扶起纸人，纳罕地抱着膀子看向棺材。 小澜静悄悄挪到棺材开口的那端，“里面是空的。” “废话，”黄裙子蹲下身观察起来，“要是真有人藏在里面，还能把棺盖敞着啊？” 真是有道理。 “有道理有道理……”小澜托起下巴，皱着眉毛装傻。 “我知道了，”黄裙子一拍大腿，站起身道，“肯定是那两个孩子在捣乱，真是欠揍……” 小澜微微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眼看着这口锅就这么飞到了两个孩子身上，小澜还有些于心不忍。 “她们……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三天不打，我看她们这是要造反啊，”黄裙子撸起袖子，“看我不把她们抓过来问问……” 抓过来一审，不就露馅了？ 小澜一把抓住怒气冲天的黄裙子，忙道，“我感觉这不是那两个孩子做的。” 此番话小澜说得义正言辞，毕竟这可是小澜自从进门之后说的唯一一句真话。 “那还能是谁？”黄裙子嚷嚷道，“昨晚我们放在地上的时候可是好好的！” “可能是……”小澜示意黄裙子先冷静一下，而后一脸隐秘地凑到她耳边道，“我觉得，你家可能出了和我家一样的事。” 黄裙子警惕起来，“什么事？” “我刚才不是说，有人惦记上了我家的脸孔吗？”小澜故作神秘，“我家啊，就是在前一天发现了有人偷偷潜入的痕迹，第二天，我们的脸孔差一点就被偷去了……”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可能也有人打算偷你们家的脸孔。” 小澜一番话说完，黄裙子的眼神明显恐惧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我家的脸孔别人不可能偷得走，我早告诉过你妈，你家的脸孔太好找了，赶紧换个地方藏。” “已经换了已经换了，”小澜耐心道，“但是我认为，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可以交换脸孔，互做备用，你看怎么样？” 呼—— 铺垫了那么多，小澜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交换……”黄裙子转着眼珠想了想，“我得去问问姐姐。” “那我……” “你等着我，先别回家，”黄裙子走向墙边，拉起一张帘子，“我待会儿过来找你。” 小澜这才看到竹帘后面居然有一扇门，黄裙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待会儿该怎么办？ 小澜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如何欺骗两个姑娘，忽然间，一种莫名的窥视感激得她背后发凉。 小澜猛地扭头，果不其然，两个小女孩正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她。 二人的脸上没有笑容，瞳孔黑漆漆的，像是四个看不见底的黑洞。 她走近了几步，抬起手同二人打了个招呼。 “嗨，”小澜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这一家人的名字，“你们在干嘛？” 两个小女孩安静地站在原地，说话的时候，嘴唇甚至都没怎么翕动。 “你说是来看我们的。”一个说。 “其实还是来看姐姐的。”另一个说。 小澜顿时无语。 真不愧是亲姐妹。 “我是来看你们的呀……”小澜疲惫地摊开手，“你们的……那个姐姐，还有那个姐姐，还有你们俩。” “骗人。”一个说。 “骗子。”另一个说。 小澜扶额。 还好面对这个难题的人是自己，如果是宝木或傻子，现在估计已经上吊了，如果是罗九天，那估计现在已经被烤熟了。 “我们还给你准备了礼物。”一个说。 “准备了那么珍贵的礼物。”另一个说。 “礼物我还留着呢，”小澜忙说，“我很珍惜的，就在我口袋里。” “要是被姐姐知道了。”一个说。 “一定会杀死我们。”另一个说。 “如果现在姐姐知道了。”一个说。 “那她会杀死你。”另一个说。 说完，二人似乎露出了一抹笑容。 小澜的手放在口袋外面，感受着两个眼珠的轮廓。 “你就变成肉了。”一个说道。 “变成好吃的肉。”另一个说道。 两个孩子的眼底尽是贪婪的笑，看得小澜不寒而栗。 “我也想吃肉。”一个说道。 “吃肉，变成母体。”另一个说道。 “我才会变成母体。”一个看着另一个说道。 “我才会！”另一个顶撞道。 “我才会！” “我才会！” “……” 二人居然就这么拌起嘴来，小澜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门外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没过几秒，门吱地打开了，黄裙子和麻布衣衫一起走了进来。 还没走到小澜跟前，麻布衣衫就张口道，“我同意你的方案。” 黄裙子看着小澜，点点头。 小澜欣慰地笑了一下，侧过脸往走廊尽头瞥去，两个孩子不知何时又不见了踪影。 “现在看来，局势确实紧张，”麻布衣衫脱下沾了些纸屑的外套，“我也感觉到了，最近的肉越来越强，我们必须得提前做些打算。” 小澜表示同意。 “我们家的脸孔，就在这里了，”麻布衣衫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右眼，“备用完成之后，还要麻烦你取来你家的脸孔，给我们备用。”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分肉 “那是当然，”小澜强忍激动，重重点了点头，“现在距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会赶在那之前把我家的脸孔取回来的。” 听上去不至于太可疑吧？ 麻布衣衫和黄裙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表情庄重。 小澜觉得此刻还是安静点为好。 终于，麻布衣衫捂住右眼的手指开始用力，小澜差点以为她要对自己的眼睛做什么，没一会儿，麻布衣衫的指缝间竟渐渐渗出了几缕淡蓝色的雾气，那雾气很快消散在空气里，小澜感觉身周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一些。 麻布衣衫松了一口气，有些微喘，半晌，才将捂着眼睛的手掌拿开。 她的右眼中出现了几根血丝，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常。 见小澜盯着她的眼睛，麻布衣衫笑了笑，摊开手掌。 “在这里。” 她的掌心中间，躺着一块冒出盈盈蓝光的宝石碎片。 “这……”小澜眨巴眨巴眼，这和水缸藏脸的操作简直是两种极端。 “我们的脸孔，就在这块冰晶中，”麻布衣衫敬畏地望着那块冰晶，“把它放到你家的陶缸内，就算是复刻成功了，原谅我还不能教你们如何使用它，毕竟……” 麻布衣衫歉疚地笑笑，小澜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们母体的事情，得由她们母体互相沟通，”黄裙子代替姐姐说道，“你先把冰晶带回去，之后让你妈和我姐来讨论这些事。” 小澜接过冰晶，点点头。 终于拿到了。 小澜往门口走去，两姐妹惴惴不安地送别着她，走到门边时，小澜扭头冲二人摆了摆手，“我一定尽快回来。” 麻布衣衫攥着手，点头。 黄裙子却往小澜的身后望去，一脸的不耐烦，“你们在这儿站着干嘛？碍事，赶紧闪开！” 小澜扭头。 两个小女孩站得直直的，后背紧紧贴着大门，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小澜。 小澜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赶紧抓紧了手中的冰晶。 “别闹了，”麻布衣衫温柔笑笑，“乖，给哥哥打开门，天快黑了。” “不能让他走。”两个小女孩同时伸出手，指向小澜。 小澜已经在选择逃生路线了。 “你们胡说什么？”黄裙子挺身上前，“滚开！是不是欠揍？……” “他是小偷。”一个孩子说道。 “他偷了东西。”另一个孩子道。 麻布衣衫和黄裙子的眼神同时射过来。 “开什么玩笑？”黄裙子干巴巴地笑道，“他偷什么了？” “肉！”二人同时说道。 周围的气氛凝固了几秒。 小澜咽了一口唾沫。 现在把口袋里的那两颗眼球丢掉也来不及了。 “他偷了最好的肉。”一个孩子指向小澜的口袋。 “就藏在了口袋里。”另一个孩子也指过来。 麻布衣衫和黄裙子一齐看向小澜鼓鼓的口袋。 “昨天的肉，的确缺少了一部分。”麻布衣衫喃喃道。 “那……那你们也不能怀疑是他拿的呀！”黄裙子嘴硬道，“你昨天不是也说，好像分肉的时候眼睛就……” “你闭嘴，”麻布衣衫冷冷道，“你让他说。” 小澜抬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你的口袋里装的是什么？”麻布衣衫的脸部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拿出来。” 小澜慢慢把手伸进了口袋。 两个孩子的脸上露出了得逞的邪恶笑容。 她摸到了，眼珠粘腻光滑的手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小澜深吸一口气。 她飞速把手拿出来，将手中的东西使劲向房间的左侧甩去。 趁着四人的视线随着那东西转移开，小澜猛地扑向右侧那扇窗户，一个翻身跃了出去。 身后响起混乱的尖叫，小澜没有回头看，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 门砰地一声打开，小澜听到黄裙子在门口尖叫着些什么。 她抬头。 天色在变黑。 太好了。 天黑了，这些家伙应该就不能出现在室外了。 吧？ 小澜回头瞧了瞧。 她的另外半截心脏也凉了下来。 确实没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那是因为，自己身后的这个东西，已经很难用“人”去形容了。 月色下，一个通体惨白的东西正手脚并用地朝着小澜跑过来，通过那东西的身形，隐约能分辨出它尚具有一丝人类的特征。 那东西的移动速度飞快，很快就跑到了小澜面前，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一张骷髅脸正对着小澜的脸。 怪不得自己刚才就觉得麻布衣衫的脸似乎出现了某种变化。 原来是变成了这个。 小澜被骷髅按倒在地，骷髅扬起爪子，向小澜的右手狠狠抓去。 一道血痕骤然出现在小澜的小臂上，但她反倒把手中的冰晶攥得更紧了，小澜抬起左臂，一肘击到骷髅的脖子上。 太硬了。 小澜听到了嘎巴一声响，但是无比确认那是她自己的骨头发出的声音。 骷髅见小澜不松手，便一手按住小澜的脖子，张开嘴巴，作势就要咬向小澜的拳头。 它打算把自己的手臂整个咬下来。 小澜忙用左手挡住骷髅的大嘴，骷髅尖利的牙齿切割开小澜左臂上的皮肤，甚至嵌入她的骨头，小澜没忍住喊出了声，抬起双腿，重重踢向了骷髅的身体。 骷髅被踢开了一些，小澜立马翻过身子打算逃跑，背后却忽地传来一阵刺痛，骷髅的指甲陷进了小澜的肩膀，小澜刚刚起身，就腿脚一软，又摔倒在地，骷髅的牙齿这次瞄准了小澜的脖颈，小澜猛地一歪身子，骷髅仅咬住了她左侧的锁骨，脆弱的锁骨发出刺耳的断裂声，小澜的血和汗融到了一起，渗入了身下的土地。 血液淌进了她的眼睛，小澜费劲地抬头，不远处，两个人影在往这里靠近。 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是解炎和宝木。 骷髅使劲把小澜翻了过来，打算去抢她藏在身下的右手中的冰晶，小澜看着那两个影子，使出最后的力气，把手中的东西狠狠掷了过去。 那东西在月色下，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宝木哥接着！”小澜虽然已经努力喊了，声音却还是很小，“那是我的脸！” 它远远落在了二人身后。 骷髅立刻抛弃了身下的小澜，扑腾着四肢朝那东西跑去。 宝木和解炎并没有听清小澜的话，二人连滚带爬地跑到小澜身边，扶起了浑身是血的她。 小澜越过宝木的肩膀，看向几米之外，在地上寻找着冰晶的骷髅。 她笑了。 宝木浑身都在颤抖，他看着小澜身上的伤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怎么样？”解炎也是满头大汗，“那是什么东西？” 小澜奄奄一息道，“那是偷了我的脸的家伙。” “你的脸……”解炎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向那骷髅。 “对，我的脸，”小澜抓住宝木的手，用力攥了攥，“这就是我的脸，宝木哥，快点戴上吧。” 宝木张开手掌。 那枚冰晶，沾染着小澜的血液，正好端端地躺在宝木的手心里，发出熠熠蓝光。 与此同时，骷髅从地上捡起了什么，它对着月亮，看着那颗眼球，愤怒地咆哮。 它立时转过身，朝着三人跑来。 小澜抓起宝木的手，一把将手按在了他那颗鸭蛋头上。 炫目的蓝光四散开来。 骷髅的脚步骤然顿住，它的步伐慢了下来，身体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它变回了人形。 只是，不再拥有脸孔了。 麻布衣衫尖叫着捂住了自己的脸孔，滚滚黑烟涌出她的指缝，她又往前迈了几步，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 一阵哽咽的哭声钻进了三人耳中。 小澜拿开自己和宝木的手。 眼睛、鼻子、嘴巴……宝木拥有了自己的脸孔。 只是…… 小澜都顾不上痛了，挣扎着就要坐起身。 宝木咧着嘴巴、拱着鼻子，小脸皱巴成一团，眼泪和蹭到脸上的血和泥巴糊在了一起，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太丑了，太丑了。 小澜都坐不住了。 宝木哥，请不要这样使用我的脸可以吗？ 小澜被自己的丑陋震惊到，瞬间觉得皮肉之痛都算不了什么。 “小澜……”宝木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导致脸更花了，“很痛吧？都是宝木哥不好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小澜反倒拍拍宝木的后背安慰起来，“我……也就还好，没那么疼，就是流了一点血，你可别哭了……你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小澜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那张狰狞的脸。 “没想到你长得还挺可爱的。”解炎看热闹一般望着小澜和宝木。 小澜无力地瞥向他，好像在说，“这样你都看得出来？” “我们小澜……是最……最可爱的……呜呜呜……”宝木哭道。 “隐约能分辨得出来，”解炎笑了一下，拍掉手心的土，站起身来，“好了，天也快亮了，咱们不能呆在这儿，要是被村民发现了我们是夺脸成功的肉，不知道会对我们做什么……” 宝木把小澜扶了起来。 “那我们去哪里？” “我们就去她家，”小澜指向身后的麻布衣衫，“我们把她的尸体捡回去，然后再伪装成她家人的样子，正好她家有一个人在和我……就是解炎的脸谈恋爱，宝木哥的脸和解炎的脸还是邻居，这样子我们三个一起出现，别人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三人扛着麻布衣衫的尸体，连夜跑了回去。 一进门，小澜便看到了倒在门边的一大两小三具死尸，和麻布衣衫一样，三人的死相也很惨，小澜把黄裙子抱回到卧室里，想着不久之前，这个人还在尽力地维护自己，竟有些唏嘘之感。 三人刚把一屋子尸体安置妥当，一声鸡鸣，天就亮了。 小澜从衣柜里找出两身衣服，一套给自己，一套给宝木，两人换上衣服，小澜的伤口也包扎完毕了，门口适时响起了一道开门声。 “你怎么在这儿啊？”客厅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接下来是解炎在说话，“我……我来陪……” 小澜和宝木赶紧跑出了卧室。 客厅里进来了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男人见到二人，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 “我要的货呢？”男人东张西望地走过来。 宝木茫然地看着小澜。 “你看他干什么？”男人坏笑道，“怎么，还没一块过日子呢，就准备把家里的东西交出去啦？……你姐呢？” 宝木随手一指，“她刚刚出去。” “出去了？怎么这时候出去？我不是说过要在这个时候来取货嘛……诶，这不是都置办齐了嘛！” 男人看到了工作间一侧的纸人和棺材，笑嘻嘻地走过去，伸手在纸人身上摸索验货。 “那你都搬走吧。”宝木赶紧说。 男人往宝木身上瞟了一眼，“平时不都是你姐拿主意吗？怎么现在你也敢自己做主啦？” “我姐说你来了就可以拿走，”宝木把双手往外扬了扬，“快拿走吧拿走吧。” “行，那我就拿走喽，”男人说着，扛起了一个纸人朝门外走去，“两个大男人别光看着，来帮忙啊。” 于是小澜和解炎两个大男人一人扛起了一个纸人，跟在男人身后。 院子外面停着一只不小的手推车，男人把纸人放在推车右侧，摆了摆，指挥道，“你俩进去把棺材给我搬出来。” 二人又把棺材搬了出去，小澜肩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只能咬着牙做搬运工。 男人又叫二人把剩下的纸人搬上了车，他自己则笑眯眯地坐在车边，二人搬完最后一趟，抹着汗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却被叫住了。 “你俩站住！”男人往左右瞅了一眼，神秘兮兮地冲二人摆手，“过来过来……” 两人乖乖走了过去。 “告诉你们啊，”男人俯在二人耳边低声道，“昨天晚上，我家可抓到肉啦！” 小澜和解炎交换了一下眼神。 “恭喜恭喜啊。”小澜敷衍道。 “看在你俩帮我搬东西的份上，来，我让你俩先选，”男人抱住手臂，“说吧，想要哪块肉？待会儿就要分肉了，我给你们提前留好，省的你们分不到好肉！” 第一百六十七章 棺中书 “是怎么抓到的？”小澜有意无意地问道，“我们家怎么都抓不着。” “你别说，这次来的这波还真不是很好对付，”男人抬起推车，“我也是运气好，才正好……诶呀，行了，怪沉的，我先回去了，肯定给你们留几块好的，等会儿来分肉的时候我再给你们细讲讲……” 男人推着小车离开了，剩下小澜和解炎一脸凝重地望着他的背影。 “进去说。”小澜飞速说了一句，二人扭头走回院子，宝木正站在门口翘首等待着二人。 “没被发现吧？”宝木匆忙问道。 小澜摇了摇头，谨慎地把门关上了。 “那个人说，又有人被抓住了，”解炎低声说，“待会儿要我们去分肉。” “那我们……”宝木望着二人，“我们真要去吗？” 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三个现在都算是找到自己的脸孔了，可是依然没有通关，”小澜说道，“我记得在进入关卡的时候，那个语音说，通关方式需要我们自己去寻找，所以我感觉，我们应该还得了解更多线索，才能找出通关方法。” “我们真的要去看他们……杀人吗？”宝木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小澜本想纠正他，是“分尸”而不是“杀人”，但觉得此刻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于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气氛又一次沉重起来。 “你可以把眼睛遮住，”解炎企图缓解一下这紧张的气氛，“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你们两个都可以把眼睛遮起来。” 宝木生硬地笑了笑。 三人随意收拾了一下，便出门朝男人离开的方向走去，路上遇见了几个村民，见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友好，三人也没搭话，只静静跟在人家后面，没走出多远，就看到许多村民挤在一个院子门口。 三人走近，血腥味扑面而来。 宝木捂住了鼻子，表情痛苦。 好在他们赶来的时候，那具可怜的尸体已经被分解成一块一块的了，小澜看着被包在荷叶中的尸块，以及在旁边讨价还价的村民，心底一阵阵发凉。 “你们怎么才来啊，”男人正站在院子门口招待着村民，见到三人后，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小澜的袖子，把她拉到近前说道，“给你们留的肉在我家屋里呢，你们进去等我，等我对付完他们再跟你们说哈。” 三人点着头，逃难般地远离了这块令人作呕的区域，来到男人家的正屋。 男人的家里似乎没有别的人，屋子里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后面的房间正是厨房，三块荷叶包好的肉块就堆放在油腻肮脏的灶台上，刚取来的棺材和纸人就在客厅的角落里放着。 没过一会儿，男人推开门走进了屋，在客厅旁边的水盆里把手洗干净之后，笑着走向三人。 “给你们留的都是最好的，”男人指了指三包肉块，“有心脏，有……” “先给我们讲讲咋抓到的呗，”小澜赶紧打断男人的话，“我们咋就抓不到呢？” “要说这事也是巧了，”男人指了指棺材，“你看，我家那谁不是……不是刚没了嘛，昨天我去咱村后面那块墓地看墓的时候啊，就看见这个家伙蹲在一个坟旁边看那块墓碑呢，我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直接就用锄头给铲死了，哈哈，他是一点都没防备……” 男人自顾自地炫耀起来，三人听得浑身不适。 小澜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晚上能出去？” “我当然能出去了，”男人嗔怪地看着小澜，“我又不是……不是说你们不好啊，还是你们好，我也想要脸皮，问题是这玩意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哈，就跟抓肉一样……” 男人接下来的话，小澜就没听进去了。 这么说来，村子里有两种人，一种是家里藏有别人的脸孔，一种几乎算得上是普通人，为什么会有这两种区别呢？ “……所以啊，运气有时候也挺重要，”男人似乎终于说够了，走到灶台旁边把肉块塞到了小澜和解炎手里，又拿起最大的那一包讨好般的凑到宝木身边道，“这可是最好的一块，嘿嘿嘿……你看这个纸人的价格……” “再说吧再说吧……”宝木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包肉块，飞步跑出了门去。 小澜和解炎冲着有些纳闷的男人点了点头，也推开门追了上去。 分肉已经完成，村民们各自散去，三人一口气跑回了“家”，刚一进门，宝木就把手中的肉块甩到了桌子上。 “你们说，那个人为什么要去墓地？”解炎洗完了手，一边甩掉手上的水珠一边问道。 宝木终于有了点精神，“肯定是他发现了什么线索。” 宝木说着，眼神不自觉转到桌上的三块肉上面，连忙转移开视线。 “不如我们晚上也去看看。”小澜提议。 三人一拍即合，很快，暮色四合，短暂的白天过去了，三人不再等待，打开后门，绕向了村子后面。 村子后面，有一片半圆形的池塘，池塘里漫布了半池子的荷叶荷花，一条小路绕过池塘，往池塘后面的针叶树林里延伸，今晚的月色朦胧，树林里影影绰绰，总似有人在树丛间穿梭一般。 不过他们三人走在一起，恐惧感基本没有，唯一担心的就是目标太大引起怀疑，三人慎重地确认没人跟在身后，便沿着小路，走向了树林深处。 “我们真的没走错吗？”不知走了多久，解炎有些不安地问道。 “没走错，”宝木一口答道，“这条路上有味道。” “什么味道？”解炎嗅了嗅。 “血，”宝木眼色阴沉，“昨晚死的那个人，他身上鲜血的味道。” 小澜指了指泥土地上的拖拽痕迹，“那个人昨晚应该就是通过这条路，把那个玩家的尸体拖走的，墓地或许就在前面。” 解炎眯起眼睛确定了一下地上的痕迹，点点头，接着往前走去。 树林里一片寂静，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三人穿过又一丛矮松，抬眼，一片豁然开朗。 层层松树包围着中央的一大片墓地，各色坟墓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林间的空地上。 “也不知道昨天那个玩家看的是哪块墓碑……” 解炎的话还没说完，宝木就自顾自地走进了墓地，径直停在了一个坟墓前面。 那块墓碑上，有血。 墓碑前面的泥土地上还有两个手印，应该是玩家正趴在地上看着墓碑的时候，被从身后偷袭了。 三个人蹲下身，往灰黑色墓碑上看去。 上面空空荡荡，一个文字都没有。 解炎和宝木连忙跑去两侧的墓碑上看了看，除了这一块墓碑，其他的碑上至少都刻有死者的姓名。 “你能闻到什么吗？”小澜拍了拍宝木的后背。 宝木站起身，走到坟墓旁边，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土包。 “死亡。” 解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这个地方，我也能闻到死亡。” “不是……”宝木慢慢摇了摇头，指向面前的坟墓，“只有这里。” 小澜赶紧凑过来，往坟墓上看了看，随后东张西望起来。 “你找什么？”解炎问道。 “找个趁手的工具，”小澜跑向一丛树杈，“咱们把这个坟掘了。” “啊这……” 解炎犹豫的功夫，小澜已经从地上捡起了三根结实的树杈，递给二人，“来吧，这个坟不大，咱们三个一起挖，很快的。” 深更半夜，密林间，三个人拿着简陋的树杈，呼哧呼哧地挖起坟来，不时还抬头望望来路，确认没人看到他们的罪恶勾当。 这里的空气潮湿，土壤也无比松软，没过多久，小小的土包就变成了一地碎土，三人喘息着，望向出现在地上的棺材。 “这是……石棺啊。”解炎扒拉开棺材上的泥土，看向棺材黝黑的表面。 小澜也蹲了下来。 她没怎么见过棺材，至于哪种材料更好更是没想法。 “把它拿出来吧。”小澜说道。 “拿？”解炎干笑道，“这怎么拿得出来？我们三个加在一起，都未必能打开这个盖子。” 三人接着往下面挖了挖，直到石棺的全貌出现在三人眼前。 这石棺比普通棺材大了整整三圈，四周的石壁上布满了繁复的花纹，解炎用手臂比划了一下棺材的长宽高，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这不是棺，这是椁。” “椁？”又出现了一个小澜不明白的东西。 “就是包在棺材外面的棺，也叫外棺，”解炎绕着棺材一圈圈地看，“这么说吧，只有名门望族死的时候，才有这种待遇，而且一般也不会埋在这种地方……” 解炎往四周看了一眼，“居然埋在这种用棍就能掘开的墓里。” “名门望族……”小澜丢掉手中的棍，拍了拍手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先把盖儿打开吧。” 三人抓住石椁的盖子，一齐用力，过了好久，咯咯声才从椁上响起，三人终于感觉到了石盖的移动。 宝木的脸都憋红了，小澜死死咬牙，睁开眼睛看见宝木用自己的脸做出那么丑的表情，手里的一角椁盖差点脱手掉回去。 石头之间的摩擦声愈发强烈，小澜和解炎掀起椁盖的一角，直接把盖子掀翻了过去。 三人往石椁中看去。 里面，又是一口石椁。 这石椁的外形同外面的大石椁基本一样，只是比它小了一圈，小澜和宝木不明就里地看着解炎，解炎耸了耸肩，扭扭手腕道，“接着搬吧。” 小石椁的盖子比大盖子轻了许多，三人很快就把它丢在了一边。 果不其然，石椁内，还有一个石椁。 三人不厌其烦地打开石椁盖，不停发现新的石椁，面对这套娃一样的结构，三人连吐槽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终于，最里面的石椁只剩下手掌大小了。 解炎干脆把那石头匣子拿了出来，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为什么会从这玩意上面闻到死亡的味道？” 宝木不说话，一边张着嘴巴呼吸，一边死死地盯着那只匣子。 解炎瞧了眼二人，掂了掂手中的石盒，“我打开啦？” 小澜点点头。 解炎一手托着石盒，一手拿起盖子。 三颗脑袋一块看过去。 里面不再是石盒了。 里面，放着一本书。 小澜把书拿出来，解炎又往盒子里看了看，“没有了。” 这座无名的坟墓里，埋葬着一本书。 这本书很薄，纸页泛黄，卷着毛边，封面上同样一个字都没有。 小澜翻开第一页。 黄色纸页上，画着一群光头的小人，小人们站在波浪起伏的庄稼地里，几个人的脸上都没有面孔。 小澜数了数，一共有九个小人。 “我知道了，”小澜说道，“这是我们。” 解炎和宝木向她投来不解的眼神。 “你们看啊，”小澜急忙把纸上的小人指给他们看，“一共有九个人，脑袋都像鸭蛋一样，穿的衣服，就是我们落地穿的那套……” 宝木摇了摇头，低声说，“小澜，我什么都没看到。” 小澜愣了一下。 “我只看见了一张空白的纸页。”解炎也道。 “怎么可能……”小澜说着翻开了第二页，“你们看……” 第二页，是空白的。 “我看见了！”宝木却忽地叫了起来，他看看第二页，又翻回到第一页，“诶不对，第二页是有字的，第一页我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我没有看到第二页的字……”小澜喃喃道。 解炎皱紧了眉头，从小澜手中拿过那本书，翻开第三页，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我能看见第三页，我猜……你们都看不到吧？” 二人点点头。 “我们一人只能看见一页内容，”解炎又把书往后翻了翻，后面的几页纸在三人眼中就都是白纸了，“果然，一共有九页。” “九页……”小澜低声说，“也就是说，我们九个人只有在一起，才能明白书的内容。” 沉默。 “但是……” “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解炎自嘲般地坐到了地上，眼神放空，“这一关，就没准备让我们过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死去的npc 小澜看着消沉的解炎，拿着那本棺中书的手无措地晃了晃，翻开第一页，说道，“不然我们先把各自能看到的内容拼凑一下吧，我先说，第一页画的就是我们九个人，是我们刚刚进入这一关的模样。” 说完，她把棺中书递给了宝木。 “第二页画的也是我们九个人，”宝木看着小澜肯定的眼神，低声道，“是我们九个人一起站在墓地里，其中一个坟墓被挖开了。” 小澜沉默了一下，拿过棺中书，翻到下一页，交到解炎手中，“第三页呢？” 解炎指着空白的纸页道，“这里，中间，画着一本书，四周围了一圈有些像是面具的东西，共有九张面具。” “面具？”小澜的眼睛亮了起来。 “对，像是面具，”解炎似乎也发现了什么，重新站起身，“这是不是说……” “我们或许并不需要九个玩家全部到场，”小澜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们只要找到九个玩家的脸孔，就可以了。” “可是看起来，就算我们找到了其他几个人的脸，我们也没办法用他们的身份辨认出剩下六页书上写的是什么。”解炎说道。 小澜托起下巴琢磨了一下，“倒也不一定吧……” 二人看向她。 “我有一个想法，”小澜慢慢说道，“但是……现在说不清楚，等我们回到村子里，我再跟你们说。” “那我们就剩下一个问题了，”解炎竖起食指，“我们要怎么找到那六个人的脸呢？我们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村子里这么多户人家，而且又不是所有人家里都有脸孔。” 这倒是个难题。 二人正托腮沉思时，宝木在一旁悄声说道，“味道。” “味道？” 宝木点点头，“那些人戴上了我们的脸，他们身上就有了和我们一样的味道。” “你记住了其他玩家的气味？”这次就连小澜都有些震惊了。 “差不多吧，”宝木一下子有点脸红，“要是闻到相似的气味，能回忆起来。” 解炎一脸抱住了大腿的表情。 三人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赶在天亮之前把几层椁盖盖了回去，把土填上之后，快速跑回了村子。 进了村庄的小路，小澜却没有往三人暂住的那户人家跑去，而是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去哪儿？”解炎吃惊地问。 “你们跟我来，”小澜一挥手，“我来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 小澜引着路，带着二人一口气跑回到最开始的那户人家，因为在其他人眼里，这里就是小澜的家，所以三人并未鬼鬼祟祟，而是直接从正门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躺着两具成年人的尸体，二人的面目尽毁，死相恐怖，卧室里还躺着一个孩子，孩子和两个成年人一样，小小的身体倒在血泊中。 小澜没多看，越过屋子，打开后门，来到后院里的仓房外面。 “当心，这里有个陷阱。”小澜指了指仓房门口设有陷阱的地方，快步走到了水缸边。 宝木明白了小澜想做什么，于是说道，“第三口。” 没错。 掀开第三口水缸上的盖子，三人的脸倒映在了清澈的水里。 “你的脸就被藏在这里，”小澜冲着解炎说道，“实在是太好找了，所以我一不小心就……” 解炎摆摆手，“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你到底想到了啥？” 小澜掏出棺中书，翻到了第一页，把那页纸展现在了水面上。 “看看水面，”小澜说道，“你们能看到吗？” 二人看向水面。 水面上，清晰地出现了第一页图画的倒影。 “天呐……”解炎低呼。 “能看到对吧？”小澜见到二人的反应，终于笑了出来，“那看来我猜的没错，现在我们发现的藏匿三张脸的地方，都能够映照出纸张上的内容。” “水面和镜子……”宝木想了想，“小澜，你的脸孔是被藏在了哪里？” 小澜指了指自己的右眼，“眼睛里。” “眼睛？！”宝木震惊，“那你是……” “我可没有，我咋会是那种人？”小澜连忙辩白，“是她自己从眼睛里取出来交给我的。” 解炎扭过头，“怪不得那些人的脸全部烂掉了，但只有眼睛还在。” “接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剩下的六张脸藏匿的位置。”小澜总结道。 解炎点点头，亮着星星眼看向宝木，“大神，您闻到什么了吗？” 宝木又是小脸一红，“我……我还得在村子里四处走走。” 三人装作若无其事地在乡间的小路上闲逛起来，偶尔路过几个人，看到他们三个，也只是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 走过小路的拐角，三人迎面看到一户拦着高围墙的人家，宝木皱起了眉头，站在原地闻了闻，又往近前走了几步。 “是这家吗？”小澜瞧着那足有两米多高的砖石围墙。 宝木趴在围墙上面，闭上眼睛深深闻了几下，终于道，“那个死在墓地里的人，他的脸孔就在这里。” 三人绕着这户人家走了一圈，这院子的四面都被围墙牢牢围住，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样子，入口处是一扇同围墙一般高的黑色铁门，此时关得紧紧的，连条门缝都没有。 小澜心里一紧。 难道又要…… “大神，我把你抬上去吧！”解炎爽朗地对宝木说道。 小澜和宝木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两人这才想起，小澜那副瘦弱的躯体，现在是属于宝木的。 宝木有点不情愿。 “不用客气，”小澜拍拍宝木的肩，“来，宝木哥乖，我俩一人一只腿，对，小心别被发现了……” 小澜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变成了抬人的人，宝木攀着墙壁一点点上升，他挥了挥手，二人便停下了动作。 “里面什么样？”小澜游刃有余地抬着宝木的右半边身子，“有人吗？” 宝木纠结地摇摇头，“里面也是个房子，和其他几户人家差不多，现在还没有看到人，只是他家……有好几只大狗，怪不得我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大狗？！” 底下的二人对视。 这户人家到底是藏了什么东西啊？居然把安保做到了这个份上。 “门是从里面关上的吗？”解炎问道。 “是的，”宝木点点头，“这么说，人应该还在家里，但是窗户里看不到人影。” “现在进去怕是不太好吧？”解炎看了看小澜。 小澜和解炎把宝木放了下来，三人躲在这个角落商议起来，自从他们来到这个屋子旁边，这附近就再没见过任何一个村民。 “要不，我们去敲敲门？”小澜提议。 解炎和宝木看看对方，一块问道，“敲门说什么？” “我们问……我们就问他们为什么没去参加前几天的分肉，怎么样？”小澜说道，“如果他们说参加了，我们就说我们没看见。” 虽然是个馊主意，但小澜决定用自己的演技力挽狂澜，三人站在铁门边，敲了三下。 指节在黑铁上发出沉闷悠长的声响，小澜敲完之后，略等了等，没过多久，又敲了三下。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连犬吠声都没有。 难道屋里其实并没有人？ 难道……里面的人已经？…… 小澜的脑海里刚刚浮现出这个想法，只听咯吱一声，铁门骤然开启了一条手指粗细的缝隙。 门缝里，露出了一只充满警惕的眼睛。 “嗨，大哥！”小澜上来就没皮没脸地打了个招呼。 身后的二人只想尴尬地躲起来。 那只眼睛上下打量着小澜，半晌，语速很快地问道，“有事吗？” “这几天怎么都没见你去分肉啊？”小澜把这出戏坚强地演了下去。 男人的眼神忽地一变。 然后，砰地一声，那窄窄的缝隙也不见了。 三人看着那扇重新紧闭起来的铁门，面面相觑。 “怎么办？”宝木问道。 小澜摇了摇头，“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我也有种感觉，”解炎看向小澜，“好像刚才那个人，并不是……” 二人相视点头。 “是什么？”宝木问道。 “刚才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和其他村民不太一样，”小澜压低声音，“他有没有可能……是像我们一样的玩家呢？” 小澜的话音刚落，身边忽然吱地一声响，吓得三人打了个哆嗦。 门，又打开了。 男人满目无助，颤抖着下巴站在门里。 “我是玩家，”男人的声音也颤抖着，“我……我也是玩家，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好久了！” 很快，三人就如愿进入了高墙中的院子，男人谨慎地锁上铁门，院子里栓着几只大黑狗，凌厉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扫了扫。 男人扬了扬手，似在安抚几只黑狗，黑狗的喉咙里发出了威胁般的低吼，三人见状，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屋里。 “你是玩家？”刚一进门，小澜就问道，“那你这张脸就是……” “是住在这儿的人的脸孔，但我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男人大声说道。 “但这张脸不是你的吧？”宝木问道。 “不是我的，”男人摆手，“是我……我正在找地方避开阳光呢，忽然看见这里的门开着，我就进去了……然后，就看见这个人已经死了。” 男人领着三人来到了最里面的房间，房间有些昏暗，角落里放着一只柞木躺椅，躺椅上有一具被人用麻绳捆在了椅背上的尸体，尸体头发苍白，浑身都是充血淤青，眼睛瞪得溜圆，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但是，这具尸体的脸孔还在，并且和面前的男人一模一样。 “那你是怎么得到的脸孔？”小澜问道。 “啊，哦，这里，在这里，”男人忙不迭地带着三人走回了客厅，指向北边那面墙旁放置的黑白电视机，“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死了，很害怕，但是又不敢出去，就在这个房间里呆着，后来到了中午，正午十分的时候，我刚好蹲在这个电视机旁边，我忽然在电视机里看到了一张脸，那个老头的脸长在了我的脑袋上，我吓坏了，本来想跑的，但又想凑近看看，就一下子被吸了进去……” 三个各有体会的人纷纷点头。 “后来，我就更不敢出去了，”男人垂下脑袋，“不过自从我来到这儿，这是第一次有人来敲门。” “可是那个老人是被谁杀死的？”宝木弱弱地问。 男人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我真的不知道，我发誓，我来的时候，人已经这样了……” “我们相信你，”小澜开口，“活人的脸孔被我们拿走，他们的死相……不是这样的。”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解炎问道。 男人抬眼想了想，“一个晚上……两个晚上……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两晚了。” “两晚？”小澜计算了一下，“那不正是这张脸的主人死掉的那晚？” “什么主人？……”男人茫然地看看他们。 三人把墓地里发生的事又给男人讲述了一遍。 “一定就是他做的！”听完之后，男人一口咬定。 “所以就是，那个死了的玩家，他找到了这个老头，他把老头捆在了椅子上，对他拳打脚踢，质问脸孔的下落，结果失手打死了老头，他就跑了？”解炎推理道。 “那他为什么跑去了墓地？”小澜质疑。 “我感觉，”宝木终于说话了，“他可能不是质问脸孔的下落，而是一些别的什么，比如说……通关的方法。” 通过暴打npc来获取通关攻略，真是厉害得要命。 “所以他是从这老人身上知道了什么，才连夜赶去了墓地，”小澜点了点头，“而且因为担心有了脸孔之后，可能就像这些村民一样夜晚没办法出门，他才顶着鸭蛋头半夜出门找坟，这样子，一切都合理了……” “可是这个老人为什么没有变成……那副样子？”解炎看看老人。 “可能是因为，能够变身的，都是母体，”小澜望向老人孤寂的背影，“他们这个家族的母体或许已经死去，只剩下了他一个，当然，现在一个都不剩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面具 四人聚到电视机旁边，看着黑黝黝的屏幕上反射出的第四页内容。 小澜干脆从抽屉里翻了纸笔出来，三个人分别将自己能看到的东西临摹下来了。 “秦思聪，第四页你来画吧。”解炎把笔递给了名叫秦思聪的第四个男人。 男人对着空白的纸页，一笔一划地，描出了一副奇怪的图画。 画完之后，四人对着那页纸张琢磨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这副画面同前几页都不一样，奇形怪状的圆环布满了整张纸，每个圆环上都有几条从中央散发出来的短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看出形状的东西。 小澜似乎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东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摇摇头放弃了，转而看向其他人，“你们有想法吗？” 解炎拿着那张纸，翻过来倒过去地看，“实在是有点太抽象了。” 秦思聪有些气馁，他悄悄望着其他三人，没敢说什么。 毕竟自己是后来的，而且自己能看见的那一页纸，又没人知道代表着什么。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宝木问道。 秦思聪赶紧坐直了身子。 “我们还需要找到剩下的五家，”小澜展开自己右手的五指，“要不这样，我们就把这个地方当成我们的根据地，秦思聪你在这里守着，等我们找到那五张脸的下落，白天，我们就用我们拿到的那几块……人肉，做借口，去那些人家里串门子，我和宝木在门口寒暄，解炎你就偷偷寻找藏脸的位置，要是晚上的话，我们只能偷偷潜入别人家里了，那肯定又是一场场恶战……” 秦思聪一听自己的工作就是看门，立时有些担忧地支支吾吾起来，“我……我也可以和你们出去的……” “晚上的话，肯定是人多力量大，”小澜解释道，“但如果是白天，我们三个人在村子里的身份是有联系的，一起活动不会引人怀疑，这样吧，晚上我们一起出门，白天你看家，这样你会不会放心一点？” 秦思聪被说中了心事，顿时有些脸红，“我……我不是不信任你们……” 三人笑了笑，气氛融洽了不少。 “这样我们说不定还能碰到其他玩家呢。”宝木笑着说道。 小澜点点头，“这一关的通关人数不限，希望我们都能成功过关。” 一丝愁容从秦思聪的脸上划过，但三人并没有注意到。 “现在还是白天，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小澜往窗外指指，“先回那个家取一团肉，然后按照计划进行……你放心，天黑了我们就回来找你，然后我们一起出发。” 小澜贴心地安抚了秦思聪，三个人就走上了回去的路。 解炎把三包肉的其中一包拿在手中，三个人沿着街道慢悠悠地散起步来。 没过多久，宝木拱着鼻子停在一户人家的院子后面。 小澜和解炎看着宝木。 “这一家吗？” “是第一个死掉的人。”宝木睁开眼睛，笃定道。 “是那个当晚就在深坑里扎死的人吗？”小澜确认了一遍。 宝木点点头。 三人来到这户人家的院子正门，一个穿着艳粉色外套的女人正在院子里收衣服。 “真是这家吗？”解炎低声道。 宝木还没做出回应，女人先看到了他们。 “诶，你们怎么来啦？”女人拍了拍最后一件衣服，笑着冲三人道，“快进来快进来……” 小澜笑着走进了院子。 第一个死的，居然是个女孩子。 女人长了一张清纯的小圆脸，热情地把三人迎进了正屋，客厅里还坐着一个穿着灰蓝色短袖的孩子，看上去像是个男孩，但五官和脸型同女人几乎一致。 男孩见有客人来，连忙站起身子，拘谨地看着他们。 解炎把手中的肉块递给了女人，“这个给你们。” 女人看着手中包在荷叶里的肉块，先是有些诧异，“这是……” “这个……我们吃不了，”小澜含糊其辞地搪塞，“送给你们啦。” 女人的眼眶顿时有些红了，“这……这怎么好意思……” “哎呀，你就留下吧，”小澜拍拍女人的肩膀，眼睛往室内看去，“家里只有你俩呀？” 女人叹了口气，“还能有谁啊？……” 这就好办了。 趁着女人低头擦拭眼泪，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解炎连忙问道，“内个……我忽然想上个厕所。” “啊，哦，快，小文快带哥哥去……”女人扭头朝他的儿子挥挥手。 “不用了不用了，”解炎故意装出痛苦的样子，捂着肚子往屋子的深处跑去，“我自己找就行，你们先聊……” 说完，解炎就不见了身影。 男孩无措地看向母亲，直到女人点头说了句“坐下吧”，才安心地重新坐在椅子上接着看书。 小澜和宝木作为情侣咖，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女人聊着天，小澜的余光看到解炎的身影从走廊的后面晃过，赶忙大声笑了几下以吸引女人的主意。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女人都似乎都有点怀疑了，小澜的额头也开始渗出薄汗。 “那个……要不我还是让小文去看一下吧，”女人细声说道，“都这么久了，会不会是……” “谁知道这小子怎么回事，别急，让小文好好看书哈，我去后面看看。”小澜终于有了借口，甩手朝走廊走去，刚走出几步，就见解炎匆匆从后屋跑过来，还冲她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我不是想让你们走，我就是看这天快黑了……” 女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随后是宝木的声音。 “是呀，大姐，我们知道，哎呀是……我们是快了……好好好一定邀请你和小文……你们比我还急……” 宝木的声音十分娇羞，听起来把黄裙子这个准新娘的身份消化得很好。 “你可出来了！”小澜大声说道，一边把解炎拉了过来，“中午不让你吃那么多你偏吃，活该……” 三人得逞后，就匆匆告别了女人的家，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天色就已经渐暗。 “你找到了？”小澜一边走，一边低声问解炎。 “那当然了，”解炎拍拍自己的口袋，“我都画下来了，回去和你们讲。” 三人按照承诺回到了秦思聪的家里，敲敲门，秦思聪又是先打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连忙把三人放进了院子。 “我找到一个东西。”没等三人开口，秦思聪先急火火地说道。 解炎一下子被噎住了，愣愣地问道，“什么？” “你们不是说那个墓地的线索，是从这里得到的吗，我想着说不定这里还有些别的东西，你们出去的时候，我就在屋子里四处翻了翻，”秦思聪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结果找到了这个，我觉得很可能和村庄的历史有关。” 他的手中，托着一只造型别致的面具。 面具是木质的，整体漆着乌黑的油墨，棱角分明，面具只有两颗眼睛的位置开了两个菱形的洞，菱形边缘锋利、造型细长，于是整张脸带给人一种奸邪的不详感。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小澜伸手摸了摸面具的表面，手感十分光滑。 “你们跟我过来吧，”秦思聪走向了后屋，“说起来有点复杂。” 三人跟着他走到了老人可怖的尸体旁边。 “我原本在抽屉这些简单的地方翻找，但是后来我忽然发现，你们看他的眼睛……”秦思聪指向老人混浊充血、充满怒意的双眼。 “他似乎在看那里。”他沿着老人的眼神，又指向了躺椅旁边的一座老久的立式衣柜。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衣柜的顶端。 “在衣柜的上面，我找到了这个，”秦思聪晃了晃手中的面具，“而且更奇怪的是，找到这个面具的时候，它的上面居然一颗灰尘都没有。” 解炎盯着面具看了一会儿，说道，“面具先留着，咱们看看画吧。” “你们真的找到了？”秦思聪惊喜地问道。 “我出马，”解炎拍拍胸脯，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都是小问题。” “她家确实只有两个人，你们猜脸孔藏在什么地方？”解炎臭屁地问，没等其他人回答，就自顾自地答道，“就藏在了她们一家的合照里！” “合照？” “对，就是合照，”解炎点点头，“我原本一直再找水面啊玻璃啊什么反光的东西，但是哈，在我走到她家卧室的时候，正好有一缕夕阳打进来，我就从一个斜角，发现了挂在她家卧室里的照片，也能反光，后来用册子一试，发现真的是，但只有那一个角度，只有那一个角度能看到反光面，从其他角度看过去，那都只是一张普通的合照。” 好险好险。 小澜在心里呼了一声，要是没有那束夕阳，要是解炎没有刚好站在那个角度，那此行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还好你厉害。”小澜恭维道。 解炎嘻嘻笑着，四个人一起看向他手中的纸。 纸上的笔触十分潦草，隐约能看得出是九个小人在一个两边封闭的空间里行走的样子。 “那画就长这样子吗？”小澜有些嫌弃地问道。 “啧，我画得和镜框反射出来的画一模一样，”解炎指指那张纸，“画完之后我还对比了好久呢，就是这样的。” “看上去是我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宝木说道。 秦思聪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两道线段，“像是某种洞穴。” “洞穴？”小澜低头又仔细瞅了瞅，“好像有点像……” 但是如何找到这条洞穴，问题还是出在第四张画上，搞不懂那一堆不规则的圆圈是什么东西，知道这是个洞穴了也没多大用处。 “对了，”秦思聪不经意问道，“你们这次出去，没找到玩家吗？……就是像我这样的……” “哪有什么玩家啊。”解炎专心看着那张圆圈图，随口答道。 秦思聪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地点点头。 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他们没有休息时间，紧接着，就该按照计划，四人一起出门了。 秦思聪自从进了这大宅子，就没怎么见过围墙外的村庄，此时一出门，立刻显得鬼鬼祟祟的。 四个人在一起，目标有些大，宝木带着他们绕了好几圈，终于循着气味停在了一家人的院子侧边。 “这个？”小澜指指这户人家的房子，用口型问道。 宝木严肃地点头。 众人犹豫了几秒。 晚上出发的好处就是不需要承担撒谎被戳穿的后果。 坏处是，搞不好会碰到母体变身，那就又得挑战他们的战斗力和逃跑速度了。 还是小澜第一个翻过院子的围栏，钻进了院子里。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翻了进来。 村子里的深夜格外寂静，沙沙的脚步声靠近了屋子后门，开门声还没响起，脚步声就换了个方向。 “你去哪儿？”解炎用气音问道。 小澜指了指屋子后面的仓房，“我去那里看看，你们可以先进去。” 她说着，弯腰走向了自己的福地——小仓房。 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召唤。 远远地，小澜就看到了仓房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正在反射着月光。 她兴奋地加快了步伐，跑向那里。 那是……那是…… 啪嗒！刷啦！—— 小澜的眼神还盯在那亮晶晶的东西上面，只是视线颠倒过来了。 她中了陷阱。 小澜倒着蜷缩在网中，大脑充血，非常想抽自己几巴掌。 “宝木哥！”她试着增大了声音，喊道。 没人答应。 他们已经进去了。 小澜痛苦地扶额，心里直骂自己。 她孤单地在悬挂着的网中挣扎，企图通过自己的努力逃出生天。 但基本不可能。 废了好大功夫之后，除了自己的脑子充血得更加厉害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直到后门吱地响起。 “小澜那儿怎么还没动静？”是宝木的声音。 “宝木哥！”小澜虚弱地大喊，“宝木哥！救我！……” 几道脚步声匆匆靠近。 “小澜！”宝木赶紧扑上来托起那张网，“你没事吧？！” “现在还没事……”小澜用仅剩的半口气答道，“快放我下去，脸孔肯定就在这里……” 第一百七十章 第九张脸 三个人一起撕扯着那张大网。 等到小澜终于从网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满眼金星几乎昏迷了。 “醒醒！醒醒……” 解炎捏住小澜的脸颊左右摇晃，被宝木气得一掌挥开了。 半晌，小澜才幽幽睁开眼睛。 她骤然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弯身朝正屋的后门看去。 “呼——还好没人听到。”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宝木把小澜扶起来，“我们在里面找了一会儿，还不见你进来，就有点担心。” 小澜感激地挎住宝木，“这家人的陷阱设在这里了，说明脸孔应该在附近，来，我们一起找。” 四个人一起在这片小仓房的附近翻找起来，离天亮还有很久。 小澜的脚步还有些晃悠，拐着曲线往那块亮晶晶的东西走去。 然而走到近前时，小澜只看到了一团盖在秸秆上的破布。 这玩意……会反光？ 宝木也凑过来，低头看了看，“这是什么？” “我从那里能看到这玩意在反光，”小澜回头指向自己踩中陷阱的地方，“可是它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反光的样子。” “是不是像那个相框一样，从某个角度才能发现玄机？”解炎也走了过来。 “相框那至少有个玻璃做反光物，这只是块破布啊。”小澜拎起那块破布，抖了几下，没有东西从上面落下来，破布下面也只是普通的秸秆。 其他三个人盯着破布看了几眼，不约而同地走开到一边去接着寻找起来。 只有小澜捏着那块破布，一脸怀疑地看着它。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张破布…… 小澜把破布翻过来又翻过去。 然后，鬼使神差一般，她把那块破布，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破布是灰褐色的，表面散发着暖烘烘的气息。 小澜嗅着这股令人感到安心的气味，在破布下睁开眼睛。 她能看到东西。 透过这层并不透明的破布，周围的一切在她眼前尽现，甚至连同伴们看着她时古怪的表情都能看到。 “快过来！”小澜仰着脸，招呼其他人过来，“快快！我好像找到了！……” 三个人半信半疑地走近。 “你在干嘛？”解炎瞥了小澜一眼。 “把那本书拿给我。”小澜冲着解炎甩了甩手。 解炎拉开外套，从外套内侧掏出宝贵的棺中书，递给了小澜。 小澜飞速翻到第六页，把棺中书拿到面前。 纸页上，出现了九道门组成的半圆弧，九道门前，分别站了九个人。 “我看见了。” 小澜这句话一出来，其他三人顿时兴奋起来。 “真是这破布？”解炎看向破布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小澜把破布从脸上拿了下来，递给了宝木，又点点头道，“真的，脸孔要么就藏在破布中间，要不然，这破布可能就是脸孔本身。” “看见了看见了！”宝木也低声欢叫起来。 这样子，四个人轮流看到了那幅图的模样，将画面临摹到白纸上以后，众人又把破布放回了原地，踩着最后的夜色跑回了根据地。 “这是门吗？”四人聚在那张纸旁边商量着，解炎指着画上的弧形问道。 “那怎么办？会不会是我们九个玩家要每个人进一扇门，最后才能一起跑出去？”秦思聪又担心起来。 四个人沉默了一下。 “我们还是别想那么多，”小澜头都没抬，直接道，“先尽力把书里的内容集齐，接下来……肯定是有办法的。” “就是就是。”宝木捧场道。 第二天白天，三人故技重施，成功进入了下一户人家，解炎的业务也愈发熟练了，很快就找到了这家人藏匿脸孔的位置，完成了任务。 从院子里走出来之后，小澜抬头看向天边，虽说夜色还未降临，但估计白天的时间也不足以支持他们完成下一户的任务了，三人先跑回了秦思聪所在的大院子。 晚上的经历也十分顺利，四个人又满意地得到了第八幅画。 第七幅画上，没有什么图案，只有四个字。 生死未卜。 第八幅画上，画着一扇四方的大门，大门的正中间，画着一个面具的图案。 四个人在看到这幅图的瞬间，就看出了它的玄机——这个面具的图案，和秦思聪在老人家找到的面具十分相似。 “生死未卜，”解炎用手指戳了戳那张白纸，“这也算是提示吗？我们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生死未卜？” 四个人盯着那张纸。 “其实，要是仔细看，”秦思聪细声说道，“这四个字中间的间隙，好像是不一样的。” 见其他人注意到了他的话，秦思聪忙补充道，“像是一个生字，一个死字，然后未卜两个字是连在一起的。” “原图就是这样的吗？”小澜先问向具体操作任务的解炎。 “一模一样，”解炎举起双手恳切道，“我用我所有的才华发誓，我完全是按照原图描下来的。” 众人先放下了这张图，拿起第八张看了起来。 秦思聪把面具摆在了白纸旁边，这么一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 “这玩意有用，咱们以后得一直带着。”解炎伸手就打算去拿面具。 小澜抢先他一步拿起面具，想了想，又把它递还给了秦思聪，“你拿着这个吧，毕竟是你找到的。” 秦思聪感激地看着小澜，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面具收到怀里，收好之后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解炎淡淡地瞟了小澜一眼，没说什么。 “好啦，接下来我们还剩下一页纸，就完成任务了。”小澜说了一句振奋的话。 几人只振奋了一点点，因为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前八页的内容，然而对于到底如何通关还是没有想法，当然了，问题主要出在第四页上，他们四个至今没能分辨得出那些布满画面的不规则圆圈到底是什么，以至于第四页之后的内容，他们也半知半解。 天刚一亮，小澜、宝木和解炎便拿着手中的最后一块肉，踏上了寻找最后一户人家的路。 越到后面，宝木的工作压力越大，不仅搞错了几次，甚至还引着二人走回了之前被他们光临过的几家。 解炎渐渐没了耐心，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宝木几句，宝木任劳任怨不敢反驳，小澜却愤怒地怼了解炎好几句，搞得三人之间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宝木终于找到了最后一户人家的时候，这里飞快更迭的白天已经过了一大半，四个人站在院子门外，筋疲力竭地往里面看去。 院子里和屋子里都不见有人。 小澜伸手想去打开院子的门栓，远远地，响起了一个男人凶巴巴的声音。 “你们干嘛？！” 小澜立马缩回手，三个人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朝着声音响起的位置看去。 小路的那头，急匆匆地跑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解炎见状，举着肉块就迎了上去，“大哥，给你们肉……” 男人呼哧呼哧地跑过来，解炎谄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因为，男人的手中，拿着两大块肉。 “你们来干嘛？！”男人跑到自家院子旁边，护住院门不让他们靠近。 “我们来……送肉。”宝木支支吾吾说道。 “我们的肉吃不完，送给大家一点。”小澜连忙笑着补充道。 “我还用得着你们的肉？”男人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他白了一眼解炎手里的肉，“又有新肉了，你们既然吃不了也不用去领了，搞这么麻烦……” 男人说完，便没再搭理他们，自己打开了院门，进去之后，扭头又关上了院门，把他们三个关在了门外。 三人面面相觑。 又有新肉了？ 几个村民从同一个方向走了过来，三人便朝着那个方向找去。 两户紧邻的院子前面，各有一大滩殷红的血液，一个女人正站在其中一个院子前面收拾着东西，见他们走了过来，连忙大声喊道，“哎呦，你们怎么才来呀！我们刚刚把肉分完，一块都不剩了呀！” 小澜盯着地上的两滩血，试探着问道，“两个人……都分完了？” “对呀，两个肉都分完啦！”女人捡起剩下的荷叶，“你们看呐，天都快黑了，当然都分完了，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动作太慢啦！……” 三人往回走的时候，夜色渐渐浓郁起来。 最后的两个人，也死了。 现在只有他们四个还活着。 “这个事，我们可不能告诉秦思聪。”解炎忽然说道。 小澜和宝木侧过脸看看他，问道，“为什么？” “他现在用的不是他自己的脸，他自己的脸还没有下落呢，”解炎站住脚步，轻声道，“要是他知道我们三个互相换了脸，只有他一个人没找到脸孔的话，我担心他会对我们……” “你怎么能这么想？”宝木不忿地说，“他有权知道真相，难道就因为担心秦思聪嫉妒我们，就要一直瞒着他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解炎连忙辩白，“我的意思是，担心他会伤心难受，你想到哪儿去了？” 小澜看着二人，没说话，过了几秒钟才缓缓说道，“我们不一定非要把脸孔戴在脸上才算找到，只要我们发现了藏匿秦思聪的脸孔的东西，拿着那个东西通关，应该也是一样的，毕竟我们的脸也不在自己脸上。” “这样也不错……”解炎闷闷地说道。 三人推开门，对着门里一脸期待的秦思聪摇了摇头，“出来吧，最后一个我们一起去找。” 路上，见三人的表情不太好，秦思聪怯怯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澜和宝木对视了一眼，便把最后的两个玩家也已经死掉了的事告诉了他。 秦思聪的脸白了一下，很快，他也明白了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煞白的脸孔顿时有些泛紫。 “但你别担心，”小澜抚慰道，“只要我们把藏有你脸孔的东西找到，再带走，就可以了，其实我们三个脸上的也不是自己的脸。” 看着秦思聪诧异的眼神，小澜把发生在三人身上的事讲述了一遍。 “你是个女生？”听完之后，秦思聪发出的第一句感叹居然是这个。 “呃……对呀，”小澜点点头，“怎么啦？” “你……你不像女生。”秦思聪咧嘴笑了笑。 小澜有点不服气，“我哪里不像女生？” “没什么……”秦思聪适时停止了话题拐向奇怪的地方，“没什么……” 知道了三人同自己的处境相差无几之后，秦思聪似乎放松了一些，和他们相处起来也更自然了。 四个人来到白天那个男人的院子旁边，熟练地翻过了栅栏，向正屋走去。 打开门，四人蹑手蹑脚地潜入客厅。 小澜挥挥手，表示“分头行动”，四人便默契地朝四个方向走去，宝木留在客厅里，小澜走向走廊右侧，解炎走向走廊左侧，秦思聪则径直走向最后面的房间。 走廊右侧的房间是个乌漆嘛黑的储藏间，里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小澜头疼地摸黑翻找起来。 没过多久，宝木的声音就从客厅里响起。 “快过来！……” 这么快？！ 小澜跑出门，正撞见从对面跑出来的解炎，二人一块跑回了客厅。 宝木站在一只红木观赏架前，望着架子上的什么东西，正在出神。 “找到了？”小澜一把抓住宝木的胳膊，凑过去。 宝木扭头看着他们，点点头，“你们看这个。” 他的手指着的，是一颗硕大的明黄色宝珠。 小澜虽然不知道这属于哪种宝石，但从这宝珠圆润的光泽上就能轻易分辨出来，这一定是个好东西。 解炎赶紧掏出怀里的棺中书，翻开最后一页。 他的手都激动得有些颤抖。 宝珠上，反射出了纸张扭曲的样子。 几笔弯曲的黑色线条，也出现在了宝珠的表面。 就是它！ “可这是什么？”解炎看着宝珠中映照出的内容，疑惑地问。 小澜也摇了摇头。 线条被宝珠浑圆的表面扭曲得太厉害了，况且这本书里的画作本身就属于抽象派画风，这下子更难分辨出画里的内容。 三人盯着宝珠看了半天，才发现了不对劲。 “秦思聪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水下的世界 最里侧的房间，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异响。 小澜和宝木往前迈了几步。 “什么动静？”解炎虚声问道。 小澜没回答，而是又往前靠近了一段距离，朝黑暗中的走廊尽头看去。 “拿上珠子。” 听了小澜的话，解炎立马抓起宝珠紧紧攥在了手里。 三人一起走进走廊。 秦思聪的背影渐渐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仰头望向自己面前的墙壁。 “秦思聪？”小澜问道。 秦思聪僵硬地扭过头来，眼神里尽是惊诧。 然后他抬起手，指向了前方。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悬挂在墙边。 那东西有一人多长，呈纺锤形，油黑的表面遍布着粗糙的纹路，一根长绳吊着那东西，使之悬在了半空中，一圈圈地缓慢自转着。 “这是什么？”解炎瞪大了眼睛，“像一个……巨大的蛹。” “母体！”小澜轻声喊了出来，连忙伸出双手抓住了秦思聪的衣袖，“快跑！这是母体！” 小澜没有拉动秦思聪的身体，他哆嗦着嘴唇摇了摇头，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它身上……是我的脸。” 几个人一起看向那只巨蛹，蛹身还在旋转，终于，一块白花花的东西暴露在他们面前，正是白天看到的那个男人的脸。 男人的面容严肃，双目紧闭，一张人脸被包裹在黑色的蛹壳下，显得无比苍白。 忽然间，他睁开了双眼。 四个人齐刷刷一抖。 浓黑的眸子渗出血色，男人的眼神刀锋一般从他们的身上剐过。 咯吱咯吱的声音更响了。 刺啦一声，黑色的蛹身上忽地出现了一道裂隙，露出了内侧白花花的玩意。 几个黑点从那道缝隙中挤出来，四个人耳边响起了嗡嗡的声音。 “快跑！”解炎不再压低声音了，而是破声大喊，“是毒蜂！” 小澜拉起秦思聪就跑。 “可是……我的脸……” “脸已经拿到了，快跑吧！” 小澜的话刚落地，巨蛹身上的裂隙便裂开得更大了，更多毒蜂从蛹内飞出来，扑向匆忙逃脱的四人。 解炎一脚踹飞了大门，四个人飞快跑了出去。 黑压压的蜂群如同一片乌云，紧紧追随在他们身后，甚至能看到一两只速度较快的毒蜂从他们的耳边划过去。 四个人在小路上猛跑，蜂群渐渐逼近。 “我们怎么办？！”解炎用袖子挥开了一只脸边的毒蜂，大声喊道，“这玩意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要不然把珠子扔掉吧……” “不行！”小澜立马反驳。 “水！……”秦思聪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喊，“蜜蜂怕水……” 对了，水！ “我们快去村后的池塘！” 小澜喊着，带领四人转向了右侧，池塘距离他们并不远，绕过了一栋房子，平静的荷塘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蜂群似乎知道了他们想做什么，速度更快了。 乌黑的蜂群即将笼罩到他们头顶。 距离池塘还有半步距离了，小澜的手背却猛地传来了一阵刺痛，她甚至没来得及抬起右手看看发生了什么，便眼前一黑，径直倒向了水面。 像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 梦中，小澜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这么多天没有休息过了。 梦里只有无尽的漂浮和放松。 还有，不时闪过的几张……脸。 脸，到处都是脸。 不明白，也不想思考。 要不是梦中的世界忽然开始了地震，小澜甚至不想醒来。 因此，睁开眼睛的时候，小澜一副起床气重度患者被扰了清梦的样子，龇着牙坐起了身。 “小澜！”面前的宝木泪光闪闪地抱住了自己。 小澜收起了自己的獠牙，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几人。 三张男人的脸。 小澜看着抱住自己的长着宝木的脸的人，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一把把他推开，“你干啥？！” “小澜，我们都变回来了，”宝木委屈地抽抽鼻子，“不信你摸摸自己的脸。” 小澜看着三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不信你看水里，那边就是水潭。”解炎抱着胳膊，朝小澜身后指了指。 “我变回来了……”小澜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是……这一关结束了吗？我们通关了？” 三个人摇了摇头。 “还没有，”宝木把小澜扶了起来，“但是我们终于明白第四页的内容了。” “第四页……”有关棺中书的一切也慢慢回到了小澜的脑海，“是什么？” “就是荷叶。”解炎掏出那幅画，指着上面不规则的圆圈说道。 “荷叶？” “对，这幅画上画的就是这个池塘里的荷叶，指的也就是池塘，我们歪打正着跳进了池塘，才到达了这里。” 小澜听了宝木的话，这才往自己的身周看去。 他们正置身于一个狭长的隧道尽头，四人身边有一口深邃的水潭，隧道幽深，完全看不到那头的模样，只有岩壁上间或出现的橘黄色壁灯提供了一丝光线。 “这里是……那片池塘下面的空间？”小澜难以置信地问道。 三人点了点头。 “你被毒蜂蛰了一下，不过好像问题不大，”秦思聪指指小澜的手，“只是多睡了一会儿。” 小澜点了点头，“那本书……” 解炎很快把书展开，又掏出了湿淋淋的几张纸，四个人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既然第四张是荷叶，也就为我们指向了池塘下面的空间，那第五张的意思，是不是就是……” 众人看向面前那条狭长的隧道。 “里面是什么？”小澜问道。 宝木摇了摇头，“我们试着往前走过，但是一直走不到头，我们就想着先回到这里来，毕竟你还晕着，可能会需要水。” “谢谢你们。” 小澜笑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确实口渴，喝饱了之后，擦擦嘴，看向隧道。 “走不到头是啥意思？这隧道很长吗？” “没那么简单……” 三人站直了身子，一起看向幽黑的隧道深处。 “我们带着你走一遍吧，走一次你就知道了。” 四个人在隧道中行走，小澜对照着棺中书上的第五页内容，瞧了瞧隧道侧壁。 “就是这里。” “这倒没什么好否认的，”解炎懒洋洋地说，“但问题是，哎，待会儿你就懂了。” 四个人又走了大概十分钟。 解炎哼了一句，“差不多了吧。” 小澜好奇地看向他们。 “应该差不多了，”秦思聪转过身子，“我们回头吧。” “回头？” “嗯，你回头看看。” 小澜转过身，跟在三人身后走了几步，眼前的视线忽地宽敞起来。 他们，又回来了。 “你看吧，就是这样，”解炎无奈地指了指那条隧道，“无论我们走多久，都走不到尽头，而且一回头，就又回到出发的位置了。” “我们怀疑……我们其实根本就没有走进去过。”秦思聪说道。 “你们的意思是，我们一直就在洞口转悠？”小澜总结道。 三人点了点头。 “会不会，只有九个人到齐了，我们才能……”秦思聪轻声道。 四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意思是我们就放弃得了呗？”解炎没好气地说道。 “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一直在那九个人九个人的，现在就剩下我们四个了，说那些还有用吗？” “我只是提出一个想法。” “说得挺好听……” 人高马大的秦思聪被解炎怼得面红耳赤，还是小澜和宝木打断了二人的争吵，气氛才终于有所缓和。 “对了，”小澜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既然我们都变回原样了，那枚珠子呢？珠子还在吗？” “醒来的时候就不在了，”解炎耸了耸肩，“可能变成他的脸了吧。” 他指着秦思聪。 “哎呀，”小澜皱起眉头，“我们还没看清最后一张图上画的是什么呢。” 其他人像是才想起这一点来，茫然地看向了小澜。 “你们还记得在珠子上面看到的画吗？”小澜看着宝木和解炎问道。 “我就记得有几条波浪一样的曲线，”宝木用手指比划着，“但是没看清楚细节。” “我也一样。”解炎很快说道。 秦思聪更不用说了，他那个时候正在和巨蛹面基，压根就没看见珠子长什么样。 三个人蹲在地上按照记忆胡乱画了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到底没能看出个所以然，不过他们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倒也不差这一件。 核对完棺中书的内容，众人重新看向隧道。 究竟要如何通过这条隧道，找到棺中书里有着九扇门的地方呢？ “不然这次再走远一点试试？”解炎问道。 于是众人真的再走了一次。 一直走到三个男人的脚步都疲乏起来了，一转身，他们再次看到了熟悉的池塘。 “倒着走一次呢？” 三人倒着走了起来，眼看着自己距离隧道的入口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次成了吗？”解炎说着，转过身。 其他人跟着他转过身。 他们又回来了。 四个人颓丧地蹲在水潭边，绝望地看着那四张终于回到了他们自己身上的脸。 解炎烦躁地翻看着空白的棺中书，还有他们临摹出来的几幅画。 小澜和宝木背靠着背，凝神思索着。 秦思聪盘腿坐在隧道一旁，无聊地叹了口气，然后他把手伸到自己的前襟中摸索了几下，掏出了一个东西。 小澜一看见那东西，登时站了起来，搞得宝木差点躺倒。 “面具居然还在？！” 秦思聪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只通体乌黑的木质面具。 秦思聪看着忽然凑过来的三人，“昂”了一声。 “你怎么不早说这玩意还在？！”解炎张口埋怨道。 秦思聪不知所措地把面具递了出来，“我……我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关系……” “万一线索就在面具上面呢？你负责吗？……”解炎骂骂咧咧地抱怨起来。 “但是刚才我们走隧道的时候，这个面具也一直在我身上，”秦思聪辩解道，“我们这不还是没走出去吗？” “它既然是面具，”小澜把面具递回给秦思聪，“你戴在脸上试试呢。” “戴在脸上？” “嗯嗯。” 秦思聪别扭地拿起面具，对上了自己的脸，在他的双眼透过面具上面的那两个孔洞望向他们时，三个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秦思聪羞怯友善的眼神，通过那两个菱形孔洞之后，居然带给人一种阴冷后怕犹如芒刺在背的恐惧。 “怎么了？”秦思聪说着便要把面具拿下来。 “不，别拿下来，”小澜一把按住了他，“就这么戴着，转身，我们进隧道，往前走。” 三人跟在莫名其妙的秦思聪后面，一步一步，缓缓迈进了隧道。 四个人经过了一盏壁灯。 呼一声，似有一阵暖风吹过，四周忽然明亮了起来。 壁灯里微弱的火苗骤然变大，照亮了这片阴暗的区域。 秦思聪被火焰吓了一跳，差一点把面具拿开，却被小澜和宝木一左一右地抓住了。 “别怕，就这么往前走。”小澜半推着秦思聪，说道。 宝木也点点头，“我们可能已经走进去了。” 四人走到第二盏壁灯旁，又是呼的一声，第二盏壁灯也被点亮。 解炎鼓足了勇气，扭头看了看，兴奋道，“后面终于不是水潭了！” 身后，是一条已经变得灯火通明的隧道。 第九盏灯也被点亮。 一扇红褐色的弧形木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怎么就一扇？”解炎看看那扇门，又看了看手里的第六张图。 “要打开吗？”秦思聪端着面具，低头问向小澜。 小澜伸手，黄铜门把手并不冰冷，反倒有种淡淡的暖意，像是不久前刚刚有人使用过它一般。 扭动。 木门无声地打开，露出了门后的世界。 那是一个宽阔的半弧形空间，九扇门一一排列着，出现在他们对面。 解炎探头看了半天，问道，“你们不进去吗？” 没人有先进去的意思。 “你把面具给我，我先进去。”解炎朝秦思聪伸出了手。 没等秦思聪反应过来，解炎直接上手去抓他的面具，二人在狭小的门边抢夺着，趔趄着，小澜看着二人的模样，假意一碰，二人整齐地倒进了门内。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谦 “你撞我干嘛？！”解炎一把推开秦思聪，趔趄着站起身来。 秦思聪赶紧把面具收好，“谁撞你了……” 见二人没什么变化，小澜和宝木才走了进去，四人进门的瞬间，身后的门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面前的九扇门发生了变化。 一些黑色的墨迹慢慢浮现在门上，九扇门上的墨迹各有不同。 待墨迹浮现完毕，小澜一一看去。 是卦象。 小澜见过八两水的卦象录，对这些线条并不算陌生，虽然没法分辨得出这些卦象的意思，但至少能看得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六十四卦。 “卦。”秦思聪瞪大了眼睛，喃喃念着，走近了那几扇门。 “你认识？”解炎打量了秦思聪一眼。 秦思聪点点头，指着门上的卦象说道，“从左到右，分别是：水地比，俗称比卦；风天小畜，俗称小畜卦；地天泰，俗称泰卦；天地否，俗称否卦；火天大有，俗称大有卦；地天谦，俗称谦卦；火雷噬嗑，俗称噬嗑卦；天雷无妄，俗称无妄卦；坎为水，俗称坎卦。” 宝木立刻对秦思聪刮目相看起来，“你怎么这么懂？” “我总得会点什么吧，”秦思聪笑吟吟地挠挠头，接着说道，“其中，比、大有、噬嗑为上上卦，小畜、无妄、坎卦为下下卦，剩下三个……” 说着说着，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解炎低头盯着手里的棺中书，又抬头看了看九扇门。 第六张图上，一个人，只能走进一扇门。 第七张图上，只有四个大字，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三条路。 生路，死路，和未知的路。 而代表生路的吉卦，只有三个。 没等他们做出反应来，众人脚下的地面忽然开始了颤抖。 不远处的地面忽地裂开了一道天堑般的口子，无数碎石洋洋滚落，只有他们脚下的这一小块区域还算是安全，裂隙向他们靠近，渐渐的，除了九扇门包围起来的半圆形地面之外，其他地方，全部变成了深渊。 隆隆巨响从深渊的底部传出，一股热浪骤然包围了他们。 地面终于停止了颤抖，几人凑到边缘处，朝深渊里看去。 一片橙红。 滚滚岩浆淹没了地下的一切，岩浆散发出的热浪如同一阵带刃的风，吹得他们脸颊生疼。 小澜眯起眼睛缩回了身子，刚想张口，只听得耳边一声尖叫，宝木的身体犹如一只雪白的飞鸟，直直地坠向了深渊。 动手的人正站在他身后，推完了宝木，扭头便跑。 是解炎。 “小澜！——”宝木尖叫着，头朝下扑向岩浆。 小澜使出了全身力量尽力前扑，终于抓住了宝木的右脚。 秦思聪难以置信地看着解炎，“你疯了？！” “我疯了？我这是在帮你！”解炎病态地大叫着，跑向了画有比卦卦象的第一扇门，“生门就三扇，他俩可是一伙的！我告诉你，要不是我的话，死的可就是你！……” “你这是在杀人！”秦思聪紧跟上去。 “杀个屁，这只是个游戏！”解炎抓住了门把手，冷笑道，“我告诉你，别以为那两个人是什么好人，谢谢你的卦象了，想走哪条路，你自己选吧！” 小澜拼命抓着宝木的右脚脚踝，宝木的整个身子悬挂在岩浆上方，滚烫的气息在二人的脸上灼烧，二人这时才发现，他们所站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悬崖，而只有一个空空的平台，宝木的身体左右晃荡着，眼看着就要坠入到岩浆中间。 小澜牟足力气打算将宝木直接拉回来，右手虎口却猛地刺痛起来。 是被那只毒蜂蛰伤的位置。 小澜越是用力，虎口的刺痛就越厉害，疼痛引起了剧烈的颤抖和疲软，热浪带来的汗液浸湿了她的手掌，小澜感觉宝木的脚踝在自己手中一点点下滑。 “小澜！——”宝木嘶声裂肺地大喊着，“小澜！——” 小澜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未等落到半空，就蒸发成了一缕水汽。 “宝木哥……”小澜的浑身都在颤抖，“你别怕……” “小澜你走吧……”宝木的哭喊声从下面传来，“你快走……” “我……不……” 一只手猛地从旁边探出来，稳稳地抓住了宝木的小腿。 宝木的身体开始上升。 汗液滴进了小澜的眼睛，小澜眨巴眨巴眼，仰起头看向那个紧抿着嘴唇的男人。 宝木的半个身子被拖到了平台上面。 在小澜和秦思聪的帮助下，宝木终于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平台，他白皙的脸庞被岩浆的热气蒸得通红，脱离了死亡的威胁之后，宝木立刻抱住了同样狼狈的小澜，放声大哭起来。 秦思聪看着他们，慢慢站起了身，抹了一把汗。 “谢谢你。”小澜看着秦思聪的脸，顿时有点哽咽。 秦思聪摇了摇头，“要是没有你，我根本走不到这里。” “要是没有你，我……我现在已经死了……”宝木冷静下来了，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秦思聪憨实地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也……” 小澜吸了下鼻子，指向那九扇门，“还有两扇生门，你走吧。” 秦思聪敛住了笑容，扭头看了一下，又回过头来，“那你们……” “我们有我们的办法，”小澜扶着宝木站起了身，“真的很谢谢你，你一定能走到最后。” 秦思聪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缓缓走到二人身边，蹲下，从怀中掏出了那枚面具，放到了二人身前。 “这个给你们吧。” 小澜看着他，站起身，重重点头道，“谢谢你。” 秦思聪转身指向了第六扇门，说道，“在中卦里，有一个卦象，谦卦，虽然是中卦，却一直被认为是最好的卦象，六爻皆吉，逢凶化祥。” 小澜看向那画有谦卦的第六扇门。 秦思聪说完，便缓步走向了画着大有吉卦的门，进门之前，他侧过身子深深看了二人一眼。 “希望善良能带给你们好运。” 第一百七十三章 漩涡 小澜拉着宝木的手，二人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 “小澜，”宝木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命令的意味，“最后一扇生门你来走。” 小澜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会儿，仰头说道，“宝木哥，我觉得……咱们两个可以一起走进那扇火雷噬嗑。” “一起？”宝木像是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并没有规则说过不能两个人进一扇门，”小澜煞有介事地说道，“最坏的下场，也就是把我们两个同时踢出门呗。” 宝木的心态和表情一起放松了不少。 小澜蹲下身捡起了秦思聪放在地上的面具，在四周炎热空气的熏蒸下，面具的表面也变得愈发黑亮，触手不再那般冰凉，而是有种温润的粘腻感。 “这个还是你拿着吧，以后可能会有用呢。”宝木说道。 小澜没拒绝，抓着面具，和宝木一起走向了最后一扇生门——火雷噬嗑。 二人对视一眼，宝木点点头，拉开门把手。 门里是一片深蓝色的漩涡，如同一片深海，又如同一片星空。 宝木好奇地探身走近，“这是什么啊……啊！——” 宝木的叫声只短暂地响起了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小澜耳畔。 小澜收回推向宝木的手，看着宝木的身影消失在了漩涡中，漩涡吞噬了一个人之后，仍在安静地流动着，忽然间，大门砰地关上了，门缝间闪烁起金黄的光芒，最后一扇生门正式关闭。 宝木哥还是那么单纯，且注意力不集中。 棺中书的第六页已经说明了：一扇门，只能进一个人。 小澜暗暗地叹了口气。 要是把这样的宝木丢到未卜的中卦里，她还真是放心不下。 小澜把面具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向了那扇画有谦卦的门。 打开门。 门里的漩涡，是黑色的。 像是墨汁一样，漩涡的表面安静地翻涌，透出一丝沉沉死气。 小澜的两手紧紧攥着面具，迈出右腿，脚尖接触到漩涡的瞬间，眼前的一切色彩便全部消失了。 小澜好像又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梦境里，身体在漂浮，什么都看不到，然后，忽然间，一个宽阔柔软的东西托住了自己，小澜感觉自己在那东西上面翻滚，没一会儿，又从上面跌落，继续漂浮、下坠，又一个东西托住了自己…… 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道轻轻的笑声。 那笑声无比清晰，仿佛同时从自己的四面八方响起。 “当神，降临在你们的村庄……” 有人在说话！ 小澜霎时睁开了双眼。 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漂浮着。 身下那种柔软的触感又出现了，小澜连忙翻过身子，看向托起自己的东西。 苍白、冰凉、表面那奇怪的纹理…… 小澜抬眼。 鼻子、嘴唇…… 这是一张人脸。 是一张巨大的人脸。 很快，小澜从那张脸皮上滑落，继续下滑，她这时才看到，下方的虚空中有无数张人脸正在上浮，每张人脸都各不相同。 耳边，说话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的自私和傲慢，不会毁灭神……” 声音从头顶响起。 小澜抓住了一张脸皮的边缘，由那脸皮带着自己上浮。 声音也越来越近。 “只会毁灭你们自己。” 头顶，出现了一丝亮光。 小澜感到胸口有一块地方在发热，低头，那枚面具被自己塞进了衣襟里，露出了一角，发热的正是它。 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召唤。 白光的范围越来越大，逐渐把小澜和四周的脸皮包围。 嗒……嗒……嗒…… 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滴答…… “你想好了吗？” 是另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小澜惊醒过来，她望向四周。 自己见过这里。 这里，是他们找到秦思聪的地方。 是被铁门和围墙保护起来的那一户人家。 小澜瞪大了眼睛，在这熟悉的地方行走。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端坐在躺椅上的背影。 滴答……滴答…… 水滴声，正来自于他。 小澜的脚步踏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绕过了躺椅，走向那人的正面。 “我想好了。” 那人忽然说道。 是自己在漂浮的时候听到的声音，虚幻、轻柔、压抑。 “成为真正的神？”角落里忽地响起了一个男人嘶哑低沉的声音。 小澜一惊，赶紧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 客厅的角落，有一个佝偻着的漆黑人影，那人影隐在衣柜的阴影里，只能分辨出一个模糊的身形。 躺椅上的男孩嗤嗤笑了一下。 “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神，”男孩缓缓坐起了身，似要从躺椅上站起身来，“我知道真正的神明是什么样子。” “但你可以成为我们所定义的神。”阴影中的男人说道。 他的声音很奇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遗憾。 “我不感兴趣……”男孩挺直脊背，猛地抬起脸，“我只要成为他们的神。” 小澜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男孩的脸上血红一片，脸皮已经被割掉了，只剩下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摔到放置在他双腿上的面具上。 那枚漆黑的面具。 滴答……滴答…… 小澜赶紧摸向自己怀中的面具。 不见了。 男孩把面具拿起来，徐徐从躺椅上站起，一跛一跛地走向窗口。 窗外的夜空，闪烁着星点火光。 阴影里的男人动了动，似乎微微抬起了头。 “您已做好决定了吗？” 男孩点了点头，动作微弱得几乎分辨不出来。 小澜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感觉他似乎笑了。 男人微微鞠了一躬，身子向阴影中退去，竟消失在了阴影里。 男孩跛着脚，缓步走向了正门，用沾满鲜血的手抓住门把手。 打开门。 小澜感觉自己的身体跟着男生凭空飘出了屋子。 门口，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正坐在地上，见男生出了门，连忙站起了身，小男孩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鲜血，脏兮兮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痕，一见到男生的模样，小男孩咧咧嘴，哭得更凶了。 小澜盯着小男孩那张委屈的脸，觉得有点眼熟。 秦思聪？ 确切地说，是秦思聪之前使用的那张脸。 男生走到小男孩面前，弯腰，把手中的面具递给了他。 “这个你收好。” ：。：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选择 “大哥哥……”小男孩抽噎着接过了面具，“你要去哪里？” 男生直起身子，看向围墙之外，翻飞在空中的火星。 他一言不发，走向了紧闭的铁门。 “大哥哥……”小男孩在他身后哭着喊道。 铁门，打开了。 门外围着黑压压的人潮，所有人的手中都拿着一只火把，火光闪烁，见到男生的身影，门外的众人窸窸窣窣地商议起来。 男生像是没看到一般，直挺挺地走向了众人。 一个男人挡在了男生身前。 下一秒，那个男人的身影就飞到了半空中，又重重坠落到地上。 村民们一片哗然，男生身前的人们瞬间分出了两条路，男生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去。 快要走到人群的尽头时，一个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孩子忽然大喊了一声，“怪物！” 母亲连忙捂住了那个穿着玫红色小袄的女孩的嘴。 但是，来不及了。 话音落，男生的脚步骤然顿住。 他缓缓扭头，用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孔看向众人。 最后，视线集中到那个孩子身上。 他一动不动，仅静静地盯着她。 孩子忽地大声尖叫起来。 尖叫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悲惨，逐渐变成了惨叫。 很快，孩子的母亲和那孩子一块尖叫起来，原来是那女孩的脸上也忽地渗出了鲜血，血液从那张小脸的各处流淌出来，没一会儿，女孩的脸皮竟凭空撕裂开来，女孩的母亲拼命捂住女孩的脸来阻止脸皮的剥落，但看上去竟像是母亲在亲手撕剥女孩的脸皮一般。 没等村民们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人群中紧接着炸起了第二道第三道尖叫。 又有孩子尖叫起来了。 旁观的孩子们，脸皮开始剥落。 “你……”村民们指着男生的鼻子，却不敢说什么，“你……” 男生咧开嘴，留下了一个并不愉快的笑容。 他迈动步伐，接着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既然你们放弃了神明，那你们，就应该有新的神。” 村民们陷入了混乱，没人听到男生的话。 “既然你们放弃了神明，那你们，就应该有新的神。” 男生继续往前走去。 他走进了黑夜。 甚至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只有小澜紧紧盯着他，看着他抛却身后的惨叫和哀嚎，走向了村庄后面。 那片池塘还是那个模样。 男生径直走进了池塘中，池水一点点淹没了他。 那股拉力牵引着小澜的身体也向水面靠近。 冰冷包围了自己。 小澜尽力在水下睁开眼睛，却怎么都找不到男生的身影了。 去了哪儿？ 小澜在水中翻腾着，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猛地回身，气息一松，口中的氧气呼噜噜地吐了出去，在不断漫升的气泡中间，小澜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是刚才，躲在墙角阴影中的男人。 小澜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脸。 但小澜却听清楚了他的声音。 “那你呢？”男人清晰的声音似从四面八方传来，“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的选择？ 四周的世界开始旋转，小澜忍住扑面而来的窒息和眩晕，两手在身前胡乱抓挠，一个硬硬的东西出现在她的两手中央。 小澜一把抓住。 脚下一硬，小澜突然站在了地上。 她喘息着，看向自己周围。 隧道。 她又回到了水下的那条隧道。 小澜低头，握在自己手里的，是那枚漆黑的面具。 抬手，小澜把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轰地一声，隧道侧壁上的壁灯燃亮，透过面具上的菱形孔洞，小澜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扇木门。 木门正中央，有一块面具形状的凹陷。 小澜走过去，摘下面具。 面具严丝合缝地同木门上的凹陷合为一体。 吱—— 门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内。 喘息着，难以置信的。 是解炎。 解炎瞪着眼睛，两手抓着门边，望向小澜。 “现在，”耳畔，那男人的声音再起，“你的选择是什么？” “凭什么让她选？！”解炎守住木门，朝着虚空大喊，“明明是我先来的！我走的才是生门！” “你的选择是什么？”男人的声音重复道。 小澜狠狠盯着解炎那张面目狰狞的脸，毅然转身，走了回去。 慢慢的，她跑了起来。 她终于想通了，在棺中书的最后一张里，那些古怪的波纹代表着什么。 是水。 刚刚在死守木门的解炎身后，她看到了九扇门前涌出的熔岩，还看到熔岩张开了利爪，朝着解炎的身后扑了过来。 水，就是最后一个提示。 小澜一口气跑到了隧道尽头，终于看到了那潭寂静的水。 小澜一跃而入。 她重重地跌落到地面上，摔得屁股生疼。 小澜扶着腰，从地面上爬起来。 面前的虚空中悬挂的，是公告屏。 自己的分数在滚动。 就这么……结束了？ “第八任务，完成，”女声像在回答她的疑问一般，忽然响起，“特殊任务未开启，玩家分数，75分。” 一个中规中矩的分数。 这一关也有特殊任务，但自己并未开启。 小澜想起了在做出最后的选择时，自己遇见的解炎。 他会出现在那里，是在做特殊任务吗？ 想不通。 小澜愤愤地想，不管他在做什么，最好是没有成功。 发泄完了怒火，小澜开始回想第八任务的故事。 这又是一个不明不白的故事。 和其他关卡的任务一样，这第八任务，也给人一种明明十分离奇，却出奇地贴合现实的惊悚感。 还有就是，这个任务中，也出现了神。 从第五个任务开始，游戏内容就围绕着神而存在了。 是想表达什么？ 小澜摇了摇头。 要是道长或者茉莉在自己身边讨论一下，说不定就会有点头绪。 算了算了。 小澜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抬头看向刷新的公告屏。 无论如何，就剩下两个任务了。 公告屏一闪，孤零零的f挂在上面。 “第九任务，家庭教师，”女声响起，“请记住，小孩子，也会说谎。” 又是个单人任务。 眼前的漆黑褪去。 首先传到小澜身体里的知觉，是一股潮湿的气息。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家庭教师 小澜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油绿的草地上。 细雨丝丝坠落，晕开在半空中，仿若升腾的雾气。 小澜抬起右手。 啪嗒！ 一个黄褐色牛皮公文包从自己的手肘间滑落，掉到了地上。 细雨很快淋湿了小澜的头发和身上的白色裙子，公文包躺在青草上，雨丝变成了水珠，在皮包的表面炸开。 小澜蹲下身拿起了皮包，拉开金属拉链。 包里有一些陌生的货币，一张身份证件和一份像是合同的文件。 身份证件上显示，小澜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教师，证件上的照片同小澜自己的模样十分相似。 小澜打开那份合同。 “亲爱的老师： 诚挚地感谢您愿意不远千里来到莫文庄园，以在我远行的这段时间为我的两个孩子提供教育和照顾，庄园里一应俱全，管家和仆人们会满足您的一切需求，希望在这十天里，您能够在莫文庄园享受到您应得的快乐和尊重，那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ps：两个孩子正处于调皮的年纪，或许会有些恶作剧的企图，不过那都是些想象力的产物罢了，我相信，您会喜欢那两个机灵的小家伙的。” 连署名都没有。 小澜把纸张翻到背面。 有一块奇怪的污渍，印在信纸背面的右上角。 小澜把那块污渍抬到眼睛前面仔细地看，细雨一滴滴落到她的睫毛上，打得她睁不开眼睛。 雨越来越大了。 随着雨势的加大，空气中的雾似乎缓缓散去了，不远处，一个宽敞华丽的古老庄园出现在了小澜的视线中。 小澜把皮包顶在头上，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跑向那个灰蒙蒙的城堡庄园。 庄园的大门敞开着，门顶挂着铁艺绕成的庄园名称——莫文庄园。 就是这里。 庭院里空无一人，只有大片精致的园艺承受着雨滴的捶打，小澜一口气跑到了城堡大门前，站在灰秃秃的台阶上甩掉了身上的水珠，扭身，叩响大门。 敲门声似乎蔓延向了整个城堡。 门开了，门里首先出现了一个穿着管家服饰的中年女性。 “您来了，”见到小澜的模样，女人热情洋溢地将她请进门内，“还以为您会雨后再来呢，真是抱歉，让您受凉了……” 女人说着，按下了一盏墙壁上的铜铃，没有听到铃声，但是没过几秒钟，一个女仆模样的姑娘便从大厅后侧匆匆跑来，手中还托着一块雪白的毛巾。 女仆将毛巾递予小澜，就低着头跑了回去。 “谢谢。”小澜干巴巴地道谢，尽量优雅地用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即便如此，还是收获了女人异样的目光。 “那个……孩子们呢？”小澜有些尴尬地问道。 “哦，我们的两个小天使，莉莉和摩西，”女人的眼中浮现出充沛的慈爱，甚至连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没有那么沧桑了，“他们马上就回来了，学校教育，您知道的，呆滞而古板，所以我很赞同请您到家里来为他们进行私下的看顾，您知道的，会帮助小天使们迸发他们的想象力……对了，我是这里的管家伊瑞尔小姐，您叫我伊瑞尔就行。” 小澜模棱两可地点点头，二人站在窗子边上，一齐看向庭院。 过了没多久，雨势更大了，这时，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摇铃声，一辆两匹骏马拉运的马车出现在了庭院门口。 两个孩子被仆人们送进了城堡，干净的衣裳和鞋面没有受到一丝雨幕的干扰。 那是两个相当漂亮的孩子，男孩摩西大概十岁左右，女孩莉莉还要更小一些，两个孩子带着天真礼貌的笑容，乖巧地对着小澜行礼。 伊瑞尔带着小澜和两个孩子往楼梯上走的时候，男孩摩西安静地走在小澜的左手边，小澜能感觉到男孩悄悄瞥了自己几眼，而后，像是在试探一般，摩西轻轻拉住了小澜的手指，问道，“您会做我们十天的母亲吗？” “我的小天使，小摩西，”没等小澜回答，伊瑞尔小姐就大声笑道，“你的问题会吓坏你们的家庭教师的。” 摩西有些羞怯地低下头笑了笑，半晌又抬起头，依然歪歪地盯着小澜的下巴，亲切可爱地问，“您会被吓到吗？” 小澜低下头，见两个孩子同时睁着单纯明亮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她微微一笑，脱口答道，“我不会被吓到。” 两个孩子笑得更灿烂了。 小澜重新抬起头，正当他们走到了楼梯的尽头，伊瑞尔小姐脸上的笑不知何时消失了，但她很快指向了走廊，换上一副彬彬有礼的表情，说道，“您的房间就在这里，对面的这两间，分别是小莉莉和小摩西的房间。” 两个孩子被仆人们领进了房间，剩下伊瑞尔小姐和小澜两个人，伊瑞尔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了小澜，“有问题的话，您随时同我交流，毕竟，十天以后，将孩子们完好地交还给先生，是我们共同的任务。” 伊瑞尔退去了，小澜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信步走了进去。 房间的设计华贵繁复，雪白的帷帐和纱帘微微飘动着，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封闭，房间里有一股古老的味道，床边是一扇明亮的高窗，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庄园后半部分的景色。 小澜把公文包放到梳妆台上，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了。 小澜完全变成了证件照片里的女人，只是单纯从长相上判断的话，更像是放大版的自己。 衣柜里放着十几件同种风格的衣物，小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便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擦干了头发，拿起那封信重新看起来。 墨水被雨滴浸湿，信的背面，那块污渍依然醒目。 只是，完全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楼下忽然响起了一阵铃声，小澜刚刚收好信纸，敲门声就响起了。 “不好意思，”伊瑞尔看着开门的小澜，歉疚地笑笑，“忘记告诉您了，这是莫文庄园的用餐铃，请下楼用餐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莫文庄园 两个孩子早已来到了餐厅里，正站在餐桌边礼貌地等待着，见小澜和伊瑞尔走近餐桌，才默默坐到了椅子上。 窗外的雨还在下，整顿饭吃得安静又沉闷，只有刀叉相撞的声音，饭菜的味道很好，但小澜胃口一般，很快便放下了餐具。 “您吃完了？”见小澜放下了餐具，小女孩莉莉连忙问道。 小澜点点头。 “那今晚……”莉莉半带羞涩半带期待地望着小澜，“您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瞧我们的莉莉多么热情多么可爱啊。”伊瑞尔笑得眯起了眼睛。 “可以啊，”小澜看着那张天使般的笑脸，答应道，“只要莉莉听话，我就会给莉莉讲故事。” 不知是不是出于错觉，小澜感觉莉莉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 饭后，莉莉拉着小澜的手走向她的房间，天色暗了下来，仆人们一盏盏点亮了走廊里的蜡烛，伊瑞尔牵着摩西的手走在前面，在小男孩进入到房间里的瞬间，昏暗的烛火摇曳下，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莉莉的房间比小澜要宽敞一些，装饰得也更粉嫩，刚一进去，小女孩就松开了小澜的手，几步跑向摆放在大床对面的书柜。 书柜上有一整排的童话书，莉莉苦恼地挑选了半天，最后选中了一本，她把书藏到了身后，蹦蹦跳跳地回到小澜面前。 “您认为我听话吗？”小女孩的表情像是一只讨要抚摸的小狗。 小澜伸手摸了摸莉莉的头发，“今天莉莉很听话。” “那我可以得到奖励吗？” 莉莉把身后的手伸出来，那是一本烫金封面的童话书，书很薄，封面上印着书名——《蓝胡子》。 小澜对这个故事有一点点印象。 几分钟之后，莉莉已经安静地躺在了床上，她两手抓着粉红色的小被子，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小澜。 小澜翻开书，开始念诵书上的内容。 “蓝胡子。 “从前有一个人，他有很多漂亮的房子，他还有各种各样的金银餐具、雕刻家具和镀金马车，但不幸的是，那个人长着一撮蓝胡子……” 小澜的语调不缓不急，伴随着烛火慢慢摇曳着。 “……最后，他们用剑刺穿了蓝胡子的胸膛，他倒在地上死去了，可怜的妻子终于得救了。” 小澜合上书。 没错，她记得这个故事。 小女孩没有半分睡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小澜。 “不想睡吗？”小澜把书放到了腿上。 “您说……”莉莉用被子遮住了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她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听起来很低沉，“蓝胡子为什么要杀死她的妻子？” 小澜想了想，“因为他是不好的人，而不好的人是怎么想的，我们好人不会明白。” “我觉得，是因为他爱他的妻子们，”莉莉敛住眉眼，“但是他的妻子们都不爱他。” 小澜的动作迟滞了一下。 “这不是理由。”小澜生硬地回答。 小女孩修长的睫毛打下了两道阴影，“您知道，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结局吗？” 小澜一下子沉默了。 没等小澜做出反应，莉莉直接缩进了被子，撒娇般地哼唧道，“唔，我困了，明晚您还会来给我讲故事吗？” 小澜站起身，看着埋在被子里的那个娇小的身形。 “如果你听话的话。” 小澜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寻思这两个孩子到底有什么毛病。 还有就是，这一关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待十天，直到那个给自己写信的人回来吗？ 就这么简单？ 夜色已深，庄园里一片死寂，小澜走到窗帘旁边往窗外看去，雨依然没有停歇，庭院里没有灯光，形态各异的花坪和观赏树在细雨中摇摆。 “奇怪，”小澜默默地自言自语，“真奇怪。” 更奇怪的是，似乎有什么声音，同小澜的说话声一道响起。 小澜立马闭上嘴巴，倾听。 只有雨声。 “有人吗？”小澜提高了嗓音。 没有声音。 是自己听错了吗？ 刚才的声音，分明是…… 小澜犹豫着，拉开了一扇窗户，风雨声和潮湿的空气顿时倾泻进室内，小澜扶着窗框，慢慢把上半身探出了窗子。 她抬起头。 忽然间，一大滴黑色液体啪嗒一声坠落到小澜身旁。 小澜看向落在窗沿上的那滩黑色痕迹。 这是什么？ 刚才那瞬间，小澜分明看到在楼上的窗户边，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紧接着，这滴东西就落了下来。 不行。 小澜当即缩回身子，迅速端起一盏烛火进入了走廊。 两个孩子应该已经睡下了，整栋城堡里似乎只有小澜的脚步声在回响。 她很快便来到了三层楼的走廊，果不其然，走廊里一片黑暗，因为没有人住在第三层，因此仆人们并没有点亮这一层的烛火。 嗒嗒嗒…… 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小澜停在一扇门前。 这就是自己的房间正上方的房间。 嗒嗒嗒…… 里面有声音！ 小澜的心跳加快了一些。 门里，有脚步声。 有人在门里移动着，能听得出来，那人已经尽量压低自己的脚步声了，却还是能听到一些。 小澜抓住门把手，一点点扭动。 咔哒！ 把手内部的金属机扩发出一声微弱的脆响，门里的脚步声瞬间停止了。 门没有锁。 小澜屏住呼吸，一点点扭动着把手。 小澜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把手上面，雨声、风声，几乎都不复存在了一般。 门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您在做什么？” 身后猛然响起的说话声吓得小澜差点直接跪在地上，手里的烛台一歪，好在小澜及时端住了，没有让蜡烛掉在地毯上。 “伊……伊瑞尔小姐？”小澜背靠着墙，喘着粗气，看向面前的女人，“你怎么会……” 伊瑞尔的手中抓着一块黑色棉布，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大串钥匙，烛光在她的脸上晃动着，她的表情惊异而又好奇。 “我到这里来……打扫一些东西，”伊瑞尔抬起了左手拿着的布块，“您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死去的鸽子 小澜迟疑地打量着伊瑞尔的模样，没看出什么异常，直起身子说道，“我听见房间里有声音。” “房间？这间房间？”伊瑞尔指向那扇紧闭的门。 小澜点点头，“就在几分钟之前，里面有脚步声。” “不可能，”伊瑞尔立马否认，“我离开这间房的时候是锁过门的，这间房只有一把钥匙，没有人能进得去。” “这扇门没有锁……”小澜说着，便抓住了门把手扭动起来。 咔哒，咔哒。 手腕无法再转动下去，小澜诧异地望着那不久之前还能转动的门把手。 门，锁上了。 “刚才明明……” 伊瑞尔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宽厚地笑道，“您真是的，我承认，我还真是被您吓到了呢。” 她优雅地将小澜的手从门把手上拿起来，挑出一把钥匙，几下便打开了门。 吱—— 门开了。 门里闪着柔和的烛火，室内的一切陈设尽现于眼前，这个房间同自己的房间格局大致相似，只是没了那些华丽的家具。 房间里，空无一人。 小澜跟着伊瑞尔走进了房间，她谨慎地打量起了这个房间的摆设，“这里没人住吗？” “哦，这一层都是客房，平时是没有人居住的，”伊瑞尔走到桌子边上，端起那盏烛台，“但是您知道的，即便无人居住，这些房间也必须保持干净和整洁才行，这是莫文庄园的守则。” 伊瑞尔端着烛台，笑眯眯地看向小澜。 小澜望着她的笑脸，问道，“伊瑞尔小姐，你说你是来打扫什么的？” 整个房间一尘不染，确实如伊瑞尔所说，干净程度同有人居住的房间如出一辙。 “哦，这个，”伊瑞尔小姐面露一丝厌恶，“是令人有些厌烦的东西，我认为，像您这样的淑女应该不会想去见到它。” 小澜的心里提防起来，“是什么？” “是……您确定要看吗？” 小澜点了点头。 伊瑞尔叹了一口气，拿着烛台来到了窗户旁边，将烛台凑近窗户道，“就在这里了。” 窗沿上躺着一只死去的鸽子，鸽子小小的头颅已经破碎了，鲜血不住地从伤口中涌出，沿着大理石墙面一滴一滴地坠落。 这么说，刚才落到自己身边的那滴液体，就是鸽子的血？ “这是怎么了？” 小澜还想凑得更近一些，伊瑞尔却伸出了手指向窗户上的一大块血迹，说道，“一定是这只可怜的小家伙迷失了方向，撞上这扇窗户，才丧了命，真是可怜……” 小澜抬眼看着伊瑞尔，“刚刚我在楼下，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哦，那一定是您听到了我为这只小家伙扼腕叹息的声音，”伊瑞尔拉住小澜的手，把她拉离了窗框，“您知道的，每晚我都要确认城堡的每个房间有无异常，这是一个管家的职责。” “我来帮你处理吧。” 小澜想要回到窗户旁边，反倒被伊瑞尔挥挥手拒绝了，“您这样的淑女是不可以接触这样的事情的，快回去休息吧。” “我没关系的，”小澜越过伊瑞尔的肩膀，又朝着鸽子的尸体看了看，“我可以帮你。” “我坚持。”伊瑞尔故意板起脸来，身子挡在窗户前面一动不动。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小澜放弃了，转过身端起了烛台，“那我回房间了。” “您晚安。”伊瑞尔轻轻鞠了一躬。 小澜关上门，走回了二楼。 一定有问题。 自己刚到达房间门口的时候，房间的大门绝对是没有锁的。 为什么后来就变成了锁死的？ 门里的脚步声也绝不是自己的幻觉。 鸽子的伤口也十分古怪，但是自己没有看清楚。 小澜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走向了窗台，方才那一大滴液体坠落的地方，此时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血滴布满了，雨丝浸润着血水，在这片灰暗的大理石上扩散开来。 真的是血吗？ 小澜打开窗户，用手指沾染了一滴血水，送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腥味。 也许吧。 小澜把窗户关回去，朝着梳妆台走了两步，却忽然凝固在原地。 她猛地回头，看向了窗台。 呼吸急促起来。 自己刚刚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关上窗户。 可是，回来的时候。 窗户是紧闭着的。 谁关上了自己的窗户？ 有人进来过！ 想到这里，小澜忽地警惕起来，机敏地环视起整个房间，搜索着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万一，那个人还在房间里…… 小澜端着烛台，打开了房间里的所有柜子，墙角、窗帘、床下，滴水不漏地检查了一圈。 至少那个人现在不在这里了。 小澜僵硬地坐在床上，因为不放心，又把自己的被子掀开了。 没有人。 小澜把房门紧紧反锁，后怕地躺在被子里，身上依然在渗着冷汗。 在前面的几关里，面对危险、困难，自己也不曾有过现在这种不安的感觉。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拉扯着自己的神经。 只是第一晚而已。 小澜深呼吸，闭上了眼睛。 真的只需要待十天吗？ 梦里，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红色场景，分辨不出来那些东西的具体形状，在一片红色中间，忽然，一抹宝石蓝出现了。 蓝胡子？！ 小澜猛地睁开了眼睛，梦戛然而止，用餐铃叮铃铃地响着，雨还在下，天亮了，但天色灰暗，小澜还是看到了床对面的墙上悬挂的布谷鸟钟，才确认了现在是早晨七点钟。 头疼。 小澜扶住额头。 一定是昨晚入睡得太晚，而且……小澜看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外衣，昨晚连衣服都没有换，穿着潮湿的裙子就睡着了。 用餐铃还在响，小澜匆忙换了身衣服，随便抓了几下头发就跑下了楼。 伊瑞尔和两个孩子正站在餐桌旁边，见小澜走进了餐厅，纷纷行起了早安礼。 用餐之前，伊瑞尔悄悄走到了小澜身边，关切地低声问道，“您昨晚一定没有休息好吧？” 小澜尴尬地揉了下眼睛，“呃，有点失眠了。” “我就说了，像您这样的淑女，怎能见到那种东西呢？”伊瑞尔懊恼地摇头，“您知道的，那会影响一些……神经，或其他什么的。”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幻觉？ 小澜坐在莉莉的床边，看着手里的书。 今天的童话书，不是那本《蓝胡子》。 小澜的心情莫名放松了一些。 莉莉还是同样的姿势躺在被子里，漆黑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 小澜翻开书，用最柔和的语调，讲述起了今天的故事。 念着念着，小澜感觉自己的眼皮逐渐发沉，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粉红的帷帐、燃烧的烛火，还有莉莉神秘的眼睛…… 直到她听到了一串沉重的喘息声。 雨声。 泥土和青草的气味挤进了小澜的意识。 画面清晰起来。 自己在奔跑。 她赤着足，踩着浸透了雨水的青草地，拼命地往前奔跑。 前方矗立在黑暗中的，正是那座黑色尖塔。 在做梦吗？ 自己睡着了？ 小澜懊恼了一秒，但很快反应过来了，自己是不是像从前一样，借着梦境，进入了谁的过去？ 脚下传来一阵阵刺痛，雨滴在头顶飘落，还有空气中的腥甜气味。 如此真实的梦境。 小澜继续往尖塔的方向奔跑。 若能借着这个梦，知道那尖塔的秘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尖塔入口的拱形门光秃秃的，一道陡峭的旋转楼梯通往尖塔上端。 小澜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沿着楼梯往上走去。 这里空荡荡的，并没有看到什么杂物，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储存物品的空间。 伊瑞尔在骗人？ 尖塔的最上端，有一扇挂着木闩锁的木门，小澜推了推木门，只有锁头咯噔咯噔的闷响。 这是…… 啪！ 尖塔顶端的回廊处忽地传来了一阵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小澜忙绕过墙壁，来到了塔顶的镂空处，堞沿上摆放了一圈的陶土花盆，其中缺了一块，想来刚才就是它发出的声音。 小澜探出上半身往塔下看去，果然，那只破碎的花盆就躺在地上，已经变成了碎片。 猛然间，身后传来了一股巨大的推力，小澜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两手徒劳地在身侧抓了个空，整个人便犹如一只被丢弃的袋子，从堞沿翻落，飞速坠向了地面。 小澜重重摔落在地。 很快便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小澜首先听到了耳边的摩擦声。 光。 橘色的暖光打到了小澜的眼皮上。 天终于晴了吗？ 小澜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伊瑞尔关切的表情。 自己正躺在床上，小澜看向窗外，天亮了，但仍然阴着，雨甚至还大了一些，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上。 小澜一下子想起了昨晚的事。 “对不起，”小澜立刻坐起了身，“对不起，我睡着了，莉莉她……” 伊瑞尔换上了一副疑惑的表情，见小澜愣住了，半晌才弱弱问道，“您……今天早上，是仆人在塔下找到的您，您为什么要在晚上去那种地方呢？” 小澜懵了。 “塔？” “是的，”伊瑞尔点点头，“早上仆人去塔里取来一些备用的食物，见到您……就趴在入口处的台阶上，您的头也……” 小澜看到伊瑞尔的眼神转到了自己的额头上，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有些微微发痛，伸手摸上去，原来自己的头上竟裹了厚厚几层纱布。 不对啊，不对。 “我昨晚去了那个塔吗？”小澜诧异地嘟囔着。 明明是在做梦啊。 明明……自己正在莉莉的房间里，给她讲故事。 “莉莉……莉莉呢？”小澜四下环顾起来。 “孩子们刚刚用过午饭，正在午休呢，”伊瑞尔将梳妆台上的托盘端到了床头柜上，“您一定饿了吧，昏迷这么久……” “不对……”小澜扶着额头，挣扎着走下了床，“我昨晚没有……而且……” 伊瑞尔好奇地望着小澜。 小澜闭上嘴巴，想了一下。 难道，自己现在仍然在做梦？ 但额头的痛是真实的。 小澜还记得，昨晚自己坠落到地面上时，那种冰冷刺骨的痛。 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昨晚，是谁把自己推下来的？ 伊瑞尔搀扶着小澜走出房间，与此同时，两个孩子的房门一起打开了。 “您醒了？”莉莉探头看了小澜一眼，蹦跳着走了出来。 “莉莉，”小澜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莉莉的小手蹲下了身，“昨晚我没有给你讲故事吗？” 莉莉歪起了脑袋，眨眨眼睛，“昨晚，您说您很累，直接回房间了。” 自己压根没有给莉莉讲故事吗？ 小澜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关于那本童话书的内容，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哪怕一点和那个故事有关的东西了。 “昨晚用过餐之后，您就昏昏沉沉的，”伊瑞尔在小澜旁边轻声道，“只是我没有想到您会到那里去，我以为您只要问一问就好了……” 这么说，至少昨天自己同伊瑞尔的对话是真实的。 到底怎么回事？ 小澜正皱着眉头苦思，左手忽地传来一阵冰冷，小澜低头，见摩西抓住了她的左手，漂亮的黑眼睛闪烁着，“您好些了吗？” 小澜叹了一口气，硬是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没事了。” “您害怕吗？”摩西摇摇小澜的手，“摩西可以保护您。” 小澜笑着摇了摇头。 “摩西可以去您的房间里保护您，”摩西的黑眼睛似乎更黑了，“我可以到您的房间里去吗？” 小澜张口结舌，反倒是伊瑞尔一把拉过了摩西的手，说道，“哦，我们善良的小天使，您的教师是位勇敢而美丽的淑女，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两个孩子被伊瑞尔拉着往前走去，二人的目光依然凝固在小澜身上。 晚饭之前，伊瑞尔强烈要求小澜回到房间里休息一下，二人便跟着点烛的仆人一起走回了二楼。 伊瑞尔贴心地为小澜整理床铺和需要更换的绷带，小澜在房间里漫步，不自觉走到了窗户旁边。 外侧的窗沿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污。 “这是什么时候清理的呀？”小澜随口问道。 伊瑞尔站起身，“清理什么？” “血污呀，”小澜往窗外指了指，“前天晚上，那只鸽子。” 伊瑞尔眼中的困惑更甚了。 “什么鸽子？您在说什么呀？”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夜访尖塔 小澜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前天晚上，你在楼上发现了一只撞死的鸽子，鸽子的血顺着窗台，滴到了我的窗沿上，你忘了？” “没有那种事……”伊瑞尔悻悻地退到了门边，“这里并没有什么死去的鸽子。” 没有鸽子。 自己也没有给莉莉讲故事。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吗？ “您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伊瑞尔攥紧双手，“您这些天过于疲惫了，应当好好休息一下。” 小澜妥协地点了点头，“应该是……我太累了。” “用完晚饭，您就回到房间休息吧。” “好，晚饭后我就回来休息，”小澜呆滞地说道，“我不会再每晚都给莉莉讲故事了。” “对啊，”伊瑞尔宽心了一些，“您不需要每晚都去……” 小澜敏锐地看向了伊瑞尔。 伊瑞尔的表情僵了一下，话锋一转，道，“我的意思是，前天晚上您已经去给莉莉讲过故事了，昨晚您没有去，今晚您也可以不去……” 小澜迟疑地点头。 饭后，伊瑞尔向两个孩子解释了小澜的身体状况，两个孩子体贴地关心了小澜几句，就被伊瑞尔送回了房间。 小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窗户，空气中弥漫的依旧是湿润清新的青草香。 小澜俯向外侧的窗沿，趴在上面仔细闻了闻。 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了。 抬头，三楼的窗沿下也没有了鸽子血流淌过的痕迹。 但她不信这些只是幻觉。 越过雨幕，小澜看向庄园东面的花园，尖塔就在这花园的尽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布谷鸟钟里的小鸟发出了一连串的叫声。 深夜了。 小澜穿上了衣柜角落里的黑色斗篷，打开门。 走廊里一片安静，只有几盏蜡烛在燃烧着。 小澜走出门，拔下了一根头发，一端系在门里的螺丝上，另一端缠在门外的把手上。 她锁上了门，戴上兜帽，踮着脚尖走向了楼梯。 那扇用木闩锁紧锁的木门。 门里，一定有秘密。 小澜穿过了花园，在溪边的树下急步行走，雨势不算小，即便穿着斗篷，小澜的头发和衣裳还是湿得差不多了。 很快，她绕过了城堡的东边，黑塔塔尖出现在小澜的视线尽头。 在黑紫色的天幕下，那锋利如箭的塔尖。 她走到了城堡的另一侧。 小澜一边行走，一边打量着城堡的正面，这些灰黑色砖墙、被雨滴冲刷了几天几夜的玻璃…… 忽然间，小澜看到了什么东西。 在其中一扇窗户里，似乎有一道白影。 那白影模模糊糊，勾勒出了一个隐约的人形。 一道闪电划过，天地间骤然明亮了半秒钟。 但小澜看到了。 那是莉莉。 雨滴落到了小澜的脸上，落到了她的眼睛里。 她站在河岸边，和站在二楼窗边的莉莉对视着。 小澜知道她在看她。 在这下着大雨的深夜，小女孩穿着白色的睡裙，直挺挺地站在偌大的窗玻璃前，望着庭院中的家庭教师。 不知过了几分钟。 小澜看到莉莉抬起了右手，似乎冲着她挥了挥，小女孩放下手，转身走回了房间，消失在小澜眼前。 莉莉看到了自己。 她会告诉伊瑞尔吗？ 就算莉莉会告诉伊瑞尔，自己也要赶在被阻止之前，看到那栋尖塔里的东西。 小澜扭过头，重新拉好兜帽，跑向了尖塔。 塔的附近一片漆黑，空洞的廊道里没有一盏夜灯亮着。 但是这里和昨晚见到的地方不同了，塔下的空地上摆放着几只巨大的樟木箱，塔里的地面比外面高，雨水涌不进来，小澜走到箱子边上看了看，没有锁，箱盖能很轻松地掀开，里面尽是些罐头和其他各种封装食品。 伊瑞尔说，仆人是在台阶的下缘发现的自己。 小澜站在廊道里往台阶的位置看去，印象里，自己确实是掉在了这附近，经过雨水的冲刷，那里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包括那只摔碎了的陶土花盆。 小澜沿着旋转楼梯走了上去。 通向塔顶的路上经过了几层平台，现在，每个平台上面都堆放了满满的杂物。 气味，也变了。 直到来到了塔顶。 小澜目瞪口呆地望着楼梯左侧，昨晚那扇挂着木闩锁的门。 门开了。 确切地说，门不见了。 这里不再有木门，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门框，通往内侧空间的入口就这么暴露着。 昨晚……明明…… 自己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小澜慢慢挪向了那个入口，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同样堆放着几只樟木箱，房间的四壁都贴上了奇怪的木板，整个空间没有一丝光线，不过要说是为了储物，倒也说得过去…… 昨晚那个堞沿…… 堞沿上的花盆又排列成了整整齐齐的一列，没有露出任何一个缺口。 什么都没有了。 小澜站在堞上，盯着堞沿和塔下的地面。 这里的一切，都在阻止自己找到真相。 真相到底是什么？ 小澜苦笑。 在这里待上十天，十天而已。 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回去的路上，小澜没再碰到城堡里的什么偷窥者，走廊里的烛火依旧安静地燃烧着，小澜看了看莉莉和摩西的房门，蹲下身，查看起自己房间的门锁。 插进钥匙，扭动把手。 通过房间里燃烧着的蜡烛，小澜看清楚了挂在门锁上的头发。 头发是完好的，说明没人进来过。 小澜舒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绕下那根发丝，走进了门。 但是一进门，小澜就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窗户关得好好的，蜡烛燃到中央，温暖的光芒在抖动，在噼啪作响。 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但是……房间里弥漫着的陌生气息…… 不，并不陌生。 是血的味道，新鲜的，血的气味。 小澜一步步走进了房间。 绕过铺着帷帐的大床，小澜看到了自己的梳妆台。 明亮的化妆镜里，映出了穿着黑色斗篷、浑身雨水的自己。 但不止有自己。 镜面上，还写着一行血红色的字。 “第七个新娘” 第一百八十章 第七个新娘 小澜瞪大了眼睛，看着镜子上的红字，看了好一会儿。 没人进过门，窗子也是紧闭着的。 是谁写下的字？ 小澜一步步走到梳妆台旁边。 不是血。 镜子上的字是用某种颜料写下的，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也并不是来源于这里。 小澜跟随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挪动着脚步。 她走向了那张帷帐翻飞的宫廷床。 花纹繁复的被子整齐地盖在床上，被子下面，有一个奇怪的凸起。 枕头还好好地放在床头呢，那不是枕头。 那是血腥味的来源。 小澜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幻觉？还是现实？她已经不想思考了，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都来吧，有什么把戏，都来吧。 小澜一把掀开了被子。 血腥味瞬间布满了整个房间。 一颗血淋淋的女人的头颅，就摆在床上，女人暗淡的双眼无神地望着帷帐顶，修长浓密的金发沾染着血污，遍布在这宽敞的双人床上，仿佛成为了她灵魂的触手，正卖力地向外攀爬着。 小澜紧紧捏住手中的床柱。 布谷鸟钟响起来了，灰色的小鸟咕咕叫了四声，凌晨四点钟。 小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床上的头颅和镜子上的字，直到腿都有些颤抖。 她不能睡觉，也不能出门。 她害怕自己一旦出去，回来的时候，这一切又将变成自己的幻觉，自己又得忍受伊瑞尔那质疑的眼神。 要等。 再等几个小时，等到伊瑞尔起床准备早餐了，自己就按下床铃，叫她上来。 让她看看，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澜站了好久，最初的震惊平复了不少，自己的手脚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小澜看向自己的身上。 自己还穿着那件滴水的斗篷呢，要是被伊瑞尔看见这一身…… 小澜一边盯着床和镜子，一边走向衣柜。 她缓缓脱下一只袖子。 四周猛地陷入了无边漆黑。 怎么回事？ “谁？！” 黎明前的黑夜最黑，小澜站在原地失控地大喊着。 在这彻底的漆黑中，小澜感觉到身体右侧划过一阵冷风，自己被那股风忽地带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时，房间的大门咚咚响起。 “您还好吗？您怎么样？……” 是伊瑞尔！ “您的门没有锁！”伊瑞尔没有等到小澜的回答，便接着喊道，“我进来了！……” 吱—— 门开了，走廊里的烛火映出了伊瑞尔的身影。 这个优雅的老淑女端着一盏蜡烛，见到地上的小澜，惊呼了一声，连忙走上前来。 小澜挣扎着从地毯上爬起来，发觉自己倒在了床边，身上还缠着什么东西。 伊瑞尔将蜡烛摆在了桌子上，转身跪在小澜面前同她一起整理起身上的东西。 是床幔。 白色的床幔脱落下来，勾住了小澜的双脚，又在她身上缠了几圈。 刚才扫过自己的那阵风……就是这个？ 小澜回想了一下，四周漆黑的瞬间，自己手忙脚乱地跑了几步，这么说来，确实有可能是自己抓掉了这半边床幔，床幔又绊倒了自己，脱身的过程中，自己和床幔缠在了一起。 这倒是无所谓。 在伊瑞尔絮絮叨叨的帮助下，小澜迅速脱身，直接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自己的床。 什么都没有了。 镜子上的字，也不见了。 “不可能……不可能……” “您怎么了？”伊瑞尔站在小澜身边，也瞧了瞧镜子和床，问道。 小澜闭上了嘴。 她不会相信的。 就像她不相信那个梦和那只鸽子的存在一样。 伊瑞尔掏出手帕轻轻拭去了额头的薄汗，像是才发现小澜这身奇怪穿着般，瞪着眼睛打量着小澜的衣服。 “您……出去过？” 小澜低头看向自己脱了一半的斗篷，叹了口气道，“我去了那个塔。” “您……”伊瑞尔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 “那里什么都没有，”小澜脱下斗篷，丢在了丝绒椅子上，“你们是对的。” 伊瑞尔似乎从这句话中得到了些许安慰，她慈祥地望着小澜，慢慢问道，“那您刚才是怎么回事？” 小澜疲惫地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刚才……四周忽然暗了下来，我……我吓坏了。” 伊瑞尔的视线转移到桌边的烛台上，释然地笑了笑，“是蜡烛燃尽了，当然会变暗。” 小澜抬头看了一眼烛台里融化的烛泪，烛泪再次凝固起来，变成了一滩形状奇特的红色蜡油。 烛台金黄的把手上，滴有一两颗孤单的烛泪。 烛泪。 小澜不禁坐直了身子。 “要是您没有什么事情，”伊瑞尔走向了房门，“我就离开了。” 小澜连忙扭过身子叫住她，“伊瑞尔小姐！” 伊瑞尔转过身。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门口？” 小澜目光炯炯地盯着伊瑞尔，见伊瑞尔脸上的表情慢慢由疑惑变成了冷漠，很快又换成了客气的微笑。 “天就快亮了，我来灭掉走廊中燃烧的蜡烛，”伊瑞尔的声音莫名低沉，“您看。” 她指向小澜的身后。 窗外，天边的紫灰色似乎在一秒钟内，就完成了由暗变亮的过渡，仿佛是天空睁开了一只眼睛，借以看清楚这个阴雨中的世界。 小澜回过头来的时候，伊瑞尔已经默默地离开，只留给了小澜一扇缓缓关上的门。 天亮了。 现在还不到凌晨五点钟，小澜在床上平躺了几分钟，把目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心里复盘了一下。 烛泪。 小澜坐起了身，望着不久之前，伊瑞尔亲手关上的房门。 她应该已经到了楼下，准备四人今天的早餐去了吧？ 那么…… 小澜猛地站起，身形晃了晃，熬夜、淋雨、自我怀疑……在这里经历的一切仿若一只通了电的牢笼，把笼子里的她折磨得头昏脑胀。 但她要去确认一件事情。 小澜走进了正从沉睡中苏醒的走廊，烛火熄灭了，走廊两侧尽头的窗外，洒进了微弱的日光。 楼下，隐隐传来了叮叮当当的烹饪声。 二楼的走廊里一派寂静。 三楼也是一样。 ：。： 第一百八十一章 烛泪 小澜走到三楼的时候，天地间似乎就变亮了一些。 两侧的房门全部紧闭着。 小澜停在了自己到过的那个房间门口。 若是如伊瑞尔所说，那晚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那自己应该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 小澜看着那扇门，忽然蹲下了身。 她查看起了门前的地面。 走廊里铺着腥红色的红木地板，一条长长的波斯地毯从走廊的这一端延伸到那一端，地板和地毯上几乎没有什么灰尘，一看就是经常打扫的样子。 小澜两手撑着地面，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要有了那个…… 地板上空无一物，小澜又看了看花纹繁复的地毯，表面光洁、干干净净。 但是……一定…… 小澜抓住了地毯的边缘，猛地掀了起来。 她的眼睛骤然亮起。 找到了！ 地毯下的地板比暴露在外的地板还要色泽鲜亮，仆人在打扫长久以来没人居住的三楼时，应该从未掀起过这块厚重珍贵的地毯。 那片反射着油红色光泽的地上，有一个丑陋而显眼的瑕疵。 一块烛泪。 一块不久之前刚刚留下的，还未被岁月的磨砺打磨表面的烛泪。 就是那天晚上，端着烛台的自己被忽然打开的房门吓到时，蜡烛上摔落的烛泪。 当时，自己下意识后退了一大步，脚后跟不自觉卷起了地毯的边角，烛泪很快留在了隐秘的地毯上，而后自己看清楚了伊瑞尔的样子，撤回了脚，地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恢复了原样。 但留下了证明这一切确实发生过的证据！ 小澜看着那枚烛泪，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自己绝不是在做梦。 这里发生的一切怪事，都能得到解释。 小澜依依不舍地把地毯盖了回去，站起身，看向窗外的灰白色天角。 她不准备把这个证据展示给别人看。 只要自己知道就够了。 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知道那些极力否定这些事情的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回到房间里时，小澜看着窗外的细雨，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人头、红字，一定都可以解释。 只要自己…… “咚！咚！咚！” 门外，再次响起了匆忙的敲门声。 小澜刚刚走到床边，伊瑞尔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出事了！出事了！”敲门声雨点一样砸了过来，“您醒来了吗？快去看看吧！出事了！……” 小澜拉开门，伊瑞尔紧攥着的拳头差点打到小澜的脸上，女人的面庞少见地苍白着，她的手中提着一把黑色雨伞，伞尖的雨水正断断续续地滴落到地毯上。 “怎么了？” 伊瑞尔谨慎地往两个孩子紧闭着的房门处看了看，一把抓住小澜的手腕，急道，“您……您快去看看吧……” 伊瑞尔带着小澜直接出了城堡的大门，雨天清晨的凉薄空气冷得小澜抱起了手臂，伊瑞尔慌乱地撑着伞，雨伞摇摇晃晃，落了二人一身的雨水。 二人绕过花园，沿着溪畔往前走。 “我们要去那座塔？”小澜有些惊讶。 “您得去看看。”伊瑞尔没有看向身侧的小澜，但口气莫名强硬了一些。 小澜一头雾水地跟上了伊瑞尔的步伐。 是自己……昨晚不小心留下了什么吗？ 但就算留下了什么，自己已经和伊瑞尔坦白交代过了，自己去过尖塔，但一无所获。 难道是丢了什么东西？ 小澜悄悄瞥了伊瑞尔一眼，女人平日的端庄持重此刻都消失不见了，丢了什么东西才会让她变成这样呢？除非是那座尖塔整个消失掉。 但塔没有消失，塔依然竖立在她们的视线尽头。 团团紫云笼罩在尖塔的上端，塔尖仿佛变成了一根寒针，刺破了一些外在的表象。 远远的，小澜看到几朵盛开的黑伞在塔下移动着。 像是整个城堡的仆人都聚在了塔的四周。 见到二人走近，几个仆人凑了过来，一言不发地跟在二人身后。 伊瑞尔带着小澜绕过了尖塔的正面，来到塔的后身，小澜还没到过这里，刚一拐弯，好几名仆人就出现在塔身后侧的凹陷处。 他们纷纷让开了路。 草地在雨水中浸泡了好几日，又被众人一踩，变成了一地的泥水混合物。 在这片泥水中间，趴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女仆衣裳的金发女孩，面朝下趴在草地上，女孩的两手放在耳边，没有一丝动作。 二人绕到了女仆的正面。 伊瑞尔望着小澜震惊的表情，朝着死去的女仆指了指，“您看看。” “怎么回事？”小澜看了一圈围在四周的仆人，“她死了？” 仆人们低下头，往后退了一些。 “没报警吗？”小澜脱口而出，随后才发觉，这地方估计无警可报，“我的意思是，叫人过来……过来看看。” “我已经叫仆人去请索万医生了。”伊瑞尔答道。 医生，估计这里只有医生。 不过那也比啥都没有强。 “她是怎么死的？”小澜蹲下身，“是谁发现的？” “您还记得早上我去二楼的走廊里熄灯吗？”伊瑞尔朝小澜靠近了半步，“这个工作平时都是由她来做的，但是今天，在我起来准备早饭的时候，发现灯还没有熄灭，我才承担了这项工作，并且告诉了几位仆人去寻找她，之后，前来塔里取罐头的仆人就发现了她……” 小澜点点头，试探性地推了推女仆的肩膀。 刺骨的冰冷隔着几层衣服，透到了小澜的手上。 确实已经死了。 但是……还有点奇怪。 紧接着，小澜伸长了右手，抓住了女仆的另一侧肩膀，用力将尸体翻了过来。 仆人们纷纷向后缩去。 伊瑞尔倒吸了一口冷气，死死捂住了嘴巴。 小澜的下巴也有些颤抖了。 女孩的身体被翻了过来，露出了身体正面浸满鲜血和泥水的衣裳前襟。 但她的脸，依旧倒扣在地面上。 血色的衣裳高领翻开，露出了两段脖颈上光滑的断痕。 这个女孩，被人砍断了头颅。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抛尸 小澜扭过头来看了看伊瑞尔的样子，女人保养良好的脸上似乎瞬间多出了许多皱纹，整张脸白得仿若死人一般。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澜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她伸出手，抱住了地面上那颗孤零零的头颅。 翻了过来。 这张脸。 小澜的手指猛地一抖，被鲜血和泥水浸泡的头颅差点滑落到地上。 这是出现在自己床上的那颗头颅！ 一样的金发、一样大张着的双眸、一样的写满了困惑的眼睛。 小澜喘息着，拼命平复自己的心情。 为什么？ 为什么…… “是……是她吗？”小澜抬头望向伊瑞尔，从伊瑞尔的眼神中能看出来，自己此时的脸色估计也白得吓人，“你说的那个女孩……” 伊瑞尔合上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居住的女仆说，她昨晚就一直没有回去。” 小澜小心翼翼地把头颅正着放在了金发女孩的脖子上，自己的手上只沾到了很少的血，确切地说，地上的鲜血并不多，大部分的血都在女孩的衣襟前侧。 被砍掉了头颅，只会出这么一点血吗？ “索万医生应该快要到了。”伊瑞尔忽然说道。 小澜点点头，扶着膝盖站起了身，觉得身上的力量仿佛同女孩体内的血液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您……您不准备说点什么吗？”伊瑞尔没有看向小澜，只是没头没尾地说道。 “我……”小澜没太明白她的意思，“要我说的话，我们或许应该给主人寄去一封信，告诉他这件事。” 伊瑞尔表情痛苦地摇头，半晌才低声说道，“您没看到她吗？” “什么意思？”小澜看了地上的女尸一眼，“我看到了。” 伊瑞尔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您昨晚，没有看到她吗？” “昨晚？” 小澜反应过来了。 伊瑞尔知道，自己昨晚来过这座塔，而那时，女孩很可能已经死了。 “我没有看到她，”小澜竭力压抑着情绪，辩白道，“昨晚我到这里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我根本没有绕到塔的后侧看过。” 伊瑞尔低下头，声音闷闷的，“真的吗？” 小澜的心脏如坠冰窟。 她在怀疑自己。 她望了一眼围在四周的仆人，所有人都在拼命躲闪她的眼神。 他们都在怀疑自己。 “你是什么意思？”小澜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是我杀了这个姑娘？” 可笑。 太可笑了。 “你有证据吗？”小澜咬着牙追问道。 伊瑞尔依然低着头，脑袋微微晃了晃，“我没有那个意思。” 雨还在下，小澜的头顶没有伞，她和地上那具女尸一样，头发紧紧贴在了两颊。 双方对峙了很久。 终于，不远处响起了一声陌生的喊叫，“伊瑞尔小姐！……”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靠近，“伊瑞尔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尖塔的另一侧，出现了一个矮小消瘦的身影，仆人打着伞在他身后追赶着，男人不顾天上的雨丝，捧着提包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这个人，应该就是医生了吧。 索万医生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也被雨淋湿了，他一眼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开口惊呼，“我的天哪，怎么又……” “索万医生，真是辛苦您了，”伊瑞尔忙将手里的伞撑到医生头顶，“这种天气还要烦扰您，我们真是不好意思……可是目前的情况……” “不能让这孩子一直躺在这里呀，快，先把她搬去淋不到雨的地方吧。” 索万医生发了话，仆人中有几人慢吞吞地动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众人就转移到了储存杂物的塔里。 医生查看了一下女尸脖颈处的伤痕，皱着眉头站起身，一下子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小澜，“这位是先生新的……” “家庭教师，”伊瑞尔抢先答道，“是莉莉和摩西的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哦，原来如此……” 医生笑着同小澜握了握手。 “毫无疑问，”医生松开手之后，很快又变回了严肃认真的医生模样，“这孩子是先被某人用双手扼死，死后又被砍下了头颅。” “所以她才出了这么少的血吗？”小澜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径自蹲在了女尸旁边，查看起她断颈上的红紫色手印。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自己没有看清楚，女尸的脖子上果然有两道明显的扼痕。 “事实上……即便是死后被人砍下了头颅，目前发现的血量，也是过少了，”医生拍掉了手上的灰尘，“所以我倾向于认为，这孩子是死后被人丢到这里来的。” 抛尸！ 伊瑞尔的模样愣愣的。 “那医生，您能判断出她死亡的时间吗？”小澜急忙问道。 医生低头瞧着女尸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说道，“考虑到雨天会影响一点判断，估测的时间可能无法做到十分精确，初步估计，这孩子已经死了有八到十二个小时了，现在是八点钟左右，这么说，她是在昨晚八点钟到十二点钟之间被人杀死的。” 周围的仆人中间，有一个脸上长着几颗雀斑的红发女孩站了出来，“昨晚……昨晚我们一起完成一层的清理工作时，已经十点钟了……” “你是最晚见到她的人？”医生问向红发女孩。 女孩怯生生地看了小澜一眼，又把头垂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十点钟……十点钟之后，我回房间了……她……她去打扫地下室的卫生……今天……不是，是昨天……昨天轮到她去打扫了，之后……之后我就没再看见她，然后就……然后就……” “好了，孩子，你做得很好，”医生拍拍红发女孩的肩，“不要害怕，你没做错什么。” 女孩抹去了一颗眼泪，颤抖着退了回去。 “这么说，她应该是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被人杀死的。”小澜总结道。 医生欣赏地打量了小澜一眼，点点头，“从伤口表面的浸水情况上看，抛尸的时间也比十二点钟要早，这样看来，或许十点钟刚过不久，这孩子就死于非命了，十一点多的时候，尸体被转移到了这里。” 第一百八十三章 窥视感 太好了…… 虽然此时不是该说这话的时候，但是，太好了。 自己是昨晚十二点之后出的城堡。 而且……自己有一个小证人。 小澜的腰板瞬间挺起来了，她扭头看了看半天没说话的伊瑞尔，见那女人果然在用怀疑的眼神盯着自己，发现小澜看她，连忙把视线转移开了。 “从尸体上看，这孩子死前只经历了很小的挣扎，也就是说，凶手几乎一下子就取走了她的命，”医生围着女尸慢慢走着，继续说道，“这双手的力量一定出奇得大。” “这么说，凶手可能是男人？”小澜问道。 没等医生回答，伊瑞尔就缓缓说道，“也有可能是女性吧……” 医生撇了撇嘴，“女性？我看很难，当然，我没有轻视女性的意思，只是……你们看，哦，淑女们还是不要细看了，听我讲就好，这孩子死的时候一定是清醒的，简单的扼死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但是这孩子是在意识到危险的瞬间，瞧这可怜的表情，瞬间就丧了命，而事实上，她并不是单纯死于窒息——她的脖子被生生掐断了。” 小澜听着医生的描述，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伊瑞尔也终于把视线挪到了医生身上，眼中的怀疑消失不见了。 “脖子断掉了？” 医生点点头，“因此我说，女性很少拥有这种力量，因为即便是在男性中间，我也未曾见过谁能有这般力量，更何况是女性呢？” 小澜打消了对于伊瑞尔报复般的怀疑，看来伊瑞尔也是一样，二人一起疑惑地看着索万医生。 这么说……杀死女孩的不仅是个男性，而且是个大力士？ 画面一下子诡异起来。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停下脚步，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找到凶手杀死这孩子的地方，你们认为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听了医生的话，伊瑞尔连忙动员起了仆人们在塔楼中进行搜查，然而结果也是令他们失望的，塔楼中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或是血迹。 一群人走回了城堡。 伊瑞尔看着大厅内的金钟，急急忙忙地嘟囔着冲进了厨房，仆人们也各自散去，小澜则悄悄地挪到了索万医生身旁。 “医生，我看您在刚见到尸体的时候，脱口而出了一些话……”小澜低声问道，“我……我刚到这里没多久，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这里曾经……出现过类似的事情吗？” “伊瑞尔小姐没有告诉您？”索万医生有些为难。 小澜摇了摇头，“伊瑞尔小姐很忙，有些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 “那这些事情更不应该由我来跟您讲，”索万医生黑豆般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关于这个莫文庄园的事情……我，毕竟是外人。” 小澜故意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顺从的模样，“其实，不用您说，我也应该有一些感觉的，自从我来到这里，我总是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医生似乎对小澜的话很感兴趣，“哦？” “我的房间……就在孩子们的房间对面，很宽敞漂亮，但是……但是……” “窥视感？”索万医生盯着小澜的脸，忽然说道。 窥视感？ 这一点，小澜倒是没有感觉。 “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但小澜还是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望向了医生。 医生扭过头去静静地思索了几秒，似乎在筹措什么，小澜把头凑了过去，刚好听到医生在低声嘟囔着，“但她只是一个家庭教师啊……” 医生琢磨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时，被旁边的小澜吓了一跳，“您……您目前没碰到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您指什么危险的事情？”小澜狡黠地反问。 医生欲言又止地环视了一眼这空旷的大厅，半天才摇了摇头，几乎一字一顿道，“没事，您不用担心。” 看来医生也是铁了心不告诉自己庄园里曾发生过什么了。 没过一会儿，餐厅里的用餐铃就响了起来，两个孩子走下楼梯见到一身狼狈的小澜和医生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微微鞠了一躬，就微笑着走进了餐厅。 依旧沉默的早餐，两个孩子甚至没有质疑医生的到来，就像是两个乖巧的洋娃娃一般，只是温和甜美地笑着。 无聊的白天飞速度过，两个孩子明显注意到了小澜的焦虑，却没有对此提出疑问，言语之间甚至还有些许抚慰小澜的意图。 就像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窒息的氛围。 晚餐之前，小澜看到索万医生同伊瑞尔聚在一起说了些什么，之后伊瑞尔招呼上了几个仆人，同医生一起走上了二楼。 小澜跟了上去，正好见到伊瑞尔打开了二楼走廊尽头处的一扇房门，并将钥匙交予到医生手上。 饭后，小澜刚想跟在索万医生身后，右边的袖子就传来一阵拉拽的感觉。 低头，是莉莉。 莉莉还是睁着那双美丽而神秘的眼睛，凝视着小澜。 “您仍然那么疲惫吗？”莉莉张口，声音便犹如音符一般，流淌进小澜的耳朵。 小澜蹲下身，平时着莉莉的眼睛，“莉莉想说什么？” “您觉得……莉莉今天听话吗？”莉莉眨眨眼睛。 小澜明白了小女孩的意思。 “但是……” 小女孩的瞳孔瞬间笼上了一层薄雾。 “您这些天没有给她讲故事，令她感到十分难过，”小女孩的哥哥——摩西在二人身旁插嘴道，“莉莉一直以为她做错了什么。” 小澜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是莉莉不听话吗？”莉莉抬起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小澜。 唉…… 毕竟，自己现在还是一名家庭教师。 “莉莉没做错什么，前几天是我太累了，”小澜摸了摸莉莉黑亮的头发，“今晚我就去给你讲故事。” 摩西助攻完毕，满意地冲二人说了声晚安，就回了房间。 莉莉拉着小澜的手进了房门，像是第一次那样，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书柜前面挑选着，最后选择了一本书，递给了小澜。 还是那本《蓝胡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第六位 小澜盯着那熟悉的封皮，盯了好一会儿。 “莉莉，”小澜僵硬地笑了笑，“这本书你已经听过了。” “我还想再听一遍。”莉莉把薄薄的童话书塞进小澜的手里，扭头就爬进了被窝。 小澜坐在床边的丝绒靠椅上。 “从前有一个男人…… “他很希望找到一位妻子…… “妻子终于看到了，蓝胡子家里那扇封闭着的门，门里到底是什么…… “妻子的哥哥们拿着剑…… “蓝胡子，就这样死去了。” 小澜合上书。 “您说……”莉莉的瞳孔在烛火中闪烁，“蓝胡子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妻子们呢？” 和上次一样的问题。 上次的对话，依然刻在小澜的记忆中。 “因为……”小澜无声地笑了，“他爱他的妻子，但他的妻子们不爱她。” 莉莉坐起了身子，直勾勾盯着小澜。 小澜毫不畏惧地回应着她的眼神。 “您知道，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结局吗？”莉莉张口。 小澜沉默着。 莉莉咧嘴，露出了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她把目光从小澜身上挪走，望着对面的白墙，用梦呓般的声音，缓缓讲述起了另一个故事。 “蓝胡子很快找到了第一位妻子，那个女孩美丽又善良，并且是真心爱上了蓝胡子的真诚和勤劳，他们幸福地生活着，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蓝胡子的第一位妻子就发生了意外，永远地离开了他……” 莉莉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整个人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很快，蓝胡子又拥有了第二位妻子，蓝胡子真心待她，二人也平静地生活了一段时间，紧接着，又一场意外来临，蓝胡子第二次失去了妻子，但这不是厄运的结束，蓝胡子的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和第六位妻子，也纷纷死于非命……” 小澜的头皮有些发麻。 莉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听不太到了的时候，小女孩的眼神猛地一转，凝固到了小澜身上。 “之后，蓝胡子迎娶了他的第七位妻子，”莉莉长长地停顿了一下，“也是最后一位妻子。” 说道，莉莉就闭上了嘴巴。 “然后呢？”小澜没忍住，问道。 莉莉躺回到靠枕上，笑容也回到了脸上，“然后？然后故事就结束了呀。” 小澜为莉莉掖好了被角，扭身准备走出她的房间时，莉莉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昨晚，我看到您了。” 对了，还有这件事。 小澜连忙转身，“莉莉为昨晚为什么那么晚了都没有睡？” 莉莉看了眼墙上的布谷钟，“十一点钟，很晚吗？” “十一点钟？”小澜皱眉，“可我……” “我都看到了，”小女孩慢慢把脸埋进了被子，“我都看到了……” 小澜胆战心惊地关上了莉莉的房门，拿起钥匙，心不在焉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莉莉的话是什么意思？ 十一点？十二点？ 她看到了什么？ 门锁嗒地一声打开时，一只手猛地从小澜的背后出现，轻轻拍在她的肩上。 小澜浑身一抖，迅速贴在了门上。 她喘着气，盯着那张略带抱歉的脸。 “对不起，”索万医生压着声音道，“我还以为您看到我了。” “医生？”小澜往走廊的尽头看了看，“您怎么……” “有些冒昧，但……能进去说吗？” 医生往小澜的房间里指了指。 小澜犹豫了几分钟。 算了，反正自己的房间似乎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小澜拔下钥匙，打开门，将医生让进了房间。 “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医生刚一进门，声音就正常起来了，“您一定满肚子疑惑。” 这话倒没错。 “首先您肯定会纳闷，为什么伊瑞尔小姐没有安排我住在楼上的客房，而是住在了城堡的第二层，”索万医生比划了一下，“这是因为……莫文先生的妻子，是我的妹妹，所以，我也属于莫文家族的亲人。” “妻子？”小澜愣住。 “确切地说，是莫文先生的亡妻。”索万医生敛眉。 “对不起……”小澜慌张地摆了摆手，“我不知道……” “没关系，您不必如此，珊多拉是我最小的妹妹，而且自小就不在我身边，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虽然珊多拉的离世为我的家庭带来了许多悲伤，但逝者已去，我们早已从悲伤中恢复过来了。” 小澜点点头，反应了一下，“那么摩西和莉莉，就是您的……” “您倒是可以这么认为，”索万医生微笑了一下，“不过，摩西和莉莉并非我的妹妹珊多拉所生，他们是莫文先生第一任妻子的孩子。” “您的妹妹珊多拉，是出了什么事呢？” 小澜感觉到，索万医生之所以这个时间来找自己，可能就是为了让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果不其然，听到了问题的医生立刻挺起了胸膛，往房间中央走了两步，说道，“原本您在问我的时候，我认为不应该由我来告诉您的，但是……这件事，我觉得您有了解到的必要。” 小澜慎重地点头。 “我的妹妹珊多拉，”医生深吸一口气，“她同那位可怜的女仆一样，也被砍掉了头颅。” 气氛瞬间凝固了一会儿。 索万医生攥紧双手，看向窗外。 “怎么……那是怎么回事？”小澜磕磕巴巴地问。 第一个浮现在她脑海中的词——连环杀人案。 “就在一年以前，附近的村庄里强盗猖獗，村子里的许多户人家都这样丧了命，珊多拉是在一个雨夜，被人杀死在城堡的后侧入口旁边的，后来，强盗被抓住了，谋杀案也没再发生，珊多拉的事便被当成了那伙强盗的罪行之一。” 小澜明白了医生的意思。 “但是现在，凶手又出现了……”小澜犹有所思地说道。 医生重重点了点头，“所以我又想到了，我最初的设想。” 医生停顿了一会儿。 小澜静静等待着医生把话说完。 “珊多拉的死，可能并不是强盗做的，”医生再次放低了声音，“而是和莫文先生前几任妻子的死有关。” 第一百八十五章 哭声 前几任妻子。 小澜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麻。 “前……几任？” 医生诧异地看了看小澜，“伊瑞尔小姐就连这件事也没有告诉您吗？” 小澜僵硬地摇了摇头。 “珊多拉，我的妹妹，就是莫文先生的第六任妻子，”索万医生伸出一只手掌，“他的前五任妻子，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他，珊多拉在嫁入莫文庄园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打破这个魔咒，但是……” 前六任妻子。 第七个新娘。 镜子上的字。 蓝胡子。 厄运像是一块浓重的云，正慢慢地飘向她。 医生还在描述着妹妹的单纯想法，小澜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怎么死的？” “呃……什么？”索万医生像是没听清楚一般。 “她们都是怎么死的？”小澜呆滞地问道。 “我记得……”索万医生抬起眼来回忆道，“庄园的第一位女主人，也就是两个孩子的生母，是个沉静温柔的美人，为了生下莉莉，她死在了病床上，紧接着，第二位妻子是附近的村庄里一位普通出身的小姐，但是嫁给先生没多久，就在卧室里自杀了，第三位和第四位我不太了解，据说一位离家出走了，另一位似乎是死于火灾，第五位则是失足跌进了水中——没错，就是花园旁边的那条小溪，溺死了，之后……就是珊多拉。” 病死、自杀、失踪、火灾、溺死，以及……斩首。 也就是蓝胡子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莉莉为什么要给自己讲述这个故事？ 小澜长长地沉默着，索万医生说完之后，也闭上了嘴巴安静下来。 “您来找我，肯定有您的目的吧？”小澜轻飘飘地说道。 “其实，在珊多拉刚刚住进莫文庄园的时候，她曾提到过那种奇怪的感觉，”索万医生同小澜的眼神一对，二人都知道了他指的是什么，“窥视感。” “在她的房间里？在卧室里？”小澜问道。 索万医生慢慢摇了摇头。 “所有地方。” “所有？” “没错，”医生环视了一圈这整洁华丽的卧室，“在城堡里的每个角落，每时每刻，那种感觉一直伴随着她。” 无处不在的窥视感。 “您想调查出珊多拉死亡的真相？”小澜问道。 “真相，还有，结束，”索万医生自嘲般地笑了笑，“虽说我和珊多拉自小不在一起，感情不似一般兄妹那般深厚，但我也知道，珊多拉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她需要真相，也一定不希望看到再有其他人陷入到她的命运中去。” 小澜明白了。 医生是为了救自己。 “但我只是一个家庭教师啊。”小澜故作迷茫地喃喃道。 “您是一位家庭教师，而上午的那孩子，只是一位年轻的女仆，之前从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这很奇怪，于是我拜托伊瑞尔小姐将我平时使用的那间房间收拾出来了，希望能够用这些天的时间调查出真相。” 小澜想了想，点点头，没说话。 医生接着说，“也请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如果发现了什么危险，务必告知给我，我定会尽力保护您的。” 见小澜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医生又问，“莫非您已经发现了什么？” “没……没有，”小澜摆手，指了指头顶道，“就是……医生，您知道楼上的这个房间曾经住过些什么人吗？” “楼上？”医生皱着眉摇头，“不好意思，在我与莫文庄园有联系的时候，庄园因为一些外界的流言，已经鲜有外客来住了，据我所知，您的楼上应该一直是空的。” “唔……” “怎么了？” “没事，”小澜笑了笑，“我就是在想，那种窥视感会不会和我楼上的房间有关。” “这也是一条线索，”医生表示赞同，“我们可以慢慢调查。” 话题结束。 夜色也深了。 正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医生忽地补充了一句，“对了，据说先生的几位妻子，都是在先生不在庄园里的时候出的事。” 就像是现在一样。 “我知道了，”小澜拉开房门，“谢谢索万医生。” 医生厚实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末端。 小澜靠在紧闭的门上，两手扶住额头，身子一点点滑落，直到坐在了地面上。 头好痛。 到底是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伊瑞尔一句话都没有告诉自己？ 那个女孩…… 小澜仰起头。 那个金发的女仆，那张惨白的脸，仍在自己眼前回荡着。 那可怜女孩的尸体已经被挪到了城堡里。 小澜站起了身。 尸体就放在地下一层。 自己还没有去过地下一层呢。 小澜抬头看了看布谷钟，十一点多一些，正是仆人们完成了任务，各自回到房间里的时间。 小澜拉开门。 索万医生很真诚，但毕竟是游戏内部的npc，小澜也不敢完全信任。 不过医生的话倒是有道理。 目前最关键的，就是找到女仆被杀死的第一现场。 那就回到那个女孩昨晚最后出现的地方看一看吧。 大厅里闪烁着昏暗的烛光，所有门全部紧闭，四周只能见到小澜一个人影，顺着走廊侧边的楼梯，小澜来到了地下一层楼。 地下一层主要是仆人们的房间和储藏间，装饰和摆设明显没有上面几层那么精致了，走廊里仅有几盏灯火在照耀着。 前几扇门外挂着写在木板上的姓名牌，应该是仆人的房间，小澜走过几扇这样的木门，终于停在了一扇灰褐色的双开木门前。 这一间，应该就是储藏室吧？ 小澜抬手，推门。 是上锁的。 自己太笨了。 小澜气得砸了两下脑壳。 储藏室怎么可能没上锁？ 钥匙应该在…… 小澜正扭头看向左右两排仆人们的房间，这时，一串幽幽的哭声不知从哪里响起，飘进了她的耳朵。 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是真的。 确实有一阵压抑的哭声在空气中弥漫。 女孩子的哭声。 小澜攥紧双手，循着哭声转动着脖子。 哭声，正来自面前的储藏间。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严厉的伊瑞尔 两扇褐色木门的门缝间，不时冒出幽长哀恸的女孩子的哭声。 小澜的第一个想法是：他们难道把死去的小女仆的尸体放在了储藏间里？ 第二个想法才是：那么这哭声，是来自于…… 小澜攥紧门把手，手心的冷汗和黄铜把手一接触，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门内的哭声瞬间停了下来。 小澜的动作也凝固住了。 半晌，门里又响起几道慌乱的脚步声。 听上去……不太像是闹鬼诶。 果不其然，小澜还没反应过来呢，门唰地一下被从里面打开，一张哭红了的脸庞出现在了门内。 是最后见到那个死去的小女仆的姑娘。 女孩的眼睛红通通的，储藏室里的灯光从她背后打来，衬得她那一头红发似乎闪烁起了熠熠金光。 女孩原本一脸的惊恐和畏惧，见到小澜之后，眼中的恐惧略小了一些，但是很快，又有一丝忧愁浮了上来。 “您……您怎么来了？”女孩的声音也是嘶哑的。 小澜往储藏室内部看了看，“你在做什么？” “我……”红发女孩扭过头抹了下眼睛，“昨天我们就是在这里分开的，没想到……我们的卧室离这里只有几个房间的距离，但是……但是……” 在女孩略带惊讶的目光中，小澜侧过身子挤进了储藏室，“你就住在这旁边？” 女孩两手交叠于身前，低下了头，“很近，和其他的仆人相比，我们的房间距离储藏室最近。” “那你昨晚和她分开之后，没听到什么声音吗？”小澜在这逼仄拥挤的储藏室里转过身子，望着红发女孩问道。 女孩依旧低着头，小澜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估计她正在思考。 “你可以把头抬起来的。”小澜轻笑道。 红发女孩微微抬起了头，看着小澜，抿了抿嘴，“您……您会告诉伊瑞尔小姐吗？” “告诉什么？” “就是……我……我来到这里……我还偷……不是，我还拿了钥匙……” 小澜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我不会告诉她的。” 女孩有点感激地扬起眸子，湿漉漉的眼睛热忱地看着小澜。 “而且就算我告诉她，她也会理解的，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小澜补充道。 女孩的表情却一下子变了，她猛地低下头，身子也往后缩去。 “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她的，”小澜连忙说道，“你……你很怕伊瑞尔小姐吗？” 女孩使劲摇了摇头，瘦弱的肩膀努力地蜷缩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小澜安抚道，“其实……其实我也有点怕伊瑞尔小姐。” 女孩好奇地抬起了眼睛。 “您怕什么？……” “我觉得她特别像我家里严厉的大姐，”小澜瞎掰道，“总是管着我，我本来以为能彻底摆脱大姐了呢……” 见到小澜诙谐的样子，女孩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了嘴巴，低低地偷笑。 小澜放下心来。 “没事啦，你可以笑出来的，”小澜也笑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可怕的姐姐哦。” 女孩红着脸，看向小澜的眼神亲切了不少，“我还以为，您……” “还以为我也是个淑女吗？”小澜摊手，“没办法，人人都是这么以为的，我表演得也很累啊。” 女孩又被逗笑了，紧攥的双手终于分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好啦好啦，也不要太大声，把伊瑞尔小姐引过来就不好了，”小澜挪到女孩身边，笑嘻嘻地看着她，“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为什么害怕伊瑞尔小姐呀？” 红发女孩犹豫了几秒，又抬头看了看小澜友好的眼神，过了几秒钟，才低声说道，“正如您所说，伊瑞尔小姐……是一位很有责任心的管家。” 小澜点了点头。 “我们如果做错了事情……就会受到惩罚，”女孩的眼珠颤抖了一下，“不过，这也是因为我们自己不好，我们不应该做错事的。” “谁都有犯错的机会，没人会一直对。” 听了小澜的话，女孩敞开了心扉，一字一句，轻轻向小澜倾诉起了伊瑞尔小姐的“严厉”，小澜也终于明白了，这机器人一样秩序井然的仆人们是如何被训练出来的。 “对了，”女孩说着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地说道，“昨晚，也是伊瑞尔小姐发现了我们两个总是凑在一起工作，才叮嘱我去其他地方打扫的。” 小澜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伊瑞尔小姐？”小澜的声音莫名变尖了一些，“是她让你们分开的？” “可以这么说吧……”女孩的悲伤情绪又涌了出来，低下头擦了一下眼泪，“事实上，伊瑞尔小姐一早就告诉过我们不要在工作时间偷懒聊天，是我们不好……” 是伊瑞尔。 小澜有了一个新的设想。 “这里……和你们昨晚分开的时候相比，有什么变化吗？”小澜环视了一圈。 女孩的泪眼也缓缓挪动了一圈，“昨晚我们是在整理好之后才分开的，现在……没有什么变化。” 看来这里并不是第一现场了。 “那你知道……她目前被安排在哪里吗？” 女孩叹了一口气，“她在地下室里。” “这里不就是地下室吗？” “这里不是，”女孩往地面上指了指，“这里只是地下一层，下面还有一个地下室，那不是您这种淑女会知道的地方，所以……” “那你能带我去吗？”小澜很快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去过地下室，那里……只有伊瑞尔小姐和几个男仆去过，而且钥匙在伊瑞尔小姐那里。” 这样子。 小澜伸出手，“这样吧，你把从伊瑞尔小姐那里拿来的钥匙交给我吧，我去还给她，我不会说是你拿得的。” “这……您……”女孩有些诧异。 “放心，要是被她看到了，我也好解释，交给我吧。” 小澜告别了红发女孩，按照女孩所指的伊瑞尔房间的位置，贴着墙壁往前走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凶手竟是…… 走廊另一侧的尽头，那间最大的屋子，就是伊瑞尔的房间。 小澜站在了门前。 门上挂着写有伊瑞尔姓名的木牌。 小澜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门里没有任何声音。 是睡得太熟了吗？ 小澜又敲了敲。 一片安静。 小澜把手放到门边，努力控制着力气，一点点推开那道门。 门开了，刺耳的声音在幽暗的走廊里回荡。 门里一片漆黑。 “伊瑞尔小姐？”小澜试探地叫着，走进了门。 蜡烛没有点燃，门外微弱的烛光隐约勾勒出了房间里的模样。 小澜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在看到平整的床铺和软椅后，小澜悬起的心就放下了。 还好，伊瑞尔不在。 小澜差一点以为自己最新的怀疑对象也遭了毒手。 但是这么晚了，伊瑞尔能在哪里？ 小澜在房间里胡乱转了几圈，就找到了伊瑞尔挂钥匙的墙壁，几把黄铜钥匙分别挂在墙壁上的红色丝绒前，钥匙的位置是按照房间的位置排列的，最后一排钥匙下面，果然还挂着一只有些破旧的铜钥匙，这应该就是地下室的钥匙了。 小澜把储藏间的钥匙归位，又取下了地下室的钥匙，抬眼，却皱起了眉头。 上面几层，挂着几乎所有房间的钥匙。 其中，还有自己房间的。 伊瑞尔从未告诉过自己，她手里是有自己房间的备用钥匙的。 自己的那把钥匙还在自己身上。 果然是有两把钥匙的吗？ 小澜对伊瑞尔的怀疑又加深了一些。 夜色极深，小澜在空旷的大厅里待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有人活动的声音。 小澜正打算走向侧翼的楼梯。 灯火安静地燃烧着，周围的一切都如此平静。 平静得令人不安。 就像有什么…… 小澜站在陈旧的木质楼梯口，猛地转头，看了眼身后空空荡荡的大厅。 没有人，但…… 窥视感。 小澜的呼吸有些急促了，但不详的感觉没能停止她的步伐，小澜把头转回去，正准备迈向楼梯。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黑暗，灌进她的耳朵。 那声音，来自二楼。 “啊！——” 尖叫声持续着。 小澜看了一眼通向下面的楼梯，扭身跑了回去。 “谁？！”小澜大声问道，“怎么了？” 她匆匆冲上楼梯。 二楼的走廊里灯火明亮，小澜一眼看到，一位陌生的女仆瘫坐在墙边，指着一扇门大声尖叫着。 小澜跑近了几步，心脏唰地冰冷下来。 那扇半开的房门，是自己的房间。 发觉了小澜在靠近，女仆无助地转过头，见到是小澜，却尖叫地更厉害了，甚至还不住地往后退去。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了还……” 伊瑞尔的声音从小澜身后响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定是把您吵醒了……”伊瑞尔越过小澜，立马换上了一副表情，怒气冲冲地走向地上的女仆，“你这是在做什么？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 “伊瑞尔小姐！伊瑞尔小姐！”女仆一见到伊瑞尔，立马见到救星一般，跪着爬到了伊瑞尔脚边，慌乱地扯着她的裙角，“伊瑞尔小姐，您快看！……” 她指着小澜的房间。 伊瑞尔的目光顺着那根颤抖的食指看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女人脸上的血色尽失。 小澜觉得自己应该也是。 两人愣住了，小澜用力挪动脚步，走到了二人旁边。 自己的房间里，闪烁着盈盈烛光。 刺眼。 好刺眼。 烛火没有带来温馨，反而映出了一屋子的…… 血色。 自己的房间俨然变成了一个屠宰场，床幔、窗帘、地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浸在了鲜血里。 强烈的血腥味透过那扇半开的门，涌进了小澜的鼻腔。 小澜抿紧嘴唇，走上前，推开了那扇门。 站在这个角度，小澜一眼看到了，床后面，露出了一双脚。 小澜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她记得那双黑色的皮鞋，那截整齐的裤脚。 索万医生。 伊瑞尔将女仆丢到一旁，自己屏住呼吸走进了房间。 小澜跟着走了进去。 索万医生倒在了梳妆台和床中间的地面上，身首已然分离了。 几个小时以前还在承诺着会保护小澜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你，快下楼去，”伊瑞尔面色铁青，望着门外的女仆命令道，“把所有人都叫醒，叫他们上来。” “伊瑞尔小姐……” “快去！” 女仆抹着眼泪，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跑向了楼梯。 伊瑞尔一言不发地蹲到了医生的尸体前面，半晌，抬头看向了小澜。 又是这个眼神。 “不是我……”小澜无力地解释。 她的声音嘶哑得令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医生侧卧在地上，右手高高地指向前方，像是留下了什么临终线索一般。 伊瑞尔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一边提防着小澜，一边挪到了索万医生指向的床头处。 小澜的气息都不稳了，她看着伊瑞尔的动作，又看向医生的尸体，忽然发现医生的右手中正抓着什么东西。 是一块……白纸模样的玩意。 伊瑞尔一把挥开了小澜床头的床幔。 露出了后面雪白的墙壁。 而墙壁上张贴的墙纸，缺少了巴掌大的一块，露出了一片深色墙面。 仆人们陆陆续续地过来了，小澜看到了那位红发女仆，她的脸色苍白，满目茫然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你们进来，”伊瑞尔冷静地叫了几个男仆进入房间，“把这床给我推开。” 沉重的铁床被挪到了一边，逐渐露出了床头那面墙壁的全貌。 墙上的墙纸起起伏伏，像是没有粘贴好的样子…… 小澜觉得无比窒息。 伊瑞尔捏住墙纸的一角，用力掀开。 唰啦！—— 大块墙纸应声剥落，不知为何，小澜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也随之抽动了一下。 那本应是面白墙。 如今，却遍布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仆人中间传来几声惊呼。 伊瑞尔的背影顿了顿，她回过身，双眼布满了血丝。 “你还想说什么？”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 “不是我。”小澜摇着头，说道。 确实，她不能说什么了。 “那还能是谁？”伊瑞尔的头迅速朝门口的仆人们点了一下，男仆们立马凑到了小澜身后。 “我为什么要杀索万医生呢？……”小澜无力地辩解道。 伊瑞尔冷笑着，把手中的墙纸丢在了地上，“可怜的索万医生，她发现了你的秘密不是吗？……” “什么秘密……” “是你杀了女仆，”伊瑞尔目光一凛，“也是你……” “不是我！”小澜忽然不可控制地尖叫起来，“我不知道……晚上的时候我根本不在卧室里，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伊瑞尔小姐！” 一个男仆指着公主床的床头，唤住了伊瑞尔。 几人一起看了过去。 床被挪动开了，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换了位置，右侧的枕头翻开，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把沾着血的刀。 伊瑞尔走过去，拿起了那把刀，抬头，看着小澜的眼神像在看魔鬼。 “你就是用这个……杀了女仆，杀了伊瑞尔医生，还有……那只鸽子。” 鸽子？ 鸽子。 小澜张着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实感，“鸽子……那不是幻觉……” “当然不是幻觉！”伊瑞尔尖叫起来，“是我亲眼看到你在梦游！我亲眼看到你杀了那只鸽子！是你！……” 是……我？ 不可能。 “不可能……” “那晚，你拿着刀，来到了三楼，”伊瑞尔闪烁着泪光，看着小澜，“你捉住了一只在窗台上栖息的鸽子，你用刀砍下了它的头……” 我用刀，砍下了它的头…… 怪不得，见到那只鸽子的时候，自己觉得鸽子的伤口有些奇怪。 因为它根本就身首分离了。 “之后，你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了房间，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我正准备打扫，你却……你却又回来了，”伊瑞尔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你忘了，你全都忘了，我没办法，我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她才骗自己。 “第二天，你又去了那座塔……” 伊瑞尔把事情一件件地讲述了出来。 就这样，一个病态、古怪、神经质的形象，逐渐从伊瑞尔的话中剥离了出来。 那是自己吗？ “那天晚上，莉莉看到了，你去那座塔，”伊瑞尔沉眸，“她告诉我说，你穿着黑色的斗篷，手里……还拖着什么东西……” 东西？ 自己明明没有拿东西。 “她说，那很像是……一个人，”伊瑞尔接着说，“可怜的莉莉，她怕极了，而她看到你的时间，正是晚上一十点二十五分，索万医生推测的抛尸的时间……” “不对！”小澜终于放声喊了出来，“我没有拿东西！而且我是十二点钟之后出的城堡！我保证！我特地看过了钟表！……” 小澜激动地回头指向那盏布谷钟。 伊瑞尔绝望地慢慢摇着头，“这个房间里的钟表，早就坏了，我一直没有来得及更换，所以在所有的活动时间里，我都会上楼来通知你。” 小小的布谷鸟，露在钟表外面，指针和小鸟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作。 但自己…… 明明…… “你们，”伊瑞尔无力地挥了一下手，“把这个女人关进地下室里，快去吧。” 小澜身后的男仆们一起擒拿住了她的手臂。 “你们放开我！……” 小澜挣扎了一下，藏在袖子里的地下室钥匙顺势滑落，直接掉在了地上。 伊瑞尔干巴巴地笑了，“你还偷了地下室的钥匙……” “我是为了……” “把她带下去吧。” 伊瑞尔不想再听小澜的话了，她一手扶住额头，另一只手疲软地挥了挥，小澜便被几只粗壮的手臂押解着，出了房间。 红发女仆捂着自己的嘴巴，一双眼睛惊恐地瞪大。 小澜的视线扫过了她的脸，还有几张同样惨白的脸，很快，就来到了大厅里。 她走上了那节有些陈旧的楼梯。 地下室的钥匙被一个男仆握在手里，小澜被押送到一扇结实的黑色木门前，男仆打开门，直接把小澜丢了进去，砰地一声，身后的大门被重重关上。 门里没有一丝光线。 小澜靠在门上徒劳地砸了几下这结实的木门，扶着门框，慢慢站起了身。 什么都看不到。 小澜摸索着粗糙的墙壁，沿着墙边一点点挪动，脑海中想象着地下室的模样。 应该有一些杂物，一些备用物品，还有…… 一具女尸，和她的头颅。 不知是否出于心理原因，小澜感觉地下室的温度也比城堡里要低一些，她一边颤抖着肩膀，一边继续往前摸索。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小澜拱起鼻子嗅了嗅。 像是……烟熏味。 很快，小澜畅通无阻地摸着四块墙壁走完了一圈，房间很小，也很空荡，要是没猜错的话，女仆的尸体应该被放在了地下室的中央。 小澜又回到了门边，她抓着门把手，心情却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难道真的如伊瑞尔所说，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吗？ 自己早已疯了，或是有某种嗜血的人格，会在主人格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可怕的事？ 但伊瑞尔的话，还有一个漏洞。 就是自己登上高塔的那一晚。 伊瑞尔的话反而是在告诉自己，目前为止，小澜所见的东西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自己登上高塔的那晚，见到的东西也是真的。 而且，也真的有人把自己推了下去。 如果那晚，自己在卧室里见到的头颅是死者给自己的一个小小的警告，那么镜子上的“第七个新娘”，代表着什么？ 自己会像前六个新娘一样悲惨地死去吗？ 假如说，自己并不是疯子。 那就是有人想要杀死自己。 小澜没来由地喘着粗气。 她此刻的自信就像她一直以来的那样，她坚信，这一切，绝不是自己做的。 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自己就真的成了凶手了。 而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梦境 小澜抱着膝盖，静静地坐着。 思考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似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哗啦一声，小澜的头顶出现了一小团光源。 她赶紧抬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门上打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窗口，露出了站在外面的仆人的下半张脸，仆人伸手，递进来了什么东西。 小澜接过来。 是一根包裹在油纸里的面包。 又一个东西。 一瓶牛奶。 小澜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拿着牛奶，犹豫着问道，“那个……” 仆人关窗的动作停下了。 “请问，可以给我一盏灯吗？”小澜的声音颤抖着，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仆人有些踌躇。 “或者，一支蜡烛就可以，”小澜立马降低了要求，“一支燃烧的蜡烛，谢谢……谢谢你。” 仆人回头看了看，很快回过头，“您要蜡烛……做什么？” 小澜的肩膀耷拉下来，“我很怕黑……求求你了。” 小澜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 仆人叹了一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之后，他的身影从小窗前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一只手端着一盏简陋的油灯，从窗口探了进来。 “谢谢你。”小澜接过油灯，真诚地道谢。 “没什么，”仆人轻声说，“就是别被伊瑞尔小姐发现了。” “绝不会的。” 木窗被关上。 但四周不再是一片漆黑了。 小澜把面包和牛奶放在地上，端着灯盏，慢慢转过身。 画面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可怖。 地下室的四周都是灰色的岩石墙壁，屋子里空荡荡，只有房间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方形石床，石床约半米高，石床上，盖着一块床单大小的白布，白布的表面凹凸不平，隐约凸出了一个成人的身形。 这应该就是那个死去的女仆了。 颤抖的烛光在白布上滚动，好像白布下的东西也在缓缓动弹一般。 小澜走到应该是女尸头颅的位置，掀起白布。 一瞬间，小澜的眼前似乎模糊了一下。 那张脸，好像不再是那张脸了。 小澜眨了眨眼睛，视线恢复了正常，石床上躺着的，正是在那个雨夜、死在了尖塔后侧的可怜的小女仆。 女尸还是那副模样，只是肢体没有那么僵硬了，小澜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忽然觉得刚才那个战战兢兢的自己有些可笑。 “可怜。”小澜摇了摇头，面对着女尸，坐在了地上。 自己和这个姑娘，都很可怜。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等到庄园的主人，也就是那个莫文先生回来，自己再被当成杀人犯送上绞刑架？ 或是火刑架？ 还是其他什么死刑？ 小澜在大脑中略过有关这个时代的刑法的内容，盯着平躺在石床上的女尸，感觉眼皮渐渐发沉。 在这个时候，自己居然困了？！ 小澜在心里叹服着，眼睛却不能自控地合上。 意识出走了一段时间，很快，小澜就迎来了一段新的梦境。 自己正走在庄园外的那条羊肠小路上。 和自己当初来到莫文庄园的时候一样。 只不过，天气是清爽明朗的，没有无孔不入的雾气，也没有缠缠绵绵的细雨。 小澜能从自己雀跃的脚步中，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主人此时的愉快心境。 庄园的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中年男子。 自己蹦跳了几下，投入了中年男子的怀抱。 二人携手走进了城堡，迎面走来了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伊瑞尔、摩西，和莉莉。 三个人的模样都比现在要年轻一些，两个孩子的脸上还是那种乖巧礼貌的笑容，伊瑞尔也是一样，极尽恭维地夸赞着自己的容貌。 这肯定不是那名金发女仆的回忆。 这是莫文先生其中一任妻子的回忆。 之后就是幸福而平静的日常生活。 直到。 莫文先生冲着城堡门口守候的众人挥了挥手，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远去。 仆人们纷纷回到了城堡里，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转过身，回到了大厅里。 身后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一只小手抓住了自己。 莉莉带着天真无邪的表情，抓着自己的小指摇晃起来。 “今晚您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爸爸在家的时候，每天都会给我讲故事的。” 这具身体的主人温柔地答应了她。 晚上，自己走进了莉莉的房间。 这房间里的摆设和现在相差无几。 小女孩在书柜前选择了半天，最终摸出了一本童话书。 《蓝胡子》。 一模一样的经历…… 莉莉听完了故事，果然神秘兮兮地问出了那个问题，“您说，蓝胡子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妻子们呢？” “莉莉乖，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问题。” 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夜里，自己惊醒了几次。 每次醒来，自己都会神经质地从床上爬起来，检查房间的所有角落。 第二天，莫文先生还是没有回来。 自己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傍晚，莉莉又牵起了自己的手。 “今天也要给莉莉讲故事哦。” 依然是，《蓝胡子》。 “您说，”莉莉的眼底，似乎怀着一抹嘲讽的笑容，“蓝胡子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妻子们呢？” 自己有些愠怒了。 “这不是莉莉应该明白的事，”自己一把将那本蓝胡子丢开了，“也不是莉莉应该阅读的书。” 紧接着，在莉莉复杂的目光中，自己摔门而去。 回到了房间，自己吞下了几片白色药片，躺到床上。 静谧的深夜，跳动的烛火。 忽然间，自己睁开了眼睛。 “不……”自己扶住了额头，“不……” 很快，自己跳下了床，脚步摇晃着来到桌边，拉开抽屉，抽出了一张白纸。 “亲爱的兄长……”那只手流利地写下，“我从前向您和家人提到过的窥视感，又回来了……” 窥视感！ 小澜明白了。 这是索万医生的妹妹，珊多拉！ 也就是莫文先生的第六位妻子。 珊多拉将信折好，又穿上了罩衫，推开门，来到了一楼大厅，将那封信摆放在东侧的长桌上。 接着，她在大厅里枯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送信的仆人一早就将珊多拉的家信送走了。 第一百九十章 珊多拉 送走了信，珊多拉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她甚至和伊瑞尔聊起了天。 “您感到不安，我们都能理解，”伊瑞尔一边修剪花瓶里的郁金香，一边对着珊多拉说道，“毕竟前几位夫人的故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你知道的，”珊多拉的声音还是那般爽利，“我从不相信什么诅咒之说。” “您是位勇敢而美丽的小姐，对于所有事情，您都有与众不同的看法。”伊瑞尔赞美道。 小澜觉得这句奉承很奇怪，但珊多拉却很受用。 “那么……”珊多拉拾起了一支花，“前几位夫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接下来，小澜借着珊多拉的耳朵，听了伊瑞尔用各种各样美丽而空洞的辞藻把前几位夫人夸赞了一遍。 除了第一位。 “第一位夫人呢？”珊多拉问道。 “夫人……”伊瑞尔的目光投向了窗外的远方，眼中忽地蓄满了泪水，“第一位……夫人……” 接着，她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打断了二人的话。 转眼又到了晚上。 莉莉再次邀请珊多拉到她的房间中讲故事。 “我不听《蓝胡子》的故事了，”莉莉拖着珊多拉的手哀求道，“我想要您给我讲其他故事。” 珊多拉答应了。 讲完了故事，珊多拉回到房间里，吞下了几枚药片。 入睡。 这夜似乎安稳了不少，珊多拉没有醒来。 至少没有因为惊悸而醒来。 但是，一声楼下传来的巨响，惊醒了沉睡的她。 珊多拉从床上坐起，很快又站到了地上。 是什么？ 珊多拉套上罩衫，来到走廊里。 烛火安静地摇曳。 她的房间就在楼梯旁边，珊多拉一边呼唤着伊瑞尔的名字，一边走下了楼。 一楼大厅里也是一派寂静。 似乎没人听到刚才的声音一般。 但是，在珊多拉走过大厅东侧时，她忽然注意到，墙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什么东西。 一封信。 她拿起信。 “致莫文庄园，我亲爱的妹妹，珊多拉。” 封面上写着这样几个字。 “哥哥……”珊多拉飞快拆开信封。 “亲爱的珊多拉， 莫文先生的出差一定为新婚的你带去了不安，但是妹妹，请不要担心，这只是正常的现象罢了…… …… 对了，不知庄园内是否听说，最近，村庄附近出现了一个凶残的杀人魔，那杀人魔只杀单纯可爱的小孩子，据说还会在盯上某个可爱的小孩之后，专程趁着深夜潜入到孩子家中，取走小孩年轻的生命，当然，莫文庄园的安全无需担忧，只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万分谨慎才好。” 署名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名字——索万。 珊多拉一把攥紧哥哥的信，飞速转头看向自己刚刚走下来的楼梯。 刚才那声音…… “伊瑞尔小姐，”珊多拉颤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伊瑞尔小姐！……” 没有回应。 没有一丝声响。 珊多拉挪回到楼梯边，竖起耳朵听着。 一丝脚步声，响起了。 不在楼下。 在楼上。 在二楼。 在两个孩子的门前。 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珊多拉忽然疯了一般跑上了二楼。 摩西的卧室门，是敞开的。 刚刚，自己路过的时候，明明是关着的。 珊多拉咽了一口唾沫。 “摩西……” 像在回应她一般，门里似乎传出了一个孩子的呻吟。 “摩西！” 珊多拉飞快地扑进了门。 她要救两个孩子。 决不能……让孩子们受到伤害…… 摩西房间里的窗户开着，白色的窗帘随风飘动。 珊多拉刚一扑进门去，就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了，摔在了旁边。 “摩西……” 身后传来了一声冷漠的嗤笑。 摩擦的声音。 刚才绊倒自己的东西，被人捡了起来。 珊多拉回过了头。 刚一见到摩西那张温柔英俊的脸时，珊多拉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摩西……” 然后，小孩子露出了他标志性的迷人笑容。 他双手举起了手中的斧子。 挥了下去。 …… 小澜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不可遏制地尖叫了一声。 珊多拉的故事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梦里的事情，是真的吗？ 摩西…… 是摩西？ 小澜发现自己趴在了石床旁边，便用手臂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右手指尖传来了奇怪的触感。 小澜抬起手，用那盏微弱的烛光照着。 右手手指之间，绕着一根长长的发丝。 一根褐色的发丝。 死去的女仆是金发，而自己是黑发。 难道……是珊多拉的头发？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澜的呼吸还没有均匀，门的位置便传来了木窗被打开的声响。 一团火红出现在那一小块窗口外。 “您……您还好吗？”窗外的人怯生生地问。 是那个红发女仆。 “是你！”小澜开心了一秒，但很快便冷静下来，“你……你怎么来了？” “伊瑞尔小姐安排了仆人来看守这扇门。”女仆言简意赅。 小澜点了点头。 女仆没有把窗户关上，二人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您刚才……是怎么了？” 小澜刚想张口，话出口的时候却变成了，“你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女仆迟疑了一会儿，张口道，“我认为，您看上去……是正常的。” 小澜笑了笑，“谢谢你。” “那您刚才是……”女仆接着问道。 “我做了个噩梦，”小澜站起身来，“被噩梦吓到了而已。” 小澜还是选择把梦里的内容瞒下来了。 毕竟，至少截至目前，还有一位女仆相信自己的脑子是正常的，要是把梦里的凶手一说，估计就没人觉得自己正常了。 女仆听了小澜的话，无声地笑笑，“在里面很可怕吧？” “为什么会可怕？” “毕竟……里面有……”女仆悄悄指了指。 小澜回头看了一眼，“如果是你，会觉得可怕吗？” “我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朋友，”女仆低下头，声音也闷了一些，“就算她……我们也是朋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滴答 接下来的时间里，小澜和女仆站在木门的两端，一起听女仆讲述起两个女孩的故事。 两个人的一点一滴。 直到金发的姑娘被杀死的这一天。 女仆停下了，空洞的眼神越过小澜，远远看向石床上的白布。 “我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小澜掷地有声地说。 “谁会做出这种事呢？……”女仆喃喃自语道。 小澜抓住了这次机会。 “或许我能找到答案。” 女仆的眼神挪回到她的脸上。 这个嫌疑人在说什么呢？ 她的眼神像在说这句话。 “昨天晚上，我还在储藏间里和你聊天，”小澜赶紧说道，“和你分开没多久，索万医生的尸体就被发现了，你真的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能杀死一个人？还是说在和你碰面之前，我就把医生杀死了？” 女仆犹豫地后退了一点。 “我是被冤枉的，”小澜扒着窗口说道，“而且我认为……我可能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女仆不安地往两侧看了看。 她明知道答案。 “现在，”小澜几乎哀求道，“只有你能帮我了。” 几个小时之后，小澜就恢复了自由。 那时，已经到了深夜，红发女仆在决定帮助小澜之后，就坚定地站在了她这一边，帮朋友寻求公正的意志推动她做出了许多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比如说支开其他仆人，比如说第二次潜进伊瑞尔的房间偷取钥匙。 “您要去哪里？” 分别之前，红发女仆不安地看着小澜的背影问道。 小澜也仔细想过了这个问题。 自己现在如果直奔摩西的卧室而去，那下场只有一个，就是再次被抓回来，甚至还会连累红发女仆。 “那座塔。”小澜说道。 “塔……” 小澜见到女仆欲言又止的样子，停下了脚步，“你知道什么吗？” “其实……那座塔，之前不是那个样子的。”女仆低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 “前些天，就是您从塔上跌下来的第二天，伊瑞尔小姐命令我们去打扫了那座塔，”女仆说道，“之前的塔，不是那个样子。” 果然。 “之前，顶层的那扇门是关上的，对不对？”小澜问道。 女仆点了点头。 “里面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女仆连忙说道，“在伊瑞尔小姐的指示下，我们才搬了些物料进去。” 小澜感激地看了红发女仆一眼，“我就要去那里。” 其实自己并没有被关多久，但是再度呼吸到室外的清新空气时，小澜还是感觉到了自由的喜悦。 小澜这次谨慎了不少，套着小女仆为自己偷来的斗篷，躲在庭院的树木之间，慢慢往尖塔靠近。 雨势已经非常小了，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水气，雨中的城堡四周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一扇扇窗户中间，不时闪过几缕火苗的踪迹。 小澜绕过花园。 尖塔还是原来的模样。 小澜迅速地穿过丛丛树林，来到了尖塔塔底。 她先绕到了塔的后侧。 雨水已经把地面上的土壤翻了不知多少次，已经完全看不出有人曾经倒在了这片稀软的土地上。 雨夜，没有月光，小澜在黑暗中行走，顺着塔身的后门来到了塔内。 小澜摘下斗篷的帽子，环视了一圈。 雨滴淋不到的塔内，依然干燥清爽。 好像没什么变化。 小澜沿着旋转楼梯，走了上去。 杂物和备用食品仍是罗列在楼梯各处的，甚至是楼梯尽头的那个房间。 一样的没有门，门里也是一样的杂物。 小澜走了进去。 房间的四周摆放着满满的物品，几乎无处下脚，小澜扶着木箱往房间的深处挪动时，忽然觉得右手的手指传来一阵刺痛。 她还以为是被木屑割到了。 然而，等到右手的情况映入眼帘时，小澜却看到了绕在自己右手食指上的那根褐色头发。 这根头发，居然还缠在自己的手上。 小澜捏住发丝的另一端，犹豫了一会儿。 接着，把它绕得更紧了。 房间里的木头箱子都是盖上的，小澜索性掀起了所有箱盖，查看起放在里面的物品。 没什么异常。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整个塔的状态都是伊瑞尔吩咐仆人“伪装”出来的，他们又怎么可能把线索放在这里被自己看到？ 但为什么…… 小澜看向墙壁四周密封的木条。 为什么这个房间的墙壁上会钉有木条？ 墙壁上安装木条，一般是要做什么用的？ 此时此刻的小澜只能想到蒸桑拿一个用处。 但显然不对。 小澜费劲地爬到箱子上面，凑到了墙壁旁。 一股木料的清香。 小澜伸手敲了敲。 也不是空心的。 但是……这里…… 忽然间，小澜似乎听到了液体滴落的声音。 自己身上的雨水已经抖掉了，应该不会滴水了呀。 小澜还特地查看了一下斗篷的边缘。 滴答…… 小澜猛地扭头。 声音来自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小澜从箱子上站起了身，远远地看过去。 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又抬头看看。 头顶是坚实的岩石顶，四周又都是吸水的木头，怎么可能会漏雨呢？ 滴答…… 右手，忽地传来了一股细小的拉力。 小澜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 确切地说，是右手食指。 那根手指像是痉挛一般跳动着，那不是来自于小澜自身的力量。 是那根绑在自己指尖的头发。 那根头发，在把小澜的手指往门口扯去。 滴答…… 不知是否出于错觉，小澜觉得那个声音似乎在靠近。 小澜不安起来。 发丝传来的力道大了一些，甚至勒得小澜的指尖有些发痛。 小澜读懂了它的意思。 快跑。 但…… 小澜看着滴水声传来的角落。 “咝——” 她猛地抽回右手，看着指尖渗出的血液。 颤抖的发丝已深深嵌进了小澜手指的皮肤里。 好吧。 小澜直接踩在了箱子上面，朝门口跑去。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声在加快。 简直像是追到了自己身后。 小澜猛地跳下最靠近门口的木箱。 第一百九十二章 水中 刺骨的寒气猛地略过她的肩膀。 小澜的右脚落地的时候，感觉身子一软。 紧接着，她的身体滚出了门外。 发丝的牵引感还在，小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按照发丝的指引朝楼梯上跑去。 “砰！” 身后传来一道巨大的关门声。 明明没有门的存在，关门声却真真切切地响起。 小澜拼命地跑。 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楼梯上扭头看了看。 房间的门口还是那个模样，没有门，但是门边缘的空气似乎有些扭曲了一般，就好像……一个透明的人站在那里。 那是什么？ 很快，那扇门的样子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小澜跑到了尖塔的一楼，一直冲出了遮雨的塔檐，冲进了细密的雨幕。 她的右手忽然耷拉了下来。 那根发丝上传来的力量，消失了。 是……安全了吗？ 如果这根头发真的属于珊多拉的话，她为什么要让自己跑出来？ “珊多拉……”小澜看着绕在自己指尖的发丝，轻声喊道，“珊多拉……” 没有反应。 天快亮了。 现在，自己应该去哪里？ 小澜想着，再次绕到了塔的后侧。 她站在女仆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至少这里淋不到雨。 小澜抹了一把脸。 等等。 淋不到雨？ 小澜抬起头来。 自己的头顶，有一个同尖塔正面的堞沿同样凸出来的小阳台，有了那个阳台的遮挡，自己所站的位置才没有被雨淋到。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阳台？ 小澜回忆了一下尖塔顶部的布局，除了正面的堞沿之外，那里再没有其他延伸出去的结构了。 那这个阳台是哪儿来的？ 小澜在心里对照了一下这个阳台的位置，心里陡然一惊。 是那个房间…… 那个房间的外侧，居然还有一个阳台。 就在层层木板封住的空间外。 他们怎么找，都没有在庄园里找到杀死女仆的第一现场，会不会是因为，第一现场，根本就在这个被封死了的阳台上。 那么刚才那团看不见的东西，是不是就在准备对自己…… 小澜的肩膀一抖。 这时，发丝上又传来了轻微的力道。 虽然没有刚才那么急迫了，但小澜还是跟着发丝的指示飞快跑离了那块地方。 发丝在带着小澜跑回花园。 小澜迈上花园中的甬道，在甬道上跑了几步之后，发丝的方向偏了一些。 它在带着小澜往花园的角落里跑。 小澜踩在潮湿的泥土和青草上，小心翼翼地躲开几丛郁金香，很快，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潭湖水。 从整个庭院里蜿蜒流过的溪水在这里汇聚，细雨在水面上打出一圈圈涟漪，此时，日光未及，湖面上仍是黑蓝色一片，各色花瓣在水面上漂浮打转。 发丝仍在牵引着小澜往湖边靠近。 湖里……有东西？ 小澜谨慎地挪到水边。 水面中，她的脸上也出现了一圈圈波纹。 简直有些不像她自己了。 发丝还在催促着小澜继续前行。 “珊多拉，”小澜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食指，“我总不能跳下去啊。” 发丝又弹动了几下，终于没了动作。 “这……你真的能听懂？” 小澜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一只奇怪的宠物。 雨势大了一些。 小澜看着水里倒映出的自己，黑发、黑眼、苍白的嘴唇…… 比起自己…… 这张脸，好像更像是另外一个人。 然后，那张脸笑了。 我笑了吗？ 小澜慌乱地摸上了自己的嘴角。 水面中，自己的双手也浮现出来。 浮现…… 浮出来了。 一双细瘦惨白的手忽然冒出了水面，直接抓住了小澜的脚踝。 小澜抬脚想跑，那双手却力大无比，抓着小澜的腿将她往水里拖去。 “啊！——咕噜咕噜咕噜……” 小澜看着自己吐出的泡泡慢慢上浮。 这时，一张脸出现在她眼前。 熟悉的感觉袭来。 小澜忽地坠入了梦境。 完了，这下凉了。 小澜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心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随后，下床。 跟随着梦境的主人公，小澜走了几步，坐到了椅子上。 房间里的一切都很眼熟。 这是珊多拉居住过的卧室，也就是莫文庄园的主卧。 镜子里，映出了那张黑发黑眼的脸。 正是出现在水面上的那张脸。 小澜还记得，莫文先生的其中一位妻子，正是在这溪水中溺死的。 那么现在，自己看到的，就是她的故事。 自己简单梳妆了一下，睡颜褪去，面孔精致了起来，换下睡衣，推开门走了出去。 伊瑞尔、摩西和莉莉微笑着站在餐桌旁。 安静的一餐。 “母亲，”饭后，摩西娇俏地拉起自己的手，“我们想去花园里。” 小澜一看到这张脸，后背就一阵阵泛冷，但这种感觉显然没有传递到目前这具身体上，自己点了点头，没一会儿，就举着油伞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 天气阴沉，空中漂浮着点点雨丝，自己一边抱怨着两个孩子为何偏偏在这种天气里出门玩耍，一边又带着二人拐过城堡的侧边，来到了一片萧索的花园里。 正值深秋，风雨刺骨，花园里没有一朵盛开的花，只有些光秃秃的花枝。 自己打了个颤。 “莉莉，摩西，你们看，我说过，现在是没有花朵的。” 两个孩子笑吟吟地指向了花园中央的小溪，“我们可以去玩水吗？” “这怎么可以……”自己连忙抓住两个孩子的手臂，“太危险了！” “这只是一条小溪而已，很浅的。”摩西硬拉着自己来到了溪边，指着溪水说道。 溪水只有小臂那么深，清澈见底。 “可……即便如此……” “我们只是想利用水边的泥土堆砌一个小小的城堡，这样也不可以吗？”摩西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不可以！不可以！ 小澜在心里大喊，但没什么用。 自己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背。 “去吧，只是不要离水太近。” 两个孩子欢叫着，捏起了泥巴。 现在他们不在那条河边，或许还不到这个人死的时候吧…… 这时，摩西站起了身，朝自己招招手。 “母亲，快过来看看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水与火 “怎么了？”自己匆忙走近。 小澜的心头浮上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两个孩子中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人头那么大的黑洞。 “你们不是在捏泥土玩吗？” “我们玩着玩着，地面上忽然露出了这个大洞，”莉莉瞪着眼睛，惊恐地指向那个洞，“母亲，您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好可怕……” “莉莉别怕……” 自己说着蹲下了身，将头俯向那个洞。 洞里是空的。 只有一块碎石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这里面……唔！……” 后脑忽然一痛，这具身体的主人瞬间失去了意识，趴在了地上。 但小澜没有失去意识，她甚至还能通过自己没有合死的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一切。 不过这也就说明，这具身体的主人现在还没死。 但应该也快了。 很快，身体被一股力量翻开，两个孩子的脸出现在小澜眼前。 虽然自己已经是第二次被这两个小崽子弄死了，但小澜还是第一次看见二人脸上露出的如此嘲讽的笑容。 摩西的脸倒了过来。 “莉莉，你抓着她的脚。” 摩西的两手抓住了小澜的腋下，命令着妹妹。 小女孩抬起自己的双脚，小澜被这两个天使外表的孩子抬到了湖边。 “一，二，……” 两人喊着口号，十分默契地荡起自己的身体。 真是好有经验。 “三！” 扑通！ 小澜应声落水。 在水中，小澜渐渐睁开了眼睛。 自己挣扎起来。 透过水面，还能看到两个孩子扭曲的脸。 他们似乎是发现了要杀的人醒了过来，摩西的脸消失了一会儿，没多久，他拿着一块人头那么大的石头出现在水边。 他把石头砸进了水里。 砸在了自己身上。 在石头的重量下，自己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下坠。 无数的泡泡淹没了两个孩子的笑脸，小澜感觉这具身体的主人此刻一定很羡慕那些泡泡吧。 过了没几秒，小澜的意识就自这具身体上抽离了。 她死了。 还好…… 小澜刚想庆幸死的不是自己，但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也泡在水里呢。 “咕噜咕噜咕噜……” 小澜在水里挣扎起来。 入梦之前看到的那张脸已经不见了，只有凌晨的微弱日光透过水面映照出的水下的场景。 将她拖入水中的那双手也不见了，小澜猛地一划双臂，身体迅速上浮。 “噗！——” 小澜喷出了嘴里的湖水，终于冒出了水面。 天已经亮了。 细雨绵绵的阴沉天空边，露出了一抹紫白色云朵。 小澜坐在河岸旁边，拼命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咳嗽着。 右手食指上绕着的发丝此刻安静不动，小澜瞪着那根头发，好像能等到它认错一样。 不过…… 自己并没有接触到被淹死的女孩生前的物品，怎么就能看到她的死因了呢？ 是自己的能力进化了？ 小澜挺起脊背，想了想。 金发女仆的模样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么现在，自己有没有可能看到可怜的小女仆的死因呢？ 现在的天空还未完全亮起，大概是凌晨四点钟左右，再过上一段时间，才是仆人们纷纷起床准备早点的时候。 小澜站起身，拧干衣服上的湖水，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从城堡的侧边小门进去的一路上，小澜都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大厅里的挂钟显示，现在距离凌晨四点还有十二分钟。 她直接来到了地下室门口。 红发女仆抱着膝盖坐在地下室的门边，正昏昏欲睡，一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立刻警惕地睁大眼睛，看了过来。 “是我。”小澜轻声说。 “您怎么回来了？”女仆看了看四周，又问道，“您怎么……搞成了这样子？” 小澜浑身湿淋淋的，滴着水的斗篷还挂在肩上。 “这……出了点意外，你快把我关回去吧，这样应该还有时间把钥匙还回去。”小澜挥了挥手。 “您还要进去吗？”女仆边说边打开了门。 小澜点点头，“毕竟白天不是你看守，一定会引起怀疑的，我看过了，这扇门的里面有一个门栓，门就不用锁上了，等我进去之后插上门栓，看上去就跟锁了门一样，这样的话，我就能在晚上自己出去了。” “唔……倒也……” “快把钥匙和斗篷还回去吧，”小澜进入地下室，反身关上了门，“小心点，他们快醒了。” 红发女仆犹豫了一会儿，就从小小的木窗外消失了。 小澜插上了门栓，扭头走向石床。 仆人施舍给小澜的那盏灯已经快要燃尽了，火苗虚弱地舔舐着周遭的黑暗，石床上的女尸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 女尸尚未发生腐烂，甚至没有一丝腐烂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的依然是那股呛人的烟熏味。 小澜虔诚地走到女尸旁边，掀开白布的一角。 “把你生前发生的事，告诉我吧。”小澜满含感情地说道。 说完，她便合上了双眼，两手抓住了女尸冰凉的左手腕。 空气在流动。 小澜清醒得很。 无事发生。 看来这个小女仆并不打算把事情告诉小澜。 小澜尴尬地睁开眼，挠挠后脑勺。 问题出在哪儿？ 是……不能直接触碰尸体吗？ 小澜松开手，站起身，俯视着不为所动的女尸。 该咋办？ 尸体不行的话，就只能…… 小澜一边“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念着，一边把女尸往石床的右侧推了推，空出了一个足够自己躺下的空间。 然后，她爬上了床，抻了抻衣角，躺在了女尸旁边。 眨眨眼睛。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于是，小澜再度坐起身，掀起盖在女尸身上的白布，抖了抖，盖在了自己身上。 后脑勺接触到石床的一瞬间，刺鼻的烟雾便铺天盖地地涌入小澜的鼻腔，这味道对照刚才似乎放大了无数倍，小澜刚打算起身就跑，方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是站在地上的。 自己还在黑暗的地下室里。 不过，房间四周摆放着正在灼灼燃烧的木柴，小澜的视线被眼泪覆盖了，自己迈开脚步，冲向了地下室的木门。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过去的事 木门紧锁着。 “放我出去！你们怎么敢？！……” 这并不是小澜自己的声音。 小澜又看到了其他人的经历，不过，这段记忆似乎不属于那位小女仆。 “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这里的女主人！……”自己撕心裂肺地喊着，“而且我刚刚发现了……” 话还没说完，身体的主人就捂住了嘴巴，蹲在地上拼命咳嗽起来。 通过余光，小澜看到了房间中央的石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具身体的主人刚才说，她发现了什么。 就是这具尸体吗？ 自己咳嗽得越来越厉害，身体也渐渐没了力气。 完了完了，她要死了。 小澜极力地想伸长了脖子瞧瞧石床上那具尸体的模样。 拜托，再往里面走一点…… 火焰在这石头堆砌成的屋子里燃烧着，沿着房间的角落蔓延开来，很快便燃到了木门旁边。 一息尚存的自己挣扎着爬起了身，颤颤巍巍地挪到了房间中央尚没有火焰侵扰的地方。 她含着呛出来的眼泪，回头望了石床上的尸体一眼。 小澜也看到了。 那是一具苍白的女性的遗体。 虽然已经死去了，但仍能分辨出这张脸蛋生前的美貌，只不过，这份美貌却被尸体的表情破坏了大半。 石床上的女尸目眦尽裂，嘴巴大张着，两行鲜血挂在眼角，面目狰狞无比，似乎是在生前遭受了极度的惊恐和痛苦。 当然了，这张脸也是陌生的。 自己的身体只看了女尸一眼，就幽幽地倒在了地上。 最后，在噼啪作响的火焰灼烧声和自己模糊不清的诅咒声中，小澜的意识离开了这具身体，回到自己的身上。 她哗地掀开了白布，弓着身体咳嗽起来。 自己从未觉得新鲜空气是如此地沁人心脾，果然不被烧死一次，就认识不到能正常呼吸有多幸福。 金发女仆的尸体侧卧在她另一端，好像在生她的气一样。 小澜一边咳嗽，一边回到地面上，伸手把金发女仆的尸体抱了回来，把白布盖好。 要是自己推测得没错，自己刚才是进入了那个被烧死的妻子的死亡回忆里。 那么那个妻子发现的尸体又是谁的？ 看她的反应，这明显是个大发现，而且，甚至有可能在她发现尸体的同一时间，为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次也是摩西动的手吗？ 小澜摇了摇头，回到了木门旁边。 “喂！”小澜敲敲门，“喂！” 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半晌，一道谨慎的男声响起，“您有什么事吗？” 听上去似乎是给自己灯盏的那个男仆。 “那个……蜡烛快要燃尽了，”小澜扭头看了一眼摇动的火苗，“能给我一根新的蜡烛吗？” 小澜听到男仆叹了一口气，随后，脚步声慢慢离开，没过几分钟就回来了。 男仆拉开木窗，递进来了一根崭新的白色蜡烛，“只是……您会点火吗？” “这有什么不会的？”小澜冲着男仆笑了笑。 年轻的男仆脸孔一红，忙挪开视线，“不……只是……您一直是主人……不……不……我的意思是……” “你不用担心，”小澜爽朗地答道，“反正地下室里都是石头，我还能把里面点着了不成？” 男仆的肩膀分明打了个颤，支支吾吾地打算把木窗重新关上。 “等等，再等等，”小澜伸手卡住了木窗，“请问现在几点钟了？” 男仆扭头看了一眼钟表，“是……是上午十点四十分。” 小澜点点头，“谢谢你。” 看来，这里的仆人们应该知道火灾的事。 小澜又惦记起了小红发。 越调查，越觉得这个庄园里藏着许多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莫文庄园，表面上是一个宏伟的庄园。 实际上，就是一个吞噬外人的地狱。 午饭时间和晚饭时间，小澜都只有面包和牛奶，但小澜并不是十分在乎，毕竟自己要是想吃的话，只要在晚上偷跑出去找吃的就行了。 小澜在地面上躺着，养精蓄锐了整个白天。 吃完了晚饭没多久，门外响起了细碎的对话声，小澜听到红发女仆熟悉的声音，知道是二人换班的时间到了。 果不其然，男仆离开后，木窗就被打开。 “您怎么样？”女仆关切地问。 “我很好，”小澜开心地凑到门边，“你呢？没有被发现吧？” “没有，伊瑞尔小姐最近很忙，没时间检查那些地方。” 小澜想了想，“今晚我可能还要……” “您今晚还要出去吗？”女仆回头看了看，“但是，您可能得稍等一会儿，现在大家还没有休息……” “我懂，我懂，”小澜深吸一口气，“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些事情。” 女仆像是感觉到了空气中传来的一丝异样，“什么？” 透过木窗，小澜和女仆对视着，“我想知道前几位夫人身上发生的事。” 女仆的眼神明显慌了，仿佛这句话触犯了什么禁忌一般。 “怎么了？”小澜问道，“不能说吗？” “倒不是不能说……”女仆的目光中闪烁着畏惧，“只是……” 小澜静静等待。 “难道伊瑞尔小姐没有告诉您吗？”女仆反问道。 小澜想了想，“目前我只知道，前几位夫人由于各种原因，都离开了莫文先生……” 见到女仆点了点头，小澜接着说，“你能告诉我，几位夫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仆左右看了看，“您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小澜差点笑出来，但还是强装严肃地点头。 “第一位夫人在世的时候，我还没有到这里来，只是听闻，夫人是在生育莉莉小姐的过程中过世的，第一位夫人死后，庄园重新招募了许多仆人，据说是因为……原来的很多仆人都追随夫人而去了，要么就是无法承受夫人的离世，离开了庄园，我来的时候，只有伊瑞尔小姐一个人，是原本的仆人，第一位夫人在世时究竟什么是样子，也只有伊瑞尔小姐一个人才知道具体的细节……” 第一百九十五章 传言 女仆顿了顿，眼中出现了古怪的神色。 小澜抓住机会赶忙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推测？” 女仆抬起眼犹豫地看着小澜，“那只是我们仆人之间，流传的东西。” 小澜就爱听传言，“是什么？” “他们有人说……”女仆凑近了木窗，压低声音，“第一位夫人，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善良，那些仆人，似乎也不是自愿离开和……的。” 小澜竖起了耳朵。 “他们说……”女仆的声音都快要听不见了，“那些仆人，好像都随着第一位夫人殉葬而死了。” 殉葬？！ 小澜用眼神表达了她的震惊。 “为什么这么说？”小澜问道，“是有人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首先，虽说伊瑞尔小姐告诉我们，之前的仆人大多数都离开庄园另寻去处，但事实上，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些仆人们了，”一提到流言，女仆的条理居然也顺畅了起来，“还有就是，莫文先生回到庄园之后，似乎并没有对夫人表示出怀念，而是很快就迎娶了第二位夫人……” 看到了女仆寻求赞同的眼神，小澜立马说道，“有道理有道理。” 女仆笑了笑，接着说，“第二位夫人陪伴了莫文先生将近两年的时光，先生很宠爱她，但是在四年前的夏天，莫文先生出门了一个月，先生离开后第二周的周末，夫人就被发现在卧室里上吊了。” “她为什么自杀？”小澜皱皱眉。 女仆摇了摇头，“夫人并没有留下遗嘱，因此我们都不清楚，而且我也不是贴身照顾夫人的人，但是我听他们说，夫人好像生病了。” “生病了？” 生病了治就好了呀。 “夫人的精神，生病了，”女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们说，莫文先生离开后的日子里，夫人每天都说自己能看到……奇怪的东西。” 得了精神病？ “最后，她没有等到先生回来，就在卧室里……” “为什么没有请医生来呢？” “因为，夫人坚称自己没有病，”女仆说道，“夫人坚持认为，她看到的东西是真的。” 小澜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之后呢？” “第二位夫人死后，莫文先生伤心了一段时间，也过了很久才开始寻找第三位妻子……” 都这样了还非要找老婆，这莫文先生也真是够呛。 “第三位夫人只在城堡里居住了很短的时间，之后，依然是在莫文先生出游的时候，夫人居然莫名失踪了。”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小澜问道。 女仆瞪大眼睛摇头，“没有任何人看到夫人的行踪，而且，那段时间，刚好是筹备莉莉小姐的生日宴会的时间，先生也是归乡邀请亲戚朋友参加宴会去了，那时，整个城堡上下都在忙碌，夫人消失的前一天，还在准备莉莉小姐生日的母亲甜品呢，结果第二天就……” “到处都找过了吗？” “当然了，庄园上下寻找了整整三天，最后没办法，我们确认夫人已经不在城堡里了。” 小澜想起了自己在梦里看到的那具石床上的尸体，“地下室，你们也找过了吗？” “地下室？”女仆很疑惑的模样，“地下室……我们一般不会开启的，夫人当然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而且地下室的钥匙只有一把，就在伊瑞尔小姐那里，如果钥匙被取走了的话，伊瑞尔小姐会告诉我们的。” 小澜换了个问题，“第三位夫人，长什么样子？” 女仆抬眼回忆道，“第三位夫人十分美丽，她有一头瀑布一般的金色长发，夫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夫人的瞳孔，是金红色的。” 每一个字，都在撞击着小澜的回忆。 没错了。 梦中，石床上的那具尸体，就是第三位夫人。 虽然自己只见到了第三位夫人死前惊恐万分的模样，但是那双金红色的眼睛，却如此特别，特别到，小澜甚至以为那是自己在鲜血和火焰的映照下产生的视错觉。 小澜轻轻叹了口气。 “您怎么了？” “没事，”小澜答道，“接下来呢？” “先生回到庄园之后，也在附近寻找了夫人很久，大概半年吧，他也放弃了，并且将第四位夫人带回了家……第四位夫人……” 女仆说到此，鼻头忽然变红了一些。 “你还好吗？”小澜忙问。 “不不，没什么，让您看笑话了，”女仆赶忙低头抹了抹眼角，“只是……第四位夫人，我们都很喜欢她，然而，她离开的样子，实在是过于凄惨，我一想起来就……” “她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吧？”小澜温柔道。 “夫人勇敢、善良、友好，而且还很有趣，对我们女仆十分体贴，”女仆吸吸鼻子，“就像您一样。” 小澜笑了笑，“我听说，她是死在了大火中。” 女仆敛目道，“夫人她，就死在了这个地下室里，截至今日，我们都不清楚夫人为什么会取走伊瑞尔小姐的钥匙来到这里，但是从夫人死去的现场看来，应该是夫人误入了地下室，她手中端着的蜡烛点燃了地下室四周摆放的木柴，最终变成了这样。” 小澜试探地问道，“当时……你们只在地下室里看到了一具尸体吗？” “当然……”女仆眨眨泛红的眼睛，“如果您指的是尸身的完整程度的话，在我们发现的时候，夫人已变为一片焦炭了。” 小澜撑起下巴思索起来。 那第三位夫人的尸体去哪儿了？ 不是也应该被一起烧成灰烬了吗？ “正是因为夫人出了事，从此以后，地下室不再堆放木柴了，莫文先生似乎也忧愁了一段时间，但城堡总是需要女主人，过了大概一年，莫文先生才找到了他的第五位妻子，这次，莫文先生只是乘坐马车到附近的城镇上去参加宴会，只是两三天的光景，可是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悲剧还是发生了，一个阴天的清晨，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去溪边玩耍，没过多久，孩子们就哭着回来了……” 女仆叹息道，“夫人失足跌进了水中，溺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谁的信？ “失足？”小澜扬起下巴。 “没错，”女仆一脸悲痛，“夫人带着摩西先生和莉莉小姐出去没多久，外面就开始下雨了，花园中有一潭湖水，湖水周边都是杂草和淤泥，夫人在湖边陪同两个孩子玩耍的时候，跌进了湖中，孩子们吓坏了，赶紧跑回城堡，等到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夫人已经……” 小澜克制住内心的厌恶，冷哼了一声，“是他们两个这么告诉你们的？” “他们？……您指的是摩西先生和莉莉小姐？”女仆敏锐地察觉到了小澜的态度。 小澜点点头。 “当然……当然是两个孩子将事情告知给我们的，您怀疑……” “没什么，我只是问一下，”小澜赶紧打消了女仆的疑问，“之后呢？” “事情过去以后，莫文先生原本已决定不再娶妻了，直到她遇见了珊多拉小姐……” “第六位新娘……”小澜喃喃自语。 “没错，”女仆抬眼追忆道，“珊多拉小姐，也就是第六位夫人，是索万医生的妹妹，只是据说两人并不是一起长大的，所以直到那时，莫文先生才知道索万医生有一个妹妹，他们二人在一起时，无论是他们两人还是城堡里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温柔又美好，但也直接导致……导致莫文先生竟忘记了庄园里的诅咒，在珊多拉小姐入住庄园没多久的时候，莫文先生再次出了远门，结果，珊多拉小姐就死在了城堡的后门旁边，那残忍的人……” 女仆的眼中闪烁着愤恨的泪珠，她应该是想到了自己那个可怜的朋友。 小澜抓住机会问道，“听这个意思，珊多拉和莫文先生并没有结婚是吗？” “他们原本是打算结婚的，城堡上下也在筹备着婚礼，”女仆拭去眼角的泪花，“但是您应该也听说了，在珊多拉小姐出事之前，砍头杀人魔的事已经在村庄里流传开来了，很多年轻的少女都遭了毒手，莫文先生作为村庄中十分具有声望的贵族，不便在这种时候举行婚礼，珊多拉小姐也十分理解，只是没想到，那凶残可恶的歹徒居然把毒手伸向了莫文庄园，竟然害死了珊多拉小姐，而且，直到今日他还在犯案，如果让我见到了那个恶魔的面孔，我一定以主的名义诅咒他承受一切痛苦的惩罚。” 女仆狠狠地说着，但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向小澜连声道歉。 “没什么，我很理解，”小澜摆手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珊多拉小姐的尸体是在城堡的后门处发现的是吗？尸体当时是什么样子？” “说起来……”女仆眨着眼睛，“珊多拉小姐的尸体和金妮有些像，我记得索万医生当时说过，珊多拉小姐尸体上的血液也少了很多，怀疑珊多拉小姐并不是在后门被杀死的。” 金妮应该就是那个金发女仆的名字。 “当时，你们应该也是找遍了城堡上下，都没有找到丢失的血液去了哪里吧？”小澜问道。 女仆失落地点头。 珊多拉死在了摩西的房间里，小澜还记得梦境中的画面，银斧挥过，血液朝着四周飞溅开来，地毯、床幔、窗帘，周围的一切都沾染了血液。 几个小时之后，就痕迹全无了？ 这不太可能吧…… 小澜越是调查，就越觉得城堡里发生的这些事，应该不单纯是两个嗜杀的孩子的变态经历。 这里，应该也有一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小澜忽然想起了珊多拉的家信，“对了，夫人们往来的信件，一般都存放在哪里？” “书房，”女仆往上指了指，“仆人们的信件一般也会存放在书房里，只不过是大书房侧边的小书房，大书房里存放着主人们的信件和莫文先生的藏书，莫文先生十分慷慨，几乎从不封闭大书房，他说，如果我们想要读书，可以随时去他的书房里寻找书籍……至于信件的话，因为村庄里通信很慢，所以往来的信件并不多，信件都摆放在书房入口处……” “通信很慢是什么意思？”小澜打断了女仆的话。 “这个村庄的通信速度，简直令人发狂，因此如果我们有消息要传递到庄园外，叫门房去镇上打电报是最快的，要不然，最慢的马匹都跑到了，信件也不一定送得到。” 小澜呆愣了一会儿。 “您怎么了？” “信件……信件……”小澜双唇瓮瓮，“珊多拉小姐的家距离庄园有多远？” “珊多拉小姐？她之前就住在村庄里，乘坐马车的话，需要大约两个小时左右，但您要是问通信的时间，那可就长了，两天都未必能送到。” 可是在梦里，珊多拉凌晨寄去的信，晚上就收到了回信。 只有一个可能。 那根本就不是索万医生寄来的信。 “村庄里流传的那个杀人魔……”小澜怔怔地问，“传说，是喜欢砍杀小孩子的，对吗？” “小孩子？”女仆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不，那可恶的杀人魔专杀年轻美丽的女性，比如珊多拉小姐，还有金妮。” 这是个骗局。 珊多拉因为看到了自以为是索万先生的回信，相信了杀人魔砍杀孩子的事，才会怀疑楼上传来的声音是杀人魔在靠近两个孩子。 如果没有这封信，没有歪曲了的传说…… 小澜叹了一口气。 结局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他们要杀死珊多拉的话，有无数机会无数方法，珊多拉在进入庄园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他们的猎物了。 见小澜的问题似乎问完了，女仆走到旁边，拿起一瓶牛奶递给了小澜。 “您可能还得再等一等。” “谢谢你，没事。” 小澜接过牛奶，柔和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空荡荡的胃。 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 但小澜不知道，这清晰的尽头到底藏着什么。 或许，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自己得到了平反，也为枉死的女孩们寻找到了真相。 又或许，是自己的灭亡？ 第一百九十七章 莫文家族 深夜袭来的时候，小澜迈上了静悄悄的城堡三楼。 现在是凌晨一点钟，城堡上下一片死寂，或许仔细听，能听到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传来的呼吸声。 书房就在城堡的三楼。 小澜走在灯光幽暗的走廊里，路过了留有烛泪的那扇房门。 是紧锁的。 小澜接着往前走，按照女仆的指示，三楼尽头最宽敞的房间，就是书房了。 推开房门，是一个小小的空间，房间里没有窗子，靠墙摆放着一张书柜，高及屋顶的书柜边有一个半人高的矮桌。 另一面墙上有一道精致的木门。 这里应该是女仆所说的存放仆人们信件的小书房，门里，应该就是大书房了。 小澜径直走向那扇金黄的木门，右手搭上螺纹形状的把手，拧开。 手中的烛火静静点亮了四周的黑暗，小澜探头走近宽敞的大书房里。 书房里竖立着约十几列红木书架，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工作桌，椅子被好好地收在桌子下面，桌上摆放着几叠文件，一盏烛台立在文件旁边。 小澜点燃了烛台，偌大的书房顿时明亮起来。 “不好意思了……” 小澜说着，先翻看起桌上的文件。 一份慈善条目，一份富商的捐赠事宜，还有一份投资意向书，摆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份土地评估计划，估计莫文先生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出差的。 没有信件。 小澜又拉开了抽屉，莫文先生是足够豁达，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居然是开放的，当然了，小澜也没能找到任何除了公务文件以外的东西。 难道会在书架上吗？ 小澜端着蜡烛，查看起了那些高大的书柜。 每个书柜的侧边都标注了此架书柜上存放的书目类型，简直像个小型的图书馆，小澜渐渐走向房间的深处，在倒数第二架书柜上，看到了“信件”二字。 书柜上摆放的信件不多，但布置规整，按照时间顺序精心排列着。 小澜抽出最新的信件。 是寄给莫文先生的信。 小澜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打开，最终还是怀着不愿放弃任何一条线索的心态展开了信封。 “我思念的莫文先生， 你的信我已收到，曾发生在你身上的悲惨事迹，其实我也略有耳闻，但我的态度仍如一往，这不是阻止我们在一起的理由，就算真有某种诅咒，我也相信，我们一定能想到破除诅咒的办法……” 是珊多拉寄给莫文先生的信吗？ 小澜接着往下看。 “若真的如你所说，诅咒存在于那座流传数年的城堡中，我认为我们不妨离开那座城堡，甚至是那座村庄，另寻一个住处，有了这想法之后，我就在我的城市里寻找起了合适的房子，并且已经有了许多想法，待到合适的时刻，我们可以带着莉莉和摩西一同前去，请相信，噩梦总会结束的，我们的爱情终会战胜诅咒。” 既然如此，珊多拉为什么又回来了？ 接下来是一些倾诉衷肠的文字，小澜觉得偷看人家的情信很不好意思，视线飞速扫过，最后凝固在了信件的署名上。 那不是珊多拉。 但，是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名字。 小澜张口结舌，愣在原地。 自己见过这个名字。 并且记住了这个名字。 艾玛。 这一关游戏刚刚开启的时候，落地那时，自己手边的公文包里，有一张自己的身份证件。 艾玛。 这是自己的名字。 小澜连忙翻开了信封，查看起上面的邮戳。 果然。 是半个月之前的信。 这不是珊多拉和莫文先生的情信，是自己和莫文先生的情信！ 自己就是继前六位妻子离开之后，莫文先生的第七位爱人。 第七个新娘。 小澜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设定，但紧接着，问题就出现了。 既然二人的关系如此，为什么莫文先生要自己以家庭教师的名义来到城堡里呢？ 是在掩人耳目吗？ 是因为担心城堡中的邪恶力量会害死自己？ 小澜把信收进了衣襟，继续查看其他信件。 最近半年，自己陆陆续续给莫文先生寄来了许多封情信，看来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但城堡中的其他人却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情。 小澜抓起下一封信。 信封映入眼帘时，小澜的心脏就雀跃起来了。 终于找到了，这就是珊多拉收到的那封信。 信中的内容与小澜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封信从外表看上去并无古怪，无论是邮戳、地址还是信封内容，都与正常的信件别无二致。 小澜翻过信纸。 等等。 信纸的背面，有一块乌黑的墨迹。 就在信纸背面的右上角。 自己收到的那封任命信上，也有这样的墨迹。 这是莫文先生的标记吗？ 小澜把这封信也收进怀里，拿起了下一封。 “亲爱的哥哥……” 这是珊多拉写给索万医生的那一封信！ 小澜看着那颤抖的笔触和带着泪痕的纸张，语句之间满怀的恐惧和希冀…… 这封信根本就没有寄出去。 而珊多拉收到的回信，当然也不是索万医生写给她的。 是这庄园里的某个人，是这城堡中的某个人伪造的。 之后的信就没什么异常了。 小澜揣好这三封信，正准备走出书房，视线却流连在了最后一排书柜上。 最后一排书柜的侧边，并没有张贴标签。 小澜走到书架边。 宽大的书架上只放置了薄薄几本烫金封皮的大书，被两侧花朵形状的青玉书立固定在书架的正中央。 小澜先看了看那花朵的形状。 是郁金香。 之后，她抽出了最厚的一本，翻开封面。 《莫文家族史谱》 是莫文先生的家谱啊。 第一页，是一个穿着繁复长裙的女性的黑白照片。 这女性大概四十多岁，面容严肃，双唇紧抿，或许是因为照片的年头太长，画质已经十分模糊了，女性的一双瞳孔看上去黑得过分。 昏暗的灯光在泛黄的纸张上跳动着，小澜看着女性的眼睛，觉得背后莫名发凉。 似乎，一直以来的那种窥视感终于找到了源头。 她忙将视线挪向照片下面的文字。 “莉莉.莫文，莫文庄园第一代主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莉莉莫文 莉莉.莫文？ 莉莉？ 照片上的莉莉.莫文出生在整整三个世纪之前，小澜抹了一把冷汗，原来是莉莉的老祖宗。 但…… “上天赐予莉莉.莫文小姐独特的降灵能力，在贵族云集的心灵分析领域，莉莉.莫文小姐拥有了一众信徒，成为了知名的降灵师……” 整整一本书里，全部都是这位莉莉.莫文的人生经历，其中，在三十四岁这一年，她遇见了自己的丈夫，而她的丈夫当然也入赘了莫文庄园，成为了莫文家族的一份子，在她四十四岁的时候，生命戛然而止。 史谱里没有写到莉莉.莫文是因何而死，小澜寻思着，不知道降灵师能不能预测到自己死亡的日期呢，便合上第一本书，抽出了第二本。 第一页也是一张女人的照片，这张照片就清晰了很多，女人的模样同莉莉.莫文有几分相似，但她的眼神中少了一丝严肃，多了一丝妩媚。 “莉莉.莫文－二世……” 她们怎么？…… 小澜又抽出了第三本书。 “莉莉.莫文三世……” 原来莫文家族是由女性继承的。 这么说，莉莉才是目前的莫文庄园真正的主人。 小澜点点头，重新看向莉莉二世的经历。 她生于…… 这个日期怎么有点眼熟？ 小澜又重新翻开了第一本。 莉莉二世的出生日期，和莉莉一世的死亡，是在同一天。 第三本…… 果不其然。 莉莉三世也是伴随着莉莉二世的死亡而生的。 除此之外，莉莉的母亲也是在生下莉莉的当天去世的。 一切就像是计划好了一般。 就像是接力一样，一代又一代的莉莉.莫文，将什么东西永远地继承了下去。 除了第一位莉莉，其他几位后代的人生履历简单了许多，第二位莉莉成了一名演员，第三位是一名慈善家，第四位成了一位名誉护士…… 大家都做着普通的职业，把莉莉.莫文的血统和这座城堡原封不动地保存至今。 小澜刚把第四本家谱放回书架，打算取出第五本时，黑暗中，猛地传来了某种奇怪的声响。 像是……一串笑声。 小澜的动作骤然顿住。 她走出书架，抬起蜡烛，观望着两侧的书架中间那条漆黑的走廊。 空气中漂浮着星星点点的扬尘，周围似乎只有火苗在跳动。 四周静寂无声。 半晌，小澜轻飘飘地问道，“谁？” 没有声音。 但小澜坚信，刚才自己没有听错。 那绝对是笑声。 “不要装神弄鬼。”小澜说道。 又过了几分钟。 第一排书架的边缘，一个东西缓缓探了出来。 小澜绷紧神经。 “你怎么在这儿？”小澜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那双眼睛还是一样，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穿过这条黑暗的走道，穿过无数纷飞的扬尘和这一点点火苗，小澜依旧认出了这令自己印象深刻的眼神。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由我来问您吗？” 摩西的双手背在身后，优雅地迈着步，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小澜警惕起来。 谁知道这小孩的背后藏着什么，是斧头，还是石头，甚至是一把枪都有可能…… “我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小澜冷笑了一声，说道。 “哦？”摩西歪头，故作疑惑状，“我都做了什么？” “莫文先生的前几位妻子，”小澜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都是你杀的吧？” 摩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无辜地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小澜逼问道。 摩西盯了一会儿小澜的脸，忽然笑了，他从背后抽出右手，掩嘴低头笑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您怎么会认为我的亲生母亲也是我杀死的呢？她是被莉莉害死的呀。” 小澜恨不得用录音机把摩西的话都录下来。 他承认了，莫文先生的其他几位妻子，都死在了他手里。 “而且，前几位妻子这个说法……过于模糊了，”摩西笑罢，又把手背回到身后，笑吟吟地看着小澜，“您也会死在我手中的。” 啊这…… 小澜从未见过如此狂妄的小孩子，一时竟有些无语。 “不过，您确实是最特别的，”摩西扬起下巴，笑容敛住了，“就像您所说的，您似乎真的不怕，很有趣，当然了，我不希望您是假装出来的。” 小澜打量着摩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了，”摩西又摆出了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因为我一直都跟在您身后，我一直在您身边呀。” 小澜猛地反应过来，“你把她怎么了？” 那个红发小女仆。 如果摩西从一开始就尾随着自己，那可怜的女仆…… “您放心，”摩西挥挥手以示安慰，“不是所有人都像您这样聪明的，那个小家伙……根本不知道这夜晚的城堡里，除了您以外，还有其他人在活动，从没有人知道，所以，也从没有人发现。” 小澜放下心来。 “怎么样？”摩西微微侧过身子，无比绅士地伸出右手，摆了个邀请小澜的姿态，“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探寻这个城堡最终的秘密，也就是您最想知道的秘密？” “秘密？”小澜侧过头看了一眼书架上的史谱。 “那座塔，那个阳台，”摩西提高了声音，语调听上去像在朗诵一般，“这不是您一直以来的疑惑吗？” 小澜轻咬下唇。 这个人，什么都知道。 “如何？”摩西仍维持着那个动作，“是像一个聪明人一样，拒绝我这个危险分子的邀请，继续无意义的躲藏？还是做出看似愚笨的选择，跟着我，走向那个漆黑的尖塔上的房间？” 小澜没有回答。 摩西似乎知道了小澜的想法，他抿嘴一笑，转过身，拉开书房的门，径直走了出去。 聪明还是愚笨，她不在乎。 答案。 她要知道答案。 而且她一直相信，所谓选择，其实就是通向同一个结果的不同道路罢了。 小澜攥紧了拳头，迈动步伐，跟上摩西的脚步，走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秘密 摩西小心地走在湿淋淋的甬道上，不时回身看一眼跟在身后的小澜。 他慢条斯理地走着，走到没有大理石垫脚的地方，还会轻轻拎高裤脚，防止地上的淤泥沾染他昂贵的衣服。 漆黑的空中飘着细细密密的雨，可这雨似乎并不往摩西身上降落一般，小澜的头发上已经蒙了一层潮湿的雨丝，但摩西周身仍然干爽无比。 “您入住城堡之后，”摩西冲着小澜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似乎就一直在下雨呢。” 小澜看看天，抹了一把脸。 “不过不要担心，”摩西回过头喃喃道，“明天，哦，不，是今天，今天就会晴朗起来了。” 会放晴吗？ 他难道连这个都知道？ 二人走到了尖塔塔底，摩西仰头观望了一眼竖立在浓黑天幕下的塔楼，像在品鉴美味一般满意地点了点头，扭头，满目热情地看着小澜，“我先进去，可以吗？” 小澜没搭理他，迈步正想往楼梯上走去，右手指尖忽地传来了一阵刺痛。 珊多拉的发丝在剧烈地挣扎着。 发丝快把小澜的食指勒断了，小澜仿佛能看到珊多拉的灵魂拼命拒绝的样子。 危险。 艾玛，危险。 艾玛，危险，不要进去。 小澜咬咬牙，从指尖上拆下了那根发丝，把扭曲的发丝胡乱卷了卷，塞进了口袋。 一抬头，摩西正在看她。 “那是什么？” “你猜吧，”小澜面无表情地走上了台阶，“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两道脚步声在暗夜的塔楼内回响。 楼梯尽头的房间敞开着，屋里的一切还是那般模样。 “对了，”小澜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那天晚上，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吧？” 摩西怔了一会儿，但那个稍显慌乱的表情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 “您也知道很多东西嘛，”摩西斜斜地看着小澜，“您太谦虚了。” “那晚，这个房间里藏着什么？为什么怕我发现？”小澜追问道。 “您也可以猜猜看呀，”摩西眯起眼睛，灿烂一笑，“您似乎也是什么都知道呢。” 小澜白了他一眼。 学人精。 房间里依然摆放着满满一屋子木箱，二人顺着木箱之间狭窄的过道走了进去。 小澜站在距离摩西约莫五六米的安全距离外，盯着他道，“你要给我看什么？” 摩西呼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啊……这里可真是杂乱啊，我看，得先整理一下才行呢。” “整理什么？” 说句实在的，除了拥挤之外，小澜觉得这里还是蛮干净的。 “当然，我来整理就好了，”摩西伸手挽起了衣袖，“您是淑女，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您放心，很快的……” 摩西说着，弓腰直接抓住了一只木箱的两侧，毫不费力地将木箱抬了起来。 箱子里是满满一箱小麦粉，面粉在箱子里发出流动的沙沙声。 这一箱，少说也得一百多斤吧。 小澜皱着眉头看向摩西。 没一会儿，小澜就明白了摩西的意图。 他将箱子们罗列在了房间的入口处，一共叠了两层。 这下子，小澜就跑不了了。 摩西又举起一只箱子，叠在了那几只箱子上面。 现在，门口堆叠箱子的高度已经超过了小澜的身高，微弱的月光从入口顶部那一点点缝隙中洒进来，昏暗的环境中，小澜只能辨认出摩西身体的轮廓了。 如果自己有机会，倒也能够爬到箱子上面钻出去，但既然摩西这样做了，估计就不会给小澜那样的机会。 摩西拍掉了手心的灰尘，抖抖衣袖，站在门口看向了站在墙边的小澜。 他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您站得那么远做什么？是在害怕吗？” “这个时候，”小澜冷漠地说道，“我也该害怕了。” “您真傻，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害怕？”摩西娇嗔地说道，右手拉开衣襟，左手伸进怀中摸索起了什么，“我正要给您看莫文庄园最后的秘密呢。” 他在诱惑小澜靠近。 但小澜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没憋什么好屁，依然紧紧靠在墙上。 摩西轻叹了一声，缩回手，手中多了一只黑乎乎的东西。 看不清…… 紧接着，空气中响起了危险的摩擦声。 门外的月光反射在摩西手中的东西上。 那是……一把短刀。 摩西缓缓拔开刀鞘，将刀刃立在眼前仔细欣赏了一会儿。 “你们家族的秘密，就是这把刀吗？”小澜冷笑道。 小澜自己也不知道，面对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景时，自己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 “这把刀？不不不……”摩西反手攥紧短刀，“这把刀，只是将您送至真相之地的工具而已。” 小澜绷紧神经。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接下来，就该…… 忽然间，摩西的身体犹如一根离弦之箭，猛地朝小澜飞了过来。 小澜跳到一旁的箱子上，朝门口迅速奔跑，用自己的右肩撞向堵在门口的箱子上。 箱子纹丝不动。 太重了。 摩西已追了过来，小澜在这黑暗的空间内四处逃窜，摩西病态的笑声在屋里回荡着。 小澜跳到房间的角落，正准备跳向另一侧。 滴答！…… 一颗温热的液体滴到了小澜的脸上。 这是…… 摩西狂喊着追了过来，小澜连忙跳开。 但在这逼仄的空间内，小澜是跑不掉的。 她也明白。 通过从门口的缝隙里洒进来的光芒可以判断出来，天色在渐渐明亮。 最终，摩西抓住了小澜。 他的左手抵着小澜的脖子，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短刀，锋利的刀刃就在小澜的眼前摇晃。 小澜的双手用力抓着他的右手，阻止刀尖逼近。 窒息感……无力感…… 小澜甚至觉得，在被他刺死之前，自己有可能会先被他勒死。 血色渐渐笼罩了眼前的一切，小澜知道那是自己的眼睛在充血。 滴答！ 一颗透明的液体，落在了摩西的额头上。 摩西抬头去看。 趁着这瞬间，小澜猛地一推。 轰！ 小澜的背后忽然空了。 伴随着剧烈的坍塌声，小澜仰了过去。 第二百章 选择结束？ 身后的墙面，忽然塌了。 摩西用力过猛，直接从小澜的头顶翻了过去，锋利的刀尖在小澜的脸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但是自己的脖子终于自由了。 小澜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这是雨后清晨的清新味道，湿润的，甜美的。 很快，小澜就发现了，他们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直接跌落到塔底。 他们跌进了一个露天的空间。 一个阳台。 是那个被封闭起来了的阳台！ 阳台的围栏只有半米高，象牙围栏上雕刻着精美的浮雕…… 但小澜现在没功夫欣赏艺术品。 摩西抓着短刀，从一地碎木上站起。 他背对着阳台的围栏，脸上有几道木屑划出的伤痕，凌晨的日光映出了他疯狂的模样。 “运气不会救你第二次的。”摩西咧嘴，扯出了一个阴狠的笑容。 “我……莉莉？”小澜望着摩西的身后，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摩西的表情一僵，几乎是瞬间回过了头。 天晴了。 阳光，终于出现，光洒在了莫文庄园的每一寸土地上。 小澜猛地扑了过去。 摩西的视线开始颠倒。 莉莉？ 在哪里？……我的莉莉。 明明没有啊…… 莉莉，我的妹妹，我的…… 小澜扶着阳台的栏杆，气喘吁吁地看着地面上的那个小小的身体。 摩西就躺在金发女仆死去的地方，鲜血从他的身下流淌出来。 那把短刀，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胸膛。 摩西英俊的面孔很快惨白起来，瞳孔上渐渐蒙了阴翳。 这个世界在苏醒。 这时，一个雪白的身影从小澜视线的死角冒了出来，停在了摩西的尸体旁边。 小澜愣住了。 莉莉穿着那件睡衣，低头默默看着哥哥的尸体。 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抬起了头。 她注视着小澜。 就像是那天晚上，隔着一扇玻璃，隔着空中漂浮着的雨丝的那个注视。 她在笑。 “如果您想结束，”莉莉的声音还是那般清脆，“那么现在就可以结束了。” 小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但很快她就想起来了。 自己已经杀死了犯下这一系列案子的凶手，按照游戏规则，第九关，自己已经成功了。 但是真相…… “答案呢？”小澜问道。 “您要答案？”莉莉微笑道。 小澜克制住自己内心那个想要半途而废的小人，用力点了点头。 莉莉的眼神骤然变了。 熟悉的茫然无措浮现上来，她开始颤抖，“您杀死了哥哥？” 节奏这么快的吗？ “呃……”小澜噎了一下，“确切地说……” 莉莉没有听小澜接下来的话，掉头尖叫着跑了出去。 这…… 小澜匆匆跑下楼梯，待她来到外面的时候，莉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花园的尽头。 糟了。 小澜看着那条在晨光下闪闪发光的甬道，扭身跑向了另一侧。 小澜趟过溪流，穿梭在密密麻麻的灌木丛中。 她沿着另一道路线，绕着庄园跑了大半圈，偷偷溜到了城堡旁边。 正如小澜所猜想的，一大堆仆人叽叽喳喳地从城堡的正门涌出，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的表情，他们在甬道上奔跑着，目的地，就是那座尖塔。 待到仆人们离开，小澜钻出灌木丛，通过城堡后门钻了进去。 大厅里不见一个人，小澜没有浪费时间，迅速跑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头顶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和对话声，小澜立马调转了方向，扭头跑进了昏暗的地下二层。 转过墙壁拐角，小澜见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 一颗心放了下来。 但是对方一见到小澜，却似乎瞬间慌乱起来了。 红发女仆瞧见狼狈不堪的小澜，赶紧凑近说道，“您回来了，我刚才听到……” “等等，”小澜用力抓住女仆冰凉的双手，气喘吁吁地说道，“先听我说。” 她俯在女仆的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女仆的眼里满是不解，“可这是为什么？您是说……” “帮帮我行吗？”小澜打断了她的话，“求你了，再帮我最后一次。” “……您到底怎么了？……” 这时，纷乱的吵嚷声在楼梯边响起了，那些声音在靠近，愤怒的脚步逐渐逼近小澜和女仆所在的位置。 “没时间了，”小澜反手抓住女仆的手，低声说道，“你快抓住我！” “我……什么？” “快抓住我！”小澜额头的冷汗砸到了衣领边，她扭头看了一眼楼梯的尽头，几团人影出现在了斑驳的墙壁上，她抓着女仆的手猛地挣扎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不是我干的！你放开！……” 随着小澜的喊声在这安静的地下二层内炸开，楼梯上的人们也喊叫起来了，很快，几个男仆就冲向了她们。 女仆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 “我……” “你放开我！放开我！……”小澜假意挣开了女仆，将女仆的双手往后一推，作势要跑。 “给我抓住她！”伊瑞尔的声音从众男仆身后响起。 前面的几个男仆一块朝小澜扑了过来，很快，小澜就被几只结实的大手按在了地上，她看到本就被吓到脚步不稳的小女仆差点摔到，伊瑞尔推开挡在她面前的男仆，亲切地扶起了女仆，轻声说了句，“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 女仆看起来快要哭了，张口打算说些什么。 “不是我！”小澜立刻尖叫起来，把女仆的话堵了回去，“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我只是……” 伊瑞尔将女仆安顿到一旁，目光冰冷地盯着小澜，“你真是不可饶恕。” “我是无辜的……”小澜挤出了眼泪，“你们要相信我……” 伊瑞尔不再理会小澜的哀嚎，疲惫不堪地挥了挥手，“把她带到塔里去。” 仆人们把小澜的身体拎了起来，像是拎起了一块垃圾，小澜没有放弃，执着地扭着头哭喊道，“真的不是我……求求你们……求你们……” 伊瑞尔背对着她，背影佝偻着，肩膀在颤抖。 红发女仆茫然的眼神跟着小澜逐渐走远。 小澜点点头。 拜托了。 第二百零一章 审判 小澜被押出了城堡，男仆们围着她，小心谨慎地擒拿着她的手臂，还时刻注意着小澜的动向，好像在担心小澜会忽然暴起把他们全部咬死一样。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路上，小澜虚弱地问道。 仆人们听到她的问话，瞬间更加警惕了，但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阴云散去，正如摩西所说，今天的天气，终于晴朗了。 清晨的日光笼罩着小澜的身体，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还有耸立在甬道尽头的黑色尖塔。 一群仆人们不知所措地围在塔底。 小澜叹了口气，自己刚刚从那里离开还不到一个小时，如今又要回去了。 仆人们听到了小澜的叹息，神经皆是一紧，仿佛小澜的呼吸有毒一般。 塔下的仆人们远远看到了被押送过来的小澜，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怒视着她。 摩西的尸体还在原地，不过被挪到了一块白布上，男孩身上流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大半块白布，小澜听到仆人中间还传来了几声哭泣。 摩西的眼睛已经合上，面容像他活着时一样英俊，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 小澜鄙夷地撇嘴。 “伊瑞尔小姐……” 仆人们在自己身后移动了起来，小澜听到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在靠近。 小澜回头。 “啪！” 右脸传来了火辣的痛感，小澜一下子被打懵了。 伊瑞尔愤怒地再次扬起手，看着瞪大了眼睛的小澜，顿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放下了。 “不可饶恕。”颤抖的字节挤出了伊瑞尔的喉咙，她面色铁青，厌恶地盯着小澜。 周围的仆人们应和着伊瑞尔的话。 “你……你为什么？……”伊瑞尔说着说着，哽住了。 小澜抬眼看了看她。 沉默。 伊瑞尔慢慢摇着头，这个女人看上去已经被打垮了。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伊瑞尔合上眼睛，绝望道，“把她带上去，摩西少爷……送他回到房间里吧。” 摩西的脸庞被盖上白布时，小澜已经被仆人们拖上了旋转楼梯，此时的小澜似乎还未从那个耳光中清醒过来，目光呆滞地望着脚下的一节节楼梯。 然后，小澜看到了那个房间。 房间的门被装了回去，被二人撞破的木板也已修复完成，甚至还加固了几层，木箱子被搬走，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 仆人们一把将小澜丢了进去。 小澜摔在脏兮兮的桃木地板上，双手终于恢复了自由，她抬起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右侧脸颊。 隐约摸得到五个肿胀凸出的手指印。 被打耳光果然比想象中疼多了。 门口的仆人们让开道路，不一会儿，伊瑞尔就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好了一些，情绪似乎平复下来了。 小澜摸着脸，委屈地想，自己脸上的手掌印可能就是原因。 “你应该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伊瑞尔听上去像在宣告小澜的死刑，“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小澜捂着自己的脸颊。 半天，她才呆呆地抬起眼皮，看向伊瑞尔那张修女般的脸孔。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伊瑞尔听到小澜的最后一句话不是那些无意义的辩白，欣慰了一些，僵硬地点点头，“你想问什么？” 小澜坐起身子，毫无惧色地看着伊瑞尔，“你是左撇子吗？” “什么？” 这回轮到伊瑞尔迷惑了。 门外的仆人们也低声讨论了起来。 “既然你不想回答，那我就换一个问题吧，”小澜站了起来，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那些信，是你写的吧？” 伊瑞尔的脸色霎时变了。 她沧桑的深褐色瞳孔里，迅速划过了困惑、吃惊、紧张、惊恐和杀意。 仆人们没有听清二人的话，讨论的声音更大了。 “闭嘴！”伊瑞尔忽地大喊道。 瞬间无声。 小澜和伊瑞尔凝视着对方。 伊瑞尔狠狠地望着她，几秒钟后，她沉默地转身离开了屋子，小澜看见那抹藏蓝色消失在了楼梯的边缘，咚地一声，面前的门被牢牢锁上了。 她不需要伊瑞尔的回答。 光是看见她那副模样，小澜就确认了自己的推论。 珊多拉和自己收到的信上，都有一块涂抹上去的黑色污迹。 左撇子按照正常的字序写完字之后，小指的侧边一定会染上些许墨水的痕迹，而两封信角落里污迹的位置，刚好是对折信纸时小指压住的位置。 这原本只是一个猜测，但是有了伊瑞尔刚才可怕的表情，小澜确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小澜刚才本想趁热打铁地直接告诉伊瑞尔“我知道背后的事情都是莉莉策划的”，但是仔细想了想，这样做除了能短暂地装个逼之后加速自己的死亡外，似乎并无其他用途。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这里并不是完全封闭的，门下有一道半掌高的缝隙，光芒通过缝隙洒了进来，让小澜能看清房间里的一切，也能听到守在门外的仆人们的议论声。 她推了推通向阳台的木板。 和摩西搏斗的时候，木板是被摩西巨大的力量推碎的，如今变成了三层木板，小澜就算把头撞碎，估计也逃不出去。 她倚着木板坐在了地上。 选择不结束这一关，真的是正确的吗？ 自己把所有赌注都投在了那个小女仆身上，都投在了……那个东西上面，可是万一，自己想要的东西并没有出现。 小澜抱住了脑袋。 鲁莽了，还是鲁莽了呀。 不知道事情还会不会有转机。 莫文先生会回来吗？ 就算莫文先生回来了，他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会怎么做？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后话。 小澜凄凉地笑笑。 其实，她根本就不觉得伊瑞尔会留她到莫文先生回到庄园里。 时间一点点流淌，小澜听到门外的仆人换了两次，幽闭和不安包围着自己。 渐渐的，仆人们的聊天内容也变少了。 四周安静下来。 周围安静下来之后，小澜听到了。 那熟悉的滴水声，一直在角落里，滴滴答答地响着。 第二百零二章 黑瓷碟 这次，滴水声没有靠近。 这声音就在那个幽暗的角落，规律地响着。 小澜记得，在自己和摩西最后搏斗的时候，是那颗落到他额头上的水为小澜争取了时间。 这么说，那似乎…… 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小澜走向了那个角落。 滴答…… 这个房间的死角，还留着仆人匆忙打扫过的痕迹，随着滴答声响起，便有一颗透明的液体自半空中坠落，透过地面的灰尘，消失在木板的缝隙间。 小澜走过去，伸手接住了一颗水珠。 温热的水珠落在小澜指尖，又从她的指尖滚落。 小澜抬起指尖嗅了嗅，还能闻到一股独特的潮湿而咸涩的味道…… 像是……泪水。 到底是什么？ 小澜坐在角落边上，看着一颗颗泪水自半空中忽然出现，然后跌落。 门缝下渗透进来的光线逐渐暗淡了，很快，小小的储藏室里就变得一片漆黑，小澜通过门外传来的噪音判断着大概的时间。 门外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仆人大概四个小时换一次班，这么说……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吧？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间，门边响起了一道细微的摩擦声。 之后，门缝外挤进了一缕幽暗的黄色光芒。 小澜轻轻走了过去。 “怎么了？你坐过去干什么？”门外，一个陌生女孩说道。 “啊，”这个声音的主人自己认识，“我想坐在门口，你不觉得那里有点冷吗？” 是红发女仆！ 借着那抹微弱的光芒，小澜看清了摩擦声的源头。 一本厚壳的册子被从门缝外偷偷塞了进来，此时正躺在小澜的脚边。 太好了，太好了。 她果然帮自己把东西送了进来。 小澜立马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书，仿佛这本书是她毕生最重要的宝贝一样。 这就是莫文家族史谱中最新的，也是最薄的一本。 要是自己没猜错…… 小澜翻开史谱的红色厚壳。 第一页的照片，是空白的。 “莉莉.莫文十世，生于……” 没错了，这本史谱，属于莉莉。 因为莉莉还小，所以她的照片是空白的。 小澜匆匆阅读了第一页的简单介绍，很快翻到下一页。 这是自己的最后一个筹码，如果赌错了，那自己就真的得认命了。 第二页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小澜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趴在门边，用门缝里的透进来的光费劲地阅读着纸张上的小字。 小澜翻到第三页时，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才看到，在刚才自己捡起那本书的位置旁边，还有一个黑乎乎的小玩意。 刚才这东西一直被压在书下，自己没看见。 小澜捡起来。 圆润的手感，平滑的弧度，像是个黑瓷碟子。 这也是红发女仆刚才丢进来的吗？ 为什么给自己这个？ 是不小心把她们自己用的东西一起传进来了吧？ 小澜先把黑瓷碟收了起来，继续看起了书上的内容。 第三页也没什么重点。 小澜有点害怕了，恐惧和紧张化成了额头的汗，沿着她的脸颊滚落。 第四页。 终于！ 小澜摩挲着纸页，激动得开始战栗。 “莉莉.莫文十世表现出了同莉莉.莫文一世十分相似的通灵能力……” 降灵、通灵。 操控物体、制造幻觉…… 莉莉控制着庄园里的一切。 “令莉莉.莫文感到困惑及懊恼最甚的，是母亲莉莉.莫文九世的死，这个承载着莫文家族高贵血统的婴孩，刚一出生，就表现出了来自莫文家族血液中的强大能力，在母亲鲜血淋漓的号叫中，她降生，或许，也只有母亲的鲜血，才能让她回到沉醉于母亲怀中时所感到的那种幸福和平静。” 莉莉的经历就这么短短几页。 小澜把这本书翻了好几遍，确认再没有其他内容了。 小澜不是很明白这种史谱是怎么记载的，这本书目前就这么短，但莉莉还没有长大，等到她长大以后，有了新的人生经历，难道还要再补充几张纸进去吗？ 小澜竖起史谱看了看，纸张和书壳之间粘贴紧密，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可以补充纸张进去的结构。 不明白。 不过至少自己明白了一点，莉莉确实拥有通灵能力，那么自己在庄园里看到的那些幻觉都得到了解释，小澜甚至想到了莫文先生自杀了的第二位妻子和号称是“失踪”，但其实被吓死在了地下室里的第三位妻子，她们会不会也是莉莉利用自己的通灵能力逼死的？ 小澜叹了一口气。 该知道的自己都知道了，目前还剩下一个问题。 自己到底该如何对付她？ “困死了……”门外，陌生的女仆哼哼道。 “要不你先睡一会儿吧。”红发女仆赶紧说。 小澜竖起耳朵，倾听着二人的对话。 “这……这不好吧，”陌生女仆半推半就地说，“伊瑞尔小姐不是说不许我们睡觉嘛……” “不是还有我呢吗？”红发女仆爽朗道，“我不困，你睡吧，有我看着呢。” “可是……” “而且你听，”红发女仆赶紧说，“她已经睡着了。” 门外安静下来。 小澜知道这是二人在倾听自己睡觉的声音，连忙故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不时伴着几句呓语。 “好像真的睡着了……哼，杀人犯都能睡，我们却不能睡。” “没关系，你睡一会儿吧，”红发女仆趁热打铁，“不会有事的。” “那我就趴一小会儿哦。” “嗯嗯，不用担心。” 小澜继续她的睡音，过了好一会儿，闻得门外的人站起了身，沙沙的摩擦声传来，之后脚步声回来。 “您睡了吗？”红发女仆的声音紧贴着木门响起。 “我在呢。”小澜赶紧说道。 女仆似乎松了一口气，“您要的是这个吗？” “是这个，”小澜感激地说，“但是这个黑色的碟子是什么？” “我去找书的时候，它就被夹在那本书里面，”女仆轻声说，“我不知道您是否需要，就一并拿给您了。” 夹在书里的？ 上次在书房里时，自己并没有看到书里夹着什么东西啊。 第二百零三章 郁金香 听小澜沉默了，女仆忙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小澜先回答道，“辛苦你了。” “没事……” “唔……”这时，陌生女仆的嘟囔声从稍远的地方响起，小澜听到红发女仆赶紧挪回到了看守的位置，“唔……你在说什么吗？” “没有啊，”红发女仆装傻，“你做梦了吧？” “唔……好像是……我好像真的做梦了耶……” “梦到什么了？” “……” 门口的两人交谈起来，小澜蹑手蹑脚地退回到角落里，抚摸着史谱光滑的封皮。 黑色的碟子融入了黑暗，小澜把那冰凉的瓷器抬到鼻子前面嗅了嗅。 似乎没什么特殊的气味。 要是宝木的话，或许会有些神秘的发现吧。 是谁把这个碟子夹进书里的？ 如果这个碟子真的是那个人打算交给自己的，那么至少，那个人一定知道小澜的打算。 除了小女仆，还有谁知道自己想要取得这本书吗？ 小澜的心底浮上一丝阴霾。 该不会……是小女仆在说谎？ 小澜的动作迟滞了一下。 虽然说目前自己只有小女仆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了，但出于安全考虑，自己确实不能盲目地完全信任她。 在满腹的纠结与迷惑中，小澜渐渐沉入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睡眠中。 所以，在眼前的世界忽然明亮起来的时候，小澜还以为是天亮了。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声啼哭。 那声音闷闷的，似乎并不是来源于自己身边，而是来源于……自己体内。 小澜倒吸了一口冷气，睁开眼睛。 她喘息着。 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眼前是雪白的床幔和柔和的阳光。 这里像是…… 她侧过头。 是城堡的主卧。 自己怎么…… 直到自己的身体主动挪动了起来，小澜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正在做梦。 从这熟悉的感觉上判断，小澜又通过梦境看到了其他什么人的经历。 是谁呢？ 自己的身体笨拙地坐直了，低头，右手抚摸向自己的肚子。 小澜被自己的大肚子吓了一跳。 这肚子怎么这么大？！ “夫人！……”床的那边匆忙跑过来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您醒了，夫人您小心……” 一身女仆装的年轻姑娘赶紧扶起了小澜，自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一旁的梳妆台前。 “啊……”自己微笑着，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鬓间的发丝，“肿得好厉害啊，好像脸都变形了呢。” 镜子中的脸，简直就像是莉莉二十年后的模样。 这是莉莉.莫文九世的经历，自己现在是莉莉的母亲。 此时孕育在自己腹中的，是莉莉还是摩西呢？ “母亲！”门口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呼唤，“母亲！您醒了！……” 大概两三岁的摩西从门口跑了进来，欢笑着拉住了自己的手。 看着这个小男孩曾经天真无邪的模样，小澜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自己腹中的，正是莉莉。 带给母亲死亡的莉莉。 但刚才那声啼哭是怎么回事？ “哇！……” 正想着，源于自己体内的声音又响了一次。 自己的身体把摩西揽在了怀里，亲切地同儿子和女仆聊起了天，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那声啼哭一般。 是腹中的莉莉在啼哭吗？ 楼下忽地响起了熟悉的用餐铃。 自己轻轻拍了拍趴在母亲肚子上的摩西道，“摩西乖，我们该下去吃早饭了。” “唔……”摩西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一动不动道，“母亲，我好像听到了妹妹的声音。” 自己笑了笑，歪头道，“妹妹说了什么？” 摩西抬起头来，认认真真道，“我没有听清，但是我觉得，有可能是妹妹想和我说些什么呢！” 自己和身旁的女仆交换了一个慈爱的眼神，慢悠悠道，“妹妹一定是想要对你说，等到她出生了，摩西哥哥可要疼爱莉莉妹妹啊。” “我一定会的！”摩西高高地举起了手，“摩西一定是最喜欢莉莉的人！摩西会满足莉莉的一切要求！莉莉想要我的什么玩具都可以拿去！” 三个人来到了楼下。 伊瑞尔站在餐桌旁等候他们，众人落座用餐之前，自己将伊瑞尔招至身前，低声问道，“今天也没有温布斯顿寄来的信吗？” 伊瑞尔难堪地摇了摇头，但很快便劝慰道，“夫人不用担心，先生还有两天就要回来了，现在或许已经离开了温布斯顿，自然也无法寄信了。” 自己落寞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莫文先生现在不在庄园里。 怀孕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便小澜只是借住在这具身体里，依然感觉到了身体主人的沉重和疲惫。 晚上，自己躺在这张偌大的床上，手中拿着书本，眼睛却呆呆地盯着窗外。 自己在忧虑。 小澜似乎知道莉莉.莫文在忧虑什么，又似乎不知道。 按照莫文家族的史谱记载，既然莉莉.莫文已经知道了自己孕育的是下一个莉莉.莫文，那么，她应该也就知道了自己即将因为莉莉的诞生而死去吧？ 但她好像并没有在担心这个。 自己把书放在了枕头旁边，伸手默默地抚摸着肚子。 她在担心什么？ “莉莉……”自己喃喃道，“你一定要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啊……” 小澜明白了。 也许是母女之间的特殊连接吧，莉莉.莫文对于莉莉身上这跨越了十代的通灵能力，有了一丝预感。 似乎是在呼应她的祈祷一般，腹中的莉莉再次嘹亮地啼叫了一声。 但莉莉.莫文并没有听到。 她躺下了。 没过多久，小澜就看见了莉莉.莫文的梦境。 她正在一片漆黑的水池中央跋涉。 前一秒，这水池的表面还是平静空荡的，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水中央。 莉莉.莫文摸了摸肚子，小腹十分平坦，即便是在梦境中，她还是慌乱了一下。 她走向了水中的东西。 那是一片雪白，远远看去，像是一朵含苞的花。 走近。 那是一朵巨大的白色郁金香。 随着莉莉.莫文的靠近，那朵郁金香开始绽放。 第二百零四章 分娩 花瓣一层层张开，露出了花蕊。 莉莉.莫文探头看了进去。 郁金香里没有花蕊，一汪清澈的水取代了花蕊，在花瓣中间微微颤抖着。 泉水中，映出了她的脸。 很快，倒影中的自己发生了变化，那张脸渐渐变得年轻了，婴儿肥一点点回到脸上，很快，水中那张脸，变成了自己婴孩时期的模样。 又或者说，是莉莉婴儿时期的模样？ 然后，水中的小婴儿睁开了眼睛。 “母亲，”婴儿的口中，发出了清晰无比的声音，“不许抛弃莉莉哦，母亲。” 小澜从第三者的视角看着此刻的莉莉.莫文，她表情凝重，却没有显出惊讶的模样。 看来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 “莉莉很喜欢母亲，”水中的小婴孩抬起了手，像是要拥抱母亲一般，“莉莉很快就要来到母亲身边了，母亲不许逃走哦。” 莉莉.莫文伸出右手，插进了水里。 水中顿时出现了一大片涟漪，小婴孩的模样散在了涟漪中，消失了。 “莉莉……”梦中的莉莉.莫文痛苦地扶住了额头，“莉莉……” 一颗硕大的液体从她的脸颊上划落。 小澜本以为是眼泪，但很快，莉莉.莫文的身体颤抖起来，她捂住了肚子，小澜这才看清楚，她的额头上早已冷汗涔涔了。 下一秒，莉莉.莫文的肚子飞速膨胀起来，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身形一晃，直接跌坐在地。 肚子还在膨胀，甚至超过了正常的大小，小澜也惊恐起来，看着这持续膨胀的腹部，小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莉莉.莫文哀叫起来，那声凄厉的尖叫似乎就响在自己耳畔，小澜甚至感觉那是自己的喉咙发出的声音。 很快，小澜就意识到了，这确实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因为莉莉.莫文醒了。 莉莉.莫文在床上痛苦地翻滚着，颤抖的双手用力撕扯着身边的床幔，身下的床单被汗液和其他温热的液体浸得湿淋淋的，还贴在自己身上，莉莉.莫文尖叫着要逃离床单的束缚，在房门被咚地一声推开时，她已经滚落到了地面上，在鲜红的地毯上挣扎着。 “夫人！夫人！……” 伊瑞尔身后跟着一群焦急的女仆，聚到了自己身边。 “医生呢？！医生到哪里了？！”伊瑞尔冲着门口的一个女仆大吼。 “仆人应该……还没有到达医生的诊所里，”女仆惊惧地说，“毕竟……夫人她……提前了整整一个月啊……” 一股带着些许血腥味的花香飘进了小澜的鼻子，也就是莉莉.莫文的鼻子。 “不……不行……”莉莉.莫文被两个女仆扶着坐了起来，她满脸都是眼泪和汗，望着自己的肚子，难以置信地摇头，“不行……不该是现在……莉莉……你不能现在……” 身下的白色睡裙上，一片腥红晕染开来。 一个跪在自己脚边的女仆忽然尖叫了一声，坐在地上向后退去。 “这……这……夫人……她……” 莉莉.莫文停下了动作，她凝望着绽开在自己睡裙上的鲜血画成的花纹。 花香，也弥漫开来。 她抓住了裙子的边缘。 “夫人……”伊瑞尔瞪大了眼睛，绝望地看着莉莉.莫文。 自己掀起了身上的白色睡裙。 一双眼睛。 一颗小小的脑袋，出现在了双腿之间。 和其他刚刚降生的婴儿不一样，莉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看到了母亲的脸，于是露出了一个快乐的微笑。 “母亲！”小婴孩张开嘴，甜甜地呼唤了一声，“因为担心母亲会逃跑，莉莉来找您啦！” 屋里的众人都陷入了惊恐之中，女仆们尖叫着跑出了卧室，只剩下了几个，像是被这一幕吓得丧失了行动能力一般。 小婴孩挤了挤，似乎是用上了一丝力气，紧接着，一缕鲜血溅了出来，小婴孩把自己的右手从母亲的子宫里拔了出来，之后是左手…… 小澜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婴儿自己帮助自己接生。 看了这一幕，小澜估计自己以后是不会考虑生育这件事情了。 小婴儿的双手裸露在外，面对着脸色惨白的母亲，伸出了双手。 就像是梦中的那个动作。 “母亲……” 她笑着。 母亲，请抱抱我吧。 然而，莉莉.莫文的身体却猛地仰了过去，她躺在地毯上，失去了意识。 小澜听到莉莉哭了起来。 现在，莉莉.莫文应该还没有死吧？ 毕竟自己还没有离开这个梦。 只是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不一会儿，哭声也听不到了，四周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死寂。 那晚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小澜无从得知。 因为，等到小澜再次拥有了意识，自己正躺在一个布满了木屑味道的温暖的地方。 屋顶和四壁，都钉上了褐色的木板。 是尖塔里的那个房间。 梦结束了，自己回来了？ 小澜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小澜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 这不是自己穿的那件衣服啊。 “母亲！” 一声熟悉的呼唤从自己背后响起。 小澜回过头。 穿着一件粉白色公主裙的莉莉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这是许多年前的莉莉。 是只有一两岁的莉莉。 莉莉走向了自己，脸颊上的酒窝粉红圆润。 “母亲，我终于让您回来啦！”莉莉环起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姿态。 但小澜没有感觉到任何触碰。 她抬起了手，看到自己的手直接从莉莉的身上穿了过去。 莉莉扬起脸，“母亲，莉莉现在还没办法让您拥有身体，但是莉莉会想办法的，很快……莉莉很快就会让您……” 小澜瞪大了眼睛。 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自己的袖子，自己半透明的肤色…… 莉莉召唤回了莉莉.莫文的灵魂，原来莉莉.莫文一直以灵魂的形态生活在庄园里！ 两颗眼泪滑下了脸颊，摔在地上。 莉莉.莫文的魂魄退到了角落。 她望着自己的女儿，默默流泪。 第二百零五章 母亲的血 这时，门的位置忽地传来了咚咚的巨响。 寄居在莉莉.莫文灵魂中的小澜猛一抬头。 这扇门是敞开的。 那么敲门声…… 紧接着，眼前的画面开始了扭曲和旋转，同之前的梦境即将结束时一样，坠落的感觉唰地席卷了小澜的身体，下一秒，她就趴在了地上。 咚咚咚！…… 敲门声是真切响起的。 也是这敲门声把她从睡梦中唤醒，小澜从地板上爬起来，看着微微震动的木门，站起了身。 她走到门边。 “什么事？” 敲门声停下了。 小澜听到门外响起了一个女仆轻轻的声音，“她还活着。” 半晌，伊瑞尔嘶哑的声音响起，“那就好。” 之后，楼梯的位置传来了两人离去的脚步声。 来确认一下自己还没死吗？ 有什么必要啊，小澜气鼓鼓地嘟囔着，回到了摆放着史谱和黑瓷碟的角落。 她摩挲着黑瓷碟的边沿。 自己要想通过梦境看到其他人的经历的话，是需要媒介的，比如珊多拉的发丝、摩西用来溺死那位莫文夫人的石块，还有被烧死的莫文夫人生前最后触摸的石床，只要死者想让自己看到他的故事，自己就能看到。 那么莉莉.莫文的媒介是什么？ 首先排除史谱，莉莉.莫文活着的时候还没有莉莉呢，更别说是莉莉的史谱了。 那么，是这个黑瓷碟？ 但，自己是触碰着这只黑瓷碟入睡的吗？ 小澜努力回忆着。 她仰起头，右手抚摸着黑瓷碟，后脑勺倚靠在墙上。 半空中，凝结出了一颗透明的液体。 那颗液体开始坠落。 小澜眯起了眼睛，微弱的刺痛感让她轻轻叫了出来。 那颗液体，刚好落进了小澜眼中。 “咝……”小澜揉着眼睛，还是那个地方，又一颗液体落到了她揉眼睛的手背上。 小澜看着手背上那颗晶莹温热的液体。 她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 咸涩。 应该是眼泪。 小澜想起了梦境最后的画面。 她震惊地站了起来，看着不住地浮现在半空中的泪水。 莉莉.莫文还在这里。 她的灵魂一直被困在这里，一直在悲伤地流泪。 小澜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不久之前，她还亲眼目睹了亲生儿子的死亡。 眼泪是媒介。 是眼泪，让自己看到了莉莉.莫文的故事。 “莉莉.莫文？”小澜问道。 眼泪朝着自己靠近了一点。 “我……”小澜攥紧双手，有些紧张，“谢谢你帮助我。” 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说？ 帮我什么呢？帮我反杀了她的儿子？ 她闭上了嘴巴。 要……做什么呢？ 刚才那个梦，明显没有结束。 小澜能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的倾诉欲望，但那不是来源于自己，而是来源于这个自己看不到的正在流眼泪的人。 小澜坐回到墙角，闭上眼睛，努力地沉入梦境。 梦……梦……梦…… 但是自己此刻清醒得很啊。 小澜第一次感觉入睡也这么困难，不一会儿就睁开眼睛苦恼地换上一个自认为更加舒服的姿势。 睡不着。 小澜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 自己正面对着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呢，心再大也没法睡完了再睡啊。 算了。 小澜随手拿起放在腿边的史谱，翻开。 自己平时只要一翻书，保证就困，希望书本对自己的催眠作用依然存在。 她把莉莉的史谱颠过来倒过去地读了三遍。 莉莉.莫文十世…… 通灵能力…… 在母亲的鲜血中降生…… 或许，只有母亲的鲜血…… 小澜都快不认识那些字了。 只有母亲的鲜血…… 一些玄妙的东西钻进了小澜的脑子。 母亲的鲜血…… 小澜的身体战栗了一下，弯腰抓住了放置在一旁的黑瓷碟。 看到了。 梦。 梦中，小澜又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自己的肚子。 自己把上一个梦又做了一次。 很快，又迎来了莉莉.莫文分娩的时刻。 莉莉.莫文拼命地尖叫，小澜也急得要命。 史谱里的那句话，也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自己要取到莉莉.莫文的血。 但是…… 莉莉.莫文滚落到地上，女仆掀开了她的睡裙，众人望着露出了脑袋的莉莉，惊恐地退开。 血。 小澜努力挣扎着，想要去触碰莉莉伸出的血淋淋的小手。 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将梦里的东西带离梦境，但只有通过这个方法，自己才有可能接触到莉莉.莫文的鲜血。 莉莉.莫文绝望地喊叫，身子往后一仰。 不行啊。 小澜用尽意志力，争取操控起现在的身体。 但莉莉.莫文倒下了。 体温迅速降低。 在意识黑暗下来的前一秒，小澜冰凉的指尖感觉到了一丝滚烫。 是莉莉。 莉莉就像每个刚降生不久的婴孩一样，哭着爬到了母亲的手边，用她柔软娇小的手指抓住了母亲冰冷的手指。 “母亲……” “母……” 梦结束了。 小澜刚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起放在自己身上的黑瓷碟。 刚刚在梦里和莉莉接触的手指正好放在碟子中央，小澜抬起手，失望地看到手上没有任何血液的痕迹。 果然是不行的吧。 她看向黑瓷碟。 浅浅的碟子底部，出现了一些变化。 一层深色的油墨般的液体，在碟底流动着。 小澜振奋起来。 她的手颤抖着，把黑瓷碟端到鼻子前面。 是血。 自己得到了。 能够通过梦境得到血液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黑瓷碟。 不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 白天，小澜做了好几场梦，因此在夜幕降临的时刻，小澜已变得无比清醒。 而且这次是真的睡不着了。 夜色渐深，小澜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等待着，期盼红发女仆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消息。 门外一片安静。 不光是没有人说话，就连轻轻的摩擦声都听不到。 只能听见两道均匀的呼吸。 怎么回事？外面的两个人睡着了忘记换班了？ 小澜正在想，自己作为被囚禁的人，提醒门外的看守换班，是不是不太合适，这时，吱地一声，面前的木门居然缓缓打开了。 第二百零六章 门开了 褐色樱桃木门开启了两指宽的缝隙，透过那道缝隙，小澜刚好看到了坐在楼梯上的两个女仆。 两人互相倚靠着，一盏灯火在楼梯扶手上静静地燃烧，两人似乎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 怎么回事？ 小澜收拾好自己的家伙式儿，轻推开门，探头出去看了看四周。 除了两个睡着的女仆，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门是谁打开的？ 小澜低头，钥匙还插在门外的钥匙孔里，黄铜钥匙的尽头穿过了一截红色毛线，毛线正在左右摆动。 机不可失。 小澜走出门，踮着脚尖查看了一下不远处的露台，果然，周围确实是没有人的。 两个小女仆似乎也不是装睡。 到底是谁呢？ 小澜一边思索着，一边沿着旋转楼梯走下了尖塔。 现在只剩下一个难题要解决了。 塔下没有任何守卫，小澜平端着黑瓷碟，一头扎进了黑暗。 她在这深夜里奔跑着。 要找到莉莉。 小澜一口气跑向了城堡后门，后门一如既往，没有上锁，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想了想，迈上了楼梯。 假如莉莉还住在那个房间，自己就能找到她，然后…… 小澜有些犹豫了。 自己真的想要除掉她吗？ 归根结底，那只是一个希望母亲复活的孩子。 小澜想起了王城，想到了王神。 那个失去了母亲的叫做菲茨的孩子。 等等。 小澜的心脏空了一拍。 现实，又是现实。 这个故事，和王神的故事多么相似啊。 截止到这第九关，游戏里强烈的现实感一直在冲击着小澜，她一直以为是这个虚拟现实的效果做得实在太过逼真了，但是就连故事情节也如此相似，这真的是巧合吗？ 虽说取材于现实的艺术作品并不少见，但这游戏中的某些内容，几乎是由不可能流传出去的现实所改编得到的吧？ 小澜想起了陆千千。 四夏鸣虫说这里有问题，不知道她调查得如何了。 自己出去之后，一定要记得找她问一问。 小澜来到了二楼走廊，烛火摇曳，她看着自己曾短暂地居住过几天的房间，没有丝毫怀念的感觉。 自己房间的对面，就是莉莉和摩西的房间。 安静。 但，绝不是表面上这般安静。 摩西的房间里，有光。 微弱的光线通过门下的缝隙洒到走廊的酒红色地毯上，就像在引诱小澜一般。 小澜扭身走向了莉莉的房间。 她抬起手，推门。 门没有关。 木门敞开后，小澜首先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夜风。 窗子大开，白色窗纱被微风撩动，一股熟悉的花香飘进小澜的鼻子。 是郁金香。 莉莉穿着那件雪白的睡裙，直挺挺地站在房间中央。 她背对着自己。 小澜信步走了进去。 夜风吹动了莉莉的裙角，吹动了床边的流苏挂坠，也吹动了小澜身上早已滚得脏兮兮的淡青色洋装。 沙沙…… 纸页摩擦的声音。 小澜来到了桌子旁边，从斜后方看向莉莉。 她低头，手中捧着一本书。 她在读书。 小澜赶紧回头看了一眼书架。 果然，少了那本《蓝胡子》。 沙沙…… 莉莉又翻了一页。 小澜捏着黑瓷碟的手紧张得开始冒汗。 沙沙……嘭。 莉莉合上了封底的硬壳。 她看完了。 小澜深吸一口气。 莉莉抓着那本书，缓缓转过身。 她看着小澜，半晌，绽开了一个笑容，“您果然来了。” 果然？ 小澜打量了一眼看上去依旧纯洁无暇的莉莉，微微点头，“门是你开的。” 莉莉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也是你让仆人们睡着的？” 莉莉接着点头。 小澜闭上嘴，过了一会儿，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是你让我来到这里的？” 莉莉笑得更开心了，她迈开步伐，跳了两下，坐到了床边，“我直接说吧，那个碟子，也是我放在史谱里的。” 小澜的手一哆嗦，手中的黑瓷碟差点掉到地面上。 看着小澜震惊的样子，莉莉似乎更开心了，她指向窗外，声调都高了许多，“您看窗外！” 宽敞的落地窗外，一轮金灿灿的圆月从云后露了出来。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串沉重的脚步声，小澜连忙转过头，借着皎洁的月光，小澜清楚地看到了门口出现的人影。 摩西拖着疲惫的步伐，提着一把生了锈的斧头，从门口走了进来。 小澜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摩西看到了小澜，他无神的双眼中划过了一丝怨恨。 “哥哥！”莉莉笑着喊道，“你站在那里就可以了。” 摩西退回到门边。 小澜喘着气，瞪大了眼睛看向二人。 一切，一切都…… 但是，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惊讶，就好像，自己其实已经想过这样一幕会发生了…… “其实他早就死了，对吧？”小澜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喘息，看着莉莉。 他，指的是摩西。 “艾玛小姐的第一个问题，”莉莉孩子气地竖起了一根手指，“答案是，是的！” 她脱掉了鞋子，坐在床上抱住双膝，接着道，“艾玛小姐如果能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也会送给艾玛小姐一个额外提问的机会哦。” “你想问什么？”小澜扬起下巴。 “叮！”莉莉又竖起了左手食指，“莉莉的第一个问题，我们的父亲，摩西先生，爱上了尊敬的艾玛小姐，对吧？” 小澜想起情信中的内容，坦诚地点头，“我们想要结婚，之后，我会把你们当做是我自己的孩子。” 这确实是艾玛的想法。 小澜注意到莉莉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该我提问了，”小澜掌握了规则，立刻提问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摩西是什么时候死的？” 小女孩的眼神越过小澜，看向了门口面无表情的哥哥。 “摩西哥哥，是和其他人一起死的。” “其他人？” “那些第一眼见到我，就很害怕的人，”莉莉的声音委屈起来，“面对着刚刚降生的我，他们露出了那种表情，尤其是摩西哥哥，明明在出生之前，还说会把我当成最珍贵的妹妹……我只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而已，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就把我当成恶魔呢？” 第二百零七章 夺舍？ 看来那些或死去或消失的仆人们，都是被莉莉的恨意杀死的。 真正的摩西也死在那个时候。 “但你后来，确实成了恶魔不是吗？”小澜反问道。 “您这么认为？”莉莉的瞳孔忽然暗了一下，“让爱我的人留下来，恨我的人都离开，就成为恶魔了吗？” “你……” “你和她们一样，你们和蓝胡子的那几个妻子一样，虚伪、残忍、下贱，我为什么不能让你们离开呢？”莉莉没给小澜说话的机会，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你们每一个人，不都是希望我和摩西能消失掉吗？不都是希望父亲能够完全忘记母亲吗？但是你们每一个，都那么假惺惺……恶心……” 小澜看着这个天使般的孩子口中不住地涌出这些恶毒的词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为什么死去的是我的母亲，为什么不是你们……” 莉莉的喊叫逐渐变成了低吟，小澜看到女孩眼底的漆黑似乎扩散了出去，那漆黑比夜还黑，正带着某种不祥的气味，往小澜的脚下蔓延。 小澜退到了桌子边上，握起黑瓷碟喊道，“你要做什么？” 她往门外看了一眼，被莉莉操控的摩西似乎读出了小澜的想法，僵硬地一转身，砰地一声，门被关上了。 莉莉直勾勾地盯着小澜，缓缓抬起了双手，“现在。” 行走的圆月来到了窗子的正前方，霎时，一缕明若晨阳的月光落在莉莉身上。 身着白裙的莉莉被笼罩在那片月光下，纯洁神圣得仿若天使。 除了那对纯黑的眼睛。 小澜和那双可怕的恶魔之眼对视的瞬间，她的身体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冰冷和麻痹把她的每一块肌肉都固定在了空气中，她眼睁睁看着行尸走肉般的摩西走近，夺过了她手中的黑瓷碟，之后，摩西走向了莉莉。 莉莉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您一定忘了问最后一个问题了，”莉莉的声音忽然变得成熟了，令小澜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这个黑瓷碟，是我交给您的。” 说完，莉莉合上了双眼。 小澜猛地恢复了知觉，双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摩西将黑瓷碟举到莉莉的头顶，莉莉轻轻仰起头。 黑瓷碟开始倾倒。 黑色的血液顺着圆滑的碟子边缘滴落，一滴、两滴、三滴…… 由于知觉刚刚恢复，小澜的全身都在打颤，她胡乱地抓着桌椅站起了身，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阻止这一幕。 一共三滴血。 三滴从梦中取得的母亲的鲜血滴落到莉莉的额头中央，又顺着她的额头爬上了她的鼻尖。 血液爬过的地方，渗出了灰黑色的烟雾。 小澜的脑子飞速运转。 史谱里说，母亲的鲜血会让莉莉的生命走向尽头，那莉莉现在是在干嘛？自杀？ 但如果史谱里的内容是莉莉伪造的呢？ 她能够伪造史谱吗？ 萦绕在莉莉身周的灰雾越来越浓郁了，小澜捂住口鼻，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女孩的轮廓在逐渐……蒸发。 这看上去确实不是什么好情况啊！ 莉莉的身体从头顶开始蒸发成了灰雾，转眼间，小女孩的头颅已经消失了。 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小澜拔腿想跑，却被提着斧头的摩西一步拦住了去路。 “你拦着我干嘛？！拦你妹啊！又不是我要杀她！”小澜气急败坏地冲着看起来又呆傻又危险的摩西喊道。 小澜被逼回到墙角，正在考虑跳窗时，莉莉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消散成雾气了。 缭绕的灰雾仿佛交错盘旋的毒蛇，在原本莉莉身体的位置肆虐，月光依旧照耀着，小澜看着那团雾气，皱起了眉头。 灰雾中，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张人脸。 确实能看出人脸的形状。 但是很难分辨…… 分辨起来很困难，是因为那张脸并不是一直保持着同一个模样，小澜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才看出那张脸偶尔是莉莉的模样。 其他时候…… 小澜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是莉莉.莫文！ 自己只在莉莉.莫文的梦中，通过镜子见过她一眼，但小澜还是依稀辨认出了那张脸。 这团灰雾不停地在莉莉和她的母亲二人的容颜间跳跃。 终于，莉莉的双脚消失。 灰雾也开始了移动。 在朝着自己移动。 灰雾向小澜的位置饶了过来，小澜在屋子里逃亡的时候，忽然明白了莉莉的意图。 她明白了一切。 为了让母亲复活，莉莉杀死了无数的仆人，杀死了亲哥哥，杀死了莫文先生的所有妻子，但结果都失败了。 自己本是她的下一个实验品，但在害死自己的过程中，她发现自己居然有能够通过梦境进入逝者经历的能力，她想起了史谱里的预言，于是利用自己帮她取来了母亲的血。 因为她想要再尝试最后一次。 最后的实验品，是她自己。 除了她自己，谁都没办法逆转命运，让死者重生。 莉莉想要利用死去母亲的血，让二人的灵魂融合在一起，再借用小澜的身体复生。 小澜想通了这一切，巨大的悲伤也同时袭来，在这个缜密又大胆的计划里，居然没有人体谅一下自己这个无辜的工具人，她们甚至没有考虑让自己加入这个灵魂的融合，而只想要自己的身子。 小澜在莉莉的房间里四处闪躲，面前是举着斧头的僵尸摩西，身后是意图夺舍的一大团灵魂。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样的处境。 窗玻璃太高了，根本跳不出去，更何况自己还不想死。 小澜狼狈逃窜。 在故事书里，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最重要的转机。 而就像是每一本结局还不错的故事书里所讲述的那样，一个看上去消失了很久的重要人物登场，势必就会扭转目前的局势。 小澜刚刚从莉莉的床上跳下去，却见到墙上的一面镜子忽地动了起来。 眼花了？ 没有。 整面镜子翻转了过去，一个黑影霎时从那里窜了出来。 小澜没留神，直接被黑影横着撞了出去。 哗—— 整团灰雾全部笼罩在那黑影身上。 第二百零八章 融合 小澜摔在地上，但飞速弹了起来。 那是伊瑞尔。 伊瑞尔就像一个被群蜂捕捉到了的路人，灰雾包围在她身周，不住地往她的身体里渗透进去，小澜仿佛都能听到灰雾挤进伊瑞尔毛孔时发出的响声。 摩西不知何时已经倒下了，转眼间，在这个屋子里只剩下小澜还站立着。 要……救吗？ 小澜谨慎地走近了几步。 伊瑞尔平静地躺在床和椅子中间的空地上，透过灰雾，小澜甚至能看到她的脸。 像在微笑。 伊瑞尔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遭受很大的痛苦，小澜鼓起勇气又走近了些，灰雾并没有往她的脚下扩散，而是专注地围绕在伊瑞尔身边。 小澜抬起头看向那块突然翻转过来的镜子。 那面金框的镜子隔开了莉莉和摩西的房间，通过镜子，两人完全可以在不出门的情况下走到对方的房间里去。 这应该是两个孩子的一个小把戏。 摩西的房间里燃着一根蜡烛，看着那团安静摇曳的火苗，小澜忽然明白了伊瑞尔的想法。 无论是愚昧的，还是伟大的，这个女人都将一生的忠诚献给了莫文家族。 直到最后。 伊瑞尔知道莉莉的计划，当然了，在这个计划中她也是一份推波助澜的力量，她知道莉莉打算融合自己和母亲的灵魂，再借用小澜的身体重生。 但她也有她自己的想法。 如果借用她自己的身体呢？ 与其选择一个敌人，不如由她来做那个容器。 当然了，伊瑞尔的真实想法一定更加复杂，或许也更无私吧，但小澜都不得而知了。 因为…… 小澜蹲在伊瑞尔身边，静静地看着灰雾逐渐淡去。 恐怕，这个女人自己的灵魂，已经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都快亮了吧，灰雾全部都被伊瑞尔的身体所吸收，女人双眼紧闭，胸腔平静地上下起伏着。 结束了吗？ “伊瑞……”小澜想张口把她叫醒，但是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称呼面前的女人。 要不干脆就这么跑了吧？ 小澜又觉得有点不地道。 可是…… 小澜低呼了一声，猛地后退，脚下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在她犹豫时，伊瑞尔突然醒了过来，女人黄褐色的眼眸中发出了不属于她的精明目光。 她警惕地盯着小澜，两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 小澜比她还警惕，她缩在桌子旁边，两手立在身前做防守状。 “怎么回事？”伊瑞尔狐疑地看着小澜，又低头看了看她自己的双手。 很快，她明白了。 正当小澜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时，伊瑞尔却露出了一个恍然的笑容，笑容很快变成了大笑。 小澜悄悄往门口挪了挪。 “成功了……成功了……” 伊瑞尔，哦，不，现在应该是莉莉了，莉莉的笑声尖利刺耳，听得人毛骨悚然。 她是不是没注意到自己啊？ 小澜偷偷挪动。 “等等！”莉莉在小澜身后喊道。 ？！ 看着小澜一脸不安的样子，莉莉扯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谢谢。” 小澜放松了一些，她打量着此时的莉莉，问道，“你现在是谁？” “没有谁了，我们现在是一个人，”莉莉摇着头，“艾玛，谢谢你，一切都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小澜迟疑地往门口迈了一步，“真的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莉莉依然微笑着，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僵硬了一下，或许是因为还没有习惯现在的身体吧。 小澜走向了敞开的门口，正走到门边时，她回头问了一句，“我出去了，这一关就算……” 她皱起眉头。 占据着伊瑞尔身体的莉莉深深地低着头，两手捂住胸口，似乎正在大口喘息着。 这么大的排异反应吗？ “那个……” “帮帮我！帮帮我们！” 小澜被莉莉突然爆发出的尖叫吓到了。 刚才的从容模样完全消失，莉莉死死地抓着脖颈上的皮肤，双眸瞪得近乎裂开，她浑身都在颤抖，泪眼里写尽了渴求。 紧接着，痛苦的表情完全消失，刚才那个莉莉回来了，只不过疲惫的眼睛里多了些恐惧。 “不行！……” “救救我们……帮帮……” “不！——” 莉莉和莉莉.莫文的灵魂看来并未融合，而是挤进了同一个躯壳里。 小澜纠结地看着这一幕。 问题是自己能做什么啊？ 向自己寻求帮助的，应该是莉莉.莫文的灵魂，但……她要自己怎么帮她们？ 很快，莉莉的身体就倒在地上挣扎了起来，她一边撕扯着自己的皮肤，一边往梳妆台的位置爬去。 “帮帮我们……快……”莉莉.莫文发出了如同窒息者的声音，“刀……我要……” 刀？ 莉莉.莫文猛地抓住了抽屉前端的金属拉环，哗啦一声，整个抽屉都被带到了地上。 杂物散落一地，她哆嗦着朝一根钢笔伸出了手。 “你要做什么？！”小澜喊了出来。 莉莉.莫文拔开笔帽。 “不！——不！——”莉莉重新占据了她们的身体，将手中的钢笔重重甩了出去。 钢笔摔在镜子上，完整的镜子瞬间多出了几道纵横的裂痕。 然后，镜子也颤抖了起来。 很快，小澜就发现了，颤抖的并非镜子，而是整个房间。 伴随着莉莉的挣扎和嘶吼愈发剧烈，整个房间的颤抖也愈发强烈了。 “莉莉！……”小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压过她们的喊叫，“莉莉.莫文？……” 没办法。 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干涉的局面了。 小澜退到了门边，往走廊里看了一眼。 令她惊讶的是，走廊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端着一盏烛台，穿着一件黑色斗篷，看不清脸和身形。 “你是谁？”小澜一步跨出门，问道。 那人没有说话。 小澜打量着斗篷下的黑色身影，不知怎的，觉得有点熟悉。 “你是庄园里的人吗？”小澜走近了一点，“你穿的是……” 没等小澜说完，那个人影就转过了身，匆匆走向了转角的楼梯。 “等等！” 小澜追了上去。 那人已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 小澜没有犹豫，径直冲下了楼梯。 第二百零九章 绿林 看不见了。 小澜东张西望着跑进了大厅。 天亮了，晨光洒进了华贵的大厅，但整个大厅里，只有小澜一个人。 然而，大门却是开启的。 小澜毅然决然地追出了门，天上又下起了雨，柔软细密的雨丝包裹着小澜，也为她视线里的一切笼罩上了一层梦幻的白雾。 那个人呢？ 去了哪里？ 那件斗篷自己是认识的，那分明是城堡里的斗篷，甚至，有可能还是自己穿过的那件。 小澜的脚步忽然顿住。 那个人的身形…… 细窄的肩膀、纤长的身高…… 那不就是自己吗？ 小澜抬起手，盯着自己苍白的皮肤，还有手上微微泛红的指节。 端着烛台的那双手，也属于自己。 那是一种对于自己的熟悉感吗？ 为什么自己会看见自己？ 小澜仰头看向在细雨中闪烁着的城堡窗户。 猛然间，一道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出现，一个黑影从二楼的一扇窗户里跃出，砸向了地面上的卵石甬道。 啪！ 小澜浑身一抖。 一片腥红，在小澜眼前炸开。 小澜张口结舌，开始往前跑。 她跑向那片腥红。 她甚至能看见莉莉或莉莉.莫文那双深邃的眼睛。 但是她怎么跑都跑不到。 整个世界开始扭曲，小澜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那具尸体越来越远，直至视线里的一切暗淡消失。 至少莉莉没说错。 确实结束了。 凶手，已经死了。 小澜看着四周的黑暗，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大口喘息。 莉莉一直追求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吗？ 无论是菲茨，还是莉莉，面对他们的时候，小澜都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那是……共鸣。 即便自己明知那是不对的。 小澜耷拉着双手，呼吸慢慢均匀了。 经历了这件事，小澜才想清楚自己在王城的时候，心里那种淡淡的哀愁是怎么回事，自己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菠萝和枫糖的离开，但在那种明确又强烈的悲伤后面，还有一层隐藏的不可告人的感觉。 那是同情。 自己在同情恶魔，杀人犯。 小澜摇着头，双手使劲抓了抓脸。 如果是自己，会怎么…… 不对，不行！ 小澜敲敲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又有这种想法了？不是告诉过自己不要乱想吗？ 想想同伴，想想眼前的游戏。 还有最后一关了，最后一关之后，自己就能见到秦音和茉莉了，能见到宝木、傻子哥和罗九天，道长也在等待他们。 小澜感觉那种冰冷而危险的想法似乎远离了一些。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自己不是没有亲人的…… 小澜咬住下唇，眼眶热热的。 我不孤单。 公告屏出现，开始滚动小澜的分数。 冷静，冷静。 小澜深呼吸着。 是个不错的分数。 “第九任务，家庭教师，任务完成，特殊任务完成……” 冰冷的女声终于把小澜的注意力从她已至临界的心理承受能力上转移开了。 “恭喜玩家获得特殊任务道具——骨碟。” 一个黑色物体浮现在半空，小澜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玩意。 是那枚黑瓷碟。 原来它是有名字的。 骨碟从半空中徐徐降落，小澜伸手接住，依然是熟悉的温润手感。 而且小澜已经知道这个道具的作用了。 它能穿越现实和梦境，能够取出梦里的东西。 小澜用力捏了捏骨碟的边缘，将它收进了口袋。 最后一关了。 小澜等待着公告屏上接着出现下一关的玩家配置，然而呈现完分数之后，公告屏就完全消失了。 没有任何语音提示。 眼前的黑暗一点点褪去，小澜惊诧地看着出现在黑暗尽头的一切。 入眼便是一片深色的绿。 黑色逐渐被绿色取代。 随之弥漫进小澜鼻腔的，是浓郁到近乎刺鼻的潮湿的绿色植物的气味。 泥土的气息迎面扑来。 直到一颗冰冷的水珠啪地一声落到了小澜的额头上，她才眨了眨眼睛，好好查看起了这个新的世界。 一片森林。 熟悉的即视感又出现了，但这次小澜则不足为奇。 毕竟哪里的森林都是差不多的。 小澜在泥泞的草地上迈开了脚步。 不知道有没有对手，不知道要做什么，更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就乱走吗？ 空中下着细雨，没有太阳，小澜在这密林里逛了一会儿，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感。 走了不知多久，小澜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甚至连可爱的动物都没有见到，只见到了几只形状各异的昆虫。 总觉得…… 一阵凉风吹过，带来了雨林植被的沙沙响声。 沙沙…… 沙沙沙…… 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小澜猛地回头。 只有一片油绿在风中颤动。 但是心口这种沉闷的窒息感是怎么回事？ 小澜预判危险的触角竖了起来，她左瞧右望，用身体的小雷达接收着预兆危险的信号。 什么都看不见。 但肯定有什么。 小澜决定先躲起来。 但问题是……往哪里躲呢？ 爬树？可是总觉得在这种雨林里，爬树就是在往怪东西口中送人头。 小澜不敢轻举妄动，蹑手蹑脚地走到一棵树边，趴在树干上朝后侧看去。 沙沙沙…… 确实有东西在靠近！ 小澜屏住呼吸，低头一看，忽见这一抱粗的枯树干上居然有一个隐藏在藤蔓后面的树洞。 沙沙声在靠近。 小澜顾不了那么多了，扒开树洞两侧的藤蔓，弯身钻了进去。 树洞里的空间比想象中大很多，刚好能容下小澜娇小的身躯，她尽量调整着呼吸的音量和频率，把整个身子藏了进去。 树洞里没有想象中的臭味，反倒有种暖烘烘的气息，像是某种过冬动物搭建成的毛茸茸的家。 小澜舒坦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吱！” 什么玩意？ 一声微弱的怪叫从小澜的屁股后面响起。 小澜僵住，半晌，右手哆嗦着摸向身后。 一坨软绵绵的东西，正挤在自己和树干中间。 感觉到那东西存在的瞬间，小澜猛地收紧了全身肌肉，随后，那东西从自己身后和树干之间的缝隙滑下，落到了自己的小腿旁边。 第二百一十章 橙衣女孩 那东西唧唧叫着，在小澜的腿边活动起来。 外面，沙沙声仍在靠近。 小澜判断了一下，觉得应该还是这个毛茸茸的只会唧唧叫的玩意好对付一点，毕竟长毛的东西能凶到哪里去呢，这么想着，她朝身后一抓，那正在骂骂咧咧的东西就被小澜抓进了手中。 还好是个小东西。 唧唧的叫声更响了，小澜把那东西抓到身前。 居然是一只灰色的肥老鼠。 肥老鼠拼命蹬着四肢，黑溜溜的小眼睛不满地盯着小澜，口中唧唧叫个不停。 小澜刚打算把这灰色的小玩意扔出树洞，就发现在老鼠佝偻着的两只后腿中间的灰粉色肚皮上，还有一道缝。 老鼠剧烈挣扎，那道缝裂开，从里面竟然探出了几只同样的尖嘴小脑袋。 啊这，袋鼠？ 不对，是负鼠。 自己占了一个带着孩子的负鼠妈妈的窝。 还打算把它扔出去？ 小澜无奈扶额，把已经准备运力丢老鼠的右手缩了回来。 负鼠妈妈愤怒地瞪着小澜，它低头尖利地叫了一声，孩子们好奇的小脑袋瞬间缩回到负鼠妈妈的肚皮里。 自己还是有一丝人性的，把带着孩子的妈妈丢出家门这种事可真是干不出来。 “别叫了，”小澜听着外面逐渐靠近的沙沙声干着急，只能指着负鼠妈妈的鼻子低声威胁道，“不许再叫了，再叫我就把你吃掉！” 不知道负鼠妈妈是听懂了小澜的话，还是单纯被她脸上那副吃鼠的表情吓到了，小澜话音刚落，负鼠妈妈的叫声居然真的停止了。 “乖……”小澜轻声说，“只要你，不是，你们……唔！” 话还没说完，负鼠妈妈飞起一脚，直接踹在小澜的嘴上。 “吱！” 负鼠妈妈豪橫地蹬着小澜的嘴巴，冲着枯树外面的世界使了个眼色。 眼色！这老鼠居然在使眼色！ 但小澜还是明白了它的意思。 “外面那东西在靠近！你给我闭嘴！”这大概就是刚才那声“吱”里的含义。 小澜抓着负鼠妈妈的脊背，负鼠妈妈的小脚蹬在小澜的嘴巴上，一人一群鼠听着外面的沙沙声划过旁边的草丛，划过干枯的树皮。 然后，忽然停下了。 小澜绷紧神经，感觉自己闭气闭得都快窒息了。 “咝——” 是蛇！ 蛇的声音在树洞外环绕，洞里的小澜和负鼠一家一起颤抖着。 小澜分辨了一下，应该只有自己在颤抖，真可悲，作为蛇的食物链正下方的负鼠居然还没有小澜害怕。 负鼠妈妈鄙夷地看着小澜。 这母老鼠居然头铁至此，小澜不禁佩服，顿时也有点害怕这只老鼠了。 半晌，沙沙声终于远去，慢慢的，便听不见了。 走了吗？ 小澜探出了头。 洞外又恢复了那般平静。 负鼠妈妈从小澜放松了的指尖跳走，用头拱着小澜的后背，像要把她赶出自己的树洞一样。 “别这样，别……”小澜不好意思地挪了挪，“大姐，别这样，你这么大的地盘还容不下一个娇小的我吗？” 负鼠生气地叫了几声，应该是在骂自己，然后拱得更卖力了。 小澜委屈地钻出了树洞，“大姐，你就收留我一晚上不行吗？你忍心吗？” 它忍心。 小澜已经小心翼翼地离开那颗枯树了，一扭头，还能看见那只负鼠像在看门一般直直地站在树洞口，小负鼠们钻出了母亲的袋子，整齐地趴在她的背上，一群负鼠目送着入侵者小澜离开。 真残忍。 小澜在危机四伏的密林里走出了几步，远远地，似有一声尖叫传来。 而且像是人类的尖叫。 只有一声短促的尖叫，那声尖叫很快消失在了茫茫风声中，就像从未响起过一般。 前面或许有同伴，也或许有危险。 小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跑了过去。 声音已经消失了，小澜越来越不确定自己是否跑向了正确的方位。 直到那抹鲜艳的橙色出现在一片墨绿中间。 橙红色。 不属于这片森林的橙红色。 小澜放慢了脚步，站在一棵野芭蕉树后面，静悄悄地望向那片橙红。 果然是一个人。 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女孩倒在了蜿蜒攀爬一地的附生兰中间，橙红色卫衣慢慢浸染着从脖颈处溢出的鲜血。 周围没有一丝动静，那女孩也没有了动作。 “喂！……”小澜用气音遥遥喊道。 没有声音。 没有反应。 “你还好吗？”小澜的声音大了些。 她似乎确实不太好。 小澜再次确认了周围没有危险，松开紧紧扣在手心里的树干，跌跌撞撞地跑向那个女孩。 女孩趴在地上，面孔深深埋在泥土和植物中间，小澜触碰到她裸露在外的小臂时，就已经知道，这个女孩早已死了。 应该说，是退出了游戏。 女孩周身冰冷，一道撕裂伤从胸口划至下巴，贯穿了她整个脖颈，女孩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暗灰色，鲜血也不再汩汩冒出来了。 小澜抱着女孩的尸体，左右看了看。 如果那声尖叫来自这个女孩，那杀死她的东西应该还没走远吧。 小澜闭上眼睛。 现在，做梦。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能顺利睡着并进入睡眠已经是小澜的绝技了，况且这森林里的东西倒不一定就比上一关城堡里的邪恶力量危险，因此没过多久，小澜就迎来了她的第一段梦境。 自己在奔跑。 小澜用余光看到了翻飞的橙色衣角，确认了自己没有入错梦境。 跑着跑着，小澜看到了一条绿色的小蛇落到自己面前，被自己一刀斩断。 自己仰起头，浓黑的天幕下，盘旋着一条金龙般的巨蛇。 是月亮村那一关！ 小澜也忘了那具体是哪一关了，只见到女孩和其他队友碰了面，她们的经历和小澜自己差不多，很快，月亮村就通关了。 这段梦境结束，小澜从深度睡眠中得到了休息，紧接着开始了第二段睡眠。 她看见了玲、容发，还有徐一玲，也就是玲的母亲。 这是她们的故事。 但是这一次，小澜看到了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 第二百一十一章 长虫 橙衣女孩做了同自己相反的选择，她没有选择摘掉徐一玲的氧气面罩，而是在徐一玲固执地准备魂飞魄散的时候，联合容发一起运用天神的力量救回了徐一玲的魂魄，最终将徐一玲破碎的魂魄聚集到一面小镜中，并将小镜交给了玲，于是玲带着母亲的魂魄一起投胎去了。 居然还有这种机会？！ 小澜恨当时的自己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直接浪费了一次续命的机会。 这一关成功后，橙衣女孩获得了一个名叫涤梦魔镜的特殊道具，正是关卡里收容徐一玲散魂的镜子。 这玩意是做什么用的？ 怀着这样的疑问，小澜的梦境开始了跳跃，隔过了中间的几个关卡，来到了这最后一关。 同小澜一样，橙衣女孩刚刚进入这片雨林中时，也是一脸迷茫。 只不过小澜第一个遇上的危险，来源于自己压根就没看见的某种巨蛇。 橙衣女孩也没看清楚第一个敌人的模样。 因为那东西在女孩扭头的瞬间，突然出现在了她身后，女孩只看到了一抹闪着红光的黑影，也只来得及抬起了手中的镜子。 镜子碎了。 镜子的碎片和女孩一起倒在了地面上。 小澜猛地醒来，她翻过女孩的身体，看到了压在她身下的镜子碎片。 可惜了。 小澜抚摸着依然光滑的镜面，调整了一下蹲坐的姿势，怀里的骨碟硌得她肋骨生疼。 一个有些缺德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 她闭上了眼睛。 再来一次。 梦境重映，小澜翘首企盼，终于看到了公告屏下浮现出的魔镜。 魔镜落到了橙衣女孩手中。 就是现在，醒来！ 小澜狠狠捏住镜子的边缘，猛地合眼，感觉到骨碟在指尖滴溜溜转了一圈。 睁开眼。 一枚完整的小镜子，正静静地躺在黑色骨碟的中央，镜子里映出了小澜苍白的脸孔。 小澜笑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爆装备吗？ 镜子里，一行腥红的血液从她的鼻下涌出，滴到地上。 小澜赶紧伸手捏住了鼻子，鼻血很快就止住了，小澜胡乱抹了几下，没有当回事，低头雀跃地看向了新的道具。 就是那个魔镜！ 小澜看着镜子里那个笑得傻乎乎的自己。 “魔镜啊魔镜，告诉我你有什么功能？”她问道。 魔镜没搭理她。 行，至少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首先，魔镜不会说话，不是真正的魔镜。 小澜把魔镜也收进了口袋，低头瞅了瞅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的橙衣女孩。 小澜凭借着自己残存的人性，用木棍和双手在地上刨出了一个浅浅的坑，把女孩的尸体抬了进去，盖上几张宽大的芭蕉叶，絮絮叨叨地说道，“小姐姐，安息吧，谁叫你穿这么显眼的衣服呢……不过没关系，你终于能离开游戏吃好吃的去了，多吃点哈……” 简单的祭奠仪式完成，小澜多了个道具，美滋滋地踏上了接下来的路。 这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呢。 小澜在树丛里信步走了很久，都没有碰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安逸得她都有点无聊了。 之后，像是在排解她的无聊情绪一般，小澜的身后，再次响起了预兆着危险的沙沙声。 小澜敏捷地窜到了一棵树旁，屏住呼吸，越过粗壮的树干往树后面看去。 这次不是蛇。 而且，这次声音的位置也不一样了，那声音不是来源于地面，而是树冠中间响起的。 小澜抬眼。 树叶轻轻摆动着，是某种东西经过后留下的痕迹。 额头有些痒。 小澜甩了甩脑袋。 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 小澜屏气凝神地望着面前的树林、树冠…… 视线中忽然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几缕黑色遮盖住了小澜的眼睛。 她倒吸一口冷气。 一寸寸地仰起头。 一张熟悉的人脸，就悬在她的头顶正上方，那人的头发散落到小澜的头上，一双混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是不久之前刚被自己埋藏起来的橙衣女孩。 虽然严谨地说，自己只是把她盖起来了，但这也不是她再次跑出来吓唬自己的理由啊。 小澜下意识捂住了装着特殊道具的口袋。 女孩的尸体猛地降落了一些，几乎和小澜脸贴脸了。 但小澜没有跳开。 她站在原地，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女孩的模样。 应该……只是一具尸体。 问题是，她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小澜歪过头，隔着女孩的尸体往树冠上看了看。 女孩尸体的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就是那玩意。 小澜嘟囔着道了个歉，抓住女孩的肩膀，开始用力把她拖下来。 有一股细细的阻力，在女孩尸体的另一端牵制着她。 小澜往下拔。 那东西往上拔。 简直像在拔河一样。 小澜和那不知名的东西角力了一会儿，忽然一松手。 树冠哗啦啦地乱响起来，很快，嗖地一声，女孩的尸体被那股力量飞速拉回到茂密的树冠中间。 几片叶子落到了小澜头顶。 刚才那瞬间，小澜似乎看到了一抹白色从树叶间的缝隙闪过。 没等小澜看清楚呢，周围的一切就恢复了正常。 但这正常，才最不正常。 小澜依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踮起了脚尖，朝树冠中间探出手。 那枚镜子，藏在了她的袖子里。 沙沙…… 树叶响了。 小澜看见了一根惨白的手指。 那根手指从一片巴掌大的叶片下伸出，慢慢露出了第一段骨节，紧接着是第二段，第三段…… 等等。 手指越来越长，骨节已经多达十几节了。 这不是手指吧，这好像……是个虫子啊！ 那手指粗细的白色蠕虫一节节地从树冠中出现，朝着小澜立在树下的手靠近了过来。 这……好家伙…… 自己要是忽然把手缩回来，好像还怪没有礼貌的。 但是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不想让虫子爬到手上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吧？ 小澜的手略微缩了缩。 哗啦啦…… 伴随着她手的动作，那只白色长虫也飞速往下一伸，树冠之中立刻响起了不安分的摩擦声。 第二百一十二章 重遇 扑通！ 一个形状古怪的东西从树冠之间跌落，重重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被细长的白色虫体包裹住的人形，蠕动的虫身之间，间或露出了几抹凄惨的橙红。 是橙衣女孩的尸体。 小澜虽然没有镜子，却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色一定像是见了鬼。 哦，不对，见鬼的时候，小澜淡定多了。 缠绕在女孩尸体周围的，是一整只虫子。 那白色蠕虫扭过头看了一眼掉在了地面上的女孩尸体，没有显露出惊讶的样子，而是扭了扭身躯，大虫身上的所有骨节全部展开，于此同时，地面上也沙沙响了起来。 无数的白色，从地上的乱草间浮现出来。 出现了。 落叶和杂草构成的草皮下，那只白色庞然大物的形态终于完整地展露出来了。 这是一只巨型的白色蠕虫，包裹住橙衣女孩尸体的，只是这白色蠕虫的头顶那一部分，更多的虫身，都被掩藏在了地面上那密密麻麻的落叶腐殖质下面。 小澜周围的所有地面都颤抖翻滚起来了。 她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有多大。 她也不想知道。 自己脚边，一节虫身翻了出来。 不管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到底想干嘛，自己都得跑。 一鼓作气。 小澜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屏住呼吸，迈开脚步，一步跨过了那节虫身。 好在更远的地方，就没有这只白虫子的身影了。 小澜挑选着没有虫子翻涌的地面，奋力跑出这白色巨虫的包围圈。 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 等到小澜猛地抬眼看到天边变了色的云彩，才发觉自己已经逃到了另一片雨林之中，天色也渐晚了。 这片森林中不再有满眼的乔木植物，高矮参差的落叶灌木纵横交错，黄绿色叶片映衬着天边的昏黄晚霞，看上去竟有种温柔的美感。 除此之外，这片森林还比刚才那片森林宽敞了许多，树木之间的距离不再那么逼仄，两侧的高树中间，居然还能找到道路的痕迹。 小澜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在那条被踏平的小径上，居然出现了人类的脚印。 有同伴。 如果是在其他环境下，自己或许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寻找同伴的倾向，但目前这个情况，还是需要一定数量的同伴，安全才更有保障一些。 小澜沿着脚印朝向的方位奔跑了过去。 小径的痕迹越来越模糊，但是隐约还能判断出那双脚印的位置，只是……脚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宽，似乎是脚印主人的步幅在增大。 像在被什么东西追赶着。 小澜看着那些脚印，不自觉跟着奔跑起来了。 万一……万一这个同伴也遭遇了什么危险。 小澜加快了脚步。 天色渐晚，月色初上。 小澜心头个人英雄主义的小小火苗又燃起来了，要是自己能够拯救那个同伴…… 幽深的灌木深处，传来了风的呜咽声。 风，还带来了几声微弱的呐喊。 那些声音飘进小澜的耳中时，已变成了模糊的杂音，小澜站在原地竭力判断了一下。 风中，似乎有求救声。 小澜加快了脚步。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果然，果然有同伴在等待着自己去拯救。 自己一定要像个女英雄一样，华丽丽地降落在她身边。 小澜慎重地清了清喉咙。 我可要…… “啊！——” 视线忽地开始降落，伴随着两声尖叫，小澜发现自己眼前的景物好像变了。 哗啦啦…… 砰！ “咳咳咳……” 小澜头顶的位置，响起了陌生的咳嗽声。 “你是谁？……咳咳咳……你也是玩家？……”滚滚灰尘中间，冒出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影，“你就是外面那个跑过来的人吧？……我刚才不是叫你……咳咳咳……叫你小心一点嘛……” 小澜挥开眼前的灰尘，眼巴巴地看向视线尽头的那块天空。 那一小块天空。 “喂，你没听见我说话吗？”人影有些愠怒地靠近了一点，“我说了这里有陷阱，你怎么还是踩进来了？” 自己……踩中了陷阱。 小澜躺在地上，看着比刚才遥远了一些的天空，还有自己置身的这个狭窄空间。 洞口原本铺盖着乱七八糟的草叶，但自己跑得太开心了，一时没看到。 现实与理想的落差，永远都是那么大。 但唯一一点好处就是，这个等待自己救援的小可怜，不是个女孩子。 小澜坚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抬眼。 通过余光，她先看到了一抹鲜亮的绿色。 还以为是草。 直到那抹油绿色动了起来，然后说话了。 “你没事吧？” 小澜抹了一把脸，定睛看向说话的人。 瘦巴巴的身材，绿豆眼，绿头发…… 正是小澜在游戏第一关碰到的那个绿毛！ 二人同时认出了对方。 二人都有些尴尬。 但小澜只尴尬了一小会儿，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尴尬，毕竟干了缺德事的人又不是自己。 小澜斜着眼睛，一脸轻蔑地看着绿毛。 自己居然因为这个人掉进了陷阱，啊呸。 “呦，这不是小丫头吗？”绿毛看她的眼神有点躲闪，但说话的口气还在故作轻松，“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第一……” 小澜冷冷地哼了一声。 绿毛的话顿时刹住了。 这小子应该真是没想到自己能活到最后一关吧，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半带心虚半带惊愕，就差把“你居然还活着”挂在脸上了。 “嗐，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放心啊，”绿毛摆了摆手，宽容地原谅了他自己，“而且……我猜你当时肯定误会我意思了，都是误会……能再次碰见，说明咱俩有缘分啊，行，那事咱就别提了哈，先看眼前的，咱们怎么出去？” 小澜顺着绿毛的手指往出口处一看。 这处境，居然和第一关差不多。 真是命运啊。 故意的，这游戏绝对是故意的。 小澜扶额。 “我自己在这儿试了好久了，都不行，上不去，”绿毛用手比划了一下，“但我觉得咱俩说不定可以，咱们就像在第一关时那样，打配合……” 这人居然还有脸提第一关？ 第二百一十三章 尸树 小澜想都没想，张口就说了一句，“做梦！” 这回轮到绿毛冷笑了，“小丫头，这十关玩过来，你也没点长进啊，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你以为凭你自己真有办法上去吗？” “我要是还信你的话，那才是真没长进，”小澜抱起胳膊，“我自己上不去又能怎样呢？总比把你送上去之后再被你一脚踢下来的强。” 绿毛被噎得哑口无言。 二人合作失败，关系破裂。 原已凝重的气氛变得雪上加霜。 又过了很久很久。 二人坐在这深洞的两侧，借着洞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警惕地看着对方，二人肚子的叫声此起彼伏，小澜仔细听了听，认定自己的肚子可没叫，都是绿毛肚子的独奏。 夜色深了。 “喂，”绿毛哼哼道，“你冷不冷？” 又开始演戏献殷勤了。 “我不冷，”小澜扭过脸，“多谢关心了哈。” “你要是不冷的话，外套能借我穿一会儿吗？”绿毛冲自己伸出手。 小澜没想到剧情是这个走向。 “滚开，我冷。” “你不是说不冷吗？” “我爱冷就冷，你管得着吗？我现在冷了。” 虽说小澜被绿毛厚脸皮的程度惊叹到了，但她还是觉得，现在这个原形毕露的带恶人比之前那个假惺惺的伪君子强多了。 月亮的位置变了好几遭，井下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正当二人逐渐昏沉的时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出现在了洞外的草地上。 沙沙沙…… 绿毛一下子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小澜也跟着站了起来。 二人视线一对。 有人来了！ “有人吗？”绿毛轻声喊了起来，“外面是不是有人啊？小心！这里有陷阱！” 绿毛的声音从洞口飘了出去。 之后，洞外的脚步声急促了不少。 小澜有点担心，这个走向，怎么那么熟悉。 “小心！外面的人！当心啊！……啊！” 小澜的话还没说完，洞外那人就伴着滚滚烟土降落到自己和绿毛面前。 “咳咳！……呸！呸呸呸！……我这是……” 尘土落地，二人无奈地看着地上这个新来的人。 那是个瘦高的年轻男孩，男孩留着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起了一个潇洒的低马尾，马尾此时松垮垮地耷拉在男孩肩头，男孩瞧着面前的二人，反应了好久。 “我这是……这是……这里怎么有个陷阱啊？！” 他才意识到三人的处境。 “弟弟，你发现得太晚了吧？”绿毛叉着腰，摇了摇头，“你也没听清我们的喊声吗？我们说了，让你小心点。” “我以为你们在求救啊。”长发男孩站起身，看起来有点委屈。 随后，他一低头注意到了手边还有个小姑娘，又有些惊诧地看向小澜。 小澜已经习惯别人用这种看观赏动物的眼神看自己了，面不改色地问，“你在森林里遇见什么了吗？” “我？我就……”长发男孩刚想说，就顿住了，一脸狐疑地盯着二人，“应该你们先说吧？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谁和他一起的？ 小澜嫌弃地挪了挪位置。 “我听见了一只巨蛇划过的声音，但是没见到实物，还有一只非常非常长的白色蠕虫，”小澜事无巨细地说道，“对了，我还见到了一个玩家，但是她已经死了。” “死了？！”绿毛和长发男孩异口同声道。 小澜把自己碰到橙衣女孩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当然，合理地略过了不甚重要的爆装备的过程。 听罢，长发男孩表情凝重，他倚靠在洞壁上喃喃道，“没想到，这一关这么快就开始向玩家下手了。” “咱不能坐以待毙啊，”绿毛赶紧接过长发男孩的话说道，“咱得想办法出去，咱们有三个人，那应该就简单多了……” “你都见到什么了？”长发男孩打断了绿毛的话，盯着他问道。 绿毛阿巴阿巴地结巴了几秒，又颠三倒四地胡言乱语了几句，才说道，“我……我就看见了一只黑色的像熊一样的动物，那东西一直追我一直追我，直到我不小心掉进了这里。” 绿毛往三人脚下的地面上指了指。 “熊、蛇、蠕虫……”长发男孩抱着胳膊，皱起了眉头，“告诉你们吧，我遇见了一件怪事。” 二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什么怪事？” “那边，有一棵树，”长发男孩指向了山洞的北边，“我就是因为看见了那棵树，才开始跑的。” “树有什么吓人的？”绿毛干巴巴笑了一声。 “那棵树上，”长发男孩咽了口唾沫，“有尸体。” 树上藏尸体？ 那不是和自己见到的白色蠕虫一样吗？ 小澜还没张嘴，长发男孩似乎就猜出了小澜想说的话，连忙说道，“那棵树不一样，那棵树上，有好几具尸体！” 小澜头皮发麻，“好几具？那不是死了好几个玩家……” “不，据我观察，那些应该不是玩家的尸体，”长发男孩说道，“那些尸体全都风干了，也不像那个小姑娘一样……穿着衣服，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那棵树上结出了某种果实呢。” 果实？笑死。 一棵树上悬挂着几具男女各异的干尸，这里还有这样的东西，自己居然没有见识到。 “看清楚之后，我就吓坏了，赶紧往反方向跑，”长发男孩似乎老了好几岁一般，“结果又出现了这样的事。” “没事，没事，这都不是事，”绿毛摆手安慰道，“只要我们三个合作，让一个人先上去，之后就能……” 绿毛的话被小澜的一声冷笑打断。 长发男孩本来津津有味地听着绿毛的方案，见到小澜的反应，质疑的眼神瞬间回来了。 “那让谁先上去？”长发男孩一针见血地问道。 绿毛愣了愣，结巴道，“我觉得……呃，反正小丫头不能第一个上嘛，既然这样……” 小澜再次打断，“凭什么我不能第一个上去？” “你上去了，你也没力气拉我们两个上去啊。” 力气？有人质疑自己的力气？ 第二百一十四章 救兵 “你怎么知道我没力气？” “你……你是个小丫头啊！” “小丫头怎么了？” “……” “你们先等会儿，”长发男孩伸手打断了小澜和绿毛的争论，“你们俩不是一起的？” 二人互相白了对方一眼，算是回答。 “那你们之前不认识？”长发男孩接着问。 认识的话……倒也算得上，但…… “不认识。”二人凛然道。 长发男孩看上去像是放心了一些，他紧绷着的脊背也松垮了一点，“那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但我觉得，要是合作的话，我们彼此之间至少要取得一个信任，对吧？” 信任，小澜从未觉得这东西这么遥远过。 但二人还是从鼻腔深处发出了两声闷闷的“嗯”。 “那就这样吧，”长发男孩拍了一下手，“我们告诉彼此一个秘密，怎么样？” 小澜犹疑地望着他，“什么秘密？” “和游戏有关的秘密，”长发男孩黑漆漆的瞳孔里流露出自信的光，“我们把目前为止，各自获得的特殊道具说出来，如何？” 小澜和绿毛全都不吭声了。 “你们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长发男孩眯起眼睛。 好家伙，这人简直想空手套白狼。 小澜心不在焉地用脚尖轻轻铲着脚下的土，半晌才抬起头，冲着长发男孩说道，“那你先说。” 谁知男孩却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先说……你先说吧，刚才是小姑娘先说的，现在该你了。” 他指向了绿毛。 绿毛一怔，紧跟着抓了抓头发，“你们……你们也会说的，对吧？” “当然。”长发男孩明朗地挑眉。 “我……我现在只有一件特殊道具，”绿毛把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没一会儿，抓出了一面小镜子，“就是这个，但是我还不知道它能做什么用。” 这面镜子，同小澜不久之前刚从梦中获得的镜子一模一样。 长发男孩的目光阴沉了些，他点点头，转而望向小澜，“你呢？” 小澜慢吞吞地掏出了自己的镜子和骨碟，“我有这两个。” “你也拿到了镜子！”绿毛瞅了瞅小澜手中的金绿色铜框小镜子。 小澜点点头，“但是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我猜，说不定能抵挡攻击之类的。” “那这个是干什么的？”长发男孩指了指骨碟。 小澜不想再撒谎，就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两人端着手中的特殊道具，一齐看向了眼神复杂的长发男孩。 “该你了。”绿毛提醒道。 长发男孩冷笑了一下，“我获得的特殊道具，就是能知道你们都得到了什么。” 他的眼神像冰冷的箭一样砸向了他们。 “所以我知道，”长发男孩接着说道，“你们两个都没说实话。” 两人愣了一会儿，之后纷纷半带羞耻半带恼怒地走到了一边。 怪不得这小子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哼。 小澜愤愤不平地撅起嘴巴。 三人合作失败，关系破裂。 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 渐渐的，洞里已经漆黑一片了，微弱的星光映衬着洞外的树影婆娑，小澜坐在角落里，不时瞟上几眼同样迷茫的二人。 不知道这夜晚会不会像它看上去那么祥和。 小澜努力地依靠自我安慰来获得内心的平静。 至少自从掉到这里之后，自己再没碰见恐怖的巨蛇和蠕虫，说不定这里才是一个可以躲避危险的避风港呢。 这个想法还在酝酿中，现实就开始否定它了。 洞外，响起了足底碾压落叶时发出的细微碎裂声。 脚步声很轻，很慢，伴随着某种野兽的低吟。 三人惊恐地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小澜仿佛听到了那个怪兽的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到地面上的声音。 怪兽的脚步声径直冲着他们所在的深坑而来。 嗅嗅……嗅嗅…… 它肯定已经闻到他们的气味了。 小澜偷偷换了一口气，暗自做好了血战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哀鸣，快走到洞边了的怪物低低地吼叫了一声，紧接着，匆忙的脚步声便远去了。 它走了？ 刚才那声遥远的哀号是怎么回事？又有人遇害了吗？ “它……” 绿毛张嘴刚想问，洞外，又有一道凌乱的脚步声靠近过来了。 怎么没完了？ 脚步声匆匆而来，快走到洞边时慢了下来，左一脚右一脚的，似在试探。 这回的脚步声是真的在往他们所在的位置逼近了。 小澜的心悬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头顶的那方天空。 脚步声停下了。 小澜听到了类似一个人的喘息声。 一块黑影忽然出现在洞口正上方，遮住了一枝摇摆的树影。 小澜的心跳声震得她几乎听不到其他东西了，她看到那个圆咕隆咚的黑色轮廓左右摆动了一下。 “小澜？” 那个黑影，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呼唤。 小澜的心脏好像一下子不跳了似的。 是宝木的声音。 小澜噌地站了起来，“宝木哥？” “小澜！”那黑影也雀跃起来，“真的是你！” 小澜不顾绿毛和长发男孩的羡慕眼神，朝着头顶的宝木使劲招手道，“是我啊宝木哥！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其实没想到能找到你，”宝木一边说着，一边忙活了起来，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我是看到了一个女孩的尸体，可是我闻到，她虽然死了，但她的气味……又离开了，我跟着那个气味找到了这儿，看到洞里有三个人，但只有两个人的味道，小澜你记得吧，我和你说过的，我闻不到你的味道。” 小澜赶紧点点头，虽然宝木看不见。 “哇靠，兄弟厉害啊，”绿毛也站了起来，看着宝木钦佩道，“你是拿了哪关的道具啊，能闻到人的气味？” 宝木没回答，他的脑袋也从洞口处消失了一会儿，过了几秒钟，一团绳子模样的东西被从洞口丢了进来。 宝木的头又探了回来，“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绿毛盯着绳子的眼神都在发光，“兄弟，你行行好，这下面有三个人，你不能只带走一个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炭 小澜轻蔑地哼了一声，一把抓过那条绳子样的东西，原来是一根小臂粗细的藤蔓。 “我可以救你们，”宝木拉紧了那根藤蔓，轻声喊道，“但你们得先帮我把小澜护送上来，我不确定这根藤结不结实，你们两个先在下面保护一下我们的小姑娘，可以吗？” 宝木成熟了很多，但说话的口气还是那么温和。 绿毛和长发男孩忙不迭地答应了。 长藤很结实，小澜抓着藤蔓往上攀爬的时候，低头瞅见下面的两个人无比热忱地伸长了双手，做出保护自己的姿态。 终于，她看见了宝木那张熟悉的脸。 宝木一手扽着藤蔓，另一只手伸过来，使劲抓住了小澜的右臂。 小澜注意到宝木的手臂和手心都黏糊糊的，待到爬上了地面，她低头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居然都是血。 “宝木哥，你怎么了？”小澜抓着宝木的胳膊，瞪着眼睛问道。 “这不是我的血，”宝木指向茂密的丛林，“我在往这里靠近的时候，看到了一只奇怪的动物，在我看到那个动物的时候，它已经死了，这是它的血。” “奇怪的动物？” 小澜想起了在宝木之前靠近这里的那个缓慢的脚步声。 还有那两声哀号。 她警惕地看向了四周，“我觉得好像有点危险。” 洞底传来了绿毛的呐喊，“兄弟！还有我们呐！拜托拜托啊！……” 宝木站着没有动，他往洞底瞧了一眼，抬头问小澜道，“他们没欺负你吧？” “欺负了，”小澜蹲下身，抓住藤蔓，“但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他们扔在这儿。” 感觉到藤蔓被勒紧了，绿毛赶紧抓着藤蔓爬了上来，很快他就爬到了洞口。 小澜斜着眼睛瞥了他一下，冷哼道，“现在你还觉得我的力气小，不适合第一个爬上来吗？” 绿毛哑口无言，三人合力抓着藤蔓，终于把最后一个长发男孩也救了上来。 “谢谢你。”长发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宝木。 宝木摇摇头，低头问向紧靠在他身边的小澜，“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小澜也摇了摇头。 “兄弟，你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绿毛凑到宝木旁边，摆出一副殷勤模样。 他显然已经把宝木当成了大佬式的人物，准备抱大腿了。 “啊？”宝木懵懵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小澜，“我们要……一起走吗？” “兄弟，你不能把我们扔下啊。” 绿毛上来要抓宝木，被小澜伸手拦开了。 “我们自己走，”小澜拽着宝木朝小径走去，“还是只有我们两个比较安全。” 宝木给了绿毛一个抱歉的眼神，乖乖跟着小澜跑开了。 绿毛在身后“兄弟”“兄弟”地喊了几声，二人充耳不闻。 长发男孩冷淡地看着绿毛的模样，也没有和他搭伙的意思，同样沿着小路缓缓离开，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之间。 “我们这是去哪儿？” 宝木跟着小澜跑了一会儿，见小澜似乎并不是在单纯地乱跑，便张口问道。 小澜骤然停下，不安地看了一眼四周，“我们应该先找个地方把你手上的血洗掉……宝木哥，为什么你的手上会沾到这么多血啊？” 宝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天太黑了，我看不清路，只闻到了血腥味，所以不小心跌到了尸体上。” 宝木确实成长了许多，居然能够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事了。 听了宝木的话，小澜却猛地一惊，“那宝木哥，你的衣服上也沾到血了吗？” 二人已跑到了视野较为开阔的地方，小澜往宝木的外套上一看，赫然发现在他外套的右侧出现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完了，沾上了，”小澜扯起宝木的袖子，“宝木哥快把外套脱掉！” 宝木不明觉厉，一边匆忙地脱外套，脚下也没停，跟着小澜接着往前跑。 小澜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跑着跑着，终于，粼粼波光映衬着月色，出现在二人视线尽头。 还好自己没记错，这里确实有一条小溪。 督促着宝木在水中把手臂洗干净之后，小澜自己也在上游洗了一把脸。 脸上的水珠尚未擦干，一声压迫感十足的低吼，就从二人身后的密林中响起了。 宝木飞速扭过头，惊恐地盯着幽深黑暗的深林。 小澜立刻凑到他身边，问道，“离我们有多远？” 宝木嗅了嗅，“不远了……或许，三四百米的样子。” “快把衣服扔了，”小澜站起身，“就扔在这儿。” 宝木的蓝色外套被留在了泥泞的河岸边，二人踩着月光，沿着小溪上游跑去。 怪物的低吼一直在林中萦绕着，声音的主人比小澜和宝木的移动速度快多了，二人只跑出一百多米的样子时，身后猛地响起了一声冲天嘶吼。 二人从河岸边跳开，拼命扎进了树林。 小澜躲在灌木丛后朝二人丢弃外套的地方看去。 远远的，只能分辨出一个黑色的影子。 不知为何，月光仅勾勒出了一个无比模糊的轮廓，即便自己同那东西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小澜仍然只能看到一个边缘模糊的黑团。 “宝木哥，你能看清吗？”小澜用气音问道。 宝木的脸都跑红了，他眯起眼睛使劲瞅了瞅，最后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很模糊。” “它和你看到的那具怪物的尸体，是一种东西吗？” 宝木皱起眉头，“其实，那具尸体的样子，我也没太看清楚。” “怎么会这样？”小澜扭过身子，看着宝木。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宝木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回忆道，“虽然我看到了那具尸体，并且跌在了它身上，但是那个东西好像……好像笼罩在一团黑暗里面，当时我还以为是因为光线太暗了。” “那它们闻上去一样吗？是你在现实生活中闻过的味道吗？”小澜换了个宝木熟悉的问题。 “闻起来……是差不多的，”宝木抬眼，“现实生活中，我没有闻到过一样的气味，但是偏要说起来的话……它们的气味，很像是……炭。”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小狮子 小澜本以为自己会听到一种动物的名称。 “像……像什么？”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炭，煤炭，”宝木用手比了个煤球大小的圆出来，“它们闻起来像是还没有燃烧的煤炭。” “怎么会是那个味儿？”小澜表示难以理解。 宝木摇摇头，旋即展开眉头，“其实很多动物身上都会有奇怪的味道，只是……它们闻起来，只有煤炭味儿。” 小澜把视线挪回到河岸边的那个怪物身上，那团黑乎乎的玩意已经不再吼叫了，而是静静地呆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们要走吗？”宝木问道。 “再等一会儿吧，”小澜始终紧盯着那团黑影，“先看看那个怪物要做什么。” 二人就这么蹲在灌木丛后面，不敢轻举妄动，只死死盯着河岸边的黑影。 “宝木哥，你说——”小澜等得都有点无聊了，“这两只怪物是什么关系？” 宝木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答道，“应该是同伴吧。” “同伴也有许多种关系啊，”小澜伸出手指数起来，“可能是朋友、夫妻、母子……” “它们可能是母子。”宝木忽然说道。 小澜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呃……其实我也是瞎猜的，”宝木挠挠头，“也可能……可能是父女？这个……我不知道公母闻起来有什么区别……” “但是你闻出来了它们的年纪，”小澜眨眨眼，“死去的那一只，闻起来比这一只老吗？还是年轻？” “老，”宝木笃定道，“虽然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生物，但死去的那只闻起来更老，几乎所有的生物，都像年轮一样，会被岁月留下味道。” 小澜居然理解了这句诗一般的语言，“那我闻起来也是小孩子吗？” 宝木无奈地笑了一下，“小澜你忘了，我闻不到你的气味，而且，人类总是比较特殊的。” “特殊？” “嗯，有很多特别的例子，”宝木看向那只怪物的眼神莫名涣散了一些，“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们经常接触这类特殊的东西吧，身边很多人……闻起来都是特殊的。” “比如呢？” “这要怎么比如啊？”宝木僵硬地笑笑。 “就举个例子，比如说道长，道长闻起……” “啊，天要亮了。”宝木忽然打断了小澜的话，径自指向了遥远的天边。 一抹紫红色的云朵，在初露头脸的日光下出现了。 小澜看着那块斑斓的天角，心情放松了一些。 无论如何，拥有光明就要比失去光明好点。 待她的视线下降，回到河岸边的怪物身上时，两只眼睛唰地瞪大了。 “这……这……那怪物呢？” 宝木的眼神也很迷茫，但他吸了吸鼻子，坚定道，“它没有移动，还在原地。” 但是…… 那团黑影，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 “该不会是那个吧？”小澜索性站起了身，指向那条仍在平静流淌的小溪。 湖蓝色的外套还好端端地躺在河畔呢。 那团巨大的黑影虽然已经消失，但外套上，似乎趴了一只猫咪大小的黑色动物。 小澜和宝木面面相觑。 “要……要过去看看吗？”小澜提议。 宝木原本对那东西就没有敌意，于是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 二人壮着胆子，朝那古怪的动物走去。 云后的日头很快露出全貌，整个世界慢慢明亮起来了。 溪畔的蓝色外套上，确实有一只黑得像煤球一样的小动物趴在上面。 二人距离那小动物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小东西像是察觉到有人在靠近了，它黑乎乎的身体动了起来，扬起脑袋，望向二人。 小澜和宝木登时顿住。 三双眼睛默默盯着对方。 “这……”宝木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小澜，“这是……” 小澜还和那东西对视着。 随后，小东西又动了动，它挺直身子，两只黑黑的小爪子交叠在一起。 这真的是一只猫啊！ 但是昨天晚上的时候，它明明还是那么大的一只…… 黑色的小家伙见二人没有靠近的意思，便晃了下脑袋，张口叫了一声。 但那不是猫叫。 这个声音，几乎就是昨晚自己听到的低吼。 只不过奶了一点。 小澜看着那只黑猫重新趴到了衣服上，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个劲地往宝木的蓝色外套上蹭。 怎么看都不像是凶恶野兽的样子。 二人又靠近了几步。 小猫重新抬起头，叫声也欢快了一些。 “它不是猫，”宝木忽然指着它说道，“它……它长得像一只狮子。” 小澜也发现了。 这是一只猫咪大小的黑色狮子。 天呐—— 小澜捂住脸。 小狮子这么可爱的吗？ “它好像不怕我们。”宝木接着说。 小狮子黑漆漆的瞳孔散发出了友善的光，天真无邪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就差摇尾巴了。 虽然针对这神奇生物的身世，二人还有一肚子谜团，但这并不影响二人一步步凑了过去。 他们蹲在了小狮子旁边。 “宝木哥，”小澜看着乖巧地蹭着蓝色外套的小狮子，问道，“这世界上有这样的狮子吗？”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狮子，但它肯定不是真的狮子，它甚至根本就不是动物，我说过的，它闻起来，像是炭。” 小澜歪过头看着那只小狮子，小狮子也跟着小澜歪起了头。 这小玩意黑不溜秋的，确实像个煤球，还像黑皮那家伙。 小澜往周围看了一圈，四周的森林平静异常，没有其他人或动物活动的声音。 “我觉得它不像是什么凶恶的家伙。” 宝木已经伸手rua起了小狮子的头，小狮子眯起眼睛，一脸享受，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小澜内心复杂地跪在了地上，也伸手戳了戳小狮子的爪子。 软乎乎，暖融融的。 怎么会不是小动物呢？ “宝木哥，你说它为什么会趴在这里？” 从宝木的眼神中，小澜知道，他似乎知道答案。 但他在担心。 他担心小澜听到了这个答案，可能会失落。 因为小澜，甚至连一件带有母亲气味的衣服，都没有。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定风镜 “我知道了，”没等宝木想好怎么回答，小澜自己就叫了出来，“因为你的衣服上有那只死掉的怪兽的血，就有它的气味……看来小狮子真的是循着气味找过来的呀……” 看到小澜完全没把这件事往她自己的身世上拐，宝木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昨天晚上我看到的那只死掉的怪物，是很大的，”宝木在地上画了一圈，“虽然我没看清它的全貌，但我知道它很大，而且这个小家伙为什么不去找母……找那只大家伙的尸体，而是跑到这里来呢？” “它昨天晚上不是也很大嘛。”小澜指了指正在翻身打滚的小狮子。 “你的意思是，它们到了晚上会变成大怪物？” “这里的动物都有点古怪，所以怎样都不奇怪，”小澜一边抓着小狮子的肚皮，一边沉思着，“我在想，它……它是不是过来找我们的呀？” “找我们？”宝木有点疑惑。 小澜缩回手，托起了下巴，迷茫地摇摇头，“不知道。” 宝木看看小澜，又看看因为忽然失去了爱抚而流露出可怜神情的小狮子，“不然我们带它去找找它的母亲？” “死掉的真的是它的母亲啊，”小澜咧了咧嘴，“唉，它也没有妈妈了啊。” 宝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们就带它去那边看看吧。” 小澜站起了身，宝木也跟着站了起来。 小狮子见二人站了起来，以为他们要走，也急匆匆地站直了爪子，但又不舍得爪子下面带着母亲气味的衣裳，于是一会儿站直，一会儿又趴下蹭蹭衣服，看起来急得要命。 宝木和小澜看着对方，坚定地点点头。 “反正也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干脆就带它去找同类吧。” 宝木弯腰拎起了地上的外套，小狮子被兜了进去，刚开始还惊慌地呼呼叫了几声，但很快它就发现原来人的怀抱比衣服要暖和，就乖乖缩在宝木怀里，小爪子抓着蓝色外套，没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小澜看着小狮子圆钝的爪子和圆钝的牙齿，叹了一口气。 这小家伙，似乎没有半点攻击力啊。 二人走了几步，忽然间，一阵阴影笼罩到他们头顶，像是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 二人齐刷刷抬头。 他们只看到了一只白色翅膀从天边划过。 紧接着，一阵狂风就将二人整个掀起，二人被风刮得双脚离地，宝木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撞在一棵面包树上停下了，他单手将嗷嗷叫唤着的小狮子护在怀里，另一只手赶紧抓住了差点飞走的小澜。 “这……什……么……”小澜听到宝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涌进自己的耳朵。 二人完全没办法抬起头，只听到头顶的树枝咔嚓咔嚓地断裂开来，勉强能为他们遮挡一些风力的树冠很快就要不见了。 小澜和宝木紧紧抓着对方。 风越来越大，风中夹卷了许多碎石和树杈，在二人身上划出好几道口子。 哪里来的风？ 刚才的翅膀是怎么回事？ 小澜感觉自己的脑壳都要被吹飞了，完全无法思考。 宝木捏着她手臂的五指稍稍用力了一些，小澜费劲吧啦地抬头看向他，听到宝木喊道，“好像……小一些了……” 小澜完全没感觉。 “好像没……” “啊！——” 一声尖叫由远及近传来，二人还没搞清楚这声尖叫来自于哪儿，那尖叫就旋转着来到二人身边。 小澜只觉一团黑影猛地袭来，下一秒，那黑影就重重撞在了二人身上。 三人一起飞了出去。 “你干嘛你干嘛你干嘛！……” 小澜一边被风吹得满地乱滚，一边喊得口水横飞，还好很快宝木就再次抓住了她，小澜定睛一看，原是那个飞过来的黑影卡在了两棵老树桩之间，那人抓住了宝木，宝木又抓住了自己。 “镜子！……”那人朝着小澜模模糊糊地狂喊，“镜子！……那面镜……” 嘎巴一声，老树桩裂开了一道缝。 小澜认出了那个撞他们的人。 是不久之前，自己刚刚告别的长发男孩。 镜子？ “那面镜子！……”长发男孩用另一只手拼命比划着。 小澜恍然大悟。 他指的是自己得到的特殊道具，那面魔镜！ 小澜连忙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起来。 风吹得她口袋里的东西紧紧贴着自己的肌肤，小澜分辨着里面乱七八糟的玩意，终于摸出了那面小镜子。 然后，她把镜子立了起来，将镜子的正面对准了狂风吹来的方向。 三人瞬间坠落到地面上。 小澜满脸都是头发，她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抬头，瞧见了同样狼狈的宝木和长发男孩。 长发男孩还没把他那头漆黑的长发整理好，就爬到了小澜身后，一个劲地咳嗽。 宝木也来到了小澜身边，三人一起朝着四周看去。 周围的高树还在不停地被折断，仍然伫立着的几棵也都弯出了危险的弧度，然而他们三人置身的这一小块土地，甚至连地面上的沙土都没有扬起。 “这……这镜子就是做这个用的吗？它能定风？”小澜抹掉脸上的沙子，问向长发男孩。 男孩努力停止了咳嗽，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反问道，“你还记得这面镜子叫什么吗？” 小澜想了想，“好像叫，涤梦魔镜。” 长发男孩点点头，终于伸手整理起了自己的头发，“这就是它的作用。” “什么意思？”小澜低头看看这面毫无光泽的小镜子。 “它能洗净污秽，阻止镜子的主人被无端邪力侵染，”长发男孩站起身，“其实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风暴，在那边，有两只怪兽正在搏斗，这是其中一只怪兽的翅膀挥动造成的风。” “刚才我们看见了一个白色的翅膀！”小澜赶紧报告。 长发男孩远眺，“我知道，我也看到了，而且我还看到了那只被攻击的野兽，所以我才会被风吹过来。” 宝木怀疑地打量着男孩的脸，轻飘飘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那面镜子的用处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光之子 “哦，对了，宝木哥你不知道，”小澜解释道，“他有一个特殊道具，那个道具的作用就是，他能知道所有玩家目前拥有的道具情况。” 长发男孩不予置否，只收回了视线，同样打量起了宝木。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没一会儿，男孩的视线就集中到了宝木怀里的蓝色外套上。 “这是什么？” 宝木经他一问，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家伙呢。 湖蓝色的外套掀开，里面的小狮子露出了头。 一双玻璃球般的黑眼睛惊恐地颤抖着，小狮子瞧了瞧宝木，又瞧了瞧小澜，居然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就算是一只胆小的幼狮，哭起来的声音还是具有一定的威慑力的，至少把长发男孩唬得愣住了。 “那个……它没什么攻击力，”小澜说道，“只是看起来凶……如果你觉得它凶的话。” 长发男孩呆愣着摇摇头，半晌，像是琢磨明白了什么事情一般，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明白了……我知道了。” 小澜和宝木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人怎么了？ “这个是你们刚才捡到的？”长发男孩指着小狮子问道。 宝木一面伸手抚摸着小狮子的脑袋，一面缓慢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吗？” “你们是怎么收服的？怎么捡到的？” 小澜把昨天夜里他们分开之后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还可以这样……”长发男孩听罢，暗自思忖起来，“真是了不起，还可以这样……” “你在说什么呢？”宝木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对劲，就把小狮子往怀里藏了藏。 长发男孩抬头，忽地笑了，“这不是什么野兽，这是一个道具。” 这回轮到宝木傻了，“什么？你说谁？” 小澜也瞪大了眼睛，“啥意思啊？你说这个小狮子吗？” “它不是什么小狮子，哪里有长成这样的狮子？”长发男孩放慢了语速，耐心对着宝木说道，“它是光之子，是这一关的特殊道具，刚才我就在诧异，因为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是没有道具的，但是现在却显示你拥有了一件特殊道具，看来，就是这个小东西。” 宝木张口结舌，捧起怀里这个还在嘤嘤哭泣的光之子，“道具？” “没错，”长发男孩笃定道，“你在这一关的进程中，获得了关卡内部的特殊道具。” 小澜对这只黑黢黢的小动物刮目相看起来，“这居然是道具……那它其实是没有生命的吗？” “哦不不，虽说是道具，但它也是活着的，应该说它是最特殊的道具吧，光之子本身就是一种生物，当然了，是在游戏里……我还是听你们说了它身上的古怪之处，才确定它就是光之子。” “你是说，它白天和晚上的形态……” “对，光之子在白天会获得光的庇佑，不会有其他生物威胁它的安全，但到了晚上，失去了光，它就失去了保护，所以光之子会在晚上幻化出一层黑色躯壳，在那层躯壳的包围下，光之子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凶恶怪兽，通常就不会有其他生物敢靠近它们了，只是，那层躯壳其实只是幻影，并不能真实地保护它们，因此一旦遭到了攻击，它们还是会受到伤害。” 所以小家伙的母亲才会死掉吧。 “除此之外，光之子的嗅觉很灵，它们深知自己的劣势，因而十分喜欢循着人类的气味找到人类并投靠人类，以求庇护，你们说的昨天晚上听到它靠近的声音，应该就是它嗅到了我们的气味，前来寻求保护，但在半路上，它听见了母亲遭到攻击的声音，所以……” 小澜低头凝视着这个呼噜噜哭泣着的小狮子。 光之子。 “我想……”长发男孩见他们二人都有些失落，便换了个口气说道，“你们不要自责，这只光之子还是个幼崽，之所以它会在夜里自己出门寻找人类，一定是因为它的母亲已经受伤了，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其他办法，这丛林原本就凶险，无论是对于我们，还是对于林中的其他生物来说，都是如此。” 小澜听出来长发男孩是想要安慰他们，因此虽然自己并没有得到安慰，小澜还是故作振作地鼓了鼓腮帮，问道，“那它既然是道具，一定有什么厉害的功能吧？” “欸？”长发男孩这次好像是真的被问住了。 宝木也看了过来。 “功能……”长发男孩优雅地捋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又把那缕发丝别到了耳后，“它很可爱。” 没了。 “说啥呢？”小澜茫然地眨巴眨巴眼，“我还很可爱呢，不光可爱，我还能打架呢，你快说，它能做什么？” 长发男孩抱起胳膊，一脸严肃地看着满脸泪水的小家伙，“它没有功能。” 所以说…… 所以说。 这是个被风吹得嗷嗷哭，只会卖萌撒娇的……特殊道具？ 小澜闭上了嘴，“我们能丢掉特殊道具吗？” “小澜……” “扔？道具怎么能扔？”长发男孩十分惊诧，“道具只能用掉，用掉就没了。” 问题是，这小家伙要怎么用啊？ 它完全没有用啊！ 难道要用它活活可爱死敌人吗？直到它的可爱被敌人免疫？ 不过，这小家伙还真是太可爱了。 小澜撅起嘴，看着不停掉眼泪的光之子。 说不定还真的会可爱死别人呢。 两个男孩已经哄起了哭唧唧的光之子，小澜看着周围渐渐偃旗息鼓的风势，垂下了肩膀。 真是没办法，还是带着吧。 小家伙终于不哭了，宝木也抬起头，看向了远方。 “风停了，我们出发吧。” 小澜点点头。 长发男孩十分自然地跟在了二人身后。 二人走出几步，才发觉不对劲，宝木扭过头看看挂着无辜表情的长发男孩，委婉地问道，“你……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你们要去哪里？”男孩问。 “我们去找它的妈妈，”小澜指向光之子，“当然了，是……尸首。” 没想到长发男孩的眼睛却一亮，“那我们一起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阿真 宝木缩了缩身子，“你……也要去找它妈妈的尸体？”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长发男孩连忙辩白，“我只是想看看成年的光之子是什么模样。” 宝木看向了小澜。 “那就……一起吧，”小澜对长发男孩的印象还不错，便答应道，“刚好你也可以给我们讲一讲在和我们分开之后，你身上发生的事。” 更重要的是，长发男孩身上的这个技能太厉害了，要是能和他成为盟友，那可真是事半功倍。 于是，三人各自怀揣着各自的想法，一起踏上了寻找成年光之子的路。 只有宝木知道那只成年光之子尸体的位置，小澜和长发男孩走在宝木身后，三个人走着走着，长发男孩忽然站住了。 小澜走出两步后也随之站住，回头纳罕道，“怎么了？” 长发男孩出神地盯着地面上的一块什么东西。 小澜好奇地走近，还没看清楚地上是什么，长发男孩就挥了挥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跟上了前面的宝木，“没事，我们走吧。” “小澜？怎么了？没事吧？”宝木已经走出了几十米远，见状开始往回走。 “没事！”长发男孩撩了一下头发，“刚才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事情，现在没事了，我们继续吧。” 这一路倒是平静。 三人走出这片潮热的矮树林时，小澜仍然在在意刚才长发男孩盯着的东西，后悔自己没有多看一眼，长发男孩似乎也感觉到了小澜的怀疑，假装随意地同宝木聊了起来。 “对了，你怎么称呼？”长发男孩看着宝木。 “你就叫我宝木吧，”宝木的名字早已在小澜对他的称呼中暴露了，因此没有遮掩的必要，“大家都这么叫我。” “宝木，”长发男孩念叨了两遍，笑了笑，“宝木不就是那个……” “她叫小澜，”宝木板着脸打断了长发男孩的话，指着小澜说道，“你也跟着我们叫她小澜吧。” 小澜点点头，侧过头望着长发男孩，“你叫什么？” “我叫……你们就叫我阿真吧，”长发男孩阿真冲着小澜眨了眨眼睛，“你知道的，毕竟我可不能让你知道我的全名哦。” 小澜反应了一下。 “哦……哼，”小澜放在口袋旁边的手抽搐了一下，“你看到那根笔了？” 有了真名，自己就可以用巫化笔写下他的名字，送他退出游戏了。 阿真狡黠一笑，“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根本就没往那个方面想，但是在这里，有巫化笔的不止你一个，所以我们都要尽量保护好自己的真名。” 经过这番解释，小澜才顺气了一些，于是借着阿真的话题问道，“那昨天晚上那个绿毛，他身上有笔吗？” 阿真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他没有巫化笔，但他还有一条命。” “可是现在都到最后一关了，最后一条命还有用吗？” “当然有用了，不光如此，我们还要尽量提防这种还有第二条命的玩家，”阿真耐心解释道，“因为他们有可能用第一条命来扰乱游戏，甚至是害死其他玩家，之后再用第二条命重新开启关卡，规则是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宝木在旁边听呆了，“你们说什么呢？为什么还有人有两条命？” 听了二人的解释之后，宝木大为震惊，此前从未见识过特殊道具的他看向自己怀中的光之子的眼神都复杂了很多。 原来前几关中的特殊道具，居然能有如此神奇的作用。 相比之下…… 光之子刚刚睡醒，此时又有点困了，睡眼朦胧间看到了宝木的眼神，立马仰起头欢欣地嗷嗷叫了几声。 算了算了，这年头，可爱已经足够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三人越过光秃秃的小草原，又走进了一片白桦林，这里的地貌十分奇怪，现实生活中不同经纬不同地区的林地在这里交汇，甚至可能会出现上一秒踩在沙漠上下一秒钻进雨林中的情况。 阿真的性格不像他外表那般高冷，很快就和二人聊开了，男孩的半长黑发被微风拂动，发丝下的脸孔清瘦干净棱角分明，和暖的微笑一挂上，看起来年纪还要比小澜设想的更轻一些。 “是嘛，他果然做过这样的事啊，”阿真听了小澜第一关的遭遇后，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其实我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那纯良之人，因此才避开了他。”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走？我们看起来像是纯良之人吗？”小澜恶作剧般地坏笑道。 “一位善良的少年带着一个小姑娘，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坏人吧，”阿真坦然道，“而且……我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 宝木和小澜一块看向他。 等待着他的答案。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阿真咧开嘴角爽朗地笑了笑。 宝木凝视他几秒，慢悠悠说道，“你说，我们信。” 阿真似乎就在等待他的这句话呢，闻言，赶紧严肃了一些说道，“你们可能会笑话我，但我……我是有恩必报的人，你救了我，我一定要还了这个恩情才行。” 他真诚地看着宝木。 宝木没想到这个答案，眼神中一下子多了些负担。 小澜见状，立时说道，“我们不会笑话你的，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阿真望着小澜，“你怎么知道？” “我和绿毛掉进坑里的时候，你靠近过来，最开始不就是因为听到了我们的喊声，以为是求救嘛，”小澜说道，“我知道，你原本是打算过来救人的。” 被小澜这么一说，阿真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我还是没救到啊，反倒自己还……” 小澜正是因为记住了这件事，才最终决定让阿真和他们同行的。 这一番话聊得宝木和阿真都有点害羞了，好在三人这时候刚好走出了那片白桦林，进入到一片充斥着嶙峋怪石的古怪地界，宝木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连声喊道，“啊，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我们快到了！” 第二百二十章 沼泽 三人已经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可是我记得昨天晚上那野兽的叫声响起没多久，你就来到我们的位置了呀，”小澜提出了疑问，“居然有这么长的距离吗？” “确实，昨晚我发现那具野兽的尸体没多久，就闻到你们的气味了，”宝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我昨晚的确是在这片地貌上发现的那具尸体，而且这里的确有那种味道……可能是我找错了路，带着你们绕路了？但我记得就是这个方向……” 光之子的反应也证明了宝木的话。 可怜的小家伙不知何时从他身前的外套里钻了出来，一颗黑漆漆的小脑袋望着远处的灰白怪石，眼神迷茫又脆弱。 “它昨天晚上没有找到妈妈的尸体，一定也是因为这个吧，”小澜隐约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地势变了，它找不到母亲原来的位置了，所以它只能循着气味找到了距离它比较近的沾着母亲气味的外套。” 宝木心疼得眯了眯眼睛，把怀中的光之子抱得更紧了些。 三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宝木却皱着眉头停下了。 “我闻不到了。” 这可是个大事。 “咋回事？”小澜短暂地慌张了一秒，“什么意思呀？宝木哥你失去嗅觉了？” “不是，那倒不是……”宝木摆手，“只是，我分辨不出那股气味的来源了，它好像弥散在这里，没有具体的位置……” 小澜的脑中勾画出了一副可怜的光之子妈妈被挫骨扬灰，肉碎飘散在半空中的可怕画面，“不会吧……” 自己也就罢了，可不能让小小的光之子看到那副画面啊。 “要不让它去找一下？”阿真指了指光之子，提议道。 宝木蹲下身，把小小的光之子放到了地面上。 小家伙顺从地迈步走到坚硬的浅灰色石头地面上，抬头静静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而后挪开视线，望向远方。 三人安静地等待。 然而几秒钟之后，小家伙却原地趴下了。 小澜蹲到光之子身边，看向它那双玻璃球一般的漆黑双眼。 空旷的石地倒映在它眼中，仿佛倒映在一片湖水里。 “它也闻不到吗？”宝木轻轻叹息。 “原来……”阿真的右手撑着下巴，喃喃道，“是这个意思……” 小澜和宝木看向他。 “其实关于光之子死后的情况，我应该也是知道的，”阿真解释道，“但是我这里收到的信息，只有一句话——回归光域。” “回归光域？” 阿真点点头，“我认为……死后的光之子，应该就像现在一样，变成了……” 他指向灿烂地映照在这片石地上的太阳，也是小小的光之子视线的尽头。 “它变成了光。” 光洒满了这个世界的角落，洒在他们身上。 光之子在阳光的沐浴下，缓缓合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光之子再也寻找不到它的妈妈了，但是好在，它的妈妈此刻已经无处不在了。 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三人胸中平添了一丝惆怅，又平添了一丝柔暖。 他们齐刷刷坐在了光之子旁边，舒舒服服地享受着阳光的抚慰。 过了好久好久。 久到小澜亲耳听到了宝木和阿真的肚子发出的咕咕声，她才意识到两个男生已经在饥饿的状态下忍受很久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小澜见两个男孩不好意思因为这种事情打断这场祭奠，于是率先站起身，“咱们得想办法通关……至少先找点东西吃吧。” 宝木伸手去抱光之子，小家伙伸出舌头温顺地在宝木的手指上舔舐了几下，之后乖乖缩回到宝木怀中。 “我记得咱们走过来的这一路，都不见有可以吃的东西。”阿真挠挠头。 确实。 小澜往石地的尽头指了指，“那我们往前走。” 三人很快穿越了整片石地，光秃秃的石地上空无一物，他们只在石地另一侧的边缘发现了一片被压倒的火棘，烈焰般生长的火棘旁，还有几个沾着泥巴的脚印。 是宝木的脚印。 三人对视了一眼。 这里有可能就是光之子妈妈出事的地方。 他们匆匆走过这片区域，一头扎进弥漫着潮湿气息的林地里。 这里的土壤软绵绵的，盖在浓密纤细的草叶下，透出一种淡淡的暗红色。 “哎呀，这里可得小心，”阿真抬起脚，瞅瞅鞋底挂上的泥巴，“这里是湿地地貌，可能会有沼泽。” “沼泽？”小澜不安地抓住了宝木的袖子。 阿真凑到了宝木的另一侧，“咱们三个得走得轻一点，而且最好并排走，这样万一出事了……你怎么了？” 阿真盯着宝木问道。 宝木眉头紧蹙，鼻翼正规律地瓮动着，小澜一眼便看出宝木这是闻到奇怪的味道了。 “奇怪……”宝木转动头颅，全方位收集气味，“有食物的味道。” “食物？”小澜和阿真同时说道。 但二人的口气却大不相同。 “哪里来的气味？”阿真赶忙问道。 宝木扬起手，指向前方的幽深密林，“前面，就在我们正前方。” “是什么食物？野生的果子还是……” “肉，”宝木的眼神凌厉起来，“是烤熟的肉味。” 气氛一下子惊悚起来了。 烤熟的肉，可不一定就是食物啊…… 阿真果然瞬间没了食欲，他朝着树林深处看了看，又看了看宝木，“那我们怎么办？” 宝木则看向小澜。 怎么自己反倒变成那个拿主意的人了？ 小澜犹豫了一会儿，“呃……呃……要不还是往前走？” 她在征求二人的意见。 “好，那我们走吧。” 二人却当小澜已经做好了决定，毅然迈开了步子。 “诶诶诶？就这么……万一前面是危险的东西呢？”小澜跟上二人的脚步。 二人的眼神同时飘向了自己，“没关系，我们会保护你的。” 就连光之子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自己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啦。 小澜莫名安心了不少，揪住宝木的衣角，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气味传来的方向。 第二百二十一章 死去的木屋 慢慢的，就连小澜自己也能闻到那股熟肉的香气了。 即便自己并不饥饿，小澜还是觉得这股味道是如此的诱人。 因此看到宝木坚定的模样，小澜心中又平添了几丝佩服。 三人又走出一段距离。 “嗷……”光之子低声叫着，从宝木怀中探出了头。 “它可能也闻到了。”宝木简短地说道。 小澜想起了什么，忙问向阿真，“对了，光之子吃什么？” “吃？”阿真仰起头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我这个资料库里没说它们需要吃东西诶，毕竟是光之子，估计是吸收太阳能的吧。” 还好，对肉不感兴趣就行。 三人翻过一个小小的土坡，坡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气味浓烈起来。 “那有个屋子！” 阿真就算不提醒，他们也都看到了。 静谧幽暗的丛林深处，一个棕黄色的小木屋若隐若现地藏在了一丛丛几米高的菖蒲之中。 三人下了坡，明显能感觉到，越靠近那栋小木屋，脚下的土壤就越稀松多水了。 但又不能不走。 “气味就是从那个木屋里传出来的。”宝木说道。 “我也闻到了，”阿真谨慎地把头发都挽到了耳后，免得遮挡视线，“小澜你闻到了吗？” “啊？唔……” 加上光之子，四双眼睛机敏而警惕地望着被围绕在巨型水生植物中间的小木屋。 小澜从未见过这么高的菖蒲，植物的顶端还结了一朵朵细弱的黄色小花，在微风的吹拂下，黄绿色一片飘摇，竟晃得人眼睛都有些花。 宝木低头瞧了几眼，“这植物是从泥潭里长出来的。” 而小木屋就在植物的中央。 “那这小木屋……”阿真的脚下挪了挪，“也是盖在泥潭上的？” “喂！”小澜忽地喊道，“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倒把宝木和阿真吓了一跳。 然而木屋里面却没有任何应门的声音。 “我们进去吗？”宝木和阿真又看向了小澜。 小澜感觉自己的压力都变大了，她抓抓后脑勺，咬牙道，“进。” 前面的每一关都在向玩家阐述着一个道理——如果只想活着，不想冒险，就永远都找不到赢得游戏的方法。 当然，这个小木屋也确实有可能就是一个陷阱。 但那又怎样呢？ 毕竟还有两个人声称会保护自己呢。 三人绕着菖蒲丛走了一圈，赫然发现在小木屋的背面，有一条青石铺出的小路直通木屋后侧。 他们踏着青石，走向木屋。 诱人的烤肉气味越来越浓烈。 小木屋的后侧有一扇小窗，但是窗户内侧拉着一块灰色的布帘，布帘掩得很紧，完全看不出屋子里面的模样。 小澜动手推了推那扇窗子，发现窗子是固定在窗框上的，打不开。 上来就砸碎人家的窗户这种土匪行为也不是很好。 于是三人绕着这栋散发着肉香和古老的朽木气息的屋子，走向了入口处的木门。 门关着，但没有上锁。 三只耳朵贴在湿答答的门上，细细倾听着。 就连宝木都听不到门里的动静。 但那一股股的香气，又确实来自于这里。 光之子睁着大眼睛滴溜溜看着他们。 “进去吗？”阿真把手放在门上。 来都来了，那就…… “肯定要进去，”小澜说道，“但我们不能都进去，至少得留一个人在外面看着。” 阿真扫过二人的脸，“那我在外面吧，我来撑着门。” 分工完毕，小澜轻推开这扇被潮湿空气养出了一身青苔的深褐色木门。 “吱——” 浓烈的香气证明了宝木的判断——这里就是气味的源头。 透过那条细窄的门缝，小澜和宝木观察着这个昏暗的空间。 里面是空的。 除了那块悬挂在窗户前边的灰色布帘，屋子里再没有其他东西了，空荡荡的木头四壁上浸着水汽，看着这苍凉而平静的一切，小澜的第一个念头，是死亡。 这木屋，似乎已经死去多年了。 小澜探头往门后瞧了瞧，没有埋伏。 这真的只是个空屋子。 阿真抱着光之子撑住了木门，有些担忧，“你们小心。” 二人迈步走进了木屋。 脚步踏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似乎安全。 小澜又朝门口谨慎地望了一眼，确认阿真尽力把门撑得大大的，才放心地往木屋深处走了几步。 “你能闻到气味的来源吗？”小澜问向宝木。 宝木正在努力地嗅，看着宝木的模样，小澜不禁在心里笑了笑。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这个游戏空间原本就是不合常理的，就算是一栋散发着肉香的木屋，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存在。 屋顶只有几根简单的木梁，黑乎乎的木梁在二人头顶交叉，但也不至于造成视线的死角。 的确是一览无余。 “好像真的没什么东西呢。”小澜的视线又扫了一圈，转过身瞧着宝木。 宝木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了。 “不……似乎……” “怎么了？”小澜和门口的阿真一齐问道。 “那气味在移动……”宝木的瞳孔逐渐放大，他忽然低下头，指向了门口，“在往门口移动！”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里。 宝木话音未落，小澜和阿真都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时，一双绿色的手猛然从阿真的背后窜出，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 “阿真！……” 小澜生生看着那双手几乎陷进了阿真的皮肤，阿真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倏忽之间，阿真就失去了挣扎的力量。 小澜朝门口扑过去。 阿真瘫软的身体被那双绿手从门口拖走了，与此同时，砰的一声，木门应声合上。 小澜的右手刚刚探出门，就眼睁睁地看着阿真被那双绿手拖进了遍布着菖蒲的泥潭中央。 呐喊声和关门声同时响起。 随之袭来的，还有一阵刺骨的疼痛。 但这疼痛十分奇怪。 小澜猛地缩回右手，看着流血的指尖。 中指指尖上一片模糊殷红，小澜痛得嘶嘶直吸气。 中指的指甲被猛然合死的门挤掉了。 虽然很痛，但不知为什么，自己脑中居然浮上了一丝清明之感。 之后，小澜便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喊叫。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太突然了 小澜用了半秒钟的时间确定了不是自己在叫，又用了另外半秒钟确定了这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快跑！……快跑！……快……” 那声音如是喊着。 小澜攥着受伤的右手，站起身，回头。 她惊呆了。 眼前的一切，全都不一样了。 刚才还空空荡荡的木屋，现在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每样东西上，都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这里像是一个屠夫的乐园。 弯刀、利斧、杀人钩…… 最令小澜震惊的，是那扇木窗前面，竟然挂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女孩。 “不管你是谁……快跑……” 气若游丝的微弱喊声正是来源于那个女孩。 女孩的四肢被四根钢钉固定在墙壁上，她身上的灰色布褂把后窗挡得严严实实。 后窗前，根本没有什么布帘。 懊恼和痛苦席卷上小澜的心口。 黑色屋梁上悬挂着几串风干了的人类肠子，其中一串正在宝木的头顶飘悠悠地晃荡着。 宝木依然是那副紧张的模样，呆愣愣地看着门口。 “宝木哥！”小澜大声喊着，冲向了那个女孩，“快！我们得把她救出去！” 宝木疑惑地看着小澜，“救谁？阿真不正在门外吗？” 阿真！还有个阿真！ “先救这个女孩啊！”小澜焦急地嘶喊，颤抖着抓住了一根钢钉，“出去之后再救阿真！” “女孩？”宝木打量着小澜，“什么女孩？” “他看不到……”女孩在小澜耳边说道，“我们都闻到了这里的气味……掉进了他的陷阱……别管我了……你们快出去……” 气味？ 小澜恍然明白了过来。 “这气味是某种幻术吗？”小澜问道。 “是的……他的幻术……快走吧……他快回来了……”女孩用唯一能够移动的指尖点了点门口，“他现在……应该还在对付你们的同伴……快走吧……” 小澜没有理会女孩的要求，而是咬着牙说道，“我可能得拔出这些钉子，你忍一忍。” “那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们快走吧……我现在只想死……别管我了……” 小澜哆嗦着嘴角，狠力拔下一颗钉子。 女孩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了，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 “小澜，你在做什么啊？”一脸迷糊的宝木走到大汗淋漓的小澜身边，“你抓着这张布帘做什么？哎呀，你的手受伤了……” 宝木说着便朝小澜流血的指尖伸出手。 小澜忽然想起了自己正在流血的手。 自己正是在手指受伤的那一刻，才从幻觉中清醒过来的。 这么说，女孩现在也是清醒的。 小澜明白了。 她拿着刚刚拔出来的钉子，顺势扎向了宝木伸出的手。 “啊！” 钉子在宝木白皙的手掌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小澜你做……” 宝木抱着手抬起眼睛，双眸骤然放大。 “这……这是……” 他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话了。 小澜来不及解释，弄醒宝木之后，扭头就对付起了第二根钉子，“宝木哥我们得救她，你去把她脚上的钉子也取下来，要轻一点！” “天呐……天呐……”宝木虽然还在惊叹，但已经乖乖地蹲到了女孩脚边，满眼不忍地拔起女孩脚面上的钉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澜刚想张口，女孩的声音先响起了。 “来不及了……”女孩的声音暗淡了下去，“他来了……” 咚的一声巨响，一个庞大的黑影伴随着声声恶狠狠的嘟囔，从门外走了进来。 天色渐渐暗淡，门外透进的微弱光线，只模糊勾勒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紧接着，那扇门就被关上了。 阿真，不在门外。 小澜和宝木终于取下了最后一根钉子，宝木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孩，小澜则迈步挡在二人身前，恶视着那个仍在不断嘟囔着的人。 小澜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 那人的头颅几乎顶到了屋顶的木梁，他在木屋里缓慢地移动了几下，像是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三个人一样，先是顿了顿，接着猛地靠近了几步，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挥动起手中的东西。 光凭说话的口气，他们也能判断出来，他应该在威胁他们。 小澜掩护着身后的宝木和女孩，偷偷往门口挪去。 那人忽地大吼了一声，扬起武器拦在小澜面前。 那是一柄深色的长刀，刀刃上都是细密的锯齿。 “你要干什么？！”小澜喊起来，但她也知道喊了也白喊。 那人用一串陌生的语言回敬了小澜的疑问，之后他的头颅微微摆动了一下，小澜见他粗犷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忌惮的表情。 他应该是在看向门口。 门外有什么吗？ 小澜想起了和阿真一起失踪了的光之子，心里振奋了一下。 难道绝境激发出了光之子的隐藏技能？ 趁着那个人注意力分散的功夫，三人又往门口挪动了几步，这下子怪人彻底生气了，他吼叫了一嗓子，举着长刀就向他们扑来。 经年累月浸泡在鲜血中的长刀泛出殷红的光，卷起一股浓重的腥臭气味，朝小澜的脑袋劈来。 小澜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着脑袋砍了，早就有了经验，正打算按照她之前过人的技巧，先往左一个假动作，再跳向右侧，一抹白光就骤然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就在那一秒钟里，小澜甚至没有分辨得出白光的源头是哪里，那白光就覆盖了她眼前的世界。 耳边，宝木在惊叫着呼唤自己，小澜由此判断出了两点，一是宝木也看到了白光，二是自己还没因为被开瓢而退出游戏，毕竟自己还能听见游戏里的声音。 除非他一刀开了两个人的瓢。 那白光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几秒钟之后，木屋里的一切就回来了。 小澜自己还好好的，除了原本的帅气动作变成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大屁蹲。 宝木和女孩也好好的，宝木拼命眨着眼睛，努力恢复视力。 小澜看向那怪人。 她张开嘴。 怪人不见了。 视线下降。 不，不是不见了…… 那怪人已变成了一具死尸，呆愣地，震惊地，躺在地上。 第二百二十三章 意外来客 “小澜……他……他……”宝木手足无措地看着怪人的尸体，又看了看小澜。 小澜从地上唰地弹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探了探怪人的鼻息。 死了，确实是死了。 怪人可怖的脸孔上挂着孩童般疑惑的表情，他面色灰白，一副标准的死鬼相。 “他死了。”小澜抬头看着宝木。 “是你做了什么吗？”宝木的不解和小澜自己如出一辙。 “我什么都没做，”小澜连忙辩白，低下头扒拉起怪人的尸体，“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死于什么，他身上似乎没有伤口。” 之后，二人同时喊出了可能的答案，“光！” 光的话，那无疑就是我们可爱的光之子了吧。 二人不再理会地上的死尸，径直冲向门口，拉开门栓，打开。 暮色四合，日光开始退散。 但黄昏的光线足够他们看清楚这个世界了。 第一眼，他们没有看见意想之中的光之子摇着尾巴（这是纯粹做梦）迎接他们的样子。 一串严厉而稚嫩的训声传进了他们耳中。 二人循着声音望去，飘摇的菖蒲旁边，出现了一个灰褐色的……泥团。 泥团遮挡住了一个微微发光的矮小身影，二人走近。 大泥团旁边，还有一个小泥团。 “罔真啊罔真，我交予你这枚天佩，是叫你在危难时刻唤我前来救你出水火之中，不是叫你在跌进泥坑的时候唤我来把你捞出来的，你看看，这天佩上也都是泥巴……” “师父，我确实陷入危难了呀……” 大泥团发出了人声，还是阿真的动静。 小澜和宝木瞪着眼睛走到他们旁边。 阿真满身满脸都是泥巴，低着头跪在地上，原本的飘逸长发也变成了一团乱七八糟的鸡窝状物，泥水顺着发丝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他身边的小泥团见到了二人，发出一声愉快的号叫，蹦蹦跳跳甩着泥巴就往二人身上蹭。 这是光之子，泥球版。 “你……啊呀，二位是罔真的同伴吧？受惊了受惊了……” 阿真身前站着的小人见二人靠近，忙换上一副和蔼的笑容冲二人点头示意。 之后，小澜宝木和那个人的眼睛全都瞪大了。 “你是妙真！” 那个略有些透明的小小身体，正是他们在玄机局里见过的五更天醮天——妙真。 妙真身上仍穿着普普通通的牛仔裤和运动服，脚下蹬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虽说装束的风格相差不大，但这小娃娃的面容态度可与上次见面时大不相同了。 在四夏家主花大姐的压迫下，妙真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哼唧唧的可怜孩子，而今面对着一脸颓丧（透过泥巴隐约可辨脸上的颓丧表情）的阿真，却是全然一副长老做派。 “二位是……廖施主，宝施主！” 宝施主是什么鬼称呼？ 宝木果然也很排斥这个名字，咧嘴道，“叫我宝木就行。” “二位如何？……啊呀呀，原来如此！”妙真抚掌道，“果然果然，妙真早该料想到的，早听得罗局长说过，那九探茉莉带着九天一同进了这游戏，对嘛对嘛，你们可是他们好友，缘此一道前来……看来妙真刚才那一下没有救错，上好上好！……” 小澜恍然大悟，“刚才那道光是你……” 妙真眯起眼睛，颔首。 我的妈，醮天这么强的吗，杀人都不见血。 小澜和宝木看向光之子的眼神中都多了些幽怨。 “我没想到连你也来参加这个游戏了，”小澜看着妙真颜色古怪的身躯，问道，“只是你怎么变成这个颜色了？” 妙真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刚想张口，就想到了什么一般，厉声对着仍跪在地上的阿真说道，“罔真，起身，你来解释吧。” 被唤作罔真的阿真慢吞吞爬了起来，首先叹了一口气，“我师父并没有进入游戏，他显现的也不是真人，而是一个虚影。” 虚影…… “为什么你能以虚影的形态进到游戏里啊？”小澜纳闷了。 阿真伸出手掌，将他掌心的玩意展示给他们，“因为这个。” 小澜低眉看了一眼，“一团泥巴？” “不是，这不是泥巴，”阿真赶紧用沾满泥巴的手抹了几把他掌心的玩意，一缕青绿色透了出来，“这是一枚天佩，是我临行之前师父送给我的，利用它，我可以求得一次师父的庇佑……” “不对啊，”宝木走上前来，“你是怎么把实物带进来的？” 这算是卡bug吗？ “天佩的实体，只是一个容器，”妙真慢条斯理地发了话，“天佩真正的力量，早已在赠予的时刻，附入了五更天弟子的命运中，因此即便在游戏空间内，仍然是可以使用的。” 原来如此。 真是个好东西啊。 “众位再无其他疑问的话，妙真这就离开了……”妙真的身形渐渐浅淡了起来。 “离开？你不保护你的徒弟走到最后吗？”小澜讶异道。 妙真在身影消失前的最后时刻儒雅一笑，“天佩的作用毕竟有限，而且妙真这边还要处理五更天诸多事务，忙了这边，就要搁下那边，二位若还有其他问题，直接向罔真了解就好，罔真是我的亲传弟子，他知晓一切，只是他还年轻，希望二位在尚有余力的时候，能够护佑他一二，妙真必当感谢……” 被这个八九岁的小娃娃评价成“还年轻”，阿真没有否认，只朝着小妙真的身影微微鞠了一躬，“师父再见。” 妙真消失了。 留下了一脸郁闷的阿真和完全呆逼的二人。 小澜刚想张口发问，阿真就指着宝木问道，“这是谁？” 他指的是宝木怀中抱着的女孩。 小澜终于想起来他们还救了一个女孩，连忙和宝木一起把女孩放到了地面上。 女孩双眼紧闭，表情痛苦。 小澜探了探她的鼻息，气若游丝，但仍有一息尚存。 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小澜把女孩脸颊两侧乱蓬蓬的长发撩到一旁，阿真也凑过来朝女孩看去。 “诶？”阿真歪着脑袋，盯着女孩的脸，“我见过她！” 第二百二十四章 盲女 “你见过她？”这又是小澜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剧情发展，“不是，你们总会到底进来了多少人啊，怎么谁……” “不是的，你误会了，”阿真蹲到了女孩身边，“我在前几关的游戏里碰到过她，我记得……对了，就是第四关，我的特殊道具就是从那一关得到的。” 小澜回忆了一下第四关是什么。 “就是十个人自相残杀，最后只留三个人的那关？”宝木先反应了过来。 小澜想起来了。 那是除了第一关之外，自己最为一败涂地的一关，那一关之后，自己的分数就被其他玩家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了。 但是那一关里得分最多的人，也没有显示开启了特殊任务啊？ “那一关的特殊任务是什么？”小澜问道。 “我和她，都达成了窥视者的成就，”阿真礼貌地伸出手掌指了指女孩，“在第四关的游戏全程，我们没有动过任何攻击其他人的念头，也没有被其他人尝试攻击过，我们就像是暗处的窥视者，观察着游戏的进程，因此达成了窥视者的成就，可知全部玩家的道具情况。” 这个特殊任务是真的很难，就算自己能控制住不去攻击其他人，又要如何保证不被其他人惦记呢？ 因此这一关的道具也是真厉害。 “这么说她也有这个道具？”小澜瞧着女孩的脸，女孩的睫毛颤抖了起来，惨白的脸蛋上骤现一抹潮红。 阿真点点头。 女孩双唇微启，身体也颤抖了起来，似乎是快要醒来了。 “她醒了她醒了……” 女孩费力地睁开双眼，但目光仍是呆板涣散的。 “你还好吗？”宝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哪里不舒服吗？……” “别晃了，她看不见，”阿真摇了摇头，“她是个盲人。” 盲人？！ “盲……盲女？……” 阿真颔首，“她的眼睛看不见，我确认过。” 一个盲女，硬是闯到了最后一关。 “这个声音……”盲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能看到一般，“是阿真吗？” “是我，”阿真声音低沉，“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盲女吃吃地笑了，“我其实真的不像看上去这么弱的，只是……唉，怎么办呢，这个陷阱好像是专门为我设计的一样呢。” 盲女目不可见，因此嗅觉和听觉都十分灵敏，像宝木一样，远远地就被这股气味吸引，一步步陷入了圈套。 宝木扶额，他用实例证明至少这个陷阱的猎物不止她一个。 阿真顿了顿。 四周安静了几秒，粘稠的空气好像都停止了流动。 “只是太可惜了。”阿真忽然说。 可惜什么？ 小澜和宝木不太明白这句话。 盲女仍是灿烂地笑着，面色愈发红润美艳起来，“不可惜不可惜……能见识到这全部十个关卡，我已经很满足了，虽然跌在了这里，我也算是盲人中比较了不起的了，对吧？” “你超级了不起的，”小澜下意识竖起了大拇指，发觉盲女看不到之后，就伸手攥了攥她的手指，“你肯定能跟着我们一起通关，加油加油！” 盲女珠白色的牙齿熠熠生辉，面颊上的红云映着晚霞，她抓住了小澜的手，“你真是个好姑娘，我也很想和你们一起走下去，但是没办法，我马上就要退出游戏了。” “为什么？”小澜几乎喊了出来。 她看向了阿真，阿真不说话。 “我受的伤太重了……但还是很感谢你们呀，没有让我在那个人的折磨中退出游戏……” “你不会退出的，你是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有多好……” “这是一种，回光返照，”阿真打断了小澜的话，“有些人快要离世的时候，会变得非常有活力，她现在就是这样。” “对，就像阿真说的那样……”盲女抿抿嘴，露出了有些羞涩的笑容，“不过你们不要伤心哦，我偷偷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其实呀，进入这个游戏，原本是我打算在我人生中做的最后一件事的……” 盲女用她温柔舒缓的语调慢慢讲述，不知是因为晚霞散去了，还是夜幕降临了，盲女脸上那抹缤纷的神采似乎也渐渐消失，阴翳一点点笼罩了上来。 “我的遗书，就放在现实中的我的衣服口袋里，原来我想着，可能第一关……我就会失败了吧，失败了之后，我就要走到会场后面的那座山中，结束我的生命……原本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我遇见了……我遇见了这么多的好人……我不想死了……我不想死……” 两行清泪涌出盲女无神的双眼，她摇着头，一遍遍重复着。 “我不想死了……我不想了……” 她动作的幅度逐渐变小，天边的第一颗星星闪烁起来的时候，阴霾彻底覆盖上她的全身，她本就涣散的瞳孔极速扩散开来，终于，伴随着那只紧攥着小澜的手掌上传来的冰凉触感，盲女微微抽搐了一下，不再动弹了。 小澜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她死了。”阿真闷声说道。 “不，”小澜默默把盲女的右手放回到她身上，“是重生了。” 她退出了游戏，但新的人生正在她面前开启。 夜色笼罩四方，小澜和宝木正在附近寻找一个埋葬盲女的合适地方，阿真却用右手撑着下巴满目沉思地望着盲女的尸体。 “要不就在这里吧。”小澜指着一片正在开花的榕树下的空地说道。 宝木甩起手中的铁铲就打算下铲。 铁铲是在木屋里找到的，也许是杀起人来不趁手吧，它算是屋子里唯一一个没有沾染那么多鲜血的工具了。 这时，阿真终于张口说话了。 “先等一等。”他的表情有些苦恼。 二人站起身看向他。 “怎么了？” “我在想一件事，”阿真略带心虚地看着小澜，一边纠结地扭着手，“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吞吞吐吐的，一听就没好事。 小澜也有点警惕了。 “什么事啊？你先说，我听完了再考虑考虑。” 第二百二十五章 盲女的第四任务 “首先，”阿真深呼吸了一下，“我和她得到的道具，也就是窥视者，它是能被自动使用的，你可以理解成一个被动技能，在我们看到玩家的瞬间，该玩家的道具情况就会在意识中浮现出来。” 小澜和宝木点了点头。 他到底想说什么？ “但是她，”阿真又用手掌指向了盲女，“是看不见的。” 二人的目光落回到盲女身上。 小澜明白阿真的意思了，“所以你是说，她拿这个道具也没有用是吗？” “她没有使用过窥视者，我敢肯定，”阿真接着暗示道，“你知道你手中那枚骨碟的作用吗？” 小澜当然知道，但阿真不知道她知道。 小澜脸一红，决定还是不要隐瞒诚恳的阿真了，“其实我知道，而且我用过它。” 阿真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那你应该猜到我想说什么了，”阿真的声音低了下来，“骨碟可以取出梦境中的东西，包括在现实中还没有被使用过的道具，她已经走了，但窥视者实在很珍贵，也有点浪费，只是我觉得……你可能会介意。” 这是真的想多了，在参透了阿真的心思之后，小澜就已经专心致志地筹措起了进入盲女梦境的计划。 毕竟不要白不要。 但是，阿真怎么知道她可以通过梦境体验其他人的经历？ “但我要怎么看到她的经历啊？”小澜装傻。 “拿着骨碟就可以了呀，你不是用过吗？”好在阿真没甚在意小澜的问题。 “哦哦，这样子……我还以为上一次是巧合……”小澜强忍尴尬，岔开话题，“可是骨碟只能取出实在的东西吧？你们这个窥视者有实体吗？” “有，是一本书。”阿真脸上的纠结散去了。 “那就没问题了。” 小澜点点头，蹲到了盲女身旁，摸出口袋里的骨碟，另一只手搭到了盲女冰凉的手臂上，合上双眼。 “等等！”阿真又一次中断了小澜的施法，“要是你能提得动的话，能顺便拿一些没有人吃的食物出来吗？” 小澜张着嘴愣了一会儿，“还……还能拿食物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 小澜低头瞅着这个小碟子。 为什么感觉自己像个要饭的？（没有说要饭的不好的意思） 拿这么小的碗，去梦里要饭。 阿真和宝木眼巴巴看着小澜，两个男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小澜叹了一口气。 “拿一点点就可以了，我觉得我们再走一走应该能找到食物。”宝木说道。 “那我尽量拿一点吧。”小澜应允下来，在两个男生期待的眼神中进入了梦境。 盲女的经历在小澜身周划过，梦境像是知道小澜的意图一般，无关的内容以好几倍速流淌着，很快小澜就来到了属于盲女的第四关。 站在盲女的视角上，小澜随着她的动作环视了一圈。 盲女应该是环听了一圈。 但是透过盲女大张着的双眼，小澜能清楚地看到屋子里站着的其他玩家。 首先是几张陌生的脸孔，之后小澜看到了阿真熟悉的脸，阿真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然后又是两个不认识的人，接下来是…… 小澜震惊得思路都断了。 傻子正抱着胳膊站在茶几旁边，用他一贯的多疑目光扫视着众人。 他们两个居然和傻子哥分在了一组！ “你是……”阿真忽然发问，小澜中断的注意力也回归了一些，“不好意思，请问你的眼睛……” 应该是因为刚好坐在自己对面吧，阿真一眼便看出了盲女双眼的不对劲。 盲女优雅地笑了笑，“我是盲人。” 房间里响起了几声震惊和质疑。 “到了游戏里也看不见吗？”坐在自己右侧的一个女孩问道。 “本来我也以为，至少在游戏里是可以看到的呢，”盲女慢条斯理地回答，“但是也不行呢，可惜了这好贵的门票呀。” 她俏皮的小玩笑缓和了几丝尴尬的气氛。 “咱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一个男人提议。 他们纷纷自我介绍起来，小澜也第一次听到了盲女的名字，但估计盲女和这屋里的其他人一样没有留真名。 “叫我傻子就行。”只有傻子说了实话。 诶？不过…… 小澜忽地想到，就连他们也不知道傻子哥的真名到底是什么耶。 没过多久，房间里就亮起了公告屏，开了上帝视角的小澜知道这是十个人目前所得分数的排序，但玩家们看上去都不知道。 傻子哥的得分居然是十个人里面最高的。 第二名就是阿真，而盲女果不其然是最后一名。 “是出现了什么吗？”盲女连忙问道。 其他人没有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阿真走到了盲女身边，他想了想，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可这是什么意思呢？”盲女天真地笑着。 “不知道。”阿真摇摇头。 一群人自动凑出了几个小团体，只有傻子一个人被孤立出来了。 当然这也符合普通人的想法——不管是什么排序，排在第一位和最后一位可能都没好事，还是少接触得好。 傻子是不在意，自顾自走进了走廊。 “你不害怕吗？”阿真好奇地问盲女。 “我不害怕，”盲女一直在笑，“这不是游戏嘛，游戏是好玩的。” “不怕其他人害你吗？” “那就……游戏失败了呗，”盲女扭过脸，声音里略过一抹忧闷，“不是什么大事情。” 阿真仿佛受到了触动一般。 “你说得对，”阿真两手在自己腿上拍了拍，站起了身，“我会保护你的。” 盲女冲着他笑，“这游戏真好，一直都有人在保护我，你们都是好人。” 阿真牵着盲女的手走进了厨房，傻子站在冰箱前面，刚拿出了几个面包，回头看见二人，顺口问了一句，“吃吗？” 面包！ 小澜感觉自己的眼睛在放精光。 阿真点了点头，傻子潇洒地把几个面包丢进二人怀里，转身走开了。 一直到晚上，十个人都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没有交流。 夜幕降临。 休息时间到。 第二百二十六章 暗杀 共两间卧室。 但是他们并没有按照性别划分卧室的意思，十人中一个三男一女的小团体直接占用了其中一间卧室，另三个女孩望着客厅里的阿真和盲女，迅速走进了另一间卧室，咔哒一声，门也被她们反锁上了。 阿真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没过多久，傻子慢悠悠地走进了客厅。 “你们不睡觉？”傻子甚至没有看向他们，一边问着一边走向了二人对面的长沙发。 阿真看着傻子仰面躺在了沙发上，问道，“你不睡卧室吗？” “哪儿不能睡啊？”傻子闭着眼睛说道。 话题结束。 没过多久，傻子匀称的呼吸声就响起了。 “你在沙发上休息吧，我去那边坐着就行。” 阿真正准备起身往长桌旁边走，盲女就轻声阻止了他。 “我们就在这儿坐着吧，”盲女缩了缩，倚靠在沙发的一角，“第一晚，我觉得我应该睡不着。” 但是按照游戏的规则，他们不得不睡着。 又过了几分钟，小澜就感觉到客厅里的三个人都陷入了沉睡，盲女的眼睛合上了，小澜只能听见声音。 一分一秒，一分一秒…… 过了不知道多久，不远处，响起了轻轻的开门声。 小澜的心脏悬起。 之后是轻微却杂乱的脚步声，应该是很多人一块行动了起来。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锁着呢……上锁了……” “你推一下。” “可是……诶，推开了！” 又是一道开门声。 脚步声匆匆走过，紧接着变得沉闷起来，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等待。 忽然间，房间内响起了一声凄厉而短促的尖叫。 他们开始动手了！ 尖叫声消失之后没几秒，屋里的另外几个人纷纷尖叫起来了，尖叫声叠着尖叫声，争吵声、击打声、辱骂声…… 很快，房间重归安静。 小澜的心脏沉了下去。 这场战争的胜者走出了门。 脚步声，朝着客厅的位置靠近过来。 小澜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们都在客厅里呢……”一个男人说道。 “我弄那个女的，你们仨弄那两个男的，没问题吧？”女人的声音。 看来先动手的是那个四人小团体。 “不行，”另一个男人说，“那两个男的可是第一名和第二名，咱们得先把最厉害的弄死，剩下一个还带个瞎子，就不怕了……” “那就一起搞那个傻子？” “行。” “行……” 几人一道靠近。 小澜仿佛听见了刀刃上滴血的声音。 三个人仍在沉睡，只有小澜干着急。 傻子哥快醒醒啊！ 凶手们已走到了沙发旁边。 “没问题吧？”女人谨慎地问了问。 “有个屁的问题，”男人似乎观察了一会儿，略带骄傲地说道，“他睡得跟死猪一样。” “给你刀。”另一个说。 小澜感觉自己都无法呼吸了。 最靠近自己的那个人身上的外套窸窣一响。 他扬起了刀。 咚！ “啊！” 伴随着尖叫和一个重物落地的声响，傻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 “有毛病？不让人好好睡觉？” “你们俩快抓住他的手！赶紧啊！”一个男人喊道。 有人喘息着靠近，但是没过几秒，又是咚的一声响，另一个人落地了。 “醒醒！”傻子来到了沙发边上。 “……怎么回事？……怎么了？！”是阿真警惕的声音。 “有人动手了呗，”傻子摇晃起了盲女的手臂，“醒醒！” 在被摇晃的瞬间，盲女就醒过来了，她睁开了眼睛。 小澜终于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两个男人趴在沙发旁边的地上，二人表情狰狞地从地上爬起，他们身穿的t恤上各印着一个脚印。 “发生了什么？”盲女慌乱地左右看去。 “看样子他们要对付我。”傻子言简意赅。 “我帮你……” 阿真的话还没说完，傻子就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到了沙发上，“用不着你，你保护好她就行了。” “可是……小心！” 霎那间，四人中的那个女孩出现在了傻子背后，举起手中的刀，像匹野狼一般扑向了傻子的脖颈。 傻子完全不需要阿真的提醒，女孩的刀刃划过空气的时候，傻子已经闪身避到了一旁。 之后，抬腿，出腿。 小澜十分熟悉傻子的这套攻击动作。 这一脚踢得非常重，重到女孩只发出了一声闷哼。 女孩的身体被傻子踢得飞了起来，匕首落地，女孩从沙发头翻过，直扑向沙发后面的那扇窗户。 玻璃碎裂开来。 女孩一头撞碎了窗玻璃，但仍然没有停止向前的惯性，整个人直接从窗口跌了出去。 消失在黑暗中。 “亲爱的！”唯一还站立着的男人哭喊了一声，忙扑到窗口往外看去，他徒劳地呼唤着，紧接着干脆跑到门边，一把拉开门把手，冲进了黑夜。 他们再没有回来。 出了这屋子，游戏就失败了。 傻子像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视线转移到了地上趴着的两个人身上。 “大……大哥！”两个男人惊恐地缩到了一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也是受了蛊惑，那几个女的也不是我们杀的，都是那女的动的手！” 傻子充耳不闻，径直走向了二人。 “大哥……大哥求你了……大哥！……” “叫大哥没用，我不是你们大哥，”傻子两手分别抓住两人的衣领，“我只是个傻子而已。” 傻子拖着二人走向了门口，二人连声哀求着，终于，其中一个人应该是看透了傻子不会放过他们的事实，决定垂死挣扎一下，猛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借着傻子的力量来了个倒挂金钟，两脚朝着傻子的脑袋踹去。 小澜都能看透的攻击，对于傻子来讲完全不算是攻击了。 在那双脚抬至半空时，傻子霎时松开了手，小澜甚至看不清那只手的具体动作，只见下一刻，傻子已抓住了男人的右脚，抡圆胳膊，把男人丢了出去。 阿真都看呆了。 傻子低头看向最后一个男人。 男人已经被吓哭。 他挣扎着，脱离了傻子的控制，哭着喊着跑出了大门。 第二百二十七章 梦境偏差 小澜完全没意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发展的。 但似乎……这样其实也很合理。 “怎么了？忽然安静了……”盲女抓着沙发问道，“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三人来到了两间开着门的卧室前。 第一间大卧室里空空荡荡，床铺整齐，这就是那四个人的房间，看来他们完全没有休息，一直在谋划着杀人。 另一个小房间里，三个女孩的尸体各自躺在地面上。 三人都是被匕首刺死的，房间里尽是挣扎撕扯的痕迹，三个女孩应该是在恐惧和难以置信中被残忍杀死的。 可能她们认为把门一锁就安全无虞了吧。 “她们都死了吗？”盲女轻声问道。 阿真刚刚确认了最后一个女孩的脉息，低声嗯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 系统应该也没有见过这么快通关的情况，甚至忘记了转场。 “这大半夜的……”傻子嘟囔着，“我肚子都饿了，你们呢？” 饥饿的体验自然是会传播的，于是二人也点了点头。 三人来到了厨房。 餐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十份便当。 这是游戏为玩家准备的第一夜的晚餐，但因为他们这十个人早早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没有一个人发现了晚餐的存在。 三个人匆匆吃掉了便当。 阿真把三只空便当盒子丢进了垃圾桶，回身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不知道，”傻子一耸肩，“天亮以后接着找通关线索呗……还是你们想现在就找？” 这三个人甚至还没搞清楚该怎么通关，就稀里糊涂地通关了。 盲女默默地站起了身，凭借着自己的嗅觉，拿起了其他几盒便当。 小澜兴奋起来。 怎么回事？她们二人的灵魂合二为一了吗？ “如果丢掉的话，就太浪费了，”盲女羞怯地笑笑，“接下来我们不知道还要呆几天，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也不知道游戏还会不会给我们食物了，所以我们先准备一些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打包七份便当，干脆拽出了桌布，把便当放在了里面。 可是这样又有了很多多余的空间…… 盲女盯上了冰箱里的面包。 等等！这明明是自己的行事风格啊！ 难道……自己已经开始可以左右梦境的内容了吗？ 阿真一边嫌弃地帮着盲女把面包丢进桌布里，一边问道，“真的要拿这么多吗？不至于吧……” 盲女笑笑，没说话。 还不是因为你？小澜愤愤地想，还不是因为你要吃嘛？！ 他们扫空了冰箱。 盲女还在四处嗅着，检查有没有剩余的食物。 最终确定，没有了。 她拎着满满一桌布的食物，站起身。 “好啦。” 周围的场景开始了变幻。 傻子盯着半空中的公告屏，“啊，原来我们已经通关了啊。” 盲女手中的一桌布食物并没有消失，还在她肘窝里挎着呢。 分数滚动。 盲女的分数是语音播报出来的，看来游戏系统果然够智能。 傻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吞掉了其余几个玩家的分数，他看着自己的那一长串数字，也有些惊讶了。 之后是阿真和盲女的特殊任务奖励。 果然，两本薄薄的土黄色书籍自半空中浮现，徐徐飘向二人双手。 “这……真的很谢谢你。”阿真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唯一没有得到道具的傻子说。 傻子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只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书籍触碰到盲女手指的瞬间，一抹黄色微光闪过。 小澜看着那本书缓缓融化在了自己指尖。 是时候了。 小澜狠狠眨了一下眼睛。 该醒来了，廖宜澜。 画面飞速旋转起来，小澜紧紧抓着那一兜子食物，还有指尖麻酥酥的触感。 “啊！” 小澜躺在了地上。 哗啦哗啦…… 她感觉食物们纷纷洒在了自己身上，小澜在面包零食的海洋中坐起身子。 右手指尖热乎乎的，她抬起手，看到那本书的影子一闪而过。 “哇！好多吃的……” “小澜你太厉害了……” 两个男孩对食物的关心超过了对自己的关心，小澜不怪他们，毕竟是真的饿极了。 “诶？这个便当好眼熟啊……”宝木拎起一盒便当观察起来，“好像在前面哪一关见过。” “就是第四关啊。”小澜拍了拍裤子。 “第四关？”阿真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第四关还有便当？” “你们不是吃了吗？”小澜瞅着他。 “没有啊，我们根本就没见过便当。”阿真皱起眉头。 “你们在第七个人退出游戏之后，不是先去厨房吃了点东西，然后才出现了公告屏吗？” “不是的，”阿真瞪大眼睛，“那个人离开之后，我们立刻就通关了。” 梦境，出现了偏差。 怎么回事？ “我们先把她埋起来吧。”宝木放下手中的食物，说道。 铲平最后一锹土，几人已经饥肠辘辘，干脆坐到树边吃起了便当。 他们离开了木屋，接着往前走，终于找到了一条小河，阿真抱着拼命挣扎的光之子走进小河洗刷起身上的泥巴。 小澜在岸上把梦境的内容告诉了宝木。 “傻子哥？”宝木的震惊比自己更甚，“是我们的那个傻子哥？” “还有几个傻子？”小澜理所当然道。 “傻子哥……好厉害啊……”宝木喃喃道。 小澜点了点头，侧过脸看了一眼正在水里扑腾的阿真，问向宝木，“宝木哥，你觉得阿真人怎么样？” “阿真？他人很好啊。” “我也这么觉得，”小澜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还要跟他一起走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一起走啊……”宝木像是完全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这样当然最好了，”小澜看着使劲洗着光之子的阿真，“但我觉得他好像没打算一直跟着我们诶。” “啊？为什么？” “要不然为什么他要劝我去拿窥视者呢？明明只要有一个人具备这项技能就可以了……” “可是你不拿的话，那道具就浪费了。”宝木说道。 “也是，”小澜慢慢点着头，“等下问问他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鲶鱼 阿真很快便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上了岸，他走向二人，弯腰把湿淋淋的光之子递给了宝木，耳际的长发还在滴水。 “那我走啦。” 宝木抬头，一个激灵，“你去哪儿？” “我打算往那个方向走，”阿真爽朗地指向远方，“那里我还没去过。” “我们不一起走吗？”宝木把光之子抱在怀里，站起身问道。 阿真怔了怔，咧嘴笑道，“说不定有缘还会相见。” “你是要去执行五更天交给你的任务吗？”小澜仰头看着阿真。 这回阿真愣了一下。 “别那么惊讶，这不是很明显嘛，”小澜瞅着一脸惊愕的阿真和宝木，“你是被你师父妙真安排进来的。” 阿真抿了一下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光是你，四夏鸣虫其实也派人进来了，”小澜诚恳地说，“叫做陆千千，你听说过吗？” “陆千千？”阿真蹙眉，摇了摇头。 “我们是在月亮村那一关碰到她的，她说她也是被夏花家主派来调查的，”小澜连忙解释，“她说，这个游戏可能和王城那件事有关，也是失踪的束天叶白最后出现的地方。” “你连叶白都知道？！”阿真震惊道。 宝木虽然不知道小澜在说什么，但知道此刻该是他一同出面解释的时候了，“王城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们都在现场。” “哦……你们就是跟着九探茉莉和罗九天一起进入王城的……” 二人点了点头。 “怪不得师父会认识你们。” “我们什么都知道，”小澜认真地吹牛，“那你现在可以把事情告诉我们了吗？” “但是，其实你刚刚所说，已经是我们手里的全部线索了，”阿真遗憾地倚靠在旁边的树干上，“你刚才说的陆千千……” “她现在应该已经退出游戏了，”小澜说道，“她说她准备潜入到游戏制作团队后台去调查。” “这样……”阿真兀自颔首，“那你们也要小心啊，我走啦。” “诶？这样你也要走吗？”宝木和怀里的光之子看向阿真的眼神真是一模一样。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隐瞒了，”阿真伸手撩动鬓间长发，“我们的目的的确是不一样的，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一直和你们同行。” “我们可以帮助你的，反正我们也都……也都肯定拿不了第一名。” 小澜和宝木对视了一眼，二人一块点头。 “这不一样，”阿真坚持道，“真的不一样，不过认识你们很高兴，我们现实中见吧。” 说完，阿真朝二人挥了挥手，扭身进入了黑夜。 他削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森林中。 “你说我们要不要偷偷跟踪他？” 半晌，小澜才失神地问道。 宝木瞧了小澜一眼，低下头把昏昏欲睡的光之子藏进怀里，“我觉得不太好。” 确实。 这样容易弄得阿真不光要提防对手，提防陷阱，还要提防他们。 没过多久，天就亮了。 二人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去。 沐浴在日光下的光之子欢快地四处蹦跶，宝木每走几步，就得把撒欢的光之子拎回到他们身边。 二人很快走出了这片湿地。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黄沙。 二人坐在湿地和沙漠交界的地方吃了点食物，小澜看着桌布里仍然满满当当的食物，心里在懊悔，忘记让阿真拿些食物再走了。 “我攀上那个坡看看情况，咱们再决定要不要往里面走。” 小澜说完，就跑向了竖在他们视线尽头的高大沙丘。 如果这真的是个大沙漠，那傻子才往里面走呢。 小澜迅速爬上沙丘顶端，往远处看去。 沙丘的正下方，就是一大片葱郁的绿洲。 视线可及的地方，还有其他几簇亮眼的绿洲，看来这并不是个完全荒芜的大沙漠。 小澜站在高处冲宝木招手，宝木和光之子没一会儿就跑了上来。 “沙漠绿洲啊……”宝木一把拎起了开始在沙子上面挖洞的光之子。 这里日照强烈，晒得黑漆漆的光之子都有点烫手了。 “咱们先去这个最近的吧。” “嗯。” 最近的绿洲有一小片树林那么大，树林中间包围着一潭清澈的湖水。 光之子跑到水边嗅了嗅，张嘴舔舐起了湖水。 “它觉得没问题，应该就没问题吧。”小澜望着宝木。 二人一拍即合。 小澜和宝木纷纷鞠起一捧湖水，小澜先喝了一口，甜丝丝的。 “还好没毒。”小澜喝完了水，单膝跪坐在湖边看向了平静的湖面。 阳光灿烂，微风习习。 整个世界都是如此平静。 这个环境给人一种可以就这样一直待着直到变老的感觉。 忽然间，平静的湖面上起了一波涟漪。 “诶——”小澜立马指向了涟漪的中心，“宝木哥你看见了吗？” “什么？”宝木从湖水中抬起脸来。 “刚才好像有一条鱼跳出了水面，”小澜站了起来，“好像是条鱼。” “还有鱼啊？”宝木甩掉手上的水，站起身。 涟漪散开，再没有其他东西出现。 “刚才我真的看见了……” “啊，找到了，在这里。” 宝木低头凝视着他们脚下的清澈水面，浅浅的水中，几只长着胡须的灰黑色小鱼漂游而过。 小澜蹲到水边盯着那几只鱼，那鱼似乎并不怕人，嘴巴一开一合地，简直像在聊天一样。 “这里居然会有这种鱼。”宝木抓着后脑勺。 小澜扭头看他，“这是什么鱼啊？” “这个好像是鲶鱼，”宝木指着水中的三只鱼，说道，“鲶鱼就长着这样的胡须和嘴巴。” “鲶鱼……” 沙漠中的绿洲里，为什么会出现鲶鱼？ 这些鲶鱼代表着什么东西？ 小澜默不作声地捋顺了思路。 鲶鱼，这是自己第四次听到这个词了。 陆千千说，游戏内部会安插一些假玩家进来，而那些假玩家，就被称作鲶鱼。 小澜的视线回到那三条鱼身上。 “小澜？”宝木好奇地瞅着小澜，“你怎么了？” 小澜下定决心，“宝木哥，咱们捞一条鱼上来看看吧。” ：。： 第二百二十九章 死鱼 二人看着对方，愣了很久。 “小澜你要是饿了桌布里还有吃的……” “不是，”小澜无奈地摆手，“我觉得鱼身上可能有线索。” 宝木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配合地跟着小澜一起挽起了裤脚准备抓鱼了，二人一边摆开架势，小澜一边把自己从陆千千那里知道的事情全数告诉了他。 宝木完全惊呆了，“原来这……这游戏那么复杂的吗？” 当然小澜也可以理解宝木这种惊讶，毕竟宝木带着他bug一样的嗅觉和听觉，一路过关斩将几乎没碰到什么坎坷，同样都是玩家，小澜和宝木体验到的难度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小澜低头悄悄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迈步跨进水里，抬头说，“这里不出现别的鱼，偏偏出现鲶鱼，搞不好真的有什么寓意……万一没有的话，我们至少还可以烤了吃掉嘛……” “鲶鱼烤来会腥耶。” “那就算了那就算了……” 小澜没心思考虑鲶鱼的烹饪方式，低头开始瞄准猎物。 二人下水后，三只鲶鱼非但没有一惊而散，反而凑到他们的腿边好奇地打量起来了。 “它们要干嘛？”宝木不禁往后缩了几步。 小澜的两手猛地扎进水面，直接抓住了宝木腿边的那只鲶鱼。 被抓出水面之后，那鱼也不挣扎，只是两鳃开合得频繁了一些，那鱼静静被小澜抱在手中，一双硕大的鱼眼直勾勾地盯着小澜的脸。 小澜被看得都有些毛了，连忙把鱼塞进了宝木手里。 “宝木哥你手大，你拿着。” 二人把那只很像是死鱼但确实还好好活着的鱼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也没发现鱼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要说最不对劲的…… “不是，宝木哥我没文化，你说正常的鱼会用这种眼神看我们吗？” 小澜抓着那条慢条斯理呼吸着的鱼，皱着眉头看向宝木。 “怎么说呢……”宝木认真地沉思了一下，“正常的鱼现在肯定快要窒息了，但它似乎比我们都从容诶。” 不光从容，这条鱼一直用观察愚蠢人类的智慧眼神不屑地瞥着二人。 小澜感觉自己好像被一条鱼的眼神冒犯了。 “宝木哥你说……它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我看好像有点。” 二人拿着那条黏糊糊的鱼，都有点生气了。 “扔了扔了……” 小澜一扬手，那条鱼就回到了水里，但它仍停留在岸边的浅滩上和它的两个同伴一块戏水。 小澜和宝木在水里洗干净了手，宝木在自己的衣服外套上擦手的时候，忽然凝固住了。 “又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了？”小澜看着到处嗅起来了的宝木问道。 宝木努力寻找着气味的源头，最后竟然抬起了双手，把双手凑近鼻子的瞬间，解谜成功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我的手上有血的味道！” “血？”小澜瞪着宝木那双洗得白白净净的手，“没有血啊。” 宝木想起了什么，抓起小澜的右手闻了起来，“小澜，你手上也有！” 小澜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刚才那条鱼。 “但如果是那条鱼身上的味道的话，我刚才就该闻到的。”宝木说道。 的确。 “我们洗手之前，你一直没有闻到血腥味儿对吧？”小澜确认了一下。 宝木点点头。 排除了鱼，那问题一定出现在水上。 宝木把鼻子凑近水面。 “是水上的味道！” 水里出现了血腥味。 二人踮起脚，朝整个水面上望去。 他们的视线从左到右搜寻着。 终于，小澜在她最开始看到鱼跃的位置，发现了波光闪烁下的一丝丝血色。 宝木同时发现了那里。 水面上，一个沾染着血色的黑点漂浮着。 “我去把它捞过来。” 小澜说着就要下水，被宝木拦住了。 “不行！这水不安全。” 二人又环视了几圈，最后绕过湖面来到了距离那个黑点最近的岸边，二人合力从一旁的树上折下了两根长枝，两根枝条拴在一起，长度刚好可及那个黑点。 枝条的末端一挑动那个黑点，黑点就朝着他们的方向挪近了。 倒是很容易。 黑点距离他们还有几米的时候，二人就看清了那黑点到底是什么。 是一只鱼。 确切地说，是一只横漂在水面上的死鱼。 二人把死鱼划到了眼前，但他们都不是很想碰它，直到小澜发现那条鱼的肚皮上有一些奇怪的图案。 “挺奇怪的……”小澜还是用两个手指嫌弃地把死鱼捏到了二人中间，“宝木哥你看上面，好像有字……” “c……有个大写的c，之后还有几个汉字……” 二人的脑袋一起扭到了正确的方位。 “c—孔笛！”宝木喊了出来，“是他！” 小澜抬头，“你听说过？” “c区的孔笛，我在之前的游戏里碰到过他！”宝木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就是第四关，他是我们那一组得分最高的人，他杀了五个人！而且他真的……运气特别好，我和另一个活下来的玩家都觉得他简直就像开了挂一样……” 说到这儿，二人同时想到了刚才那个问题。 “鲶鱼！” “如果说游戏内部真的存在这种玩家的话，那我觉得孔笛确实有可能就是鲶鱼。”宝木又跟着补充了一句。 “那现在这条鱼死了，是不是说明……” 二人交换了一个笃定的眼神。 孔笛死了。 一只鲶鱼，已经死了。 二人又跑回了三只鲶鱼栖息的浅滩，那三条鲶鱼还在原地游弋着，他们轮流抓住了三条鲶鱼，仔细检查起鲶鱼的身体。 没有任何像字的东西。 宝木把最后一条鱼放进了水里，扭头看着沉思中的小澜。 “这三条鱼身上什么都没有。” 小澜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宝木甩掉手上的水，换了个姿势坐在沙滩上，“小澜你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最后一关的任务。”小澜也坐了下来。 宝木点点头，示意小澜说下去。 “我在想……最后一关的任务，会不会是找到所有的鲶鱼玩家，然后除掉他们？” 第二百三十章 沙暴 宝木的眉毛抖了一下。 这个想法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过于野蛮了。 “最后一关，也许并不是玩家之间的比拼，而是普通玩家阵营的人和鲶鱼玩家的对抗。”小澜平静地叙说道。 “但我们并不知道哪些人是鲶鱼啊，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鲶鱼的存在，那……” 宝木注视着小澜阴沉的双眼，顿住了。 没错，既然这样，那最后一关的游戏法则就是…… “自己之外，都是敌人。” 这一关的游戏空间虽大，但资源有限，玩家在不知道游戏规则的情况下，势必会走上铲除其他玩家的道路，到时候，不知道规则的普通玩家面临的就是绝顶的内耗，而真正的鲶鱼玩家则会更容易走向胜利。 真是高招啊。 “但我不认为鲶鱼玩家就真的无敌了，”宝木指着地上躺着的鲶鱼死尸，“你看，这条鱼的死，是不是就代表着孔笛的死？那至少说明，鲶鱼玩家也和我们一样，被这一关的游戏空间支配着。” 短短的时间内，宝木已经悟了。 小澜点着头，“啊，宝木哥真的长大了……” 宝木脸一红，还是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 他一低头，就发现了不对劲。 “诶？” 小澜也发现了。 刚才还在浅滩里游玩的三条鲶鱼，此时正躺在干涸的沙滩上，迎着太阳的暴晒，鱼鳃无谓地开开合合，没过多久，阴翳就蒙上了三只鱼的眼睛。 “它们怎么跑上来了？”宝木于心不忍地把它们丢回了水里。 小澜站起身看了一眼三只鱼留在沙滩上的小小凹陷，又看了看远处的湖面。 “不是鱼跑上来了，”小澜震惊道，“是水面在下降，宝木哥你看！” 二人的视线集中到湖水的边缘。 湖水仍在肉眼可见地向后退去，留下了湿漉漉的裸露沙滩，还有间或几只搁浅的小鱼。 水面在变浅。 湖水，在消失。 二人沿着新出现的沙滩往湖中心走去，湖的内侧越来越深，但湖水消失的速度却似乎越来越快了，简直像是哪里开了一台泵水机把水都抽走了一般。 渐渐的，湖的最深处显露了出来。 二人默不作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最后一口湖水也在他们眼前干涸了。 湖底，倒着几棵造型别致的水草，还有其他几只鲶鱼。 小澜和宝木不约而同地走进了湖底，检查起剩下几只鲶鱼的身上有没有字。 天边慢慢浮现出绚丽的晚霞，黄昏降临。 小澜放下了一只死鱼，眨眨眼睛，才发觉不知从何时起，四周竟起了些风沙。 宝木还在专心致志地看鱼，小澜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却猛地愣住了。 “宝木哥！” 宝木被小澜这声突如其来的呼唤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子，还差点滑了一跤。 “怎么了小……” 他也愣住了。 包围着湖水的树林，那些茂密挺拔的棕树，全都不见了。 风沙吹过一望无际的沙漠，将散乱的黄沙吹向他们。 “树呢？！”宝木瞬间破音了。 我们下来之前还好端端地插在这儿的那一大堆树呢？！ 小澜大口吸着气，努力冷静下来，“宝木哥，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是。”宝木定定地看向小澜。 二人对视了几秒。 忽然，他们如同两只扑食的饿狼，同时蹿向了岸边的沙滩。 宝木迈动长腿，几下就翻回到岸边，手忙脚乱地把装着食物的桌布裹好，又一把拎起了正在不安吼叫着的光之子。 小澜高高地抬起右腿，正准备一步跨上面前的小坡。 猛然间，什么东西狠狠抓住了她的左脚。 “小澜快啊！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小澜用力蹬了几下，脚下的东西没有脱落，反而抓得更狠了。 小澜用手扒住岸上的泥土，扭头看去。 抓着自己的，并不是什么东西。 而是沙子。 确切地说，是流沙。 整个湖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流沙坑。 小澜的左腿正陷在里面。 “宝木哥！” 宝木见小澜迟迟不来，知道一定是出了问题，连忙跑了回来。 “小澜你怎么了？”宝木抓住了小澜伸出的手。 “我陷进流沙里面了，”小澜冷静地说，“没关系，等我放轻松，脱掉鞋子应该就能出来了，慢慢来……” “不能慢慢来啊小澜！”宝木焦急地扭头看了一眼，“后面……后面好像有风暴在逼近……” “风暴？”小澜尖声喊了出来，借着这力气脱掉了左脚的鞋子。 “对……像是海啸……黄沙形成的海啸，在往这里……” “什么？！” 小澜一听到海啸二字，脑袋都麻了，脱掉鞋子之后，脚下的摩擦力小了很多，在宝木的拖拽下，小澜一步跨上了岸。 铺天盖地的黄沙，正从他们来时的方向，朝这里席卷而来。 那黄沙遮盖了天地，小澜和宝木迎着漫天黄沙，顿觉自己的渺小。 那黄沙，可以轻易带走一个人，甚至是一群人，生命对它来讲，和组成它的微砾相差无几。 “跑！” 小澜和宝木没命地跑向沙漠深处。 不远处，还能看到几个林立着的沙漠绿洲，那些绿洲并没有像他们逃离的这个一样干涸消失。 既然是树的话，无论如何都能阻挡些风沙吧…… 二人默契地跑向了距他们最近的绿洲。 黄沙升腾飞扬，在漫眼的黄沙中，那绿洲仿佛散发着圣光的宝石一般，安稳地伫立着。 脚下的黄沙越来越松软，二人的疲倦感也加倍袭来。 这短短的距离，竟然给人一种跑不到头了的感觉。 沙暴距离自己已不足百米了。 小澜看到宝木已经跑到了绿洲的树间，他把光之子丢掉地上，扭头跑了回来。 宝木用力抓住了小澜的手。 小澜感觉力量似乎恢复了一丝。 最后的几米距离，没有那么漫长了。 “小澜……快啊……我们……” 宝木喊着什么，小澜听不太清。 光之子站在树下拼命嚎叫。 夜幕下，小家伙虚幻的盔甲已经出现。 嚎叫声瞬间清晰起来。 终于，在黄沙即将吞噬二人时，小澜和宝木纵身一跃，扑进了树林之间。 回头，沙暴已经不见了。 ：。： 第二百三十一章 消失的绿洲 身后的沙漠重归平静。 几乎是一瞬间，沙暴消失了。 浓烈的晚霞照耀在绚丽的金黄色沙漠和二人头顶的热带植物上，二人从略带潮湿的地面上爬起，望向逐渐隐藏到沙坡背后的太阳。 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绿洲，也已变成了同样的沙地。 宝木蹲下身把被吓得叫个不停的光之子抱进怀中，二人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四周的广阔天地，露出了沧桑的表情。 “看来刚才那个沙尘暴，是为了带走那片绿洲才出现的。”小澜说道。 宝木点点头，“顺便带走我们。” 还好他们跑得快。 “那片绿洲里有身份的鲶鱼死掉了，绿洲就消失了……”小澜猜测着，“会不会，每片绿洲之中，都有一条代表着玩家的鲶鱼？” “然后玩家死了，绿洲就消失，”宝木同意了小澜的观点，接着说道，“那这里共有……” 二人走到了绿洲的另一端，往漫漫大漠的深处望去。 不计其数的绿洲散落在大漠四处，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一般，散发着勃勃生机。 “这也太多了……” 小澜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除了他们以外，玩家全员鲶鱼啊？ 说话的功夫，距离他们几百米开外的地方也刮起了一场铺天盖地的沙暴，转眼间就带走了一个远方的绿洲。 看来又有鲶鱼死掉了。 随着赛程的进行，无论是普通玩家，还是鲶鱼玩家，都将面临更大的危险。 开了挂的鲶鱼尚且如此…… 四下的颜色黑暗下来，小澜和宝木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湖边。 这片绿洲和刚才那片也没什么两样。 二人在水边抖落身上的沙砾，又洗了一把脸。 周围的景物和湖面一样平静。 二人坐在沙滩上，苍白地笑笑。 这种被未知的力量完全支配的感觉，真的不好啊…… “不知道这片绿洲里有没有鲶鱼啊。”宝木随口嘟囔道。 小澜一个激灵，侧过脸望着宝木，“宝木哥，不然我们潜下去瞧瞧？” 宝木吃惊地回望着她，“现在？要不然还是等天亮吧。” 光之子已经昏昏欲睡了，小澜看着一身狼狈的宝木，点了点头，“也行。” 二人倚着同一棵棕树休息起来，放松下来的瞬间，这些天经历过的所有东西全都一股脑涌回了小澜的脑海，疲惫感犹如刚才的沙暴一般猛地吞噬了她。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梦中了。 这次的梦境十分炫目、凌乱，而又普通，专门研究过梦境的小澜知道，这样破碎怪异的画面才是正常梦境的内容。 没有规则的梦境跃动着，转换着，终于停留在一抹完整而熟悉的绿色上面。 “啊！……不！……”那抹绿色呐喊道。 小澜梦中的视线跟随着那抹绿色飞速前进，那抹绿色扬了起来，一张扭曲绝望的脸露了出来。 “救救我！” 是绿毛！ 绿毛趴在地上，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腿，往前方拖去。 “后台！后台！暂停游戏！”绿毛不顾手边嘴边不断翻飞的泥土和杂草，瞪着眼睛吼叫道，“撤销这个怪物点！快他妈的撤销！老子要被淘汰了！……” 小澜自在地调整了一下视角，来到了更高的位置。 抓住绿毛两腿的是两根小指粗细的绿色藤条，在这昏暗的光线和绿草的掩蔽下，小澜刚才都没注意到它们。 再往前看去，视线的尽头，是一潭漆黑的河水，藤条就从那水中延伸出来，此时也正把绿毛往水中拖去。 结合绿毛不断喊叫的话，后台？暂停？怪物点？ 小澜恍然大悟。 原来绿毛也是一只鲶鱼。 当然前提是这梦境的内容是真实的。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无端梦到绿毛呢？ 自己只有触碰到和梦境主人相关的东西时，才能进入真实梦境。 和绿毛相关的…… 小澜看着即将被拖进那黑得如同墨汁一般的河水中的绿毛，心底不禁一抖。 这片绿洲。 这是绿毛的绿洲。 想到这儿，小澜的梦境戛然而止，画面最终停滞在绿毛距离河水还有两三米的地方。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宝木抱着光之子，在自己身侧安静地睡着，小澜喘息着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湖面上倒映着满天繁星和蓝紫色天幕，湖中央，一个黑点静静地漂浮着。 “不好了！”小澜大吼了一声，直接跳了起来，“宝木哥快醒醒！我们得跑！” 宝木原本倚着小澜睡得香甜，小澜这么一跳，直接把他撞到了另一侧，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从地面上爬起。 “什么……” “这片绿洲的鲶鱼死了！沙暴要来了！” 宝木瞬间就清醒过来了，他顺着小澜的手指望过去，漂浮的死鱼印证了小澜的话。 远处，黑云一般的深夜沙暴仿若一张深渊大口，朝这里逼近过来。 几秒钟以后，二人跑出了这片绿洲，此时湖水已经干涸得差不多了，棕树一棵棵消失，又过了一会儿，沙暴卷过这片崭新的荒漠，冲向奔逃的二人。 小澜赤着一只脚，在冰冷的细沙上奔跑，另一个绿洲就在眼前。 宝木跑在前面，不时回头确认着小澜和沙暴的位置。 还好这次他们反应及时，绿洲已经不远了，而沙暴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宝木已经跑到了，他把光之子塞到了衣襟中间，伸出两手迎接着小澜。 小澜用力迈着步子。 还有最后几十米…… 忽然间，小澜感觉自己的身子猛地下沉了一些。 步子迈不动了。 甚至连抬腿都很难做到，那种致命的阻力，就像是什么东西拉拽住自己的脚踝，就像是不久之前陷进流沙时的感觉…… 小澜低头一看，心头顿时冰凉下来。 自己陷进了流沙。 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的自己结结实实地踩进了流沙地里，沙子已经漫过了小腿，眼看着就要吞噬自己的下半身。 完了，这回完了…… 抬头，宝木跑了过来。 “宝木哥别过来！”小澜高声喊道，“别过来！……” 宝木抓住了自己的手。 第二百三十二章 坠落 小澜甩开宝木的手，“宝木哥你快跑，我来不及了，你千万不能……” 宝木不顾小澜的阻拦，发了疯般扯住小澜的胳膊，把她往岸边拖去。 但这只能暂缓自己下降的速度而已。 “我说真的，宝木哥，”小澜努力镇静下来，她忍住声音里的哭腔，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只是个游戏而已，我们不能一起退出，太不划算了……” “你闭嘴！”宝木的哭吼震得小澜愣了一下。 一直以来都温柔羞怯又有些胆小的宝木，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喊出这样的话。 光之子也从宝木的怀中探出了头，咬着小澜的袖子把她往外拖。 小澜默默看着这样的宝木。 她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想念过现实世界，从未如此想念过自己的同伴。 身后的沙砾在抽打自己的脖颈，不用回头看，小澜也知道，沙暴不远了。 自己是没用了，但宝木还有机会。 小澜拼命抽回自己的一只手，伸进了口袋。 她把自己全部的家当——笔、碟子、还有已经没有什么用了的定风镜全部掏了出来。 之后，使劲塞进了宝木怀里。 猛烈的风沙骤然笼罩了他们，小澜感觉自己像是失明了一秒。 宝木旋转着，呐喊着，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风沙撕扯着小澜的上半身，小澜并没有像她意想中一般被风吹起，她的下半身仍然紧紧陷在流沙中，身体被这两股力量同时拉扯着，破碎的痛苦快把她残余的理智消磨干净了。 痛。 太痛了。 小澜从未想象过自己居然会是这种死法。 会被活活撕开吗？ 风沙持续肆虐，小澜在剧烈的疼痛中变得麻木了，慢慢的，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就在小澜不再希图有什么变故发生时，风暴竟有缓慢削弱的趋势了。 风暴没有离开，而是原地变弱，向上的拉力一消失，流沙的力量便死灰复燃。 失去了全身力气的小澜任凭流沙吞噬了她的双腿，漫过她的腰腹。 还好还好，窒息至少比被撕碎了强…… 诶？好像还是窒息更难受一些吧？ 没等小澜比对出这两种死法哪个更痛苦，金黄的沙砾已经淹没了她的肩膀，小澜高高抬起双手，想要给这个残酷的游戏空间留下最后一抹痕迹。 沙漠重归平静，月光安详地照耀着这片黄沙。 一双小手，在流动的黄沙上轻轻颤抖着。 没过多久，那双小手就消失了。 这片沙漠还是那般祥和。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宝木大声呼唤着小澜的名字，但他的声音早已散在风暴中，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了。 狂风把他卷向了半空，宝木紧紧抱着光之子，还有小澜在分别的一瞬间塞给自己的东西。 他看不见小澜了，或者说，除了漫眼的风沙，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宝木在风中旋转沉浮，虽然头晕恶心，但风的中央，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可怕。 风力渐渐小了，在这风暴难以承载宝木自身的重量时，一个风尾将他挑起，甩落，失重感袭来，两秒钟之后，宝木就趴在了一片松软湿润的沙地上，浑身酸痛地爬了起来。 一片绿洲。 风沙把宝木丢进一片陌生又熟悉的绿洲中之后，就姗姗退去了。 “小澜！……小澜！……”宝木在空荡荡的漆黑大漠上喊叫着。 一派寂静，没有回答，甚至连回声都没有。 光之子哼唧着钻出宝木的口袋，小家伙的头顶也落满了细沙，宝木每呼唤一声，光之子都会跟着他嚎叫一嗓子。 喊了足足三分钟，一人一兽才接受了现实。 小澜不见了。 而且，小澜很有可能已经退出了游戏。 宝木抱着光之子失魂落魄地走到湖边。 黝黑的湖水像是镜面一样，倒映着天顶的澄明月亮。 还倒映出了他们狼狈的模样。 宝木做了几个深呼吸，默默把脸洗干净了，又掏出怀里的道具，洗掉上面的沙子。 他侧过头凝视着光之子，小家伙安心地呆在主人身边，轻轻地舔舐着湖水。 只剩下自己，得更努力才行了。 他伸出手抚摸着光之子的头顶，小家伙抬起头，大眼睛闪闪发光地瞅着宝木，两行泪痕还挂在毛茸茸的脸上。 “我们现在就走吗？”他轻声问道。 光之子甩了甩脑袋，温顺地倚靠在了宝木脚边。 夜色还很深。 但在这大漠里，不能等。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宝木酸涩地抱起光之子，慢慢走到了绿洲边缘，最后呼吸了一口还算是清新的空气，迈步走上了沙漠。 他选择了能够最快走出沙漠的方向，从黑天走到了白天，中间路过了三四个绿洲，还在其中一个绿洲上躲避了一场风暴。 晨光破晓，宝木抬头，终于看到了视线尽头的斑驳丛林。 前面，又是一个新的地方。 他回过头看着漫漫大漠，小澜就在这片沙漠的某个地方，或许藏在绿洲里，或许……沉睡在沙砾之间。 宝木叹了一口气。 转身，走进了面前这片崭新的原始丛林。 *** 沙子。 到处都是沙子。 沙子包围着自己，沙子夺走了代表着生命的空气，沙子从各个方向挤压着自己。 小澜感觉沙子已经涌进了自己的胸腔、腹腔，甚至自己的大脑，也许，自己已经变成了沙子，只是自己还不知道吧…… 小澜在漆黑的流沙之间持续坠落，体内的空气被一点点挤了出去，她决定收回刚才那句窒息比撕碎要好一点的话。 难受啊，难受…… 但是还好，就快结束了。 现实里有等待自己的同伴，还有火锅烤肉蛋糕冰淇淋…… 小澜振奋了一下精神，期待起了自己的死。 持续下坠……下坠……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发出濒死的警报信号，小澜清晰地感觉到最后一丝空气被压出了体内。 心头嘣地响了一声。 身上的所有感觉，顿时消失了。 眼前模糊虚幻的黑瞬间变成了彻底的漆黑。 这就是比黑更黑的黑吗？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这就是…… 砰！ 剧痛袭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消失的大漠 以疼痛最先出现的地方开始，小澜的痛觉、触觉、听觉……一点点回到了体内。 视觉似乎也回归了。 小澜做了个睁眼的动作，又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因为没睁眼才看不见东西的。 周围是一片无根无底的黑，小澜能感觉到身下坚实的土地，还有手边的潮湿泥土，鼻腔里的柔软空气带着土壤和草芽的香气。 很熟悉，很熟悉。 但这个气味，不属于十日宴，更不属于这个钢筋水泥修建出的游戏场馆。 小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里不是现实中的世界。 自己还没回到现实吗？ 还是说……死掉以后就会被发配到这样一个地方来？ 小澜站起身，一边小心翼翼地探索着脚下，一边往前走去。 地上有泥土，有石块，还有草叶，耳边清风吹过，甚至还能听到树叶沙沙声。 不是……难道自己瞎了？ 不会吧？ 小澜又使劲揉了揉眼睛。 也不疼啊，不干不涩，感觉十分健康。 算了算了。 走着走着，往前伸出的两手忽地摸到了一棵粗糙的树干，小澜绕过大树，接着往前走。 看来这里是片森林。 过了一会儿，脚下的土地开始变成了上坡，应该到了一个山脚下吧。 小澜扶着看不见的树干，走上山坡。 在山上，能听到一些渺远的回声了，风声中糅合着什么，小澜听不清。 要是宝木的话，应该可以。 想到了宝木，小澜才终于有了一丝提前结束了游戏的心酸感，不知道宝木现在怎么样了，是侥幸活了下来，还是和自己一样，死掉之后被丢进这样一片漆黑的林子。 最好，宝木已经走出了沙漠。 小澜思绪神游，右脚往前一探，居然空了。 她连忙抓住身侧的大树，放低身形踩了踩。 还好，只是走到了下坡。 小心一点，还是没问题的…… 然而忽然间，小澜探出的脚踩到一丛虚浮的落叶上，并猛地陷了进去，她的身体随之一滑，指甲在树干上留下了五条划痕，还是没能停止跌落的结局。 小澜倒地、下坠、打滚…… 可真是倒霉透了。 “嗷……我的妈呀……” 小澜听着自己的哀嚎和哀嚎的回声，后腰重重撞上一棵粗壮树干之后，她终于停下了，小澜都分不清疼的到底是新伤还是旧伤，反正是一身的伤，哪里都痛。 她趔趄地爬起来，手脚并用探了探，发现自己终于掉到了山脚下。 还是山下安全。 小澜整理了一下衣服，揉了揉身上的淤青。 耳边是好听的风声。 “真是的！”小澜气鼓鼓地踢开一颗石子，不满地埋怨了一声。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 响亮的回声蔓延开来。 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 “到底要我干嘛啊？……” “干嘛啊干嘛啊干嘛啊……” 真讨厌，回声也这么讨厌。 小澜趔趄地走出了几步。 “这里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吧？” “一个人吧一个人吧一个人吧……” 小澜感觉自己受到了嘲讽。 她瘸着腿，拨开一丛枝叶。 “……这里……” 她整个身体，身体里的血液，身体外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 “……这里……” 这不是自己说的话。 这里，有别人的声音。 *** 这片丛林乍一看起来，与宝木之前遇见过的雨林没什么区别，只是比那片雨林多了些东西。 丛林内部，生长着许多颜色诡异的奇花异草，橘色花瓣和淡紫色藤条在风中微微摇摆，像在宣誓主权一般，威胁着外来者不要轻易靠近。 小澜扭头看看风沙弥漫的沙漠。 总得在两难之间做个选择。 但只有继续探索，才有破局的可能。 宝木避开脚下长着一副危险模样的石蕨，轻轻进入了丛林。 丛林里只有植物，没有动物，这让宝木更加坚定了这里的植物有毒的想法。 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落叶和泥土间回响，忽然间，他停下了。 宝木的耳朵动了动。 光之子探出了头。 它雀跃地活动起来，想要跳出宝木的怀抱，被他一把按住。 “嘘！——” 沙沙……沙沙…… 远远地，有其他人的声音响起。 宝木想起了小澜的设想，首先警惕起来。 自己之外，都是敌人。 但…… 潮湿腥酸的空气中，飘悠悠出现了一抹熟悉的气味。 光之子率先辨认出了那股气味，欢快地嚎叫了一声。 宝木也终于回忆起来了，这气味的主人…… 一丛两米高低的蓝黑色花丛背后，冒出一张精致的脸。 “光之子？” 阿真的及肩长发滑落至脸颊侧边，蓝紫色花瓣衬托出那张苍白削瘦的脸，阿真比分别时又瘦了些，也憔悴了些，但生机勃勃的眼底仍然明亮。 “阿真！”宝木和光之子一块嚎叫起来，委屈巴巴地跑向了那个一脸困惑的男孩。 “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阿真从花丛后走出，果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不知道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诶？怎么只有你一个？小澜呢？” 宝木终于被这句话破了防，边哽咽着边对阿真讲述起了大漠里发生的事。 “鲶鱼的绿洲？”阿真瞪大了眼睛，“你们发现了这样的沙漠？” 宝木点点头，“每一片绿洲，都代表着一只鲶鱼的存在……” “那片沙漠在哪里？”阿真急忙问道。 宝木愣了一下，看着阿真焦急的样子，缓缓指向身后，“你……你要去那片沙漠？” “要是没弄错的话，那片沙漠就是……”阿真的话说道一半，忽地转移了话题，抬眼看向宝木道，“你能带我去吗？” 宝木和阿真深深地对视了几眼，随后他无奈地认识到，或许自己内心深处，也有一个不那么理智的地方，是想要回去的。 他点点头，“我带你去。” 宝木带着阿真无声地踏上了来时的路。 可能是因为二人的疲惫模样带来的低气压，二人一路无话，宝木不甚在意，毕竟自己并且深入这片丛林，沙漠就在不远处等待着他们…… 然而，沙漠不见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悬崖 “不对啊，”宝木看着脚下那株石蕨，几分钟之前，自己刚刚从这里走过去，“不对！这里……前面明明应该就是沙漠了呀！”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面前的，还是那片幽深的原始丛林。 “我敢保证！我真的敢保证！……”宝木指着那株石蕨慌乱地喊道，“当时我从沙漠中走出来，这是我避开的第一株植物，就是它，我不会认错……” 光之子似乎是接收到了主人的心情，跟着一起叫唤起来。 阿真默默看了一眼那株石蕨，又蹲下身在地面上检查了一会儿，站起身，满面严峻地望着远处的丛林，“我相信你。” 宝木的解释一下子显得有点多余了，他张张嘴，嘟囔道，“这里应该是一片沙漠的，可是……” “这就是游戏空间，游戏不会由着我们的需要变化，只会按照游戏的选择来活动，”阿真叹了一口气，“我相信你的话，你看，从这里开始，地上才出现了你的脚印，我知道你没有说谎，是游戏想让我认为你在说谎。” 宝木看着自己的脚印，半晌，才想起抬头凝视阿真落魄的样子，问道，“你怎么搞成这样？” 阿真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阿真的衣服上多出了好几道撕开的口子，头发也纠结成一团，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凄惨。 见阿真露出有些犹豫的表情，宝木接着说，“还是不能告诉我们？” 阿真没否认。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听到那个沙漠的时候这么激动吗？”宝木紧跟着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阿真的眉头舒展开来，看来这个问题不是什么禁忌。 “你们错过了一个直接通关的机会。”阿真言简意赅。 “哈？”宝木探头，“直接通关？” “你们也发现了，沙漠上每一个绿洲的湖中，都有一条代表着鲶鱼玩家的鲶鱼，”阿真嫌弃地捋了一下他自己的头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那片沙漠会在你们面前开启，但事实就是，那片沙漠应该就是这个游戏的核心空间，那些鲶鱼，才是鲶鱼玩家在游戏系统中的实体……” 宝木明白了，“所以，我们只要杀死那些鲶鱼……” 阿真重重点了点头。 “你们差了一点点啊……” “我们不是差了一点点，”宝木坦言，“说起来容易，但是这件事根本没那么简单，你看，小澜已经失踪了，我也差点被风沙吹死，如果不是刚好落在了绿洲里，我现在也已经退出游戏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激动，”阿真拍拍宝木的肩膀，“至少比一个个找到鲶鱼玩家再除掉他们要简单得多吧？” 这倒是事实。 宝木冷静了下来，他竭力克制住口气里的那一点点小愤怒，问道，“那……那你又要走了呗？” 阿真看着宝木那副样子，淡淡笑了一下，“我不走了，咱俩一起。” 宝木扭过头直视着他，“你师父不是给你布置任务了吗？你任务完成了？” “呃……算是吧。” 宝木没那么生气了，“那你得到什么线索了吗？咱俩去哪儿？” “去找沙漠，找小澜。”阿真点着头说道。 “沙漠？”提到小澜，宝木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真……真能找到小澜吗？” “不找找怎么知道？”阿真抓起宝木的手臂，“走吧，你要对小澜有点信心，我就感觉那丫头不简单，她能照顾好自己。” “可她陷进流沙里了……根本躲不掉风沙……” “有办法，她肯定有办法，你没发现她比咱俩都聪明吗？……” “你说得对，小澜可厉害了，但那可是……” “哎呀聊点别的，咱们聊点别的。” “聊点别的？……那你是怎么知道沙漠是核心区域这件事的？” “我们这么大的门派，派人进来之前，不得提前做点工作嘛……” “那之前几关……” “之前几关没有，我师父只打听了最后一关的东西，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前几关会难住我……” “……好吧……” 二人聊着天，踩着暮色，走进了丛林深处。 ***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萦绕着她。 小澜猛地抬起了头，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谁？” “……这里……” 在她的右手边，就在那丛看不见的枝叶背后。 小澜用手胡乱地拨开树枝，俯身凑过去。 “……这里……” 那声音从下面传来。 这女人的声音，和这里的空气，和这里的风声一样，让小澜感到熟悉。 天边隆隆作响，是雷雨在靠近吗？ 小澜摸到了身侧的树干，紧紧抱着树干，俯身。 “……这里……” “有人吗？” 没人回答。 小澜咬着牙，一点点蹭到树丛前面，朝着前方探出了一只脚。 下踩，下踩…… 小澜的心脏随着她那只脚缓缓下沉。 踩不到底。 她收回脚，蹲下，摸向前方的地面。 踏实的地面延展着，之后，断开了。 自己前方，是一个悬崖。 那个声音，在引诱自己走进悬崖。 小澜往后退了几步，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还好自己刚才撞在了一棵树上，要不然可能就直接滚下悬崖了。 而那个声音…… 小澜竖起耳朵听了听，那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没有放弃害死小澜的念头。 “……这里……” “……这里……” 就像是恶魔的低语。 “我不听你的，”小澜气哼哼地坐在地上，决定一会儿还是匍匐前进吧，“坏女人。” 一道滚雷逼近，低沉的轰隆声从天的一端传播至另一端。 鼻子下面的青草香带着雨前空气中浓浓的臭氧味，钻进小澜鼻腔。 小澜跪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攀爬。 第一片雨水降落，砸到第一片落叶上。 雨声、风声、落叶婆娑…… 雨声乍起的瞬间，小澜瞪大了眼睛，身体僵住了。 她想起来了。 但这不可能……哪怕和现实再相似，也不可能会出现这种事…… 这个场景，她的确见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又一具尸体 夜色深沉下来的时候，阿真和宝木依然没有找到走出这片丛林的路。 阿真的步伐缓慢，宝木不时扭过头看看他苍白的脸，“阿真，你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这里哪有东西可以吃啊，”阿真苍白地笑笑，“和你们分开之后，就没吃过了。” 宝木担忧地瞅着阿真微微打颤的双腿，“这样不行啊。” 这样下去，还没被怪物打死呢，就要先饿死了，这像话吗？ 之前小澜从梦中取出的食物，都散进了风沙，浪费掉了，现在他们手边空无一物，唯一的希望就是小澜留下的黑瓷碟。 宝木从衣襟中掏出黑瓷碟，问道，“用这个，就能从梦里取出食物，对吧？” 阿真打量了一眼黑瓷碟，点头道，“这个道具叫骨碟，它的功能就是连接梦境和现实。” “这原本是小澜的道具，但是她把它们塞给了我，”宝木失落地摩挲了一下骨碟的边沿，“这样的话，我可以使用它们吗？” 阿真指着宝木头顶，“现在，这些道具显示在你的头顶，按照游戏规则来讲，这些道具已经属于你了。” 光之子好奇地嗅着骨碟表面，过了一会儿，小家伙被阿真抱开了。 宝木捧着骨碟，躺在了一片空地上。 他有点紧张，阿真抱着光之子，也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 “要是不行就快醒过来，”阿真叮嘱道，“食物不是最重要的事。” 宝木答应了，有些不自在地合上了双眼。 他本以为在这种环境下，自己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进入一个有食物存在的梦境，谁知在眼睛合上的瞬间，意识就模糊了起来，在半梦半醒之间，宝木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还有几声喊叫，还没分清这些声音到底来自梦还是现实，宝木的意识一坠，迅速沉入了梦境。 宝木刚一闭上眼睛，阿真和光之子的头就朝着同一个方向警惕地转了过去。 深林中，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响动。 光之子的虚幻盔甲骤然膨大，几乎都能够把阿真和躺在地上的宝木笼罩起来了。 窸窸窣窣…… 又是一阵响动。 那里一定有活物。 “什么人？”阿真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玩家吗？” 阿真的声音在幽林中回荡开来，糅合着光之子威胁般的低吼。 之后，林中的声响便消失了。 阿真警惕地靠近了宝木的身体，宝木的眼皮轻轻颤抖着，显示他此时正处于睡梦中。 光之子仍然死死盯着那个方向，故作凶狠地发出呼噜噜的吼叫。 它应该是闻到什么味道了。 但自己闻不到。 如果是宝木的话，一定也是可以闻得到的吧，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太没用了，就跟在现实中一样，自己真是没什么用啊。 阿真陷入了一直纠缠着他的苦闷情绪中。 五更天有那么多天赋异禀的弟子，师父偏偏挑中了平庸的自己作为他的亲传弟子，又偏偏派了自己来参加这个游戏，果然，被自己弄得一团糟。 阿真把光之子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单膝跪在宝木身侧，准备随时抱起沉睡的他，展开防御。 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保持着神经的紧绷。 直到宝木猛地坐了起来，把他吓得差点弹了出去。 宝木喘着粗气，坐起身，怔怔地望着铺在他身上的各种食物。 “哇，还真能带出来，”宝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天呐，倒是没……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可也不简单，原来小澜平时就是这种感觉啊……” 宝木还沉浸在第一次穿梭梦境的奇妙感觉中，半晌，才注意到身旁差点被吓出心梗的阿真。 “诶？阿真你怎么了？” “那边有动静，”阿真指向前方，“你能闻到什么气味吗？” “气味？”宝木竭力清醒过来，很快便找回了状态，吸起了鼻子。 饿极了的阿真安静地撕开了饼干的包装纸，默默吞咽起了食物。 嗅嗅……嗅嗅…… 光之子见主人醒来了，哼哼唧唧地爬回到主人膝头。 宝木的眉毛陡然一立，“血腥味。” 阿真差点被噎死，“咳咳……什么？血……血腥味？” “那边，有血腥味，”宝木往前一指，“只不过味道很淡很淡，应该距离我们不近。” “我们去看看。”阿真当即站起了身。 “你先吃完，”宝木拦住他，“先吃饱，不着急，这里还有水。” “那边有血腥味诶……” “我知道，但就算我们现在出发也……”宝木纠结了一下用词，“怎么说呢，也来不及了，因为我能闻出来，那个人已经……” “什么意思？那里真的有人？”阿真瞪大眼睛，“来不及了是指……那人死了吗？” 宝木弯腰拿起地上的矿泉水递给阿真，沉重地点点头，“有一段时间了。” “这不可能啊……” 那个声音明明距离自己很近，而且刚刚消失没多久。 “前面的树林好像很密，我担心这里的鲜艳植物会带毒，咱们还是等着天色亮一点再出发吧，”宝木拧开另一瓶水，“而且你……你就别逞强了，阿真你差点被你自己饿死，你难道不知道吗？……” 听了宝木的话，阿真撕开了一袋面包静静啃了起来。 “叫我说你什么好呢？饿了也不知道找吃的……”宝木难得地担任起了唠叨的角色，“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也对，你看不到，你的脸比纸都白，要是小澜在的话肯定抓着饭往你嘴巴里塞……” 阿真没反驳，就一直这么吃吃吃，直到天边亮起了丝缕晨光。 虽然阿真不愿意承认，但吃撑了之后，自己疲软的四肢果然恢复了力量。 诡异危险的丛林在他们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阿真站起身，“我们出发？” 二人把剩下的几个面包揣了起来，便朝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他们走了将近二十分钟，还是没有看见血腥味的主人。 “真在这儿吗？”阿真左顾右盼，“你能闻到这么远的气味？……” “在那儿！”宝木喊道。 宝木再一次用事实证明了自己，他的鼻子，绝不会出错。 视线的尽头，错杂的树林间，一具男人的尸体高高挂在粗壮的树干上，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淌到树下，渗入了土壤。 第二百三十六章 猎杀小队 走到这里，阿真才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阿真看着宝木聚精会神的模样，对他的钦佩又多了几分。 宝木盯着那具尸体，走近。 男人的头颅低垂着，看不清长成什么模样，二人凑近了一些才发现，一支短箭钉在男人胸口，将男人的尸体固定在树干上。 阿真拔下那支箭，宝木把男人的尸体放到了地上。 是个对于二人来说都完全陌生的男人。 阿真打量着那支木箭，“这……不像是森林里的怪物会做的事。” 宝木正检查着男人的伤口呢，闻言抬头，“你的意思是，这是玩家做的？” “我觉得有可能。”阿真颔首。 “那这支箭是道具吗？” 阿真摇摇头，“不是，特殊道具里没有这号东西。” 木箭的表面不算光滑，仍有几根粗糙的木刺立在上面，男人的鲜血深渗进去，为这支锋利的木箭包裹上了一层危险的戾气。 二人的视线集中到那支木箭上，“难道，这是玩家专门制作出来用以攻击的武器？”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真想了想，“要不然，你试试看进入他的梦境。” “进入他的梦境？”宝木有点懵，“要怎么做？” “骨碟不仅可以连通梦境和现实，还能让你通过梦境，看到其他人的经历，”阿真耐心解释道，“小澜就是这么做的。” “但小澜本来就……” 宝木看着阿真好奇的眼神，闭上了嘴巴。 “本来就什么？” “没什么，”宝木拿起骨碟，“那我……我要怎么做？” 几分钟后，在阿真的指导下，宝木把骨碟抱在怀里，躺在了地面上，右手轻轻搭在男人的手臂上，合眼。 失去意识之后，他并没有立刻进入梦境。 宝木感觉自己在一片漆黑中漫步了很久，就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他走啊走，走啊走…… 直到看见了远处一个微微发光的白点。 他抬腿朝那个方向奔跑，很努力地跑，拼了命地跑，但他的双腿却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没有半分靠近的意思。 梦境中的无力感。 又过了很久。 耳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模糊的声音。 身后有人猛地推了自己一把。 宝木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去，远方的白色光点飞速逼近，逐渐扩大成了一个散发着白光的神秘圆环，宝木跌进圆环之中，被铺天盖地的白光笼罩了。 白光散去时，宝木发现自己依然在奔跑。 四周依然很黑。 但这里已经不同了。 五感上传来的信息同时告诉了宝木答案，自己回到了丛林中。 夜晚的丛林里。 宝木的身体虽然在奔跑，但并不受他控制，这种感觉很新奇，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袖子和裤子，宝木明白过来，他竟然真的成功进入了那个男人的梦境。 男人敏捷灵巧地飞快奔跑着，从他这非同凡响的敏捷度上判断，这人肯定是专业的运动人员。 男人不时扭过头看一看，连擦汗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只管狂奔。 他在逃跑。 他遇到了什么？ 身后的动静被掩盖在了男人的喘息声中，宝木只能感觉到男人警惕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身旁的树木变得眼熟了起来。 这里……不就是男人死去的地方吗？ 果然，男人猛地停下了脚步。 喘息声粗重。 面前的树丛沙沙作响，半晌，从树丛中走出了一个黑影。 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那是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黑衣男手中平举着一只拉开的弓弩，一边靠近，一边低声命令道，“不许动。” 自己举起了双手。 身后的树丛也响了起来，宝木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也出现了一个人，一直追赶着自己的，应该就是他。 “放过我，我只是个普通玩家，”自己举着手说道，“我的分数很低，根本不会对你们构成威胁。” 身前和身后的两个男人都凑近过来，两只弓弩指着自己。 自己后退着，后背贴到了树干上。 身前的男人用弓弩指了指自己的手，“把你的道具交出来。” “我没有道具，”自己诚恳地说道，“我只拿到了一支笔，但是在前面已经用掉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真的……” 身后的男人扭过身子，朝着自己面前的黑暗树丛问道，“艾萝，他说的是真的吗？” 树丛间的黑暗凝固了几秒，沙沙声传来，伴随着不疾不徐的沉稳脚步，一个粉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树间。 蛋糕裙女孩艾萝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手中平端着什么东西，向他们走近。 “稍等一下哦，”艾萝伸手在那东西上扒拉了一下，“东西刚刚到手，我还有点不会用诶。” 艾萝走到他们身旁，宝木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艾萝的年纪也就二十出头，此时正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中的玩意，那是个黑乎乎的小匣子，看起来有点像音响，右上角有个绿灯长亮着，是宝木从未见过的东西。 “啊这个这个，好像是安全的意思，”艾萝指着那个绿灯，“这么说他的分数应该的确不高哦，没什么用来的，至于道具嘛……要怎么看呢？” “系统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们所有玩家的数据吗？”一个男人没好气地抱怨道，“非要给我们这种东西。” “我身上真的没有道具，”自己说道，“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搜身。” “不是所有道具都有形态的哦，小哥哥。”艾萝抬头冲自己甜甜一笑。 “你行不行啊，”另一个男人也没了耐心，“要不我看看……” “你抓好你的弓，别叫他……” 说时迟那时快，自己猛地跳了起来，就连宝木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已经扑向了面前的艾萝。 宝木理解身体主人的想法，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是这个局里唯一的突破口。 但小姑娘的花容仅仅失色了半秒钟。 下一刻，眼前的黑暗中猛然飞来一支木箭，木箭径直穿透了自己的胸腔，巨大的冲击力将自己的身体牢牢钉在了树干上。 第二百三十七章 梦中梦 生命的气息一点点离开了这具身体，同样快要离开了的还有宝木的意识。 视线的最后，宝木看到黑暗的树丛中间，浮现出了一张模糊的脸。 身边活着的几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宝木没有看清楚那张脸。 但他闻到了。 是熟悉的人的气味。 但…… 想不起来了。 以上想法出现的时候，宝木已经离开了男人的身体，回到了那片黑暗中。 宝木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继续在黑暗中行走，他没想到退出梦境也是需要自己努力的，他同样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他闻过之后就忘记了的味道。 那个射出木箭杀死男人的人，自己一定见过。 是谁呢？ 他努力拱着鼻子，企图唤回所有记忆中的气味。 太难了。 可能之后再次碰到那个人，自己才能想起来。 宝木叹了一口气，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 他的手指一直在太阳穴上揉动。 有点痛。 像是刚刚通过电一样。 难道这就是自己忘记那人味道的原因？ 宝木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他合上眼睛，尽力把目前为止呈现在他眼前的凌乱线索回顾了一圈。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虽说没有回忆起来那个气味的主人，但宝木想起来了另外一些东西。 进入男人梦境的时候，也是在这片黑暗中，自己的耳后曾经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他后悔自己居然才想起来。 那是小澜的声音啊。 *** 小澜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梦境中醒来。 自己刚才正在思考这游戏和现实的关系，忽然像是被谁打了一棍子一样，猛地昏倒了，梦中，她看见宝木在一片黑暗中行走。 小澜很快就明白了，应该是骨碟将两个使用者的梦境连在了一起。 这么说，宝木已经学会了使用这个道具，而且，看来宝木还活得好好的呢。 令人欣慰。 但是宝木看上去，还不是很习惯…… 宝木在原地徒劳地奔跑着。 他还不会追逐梦境。 小澜凑到宝木身后，先说了一句，“宝木哥，我还活着。” 紧接着，她伸出手，把宝木推向了迎面袭来的梦境世界，之后，她醒来了。 现实还不如梦境呢，梦里至少还能看到宝木的背影，而这里，只有黑暗。 还有那种勾起自己汹涌回忆的感觉。 那是这一切的开始。 界碑。 阳江，学校，教室里的梦。 虽说看不见眼前的画面，但小澜清楚地知道，这里就是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地方，那个出现了界碑的地方。 那座山。 小澜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场景会出现在游戏里。 最后她只能选择另一种解释——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做梦。 所有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意识投射出来的东西。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背后的事情，自己简直不敢想象。 小澜站起身。 那么或许……自己可以找一找梦中的界碑。 远方的雷声划过天边，小澜朝着轰雷的方向走去。 *** 宝木还没醒过来，他有点着急了。 自己有一肚子的信息要告诉阿真，可偏偏陷在了这里，进不去出不来。 做了这么久的梦，阿真会不会以为他出事了？ 最可怕的是，自己会不会醒不过来了？ 那阿真该…… “咝！——” 手臂忽地传来一阵刺痛，宝木抬起右臂，发现一道细长的划痕竟凭空出现在了自己的小臂外侧，那道伤口带来了强烈的灼烧感，和他太阳穴的胀痛简直上下呼应了起来。 与此同时，宝木感觉自己的世界开始了颠簸。 他站不稳了，脚下一软，向后仰倒。 他没有跌到地面上。 他的身体穿透了地面，直直下坠，宝木叫嚷着，感觉怀中忽然多了些东西，那东西不安分地翻腾着，毛茸茸的…… “嗷呼——嗷！——” 耳边传来光之子威胁的低吼。 沙沙……沙沙…… 喘息声。 宝木睁开了眼睛。 终于醒来了！ 宝木感动得都快哭了，但他很快就发现，现在不是应该热泪盈眶的时候。 自己正趴在阿真的背上。 阿真背着自己，在这片丛林中飞快奔跑着。 “阿真？”宝木的声音都有点哑了，“出什么事了？” “你醒了……”阿真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跑得更快了。 光之子见主人醒来，低吼立马变成了嘤呜嘤呜的撒娇。 “怎么回事？你跑什么？”宝木侧过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右臂，果然，上面有一道正在淌血的划痕，“我这是……” “先不解释，有人在追我们，”阿真一边喘息着，一边低声说道，“你伤口还好吗？” “我没事，你放我下来吧。” 宝木落了地，二人一道奔跑起来，速度便快了很多。 “谁在追我们？”宝木回头看看。 “我不认识，大概两三个人，应该就是杀死那个人的团队，”阿真指向一个凸出地面的小山坡，“但我应该已经甩掉他们了，我们先去那里躲一下……” 二人敏捷地越过坡地，躺在山坡背面的凹陷处调整起了呼吸。 阿真探出头，警惕地环视了一圈，缩回身子，“应该是甩掉了。” “你看见的是不是四个用弓弩的人，中间还有一个女孩？”宝木用袖子止住了血，问到，“我的伤口是他们做的？” 阿真点头，“你在梦里看见了？” “看见了，”宝木舔了下嘴唇，连忙把梦里的信息一股脑倒了出来，“那个人就是被他们包围之后杀死的，而且我怀疑他们四个都是鲶鱼，因为除了弓弩之外，他们还有一个特殊的探测道具，那个道具似乎可以探测出玩家目前的得分和道具拥有情况，听他们的口气，这些东西都是系统发给他们的……不过你先放心，我闻过他们的气味，他们已经不在这附近了。” “我早该猜到的，”阿真把凌乱的发丝整理到耳后，“普通玩家不知道规则，但鲶鱼玩家知道，果然，他们已经开始联盟，共同铲除普通玩家了。” 宝木则焦急地问道，“你见到那几个人的模样了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夜树 阿真点点头，“两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还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应该是白色的吧……” “还有一个呢？”宝木赶紧追问。 “还有一个？”阿真皱着眉头，缓缓摆动了一下脑袋，“我只看见了三个，他们一共有四个人吗？” 阿真也没能看见第四个人的模样。 宝木轻叹了一口气，“对啊，他们至少有四个人，那个男生就是被第四个人杀死的。” “那他才是最危险的？”阿真秒懂。 “不光如此，”宝木按压着太阳穴，“我总觉得好像……好像我碰见过那个人，那个人应该是个熟人……但……咝——” 宝木痛得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太阳穴上的血管正在突突跳动着，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苏醒一样。 “你没事吧？” “没事……”宝木用力摇晃了两下脑袋，“对了，我在梦里听见了小澜的声音。” 一想起小澜，太阳穴的胀痛居然慢慢平复下来了。 “小澜？你梦见小澜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好像听到小澜对我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 “没听清，”宝木拿下手，神采奕奕地坦言道，“但我感觉，小澜可能还没有死。” 就连阿真也无比笃定地说道，“她一看就不是那么容易死掉的人。” 小澜在遥远的树下打了个喷嚏，随手从地上捡了一片树叶，蹭了蹭，接着摸黑往前走去。 二人等到周围的树丛恢复了平静，便从土坡后面走了出来。 他们待在对方身边，都体会到了巨大的安全感。 “小心一些……”阿真拨开面前的树枝，“在这里，危险的，可不止是那四个鲶鱼。” 宝木看着阿真精瘦的手臂和双腿，这么消瘦的身体，刚才居然背着自己跑得那么快，简直就是第二个傻子哥啊…… “刚才辛苦你了，”宝木才想起来道谢，“要是你没有背着我一起跑，我现在估计已经是筛子了。” “那么客气干嘛呀，”阿真笑了笑，打趣道，“我背着你跑，刚好箭也扎不到我身上。” 诶？ 宝木抬起右手去扫开面前的枝叶，余光一瞥，发现自己缠绕在伤口处的袖子居然又开始渗血了。 “奇怪了，”宝木拆开袖子，检查起伤口，“怎么出了这么多血？” 手臂上那道浅浅的划痕并没有为宝木带来太强的痛感，伤口边缘的皮肤已经微微泛白，一看就是血已止住的模样。 “怎么了？”阿真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宝木重新包扎好伤口，跟了上去。 天黑的时候，二人刚好走到了一片视野较为开阔的地带，这片空地被一圈高树包围着，茂密的树盖在半空中纠缠生长，为这片空地制造出了一个天然的屋顶，地上还有几丛干燥的落叶，是个很适合歇脚的地方。 二人把蓬松的落叶堆到空地边缘的树干旁。 “你先休息吧，”宝木对坐在他身旁的阿真说道，“我睡了好几觉了，现在睡不着。” 阿真倒是累了一整天，他点点头，倚着树干，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宝木独自看着在深夜里变得愈发诡异的丛林，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已经有点不太敢入睡了。 骨碟还揣在自己怀里，如果它又带着自己进入某个梦境，这一次，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 好在自己的确是不困。 夜风淌过，带来了丛林深处的沙沙声，树枝勾勒出各种古怪肢体的形状，简直就像是无数只肆意伸展四肢的怪物。 阿真均匀的呼吸声带给宝木一丝慰藉，有了主人之后，光之子也不再惧怕黑夜了，此时正乖巧地趴在宝木的衣襟中间，呼呼地沉睡。 哪怕无法抵御威胁，但是同伴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安全感。 而没有同伴的小澜，现在在做什么呢？ 宝木的思路神游着，不知过了多久，宝木已经开始预想离开游戏之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了，这时，林中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神游。 咔嚓。 宝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他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右手抓住了阿真的肩膀，准备随时把他摇醒。 像是一根树枝断裂的声音。 但是自己没有闻到任何陌生人的气味，难道……只是风吗？ 沙沙……沙沙…… 咔嚓！ 又是一声！ 这次那声音换了个方向，宝木扭过头看了过去。 黑暗中，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摆。 什么都没有。 是自己的幻觉吗？ “阿真，阿真，醒醒……”宝木决定先把同伴叫醒，“快点……” 阿真几乎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眼神很快就由迷茫变得犀利。 “他们过来了？” “不是，没有人靠近，”宝木压低了声音，“我觉得这片树林有古怪。” “树林？” “对，你听……” 二人屏住呼吸，静静倾听着四周的一切。 咔嚓…… 咔嚓…… 树枝断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阿真和宝木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周围。 一阵低吼从宝木怀里炸响，光之子不知何时也醒过来了，它一下子从宝木的怀中跳到地面上，脖颈上的黑毛都竖起来了，冲着黑暗中的丛林亮出（不是特别锋利的）利齿。 宝木和阿真对视了一眼。 作为一个生活在这片世界里的生物，光之子做出这般反应，说明四周确实有古怪。 然而，由于头顶树盖的遮挡，月光照不到他们身上，因此光之子的盔甲也只有淡淡的一层，几乎没有什么震慑力。 二人紧贴着身后的大树，静观其变。 宝木感觉阿真戳了戳他的后腰。 “怎么了？”宝木侧过头，问道。 阿真把头扭回来，“啊？什么？” 可能是他不小心碰到的吧。 宝木摇头，“没事没事。” 说完，二人散开视线，继续紧盯着四周。 宝木感觉阿真又戳了戳自己。 怎么回事？ 他皱起眉头，刚想说什么，狂吼着的光之子却猛地转过了身，冲着他们，凶狠地吼叫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可告 宝木和阿真迅速反应了过来。 他们俩几乎同时跳了起来，一步跨到旁边，和光之子站在了一起。 光之子朝着他们刚才一直倚靠着的那棵大树拼命嘶叫着。 宝木先看向自己刚刚站立的位置。 树上约一米高的地方，居然长出了一根小臂那么粗的树枝，树枝微微颤抖着，似乎正在蠕动。 刚才触碰自己的，应该就是这玩意。 光之子把二人拦在身后，吼叫声愈发凶狠。 咔嚓……咔嚓咔嚓…… 树林中的怪响也逐渐密集了起来，突然间，宝木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 他的脑袋刚转向气味的源头，阿真就大喊了一声，“它动了！” 面前的那棵老树，不再随风摇摆，而是整个挪动了起来。 老树的枝干朝四周延展，宝木看见那根突出的枝条又变长了许多。 它在生长？ 不，不是。 那棵树一点点地扭转过来，侧边的树干上，开着一个人字形的树洞，树洞里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二人静静看着那个树洞。 一只枯黄的手猛然出现在树洞边缘，扒住树干，很快，又一只手出现，扒住了树干的另一端…… 不，这不是手。 宝木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阵恶心。 那是刚刚突出树干的枝条，两根枝条长成了人手的形状，甚至还带着古怪的深色黏液。 两根手形枝条各自扯住那个树洞的一侧，像要把那树洞撕开一般。 树洞里，一张人脸的轮廓渐渐浮现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股熟悉的气味。 宝木大惊，一把拉住阿真的手臂，“小心！这是其中一个鲶鱼身上的气味！” 阿真还没反应过来宝木这话的意思，只听唰啦一声，树洞里的人影嗖地冒了出来。 二人猛地后退。 一个黑衣男人的上半身探出了树洞，脸朝下趴在地上，他颤抖着手臂，抬起头，一双泪眼里布满了红色血丝。 正是其中一个鲶鱼！ “救命……”男人朝着二人伸出了手，声音嘶哑虚弱，“求求你们……求求……” 阿真扭头不明就里地看着宝木。 “你……你是鲶鱼。”宝木镇定下来，问道。 男人眼中划过一丝惊诧，“你们怎么……” 宝木基本搞清楚目前的情况了。 除了这个男人，周围再没有其他鲶鱼的气味，看来是他们几人在寻找自己和阿真的时候，被这树林里的奇怪生物捕获，剩下三个人果断地抛弃了他，独自逃走了。 “昨晚那个人是你们杀的，对不对？”宝木提高了嗓音，用自认为很有威慑力的语调问道，“你们还想杀了我们！” 男人眼中的泪水如注涌出，但二人看得出来，这不是出于悔恨，而是疼痛。 “我们没办法……这是我们的任务……”男人双拳攥紧，竭力地向外攀爬，但他的下半身仍然固定在树洞中一动不动，“现在……剩下的玩家已经很少了……游戏快要结束了……求求你们帮帮我……” 游戏快要结束了。 阿真冷笑了一声，“结束？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不知道游戏要如何结束？你和我们，可是两个阵营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男人的指尖深深陷进地面，“鲶鱼或普玩全灭……游戏就结束了……现在……游戏内部的鲶鱼只剩下了我们几个……所以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杀死我……” 他并不是希求他们的营救，而是想要求死。 阿真和宝木对视了一眼。 男人满脸泪痕和汗渍，看起来倒有那么几分真诚。 “你们杀了我吧……别让我……别让我变成那样……” 男人朝着二人右侧看去。 右边的黑暗中，浮现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是什么？” “被夜树完全吞噬之后……就会变成那样的树人……”男人抽泣着说道，“树人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会被判定成死亡……但其实没有死……而且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树汁的腐蚀……太痛苦了……” 说话间，男人的腰部也被树洞吞噬了进去。 宝木挺直脊背，看清楚了树人的模样。 那不是人，也不像一棵树，更像是正常人类的身上长出了树冠，那个树人在风中晃荡着，脚下生长出的树根带着身体，往这里挪动着。 树人的身上没有衣服，皮肤透出一种明亮的荧绿色，简直就像是被封在琥珀中的昆虫一般。 居然，还能感受到痛苦。 宝木咽了一下唾沫，定定地说道，“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一定帮你。” 男人疯狂地点头，宝木感觉他脆弱的关节简直都要承载不住这种剧烈的动作了。 “你们中间，是谁动手杀了昨晚那个玩家？” 一阵刺痛猛然席卷了宝木的额头，宝木倒吸了一口冷气，赶忙扶住额头，定住身形。 男人愣住了，他的嘴巴一开一合，嘟囔出了一句，“那人是我杀的……” “你骗人！”宝木一手用力按压着太阳穴，一手指向男人，“我看见了！是第四个鲶鱼干的！” 刺痛更剧烈了，宝木没忍住，痛得哼了一声。 “你看见了……”男人本就惨白的面孔蒙上了一层死灰色，“你真的……” “告诉我，那人是谁？”宝木被阿真扶着，才能勉强保持直立，他面对着男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男人的眼泪似乎流干了，绝望的神情浮到脸上，男人摇摇头，“我不可能告诉你。” 宝木眼前的世界已经因为疼痛而变得模糊。 “那你就只能变成树人！”阿真威胁着喊道。 “要是我告诉了你……”男人冷笑了一下，“你们和我，我们都得死……不止是在游戏里，而是……” 那个“死”字钻进宝木耳朵的时候，灭顶般的疼痛猛地砸向了他，宝木大声喊了出来，直接跪倒在地上。 “宝木！……”阿真忙把宝木抽搐着的身体扶正。 同一时间，男人的身体飞快滑进了树洞，男人发出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摇着头，消失在了树洞的深处。 第二百四十章 吞噬 恍惚之间，宝木感觉到了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在自己的脸颊上滑动。 疼痛似乎减弱了一些。 宝木摇着脑袋，眨眨眼，看清楚了面前的一切。 光之子呜呜叫唤着，一边流眼泪，一边舔舐着主人的面庞。 “你还好吗？有事吗？”阿真焦急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 宝木的四肢依然有些无力，“我……我晕了很久吗？” “没有没有，几分钟而已，”阿真见宝木醒了，忙用一只手臂把他架了起来，“那人已经没了，我们得快跑。” 宝木这才注意到，树洞和树洞前的黑衣男人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树干上浮出的一个人形轮廓。 那人宁可变成树人，也不说出第四个人的身份。 他最后说了什么？ 宝木皱着眉头回忆。 他说，他们都得死。 之后呢？ 之后那句话，在宝木耳中变成了模糊一团，没听清，自然也想不起来。 “阿真，你记得……” “别说了，我们得赶紧跑！”阿真回头看了一眼，“夜树们都醒过来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沙沙声在逼近，宝木能从那些枝叶摩擦的声音中分辨出来夜树们觅食的兴奋。 “你能走吗？” “我……”宝木往前迈了一步，立刻瘫软地差点扑倒。 “算了，我背你。” 阿真利落地把宝木丢到了自己背后，迈开瘦弱的长腿，朝着唯一一个没有夜树包围过来的方向跑去。 夜树的移动速度很慢，再加上阿真的逃跑速度堪称一流，二人很快逃离了树冠盖顶的包围圈，沐浴在月光下时，光之子的盔甲终于出现了，这盔甲虽然是假的，但也能唬住智商不高的夜树，夜树不再逼近，而是不甘心地跟在他们身后磨磨蹭蹭地移动。 夜风在耳畔流淌，阿真柔软的发丝扫在宝木的脸上。 天边，一缕淡紫色的云朵出现。 天快亮了。 日光在天角弥漫开来，光之子身上的盔甲幻影也一点点消失了，阿真的脚步逐渐放慢，周围再没有了夜树移动的沙沙声。 阿真喘着粗气，回过头看了一眼。 “我们安全了……” 他站住了，弯着腰拼命喘息起来。 宝木的太阳穴停止了刺痛，力量也回到了他的体内，“阿真，把我放下来吧……” “你可以吗？” “没事了，我没事了，”宝木摆摆手，看着阿真疲惫不堪的模样，觉得自责不已，“你去那边休息一下吧。” 阿真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点点头，便走向宝木指着的大树，一屁股坐到了树根旁边。 清晨将至，四周的丛林还处在一种苏醒前的静谧气氛里，空气里漂浮着天青色的浓郁雾气，光之子哼唧着靠在宝木怀里，宝木拍拍它的小脑袋，扶着树干站起了身。 “你先歇着，我四处走走，检查一下。” “等会儿，你可以吗？”阿真挣扎着想站起来，被宝木按回到树根旁，“你刚才是怎么回事？现在好了吗？” “刚才……忽然头很痛，可能是偏头痛犯了吧，”宝木拍打着阿真的肩膀，“你别动了，我就在这附近走一走，你别担心。” 阿真仍是放心不下，但在宝木的执意要求下，他还是坐在了原地，目送着宝木走到一旁的森林里。 宝木尽量不让阿真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在树林里绕了一圈，站在树间看向阿真，阿真的视线果然也在自己身上，他朝着阿真挥挥手，二人都释然地笑了。 随后，阿真指了指他自己，又倚上了背后的大树，合上了眼睛，示意宝木：那我睡觉了。 睡吧睡吧。 宝木笑着走开了。 宝木又绕了一圈。 很好，四周没有其他人的气味，马上就要天亮了，那些夜树的气味虽然仍在周围萦绕，但应该已经没什么危险了。 宝木在凌晨的微风中打了个寒战，光之子也跟着哆嗦了一下，呜呜叫着缩回到宝木的两襟中间。 最后再转一圈吧…… 宝木四处张望着，见阿真歇脚的大树旁边已没有人了，他叹了一口气，阿真还真是闲不下来。 他走回到那片空地，轻轻唤了一声，“阿真！” 没有回答。 宝木心中的不安又翻涌了起来，他加快脚步，走到那棵大树旁。 不对啊。 宝木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冷。 阿真的气味，还在这里。 但是……他人呢？ 不会吧。 宝木额头的冷汗渗了出来，他急促地环视了一圈，“阿真！” 他提高了嗓音。 “阿真！——” 森林里只有自己的呼唤在回响。 他的视线回到那棵树上。 像是在回应他的凝视一般，那棵树居然开始了颤抖，与此同时，光之子也从宝木的怀中跳出，和昨晚一样对着那棵树凶狠地吼叫了起来。 宝木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下坠，他张开嘴，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下一秒，这棵树扭动着树干……一个黑色的树洞出现了。 唰一声，夜树吐出了即将被它完全吞噬的人。 阿真趴在地面上，早就变了色的白衬衫掀了起来，盖住了他杂乱的长发。 “阿真！”宝木哭嚎着扑了过去，用力拉扯住阿真的手臂，“你怎么……怎么……” 阿真的表情还有点茫然，精致秀气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他抬眼，看了看宝木，看了看宝木身后大声嘶嚎着的光之子，又回过头看了看他身后的树，像是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张开嘴，半天，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唉……真是懈怠一会儿都不行。” “阿真你的腿怎么样？你用力往外爬，我把你拔出来……” 阿真摇了摇头，“鲶鱼都没办法的事，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都是我不好……”宝木用力抱着阿真的上半身，声音里都是哭腔，“我不应该把你丢在这里，我不应该……都怪我……阿真……” “事到如今……”阿真盯着自己逐渐没入树洞的双腿，半晌，抬起头看向宝木，“看来没有其他办法了，宝木，我可以拜托你两件事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灰烬 宝木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拼命点着头。 阿真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到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个形似指南针的东西，他把那东西塞进宝木手中，“这个给你。” 宝木低头看了看，另一只手仍紧紧抓着阿真的身体，“这是……” “我不瞒你了，不在你和小澜身边的时候，我杀了人，”阿真直直盯着宝木的眼睛，“我早就知道十日宴的规则了，在进入游戏之前，我就知道……我杀了一个鲶鱼，这是从他手中得到的。” 宝木没有意料到这一番话。 “用这个东西，应该就能找到那片沙漠，只是我还没有弄清楚要怎么使用。” “沙漠？” 小澜。 “没错，沙漠，那是十日宴的核心区域，”阿真的身体又往树洞里退缩了一点，“我想拜托你，在沙漠里找到……” “小澜？” “小澜？不，不是……”阿真略带歉疚地摇了摇头，随即，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人，你应该见过的，是我们五更天的人，是我们五更天的，束天叶白。” 宝木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怎么会……” “解释的事，等出了游戏再说吧，”阿真紧紧攥住了宝木的右手，“我知道这很难，其实我们也并不是十分确定，但……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只要你能看见他，问问他，真相是什么……” 叶白也在游戏里？ 叶白为什么会…… “答应我，好吗？”阿真打断了宝木的思路。 宝木看着阿真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我答应，我一定尽力寻找叶白。” 阿真松了一口气，同时松开宝木的手，徐徐说道，“第二个请求……小澜送给你的那支笔，还在你身上吗？” “笔？” 这回轮到宝木到口袋里摸索了，那支笔还好端端地躺在口袋底下，碰撞着骨碟和镜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能救你吗？”宝木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还不知道这个道具能做什么。 “它……”阿真红着眼睛，有些迟疑了。 要不要告诉宝木呢？ 应该告诉的。 无论如何，这是属于宝木的道具，自己不应该…… “这个道具，”阿真咽下自己喉头的哽咽，“能送一个玩家离开游戏。” 宝木攥着那根笔，反应了足足三秒，黑白分明的瞳孔骤然瞪大，“你什么意思？！你想让我……” “你想让我变成树人吗？”阿真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我知道，浪费了你的道具，很抱歉……” “你在胡说什么？！这不可能！”宝木绝望地喊了出来，“你想让我杀了你！这不……我不可能……” 阿真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静静等待着宝木冷静了下来。 阿真腰部以下的身体已经没入树洞。 到此结束了。 宝木喘息着，胸口潮起的酸涩快要将他淹没了。 在树洞吞噬到阿真的胸口时，天色终于明亮了起来。 宝木的瞳孔在翻飞的晨雾间闪烁。 阿真读懂了他的眼神。 “宝木，你知道我的名字吧。” 宝木顿了顿，随后僵硬地点头。 “你叫罔真。” 阿真笑了，他反手抓住宝木的手腕，“就把我的名字，写在我的手臂上吧。” 宝木无言地低头，努力克制住手指的颤抖。 罔，真。 黑色的笔尖刻下血红的文字，最后一笔落定的时刻，阿真惨白的皮肤泛起了透明霞光。 宝木感觉到阿真的手上传来了最后一丝力量。 “宝木，再见。” 片刻之后，霞光暗成了支离破碎的黑灰色，阿真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支凋零的黑色花朵，朵朵灰烬从他的皮肤上剥落，一阵晨风吹来，呼地一声，阿真化作一团灰色烟雾，融化进天边逐渐弥散开来的日光，消失在了宝木眼中。 宝木没有眼泪，只觉得疲累。 他跪在原地，看着那棵大树。 光之子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它站在宝木脚边，大声哭嚎着。 这一切…… 宝木低头，看着自己仍在拼命颤抖的双手。 就像是无数次进入自己梦境中的那个片段，不想回忆起来的那个片段…… 偏偏也是自己绝对不能忘记的片段。 又一次，重现了。 宝木抱住自己的头颅，感觉双手几乎要陷进自己的颅骨之中。 命运从未放弃过对自己的折磨。 一次又一次…… 光之子的哭嚎声渐弱，它发现了主人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小家伙围着宝木颤抖的身体，焦急地绕着圈。 宝木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跪了多久，也不知道光之子围着它嚎叫了多久。 一道熟悉的机械女声，把他从回忆里带回到游戏中。 宝木怔怔地抬起脸，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内部玩家注意，内部玩家注意……”那道冰冷的女声，竟源于阿真临走之前留下的那个指南针形状的东西，“核心区域第二次开启，核心区域有玩家入侵……核心区域第二次开启，核心区域有玩家入侵……” 那声音微弱却清晰，宝木把指南针贴近自己的耳朵，听清楚了它的每一句话。 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五遍。 沙漠再次开启了。 有玩家入侵…… 宝木一抹脸上的疲惫，决绝地站起了身。 光之子雀跃地叫了一声，一下子跳到了宝木的脚上。 无论是自己的目标，还是阿真的目标，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沙漠。 核心区域。 指南针的消息传递完毕，盘上的指针忽地快速旋转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指向了一个方向。 沙漠的方向。 宝木抱起光之子，一言不发地启程了。 叶白，还有小澜。 一定要找到他们。 *** 小澜摸着黑走了很久很久，但这片悬崖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无论怎么走，都绕不开。 而且，那道女声一直在她耳畔萦绕。 “这里……这里……” 烦死人了。 “别叫啦，”小澜愤愤地踢了块石头，“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真是怪了。 怎么走不出去了呢？ 小澜埋怨的唠叨还没钻出嘴巴，头顶，忽然传来了隆隆的震颤。 ：。： 第二百四十二章 界碑之神 什么动静？ 小澜仰起头，倾听着。 脚下的地面也随着那声音震颤起来了。 该不会…… 地面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小澜好像闻到一股灰尘沙石的气味在迅速靠近。 是泥石流？！ 不会这么倒霉吧？ 屋漏偏逢连夜雨，悬崖边遇上泥石流，小澜眨眨眼睛，心里还在想，不可能的。 这游戏怎么会用这么没有创意的办法来对付自己呢…… 下一秒，小澜就被一股不知从哪个方向涌来的液体卷了起来，她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淹没了。 小澜感觉自己被泥水的力量带起，整个身体悬空了。 之后，极速下落。 下坠……下坠…… 小澜听到那个声音仍在自己耳畔萦绕。 “这里……这里……” 那声音变近了，三百六十度环绕在自己耳边。 看来自己已经掉进了悬崖。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了您啊…… 泥水中间夹杂着许多石块和树枝，小澜在泥水中沉沉浮浮，各种锋利的棱角从她身上划过。 到处都是崩塌碎裂的声音，小澜似乎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这个世界，在崩塌。 游戏快结束了。 自己当然不是赢家，而是一个被夹在了未知的角落里，等待死亡的人。 森林、山石、悬崖……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混沌的空间里。 小澜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自己该不会……出不去了吧？ 这里是被完全遗忘的角落。 这个念头一出现，耳边那个女声居然变了。 女声嗤嗤笑了两下。 小澜的心底一片冰凉，她浮在泥水之上，嘴硬地喊道，“你笑什么？” “我原本以为，你是来陪我的。”那声音说道。 她居然真的会说别的话！ “你是谁？”小澜一说话，差点灌了一口泥巴进嘴。 “我？”那女声提高了嗓音，听上去高傲了不少，“我是神。”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澜自诩也算是阅神无数了，深知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冒充神明的家伙。 “你是哪门子的神？”小澜不客气地问。 “生与死之间，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那是一个逃离生死规则的地方，那是一个完全由我创造出来的地方，”女声变得渺远了，“我是创造了界碑的神。” 小澜愣住了。 直到泥水差点呛进她的鼻子，小澜才反应过来。 界碑。 居然真的听到了这个词…… 居然……在这里…… “界碑在哪里？”小澜扑腾着手臂，在泥水中努力保持着平衡，“你告诉我……” “我不是一直在告诉你吗？”那声音又笑了笑，“在这里。” 小澜迟疑了几秒，紧接着划动起手臂，朝着声音指引的方向游去。 那声音就在她的正前方。 泥水带着浓烈的土腥味，一波波涌进小澜的鼻腔和嘴巴。 至少要亲眼看到界碑。 “这里……这里……” 小澜在一片漆黑中努力地前进。 突然间，那个声音消失了。 四周只剩下了天地崩塌的遥远而沉重的巨响。 小澜还以为是自己扑腾泥水的声音太大，盖住了女人的声音，她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听不见了。 怎么回事？ 是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吗？ 界碑……就在这里？ 小澜往四周摸索了几下，周围全部都是漂浮着石块和树枝的泥水，没有其他东西。 她想到了什么。 小澜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猛地扎进了泥水中。 粘稠的泥水瞬间覆盖了她的脸，小澜感觉泥水正竭力通过自己的耳朵和鼻孔倒灌进她的脑子。 这时，一道渺远的声音悠悠传来。 熟悉的，有些变质了的女人的声音。 “这里……” 那声音，从小澜的脚下传来。 果然，在下面。 这可是泥巴，不是水，如果自己潜了下去，却没有成功找到界碑的话，自己是绝对无法回来的了…… 那声音远去了。 算了，大不了……退出游戏嘛。 小澜故意遗忘了那个不祥的可能性——自己有可能会永远留在这里。 “这里……” 小澜浮到泥水的表面呼吸了最后一口，决然地跟上那个声音，往泥水的深处游去。 *** 宝木在指南针的指示下，走了很远很远。 路上，他还经过了一片弥漫着血腥味的空地，在空地的边缘，他看到了两具尸首，两个男人的身上布满了伤痕，腹部被整个剖开，内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地干涸的血迹。 光之子看见那两具尸体的时候，吓得直接钻进宝木怀里，不敢再看了。 宝木叹了一口气，从一旁的树下拖来了两片巨大的蕉叶，盖在两人身上。 看来，剩下的玩家应该真的不多了。 之后，他继续往太阳落下的方位走。 指南针稳稳地指着前方。 宝木看着茂密的树冠之间露出的晚霞。 又一个黑夜要来临了。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晚。 面前是一片蕉叶交错的无比繁密的丛林，宝木左右看看，发现似乎无法绕过这片区域，只能硬着头皮爬到了几块凸起的岩石上，拨开遮挡着前路的蕉叶。 蕉叶越来越密，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了。 手臂快要没力气了，宝木站在一块高高凸起的石头上喘息了一会儿。 他拨开面前那张足有一人高的蕉叶。 一抹刺眼的金色光芒，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央。 随之而来的，是几股意料之外的气味。 宝木震惊地张开嘴巴。 夕阳，晚霞，一片金红。 还有茫茫黄沙。 那片沙漠，静静地出现了。 就在这丛林的边缘。 就在这片蕉叶的后面。 但宝木的喜悦很快就被自己的理智冲淡，他一步跳下大石头，警惕地望向四周。 他闻到了。 他们就在附近。 一个，两个……是另一个黑衣男子和那个叫做艾萝的女人的气味。 另一道气息，并没有出现。 难道那人……已经死了？ 宝木弓着腰，站在沙漠和丛林交界的位置。 从气味上判断，那两个人距自己还有一段距离。 宝木看了一眼辽阔的沙漠。 还是救人要紧。 他直起身子，跑向了沙漠深处。 第二百四十三章 捕鱼 果然，那个变成了树人的黑衣男子没有欺骗自己，原本伫立在沙漠各处的绿洲，如今只剩下了……两个。 难道那个不可说的男人，真的死了？ 两块小小的绿洲在沙漠的正中央并排竖立着，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个绿色的幻影。 宝木在沙漠上狂奔，夕阳打在他的脸上，待到那两人的味道已经渐渐消失的时候，宝木看了一眼手中不再转动了的指南针，这才想到，指南针只能指引自己找到沙漠，却无法指引自己找到叶白或小澜。 这偌大的沙漠，要到哪里去寻找他们呢？ 小澜消失的具体位置，早就想不起来了。 宝木拖着自己的脚步，在逐渐降温的沙子上行走。 他看向远处的绿洲，忽然想到了一个方法。 绿洲消失的时候，中央的湖水似乎会变成流沙。 如果自己也能够进入流沙的话…… 光之子很喜欢这夕阳，它躺在宝木的怀里，舒舒服服地哼唧了一声。 宝木低头看着这个黑乎乎的小狮子。 居然有点舍不得这个小家伙了。 “我们的缘分快结束啦。”宝木轻轻抚摸着光之子头顶的绒毛。 光之子呼呼地哼唧着，露出了一个属于小动物的顽皮笑容。 看着那个笑容，宝木下定了决心。 他走向了绿洲。 走着走着，他发现了不对劲。 宝木努力吸了吸鼻子。 不会吧？ 宝木睁大了眼睛，看向绿洲。 是自己的嗅觉系统紊乱了？毕竟……之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但是…… 宝木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气味越来越浓烈。 宝木期待地奔跑了起来。 他看到了，绿洲的中间，的确有一个活动着的人影。 那人影在湖边移动着。 是真的……是真的。 宝木挥着手，远远喊了起来。 “傻子哥！” 那人影停止了移动，站起了身。 “宝木？！” 傻子一把丢掉手中的东西，迈开长腿，跑出了绿洲。 宝木感觉自己都快哭了。 二人热烈地拥抱了一下，两张脸上都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之后，宝木的视线下移。 “傻子哥！你怎么没穿衣服？！” 刚才光顾着激动了，宝木没有细看，傻子赤裸着上半身，只穿了一条湿漉漉的牛仔裤，身上纤长却结实的肌肉暴露无遗，皮肤上还挂着几串水珠。 “啊，”傻子也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有点害羞，“我……我刚从水里出来，还没穿衣服。” “水里？” 宝木跟着傻子来到了湖边。 “我们在抓这里的鲶鱼。” 一个清脆沉稳的女声猛地从宝木身后响起，吓得他整个一激灵，直接跳到一旁展开了防御姿态。 一个扎着低马尾的高挑女孩站在树下，看到宝木的反应，低头嗤笑了一声。 “没事，宝木，不用怕，”傻子一边捡起了丢在湖边的衣服，一边说道，“我们两个已经结盟了……对了宝木，你知道最后一关的规则吗？” 宝木点了点头，“我们和鲶鱼玩家，一方全灭，另一方胜出……” “既然你知道，那你还怕我做什么？”女孩走近，即便包裹在紧身运动衣里，仍能辩识出这具身体的匀称健美。 女孩手中提着一只渔网般的东西，看着那只渔网，还有傻子身上的水，宝木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宝木问道。 “当然是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地走过来了，”傻子套上了衣服，“难道你不是吗？” 宝木低头看向手中的指南针，发现光之子正趴在他两襟中间，黑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二人。 女孩同时发现了小家伙，“诶？你怀里揣的是什么啊？” “这……”宝木把光之子掏了出来，“这是……呃……特殊道具。” “还有这种道具啊，”女孩伸出手，光之子乖巧地舔舐了一下她的指尖，“它有什么功能？” 这…… 宝木被问倒了。 见宝木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傻子干脆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既然你来了，那正好，咱们一起抓鲶鱼吧，这水下有很多鱼，上一次我没看到象征着玩家的鱼……” 一听这话，宝木立马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不能留在这儿，”宝木低声说道，“我是来找小澜的。” “小澜？！”傻子愣了一下，随即朝四周望去，“小澜也在这儿？” 宝木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件事该如何形容。 “小澜是谁？”女孩探头问道，“需要我们去救她吗？” “不……小澜她……”宝木皱起了眉头，“我自己去就好，只是……你们暂时不要抓捕这最后两条鲶鱼了，好吗？我担心游戏结束之前会找不到她。” 当着外人的面，自己不好把叶白的事情讲出来。 而且，如果这片绿洲消失了的话，傻子哥和这个女孩可能都会出事。 自己不能这样做。 “你要去哪儿找？”傻子问道。 “你们留在这儿，”宝木说了实话，“我打算去另一片绿洲上看看。” 傻子紧跟着问道，“你真的没问题吗？” 宝木使劲点了点头，“我没问题。” “那……小澜，也没问题吗？” “小澜……” 傻子叹了一口气，“宝木，那你去找小澜吧。” “哈？天都要黑了，这么着急的吗？”女孩诧异地问。 宝木勉强地微笑了一下，“是啊，小澜只是个小孩子，不能让她等太久。” “小孩子？”女孩眨眨眼睛，觉得自己好像是听错了。 傻子拍拍宝木的肩膀，宝木能看出那双眼睛里的内容。 你去吧，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好了。 宝木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把光之子交到了女孩手中，“你们带着它吧。” 光之子不知道主人是什么意思，还开心地躺在女孩手心里打了个滚。 他转过身，走远了。 又走远了一些。 宝木的心里有点酸涩。 不是，那小家伙就没有追过来的意思吗？ 夜幕逐渐降临了。 忘记告诉他们光之子到了晚上会出现盔甲的事情了，希望他们别吓到。 宝木往另一片绿洲走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冷箭 他还没有走出傻子和女孩的视线。 看到宝木的背影越走越远，光之子渐渐感觉不对劲了，它在女孩手上一个打滚站了起来。 “你朋友为什么要把宠物留给我们？”女孩惴惴不安地问，“有种……托孤的感觉，你觉得呢？” 傻子望着宝木的背影。 他一看宝木的样子就知道，宝木心里肯定藏了一些事情。 “没事的，那片绿洲也不远，”傻子这话，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就算真的出事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光之子娇小的身躯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吼叫，女孩打了个哆嗦，眼睁睁看着手中的光之子猛地跃向地面，嚎叫着，朝着主人离开的方向跑去。 光之子极速地奔跑，月光为它笼上淡淡一层盔甲幻影。 它嗅到了。 周围的景物似乎全部消失不见了，光之子漆黑的瞳孔里，只有宝木细瘦的背影在一点点放大。 它拼命地嚎叫着。 主人回过了头。 光之子心头狂喜了一秒。 但下一秒，它就看到主人的身躯拔地而起，扑倒在一旁的沙地上。 宝木也嗅到了。 他很震惊，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截止到刚才，他甚至没有闻到一丝陌生的气味，可是突然间，那两道气息就浓烈了起来。 是那两个鲶鱼的气味！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光之子的吼叫声在迅速靠近。 不好！ 宝木猛地扭过身子，光之子狂奔的身影仿若一支利箭。 无比逼真的利箭…… 紧接着，他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一支真正的利箭。 那支箭，指向了自己。 宝木横着跃了出去，冰冷的箭头擦过他的侧腰，和他一同坠落在地面上。 还好躲过了。 宝木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这时，光之子嚎叫着冲到他身边，见主人没事，光之子的吼叫声顿时开朗了起来。 第二箭和第三箭很快就来了，两只箭来自两个不同的方位，宝木没有看清楚任何一个放箭的人，只顾得上满地打滚躲掉冷箭了。 那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一定又是系统帮助了他们。 宝木刚一站起来，就被一支从身体右侧射来的箭划伤了脚踝，他闷哼一声，低头看到光之子愤怒地咬断了那支箭，小爪子还在沾着主人鲜血的箭头上踩个不停。 这小家伙…… 宝木弯腰，准备把光之子抱进怀里。 一支冷箭从宝木的身后袭来。 宝木直接在沙地上翻了个跟头，灵活地躲过了那支箭。 还好自己的身手有所进步。 突然间，一声凄厉的哀叫刺进了他的耳朵。 宝木感觉整个世界都停顿了几秒钟。 一支利箭，穿透了光之子的身体。 光之子被利箭的惯性带得飞了起来，小小的身躯无力地坠落，滚了几圈，停下了。 “光之子！” 有些耳鸣，周围的声音好像全都消失了。 宝木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飞扑了过去，黑乎乎的小家伙像是一只圆溜溜的煤球，谁能在这样的夜晚里辨认得出来，这其实是一只小狮子呢？ 宝木抱起地上的光之子。 光之子黑黢黢的四肢抽搐着，那双湿漉漉的漆黑瞳孔里，倒映着主人流泪的脸。 它的呼吸十分微弱，宝木把那具依然温热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箭雨消失了，宝木听到身后有两道脚步声靠近了过来。 “宝木！……” 傻子跪到他旁边，一把握住他的肩膀，确认着宝木身上的伤口。 女孩朝远处的黑影追了过去，“站住！……你们……” 看到宝木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傻子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逐渐跑远了的女孩，又低头看向了宝木怀里的光之子。 “它……” 光之子的身上并没有流出很多鲜血，但即便是傻子，也能分辨出那双黑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恐惧和痛苦。 一定很疼吧。 光之子蜷缩在主人怀里，脆弱不堪地哼唧着。 宝木使劲咽下眼泪，蹲在地上缓了很久。 他抬起手，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看着傻子道，“那个女孩呢？” 一道女生的尖叫从另一个绿洲的方向传来。 傻子立刻站了起来，宝木小心翼翼地抱着光之子，就像在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们得追过去。”宝木说着，迈开了脚步。 傻子没说什么，跟着跑了起来。 二人跑到了绿洲边缘，借着明亮的月色，看清楚了此时的战局。 他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女孩在这场一对二的对抗中没有吃到亏，画面映入二人眼帘的时候，女孩刚好一脚将黑衣男人踹倒在树边，而另一边，穿着裙子的艾萝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看来刚刚那声尖叫应该来自艾萝。 看到二人在靠近，黑衣男怒骂了一声，直接往远处跑去。 女孩抓住了艾萝，把她按倒在地，抬头冲二人喊道，“快去追他！” 傻子果断跟上了那个黑色的身影，宝木抱着光之子，停在了女孩跟前。 “你们不要这样！你弄疼我了！……我也只是个玩家啊……”艾萝的两手被女孩擒拿住，泪光盈盈地抽泣道。 女孩扭头对宝木匆匆笑了一下，“你没事吧？” 宝木摇了摇头。 女孩的视线下移，很快就看到了宝木怀里正在抽搐的光之子。 她脸色一变，“它怎么了？” “被他们打中了。”宝木淡淡说道，淡淡地瞥了艾萝一眼。 “那箭不是我射的！”艾萝抬起红肿的眼睛，连忙辩白，“我发誓！真的不是我……是刚才那个男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是无辜的……我也是被他骗了……” “你老实点！”女孩用力扭了一下艾萝挣扎着的手，转头又问向宝木，“它还好吗？” 宝木的下巴颤抖了一下，“应该不好了。” “求求你们了……”艾萝梨花带雨地哭泣起来，“我真的是无辜的……我想回家，我想回到现实……我也很害怕……” 艾萝嘤嘤哭了起来，任谁看到这副画面，都会忍不住心疼这样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但宝木没有理会她的模样，直接问道。 “第四个人是谁？”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名字 艾萝明显怔了一下，但她很快就伪装了过去，故作不懂地问道，“什么第四个人？我不……” “把一个玩家射杀在树上的那个人，你们中间的第四个鲶鱼，”宝木没有了耐心，声音中出现了些许怒意，“我知道你们一共有四个人，那最后一个人，是谁？” 太阳穴的刺痛骤然出现，但宝木只是皱了一下眉。 这次可以确认了，自己的头痛果然是来源于对那个男人身份的探索。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艾萝继续嘴硬，但她的语调已经比刚才心虚了不少。 “不是，大姐，你少装蒜了，”女孩虽然不知道宝木问的是谁，却十分配合，“省省吧啊，你还没发现吗，你平时对付男人的那几个伎俩现在不好使了。” 艾萝也放弃了，她收起脸上那副做作的示弱表情，目光顿时狠厉了起来。 她侧过头瞟了宝木一眼，“你看见他了？” 宝木点了点头。 “不应该啊，”艾萝半是冷笑半是苦笑地咧了一下嘴，“我们追杀你们的时候，他明明已经离开游戏了。” 怪不得那时没有闻到第四个人的味道。 “他是谁？”宝木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只要一个名字，说了那个名字，我们就放你走。” 女孩诧异地看了宝木一眼，但没有表示反对。 艾萝定定地瞅着宝木的眼睛，像是在沉思。 她在审视、判断。 “只放我走不行，”艾萝提出了条件，“你们得保我赢。” “哈？”女孩下意识喊了出来，但她看到了宝木凝重的表情，便没再说什么。 “这个我保证不了，”宝木摇头，“但我可以保证，我们不会伤害你，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保护你。” 艾萝看向了女孩，确认她的答案。 女孩潇洒地答道，“可以啊，我无所谓的。” 艾萝满意地颔首，“先松开我。”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她松开了。 艾萝从地上站起身，扭了扭僵痛的手腕，冰冷的眼神在宝木身上打量了几圈，最后用手指点了点他，“我只和你一个人说。” 女孩走开之前，凑到宝木身旁悄声说了一句，“你当心她。” 就剩下宝木和艾萝两个人了，艾萝警惕地望向四周，又看了看天。 “你怎么保证你说的是真话？”宝木问道。 艾萝的眼神回到他身上，“你说的是真的，我说的就是真的。” “我用性命保证。” “最好是，”艾萝冷哼一声，随后压低了嗓子，用宝木刚好能听清的声音说道，“那个人不是鲶鱼，他根本不是玩家，而是游戏团队内部的人，他只出现在了最后一关，我们用的东西，都是他带来的。” “名字。” 宝木按住自己跳动的太阳穴，用力说道。 艾萝叹了一口气，“他叫……” 艾萝忽然不说话了。 宝木抬起头看向她。 艾萝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红，眼睛和嘴巴都张大了，舌头伸了出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窒息声。 宝木定睛一看，艾萝的两只手正扼在她自己的脖颈上，指甲已经陷进了皮肤，她的手指和脖颈全都变得紫红一片。 宝木登时抓住了她的手腕，谁知艾萝的力量竟然出奇地大，任他怎样用力去掰，都纹丝不动。 “怎么了？怎么回事？……”女孩见状，从远处跑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她跑到二人身边的时候，艾萝已经倒在了地上，象征着死亡的灰白色迅速蔓延到她的全身，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临死之前，挂在她脸上的是孩童般困惑的表情。 女孩目瞪口呆，半晌，宝木也痴痴地站起了身，“她死了。” “你……你没有对她做什么啊！”女孩笃定地说，“我在那边看着呢，她忽然抓住了自己的脖子，这怎么回事？” “她被第四个人害死了。”宝木冷静地说道。 艾萝一死，自己太阳穴的刺痛也消失了。 那个人知道，危险解除了。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宝木摇了摇头。 女孩沉默着，只安慰地拍了一下宝木的肩膀，又过了几秒，她惊呼道，“哎呀！我们忘了！她是鲶鱼，她死了，沙尘暴就要来了！” 二人周围的湖水已经开始退潮，树木一棵棵陷进了黄沙。 远处，一场海啸般的沙暴正在靠近。 女孩一把拉起宝木的胳膊，“看来这里是她的，咱们快回到那片绿洲上去！……” 宝木没有跑，他盯着那片正在干涸的沙漠湖。 流沙，出现了。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女孩喊道。 “我不跑，”宝木有些激动地说，“我找到我要找的地方了，你快走吧……” 女孩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你会死的！” “我知道，可能吧……”宝木想了想，把尚有体温的光之子递给了女孩，“你把我的光之子带走吧。” 女孩喘着粗气，看了他们一眼，还是冷静了下来。 “你真是……” “拜托你了。” 女孩伸出手，接过了光之子的身体。 宝木的手正要缩回去。 一道微弱的哼唧声响起，光之子黑乎乎的身体弹动了一下，它的小脑袋往前一探，轻轻咬住了宝木的袖口。 光之子的肚皮微微起伏着，似乎下一秒，那起伏就会停止了。 女孩咬住下唇，把光之子递了回去，“它想陪着你。” 见宝木迟迟没有动作，女孩索性抓起宝木的手，把小家伙放到他手心里，“反正……” 她沉默了。 光之子乖巧地躺在宝木手中，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抬眼，看到宝木的脸上挂满了泪水，连忙转移了视线。 风暴在逼近。 “你快走吧。”过了一会儿，宝木抽噎着说道。 女孩侧过头望了一眼已经完全干涸的湖水，“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 宝木咬着牙，摇了摇头。 女孩没再说什么，她看了宝木最后一眼，扭头，果断地跑向了最后一片绿洲。 “小光，我们一起吧。” 宝木捧着光之子的尸体，纵身跃进涌动的流沙中。 第二百四十六章 最后的选择 小澜并没有体会到意想之中的窒息感。 她跟随着那个模糊的声音，努力下沉……下沉…… 之后，她猛地发现，在这里，自己是可以呼吸的。 虽然周围挤满了淤泥和碎石，但小澜非但没有被涌进鼻腔的泥水呛死，反而体验到了一种吸入了高浓度氧气的沁透感。 耳畔那个女人的声音变成了略有些讥讽的笑声。 “你听说混沌吗？” 馄饨？什么馄饨？这种时候她提这个干嘛？ 小澜不想让泥水钻进嘴巴，于是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这就是此时你所处的空间。” 小澜放弃去理解女人所说的“自己处在馄饨里”是什么意思了，闷头往下游去。 女人又笑了两声。 “这世上的一切，都从混沌中来，包括你。” 女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小澜跟不上那声音离开的速度，只听到了女人的最后一句话。 “包括你们想要寻找的东西……” 那声音消失了。 耳边还有物体漂浮碰撞所发出的摩擦声响，以及远处传来的渺渺轰鸣。 小澜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自己在哪里？ 要去哪里？ “喂！” 小澜张开嘴，但涌进嘴巴里的并不是腥涩的泥水。 “你在哪儿？！……” 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没有。 一片虚无。 突然间，一抹白光出现在小澜上方。 *** 宝木被飞速流淌着的流沙卷进了地下深处，很快，脚下一空，宝木坠入了一片虚空。 持续坠落着。 宝木紧紧抱着怀中的光之子，此时此刻，他才从光之子逐渐消失的体温上感觉到了这个小生命的死亡。 光之子在死亡。 自己可能也一样。 坠落了没多久，扑通一声，宝木觉得自己又掉进了另一片湖水，但是这里的水要更重，更压抑…… 宝木肺里的氧气已经用完了，他悲哀地回顾了一下自己身上背负的沉甸甸的嘱托，准备好了迎接死亡。 但是，没有。 自己可以呼吸。 他睁开眼睛。 这里一片漆黑，四周充斥着杂乱的气味，宝木的额头隐隐作痛，四面八方袭来的压力压得他一点点下沉。 小澜难道会在这种地方吗？ 还有叶白，自己还要寻找叶白，叶白又在哪里呢？ 宝木两手把光之子抱在胸前，茫然无知地漂浮着。 然后，一道渺远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哪儿……” 有人在说话！ 听不清是什么人的声音，也辨认不出具体的方向，但至少……是有人的。 宝木睁大了眼睛，企图从这片黑暗里捕捉到哪怕一丝丝痕迹。 但这里没有一丝光。 光。 像是在回应他的求告。 光出现了。 一团炽热耀眼的白光，从他的怀中燃现了。 宝木低下头。 光之子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宝木胸口，它闭上了眼睛，它带着微笑。 光之子死去了。 它变成了光。 光之子点亮了整个世界，宝木看清楚了，充斥在自己四周的是一种半透明的白色液体，液体中漂浮着许多自己辩识不出形状的东西。 “……宝木哥……” 宝木清晰地听到了液体中传来的呼喊声。 他猛地低下头。 在自己脚下的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小澜！ 小澜被头顶忽然亮起的白光所吸引，抬头望去，居然看到了同样漂浮着的宝木。 宝木也发现了她，二人赶紧游到了对方身边。 宝木的头顶闪烁着几个信息框一样的东西，小澜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发现那是自己窥视者技能带来的道具介绍。 真悲哀，自从自己拿到了这个道具，就再没见过其他玩家了。 信息框中的光之子三个字已经变红了，且剧烈地闪烁着，小澜低头一瞧，顿时明白了这抹光明的来源。 “光之子……” “小光陪我走到了最后，”宝木摸了摸小澜的头，像在确认她是真的一样，“小澜，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 小澜笑着笑着，皱起了眉头。 信息框中，还有两个字闪烁着绿光。 骨碟。 两个大字后面有四个小字：连接现实。 小澜回忆了一下阿真对于骨碟的介绍，他当时说，骨碟可以连接梦境和现实，是单从这四个字里推测出来的吗？ 可是从这四个字上看来，骨碟似乎，还有更大的用处吧…… “宝木哥！”小澜抓住宝木的胳膊，“骨碟拿出来！” 二人一块低头寻找起了宝木口袋深处的骨碟。 黑润冰凉的碟子就放在口袋最下端，宝木的手把骨碟掏出来的瞬间，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突然出现。 “鲶鱼玩家阵营湮灭，十日宴即将结束，胜利者已经出现，所有关卡全线关闭，倒计时三十秒，三十，二十九……” 冰冷的女声播报着战况。 最后一只鲶鱼死了。 终于把骨碟攥在了手里，二人同时抬起头，同时睁大了眼睛，指着前方惊呼。 “你看！” 两根食指，指向了两个方向。 宝木指向了左侧，小澜指向了右侧。 小澜看到了。 界碑。 那个仅在梦中出现过的，一切的开始，自己一直以来寻找的…… 界碑青灰色的表面上刻画着奇怪的符号，小澜看不懂，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懂。 “叶白！” 宝木在自己身侧大喊了一声，紧接着，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宝木拉起她的手就往左侧游去。 “……二十……十九……十八……” 小澜一扭头，发现在二人的左手边，居然漂浮着一个人。 那人横躺在半透明的液体里，在涌动着的波浪中间缓缓旋转，那人转了一圈，小澜看清楚了他的脸孔。 果然是五更天失踪的束天叶白！ 叶白的身上千疮百孔，布满了伤痕，眼睛也紧闭着，像是死去了一样。 宝木和小澜一同扶起他的胳膊。 他的身上还有体温。 “叶白！叶白！……”宝木拼命晃动着叶白的肩膀，“你醒醒！……” 叶白没有任何反应。 小澜正专注于和宝木一同唤醒沉睡的叶白，身后，忽地传来了那个女人熟悉的声音。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第二百四十七章 游戏结束 小澜猛地回过头。 界碑后面，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十，九，八……” 该死，没时间了！ 小澜松开叶白的胳膊，两手用力一划，向着界碑游了过去。 那个人影开始消失，小澜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捕捉到女人的模样。 “小澜你去哪儿？！” 宝木的喊声从身后响起。 “五，四，三……” 小澜努力伸长了双臂。 至少让自己触碰到吧。 至少……让自己确认，界碑，是真实存在的。 “……二……” 界碑表面的字迹似乎在闪烁。 就差一点点了。 小澜的指尖即将碰触到界碑表面。 “一。” 消失了。 意识开始疯狂旋转，小澜像是一张被卷进了碎纸机的打印纸，破碎扭曲的感觉深刻地印在她身上，那种眩晕感只维持了半秒，但小澜仿佛觉得度过了很久很久。 下一秒，她已坐回到柔软舒适的椅子上。 身上的伤痛全都消失了，浑身只有一种疲劳过度的虚脱感。 小澜睁开眼睛。 沉重的头盔还戴在她头上。 游戏结束了。 终于……终于出来了。 咔哒一声响，头盔两端的闭合器自动弹开了，与此同时，一束金色的光从头顶射来。 小澜眯起眼睛，望向四周。 自己此刻正置身于一个类似舞台的高台上，一束聚光灯打在她身上，舞台下面…… 好家伙，密密麻麻全是人啊。 小澜抓起头盔，只轻轻一抬，头盔就脱离了自己的脑袋，那瞬间，周围纷杂的声音涌进了自己的耳朵。 紧接着，自己的右手边又亮起了一道聚光灯。 小澜看了过去，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满脸迷茫的年轻女孩。 远处又同时亮起了两道灯光，观众们的议论声大了一些，那是两个男生。 小澜和其他人一起从座椅上站起来，他们都明白过来了。 他们这些人，是活到了最后的人。 “你……”那个女孩看着小澜，有点惊讶，她刚想张口问她什么，二人身后忽地传来砰砰两声响，一束最为明亮的聚光灯打在了二人身后更加高耸的舞台顶端。 观众们的吵嚷声一下子激烈起来了。 那束光的中央，一个瘦长的身影缓缓站起。 小澜瞪大了眼睛。 “傻子哥？！” 傻子哥，是最后的冠军。 舞台各处星星点点地亮起了聚光灯，幸存的玩家纷纷苏醒了。 长得高站得也高的傻子发现了脚下的情况，他朝着小澜挥了挥手。 小澜和她身旁的女孩同时抬起手挥了挥，随后二人都好奇地看向了对方。 “你……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小澜。”女孩通过小孩子的身高判断出了小澜的身份。 “你是……” “我是他最后一关的盟友，他们和……” 这时，一阵尖叫在观众区的角落炸开。 那尖叫声仿若传染病一般，在观众席飞速蔓延开来，小澜眼睁睁看着台下的观众们沸腾起来了，他们挤向那个角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一边探头看着什么，一边大声吵嚷。 傻子也大喊着什么，延着侧边的楼梯跑了下来。 小澜侧过身子，看了过去。 是宝木！ 舞台的边缘，孤零零地亮着一束灯光，宝木跪倒在灯光中央，他的怀中…… 天呐！ 小澜和女孩登时跑了起来。 宝木跪在地上，他怀中，居然还抱着一个人！ “宝木哥！”小澜飞扑到宝木身边，女孩和傻子哥紧跟着也冲了过来。 果不其然，宝木怀中抱着的，正是遍体鳞伤的昏迷中的叶白！ 宝木抬起头，他脸色苍白，眼底尽是茫然，“这里是哪里？……” “游戏结束了，我们回到了现实，”女孩很快答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身上的伤怎么还在？他不是玩家吗？……” 傻子也看清楚了叶白的脸，顿时震惊道，“这不是五更天的那个……” “现实……我回到了现实……”宝木低下头，怔怔地望着叶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真……阿真呢？……” “阿真？” 小澜觉得自己脑中简直一团乱麻。 对了！阿真也是五更天的人啊！ 作为最后的冠军，傻子的最终得分出现在了舞台背后的巨型屏幕上，但此时已经没有人顾得上那个了，小澜只用余光瞥到了一串长长的数字，就冲到了舞台边缘，扯着喉咙喊了起来。 “阿真！阿真！阿……” “我在这儿！”阿真的声音却从舞台深处响了起来，一个黑影匆匆靠近，“我的天！” 阿真的惊愕只持续了一秒，但反应倒是很快，他直接蹲下身，把宝木怀里的叶白抱了起来。 “阿真，”宝木在傻子的搀扶下站起了身，“我找到叶白了。” 阿真委托了宝木寻找叶白？ 小澜按住自己的额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呃……谢谢。”阿真看起来还有点尴尬。 “你们认识吗？”傻子皱起眉头，略带质疑地问宝木。 宝木虚弱地笑笑，点了点头，“他也是五更天的人……”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阿真说道，“我内个……我先把他送去医院吧。” 宝木的笑容有点凝固，从他的表情上看，他可能以为阿真的反应会更加强烈一些。 “我没什么事，那……” 宝木的话还没说完，阿真就抱着叶白扭头走掉了。 “我怎么感觉他怪怪的……”小澜看着阿真的背影，嘟囔道。 等到阿真消失在黑暗中，宝木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你觉不觉得，阿真的脸好像有点肿？” 说起来，刚才的阿真，好像真的比他们印象中那个长发飘飘的俊秀男孩要圆润一些…… 小澜唰地站起身，“我去追他。” “小澜？” “傻子哥，你照顾好宝木哥，”小澜把作势要站起来的傻子按了回去，“我去看一看。” 台下仍是一片哗然，小澜没有理会观众们的议论，沿着阿真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个有些陡峭的楼梯藏在两侧的帷幕背后，小澜跑下楼梯，转弯，面前是一扇半掩的铁门。 小澜推开门，视野登时开阔起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命虫一鸣 门外，竟然就是他们候场时待过的那个宽敞的大厅。 大厅里光线十分充足，四处站着许许多多的人，从他们脸上的疲惫表情能够分辨得出，这些应该都是已经退场的玩家。 玩家们三三两两地朝大厅中央的玻璃门走去，门外阳光正好，似乎是正午时刻。 小澜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很快就锁定了奔跑中的阿真，阿真抱着昏迷的叶白，一步跨出门去，门外停着一辆白色救护车，小澜记得这辆救护车，这是为了提防玩家突发身体问题，从游戏开始就守在会场外的救护车。 “阿真！” 小澜的喊声被大厅里乱哄哄的噪音掩盖了。 阿真抱着叶白来到救护车旁，车上冲下来了两个身着白大褂的人，三人一起将叶白抬上了车。 小澜刚刚跑到大厅中央。 她看到阿真也上了车，上车之前，阿真往会场的方向瞥了一眼，隔着明亮的玻璃幕墙，小澜的眼神和阿真对上了。 远远的，一个眼神。 小澜的心脏仿佛跌入了冰点。 那不是阿真。 阿真不会有那么冷漠的眼神。 匆匆瞥了一眼之后，阿真抓住救护车门上的把手，钻进了车里，车门一关，伴随着刺耳的铃声，车顶的警报灯闪烁了起来。 救护车开始倒车，准备离开。 小澜停下脚步，额头的冷汗涔涔渗出。 自己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小澜抬起右手食指，调动起体内的力量，开始在虚空中构画圆环。 趁着车子还没离开，自己可以压缩这段距离，闪现到救护车里。 蓝光浮现。 “啊！——” 一声尖叫。 一个女孩捂着嘴，另一只手朝着小澜的方向指来。 但……她指的并不是自己。 而在自己上方。 那瞬间，人群中又响起了几声尖叫。 小澜感觉一团黑影从自己头顶笼罩下来。 “闪开！”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呐喊，小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从旁边猛冲过来的人影扑倒了。 与此同时，一个重物砸到了小澜刚刚站立的位置。 这回，会场内像是开启了尖叫的阀门，似乎所有人一同尖叫了起来。 自己画出的淡蓝色半圆缓缓消散，半圆下，横躺着一个人。 “你没事吧？”茉莉从自己身上爬起来。 刚才扑倒自己的，就是她。 “我没事……”小澜呆呆地凝望着躺在不远处的那具身体，“那是……” 茉莉扭头看了过去。 她的脸顿时白了。 茉莉几乎半跪着挪到了那人旁边。 小澜也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 刚才砸向自己的，不是什么重物，而是一个完整的人！ 茉莉抱起了那人的上半身，小澜先是看到了那人身下蔓延出来的汩汩血流。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个带着口罩的长发女孩…… 小澜瞪大了眼睛。 是陆千千！ “陆千千！……”茉莉不知所措地摇晃着陆千千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你……” 小澜托起陆千千的另一侧身体，托在她后脑的右手顿时潮湿了一片，鲜血顺着小澜的手臂，流淌到她身上。 尖叫着的人群中终于有人想起了报警，到处都是模糊不清的哭喊声和对话声。 “陆千千，陆千千……”小澜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不行啊，不要死。 陆千千，不要死。 像是听到了小澜的呼唤，陆千千纤长的睫毛竟微微颤动了起来。 “陆千千！陆千千！” 陆千千的眉头也开始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那双明亮又魅惑的瞳孔上，蒙着一层阴翳。 小澜的声音里有了些哭腔。 “口……”一道细微的声音从她浸染了鲜血的口罩上传出。 “什么？”小澜赶紧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口……” 听不清啊。 “我可以把你的口罩拿下来吗？”茉莉问道。 陆千千眨了眨眼睛，茉莉把这当做肯定的回答，伸手，小心翼翼地扯下了陆千千的口罩。 陆千千脸颊上的蝎子图案出现了，被四周的鲜血一映，那只蝎子显得愈发鲜红。 “你要说什么？”小澜急切地问道。 “手……” 陆千千的右手食指弹动了起来。 “要你的手吗？” 小澜扶起陆千千的手臂，陆千千的右手手腕上，还有一圈被人勒扼过的抓痕。 陆千千竭力伸长了她的右手食指，朝她印有蝎子的侧脸抓去。 在小澜的帮助下，陆千千纤细的五指终于覆盖在了那只蝎子的印痕上。 陆千千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命虫，一鸣。” 霎时间，四周的空气像是凝固住了，耳边的嘈杂全部停滞，尖叫、哭喊、议论声，立刻消失不见。 小澜震惊，想要抬头看向人群，却猛地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 余光中的茉莉，应该也是一样的。 之后，慢慢的，一阵细碎而古怪的声音，取代了那片死寂。 沙沙……沙沙…… 那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 最终停在了小澜怀中。 那声音，从陆千千的身体上传来。 陆千千在动。 她虚弱地眨着眼睛，胸口一起一伏，躺在小澜和茉莉的身上，竭力喘息着。 沙沙……沙沙…… 自己耳中弥漫着这种声响。 就像是……某种昆虫在干燥的沙地上爬行…… 沙沙……沙沙…… 手臂上痒痒的。 小澜视线下移。 天呐。 流淌到自己手臂上的那条血迹，居然正在倒流。 不光如此，蔓延在地板上的血迹、浸透了衣物的血液，此时都在倒流回陆千千受伤的后脑。 小澜想起了陆千千刚才吐出的那四个字。 这就是命虫的力量吗？ 这就是，四夏鸣虫。 *** 此时，文京的另一端，夏花家主倒吸了一口冷气，她颤抖着松开了老罗的领口，后退了两步。 老罗倒有些疑惑了。 “夏花家主？……” 话音未落，夏花扑通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 “夏花家主！……” “家主！……” 老罗和围在二人四周的小辈们一同将女人扶了起来。 “千千……千千……” 夏花愕然地摇着头。 “千千的命虫，鸣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死了？ 陆千千后脑的伤口，在愈合。 小澜能听到那爬虫般的沙沙声聚集在陆千千受伤的位置，自己搭在她脑后的手指上似乎有东西爬过，痒酥酥的。 陆千千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长睫毛缓慢地忽闪，沉静的眼神依次扫过小澜和茉莉，又扫了回来。 她露出了一个不太像是笑容的笑容。 之后，合上了眼睛。 瞬间，耳畔的沙沙声完全消失了，小澜的双手弹动了一下，她看到对面的茉莉也扭了扭脖子。 围观的人群重新移动起来，但他们并未表现出质疑，依旧做着他们原本正在做的事情。 看着小澜的表情，茉莉低声解释道，“他们应该感觉不到。” 陆千千后脑的伤势已经消失，小澜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 只是处于昏迷之中。 二人把地上的陆千千扶起来的时候，人群中响起了几声“不对啊，刚才明明有血的”和“这人难道没受伤吗”的惊呼，见小澜和茉莉没有解释的意思，没过多久，人群也识相地散开了。 “我得赶紧带她去找罗叔叔，”茉莉环视着大厅里的人群，“也不知道九天在哪里……小澜，你看见九天了吗？” 小澜摇了摇头，“茉莉，还有另外一件事……” 小澜把阿真和叶白的事情告诉了茉莉，茉莉听罢，表情愈发凝重了。 “你确定那个阿真是假的吗？” “我……应该能确定，”小澜说道，“他带着叶白上了门口的救护车。” 茉莉“唔”了一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紧接着抬头道，“小澜，要不这样，我带着陆千千在这里找九天，你先去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找一找，我们电话联络。” 茉莉在最快的时间里做出了最合适的安排，二人敲定了计划，小澜扭头就跑向了明亮的玻璃大门。 手机滴滴响个不停，小澜一边跑一边划开屏幕，聊天群里的信息已经99+了。 游戏结束了，大家应该都在寻找同伴。 小澜盯着手机屏幕，另一只手推开玻璃门。 她点开了一条语音。 “你们都在哪儿呢？”是秦音的声音。 小澜开始发语音。 “我在……” 她一步迈向了门外。 脚步落地的瞬间，周遭发生了变化。 像是昼夜忽然发生了颠倒，景物还是刚才的景物，但正午的澄明光线在那一刻完全消失了，模糊的黑暗笼罩了四周的一切。 与光芒一起消失的，还有四周的路人。 小澜愣了一下，赶紧回头瞅了瞅。 大厅里也空无一人，包括茉莉和陆千千，全都不见了。 一派寂静。 这时，远处卷来了一阵微风，这微风带着凛凛寒意，激得小澜打了个哆嗦。 手机自动播放了秦音的下一条语音。 “小澜你说啥呢？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铃铃…… 微风带来了远方的声音。 铃铃…… 是铃铛。 小澜凝神远望。 铃铛声从广场的另一端传来，远远地，一个黑影出现了。 那个人影逐渐清晰…… 那是个一身黑衣的短发男子，那人的身躯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宽松的黑色长袍里，只露出了一只右手，右手擎着一根细长的木棍，木棍顶端飘飞着几串白色布条，挂在布条末端的金色铃铛不时发出脆响。 小澜伸长了脖子，一脸痴呆地看着那个男子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 “久等了哈，”男子一挥白幡，露出了一抹热情的笑容，“小姑凉，我们走吧。”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小澜杵在原地没有动。 “哎呀，你还记得呀，”男子笑得更开心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我在吴仁大姐那儿见过你，你还记得不？……不过你最好还是忘了，毕竟我们的业务是对外保密的……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毕竟你都……” 小澜想起来了。 在吴仁的帐篷里，自己见过这个男生，当时他也是这样一身黑色，也拎着这样一个白幡，他还……带走了顾伟东的魂魄。 “你不是个鬼差嘛！”小澜大声喊了起来。 “对呀对啊，我叫曲连凡，”鬼差曲连凡笑着从两襟中间掏出了一张黄色的纸，对着那张纸念道，“廖宜澜……你是廖宜澜吧？” 等等，等一等。 思考，自己需要思考。 鬼差，来到人世，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还有自己的名字…… 小澜扶住额头，竭力冷静下来。 “鬼……鬼差是干嘛的来着？” “鬼差还能干嘛？”曲连凡被她逗乐了，“在办公室逗逗小鬼，出外勤招招小魂，充实的一天就过去了。” 招招小魂。 小魂。 小澜僵硬地朝左边看了看，又朝右边看了看。 除了自己之外，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小澜震惊地后退了半步，“我死了吗？！” 曲连凡听罢，也后退了半步，脸上的震惊丝毫不逊于她，“你没死吗？！” 这是这么难回答的问题吗？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曲连凡看着小澜满脸凌乱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道，“哈哈哈，瞧把你吓得，我跟你开玩笑呢……” 小澜的心跳略平稳了一些。 “……你死是肯定死了，至于你是怎么死的……那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哈。” 小澜差点当场呛死，“什么叫肯定死了？我根本没死！” “啧啧啧，”曲连凡咂着嘴巴，抱起胳膊，“也难怪，根据我的经验，像你们这么大的小孩儿，一般都死得不明不白的。” 什么玩意，自己怎么就死了？ 小澜努力回忆着在那一瞬间里发生的事。 根本无事发生啊。 自己只是简简单单地出了个门，看了个消息…… 消息！ 小澜举起手机，看向屏幕。 对话框还停留在秦音的最后一条消息上，小澜尝试着戳了戳屏幕，但手机已经没有反应了。 也对，小澜悲哀地想。 毕竟这手机是阳间的东西。 “想通了吗？小姑凉？”曲连凡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想不通也没关系哦，跟我下去找我们老木吧，我们老木肯定知道你是怎么死滴！” ：。： 第二百五十章 地府 “老木？”这个熟悉的称呼唤回了小澜的注意力。 “老木，我们的天神大人，”曲连凡甩了一下手中的幡子，站直脊背，“咱们死人都归他管，放心哈，他很好搞定，我可以告诉你技巧……” “天神大人？” 这不是自己在十日宴的第七关里的称呼吗？ “对，就是他，”曲连凡引着小澜开始往他来时的方向走，“不过……你叫他老木就行，不然就太见外了。” 还是见外一点好吧。 “那个天神大人，他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跟死人有关的事，老木全都知道，”曲连凡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等你看到他就明白了，老木虽然长得像个书呆子，但其实是个手眼通天的厉害的神嗷。” 小澜表面上认了命，乖乖跟着曲连凡往前走去。 曲连凡一路上都在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小澜完全没有心思听他的话，满脑子都是“我是怎么死的”以及“我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小澜悄悄叹了一口气。 还不知道被假的阿真带走了的叶白如今怎么样了，估计自己是没机会知道了。 而且，搞不好，叶白还没有自己死得早。 “那个……你只有我一个魂要招吗？”小澜试探着问道。 说不定还能顺路把叶白带走。 这样，就算变成了鬼，自己也是个知道了真相的鬼。 而且自己还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我这边只有你一个诶，”曲连凡又拿起手中的黄纸看了看，“毕竟这附近不是我的管辖区域，我也不知道老木为什么忽然把你的名字甩给我，还是随手写在纸上的……你可别误会，我们单位平时的管理流程可是很规范的，今天属于意外情况……可能是因为你死得比较突然。” 小澜感觉胸中又是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对了，”曲连凡一个转弯，把小澜领上了一条漆黑的小路，“你知不知道吴仁大姐最近在忙什么啊？” 走上这条小径，周围的景物就开始慢慢消失了，灰黑色的迷雾笼罩到二人身旁，浓雾中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灰白色光点。 “吴仁？”小澜有些纳闷，“我怎么会知道她的事？” “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曲连凡眨了眨眼睛。 “那倒……” 等等。 既然那个老木和吴仁都是神，那他们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我们最近没怎么联络，但感情挺好，”小澜立马转变了话锋，“要是知道我死了，唉，她肯定很伤心。” “她？你指的是吴仁大姐吗？”曲连凡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才不会伤心呢，我从她那里接走了那么多人，就没见过她伤心。” “我想……”小澜故作忧伤地仰面四十五度角望向乌漆麻黑的天空，“对她而言，我是不一样的。” “那她最多给你烧三炷香，”曲连凡竖起三根手指，“吴仁大姐虽然工作态度一直很消极，但最基本的规矩她还是懂的，她一个人神，就管好她的活人区，死人都归老木管，大家有来有往的，多么和谐。” 烧个大西瓜的香！谁要她烧香？！ 小澜气得都想把曲连凡手里的幡子抢过来撅折了，鉴于不知道初来乍到的小鬼惹到工作人员之后会是什么下场，小澜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所以……所以吴仁是人神。” “你不是和她感情很好嘛。”曲连凡侧过脸瞥了她一眼。 “……咱们聊点别的。” 二人走着走着，面前的小路竟到了尽头，一道漆黑的浓雾拦腰将小路截开，曲连凡在那道浓雾前站定，把幡子扛在肩膀上，另一只手在那道雾墙上摸索起来。 摸索了半天，那道雾墙也没有什么变化。 “你行不行？” “哎呀，我这不是第一次来这儿招魂嘛，”曲连凡把幡子夹在了腋下，另一只手也一同摸索了起来，“你一个死人，着什么急？” 当然是急着去投胎了，还能急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曲连凡似乎终于抓到了他想要寻找的东西，眉头一松。 他左手的手腕一转，把什么东西扯出了雾墙。 吱—— 是一扇门。 一扇厚重的黑铁大门从迷雾中开启，打开门后，曲连凡将幡子在门前一扫，黑色迷雾顿时消散了个干净，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面高至天空的墨色砖墙。 曲连凡拉着门把手，把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朝小澜努了努嘴，“呐，进去吧。” 小澜探头看了一眼，门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你怎么不先进去？” “我先进去了，你把门一关跑掉了怎么办？” 这倒是一个好想法。 “啊我还能跑吗？”小澜充满希望地直起身子。 “跑不了了，”曲连凡在小澜背后干脆利落地推了一把，看着小姑娘直接扑进了门里，他乐呵呵地在身后关上了门，“现在跑不了啦。” 小澜跌撞进门，差点摔了个跟头，抬起头的瞬间，就感觉头顶有一抹阳光软软地洒在了自己身上。 居然这么暖和。 她抬头，震惊了。 自己正站在一片五彩斑斓的花园中央，拂面的微风带来了周围各色花朵的异香，盛开的花和蓬勃绿草一同在风中摇摆，映衬着碧蓝的天空，好一副祥和安谧的画卷。 “呜呼，没想到这地方居然是直接通进花园里的，”曲连凡用手遮挡住了略有些刺眼的阳光，“真不公平，为什么新京的门就开在地下室里啊？” “啊这……这就是阴间吗？”小澜指着周围的景物。 “啊哈哈，第一次来的小鬼都会像你这么惊讶，”曲连凡走上了花园中间的砖石小径，“不过这里确实太夸张了，还是我们新京那里的门好一些，阴间感更强一点。” 花园四周种植着一圈细柳，绕出柳树林，一栋雪白的建筑就出现在了小澜的视线里。 这就是……地府吗？ 小澜盯着那栋在阳光下闪烁着盈盈光泽的建筑物，喊了起来。 “这完全就是宫殿吧！” ：。： 第二百五十一章 炪庭 “没办法呀，”曲连凡浮夸地摇摇头，摊手耸肩道，“人们对我们这里总是有一些误解。” 走出了花园，便是一片灰白色大理石广场，平整光洁的地面上有一道浅浅的沟壑横穿而过，里面正流淌着红色的半透明液体。 看起来也不像是血。 广场的尽头，便是这栋雪白城堡的入口了，左右两道台阶通向了中央敞开的半弧形木门，透过几扇窗户，小澜还看到了三两个行色匆匆的人影。 万万没想到，地府居然是这样一个一尘不染的地方。 “我还以为……” “还以为地府应该脏兮兮的，对不对？”曲连凡说道，“我接过的其他人也都有这种想法，真奇怪诶，也不知道你们哪儿来的这种印象……” “你做人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吗？”小澜反问道。 “那太久了，”曲连凡象征性地回忆了一下，“那么久以前的事，我怎么会记得？” 曲连凡挥动着幡子，领着小澜走上了正门右侧的白色石英楼梯，快进门的时候，他猛地站住，回头，神神秘秘地说道，“对了，我们私下里可以把这里叫做地府，但是当着老木的面，还是得叫炪庭。” “炪庭？” “对，”曲连凡点点头，“是这里的学名。” 炪庭内部也是一般的明亮干净，白墙白砖白色装饰，偌大的中厅里除了他们两个，没见到其他人。 “走吧，咱们直接去老木那儿。” 小澜连忙跟了上去，“是要……审判我了吗？” “审判？可能吧……” “可能？” 你们的工作流程不是十分规范吗？ “死人到了这里，通常是先交由二楼的业结厅统一安排，之后再到三楼的雪岛分类等候，等到雪岛规划出了那人下辈子的大致路线，就去四楼的渡桥排队准备投胎了……” “那你们老木做什么？” “总会有意外的嘛，”曲连凡拖长了尾音，“人人命运不同，总会有一些特殊的情况、特殊的人，比如说，我当初就是在业结厅被挑了出来，直接送到了老木面前，老木钦点我做了鬼差……” 曲连凡乐呵呵地瞅着她，小澜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老木打算招我做鬼差？” “诶我可没说这话啊，”曲连凡说道，“不过我们团队里，确实有几个人是像你这样被直接带过去的……当然了，领导的想法只有领导自己才知道。” 鬼差…… 怪不得曲连凡像倒豆子似的把这里的情况嘟嘟嘟全都告诉了自己，原来是在为自己以后的职业发展做准备啊。 不过…… 小澜阴暗地想了想。 自己该不会是被老木弄死的吧？ “小曲！”二人前方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走廊的尽头，一个同样甩着幡子的红衣女孩跑了过来。 女孩的一头黑发已经快要垂到地面上了，随着她奔跑的步伐，发丝在她的腰后纷飞摆动，女孩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火红色罩衫，罩衫下，隐约可见一双毛绒拖鞋。 “绫罗，你怎么在这儿啊，”曲连凡指了指红衣女孩，介绍道，“这是绫罗，也是炪庭的鬼差。” “绫罗……”小澜重复了一遍女孩的名字，“我叫小澜。” “小澜，”绫罗弯腰，冲着小澜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你是刚死的吗？” 这里的人平时就这么打招呼吗？ “呃……刚死了一会儿……”小澜尴尬地跟上了绫罗的话题。 “没关系，不要紧张，不要害怕，”绫罗扭身指向了走廊尽头处的白色楼梯，“业结厅就在上面，小曲会带你去的，这里没有那么可怕，很快你就能回到人世啦。” “绫罗，她是老木特别叫我带到他面前的人，”曲连凡兴致勃勃地说着，一边掏出了怀里的黄纸，“你看，这是老木写给我的名字，和当初你过来的时候一样……” 绫罗睁大了眼睛，“哇！新的鬼差吗？！” 小澜冷漠地看着二人因为自己的命运而兴奋，而她自己则只想叹气。 “话说你这是去哪里？”曲连凡才注意到绫罗这身打扮，“鞋子都没换。” “啊？”绫罗一低头，“啊呀我忘了……你别提了，我刚刚去渡桥那边处理了一下吕结衣的事。” “吕结衣？她又怎么了？” “唉，听我从头开始讲吼，刚刚我去接来了一个死者，是个年轻的男生，长得蛮端正的，那个男生超配合的，我把他送上渡桥之后，我就回宿舍了嘛，结果我刚换上拖鞋，渡桥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吕结衣又开始闹了……” “这也没办法，”曲连凡遗憾地摇头，“那个男生是不是和之前的几个也有点像？” “对呀，高高瘦瘦的……” “那能怎么办？”曲连凡同情地叹了一口气，“吕结衣也很可怜。” “我知道她可怜，但老木也说过，要是她下次再耽搁其他人投胎，就不让她在渡桥上继续等了，要是老木知道了今天的事……” 绫罗苦恼地用幡子的木杆敲了敲她自己的脑袋。 等到二人的话题结束，小澜才礼貌地问出了她自己的问题。 他们刚才说的话，自己基本上都没听懂，但是她准确地分辨出了一条对自己有价值的信息——今天，某个地方死了一个样貌端正的男孩。 “绫罗姐姐，你是负责文京的鬼差吗？” “我不是诶，”绫罗困惑地摇头，“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个认识的人，今天可能也得死，”小澜坦荡地说了出来，“他叫叶白，我们都在文京。” “文京的事我不知道……那是蒙叔的地盘，”绫罗笑了，“我刚任职没多久，现在只负责一个很小的地方，你可能都没有听说过，那个地方叫做桥没（mo）城，是个小镇。” 确实没听过。 “难道小澜也有在等待的男生吗？”绫罗揶揄道。 “啊？” “哈哈哈，开玩笑的，”绫罗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你们快去老木那里吧，别让老板等太久啦……啊呀呀我终于可以休息了，可累死我了……” ：。： 第二百五十二章 老木 顺着台阶走上了五楼，周围的画风瞬间就变了。 相比于其他几层的雪白，五楼显得……无比正常。 甚至有点陈旧。 小澜诧异地看着略有些斑驳的墙面和窗框，五层是炪庭的最高层，走廊里的一切，都有些像是上世纪的装修风格。 “老木的审美还停留在那个时期，”曲连凡见到小澜困惑的眼神，忙解释道，“他可不像吴仁大姐那么时尚，毕竟我们老木平时也很少出门的，你理解理解。” 炪庭虽然只有五层，但每一层的走廊都很长，一侧是窗户，另一侧则是一扇扇紧闭的白铁大门。 “那个天神大人……他在这一层？”小澜问道。 曲连凡指向走廊尽头，“老木的办公室在最里面。” 二人走过一扇扇铁门，小澜不自觉地数起了门的个数。 “……十八……”小澜在倒数第二道门前顿了顿，指着那扇漆黑的木门问道，“这扇怎么不一样？” 曲连凡的脸色有点变化，他装作没有听到，直接走到了老木的办公室门前，“快进去吧。” 小澜识相地挪了过去，抬手刚打算敲门，曲连凡就拦住了她。 “不用敲门，”曲连凡抓住门把手，“直接进去就行，老木什么都知道。” 话音刚落，只听“吱”的一声，那门果然在二人面前开启了一道缝隙。 曲连凡直接拉开门，小澜信步走了进去。 比起办公室，这里更像是一间……住宅。 小澜想象中的伏案工作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首先入眼的，是两张表面光滑的红木太师椅。 这里是个客厅，客厅的墙壁泛着陈旧的淡黄色，除了两张太师椅和一个拦在客厅中央的竹制屏风，再没有其他家具了。 屏风后面还有一扇半开着的木门，曲连凡直接过去了，刚走过屏风，他就叫了起来，“老木！人我带来啦！” 小澜探头走进那个房间，愣住了。 这个房间里，漂浮着无数本白色小册子。 小册子们有的薄有的厚，全部浮在半空中，隔着无数的白色册子，小澜看到了端坐在房间角落一张办公桌后的天神大人老木。 那张不大的办公桌也是十几年前乡村小学会用到的款式，桌上摆着两三本册子，一本册子飞走之后，就有另一本浮在空中的册子填补它的位置。 书桌后面那个与这张小书桌格格不入的成年男人抬起了头，用没有握笔的左手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好帅啊。 小澜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双凌厉的眼睛在二人身上简单地打量了一下。 只那一个眼神，小澜就感觉自己的内心被看透了。 天神大人的眼神，果然不一般。 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是不是也被发现了？有点丢人……不过这老木既然长成了这样，应该也已经习惯别人称赞他的美貌了吧…… “老木老木！廖宜澜我给你带到啦！……” 曲连凡刚说了半句，就迎来了老木一个怨责的眼神。 “哦，对……是天神大人……”曲连凡只改变了称呼，并没有改变那副没大没小的态度，“天神大人！这就是小廖！” 小澜被曲连凡往前推了推。 “啊……呃……天神大人好。” 小澜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因为想起了曲连凡说老木是个老派的人，于是给他鞠了一躬。 老木清了下喉咙，沉声说了一句，“好。” 小澜攥着双手，见老木一双眼睛盯在她身上，有点害羞地瞧了瞧曲连凡。 “老……天神大人，小廖是不是最新的鬼差啊？”曲连凡一脸期待地问道。 老木眉头一紧，嫌弃地瞥了曲连凡一眼，“你在胡说什么？” “啊？”曲连凡既失望又懵逼，“那你为什么叫我带她过来啊？” 老木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抬眼接着看向小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小澜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我……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老木的眉头更紧了，他上半身略向椅背倾斜了一些，抬起左手，食指在半空中虚点了一下。 一本薄薄的册子旋转着飞到他面前，在他眼前翻飞了起来。 老木的眼神在纸上扫过，像是确定了什么消息，轻声道，“你并没有死。” 没死？ 小澜顿时支愣起来了。 “没死？”曲连凡似乎比她还惊讶，“怎么可能呢？难道她还是个活人吗？” “不然呢？”老木无奈地望着曲连凡，“难道你把她杀了吗？” 曲连凡被噎住了。 这老木居然还会讲笑话。 驳倒了曲连凡之后，老木满意地把右手的钢笔放到了桌面上，两肘撑在桌上，攥着手掌，对小澜说道，“你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吗？” 小澜诚实地点了点头，“这是活人可以说进来就进来的地方吗？” 显然不是。 “鬼差是以何理由招你来此的？”老木迂回地问道。 小澜指向了曲连凡，“他说我死了。” 曲连凡被二人一起瞪了一眼，缩在角落不敢说话。 “你是生是死，难道自己都不知？”老木问道。 “其实我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哦？”老木感兴趣地抬眼。 “只不过他坚持说我死了，我就信了。” 曲连凡又被背刺了一下，只能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以逃避尴尬。 老木听了小澜的答案，却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他没再追问，而是从书桌下掏出了一本黑色的大书，手指一点，那本黑书自动翻到了中间的某一页上。 “五日之前的正午，还有三日之前的凌晨，你做了什么？”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小澜还懵了一下。 “我……我在游戏里啊。” “游戏？”老木质问，“什么游戏？” “叫做十日宴，是一个……”小澜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描述那些高科技，“很厉害的游戏，奖金很多。” “游戏过后呢？” “游戏一结束我就被他抓来了啊！”小澜又把锅甩给了曲连凡。 “这么说……”老木手指一挥，黑书砰地合上了，“那些逝者召回的事，不是你做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熟人 “什么事？”小澜没有听清楚老木那四个低沉的发音。 “逝者召回？！”曲连凡喊了起来，他不敢相信地指着小澜，“老木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找你啊……小廖，前几天你是不是召唤了逝者的残魂，让几位逝者的残魂回到了人间？” 这啥啊？！ “我怎么可能？！……我哪儿有那个本事？！”小澜大惊失色，直接后退了半步，“这种锅可不能乱扣啊！而且这十几天我一直在游戏里，怎么会……” 说着说着，小澜忽然想起了什么。 召唤逝者残魂？ 在十日宴的游戏里，好像发生过这样的事诶。 在游戏的第五关时，自己似乎确实用被巨蛇吞噬了的女孩子们的遗物，让那些死者的灵魂短暂地出现过一下，同样重新出现的还有朗月榕的姐姐朗雪融。 看到小澜沉思的表情，老木问道，“想起来了吗？” “我……见过这种事，但那是在游戏里面啊！”小澜辩解道。 老木和曲连凡没说话，而是一起盯着她，眼神好像在问“所以呢”。 “游戏里的事情都是假的，是虚拟的，”小澜耐心解释道，“所以我召回那几个死者的事，并没有在现实中发生过。” “你怎么保证，没有在现实中发生过？” “我怎么保证……”小澜快被气笑了，“这十几天，我就一直戴着一个大头盔，在体育馆里待着，在我意识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你们明白了吗？那个逝者召回，也是我幻想出来的，是我在做梦。” 曲连凡看向老木。 老木摇了摇头，似乎还是没有懂，他低头又浏览了一遍黑书中的内容，第二次合上书时，才缓缓问道，“所以说，召回逝者，并非出于你本人的意愿？” “不是啊，那纯属偶然，”小澜拼命摇手，“而且我真的没有那种能力，那应该是游戏里的一种设定，其他人也可以办到的……” “并没有其他人做了逝者召回的事。” “那就是一种隐藏设定，”小澜忙说，“只有触发了某种复杂机关才能获得，这个游戏里有很多这样的设定。” 比方说，光之子。 通过老木的眼神，小澜知道和游戏有关的内容他应该都听不懂，于是适时闭上了嘴巴。 老木的眼神集中到书桌的一个角落，思考着什么。 沉默良久，老木那似乎已经凝固起来了的肩膀动了动。 他招了招手，“小曲。” “哎！”曲连凡一怔，忙走上前去。 “得麻烦你去一趟那里。”老木没有抬眼，目光依然空阔地吩咐道。 “哦？”曲连凡半带疑惑地应允了下来，“天神大人要我做什么？” “去问一下她，这个游戏的事，这个……”老木的眼神终于回到了小澜身上，“十日宴？对吗？” “对对对，”小澜狂点头，“您快去调查吧，这个游戏奇怪的地方可多了。” 老木略一颔首，口气也温和了不少，“廖宜澜，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完全确定你是清白的。” 小澜的心脏轰地沉了一下。 该不会……要把自己留在这里吧…… “在我们查清楚这件事之前，你想要留在炪庭，等候结果吗？” “不想。”小澜斩钉截铁地说道。 老木的嘴角似乎倾斜了一下，接着道，“那你便是想要回到人间了？” 显而易见。 小澜点了点头。 “好，那你先随鬼差曲连凡回到人间吧，”老木拿起了书桌上的一本册子，准备开始工作了，“如果我们有需要的话，会安排鬼差去寻你，届时，希望你能像这次一样配合。” “我会的。” 老木满意地点头，“去吧。” 曲连凡带着小澜默默退出了老木的办公室，二人很快就回到了走廊里。 出了办公室，曲连凡就开始叹气。 小澜看向他。 曲连凡叉着腰，站在原地寻思了一会儿，开口道，“老木让我去吴仁大姐那里。” “哦……原来如此，”小澜明白了，“那你叹什么气啊？” “因为吴仁大姐和宝宝姐，最近经常不在家，”曲连凡颓丧地垂着手，开始和小澜一起走向走廊的另一端，“上次我就等了她们好几天……既然你和她们是熟人，你能找到她们吗？” 小澜阿巴阿巴地搪塞起来，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走到了楼梯旁边。 “呦！”走在前面的曲连凡像是打了声招呼。 小澜听闻，抬头。 楼梯下面，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白色长袍，右手挽着个雪白的陶瓷匣子，一头长发飘逸地浮在半空，黑发中间，是一张无比精致的雌雄莫辨的脸。 小澜当场呆住了。 “新来的小鬼啊，”那人对着曲连凡说道，“年纪真小。” “别别别，人家还没死呢，是个活人。”曲连凡忙道。 “活人？”那人上下打量了小澜一眼，微微笑道，“现在的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那人走到他们身边，手腕上的白瓷匣子晃了几晃，小澜闻到了一股喷香的饭菜味道。 “又来送吃的啦。”曲连凡随意地说道，侧过身，让那人从他和小澜中间走了过去。 那人脚步没停，故作无奈地点了点头，“还能怎么办呢，活人就是麻烦哦……” 寒暄结束，那人和曲连凡继续走自己的路。 小澜则没有动弹。 曲连凡走出两步，回头，“怎么了？” 小澜缓缓扭过头，看着那个轻盈的背影。 “容发。” 背影顿时滞住。 “诶——”曲连凡更惊讶了，“你连容发都认识啊！” 小澜跑上前去，站在容发面前，细细地凝望着他。 没错，绝对没错…… 这就是十日宴的第七任务里，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鬼——容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容发不自觉地伸手撩动起自己的头发，“十几岁的活人，怎么会认识我呢？我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了哦。” 小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的大脑也很乱。 十日宴，到底是个怎样的游戏？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过去的事 “是吴仁大姐告诉你的吗？”曲连凡追了上来。 “吴仁？”容发迷惑道。 “不……不是吴仁，”小澜下定了决心，抬头道，“我在游戏里见过你。” “游戏……容发怎么可能去玩什么游戏，容发是死人啊……”曲连凡说道。 “不是那样的。” 小澜努力从混沌的大脑中整理出第七关的故事，讲述给了容发和曲连凡。 如果曲连凡没有夸大老木的能力的话，那老木应该也听到了。 “……之后，这一关就结束了，”小澜喘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原本以为那是一个完全虚构的故事。” 小澜特地注意了一下二人的表情。 听完故事之后，容发深深地低下了头，曲连凡的脸上则写满了震惊。 “这……这是真的吗？” “这就是第七关的故事，真真切切，”小澜举手发誓道，“我从没想过现实中真的有容发这个人。” 曲连凡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容发深垂的脑袋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抬起头，看向小澜的眼神十分复杂，“现实中不光有容发。” 小澜在心里有了一个设想，但她不敢深想…… 容发拎着匣子的右手一垂，往身后撇了一下头，“要去见见故事里的天神大人吗？” “容发！……” “没事，”容发阻止了惊叫出声的曲连凡，直直盯着小澜道，“我相信你，毕竟……你做了和她一样的选择。” 小澜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搏动得近乎停滞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 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制作游戏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这段故事呢？ “天神大人……我的意思是，那个天神大人，她在这里？”小澜问道。 容发无力地点头，笑了笑，“只是别再叫她天神大人了，天神大人只有老木一个，还是叫她岑华吧。” “岑华……” “岑华，”容发往前走去，“那是她的名字。” 小澜跟上了容发的脚步，曲连凡焦急地跑到容发身旁，低声说道，“你要干嘛……怎么能让活人看到……” 容发打断了曲连凡的话，回头问了一句，“你想见她吗？” “我想。”小澜立马给了肯定的回答。 “那你可千万不能把看见的东西说出去啊。”曲连凡瞪大了眼睛，警告道。 小澜诚恳地重重点头，“我一定不说，更何况说出去也没人信。” 曲连凡接受了这个理由。 因为确实，说出去之后，别人只会把她当成疯子。 三人接着往前走。 最后，容发的脚步一顿，停在了老木办公室旁边的那扇黑门前。 这里关着堕落的天神，岑华。 门上没有把手，容发的手指轻轻搭在木门的边沿处，之后，那扇漆黑的重门便一点点开启了。 木门顺滑地敞开，没有刺耳的咯吱声响起，只有轻轻的摩擦声，伴随着从门里洒来的一束阳光。 沙沙……沙沙…… 那是笔尖在纸上书写的声音。 “嗯？” 嗒。 铅笔被放回到书桌上。 逆着窗外的炫目光线，小澜看到了端坐在房间正中央的剪影。 那人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放下笔，扭过了身子。 “是容发啊，”温柔的嗓音如风般飘来，“小曲也来了……你是……” 小澜使劲眨了眨眼睛，看清楚了微光包裹下的岑华。 一张意料之中的柔美淡然的脸。 她的眼神。 平静、温和，似乎蕴含着一切人世间的能量…… 是天神的眼神啊。 面对着岑华好奇的目光，小澜竟然愣在了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来吃早饭了，”容发把白瓷匣子放到了桌面上，“岑华，你见过她吗？” 岑华轻轻眯起眼睛，歪过头，瞧了瞧小澜的模样，“真奇怪，你不像是死人呢，小朋友。” “她是活人。”曲连凡代替小澜说道。 “既然这样……”岑华笑道，“我怎么可能见过她呢，早在她出生之前，我就来到这里了。” 在自己出生之前，岑华就被关在这里了？ “那你听说过十日宴吗？”容发把匣子里的饭菜一样样端了出来。 “十日宴？那是什么？” 果然，岑华并没有听说过游戏的事。 容发合上瓷匣盖子，冲小澜点了一下头，“得麻烦你再讲一次了。” 于是，在当事人的面前，小澜把第七关的经历又讲述了一遍。 “游戏吗？”听罢，岑华的杏眼略微睁大了些，但总体还是微笑着的，“看来……有人知道我的故事呢。” 小澜终于问出了她心中的问题，“这件事……是真实发生在你身上的吗？” “嗯……相差无几吧，”岑华语速轻缓，“只是，要比你的故事早个几十年。” “我的故事……” “而且故事里的我性格也不一样！”容发大声嚷嚷道，“我可不是那等贪生怕死的小鬼！” 看来容发很是看不起那个“柔弱不堪”的自己。 “现在的问题是，外面的活人是怎么知道岑华这件事情的？”曲连凡将众人思路拉回正题，“岑华，你把那件事告诉了别人吗？” “岑华当然没机会告诉别人了，”容发辩道，“毕竟那件事刚一结束，岑华就……” 岑华脸上的笑容还凝结着，她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没有活人知道那件事。” 小澜听清楚了她的画外音。 “那死人……” “对了！之后那几个人是什么结局？”曲连凡问道。 他凑到了岑华身旁。 “我也不清楚，”岑华爽朗地倾斜着嘴角，“不过如果真的有别人知道那个故事，既然不是我，便是她们说出去的了。” 是游戏剧情里的那对母女？ 这下子更诡异了，十日宴背后的团队是如何从死人那里得知具体的故事经过的？ 之后……又如何了呢？…… 看到了小澜的表情，岑华体贴地抬手邀她同坐，待到小澜抱起自己的双膝坐在地上，岑华终于开口了。 “害死了母亲玲之后，那对母女就在我眼前消失了，”岑华的话语如微风拂面，“之后，我的功德散尽……” “最后，来到了这里。”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还业狱 “这里是……” 小澜这才环顾起四周。 这是个狭窄的正方形房间，除了房间正中央一张小腿高的矮木桌外空无一物，几人对面的那面墙上，开着一个圆形的小窗，阳光正从小窗外懒洋洋地飞扬进来。 除开容发带来的饭菜，桌上只有一张米黄色的纸，还有一支笔。 这只是个普通的房间而已。 容发和曲连凡对视了一眼。 “这里是……”曲连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还业狱。” “还业狱？” “有些生前犯了重罪的逝者到了炪庭，需要将这一世的孽业还清，才能开启下一世，”曲连凡的声音闷闷的，“第五层的其他房间，也都是还业的地方。” 岑华低下头凄哀地笑笑。 “我知道了……就是我们活人认为的地狱，”小澜恍然大悟，“而且这里刚好有十八个房间。” 容发点头，“岑华所在的，就是最深的还业狱。” 小澜有点诧异，“最深的还业狱，处理的是罪孽最重的人？” 容发点了点头。 小澜又环视了一圈。 这和活人们想象出来的地狱完全不同啊。 而且…… “岑华凭什么进了最深的还业狱？”小澜抱打不平道，“明明她只是……” “我是天降神命，本应成为天旨的使者，贯彻天意的执行，可我却背叛了生死的法则，妄图改变他人的命运，”岑华的目光飘远，“身负神命，却挑战了命运，破坏了命运，这就是最深重的罪孽。” 挑战命运。 就是罪孽吗？ 小澜想要开口反驳，但她瞧见了容发和曲连凡眼神中的阻拦，便换了个话题。 “可是你……呃，好吧……话说，活人把地狱想得可恐怖了，但这里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呢。” 有笔有纸，还有阳光和按时送饭上门的容发，简直称得上是品质生活了。 曲连凡警惕地往门的方向瞥了一眼，叹息道，“所以说，你千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啊。” “啊？” 容发笑了出来，“你可别误会了还业狱，还业狱啊，可是这世上最痛苦的地方，世间规则如此，即便是微小的罪孽，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面对小澜困惑的表情，曲连凡压低嗓音，给出了解释，“岑华是因为……老木给开了后门了……所以你绝对不能说出去哦！” 老木？开了后门？ 那个人可不像是会给人开后门的样子诶。 “老木是个好人，”容发认真地说道，“按照岑华的罪孽，她本应永生永世在最深的还业狱中还业，但在岑华入狱满了七年之后，老木宣称要改变岑华的刑罚，将这里变成了现在这样……” “虽然老木的说法是，寂寞之痛才是最痛，但我们都知道，老木其实是不忍心了，”曲连凡说道，“毕竟岑华当年是他最看好的接班人……” 岑华歉疚地轻叹了一声。 “而且即便是在那七年里，老木也是允许我给她送饭的，”容发指了指桌上的饭碗，“岑华是活人，她与其他坠入还业狱的逝者不同，如果不吃饭的话，她还要额外承受一份饥寒之刑，岑华还特别能吃，饭量大……” “喂喂喂，”岑华笑着抬起了头，“这一点可以略过不讲的。” 小澜凑到岑华身边，凝视着那张温柔的脸。 这神奇的感觉。 岑华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小澜头顶乱蓬蓬的头发，“看吧，你已经知道了结局，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认为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我从来就不觉得那是正确的决定，”小澜的眉心颤抖了一下，“那是我的决定，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岑华愣了愣，随即展开了一个有些忧伤的笑颜，“我也是。” 她抓住了小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小澜感觉到了岑华掌心的滚烫和粗糙。 这是撑过了七年极致苦刑的手。 岑华漆黑的瞳孔正对着小澜的瞳孔，小澜感觉岑华氤氲的目光似乎抖动了一下。 “你是……” 我是。 岑华没有说下去。 空气中的沉默又流动了一会儿。 二人就这么望着对方。 “好了好了，”过了很久，容发弯腰戳了戳小澜的肩膀，“小姑娘，岑华还要吃饭呢。” “哦，对，我还得赶快把你送回去，”曲连凡一甩幡子，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工作，“别这么含情脉脉的了，咱们走吧。” 小澜起身的时候，岑华轻轻拉了她一下。 小澜低头。 “我希望你能成功，”岑华的眼神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小澜。” 她松开了手。 曲连凡挽着小澜走到了门边，容发出来送客，站在门外，小澜扭过头，看向了始终端坐在地上的岑华。 她默默地举起了筷子，开始吃饭。 没有回头。 容发把门关上了。 “看来把你带来果然是对的，岑华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容发兴致勃勃地说道，“只可惜你是个活人，不能经常过来陪她。” “我可以经常过来陪她啊，还有绫罗。”曲连凡说道。 “岑华不是很喜欢你们，她只是不好意思说。” “你胡说！” “她嫌你们太闹腾了……” 被二人这么一吵闹，小澜刚才的思路全都乱掉了，跟着二人一块笑了起来。 “你……你是叫小澜，是吧？”容发说道，“你死了以后，要记得过来看看岑华啊。” “我会的。” “……最好能早点来……” “……” 小澜接受了这份祝福。 容发把二人送到了楼梯转角处，曲连凡冲他挥了挥手，“行啦，你快回去陪你心爱的岑华吃饭吧。” 容发嘟囔着“可不要误会”及“我和岑华是纯洁的”，很快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曲连凡带着小澜走下了台阶，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小澜还以为他仍在担心吴仁的事，结果没过几秒，曲连凡居然抽泣了起来。 “你……你怎么了？”小澜一下子慌了。 “可怜的岑华……”曲连凡泪眼盈盈，“我又想起岑华刚从刑柱上被拖下来的样子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傻了 “岑华……” “岑华……” “醒醒……岑华醒醒……”这声音带着哭腔，“醒醒啊……天神大人来了……岑华你醒醒……” 好痛啊。 由内及外的痛，遍布全身的痛，无可遁逃的痛。 刻入灵魂的痛。 “岑华你快醒醒！……” 自己微微睁开了眼睛，鲜血掺着泪汗，瞬间遮住了自己的视线，还带来了钻心般的痛楚。 好痛。 想死。 但死不了。 “岑华。” 男人的声音一出，便在还业狱中回荡开来。 透过朦胧的泪眼，自己看到了面前的三个男人。 容发跪在自己身边，正小心翼翼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膀。 不远处，是天神大人，曲连凡站在他身后。 容发扶起自己的上半身，自己回过头，看到了那个日日夜夜灼烧着自己的炎柱。 “岑华，你能听得见吗？” 天神大人声音中的威严一如既往，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这般，天神大人，他有过软弱的时候吗？有过稚嫩的时候吗？有过无可奈何的时候吗？ “天……天神大……” 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噩梦般的声音，这是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吧。 “天神大人，她听得见。”容发帮自己回答了。 老木微微颔首。 “岑华，截至此日此时此刻，你在还业狱中已还业整七载，经过七载还业，你可知错吗？” 知错。 自己的错。 滚烫的泪珠如同滚落至自己肩头的岩浆，从自己皲裂的脸颊上缓缓淌落。 “我……我没有……” 我没有错。 “天神大人，她说知错了，”容发俯在自己身侧，向天神大人焦急地宣告，“岑华知错了。” “既然知错了，”老木紧跟着说道，“那便……” “我没有错！” 不知是从何处涌来的一股力量，自己猛地吼了出来。 嘶哑可怕的嗓音，在狱中漂浮、飞散。 “岑华你……”曲连凡欲言又止。 “你胡说什么？！”容发的吼声似乎要更响一点，“天神大人，她真的知错了……” 自己睁大了眼睛。 看到了。 容发在哭。 在哭啊，这孩子。 “岑华，你至今仍未知自己错在何处啊，”老木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火刑对你并无效用，罢了罢了……” 老木抬起右手，在虚空中一挥，一阵凉风骤然袭来。 四周，变了。 充斥着火焰与深渊的烈火狱瞬间消失了，周围变成了有些刺眼的白色。 “岑华，凭我对你的了解，早知这烈刑对你效用有限，火刑只能废你一双腿，却左右不了你的决定，”老木依然耸立在自己眼前，像是一座山峰，“这样吧，自古，心罚最重，我便判处你生生世世承受这孤寂之苦，直至神命轮位。” 孤寂之苦。 容发扑通一声跪到了老木面前，一下下磕起了头。 “谢天神大人！……谢天神大人！……谢天神大人！……” 老木没再说话，仅是轻推了一下手，便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微风，将跪拜着的容发推回到了自己身边。 在容发充满感激的抽泣声中，老木转过身，缓步走出了这个惨白的房间。 视线开始了抖动。 小澜“唔”地叫了一声，睁开眼。 “小澜你终于醒啦！”茉莉和秦音的喊声同时在自己耳畔响起，小澜被这两道大嗓门震得懵了一下。 小澜用两臂撑着身下的床，坐起了身，环视四周。 白惨惨的，乍一看还以为仍在还业狱中呢。 这是……病房？ 秦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抓着自己的右手呜呜噫噫地说着什么，另一侧的茉莉则对着手机大声吆喝着。 “你们快点！小澜醒了！……” 小澜一扭头，见自己所在病床的右侧，还并排放着一张病床，一个人正躺在上面均匀地呼吸着。 小澜看向了病房门，结果第一个进来的，却是一位表情十分不满的护士。 “病房内不许大声喧哗，”护士先喝责了一声，紧接着看了看手中的病历本，“医生不是说过她今天会醒来嘛……庆祝也要有限度。” 茉莉和秦音捂着自己的嘴巴忙点头。 护士退出了病房，又把房门带上了。 “我是怎么了？”小澜查看起自己的身体，“我受伤了吗？” “昨天游戏结束之后，你刚迈出场馆的门就晕倒了，”茉莉控诉道，“我只能一手拖着陆千千，一手拖着你……” 陆千千！ “陆千千怎么样了？”小澜忙问。 “喏，”秦音抹干了眼泪，指向旁边的病床，“就在你旁边呢。” 小澜仔细看了看，那个埋在雪白的被子和浓密发丝间的苍白脸庞，果然属于陆千千。 甚至那只蝎子还印在她的脸上。 “她怎么样？” “医生对她的情况很不解，但夏花家主说，这是命虫一鸣过后的正常反应。”茉莉说道。 “会晕倒？” “对呗，”秦音点了点头，“花大姐说是因为什么……一鸣是四夏弟子第一次直接感受命虫的力量，十有八九会晕倒，说是等她脸上的蝎子消失就醒来了……至于她那个蝎子啊，护士姐姐可不满意了，她们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漂亮的女孩子往自己脸上纹蝎子的……花大姐答应了护士姐姐说等孩子醒了就带她去洗掉哈哈哈……” 秦音转瞬间就开始了爆笑，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几秒钟之前还在号啕大哭呢。 昏迷前的记忆一点点回到了小澜的意识里。 “对了，”小澜一下子挺直了身子，“叶白呢？” 虽然自己对于那可怜人的死活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了，但那毕竟是自己阴间游之前最迫切要做的事。 “叶白已经回到五更天了，是妙真前辈亲自带走的。”茉莉答道。 “哦，那就……诶？带走了？！” 小澜凌乱了。 所以叶白真的没事吗？ 所以……那个阿真难道是真的？ 真的阿真瞪了我？ 小澜有点不开心了。 “可是……”茉莉蹙眉，“叶白，也不是之前的样子了。” 小澜抬眼。 “什么意思？” 见茉莉为难，莫得感情的秦音大咧咧答道。 “他傻了。” ：。： 第二百五十七章 御天 “傻了？” 小澜感觉自己好像也傻了。 茉莉沉重地点点头，“我们在医院里找到叶白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但是……变成了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小澜盘腿坐了起来，“阿真怎么说？” “罔真说，他从未见过叶白师兄，”茉莉的瞳孔里有愤怒的火焰在闪烁，“那个从你们身边带走叶白的罔真，就是假的。” 果然。 “不过还好他们留了小伙子一条命，”秦音拍拍茉莉的后背，后者眼中的极致愤怒熄灭了一些，“小妙真说他们门派里的老大，那个……梵天啊，刚好这段时间在突破什么……我也忘了，反正马上就要升级了，升级之后啊，就怎么回事来着……” 经过秦音的热心解释，小澜啥都没懂，最后还是茉莉张了口。 “小音说的是五更天现在的天元，也就是五更天的首领，梵天桥末钦，”茉莉说道，“末钦爷爷最近正在突破天堑，成功之后，末钦爷爷就将成为五更天从创立至今升阶为顶级御天的第二人，传说，达至御天的人，便可天地万物全知全能，接近半神，自然也有办法让呆傻了的叶白吐出真相……” “啊……”小澜悟了，“怪不得五更天的事情都是由妙真出面解决的。” “这件事情主要是由妙真前辈负责，当然了，五更天的七位醮天各个身怀奇能，即便天元在闭关，也不会影响内部事务的处理。” “懂了，”小澜问道，“那位爷爷要多久才能升级成功啊？” “这个……就不清楚了，”茉莉的眼睛往上瞟了瞟，似在回忆，“到这个月为止……末钦爷爷应该已经闭关六年零三个月了，我记得他入关的时候是九十九岁，现在……” “六年？！”小澜和秦音惊呼出声。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茉莉耸肩，“五更天的能人阶位就跟读书一样，当然是学历越高越不好毕业了，一般情况下，从五阶束天升至四阶破天，就需要不止五年的时光了，破天至醮天，则至少需要二十年光阴，即便如此，大多数天资平平的弟子，也就升至破天为止了……不过这升阶的时间自然也因人而异，像是妙真前辈，仅用了五年就完成了从末阶知天到三阶醮天的升阶，自古以来像他这样天赋卓绝的，除了那唯一一位御天，就是末钦爷爷了……” 我的天，那妙真这小家伙岂不是五更天的未来了？ “我的天，”秦音也感叹了起来，“那现在管理五更天的，是一群老头和一个小孩儿？” 啊这。 画面感一下子来了。 “当然不是了，”茉莉认真地否认道，“也有三位醮天是女性啊。” 啊，三个老太太、三个老头，外加一个小孩儿。 小澜当然知道就算他们年纪再大，也是自己不敢想象的厉害角色，但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那叶白这事……感觉暂时解决不了了啊。” 秦音和茉莉沮丧地垂下了肩膀。 “但我们也获得了其他线索，”茉莉振奋了一点，说道，“宝木说，这游戏内部可能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了，”小澜指向了躺在一旁的陆千千，“陆千千就是因为去调查了游戏团队，才被别人从平台上推下来的……你们有调查这件事吗？” “当然，夏花家主正在调查，这游戏绝不简单，我们四家都出了人手……话说，在你昏迷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 自己昏迷的时候真的发生了好多事啊。 “有个玩家死了！”秦音抢先宣布了这个消息。 “玩家死了？……” 小澜反应了一下。 自己、陆千千、叶白，都是差点死了。 难道有人真的死了？！ “看起来像是真的，”茉莉举起了手机，“我是在玩家群里看到的，那是我在进入游戏之前加的群，里面有许多的同场玩家，他们说游戏结束之后有几个人被送上了救护车，但是有个人在上救护车之前就死了，我也是刚刚看到聊天群里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呢。” “是猝死了吗？” “原本我也以为是猝死，但是看他们发的照片，感觉不像，你看。” 茉莉把手机屏幕竖到了小澜面前。 那是一张近距离的偷拍照片，照片上，两个医生模样的人抬着一只担架，担架上盖着的白布被掀开了，露出下面那人的上半身，只见那人的两手深深地扼在她自己的喉咙上，血红的眼睛快要瞪出眼眶，然而这张触目惊心的照片，却带给了小澜更加震惊的体验。 “窝……我认识她！”小澜语无伦次地戳着那张照片，企图把它放大。 虽然面容扭曲，但死者的眼睛、嘴巴，甚至她的裙子，都在向小澜昭示她的身份。 茉莉倒吸了一口冷气，“是你的熟人吗？” “不……不是，”小澜的口水差点飙出来，“是我在游戏里面碰到的一个人，就是第四关，你们还记得吗，她是我们那一组的胜者，她几乎吃掉了所有失败玩家的分数。” 茉莉松了一口气。 看来应该不是小澜会喜欢的那种人。 “啊，还可以吃别人的分数啊，”秦音探头惊叹道，“后面几关听起来好精彩啊，气死我了，都怪第二关那个坏女人骗走了我的珍珠，我连第三关什么样都没见到呜呜呜……我再也不相信漂亮女人的话了……” 小澜抓起秦音的手指晃了晃以示安慰，扭头接着对茉莉道，“我记得她好像叫……艾萝吧，可是她怎么会死成这样呢？那个聊天群里有人知道吗？” 茉莉低头看了一眼，摇摇头，“大家都在发问号呢。” 这时，病房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三颗脑袋一块扭了过去。 “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陪床了，你们不许进去这么多人！” 是护士的声音。 “大姐，你行行好，我们都是小孩儿的家人……不然我们付钱，可以吗？我超有钱。” 傻子哥来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重逢 傻子的狂言当然引来了一阵义正言辞的训斥，小澜从病床上跳下来，冲到门边，一把拉开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了门外几人低着头乖乖挨训的模样。 听到开门声，门外的人们同时看了过来。 “小澜！” 三人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安静！”护士手掌下压，看起来快要发火了，“其他病人正在休息！”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护士依然只允许一个人进去，于是门口的三个男生讨论了一会儿，先把宝木放了进来。 宝木的小脸红扑扑的，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棒球服，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蹑手蹑脚地从门口挤了进来，扭头用手肘把门关上了。 小澜刚好急着和宝木讨论一下出现在游戏里的叶白和界碑，小澜原本以为那都是自己的意识投射在游戏里的幻象，但经过地府半日游，小澜知道了这个游戏与现实之间的奇妙关系，那么叶白和界碑的出现就十分引人深思了。 “宝木哥！” “小澜！”宝木抓着小澜的手臂把她领到房间的内部，又神神秘秘地往门口瞥了一眼。 “宝木哥……你怎么了？” “小澜，你看。” 宝木背对着门，伸手拉开了外套的拉链。 一团毛茸茸的黑色，从他的怀里冒了出来。 小澜登时瞪大了眼睛。 “啊对了，忘记告诉你了，”秦音看到那黑乎乎的一团，拍了一下手，“宝木不光把叶白带了出来，还带出来了这个小东西。” 光之子探出了头，好奇地环视了一圈，漆黑的瞳孔落到小澜身上的时候，小家伙顿时开心地支愣了起来。 “这……这……这……” 小澜用手指着光之子，小家伙还主动伸出脑袋在她的手指下面蹭了蹭。 难道自己现在其实还在游戏里面吗？ “到底怎么回事？”小澜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们是这么看的，”茉莉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微笑着解释起来，“宝木之所以能把叶白从游戏里带出来，应该是因为你得到的那个特殊道具——骨碟。” “可那是游戏里面的道具啊。”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们之中只有宝木是真正接触过那个道具的，”茉莉托起了自己的下巴，望向小澜，“或许你有什么想法吗？” 说起来，骨碟的介绍在最后时刻变成了“连接现实”，莫非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连接现实？ “在游戏结束的最后一刻，我不止抓住了叶白和骨碟，当时，小光也在我怀里，”宝木刻意隐去了“小光的尸体”这个说法，“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怀里有东西在动弹，真的太神奇了！” 但总的来说，从宝木脸上兴奋的表情能够分辨得出，对于这份意外之喜，宝木还是十分欢迎的。 小澜虽然也很震惊，但是当小小的黑团子顺着她的手掌爬到她怀里，乖巧地舔舐着她的掌心时，震惊就变成了幸福。 这真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小宝贝呢。 兔子和黑皮又迎来了一个新伙伴。 “宝木哥，之后你又见到阿真了吗？”小澜谈起了正事，“你说是阿真让你帮忙寻找叶白的，那是咋回事？阿真怎么知道叶白在游戏里的？” 宝木便把和阿真一起寻找沙漠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看茉莉和秦音的反应，她们应该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了。 “我们在医院里看到了阿真和他师父，阿真说他其实并不知道叶白会真的出现在游戏里，他们原本只是想要得到一点线索。” 小澜认真地思索起来。 叶白，是真的在游戏里面吗？ 她还记得那个号称是界碑之神的女人的话，他们所寻找的一切，都在混沌中。 当时宝木最想要寻找的是叶白，而自己最想要寻找的，是界碑。 就算叶白原本就在游戏里，那界碑的出现该怎么解释？ 还有那个女人，界碑之神。 “宝木，关于你说的第四个鲶鱼玩家，总会里已经开始调查了，”趁着这短暂的沉默，茉莉冲着宝木说道，“你要是想到了什么线索，可以随时联系我或者九天。” “什么第四个……”小澜问道。 宝木接着解释了起来，那个身份神秘的男人，那个味道熟悉的男人。 小澜听完之后激动地看向了陆千千，“啊呀，搞不好陆千千就是被那个人推下来的吧？” “这个不知道，但是把陆千千推下来的人，肯定对四夏鸣虫特别了解，”茉莉走到沉睡的陆千千身边，弯腰，将陆千千手腕上的两道紫黑色勒痕指给他们，“你们看，为了不让陆千千的命虫鸣起，那个人完全控制住了陆千千的双手，四夏人要是想要命虫鸣起，必须用掌纹覆盖虫印才行——这是夏花家主昨晚才告诉我的，原本就连我都不知道。” 光之子带来的喜悦情绪很快就被浇灭了，众人又陷入了前途未卜的茫然中。 安静了一会儿，茉莉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咝”了一声，抬头看着宝木，语速特别快地问道，“宝木，你说的那个死在你面前的女鲶鱼，她是怎么死的？” “她把自己活活掐死了，”宝木形象地比划了起来，“就这样掐着脖子，特别恐怖，没几秒钟她就死了。” “那个女人，”茉莉和小澜对视了一眼，问道，“是不是叫艾萝？” 宝木眨眨眼睛，“你们怎么知道？……是我告诉过你们吗？……” 茉莉直接扬起了手机，“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看到那张照片，宝木的脸上只有惊讶，没有恐惧。 “她……她真的？……” “她死了，”茉莉沉重地说道，“在现实中也死了。” 又是一阵沉默。 小澜倒不惋惜这样一个人，尤其在她听到艾萝在游戏中对宝木的所作所为之后，但是这时，游戏中的危险和恐惧才真真切切地从虚拟空间中蔓延了出来，蔓延到了她的身上，在她的脊背上留下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此前，她还存有一丝侥幸的幻想——这游戏只是过于贴近现实罢了。 但现在，这简单的幻想已被完全打破。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是谁？ 活蹦乱跳的小澜很快便在医生护士的强烈要求下出了院，担心陆千千安危的她们原本还打算留人守在病房里，但夏花及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还带来了几位四夏的弟子前来安排二十四小时陪床。 傻子得到了巨额奖金，摇身一变成为了富翁，出院回家的路上一个劲地问小澜到底是想吃龙虾还是鲍鱼。 乔念早在小澜昏迷的时候，就先一步离开了文京，回到了九探驻地，小澜因为怕茉莉尴尬，没有去问乔念的记忆是否恢复了，因为从目前的状况上完全分辨得出答案。 大餐过后，小澜独自躺回到了茉莉家的床上。 大脑经过十几日的连续运转，早已变得疲惫又迟钝，小澜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静静地回想着鬼差曲连凡将自己送回人间时的场景。 “岑华的事，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在两界交汇的门前，曲连凡再一次强调道，“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今天的事，你最好能保密。” 曲连凡也是在担心自己不小心把岑华的事说漏嘴吧。 “有关这游戏的事也不能说吗？”小澜问道。 “还是不要说了，”曲连凡用幡子一推，通向人间的大门缓缓开启了，“我们地府会调查游戏的事，再怎么说，你们的调查能力也不可能超过我们吧……” 这真是一句让人不爽的实话。 二人在来时的迷雾小径上走了一会儿，很快，面前的小径就分开了两条岔路。 曲连凡在交叉处站定，“你要不要去吴仁大姐那里看一眼？” “我？我就不了……”小澜连连摆手，“我还是先回到自己身体里吧。” “那你就沿着那条小路直走，”曲连凡指向了掩埋在迷雾中的一条小径，“走着走着就回去了。” 小澜走着走着。 迷雾逐渐攻陷了她的意识。 正当小澜思忖着是不是被曲连凡不负责任地引错了路时，她身体一沉，直接坠入了梦境。 梦境结束，她就回来了。 小澜轻轻地深呼吸，眯着眼睛，还能看到自己睫毛的模糊轮廓。 一件事，又是一件事。 此刻，自己终于舒舒服服地回到了柔软的床上，却完全没有感觉到放松。 先睡一会儿吧。 她搂着早已打起了呼噜的黑皮，合上了眼睛。 希望此夜安然无梦。 但当一抹雪白出现在自己脑海中时，小澜知道自己的愿望又破灭了。 梦来了。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还会认为我们的决定……” “……是正确的吗……” 轻柔的话语，伴随着轻柔的呼吸声。 说话的人，渐渐具体了。 岑华就在自己对面，她有些苍白的嘴唇开开合合，一遍遍地重复着她的问题。 “我不会变的，”小澜说话了，但说话的声音十分陌生，“你不是也一样吗？” 小澜的视线下移，看向岑华裙子下的双腿。 因为七年的火刑，岑华失去了双腿，所以见面时，她只能坐在桌子旁边，无法站起身，更无法离开。 而现在的岑华，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岑华依然呆滞地重复着她的问题，小澜的视线挪回到她的脸上，问道，“你的腿好了吗？” 岑华的声音忽然停下了。 小澜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瞳孔，似乎也有些苍白。 岑华同样凝视着她。 “你呢？”岑华问道，“你好了吗？” “我？我又没有受伤，”小澜还特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就是自己和岑华见面时的那身装扮，“你指的是哪里？” “看来……是好了，”岑华继续没头没尾地说道，“不痛就是好了……” 小澜感觉她们俩像是在对话，又不像在对话。 这就是跨服对话的感觉吗？ “我不痛啊。”小澜莫名其妙地嘟囔着。 岑华点了点头，她倾身上前，二人的距离骤然逼近。 “你是……” 在还业狱里，岑华也这样看过自己。 “你认出我了吗？”小澜没有躲闪，“我是小……” “小澜。” 岑华望着小澜的脸，轻笑了两声，身体缩了回去。 “对……”小澜倒有些忌惮了。 怎么回事，这可是自己的梦啊，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清晰的怪梦？ “希望你能成功。”岑华说了她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小澜当时就在迷惑了，她指的是哪方面的成功啊？ “我……怎么成功？……” “希望你能成功，”岑华没有理会小澜的问题，而是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小澜。” “……希望你能成功……” “……小澜……” 小澜…… 小澜。 小澜看着呆板的岑华，还有她身后那片惨白的背景。 她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梦中的自己和现实中正在做梦的自己，心脏剧烈地搏动了起来。 “希望你能成功……小澜……” 面前的岑华逐渐变得扭曲，同样扭曲了的还有她的声音。 “希……望……你……” “小……澜……” 转瞬间，岑华的身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漩涡，小澜熟悉这个意向，这是梦境快要结束了。 扑腾一声，小澜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喘着粗气，伸手摸向了床头的夜灯，扭亮。 淡黄色光芒点亮了漆黑的房间，小澜瞪着眼睛在这房间里环视了两圈，才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了刚才的梦境。 黑皮咕咕唧唧地哼哼了两声，很快又睡着了。 但小澜再也睡不着了。 她抱着自己的头颅，额头的冷汗和自己的手指一样冰凉。 自己居然才发现那个问题。 “我希望你能成功，小澜。” 这是分别之前，岑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时，包括曲连凡和容发在内，没有人发现问题所在。 小澜咽下了一口粘稠的唾沫。 岑华，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叫小澜？ 容发和曲连凡没有向她介绍过自己。 可是岑华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是小澜。 岑华，一个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投入了还业狱，完全隔绝外界信息的人。 她认识自己。 小澜仰起头，无力地喘息着。 自己，到底是什么？ 第一章 生日 茉莉一时没有忍住体内的统筹管理本能，张口吆喝了起来。 “那些气球是挂在右边的！”茉莉说着，比划了起来，“气球不是按照颜色分的，是按照形状分的！你们看啊，左边的是心形的，右边是星形的……” 门口的两人迷茫地对视了一眼，“你说的不是一个同东西吗？……” “怎么能是同一个东西？！心啊！心脏的心！星是星星的星！天上的星星！……” 茉莉气得一把夺过傻子和罗九天手中的气球串，撸起袖子就准备自己干。 “住手！” 远远的，秦音的喊声从某个未知的角落响起。 茉莉动作一卡，登时便一脸心虚地滞在了原地。 伴随着不耐烦的嘟囔声，挂着一身彩带的秦音从走廊里冲了出来，还差点被地上的小型礼花绊倒。 “你这个女孩，放开那些气球！”秦音嗖地扑了过来，一副势如破竹的架势，直接抢过了那串气球，“我说过多少遍啦，茉莉，今天你是寿星，绝对不能干活！你听到了没？你今天就给我好好休息！” 茉莉的脸有点红，她支支吾吾地解释起来。 “对啊，茉莉，”门后的罗九天探出了头，“你今天就好好休息，这种粗活交给我们这些粗人，嗷。”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 茉莉刚想敲打敲打罗九天的脑袋，厨房的方向就传来了一声噼里啪啦的巨响。 四人懵逼地看着对方。 “啥动静？”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宝木嚷嚷着，从楼梯上跑了下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四人时，怔了一下，“什么声音？是你们在打架吗？” “我们还没打呢，”秦音指了指左侧走廊，“好像是厨房传来的声音。” 五人面面相觑。 “愣着干嘛，”还是站在最外面的傻子最先发声了，“过去看看啊。” 五个人一帮哄地跑向了厨房，茉莉家的厨房规模几乎比得上大酒店后厨了，傻子站在门口往厨房里一看，一时竟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 “嘘——”宝木从傻子的身边挤进了门，侧耳倾听起来。 周围一安静，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就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那声音，来自一列铝合金架子后面。 几人轻手轻脚地绕过架子，看到了地面上的场景。 地面上散落着好几只锅碗瓢盆，一旁的陶瓷案台上空空荡荡的，看来那声巨响就是餐具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此时，一口倒扣在地面上的巨大的汤锅里，正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 众人有点发愣，这时，锅里冒出了一声奶唧唧的低吼。 随后是一声尖利的“吱”。 宝木蹲下身，两手抓住了汤锅两侧的耳朵，一把掀起了那口锅。 兔子和光之子正抓着对方的脑袋，在汤锅下面打得不可开交。 锅一掀起来，几撮粉色和黑色的毛便飞了出来，宝木丢开那口锅，伸手抓向了光之子的后颈皮。 “哎呀你，”宝木皱着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家长模样，“小光，你怎么能打架呢？尤其还是跟兔子打架！” 兔子的主人道长已经失联那么久了，欺负他的宠物，和欺负道长的遗孤有什么区别？ 光之子被宝木拎着悬在半空，短短的四肢仍然用力蹬着，一个劲地朝地上的兔子凶狠呲牙。 兔子也不甘示弱，一跳一跳地伸爪去抓它。 要是他们能够听懂它们的语言，估计此时的对话就是“你下来啊”“你上来啊”。 “诶？”茉莉在宝木身边蹲下，她把手伸进那口正在地上滚动的锅，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小玩意，“你也在啊。” 被吓呆了的黑皮惊恐地看着茉莉，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啧啧啧，你也不知道拉拉架，只知道看热闹，”茉莉戳了一下玩偶的脸蛋，“我要告诉你主人。” 听到主人这两个字，黑皮猛地挣脱了茉莉的手，颠颠地朝门口跳去。 “黑皮！”茉莉一时脱了手，朝着那个倔强的小背影追去，“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去抓那个小家伙。” “我陪你抓，小黑皮可不好抓，我了解它。” 罗九天也追了出来。 二人冲出厨房时，黑皮居然已经蹦到了大厅里，它扭过头看了二人一眼，紧接着，蹦上了楼梯。 “站住！” “喊可没用，它只听小澜的，”罗九天居然还顺手抄了一只碗，“咱们得把它堵在角落，然后扣住它，再揍一顿。” 茉莉白了罗九天一眼，这不是她赞同的教育方针，但眼前的关键是先抓住再说。 二人来到二楼时，黑皮正在一扇门前跳动着。 见二人靠近了，黑皮往那扇门上撞去，被弹回来之后，又撞了过去。 “哈哈哈……你往哪儿跑？……”罗九天举着那只碗，奸笑着扑了过去。 茉莉嫌弃地看着罗九天的背影，不禁幻想出这男人以后对待孩子时会是怎样一副和端庄完全不沾边的嘴脸。 罗九天的第一下攻击被黑皮闪避掉了，黑皮也不往别处跑，只顾着往门上撞。 茉莉来到门前看了看，“这不是小澜的房间吗？” “哈哈哈……找谁也没用啦……”罗九天杀红了眼，“你就算喊破喉咙，你的主人也不会来救你的！……” “等等，小澜呢？” 茉莉往两侧瞅了瞅，这才发现，小澜一直都没有出现。 明明给自己开生日宴会这个想法就来自于小澜，可现在，这个“始作俑者”倒不见了。 茉莉的视线回到门上。 “哇哈哈哈！终于……”罗九天按着扣在地上的碗，丧心病狂地大笑起来。 “你别闹了。”茉莉敛住了笑容，抬起右手，抓住了门把手。 扭动。 没有上锁。 “吱——” 听到了开门声，碗里的黑皮也安静了下来。 茉莉刚把门打开一道缝隙，就感觉门里传出了一股难以抵抗的推力，茉莉没有提防，门把手一下子滑开了，大门砰地敞开，差点把她拍飞。 她瞪大了眼睛。 门里，瞬间涌出了无数个蓝白相间的海洋球。 第二章 魔术 茉莉被铺天盖地涌出来的海洋球吓得后退了几步，蹲在门边的罗九天直接就被海洋球冲倒了。 海洋球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茉莉震惊地看着房间里足有一米多高的海洋球决堤一般地冲出门，没一会儿就把罗九天淹没了。 茉莉没搭理罗九天，而是闪到了一边，让海洋球顺畅地流淌出来。 小澜房间里的海洋球高度逐渐降低，茉莉见时机差不多了，喊着小澜的名字，趟进了屋里。 路过门口时，她还不小心踩到了趴在地上的罗九天，茉莉气得把他踢到了一边，仍往房间里走去。 “小澜？”茉莉扒拉开两侧的海洋球，“你在这里吗？” 这时，一个小家伙跳到了她的右肩上，茉莉侧过头，是黑皮。 “啊！碗怎么空了？黑皮呢？！”罗九天的哀嚎声从身后响起。 这个臭家伙。 “你是叫我们过来找小澜的吧？”茉莉稳了稳身形，“她在哪里？” 黑皮往房间深处跳去，轻飘飘的身形完全可以在海洋球的世界里自由行动，它最终停在靠近床头柜的位置，在原地跳了起来。 看来小澜果然在那里。 茉莉扑腾着靠了过去。 “小澜？” “唔……唔……” 果然在这里！ 茉莉两手前伸，用力摸索着。 左手，触碰到了一块温热的皮肤。 “小澜！” 茉莉抓住小澜的手臂，另一只手赶紧把盖在上面的海洋球赶到了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眼冒金星的小澜终于露出了脸。 “小澜！”茉莉觉得有点想笑，但又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做，于是拼命忍着，“你还好吗？” “我……” 小澜的意识一点点回归了，她睁开眼睛，觉得自己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怎么有种漂浮的感觉？ 自己在飞吗？ “小澜！”茉莉把她的魂儿叫了回来，“这些海洋球是怎么回事？” “海洋球？……”小澜的视线开始聚焦，“啊！”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力拔出自己的双手，在海洋球的世界里刨了起来。 茉莉看着小澜裸露在外面的双手，眨眨眼睛。 那自己左手抓着的，是…… “还有……还有一个人呢！”小澜一边刨着，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快……” “还有一个？哦……我……我正抓着她呢……” 茉莉勉强明白了小澜的意思，一边把那只手臂往外扯，一边在脑海里过滤着手臂主人可能的身份。 咝——认识的人不应该都在楼下收拾厨房吗？剩下的…… “天呐……”小澜喘着粗气，“她该不会……” “不会不会，”茉莉弯下身子，摸到了那人的一条腿，“她还是热的，活着呢。” 茉莉在下面拔，小澜在上面刨，没一会儿，几缕浅棕色的卷发就出现在海洋球的间隙中。 “嘿咻！” 茉莉用力一举，一个女孩从海洋球中浮了出来。 女孩一头棕色长卷发已经乱蓬蓬的了，她安静地趴在茉莉怀里，一动不动，像是昏过去了。 “问灵！”小澜把女孩翻了过来。 茉莉看到了女孩的脸，那是一张漂亮的御姐脸蛋，而且……还有点眼熟。 在哪儿见过呢？ “诶！这是……”茉莉认出来了，“这不是排队的时候……” 茉莉想起了这个棕发的灰瞳女孩，进入十日宴游戏场馆之前，她就排在他们这伙人前面。 问题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茉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小澜。 “我……咱们先出去，待会儿再解释。” 海洋球大军已经滚下了楼梯，大汗淋漓的茉莉和小澜把问灵搬去了隔壁的房间，小澜伸手在问灵的脸蛋上左右拍了拍，“嗨，问灵，醒醒……” 问灵幽幽睁开双眼，灰瞳出现了。 “小澜？” 问灵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茉莉抱起胳膊，看着面前的二人，“现在解释一下吧。” 问灵的视线挪到茉莉身上，她瞳孔微张，开口问道，“你是？……” “她就是茉莉，”小澜热情洋溢地介绍道，“今天就是她的生日。” “啊！”问灵连忙坐起身，往身侧看了看，随即发现了走廊里滚动的海洋球，指着那些海洋球道，“礼物！” 这个表达太抽象了，茉莉一时也搞不太懂。 “事情是这样的，”小澜解释起来，“我和问灵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当时，我们结成了良好的友谊关系……” “嗯，”茉莉居高临下地望着小澜，眼底有丝丝愠怒，“接下来呢？” 小澜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今早我上街给你准备礼物的时候，刚好碰到了问灵……” “不是！……”问灵打断了小澜的话，慌张地指指自己，又指指小澜。 “哦，对，不是刚好，是她终于找到了我，”小澜攥着两只手，缩在茉莉面前，“然后……她听说有人过生日，就说……她有一样很酷的礼物。” 问灵使劲点着头。 “礼物？”茉莉扭头看了一眼，有几只海洋球已经滚进这个房间了，“一屋子海洋球？” 这些东西和酷有半毛钱关系吗？ “不是！……”问灵又一次急不可耐地发言了，“魔术！” “魔术？” “对，其实……本来我只拿了两颗海洋球，”小澜从地上抓起了一蓝一白两颗球，“剩下的，都是问灵用魔术变出来的。” 好家伙。 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变个魔术差点把自己变死的。 “但是……她好像没控制住自己的魔力，”小澜装出了哭腔，“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被海洋球埋起来了，我只能派黑皮去求救……” 茉莉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问灵，问灵眨眨眼睛，绽开了一个蠢萌的笑容。 “生快！” “她为什么这么说话？”茉莉终于忍不住了，问向小澜。 “她有缺陷，所以说话只能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小澜为了图省事，直接把问灵的情况盖章成了“缺陷”，“挺可怜的，理解理解……” “不……”问灵却在一旁小声地哼了一句，“天机……” 茉莉的脑袋猛地转向了问灵。 “天机？”茉莉盯着问灵的灰瞳，“你是……三衍？！” 第三章 三衍 三眼？ 小澜觉得茉莉多少有些不礼貌了。 “茉莉茉莉，”小澜拉拉茉莉的手，“干嘛这么骂人家，问灵也是一片好心……” 窄了，知识面窄了。 问灵听到茉莉的话非但没有生气，而是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茉莉……” 半晌，她嘴巴张成了“o”形，指着茉莉道，“九探！” “对，九探茉莉，”茉莉微微鞠了一躬，眼睛里顿时写满了惊喜，“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一位三衍……你叫问灵，是吗？幸会幸会……” 问灵也乐呵呵地跳下床，握住了茉莉伸出的手。 “幸会。” 小澜觉得自己像个第三者，但她还是理直气壮地发言了，“你们在说啥？” “是这样的，三衍，和八两水九探一样，也是我们异人中的一个分支，”茉莉已经兴致勃勃地和问灵挽在了一起，“但三衍又与我们不同，三衍不像我们有固定的聚落，据说三衍人散落在天涯海角，神行莫测，问灵是我遇见的第一位三衍。” “一样。”问灵傻笑着拍拍茉莉的手背。 她的意思应该是：一样一样，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九探。 “据称，三衍人的双眼能识破天道，因此眼睛就是他们最有特点的地方……”茉莉又看向那双眼睛，“果然是与众不同。” 小澜本想责怪问灵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自己，但转念一想，以问灵的表达能力，估计也很难把这事解释清楚。 “问灵，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也玩了十日宴吗？”茉莉问道，“文京这里现在还有其他三衍吗？” “一个一个问，一个一个问……”小澜趁机插到了二人中间，“问灵说话需要冷却时间。” “哦对……你怎么会来这儿啊？” 问灵直接抬起手，指尖冲着小澜，“找她。”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是在游戏里认识的朋友。 “那你怎么会来参加这个游戏？是三衍那边有什么安排吗？” 茉莉很自然地将问灵的出现和叶白一事联系在了一起。 “安排？”问灵疑惑地歪头。 “我之前问过她这个问题，”小澜有点无奈，“她……她单纯是来玩的。” “……” “……” “那好吧……”茉莉呵呵笑了一声，“你还有其他伙伴吗？” 问灵抿着嘴，摇了摇头，“没有。” “这里只有你一个三衍？” 点头点头。 “那你的家人朋友们呢？还有……” “嘘——”问灵伸出食指抵在唇边，泛着浅淡颜色的瞳孔中抹过一丝惊畏。 茉莉一下子闭上了嘴巴。 她往两边看了看，问道，“不能说吗？” “不可。” 问灵缩回右手，两手轻轻叠放在膝盖上，摇着头，缓慢地重复道，“不可。” 三衍的行踪，是不可说的。 不过也是，三衍那近乎于先知的能力，要是被坏人利用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而且看起来…… 小澜上下打量着这个白皙纤细弱不禁风的少女。 看起来，他们三衍似乎并不具备什么强大的战斗力。 只能好好躲起来。 茉莉也明白了问灵的意思，满怀感触地允诺道，“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出了房间，二人把问灵介绍给了其他人。 秦音作为本次生日宴会的主策划，对小澜忽然搞出了这么多海洋球的事进行了批评教育，众人只能刚刚整理好厨房就来整理卧室，还顺便把一直趴在海洋球中间的罗九天捞了出来。 工作完成后，黑皮扒在小澜肩头诉起了苦，小澜一边笑着，一边把事情转述给了大家。 黑皮原本立于海洋球的巅峰之上，看着小澜在海洋球里扑腾的样子哈哈大笑，后来逐渐发现，自己的主人似乎真的爬不出来了，于是忠诚的它第一时间顺着门上的小窗跳了出去，并在求救的路上遇见了拔刀相助的兔子。 听了黑皮的描述，兔子冷静地建议，可以让新来的光之子叫它的主人宝木采取行动，兔子和黑皮一拍即合，随即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寻找食物的光之子。 但它们没想到，光之子虽然也是神奇生物，却不是它们这样的灵宠，光之子，本质只是个动物罢了。 也就是说，光之子听不懂面前这两个张牙舞爪的家伙在说什么。 光之子歪头，又歪头。 在黑皮第三遍解释目前的情况时，兔子终于忍不住了，伸爪就给了光之子一巴掌。 事情就是这么开始的。 光之子虽然害怕巨型生物，但不怕面前这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兔子，二兽厮打在了一起，弄翻了台子上的锅碗瓢盆，还被一只汤锅扣在了地上。 不巧的是，正准备溜走的黑皮也被扣了进去。 黑皮挂在小澜耳边哭诉着，光之子也趴在宝木的腿上，指着自己屁股上一块被薅秃了的地方嗷嗷叫唤，罪魁祸首兔子被秦音揪住了耳朵，老老实实地挨着训。 黑皮还在哭诉，小澜听着听着，不友好的眼神就挪到了罗九天身上。 罗九天周身一抖，他立刻举起手，指着黑皮倒打一耙，“它是不是在告我的状？” “那你为啥欺负我的黑皮？” “我没有欺负它！那是它之前……它之前也捉弄我来着……小澜你不要相信黑皮的一面之词啊！……” 黑皮一听，哭得更伤心了，它装可怜一直可以。 大厅里一团乱麻，闹闹哄哄，忽然，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门铃声叮铃铃打断了所有人。 “是谁啊？……” 茉莉看了眼手表，来到门边。 这场小型宴会并没有邀请其他客人，现在，应该不会有人上门的呀…… 可视门铃上，呈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礼品盒子。 盒子后面，似乎站了一个人，那人几乎被盒子遮挡住了，看不清模样。 茉莉皱了皱眉头，其他人也来到她身边。 “是谁？” “不知道。” 茉莉刚想伸手，罗九天却拦在她身前，抓住了门把手。 大门开启。 “生日快乐。” 礼品盒子后面，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澜立刻跳了起来。 “道长！” 第四章 道长归来 道长笑眯眯地侧过身子，从礼品盒后面走了出来。 “乖，先让开，”道长一一扒拉开像小狗一样黏过来的傻子宝木小澜和秦音，把面前的礼物盒往门里推去，“小心一点，里面是蛋糕……” “蛋糕？”茉莉喜悦的眼睛又亮了一些。 “啊呀，我忘记订蛋糕了！”提起蛋糕，秦音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做什么，“还好道长你自带蛋糕了啊……” 茉莉低头悄悄笑了一下，她倒是发现秦音忘记蛋糕了，却没好意思提醒。 “道长，你终于被老罗放出来啦！”傻子一把将一人高的盒子抱进了屋，扭头问道。 “是啊，”道长侧过头，冲着罗九天点头示意，“辛苦罗局长了。” “我爹不辛苦……”罗九天连连摆手。 “来……让我看看我们的道长气色如何，”秦音双手捧起道长的脸蛋仔细观察起来，“怎么搞的？！怎么还多了几根皱纹啊？！这啥养灵室……你爸爸是不是拿我们道长的精气去养别人的灵了啊？……” “不可能！”罗九天先一口否决，随后也观察起了道长的脸，“不过好像是沧桑了一些诶……没关系，男人嘛，沧桑一点更有魅力，而且整体来看，道长兄的脸色还是很好的……” 道长笑吟吟地摆脱了二人，径直走到面露忧色的茉莉跟前。 “生日快乐啊，茉莉，承蒙你关照我的小朋友们了。” “没什么，”茉莉咧嘴笑了一下，之后压低了嗓子，“罗叔叔和你说了吗？游戏的事。” “放心，”道长稳重地点头，“我都知道了。” “啊……”茉莉放下心来，“知道了就好。” 看着道长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茉莉顿时也觉得安心了不少。 几个人围着道长叽叽喳喳汇报工作的时候，角落里投来的一道视线，吸引了道长的注意力。 “这位是……” “啊，那是问灵，”小澜蹦蹦跳跳地把站在墙角的问灵拉到了道长面前，“是我在游戏里认识的朋友，茉莉说，她是一位三衍。” “三衍？”道长诧异道。 不知为何，道长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和问灵看向对方的眼神竟然有些相似。 畏惧。 他们都在提防着另一个人。 “问灵是个好人……”小澜见状，悻悻地解释道，“问灵，这是道长，是我们的朋友，他很好的，你不用怕。” 道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他朝着问灵伸出手，“小澜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听说三衍的眼睛能看破真相，那在问灵姑娘的眼睛里，我们这里岂不是一屋子怪胎了……”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但一屋子人都配合地干笑起来。 问灵抿紧嘴唇，局促地摇了摇头，怯生生地盯着道长。 这个情况，任谁看都能觉出不对劲吧。 “到底怎么了？”茉莉问道。 沉默。 周围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道长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 “我们先把蛋糕……” 道长的话还没说完，问灵忽然鼓起勇气，抬起右手指向了道长。 她的食指在颤抖。 道长的瞳孔也是。 “死气！” 问灵提高了嗓音，几近尖叫地喊出了这两个字。 气氛一下子凝固住。 小澜分明看到道长的脸孔猛然变得苍白了。 死，气。 这两个字，自己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上一次，它出现在菠萝和枫糖身上。 他们身上的死气，昭示着命运的真相。 “你在说什么啊……”小澜喃喃道，“你是说道长身上有死气吗？” 问灵重重地点头。 小澜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张了张嘴，半天才问出下一句话。 “你是说……道长已经死了吗？” 问灵的眉毛一紧，却摇头了。 周围所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意思？”傻子单手揽住道长的肩膀，“道长一个活人，为什么会有死气？道长你背着我们干嘛了？” 道长侧过头无语地笑笑，问灵则是满脸不解地摇着头道，“不懂……” 看来即便是问灵，也只能看出道长身上有古怪，却不知为何古怪。 “我知道了！”秦音在一旁大喊着，冲到了罗九天身边，“是不是你家的那个什么养灵室给我们道长养出死气了？我就说道长脸上怎么多了这么多条皱纹？……” “可不能胡说啊！”罗九天连连否认，“我们的养灵室是个正经地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场所！” 几人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半晌，道长低沉的嗓音幽幽响起。 “问灵姑娘，你说的事情，我知道，”道长的声音温柔绵长，还带着些许叹息，“我会解释清楚的，但是……今天是茉莉的生日，明天，明天我再告诉你们，好吗？” 言外之意是，先让茉莉过好这个生日，之后再把噩耗告诉…… 茉莉打了个冷战。 这还哪儿有心思过生日啊。 众人一脸绝望地凝视着道长。 “不，你们又想歪了……”道长收起脸上深沉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身上的死气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它只是和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有关，今天是茉莉的生日，我们就不要聊正事了。” 说完，他扭头看向罗九天，“不信的话，待会儿罗局长来了，你们可以问他，他也知道我身上的事。” 这样子的话…… 众人终于放松了下来。 问灵也放松了下来，虽然还不太敢接近道长，但她看起来也接受了道长的说法。 宴会的准备工作继续，秦音因为凭空多了两个助手而感到欣慰，除了茉莉以外的所有人都忙活了起来，为晚上的宴会进行最终的准备。 晚幕降临，逐渐入夜。 饭菜一道道端上桌，老罗姗姗来迟，但为茉莉带来了一个精心挑选的礼物——一条粉红色的艳丽公主裙。 据说这是集合了八两水所有光棍的智慧，共同挑选出来的礼物。 茉莉看着那条裙子，一边努力克制住嘴角的抖动，一边连声撒谎，“谢谢罗叔叔，我真的好喜欢……” 第五章 礼物 晚餐开始前，是拆礼物环节。 茉莉飞速把老罗的公主裙收回到了礼物盒里，生怕其他人看仔细了，接着把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子堆了过来。 “那我先拆这个吧。” 茉莉晃了晃上面那个最小的盒子，这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外包装的盒子，看起来甚至有点简陋。 茉莉抓起盒盖，利落地打开。 盒子里面，躺着一蓝一白两颗海洋球。 茉莉浑身一哆嗦。 “是我……”问灵在一旁悄悄举起手。 “不好意思啊，茉莉，”小澜代替问灵说道，“事发突然，问灵没有其他礼物可以给你了……或许你想看她变魔术吗？” “不……不用了，”茉莉拒绝得很干脆，她抬头冲着问灵微笑道，“谢谢问灵，能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了。” 茉莉把海洋球盒子放到粉色裙子旁边，悄悄叹了一口气。 好有纪念意义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啊。 “下一个是……” 她拿起了另一个礼物盒，那是个包着金黄色包装纸的小巧精致的盒子。 “这是我的！”秦音叫道，“快打开看看！” 茉莉笑着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躺着一个雪白的八音盒。 “哇……”茉莉一边惊叹，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八音盒从盒子里取出来，“好漂亮……” 不光是茉莉，其他人也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秦音从哪里搞来的这个漂亮东西？ 那八音盒周身由某种独特的白色岩石打造，表面还带着流云般的纹理，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气息从中浮出，那气味很像记忆中咸涩的海风，又像是在海边的岩石上晒干的盐粒。 “你从哪儿搞的？”傻子不禁问道。 “哼哼，羡慕吧……”秦音得意洋洋地指了指那八音盒，“茉莉，你再把八音盒的盖子打开看看。” 茉莉点头照做，她用右手托住了八音盒底，左手指尖触到盒盖的那一刻，只听“哒”的一声，盒盖自动开启了。 悠扬的乐声开始在空气中流淌。 这是小澜从未听过的音乐。 看其他人的表情，应该也是如此，这个曲调的旋律、音色，全都陌生得似乎源自另一个世界。 八音盒中漂浮而出的音符仿若拥有了实体，众人跟随着那旋律，呼吸，沉默…… “我从未听过此种乐音，”老罗惊奇地望着美滋滋的秦音，“如此曼妙……这是哪种乐器演奏的乐曲呢？” 秦音得瑟地耸了一下肩膀，“我不知道诶……这也不是我做的。” “真的太好听了……”茉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夸出一句“好听”。 “这不是重点，”秦音笑嘻嘻地凑近，“茉莉，你看八音盒里的小人。” 众人闻言，一块凑过去看。 八音盒中，一个小指那么高的小瓷人正随着音乐的节奏在舞台上跳跃，那小瓷人的五官虽辨认不清，但它那身标志性的棒球服，还有手中交叉而举的两根短棒，都在昭示着这形象的身份。 “是茉莉啊！”罗九天叫了出来。 难以想象，秦音居然能送出如此精巧奇妙的礼物。 “天呐……小音姐……”茉莉张口结舌，“我不知道该……” “嗨呀不用谢我不用谢我，”秦音挥了挥手，“你喜欢就行了，赶紧开下一个吧，要不然待会儿菜就凉了。” 茉莉猛点头，将八音盒好好收回到了包装盒里，扭头，把喜欢的礼物放到了远离裙子和海洋球的另一侧。 宝木的礼物是一瓶香水，宝木不愧是鼻腔高级使用者，那香水的味道一弥散开来，众人顿时就确认了——这就是茉莉的命定香水，包括茉莉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于这气味和茉莉的适配，茉莉快乐地喷了几下，继续开下一份礼物。 傻子送的礼物，不说别的，首先看上去就很贵。 那是一只贵宾犬的等身陶瓷雕像。 茉莉费了半天劲才拆开包装盒，看着那个雕像，沉默了几秒。 “怎么了？”傻子满意地摸着雕像的头，“你不喜欢吗？” “不，不……我当然喜欢了，”茉莉强颜欢笑地拍了拍雕塑狗的脖子，“多么漂亮的……这是狗吧？诶，傻子哥，你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这是那家店里最贵的雕塑，店主说女孩子肯定会喜欢的，”傻子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女生不是都很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吗？” 女生会喜欢毛茸茸的动物，那是因为它们毛茸茸啊。 不光毛茸茸，还暖和和，软乎乎，可这玩意似乎…… 即便是富贵的茉莉，都有点心疼傻子挥霍出去的这笔钱了，但她很快就调整了状态，惴惴不安地抱起了罗九天的礼物。 茉莉把那褐色的厚实盒子抱到腿上的时候，那盒子居然自己动弹了一下。 “啥啊，”秦音说道，“怎么动了？九天送了个活物吗？” 看着茉莉疑问的眼神，罗九天神秘地笑笑，“打开吧。” 盒盖开启。 里面，是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 “鸽子？”茉莉看着那只鸽子乖巧地在她的手指上蹭了蹭，惊讶地问道，“你给我买了一只鸽子吗？” “不是买的，这是我养的，”罗九天有些骄傲地说道，“它是只信鸽，虽然我平时都当做宠物来养，不过它的业务能力其实很强的。” “信鸽……” 茉莉若有所思地低下头，那只信鸽已跳出了盒子，站在茉莉的腿上整理起了羽毛。 “等你回到了九探，要是有紧急情况，可以用它来通知我们。”罗九天解释道。 “可是……你们不是有电话吗？”傻子不解风情地问，“等信鸽送到了，事情估计都解决了吧。” “信鸽……信鸽可以作为备用手段嘛，万一哪天所有的信号基站都爆炸了呢？” 茉莉轻柔地笑了笑，她明白罗九天的意思。 信鸽是一个符号。 是一个美好的象征。 “好啦好啦，就剩下我的礼物了，”小澜紧张兮兮地把自己的礼物盒子推到了茉莉面前，“打开看看吧。” 第六章 表白 礼物盒外面包裹着精致的红色丝带，茉莉拉开丝带，剥开包装纸。 里面是一个深褐色的木头小盒。 “好可爱。”茉莉称赞着，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根挂坠。 茉莉抬起手，将那挂坠勾起。 黑色丝线中央，挂着一根黑色长条状金属，茉莉将那挂坠举到眼前借着光线观察起来。 “诶？这个……” 棒状金属上，居然雕刻着熟悉的图案。 “这不是我的锁灵鞭嘛，”茉莉惊喜地喊了出来，“这上面雕刻的图案……小澜，这是你买的吗？” “是我买的，但是原本上面只有一些简单的浮雕，剩下的图案是我刻的……对了，问灵也帮忙了，”小澜羞答答地问，“是不是还蛮像的？” “太像了，简直就是微缩版的锁灵鞭！”茉莉直接把挂坠挂到了脖子上，“好看吗？” “超级适合你！” 茉莉低头仔细观察着挂坠，小澜咧嘴一笑，也抬起手，从自己的衣领里取出了一根同样的挂坠，“你看，茉莉，我也留了一个一样的。” 茉莉望着小澜脖子上的挂坠，愣了一下。 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 “茉莉，其实我一直觉得……能遇见你……”小澜有点哽咽，于是她把那句煽情的话咽了回去，“等你回到了九探，也不要忘记我，行吗？” 离别的伤感，这时才缓缓地爬上了所有人的心头。 十八岁的茉莉，马上就要回到属于她的家族，承担她的责任，成为一个优秀的当家了。 而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路要走。 还有机会再见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小澜想了好久好久。 还是不知道啊。 既然这样的话，至少，在下一次见面之前，他们要记得对方才行。 茉莉，要记得从你那里得到了一根锁灵鞭的我，要记得廖宜澜哦。 小澜很夸张地咧嘴笑着，硬是把眼泪咽了回去，茉莉的眼圈也有点红了，大家都在强忍着。 “害……别说伤心事嘛，”罗九天瞧着二人伤感的模样，插嘴道，“你们也可以让茉莉给你们写信，我的信鸽配送范围很广的。” 二人一块笑了出来。 悲伤的情绪很快就被丰盛的晚餐冲淡了，自从出了游戏，众人就一直在用各种美味弥补十日宴中苦哈哈的那几天，在一圈人满足的笑容中，晚餐结束了。 当然，作为生日宴会的重头戏，生日蛋糕当然是必不可少的。 男生们把道长带来的大蛋糕搬到了餐桌上，女生们则兴致勃勃地插上了十八根彩色的蜡烛。 烛光在黑暗的房间里荧荧闪烁，映照出茉莉红扑扑的脸庞。 她痴痴地望着跳动的烛火，一丝朦胧的微笑浮上了嘴角。 “茉莉，你可以许个愿，”秦音伸手把寿星帽子戴到了茉莉的头上，“许完愿望再吹蜡烛。” 茉莉点点头，合上眼睛默默念诵了什么，之后睁开了双眼。 “好啦好啦，去开灯吧……” 秦音正打发宝木去打开餐厅的电灯，茉莉忽然没来由地说了句什么。 “别开灯，”茉莉的声音有些哆嗦，“先别开灯，我……我有话要说。” 众人好奇地看向了茉莉。 茉莉双手攥拳，脸庞愈发殷红了，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拳头在膝盖上焦虑地敲了敲。 这是要说什么？紧张成这样子。 “说吧，”秦音轻声说道，“我们都在听呢。” 茉莉重重点了几下头，鬓角的发饰都差点被她甩掉。 看着茉莉这副模样，众人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茉莉说吧，不要怕，”罗九天温柔地抚慰道，“要是有什么难处……” “九天！” 茉莉猛地喊出了罗九天的名字。 “哎。”罗九天下意识答应道。 茉莉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罗九天的双眼。 隔着跃动的烛火，隔着这不到一米的距离。 两双眼睛。 瞬间，罗九天的瞳孔闪烁了起来。 他明白了。 秦音看看茉莉，又看看罗九天，没一会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 “茉莉……”罗九天呼出一口气，同样的粉红色也浮上了他的脸颊。 “九天，我……”茉莉读出了罗九天眼神中的柔情，明白对方的心意之后，紧张的感觉便荡然无存了，“九天，我很喜欢你。” 天呐。 小澜捂住了嘴巴，她朝周围看了一圈，似乎只有她和傻子哥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其他人都是一脸的意料之中。 罗九天的眼睛明亮异常，他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地说道，“茉……茉莉，我……我也喜欢……” “九天当然也喜欢你了，茉莉，”对面的老罗打断了儿子的表白，慈祥地对着茉莉微笑道，“这么多年来，九天一直像待亲生妹妹那样待你，怎会不喜欢你呢？” “我知道，罗叔叔，但我指的不是兄妹之间的感情，”茉莉略带羞怯地抬眼望着罗九天，“我指的是另一种感情，就是……我的父母，他们过世之前的感情，罗叔叔，我……” 罗九天刚想开口，便再次被老罗打断了。 “茉莉，你还是个孩子，”老罗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你还不明白男女之间的情感。” 茉莉脸上的羞涩笑容敛住些许，平日里的自信和冷静恢复了一些，“但是罗叔叔，无论如何，我和九天都是成人了，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相信九天也知道。” 老罗扭过头，求证般严肃地看向罗九天。 “爹，我……我喜欢茉莉，”罗九天抿了抿嘴唇，“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从小时候起……我就喜欢茉莉了。” 老罗脸上的笑意全都消失了，失去笑容之后，小澜第一次觉得老罗的模样有些可怕。 “但这是不可能的。” 半晌，老罗轻飘飘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爹……” “你和茉莉，是不可能的。”像是觉得他们没有听懂一般，老罗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罗叔叔，我……” “茉莉，你不要再说了，”老罗抬手打断了茉莉的话，站起身，冷漠地对着罗九天命令道，“九天，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 第七章 熟悉的头像 “爹！……” “出来！” 老罗强硬地提高了嗓音，他推回了椅子，直接走出门去。 罗九天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羞愤交加的茉莉。 “你先出去吧，我们哄哄她，”秦音悄悄给罗九天打着手势，“你出去好好问问你爹。” 罗九天点了点头，他深深地凝望了茉莉一眼，便追出了门。 茉莉像是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椅子上，双眼怔怔地盯着蛋糕上正在熔化的蜡烛。 羞辱、悲伤、愤怒，小澜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茉莉的眼神里会流露出这样的内容，然而此时，茉莉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脆弱，小澜也第一次发现，无论如何冷静如何坚强，茉莉始终只是个削瘦单薄的小女孩罢了。 “茉莉……”小澜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伸手抓住茉莉紧攥的拳头。 茉莉的手掌像冰块一样凉，她微微颤抖着，脸上的红潮一点点淡去，逐渐变成了惨白的颜色。 “茉莉，别担心嗷，九天会跟老罗好好谈的，”秦音拍了拍茉莉的另一只手，“老罗年纪大了，理解不了年轻小孩儿的感情，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 “对啊对啊。”小澜赶紧搭腔。 还好有小音姐姐，不然光凭自己，根本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啊。 听了秦音的话，茉莉的僵硬松动了一点，至少能看出她在喘息了。 这时，道长站起了身，“我出去看看他们。” 说完，道长也走了出去。 小澜想了想，跟了上去。 比起茉莉这一边，自己更想知道罗叔叔如此拒绝茉莉和罗九天在一起的理由。 明明……至少在他们看来，象征着九探和八两水未来的这二人若能走到一起，对于双方而言，都不应该是一件坏事啊。 为什么老罗如此坚定地拒绝。 “不可能。” 多么不容反驳、没有余地的措辞。 崇尚中庸之道的老罗很少用这样的词汇讲话的。 究竟是…… 难道茉莉和罗九天其实有什么血缘关系吗？ 恶俗偶像剧的桥段浮上了小澜的脑海。 不会吧，可是……除了这种理由。 小澜跑出了大门，没一会儿就看到了走在她前面的道长。 “道长！”小澜喊住他，“等等我！” 道长扭头，“你来了……茉莉怎么样了？” “好一点了，”小澜跑到道长身边，“罗叔叔和九天呢？他们走了吗？” 道长摇了摇头，抬手指向了小径深处，“他们进了后面的小花园。” “那我们也过去吧。” 二人沿着青石板小径，走向了别墅后侧的小型花园。 走着走着，他们就听到了老罗无奈的声音。 绕过枝繁叶茂的橘子树，小澜看到了站在花坛旁边的老罗和罗九天，老罗也看到了他们，但他没有避开的样子，只是压低了嗓音。 “九天，听爹一句劝，”老罗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似的，“茉莉是个好姑娘，你不能耽误她。” 罗九天的头深深地低着，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的。 “爹……您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茉莉。” 老罗哑然。 小澜和道长停下了脚步。 “我什么都不是，就连喜欢茉莉也不行，”罗九天轻声道，“是这样吗？” “九天！”老罗有些激动了，“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没什么天分……”罗九天喃喃低语，“学不会堪舆……也记不住咒文……” “但你是爹的儿子，”老罗伸出双手，重重搭在罗九天的肩膀上，“九天，你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那你为什么说我是在耽误茉莉？”罗九天抬起头，眼圈和鼻尖都红红的，“我耽误她什么了？” 老罗的下巴在颤抖。 他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 小澜太熟悉这个表情了。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老罗从齿间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九天，爹了解你，等你明白了以后……你才是那个最不想要伤害茉莉的人。” 小澜似懂非懂地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道长，道长的目光直愣愣地盯在老罗身上，似乎正在沉思，也像在发呆。 老罗整理好了情绪，他冲着小澜和道长抱歉地笑了笑，拍打着罗九天的肩头道，“好了，你回去跟茉莉道个歉吧。” 罗九天点了点头，没有看小澜和道长，低着头走开了。 小澜的视线跟随着罗九天落寞的背影，直到那个散发着忧伤气息的轮廓消失在树后，她扭过头来，刚好看到了老罗礼貌的笑容。 “真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 道长沉默地摇了摇头。 “罗叔叔，”小澜不解地皱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 老罗朝二人靠近了几步，他和道长对视了一眼，轻轻叹息了一声。 “因为这是唯一的选择。” 小澜还是不懂，但她明白，自己已经问不出什么来了。 老罗伸出右手恭敬地往前一请，“我们回去吧。” 道长无言地跟了上去，小澜也犹豫着走在了二人身后。 三人刚走出几步，这时，老罗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 老罗掏出手机。 走在他后面的小澜瞥到了他的手机屏幕。 老罗收到了一条消息，屏幕上，发信人的头像在闪烁。 奇怪了，小澜见过这个头像。 她很快就回忆了起来，自己在玄机局过夜梦游的那晚，在走廊里碰到老罗时，老罗就收到了这个人的消息。 不……应该不光如此。 当时，自己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头像了。 走在前面的老罗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眼角划过一丝凝重。 小澜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近了一点。 斜过眼。 老罗很快便关上了屏幕，把手机收回到口袋里。 但那一瞬间，小澜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头像。 这回她想起来了。 小澜震惊地站在了原地。 自己的确见过那个头像，只不过不是在自己的手机里看到的，而是来自于那个附带着伤痛回忆的人——菠萝。 那个人，是菠萝的微信好友。 那是吴仁的头像！ ：。： 第八章 会长大人 吴仁……给老罗发了消息。 小澜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仔细想一想，这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相反，作为总会副会的老罗要是不知道有吴仁这号人物，那才奇怪呢。 老罗和道长都注意到了小澜的异常，二人停下脚步，关切地望着她。 “小澜姑娘这是怎么了？” “罗叔叔……”小澜直接问道，“你认识吴仁？” 单从神色上看，老罗仅流露出一点惊讶。 “我自然是认识的……莫非你们也……” “你……你怎么会认识吴仁呢？”小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呢？”老罗笑着反问道，“因为吴仁小姐，是总会的会长啊。” 小澜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但转念一想……似乎……似乎…… 不管了！哪儿那么多似乎！自己就是不理解就是不明白！ “她是会长？！”小澜喊了出来。 道长也略有些诧异，看来这一点连他都没想到。 “总会会长的身份确实鲜有人知，但既然你们认识吴仁小姐……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提到吴仁时，老罗的眼中不自觉浮现出钦佩的神色，“吴仁小姐的神通远超我想象……” 那当然了，因为她压根就不是人。 她是神啊。 这简直是降维打击好嘛。 “但吴仁她不是人神吗？”小澜没有发觉自己说出了从地府听来的吴仁的神名。 老罗抿嘴笑了一下，“会长自己确实开过这样的玩笑，吴仁小姐是个喜爱开玩笑的人。” 啊，原来他们是这样看待吴仁的。 也不知道吴仁自己会不会觉得无语。 “不过我没有想到，几位也和会长相熟，”老罗带着二人走回到了青石板上，“看来这世界果然很小。” 三人回到别墅时，餐厅中只有秦音、傻子和宝木在收拾一地的狼藉，罗九天颓丧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见茉莉的踪影。 小澜跑到秦音身边。 “茉莉怎么样了？” “好了，没事了，”秦音抬头瞅了一眼罗九天，“茉莉很坚强的，她很快就想开了……倒是老罗头那边是咋回事啊？” 小澜天真地摇头，“我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是我的错，我不该派个孩子去偷听的，”秦音把垃圾团成一团，丢到了垃圾桶里，“我去问问道长。” 但秦音的计划落了空，道长也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秦音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了二人几句。 过了一会儿，罗九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各位，那我们就告辞了。” 老罗一推手，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带着兴致缺缺的罗九天走出了大门。 甚至让小澜产生了一种错觉，今晚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吗？ 但茉莉房间紧闭的门不会撒谎，几人在茉莉门前叹息了几声，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茉莉的十八岁生日，就在这样一种尴尬的氛围中，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小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前一晚的事情让小澜失眠了半宿，陷入深度睡眠时已经快要天亮了，因此那敲门声响起时，小澜砰地弹了起来，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睡眼惺忪地爬下床，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打开门。 “小澜……呀，你还没睡醒啊，”秦音站在门外，语速飞快地说道，“看来我不睡你身边就是不行……快收拾一下吧，这都中午了。” 中午了？ 小澜揉着眼睛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气阴沉得要命，导致小澜还以为现在是清晨。 “小音姐姐……” “乖，快去洗把脸，”秦音扳过小澜的身子，把她往室内推去，“待会儿我们要去罗九天家。” 一听这个名字，昨天发生的事情便一件件涌上了心头。 小澜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茉莉呢？茉莉怎么样了？” “茉莉早就起来了，在楼下吃午饭呢，”秦音直接走到浴室，抓起一把毛巾在小澜的脸上擦了起来，“就等你啦！” “她……她改稿吗……她还好吗？”小澜把毛巾抢了下来，口齿清晰地问道。 “好得很啊，”秦音挽起袖子，“你见到就知道了，好得都有点奇怪了。” 小澜迅速完成了晨间工作，噼里啪啦地跟着秦音跑向一楼餐厅。 今天是个阴天，浓密的乌云笼罩着天空的每一个角落，天势低沉，压得人也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正午时分，别墅里的灯却都亮着，二人来到餐厅时，刚好看到主位上的茉莉笑吟吟地吃着餐后水果。 几个同伴坐在茉莉两侧，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好像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但仔细一看，除了茉莉，其他人脸上的笑，都显露出那么几丝勉强。 “小澜，你终于醒啦，”看到小澜，茉莉挥了挥手，“快吃饭吧，你连早餐都没吃，一定饿了。” 小澜看着茉莉，竟然真的开始怀疑自己了。 昨晚那些事，该不会是自己的一场梦吧？ 但是…… 小澜一边答应着，一边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饭。 她的视线在同伴的脸上扫了一圈。 绝对不是梦，从他们的表情上就能判断出来。 尴尬两个字都快写在他们脸上了。 “我……我听说一会儿要去……” “待会儿去罗叔叔家，”茉莉充满热情地说道，“不过你不用急，慢慢吃。” 小澜闷头狂吃。 不对啊，茉莉昨晚是经历了什么？ 难道她失忆了吗？ 小澜吃着吃着，侧过头瞟向左手边的秦音，秦音无奈地耸肩，又摇了摇头。 搞不懂。 小澜飞速干完了饭，抬起头，这才发现少了个人。 “道长呢？” 差点忘记道长已经归队的事了。 “道长一早就到玄机局去了，”傻子说道，“刚刚就是他联系的我们，叫我们去那里的。” “他不是说今天有事要告诉我们吗？” “道长应该就打算在玄机局告诉我们那件事吧，”宝木站起了身，“对了，好像你的朋友也在那里。” “我的朋友？” “他说的是问灵，”茉莉解释道，“问灵也在玄机局。” 第九章 滞留的意识 几人上了同一台车，小澜又坐在了茉莉和秦音中间，但今时不同往日，小澜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茉莉的脸，觉得坐立难安。 不知是不是因为窗玻璃的扭曲效果，小澜总觉得茉莉面对他们时是一副正常的模样，独自扭头看向窗外时，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茉莉，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小澜问出了这个禁忌的问题，此话一出，整个车里都安静了。 就连秦音都僵在角落不敢说话。 “对啊……但我是为了另一件事，”茉莉慢悠悠地说道，“我是去找罗叔叔……商量一下九探当家合仪的事的。” “哦哦。”小澜赶紧点头。 对哦，对于茉莉来说，这才是最要紧的大事。 “那……那你就要回到九探了。”秦音隔着小澜轻声问道。 茉莉笑着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 到了玄机局，门口迎接他们的是两个之前没见过的八两水弟子，二人带着他们穿过大堂，越过中庭之后，一个弟子领着茉莉走进了庭院后的议事堂，另一位弟子则示意其他人接着往前走去。 “茉莉，那一会儿见。”小澜朝着茉莉挥挥手。 茉莉浅笑着颔首，扭过头走向议事堂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茉莉离开之后，宝木、傻子和秦音纷纷松了一口气，几人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刷刷地叹息了一声。 情侣之间感情破裂，果然最难受的还是朋友。 不过还好他们不需要面对茉莉和罗九天相遇时的修罗场。 至少暂时不需要。 “这边请。” 年轻小哥将他们引上议事堂右侧的长廊，玄机局内绿植郁葱，高树林立，几人踏着潮湿的石面从树影下穿过，树间露出的天空，早已是一片浓墨之色了。 天角划过一线浅紫色光亮，没过几秒，一个滚雷便从天缘隆隆响起。 山风也起，大雨要来了。 年轻小哥又领着他们越过几排屋宅。 “还没到吗？”宝木望着天空，焦虑地问，“好像要下雨了。” “就快了，”小哥礼貌地指向了前方，“青林之后，就是玄机局的养灵室。” 眼前横贯而过一片整齐的密林，林中只有一条人为踩出的土路，远远看去，可见树林末端几栋低矮的青砖小屋。 “养灵室？道长在那儿等着我们啊。”秦音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土路。 “对啊，”小哥细心地为他们拨开了几株拦路的枝衩，“客人们都在那里等着各位呢。” 客人们？ 哦，对，还有个问灵。 不过问灵是怎么跑到玄机局来的？ 穿过青林，竖在众人面前的是三栋一模一样的建筑，三个平顶小屋又矮又方，看起来不像屋子，倒像是三个小盒。 他们走向了右侧那一栋。 小哥停在门外，伸手在矮门上叩了叩，门还没开，他就扭头离开了。 等到小哥的背影消失在青林中间时，咯吱一声，那道漆黑的木门终于吱呦呦地敞开了。 门里一片漆黑。 “道长？”傻子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过了几秒钟，道长的声音从房间深处响起。 只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痛苦？ “快过来。” 众人一股脑涌了进去，宝木最后一个踏进门，黑门便在他们身后悄悄地合上了。 房间深处，幽幽亮起了一点青白色微光。 微光中，有三个人影在闪烁摇摆。 “好了吧？”是罗九天的声音，“这样总可以了吧？” “可能还是……”这是道长。 “啊！”问灵发出一声细弱的尖叫。 之后，一道惊雷从门外响起，与此同时，一声刺耳的吼叫猝不及防地炸开了。 四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快过来帮忙！”道长大声喊道。 不用他说，几人已经推推搡搡地跑了过去。 问灵掌着一盏莲花形状的蓝色石灯，焦急地朝他们挥挥手，道长和罗九天则站在一张石床的两侧，正拼命控制着床上的东西。 那声尖叫，就来自石床上死命挣扎的——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傻子宝木！快把他的脚按在凹槽里！”道长一边按着那人的左臂，一边扭头喊道。 话音刚落，傻子一步蹿了上去，两手分别钳住那人两脚的脚踝，直接将那人抽搐着的双脚按进了石床上的弧形凹陷处。 瞬间，尖叫声消失，那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九天快施法！”道长忙不迭地指挥着。 罗九天右手一晃，罗家蟠龙池便出现在他掌心，他拨动了几下蟠龙池各处的指针，口中喃喃念诵起来。 不多时，石床上泛起几道金色光芒，那光芒在石床上流转着，慢慢停留在床上那人的四肢及头顶。 “问灵，绳子。” 道长伸出手，问灵便将一根细细的雪白绳索递了上去。 道长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将绳索细致地切割成了五份。 “好了，”道长大叹了一口气，“现在应该没问题了。” “哎哟我的妈呀，”罗九天闻言，终于拭去了额头上的汗，“可累死我了。” 道长低头将五段绳子分别系在了那人的四肢及脖颈处，抬起头，看着他们，咧嘴笑了一下。 “你们来啦。” 说得好像他刚刚发现他们似的。 “这是谁啊？”秦音绕着石床走了一圈，“道长，你可得好好解释，一样样解释，不然我绝对听不懂。” “不用担心，我会解释的，”道长倚靠到石床的角落，似乎有些疲累了，“先说这个人吧，你们难道没有认出他来吗？” 罗九天伸手扒拉开那人额前散乱的刘海，“你们好好看看。” 问灵也把灯凑近了。 众人探头，仔细一看。 “这不是……”小澜瞪大眼睛，“这不是张博银嘛？！” 石床上躺着的人，正是他们在处理八仙村一案中认识的，被万生的一部分意识入侵的倒霉蛋张博银啊！ “他不是好了吗？怎么又变成了这样子？”秦音问道。 道长和罗九天对视一眼，二人一同苦笑。 “当然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好啊，”罗九天摇摇头，“那一部分入侵的意识，一直在他身上。” 第十章 重启 “不对，不对啊，”秦音倒是反应得很快，“万生不是都消失了吗？那万生的意识怎么可能还在他身上？这不离谱吗？” 是这么回事，小澜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附在他身上的，根本就不是万生的意识呢？”道长的眼中划过一丝神秘。 众人沉默。 “道长，你就直接说吧，”秦音一点都不给道长留面子，“搞那么多悬念干啥，又不是在写，赶紧说吧，用白话说。” 道长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之后，他用舒缓低沉的语调，把他在万生的界中所经历的一切，讲述了出来。 为了防止他们听不懂，道长特地在难以理解的地方重复了几遍。 听完之后，众人全都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道长直面了万生三个人格中除了赵百欢和赵千乐之外的最后一个人格，他们一直以为，那只是万生的病态人格。 但并不是。 最后一环终于合上了。 万生的人格，早已被那个名叫“火莲”的未知力量侵蚀了。 这种侵蚀，从他出生起，就已开始。 火莲。 莲水村恶的来源。 小澜明白了，“所以我们下一步是……” 道长环视了一圈面前的众人。 “我们要回到凤梧，上火莲山。” 小澜第一个表示了同意。 她还记得，自己从万生的界中离开的最后关头，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为什么会在万生的界里看到自己呢？ 当时，领着自己的女人，会不会……就是母亲？ 也许，自己真的到过同心结特殊学校，也许…… 需要真相。 目前的一切，都需要真相。 “那他呢？”傻子指着昏迷中的张博银。 “我们得带上他，”道长坚定地说，“说不定他还有救。” 众人心领神会，正各自思忖着，傻子和宝木的眼神则慢慢转移到了问灵身上。 道长读懂了他们的意思。 我们难道还要带上这个陌生人吗？ 毕竟他们连这个人的底细都无法确认啊。 问灵眨了眨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看小澜，又看看他们。 “我爹说，应该让问灵跟着我们，”罗九天见状说道，“我爹已经确认了她三衍的身份，她说问灵跟着我们，对她和我们都有好处。” “问灵也同意了？” 少女连忙点了点头。 只是…… “我们？”秦音眯起眼睛看着罗九天，“什么意思？你也要跟着我们去凤梧？” 罗九天的肩膀无力地耸了耸，“我爹是这么说的。” 小澜怀着疑问看向了道长。 “罗局长说……应该让九天跟着我们历练一下，”道长看着罗九天那副没甚气力的模样笑了，“他说，这样他也好专心帮助茉莉筹备当家合仪。” 什么嘛。 秦音愤愤不平地嚷嚷道，“这根本就是强行把茉莉和九天拆开吧。” 罗九天叹了一口气，但他很快便打起了精神，抬头强笑道，“没关系，能和你们在一起其实也很开心。” 总觉得……自己像是参与了这场拆散活动呢。 莫名其妙的罪恶感让众人都不自在起来，但还好这种尴尬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张博银就默默睁开了眼睛，呆滞地望向了他们。 第一个发现的是秦音。 “妈呀！他睁眼了！”秦音整个跳了出去。 “好了，醒了，”道长迅速回身，把石床上的张博银扶坐了起来，“九天，你过来看看。” 罗九天举起手中的蟠龙池，专心致志地调整了几下指针，将蟠龙池悬浮在张博银头顶。 半晌，他开口，“可以了。” 道长引着张博银从石床上站了起来，张博银空白的目光依次扫过他们所有人，眼神里没有任何内容。 “这又是咋回事？”秦音问道，“不是说他已经被附身了吗？” “是被附身了，但我们要带他去凤梧，总不能一直让他昏迷着啊，”道长解释道，“这是罗局长的主意，蟠龙池可以锁住人的精神，这样，不管是张博银本人的意识，还是入侵的意识，都被一并封锁起来了。” 也就是说，面前这个张博银，已经是一个没有任何意识的行尸走肉了。 听起来好惨。 但是…… 小澜瞟了几眼罗九天手中的蟠龙池。 这蟠龙池居然还有这等妙用，小池子，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但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宝木担忧地看着张博银呆板僵硬的模样，“没有什么副作用吗？” “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罗九天连忙替自家神器说了句公道话，“你们看道长不是也没什么事吗？” “道长？道长的意识也被封锁了吗？”秦音探头在道长的脸上打量着，“我说道长怎么怪怪的。” “怪什么怪，他们说的是曾经，”傻子把凑到道长脸旁边的秦音拎走了，“是说道长也被封过意识，现在已经恢复了，对吧？” 道长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你们封我们道长意识干嘛？我们道长又没傻。”秦音于是去找罗九天算账。 “是我爹让的啊……这有什么，本来这就是一种养灵的方式，我们蟠龙池很好的……不信你也可以试一下，我小时候也被封过意识，我爹说我养完灵之后变得听话了好多呢……” 嚯，那之前得啥样啊。 罗九天说着，一把拉开了养灵室的黑门，瓢泼雨声混着土地和青草香，一道涌入了这个狭窄的空间。 门外没有人在等待他们，众人只能冒着雨冲回了后堂，罗九天举着蟠龙池拦在自己头顶挡雨，小澜真庆幸老罗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罗九天怕是会被直接打回到养灵室乖乖养个十天半个月的灵。 后堂有几个罗九天的小师弟正在做家庭作业，见到这一伙人跑进来，连忙东跑西颠地找起了毛巾。 “我爹呢？”罗九天甩了甩蟠龙池上的水珠，问向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蟠龙池的遭遇，吓得瞳孔地震，他怯生生地远离了蟠龙池，生怕沾包。 “叔叔刚刚离开。” “那茉莉呢？”小澜也问道。 “茉莉当家也离开了，不久之前，和叔叔一块走的。” 第十一章 分别 居然背着他们就这么走了。 这是多怕茉莉和罗九天见面啊。 罗九天也参透了这层意思，他沉默地抓起一块羊皮巾吸干了蟠龙池上的水，双手一挥，蟠龙池便消失了。 “那我们也回去吧，”道长擦干了头发，“事不宜迟，我们回去收拾了东西，即刻启程。” 倒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也是，就算他们能耽搁，茉莉的当家合仪也耽误不起了。 门外停着老罗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的车，几人一块上了车，张博银被封住了意识，倒是乖巧听话得很，让做什么做什么，痴痴傻傻地端坐在最后排的中间位置，怔怔地盯着前方的车座。 车子驶进茉莉家门前的广场时，众人刚好看到几个人提着巨大的行李箱，正往一辆黑车上搬。 他们下车，便看到了从门内走出来的老罗。 “估计你们也快到了，”老罗让开大门，“看来事情处理得不错，快进去收拾东西吧。” 小澜几步跑到了台阶上，问道，“罗叔叔，茉莉呢？” “茉莉已经准备走了。” 老罗言简意赅，他的目光飘向了小澜身后，小澜扭头，在那辆黑车的后排发现了茉莉的身影。 茉莉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看着什么，肩膀蜷缩着，显得无比娇小。 其他几人已经走进了别墅，小澜想了想，拔腿跑向了那辆黑车。 茉莉感到有一抹黑影从旁边盖了过来，与此同时，车窗被人叩响了。 小澜用手指敲击着那扇半透明的黑色车窗，见茉莉抬起了头，她皱着眉头，气鼓鼓地比划着让茉莉下车。 茉莉立马放下手中的书，推开了车门。 “你们回来了。” “你不准备见我们最后一面了吗？”小澜装作生气了的样子，“打算就这么走掉吗？” “我不知道你们回来了，”茉莉抱歉地笑笑，“东西收拾好了吗？罗叔叔说你们要去凤梧？” 小澜点点头，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罗九天和我们一起去凤梧。” 茉莉看起来没什么反应，“我知道。” “那你们……” 小澜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茉莉的目光挪向了一旁，罗九天从那里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罗九天的眉毛皱成了一团，茉莉则面不改色地望着他。 “茉莉，我……那件事……” 茉莉没说话，依然平静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罗九天支吾了半天，最后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 茉莉的瞳孔闪烁了一下，“为什么对不起？” “我……我现在可能没办法，”罗九天的眼圈有些红了，“我爹他……” “你不用说了，”茉莉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都明白了。” “你怎么会明白呢？”罗九天急切地甩了甩手，“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茉莉直直地看着罗九天，忽然笑了。 “九天啊……” 她只近乎叹息地吐出了这三个字，就沉默了。 这种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也可能并没有那么久，但小澜感觉那一段时间像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无限拉长了一样，直到伙伴们把行李搬出了别墅的大门，这段拉长的时间才被强行剪断，回到了正确的时间轴上。 茉莉远远望向了门口的老罗，砰地一声，车子的后备箱合上了，茉莉的身躯似乎随之颤抖了一下。 “那……我走了。”茉莉重新拉开了车门。 “茉莉！”小澜大喊了一声。 她不管不顾地冲到茉莉跟前，一把抱住了茉莉。 茉莉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也抬手环住小澜的后背，轻轻拍打着她的脑袋。 呼唤声逐渐变成了哭声，小澜的眼泪在茉莉的肩头蔓延开来，茉莉的鼻头也红了。 “你哭什么……”茉莉使劲眨着眼睛，“等你们从凤梧回来以后，可以随时去找我啊。” “我能去找你吗？”小澜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茉莉。 “当然了，”茉莉在小澜的额头上轻敲了一下，“现在，九探可是我说了算。” 一圈人无声地笑了起来。 出发的时间到了，道长和傻子强行拉开了挂在茉莉身上的小澜，小澜哭得稀里哗啦，看着那辆黑车在一片模糊中行驶出了别墅前的广场，行驶上车道，消失了。 别墅由几位九探弟子看管，所有人的行李都被搬到了车上，老罗拉着儿子最后叮嘱了几句，车门关上，在老罗深切的凝视下，他们也离开了。 车开起来的时候，小澜依然抽噎个不停，秦音一个劲地揉着她的头，但小澜的眼泪非但没有止息的趋势，反倒越哭越凶了。 “小澜小澜乖，别哭了，”可能是因为忽然想起来了小澜其实是个女孩子，傻子难得地哄道，“我们一离开凤梧，就去找茉莉，好不好？让茉莉给你买糖……” “什么玩意，不会哄孩子你就闭嘴，”秦音直接把傻子推开了，自己搂着小澜说道，“小澜这么伤心，肯定有她的理由。” 这话真戳中了小澜的思绪。 “我们……真的能找到茉莉吗？”小澜哽咽着问道。 “九探在当地也算是大家族了，很好找的，”罗九天忙道，“不用担心。” “但是我感觉……”小澜说着，两股清泪又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我感觉……” 那种感觉一直压在她心底，小澜看不清那种感觉的形状，只知道那是漆黑的。 “我感觉……茉莉再也见不到我了。” 小澜的哭声炸开，车里安静了下来。 瞬间，车里所有人的脸都白了。 “瞎说什么呢？”秦音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尖，“罗九天现在一脚油门下去，咱们五分钟之后就能看见茉莉，还能劫她的车呢，什么叫看不到了？” 这个……这个思路倒是没有问题。 “小澜，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道长耐心地询问道。 小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别猜了，咱们不是有专业人士吗？”傻子看着问灵，“三衍不是会预知吗？你能看到什么吗？和……和我们说的事情有关的。” 第十二章 口罩 问灵忽然被cue，睁着茫然的灰色眼睛瞧瞧小澜，缓慢地摇头，“没有。” “没有的意思是……看不到？还是没有事？”宝木坐直了身子。 “没事。”问灵笃定地点点头。 车内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真的吗？”小澜的眼泪终于收住了，“茉莉不会有事吗？” 问灵抬眼思考了几秒，酝酿了一下措辞，答道，“会活。” 太抽象了。 “是说茉莉不会死的，是吧？”傻子看到问灵点头了之后，坦然地对着小澜笑道，“看吧，先知都这么说了，你还担心什么？” 问灵的脸红了一下，她伸长手臂拍了拍小澜的胳膊，“别怕。” 来自问灵的神秘力量居然真的让小澜焦虑的心情安定了一些，她深呼吸了几次，觉得心底的那抹漆黑似乎消失了。 小澜放心了，但罗九天并不放心，秦音的话给了他灵感，他逐渐加快了车速，果然，通过了五个红绿灯之后，在出城的主路上看到了茉莉那辆黑车的影子。 利用等候下一个红灯的时间，他们的车直接挤到了黑车旁边。 茉莉仍坐在那个位置，看着那本书。 罗九天打开车窗，冲着对面的黑车狂喊。 终于，茉莉发现了他们。 她略有些发怔，随后迅速按下车窗，喊道，“怎么了？” 茉莉眼中隐隐可见一丝期待。 “茉莉！”罗九天大声喊道，“你没事吧？！” 茉莉呆了一会儿，带着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把车窗摇了回去。 看来是真的没事。 绿灯亮起，黑车汇入车流，绝尘而去。 “好着呢好着呢，”罗九天自言自语道，“而且我爹已经给茉莉算过一卦了，当家合仪会很顺利的。” 也是，自己不应该担心的。 茉莉那里有那么多九探的长老和老罗掌舵，有什么好担心的？ 倒是自己这一边…… 哎呀。 小澜心下一惊。 那该死的预感该不会是说，自己会出事吧？ 像是听到了她的想法一般，问灵的手又在小澜身上拍了拍，“别怕。” 秦音闻言，问向小澜，“你又在怕什么？” 问灵答道，“怕死。” 啊这。 “这孩子，成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音的拥抱变成了一记弹脑门，小澜眼含泪花地抱着脑门，心里委屈巴巴。 车子匀速行驶着，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离开了热闹的主城区，驶上高速。 “我们要自驾去凤梧吗？”宝木用手机查询着导航，问道。 “我们只能自驾了，”后排的道长说道，“可能会累一些，但这样最方便。” 也是。 众人看了看张博银，同意了道长的说法。 明明目的地是一个凶险之地，但车上的人似乎并没有濒入险境的觉悟，大家轻松自在地吃着零食聊着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伙人是要去郊游呢。 文京到凤梧共有两天半的车程，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整天，但他们距离凤梧还有五分之四的路程。 此刻的他们，挤在服务区的小面馆里，忧愁地吸着面条。 当然了，忧愁的只有抱着手机导航使劲研究的罗九天和宝木，其他人都徜徉在新鲜熟食的快乐中无法自拔。 小澜带着微笑，喝了一口面汤。 啊，还是热乎乎的食物好。 “怎么回事？”罗九天手里抓着一穗玉米，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这是什么……乌渔山服务站？我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宝木叹了一口气，“就是……傍晚的时候，我睡了一小会儿，九天你就下错匝道了。” “啊？我下错了？”罗九天难以置信地划拉了一下手机导航。 他抬头，像是要从小澜和秦音身上寻找答案似的，来回瞅着她们，“真的吗？” 秦音抹了一把嘴巴，直接把另一碗面推到了罗九天面前，“这里的面条还是好吃的，趁热吃哈。” 很有礼貌的说法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问灵虽然长得怪文静秀气的，干饭速度倒是一流，她安静地喝完了面汤，用纸巾擦了擦嘴巴，拎起桌上的香肠和饺子，指指门外道，“换人。” 意思是，她吃完了，可以去换傻子和道长过来吃饭了。 “啊，嗯，问灵你自己可以吗？”小澜起身问道。 问灵快乐地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朝门外走去。 打包的香肠和饺子是用来喂兔子和光之子的，问灵出人意料地喜欢这三个小家伙，能拥有喂食的机会，对于问灵来说简直美好到起飞。 没一会儿，傻子和道长就被问灵赶了过来。 “你们发没发现这里的人都怪怪的？”傻子刚一落座，就对着他们说道。 秦音和小澜的筷子戛然而止。 “怎么了？”秦音缩着肩膀，不安地环视了一圈。 小澜也看向了周围的顾客。 他们和周围的人，好像确实有一些地方不一样。 这时，老板端来了另外两碗面条，他脸上戴着一个厚实的医用口罩，头上还戴着一顶厨师帽，发丝严谨地收在帽子里。 “榨菜肉丝面，麻辣香拌面，您的餐齐了。” 看着老板的模样，小澜恍然大悟。 包括店员在内，饭馆里的所有人脸上，都戴着口罩！ 食客们的口罩要么挂在下巴上，要么挂在一侧耳朵上，更有甚者只在食物递到嘴边时才把口罩拉下来，吃完之后就快速地拉了回去。 众人顿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众所周知，一旦周围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那没戴的人，就会享受到一种没有裸奔却胜似裸奔的感觉。 这也正是他们此刻的感觉。 “叔叔，对不起……”小澜抬头问道，“进这里吃饭需要戴口罩是吗？我们不知道。” 老板的眼色变了一下，之后笑容就浮了出来，“你们不是乌渔山这里的人，是从外面过来的吧？” 小澜点点头，“我们是从文京来的。” “文京？从文京去……” “去凤梧。” “去凤梧？”老板抬眼思索，“去凤梧怎么会经过这……” “这不重要，”罗九天赶忙说道，“老板，这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 第十三章 围城 “唉——”老板长叹了一声，把端面的托盘夹在了胳膊下面，“因为瘟疫啊。” “瘟疫？！” 他们的声音有些大，引来了其他食客异样的目光，但其他人却并没有对这两个字做出任何表示，只嗔怪地瞥了这伙怪人一眼，就接着闷头吃饭了。 “从文京那么远的地方来，也难怪你们不知道，”老板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乌渔这边，最近出了鼠疫了。” “怎么回事？”道长放下筷子，耐心问道，“怎么会突然来了鼠疫？” “这谁知道呢？我们这边的人就知道，这鼠疫是从乌渔镇那边传过来的，”老板的手指指向南方，“对了，你们要去凤梧的话，还得经过乌渔镇呢，你们可要小心点……我给你们拿几个口罩。” 热心的老板扭头回到了吧台边上，从盒子里掏出几只口罩递给他们。 “啊，真谢谢……多少钱？” “用什么钱啊，客气了，”老板潇洒地挥挥手，“你们都戴口罩，对我们也安全嘛……面味如何？” “超级好吃！” 老板又和他们闲扯了几句鼠疫的事，过了一会儿，就回到后厨忙活去了。 众人吃饱喝足，带着足足的疑问回到车上，问灵一手一个小动物，眼睛还盯在张博银身上，很好地完成了监管者的工作。 宝木重新导航，果不其然，路途中确实要经过一个名叫乌渔镇的小镇，乌渔镇距离这里只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估计深夜之前就能赶到。 原本还以为能在那儿落脚休息一下呢，如今看来……倒不知道要不要在那里落脚了。 “我看我们还是直接开过去吧，不要在城里逗留了，”傻子坐到了驾驶座上，边系安全带边扭头说道，“那里听上去不是什么消停的地方，最好还是能尽快越过去。” 大家都表示了同意。 然而，事与愿违。 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慢慢的，城市的灯火逐渐出现在视线的尽头，将远处漆黑的天幕染成了淡淡的橘黄色。 “现在的小镇……灯光都搞得这么明亮了吗？”秦音伸长脖子，看向入城的关口。 那里，一片灯火通明，现在是夜里十一点钟，就算是文京这种大城市，也不见得会让入城的卡口在深夜里保持明亮。 又行驶了一会儿，众人能看到收费站的模样了，他们的车排在一串长长的车流后面，慢吞吞地移动着。 “怎么这么慢啊？”傻子没甚耐心地摇下车窗，探头往外看去。 “好像前面的车就没在动诶。”宝木说道。 道长推开车门，“我下去问问。” 见有人下了车，队列里的其他车主也纷纷下了车，和道长一起往拦住了前路的收费站走去，除了道长之外，只有零星几人戴了口罩，看来卡在这里的人们大多数还不知道城里爆发了瘟疫的事。 过了一会儿，道长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秦音忙问。 道长摘下口罩，往前指了指，“收费站里没人，办公的人都聚在卡口里面，我们接触不到，但是排在前面的几个司机师傅说……听说他们是在等待统一放行的指令。” “也可以理解，”罗九天点点头，“毕竟是外来车辆嘛，估计等一会儿就好了。” 众人闷闷地表示了赞同。 但是这等待并不漫长，没过一会儿，车队中就传来了欢呼声，车流动起来了。 “可以了可以了……”傻子迫不及待地启动了车子。 这车流不动则已，一动飞快，卡口像是不存在了一般，任凭车子一辆辆涌进去，很快，他们就正式踏上了乌渔镇的地盘。 卡口的工作人员冷漠地站在两侧，口罩和帽子戴得整整齐齐，没有阻拦和盘问的意思，只冲着车流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尽快往前开。 “有点奇怪呢……”秦音趴在车窗边上，看着这幅场景，嘟囔道。 是有点奇怪。 但很快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傻子没有迟疑，直接按照导航开向了乌渔镇最南端的出城收费站，从那里离开之后，再开不到三个小时，就能到达下一个城市，这样他们就能休息一下了。 傻子扭了扭脖子，瞬间有了动力。 问灵已经睡着了，小澜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 乌渔镇主干道上的路灯全都亮着，夜深了，街上不见人影，他们在这不大的镇子上行驶了二十几分钟，就到了乌渔镇的最南端。 但是，越往南走，光线就越暗。 小澜看着周围空荡寂静的街道，皱起了眉头。 车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出城收费站应该就在前面了。”宝木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看起来…… 与小镇的入口完全不同，出城的收费站附近，完全是一片漆黑。 傻子把车停在乌漆麻黑的卡口前，一伙人一块下了车，往前走去。 借着车灯，他们看到了。 出城的收费站外，拦着一道两三米高的铁门，那铁门明显是临时安装在道路两侧的，几组手臂粗的锁链拴在门上，将出城的可能性狠狠地打碎了。 “哇靠……”傻子也惊呆了，“我知道了，怪不得他们这么利索地让车子都进了城，原来是因为知道我们出不去了。” “我们不能再从入口出去吗？”秦音叉着腰问道。 道长摇了摇头，“既然他们已经把人困在城里了，就不会给我们这种机会。” “可是很奇怪诶，”宝木在夜风里打了个哆嗦，说道，“他们让外人进来，但是不让外人出去，这是在保护镇上的人还是在保护外面的人啊？” 道长沉默着没说话。 这波操作，就连道长都理解不了。 良久，傻子打破了沉默，“话说你可以用你的能力把我们送出去吧？” 他看向了秦音。 秦音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连人带车吗？” “嗯呢。” “做个人吧，算我求你了，”秦音捂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心里的创伤还没愈合呢，还想让我送辆车出去……你是不是想看我直接死在你面前？” 第十四章 咳 经过王城一役，他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秦音身上的伤主要是在带领小澜强行突破空间禁忌的时候受的，当时她并没有做出较大的反应，但她的身体还记得那时的痛，这导致她几乎患上了启动能力ptsd。 “那我们该怎么办？”宝木打了个喷嚏。 该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留在乌渔镇等着鼠疫过去吧，而且万一……那玩意传染到他们身上。 道长也苦恼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今天太晚了，我们先去镇上找个地方住下吧，明天再说。” “在这里住下？不会被传染吗？……”宝木担忧地说。 “这鼠疫应该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吧？”秦音打了个呵欠，“要是连酒店都不安全，那估计咱们站的这块土地也不安全了。”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多，街上不见一个行人，只有几辆车匆匆等候着红绿灯，再匆匆开走。 小镇看起来很平静，完全不像是遭遇了灾难的样子。 他们的车在街道中央缓缓滑行着，两边的店铺并没有完全关闭，几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便利店都亮着灯牌，傻子把车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几人鱼贯而入。 店里只有一个男店员，见有客人进来，店员懒散地放下手机，晃悠悠地把耳边的口罩戴到脸上，一双小眼睛在他们身上打量着。 看来，这里的瘟疫至少没有严重到影响日常生活的程度。 货架上的货物也很充足，他们挑选了一大堆食物，搬到收银台买单。 忽然，站在后面的宝木咳了几声。 男店员的眼神顿时警惕了起来，他猛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盯着宝木问道，“你……你没事吧？” 众人扭头看了看宝木，道长笑着解围，“您别担心，我们刚从城外进来。” “那他……” “我……我喉咙痒，”宝木捏着喉结清了清嗓子，“咳咳……好了。” “刚从城外进来？”店员接着清点商品，但不放心的小眼睛依然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现在还让外人进来吗？我还以为已经封了呢。” “现在已经封了，我们是最后一批进来的人，”道长一边掏出钱包，一边闲聊般地问道，“也不知道要封到什么时候啊……你们城里的人知道吗？” “这谁知道啊？”店员耸耸肩，“上面的人说了算呗。” 沉默。 小澜自认该她出场了，于是她挤到了收银台旁边，眨着清澈的大眼睛望向男店员，“哥哥，这里的瘟疫很严重吗？” 男店员犹豫了一下。 秦音揽住小澜的肩膀，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道，“乖乖不怕哦，妈妈会保护你的……我们家孩子啊，就是胆子小，您别介意哈。” 戏过了戏过了啊，这位老演员。 “害，严重什么呀，”男店员终于说道，“光是一直在传瘟疫瘟疫的，也没见谁真的得病了，我感觉啊……”男店员神秘兮兮地往上指了指，压低了声音道，“就是上面的人在搞什么幺蛾子。” 一伙儿面面相觑，有点懵圈了。 “你们可别说出去啊……”说完之后，店员特地叮嘱道。 “瘟疫来了，但是没有人生病，是吗？” 这算哪门子的瘟疫？ 店员又耸了一下肩膀，得瑟地晃晃脑袋，“可不是我说的啊。” 众人出了便利店，回到车上，沿着街边慢慢往前行驶。 商店里打夜班的店员，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吃宵夜，但大家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完全没有城外那种严阵以待的紧迫感。 怎么回事？似乎城里的人反而没有城外的人重视这场瘟疫。 终于找到了一个还有空房的酒店，酒店前台小姑娘的口罩也是松松垮垮地勾在下巴上的，小澜忍不住问了出来，“小姐姐，你不怕瘟疫吗？” 女孩明白了小澜的意思，她笑了笑，把口罩拉到脸上，说道，“不用怕。” “这瘟疫不严重是吗？”秦音也问。 “嗯……至少没有新闻里说的那么严重吧，”女孩点点头，“反正我是没见到谁真的得病了。” 和男店员的话差不多。 女孩迅速收录了罗九天的身份信息，把房卡交给了他们。 “三楼最左边的三间房，有任何要求随时联系前台哦。” 他们往楼梯走的时候，小澜扭头看了看，见女孩又把口罩扯了下来，低头玩起了手机。 “怎么回事啊？”宝木扯出一张纸擤了下鼻涕，闷闷地说道，“乌渔镇的人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个瘟疫呢。” “可是既然瘟疫不严重，又干嘛要封城呢？”罗九天问道。 半晌，道长幽幽答道，“为了让外人以为，瘟疫很严重。” 道长这话好像说明了什么，又好像没说。 “为什么？”秦音问道。 众人注视着道长。 道长吃了一口便当，看向他们，“不知道……你们不吃饭吗？” “……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真相呢。” 道长又吃了一口，抿嘴笑道，“我怎么会知道呢？城里的人都不知道。” 吃完了宵夜，众人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问灵一看就不是经常熬夜的体质，早就昏昏沉沉的了，小澜睡在问灵和秦音中间的那张床上，听着二人均匀的呼吸声，慢慢沉入了梦乡。 然而，她们的隔壁，却没有这么安宁。 隔壁住着傻子和宝木，对于他们来讲，这个夜晚的前半部分，还是安静的。 直到宝木的一声咳嗽打破了寂静。 喉咙忽然涌上的一股温热撕碎了宝木的梦境，把他强行带回现实，宝木在黑暗中坐起身，捂着胸口用力咳嗽了几声。 他拿起床边的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然而，水还没完全从嗓子滑下去，咳嗽的冲动又来了，宝木没忍住，直接一口水喷在了床边。 之后又是一阵狂咳。 “宝木？”傻子也醒了，“你怎么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傻子下了床，打开灯。 白光乍现，宝木一下子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怎么回事？”傻子走向他。 “等等！别过来！”宝木捂住了嘴巴，声音在颤抖，“傻子哥，你快戴上口罩！” 第十五章 瘟疫 宝木瞪大了眼睛，他紧紧捂着鼻子和嘴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浑身都在颤抖。 最起码…… “宝木？到底怎么了？”傻子的声音一下子不安了起来。 “快点，戴口罩！”宝木喘息着，话语中夹杂着几声嘶哑的空咳，“傻子哥，快点，求你了。” 也不知道口罩有没有用，但现在自己只能这么做。 沙沙……沙沙…… 傻子的脚步声凌乱地响起，看来是翻找了一会儿。 “我戴上了！”傻子喊道，“宝木，我……” “傻子哥，你能把我的口罩丢过来吗，就远远地丢过来。” 傻子拎起宝木的口罩，将那白色的小玩意丢到了背对着他的宝木身旁。 “好了，傻子哥，你快出门。”宝木一边抓起口罩，一边说道。 “出门？” “去找道长吧，”宝木用哭腔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别过来，快出去找道长。” 傻子的脚步声离开了，门吱地一声打开，宝木把口罩戴在脸上，哆嗦着，看向床边的地毯。 地毯上，有一滩红黑色的新鲜液体，同样的液体也沾在了宝木的手上和嘴巴上，现在也沾在了口罩上，那液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香，但那不是好闻的木香，是不祥的木香。 那种气味在宝木的口腔里回荡开来，宝木觉得害怕，更觉得……熟悉。 敲门声炸裂开来的瞬间，道长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道长！快醒醒！”傻子在门外大吼。 道长和同样惊坐起来的罗九天对视了一眼，“是小傻子。” “出什么事了？”罗九天连忙下了床。 道长摇摇头，几乎是飞奔到门口，一把扯开防盗链，拉开门。 走廊里的声控灯明明暗暗，傻子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道长……” “怎么了？”道长的目光凌厉起来，“先进来。” “不……不进去了……”傻子抬起右手往前指了指，“道长，宝木出事了……” “宝木？” 这时，又是一阵开门的咯吱声，女生房间的门开了，露出了三颗小脑袋。 “出啥事了？”秦音揉着眼睛。 问灵和小澜的脑袋摞在她上面，三个人都是一脸的困惑加担心。 忽然，砰地一声，两个房间中间的门猛地关上了，几人都被吓了一跳。 傻子立马跑向那扇门，用力拍了起来，“宝木！你要干嘛？！” 众人凑了过来。 “宝木到底怎么了？” 傻子气喘吁吁地，把宝木的异常举动转述给了他们。 一阵沉默。 “怎么回事啊……”秦音把小澜的外套套好，喊道，“宝木！你在里面吗？” 半晌，宝木细弱的嗓音才从门内响起。 “道长，我……我好像生病了。” “那更要开门了，”道长也有点着急了，“宝木乖，快点开门。” “不行啊，道长……”宝木的声音直哆嗦，“我好像……好像染上瘟疫了。” 小澜看到道长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估计自己的脸上也是如此。 “你胡说什么呢？！”秦音猛地喊了出来，声音都喊破了。 “宝木你别瞎想，”道长沉稳地说道，“开门吧。” 道长的声音里，居然能听出几分哀求。 “道长，我不能开门……”听起来，宝木现在一定很害怕，“我怕传染你们。” “那你现在是要干嘛？”秦音急得怒吼了出来，“让我们把你一个人放在房间里等死吗？” 这话一出，门内外的人全都不吱声了。 小澜浑身的冷汗扑簌簌地往下流，她焦虑地敲敲门，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道长竭力冷静下来，他扭头吩咐身边的罗九天，“九天，你先打电话叫救护车，”之后趴在门上缓声说道，“宝木，你别担心，听我的，先开门。” 门内安静了一会儿，宝木的哭腔才慢慢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道长，我不能让你们因为我……”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呢，”道长的语调无比温柔，“宝木，你还没发现吗？……咱们几个人之间的羁绊，早就比生命还要重要了。” 宝木轻轻的哭声一丝丝钻出门缝，钻进他们耳朵。 小澜鼻子一酸，她嗡嗡地哼唧着敲了敲门，“宝木哥开门吧。” “我都不怕被你传染，你怕什么？”秦音的眼睛红着，但口气还是那般蛮横，“不就是死吗……你赶紧给我开门，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罗九天放下手机，疑惑地看了眼手机屏幕，嘟囔着，“怎么没信号啊……” 这时，门内咯噔一声，木门开启了一道细缝，紧接着是一串匆忙的跑步声，傻子一把推开门时，宝木正站在墙角，捂着口罩，瑟缩着看向他们。 “你们要离我远一点啊……” 但没人顾及他这句话，所有人都朝他扑了过去，傻子直接搂住宝木的肩膀，一边摇晃着一边道，“你个死小子说什么呢？……” 宝木使劲把他们推开，指了指床边那块沾染着黑红色液体的地毯。 罗九天蹲下身嗅了嗅，“这是什么？” 傻子则恍然大悟，“这就是你吐出来的……” 宝木痛苦地点了点头。 秦音的眼眶里滚出了两颗巨大的眼泪，她没功夫把眼泪抹掉，只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宝木的脑袋，“居然不给我开门，你这个坏东西！……” “你不许打宝木！”傻子推开秦音的手。 “我连你一起打！” 小澜也紧紧抱着宝木的腰，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为什么会这样？”道长见到宝木的时候，心就安定下来了，他凝视着宝木的脸，问道，“你有什么感觉吗？” 宝木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 “说什么呢？……” “他说熟悉，”傻子立刻翻译道，“气味，熟悉。” “这个气味熟悉吗？”罗九天指着地上的黑红色液体，“这也没什么气味啊。” 宝木用力摇了摇头，他指着地毯，又说了什么。 傻子听清楚了之后，立马瞪大了眼睛扭头说道，“宝木说，他在游戏里闻到过这个气味。” 第十六章 老鼠 “游戏里？”罗九天眨眨眼睛，“十日宴？” 宝木点头，接着说。 “就是游戏的第六关，”傻子也接着翻译道，“温馨农场。” 小澜回忆了一下第六关的内容，比起其他几关，自己记忆中的第六关几乎全无存在感，稀里糊涂地就过关了。 只记得……稻草人、地图、吃人的怪物、地上的黑洞，以及洞里的…… “啊，”小澜想起来了，“幸福之源？” 宝木点头。 第六关的任务，就是寻找那个叫做幸福之源的东西，当时，自己的两个队友下到洞中，取到了装着幸福之源的黑色盒子。 据他们说，虽然名字叫做幸福之源，但那东西，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难道那些液体，闻起来像幸福之源？”傻子问道。 宝木用力地点了点头。 幸福之源有什么味道啊？ 自己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那个盒子，也没有闻到气味，但是小澜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况。 “我记得那个装着幸福之源的盒子下面，好像都是老鼠来着。”小澜说道。 傻子赞同，“是的，密密麻麻的黑色老鼠。” 老鼠、瘟疫……鼠疫。 不会吧？ “你们快看！”这时，靠在窗边的秦音喊了出来，秦音总是能够凭借自己优秀的走神能力，发现一些意外的情况。 “怎么了？” 众人围到窗边，望向酒店外的街道，他们的车还停在那里，夜色仍然浸淫弥漫着，两个黑色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跑过他们的车，冲向了一旁的药店。 没一会儿，对面的店铺里也跑出了一个人，直奔药店而去。 又是一个人…… 还是他们见过的人。 “这不是那个便利店的小哥吗？”秦音指着那个干瘦的身影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明白了什么。 瘟疫，终于来了。 当乌渔镇的人们放松了警惕，仅把瘟疫当成一场玩笑时，第一波瘟疫，就这么静悄悄地降临了。 “宝木，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道长抓着宝木的肩膀问道。 宝木寻思了一下，轻轻摇头，“没什么感觉了。” 他的声音从捂着嘴巴的指缝间钻出来，听起来简直黏成了一团。 “行了，宝木，你不用这么小心了，”傻子往窗外指了指，“你看，大家都生病了，就算你不传染我们，我们也会被他们传染。” 这话即便对于宝木来说，也算不上是安慰吧。 “还没有信号吗？”道长扭头问向罗九天。 “没有，一格都没有，”罗九天把手机屏幕亮出来，“你们呢？” 众人回到各自的房间拿到了手机，果不其然，大家的手机全都处于一种完全失灵的状态。 “这事肯定不简单。”傻子拧着眉头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道长站起身来，“咱们先送宝木去医院。” “医院里不会更危险吗？” “那也不能不治病啊，”道长翻出一件大衣披到了宝木身上，“大家戴好口罩，我们走。” 凌晨三点半，道路两旁的路灯安稳地照耀着，本应空荡的街道上，不时能看到几辆疾驰的车，还有表情痛苦的行人。 也不知瘟疫到底影响了多少人。 车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除了张博银，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强忍着担忧的模样。 宝木侧过头望着车窗外的街景，又咳了两声。 毫无睡意。 小澜偶尔看看窗外，偶尔看看宝木。 其他人差不多也是如此。 忽然间，傻子一脚急刹车，小澜的脑袋哐地撞到了前排车座上，磕得脸颊生疼。 “咋了啊？！”秦音更惨，直接一脑门硌在了窗框上，“出事了吗？” 小澜揉着脑袋，侧过头往前看去。 前方的地面上，露出了一双脚。 “啥呀！”秦音也看到了，“傻子，你撞到人了！” “没有，不是我撞的，”傻子辩解道，“我过来的时候他就在那儿躺着了……道长，要不要下去看看？” “咱俩下车，”道长推开车门，“其他人待在车上不要动。” 道长和傻子走到车头，二人蹲下身，小澜看不到他们了。 “我们的车还能装下其他人吗？”秦音扭头看了看。 “倒是可以挤出来一个位置，”罗九天伸长了脖子，“但问题是……咱们方便吗？” 道长和傻子迟迟没有回来，车里的众人逐渐有些焦急了，然而这时，一个人毅然推开车门，跑向了二人。 是问灵。 小澜傻眼。 “谁下车了？”前排的秦音问道，“啊？是问灵吗？” “她下去干嘛？”罗九天也问。 而且他们都看着小澜。 “我也不知道啊。”小澜直言。 没过几秒，车前的三人站了起来，在车灯和路灯的照射下，问灵的脸白得有些吓人，她两手分别抓着道长和傻子的手腕，拼命摇头说着什么。 从口型判断，她说的是，“不行。” 之后，她又强拉硬拽地把二人扯回到车上。 二人一脸迷惑，他们看着车内同样迷惑的众人，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 “快！快！”问灵在身后驱赶着二人，几乎把他们俩塞回到了座位上。 二人落座之后，问灵立马回到了她自己的位置，砰砰关好所有车门，警惕地盯着车窗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问灵？”好一会儿，道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问灵答应着，一双灰瞳仍然打量着窗外。 “是……有什么情况吗？” 问灵心不在焉地缓缓点头，两秒钟之后，她忽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指向前方，“来了！” 乍一看，小澜并没有分辨出那片黑暗中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眯起眼睛。 黑暗中，亮起了两团绿色的光点。 光点闪烁着，摇摆着，往这里靠近。 身边的宝木躁动不安起来。 光点从街角的垃圾桶后面浮现，在黑暗中穿梭，它身体一闪，停在了光线可及的地方。 小澜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只老鼠。 老鼠像在巡街一般，侦查着、游走着，很快就越过了他们的车，消失了。 “我懂了……”道长抿紧嘴唇，面容凝重，“第二波瘟疫，要来了。” 第十七章 第二波瘟疫 “那小老鼠就是瘟疫的来源吗？”傻子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宝木是什么时候被传染的？” “宝木和我们不一样，”道长说道，“宝木五感通达，能感觉到很多我们感觉不到的东西，我估计，在乌渔镇南端的出口那里，宝木就已经被传染了。” 确实，宝木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咳嗽打喷嚏的。 当时他们还以为宝木只是被夜风吹凉了身子。 “可怜的宝木……”秦音少见地抚摸了两把宝木的头发，宝木没见识过秦音温柔的一面，满脸写着害怕。 “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那只老鼠抓住呢？” 听到罗九天的问题，问灵先摇起了头，她两手交叉在身前，瞪着眼睛比了个“达咩”的手势。 “对了，那个人怎么样了？”小澜终于想起了车前躺着的人。 “他啊，是个醉汉，”傻子一边倒车一边说道，“我们给他留了一个警示牌……不管他了，谁叫他要喝多，活该。” 车子绕过了身上立着个警示牌的正在呼呼大睡的醉汉，继续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医院，路上的车子就越多。 医院一楼大厅里挤满了人，病人虽多，但大家看起来并不算严重。 兴许因为这只是第一波瘟疫吧。 一群人陪着宝木排队挂号，周围不时走过拿着挂号单的咳嗽的人，秦音把小澜的口罩捂好，惴惴不安地提防着其他病人。 挂完了号，众人直奔呼吸科。 诊室门口也在排队，分诊台的屏幕上显示，宝木前面还有三十多个病人。 看来那只小老鼠的影响真不小啊。 医生看病的速度比他们想象得快很多，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就轮到宝木了。 宝木走进诊室。 “唉，还有点担心呢，”秦音抖了几下腿，“宝木这个小家伙抵抗力不行啊。” 小澜拍拍秦音的手背，“肯定没事。” “真的吗？小澜你怎么知道？” “我……呃我只是安慰一下你。” “……你这瓜娃子……” 二人的对话还没结束，吱地一声，诊室的门开了，宝木拿着病历单，呆愣愣地走了出来。 “咋这么快就结束了？”秦音第一个走上前去。 宝木低头看看病历单，“说我得了感冒。” “感冒？”罗九天侧过头辨认着病历单上的草书，没一会儿就放弃了，“怎么可能只是感冒？你有把症状都告诉医生吗？包括你吐的那个……” “我都说了，”宝木有点茫然，又有点委屈，“医生说，感冒了呕吐很正常。” “这啥医生啊？呕吐哪儿有吐那个的？你让开，我进去找他问问……”秦音说着就要往诊室里冲。 但是，还没等秦音大闹呼吸科的剧情展开，诊室里先爆发出了一阵怒吼。 “你开什么玩笑？！我这才不是感冒！” 门外候诊的人群小声议论了起来。 “对！那医生也说我是感冒，可明明我都……” “我也是我也是……” “感冒哪儿有这样的？” “我看这搞不好是……” 门里又炸开了一句粗犷的怒吼，“这就是瘟疫！” 此话一出，候诊的各位都冷静不下来了。 宝木被同伴们护在中间，不知所措地左右张望，道长拍拍他的后背，略一颔首，“别担心。” 紧接着，砰地一声响，诊室的木门从里面打开了，不，更像是被踹开了。 一个壮硕的男人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他指着诊室里面，大声问向候诊室里的其他人，“他是不是也说你们得了感冒？” 候诊的人群中响起了大大小小的应和声。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摆着手，从门里走出，“这位患者……” “我他妈跑了三个医院了，都跟我说这一套！”男人的手指都快戳到医生鼻子上去了，“你们他妈的串通好了是吧？！” “保安！”医生冲着站在一旁被吓呆了的护士说道，“快去下面叫保安！” “保个屁！我……” 男人一拳挥了过去，众人哗然，还是傻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男人那只比小澜腿还粗的胳膊居然就这么动弹不得了。 “大哥，冷静一点，”傻子沉稳地说道，“再怎么说也不能打人啊。” 最重要的是，要是闹出了什么事，对他们来讲也很麻烦啊。 医生已经佝偻着身子开始防御了，见那拳头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医生感激地看了傻子一眼，他抬起头，似乎想对傻子说什么。 但那句话还没说出口，医生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呜咽，他猛地扯下了自己的口罩，哇地一声吐在了地面上。 红黑色的液体在地上蔓延攀爬，候诊室里一片惊愕，站在一旁的护士尖叫了起来。 完了。 小澜回头看向伙伴，通过他们的眼睛，小澜知道他们的想法也和自己一样。 连医生都完蛋了，还看啥呀。 在这场闹剧彻底爆发之前，几人逃出了呼吸科，下楼时，一楼大厅里的保安和护士正往楼上跑，整个医院都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跑回到车上，宝木还有点犹豫要不要先谨遵医嘱买点感冒药，气得秦音戳了好几下他的脑壳。 众人在车上落座，气还没有喘匀，问灵忽地叫了起来，“快看！” 她的手指点在车窗上，透过车玻璃，他们看到了一个黑灰色的小东西。 一只灰老鼠，正两脚着地站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萤绿色的小眼睛定定地盯着医院大厅。 老鼠的胡须颤抖着，嘴巴动了动，之后左右咧开。 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容。 “握日，”傻子惊呆了，“它是在笑吗？” 不知道它是不是在笑，但他们是吓垮了，这只巴掌大的小玩意，那双绿色眼睛中泛出的嘲弄的目光，无不令他们感到胃底涌上一股恶寒。 “我们……我们要怎么办？”罗九天垮着一张脸看向了道长。 道长凝视着那只老鼠，过了一会儿，他张口，“抓住它。” 忽然间，老鼠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般，唰地扭头看了过来。 它看到他们了。 虽然车窗上贴着防窥膜，但他们无比确认，它看到了。 那不是动物该有的眼神。 老鼠的胡须动了动，下一秒，便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蹿入了黑暗。 第十八章 废弃工厂 “它跑了！”秦音失声喊道。 “看到了看到了……”傻子启动了汽车，“道长，我们要追上去吗？” “啊？还能追上去吗？”小澜问道。 “能，”宝木默默摘下了口罩，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它有味道。” 按照宝木的指示，他们的车子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地开了出去，街道两侧不时能看到那只老鼠飞快划过黑夜的虚影，说明宝木的指挥没有出错。 过了一会儿，老鼠离开了主干道，车子也随之开上了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 小路往前蔓延，车子又拐了几拐，忽然一个颠簸传来——他们已经开上了尚未铺设水泥的土路。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离开了市中心，跟着老鼠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土路两侧是茂密的草丛，老鼠已经不掩藏自己的身形了，就在他们的远光灯尽头奋力奔跑着，傻子和宝木死死盯着老鼠的背影，其他几人则看向了四周。 “这是哪里？”秦音被颠得皱起了眉头，“我们还在乌渔镇市区里吗？” “应该还在市区里，”罗九天抓着把手说道，“两边还有废弃的建筑呢，这里的住户只是都搬走了吧。” 土路十分宽敞，他们的车子在路上蹦跳着前进，没过多久，土路尽头的景象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栋废弃的三层小楼。 小楼的附近长满了蓬勃的杂草，看着那栋空空荡荡的砖楼，小澜想起了什么。 “这像个工厂。”小澜说道。 “是的，”道长点头赞同，“是个荒废了的工厂。” “啊！”傻子一声哀嚎，“它钻进去了！” 众人一看，老鼠的身影果然已经消失，看来那小东西躲进了这片废墟中，这下子可不好找了。 “宝木，你还能分辨得出它的味道吗？……宝木，你怎么了？” 听到傻子的话，众人这才看向沉默了好久的宝木。 宝木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怔怔地盯着老鼠消失的地方，双目都有些失神了。 “宝木？”后排的道长晃晃他的肩膀。 “啊，我……”宝木如梦初醒，哆嗦着说道，“我能闻到。” “那就好，”傻子解下安全带，“那我们应该能抓到。” “但是……” 众人的动作停住，等待宝木“但是”之后的话。 “但是，这里不止有它一个。” 宝木咽下一口唾沫。 罗九天开门的手缩了回来，“什么意思？” “这里，有无数个味道，”宝木一字一顿地说道，“也就是说，这里，有无数只老鼠。” 空气突然安静。 夜色渗透进车门的缝隙，笼罩到他们身上。 “好家伙，”傻子攥紧了方向盘，冷笑了一声，“这是把我们引到老窝里来了。” “我们还下车吗？”罗九天问道长。 “当然得下去了，”秦音抢先说道，“进了老窝不是更好吗？我们想抓多少只就抓多少只。” 能有这种想法，也是胆识惊人啊。 没想道长也缓缓点了点头，“没错……但我们得留下两个人看守张博银。” “宝木留下吧，”傻子侧过头看看仍有些颤抖的宝木，“宝木已经生病了，不能再接触那些东西了。” “嗯，”道长立刻同意了，扭头看向小澜，“那另一个……” “就问灵吧，”小澜见状连忙说道，“问灵怕老鼠。” 问灵赶紧摆手否认，“我没……” “瘟疫对问灵的影响也蛮大的，就让她留下吧，”小澜欺负问灵口语表达能力有缺陷，连珠炮般说道，“不然她要是遭遇了危险，连呼救都需要冷却时间。” “那你不怕吗？”罗九天开玩笑般问道。 “我当然不怕了。” “可你在抖诶。” “我哪儿抖了？”小澜按住自己因焦虑而颤抖的双腿，“我是在热身。” 人员确定完毕，道长关上车门之前，打算最后叮嘱几句，但是看了看一副食草动物模样的宝木和问灵，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让谁照顾谁，这两个人看起来都有点可怜。 “就……照顾好自己吧，”道长说道，“把车门锁上，别人来了不要开门。” 这种妈妈出门买菜般的叮嘱是怎么回事？ “宝木放心，”关门之前，秦音也探头说了一句，“我肯定给你抓只大老鼠。” 宝木打了个大大的哆嗦，车门关上了。 秦音不知为何，对抓老鼠充满了热情，道长阻止了她挽袖子的动作，用看向熊孩子一号的不满眼神瞅着她，“大家不要让皮肤裸露出来，多戴两层口罩，我们只有这个了……小音，把裤腿塞在袜子里，对，就像小澜那样，傻子你的口罩呢？怎么就戴了一个？” “捂嘴。” “赶紧再戴上三个……” “我都要窒息了。” “傻子哥听话，”没等道长发火，小澜就一把将口罩拍在了傻子脸上，“相信我，憋不死，真的。” 道长抱着胳膊，扭头看向那片废墟。 他讨厌意外的情况，讨厌失去控制的感觉。 这会让他想起，命运对他开的第一个玩笑。 众人整装待发，傻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自己裹成了个粽子，在这夏天的夜晚，他们还没出发，就已经一身汗了。 “我们是要抓住那只老鼠，还是随便抓一只就好了？”罗九天终于想起来了询问此行的目的。 “都不是……”道长摇了摇头，“我们要去寻找这个工厂里的秘密。” 鼠群的秘密。 瘟疫的秘密。 众人瞬间就明白了。 “进去之后，我们千万不要分开，”道长站在最前头，视线在伙伴们身上环绕了一圈，“拿着自己的武器，我们出发。” 小澜见罗九天唤出了蟠龙池，自己便不太好意思唤出自己那个冒牌货了，于是抡起茉莉的锁灵鞭就跟了上去，秦音一个辅助没有武器，就随手拎了一根木棍，傻子则捡了一块破木板，拦在众人前方，安全感一下子就来了。 虽然自己看不到，但他们知道，问灵和宝木此时肯定也在注视着他们。 放心吧。 一行人踩着沾染了夜露的杂草，朝着工厂的入口走去。 ：。： 第十九章 木盒 工厂的大门歪斜地拦在入口处，傻子扭头看着道长，“要踹开吗？” 踹门是傻子的本能，他能够在动脚之前征求一下道长的意见，已经算是进步了。 于是道长赶在他下意识抬腿之前中断了他的施法，“别，先推开看看。” 道长动手推了推门，门板发出了凄厉的咯吱声，门内还有当啷当啷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妈耶，”眼尖的秦音指着门缝道，“这门居然锁上了。” 门是锁上的，但外侧只有一个门把手。 也就是说，这门的门锁在房间内侧，而且，上了锁。 这地方是怎么上的锁？ 是谁上的锁？ 上锁的人……难道还在工厂里面吗？ 这诡异的情况带来了一连串诡异的问题，为了打消大家的不安，秦音说道，“万一只是装门的时候装反了呢？大家别多想。” “装反就要重新装啊，不然这样要怎么用？”傻子说道。 “怎么不能用？”秦音反驳道，“密室杀人案里面不是有很多个在门的另一边锁门的方法吗？” 好嘛，那这工厂活着的时候，岂不是每天都需要一个密室杀人小技巧？ 道长被二人吵得有点烦心，他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踹开吧。” “那不会打草惊蛇吗？”秦音问道。 “你们俩的嗓门已经足够惊蛇了，”罗九天拉着小澜闪到一旁，“开始吧，一会儿天亮了。” 开始即是结束，傻子一脚飞起，门板砰地砸在了地面上，众人警惕地朝工厂内部望去。 一楼是一整个开放的空间，巨大的车间里摆放着几十台机器，水泥地上干干净净，一只老鼠的影子都看不见。 小澜把门板翻了过来，看向那只仍然完好的锁头。 “真的是从门里锁上的，”小澜环视了一圈，“真神奇，而且这里看起来也没有后门。” 道长走了进去。 傻子蹲下身对比了一下门板，毅然丢掉了手中的破木板，拾取了新的武器。 “这是什么机器啊？”傻子走到一台约有一人高的机器旁边问道。 “不认识。” 几十台机器整齐排列着，机器暗红色的外观已经布满了锈迹，那机器长宽高都接近两米，像个大方块一样，安静地竖立在这废弃的地方。 它们也被废弃了。 “这里好像是个门。”罗九天指着机器的一个侧面说道。 “门？” 他所指的地方，确实有两扇门一样的东西，门的两边还有两个门把手一样的玩意。 “哦我懂了，就是把东西放到里面加工，机器嘛，都是这样子的，”秦音岔开话题，抬手指向了他们右侧，“上楼的楼梯在那边，要上去看看吗？” 罗九天本已打算伸手开门了，一听这话赶忙缩回手看了过去，“在哪里？” “那边，”秦音比划着，“挺小个楼梯间。” “哦哦看到了，”傻子瞅瞅道长，“道长，我们上楼吗？” 道长的眼神还固定在机器上面，听到傻子问他话，才回过神来。 “嗯……那我们上去看看吧。” 楼梯间里也是一片整洁，狭窄的楼道仅供两人并排通过，楼梯扶手上包裹的绿漆有些斑驳了，楼梯间内有一扇挂着防盗网的小窗，破碎的月光拉长了他们的身影，小澜看着他们被扭曲成了瘦长鬼影的影子，悲哀地想，就算畸变成了这样，自己的影子居然还是最矮的。 二楼不再是开放区域了，上了楼梯，能看到一道狭长的走廊，走廊一侧是工厂外墙，另外一层应该有一些房间。 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另一侧的空间，没有门。 两面白惨惨的墙壁，围出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却没有门能让他们进去。 外墙上没有窗户，手电筒的光线在这里扫来扫去。 罗九天指了指头顶，“可能二三层是一整个空间，门在楼上。” “真的没有门吗？”秦音怀着质疑走向了走廊深处，走着走着，她叫了起来，“那是啥玩意啊？” 手电筒光线集中到走廊尽头，走廊正中央靠墙的地面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只盒子。 其他人挤了过来，这走廊比楼道还窄，他们只能排成一排，费劲地观看。 “诶？这……”傻子伸长了脖子，“这是游戏里的那只盒子。” “幸福之源？”小澜扭头问道。 傻子点点头，挤上前来，“对，就叫这个名字……而且，它好像打开了。” 原来实物长这样啊。 道长挤到了最前头，“我们过去看看。” “小心啊道长，”小澜提醒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群人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向了那只书本大小的黑色木盒。 道长蹲到盒子旁边，低头盯着它。 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木盒的盖子开了一道手指粗细的缝隙，里面也是黑漆漆的，手电筒照不出来里面的模样。 道长思考了几秒，伸手探向盒子。 “等等！”秦音忽然打断了道长的动作。 众人看向她。 秦音抬手，把手里的木棍递了过去，“道长，用这个，至少它不导电。” 好主意，万一有人在里面藏了个电路怎么办。 道长接过木棍，棍子尖尖的顶端颤抖着，道长做了个深呼吸，木棍一下子戳到了木盒的缝隙间。 一秒的沉寂。 没有意外发生。 道长回头看了同伴一眼。 大家不约而同地点起了头。 “打开吧。” 道长小臂的肌肉微动，木棍一挑，当啷一声，木盒应声打开了。 众人呼地往后退了一下。 手电筒照过去。 是空的。 “什么都没有啊，”秦音松了一口气，“亏我还担心了一下下。” 道长仍蹲在原地，怔怔地盯着那只木盒。 “不，里面有东西。” 半晌，道长用低沉到令人心脏发紧的声音说道。 众人安静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完全没看到啊？” 道长重新伸出木棍，在盒底的边角处挑动了一会儿，过了几秒，他抬起木棍。 木棍尖细的枝衩尽头，挂着一个几乎微不可见的细小物体。 一根头发。 第二十章 机器 空气凝固了。 秦音紧盯着那根飘摇的发丝，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真的是头发，人的头发。” “盒子里，有一根人类的头发。”罗九天喃喃自语。 “应该说，是盒子里残留了一根人类的头发，”道长站起身，“里面的东西已经跑了。” “里面不会真有个人吧？”秦音把自己的武器接了回来，“傻子，你摸过游戏里的盒子，里面像是关着一个人吗？” 傻子抬眼回忆道，“我刚把盒子拿到手，那一关就结束了，就记得那盒子是有点重量的。” “会不会是老鼠的毛啊？”罗九天问道。 “哇，老鼠要是长了这样的毛，那真的比人还可怕。” 傻子瞥了秦音一眼，“真的不是你掉的头发吗？” “你死开。” 道长在封闭的墙面上敲了敲，传来的声响是空洞还带着回音的，说明墙里确实有空间。 没办法了。 “我们接着上楼吧。”道长说道。 一行人后队改前队，走出了走廊，最后面的道长在离开走廊之前，狐疑地扭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傻子问道。 道长脸色凝重。 他晃了晃手电筒，说道，“别走了。” 罗九天已经走到楼梯上了，闻言连忙转身。 “你们看。”道长看着走廊。 众人顺着手电筒苍白的光线，一齐看过去。 那只盒子，仍然伫立在原地。 它合上了。 小澜觉得头皮发麻，她问了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道长，是你关上的吗？” 道长漆黑的眼睛望了回来，“不是。” 在他们背对着那只盒子离开的时候，盒子，自己关上了。 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把它关上了。 更重要的是…… “我们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罗九天瞪着眼睛说道。 道长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要回去看看它吗？”秦音问道。 道长坚决地摇头，“不，我们走。” “上楼？” “不，”道长又道，“下楼，我们得离开这里。” 众人像是没听明白道长的话，“走？离开这个工厂吗？” 道长点头，赶紧把楼梯上面的罗九天和小澜拉了下来，挥手带着其他人一块迈上了下行的楼梯，“快，我们快走。” “可是我们还没抓到老鼠……”秦音说着，也开始往楼下飞奔。 “到现在，我们都没有看到任何一只老鼠，”道长边跑边喊道，“这里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陷阱？！ 小澜跑得更快了。 “什么陷阱啊？……” 秦音这话刚一问出来，她自己就明白了。 那只老鼠，就是诱饵。 这个工厂，就是为他们准备的陷阱。 众人下到一楼，被傻子卸掉了门板的出口还在月光下矗立着。 逃……逃。 先离开这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和出口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众人的耳畔，忽然响起了细碎的噬咬声。 *** 问灵紧紧盯着那个空洞的入口。 不安比月夜的寒冷先一步浸透了她的全身。 她在颤抖。 “问灵？”宝木见问灵状态古怪，张口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颤抖得愈发剧烈了。 问灵灰色的瞳孔里映照出的未来，与眼前暂时的平静交叠在一起。 危险。 她的躯体、四肢、内脏，她身体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尖叫着——危险。 冷汗凝结成珠串，沿着下巴滴落到衣襟上。 “问灵，没事吧？”宝木也慌了，“你难道……” 问灵猛地推开了车门。 “你要干嘛？！”宝木冲着忽然跳下车的问灵喊道。 问灵站在夜风中，双腿的力量慢慢回来了。 她俯身朝车里的宝木说了两个字。 “等着。” 说完，她砰地推上车门，迈开步子，朝着工厂的入口狂奔而去。 *** 耳边的啃噬声从出现到扩大，一共用了不到一秒钟。 众人的视线开始摇晃。 他们惊慌地抓住身旁的伙伴，努力稳定住脚步。 地面在颤抖。 剧烈地颤抖。 “快！”道长抓住小澜和秦音，努力地朝出口趔趄而去。 门口的月光被遮住了，一个人出现在那里。 “问灵？”小澜一眼看清楚了那个手足无措的身影。 问灵也看到了他们，拔腿跑了过来。 “你进来干什么？快出……” 小澜的话还没喊完，只听得一声隆隆巨响，水波一般荡漾的地面忽地裂开了，裂隙很快分散开来，将地面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几个部分，碎裂的土地化作残土碎渣，扑簌簌坠落进黑暗的天堑中。 地面的颤抖没有停止，小澜紧紧抓着道长和秦音，三人跪在地上，竭力保持平衡。 傻子和罗九天分散在另外两块土地上，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叫喊着什么。 前方，可怜的小问灵孤零零地站在一小块独立的区域，她倚靠着身边的机器，冲他们摆了摆手。 “这里！”她用力地喊着。 她有话要说。 “傻子，安静！”道长吼道，“听问灵的！” 问灵在这种时刻跑了进来，一定是要告诉他们什么。 问灵小心翼翼地挪到机器的正前方，她伸手在机器上摸索着，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机器上面的小门。 她两手抓住门把手，唰地拉开了那道横向滑开的小门。 手电筒的光一下子照进门里。 小澜吓得差点仰过去。 里面，有一具尸体。 一具干尸。 那具干尸已分不清性别了，干尸静静地倚着机器内壁，两只眼睛变成了两个漆黑的空洞，在白光的映衬下，那对空洞好像也拥有了眼神，似在盯着他们一般。 小澜他们也正躲在一台机器旁边，见状，看向机器的眼神都变了。 然而，问灵脸上丝毫不见惊异的神情，她拍了拍机器的门，闪身便钻了进去。 众人都惊呆了。 问灵挤在机器里面，她腾挪了一下位置，直接把干尸揽在了怀里，见其他人还在发愣，她有些着急地指着机器喊道，“进去！” 要进到里面吗？ 和干尸…… 说时迟那时快，道长已经拉开了机器的门，果不其然，又是一具干尸。 小澜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道长塞了进去。 第二十一章 巢穴 “等等等等我自己来！……” 秦音的要求没有得到实现，小澜刚被丢进机台内部，秦音就被道长按着脑袋扔了进来。 秦音一抬头，正好和干尸打了个照面，她嗷地一声蹦了起来，脑壳重重地磕在了机器顶端。 但此时的道长已经顾不得怜香惜玉了，他粗鲁地把秦音往里面怼了怼，成功把此时挤在机器内部的两人一尸压实了，之后自己侧身钻了进来。 他们附近只有这么一台机器了，还好他们三个都是瘦子。 小澜和干尸脸贴脸，秦音和干尸心贴心，她们欲哭无泪地往外看去，傻子和罗九天已经钻进了机器，另一侧的问灵松了一口气，她最后比划了一下，之后一把关上了拉门。 砰！ “道长你们还好吗？！”傻子的喊声传来。 “还好！”道长抓着门内的把手，喊道，“最后把门关上！关严！” 砰！ 砰！砰！ 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剧烈，他们所在的机器也像是开了甩干模式的滚筒洗衣机一样疯狂颠簸，三人一尸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挣扎求生，小澜已经分不清此时勾着她脖子的这只手到底属于秦音还是道长还是干尸了，她紧紧捂着嘴，只希望自己不要吐出来，毕竟当着外尸的面自己实在不能过分至此。 又过了漫长的几秒钟。 忽然间，颠簸停止了。 小澜疑虑着把手拿了下来，拉开一层两层三层口罩。 秦音和道长应该也在做一样的动作，小小的空间里一下子充满了三人的喘息声。 毕竟再不把口罩拉下来，自己可能就先憋死了。 “道……” 平静的时间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紧接着，机器又动了。 它开始了坠落。 小澜和秦音一块叫了起来，空间太小了，二人的尖叫声差点把她们自己震死。 于是她们很快闭上了嘴巴。 “道长道长道长！……”秦音由尖叫变成了呼唤，“我们要去哪里啊？……” 这问题问道长合适吗？ 半天，道长的声音从小澜背后传来，“什么？” 他的嗓门也很大。 “有人说话了吗？” 好嘛，道长可能被刚才的尖叫声震聋了。 算工伤。 “我问我们要去哪里？！”秦音的声音更大了。 “啊，小音啊……”道长的听觉终于得到了恢复，他难受地挪了挪被压麻了的腿，说道，“我们可能会掉落在真正的鼠窝里。” “什么？！”小澜一把抱住旁边的胳膊，发现手感不太对劲，立马丢掉了，“所以问灵才叫我们躲到这里面吗？” “问灵肯定是在外面感觉到了什么，她应该是看到了一些我们无法控制的情况，所以才会跑进来，”道长喘息着说道，“不想那么多了……小澜小音，先护住自己的头……对，小澜，就这样，抱好。” “道长这是我的头。”秦音说道。 “啊？哦，好，小澜呢？” “我在这！” 小澜感觉到道长的大手覆盖了过来，那双手在自己的头顶摸索了几下，确定自己已经安全地把脑袋护在臂弯下以后，还放心地拍了两下。 “好，这样就可以了。” 他们的坐骑持续坠落中。 道长把二人的脑袋护在怀里，秦音又把小澜的脑袋护在了她的怀里。 如果不是因为干尸的脑袋此时也正抵在自己怀里，小澜应该会觉得非常感动。 巨大的缓冲感传来…… 小澜被颠得哼了一声。 糟糕。 干尸的脑袋好像被她夹掉了。 小澜手忙脚乱地抓起怀里的干尸脑袋，打算安回去的时候，机器又动了起来。 这回，它开始滚动。 洗衣机一日游也终于迎来了它最后的步骤。 在小澜可算摸索到了干尸光秃秃的脖颈，打算把另一只手上抱着的脑袋安上去的时候，机器也停止了滚动。 秦音发出了一声干呕，道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不许吐。”他低声威胁着。 在这种地方呕吐，效果可想而知。 这狭小的空间再也容不下三个人的呕吐物了。 又过了几分钟。 “这回好像是真的停了。”小澜轻声说道。 “嗯。”道长答应了一声。 “唔！……唔！……”秦音的嘴巴还被捂着。 “要出去吗？”小澜问道。 “再等等。” “唔！……唔！……” “……道长，先把小音姐放开吧。” “唔！……哈……妈呀……道长你差一点……差一点就把我捂死了……我压根就没要吐！你见我晕过车嘛？……” 又过了一会儿，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到了他们的机器上。 机器顶端有一小块钢化玻璃，道长凑到旁边，拿着手电筒照了出去。 “有什么？”小澜和秦音探头去瞧。 “是另一台机器……”道长辨认着，“看到了，里面是九天。” “那我们出去吧！” “等等！”道长阻止了秦音的动作，面目严肃地说，“外面有老鼠，我们还不能出去。” “老鼠？！” 四颗脑袋凑到那块玻璃旁边，道长把手电筒的光圈调到最大，亮度调到最低。 “哪儿有老鼠？” 秦音话音刚落，哒一声轻响，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就跳到了他们面前。 “唔妈呀！” 秦音往后一仰，差点把小澜也带倒。 “别怕，”道长把秦音拉扯起来，“它在外面。” 一只老鼠，正趴在机器的外侧，撅着颤抖的鼻尖，四处闻嗅着。 “它们是不是看见我们射出去的光了？快关上手电……” “应该不是，”道长隔着玻璃，指向了那只老鼠，“你们看，它没有眼睛。” 老鼠那本应长着两颗黑豆般的小眼睛的位置，只有两道粉灰色的线条。 “这里一点光线都没有，”道长对满面讶异的二人解释道，“这些老鼠应该已经在这种环境里繁衍了很多代了，眼睛作为无用的器官，会被进化所抛弃。” “那它们的嗅觉和听觉一定很灵敏，”秦音低声说道，“怎么办，我们会被发现吗？” 那只老鼠先一步回答了秦音的疑问。 它左右嗅嗅，过了一会儿，跳下了机器，跑开了。 第二十二章 奶 老鼠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看来是这个的功劳，”道长拍拍机器内壁，“多亏了它，我们的声音和气味传不出去。” 小澜想了想，“所以他们才要藏到这里面吗？” 她指的是那具干尸。 小澜刚才趁乱把干尸的脑袋安了回去，不过有点没安装好，此时的干尸斜倚着机器的另一端，脑袋歪在肩膀上，看起来一副丧失了希望的模样。 道长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这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三人守在玻璃旁边观察了一会儿。 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前面那台装着罗九天的机器，还不知道傻子和问灵去了哪里。 “但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儿躲着吧？”秦音问道。 道长转动手电筒的角度，上下左右好好检查了一番。 “我先出去看看。” “你自己吗？” “以防万一，”道长抓住了内侧把手，“你们在这儿等着。” 唰—— 拉门滑开，带着奇异臭气的味道扑面而来，但无论如何，也比里面的空气好多了。 机器落在一片深褐色的泥潭上，道长一步跃下，半个鞋面陷入了泥潭，就不再下陷了。 “把门关上。” 二人听话地关上了门，迅速闪到了窗口边。 外面的道长环视了一圈，表情有些严峻，他拖曳着脚步，走向了前面的机器。 他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没反应。 “九天不会出事了吧？”秦音的脸都快贴到玻璃上了。 出事？ “不会吧。”小澜抹了一把汗。 有什么事好出吗？ 通过前面那台机器的玻璃区域，她们能看到罗九天的后脑勺，那个后脑勺一动不动地靠着玻璃，像是没听到道长在敲门一样。 难道真的出事了？ 二人都有点坐不住了，这时，道长一把拉开了罗九天的门。 他探身进去，过了几秒钟，他缩回了身体。 道长把罗九天扛在肩膀上，迈步回来了。 秦音和小澜及时拉开了门。 “出来吧，”没等二人问话，道长就冲着她们挥了挥手，“外面暂时安全。” “九天哥怎么了？” “晕了。” 果不其然，罗九天翻着白眼，失去了意识。 小澜心里一惊，难道自己晕倒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还好只是晕了，这没事，给一巴掌就好了……” 秦音和道长唤醒罗九天的时候，小澜在这片泥泞的土地上踱了几步。 这片泥潭不大，他们已经快到边缘了，周围是高耸的黑色岩壁，小澜不敢往岩壁上照，担心会有奇怪的东西出现。 泥潭上，只有两台机器。 “傻子哥和问灵呢？”小澜问道。 道长没有抬头，“不在这里。” 完了，他们还是分散开了。 在人中被秦音按碎之前，罗九天呼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醒过来了，算是勉强保住了他的重要穴位，他喘着粗气坐了起来，一个劲地干呕。 “天呐……天呐……我这辈子……” 三人一块拍打着他的后背。 “这是哪儿啊？”罗九天终于抬起了眼泪汪汪的双眼。 秦音叹了一口气，“老鼠窝。” 三人把他们看到的以及推测出的内容全数告诉了他。 队友走失。 前途未卜。 “天呐……”罗九天有点后悔自己醒过来了。 “别天呐了，”秦音把地上的罗九天揪了起来，“快站起来干活……道长，我们是先找傻子和问灵，还是先找老鼠？” 虽然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哪个也找不到。 道长在这个实际不存在的选择题上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指了指两台机器。 “先把两具尸体搬出来吧。” ？ 三个人头顶全是问号。 因为失去了两个队友，所以要强行补上两个人的空缺吗？ “为啥呀？”秦音问道。 “你们没闻到这里的气味吗？”道长的右手划了一下，“干尸身上，有这股味道。” “所以……他们来过这里？”小澜明白了道长的意思。 四个人抱着两具干尸，走到泥潭边缘。 小澜探头往泥潭下的世界看去。 黑乎乎一片。 “那些老鼠都去哪儿了？”秦音指了指泥潭下面的黑色深渊，问道，“是从这儿消失的吗？” 道长点点头。 “那我们……” “也要下去。”道长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就像在说“身体壮壮就要吃早饭”一样理所当然。 罗九天是最震惊的。 先是打醒我，又让我搬尸体，再让我下泥坑。 然后他照做了。 “我们怎么下去？直接跳吗？”小澜把一条腿伸了出去，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当然不是了。” 看着道长成竹在胸的模样，三人略微放心了一些。 “我们爬下去。” 道长的信心是哪儿来的？ 自然是来源于对于同伴实力的肯定。 几分钟之后，三个嘟囔抱怨着的可怜人就扒着岩壁上的烂泥，沿着滑溜溜的深渊边缘爬了下去。 小澜把手电筒叼在嘴里，不知不觉还吃了不少烂泥。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没过多久，他们就到底了。 地上是一团团柔软的草绒。 没有老鼠，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四周只有他们沾着泥巴的鞋子在柔软的草地上摩擦的声响。 小澜蹲下身闻了闻，“真奇怪。” “怎么了？” “你们没闻到吗？”小澜往草绒上指了指，“地上的草，有一股奶味。” “确切地说，”道长纠正了小澜的话，“这附近，充斥着奶味。” 为什么会有奶味？ 老鼠奶也是这个味道吗？ “先往前走走吧。”道长说着，开始往远处宽阔的平地走去。 岩壁在他们头顶，几人举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在这低矮却广阔的空间里行走。 地面逐渐有了坡度，他们开始攀登，光的尽头，能看到地面上拱起了一座小小的山峰。 草绒划过他们的鞋面，小澜伸手摸了摸，柔软、温暖。 这里一点都不像是老鼠的巢穴。 四人就这么缓慢地走着。 一阵酣睡中的梦呓声，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四人僵住了。 紧接着，又是一道撒娇般的咂嘴声。 那声音，就在他们前方。 四人不约而同地奔跑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成为新世界的神？ 他们跑上了小山坡的最顶端。 喘息着。 往声音传来的位置看去。 四周围出的小小山包，组成了一个摇篮般的凹陷区域，而在这天地铺设的摇篮中央，侧躺着一个雪白的身影。 这抹雪白与周围的漆黑阴暗形成了鲜明对比，如此纯洁，如此安详，简直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婴儿。 那小婴儿约莫三四个月大，他静静地蜷躺在地面上，两只肉手垫在脑袋下面，漆黑茂密的绒发和草地融为了一体，脸上露出了天真而甜美的来自梦境的微笑。 天呐…… 四个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们拖着脏兮兮的身体，还抱着两具干尸，一块注视着这个圣洁美好的生物。 老鼠的巢穴里，有个小婴儿。 小澜抱住脑壳，头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秦音的感叹声一波波荡开，似乎也传进了小婴儿耳中，他皱皱眉头，咂了咂嘴，又睡着了。 “道长……” “嘘！” 见小婴儿又有了一些反应，道长连忙打断了秦音的话。 他使劲摆摆手，做了个捂嘴的动作，又指指自己的耳朵。 声音，会让他醒来。 暂时不要让他醒过来。 道长侧过了身子，开始走下山坡，轻手轻脚地朝着婴儿靠近。 那脆弱的、纯白的生灵，就在他们脚下酣睡着。 道长在自己怀中摸索了一会儿，之后蹲下身，拿起什么东西，在婴儿的头上比划了一下。 是那根头发。 道长居然还把那根头发带上了？！ 对比完成，道长冲着他们点了点头。 没错，盒子里的头发就是他的。 幸福之源是这个小婴儿？ 太令人费解了。 老鼠是怎么回事？ 瘟疫又是怎么回事？ 线索越查越多，真相却越来越模糊了。 道长还蹲在地上，他挠挠头，沉思了几秒钟，紧跟着，朝婴儿伸出了手。 “干嘛？”秦音一把抓住道长的胳膊，用唇语质问道。 “把他带走。”道长也用唇语回答。 “为啥？”秦音追问，“你又不是他爸爸！” 二人无声地辩论时，小澜和罗九天却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同时举起手，指向了婴儿。 小婴儿面对着他们，小手仍然垫在耳侧，但是，他的眼睛睁开了。 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此时正聚焦在他们四个身上。 小婴儿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盯着他们。 他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这个表情。 这不仅不是孩子看向成人的表情，即便是成年人，眼中也基本不会出现这样的神色。 这是主人，看向卑劣奴隶的，轻蔑的表情。 但道长没有理会婴儿脸上传来的蔑视，他别过了视线，伸手，将婴儿直接抱了起来。 婴儿没有哭闹。 他雪白的身躯一下子脱离了暗褐色草地。 但没有完全脱离。 婴儿的身下，连接着无数道黑红色的丝线，那丝线一头连在婴儿身上，一头探入地面。 与此同时，他们耳边响起了细碎的啃噬声。 站在矮坡边缘的罗九天扭头一看。 密密麻麻的黑色老鼠，犹如一道在深夜中决堤的长河，铺天盖地地围了过来。 “不好了！”罗九天一步跃入深坑，“道长，老鼠来了！” “道长！”小澜和秦音也跳到了他们身边，“你怎么了？” 秦音扯了一把道长的袖子，道长却没有动弹。 他和婴儿对视着，二人眼中似乎没有其他东西存在了。 “道长？” 小澜晃了晃道长的手臂，惊觉那些黑红色丝线居然已攀爬到了道长的手上。 “道长快松开！”小澜夺手去抢那婴儿，没想婴儿竟也伸出了手，两只小手如同蟹钳一般牢牢地锁在道长身上。 小音也加入了战斗，她从身后抱住了婴儿的腰，罗九天站在一旁，手中举着两具干尸，但是看起来他对于这两个武器并不抱什么信心。 小澜抓向婴儿的手，婴儿的皮肤触手冰凉，两只看似柔软的手更是硬如磐石，正当小澜准备扛起道长一块躲起来的时候，那婴儿的眼神陡然一变。 他望向了小澜。 霎那间，婴儿的右手松动了，他扬起纤细的五指，将手掌扣在了小澜的脸上。 又捉住一个呢。 小澜的耳畔仿佛响起了这样一道声音。 眼前的画面全部消失，无数条红黑色丝线从四面八方袭来，在她视线的尽头交织成了一张蛛网，那蛛网靠近……靠近……终于到了她面前，透过这张蛛网，小澜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站在这世界的顶端，人们站在她脚下，她看不到每个人的模样，但她能看到，每个人的头顶，都延伸出了一条丝线，所有人的丝线交集在一起，聚集到了自己手中。 她操纵着那根丝线，也操纵着脚下的人们，人们跟随她的意志，成长、生活、承受、死去。 自己是这个世界的神。 但…… 小澜抬起另一只手，她抓住右手指尖长出的丝线，想把它扯断。 自己不要当神。 “你诱惑不了我，”小澜听到自己恶狠狠的声音，“我会醒过来，然后打败你。” 要醒过来。 要赢。 自己的左手触碰不到那根丝线，无论小澜怎么努力，丝线都没有变化。 周围没有声音。 就这么僵持着。 现在，清醒的世界里在发生什么呢？老鼠们应该已经席卷过来了，秦音和罗九天能够抵挡吗？他们四个是不是，正在被啃食、被吞噬…… 道长也在经历这样的挣扎吗？ 小澜忽然想起了那些干尸。 之所以会成为干尸，是不是因为那些人，就像这样，被吸取走了所有的欲望，没有了欲望，人就变成空壳了。 自己的欲望是什么？ 不知道。 但，肯定不是展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愚蠢的场景。 小澜抬起牵引着丝线的那只手，一口咬了下去。 疼痛感和鲜血的气息一道传来。 有感觉了。 松开嘴，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布满了她整个口腔。 她再次张开嘴，又一次咬了下去。 又一次…… 又一次…… 手腕上，森森白骨赫然出现。 这时，小澜听到了一声急促的呼唤。 第二十四章 新神崇拜 “小澜！” 那声音，通过梦的间隙，清晰地钻进了自己耳中。 小澜一下子就辨认出了那个嘶哑的嗓音。 是问灵！ 问灵来了。 小澜左右转动头颅，寻找声音的源头，然而眼前仍然只有那副虚幻的场景。 她思考了一下，扭头看向脚下的人们。 手腕上的鲜血一滴滴滑落，有一滴血液顺着那道丝线，流淌了下去。 小澜屏住呼吸，颤抖着左手，抓向那根丝线。 抓到了。 她卯足了力气，用力一扯。 眼前的画面开始崩塌。 自己脚下的芸芸众生呐喊哀嚎起来，他们一个个消失了，最终，只留下了一个身影。 一个遥远的、火红的身影，正朝这里奔跑。 像是一团天边的火苗。 问灵的身上布满了伤痕，她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她迈着孱弱纤细的长腿，拼命地跑向自己。 她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来了。 小澜看清楚了问灵的脸，她额头上滚落的汗、她脸颊上血淋淋的咬伤、她只能发出嘶哑喘息的嘴巴。 还有，那双苍白色的眼睛。 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小澜听到了一道类似于琴弦断裂的声音。 她知道，结束了。 小澜猛地呼吸了一口，她抬起酥麻痒痛的双手，抱住了问灵。 “小澜！” “小澜你醒了！……” “啊小澜你吓死我了！……呜呜呜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你吓死我了……” 小澜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还是问灵的脸。 自己平躺在地面上，问灵趴在自己身上，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四目相对，小澜觉得有点尴尬。 这糟糕的姿势。 问灵的瞳孔已经变回了灰色，她在喘息，一滴温热的液体啪嗒一声坠落在小澜的额头上。 随后，没等小澜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问灵两眼一翻，在自己的身上昏了过去。 “问灵！” “问灵没事吧？” “只是晕倒了，”道长从小澜身上抱起问灵，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把着她的脉息，“她的伤太重了，又流了很多血。” 小澜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抬手一抹，才发现刚才的那颗液体，是血。 除了瞳孔的颜色以外，问灵和小澜在幻觉中看到的那个她一模一样，她身上浅蓝色的t恤已经被血液浸透了，裸露在外的皮肤，到处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小澜抬头扫了一眼，他们仍置身于那个山坡围起的凹陷处，除了问灵以外，小澜还看到了站在另一边的傻子。 傻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也有几道伤痕，但总的来讲，他的伤势和问灵完全比不了。 道长、秦音和罗九天只是有些狼狈，倒是没有受伤。 小澜想抬手擦汗，秦音一把捉住了她的右手。 “唉！你这孩子轻点，你还有伤呢！” 伤？ 小澜这才感觉到右手手腕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她低头，自己的手腕处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血肉覆盖下的白骨，伤口边缘，隐隐可见几道牙印。 “我真的咬了自己吗？！”小澜大惊失色。 自己的右手软趴趴地耷拉着，似乎已经失去知觉了。 “我们一下子没看住，你就……”秦音抬手在小澜脑门上敲了一下，“我还以为是老鼠咬的呢，结果看见了你嘴上的血……小澜啊，你可吓坏我们了，到底怎么回事？” 小澜把幻觉中的一切讲述了出来。 “我的想法是，如果我干脆不要这只手了，那个丝线自然也就脱落了，”小澜解释道，“但是还没等……” “你原本打算直接把你的手腕……咬断吗？”秦音愣愣地问道。 小澜看着秦音的眼神，意识到了自己的答案可能会带来不好的结局，于是她换了个说法。 “嗯……这个逻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逻辑什么逻辑？！什么没问题？！”结果秦音一巴掌就打在了小澜的脑袋上，“我看你这熊孩子最近真是挨打挨少了！” 小澜拖着伤手抱头逃窜，忽然想起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那个小婴儿呢？” 婴儿不见了。 道长让傻子抱着问灵，站起身抿嘴微笑了一下，“他已经被问灵净化了。” “净化？” 秦音还是舍不得，只追打了小澜几下，就开始用自己的外套给小澜包扎起了伤口。 道长走到小澜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我们走吧，边走边说。” “我们沿着原路回去吗？”小澜回想起不久之前的可怕体验。 道长和傻子对视一笑。 “当然不是了，”傻子伸手，指向了视野的尽头，“我和问灵已经找到了这里的出口，我们就是从那里赶过来的。” 众人走下这个低矮的山坡，眼前仍是那片望不见边界的褐色草地，原野空荡，只有柔软的草叶飘摇摆动。 “问灵身上的伤，都是老鼠咬的吗？”小澜小心翼翼地问，“可是老鼠呢？” 记忆的最后，那片肮脏的老鼠的海洋。 “它们的主人都消失了，它们自然也消失了，”道长解释道，“和那些干尸一样。” 道长要是不说，自己都没发现，那两具干尸也不见了。 “可这到底是……” “哎呀简言之，刚才那个小婴儿，和王城的王神，还有凤梧的那个火莲一样，都是……怎么说呢，假神。”罗九天抖搂了一下自己脏兮兮的袖子。 小澜眨眨眼，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只不过他还在成长，”傻子接着说道，“这些老鼠和病毒，就是他控制乌渔镇人的媒介，就像是王神的那些傀儡，你还记得不？那些木头做成的傀儡……” “记得记得，”小澜忙道，“那这些干尸……” “那些人是他的第一批信徒，”傻子用鼻子哼了一声，“他们心甘情愿为了新神的成长而死，来换取死后的平静……真够傻的，还有比死本身更平静的事吗？” “这就是说，新神对子民施加惩戒的时候，他们的尸体能得到赦免，”罗九天说道，“又因为这里的老鼠只能凭借气味分辨人类，因此，把干尸带在身上，能保证我们不会受到老鼠的攻击。” 小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傻子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怀里昏迷的问灵。 “这些都是问灵告诉我的。” 第二十五章 瘟疫消失 “她告诉你？”小澜提出了质疑。 “呃……确切地说……比划给我的，”傻子的手指动了动，“再结合一些道长的推理……毕竟问灵的表达能力有限。” 很客气的说法了。 “问灵明知道带上干尸能避免受伤，怎么还被咬成这样啊？”这回是秦音在发问了。 傻子仰起头追溯道，“我把整个事情给你们讲一下吧……最开始，地面裂开，机器都掉下去了，我不知道你们掉在哪里了哈，我掉在了前面……就是出口附近，问灵的机器掉在我旁边，之后她带着我找到了门，你们还记得工厂二楼那个没有入口的空间吗？其实这儿，就是那里……” “什么什么？”秦音抬头环视着这片广阔的墨色平原，“怎么可能，这里这么大……” “王城其实就很小的，”罗九天举了个例子，“王神的黑塔也很小，但置身其中，空间感就不一样了……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这块地方的神，有点控制空间的能力，不难理解吧？” “可以理解，”小澜赶紧中断了这场对话，催促傻子接着说下去，“傻子哥，之后呢？” “问灵和我没有在工厂的废墟里找到你们，就决定回到这里来，这时那些老鼠出现了，问灵她知道，出事了，于是我们跟着老鼠跑了过来，问灵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她奔跑的时候滑倒了，她抱着的那具干尸一摔开，老鼠就朝她围了过去……”傻子回忆起那副场景，眯起了眼睛，“我本来想把我手里的干尸递给她，但她急得要命，就这么冲过去了，我们到达你们这里的时候，那个小孩儿正趴在你怀里，你身上都是那种红黑色的黏糊糊的丝线……问灵就大叫着你的名字，直接把你扑倒了，之后……就结束了。” 傻子的描述虽然十分平淡，但小澜依然被故事中的问灵感动得够呛。 “道长呢？”小澜想起了自己记忆中最后的事情，“那个小孩儿不是也抓住道长了吗？” “他原本想要抓住的，应该是我，”道长慢悠悠地说，“但之后，他感觉到了小澜你……就改变了对象。” “讨厌，”小澜愤愤地说，“我看上去像是那种禁不住诱惑的人吗？” “应该不是诱惑的问题，”道长低头，模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可能是因为，他觉得你的体质和他更相似吧。” “什么？”小澜没听清。 “啊！我看到门了！”秦音忽然蹦了起来，“就在那边……快跑快跑。” 在秦音的催促下，一行人奔跑了起来，跑着跑着，眼前朦胧的黑暗中，便有一道嶙峋的山崖边缘浮现了出来，山崖脚下，一扇漆黑的大门显示出了轮廓。 那门很重，在抱着问灵的傻子没法动手的情况下，其余四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门推开。 一股泛着尘灰气息的味道扑面涌上，但在他们闻起来，这空气已经清新不已了。 之后，是一抹转角处投来的月光。 那是二楼的楼梯间。 终于出来了。 除了问灵和小澜的伤势较重，其他人几乎并未受伤，此行还算是安全归来，众人走在水泥地面全部皲裂翻起的滚着尘烟的一楼，纷纷松了一口气。 门外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但他们没有感到紧张。 因为很快，那人就循着他们的气味跑了过来，宝木的脸色又是苍白又是红润，看起来又紧张又健康。 “出什么事了？” 宝木喊道。 他先用视线清点了一下人数，紧接着顺着闻到的血腥味找到了问灵和小澜。 “车上说，车上说。”傻子冲着急疯了的宝木笑笑。 “诶对了，”众人走到工厂外的野草地里，秦音才想起来问，“问灵为什么会净化？她净化的啥呀？” “好像，这也是三衍的一项独门异，”罗九天挠挠头，“我爹似乎和我说过类似的什么东西，具体内容我给忘了，我爹当时推崇填鸭式教学，他教的东西，我都只记了个大概。” “还是等问灵醒了再问她吧，”道长朝四周打量了一眼，“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我们已经安全啦！”秦音伸了个懒腰。 道长勉强笑笑。 众人回到车里，天色已微微泛白，车子绝尘而去。 微风吹过这片重归平静的野草地。 空气和夜风，缓缓流动。 沙沙……沙沙…… 茂密的草丛中央，响起了不太像是微风带来的声音。 沙沙……沙沙…… 野草的抖动剧烈了起来。 “吱！” “吱吱！” 一声，两声…… 像在应和着什么，草丛中，响起了嘈杂的，老鼠的叫声。 灰色的老鼠立起上半身，愤怒地看着土路上的车辙印，还有身后毁于一旦的它们的圣殿。 沙沙……沙沙…… 一条腿，从草丛后迈了出来。 一个人，出现了。 那人隐在黑暗中，两肩各蹲着一只老鼠，老鼠吱吱鸣叫，似在交谈。 那人抬起头。 第一缕晨阳，映照在他的面庞上。 他没有双眼。 鼻梁上端，是一道横贯而过的伤疤，本应清亮的双眼，如今，是痛苦，是腐烂。 他倾听着老鼠们的对话。 一抹近乎痴迷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 “三衍……” *** “宝木已经没事了吗？”驾驶座上的傻子扭头问道。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问灵身上，经傻子一提，才想起宝木还是个病号呢。 “我没事了，”宝木憔悴地笑了笑，“现在就是有点累，不过跟你们比起来不算什么。” 一行人回到了乌渔镇繁华的中心，此时虽是黎明刚刚破晓的时刻，城中却已乱成了一团，到处萦绕着“瘟疫瘟疫”的私语，民众充满了恐慌，相关人员却像是集体噤声了一般，至今尚未做出反应。 直到一个个呐喊的病号猛地发现自己的病症突然消失了，和瘟疫来临时一样，民众奔走相告，将“瘟疫消失了”这件事慢慢扩散了出去。 最终，在城里的人们全部苏醒之前，瘟疫的来临与逝去已变成了另一件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集体幻觉”。 “看吧，果然只是幻觉。” 人们这么安慰着自己，抹去头顶的汗，继续自己平静的生活。 第二十六章 再入凤梧 医生狐疑地看了看问灵，又狐疑地看了看其他人。 “患者是在哪里受的伤？” “是这样的，”秦音把提前编好的借口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我们在城外有一个……农场，在农场里呢，我们养了各种各样的老鼠……宠物鼠，对，宠物鼠，然后最近，老鼠们正处于繁殖期，您能理解吧……理解不了也没事，繁殖期呢，老鼠比较暴躁，就把我们给咬了。” “咬成了这样？”医生看着浑身伤口的问灵。 “她……她比较调皮。”秦音心虚地假笑着。 “那这位患者呢？” 医生转过身，小澜躺在她背后那张病床上，小澜的胳膊固定在绷带里，她用另一只手挠挠脸，表情天真无邪。 “我也被老鼠咬了。” “……这位患者，你嘴巴上还有血呢。” 大意了。 小澜在心里怨怼地想，这么些个大人居然没有一个想起来帮自己擦擦血。 “我总得还手嘛，”小澜不甘心地说道，“难道只许它们咬我，不许我咬它们？” 见小澜这是越抹越黑了，道长赶忙扯出了最正常的笑容，把脸色惨绿的医生带出了病房。 问灵整个人被裹成了一只白色的粽子，时间来到傍晚，众人挤在病房里吃外卖的时候，问灵痛苦的哼哼声像蚊子叫一样，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什么声音？”秦音从饭菜中抬起头。 “饭……” “呀！是问灵醒了！” 问灵平躺在床上，缠着纱布的脑袋拼命抬高，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饭菜。 “吃饭……” 一看就是饿坏了。 众人围了过去，道长大手一挥，“快，把问灵的饭菜拿过来……别担心，你的那份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宝木从桌子边缘抱起一只大碗，小跑着赶过来，蹲在了病床旁边。 “委屈你了，问灵，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粥，来，张嘴。” 宝木的嘴巴上还沾着烧鸡的油花呢，问灵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瞅瞅宝木，又瞅瞅白粥。 我为你们出生入死，你们就用这玩意对付我？ “嗯哼哼……”问灵在病床上扭动起来，她咧开嘴，伤心地用全身表示着拒绝，“肉！……” 怎么这时候，她说话倒没有冷却时间了？ “她要吃肉。”秦音翻译道。 “我明白，”宝木发愁地看着手里的白粥，“可是她现在……” “嗯哼哼哼……饿！……”问灵俩眼一闭，打起了滚。 小澜还从未见识过问灵的这副模样，惊讶的同时，她还觉得有点眼熟。 自己好像也这么耍赖过。 有过吗？ 没有吧。 应该是记错了。 小澜的注意力回到问灵身上。 众人在问灵的食欲和她此刻脆弱的咀嚼能力之间抉择了一下，最终得到了妥协方案，他们把烧鸡撕成条，泡在白粥里，给问灵喂了下去。 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不干脆点一份青菜鸡肉粥呢？ 乌渔镇恢复了平静，在医院看新闻的时候，他们得知了进出口已重新开放的消息，根据其他市民之间闲聊的内容，他们了解到，制定封镇规划的一干官员全都消失了，乌渔镇上层结构大换血，市民们理解的“消失”，应该就是辞职、落马，但只有他们才知道，这个“消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小澜的伤口在第二天早晨就好得差不多了，问灵的伤只是看上去可怕，但其实多是皮外伤，因此恢复状况也不错，医生虽然表示震惊，但转念一想，震惊这种事对于这帮人来说，似乎也变得正常了起来，于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沉默地答应了他们出院的申请。 到了第三天的中午，他们已经整装待发，干干净净地回到了车上，在乌渔镇吃了最后一顿丰盛的大餐，他们终于要回到原本的轨迹上了。 小澜看着倒视镜里的乌渔镇渐行渐远，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好啦，”罗九天和宝木对照着导航确认了路线，“我们只需要两天就能到凤梧啦。” 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按照原本的计划，此时的他们可能都已经从凤梧撤退了。 服务区上停了几次，又在途径的城市里住过一晚，问灵脸上的伤口都结痂了，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他们看到了凤梧那熟悉的连绵山峰，不远处，刻着凤梧二字的漆面石雕反射着夕阳，这一切，都将“回到凤梧”这件事情的真实感深深地印上了他们的瞳孔。 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小澜想起了他们上一次的经历，从伙伴们的表情上能看出来，他们想必也是一样。 罗九天虽然不了解他们上次的事，但他知道，他们此刻的沉默，多是源于那两个已经不会再回来的同伴。 低气压笼罩着他们，直到秦音先开了口。 “我们是直接上山吗？” 她眨眨眼睛，认真地问向道长。 对于车里的沉闷，她感到奇怪，但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多说话了。 也对。 小澜低头抹了一下眼睛。 秦音都忘了，真好，说忘就能忘。 “今天有点晚了，先在市中心休息一晚吧。” 其他人没有异议。 “要是没什么事，明天我们就上山……” “道长，”小澜举手道，“我有点想去那个特殊学校看一看。” “同心结特殊学校？”罗九天问道。 “嗯……”小澜点点头，“就是万生待过的那个学校。” 小澜还没把自己曾在界里看到了自己的事告诉他们，毕竟当时也只是匆匆一眼，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连她自己都有点不确定了，当初看到的真的是自己吗？ “也好，”道长应允道，“我们有必要过去看一下，小澜，你这个提议很好。” 遭到了老板的表扬，小澜露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 同心结特殊学校还存在着，他们按照导航找到了那里，夜幕已经降临，学校里一片漆黑，他们开着车围着学校绕了一圈，空荡荡的学校看起来和界里一模一样。 他们在附近随便住下，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买了一大堆慰问品，在孩子们的上学时间之前，进入了学校大厅。 第二十七章 您见过我吗？ 大厅里已是一派忙碌之景，碍于人数，他们此行只派出了小澜和道长，其他人正在附近的超市采购山上需要的物品。 虽然已经很熟悉这里的布置了，但正式踏入学校大厅时，小澜还是有种神奇的感觉。 前台小姐姐注意到了二人，脸上挂着友好的笑容，朗声问道，“二位想要咨询什么吗？” 一听声音，小澜就分辨了出来，这就是之前他们打电话冒充孩子家长的时候，接电话的那个前台小姐姐。 “您好，”道长微微鞠了一躬，“我们是来找邓老师的。” “邓老师上午没有课程，现在应该在办公室里备课，”女孩翻看了一下日程表，“请问二位是……” “我们之前向她咨询过一位学生的情况，邓老师给出了非常耐心的解答，”道长的声线也很温柔客气，“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今天特地过来感谢邓老师。” “这样啊，”女孩拨动内线电话，“不好意思，我这边需要向邓老师告知一下呢，请问贵姓？” “我们姓廖，”道长大言不惭地把小澜推了出来，“咨询的那位学生叫做赵万生，您直接和邓老师说万生就好，她明白的。” 果不其然，邓老师虽然不认识“廖先生”，但对于万生的名字确实印象深刻，女孩一提那个名字，邓老师迅速表示快快将人呈上来。 “邓老师的办公室在三楼，出了电梯左转直走，最后一间就是，”女孩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学生上学的时间快到了，我可能无法带二位上去，二位要是找不到的话……” “没问题的，”小澜拍拍胸脯，“我们肯定能找到，谢谢小姐姐。” 女孩目送着他们进了电梯。 三楼走廊里有几位老师急匆匆地走动，但就算脚步匆忙，老师们经过二人的时候，都会微笑着朝二人点头致意。 真是很美好的地方。 楼内的整体装修和万生那时候比，变化了不少，更整洁也更明亮了，能够开放的区域全部设置成了开放空间，没有了死气沉沉的墙，全都换成了透明的玻璃。 果然会让人感到更加自由，更加敞开心扉呢。 小澜和道长路过了三四间教室，每间教室里都有几个老师在为即将到来的课程做着准备，走廊末端的办公室门开着，应该是邓老师知晓了他们要来的消息，特地留了门。 二人走到门口，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 办公室不大，但摆设温馨，此时只有一位中年女性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书写着什么，她应该就是邓老师了。 道长刚抬起手准备敲门，小澜就一把抓住了道长的胳膊，捂着肚子说道，“道长，我想上厕所。” “厕所？”道长往他们来时的方向指了指，“厕所好像在……” “在那边，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小澜在原地跺着脚，“你先进去看邓老师吧。” “啊，哦，当然可以……” “廖先生吗？”低缓的声音从门内响起。 “对，我是，”道长抬起头，“打扰了……” 趁着道长被邓老师吸引走注意力的时候，小澜两步溜走，跑向了两个教室开外的洗手间。 之后，她就埋伏在厕所门口，侦查起了办公室内的动向。 等了好久…… 道长还没有出来。 他和邓老师有那么多话要聊吗？ 上学的孩子们陆续出现了，道长还没有出来，小澜气恼地揉着头发，瞧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又把脑袋探出厕所的门，开启了第二轮侦查。 办公室门口，安静，空荡。 没有人出现。 道长是和邓老师聊嗨了吗？ 小澜的后背上，传来了一道轻微的触碰。 她猛地扭头。 身后的人吓了一大跳。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站在厕所门口，充满好奇地凝视着小澜，小姑娘和她年龄相仿，睫毛忽闪，看起来非常漂亮。 “呃……” 小澜赶紧尴尬地让开入口。 女孩摆了摆手，之后，两手飞快运动，比划出一连串复杂的手语。 比划完，女孩还冲着小澜歪了歪头，应该是给这番话打上了一个问号。 小澜完全不懂。 见小澜不理解她的意思，女孩又比划了一遍。 “啊……啊……”小澜指指自己，摆摆手，“不懂……我不懂……” 女孩也不懂她的意思。 两人面对面，充满了疑惑。 最后，小澜穷尽脑中知识，终于想起了自己唯一知道的手语手势。 她抬起手，自信满满地咧嘴笑着摆了出来。 那是“我爱你”的手势。 女孩小脸一红，害羞地轻轻蹦了几下，连厕所都没来得及上，捂着脸就跑回了教室。 计划通。 扭头，小澜刚好看到办公室的门开了，道长笑着走了出来。 小澜拍拍衣服，装作刚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样子，急忙跑了过去。 “没出什么事吧？”道长瞧着小澜的模样，问道。 “没啊，早上吃多了，”小澜指着办公室的门，“道长，你和邓老师聊完了？” 道长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等下，我还想看看邓老师呢，”小澜抓住了门把手，“我也有几句话想和她说。” 道长打量着小澜，心想你有什么话好说的，但他没说出口，只慈祥地笑了笑，“那好吧，我们再进去一次好了，邓老师不会介……” 没等道长说完，小澜扭身打开门钻进了办公室，又在道长诧异的目光下，把他关在了外面。 小澜呼了一口气，邓老师从办公椅上缓缓起身，困惑却礼貌地望着她。 “你是……” “啊，我姓廖，和刚才那个人是一起的……”小澜两手攥在身前，莫名地紧张，“邓老师好。” “你好，”邓老师客气地眯眼笑着，“有什么事吗？” 这……该怎么形容呢。 “邓老师，”小澜指向了自己，“我叫廖宜澜。” 邓老师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廖同学好。” “老师您……您不认识我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我的意思是，您见过我吗？” 第二十八章 咨询记录 “呃……”邓老师又把小澜打量了一遍，缓慢地摇了一下头，“我似乎并未……廖同学见过我吗？” “我就是因为忘记了，才来问您的。”小澜说着往屋里走了走，还要警惕别让门口的道长听到这番话。 “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廖同学呢。”邓老师温柔地说。 “我没有在这儿上过学吗？”小澜接着问道。 “这个绝对没有，”邓老师的目光认真了一些，“在我们这里念过书的孩子，我都记得，廖同学是不是记错了学校？” 自己没来过吗？ 那出界的时候，自己果然是看错了？ 还是说，那根本就是幻觉？ 见小澜陷入了沉思，邓老师轻声道，“或许廖同学的家长到我们这里咨询过，之后又选择了其他学校？” 诶？ 话说，自己确实只看到了女人领着自己走向前台的一幕。 “那前台的姐姐应该见过我吧。”小澜说道。 “这样的话，咨询台的老师应该见过你，”邓老师耐心地说着，“不过我们现在的咨询老师今年刚刚上岗，如果廖同学是在这之前过来咨询的，她就不清楚了。” 从前台姐姐对待自己的态度上看，她不像是见过自己的样子。 “好吧……”小澜兴致缺缺地退到门边，冲着邓老师鞠了一躬，“谢谢邓老师，麻烦您啦。” 她转身的时候，邓老师轻柔的呼唤声却突然响起。 “廖同学！” “哎，”小澜立马答应道，“老师？” 邓老师走出了工位，急匆匆来到小澜身边，她弯下腰，往小澜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虽然老师不知道廖同学为什么闷闷不乐的，但是，如果有不开心的事情，要记得告诉身边的人，好吗？”邓老师掸去小澜肩头的灰尘，“朋友，家人，都可以，当然了，和邓老师说，也可以哦。” 小澜低头看着手心里那颗巧克力软糖，胸口涌出一股暖流。 她重重点着头，在邓老师亲切的目光下，离开了办公室。 道长在门口，抱着胳膊盯着她。 “自己交待一下吧。” 真应该让邓老师看看道长这副模样，这种威逼利诱的非正常沟通姿态，这是家长该有的样子吗？ 看完之后，邓老师可能就明白小澜忧郁的来源了。 小澜扯着道长的袖子往电梯走去，上课的时间到了，走廊里恢复了安静，二人相视无言，小澜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把这个荒诞不经的事情告诉道长。 她摊开手，凝视着邓老师送给自己的软糖。 唉。 反正也只是个…… 小澜皱着眉头，把事情全都坦白了。 道长的眼神像在责怪她没有早些坦白。 “所以你真的上了那么久的厕所？” “没有，”小澜缩起了脖子，“我躲你呢，打算等你出来了，我单独问邓老师。” 道长一脸的“果然如此”，“还好还好，不然得让小音带你去医院看看了。” 在让小澜感到尴尬这一事上，伙伴们一直颇有心得。 来到一楼时，小澜径直走向了出口，道长却走向了前台。 “嗯？” “过来，”道长勾勾手，“我们去前台问问。” 小澜虽然不理解，但还是颠颠跟了上去。 “您好。” “廖先生您好，”前台姐姐放下手中的笔，“和邓老师的沟通结束了？” “我们聊得很开心，”道长微微颔首，“谢谢您。” “您客气。” 客套话说完了，女孩瞅了瞅他们，见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 “二位还有什么需求吗？” “我们……我们不需要登记一下吗？”道长摊开双手，“我的意思是，我们作为访客，不需要记录一下会见信息之类的内容吗？” 小澜恍然大悟。 哦……原来道长动的是这个心思。 “二位只是单纯的会面，就不需要了，”女孩摆手，“若是咨询儿童的特殊情况，我们是会留下一些记录的。” “这样啊……”道长领会地点点头，随后又笑道，“正好，那我们就不需要动笔写字了。” “二位不用担心，现在这边都是电子登记的，我们学校早在几年之前就全部采用数字信息了。” 女孩骄傲地介绍着，字里行间仿佛在说“我们学校超现代化超棒的”。 二人了解了学校的基本信息，最后道了谢，才终于离开。 “现在就简单了，”出了校门，道长就说道，“我们只需要找人到学校的内部网站上查找一下以前的资料就行了。” 这么轻描淡写。 把这件不光困难、而且还在违法的边缘蹦跳的事情说得真简单。 “但是……要等到我们从山上下来再说了，”道长低头望着小澜，“可以再等等吗？” “没关系啊，”小澜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事是真的假的还不知道呢，搞不好单纯就是我看错了。” 回到了酒店，伙伴们纷纷向小澜表示这种思想不可取，针对自己身世的调查，哪怕是一点线索都不能放弃，最重要的是，万一小澜真有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他们也好提防她一下。 在小澜的白眼中，他们取来了外卖，一边吃着外卖，一边把话题扯回到明天的上山计划上。 “这边的人都不知道有个火莲山，”秦音端着碗说道，“他们只知道那一大片连绵的群山以前是景区，中间有个山峰在一年多以前着过火，然后整片山就变成荒山了。” “这也正常，”傻子举起了地图，“你们看，虽然火莲山在凤梧的地界里，但它离这边的聚落区太远了，现在还成了荒山，谁会在意呢？” “现在那附近没有住户了吗？”道长探头去瞧宝木手机上的导航。 “好像……反正地图上显示，附近是没有商家和住宅之类的，”宝木灵活地划动着手机，“可能会有一些山上的住户吧，彻底没人是不可能的。” 小澜吃着吃着，莫名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 花枝和花丛的怨恨已经结束，但是经过一场大火，恐怕会出现更多的悲伤，飘浮在火莲山的上空吧。 第二十九章 红色斑点 不知怎的，越往火莲山的方向靠近，周围的气氛就越压抑、越沉闷。 这不仅是他们的心理在作祟。 “天阴了啊，”秦音打开车窗看向了窗外，“天气预报不是说这几天都是晴天嘛。” 悬浮在山顶上空的，是一片裹尸布般的浓稠黑云，那黑云以山顶为中心，朝着城市扩散过来，他们刚刚行驶到闹市区的边缘，就感觉从清晨一下子到达了傍晚，不光是他们，两侧的行人都被这始料未及的天气逼得加快了脚步。 “别担心，天气预报嘛，不要当真，”傻子洒脱地转动方向盘，“天气预报只有播报昨天的天气时，才是最准的。” “要是下雨了的话，我们还上山吗？”小澜扭头问道长。 道长合上手里的纸质地图，抬头戳了戳坐在他前面的罗九天，“九天，我们准备了帐篷吧？” “准备是准备了……”罗九天疑虑着扭头，“但如果雨太大的话，那些帐篷应该只能保证我们……漂在水面上。” “这就够了。”道长拍拍他的肩膀。 这就够了？ 道长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未免也太低了吧。 “山是一定要上的，”问完话后，道长回答了小澜的问题，“我们已经耽搁几天了，而且……张博银身上，好像出现了一些反应。” 张博银？ 众人回头，看向坐在最后排中央的张博银。 他仍木呆呆地直坐在那儿，双目无神，一动不动。 问灵坐在他左手边，此时正低头凝神盯着什么东西。 “有反应吗？”罗九天手忙脚乱地把怀里抱着的包裹塞到脚下，挥动起袖子，“等我把蟠龙池唤出来看看。” “问灵也发现了吧？”道长说道。 问灵闻言，轻点了点头，她扬起手，手中高举的是张博银的左手。 “红斑。” “红斑？”罗九天把蟠龙池夹在胳肢窝下面，探头过来瞧，“在他手上吗？” 问灵把那只手推了出去。 除了司机傻子，所有人都凑了过去。 在张博银那苍白冰冷且骨骼分明的手背上，生出了一小片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那些斑点聚集在他手背靠近虎口的地方，构成了一个模糊的圆形。 “这什么时候出现的？”秦音用手指甲在斑点上扣了扣，像是能把那东西扣掉似的。 问灵摇了摇头，看向了道长。 “我也不知道，”道长仔细端详着张博银的手，“我是刚才上车的时候发现的，问灵应该也差不多。” “嗯嗯。”问灵点头。 罗九天唤出了蟠龙池，把那巨大的圆盘捧在脸前，瞪大了眼睛使劲地瞅。 也没瞅出什么名堂。 “小澜你看看，你能看出什么来吗？”他把蟠龙池推了过来。 让我看，这像话吗？咱俩谁是罗老狗的儿子啊？ 但小澜没有说出口，而是把蟠龙池接了过来。 她盯着蟠龙池深色的表面。 盯。 “呃……张博银的意识被关在哪里啊？” “算了，你拿来吧，”罗九天无情地夺走了蟠龙池，敲打了一下那几乎能反光的表面，“我估计得把张博银的意识放出来，才能看出问题所在。” 这话在理。 “以前他手上没有这些斑吗？”宝木问道。 道长沉默了。 这谁也没注意过啊。 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们无法获得答案。 熟悉的微信铃声清脆地响起，没过几秒，嘟一声，电话那边就被接通了。 “喂？” “喂！”小澜尴尬地笑着，“是波波嘛？” “……不是我是谁？你拨的是我的微信电话。” 小澜的嘴角僵硬了一下，立刻岔开了话题，“波波，那个……你现在方便吗？” “不方便的话，我会接你的电话吗？” 波波听起来口气很不好，这小澜也理解，毕竟他们这伙人不仅用罗九天的色相欺骗她当了好几天的免费劳动力，并且残忍拒绝了她入伙的申请，更是在她和张博银刚刚有了那么一丝丝感情的时候，把张博银直接打包带走了。 “哦哦这样啊……”小澜抹掉头上的汗，“是这样的，波波，我们想问你一下，张博银的左手手背上有没有什么……胎记，或者疤痕、斑点之类的……” 波波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在思考。 “左手吗？” “嗯嗯。” “手背哪个位置？” 这么具体的嘛？ “就是食指下面，靠近虎口的地方。” 那边响起了哗啦哗啦翻动纸张的声音。 她在翻什么？ 半晌，波波冷静的声音从那端传来。 “有的。” 这是他们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左手虎口那里，有一团浅灰色的斑点，”波波说道，“我把照片发给你们……诶，不对啊，张博银不是在你们那边吗？” “啊……呃……他现在不在了，你把照片发过来吧，谢谢！” 说完，没等波波回应，小澜就心虚地飞速挂掉了电话。 过了几秒，滴一声消息提醒，波波的图片发过来了。 那是张博银左手的一张特写照片。 波波手里居然有这种照片，这个免费保姆当得也过于尽职尽责了吧。 把图片放大，那只手上果然有一片圆形的斑点。 “但这也不是红色的呀，”秦音对照了一下图片和实物，“肤色一样，应该也没有加滤镜。” 小澜发了一条语音过去，“波波，你确定他手上的斑点不是红色的吗？” 波波回道，“反正之前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沉思起来。 “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斑点了？”秦音忽然问道。 “你的意思是……” “看看其他斑点有没有变颜色啊。”秦音理所当然地瞅着其他人。 这个想法听起来比较变态，但几分钟以后，车里的众人已经改变了座位，女生回避，男生们还是对张博银下了手。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啧啧啧……”秦音抱着胳膊，背对着男生们说道，“太残暴了……” “还不都是你的建议吗？！” “别抗议了，好好翻，看仔细一点。” 又过了几分钟，身后的响动终于结束。 “好了，”道长说道，“他身上的其他地方都没有变化，只有手上。” 第三十五章 消失的第三人 秦音和罗九天被宝木身上少见的压迫气息吓到了，小澜和傻子倒是明白宝木的坚持，宝木平时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但对于自己感官做出的判断，他从不怀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女孩快速抛下一句话，扭头不再搭理他。 众人看看宝木，又看看女孩，似乎理解了目前的情况，但又没完全理解。 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傻子率先掏出了手机，“这样吧，我们帮你报警……” “山里没信号，”女孩用手捋了一下头发，颓丧地说道，“打不出去的。” 果然，所有人的手机都一样，一格信号都没有。 “这怎么办？”罗九天把手机举得高高的，还是没有用，“难道我们必须得下山吗？”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下山啊。”小澜说道。 毕竟，要不是因为迷路，他们压根就不可能来到这儿，更不可能陷入这麻烦的局势中。 众人看向了女孩，“你知道下山的路吗？” 女孩虚弱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是小俊带我上来的。” 这么说，唯一一个认路的人，刚刚自杀了。 “是这样的，”罗九天苦恼地蹲了下来，满脸善良地看着女孩的脸，“我们还有事情要做，而且蛮着急的……” “你们要扔下我吗？”女孩难以置信地扭过身子望着他们。 扔下？这词怪难听的。 “你们要扔下她吗？”秦音更加难以置信。 道长见大家意见不一，连忙挥了挥手，“过来。” “我们开个会哈，很快就结束，”秦音对女孩说道，“别着急。” 众人在远离女孩的一棵树旁围成了一圈，张博银也被他们安置在了这里，一伙人不安地看着对方，各个表情复杂。 “既然这样，那我们投个票吧，”道长主持道，“都有谁支持把她自己留在这儿？” 道长话音未落，宝木和问灵就高高地举起了手。 宝木的情况小澜了解，但问灵这是怎么回事？ “我敢保证，她对我们撒了谎，”宝木狠声说道，“有一个人消失了。” “那问灵你……” 问灵侧过身子，直接伸手指向了远处的女孩，“凶手！” “凶手？” 众人大惊。 问灵用力地点头，她开口想说什么，但冷却时间还没到，急得直跺脚。 “所以那个人是被他们杀了！”宝木提高了嗓音，“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 “宝木你可小点声啊……”罗九天急忙挡住激动的宝木和问灵。 从他们这里，能看到女孩坐在树下的尸体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女孩没对他们的行为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凝视。 “可我们要是把她扔在这儿，那不就相当于让她等死吗？”秦音有些犹豫。 “小音姐说得有道理……” 陌生的大山、自杀的男友、还有即将到来的暴雨…… 小澜想起女孩柔弱的模样，那双闪着泪光的漂亮的眼睛…… 自己也得投票才行。 小澜举起右手，“我同意把她扔在这儿，咱们先走。” 不好意思，在同伴的安危面前，美色一文不值。 宝木得到了小澜的支持，朝着小澜露出了微笑，小澜回以微笑，并对秦音埋怨的眼神表示视而不见。 “我就不用说了，”傻子抱起胳膊，“这种天气，谁会来这儿玩，宝木说得对，她肯定撒了谎。” “我……我弃权。”罗九天抓了抓脸。 “怎么能弃权呢？不许弃权！”秦音努力争取着最后一票，“快选！” 罗九天咧咧嘴，“怎么说呢……小音，我觉得吧……我们也不是把她扔在这儿……” 阵营划分完毕，按照陪审团制度，现在只需要策反秦音一人，他们就可以溜了。 “好了，我们少数服从多数，”道长否决了陪审团制度，简单粗暴地做出了决定，“我们是现在直接跑，还是跟她打声招呼再跑，你们怎么看？” “当然要打一声招呼了！”秦音迅速适应了新的问题状态。 “这个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也是。” “那好，”道长面无表情地说道，“选一个人和她解释这件事情吧。” 众人点头。 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到了秦音身上。 “你们干嘛？！”秦音警惕地后退了半步，“你们打算让我告诉她？” “不是你提议的通知她一声再跑吗？” “……你们有点人性好吗？” “我们会帮你补充和解释的，不要紧张，”傻子推着秦音，朝女孩走去，“去吧，作为唯一一个表达能力正常的同龄女性，你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女孩看着他们逐渐靠近。 她的眼神，不报任何期望。 “那个……” “你们打算把我扔在这儿了，是吧？” 没等秦音说出口，女孩率先发问了。 “对，”宝木梗着脖子答道，“对不起。” 从他的表情上，可完全看不出有对不起的意思。 “你们不怕我会死吗？”女孩心灰意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你不会死的，”道长说道，“我们会给你留下一些物资，够你撑到得救的时候了，要是到时候我们没能找到下山的路为你寻求救援，那我们都会死。” 这是最公平的办法。 还是道长想得比较周全。 “我要是死了……”女孩的视线下降，不再看向他们，而是看向了那具尸体，“你们都别想活。” 这句话恶狠狠的。 秦音愣住了，小澜知道，一直萦绕在她心里的那丝恻隐被这句话冲刷了个干净。 女孩不再看他们。 他们纷纷打开了自己的背囊，把包里的一部分物资掏了出来，摆放到女孩身边，无声的仪式完成之后，道长挥了挥手，众人拎起背包，带着张博银，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走掉了。 走出大概十几米，小澜扭头看了女孩一眼，女孩已经抬起了头，想刚才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小澜依然感觉到了那抹视线里传来的怨恨。 小澜赶紧回过头，打了个寒战。 过了几秒，她没忍住，又回过头看了看。 那个女孩不见了。 第三十章 童谣 车子继续行驶。 离开市区之后，漆黑的天幕似乎更低了，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整洁繁华的城景，而是破落老城区的旧貌。 浓云一层遮过一层，像是天顶的另一个世界终于立体地浮现出来了，小澜怔怔地用手杵着下巴，幻想云层背后会不会真的有那么一群人，趁着浓云遮天，在那里窥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忽然，青黑色的云层中间，划过一道紫色的闪电。 紧接着，犹如天幕崩塌一般，惊雷猛然劈落。 小澜惊得肩膀一抖。 “吱！——” 刺耳的刹车声。 车里其他人没有被雷吓到，却被傻子的急刹车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所有人都骂骂咧咧地扶着前排座椅直起身子，秦音的头发还被勾住了。 “至于嘛，傻子，”秦音手忙脚乱地薅起自己的头发，“被个雷吓成这样。” “不……不是雷啊……”傻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你们刚才……都没看到吗？” “看到什么？”罗九天的脊背坐直了。 傻子侧过头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宝木，“你也没看见吗？” “什么？……在哪里啊？……”宝木揉着撞到储物箱上的额头，四处看去，“我刚才没注意。” 傻子沉稳了下来，他抬起右手指向车头，皱着眉头道，“刚才，我在车头前面看见了一个小孩儿。” 秦音挤到了前排座椅中间，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小孩儿？哪儿呢？” “雷劈下来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了，”傻子伸手去开车门，“之后就消失……” “砰砰砰！” 又是一阵巨响。 傻子都被吓得弹了起来，那声音就从他身边那扇车门上响起，众人的目光顿时锁定过去。 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小男孩，正直挺挺地站在车门外，两只手拍在车窗上，一双眼睛透过额前的几缕发丝，凝视着车内的他们。 “就是他吗？”道长在后排冷静地问道。 “对……对。” 车门打开，关上。 几人下了车，小男孩仍沉默无语地盯着他们。 小男孩衣衫褴褛，漆黑的瞳孔在众人身上打量了一圈。 “你是谁？”傻子有点生气了，说话的口气里都带着些愠怒。 小男孩瞅了傻子一眼，之后把视线挪开了，他不再看他们，而是接着趴到了车窗上。 众人对视了一眼。 他要找的人，不是他们。 而是此时端坐在车内的人，张博银。 道长走上前来，他伸手搭上了男孩的肩膀。 “你在找什么？”道长微笑着，蹲在了男孩身边，“我们可以帮你找。” 男孩听了这番话，果然缓缓扭过了头。 一丝笑容慢慢浮现在他脸上。 “你笑什么？”秦音被这笑容搞得浑身发毛。 男孩没有回答，而是把脸转了回去，面对着那面车窗拍起了手。 一下一下一下……清脆的拍手声有节奏地响起。 “乌鸦要归巢，槐花会睡着，孩子要回家，家里有妈妈……” 他用充满童真的稚嫩嗓音，唱起了一首陌生的童谣，童谣一共四句话，男孩将这四句话机械地重复了三遍。 童谣和拍手声同时，戛然而止。 小男孩放下手，嘿嘿笑了一声。 “这孩子……” 秦音被惹得恼火起来，她抬手就抓住了小男孩瘦弱的手腕，没成想，小男孩像是触电了一般，瞬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秦音的手登时弹开，小男孩拔腿就跑。 “追！” 傻子反应很快，立时追了上去。 小澜刚想跑，道长就抓身按住了她和问灵，他下巴往车里撇了撇，“你们看好张博银，记得锁上车门。” 对，还有一个张博银。 二人止住脚步，点了点头。 小男孩速度惊人，瘦弱的背影犹如一道闪电，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道路右侧弯弯绕绕的巷子中间，傻子和道长首当其冲地追了上去，秦音和宝木跟在后面，不久也隐入了黑乎乎的街巷。 小澜和问灵看了看对方。 “上车？” “嗯嗯。” 二人一左一右，端正地坐在张博银两侧，小澜斜着眼睛观察起张博银的模样。 刚才那首诗，就是念给他听的吧。 似乎……并没有对张博银造成什么影响。 乌鸦要归巢，槐花会睡着，孩子要回家，家里有妈妈。 听起来倒是个正常的童谣。 “问灵，”小澜弯腰问向另一边的问灵，“你看那个小孩儿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问灵仰起头想了想，嘴巴一瘪，摇头。 “只是个普通的小男孩儿吗？”小澜有点不敢相信，“那这个诗是怎么回事？” 问灵眨着灰色的眼睛，“不懂。” 也是，问灵只能看到真相，听不到。 那把诗写下来呢？ 小澜在手机屏幕上打字，把文字版的童谣呈现在问灵面前，“现在呢？能看出问题吗？” 仍然摇头。 还多了一抹不解的眼神。 车窗咚咚响起。 道长带着一脸不忿的秦音，首先回来了。 “就你们俩吗？”二人一钻进车里，小澜就开口问道，“傻子哥和宝木哥呢？” “别提了。”秦音气鼓鼓地甩了一下手。 小澜见状，语气立刻乖巧了起来，她缩着脖子问道，“没抓着啊？” “那个小孩儿很熟悉这附近的环境，而且脚步特别快，”道长系上安全带，“我们没一会儿就跟丢了。” “所以……那傻子和宝木是……” 道长笑了出来，他低头瞅了一眼趴在布袋里的兔子，说道，“宝木的光之子，不是一直在他身上嘛……” 是的，自从得到了光之子，宝木无论去哪儿，光之子都老老实实地缩在他的胸前或者口袋里，导致小澜常常忘记宝木身上还带着一个小宠物。 “光之子很忠诚啊，它见宝木在追什么东西，直接从宝木怀里跳出来了，”道长无奈地摇摇头，“而且光之子的速度也很快，现在，他俩不是在追那个男孩儿，而是在追光之子。” 所幸，过了几分钟，二人就出现在车窗外。 “小光乖……”开门的时候，宝木正略带气恼地冲光之子说着什么，“把它放开……” 光之子表示不从，小澜低头一看，小家伙毛茸茸的嘴里，正叼着什么东西。 第三十一章 死去的壁虎 光之子的喉咙里连声发出委屈的呜叫，它死死咬着那个东西，抬眼，委屈巴巴地瞅着道长，似在寻求救援。 “好了，宝木，”道长成功接收求救信号，“先进来吧。” “它到底叼了个啥呀？”秦音把她身旁的位置让了出来。 “是……是一只死掉的壁虎……” “等会儿！”秦音一把按住旁边的座位，“它从哪儿搞到个尸体？！” “我也不知道哇……”宝木站在车门外，苦恼地看着倔强的自家孩子，“我们找着它的时候，它就叼在嘴里了。” “呵，”傻子扭头打趣了一句，“还冲着宝木摇尾巴呢。” 道长凑过去，仔细观察着死不松口的光之子，“宝木，你在哪儿找到的它？” “就在我们分开的那条巷子尽头，”宝木遥遥指去，“当时它就坐在路中央，像在等我们。” 道长定定地凝视了光之子一会儿，光之子已经被宝木气得梗起了脖子闭上了眼睛，感觉到道长关爱的视线之后，它有点想摇尾巴，又下不来这个台阶，于是小小的尾巴就拖在屁股后面，以极其不规律的节奏抖动着，体现出了它内心的挣扎。 半晌，道长伸手拍拍光之子的脑袋，起身说道，“宝木，让光之子上车吧。” “可是这个壁虎……” “也拿上来，”道长坐回到他的位子上，“光之子这是有话想和我们说。” 一车人沉默了一会儿。 光之子有话想说…… 但，它可是他们这个团队里面，唯一一个表达能力还不如问灵的成员。 毕竟兔子还能和黑皮交流，黑皮还能和小澜交流，而光之子…… 宝木为难地抱起了光之子，光之子的尾巴大大地摇了两下，但很快就想起了此刻的自己正在生气，于是狠狠把尾巴压了下去。 副驾驶又归他了。 道长关上了所有车门。 之后，他朝光之子伸出了手，“好啦，现在把它交给我吧。” 光之子睁开眼睛，半信半疑地巴望着道长。 “我们不会把它扔掉的，”道长发誓道，“我保证，好吗？” 光之子听不懂文字语言，但对于手势语言了解得很，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头伸了过去。 大不了自己再叼回来呗。 一只暗红色的已经死掉的壁虎，被平放到了道长手心中央。 “问灵，”道长掉头把壁虎送到问灵面前，“你看看。” 问灵倒不忌讳，两手捏着壁虎柔软的腹部，上下左右地观察了起来。 “嗯……”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真有什么发现啊？”秦音也开始好奇了。 问灵竖起壁虎的身体，将它红到发黑的腹部指给他们看，“宝宝。” “宝宝？”秦音一头雾水，“它还是个宝宝？还是……它肚子里有宝宝？” 问灵先摇头否定第一个答案，又点头肯定了第二个答案，之后举起右手，比了个v字。 小澜抢答，“它有两个宝宝？” 问灵满意地连点三下头，将壁虎还给了道长。 所以问灵刚才难道在号脉吗？ 是喜脉？ “这壁虎肚子里还有两个小壁虎啊……那岂不是一尸三命了？”宝木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后一把拎起怀里的光之子质问起来，“说，是不是你把人家咬死了？老实交代！” 光之子用不屑的眼神表达了否认。 道长的视线集中在壁虎身上，他轻轻把壁虎尸体翻了过去，望着僵硬的小家伙。 过了一会儿，他飞快地说了一句，“不对。” “怎么了？” “它的肚子……”道长的手指放在壁虎腹部，抬头看了眼问灵，“它肚子里的孩子，是活的。” 小澜和其他人一起呆住了。 “它的孩子还活着……”道长又重复了一遍。 “那那那……那我们要怎么办？”秦音手足无措，“要把它的尸体……呃，打开吗？” “可这个壁虎看起来已经死了很久了。”傻子说道。 “我也觉得，”罗九天赞同道，“按照正常情况，它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沉默。 这不是一件符合常理的事情。 “要不我们还是把它放回去吧。”宝木说道。 “但这是光之子找到的东西，光之子是神兽，说不定虽然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光之子知道呢，”小澜吭声了，“它可能是觉得这玩意有用，才特地叼回来的。” 光之子歪着头，看着面前的人类。 “再说……”秦音挠挠头，“这东西，暂时看起来也没啥危险吧。” 不是坏东西，就有可能是好东西。 “别担心，我没打算把它扔掉。”道长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白色布袋，抖开布袋，把壁虎装了进去。 “万一……” “别万一了，”罗九天把纠结的宝木推了回去，“你就相信一次你的光之子吧。” 光之子趴在宝木怀里舔着爪子，见宝木低头瞅它，咧着嘴巴，翻身露出肚皮，一副求揉的姿态。 这哪里像个神兽了？ “那小男孩的事情怎么办？”傻子扭头问道。 对了，光顾着壁虎，差点忘了大事。 道长忧虑地看着车窗外，时值正午，但天色依然阴沉，他们距离火莲山还有一段时间的车程。 他们停车的位置荒凉偏僻，道路两侧只有几行破败的民居，那些房屋安静萧瑟，根本找不到人类居住的痕迹。 “先上山吧。” 道长转回了视线。 荒芜的废弃村庄，慢慢地，从后视镜里消失了。 乌云始终没有散开，他们按照导航驶上了高速，又下了高速，四周基本已是一片陌生，一年以来，凤梧城区的变化很小，但郊区的变化真是翻天覆地。 远山，一点点映入眼帘。 两侧山峰包围过来的时候，他们找回了上次乘坐的出租车在盘山公路上环绕的感觉，山林枝叶繁茂，但总觉得，哪里变了。 道路两边的路灯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沥青马路也并不平整，裂痕四布。 罗九天好奇地东张西望。 “就快到之前的地方了。”傻子拍了一下方向盘。 绕过最后一片竹林，那片曾经热闹的旅游区映入眼帘。 什么都没了。 ：。： 第三十二章 门 “是这儿吗？”秦音先质疑道。 宝木赶紧低头看了眼导航，“应该就是这儿啊，沿着这条路再往上走，就是上山的路了……你们看，那不就是苗苗家的酒店嘛！我们住过的那家！” 宝木所指的，是道路尽头一栋灰白色的平顶建筑，与其说是建筑，它似乎更像是一片废墟。 和这里的其他建筑一样，都变成了废墟。 “这里被凤梧抛弃了吗？……”宝木望着一个个从他们眼前划过的破落建筑。 高高矮矮、黑黑白白……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傻子一边放慢车速，一边侧过头说道，“毕竟又是死人又是自杀又是烧山，什么旅游景点，也禁不住这些啊……” “话是这么说，”宝木苦恼地叹了一口气，“至少……我以为至少会有一两个小商店，能让我们补补货呢。” 傻子把车停靠在路边，扭头问向道长，“我们下车吗？” 小澜落下车窗，呼吸着这里的空气。 青草的气息。 “不用了，”道长缓慢地摇摇头，“直接上山吧。” 这里和火莲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他们停在这里简单吃了些午饭，饭后，行程继续。 从这里再往上走，山路就愈发萧瑟了，本就不宽的水泥路面四分五裂，裂隙中长出了蓬勃杂草，道路两侧的野草也都及人高了。 渐渐走到水泥路的尽头。 却没想到，尽头，出现了一辆黑色轿车。 “道长！”还是秦音第一个喊了出来，“有人！” “我看到了。” 道长坐在座位上，侧着身子望向那辆黑车。 “嚯，”傻子谨慎地把他们的车停在了道边，“还是辆保时捷。” 小澜听过这个车名，似乎是很贵的车。 他们背上了各自的包裹，带上呆呆的张博银，下车，锁车门。 “车里没有人，”傻子走到前面那辆豪车边，往车里瞟了一眼，“会是来旅游的吗？不会吧……” “有没有可能是一辆废弃的车？”秦音说道。 “一辆崭新的废弃保时捷？”傻子呵呵笑了一声，“除非是钱多烧得慌。” “所以车的主人现在是在山上？”小澜问道。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也没啥太大的影响吧，”秦音把书包两侧的搭扣系在胸前，“他们玩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这么大的山，我们说不定都碰不到。” “希望吧。” 山路早就消失了，如今各处都长满了高草，在茂密的野草之间，众人发现了保时捷一行人上山的轨迹——有一片草丛，被压倒了。 众人没多犹豫，就选择了同样的道路，毕竟不用自己割草了，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不过……”开路的傻子嘟囔道，“这条路，和我们之前上山的那条路，倒有点像。” 秦音左右张望了一眼，“就是同一条吧。” “不知道哇……” 他们沿着那条路，走啊走，走啊走…… 越走越不对劲。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迷路了。 “早知道不跟着他们走了，”傻子盯着指南针四处乱晃的表盘抱怨道，“绝了，指南针好像也坏了。” 此刻的他们置身于两座山峰中间的凹陷处，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黑云朝着山峰和山脚威压过来，空气中充斥着暴雨前夕的窒息气味。 “又不是人家叫你跟着他们的，还能怨人家？”秦音白了傻子一眼，“宝木呢？宝木，快过来闻一闻……要我说领路这种事还是得交给宝木。” 引路行家宝木踮起脚尖，朝着四周努力一闻。 “闻到莲水村的气味了吗？” “莲水村？”宝木皱起眉头，“没有，完全没有。” “莲水村已经被烧没了，哪还有气味？”傻子没耐心地说道。 “但我闻到了……嗯……是其他人的气味，”宝木抬手指向前方，“就在前面，不远。” 众人对视一眼。 保时捷的味道。 小澜怎么想怎么觉得目前的情况有点奇怪，他们看到山里来了陌生人，先是感到震惊，之后又祈祷不要和他们碰上，然后他们的做法是，循着人家开拓出的山路，进山了。 而且，他们还在朝那伙人逼近。 不是说好了，不要碰到他们吗？ “道长，”小澜小跑了几步，追上前面的道长，“我们为什么要去找那些人啊？” 道长冥神沉思，半晌，说道，“因为我们迷路了。” 这理由很充分吗？ “所以我们是要去求助？” 小澜觉得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得丢人。 “求助，”道长脸上的苦笑微微收敛了一下，“还有忠告。” “忠告？” “嗯。” 问灵体质虚弱，已经走得眼冒金星了，秦音见她这幅模样，提议原地休息一会儿。 雨前风呼呼刮了起来，道长抬头试了试风信，带着众人走到一处山崖边，靠着山崖开始了修整工作。 问灵迅速瘫倒在崖壁上，眯缝着眼睛，无力地喘息。 “吃点东西吧。”小澜递给她一块巧克力。 问灵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抬手接过巧克力，她撕开包装纸，把黑褐色的巧克力放到嘴巴里，嚼了起来。 眼睛也一点点睁开了。 小澜咕嘟咕嘟大口喝起了水，其他几人也正忙着处理各自的事情，这时，一旁的问灵忽然出声了。 “嗯？” 众人视线凝聚过去，问灵背对着他们，半蹲在山崖旁边，两手抓着一丛嫩绿色的槲寄生，不知在做些什么。 “怎么了？”道长放下水杯。 问灵扭过头，手指戳了戳山崖崖壁，“门。” “门？什么意思？”傻子走了过来，“这山崖是门？” 看来大家都已经掌握问灵密码的破译方法了。 众人凑了过来，罗九天瞅了宝木一眼，“能闻到吗？” 宝木拧着眉毛摇头。 问灵也使劲摇着头，“里面！” 她又往石壁上指了指。 小澜眨眨眼睛，“石壁里面有一扇门？” 这回对了。 但问题是…… 众人面面相觑。 “我们难道要，炸开这道石壁吗？” “单是炸开石壁，其实不成问题，”罗九天看向了眼前的山峰，“问题是，那样的话，这山就塌了。” 第三十九章 一铲定乾坤 宝木立马丢下了包裹，“看到谁了？道长吗？” “不，不是人……”傻子把望远镜递给宝木，“就在那里……你看，那不是问灵的蝴蝶结吗？” 火红的蝴蝶结勾在了长在悬崖侧壁旁边的一棵树上，虽然被雨打湿了，但鲜艳的颜色依旧。 “它怎么会在那里？”宝木把望远镜还给傻子。 “会是被风吹走了吗？” “不可能啊，”宝木挠头，“当时你们系得好紧呢，而且就算被风吹走……那里是什么地方？” “也是一片悬崖。”傻子紧盯着那只飘摇的蝴蝶结。 宝木皱起眉头。 难道真的是被风吹走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傻子放下望远镜，背起了背包，“我们先往那里走吧，反正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再说这附近也没有他们的气味。” 宝木叹了一口气，跟着点点头，“一点他们的味道都没有。” “兔子和光之子都喂饱了吗？” “饱了，”宝木站起身，“还好我们的物资多……傻子哥，你真的能拎动吗？” 宝木看着身上挂满了各式包裹的傻子，有些于心不忍。 “这才哪儿到哪儿，再来个几十斤都没问题，”傻子潇洒地把背包往后一甩，“你照顾好那两个小东西就行了，我们走吧。” *** “道长，”罗九天跟在道长后面，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不累吗？” 面前这个男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知疲倦地带着他在山岭间穿梭，罗九天就纳闷了，之前那个儒雅耐心的道长到哪儿去了？难道是因为团队里没有女孩子需要照顾，就原形毕露了？难道自己不需要照顾吗？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需要被照顾，于是他毅然开口。 “要不然我们歇会儿吧。”他可怜兮兮地看着道长。 道长扭过头。 “你累了吗？” 罗九天的肚子先回答了。 他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这一声异常响亮，搞得二人全都尬住了。 道长抱歉地笑了笑，“九天，肚子饿了吧。” 罗九天又觉得丢人又觉得离谱，“你不饿吗道长？我们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而且昨天晚上你吃得也很少。” “我也饿，但……其实还好。” 饿了，但没完全饿。 罗九天是完全饿了，饿得都不想说话了。 道长看着肚子里除了委屈什么都没有的罗九天，停下了脚步，“对不起啊九天，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这话听起来好奇怪。 “别，道长，你换个口气换个表情，”罗九天赶紧摆手，“不然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道长抿嘴，苍白地笑了一下，“那我们是先休息，还是先找吃的东西？” 罗九天权衡了一下，叹气道，“还是先找吃的吧……我们真的能找到吗？” “应该可以的，”道长听了罗九天的话，立马扭头接着走了起来，“我认为，我们可能就快要找到莲水村了。” *** 三人整装待发，背着各自的包裹，看向了对方。 沉默。 “我们要去哪里？” 是个好问题。 问灵瞪着大眼睛，看看小澜，又看看秦音。 “要去找他们吗？”秦音有些泄气，“我们能找得到吗？” “如果能找到的话，宝木哥应该会先找到我们，”小澜说道，“他能闻到我们的气味。” “那我们去找……莲水村？”秦音问道。 对她们来说，找什么都很难。 问灵忽然举起了手。 “门！”她爽朗地说道。 “门？”小澜很快便领悟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去找你说的那扇山崖里的门？” 问灵点头。 “这倒可以诶，”秦音有点动力了，“这个我们还是有点头绪的。” “好嘞，”小澜颠了颠包裹，“出发！” “出发！”问灵也跟着喊了一句。 门所在的地方是山崖边上，于是她们开启了寻找山崖的旅程，像是上天在眷顾她们一般，三人发现的第一片山崖，就和记忆中的地方有些相似。 这片山崖上裸石嶙峋，暴露在外的岩石都湿漉漉的，问灵拍打着岩石表面，皱着眉头顿住了。 “这里。”她犹豫着说道。 前方的小澜和秦音转过身，“这里？” 问灵想了想，点头。 小澜走了回来，她低头瞅了瞅问灵脚下的位置，“我们要找的地方在这里？” “不是吧……”秦音也走了过来，“我们找到了？” 就……找到了？ 可昨天下午他们一群人明明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问灵伸手往下指了指，“门。” “但这儿看起来也不像是昨天那个地方啊，”秦音倒退了两步，“这下面也有门吗？” 问灵歪头，应该也觉得奇怪。 很奇怪，但，门确实在下面。 “既然问灵这么说了，那就是这里吧，”小澜说道，“我们要怎么下去啊？” 三个女生面面相觑。 问灵低头，又抬头，仰头望望天，又低头。 “难道我们要……挖土吗？” 挖土、打洞、进到地下。 为什么感觉自己像在盗墓？ 小澜慢吞吞地蹲下身，打开了自己的包裹。 “刚好，”她抬起头，“我这里有一把铲子。” “……” 秦音已经无力吐槽了。 小澜掏出了包里的小铲子，当时她一定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心态才买了这把铲子，没想到，居然会派上用场。 不过，总比赤手挖地要好吧。 秦音还沉浸在这扯淡的现实中，没有搞清楚事情怎么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时候，问灵已经用棍子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定位完毕，挖土工程正式开始。 小澜挥动着铲子，问灵和秦音在旁边扫开废土，这铲子出乎意料地好用，因此这项任务比她们想象得要容易得多，还没到中午，小澜就在地面上挖出了一米多深的大坑，小澜甩甩胳膊，用袖子抹去了额顶的汗。 “小澜歇一会儿，换我来，”秦音接过铲子，“问灵，就顺着这里往下挖是吧，我下铲子啦？” 问灵自信点头。 秦音自信下铲。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了。 铲子插进地面的瞬间，她们脚下的土地轰得颤抖了起来，三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脚下一空，尖叫着直坠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 情侣 这山已经被烧过一次了，再被炸一次，未免也太过可怜。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这样有可能伤到他们自己。 “我觉得不成。”秦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小音姐说得对。”小澜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想到一个办法，”傻子双手合掌，“让小音用她的能力钻进去。” 钻到石头里面去？ 傻子在如何让秦音送死这一方面永远有灵感。 没等秦音说话，问灵就一脸惶恐地摆起了手。 “问灵只是知道下面有一扇门，还不知道具体位置呢，”道长解释道，“要是让小音冒险进去，很有可能……” 很有可能秦音就直接变成化石了。 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天幕也逐渐滚黑了起来，明明是午后两点钟的至明时刻，天色却暗得如同昼夜交替一般。 天边还有沉闷的响雷在持续轰鸣，罗九天的眼神从山崖转移到天上，他望着天，打趣般说了一句，“别说，这个环境，这个氛围，倒真像是某种不祥之兆。” “在推理里，这种天气最适合谋杀了。”秦音啃着饼干，说道。 众人笑了起来。 宝木也跟着笑，但没过多久，笑容就凝固在他脸上。 小澜看到宝木的耳朵动了动。 “等一下，”宝木忽然提高了嗓门，“大家先安静一会儿。” 说话声霎时停止，风声与雷声覆盖过来。 “听——”宝木朝着一个方向竖起耳朵。 众人也跟着倾听起来。 其他人互相皱眉摇头，应该是没有捕捉到任何奇怪的声音。 小澜屏住呼吸。 虽然宝木那种源于躯体本身的敏锐的感受能力是小澜无法复制的，但日复一日的吸收和学习，也确实让小澜的感官通达了不少。 她听到了，不远的前方，似乎传来了细碎的人声。 风声太大了，一切声音都变得模模糊糊的。 在说什么…… “不好了！”宝木的瞳孔瞬间瞪大，“有人在求救！” 求救？ “是保时捷那伙人？”罗九天问道。 “有可能，”宝木抬起手指，“就在前面，几百米的样子。” “估计是遭遇了什么，”傻子严肃起来，扭头接着问宝木，“几个人的尖叫声？” “一个。” “一个？那人是自己上山的？” “不，”宝木摇头，“有三个人的气味，但只有一个人在尖叫，是女人的声音。” 众人犹豫起来，一块看向道长。 道长反问他们，“你们怎么看？” “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小澜的话一出口，同伴们纷纷表示赞同。 “我们可以分头行动，”傻子提议，“女生在这里等着，男生去看看。” “不行，我们不能分开，”道长断然拒绝，“这样吧，我们在这里做一个标记。” 问灵贡献出了自己绑头发用的红色蝴蝶结，由傻子挂在了最高的树杈上，做完这些事，众人循着宝木指引的方向，跑了过去。 山林中呼啸的风越来越大了。 忽然间，一股邪风从山崖边横穿而过，那邪风犹如一只拥有意识的手，精准地掠过那株最高的树杈，将紧紧缠绕在树枝上的蝴蝶结拆散了，红色蝴蝶结像是真的变成了一只在风中狂舞的蝴蝶，被那阵邪风席卷着，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茂密的林间。 众人在黑乎乎的丛林里奔跑着，小澜耳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又过了一会儿，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绕过几丛高高的灌木，那幅画面终于呈现在他们眼前。 一个男人把一个女孩按在地面上，男人左手抓着女孩的长发，右手高举着一把锋利尖刀，女孩两手拼命擎着男人拿刀的手，竭力阻止那泛着寒光的刀刃落在自己身上。 “救命！——”女孩的嗓音都有些嘶哑了，“救命啊！救命！——” 傻子飞冲上前，一个抬腿，男人便斜着飞了出去。 秦音和问灵赶紧过去扶起了女孩，女孩的容貌非常精致漂亮，一头漆黑长直发此刻乱七八糟地披散着，发丝间还夹杂了树枝和草叶，女孩梨花带雨地哭叫着，看上去无比凄惨。 傻子和罗九天制服了那个攻击者，傻子单手擒拿着男人的手腕，像拎块垃圾一样把他拎了过来。 “你没事吧？”小澜蹲在女孩旁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宝木和道长站在中间，宝木皱着眉头往四周看了看，脸上写满了不解。 “我……我……”女孩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他要杀……杀了我……” 傻子让男人站直了，“你要杀了她？” 男人始终低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看他身上所穿运动套装的质感，八成他就是山下那辆保时捷的车主。 女孩也穿着同样品牌的运动套装，她柔弱地坐在地上，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涸，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男人。 “你们是什么关系？”道长开口问向女孩，“山下那辆车是你们的？” “是……是我的，”女孩的视线挪到道长身上，她哆嗦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和他……他是我男朋友。” 果然是一对情侣啊。 “你们到这里干嘛来了？”罗九天抱着胳膊问道。 “我们是来……玩的。”女孩略低下了头。 “这儿有什么好玩的？”秦音一脸嫌弃，“一群破山头。” 女孩抬手擦了一下眼泪，没说话。 问灵蹲在女孩右手边，歪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女孩的眼睛。 “他为什么要杀你？”傻子问向女孩。 “我……我也不知道……”委屈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女孩的哭腔又回来了，“原本好好的，之后……他突然就……” 问灵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她默默收回了扶着女孩脊背的手臂，有些迟疑地站起了身，站在同样满眼质疑的宝木旁边。 “突然就要杀你了？”傻子不解。 “对，特别突然，”女孩接过了小澜递过去的纸巾，“当时我们正在说话呢，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然后就拿出了刀……就像是中邪了一样，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第三十四章 封喉 女孩说完，抬眼环视了众人一眼。 小澜打了个哆嗦。 姑娘，你看看目前的气氛，这个环境，可不兴说这种话啊。 “附身？”道长对这番话倒很感兴趣，“怎么说？” “我……我就是打个比方，”女孩嘟囔着，低下了头，“我也不知道附身什么样，他当时的样子，就像个精神病。” 真够奇怪的。 一对闲着没事上山玩的情侣，到了山上以后，一个忽然发疯了，要杀死另一个。 “那他为什么会有刀？”罗九天发现了盲点。 “啊，那个刀……”女孩放松了一些，“那是一把全球限定的瑞士军刀，他喜欢收藏刀，那把是他最喜欢的，他到哪儿都带在身上。” 傻子哼了一声，对这种肤浅的爱好嗤之以鼻，似乎完全忘记了他刚成为暴发户时的那副嘴脸。 “对了，那把刀呢？”小澜问道。 被傻子控制住的男人两手空空，完全不见了那把刀的影子。 众人的目光在地面上的杂草中搜索起来，没一会儿，秦音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树根旁边闪烁的刀刃。 “啊，在那儿，找到了……” 然而这时，变故出现了。 一道惊雷猛地劈了下来，所有人都被吓出了一个激灵，傻子也不例外，趁着他注意力分散的当口，那男人重重撞开了傻子的身躯，四脚着地地飞奔向那把刀。 女孩又尖叫起来了，她吓得抱住了秦音，秦音刚想站起来，被她这么一拽，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傻子没提防，也没想到男人爆发出的力道这么强，差点被撞飞出去。 罗九天和道长立马冲向了男人。 “小心！”小澜大喊。 男人的速度快得几乎异于常人，仿若一只在原野上奔驰的猎豹，小澜只眨了一下眼睛，男人已扑到那棵树边，两手紧紧攫住了军刀。 罗九天和道长立马停下了脚步。 道长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小澜知道他是在准备符咒。 “你把刀放下！”傻子命令道。 男人两手擎着军刀，颤巍巍地转过身。 “嘿嘿嘿嘿嘿……” 一串古怪的笑声从他的喉咙深处漫了出来。 道长缩回手，一团黄色藏在他紧攥着的拳头里。 笑声停止，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小澜感到胸口传来了短暂的窒息感。 “啊！——”女孩撕心裂肺地尖叫了起来，她躲在秦音身后，一个劲地把秦音往前面推。 男人的五官已经扭曲狰狞地辩识不出原本的模样了，但最让人惊诧的是，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血红色，两行猩红血泪从他的眼角滑下，就像两条通红的虫子在他脸上攀爬一般。 “嘿嘿嘿嘿嘿……” 男人紧闭的双唇间，挤出了最后一串阴冷的笑。 他猛地举起了军刀，小澜几乎能听到锋利的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道长飞身拦在罗九天之前，一个甩手，黄色符咒破空刺去。 男人勾起手臂，关节弯曲。 军刀冰冷的尖刺，对准的是他自己的喉咙。 “不好！他要自杀！”秦音喊了出来。 傻子朝男人跑了过去。 那枚符咒，和那把军刀，到底谁更快？ 符咒距离男人青筋暴起的双手，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了。 鲜血四溅。 血浆如同喷泉，瞬间朝四周喷溅开来，即便距离得这么远，小澜依然闻到了浓烈的腥味。 细长的军刀从男人的喉咙处横贯而过，男人浑身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这道忽然决堤的隘口涌出，几秒钟以后，男人已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直到男人体内的鲜血一点点流尽，他的尸体慢慢向前倾倒，砰地一声，趴在地上，不动了。 道长还保持着甩出符咒的姿势，罗九天站在他身后，瞪大了眼睛。 二人的脸上、身上，溅满了男人的血。 终于，道长动了起来。 他收回右臂，快速向前蹲下，像是查看起了男人的尸体。 小澜朝四周张望了一圈，宝木完全是一副惊呆了的模样，问灵则是一脸凝重，灰色瞳孔死死地集中在男人的尸体上。 女孩仍缩在秦音身后，颤抖着。 “放心吧，”秦音回头，冲着女孩说道，“他死了，你安全了。” “死……”女孩怔住了。 “嗯呢，他自杀了。”秦音往尸体的方向指了指。 “自杀……”女孩的视线一点点挪动起来，终于落在男人的尸体上，她愣了几秒，忽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小俊！”女孩哭嚎着，爬向了男人的尸体，“不要啊！小俊！……” 秦音看着趴在男人尸体上痛哭的女孩，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女人真复杂。” 女孩哭了很久很久，众人也不知该做什么，只能面面相觑地等着她哭完。 终于，女孩的哭声渐渐止息，傻子打了个呵欠，和其他人一起围了过去。 女孩抬头，疲惫地望了他们一眼。 “你打算怎么办？”道长低声问向女孩。 女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首先，”罗九天严肃地说，“你得报警。” 虽然很头疼，但罗九天说得对。 “报警？不……不能报警……”女孩一听这两个字，顿时有点慌了，“你们不懂……” “没什么不懂的，他是自杀，我们都能作证。”傻子说道。 “不是自杀的问题……”女孩低下头。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没告诉我们？”站在最后面的宝木忽然问道。 宝木的口气，像在逼问。 其他人也听出来了，大家默不作声地瞅了宝木一眼，宝木没多说什么，还以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我没有。”女孩的肩膀往里缩了缩，闷声否认。 “只有你们两个人上了山吗？”宝木追问。 女孩打了个哆嗦，用力点点头。 “没有第三个人？” 小澜知道宝木是什么意思了。 记得宝木刚分辨出保时捷一伙人的气息时，他说过，他闻到了三个人的气味。 而现在，只有两个。 少了一个人。 “没有，”女孩猛地抬起头，咬着下唇狠狠看着宝木，“只有我和小俊两个人……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要问，”宝木一字一顿道，“第三个人，去哪儿了？” 第三十五章 消失的第三人 秦音和罗九天被宝木身上少见的压迫气息吓到了，小澜和傻子倒是明白宝木的坚持，宝木平时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但对于自己感官做出的判断，他从不怀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女孩快速抛下一句话，扭头不再搭理他。 众人看看宝木，又看看女孩，似乎理解了目前的情况，但又没完全理解。 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傻子率先掏出了手机，“这样吧，我们帮你报警……” “山里没信号，”女孩用手捋了一下头发，颓丧地说道，“打不出去的。” 果然，所有人的手机都一样，一格信号都没有。 “这怎么办？”罗九天把手机举得高高的，还是没有用，“难道我们必须得下山吗？”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下山啊。”小澜说道。 毕竟，要不是因为迷路，他们压根就不可能来到这儿，更不可能陷入这麻烦的局势中。 众人看向了女孩，“你知道下山的路吗？” 女孩虚弱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是小俊带我上来的。” 这么说，唯一一个认路的人，刚刚自杀了。 “是这样的，”罗九天苦恼地蹲了下来，满脸善良地看着女孩的脸，“我们还有事情要做，而且蛮着急的……” “你们要扔下我吗？”女孩难以置信地扭过身子望着他们。 扔下？这词怪难听的。 “你们要扔下她吗？”秦音更加难以置信。 道长见大家意见不一，连忙挥了挥手，“过来。” “我们开个会哈，很快就结束，”秦音对女孩说道，“别着急。” 众人在远离女孩的一棵树旁围成了一圈，张博银也被他们安置在了这里，一伙人不安地看着对方，各个表情复杂。 “既然这样，那我们投个票吧，”道长主持道，“都有谁支持把她自己留在这儿？” 道长话音未落，宝木和问灵就高高地举起了手。 宝木的情况小澜了解，但问灵这是怎么回事？ “我敢保证，她对我们撒了谎，”宝木狠声说道，“有一个人消失了。” “那问灵你……” 问灵侧过身子，直接伸手指向了远处的女孩，“凶手！” “凶手？” 众人大惊。 问灵用力地点头，她开口想说什么，但冷却时间还没到，急得直跺脚。 “所以那个人是被他们杀了！”宝木提高了嗓音，“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 “宝木你可小点声啊……”罗九天急忙挡住激动的宝木和问灵。 从他们这里，能看到女孩坐在树下的尸体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女孩没对他们的行为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凝视。 “可我们要是把她扔在这儿，那不就相当于让她等死吗？”秦音有些犹豫。 “小音姐说得有道理……” 陌生的大山、自杀的男友、还有即将到来的暴雨…… 小澜想起女孩柔弱的模样，那双闪着泪光的漂亮的眼睛…… 自己也得投票才行。 小澜举起右手，“我同意把她扔在这儿，咱们先走。” 不好意思，在同伴的安危面前，美色一文不值。 宝木得到了小澜的支持，朝着小澜露出了微笑，小澜回以微笑，并对秦音埋怨的眼神表示视而不见。 “我就不用说了，”傻子抱起胳膊，“这种天气，谁会来这儿玩，宝木说得对，她肯定撒了谎。” “我……我弃权。”罗九天抓了抓脸。 “怎么能弃权呢？不许弃权！”秦音努力争取着最后一票，“快选！” 罗九天咧咧嘴，“怎么说呢……小音，我觉得吧……我们也不是把她扔在这儿……” 阵营划分完毕，按照陪审团制度，现在只需要策反秦音一人，他们就可以溜了。 “好了，我们少数服从多数，”道长否决了陪审团制度，简单粗暴地做出了决定，“我们是现在直接跑，还是跟她打声招呼再跑，你们怎么看？” “当然要打一声招呼了！”秦音迅速适应了新的问题状态。 “这个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也是。” “那好，”道长面无表情地说道，“选一个人和她解释这件事情吧。” 众人点头。 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到了秦音身上。 “你们干嘛？！”秦音警惕地后退了半步，“你们打算让我告诉她？” “不是你提议的通知她一声再跑吗？” “……你们有点人性好吗？” “我们会帮你补充和解释的，不要紧张，”傻子推着秦音，朝女孩走去，“去吧，作为唯一一个表达能力正常的同龄女性，你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女孩看着他们逐渐靠近。 她的眼神，不报任何期望。 “那个……” “你们打算把我扔在这儿了，是吧？” 没等秦音说出口，女孩率先发问了。 “对，”宝木梗着脖子答道，“对不起。” 从他的表情上，可完全看不出有对不起的意思。 “你们不怕我会死吗？”女孩心灰意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你不会死的，”道长说道，“我们会给你留下一些物资，够你撑到得救的时候了，要是到时候我们没能找到下山的路为你寻求救援，那我们都会死。” 这是最公平的办法。 还是道长想得比较周全。 “我要是死了……”女孩的视线下降，不再看向他们，而是看向了那具尸体，“你们都别想活。” 这句话恶狠狠的。 秦音愣住了，小澜知道，一直萦绕在她心里的那丝恻隐被这句话冲刷了个干净。 女孩不再看他们。 他们纷纷打开了自己的背囊，把包里的一部分物资掏了出来，摆放到女孩身边，无声的仪式完成之后，道长挥了挥手，众人拎起背包，带着张博银，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走掉了。 走出大概十几米，小澜扭头看了女孩一眼，女孩已经抬起了头，想刚才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小澜依然感觉到了那抹视线里传来的怨恨。 小澜赶紧回过头，打了个寒战。 过了几秒，她没忍住，又回过头看了看。 那个女孩不见了。 第三十六章 燃烧的符咒 小澜连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 “不见就不见吧，”傻子满不在乎，“我们留给她那么多东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众人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出了几百米。 “不会吧……”罗九天茫然四顾，“我们又迷路了？” “我们不是按照原路走回来的吗？”秦音问道。 “但是……这个地方，我们好像没有见过啊。” 宝木环视着四周陌生的景色，皱着眉头说道。 小澜想起了问灵的蝴蝶结，“我们不是在那个山崖旁边留下了一个蝴蝶结吗？” 但他们这一路，连蝴蝶结的影子都没见到。 “是不是我们出发的方向错了？”秦音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绝对没有，”傻子一口否决，“我保证，至少我们的方向没错。” 那就是路线错了。 经过一番折腾，时间已临近傍晚，现在是下午六点钟，但树林中的天色早已变得漆黑，白天没有降落的雨估计要在夜里出现了，他们兜兜转转，始终没有找到留下标记的地方，众人见林中夜风渐猛，决定先寻找一方宽敞的空地扎营休息。 众人合力支起了两顶大帐篷，帐篷刚刚搭好，问灵就瘫在了睡袋上，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还是老规矩，两人一组守夜，”道长指指罗九天，“我和九天一组，傻子和宝木一组，一组四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还有我和小澜，”秦音不服气地扬起了手中的火腿肠，“这样一组三个小时就够了。” 小澜猛点头，“我也想守夜。” “对啊，凭什么不让我们守夜，”秦音一把搂住小澜，“守夜又不是什么男孩子的专利，而且万一你们背着我们做些不该干的事……” 道长差点呛到，他无奈地笑了笑，“好，那你们值最后一班，我们待会儿……九点钟开始休息吧，傻子和宝木大概凌晨三点左右去你们的帐篷那里叫你们。” “夜里可能下雨，提前准备好雨衣。”傻子又叮嘱了一句。 入睡之前，众人绕着营地四周走了几圈以确认附近的安全，小澜和秦音在林间溜达着，抬眼，看见道长背靠着一棵大树，似乎正在发呆。 “道长？” 二人走近，才发现道长并不是在发呆。 “道长你怎么了？”秦音见道长的手电筒光线十分微弱，问道，“你的手电筒坏了吗？” “没有，”道长把手电筒的光线调亮了些，“我在看东西。” 小澜早就看到道长的右手攥着什么玩意了，忙凑了过去，“看的什么？” 道长摊开掌心，露出了手心里黑黄相间的一堆东西。 “这啥啊？”秦音嫌弃地问。 小澜辩识出了黄色部分上面隐约可见的朱砂痕迹，立时恍然大悟，“道长，这是你那枚符纸吗？” 道长点了点头。 在面对那个自杀的男人时，道长曾甩出过一枚符咒，本用于阻止男人的自杀，但还是慢了一步。 “符纸？那个符纸不是没用上吗？”秦音瞅着符纸现今这幅凄惨的模样。 “我原本也这么以为，所以特地把它捡回来了，”节俭的道长说道，“但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这样。” 小澜在脑海中重构了那一幕。 男人的刀刺穿了喉咙，鲜血溅开…… “他的血！”小澜举起手，“他的血溅到符纸上了！” 道长沉默地颔首，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妈耶，溅了点血，怎么就把符咒搞成这样了……”秦音拎起符咒一角，仔细瞧了瞧，“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样。” 符咒上的黑色，就是燃烧成灰烬的那一部分，几块黑色呈片状分布在符咒表面，带走了本属于这张符咒的力量。 “没错，”道长很高兴秦音和小澜都领悟了他的意思，“那个男人的死，没那么简单。” 男人的血，点燃了这枚符咒。 “他该不会真的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吧？”秦音谨慎地把符咒放回了道长手心。 道长摇头，“还不知道。” “刚才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呢？”小澜问道。 “我本来想自己先简单确认一下情况再告诉你们的，”道长和二人一起走回了营地，“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不管怎么说，在山上，千万要小心。” 二人接受了道长的叮咛，回到帐篷的时候，问灵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秦音毫不留情地把她晃醒，并在问灵揉着眼睛的时候，直接喂了一个面包进去。 夜风在林间呼啸而过，划过他们的帐篷，发出呜呜哀鸣，小澜和秦音都有点失眠，二人看着帐篷外面的手电光线，知道那是守夜的道长和罗九天正在守护他们。 十点钟左右的时候，风小了些，但林间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几分钟，很快，雨就来了。 雨势果然很大，雨点噼噼啪啪敲打在帐篷顶上，小澜看见手电光闪烁了一会儿，道长和罗九天穿上了雨衣，继续执勤。 山里的暴雨来势汹汹，但凶猛的开头过后，雨势就渐渐平静下来了，在规律的雨声和微微颤抖的光线下，小澜感觉眼皮逐渐发沉，身旁，秦音的呼吸声均匀起来，没过多久，小澜合上双眼，坠入了梦乡。 梦里也在下雨，这是感官世界在梦境中的投射，小澜一直觉得这种现象很有意思，睡觉的被窝太热，梦境中的自己就像在烤火一样，身体太冷，梦里就会下雪，而现在，梦境的雨声中，多了一丝异样的声音…… 咝——咝——咝—— 像是小动物在抓挠某种布料。 小澜的梦境摇晃起来，随着这剧烈的摇晃，小澜梦里的画面仿佛水面上的投影，破碎散开，随后画面一黑，小澜睁开了眼睛。 摇晃。 帐篷正在微微摇晃。 小澜被挤到了帐篷边缘，也随着帐篷的布面和支架摇晃起来，之后，抖动的帐篷上传来了指甲抓挠布面的声响。 小澜抓起手机。 “小音姐，醒醒，”小澜右手撑地坐了起来，“三点了，傻子哥他们来叫我们换班了……” 刺啦刺啦…… “别挠啦，”小澜钻出睡袋，一边拉开帐篷拉链，一边冲外面的二人喊道，“我们就……” 小澜猛地凝固住了。 拉链拉开，迎面就是一张雪白的人脸。 那张人脸望着小澜，咧开了嘴。 “嘿嘿嘿嘿嘿……” 第三十七章 在雨中燃烧 是那个女孩。 女孩面色惨白，眼中布满了红色血丝，她的嘴巴夸张地咧开，透明的涎水顺着嘴角淌到了下巴上，但她毫不在意，仍是直勾勾地盯着与她面对面的小澜。 帐篷内外，没有一丝光线，纷飞的雨滴噼噼啪啪地捶打在帐篷表面，小澜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是在做梦吗？ 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澜？……”秦音被灌入帐篷的夜风冷醒了，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跪在一旁的小澜。 “……小澜！” 秦音也看到了。 一只手落在了小澜的肩膀上，小澜感受着那只手上的温度，心头升腾起一股勇气，但这勇气同时伴随着恐惧。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是，为什么没有光？守夜的人呢？傻子和宝木呢？ 还有，面前的这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秦音用力把小澜拉了回来，另一只手摸到了手电筒，“小澜你快过来！” 哒一声，手电筒亮起，白色光线瞬间贯穿了这个漆黑的空间，照亮了女孩的脸。 “怎么回事啊？！”秦音搂着小澜，缩在帐篷角落里。 小澜凝视着女孩，僵硬地摇头，“不知道。” “不是……男的呢？男的呢？！……傻子！宝木！……” 秦音的喊声被暴雨淹没，却叫醒了问灵。 女孩没有进入帐篷的意思，她见三人都醒来了，又嘿嘿笑了几声。 “你要干嘛？！”秦音用手电指着她，怒喊道。 “嘿嘿嘿嘿嘿……” 女孩的视线依次扫过三人。 她说话了。 “乌鸦要归巢……” 三人屏住了呼吸。 “槐花会睡着……” 这首未知的童谣，又一次，以意料之外的方式出现了。 “孩子要回家，家里有妈妈……” “你怎么会……” 小澜的话还没说完，三人眼前顿时一个大亮。 “啊！……”问灵紧张地抓住了二人的袖子。 三人目瞪口呆。 那个女孩，燃烧起来了。 一股火苗从女孩脚下升腾而起，霎时包裹住女孩全身，雨滴落在火焰上时，非但没有将火焰熄灭，反而加大了火势，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火里，皮肉灼烧的呛鼻气味很快便弥漫在了潮湿的空气中。 “帐篷！”秦音喊了起来。 但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火苗在帐篷的布料上舔舐而过，丝毫没有点燃它的意思。 燃烧的，只有那个女孩。 女孩在雨中燃烧了很久很久。 那团火焰越来越小，直到最深的深夜过去，天边已露出些许色彩的时候，地上的火焰幽幽熄灭，女孩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灰尘都没有。 雨一直下着。 三人也一直抱着对方，筋疲力竭地缩在帐篷的角落里。 小澜试探性地把帐篷拉链全部拉开，外头空空荡荡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空地上的树、草，还有半空中飘飞的雨丝。 “好像结束了，”小澜探出帐篷，“她消失了……” 小澜视线一转，愣住了。 这片空地上，只有她们这一顶帐篷。 “不好了！”小澜连滚带爬地钻了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秦音和问灵抓着雨衣，也跟着冲了出来。 “哇靠……”秦音手里的雨衣直接掉在地上，“他们呢？” 另一顶帐篷，以及其他的同伴。 全都不见了。 *** 傻子是被落到脸上的雨滴砸醒的。 他仰躺在地上，还张着嘴巴，嘴里灌满了脏兮兮的雨，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干呕了几声。 宝木侧躺在他旁边，浑身也湿透了，傻子赶紧把他推醒。 “傻子哥……呕！……怎么回事……我睡着了吗？” “咱俩都睡着了，”傻子抖搂着雨衣内侧的雨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天呐，小澜她们还等着咱俩叫她们换班呢，这天都亮了，小澜……” 宝木往傻子身后望去，眨眨眼睛，扭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们的帐篷呢？！” 傻子猛地转过身。 女孩们的帐篷不见了。 “小澜！小音！”傻子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二人的名字在山间回荡。 傻子和宝木对视了一眼，立刻蹲下身，拉开了身边那顶男生的帐篷。 里面是空的。 道长、罗九天，还有张博银，全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啊？”宝木按住太阳穴，喘息了起来，“是……是他们趁我们睡着的时候去其他地方了吗？” 傻子翻看着帐篷里的物品。 睡袋、物资……他们的行李都在这里，只是人不见了。 “他们不会不告诉我们的。”傻子声音低沉。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都怪我！”宝木愤恨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都怪我睡着了！……我……” “这不怪你，也不怪我，我们绝对不是自己睡着的，”傻子翻过身，颓丧地坐进了帐篷，目光中有火焰在燃烧，“是这山对我们动了手脚。” 宝木的心态缓和了些，“傻子哥，昨天晚上的事你记得多少？” “我就记得……”傻子抬眼，“马上到三点了，我记得雨势已经很稳定了，然后我听见了……什么声音……” “是不是一阵鸟叫？”宝木忙问道，“树林里传来了一阵鸟叫？” “对！”傻子用拳头锤了一下地面，“我是听见了鸟叫，很奇怪，这种雨天怎么会有鸟叫呢，然后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再之后的记忆就没有了。” “我也一样，”宝木笃笃点头，“但我辨认出那种鸟叫了，那是夜莺的声音。” “夜莺？” “没错，”宝木语速很快，“当时我很奇怪，因为这里应该不会有夜莺的。” 傻子明白了，“这是陷阱。” “没错，”宝木点点头，“这是陷阱，为了把我们分开。” *** 罗九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都硌得慌。 睡袋虽然比不上家里的床，但也不至于…… 他睁开眼睛。 压根没有什么睡袋。 自己斜着身体，倚靠在冰冷的山崖边。 面前坐着一个人。 “你醒了，”道长的声音传来，“快起来吧…… “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第三十八章 分头行动 罗九天懵了。 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啊？ “道长？” “嗯。” 道长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罗九天。 “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道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对。” “只有我们两个的意思是……”罗九天从坚硬的石壁上坐起身。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道长的两手懒散地搭在膝盖上，他一边说着，一边无力地扭动着手腕，“其他人都不见了。” 罗九天张着嘴巴，环视起周围这片陌生的树林。 “这不是我们扎营的地方！” “对，”道长像在叹气一般，“他们都不见了。” “那我们的帐篷呢？” “帐篷，物资，都不在我们身边。” 罗九天呆愣愣地瞅着道长平静的脸。 “也就是说……” “我们既没有物资，也没有食物，”道长说出了真相，“只有我们俩。” “怎么会这样？！”罗九天激动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咋回事啊？他们人呢？” “我猜测，我们应该是在睡梦中被分开了，”道长冷静地分析道，“如果情况还好的话，那么他们几个，应该会像我们一样，几人一组分散开了，其实我并不担心他们，我担心的是张博银。” 罗九天焦虑地走来走去，听见道长的话，他停下脚步。 “张博银现在只是一个壳子啊。” “如果张博银和其他人在一起，那倒还好，”道长也站起了身，“但我怀疑，张博银很有可能已经被火莲带走了。” 罗九天转手唤出了蟠龙池。 他左手平托着蟠龙池底部，右手在其右上方一块算盘模样的凹陷处拨动了几下，罗盘中央的指针旋转了起来，未过多时，指针指向了罗九天的正前方，指针停靠的部位微微亮起，随后暗淡。 “他的意识还在池中，”罗九天抬眼看向道长，“并且安全无虞。” “如果肉体受到了伤害，那蟠龙池中封印的意识会受到影响吗？”道长问道。 “当然会，”罗九天收起蟠龙池，“蟠龙池只是将意识提取出来而已，并不会打破灵肉关系……所以，至少我们知道张博银目前是安全的。” 道长接着问道，“那么，有办法通过张博银的身体直接获得他的意识吗？” “不可能，意识一旦被封进了蟠龙池，除非毁池，不然外人绝对无法获得池中的意识，”罗九天信誓旦旦，“蟠龙池是我罗家独有的宝物，外人……除了小澜哈，小澜是个bug……外人要想得到罗家蟠龙池，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人取池。” 道长心头一抖，从他的表情上也能看得出来，他压低了嗓音，“九天，不要再说了。” 你是怕自己死得太早吗？ “道长不用担心，”罗九天看出了道长的担忧，他没心没肺地哈哈笑了几声，“并不是杀了我就能得到我的蟠龙池的，哪儿有那么简单？” “这样吗……”道长悄悄松了一口气。 刚刚他确实担心了，不过想来也是，若蟠龙池真的这么容易获得，那岂不是高手人手一只了？ “不同的蟠龙池皆同源同根，池主死掉的时候，蟠龙池若无法随之消亡，那池子的第一选择，绝不是屈服于凶手，而是融合到其他人的蟠龙池之中……” 罗九天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道长在瞪他了。 若主人死去，蟠龙池会融入其他池中。 这下子，倒霉的不只有罗九天一个了。 一无所知却拥有另一个池子的老倒霉蛋——小澜，也被列入了暗杀名单。 *** 小澜感觉背后发冷。 她猛地扭过头，望向了身后那片幽深的空地。 天空放亮的时候，雨就慢慢地停了，三人徒劳地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没有等来意外，也没有等到同伴的归来，吃过了食之无味的早餐，三人慢吞吞地收拾起了行李，决定踏上新的征程。 “早知道多拿一点吃的了，”秦音一边把食物往包裹里装，一边说道，“沉的东西都甩给傻子了，我这边只留了一些饼干和薯片，你们呢？” 小澜翻看着自己的背包，“我这里有面包和火腿肠。” 二人看向问灵的包裹。 问灵翻着翻着，伸手抓住了什么东西，开心地给二人看。 “这是啥……蛋白棒？我们买了这东西吃吗？”秦音摆弄着问灵找出的食物。 小澜探头过来淡淡地瞟了一眼，“啊，这是宝木哥给光之子买的，他说吃这个对毛色好。” “咋揣问灵包里了？” 小澜摇摇头，“可能分食物的时候装错了吧。” 秦音翻过蛋白棒的包装纸，查看起配料表，“鱼肉糜、鸡肉糜……很好很好，都是好东西，目测可以吃。” “啊，我们要吃这个吗？” “怎么了？又不是只有光之子才有毛色。” 小澜一想也是，她又在自己的包裹中翻找了一会儿，一个黑色的小东西跃入了眼帘。 “黑皮！你还在！”小澜喜出望外，一把将小玩偶黑皮搂进了怀里。 “我当然还在了，”黑皮莫名其妙地从小澜怀里跳了出来，“发生什么事啦？” “黑皮你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小澜忙问。 “发生啥了？”黑皮停止了跳跃，“我刚睡醒。” 果然。 小澜把事情给黑皮讲述了一遍。 听不到黑皮声音的秦音和问灵在旁边见怪不怪地看着小澜对着个玩偶自言自语，不时还帮忙补充一两句。 “我说呢，”听完之后，黑皮毫不在意地躺回到小澜的口袋里，“我说咋感觉不到那两个家伙的气息了，太好了，终于能摆脱那只傻兔子和那只傻狮子了，啊，自在。” *** 光之子闻不到黑皮的气息了。 它在宝木怀里哭了很久。 “乖哦，小光，乖乖，”宝木使劲哄着，“黑皮没死，黑皮只是暂时不在我们身边了，黑皮在小澜姐姐那里呢……你看，兔子不是在这里吗？你可以和兔子玩啊。” 兔子坐在傻子肩膀上，冷漠地瞅了光之子一眼。 “乖……对了，我还给小光买了好吃的呢……”宝木说着，在背包里翻找起来，“……嗯？我的蛋白棒呢？” 傻子没有理会哄孩子的宝木，而是举着望远镜，眺望。 镜头中，出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 “宝木！我看到了！” 第三十九章 一铲定乾坤 宝木立马丢下了包裹，“看到谁了？道长吗？” “不，不是人……”傻子把望远镜递给宝木，“就在那里……你看，那不是问灵的蝴蝶结吗？” 火红的蝴蝶结勾在了长在悬崖侧壁旁边的一棵树上，虽然被雨打湿了，但鲜艳的颜色依旧。 “它怎么会在那里？”宝木把望远镜还给傻子。 “会是被风吹走了吗？” “不可能啊，”宝木挠头，“当时你们系得好紧呢，而且就算被风吹走……那里是什么地方？” “也是一片悬崖。”傻子紧盯着那只飘摇的蝴蝶结。 宝木皱起眉头。 难道真的是被风吹走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傻子放下望远镜，背起了背包，“我们先往那里走吧，反正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再说这附近也没有他们的气味。” 宝木叹了一口气，跟着点点头，“一点他们的味道都没有。” “兔子和光之子都喂饱了吗？” “饱了，”宝木站起身，“还好我们的物资多……傻子哥，你真的能拎动吗？” 宝木看着身上挂满了各式包裹的傻子，有些于心不忍。 “这才哪儿到哪儿，再来个几十斤都没问题，”傻子潇洒地把背包往后一甩，“你照顾好那两个小东西就行了，我们走吧。” *** “道长，”罗九天跟在道长后面，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不累吗？” 面前这个男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知疲倦地带着他在山岭间穿梭，罗九天就纳闷了，之前那个儒雅耐心的道长到哪儿去了？难道是因为团队里没有女孩子需要照顾，就原形毕露了？难道自己不需要照顾吗？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需要被照顾，于是他毅然开口。 “要不然我们歇会儿吧。”他可怜兮兮地看着道长。 道长扭过头。 “你累了吗？” 罗九天的肚子先回答了。 他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这一声异常响亮，搞得二人全都尬住了。 道长抱歉地笑了笑，“九天，肚子饿了吧。” 罗九天又觉得丢人又觉得离谱，“你不饿吗道长？我们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而且昨天晚上你吃得也很少。” “我也饿，但……其实还好。” 饿了，但没完全饿。 罗九天是完全饿了，饿得都不想说话了。 道长看着肚子里除了委屈什么都没有的罗九天，停下了脚步，“对不起啊九天，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这话听起来好奇怪。 “别，道长，你换个口气换个表情，”罗九天赶紧摆手，“不然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道长抿嘴，苍白地笑了一下，“那我们是先休息，还是先找吃的东西？” 罗九天权衡了一下，叹气道，“还是先找吃的吧……我们真的能找到吗？” “应该可以的，”道长听了罗九天的话，立马扭头接着走了起来，“我认为，我们可能就快要找到莲水村了。” *** 三人整装待发，背着各自的包裹，看向了对方。 沉默。 “我们要去哪里？” 是个好问题。 问灵瞪着大眼睛，看看小澜，又看看秦音。 “要去找他们吗？”秦音有些泄气，“我们能找得到吗？” “如果能找到的话，宝木哥应该会先找到我们，”小澜说道，“他能闻到我们的气味。” “那我们去找……莲水村？”秦音问道。 对她们来说，找什么都很难。 问灵忽然举起了手。 “门！”她爽朗地说道。 “门？”小澜很快便领悟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去找你说的那扇山崖里的门？” 问灵点头。 “这倒可以诶，”秦音有点动力了，“这个我们还是有点头绪的。” “好嘞，”小澜颠了颠包裹，“出发！” “出发！”问灵也跟着喊了一句。 门所在的地方是山崖边上，于是她们开启了寻找山崖的旅程，像是上天在眷顾她们一般，三人发现的第一片山崖，就和记忆中的地方有些相似。 这片山崖上裸石嶙峋，暴露在外的岩石都湿漉漉的，问灵拍打着岩石表面，皱着眉头顿住了。 “这里。”她犹豫着说道。 前方的小澜和秦音转过身，“这里？” 问灵想了想，点头。 小澜走了回来，她低头瞅了瞅问灵脚下的位置，“我们要找的地方在这里？” “不是吧……”秦音也走了过来，“我们找到了？” 就……找到了？ 可昨天下午他们一群人明明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问灵伸手往下指了指，“门。” “但这儿看起来也不像是昨天那个地方啊，”秦音倒退了两步，“这下面也有门吗？” 问灵歪头，应该也觉得奇怪。 很奇怪，但，门确实在下面。 “既然问灵这么说了，那就是这里吧，”小澜说道，“我们要怎么下去啊？” 三个女生面面相觑。 问灵低头，又抬头，仰头望望天，又低头。 “难道我们要……挖土吗？” 挖土、打洞、进到地下。 为什么感觉自己像在盗墓？ 小澜慢吞吞地蹲下身，打开了自己的包裹。 “刚好，”她抬起头，“我这里有一把铲子。” “……” 秦音已经无力吐槽了。 小澜掏出了包里的小铲子，当时她一定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心态才买了这把铲子，没想到，居然会派上用场。 不过，总比赤手挖地要好吧。 秦音还沉浸在这扯淡的现实中，没有搞清楚事情怎么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时候，问灵已经用棍子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定位完毕，挖土工程正式开始。 小澜挥动着铲子，问灵和秦音在旁边扫开废土，这铲子出乎意料地好用，因此这项任务比她们想象得要容易得多，还没到中午，小澜就在地面上挖出了一米多深的大坑，小澜甩甩胳膊，用袖子抹去了额顶的汗。 “小澜歇一会儿，换我来，”秦音接过铲子，“问灵，就顺着这里往下挖是吧，我下铲子啦？” 问灵自信点头。 秦音自信下铲。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了。 铲子插进地面的瞬间，她们脚下的土地轰得颤抖了起来，三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脚下一空，尖叫着直坠了下去。 第四十章 黑水石莲 半空中的坠落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三人很快便摔在了一处粗糙的斜面上，沿着那道土坡滚了下去。 斜坡的弧度越来越陡峭，三人的尖叫声交织着，小澜感觉自己的身上到处都是淤青，更别说问灵了。 之后是一段近乎垂直的斜面，三人的尖叫声最后演奏了几秒，戛然而止。 小澜喘息着坐在地面上，怔怔地眨着眼睛。 问灵和秦音从她右手边爬了起来，秦音怨声载道，问灵痛苦地哼哼着。 微弱的光线通过三人头顶的坑道透了进来，借着那光线，小澜只能隐约分辨出一些简单的轮廓。 这里的空间很大，当然了，这一点通过回音就能判断出来。 眼前的黑暗中，似乎竖立着几根石柱模样的东西。 “哎呦我的妈呀……”秦音趔趄着爬了起来，“好家伙，我居然还是完整的……你俩还好吗？” 问灵虚弱地哼了一声。 “还好，我还好，”小澜把身后的背包拖了过来，“问灵，你说的门就在这里吧？” 背包随着她们这一阵颠簸，虽然没有散架，但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撞压得七七八八了，小澜听到了黑皮骂骂咧咧的声音，她伸手在包里摸索，没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拜托，别坏掉。 小澜按下按钮，一束惨淡的白光倏然射出。 还好手电筒是好的。 小澜转动调节键，但光的强度却没有变化。 好吧，至少还能用。 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三人面前的一小片区域，小澜看向二人，秦音和问灵的头发披散着，蓬头垢面地瞅了瞅对方。 “唉，”秦音叹了一口气，“我们好惨。” 小澜已经顾不上惨了，将手电筒指向前方。 这是一片辽阔空旷的区域，漆黑的地面并无起伏，只有无数个近似三角形的石桩从地下拔起，三人站在这片区域的边缘，身后靠着潮湿黝黑的石壁，思考。 问灵的手电筒完全摔坏了，秦音的那把倒还好，但也只是比小澜的亮一点点。 “这儿哪里有门啊？”秦音揉着自己胳膊肘上的擦伤，问道。 小澜看向问灵，问灵正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黑暗，眉头紧蹙，像在思索些什么。 “问灵？” “嗯？”问灵扭头，“噢。” “问灵咋了，出啥事了吗？”秦音连忙凑了过来，“可别是我们下错地方了吧，这可不容易上去啊。” “不，嗯……”问灵咬起指甲，之后伸手借走了小澜的手电。 她往前走了几步，手电的光线打在她脚下的地面上。 这里的地面也是一片浓黑，似乎并无异常。 二人紧跟着问灵。 走……走…… 问灵又踏出一步，踩在前方的地面上。 哗啦…… 传来了一阵水声。 问灵的脚陷入了地面，她瞪着眼睛，将湿漉漉的右脚抬了起来。 鞋子湿了。 “这是水？！”秦音大惊，“看起来和地面一模一样！” 问灵的右脚在那片“地面”上来了又走，却没有为它带来一丝涟漪，水面和三人脚下的土地极其相似，相似到根本分辨不出具体的界限在哪里。 问灵像是确信了什么一般，笃定地点了点头，“下面。” “门在水下？” “嗯嗯！” “可是，在多下面啊？”秦音问道，“要是搞个几十几百米，那我觉得我们可能没有那个潜水的本领诶。” 问灵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 看来这问题，她也不知道答案。 “那些玩意是干嘛的？”小澜指向了那些突出水面的三角形石桩。 “不知道……不过形状倒还蛮好看的，”秦音用手笼出了一个类似的形状，“有点像花瓣。” “花瓣？” 有什么东西从小澜脑中一闪而过。 小澜转动了一下手电筒的光圈，光强键虽然坏了，但光圈还可以调节，扩大光圈之后，小澜走远了几步，将这些石桩的全貌纳入眼中。 无数的石桩以黑水中央的一点为中心，一圈圈环绕着，像是一朵盛开的花，从水面中露出了头。 “莲花！”小澜喊了出来，“这是一朵莲花啊！” 这是一朵，即将出水的石莲。 “天呐……”秦音和问灵都惊呆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这该不会是那个什么火莲的本体吧？”秦音一下子想到了所谓的山神，“所以我们真的摸到敌人老巢了？” “也许是的。” 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真的要让她们这三个残兵败将偷水晶吗？ “不然我们先去花瓣那里看看吧，”小澜提议，“游到那边去还是没问题的吧？” 最近的石莲花瓣距离她们只有不到十米的样子，三人简单分工，先让问灵留在岸上，由小澜和秦音游到花瓣处检查一下，计划制定完毕，小澜和秦音就面对面脱起了鞋子和外套。 这黑水冰凉彻骨，二人纷纷打了个哆嗦，小澜下到水里之后，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抽筋。 好在游泳健将秦音薅着小澜的领子把她拖向了石莲花瓣。 秦音湿答答的左手牢牢抓住了花瓣表面，她甩起另一只手，把小澜丢了上去。 “我好冷啊小音姐，”小澜踮着脚尖立在石莲花瓣的一端，哆嗦着说道，“这水怎么会这么凉……” 凉得小澜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把身体的某部分留在水里了。 “快……把我拉上去……” 好在花瓣够大，二人一左一右蹲在花瓣两侧，可怜巴巴地抱着膀子看着对方。 每朵花瓣都呈现出一个环抱的姿态，两侧微微向内收拢，小澜举着手电筒照向水下，果然，能够辨认出水下花瓣的形态了。 这花瓣比她们想象中要大得多，微曲的弧度直接通向水下的深处，在更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是什么？”小澜问道，“小音姐，你看得清吗？” 秦音接过手电筒，“唔，乌漆麻黑的……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啊？” “圆咕隆咚的，”秦音换了个角度，说道，“有点像个球呢。” 第四十一章 无名女尸 “球？” 经秦音这么一说，小澜也有点灵感了，“好像确实是个黑色的球诶。” 二人对视了一眼。 “咱们是不是得下去看看？” 答案显而易见，但…… 秦音的哆嗦还没有停止，小澜也是刚从极致的寒冷中回到温暖的现实，又要下水吗？ “算了，我下去看看。” 不舍得让小澜冒险的秦音甩了下胳膊，正打算下水，小澜却一把揪住了她的手腕。 “小音姐，这次我先下去吧，”小澜做了个深呼吸，“我……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啥不祥的预感？” “呃……我也说不上来。” “你这孩子，”秦音抹掉脸上的水，“你都这么说了，我再让你一个人下去，那我岂不是太不做人了。” 小澜倒没有考虑到秦音要不要做人的问题，她低头紧盯着那个被石莲花瓣环抱在中央的黑色圆球，半晌才抬起头，“要不我们一起下去吧。” 团队协作讲究的就是合则生分则亡，二人一脸悲壮地捏住了各自的鼻子，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水里。 黑球大概在她们脚下四五米的位置，二人拉着对方的手，尝试下潜。 小澜是第一次潜水，身体直往水面上漂，秦音像放风筝一样把她拖了下去，水下能见度很低，手电筒只能照出眼前的一小片区域，秦音费劲地咬着手电筒，和小澜一起慢慢下沉。 岸上的问灵看着平静的水面，挠挠头，等待着。 忽然，水面上冒出了两串气泡。 紧接着，小澜和问灵咳嗽着扑腾出了水面，二人刚一出水，就大呼小叫起来。 “小音姐你看到了吗？！……” “我当然看到了，我的妈呀，吓我一跳，我差点没认出来那是个人……太惨了，死相太惨了。” 问灵抱着二人的外套和包裹站在岸边，瞅瞅小澜又瞅瞅秦音，急得直跺脚。 “啥呀？” 二人游回到岸上，一边抖落身上的水，一边瞪着眼睛说道，“是死人！” “死人？” 秦音夸张地点头，“水下的石莲花瓣中间，躺着一个死人，而且死得特别惨。” “是个女人，生前像是遭遇了某种刑罚，面容非常扭曲，”小澜补充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问灵摇头否认。 她抱紧包裹和衣服，看起来有点害怕。 小澜打了个喷嚏，擦鼻子的时候，刚才的那一幕又浮现了出来。 二人下潜……下潜…… 随着那黑色的圆球离二人越来越近，她心头不祥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了。 下面的秦音猛地捏住了她的左手。 小澜低头，看到了秦音惊恐的眼神。 她指着那个黑色圆球，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小澜分辨了好久，才发现秦音这是在虚空中写了一个字。 人。 人？ 什么人？ 然后她就看到了。 那黑色圆球不是什么别的东西，竟是一个人的头顶，一个长发女人，背对着她们，趴在石莲花瓣正中间。 那女人身上只披了一件白色大褂，浓密黑发拧成一股，绕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女人的头垂到了胸口，看不清模样，小澜抖着胆子伸手摸向她的肩膀。 触手冰凉，女人的身体比这水还要冷，那股冰凉隔着薄薄的麻布褂子，传到了小澜的手心里。 手腕一动，女人的身体随之摆动起来，她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恐怖到了极致的脸。 女人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凹坑，她的嘴巴大张着，似在控诉着死前的经历，那张脸上几乎没有完整的部分了，五官全都变成了一团烂泥，白森森的牙齿暴露在幽暗的白光下，仔细看去，就连牙齿也都碎裂了大半。 小澜的眼神刚刚挪向女人的身体，秦音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挤出了肺里最后的空气，带着小澜浮上了水面。 听完二人的描述，问灵的脸已经纠结成了包子褶一样的图案。 “都是？”她挥手比划了一圈。 二人随之看了过去。 “还不知道其他的花瓣里是不是也一样……”小澜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很重要，我们得调查。”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因为她们此时除了调查这件事以外，就没有其他事好做了。 秦音叹了一口气，“小澜说得对。” 空气突然安静。 过了几秒钟，小澜和秦音抬起眼睛，看向了问灵。 “还愣着干嘛，”秦音温柔地拿过问灵手里的背包，“问灵，脱衣服啊。” *** 傻子和宝木站在陡峭的悬崖边，低头看向悬崖之下的深渊。 这山崖足有几百米，二人万万没想到，火莲山里居然有这样的危崖，而问灵的那枚红色蝴蝶结，就挂在悬崖边的一棵歪脖树上，随风飘摇着。 “不是，扯呢吧，”傻子环视了一圈，目光集中到蝴蝶结上面，“它怎么可能飞到这种地方？” 那棵歪脖树长在悬崖崖壁上，距离他们还有几米远，除非他们长了翅膀，不然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那蝴蝶结。 宝木眯着眼睛，喊道，“它不是被风吹过来的！它是被系在树枝上的！” 他指着那枚蝴蝶结，像在告状一样。 “系在上面的？你确定？” “我确定！”宝木的口水差点喷出来，“系了个蝴蝶结，这是人做的。” 傻子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不一定是人做的。” 宝木放下了手。 其实，八成不是人做的。 二人垂着胳膊，愣愣地瞅着那只摇摆的蝴蝶结，出神。 “那我们要怎么办？”宝木侧过脸看着傻子。 傻子缓慢地摇头，“我觉得我们可能被骗了。” “被谁骗了？” “被这山，”傻子抬起脚，把鞋边的一颗石子踢下了山崖，“这山在戏耍我们，你不觉得吗？” “如果这山的力量真的这么强，”宝木麻木地说道，“它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们？” 宝木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冷风自他耳畔倏然擦过。 他打了个哆嗦，有点后悔说这句话了。 又是一缕风。 林间的风沙沙作响，一切的声响凝成一片，在宝木的耳边萦绕。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出现了。 笑声。 第四十二章 骷髅手 宝木猛地转过身。 “怎么了？”傻子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刚刚是你在笑吗？”宝木问道。 “说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傻子又踢了一颗石子。 见宝木的脸色不太好，傻子认真了一些，接着问道，“你听见什么了？” “风里，”宝木僵硬地望向身后的树林，“传来了笑声。” 二人盯着那片安静的密林。 “是男的女的？”傻子黑色的瞳孔倒映出密林嶙峋的模样。 宝木摇摇头，抬手抹掉一颗豆大的汗珠，“我……我没听清男女。” “别怕，”傻子扭头，一脸正直地看着宝木，“有我呢。” 宝木感动坏了，他也扭过头，看着傻子那张让人放心的脸，重重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秒，傻子那张脸就消失了。 “啊！” 崖边的傻子猛地向后仰了过去。 宝木的反射弧表现出了他此生最优秀的传导速度，他大喊着傻子的名字，扑向傻子即将跌入悬崖的身体。 抓到了！ “傻子哥我抓到了！”宝木抱着傻子的右腿，趴在崖边喊道，“快！快往上爬！” 傻子整个人倒着悬挂在悬崖边上，宝木很了解傻子的腹肌，对于傻子来说，一个简简单单的吊挂金钩并不是什么难度动作。 然而傻子却挣扎了半天，依然没有爬上来。 “傻子哥？”过了一会儿，宝木探头，望向挂在悬崖壁上的傻子。 傻子的右腿被宝木牢牢抓着，此刻像是一条挣扎的活鱼，靠在崖壁边奋力扑腾，宝木小心翼翼地探出上半身。 “傻子哥！” 一只白森森的骷髅手，从傻子背后紧扼住他的脖颈，傻子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两手捏住那只骷髅手，拼命地掰，居然无法撼动那只骷髅手分毫。 抓住傻子的腿已经用去了宝木全身的力量，他企图将傻子拖回崖边，却被那股巨大的拉力阻止了。 再这样下去，傻子会不会…… 该怎么办？ 宝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光之子也嗷呜叫唤着帮助主人，依然于事无补。 别……别慌…… 相信傻子哥。 相信…… 没等宝木在心中宣誓完毕，那股力量猝然加大，宝木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他相信的傻子哥带下了悬崖。 宝木只感觉到了狂风在耳畔呼啸。 坠落的速度如此之快，快到他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来到了天堂。 他听到了傻子的叫声。 莫名松了一口气。 至少，那只手放过了傻子。 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了吧。 山崖下，是光秃秃的地面，青绿色的土地看起来硬邦邦的，眼前的绿色飞速靠近，宝木悲哀地想，很快，这里就要多出两抹红色了。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吱！——” 忽然间，宝木身后的背包里传来了一阵尖利的叫声。 耳畔的风倏然停了。 眼前模糊的绿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眼雪白。 宝木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双温软的大手托了起来，坠落还在继续，只是速度慢了下来，但宝木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坐起来了，他撑住身下毛茸茸的白色东西，坐起身。 面前，是同样震惊的傻子。 二人正坐在一枚巨大的白色毛球中央，吃惊地望着对方。 “傻子哥……” “咳咳！咳！……”傻子喉咙上的五指印赫然在目，他不舒服地咳嗽着，“这是……这是什么？……” “吱！” 宝木刚想摇头，就被身边传来的叫声打断了。 那只被他们养得油光水滑的粉红色胖兔子正一脸不满地站在二人脚边，眼里尽是责怪与嫌弃。 “我知道了，是兔……” 差点忘了，这肥兔子是会飞的。 宝木话音未落，身下便传来了剧烈的颠簸，毛球原地颠了几颠，没一会儿就停下了，球里的人们被狠狠地搅拌了一下，场景十分凄惨。 但至少，捡回了一条小命。 落地以后，毛球一点点消失，兔子骄傲地甩了甩脑袋，宝木和傻子虚弱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四周。 “傻子哥，刚才是怎么回事？”宝木问道。 “我也不清楚啊，”傻子痛苦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喉结，“你不是说森林里有声音吗，我正在看森林，身后就忽然出现了一只手要把我拖下去，我天，力气可真大……” 傻子的这句感叹真的很少见。 “那只手是个骷髅手。”宝木提醒道。 “是吗？”傻子清清嗓子，似乎好多了，“怪不得摸起来怪怪的。” “你没看到是什么东西在攻击你吗？” “没有啊，那东西是在我背后偷袭的，”傻子收拾起了包裹，温柔地摸摸兔子脑袋，“不过我感觉哈……我感觉那东西似乎只有一只手。” 宝木的心越来越凉了。 当傻子的物理攻击都不再派上用场的时候，他们二人的组合，也不再具备任何攻击能力了。 毕竟自己只是个辅助。 那只骷髅手……明显超纲了。 他们要怎么对付这座山呢？ “诶，差点忘了这个，”傻子抓着什么东西，站了起来，“快戴上！” 那是两只灰色的小布兜，布兜的口紧紧扎着，傻子提着两截挂绳，布兜摇晃，沉甸甸的。 宝木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这个布兜，他们每人都有一个。 里面装着界碑。 确切地说，里面装着道长制作的界碑的小模型，这是他们这个“团伙”的象征。 宝木冰凉的心脏倏然有了温度。 不光是因为界碑。 他接过布兜，打开。 小界碑旁边，还有一枚黄色的东西。 那是一枚，折起来了的符咒。 是临行之前，道长给他们每人分发的符咒。 因为他们每一次行动，道长都会发一枚给所有人，导致这项约定俗成的步骤已经变成了一件熟视无睹的事，真到用得上的时候，自己居然忘记了。 “道长……”宝木感动地攥紧小布兜。 傻子没这么多愁善感，早就戴上护身符视察起来了，他的目光绕着这片荒地转了一圈……两圈……之后凝固住。 “宝木，”他赶紧抓住宝木的胳膊，打断了宝木的回忆，“你看那……是不是个人啊？” ：。： 第四十三章 炊烟 “什么？” 宝木跟随着傻子的手指，望去。 他瞪大了眼睛。 自己太傻了。 竟然没注意到…… “是人！那是个人！”宝木大声喊道，“而且我知道那是谁！” 几十米开外，一个黑色的身影，正趴在草绿色的地面上。 傻子瞅着宝木，“哈？” “我知道他是谁，我早就闻到了，我就是……哎呀，就是没注意，我太蠢了……” 傻子阻止住宝木的自我辱骂，“所以那是谁？” “那就是第三个人！”宝木指着那个身影，使劲跺脚，“就是和那两个保时捷车主一起出现，后来却忽然消失了的人……傻子哥，抓你的那只骷髅手，就是他！” *** “九天。”道长停下了脚步。 罗九天好奇地扭过头，“道长，怎么了？”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罗九天刚刚跨过一道水沟，饥饿带来的激素调节失衡使他心底燃起了一丝暴躁，但他知道这种态度的后果，因此一直强忍着负面情绪，竭力让自己表现得有耐心一些。 “九天，”道长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你把这个放在身上。” 一枚符咒。 “符咒？”罗九天顺从地接了过来，“这是什么符？” “这是……幸运符。” “幸运？”罗九天无力地笑了一下，“还有这种符。” “你可以理解为，安慰剂吧，”道长拍拍他的肩膀，“你们拿着这个符，我安心一点。” 所以是安慰你自己的安慰剂吗？ 这张黄色符纸比一般符纸小一些，符纸中央画着一个十分简单的圆形图案，罗九天瞥了一眼，只觉得符纸上的红色与道长平时使用的朱砂不太一眼，但他没有深究，而是按照道长的意思把符纸好好地揣进了口袋。 “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莲水村啊？”罗九天垮着脸问道。 “就快到了，”道长抿嘴笑了一下，“翻过前面那个山坡，后面就是曾经的莲水村。” 树林郁葱，枝叶繁茂。 罗九天迈着沉重的步伐，寻思着应该能在村子的遗址上找到一些吃的东西，跟在道长身后一步步走着。 火锅、烤肉……哪怕是煎饼卷大葱，等下山了以后，自己一定要可劲造。 有关食物的白日梦在他脑子里轮番上演，慢慢的，他竟然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做梦太好了，梦里啥都有。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抹憨笑，紧接着，撞在了道长的后背上。 “道长？”他抬起头，“你怎么了？” 道长拧紧了眉头，扬起下巴，嗅了嗅。 这么一看，道长和宝木还有点像诶。 “你闻到了吗？” “什么？”罗九天没明白。 “有饭菜的香味。”道长转过头，严肃地望向罗九天。 “饭菜……” 原来这气味……不是自己在做梦！ 罗九天一下子兴奋起来了，“我闻到了！怎么会有饭菜的香气啊？” “不清楚……”道长叹了口气，“要是宝木在就好了。” 估计宝木此时也是自顾不暇吧。 “那我们接着走吗？” “当然，”道长说道，“马上就要到了。” 其实他们没必要纠结问题的答案。 因为很快，那答案就自己浮现出来了。 此时，已是下午五六点钟的晚餐时刻，二人沿着密林中的小径缓缓行走，走出密林的瞬间，便看到几道灰黑色炊烟幽幽飘上青天。 炊烟下，便是曾经的莲水村了。 *** 问灵的水性居然一级棒。 小澜看到在冰冷的黑水中任意沉浮的问灵，心中有些不忿。 可恶，被她装到了。 可恶，这下子自己就是最弱的了。 小澜赖唧唧地下水，打算扎一个漂亮的猛子以显示自己并非实力落后，只是技能点不同，呛了结结实实一口冷水之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问灵可以啊，你不觉得冷吗？”秦音一边划水，一边问道。 游到了最前边的问灵潇洒转身，“还好。” 三人一块下潜到了几枚石莲花瓣附近，果不其然，每朵花瓣中，都有一具死相凄惨的女尸，女尸们穿着同样的白布袍子，头发也都结成了股，一圈圈绕在脖颈上。 “噗！”秦音探头出水，“你们猜这是怎么回事？” 小澜歪着头倒出耳朵里的水，问灵则一脸茫然地摇头。 “不能不知道哇，”秦音扬水泼向二人，“快想想，不然我们就被困死在这里了。” 问灵抱头，表示头疼。 小澜终于恢复了听觉，她往前指指，“你们看看，那片花瓣是不是在正中间？” 她指向了几米开外的一枚石莲花瓣。 那枚花瓣蜷曲的角度和其他花瓣似乎有些不同。 三人视线一对。 “过去看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三人向它游去，游到那片花瓣进入了手电筒光线的照射范围，三人就发现了这片花瓣造型的独特之处。 花瓣的两侧不光是向内卷曲了，它们环抱在一起，护住了里面的东西。 下潜。 石莲花瓣环抱着内侧的东西，三人只能透过一道窄窄的缝隙偷窥。 里面确实有一团黑乎乎的玩意。 三人整齐地趴在缝隙边查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气倒是先不够了。 换气的时候，她们制定了新的行动方针。 “我和问灵一人抓住一边，使劲掰，”问灵比划着，“小澜你努力，看能不能搞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 “万一夹到我脑袋怎么办？”小澜举手问道。 “怎么会夹脑袋……你这孩子，让你在外面看看，谁让你把脑袋伸进去了。” “那好吧……我尽量。” “不许把脑袋伸进去！” “不伸，我不伸。” 梅开二度，三人再次下潜。 秦音和问灵一人抓住花瓣的一边，使劲掰了起来，小澜戴着泳镜，在水下瞪大了眼睛。 缝隙真的变大了一些。 又变大了一些。 花瓣打开了。 像是在迎接她们一般，没等秦音和问灵使上多大力气，那花瓣就展开了它的怀抱。 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人。 但，和其他支离破碎的女尸不同。 这是一个极其美艳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红色嫁衣，双眸静静合拢，两手搭在腹部，黑色长发海藻一般在水中飘浮。 忽然，她睁开了眼睛。 第四十四章 抛尸 小澜肺里的空气一下子被挤了出来。 女人那张妖冶明丽的脸顿时被无数气泡拉扯得有些变形了，小澜扑腾着倒退，秦音和问灵拉住她的手，三人开始飞速上浮。 女人的眼神跟随着她们。 耳畔只有流淌的水声，眼前只有模糊涌动的虚影。 小澜看到秦音和问灵伸出了手，探向水面。 然后，二人的手被什么东西阻拦住了。 咚咚咚！ 秦音挥动拳头，砸了过去，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小澜死死屏住呼吸，伸手触碰。 是冰。 这水面被厚厚的冰层封住了。 她们三个，被封住了。 秦音和问灵绝望地敲击着冰层，小澜捂住鼻嘴，低头向下看去。 手电筒的光线虽然抵达不到，但小澜仍能感到一抹目光，投射在她们身上。 那女人还在注视着她们。 小澜把眼神挪了回来，秦音和问灵放弃了，她们摇摇头，一边蹬着水，一边慌乱无措地看着对方。 小澜闭气的时间到达了极限，她在水里咳了两声，几口冰冷的液体瞬间灌入了身体。 秦音把小澜举了起来，企图在冰层和水面之间找到一条缝隙能让小澜换气。 小澜把脸贴在冰层上，像条濒死的鱼一样，无力地开合着嘴巴。 垂眼。 那个女人的目光。 盯在自己身上。 小澜挣扎着推开冰层，往下指了指。 秦音和问灵明白了她的意思，二人看向那片石莲花瓣。 小澜点头。 没别的办法。 得回去。 三人再度下降，女人还在花瓣中央漂浮着，漆黑的瞳孔定定地凝望着小澜。 她们围在女人身边，看向了对方。 秦音抬手在女人面前挥了挥。 女人目光纹丝不动，仍集中在小澜身上。 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应该不会是活人吧，这不科学啊。 如果说是已经死掉的人在一个区域具现，那岂不是…… 小澜恍然大悟。 这是界啊！ 她急忙把这个发现比划给了秦音和问灵。 这里不是火莲山，这里根本就是一片逝者的界。 所以他们才会一次次的迷路，甚至在原地绕圈，才会找不到其他同伴，因为他们已经进入了一片陌生的界，已经进入了别人的规则。 秦音和问灵似懂非懂地歪头看着她。 小澜急切非常，正打算换一组手势比划第二次，这时，花瓣中央的女人居然动了。 动作柔软轻缓，像是被水波荡起一般自然，女人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伸向小澜。 女人的手掌纤细雪白，流淌着大理石般的光泽，指尖正对着小澜，在距她仅有几十厘米的地方，停下了。 这个手势。 像是某种邀请。 她在邀请自己。 秦音把小澜往后面拉了拉，女人白瓷般的面庞微动了一下，露出了一抹微笑。 小澜也伸出了手。 秦音一把抓住小澜的手腕，使劲冲她摇头。 小澜拍拍秦音和问灵的肩膀，留给二人一个坚定的眼神。 毕竟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 之后，她快速伸出另一只手，在秦音反应过来之前，抓住了女人的手掌。 一霎那，漂浮在女人周围的长发朝着二人攥在一起的手掌缠绕而来，小澜只觉背后的水流猛地一推，她整个人投入了女人的怀抱，隐约能听到秦音发出了一声夹杂着水声的呐喊，小澜的视线就被黑色淹没了。 女人的发丝如同某种藤蔓植物，将紧抱在一起的二人裹成了一只茧，紧接着，当着秦音和问灵的面，那枚花瓣开始合拢。 秦音抓住花瓣的边缘，问灵则撕扯着一圈圈缠绕在外的发丝。 于事无补。 花瓣合上了。 没等她们做出进一步的动作，水中传来了轰隆的闷响，花瓣开始下降。 秦音和问灵甚至没有犹豫，二人直接抓住了花瓣的边缘，跟着这朵石莲一同下沉。 水面混浊了起来，她们已经看不清对方了，二人抱着合拢的花瓣，只能凭借着拉在一起的手来确定对方还在。 下沉。 问灵的脚触碰到了固体，强烈的挤压感传来，她们正在穿越水下的泥沙。 气息一点点被泥沙挤出体内，在二人濒临窒息的最后一刻，光，出现了。 红色。 血的颜色。 火的颜色。 *** 傻子看着那个趴在不远处的人，反应了一会儿。 “他是……和那对保时捷车主一起上山的人？” “对！”宝木猛点头。 “也是……刚才抓我的那只手的主人？” “没错！”宝木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刚才我太紧张了，居然没有注意到，我太蠢了……” 傻子仰头望天，又沉思了几秒。 “你不是说勒住我脖子的是一只骷髅手吗？”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我只能闻出来他们的气味一样，”宝木摆摆手，“当时我分辨出保时捷一伙人的气味的时候，他们就有三个人，后来其中一个忽然消失了，消失的那个，就是他。” 二人警惕地朝那人走去。 “你能闻出来他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吗？”傻子侧着身体，边走边问。 “他闻起来……”宝木皱起眉头，“成分很复杂。” “……” 二人逐渐靠近。 没有意外发生。 “我天，”那人的模样映入眼帘的瞬间，傻子咧着嘴感叹了一声，“这情况，反正绝对不可能是活人了。” 那是一具四肢扭曲的男尸。 男尸身穿全套西装，四肢全都弯折成了不自然的形状，除此之外，男人浑身被几层透明的塑料布包裹住了，塑料布中，能看到好几袋防腐剂一般的东西。 傻子和宝木骤然对视。 “抛尸！” 什么消失的第三人，那对保时捷车主，根本就是上山来抛尸的！ “我就说嘛，什么上山玩，哪有正常人会来这儿玩，”傻子嚷道，“他们这是在山下偷偷害死了人，想着这片荒山没人光顾，专程来抛尸的！” 不过说归说，选址确实选得不错。 宝木重重点头，“所以这个人忽然消失……就是被他们丢下悬崖了。” 谜底终于揭晓，二人十分兴奋。 在二人激烈的对话声暂停的间隙，一阵哭声幽幽响起。 低头。 那具裹在塑料布里的男尸，哭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钢琴家 “我靠……”傻子惊了。 男尸混浊又涣散的双眼中，一股股流淌出红黄色的半透明液体，他在地上蠕动了一阵子，没一会儿，抬眼，无助地看向二人。 “能帮帮忙吗？我想坐起来。” 宝木痛苦地抉择了一下，他和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警惕地朝着那具忽然说话了的男尸走近了一步。 这回看得更清楚了。 男人皮肤青黑嘴唇苍白，两臂被捆在胸前，袖筒空荡荡的，像是没有双手。 “你……你是人是鬼？”傻子虚势地大吼。 躺在地上的男尸叹了一口气，“我应该是死了……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都看到过来接我的鬼差了，我和他正聊到伤心处……忽然就来到了这儿，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二人摇头。 “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也是鬼差带来的？”男人好奇地瞅瞅二人，“这里该不会就是地府吧？” “我们……我们是自己过来的。” “自己过来的？”男人有点惊讶，他友好地打量着二人，换了个舒服的侧躺姿势，接着道，“真厉害……你们看起来和活人一模一样诶，是怎么死的？暴毙吗？” “你才暴毙呢！我们是活人！”傻子不留神被诅咒了一下，破口喊道。 “活人？！”男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活……不对，我已经死了，你们能看见我，所以你们也已经死了，可能是你们死得太突然了，自己都没注意到，没关系，认命就好了，死亡是终点……” “行行行，别说了，”傻子没耐心地阻止了男人，“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死的？你的手呢？” 一提到自己的伤心事，男人的眼里又有泪了，他长叹一声，“我是被人害死的。” “嗯。”二人平静地等待着。 男人惊讶地发现二人并不惊讶，“你们不觉得意外吗？” “确切来讲……”宝木伸手朝男人指了指，“如果你这副样子，是你自己搞的，那我们才会意外。” 男人一想也是，于是又叹了一口气，“我是一名钢琴家，你们看起来应该不关注这一行……但是，这么说可能有些自负，我应该算得上是知名钢琴家了。” 嚯，是名人。 傻子和宝木交换了一个略带诧异的眼神。 怪不得那两个人要跑来这种地方抛尸。 “是谁杀的你？”傻子问道。 “戴黎黎，还有她的男朋友，”男人的眼泪停了，眼中划过一抹恨意，“戴黎黎你们应该认识吧……” 二人茫然摇头。 男人表情复杂，接着说了下去，“戴黎黎是个女明星，挺有名的。” “哦哦。”两个小土鳖露出了天真的表情。 “戴黎黎也是钢琴家出身，但是水平很差，至少现在的水平已经很差了，她出名之后就没怎么练琴……然后，过段时间有一场大型音乐会，戴黎黎要在那里演奏《鬼火》，哼，可笑……呃，《鬼火》是一首比较难的曲子，你们可能不了解……” 他们确实不了解，但现在了解了。 “当然，对于我来说不算难，但是对于已经三四年没有系统练琴的戴黎黎来讲，简直是地狱级别的难度，圈内的人都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我也一样，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找到了我，让我跟她配合假弹。” 愤怒中又加上了一丝厌恶，甚至眼中的厌恶更深。 “假弹？”一个突破了二人想象力的词出现了，“是像假唱一样？” “对，但假唱一般放的都是录音，”男人解释道，“戴黎黎不能放录音，因为她进行的是现场表演，如果指法节奏和伴奏对不上，那就露馅了，所以她想到了配合假弹，她在台前表演，我在后台演奏，如果她的指法出现了错误，我可以即兴将那个八拍的旋律修改为以她的指法为中心的版本，这样在观众看来，她不光具有演奏《鬼火》的能力，甚至还能够对原版加以创新，这就是戴黎黎原本的想法。” 二人都听愣了，这波真是长见识啊长见识。 “你不会答应的吧……”宝木慢吞吞说道。 “我怎么可能答应？！”男人混浊的瞳孔一下子瞪起来了，“这是对于钢琴演奏的亵渎！是对于《鬼火》的亵渎！我无法想象居然有人能够想出这样的方法……” “所以她就杀了你吗？”傻子想起了那个楚楚可怜的女人的模样，“就因为这事？” “事情是这样的，”男人抬眼追溯，“我们一早就听说，戴黎黎的男朋友背景很脏，就是……沾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圈子，戴黎黎之前和我私聊假弹的事，被我拒绝了，后来……那天晚上，我从工作室回家，被强行拖上了一辆车，之后被带到了一个房子里。” “就这么直接绑你吗？这也太无法无天……”傻子看到男人的眼神，闭上了嘴巴。 “那里有很多人，看起来都喝大了，要么就是嗑大了，戴黎黎和她男朋友也在，一群不正常的人，她男朋友把刀搭在我手上，逼我答应假弹，不然就挑了我的手筋，让我再也不能弹琴了……” 傻子和宝木已经坐在了男人身边，静静听他讲述。 男人停顿了一下，把涌上眼眶的泪水咽了下去。 “我没有答应，”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豪的神情，“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背叛钢琴，那些人是不会懂的，那些人根本不配弹钢琴。” “可是……那为什么他们最后把你杀死了？”宝木有点心疼。 “我刚不是说了吗，他们一群人都喝大了嗑大了，已经神志不清了，”男人无奈地说，“那些刀太锋利，他们没有控制好……可能压根就没有控制吧，他们把我的手砍下来了。” “之后……你……” “之后，我的血就流干了，”男人一歪头，“然后我就死了。” “他们为什么不救你？”宝木难以置信。 “戴黎黎是公众人物，比起陷入一场麻烦，让我这个孤家寡人静悄悄死掉，对他们来说，可能更好处理吧。” 第四十六章 承包这片菜地 听完了男人的故事，傻子愤怒地吐了口唾沫，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踢那一脚，就应该让那对狗男女死在这深山老林里。 “你俩不用伤心，我自己都看开了，”男人见二人表情不好，赶紧安慰起了他们，“接我的鬼差说了，人只要做了坏事，惩罚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我这辈子虽然没有对社会做出什么贡献，但我自信一件亏心事都没有干过，小善小德也修了不少，那鬼差说，说不定我投胎的时候还能选择方向呢，我下辈子还要弹钢琴，那些我已经烂熟了的曲子，对我来说又将是新鲜的体验，多好啊……而且，他们那伙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们作孽太多，早晚遭报应……” “他们已经遭报应了，”傻子和宝木确认了眼神，决定把真相告诉男人，“女的我们不知道，那男的已经死了，自杀。” “自杀！”男人的样子比说到他自己的死讯时还震惊，“他会自杀？怎么回事？” 二人把狗男女抛尸山野，之后男的被莫名附身的事徐徐道来。 “天呐……这……这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但是好奇怪啊。” “是很奇怪，”傻子开始拆解绕在男人身周的塑料布，“所以我们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些线索，你真的没有注意到其他什么事情吗？” “这么说起来……”男人笨拙地配合着傻子，从塑料布里解脱出来，“我醒过来之前，好像确实见过他们两个人的脸……我还以为是幻觉。” “然后呢？” “然后又昏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有你们俩了。” 好吧，看来他就知道这么多。 “不过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宝木问道。 “我的手？”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袖筒，“你们看到我的手了？” 傻子犹豫了一下，把自己被那只骷髅手攻击的事也讲了出来。 “是我的手？”男人一脸复杂。 “应该是的，”宝木点点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不知道哇……”男人茫然地摇头，“不过，我的手也在这里吗？” “也在这山上。” “那……”男人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们能带我找到我的手吗？拜托了。” *** 道长和罗九天远远望着那个本应是一片废墟的地方。 那里确实是一片废墟。 烧黑的砖瓦、坍塌的墙面，空气中似乎还有尚未散去的灰尘迎风飘浮着。 但村子的残骸里，是有人的。 罗九天和道长走过最后一道沟坎，来到莲水村对面的乱树林中。 几根幸存的烟囱中，滚滚冒出带着饭菜气息的浓烟，破碎的村庄里熙熙攘攘，空洞的窗子里映出了晃动的人影。 “怎么回事？”罗九天躲在一棵树后面，“你不是说村子里的人都被烧死了吗？” “嘘——”道长凝视着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扇窗口，“你仔细看。” 泛黄的夕阳光线，映出了黑漆漆的窗口里那个黑漆漆的人影，罗九天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 “没错，”道长站直了，“他们都是死人。” 窗口内来回走动穿梭的，是一个个浑身焦黑的死人，切菜炒菜的声音在村子里回荡着，整个村子的人，都做着和他们活着的时候一样的事。 “我早该想到的……”道长喃喃道，“九天，我们已经不在火莲山上了。” 罗九天侧目望向道长。 “我们现在，在界中。” “界？汐圈？”罗九天赶忙掏出蟠龙池，“但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啊。” “我也没感觉到，这次很不一样，”道长走出树林，开始往村子的方向靠近，“走吧，九天，我们进村。” “啊？就这么进去吗？” “就这样进去，”道长挥了挥手，“给你找吃的去。” 道长毫不避让，直接绕过了第一栋房屋，朝着村子深处走去。 罗九天近距离看到了屋里人的模样，那人的五官被火灼烧得一团模糊，此时正坐在门边的一条石凳上发呆，那人的左半边身体已经焦炭化了，二人径直从他面前走过，但他却并未做出反应。 第二栋房子里有一个女性模样的人正在炒菜，女人的长发蓬乱卷曲，但面容还算完好，见他们经过，连一个抬头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专注地炒菜。 “看来这汐圈不属于他们，”罗九天专业地点评道，“这群死人完全没有个人意志了，他们只是界主安排在这里的道具而已。” “没错。”道长头也不回，接着往前走。 “那我们吃什么？难道吃他们做的东西吗？”罗九天表情管理失控，咧着嘴看向那一口口破锅，“他们死人可以随便吃，我们可是活人啊。” “直接吃他们煮的饭当然不行了，”道长终于停下了脚步，“但我们可以用他们的食材啊。” 罗九天不知不觉跟着道长走到了一片菜地前面，正值初秋，菜地里倒是一片郁郁葱葱，道长大手一挥，指向菜地里的青菜。 就好像在说，“看，这是朕给你承包的菜地，随便吃吧。” *** 女孩子这边可没有那么轻松。 别说轻松了，问灵已经感觉自己身材的曲线要被水下的泥沙重塑了，虽说平时自己经常希望能够把自己的肉肉捏得更完美，但按照自己的设想，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捏法。 秦音张开嘴，感觉肺里的空气被挤压了出去，但她很快又闭上了嘴，她害怕自己会把肠子也吐出去。 红光出现的时候，一切感觉都消失了。 她们还以为自己死了。 可惜，不是。 因为还有更惨的事情在等待着她们。 砰砰两声，二人掉在了一片松软的土地上，忽然的坠落带起了漫眼的红色沙尘，二人一边咳嗽，一边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问灵！”秦音瞅见了不远处的问灵，赶紧跑了过去，“你还好吧？” “还好……” 问灵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就好。” 秦音拍拍问灵的后背，环视起四周的景象。 红色，到处都是红色的。 石莲花瓣消失了。 小澜，消失了。 第四十七章 黑衣女人 小澜睁开眼睛。 周围乌漆麻黑的，但是，很温暖。 小澜朝着四周摸索而去。 自己应该还在那片闭合的花瓣中，她能触碰到两侧冰冷的石壁，但那个把自己拉进花瓣的女人却不见了。 而且，奇怪的是，明明石壁是凉的，这种若有似无的暖意是从哪儿来的？ 小澜敲敲石壁的边缘。 “喂！”她大叫，“有人吗？能听见吗？” 花瓣外面居然真的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小澜把耳朵贴在石壁上。 “喂！” 似乎还有些嘈杂的人声。 奇怪了。 “小音姐？问灵？”小澜试探性地喊道，“我是……哎呦！” 小澜嗷呜叫了一声，捂着自己贴在石壁上的耳朵弹开了。 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烫？ 她用手指戳了戳刚才的石壁，果然，这石壁竟变得滚烫无比，差点带走小澜一层皮。 自己算是知道这股温暖是从哪儿来的了。 小澜揉着自己的脸，揉了一会儿，她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又抬起另一只手，两只手在自己脸上摸了起来。 还有头发。 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怪怪的？ 小澜想了想，把手放低，摸向自己的胸口。 不对！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我天哪……”小澜吃惊地低头，“我难道是在做梦吗？” 难道自己又通过梦境，进入了别人的经历？ 但是…… 自己总不会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出来吧？ 脚下也开始发烫了，小澜一个劲地在这个棺材一般的小空间里蹦哒。 而且自己这都要被烤熟了，还能是假的？ “开门！”小澜一脚踹向了石壁，感觉装着自己的石莲花瓣抖了一下，“给我开门！我要熟了！” 没人给熟人小澜开门。 小澜有点生气了，她抬起腿，把身上碍事的裙子撩开，加大了力量，一脚轰向石壁。 抖动更大了些。 越来越热了。 小澜抬起右手手指，试图调动那份从秦音那里得到的空间力量，但事与愿违，现在这个身体明显办不到。 身体已经和周围的温度达到了平衡，小澜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挣扎着出锅的牛蛙，带着一腔怒火，小澜使出全身力量，飞起一脚。 世界一下子颠倒了。 小澜跌倒在侧壁上，烫得来回打滚。 她感觉自己置身的这个石莲花瓣从高处跌落，掉在地上之后，开始滚动、滚动，不多时，只听得扑通一声，短暂的失重感袭来，紧接着，花瓣打开了。 小澜听到了石壁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冰凉的液体从石壁缝隙涌入，包裹住了小澜的身体。 是水。 破碎的石壁沉入了深水，小澜两手一划，开始上浮，她看到自己的衣袂在水中飘浮，自己穿着一件漆黑的长袍。 “噗！” 小澜仰头出水，痛快地深呼吸了几口。 啊，新鲜的空气啊…… 耳边却传来了细碎嘈杂的声音。 小澜扭头望去。 这是一片不大的湖面，天色漆黑，月亮和星星都落在湖里，岸边有一圈整齐的垂柳，小澜的存在让倒映在水中的月亮变了形，但她没有看月亮，也没有看星星。 岸边，站满了人。 小澜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朝着河岸游去。 有点吓人诶。 岸边站着的，全都是一身黑衣的女人。 而且她们的眼神…… 小澜在水中停下。 她们死死盯着自己，那种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魔鬼。 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时，右侧的人群动了一下，小澜猛地看过去，一个女人举着什么东西，朝小澜走了过来。 好像是一只鱼叉。 不好！ 小澜快速划动手臂，向另一侧河岸游去，另一侧的岸边是一片幽深的密林。 黑衣女人们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她们口中呼喊着什么东西，小澜没听清，估计是在骂自己吧，她只管闷头往前游，没一会儿，就到达了岸边。 身上的衣服被水浸透，变得更重了，小澜当着女人们的面冲进了密林。 她抱着一棵树，拼命喘息。 女人们依然守在树林外面，但没有一个人踏进被这片树林荫蔽的地界。 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小澜犹豫了一下，放开那棵树。 她回头瞅瞅树林，又瞅了瞅那群女人。 树林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树林，但女人可是一群拿着钢叉的女人。 而且钢叉要叉的，肯定不是鱼。 “真复杂。”小澜嘟囔了一句，弯腰撩起裙角，往密林深处走去。 问灵和秦音也往前走去。 “这什么破地方？”秦音拍打着身上的红色尘土，“问灵，你知道吗？” 问灵头上脸上都是红土，她鼓着嘴巴左右看了看，“门。” “门？”秦音赶紧停下脚步，“门在这里？” 问灵咬住下唇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在哪个方向？”秦音追问。 这个问灵就不知道了。 “可是，这儿也太大了……”秦音望向四周，“这要去哪儿找？” 她们置身于一片荒芜的无边大漠上，不过这里的沙土都是红色的，天边挂着一轮硕大的红日，漫眼红云飘浮在周围，简直红得不能再红。 “也不知道小澜怎么样了，”秦音担心了，但也不是非常担心，一般她有这种情绪的时候，就说明小澜此时还安全得很，“会不会被埋在什么地方了？” 问灵低眉，缓慢地摇了摇头。 二人在红色的沙漠上走啊走。 渴了喝点水，饿了吃点东西。 总感觉好浪费生命啊。 “我怎么觉得，咱俩就像根本没移动似的，”秦音捂着肚子，“你看，周围的景物都没有变化。” 问灵表示赞同，但她提出了一个不同的地方。 她指指天空，“太阳。” 秦音望过去。 只有这颗太阳，告诉她们时间在流逝。 因为它快要落山了。 秦音把身后的背包打开，从包里掏出两件外套，其中一件递给问灵，“先套上吧，天一黑，沙漠里就会变得特别冷。” 在二人穿外套的时间里，那轮红色日头一个挪动，彻底消失在天边。 周遭的红光猛然黯淡。 “看吧，我说了，天一黑，沙漠是会变的……” 秦音的话还没说完，二人身边就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响。 这沙漠，确实变了。 第四十八章 红月陷坑 脚下的红沙开始流动，二人惊诧地以为出现了流沙，但没过一会儿，她们就发现不是这样。 一层薄薄的红沙，像是被风吹拂着，往前流淌。 而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陷坑。 太阳落山以后，天边就浮出了一轮红白相间的月亮，泛红的月光洒向整个世界，勾勒出了那陷坑四方形的轮廓。 秦音和问灵小心翼翼地走到陷坑旁边，探头望去。 “这什么玩意？”秦音往后退了半步，“啥也看不见啊。” 她还想接着往后退，问灵却拉住了她的手。 问灵抬头望着秦音，脸色有些苍白，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那黑漆漆的陷坑，“小澜。” 秦音反应了一会儿。 “小澜……”她眨眨眼睛，“她在下面？” 问灵紧抿双唇，沉默地点头。 秦音低头看向这巨大的陷坑。 “那我们……要跳下去吗？” 问灵做不了决定。 毕竟俩人这波跳下去说不定直接就摔死了。 半晌，秦音拿定了主意，“这样吧，问灵，我先跳下去，然后……你要是没听到我的声音，你就别跳，在这里等我，知道吗？” 问灵明白了，但她表示拒绝，“不行。” “问灵……” 问灵抓住秦音的手，使劲攥了攥，“一起。” 秦音大为感动，“问灵……那好吧，那我们要不要抱在一起跳？” “不了。” “……好。” 二人手拉着手，站在陷坑旁深呼吸起来，秦音的半只脚掌已经悬空，二人最后对视了一眼，准备起跳。 陷坑中，一道阶梯浮现出来。 “诶诶诶……”秦音一个急刹车，停住了，又赶紧帮一旁的问灵暂停了施法，“出来了个梯子。” 阶梯，通向黑暗之中。 “看来是被我们的诚意打动了，”秦音打了一个响指，“挺好，看起来挺结实的……走吧，问灵，接小澜去喽……” 二人点亮了手里剩下的最后一盏手电筒，紧贴着对方，一步步走下了那条阶梯，走入了陷坑。 红月仍是那般平静。 红沙停止了流动。 月光旋转着洒向无垠大漠，大漠上，既没有那两人的身影，也没有什么陷坑。 *** “你真的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在哪里？”傻子表示难以置信，“它刚才可还在附近呢。” 不光如此，它还想勒死我呢。 “要怎么感觉啊，我不会，”男人摆出虚心请教的样子，“人死掉以后就会有这种本事吗？你们能教教我吗？” “这……这不是教不教的问题……” “是你们的天赋吗？”男人有点沮丧，“那看来我没有那种天赋。” “别伤心，”宝木拍拍男人的肩膀，“你应该庆幸那双手不在我们身边，我认为，你的手可能已经被污染了，不然它怎么会随意攻击人呢？你的手按理来讲应该比较随你吧，但你看起来连杀鸡都不敢。” “可那毕竟是我的双手，”男人低头看看自己空荡的袖筒，“我与钢琴有关的所有记忆，都在那双手上。” 傻子和宝木不说话了，他们看看对方，有点犹豫。 一个一无所知的死人，孤零零地被抛进了这个他无法理解的世界。 宝木瞅了瞅男人泛青的下巴，还有下巴上没能及时刮掉的薄薄一层胡子。 有些愚钝，却很执拗。 也可能是个天才。 和他真像。 “首先，我们要去寻找我们的朋友，”宝木说话了，“你可以跟着我们，等我们找到了他们，我们就一起帮你找手。” 傻子的眼神有些惊讶，但他没说话。 “朋友？”男人瞪大眼睛，“天呐……你们还有朋友在这里吗？你们是一起死的吗？怎么搞的，是发生什么灾难了吗？……” 在男人心里，傻子和宝木已经是死人了，两个“死人”不想多费口舌解释，胡乱编了个什么灾难搪塞了过去。 “那我们先去哪里？”男人看起来倒蛮有斗志的。 “先……”傻子叉着腰看了眼四周，“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叫我傻子就行。” “傻子？” “呃，我叫宝木，”宝木赶紧岔开话题，“你怎么称呼？” “我叫沈夫。” *** 罗九天和道长当着一个村民的面偷走了他家里的锅，村民仍然没有反应，只是坐在门前的台阶处乘凉，丝毫没往这两个拎着他家的锅大摇大摆走出去的人身上看。 “这人看起来死得不是很惨，”罗九天还朝着人家指指点点的，“估计是被呛死的。” “斧头拿了吗？”道长看到了罗九天左手提着的生锈了的斧头，点点头，“好，我们再去劈点木柴，就可以煮红薯了。” “可惜没有肉吃……” 道长古怪地瞧了罗九天一眼，“你不会在惦记那些死人吧？” “道长！你把我想成啥了？我吃谁也不能吃死人啊！” 道长笑了一下，随后才觉出这话有点不对劲，他悄咪咪把斧头拿了过来，呼了一口气。 饿了的罗九天啃红薯也啃得很开心，道长在他身边保持着优雅，太阳落山的时候，二人已经完成了晚饭任务，在树林里藏好了偷来的蔬菜和锅，二人拍拍屁股，再次出发。 道长身为一个法师，却扛起了斧头，罗九天走在他身边，想发表些意见，想了想还是算了，有斧头的是老大。 “咱们直接去那个祠堂吗？”罗九天问道，“你还记得祠堂在哪里吗？” “早忘了，”道长半开玩笑地答道，“抓个村民问问。” “上哪儿抓？人家都睡了……死人也是要睡觉的吧。” “那就看谁家没关门，然后进去问问。”道长一脸的理所当然。 罗九天沉默了。 好好一个道长，怎么扛起了斧头以后，就变成了个黑社会呢？ 斧头开启了他体内的某个开关吗？ “咱们推己及人一下，”罗九天耐心解释，“如果是咱们，大半夜正睡着觉呢，一个拎斧头的人忽然出现在床边，说，‘老乡，问你个事呗’，你说咱们怎么想？” 道长停下脚步，做沉思状，“是不太好的样子。” 罗九天猛点头。 岂止是不太好啊。 “那这样吧，”道长把罗九天往前一推，“九天，你上，我拿着斧头在门口等你，不要怕，去吧，我相信你。” 第四十九章 枯井 罗九天满头问号。 “我……我也会用斧头的其实……” “这家好像没关门，就这家吧，”道长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伸手指向那户人家，“快去快去。” 罗九天被道长推搡着进了人家的院子，道长看着罗九天蹑手蹑脚的背影，抿嘴微笑了一下，弯腰放下斧头，两手在怀中一划，摸出了两道符咒。 道长两手托着两张符咒，合掌，口中念诵起什么，随即分掌，两张符咒在他掌心燃烧了起来，很快变成了两团灰尘，道长将两堆灰尘合拢到右手手心，左手食指在其上一划，灰尘竟瞬间变回了符咒模样。 只不过，变成了一张符咒。 道长将符咒一撕两半，弯腰将其中一半放到了农院门口的台阶上，直起身来的时候，罗九天红着脸从屋里跑了出来。 他半带嗔怪地瞅着道长，小跑出了农院。 那半枚符咒，刚好被他踩在了脚下，消失了。 “里面那人也不理我啊，”罗九天像在告状，“就跟白天的时候一样，完全没有反应。” “这样啊，”道长认真地点头，“那没办法了，我们四处走走吧，反正村子就这么大。” “你确定那祠堂还在吗？莲水村都被烧成这样了，祠堂应该也是木制结构吧……” “只要那个焚化炉还在就行。” “也对，焚化炉不怕烧……” 道长当然记得祠堂的位置，深夜的莲水村泛着一股邪气，死亡的气息太重了，道长带着罗九天在莲水村荒凉的土路上行走，经过一处空地的时候，道长停下了脚步。 他扭头望向那片黑黢黢的空地。 仔细看才发现，这并非是一片空地，地上散落着倒塌的房梁结构，从它们炭色的外表上可以分辨得出，这是一栋房子的残骸。 “不会是这儿吧？” 道长摇头，“这里不是祠堂。” “那这儿是……” “这里是那个男人的家，”道长说着走向了那片废墟，“我们来过这儿。” 罗九天好奇了起来，连忙跟上了道长的脚步。 废墟下的土壤黏糊糊的，踩在上面的时候，会有种下陷的感觉，罗九天嫌弃地抬脚看了看，这里的土地更黑更软，应该是灰烬被雨水浸泡之后的结果。 “看起来，线索也都被烧没了。”罗九天左右看了看。 道长用脚在废墟上翻找了一下，之后径直朝着前面走去。 “也不完全是……”道长借着月光，在地面上仔细寻找着什么，“我记得这里应该……找到了。” 道长站定在一处微微隆起的黑色土包旁边，伸手招呼罗九天过去。 “是什么？” “我们跟你提过的，”道长用斧头扒拉开那一小堆黑土，露出了其下掩埋的东西，“还记得吗？他家的后院里，有一口井。” 黑土下面是一块略高于地面的小木板，二人将木板挪开，果不其然，一个黑洞洞的井口出现了。 “这就是那个贴了镇魂符的井口啊，”罗九天细细端详着，“是很邪性，这房子都烧成这样了，它居然还没事。” 罗九天绕着井口观察了一圈，没什么发现，于是弯腰，探身朝井里看去。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这里之前贴的符咒都是失灵的，而且也被我们取走了，所以应当不会……九天？” 罗九天两手撑着膝盖，一动不动地盯着井里，连道长叫他的声音都没听见。 道长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晃了晃，“九天，你怎么了？” “啊，道长……”罗九天如梦初醒，眨了眨眼睛，“我好像……那个井下面，好像有光。” “光？”道长也探头去看，“我没有看到。” “现在没了，”罗九天抹了一把汗，“刚才我盯着井下看的时候，就忽然，看到一个光点闪烁了一下。” 道长迟疑地瞅着漆黑的井下空间，他们二人一无所有，在没有照明设备的情况下，井下的情况就是未知数。 “什么样的光点？类似于镜面的反光那种？” “不是反光，是……橘红色的光，”罗九天竭尽全力形容，“是那种晃动的光，道长你能理解吗？就是……哦，对了，像是蜡烛的烛光。” “烛光？” 给道长也整好奇了，二人巴望着井的深处，半晌，抬头对视起来。 “我下去看看吧。”道长先说道。 “那我们一起……” “不行，九天，你留在上面，”道长笑着说道，“两个人一起下去就上不来了，而且这口井太窄了，容不下两个人。” “那我下去，你留在上面，”罗九天撸起了袖子，“光是我看见的，应该我下去看。” “可是……” “道长你就放心吧，”罗九天系紧了鞋带，“法术我可能不咋会，但爬墙钻洞的功夫我是一绝，在这儿等着我吧。” 罗九天没给道长拒绝的机会，直接翻身跃入井内，踩着井壁，一点点攀爬了下去。 井壁还算干燥，罗九天手感不错，没一会儿就没入了黑暗。 道长半蹲在井边，罗九天从他视线里消失的时候，他抬手摸向了放在口袋里的另外半张符咒，放心地点点头。 “还好吧，九天。” “安全！”井下传来了罗九天的声音。 夜风在这片残存的土地上拂过，吹动了凌乱的树林，将细碎的声响带入了道长的耳朵。 沙沙……沙沙…… 道长犹疑地扭头。 远处的树枝左右飘摇，影影绰绰。 沙沙…… 道长缓慢地站起身，低头盯着井下。 沙沙…… 是错觉吗？空气中似乎飘浮起了陌生的气味。 陌生的呼吸。 沙…… 道长猛地转身，右手一甩，黄色符咒闪电般直袭而去，道长的呼吸有些粗重，他拧着眉毛，看向那道击中了树干的符咒。 周围空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吗？ 真的是错觉？ “道长！”井下的罗九天忽然喊道。 “怎么了？”道长立刻回到了井边。 “哦，没事，我看你好像不在井边了，还以为出事了。” “放心，没……” 道长的话还没说完，霎那间，一股浓烈的臭气从他身后袭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扭头看一眼，就被一双滚烫的手推入了井中。 第五十章 泥土下的手骨 “怎么……道长！” “砰！” “啊我的腰……道长你……” “九天，”道长摸索着，勉强爬了起来，“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罗九天在一地的泥巴上站起身，“道长你跳下来干嘛？” “有人把我推下来了。” “什么？！”罗九天大惊失色，“是那些死人吗？那些村民？他们开始攻击我们了？” “不，应该不是……”道长侧耳倾听了半晌，“至少不是我们白天见到的那种人，莲水村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 二人肩并肩，站在狭窄的井内，井下充斥着粘稠潮湿的泥巴，二人的脚陷在泥巴中间，浑身也黏糊糊的。 罗九天挥手把蟠龙池唤了出来，“先上去再说吧。” “等等，”道长一把按住罗九天的蟠龙池，“九天，你先把蟠龙池收起来。” “为什么？” “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尽可能不要让蟠龙池现世，”道长压低了嗓子，“毕竟它很重要。” 罗九天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收回了蟠龙池。 毕竟张博银的本体可在这里面。 “那我们要怎么上去？” “有很多方法，”道长的双手在井壁上拍打了一下，“在那之前，我们先在这里检查一下吧，你看见刚才的烛光了吗？” “没有，这里根本没有光，”罗九天抹掉了手上沾的泥巴，“我怀疑刚才只是个幻觉。” 道长不这么认为，他伸手在怀中摸了几把，抓出一枚折成了五角星的符咒，碾碎，那团符咒瞬间变为了一小团亮晶晶的光。 微弱的金光照亮了井下的二人，道长和罗九天看着对方脏兮兮的脸，同时露出了“你是谁”的表情，而后又一起笑了起来。 “道长……哈哈，你的脸是不是扎泥坑里去了？” “……九天，你脸上有我的鞋印。” 罗九天立马抹起脸，“我说怎么脸疼。” “我们快找吧，”道长侧过身体，在井壁上照了起来，“这东西亮不了多久。” 井壁的深处长了些恶心的苔藓植物，青绿色的植物和青绿色的泥巴交融着糊在石壁上，摸起来很像果冻，闻起来则更像是过期了几年的果冻。 “我天……”罗九天站得离井壁远了一些，“刚才我要是看见了这些东西，肯定不会直接上手抓。” 道长举着光源在井壁上仔细地观察，苔藓、泥巴、石壁，虽然恶心，但恶心得很正常。 空气中漂浮着腐殖质的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 “发现什么了吗？”罗九天弓着腰问道。 道长摇了摇头，“井壁上没什么……九天，你看过井下吗？” “井下？”罗九天抬起脚，“全是泥巴。” “只有泥巴吗？”道长费劲地弯下腰，徒手挖起了二人脚下的泥巴堆。 罗九天大受震惊，又有点不好意思，他自我动员了几秒钟，随后也挖起了泥巴，“没有，我还没落到底呢你就掉下来了。” 二人认认真真地挖泥巴，罗九天一直在自我洗脑，告诉自己这和小时候在院子里刨土挖坑是一回事，居然越挖越起劲了。 直到他的手指触碰到了某种意料之外的东西。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道长也出声了，“有东西。” “我这儿也有东西。” 二人对视一眼，道长发话，“接着往下挖。” 罗九天索性蹲下了，两手一起沿着出现了异物的地方挖了下去，没过几秒，一抹和泥巴完全不同的灰白色出现了。 道长那边也出现了同样的东西。 罗九天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凝视着那点灰白，继续挖土。 几分钟后，他脸色苍白地直起身子，看向一脸凝重的道长。 潮湿的泥土下面，出现了两只已经骨化的人手。 道长还在挖，沿着这只手往下，桡骨、尺骨渐次出现。 他还想接着挖，但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 “道长？” “有东西，”道长的手插在土里，在骨头旁边努力挪动，“是……像是石头。” 就是石头。 道长一卯力，手里的东西活动了起来，泥土翻开，一块比人头略大的石块拱出了地面。 “石头？” “不止一块，”道长往下瞧了瞧，“下面好像……都是石头。” 无数的石头挤压着泥土下掩埋的骨骼，甚至部分骨头都被挤到变形了，石头被搬开的瞬间，骨架便摇晃着散开，变成了一堆残骨。 *** “问灵，你能看见什么吗？” 秦音和问灵紧挽着对方，在通往地下的台阶上缓慢行走，手电筒的白光只能照出一小片区域，除了二人脚下的黑石台阶，似乎什么都看不见。 问灵侧过头在秦音身上瞅了瞅，“你。” “我说别的东西，”秦音轻声说道，“要看不到我了可还行？” 问灵眯起眼睛往四周看了看。 灰瞳中倒映出的，只有一片漆黑。 “没有。” “接着走吧，”秦音叹了一口气，“说不定小澜就在下面等着我们呢。” 话音刚落，二人的步伐往前一迈，发现台阶终于到头了。 没有小澜。 只有一片不知具体面积的空地。 “周围有东西吗？”秦音不敢轻举妄动，“有……有人吗？” 没人回答。 甚至连回声都没有。 二人小心翼翼地走出了两步，转身时，发现刚才的台阶已经消失了。 因为这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二人并未表示惊讶，就迈着不自信的步伐开始了开拓工作。 没过多久，二人就看到了。 一个约莫一人高的长方体，直挺挺地立在二人面前。 “这什么？”秦音绕着那立方体走了一圈，“像个盒子。” 问灵伸出手指迅速戳了一下方盒子的表面。 “石头。” “是一大块石头？”秦音也戳了戳，“是某种象征吗？图腾？形象崇拜？” 问灵摇头。 紧接着，像在回答她的问题一样，石块朝向她们的那一面猛地向右侧滑开，露出了石盒内部的空间。 是空心的。 果然是个石盒。 二人面面相觑。 秦音在石盒内侧摸了一把，“是要让我们进去？” 第五十一章 瓮中傀儡 问灵皱着眉头在石盒表面摸索着，一扭脸，秦音已经要钻进去了。 “呀！”问灵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抓她，“不！……” “不能进去吗？” 秦音慌张地后退，没成想，在她的右腿往后迈动的瞬间，石门竟迅速向内收合了起来。 石门合上的速度可比打开时快多了，眼看着就要卡住秦音的脚，秦音没办法，只能把脚缩了回去，砰地一声，石门合上，坚实的门将石盒内外划分成了两个空间，隔开了秦音和问灵。 “小音！”问灵使劲拍打着石门。 “问灵！我能听见！”秦音在漆黑的石盒内部回应着问灵的呼唤，“你别怕！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哇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秦音震耳欲聋的尖叫，整个石盒移动了起来，石盒开始晃动着上升，里面的秦音一屁股坐在了盒底，摔得屁股生疼。 问灵紧紧抱住了石盒粗糙的表面，想跟着石盒一块升上去，无奈石盒晃动得实在太过剧烈，没一会儿，问灵就被甩回到地面上，手电筒掉在一旁，滚了几圈才停下。 问灵狼狈地抓回手电筒，朝着现已升到几米高位置的石盒一照。 她看到了秦音！ 石盒的底部是透明的，能看到秦音蜷缩在那里，她抱着脑袋缩成一团，随着左右晃动的石盒摇摇摆摆，身体不停地撞击在石壁上。 石盒又上升了一会儿，没过多时，停下了。 问灵使劲跳跃着，石盒底部离她不算太远，却刚好是她无法触及的高度。 秦音也发觉石盒停下了，她露出脸，第一时间发现了盒底是透明的。 她用力敲打着盒底，问灵在下面一跳一跳地回应她。 “啊，疼死了！”秦音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肘。 透明的盒底似乎比石壁还要结实，秦音感觉自己身上到处都是淤青，问灵在她正下方像只袋鼠一样跳来跳去，秦音骂骂咧咧地抬起右手，开始在虚空中勾画圆圈。 但是，她画不出完整的圆了。 淡蓝色的光线确实出现了，但随着她手指的移动，前一秒画出的蓝光却缓缓消失在了黑暗中，无论她画得多快，圆弧都会在连接完整之前消失。 该死。 秦音气得锤了一下地面，把自己疼得叫唤了起来。 “咋啦？！”下面的问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秦音的哀嚎，急得直蹦高。 “我没事！”秦音趴在地上冲着问灵大喊，“问灵你自己要……小心！你后面出现了个东西！” 问灵身后的黑暗中，有一团模模糊糊的玩意正在靠近，秦音本以为那是个活物，等到那东西在二人眼前浮现出来，她们才看清，那是一张及腰高的黑色石台。 石台上摆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问灵习惯性地后退了几步，见那石台停在了石盒正下方，再没什么异常了，才举着手电筒走上前去。 石台上有一只黑色的方盒，盒子旁边放着一只小小的玻璃杯，靠近石台边缘的位置摆放了一圈形状各异的石头。 问灵拿起方盒，细细端详盒子表面，盒子手感粗糙，通体漆黑，没什么特别的……直到她看见了盒子底部。 问灵睁大眼睛。 盒子的底部是透明的，一个巴掌大的布娃娃正趴在盒子底下，布娃娃的眼睛黝黑无神，呆呆地凝视着问灵。 问灵挪开眼神，刚好看见了头顶的秦音。 秦音也趴在石盒底部，好奇地巴望着她。 “是什么啊？”秦音把脸贴在了地上，“是个盒子吗？里面有东西吗？” 问灵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中凛然一抖，盒子滑落在石台上。 她颤抖了起来。 灰色瞳孔倒映出眼前的一切，盒子、娃娃、石头…… 她看透了。 她明白了。 问灵摇着头，难以置信地后退。 “不……不……” “问灵？怎么了问灵？看见啥了？……” 秦音都喊破音了，额头上的汗一股股淌到下巴上，她忽然有些眩晕，于是大口呼吸起来，但情况似乎没有变好，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她觉得这里越来越热，越来越闷了…… 问灵猛地抬起头，一双泪眼望向秦音。 不知怎的，秦音的心忽地凉了一下。 二人相视无言。 “小音……” 秦音眨眨眼，她又看了一下石台上的盒子，有点明白了。 问灵抽噎着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她挪回到石台边，红着眼睛看向那些东西。 她知道了这个机关的意思。 她知道了逃出生天的方法。 需要自己，亲手杀死秦音才行。 *** 沈夫跟在傻子和宝木身后走了几步，又跟着二人停下了，他看看宝木，又看看傻子。 “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傻子思考了一下，“我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我们是迷路了吗？” “其实我们就没认出过路在哪里，”宝木叉着腰，看向这怎么看都很陌生的群山，“你认识路吗？” “我怎么会认识呢？”沈夫笑了笑，“不过你们不是在找朋友吗？他们应该在哪里？” “呃……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沈夫歪头，“你们是在哪里分开的？说不定他们会在你们分开的地方等着你们。” “我们分开的地方……也很远，”傻子和宝木看看对方，“而且他们应该不会在那里等我们的。” “那我们要去哪儿找呢？” 这是个问题。 三人想了一会儿，仍然没有答案，宝木忽地举起手指，一脸兴致勃勃地望着沈夫，“或许……你要去看看那个男的的尸体吗？” “啊？”沈夫有点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什么尸体？” 傻子也有点不敢相信宝木居然说这话，他吃惊地瞪着宝木。 “就是那个害死你的人啊，戴黎黎的男朋友，”宝木被二人瞅得有点心虚，“怎么了，那不是你仇人吗？我以为你会想确认一下他死了的……” “宝木的话也有点道理，”傻子当然还是向着他说话，“沈夫你看，你作为先死的前辈，完全可以去嘲笑他一下。” “……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宝木一挥手，“他的尸体离我们不远，我能闻到，走吧，去看看。” 第五十二章 人骨 宝木领着二人在树林中穿行的时候，沈夫一直探头探脑地四处嗅着什么。 傻子忍了半天，终于问道，“你干什么呢？” “啊，我……”沈夫看起来很是自卑，“我怎么闻不到？” “闻到什么？” “你们不是能闻到他的气味吗？我闻不到诶，”沈夫沮丧地摇着头，“我做死人做得很不称职吧。” “啊这……”傻子无语凝噎，“我也闻不着，那是宝木自己的天赋。” 为了解释这件事情，宝木特地补充，“就像你的钢琴天赋一样。” “啊，是这样。” 沈夫果然瞬间就懂了。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行走，路途中间，傻子和宝木还停下来吃了点东西，沈夫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并对死人也需要吃东西这一点表示了震惊，傻子解释说这是因为大家的死因属于不同范畴，外在表现自然也会有所不同，沈夫不明觉厉，钦佩地接受了这个扯淡的说法。 同样的理论还可以迁移到为什么傻子和宝木需要喝水，需要撒尿，需要睡觉上。 身边的景物逐渐熟悉了起来，三人不再说话了，傻子和宝木警惕地朝四周张望着，越过最后几丛树林，就连傻子和沈夫都能闻到空气中飘浮的血腥味了。 男人的尸体仍趴俯在那棵树边，经过暴雨的冲刷，喷溅流淌出来的鲜血已经渗透进地面，男人身后的树干泛着和土壤相似的殷红颜色，新鲜的泥土味和血腥味糅合在一起，沈夫有点不敢往前走了。 “就是他，”宝木朝着男人的尸体一指，“是自杀的，你看，刀还在他手里呢。” “我认得，那就是杀我的刀。” 银色刀刃在夕阳下微微反光，刀尖插进了泥土，主人死掉之后，刀也随之失去了生命。 “戴黎黎果然跑了，”傻子有点失望，“宝木，你能闻到她的气味吗？” 宝木吸吸鼻子，“闻不到，她不在附近。” 沈夫怔怔地凝视着男人的尸体，空荡荡的袖子耷拉在胸前，他的两肩怯懦地向内收拢，混浊的瞳孔只能倒映出一片蒙蒙灰雾。 低调、胆小的沈夫，这一辈子，只在钢琴这一件事情上选择了勇敢和抵抗。 而且毫不后悔。 “你不用怕，”傻子拍拍他的肩，“他就算诈尸了，我们也能保护你。”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他很可怜。” 这话听上去有点圣母，但看沈夫的表情，他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鄙夷。 他瞧不起这个开着保时捷，却毫无社会价值的男人。 死有余辜。 他的眼睛在说这句话。 不是因为杀了我，而是即便你活下去，对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什么意义，所以你死有余辜。 “我懂你的意思。”傻子认真地说。 沈夫抬头冲他笑了一下，他放松了一些，视线挪回到男人尸体上，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那是什么？” “什么？” “他尸体旁边有东西，”沈夫没犹豫，勇敢地走了过去，“你们看啊，这些是……食物吗？” 各式各样的食物和物资，堆放在树的后面，食物的外包装都被雨滴和泥巴打湿了，表面全都脏兮兮的。 “这是我们给她留下的东西啊，”宝木一眼认了出来，“那个戴黎黎没带走吗？” “你们留下的？” 宝木把他们遇见戴黎黎，给她留下一些物资之后又抛弃了她的事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沈夫的表情十分复杂，但他还是微笑着说道，“看来你们真的是很好的人。” 二人还没被这么真诚地夸奖过，顿时有点害羞了。 “谢谢……但是，戴黎黎她没拿我们的东西就走了，”傻子捡起几包饼干，拍掉了上面的泥巴点，“这是什么意思，她还会回来吗？” “那她也走出太远了，我都闻不到她的气味了，”宝木说道，“除非她对山里的路特别熟悉，不然现在都快天黑了，她怎么敢离她的大本营这么远？而且我们也给她留了一个备用的背包，她完全可以把东西带走……如果她想的话。” 最后一句话，似乎道出了真相。 如果她想的话。 可是如今她既不认识路，又没有带上食物离开。 那说明，她想做的事…… “她不想活了吗？”傻子说道。 “你还记得我们走的时候她说的话吗？”宝木问道。 答案出现在二人对视的目光中。 我要是死了。 你们都别想活。 宝木打了个哆嗦。 “她说什么了？”沈夫好奇道。 “她……她威胁了我们，”傻子赶紧搪塞，“说要是我们敢抛弃她，她就要报复我们。” “你们别怕，”沈夫一板一眼地说道，“咱们都是死人了，她拿咱们没办法。” 拿你可能没办法。 “要是实在担心的话，咱们可以试着去找她。”沈夫又道。 “我也想找她问问，”宝木垂下肩膀，“问题是我根本闻不到她的气味。” “啊，我还以为你们看见了呢，”沈夫指向了地面，“这不是她留下的脚印吗？” 地面上，确实有一串浅浅的脚印蔓延了出去，出了树冠遮盖的区域，那行脚印就清晰了起来，这里的土壤原本十分坚硬，这行脚印应该是下雨的时候留下的。 “沈夫，观察能力可以啊，”傻子循着脚印走出几步，“往那边去了，我们要追吗？” “当然，”宝木赶紧蹲下身把剩下的食物和物资收回到背包里，“马上就好了……诶，我记得……好像还有一个……” “怎么了？”傻子跑过来。 “没事，应该是记错了，”宝木抓起最后两块面包，站起身，“我们走吧。” *** 罗九天的脸有点绿了，他无意识地高举起双手，像是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道长伸手在那堆尸骨上扒拉了几下。 “这是两只手臂的骨骼，蛮完整的……下面可能还有身体的其他部分，这个人死的时候应该很痛苦，两只手朝天高举……对，九天，就是你现在这样。” 罗九天一听这话，赶紧收回手臂，“什么情况？这里为什么会有人骨啊？” 第五十三章 石刑 罗九天站在一旁发问的时候，道长又往下挖了一会儿，过了几秒钟，他直起身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花花的东西。 “看来这是一个女人。” 罗九天定睛一看。 道长手里，竟拿着一颗白森森的人类头骨！ “道长！”罗九天失声喊道，“你这是干嘛？！怎么把人家的头给揪下来了？！” “不是我揪下来的，”道长把骷髅头上纠缠的黑色长发捋顺，“她的骨头基本上都被石块压散架了，我挪开旁边那块石头的时候，这颗头直接掉进了我的手里。” 所以是这颗头先动的手。 “被石块……她是被石头砸死的吗？” 道长端详着手中的骷髅头，沉思半晌，缓缓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刑罚，叫做石刑？” “石刑？” 道长点点头，“石刑是一种钝击致死的刑罚，通常需要把受刑人胸部以下埋进土里，再用乱石将受刑人砸死，施刑人向受刑人反复扔石块，直到受刑人丧命，这是一种非常残忍的刑罚。” “你的意思是，这个女人是被活活砸死的？”罗九天看向骷髅头的眼神柔和了一些，“她被施了刑罚？” “我认为这是最好的解释。” “可这是为什么？”罗九天问道，“莲水村会对村人动用私刑吗？” “其实，莲水村会发生这种事，我并不意外，”道长的眼神有些阴沉，“而且我觉得，他们可能还会做出其他的事情。” 罗九天叹了一口气，“如果我们能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就好了。” “说不定我们能知道。”道长表情神秘。 罗九天一看道长满脸有谱的模样，赶紧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吗，道长。” 道长往身下指了指，“先把她全部的身体挖出来再说。” ““什么？！”罗九天大惊，“道长你好好看看，这井里就这么大，咱们现在只挖出了她的脑袋，土就已经没过咱俩的小腿了，要是把她整个挖出来，估计咱俩就被埋起来了。” 确实，井的半径太小，二人的小腿插在泥土里难以动弹，而且井外还有一个不知身份的“坏人”，等到二人把女尸挖出来，自己半截入土了不说，万一井外那人即兴来个故技重施，二人可不就成了石刑的靶子吗？ “说得对，”道长故作沉思状，“那就这样吧，九天，你先上去，我在下面挖。” “……我怎么上去？” “当然有办法了，”道长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轻捻了几下，一张折起的符咒簌簌燃烧了起来，燃烧的符咒迅速化作一根长藤，朝着井口蔓延开去，“应该够结实，去吧，九天。” 罗九天抓住长藤试了试力道，“道长，你的符咒还能这么用啊。” “小把戏罢了，只能把附近的东西转移过来，”道长挥挥手，“九天，快到井口的时候注意一些，确认那人不在外面了再上去。” “道长你也小心，挖累了告诉我，我下来换你。” 好家伙，拿水井当旅馆呢。 井外一派寂静，推道长下井的人早已不见了，罗九天成功回到地面侦查起来，道长则闷头接着挖土。 白骨身上套着一件厚重的衣裳，道长也分不清材质，虽然已在潮湿的泥土下掩埋了这么多年，道长仍然能分辨得出，这应该是白色的布料。 女尸的躯干露了出来，果然如道长所想，女尸胸口以下的位置埋在土壤里，没有被石块挤压变形，道长比较满意，因为这样好挖了不少。 “道长，还好吧？”罗九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还好，”道长两手不停，“上面呢？” “很安静，看来袭击你的人已经走了。” “好。” 道长抖落身上的泥土，女人的肋骨一根根显现，道长挖着挖着，忽然顿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难以置信。 女人身体两侧的肋骨中间，出现了另一个东西。 一个小小的，头骨。 道长紧抿着嘴唇，接着挖了下去。 小小的脊椎、小小的肋骨、小小的趾骨…… 这是一个已经成形了的婴儿，这是一具婴儿的骨骼。 罗九天提着道长留在井边的斧头，忠诚而又警惕地绕着井口巡逻，没过一会儿，井边的长藤晃动了起来，罗九天赶紧蹲下身查看，道长的脸露了出来。 “挖出来了？”罗九天本以为道长会直接把女人的骨头抱出来。 道长点点头，一步跨出了深井。 “呃……没什么特别的吧？” “九天，”道长抬眼看他，“那个女人有孩子了。” 二人在夜风中静静矗立了几秒。 “孩子？” “是的，那是一个怀孕的女人，”道长望向井内，“而且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形了，那孩子和他妈妈一起死了。” 罗九天咬紧牙关，道长看到了他颤抖的下颚。 “他们砸死了一个孕妇？” “没错，”道长抹掉了落在头顶的泥土，“他们对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施了石刑。”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做出的事。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道长说道，“井下没有其他线索了，但这件事……我想，咱们应该去看一下其他户人家的水井。” “你认为……” 道长凝视着罗九天，深深颔首。 气氛沉寂了不少，二人离开之前，罗九天犹豫地扭头盯着那口井。 “我想用蟠龙池为她超度一下。”罗九天说道。 “九天，冷静一点，”道长扳回罗九天的肩膀，“在这里超度没用的，我们必须先解决问题，走吧。” 二人的脚步声渐远，只留下井中那具终于得见天日的骨架，和她的孩子，道长完好地恢复了这具骨架原本的结构，现在，女人倚靠在井壁旁边，两手交叠在腹部上方，一双空洞的眼睛紧盯着腹中的孩子，孩子抬着头，同样望向母亲，这是母子二人时隔多年的第一次对视。 后半夜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降下，空气中飘荡着细弱的雨声。 仔细一听，或许还能听见那句迟到了数年的“妈妈”。 第五十四章 血盈杯 “那边那户人家好像有水井。”罗九天指向不远处。 二人踩着夜色与小雨，小跑过去。 “这里也有符咒！”罗九天发现了那枚贴在井口边缘的符咒。 道长一把将符咒扯下，丢在一旁。 和刚才那口井一样，井的内壁也张贴了几张符咒。 “看来这下面也有人。”罗九天抬头道。 道长点头，没说话，半晌，他抬眼看向了前面的宅子。 这户人家的房子是砖石结构的，因此即便经历了大火，房屋的基本结构依然完好。 “我们要下去挖吗？”罗九天问道。 “不用了，”道长说道，“我们到房子里去找线索。” 二人算是不谋而合，他们走上了通向房屋后门的台阶，甩掉头顶掉落的雨滴，道长颠了颠手中的斧头，罗九天抓住门把手，深呼吸，打开了门。 *** 问灵一边颤抖，一边摇头。 “不行……” 秦音沉默了一会儿。 她明白了。 “问灵，”她静静地趴在石盒底部，说话的语气就像在哄小孩子一样，“要是没有别的办法，你做就好了。” 问灵抽噎着，眼泪汪汪地指向石台上的盒子，“会死……” “那我们有其他办法吗？”秦音耐心地问。 问灵怔了一下，她低下头，没说话。 “如果不做，我们就会一直困在这里，小澜还在等我们呢，”秦音的眼中有莫名的光芒在闪烁，“你放心，秦音是不会死的。” 她说话的口气，无比陌生。 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听了秦音的话，问灵扬起头，眨着眼睛看向她。 “你好好看看我，”秦音缓慢说道，“我以为，至少你是可以看出来的。” 黑色的瞳孔和灰色的瞳孔，在幽微的白色光芒和飘荡的浮灰中，目光交汇。 问灵眼中的泪水渐渐干涸。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是！……” 她捂住嘴巴，剩下的话被活生生吞了回去，一股火热的气流从喉咙深处涌上，带来了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这是问灵被三衍的禁忌牵制时的症状，她拼命地咳着，右手指着秦音，指尖一个劲地哆嗦。 “你才看出来呀，”秦音苍白地笑了笑，“怎么样，我还是有两下子的吧？” “你……” “好啦，问灵小宝贝，这个秘密你知我知，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呀，”秦音敲敲石盒底部，“尤其是不要告诉他们，别把他们吓坏了。” 问灵渐渐冷静下来了，只时不时涌出一两声咳嗽，她揉着自己的脖颈，问道，“为啥？” 为啥要瞒他们？ 秦音已经可以顺畅地破译问灵的表达方式了。 “等时机合适了，他们自己会知道的，”秦音说道，“你只要知道我死不了就行了，下手吧，不要因为我是朵娇花而怜惜我。” 真正的娇花问灵犹豫地瞅着石台上的一切。 就算死不了，疼还是会疼的吧？ “别担心啦……”秦音一脸的正义凛然，“快开始吧。” 问灵控制住手指的颤抖，伸手抓起了那只小盒子，左手在盒子上端摸索了一会儿，啵地一声，盒盖就被打开了。 露出了盒子里面的小娃娃。 “我……” “下手吧，”秦音点点头，“我等着呢。” 问灵从石台边缘抓起一颗石头，抬头看了秦音一眼。 秦音虽然大话说得响，但心里还是紧张的，她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那一刻。 问灵合上眼睛，一狠心，把石头扔进了盒子。 秦音的头顶传来了隆隆巨响，她抱着头，通过手臂下的缝隙紧盯着石盒上方。 轰隆轰隆……噼啪噼啪…… 一块人头那么大的石头砸了进来，刚好砸在了秦音背上。 秦音闷哼一声，拱起的脊背一下子倒塌了，她费劲地挪了挪身子，在石盒底部蜷缩了起来。 “疼吗？”问灵见到了秦音的模样，又下不了手了。 能不疼吗？ 秦音咬着牙，低声说道，“还行，继续吧。” 又是一块石头。 这次的石头砸到了秦音的脚，还好。 第三块差一点点就砸到自己的头了，秦音赶紧把脑袋严严实实地护了起来。 第四块…… 第五块…… 问灵的动作加快了，她明白，长痛不如短痛，一旦开始，就停止不了了。 石台边的石头越来越少，就快了……就快结束了…… 她一点都不敢抬头看，经历着痛苦却一声不吭的秦音，此时是什么模样，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也正因为自己能够想象到，才更加不敢看。 最后一块了。 问灵把最后一块圆形的石头丢进盒子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冰凉苍白得好似死人一般。 头顶轰隆隆的落石声音响了最后一下，问灵粗喘着，耳畔，忽地传来了液体坠落的声音。 啪嗒。 啪嗒……啪嗒…… 一滴又一滴。 问灵僵硬地抬起头。 石盒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石盒底部，不时渗出几滴深色液体，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石盒透明的底部一片通红，已经被浓稠的血液浸满了，透过被鲜血染红的底层玻璃，能看到秦音被整整一盒的石块紧压在盒底，细弱的咳声轻轻响起，秦音咳出了更多的血，石盒底部血液流淌的速度也更快了。 问灵的眼泪唰地涌出了眼眶，她一把抓起石台上的玻璃杯，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手抖得太剧烈了，问灵瞪着眼睛，左手攥着右手，右手攥着杯子，把杯口凑到流淌的血滴旁。 第一滴鲜血，滴到了问灵的手背上。 还是温热的。 问灵哭出了声，她竭尽全力稳定着自己的手，让手中的玻璃杯跟上石盒摇摆的幅度，一点点……一点点…… 啪！ 一滴混圆的血珠，砸到玻璃杯的正中央。 就这样。 坚持住。 秦音的呼吸声越来越遥远了。 你不是不会死吗？ “小音……” 问灵的哭腔模模糊糊，甚至听不清这两个字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秦音的声音终于响起。 “嗯……” 这声回复拉得好长，很虚弱，但，是存在的。 问灵抽抽鼻子，集中了注意力。 小小的玻璃杯就快满了。 最后一滴。 刚好，玻璃杯盈满的时候，石盒底部的血液也停止了流淌，问灵小心翼翼地把一整杯血液放回到石台上。 咯噔一声，石盒敞开，秦音和石块一起坠落了下来。 ：。： 第五十五章 绿屋 秦音像是一只被顽皮的孩子撕坏了的娃娃，薄薄的身躯无力地趴在地面上。 问灵哭喊着跑到秦音跟前，想伸手把她抱起来，却不敢下手。 血淋淋的细瘦身体…… “咳咳……” 秦音动起来了，她沾着鲜血的双手弹动了几下，问灵赶紧把她的身体翻了过来。 那张圆嘟嘟的可爱面孔上挂着半脸腥红，一双眼睛虚弱地眯起，秦音张张嘴，想说什么，出口的却又是两声咳嗽，还有几股血沫。 问灵的鼻子再次酸起来了，一口气滞在胸口，闷得她想大哭想尖叫，她死死咬住下唇，任凭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到秦音染血的衣襟上。 “咳咳……”秦音抬起手，艰难地抹掉自己嘴边的血沫，“小澜……” 小澜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站在幽深黑暗的密林中，她停下了脚步。 她扭过头，警惕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还是那片自己刚刚走过的树林，安静、祥和，除了夜风以外，没有其他东西活动的痕迹。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拧着眉头，回过头接着往前走。 为什么心里这么不安呢？ 胸口闷闷的，还有点细微的抽痛感。 这到底…… “啊！” 小澜没留神，踩在一块圆滚滚的石头上，摔了个狗啃泥。 她从地面上爬起来，右手掌心火辣辣地疼，小澜瞅瞅自己的手心，又瞅瞅地面，原来是一块躲在草丛中的尖石在她的手心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小澜呲着牙，骂骂咧咧地扯了扯身上的麻布袍子，打算撕一块下来包扎伤口，撕扯衣服的时候，小澜却忽地鼻子一酸，流起了眼泪。 “诶？”小澜一边哼哼唧唧地淌眼泪，一边把自己都震惊到了，“哭了？” 自己还从来没有疼哭过呢。 虽然因为自己身上的水还没干透，导致伤口的痛有些强烈，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比起手心的痛，这几颗眼泪更像是来源于……心里的愁闷。 小澜裹起伤口，无助地抬起泪眼，望向头顶的星空。 说是星空，其实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 小澜吸吸鼻子，大口深呼吸了几下，才觉得胸口的苦闷淡了一些。 “唉……” 她挪动着脚步，拎起长袍边角，继续往前走去。 在这林子里越走越深，小澜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往何方，但这具身体像是知道似的，带着小澜的意识向前直走而去，在天色微亮的时刻，小澜的视线尽头，出现了一栋林中木屋。 木屋通体青绿，小澜诧异地走近，才发现木屋表面的青绿色来源于攀附在屋顶和墙壁上的苔藓和爬山虎，木屋的门窗紧闭，静静地矗立在空地上，像是一口棺材。 太阳在天顶爬升得很快，小澜静悄悄地走到木屋边，顺着窗子往里看去。 眼眶略微放大了，刚才的感觉成了真。 木屋里面，真的放置着一口棺材。 屋内正中央，躺着一只简陋的薄木棺材，棺材的盖子被打开并放在了一旁，从小澜的角度，看不到棺材里面的样子。 “呼——” 小澜挠挠头，绕到正门前。 推门。 门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刺耳响声，门没有上锁，但也许是年头太久了，门板和门框看起来已经难解难分了。 “罪过罪过。” 小澜真诚地道了个歉，拎起裙子，抬起脚，一脚轰了上去。 吱——砰！ 脆弱的门板应声倒地，屋顶的爬山虎扑簌簌掉落，倒在屋里的门板激起一朵朵尘烟，小澜挥手赶走灰尘，伸长脖子朝里面瞧去。 除了那口棺材以外，好像就没其他东西了。 小澜视线下移。 等等！ 一串脚印，从棺材旁边延伸了过来。 脚印印在厚厚的灰尘上，从棺材的一侧开始，在门口消失了。 有人曾从那里出来。 是棺材里面的…… 小澜有点后怕，她转头瞅瞅身后，确认无虞。 也不要瞎想，小澜点点自己的脑壳，别害怕，从棺材里出来的又不一定是死人。 而且……死人也没啥好怕的吧。 想到这儿，小澜的胆子壮了起来，她提起裙角，踮着脚尖走进了门。 走近那口棺材…… 小澜的心跳在加速。 她紧紧盯着棺材，棺材旁边的盖子，还有棺材里面的…… 她睁大眼睛，提了一口气。 棺材里面有人！ 不是空的！ 棺材里面，躺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小澜眨眨眼睛，慢吞吞地蹲到棺材边，低头凝视。 那人穿了一身漆黑的袍子，袍长刚好长及双脚，他脸上的面具也是黑色的，面具上没有用来透光透气的孔，只是一块完整的倒三角形黑色木板，上面绘制了一幅古怪的图案。 眼睛、鼻子、嘴巴，面具上的面容都由红色颜料画成，横眉立目、凶神恶煞，这图案让小澜感觉不安。 死尸的两手交叠在腹上，那双手虽然不像小澜这般皮肉充盈，但也不像死人的手，更像是……老人。 小澜侧过身子，看到了面具之下隐隐露出的白发。 她伸出手，抓住了面具边缘。 揭开。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年男性，双目紧阖，躺在棺中。 老人脸上的皱纹和表情凝固在这一刻，他面容安详，嘴角似乎还有一丝笑意，阳光旋转倾入，几缕光线洒到老人身上，他的满头银发甚至还在熠熠泛光。 小澜试探了一下老人的鼻息。 确实是个死人。 就像是在他死去的瞬间，时间就停滞了一般。 棺材边缘还沾着几团干涸的泥土，看来是有人把已经下葬的老人的棺木挖了出来，藏在了这里。 小澜正视起那行脚印。 那么应该是脚印的主人做了这一切吧？ 小澜走到脚印边上，蹲下身仔细查看。 脚印很是纤细娇小，应该是女性留下的，脚印上面并没有再次覆盖上厚重的灰尘，因此……是在不久之前留下的。 小澜又警惕地环视了一圈。 附近确实没人。 也没……其他东西。 小澜站起身，回到棺材旁边，低头凝视了老人几秒，之后扭过头。 她愣住了。 她望着那行脚印。 那行脚印，和自己刚刚留下的脚印，一模一样。 第五十六章 脚印 小澜站在原地缓了几秒钟。 之后她蹲了回去，拿出做学问的严谨性，仔细对照了两列脚印。 确实一模一样。 是显微镜也会同意的程度。 这说明…… “那个人的鞋和我的一样！”小澜选择逃避现实。 但在这里，没有人欣赏小澜的表演，她只能认真地考虑起那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这行脚印，是自己踩出来的。 那么，这口棺材也是自己挪过来的。 自己挖出来的。 小澜无奈地扶额。 这就是村民们要把自己抓起来烧烤的原因吗？ 自己挖了别人的坟，还把别人的棺材拖进了森林里。 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澜叹了一口气，甩了甩袖子，低头一瞅，惊觉老人身上穿的黑袍竟和自己身上这件有些相似。 同样的对襟，同样的衣摆，两件衣服腰间系着的腰带都是有些别致的波浪形状。 这么一看，老人胸口的衣襟内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一样，看起来鼓鼓的。 “大爷，得罪了。”小澜伸出罪恶的双手，摸向老人的胸口。 一块玉佩。 一块造型奇特的青白色玉佩就藏在老人两手交叠位置的正下方，玉佩的形状并不规则，表面浅浅地刻了一个字，小澜把它拿到光下查看，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那是一个“莲”字。 莲。 火莲。 字迹工整优美，但刻痕轻浅，看来雕刻的人擅长书法，却不擅长雕刻。 小澜又在老人身上翻了翻，没有其他东西了，老人的棺中没有陪葬品，不过光是凭借这口薄薄的棺材也能看出，老人是被匆忙下葬的。 小澜蹲在一边，紧紧盯着老人安详的面容。 他该不会……是自己的父亲吧？ 小澜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站起了身，绕出木屋，来到窗前，伸手拨开碍事的爬山虎。 她盯着窗玻璃。 这回她看的是玻璃里倒映出的自己。 果然。 玻璃中倒映出的，正是将自己拖入石莲花瓣的那个女人的脸。 是她让小澜体会她的人生。 玉佩上的“莲”…… 小澜猛然醒悟。 那个女人，就是火莲！ 自己现在，就是火莲！ *** 越往前走，身旁的景物就越熟悉。 傻子和宝木看向对方，看来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再往前走，就是他们露营的地点了。 戴黎黎去了他们露营的地方？ 戴黎黎去找他们了？ 沈夫兴奋地跑在最前面，他已经冲到那片空地上了。 “到这儿就没了！”沈夫冲二人挥着不存在的手，“快过来看看，这儿还有露营的痕迹，她是不是在这里露营过？” “呃……这里其实是我们露营的地方。”傻子答道。 “你们露营的地方？”沈夫眨眨眼睛，“就是你们和同伴走失的地方？” “对。” “那这脚印是谁的？” “脚印肯定是戴黎黎的，”宝木说道，“这说明昨天开始下雨之后，她来过这里。” “那你们的伙伴该不会在她那里吧？”沈夫大惊。 要真是这样倒还好了，戴黎黎一个普通人再厉害又能有啥本事呢？ 傻子扭过头望着宝木，“她是在昨晚我们睡着以后过来的。” 宝木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她拿走了一样东西。” “什么？” “我们留给她的物资，她并不是都丢掉了，”宝木急火火地说道，“她带走了一样，一把折叠刀！” “刀？”傻子感觉自己的胃部在翻腾，“你们还给她留了一把刀？” “道长让我留下的，那是一把非常短小的折叠刀，而且刀刃也不锋利，只能用来切开一些食物和拦路的植物之类的……”宝木说道，“她……她拿刀做什么？” 宝木明知故问，沈夫不敢说话，只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们。 不过他对于刀是否能攻击死人的问题存疑。 “这个女人……”傻子恶狠狠地唾骂了一句，随后扭头安慰道，“别担心，要是小澜她们真的被攻击了，肯定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对对，”沈夫赶紧搭腔，“你们不是没发现血迹什么的吗？” 没发现吧？他的眼神在向他们确认。是没有血迹的对吧？ “确实，”宝木紧绷的肩膀松弛了一些，“没有一点痕迹，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的。” 自信点，就是凭空消失的。 傻子拍拍宝木的肩。 “那下一个问题，”沈夫指着地上踉踉跄跄的脚印，“她的脚印到这儿就没了，是怎么回事？”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女生帐篷的位置，”傻子检查着地上的扎营痕迹，“女生们让她进帐篷了？” 宝木想了想，“小音姐的话，倒是有可能。” “但帐篷里还有问灵呢，”傻子说道，“问灵对戴黎黎的态度你还记得吧，你俩当时可是同仇敌忾。”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戴黎黎就是个凶手！”宝木愤愤地说，“果然我们永远可以相信问灵。” 三衍，yyds！ 沈夫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听得挺开心。 “就是啊，我们要对她们有信心，”傻子笑了一下，“而且据你描述，那把刀连帐篷都划不开。” “开玩笑，我买的是最结实的帐篷，什么刀都划不开。” “所以我们压根就不用担心戴黎黎会伤害她们，”傻子说道，“我们还是思考一下戴黎黎是怎么离开这里的吧。” “我想到了一个，”宝木举手，“她有可能是和女生们的帐篷一起消失的。” 搞半天她还是和她们在一起。 线索追踪到头了，沈夫静静地瞅着二人，等他们拿主意确定下一步行动计划。 “那就……”傻子深吸了一口气。 “先吃饭吧。” “吃饭？”沈夫垮了，“你们还要吃饭吗？不久之前不是吃过了吗？” “吃午饭啊，到时间了。”傻子打开背包。 午饭？死人也要这么讲究的吗？难道不是一天象征性地吃一点就可以了吗？ 沈夫怀疑地望着一旁大口啃面包的二人，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们和自己，真的是一样的吗？ 该不会……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选择问出口。 “我们是不是，并不一样啊？”沈夫问道，“是不是……其实只有你俩是死人，我是活的啊？” ：。： 第五十七章 长生 傻子嘴里的面包都喷出来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傻子都笑了，“沈夫，你死透了啊！” 啊，原来亲耳听到这种话是这样的感觉。 沈夫郁闷地嘟囔了一声，“还不许人幻想一下吗？” 二人吃完了手里的面包，傻子叉着腰环视着四周。 今天的天气倒是一改往日的沉闷，晴朗清爽，丝丝白云扯散在湛蓝天幕上，让这山看上去都变了副模样。 “我们接下来往哪儿去？”沈夫望着傻子，问道。 傻子正在自己的背包中翻找着什么，听见他的话，停下了动作。 “往哪儿去？”傻子说道，“今天就不往其他地方去了，我们在这里扎营。” 宝木赶紧点头，也翻找起了自己的背包，看来二人的想法再次不谋而合。 “现在就扎营吗？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吧。”沈夫问道。 “扎营？哦，不是，我们没在准备扎营……”傻子害羞地笑笑，胳膊一提，从包里抓出了一团毛茸茸的粉红色，“呃……我们要给我们的宠物喂点吃的，内个，介绍一下，这是兔子，那个是光之子……” 宝木把光之子从背包里掏了出来，看着一脸震惊的沈夫，道，“放心，它们都很乖的……你要摸一摸吗？” *** 门里一片漆黑。 道长比划了一下，罗九天转身关上后门，吱呀的关门声在这片寂静中回响。 二人走进屋里。 室内没有一丝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月光洒在室内的陈设上，这屋子也受到了火灾的影响，但这影响相较于其他房屋来讲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家人的条件应该比较好，书柜家具很多都由岩石打造，除了被熏黑一些之外，似乎并未受损。 走廊的两侧是几扇紧闭的门，二人见客厅里没人，便认定这栋房屋的主人此时应当正在卧室里“睡觉”。 道长踮着脚尖，直接走向了客厅中央放置的岩石书柜。 书柜的三面都是灰色岩石，只有正面有一扇玻璃门，放在这里，既可以做书柜又可以做玄关。 道长轻轻拉开玻璃门，检查起柜中的藏书。 神奇的是，这里的书居然基本完好。 靠近窗户一侧的几本书被熏黑了书脊，但所有书都在那场大火中幸存了下来。 道长抽出两本翻看了起来，余光瞥见了站在客厅角落里的罗九天，于是抬头看向他。 罗九天站在一张靠墙摆放的桌子边，正佝偻着身子，在那张桌子上查看什么东西。 “九天？” “道长，”罗九天正好朝他挥挥手，“你快过来看看这东西。” 道长夹着书走了过去。 “是什么？” “是这家人供奉的神像，”罗九天侧过身子，露出桌上的物品，“但我看这个神像有点奇怪，你看看你见过吗？” 道长走近。 青白色的玉石小桌上果然摆放着一尊巴掌大小的石雕塑像，乍一看有些像是立于莲间的神佛菩萨。 “这不是……” “不是菩萨，”罗九天猜到了道长想说什么，打断道，“道长你仔细看，这个人戴了面具，没有任何一位菩萨是戴面具的。” 道长眯起眼睛仔细地看，那尊塑像的脸上果然有一副面具，面具上简单地勾画了几组线条，让这尊塑像一下子变得肃穆了起来。 神像的身材修长消瘦，脊背略弯，头发不算长，这人穿着一身及足长袍，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攥拳立在身前，静静地站立在一朵盛开的莲花中央。 “这是普通人的形象，”道长说道，“是莲水村自己供奉的神吗？” 罗九天指了指雕像，“这会不会就是火莲？” “不清楚……”道长摇摇头，“书柜里说不定有这方面的书籍，过来，我们找找看。” 二人抽出书柜中的丛书，翻看起来。 一本一本……一页一页…… 罗九天摇着头，把手里这本放回了原位，他皱着眉头扫视了一圈，视线集中到书柜最上层的三本书上。 他踮起脚，取出了其中一本。 此书的书边和书脊都变成了黑色，看不出内容，翻开，扉页也被烟雾熏黑了大半，只剩下书页下半部分的半个字依稀可辨。 似乎是个“知”字。 什么知？ 再次翻开。 里面的书页没有了烟尘的侵扰，字字清晰。 罗九天借着月光耐心阅读起来，他的眉头逐渐凝聚，又逐渐散开。 第一页读完之后，他几乎兴奋地喊了出来，“道长！我找到了！” 道长手里的书差点吓掉。 “找到了？”道长一把合上手中书籍，凑了上去，“是火莲？” “不……这说的应该是那尊雕像，”罗九天比量着手中书籍的厚度，说道，“上面那两本应该也是，道长你看那两本。” 道长点头，抬手将剩下两本都取了出来。 第二本的扉页依旧一片黢黑，第三本书中扉页的内容则清晰了不少。 “长生先知，”道长念诵出扉页上的四个字，“这是雕像的名字？” “对，书里说这就是他们供奉的先知，”罗九天一边快速浏览着，一边答道，“是一个成年男人，说的应该就是那尊雕像。” 道长翻开第一页，阅读起来。 “我这本看完了，”罗九天伸手去抓第三本书，“第一本书算是个概述，就说村子里出现了一个可以长生的人，村民们都希望从他那里获取长生的力量，还描述了一下长生者的外形，就是那尊雕像的模样。” “第二本书讲的是长生者的生平，”道长边看说，“这位长生者出生时，天象就有异变，而且长生者自小就天赋卓群，成年之后便被推举为村长，村子在他的管理之下秩序井然，之后他……” 道长的话忽然停了。 罗九天从书页上抬起眼，见道长的脸色竟有些许惨白。 “道长，怎么了？” “啊，他……长生者……” “不是，我问你怎么了？” 罗九天目光炯炯，凝视着他。 “我有些惊讶，”道长躲闪开他的眼神，继续说道，“之后，长生者在一起意外中获得了先知的力量，并成为了火莲村的长生先知……火莲村？” 第五十八章 村长 道长抬眼，见罗九天脸上也是一样的困惑表情。 “这个村子不是叫莲水村吗？” “没错。”道长点头。 “那火莲村是……” “或许……”道长查看起三本书陈旧的封皮，“火莲村是它从前的名字？” “书里说到改名的原因了吗？” “没有，”道长翻开第二本书的最后两页，“第二本书到这里就结束了，就说到长生者成为了长生先知……第三本呢？” 罗九天眉头紧皱，抓着第三本书，往前翻几页，又往后翻几页。 “九天，第三本书上写了什么？” “被撕掉了，”罗九天把书页展示了出来，“有字的部分都被撕掉了。” 从书脊的高度上看，第三本书应该是最厚的，但中间的纸张已经被撕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了几页空白纸张。 会是谁做的？ 道长的目光挪回到走廊上。 是这家的主人撕掉的？ “这种村史一样的书籍居然放在他家，说明他家在村子里的地位不一般。”罗九天赶紧说道。 道长想起了什么，“村长。” “村长？这是村长家吗？” 道长回忆起两年前的那一幕，拿着火把的村民把他们追下了山，以及在苗苗父亲的车前站立着的那个目光阴险的男人。 “我还记得莲水村村长的长相，”道长朝着走廊跑去，“快，我们去看看。” 罗九天快步跟上，二人跑到距他们较近的那扇门边，道长抓住门把手，一点点打开。 吱—— 道长像是没有听到这刺耳的开门声一般。 罗九天莫名紧张，他回过头谨慎地瞧瞧，之后不安地揪住了道长的袖子。 房间内的漆黑尽现。 因为二人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因此很快便看清楚了房间内的陈设。 这里果然是间卧室，一张宽大的砖床伫立在房间正中央，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平躺在床上。 二人靠近。 床上和地上黑乎乎的，走动的时候会带起薄薄一层尘烟，卧室被焚烧的程度比客厅严重得多，床上没有幸存的被子枕头之类的物品，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人。 二人在床边站住了。 道长拧着眉毛，没说话。 “她就是村长吗？”罗九天问道。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衣着整齐的中年妇女。 女人双目紧阖，表情凝重，眉头中间有三道深刻的川字纹，看起来确实是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 “不是……”道长有点失望，“村长是男人。” “哦，”罗九天的声音沉了一下，“那应该不是这个人。” 毕竟这个女人连发髻都没有散开，像在彰显存在感一般，紧紧地束在头顶。 道长迟缓地点头，随后他扭过身体，“我们去另一个房间看看。” 二人出门，关门，虽然一直轻手轻脚的，但闹出的动静其实也不小，床上的女人始终没有什么反应。 第二扇门和第一扇没什么区别，道长的手指搭上门把手时，却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 “冷，”道长说道，“这门把手很冷。” “冷？” 罗九天伸手触碰，这金属把手果然冰得好像在零下三十度的户外冻过几小时一样，甚至都有点粘手了，不禁让罗九天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冬天舔大铁门的事。 想到这儿，他的舌头有点打转，“可能有问题，道长小心啊。” 道长没吱声，而是紧攥住把手，扭动。 推开。 尖利的开门声响起，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腐臭扑面迎来。 二人挨了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武器一闷棍，脚步虚浮了一下，罗九天抓着道长，甩甩脑袋，眼前的金星才一点点散去。 “什么味儿啊？”罗九天拧着鼻子，尖着嗓子问道。 道长的脸都被熏绿了，他侧过头飞快地咳了两声，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一把将门大大地推开。 罗九天原本眯着眼睛往里瞅，仅一眼，就让他的眼睛瞪大了。 房间里居然有光。 房间对面正对着门的位置燃起了一团橘红色的火，火焰上方，有一张男人的脸孔。 “不好！”道长飞扑过去，脱下外套就往火焰上招呼。 罗九天看清了，哪里是火焰上出现了一张人脸，这是一个人在燃烧！ 他反应飞快，立刻加入了灭火大队。 火焰越燃越旺，奇怪的是，空气中除了那股刺鼻的腐臭，却似乎并无尘烟呛鼻的气味。 只有火，没有烟。 “九天，就是他！”道长大声吼道，“他就是莲水村村长！” “是他？！”罗九天扑火扑得更起劲了，这火却丝毫不见小。 村长直挺挺地站立在房间正中，任凭火焰在他身上舔舐着，仍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 道长丢掉外套，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符咒，大喊了一句“克火”，便将夹在两指之间的符咒丢向了火焰。 符咒轻飘飘地飞入火中，落在村长的肩头，又从他的肩头滑落到地面上。 没有用。 道长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望着这火。 罗九天也傻了，他缓缓地停住动作，站到了道长身边。 “我知道了，”罗九天甩开袖子，“得用我的蟠龙……” “不，九天，”道长立时按住他的手，“没用，这火我们根本灭不了。” “你知道怎么回事？” “我能猜到……”道长把二人完好无损的外套捡了起来，“刚才把我推下井的，可能也是他。” “他……” 罗九天的话还没说出口，村长的身体上忽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般的长音。 那道声音很长，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漏气了。 随着那道长音响起，村长慢慢睁开了眼睛。 “乌鸦……” 他说话了，声音凄厉刺耳，如同寒风从破落的草屋里吹过，如同黑夜的魔爪在门外抓挠。 “……要归巢……” 二人的脸色唰地白了。 “槐花会睡着……” 村长的嘴唇呆板地开合，将这些字音清晰无比地灌入二人的耳朵。 “孩子要回家……家里有妈妈……” 最后一字落地。 火焰顷刻通天，将村长整个包围住，炙热的橘红色在二人眼前消失后，周围只剩下一场尘灰，再也不见那男人的影子。 第五十九章 双子壁虎 问灵的哭声渐渐止息，她抱着秦音，目光怔怔地望向黑暗的深处。 秦音颤颤巍巍地抓着水瓶喝了些水，可水还未入喉，就被她扭身吐了出来，嘴巴里充斥着咸涩的血腥味，秦音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玩大了。 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唉……”秦音挣扎着起身，“我们走吧。” “行吗？”问灵收回眼神，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行，没问题，”秦音嬉皮笑脸道，“只是这样一来，我的战斗力就基本为负了，问灵，咱俩可都靠你了。” 问灵抹了一下眼睛，委屈地“嗯嗯”了两声，先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背你。” 她挪到秦音身前，示意秦音跳到她背上。 “哎呦，不用啊，”秦音赶紧后退了一步，“我还没到那程度，也没伤到骨头，不信你看……啊！……” 秦音为了显示自己的活动能力，原地蹦了几下，左侧小腿上猛地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她嗷呜一声倒向了问灵，直接把问灵压趴下了。 两人在地上费劲地折腾着，看起来实在是非常凄惨，问灵好不容易站起身，她往秦音的小腿上一看，顿时喊破了音，“骨折！” “啊，我骨折了吗？”秦音扶着自己的小腿，“我天，骨折原来是这种感觉吗？居然这么疼……早知道以前不嘲笑宝木和小傻子了，他们之前骨折的时候……” 问灵没心思倾听这个全员骨折过的悲惨故事，呜呜噫噫地叫唤着扑到二人的背包旁边，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 秦音蹭了过来，看着背包里的东西经由问灵的手朝四周飞去，她刚想说些什么，一个黑色的玩意就直接拍到了她脸上。 “问……唔！” 那东西冰冰凉凉，还带着些异味，秦音一脸嫌弃地把那东西捏起一看，发现问灵竟然把那只壁虎丢到了自己脸上。 而且问灵自己还没有注意到。 “这东西怎么会在我们包里啊？”秦音问道，“它不是应该在道长或者宝木那里吗？” 问灵终于找到了酒精和绷带，她拖拖拉拉地扯着包扎用品，蹲到秦音身边。 然后，一个小东西从她的后肩跳了下来，直接跳到了秦音怀里。 “诶，是你啊，小黑皮，”秦音抓起了在她大腿上蹦跳的小玩偶，“你怎么……” 看到黑皮，秦音又想起了小澜。 小澜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就连黑皮都没能陪在她身边。 黑皮一个劲地蹦着，二人看着他，怎么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想说啥啊？”秦音揪起黑皮的耳朵。 黑皮无奈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他直接从秦音的手中逃脱，跳向了二人的背包。 背包旁边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物品，黑皮在一堆东西中间跳了起来。 问灵赶紧凑过去看，按照黑皮的指示从地上捡起了个玩意。 然后黑皮又跳了回来。 他猛地起跳，撞向秦音的手。 确切地说，是撞向她手中的壁虎。 “壁虎吗？”秦音把壁虎递给黑皮，“你是要这个？” 黑皮站在壁虎身上，转身看向问灵。 问灵拿着手中的东西回来了。 “是啥啊？” 问灵摊开手掌。 “刀。” 问灵手中，拿着她们的折叠刀。 “这……这啥意思，”秦音傻眼，“又是刀又是壁虎的……” 二人的思路，都指向了同一个可怕的地方。 黑皮三角形的小耳朵扇了扇，证明她们想对了。 “不是吧黑皮，你是让我们把它剖开吗？”秦音问道。 黑皮又扇了扇耳朵。 “宝宝……”问灵指着壁虎的肚子，冲着黑皮说道。 意思是：这位可是一个死去的孕妇，我们要对孕妇做这种事吗？ 黑皮扇耳朵的速度慢了一些，以示哀悼。 “这……” 秦音和问灵看向了对方。 “你来吧……” “你……” 二人毫不犹豫地把这个任务推给了对方。 黑皮看得直着急，就恨自己动不了手。 经过三局的石头剪刀布，问灵落败，她哆嗦着手，打开那把折叠刀，把刀尖对准了另一只手中的壁虎。 “你小心啊，”秦音提醒道，“别扎到你自己了……” 问灵缩着脖子，一狠心，挥刀扎了下去。 干枯的壁虎腹部，发出了一道轻轻的“噗”声。 刀刃下滑…… 扑哧……扑哧…… 壁虎腹部的皮肤朝两侧微微翻开，但令二人意外的是，壁虎的腹腔内，居然透出了淡淡金光。 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只有两团金光。 问灵放下刀，和秦音一起，轻轻拨开了遮盖在金光上的薄薄一层皮肤。 金光动了。 “我天……” 那金光，来自大壁虎肚子里的两只小壁虎，两只金色的小壁虎安静地盘绕在一起，察觉到动静之后，一只小壁虎咻地抬起了头，睁开那双金色的瞳孔，好奇地望着二人。 问灵捂住了脸颊，“可爱……” 两只壁虎都苏醒了过来，两双金瞳也将二人的容貌印刻进了脑海，紧接着，它们爬出了母亲的尸体，又顺着问灵的胳膊爬到了地上。 黑皮跳到了它们身边，两只壁虎侧耳倾听，它们应该在交流着什么。 两个人类满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秦音感到了一丝丝羡慕，黑皮和壁虎的沟通，看起来比她和问灵的沟通还要流畅。 过了几秒，两只壁虎中的一只立起上半身扬了扬爪子，爬入了黑暗。 “哎！”秦音指着那抹消失在黑暗中的金色，“它……它跑了。” 另一只壁虎和黑皮还在聊。 亲兄弟都不顾了吗？ 几分钟以后，另一只壁虎也爬动了起来。 它往前爬了两步，在那里冲二人挥了挥爪子。 黑皮蹦向了背包。 “我知道了，”秦音说道，“它们在给我们指路呢，让我们跟着它们走。” “唔！” 问灵立马收拾好了背包，她搀扶起秦音，朝着那只小壁虎走去。 壁虎每次前行个五六米，以确保她们跟在身后，二人就这么跟着那抹微小却明亮的金色，渐渐走进黑暗。 抬头，二人面前居然出现了一个洞穴。 第六十章 坟场 小澜两手捧着自己的脸，久久地凝视着玻璃里倒映出的模样。 火莲真的是一个女人？ 假如说自己现在使用的是火莲的身份，那自己经历的，就是曾发生在火莲身上的事。 小澜的视线再次落到老人的尸体上。 她为什么要挖出这口棺材？ 小澜抿紧嘴唇，重新回到老人身边，她摩挲着那枚玉佩，体会着刻痕带来的斑驳手感。 她明白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她得先知道老人的身份。 小澜把玉佩揣进了自己怀里，扭头往门外瞅了瞅，此时阳光正好，天地间阴晦立现，不是个暗渡陈仓的好机会，更不适合偷偷溜进村子。 等到晚上再说吧。 小澜一边连声道歉，一边在老人的尸体上搜了两次，再没有其他发现了。 她坐在棺材旁边，看着窗外的树林与阳光，轻轻叹息。 一具尸体躺在她身后，但不知怎的，小澜的心头却涌动着温暖和安全的感觉。 贴切地讲，是这具身体的感觉。 是这老人带给火莲的感觉。 小澜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一幕，火莲一点点挖出了埋在土里的棺材，却打不开，于是她只能用绳子，或许还有推车，把老人的棺材偷偷带进森林，带进绿屋，就像是小老鼠藏起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一样，她开启了棺材，看着老人的脸，也许她也曾像自己一样，坐在棺材旁边，望着日头，盼着日落…… 然后她离开了。 小澜盯着那串新鲜的脚印。 没有进来的脚印，只有出去的脚印。 自己居然才发现这一点！ 只有一个解释。 小澜的呼吸加快了一些。 火莲带着棺材进入这屋子的时候，绿屋的地面上还没有积灰，然后她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久到地面上落满了灰尘，才离开。 离开之后，就被村民们抓起来，实施了火刑。 头痛…… 小澜按压着太阳穴，狠狠地甩了甩头。 为什么火莲不能直接告诉自己她要干嘛？为什么偏要让自己猜呢？ 而且……自己这次走出森林，很可能还会被村民们抓起来，再次进行烧烤。 为什么火莲偏偏要让自己经历她的人生？ 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吗？ 一直到暮色四合、日光消散的时候，小澜脑子里的谜团仍然只多不少，她鞠躬拜别老人的尸体，临走时还贴心地关上了绿屋的门。 “呼……” 小澜抖抖肩膀，揽起又长又厚的累赘裙边系在身后，潜入了黑夜。 沿原路返回…… 来到丛林边缘时，天色已经阴沉地黑下来了，湖边看不到人影，小澜警惕地佝偻着身子，绕过那湖，来到了自己落水的湖畔。 岸上有一堆黑黢黢的木炭，那是昨晚差点把自己烤熟的火堆的残骸，容器倒是不见了，应该是被村民们收了回去，等下次捉到自己的时候使用。 小澜躲在一丛花树后面，望向不远处的村庄。 首先，这里不是莲水村。 至少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莲水村。 村子里没有一丝人工光线，星月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了村子安详的轮廓，一栋栋矮小的草屋整齐地排列在月光下，宽敞的土路上不见人影。 小澜的视线仔细地从村子的东侧挪到西侧，随后停在了村子最西边。 一根略高其他草屋的烟囱模样的柱状建筑，隐约出现在了草屋之后。 烟囱？ 小澜直起身子，举目远眺。 自己只能看到“烟囱”的最高处，其他部分都被草屋挡住了。 得过去看看。 小澜用树干做掩护，朝着烟囱靠近，烟囱的全貌还未展现出来呢，小澜的视线一转，赫然发现自己左边居然有几块歪歪斜斜的墓碑，墓碑散落在树林间，小澜顺着那些墓碑望过去，终于发现了掩藏在柏树林里的墓地。 老人的棺材应该就是从这儿挖的吧？ 小澜开心地跑向了墓地，墓地中的大部分墓碑都工工整整地排列着，散落在树间的或许是无依无靠的野坟吧，小澜挨个检查着所有坟包，查看土壤上有没有新近挖掘过的痕迹。 随后，她发现自己检查坟包这一步实在是多余。 因为，在墓地的最中央，一个黑漆漆的大坑赫然在目，那土坑刚好有一口棺材大小，坑中的泥土已经干燥，果然棺材已被挖走了一段时间。 这墓坑外周，围着整整三圈青灰色砖石，看起来肃穆不已，其他的坟墓都没有这种待遇，而且这墓坑位于墓地正中央，这应当是最好的区域吧。 小澜四处看看，再次寻找起来。 墓碑呢？这样有身份的一座坟墓，坟前不应该立一块碑吗？ 小澜找遍了墓地的角落，也不见多余的墓碑，如此看来，老人的墓碑要么是被火莲盗走，要么就是被村民们取走了。 小澜有点失望，墓碑能说明很多内容，包括老人的身份，甚至是他和火莲的关系，但自己也并非一无所获，自己至少知道了，老人在村中的地位不低。 所以自己就更加不能被抓住了。 小澜重振旗鼓，接着走向那只高高的烟囱，绕过最后一排草屋，烟囱的全貌出现在黑色背景下的时候，小澜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这里和莲水村全然不同，但这只烟囱的存在，证明了二者的关系。 只见村子最后方，竖立起一间体面的祠堂，祠堂的所有部分都由光滑的红色木头建成，祠堂后，就是那只烟囱。 那不是普通的烟囱。 那是莲水村用来焚烧尸体的焚烧炉，也就是村民们一代代继承下来的火莲。 *** 沈夫仰面躺在帐篷里，望着塑胶顶棚外的星空。 “你先睡吧，”傻子整理着睡袋，“我和宝木先值两个小时的班，然后叫你。” “不……我觉得不用，”沈夫连忙坐起身来，“我不需要睡觉，你们应该需要吧，你们睡吧，我守夜。” 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和二人的不同，用他的理论来说，比起活人和活人的差距，死人之间的这种差距其实已经很小了。 “你可以吗？” “没啥不可以的，”沈夫钻出了帐篷，“我来守夜，你们睡吧，放心，出了事我会叫醒你们的。” 第六十一章 你的手 傻子和宝木简单地抉择了一下。 这个想法不错，只是似乎欠缺了一丝人道。 虽然他们现在也没必要考虑这个吧，但再怎么说…… “那要不，咱俩先守夜，之后我再叫醒傻子哥，让他起来陪着你……”宝木说道。 “真的不用，我一个人可以，”沈夫笑了笑，“你们还不放心我吗？” 二人瞅瞅沈夫的袖子。 确实不放心。 你连手都没有，让人怎么放心？ “不是不放心你，但两人守夜是我们的习惯，也是最安全的安排，”傻子说这话的时候都违心，毕竟二人上一次守夜的结果还历历在目呢，“依我看，宝木的方案不错，就这么定了吧，我先睡了，那就……三个小时以后叫我吧。” 傻子钻回了帐篷，宝木扭头冲着沈夫友好地笑笑，为沈夫铺好了坐垫。 “这样挺好，”宝木坐在地上说道，“我们可以彻夜长聊啦。” “嗯嗯。” 然后，宝木就睡着了。 沈夫有点无奈地看着呼呼熟睡的宝木，听着帐篷里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抬头，平静地看向了夜空。 这里的星月澄明皎洁，闪烁的星星似乎都比山下近了一些，沈夫的脑海里悠然飘过了几道旋律，那些音符在耳畔回荡的时候，沈夫的手臂不自觉地摆动了起来，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想起来，啊，自己是个已经失去了双手的钢琴家啊。 自己的手到底在哪里呢？ 如果像他们所说的，自己的手在这座山上，那它们为什么不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作为自己的手，它们难道不应该想念主人吗？ 好想找到它们。 好希望它们现在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好希望…… 沈夫忽然感到左腿的脚踝上传来一阵痒痛。 “宝木？”沈夫仍凝视着紫黑色的天幕，“你醒啦。” 没人回答。 痒痛感消失了，没过一会儿，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膝盖处。 “宝木你……” 沈夫皱着眉头立起上半身，看着自己的膝盖，愣住了。 一只白森森的骷髅手，正挂在自己的膝盖上，一点点朝着他的上半身攀爬过来。 “啊！——唔！……” 沈夫刚要张口大叫，一个冰冷的东西就从他身后饶了过来，直接覆在他的脸上，把他的尖叫活活按了回去。 “唔！……唔！……” 沈夫被脸上覆盖的东西带倒了，他整个人在地面上拼命地挣扎，腿上的骷髅手已经爬到了他的胸口，沈夫企图用自己残余的手臂把它挥开，没想那骷髅手居然灵活一跃，直接跳到自己的肩头，狠狠地扼住了自己的脖颈。 沈夫瞪大了眼睛，骷髅手上传来的力道巨大无比，仅仅半秒钟的功夫，他就已经听到自己的脊椎发出了咯咯的响声。 要死了…… 等等，自己不是已经死过了吗？ 为什么自己都死了还要受这种委屈啊？！ 沈夫悲从中来，这剧烈的委屈让他爆发出了比自己活着的时候还要强烈的求生欲，他咬牙控制着自己的右腿，努力伸直，随后一脚踹向了宝木的屁股。 宝木正倚靠着帐篷结实的骨梁，被沈夫这么一踹，立刻失去了平衡，砰地倒向了地面。 宝木从梦中惊醒，他趴在地面上，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儿。 “这里是……” “唔！……唔嗯嗯！……” 身后是奇怪的声音。 宝木一下子从地面上弹了起来，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沈夫。 “沈夫你……啊！那双手！” 那双骷髅手这次终于一起出现了，一只手捂在沈夫脸上，另一只手环绕着他的喉咙，沈夫的脖子已经快被勒变形了。 宝木立马扑了过去，他一边卯足了力气牵制住沈夫脖颈上的手，一边大声地呼叫救兵。 “怎么了？！怎么……我靠……怎……哎呦……宝木？……” 伴随着傻子急切的回应声响起，帐篷噼里啪啦地摇晃起来，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傻子手忙脚乱地爬了出来。 “宝木！沈……” 谁知，一看到傻子的脸，沈夫脸上那只骷髅手忽然抛弃了他，嗖地飞到了傻子身上，见状就要往傻子的脖颈上扑去。 傻子早提防着它这一手，没有给它第二次攻击自己的机会，而是恶狠狠地抓住了那只骷髅手，一把将它按在地上。 傻子半蹲着，另一只手探进帐篷翻找起来。 骷髅手的力量和傻子势均力敌，随时都有逃脱的可能，宝木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对付另一只骷髅手上，脸都憋红了。 “傻子哥……傻子……” 宝木都快哭了，沈夫已经翻了白眼，只剩下双腿还在抽动。 半晌，傻子终于从帐篷里探回，他高举起一个银色的东西，猛地刺向了地上的骷髅手。 咯吱…… 咯……咯…… 宝木整个惊呆住，一把泛着寒光的锋利短刀，穿透了那只骷髅手，将那手钉在了地上。 傻子喘着粗气，他犹豫了一下，松开自己的手。 骷髅手在地面上抽动着，五根手指痛苦地蜷曲，又松开，再次蜷曲，没过一会儿，骷髅手便停止了抽搐，再不动弹了。 “这是那把军刀……啊！傻子哥！这只手要跑！……” 见到同伴扑街了，扼住沈夫脖子的手果断地选择了逃跑，那手在地上飞速攀爬了几下，一道黑影笼上，傻子提着刀追上了它，手起刀落，那只手和它的兄弟一样，变成了一堆只会抽搐的白骨。 傻子呼哧呼哧地站起身，端详着如同烤串一般在刀上穿成一串的两只骷髅手。 “你没事吧？”宝木摇晃着沈夫的肩膀，“沈夫？听得见吗？” 沈夫的黑眼仁转了回来，他眨巴眨巴眼，刚想说话，出口的却是两声咳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宝木把沈夫扶了起来，拍打着他的脊背，“要喝点水吗？” 沈夫摆摆手，抬起头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宝木，宝木看向傻子。 傻子“呃”了一声，把串着骷髅手的军刀递给了沈夫。 “喏，这就是你的手。” 第六十二章 神像 “啊？” 沈夫有点不敢认，当然更多的是不想认。 “这个就是……就是你的手，”宝木指了指沈夫空荡荡的袖管，“你应该能认出来吧。” 咋认？靠啥认？ “不……不……”沈夫左右摇动起肩膀，“这怎么可能呢？” 宝木用一个歪头的动作表示了遗憾，“但它们的确属于你。” “可是我的手怎么会来攻击我？它们怎么会……怎么会动呢？” “我觉得，它们有可能是被某种力量影响了，”傻子说道，“就像那个自杀的男人一样，被山里的东西附了身……你还记得那个男人自杀时候的样子吧？”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宝木说的。 宝木缓缓点头，低头沉思着什么。 “我怀疑他们是被同一种力量影响了，”傻子于是接着道，“这把刀就是关键，那男的就是用这把刀自杀的，你的手也害怕这把刀。” 从两副骨骼上横贯而过的刀，正是男人自杀时使用的瑞士军刀。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这把刀？”沈夫往后缩了缩，仍然有点忌讳。 “啊，我趁你不注意拿的……不然你看到了会害怕。” 沈夫一看心事被人戳穿，赶紧挺直了脖子故作无畏状。 “不管怎么说，你的手都回来了，”傻子把骷髅手从军刀的刀刃上摘了下来，递向沈夫，“收好吧。” “我……这……”沈夫没有收下这堆骨头的意思。 “怎么了？” “我想了想，还是感觉它们已经不属于我了，”沈夫叹了一口气，“我想找到的是我那双懂得钢琴的手，不是想要杀人的手。” “那你真的想多了，”傻子收回骷髅手，“懂得钢琴的一直都是你，是你自己的心和脑子，手懂什么啊？” 沈夫怔怔地凝视着傻子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 “我自己……” “是吧，宝木……宝木？你干嘛呢？”傻子一扭头，刚好看到了宝木古怪的状态。 宝木微微仰头，像是在思考，但傻子注意到了宝木翕动的鼻子。 “闻到什么了？”他急忙站起身。 宝木合上双眼，信手一指，“那个方向。” “是什么？” “有点奇怪……”宝木揉揉鼻子，“有点熟悉，但也不是完全熟悉……” 那是什么玩意？ 二人被宝木说得一头雾水，这时，身后的帐篷里忽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呜嗷！” 一团微弱的光芒从帐篷拉链之间钻了出来，伴随着小爪子踏在草地上时发出的沙沙声，光之子兴奋地跑到了主人身边，两只前爪一个劲地抓挠宝木的裤腿。 “小光？”宝木弯腰把光之子抱到怀里，“你也闻到了是吗？” 光之子抹了抹眼睛，显然是刚睡醒，它舔了宝木一口，随后冲着那个方向叫了两声。 “看来它也认识那个味道，”傻子扶起沈夫，并把他护在身后，“是一个人吗？还是一群人？” “其实，不太像是人……”宝木眉头拧紧，视线落到了光之子身上，看到它摇着尾巴的开心模样，问题的答案一下子出现了，“我想起来了！壁虎！” “壁虎？” “对！是那只壁虎的气味！”宝木侧身望去，“就是被光之子叼回来的那只死去的壁虎。” 没过多久，浓黑的丛林间，远远亮起了一抹微小的金光，那金光带着源自母体的气味，正朝着他们迅速移动过来。 *** 道长和罗九天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灰烬，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灰尘……”罗九天开口，声音都有点哑了，“是那场山火留下的，还是他刚才……” “是之前的灰烬，”道长毅然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地上就有了，村长燃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正常的火会这样吗？” “当然不会，”道长蹲下身，从灰烬上捡起了自己的那两枚符咒，“这火烧不到其他东西，是一场怪火。” “我在想，”罗九天咽下一口唾沫，“山下的那个小男孩，是不是也……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了呢？” 道长沉重地点头，“有可能。” 他抖掉了符咒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把符咒揣回了口袋，看上去还有点开心。 罗九天无奈叹息，看来就算老爹资助道长再多的黄符朱砂，也治不好他的穷病。 “这里的线索也断了，”道长转过身，又换上了那副严肃的模样，“天也快亮了，九天，我们直接去祠堂吧。” 在村路上饶了几圈之后，道长终于指向了不远处一个略高于其他房屋的烟囱，“就是那里。” “那就是火莲吧，”罗九天登时便明白了那烟囱的真面目，“焚尸炉？” “没错。” 祠堂不像村里的其他建筑，几乎都是木制的，大门和立柱早已坍塌，变成了歪斜在杂草间的木炭，祠堂的主结构也变成了一片废墟，从前无法一眼看到的焚尸炉，如今却成了整个祠堂唯一幸存的部分。 二人绕过门口的木炭，进入了属于祠堂的领地。 “我们从哪边绕过去？”罗九天看着两侧的小路。 “不，我们不绕，”道长直直盯着那片漆黑的废墟，“我们进祠堂，从祠堂穿过去。” “要进去吗？看起来可能会塌。” 罗九天虽然放心不下摇摇欲坠的屋顶和横梁，却还是跟上了道长的脚步。 “不会塌的，祠堂里面供奉了一尊铜像，有铜像支撑着呢。” “你们没有跟我说过铜像的事。” “之前我觉得那不是什么重点，”道长弯下腰，跨过门口的木头，“但是刚才一见村长家供奉的那个先知的雕像，我忽然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 “两个塑像是一样的吗？” “记不太清了，”道长说道，“但我记得，我们第一眼看到那尊铜像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耽搁了。” 二人在半坍塌的庙宇中行走，地面上都是木头燃烧后留下的残骸，屋顶和墙壁破破烂烂，似乎随时都有二次倒塌的危险。 “找到了。” 第六十三章 消失的墓碑 罗九天抬头，顺着道长的视线望过去。 他先看到了一双眼睛。 瞬间，一股凉意从他的脚下升腾而起。 一尊巨大的泥塑神像就伫立在残存的屋顶正下方，神像微微颔首，似在俯视他们一般，手中还捧着什么东西。 令他感到不寒而栗的，是神像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在观察他们。 就像是某种肉食动物瞄准了猎物的眼神。 神像身上的金属外壳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外表各处布满裂口，耳朵和下巴全都破碎开裂，显得它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这是什么神？”罗九天皱着眉头问道。 道长推开拦在二人面前的木板，摇摇头，“你也没见过吗？” “我是没听说过还有长成这样的……”罗九天忽然意识到在神庙里说这种话不太好，“没有，我不认识……它手里抱着什么？” “在我印象里，应该是个婴儿，”道长说道，“所以当时我们都以为这是送子观音。” “送子观音才不长这样，”罗九天略带嫌弃地说了一句，“而且它这抱的也不像个婴儿啊……” 二人踮起脚朝着神像怀中望去。 道长愣了一下。 “这……” “这明明只是一块石头，”罗九天瞅着道长，“你们怎么把它认成是婴儿的？” 神像两手环于身前，捧着一个看不清原貌的底座，底座上，平放着一块青白色的石碑。 道长瞧了瞧地面上散落的碎片，“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底座上的襁褓，就把襁褓里的东西当成了童子，你看，现在襁褓已经脱落了，看来神像抱着的东西一直是这块石碑。” 罗九天两步跃上了神像盘坐着的小腿，“你还记得这个底座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吗？” “当时真的没太注意这一点，”道长有些懊恼，“似乎……似乎是花瓣的形状。” “有没有可能是莲花？”罗九天在神像身上站稳后，探身看向那块石碑。 “有可能，我不确定。” “应该就是莲花，”罗九天的声音里顿时充满了笃定，他冲着地上的道长挥挥手，“快，道长，上面有字。” 罗九天将道长拉上神像，二人一齐阅读了起来。 “长生先知墓。” 五个笔挺的大字，清晰无比地刻印在石碑上。 道长和罗九天对视了一眼，“这是先知的墓碑。” “所以村民们真正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先知的墓碑，”罗九天指了指神像的脑袋，“我就说嘛，哪有观音长成这样的，说他是护身罗汉还差不多。” 道长重重点头，他抬手在石碑蒙尘的表面扫了扫，“下面还有小字。” 大字下面，还有两行小字，小字的刻痕比较浅，像是胡乱划上去的，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出来。 屋顶透进来的月光不够强，道长只得祭出一张长明符，萤火虫般柔和的黄色光芒打在墓碑上，那两行潦草的字迹渐渐显现了。 “切勿相忘。” 第一行，是简单的四个字。 第二行也是四个字。 道长默默吟诵出来。 “妻，莲，痛留。” 二人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对方。 “他有妻子？！”罗九天差点把自己呛死，“书里有提到这一点吗？” “前两本书里没有，或许在第三本里，也就是被撕掉的内容。” “莲……”罗九天怔怔地，“他的妻子叫莲……道长，你说，该不会……” 会的。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真相。 先知的妻子，就是火莲。 总算把线索连起来了。 罗九天振奋了许多，“至少现在，我们知道火莲的身份了。” 道长也跟着点头。 没错，他们有了一点突破。 然后谜团更多了。 “这里还有其他线索吗？” 二人在神像身上细细搜查了一遍，再没其他发现。 “已经很好了，看来这就是莲水村的秘密之一，”道长跳下了石像，“九天，我们去焚尸炉看看。” “嗯嗯，这块墓碑我们要带上吗？” “……这个能带走吗？” “我试试……啊，好像不行，”罗九天试图把墓碑举起来，但尝试失败，“那好吧，没事，反正它也跑不了。” 罗九天也跳了下来，二人拍掉身上的灰尘，举起长明符，最后仰望了神像一眼。 这双眼睛。 有关莲水村的一切，它都知道吧。 “我们走吧，门就在神像身后。” “好。” 罗九天点点头，挪开了视线，跟上道长的脚步，走向神像后侧。 暖黄色的光芒抖动着，在破碎的祠堂里，渐渐暗淡。 吱——砰！ 光线彻底消失。 祠堂重归寂静。 只剩下神像仍立在原地，低望着手上的莲座，低望着莲座上的墓碑。 多少年，多少事，就像刚才的二人激起的这片灰尘，扬起又飘落。 飘落，再扬起。 新的灰尘扬起了。 窸窸窣窣…… 神像低望着，来者没有和它对视。 黑暗中，探出了一只苍白干瘦的手。 那手搭在了墓碑上。 那双眼睛，落在了碑文上。 *** 小澜抱着那块墓碑，缩在祠堂里，一脸警惕地四下望去。 没人吧？ 刚才那动静……真是这只猫引起的？ 小澜瞥了一眼正在祠堂的窗框上晒月光的狸花猫，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左瞧右瞧，确认了安全，才从墓碑后绕了出来。 老人的墓碑果然被村民藏在了祠堂里。 小澜站在祠堂后方的香火台旁，那块青白色的墓碑就竖立在台上，台前供奉着新鲜的蔬果食物，小澜偷吃了一颗葡萄，但她毫不自责，因为那只窗框上的狸花猫都比她吃得多。 祠堂的面积很小，四处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看来平日里兼具仓库的用途，和祠堂本身功能相关的，只有这只低矮的香火台了。 小澜扭头，香火台后，就是祠堂的后门，那扇简陋的单侧门虚掩着，焚尸炉就在门外。 她挪动起脚步。 “喵呜……” “嘘！”小澜冲那只歪头看她的狸花猫打起了手势，“安静！别出声！” 狸花猫当然看不懂她的手势，但它还是闭上了嘴巴。 小澜呼了一口气，半蹲到墓碑正面，看起了碑文。 碑身崭新，碑文也是新刻的，剥落的石头碎屑还残留在石碑上。 “长生先知墓。” 墓碑上，只有这五个字。 再无其他。 第六十四章 我是好人 长生先知，指的就是那个老人？ 火莲，也就是自己，偷走了先知的棺木？ “啊，怪不得……” 小澜恍然大悟，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追杀了。 但再怎么说，火莲作为和先知有一些关系的人，应当得到优待才对吧。 当然了，前提是她没有去掘坟。 小澜在石碑上仔细摸索了一圈，没有新的发现了，她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蹲下身撩起香火台上的布帘，朝台下瞅了瞅。 果然！ 供桌下放着两只深红色的蒲团，蒲团和布帘一样，都是浓烈的大红色，而其中一只蒲团上，摆放着一本薄薄的书。 小澜伸手把书取了出来，封皮崭新，扉页上写着四个大字。 长生先知。 翻开。 小澜眯起眼睛快速阅读，第一行整齐的墨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小澜就激动起来了。 太好了，这本书正是介绍那个老人的。 她逐字读完，又有些失望了。 读了，又好像没读。 书里没有详细的介绍，只简单地把“他是先知”这件事阐述了一下，之后描述了老人年轻时的样貌，压根没有提到老人的家人或是其他认识的人。 读完最后一个字，小澜不甘心地往后翻了翻。 确实没有了。 给人一种戛然而止的感觉。 会不会……剩下的内容在其他书上？ 她翻开帘子又看了一眼。 就算有其他书，也不在这里。 “唉。” 小澜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回原位，又将一切恢复了原样，抬眼看向后门，眼神不自觉往上扫了扫。 莲水村祠堂里有尊神像，似乎就在她此刻站立的位置。 门上连把手都没有，只有一截黑色的布条挂在一颗钉子上，此时，那截布条的另一端拴在了门框上，松垮垮地合上了这扇门。 布条在门框上缠得很紧，小澜拆着拆着就没了耐心，力气越使越大，终于，最后一段布条从门框上绕下来的时候，呲啦一声，整根布条都被小澜扯了下来。 小澜手中捏着那根布条，看着木门在面前缓缓开启。 吱—— 门外的一切映入眼帘。 树、月、夜，还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人？！ 那人影嗖地扭过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别！”小澜反应飞快，直接冲那人影扑了过去，“别叫！” “啊！你！……唔！……” 小澜别无选择，抬手把布条塞进了那人嘴里。 那人两手胡乱比划着，看清小澜的模样之后，那人安静了一点，小澜见状也停止了擒拿的动作，端详起那人的模样。 这是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身高只到她胸口的位置，小男孩两手被她抓在背后，同时也在观察着自己。 “你……你不许叫！”小澜低声威胁道，“不然……不然我就不把你嘴巴里的东西拿出来了！”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张大嘴巴，“呸”地一声把嘴里脏兮兮的布条吐了出来。 “我认得你！”男孩也压低了声音，“你是鬼，我妈妈说你是害死先知的鬼！” “你……你妈骗你的，”小澜不安地扫了一眼四周，“我是好人。” “我妈说，好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好人。” “……你才几岁？你妈现在就跟你说这些吗？” “真是你把先知害死的吗？”男孩好奇而迫切地问道，“你要是告诉我，我就不把你在这儿的事告诉大人。”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话语权刚才不是还在自己手中呢吗？ “我……” 小澜刚想张口教训这个小崽子，就听祠堂外传来了一阵嘈杂。 有人来了！ 一定是刚才的尖叫惊醒了附近的村民。 小澜赶紧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搜索起可供藏身的地点，小男孩安静地被她抓着双手。 她左看看，右看看，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那儿！”小男孩见她这幅模样，用气音说道，“那儿可以藏人。” 人群已经来到了祠堂外的土路上，声音越来越清晰。 “哪儿？” 小男孩用下巴往前指了指，“那儿，炉子里。” 二人前方，正是那座焚尸炉。 “这……行吗？” “行，他们从来不找这里，”小男孩拼命点头，“我藏过好几次了。” 这孩子什么成分？竟生猛如斯。 二人移动到炉门边，小澜寻思了一下，松开了男孩的双手。 “你先进去。”她故作强势地说。 她决定要抢回话语权。 男孩麻利地打开炉门，无比熟练地钻了进去，他缩在炉腔内侧，冲着小澜挥挥手。 “赶紧吧，他们要过来啦。” 啊这，怎么搞得像犯罪团伙一样？ 小澜端庄大方地钻进了炉子，一边关上炉门，一边悄声嘟囔了一句，“我躲他们不是因为害怕啊，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好人嘛，”男孩敷衍道，“嘘——” 男孩竖起耳朵，倾听着炉外的动静。 到底谁在逃命啊？ 小澜甚至想，这小男孩该不会犯了比她还要严重的罪行吧？ 开门声响起，人群从正门涌进祠堂。 另有一道细弱的脚步声出现在附近。 小澜猛地吸了一口气，男孩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小澜嗔怪地瞥了男孩一眼，但没敢做出什么动作。 “喵呜……” 一声猫叫，贴着炉门响起。 脚步声…… 之后是沙沙的摩擦声，那只狸花猫似乎从地面上叼起了什么东西撕扯起来。 与此同时，开门的咯吱声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乍响。 人类的喘息声，人类的脚步声。 “有人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是，是一只猫，”另一个女人埋怨道，“我还为是鬼呢……这该死的猫。” 女人恶狠狠地唾骂了一句，狸花猫尖利地叫起来，应该是被踹了一脚，灰溜溜地逃走了。 “什么啊？只是一只猫？”又有一个女人问道，“刚才的动静呢？也是猫吗？” “应该是，”踢猫的女人说道，“那死猫又把这块布扯下来了，赶紧再栓一根上去。” “就用这一根呗……” “算了吧，被猫咬得黏糊糊的，脏死了……” 女人们渐渐远去，随着她们的声音消失在耳畔，小澜和小男孩看着对方，心照不宣地笑了。 第六十五章 大祭坛 二人静静地坐在一地灰烬上，等待着。 那些女人应该都离开了。 男孩先动了起来，他静悄悄凑近了炉门，透过一条狭窄的缝隙看出去。 “都走啦。”他说道。 小澜终于松了一口气，“真走了吗？” “走了，”男孩点点头，“门都关上了。” “呼……还好……”小澜用手扇了扇风，抬眼看向男孩，“不过，你为啥也躲着她们？” “废话，她们要是把我抓住了，我妈不就知道了嘛？” 小澜上下打量着男孩，“你是偷偷溜出来的？” “你先告诉我，我就告诉你。”男孩扬起下巴道。 “我告诉你什么？” “你是怎么害死先知的呀？”男孩盘起了腿，“我问了我妈，但我妈死活不告诉我，还打我。” 你是欠打。 “谁说是我害死先知的？” “不是你是谁啊？”男孩说道，“村里人都这么说。” “那是他们诬陷我，他们撒谎，”小澜话锋一转，“而且就凭我和先知的关系，我怎么可能害死他呢？” 男孩并不赞同小澜的观点。 “他们说，就是因为先知娶了老婆，才会变成这样的，先知就不应该娶老婆。” “老婆？”小澜感觉真相已经在向自己的推理靠近了，“谁是他老婆？还活着吗？” 有老婆的话，很可能就有孩子，而自己搞不好就是老人的孩子！计划通！ 男孩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他脖子往后一缩，伸手朝小澜指了指。 “你就是他老婆啊。” 小澜凝固了整整三秒。 她扭过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之后，她指向自己，“我吗？” “你……”男孩现在才有点被吓到了，“你是不是傻了？” 小澜瞪大眼睛，微微歪着头，看起来和正常人确实有一定的差距。 “我……我是那个老头的老婆……” 该不会火莲是什么不老的妖怪吧？所以村里人才要除掉她？ “对啊，”男孩理所当然地点头，“你失忆了吗？” “不……不是……”小澜吞了一下口水，“我和他的年龄差得有点多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饭桶说，先知以前好像和你一样年轻。” “饭桶？” “饭桶也是村里的小孩，我们在一起玩，对了，刚才他妈也在外面。” “以前和我一样年轻是怎么回事？”小澜小心翼翼地问，“是……多久以前？”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我估计饭桶也不知道，”男孩挠挠后脑勺，“反正肯定在我们出生以前。” “你几岁？” “我九岁半，”男孩眨眨眼睛，“你几岁？” “我……我肯定比你大。” “哼，你可比我老多了，”男孩瞥了小澜一眼，接着说道，“好像先知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变老了。” “哪里？”小澜忙追问。 “这里啊，我说的就是这里，”男孩往下指了指，“这个大祭坛。” “这……这个？”小澜诧异到了极点，两手在身侧挥了一圈，“这不是焚尸炉吗？” “什么炉？” “没什么……你说这是大祭坛？做什么用的？” “当然是祭祀的时候用的了，还能什么时候用？”男孩看向小澜的眼神愈发像是在关爱智障了，“祭祀的时候，在这里烧祭品，然后祭品就上天啦，神就能收到啦，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小澜白了他一眼，“你说先知从这里出去以后就变老了？” “那是饭桶猜的，大人都遮遮掩掩的，不告诉我们。” “先知到祭坛里干嘛？他是来祭祀吗？……”小澜的后背有些发凉，“还是说……他是祭品？” “你疯了吧？先知是人，怎么是祭品？” 男孩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他的眼神却有点动摇了。 “那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男孩嘟囔着扭过身，背对着小澜，“说不定就是像咱俩这样躲进来的。” “他可是先知，你以为像咱俩这么无聊？” 诶？这话怎么好像背刺了自己？ “我不知道，”男孩的逆反心理上来了，重重地说，“你是他老婆，你还问我。” “我……” 男孩蹲在门边，下巴抵在了膝盖中间。 他的想象力飞散了出去。 对啊，自己和饭桶一直都没有注意这一点，先知到大祭坛里干嘛？该不会……真是村里的长辈要…… 不会的，村里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鬼才是坏人…… 小澜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没听进去。 “喂，小孩儿……”小澜在他身后叫他，“喂……喂！” 直到小澜伸手拍了一下男孩后背，才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啊？”男孩整个哆嗦了一下，“你干嘛？” “你怎么了？我问你话呢，”小澜莫名其妙地瞅着他，“你想起什么来了？”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男孩一口回绝。 小澜怀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你看什么看！”男孩被盯得毛骨悚然，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地搭在了炉门上。 “你怕啥呀？”小澜不知道男孩刚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张口问道，“所以你刚才的意思是，先知原来和我是一样的年纪，然后他进入了大祭坛，出去之后就开始变老了，是吗？” “我不知道！”男孩吼了出来，“我不知道，我要出去……” “诶，你先别走啊！我还没问完呢。” 男孩伸手开门，小澜赶紧从地上蹿了起来，一把抓住男孩的手臂。 “我再问一个……” “你放开我！” 男孩低低地尖叫了一声，另一只手猛地推向了小澜的肩膀，小澜人还没站稳呢，差点被推个跟头，她赶紧缩回右手扶住了这大祭坛扑簌簌直掉渣的内壁，趁着这工夫，男孩打开炉门逃走了。 小澜从大祭坛里探出头去的时候，男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真奇怪，”小澜从大祭坛里钻了出来，“怎么变脸像翻书似的……” 这里是藏不了了，小澜遗憾地失去了一个藏身位置，她不满地环视了一圈，走进了祠堂后的小树林。 第六十六章 指痕 小澜躲在一座高高的煤堆后面，把煤块的黑当成了自己的保护色。 因为，天快亮了。 在下一个黑夜来临之前，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里在祠堂正后方，与祠堂仅隔着一段距离，但小澜并不担心会有人过来，因为虽然只是短短的距离，但小澜却在煤山里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这里。 这是个易守难攻的位置，只要小澜听到一点动静，就可以往树林深处跑，进了山，自己就更难被抓到了。 确认了地理优势，小澜安心地趴在煤堆后面，静静望向祠堂后缘。 天边的紫白色略微浮现的时候，祠堂前的大路上似乎起了些骚动。 小澜只能分辨得出那是两个女人在急火火地对话，她听不清对话的内容，二人说了几句，之后，她们大声地呼唤起来。 这回小澜听清了。 “二毛！……二毛！……” 两人一起呼唤起了这个名字，随着呼唤声逐渐远去，四周恢复了平静。 小澜从煤堆后面探头往前望去，从这里能看到祠堂的后侧，还能透过树林的缝隙看到一截大路，在她望出去的时候，两个女人刚好从那里经过，小澜看到了她们急匆匆小跑着的身影。 发生什么了？ 她们这是在找谁？ 首先排除自己，毕竟自己不叫二毛。 小澜不自觉想起了那个男孩。 二毛这个名字，和那个瘦猴般的形象还是比较贴合的。 他还没回家吗？ 小澜缩了回来，坐回到煤堆上。 那小子去哪儿了？ 该不会还在祠堂里吧？ 但自己当时可是看着他跑掉的，虽然……自己也没看清他具体跑去了哪里。 晨起的时候，小澜又听到了同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女人依然呼唤着二毛的名字，从那条大路上跑了回去，她的声音听起来更急了。 听得小澜都焦灼了起来。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村子慢慢地苏醒过来。 各种声响纷杂地响起，夹杂在其中的，是女人绝望的呼唤声。 全村似乎都出动了，到中午的时候，“二毛”的名字已经悬浮在村子上空，由各种不同的嗓音交替喊出。 小澜揪着自己的头发。 如果二毛真的是那个男孩，妈耶，那自己岂不是最后见到他的人？ 到了下午，呼唤声弱了下去，傍晚时，就几乎听不见了。 是找到了吗？ 小澜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一整天，她就躲在这里一边数煤块一边倾听着村子里的动静，二毛有没有找到，她不知道，但她的腿肯定是麻了。 “哎呦我的妈呀……” 小澜弓着腰揉揉自己的腿，热身动作做起来，夜幕又要降临了，她的活动时间快到了。 村子里的星点灯火熄灭了，四周也陷入了寂静，小澜从煤堆后钻了出来，翻过煤山，回到了祠堂后面。 她本打算从祠堂右侧的小路绕出去，然而，走到大祭坛旁边时，她停下了脚步。 大祭坛，也就是莲水村的焚尸炉。 这东西还和先知有关。 小澜决定再进去检查一下，走到门边时，她发觉了不对劲。 大祭坛的门是虚掩着的。 门上的挂钩没有咬合在另一侧的铁环上，而是垂落在把手旁边。 自己离开的时候明明关上了。 小澜站在原地凝固了好几秒。 自己一直在煤堆后面盯着呢，并没有人来过这里。 “喵呜……” 虚掩着的铁门里，响起了一声细细的猫叫。 是猫？ 但……猫能打开这门吗？ “喵……喵……” 小澜伸出手，缓缓打开那道低矮的铁门。 一抹扎眼的亮橘色进入了小澜的视线。 那只狸花猫背对着小澜，乖巧地坐在地上，听闻背后的动静，猫咪也不惊慌，而是慢悠悠地扭过头，看着小澜，又叫了一声。 “喵呜……” “呼……你怎么进去的呀？”小澜松了一口气，弯腰去抱那只猫，“够能耐的……” 狸花猫没有躲闪挣扎，任凭小澜把它抱了起来。 猫咪离开地面，它原本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东西。 刚开始时，小澜没明白过来那是啥。 后来，伴随着幽幽的猫叫，小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那是一只脚。 一只光着的脚，在月光下泛出令人感到恶寒的骨白色。 小澜顺着那只脚往上看。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小澜猛地屏住了呼吸。 男孩一动不动地倚靠在大祭坛黑灰色的内壁上，浑圆的黑色眼睛瞪得大大的，紫红色的舌头长长地拖在下巴上，瞳孔涣散，肤色惨白，早已没有了半点人气。 小澜感觉自己的胃部一阵翻涌，彻骨的冰冷让她颤抖了起来。 “喵呜……” 狸花猫从她身上跳开，把小澜拉回到现实里。 他死了。 小澜按压着自己的腹部，蹲下身，凑近了男孩的尸体。 男孩身上散发着一股新死之人的潮热气息，小澜还记得秦音叫它“灵魂的味道”。 小澜伸手在男孩鼻下探了探，又伸手按住他的脖颈。 他死了。 而且…… 小澜把手拿开，男孩脖颈之上的紫黑色赫然在目，那是五道深深刻在男孩皮肤之上的手指印，男孩是被扼死的。 小澜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男孩的手臂耷拉在身侧，两手都蜷缩成了鸡爪状，小澜伸手一碰，他紧攥着的手就松开了。 男孩的手心里都是被他自己抠出来的淤青，小澜看着那些淤青，心里想的却是这些淤青永远都不会好了，就像男孩这截长长的舌头再也没法收回去了一样。 小澜抬起男孩的小手，男孩的指甲里还有丝丝血色，临死之前，他一定经历了剧烈的挣扎。 凶手的身上应该也留下了痕迹，如果…… 小澜愣住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背上，正刻着几道血红色的抓痕。 小澜赶紧摸了摸那几道红色。 确实是抓痕。 不对啊。 这些抓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手上的？ 在此之前，自己从未注意过，但…… 小澜哆嗦着，放下男孩的手。 她看向了那五道手指印。 然后，她用自己的手，对照了上去。 自己的手，严丝合缝地笼罩在指印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第六十七章 骨山 秦音和问灵见小壁虎钻进了洞穴，没太犹豫，也跟了进去。 洞穴的空间逼仄了起来，黑暗也变得愈发浓郁，秦音伸手敲打了一下手电筒的边缘，幽幽的光线才明亮了一些。 问灵扶着秦音，好奇地在洞穴侧壁上打量着。 秦音一瘸一拐，慢慢皱起了眉头。 “我感觉这里有点熟悉。” 她凝视着头顶那一连串的小型钟乳石，钟乳石还未完全成型，就像洞穴的顶端长出了一行裹满液体的小水泡。 问灵歪头，“来过？” “不知道……忘记了，”秦音按着自己的额头，“上次我们确实有进过一个洞穴，但和这个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哎呀，我也记不清了，过去太久了……” 壁虎在前方大概五六米的位置等着她们，待她们走近，金色的小家伙就扑簌簌再次爬远，继续在前方等待。 二人一残一弱，行动缓慢，没过一会儿，问灵就喘息了起来。 “你累了吗？”秦音扭头问道，“你累了咱们就休息一会儿，我估计小壁虎应该不会生气。” 问灵摇头，摆了摆手，原地喝了几口水之后，接着搀扶起秦音。 “不过也难怪你累了，”秦音说道，“你发现了没，咱们一直在走上坡路呢。” “嗯？” “没发现吗？”秦音跺跺脚，“这地不是平的，它有坡度。” “啊……”问灵后知后觉，一脸纯真地挠头。 秦音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望着问灵的脸。 光是看她脸上这副天真的模样，谁会相信她属于一个能够洞察万物的神奇品种呢？ 她们停顿的时候，小壁虎不耐烦地绕着自己的尾巴跑了三圈，见二人重新出发，才接着往前爬去，那道纤细却明亮的金黄色呈“之”字形在地面上游走着，像是一枚天赐的坐标，为她们指引前路。 然后，这坐标叫了起来。 小壁虎停在了二人正前方的某个地方，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二人被吓了一跳，分清声音的来源之后，手忙脚乱地跑了过去。 “妈呀，原来壁虎的叫声是这样的，”秦音单腿蹦跳的速度也加快了，“咋啦小壁虎？是不是撞到石头啦？” 手电筒的光线向下照到壁虎身上，二人低头看去。 壁虎前方确实有个拦路的白色东西，那东西苍白尖利，细长一条…… 二人的脸色一下子不好了。 那是一截人类的指骨。 是一根手指。 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秦音咬着自己的下唇，沉默地盯着那根指骨。 “这……这……”问灵给吓坏了，她伸手指向那根骨头，瞪大眼睛看着秦音，像在告状一样。 “别怕，”秦音捋捋问灵的头发，“只是根骨头而已，毕竟你也不能指望这里出现什么好东西是吧？” “不……”问灵脸都憋红了，“她……” 秦音瞅瞅那截骨头，“它？你认识这根骨头？” 点头点头。 啥呀？ 秦音倒有点懵了，“这你都能认出来，难道我们平时在你眼里也是以骨架子的形式呈现出来的吗？” “上面！……”问灵的另一只手指向头顶。 “上面？洞壁？苔藓？钟乳石？……” “不……” “那是啥？树林？山？莲水村？” “下……下……” 太上了。 问灵赶紧把手往下压了压。 “那是哪里？……哦，我知道了，是小澜失踪的那个水池？” 问灵猛点头，“死人！” 秦音看看问灵，又看看骨头，又看看问灵，“这根骨头属于其中一个死人？” 问灵这一口气终于松弛下来了，她满意地点头，“对……” “那些女尸里面有哪具缺了根手指吗？我没注意。” 问灵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摇头道，“没有。” “没人缺了手指？” “对。” “那这根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是咱们带过来的吧？难道是小澜？” 这脑洞开得太大了，小澜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掰了人家的手指到处丢吧。 问灵也思考了起来，食指在下巴上点了点，灰色浅瞳上流转着智慧（并不）的光芒。 过了一会儿，她幽幽举起胳膊，指向头顶，“假的。” “上面那些尸体是假的？” 问灵点头，“幻象。” “所以这根骨头才是真实的，对吗？” 问灵犹豫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 “奇怪。”问灵哼了一声。 “那……我们要把它揣走吗？”面对着问灵疑惑的眼神，秦音解释道，“毕竟我们也不能在这儿耗着吧，我们还得接着……” 手电筒往前一照，二人全都不吱声了。 前路上，散落了好几根人类白骨，简直就像有人一边走路一边掉骨头一样。 至少，她们不需要带上这根指骨出发了。 毕竟前面都是。 小壁虎爬到她们脚边，秦音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看来不需要它指路了，”秦音说道，“咱们跟着骨头走就行了。” 满地的白骨。 二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骨头，越往前走，骨头就越多、越密，问灵还不小心踩到了一颗头骨，咯吱的声音在她脚下响起的时候，吓得她差点把秦音扔了出去。 骨头越来越多，到后来，二人几乎在骨头的海洋里趟了起来。 这得是多少人的骨头啊。 长的、圆的、竖直的、锋利的…… 只剩下了骨头。 因为这些骨头的反射，洞穴里都明亮了一些，二人转过一道弯，手电筒的光线照向前方的瞬间，四周猛然亮起，就像是打开了一盏灯。 二人目瞪口呆地望向前方。 一堵由骨头堆积而成的墙，堵在她们面前，拦住了二人去路。 这是一座骨山。 *** “那是什么东西？”沈夫跟在傻子和宝木身后，好奇地问，“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它？” 三人在暗夜的丛林中穿行，不远处是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 “上山之前，小光捡到过一只壁虎，”宝木解释道，“有可能就是它。” “那我们……是要抓它？” “不是，”傻子说道，“这壁虎原本应当在我们同伴那里，跟着它，很有可能会找到我们的同伴……” 第六十八章 白骨成尸 三人一直追到山崖下。 兜兜转转又跑回来了，傻子紧盯着那抹金黄色，专心致志地奔跑，忽然间，金黄色消失在黑暗中，没来得及刹车的傻子往前一冲，撞在了崖壁上。 傻子揉揉自己的鼻梁，抬眼望向这山崖。 “傻子哥，怎么样了？……” 身后，气喘吁吁的二人刚刚跑过来。 “它消失了，”傻子伸脚在草丛里翻找起来，“一瞬间就消失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没消失啊，那只壁虎还在附近呢……”宝木吸吸鼻子，“就在……嗯……大概就在这个区域。” 宝木蹲下身，在山崖与地面的交界处画了一个圈。 “只不过气味远了一点，它应该是下去了。”他补充道。 “啊，那我们也得下去吗？”沈夫问道。 “你知道怎么下去？” “我当然不行了，”沈夫理所当然地说，“我还以为你们连这个都会呢。” “说不定我们会呢，”傻子打趣了一句，“不过得等我先上个厕所……” “我也去我也去！”宝木赶紧跟了上去，“带个手电筒吧……” “带手电筒干嘛？” “外面黑啊。” “可是打着手电筒……多尴尬。” “哎呀咱俩有什么好尴尬的……” 沈夫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他低头瞅瞅壁虎消失的位置，抬头望望天，呆呆地挠头。 半晌，他慢悠悠蹲下了身。 用木棍挖起了地上的土。 说不定就能把壁虎挖出来了呢，那两个人想不到这个方法，因为他们神通广大，但自己就不同了，这方法虽然笨，但也算得上是另辟蹊径。 沈夫挖了没一会儿，就想放弃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傻。 这时，身后响起了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你们这么快……”沈夫立马丢掉了木棍，扭身站了起来。 另外半句话却没说出口。 那不是宝木和傻子。 一位身着白衣的瘦弱女子，从黑漆漆的丛林中走了出来，女子一双泪眼怔怔地凝望着沈夫，面容清瘦俊秀，楚楚可怜，浓密的黑色长发扭成一股，搭在肩头。 沈夫左瞧瞧右望望，张口问道，“你是……” “救救我。” 没等他的话问完，女子便出声了，那三个字如同玲珑泉水，带着旋律一般从她那单薄双唇间倏忽涌出。 “救……”沈夫不知所措地攥紧自己的双手，“我不知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但我应该没法救你，因为……呃，说出来你可能会害怕，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我是个死人诶，让死人去救人是不是有点强死人所难……” 女子没想到沈夫的回答是这样的，直接被噎了一下，但她很快便调整了状态，往前凑近几步，颤抖着嗓音道，“请问你可以保护我吗？” “我吗？保护？”沈夫惊诧得够呛，“不好意思，女士，我连保护自己都费劲呢。” 女子的眼中划过一抹气恼。 她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贴到沈夫近前，“你们只要……只要让我跟在你们身边就好。” 沈夫后退了半步，拧起眉头。 “这样也不行吗？”女子细眉微颤，模样实在惹人心疼。 “不，不是……”沈夫伸出手臂拦在了女子和自己之间，“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其他人？” 她表情一动，“地面上这么多行装，怎么可能是你自己的呢？……” “少来，”沈夫警惕起来，“你是不是跟踪了我们？” 女子脸上的柔弱笑容僵住了。 “你肯定在跟踪我们，知道我好对付，就特地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出现，对不对？” 沈夫一边后退，一边连珠炮般把自己的推理掷向对方，女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神也冰冷了下来。 “我就知道！我猜对了！……傻子！宝木！……快来啊！……” 沈夫扯着脖子喊了起来，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了二人的回应，沈夫刚打算跑，却见那女子猛地消失了。 “你……嗯？……啊！” 沈夫愣了没两秒钟，忽然间，一股凉气从他身后卷了过来，熟悉的窒息感出现了。 冰冷而坚硬的物体抵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带回到被自己的手骨挟持的回忆中去。 从那东西的力道上，沈夫能隐约感受到一丝怨气。 早知这死鬼这么油盐不进，当初就应该直接动手，搞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过了还不到半分钟，傻子和宝木就叫嚷着跑了回来。 沈夫此时已处于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拼命朝二人挥动着他的手臂。 二人停在距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 “呃……” 呃？呃什么呃？快来救我啊！没看见我又要死了吗？！ “你……你想要什么？”傻子问道，“你手里那个已经是死人了，你掐他没用的，他自己的手都掐不死他。” 嚯，这话好伤人心。 “我才不稀罕他，”身后的女子说道，“我要……” 一截白骨从沈夫耳后伸了出来，那白骨依次指过了傻子和宝木，在他二人身前徘徊，最终停在了宝木面前。 “我要你。” “我？”宝木似乎有点惊讶，他扭头瞅瞅傻子。 “啊，我还以为她会要我呢。” “我也以为……” “你！过来！”女子打断了二人悠哉的对话，凶狠地指向宝木。 “好好好……”宝木慢吞吞地走了过来，“那我们同时交换人质哈，我数一二……” 宝木还没数到三，沈夫忽地感觉压迫在脖颈上的玩意消失了，与此同时，那抹黑影笼罩到宝木身后。 沈夫的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 什么女子，那分明是一具骷髅。 骷髅的手臂整个环绕在宝木的脖颈之上，她歪着头颅，将头骨倾向宝木耳侧。 “你答应了……” 女鬼的那句话带着刺骨凉意，顺着宝木的耳道爬了进来，激起了他一身鸡皮疙瘩。 傻子扑了过来。 女鬼带着宝木一个转弯，绕到崖壁之下，她的头骨逐渐靠近宝木的脸颊，沈夫似乎看到从那颗头骨中间喷出了某种淡色的气体。 “宝木！快！” 宝木重重点头，从身上摸出了一个东西，啪地一声，拍到了女鬼头上。 “啊！——” 伴随着女鬼尖细刺耳的叫声，沈夫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第六十九章 驱鬼符 沈夫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堆在他面前的一摊骨头架子。 他侧躺在地面上，默默地沉思了几秒，之后平静地坐起了身。 “行啊沈夫，”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居然没害怕。” 沈夫没被骷髅吓到，倒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他一个激灵转过身，张着嘴巴，看向蹲在他身边的二人。 “怎么了？”宝木被他的反应搞得莫名其妙，“做噩梦了？” “啊，不是……”沈夫抬眼看向四周，“哦……我们还在这山里……” “你以为我们去了哪儿？” “我以为……”沈夫低下头，一下子笑了出来，“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到地府了呢。” “哈哈哈，你为啥会这么想啊？” “因为那个……啊！” 沈夫忽然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一堆骨头架子呢，他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直接蹿到了傻子身后。 “那堆骨头是怎么回事啊？！” “这么快你就不认识了，”傻子跟着站了起来，“这是刚才那个白衣服的女人啊。” “她……她……” “你不用怕，她早就死了，”宝木拍拍身上的灰尘，“跟你一样，都是死人。” 沈夫点了点头，昏迷前的记忆逐渐恢复，“我记得，当时她掐着你，然后你用什么东西打了她……” 沈夫说着，看向了地上的头骨，头骨眼睛位置的两个窟窿正对着他们，眉心间有一团黑红相间的痕迹。 “啊，那个，”傻子尴尬地笑笑，“那个……那其实是一枚符咒。” “符咒？” 不理解的东西又增加了。 “是我们同伴留给我们的东西，”宝木解释道，“能帮我们驱恶鬼。” “啊……”沈夫呆愣愣地眨巴着眼睛。 驱恶鬼。 那么…… “所以我才会晕倒，是吗？”沈夫终于反应过来了，“因为我不也是……不也是鬼了吗……” “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但你放心，这张符咒看样子只能对付附身鬼，保护我们不被有恶意的灵汐侵附，你是好人，不会有事的……最多就是晕一下，不会有其他影响的。” “我……我不懂，”沈夫打量着傻子和宝木，“你们不也是死人吗？为什么你们没事？为什么你们还会被附身？” 傻子和宝木对视一眼，决定如实交代。 “其实，我们是活人。”傻子压低了声音。 沈夫的身子晃荡了一下。 宝木赶紧过去扶住了他，“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瞒你的，但是最开始……你应该很难理解这样的事，所以我们就没说，现在，估计你应该……” “没什么没什么，我也隐约猜到了，”沈夫用袖子抹掉了头上的汗，“我就是有点承受不了，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死了……” 这确实是件令人难过的事，本以为是快快乐乐的死人三兄弟，结果挂掉的其实只有自己。 傻子想了想，“戴黎黎的男朋友也死了，这绝对是真的。” 沈夫幽怨地瞟了傻子一样，好像在说：谢谢，我心里完全没有好受一点。 不过转念一想，在他们初遇的时刻，自己确实无法理解这种事情，可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多自己活了二十多年都没碰见过的事之后，自己居然很自然地联想到了真相。 这么看来，傻子和宝木选择的时机还是正确的。 “所以那个女……她是要附你的身吗？”沈夫问傻子。 “应该是，”宝木点头，“你有没有看到，她吐了一些橘黄色的气体出来？” “我看到了，”沈夫决定重振旗鼓，站直了身子，“那就是她的……呃，灵魂？” “你可以这么理解，”傻子说道，“我们一般叫它灵汐。” “灵汐？” “对，”傻子接着说道，“你身上也有灵汐，就是它们组成了现在的你。” “你们身上也有吗？” “活人身上的灵叫做灵潮，死后就变成了灵汐，”宝木拍拍沈夫的肩膀，“归根结底，灵潮和灵汐其实是一种东西，只是气味不同，就像活人和死人，你看你现在死了，但你有感觉到哪里不一样吗？” 沈夫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然后抖抖手臂，“我没有手了。” “不是这种不一样，这世上也有很多没手的活人，我是说，你的感觉、状态。” 沈夫还真的思考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 “所以啊，”宝木娓娓道来，“其实，死亡，只是换个方式生活而已。” 生活。 沈夫的瞳孔略微放大了。 “生活的本质还是一样的。”他嘟囔道。 “太对了！”傻子拍手赞同，“不愧是搞艺术的，悟性就是高，生死就是这么回事，生前执着的人，死了以后也一样执着，生前作恶的人，死了以后大概率还是会作恶，这是规律，当然了，这山里是特殊情况。” “因为山里有某种操控的力量，对不对？”沈夫甚至学会了举一反三。 傻子和宝木连口称赞起来。 戴黎黎男友，还有地上的骨头架子，甚至是沈夫离体的双手，都被那股力量侵附，做出了古怪的行为。 沈夫已经完全看懂了眼前的一切，真相就像是滚瓜烂熟的乐谱，清晰地呈现在了他脑海中。 “你们就是来调查那股力量的吧？” 傻子和宝木凝视着沈夫那双逐渐明晰的瞳孔，认真地点头。 沈夫抿紧嘴唇，扭头看了看那堆骨头架子，“我能帮忙吗？” *** 罗九天合上祠堂那扇摇摇欲坠的后门，转过身，看向道长手中摇摆不定的光源。 “它是不是要灭了？” 道长甩了甩那张长明符，“应该还会亮一段时间的，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没关系，我们……” 道长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噗地一声，长明符上的光线猛地熄灭了，二人陷入到黑暗中，懵懵地看着对方。 还好他们已经来到了室外，待眼睛适应了微弱月光，道长仔细观察起这张忽然失灵了的长明符。 罗九天则只身走向了他们面前的大“烟囱”。 “这就是，火莲啊。” 第七十章 血咒 黑漆漆的焚尸炉散发着经久不散的烟尘气味，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不知已伫立了多久。 “这样看起来还真是没什么特别的，它以前就是这样子吗，道长……道长？你干嘛呢？” 罗九天转过头，看见道长两手各捏着一张符咒，正凝眉沉思着。 “我觉得……”道长沉吟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符咒出什么问题了吗？”罗九天回到他身边，“坏了？” 道长懒得理他，只深深地低着头，眼神在两张符咒上依次扫过。 “诶？”罗九天忽然指向他右手的符咒，“这个不是你画的吧？” 道长点点头，抬起头道，“这是我从井边取下来的莲水村的符……怎么了九天，为什么这么看我？” “哎呀道长，”罗九天指指道长的脸，“你流鼻血了，怎么搞的？” 道长有点惊讶，他抬手一抹，手指上果然多了些殷红的痕迹，道长没有感觉到鼻血流了出来，更没有闻到血腥味。 “你自己都没发现吗？”罗九天想了想，用自己的手帮道长抹了几下，配合上嫌弃的表情。 道长没说话，而是陷入了更深刻的沉思，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底的黑色似乎也越来越深。 待罗九天终于帮他处理好了鼻血，道长唰地一个反手抓住了罗九天的手腕。 “九天，咱们得回去看看。” “啊？回哪儿去？”罗九天懵了。 道长拉着他绕向祠堂左侧，二人直接跑上了一片荒地。 “那口井边。”道长边跑边回答。 “哪口？是第一个还是第二……” “是符咒都被我取下来了的那口，”道长从荒地上横穿而过，一步迈上了大路，“九天快点。” “和那些符咒有关吗？” “对。” “那……和你的符咒也有关？”罗九天渐渐明白了，“你的符咒就是因为这个才失灵的？” 道长目视前方，犹豫了几秒钟，叹了一口气道，“九天，我准备把事情都告诉你，但是请你不要反感。” “反感？”罗九天暂时还不反感，但有种不祥的预感。 道长拐了个弯，又是一声叹息，“九天，我用了血咒。” “……那是什么东西？” “……你没听过吗？”道长愕然，“罗副会没有和你讲过有关血咒的事？” “可能讲过吧，兴许是我忘了……我爹和我讲过的事多了，我哪能都记住？” 道长侧过脸无奈地瞟了罗九天一眼，心想怪不得老罗爱揍你。 “血咒是一种符箓的制作方法，”道长言简意赅，“是不太好的画法。” “听名字就不怎么样，不会是拿血画的吧？” “……正是。” “道长！你怎么能这样？”罗九天下意识反驳，但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反驳，“你这也……太不注意身体了！” 毕竟他还不知道这血咒具体是用来干嘛的。 “血咒不一定非要使用施咒人的血，理论上讲只要是动物的血都可以画成，只是力量有所不同。”道长连忙解释。 “那你的血咒是拿什么血画的？” “……我的血。” “你看看你还狡辩！”罗九天喊道，“你老实交代，血咒是干嘛用的？不会是诅咒吧？道长你……” “不，不是诅咒，不会有人用自己的血画恶咒的，”道长说道，“血咒是用来辟邪的。” 这么邪性的东西，居然是用来辟邪的。 “怎么个辟邪法？” “驱鬼、辟邪、镇恶灵，是护佑的咒。” “可你不是会画镇鬼和驱魔的符吗？我还见你用过呢。” “血咒不一样，”道长说道，“血咒的力量是无法阻抗的，你明白吗？” 无法阻挡的护佑符咒。 简直就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堡垒啊。 “可你为什么忽然告诉我这个？” “傻子他们身上，都有我送给他们的血咒，当然了，问灵除外，毕竟她目前还不完全是我们的人，”道长解释道，“我没有告诉他们血咒的事，我只说那是普通的幸运符，而且我还告诉他们说，符咒见不得血腥，不然会失灵，其实是骗他们的。” 罗九天听着道长这一连串面不改色的实话，忽然有点恍惚。 这个男人看起来好会撒谎的样子。 “所以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使用那张符咒，因为他们觉得那只是一张祝福而已……” “然而？……”罗九天猜到了道长的转折。 “然而，”道长顿了顿，“有人用了我的血咒。” 罗九天恍然大悟，“你流鼻血就是因为这个！血咒的力量会反噬到你身上是不是？我就说，哪儿有这么好的东西，流点血就能有个铜墙铁壁……道长你……算了，你还好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这次反噬的力量很小，应该是血咒对付的东西比较弱小，所以我只流了点鼻血。” “但你这样岂不是很危险吗？”罗九天煞有介事地问，“他们既然不知道血咒的作用，更不会知道反噬的事吧？” 这要是被谁一张血咒糊到火莲身上，那道长这边岂不是直接远程完蛋了？ 道长微微笑了一下，“至少这样还能再保护他们一次。” 罗九天感觉鼻子一酸，于是他赶紧转移了话题。 “这次会是谁用的？你能感觉到吗？是小澜？” 道长想了想，“我猜，有可能是宝木。” “宝木？”罗九天倒是没料到这个答案，“为什么？” “如果说他们之中有人已经知道了血咒的事，那八成就是宝木，”道长推理道，“宝木能闻出我的血。” “那他没有质疑过吗？” “宝木很相信我，”道长笃定地说，“他知道我绝对不会害他的。” “那他……不会告诉其他人吗？” 道长淡淡地瞅了罗九天一眼，“如果我不说，宝木就不会说，他知道我有自己的理由。” “啊，宝木看起来软软的，不像是会保守这种秘密的人。” “你是这么想的吗？”道长咧嘴笑了，“你看错了，宝木身上有很多秘密。” “这样吗？” “九天，你是不是感觉我隐瞒了很多事？” 罗九天支支吾吾，“呃……怎么说呢……” “宝木隐瞒的事情，绝不比我少。” 第七十一章 隐雷 “宝木是这样的孩子啊，”罗九天撅了撅嘴，“真是看不出来。” “宝木是个好孩子，你不要对他有想法，”道长说道，“宝木受过很多伤，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善良。” “这些不是宝木自己告诉你的吧？” 道长摇了摇头，“宝木不知道我知道，我也装作不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九天，你得和我一起装，我告诉你的这些事，你一件都不许告诉他们。” 罗九天听故事听得十分投入，一看忽然牵扯到自己，立马不服气了，“凭什么？至少血咒的事我必须得说。” “不许说。” “你……那你干嘛告诉我？”罗九天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我可不像宝木，我最讨厌保守秘密了。” “因为待会儿你肯定会刨根问底地问我，”道长从大路上跑了下来，“这些事瞒不了你，就先告诉你吧。” 那片漆黑的废墟再次呈现，二人直奔后院的水井而去。 “这些事，都和水井有关？” 道长点点头。 “宝木的事也和水井有关？” “……宝木的事是我一时没忍住说出来的，没关系，反正都是秘密，你一起守着吧。” “还能这么算吗？……” 道长自认为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我相信你。” 罗九瘪着嘴问道，“好啦，说正经的，这水井到底怎么了？” 二人已站到了水井旁边，一齐望向漆黑的井口。 什么都看不见。 道长指着手里的符咒说，“这些张贴在井边的符咒，都是血咒。” 罗九天低头观察着那张破旧的黄色符纸。 “血咒十分少见，我没想到这里的人也会，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些符咒只是沾了鲜血的鬼画符，”道长接着说，“直到那张长明符失灵，我才意识到，在这座山上，普通符咒的力量会被抵抗，但我的血咒却发挥了作用，于是我想到，村子里张贴的符咒，有可能都是血咒，因此血咒在这里可以正常使用。” “那他们在井口贴血咒是什么意思？保护里面的逝者？” “当然不是，”道长果断摇头，“血咒只能保护活人，对待逝者，它只有镇压的作用。” 罗九天心领神会地点头。 果不其然，那些血咒的作用，就是将死去的女人们永远困在井下。 “而且我认为，”道长开始准备往下跳，“血咒上的血，很可能来源于那些死去的女人……” “道长，你要干嘛？” “跳下去，”道长扶着井沿，蹲下身，“我下去看看她的尸体还在不在，她的血咒都被我取下来了，从理论上讲，她现在自由了。” “那她要是还在怎么办？”罗九天急忙拦住道长，“她会攻击你的，不行，这太危险了……我有其他办法。” 道长侧过头看着他。 罗九天扬起另一只手，反掌念诵起什么，道长发现了他的意图，直接按住他的手腕，“不行，九天，不能在这里用蟠龙池。” “我不会让它出现的，”罗九天解释道，“我准备借用蟠龙池的力量放一颗隐雷下去，隐雷只有排查恶灵的作用。” 道长的力道松了一些，“蟠龙池不会现身吗？” “不会的，这种低级雷法，它用不着具现，”罗九天摆摆手，“隐雷能够搜索恶灵，并在一定范围内定位，还能捕捉恶灵留下的痕迹，要是隐雷没有显示，就说明我们想多了，那具尸体还在下面，甚至她的灵汐可能都投完胎了。” 这当然是最好的可能性，道长点点头，松开了罗九天的手。 罗九天继续自己的口诀，没过几秒钟，他反压向下的右手掌心汩汩溢出了几缕灰烟，那烟雾飘浮在空气中，却并未消散，而是缠绕成绸缎一般的形态，朝着井口飘游而去。 “好了，”罗九天施法完成，满意地拍拍手，“现在等着就行了。” 道长应允了，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那道长，”罗九天看着在井口旁边关切探头的道长，问道，“如果她没事，我们就回到焚尸炉那里接着调查呗？” “可以。” “那如果她真的……” “九天！”道长忽然喊道，“你看，那是什么？” 道长忙把一边的罗九天拉了过来，指向了水井深处。 “你看，那里出现了白色的痕迹。” 罗九天的视线落在井下那一片片白灰般的图案上，面容顿时严峻了起来。 他和道长一起蹲了下来，难以置信地伸长了脖子，看向那片白灰。 白灰色还在往井口蔓延着，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小孩子，拿着一支隐形的粉笔，站在井内，从下往上地勾画着什么。 没过多时，白灰色蔓延出了井口，在二人脚边萦绕了几圈之后，终于停止了移动。 “这是什么意思？”道长盯着罗九天问道，“是不是……” 罗九天沉重地点头，“她确实成了恶灵，而且，已经离开了。” 说话的工夫，那片灰白色逐渐消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留下了两个男人紧张的身影。 “能判断出她去了哪里吗？” 罗九天摇头，“隐雷只能捕捉到某些痕迹，它在这里就断掉了，说明恶灵之后的踪迹，它已经无法定位。” “你们平时是怎么精确定位的？” “……用蟠龙池。” “那还是算了，”道长仔细观察了一下脚边的泥土，“这山太大了。” “那我们要……” “没办法了，”道长站起身来，“我们先回到焚尸炉那里。” “好吧。” 罗九天表面顺从，心里还是有一丝丝抱怨的。 天色已经由泼墨般的浓黑往紫白色转换了，眼看着天即将亮起，二人走在寂静万分的乡路上，目的地依然是焚尸炉，这一晚上到底忙活啥了？ 又饿又累，又失望又担忧。 走了好久好久，罗九天终于见到了熟悉的祠堂与烟囱。 “我们从祠堂正门进去吧。”道长提议。 “行。” 二人再次钻进摇摇欲坠的祠堂，路过了废墟，路过了诡异的罗汉像与石碑…… “九天，”道长忽然叫住了他，“你看，那是隐雷的痕迹吗？” 第七十二章 她来过 诡异的神像上，遍布着大片大片的灰白色浮尘，看起来就像是神像身上生出了某种光斑，令这古怪的塑像都显得神圣了起来。 随着他们的到来，那些灰白色一点点褪色消失，最终在石碑上不见了踪影。 罗九天着实愣了一会儿。 “没错，”罗九天的身上只有嘴唇在翕动，“那恶灵来过这里。” “你的意思是，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罗九天缓缓回过神来，点头道，“是的，不然隐雷的痕迹不会完全消失，而是会指出恶灵目前的位置。” 二人挪到神像脚下，抬眼望向神像上的石碑。 “似乎没什么变化。”罗九天说道。 “不，”道长伸手指着石碑上的文字，“九天，这里多了一道划痕。” 初露的日光和尚存的月光一块从屋顶的缝隙洒进来，刚好映出了石碑的模样。 罗九天沿着道长的手指望过去。 没错，石碑的文字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那道划痕很浅，但他们仍然可以确定，之前这痕迹是不存在的。 而且这划痕，正印在“莲”字之上。 二人面面相觑。 “看来这恶灵和火莲还有些渊源。”道长说道。 罗九天表示同意，“道长，你说她会不会是去找火莲了？” “很有可能，”道长站起身来，“走，我们去后面的焚尸炉看看。” 二人再次打开后门，来到焚尸炉边，罗九天打量着焚尸炉的全貌，光线变了，焚尸炉的模样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罗九天眨眨眼睛，定睛一看。 不！是真的发生了变化！ “道长！”罗九天立马叫住了正转身关门的道长，“门开了！” 道长匆忙回身。 “门？” “焚尸炉的门！”罗九天激动地指向那扇虚掩的铁门，“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它是关上的，我敢保证，现在它开了！” 道长把罗九天拉到他身后，二人一块警惕地凝视起那扇门。 那扇半人高的铁门像是睁开了一只眼睛，透过那道漆黑的缝隙，同样在观察着他们。 二人静等了一会儿，门里仍没有任何动静。 罗九天伸长了脖子，俯在道长耳畔轻声道，“至少那恶灵没有到过这里。” 道长点点头，他转手摸出一张形状古怪的符咒，将那符咒贴在手心揉攥了一会儿，随即猛地甩向那道铁门。 符咒在空中散开，变作了小人模样，小人在地面上直立着前进，模样憨态可掬，居然还有点可爱。 罗九天瞪着眼睛瞧了瞧一脸认真的道长，心想这男人还有这一手。 “这是变形咒，没什么其他用处，”道长谦虚地说，“只能探个路，帮我们排排雷。” 正说着，符咒小人已顺着那道缝隙钻进了焚尸炉内，消失了几秒钟后，那抹土黄色再次出现了，只不过不是以小人的形态，而是变回了符咒的模样，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符咒落在道长脚边，道长弯腰去捡，眉头紧锁。 “这说明什么？安全？”罗九天问道。 道长叹息，摇头，“我的符又失灵了。” 罗九天看看符咒，又看看那扇门，“算了，我进去看看。” 没想到道长没有拦他，而是认真地沉思了半晌，片刻后抬头道，“九天，我最后叮咛一句，如无意外，千万不要唤出蟠龙池。” “嗯嗯，我一定记得，”罗九天紧张了起来，“道长，你这时候说这个干嘛？” 道长拍了拍罗九天的肩，挺身走向焚尸炉，“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 “诶，道长……”罗九天的心头浮现出一丝奇怪的感觉，“你……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进去？” “我先进去确认一下，要是没问题，你再进。” 这个计划是没什么大毛病，但这种不安感是怎么回事？ “要不还是我进去吧。” “不，九天，”道长含糊地说了一句，“我能找到你。” “啊？” 道长没再废话，径直走向了焚尸炉，一把拉开那道锈蚀了的铁门，陈年的灰烟凝结成了犹有实体的呛鼻气味，朝四周扩散开来。 罗九天咳了一声，眼看着道长弯腰走进了焚尸炉漆黑的内腔，隐没在了黑暗中。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勾住了铁门内侧的把手，作势要把门关上。 “道长，”罗九天弯腰喊道，“你关门干嘛？……” 他愣了愣。 那不是道长的手。 “道长！” 罗九天瞬间反应了过来，尖叫着要去抓住铁门，然而那只手力道奇大速度飞快，罗九天的手刚刚触碰到铁门的边缘，那门就风一般地合上了，只听砰一声巨响，铁门严丝合缝地回到了门框内。 “道长！”罗九天拼命拍打起陈旧掉渣的铁门，抓住门外的把手使劲拉扯，但铁门纹丝不动。 罗九天的第一反应就是反手去唤蟠龙池，然而道长的话仿佛在耳畔又重复了一遍，他咬着牙缩回了手，继续踢打铁门。 “道长！你听得见吗？……” “道长！你还好吗？……” 门里还是那般安静，和他们刚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罗九天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站起了身。 忽然，一股莫名刺激的气味涌入了他的鼻腔。 他没忍住，张口咳嗽了一下。 烟味。 不是焚尸炉里面的烟味，而是新鲜的烟味，什么东西正在燃烧的气味。 他转过身。 罗九天倒抽了一口冷气。 日头已经浮现，朦胧日光笼罩了清晨的莲水村，村子的上空，密密麻麻地飘浮着无数的灰黄色纸屑，其中的一些正在燃烧。 罗九天往前走了几步，一块纸屑从半空中飘忽着降落，他伸手接住了它。 纸屑还在燃烧，边缘的黑色卷向中央的红黄，罗九天将纸屑转了个方向，低头细看。 他的呼吸似乎都迟滞了一下。 他认得这东西。 是符咒。 莲水村的上空，漂浮着无数道燃烧的符咒。 罗九天的脊背逐渐变得冰凉。 这不是道长的符咒。 这是莲水村的符咒，是村民们用来镇压枉死冤魂的血咒。 这些符咒，正在毁灭，正在燃烧。 第七十三章 炉中世界 道长往前迈了两步，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陷入了一片无边黑暗。 道长飞快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黑暗大叫了一声罗九天的名字。 没有回答。 什么都没有了。 “九天！” 道长拔腿奔跑起来，鞋底踏在地面上，发出了啪叽啪叽的水声。 就像是清晨时分，踏上了落满露水的泥泞草地。 道长停下脚步，轻轻祈祷着，摸出了一张长明符。 万幸，它亮了。 橘黄色的光芒顿时驱散了这片黑暗，道长弯下腰，照向地面。 脚下也是一片漆黑，但是比起黑色的土壤，这更像是…… 咕嘟…… 不远处响起了类似气泡出水的细微声响。 道长辨认出来了。 他后退了半步，发现四周都是一个模样。 这不是地面。 是水面。 他正踏在一片浓黑如墨的水面上，在光线的照射下，水面似乎成为了一面黑色的镜子，透过那镜子，道长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皱皱眉头，将光源凑近水面。 那张脸清晰起来。 道长屏住呼吸。 那不是自己的脸。 水下有一张惨白的脸，正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无神地盯着他。 *** 问灵张大了嘴巴，怔怔地望着这座骨山。 “哇靠，”秦音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这真的假的？” 问灵稍微点了一下头。 说实话，这要是假的，可能更吓人吧。 “这些都是谁，你能认出来吗？”秦音扭头问道。 问灵苦恼地摇头，又点头。 二人凝固了好一会儿，直到洞穴顶端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金色。 “诶！”秦音立马叫了起来，“你看见了吗？” 问灵定睛看去，眨眨眼睛，又扭头瞅了瞅秦音身上的壁虎。 “壁虎……” 不消她说，那抹金色露出了原貌，小壁虎从洞顶的缝隙里钻出来，弯弯绕绕地朝她们爬了过来。 秦音赶紧举着手中的壁虎迎了上去，“快，小壁虎，你兄弟回来啦，怎么样，替我们找到出口了吗？” 壁虎没有回答（当然），只静静地和它的小兄弟汇合，两只壁虎头靠着头，像在交流着什么。 “它们在说什么？”秦音下意识问道。 问灵耸肩，像是在说：你怎么什么都问我？这玩意我会知道吗？ 等了半天，壁虎们没有其他反应了，秦音抬起头，用手电筒在壁虎出现的缝隙上扫了扫。 “出口会不会在那里？” 问灵摇头。 秦音捏起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挺身走了过去。 “哎！……”问灵跟上。 “你在这儿等一下，”秦音一只脚踩上了松散的骨山，扭头冲问灵说道，“我上去看……” 话音未落，一道明显的碎裂声，在二人头顶响起。 二人大眼瞪小眼。 “你听到了吗？” 问灵瞪着眼睛点头。 “就在这附近，”秦音抬手在头顶画了个圈，“有动静，出口八成就在这儿！” 问灵皱眉，表示怀疑。 “肯定就是这里，”秦音自顾自地伸长手臂，“说不定……啊！” 霎那间，天翻地覆。 问灵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二人头顶的石块忽地坍塌碎裂开来，黑色的岩石碎屑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三道中气十足的尖叫和秦音的尖叫声一块响起，问灵一边咳嗽着一边挥开挡住了视线的尘土，迎着尖叫声冲了过去，看到了地面上乱七八糟的一片。 “啊！” 她惊喜地叫了出来。 迎面就是一张熟悉的脸。 傻子灰头土脸地吐出嘴巴里的沙土，眯着眼睛看向四周。 “这是……咳咳咳……我们进来了？这……问灵？！” 傻子看到了层层沙尘后的问灵，问灵激动地把他扶了起来，拍去他头顶的碎石。 “问灵？傻子哥你是不是说了问灵？”宝木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宝木！我们成功了！”傻子站了起来，“我找到问灵了！” “太好了！” 宝木落在了骨山附近，掉落在一旁的手电筒映出了他灰不溜秋的模样，宝木费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呆住了。 “你是……” “宝木……还不赶紧站起来……”这是秦音的声音，“我骨折了！” 宝木猛地跳了起来，这才发现身下这团软乎乎的黑色物体居然是个人。 那物体蠕动起来，露出了一张怒气值点满了的脸。 “宝木！你小子欠揍！” “小音！”问灵嗷呜嗷呜地跑了过去。 “天呐，小音姐……”宝木连滚带爬地凑到二人身边，悲喜交加地看着秦音那张苍白的脸，“呜呜呜……小音姐……” “你没事吧？”傻子也跑了过来。 “傻子哥，我把小音姐弄骨折了……”宝木扭头委屈地告起了自己的状。 “什么？你把她压骨折了？！” “嗯……都是我的错……” “这怎么办？你也太……” “等等等等，”秦音被问灵搀扶着坐了起来，没好气地冲着二人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谁说是宝木弄的，我早就骨折了。” 秦音在三个人的帮助下勉强站起身，两个男人看着秦音固定在夹板中的小腿，纷纷目光一抖，露出心疼的表情。 “干啥……”秦音脸上的灰尘被抹干净了，看着二人红彤彤的眼圈，气也差不多消了，“骨折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不都骨折过嘛。” “我们是男的，能一样吗？”傻子抹了一把眼睛，大声反驳了回去。 “有啥不一样的……”秦音嘟嘟囔囔。 “小音姐，你这是怎么搞的？”宝木和问灵一起把秦音送到了傻子背上。 “没什么，被大石头砸到了，属于工伤，我已经准备问道长要抚慰金了，”秦音没正形地说道，“你们呢？你们怎么过来的？从天而降，够可以的。” 宝木和傻子看了对方一眼，宝木开口道，“我们三个看到了壁虎，就……” “三个？”秦音左右望去，“还有谁啊？道长吗？” “呀！” 宝木和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终于想起来了还有第三个人呢。 “沈夫！你在哪儿？” 傻子举着手电筒照向四周。 周围只有骨头和碎石，还有头顶的大窟窿。 不多时，一道微弱的呻吟声，从骨山的另一侧响起。 第七十四章 罪有应得 “沈夫？”傻子提高了嗓音，“是你吗？” 骨山那端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半晌，沈夫惊恐的声音传来。 “你们在哪儿？！” 宝木赶紧凑到骨山附近，给沈夫解释起目前的状况。 秦音和问灵向傻子投去了疑惑的眼神，傻子随手一扬，说道，“别怕，沈夫只是一个死人。” 二人头顶的问号更多了。 “你在开玩笑吗？” “开什么玩笑……”傻子收起脸上的傻笑，认真道，“沈夫就是个死人啊，对了，他就是被那对情侣害死的人，问灵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问灵脸上懵逼的表情滞留了几秒，很快就换成了恍然大悟的模样，“凶手！……” “对啊，那个女的是个女明星，就是他俩把沈夫害死的，”傻子若有似无地向秦音投去了得瑟的眼神，“沈夫是个钢琴家，手被那两个人砍断了，之后流干了血，他们真的好坏，小音你说是不是？” 秦音的脸颊红了一下，紧接着骂了起来，“我呸，什么烂人，亏我还相信她。” “不要自责，谁都有以貌取人的时候。” “我……我才没以貌取人呢，”秦音气鼓鼓地背过身去，“咱们中间只有小澜才以貌取人，我纯粹是被她的演技欺骗了，你不是说她是演员吗？……” 果然拉不在现场的人出来垫背是再好不过的，傻子和问灵本想反驳一下，转念一想秦音这话似乎也没说错，于是笑呵呵地接受了这番辩白。 “不过还好，他们都死了，也算是报应。”秦音挪到宝木身边大声说道。 那边的沈夫一下子安静下来。 “都死了？那女的也死了？”傻子眯起眼睛，“你们看到她的尸体了？” 问灵高高地举起手，“火！” 秦音点点头，解释道，“那天晚上她找到了我们的帐篷，还拿了把刀，挺吓人，结果她在我们帐篷外自燃了。” “哈？”这事完全出乎傻子和宝木预料。 骨山那头的沈夫似乎动了动，应该也在侧耳倾听。 “童谣……”问灵提醒道。 “对，她自燃之前还念了那首童谣，”秦音接着说，“就是那个什么又归巢又回家的，山下小孩念的那首。” 这回轮到傻子和宝木一脸困惑了。 “是真的，”秦音和问灵一块点头，“她是突然出现的，还把小澜吓了一跳呢。” “小澜也和你们在一起吗？” “啊……” 秦音又把小澜的事讲述了一遍，四个人脸上轻松的笑容都消失了。 “所以小澜也失踪了。”宝木低下头。 秦音叹了一口气，“我们本来是觉得能在这里找到小澜的，结果都走到这儿了也没看到她，我连你们都找到了。” “我知道了，”傻子把手电筒对准骨山，“沈夫，你能看见洞穴那边的情况吗？” 过了一会儿，沈夫慢吞吞地说道，“好像……好像有一扇门。” *** 身后的铁门缓缓合上，撞到了小澜的后背，小澜一惊，终于回过了神。 小澜看着男孩的尸体，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看着男孩挣扎脱落的鞋子。 是自己杀了他。 不，是火莲。 小澜确认自己的记忆里没有掐死男孩的一幕，极端的情境让她的思维都加了速，小澜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男孩的死，应该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自己正借用火莲的身份经历她的经历，自己和火莲也会做出许多不同的选择，但事实上，自己无法左右已知的结局。 所以，哪怕自己并没有动手，男孩还是死了。 在曾经真实的世界里，被火莲杀死了。 小澜想起男孩和自己一起躲在焚尸炉里偷笑的模样，心底一酸。 在现实里，男孩和火莲肯定没有过这种友好的交流。 但是……他们当时说了什么呢？ 男孩说了什么，才让火莲痛下杀手？ 小澜叹了一口气，自责地退出了焚尸炉，村子里似乎还飘荡着女人的呼唤声，小澜咬咬牙，把铁门关上了。 等我找到了答案，会过来亲手埋葬你的。 小澜转身离开了焚尸炉，躲到一旁的灌木丛中，一边观察着祠堂外的大路，一边思考。 根据目前的情况，自己已知，火莲偷出的是先知的尸体，而且火莲就是先知的妻子，先知和火莲本应年龄相仿，自从他出了大祭坛，就变老了。 看来问题的关键在于，先知为什么要进入大祭坛，又为什么会变老。 去哪儿能找到答案？ 小澜想到了祠堂祭桌下的书。 那书真的只有一本吗？ 写书的人，应该知道这一切吧？ 小澜犹豫了一会儿。 要想知道答案，自己就得去村子里找人了解真相，但自己一旦露面，估计面临的就是再次被烤的命运。 结论没想出来，一阵对话声远远地从大路的一端响起，并朝这里靠近过来，小澜赶紧缩进树丛，透过茂密的枝叶偷看。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小澜顿时就辨认出了这个沙哑的嗓音，那是二毛的母亲。 小澜扭头瞧了瞧身后的焚尸炉，微微低眉。 “我家二毛……从昨晚……一直……”女人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果然是二毛的事，不然还能有什么事呢，那可是她的孩子。 “别着急……肯定……”男人的声音比较低沉，口气十分沉稳。 两人的身影出现了，两张脸上都是阴沉的表情，女人满脸泪水，男人的眉毛都快团到一起了。 “别担心，下午我会让大家接着找的。”男人脚步匆匆，冲着女人说道。 “太谢谢了……”女人抹掉了涌出来的眼泪，哽咽着说，“我真的没办法了，二毛虽然淘气，但他从来没消失过这么久，村长，我是真的害怕呀……” 村长？ 小澜睁大眼睛，竖起耳朵。 男人约莫四五十岁模样，年纪肯定大过了火莲，他应该知道很多事吧。 或许……他的家里会有什么。 二人很快就从前方的路上走过，小澜听着对话声渐渐远去，确认了周围没有其他人，她钻出树丛，看着远处的二人，跟了上去。 第七十五章 屋顶门 二毛的母亲哭哭啼啼地跟在男人身后，进入了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里的房子是村里少见的砖房，砖房体面规整，算是身份的象征。 小澜远远地躲在一片矮坡后面，没有冒险靠近那小院，开门声，关门声，二人的身影和声音都消失了。 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走了出来，身后还多了个女人，女人在围裙上擦干了手，神色匆匆地跟在二人身后走出了院子。 要是自己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村长的妻子吧。 那么……村长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小澜在山坡后静等了好一会儿。 寻找二毛的喊声又在村子里飘荡开来，小澜看到几伙村民顺着不同的山路进了山，看来他们的搜索范围已经扩大到了森林里。 二毛的名字在山里回响着，慢慢远去了，随着呼唤声变得渺远，村子也安静了下来。 小澜在原地等了足足半小时，都不见有人从她面前的土路上经过。 安全了吧？ 她拾起一块石头，唰地丢到了路中央。 嗯，没有埋伏（自己在期待什么？）。 小澜深吸一口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小澜紧紧抓起裙角，趁着这时间近乎停滞的当口，飞快地跑下了山坡，直冲进村长家敞开的院门。 房门也是虚掩着的，小澜静悄悄地拉开，静悄悄地走进，本想静悄悄地把门关上，结果被门框发出的巨大摩擦声响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屋内也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 小澜吓得凝固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一会儿。 “妈？”一个男孩的声音从屋里响起，“你们回来了？” 小澜屏住呼吸，没做声。 “我……我正学习呢。”屋里的男孩磕磕巴巴地喊道。 撒谎。 但小澜考虑到还是自己的情况比较恶劣，于是没有进去戳穿他。 小澜心虚地清了清喉咙，故意压低了嗓音，“行，学吧。” 她的手还攥在门把手上，时刻准备着逃跑。 但男孩没再说话。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门外这个人不是他妈。 小澜抿着嘴唇，探头探脑地松开门把手，踮起脚尖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光线充足，各处摆放着几盆植物，小澜仔细地搜索了一圈，确认没有放书的地方，于是她走到了半开的门边，朝门里望去。 门后是一体的走廊和厨房，走廊上还有两扇紧闭的门，应该就是卧室了。 小澜没有故意遮掩自己的脚步声，她坦然地踏上了干净的地板，走向第一扇门。 停在门边。 小澜俯身，将耳朵凑近木门，静静倾听。 门里，似乎没有动静。 这个房间就是大人的房间吗？ 为了确认，小澜又走向了第二扇门，同样倾听起来。 也是一样的安静。 奇怪，怎么没有声音啊？ “嗯？怎么没声音了？” 自己把想法说出来了吗？ 不对！ 这句话是从门里传出来的。 小澜差点笑出声。 屋里的男孩，此时应该和自己一样，趴在门边偷听着走廊里的动静呢。 这孩子到底在干什么亏心事？ 但这事和小澜没有关系，就算他在造导弹也和自己没关系，小澜放心地离开了男孩的房间，回到第一扇门边。 门是上锁的。 但…… 小澜魔手一扭，门锁应声开启。 还是被动技能好用。 小澜迅速进入卧室，转身牢牢地反锁了房门。 这间卧室不小，除了一张装备着凉席和蚊帐的大床，还有两组双开门的红木衣柜竖立在墙边，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通过这扇窗户，恰能看到祠堂的一角。 微风撩动着窗边的藏青色窗帘，小澜在卧室里环视一圈，先走到了床边。 床头倒是放了两本书，但这书一看就不是自己要找的，小澜翻找了被子下面、枕头下面，甚至是床垫下面，皆无功而返。 打开衣柜。 衣柜虽大，但里面总共也没有多少衣服，小澜很快就搜索完毕了。 没过一会儿，小澜就皱着眉头坐在了窗边的摇椅上，胳膊撑着膝盖，苦恼地叹气。 能找的地方，她都找了。 虽然自己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偷偷进来的，但这个结局自己还是不能接受。 这里绝对应该有些什么的。 就算没有介绍先知生平的书籍，身为村长，手里至少也应该有一些和村子的历史有关系的资料吧。 不然凭什么让他干村长啊，我干都行。 义愤填膺的小澜一遍又一遍地浏览着房间里的摆设。 她的视线集中到衣柜旁边的角落。 扫帚、铲子、墩布……这应该是一个收纳工具的地方。 但…… 小澜直起上半身，斜着肩膀瞧向衣柜侧边。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梯子？ 其它工具自己至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有人把梯子放在卧室里？就算是其他房间空间有限，梯子这种不太占地方的东西，也没必要放在睡觉的地方吧？ 小澜抬头，望向屋顶。 午后阳光浓烈，映照出了屋顶雪白的颜色，在这层雪白之上，一圈清晰无比的方形轮廓显露出了痕迹。 小澜赶紧站起身，麻利地跑了过去。 屋顶的小门就开在床和衣柜中央正上方的位置，刚好能放下一张梯子，小澜敏捷地爬了上去，伸长手臂。 刚好……差了一点点。 这梯子的高度应该是为村长那个成年男人准备的，对于小澜来说，就有点不够用了，小澜只能小心翼翼地站在最上面一节台阶上，勉强推开了屋顶门。 屋顶的空间漆黑空旷，却没有丝毫灰尘，一看就是经常打扫。 自己得上去。 小澜紧紧抓住屋顶的边沿，借助脚下力道使劲一跳。 上去了。 脚下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梯子也被自己踹倒了，倒在衣柜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妈妈？你怎么了？”隔壁的男孩喊道。 小澜终于成功钻进了屋顶空间，男孩的喊声也来到了走廊里。 “妈妈？” 小澜一溜烟藏进了屋顶，这时，卧室的门也被敲响了。 “妈妈在找东西，”小澜赶紧稳定了呼吸，喊道，“你快回去好好学你的习！” 自己真是掌握到了母子交流的精髓。 果然，听了这番话，男孩扫兴地回到了卧室，再也没说话。 第七十六章 婴儿头 小澜趴在屋顶的边缘，慢慢把气喘匀了。 屋顶空间的面积很大，但高度很矮，最高的地方也只容小澜弯着腰通过，于是她四脚着地，匍匐着移动起来。 这里的光线很暗，稍微适应了一会儿之后，小澜就能凭借着房顶砖瓦间透进的光束辨认四周的环境了。 大部分的区域都是空荡荡的，唯有西南方向的角落有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 那下面，似乎是村长家的客厅。 小澜一点点爬了过去。 像是……一张帘子。 挂起的帘子。 一块浓黑的丝绒帘子严严实实地拦在那角落之前，小澜先是闻了闻，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味道，之后她伸出手，从左往右撩动起帘子的边缘。 叮铃铃…… 一串微弱但清亮的铃铛声从帘内响起。 小澜吓得顿时不动了，只有头发竖了起来。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铃铛声停止，而后她颤颤巍巍地伸长了脖子，顺着自己掀开的缝隙看向被黑布遮挡起来的区域。 两串红色铃铛交叉着悬挂在黑布内侧，铃铛很小，并非通体红色，仔细看去，铃铛中间的铛簧是黑色的，因为自己在手抖，那些小小的铁片也在微微颤抖，小澜用右手抓住了左手的手腕，才让这共振小了一些。 黑布围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区域，一只方形盒子躺在这区域正中，盒子也是黑色的，表面毛绒绒，和这布帘的质感有些相似。 小澜伸手抓向那盒子。 黑色脱落了，原来盒子上严丝合缝地遮盖着一块同样的黑布，被小澜一抓，就丝滑地脱离了盒子。 盒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小澜立马把它按住，心想下面的男孩到底有没有听到这一连串奇怪的声音。 手拿开的时候，小澜看到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符咒。 一张写有红字的黄符竖着张贴在盒子上，就像塑料胶带一样封住了盒子的开口处。 这…… 小澜把盒子拿了起来，轻轻晃了晃。 碰撞声传出。 里面有东西。 这怎么办？自己要把符咒撕下来吗？ 小澜抓住那只盒子仔细端详，这盒子的长宽高都比巴掌略大，光听声音也判断不出里面是啥。 而且这符咒…… 小澜取出了盒子，把布帘放了下来，并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这具身体是火莲的。 算了，还是回忆吧。 这符咒上的图案，有些熟悉，但又不像是道长的笔触。 小澜的手在符咒表面摩挲了一会儿，很快，答案就出现了。 这有点像是他们在莲水村的井边发现的符咒。 道长说，这符咒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要贴在这上面？ 一想到这玩意其实没用，小澜没甚犹豫，一把就将它扯掉了，又把那符咒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小澜看着那盒子。 打开。 迎面而来的，是一双眼睛。 小澜一惊，差点把盒子丢出去，但她很快就稳定了心神，将盒盖整个翻开。 还好，不是眼睛。 是一个骷髅头。 骷髅头？！ 小澜目瞪口呆地望着盒中摆放的这枚骷髅头，骷髅头的正面面对着她，自己刚才看到的眼睛，就是骷髅上那两个黑漆漆的眼眶。 “我天哪……”小澜不自觉出了声。 村长在自家的屋顶上，藏了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 小澜用手掌比对了一下，虽然自己没有观察过正常人的头骨，但也能确信，这枚骷髅头绝对不是成人大小，事实上，小孩子的头可能都没有这么小，只有刚出生的婴儿…… 小澜从心底返上了一股恶寒。 这难道是一颗婴儿的头骨吗？ 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 这……难道是村子里的什么习俗。 最关键的是，这枚头骨，和自己要知道的事有关系吗？ 小澜捧着盒子凝眉沉思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从下方传来的巨响。 砰！……吱—— 小澜哆嗦了一下。 啪嗒……啪嗒…… 这是……脚步声？那刚才是开门声？ 在屋顶听这些声音这么清晰的吗？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小澜紧张地喘着气，第一反应是把盒子和头骨一块紧紧抱在了怀里。 啪嗒……啪嗒…… 吱—— “妈妈？”是男孩的声音。 “诶，儿子，”这是一个女人的嗓音，听起来有点耳熟，“饿了吗？饿了自己吃饭，爹娘都有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女人像在下面的客厅里翻找着什么。 吱——啪嗒……啪嗒…… 应该是男孩走出了房间。 “妈妈，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午饭之后啊，爹娘不是和你打招呼了吗？”女人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之后你不是回来过吗？” 小澜骤然紧张了起来。 “傻孩子，睡迷糊了吧……”女人嗤笑了一声，“别总是睡觉，看看书啊……” “不是……” “好了，找到了，娘出去了。” “妈妈！” “诶，儿子，又怎么了？”女人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 “那个……妈妈，找到二毛了吗？” “哎呦……”女人叹了一口气，“不用担心，村里人肯定能找到他。” “会不会……会不会是鬼把他抓走了？”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不用管，”女人的声音严厉了起来，“听话，赶紧回屋学习去。” “可是妈妈，我感觉……” “我走了。” “我感觉家里……” 吱——砰！ 女人离开了。 小澜听到男孩的脚步声转移到门口，他拉开门，或许凝望了一会儿母亲的背影，之后关上门，走了回来，脚步声中充满了犹豫。 小澜紧绷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了。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确认男孩已经回到房间之后，小澜才捧着盒子，慢慢移动到出口。 现在，只要静悄悄地下去，静悄悄地离开就好了…… 小澜的一条腿迈了下去。 咯噔！ 忽然间，小澜的正前方出现了动静。 她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向出声的位置。 吱—— 黑暗的地面上，忽地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缝隙。 打开了。 屋顶上居然还有另一扇门。 一个人的脑袋渐渐浮现…… 一双眼睛。 小澜和那双眼睛对视了。 在尖叫声炸开之前，小澜猛地扑了过去。 第七十七章 我是坏人 男孩还没来得及把头缩回去，小澜就扑到他面前，精准地按住了他的嘴巴，把那道足以引来全村人注意力的叫声捂了回去。 她低头一望，这扇门下是男孩自己的床，男孩把一张小桌架在了床上，踩着桌子爬了上来，桌子在床上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倒塌了。 小澜尝试着把挣扎的男孩拖到屋顶上，却被男孩圆滚滚的身材劝退了，男孩的双脚已经脱离了桌面，正悬在半空中使劲扑腾着，砰地一声，男孩的脚踢到桌角，那张小桌噼噼啪啪地掉下了床。 男孩瞪大了眼睛，既想把小澜推开，又无助地揪着她的袖子，一边挣扎，一边下滑。 高度不算太高，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澜也挤到了门边，瞅好位置，抱着胖乎乎的男孩跳了下去。 在那短暂的三分之一秒内，男孩的喉咙里发出了杀猪般的声音，小澜强行按下了消音键，很快，二人就跌倒在那张小床上，男孩听到自己后脑的位置“嘎嘣”响了一声，之后是一种撞击到硬物的缓冲感。 “唔……”面前的黑衣女人皱起眉头，轻轻哼了一声。 后脑的什么东西挪开了，男孩一看，是这女人的另一只手。 她把手垫在了自己脑后。 男孩斜过眼睛瞅了瞅，自己的后脑勺下面，是红木床头，刚才自己应该就是撞在了床头上。 “你……”女人抽回那只手，甩了甩，表情凶狠地盯着自己，“你不许大喊大叫，听到没有？” 小澜清晰地感觉到了手指上传来的痛感，天呐，这是骨折了吗？是骨折了吧？好疼好疼……另一只手还得捂着男孩的嘴巴，还好男孩此时正乖乖地躺在床上惊恐地望着自己，应该是被自己的气势吓到了。 听了小澜的话，男孩赶紧点了点头。 “那我把手松开了？”小澜疼得直出汗，“你要是敢喊，我就……我就要收拾你了。” 虽然这句话没什么威慑力，但男孩还是点头了。 小澜犹疑地慢慢挪开了自己的右手。 男孩一个打挺，敏捷地操控着自己圆咕隆咚的身体，在床边缩成了一团，看起来更圆了。 小澜看向自己的左手，刚才下落的时候，男孩的后脑勺差点就撞在床头上了，小澜虽然不懂脑科学，但也隐约明白，那是人脑最脆弱的地方。 当然了，伸手抱住男孩后脑的瞬间，她倒是没想这么多。 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已经肿了起来，小澜本想触碰一下那两根手指看看还有没有知觉，触碰的瞬间，小澜的痛苦面具就生动地浮现了出来，于是她知道了答案。 男孩蜷缩在床边观察着独自痛苦的黑衣女人，心内百感交集。 困惑、好奇，还有一丝丝恐惧。 “你……你是鬼。”他说道，声音比蚊子的嗡嗡声大不了多少。 小澜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完了，这小孩也认识火莲。 “我不是什么鬼，”小澜继续观察自己的手指，没有看向他，“我是人。”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 这回轮到小澜心里打怵了。 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冷静？这村里的孩子都怎么回事？ “知道就行。”小澜简短地答道。 “那个……我家……”男孩颤颤巍巍地举起胳膊指向卧室门口，“我家有药。” 这…… 小澜抬眼，半信半疑地打量着男孩。 “你不用药吗？”男孩瞅着小澜的眼睛，问道。 小澜额头上的汗都滴到了衣领上，她咽下一口唾沫，“药在哪里？” “我去帮你拿。” “我自己拿……”小澜刚想起身，看着男孩单纯的模样，想了想，又坐了回去，“那……拜托你帮我拿一下吧，谢谢。” 男孩兴冲冲地跑出了卧室，没一会儿，他光着脚哒哒哒地跑了回来，手里提着一只木制的药盒。 他把敞开的药盒放到小澜身边，之后坐回到原处，捧着下巴，望着小澜。 二人安静地坐在这张单人床的两端，气氛怪怪的。 小澜在药盒里翻了翻。 自己虽然不是第一次骨折，但处理骨折的伤口，这还是第一次。 要用什么？碘伏吗？还是……这是什么？纱布一定得用吧……但是，裹纱布也好疼诶。 看着小澜挑挑拣拣的样子，男孩没忍住，又说话了，“应该得先消毒。” “我知道，”小澜不满地说道，“我这不是在选吗？” “可你手里那个……” 小澜感觉自己的公信力遭到了藐视。 “你老实呆着，”小澜挥了挥手里的不知名药瓶，“你不害怕我吗？” “害怕，”男孩缩了缩脖子，“我妈说你是鬼。” 小澜撇嘴，不屑地把药瓶放了回去，另选了一瓶。 “她们都说你是坏人，”男孩继续说道，“但我和二毛觉得你不是。” 听到二毛的名字，小澜的脑袋嗡地响了一声。 “你以前还给过我们糖果呢，”男孩把脸埋在蜷起的膝盖之间，只露出一双眼睛，“二毛忘了，不过二毛的记性本来就不好，那时候我俩都是小孩儿。” 现在你也是小孩儿。 小澜放下手，认真地看向男孩。 “你觉得我不会伤害你是吗？” 男孩犹豫了一下，“你刚才还把手垫在我脑袋下面呢，就是那只手。” 男孩指指小澜骨折的左手。 小澜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温柔，但二毛的尸体紧跟着就浮现在她眼前。 “你知道二毛去了哪儿吗？”男孩轻声问道。 胸口荡起一股苦涩的味道，小澜费劲地咽下，觉得口腔里也都是苦涩的。 “我不知道。” “那他肯定就是进山里玩去了，”男孩说道，“二毛可会藏猫猫了，大人从来都找不着他，就连我都找不着。” 小澜不说话了，她把视线挪回到药盒上，但注意力早已飘到了祠堂后面那掩盖着真相的地方。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男孩坐直了一些。 要问什么呢？ 先知是不是被自己害死的？ 自己是不是会诅咒的巫女？ 自己是怎么逃掉的？ 见小澜没有拒绝，男孩清清嗓子，像是担心小澜听不懂一般，一字一顿地开了口。 “先知，是真的能长生吗？” ：。： 第七十八章 三本书 这个问题倒是出乎小澜意料。 “长……长生？” 男孩的眼底闪着光，热忱地点头。 “我爹我娘，还有村里的大人，都说先知是真的能够长生，当然，是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 现在意外出现了，长生先知被鬼“害死”了。 小澜有些不满地别过头去，“我不知道。” “可你是先知的……”男孩欲言又止，“你也不知道吗？” “他人都被你们埋了，你还问我他是不是能够长生不老？”小澜不耐烦地摊手，“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大人们说，”男孩往后缩了缩，“先知原本是能够长生的，因为和你成亲了，才……” 小澜叹了一口气。 这个理论她从二毛那里听说过。 该不会就是这个小子告诉他的吧？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小澜如实说道，“和先知有关的东西，我知道的可能还不如你多。” 二人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男孩嗫嚅道，“先知的事……” 他的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小澜没有听清。 “什么？” “就是，那个……”男孩坐直了些，“先知的事，好像被大人们写进了书里。” “书？” 小澜想起了祠堂祭台下面的薄册子。 “应该是……有那么几本书的……”男孩抬眼关注着小澜的表情，迟疑道。 几本？果然不只有一本吗？ “有几本啊？” “大概是……三本吧，”男孩回忆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 “你看过书里的内容吗？” “我当然没看过了，那些书是先知死掉以后，大人们写出来的，我是不应该知道的，我只是……我只是不小心看到过一眼书的封面，”男孩说道，“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 我倒是想说，跟谁说啊我。 “那些书现在在哪儿？”小澜听到了有用的消息，顿时坐不住了，“在你家吗？” “不在我家，书都放在先知的棺材里面，和先知一起下葬了，”男孩眨眨眼睛，“先知的棺材不是被你……” 没错，被自己挖走了。 不是，是被火莲挖走了。 但棺材里面没有书啊，而且仅存的第一本还回到了祠堂里，这是怎么回事？ “你没看到吗？”男孩试探着问。 看到了还问你？ 看到小澜的白眼，男孩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但只闭上了一会儿，没过几秒，他就忍不住问道，“是不是被你掉在哪里了？要不你去找一找？” 这个方案听起来离谱，但似乎……还有点道理。 毕竟看上去，自己如果想知道发生在先知身上的事，除了直接冲到和自己有仇的成年村民们面前，就只有通过那些书了。 男孩见小澜的表情松动了些，于是说道，“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小澜立刻斜眼瞟向他。 “我……我的意思是……毕竟村子这么大，山也很大，应该很难找……”男孩心虚地说道，“我可以……可以和你一起……” “你为什么要帮我？” 男孩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和小澜说真话。 “说实话。”小澜命令道。 “我就是……很好奇，”男孩的肩膀耷拉下来，“长生的事情……” 小澜抱起胳膊，骨折的手指不小心戳在了腰上，疼得她差点叫出来。 这孩子为什么对长生的事情这么好奇啊？ “你好奇这个干嘛？” “就是……好奇啊。”男孩嘟囔道。 小澜打量着眼前这个小胖子。 圆滚滚的肚皮，饱满的脸颊肉，还有那双聪明的眼睛。 诶，怎么有点眼熟？ 小澜歪头，试着换一个角度看他。 这张脸真的有点熟悉诶。 在哪里见过呢？ “我还可以帮你躲着她们，”男孩想了半天，终于一脸坚决地提出了自己最大的筹码，“也就是我妈妈她们。” “你妈妈？” 男孩使劲点头，“就是我妈妈领着其他阿姨抓你的。” 说完他才意识到似乎不能当着被通缉者的面说这种话，但后悔也晚了，小澜的脸色已经变了。 “是你妈带的人？” “呃……唔……嗯……”男孩举起手，“那是因为我爸爸是村长嘛，我妈妈不讨厌你的。” 胡说，昨晚她可亲自去抓我了。 男孩以为小澜生气了，事实上，小澜此时正皱着眉头认真思考起男孩的话。 让他跟着自己，似乎……在最坏的情况下，还能做个人质呢。 可是，二毛已经被火莲害死了，如果让这个小胖子也跟着自己，会不会…… 但自己其实左右不了其他人的命运，不是吗？ “你真想跟着我吗？” 男孩眼睛一亮，点头点得脑袋都快被甩掉了。 “那如果我们真碰见了其他村里人……” “我掩护你，”男孩拍拍肉嘟嘟的胸脯，“实在不行，你还可以用我威胁她们。” 嘿呦，可以啊，这小子悟性不错。 “那……”小澜双脚落地，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准备走了。” “我也走我也走，”男孩也扑通跳下了床，“现在村里人应该都在找二毛呢，挺安全，我带你走小路……” 男孩热情地扯起了小澜的袖子，这份热情倒把小澜弄得无所适从起来。 “不用牵着我，我跟着你就行……” “那你得弯腰小心一点，我带你去我平时和二毛经常走的那条路。” “对了，”小澜说道，“万一你爸妈回来了，发现你不在，该怎么办？” “他们不会怀疑的，”小胖子头都没回，随意地一挥手，“他们只会觉得我也去找二毛了……而且我估计他们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这样吗？” “对啊，山这么大，找人很慢的，”男孩打开家门，探头出去左右看看，“当初村里人找你就找了好久。” 啊，这样子。 结果还被自己给跑了。 “他们说你跑进了鬼林，是真的吗？”出门之前，男孩扭头问了小澜最后一个问题。 “鬼林？” “就是池塘对面那片黑色的的树林。” “啊，哦，那是鬼林？” 男孩点头。 “我是进了那里……” 听到小澜肯定的回答以后，男孩更兴奋了，他几乎欢呼了出来，“那我们先从鬼林找起吧，走。” 第七十九章 灵汐成河 长明符的星点灯火闪烁飘摇。 道长移动着手中发光的符纸，顺着水下那张女人的脸，照向水的深处。 水下，密密麻麻堆叠着的，全部都是女人的尸体。 黑发如同水草，长长短短，共同在平静的水流中沉浮。 女人们的模样各不相同，却都有一双呆滞失神的瞳孔，橘黄色的光点映照在她们的眼睛里，就像在水里燃起了无数团火苗。 道长伸手，将手指没入水面。 向下探去。 只有流动的水波。 道长的手从那些面孔上划过，没有感觉到丝毫阻力。 假的。 这些都是幻影。 但…… 道长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感受着指尖的冰凉。 手指的冰冷逐渐蔓延向他的全身，道长的后脊也变得僵硬了。 后背的皮肤微微颤抖，寒毛一根根立起。 这是身体感知危险的信号。 真的都是幻影吗？ 滴答…… 水滴的声音如同铃声，清脆而刺耳。 道长一寸寸地扭过头去，紧盯着那片在自己左手边荡开的涟漪。 滴答…… 涟漪上又多了一片涟漪，并且，在朝自己靠近。 道长收回右手，轻轻屏住呼吸，扭过身体，抬起头。 视线随着头颅的转动逐渐上滑，倒映在道长眼中的是不同程度的黑色，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瞳孔正中央。 瞳孔抖了抖。 头顶的黑暗中，有一个浑身焦黑的人影正倒挂在距离道长不足三米的位置上，攀附着那片看不清模样的平台，长长的黑发从头颅的位置流下，犹如黑色瀑布一般。 “嘶……哈！……” 那人的四肢附着在屋顶上，脸孔却正对着道长，那张脸也是漆黑一片，感受到了道长的视线之后，那人张开了嘴巴，露出口腔里红白相间的一片混浊，动物般的叫声出现，她停下了攀爬的动作，怪叫着，看向道长。 道长的右手已伸进了怀中。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黑影猛地扑了下来。 道长的躯体早已做好了准备，他重踩水面，瞬间弹向右侧，那黑影紧跟着落到他原本的位置，激起一片黑色水花。 “嘶！——”女人一边发出毒蛇吐芯般的声音，一边发起了第二次攻击。 道长侧起跃出，同时甩出第一张符咒，那符咒闪烁着强烈的红光，朝着女人的身体飞去，然而女人完全没有顾及，迎着符咒扑了过来。 在接触到女人身体的前一秒，符咒身上的红光霎时熄灭了，女人粗鲁地将符咒撞开，那张黄色符纸在半空中飘飘悠悠地旋转了几圈，像是一片枯黄的落叶，缓缓落在了水面上。 还是不管用。 道长站直身子，猛一侧身，笨拙的女人从他身侧扑过，道长转身飞起一脚，将女人踢入了黑水。 “你是谁？” “嘶！——” 女人用第三轮猛扑作为回答，道长这次没再留存力气，直接将女人远远地踢飞了出去。 道长紧盯着女人蹒跚的身影，摸向怀里的血咒。 要用吗？ 自己身上的血咒不多，最好把钱都花在刀刃上。 现在这情况算是刀刃吗？ 犹豫了一会儿，道长还是把符咒放了回去。 这女人虽然形态恐怖，但攻击行为十分笨拙粗糙，如果只有她一个的话，自己还是对付得了的。 像在回答他这个想法一般，同样的怪叫声，再次出现在了道长头顶后方。 道长连忙转身后退了两步。 同样的黑色身影。 许多个黑色身影。 “嘶——” “嘶——嘶——” 无数的女人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每个人都是那副奇行种一般的丑陋模样，她们操控着扭曲的肢体，在屋顶上攀爬、在水面上攀爬、在同伴身上攀爬，一层接一层地攀爬过来。 太多了。 道长还是取出了怀里的血咒，并且第一次没有心疼，直接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光芒乍现，与此同时，两行鼻血滴落。 道长抹掉唇上的鼻血，在脑中飞快地搜索着解决方法。 这时，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女人一跃而起，在道长手边几十厘米的位置被弹开了。 但道长自己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 这里的鬼怪太多，自己的血咒并不能支撑太久，就算把自己身上的所有血咒都用上，也解决不了十分之一，况且自己其实也并不想把所有的血咒都用掉。 女人们的智力似乎并不支持她们思考这飘浮在道长身周的红光是什么东西，仍然一波波扑了过来，道长的鼻血也一个劲地流，红光一点点消散，终于，一个女人冲破了道长的第一张血咒，咧着血盆大口，朝道长扑了过来。 道长侧身扬手，一记手刀劈在女人的脖颈处。 女人骤然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重物压倒了一般，径直跌落在道长脚边，在水面上痛哭地挣扎打滚。 女人们惊呆了，道长也是如此。 道长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浓稠的鲜血还在手背上蔓延着，没有干涸，道长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看向那个女人。 女人两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尖叫着滚来滚去，徐徐黑烟从她的指尖涌出，伴随着嘶啦嘶啦的烧灼声，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漫入了道长的鼻腔。 自己的血。 道长有些惊讶。 他抬眼看向那些女人。 她们，都是灵汐吗？ 这么这么多，都被困在了这里。 但是上次，他们不是已经送走了很多灵汐吗？有苗苗，还有那些死去的孩子…… 这莲水村，这火莲山上，居然还有这么多迷失的灵汐。 道长心头的同情只出现了一秒，很快他就摆好了防御的姿态，准备用自己最新的武器对付这些女人。 但女人们没有再攻击。 她们纷纷保持着自己原本的姿势，怔怔地望向水面上那个痛苦的同伴。 忽然，一个女人模糊地喊了句什么。 扑通一声，那个女人跪了下来，她四肢匍匐在水面上，跪倒在道长面前。 道长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一个个身影接连跪下，女人们异口同声地喊着两个字，像是片慢慢荡开的黑色波浪一般，由内而外蔓延开去。 那两个字，也由模糊变得清晰。 “先知！” 第八十章 血咒破 道长在这片黑海中，在一片片跪倒的人群中央，沉默了好久。 那些女人始终没有其他动作，似乎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道长没有松懈，他的指尖仍搭在怀中的血咒上，道长紧绷着身体，环视了一圈，凝眉问道，“你们叫我先知？” “先知！” 女人们只用这模模糊糊的两个字做出了回答。 “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你们的先知？”道长冷静地问道。 跪拜在地的女人们左右转动着头颅，诚惶诚恐地看向了同伴。 之后，最靠近道长的那个女人，也就是最先出现被打得最惨的那位，跪俯着往前挪了几步，她颤巍巍地举起右手，指向了仍在水面上挣扎的女人。 “血！……” 道长慢慢点头。 果然，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中。 鲜血在自己的手上一点点干涸，道长把手挪到鼻子旁边嗅了嗅。 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自己在村长家的第二本书上读到的内容。 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这长生先知，和他，是一样的。 *** 罗九天站在漫天飘飞的符咒灰烬中，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过于震惊，他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想到那个可怕的结论。 全村的血咒，都被破解了。 那些被镇压的冤魂，那些长久以来，孤独地蛰伏在井下的灵汐，自由了。 窸窸窣窣…… 祠堂里响起了奇异的摩擦声响，罗九天从震惊中苏醒了过来，目光猛地刺向了祠堂暗红色的后门。 微风穿堂而过，吹得这扇紧闭的大门咯吱作响。 窸窸窣窣…… 那声音的源头，在门里面。 罗九天扭头最后一次尝试着打开焚尸炉的铁门，最后一次失败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道长……” 他紧咬下唇，毅然扭过头，打开了祠堂后门。 黄白色的日光从祠堂正门和屋顶的裂缝间洒进来，光柱中漂浮着无数纷飞的灰烬和灰尘，在光芒的笼罩下，神像似乎也没那么狰狞了，罗九天迈步走进了祠堂，环视着这片荒凉萧索的空间。 这里没有新的东西。 窸窸窣窣…… 摩擦声再次响起，原来那声音来自祠堂大门外。 罗九天走了过去，随着他的靠近，一抹淡淡的银光出现在歪倒的正门之外。 是隐雷。 有恶灵。 距离门口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罗九天放慢了步伐，他谨慎地绕到了一旁，朝着隐雷指引的左侧半扇门看去。 窸窸窣窣…… 门外的石阶上，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隐雷在那人身周环绕着，那人一身白衣，似乎正蹲在地上观察着什么，断断续续的摩擦声正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罗九天又走了几步，余光瞥到了祠堂大院中的那口枯井，枯井旁的杂草都被压倒了，刚好蔓延出一条道路，直通祠堂大门。 他的脚步声似乎被那人听到了，罗九天明显感觉到那人的后脊一僵，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罗九天也站住，不再靠近。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迟缓地转了过来。 罗九天这才看清，那竟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妙龄女子，女人的长发丝丝缕缕缠绕在肩头，漆黑的瞳孔不安地颤抖了几下，随即集中到了罗九天身上。 要不是因为隐雷，谁会想到这居然是个恶灵呢？ “你……”女人缓缓站起了身，水波荡漾的眼瞳中泛出了羞怯的光，“你能帮帮我吗？” 罗九天后退了两步，本想一口拒绝，后来寻思着再怎么说这也是个恶灵，还是要给予她应有的尊重，于是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决定好好研究一下这恶灵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帮你什么？”罗九天清清喉咙，努力不让紧张的情绪出现在自己的声音里。 女人一听罗九天应允了，眼中顿时涌出了汩汩泪花，“救救我……” “救你？”罗九天打量着女人的身体，“你怎么了？” “我很害怕……”女人委屈地娇声抽泣，迈着小步朝罗九天靠近了一点。 别这样，我也害怕。 不，我更害怕。 罗九天不动声色地偷偷往后挪动了一些，争取保持着二人间距守恒。 “你害怕什么？” “这村子……”女人停下脚步，低头用长袖拭去了眼角的泪，“这世界……” 我就不一样了，我害怕你。 “哦哦，”罗九天敷衍地点了点头，“村子有什么好怕的，这村子不是很祥……”罗九天瞥了一眼灰烬到处乱飞、破败如废土世界的莲水村，觉得还是实事求是一点比较好，“很安静嘛。” 毕竟村子里基本已经没活人了。 女人抬起泛红的双眸，半怨半愁地瞪了罗九天一眼。 “我不奢求其他的事情，”女人声音娇软，“我只想要一点保护，可以吗？” “我？保护你吗？”罗九天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女人。 罗九天的态度似乎把她惹恼了，女人的目光瞬间凌厉了起来，但那危险的眼神也就出现了短短半秒，很快又变回了刚才那副娇羞的模样。 但罗九天可没有忽视那个眼神。 恶灵的身份，就在那眼神后面。 暴露了吧你，哈哈哈哈哈。 咳咳。 罗九天收起眼底那份得逞的笑意，故作不解地问道，“我要怎么保护你呢？” “只要让我跟在你身边就行，”女人的眼中放出了光，“我只要跟着你就好了……可以吗？” 女人微抬双眸，瞳孔含情，眼神简直能够融化冰雪，罗九天在心里暗暗赞叹，这装可怜的功夫可真是出神入化，自己要是有这两下子，也不至于被老爹揍那么多次。 可惜，对于他们这伙人来说，这种眼神估计只对小澜和宝木有用。 小澜还是个只会口头表达同情的人，她会说“啊小姐姐好可怜，我一定帮你”，然后真打起坏人来比谁都狠。 “那……你就跟着呗，”罗九天毫不在意地抖了抖腿，“我也没有禁止你跟着我。” “那我可以……”女人开心地走向了他。 “等等！在那里就好！”罗九天大声阻止了她的动作，“跟着可以，但还是要保持距离，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总明白吧。” ：。： 第八十一章 一家三口 罗九天一步三回头地走在祠堂前的大道上，感受着身后袭来的怨毒视线，后脊一凉，如芒刺背。 女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眼神和表情都十分阴沉。 除了他们俩以外，路上就没有其他人了，灰烬仍飘浮着，二人在气味刺鼻的扬尘之间缓慢地行走。 晨雾出现了，导致村子里的能见度很低，远处的场景全都笼罩在了深色的迷雾之中，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罗九天又回过头确认了一下女人的位置。 或许……可以利用这个女人，帮助自己打开焚尸炉的门？ 可是要怎么利用呢？ 罗九天故意放慢了步伐，像在闲聊一样，问向身后的女人，“对了，你有没有要去的地方啊？” 女人似乎没想到罗九天会问这个问题，眼中浮现出了真实的迷惑。 “……地方……” “是要回家吗？”罗九天索性站定，扭头问道。 “家……” 见女人满眼迷茫，罗九天乘胜追击，“你有家吗？” 女人的眼神登时狠厉了起来，她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地朝着罗九天快步走过来。 “诶……诶……” 罗九天以为女人要攻击自己，赶紧往旁边跳去，谁知女人完全没有理会他，而是掠过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直向前方走去。 女人看向的，并不是自己。 而是不远处的一栋房子。 那房子也是砖石垒砌出来的，结构保存基本完好，大门开启着，黑漆漆的门口就像是建筑的嘴巴。 罗九天想了想，跟了上去。 二人后队变前队，在浓雾和灰烬中行走。 女人一把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院栅栏，脆弱的一整排栅栏排着队倒下了，她连看都没看，怒气冲冲地走向大门。 罗九天紧紧跟在后面，侧过头往屋里看去。 女人进了屋门，依然没停，而是径直走向了内侧的房间。 罗九天站在门口看了看，客厅被烧得空空荡荡的，没有物品也没有人，女人已经走进了一个房间。 要……进去吗？ 罗九天上下左右地检查了一圈。 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吧？ 这时，女人进入的那个房间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噫噫呜呜的，像是哭声，但比普通的哭声恐怖多了。 罗九天没再犹豫，迈步走了进去，循着那声音，一步步朝敞开的房间门走去。 一点点……轻轻地走…… 首先看到的，是那个女人的背影。 之后是一张仅剩下金属床头的硬板床。 女人背对着他，站在床边，罗九天紧贴身后那面墙，又往前走了几步。 果然，床上有人。 一个男人仰面平躺在这看上去硬邦邦的床架子上，女人低着头，似乎正在看他。 罗九天走近了些。 等等。 他眯起眼睛。 男人身边，还有一个人。 一个长发女人以同样的姿势平躺在男人手边，二人肩膀挨着肩膀，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天花板。 罗九天猜测着三人的关系。 难道是三角恋？ 但是…… 罗九天抱起胳膊，伸长了脖子。 床上这俩人，看起来都有些年纪了。 难道是…… 罗九天微微张开嘴巴。 他们，是女人的爹娘吗？ *** “怎么这么多啊！”秦音倚靠在洞壁上，从骨山中抽出一根细长的大腿骨，放到了一旁。 其他人都在呼哧呼哧地进行着骨山搬运工作，宝木听到秦音的抱怨，把手中那一捧骨头往地上一撂，淡淡看了秦音一眼，“小音姐，你就别抱怨了。” 毕竟你又没干活。 骨山由尖利的骨头组成，因此傻子的蛮力派不上用场了，他们要想过去，只能结合愚公和精卫的精神，把这些骨头一根根搬到旁边去，才能开辟出一条“骨路”。 宝木和问灵俩人累得满头大汗，问灵本来就虚弱，脚步颤颤巍巍，怀里的骨头基本都被她丢在半路上了。 “还没通啊，”傻子也不耐烦了起来，“沈夫，门还在吗？” “在！”沈夫的声音离他们近了一些。 至少说明有进展。 狭窄的洞穴被密密麻麻的骨头堵得严严实实，这里的骨头比他们想象中还多，沈夫没有双手，基本不具备劳动能力，秦音又负了伤，因此搬山的任务就落在了三人头上。 “还好你们下来了，”秦音说道，“不然光凭我和问灵，是死都搬不完啊。” 话音未落，两抹淡金色在骨山中穿梭起来。 “这个……”宝木站直身子歇了一口气，“是那两只小壁虎吧？” 秦音眯起眼睛看了看，“对，是它们……诶小家伙啥时候跑进去的？” “它们应该也是某种灵宠吧，”傻子抹了一把汗，“就跟兔子和光之子一样。” “那它们是我的！”秦音立马举起了手。 她羡慕拥有灵宠的小澜、道长和宝木好久了。 “凭啥？”傻子说道，“壁虎是人家光之子找到的，光之子是宝木的，那壁虎也应该属于宝木。” “啊？……我……”宝木懵懵的，但没有否认。 “是壁虎自己选择了我，当时这壁虎是你和道长拿着的，后来莫名其妙就出现在我包里了，说明它还是比较喜欢我。” 傻子认真思考了起来，“真不是你偷走的？” “你说啥呢！我偷它干嘛？当时它俩还在亲妈干尸里面呢，我都不知道干嘛使的，我偷它们干啥？”秦音举起一根趾骨丢向傻子。 “那就奇怪了，”傻子扭头看向宝木，“宝木，那只壁虎当时确实收在你包里了，对吧？” “这很重要吗？”宝木有气无力地扶着自己的腰。 “这事很古怪，”傻子举起一大捧骨头，“难道真是壁虎自己跑到小音包里去的吗？” “大壁虎不是死了吗？” “对啊，它根本就不会移动，”傻子把累得跪倒在地的问灵扶到了一边，接着道，“如果不是小音拿的……” “我没拿！” “……那就是其他人转移了壁虎。”傻子说道。 “谁转移那玩意干嘛？道长和九天根本没接触过我的包，小澜也没碰过你们的包，在我印象里，那天晚上露营之前，就光之子跑来跑去来着……”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在一旁打滚玩耍的光之子。 第八十二章 悲伤的梦 光之子靠在洞壁上，正哼哧哼哧地咬着自己的尾巴，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难道是……光之子干的？”傻子看向了宝木。 宝木眼睛一亮，立马蹲到了光之子身边，光之子快快乐乐地丢掉自己的尾巴，摇头晃脑地绕着宝木的脚转起了圈。 “小光，”宝木伸手拎起光之子，看着它的眼睛问道，“是你把壁虎拿到小音姐包里去的吗？” 光之子愣了一秒，歪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它是不是……听不懂啊？”傻子犹豫着问道。 宝木抬头看他，“小光本来就听不懂人话啊。” “……那你还问他。” “我走个形式而已，这是心灵的交流。” 傻子无语了。 “我懂，就像小澜和黑皮的交流一样，”秦音表示理解，“那你们交流出啥了？” “就是它干的。” “啊？”傻子说道，“这是它原话吗？” “它不会说话啊，”宝木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我猜的。” “哦，那你们和小澜的情况不一样了，小澜是真的能听到黑皮说话。”秦音道。 “你们说小光为什么会这样做啊，它是不是还有些特殊的技能？”宝木抱着光之子，兴致勃勃地问向他们。 秦音叹着气摇了摇头，为人父母真是悲哀啊。 “可能是，但这也不奇怪，”傻子一板一眼地答道，“毕竟它是个神兽，总得有点技能吧。” “咝——不要当着小光的面说这话，”宝木捂住光之子的耳朵，皱着眉头不满道，“我平时都告诉它说它很厉害的。” 虽然傻子对光之子是否能听懂宝木的鼓励式教育存疑，但他还是比了个大拇指，乖乖闭上了嘴巴。 “还愣着干嘛，咱重新干活吧，”秦音看看二人，“我的意思是……你们重新干活吧，人家沈夫还等着呢。” “哎！我在呢！”沈夫在那边答应了一声。 “没事，”秦音也喊了回去，“不着急哦，我们就快啦！” “好的！” “赶紧干活，”秦音像赶鸭子一样挥手赶了赶二人，“宝木你别琢磨啦，你的光之子就算有什么新技能，也不可能把这堆骨头变没，最后还是要靠你俩，还有问……诶？问灵呢？” 一会儿不注意，问灵竟倚着洞壁睡着了，但她的睡眠似乎并不安稳，身体不时颤抖一下，脑袋也不安地左右摆动着。 “呦，可能做噩梦了，”秦音跛着脚站直了，“宝木快过去看看。” 宝木跑到问灵身边，轻轻晃动她的肩膀，“问灵，问灵……快醒醒吧，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 问灵剧烈地哆嗦了一下，随即幽幽醒了过来，她睁开那双淡色的灰眸，浓浓的水汽笼罩在她的瞳孔之上。 “你没事吧？”宝木见问灵仍在颤抖，便把光之子放到她身上为她暖手。 问灵看着宝木，眼中的恐惧逐渐被困惑取代，之后又变做醒悟，最后她大呼了一口气，难以抑制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宝木你干啥了？！”不明真相的秦音听见了哭声，抡起根骨头做拐杖，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 “不……不是我……”宝木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委屈道。 傻子扶着秦音走了过来，秦音赶紧坐到问灵旁边，一把搂住她的肩膀。 “哎呦……这是咋啦？哭啥呀？做噩梦了吗？” 问灵哽咽着“嗯”了一声，顺势倒进了秦音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做的什么梦啊给吓成这样？”傻子弯腰看着她们，“问灵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们，两个字两个字地说也行，我们会等着的。” 问灵的哭声变小了一些，她抹着眼泪从秦音怀中坐起来，一边抽噎着，一边费劲地吐出了一个字，“……家……” “原来是梦到家里了，”傻子松了一口气，“别哭了，出去以后，我们送你回家。” 宝木和秦音连声赞同。 问灵渐渐缓过来了，她吸了一下鼻子，看着他们，忽然又笑了。 三人满脸问号。 “又……又咋了？问灵你要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们啊。” 问灵笑着摇头又摆手，“是梦。” “对啊，”宝木很自然地接话道，“梦都是假的。” 问灵重重点了点头。 秦音赞叹地看着宝木，不愧是经常和光之子进行心灵沟通的人，理解能力就是强啊。 “好了，那我们接着干活吧，”宝木站起身来，“问灵你就在这里陪小光玩吧，我和傻子哥搬就够了。” 问灵虽然体弱，却意外地有责任心，她挣扎着要站起来，还是傻子按着她的肩膀说了一句“不用了问灵，反正你也搬不动什么东西”，问灵才红着脸老老实实地缩回到秦音身边。 秦音侧过头问道，“问灵，你梦到自己的家人了？” 问灵的眼神哀愁起来，她看着毛绒绒的光之子，默默点头。 “唉，不应该听老罗的话，让你也跟着跑进来的，”秦音说道，“你有家人啊，他们会担心你的。” 问灵抬起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目光飘远。 “不过你放心，”秦音拍拍她的后背，“我们肯定会保护好你的，一定把你完整地送回家。” 完整？这个词是不是不太合适？ 算了，说都说了，而且问灵看起来也没在意。 “我家……”问灵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之后是沉默。 沉默了好久，冷却时间都过去了，她还是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你家怎么了？” 问灵又摇摇头，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没有。” “没有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问灵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秦音，“家。” 好奇怪的对话。 秦音没再问其他问题，又是家人，又没有家，看来问灵要么就是有事不能诉说，要么就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这边的二人玩着解谜游戏，那边的两人干活干得热火朝天，傻子砰地抽出好几根骨头准备搬运的时候，沈夫忽然兴奋地喊了起来。 “傻子！秦音！我看见你们了！终于通啦！” 第八十三章 疯病 “我应该叫你什么？” 小澜看着前方正弯腰蹲在树丛中侦查周遭环境的男孩，开口问道。 总不能一直叫他“喂”吧。 男孩扭头瞅了小澜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名字告诉她。 “你说个称呼就行。”小澜说道。 男孩想了想，“你就叫我饭桶吧。” “你……” “就是饭桶啊”这几个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小澜忽然想到，自己如果说出了这句话，那自己和二毛见过面的事就暴露了。 “我怎么了？” “没什么……”小澜摇摇头，“这个称呼挺直接的。” “他们都这么叫我，”男孩小脸一红，回过头去继续侦查，“就是二毛他们。” “嗯……嗯。” “那我叫你什么？”男孩天真地问。 “叫我什么？”小澜寻思了一秒，“叫啥都可以，随你吧。” 火莲？小澜？都怪怪的。 “那我叫你阿姨吧。” 阿……阿姨？ 还不如叫我鬼呢！ 没等小澜提出反对意见，饭桶迅速地挥了挥手，抬腿往前走去，“快，阿姨，我们走。” “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快点，趁着池塘边没人。” 小澜跟在饭桶后面出了树丛，二人飞速穿过池塘边的小径，跑向小澜曾借此逃出生天的池塘。 池塘后面，就是鬼林了。 四周寂静无人，只有两个撒丫子狂奔的身影，饭桶一路催促着小澜，到达鬼林边缘的时候，饭桶完全没有犹豫，径直冲了进去。 直跑到树林深处，饭桶才停下脚步，往村子的方向远眺了一眼，喘息着说道，“好了……呼……现在安全了……” “到这里就安全了吗？”小澜也喘着气，往周围看看。 “对，”饭桶点头，“村里人不会进鬼林的。” “为什么？” “因为鬼林里闹鬼啊。” 潜台词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闹鬼？”小澜问道，“闹什么鬼？” “这鬼林里面有女鬼，专门勾引村里的男人，然后再把他们吃掉，”饭桶一说起八卦，眼睛直放光，“以前有好几个到鬼林里砍柴的人，就被女鬼抓住吃掉了。” “啊？”还有这种事，“是你们亲眼见到的吗？” “当然没有了，”饭桶瞪大了眼睛，“失踪的那些人再也没从鬼林里出来过，不是被吃掉了还能是什么？” “那就是单纯的失踪，他们迷路了呀，”小澜皱起眉头，“村里没有派人进去找吗？” “后来派进去的人也失踪了好几个，”饭桶竭力让小澜相信这件奇异的事，“剩下的人连死人的骨头都没找到，要是迷路的话，总会剩下骨头吧。” “鬼吃人就不吐骨头了吗？”小澜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像是在抬杠，于是接着说道，“所以后来村里就没人进来了？” “对呀，”饭桶说道，“诶？你应该知道这些事的呀。” “啊……呃……我知道得不如你详细……对了，那你怎么还敢跟我进来？” 饭桶这时倒犹豫起来了，他怯生生地瞅着小澜，像是不知道该不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就是……那个……你真的不知道吗？你应该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了，”小澜小小地装蒜了一下，“但我还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饭桶肩膀一耷拉，挠挠头，慢悠悠说道，“我这不是和你一起进来的嘛……” 小澜顿时挺直了腰板，看来这小子也知道跟着自己很有安全感。 “也对，你说过那个女鬼只吃男人。”小澜笑嘻嘻道。 “有这个原因啦，但更重要的是……”饭桶说道，“阿姨，他们说你就是那个女鬼诶。” 小澜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好一会儿。 “你说啥？” “他们说……那些人就是被你吃掉的，”饭桶揪着自己的手，“你就是鬼林里的鬼。” “怎么可能？！”小澜失声喊了出来，“我可是你们先知的老婆！”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现在觉得你是好的……阿姨你别生气……”饭桶连忙哄劝起来，“我相信你是好的。” 小澜拍着自己的胸口，手动消气，“谁告诉你那些事是我干的？” “我妈……是村里的阿姨告诉我的，”饭桶改口道，“不过你放心，我们一直觉得不是你，我和二毛，还有其他小孩儿都这么觉得，因为你太好看了。” 看着饭桶天真无邪地说出这句夸赞，小澜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脸红了。 “村里的小孩儿都很喜欢你，但是我们都不敢说，”饭桶的声音低了一些，“因为村里的阿姨说，像你这么好看的女人，肯定是鬼变的。” 小澜张着嘴巴，在这句话上反应了好久好久。 她好像捕捉到了一丝迷雾中的真相，但……又像是幻觉。 “阿姨？”饭桶见小澜出神了，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阿姨，你不会生气吧？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也不知道阿姨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小澜想通了什么，“那村里的男人们呢？他们怎么说？失踪的不都是男的吗？” “男人们……”饭桶费劲地回忆，“好像没说过什么……我感觉男人们都挺喜欢你的。” 小澜严肃地抿起了嘴。 这应该就是火莲被村里的女人们造谣陷害的原因了。 她是美丽的标志，是祸患。 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但也不至于杀死我啊……”小澜喃喃自语道。 饭桶脸色沉了一下，默默说道，“那是因为，阿姨，先知走了以后，你的疯病好像更厉害了，你看，你还偷走了……” “疯病？”小澜又听到了一个让她绝望的词，“我没有病。” “你现在好了，”男孩抬头笑笑，“但你之前……对了，你生过小孩儿吗？” 这又是什么问题？ “小孩儿？”小澜的脸都垮了。 “我听他们说，在先知进大祭坛的那段时间，你也消失了，”饭桶指指小澜，“他们还有人说你是生小孩儿去了，但你没有小孩儿啊，所以我觉得他们在唬我呢……” 小澜呆住了。 火莲的疯病，献祭的先知，失踪的孩子…… 太可怕了…… 如果真的如自己所想，那这一切，都太可怕了…… 第八十四章 宅仙 “阿姨……阿姨？……” 饭桶揪了揪小澜的袖子，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啊？” “那我们就去那里吧。”饭桶说道。 “什么？哪里？” “你藏先知棺材的地方啊，”饭桶已经走出了两步，回头看着她，“我刚才问你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去那儿，你点头了。” 啊，刚才自己压根就没听清饭桶说了什么。 “我们去吗？”饭桶询问着。 “就去那里吧，”小澜整理了一下思绪，点头道，“如果那些书放在他的棺材里了，那应该就掉在了棺材附近。” 一路上，饭桶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自己的事情，看起来很兴奋，小澜则一直处在思绪飘远——被饭桶拉回来——再飘远的循环中。 “阿姨，”饭桶故作警惕地瞧了瞧四周，“要是鬼林里的女鬼真的出现了，你会保护我吧？” 小澜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你不是说鬼林里的鬼是我吗？” “那是大人说的，我可不信，”饭桶大力摆了一下手，衣襟下的肚皮都弹动了几下，“我一直觉得，鬼林里的鬼是其他鬼。” 搞半天这孩子还是觉得树林里有鬼。 “好，”小澜答道，“我保护你。” “那我就放心啦。”饭桶笑嘻嘻道。 呵，也没看出来你有担心过啊。 “阿姨你知道真正的鬼长什么样子吗？”饭桶歪着头问道。 小澜清清喉咙，“不知道，我又没见过鬼。” “你没见过吗？”饭桶眨眨眼睛，“我还以为你见过呢。” “为什么这么认为？” “你看起来……像是见过鬼的样子。” 这个形容怎么怪怪的。 “但很可惜，”小澜果断说道，“我没见过。” 见鬼的话题没有深入下去，饭桶没有气馁，而是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接着问道。 “那先知肯定见过吧？” “他……”小澜咧咧嘴，“也没见过。” “不可能！我妈妈说先知什么都见过。” “你妈妈怎么知道？”小澜斜着眼睛问道。 “我……我妈妈……” “你妈妈见过鬼？” 小澜原本只打算开个玩笑，没想饭桶听了她的话，竟严肃地闭上了嘴巴，呆在了原地。 “你怎么了？”这回轮到小澜回头问他了。 “我妈妈……”饭桶嘟囔了一会儿，过了几秒钟，他的视线重新聚焦，两步跑到小澜跟前，“阿姨，我妈妈好像真的见过鬼。” “啊？”小澜开始感兴趣了。 你说的鬼最好指的不是我，不然我可能要下手揍你了。 “是这样的，”饭桶一边回忆，一边讲述，“好像是……前年吧，对，是我八岁那年，那个夏天，村子里下了好几天的雨，把好多人家都淹了，我家倒是没有别人家那么惨，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家的屋顶也漏水了，之后……之后就总有奇怪的声音……” 小澜转过身子直视着饭桶，饭桶见小澜也认真了起来，舔舔嘴唇，讲得更起劲了。 “自从我家屋顶开始漏水，每天晚上，我都能听见屋顶上面有动静，我妈说是老鼠，我当时也这么觉得，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就感觉那个声音跑到我的房间上面来了，好像在我房间上面刷啦刷啦地挠着什么，就在我屋顶那扇门的位置，你知道的……” 小澜点点头，饭桶接着往下说。 “然后我有点害怕，但是又好奇，最后我就顺着梯子爬上去了，我一打开那扇门，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鬼吗？”小澜很配合。 “不是，”饭桶瞪大了眼睛，一脸夸张的表情，“我看见了我妈妈。” “你妈？”小澜也被这个答案惊了一下，“是你妈妈每天晚上在屋顶上爬？” “不是，这怎么可能呢，”饭桶被小澜的表情逗笑了，“我妈说她在抓老鼠，她终于把老鼠捉住了，说以后不会再有声音了，我妈说得对，以后还真的没动静了。” “但你觉得没这么简单，是不是？” “你刚才说到见鬼，我才想起来，”饭桶往自己的脸上指了指，“当时我看见我妈的时候，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我妈的脸可吓人了，就……特别白，和死人一样，就像见鬼了似的……所以我现在一想，当时我妈是不是真的见到鬼了？只不过她怕吓到我，就自己把鬼打死了，然后骗我说是老鼠……” 嚯，在你心里你妈是个啥样的人啊。 “你妈妈还会打鬼？” “我妈妈可能不会，但我家屋顶可是供奉着宅仙的，我感觉宅仙可能帮我妈……” “宅仙？” “对啊，”饭桶用手比划出了一个四方形，“你不是上过我家屋顶嘛，宅仙就供奉在那儿啊，你没看见？……对了，阿姨，你为什么要上我家的屋顶啊？” 小澜很庆幸饭桶现在才想起来问自己这个问题，她早已准备好了答案。 “其实，是你妈妈让我躲在那里的，”小澜神秘兮兮地说，“你妈妈早就知道我不是坏人，但村子里的其他人不信呀，你妈妈只能暂时这么保护我，今天二毛失踪了，他们都得出门，她就让我躲在屋顶上了，说这样安全一点。” 饭桶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妈回来的时候有点奇怪，都不怎么理我，她一定是为了确认你的安全才回来的！” 小澜意味深长地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哎呀，我妈妈怎么不告诉我呢，”饭桶独自气恼，“我们都会支持她的……” “话说，那个宅仙……”小澜不经意把话题扯了回来，“那是什么，我也很好奇，但你妈妈告诉我不要动，我就没动……” 其实是小澜自己把那盒子落在屋顶上了，不过这样也好，不然饭桶可就没这么容易相信她了。 “就是我们家里供奉的宅仙呀，能保佑我们一家的，”饭桶说道，“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 饭桶出生之前…… 小澜盘算了一下时间线。 “是不是在你出生之前，我就有疯病了？”小澜问道，“就是你们认为的那个疯病哈，其实我没病。” 饭桶坦然点头，“对啊，不过你只是有点疯，不吓人……你现在正常多了。” 时间线合上了。 那所谓的宅仙，可能就是火莲夭折的孩子。 ：。： 第八十五章 复活的先知 小澜领着饭桶在幽深的树丛间穿行，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路线，朝放置着棺材的林间小屋走去。 林间的光线越来越暗了，二人走出一片树盖的时候，小澜才发现天边竟已出现了玫瑰色云霞，傍晚来临。 她停下脚步，“哎呀，天要黑了。” 饭桶闻言也抬头看了看，“是啊，阿姨，我们得快点了。” “不，”小澜扭头道，“我还是先把你送出鬼林吧，不然你妈妈会以为你也失踪了的。” “阿姨你不用担心，我爸妈今晚不会回家的。”饭桶赶紧说道。 “为什么？” “因为他们要找二毛啊，”饭桶说道，“村里人都进山了。” “那万一他们找到了呢？”小澜大言不惭地揪出了这番话里的漏洞。 “那就……阿姨，没关系，先去找书吧，我们不是快到了嘛？等你找到了书，咱们可以在夜里回村，这样也安全一点，不是吗？” 这小胖子居然还怪睿智的。 “那我们快点吧，”小澜应允了，“马上就到了。” 二人小跑起来，过了大概十几分钟，饭桶就惊奇地喊了出来。 “阿姨！是不是那个？” 那栋爬满了植物的小木屋，正出现在前方的茂密树丛间。 找到了。 “等下，”小澜拎起裙子跑到了小屋门边，将好奇探头的饭桶挡在了门外，“饭桶，阿姨自己进去就行。” 饭桶那张兴高采烈的脸一下子垮了。 “为什么？”饭桶不忿地说道，“不是说让我帮忙吗？” “万一……” “阿姨，”饭桶抓住小澜的袖子，哀求起来，“我一个人在外面害怕，天都黑了……” 你现在才知道害怕？ 小澜回身看了看木屋中央的棺材，又看了看目露乞求的饭桶。 自己也不是害怕别的，只怕万一饭桶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惹了火莲不高兴怎么办？ “那你就在棺木旁边看，不要乱碰，好不好？”小澜让步了。 饭桶当然一口答应了下来，于是二人趁着日光还没完全黯淡，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灰尘四起的木屋。 饭桶屏气凝神地跟在小澜身后，眼睛睁得大大的。 先知的脸孔映入眼帘的时候，他一时没忍住“哇”了一声，紧跟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恐又惭愧地看向小澜。 “没事没事，”小澜摆摆手，“说话还是可以的，你想说什么？” “先知的样子一点都没变，”饭桶悄声说到，“这就是长生吗？长生真好。” “是吗……”小澜敷衍地笑笑，“他确实一点都没变。” “真的真的，都过去……”饭桶扒拉着手指头数起了数，“好几个月了，下葬先知的时候，树还没有绿呢。” 小澜竖起耳朵倾听着饭桶的话。 这么说，和自己猜得差不多，先知的棺材已经在这里放置很久了。 在此期间，火莲就在棺材边守着他，直到几天之前，她才走出了鬼林，进入了村子，并被村民抓住了。 “阿姨，你为什么要偷走先知的棺材啊？”饭桶问道。 “啊……我……”我也很想知道，“这是秘密。” “哦哦……”饭桶欣然接受了这个解释，“那阿姨，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鬼林里呆着呢吗？” “差不多吧……” “那你吃什么？” 这也是自己想问的。 “我……就……树林里能吃的东西可多了，你不知道吗？……好啦，你看，棺材里面完全没有那几本书的影子。” 饭桶顺着小澜的手指往棺材里看了看，“阿姨，书不就在那里嘛。” “啊？”小澜的手指静止在半空中。 “书就在那儿放着啊，”饭桶一脸质疑地看看小澜，“阿姨，你不会没看到吧？” 即便在如此尴尬的当口，即便小澜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依然没看见书的影子。 “我……” “就在先知脑袋下面垫着呢呀，”饭桶差点就自己上前把书取出来了，“那不就是。” 小澜歪着头，看向了先知脑袋下面的黄色方块。 “我还以为那是枕头。” “不是枕头，”饭桶摇摇头，“你看呀，一本……两本，呐，正好两本。” 小澜立马抬起了先知的头，把垫在下面的两本书抽了出来，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一本。 饭桶也凑过来看，小澜想了想，没有阻止他。 书中的内容倒很直接，上来就是一顿天花乱坠的彩虹屁，先知是天降神星、福佑火莲村…… “火莲村？” 饭桶抬起头看着小澜，“昂，怎么了？” “没……没什么……” 这里不是莲水村吗？ 火莲村？这是莲水村之前的名字？ 算了，一会儿再说。 小澜翻开最后一页，二人浏览起来。 “哇唔……”饭桶再次赞叹出声，“原来传说是真的。” 小澜的目光在黑暗中的文字上艰难跳动，然而那些字体带给她的震撼却一点没打折扣。 那两个字，明晃晃地吸引着她的视线。 复活。 “先知历经生死劫，终于成功复活，于火莲大祭坛处，成为真正的火莲之神。” 到这里就结束了。 “大祭坛处……” “原来先知真的复生了，”饭桶兴奋地望着小澜，“先知真的好厉害，长生好了不起……” 小澜扶住额头侧边，凝望着越来越模糊的文字，苦思。 书里没有说到村民将先知送入大祭坛的理由，难道单纯就是为了所谓的“生死劫”？ “阿姨我们看看第三本吧。”饭桶提议道。 “好……” 说不定，所有的答案，都在这最后一本上。 天快黑了，木屋里的光线已经很难支持二人阅读文字，于是他们挪到窗子旁边，虔诚地翻开最后一本书的第一页。 “先知……” “砰！” 突然间，一声巨响出现在二人附近，两人齐刷刷地哆嗦了一下，书都吓掉了。 “啊！阿姨……”饭桶紧紧挽住小澜的胳膊，“门……门关上了！……” 那声巨响正来源于木屋的大门，那扇木门此时已经闭合，透过窗子，小澜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门外倏然飘过。 小澜几乎瞬间就辨认了出来。 那是自己。 不，确切地说，那是火莲。 第八十六章 人形气根 火莲出现了。 小澜拔腿冲向了门口，两拳砰砰砸向木门。 打不开。 “阿姨……”饭桶哆哆嗦嗦地跟到了小澜身旁，“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用怕，”小澜侧过身体，准备亲自撞开这扇门，“外面……有东西来了。” “是鬼吗？”饭桶紧张地抓住了小澜的衣角。 “我不知道……”小澜深吸一口气，冲过去之前嘱咐着饭桶道，“你快去把那两本书拿上，咱们得追上她。” “嗯嗯……” 饭桶啪嗒啪嗒地跑向窗子，夜晚已经来临，树林和小屋都变得诡异了许多，饭桶惴惴不安地瞅了一眼屋子中央的棺材，赶紧跑到了窗子旁边，弯腰去捡书。 小澜发起了第一轮冲撞，肋骨很疼，但没有撞开，那扇门纹丝不动，只把咧着嘴的小澜弹回到了地面上。 “哎呀！”饭桶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小澜扭头去看，饭桶蹲在地上，面前放着那两本书。 “怎么了？” “撕了……书被撕了……”饭桶抬头无助地看向小澜，“阿姨，第三本书都被撕了！……” “撕了？” 小澜跑了过去。 淡淡月光透过那扇小窗洒到两本书上，第二本书完好无缺地躺在一旁，而第三本书则敞开着，书中的纸张全都变成了白花花的碎片，只有封面和封底是完好的。 “怎么……怎么会这样？”饭桶脸色苍白地看着小澜，“该不会……该不会那个鬼进来了吧？该不会是……” 他又看向了身后的棺材。 小澜紧盯着那本破碎的书，寻思了几秒，她心里有了一个答案，但没法告诉饭桶。 这是继二毛的死之后，她在这条时间线上经历的第二件怪事。 有可能和二毛的死一样，这是真实的过去映照在了这条时间线里。 自己甚至见到了真正的火莲。 难道……两条时间线已经开始交叉了吗？ “先捡起来吧，”小澜拍拍饭桶的肩膀，“等找到那个东西我们就知道了。” 饭桶很是听话，小澜再次回到门边撞门，这一次，小澜的力量却泻了个空，在她的身体接触到木门的瞬间，那扇门就咯吱咯吱地敞开了，小澜整个人直接扑了出去，差点啃一嘴泥巴。 “阿姨！……”饭桶尖叫着跑了过来。 “我没事，”小澜赶紧从泥地上爬起来，“书呢？” 饭桶抖了抖怀里捧着的东西，“我捡好了。” “那些碎片呢？” “都捡起来了，”饭桶扶起小澜，“在我口袋里。” “好，那我们……” “啊！阿姨你看！”饭桶指着小澜的背后叫了起来，“有鬼！” 小澜嗖地转身，在树丛的边界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火莲！ 月光太暗了，小澜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她仍然能从那个模糊的轮廓上判断出那人的身份。 火莲笔直地站在一棵树旁，面对着他们，甚至有可能在观察着他们。 “阿姨……”饭桶已经快被吓哭了，“真的有鬼啊……” “那不是什么鬼，”小澜一把拉起饭桶，“走，我们去看看。” “阿姨！”饭桶带着哭腔拖住小澜的手臂，“鬼……” “你躲在我身后，保护好书，”小澜给了饭桶一个坚定的眼神，“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饭桶看着小澜的眼睛，没过一会儿，他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 二人朝那黑影跑去，随着距离逐渐缩短，那个人影竟慢慢发生了变化。 就连饭桶都发现了那个变化，并且不再那么害怕了。 “阿姨，那好像是一个……” 小澜停下脚步，微微喘息着看向树干前站立的东西。 那是一团长成了人形的气根，气根凸出于树干表面，依偎在树干上，就像是个长发的黑衣女人。 饭桶松了一口气，“阿姨，原来是树啊……” 不对，没这么简单。 白天的时候，这棵树上可没有这样的气根。 难道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它就长出根了？ 小澜琢磨着，抬眼望向了夜色中的丛林深处。 扫视着…… 忽然，视线凝固。 看到了！ 一个同样的黑色人影，又出现在前方的一棵树边。 那也是一团气根，还是……火莲？ 正想着，那个人影忽然动了起来。 她似乎轻轻抬起了右手，冲着小澜挥了挥。 果然，这不是什么气根，这是火莲在引诱她。 她想要自己去哪里呢？ 小澜有些迟疑，饭桶还在好奇地盯着这气根，根本没有发现新的人影，小澜想了想，还是拉住了他。 “饭桶，我们走。” “去哪儿……啊，阿姨，那儿也有一个这样的东西！” “对，”小澜拉着他缓步走了起来，“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走近，果不其然，这也是一团人形的气根，小澜确认了那个想法，火莲要指引她去某个地方。 去……哪里？ 小澜往前方看了看。 难道火莲想让自己进村？ 话说，火莲也是在鬼林里独自生活了很久，之后选择了进村，因此被抓住了。 她为什么要回到村子里？ “饭桶，”小澜低头问道，“你知道上次他们是在哪里抓到我的吗？” 这个话题让饭桶感觉有点尴尬，他本来不想提到小澜上次差点被杀掉的事的。 “在村子里啊。” “我知道是在村子里，”小澜说道，“具体在哪里？上次我迷迷糊糊的，都忘记了……” 饭桶叹了一口气，肩膀耷拉下来，“好像是在我家附近，我看到……我看到他们把你带走了……阿姨，我……我没救你是因为……”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怪你。” 火莲最后出现的地方，在饭桶家附近。 小澜觉得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火莲想要得到的，很可能，就是饭桶家屋顶上的那具骸骨。 没错。 新的人影又出现在视野尽头，但小澜已经不需要它们的指引了，她拎起长长的裙边，说道，“饭桶，我们得回村。” 饭桶的视线从气根上挪回来，“回村？阿姨你要现在回去吗？” 小澜点点头。 “也行，”饭桶说道，“我们回去找个地方把书拼一下，说不定还能看呢。” “嗯，”小澜答应了，“饭桶，我们去你家吧。” ：。： 第八十七章 埋伏 饭桶看起来似乎有些担心，“嗯……可是我家……” “怎么了吗？”小澜明知故问。 “阿姨，”饭桶说了实话，“万一我爸爸妈妈回来了……” 这小子果然是在担心这个。 “没关系，”小澜语重心长地拍拍饭桶的头，“饭桶，你爸妈知道我是好人，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可要是有别人在呢？”饭桶说道，“那我爸妈是不是也有危险啊？” “有道理啊……”小澜故作沉思状，“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怎么办？” “等下我们回村的时候，如果村民们都回来了，那饭桶你就负责把他们引开，然后我偷偷进入你家，先藏在你家屋顶上面，这样就没人怀疑了，怎么样？”小澜提出了她的方案。 饭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方案的实施难度，“可是……” “要是我被村民们抓住了，这次，我就不一定跑得掉了……” “好吧，阿姨，我答应你，”小澜的苦肉计生效，饭桶一口答应了下来，“待会儿我们就藏在我家后面的那片树丛里，我去引开别人，你快点进屋。” “行。” 二人踏上了回村的路，饭桶把两本书紧紧抱在胸前，紧张而又期待地看着一点点靠近的村庄。 好消息是，村里并没有什么人。 饭桶叹了一声，“阿姨，我们想多了，他们可能根本就没有找到二毛。” 小澜点了点头，但她的视线仍在一扇扇黑漆漆的窗户上轮转。 总觉得……有些过分平静了。 “村民们都休息了？” “应该不是的，”饭桶远远指向他家的院子，“我爸爸妈妈要是发现咱俩不见了，一定会点灯的，阿姨你看，我家里还是黑的呢。” 饭桶的逻辑倒是没有问题，他家也的确是漆黑一片。 小澜蹲在树丛间，有些犹豫。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阿姨，我们快走啊，”饭桶扯了扯小澜的袖子，“待会儿他们就回来啦。” “哦……” 小澜跟着饭桶走出了树丛，两个蜷缩的身影飞快穿过空旷的土路，来到了饭桶家的院门前。 院门和家门基本都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但小澜却生出一股想跑的冲动。 可是，就算自己跑了，又能跑去哪里呢？ 其他地方没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饭桶的催促下，小澜迈步走进了院子，又走进了安静的客厅。 空无一人。 “阿姨你先上去吧，”饭桶扶正了屋顶下的梯子，“我在外面帮你看着。” “啊……好。” 小澜站在梯子下面，往敞开的屋顶门上看去，屋顶上方一片浓黑，看不清那盒子还在不在。 小澜抓住梯子两边，还想说点什么，但饭桶已经开始收拾二人临走时留下的残局了，小澜想了想，闭上了嘴巴，抬脚迈上了梯子。 梯子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脚下响起，小澜一点点靠近屋顶的黑暗。 她探头进去看了看。 借着房间里洒进来的微弱光线，小澜看到了大概两米之外的盒子的轮廓。 太好了！果然还在！ 小澜麻利地爬上了屋顶，跪在屋顶的木板上，抱起那只盒子，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要是没猜错的话，这里面就是火莲的…… 然而，下一秒，小澜忽觉一股冷风从头顶袭来，她瞪着眼睛仰起了头，刚好看到一张黄色的符纸朝自己的额头逼近。 那张符纸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符纸上勾画出的红色线条清晰地印在她的瞳孔之上，看到那图案的瞬间，小澜忽然失去了躲避的力气。 啪！ 一声闷响。 咚！…… 手中的盒子掉落，小澜怔怔地看着覆盖在自己额头之上的符纸，缓缓地仰了过去。 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意识和浑身的力气一起离开了她的身体，小澜从屋顶门中坠落，在身体重重地接触到地面之前，眼前的黄符也看不见了，她昏死了过去。 意识回归的时候，小澜首先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 “唔……咝——” 她伸手摸向痛感最为剧烈的后脑和脊背。 更疼了。 自己是在做梦吗？ 自己被符咒攻击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仿佛就是上一秒发生的事。 现在…… 小澜尝试着睁开有些肿痛的眼睛，却没有带来什么变化。 四周一片漆黑。 还是自己瞎了？ “有……咳咳……咳咳……” 小澜想开口说话，脱口而出的却是一股腥甜的味道。 “咳咳……咳咳……” 是血。 自己在咳血。 小澜颤巍巍地擦掉自己嘴边的血沫，强忍着疼痛往前攀爬了几步。 地面并不是完全坚硬的，一层柔软的粉末状物体笼罩在上面，散发着呛人的气味。 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有人吗？……”三个模糊不清的字音从小澜破碎的声带中挤了出来。 她又往前爬了几步，右手手指终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坚硬的、粗糙的、冰冷的…… 是砖石。 小澜往两边摸去。 是半弧形的砖石内墙。 小澜忽然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大祭坛。 这是自己曾藏身过的地方，也是二毛丧命的地方。 火莲村的大祭坛。 他们把自己关进了大祭坛。 不…… “有人吗？……” 小澜摸索到了那扇铁门的位置，用指节敲起了门。 ‘“有人吗？……”潮乎乎的液体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应该是泪水，也可能是血液，“救救我……” 过了好久好久，终于，一声细细的回应从门外响起。 “阿姨，”那声音充满了埋怨，还带了些哭腔，“你骗我。” “饭桶……”小澜虚弱地倚在了门边，“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是坏人。” “你杀了二毛。”哭腔让饭桶的声音都变了调，他强力克制着自己的音量，还有自己的情绪。 无法解释。 小澜无声地张了张嘴巴，只感觉到眼眶中温热的液体顺着面颊滑进了嘴巴。 咸咸的，也腥腥的。 是掺了鲜血的眼泪。 “我……”小澜哑然，“那不是我……” 沉默。 长长的沉默。 “阿姨，”过了好久，饭桶开口道，“他们要杀你了。” 小澜把手指按在铁门上，感受着断裂的指甲上传来的痛。 “饭桶，最后帮我一次吧。” “我不会……” “最后一次，”小澜咬紧牙关，“你帮我，我让你长生。” ：。： 第八十八章 烈焰 饭桶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小澜没有追问，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他。 疼痛让时间变得漫长，小澜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一动不动地守在铁门边。 窸窸窣窣…… 门外响起了细碎的摩擦声，饭桶在靠近。 “你……你真的能……” “我能，”小澜无比笃定地说道，“我保证，只要你帮我，我就让你长生。” 这句话从自己的嘴巴中冒出来，但小澜感觉说话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来自体内的某个声音。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饭桶的音量更低了。 “我没有，”小澜说道，“求你了，再相信我最后一次。” 饭桶再次陷入了犹豫的沉默。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饭桶说道，“我要是放你出去，会被村里人发现的。” “我不要你放我出去，”小澜赶紧说道，“饭桶，我只要你帮我取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放在你家屋顶上的宅仙。” “宅仙？”饭桶有些诧异，“你要我家的宅仙做什么？” 小澜不知该怎么解释，她不想再撒谎了，但真相又过于复杂。 见小澜不再说话，饭桶放弃了上一个问题，转而问道，“你就只要我家的宅仙？” “对，”小澜连忙说道，“只要那个，帮我把它拿来好吗？我保证……” “你真的能让我长生？” “我保证。” 口头协议签订完毕，事不宜迟，饭桶很快跑开了，小澜听着那道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但紧跟着，又一串脚步声散碎地靠近。 不只有一个人。 小澜离开冰凉的铁门，小心翼翼地缩进了炉子深处。 只有脚步声在逼近。 那群人沉默不语，安静地停在了大祭坛四周。 小澜的身体颤抖起来。 啪啦……啪啦…… 什么东西被丢在了大祭坛旁边，此起彼伏的声音包围着小澜，小澜不安地朝四周看去，仿佛猜到了她即将要面对的事。 脚步声离开了，依然没有说话声。 漫长的时间…… 刷啦—— 轻轻的摩擦声，轻轻的坠落声。 哗啦！—— 火！ 赤红的火光在铁门外出现，强烈的烟气瞬间涌了进来，小澜痛苦地蜷缩在大祭坛的角落里，拼命地咳嗽。 他们要熏死自己。 “不……” 浓烟逐渐占领了大祭坛内的空间，朝着烟囱顶端的出口涌去，小澜挣扎着挪回到门边，竭尽全力地呼吸着哪怕一丝一缕空气。 完了，都完了。 难道火莲就是这么死的吗？ 难道……先知也经历过这种事吗？ 截至如今，火莲的人生结束了，她之所以让自己体验这段经历，又是为了什么呢？ 小澜半死不活地倚在滚烫的炉壁上思考这些问题，感受着氧气一点点从自己体内流淌出去。 万一自己是真的死了呢？ 她忽然想到了这个可怕的可能性。 自救…… 小澜的胳膊弹动了两下，很快就累得停了下来。 算了，自己啥都干不了。 小澜想到了炪庭，想到了甩着招魂幡出外勤的曲连凡，还有戴着无框眼镜的天神。 我天，我怎么开始想这个了？不许想这种不吉利的事！ 很快就结束了，然后我就要回到现实世界，说不定道长他们已经把问题解决了，然后我要下山，好好吃一顿…… 不知道炪庭那帮人有没有调查十日宴的事？ 怎么又开始想地府的事了？不许想！ 小澜表面平静，内心挣扎，在身体内外的夹击下，一阵幻听般的声音远远飘进了她的耳朵。 “你来这儿干嘛？！”一个女人的尖叫，“赶紧回家！……你手里拿的什么？！” 女人的声音愈发尖利刺耳，断断续续地传入了小澜忽好忽坏的听觉器官。 那声音似乎近了一些。 “你站住！……”又近了一些，“饭桶！你给我站住！……” 饭桶？ 小澜病中垂死惊坐起……没起来，她象征性地睁开了酸苦流泪的眼睛，小拇指尖抽动了一下。 饭桶来了，但现在的自己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啊！”门外传来饭桶的怒号，“妈你放开我！……” “你个兔崽子你要干嘛？！你拿这个干嘛？！赶快给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你们不许过来！”饭桶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愤怒疯狂，“你们要是再过来，我就把它扔了！我就把它烧了！……” “你个小兔崽子……” “别过来！——” 饭桶的最后一声尖叫把小澜都惊得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无数声尖叫纷杂交响，但饭桶的叫声是里面最可怖的主旋律，是濒临死亡的人才能发出的声音。 门外的火焰跳动起来，小澜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只能听到尖叫声，忽然间，一个柔软的声音在喧闹声中浮现了出来。 这声音本该被噪音掩盖的，小澜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细细的动静。 摩擦、攀爬。 逐渐靠近。 来到了门边，来到了自己身边。 小澜的眼皮下垂。 沙……沙……沙…… 那东西，在铁门上抓挠着。 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小澜体内升腾而出，小澜猛地打了个寒战，之后抬起颤抖的手臂，伸向那扇门。 拉开。 自己没有感受到丝毫阻力。 橘红的火光顿时笼罩上她的瞳孔。 小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火，到处都是火。 不只是大祭坛周围。 小澜站起身，弯下腰，踩着火焰，缓慢地走出大祭坛。 视野的尽头，全部都是火焰。 整个村子，都在熊熊烈火之中。 火焰延绵数里，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在小澜近前，有几个仍在火焰中挣扎翻滚的焦黑的人。 无数声尖叫从村子各处响起，整个火莲村犹如烈焰地狱。 耳边的一道尖叫忽然停下了。 小澜转过头。 饭桶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完好无缺地站在一片火焰之中，看向小澜的眼神像在看真正的鬼怪。 他手里还捧着那只木盒。 盒子空了。 小澜没有说话，只是麻木地越过那几具逐渐被焚烧干净的尸体，伸手，打开了祠堂后门。 第八十九章 大火灾 入眼，是更加明亮的火光。 不，不是火光。 小澜抬手遮住了眼睛，缓慢地通过指缝看向面前的一片澄明。 没有火。 都变了。 自己正站在一个布置温馨的客厅中间，黄木长桌和软座椅规整地摆放在靠窗的角落，自己前方是一张宽敞柔软的米黄色沙发，沙发靠背的上方，露出了一团黑色。 有人。 小澜迈开第一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疼痛居然消失了。 不光如此。 她看着自己的手，还有自己的身体。 回来了。 太感动了…… 小澜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仔细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背，虽然自己的身体又矮又小，但再怎么说，还是自己好啊。 沙发上露出的那团黑色动了一下。 别高兴得太早了。 小澜收起脸上的笑，严肃地往前走去。 果然是一个人。 她的头颅，她的脸孔…… 是火莲。 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之后，小澜的步伐迟疑了一下。 火莲正低着头，温柔而专注地看着什么东西，黑色长发顺从地披散在她的肩膀上，火莲的身体规律地颤动着，似乎正拍打着怀中的东西。 见火莲没有看向自己，小澜咬着下唇，又往前走了几步，整幅画面终于完整地映入眼帘了。 一个通红的襁褓，就放在火莲的膝盖上方，火莲抬起手，一下下地拍打在那襁褓上。 但襁褓之中，并没有婴儿。 只有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 从小澜所站的位置，刚好能看到骷髅的正脸，骷髅头上的两个黑色窟窿正对着小澜，简直像在观察她一样。 火莲拍打的动作稍停，她微笑着俯身，将耳朵靠向襁褓中的骷髅头。 半晌，她点了点头，之后抬起上半身，扭头，目光直投到了小澜身上。 “你来了。”她眯起眼睛，温柔地微笑。 小澜顿时觉得周身的疲惫和寒冷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和安心。 “你……”小澜开口道，“你是火莲。” 火莲敛眉，在骷髅头上抚摸了一下，之后抬眼，点头，“我们已经很熟悉了。” 好奇妙的感觉。 她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确实，她们已经很熟悉了。 小澜咽下一口唾沫，问道，“我刚刚……看到了你的经历，这是你安排的吧？” “对啊，”火莲抬起胳膊邀请小澜坐到沙发上，“我猜，你对我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但还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小澜接着火莲的话说道。 火莲又笑了笑，“所以，让我把这个故事完整地讲述给你听，好吗？” 小澜皱起眉头，“为什么是我？你想让我做什么？” “听完故事，我再告诉你，”火莲举起茶几上的茶杯，轻抿一口，“之后的事，由你自己做决定。” *** 罗九天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其实他们应该都称不上是“人”了，但出于尊重，罗九天还是暂且把他们当成人来看待。 女人紧盯着床上平躺着的二人，默默流泪。 罗九天不知自己该不该做出些反应，要去安慰她吗？会不会有什么后果啊？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死人都有些什么规矩，头疼啊。 还好女人率先有了动作，她转过身看向罗九天，一双眼睛已经红肿了。 罗九天眨眨眼睛，“呃……呃……” “这是我爹娘，”女人的肩膀还有些颤抖，“这里是我家。” “哦哦，”罗九天寻思了一会儿，“那个……叔叔阿姨……” 女人眼中的哀怨似乎淡了一些，她出神地盯着虚空，半晌，两肩一垂，“算了，还是告诉你吧。” 罗九天没有说话，而是真诚地等待着。 女人细细地叹了一口气，瞳孔重新聚焦，淡淡地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我已经死了。” “嗯。” 看着女人的模样，罗九天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冷淡，于是重新反应了一句，“哦？” 但女人压根就没搭理他，“我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那时候，我爸妈还没有这么老……”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女人脸上挂着惨淡笑意，绝望地看向罗九天。 “怎么死的？” “我被活埋了，”女人含着泪光，指向床上的父母，“被他们，亲手活埋了。” 亲耳听到这句话的感觉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罗九天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竖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罗九天等待着，但女人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就这样？” “就这样。” “这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罗九天说道，“这没道理。” “我喜欢上了他，想和他在一起，但他们不许，”女人幽幽地在房间里漫步着，“于是我想，要是我有了孩子，或许他们就会答应吧……” 罗九天看到了结局。 “后来，我真的有了孩子，”女人停在了房间的东南角，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腹部，“他们却把我推进了祠堂的井里，当着全村人的面，把我活埋了……活埋我的时候，他就躲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一声也不吭……” “他没有救你？”罗九天也跟着愤怒起来了。 女人摇了摇头，“他哭了，然后跑了。” 罗九天愤愤地骂了一句，“他才应该死。” “我根本不在意他，至少在井下等待了这么多年之后，我已经不在意他了，现在想想，他似乎原本就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女人说道，“当时，我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反抗吧，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我明白。” 想要反抗父母嘛，自己时常有这贼心，但没敢付诸过行动。 “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他们居然真的会这么对我，”女人的眼泪又涌上了眼眶，“我以为，我不会像其他的女人一样，被施以这种刑罚，我以为他们是爱我的……” 其他女人？ 罗九天见缝插针地问道，“其他女人是怎么回事？” “在莲水村，很多怀了孩子的女人想要反抗，就会有这种下场，”女人说道，“这是自从大火灾之后，村里约定俗成的规矩。” 第九十章 食子 “大火灾？”罗九天运转中的脑筋卡住了，“什么大火灾？是……两年前的大火灾？” 女人看着罗九天，愣了一会儿，“当然不是，是很多年前的那场大火灾。” 道长没跟我说过这里不止发生过一次火灾啊。 “你是外人，或许不知道吧，”女人说道，“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只知道那场火烧死了很多村里的女人，至于火灾的起因，大人们基本上都闭口不谈，所以我也不了解。” “为什么火灾之后村里就有了这种规矩？” “我不知道……”女人摇了摇头，“可能是为了村子的名誉吧。” 啥名誉啊，你们这地方，方圆十里以内都没有其他聚落了，要名誉给谁看啊。 “对了，”罗九天问道，“你知不知道长生先知？” 出乎他意料的是，女人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长生先知？那是谁？” “你不知道先知吗？” 难道是因为死了太久了，记忆出错了？ 女人缓缓摇头，“那是人吗？” “那边那户，是你们村的村长吧？”罗九天抬手，遥遥指向远方的那栋宽敞砖房。 “对，那是他家……”女人有些诧异，“我活着的时候，村长是住在那里的，现在应该也是吧，毕竟村长的父亲就是上一任村长，他们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 “村长知道长生先知的事，”罗九天说道，“这是莲水村的一个秘密，对了，莲水村以前应该是叫做火莲村的，你……” “这个我知道，”女人说道，“是在大火灾之后改的名字，因为村长说，村名带火不吉利，于是改成了水，说是能克制一下火脉。” 克制了个寂寞。 “真奇怪，你怎么会不知道先知的事呢……”罗九天自言自语着，而后看向女人，“现在那些书还在村长家里呢，要不你跟我过去看看，说不定看完就想起来了。” “我现在没有心情。”女人对罗九天自顾自的态度有些不满。 “可是……” 女人重新低头看向了她的父母，罗九天见状闭上了嘴巴。 是在这儿等待女人心情好转，还是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可是，自己能碰到另一个愿意和自己说真话的村里人吗？毕竟现在血咒全部烧毁，村子里面，除了行尸走肉般的“活人”，就是对自己不怀好意的“死人”。 要不还是在这片战局上努力一下吧。 “我觉得……”罗九天走近了一些，“你爸妈应该也有他们的苦衷。” 女人坐在窗边的石椅上，怔怔地凝望着父母的脸庞，像是没听到罗九天的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自说自话一般道，“你说，为什么他们和我不一样呢？” “这个……”罗九天见自己的发挥空间来了，赶紧激动地凑了过去，“父母嘛，总有他们的立场，虽说把你……再怎么说也不对……” “我没说那个，”女人站起身来，仔细地观察起了父母的身体，“你看，他们也死了。” 道长和自己倒是讨论过这个问题，确实，这些人目前正处在一种非常古怪的状态下，在生与死之间，近似灵汐，但又没有灵汐。 “他们死了？”罗九天明知故问道。 “死了，”女人伸手抚上母亲的面孔，“唉，我还以为他们活着呢，原来……但他们为什么和我不一样？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你……”罗九天委婉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吗？”女人指着自己，“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一直困住我的东西不见了，然后，我想要得到活人身上的灵，之后我就看到了你……” “啊这里就不用细说了，之后呢？” “然后我看到了……我的家，”女人忽然惆怅起来，“我想起了他们，还有我临死时候的恨，但是，现在……” 真正见到父母的时候，却奇妙地原谅了他们。 为人子女的可悲。 “我知道了，”罗九天说道，“因为你们的死法不一样。” 这当然是胡诌的。 “死法？你知道……” “村长应该知道，”罗九天又把话题引了回来，“要不我们一起去村长家问问？” “那好吧。”女人皱着眉头应允了。 罗九天转身出了卧室，女人低下头，深深地望着母亲的脸颊，这个生下自己又杀死自己的女人，这个无论如何也无法怨恨的女人。 算了，也许他们是真的无可奈何吧。 女人依依不舍地把手从母亲的脸孔上拿开，然而，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母亲混浊的瞳孔，骤然瞪大。 罗九天站在门外，吃惊地看见一只手从床上飞快扬起，直抓向女人。 “啊！——” 女人短促而尖利地叫了一声，下一秒，那只手已扭住了她的脖颈，拉扯着她朝床上倒去。 与此同时，床上平躺着的二人直愣愣地坐起了身。 那只手，正来自女人的母亲。 女人被拉扯得直趔趄，歪歪地倒在了父母亲的腿上，两人看着自己的女儿，骤然张开嘴巴，俯身咬向女儿的脖颈。 “住口！” 一道金光从门口打来，击中了父亲的后背，男人被金光打得翻滚了起来，从床上跌了下去。 罗九天跑回了卧室，急匆匆看向女人和她的母亲。 然而。 哧—— 他只听到了一道皮肤破裂的细微声响。 罗九天呆住了，预备好的招式都忘记了。 鲜血，在他眼前炸开。 “坚……坚磐雷！” 又一道金光射出，女人的母亲也飞了出去。 床上，只剩下了抽搐着的女人。 鲜血从她绽开的脖颈上汩汩冒出，她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到了最大，罗九天眼睁睁看着那双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消失了，伴随着最后一阵剧烈的颤抖，女人身体一软，这个不久之前才恢复了生命的女人，再次死去了。 鲜血顺着光秃秃的床沿滴落到地面上，罗九天的视线下移，看到了两个匍匐的身影。 女人的父母挤在床下，竞相舔舐着她的鲜血。 没等罗九天做出反应，二人猛地抬起了头，两双混沌的瞳孔狠利地锁在了他身上。 第九十一章 白脸女人 粘稠的血浆挂在二人的脸上，那两双眼睛，似乎都变成了阴暗的深红色。 罗九天缩回手，警惕地盯着二人，开始后退。 右脚距离门口还有半步远的时候，那男人从地面上一跃而起，猛地扑了过来。 “坚磐雷！” 一记金光正中男人胸口，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右侧飞了过来，罗九天转身一挡，顿觉右臂上传来了猛烈的刺痛。 男人的妻子矫健落地，四肢伏低，一边舔着右手指甲上沾染的血液，一边贪婪地望着罗九天。 罗九天飞快地抬起右臂看了一眼，女人刚才的攻击在自己的大臂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殷红的鲜血正从伤口中溢出来。 品尝到了真正的活人血液之后，男人和女人的眼神变得更加殷切危险。 得先脱身。 “坚磐雷！” 这次的金光击打向二人身前的地面，卷起了厚厚一层尘土。 罗九天打完就跑，趁着灰尘飞扬的工夫，扭身跑出了卧室，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了大门。 身后，两道脚步声极速靠近，罗九天连气都顾不上喘了，撞开大门冲进院子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过身，对着门框打出了一道坚磐雷。 这栋房子脆弱的门廊在这一击下轰然倒塌，将门内的二人压倒在了破砖碎瓦之下，罗九天没有松懈，离开院子之后，又在迷雾渐浓的大路上狂奔了一会儿，才喘着粗气，慢慢停下了脚步。 “我的妈呀……” 罗九天简单地给自己包扎了一下，抹着额头上的汗，东张西望地往前走去。 飘浮在半空中的雾比早些时候更大了，从罗九天的位置往两边看，只能分辨出两侧房屋的模糊轮廓。 他往后瞧了瞧，确认二人没有追过来，才略放下心。 结果，回过头来的时候，罗九天惊恐地发现，前方的浓雾中，竟浮现出了几个人影。 罗九天手忙脚乱地朝自己右侧跑去，还好，自己的右手边有一片无人关照的菜园子，如今蓬勃的蒿草已经长得半人高了，罗九天藏身于此，一个劲地祈祷那些“人”没有看到自己。 人影逐渐清晰。 似乎……有很多人。 的确。 很多个人的脚步声。 除此以外，似乎还有些奇怪的类似乐器的声响。 两个穿着黑色衣衫的中年男人走在最前面，目不斜视地从罗九天面前走过，二人各自举着一个唢呐形状的东西，奇怪的乐声就来自这里。 但，这不是唢呐声。 没有那么响亮，这声音更加悠长更加低沉，听得罗九天后脖颈冰凉。 两人身后跟着两条长长的队伍，队伍中全部都是黑衣男人，男人们纷纷呆滞地望向前方。 他们手中也竖举着什么东西。 罗九天眯起眼睛看向那些东西。 那些棒状物体约一人高，上端尖尖的，还泛着寒光。 那是刀刃啊。 罗九天浑身一哆嗦，赶紧蹲得更低了。 这两行拿着刀的男人，是要去干嘛？ 没过多久，答案就出现了。 罗九天正危机感十足地凝神思考的时候，雾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大家伙，那东西被四个黑衣男人扛在肩头，摇摇晃晃地从他面前经过。 是一个轿子！ 我的天…… 自己是穿越了吗？ 就是在文京这样的古都，自己也没怎么见过轿子啊。 这轿子通体鲜红，在四周的黑衣男人中显得格格不入，造型简陋，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了的模样。 罗九天细看才发现，轿子正面的布帘居然是钉死的，一圈红色的钉子将布帘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不过他也不是很想看。 估计……不会是什么好看的东西。 那轿子行至他面前时，右前方的抬轿人被一颗石子绊了一下，轿子猛地一歪，侧边的飘帘居然幽幽飞了起来。 不，不是飞了起来。 一只苍白的手将那飘帘猛地扬起，一张同样苍白的脸出现了，轿子里关着一个泪流满面的白脸女人，那女人冲着罗九天藏身的方向大声哭喊了起来。 “救我！救救我！……” 罗九天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被吓了一跳。 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吧？ 被发现了？ 她……她在喊救命诶。 我要…… 守在轿子后侧的一个黑衣男人做出了反应，他一步跨到女人近前，举起手中的长刀，冲着女人的脸刺了过去。 “啊！——” 鲜血顿时在女人的脸上迸开，白脸女人瞬间变成了红脸女人。 女人叫喊着将飘帘扯了回去，男人见状，面无表情地退身回到了队伍的原位。 队列继续行进。 罗九天死死捂住自己的鼻子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两行人影逐渐消失在雾中。 过了足足五秒，他才重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 天呐，吓麻了。 他朝队列消失的方向瞟了几眼。 那群人是干嘛的？ 这村子的怪异已经超过了他的想像。 短时的惊惧平复了之后，巨大的好奇翻涌了出来。 咝——看刚才的阵势，那应该是件和村子有关的事。 是某种祭祀？刑罚？ 罗九天抬起自己麻木的左脚甩了甩，一边瞅着前方的迷雾。 自己是不是得去看一下？ 但是……总觉得像是在作死。 但自己上了这个火莲山，本来就够作死了吧？ 既然已经选择了作死，那就贯彻到底吧。 罗九天鬼鬼祟祟地站起了身，循着那道奇怪的乐音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队列就重新出现了。 罗九天和队伍之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自己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这好像是去往祠堂的方向。 他们要把那女人送去祠堂吗？ 不，不是。 罗九天远远看到了烟囱的轮廓，队列从祠堂前走过，绕开了，沿着那条土路接着往前走。 走啊走，走啊走。 终于，队列的速度变慢。 停下了。 罗九天躲到一棵柳树后，看了看四周。 居然有湖！ 队列停在一片湖水前，柳树中央的空地上，有一堆木柴。 一个灰色的石头棺材，平躺在木柴边。 那石头棺材形似一片卷起的花瓣，盖子敞开，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第九十二章 你已被我们包围 红轿落地，轿前的两人将手中长刀一挥，唰地两声，轿帘应声破开，鲜血淋漓的女人瑟缩在角落里，摇着头，无声哭泣着。 右侧的男人探身进入轿子，再次出现时，女人瘦弱的两手已被他擎制在掌下。 “不要……”女人呜咽着叫道，“我没有……不要用我来代替她……求求你们了……” 女人被两个男人拖向了那口棺材，几乎没有什么挣扎的余地，很快就被关了进去。 七八个男人一起上前，举起那口棺材，将棺材摆放到木柴拱出的平台上。 “求求你们……” “救救我……” 女人的哀嚎声万分凄厉，伴随着指甲在石板上划过的刺耳声响，一下下，像是抓挠在罗九天的心口处一样。 罗九天焦灼得直磨牙，他躲在树后，满头大汗地紧盯着这一幕。 要不要出手？ 问题是，就算自己出手了，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在不能召唤出蟠龙池的情况下，自己要以一敌……这么多人，基本等于直接送死。 排头二人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放下“唢呐”，扭头朝着众人环视了一圈。 “为什么是我死？！……”棺材里的女人愤怒了起来，砰砰敲击起棺材内侧，“是鬼烧死了你们的老婆！你们没本事对付她！就来对付我！你们这群卑鄙懦弱恶心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九天见义勇为的冲动暂时被这喊声的内容打断了。 鬼烧死了这群男人的老婆？鬼是谁？ 罗九天忽然想起了那个女人的话。 第一次大火灾烧死了很多女人…… 对了，自己当时还好奇了一下，为什么她说火灾只烧死了女人。 罗九天陷入了沉思，那群男人却没有，他们丝毫没有理会女人的辱骂，众人围上前来，一起低头看向了棺材。 几秒钟后，轰地一声，不知是谁点燃了木柴，冲天火焰登时包裹住了中间的棺材，女人的尖叫响彻天地，罗九天差点站了起来。 额头的汗顺着下巴滴落，罗九天抱着树干的手都捏得发白了，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心里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滴答…… 又一滴汗滑下了脸颊，罗九天抬手一抹，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自己现在只觉得浑身冰冷，已经不再出汗了。 滴答…… 又是一滴。 罗九天凝视着不住滴落在他衣襟上的半透明液体，愣了一会儿，而后缓缓抬头看去。 “嘶——哈——” 一个扭曲的人影，正蹲在他头顶浓密的枝丫中间，透过繁茂树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人面容狰狞，恶心的涎水不住地从他嘴角滑落，滴到自己身上。 罗九天猛地后退了一步。 那人见自己暴露了，索性四肢一蹬，仿若一只扑食的野兽，朝着罗九天扑过来。 “坚磐雷！” 金光将那人击打开，男人在半空中缓慢地旋转了半圈，噗地一声，刚好坠落在人群竖起的刀尖上，三四根血红的刀尖从他的身体里穿刺而过，罗九天顾不上观察之后的事了，扭身开始逃跑。 男人们表情严肃地望着这具尸体，鲜血顺着刀柄一点点流淌到他们手上，男人们的鼻子翕动了几下，眼神瞬间发生了变化。 他们看向了罗九天的背影。 罗九天一口气跑回到了村子正中央，都不见身后有人追来，他在躲藏和继续逃跑之间抉择了一下，咬咬牙，转换了方向，径直冲向了村子后方的祠堂。 撞撞运气吧，万一门能打开了呢？万一道长出来了呢？ 村里的大雾更浓了，罗九天暗暗思忖着，要是自己还是打不开焚尸炉，就先往山上跑一跑吧，看看这大雾到底是不是莲水村区域特供的。 村子里一片死寂，罗九天放慢了呼吸，放慢了脚步，愈发谨慎地走在白茫茫的路上。 快要看到祠堂朱红色的残垣断壁了。 罗九天忽然有些犹豫。 他在原地站定，抚摸向自己胸口。 心跳得好快。 太快了，简直不正常。 这里，不行…… 罗九天看着迷雾中微微浮现出的烟囱，摇摇头，转过身。 心跳忽地停滞住。 一排漆黑的人影，远远地站在雾中。 他们来了。 罗九天再次后退。 太多人了。 如果，只有自己…… 身后也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罗九天猛地侧过身子，朝身后望去。 几个形态奇异的怪物，或蹲在祠堂门前，或蛰伏在草丛之间，但无一例外，全都是一副贪婪表情。 罗九天还看到了杀死女人的那对夫妻。 都来了。 他能听见他们舔舐牙齿的声音，他们吞咽的声音。 他们要吃掉自己。 如果只有自己…… 罗九天抿紧双唇，右手搭到左臂的肘间。 如果只靠自己…… 可能，没办法了。 *** “通了通了……” “通了通了通了……” “通了！” 所有人秒变复读机，聚在一起，进行最后的拆迁工作。 就连沈夫都挥动起他光秃秃的小胳膊，在骨山间挖掘了起来。 没过多久，骨山的一角坍塌了，众人汗流浃背地从这个狭小的洞口钻了过去，兴奋地拥抱起对方。 劳动最光荣啊。 “门！”问灵最先从喜悦中清醒过来，指着洞穴的深处喊道。 “对了，里面的门……”沈夫怼了怼傻子，“我就是在那里看到的，好像是有一扇门，但我没看清，你们照一照。” 三束明度不同的光线同时刺破了洞穴深处的黑暗。 果不其然，一扇普普通通的棕色木门就伫立在那里，封住了前路。 “门！”问灵的声音更激动了。 “哦哦哦！”秦音恍然大悟，“问灵，这就是你一直在说的那扇门，是不是？你在上面就感觉到了的那扇门？” “嗯嗯！” 终于找到了。 众人交换了一个释然的眼神。 “那么……”宝木坚定地说道，“接下来，就是打开它了。” 众人点头。 “你们靠后，我来……” “傻子你靠后，你可是重要输出……” “……” “嘘——你们听见了吗？”秦音和傻子争夺肉盾位置的时候，宝木忽然高声说道，“门里面，好像有声音。” 第九十三章 莲 空气突然安静了。 门内，确实传出了微弱的声音。 “好像有人在说话。”秦音伸长了脖子，说道。 众人点点头。 “里面有什么气味吗？” 宝木无奈摇头，“奇怪，闻不到。” 傻子把宝木往前扯了扯，“宝木过来仔细听听。” 宝木乖巧地俯身，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窸窸窣窣…… 确实有声音。 宝木的眉头越皱越深，正当众人一头雾水的时候，宝木忽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 像是不确定一般，宝木又屏住呼吸仔细探听了一阵子，终于抬起头，悄声说道，“我听见了小澜的声音。” *** 我叫莲。 我出生在这里，也在这里长大，也就是现在的莲水村。 我的母亲在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我甚至不记得她的样子，我的父亲把我托付给了隔壁的邻居，之后就下了山，据说，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所以，事实上，我是被邻居家的阿姨养大的孩子，但是在我七岁那一年，邻居家的阿姨在树林里出了事，她去林中砍柴的时候，跌下了一口枯井，被村民们找到时，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对了，那片树林……想必也有人给你介绍过了，就是现在的鬼林。 邻居家的一切平时全靠阿姨来操持，叔叔只知道喝酒和打人，还会对我做一些事，不只是我，还有他的亲生儿子，然儿，也就是我的丈夫，也就是后来的先知。 然儿比我年长两岁，在我全然不懂自己都遭受了些什么的时候，然儿已经开始明白了。 阿姨的尸体被找到的当天，在阿姨的灵堂前，叔叔用摔碎的酒瓶，命令我脱掉身上的衣服，进到棺材里，躺在阿姨的身边任他施暴，我很痛，却不敢反抗，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幕，在他耸动的肩膀上，我看到了然儿愤怒的眼睛，那是很可怕的眼神……可能你会觉得好笑吧，因为毕竟……已经有更多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但是相信我，那个眼神，是真的把七岁的我吓坏了。 然儿的脸庞一闪而过，紧接着，叔叔怪里怪气地叫了一声，身子忽然变得非常重，说起来好笑，我当时只顾着把那具沉重的身体推开，甚至没有注意到叔叔的血和脑浆都溅到了我的脸上，就这样，我从棺材里面爬了出来，满脸血浆的我，和举着斧头的然儿呆呆地看着对方，然后，我们都笑了。 我们连夜把叔叔的尸体丢进了后院的井中，第二天，当着村民们的面，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让全村人都认为叔叔也和我的爸爸一样离开了村子，我和然儿成了孤儿，村民们很同情我们，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终于自由了。 那之后，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妻将我们收养了，开始的几天，我们生活得特别开心，那对夫妻都是好人，我常常想，如果没有发生之后的事，我们就在他们家里平淡地长大，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从那时候起，然儿的身体就出现了变化。 然儿，能够通灵了。 我不知道通灵这个词是否严谨，因为然儿只是单纯地能够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闻到一些其他人闻不到的气味，并且，他还能对一些小事做出预测，对，就是所谓的先知，所以书中记载的然儿的天赋是生来便有的是不准确的，然儿的这种能力，是弑父之后才出现的。 发现然儿的这种能力的时候，村里人都十分惊喜，对于一个依靠耕种维持生计的村庄来说，一个能够预测潮汐的人，简直就像是上天的礼物。 然儿成了村子里的福星，我们住进那对夫妻家之后，那家的阿姨甚至还怀了孕，我们也很为她开心，但正因为这件事，从此，我的命运开始了转折。 白天，叔叔需要出门拾柴耕田，我和然儿在家里照顾阿姨，刚巧，那天，一个村民让然儿帮忙去寻找他家失踪的牛，我自己守在阿姨身边的时候，阿姨的肚子却开始痛了，她流了很多血，我很怕，但不懂，于是哭着跑到隔壁去求救，等我终于找到人回到家里的时候，血流了满地，阿姨死在了灶台旁边，尸体都凉了。 我很伤心，也很担心。 我一直在哭，但这次，村里人不再同情我了。 他们怀疑我是个不祥的孩子，他们认为，是我咒死了我的妈妈，还有两个阿姨。 巫女。 开始有人这么说。 村里的女人们很害怕，没有人敢接近我，她们甚至想要把我丢进山里，又是然儿保护了我，然儿对村里人说，我不是巫女，他可以担保，因为然儿，村里人暂时放过了我，但没有人再收养我们了，我们两人住回了然儿家原来的房子，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一直到我们长大，那段时间，应该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 我们逐渐长大，一点点，变成了大人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吧，我的模样……自然，又为我招来了一些非议。 当然，我是不在乎的，只要能和然儿在一起，其他的事情我都不在乎，但是，在我和然儿决定成亲的这件事上，村民们表示了反对。 他们的说法是，虽然我和然儿不是亲生兄妹，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和兄妹无二，如果成亲的话，也会违背纲常伦理，但我心里知道，第一点原因是，他们害怕带着诅咒的我会玷污然儿身上先知的力量，而第二个原因，是我的容貌，目前为止，我的“诅咒”只害死了女人，因此，对我怀有其他想法的男性自然也拒绝我和然儿在一起。 好在，然儿和我有同样的决心。 我们绝不会离开彼此。 于是，我们假装放弃了这个想法，继续平静地生活，但是，我怀孕了。 这之后，一切就发生了。 这应该也是你最好奇的一件事吧。 我们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既然木已成舟，那么，便可以不再隐瞒。 村民们却不那么想。 一直以来，崇敬、尊重然儿的村民们，像是完全变了。 他们准备献祭我们一家，乞求神明，为火莲村降下新的先知。 第九十四章 三天 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我，别着急，我会一一解答的。 祠堂后面，是村中的大祭坛，素日里是村人求神祈雨的地方，村里人决议，将然儿关进大祭坛，活囚他三日三夜，若然儿能够活着出来，则说明然儿是真正的神降之身，若然儿死了，则是死不足惜的伪神。 与此同时，他们开始对付失去了庇佑的我，还有我的孩子。 他们将我丢进了鬼林中的枯井，任我自生自灭，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三天后，然儿居然从大祭坛中活着走了出来，他们遗憾地告诉然儿，说我在鬼林失踪了，然儿当然不信，他在鬼林里寻找了很久很久，终于，他找到了井下的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诞下了我们的孩子。 我只有五个月大的、刚成型的孩子。 我死去的孩子。 村子里的人假惺惺地为我的孩子举行了葬礼，对于一切事情，我闭口不谈，村中传言，说我因为受了刺激而罹患疯病，那片树林也正式变成了鬼林，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告诉然儿，不要相信我的话，他们想多了，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希望沉默可以让他们放过我，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我和然儿就这样，对对方隐瞒着自己那三天的遭遇，然儿却开始变老了。 除了然儿自己，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然儿对于这种迅速的衰老显得十分坦然，我想，这肯定和大祭坛中发生的事情有关，我很想问他，又怕他会回问我坠井的事，我担心他会做出冲动的事，于是我只能强忍着，装作没有发现异常。 平静的日子总是有尽头的。 然儿一点点变老，一点点衰弱了下去，虽然被称作长生先知，但我明白，然儿只是被村民们赋予了特殊符号的普通人罢了。 在然儿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他对村民们说了一件和那三天有关的事，只说了一件，那就是，他的血，可以镇魂。 他留给了我一瓶先知血，之后，就撒手人寰，溘然长逝。 我深知，一旦然儿离开我，这个村子就容不下我了，于是我用那瓶先知血，和村民们交换了将我们一家合葬的机会，我原本打算在安葬然儿的当晚自尽，便请求村民们帮忙将我们一家三口合葬，可是，安葬然儿的时候，我却发现，我的孩子，似乎并不在原本的墓坑里。 我没有做出惊恐的样子，事实上，我又一次用演技欺骗了他们。 没错，我的演技确实很好吧，你也一样。 守灵的晚上，对于村民们来说，也就是我这个“巫女”殉灵的晚上，所有人都生怕被我的不祥沾染一般，早早地熄灯休息了，我独自回到了墓地，挖出了然儿的棺材，孩子的小棺就在然儿旁边，我打开小棺，果然，里面是空的。 他们根本没有下葬我的孩子。 他们，夺走了我的孩子。 我将然儿的棺木拖出，那一晚，我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我拖着那口棺材，走进了鬼林，也许是命运使然，我发现了那栋此前从未发现过的小屋，它简直像是在等待我们一样，我抱着然儿的尸体，抱了好久好久，我就那么抱着他，看着黑夜变成了白昼，白昼又变成了黑夜，无数个白昼与黑夜，我不饥饿，不困顿，甚至不孤寂，直到一声轻轻的呼唤在我耳畔响起，我才突然醒悟。 妈妈。 有个声音这么叫着。 遥远的，飘渺的。 听到那个声音时，我才注意到身边的一切。 屋外的季节，已经变化了两遭。 我就这么不吃不喝地端坐着，守候着。 却还活着。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了一个可笑的事实。 没想到，那些村民，真的说对了。 我不是普通人类。 巫女、妖怪，或是其他什么，还有可能，是神。 我将然儿的尸体放回棺材，站起身。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我要找回我的孩子。 我回到了村子，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虽然不寻常，但我没有力量，我循着孩子的呼唤，找到了那声音大致的位置，但是村民们早已守在那附近良久了，他们第一次捉到了我，他们对我施以火刑，在我濒临死亡的瞬间，火架却坍塌了，这是天意，我逃出生天，逃回到鬼林深处，第二次进入村子的时候，我遇到了二毛，也许是出于好奇吧，他告诉了我许多事情，我看到了祠堂里的第一本书，在二毛的帮助下，我…… “你为什么要害死二毛？”小澜倾听着这个漫长的故事，终于忍不住问道。 火莲正抱着怀中的襁褓站立在书架前，她面对着书架，小澜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见她的肩膀微微僵硬了一瞬，她沉默着回过头来，脸上仍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唉……”她长叹一声，嘴角划过有些尴尬的笑容，“我本想之后再跟你解释这件事情的。” “所以二毛真的是被你害死的？” “是我，”火莲低眉，“也不是我。” “什么意思？” 火莲盯着襁褓寻思了一会儿，柔声道，“再等一下，让我最后解释这一点，可以吗？” 这个态度还是比较诚恳的。 小澜开始觉得火莲或许真的有苦衷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目前自己正在人家的地盘上，把人家逼急了，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小澜点了点头，“那好吧。” “二毛死后，我只能独自寻找线索，我首先想到了那瓶被我亲手送出去的先知血，既然村民们背弃了他们的誓言，那我也没必要遵守了，我要去村长家里寻找然儿的血，在那里，我遇到了饭桶。” 说到这里，火莲停顿了一下，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她冷哼一声，脸上划过了一抹寒笑。 “饭桶怎么了？” 火莲缓慢地摇了摇头，开口刚想接着往下说，却顿了顿，抬眼看着小澜道，“想必你也见过他吧？” “饭桶吗？”小澜眨眨眼睛，答道，“我当然见过，那个小男孩……” “不，我说的不是小时候的他，”火莲目光神秘，“我说的是长大后的他，你应该见过的，他就是莲水村后来的村长。” 第九十五章 神子，魔子 回忆中的画面在小澜的脑海中一一浮现，她忽然明白了火莲的意思。 “他就是两年前，带领村民们在山下阻拦我们离开的男人。” 怪不得自己会觉得饭桶的脸有些眼熟。 可能自己已经意识到了，只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饭桶的脸和记忆中那张凶狠的脸划上等号。 “你果然已经见过他了。” “可是……饭桶不是个坏孩子啊，”小澜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至少，那时候……” “可能是因为，在你的世界里，他遇到的人是你吧，”火莲笑了笑，“毕竟你不是那个带着肮脏诅咒的火莲。”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火莲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题，讲述了下去，“我没有找到然儿的先知血，但是从饭桶那里，我知道了另外两本书就在然儿的棺中，于是我决定先回到鬼林寻找剩下的两本书，再回村寻找。” “等等，”小澜抬起手，“你没有发现屋顶上的骸骨吗？” “其实……”火莲委婉地说道，“并不是每一个人到别人家里寻找东西，都会爬到屋顶上的……” 小澜感觉自己遭到了内涵，“我也不是经常爬别人家屋顶的，你不要误会。” “我明白，我明白的……” 感觉更解释不清了。 “那个……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事，和你的经历相差不多，”火莲说道，“我们找到了那两本书，回村的途中，饭桶无意间提到了屋顶上的盒子，我认为那里有可能藏着然儿的血，当时我根本没有想到那居然就是我的孩子，但也就是这样，我第二次中了他们的埋伏……” 小澜又一次没忍住，用手势打断了火莲的话，“我在树林里看见的那个身影是你吧？” 火莲略带羞涩地点点头，“我总要指引你往前走嘛。” “你为什么要撕了第三本书？”小澜不解道，“是因为书里的内容不能让我看到吗？” “不是的，”火莲的面容阴沉了一些，“确切来讲，你看到的那个身影并不是你眼前的这个我，而是当时的我，我没有隐瞒你的意思，那本书……是被那时的我撕碎了。” “书里写的是什么？” 火莲犹豫了一会儿，小澜看到了她眼底忽然蒙上的漆黑，那种刚消散不久的不祥感又笼上来了。 “不能说吗？”小澜轻声问道。 不能说就算了，其实自己也没有那么好奇，要是因为这个事让自己倒了大霉，那才真是…… “不，没什么不能说的，”火莲抱着襁褓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些，“第三本书里，讲述了然儿成为先知的经过，书里提到了我……” “哦……”小澜心领神会。 估计是没看见什么好话，一气之下给撕了。 “不过我倒是没关系，”火莲悲凄地笑了，“毕竟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称呼，但是他们……他们居然说我的孩子，是魔子，我的孩子……是魔子……” 火莲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脖颈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小澜见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你冷静一下。” 呃，还不如不说。 但火莲还真的冷静下来了，她的呼吸逐渐平缓，眼中的红血丝消失之后，她不好意思地望了小澜一眼，“见笑了。” “没事，”小澜连忙摆手，“我理解，如果是我，可能也会把书撕了。” 听了小澜的话，火莲的眼睛骤然明亮了一下，但她很快回归平常，坐回到沙发上，接着说了下去。 “这一次，他们把我关进了大祭坛，”火莲说道，“被捉住的时候，我拜托饭桶取来屋顶上的东西，我还以为那是然儿的血，我想着，哪怕是临死之前，我也要拿到然儿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瓶血，我不能让然儿独自留在这里，可是没想到，那居然是我的孩子，没错，正如你所想，是我的孩子救了我。” “你的孩子？” 当时，自己确实听到了指甲抓挠祭坛铁门的声音，那外面难道真的是火莲的孩子吗？ “是我的孩子，打开了那道门，”火莲宠溺地低头，凝视着怀中襁褓，“是我的孩子，让那把火蔓延了出去，他救了我，他救了妈妈……” 小澜开始糊涂了。 “你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量？” 火莲诞下这个死婴时，还是个正常人吧，这死婴身上的力量又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村民们说得对，这孩子，真的是个魔子吗？ 火莲温柔地抬起头来，开口，没有回答小澜的问题，而是忽然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叫做长生吗？” “长生？”小澜又是一头雾水，“就是长生不老……也不会死……” 火莲的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之后呢？” “就……永远活在人世间啊，这不就是长生了？” “那你觉得，”火莲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了起来，“能够长生的人，还是人吗？” 小澜被问住了。 自己在哪里见过真正的长生呢？吴仁、宝宝、老木，似乎，只有他们…… “是神，”小澜近乎自言自语，“只有神，才能长生。” “对，只有神，才能长生，”火莲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瞳孔烁烁，热切地说道，“所以，我的孩子，他不是魔子……” 小澜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不知为何，小澜有些抗拒那个答案。 她直勾勾地盯着火莲，看着那两片粉红色的嘴唇坚定地上下一动，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进了小澜的耳朵。 “我的孩子，是神子……” “而我，是神。” 她的声音回荡开来，小澜不知道这声音到底是回荡在屋子里，还是回荡在自己耳畔。 “神……” 小澜看着背光而坐的火莲，朦胧的金色光圈笼罩在她身周，显得整个人圣洁而光明，但小澜却觉得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恶寒。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脑海中，跳跃出了两个字。 或许，这就是原因吧。 小澜略扬起下巴，静静地看着呈现一副神姿的火莲。 伪神。 第九十六章 同命符 罗九天微微弓起脊背，摆出防御的姿态。 冷光浓雾，四面临敌。 他紧紧攥着自己的左手手腕，无数个方案在他头脑中一一飘过。 没有了蟠龙池，自己能使出的最强的攻击是什么？ 足以抵抗这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吗？ 伴随着逐渐浓郁的雾气，周围的各色怪人也朝他威逼而来。 罗九天不停地调转着方向，以免有人从背后偷袭，他的视线扫过那对夫妻，那二人的脸颊上还沾着女儿的鲜血，见罗九天狠利的目光投向自己，二人不自觉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这是个突破口！ 毕竟这群人中，只有这两个人真正见过罗九天的本事。 罗九天抬手，冲着二人高喊了一声，“坚磐雷！” 金光未出现，二人却抱着脑袋嗖地跳开了，罗九天趁势飞速转身，冲着二人的反方向发出了一枚坚磐雷。 那个方向上站着四五个怪人，一个走神的工夫，就被罗九天那枚坚磐雷扬起的地皮掀翻了，人群乱成了一团，罗九天以漫天灰尘为屏障，迅速冲出了包围圈。 快跑！ 罗九天头也不回地朝着前方猛跑，身后的狰狞叫声穷追不舍，他也不顾前方通往哪里了，只顾着先甩掉身后这些东西。 跑了不知有多久，仅靠他的意志已经无法抵抗肢体的酸胀了，那群东西非但没有跟丢，反而逐渐拉近了距离。 罗九天咬紧牙关。 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建筑。 天呐。 焚尸炉。 自己跑回来了。 *** “没人知道怎么出去吗？” 道长有些失去了耐心。 女人们仍然跪在自己面前，面对他提出的问题，只知道伏低脑袋摇头。 “我换个问题吧，”道长往前走了两步，女人们惶恐地后退，“你们是从哪里出现的？” 女人们看了看同伴，似乎不理解道长的意思。 “攻击我之前，”道长的声音也有些发冷，“你们藏在哪里？” 支支吾吾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你来说吧，”道长指着那个和自己有过对话的女人，“我见你们都是从顶上浮现出来的，出口在上面吗？” “在……在……”女人抬起手，颤抖着胳膊，胡乱地指来指去。 “你别着急，告诉我答案就行。” 女人的头更低了，她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指向头顶。 “门！” 听了她的话，女人们讶异地讨论了起来，细碎的说话声顿时更响了。 “出口果然在上面吗？”道长随着她的手指往天上看去。 头顶也是一片漆黑，看上去似乎有边界，又似乎没有。 “门在屋顶上吗？” “顶？”女人歪了歪头，“只有门。” “这儿没有顶吗？”道长又问。 女人摇头，用手指再指了一下头顶，“门！” “我明白了……”其实并不是很明白，“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爬下来的？” 女人侧过头瞅瞅自己的同伴，众人乱七八糟地商量了几句什么，随即，人群让出了一条通道，蜿蜒地指向前方的黑暗。 道长没甚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说不定自己待会儿就得爬墙了，这些女人倒是可以飞来飞去的，自己可不会，道长在脑子里过了一圈自己身上现存的符咒，琢磨着有哪些可以在这里使用。 想着想着，道长的掌心居然一阵阵地胀痛起来。 他拧眉，抬手看去。 掌纹处，隐隐浮现出了几道血红色的纹路，道长似乎能看到周围的血管拼命地朝自己的手心输送血液，血纹的颜色愈发清晰，道长表情大变，登时奔跑了起来。 是同命符。 九天，出事了。 *** “怎么会有小澜的声音啊？”秦音先习惯性地否认现实，“小澜她……诶，话说回来，这好像不是什么坏事哈。” 毕竟总比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强吧。 “我听听我听听，”傻子也凑到了门边，“好像是有什么声音……这是小澜吗？” “现在说话的是另一个女人，”宝木不安道，“里面还有两个声音。” “里面除了小澜还有两个人？” “我只听到了两个陌生的声音，”宝木说道，“不知道具体有几个人。” “那没事，咱们有一二三……五个人呢，不怕他们，而且小澜也是咱们的。” “咱们吗？”沈夫有些怀疑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秦音。 一个没有手，一个腿瘸了，还有一个累得连走路都费劲，他们这群人满打满算，也只能算得上是两个半战斗力吧。 问灵的视线一圈一圈地在这扇门上打量着，之后，她伸手在上面敲了敲。 清脆的叩门声笃笃响起，倒把正俯在门上细听的傻子吓了一跳。 “呼……我以为里面在敲门呢。” “问灵做得对！”秦音挤上前来，“咱们赶紧敲门，好让小澜开门放我们进去。” 可惜，这里不是酒店大门。 众人敲了半天，都不见这扇门有半点开启的意思，不光如此，里面的说话声甚至都没有被打断。 “估计小澜听不到。”宝木失望地揉揉敲红了的手。 “肯定是没听到，”秦音嗓子都快喊哑了，“我的小澜从来不会不给我开门的。” “对了，宝木，你能听清楚里面的人说话的内容吗？”傻子问道。 宝木皱皱眉头，“嗯……说来奇怪，那声音虽然并不算远，但是说话的内容……就好像泡在一堆浆糊里面一样，黏黏糊糊的，听不清。” 秦音扭头看向问灵，“问灵，你看出什么来了？” 问灵仍在观察这扇门，她撅起嘴巴，长长地“嗯——”了一声。 “看出来了？”秦音拄着拐棍激动地靠过去。 问灵再次伸手叩门。 “可是里面的人听不到……” 没等秦音说完，问灵就换了个地方，接着叩了三下。 “啊……” 众人大悟。 问灵不是在敲门，她是在寻找。 “我知道了，是不是门上有个空心的地方藏了钥匙？”秦音也敲了起来。 问灵态度模糊地摇了摇头。 “那是……” “嘘！——”宝木忽地捂住了秦音的嘴巴，“小澜的声音在变远……她们好像，去了其他地方。” 第九十七章 受困 见小澜久久不说话，火莲脸上痴迷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她站直身体，微微抬高下巴。 “如此，你明白了吗？” 小澜不屑地扫过那只襁褓，态度含糊地点点头，“神是可以长生的。” 没等火莲说话，小澜话题一转，紧跟着说道，“可是他已经死了，不是吗？” 火莲有些诧异，却并不生气。 她的瞳孔稍有些放大，歪头看着小澜，“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的孩子已经死了？” 这人魔障了吧？ 小澜尴尬地瞅瞅襁褓里的骷髅头。 这玩意要是活的，那自己可真是长了见识了。 火莲注意到了小澜的眼神，也低头看了一眼，接着笑出来了，“你误会了，这并不是我的孩子。” 哦？ 所以这是个…… 玩具吗？ “或者说……”火莲往房间的边缘走了走，“现在，我的孩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啊……”小澜似懂非懂地点头。 “你想见见我的孩子吗？”火莲的目光忽然变得狡黠了起来。 “见见？”小澜攥住自己的双手，“他也在这里吗？” 火莲站在原地没有动，下巴往前点了点，小澜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居然还有一扇门，通往其他的房间。 她的孩子，那所谓的神子，在那间房间里？ “他就在里面，”火莲神秘地凝望着小澜，“不如进去探望一番？” 怎么总感觉…… 那扇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棕黄色木门，和背景的墙面几乎是同种颜色，小澜紧盯着那扇木门，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不会打扰到他吧？”小澜冷静问道。 火莲抿嘴一笑，扭身走了过去，伸手推门，只听得一声长长的“吱——”，木门开启了一道缝隙。 站在小澜的位置很难看到门里的东西，她偷偷挪动脚步，表面上还要装出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的孩子……”火莲站在门边，朝门内望去。 她没有进去。 太好奇了。 小澜在茶几旁边伸长了脖子，可是门缝里的内容被火莲的身体挡得严严实实，啥都看不见。 火莲慢慢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小澜，“不过来看看我的孩子吗？” 小澜默不作声。 火莲勾起嘴角，“你是在害怕吗？” 小澜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哼，激将法。 用这方法，对付傻子哥可以，对付没什么脸皮的自己，呵，大错特错。 “稍微有点，”小澜坦然承认道，“你能往旁边让让吗？我站在这儿应该就能看得着。” 火莲的表情有点僵硬，但她还是答应了小澜的无理要求。 她往门边侧身，并伸出手，一把将那扇门推开。 柔和的午后日光洒进了那间房，通过敞开的门，房间里的一切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小澜眼前。 那房间里一片灰白，门的正对面，铺着一块长长的裹尸布，裹尸布上，端端正正地躺着一个人。 一个成年人。 火莲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小澜不自觉往前走近了几步，踮起脚尖看向那人。 那是个成年男人，男人双目紧阖，表情痛苦，虽然安静地平躺在地上，但看上去却并不安详。 小澜又走近了些，待到男人的样子尽收眼底，她瞬间惊呼出声，迈步冲了过去。 “张博银！” 那躺在裹尸布上的男人，正是因火莲附身而失去理智的张博银！ 火莲没有阻拦的意思，小澜一口气跑进了那个房间，蹲到张博银身旁。 “你说他是你的孩子？”小澜指着地上的张博银，难以置信地问向火莲。 火莲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幕很有趣，“你见过我的孩子？” 这是明知故问。 “他不是你的孩子！”小澜伸手抓向张博银的胳膊，“他是我们带过来的。” 抓到了。 小澜抓住张博银的手臂，自己的身体却猛地打了个哆嗦，张博银的身躯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刺骨的冰冷，那种冰冷犹如一根根钢针，在自己和他接触的皮肤上穿刺着。 “这……倒是没错，”火莲认真点头，“谢谢你们。” 小澜咬牙拉动着张博银的手臂，然而那条胳膊却像是钉在地面上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错的……这些都是错的，”小澜尝试着拖动张博银身体的其他部分，均没有效果，“火莲，你不该这样做，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你不应该把无辜的普通人牵扯进来。” 火莲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嗤笑。 小澜的前半句话，似乎打动了她，后半句话，又让她觉得可笑。 “我在莲池下苟活了这么多年，日复一日，我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火莲的眼中光芒闪烁，“无论如何，人都逃不过命数。” “能逃！”小澜又冷又痛，龇牙咧嘴地冲着火莲大喊，“你不是逃掉过吗？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但事实是……”火莲摇摇头，叹息着向后退去，“第一次，我也没能逃掉……” 她的声音飘远了，小澜诧异抬头，惊见那扇门竟在她面前缓缓合上，小澜嗖地扑向了正在关闭的门，在她冻僵了的手指触碰到木门的瞬间，砰地一声，黑暗席卷。 “开门！” 小澜攥紧拳头用力砸向木门，结果手背和木门一接触，她就吃痛地叫了出来。 那不是木头的手感。 小澜伸出另一只手，摸向面前的“门”。 这不是木，是嶙峋的石头。 小澜咝咝地吸着冷气，两手沿着石头摸索开来。 都变了。 自己面前，是冰冷坚硬的石壁。 小澜跪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紧接着迅速扭过头，按照记忆，爬到张博银身边。 摸摸。 还好，人还在。 “张博银，醒醒……”小澜拍拍那张冻手的脸，“欸，你还活着吗？……行，还活着，这样居然还活着？真厉害，你比我厉害，看来你比我能活。” 小澜自言自语地壮胆子，一边又向四周摸索而去。 都是石壁。 自己被关进了一个石壁围起的纯黑的空间。 火莲去了哪里？ 小澜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坐到石壁旁边。 然而，石壁中间，却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第九十八章 门的内外 “什么是去了其他地方？”一圈人弯下腰，凑到宝木身边问道，“去哪儿了？” “不知道，只是……好像声音忽然变小了，”宝木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我都听不清了……” “喂！” 然而这时，一道清晰的喊声从门里传了出来，把宝木震得差点摔了个跟头。 “你们……你们听见了吗？”秦音一脸惊恐地指向那扇门。 “聋子都要听见了，”傻子说道，“里面有人！” 宝木侧过头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似乎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听觉。 “刚才那是谁的声音啊？”傻子问道。 宝木晃晃脑袋，确认了自己没有丧失听觉，而后冷静地高声道，“是小澜的声音。” “宝木你小点声……里面真的是小澜？” “没错！”宝木说道。 秦音顿时趴到了门上，冲着那扇门开始喊，“小澜！我是小音姐！乖，快把门打开！” 安静了几秒。 “小音姐！”小澜变形的声音传了出来，“太好了！” 虽然声音变形了，但声音里面的迫切和喜悦还是能感受到的。 秦音却瘪着嘴巴后仰，瞅着宝木道，“这真是小澜吗？怎么这动静？” “是小澜……” “是我！”小澜在里面喊道，“小音姐！救我出去！” “听声音，小澜像是被关在什么东西里面了，”傻子说道，“这怎么办？我们把门撞开吗？” “小澜你躲开，我们这就撞门了哈……”宝木喊道。 “我周围都是石壁！”小澜答道，“张博银和我在一起！” “张博银？”众人大惊，“张博银不应该和九天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 傻子后退了两步，摆开架势准备助跑，问灵却忽地大叫了一嗓子，瞪大了眼睛指向洞壁顶端。 “她！……” “谁？啥？你看见什么了？”秦音凌乱地看来看去。 傻子和宝木也是一头雾水，“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问灵缓缓缩回手指，皱着眉头说道，“走了。” “谁走了？……小澜！” “哎！我在呢！” “不是小澜，”秦音先摇头，后猛地竖起了食指，“我知道了，刚才和小澜说话的人走了，是不是？” 问灵点点头。 傻子立马冲着大门喊了起来，“小澜，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和你们啊！就是小音姐……然后傻……” “不是，再往前！” “哦！是火莲！”小澜语出惊人，“是火莲把我关进来的！” “所以刚才是火莲走了，”秦音的反应倒很快，“正好，我们趁机把她的门卸了吧……诶，火莲，好耳熟的名字啊……火莲？！那不是我们要找的……” 秦音的乌龙已经冲淡了这句话带来的震撼，傻子无奈地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你们让开一点。” 两排人整齐靠边。 傻子运气。 目光凌厉。 如同一支离弦利箭，嗖地冲向了那扇门。 一声低哼。 众人飞快地围了过去，看着蹲在地上揉胳膊的傻子。 天呐，一声低沉的“哼”，这对于傻子来讲那可就是一声惨叫啊。 “撞疼了？”秦音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我好像听见了熟悉的骨折声，傻子你是不是……” “啊！”问灵指着傻子已经扭曲了的右手手腕喊出了声。 “哎呀！你撞个门使这么大劲干嘛？！”秦音边骂边翻找起背包里剩余的药物，“你可真是个傻子啊！”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小澜的声音一连串冒了出来。 宝木焦头烂额地往傻子的手腕上喷药，“傻子哥骨折了！” “啊？”小澜都破音了，“怎么那么不小心？” “我没事……”傻子抹掉额头上的汗，“我感觉门已经有点松动了，再来几次应该就可以。” “再来几次你就碎成人渣了，”秦音嘴巴上不客气，包扎绷带的手倒是很轻柔，“这个方法估计行不通。” “我看也是。”宝木说道。 “不是，门刚才真的动了，”傻子挣扎着站起身，“最多再来两次……” “不行！你给我站住！”秦音直接一屁股坐地上，抱住了傻子的右腿，“小澜！你说句话！你傻子哥还要撞门呢！” “傻子哥，别撞啦！”小澜急火火地喊道，“再撞你会弯的！” 傻子趔趄了一下。 哇靠，差点就被说动了。 “我再试一次……” “小澜小澜快劝劝他！” “傻子哥你不许撞门了！你……只有笨蛋才撞门呢！只有笨蛋才会骨折！骨折的都是傻子！……” “诶！”秦音不满地喊了出来，“这话我不同意！有些人骨折是出于无奈，好嘛？” 问灵摸了摸秦音的肩膀。 “傻子哥，你可别撞门了！”小澜的嗓子都喊哑了，“我这边刚才还是一个房间，火莲一消失，就变成石壁了，所以我感觉，这里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空间。” 听了这话，众人终于安静了一些。 “就算撞开了你们说的门，可能也没用，”小澜接着说道，“我觉得，应该还有其他机关。” 众人把傻子和秦音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吗？”宝木问道。 “没摸到，”小澜说道，“我这边一片漆黑，只有张博银，哦，要不我去他身上……” “别别小澜宝宝你还是别乱摸了，”秦音赶紧发言阻拦，“这事不简单，问灵，你来看看。” 问灵乖巧地凑上前来，好奇地瞅瞅秦音，“看啥？” “看看这扇门，”秦音引导道，“你能不能看出打开它的方法？” 众人一块伸长了脖子看过去。 “你们看，”傻子说道，“我果然撞开一点了。” 秦音眯着眼睛看向傻子所指的“缝隙”，“那是门框子，你什么眼神？” “门框？”傻子不服气地蹲下身，到那附近摸了两把，更不服气地缩了回来，“门框还搞两种颜色，真无聊。” “不光无聊，它还掉色呢，”秦音一把捞起傻子刚才摸门的手，翻转过来，“你看看你，摸了一手什么玩意？” 傻子的手心沾上了黑乎乎的颜色，二人正嫌弃地擦手时，宝木忽然吸着鼻子蹿到了傻子的手边。 “这好像……”宝木抓住傻子的手，低头仔细地闻了闻，“是血啊。” 第九十九章 鬼血 “血？”众人异口同声道。 “血？什么血？谁出血了？”小澜也在门里叫道，“是傻子哥吗？傻子哥出血了？……” “我没事，不是我，”傻子先回答了小澜的问题，接着问宝木，“这是血吗？你确定？” “这确实是血，但……闻起来很陌生，”宝木又闻了闻，“不像是人血。” “是动物的血液？”傻子问道，“奇怪了，那是什么动物？” “似乎……也不是……”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问灵瞪着眼睛凑了过来，她指着傻子一片黑红的手心，脆生生地说道，“鬼血！” “鬼……”傻子的手抽搐了一下，“哇靠，不能有毒吧？” “鬼血是什么意思？”秦音问道。 “鬼……”问灵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左顾右盼地寻找道具，最后从众人身后一把薅出了正在发呆的沈夫，“鬼！” 给沈夫整得一愣，“什么？” “啊……是这个意思，”傻子点点头，“这是逝者的血。” 问灵松开了一脸茫然的沈夫，满意点头。 “那这……”宝木看看众人，又看看那扇门，“那里为什么会有血？” 众人其实有点明白了，但不太敢说破。 “我知道了！”倒是沈夫先举手抢答，“这里还有其他和我一样的人，比如说我在上面碰到的那个女人。” “有道理。”傻子尴尬地靠着墙，敷衍道。 “这么一想，那个女人可能原本也想下到这里来，”沈夫越说越激动，“说不定她和我们一样，也想打开这扇门。” “嗯……”宝木也对付了一句。 “我都明白了，”沈夫的推理已经势不可挡，他摆出了柯南的姿势，光秃秃的手腕撑着下巴，“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了一个，我们该如何打开这扇门呢？” 似乎……一直都只有这一个问题吧。 “门框……血……”沈夫再一次大喊，“我知道了！用血！” “啊~”众人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钦佩地看着沈夫，像是在说“我怎么没想到呢”。 “宝木，傻子，我觉得要打开这扇门，需要咱们的血，”沈夫认认真真地冲着二人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快点凑点血出来吧。” “呃……其实我觉得……” “也不知道需要多少，”秦音打断了傻子的话，嘟嘟囔囔地掏出了背包里的折叠小刀，“那我先在指尖上小扎一下吧……咝啊，有点疼呢，下一个谁来？过来吧，问灵，别在后面躲着了，早晚要挨刀……” 傻子和宝木还没来记得告诉秦音“应该只需要沈夫一个人的血”这个真相，有口难言的倒霉蛋问灵已经捂着手指头哼哼唧唧地走到了傻子面前，示意他是下一个。 “我……我割这里就好，”沈夫为秦音指点着自己胳膊上的位置，秦音毫不犹豫，手起刀落，沈夫的眼睛微微瞪大，紧跟着松了一口气，“哇塞，你刀法不错诶，都不疼的。” “谢谢夸奖，都是平时练习得多……来，宝木过来。” “小音姐……啊！好疼！” 看来高手的发挥也不总是稳定的。 大家捂着冒血的手指（和胳膊）互相看看。 “谁先去试试？”沈夫问道。 傻子和宝木默契地后退一步，“沈夫，你先来吧。” “啊？”沈夫说道，“可是我都不太明白这些……” “应该在门上摸一把就行了。” “那好吧……”沈夫犹豫着蹲到傻子摸到鬼血的地方，伸出右胳膊，迟疑地凑了过去，“那下一个就宝……诶？有动静！” 沈夫沾着鲜血的胳膊刚一接触到门框边缘，整扇大门就忽然开始了颤抖。 傻子赶紧把沈夫拉了回来，“快看，这门好像变形了。” 木门和石壁的接缝处开始扭曲变形，边缘似乎正在融化，伴随着小澜的大呼小叫，那扇木门的颜色逐渐黯淡，只一个眨眼的功夫，捂着眼睛的小澜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啊，你们的光太亮了。” 三人赶紧挪开自己的手电筒，冲了过去。 秦音本想做第一个抱住小澜的人，无奈腿脚不灵便，被傻子和宝木抢了先，二人摸摸小澜的头发，确认这孩子暂时是完整的，才放下心来。 “原来一个人的血就够了啊，”沈夫还在嘟囔，“可惜了。” “太好了，”小澜终于恢复了视觉，眼泪汪汪地抱着大家不撒手，“我好想你们啊……” “我们也想你，”傻子被秦音扒拉开之后，站起身看向后面，“张博银呢？” “他就在后面……诶？人呢？” 众人身后，并不是通道的尽头，而是通向了另一片更加幽深的黑暗。 而且，完全不见张博银的影子。 “刚才他明明就在我身后，”小澜说道，“就在……小音姐你的腿怎么了？” “我没事，你说张博银在哪儿？” “就应该在……这里的，”小澜往后走了两步，站定，说道，“大概在这个位置，他躺在一块黑布上，就像粘在地上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动。” “可他现在消失了，”宝木说道，“而且，我根本就没有闻到他的味道。” “怎么可能呢？” “会不会……那只是个幻象啊，”傻子推测道，“不是真正的张博银？” “我觉得不是。” “那就这样吧，”秦音说道，“咱们接着往前走，反正还没到头呢。” “这……” “我觉得可以。”沈夫赞同。 看来沈夫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刚才那几滴血点亮了。 手电的光线照向黑暗深处，映照出的是和周围相差无几的黑色石壁。 “说不定道长他们就在洞的深处等着我们呢。”秦音说道。 也是。 毕竟人没有到齐，还没到撤退的时候。 “那就这样吧，”傻子也同意了，“只是咱们得更小心了。” “没问题！”沈夫的自信心也暴涨了。 众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向了洞的深处。 “傻子哥你哪里骨折了？” “啊，就是手腕而已……” “一定很疼吧……” “唉，只知道关心傻子，都不知道关心一下你的小音姐……” “别吃醋了小音姐，你又没骨折。” “……” 第一百章 池毁 “坚磐雷！文雷！坚……呃！……” 几道金光在罗九天身周纷纷炸开，他捂着自己的右臂，飞快地朝着祠堂入口倒退。 一个嘶嘶嚎叫的身影从灰尘中猛然穿出，灵活地躲闪开罗九天的两道掌心雷，在第三道掌心雷打到他身上之前，恶狠狠地在罗九天的右肩上咬了一口。 随后，金光霎时将那人击飞，同时离开的还有罗九天右肩上的一大块皮肉。 罗九天强忍着疼痛，跌跌撞撞地跨进了祠堂院子。 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袖，满脸的血污也遮盖不住他脸色的苍白，灰尘和浓雾糅合在一起，罗九天看着那一张张带着动物神色的人类的脸，一步步倒退。 他们有些忌惮了，但仍在靠近。 该怎么办？ 罗九天吞下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气味，村民们的眼睛微微泛红，流着口水，盯着罗九天汩汩冒血的肩头。 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有些难搞的猎物。 罗九天后退一步，他们便逼近一步。 自己逃不掉了。 突然间，自己的右后方出现了动静。 罗九天扭身抬手，眼看着下一枚坚磐雷就要射出。 然而那肇事的小家伙就站在破碎的墙头上，歪头看着自己。 是一只圆滚滚的狸花猫。 罗九天一口气骤然缩回，拼力按住了已聚到手心的坚磐雷，剧烈的力量从他掌心倾泻而出，罗九天的额头随之抽痛了一下，他脚下一软，倒在了地面上。 这一切几乎只发生在一秒钟之内，罗九天很快便恢复了知觉。 可是，饥饿的捕食者们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无数道腥臭的气味同时朝自己扑过来，罗九天尚未坐起身，就感觉到了四面八方袭来的恶臭冷风。 下一秒，罗九天就被淹没在了层层扑食者中间。 痛。 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传来了刺骨的疼痛。 罗九天厌恶又愤怒，在几颗冰冷的牙齿瞬间撕开了他脖颈处的皮肤时，右手掌下暗光一闪，熟悉的安全感回来了。 “眠龙甲！护我！” 一层耀眼蓝光登时笼罩上了罗九天的躯体，正在啃食自己的几张嘴巴发出了惊恐的嘶喊，那蓝光逐渐浮开，罗九天踉跄着坐起身，血淋淋的怀抱中，抱着柔光闪烁的蟠龙池。 “鸣雷！去！” 罗九天伸出食指，腥红的手指犹如一根利箭，指向那几个挣扎的身影，与此同时，半空中炸开两道轰鸣，虚空中浮现出了几道金蓝色雷电，雷光循着罗九天的指尖，环绕向那几人。 那几人扑倒在地，抽搐嚎叫，雷光漫布全身，那雷电甚至还会在地面上攀爬，寻找更多的祭品。 众人惊惧地退开。 罗九天颤抖着双腿，堪堪站直了身体。 蟠龙池置于他血流不止的臂弯之间，他抿紧双唇，目光在人群之上扫视着。 我没有办法。 我不能死。 他深吸一口气，将蟠龙池猛地举高至胸口。 “潜……” 招式还未念完，蟠龙池却开始了剧烈的颤动，罗九天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点，右手一歪，蟠龙池在空中翻转了半圈，当啷一声坠落在地。 人群又要扑上，好在罗九天飞速捡回了蟠龙池，然而蟠龙池的颤动却没有停止，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从里面逃逸出来一般。 罗九天一下子就想到了答案。 是张博银的意识。 不好了。 一丝恐惧在他心底划过，他有些后悔唤出蟠龙池了。 可是后悔也晚了，而且，如果没有蟠龙池，那自己一定会死。 没办法。 罗九天用右手固定住蟠龙池，左手在池面上做出三道掌印，淡淡蓝光于池面上浮现，罗九天松了一口气。 “潜渊雷！” 水涌的声音铺天盖地地袭来，潜渊龙仿若一阵压城乌云，在天幕上缓缓浮现。 悠长的龙吟飘进众人耳中，罗九天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人群却尖叫着朝四周奔逃开去。 “潜渊！”罗九天单手一指，阔声大喊，“诛邪！” 潜渊龙的双眼泛出了驱邪的金红色光芒，它巨大的身体卷击向四散逃开的人群，浓雾也淡去了，罗九天终于看清楚了灰色的天幕。 呼，好险。 终于安全了。 罗九天有点想哭。 等到自己下了山，一定要跟着爹好好学习，再也不偷懒了。 还有就是，再也不跟这群人一起玩了，他们太倒霉了。 罗九天紧紧抱着自己的蟠龙池，步履蹒跚地走着。 “也不知道道长那边还好吗，”罗九天自言自语道，“既然蟠龙池已经出现了，那就……” 一声龙吼猝然炸开。 罗九天整个人都被惊住了，他愣愣地抬头，看向盘绕在半空中的灰色潜渊，潜渊龙口大张，腥红双眼凶怒地盯着远方。 远方的天空中，有一团红色的光点。 太阳出来了？ 那光点在靠近。 不，不是太阳。 潜渊的吼叫愈发响亮，它展开龙身，迎着那光点扑咬而去。 红光被吞没了。 潜渊静止在半空中。 罗九天的血管在皮肤之下猛烈地跳动。 下一秒。 哗啦！…… 水流凝聚而成的潜渊龙四散开来，龙身回归水流，不复存在，那团红光在滚滚灰水中复现，飞速奔袭。 几乎只有半秒。 罗九天只看到了逐渐刺眼的红光覆盖上自己的视线。 紧接着。 失重、悬浮。 罗九天被一股力量带离了地面，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会儿，开始加速坠落。 砰！ 他的身躯重重砸在地面上。 “噗！……” 鲜血从罗九天的口中喷了出来，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躯体内部脏器的破碎，疼痛由内而外地包围着他，罗九天躺在地面上，只有手指能够微微弹动。 “蟠……蟠龙池……来……” 只要蟠龙池还在，自己就能…… 啪嗒！啪嗒！ 他瞪大了双眼。 两块沉重的木板砸在他的手边，毫无生命力地躺在一地沙石之上。 那是，自己的蟠龙池。 罗家的蟠龙池。 蟠龙池已碎做两半，周身包绕的属于罗家的柔色光芒消失殆尽，似乎只是两块普通的木板，蟠龙池失去了力量和生命，如同倒在它旁边的主人一般。 第一百零一章 蟠龙移转 罗九天忘记了挣扎，忘记了一切，只瞪着那双略微渗血的眼睛，直挺挺地凝望着破碎的蟠龙池。 半晌，一道轻柔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簌簌靠近。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缓缓地绕过罗九天的双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是一个女人。 女人身披一件火红的长袍，站在罗九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 “可怜。” 女人微叹一声，但目光里没有丝毫怜悯。 她蹲下身，抓起一半蟠龙池观察起来，女人纤细的眉头轻蹙，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为她的脸庞增添了一丝古怪的神性。 “唉，不在了，”女人手中捏着那半张蟠龙池，抬眼看向罗九天，问道，“我的孩子去哪儿了？” 罗九天无法说话，更无法动弹，他能做出的所有动作，就是躺在地面上，一边抽搐，一边感受着鲜血涌出嘴角。 身体在一点点变冷。 “你也不知道吧？”女人声音温柔，“没关系，睡吧，很快就结束了。” 罗九天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女人捡起两块蟠龙池，站起了身。 “我会带走它们的。” 罗九天麻木的双手痛苦地佝偻了起来，他眯起眼睛，鲜血糅合着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溢出，他张大了嘴巴，喉咙深处发出了可怕的声音。 至少，不要带走它。 让我的蟠龙池陪我一起死去。 “别怕，”女人冲着罗九天微笑了一下，“很快就结束了。” 她抓起蟠龙池，想了想，笨拙地将两块碎片拼凑到一起。 两块蟠龙池接触的瞬间，一道金色微光在碎裂处亮起，女人“咝”地叫了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手指一缩，蟠龙池自她手中坠落。 缓慢地坠落。 就像是一片羽毛。 蟠龙池带着接缝处的金光，在半空中旋转，伴随着它的坠落，金光四散开来，蟠龙池竟一点点消散作了空气中飘荡的尘埃，待到它坠落至罗九天的手心处，一阵软风倏忽飘来，最后一小块蟠龙池被风吹散，化作了虚无。 女人似乎也愣了一会儿，她静止了几秒钟，和血泪横流的罗九天对望着。 良久，女人慢慢摇了摇头，留给罗九天一个淡漠的眼神，扭头，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 小澜一行人仍在洞穴里摸索。 “我怎么感觉咱们一直在兜圈子啊，”秦音拍拍湿冷的洞壁，“这块石头我刚才好像见过。” “我也有这种感觉，”傻子停下脚步，“宝木，你看呢？” “啊？我……我看不出来啊。” “这条路上的气味熟悉吗？” “这……路哪有什么气味啊？” “傻子你又在异想天开了，”秦音揶揄道，“你要是在这儿撒泡尿，那下次宝木经过的时候，应该就能闻出来了。” 傻子狠狠瞪了秦音一眼，宝木还一本正经地点头道，“这个可以。” “可以个屁，你们怎么不尿？” “我是女孩子！” “宝木呢？” “我……我不好意思啊……” “那我就……” “小心！” 问灵忽然大喊了一声，一把拉开站在她右手边的秦音，独腿的秦音吱哇乱叫着踉跄了几步，和问灵抱在一起摔做一团。 “怎么了怎么了？”走在二人身后的小澜赶忙问道。 下一秒，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一道耀眼金光从洞穴的深处飞速袭来，根本没人能看清那东西的模样，只见那道金光瞬间划过秦音刚才站立的位置，直接砸向了小澜的腹部。 “噗！” 小澜被巨大的冲击力扑倒，砰地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差点把自己的肠子喷出来。 “唔啊……”小澜哀嚎着，抱着撞进自己怀中的玩意坐起了身，“疼死我了！……问灵你咋不把我也拉开呀？我就站在你俩后面啊……” “没事吧？小澜没事吧？……” 一群人凑了过来，小澜重重咳嗽了两声，抬起双手，看向那个玩意。 “诶？” 众人惊诧。 小澜忘记了疼痛，把那东西翻了过来，又翻了回去。 “这不是那什么蟠龙池嘛？”秦音问道。 “对……”小澜确认着这东西的模样，“确实是。” “从哪儿飞过来的？”傻子朝着洞穴深处看了看，“你这个蟠龙池是不是和那个壁虎一样，给我们指点方向来着？” 小澜站起身来，她张开右手，盯着自己掌心感受了一会儿。 “不对，这不是我的蟠龙池，我的池子还在我身上呢，”小澜抬头，拧着眉毛说道，“这是九天哥的蟠龙池。” “九天？” 众人面面相觑，众脸懵逼。 “九天的蟠龙池怎么会飞过来啊？”傻子不安地问道。 小澜伸手在罗九天的蟠龙池上触碰了几下，“九天哥……该不会出事了吧？” “罗九天？”秦音扑哧笑了一声，“罗九天怎么会出事？咱们还没出事呢，怎么就轮到他了？不可能……”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基本只有嘴皮子在动弹，没有声音了。 “我觉得不会的。”傻子粗着嗓子说道。 “我也觉得。” “我也是，一定……” 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话是有底气的。 小澜看着柔光四散的蟠龙池，不知该怎么办。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宝木嘶哑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张博银的意识还在里面吗？”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 “我……我不知道……”小澜抱着蟠龙池研究起来，“我还不太会用……这毕竟……” “别担心，”宝木声音僵硬，语速异常地快，“我觉得有可能是九天觉得他保护不了张博银的意识了，就把蟠龙池送到了你身边，九天不会出事的。” 小澜迟疑地看了看蟠龙池，手指轻轻捏住它光滑的边缘。 “你能把它收到体内吗？就跟你自己的蟠龙池一样？”傻子问道。 小澜摇摇头，“不行，收不进来，它好像还不是我的。” “那就是九天还没事！”秦音一拍手。 “可是，就算九天哥……那他的蟠龙池也属于罗家，并不属于我啊……” “哎呀别想那么多，我说啥是啥，”秦音揽住小澜的肩膀，“相信我，九天一定会没事的，倒是咱们，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小心点啊各位，危险可能要来了。” ：。： 第一百零二章 九天 睁眼…… 合眼…… 睁眼…… 罗九天望着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眼前的一切似乎都罩上了一层红色薄膜，看不清颜色，只透着毛茸茸的红。 没有一丝力量。 呼吸渐慢，心跳渐慢。 窸窸窣窣…… 乱哄哄的脚步声在自己周围响起，罗九天分辨不出具体的方位，甚至分辨不出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是一群人的脚步声。 或许那个女人又回来了。 回来给自己个痛快？ 这么想想，似乎也不错，总比自己静静地躺在这里，等待鲜血流尽要好得多。 而且自己还可以问一问她是谁。 恨啊。 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脚步声逐渐靠近，直到出现在他红色的视野中央。 罗九天的心脏瞬间陷入了冰冷。 是那群活死人。 从潜渊的口中幸存下来的怪人们聚了过来，睁着好奇的眉眼，口水横流，直勾勾地巴望着不断流血的自己。 他们在观望。 罗九天绝望地合上了眼睛。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居然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馋涎饥渴的吞咽声带着低低的吼叫，一寸寸地朝自己靠近。 他们就像一群恶心的鬣狗。 一只鬣狗鼓足了勇气，猛地蹦到罗九天腿边，锋利的指甲在他的腿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很痛，但依然无法动弹。 见猎物失去了反抗能力，人群呼地围了上来，刺鼻的腥臭涌入鼻腔，罗九天眼前的那一小块天空被遮挡住，皮肉撕裂的疼痛在身体的各处同时拉开了序幕。 自己正在被吃掉。 罗九天清晰地感受着这一点。 但奇怪的是，伴随着浑身的疼痛，自己非但没有寻死的欲望，反而觉得一切都那么自然，似乎这也变成了一件可以接受的事情。 自己的喉咙被撕扯开了，血液喷到了怪人们的脸上，罗九天望着那些脸，忽然想到，该不会，直到自己被啃成一副骨架的时候，依然有知觉吧？ 这是正常的吗？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 只可惜，自己再也救不了道长了，道长会死吗？再怎么说，也不会比自己更惨吧，不过也说不定，唉，希望他们能活下去，至少，得有个人告诉爹这个消息…… “九天……” 想到这里，罗九天的耳畔出现了渺远的幻听，那是一声熟悉的呼唤，是爹吗？又好像是…… “九天……” 那声音近了一些。 不对。 “九天……” 这是道长的声音啊。 罗九天闭着眼睛，在心里凄楚地笑了笑。 自己临死之前，幻听到的居然是道长的声音。 “九天……” 道长的呼唤声更近了，似乎就在他面前响起，那声音里掺杂着强烈的情绪，痛苦、挣扎、撕裂……就像是道长也正和自己经历着同样的事。 “九天……” 不！ 罗九天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眶几乎裂开了。 这不是幻听。 是道长的声音！ 一个怪人正趴伏在罗九天的脖颈上吸食他的血液，在这血液逐渐离开的时刻，自己不应该感到冰冷吗？ 可是，一股暖流却源源涌入了自己的身体，维持着自己的体温和知觉。 是怎么回事？ “九天！” 道长的声音震耳欲聋地响彻了整个世界。 自己动起来了！ 罗九天的身体被某种力量轻轻托起，缓慢地飘浮了起来，怪人们尖叫着拉扯他，但于事无补，罗九天一点点离开了地面，升至半空。 天，蓝了。 金黄的太阳挂在自己的正上方，温柔地散发着辉光。 自己在飘向太阳。 正当罗九天以为自己就要以这种方式优雅升天的时候，身体的悬浮忽地停了下来，几颗金色的光点飞离了太阳，简直就像是太阳落泪了一般。 一，二，三，四…… 那四颗金色光点旋转着朝自己飞了过来。 忽然间，一股滚烫的液体沿着自己的头顶流淌向脸颊，那液体很快遮盖住自己的视线，滚烫、腥红…… 是血液。 除了漫眼的腥红，罗九天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血液沿着自己的身体蔓延了下去，像是一双双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裹住自己的残体，血液流淌而过，痛觉霎时消失。 眼前的红色中间，出现了一朵淡淡的金色。 又出现了一朵…… 又一朵…… 转眼，视线中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金色光点，那些光点摇摆闪烁着，逐渐清晰起来。 罗九天骤然反应了过来。 自己见过这种光点。 这是爹和自己提到过的，奇怪的光点。 光点愈发清晰，罗九天终于看清楚了那些光点的模样。 是烛火。 无数盏燃烧的烛火，盘旋纷飞着，在自己眼前跃动。 之后，几乎又是一瞬间，烛火消失了，眼前的世界再次变了模样，这次，耳畔出现了声音。 无数个人的说话声。 眼前是人群的剪影，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这是人间。 自己看到了整个人间。 下一秒，人群和声音也消失了，视线又变回了红色，那红色也缓缓淡去。 耳畔，忽地传来了一声鸟鸣。 罗九天猛地站起了身。 他瞪大双眼，站立在半空中，朝四周望去。 四只金色的鸟儿盘旋在自己身周，围绕着自己一圈圈地飞翔，自己周身血红，开始下降。 嗜血的人群仰着脖子看向自己，他们脚下的土地，晕染上了一大片殷红的血液。 蜡烛。 每个人的头顶，都悬浮着一盏蜡烛。 或长或短，但全都没有点燃，是熄灭的蜡烛。 罗九天忽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向了地上的人群。 金乌高亢地啼叫了一声，紧接着，仿若变作四支金箭，飞速射向那些人，人群嚎叫着散开，金乌没有接近他们，而是飞向了他们头顶的蜡烛。 头顶的蜡烛被金乌穿透之后，人群瞬时化成飞灰，转眼间，地面上再无一人。 罗九天平稳地降落到地面上。 他左右看看。 人群消失了， 金乌也消失了。 就好像，自己做了一场梦一样。 *** 宝宝拉开帐篷的门帘，深深望向远处的天空。 “宝宝？”吴仁站在内室入口处，凝望着站立在门口的宝宝，“怎么了？” “小神……” 宝宝的声音庄重、严肃。 她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深邃。 “新位人神，觉醒了。” 第一百零三章 神醒 二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 吴仁的眼神十分复杂，有些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吗？” “金乌现世了，”宝宝扭过头，伸手遥遥指向天边，“和当初的你一样。” 吴仁脚步匆匆地走到帐篷边缘，朝着宝宝指引的方向看去。 入秋了，今日天气阴冷，浓浓乌云遮天蔽日，但在遥远的天边，乌云却打开了一个金色的口子，几束光芒直射向大地。 “是……老罗吗？”吴仁的气息略微急促。 “不，”宝宝平静地摇头，“是九天。” “九天？” 这倒在她的意料之外。 “没错，是九天。” “帮助九天达成神醒的，是……” “濒死之血。” “濒死……”吴仁默默呢喃，“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宝宝没有说话，只勾起嘴角浅淡地微笑了一下。 “九天……”吴仁喃喃道，“九天是否也像当初的我一样，噬尽肉身……” “这是自然了，”宝宝笑道，“小神，我不是说过嘛，只有安祭肉身，才能达成神醒。” “……我以为你是骗我的，毕竟我又没见过其他神醒。” “小神，”宝宝温柔道，“我是不会骗你的。” “哼，”吴仁娇嗔地瞥了宝宝一眼，抱起了双臂，“你很快就要换主人了，还在乎我的想法干嘛？” “还早得很呢，”宝宝摇头道，“九天现在只是神醒，距离真正的神临，还差得远呢。” “倒也是……”吴仁戳着自己的下巴，“当时，我好像用了十几年才完成神临的吧……” “光是让你相信你有神命这件事，就花了将近十年。” “……我那不是提前不知情嘛，九天不同，老罗会跟他解释的。” “老罗真的会吗？”宝宝的瞳孔在闪烁。 吴仁看着宝宝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可是，既然九天达成了神醒，那是不是意味着老罗他……” 她的话还没问完，宝宝已经给出了答案。 宝宝缓慢地点了点头，转头接着看向天空。 “一神醒，一神祭，”宝宝的声音悠长低沉，像是带着某种古老的曲调，“这也是规则之一。” *** 罗九天茫然地看向这天地，刚才的晴朗蓝天似乎成了一个幻觉，四周的乌云很快聚拢了回来，转瞬间，阳光消失了，只剩下了延绵万里的灰色。 罗九天打了个哆嗦。 他现在浑身浸满了鲜血，没了阳光的揉抚，身体忽然变得冰冷了起来。 但是，身上的所有伤口，全都复原了。 自己的身躯得到了重塑。 他想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罗九天小心翼翼地迈开了步伐，很快便舒展开了僵硬的肢体，朝着前方奔跑。 看到了。 祠堂的大门。 祠堂四周的残垣断壁遭到了那群怪人的二次踩踏，几乎完全倒塌了，罗九天一口气绕过祠堂侧墙，直跑向那根仍然伫立着的高耸烟囱。 门依然关着。 罗九天抓住焚尸炉门外的铁环，拉开。 吱—— 门，开了。 与此同时，一个血淋淋的身躯从炉内倒了出来，躺在罗九天的脚边，沾满鲜血的脸庞正对着他。 “道长！” 罗九天扑了过去，一把揽起失去了意识的道长。 道长的样子和他相差无几，浑身几乎没有一个位置没被鲜血沾染，而且，身上也没有什么可见的伤口。 除了…… 罗九天抓起道长的右手，道长的右手掌心上横竖排列着几道划痕，伤口很深，几乎见骨，罗九天立马脱下外衣包裹住道长的右手，将它固定在道长身侧，以防伤口恶化。 他惴惴不安地试探了一下道长的鼻息，感受到了均匀的温热后，终于放松地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 罗九天将道长抱出焚尸炉，为他把脉的时候，道长的眼皮抖了抖，没过几秒，便幽幽醒来了。 两个红人直挺挺地看了看对方。 道长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后变成了悲哀，随后是不解，接着更加不解，愈发不解…… “九天？” “道长！”罗九天咧开嘴巴，露出了雪白的大板牙，一片红彤彤中间终于出现了一丝其他的颜色，“你醒了！” “我……”道长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量似乎都被抽走了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道长，你救了我。” 罗九天的眼瞳中闪耀着感激的光，他的声音和下巴都在颤抖，一副感动的模样。 道长收回眼神独自思忖了一会儿。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是道长，我在被吃掉的时候，感觉到你了，”罗九天说道，“我猜是咱们两人的力量合体了，还不知道从哪里召唤来了四只小鸟，那些小鸟很厉害，哇，道长，我觉得咱们两个一定有某种特殊的缘分……” 小鸟，还好这话没被吴仁听到。 “你被吃了？”道长的口气略有些不满，“我说怎么这么疼……” “你也能感觉到？”罗九天更惊喜了。 “我当然能感觉到，”道长疲惫地说道，“我给你施了同命符。” “同命符？”一瓢冷水浇到了罗九天头上，“那是什么？” “是血符的一种，共享同命符的人，共享命运，”道长说道，“我趁你不注意给你施了符，这样无论我们二人谁陷入险境，另一个都可以及时感知，前去营救。” 结果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但你没来救我啊。” “因为当时我们在不同的空间里，”道长叹了一口气，“这同命符我也是第一次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效果……以后我应该不会再用了。” “道长你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快点告诉我。” 道长目光飘远。 *** 道长感受到了同命符的异状，开始拼命奔跑。 还没跑出几步，道长的双脚忽地一软，直接倒在了地面上。 手心的血管鼓出了皮肤，变成平日里两倍粗细。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离开自己的身体。 同命符的那头，在向他索血。 一点点离开…… 道长在地上翻滚挣扎，痛苦不已地抽搐。 他使出全力，将一张符咒化作尖刀，用力划向赤红的掌心。 “断符！” 断……符。 同命符未断。 道长的血液从掌心源源滚出，汇入了另一个千疮百孔的身体。 第一百零四章 池中物 道长的鲜血漫布全身，周围的女人们纷纷惊恐地避开。 九天，我们不能同归于尽啊。 “断符！” 道长挥起尖刀，狠狠划过手心。 “九天！” 鲜血飞溅。 “九天！” “九天！” 后来，突然的一瞬间，道长只听到自己脑中传来了“嘣”地一声，浑身的疼痛骤然消失，他瘫倒在地，浸泡在鲜血里，无力地看向头顶的无边黑暗。 黑暗中，出现了一抹金光。 金光在靠近。 道长的意识逐渐开始抽离身体，他看着那片金光一点点放大，周围的女人们叽叽喳喳地叫嚷开了，在那片金光笼罩至身旁的时候，道长听清楚了女人们喊叫的内容。 “先知显灵！” 这就是他最后的记忆。 *** 故事讲完，道长看向安静地倾听了半天的罗九天，罗九天黑白分明的皎净瞳孔中闪烁着波光，波光甚至渗出了眼眶，晕染开了他脸上已经干涸的血痕。 “道长……”罗九天的声音都有点哽咽了，“我不知道你竟然会为了我这样做……我真的……我太感动了……道长，你居然为了给我续命，在手上划了这么深的口子……道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是这么理解的吗？” 罗九天抹着眼泪，眨眨眼睛看他。 “不然呢？” “呃……这么理解也可以，”道长说道，“反正结果都一样……不过九天，你说的小鸟是什么东西？” “就是四只金色的小鸟，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它们帮我解决了那些怪人，之后就消失了，”罗九天用手比划着金乌的大小，“我觉得它们可能和我看见的蜡烛有关。” “蜡烛？” “嗯，”罗九天已经完全信任了眼前的“救命恩人”，点头说道，“那些怪人头上都有一盏蜡烛，是熄灭的蜡烛。” “那是什么？”这明显触碰到了道长的知识盲区。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弱点什么的吧，”罗九天说道，“不是说有的高手能看见敌人的弱点吗，我估计我就是觉醒出了这种力量。” “……你爹平时都教了你些什么？” “这不是空穴来风，”罗九天一本正经道，“我爹早就告诉过我了，说我可能会突然看到某种特殊的烛光，之前在八仙村密室里，我不是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光线吗，我觉得那可能就是某种预兆，但是我爹还没来得及解释，等我回去再问问吧……对了，道长，我爹还告诉我要多和你们在一起走动呢。” “这样吗？”道长对这话很感兴趣，不自觉挺起了上半身，发现躯干的知觉也回来了，“罗副会怎么说的？” “他说让我多和你们来往，锻炼锻炼自己，”罗九天顺着道长的动作扶起了他的肩膀，“其实不是你们，他指的是你和小澜。” “小澜？” 怎么还和小澜有关系？ “嗯，我当时也很不理解，”罗九天小脸一红，幸亏外表看不出来，“毕竟原本，我是想和爹一起去参加茉莉的当家合仪的。” 哦，我们还真是碍事了。 “奇怪……”道长喃喃道。 “不奇怪，”罗九天正色道，“现在想想，我爹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了，你们有可能会帮助到我。” “那小澜呢？” “小澜当然是……啊！”提到小澜，罗九天忽地想起了什么事，“快，道长，咱不能在这儿干等了，咱得去找小澜。” “怎么了？” 道长把好不容易恢复了力气的左臂搭到罗九天的脖子上，随着他的动作，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我的蟠龙池应该在小澜那里。” “什么？蟠龙池？”道长的表情都失去了控制，他想起了罗九天之前告诉过他的事，“你之前说过，蟠龙池不会易主，只会移转到其他池主手中……” “没错，哇道长你记得好清楚。” “怎么回事？你召唤出了蟠龙池？”道长眯起眼睛，“然后呢？你的蟠龙池毁了？” “嗯，就是这样。” 事态完全失去了控制。 道长也就是现在的身体不听使唤，不然一定会忍不住打他一拳。 “我们不是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唤出蟠龙池吗？……” “道长！”罗九天瞪起眼睛，“我差点被吃掉，我还顾得上张博银吗？” 罗九天絮絮叨叨地把二人分开之后他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道长努力放平呼吸。 既然这样的话，倒也可以理解。 但很难不生气。 “那个女人有可能就是火莲。”道长说道。 罗九天点头，“我也觉得。” “她要找的孩子，或许就是张博银，”道长目光一凛，“九天，他的意识还在蟠龙池中吗？” “还在的，封闭在池中的意识只有池主可以释放。” “糟了，”道长语速也加快了，“她去找小澜了。” 罗九天也是刚刚想到这一层，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那完了完了……”罗九天的动作慌乱了起来，“小澜一定对付不了她，她太强了……快，道长，我能感觉到蟠龙池的位置，我们得赶紧去找小澜……” 道长迈开软塌塌的双腿，走出没几步，就瘫软地摔倒了。 “我……我的力气还没恢复。” “没关系，”罗九天蹲到道长身边，直接把他背了起来，“走吧。” “你可以吗？” “我？道长，我现在浑身力气，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好吧。” “道长，你们以后就是玄机局的贵客，”罗九天重重地说，“玄机局从今往后随便你们出入，你们就把那儿当成你们的家。” “我们现在不是吗？” “是，当然是！”罗九天连忙解释，“就……我知道了，道长，等下了山，咱俩拜个把子！” “这不合适吧……” “是有点，你的年纪毕竟比我大些……”罗九天背着道长奔跑了起来，“有了，道长，你可以和我爹拜个把子！” “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 “就这么说定了，”罗九天朝着村子的边缘跑去，“我是不会让小澜出事的，等咱们都下了山，一块回到玄机局，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们。” ：。： 第一百零五章 同一个洞穴 小澜紧紧抱着罗九天的蟠龙池，伸头缩脑地走在宝木和傻子中间。 “小澜，昂首挺胸，自信一点，”秦音忍不住说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好像这蟠龙池是你偷来的一样。” 很难自信得起来啊。 “也不知道火莲会不会过来。” 小澜不放心地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傻子宽慰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放心，她要是过来了的话，问灵会发现的，”秦音说道，“宝木也能闻到她的气味。” “嗯……对了，”宝木转身问向小澜，“当时除了你和火莲，还有谁在那个房间里面？” “还有张博银啊。”小澜不知所谓地回答。 “张博银……”宝木皱皱眉头，“可是我闻到的不是张博银的气味诶，我还记得他的气味呢。” “你是说他的气味变了吗？”小澜问道。 “我想想……里面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了呀……”小澜思忖起来，“还有个被火莲抱在手里的骷髅头，它算吗？” “啥骷髅头？你刚才没跟我们说到骷髅头。”秦音插话。 “就是……火莲在和我说话的时候，怀里一直抱着一只襁褓，但襁褓里只有一个骷髅头，我本来以为她把那个当成了她的孩子，但后来她说张博银是她的孩子，乱七八糟的……我就给忘了。” “听起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秦音听完之后说道。 “唔……可能吧。”宝木犹豫着说道。 “我倒是很在意另一点，”傻子在众人身后说道，“火莲说会让小澜自己做选择，她说的是什么选择？” “她说这话了吗？” “说了，”傻子无奈地瞥了秦音一眼，“火莲在给小澜讲故事之前对她说的，你能不能认真听小澜说话啊？” “……我怎么不认真了，记性不好还不行吗？” “我也不知道，”小澜挠挠下巴，“会不会是让我自己选择，要不要冲到张博银身边，然后被关起来？” “这还用选吗？” “真的不知道……”小澜苦恼地摇头，“感觉还有好多事情不明白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缓解了在这狭窄的洞穴里行走的压抑和无聊，不知走了有多久，伴随着最后一只手电筒的光线逐渐黯淡下来，众人不安地发现，他们即将失去最后的光源，行走在黑暗之间了。 “没有备用手电了？” 黑暗中，是一群人窸窸窣窣翻找背包的声音。 “我们这边没有了，”秦音贴在小澜右手边，二人一块翻找着，“倒是有火柴……但是被水泡过，不能用了，你们呢？” “我们……啊，小光，别闹了……诶这是……兔子，哎呀……啊什么在动？！哦，是壁虎……” 傻子打断了宝木的一连串嚎叫，“没有了，我们从山崖掉下来的时候，摔坏了两个备用手电。” “那我们怎么办？”秦音问道，“难道我要瘸着腿在山洞里摸黑走路吗？” “我可以背你。”傻子说道。 “那谁来保护小澜啊？” “呃……我……我可以。”宝木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自信。 “我也可以啊。”沈夫倒是很自信。 过了一会儿，问灵也弱弱地说道，“我也……” 怎么忽然变成奇怪的表忠心仪式了？ “可是你们仨的战斗力加在一起都不如小澜自己诶。” 秦音这大实话扎穿了三个人的心，搞得小澜尴尬地清清嗓子，说道，“没有没有，大家都很厉害。” “小音姐，要不我来背你吧，”宝木说完，便摸索着靠了过来，“你在哪儿呢？” “这儿呢这儿呢，”小澜身边的秦音动了动，“你摸到哪里去了？” “我……”宝木的声音从二人的另一侧响起，“我在石壁旁边，我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傻子的声音升高，他站了起来，朝着宝木走去。 “这边的石壁，摸起来和刚才不一样了。” “哪里？诶傻子你踩到我了……有什么不一样？” “我记得刚才的洞穴很潮湿来着，洞顶还滴水呢，”宝木说道，“但这里摸起来很干燥。” “真的诶。”傻子应和道。 “有什么关系吗？”沈夫问道，“我们是不是快到出口了？” “这里闻起来……”宝木把鼻子凑近嶙峋却干燥的洞壁，“有点熟悉……” 小澜搀扶着秦音站起了身，“我们该不会转回来了吧？” “不……不是那种熟悉，”宝木一边说，一边沉思，“是……很长时间以前了。” “很长时间，你以前来过？” 秦音的话却让众人愣住了。 很久以前，来过。 该不会是…… 众人安静了一会儿，终于是傻子打破了沉默。 “这里该不会是我们两年之前到过的那个洞穴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宝木就恍然大悟地喊了出来，“没错！就是那个味道！” 之后，又是沉默。 他们还记得上一次的经历。 这里是那对双胞胎葬身的洞穴，在这里，他们每个人都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小澜更加不解了，“这些山洞是连通的吗？”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只能接着往前走了，”秦音说道，“不然还能怎么办？” 小澜和问灵都“嗯”了一声，傻子和宝木则没有说话。 “走呗。”秦音补充了一句。 “上次……你们没有听到不好的声音吗？”傻子犹豫着问道。 小澜眨眨眼睛，“有听到奇怪的声音，至于好不好……” “我听到的还挺好听，”秦音大大咧咧地说，“咋了，你们的不好听？” “倒也……” “你们快看！”突然间，沈夫的声音在他们前方几米外的位置响起来了。 “怎么了？” “我看见光了！”沈夫惊喜地招呼他们过去，“这边有光！是出口！出口前面还……那儿躺着一个人！” 一伙人手忙脚乱地挪了过去。 神奇的是，再往前走几米，一束微弱的白光竟然出现在他们右侧，沈夫站在白光中间，正伸手指向光芒的尽头。 第一百零六章 第二次咬饵 众人迅速围了过去。 光芒中间，有一个平躺在地面上的模糊人影。 “那是谁啊？”秦音眯起眼睛看了看。 “是你们说的那个人吗？”沈夫问道。 傻子咬着嘴唇摇摇头，“我都忘了张博银长什么样了，这得问宝木，宝木，你闻出那人的气味了吗？” “我没有闻到别人的气味。”宝木皱着眉头道。 “那人没味儿？”秦音惊诧地瞅着宝木，“怎么和小澜一样怪？” 小澜正抱着胳膊，伸长脖子看向那个人影，被秦音一打岔，责怪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是我怪，是宝木哥针对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宝木赶紧摆手，“我的意思是，那个人影，可能不是真的。” 宝木这句话引来了众人的好奇，还有问灵的赞同。 “没错！” 众人又看向问灵，“你说没错是啥意思？” “我知道了，”小澜低声道，“它在引诱我们过去。” 问灵赶紧点头。 一见问灵这个反应，众人立马后退了三步。 “引诱我们过去干嘛？那……那里有什么东西啊？”秦音贴着洞壁问道。 问灵耸肩，摊手。 现在，问题来了。 如果他们过去了，很可能就中了圈套，但如果他们不过去，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洞穴的那端到底有什么。 万一，出口真的在那里…… “要不我们派代表过去探探路吧，”秦音提议，“有人自告奋勇吗？” 没人举手。 傻子上下打量着秦音。 “少用这种眼神看我，”秦音不客气地扬了扬手中的拐杖，“我可是个瘸子，你拿瘸子探路吗？” “要不我去看看吧，”沈夫站了出来，“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但是……你们应该都是活人吧，唉，既然有危险的话，那还是我去看看吧，反正我也不能再死一次了不是。” 这可没法保证。 “天呐，沈夫，你真的好好，”秦音拍拍沈夫的胳膊，扭头喊道，“还有别人吗？” 这一次，问灵慢悠悠地举起了手，“我吧。” 小澜看着问灵的眼神，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沈夫虽然已经是个不怕烫的死猪了，但他一不了解真相，二也没法把那个人搬过来，这时，就需要一个二者皆具的人了。 “你可以吗？”秦音有点担心。 “嗯嗯！” 问灵鼓足勇气点点头，做了个奔跑的手势，意思是，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会赶紧溜回来的。 沈夫和问灵站在一起，他低头偷瞄了一眼虽然蓬头垢面但清丽不减的问灵，脸蛋红了一下。 “可千万小心啊，”秦音嘱咐道，“你们走到人影那里就好了，要是没什么问题，你们就冲我们挥挥手。” “那要是有问题呢？” “有问题你就问呀，问灵不会说话，你也不会嘛？” “我会……”问灵不满地哼了一句。 “那好吧，”沈夫转过身，“我们出发。” 二人肩并肩，谨慎地迈出第一步。 “这里没有问题！”沈夫大喊。 “……我们刚就是从那儿过来的。” 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慢慢汇入了那片金光。 二人走着，走着。 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澜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那二人距离地上的人影越来越近…… 他们弯腰，蹲下身，查看起了那个人影。 “这里的确有个人！”沈夫伸出胳膊戳了戳那个人影，“是真的！” “问灵，那是张博银吗？”傻子喊道。 问灵的脑袋歪了一下，“嗯……嗯！” “那就没问题了，”傻子冲其他人说道，“我们走吧。” 剩下几人一块走了过去。 小澜犹豫了一会儿。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小澜？”宝木回头看了看她。 “哦。” 小澜答应了一声，跟在众人身后，走向了那片盛开的光芒。 一步步靠近…… 似乎…… 小澜略微松了一口气，把蟠龙池又往怀里收了收。 “看来也没啥问题，”秦音左瞧瞧右瞧瞧，“净是我们自己吓唬自己了。” “嗯……！” 小澜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只听得扑通一声，正走着路的秦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小音姐！”小澜冲了过去。 “小音姐！” “小音！” 傻子和宝木扭头跑了回来，然而二人还没有跑到秦音身边，便也以同样的姿态，整齐地倒在了地上。 “宝木哥！傻……” 突然间，小澜迈出的脚步像是踏在了云朵之上，重力和平衡感同时消失了，小澜身体一歪，重重地倒在了洞壁旁边。 视线的最后，是沈夫和问灵一边大喊一边靠近的身影，她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要唤回自己的意识，但是，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光正常的世界没有回来，沈夫和问灵的身影也消失了。 所有人都消失了。 小澜眨着眼睛。 她侧躺在一片黑暗之中。 一个好消息是，眩晕感结束了。 小澜转动着眼球，迅速掌握周围的环境。 其实也没啥环境，都是黑的。 这里是…… 小澜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摸向自己的怀抱。 长舒一口气。 呼……还好。 第二个好消息，蟠龙池还在她身上。 至于这里…… 小澜捧着蟠龙池，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 “问灵？” 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回荡开来。 “小音姐？傻子哥？宝木哥？沈夫？……” 没有回答。 小澜咽了一口唾沫，缩着脖子喊道，“张博银？” 她在黑暗中等待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听到回答。 “这是哪儿啊？”小澜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有人吗？” 半晌，黑暗中终于飘来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 “往前走。” 小澜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小澜站在原地看向四周，“而且……哪里是前？” “往前走。” 这人都不好好回答人家问题的。 “前面有什么？”小澜换了个问题。 过了几秒，那声音答道，“有你最想见到的。” 我最想见到的？ 小澜的脑子里飞快划过好几个答案。 “往前走。” 既然如此…… 小澜谨慎地走了一小步。 又一小步。 黑暗中，果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小澜兴奋起来。 那人影逐渐接近…… 看清楚了。 “搞什么？”小澜生气地喊出了声，“火莲？我不想见到你啊！” 第一百零七章 破坏者 火莲两手置于身前，端正优雅地站在距离小澜两三米开外的位置，听了她的话，抿嘴笑了笑。 “我想见到你。” 所以…… 刚才那个声音是在和火莲说话吗？ 小澜立马抱紧手中的蟠龙池，侧过身子面对着她。 “你不用担心，”火莲的视线下移，看到蟠龙池的时候，目光明亮了一瞬，“我很放心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 小澜瞅了瞅蟠龙池。 她指的是蟠龙池？还是自己？最好是蟠龙池，不然就太…… 火莲缓慢颔首，“也是你的孩子。” 小澜飞快抬起头来，果断地后退了半步。 “你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那个选择吗？” 火莲没有挪动脚步，但小澜却感觉她炙热的视线似乎离自己更近了。 “记得，你说故事讲完之后，会让我自己做出一个选择，”小澜说道，“你的故事讲完了吗？” “我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但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那些……”火莲的眼底仿若多了一抹黑色，“是你的故事。” 小澜眉头一紧，“什么？” “你的选择就是，”火莲下巴微微内收，一双瞳孔牢牢地攫住了小澜，“成为我。” 寂静。 一丝声音都没有，入耳的是彻底的寂静。 过了足足十几秒，小澜的脚步晃动了一下，衣料的摩擦声终于唤醒了自己的耳朵。 “……另一个选择呢？” 既然是选择题了，那至少得有两个选项吧？ “另一个选择是……”火莲轻叹一声，“你们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 “emmm……”小澜扬起下巴，故作沉思状，“还真是不好选，没办法，我选第二个吧。” 火莲的脸孔抖动了一下。 “你是不是没有理解我的话？” “没有啊，我理解了，”小澜摊开右手，语气无奈，“不就是，要么让我自己永远留在这儿，要么让我们一起留在这儿，我当然选第二个了，难道让我自己一个人倒霉吗？” 无懈可击的逻辑。 火莲并没有露出预想之中的气急败坏的表情，而是像通过这句话读懂了小澜的内心想法一般，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我似乎明白，为什么是你了。” 小澜单手抱着蟠龙池，一脸的破罐子破摔，“那你详细说说，我不明白。” 火莲的头略向右侧歪了一下，鬓边的黑发在她苍白的脸颊旁跳动着，“你猜，我的力量是怎么来的？” 小澜抱起胳膊，在脑中复盘了一下火莲的人生。 “因为……村里人的压迫激发了你的潜能？对你丈夫的爱？……” 火莲一边摇头，一边温柔地注视着她。 “那时我没有任何力量。” 小澜抢答，“我知道了，是你的孩子，不是他点燃了那把大火吗？” 当时，是饭桶把匣子里的婴儿骸骨摔在了地上，才引起了那场大火灾。 “那是我孩子的力量，不是我的，”火莲伸出右手，雪白的纤指迎面一指，“我会拥有力量，是因为你降生了。” 降生？ 小澜脸上不屑的表情忽地滞住了。 “什么叫我的降生？”她的瞳孔放大，“你知道我的事？” 火莲没有直接回答小澜的问题，而是将双手背到了身后，用她流水一般平静的语调，缓缓讲述起了她的另一段人生。 “我从那场火灾里逃了出来，开始在山间漫游，我没有丝毫力量，但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我不知道自己漫游了多久，我没有遇见任何人，没有发生任何事，但是，那天，我感觉到了力量，那力量来自山下，那力量，来自于你。” “我……” “从此以后，”火莲目光烁烁，“我变成了现在的我。” “我……你……”小澜有点语无伦次，“你指的是什么力量？是……因为我……” “一切，”火莲展开双臂，“山上的一切，至今所发生的一切，都拜你所赐，我不是源头，你才是源头。” “你开什么玩笑？” 迷茫变成了愤怒，小澜的呼吸粗重起来，她单手一挥，喊了出来。 “你现在好奇的一切，复生的死人、邪恶的传统，没错，都是你自己的力量，甚至是我许诺给饭桶的长生……”火莲顿了顿，“都是你的。” 听了火莲这一长串的话，小澜反倒有些平静了。 “你在骗我。” “我有没有骗你，你自己可以证实……” “你在骗我，”小澜重重地说道，“我自己都没有那种力量。” “你没有吗？”火莲斜着眼睛看她，“你觉得自己的力量是怎么回事？” “我……” 当然不能告诉她。 除了拳脚功夫还不错之外，自己似乎只会复制过来别人的东西，而且这种复制还有很大的限制，事实上，在跟着大家见过了世面之后，自己早就不觉得这种能力有什么特别的了。 “你还没发现吧，”火莲正过身子，一字一顿地对着小澜说道，“你，是为了破坏规则而生的。” 破坏者。 自己是……破坏…… “我不是！” “你先别急着否认，”火莲接着说道，“这并不是我说的，而是我的孩子说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他。” 她用眼神指示着那只蟠龙池。 小澜手臂一僵，赶紧把蟠龙池抱紧，“你要干嘛？” “把他放出来，”火莲的声音忽然变轻了，“问问他，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你在谋划着什么了，”小澜开始后退，“说来说去，你就是想骗我放出张博银的意识，对吧？” 火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非要这么认为吗？” “你的计划要落空了，”小澜弓起脊背，“我放不出他，这个东西不属于我。” “你可以的，对你来说，这只是另一个可以破坏的规则而已。” 自己破坏的规则。 仔细想想…… “你可以犹豫，但我知道，你最后会答应的，”火莲走近三步，“两年前，在你们穿过我的山洞时，我就知道了你们所有人的秘密，包括你的。” 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小澜。 “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你听到的那些声音……” “只要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第一百零八章 伪神之眼 火莲幽黑的瞳孔散发着陷阱般的气息，她们直视着对方，小澜的脚步晃了晃，觉得自己似乎差一点陷进某个漆黑的洞穴中去。 小澜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像在自言自语一般，“我不需要。” “你需要。” 火莲的声音如同耳语，她盯着小澜，走近了一步。 “我知道你有多想知道，我知道，你有多好奇……”火莲逐渐靠近，小澜的脚仿若钉在了地面上，“在这片土地上，你经历过的事情……” 小澜猛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黑暗、黑暗中的火莲，全部消失了。 无数颗银蓝色的星星开始在眼前出现，从很远的地方朝着自己飞来，小澜被星星裹挟着向后倒去。 耳边出现了模糊的声音。 是熟悉的声音。 人声、乐声…… 山洞里的声音！ 小澜的心情和眼前搅成一团的星星一样，混乱、复杂。 她十分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还是沦陷了。 但同时，她心里还有一丝期待。 事实上，可能更多的是期待。 自己终于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吗？ 她躺在交杂的声音和漫眼银蓝中，无法动弹，也没有其他的感觉。 只是静静地躺着。 小澜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很紧张。 会看到什么呢？ 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没有变化，星星也没有变化，只有小澜渐渐领悟了。 怒火在她心头一点点燃起。 自己被骗了。 什么都没有。 火莲在欺骗自己。 火莲和自己一样，只在两年前的山洞里听到了这些声音，除此之外，她根本不了解其他的事情。 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利用她继承来的力量呢？还需要那个所谓的“孩子”来告诉她？ 她的话里满是漏洞。 都怪自己…… 小澜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头，企图用疼痛把自己唤醒，但随之而来的只有口腔里忽然弥漫开来的血腥味。 自己还掌控着自己的身体？ 那为什么，自己会…… 小澜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手上，打算和平时一样，先从操控自己的手指开始。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首先出现反应的不是手指。 是脑门？ 额头上端突然传来了一种温热的触感，就像是有人用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 随后，一声熟悉的呼唤似乎穿透了层层泡沫，模糊地传进她的耳中。 “小澜……” 又清晰了一些。 身边的星星变得更加明亮，小澜屏住呼吸，使劲转动眼球看向四周。 不是星星变亮了，而是，自己身周出现了一圈光环。 金色的光圈以自己为中心，波浪般地朝四周扩散，光圈越来越大，光芒涉足的地方，那些星星先是明丽地闪烁一下，紧接着，就慢慢消失了。 “小澜……” 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种圆环。 “小澜……” 这不是宝木哥的声音吗？ 宝木……光圈…… 这是宝木的知化圆环！ 宝木哥来救自己了吗？ 小澜激动地等待着宝木的形象出现，然而她的期待又一次落空了。 除了知化圆环的范围越来越大，没有其他变化。 加油救命啊…… 额头的温热仍然持续着，忽然间，一滴滚烫的液体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那滴液体顺着自己的脸颊缓缓地流淌了下去，痒痒酥酥的，自己没有看清那滴液体是从哪里出现的，但是她闻出了它的气味。 是血啊。 宝木哥？ “问灵！” 宝木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 小澜脑子一震，瞳孔颤抖了起来。 那些星星开始旋转。 飞速旋转。 小澜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失手丢进滚筒洗衣机里的玩具娃娃，一边旋转着，一边又动弹不得。 快速旋转的一片银灰色中间，有画面缓缓浮现了出来。 “啊！——” 刺耳的尖叫声从自己体内涌了出来，差点把小澜的心跳喝停。 这不是自己的声音。 是火莲的声音。 “啊！——” 火莲在尖叫。 在自己体内尖叫。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画面一点点清晰，走马灯般地在小澜眼前播放了出来。 是火莲的人生啊。 有自己见过的，也有自己陌生的。 前半生，被村里人视做怪物，经历了孩子的死、丈夫的死…… 后半生，是在丛林间无知游荡的迷茫身影。 至少这些，火莲没有骗她。 但还有些其他的。 火莲站在悬崖边，朝悬崖深处看去。 她伸出两只手，静静地观望着自己的手心。 半晌，微弱的金光在她的掌心浮现。 明白了，这时，她应该已经拥有了力量。 如果真像她所说，那这种力量，源于自己。 过了一会儿，火莲慢慢转过了身。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个自己没有见过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带着巨大兜帽的黑袍，面容隐藏在黑袍中，面向火莲，伫立着。 这是谁？ 火莲张口说了什么。 该死，听不到。 她只能看到画面。 男人的袍子动了动，而后，一寸寸地抬起了头。 适逢当时的阳光旋转了一个角度，适逢当时的微风从林间吹过。 男人的兜帽掉了。 小澜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脑子也懵了一瞬间。 好可怕的一张脸。 男人的脸上疤痕遍布，他没有双眼，鼻梁上端，一道伤疤横贯而过。 男人迅速抬手抓住兜帽，重新遮住了自己的脸孔，火莲的表情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她又说了什么。 之后，这个画面就结束了。 火莲开始探索，她寻找到了一条地下通道，在那里，她发现了池塘，还有洞穴。 还有，水下那无数具不腐的女尸。 所以，这些女尸在火莲出现之前就存在了？ 这里成了火莲的港湾。 那个男人又出现了几次，每次出现之后，火莲的力量似乎就会强大一些。 之后…… 她看到了自己！ 终于，他们出现在了火莲的故事里！ 那是他们第一次上山时的样子。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火莲观察到了。 他们上山、下山，他们逃亡…… 小澜忽然明白了。 整个莲水村，早在火莲开始拥有力量的时候，就已经不是莲水村了。 它变成了火莲的眼睛。 第一百零九章 命源互换 画面中，出现了第二次山火。 但小澜却没有继续看下去，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开始抽搐。 体内的某处，在剧烈挣扎着。 “啊！——” 又一声尖叫。 头好痛啊…… 小澜感觉自己的内脏已经搅成了一团，脑袋里像有一千只虫子同时嗑咬着，嘴里的血腥味愈发浓厚了，似乎下一秒，自己的身体就将爆炸成碎片。 “小澜！”宝木的声音更加清晰了，“问灵快要不行了！” 问灵？不行了？ 小澜勉强睁开眼睛。 纷杂的画面间，的确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好痛！ 又一滴液体坠落到了自己的脸颊上，这次小澜分辨了出来，那滴液体来自眼前的这个人。 “小澜！……”宝木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快醒醒啊！……” 不行。 自己不能这样。 小澜咬紧牙关，竭尽全力调动着自己的力量。 额头的温度一点点变得滚烫。 火莲的人生片段已经播放完毕了，体内的尖叫声一阵阵地持续着，小澜逼着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眼前的轮廓具体了起来。 “不！——” 体内的尖叫前所未有地强烈，小澜猛地睁大了眼睛，瞬间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一双白色的眼睛。 是问灵！ 问灵的额头抵在自己的额头上，浅灰色瞳孔已经变成了泛着银光的纯白，问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伴随着自己体内翻涌而出的尖叫，问灵也发出了一声人类几乎无法发出的尖叫。 “离开！……” 问灵的尖叫声中，似乎还穿插着无数道其他的声音，所有的声音揉杂成一团，在小澜刺痛的耳膜中回荡着。 滴答…… 又一滴鲜血。 问灵的白色瞳孔中，渗出了淡红色的鲜血。 鲜艳的淡红色越来越多，逐渐凝聚成团，在问灵殷红的眼眶处颤抖了一瞬，紧接着，滑下，坠落。 小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啪嗒！ 那滴血，落入了小澜的瞳孔。 “你！——”问灵几乎在嘶吼，“离！开！小！澜！——” 问灵！你说了…… 霎那间，耀眼的白色弥漫了自己的整个视线。 小澜的身体痉挛地反弓着，下一秒，无数的画面开始在眼前滚动。 就像刚才一样。 正当小澜以为自己又要再经历一次火莲的人生时，她猛地发现，故事的主人公，不是火莲。 是问灵。 这是问灵的故事，是问灵的走马灯。 熟悉的问灵，在一个小澜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是一群完全陌生的人。 那是一个美丽的村庄。 他们看起来，是问灵的家人。 他们都有一双像问灵一样美得出奇的眼睛。 但只有问灵的瞳孔是灰色的。 问灵的幼年、童年……问灵长大了。 画面快速滚动着。 紧接着，小澜看到了第二双灰瞳。 那是一个老人。 老人年近古稀，身躯微微佝偻着，面庞上也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只有那双眼睛，仍然闪耀着孩童一般澄澈的光泽。 老人对问灵说了什么。 小澜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她读懂了老人的唇语。 “问灵，你走吧。” 问灵不理解。 “离开我们，”老人的双唇开开合合，“离开未若寨，你啊，应该出去了。” 走马灯继续转动。 然而，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声穿透了无声滚动的画面，直接将小澜眼前的故事片段撕碎了。 “不！——” 是问灵。 问灵那双已经变成了红色的眼睛再次出现，小澜的牙齿都快被自己咬碎了，她掀动着自己体内剩余的所有力量，终于，指尖弹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彻骨的冰冷席卷了自己全身。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体内离开了。 那好像……是自己灵魂的一部分。 “小澜！” 回来了。 小澜最后抽搐了一下，触觉、听觉、味觉……全都回来了。 小澜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呼气，吸气，呼气…… 砰！ 一个沉重的东西，砸在了自己身上。 小澜挪动起自己麻木的四肢。 “小澜醒了吗？” “小澜！” 耳畔，是同伴们的呼唤声。 小澜紧抿着嘴唇，颤抖着手臂，去推动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 浅棕色的柔软发丝。 “问……”小澜的声音里都掺着血腥味，“问灵……” “小澜！你醒了！” 宝木从二人身后冲了过来，先将倒在小澜身上的问灵扶了起来，接着扶起了小澜。 “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去了？”是秦音的声音。 小澜疲惫不堪地抬头看了过去，只见宝木的知化圆环在这狭窄的山洞里围出了一个金色的光圈，傻子、秦音和沈夫全都站在圆环之外，伸长了脖子，一脸焦急，秦音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忘了，”宝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我这就收起来。” 说完，宝木伸手在地面上轻轻抚摸了一把，转眼间，圆环就消失不见了。 秦音和傻子冲了过来。 “我没事……”小澜被嗷嗷叫唤着的秦音抱在怀里，声音还是很沙哑，“问灵她……” 傻子将问灵抱了起来，小澜看见问灵的正脸，身体骤然冰冷了下来。 问灵双眸紧闭，苍白的脸孔上横陈着七窍中流淌出的血液，两道清晰的血痕从她的眼角处蔓延开来，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半分人色。 “她没事吧？”小澜一下子急了，差点直接站了起来。 “还活着，”傻子伸手在问灵的脖颈上试探着，“我不太懂脉息，但……还活着。” 小澜的腿还不怎么听话，她两手撑地往前爬了两步，抓住了问灵的右手。 还好，是温热的。 小澜松了一口气。 身边的秦音又抹起了眼泪，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脸色一定很差的小澜，哽咽道，“小澜，这次你真的……真的吓死我们了……” “我……对不起，”小澜的鼻子也酸了起来，“都怪我，我不应该……但还好，至少，火莲已经消失了……” 听了她的话，同伴们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小澜的心脏又一次沉重地下坠，“我感觉到了，火莲已经不在了。” “她没有消失，”宝木抬手，朝着光芒的方向指去，“她逃走了。” ：。： 第一百一十章 失落的蟠龙池 小澜皱了皱眉头。 自己会感觉到那种力量的崩溃，难道不是因为火莲消失了？ 那种灵魂的破碎感…… “怎么逃走的？”小澜勉强地坐了起来。 “就是……从你身上脱离出了一道光，我们根本没看清那是什么，那团光就消失了，”秦音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 约莫足球大小。 火莲就变成了这么个玩意？ “就……她就从洞口飞走了吗？”小澜有点难以理解。 众人点点头。 小澜两手抱住滚烫的面颊，苦恼地思索。 她还在纠结自己刚才的感觉。 脑子里的线索乱七八糟地陈列着，小澜搓搓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 “先看看问灵吧，”小澜说道，“还有张博银，嗯？张博银不在吗？” “我们看到的果然是他的幻影，”秦音擦拭着问灵脸上的血痕，“小澜，你还记得你晕倒之后的事吗？” “我晕倒了吗？” “我们都晕倒了，”秦音看了看其他人，“就在我们走向张博银的时候，只有问灵和沈夫是清醒的。” “对，”站在一旁的沈夫终于说上了话，“你们刚走了几步，就都晕倒了，特别整齐，你也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是被火莲暗算了吗？” “我觉得是因为这个山洞，”傻子说道，“两年前我们过来的时候，不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吗？沈夫没有晕倒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不是活人了，至于问灵……看起来，她似乎不会受到环境的干扰。” 小澜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问灵白眼的时刻，“是的，她跟我解释过，她的白眼的确能够穿透迷幻。” “怪不得……” “那你们晕倒之后，看到什么了吗？”小澜心虚地问。 “就晕倒了呗，”秦音耸耸肩，“但是没过多久，问灵就把我们叫醒了，只有小澜你好像做了噩梦一样，一直躺在地面上抽搐，之后宝木就打开了他的那个……圈圈……” “是知化圆环。” “知什么环，”秦音改口道，“看是否能够进入你的意识，之后……就这样了……” 小澜低下头，“我看到了火莲。” 众人并不惊讶。 “果然她最想对付的还是你，”傻子说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我……”小澜犹豫了一下，长话短说道，“我没忍住诱惑，被她附身了。” “原来如此，”秦音点点头，欣慰地说，“如果是被附身，那你的反应就可以解释了，不然那可真是……” 被附身可比疯了强多了。 “对不起……” 小澜看着问灵一动不动的模样，鼻子忽地一酸。 “别伤心了，问灵会没事的，”傻子不太熟练地拍拍小澜的肩膀，安慰道，“火莲虽然没死，但估计也被重伤了，出口就在这儿，现在我们只要找到道长、九天和张博银，就能彻底解决她，没问题的。” 小澜揉揉眼睛，“我们到哪儿去找他们啊？” “要不还是用九天的那个蟠龙池测一下，看它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主人？”秦音提议。 小澜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蟠龙池掉到哪里去了？” 众人立刻四处寻找了起来。 洞穴四壁圆滑整齐，根本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我醒来之后，好像就没见过蟠龙池的样子诶，”秦音一边找一边说，“我以为被你收进体内了呢。” “那是罗九天的，我收不进来啊。” 小澜顿时有点慌了。 “对了，沈夫，”傻子提高了嗓门，“你看见小澜怀里抱着的那个木头盘子了吗？” 沈夫猜到了他们会问自己，一早就准备好了回答，“我正觉得奇怪呢，那个东西在你身上消失了。” “在我身上消失了？什么意思？” “当时你们一起冲过来，结果不是一起晕倒了吗，”沈夫挥动着手臂，“那时候你还抱着那东西呢，但当问灵唤醒了其他人，回到你身边的时候，它就没了。” 小澜着急地瞧了瞧出口处，“被拿走了吗？” “没人拿，我看着它在你身上消失的，”沈夫赶紧说，“你抱着那个东西，然后它好像变得越来越小，之后就消失了，不过我没有看清，我和问灵当时正蹲在宝木旁边，我只看了你一眼，刚好看到了那个东西消失的样子。” 小澜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狂跳。 秦音也不安起来，“小澜，真不在你体内吗？” 小澜抬起右手掐了个从罗九天那里学来的手诀，转瞬间，一个一模一样的蟠龙池出现在她手上。 “这不是……” “这是我自己的，”小澜抱着蟠龙池，说道，“我身上没有其他蟠龙池了，张博银的意识也不在我这里。” 糟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傻子嗖地扭头看向洞口，“火莲把它抢走了。”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小澜的脚都有些软了，“都怪我……” “都愣着干嘛？！”居然是秦音最先喊了出来，“既然丢了，我们就去找她抢回来啊。” “可是……” “可是什么？”秦音一口呛住了话说到一半的宝木，“不然难道等她把蟠龙池和张博银还给我们吗？出口不就在那儿嘛，我们出发吧！” “小音说得对。”傻子说道。 “好啦，别摆出那副表情，我们不都完整无缺地站在这儿吗，那火莲就没真正赢，”秦音拍着小澜的后背，“我们还有机会，再说了，就算她得到了完整的张博银，也不代表着结束。” 秦音又一次在这紧要关头发挥了重要作用，在众人仍有些茫然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行动安排。 “都给我振作起来！”秦音大吼一声，“傻子，去背着问灵，宝木，你背着小澜……” “我不用我不用，”小澜连连摆手，“我自己可以走。” “真的吗？” “真的，我已经好了。” “好的，那宝木，你过来搀着我，”秦音抬起胳膊搭在了宝木的身上，嗓音又大了些，“都不许唉声叹气，现在我们要发起总攻了！出发！”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正的焚尸处 道长趴在罗九天的背上，不解地瞧了瞧前路。 “九天，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感觉蟠龙池忽然变了位置，”罗九天边跑边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明明刚才还在山里呢，现在就……” “在那片树林里吗？” 二人绕过几棵柳树，见到了村子边缘的湖水，一条小径穿过那片青绿色湖水，直通向一片黑绿色的密林。 不久前，罗九天刚背着道长准备进山，却在半路上调转了方向，来到了这里。 听了道长的问话，罗九天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他自己也在思忖。 不会是小澜出了什么问题吧？ “我好像没见过这个地方。”道长环顾一圈，说道。 “我倒是见过，”罗九天往四周瞟了几眼，“那群人就是从这里开始攻击我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就是在这里烧死的那个女孩？”道长对此很感兴趣。 “对，”罗九天停下脚步，琢磨了一下，抬手一指，“大概就在那个位置。” “我们可以过去看看吗？” 罗九天不太理解，但应允了。 二人朝那里走去。 罗九天四处看看，“现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 道长紧紧盯着二人脚下的黄色土壤，说道。 罗九天侧过头问道，“你知道那个女孩的事？” “不是那个女孩，是我们，”道长费劲吧啦地从自己怀中摸出了一张符咒，随后丢到了地上，“我们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 “我们终于回到了现在的莲水村，终于回到了正常的时间线，”道长指着地上的符咒，那枚符咒已经开始燃烧了，银色的火光在地面上跳跃着，“你看，我的符咒能用了。” “太好了。”罗九天说道。 但他心里想的是，这么节约的道长居然为了测验时间线用掉了一张符咒，看来经过自己的疏导，道长的金钱观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既然这样，那我们继续走吧。”罗九天耐心地等待那张符咒燃烧完毕，说道。 “等等，”道长轻轻抓住罗九天的衣袖，另一只手依然指着符咒的灰烬，“九天，你看。” 那片灰烬被风吹散，逐渐在地面上聚拢出了一个模糊的形状。 “这是……” 罗九天歪头盯着那团灰烬，一点点旋转着方向。 “看清楚了吗？” 罗九天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这这……道长，是我看错了吗？我怎么觉得这是一张脸啊！” “这就是一张人脸。” “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我自己创造的符咒，我叫它人面咒，”道长的口气里还带着一丝小骄傲，“人面咒能记忆人脸，若那些人失去了性命，人面咒可在那人丧命的位置重现，就像现在这样，你看这张人脸像不像你看到的那个白脸女孩？” “嗯……”罗九天撇撇嘴，“其实不太像诶，事实上，我看见的那个女孩是长长的瓜子脸，这张脸圆圆的……” “纸灰堆砌出的人脸肯定会变形的……” “不是变形的问题，”罗九天确信道，“我确定，道长，这不是我看到的那个人……而且，你的意思是，你的符咒见过那个女孩？也就是说，你见过那个女孩？” 道长也正低头凝视着那张人脸，半晌，他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这张脸，”道长说道，“我在焚尸炉里见过她。” 人面咒应该就在那时印刻下了这人的模样。 “那些死人？” “对，”道长点头，“她是其中一个。” “这么说，不止一个人死在了这里……”罗九天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都有点发凉，“难道那些女孩，她们都……” 一阵微风卷来，荡漾过水面，带来了有些寒冷的初秋气息。 空空荡荡的草地上，仿佛瞬间多出了无数个沉默的身影。 无数盏熄灭的白色蜡烛。 罗九天使劲摇了摇头，将那个画面赶出了脑海。 道长在说着什么，前面他没听清，只听到了半句“这里才是真正的焚尸炉”。 “什么？” “这里，才是村里人对女性施以火刑的地方，”道长说道，“焚尸炉里堆放的只不过是她们的骨灰，所以她们才无法回到自己的死亡之地完成回溯，只能被困在焚尸炉中，无法离开。” “那我们要怎么办？”罗九天问道，“把焚尸炉里的那些骨灰挖出来吗？可是……那些骨灰似乎已经变成焚尸炉的一部分了。” 道长叹了一口气，“我们没时间了，九天，先去找你的蟠龙池吧，救活着的人要紧。” 二人再次启程，没一会儿就跑上了湖边的小径，二人没甚犹豫，一头扎进鬼林中去的时候，又是一阵风袭来，灰烬被风丝牵引，没过几秒，那张脸就消失不见了。 道长抬头看向浓密树冠间透出的星点日光。 “小心啊九天，”他不放心地提醒道，“里面越来越黑了。” “我不怕，再说了，道长，你不是有能发光的符咒吗？” “……没有几张了。” “道长，等下山以后，我让我爹给你批一车。” 道长勾了勾嘴角，“九天，符咒是耗灵潮的，虽说只会消耗很小一部分，但也不能过于奢侈。” “没关系，反正我爹那一身灵潮没处使，你是不是都没怎么见过他打架？唉，我出去跟人家吹嘘说我爹多么多么强悍，人家都不信，我爹实在是太崇尚以德服人了。” 道长抬眼想了想。 上一次见到老罗出手，收拾的是谁来着？ 好像是莫名挨了一鞭子的小澜。 “罗副会平时养精蓄锐，是在等待关键时刻厚积薄发，”道长说道，“不能再用这种小事麻烦他了。” “这怎么是小事？道长，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爹的拜把子兄弟……” “……九天，别说了。” 罗九天果真乖乖闭上了嘴巴，但不是因为道长的话。 他站定在两棵形状诡异的矮松之间，直愣愣地往前看去。 道长跟随着他的视线。 几米之外，树丛之间，一栋木屋，若隐若现地伫立在前方。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骸 二人沉默地望向那栋木屋。 “在里面吗？”道长轻声问道。 罗九天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不然我先放一张符咒过去探一探……” “不用了，”罗九天把背上的道长往上抬了抬，“我们直接过去。” “等等，九天，你放我下来吧。” “你可以吗？”罗九天侧过脸问道。 “我的力气恢复了一点，这样实在太不方便了。” 罗九天把道长放了下来，道长努力撑住自己的双腿，勉强可以缓慢地移动了。 道长看着自己还有些颤抖的腿脚，过了一会儿，抬头笃定道，“我们走吧。” 二人踏过湿软的土壤，踩着野草和枯藤，互相搀扶着，来到了木屋正前方。 木屋里一片黑暗，门关着，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罗九天瞅了瞅道长。 “要不然……” “不行，我们一起进去，”道长猜到了罗九天想说什么，一口回绝道，“再怎么说，两个人也更安全一点。” “……那好吧。” 二人先凑到了窗子旁边。 “那是个棺材吗？” 窗上的玻璃只剩下了边缘的碎片，透过那个空荡荡的窗口，二人一眼看到了放置在木屋正中央的棺材。 “没错，”道长伸手在窗框上划了一下，厚厚的灰尘登时扬起，“而且已经被放在这里很久了。” 罗九天眉头一紧，顿时觉得这事不简单。 “怎么会有个棺材？” “你的蟠龙池在里面吗？” “问题就在这儿，”罗九天往屋里指了指，“我感觉蟠龙池就在那口棺材里面，可是你看，那棺材四周的灰尘这么厚，应该没有人来过。” “没有活人来过，”道长纠正了罗九天的话，“既然这样，那我们进去吧。” 罗九天小心翼翼地拉开那道木门，木门和门框之间的连接已经锈死，发出了难听的声音。 呛人的灰尘在二人眼前飞扬起来。 “这……这门真难开。”罗九天摆弄着那扇门。 “干脆卸掉吧。”道长提议。 “这样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卸掉。” 锈蚀的金属连接处本就脆弱不堪了，罗九天三下五除二，只听砰地一声，那道爬满了苔藓的木门就被丢到了一旁。 滚滚扬尘间，那口棺材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二人一步步走近。 罗九天伸手在闭合的棺盖上推了一下，咯吱一声，棺盖往右侧挪动起来。 “小心。” “嗯。” 棺盖逐渐打开。 光芒洒进了这个已经良久不见阳光的角落。 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 二人却并不惊讶。 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还好吗？” “还活着，”罗九天淡淡地说，“气息是正常的。” 棺材里躺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张博银，蟠龙池被他抱在手中，随着他的呼吸，平稳地上下浮动着。 光泽流转，气息依旧，是他活着的蟠龙池。 罗九天伸出手，只用指尖在蟠龙池上试探了一下。 “他的意识还在里面，”罗九天说道，“还好还好。” “能拿出来吗？”道长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一边说道。 “看起来可以……”罗九天直接伸出双手，抓住了蟠龙池的边缘，“但是……奇怪了，他抓得死死地。” “把张博银一起拿出来。” 罗九天采纳了他的意见，反手抓住了张博银的手腕，用力一抬。 “道长！”罗九天忽然叫道，“下面有东西！” 正在看门的道长赶紧扭头看去。 几根白森森的东西，在张博银身下露了出来。 这倒在意料之外。 二人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是骨头。”异口同声道。 “先把张博银抱出来。” 除了把手中的蟠龙池抱得很紧之外，张博银身体的其他部分还是那副听话的样子，没过一会儿，就被罗九天和道长合力抬到了地面上。 棺材里面，还放置着一具完整的人类骨骼。 “那是什么？”道长指向骨骼的髋部。 一块蒙尘的青绿色玉佩，从骨骼间坠落到了下方的衬垫上。 “上面好像有字。” 罗九天弯腰捡起，伸手在模糊的表面上摩挲了几下，玉佩上的字终于浮现了出来。 “莲。” 单字，莲。 二人又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先知！” “这就是长生先知的尸体，”罗九天打量着那具骸骨，“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火莲带过来的？”道长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不知道，”罗九天想了想，把棺盖盖了回去，“管不了那么多了，咱们先去找其他人吧……如果找得到的话。” “那张博银……” “我背着他吧，”罗九天比划了一下，“算了，还是抱着吧，不然蟠龙池会硌我后背。” 二人整顿完毕，一起转过头。 愣住了。 那扇门，回来了。 罗九天登时警惕了起来，“怎么回事？” “不清楚，”道长站在他身后，“我们的视线只移开了不到一分钟。” “有人来了吗？” “我没感觉到人，”道长踱步至窗边，往窗外看去，“没人。” 罗九天抱着张博银走到门口，抬腿往门上踹了一脚。 门纹丝不动。 “打不开了，不对劲。” “我们从窗子走，”道长脱下身上那件浸满了血液的外套，搭在窗边的碎玻璃上，“九天，我先出去吧，之后你把张博银递给我。” “行，道长你没问题吗？” “没事。” 道长的身体仍有些哆嗦，但动作还算利索，他用手撑住窗框，抬起长腿一跨，身躯向外移动。 扑通！ 道长目瞪口呆地倒在了木屋的地面上，仰脸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罗九天。 “你明明出去了！你的腿都跨到外面去了！”他喊道。 “我明白了……”道长从地上爬了起来，“和最开始用的是同一个把戏。” “什么意思？” “火莲能操控这里的空间，就像在最一开始，她把我们封闭进了那个时间线凌乱的村子里去一样，”道长将右手探出窗框，窗外的阳光从前方照射过来，却没有在后方的墙壁上留下任何阴影，“这一次，她把我们封进了这栋屋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黑暗中的另一人 二人尝试了各种出去的办法，均无果。 道长坐在棺材上面，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 罗九天绕着昏迷的张博银一圈圈地踱步。 道长直起上半身，拍拍身旁的棺材板子，“九天，坐一会儿吧。” 罗九天有些忌惮地瞅了瞅那口棺材，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道长脚边，“我坐这儿就行。” “九天，我刚才想了一下，”道长吃力地弯下腰，轻声说道，“你说那些符咒是怎么回事？” “符咒？”罗九天一头雾水，“你不是说过那些是什么血咒吗，能困住死在下面的人。” “对，我的意思是，村里人是从哪里得到那些血咒的？” 这个问题可把罗九天问倒了。 道长接着说了下去，“不管是火莲村，还是莲水村，都是基本与世隔绝的，他们怎么会制作血咒呢？” 罗九天明白道长的意思了，他抬起手抓了抓下巴，“这很重要吗？” “这很奇怪，”道长说道，“无论制作血咒，还是正常的符咒，都不是普通人可以自学而能的。” 罗九天眼神一转，“那道长你的本事也是跟别人学的吗？” 道长的反应迟滞了一秒，很快便无比自然地答复道，“那是自然。” “道长也有师父吗？”罗九天感兴趣起来，“是哪位大师啊？圈子里有名的符师我爹应该都听说过……” “这不是重点，”道长拍了他一下，避开了这个话题，“重要的是，我怀疑村子里还有另外一种力量。” “为什么不能是火莲呢？” “依我看，火莲没有害死那些女人的理由，”道长摇摇头，“你碰到的那个死去的女人不是说过吗，她是在火莲失踪之后出生的，对于火莲的事其实并不算了解，火莲没有理由报复她，而且，她肯定不是最后一个被施以石刑的女人。” “对了，她的确说过，大火灾之后，村里的女人要是有了私生子，基本都会是这种下场。” “私生子……孩子……” 道长和罗九天的眼神汇聚到一起，二人同时想起了那首洗脑的童谣。 乌鸦要归巢，槐花会睡着，孩子要回家，家里有妈妈。 “火莲会不会……真的有过一个孩子？” “我明白了，”道长两手攥紧，猛地抬起头来，“他们是为了防止出现第二个火莲。” “第二个火莲……”罗九天也慢慢参透了。 “火莲带给了村子一场大火，之后就销声匿迹了，不然你遇见的那个女人不会没有听说过她，我们一直以为莲水村处于火莲的掌控之下，如今看来，可能完全错了，村子和火莲，也许根本就是对立的。” 道长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两手撑住棺材盖子，稳了稳身体。 “火莲村……莲水村……”罗九天跟上了道长的思路，“所以村子的更名，也是为了克制所谓的火。” “对，一切都是为了防止火莲的事情再次出现。” “那我后来见到的那个被烧死的白脸女孩是怎么回事？”罗九天皱起眉头，“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那么你在焚尸炉里见到的那些女人，都是死于火刑，而不是石刑。” “你觉不觉得，这像是一种祭祀？”道长说道。 “祭祀？”罗九天又有点糊涂了，“祭祀谁？” “另一种力量，”道长说道，“那个教会了他们制作血咒的人，那个告诉他们如何实施石刑和火刑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个人，为这一切写下了剧本。” *** 小澜走在最前面，一边沉思一边行走，步速不自觉地放慢了。 “怎么了小澜？”宝木探头问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小澜回过神来，赶紧扭头过说道，“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众人站住，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小澜，又茫然地看了看对方。 “说吧小澜，”秦音说道，“虽然你这种感觉出现的频率很高，但事实说明，我们身边的事确实没有对劲过，我们相信你的感觉。” “我感觉……”小澜犹豫着说道，“火莲不像是那种人。” “啥？你说啥？”秦音很快就打了自己的脸，“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毕竟我和火莲面对面地交流过，”小澜慢吞吞地说，“她似乎，只在意她的孩子和丈夫，而且我经历过她的一段人生，见过她的行为和选择……” “可她不是掐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吗？”傻子换了个手抱问灵，“那个叫二毛的。” “她说……那不是她本意……”小澜说这话的时候也有点心虚了。 “小澜，”秦音一歪头，“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和火莲已经有感情了吧？我就说共情能力太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良心这东西是一把双刃剑……” “不是，不是良心，我没什么良心，”小澜胡言乱语地反驳，“我就是有点在意……这一切，都很奇怪……” “我懂，人变坏是很简单的，”见气氛有点尴尬，基本没搞清楚状况的沈夫倒跳出来说了一句，“要是本人的意志不算坚定的话，可能诱惑一来，就会被蛊惑，其实，戴黎黎在爆火之前也不是什么坏人。” “蛊惑……” 这两个字一下子点亮了小澜的眼睛。 “我看我们小澜已经被火莲蛊惑了，”秦音侧过脸对宝木说道，“你说怎么办？” “呃……” “那个男人！”小澜大声叫了出来，“肯定是他！” “谁？”秦音瞥了一眼在场的三个男人，“哪个？” “我在火莲的走马灯里见到的那个疤眼男人！”小澜说道，“在火莲刚从我……刚得到力量的时候，那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和她说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小澜，你就算再想替火莲开脱，也不能沾边就赖吧，”秦音说道，“人家只是和火莲说了几句话而已，你这不是碰瓷吗？” “我没有……” 小澜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众人的注意力就被宝木的一声低呼吸引了。 宝木低头，望着脚下。 “小壁虎？” 双子壁虎的其中一只，正盘绕在宝木的脚边，绕过几圈之后，径直往前爬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最终汇合 罗九天又开始焦虑地满屋子乱转，时不时低头看看一动不动的张博银，当然了，主要是在看他手里抱着的蟠龙池。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道长看向罗九天。 “嗯。”罗九天耐心地回复了一个眼神。 截至刚才，道长已经“忽然”想到好几件事了，这么多事同时塞进了自己的脑袋，罗九天已经感觉，下一秒，要么真相会出现，要么自己的大脑会崩溃。 道长竖起食指，“大祭坛。” 罗九天一边思考一边点了点头，“那个女孩说过大祭坛的事，我记得，你们以前好像说，村民们把那个焚尸炉叫做火莲是吧？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称呼它？火莲？焚尸炉？还是大祭坛？” “大祭坛，”道长口气肯定，“那才是它最开始的名字。” “唔……没错。” “可问题是，”道长终于说到了自己想说的，“那是用来祭祀什么的？” 这个问题…… 罗九天张嘴，正准备回答，却猛地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不上来。 不是长生先知，也不是火莲。 “村里人有什么特殊的信仰吗？”罗九天问道。 “你认为呢？” 罗九天倚着窗框认真想了想，“我觉得是有的。” “为什么？” “我也说不准……但我认为，既然他们这么相信那个所谓的先知，总不可能是无神论者吧？这样来看……诶？那是……” 罗九天两手插兜站在窗户旁边，上半身探出了窗框，正凝神盯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 “这是……”罗九天伸手指着那东西，转过身说道，“好像是一只壁虎。” “壁虎？”道长的眉毛只纠结了一秒，“啊，壁虎！” 道长站起身，走到罗九天身边。 木屋外的松树下，一只小小的壁虎正灵活地爬来爬去，不时扭过头朝着木屋的方向瞅两眼。 罗九天注意到了道长的眼神，“道长，你认识那只壁虎？” “你忘了吗？”道长说道，“在山下的时候我们捡到过一只壁虎，是光之子叼回来的。” “哦哦，对，诶？是这只吗？我怎么记得那只壁虎得有巴掌大了……” “是吗？” 正当这时，远方的树林深处传来了枝叶摆动的沙沙声。 众人跟在那只全力攀爬的小壁虎后面，费劲地奔跑着。 宝木试过背着秦音跑，但是这样一来，他的速度还不如瘸腿的秦音自己跑起来快，于是他们只能勉强地拖着腿瘸的秦音和虚弱的小澜，尽量紧跟着穿梭在绿色草叶间的绿色壁虎。 小澜的嘴唇都白了，她抹掉额头上的汗，抬头看了周围一眼。 “这里……” “这里怎么了？”搀着她的沈夫警惕地望向四周。 “我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啊？不会吧？”秦音喊道，“我们绕回来了吗？” “应该没有，”傻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大家再快一点。” “快不起来啊傻子哥，”宝木的腿脚也有点不利索了，“要不你在前面先追着，我们看着你的身影跑。” “宝木哥，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小澜问道。 “没有啊，”宝木嗅了嗅，“这附近还是只有我们。” “我好像来过这儿，”小澜坚持道，“不是，我真的来过这儿！” 她的视线集中到一棵形状奇特的榕树上，那棵榕树粗壮高耸，正在阳光下温柔地摆动着自己的叶片。 小澜扯着沈夫，跌跌撞撞地跑向那棵榕树。 “我见过它！” 虽然上一次见到这棵树的时候，它还没有这般高大，那时，它或许只是一棵年轻的树。 “怎么了？”傻子见后面的人停下了脚步，高声问道。 小澜伸手触碰着那棵树潮湿的树干，踮起脚尖朝远方看去。 沈夫眨眨眼睛，和她一块远眺了起来。 小澜蹦了蹦。 自己太矮了。 “要不你骑在我的肩膀上看？”沈夫问道。 小澜收回视线，打量了一眼瘦弱的沈夫，“可以吗？” “我们扶着树，应该可以的，”沈夫蹲下身，示意小澜跨上来，“你很轻吧？” “我不重。” “那上来吧。”沈夫用光秃秃的小臂指指自己的后背。 “谢……谢谢你……” 沈夫驮着小澜刚一抬起身，脸色就变了，小澜装作没有看到，只伸长了脖子看四周。 “唔嗯……呼……嘿噫……”沈夫艰难地直起身子。 小澜看不下去了，“你还好吗？” “还好啊，我还……呼……还好，”沈夫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脚下开始哆嗦，“你一点也不重。” 嗯？怎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我是不咋重啊……” “没事，真的没事，你快找吧，”沈夫终于倚着树干，找到了一个相对省力的姿势，“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栋……啊！找到了！” 隔着一大片树丛树枝，那栋深褐色的小木屋，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尽头。 小澜太过激动，差点在沈夫头顶上跳起来，沈夫也失去了重心，宝木和傻子跑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二人呜嗷叫唤着什么，摔倒在地上。 “干啥呢？”秦音和宝木互相搀扶着，“小壁虎都快跑丢了，快跟上来！” “小音姐，我看到木屋了！”小澜把沈夫扶了起来，喊道，“就是火莲的木屋！” “木屋？在这附近？” “就在前面！”小澜喊道，“就是壁虎前进的方向！” “所以壁虎是要带我们去那木屋？”傻子问道。 “一定是的，”小澜跑了起来，“那里应该是火莲最眷恋的地方了，毕竟那是她存放先知尸体的地方。” 众人汇合，朝着小澜所指的方向跑去，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再次发现了那只小壁虎的踪影。 “果然！”小澜兴奋道。 “看来这小壁虎果然靠谱啊，”秦音笑道，“光之子叼得好。” 听到光之子挨了夸，宝木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杆。 他们一路跟着壁虎，不知疲倦，越跑越快。 绕过最后几棵松树，那栋小木屋就在前方的空地上，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第一百一十五章 穿过这扇门 小澜跑到了木屋门口。 木屋的门开着，午后的阳光洒在一地灰尘上。 “小澜，那是不是你说的棺材？”秦音站在窗边，手搭凉棚，往木屋里看去。 棺材还摆放在那个位置，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除了…… “那棺材盖子关上了。”小澜嘟囔道。 “什么？” “棺材盖子，”小澜伸手指了指，“以前是敞开的，里面就是火莲丈夫的尸体。” “她自己关上了呗，不然放这么久，不得落灰了。”秦音不以为然道。 宝木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使劲地嗅着。 “闻到什么了吗？火莲在这儿吗？”傻子问道。 “我闻到了……奇怪，”宝木说着，朝木屋走去，“有点奇怪……” 傻子跟了上去。 小澜站在门口，一脸怀疑地盯着那口棺材。 宝木来到窗边，把鼻子凑近窗框上破碎的玻璃碴。 嗅嗅…… “有啥味儿吗？”秦音问道。 “特别特别细微的味道……”宝木皱着眉头站起身来，目光笃定，“是道长的气味。” “道长？” 听到道长的名字，小澜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道长怎么了？” “宝木说这里有道长的气味。”秦音大声汇报。 “就是这里，有一点点气味，”宝木指向窗框下缘的一块玻璃，“真的只有一点点，离远些就闻不到了。” “所以道长来过这里？”傻子弯腰观察起那块玻璃。 “如果是这样，那道长不应该只在这里留下了气味啊，”宝木说道，“以道长的性格，他肯定不可能摸一把窗框就走了吧。” 傻子犹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把上半身迅速探入窗框，瞅了一眼，又迅速缩了回来。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是安全的。” “真的吗？……”宝木很怀疑，但又没其他话好说。 “别担心了，说不定……小澜！你干嘛？！” 几人正围在窗框旁边讨论琢磨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到，小澜已经迈步打算进去了。 小澜被秦音的喊声中断了施法，她扭头，眨眨眼睛，“我进去看看啊。” “不行，你不能第一个进，万一有危险呢，”秦音把小澜扒拉开，“我先进去，你跟在我后面。” “小音姐……” 秦音执意打头阵，她拄着自己的简易拐杖，一瘸一拐却大气凛然地走进了木屋的正门。 木屋里空气微凉，飘浮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 腥味……血腥味？ “小音，你的腿怎么回事？”耳畔，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音扭头看去。 入眼，是两个浑身腥红的血人。 “啊！”秦音嗷地尖叫了起来，脚下一个不稳，在厚厚的灰尘上摔了个狗啃灰。 “小音姐！怎么了？！……”小澜急匆匆地跟了进来，蹲下身去搀扶骂骂咧咧的秦音。 “唉，”血人发出了一声长叹，“为了避免吓着你们，我俩特地没敢站在门口，没想到你还是被吓着了……” 听到说话声的瞬间，小澜就飞速把秦音挡在身后，冲着二人摆出了一个攻击的动作。 但下一秒，她就辨认出了血人的声音。 两团红彤彤的人类站在棺材旁边，冲她们咧嘴笑着。 “啊！” “啊我的妈呀！这……” “道长！” 还是最后冲进来的宝木第一时间认出了二人。 宝木兴冲冲地往前跑了两步，即将跑到二人身旁的时候，他停下了。 忽然有点嫌弃。 他捂住自己的鼻子，表情痛苦，“道长，你们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傻子不在乎这个气味，他抱着问灵沉默地跑到道长身旁，瞳孔闪烁着。 “小傻子……” 傻子抿紧嘴唇，左右看了看，把问灵放到了棺材盖上。 “问灵她……” 道长的问题还没有问出来，傻子就直起身子，一把抱住了道长。 “道长！……”小澜也嚎啕着扑了过去。 “好了好了……”道长微笑着拍了拍二人，“我好好的呢，你们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也不是完全没事。 宝木捂着鼻子跑过来，象征性地抱了抱他们，之后赶紧跑开了。 罗九天叉着腰站在一边，“就没人过来抱抱我吗？” “你快把我扶起来，我去抱你，”秦音抓着自己的拐杖在地上挣扎着，“真是……呸呸……吃了我一嘴的灰……呸呸……” 沈夫过来帮了秦音一把，见通红的罗九天也走了过来，吓得沈夫赶紧回到了原位，紧贴着墙壁，疑惑又惊恐地看着他们。 “你怎么搞的？”罗九天看看秦音的拐杖和腿上的绷带，“伤到腿了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天，听你这个一身血的人说我不小心，感觉还真滑稽，”秦音说道，“说吧，你俩咋回事，你们身上看起来也没伤啊。” “我们……说来话长了，”道长一边安抚着仍处于激动情绪下的傻子和小澜，一边说道，“先说说你们吧，问灵怎么了？小音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位……” 见那个血人的眼神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沈夫一个大惊慌，他直接屏住了呼吸，甚至在考虑装死。 “他是……他叫沈夫，”宝木介绍道，“他帮了我们很多，他是……呃，那个……” “逝者。”道长说道。 宝木偷眼瞧了瞧沈夫，没做声，只安静地点了点头。 道长和沈夫看着对方。 其实沈夫是很想躲开他的眼神的，但他转念一想，自己都是死人了，还有啥好怕的，于是强逼着自己对上了道长的视线。 “你就是那个……宝木他们的同伴？” “对，”道长礼貌地笑了笑，“多谢你照顾他们了。” “没有没有，都是他们在照顾我，”见道长的态度还蛮和蔼的，沈夫稍微松弛了一些，“你们没有受伤吧？” “我们还好。” “那就行……” 沈夫不再紧贴着墙壁了。 虽然浑身鲜血，但他的眼神却并不危险，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的。 “那个……”道长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你还是离我们两个远一点吧，因为我们身上的血可能会伤到你。” 沈夫立马贴回到了墙壁上。 算了，还是这里安全。 第一百一十六章 换天机 道长试探了一下问灵的脉搏，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沾了血的符咒。 “我天，这还能用吗？”秦音问道。 “应该可以吧，”道长甩了甩那张符咒，“还好没什么损坏。” 说完，他将符咒揉成一团，捏住问灵的下巴，将那团符咒塞进了问灵的嘴巴。 众人的表情登时有些难看。 “我也没有其他办法，”道长耸耸肩，“九天的蟠龙池现在也用不了，只能用这个了，问灵的状态比较稳定，大家不要担心。” “但她为什么没有醒呢？”沈夫站得远远地，问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道长说道，“九天，你了解三衍吗？” “我爹后来倒是跟我讲过一些……”罗九天把手撑在下巴上琢磨了一会儿，扭头问向小澜，“小澜，你说你看到了走马灯？” “嗯嗯，一开始是火莲的走马灯，结束了之后，问灵的故事就忽然出现了，我也不明白是咋回事。” “我爹好像和我提过这事……”罗九天敲了敲自己的脑壳，“问灵的眼睛是不是变成了白色？” “对！纯白色的。” “这应该就是三衍的能力，”罗九天点头道，“他们的白眼，能够驱魔破障，穿透幻觉，直达真相，所以在山洞里的时候，你们都晕倒了，只有问灵没有。” “我也没有。”沈夫举手道。 “呃……这位小兄弟你……你都是个死人了，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沈夫沮丧地缩回手，宝木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这个我好像知道，”小澜抬起眼皮回忆了一下，“问灵之前似乎告诉过我。” 不过自己有没有听懂就是另一回事了。 罗九天接着说道，“当时你看到的那些画面，应该是问灵看到的，只是她的感知被宝木的知化圆环放大了，于是也呈现给了你。” “哦——”小澜恍然大悟。 “而那些画面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问灵当时在替你破障。” “破障？”新鲜的词汇。 “对，当时你和火莲融为了一体，问灵用她的先知眼捕捉到了你体内属于火莲的那一部分，通过重现她的人生，来清扫火莲的魔障，至于问灵她自己的走马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对了，我想起来了，”小澜一拍大腿，从棺材盖上站了起来，“问灵的走马灯放映之前，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宝木站在一旁说道，“我也想起来了，问灵说了一句话。” “对……我记得……” “离开小澜，”宝木喃喃道，“她说了四个字。” “四个字？”罗九天的瞳孔微微放大，“一句四个字的话？连贯的四个字？” 宝木和小澜脸色苍白，看着对方点了点头。 沉默了几秒。 “我想……这就是问灵至今还没有醒来的原因了，”罗九天转过身，看着问灵平静安详的脸孔，“对于继承天道的先知三衍来讲，那些特殊的禁忌是规则中的规则，而对于问灵来说，这规则就是一句话不能超过两个字，不然就是泄露天机。” 小澜的身体忽然麻木了起来，她紧张地攥住双手，“怎么办？那问灵会死吗？” “死……应该不会，”罗九天说道，“我想她自己应该找到了赎罪的方法，比如你看到的她的走马灯。” “什么意思？”秦音也有点慌了。 “在三衍的概念里，走马灯是一个人的一部分，是最重要的一种灵潮，通过重映一个人的人生经历，三衍能够了解这个人全部的秘密，也就了解了这个人全部的真相，”罗九天解释道，“而你看到了问灵的走马灯，或许意味着，她用自己的一部分秘密，换取了一次窥探天机的机会。” “问灵的秘密……”小澜呆在原地，默念起来。 自己看到的问灵…… “所以问灵会没事的吧？”秦音追问。 “她这不是好好的吗，呼吸和心跳都正常，”罗九天说道，“不过，我爹告诉过我，三衍人的寿命一般都比较短。” “你爹说过这话？”傻子难以想象这种话能从老罗的嘴巴里说出来。 “嗯，以前我老是问东问西的，他就用三衍的例子吓唬我，说三衍人命短，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了，他说，知道的越多，人生就越短，什么都不懂，才能长命百岁。” “……” 老罗的教育方针还真是独树一帜。 秦音算是放心了，这头的好奇心又涌了上来，转头就问向小澜，“小澜，你看见了问灵的啥秘密？” “我……” “诶！不可说啊！”罗九天推掌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那副模样和老罗简直如出一辙，“既然是秘密，那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其实我没发现什么秘密，”小澜坦诚道，“也可能是播放得太快了，我没看出来。” “那最好，小澜你就不要告诉我们其他人了，就自己消化吧，反正你也不明白。” 小澜鼓起嘴巴白了罗九天一眼，视线落回到问灵脸上。 眼角和嘴角的血迹都被擦干净了，现在的问灵脸色红润，就像个睡美人一样。 她还记得自己刚睁开眼睛时，看到的那个瞳孔浸满了鲜血的问灵。 问灵的秘密，也就是三衍的秘密。 “等等，”小澜忽地抬起胳膊，“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问灵的秘密吗？” 强烈的不安感犹如一波去而又来的海啸，猛地席卷上小澜的心底。 众人反应了一会儿。 宝木立马举起双手，“我可没看到啊，虽然知化圆环是我开的，但我没有把我的五识放进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就更别提了，”秦音抱着膀子郁闷道，“我甚至都没太听懂九天的话。” “不，我指的不是你们，”小澜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哆嗦了起来，“我指的是……火莲，当时我和火莲还是一体的，如果我看到了问灵的故事，那么火莲岂不是也看到了？” 罗九天脸上的笑容霎那间消失了。 火莲如果也知道了问灵的秘密…… 正当众人呆立在原地之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在窗外出现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头颅与老鼠 小澜第一个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随即指着那人大声喊道，“是他！” 一众人闻声回头。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就站在窗外。 兜帽挡住了那人的脸孔，众人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他皮肤惨白，看起来有些瘆人。 “我在火莲的走马灯里看见的就是这个人！”小澜说着跑向了窗口，“你是谁？！” 那人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站立在原地。 道长两步上前拉住了冲动的小澜，“当心。” 说完，道长将小澜拉到他身后，转身冲着那男人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男人依旧没有回答，但他的左侧袖子略微动了动。 众人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又动了动。 半晌…… “吱！” 男人的袖筒之中，传出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吱！……吱吱！……” 尖利，细碎。 众人困惑地看向对方。 “怎么有点像是……” 宝木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男人身上突然响起了好几道同样的声响，黑色斗篷颤抖起来，没过几秒，几道黑影从他的袖子里飞了出来，男人竟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凑到窗边往地上看去。 那件黑色的斗篷覆盖在草地上，里面的人却消失了，几只黑色的老鼠叫嚷着朝丛林深处跑去。 “我的天……”秦音喃喃道，“这是……这是什么情况？” 小澜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件斗篷，“这就是那个男人的衣服……” “也就是说，衣服里面根本没有人，只有老鼠？”傻子说道，“我们被几只老鼠耍了？” “老鼠哪里会这个，肯定是有人指使的。”秦音说道。 傻子点了点头，“看来我们得认真考虑小澜的话了……小澜，你确定就是这件衣服吗？” “我确定。” “这么说，的确有问题。”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到那个人的脸了，”沈夫靠着窗框问道，“你们没看到吗？” “说起来……” “那张脸在那儿。”道长冷静地指向斗篷的一角。 什么东西在斗篷下面活动了起来，斗篷下形成了一个黑色的鼓包，那鼓包四处移动了几下，终于来到了“出口处”，斗篷的边缘被那鼓包猛地掀起，一只巨大的黑色老鼠吱吱叫着，钻了出来，跑开了。 老鼠把一个东西留在了斗篷下面。 那是一颗人头。 人头的一半盖在斗篷下，另一半露了出来，众人瞬间分辨出来，这就是他们刚才看到的那个下巴。 沈夫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戴黎黎的男朋友！” 听他这么一说，有关这半张脸的记忆便清晰了起来。 “好像真的是他，”傻子歪着头看过去，“这事和他也有关系吗？” 道长沉思片刻，摇头道，“他们应该和沈夫一样，只是被莫名牵扯进来的人。” “他真的死了……”沈夫怔怔地嘟囔着。 “是不是并没有想象中开心？”秦音说道，“所以说，复仇什么的就是伪命题，只有看客看得开心。” 沈夫心里的想法被秦音参透了，他瘪着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可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呢？” 众人转身打算回到棺材边，然而，另一个惊吓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他们了。 宝木眨眨眼睛，又吸吸鼻子。 “张博银？”傻子顿住脚步，试探着问道，“你醒了？” 刚刚还躺在地面上的张博银，不知何时竟站了起来，他的头颅深深地低垂着，两手耷拉在身前，手中抓着的，仍是罗九天的蟠龙池。 张博银一动不动，众人也没敢动弹。 道长扭头看向罗九天，罗九天明白他的意思，使劲摇了摇头。 张博银的意识并未逃逸，还在池中。 张博银所站的位置处于众人和棺材之间，秦音呆立了一会儿，眼神挪到棺材盖上，问灵还在那上面呢。 万一他要对问灵做什么…… 秦音悄咪咪地往侧面挪了一步，企图靠近问灵。 “小音姐，别过去！”宝木大喝一声制止了秦音，“他不是张博银！” 宝木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薄汗，他微微喘息着，见众人的眼神都向他聚了过来，于是接着喊道，“他身上没有张博银的味道，是另一个人的味道！” “是谁？”傻子的眼神在宝木和张博银身上来回交替，“火莲？” “不，不是火莲，是……是另一个人，”宝木攥紧自己的右手，用力砸了砸脑袋，“小澜……小澜应该知道！” 小澜一下子懵了，“我？” “对，你知道这个人……”宝木说道，“在山洞里，你和火莲对话的时候，这就是我闻到的第三个人的气味。” “啊……” 其他人明白了，但小澜更茫然了。 “当时只有我和火莲啊，后来我倒是看到了张博银，但那时我看到的张博银应该是假的才对……” “不对，还有其他人，”宝木无比笃定，“而且不是张博银，我记得张博银的气味。” “还有第三个人？……”小澜苦思起来。 当时的经历一段段在脑中重映。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人的话……”小澜犹豫着说道，“那时候，火莲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面好像有一个死婴。” “死婴？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们？” “我也不太确定，”小澜说道，“本来我以为那是她孩子的尸体呢，但后来她说张博银体内的才是她的孩子，我就没再注意那个襁褓了。” 死婴……孩子…… “不对，”秦音忽然说道，“火莲孩子的尸体应该在第一场火灾的时候烧没了呀。” 对啊…… 小澜也琢磨起来。 火莲说过，是饭桶把那具婴儿骸骨丢进了火焰，婴儿的怨念才引起了第一场烧毁了半个村落的大火。 经历了火焰，如何还能保持形体不变呢？ 除非…… 小澜清清喉咙，压低了声音，“火莲告诉我说，她的孩子是神子。” “那是她自己的幻想吧，”秦音说道，“哪有什么神子啊？” “不，我觉得火莲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道长紧盯着张博银，缓缓说道，“我似乎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最后的提示 众人望向道长，又望向张博银。 “如果……她的孩子才是这一切的源头呢？” 不知是因为窗口吹进来的风，还是别的什么，张博银的衣襟似乎颤抖了一下。 “你们还记得八仙村吗？”道长的目光死死锁在张博银身上。 其他人互换了一下眼神，“当然记得了，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张博银啊。” “那你们应该还记得赵万生的界吧。”道长又道。 这种事情，怎么会忘记呢？ 听了道长的话，傻子冥神思索了几秒钟后，露出了领悟的表情，“我记得你和我们说过，你遇见了万生身上的第四个人格。” “对，”道长要说的就是这个，“那个人格，说他是火莲，是火莲山上的山神。” “那个人格不是说他也附在张博银身上了吗？”秦音问道，“怎么回事？张博银身上的到底是火莲，还是她的孩子啊？” 道长微微仰头，“是火莲。” 众人齐刷刷地往后退了半步，尤其是罗九天。 小澜糊涂了，“那火莲的孩子到底在哪儿？” “那个孩子，才是火莲，”道长重重说道，“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真正的火莲。” 张博银的头颅似乎动了动，小澜浑身的肌肉瞬间有些僵麻，寂静而灿烂的晚霞将傍晚的光线投进木屋，地上出现了张博银纤长得有些古怪的影子，小澜看向那影子，突然觉得上面好像出现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道长……”秦音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我真的迷糊了……” 道长的瞳孔略微放大，漆黑的瞳仁中闪烁着坚定的光。 和第四个人格的那场对话，一句句在他脑海中重现了。 “我是火莲，你还记得我吗？” “那个焚化炉，只是他们祭拜我的方式，火莲，是那座山的名字，而我，是火莲山的神明，我就是火莲。” “是你们自己，让你们听到了那些东西，那是你们最深的秘密，当然，我也听到了。” “生于火莲山上的人，都是我的后代，莲水村的人，都是我的子孙，我存在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当然，你现在见到的，也只是一小部分的我，另一部分，就在那个出去了的人身上。” 道长将那个人格曾经说过的话逐字逐句地念诵了出来。 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发白了。 “你们明白了吗？”道长说道，“真正的火莲，已经在这座山上盘踞了不知多久，怎么可能是那个年轻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名字根本就不是火莲……” 没错。 小澜喃喃道，“她叫莲啊……” 玉佩上的名字，石碑上的留名。 莲。 这才是她的名字。 “在村子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焚尸炉在火莲出生之前，就已经出现了，那么这所谓的大祭坛究竟是用来祭拜什么的呢？”道长的话犹如决堤的江水，一波波地涌进他们耳中，“我居然忘记了那第四个人格说过的话，这大祭坛祭拜的，就是真正的火莲山神，就是真正的火莲！” 话音落。 万籁俱静。 道长喘息着，众人的呼吸随着他一起急促起来。 “所以，真正的火莲，一直在张博银身上，”宝木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而我们把他带了回来……” 他们将这个想要回家的邪恶的神，带回了他的老巢。 天呐…… “还愣着干什么？趁着他的意识还在蟠龙池里，我们赶紧收拾他啊……” “嗤……” 张博银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作为对于秦音这句话的回答。 他开始动了。 道长把所有人拦在他身后，众人瞪大了眼睛，看向缓缓抬起头来的张博银。 嘎嘣……嘎嘣…… 张博银的后颈发出了骨骼摩擦的清脆声响，像是有一只手从他身后将他的脑袋提起来了一样。 没有预料之中的可怕表情，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甚至有些茫然的张博银。 他睁着眼睛，环视了一圈。 “这不可能……”罗九天说道，“如果他真的附在了张博银的身上，那他们的意识应该都被封在我的蟠龙池里了。”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张博银平淡的眼神依旧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小澜身上。 小澜夹在秦音和道长中间。 秦音注意到了张博银的视线，原本的畏惧一下子变成了愤怒，她直接站到小澜身前，不客气地喊道，“你要干嘛？” 张博银没有说话，而是挪动起双腿，艰难地往前迈了一步。 之所以说是“艰难”的一步，因为此时的张博银，就像是被几根长线操控着的玩偶一样，动作和表情都十分生涩僵硬。 “你……”他的喉咙里发出了阴沉可怖的声音，但声音的源头似乎并不是他的嘴巴。 他往前靠近了一点，众人后退了一点。 直到最后面的沈夫已经退无可退了，他们才站定，鼓足勇气直面着古怪的张博银。 “他看起来还没完全恢复力量，”罗九天在道长耳边轻声道，“要不然我们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对付他？” 可行，但需要勇气。 道长作为唯一一个可用的远程型攻击选手，承担起了这个责任。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符咒，口中念着什么，猛地将那符咒掷了过去。 符咒快速划过空气，刚好贴在了张博银的脖颈上。 张博银仿若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了一拳，猛地飞离了地面，砰地一声落在了棺材后面。 众人面面相觑。 这么弱的吗？ 比起那些所谓的真相，这一点令他们更为吃惊。 他们震惊的时候，棺材后头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张博银应该爬起来了，下一秒，啪嗒一声，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棺材边缘。 众人当即脸色大变。 “问灵！” 那只手往前摸索了几下，而后，狠狠地钳住了问灵的脚踝。 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抱起了棺材上的问灵，和那只手展开了拉锯。 没想到，那只手的力量居然抵得过他们一群人。 问灵上半身在他们手中，双腿耷拉在棺材边，僵持了好一会儿，张博银的脸在问灵脚边出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水火交融 忽然间，张博银手上传来的力道一松。 秦音和宝木拖着问灵往后倒去，小澜立马松开了抓着问灵的手，堪堪稳住了脚步。 张博银放开了问灵，同一时间，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小澜肌肉紧绷，定睛一看。 张博银不是朝他们扑过来的，而是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张！……” 小澜只来得及喊了一个字，脖颈上便猛地传来了剧烈的刺痛，张博银两手握住她的脖子，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又！ “小澜！” 罗九天也顾不上忌讳了，从后面抱住了张博银的两臂，企图将他的双手控制住，然而张博银的力量岂是他可以抵抗的，那双手仍死死勒在小澜的脖子上，一点点收紧。 就连傻子也对抗不了的力量…… “你们闪开！”道长大声喊道。 傻子和罗九天跳开的瞬间，三道符咒从侧边飞了过来，直撞向发疯的张博银。 三张符咒在半空中闪烁出了冰蓝色的微光，分别停在了张博银的两臂和头顶，接触到张博银皮肤的时候，符咒上的蓝光闪耀了一下，紧接着，熄灭了。 小澜的视线开始模糊了，她张着嘴巴，口中不住流淌出不知是鲜血还是唾液的东西，脖颈的骨骼传来了刺耳的摩擦声。 因为脖颈的痛苦，小澜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两手无助地抓挠着地面。 束手无策。 小澜努力地安定自己的心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攥住右手，一道金光闪过，锁灵鞭出现在她手中。 攻击吗？…… 张博银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静，小澜透过眼眶里朦胧的泪水，看向那张脸。 如果自己在这里杀死他，那么死去的，究竟是那个邪恶的山神，还是张博银自己？ 可是，如果不攻击…… 罗九天见道长的符咒再次失效了，正准备和傻子一起冲向张博银的时候，通过余光，他看到了自己的蟠龙池。 蟠龙池就落在棺材后面，张博银刚才跌倒的位置。 如果只是使用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罗九天几乎没有犹豫，径直跑过去捡起了蟠龙池，触碰到蟠龙池光滑的表面时，那深褐色光泽上竟然传来了同样的温度。 这就是自己的蟠龙池，刻着自己的名字，是自己灵魂的一部分。 它也在等待着自己。 罗九天右手擎住蟠龙池，迅速转身，左手单指指向张博银。 “坚磐雷！” 蓝光击打在张博银的腰间，小澜登时感觉那双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些。 “九天！”道长失声喊了出来。 罗九天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他完全没有听见道长的话，高举起手中的蟠龙池，阔声长喊。 “潜渊！——诛邪！” 水龙并未从窗外出现，而是逐渐从地面上浮现了出来，庞大的龙头几乎占满了整间屋子，潜渊龙甚至没有探测，在成形的瞬间，双眼就放射出了血红的光。 “诛！——邪！——” 潜渊大张龙口，朝着张博银咬了下去。 小澜意识的最后，便是灰蓝色的巨浪席卷了自己的视线。 她像是一个被海啸击溃的人。 水声。 水。 涌动、飞卷、潮起、潮落。 水声渐渐退去。 然后，她感觉到了温暖。 暖洋洋的气流在她的身体内部穿行着，随着那股气流的运转循环，它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来。 不要。 小澜皱起眉头，两手伸出，像要挽留那正在离开的温度。 然而自己的掌心接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冷。 自己在…… 咕嘟…… 窒息。 “咳咳……咕嘟……” 小澜猛地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周围。 水。 到处都是水。 自己在水中！ 眼前有一道金红色的光带，竖在自己面前，那是唯一的光源。 小澜游向那条光带，伸长手臂，触碰。 冰冷。 自己被关在了一道门里，那道光，正是从不到一指宽的门缝外透进来的。 小澜沿着那扇门，摸向四周。 她的心脏剧烈搏动着。 这种触感，这种形状…… 想起来了。 这是那个执行火刑的容器，也就是水下石莲的花蕊。 自己第一次见到火莲的地方。 在被火莲拖入她的故事中去时，第一幕，就是自己从这里逃了出去，当时也是坠入了水中。 难道故事重演了？ 小澜拼命撞向石莲容器的四壁，但它纹丝不动。 这次不一样了。 小澜费劲地将手指顺着那道缝隙伸了出去，可是，更加强烈的痛感瞬时袭来。 她飞速缩回手。 是火。 容器外面，居然是火焰。 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澜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撞击着石莲的四壁。 水流的涌动声和火焰的焚烧声，在她耳边奏出了无比和谐的音符。 慢慢的，似乎真的有乐声出现了。 由远及近，环绕在石莲周遭。 女人们的合唱。 无数个空灵渺远的声音在她周围飘浮着，旋律逐渐清晰。 小澜一惊，倒吸进了一口水。 这不是自己在山洞里听到过的曲子吗？ 同样的旋律，只不过，当时自己听到的声音是由乐器演奏出来的，现在则变成了人声。 呛了一口水后，小澜明显感觉到，身体里最后那几丝氧气，似乎也要离开了。 在水火的包围中，在乐音的环绕下，小澜无力地沉到了石莲最底端，渐渐合上了眼睛。 “不好了！”秦音的眼泪一下子滑了出来，“小澜没有呼吸了！快！小澜她……” 潜渊退去后，众人看到了躺在地面上的湿漉漉的小澜和张博银，二人完好无损，但全都陷入了昏迷。 秦音也顾不上自己的残腿了，连滚带爬地奔到小澜身边，抱起了她。 道长脸色惨白，他僵直在原地，半晌，才扭过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罗九天。 罗九天两手抱住蟠龙池，脸色同样惨白。 道长的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的幻想。 但是紧接着，罗九天手中的蟠龙池当啷一声坠落在地，道长的心脏也跟着开始下坠。 都完了。 之后，秦音就喊出了那句话。 “你们都他妈愣着干嘛！快过来啊！”秦音愤怒地哭喊着，“小澜要没气了！小澜没有呼吸了！……” 第一百二十章 游 “小澜！……” 众人拼命摇晃着小澜的肩膀。 罗九天跌跌撞撞地赶到小澜身边，砰地一声跪倒在地。 “都怪我……”蟠龙池应声滑落，“我不该用蟠龙池的，我不知道会把它放出来……”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道长一把抱起了小澜僵直的身体，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小澜的情况很危险。” 傻子和宝木紧张地聚在周围，宝木的视线跟着小澜上下活动，忽然间，他吸了吸鼻子。 愣了一下。 像是发生了什么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宝木略微凑近，鼻翼再次翕动起来。 “奇怪……”宝木在这片纷乱之中呆住了，“我好像闻到了小澜的气味。” 秦音扭过头，一双泪眼期待地望着他，“什么意思？小澜有救了吗？” 宝木的鼻子也跟着一酸，嘴角颤抖起来，“我……我不知道……” 道长表情冷静，摸符的手却有点颤抖，他左手揽着体温逐渐降低的小澜，右手在怀中摸索起来，转瞬间，便摸出了一大把符咒，几张符咒脱了手，飘飘悠悠地坠落到地面上。 他们从未见过道长这样。 道长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从那把符咒中抖出了几张，攥成团，全数塞进了小澜的嘴巴。 小澜的两腮松鼠一样地鼓了出来，符咒没有消失，更没有发挥作用，只是像几张废纸一样，蜷缩在小澜的嘴巴里。 道长的瞳孔闪烁起来。 秦音充满期望地盯着道长的脸，看到了道长的绝望眼神之后，秦音的身躯忽地瘫软了下去。 她晕倒了。 “小音姐……”宝木喊道，“小音姐晕倒了……” 众人的脸色更加苍白。 失去菠萝的时候，秦音就晕倒了。 醒来之后，她就完全忘记了菠萝这个人。 这次，轮到小澜了吗？ “我不相信没有其他办法了！”傻子怒喊，“九天，你的蟠龙池不是可以做很多事情吗？你们八两水不是会救人吗？” 罗九天瘫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蟠龙池，摇摇头。 “体术只能治病救人，不能起死……” 一阵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砰！砰！ 声音来自他们身后。 众人回头。 砰！砰！砰！ 又是三声。 是那口棺材。 声音，竟是从棺材之中传出来的。 “傻子，你过去看看。” 傻子飞快地站起身，来到棺材旁边，怒气冲冲地冲着那口棺材就是一脚。 棺身瞬间移位，棺盖咯吱一声滑开了。 一只白色的手，搭在了棺材边缘。 是一只骷髅手。 众人都愣住了，那一刻，他们甚至都忘记了小澜的事。 紧接着，更多的骨骼浮出了棺材。 棺材里的那具骷髅，先知的骸骨，居然动了。 骸骨一手撑着棺材边缘，动作迟缓地坐了起来，随后攀爬出棺材。 傻子缓过神来，望向道长。 要……要攻击吗？ 骸骨爬出棺材之后，企图从地上站起来，它费力地操控着自己的四肢，摇摇晃晃地站起，摔倒。 站起，又摔倒。 几次循环之后，骸骨放弃了站立，而是用自己的左手带动身体，朝着众人攀爬过来。 “道长……” 道长用一个手势阻止了宝木的话。 他静静地凝望着那具骸骨。 骸骨仅靠一只左手，缓慢而笨拙地爬动着，它的右手攥成了拳头，收在胸口。 它爬向了小澜。 道长屏住呼吸，沉思片刻，随后将小澜抱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将小澜放到骸骨前方。 众人不再做声，而是静望着骸骨的动作。 骸骨的左手，触碰到了小澜的额头。 骷髅头微微扬起，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人一样。 终于，它伸出了胸前的右手。 他张开右手。 是那枚玉佩。 骸骨将那枚玉佩伸向小澜，确认好位置以后，终于将玉佩放置到小澜的额头正中。 那个“莲”字似乎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团微小的火苗从玉佩下方出现，在小澜的额头上燃烧起来。 小澜沉到了水下，倚在石壁上，一口口吐出了身体里最后的氧气。 咕嘟……咕嘟…… 她能听到气泡在水中涌动的声音，和石莲外的歌声和谐地融到了一起。 她逐渐明白了这旋律的含义。 清晰地明白了。 然而，水声与歌声之间，忽然出现了一道不和谐音。 哭声。 悲伤、婉转。 小澜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睁开，关上，睁开…… 眼前没有什么变化。 但哭声越来越响了。 过了足足五秒钟，小澜才分辨出来，这哭声，来自她体内。 而且不是她自己。 半晌，小澜终于反应过来了。 火莲。 她还没有离开吗？ 小澜再次合上眼睛，这一次，眼前的黑暗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只有一个淡淡的、模糊的残影。 果然是火莲。 火莲低低地抽泣着，不时抬眼看向小澜。 自己想说话，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骗我……”哭声中，夹杂着火莲哀怨的呜咽，“我从来就没有拥有过孩子，然儿，也永远都回不来了……”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小澜在心里努力地呐喊着。 火莲的哭声渐弱，许是哭够了吧，她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残影，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 “看来就快结束了，我这一生啊……” 她摇着头，自嘲地笑了好一会儿。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 就快消失了。 在消失的前一秒，她抬起眼睛。 “二毛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最后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沿着脸颊坠落到半空中，那眼泪在地面上摔碎的时候，火莲说出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字，之后，她的身影像是化为了海洋中飘荡的泡沫，飞散、消失了。 歌声，戛然而止。 小澜噗地吐出了更多的泡泡，猛地睁开眼睛。 红色逐渐侵占了自己的视线。 石莲打开了！ 石莲向着两侧张开，周围的火焰登时扑了过来，烧灼到了小澜的皮肤，带来灼热的刺痛，小澜摆动双臂，在火焰中游动起来。 这是流淌的火焰。 小澜咬紧牙关，在疼痛尚未带走自己的全部意识之前，拼命地向上游去。 游…… 第一百二十一章 洪灾 灼热的感觉逐渐由四肢聚拢到了自己的额头上，小澜已经很难睁开眼睛了，只是义无反顾地往上游。 耳畔是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和流水声，游着游着，小澜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碎裂声。 那声音来自下方，她的耳朵快被震麻了。 简直就像是，整座山，整个世界，全部崩塌了。 小澜眯起眼睛，往下看去。 融合的水火之中，是那朵飘浮的巨大石莲，自己刚刚脱身而出的花蕊就在石莲的正中央，整朵石莲以那只碎成两半的花蕊为中心，瞬间破碎开来。 无数的石莲碎片在水火中飘荡，没一会儿，就在火焰的焚烧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一片深灰色石莲碎片消失在小澜的脚边。 瞬间，浑身的疼痛都消失了，熟悉的空气猛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小澜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本能地大吸了一口气。 然后，一瓢水泼到了自己脸上。 “噗！——咳咳咳……” 小澜一下子坐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嘴巴咳嗽起来。 “小澜！”秦音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你终于醒了！……你看，你们早该听我的，还不让我泼水……” 小澜虚弱地眨着眼睛，看了看四周，看了看眼前的人。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自己手中，握着那枚玉佩。 他们还在木屋里，自己依然躺在这个地方，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除了……自己现在像个落汤鸡一样。 小澜再次茫然地眨眨眼睛。 “小澜……”秦音温柔地揽住小澜的肩膀，“你还好吗？” “我……我好像……”小澜说着，鼻子忽地一酸，“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还活着。 自己对这几个字，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体会。 真好啊，还活着。 “你当然还活着了，”秦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吓死我们了，小澜，我都吓晕了你知道吗？” 小澜抬起头，男人们齐刷刷蹲在自己面前，全都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还好你没事，”罗九天居然是看上去最激动的那个，“要是你真的出事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小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会放出他的意识，我还以为只是使用蟠龙池的话……” “我知道，九天哥，你没有错，你是为了救我。” “你你你逃过一命！”秦音怒气冲冲地指着罗九天，“要是小澜真出了事，我一定活吃了你！” 小澜牵起嘴角微笑了一下，看向凝视着自己的道长。 “结束了？” “好像……嗯，都结束了，”小澜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点点头，“它消失了。” “是真正的火莲吗？你见到它了？”傻子伸手揉了揉小澜的头。 “见到了……”小澜停顿了一会儿，叹息，“其实我们早就见过它了。” 几人面面相觑。 之后，他们异口同声道，“焚尸炉。” “原来如此……”傻子嘟囔着，“怪不得……那才是火莲啊，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了，火莲是那焚尸炉的名字。” “等一下啊，我还不明白呢，是不是在我晕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秦音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道长和小澜交换了眼神，之后他转向秦音，一字一句轻缓道，“很简单，这个火莲山上，从未出现过什么神明，这里只有一个拥有了灵识的祭坛。” 秦音歪头，还是不懂。 道长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讲述了起来。 “事情应该是从很久以前开始的，火莲山上有一个村落，叫做火莲村，村里人过着农耕生活，或许在某个灾荒到来的年份吧，村子被天灾折磨得不堪忍受，于是和许多愚昧封闭的山村部族一样，他们选择了献出祭品，求得庇佑。” 秦音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澜说道，“是洪灾。” “这样吗？”道长问道，“你看到了？” 水、火、翻卷、淹没…… 小澜压抑住那些可怕的意象，简单地点头，“我看到了，是洪灾，那些女孩被投进了水中，小音姐，就是我们见到的那些女孩。” “女孩？” “还记得我们在水下看到的那朵石莲吗？” 秦音恍然大悟，“那些花瓣里的女孩子？她们都是祭品吗？” “没错，”小澜轻咳了一声，“那朵石莲，就是火莲的真身。” 秦音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 “可那不是个……” “对，那只是个石头，”小澜接着说道，“火莲本来就不是人，也从来没有成过人，它从一开始就是这山间的一部分，女孩们的尸体跟随着退去的洪水进入了地下，停留在那个山洞里，那块石头感受到了她们的怨恨，女孩们的恨化作它的灵识，成为了最初的火莲。” “最初的？” “我想，那时候的火莲应该还只是个朦胧的雏形，”小澜说道，“它真正拥有力量，真正开始产生了欲望，是从那个焚尸炉的诞生开始的。” “我也有点不明白了，”傻子问道，“焚尸炉和那个石莲，到底哪个是火莲？” “它们都是火莲，”道长一语道破，“火莲就是这山中的邪恶，火莲与火莲山同在，它在每一个怀有怨恨的东西上，这山上的每一寸土地上，村落里的每一个村民，都是它的眼睛……” 他们畏惧神，于是献上了祭品，而正是这些祭品，创造了“神”。 小澜说道，“女孩们被投进水中之后，洪水果然退去了，村民们更加坚信了神明的存在，于是，他们在村里建造了一座大祭坛，专门用于献祭，他们将女孩烧死在村外的围场上，再把女孩的骨灰洒进焚尸炉，献祭就完成了。” 无数的悲伤哭泣。 火莲一点点变强。 “那火莲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罗九天问道，“我的意思是……莲，就是……” 他指指小澜的手。 小澜拾起那块玉佩，玉佩表面的青绿色光泽已经消失了，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普通的彩色石头。 “我猜……”道长瞧了一眼倒在小澜身边的那具骸骨，“这事，应该和先知的出现有关系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死亡 那具骸骨静静地趴在地面上，再也没有动弹的意思了。 小澜想了想，轻轻地把玉佩放进了骸骨的手中。 道长面对着其他人疑惑的表情，开口道，“或许因为时间的更迭吧，慢慢的，村里人没有那么信仰山神了，火莲所能够得到的养分越来越少，长生先知的出现，更是加剧了这一点……” 罗九天了然地点头，“他们都去信仰先知了。” “没错，”道长赞同道，“就这样，火莲的力量越来越弱……” “它弱吗？”秦音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这都算弱了吗？” 道长推测起来，“我猜，之后它应该又获得了某种力量。” “照这么说，那村里人都被烧死了，不就没人给它献祭了吗？”傻子说道，“这样看来，现在的它应该是最弱的。” “确实，”小澜接上了话，“不然它也不会和莲的最后一点灵潮同归于尽。” 众人的视线转移到那块玉佩上。 小澜平静地讲述了自己刚才的经历。 话音落，她叹了一口气，周围也响起了或大或小的叹息声。 秦音轻声问道，“她为啥要帮你啊？” 小澜两肩一垂，仰头看向木屋的破旧屋顶。 其实自己也很好奇。 是因为她曾经从自己这里得到过力量？ 可是，这事的真假自己还不清楚呢。 “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你懂她。”道长说道。 “我懂吗？”小澜半知半解，过了一会儿，她举起右手食指，“但是我知道火莲是从哪里重新获得力量的，一定是那个男人！” 见她这副表情，众人只困惑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想起了“那个男人”是谁。 “但我们一直都没见过什么疤眼男人，”傻子轻摇头，“那人真的存在吗？” “木屋外面的那些老鼠穿的就是他的斗篷啊。” “与其说是斗篷……”罗九天犹豫道，“看上去，和一块黑布也没什么区别。” 道长适时遏制住了小澜的发飙，说道，“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个疤眼男人，但我倾向于认为，确实有一种外部的力量在干涉火莲山上的事情。” 小澜一口咬定，“就是他就是他。” “九天，我和你说过的，”道长说道，“村子里张贴的那些血……那些符咒，一定是外人教他们制作的。” “可能也是那个人，”小澜快速搭话，“那人是个疤眼，特征太明显了，等我们下山之后一定要调查一下。” “好，我们当然会调查的……” 道长朝着小澜微微一笑，宠溺地拍拍她的头。 话题暂时结束了，众人也活动起来，做好下山的准备。 宝木凑到小澜身边，使劲闻了闻。 “宝木哥？” “奇怪，”宝木皱皱眉头，“又闻不到了。” “什么意思？”小澜在他的搀扶下往前走了几步，“你不是说我没有气味吗？” “不是的，小澜，在你昏迷的时候，我闻到了你的味道。” “真的吗？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气味吧？” “不是，我确定，就是你的气味，”宝木指向小澜的食指抖了抖，“你醒来之后就没有了。” 小澜歪头想了一下，想不通，于是咧嘴笑了笑，“那我是啥气味的啊？” “你闻起来……”宝木的目光开始飘远，“有一种阳光的味道。” “阳光！”小澜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眼睛都亮起来了。 “嗯，就像是在晴朗天气里，户外的味道。” “哇……” “不是说阳光的味道其实就是螨虫死掉的味道吗？”罗九天走到二人面前插了一句嘴。 小澜的笑容一下子垮了。 罗九天果然，欠揍是第一名。 “不过这事是真的解决了吗？火莲是真的死了吗？”秦音一点点挪向躺在地上的问灵，说道，“总感觉结束得好突然啊，我的意思是……火莲死透了吗？” “应该死透了。” 没想到，居然是傻子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背对着众人站在木屋中央，声音有点闷闷的。 “傻子哥？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傻子缓缓转过身，“沈夫消失了。” 众人这才发现，沈夫早就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秦音下意识扭头寻找，“该不会碰到道长的血了吧？” “我想不是，”傻子摇摇头，“他本来就是死人，因为尸体被拋到火莲山上，才又经历了一段死后的生活，既然控制着这里的力量消失了，他自然也不在了。” 宝木走到傻子跟前拍拍他的后背，“傻子哥，别伤感了，沈夫人那么好，肯定能投个好胎。” “谁……谁伤感了？” “你现在看起来就很伤感。” “我这是唏嘘，什么伤感……” 气氛轻松起来，小澜跟着秦音走到了问灵身边，问灵依然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小澜轻叹一口气，视线越过那口棺材，落到了道长身上。 道长背对着他们，跪在张博银身边。 道长的身体微微颤抖。 不知为何，小澜也跟着忐忑了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火莲已经破碎了，为什么张博银还没有醒过来？ 难道……还没有结束？ “道长……” 道长听到声音，肩膀抽动了一下，他略侧过头，声音低沉。 “张博银死了。” 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重新听到了木屋外的树林沙沙声，还有他们的呼吸、他们的心跳…… 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发出呼吸声和心跳声的身影。 道长的手还攥在张博银的手腕上，月光顺着小窗洒到他们身上，张博银面容平和，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秦音大张着嘴巴，慢吞吞地站起了身，“怎么……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罗九天喊出了同样一句话，迈步跑了过去。 他的步伐都有些虚软。 “他死了，”道长重复了一遍，“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了。” 罗九天跪在张博银的另一边，伸手在他的几个穴位上依次点过。 没有光芒，没有反应。 罗家只能治病救人，不能起死回生。 他呆愣愣地瘫坐到了地上。 都结束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阳光下 木屋里黑黢黢的，只有一丝窗外洒进的月光，那抹月光刚好落在张博银的身上，仿佛他整个人也在发光。 众人怔怔地望着月光中的张博银，觉得此时此刻，简直像是一个梦境。 一个噩梦。 “为什么会这样？”傻子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地说道。 秦音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浑身一个哆嗦，立刻扭过头去试探问灵的鼻息。 之后她松了一口气。 “他和赵万生，是同样的结局，”道长说道，“也许从被火莲附身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注定了。” 秦音的下巴微微颤抖，她带着哭腔说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上山呢，这样他还死不了。” “可是我觉得，这可能才是张博银自己想要的结局，”宝木慢慢走到张博银身边，蹲下身来，“和火莲争夺身体，一定很痛苦。” 这样的想法没有为他们带来半点宽慰。 众人静静地守在张博银的尸体旁，等待着天明。 黎明破晓。 他们带着张博银和长生先知的骸骨，走出了小木屋。 阳光明丽，天青云淡。 恍若隔世。 巨大的疲惫笼罩在他们身上。 众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树林，那片湖水依然安恬平静，火莲山更迭数十年，唯一没有变化过的，或许只有这片湖水了。 应该也正是因为这片湖水，席卷了村子的两次大火，都没有对周围的树林造成什么影响。 众人走过湖水，踏上了进村的小路。 真正的莲水村，终于映入眼帘。 一片焦土。 所有的房屋建筑，全都被烧成了黑炭，棕黑色的小路上还能看到几具极难辨认的人类骸骨，经过了大火以及两年时光的打磨，这些被烧死的莲水村人几乎快要融入土壤，成为土地的一部分了。 秦音和小澜有些不忍看下去了，扭着头望向原处的山峦。 没过多久，他们就走到了目的地。 还好。 墓地的位置也没有变动。 “我去村里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工具。” 道长说完就走向了村子。 “先知的墓坑应该已经被填平了，”傻子看向这片墓地，“再挖一个吧。” 墓碑左倒右歪，几乎所有的坟包都被蓬勃而出的杂草占满了。 罗九天和宝木上前拔除了几丛野草，很快便清理出一片空地，道长也从村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两把金属包身的雪铲。 “找到了这个，”他把其中一把递给罗九天，“凑活用吧。” 傻子抱着浑身冰冷的张博银，秦音和小澜一同支撑着问灵的身体。 土壤松软潮湿，挖起来很容易，没过多久，道长和罗九天就挖出了一个深坑。 道长冲着宝木挥挥手，“把先知葬在这里吧。” 先知的骸骨被他们包在一件外套里面，宝木抱过那捧骸骨，朝着墓坑走去。 众人也凑过去。 道长和罗九天将先知的骸骨一一归位，紧接着就开始盖土了。 “等等！”小澜急匆匆地跑了过去，从地上的那件外套上捡起了什么东西，“你们忘了这个。” 莲的玉佩。 “啊，我没看到……”宝木愧疚地说。 “没事，”小澜探身进去，把玉佩放到先知的手心，“好啦，开始吧。” 之后就是张博银了。 他们也很想带着张博银的尸体回去，但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埋葬张博银的时候，众人心照不宣地沉默无言，直到最后一抷土壤牢牢地盖住了张博银存在过的证据。 小澜莫名觉得宽慰了不少。 她环视了一圈，看大家的表情，他们应该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 众人抬起头来，看向对方。 “下山？”秦音问道。 道长点了点头，“我们能做的事都做完了，该回家了。” 火莲再也无法对山里的空间做出什么手脚了，这一次，他们一下子就找到了下山的路。 “可是问灵为什么还没有醒啊？”秦音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因为……问灵不是因为火莲才晕倒的，”罗九天解释道，“问灵是因为她自己。” “那我们要怎么办？我们能做些什么吗？” 罗九天摇摇头，“我不知道，等下山以后，我打电话问问我爹吧。” “就咱们这样一群人，忽然进入市区，也不知道凤梧市里的人会怎么看咱们，”傻子笑了一下，“会不会没有地方敢接待我们？” “车里有备用的衣服和食物水，咱们先清理一下再进市区吧。”道长说道。 说到水…… “对了，小音姐，”小澜忽然扭头问向秦音，“在木屋里面的时候，你从哪里找来的水泼我？” 据她所知，那木屋附近应该没有水源，而且就算有，当时火莲还没有死，他们被困在木屋里面，根本就出不去啊。 道长勾起嘴角轻轻微笑。 秦音指向道长，“当然是道长的符咒变的啦，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道长的符咒还有这么多的功能。” “那当然了，”罗九天意有所指地拖长了尾音，“关于道长的符咒，可还有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呢……” “咳，九天。” “行行行，我不说，”罗九天的目的达到了，沾沾自喜起来，“我是不会告诉你们道长的符咒到底有多厉害的。” “啥？你知道啥？” “我不告诉你们，”罗九天欠揍地一扭身走开了，“你们自己猜吧。” “我猜，道长用符咒让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你说什么？……” 道长低头窃笑，众人看着罗九天气急败坏的模样，也笑了起来。 “不然那是什么？”秦音和小澜交换了一个眼神，耸肩道，“你们之间还有更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我……” 气氛不再那么沉闷了。 就像之前那一次，以及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他们终会走出阴霾，重新站到太阳下面。 树林渐渐稀薄，在太阳行至天空正中的时候，他们穿过最后一片树林，看到了停在山下的车。 车顶上落了厚厚一层枯黄的树叶。 那辆保时捷还停在前方，同样是一身的落叶。 它再也等不来自己的主人了。 独罹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第一百二十四章 浴帘外的声音 下山的旅程，小澜记得的就很少了。 刚一坐进车里，小澜就变得昏昏沉沉的，她只记得傻子嘟囔了一句什么，紧接着，自己就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 房间里一共有三张床，自己躺在最靠里的那一张，小澜揉了揉眼睛，一眼看到了躺在中间那张床上的问灵。 她两手平放在小腹上，端端正正地平躺着。 “问灵？” 没有动静。 应该还没有醒。 小澜用胳膊撑着坐起了身，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连日的疲乏在短暂的休憩之后全线爆发了，小澜喝了一口水，走下床。 秦音睡在靠窗的那张床上，整个人乱糟糟地埋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了一头凌乱的碎发。 小澜打了个呵欠，转身走向了对面的餐桌，餐桌上放着一袋食物，应该是他们刚刚买来的。 她们的行李都堆在床脚，小澜在餐桌边呆滞地站了一会儿，拖拉着脚步走向了行李。 蹲下身，翻了翻。 然后，黑色的玩偶出现在她手中。 黑皮更脏了，小澜嫌弃地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看，打算直接把它丢到水槽里。 走向洗手间的时候，黑皮却说话了。 “小澜吗？” “嗯，”小澜拉开洗手间的门，“你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吗？” “你……你没看见我的眼睛都被泥巴糊住了嘛？”黑皮不满意地晃动了几下，“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 “你不是没了一段时间吗？” “好家伙，”小澜开始往洗手池里放水了，“你的眼睛这么早就被泥巴糊住了吗？我和小音姐他们在山洞里就汇合了。” “不是，我当然知道你们汇合了，”黑皮在水里自在地飘浮了起来，“我说的是后来。” “后来？”小澜用沾满了泡沫的双手揉搓起黑皮的表面，“后来我没走丢过啊。” “我不是说你走丢了。” “那是啥啊？”小澜看着镜子里灰头土脸的自己，扬起头把两鬓的发丝甩到了耳后。 “你好像……”黑皮犹豫不决，“算了，应该是错觉。” “什么啊？什么错觉？”小澜感兴趣起来，“说来听听。” “算了，说出来不吉利。”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咱们得相信科学，”小澜说道，“你说吧，咱俩分析分析。”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还以为你死了。” 小澜的动作瞬间滞住。 笑容凝在她脸上，她透过镜子看着自己，甚至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耳边只有哗啦啦的流水声和泡沫的破裂声。 “肯定是错觉肯定是错觉，”黑皮忙不迭地解释起来，“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错觉，可能是我做噩梦了吧，对了，一定是噩梦，刚才我就一直在做梦呢……” 小澜愣了一会儿，慢慢地继续自己刚才的动作。 “我确实差一点就死了。” “哈？你？”黑皮倒不相信了起来，“咋可能啊？” “这有啥不可能？”小澜嘟囔着，开始了第二遍的清洗，“而且我感觉……” 话到这里就停止了。 黑皮又等了一会儿，“感觉什么？” “没什么。” “哎！你这个人……”黑皮喊了起来，“你逼人家说不想说的话，自己有秘密又不告诉人家！” “等有机会，我自己会证实一下的，”小澜完全没在意黑皮的控诉，自说自话道，“到时候再告诉你。” “你保证吗？” “呃……” “你这个大骗子！” “我尽量保证，”小澜用流水对黑皮进行了最后的清理，“你放心，我很少骗人的。” “你可拉倒吧。” 小澜夹着黑皮的两只耳朵，把它挂在了阳光充沛的阳台上，之后拍拍手，转身走出阳台。 她重新拉好了窗帘，第二次准备去吃饭的时候，注意力又被吸引走了。 自己的手机正放在床头充着电，黑色的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几秒钟后又灭了。 她抓起一只三明治，走了过去。 虽然现在的手机都是防水的，但在水下泡了那么久，再好的手机也得罢工了，小澜按了几下开机键都不见它有什么反应。 她把坏掉的手机丢开，几口吃掉了饭团，从干净的行李中间翻出了一套换洗衣服，拉上防盗链，抓起衣服再次走进了洗手间。 脱掉衣服。 放出热水。 热腾腾的蒸汽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小澜站在水流下面，舒舒服服地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好舒服啊…… 前几天自己经历的那些东西，此刻变得遥远又不可思议起来。 但是紧接着，她就想起了黑皮的话。 那句话，并不是她那时沉默的原因。 她还想起了那段歌声。 那段歌声，曾经以乐音的形式模糊地出现过一次，而这次，由无数道女声清晰无比地吟唱出来。 让自己回忆起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感觉。 那感觉……像是，送葬。 那些歌声，像在为自己送葬。 小澜使劲甩了甩头。 自己又在想七想八的了。 可能因为这次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家乡吧，自己似乎……特别投入。 小澜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开，洗澡的动作都加快了不少，头发冲洗干净了，小澜手忙脚乱地在自己满是淤青的身体上打满了沐浴液，正打算伸手重新打开花洒的时候，一阵奇怪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附近。 啪嗒……啪嗒…… 像是有一个人，正踩着水面，朝自己靠近。 昭示危险的触角猛地竖了起来，小澜的身体骤然僵直，她静静地等待着，听着那声音一点点靠近浴帘。 它来到了浴帘旁边。 透过半透明的蓝色浴帘，自己没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停下了。 小澜缓缓伸出手，屏住呼吸，抓住了浴帘的边缘。 下一秒，唰地拉开。 “嗯？小……啊！小澜！你干嘛？！快点挡上！” 秦音站在洗手池对面，看着赤身裸体的自己，两手拼命比划着。 小澜愣了一下，之后迅速把浴帘拉了回来。 “小音姐？怎么是你啊？” “不然还有谁啊？……不对，是别人你也不能这样啊！你这小孩儿……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红斑 “不是，小音姐，我没有……”小澜百口莫辩，索性不辩了，“只有你自己吗？” “你这孩子说的话怎么越来越奇怪了，除了我还能有谁？问灵还没有醒呢……而且我进来的时候不是知会你了吗，你还答应了呢。” “我答应什么了？”小澜的声音紧张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秦音走了过来，“我听到你在洗手间里洗澡，就问你说，小音姐姐可以进来洗把脸吗？你说可以，我才进来的。” 小澜的后脊开始发凉了，“我没有答应啊。” “你答应了呀！” “不是……小音姐，我根本就没听到你说话，也没有答应过什么，你听到的那句话，不是我说的。” 沉默。 小澜紧紧攥着浴帘的边缘，浑身冰冷。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秦音快步走到了浴缸旁边。 “小澜，你没开玩笑吧？” “我不光没有开玩笑，事实上，我是因为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才忽然把浴帘拉开的。” 虽然二人之间隔着一张浴帘，看不见对方的模样，但小澜仿佛能想象出秦音此刻的表情。 “什么声音？” “我听见一个人踩着水，朝我走了过来，”小澜说道，“那脚步声在我的浴帘外停下了，我拉开浴帘，只看见了你。” 秦音略顿了顿，随后，她伸手猛地拉住了浴帘。 “不行，小澜，你得出来……” “哎哎哎！小音姐！”小澜一手护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死死地扯着浴帘，“我光着身子呢！”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快点，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音姐，至少让我把身上的沐浴液冲干净呀！” “不行！” 秦音说着，哗地一声把浴帘扯开了，小澜还没来得及落荒而逃，就见秦音抱着一张浴巾扑了过来。 秦音表情严肃，她飞快地把浴巾裹在了小澜身上，随后捏住小澜的脸，仔细观察起来。 “好音给（小音姐）……”小澜艰难发声。 “好像没什么问题，”秦音看看小澜的左脸，又翻过去看看她的右脸，眉头终于松弛了一丝丝，“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小音姐！”小澜争夺回了自己下巴的掌控权，一边揉着自己的下颚骨，一边略带嗔怪地说道，“疼啊……” “啊？疼？哪儿疼？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小澜倒安慰起秦音来了，“小音姐你别着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现在，对，还好……”秦音松了一口气，抬手抹掉了自己额头上的汗，“这样吧，你快冲干净，然后我们一起去找道长……” 小澜赶紧点头，秦音扭头走开了，小澜刚转过身把浴巾拿下来，秦音就猛地转了回来。 “诶小澜……” “啊小音姐！又干啥呀！” “你那么防着我干啥……我就想说……嗯？这是什么？” 小澜胡乱地用浴巾裹住自己，秦音扒拉着她，在她右肩后侧戳了戳。 “怎么了？” “小澜，以前你这里就有胎记吗？”秦音指着她的右肩问道。 “啊？哪里？”小澜使劲往后瞅。 “这儿，就这里，你抬起胳膊就能看见。” 小澜向后抬起右臂，果然看到了印在肩膀后面的一片红斑。 “这什么啊？” “我不记得你身上有这样的胎记，你看，还是心形的呢。” “我也不记得……”小澜眨眨眼睛，“不对啊，小音姐，以前我没有胎记的。” “那这是什么？淤青吗？” “也不太像……” 二人的视线相撞。 “你快洗澡，”秦音眼中的不安又回来了，“然后换一件露肩的衣服，咱们去找道长。” “我哪儿有露肩的衣服？” “那就随便……你准备的这套就行，我在这里守着，小澜你别怕，快冲完，然后我们就出去。” 秦音背过了身，小澜麻利地重新打开花洒，迅速冲掉已经干了的沐浴液，换上衣服，和秦音一起急匆匆地走出了洗手间。 秦音伸手开门，小澜忽地想起了什么。 “等等。”她啪嗒啪嗒跑回了房间，往问灵的床上看了看。 问灵连姿势都没变，仍然平静安详地躺着。 “小澜你咋啦？” “我担心是调虎离山来着，”小澜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二人抽出房卡，走出了门，走廊宽敞安静，灯光明亮，秦音带着小澜走向她们右侧的房间，敲敲门。 敲了好几下，房间里才响起了拖拉着脚步走近的声音。 门里的人哗啦啦扯开防盗链，咯吱一声打开门。 “九天！”一见那人的样子，秦音就叫了出来，“道长呢？” “嘘！——”罗九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长太累了，他睡得很熟，怎么了？” “小澜身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胎记，”秦音把小澜推了过来，“来，小澜，先给九天看看。” “啊？在这儿？” 这可是走廊啊。 “哦哦，忘了，快进来，”罗九天把门口让了出来，“但是小声一点哈。” 小澜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被秦音残忍地扒掉了肩膀的衣服，罗九天托着下巴故作沉思状，看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 “让我看什么？” “小澜肩膀上的红色胎记啊，就在……诶？胎记呢？”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不明真相的当事人小澜努力地扭头往后肩上看去。 “怎么回事啊？刚才还在这里呢！”秦音在小澜那块皮肤上摸了两把。 “啊？”小澜瞪大了眼睛，“那块红斑不见了？” “嗯……刚才是这个肩膀吗？” “是右肩啊，真的没了吗？” “真的……等下我看看你左肩。” “唉！我……” 小澜抗议的话还没说完，秦音就扒着她的领口看向她的左肩，罗九天无奈地遮住了眼睛，最终，秦音不敢相信地把她放开了。 “天呐，怎么就不见了，明明刚才还在呢……” “你是不是把小澜身上的伤当成胎记了？”罗九天坐到一边的床上，“小澜的伤不是好得特别快吗？是不是已经好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起床气 别，再怎么说也没有这么快啊。 “那不是伤，”小澜整理好自己的领子，“是红色的斑点，有点像个……像个心形。” “心形的胎记？”罗九天笑了出来，扭头冲着秦音说道，“你确定不是孩子自己画的吗？” 这话一出，秦音和小澜都表示很不满意。 “我又不是小孩子！” “小澜画画才没那么好看！” 二人一同说道，随后飞快看向对方。 秦音心虚地咳了一声，“而且小澜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用你自己的想法去揣测小澜。” 小澜点点头，扬起下巴看着罗九天。 罗九天在床上坐直，清清喉咙，认真起来了，“那怎么办？再怎么说，那胎记现在也没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不指望你，我要把道长弄醒……” 道长睡在另一张床上，身体裹在被子里面，睡姿居然有点像个孩子。 “道长可有起床气哦！” 秦音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中，她看着手下的道长，道长的睡颜一点都不安稳，眉头皱得紧紧的，看起来像是带着怒气入睡的。 她缩回手，转身冲着小澜说道，“小澜，你上。” “啊？” “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不合适，毕竟道长要是一睁眼看见我这么个成年女人，我怕他会误会。” 小澜看破不说破，乖巧地走上前来。 起床气？难以想象，道长可是很少生气的，难道是因为怒火都在起床的时候发泄完了？ 见小澜也有点犹豫，罗九天笑着走了过来。 “看把你们吓得，放心吧，道长不会发火的，但会有点怪，我来叫醒他吧。” 罗九天伸手轻晃起道长的肩膀，伴随着轻柔的呼唤，把两个靓女都看呆了。 这俩人什么关系？ 第一次没晃醒，罗九天抬头尴尬地说道，“你们等一下，道长平日里一般不需要人叫的，这次可能有点特殊。” 第二轮叫醒服务开启，这次，道长的双眼终于微微睁开了。 秦音和小澜整齐地战术后仰。 浓密的睫毛间，露出了满满的困惑。 道长眯着眼睛，一脸迷茫地看向眼前的一切。 看起来……不像是要发火的样子。 秦音和小澜颤巍巍地凑近，和罗九天一块把脸伏了过去。 “你醒啦。” 三人同时说道。 道长的视线依次扫过三人，之后放空。 “唔……嗯？……” 秦音和小澜登时捧起了自己的脸。 太可爱了！ 道长的脸蛋鼓鼓的，嘴唇微微撅了起来，面容红彤彤，就像个可爱的小孩子！ 这就是起床气吗？！ “呵，很奇怪吧，”罗九天指着道长傻呵呵地乐着，“过一会儿就好了，这种情景出现的次数可不多，毕竟道长一般都睡不实的，你们且看且珍惜吧。” 说完，他转身从床头拿到了自己的手机，对着道长咔嚓拍了一张。 之后，道长就差不多清醒过来了。 他的眼睛一点点睁大，虽然还有点哼哼唧唧的，但似乎已经基本回归到了自己平日的人设中。 “这里是……哦……唔这样……诶……啊原来……九天呢？……哦……小音？小澜？你们怎么会……” 道长揉着眼睛坐起了身，看向二人。 秦音和小澜头靠在一起，两脸的激动兴奋。 “她们有事找你，”罗九天把手机丢回到床上，凑过来说道，“有关小澜的胎记。” “胎记？”看道长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罗九天刚才说了一串外语，“小澜？” 道长更懵了。 自己怎么会知道小澜身上有没有胎记？ “哎呀不是胎记，”秦音一屁股坐到道长旁边，“我们还是把刚才的事讲一遍吧。” 秦音绘声绘色地“表演”出了浴室里发生的事，道长刚醒过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砸得发起了呆。 “道长，你怎么看？”最后，秦音看向道长，“这事肯定不简单。” 罗九天扭头盯着小澜，“小澜，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小澜试着扭了扭脖子，又活动了一下肩膀，“就还是感觉身上有些酸痛，没什么特别的。” 道长忽地支愣起来了，他晃了晃右手，“小澜没有胎记。” “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我知道她没有，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小澜听见的脚步声，”秦音把道长的手按了回去，“还有就是，如果那个对我说话的声音不是小澜的话，会是谁？” “听起来很像我的声音吗？”小澜问道。 “就是你的动静，”秦音立马点头，“你的声音我怎么会分不出来？” 罗九天抱起自己的膀子。 “有点吓人啊，这酒店里不会闹鬼吧？” 秦音和小澜皆是一愣，随即看向对方。 对啊。 万一只是闹鬼呢？ 如果只是闹鬼的话，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可是我没有感觉到灵汐。”小澜说道。 “我好像也没感觉到，”罗九天四处闻了闻，“道长应该也没有，不过咱们说了不算，还是得让专业人士看看。” 他的手指向了对面。 “专业人士？”小澜迷糊了。 “宝木，”秦音的下巴往对门指了指，“宝木住他们对面，走吧，咱们去找宝木。” 宝木和傻子原本也正处在睡梦中，被这一群人活生生地吵醒了。 秦音站在宝木的床边，伸手胡乱捋着宝木睡得乱蓬蓬的头发，“大白天睡什么觉？别睡了，快起来嗨！” “你们有啥事啊？”宝木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而且……你们没睡觉吗？” “我们睡醒了。”罗九天转身关上了门。 傻子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基本已经清醒了。 “出什么事了？” 秦音把小澜推了出来，“你们看小澜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宝木和傻子的目光在小澜身上打量了两圈。 “诶？”傻子倒真的来了精神，“我知道了，小澜换发型了！” “你一边去，换什么发型，我们哪有时间干那个……”秦音白了傻子一眼，扭头看着宝木，“宝木，我怀疑我们的房间闹鬼，你去看一看，不是，去闻一闻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古怪 “闹鬼？”宝木一下子被吓醒了。 “嗯。” 秦音说着，又把浴室的事讲述了第二遍。 “虽然但是，”听完之后，傻子敲敲自己的下巴，说道，“那个鬼好像没恶意。” “那是因为你不是当事人，当事人可吓坏了，是吧，小澜……小澜？你干嘛呢？” 小澜正抓着一缕自己的头发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听到秦音的声音，连忙抬头。 “啊？” “你干什么呢？头发上有啥东西吗？” “不是……”小澜犹豫着看向傻子，“傻子哥，我发型有变化吗？”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女孩子，很难不在意啊！ “哎呀放心吧没变化，你傻子哥啥都看不出来，他是个傻子来的，”秦音开始伸手轰人出门了，“别磨叽了，先去我们那间房看看吧。” 众人走出门去，在走廊里碰到了洗漱完毕的道长，道长已经回归常态，问候了几句之后，很快就跟上了目前的进度。 傻子偷摸俯到小澜身边悄声问道，“你真没换发型？” “我发型真变了吗？” “长了一点，”傻子点点头，“不过放心，好看的。” “真的吗？” “我啥时候骗过你？” “你俩在后面聊啥呢？给我站到前面来！” 秦音的声音一响，小澜和傻子瞬间就装作没事人一样分开了，小跑着来到门边。 滴！吱—— 门开了。 小澜没想到她们会把这么多人招呼进自己的房间，此时正一个劲地后悔，自己应该把东西整理得整齐一些的。 窗帘拉得很严实，因此房间里的光线并不好，浴室里的热气尚未散去，开门的瞬间，就有一股热流扑面而来。 一派寂静。 秦音打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她用脚划拉开地上脏兮兮的背包，回头说道，“进来吧。” 她伸手拉开了一半的窗帘，午后的阳光登时洒了进来。 问灵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中间那张床上。 道长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先走过去试探了一下问灵的脉搏，抬头问道，“问灵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秦音无奈地点点头。 “别担心，”道长接着道，“应该还没到时候，让她睡吧。” “小澜，你说的是这个洗手间吗？”傻子指着洗手间的门问道。 “嗯嗯，”小澜往浴缸的方向指了指，“我当时在那里。” “好办，宝木，”傻子伸手把宝木往前一推，“去闻闻看那到底是个什么鬼。” 宝木有点不好意思地走进了女孩子们的浴室，地面的瓷砖上还印着几枚湿淋淋的水迹，镜子上的雾气似乎刚消散不久。 其他人围站在门口，全神贯注地看着宝木做法。 宝木左闻闻右嗅嗅，一歪头，“什么都没有啊。” “没有灵汐？”秦音问道。 “没有……” “那其他陌生的气味呢？也没有吗？” 宝木第二次开启任务，第二次皱眉摇头，“没有……之前的客人留下的剃须膏味儿算吗？” 好家伙，这剃须膏留香可够久的。 “在这里能闻到，”宝木随手指向了洗手池边缘，“应该被上一个客人弄洒了。” 宝木这个鼻子，不去当警犬真是可惜了。 “那看来，不是闹鬼了？”秦音甚至有点失望，“那是因为啥？” 众人退出了洗手间，回到客厅里。 “小音，你再指一下小澜身上那块红斑出现过的地方。”道长说道。 秦音在小澜的右肩上比划了两下，很快确认了一个位置，“就是这里。” “差不多……”小澜表示同意，“深红色，大概这么大，是这个形状……” 小澜艰难地在半空中勾画着。 道长沉思着点点头。 “道长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道长没有正面回答秦音的问题，而是径自说道，“你听到了并非由小澜本人发出的她的声音，而小澜则是没有听见浴帘外的一切。” “我听见了脚步声。” “对，除了脚步声……” 道长托起下巴，思考起来。 众人静静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道长才缓慢地说道，“如果真是什么东西做了手脚的话，那么这个东西，可以短暂地把两个人安排进不同的空间……” 小澜好像想到了什么。 “……除此之外，它还能够掩饰自己的味道。” 说完，道长抬眼看向众人。 这两个假设，指向了同一个结论。 “可……这不可能啊，”秦音说道，“火莲它……不是已经完全毁灭了吗？” 小澜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没错，既可以隔离空间，又可以掩饰气味，那不正是他们刚刚解决的敌人——火莲吗？ “而且火莲的空间能力应该仅限于山上吧，毕竟那是它的地盘。”罗九天说道。 “并不是，”道长站起了身，“你们忘记八仙村了吗？八仙村的空间诡计，就是出自火莲的手笔。” 无法反驳。 众人的目光回到小澜身上。 小澜怔怔地看着地面。 火莲没有死？ 准确地说，对于它来讲，应该根本就没有生死这种概念，但无论如何，自己亲眼看到那朵石莲破碎沉没了，火莲和它所拥有的力量，应该都消失了呀…… “小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宝木轻声问道。 小澜蹙紧眉头，摇头道，“我不觉得自己体内还有其他东西。” 换言之，不管曾经附身于我的是啥，现在那玩意都没了。 “怪了，怪了，”罗九天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是不是什么咱们没见识过的新品种？” “会吗？那小澜不会有啥危险吧？”秦音忙问。 “都说是新品种了，我怎么知道它会不会伤人？”罗九天的手往口袋里一摸，掏出了手机，“还是问问我爹吧，他见多识广。” “你的手机居然能还用啊？” “我们的手机又没有泡水，当然能用了……嘘——我打电话哈。” 说话的工夫，罗九天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众人安静地守在周围，听着手机里发出的一连串“嘟嘟”声。 嘟——嘟——嘟——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怎么搞的，我爹咋还不接我电话？茉莉那边忙成这样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剪不断理还乱 “怎么回事？” “我爹一直都不接我电话，”罗九天像在告状似的，“我本来以为刚一开机就能接到他的慰问电话的，结果一直都没打通，现在也一样。” 傻子看了看其他人，小心说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罗九天愣了一下。 “你不如先担心一下我们自己吧，”秦音从袋子里掏出了几颗橘子，分给了其他人，“还在那儿担心老罗？老罗的实力需要我们担心？” 罗九天听罢，呵呵笑了出来，“对啊，我爹怎么会出事呢？” “那万一……是茉莉出了事呢？” 傻子这句话一出，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小澜手里还抓着橘子，登时僵在了原地。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失。 “你真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秦音一胳膊肘怼在了傻子的肋骨上，“他们要真的出了事会没人通知咱们吗？现在一个都联系不上，当然是因为他们太忙了。” “真的吗？”小澜问道。 “其实也有可能，”罗九天说道，“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识过当家合仪，但我知道，九探的合仪一般会持续很多天，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断了，因此，他们确实有可能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这话稍微减轻了一些空气中的紧张气息。 “我看咱们都别瞎猜了，”秦音发话了，“等这边的事结束以后，咱们就直奔那什么九探驻地吧，在……在哪儿来着？” “在浮宣，离新京不远。” “行，这事就这么定了，道长你没意见吧？” 道长的职权就这样被架空了，他默默点了点头，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 “凤梧这边还有什么事要解决吗？”宝木问道。 小澜举起了手，“还得去特殊学校调查一下呢。” 她早就把自己在万生的界里见过她自己的事告诉其他人了，经她这么一提醒，众人才想起这茬。 “哦……没关系，那应该很快的，小澜你别担心了，听你小音姐姐的话，茉莉肯定不会有危险的，她那姑娘，一看命就贼硬。” 众人在女孩们的房间里又聊了几句，秦音看了看手表，嗷地喊了出来。 “啊！预约的时间到了！” “预约？” “给咱俩接骨的时间啊，”秦音指了指自己的腿，又指了指傻子的手指头，“你忘了吗？咱俩跟那个帅医生预约的门诊……” 傻子斜着眼睛看她，“我是差点忘了，但你可忘不了。” “好了别磨叽了，九天，有空送我俩去医院吧？” “啊，我没问题。” “行，那我们走了，”秦音披上衣服刚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了回来，伸手在小澜湿漉漉的头顶上拍了拍，“小澜在家等姐姐哦，别胡思乱想。” “嗯。” 宝木也去帮忙了，瞬间，房间里就剩下了道长和小澜，还有一个昏迷的问灵。 道长站在阳台前面，仰起头，静静地凝望着挂在晾衣杆上的黑皮，黑皮在流动的空气中微微晃荡着。 “小澜，黑皮在说话吗？” “啊？没有，”小澜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连吃东西的兴致都没了，“它自己晃荡着玩呢。” 道长听出了小澜声音中的异样，扭身走了过来，“还在担心吗？” “我只是觉得……好像什么东西都很复杂，就没有那种我可以一下子就理解的事情。” “什么事很复杂？” “就比如……火莲的事，”小澜皱着眉头抱怨道，“我本来以为两年之前这事就结束了，结果不停地发现，还有后文还有后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干脆利落的结局。” “可是，干脆利落的结局，只有里才有，”道长说道，“现实就是这样子的，所有事件相互黏连纠缠，形成了复杂的命运。” 小澜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里很烦，你身边发生了太多的事，但这些事不是你烦心的源头，”道长缓缓说道，“在你心里，最让你感到焦虑和恐惧的，还是有关你自己的事，有关你的身份。” 小澜的瞳孔放大了一瞬。 道长的话，仿佛戳到了她内心深处，那里的东西，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发觉。 没错，自己其实一直在恐惧着。 但，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笼罩在自己身上的这层迷雾，似乎即将散去了，但就是这最后的薄薄一层，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剥离。 而且，不知为何，越接近真相，那种恐惧的感觉就越强烈。 自己好像，并不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最令她担忧的，恰恰是这一点。 自己想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真相。 “为什么会这样？”小澜蜷缩进柔软的椅背，“道长，你有秘密吗？” “有。” “那你会有这种感觉吗？”小澜抬眼问道，“你会觉得担心吗？” “我不会担心，因为我们不一样啊，”道长说道，“有关我自己的事，我全都知道，小澜，而你什么都不知道。” 小澜的目光呆滞地飘远，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视线猛地刺回到道长身上。 “道长，你知道我的事吗？” 道长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 “真的吗？”小澜的目光凌厉起来，“有关我的身份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道长背着手，静静地回应着她的眼神。 “你想要知道的事，我全都不知道。” 知道…… 不知道…… 小澜快被绕晕了。 她接着盯了道长一会儿，终于放弃了，哼哼唧唧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啊……烦死了。” “我们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地解决，”道长走过来，“先把这件事弄清楚吧，小澜放心，肯定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我现在感觉，就算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好像也不会就这么结束了，”小澜说道，“总会有更多的事，更多的事……” “一定会有一个结尾的。” “什么时候能到结尾呢？”小澜消极地耷拉着肩膀，“该不会到我死的那天吧，那可远着呢。” 道长的瞳孔闪烁了一下。 “也许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碎片 小澜吹干了头发，坐在床边吃掉了剩下的几块饼干。 她咂咂嘴，目光放空。 道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转移过来。 “再给你买一些？” 小澜摇了摇头，“我有点困了。” 道长站起身来，“那我回去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啥不可以的，”小澜掀开被子，“道长拜拜。” 道长犹豫了一下，紧接着转身走了出去，路过洗手间的时候，最后往里看了一眼，但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小澜钻进被窝，眼皮开始疲惫地打架时，门一开，一关，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问灵了。 看来火莲山一行真是耗尽了自己的体力，居然困得这么快。 小澜蜷缩着，视线逐渐模糊。 她合上了眼睛。 房间里重归寂静。 似乎只过了一秒，她就醒过来了。 小澜猛地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一切。 眼前依然是熟悉的房间，没有丝毫改变，还有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的问灵。 自己睡醒了？ 自己真的睡着了吗？ 至少，时间是真的流淌过。 因为，天已经黑了。 再没有窗外透进来的日光，房间里的一切都笼罩在幽深的黑暗中，只能隐约分辨出具体的位置。 自己睡了这么久吗？ 小澜想坐起身，却惊觉自己居然无法动弹了。 她仍保持着入睡时的侧躺姿势，两手枕在耳下，两腿蜷在身前。 这是怎么了？传说中的鬼压床？ 还是说……自己根本就没有醒？ 小澜把意志力全部集中到手指上，打算以点带面地找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然而，静止的视线中，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来自自己的正前方。 视线中央。 是问灵的床单。 酒店的床单十分宽大，几乎拖到了地面上，此时此刻，靠近自己的那侧床单，正在微微颤抖着。 小澜轻轻屏住呼吸。 床单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了，忽然间，白色的床单上拱出了一个圆形。 那圆形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床单不再抖动了，而是在那圆形的带动下，一点点离开了地面。 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团黑影。 我的妈呀。 这是做梦这是做梦这是做梦……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继续往外拱着，之后，一只惨白的手猛地从床单里探了出来，拍在了地面上。 随后，另一只手也探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吗？ 最后是全身，床单被完全掀了起来，一个周身苍白的人从问灵的床下缓缓爬了出来，四肢着地，艰难地移动着。 小澜瞪大了眼睛。 那人像是无法顺畅操纵自己的躯体一般，扭曲歪斜地攀爬着，但这一幕并不好笑，反而让小澜想起了某个著名的恐怖片。 那人朝自己爬了过来。 自己连恐怖片里的人都不如，至少他们还能跑。 那人费劲吧啦地爬到了小澜床边，他伸长了那只白得发青的手，抓向小澜的脸。 与此同时，怪人仰起了头，露出脏乱发丝中的白脸。 小澜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跳了一声。 这是张博银。 小澜完全陷入了混乱，无数乱七八糟的思绪同时涌入她的脑海。 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眼前的这一幕是幻觉？还是这些天发生在自己身边的，都是幻觉？ 自己真的走出火莲山了吗？ 张博银面色青紫，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这笑容本应十分温暖的，但此时此刻，却显得无比惊悚。 小澜记得那抹笑容，这是张博银临死之前的解脱的笑容。 不对，张博银绝对是死了的。 眼前的人绝不是他，张博银的灵已被火莲取而代之，他再也不可能以任何形式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么说，眼前的人是…… “救……我……” 张博银张开干裂的乌紫色嘴唇，一串嘶哑的声音从中挤了出来。 小澜顿时明白了。 这是火莲！ 火莲还没有死，不知为何，它还剩下最后一部分，而现在，它找过来了。 它来寻找它最好的祭品。 它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祭品，只要有了这个祭品，它就能成为真正的神。 只要像他们所说的，拥有了这件最终的祭品，自己就能够彻底摆脱无形无实的命运，自己是真正的神，不是什么凝结了怨念的刑具，自己是火莲山神，是整座山的主人…… 只要触碰到这张脸，只要吞噬掉这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只要…… 那双眼睛里的恐惧，倏然消失了。 一只滚烫的手，忽地钳住了它冰冷的手腕。 一阵刺痛自手腕处浮现。 小澜平静地凝望着眼前的怪物，她抓着那只手，慢慢坐起了身。 看清楚了，就不再害怕了。 想清楚了，就可以反击了。 在那只颤抖的手即将落到自己脸上的时候，霎那间，小澜明白了这一切。 浴室里的奇怪声音，消失的纹身，都是因为它。 火莲的最后一抹灵，是附着在自己身上，跟着自己离开的。 自己亲眼目睹火莲破碎的时候，一定没有注意到，其中一块碎片悄无声息地躲进了自己的身体。 浴室里靠近的脚步声，是它的第一次尝试，但当时，自己勇敢地掀开了浴帘，它退却了。 现在的它如此弱小，只能对付恐惧的自己。 这是它的第二次尝试。 小澜怒视着它的眼睛，明显能感觉到，二人身上的气息，互换了。 “你真该死。”小澜狠狠说道。 它哆嗦着，本想要挣扎一下，但手腕处传来的温度却愈发灼热了。 “救……我……” “别装了，”小澜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不是张博银，你害死了张博银。” 这回轮到它了，剧烈的恐惧快要把它淹没了。 “我问你，”小澜从床上站起了身，拖动着火莲的身体，“是不是有人告诉过你有关我的事？” 火莲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你……你想知道这个？” “你说不说？” “你放过我……”火莲完全不顾什么神明的尊严了，跪在小澜脚边，姿态卑微，“放过我，我告诉你。” 小澜笑了，无奈摇头。 “你爱说不说，但这次我不可能再放过你了。” 第一百三十章 回家 火莲抖如筛糠，在小澜脚边蜷缩成一团，配合着脸上纹丝不动的微笑表情，看起来真是诡异又可悲。 小澜扬起右手，掌心一翻，锁灵鞭便出现了。 火莲抖得快要抽搐了，它翻着白眼看向锁灵鞭，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脆响。 “我真的知道你的事，我全都告诉你，不是我要对付你的，是他们告诉我……是他们告诉我……” 他们？ 小澜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谁？” “是他们……不对……是他……是他告诉我的……也是他骗了那个女的……” 那个女的，指的是莲？ 小澜忽地明白了，“是那个疤眼男人！” “对……是他……”火莲仍死死盯着锁灵鞭，身子一个劲地往后缩，“本来，村里已经没有祭祀的风俗了，我也快要消失了……就是那个时候，他们上山了……不，是他……然后他告诉我，只要找到新的祭品，我就可以继续存在……甚至可以成为神……他说你是最好的祭品……” 果然，这一切就是那个疤眼男人的阴谋。 “但他为什么要骗莲？” “那个女的？”火莲抬起头来，和小澜的视线对上之后，赶紧又把头低了下去，“她……她是自己倒霉，而且她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什么工具？” 火莲深深弓着腰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她，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 “就是……让村里人把祭祀的习惯捡起来，好维持我的灵……” 原来如此。 自从莲的事情发生之后，莲水村里选择了反抗的怀孕女性都会被丢入井中施以石刑，村里人担心会出现第二个她，却没想到，这一切都被预料到了。 甚至之后，村里人走上了贩卖人口的道路，或许也是在那时得到了启蒙。 那个疤眼男人，才是万恶之源。 “那个男人是谁？” 火莲使劲摇着头，“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在山上见到了他。” “什么时候？” “就在不久之前，”火莲忙道，“你们被关在木屋里的时候他还在山上！” 那件黑袍！ “那现在呢？” “现在……我不知道……那个女的把我打碎了之后，我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到底是谁？到底想要什么？ 为什么他要借火莲的手来对付自己？ 小澜猛然想到，这不是第一次有人以伪神的名义来攻击自己了。 上一次，是王神。 小澜从心底漫上了一股恶寒。 火莲悄悄抬眼看着小澜的眼睛，说道，“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小澜再次攥紧右手。 算了，先对付眼前这个。 “你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 “疤眼男人没再和你说过其他的话？” “没有了没有了……有关他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我甚至只见过一次他的样子……” 真是可悲。 哀怨形成的灵，即便在寂静的深山中生存了这么多年，依然是如此的愚钝。 甚至比王神还要幼稚愚钝。 曾经做着成为一方神明的美梦，如今却跪在自己脚边战栗着，没有半点神明的尊严。 它真的明白什么叫做神明吗？ 小澜叹了一口气，将举着锁灵鞭的手缩回到身前，反手把它托在半空中。 见小澜的手收了回去，火莲还以为自己得见一线生机了，刚准备略挺直些身子，却见那根黑色棒子上竟渐渐散出了些许金光。 小澜启唇，无声地念出了三个字。 “渡灵探。” 没过几秒，锁灵鞭就纷飞成无数米金光，金光在空气中流淌着，犹如一条金色魔毯，朝着火莲包裹了过去。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小澜松开了火莲的手，它大惊失色，抽出手坐在地面上往后退去。 “这是你最好的结局了，”小澜眼神平静，“不用害怕，不会痛苦的。” 探屑围绕在火莲身边，金光温柔地闪烁着。 火莲的脸和身体都开始变形，属于张博银的那张脸扭曲成了一团漩涡，没过多时，变成了另一张陌生的脸，新的面孔再次扭曲，又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一张张脸在小澜眼前飞速更替着。 小澜甚至看到了一张和赵万生十分相似的脸。 终于，最后一张面孔消失，它的身体也开始迅速缩小……缩小…… 变成了一块青灰色的碎石片。 碎石只出现了一瞬，下一秒，金光骤然闪亮起来，待到光芒黯淡，碎石的痕迹已消失无踪。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小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轻轻挥动手指，指向那片金光。 “捆灵……” 然而，飘浮的探屑忽然变了方向，朝着中间那张床蔓延了过去。 怎么回事？ 小澜定了定神。 不对！探屑在飘向问灵！ 难道问灵身上有什么东西？ 小澜紧张地盯着那抹飘浮的探屑，探屑没有像包围火莲那般包裹住问灵的身体，而是在她的额头上端停留了几秒，之后就缓缓飘了回来。 “捆灵探。” 探屑金光一收，再次变成锁灵鞭。 小澜将锁灵鞭收回体内，俯身看向床上的问灵。 透过余光，她还看到了躺在隔壁床上的秦音。 秦音一直在这里吗？刚才自己没太注意。 小澜弯着腰，仔细凝望着问灵的脸。 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呼吸平稳、面色红润…… 忽然间，问灵的眼睛睁开了。 小澜给吓得嗷地叫了出来，一旁的秦音登时被吓醒了。 “小澜？咋啦？！” “问灵醒了！”小澜喊道，“她醒了！问灵……” 秦音赶紧按亮床头的灯，鞋子都来不及穿，噼里啪啦地从自己的床上滚了下来，扑到问灵身边。 小澜伸手在问灵眼前挥了挥。 “问灵，问灵，你能看到吗？” 问灵眼神涣散。 我天，不是瞎了吧？ “问灵？”小澜伸手推推她的胳膊，“你还好吗？” “问灵！问灵！你说句话啊……你可别吓我……” 问灵就这么呆滞地望向虚空，过了好一会儿，两行清泪自她的眼角倏然滑落。 她张开嘴，声音嘶哑。 “回家……”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未若寨 秦音把耳朵凑近。 “回家？”她抬起头看了看小澜，问道，“问灵说的是回家？” 小澜点点头。 “回哪个家……小澜，你又是怎么回事？” 小澜伸手摸向自己的脸，火莲的碎片刚刚消失，自己的脸色应该还没恢复，额头上的涔涔冷汗也尚未干涸。 “我……说来话长，小音姐，我先去把其他人叫来。” 小澜说着扭头跑出了门，在隔壁的两扇门上咚咚砸了起来。 道长应门很快，但傻子和宝木的房间就没那么容易敲开了，还好现在正是入住淡季，酒店的这一层几乎只有他们这三间住了人，要不然难保会遭来一阵骂。 过了好久，小澜才集齐了所有同伴，众人一起冲回了房间。 众人睡得发型各异，一块凑到问灵床边。 “回家……” 问灵仍在重复那两个模糊的字音。 “她说什么？”傻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 “她说回家，”宝木说道，“她家在哪儿？” 小澜想起了在问灵的走马灯中看到的那个小村庄。 “问灵，你是要让我们带你回家吗？”秦音问道，“你家在哪里？” 问灵没有回答，只是面容呆滞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罗九天拧着眉头，将搭在问灵腕上的手抬了起来，“她的脉搏没有明显变化，和昏迷的时候一样，很平静。” “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澜清清喉咙。 “其实，刚才……” 在众人的注视下，小澜把刚才的事事无巨细地讲述了出来。 “什么？”秦音第一个喊道，“我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 “那不是很正常嘛，你还没听懂小澜的意思吗？那个时候她压根就没看见你，火莲把你和小澜分隔开了。”傻子说道。 “它在山下也有那种力量吗？”秦音诧异道。 “当然了，你忘了它在八仙村里把我们耍成什么样了？” “它还有一些力量，只是已经非常虚弱了，”小澜说道，“在木屋里的时候，献祭的仪式应该已经开始了，我就是祭品，莲在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打碎了火莲的真身，可是火莲并没有完全消失，因此它的最后一部分附着在了祭品，也就是我的身上，我的恐惧就是它的力量源泉，正因如此，当我完全不再害怕的时候，火莲就再也没有了反抗的力量，只能求饶。” 小澜冷静地说完了这一切，众人沉默地听着，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了些变化。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问灵的又一声“回家”把他们拉回了现实。 “那个……那个……”秦音尴尬地左右看看，“也就是说……小澜的探屑在问灵头顶上飘了一下，问灵就醒了，然后变成了这样。” 小澜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奇怪，忙补充了一句，“探屑对正常人没什么影响的。” 道长扒开问灵的眼皮看了看，摇着头站起身，“和正常人一样。” 完全看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要不……我们叫医生过来看看？” “你放弃吧，那个帅医生只看骨科，不看内科。” 秦音撅着嘴白了傻子一眼。 “我觉得……问灵已经把答案告诉我们了，”宝木说道，“她要回家。” “那我们也得知道她家在哪儿啊，对了，九天，你不是很了解三衍吗？” “我爹说过，没有人知道三衍的聚落地，那是个秘密。” “这……你再问问他呗，万一……” “……可是我爹现在不接我的电话啊……” “就没其他办法了吗？” “我知道。” 小澜此话一出，乱纷纷的对话声骤然止息。 众人再次看向她。 “我……我在问灵的走马灯里看见过，”小澜被盯得心虚了起来，“一个老人说了那个村庄的名字，但是你跟我说那是问灵最深的秘密，叫我绝对不能说出去……” 她看着罗九天。 罗九天的表情凝重起来，“从某种层面上来讲，三衍的聚落地，确实能算得上是一个重量级的秘密。”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傻子不耐烦地给秦音解释道，“三衍的家乡肯定都是三衍，你看看问灵这本事，那个地方的人要是都像问灵这样，简直相当于遍地神仙啊。” 小澜瞪大了眼睛。 她也是才想到这一层。 这让她更犹豫了。 “所以她家在哪儿啊？”秦音问道。 “这……” “小澜，我们不是想窥探问灵的秘密，而是没有其他办法了，”罗九天明白小澜在想什么，耐心劝道，“而且这里不是火莲山，没有耳朵窃听我们的话，这里只有我们。” 其他人纷纷点头。 “我……”小澜低头望了一眼问灵，叹息道，“我只看到了老人的唇语，是个三字的地方，好像叫什么未若寨……” “未若寨！”罗九天顿时反应了过来，“我知道那地方，天呐，没想到三衍居然……” “嘘——九天哥，你知道就行了，咱们就别再说出来了，”小澜谨慎地阻止了罗九天，“那地方在哪里啊？好去吗？” 罗九天心领神会地点头，“好去好去，而且离这里不算太远，就在鹿梁省的边界处。” “鹿梁啊，开车大概两三天就到了。”傻子说道。 “太好了，”秦音终于笑了出来，“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可是……九天哥不是还要……” 经宝木一提，众人才想起来罗九天心头还惦记着掌门合仪的事呢。 罗九天正蹙眉沉思，见众人看向自己，忙散开眉头笑道，“没关系，问灵的事要紧，而且你们也不知道未……那地方该怎么走，那里可没有导航。” “不然你给我们画个地图，”秦音说道，“然后你去浮宣，我们跟着地图找就行。” “不用不用，”罗九天摆手道，“茉莉那里要是真的需要我，会通知我的，我去了可能也是添乱，你们真的不用想那么多，就这么定了……再说了，就算是我爹，也没什么机会能遇见三衍氏族呢，等我回去把这个经历跟他讲讲，他羡慕我还来不及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白猫 今晚算是睡不着了。 众人连夜整理行李，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凤梧直奔鹿梁。 秦音正蹲在床边叠着衣服，忽然叹了一口气。 小澜停下手上动作，“小音姐，怎么了？” “你说……”秦音想了想，“算了，还是不说了。” “出啥事了吗？”小澜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椎，见秦音的眼神锁在问灵身上，便问道，“和问灵有关吗？” 秦音也站了起来，磨蹭到小澜身边，低声问道，“我在想，你看问灵她现在这副样子，她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问灵正背靠床头端坐着，灰色的瞳孔呆滞涣散，眼圈有些泛红，虽然已经不再念叨那句“回家”了，但她的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感觉到什么？”小澜的心底也泛上了一股凉意。 “就是……”秦音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是不是预感到不太好的事情了？” 小澜愣了一下，很快否认道，“不会的，小音姐，问灵只能看出她亲眼见到的东西的命运。” “那不就更证明了这一点吗？”秦音说道，“我怀疑……她是不是预见到凤梧要出现什么灾祸，要是我们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所以才催我们带她回家。” 啊……秦音是这么想的啊。 小澜压下自己心头的想法，笑道，“不会的，那问灵直接告诉我们就好了呀，干嘛要装成这样？” “也是哦……” 秦音一边嘟囔着，一边走回到行李旁边接着收拾了起来。 小澜拉开窗帘进入阳台，摘下了晾衣杆上的黑皮。 “要走了吗？”黑皮问道。 “嗯，”小澜把黑皮塞进背包，“明天一早就走。” “要去哪里呀？”黑皮乖乖地钻进了它的专用位置，“文京吗？” “不是，计划变了，”小澜抬头望了问灵一眼，“我们去鹿梁。” “鹿梁？” “嗯。” “鹿梁？！” “嗯，怎么了？”小澜把黑皮扯了出来，“你听说过鹿梁吗？” “我……你们都去吗？” “当然了，”小澜说道，“你不要岔开话题，你知道鹿梁？” 秦音听到了小澜的声音，知道她们在聊天，于是再次走了过来。 “我……我不知道。” “少来，”小澜捏住黑皮的两只耳朵，“你肯定知道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秦音好奇得不行。 小澜戳戳黑皮，“它知道鹿梁。” “知道鹿梁也没啥吧，那么大个省呢知道不是很正常……” 正常吗？ “可它是只猫啊。” 还是只死猫。 “猫怎么了？”黑皮一听这话倒不乐意了，“猫就不能学习文化知识了吗？” “……” “行，我告诉你，”黑皮把一只黑耳朵挣脱出来，丧气说道，“小松是鹿梁人。” “小松？” 这个名字已经有点陌生了。 “小松？”秦音重复道，“怎么有点耳熟啊……好像是个人名吧？” “是黑皮原来的主人，”小澜解释道，“就是那个小姑娘，之前带着两只猫一起上学来着，高明雅的界，你还记得吗？” “啊啊想起来了，”秦音说道，“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是已经弃养黑皮了吗？” 弃养…… “黑皮说小松是鹿梁人。” “那怎么了？” “没怎么嘛，”黑皮别扭地晃了晃身子，“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回忆往事还不行吗？我也有往事啊。” “当然可以了，”小澜拍拍它的肚皮，“那你想念小松吗？要不我带你去找找她？” “不用了，你可找不到她，小松肯定不在鹿梁，她四海为家。” 黑皮也打包完毕，小澜的整理工作渐入尾声，二人把自己的行李最后确认了一遍，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一行人下楼退房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秦音的腿脚还没好利索，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面，值夜班的前台女孩也没什么精神多看他们一眼，收了房卡，含糊地说了一句“欢迎下次光临”，算是给本次凤梧之行画上了句号。 推开门，步入一片晨光，小澜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户外的新鲜空气，一手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挽着问灵，走向了他们停在道边的车。 道长用袖子擦去车门上的露水，傻子和罗九天打开后备箱安放行李，小澜抬头看了看掩盖在晨云背后的粉橘色日轮，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傻子傻子，”秦音把行李递给傻子之后，伸手拽拽他的袖子，“我们的手机到了吗？” “到了，啊，差点忘了，”傻子把自己的背包递给秦音，“在里面呢，你们三个人的新手机。” 小澜把问灵安置进车子后排，宝木从一边的早餐店里呼呼跑了回来，拎着一大袋早餐，众人上车，准备出发。 “诶，对了，”秦音抓着包子说道，“小澜不是还打算去那个学校吗？” “啊，我……” “也不知道现在学校开门了没？”宝木看了看手表。 “啥学校这个时间能开门啊？” “没关系，”小澜说道，“其实去了应该也打听不到什么，咱们直接走吧。” “小澜放心，”罗九天转身说道，“回头让我爹给你找个计算机大神搞搞他们学校的系统，啥信息都能知道。” “……也行。” 车子启动，带着一车的黑眼圈和包子气味，走上了离开凤梧的道路。 小澜看着两边街景，落叶铺满了地面，初秋清晨，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身影从两边飞速划过。 没过多久，城区的模样渐渐消失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他们就驶上了出城高速。 小澜的下巴垫在手背上，望着窗外风景，眼睛一点点合上。 车子在颠簸，但梦很安详。 一片柔和的粉白色，视线穿梭，终于，粉白色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小澜朝着梦中的人影靠近。 待到小澜走近，她才发现，那并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只猫。 一只纯白的猫咪，优雅地端坐在地面上，背对着她，望向远方。 猫？ 小澜伸手，抚摸向白猫的后脊。 预想中的柔软尚未出现，忽然间，一切都消失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高速服务区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一声呼唤。 “小澜，醒醒……” 声音来自梦境之外。 小澜很快脱离了梦境，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哎呦，看样子吓坏了，”秦音伸手顺顺小澜的刘海，“小音姐姐不是故意的哦……下车吧小澜，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唔……”小澜一脸茫然地望向车窗外。 夜色已经深了，他们的车停在一片黑暗之中。 “这是哪儿？” “我看看……坪台服务区，我们到坪台了，”罗九天松开安全带，“像是个小服务区，都没什么车的。” 小澜这才看清楚，他们的车子停在一片空旷的停车场边缘，右手边有一栋黑乎乎的建筑。 打开车门，迎面便是一阵刺骨夜风，冷风吹在小澜温热的脸蛋上，激起了她浑身的鸡皮疙瘩。 小澜连忙收紧了衣襟，跟着众人走向一旁的建筑。 建筑低矮，占地面积却不小，“坪台服务区”这五个霓虹大字在屋顶闪烁着，算是这黑夜中最明亮的东西了。 “看起来不怎么干净诶，”秦音站在门口犹豫起来，“前面真的没有服务区了吗？” 秦音的声音刚刚落地，这建筑的窗子里忽地亮起了灯光。 “你瞧瞧，叫别人听见了吧，”傻子揶揄道，“人家只是没开灯而已，你看，里面不是挺干净的嘛。” 顺着正门两边的大窗，他们看清了屋里的摆设，几排桌椅整齐地摆放在房间正中，内侧有几个贩卖食物的档口，就是个普通的高速服务站用餐区。 只是，室内一派寂静，看不见任何一个人的影子。 秦音扒在窗户外面，使劲地往里看。 “里面好像没有人诶。” “都有人开灯，怎么会没人招待呢？”宝木哆嗦了一下，“咱们不进去吗？外面好冷。” 罗九天和道长停完了车，也走了过来，“怎么不进去？” “道长！我觉得有古怪！”秦音举起手，大声喊道，“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道长往窗内眺望了几眼，扭头问宝木，“宝木，里面有奇怪的味道吗？” “哪儿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宝木闷声说道，“而且里面是有人的，我都闻到了……” 正当这时，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窗内，把守在窗户旁边的秦音吓了一跳。 “我的妈呀！”秦音一下子蹿到了傻子身后。 窗内，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 老人约莫七十多岁，满头银丝，她站在窗里，也正满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快吧，咱被当成怪人了，”罗九天挥挥手，“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傻子拖着秦音，道长牵着小澜，一行人终于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老妇人笑着迎了上来。 “外面是出了什么事吗？”老妇人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呃……没有，我们有个同伴腿脚不方便，等她来着。” 傻子指向了秦音，秦音回敬他一个白眼。 “外面怪冷的……”老妇人将他们引到一张桌前，指了指饮食区档口上悬挂的菜单，“现成的都卖完啦，看看你们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们准备。” 众人简单点了几样炒面炒饭，看着老妇人腿脚麻利地走进了厨房，没一会儿，门里就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烹调声。 “这儿不会就她一个人吧？”秦音看着厨房的门，“咱们会不会点了太多了？她做得过来吗？” “你还担心这个，”傻子说道，“他们是做买卖的，有生意就比没生意强。” 宝木赞同地点头，“而且这里不止她一个人。” “啊？还有其他人吗？”罗九天张望起来，“是不是在后厨啊？” “可能是吧……反正在里面。”宝木说道。 这时，厨房里铛铛一声响，没过几秒，门吱地一声开了，老人端出了两盘香喷喷的炒饭，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阿姨，不麻烦了，我们就都要炒饭吧，”罗九天起身接过了盘子，问道，“就您一个人做饭吗？” “可不是嘛，还有谁啊？”老人边走回厨房边说，“正好我炒出了一锅，这就给你们盛出来……” 众人看向宝木。 “你不是说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我怎么知道啊，”宝木也是一头的莫名其妙，“可能是别人都不会做饭吧。” 老人又端出了三盘炒饭，几盘炒饭色泽鲜亮诱人，气味也是一绝。 秦音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安，举起勺子就舀了过去。 “嗯，好吃！”她眼睛一亮，“真的好吃诶。” 众人纷纷开动。 小澜却没什么胃口，她举起筷子看了看盘子，叹了一口气，又把筷子放下了。 “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我陪你去。” 秦音咽下口中的饭粒，连忙起身。 “小音姐，不用，”小澜急忙去拦，“我自己去就行，应该挺久的……那个是洗手间吧？” 她指向大堂右侧一扇挂着卫生间牌子的木门。 “应该是。” “我自己就行，”小澜迈步走了过去，“你们先吃饭吧，不用管我。” 小澜几步跑到了洗手间门前，伸手推动那扇门，吱一声，门开了。 洗手间里也十分干净整洁，瓷砖地砖洁净明亮，两扇隔间的门对开着，两面大镜子对望着。 里面也没有人。 小澜没有走向隔间，而是来到了镜子前。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感觉憔悴了不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尝试着给自己把了个脉。 啥都没把出来。 难受。 她伸手把头发撩到耳后，又摸了一把额头。 自从睡醒了以后，自己的胸口就闷闷的。 是因为那个梦吗？还是别的什么？ 那只白猫是怎么回事？ 自己确实听说过一只白猫，那是曾经和黑皮一同给小松做保镖的飞絮。 是叫这个名字吧？ 自己是梦见他的……真身了？ 小澜挠挠头，觉得愈发离谱了。 “算了。” 小澜气恼地甩了下胳膊，扭身走向了一侧隔间。 拉开隔间的门时，她的视线一转，望向了旁边的那扇小窗子。 窗外的一片漆黑中，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随风晃荡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神树 小澜走出洗手间，静静地站在门口。 她僵着一张脸，伸手抚在自己胸口处，努力使呼吸平缓下来。 “小澜？”秦音坐在椅子上，转头看向她，“怎么那么久？” 罗九天见小澜眼神不对，连忙站起了身，“出什么事了？” 小澜迈动脚步，快速走向了大家，步伐都有些踉跄。 道长和秦音迎上去拉住了她。 道长往洗手间的方向看了看，“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小澜谨慎地看向厨房，“那个老婆婆呢？” “她还在厨房呢，没出来，我们给问灵要了一份外带的炒饭。” “太好了，”小澜说道，“我们快走。” 秦音拽住小澜的袖子，低声问道，“到底出啥事了？是那个老婆婆有什么问题吗？” “我……我不知道……” “那怎么能直接就走啊？这不属于赖账吗？”秦音教训了起来。 小澜又往厨房那里瞟了一眼，这才歪歪头，皱着眉头道，“这个房子后面，好像有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后面有一棵树，树上……好像挂着很多人，”小澜说道，“你们能理解吗？” 秦音的脸色猛地变了，“有人上吊了？很多？” “不……似乎不是这样子……”小澜苦恼地摇摇头，“很难形容，透过窗户也看得不太清楚，我们得到后面去看看。” “这和那个老婆婆有什么关系啊？”宝木问道。 “奇怪的就是这个，”小澜说道，“其中有一个人，和那个老婆婆很像。” 一群人的目光嗖地射向了厨房。 “没看错吧？” “我也不知道啊……”小澜有点急了，“就是因为看不太清楚，所以我才想出去看看，但那个树上的人的衣服颜色什么的，都和那老婆婆很像。”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众人毅然决然地提起自己的东西，踮着脚尖逃离了这所建筑，只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张百元大钞。 随后，在瑟瑟寒风之中，众人顺着小澜的指引，绕过建筑侧边，来到了后院。 后院中有一片略显荒芜的小花园，中央果然伫立着一棵茂密的老树。 远远看去，浓密的树冠之间，的确悬挂着三五个人形物体，正随着夜风颤抖飘荡。 秦音一眼便认出了那件不久之前才见过的米白色袄子。 “就是她！”秦音指向那个白袄子身影，“这不就是那个阿姨吗？” 刚才的老婆婆正悬挂在树叶之间，两根长藤绕过她的身躯，将她固定在一根枝衩下方，她双目紧闭，身体随着树枝和长藤微微晃动着。 此外，还有四个人同样悬挂在树上，分别是两个中年男人、一个中年女性，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五人面无表情，但面色红润，看起来并不像死人。 “原来如此……”宝木喃喃道，“我闻到的那些味道就来自这里……” 道长凝眉沉思，罗九天唤出蟠龙池抱在手上，小澜则警惕地看向洗手间的后窗。 洗手间的灯还开着，算是这里唯一的光源了，小澜仔细地瞧了瞧那扇窗户，确定没有人在偷看，这才放心地转过头来。 “道长，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从未见过……”道长坦诚道，“但我确定，他们都还活着。” 宝木点点头，“没错。” 秦音拧着眉头看向小澜，小澜无奈摇头。 看我干嘛？我见识过的东西怎么可能比你们多？ “我们要不要先把他们救下来？”傻子问道。 “万一他们是坏人怎么办？” “你怎么什么都害怕？咱们见过的坏人还少吗？” “就算咱们见过再多坏人，也不能确定下一个坏人我们收拾得了啊……” 秦音和傻子按照惯例再次斗起了嘴，小澜眯着眼睛站到白袄子老婆婆脚下，仰视着那张脸。 忽然间，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老人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下一秒。 “她动了！”秦音叫了起来。 捆着老婆婆的两根长藤开始缓缓后缩，与此同时，老人也开始下降。 秦音抱起小澜，瞬间缩到了道长身后。 众人后退。 老人落地之后，紧闭的双眼一点点睁开，僵硬的面容也放松开来，几秒钟后，那个和蔼热情的老婆婆又回到了他们面前。 老婆婆在口袋中摸索着什么，朝着他们走来。 “你要干什么？！”秦音隔着道长指向那老婆婆，“我们可不怕你！” “怕我做什么？”老婆婆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了醒悟的表情，“哦……我就说呢，怪不得你们留下了这么多钱，是不是把我们这里当成黑店了呀，哈哈……” 老婆婆笑着掏出了口袋里的东西，竟是一把零钱。 “这是找你们的钱，”老人把零钱递给道长，“我刚把你们外带的炒饭做好，一回头，你们人怎么都没了？还留下了这么多钱，我还寻思你们有啥急事离开了呢，没想到跑这儿来了……” 老人的态度实在是过于自然了，反而显得他们有些古怪。 “阿姨……”宝木试探着指向那棵树，“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人扭过头看了看，似乎不明白宝木的话，“什么怎么回事？” “那棵树……为什么他们会在树上？还有你为什么……” “他们年轻人，不爱干活，睡得早，”老婆婆瞪了树上那几个人一眼，埋怨道，“就我一个老太太愿意熬夜照顾生意呗，还能因为啥？” 她回答的是他们的问题吗？ 倒是秦音似乎领悟了一丝丝，“你们在树上睡觉？” 老人理所当然道，“不然在哪里？难道在树下睡？”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难道是什么独特的风俗？ “我的意思是……”秦音接着道，“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进屋睡觉呢？” 老人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家里没有神树的人才在屋里睡呢，我家这神树长得这么旺盛这么结实，干嘛要进屋睡？” 罗九天顿了顿，“这是……神树？” 老婆婆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疯子。 “我家这棵树可是神降的时候第一批成形的神树，全坪台都知道的，你们不知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孵化 众人愣在原地。 这个时候，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幸好老婆婆看出了他们的难堪。 “哦……”老婆婆说道，“你们不是这附近的人吧？” 道长和其他人对视了一下，歉疚地笑道，“我们是第一次来坪台。” “这样啊，嗐，坪台这里地方小，平时很少有外地人这么晚过来吃饭的，因为往前不远就有一个大服务区，他们一般会停在那儿……” 秦音幽怨地瞟了罗九天一眼，罗九天老脸一红，赶紧掏出手机确认起了路线。 小澜趁这工夫挤上前来，冲着老婆婆问道，“神树的事，只有你们坪台人知道吗？” 老婆婆想了想，“反正神树只有我们坪台有。” 小澜看向了道长。 众人心里出现了同样的想法。 又是一个奇怪的神明。 傻子伸手指向仍在树叶间悬挂着的其他人，“他们真的没事？” “有什么事？” 老婆婆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看着他。 傻子把手缩了回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既然没事，那我们就走吧。” “就……走吗？”罗九天问道。 秦音低着眼睛，跟着傻子点起了头，“我们还有事呢。” 这不是他们能管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这世上的怪事太多了。 他们还有一个问灵要照顾。 老婆婆看着他们的反应，顿了顿，说道，“你们外带的炒饭还在大堂里呢。” 道长点点头，“谢谢你，我们拿完就走。” 夜风忽地凌厉了起来，树上那几人摇晃的幅度变大了不少。 小澜最后望了一眼那棵树，转身，跟在其他人身后，离开了。 老婆婆对他们的态度没有那么热情了，她可能也觉得奇怪，这帮人说话不明不白的。 取走了问灵的炒饭，众人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车上。 小澜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我们真的不管了吗？”宝木打破了平静。 “咱们管啥呀？”秦音系上了安全带，“人家坪台人自己过得挺好，用得着咱们插手？” “但那什么神是怎么回事？” “我怀疑……” 道长忽然出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他却闭上了嘴巴，蹙眉摇头。 “怀疑什么？”小澜探身向前，紧紧攥住道长的座椅靠背。 如果和她想得一样…… “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当然没这么简单了，”秦音说道，“这坪台，明显也是出了什么特殊的灵，重要的是坪台人居然不反抗。” “没错……”道长说道，“这里的东西，完成了火莲没有完成的事。” “还有王神！”小澜说道，“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傻子也跟着说道，“还有乌渔镇的那个孵化中的伪神……” 众人的后颈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凉。 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团阴暗到超出他们想象的真相。 “对啊……”秦音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么多地方都出现了这种伪神啊？哪里出的问题？” 我们的世界好像要完了？ “我怀疑，”道长终于重重说道，“这些事情背后的起因，有可能是有关联的。” 小澜唰地坐直了。 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话！ “那个疤眼男人！”小澜激动得差点破了音，“他一定就是幕后黑手！” 车子行驶在空荡的高速公路上，开车的罗九天猛地打了个颤，车子右偏了一下，很快就被他摆正了回来。 “为什么这么说？”罗九天眼睛看着前路，略侧过脸问道。 “因为火莲那件事就是他搞的鬼，火莲消失之前，对我说的是‘它真的不知道他们的目的’，那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团队……我明白了！”小澜咚地蹿了起来，脑袋哐地磕在车子的顶棚上，她捂着脑袋说道，“有一个组织，他们到处孵化伪神，那个疤眼男人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可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啊？”秦音问道。 “目的……”小澜飞速进行着大脑风暴，来为她的假设构造出一个逻辑闭环，“可能是控制人类啊，他们孵化出的伪神如果成为了某个地方的神明，就像坪台一样，那他们也就得到了那些人的信仰。” 秦音皱皱眉头。 其他人差不多也是类似的表情。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但无论如何……都过于浮夸了一些吧。 真的会有这样的事吗？ 小澜见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如同头顶被浇了小小一瓢凉水，重新坐回到座椅上。 “你们觉得呢？” “小澜……”秦音的口气有些犹豫，“我觉得……这个想法听起来更像是，而不是现实，统治世界什么的……” “也许他们还有其他的目的，”道长出声了，他扭头望着小澜，轻飘飘说道，“他们想对付你。” “我？” “对付小澜？” 众人哗然，小澜本人也是一样。 “为什么要对付我？”她喃喃道。 道长摇了摇头，“至少，他们一定认识你。” 小澜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猛地被谁砸了一下。 “就因为火莲的目标是小澜吗？”秦音问道，“你们听它胡扯呢，我觉得它就是自己想拿小澜当祭品，瞎说的。” “还有王神，”道长说道，“王神的目标也是小澜。” 傻子挥了挥手，“不对啊，怂恿王神成神的可不是什么疤眼男人，是堕神巴瑟尔啊。” 道长口气冷冷的，“如果巴瑟尔也是被制造出来的伪神呢？” 小澜不知该说些什么。 道长的思维居然比自己还要发散。 “不会吧？”秦音却慌了，“他们针对小澜干嘛？小澜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孩啊。” 小澜猛点头，车里的男人们虽然对这一点持保留观点，但没有一个敢说出口的。 半晌，道长笑了起来，“别慌，这只是个推测。” 小澜身上的冷汗都要被吓出来了。 有这么推测的吗？ “道长又在乱推测，”秦音紧张兮兮地攥住小澜的手，二人的体温全都冰凉凉的，“小澜你别怕。” 小澜扯出一丝笑容，冲着秦音点点头。 车内重归安静。 他们纷纷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到达鹿梁 第三天清晨，他们的车穿过最后一个盘山隧道，前方的不远处，鹿梁收费站映入眼帘。 “终于到了，”傻子打了个呵欠，两手搓搓自己胡子拉碴的脸，“咱们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还是直接去未若寨？” “得歇歇脚，”罗九天的脸上也挂着疲态，“未若寨在山里，咱们现在这个状态，哪儿有精力翻山？” 小澜望向车窗外。 鹿梁远近环山，是一个坐落在群山之间的繁华都市。 “又要爬山吗？”秦音虚弱地问。 “不一定，如果现在修了山路，那我们兴许可以开车进去，”罗九天说道，“我上一次听说未若寨已经是很久以前了，现在的变化一定很大。” 秦音伸了个懒腰，“那你还能找到路吗？” “路？我本来就找不到路啊，我又没来过。” 秦音的双手凝固在半空中。 副驾驶的傻子扭头看着罗九天，“你不是认得路吗？” “我只是知道怎么去鹿梁，”罗九天飞快地把身上这口锅甩了出去，“未若寨我只是听说过而已，怎么会知道路呢？” “那我们怎么找啊？”宝木说道，“导航里根本就搜不到那个地方。” “我原本打算问路来着……” “九天啊……”秦音欲言又止。 “怎么了？”罗九天的眼睛紧盯着前路，但额头上已经渗出汗了，“我一个外地人都听过未若寨，鹿梁本地人肯定也会知道的。” “真的会吗？那可是三衍的地盘，三衍的行踪不都是保密的吗？” “那只是对于我们这些人保密，普通人不会觉得三衍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三衍之所以行踪不定，不是因为他们的地盘安全，只是因为他们经常换地盘而已，”罗九天说道，“比方说，上一次我听说未若寨，还是我爹和几个师兄去那里处理了什么事情，那时候我还小呢，他们说未若寨只是个普通的寨子，没什么特别的，寨子里的人也都是普通人。” 小澜坐起身，“不对啊九天哥，问灵是在未若寨长大的。” “啊？” “我在她的回忆里看见的，”小澜侧过头看了看仍是一脸放空的问灵，“她从小就住在未若寨。” “可是我爹告诉我……”罗九天寻思了起来，“该不会我爹没认出来三衍人吧？” “三衍人有什么典型特征吗？”秦音问道。 “说起来，问灵和我们倒是很不一样，”罗九天说道，“因为我们罗家修炼的就是堪舆测算的本事，所以能够分辨得出灵潮灵汐，但问灵的灵潮……和普通人似乎差不多。” “这不就是了，所以老罗愣是在三衍的老窝里横行了一圈都没认出来。” “不对啊，”罗九天说道，“我是分辨不出来，但我爹可以啊，既然我爹能够确认问灵是真的三衍，那就说明他一定是见过三衍人的。” 道长倾听了半晌，终于说道，“你怀疑罗局长隐瞒你？” “我……”罗九天一下子噎住了，“我现在确实觉得我爹瞒了我不少事。” “可能也不是故意瞒你的，毕竟你那时候小，告诉你你也不懂，”秦音劝慰道，“你那时候可能连三衍的衍字都不会写呢。” 小澜听着他们的谈话，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背包，在里面胡乱掏了起来。 然后，包里传来了一道尖利的声音。 “干嘛？！” 小澜抓住黑皮的耳朵，直接把它揪了出来。 黑皮应该刚睡醒，不满意地嘟囔着。 “黑皮，你知道未若寨吗？” “什么寨？” “未若寨，未来的未，若……” “我知道我知道，未若寨嘛，”黑皮不耐烦地哼唧着，“好像在鹿梁东南边吧，你们要去那儿吗？” 小澜立马挺起胸膛喊道，“黑皮知道未若寨在哪儿！” “真的？” “太好了……” “那你知道我们要怎么去那儿吗？”小澜接着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黑皮说道，“未若寨……是个很小的地方，估计只有本地人才知道。” “你不是本地人……本地猫吗？” “我不是啊，小松才是鹿梁人，”黑皮说道，“她只是带着我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而已……你随便抓个本地人问问路就好了。” “……” “怎么了？它说要怎么走？”秦音激动地问。 小澜尴尬地眨了两下眼睛，“呃……它让我们随便抓两个本地人问问路。” “我说的是一个！” 小澜把聒噪的黑皮按回到背包里，说道，“看来没办法了，九天哥，咱们只能先留宿再问路了。” 鹿梁城繁华又清秀，横平竖直的楼群被山间的云雾笼罩着，透出一股特有的梦幻感。 今天是阴天，凌晨五六点钟的时刻，城中仍有几朵霓虹灯在闪烁着，他们把车停在道边，走上了略带坡度的街道。 随便走进了一家酒店，罗九天迎着前台女孩热情的眼神，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请问你听说过未若寨吗？” 小澜分明看到女孩的嘴角颤抖了两下。 “不好意思……”女孩打量着这伙人，“我没有听说过……我也是刚来这里不久。” “你不是鹿梁人？” “我不是，”女孩往柜台里缩了缩，“各位要住宿吗？” 道长把抱着下巴思索起来的罗九天挤到一边，“对，我们住宿。” “你别见怪，”秦音也冲着女孩笑了笑，“这是我弟弟，他脑子不太好。” 罗九天吃了瘪，郁闷地站在一边。 “好，一共三间房，这是各位的房卡。”女孩把房卡递过来的时候，好奇地瞟了眼小澜身边的问灵，“这位客人……没有关系吗？” 应该是问灵脸上的木然表情吓到她了。 小澜一把攥紧问灵的胳膊，“没事，她是我姐姐，她……她脑子也不太好。” “啊，这样。”女孩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都这样子了也要出来旅游，这伙人还真是辛苦哦。 众人上楼，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洗脸。 小澜刷牙的时候，门咚咚地响了。 咚咚…… 咚咚…… 响了好几声。 “小音姐！”她含糊不清地喊了起来，“有人敲门！” “啊？是嘛……”秦音从屋里跑了出来，一把拉开房门，探身出去看了看，随后缩了回来，“没有人啊，小澜你听错了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地图 “嗯？”小澜吐出了嘴巴里的泡沫，又漱了一下口，“我没听错啊，确实有人敲门。” “这哪儿有人？”秦音再次探头出去看了看，“该不会是哪儿来的熊孩子恶作剧吧？” 小澜一边用毛巾擦着嘴巴，一边好奇地走了过来，和秦音一起往走廊里看去。 走廊里空荡明亮，一尘不染，也空无一人。 “这酒店看着挺高档的，应该不会有小孩子调皮搞恶作剧吧？”小澜表示疑惑。 “那可不一定，”秦音说道，“熊孩子哪儿都有，管你高不高档。” 二人重新关上门，秦音进到洗手间里，过了一会儿，她扭头问道，“小澜，你真的听到敲门声了吗？” “我听到了，”小澜说道，“咚咚咚地响了六下。” “好吧。” 秦音洗起了脸，小澜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还是感觉有点不安。 为什么怪事总是在酒店里发生啊？再这样下去，自己都要患酒店恐惧症了。 她抬眼望向问灵，问灵坐在窗边安静地凝视着窗外缓缓升起的太阳，问灵现在已经可以正常吃饭睡觉了，只是一直呆呆的，也不说话，别人叫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反应，更没有悲喜。 小澜坐在床边晃荡着双腿，脑筋转了起来。 “小澜你收拾好了吗？”秦音抱着毛巾走出了洗手间，“要不要洗个澡再出门？” “小音姐，我想到了一个方法。” 秦音的动作停顿下来，“什么方法？” “咱们三个一起睡吧，”小澜指了指房间中央的那张床，“咱们挤一挤，应该睡得下。” 秦音看看那张床，又看看小澜。 “为啥呀？” “这样更安全，”小澜说道，“我总是有种不好的感觉。” “……小澜，你有过好的感觉吗？” “不是……小音姐，我指的是刚才的敲门声，”小澜说道，“我是真的听到了，可是你一点都没听见对吧？……保不齐晚上还会出什么事，咱们三个挤在一起的话，也方便咱俩保护问灵。” 秦音不太理解这个方案的意义，不过看在小澜的面子上，她也没表示拒绝。 “我可以啊，反正床够大，咱们也瘦。” “那就说定了，”小澜像在自言自语一般，“这样就安全了。” 二人洗漱完毕，拉着问灵离开了房间。 这一次，他们入住的三个房间没有挨在一起，宝木和傻子的房间在这条走廊的尽头，道长和罗九天的房间干脆被安排在了酒店大楼的另一侧。 小澜和秦音走到宝木和傻子的房间门口，咚咚敲起门来。 吱—— “小音姐……”宝木站在门内，困倦地揉揉眼睛。 “你们在睡觉啊，”秦音诧异道，“不是说待会儿要下去吃饭吗？……我就说嘛，我在群里使劲艾特你们，结果没一个回复我的。” “我们好困啊，”宝木打了个呵欠，“傻子哥还在睡呢。” “傻子哥开了那么久的车，一定很累。”小澜替傻子解释了一句。 “那九天估计也迷糊着呢，”秦音叉起了腰，“算了，你们睡吧，我们先下去吃东西了。” “唔……” “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啥都可以，”宝木咧开嘴，憨憨地笑了笑，“谢谢小音姐。” “快补觉去吧。” 门关上之后，秦音低头冲小澜挑了下眉，“我的崽崽想吃啥？走，小音姐姐请客。” 三人离开电梯，走向一楼大厅的玻璃门，秦音忽然转了个弯，绕向了前台。 小澜不知所谓地跟在后面。 “您好，我想请问一下，632附近有小孩子入住吗？” “小孩子……”前台女孩的目光瞟向小澜。 “不是，我说的是别人家的孩子，”秦音说道，“有没有那种特别调皮的小家伙？……除了我们家这孩子以外哈。” 我？调皮？ “不好意思，这个我们不方便透露，”前台女孩抱歉地摇了摇头，“出什么事了吗？” “有人乱敲我们房间的门，”秦音告状，“敲完就跑掉了。” “这样吗？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后台会调监控检查一下的。” 秦音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开，那女孩却突然把她们叫住了。 “请稍等，”女孩在电脑旁边的文件夹中翻了翻，抽出一张a4纸递给她们，“这个给您。” 秦音接了过来。 纸上用铅笔画着几个简单的图形，还有一堆横七竖八的线条，画风十分洒脱抽象。 “这是啥？” “我的一位同事听说过未若寨，”女孩指向那张纸，“她说那里很不好找，所以她简单画了一个地图。” 地图？ 小澜和秦音瞪大了眼睛使劲地瞅。 “呃……真的很感谢，”秦音辩识未果，抬头说道，“您那位同事现在在哪里啊？” “她刚刚下了晚班。” “她明天还会上班对吧？” “当然了，”女孩笑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个地图不太好看……不过她说，本地人基本都知道那个地方，你们可以到外面去问一下。” 二人坐在饭店的椅子上，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着那张地图。 “这玩意……居然是一副地图？” 秦音举起那张纸对着屋顶灯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兴许道长他们能看懂。”小澜说道。 “兴许吧。”秦音把地图放在了一边。 小店老板笑吟吟地端来了二人的饭，一样样摆在她们面前之后，用胳膊夹着送餐盘，也歪头看向那张纸。 “这不是未若寨嘛。” 秦音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 “您……您知道？” “当然知道了……不过也是，估计只有我这个岁数的人才知道，鹿梁现在的年轻人基本都是外地人喽……” 秦音打断了店老板的感慨，赶紧指着那张图问道，“那您知道我们该怎么去那里吗？” “你们要去那儿啊？现在恐怕不行了……” 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出什么事了？” “前几天鹿梁下大雨，那条路旁边的山头山体滑坡了，山路都给堵上了，谁都过不去，”老板伸手指向地图上的一条横线，“喏，就是这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山体滑坡 两颗小脑袋都快贴到纸上去了。 “这是一条路？” “这不是路是什么？”老板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这是那条山路，旁边是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这个圈就是未若寨……我都好些年没听过那个寨子的事了，要不是这次山体滑坡，我都以为那个小地方已经不存在了。” 经过老板的点拨，两人露出了“原来这个地图是这么回事”的醒悟表情。 “山体滑坡是怎么回事？”秦音抬起头问道。 “我也直纳闷呢，”老板耸耸肩，“鹿梁虽然山多雾多湿气大，但还从来没发生过山体滑坡呢。” “没有人去把路通开吗？”小澜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老板摇头道，“估计够呛，那片地方平时就没什么人走，这个时候，上面应该也没这个闲钱。” 店里忽然进来了好几个客人，小澜和秦音本想再问些什么，见老板忙着去招待其他客人了，只能放下地图看向了对方。 “这可咋办？” “咱们得去那条路上看看，”小澜举起了筷子，“我们先吃饭吧，回去和他们商量商量。” 过了一会儿，老板又端来了问灵的那份食物，端菜的时候匆忙对着她们说道，“我大概就知道这么多了，你们要是想去那儿的话，这样吧，就找那个……烟山，那地方就在烟山旁边，找着烟山你们就能看见那条路了。” 说完，他就脚不沾地地跑回到柜台里去了。 “烟山……” 问灵面无表情，举起碗筷就开始吃饭，仿佛她们正在讨论的事和她完全没有关系一样，小澜和秦音叹了一口气，胃口基本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三人吃完了饭回到酒店，前台女孩对她们热情地微笑了一下，见三人明显都在各自思忖着什么，女孩没再吭声，目送着她们走进了电梯。 随后，她们毫不客气地砸开了其他人的门。 道长和宝木已经完全清醒了，傻子还有点迷糊，罗九天则正在闷头大睡。 刚抓到道长，秦音就迫不及待地把二人从小饭馆里搜集来的情报一股脑倒了出来，还掏出了那张地图。 “这什么玩意？”傻子眯起眼睛挠挠头，瞅着那张图打了个呵欠。 “地图啊，这是山，这是山路，山路后面的那个圆圈就是未若寨。” “这你都能认出来，厉害啊。” 秦音清清嗓子，一点不心虚地接受了这句表扬。 “怎么这么巧啊？这个时候发生山体滑坡，”宝木坐在床上吃起了她们打包的盒饭，“那个老板没再说什么吗？” “他说他就知道这么多，”小澜说道，“我和小音姐已经查过了，导航软件里倒是能搜到烟山，确实在鹿梁南面。” “那我们就过去看看呗。”傻子拍拍自己的脸，强打着精神说道。 “问题就是，如果路真的被挡住了，我们要怎么过去啊？”秦音伸出手指敲了敲那张地图，“我们又不会通泥石流。” “你可以把我们挪过去啊，”傻子说道，“功夫太久不用会忘记的，你该不会已经忘了自己有乾坤大挪移的本事了吧？” 秦音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是刚刚回忆起来这一点。 “山体滑坡挡住的路，最多也就几百米吧，小音姐，我觉得这点距离对你来说还是不成问题的，”宝木也说道，“而且小澜也可以帮忙。” 好家伙，把她们两个人的活儿都安排好了这是。 “嗯……这样子的话……”秦音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小音，”道长终于吱声了，“你的腿还好吗？” “腿？啊，早没事了，”秦音抖了抖自己的腿，“走急了还会有点疼，但是没关系，反正我画圈圈也用不着腿。” “道长，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啊？”傻子问道。 道长笑了一下，“如果小音的身体没有问题的话，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先不急，”道长拎着他和罗九天的那份食物走向门口，“让九天再歇一下吧，问灵目前的状态还比较稳定，而且白天我们不方便，得等到晚上再说。” “嗯，问灵倒是……”秦音说着说着忽然卡住了，往四周看去，似在寻找什么，“诶，问灵呢？” 众人纷纷一愣。 秦音腾地站了起来，失声喊道，“妈呀！问灵跑哪儿去了？！” “别急别急……”宝木说道，“小音姐，这是我们的房间，问灵是不是没跟过来？” “没有，我们刚才分明带上问灵了！” 秦音和小澜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二人点了点头。 傻子从洗手间跑了出来，“也不在洗手间里。” 天呐。 众人登时脸色苍白。 “问灵丢了！” “怎么会丢呢？”傻子急火火走了过来，“先想想最后一次见到问灵是在哪里，是什么时候？” “是……好像……我把道长从他们房间里喊出来了，之后带着道长来到这儿，再之后，我把吃的放在桌子上，还侧过头看了问灵一眼，问她有没有吃饱……” “她没说话。”小澜补充道。 “对，她没说话，然后咱们就开始讨论了……” 傻子看向大门，“她自己出去了？” 道长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他一把拉开门，走进了走廊，左右看看，摇了摇头。 “不在走廊里。” 秦音快吓哭了。 小澜扯起秦音的袖子，“小音姐别急，她可能自己回房间了，我们回去看看。” 一行人呼啦啦穿过走廊，房卡滴一声响，秦音飞一般扑进她们的房间环视了一圈。 “不在！” “她的气味还在附近，会不会是去了道长和九天的房间？”宝木说道。 “她去那儿干嘛？” “我怎么知道？”宝木挥挥手，“万一呢？小音姐你别哭啊……快走吧。” “谁哭了？！” 一行人又从这条走廊穿了回去，很快便出现在了另一条走廊里。 绕过转角，众人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那个身影。 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问灵果然在这里。 只是…… 问灵笔直地站在道长和罗九天的门前，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紧闭的深褐色大门，眼睛连眨都不眨。 好像……还没到放下心来的时候呢。 “问灵，你怎么了？” 问灵并不答话，只是凝望着。 过了好一会儿，道长走上前来，掏出房卡打开了房门。 吱—— 问灵迈动脚步，自顾自走了进去。 罗九天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靠窗的那张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问灵径直走向罗九天，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低下身，直接躺到罗九天旁边，安然地合上了眼睛。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同床共枕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两个字“懵逼”。 小澜特地偷偷看了看其他人，见其他人脸上的茫然和自己如出一辙，才知道不是因为自己见识少才感到震惊的。 问灵的头枕在罗九天的左臂上，呼吸均匀，面容安详。 罗九天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做出了一个翻身的动作。 但没有翻过去。 他的左臂被问灵牢牢地压在脑袋下面，动弹不得，罗九天哼唧着什么东西，再次企图向右翻身，再次失败。 然后，他就醒了。 罗九天皱巴着脸，眯起眼睛。 “嗯……你们……” 他感受到了来自左臂的阻力，于是扭头望去…… 登时吓醒了。 罗九天瞬间瞪大了眼睛，他惊恐地看了看躺在他身边的问灵，又惊恐地看向旁边的围观群众。 “我什么都没做！” 秦音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们知道，你是清白的。” “这……这……这……” 罗九天惊慌四顾，似乎在找寻一个可以钻进去的地缝，可惜左臂仍被问灵控制在头下，他又想溜，又觉得不能一胳膊把问灵甩开，于是只能独自在床上挣扎。 秦音抿紧双唇，侧过头望了小澜一眼，又转头看着罗九天，语重心长地说道，“九天，你这样可对不起茉莉啊……” “我没有！”罗九天赶紧用右手指向问灵，“这是怎么回事？” 宝木一缩脖子，“我们怎么知道？” “道长……道长！”罗九天冲着道长拼命挥手，“我睡着之前屋里只有你！你要给我作证啊！” 道长丝毫不讲情面，“后来我出去过。” “出去……你怎么能出去？！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留在屋里！”罗九天怨妇一般喊道。 先冷落我，又诬陷我！ “你们……”罗九天想通了，转头去摇问灵的手臂，“问灵，你醒醒……” 问灵似乎睡得正香，完全没搭理他。 “问灵……醒醒啊问灵……你倒是和他们解释一下……”罗九天摇着摇着就绝望了，“算了，差点忘了，你也说不明白。” 以问灵的表达方式，没有越描越黑就属于澄清了。 “好了，不逗你了，”道长看不下去了，当然更多的是憋不住笑了，“问灵是自己进来的。” 罗九天愣了一下，紧接着指向道长，“是你把她放进来的！” 你这坏男人！污人清白！ 这个脑回路倒是清奇。 道长笑着把刚刚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罗九天捡回自己掉了一地的节操，顶着鸡窝般的头发看看最老实的宝木，还有最老实的小澜。 “真是这样？” 众人一块点头。 “是真的。” “你怎么还有点失望的感觉？”秦音打趣道。 “我失望什么？”罗九天终于倚着床头放松了下来，用仅剩的右手揉揉眼睛，“不过她为什么会过来啊？你们和她说什么了？” 小澜又把他们刚才讨论的内容详细说了出来。 “我们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小澜说道，“道长一打开门，她就直接走到你旁边，然后……” “行行行，后面我就知道了，”罗九天用手势打住了小澜的话，“真奇怪了，她是不是记错房间了，以为这里是你们房间？” “问灵只是暂时没有反应了，不是傻了，”秦音说道，“床上有没有人她还不知道嘛？她刚才还自己吃了一大碗饭呢……” “九天，你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傻子问道。 罗九天连忙伸出右手指向天空，“我对天发誓，我啥都不知道。” “这可就……”秦音皱着眉头，单手托起自己的下巴，“没办法了，九天，你就牺牲一下，把胳膊借给问灵吧。” “说得好像我的胳膊能拆下来一样，”罗九天委屈道，“这不等于拿我整个人给问灵当枕头了吗？……而且我的手已经麻了！你们不能救救我吗？” 众人笑够了，这才走上前来开始了营救工作。 小澜抱住问灵的头，秦音扶着问灵的肩膀，二人略一用力，罗九天的胳膊顿时就自由了。 自由了一秒钟。 罗九天还没来得及把胳膊抽出来，只见问灵身子一扭，脱离了二人的控制，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再度躺在了罗九天那条已经僵直了的胳膊上。 罗九天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住了。 他绝望地看向秦音和小澜。 “看来没办法了，”秦音站直身子，拍了两下手，“问灵这是盯上你了，九天，你自求多福吧。” “你们不能放弃我啊……” “不是我们想放弃你…… 就是我们想放弃你。 “而是因为这个场景我们控制不住啊…… 也不想控制。 “问灵都这样了，我们有啥办法…… 有办法，但没必要。 “……所以，九天，”秦音说完一通违心的话，沉重地拍了拍罗九天揪着她袖子的那只手，“我相信你可以的，加油！” 但秦音这一招属实把她自己也搭进去了。 因为出了这种意外情况，原有的计划暂时被打乱了，问灵看上去短时间内是离不开罗九天那根可怜的左臂了，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不太合适，于是道长临时决定，让小澜和秦音搬到这个房间来陪问灵，他自己搬到小澜她们的房间中去。 秦音眨眨眼睛，像是没听懂道长的话，“可是九天是男孩子诶。” “这怎么了？”傻子傻笑道，“你不也是吗？” “你找死吧……” “小音姐，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了，”小澜说道，“也不能让问灵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啊。” “什么叫这种地方？你们咋好像把我当成坏人一样了？”罗九天不忿道，“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说完，他就幸灾乐祸地抖起了腿。 当自己倒霉的时候，就永远都不嫌陪自己一起倒霉的人多。 就这样，小澜和秦音也失去了舒适的一晚，一屋子的受害者憋屈地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只有“凶手”问灵睡得越来越香了。 直到夜幕降临，问灵也没有醒过来。 小澜拍平了另一张床，呼唤着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看手机的秦音。 “小音姐，别害羞了，过来睡觉吧。” 第一百四十章 猫捉耗子 “谁害羞了？” 秦音嘟囔着挪到小澜身边，低头看了看那张床，像是忘记了要怎么钻进被窝一样。 小澜潇洒地掀开被子，还在床上拍了两下。 “小音姐你睡这儿。” 秦音略带尴尬地偷瞥了一眼隔壁床上的罗九天，他也正看着她们，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小音，你难道是第一次和男生睡同一个房间吗？”罗九天好信地问，“至少应该和道长他们拼过房间吧？” “那能一样吗？”秦音憋屈道，“我和他们太熟了。” “哎呀，你果然是在介意这个，”罗九天得知了秦音态度古怪的原因，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有啥好尴尬的？你就把我当成你哥哥。” “……我比你大一岁。” “这不重要，”罗九天拒绝当弟，“你应该像我似的，态度自然一些，不然只会越来越尴尬。” “对啊小音姐，你看九天哥胳膊上还枕着个问灵呢，他都不尴尬，你有什么好尴尬的？” 小澜的这句话狠狠戳到了罗九天的肺管子。 见罗九天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消失了，秦音也终于开起了玩笑。 “也对哈，九天，你胳膊不麻吗？” “麻？”罗九天嘴巴一撇，气哼哼地躺回到床上，“我早就感觉不到那条胳膊的存在了。” 见其他人都已经躺好，小澜起身关掉了灯，黑暗笼罩。 明早又不知会是什么样子的。 小澜轻轻叹了一口气，合上眼睛，开始睡觉。 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失眠了。 在秦音身边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小澜难以置信地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自己居然也会失眠？ 该不会是自己做梦梦到自己失眠了吧？ 她侧过头看了看呼吸均匀的秦音，以及不远处睡姿安详的问灵和睡姿极其不安详的罗九天。 不是做梦。 第二次入睡失败后，小澜干脆坐起了身，拿起一旁的手机翻开起来。 凌晨三点。 妈呀，自己居然翻腾了这么久！ 小澜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为了自我催眠，她甚至翻出了很久以前茉莉发给她的学习文件，茉莉坚持认为小澜应该读完初中再出来打工，可惜那些学习资料自己从来都没打开过。 更要命的是，这玩意居然都无法让自己犯困了。 是白天睡太多觉了？ 不对啊，秦音和罗九天白天不是睡了更久？他们现在还不是睡得很香？ 小澜一边刷手机一边思考人生，脑袋里哗啦啦闪过无数个乱七八糟的想法。 在她已经开始思考什么是宇宙、什么是存在的时候，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道细细的声音，直接将她的思路打乱了。 小澜猛地抬起头，看向疑似是声音的来源处。 洗手间里？还是门外？ “……澜……” 小澜身子一凉。 我天，怎么好像…… “……小澜！……” 那声音是在叫自己！ 而且……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小澜！……小澜！……” 一道尖细凄厉的嗓音不住地从黑暗中漫出来，小澜根本分辨不出那声音的具体方位，在黑暗的氤氲下，小澜感觉那声音仿若从四面八方袭来。 她迅速伸出手，啪地一声打开了床头灯。 伴随着一阵不满的哼唧声，身边的秦音蠕动了起来。 “嗯……小澜吗？……小澜你干嘛……” “小音姐，”小澜的口气急促而沉重，“我听见有人在叫我。” “叫你？”秦音费劲地眯着一只眼睛看她，“谁啊？罗九天说梦话了吗？” “不是，不是你们，”小澜掀开被子下了床，“是陌生的声音，一直在叫我，而且越来越近了……你听！又来了！” 又一声呼唤传来，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小澜紧张地回头看向秦音，“你听到了吗？就是这个。” 秦音愣愣地瞅了她一会儿，缓慢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没听见？ 小澜凝固在原地。 “小音姐……” “我没开玩笑，”秦音也坐了起来，“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小澜，你真的听见了？” “是真的！”小澜瞪大眼睛，“又来了！越来越近了……好像就在门外……好像……”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秦音和小澜的身子猛地一抖，二人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 “有人敲门。”小澜用气音低声道。 “我听到了，”秦音飞速翻身下床，“你还能听见那个声音吗？” 小澜重重点头，“就在门口。” 那个声音的主人，在敲门！ “不用怕，”秦音几步跨到小澜身旁，“待会儿我去开门，你躲我后面。” “小音姐……” “那东西是来找你的，应该不会对我做什么，”秦音紧攥住小澜的手，“而且别担心，周围可都是咱们的兄弟，这是咱们的地盘，什么都不要怕。” 小澜看了看在另一张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她们的兄弟，只能点了点头。 二人紧紧拉着对方的手，一块朝着门口挪去。 “小澜！……小澜！……”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道声音刮擦着小澜的耳膜，都快让小澜产生幻觉了。 听多了居然还觉得有点耳熟。 酒店的门上没有猫眼，开门就像开盲盒一样，但她们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抓住门把手，咬紧牙关，绷紧肌肉，按下门把手，一点点拉开房门。 吱——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门外。 “小澜！……”那声音兴奋起来了，“小澜！……快救我啊小澜！……” 门缓缓拉开。 秦音和小澜佝偻着的脊背也直了起来。 “小澜，小音。”熟悉的声音。 秦音眨眨眼睛，一脸懵逼。 “道长？” 门口站着的，正是穿着睡衣的道长，道长面色凝重，眼睛下面有两道深深的黑眼圈。 “小澜！……小澜！” 小澜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头看去。 道长手上拎着一只雪白的猫咪，猫咪的嘴巴里叼着一只黑色大耗子，耗子剧烈地挣扎着，而那耗子口中，也正叼着一个黑乎乎的…… “小澜！……赶紧救我啊！……” “黑皮？！”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苏醒 “小澜！”黑皮凄厉地嚎了一嗓子，“快救我！有老鼠！有老鼠咬我！……” 那老鼠呲着黑黄的鼠牙，叼着口中的黑皮甩来甩去，小澜和那只老鼠的目光相撞，见那对黄色的小眼睛里并无畏惧，反而充斥着类人的炙热。 黑皮的叫声实在是太惨了，小澜无奈地朝它伸出了手。 “黑皮，你不是个猫吗？怎么怕老鼠？” “猫怎么就不能怕老鼠了？你这是偏见！是刻板印象！……” 哪儿学的这些词？ 小澜刚一抓到黑皮的身体，那老鼠的嗓子眼里忽地发出了威胁般的低吼，白猫也随之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喵嗷”。 “哎呦这小老鼠，”秦音往四周看了看，去寻找趁手的武器，“看我怎么把你的小黄牙给撬开。” 小澜把黑皮往身边扯，老鼠死不松口，黑皮叫得更惨了，小澜没办法，抬起右手，照着老鼠的脑壳弹了一记脑瓜崩。 “吱！” “小澜！” 老鼠一个吃痛，嗷一声张开了嘴巴，黑皮号啕大哭着跳进小澜的手心。 白猫也喵呜叫了一声，在道长的手心里挣扎起来，道长两手一松，白猫叼着老鼠迅速沿着走廊溜走了。 三人看着那抹白色消失在走廊尽头，随后回过头来看向对方。 “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我在睡梦中被一阵声音惊醒了，发现在你们的行李附近有片白色的东西，”道长的精神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条理清晰地说道，“我凑过去一看，就看见了这一幕，那只白猫叼着那只老鼠，老鼠嘴巴里就是你的黑皮。” 黑皮缩在小澜的手心里噫噫呜呜地哀嚎着，小澜根本就听不清它在哀嚎些什么。 秦音挠挠头，“这可是六楼啊，怎么会有老鼠？” “也不会有猫啊，”小澜说道，“这事还得问黑皮。” “黑皮怎么说？” “黑皮它……”小澜努力辨认着黑皮的“￥￥%（*……”，半晌，暂时放弃了，“它的语言系统好像故障了。” “嗐，”秦音抱起胳膊，“你听见的那个呼唤声就来自黑皮吧？怪不得我听不见，吓死我了……” 秦音说着转过身，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嗷地一声，秦音差掉直接仰到道长身上。 问灵正站在他们三人身后，定定地瞅着他们。 “问灵？！”秦音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你……你醒了？” 道长和小澜忙转过身。 问灵笔直地站着，姿态仍有些不自然，但那双灰瞳中的光似乎已回来了。 她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人，瞳孔闪烁着，“走。” 三人对视一眼。 “问灵，”道长耐心问道，“我们去哪儿？” 问灵细瘦的下巴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扬起脸说道，“未若。” 未若寨！ “问灵，到底出什么事了？”秦音轻握住问灵的手臂，“你没事了吗？” 问灵点点头，又摇摇头。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那好，”道长说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问灵抿紧嘴唇，重重点了点头。 “现在？现在是大半夜……”秦音看到了问灵眼中的迫切，于是换了个话题说道，“算了，那我们现在去叫傻子和宝木吗？” “我去叫他们就好，你们回去收拾东西吧，”道长在问灵的肩膀上拍了拍，“半小时可以吗？半小时之后，电梯处碰头。” 道长的执行力一旦发挥出来，就像是一把看不见的小鞭子一样在她们身后追赶着，三个女生匆匆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问灵弯下腰捡起了几样东西，小澜见她脚步还有些虚浮，忙阻止了她。 “问灵，你先吃点东西吧，”小澜把问灵搀到床上，“你现在有什么是能够告诉我们的吗？” 问灵紧紧攥着自己的双手，看起来纠结又痛苦。 秦音飞速收好了一只背包，“不然你先说说为啥要枕着九天的胳膊睡觉吧，待会儿九天肯定也会问你的。” 问灵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她想了想，“恢复。” “恢复？为了恢复身体吗？”秦音问道，“也是，你现在确实是恢复了。” 问灵点点头。 “那为啥你不枕着我们，偏要去枕九天？” 问灵想都没想，抬手就指向小澜，“排斥。” 小澜着实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下，她冲着一脸怀疑的秦音使劲挥手，“我什么都没干啊，小音姐。” 这幅嘴脸和罗九天刚看到怀里的问灵时一模一样。 三人很快收好了全部东西，黑皮还没哄好，目前拒绝被放进背包，小澜只好把它攥在手里，三人提着大包小裹走向电梯。 道长和罗九天已经等在那里了，罗九天一见问灵，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 “九天，搭把手。” “抱歉了小音，”罗九天甩了甩自己空着的左手，“现在还麻着呢，等我好了一定帮你。” 没等多久，挂着黑乎乎的眼袋的傻子和宝木也出现了。 “房卡都拿了吗？”道长叮嘱道。 “拿了，”傻子提起了女生们的箱子，“咱们这个时间退房，前台肯定会很好奇。” 说起前台…… 前台女孩表现出了良好的职业素养，眼中的惊异几乎都快被掩盖住了。 小澜趴在桌子上问道，“小姐姐，那个帮我们画地图的人现在在吗？” 女孩眨了眨眼睛，“当然，我们都是夜班。” “我们可以见见她吗？” “当然……”女孩的视线一转，看向大厅入口，“正好，她来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提着水桶走了过来，肩膀上还搭了两条长抹布。 “黄阿姨，”女孩叫住了她，“就是他们。” 黄阿姨走了过来，看着他们笑了笑。 “现在退房？” “我们有急事，”小澜摸出了那张地图，“黄阿姨，这是您给我们画的吧？” “是我画的，但不是给你们画的，”黄阿姨说道，“说来也巧了，前几天来了一伙儿住客，也要去未若寨，还向我打听呢，这是我给他们画的，他们没带走，结果小冯说你们也要去那里，我就让她直接把这个图给你们了……咋回事啊？未若寨那地方都好几年没消息了，怎么最近突然这么多人要去，是有啥大活动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另一伙人 另一伙人？ 众人表情立变，小澜侧过头悄悄地望了问灵一眼，她仍是刚才那般面色苍白，气息虚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道长忙问，“那伙人是什么样的？” “那伙人就……”黄阿姨回忆着，皱着眉头朝前台女孩示意了一下，“小冯应该还记得他们，就是……大概一个礼拜之前吧，那几个人也是半夜忽然过来投宿的。” 小冯眨了眨眼睛，“哦，原来你说的是他们……” 小澜赶忙凑到柜台边，“那伙人长啥样？” 小冯从柜台下面抽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飞快翻找起来，半晌，她点了点头。 “登记的时候，他们只有两个人，我记得那是两个中年人，都是男性，他们在九天之前的晚上入住了，是第二天凌晨离开的，但离开的时候就不止他们两个了，那天晚上他们两个陆陆续续地接了很多人进房间，第二天走的时候，得有五六个人了吧……具体我记不太清了，只是我当时还诧异来着，因为那些人看上去并不像穷人，但也没有多订几个房间……”小冯看向黄阿姨，“阿姨，原来向你问路的人就是他们啊。” 黄阿姨点头说道，“就是他们，当时我正在走廊里扫灰呢，就被一个男的叫过去问路了，那个时候他们那个房间里好像就有好几个人了。” “长什么样子啊，姐姐……”小澜急得不行，“他们都长什么模样？” “模样……”小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有点忘记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吧，阿姨？” 黄阿姨抬眼瞅着吊灯，作回忆状，“我就记得过来找我的那个男的……大概四五十岁吧，可能和我差不多？人挺斯文，笑吟吟的，看上去蛮客气……哦对，我往他们屋里瞟了一眼来着，里面还有个女孩子哩。” 小冯似乎比他们更惊讶，“女生？阿姨，那天晚上没有女生进来呀。” “那可能是你没注意到，”黄阿姨笃定地说，“别人我都没留意，就记得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当时她正坐床上和其他人说话呢……” “她长什么样？”小澜复读机一般。 黄阿姨撇着嘴摇头，“我就看见了一个背影。” “那也有可能是男的啊，”宝木说道，“也有留长发的男生。” 小冯先否认道，“那晚也没有长发男生进来，都是短发的中年男人。” “哎呦，都说了肯定是女孩子，”黄阿姨肩膀上的抹布都急掉了，小澜赶紧帮她捡了起来，“那个小姑娘头发这么长呢，发型扎得可好了，还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那个裙子就像是……就像是我家丫头成天看的那些动画片里的人一样……” 黄阿姨两手竭力比划着，小澜看着阿姨的样子，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在她的记忆里清晰了起来。 “阿姨！”小澜突然抓住黄阿姨的手，“那个女孩是不是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年纪不大？” 黄阿姨被小澜吓了一跳，愣愣地说道，“我也……我也没看着她的模样，但好像个子是不高，年纪嘛……估计也不大，她当时就坐在那床上，两条腿晃荡来晃荡去，个子高的话那腿估计都拖地了……” 黄阿姨的推理能力是一百分，小澜听了她的回答，更加确信了心中的答案。 “是小松！”小澜大声叫道，“那是小松！”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秦音凑上前来，“对了，我记得你家黑皮是不是告诉过你说，小松的家就在鹿梁来着？” 小澜从口袋里掏出安静了许久的黑皮，也不顾小冯和黄阿姨异样的目光了，开口便唤道，“黑皮……黑皮醒醒……” 黑皮没有动静，也没有动作。 小澜使劲晃了晃，见黑皮是铁了心不做任何反应了，她抬起头接着问道，“小冯姐姐，那伙人里面有没有一个疤眼男人？” “疤眼？” “对，”小澜在自己的眼睛前面比划了一下，“就是这里，有一道横着的疤，或者其他地方有疤也行，有那么一个人吗？” 小冯犹疑地摇头，“没有，他们的脸都很正常。” 小澜略放心了一些。 没有那个确定的坏人，但有一个认识的小松，那么那伙人或许并非敌人？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热心的黄阿姨和小冯看着他们，也帮着使劲地回忆那天晚上的事。 “对了……” 听到小冯的声音，众人齐刷刷抬头，倒把小冯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我想说的不是那些人的事，”小冯略笑了笑，“昨天的监控视频我们调出来了，确实有点奇怪，你们要看一看吗？” “监控视频？” “嗯，”小冯说道，“你们不是说有住在附近的孩子敲了你们的门吗？我去叫保卫科调了监控，发现……嗯，怎么说呢，没有人敲你们的门，但是……” 小冯歪了歪头，似乎在措辞。 “怎么了？” “我其实不知道这话应不应该说，”小冯压低了声音，“我好像……我好像看见一只老鼠进了你们的房间。” 老鼠！ “怎么可能呢？”黄阿姨第一个表示了反对，“咱们酒店哪儿来的老鼠？” “就是……”小冯摆了摆手，“我也很惊讶，说不定是我看错了吧，但那确实有点像是一只老鼠。” “不可能不可能，我在这儿上了好几年的班了，我从来没见过老鼠……” 小冯有点难堪，“视频我存到电脑里了，你们要看看吗？” 当然要看。 小冯把前台的电脑屏幕转了个方向，包括黄阿姨在内的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了过去。 视频八倍速地播放着，小澜看到了秦音、问灵和她自己，她们入住了，关上房门，小澜按照右上角的时间回忆着自己那时正在做什么。 差不多了…… 她紧张起来。 “要来了，”小冯把播放速度放慢，指向屏幕的右下角，“就是这里……” 果不其然，几秒钟之后，一个小小的黑灰色身影，沿着墙边，迅速地挪向了她们房间门口。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失踪的车 老鼠在她们的房间门口磨蹭了一会儿，半晌，房间门打开了，秦音露头出来左右看了看。 就在秦音因为门外没有人而感到困惑的时候，那只老鼠已擦过秦音的脚边，一溜烟钻进了她们的房间。 小澜和秦音的两张脸全都变成了酱绿色。 小冯侧过头看看她们，“你们有发现那只老鼠吗？” 小澜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那只老鼠一早就埋伏进了她们的房间，而且，她们甚至完全没有发现房间里还有一只老鼠。 别说她们了，道长也没有发现。 “不可能啊……”黄阿姨抱着水桶，满脸的难以置信，“这儿怎么可能有老鼠呢？还是六楼……我们酒店真的从来没有进过老鼠，我们的卫生一般都搞得很好的，这次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黄阿姨的第一反应就是跟他们解释。 小澜低头沉思，看来那只老鼠和那只猫，并不是偶然。 还有那伙人，还有小松。 一定还有更多的事在等待着他们。 “没关系的，”道长安慰黄阿姨，“我们的物品没有损坏，也没有丢东西。” 黄阿姨果真宽慰了一些，“老鼠没嗑你们的行李吗？” 道长摇摇头，“没有。” “那怪了……那老鼠进去干嘛……” 道长微微一笑，没有回答黄阿姨的问题，而是略提高了音量，说道，“既然没其他事情，那我们就走了，多谢二位。” 一圈人看向道长，道长脸色未变，坦然答道，“我们还有事情呢，忘记了？” 事情…… 小澜用目光搜索起了问灵的身影，见问灵并未跟在他们身后，而是一个人默默站在大厅中央，望着旋转门外漆黑的夜色发呆。 也对，还是问灵的事情要紧。 小澜不死心，最后问了一句，“小冯姐姐，那之前的监控记录我们能看吗？” 小冯遗憾地歪了一下头，“记录只能保持一周，而且现在太晚了，保卫科只有一个值班的大哥，没法给我们调监控。” 看来这条线索就到此为止了。 众人谢过二人，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酒店，他们的车子停在前方一百多米外的露天停车场上，一行人提着大包小裹，踏着夜色赶了过去。 鹿梁身处群山之中，凌晨的空气冷湿刺骨，周遭还下了一场浓浓的夜雾，稍远一些的景物就很难辨别了。 小澜忘了穿外套，冻得紧紧挨着秦音，她看着走在最前方的问灵，悄悄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啊？”秦音问道，“你这个小朋友怎么老是叹气？嗯？跟谁学的？是不是道长？” “小音姐，”小澜把背包往肩头上扯了扯，“你不觉得很迷糊吗？” “迷糊？”秦音不解，“我觉得思路挺清晰的呀。” 思路清晰？ 小澜连忙追问，“小音姐，你有啥思路啊？” “那些人肯定不是好东西。”她言简意赅。 啊，光这一点就和自己想得不一样。 “为什么？”小澜稍微维护了一下自己的观点，“他们和小松在一起来着，小松可不是坏人。” “首先，那人是不是小松咱们还不知道呢，”秦音竖起一根手指，接着又竖起了第二根，“其次，就算她是小松，又能说明啥？咱们根本就不知道小松的底细。” 小澜感觉口袋里的黑皮似乎动弹了一下。 “也是……”她喃喃道，“只有黑皮才知道。” 秦音再次摇头，故作神秘，“黑皮也未必知道。” “那……” “你别问我，”秦音用话堵住了小澜的问题，“它都不知道，我咋会知道？我就知道两点，第一，老鼠想把黑皮叼走，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第二，那几个人前脚走，我们后脚就来了，进寨子的路还刚好被山体滑坡拦住了，这世界上就没有这么巧的事。” 经秦音这么一说，小澜果真觉得思路清晰了不少。 不愧是偶尔的天才——秦音。 偌大的停车场上七七八八地停了不少车，罗九天捏着钥匙到处按着，宝木鼓着鼻子使劲地闻，众人一块在迷雾中寻找着他们的车。 能见度太低，最前面的问灵只剩下了一个朦胧的轮廓，小澜赶紧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拉着秦音跑了过去。 “你们咋搞的？”秦音的脚还有点瘸，她赶到男生们身边，抱怨了一句，“车都找不着了吗？我记得当时咱们停在两辆黑车中间了呀。” “你说得好听，”傻子怼了回去，“人家的车就不开走了嘛？” “我还记得别的标记！”秦音不客气地说道，“咱们的车位前面有两排树，还有一个广告牌。” “是这个嘛？” 宝木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众人跑过去，见宝木正站在一个空车位上，手里握着手电筒照向半空，光柱的尽头，正是一张巨大的碳酸饮料广告牌。 “好像是……诶，我们的车呢？” “我也记得好像就在这儿，”宝木四处看看，“可是这附近没有车，也没有咱们那辆车的气味。” “你还能闻出车的气味？” “一点点，”宝木谦虚道，“但如果它在这里，那肯定就能闻到。” “这话说的，”傻子说道，“难道我们的车自己跑了不成？……” “哎呀，我说呢！” 秦音忽地大叫起来，众人望去，她正举着刚从宝木手中接过来的手电，照向停车场的另一个角落。 “你们看！”秦音指向光柱尽头，“仔细看，那边也有一个一样的广告牌，好像还有树，我看咱们的车可能就在那儿。” “那还等什么？” 众人迈步便跑，跑着跑着，小澜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 小澜环视一圈，“问灵呢？” 道长、傻子、宝木、罗九天，还有秦音和自己，周围只有这些人。 “问灵不见了！” 几乎同时，一声尖叫从黑暗中响起。 众人皆一惊。 小澜和秦音惊恐对视。 “问灵！” 众人疯了一般扑向迷雾的尽头，巨大的广告牌渐渐显出轮廓的时候，刺耳的引擎声划破黑暗，钻进了他们的耳朵。 他们的车从前方猛冲过来，带着马达的轰鸣和问灵的尖叫，从小澜的身旁划过，将尚未反应过来的她狠狠撞开，紧接着，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夺 “小澜！” “我没事！”小澜在地上滚了两圈，被秦音扶起来后，接着往前跑去，“问灵！” 问灵的尖叫声已经听不到了，小澜看着消失在浓雾中的车尾，咬了咬牙，抬起手指，开始在半空中勾画圆圈。 “小澜你要干啥？” “我得过去救问灵，”小澜迅速说道，“待会儿我们的车就不见了。” “可是……” 小澜没有听清楚秦音接下来的话，手指划过的地方，绽放出了碧蓝色的光线，小澜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蓝色和之前有一些区别，在光圈闭合的瞬间，她纵身一跃，径自钻了进去。 下一秒，骤骤冷风卷上她的脸庞。 小澜睁开眼睛，失重感猛地袭来。 半空中的蓝色光圈一点点消失。 砰！ 小澜坠落到一个并不平坦的物体表面，随后，那东西带着她穿过寒风，竟开始往前移动了起来。 是车！ 是他们的车！ 自己正好掉在了他们那辆车的前盖上。 小澜登时反应了过来，她立马转过身子，两手紧紧抓住挡风玻璃前的雨刷器，保持自身平衡。 果然，下一秒，车子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摆。 开车的人打算把她甩出去。 小澜单手抓住雨刷器，右手攥拳，狠狠在挡风玻璃上砸了几下。 该死，他们车上的玻璃纸实在是太厚了，根本看不清车里面的东西。 自己得想办法进去。 “问灵！” 小澜大喊了一声，过了几秒，她听到车子后座的位置传来了几声异响，问灵的嘴巴应该被谁堵住了，那是源自她喉咙深处的呐喊。 一个控制着问灵，一个开车，看来车里至少有两个坏人。 小澜倒翻右掌，锁灵鞭立刻出现在她掌心。 “灵针……” 小澜刚想念出口诀，忽然想起来，自己就趴在车玻璃上，要是这张玻璃炸开了，自己难免也会被炸，于是她举起手中的锁灵鞭，狠狠砸向了挡风玻璃。 两下一接触，小澜的手都震麻了。 车子猛地扭了一下，差点撞上路旁的电线杆。 “唔！……唔！……” 车里问灵的声音更大了，小澜听着那声音，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不是里面的人打算攻击我了？ 小澜谨慎地收起双腿，准备随时跳开。 然而，一阵空灵的声音从车里缓缓流淌出来，蔓延进了小澜的耳朵。 像是乐器的声音……萧？笛子？还是别的什么？ 里面的人在放音乐吗？ 这是在搞什么自己闹不懂的东西？ 小澜正想着，左手手背上却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咝——” “吱……吱……” 小澜抬眼看去，不看倒好，这一看，吓得小澜差点脱手。 一只巴掌大的灰色老鼠，正趴在车窗的缝隙处，啃咬着小澜的手！ 小澜心里涌上一阵恶心，她挥起锁灵鞭去赶老鼠，谁知那老鼠非但完全不怕人，甚至还十分感兴趣地在她的锁灵鞭上啃了几口。 小澜有点生气了，她使了点劲，直接把大老鼠抽飞了出去，左手手背被啃出了几道细细的血口子，小澜正伸头去瞧，车头突然间向右扭去，小澜顿时从车子前盖上滑了下来，朝着左侧路面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小澜用锁灵鞭卡住了照后镜，才算勉强挂在了车侧。 锁灵鞭实在是太好用了，她每用一次都会在心里使劲地感激茉莉。 车身又开始左右摆动，司机甩她之心不死，小澜抱住照后镜，左脚使劲蹬住侧窗的边缝，右脚照着车窗狠狠来了一下。 砰地一声闷响，车里的问灵又叫了起来。 小澜心急如焚，忽然，车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啪”，同时响起的还有问灵的痛苦尖叫。 他们打了问灵！ “砰！……砰！” 靠近小澜这一侧的窗子上忽地传来了两声钝响，小澜仿佛看到车里的人抓着问灵的头往窗子上撞的样子。 欺人太甚！ 小澜费劲地竖起锁灵鞭，冲着副驾驶的车窗喊出了口诀。 “灵针探！” 今天我就是炸破相！也要收拾你们！ 灵针飞速闪出，在空中没有驻留几秒，就撞向了车窗，啪地一声，车窗上裂开了一道细长的缝隙，缝隙中间有一个无比细小的窟窿，不细看甚至难以发觉。 居然没爆炸？ 小澜刚拿开挡住脸的手，车身就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你的脸！……” “闭嘴！” 车里传出了两个男人的声音。 问灵再次爆发出充满求生欲的尖叫，与此同时，只听砰地一声，车子后门竟突然打开了。 “小澜！” 问灵从车里露出了头，她的脸上挂着几道伤痕，头发飞散着，但她只出现了一秒钟，下一秒，一双手从里面探了出来，狠狠捂住问灵的口鼻，将她拖了回去。 “问灵！” “小%*%*……” 小澜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心想自己现在松手，能跳进车子后排的概率大概是多少。 算了半天没算出来，问灵的尖叫倒是越来越凄厉了。 等不了了！跳！ 小澜将锁灵鞭收回体内，最大限度地伸长自己的身体，松开右手的瞬间，努力朝着敞开的后排座跃去。 腿，落进车里了。 自己进来了！ 小澜还没开心两秒钟，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把泛着银光的尖刀。 刀尖朝着自己的眼睛刺了过来，电光火石间，问灵猛地抬身，重重撞向了那只拿刀的手。 “操！” 银光一闪，那把刀翻出那只手，跌向了前座。 “啊！” 小澜还没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就听问灵吃痛地叫了一声，朝自己扑了过来。 “操！滚出去！” 问灵被那人推了过来，和小澜重重地撞在一起，小澜本就没有坐稳，再被这么一撞，直接仰面摔出了车，和问灵一块滚落到路面上，在冷硬的柏油路上滚了几圈，二人带着满身伤痕，呲牙咧嘴地坐了起来。 前方，车子绝尘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青紫色的浓雾之中。 小澜看向了问灵，问灵也正看着她。 问灵的脸上布满了伤痕，眼周还有几道明显是刀刃划出的口子。 小澜鼻子一酸，眼圈顿时红了。 问灵见她难受，抽了抽鼻子，两串眼泪汩汩滑了出来。 小澜也嗷地哭出了声。 二人抱头痛哭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埙 其他人跑过来的时候，她们两个还在哭。 “小澜！问灵！”秦音喘得要命，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了，“你们没事吧？” 两人转过头，两张花脸映入他们的眼帘。 “妈呀！”秦音差点绊倒，“怎么搞的？！” 道长和罗九天跑在最前面，罗九天几乎滑跪到二人跟前，一把捞起二人的手。 两人茫然地瞅着他。 罗九天呼哧呼哧地按住两人的手腕，一边喘气一边把脉。 喘了半天，他嚷了一声，“不行，我自己的脉息太快了，把不出来了……” “九天，别慌，”道长蹲在他身旁，“她们似乎没事。” 小澜抽回手，委屈巴巴地抹了一把眼泪，“我没事……” “我也……” 问灵的话还没说完（当然也说不完），秦音就打断了她。 “你不许说没事，你看看你自己的脸……那群混蛋，抢我们的车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你的脸划成这样……让女孩子的脸留疤的人都不得好死！” 问灵在自己脸上摸了摸，眼泪盈盈地看向其他人，“丑吗？” 所有人都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问灵你放心，你的颜值放在这里呢，就算再划两道也不丑……你掐我干嘛？” 说错话的傻子被秦音拖走了，问灵坐直了身子，朝着宝木伸出手，“镜子。” 宝木身上背着问灵的背包，见她朝自己要镜子，宝木直接后退了半步，“你要镜子干嘛？” 完了，欲盖弥彰。 问灵抓住宝木开始抢镜子，小澜原本一直以为问灵虚弱到不行呢，这样看来，她还是有很大的潜力的。 秦音不知道帮谁好，左右为难地看着问灵和宝木，道长则凑到小澜身边，伸出手背在她的额头上试探了一下。 “还好，你还好。” “他们没怎么伤害到我，”小澜被道长扶了起来，“问灵被关在车里，应该糟了不少罪。” “车里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完全没看到，”小澜说道，“但我知道那是两个男人，对了，其中一个人的脸上应该被我伤了一下。” 小澜把那段体验时十分痛苦但回忆起来却十分炫酷的经历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道长和罗九天的第一反应都是去抓小澜的手。 看着自己的小手被两个大男人托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着，小澜觉得有点害羞。 “都是小伤，待会儿就好了。” “你说车里先是传出了一阵乐音，之后那只老鼠就出现了？”道长问道。 小澜愣了一下，“呃……是这样的，难道中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问灵，”道长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皱着眉头叫住了问灵，“车里人的模样你能大概描述一下吗？” 让问灵描述…… 问灵先放过了宝木一马，站在路边使劲地比划了起来。 “两个……刀……口罩……” 经过问灵的努力，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丝丝。 车里的二人都带着帽子口罩，且光线昏暗，问灵辨认不出他们的样子，但两个都是男人，后排的男人一直用刀威逼着她，她脸上的口子都是那人划出来的。 “你有听到过乐音吗？”罗九天问道。 经罗九天这么一说，问灵才忽地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起来。 然后，她从自己的上衣内侧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乎乎的玩意。 那东西只有鸡蛋那么大，乍一看有些像块黑石头。 问灵把那东西交给了道长。 几束手电光集中到那东西身上，黑石头终于现出了真容。 那是个光滑的椭圆形物体，中空，尖端有个弧形小孔，还有几个不规则的孔洞分布在那东西表面。 “这是什么玩意？” 罗九天拿起那东西，仔细观察起每一个孔洞，而后将它放回到道长手心。 “这是埙。” “是一种乐器，”道长点点头，解释道，“只不过……它比一般的埙要小很多。” “没错，”罗九天说道，“但除了个头，这个埙的构造和正常的埙差不了多少。” 小澜明白过来，“那串声音就来自这玩意？” “看来是的，”道长把埙还给问灵，“问灵，有关这枚埙的事情，你再尽力解释一下吧。” 问灵自信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用她的方式开始了表演。 “嗯……这枚埙属于开车的那个男人，对不对？……嗯，你看到那个男人从身上掏出了埙，还以为他要用什么武器对付小澜，然后……你就开始挣扎了……我知道，剧烈地挣扎，我们都知道，你不用强调这个的……然后小澜就滑到车门外面了……你想救小澜，小澜特别危险，这我们也能猜到……不要激动，都过去了，别怕，都过去了哦……之后有一道光从车窗外飞了进来，打到开车的那个男人的脸上了，那是小澜的灵针探……哦？这埙掉落在座位中间了？……” 道长跟随着问灵的动作，把她的意思完美地翻译了出来。 问灵十分满意这个翻译，最后，她做出了一个抓取东西的动作，把那枚埙示意了一下，随后飞速塞进了自己怀里。 表演完毕后，她点着头看向众人。 秦音眨巴着眼睛，“他知道你拿走了他的埙吗？” 问灵愣了一会儿，慢悠悠摇头，“不知……” 众人面面相觑。 问灵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拿”走了这个玩意，看来他们还真是低估了问灵的本事。 “不管怎么说，问灵，你先收好这枚埙，”道长说道，“这是你的战利品。” 问灵挺起胸膛。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小澜已托着下巴在一旁沉思半天了，“如果那个男人通过吹响这枚埙，叫来了一只老鼠攻击我，那是不是说明他还可以用这枚埙做其他事？” 秦音恍然大悟，“你是说酒店里的那只老鼠！” 小澜重重点头，“他既然能操控老鼠咬我，肯定也能操控老鼠去偷黑皮……只是，那伙人要黑皮干嘛？” 难道除了我以外，黑皮还对其他人有价值吗？ 还有其他人知道黑皮的存在？ 小澜的瞳孔骤然一亮。 “小松！”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先知眼 “你的意思是……”秦音说道，“小松是幕后黑手？” 听起来是有点怪怪的。 “但我记得，那个小松好像不需要这种东西吧，”傻子指了指那枚埙，“而且她不是只能操纵猫吗？老鼠也可以？” “我知道了！”秦音猛地一拍手掌，“那只白猫是小松派来的。” “白猫？” “嗯！”秦音说道，“她原本不是有一只黑猫一只白猫嘛？黑的是黑皮，白的叫……叫什么来着？” “飞絮。”小澜答道。 “对，飞絮，”秦音说道，“肯定就是它。” 小澜皱皱眉头，“好像不是吧……” “的确不是，”道长说道，“那只白猫是母的。” 道长，你居然连这都…… “咳咳，”道长清清嗓子，“飞絮和黑皮一样，都是男生，你们应该记得吧？” 那么问题就来了。 虽然外形可以任意变化，但性别可是变不了的，那只帮助他们抓住了老鼠的白猫一定是另有其猫。 小澜从背包里翻出了黑皮，但无论她怎么摆弄它，黑皮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铁了心地不吭声了。 “这些问题放到一边，我们先去未若寨，”道长掏出手机，“没办法了，另租一辆车吧。” 一群人沿着路边慢慢走了回去，天边逐渐浮现出青白色朝云，清晨即将降临，但白昼的来临并没有驱散周围的迷雾，反而让四周的一切看起来愈发迷幻朦胧，仿佛浸泡在牛奶中一般。 秦音让问灵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她举着棉签和碘酒，给问灵的伤口消毒。 “伤口基本都集中在眼睛附近，”秦音说道，“太悬了，那个人差一点就把你扎瞎了。” 问灵脸上的伤口果然分布在上半张脸上，伤口有深有浅，导致问灵的整张脸都血淋淋的。 小澜于心不忍地看着她，“还好没有戳到眼睛。” 问灵点了点头，“我躲……” 小澜一愣。 过了好一会儿，问灵补充道，“……开了。” 上好了药，众人给问灵戴了顶帽子，估计租的车也差不多快到了，众人便齐刷刷地站在路边，免得司机看不到他们。 很快，他们就坐上了一辆散发着汽油味道的新车。 “还好我们没把行李留在车里。”傻子边扣安全带边说。 “可惜那辆车了，”秦音嫌弃地看了看这辆车的内部构造，“这里面还有股奇怪的味道。” “哎呀，要求别这么高了，能租到一辆装得下我们所有人的车子就不错了，”傻子拍了拍罗九天的肩，“九天，雾大，开车小心点。” “放心，我开车，你想让我快起来都难，”罗九天自豪道，“我是保守派的。” “不过，别人的车，咱们用起来就得当心一点了，”宝木说道，“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万一弄坏了还得赔钱。” “放心，赔钱也轮不上咱们，”秦音说道，“傻子有钱。” 傻子：？钱是拿来这么花的？ 启动，出发。 道长一直在划着手机，小澜好奇了半天，才问道，“道长，你在干嘛？” “我在看有关山体滑坡的新闻，”道长说道，“确实有当地新闻播报了这件事，原来山体滑坡的事，也发生在九天前。” 又是九天。 “九天前我们正在……” “我们还在火莲山上，”道长回答了小澜的疑问，“按照正常的时间线计算，那时候，火莲还没有破碎，我们还被困在木屋里。” 小澜说道，“那时候你们还不知道未若寨的事呢，只有我知道。” 而那时，这伙人就已经知道了。 “这个时间线太巧合了，”傻子说道，“九天前，小澜应该也是刚知道未若寨的存在吧。” 小澜心底莫名哆嗦了一下。 难道那伙人，和山上的事还有关系？ 日头渐明，雾气散射着七彩的太阳光，街上的行人行车全都缓慢地移动着，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烟山，小澜侧过头看向问灵。 经过了夺车一战，问灵目光里的焦虑少了许多，也不再催促他们了，小澜觉得此刻或许是了解情况的机会，于是蹭到了问灵身边。 “问灵，你真的没有什么话想跟我们说吗？” 问灵坐正，思考了几秒，随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小澜不太明白。 “眼睛怎么了？” “看见。” 看见？看见什么了？ “什么意思……” 其他人的目光也聚集过来，问灵鼓着嘴琢磨了一下，随后说道，“眼睛。” 看见眼睛？眼睛看见？ 啥呀？ 问灵叹了一口气，随即指着自己眼周的伤口，示意给他们看。 “伤口怎么了？又疼了？”秦音躬身凑过去，“你不要用手摸啊……” 问灵指指伤口，又指指自己的眼睛。 “目的。” “眼睛……目的……”小澜喃喃道，“那个人在你脸上划口子，是为了你的眼睛？” 问灵激动地拍掌，猛点头。 秦音更加不解了，“可他为什么要戳瞎你？” 问灵瞪大眼睛，煞有介事地摆手，“要……” “我明白了！”开车的罗九天忽然说道，“那些人想要问灵的眼睛！” 问灵满意地点头。 “为什么？” “唉，我早该想到的，”罗九天气恼地砸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微微扭了一下，吓得他赶紧正了回来，“因为三衍的眼睛是先知眼啊。” 问灵颔首，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未得。” 道长思考了两秒，而后笑道，“我知道了，原来问灵一直在担心她的族人，她担心会有人想要去未若寨取三衍人的眼睛。” 众人恍然。 这就是问灵自醒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原因。 她最大的秘密就是未若寨，正是因为那里有无数对珍贵的先知眼。 “那为什么你现在不担心了？”小澜问道。 道长帮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那两个人盯上了问灵，他们企图过来取问灵的眼睛，这就说明，他们未曾取得其他三衍的先知眼。” “原来是这样……”秦音也跟着放松了下来，“诶不对啊，万一他们已经得手了，但还想多要一对眼睛呢？” “不会的，觊觎先知眼本来就是大忌，能得到一对，已经是搭上一辈子功德的结果了，”罗九天说道，“而且先知眼这东西，并不是越多越好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泥沙流淌 “嗐，你这孩子，”秦音听明白之后，啪地拍了问灵一下，“有啥事要和我们讲啊，自己憋着怎么行？” 小澜倒是比较理解问灵，她八成是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表达能力，之后就觉得还是自己消化省事一点。 “不过那些人没有得到先知眼，估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傻子皱着眉说道，“咱们还是得小心，尤其是问灵，千万不能再到处乱跑了。” 问灵老老实实地缩进座椅里，乖乖点头。 解开了问灵的心结，此次旅程忽然变得没有那么沉重了，像是在和他们的心情相互照应一样，弥漫在周围的浓雾似乎也浅淡了不少。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已经驶离了主城区，道路两边逐渐变成了连绵的群山，甚至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已经离开了鹿梁的错觉。 “再往前拐两个弯，就能看见烟山了，”宝木指着手机屏幕说道，“按照那张……地图的指示，被堵住的路在烟山正西面，沿着那条路走，就能看见未若寨。” 问灵伸长了脖子往车窗外看，似乎在辨认着周围的一切。 “你还记得这里吧？”小澜问道。 问灵似懂非懂地歪了一下头，“奇怪。” “奇怪啥？我们不会走错了吧？”秦音忙问，“问灵，你没见过这里吗？” 问灵又瞅瞅窗外的景色，反应了一会儿，张大嘴巴发出了一声“哦——”。 “错了吗？” 问灵先摇了摇头，之后她拿过那张地图，指着烟山的南端，说道，“这里。” “什么意思？” “我熟。”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知道了，”小澜说道，“问灵没从这条路走过，她一般从烟山南边的那条路下山。” “还有另一条路？”秦音来了精神，“那我们何必走这条被堵住了的呢？” 走另一条，就意味着秦音不用费劲吧啦地撕开一道空间口子把他们所有人都送过去了。 “有其他的路线当然是好的，”道长说道，“问灵，那条路好走吗？要怎么过去？” 问灵摇头，“小路。” “小路也没关系，我们又不开车进去，”秦音赶紧说道，“我们还是走问灵熟悉的那条路吧。” “既然这样的话……” “可是地图上的路就在前面了，”宝木说道，“还有几十米就……啊！看见了！” 车子拐过最后一道弯，驶上了一条明显狭窄了不少的土路，前方不远处，无数沙石堆叠起来的路障就拦在他们正前方。 “这情况看起来还好吧，”秦音说道，“感觉不是很难处理的样子……我说的是用挖土机处理哈，不是我们处理。” “确实，”罗九天靠着路边停下了车，“既然来了，就出去看看吧。” 一行人走下车，看向眼前的沙石堆。 路旁的山坡确实一片凌乱，看来拦路的沙土的确来自那座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隔着高耸的土坡，看不见路那边的景象。 宝木对照着地图，往右侧指了指，“未若寨应该在那边。” “感觉我们都可以直接爬过去，”傻子站在沙土堆旁跃跃欲试，“看我试一试哈。” 傻子的脚刚一踏上这堆看似坚实的泥土，忽然间，他脚下的泥土流动了起来。 傻子的脚差一点就陷了进去，他连忙把脚拔了回来，“这怎么可能？” 众人一块看向那片忽然变成了流沙的土地。 那里的泥土很快便如同流水一般滑走了，上面的泥土也流淌了下来，填上了刚出现的陷坑。 怪不得这里的路况直到现在都没人处理，这要怎么处理啊？ 小澜下意识看向了问灵，“这是怎么回事？” 问灵的灰色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紧紧盯着那片土壤，像是在失神。 “这种情况，肯定不是自然发生的，”罗九天伸手在泥土上戳了一下，“是搞出这山体滑坡的人干的。” 那些泥土就连接触到罗九天的手指都会流淌，看来它们似乎能够辩识出外物，但凡有东西企图从这里过去，一律阻挡。 “是抢我们车的那些人搞的吗？”宝木问道。 “也有可能是酒店里的那些人，”秦音说道，“当然了，估计他们是一伙人，那就是他们，他们居然还有这种本事……” “不……”问灵忽然出了声。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众人看向她，她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问灵，怎么了？”秦音一把抱住问灵的肩膀，“别害怕，快说……呃，尽量说……” 问灵指着那堆泥土，茫然说道，“三衍……” 众人纷纷一愣。 “你说……这是三衍搞的？”傻子傻眼了，“是你们自己搞的？” 问灵往未若寨的方向指去，“他们。” 真严谨。 “好，是寨子里的三衍自己搞的，”傻子说道，“但他们为什么要搞这个？” “为了拦住那些人。”小澜说道。 “那这么说……是拦住了？”秦音问道，“毕竟他们不是没有得到先知眼吗？” “我不太相信那群人连未若寨的样子都没见到就走了，”罗九天说道，“而且即便这些泥土拦在这儿，其实也有其他办法可以进去，大不了上山，直接从山上绕过去呗，比起阻拦，我觉得这些泥土的作用更像是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三衍暂时拦住了那些人进寨的步伐，是打算在寨子里做什么呢？ “别瞎想了，进了寨子咱们就知道了，”傻子见问灵的表情不太好，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既然这里不好走，那我们就从另一条路走，问灵你能带我们过去吧？” 问灵犹豫着点点头。 上车的时候，秦音忽地说道，“诶？那群人该不会也从小路走了吧？” 问灵表示了否认，“秘径。” “是只有你们三衍才知道的路？”罗九天从问灵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哇，那你带我们去，没有关系吗？” 问灵呆了一下，像是才发现自己已经默认这群人不是外人了。 “呃……” “九天，别逗问灵了，”秦音把罗九天按了回去，“问灵，你放心，不管咋样，你都可以依靠我们。” 第一百四十八章 空寨 那条路果然难找。 众人跟在问灵身后，在盘绕交错的林间穿行了很久，问灵也迷迷糊糊的，觉得周围的环境时而熟悉时而陌生。 “树都……”问灵指着周围光秃秃的树枝，说道。 深秋季节，林中已很难见到鲜嫩树叶了，到处都是枯黄的树干和枝子，看起来一片萧索。 道长问道，“问灵，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未若寨的？” 问灵回忆了一下，伸手举出三根手指。 “你都离开三年啦，”秦音震惊道，“那确实应该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问灵摇了摇头，抖抖那三根手指，“三月。” 小澜扒拉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你是三月离开的？” 点头点头。 “那就只有半年而已，”秦音说道，“现在就不记得了吗？” 问灵有点不好意思了。 “其实也可以理解，问灵离开的时候还是春天，现在是秋天，树叶都落光了，看起来环境自然也变了。”道长替问灵开解道。 众人又走了好久，正当其他人已经开始认为他们迷路了的时候，问灵忽然精神了起来，她在一根树干上抚摸了几下，随即撒腿朝着丛林右侧跑去。 小澜匆匆瞥了一眼那树干，见树干上竟刻着一个十分抽象的小人。 看来问灵记得这棵树！ 众人疾步跟上，越往前走，周围的树木就越茂密，甚至已经到了即便没有树冠依然能够遮挡视线的程度，问灵跑得越来越快，不过好在她体弱，就算再快也没有多快…… 小澜本以为那条秘径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然而路没看到，小澜倒是注意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地上好多脚印啊。”她大声说道。 众人纷纷停住脚步，往脚下看去。 地上的黑色泥土还有些潮湿，隔着遍布一地的枯黄落叶，果然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脚印。 秦音下意识抬起一只脚，“这不是我们踩出来的吧？” “咱们可踩不出这么多脚印，”傻子说道，“这得至少好几十号人。” 众人看向了问灵。 这是怎么回事？ 问灵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她似乎也没有形成什么明确的想法。 道长往远处望去，“脚印是从那里蔓延过来的，问灵，那边是不是……” 看问灵的眼神，他们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个方向，就是未若寨。 这些脚印，来自未若寨。 众人不再犹豫，开始迅速奔跑，这回不再需要问灵引路了，众人跟着脚印的指引，在丛林中穿梭了几分钟之后，终于在柳暗花明之间，看到了不远处的未若寨。 这就是小澜在问灵的记忆中见过的简朴村庄。 “我们到了，”秦音呼哧呼哧喘着气，“看起来……感觉和其他村庄区别不大欸。” 她这话是悄悄说的，但小澜却并不反对。 对于这个村庄来说，唯一特殊的，应该就是“三衍聚集地”这样一个身份了吧。 这条小路掩埋在密林之间，众人又绕行了几圈，才正式踏上未若寨的土地，进入了寨子。 小澜和问灵用同样的眼神看向村庄里的房屋建筑。 啊，还是之前的模样。 只是…… “这里好安静啊，”宝木的声音也很轻，“就好像……就好像没有人一样。” 不光是他们，问灵也在怀疑这一点。 哪怕有一个人，周围都不可能是现在这种死寂。 问灵踉跄着走了两步，瞅准一家紧闭的院子，自顾自走了过去。 “诶问灵……” 秦音在后面悄悄捅了宝木一下，“有其他人的气味吗？” “没有，什么都闻不到，”宝木压着嗓子说道，“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有的时候，问灵的气味我也闻不到，似乎这也是三衍的天赋之一。” “希望吧……” 这时，问灵已经胡乱打开了院门，叫嚷着跑向了房门。 “姑姑……” 这里是问灵的姑姑家？ 房门没锁，问灵一把就拉开了。 众人紧张了一秒，生怕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东西。 但里面，只是个空屋。 这是一间简单又温馨的农舍，房间很少，但十分宽敞，屋里弥漫着封闭了很久的灰尘味道，地面上也铺满了灰尘。 还有，脚印。 有人来过。 问灵也看到了那些脚印，她红着一对眼睛，匆忙找过了所有房间。 全都没有人。 是空的。 而那些脚印，也遍布了所有房间。 “看这灰尘，至少也得有一两个月了，”傻子说道，脚印应该是不久之前留下的。” 是那伙人。 “问灵，你为什么要离开未若寨？”罗九天问道。 问灵的眼眶和鼻头都有些泛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爷爷。” “你爷爷叫你离开的？”罗九天接着问，“有说为什么吗？” 问灵委屈地摇头。 小澜清晰地记得那段往事。 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了解。 只有一句话，问灵，你离开未若寨吧。 “你想到了什么？”傻子看着沉思中的罗九天，问道。 “我觉得，问灵的爷爷不只是要让问灵离开，”罗九天抱着手臂思忖道，“而是所有三衍人都要离开，三衍要进行聚落的迁徙。” “那也不至于不告诉问灵吧。”秦音说道。 “三衍和其他种族不一样，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问灵这样长相特殊，但这么大一伙人集体迁徙，一定会引起怀疑的，”罗九天解释道，“也许问灵就是第一波走的。” 宝木恍然大悟，“那森林里那些脚印，就是最后一波离开的人留下的。” 小澜低头凝视着地面上的灰尘和脚印。 既然这里有厚厚的灰尘，那就说明，问灵的姑姑一家，可能也早就走了。 至于这些脚印…… “我知道了，这些脚印果然是那些想要找到三衍人的人留下的，”小澜说道，“也就是酒店里的那伙人，还有绑架问灵的人，他们想要找到三衍，他们想要三衍的眼睛。” 秦音同意了这个说法，“那还好啊，问灵，你看你还担心呢，看来你家人都走了，所以那伙人才什么都没得到，不然怎么会惦记上你呢？” 但这并没有减少问灵眼中的焦虑。 问灵没有找到姑姑，扭头便走出了屋门。 “爷爷！……” 她漫无目的地呐喊着，冲进了另一户人家。 第一百四十九章 眼睛 仍然是空的。 问灵喘息着，茫然无比地站在陈设简单的客厅里，环视着四周。 秦音有些看不下去了，“问灵，其实他们都走了也是件好事，至少他们都安全了。” “不会……” 问灵果断地用这两个字做出了回应，紧接着又跑出门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 “咋回事呀？”秦音问道。 小澜和其他人一起摇头。 “九天知道吗？”傻子扭头问道。 罗九天走到门边看了看，“我也不知道问灵的意思，是他们不会走？还是走了也不代表安全了？” “先跟上她。” 道长带着众人追了出去，问灵正倚着院子外头的旧木篱笆，捂着自己的腹部，拼命地喘。 “你慢点跑，”秦音和小澜连忙跑过去扶住她，秦音叮嘱道，“你这身子骨……接下来去哪家？” 一群人跟着问灵，几乎走遍了每一栋小屋，没见到一个人影，但每栋小屋里，都有些沾着泥巴的脚印。 看来那些人果然一无所获。 村子的边缘，与群山相连的地方，有一片稀落的竹林，深秋季节，竹叶和竹身已经泛黄，问灵失魂落魄地从竹林边走过，正打算走向下一栋房屋，忽然间，竹林间沙沙作响，秋风穿林而过，带来了风的气味。 小澜和宝木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二人同时望向了那片竹林。 似乎…… “宝木哥，你也闻到了？” 宝木轻点了点头，“像……花香。” “嗯，好香。” 竹林深处，传出一股浅淡却馥郁非常的独特花香。 是自己从未闻到过的。 “你们发现什么了？”罗九天问道。 问灵也看向二人。 “竹林那边，好像有一阵花香飘了过来。”小澜说道。 “确实是花香，”宝木补充道，“很淡，但很好闻，和我们之间有些距离。” “什么花啊？这个季节还有花吗？” “我不知道，是陌生的花香，”宝木问向问灵，“问灵，竹林里有种花吗？” 问灵态度模糊地摇摇头，顿了顿，之后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众人在竹林中穿行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即便没有风，他们也能闻到花香了，渐渐的，所有人都能够闻到那抹花香。 问灵吸了吸鼻子，在秦音的搀扶下，逐渐加快了步伐。 这香味很甜美，很特别，但不知为何，小澜总是有种被那气味压住了胸口的感觉。 众人的步速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直到…… “呀！”秦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竹林的中央，有一片篮球场大小的空地，隔着远远的距离，众人看见那片空地上竖立着几个白色的物体。 问灵一见，紧张地差点跌倒在地。 众人匆匆走近。 小澜的心底漫上了一股寒凉。 果然，那是人。 五个身着白衣的人，整齐地盘坐在竹林中央，在地面上围成了一个圆。 但并非是完整的圆，而是大半部分圆，似乎是缺了一个人。 所有白衣人都面对着圆心，头颅低垂，除了背对着他们的那个人，那人一头白发，像是个老人，脊椎却挺得板直…… “爷爷！” 问灵的嘶喊声在小澜的耳畔炸开。 众人呆住了。 问灵推开秦音，跌跌撞撞地跑向那老人。 她跌倒了，跪在地上，哭喊着爬了过去。 她看到了老人的脸。 两行眼泪顿时涌出那双清澈灰瞳。 “爷爷！” 问灵的声音凄厉悲惨，小澜的身躯颤抖了一下，只感觉那声呼唤仿佛顺着自己的耳朵刺进了自己的胸腔，然后狠狠划开了自己的心脏。 问灵抓着老人的双手，俯在老人膝头大声恸哭，秦音默默走到问灵身边，视线往老人脸上一转，惊得捂住了嘴。 紧接着，她蹲下身去查看其他四个人的脸。 然后，直接瘫坐在地上。 脸色惨白。 小澜的双脚终于恢复了知觉，她和其他人一道沉默地走了过去。 罗九天倒吸了一口冷气，傻子和道长抿紧双唇，眉头紧锁，宝木则扶起了秦音，手指仍有些颤抖。 小澜屏住呼吸，望向老人。 没错，是那个老人。 “问灵，你走吧。” “离开我们，离开未若寨，你啊，该出去了。” 这就是问灵的爷爷。 但，那双同问灵一模一样的、闪烁着澄明光泽的瞳孔，不在了。 老人的眼眶里，只剩下了两个血淋淋的窟窿，那对血窟窿直直地正对着前方，即便没有双眼，小澜仍然能感觉到那种看透万物的清醒。 五人围出的圆圈中央，放置着一盏白瓷盅，白瓷盅比巴掌略大些，其上盖了一只白瓷盅盖，盅盖上落了几片沾染着泥土和雨水的草叶，道长步至瓷盅旁，蹲下身，轻轻掀开了盅盖。 那股花香骤然浓烈了起来。 但瓷盅内放置的，并非花朵，而是眼睛。 一颗颗血淋淋的眼睛。 问灵哭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哑了，悲伤能传染，小澜瞬间有种唇亡齿寒之感，眼圈也红了起来。 小澜低头往那瓷盅里一望，盅内的眼球共有十二颗，整齐地罗列在盅底，其中有一双清澈的灰色瞳孔，躺在盅底静静地望向天空。 只是，那双瞳孔中的光泽，早已不见了。 秦音深深叹了一口气，伸手抹掉了眼角的泪。 “小澜，你还小，别看这个……” 问灵听到了秦音的声音，扭头看了过来。 她一双眼睛早已通红。 道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瓷盅递了过去。 “问灵，他们的眼睛……” 问灵颤抖着双手接过那瓷盅，她看着盅内的眼睛，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不见了。 一旁的傻子狠狠出拳锤向了地面。 “他们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在问灵爷爷对面死去的，是一位同样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老妇人左侧是一位成年男人，成年男人对面是一位成年女性，而老妇人右侧，是一个看起来尚不满十岁的瘦弱男孩。 男孩蜷缩着肩膀，手指抓在自己的膝盖上，似乎很痛、很怕…… 小澜的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她连忙伸手抹掉，紧咬住下唇来控制自己。 问灵抱着那只白瓷盅，身体剧烈地颤抖，豆大的眼泪一颗颗自她脸上滑落，砸在那些眼睛上。 第一百五十章 第六个人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秦音一手搂在问灵的肩膀上，满脸不忍地看着瓷盅里的眼睛，看着看着，她皱起了眉头。 “十二……” 其他人也发现了。 盅内有十二颗眼睛，但这里只有五个人。 罗九天走向圆圈的缺口，蹲下身，伸手在地面上掸了几下。 散落在地的竹叶被他掸开，露出了地面上的痕迹。 果然，这里应该也是有人的。 宝木也走了过去，他抬头看向对面那个小男孩，说道，“有可能是个孩子。” 两个老人，两个成人，两个孩子。 现在，那个孩子不见了。 问灵仍然抱着那一盅眼睛抽泣着，好在哭声也渐渐微弱了，小澜犹豫万分，终于说道，“问灵，有一个人失踪了。” 问灵抬起那张伤疤尚未愈合的脸，茫然地看向小澜。 秦音抬手指向罗九天所在的位置，“那里应该也有一个人的，或许是个孩子，她的眼睛还在……” 瓷盅里。 但秦音没有说出口。 问灵抽噎了几下，断断续续地说道，“孩……孩……” “别急，有可能是那个孩子自己离开了。”傻子劝慰道。 但更大的可能性是，那个孩子，被那群人带走了。 问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瞪大眼睛，红肿的双眼里已经没有泪水可流了。 “他们……” 问灵的嗓音嘶哑破碎，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同时，火焰般的愤怒取代了她眼底的悲伤，骤然迸现出来。 “但是……”道长说道，“如果是那群人带走了这个孩子，他们为什么要把眼睛留下？” 傻子点点头，“我也在考虑这一点，不光是那个孩子的眼睛，他们把这些眼睛都留在了这儿，明明这是他们寻找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先知眼的前提是先知，若脱离了先知的身体，或者失去了预言的过程，那先知眼都不会有什么作用。”罗九天说道。 看问灵的表情，她应该也没有想过这一点。 “那些人会知道这些吗？”秦音问道。 “不管知不知道，他们都没有理由带走孩子，留下眼睛，”罗九天说道，“所以我觉得，那孩子有可能不是他们带走的。” 问灵眼中的愤怒瞬间熄灭了大半。 秦音反应很快，立马扭头冲着问灵说道，“这是个好消息，说明那孩子还活着。” 问灵的灰瞳中划过了一丝希望，但那抹光线也很快消失了。 一个没有眼睛的小孩子，能靠自己跑多远？再加上他们三衍遗传的体弱和短寿…… 就算离开的时候是活着的，现在，也未可知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希望，”罗九天说道，“要是我们真的能找到那孩子，我们或许就能知道未若寨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还能知道新的三衍聚落在哪里。” 问灵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三衍的新家，也许她永远都无法回家了。 不过，爷爷已经走了，自己其实已经没有家了…… “可我们到哪儿去找那个孩子？”秦音问道。 这个问题，罗九天也答不上来了。 没人知道答案。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那孩子的长相，”小澜说道，“问灵，寨子里的小孩子多吗？” 问灵正低着头发呆，听到小澜的问题，她深深地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多。” 傻子补充道，“应该是个小女孩。” “不到十岁。”宝木也说。 问灵静默了几秒，随后慢慢站起了身，“知道。” “你想到那孩子是谁了？”傻子的脸上浮出了惊喜的神色，但他很快把那抹喜色压了下去。 问灵点了点头，她抬起手中的瓷盅，往盅内指了指。 她记得那双眼睛。 她记得每一个三衍人的眼睛。 “我们刚才去过这个孩子的家吗？”道长问道。 问灵回忆着，摇了摇头。 太好了。 “说不定小女孩回家了。”小澜说道。 “那我们现在快……” 秦音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这里还有五具尸体，众人的想法又集中到一处，大家一起看着问灵。 半晌，道长沉声说道，“问灵，我们葬了他们吧。” 问灵不舍地回过头，深深地凝望着她的爷爷。 然后，她点了点头。 小澜松了一口气，见其他人也是这般。 “那……我们要把他们葬在那里？”傻子小心翼翼地问，“我把他们送过去。” 问灵抹掉脸上的泪痕，吸吸鼻子，朝地面上指了指。 “这里。” 小澜低头瞅瞅脚下，“葬在竹林中央？” “嗯，”问灵重重点头，颤抖着声音说道，“都……” 这里，就是三衍人的墓地。 他们死在了坟墓之上。 男生们回到村子里取来了工具，紧接着，开始铲土。 问灵指定了一个位置，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爷爷告诉过她的地方。 小澜和秦音帮忙将五具尸体挪了过来，问灵一一看过他们的脸庞，一一攥紧他们的双手。 一张张曾经挂着微笑和关切的脸，一双双清灵美丽的眼睛…… 问灵最后拥抱了一下爷爷。 她用自己的外套包住那只瓷盅，将瓷盅和眼睛，放置到墓坑的正中央。 自己真的不想就这样长大。 但，到了不得不选择的时候，自己也得像个大人一样，往前迈那么一步。 她站起身，走出宽敞的墓坑，看向举着铲子的男生们。 “开始吗？”傻子轻声地问。 她眯起眼睛，使劲点了一下头，“嗯。” 沙沙的填土声响了许久，问灵就坐在一株青竹旁边，望天望了许久。 小澜和秦音坐在她两边，陪她一起望着天。 三人一动不动。 沙……沙…… 铲土的声音戛然而止。 问灵的肩头颤抖了一下。 “问灵。”傻子的声音从三人背后传来。 问灵动了起来，小澜和秦音赶忙站起身，将她扶起。 那里，已经变回了一片平地。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问灵开口，声音虚弱，“谢谢。” 宝木挠挠头，“我们其实没怎么出力，基本都是傻子哥……” “我也没怎么出力，”傻子也有点害羞，“这里土壤松软，好挖。” 问灵长叹了一口气，视线上移，再次望向布满了晚霞的天空。 “谢谢。”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过夜 众人回到未若寨时，天幕已经泛黑了。 问灵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在小路上慢慢地走。 一栋栋黑灰色的小屋笼罩在黯淡的傍晚光线下，显不出一丝生机，不知道这些屋子有没有知觉，它们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好像……”问灵不太确定地停在一栋房屋前面。 “是这一家吗？”傻子隔着院子往屋里瞧了瞧，“嗯，很有可能，你们看，这户人家的屋门开着。” 确实，和其他户不一样，这间房子的房门是开启的，能看到屋里家具的陈设。 罗九天干脆利落地推开院门，一行人径直走了过去。 问灵有些紧张，小澜也是。 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在里面，那他们将会看到什么？ 其实，小澜和其他人的态度一样，对于那个孩子的生还并未抱有期待，但面对着问灵眼底的最后一抹希望，他们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万一里面是那个孩子的尸体……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纷纷加快了脚步，赶在问灵前面走了进去。 刚一进屋，道长、傻子和罗九天就默契十足地分头寻找了起来。 哪怕有可怕的画面，也要赶在问灵之前发现。 宝木则站在门口使劲嗅了嗅，随后朝其他人摇摇头。 问灵走进客厅时，道长和罗九天已经回来了。 “没有人，”罗九天说道，“那个孩子似乎没有回来。” 问灵的瞳孔闪烁了几下，她慢吞吞地走向了靠墙放置的木桌，拿起一张摆放在桌子上的相框。 静静望了几眼之后，她将相框递给了他们。 “是她。” 照片上，是幸福的四口之家。 四人站在一片青竹旁边，父亲和母亲怀中各抱着一个孩子，母亲怀里的孩子还小，估计只有两三岁，父亲怀里的孩子大概六七岁，两个都是女孩，甜美的微笑挂在他们脸上。 “是……”秦音抬起头。 问灵指指略大些的女孩，“她。” 小澜眨着眼睛，透过这张薄薄的照片，小澜能感觉到鲜活而旺盛的生命力。 那双湖水般清澈的眼睛。 永远葬在了土壤之下的眼睛。 傻子也回来了，冲着众人摇头。 “那孩子不在。” 问灵轻叹了一声，叹息声里有遗憾，还有一丝安慰。 她也在庆幸没有看到更可怕的画面。 罗九天看着问灵的眼色问道，“我们再去其他户人家里找找吗？” 问灵抬起头朝窗外看去，“天黑。” 天已经黑了。 傻子翻出了背包里的手电筒，唰地打开，四周的一切再次清晰起来。 这里的地板上，也遍布着脚印。 问灵左右看看，慢慢挪到一张椅子旁边，坐了上去。 “过夜。” “你希望我们在这里过夜吗？”道长问道。 问灵点点头。 “这也挺好的，”秦音说道，“大晚上的，也找不到什么了，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吧。” 这个时候，众人当然要首先考虑问灵的想法，而且从凌晨到现在，他们连歇息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也接受了在这里过夜的意见。 “既然这样，那你们三个去里面休息吧，”傻子往里指了指，“我们四个在客厅守着。” “别啊，你们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再熬下去就撑不住了，”秦音说道，“你们先去睡，我来守夜，我前几天都睡得很香，完全不缺觉，要是我困了，我再去叫你们。” “这怎么行？”傻子皱眉。 看到这俩人互相谦让起来，倒是很难得。 “这样，那就我和小音守夜，”罗九天说道，“我之前也睡够了，你们还记得吧？” 这一点很难忘掉。 “那再加一个我吧。”小澜也说。 “你不行，”秦音摇摇手指，“你救问灵的时候忙活坏了，你得回回血。” “我估计我也睡不着……” “那也不行，”秦音果断拒绝，“乖，你们都去睡吧，我和九天守夜没问题的。” 小澜没有办法，只能在秦音的坚持下走向了卧室，男生们走进了主卧，小澜和秦音则走进孩子们的房间。 两张粉红色的单人床并排摆放着，床上的被褥一应俱全，只是都落上了灰尘。 问灵走向靠墙那张床，于是小澜走向另一张。 问灵一言不发，脱掉鞋子，背对着小澜躺到了床上。 小澜看着问灵的背影。 她在等待啜泣声。 但，十几分钟过去了，问灵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睡着了。 小澜放心了，她安心躺平，合上了眼睛。 很快，她也睡着了。 梦境是混乱的，小澜知道这是普通的梦，自己并没有梦到这孩子身上发生的事。 正当小澜以为今晚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时，她的左手上猛地传来了一阵刺痛，直接将她痛醒。 “咝——” 小澜睁开眼睛，坐起了身，右手在左手手背上那块刺痛的部位揉搓着。 醒来以后，就不疼了。 小澜在手背上抓了抓，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向自己的手背。 没有伤口，也没有红肿，只有自己刚挠出来的几道抓痕。 是错觉吗？ 小澜甩开手，按亮手机，看了看时间。 竟然已经后半夜了。 周围一派寂静，对面的卧室里传来了男生们的呼吸声，小澜走下床。 忽然，客厅的位置传来了“咚”的一声脆响。 “啊……”秦音的声音。 小澜连忙趿拉着自己的鞋子，匆匆跑了出去。 手电光亮着，罗九天和秦音分别坐在桌子两边，罗九天两手攥着手机，仰躺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 秦音趴在桌子上，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一边噫噫呜呜地哼唧着。 “小音姐？”小澜走了过去。 “啊？”秦音抬起头，睡眼惺忪，“小澜？你醒了？” “小音姐，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秦音打了个呵欠，抹掉脸上的口水，“脑门在桌子上磕了一下，没事的。” 小澜有点想笑。 都困得直磕头了。 “小音姐，我睡够了，我来守夜，”小澜说道，“你快去休息吧。” “不行。” “总得有个人在里面陪问灵嘛。” 趁着秦音又犹豫又迷糊的工夫，小澜连推带哄，终于把秦音送去睡觉了。 她回到客厅里。 好家伙，罗九天睡得是真香。 小澜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正打算掏出手机。 忽然，门外响起了奇怪的脚步声。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放心 小澜迅速转头。 沙沙……沙沙…… 真的有动静！ 小澜腾地坐起了身，正要去推旁边的罗九天，这时，大门却吱呀呀地打开了。 “九天哥，快醒醒……” 果不其然，罗九天不是一般人能叫得醒的，小澜很快就放弃了他，紧紧倚着桌子，看向逐渐敞开的大门。 吱—— 夜色中，一个人影缓缓浮现。 小澜把视线放低，心里的紧张瞬间少了一半。 这人，还没有自己高呢。 门完全打开了，一个小女孩出现在门外。 小女孩穿着一身雪白衣衫，手还抓在门把手上，她站在门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后迈开步子，轻飘飘地走了进来。 小澜盯着女孩的大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侧过头，望向竖立在一边的相框。 天呐。 是那个女孩！ 小澜张大嘴巴，看着这个拖拉着衣角慢吞吞行走的小姑娘。 她身上穿的，正是和其他五个人一样的白色长袍啊！ 她没有死，她回来了。 小澜正想开口招呼其他人，女孩的状态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有眼睛。 她的眼睛不是已经被挖出来了吗？ 而且，虽然女孩的眼睛好端端地镶嵌在眼眶里，但她的眼神却像是个盲人一样，直愣愣的。 不光看起来像盲人，女孩似乎确实没有发现小澜的存在。 “你……” 刚一听到小澜的声音，女孩猛地转过了头，朝着小澜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小澜咽了一口唾沫，接着问道，“你是那个……” 女孩绽开笑颜，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妈妈！” 诶？ 小澜懵圈了。 什么意思？你是妈妈？还是…… “妈妈！”女孩张开怀抱，朝自己跑了过来。 不！她真的是在叫自己妈妈！ 小澜战术后退了半步，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女孩热情的拥抱。 小姑娘紧紧抱着小澜的腰，声音里甚至还带着点哭腔，一直“妈妈妈妈”地喊个不停。 把罗九天都给吵醒了。 罗九天哼唧了一声，眯着眼睛抬起头来，睡意朦胧地嘟囔着，“小音……是你在叫唤吗？……叫唤啥呢？出事了吗？……” 要真出事了，你肯定是第一个死的。 “九天哥，她……诶诶诶……” “爸爸！” 小女孩欢叫着打断了小澜的话，拉着小澜的手，蹦蹦跳跳地朝罗九天跑去。 罗九天正揉眼睛呢，小姑娘猛地抱住了他，把他吓得登时就不困了。 “小澜？这什么情况？！”他瞪着眼睛问道。 小澜也露出了困惑的苦涩表情。 “这……你是……你是谁啊？”罗九天从女孩的怀抱里抽出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小脸，“来让我看看……你！你不是……” 他也转头望向了那张相框，小澜无奈点头。 “是她。” “这怎么回事？”罗九天一边尴尬而轻柔地拍打着女孩的后背，一边小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小澜一只手还被女孩牵着，同样小声回答，“她自己进来的，就忽然从外面进来了。” 罗九天费劲地指指女孩，“眼睛呢，眼睛怎么回事？” 小澜耸肩，“真的不知……” “爸爸妈妈，”女孩撒够了娇，突然说道，“你们终于回来看我啦。” 她两手分别抓着小澜和罗九天，美滋滋地冲着二人说道。 “嗯。”罗九天含糊地回答。 他凝视着女孩的眼睛，侧过头和小澜对视了一眼，用唇语说道，“眼睛怎么不对劲？” 小澜摇摇头。 “妈妈？” “哎，”小澜张口就答应道，“呃……对，我们回来了。” 听到小澜的声音，女孩的视线才转到她身上。 “妈妈，我表现得可好啦。” “嗯……” 小澜又和罗九天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个孩子，似乎要先听见，才能看见。 而且…… “来，爸爸问你，”罗九天主动问道，“你怎么表现得好啦？” 果然，听到罗九天的声音之后，女孩的视线又挪到了他的身上。 “我可乖啦，全部都是按照爷爷和奶奶的意思做的，一点都没有……” 女孩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小澜想到了什么，她忽地伸出食指，在女孩眼前摆动了几下。 女孩的瞳孔一动不动。 小澜又展开手掌，在她眼前挥了挥。 什么反应都没有。 看来，没错了。 女孩其实看不见，她是瞎的。 “……爷爷也说我特别坚强呢，妈妈，连小武和叔叔阿姨都哭了，只有我没哭，我不疼……” 爷爷，叔叔阿姨，小武。 小澜寻思着，开口问道，“那奶奶呢？” “奶奶……奶奶也哭了，”女孩的眉毛抖了抖，声音顿时低沉了些，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但我知道，她是心疼我们……可我真的不疼！” 罗九天应该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他愣住了，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爸爸，妈妈，”女孩再次用力攥住二人的手，问道，“你们找到新家了吗？” 二人看向对方，一块点了点头。 “找到了。” 女孩努力地笑了笑，“新家好吗？” “好。” “妹妹喜欢吗？” 小澜哽咽了一下，之后再次没有意义地点头道，“喜欢。” “那你们……”女孩顿了顿，问道，“你们会忘记我吗？” 二人的眼眶都红了。 “不会的，”小澜说道，“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啊。” 女孩的笑挂在脸上，但小澜总觉得，她的心里在哭着。 女孩的手慢慢松开了，她依依不舍地缩回手，站在二人面前，再次咧开嘴笑了一下。 “这样，我就放心了。” 忽然间，四周的空气出现了变化。 仿佛有一层笼罩在这里的薄膜散去了，眼前的世界突然清晰了不少，小澜眨眨眼睛，女孩的身体似乎也变得透明了。 罗九天站了起来。 “我就是……放心不下你们，才回来的，”女孩断断续续地说道，“现在……我放心了……” 女孩的身体斑驳黯淡了下去。 在消失前的最后时刻，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递向二人。 “对了，这是爷爷要交给问灵姐姐的，这……” 小澜伸手去接。 那东西的虚影坠落在小澜掌心，再一眨眼，女孩完全消失了。 小澜揉搓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那东西，也不见了。 二人听到了一声啜泣。 扭头，问灵就站在客厅的入口处，脸上挂满了泪痕。 第一百五十三章 蓝珠 小澜和罗九天哑口无言，只能怔怔地盯着问灵。 问灵并没有看向二人，而是把视线挪向了靠墙摆放的那张桌子。 小澜跟着看了过去。 桌子上的相框不知为何不见了，被椅子遮住的后方地面上，露出了一双小脚。 “我的天……” 小澜和罗九天同时发现了那双脚，惊呼着跑了过去。 是那个小女孩。 是她的尸体。 小女孩的眼睛已经被挖去了，她斜倚着桌脚，沉沉睡去，怀中抱着的，正是那只相框。 小澜震惊地捂住嘴巴，罗九天也不忍地别过了视线。 她形成了界，这里，就是她的界。 而她最后的执念，就是再和家人说上一次话，就是确认家人将会过得很好。 “问灵……”小澜看向默默走了过来的问灵。 问灵一言不发，只是蹲到女孩身边，伸出手，在她冰凉的脸蛋上抚摸着。 “问灵，”罗九天想了想，说道，“至少，她的心愿已经完成了。” 问灵轻轻点头。 小澜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女孩身上，半晌，她才想起来道，“对了，问灵，她说你的爷爷给你留了什么东西。” 问灵又点点头。 “但我……”小澜说道，“我还没拿到，她就消失了。” 问灵叹了一口气。 还是罗九天说道，“那东西会不会还在她身上？” 二人看向他。 罗九天挠挠头，“既然界里的她穿的还是这件衣服，那东西应该也被她揣在身上了吧。” 看着二人恍然大悟的模样，罗九天接着道，“我不方便，要不你们两个找一找？” 问灵还有点不好意思，小澜倒没想那么多，伸手就摸了过去。 她记得，女孩是从前襟中掏出了那个…… “找到了！”小澜喊道。 她缩回手，将手掌在问灵面前摊开。 那是一枚蓝色的珠子。 问灵小心翼翼地捏起那颗珠子，同二人一块观察起来。 珠子约有大拇指手指甲那么大，浑圆光润，通体散发着深蓝色幽光，在莹莹闪烁的蓝光中央，似乎还有一抹若隐若现的金色光点。 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这是什么？”小澜问道。 问灵也不知道，皱起了眉头。 “就是珠宝吧，”罗九天说，“应该是问灵家里的传家宝。” 问灵有些不赞同这个观点，略微摇了摇头。 小澜站起身，“我去把他们叫醒。” 很快，本来睡得正香的其他人被小澜毫不客气地喊醒了，一群人急匆匆跑进了客厅。 “怎么回事？”秦音喊道，“我刚睡着就出事了？” 众人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女孩尸体。 “这！……” “这就是那个孩子，”小澜解释道，“她已经死了，我们白天进入的，是她的界。” 宝木瞳孔颤抖，“界？咱们居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三衍太特别了，”小澜说道，“我们三个看到了界中的她，她的眼睛还在，但却看不见……这一点就很奇怪了，正常来讲，界中的规则不应该由界主自己规定吗？” “没什么好奇怪的，三衍的眼睛本来就……”罗九天顾虑着望了问灵一眼，见她没有关注他们的对话，才接着说道，“三衍的眼睛相当于天授的祝福，当三衍失去了他们的眼睛，也就相当于上天拿回了那份祝福，所以，那份祝福就再也不可能以任何形式出现了。” 秦音愣愣地，“该不会，三衍一旦失去了先知眼，就会……” 罗九天点了点头，“会死。” 问灵的肩头颤抖了一下。 秦音立马反应了过来，蹲到问灵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反倒数落起了罗九天，“九天别瞎说，你吓着我们问灵了。” “这个……他们应该都知道的。” 道长迈步走了过来，低头看着女孩的尸体，叹息着摇了摇头，随后扭头看向小澜，“她的心愿完成了？” “完成了。” “那还好。”傻子说道。 “叫你们过来是为了看看这个，”小澜朝着问灵的手中一指，“这是问灵的爷爷留给她的，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其他人刚注意到问灵的手指间捏着一枚珠子，纷纷凑过去看。 “好漂亮诶，”秦音称赞道，“这是枚漂亮珠子啊，遗产吧。” 宝木眯起眼睛，“里面那光点是什么？” “哪儿有光点？”傻子也学着眯起了眼睛。 “这儿，在珠子中间，”小澜和问灵一块指了指，“确实有金色的光点。” “很别致诶。”秦音似乎打定主意认为这是个装饰品了。 “那孩子没说什么吗？”道长问道。 “她就说，这是问灵的爷爷要交给她的，之后就消失了，”小澜说道，“我总觉得，这不是传家宝这么简单的东西。” 宝木同意，“问题可能出在那光点上。” 罗九天把问灵搀扶到椅子上，问道，“问灵，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问灵不但没有头绪，而且非常头疼，最近的情绪波动已经把她搞得心力交瘁了，她手臂拄在桌子上，嘴唇苍白，只能勉强支撑着身体。 “算了，问灵太累了，先让她休息一下吧，珠子已经到了问灵的手上，也不会跑，我们不必如此紧张，”道长说道，“小音，你带问灵去睡一会儿，等她恢复过来了，我们再想。” 问灵没再拒绝，起身慢慢走向了卧室。 目送问灵离开之后，道长转头看着小澜问道，“小女孩还说了其他事情吗？” “说起来还有点奇怪，”小澜说道，“我们觉得，事情的真相好像不是我们想得那样。” 罗九天也说，“听小女孩的意思，他们像是自愿牺牲的。” “她提到了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和小武，再加上她自己，正好对应着他们六个人，”小澜说道，“他们似乎……早已确定了被挖眼的人选，对于他们来讲，这好像是一个任务。” 傻子纳闷道，“不会吧，他们猜到会有人挖他们的眼睛了？那还不跑？” “他们可是三衍，是有预知能力的，尤其是问灵的爷爷，”罗九天往卧室的方向瞟了一眼，“三衍一向短寿，长寿者极少，能长到那般年纪的，几乎已经接近于神了，我怀疑，未若寨里的人什么都知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自己跑了？ 秦音凝望着月色下的问灵。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问灵的眼神似乎一下子变得成熟了，但现在的她合上了眼睛，静躺在月光下，看上去还是那副纯真易碎的模样。 问灵的两手攥紧在胸口，将那枚蓝珠护在掌心。 秦音见她似乎是睡着了，便坐回到另一张床边，斜倚着床头思索起来。 问灵的气息声均匀微弱，能让人很快平静下来。 其他人窸窸窣窣的对话声从客厅里传来，秦音听着听着，眼皮也开始发沉。 意识昏沉的最后时刻，她侧过脑袋，确认了一下问灵的状况，之后，连脑袋都没来得及转回来，她就合上了双眼，睡着了。 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 睁开眼睛的时候，秦音的脸上还带着沉醉的微笑。 天色已经微亮，房间里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秦音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自己也就睡了两个多小时。 客厅里已经没有动静了，只有来自隔壁床的熟悉的呼吸声。 秦音从床上坐起了身，看向问灵。 问灵还没有醒，看来是累坏了，她平躺着，一只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另一只手耷拉在床边，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好安逸的场景啊。 秦音笑着打了个呵欠，但呵欠打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了。 不对啊。 她的视线在问灵的两只手上打着转。 她的手，都是张开的。 问灵的两只手全都放松地摊开着，而手心里，早已不见了那枚蓝珠的影子。 秦音倒吸了一口冷气，噼里啪啦地跳下床。 她也不管问灵有没有睡醒了，伸手抓住问灵的两只手瞧了瞧，又在她的床上翻找了起来。 问灵被折腾醒了，她皱巴起一张脸，哼唧着睁开了眼睛。 “嗯……音？……” “问灵啊，我的姑奶奶，”秦音一拍大腿，“那枚珠子被你放哪儿去了？” “珠……”问灵还有点懵，睡眼朦胧地看向了自己的手。 “珠子啊，你爷爷的遗物，”秦音比她还着急，“宝贝儿，你做的什么梦啊？该不会被你做梦的时候当成铅球给扔出去了吧？” 问灵终于反应过来了，整个人腾地坐起了身，满脸惊恐地在自己的床上翻了起来。 被子都快被二人拆成一条一条的了，还是不见那枚蓝珠的影子。 真的不见了。 二人颓然坐到了床沿上，一块呆望着天。 问灵想的是，完了，那可是爷爷留下的唯一一个遗物……除了那一屋子的东西以外。 秦音想的是，完了，这可是他们交给我的唯一一个任务，我只有看住问灵和蓝珠这一个工作，结果还看丢了一半。 不过好歹还剩下一半，先保证这一半没什么问题吧。 秦音叹了一口气，侧过头问道，“问灵，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吧？” 问灵幽怨地扭过头，像是在反问，“你觉得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音敲敲自己的脑壳，“我是说，你的伤，还有身体……” 问灵也叹了口气，“好了。” “你没事就好，别担心了，”秦音站了起来，“咱们去找他们想办法吧。” 其他人知道了之后，纷纷表示震惊。 “丢了？”宝木伸长了脖子，“怎么会丢呢？被别人偷走了？” “这儿哪儿有人啊？……除非是你们偷偷跑过来拿走了。” “我们闲的吗？”傻子不客气地回呛，“首先排除小偷，后半夜是我和道长守的夜，什么动静都没有。” “那就一定还在房间里。”小澜总结道。 众人回到了那间卧室，更大规模地翻找了起来。 小澜蹲在地面上一寸寸地挪动着，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开启了严密的地面搜索。 “怎么可能在衣柜上面？”秦音抬头望着伸手往衣柜上摸的傻子，“它难道还能自己跳上去吗？” 傻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它都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为啥不能跳上去？” 秦音被怼得没了脾气，又自觉理亏，只能悻悻地回到了问灵身边。 小澜滴溜溜挪到衣柜旁边，傻子一个转身，差点踩到她，傻子赶忙趔趄了一下，伸手扶住衣柜，这才勉强稳住了脚步。 “小澜？你往哪里看呢？” 小澜正瞪着眼睛看向衣柜底下，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傻子，正当她觉得下面没有东西的时候，衣柜在傻子的力量下往里移动了一点点，突然间，一抹亮眼的蓝色出现了。 那枚珠子，就藏在衣柜下方的角落里！ “在那儿！”小澜举手大喊起来，“我找到问灵的蓝珠了！” 衣柜摆放在西面和北面两堵墙的夹角处，蓝珠就藏在最深的角落里，被衣柜的其中一条腿挡住了，多亏了傻子那一下，它才露出了半张脸。 秦音拎着扫帚跑了过来，那枚通体幽蓝的珠子，就在这破旧的扫帚杆的驱赶下，不情不愿地滚了出来。 问灵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伸手去抓。 但没抓到。 问灵的手缩了回来，然而，蓝珠还躺在衣柜下的阴影里，静静发光。 “怎么回事？”秦音忙问。 问灵大大地摇着头，再次伸手，几次结果都一样，那枚蓝珠纹丝不动。 其他人也尝试了几回，没人能把它取出来。 “试试扫帚。”傻子用扫帚杆划拉了起来。 蓝珠在扫帚的作用下逐渐挪向他们，可就在即将走出阴影的瞬间，蓝珠忽地消失了，下一秒，蓝珠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众人面面相觑。 “它不想出来。”小澜说道。 这个态度倒是已经很明显了。 “它该不会是在生问灵的气吧？”宝木异想天开地说，“气问灵不小心把它丢进了这里。” 问灵低下了头。 “怎么可能是问灵把它扔过来的？”秦音说道，“你们看，问灵的床在那儿，她怎么也不可能把珠子从她的床那里丢到这里来啊。” “该不会真的是它自己滚过来的吧？”小澜随口说了一句。 但，大家都沉默了。 他们盯着那颗熠熠发光的蓝珠。 虽然离谱，但好像，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问天，问夜 宝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藏匿在阴影下的蓝珠。 他挪了一下位置，换了个角度查看。 似乎…… 其他人正一筹莫展之时，宝木忽地站起身，跑到了窗户旁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一把拉上了窗帘。 整间卧室，顿时被黑暗笼罩了。 “宝木，你干嘛？” “现在它能滚出来了吗？”宝木扭头问道。 问灵明白了他的意思，朝着蓝珠伸出了手。 这一次，蓝珠终于乖乖地回到了问灵手心。 “好了！”问灵抓着蓝珠，激动道。 “嘿嘿，那就好。”宝木乐呵呵地走了回来。 “你怎么想到的？”秦音惊讶道。 “我看那蓝珠好像没办法从阴影里面走出来，就想到它是不是怕光，”宝木说道，“而且我觉得，这枚蓝珠里面的那个光点，有点像是……一颗星星。” “星星？！”众人皆惊。 “感觉，只是种感觉。”宝木忙解释。 “宝木哥，你的感觉一般都很准的，”小澜说道，“你再想想，你肯定是发现了一些证据。” 没有没来由的爱，也没有没来由的恨，更没有没来由的感觉。 “说到证据……”宝木抬眼追溯道，“我第一眼看见这枚蓝珠的时候，它正被问灵捏在手上，当时，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它刚好镶嵌进了背景，而那时的背景，就是窗外的一片星空……” “别说，这种蓝色确实像是夜空蓝。”罗九天点头道。 背景、星空…… 秦音挠了挠自己的脖子，说道，“问灵的爷爷该不会在珠子里装了颗星星送给问灵吧。” 这想法十分浪漫，但仅此而已。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早就知道星星的实体是什么了，”傻子吐槽道，“问灵她爷爷能把遥远的外太空装进来吗？” “我倒觉得有点道理，”小澜说道，“不然蓝珠为什么会怕太阳光呢？” 傻子叹了口气，拍拍小澜的肩膀，“孩子，看来我得给你补充一些天体物理学知识了。” “可能不是真正的星星，而是某种十分类似的东西，”罗九天说道，“问灵，你们三衍人中存在这样的东西吗？” 问灵歪头想了起来，半天，皱皱眉，露出毫无头绪的表情。 “你的家里会不会有线索？”宝木问道。 问灵眼睛一亮。 “对诶，”秦音也拍手道，“爷爷给你留密码，肯定是希望你能破译的，解码的关键线索很有可能还在你们家。” “嗯……嗯！”问灵显然也赞同了这个说法。 众人出发前往问灵家，出门之前，道长细心地翻出一把伞撑在问灵头顶，确认蓝珠没有再次消失，众人才放下心来。 未若寨并不大，两栋房屋之间相隔的距离也不算远。 问灵走向竹篱小院的时候，脚步迟疑了一下。 秦音见她眼眶微红，便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传递给她一个充满力量的眼神。 “问灵，别伤心了，你看我们这伙人加在一块，连一对父母都凑不齐，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这招是伤敌一千自损一万，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郁闷地低下了头。 罗九天举起手，“我有爹。” “知道知道，你炫耀什么？”秦音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我算上老罗了。” 问灵深吸一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脸，“走吧。” 从今天起，哦不，从昨天起，就是重新启程的问灵了。 走吧。 小屋的采光很好，客厅宽敞亮堂，装饰品很少，房间的整体风格简约而雅致，一看便知屋主的品味不俗。 小澜认真地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就是问灵长大的地方啊…… 话说，自己在问灵的回忆里似乎见过这栋房子诶。 问灵在客厅正中央转了两圈，瞅瞅他们，似乎仍没什么想法。 “开始找吧，”傻子挽起袖子，“先去书桌储物柜之类的地方看看……问灵，我们可以就这么翻吗？” 问灵没拒绝，和他们一起走到了客厅北边的书桌旁。 “翻吧。” 问灵的爷爷爱书画，书桌上摆放着几副半成品，除了笔墨纸砚和未完成的画，似乎再没其他东西了。 小澜把从笔筒里掏出来的毛笔一根根插了回去，说道，“既然是留给问灵的东西，会不会在问灵的房间里？” 一语点醒梦中人。 三个女孩走进了问灵的闺房。 小澜和秦音略带惊讶地异口同声道，“哇唔……” 问灵的房间和她们想象得完全不一样，粉色床单粉色窗帘，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都诉说着强烈的少女梦幻。 问灵小脸红扑扑的，“咋了？” “没事，没事……”秦音的声音都不自觉变温柔了，“问灵，看来你完全就是家里的小公主诶。” 公主？倒确实很符合问灵的性格。 公主问灵轻车熟路地拉上了窗帘，没有光芒洒进来，房间里的温馨气氛也散了不少。 问灵指了指单人床旁边的小书架，“那儿。” 书架上的书也不少，一半是儿童读物，一半是古典名著，看来问灵果然有在好好长大呢。 “这里有什么……爷爷送给你的礼物吗？”秦音四处瞅瞅。 问灵走到书桌旁，“书。” “这些书吗？”小澜问道，“生日礼物？” 问灵点头。 小澜随便翻看了几本，再次问道，“问灵，爷爷最后送给你的礼物是什么？” 问灵伸手在书架上点了点，选中其中一本，抽了出来。 二人低头看去。 “《问天》，”秦音念出了书名，“还有这么一本书啊，我都没听说过。” “你看过了吗？”小澜问道。 问灵嘿嘿一乐，小澜就知道了答案。 果然，这书应该是在问灵离开前不久，爷爷才送给她的，因此她还没有看过。 当然，也有可能是问灵偷了懒，但这不重要…… 小澜接过那本书，翻开第一页。 扉页上印着粗黑的两个大字。 “问……诶？”秦音念道，“怎么变了？” 第一页上，印的并不是书名，而是另外两个字。 问夜。 “问夜……”小澜默默吟诵了出来，“这有可能就是提示。” 第一百五十六章 灵 问灵两手攥着那颗蓝珠，惴惴不安地望着窗外。 她站起身，又坐下。 “问灵，别着急啊，”傻子见她这副模样，有点想笑，“天还没黑呢。” “黑了。”问灵抬手指指逐渐泛上了些许夜色的天边。 “再等等，别急，”道长笑着拍了拍问灵的肩膀，“先吃点东西吧，而且这种事也急不得。” “再说了，咱们现在只是知道问灵的爷爷给问灵留了这四个字，还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呢，”秦音一边吃东西一边说道，“总不能真的抬头问天吧？” 罗九天将那本《问天》翻了个遍，纸张的摩擦声哗啦啦地响，他翻来翻去，最后把书停在扉页上沉思了起来。 小澜伸头去看。 扉页上还是那两个大字——问夜，通过问灵爷爷留下的遗作的笔迹可以判断出来，这两个字就来源于那位老人。 小澜伸手捻起书页，翻到了下一张。 下一张是空白页，这是进入正文之前的缓冲区，许多书里都会有这么一页。 书页的右下角，是问灵用铅笔写下的签名。 问灵。 小澜歪头，忽然想到了什么。 “问灵，”她开口问道，“这本书你之前没有看过是吗？” 问灵点点头，“没。” “那你有翻开过吗？”小澜把那一页展示了出来，“这个名字是你写的吗？” 问灵像是才发现这里有个自己的名字一样，眯着眼睛走了过来。 她托起那本书，细细地看。 然后仰起头，皱着脸望向天花板。 “怎么？”小澜问道。 问灵的脸都涨红了，憋了半天才道，“忘了。” 啊这…… 见其他人一脸尴尬，秦音忙过来打了个圆场，“忘了也很正常，我也记不住自己都在哪些地方写过自己的大名嘛。” 宝木手中托着一本问灵爷爷留下的笔记，对照着笔迹说道，“应该不是问灵爷爷写的，这字迹和他一点都不像。” “那应该就是问灵自己写的吧。”傻子说道。 这样啊…… 小澜本以为自己又发现了一个线索，原来是白高兴了。 道长用手指在那两个铅笔写下的文字上抹了抹，问道，“问灵，你有在书的这里写下名字的习惯是吗？” 问灵应该是太久不看书了，连这种事也想不起来了，她再次抬起头费劲地回忆了一会儿，才道，“像是。” 秦音瞅瞅问灵，又瞅瞅其他人，说道，“我们去看看其他书不就知道了。” 众人回到问灵的房间。 不是所有书上都写有名字，怪不得问灵会想不起来，因为这种行为完全是随机的。 道长查看着笔筒里的笔，“问灵，哪根是铅笔？” 问灵挑选了一下，抽出一根。 “这个。” 那是一支银灰色的自动铅笔。 道长按出铅笔的铅芯，将它递还给问灵，“你来写一下你的名字吧。” 问灵不明就里，但乖乖照做了。 道长一手抱着那本书，一手捏着写有问灵名字的纸，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这不是问灵的字。” “什么？”秦音瞪大眼睛凑过去看，“这不是一样的吗？” 就连问灵自己都觉得这两个签名的字迹差不多。 “字体是差不多，但字的趋势完全不同，”道长见其他人并没有听明白，便指了指书上的签名，说道，“你们看，这个问字，门字框的顶端虽然开了口，却有一种强烈的闭合趋向。” 其他人眼睛都快看瞎了，还是没看出啥是“闭合趋向”。 “唉，”道长伸手翻到书的前一页，“看这个问字，你们就明白了。” 罗九天第一个反应过来了，长长地“哦”了一声。 很快，大人们似乎都明白了何为“闭合趋向”，只剩下小澜自己还死活看不明白，但为了表示自己对于团队的忠诚，小澜也跟着众人点点头，装成自己也看懂了的样子。 其实完全没懂。 “这么说，这两个字也是问灵的爷爷留下的，”秦音说道，“问灵，看来你的名字也是线索呢。” 问灵眨眨眼睛。 “我觉得……谜底可能不在于她的名字，”道长接着说道，“而是在于，这个灵字。” “灵？”其他人异口同声道。 “什么意思？”傻子问道。 没等道长说话，又是罗九天率先参透了这层含义，愉快道，“我知道了，和问天问夜的意思一样，我们要向灵去寻找真相，道长，对不对？” 道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澜带着点妒意地站在一边，抱着膀子看他们俩互相吹捧。 这么默契，干脆结婚去得了。 “灵……”宝木喃喃道，“哎呀，那我们不该在这儿等着。” 其他人看向他。 “我们得去竹林，”宝木急道，“问灵二字指的，应该是那里。” 夜幕已经快降临了，众人小跑着朝竹林奔去，问灵攥着手中的蓝珠，心里一直在祈祷。 秦音见她太过紧张了，便找了个话题来岔开她的注意力，“对了问灵，原来不是所有的三衍都像你这样讲话诶。” 问灵愣了一下，点头道，“嗯。” “奇怪了，那他们泄露天机就没事吗？”秦音说道，“为啥只有你这样？” “不懂。” “不是从爷爷那里遗传来的吧？”傻子扭头问道。 “不是的，”小澜替问灵回答了这个问题，“问灵的爷爷说话很利索。” 只有她自己语言系统出现了bug。 “没关系的，问灵不要自卑，”罗九天说道，“每个三衍身上都会有一定的缺陷，来保证他们不会泄露天机，只不过每个人表现的形式不同。” “是这样吗？”秦音问道。 “我猜的。” “你……那你口气还那么坚定。” “因为这个猜测很靠谱啊，我觉得基本就是这样的……” “……你还是挨你爹的打挨少了……” “到了！”前头的宝木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嗓子，“快来！” 众人在竹林中央的那片空地上站定的时候，天空已经变成了瞳孔般浓黑的颜色，在一圈青竹的围绕下，他们头顶那块圆形的天空，看上去就像是一颗眼睛。 第一百五十七章 碎星 夜色，竹影。 月亮远远地挂在天角，无数星星在众人头顶闪烁着。 在这片深蓝色夜幕的映衬下，蓝珠的蓝色似乎变得愈发耀眼了。 秦音低头看了看脚下那片土地，“咱们应该不会……还得把他们挖出来吧？” “应该不用，”道长轻挥了下手，“问灵，你站过去吧。” 问灵点点头，紧张地托着那颗蓝珠，来到了埋葬爷爷的那片土地旁边。 没有反应。 “把珠子放到地上呢。”傻子提议。 问灵照做了。 蓝珠安静地躺在地面上，依然没有反应。 问灵向他们投来求助的眼神。 “该不会真得挖出来吧？”秦音自言自语道。 要怪就怪他们下手太快了。 一旁的宝木说道，“蓝珠里面的星星才是关键。” “嗯嗯，”小澜见有人和她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忙道，“问灵，我觉得你可能得试着取出那颗星星。” 问灵呆愣着，没太明白。 道长托起下巴思考起来。 “问灵，”宝木接着说道，“你可能得……把它弄破才行了。” “弄破……” 问灵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这个方法是不可逆的，万一不对，那他们可就毁了这唯一的线索。 “而且蓝珠是实心的，要怎么打开啊？”秦音抬起手比划起来，“我们又没有什么削铁如泥的工具。” 问灵赶紧点头。 “问灵，要不你试一下？”道长忽然说道。 问灵张着嘴巴，“咋试？” “你稍微捏一捏，看能不能捏碎，”罗九天说道，“如果这真的是它的正确打开方式，那肯定不会特别困难，毕竟问灵，你的爷爷应该知道你有多大力气。” “好吧……” 问灵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用两根手指夹着蓝珠，做出了一个用力的表情。 “不行。”她摇摇头。 “……问灵，你在假捏，”罗九天无奈道，“我都看出来了。” 毕竟力气都用在脸上了，她手里那珠子差点掉下来。 “……” 问灵尴尬地吸了吸鼻子。 “问灵，没关系的，你就试试吧，”傻子说道，“要是它真的是个实心珠子，凭你的力气，绝对捏不坏。” 这话确实有道理，问灵对自己的力量之弱还是很有信心的。 傻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坚定了她的想法。 “不然我替你捏……” “不用！” 问灵大喊一声，举起手中的蓝珠，用力捏了下去。 沙沙的竹林风声中，骤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碎裂声。 问灵看着手里碎成了两半的蓝珠，愣住了。 随即她咧开嘴，打算哭嚎。 你们这群天杀的啊呜嗷…… 众人一片哗然，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时候，忽然间，一抹浅淡的金色光点，逐渐从那两块碎片中飘浮而起。 问灵眼泪还没挤出来，便和其他人一起，震惊而期待地望向那抹光点。 光点越飘越高，停在了那片土壤正上方，小小的光点旋转闪烁，看上去就像是天上的一颗星星掉下来了一样。 之后，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最后，当那枚光点已经明亮得近乎日光、令人无法直视的时候，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光点之下，也就是问灵的正前方。 空气中，倏忽卷来一阵竹间的夜风。 一声叹息，幽幽响起。 问灵震惊地呆愣在原地。 众人也都陷入了沉默。 光点消失了。 问灵的爷爷，就站在她面前，仰头望向这漫眼星空，长长地叹息着。 “爷爷……” 问灵那声哽咽刚刚出口，一道稳重的女声便从众人身后悠然响起。 “确实如此吗？” 小澜吓了一跳，忙转身去看。 是那个同问灵的爷爷一道死去的老奶奶。 奶奶满头白发，步履颤抖，拄着老竹制成的拐杖，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奶奶满脸忧色，眼底漆黑，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般，径直走了过来。 众人连忙把路让开。 “奶奶……” 问灵的泪眼中满含困惑和激动，她看看那位老奶奶，又看看自己的爷爷，想要朝他们靠近，却又不敢。 她一动不动地钉在了原地，仿佛担心自己要是一动，眼前的场景就会消失。 “唉……”问灵的爷爷又是一声长叹，旋即低下了头，缓缓转过身来，“三次问灵，结果都是一样的。” 问灵的爷爷仅穿着一套简单的棉布褂子，但没人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老人。 因为那双眼睛。 那双灰色的眼睛，在夜色里熠泛着清灵却深邃的光，那双眼睛，同时具有孩童般的洁净与透世的智慧…… 和问灵一模一样的眼睛。 “爷爷……” 问灵的眼泪一串串地流淌出来，她忍不住了，悄悄伸出手，探向了自己的爷爷。 然后，她的手从二人的身影上流畅划过，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她绝望地合上了眼睛，蹲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果然，只是幻影。 也不知道自己在幻想什么。 “问灵，坚强一点，”秦音走到她背后，拍拍她的脊背，“抬起头来看，这是爷爷想让你看的。” 问灵泪眼模糊，紧咬着牙关，站了起来。 “那就没法子了，”老奶奶苦笑了一下，“搬吧。” 爷爷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你不必如此，”奶奶劝慰道，“我们三衍这一支，太平太久了，现在的小一辈啊，还没经历过逃灾的大迁，是时候让他们见见了。” 爷爷扯出一丝笑容，颔首道，“是了，你的话有理，那便如此决定了。” 话音落，一阵冷风袭来，二人的身影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骤然消失了，正当众人左右顾盼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忽变。 天亮了。 突如其来的日头亮得他们都遮住了眼睛，熙熙攘攘的对话声传来，几人身边，忽然出现了十几个其他人的身影。 问灵吃惊地凝望着他们。 “是村里人吧？”道长问道。 问灵颤抖着点了点头。 嗒……嗒……嗒……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众人这才发现，不光是日头变了，连众人身处的位置都变了。 这里不再是竹林，而是问灵家小院的入口。 第一百五十八章 犹豫 嗒……嗒……嗒…… 脚步声的主人出现了。 正是那位老奶奶。 奶奶的拐杖一下下击打在垫在院门口的青石板上，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回身冲着其他人抱歉地笑笑，“我进去看看。” “没事，婆婆您不用急，我们可以再等等，”一个高个子中年男子说道，“问先生兴许还在准备。” 婆婆点点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小屋。 门关上了。 小澜他们互相看了看。 “我们要跟进去吗？”秦音问道。 没等其他人回答，问灵就自顾自地走向了门口。 他们穿过墙壁的幻影，看到了端坐在书法桌前的问灵爷爷。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婆婆，沉思半晌，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人都在外面等着呢，”婆婆往窗外指了指，“出什么事了吗？” “我……还得寻思寻思，”问灵爷爷轻咳了一声，摇着头道，“叫他们先回去吧，抱歉，麻烦老姐姐您了。” “这倒无妨，”婆婆将拐杖竖在身前，两手撑着，认真问道，“你还要寻思什么？” “这事我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问灵爷爷重新拾起毛笔，蘸了些墨汁，提笔停在纸张上方，动作便迟滞住了，直到一颗饱满的墨汁滴落到了刚写成的“安”字上，他才似回过魂了一般，放下毛笔，看着那副写毁了的字，又是一声叹息。 “大迁？”婆婆问道，“这有什么难说的？” 问灵爷爷目光悠远，望向窗外的众人，窗外的人们也看到了他，纷纷远远地半鞠了一躬。 “您先让他们散了吧。” “那好吧，”婆婆走到门口时，回头叮嘱了一句，“待会儿我再回来啊。” “好……婆婆稍等！”问灵爷爷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前急走了几步，“问灵去哪儿了？” 问灵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婆婆见问灵爷爷失魂落魄的，笑了出来，“你糊涂了？问灵在外面念书啊，晚点才回来。” “对，念书……”问灵爷爷缓缓放下了手，“我老糊涂了。” “你？你可没有，你的日子还长呢，”婆婆嗤嗤笑着走出了门，“倒是我，估计也就是这几月的光景喽。” “婆婆……” 婆婆挥了挥手，走出门去。 问灵爷爷凝望着窗外的婆婆，失神了一会儿，在屋内踱了几步，迅速决定了什么一般，毅然推开了问灵卧室的门。 他望着这片笼罩在日光下的粉红。 一声长叹。 问灵爷爷迈步进入问灵的卧室，径直走向了书架，伸手在其上摸索了一会儿，选中其中一本，抽出。 正是那本《问天》。 他翻开。 扉页是空白的。 果然，这些字真的是问灵爷爷留下的。 他从那时起，就已预料到这一切了吗？ 写完了字，问灵爷爷将书插回到原处，离开之前，他看向了摆放在问灵桌上的相框。 良久。 问灵爷爷的眼眶微微泛红了。 他发出了最后一句叹息，轻甩了一下袖子，离开了卧室。 众人跟出门去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换了角度。 时间开始了跳跃，现在是傍晚时分了。 问灵爷爷仍坐在那张木头椅子上，但整个人似乎缩小了一圈，苍苍白发间，不再是那个精神矍铄的锐利老人，而是一个颓丧衰弱的游魂般的影子。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问灵爷爷忽地坐直了。 问灵看着那个自己，两行眼泪扑簌簌滑了下来。 过去的那个问灵走进了院子，透过窗户看到了自己的爷爷，立马笑开了，她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家门，丢开背包就跑了过来，一把拉住爷爷的手。 “爷！……饿！” 小澜差点笑出来。 好家伙，果然是问灵的风格。 “饭在厨房里，都准备好了……”问灵爷爷慈祥地笑着，“问灵……” “嗯？”问灵歪头。 问灵爷爷看着她那纯真眼神，心头的话猛地卡住了。 “没什么，”他拍拍问灵的手，“先吃饭吧。” 餐桌上的问灵还是那样，见到了饭就开心，吃得也很香，饭后，问灵正要刷碗，爷爷却伸手拦住了她。 “问灵，陪爷爷出去走走吧。” 那个问灵开开心心地跟了上去，这个问灵眼睛都哭花了，抽噎着看着眼前的场景。 小澜看看窗外的天色，又看看二人的穿着。 虽然自己记不太清了，但似乎，这就是自己在问灵的回忆里见到的场景。 问灵挎着爷爷的手，祖孙二人慢慢地走着，快走到寨子边缘的时候，问灵爷爷停下了脚步。 问灵扭头，好奇地望着他。 没错了，就是这一幕。 “问灵，”爷爷目光平静，语调缓和，“你走吧。” 问灵左右看看，面带不解。 “爷爷？” “离开我们，离开未若寨，”问灵爷爷一字一顿，几乎从自己心头最深处挤出了这些话，“你啊，应该出去了。” “爷爷……”问灵明白了爷爷的意思，老大不乐意地撅起了嘴巴。 看她的反应，爷爷应该不是第一次跟她提这件事了。 “这次不一样，我说的不是去寨子外面上大学，”问灵爷爷面容严肃起来，“我说的是离开这里，离开鹿梁，你大了，该去外面闯一闯了。” 问灵愣住了。 “那便这样吧，”问灵爷爷不顾她的愕然，故意别开视线，说道，“明天正午，我送你出山。” “爷爷！” “你不该跟我一辈子，也不可能跟我一辈子，”周围的场景开始变幻，只有问灵爷爷逐渐模糊的声音回荡开来，“你应该去做你父母没能做到的事，问灵，去吧。” 小澜本以为下一个场景会是问灵和爷爷的离别，但爷爷应该是不想让问灵再次回忆起当时的悲伤，也或许是不想让旁观者看到问灵躺在地上拒绝下山时撒泼打滚的模样，下一个场景，直接切换回了竹林里。 偌大的空地上，站满了人。 问灵爷爷站在众人中间，眼神坚定无比。 “问先生，”人群中有人说道，“是要大迁吗？” 问灵爷爷微仰起头，声音朗阔。 “不仅是大迁，”他眉头都不皱，表情坚毅，“这一次，还需……还眼。”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牺牲 一众哗然。 看着那些人震惊的表情，小澜仿佛明白了什么。 问灵砰地一声瘫坐到了地面上。 事实果然如此。 他们的眼睛，并不是那群人挖出来的。 是他们自己做的。 “果然……”罗九天和秦音一同扶起了问灵，“没事吧？” 问灵摇摇头，但脸色苍白。 秦音悄悄看了罗九天一眼，用唇语问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罗九天沉重地点了点头。 “咝——唉……”秦音倒抽了一口冷气，将怀中的问灵抱得更紧了。 “这……这般严重吗？”刚才问话那人颤颤地问道。 “但凡有其他办法，都不至于此，”问灵爷爷冷静地说道，语调没有丝毫变化，“我们三衍这一支，正是凭借这份决然，才能够延续至今。” 众人沉默。 忽然间，一人声音铿锵地喊道，“我们都听问先生的！” 这话像是捶醒了沉睡的众人，其他人纷纷表示了赞同。 “对！……” “为了三衍！迁就迁！还就还！……” “相信问先生！……” “……” “问先生！让我来还眼！”后排挤上来了一个瘦小的成年女子，小澜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就是那位死去的女三衍，“我已病入膏肓，并没有多久的日子好活了，婆婆看过我的寿限，说我最多不过半年，既然如此，不如……” “栀栀！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讲过这事？！”她身后追来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子，满面绝望地揪住她的手臂，“你分明说……说婆婆说你没事！……婆婆！婆婆！……” 婆婆站在问灵爷爷身边，早已顾不上这乱纷纷的一切，而是侧过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问灵爷爷。 人群嘈杂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人群中央的问灵爷爷，一双双美目透出的光坚定而勇敢。 “问先生，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直接定下还眼的人选吧，”栀栀脆生生地说道，“婆婆早已看出大家的大限，便从我这般大限将至的人中选，问先生，婆婆，我们三衍虽然一直为了太平隐活于世，却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栀栀这番话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是因为寿短，因此三衍才这般不惧生死吗？ 明明寿命就是短促的，通常来讲，应该更加珍惜生命才对啊。 小澜看着那一对对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心脏忽地一空。 她看到的，不再是一群人。 她看到了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想要逃离火海的蚂蚁。 她听到的，不是栀栀和其他人有力的呼喊。 是一只只甘愿牺牲的蚂蚁在火焰中焚烧殆尽的声音。 小澜的震惊比刚才更甚，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在场的每一个三衍人。 每一双眼睛里，装着的，都是他们的族群。 原来，这就是三衍。 问灵爷爷看着这一幕，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直挺挺地站立着，像是走神了一样。 之后，婆婆说话了。 “你为什么要让问灵离开未若寨？” 这话对着的，是问灵爷爷。 听到了婆婆的声音，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大家一起看向了问灵爷爷。 问灵爷爷略牵起了嘴角，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 “为什么要让问灵走？”婆婆质问的语气愈发严厉，“你要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不解。 半晌，问灵爷爷低笑了一声，话音中的力量顿时消减了下去。 “寨中，只有你和我，两个老辈了……” 众人听罢这话，眼中爬上了强烈的恐惧。 “还眼的规矩，不可忘啊……”问灵爷爷长叹道，“两位小辈，两位中辈，两位老辈，这是规矩……” “不可啊！” “问先生！不可以啊！……” “问先生！……” 人群又乱纷纷地呼喊了起来。 “没什么不可以的，”问灵爷爷凄凄地笑着，“我有问灵替我传承，这一世已足够了……” “你可还有三十余年的大寿，”婆婆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问灵她自己，可都没有这么久的寿期，我同你说过，问灵的寿最多足够她熬到二十五……” 这把刀子正中问灵，小澜诧异地看向问灵，问灵脸上的诧异完全不比他们少。 三衍人脸上的苍白蔓延到了他们的脸上，他们原本只想知道真相，却没想到真相竟伴随着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 问灵的寿命，只到二十五。 问灵爷爷笑着摇了摇头，仰头看向夜空中的繁星，“问灵不同，她能找到能者……” “能者……”婆婆冷笑道，“她父母都死在了寻找能者的路上，偏偏她就能找到？” 等等，能者。 小澜的耳朵竖了起来。 自己刚和问灵认识的时候，问灵曾经说过，自己是什么……全能，能者和全能，是一个意思吗？ 她当时确实说过，她一直在寻找自己。 难道自己就是问灵要找的能者？ 小澜眨眨眼睛，侧过头看问灵。 还真的被她找到了。 不过，听问灵爷爷的意思，自己能延长问灵的寿命？ 这……听起来很有难度啊。 问灵爷爷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只是低头浅笑着，这场景开始褪去，问灵爷爷抓住了属于他的最后一个特写，低声呢喃道。 “问灵会找到的……” 下一个场景出现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山遍野的秋枫落叶。 时间一下子跨越到了深秋季节，算来，或许就是这几天了。 远远地，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咳嗽。 “咳咳……咳咳……”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身边，是一栋有些熟悉的小屋。 这是他们刚刚到过的地方，是那死去女孩的家！ 咳嗽声从屋里传来，过了一会儿，娇小瘦弱的女孩子推开门，穿着一席白衣，颤巍巍走了出来。 这时的她和界中的她完全不同，她面色枯黄，眼下泛青，就算是完全不懂医术的人也能看得出，她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女孩一边咳嗽着，一边裹紧了衣服走向他们，走着走着，她忽地抬起头冲着他们笑了起来。 “奶奶，你来啦。” 第一百六十章 知道你在 缓慢的脚步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婆婆踩着已经长出了地面的细矮杂草，微笑着走了过来。 “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女孩的眼睛闪亮了一下，“问爷爷做的饭真好吃。” 婆婆笑眯眯地揉了揉女孩的头。 约莫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婆婆整个人苍老了不少，眉眼间的皱纹纵横交错，本就单薄的身板也显得更矮小了。 女孩低头咳了几声，婆婆敛起脸上的笑容，忙伸手轻拍着她的脊背，“还有药吗？” “还……咳咳咳……还有，”女孩微微喘息着抬起头来，硬是扯出了一丝笑意，“妈妈给我留了很多药，够吃了。” 婆婆一脸心疼，望着那张稚嫩的笑颜，只摇了摇头，说不出来话。 “奶奶，”女孩恢复之后，虚虚地问道，“你说……他们已经找到新家了吗？” 婆婆看着女孩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徐徐答道，“奶奶也不晓得。” “也是，”女孩低下眉眼，“我们只知道自己眼前的事。” 婆婆心有不忍地说道，“会没事的。” “没错，”女孩抬起头来，坚定道，“等我们还了眼，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他们就安全了，对不对？” 婆婆缓缓点头，“是的。” “那就好了，”女孩的目光有些涣散，“我也好想看一看新家的样子……” 婆婆默不答言，但满眼心碎，女孩似乎也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装成没事人一样，笑吟吟地牵起婆婆的手，撒娇般说道，“奶奶，我们走吧，叔叔阿姨他们应该也快到啦，不要让爷爷等我们呀……” 众人跟在二人身后，在荒凉的寨子中行走了一会儿，就来到了问灵的家。 问灵家门口的台阶上坐着那个瘦高的小男孩，男孩远远地看见了二人，赶紧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叔叔阿姨都到了，”男孩冲二人挥起了手，“快，快，他们在里面做好吃的呢……” 果不其然，一开门，迎面飘来了一阵饭菜香气。 男孩絮絮叨叨地在二人耳边说道，“问爷爷做饭太好吃了，你们觉得呢？反正比我爸我妈强太多了，我就算不得这个病，光吃他俩做的饭都快吃死了……” 女孩笑着应和道，“我妈妈也没有问爷爷做饭好吃……不过我还是爱吃。” 说完，她眼底泛上了一丝泪意，见男孩的表情有些僵，女孩立马扭过头去，用力吸了吸鼻子，“这是……酱肉的味道吗？” “鼻子还怪灵的！”厨房里传出了一个熟悉的银铃般的女声，栀栀的脸探了出来，冲着客厅里的三人说道，“酱肉是我做的，可不是你们的大厨问爷爷，快进来尝尝咸淡。” “阿……阿姨，你会做饭吗？”男孩紧张地跑了过去。 “哎呦你小子，怎么，嫌我厨艺不好啊？” “不是啊，阿姨，只是……肉怪贵的，要是做坏了……” “你这个小家伙真欠揍，过来让我打两下！……唉，有本事别往你叔叔后面躲啊！……” 众人走进了厨房，小小的厨房里烟雾笼罩，白茫茫一片中间，挤着好几个人，男孩四处乱窜，栀栀挥着擀面杖追在他后面。 男孩躲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男人坐在一架轮椅上，玩闹的二人隔着他互相比划着，他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但紧接着，男人转过了脸。 他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男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看上去像是盲人一样。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身后看去，还以为是后面又来了什么人。 但是，没有。 男人那双颜色略浅的眼睛在他们身上僵硬地环绕了一圈，随后他转动起轮椅，一边摸索着，一边朝灶台旁边的问灵爷爷靠近。 “他怎么有点像是盲人啊？”秦音轻声说道。 “是，”问灵点头，答言，“盲。” 她的目光仍集中在自己的爷爷身上。 “三衍也有盲人吗？”宝木惊道。 “或许和问灵的言语系统一样，也是一种天忌吧，”罗九天说道，“那双盲眼，说不定能看到不寻常的东西，依我看，他好像看到了我们。” 见其他人皆是震惊反应，罗九天耸耸肩，“我也是猜的，先别打岔了，接着看吧。” “问先生……”男人默默地推着轮椅来到了问灵爷爷身后。 “嗯？”问灵爷爷低头看向他。 男人在问灵爷爷耳畔悄声说了些什么，问灵爷爷听罢，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别担心，今天确实有客人。”问灵爷爷说完，便扭头接着揉起了面团。 “客人？”一旁的男孩耳朵倒很灵，迅速搭腔，“还有人要来吗？” 这时，女孩和婆婆也挤进了小厨房，刚好听见了这番话。 婆婆便也跟着问道，“有客人？” “对，有客。” 问灵爷爷停下手中动作，顿了顿，背对着他们，弯腰从碗柜中取出一套餐具，转身搁到了餐桌上。 婆婆瞅着那套餐具，“这不是问灵的餐具吗？” 众人扭头看向问灵，问灵死死盯着那只棕木小碗，瞳孔在颤抖。 “离开了，就是客了，”问灵爷爷念叨了一句，扭头回到灶台边，接着揉起了手擀面。 小澜想到了什么，她踱步走到墙上挂着的黄历边，见那一页上，果然有个小小的标记。 这一天，是问灵的生日。 小澜哑口无言，默默走回到问灵身边，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面巾纸递给了她。 但问灵没有哭，她把纸巾还给了小澜。 她只是盯着。 “嗐……”男孩看完了问灵爷爷的这一通谜语人行为，没心没肺地说道，“我还以为真要来人呢，吓我一跳。” “你有什么好吓一跳的？”女孩揶揄着问道。 “我……我怕生还不行吗？”男孩翻着白眼，跳到了饭锅旁边。 “他撒谎呢，”女孩指着男孩的背影，打趣道，“哈哈，我看出来啦，你是怕别人来了抢你的食……” 男孩恨恨地撇了一下嘴，“哼，你会看人撒谎了不起啊，我还会找东西呢，你有本事把东xz起来让我找，看我不分分钟找到……” 第一百六十一章 前夜 饭菜做好了，一群人开开心心地吃起了这顿属于问灵的生日大餐。 男孩从客厅搬来了椅子，他往那只木制小碗上看了看，不太确定地问道，“那个……要多搬一只椅子吗？” 问灵爷爷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其他人也不太明晰，只有轮椅上的叔叔又朝着他们望了一眼，点点头道，“多拿一把吧。” “行。” 男孩犹疑地往他们这儿看了一下，拍了拍手，回到了客厅里。 饭菜落桌，人落座。 众人围坐在圆桌四周，仅留出了一个空座位。 男孩兴致勃勃地举起筷子，却被栀栀阿姨一把按了下来。 “你着什么急？先让问先生说两句。” 问灵爷爷放下了卷起的袖子，又耐心地整理好衣领。 “都落座了……” 叔叔又朝他们望了一眼。 傻子刚想张口说些什么，问灵却迈步走向了饭桌，沉默地坐到了那把椅子上。 她低头看向那只木碗。 “既然都落座了，”问灵爷爷释然一笑，接着说道，“那就开动吧。” “开吃喽！” 伴随着男孩的一声欢呼，一桌人大快朵颐起来，只有问灵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凝望着坐在她正对面的爷爷。 问灵爷爷慈祥笑着，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问灵一样。 问灵的眼圈渐渐红了。 爷爷。 您到底，知不知道我来了？ 您到底，看不看得见我？ 用餐的过程平静而温馨，小澜见他们吃得那么香，都有点馋了，她扭头看看，果然，傻子和罗九天也在咽口水。 直到男孩放下筷子，捂着肚子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在栀栀和女孩的嘲笑声中，这顿大餐结束了。 大餐结束后，他们却都没有动弹，而是各自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向了问灵爷爷。 他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问灵爷爷轻声说道，“明天，就是还眼的日子了……” 明天！ 小澜一惊，连忙看向刚才那日历。 果然，这时候，他们应该还在山中呢。 原来问灵……就在昏迷中度过了她的生日。 听了问灵爷爷的话，餐桌上的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 女孩微微颤抖了起来，栀栀抓住她的小手，拍拍她的手背。 “别怕。” “我不怕，”女孩做了一个深呼吸，扬起一张僵硬的笑脸说道，“还眼完成之后，爸爸妈妈和妹妹就安全了。” 男孩使劲眨着眼睛，努力把眼里的泪水咽了下去。 “对我来说……倒无妨，”叔叔浅淡地笑笑，“按照婆婆计算的寿时，我早该死了，这还眼的仪式还让我多活了几周时日呢。” “我自己不也是一样？”婆婆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侧眼瞟着问灵爷爷，“这一桌子，只有他命不该绝啊。” 问灵爷爷自觉地把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我这把骨头，再活多久又有什么意义呢？能换我三衍一百年的安宁，已经十分划算了。” “也是……也是啊，”婆婆目光飘远，“无论这次威胁我们的是什么人，百年之后，也都绝了……” “真讨厌！”男孩愤愤地嘟囔了一句，“到底是谁又在惦记我们啊？” “爷爷知道吗？”女孩问道。 问灵爷爷没有说话，只紧紧地蹙着眉头。 “我还以为，别人都知道先知眼只在三衍人身上才有用呢，”栀栀闷闷地说着，“都太平这么久了，怎么还有人不知道这一点呢？” “我们的眼睛别人用不了吗？”女孩有些惊讶。 “对呀，”栀栀轻轻捋着女孩额前的发丝，“不然我们三衍怎么可能拥有这么久的安定日子？” 这和罗九天告诉他们的相似。 先知眼一旦离开三衍，就不再会有任何作用了。 “那他们为什么要伤害我们？”男孩更生气了，“我们对他们又没有用！” “未必啊……” 问灵爷爷忽然叹了一声。 一圈人看向他。 连婆婆都有些惊到了，“什么意思？难道这次的人……” “这次的人里，”问灵爷爷百般犹豫，仍是说了出来，“似乎有我们三衍自己啊。”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真实的人和虚幻的人，全都挂上了同样的震惊面具。 问灵也瞪大了眼睛。 那伙人里……居然有三衍？ 可三衍不是以聚落为单位生存的吗？难道那伙人都是三衍？ 不，不应该这么想，毕竟问灵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晃荡的时候被他们捡回来的。 “三衍？！”栀栀砰地站了起来，“是我们自己人要害自己人？” “我……我也看不清晰，”问灵爷爷的眼神也茫然了起来，“唉，我老了。” “是……是寨子里的人吗？……”女孩颤抖抖地问道。 “不，”问灵爷爷果断道，“虽然看不明晰，但我知道，那绝不是我们这一支的三衍。” “那是西边的那一支……” “奇怪的是，似乎也不是那一支，”问灵爷爷难得露出困惑的表情，“正因为此，我才感到不解，我看到了，威胁我们的力量来自我们自己，却又离我们有些远……” “原来三衍还有好几支啊，”秦音侧过头问罗九天，“我还以为只有问灵她们这一伙呢。” “也不是好几支，”罗九天说道，“据我所知，应该只有两支，除了他们以外，大概就只有他们所说的西边那一支了，可既然问灵爷爷说还有其他人……那我就不知道了，难道还有其他的三衍存在吗？” 看问灵的眼神，她也不知道这回事。 小澜甚至怀疑她连西边那一支是什么东西都不明白。 “该死，”男孩坐回到椅子上，“真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害我们。” “他们不可能让我们看见的，”女孩说道，“要是我们看见了，他们就赢不了了。” “烦人……”男孩也明白这一点，恨恨地锤了一下桌子。 “罢了罢了，那些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了，”问灵爷爷摆摆手，停止了这场怒火的燃烧，“今晚，鹿梁会降下一场山雨，明天正午，我会想办法阻止那群人一段时间，明天这时候，就是还眼的时刻。”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神眼还天 夜晚来临的时候，暴雨降下。 即将献出生命的人们平静地望着窗外的雨夜，反倒是他们这些旁观者感觉坐立不安。 小澜的目光在男孩和女孩的脸上来回交替着。 他们已经不再恐惧或愤怒，六个人脸上，印刻着同样的表情。 强烈的宿命感。 小澜不知道待会儿自己将会看到什么，但她其实很庆幸自己能有机会以这样的方式陪伴着他们走到最后。 相信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尤其是问灵。 问灵站在爷爷旁边，祖孙二人一块往窗外看去。 雨滴噼啪作响，节奏并不均匀。 小澜悄悄走到问灵爷爷身侧，看向他的侧脸。 问灵爷爷合上了眼睛，双唇翕动着，似在默念些什么。 小澜凑近了一些，却完全听不清楚。 秦音走到她身后，搂住小澜的肩膀，冲她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没等小澜说话，忽然间，周围的环境猛地明亮了起来。 “这……”秦音用手遮住了眼睛。 小澜眯着眼睛，发现他们依然站在原处，只是天忽然亮了。 问灵爷爷还站在那个位置。 他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小澜回过头看向墙上的钟表。 果然，时间来到了第二天的正午。 栀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先生……” 问灵爷爷猛地睁开了眼睛。 “此刻……” 话音刚落，一阵轰隆巨响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屋里的众人皆是一惊。 罗九天快速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 “能看到吗？”傻子也靠过来。 “看不到，”罗九天摇摇头，“但应该没错……”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山体滑坡。” 问灵爷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向屋内众人。 “开始准备吧。” 问灵爷爷仿佛老了十岁一般，肩膀无力地耷拉着，就连那双灰瞳里的光，似乎都黯淡了些。 婆婆展开一个丝绒包裹，包裹里放着一只白瓷小盅。 女孩看到那小盅，轻轻颤抖了一下，问道，“我们要把眼睛放在这里吗？” 婆婆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男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现在出发吗？”栀栀问道。 “不急，”问灵爷爷迈步走向了书法桌旁的那把竹椅，脚步都有些蹒跚了，“他们傍晚到来，我们……和未若告别吧。” 但他们没能看到六人告别的仪式。 小澜的眼睛刚刚适应了明亮的光线，日光便渐渐暗了下去，空气中顿时浮出了些许潮气，小澜一个闭眼，再一睁眼，一抹冰冷的雨丝飘进了她的眼睛。 竹林间。 六人已经坐在那片空地上，围成了一个规则的六边体，瓷盅放置在他们中间。 天色已经晚了，雨并不大，天边甚至可以看到星月。 他们的眼睛还在。 “他们来了，”叔叔的双眸微微敛着，耳廓动了动，“在寨子里。” 小澜忙往寨子的方向看去。 但她只能看到一片黑茫茫。 栀栀阿姨忽然哭了出来。 “栀栀……” “不，我没有后悔，”栀栀伸手去擦眼泪，没想泪水却越流越多了，“我只是想到，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了……” 一听她这话，男孩也哽咽了起来。 女孩深深地低下头。 “但从今以后，”婆婆语气轻缓，“你的孩子将永远安全。” “是啊……”栀栀抽了抽鼻子，“都是值得的。” “问先生，开始吗？”叔叔问道。 问灵爷爷茫然地望着竹林深处，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一样。 半晌，一个模糊的字音从他口中飘荡而出。 “灵……” “什么？”叔叔皱眉问道。 “没什么，”问灵爷爷收回眼神，挨个看向他们所有人，最终释然笑道，“开始吧。” 小澜默默攥起了自己的手。 问灵的呼吸有些急促了。 六人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夜、这雨、这竹林、这些人。 这就是最后一眼了。 随后，六人几乎同时抬起双手，将掌心覆盖在了眼睛之上。 万幸的是，并没有血腥的画面出现。 无数颗金白色的星点，从六人覆盖的掌心上漫浮而出。 “先知神眼，还归神天……” 六人整齐地念诵了起来，六道不同的嗓音糅合在一起，听起来竟似梵音绕耳一般。 “佑我三衍，百载平安……” 小澜仿佛看到了，一只手，将这份来源于牺牲的力量，笼罩上了遥远的三衍新家。 这同时承受着祝福和诅咒的异人族。 虚弱、短寿。 但他们有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 其实说起来，和芸芸众生一样。 用牺牲，换取保护。 “好疼啊……”男孩颤抖着呻吟道。 栀栀和叔叔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着，两行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但没有一个人把手放下来。 金色辉光在半空中汇聚到一处，飘渺离地而去，迎着头顶的星光蔓延开来。 渐渐的，六人掌心流淌出的金光变少了。 宝木忽地扭过头去。 “有人！” 果然，林间的黑暗中，走出了几个黑色人影。 问灵盯着其中一个人，高举起手，“是他！” 他指向了一个带着廓形黑口罩的男子。 小澜数了数，一共四个人出现了，但不知道是否还有人驻守在寨子里。 四人都是男性，全都一身黑衣，戴着黑色口罩。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个子略矮，他几步小跑过来，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时，首先长叹了一声。 “都疯了……” 一声冷笑从问灵爷爷的喉咙里挤了出来，“疯人，并不是我们。” “不是说要他们的眼睛吗？”问灵指着的那个男人走到矮个男人身边问道，“现在动手吗？” “无需动手，”问灵爷爷长吟了一句，拿开了遮住眼睛的手掌，“先知眼在此，要便拿去。” 其余五人也拿下了手掌。 他们的眼睛，都消失了。 小澜探头看向那瓷盅。 六对血淋淋的瞳孔，正摆在其中，齐齐地望向天空。 那男人伸手抓向瓷盅。 “住手！” 矮个子男人大吼一声，四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又怎么了？” “那已经不是先知眼了，”他冷冷说道，“而且，你也拿不了，拿了，你就得死。” 第一百六十三章 睡去 男人飞快地缩回手。 矮个子男人踱着步，绕着那瓷盅走了一周，蹲下身，苦笑了出来。 “你们这是何苦呢？”男人说道，“你瞧，那孩子都痛得直哭，你们也真忍心啊，让小孩子做这种事……” “我不痛！”女孩大声喊了出来，“我没有哭！” 男人扭头瞅了女孩一眼，低低笑了一下，又冲着问灵爷爷说道，“我们需要的不多，我们只想要一双眼睛而已，你倒好，宁可牺牲六个人，也不愿意给我们一双眼睛。” 问灵爷爷仰起脸来，空洞的眼眶直对着那男人，“是你……想要三衍的眼睛？” “我？”矮个子男人哑声笑了出来，“你看我像吗？” “不……”问灵爷爷摇头道，“他并未出现。” 这个“他”，指的应该就是问灵爷爷说到的那个三衍。 看来这四人中并没有他。 问灵抓住小澜的袖子，仍瞪着眼睛指向刚才那个男人。 “他……”问灵竭力表达，“车……” 小澜眨眨眼睛，瞬间明白了，“车上那个男人就是他？” 问灵猛点头。 “就是他吗？”罗九天闻言，凑到那男人身边，上下打量了起来，“是开车的人，还是用刀划你眼睛的人？” “刀！”问灵在自己的眼睛上面比划着。 “就是这个狗东西啊，”秦音抱着胳膊走了过去，“要不是因为这是幻象，我一定……” “那开车的司机也在吗？”小澜问道。 问灵摇摇头。 他们果然不止有四个人。 小澜望向竹林深处，寂静的漆黑中，分不清是树影还是人影的东西，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颤动着。 沙沙……沙沙…… 小澜不假思索，撒腿就跑了过去。 “哎！小澜你去哪儿？！” “小澜！……” 她朝着那片黑暗跑去，即便眼前的世界仍是一片潮湿，但双脚踩在地面上时，发出的却是干燥的沙沙声。 小澜不知道自己正在现实中的哪里，或许是竹林深处，又或许…… 刚才自己感觉到的动静，应该就在这附近。 小澜停下脚步，喘息着，将四周的细微声响一一收进自己的耳朵。 慢慢的，她屏住呼吸。 窸窸窣窣…… 小澜猛地把头转向右前方。 就在那里。 她迈开一小步，走了过去。 前方有一片茂密而低矮的毛竹，声音，正从毛竹后面传来。 就是这里…… 小澜一步步靠近。 后面确实有东西！ 毛竹后，蹲着一个黑影，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虽然明知道那人感觉不到自己，小澜还是努力放轻了脚步，来到近前，伸手拨开那丛毛竹。 唰！—— 吱吱……吱吱吱…… 忽然间，那黑影猛地鼓了起来，没等小澜反应过来，无数只黑灰色的大老鼠从黑影下飞奔而出，没过半秒，便四散而去。 原本的黑影迅速萎缩，最后一只老鼠消失之后，那黑影已变成了一片薄薄的黑布，孤零零地躺在潮湿的泥土之上。 有几只老鼠甚至还误打误撞地爬到了小澜的脚上，但小澜没有顾及那些老鼠。 她怔怔地盯着那块黑布。 小澜蹲下，伸手去抓那黑布。 手从黑布上划过，划回。 触碰不到，这是幻境中发生的事。 这块布…… “小澜！”宝木和傻子追了过来，“你没事吧？发现什么了？” 小澜站起身，指着地上的黑布说道，“是他。” “什么？”傻子伸脚在布上划拉了几下，“这是幻境……你认识这块布？” “这不是布，”宝木蹲在黑布旁边仔细观察着，眉眼严肃道，“这是一件黑色的长袍。” “长袍……” 长袍，老鼠。 未若寨，秘密。 一切，都连起来了。 就是他…… 小澜眼神复杂，口中喃喃说道，“他就是那个疤眼男人。” 三人走回到竹林中央的时候，那四人已经不见了。 “小澜！”秦音跑向他们，“你去哪儿了？” “我们发现了……唉，说来话长，还是待会儿让小澜说吧，”傻子说道，“那几个人呢？” “他们走了。” “走了？往哪儿走了？”宝木四处看看，“这个地图比我们想象中大，说不定我们能跟着他们，看看他们的样子。” “跟不上，他们没走几步就消失了，”罗九天走过来，说道，“我们能看到的东西，都是问灵爷爷想让我们看见的，他应该是觉得那些人的去向没什么用处，所以压根就没呈现出来。” “所以你们刚才看到的东西很重要，”道长说道，“问灵爷爷说，他发现了那个三衍的踪迹。” “之后那群人就走了。”罗九天补充道。 果然，和自己想得一模一样。 “看来小澜的说法一点没错，”傻子和宝木对视了一眼，“想要得到先知眼的，就是那个疤眼男人。” 秦音困惑起来，“怎么又和什么疤眼男人有关了……” “所以说这事说来话长嘛……” “先看看他们吧，”道长说道，“幻境已经快结束了，看看问灵爷爷最后想要告诉问灵些什么吧。” 问灵跪在爷爷身边，定定地凝望着爷爷的脸。 其他四人已经不再动弹了，只剩下小女孩还在挣扎着。 “孩子，”问灵爷爷叹息道，“睡吧。” 小女孩轻声问道，“爷爷，那些人走了吗？” “走了。” “我们成功了吗？” “成功了。” 沉默。 半晌，女孩带着哭腔，委屈道，“爷爷，我想回家……” “孩子……” “我不想死在这里，”女孩哽咽着，“我想回家去。” 问灵爷爷长叹一声，“孩子，你不甘啊……” “我可以回家吗？” 问灵爷爷想了想，“那便回家去吧。” 女孩盲着眼睛，颤巍巍地站起身，摸索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她走到问灵爷爷身边的时候，他忽地抬起了手，两手攥住小女孩的右手。 “爷爷……” “孩子……”问灵爷爷的气息逐渐渺远，“如果可以的话，将它交给我的孙女，我的小问灵……” “爷爷……” “孩子……”问灵爷爷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虚软地垂回双手，长舒一口气，“去吧……” 说完，他扭正身子，微扬起头颅，面对着天地。 沉沉睡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车 小女孩的背影在逐渐消失的场景中慢慢模糊了。 问灵看着爷爷的脸隐没在黑暗中。 承受了两次失去至亲的伤痛，问灵的脸上不再有眼泪。 其他人正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劝慰她，问灵却径自站起了身，拍拍膝盖上的土，默默走到了他们身边。 她用那双灰瞳认真地看着他们，随后轻轻挽住了小澜和秦音的胳膊。 小澜有点诧异，低头看看她的手，忽然明白了什么。 问灵现在已经失去了家人，也不知道三衍的新家在哪里，她现在是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了。 而且还那么虚弱。 小澜反攥住问灵冰冷的手，回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问灵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最后的依靠。 她在担心自己会被抛弃。 “问灵，以后就跟着我们吧，”秦音也读懂了问灵眼中的不安，温柔道，“放心，我捡垃圾养你。” “问灵现在不跟着我们也不行了，”罗九天说道，“那群人显然还没放弃寻找先知眼的念头，在找到那伙人之前，咱们得保护好问灵，不然她早晚得出事。” 说到这儿，小澜想起了自己的发现。 “对了，我知道是谁想夺走先知眼了，就是火莲山上的那个疤眼男人。”小澜忙说。 宝木扭身往竹林中指去，“那天晚上，那个人也来了，他躲在了那里。” “哪里？” 一群人跟着宝木跑进了竹林，没过多久，那丛毛竹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澜绕到毛竹后面，“那件袍子不见了。” “应该被那些人拿走了，”道长说道，“当时，问灵爷爷说他已经发现了那个三衍人的踪影，那四人显然惊了一下，之后就离开了——说明他们很怕那个三衍的身份会暴露出来。” “怪不得……”小澜点点头，“他应该也是在那时消失的。” 唉，要是自己的动作再快一点，说不定就能看到那人的脸了。 不过，即便没有看到，小澜也已经坚定了心中的设想。 “小澜你还没说完呢，这事和疤眼男人有什么关系？”秦音催促道。 “那个疤眼男人，不光是火莲山上那件事的策划，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有关系，”小澜说道，“我怀疑，他们在车上绑架问灵的时候，疤眼男人就是那司机。” 小澜的思维过于发散，其他几人一时不明白这个结论是哪里来的。 直到宝木声援了一句，“老鼠。” “对！”小澜一拍手，“还记得我们在山上那个木屋外看到的人影吗？就是忽然间变成了一堆老鼠的那个……” “哦！你说的是那个老鼠，”秦音瞪大眼睛，“该不会刚才也……” “没错，藏在这里的那个人影消失的时候，也像在山上时一样，瞬间变成了无数只老鼠，”小澜说道，“这是第一条线索。” “还有别的？” 小澜点点头，抬起了自己的手，把手背亮给他们看，“我去追车救问灵的时候，还被那个司机召唤出来的大老鼠咬了一口。” “又是老鼠……”罗九天喃喃道，“莫不是……” “我怀疑那个男人可以操控老鼠，”小澜指着问灵的背包，那枚埙正装在最外侧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在酒店里企图偷走黑皮的老鼠，有可能也是他派来的。” “而且那人还是个疤眼，”傻子说道，“搞不好他真的就是那个三衍，因为他自己的眼睛坏了，所以需要其他的先知眼来换上，九天不是说过，除了三衍以外其他人都承受不了先知眼吗？” 罗九天蹙紧眉头寻思了一下，随后问向问灵，“问灵，你们三衍中有人会这种本事吗？就是这御物的本领。” 问灵笃定道，“不会。” 毕竟他们要是能学会这个，应该也不会弱成这样。 “这就奇怪了……”罗九天用手撑住下巴，独自思忖，“其实刚看见那枚埙的时候我就在想了，这非但不像是三衍的招式，反而……很像是五更天的能力。” 小澜愣住了。 对啊。 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一点。 “五更天会用乐器操控老鼠吗？”这点有些出离秦音的想象了。 “多数五更天，在御物的时候，应该是不需要这样的媒介的，”道长解释道，“因为他们御物的本领是刻在灵潮上的，可以理解为被动技能。” 道长又在一些不合适的时候幽默了起来。 “对……”小澜边想边说道，“我记得五更天的醮天妙真就不需要这种东西。” “他可是醮天诶，早就超脱了吧。” “他的徒弟罔真也不需要，”宝木回忆起了和阿真在游戏中的接触，“罔真级别还很低呢，都不需要。” “这么说……他和五更天没关系？”罗九天还是有点怀疑，“但要说他是三衍……” 秦音想起来了什么，“那他为啥要偷你的黑皮啊？” 小澜抱着背包的胳膊一紧，她赶紧低头瞅瞅，黑皮仍安静地呆在背包里，一言不发。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黑皮什么也不说。” “这事太复杂了，”秦音挎着问灵，“而且咱们知道的东西还太少，啥事都模棱两可的。” “至少我们能确认，那群人里面有个人还在惦记问灵的眼睛，就算不是那个疤眼男人，也有其他人，”傻子总结道，“而且……即便疤眼男人不是三衍，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因为他的埙在我们手上，他得想办法拿回去。” 道长赞同道，“我们先离开鹿梁去浮宣，等找到了罗副会和茉莉，我们可以和他们交流一下目前已知的线索。” 有了下一步的计划之后，众人赶在天黑前离开了烟山，回到了他们那辆租来的小车上。 道长打电话约定好还车的位置，便按照导航行驶了过去。 众人下车，正打算掉头离开，却见一伙身穿制服的警察从两边小跑了过来，他们从两侧围过来，面对着一张张懵逼的脸，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车牌号文bxxx，是你们的车吗？” 是那辆被夺走的车。 罗九天眨眨眼睛，把自己的驾驶证交了上去，“是我的车，但它被抢走了……” “抢走？” “呃……对。” “有人在外郊发现了你的车，”警察把驾驶证递回来，“车上有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你们知情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男尸 “呃……呃？”罗九天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摆起了手，“不知道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 “你们呢？”警察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 众人连忙表示了否认，同时强调自己自己是大大的良民。 那警察同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年轻警员说了句什么，随后扭过头来说道，“说说抢车的事吧。” 伙伴们毫不留情地把小澜推了出来，小澜只能尽量装出冷静的样子，一边尽量贴近事实，一边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做出了适当的加工。 “他们把我们的朋友绑上了车，应该是想对她做什么，具体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因为我只是个小孩子，不懂，之后……我想办法把我的朋友救下了车……” “等等，”警察打了个手势，“怎么救下来的？” “我……就……”小澜的冷汗都滑下来了，“我追到了那辆车，发现我的朋友在尖叫，我很着急，想办法进到了车里，我刚一进去，里面的人就把我们俩一块踹出来了。” 问灵点点头，还把自己脸上和手肘上的伤痕展示给他们看。 “想办法？”警察怀疑地望着小澜，“想的什么办法？” 小澜和问灵对视了一眼，说道，“其实是她在车里把门打开了，我才进去的，当时的车速比较慢，我跑得快，所以才进得去。” 警察打量了小澜一眼，之后看向其他人，“你们呢？让一个孩子去救人？” “警察先生，是这样的，”秦音冒了出来，“我们都没她跑得快，压根没追上，等我们追过去的时候，那车都不见影了。” “你俩从车上掉下来之后发生了什么？”警察接着问道。 “他们把车开走了，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那辆车。”小澜如实说道。 一群人使劲点头。 “我们就知道这么多。”罗九天补充了一句。 警察低头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了什么。 “警察先生，”傻子好奇地问道，“死的是谁啊？” 秦音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警察抬眼，“想知道？” “我们知不知道都行……”秦音忙挥手，“我们一点都不好奇，真的。” “没关系，想知道就告诉你们，”警察收起本子夹在胳膊下面，“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们人太多了，一辆车装不下，于是他们只能坐进专为运送犯人准备的警车里，众人缩着脖子坐在车厢两侧，满脸写着委屈。 “都怪你，”秦音瞪着傻子，“你非要看尸体干啥？平时看的还不够多嘛？……” 见驾驶车厢里的警察微微扭头往他们这里看了一眼，小澜立马阻止了秦音的话，“小音姐，嘘……” 这话要被听见了，他们就真的洗不清了。 “不怪傻子，”道长说道，“我们是证人，按照常理来讲，也应该去现场确认一下的。” 只是证人吗？ 怕不是嫌疑人吧。 问灵抬手抓了抓自己脸上的伤口，被秦音一把揪住了。 “不许挠，留疤。” “痒……” “痒也不行，”秦音把问灵的手按回到她腿上，“这都是因为你不听话到处乱跑才闹出的岔子，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扭送给警察叔叔。” 驾驶座上的警察嘴角咧了一下。 他真的听得到！ 小澜一阵后怕，还好没等秦音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们就行驶到了那条熟悉的公路上。 小澜探头使劲往外看，看到了留在路上的两道七扭八扭的车辙印，这就是小澜和车里的人进行搏斗的地方。 警车接着往前开，没过一会儿，驶下了主路，拐向一条崎岖的土路。 前方不远处，停着他们的车。 开门，下车。 “那是你的车吧？”警察指着那辆车，问向罗九天。 “对。” “去看看吧。”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群警察正围在那辆车四周，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勘察。 车子的后门开着，车里露出了一双脚。 警察领着他们来到车门边，“就是他。” 那是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男人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看上去已死去一段时间了，一把匕首插在他胸膛正中央，鲜血顺着真皮座椅淌到车座下面，聚成了一汪小小的血泊。 “认识他吗？”警察问道。 众人摇着头，“不认识。” 警察又看向问灵和小澜，“你们两个呢？” “我没见到那两个绑匪的样子。”小澜说道。 就剩下问灵了。 问灵皱着眉头走上前来，想了想，伸手去抓那男尸的手。 “诶问灵……” 问灵扒拉了一下男尸的右手，很快回过身。 “像是。” “像是什么？”警察以为她没说完。 “那个绑架她的人，”小澜翻译道，“他手上有划痕和小伤口，那是问灵挣扎的时候留在他身上的，他应该是后排那个男人。” “确定吗？” 问灵见有一个黑色口罩落在了男人脸边，便把那口罩罩在了男人脸上。 这下子，他们就认出来了。 “确定！”问灵用力指着那具男尸。 “就是他，”小澜再次翻译，“后排的男人。” 问灵又指向那把插在他胸口上的刀。 “刀！” “这把刀就是他用来攻击问灵的那把，”小澜接着说道，“那是他自己的刀。” “……她的话是这个意思？” “啊，对，”小澜汗颜，“她……她说话不太利索，我们比较默契，能听懂。” “这事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傻子说道，“我们都没见过这个地方，也没来过这儿。” 警察点点头，忽然间，他的电话响了。 接完电话之后，警察迈着步走了回来。 “沿途的大部分监控我们已经调到了，跟我们去确认一下吧，要是监控显示没有其他的问题，你们就可以走了。” 众人先开心了一下，紧接着，小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等等，监控。 那路上发生的那些事，岂不是…… “放心吧，”走回到那辆“囚车”上时，秦音在小澜耳边低语了一句，“他们看不见你打开的空间口子。” 这还好一点…… 但是，半小时后，当一圈人围在一起看着从天而降的小澜和车头展开的搏斗时，小澜就知道了，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监控视频 车子从监控视频里消失的时候，视频里的小澜终于成功钻进了车里。 警察幽幽地扭过头来，盯着小澜，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小澜心虚地缩着脖子，磕磕巴巴地指着屏幕说道，“下……下一个镜头应该就能看到我们被车里的人踢出来了。” 问灵两手扒着小澜的肩膀，使劲点头。 警察先生没有对小澜说什么，而是把视线转向了其他人。 “你们居然让一个孩子做这种事？” “冤枉啊警察大人，”秦音说道，“这哪是我们让她做的？我们也是刚知道发生了啥。” 警察摇摇头，回过身子把视频调了回去，定格在小澜趴在车子的前引擎盖上的时刻。 “这是什么？”他指向视频里的小澜。 小澜脸一绿。 完了，他指的是锁灵鞭。 秦音眯着眼睛抬起身子，坦然道，“这是个铁棍啊。” “铁棍？” “对，”秦音怼怼小澜，“是她随身带着防身的，是吧？” “呃……是，”小澜把手背到身后，偷偷唤出了锁灵鞭，“就是这个。” 警察一脸“你从哪儿掏出来的”的表情，犹豫着接了过来，打量几圈之后还给了她，“为什么要随身带着铁棍？” “防身嘛，”秦音拍拍小澜的肩膀，“是这样的，我们这孩子骨骼精奇，从小就被我们送去了少林寺练武，要不然她身手怎么会这么好呢？对吧？这根棍子是寺里的住持送给她的，她十分珍惜，所以一直带在身边……” 众人听着秦音在这里胡扯，都不敢抬眼看向那警察了，只有问灵一脸惊喜地低头看着小澜，“和尚！” 你才是和尚！（没有说和尚不好的意思） “反正……这个绝对不是什么凶器，只能敲敲车窗敲敲老鼠之类的，”小澜赶紧打断了秦音的话，“我们被踢下车之后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监控肯定能查到。” 警察被秦音说得都有点懵了，他怀疑地重新面对着屏幕，一边把视频的时间往后拉，一边在心里寻思着，女孩子也能去少林寺吗？要不把自己的闺女也送过去看看？ 视频里的时间迅速地往后流淌，一整天过去了，这条偏僻的小路上除了间或驶过的几辆运输车，就再没什么动静了。 警察把视频速度调到最快，一边放着视频一边问道，“你们这些天在什么位置？” “我们一直在烟山那边，”罗九天忙说，“因为我们的车子被抢走了嘛，所以我们租了一辆车……” “这我知道。” 不然警察们也不会到租车行去堵他们了。 “那辆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它也能证明我们没回来过。”罗九天说道。 警察仍在冥思，宝木悄声问道，“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没等警察说话，傻子先喊了起来。 “有人！” 傻子这一嗓子穿透力很强，吓得周围的三四个警察同时掏出了配枪，也吓得他们几个立马举起了双手。 “不……我说的是监控视频……”傻子难得地怂了起来，“刚才视频里闪过了一个人影。” “……大概什么时候？” 监控视频播放到了晚上，众人凑过去看了看时间，就是昨晚。 “是九点钟多……我记得好像是九点四十分左右，”傻子伸手点着屏幕上的时间，“对，往后倒……” 众人瞪着眼睛看向屏幕。 果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镜头前快速地滑了过去。 警察立刻放慢了速度，将画面放到最大。 小澜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那个疤眼男人。 虽然视频里是夜晚，但借着明亮的星光，那对可怖的疤眼仍清晰地展现在他们眼前。 警察皱起眉头，“他的眼睛怎么回事？” 他回头看向其他人，其他人的脸色虽然十分不好，但都僵着一张脸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疤眼男人。 一直以来，只存在于小澜口中的这个男人，终于出现了。 疤眼男人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脸藏在兜帽里，而是半拖着自己的黑色外套，脚步踉跄、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 这是怎么了？ “你们见过他吗？”警察问道。 其他人看向问灵，毕竟这里只有她有立场说自己见过这疤眼。 问灵纠结了一下，指着疤眼道，“像他。” “谁？” “他的意思是，这人像是那个司机，”小澜说道，“但他们绑架的时候都戴着帽子口罩，问灵也不确定。” 警察吩咐着一旁的手下，“快去把整条路上的监控都调出来，看看这人去了哪儿。” 吩咐完了之后，他又把视频拉回来再看了一遍。 “警察叔叔，人应该就是他杀的。”宝木忽然说道。 “你说什么？” “他的手上有血啊，”宝木看着周围一圈人疑问的眼神，说道，“你们没看到吗？把亮度调到最大看看……” 警察照做了。 疤眼男人拖着双手，弓着脊背，慢吞吞地移动着。 他在地上蹲了一会儿，随后两手扶着地面站起身，就在那一刻，他的手从长袍下露了出来。 有血。 “对吧，”宝木指着疤眼的手，“是血。” 警察面色一沉，迅速吩咐两边的警员即刻展开搜查抓捕。 “这下我们彻底洗脱嫌疑了吧？”秦音冲着警察笑笑。 警察当然不会嬉皮笑脸，却还是向他们投来了感谢的目光。 “你们暂时可以离开了，”他说道，“只是那辆车目前还不能带走，得作为证物在警局保存一段时间。”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能走就行……”罗九天迫不及待地重新背起了自己的包，“警察叔叔再见，祝你们早日生擒歹徒。” 众人走出门时，黑夜已经降临了。 小澜打了个哆嗦。 他们完全没有感到轻松。 待到确认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后，小澜才问道，“那疤眼为什么要杀了他？” “很显然，”秦音说道，“因为他的埙丢了，他可能以为是那倒霉鬼偷走的。” 秦音这番话一下子点醒了他们。 “原来如此，”傻子说道，“怪不得他会折回来，原来他是回来找埙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飞机上 “你们说……”罗九天轻声问道，“他现在会在哪里？” 小澜立刻停下脚步，担忧地往四周看去。 “放心吧，这附近没人，”宝木说道，“他会不会已经离开鹿梁了？” “不管他离不离开，咱们都得离开了，”秦音说道，“只要咱们别再分开就行，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能搞我们这么多人。” 傻子点点头，“而且他的埙还在问灵手上，看他视频里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了，这个埙对他来讲一定特别重要。” 小澜站住脚步，困惑地歪了歪头。 “怎么了？” “我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小澜叹了一口气，“这个疤眼可是有本事策划出火莲山上整件事的人，但是刚才视频里的那个样子……和我想象得一点都不一样，而且他还杀了自己的手下，只是因为怀疑他拿了自己的埙吗？他不应该这么……这么……” “这么笨，对吧？”道长终于说话了。 “对！”小澜猛点头，“他不光杀了队友，还跑到监控下面找东西，甚至连脸都不挡了……总给我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很简单，”道长语调轻缓，“因为他只是一枚棋子。” “棋子？” 道长面对着众人，淡然笑笑，将背包往自己背上扯了扯，“他背后还有其他人。” 所以，他之所以会丧失理智，是因为恐惧。 他在害怕身后的那些人。 “那糟了，他肯定会更加丧心病狂的。”宝木说道。 “所以我们更得快跑了，”秦音说道，“等离开了鹿梁，他想找到我们就难了，别犹豫了，咱冲吧，去浮宣最快的交通工具是什么？” 一个小时以后，众人已经坐在了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安静地等待登机。 鹿梁的机场不大，这个时间候机的人也不多，他们占据了一整排的椅子，轻声交流着。 小澜两手捏着自己的身份证和登机牌，一个劲地搓，目光投向玻璃大厅外的浓黑夜幕。 她很焦虑。 问灵坐在她身旁，伸手按住她抖个不停的腿。 “甭管这娃了，”秦音把手里的空纸杯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娃是第一次坐灰机，紧脏。” “你舌头怎么了？”傻子问道。 “烫的，”秦音说道，“水太热了，烫始我了。” “不是因为这个……”小澜抓起问灵的手放了回去，“咱们就这么走吗？” “不蓝呢？”秦音一边咝咝吸着冷气一边说道，“还要搞个告别仪四吗？” “我感觉……” 这一次，打断了小澜的感觉的，不是同伴，而是候机大厅的播报。 他们的灰机到了。 众人立刻站起了身。 “走吧，”罗九天提起行李，兴奋地冲着小澜说道，“咱们又不是不回来了，这次只是去找我爹问清楚目前的情况，有需要我们再回来。” “九天怎么啧么高兴？”秦音看着罗九天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问道。 “啊？我高兴了吗？” “你的后槽牙都在诉说着你的高兴，”傻子说道，“是不是因为快见到茉莉了？” 罗九天像是才想到这一点，一下子缩起了脖子。 “哦妈呀，我忘了茉莉也在。” “……咱要去的是九探驻地，茉莉不在谁在？” 道长微微笑道，“九天高兴，是因为终于要见到罗局长了。” “你这男孩纸不对劲啊。”秦音说道。 罗九天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啊……茉莉也在……” 想起此行还会见到茉莉，罗九天反而没有那么高兴了。 看来那件事带来的尴尬依然存在着，罗九天目前还处在一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茉莉的状态下。 他们在飞机上的座位也挨着，把机舱的一个角落占满了，除了他们之外，只有零星三四个乘客落座于其他位置上。 关上手机，系好安全带，小澜往后一仰，怔怔地望向了小窗外的黑夜。 从这里，能看到远山的一线轮廓。 飞机开始滑动，黑暗中的轮廓也跟着游动了起来，仿若翻飞的波浪。 呼——他们上天了。 飞机平稳了之后，小澜却开始焦躁了。 她不时往头顶瞅瞅，又焦虑不安地微站起身，看向来来往往的空姐。 “小澜？”秦音探头问道，“你要干啥？” “我……我想……” 一位空姐端着手走近，“小妹妹，有什么需要吗？” “我想把我的包拿下来，”小澜指指头顶的行李架，“可以吗？” “当然。” 空姐帮小澜取包的时候，秦音低声问道，“怎么了？肚子饿了吗？” “不是，我有点无聊。” “无聊玩手机啊。” “嗯……我想看看黑皮，”小澜接过自己破破烂烂的背包，道了声谢谢，随后坐了回来，“好久没看它了。” “也是，它毕竟是你的小宠物，太久不遛会生气的。” 小澜打开背包，掏出了盖在上面的两袋零食。 “嗯？掉哪里去了？” 本应躺在背包一角的黑皮，不见了。 “咋了？”秦音见小澜有些慌了，忙凑过来问道，“找不着了？” “应该就在这里的，”小澜把包里的其他东西也掏了出来，“现在不在了……怎么回事啊？” “别急，慢慢找，你能听见它的声音吗？” 同一排的问灵和罗九天也望了过来。 “怎么了？” “小澜找不着黑皮了，”秦音帮着小澜一块翻找了起来，“你们要不也翻翻包，看是不是跑到你们那里去了？” 众人十分不好意思地麻烦空姐把他们的背包都取了下来，一群人齐心协力地翻找了起来。 “不见了……”小澜额头的冷汗唰唰滚落，“不见了不见了……怎么办……” “你们那儿有吗？”秦音问其他人。 “没有啊。” “我这儿也没有……” 前排的道长扭过头冲小澜说道，“先别急，说不定黑皮和兔子它们在一起。” “兔子在哪儿呢？”秦音问道。 “在托运舱啊，”傻子说道，“兔子和光之子是活物，得托运。” “万一它不在呢？”小澜都快哭了。 “那……” “我把黑皮弄丢了……” 道长转身递过来一包面巾纸，说道，“放心，黑皮是灵宠，不会说丢就丢的，如果它离开了，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做。” 第一百六十八章 电话 小澜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背包。 就连问灵都跑过来安慰自己。 小澜不好意思当着问灵的面露出伤心的样子，毕竟她刚刚失去自己的爷爷，都振作起来了，自己只是弄丢了一个娃娃…… 可黑皮不是娃娃啊！ 小澜替黑皮感到委屈，她一想到黑皮孤零零地呆在某个地方，又害怕又难过的样子，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万一它被其他人当成垃圾丢掉了怎么办…… 小澜使劲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懊恼不已。 “小妹妹，请把背包里的物品整理一下，好吗？”一位空姐从后方走了过来，亲切地朝她笑着，“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请做好准备哦。”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收拾……” 秦音抱歉地冲空姐点点头，随后把手搁在小澜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澜，等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咱们立刻就回鹿梁找黑皮好不好？小澜宝宝乖乖……” 秦音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属实是有点尴尬，成功让小澜把她的眼泪憋回去了。 飞机降落在这片对于自己来说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众人打着呵欠，没精打采地走下飞机，小澜脚步匆匆地跑在最前面，第一个到达了行李转盘处。 她连自己的行李都顾不上找了，直接扑向了道长的行李箱。 “我来我来……”傻子帮她把行李箱拽了下来，“别急。” 但结果让她失望了。 笼子里只有兔子和光之子，一兔一狮正昏昏沉沉地眯着眼睛，互相依偎着，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 而且更要命的是，没了黑皮这个翻译，他们根本就听不懂兔子的话。 小澜垂下胳膊，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秦音正抓着兔子企图和它精神交流，见小澜这副模样，连忙把兔子还给道长，慢慢坐到她身边。 小澜皱着眉头，凝视着远处。 “别怕，”秦音拍拍她的手背，“我们肯定能找到它。” 小澜已经不再苦恼了，她拧着眉毛，似乎想到了什么。 “小音姐，我觉得这事好像不是我想得那样。” 罗九天坐了过来，“什么事？” “我忽然想起来，在黑皮消失之前，它就已经好几天没讲话了，”小澜说道，“事实上，自从它差点被那只老鼠叼走之后，它好像就没怎么说过话。” “它是生气了吗？”宝木问道。 “生气……”小澜寻思了一下。 黑皮倒是经常生气，但是沉默可不是它生气的方式。 “应该不是，”小澜想着，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觉得可能和小松有关。” 秦音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了，“对啊，那个小松说不定也在鹿梁呢。” “黑皮去找小松了？”宝木质疑道，“为什么？” “小松是它原来的主人啊。”秦音说道。 “我知道，但小松不是已经把黑皮丢……把黑皮留给小澜了吗？”宝木说道，“而且黑皮很喜欢小澜啊。” 小澜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喜欢是喜欢……”秦音犹豫着说道，“但再怎么说，最开始的主人应该还是很难以拒绝吧。” “你的意思是，黑皮是被小松叫走的？”罗九天问道。 “难道不是吗？”秦音说道，“那只白猫就是她派来的吧。” “可那只白猫是过来救黑皮的啊，如果不是那只猫，黑皮已经被老鼠叼走了吧。”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道长被吵醒了，那白猫搞不好就把黑皮和老鼠一波带走了，”秦音说道，“所以黑皮那几天才不说话，可能就是因为它感觉到什么了。” 秦音说完后，回头看着小澜。 小澜在旁边听着他们的讨论，觉得脑子时而清晰，时而又混乱不已，很难理出一条清晰的线索。 不过这个想法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回到小松那里，至少也比流落街头要强。 黑皮本来就是小松的猫，要是它想要回到小松身边，自己也没办法说些什么，只能尊重、祝福，然后在心里骂一句。 “好啦，这个话题先到这儿，”傻子提起背包，看了一眼偌大的航站大厅，“咱们现在去哪儿？” 道长扭头问罗九天，“还没联系上他们吗？” “都不接我电话，”罗九天摆摆手，“算了，我放弃了，咱们直接杀过去，我倒要看看他们都在忙什么呢。” “那九探这边都不知道我们来了耶。”秦音说道。 “给他们一个惊喜。”宝木笑了笑。 “我们现在直接过去吗？”傻子指指透明的玻璃窗，“天还没亮，而且外面好像在下雨。” 大厅里不时响起几道说话声，隔着那些窸窸窣窣的杂音，众人听见了玻璃窗外传来的淅沥雨声。 “先吃点东西吧，”道长发话了，“天亮之后我们再出发，现在过去，怕是会吓到他们。” 这个时间还开门的，只有几个连锁的咖啡厅了，众人在咖啡厅里整齐地坐成一排，抓着三明治吃了起来。 “啊，我爱新鲜蔬菜，”秦音见问灵小心翼翼地挑出了三明治里的洋葱圈，还叮嘱了一句，“不许挑食哦。” 问灵缩缩脖子，又把洋葱放了回去。 “还有一个多小时应该就开始天亮了，”傻子看着手表说道，“我看咱们吃完了就可以出发。” 众人正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间，一阵电话铃声清脆地响了起来。 众人立马朝着声源望去。 是罗九天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赫然亮着两个大字——老爹。 “我爹可算是回电话了，”罗九天拿起手机，“真够巧的，他该不会猜到咱们来了吧？” 罗九天接起电话，放声就是一句，“喂，爹！” 之后，一抹尴尬浮上眼角，“啊……叔叔……怎么是你啊，我爹呢？” 那边说了什么。 罗九天瞅瞅其他人，“我和他们在一起呢，什么事啊？” 那边又说了什么。 “我有什么受不了的？”罗九天的笑容有些僵，“叔叔你说什么呢？”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沉重的声音缓缓响起。 在那短暂的几秒钟内，他们看到罗九天脸上的表情由困惑变成了呆滞，由呆滞变成了茫然。 之后，罗九天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手机从他耳边滑落，啪地一声摔在了地面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死 怎么会这样？ 坐在车里的时候，众人的状态并没有比罗九天好多少。 罗九天坐在车子最后排的角落里，身体瘫软地缩成一团，脑袋深深地低伏在臂弯中，没人看得见他此时的模样。 秦音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她微张着嘴巴，看了看罗九天，嘴唇颤抖了一下，转身向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年轻小哥问道，“这……这是真的吗？” 那年轻小哥的视线仍聚焦在前路上，略侧过脸，点了两下头，“是真的。” “但那……那可是老罗啊，”秦音低低地说着，“老罗怎么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哥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没有参加九探的当家合仪，我只知道……合仪进行的时候，有一伙人攻进了九探驻地，罗副会是在那场战斗中离开的。” 老罗，死了。 罗九天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车里的人沉默着。 半晌，道长问道，“您是九探的人？” “不，”小哥摇头，“双琞。” “双琞？” 双琞的独门异，似乎是愈伤。 道长明白了些许，“你们是在战斗之后……” 小哥颔首，“八九两家损失惨重，尤其是九探，几乎尽数覆灭，我们双琞这次倾尽了全力，才保得幸存之人的性命。” 他们是来救援的。 小澜的手放在膝盖上方，两拳攥得紧紧的，她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手，浑身泛着彻骨的冰冷。 她也在颤抖。 有人阻拦了合仪。 老罗死了。 她想抬头，想问出那个问题。 但她不敢问。 她害怕听到那个可怕的答案。 就连老罗都……那…… 车窗外的雨更大了，天刚蒙蒙亮，巨大的雨珠噼噼啪啪地砸在玻璃上，透过混沌一片的雨幕，能看到远方灰蒙蒙的天色。 问灵坐在罗九天旁边，悲伤地蜷缩着，不时侧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一眼罗九天。 傻子和宝木坐在中间那一排，二人全都呆愣愣的，徒劳地眨着眼睛，好像陷入了某种幻觉一样。 怎么会这样？ 玄机局局长老罗，总会副会老罗，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老罗。 更重要的是，那是罗九天的父亲，老罗。 罗九天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道窒息的声音。 小澜使劲咬了咬牙，猛吸了一口气，指甲都快要剜进自己的皮肉了，她颤抖着松开手，合上眼睛，顿了两秒，又睁开了眼睛。 她必须得问。 她得知道。 “请问……”小澜重重地咽了一下，“茉……茉莉还好吗？” “茉莉是……九探新当家？”小哥的表情不太好，“我不清楚，我一直在救治八两水的人，还没见到九探。” 小澜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些许。 至少……不是太坏的消息。 秦音扒住驾驶座的椅子，“茉莉还活着吗？” 小哥抿着嘴巴寻思了一会儿，为难地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澜靠回到椅背上，身体紧贴着冰冷的车门，两行眼泪簌簌滑了下来。 她想起了他们分开时的样子。 他们坐在这辆车上，茉莉和老罗坐在另一辆车上，她们隔着车子，望向对方。 她说过，自己可以随时去找她的。 真的可以吗？ 车子驶出了主城区，朝着城市的边缘靠近。 天是灰色的，云是灰色的，雨也是灰色的。 问灵看着小澜的模样，想了想，弓身凑到她旁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小澜脸上的眼泪糊成一片，侧过脑袋，茫然地看向问灵。 问灵冲着她坚定地点点头，“会活。” 会活。 小澜愣了一下。 问灵对自己说过这句话。 她想起来了。 和茉莉分开的时候，她心中就有种强烈的预感，似乎……这一别就是永别了，那时，身为先知的问灵只给了她一个答案。 那就是茉莉不会死，会活。 小澜的眼泪又一次涌出了眼眶，她哽咽着，“真……真的吗？” “嗯，”问灵伸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活。” 只要还活着…… 想到这儿，小澜悄悄看向了角落里的罗九天。 自从接完了那通电话，罗九天就一句话都没说过。 上了前来接他们的车之后，罗九天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个角落里，不哭、不笑、不叫、不闹。 他该怎么承受这一切啊。 车子又行驶了几十分钟，驶过了漫长的外郊高速，终于，一片宏伟的建筑群出现在朦胧的雨帘尽头。 “到了。”开车的双琞小哥说道。 九探驻地远看仿若一片华丽的别墅区，一栋栋漂亮洋房围绕着正中央的圆柱形大理石建筑，那建筑由一圈高墙围绕着，像是护城的城墙一般，看不见墙内的景象。 几个一身黑衣的男女候在正门前，见他们的车停下了，忙撑着伞走近。 车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探头进来，一脸关切。 他的目光在车里众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罗九天身上。 “九天……”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们听过这声音。 罗九天听到男人的声音，肩膀微动了动，半晌，慢慢地抬起了头。 “九天，”男人面容哀恸，声音悲切，“下车吧。” “王叔叔……”罗九天出声了，声音哑得仿佛不属于他自己了，“我爹呢？” 车外的其他人纷纷低下了头。 王叔叔朝着罗九天伸出手，“九天，下车吧。” “我爹呢？” “九天，”王叔叔的语气严厉了些，一丝泪意划过他的眼角，“听话，下车……” “你爹他……在等你。” 罗九天推开了遮在他头顶的伞，脚步踉跄地跨过雪白的门槛，走进了围墙之中。 围墙内，是一片面积极大的大理石广场，广场的尽头，伫立着那栋圆柱形建筑。 这广场本应是雪白一片的，此时却遍布着斑驳血迹。 建筑前还有几人在等候，小澜一眼看到了四夏鸣虫的家主夏花和五更天的醮天妙真，其他人她都不认识，但应该也是不同派别的异人。 “九天……” 夏花家主悲戚地走了过来。 “我爹呢？” “老罗……”夏花叹了一声，扭身指向那扇敞开的半圆形大门。 几秒钟后，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在九探驻地飘荡开来。 深深地扎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第一百七十章 破天堑 他们实在不忍心见到罗九天绝望的样子，于是站在大厅门口，不敢进去。 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张半人高的白石平台，平台上静静躺着的，正是老罗的尸体。 罗九天紧抱着父亲的尸体，失声痛哭，他们从未见过罗九天这副模样，也从未想到过会有这样一天。 众人的眼圈都跟着红了，道长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再也看不下去了。 夏花家主和妙真站在他们两边，夏花目光浓黑，深深地凝望着罗九天的背影，半晌，轻声对他们说道，“各位随我们来吧，让九天和老罗单独待一会儿。” 这样也好。 众人跟着夏花和妙真走进了建筑侧边的一扇门，这房间也是一样的庄严肃穆，应该也是九探用来处理大事的地方。 夏花带着他们穿过大厅，走向了左手边的房间，这房间就更像个普通的房间了，两排高椅整齐地靠墙摆放着，夏花指了指那些椅子，“请坐吧。” 众人坐下，道长开口问道，“夏花家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花和妙真看了看对方，二人纷纷叹息着摇头，“事情的起因，我们是真心不知，我们只知道……当家合仪进行中的时候，忽然出现了无数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不速之客，他们轻而易举地捣开了驻地封门，那小茉莉挺身质问，只来得及问出半句，那些人便抽出各自的武器，一刀袭了过来，于是……” 听到茉莉的名字，小澜急匆匆站了起来，“那茉莉没事吧？” “茉莉……”夏花用力捏着椅子把手，又是一声长叹，“性命是保住了，只是……” 小澜听见前半句话时，已经放下了心，捂着胸口坐回到椅子上，“太好了。” “只是……”夏花抬起眼皮，一脸不忍，“那双眼睛，是治不回来了。” 众人都愣住了。 “眼……眼睛？……” 夏花缓慢而沉重地点头，“茉莉出身质问时，那群人的第一攻，便直接划向了茉莉的双眼，我们和双琞赶来的时候，茉莉只剩下一口气了，双琞竭力救治，才终于保下了那孩子的性命，只是眼睛……双琞也无可奈何。” 小澜呆愣愣地坐在原地。 茉莉，看不见了。 “怎么会……”秦音的声音也在颤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双琞都无计可施，”妙真说道，“那世间便不可能再有人了解其他法子了。” 小澜两手蒙住自己的脸，深深地低下了头。 茉莉再也看不见自己了。 她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秦音哽咽着问道，“我们能去看看她吗？” 夏花犹豫了一下，“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茉莉现在不在主楼中，她正在外面修养，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小澜迅速站起了身。 夏花望着他们，又谨慎地往正厅的方向指了指，“你们确定不要留在九天这里吗？你们应该是九天那孩子最亲近的朋友吧？” 也对，现在的九天，最需要的就是他们。 但茉莉…… “我们留在这里陪九天，”道长在小澜和秦音的肩膀上按了按，“小音，你带着问灵和小澜去看茉莉吧，去吧。” “那我也留在这里吧。”妙真冲着夏花略一颔首。 “好吧。” 三人跟在夏花身后，行走在瓢泼暴雨中。 雨越下越大了，沉重的雨滴一下下砸落在地面上，蒸起了一层层灰白色雾气，在这种天气里，伞已经阻挡不了什么了，但四人没有说什么，只带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衫走向了主楼出口。 “夏花家主，”秦音大声问道，声音夹杂在喧腾的雨声中，听起来十分模糊，“那罗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群人居然把他杀死了吗？他们这么强吗？” 夏花听懂了，使劲摇了摇头，“那群人还没那个本事！” 居然不是这样的吗？ 小澜往夏花身边凑了凑，“那是因为什么？” 夏花寻思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们可知……五更天的梵天已经修成，御天降世了。” 梵天，御天。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几个字。 “五更天天元桥末钦！”小澜喊了出来，又冲着一脸疑惑的秦音和问灵说道，“之前茉莉说过的，五更天的天元，也就是首领，叫桥末钦，茉莉叫他末钦爷爷，她说他正在突破什么天堑……” “没错，”夏花对小澜有些刮目相看了，“老桥现已突破完成，五更天创始以来的第二位顶级御天已经出现。” 秦音想起来了，毕竟那件事之前还经她的口转述过呢（虽然她一点都没说明白）。 “这是好事啊，”秦音说道，“但这和老罗有什么关系？” 夏花的表情又凝重了起来，“老桥……并不是自己通过的天堑，而是由老罗肉身引天雷，强行降下天劫，这才……” “引天雷？！”小澜和秦音同时喊道。 这真的不是故事里的内容吗？ 听起来太不真实了。 夏花点头道，“没错。” “我不太明白……”小澜茫然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夏花叹道，“虽然他们都在说，老罗是为了让御天半神降临，以停止八两水和九探的劫难，才选择了牺牲，但……其实没人知晓具体是怎么回事。” “合仪的时候罗叔叔不在吗？”小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描述中的异样。 “不在，”夏花果然说道，“奇怪的正是这一点，合仪的前一天，老罗忽然离开了浮宣。” 小澜和秦音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去了哪儿？” “王鸾城，”夏花说道，“五更天的驻地就在那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不就等于说，老罗在那群人发动袭击之前……就去了五更天？”秦音问道，“老罗难道提前知道了会出事？” “但罗叔叔不至于对付不了那群人啊，”小澜说道，“如果他没有离开，凭他的能力，也完全可以保护好八两水和九探的人吧。” 夏花点头道，“我们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们偏向于认为，老罗应该是有其他急事要办，只是……我们永远都没法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服毒 小澜和秦音沉默了。 罗叔叔离开了，也带走了真相。 四人已经走出了主楼的高耸围墙，在林立的漂亮小洋房中间穿行着。 小澜看向两侧的房屋，通过玻璃，隐约能见到几个摇晃的人影，这次大战的伤员应该都被安置在这里了，茉莉也在其中。 “那老罗引天雷又是怎么回事？”秦音开口，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 “我不在现场，所以没有看到，是妙真告诉我的，”夏花提着裙角，领着她们越过一座湿淋淋的石桥，“妙真说，那天，已经闭关六年的老桥忽然出关，叫他们将驻地的大门敞开，他们照做了之后，没过多久，老罗就出现在了五更天驻地的门外……” 桥末钦也知道这件事。 太奇怪了。 “就在合仪那天吧？”小澜问道。 “没错，”夏花说道，“正是九探这边激战的时刻。” 后面的事情她们都知道了，桥末钦借天雷成功破了天堑，成为御天之后，身为半神的桥末钦阻止了这场远在浮宣的战役，解救了剩下的人。 老罗却走了。 “对了，”秦音问道，“没人知道那群人到底是什么人吗？” 夏花摇摇头，“那群人无一幸存。” 小澜瞪大了眼睛，“都被桥……被御天杀掉了？” “并不是，五更天修道，不会做这么赶尽杀绝的事，”夏花说道，“剩下的人，都自杀了。” “自杀？！”这回就连问灵也和二人一起喊了出来。 “自杀了，”夏花重复道，“双琞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他们的尸体。” “双琞没有试着救一救他们吗？” 夏花差点笑出来，“双琞人数本来就少，要救八九两家的人已经是拼劲全力了，哪儿还有余力救其他人，而且……即便是双琞，也无法使人死而复生啊。” 就是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战役。 “那他们的尸体呢？”小澜问道，“那群人肯定来源于同一个组织吧，他们的身上没有什么标志吗？” 夏花寻思了几秒，略摇摇头，“我不清楚，我来的时候，那些人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了。” “被谁处理了？” “自然是双琞，双琞是战后第一波赶到的人，”夏花的眼睛亮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去瞧瞧那些尸体。” 小澜点头，“可以吗？” “可惜，尸体已经被烧干净了，”夏花拧起眉头，“最后那几十人，是用毒自杀的，双琞担心他们身上的毒会通过腐烂的尸体扩散出去，就派人烧干净了。” 连尸体都没了。 “但……”过了一会儿，夏花徐徐说道，“焚烧尸体的人还在。” 三人瞬间拾起了一丝希望。 “在哪儿？” “你们见过的，”夏花说道，“就是我们派去接你们的那位双琞，他这次主要负责安排零散的后勤工作，尸体就是交给他处理的。” 那寡言少语的小哥浮现到了三人的脑海中。 “就是他？” “对。” “那我们直接去问他应该就可以了。”小澜说道。 秦音点点头。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夏花终于指着前方的一栋小楼说道，“茉莉在那里。” 小楼前停着一辆黑车，三人走过那辆车时，夏花眼神异样地瞅了瞅那车，没说什么，领着她们走向了大门。 叩门。 没过几秒，门开了，门里出现了一张陌生女性的脸。 “家主，”女人面色平淡地朝着夏花点了一下头，随后看向她们，“这是……” “她们是茉莉的朋友，刚从外面赶回来的。” 四人走进了客厅，放伞的时候，发现伞架上有一把尚在滴水的黑色雨伞，夏花扭头问道，“有人来了？” “是九探徐也，”女人一边打量着三人，一边说道，“他也是刚从外地赶来，正在九探当家的房间里。” 四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向二楼，那扇淡黄色木门关得紧紧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徐也没有参加合仪吗？”秦音好奇问道。 女人摇头，“不清楚，看来是没有吧。” “奇怪……”秦音嘟囔着，和小澜互相看了看。 四人换上拖鞋，跟着女人走向了旋转楼梯。 秦音观察着那女人的背影，悄悄和小澜问灵耳语了一句，“她也是双琞吧？” 二人摇头。 夏花却微微笑了一下，回头说道，“她不是双琞，她是我四夏弟子。” “啊？”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双琞人数不够，有能力的，都去处理些急症难症了，”夏花说道，“茉莉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照顾她的工作交给我们就好，而且……双琞不会战斗，也保护不了她。” “双琞也不会战斗？”秦音惊道。 夏花眉毛一挑，“也？” “还有……还有一个派别也不会战斗吧，”秦音发现自己说多了，忙心虚地找补道，“我记得……好像是……” “你说的是三衍吧？”夏花说道，“难为你们听说过三衍，三衍确实天生弱质，战斗力很低，但三衍和双琞不同，三衍是因为体弱才缺乏战斗能力，双琞的身体可是很好的，只不过他们的能力不在于战斗这方面，也不屑于战斗。” 问灵很想表现出自己也不屑于战斗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装作没听到最好。 秦音叹了一口气，“既然这样，那你们可要好好保护三衍和双琞啊。” “保护？”夏花似乎觉得这话很好笑，“他们的能力远在我们之上，哪里需要我们保护？战斗的本事并不等于一切，事实上，正是因为不会实战，他们的能力才深不可测……” 问灵稍微挺直了些腰杆。 虽然小澜和秦音目前并没有发现问灵到底“深不可测”在哪里，但还是对于夏花的话表示了尊重。 几番话说完，她们来到了那扇门前。 女人伸手推门，咯吱一声，一股浓烈的草药气味涌进了她们的鼻腔。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通过朦胧微光，众人看到了房间里的一切。 一只大床伫立在房间正中，徐也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茉莉静静地躺在床上，显得瘦瘦的，小小的，像是一片凋零的花瓣，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水洼中央。 第一百七十二章 异变 白色纱布盖在茉莉的眼睛上，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 那张脸也是一样的惨白。 “茉莉……” “她还没有醒，”女人低声说，“双琞的人说，兴许还得昏迷一些时日。” 众人默默靠近，徐也听到了她们的声音，才将视线从茉莉身上抬离，投到她们身上。 小澜心里一惊。 徐也的变化，似乎比茉莉还要大。 徐也面色灰暗，双目呆然，两颊深深地陷了进去，看上去简直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他疲惫地打量了她们一眼，没说什么，紧接着又看向了茉莉。 小澜坐到茉莉床边，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左手。 冰凉冰凉。 “茉莉……你能听见吗？” 茉莉没有任何反应。 “她听不见，”徐也说话了，声音里也是满满的倦意，“她什么都听不见。” 小澜有些尴尬。 徐也说着，将视线集中到被小澜攥住的茉莉的左手上，他紧紧盯着那只雪白瘦弱的手，像是能从中看出什么一般。 小澜怯怯地咽了一口唾沫，默默放开了那只手。 “茉莉的手怎么这么凉啊，”秦音完全没注意到徐也的眼神，触碰着茉莉的左手，问道，“是不是被子不暖和啊？” 女人愣了一下，转身走出了房间，“那我再去取一床被褥。” 问灵也撅着嘴巴看向茉莉，看起来怪忧伤的。 小澜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抖着胆子问了出来，“那个……老徐，你是……你是刚回来吗？” 徐也唰地抬起了眼皮，迅速望向小澜，“你想问什么？” 小澜背后的寒毛一下子立了起来。 他的眼神，很凶啊。 “你……你别那么凶啊，”秦音见小澜被吓到了，忙冲着徐也挥了两下手，“小澜也没有别的意思，那个姐姐说你刚从外地回来，合仪的时候你不在吗？” 徐也又用那对阴沉的眼睛狠狠盯了小澜几秒，才收回眼神，闷声说道，“我不在。” “你去哪儿了？” 这种时候，看不懂眼色的秦音就能发挥她的最大优势了，她毫不顾忌徐也语气里拒绝沟通的怒意，大大咧咧地问了出来。 果然，徐也阴仄仄地翻着眼皮瞪向秦音，“和你们有关系吗？” 好可怕。 她们印象里的徐也，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彬彬有礼的大帅哥呢，咋现在变成了这样…… “诶，兄弟，你这是啥态度啊？”果不其然，秦音也被挑起了怒火，“我们又没有恶意，茉莉是小澜最好的朋友，你是茉莉的监护人，她最危险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保护她，我们就问问你去了哪里还不行吗？我们也没有责怪你。” 话虽如此，但秦音语气里的责怪可不老少。 “那你们呢？”徐也冷笑了一声，“茉莉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你这不是倒打一耙吗？” 秦音拍床而起，把整张病床拍得颤了三颤。 一旁的夏花见大事不好，连忙和小澜问灵一块拉住了秦音的手臂。 “秦姑娘这是做什么？你们都是为了茉莉好，何必争吵呢？……” 小澜忽然想起了夏花揪着老罗衣领质问他的样子，差点笑出来，但紧跟着，一阵悲伤就席卷上她的心头。 “那时候，我们应该还在火莲山上，”小澜忙说，“茉莉是知道的，我们也抽不开身，不然我们肯定会参加合仪的。” 当然了，这是假话，因为罗九天的参会资格早就被老罗的一票否决权否决了，于是他们只能兵分两路分别处理合仪的事和火莲山的事。 问灵笃笃点着头，她也不知道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只是觉得此刻应该点一下头。 “那你呢？”秦音的气消了，坐回到椅子上，问道，“我们的去向已经说了，你去哪儿了？” 徐也低眉，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了一句，“和你们无关。” 秦音眼见着又要发作，好在这时女人抱着被褥推门走了进来，中断了她的施法。 三人又把问灵按回到椅子上，小澜无奈地拭去额头上的薄汗，叹了一口气。 本来是来看望茉莉的，结果气氛却变成了这样。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看着茉莉这副样子，本来都差点哭出来了，现在倒是完全没有了泪意。 这屋里剑拔弩张，一点就着，夏花缓了一会儿，说道，“茉莉的情况大致就是如此，天也晚了，我们回去吧。” 见没人挪动地方，夏花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九天那边……应该也结束了。” 小澜和秦音微微转了下身。 茉莉仍在昏迷，但那边还有一个他们的朋友，也正处在最绝望的时刻。 秦音斜着眼睛瞪了徐也一眼，不情愿地站起了身。 “这就好了，”夏花点点头，对徐也说道，“烦请你照顾茉莉了。” 徐也没有搭理她，夏花也没露出不快的样子，引着三人走出了卧室。 “家主就要离开了吗？”女人合上卧室的门，轻声问道。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小澜总觉得女人眼中泛着一丝不安。 “嗯，我们回去了，”夏花攥着女人的手，“你照顾好茉莉，也照顾好你自己，辛苦了。” 女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四人和来时一样，取回了自己的雨伞，在玄关换上鞋子，准备离开这里，回到主楼。 小澜抖了抖自己手中的黑色长柄雨伞，这室内温暖，雨伞上的雨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小澜抬头瞅了瞅徐也那把伞。 总觉得…… “小澜？”秦音打开房门，见小澜愣住了，便问道。 小澜身子一抖，眨眨眼睛，看向她们三个。 那三人也正好奇地盯着她。 “怎么了？” “我……”小澜呆了半秒，随后左右脚一蹬，脱掉了自己的鞋子，“你们走吧，我留在这儿。” “啊？”秦音和问灵同时问道。 “我在这儿陪茉莉，”小澜重新换上了拖鞋，朝她们挥挥手，“你们回去看九天哥吧。” 秦音和问灵看了看对方。 “那要不我也留下吧，”秦音说道，“问灵你回去好了……” 问灵立马摆手拒绝。 要是让她一个人和夏花回去，没走两步，自己这口条就会暴露的。 “没关系，你们回去吧，”小澜笑道，“我想多陪陪茉莉，你们快去吧，九天哥还在等你们安慰他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元祖 关上门以后，小澜默默走回了玄关。 女人接过她手里的伞，插回到伞架里。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小澜总觉得，女人的眼中微微透出些感激的神色。 “姐姐，”小澜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女人的嘴角略倾斜了些，“你得叫我阿姨了，就叫我胧阿姨吧。” “胧阿姨，”小澜老老实实唤道，“我叫小澜。” “好。”胧阿姨微笑着点点头。 “胧阿姨，你照顾茉莉多久了？”小澜跟着胧阿姨走回到客厅里。 “不久，”胧阿姨轻声说道，“才几天，大概三四天吧。” “唔……”小澜接着问道，“茉莉刚受伤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惨？” “不知道，我过来照顾她的时候，她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 小澜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胧阿姨，你知道陆千千吗？” 胧阿姨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你认识千千？” 小澜赶忙点头，“那个叫做十日宴的游戏，我也参加了，我们是在那里认识的。” “那你岂不是……” “是的，”小澜低下眉眼，“她就是在我面前出的事。” 胧阿姨叹了一声气，拖出一只椅子送到小澜面前，自己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想必你也不知道是谁把千千推下来的吧？” “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胧阿姨抬起眼皮瞅了瞅小澜，似乎觉得这孩子的狂话很是可爱。 “胧阿姨，”小澜坐在椅子上，凑近问道，“你也和千千一样，练了虫子吧？” “这是自然，”胧阿姨答道，“四夏弟子都是练虫的。” “我知道千千练的是只蝎子，”小澜努力不让自己的口吻显得太过八卦，“你练的是啥呀？” 胧阿姨有些犹豫。 见胧阿姨那副模样，小澜立马退身摆手道，“没关系，阿姨，你不想讲可以不讲，我只是好奇一下……” 胧阿姨吞吐了半秒，还是松出了一抹笑意，“没事，可以讲的，我练的是……蜘蛛。” 小澜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出于礼貌，她克制住迅速后退的本能反应，但僵硬的肢体动作还是出卖了她。 胧阿姨温柔道，“你怕蜘蛛吗？” 会有人不怕蜘蛛吗？ 那可是蜘蛛！史前八脚兽！恐怖如斯！ “呃……我……” “原本，我也怕蜘蛛，”胧阿姨目光飘远，“但命虫就是这样，最怕什么虫子，往往命格就牵在什么虫子身上，几乎每个人从蚕箱中出来的时候，都挂着一脸的泪，千千也一样……” “哦？” “其实，不光是千千，”胧阿姨放低声音，悄悄说道，“家主选虫的时候，也哭了呢。” 小澜更感兴趣了，“蚕箱是什么？” “蚕箱就是我们选择命虫的地方，”胧阿姨打开了话匣子，愉悦说道，“话虽如此，但其实是命虫选择我们，因为我们也决定不了到底主练那种虫，我和家主从小就是朋友了，进去蚕箱之前，我和她都在祈祷，希望自己的命虫是蜜蜂或者蚂蚁之类比较可爱的小虫子，结果没想到，我是蜘蛛，她是蛇，都是我们最怕的东西，哈哈哈……” 小澜在脑中幻想了一下年幼的夏花抱着一条蛇痛哭流涕的样子，也跟着胧阿姨一块笑了出来。 “小时候的家主，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胧阿姨开始了追忆，“那时候，我们两个完全就是贪玩的傻丫头，一点都没想到，她以后居然会成为家主。” “我小时候也很贪玩，”小澜说完就发觉自己这话有点不对，“我以前也很贪玩，现在就成熟多了，人都是会变的。” “也并非如此，”胧阿姨说道，“在命虫抉择之后，家主的命运其实就已经确定了，她是我们这一辈里，唯一一个被命蛇选中的人。” 说着，胧阿姨将视线移转到了小澜身上，盯得小澜后背凉凉的。 “蛇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蛇，是四夏元祖命虫再生的符号，”胧阿姨徐徐说道，“只有以蛇为命虫的人，才有资格统领四夏。” “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胧阿姨说道，“这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 “哦哦……” 很好，我现在也知道了。 “自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像一个人。”胧阿姨依然那般盯着小澜，说道。 小澜恍然。 “是，罗叔叔确实说过，我很像一个以前的人……” 提到罗叔叔，一股心酸又涌了上来。 “那人我听说过，但我指的不是她，”胧阿姨伸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之后将手机亮给小澜看，“你看，你是不是和她有些相似。” 还有别人和我长得像？ 小澜闻言，立马探头去看。 乍一看，小澜只辨认出了一个黑乎乎的球。 “这是啥？” 我像这？ 这是人吗？ 胧阿姨将手机屏幕调亮了些，那黑球终于隐隐约约地显出了轮廓。 有些像是一个画在纸上的人的脑袋。 “这是……一个人吧？” 这是自己辩识能力的极限了。 胧阿姨拿回手机，“这是我们元祖的画像。” 元祖？ “我……抱歉……”小澜庆幸自己刚才没说出更过分的话，“是创立四夏的人？” 胧阿姨点头，“元祖已经去世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 “我和她长得像吗？” 可是夏花和陆千千都没有反应啊。 “我也只是……感觉，”胧阿姨说道，“元祖留下的最清晰的画像就是这一副了，因此，可以说没人知道元祖的真实样貌。” “那胧阿姨为什么会感觉我和元祖长得像啊？” “直觉吧，”胧阿姨有些调皮地笑笑，“不过你不要在意，就当成是玩笑话吧，反正……我的命虫经常会出现错误感知的……” “感知？” “怎么了？” “那是命虫的能力吗？” “因为我的命虫是蜘蛛，蜘蛛最为特殊的能力便是极其敏锐的感知力，因此我的命虫便能感知危险，再比方说千千的命虫是蝎子，蝎子可断尾续命，因此千千也有自救的本事，”胧阿姨说道，“不用过于惊讶，我之所以将这些告诉你，是为了同你商讨一件事……” 第一百七十四章 气味 秦音和问灵跟在夏花身后，在大雨中朝主楼走去。 “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九天才好，”秦音叹了一口气，“唉……算了……” 秦音本打算让问灵想想办法，转念一想，问灵也刚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亲人，这就让她去安慰别人，显得有点…… “放心吧，”夏花说道，“九天那孩子我看到大的，他会好起来的。” “九天和老罗关系很好。”秦音说道。 夏花寻思着，点点头，“九天他娘走得早，是老狗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的，在碰见你们之前，九天基本没有离开过老狗自己出去做事，这次是老狗第一次把他儿子托付出去……” “那九天岂不是第一次离开他爹？”秦音惊道。 “不，离开是离开过，但之前那几次，比起真正的任务，更像是种锻炼吧，”夏花说道，“这一次，老狗倒是毫不犹豫地把九天塞给了你们，我总觉得……老狗他自己似乎有什么打算。” 秦音笃定道，“九天他表现得很好。” 夏花笑了出来，“九天其实一直都很优秀，只是一直以来，都被他爹保护得太好了。” 三人迈步走进主楼庭院，空荡荡的灰白色庭院浸透着雨水带来的潮湿感，主楼的大门敞开着，看不到人。 秦音扶着问灵迈过那道门槛，夏花侧着脸望了问灵一眼。 “这一位我没见过。” 秦音和问灵纷纷哆嗦了一下。 二人迅速对了个眼神。 怎么办？她发现了吗？我们要坦白吗？问灵是三衍这件事可以到处去说吗？ 肯定不可以。 “咳……她是……她是我们的朋友，”秦音又添了一句，“也是九天的朋友。” 夏花打量着问灵的模样，笑容神秘，“姑娘怎么称呼？” 问灵瞅瞅秦音，紧张道，“问灵。” “问灵，”夏花细品了品，“很特别的名字。” 秦音插到二人中间，挡住了夏花的视线，“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 “谢谢……”夏花停顿了一会儿，“问灵似乎不是很爱说话。” “她太伤心了，”秦音耸耸肩，“她一伤心就不爱说话，很正常。” 那看来她每天都很伤心。 “我看问灵姑娘的样貌也有些特别，”夏花隔着秦音，努力看向问灵，“瞳孔的颜色似乎比我们……” “啊！你来啦！”秦音大声喊了出来，打断了夏花的话，“你们人都去哪儿了？” 三人走进主楼大门，迎面走来了一个瘦高的身影，是傻子。 傻子手里端着一只瓷杯，杯中液体正散发着热气，三人一走近，便闻到了香浓馥郁的花茶气味。 “我出来接你们的啊，你不是在群里说你们回来了吗？”傻子挥挥手机，“我们去后面了。” “后面？” “他说的是后卧，是主楼里休息的地方，”夏花解释道，“你们都去了？” 傻子点头，“都去了，九天太累，直接昏睡过去了，那个王叔叔把我们带去的那里。” “啊……睡着了……”秦音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就不用想办法安慰他了，“这样也好，睡一觉起来，应该能好不少。” “不知道……”傻子鼓着嘴，对这一点持怀疑态度，他低头喝了一口热茶，抬眼问道，“小澜呢？” “小澜留下陪茉莉了。” 傻子放下杯子，“茉莉还好吗？” “唉……” “是不是情况很不好？” “目前是稳定下来了，”秦音说道，“等下我跟你们讲。” 四人穿过宽敞的主楼大厅，秦音环视了一圈，“老罗的棺材呢？” “搬走了，”傻子说道，“似乎快下葬了。” “这么快吗？” “已经拖了些时日了，”夏花说道，“就等着九天回来，给老狗主持大葬。” 完了，届时罗九天又免不了一场撕心裂肺的告别。 几人走进一扇细窄的半弧形小门，迎面是一条灰白色的狭长走廊，走廊两侧开着几扇门，来到走廊尽头时，柳暗花明般，一个宽敞的内厅映入眼帘。 道长和宝木正满面凝重地说着什么，见他们来了，纷纷走了过来。 “九天呢？” “九天在卧室里休息，”道长往走廊里看看，皱眉道，“小澜呢？” “她留下照顾茉莉了，”秦音也捧起一杯茶喝了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姐俩感情好。” “茉莉怎么样？” 秦音沉着声音说起茉莉时，宝木端着两杯茶走过来递给了问灵和夏花。 二人点头道谢，端起茶盏，正打算入口。 “等等！”宝木忽地瞪起了眼睛，伸手打断了房间内所有人的动作。 夏花和问灵不知所谓地看着他。 “怎么了？” 宝木放大的瞳孔颤抖了两下，他翕动着鼻翼，左右闻嗅了起来。 他闻嗅着，凑到三个女生旁边。 秦音也在自己的胳膊上闻了闻，“你闻到什么气味了吗？” “这味道……”宝木双眸圆睁，看来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很熟……” “我们去找茉莉了呀，茉莉的味道你当然熟，”秦音说道，“哦，对了，还有个你认识的人，徐也也在那里。” “徐也……”宝木顿时停下了动作，目光放空，似在追忆什么。 “对，说起来，一直没见到徐也，”傻子说道，“我以为他也出事了呢。” “没有，合仪的时候他都不在浮宣，”秦音想起了二人刚才的争吵，态度有些忿忿的，“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刚回来就跑茉莉那里去了。” “他怎么会在这时候离开茉莉？”道长问道。 “他不说呀，”秦音气鼓鼓的，“态度还很差劲，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是啥情况，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是我把茉莉打成那样的似的。” “关心则乱，你得多理解。” “我够理解了，我要是不理解，现在已经和他打起来……” “徐也！” 宝木大吼了一声，震得他们惊在了原地。 “宝……宝木，你咋啦？……” “徐也！原来是徐也！”宝木激动非常，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我想起来了！这个气味……我在十日宴里遇到的那个鲶鱼玩家，是徐也！” 第一百七十五章 金雀 “鲶鱼？”夏花问道。 道长和傻子的面色瞬间凝重下来了。 “是那个用弓箭杀死了游戏里其他玩家的人？”道长问道。 “对！”宝木拼命点头，“当时我只觉得那人的气味十分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了，原来是徐也！” “这……真的吗？”秦音问道，“就是我们身上的味道？” “绝对不会错，就是他！我都想起来了……就是他！” 傻子的眉毛拧紧了，“徐也和十日宴为什么会有关系？” 众人沉默良久。 “不好了，”秦音忽然喊了起来，“小澜和茉莉！” *** 小澜见胧阿姨的态度严肃了些，自己也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问道，“什么事啊？” “我想问你……”胧阿姨的目光飘向了二楼那个房间，“有关那位九探徐也的事。” “徐也？”这倒在小澜意料之外，“什么事？” “你了解那九探徐也吗？” “我不太了解……”小澜犹豫道，心里寻思着，原本以为挺了解的，但今天之后有点不是很了解了，“就知道他一直陪在茉莉身边来着，算是茉莉最亲近的人了。” “这样啊……”胧阿姨沉眉，细细琢磨起来。 “他怎么了？” “那可能就没什么，”胧阿姨低声说，“估计是我想错了。” 小澜都快急死了，“阿姨你想到什么了？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胧阿姨抿了一下嘴，抬起头，用气音说道，“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不好的感觉？ “这我熟啊，”小澜一拍大腿，“我每天都有不好的感觉。” “什么？” “没……没什么，”小澜正经起来，凑近问道，“阿姨，你是对徐也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 胧阿姨没有否认，而是说道，“既然他是可信的人，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是我想多了。” 真是胧阿姨想多了吗？ 小澜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胧阿姨，我看你似乎从刚才起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就因为这事？” 胧阿姨点头，“自那九探徐也进门之后，就一直……” 绝对有问题！ 那种预感并不是无稽之谈，而是来源于胧阿姨的命虫对于危险的预知。 它从徐也的身上，感觉到了危险。 小澜腾地站起了身，迈步就要往台阶上走。 “小澜！”胧阿姨急忙跟了上来，“你要做什么？” “我得去看看茉莉……” 胧阿姨瞪眼盯着小澜，看了半天，似乎也明白自己无法阻拦什么，“我……我恐怕帮不了你，我的命虫……很怕他。” “没关系，阿姨，我自己就行，”小澜说着，往上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了一句，“要是真出了啥事，胧阿姨，你可得帮我通知他们一下啊。” 胧阿姨攥着自己的手机，紧张兮兮地望着小澜的背影迅速攀上，来到了房间门口。 小澜深吸一口气，侧耳倾听了一下门里的动静。 而后，伸手推门。 推不开。 门从里面锁上了。 不好。 小澜用力扭着门把手，一边开始用身体撞门。 他为什么要锁门？ “徐也！”小澜咚咚砸门，“开门！” 门太结实了，小澜估摸着自己很难撞开，她想了想，果断唤出了锁灵鞭，正打算发出一记灵针戳开这门，忽然间，只听得幽幽一声“吱——”，这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窄缝，熟悉的药香透了出来。 小澜提防起来，伸手将门推开。 徐也还在刚才的位置上，只不过，站了起来。 他两手背在身后，颓颓地站在茉莉旁边，双眼直直望着小澜。 刚才并没有听到脚步声。 那么，是谁开的门？ 难道里面还有其他人？ 小澜探头朝门后看去。 空空荡荡。 “有事吗？”徐也的声音像是从三里以外的空间飘飞过来的一般。 小澜吞了一下口水，“我上来陪陪茉莉。” “茉莉不需要你陪，”徐也虚着嗓子说道，“茉莉有我。” “你……你歇会儿去吧，”小澜说着，开始往屋里走，“你不是刚回来吗？” 徐也没理会她的问题，他看着小澜迈步走了过来，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小澜的步子顿住，她斜斜地白了徐也一眼，换了个方向，开始往窗边走去。 徐也迅速闪过身子，继续正对着她。 奇怪。 小澜把窗帘拉得严实了一些，放下手，又慢慢走了回来。 她一边走，一边用余光看着床边的徐也。 他的手一直收在背后，始终没让小澜看到他背后藏着什么。 小澜坐回到茉莉的床边，伸手为茉莉掖了掖被角，口气无比随意地问道，“你背后是什么？” 徐也沉默着。 二人用沉默对抗沉默。 过了一会儿，徐也开口了，“你的袖子里，是什么？” 小澜身体一僵。 自己那根锁灵鞭，正藏在右手袖筒里。 小澜抬眼，和徐也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一瞬间，他背后藏着的东西露了头。 锁灵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二人几乎同时抽出了自己的锁灵鞭。 徐也的手臂刚挥到半空时，小澜的锁灵鞭尖端已经漾出了淡淡蓝光。 太好了，是自己更快！ 小澜高举锁灵鞭，直指徐也。 “灵针……啊！……” 一阵刺痛猛地从自己的头顶罩了下来，小澜身体一歪，那枚灵针探也随之打歪了，小澜只看到徐也微笑着放下了手中那根锁灵鞭，下一秒，视线便被一片红色覆盖。 好痛！ 灼热的痛感像是火焰一样在小澜的额头上燃烧起来，小澜痛得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使劲甩了甩头，睁开了眼睛。 幸好，不是瞎了。 一道伤口从自己的眼眶上缘横贯而过，鲜血唰地漫了出来，刚才的红色，是流淌进眼中的鲜血。 小澜咝咝吸着冷气，捂着额头上那道伤口，竭力站了起来。 徐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你……” 身后传来窸窣碎响。 小澜猛地转过身，一道黑影从半空中笼下，小澜狼狈地摔跳到一旁，才将将躲过了第二次攻击。 她看见了攻击的来源。 半空中，一只巴掌大的金色雀鸟，朝着自己俯冲而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平静 这是什么？ 小澜缩起身子向一旁滚去，只感觉到金雀冷硬锋利的羽毛从自己的脸颊边划过，又是一阵疼痛，一道伤口出现在金雀羽毛接触过的地方，很快便绽破开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鸟！ 金雀的攻击扑了个空，却没像小澜预想的那般带着巨大冲力撞向地面，在那半秒钟之间，金雀两翅一卷，似有一团空气将它承托起来一样，金雀流畅地从地面上游走而过，接着朝小澜冲来。 那金雀周身泛着华润金光，如同镀金而成…… 等等，镀金？ 难不成…… 小澜拔腿闪避，余光往徐也的方向看去。 徐也仍站在原地，正抱着两臂看向慌乱逃窜的小澜。 他右手捏着一根锁灵鞭，左手空空如也。 另一根锁灵鞭呢？ 小澜躺在地面上，猛地一挥胳膊，自己的锁灵鞭和那只金雀重重地撞击在一起，发出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这金雀就是徐也的另一根锁灵鞭！ 这是九探的一招探式——灵化探。 小澜见茉莉使过这一招，当时，她将自己的锁灵鞭变成了一个可爱兮兮的小金人奥斯卡，还让奥斯卡代替她们去执行勘察工作来着。 当时茉莉可是把两根锁灵鞭都献出去了才换来的一个奥斯卡，徐也居然用一根锁灵鞭就可以唤出灵化探了，而且……他的灵化探还这么凶的，和奥斯卡太不一样了吧！ 小澜攥了攥自己手中的锁灵鞭。 要不自己也试着召唤一下奥斯卡？ 小澜回忆了一下奥斯卡的模样，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算了，奥斯卡看起来……也不是战斗型号，自己还得白白赔进去一根鞭子。 小澜脑中乱想着该怎么办，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开门声，紧接着，门被用力拍上了。 应该是胧阿姨跑出去搬救兵了吧。 等等，胧阿姨！你应该可以过来帮帮忙吧…… 不对，胧阿姨的命虫怕徐也，现在看来，那可怜的蜘蛛怕的可能就是潜藏在徐也背后的这只金雀吧。 小澜又将金雀击开，借着两下接触的反作用力后退了两步，举起锁灵鞭指向那金雀。 尝试一下，看是否能散掉金雀身上的探屑。 “卸灵探！” 锁灵鞭散出的金光还未笼罩到金雀身上，金雀光芒一闪，紧接着，消失了。 但这不是小澜那一招的功劳。 “捆。” 徐也那边轻飘飘说了一声，金雀消失之后，另一根锁灵鞭回到了他手上。 是他自己收起了那只金雀。 小澜气喘吁吁，徐也却平静从容，二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 “没想到你已经会使用卸灵探了，”徐也轻轻笑了一下，“茉莉教你的？” 徐也目光柔和，同刚才相比，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对，应该是，像是变回原来的他了。 他搞什么鬼？ “你要干嘛？” 小澜没表现出半分害怕的样子，果断走到了茉莉床边，低头瞅瞅床上的茉莉，见她呼吸均匀，才放心了一些。 听到小澜的问题，徐也的目光沉了下去，但只有短短一秒，很快就恢复了。 他没说话，而是低下眼睛，深深看向茉莉。 小澜瞅瞅徐也，又瞅瞅茉莉，总觉得他的眼神中，存在着某种复杂的东西，那东西带着一丝不忍，又带着一丝……冷酷。 小澜的发根猛地一凉。 “你要对茉莉做什么？！” 自己进来之前，徐也就唤出了锁灵鞭，他是打算对着茉莉使用锁灵鞭？ 小澜首先想到，他该不会是想趁这时候害死茉莉，好谋篡了九探当家的位置吧？ 但……现在的九探，似乎也没什么篡位的必要了…… “你了解茉莉吗？” 徐也没有回答小澜的问题，而是抬眼看向小澜，轻声问道。 了解？ “我……我当然了解了。”小澜毫不心虚。 “哦？”徐也问道，“那你觉得，茉莉最想要的是什么？” 小澜心里开始打转了，这个设问的趋势自己很熟，自己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引导了，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引入某种洗脑的问题讨论中去。 还好自己已经有了无数次上当的经验，对策虽然还没想好，但至少知道不该再进坑了。 “你觉得是什么？”小澜同样抱起胳膊，反问道。 “是我在问你。” “你既然问我，那你自己心里肯定有答案吧，”小澜不客气道，“不如你先说说。” 徐也嗤笑了一下，倒真的没有反驳，开口说道，“茉莉最想要的，是尊严。” 呵，太好了，这下子轮到自己拔高思想水平了。 “我不这么觉得，”小澜说道，“茉莉的确很努力地在扮演好九探当家的角色，她之前的十八年人生或许只有这一个目标，但她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是什么？” “茉莉想要的，是平静，”小澜说道，“这就是我对茉莉的了解，而且我确定，这才是真正的茉莉。” “平静……”徐也低吟了一会儿，“平静和尊严，并不冲突。” 嗯？ “茉莉想要的尊严，是平静下的尊严，想要的平静，是尊严下的平静，”徐也说道，“非但不冲突，甚至可以说是，统一的。” 等等。 小澜有点被绕懵了。 “你……你到底想说啥？” “我想说的是，我要将茉莉想要的，还给茉莉，”徐也正对着小澜，一字一顿、口气生硬地说道，“尊严，与平静，都还给她。” 什么意思？ 小澜低头看看茉莉。 “怎么还？” 徐也的身体似乎有些颤抖，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么聪明，自己想一想。” 尊严，与平静。 尊严。 平静。 小澜心下一沉，感觉五脏猛地抽成了一团。 她瞬间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指着徐也，高声喊了出来。 “你要杀死茉莉！” 徐也没说话，但小澜知道，这就是正确答案。 “平静个屁！”小澜怒骂道，“我把这平静和尊严给你你要不要？！” 徐也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缓缓放下双手，在小澜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的时候，他却两手一松，将锁灵鞭抛到了地面上。 发出两声震耳欲聋的脆响。 “好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同归于尽 小澜一下懵住了。 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 “啥？” “杀了我，”徐也脸上的笑容凄凄的，还带着一丝解脱，“如果你不想让我杀死茉莉，那你就杀死我。” 这人八成是疯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杀了我，”徐也朝小澜伸出双手，“你不是说要杀死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杀死你了？你这人不要乱讲话……” 小澜默默后退了半步。 打架她不怕，但她怕疯子啊。 徐也目光空滞，虚弱地笑了一下，想通了什么一般，慢慢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锁灵鞭。 小澜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想着他们怎么还不来啊，目前这情况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了，别说控制了，自己压根就理解不了…… “这样的话……”徐也站起身，掂了掂手里的锁灵鞭，“那就没办法了。” 他将两根锁灵鞭交叠，鞭尖正对着床上的茉莉。 “灵针探！” “住手！” 小澜大声尖叫，她来不及取出锁灵鞭进行反击，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她只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伸手抓住了茉莉身下的床单，猛一抬手，将茉莉掀翻到地上。 可怜的茉莉毫无知觉地趴在床单和被子中间，一动不动。 茉莉从床上跌下去的瞬间，那枚灵针飞快刺向床头，在茉莉刚才躺着的地方穿出了一个标准的正圆形。 小澜惊呆了。 他来真的，他真的发射了灵针。 如果茉莉还在这里，她已经…… 徐也向后退了两步，重新朝着地面上的茉莉举起了锁灵鞭。 小澜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了，她一脚踏在病床上，腾空飞起来了一般，径直扑向徐也，小澜龇牙咧嘴地按住了徐也的肩膀，将他扑倒在地。 小澜向来就不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于是她先气呼呼地照着徐也的喉结挥了一巴掌，才伸手去夺他手中的锁灵鞭。 徐也咳嗽了一声，但他反应也很快，高抬起膝盖，直接将小澜顶飞了。 小澜从徐也的头顶倒着仰了过去，但也没落下风，仰翻过去的时候，她一把揪住徐也的头发，一道愤怒的叫声从男人的喉咙深处吼出。 大事不好，他生气了。 小澜赶忙松开手，迅速蹲到了茉莉身边，摆出防守的姿态。 手心里还有几绺头发，小澜看着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的徐也，从他漆黑的眼神中小澜能够看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徐也抬起锁灵鞭，瞳孔中的火焰都快喷出来了。 “灵化探！” 他左手的锁灵鞭骤然消失，金光闪过，那只展翅的金雀出现了。 金雀旋转着朝小澜飞刺过来。 “卸灵探！” 自己那根锁灵鞭上漫放出一张半透明的金网，金网朝着凌空袭来的金雀慢慢收束，企图将它包围。 但下一秒，那金雀周身散出了一抹耀眼金光，它敏捷地挥了一下翅膀，朝着金网扑袭而来。 之后，它刺穿了那张金网。 小澜反应飞快，她立时抬手，金雀“当”地一声撞击在自己的锁灵鞭上，小澜的手一阵酥麻，锁灵鞭差点脱手。 为什么卸灵探对这金雀没有用？ 金雀扇扇翅膀，重新高飞到半空中，又做出了一个俯冲的动作，这回对准的，不再是小澜，而是茉莉。 小澜展开双手拦在茉莉身前，两手前伸，像要把那金雀推开一般。 金雀扑腾着金色的翅膀，锋利的金喙如同一柄利刃，朝着小澜的双手狠狠刺来。 即将穿透她的掌心…… 猛然间，一抹海浪般的明蓝色光辉潮涌而起。 金雀，消失了。 小澜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她看了看自己撕开的那道小小的空间口子，确认金雀已经消失之后，小澜赶紧收手，空间裂缝瞬间消失。 太好了，这方法有用。 自己又打不过，又跑不掉，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把你送走。 至于那金雀此刻忽然出现在了哪里，就要看自己刚才的即兴发挥了，反正自己是不知道。 金雀已经消失，小澜翻腾着坐起身，看向更难搞的徐也。 奇怪的是，徐也并没有看向她们，他直挺挺地站在窗边，两手抓住了窗帘，唰地一声，房间里明亮了起来。 窗外的雨更大了，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地砸落在玻璃上，摔成一朵朵涟漪。 小澜的腿还有点软，她用胳膊撑着地，默默站了起来。 徐也没有回头看她，只平静地望着窗外。 几秒钟后，他伸出手，一把打开了那扇窗户。 潮湿的水汽登时涌进了闷热的房间，风吹乱了小澜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小澜伸手整理了几下，再一看过去，惊见徐也已经踩在了窗框上，眼看着就要往下跳。 “哎！——”小澜窜了过去，“你干嘛？！” 徐也回过头，冲着小澜神秘地笑了一下。 他松开抓着窗框的手，身子前倾，倒向了窗外。 一双纤细而有力的手嗖地探出窗框，牢牢钳住了他的手。 “你又要干嘛？！”小澜抓着徐也的右手手腕，怒火冲天地喊道，“你就不能等茉莉醒了再发疯？！非要麻烦别人！……” 窗外的雨重重砸在小澜的脸上，小澜一边吃着雨，一边大喊，差点没呛死。 徐也整个身子悬在外墙的边缘，他仰起头，在漫天的雨滴中，凄哀地笑了。 “这一幕，你很熟悉吧？” “啊？”小澜的耳朵里都灌进了雨，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你说啥？” “百合……” 徐也举起左臂，小澜本以为他要把自己的手挥开，却没想到，他用左手抓住了小澜的手腕，小澜的身体瞬间被他坠得滑出了窗框，眼看着就要和他一起跌出去了。 “你你你！……”小澜忙用小腿勾住窗台，“你放开我！……” 徐也的目光里，写满了怨恨。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他要让小澜和他一起死。 小澜拼了命地挣扎。 身后，传来了一声闷响。 小澜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救兵来了！ 但很遗憾。 一阵冷风从她身后吹来，她只觉得后颈传来了一阵刺痛，耳畔金光闪过，那金雀回来了。 糟糕。 金雀落在小澜的小腿上，狠狠啄了一口。 痛！ 天翻地覆。 两个身影，如同两片落叶，从窗口飘落。 砰！ 小澜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觉某种温热的液体在自己脑后蔓延开来，雨滴一颗颗坠入她的眼睛。 金雀在半空中旋转着。 旋转着。 消失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回来了 好吵。 小澜痛苦地摇晃了一下自己的头颅，只觉得后脑传来了灼热的刺痛。 耳边充斥着尖叫声，摔打声，还有东西砸落的声音。 “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你这个坏蛋！……” 稚嫩的男声，稚嫩的女声。 还有不远处喧闹的吵嚷声。 小澜竭力睁开了眼睛。 一片迷蒙之中，出现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身影。 小澜呻吟着坐起了身，抬手抚摸向后脑。 没有血液，但肿起了一个大包。 这里是哪里？ 公共卫生间？ 刚才……自己不是还在…… “啊！——” 女孩一声尖叫，被那男孩推到了窗边。 小澜眼前的一切终于清晰了起来。 女孩刚刚站起身，就被男孩一脚踢倒，红肿的小脸正好落在了小澜视线中央。 小澜瞬间瞪大了眼睛。 茉莉？ 不，不是茉莉。 或者说，不是现在的茉莉……更像是茉莉小时候的模样。 女孩在男孩的拳打脚踢中坚强地爬了起来，她大声喊着小澜的名字，一脸担忧地朝她跑来。 小澜呆呆地站了起来。 “小澜！”女孩抓住她的手，那双手滚烫无比，上面还有几道细小的伤口。 “我……” “你的头没事吧？”女孩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还认识我吗？我是百合呀！” 百合。 小澜的心脏重重跃动了一下。 “你还好……啊！” 百合的话没说完，愤怒的男孩已经冲了过来，从后面一把抓住了百合的头发，小澜也没来得及做什么，男孩又把矛头指向了她。 男孩将百合甩到了一旁，之后两手一起狠命抓住了小澜的头。 小澜尖叫了一声，男孩的手指刚好抓在自己尚在泛痛的地方，那痛楚直达心底，痛得小澜四肢发软，几乎被男孩两手抓着往前拖去。 男孩怒骂着，来到了窗边。 一股熟悉的凉风吹开了挡在小澜面前的头发。 “你要做什么？！”小澜高喊，“你要把我推下去吗？！” “我就是要把你们扔下去！你们两个都是贱人！都……” 小澜用尽全身力气，重重撞向男孩的下巴，男孩尖叫着倒向那窗子，小澜由于用力过猛，直接冲向了一旁的杂物堆。 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小澜尖叫着扑倒在大堆杂物后面，无数玩意儿噼噼啪啪地砸落，很快便将小澜掩埋了。 “啊！——”百合绝望的叫声响起，“你做了什么？！” 脚步声啪嗒啪嗒地靠向窗边。 “我……” “小澜！”百合声音的位置变高了，“你把小澜推下去了！……” “你要干嘛？！” “小澜你抓住我的手！……小……你不是！……啊！——” 小澜从未听到过如此尖锐凄凉的叫声。 尖叫声坠落……坠落…… 戛然而止。 “啊！……”紧接着，是男孩的叫声，“啊！……啊！……” 小澜终于爬出了那堆杂物。 她狼狈地趴在地面上，呆呆地看向眼前的一切。 只剩下了那个男孩。 男孩站在窗户旁边，伸头往窗外看去，语无伦次地叫唤着，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 百合呢？ 小澜觉得自己的大脑和心脏同自己的四肢一样僵硬酸麻，已经无力思考面前这一幕的意义了。 男孩抱着自己的头，不住叫喊着，他侧过头，看到了地上的小澜，之后伸手指着窗外，叫得更厉害了。 小澜扶着墙壁，蹒跚地凑近。 她看向窗外。 百合，平躺在楼外面的甬道上。 刺眼的鲜血从她身下汩汩流淌了出来。 百合身边，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小澜的心脏仿佛停止了搏动。 那女人像是感觉到了小澜的视线一般，慢慢抬起了头。 二人对视了一眼。 女人消失了。 女人的脸。 是自己的脸。 和自己相同的眼睛，相同的鼻子…… 却是比自己成熟许多的脸。 “小澜……很快就……别怕……我们会……”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 视野里出现了其他东西，似乎有两个世界开始在自己眼前交融。 男孩的叫声一点点变小。 百合的身影一点点变淡了。 “小澜……”是哭声，“小澜你再坚持一下……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周身充斥着潮湿的无力感。 “快叫他们过来！”一个女人火急地叫道，“至少来两个！快叫双琞来！茉莉这里出事了！……” 小澜感觉自己正趴在一个温热的物体上。 虽然冰凉的大雨不住砸向自己的后背，但因为这阵温热，小澜觉得……似乎一切还不是那么糟糕。 眨眨眼睛。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脸。 “小澜！”秦音的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你能看见我吗？还有知觉吗？小澜你不能睡！不许睡！……” 秦音抓着自己的手，死命地攥着。 小澜转了一下眼珠，看向自己身下的人。 道长。 道长背着她，在大雨中奔跑着。 “会没事的……”道长的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小澜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我……会……” 小澜想开口说话，刚发出两个音符，一股带着腥甜气味的液体便从自己体内涌向喉咙。 小澜吐出了几口血，那些血和雨水一起浸透了道长的外套。 浑身都在疼。 “小澜！……”秦音号啕大哭着，“别说话了！别说话！……我们都知道……” 道长背着重伤的小澜绕过洋房侧面，飞快冲进了洋房正门。 回来了。 “我来……我来……”身后响起了宝木的哭腔。 宝木托着小澜的脑袋，众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小澜放到了沙发上。 落汤鸡一般的几张脸同时凑了过来。 “我先看一下。” 罗九天从秦音和问灵中间插了进来，抓住她的手腕，跪在沙发边，开始把脉。 小澜看着一圈人狼狈的样子，忽然笑了出来。 更多的血从她口中溢出。 小澜打量着四周。 虽然说，自己很少去想死亡这件事。 但如果自己真的能在一群爱自己的人中间死去，似乎……也不错。 “你不许瞎想！”秦音从小澜的目光中分辨出了什么，“你给我坚持住！要不然，要不然我……” 小澜努力咧开嘴巴，轻轻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 “我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眩晕 小澜的瞳孔缓缓划过半圈。 “徐也……” 傻子从一旁走了过来，他望了道长一眼，摇了摇头。 夏花面色一寒，收起电话，走向客厅中央。 小澜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花的一声叹息传来。 “我……” 小澜想抬起上半身，却被秦音按住肩膀压了回去。 “双琞的人来之前，你就别动弹了，”秦音随后站起身来，冲着傻子问道，“徐也怎么了？” “他死了，”傻子低声道，“他的后脑刚好磕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估计当场就死了。” 小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心情很复杂。 不知是该难过，还是该庆幸呢？无论如何，这个想死的徐也，现在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但同时，他也带走了许多秘密。 小澜忽然想起了仍躺在卧室地面上的茉莉，又差点坐了起来，这次是强烈的眩晕感阻止了她。 “小澜，又怎么了？”秦音的口气满怀关切，还带着些嗔怪，“我不是说了不许动吗？” “茉莉呢？”小澜急问，还咳了两声。 “放心放心，茉莉很好，”秦音伸手把小澜额前的发丝整理好，“她还没醒，那个姐姐在照顾她，她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好。 后脑的疼痛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只是还有些晕乎乎的，小澜合上眼睛，刚才那梦中的画面又浮现了出来。 她明白了一些事。 又多了一些困惑。 问灵见小澜一动不动的，还偷偷把手指伸到她鼻子底下试探了一下，这时，开门声“吱”地响起，问灵哆嗦了一下，差点把手指插进小澜鼻孔。 “终于来了，”夏花迎了上去，“怎么是你们两个？” “这里不是着急吗？我们两个离得最近，先过来看看，等下别人会赶过来的。” 这声音有点耳熟。 “伤患在哪里？”另一人问道。 “这里这里！”秦音赶紧举手，“诶？是你？” 一道脚步声匆匆靠近，“是你们啊？怎么回事？你们谁受伤了？” 一张熟悉的清秀脸庞在沙发那端出现了。 竟然是那个接他们来到九天驻地的司机小哥。 小哥一见小澜这副模样，瞳孔登时颤抖了几下，“是这孩子？！” 众人点头。 小哥半跪到小澜身边，一边伸手托起她的头颅，一边带着些责怪地说道，“你们怎么搞的？” “我们不……” 小哥瞪了一眼正准备解释的秦音，吓得秦音没敢接着说，毕竟谁敢忤逆大夫的意思？ 傻子盯着小哥熟练的手，“你也会看病吗？” 小哥差点气笑，“我也是双琞啊，你们该不会以为我只会开车吧。” 小哥的右手凉凉的，但不是那种刺骨的凉，他的手指触碰到小澜的后脑时，温良的触感似乎平复了一些小澜伤口附近的热肿。 如果他的手指没戳到自己的伤口就更好了。 “咝——”小澜疼得龇牙吸了一口冷气。 “伤口在这里？”小哥有点诧异。 啊这，你是大夫啊大哥。 傻子扭头看向夏花，“他真的专业吗？” 他看着另一位俯在徐也身边查看伤口的双琞，就差把“要不换一下吧”这句话说出来了。 夏花走到傻子身边拍拍他的后肩，“他不行就没人行了。” “可是……” “傻子，耐心些，”道长说道，“这位小哥似乎……有话要说。” 果然，那小哥把手收了回去，面对着小澜，皱眉问道，“你是哪个派系的人？” “他们不属于任何派系，他们只是茉莉和九天的朋友，”夏花说道，“出什么事了？” 小哥怀疑地看了看夏花，没说什么，又把视线挪回到小澜身上，“你的伤已经好了。” “什么？”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小澜也瞪大了眼睛。 “可……可我还在痛啊。” “你好好分辨一下，你痛是因为后脑的伤口吗？” “我……”小澜有点懵了，“伤口确实在痛，你刚才戳到……” “……除了刚才被我戳到的地方。” 好像…… 小澜细细体会了一下，那种眩晕感，似乎确实是颅内深处的某个部位牵动起来的。 “好像确实……” “那就是了，”小哥抱起膀子看着小澜，“你的外伤已经好了。” “那内伤呢？”秦音问道。 “她没受什么内伤，她现在的眩晕，不是这伤引起的，具体是由什么引起的，她自己应该有数。” 众人又看向小澜。 小澜张着嘴巴愣了愣。 难道是……那个梦？ 小澜想坐起身，但颅内的眩晕感又来了，她立马扶着额头重新躺了回去。 “我……我大概知道……” “因为什么呀？”秦音问道。 “我……” 小澜不是很想在这里说出那些话。 她更想，等茉莉醒来的时候，亲口去问她。 “没关系，不想说可以不说，”小哥开口了，“反正你说出来了我也没法帮你解决，我们处理不了心事引起的伤。” 小澜松了一口气。 秦音不满地瞅着小澜，心想这孩子又有啥心事瞒着他们。 “但我要问你们，”小哥接着问道，“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本事？” 道长避开了他的视线。 “本事？”秦音反应了一下，“哦，你说小澜恢复得快的本事啊，她偶尔就会这样，可能是遗传来的吧，但也不是一直都管用的，分情况……” 小澜见周围的人一听见自己的伤已经好了，眼中的担忧顿时消失了，倒显得自己好像在装病一样。 “遗传……”小哥被这说法搞得冷笑了一下，“她又不是双琞，怎么可能继承来这种本事？” 秦音一想也对，缓缓扭头看向小澜，“对哈，小澜，你该不会是双琞吧？” ？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吗？ “我真的不是啊……” “那你的愈合速度为何会这么快？” “这其中可能有误会，”夏花帮着说道，“我们刚发现小澜的时候，她的伤口还在滴血呢，就算是愈合，应该也是到了这房间之后发生的事，她并不像双琞那般立时就愈合了。” 小澜赶紧点头。 小哥眼中的疑虑淡了一些，但仍有些不放心，直到一声呼唤从二楼响起。 “家主，她醒了！” 第一百八十章 坏消息 秦音搀扶着小澜，跟在众人身后走进卧室。 茉莉仍然躺在那张床上，房间里的一片狼藉已经被胧阿姨打扫干净了，茉莉的头发还有点乱，如果不是看到她的手正在微动，小澜甚至看不出来茉莉已经醒了。 听见了他们的声音，茉莉用手肘撑着床半坐起身。 纱布仍裹在她脸上，导致茉莉的脸看上去有些陌生。 小澜的鼻子忽地一酸。 “茉莉……”秦音唤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 “小音姐，”茉莉开口了，声音低哑，“你们都来了。” 说着，她还扯出了一抹笑容。 其他人答应着，围到茉莉身边。 “茉莉，”宝木不忍地问，“你还疼吗？” “不疼了，”茉莉苍白地笑笑，“双琞的医术很厉害，我的伤已经恢复了。” “但你的眼睛……” 众人沉默了半晌。 “眼睛……”茉莉略低下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茉莉果然是茉莉。 众人互相看了看，心里都在想，茉莉既然平静地接受了眼盲这件事，那其他事……她是否也能接受呢？ “夏花家主，”茉莉忽然抬起头来，唤道，“您在吗？” “嗯，”夏花忙走上前来，看她的表情，似乎一直在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这一刻，“茉莉，我在这里。” “我九探……” 这问题在夏花的意料之中，她叹了一口气，扭过头求助般地望了站在门口的那位双琞小哥一眼。 小哥抿了一下嘴，走上前来说道，“九探伤者共一百二十一人，现在的情况基本都稳定了……” 茉莉坐正了身子，同样抿紧双唇。 这是茉莉成为当家之后，所要承受的第一件事。 “九探死者……共三百零四人……” 茉莉猛地靠倚到了身后的软枕上。 其他人同样震惊。 光知道九探伤亡惨重，却不知道，居然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他们可是不亡九探啊。 九探，居然失去了近四分之三的人。 茉莉的鼻翼抽动着，她重重地喘息了两下，才硬撑着问道，“那剩下的人都……” “都没事，”夏花忙道，“其他地区的九探弟子也没有受到任何袭击，驻扎在文京和泗乡的人已经回来了，其他地区的九探也在赶来的路上。” “都……都没事吗？” “没事，”夏花笃定道，仿佛这话能给茉莉带来些安慰一样，“我们的人一直在关照着他们的动态，他们都安全。” 茉莉微弱地点点头，“太好了。” 夏花接着说道，“发动袭击的人已经全军覆没，虽然来源尚未知，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发动第二次攻击，不过还是要小心谨慎。” “他们都死了吗？”茉莉问道。 “嗯。” 双琞小哥说道，“五更天的桥末钦突破天堑，修成御天，远在王鸾就解决了他们，那群人无一幸存。” “末钦爷爷成了？”茉莉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重新挺起了腰，“这太好了，若不是末钦爷爷，也许我们九探还要……” 看着茉莉的样子，小澜觉得更心酸了。 她侧过头偷偷看了罗九天一眼，他站在门口，头颅低垂着，看不见表情。 “你要感谢的，”那双琞小哥不带感情地说道，“其实是八两水。” 茉莉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对，还有罗叔叔，还有你们，若没有你们在这时候伸出援手，九探怕是早已亡灭……”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哥望了夏花一眼，见她没阻止，便直接说道，“桥末钦能升阶，是因为八两水的罗副会牺牲了自己，引来天雷，来助……” “罗叔叔？！……”茉莉突如其来的一声嘶喊惊得他们全都顿住了。 茉莉直挺挺地坐起了身，身体和脸庞一块颤抖着，“罗叔叔……怎么可能……” “茉莉……”夏花缓缓走近，“你要撑住。” “罗叔叔……罗叔叔他……”茉莉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罗叔叔……那可是罗叔叔……” 一旁传来了一道清晰的吸气声，罗九天已经抬起了头，他呆望着前方，眼眶还有些红肿。 茉莉的身子迟滞了一下，随后轻声唤道，“九天？” 罗九天顿了顿，之后慢吞吞走到了茉莉床边。 “茉莉。” “九天……”茉莉的声音似在哭泣，但她已经没办法哭出来了。 她朝着罗九天的方向伸出手，摸索着。 罗九天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两人的手攥在一起，颤抖着。 如果是之前看到这一幕，他们一定会觉得很甜蜜，但现在，只觉得悲伤。 “九天……”茉莉的泪水仿佛通过她的声音流淌了出来，“我……我对不起罗叔叔，我对不起你……” 罗九天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眼鼻全都红彤彤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拍拍茉莉的手背，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懂，我明白，”罗九天吞下了自己的眼泪，“而且，那是我爹自己的选择。” 夏花的眼睛也红了，她对茉莉解释道，“合仪的前一天，老罗去的地方就是王栾城。” “我知道罗叔叔去了王栾城，但他……” 茉莉知道这事？ 夏花急忙问道，“那他说过他要去做什么吗？” “他说……”茉莉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他说他要去找九天。” 沉痛的氛围顿时被疑惑取代了。 “我？”罗九天皱起眉头。 其他人纷纷看向罗九天。 茉莉点点头，“罗叔叔说，他要去王栾城找你，不过他并没有说你在五更天，罗叔叔直接去了五更天？” “对，”夏花说道，“他去了五更天驻地。” 罗九天的嘴唇都泛白了。 “九天……”茉莉说道，“你……” 见罗九天暂时说不出来话，道长便说道，“九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还在凤梧。” “可罗副会却说他要去王栾城寻找罗九天？”双琞小哥托起下巴问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其他人又看向茉莉，茉莉摇头道，“我不知道，罗叔叔没和我说其他的事。”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杀意 罗九天静默几秒，他轻轻把茉莉的手放回到床上，转身走出了房间。 众人望向门口，傻子开口说了一句“我出去看着他”，便跟着出了门。 小澜的视线回到茉莉身上，茉莉刚知道这一切，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吧。 现在，应该不是告诉她第三个坏消息的时候。 自己正这么想着，茉莉忽地抬起了头，问道，“对了，老徐回来了吗？” 这…… 秦音无奈地瞅着小澜。 看来，第三个坏消息瞒不住了。 小澜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上前去，站到罗九天不久之前站立的位置，将刚才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讲述给了茉莉听。 茉莉的身子重重地摇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瞬间坐不稳了。 “茉莉，”小澜忙伸手扶住茉莉的肩膀，“我……我不想看你难过，但我得说实话。” 茉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攥住小澜的手，“他要杀我？” “我觉得……”小澜说道，“杀你，可能只是他的一个借口吧，他只是用你来威胁我，让我杀死他，当然了，本质目的还是要杀死我……” 茉莉合紧双唇，缓了半天，才徐徐说道，“其实……我或许早已经感觉到了……” 小澜一惊。 “你知道了？” “应该说是，我早该想到了，”茉莉的声音冷硬了一些，“小澜，你想错了，他是真的想要杀死我。” 一众哗然。 夏花走近了些，“茉莉，你说你感觉到过徐也的杀意？” “但他不是看着你长大的吗？”秦音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不是……他不都算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吗？……” 茉莉寒笑了一下，“对我来说是这样，但他……可能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亲人过。” “但他最后……并没有杀你啊，”小澜被茉莉话语中的冰凉激了一下，不自觉地替徐也说起了话，“当时他是可以杀你的，但他没有，反倒……” 茉莉不说话了，她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道长说道，“茉莉，也许他真的是回来杀你的。” 这话又深深地刺了茉莉一下。 小澜在心里偷偷寻思，道长的观点最好有点建设性，不然只会让茉莉伤得更深。 “但并不是他想要杀你，”道长接着说道，“只是……那是他的任务。” “任务？！”一众惊道。 道长点点头，“而且，是一个他非常不情愿去执行，却不得不执行的任务。” 双琞小哥说道，“所以他选择了死。” 四周静寂得仿佛深夜里的墓地。 茉莉身体僵硬地坐在床上，只有手指微微弹动着。 小澜张着嘴巴，惊讶地看着说出这番话的小哥。 如今想来，徐也当时的状态，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的疯狂…… 他久久地坐在茉莉床边，他凝视着茉莉的脸。 他的挣扎。 他不想要。 小澜的话，让他忽然看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如果自己死了，就不用杀死茉莉了。 所以他才会突然变成那样…… 小澜的目光集中到茉莉身上。 茉莉此刻的想法应该和自己一样吧。 她该怎么办？ 夏花见气氛冰冷，便清清喉咙，岔开话题问道，“茉莉，你是在什么时候感觉到徐也想要杀你的？” 茉莉缓缓抬起头，“他离开之前。”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茉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具体的时间。 “也在合仪不久之前吗？”宝木问道。 茉莉和老罗从文京回到浮宣的时候，徐也正在处理合仪的事宜，那他当时应该就在浮宣等待着他们。 茉莉竟摇了摇头，“我们到浮宣的当晚，他就离开了。” 当晚就离开了？ “之后他回来过吗？”道长问道。 “没有，”茉莉说道，“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今后，也见不到了。 “你是在那晚感觉到的……”秦音欲言又止。 茉莉点头。 “怎么回事？”夏花坐到茉莉床边，问道。 “那晚……”茉莉一边回忆，一边开始了讲述，“他将我和罗叔叔安顿好之后，派了一个人把合仪的准备情况告诉了我们，他自己则不知道忙些什么去了，我听着听着，忽然想起来有一个问题要当面问他，于是就去了他的房间……” *** 门关着。 门里也没有动静。 茉莉轻敲了敲门，又等待几秒。 “老徐？”她唤道。 没有声音。 “去哪里了？……” 茉莉摸摸口袋，发现手机也不在身上，只能先回自己房间取手机。 自己房间的门是开着的，茉莉也不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有没有锁门了，推门便走了进去。 窗也是开着的。 窗帘被骤起的过堂风吹得四散纷飞，茉莉拿起桌上的手机装到口袋里，便走过去关窗。 这时，灯忽地熄灭了。 四周霎时沉入了一片浓黑，茉莉纳闷地环视了一圈，见走廊里的灯光也熄灭了，便走到窗边往窗外看去。 附近几栋楼的灯还亮着，看来只有这里停电了？ 茉莉刚想掏出手机询问一下情况，却猛地察觉到了一阵身后袭来的冷气。 有人！ 茉莉登时扭过身子，同时唤出了自己的锁灵鞭，“谁？！” 黑暗中，那人已来到了自己身后，他一手按住了茉莉抓着锁灵鞭的手，另一只手，却遮住了茉莉的眼睛。 茉莉正打算展开反击，黑影却说话了。 “是茉莉啊……”那人虚虚笑道，随后收回了自己的手，“茉莉，别怕。” 借着月光，茉莉看清了黑影的脸。 徐也。 “老徐？”茉莉喘着气，上下打量了徐也一眼，“你要做什么？” 徐也的气息也不平缓，额头上还渗着些薄汗，“这里的电路断了，我不放心，就上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茉莉收回锁灵鞭，侧过头瞪了徐也一眼，“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有人偷袭呢。” “你不应该在楼下吗？”徐也问道，“我看到你房间里有人，以为是别人……” “我房间里能有谁？” 徐也含糊地笑了一下。 “这不是，有你吗？”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李木源 茉莉说完这长长一段话，干渴地咽了一口口水，小澜连忙端过旁边桌上放着的水杯，塞到茉莉手中。 “谢谢。” 茉莉喝过一口水，又不知该如何放回到桌子上，便逞强地端着杯子开始讲话。 “当时我完全没有怀疑他，现在想想，如果他真的以为我是入侵者，为什么他要遮我的眼睛呢？” 秦音问道，“所以……他为什么要遮住你的眼睛？” 茉莉没说话。 道长缓声道，“因为他怕自己下不去手，他不想让茉莉看到他的脸。” 宝木喃喃道，“结果他还是没有下去手啊。” 茉莉的手颤抖了一下，她不想去回忆那些美好的东西，哪怕是美好的可能性，如果那些画面一直在她眼前出现，伴随而来的痛苦就会一直呈现。 秦音看出了茉莉的想法，一边取回茉莉手中的水杯，一边说道，“人都死了，说那些话都没用了，咱们还是讨论讨论他为啥要杀茉莉吧。” “对了，”宝木问道，“茉莉，徐也离开的时候，有告诉你他去哪里了吗？” 茉莉点头，“他说他回家了。” “回家？”秦音问道，“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当然不是，”茉莉脸上抹过一丝苍白的笑，“这是我的家，只不过，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浮宣九探。” “那他家在……” 茉莉回忆了一会儿，开口道，“他是鹿梁人。” 鹿梁！ 他们都愣住了。 “他去了鹿梁？”小澜问道。 “对，”茉莉略微感觉到了其他人的异样，“他的家在鹿梁，既然他说他回家了，应该就是去了那里……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 事情似乎一下子变得可怕起来了。 其他人纷纷看向道长，道长果然也是一脸凝重，问灵是最为吃惊的，她的灰色瞳孔微微闪烁，其实她并不理解目前的情况，却本能地感觉到了某种意料之外的事。 “你们怎么了？”茉莉不安地问，“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夏花和她一样懵，“你们知道鹿梁那地方？” 他们没答言。 假设徐也真的去了鹿梁，他和那些侵入未若寨的人，会是一伙的吗？ 首先，那几个曾在酒店出现过的人里应该没有徐也，再怎么说，徐也也算是个标准帅哥了，那前台小姐姐就算审美再独特，应该也不会对那样一个男人做出“普通”的评价吧。 不过也不能确定，万一她真的没注意到这个大帅哥呢？ 可她都注意到傻子是帅哥了，应该不会…… 众人沉默半晌之后，竟是那双琞小哥最先开口了。 他瞅着问灵，问道，“你也和他们一样，不属于任何派系吗？” 问灵正努力整理着纷杂的脑细胞，突然听见这么一个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问题问的是自己。 “啊，我……” 问灵求助地望向他们。 秦音赶紧走过去一把挎住问灵的胳膊，答道，“对啊，这位小哥有啥事吗？” 小哥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过，说道，“我叫李木源。” “好，”秦音点头道，“小李，你有啥事吗？” 见外这件事在秦音身上是不存在的。 李木源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荒唐，“你们的名字是……” 自我介绍这事本来是挺正常的，可目前这情景，总让人…… 见其他人都有点犹豫，夏花热情地走了过来，帮他们互相介绍了起来，“是我忘记了，这位是木源，至于这几位朋友，他们不属于任何派系，这位是道长，这位是宝木，那个孩子叫小澜，随着九天出门的那位叫……你自己问他吧，这位是秦音姑娘，这位姑娘我也是第一次见，她叫问灵。” “问灵……”李木源听到问灵名字的瞬间，眼中忽地放出了光，他缓缓走了过来，“你叫问灵？” 问灵吓得都快钻到秦音胳肢窝底下去了。 “咋……咋了？”秦音扬起下巴问道，“你有意见吗？” “问灵……”李木源死死盯着问灵那双眼睛，嘴角渐渐浮出了笑意，“天呐……你……你是三衍吗？” “三衍？”夏花先是惊呼，随后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这姑娘……” “你们还不知道她是三衍吗？” 茉莉的话，让问灵彻底失去了伪装的机会。 “茉莉，你……” “怎么了？”茉莉问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茉莉没有跟着他们经历未若寨的事，自然也不明白目前问灵身份的危险。 见事情隐瞒不住了，道长看着问灵，叹了一口气，便将他们在鹿梁经历过的事细细讲述了出来。 “所以说，问灵的身份，只要咱们几个人知道就好了，”秦音谨慎地补充了一句，“那群人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听完了这长长的故事，夏花和李木源全都露出了物伤其类的表情。 “虽然听说过弱质三衍有特殊的自保方式，却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李木源叹息着摇头，随后抬头对问灵说道，“没关系，问灵姑娘，你要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可以随我回到双琞，双琞绝对会保你安全无虞。” 什么意思？这就要开始抢人了？ 秦音见自己的担心果然应验，立马用手臂把问灵挡在身后，“多谢了多谢了，我们能保护好她。” 问灵也跟着点头，“嗯嗯。” “可是……” “哎呀，小李，你就放弃吧，”夏花冲李木源打趣地挥挥手，之后对秦音说道，“他们双琞一直想研究一下三衍的灵能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一次三衍公开现世已经是几十年前了，这次逮着个问灵，对他来说可是个大惊喜。” “什么？！”秦音瞪起眼睛，“你好大的胆子！你打算用我们问灵做人体实验！” 另一个矮胖的双琞小哥一直安静地站在门边，此时也凑上来打量起了问灵，被秦音像赶苍蝇似的赶走了。 “去去……休想惦记问灵，她是我们的！” 这话过于霸道，搞得问灵自己也慎重地瞅了秦音一眼。 “当然不是人体实验了，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李木源顿时变出了一张亲切笑脸，和刚才那张扑克脸简直不像同一个人，“只是一些简单的小手术……” 问灵的脸登时吓白了，扭头就跑出了门。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逃 秦音和宝木追出门去，小澜原本也打算跟上去，想了想，还是顿住了脚步。 “出什么事了？”茉莉的脸朝着他们的方向，茫然问道。 “没事，”小澜默默走到茉莉床边，“李木源把问灵吓跑了。” 李木源没有辩白，也追了出去。 茉莉浅笑了一下，“别担心，李木源不是坏人，只是有点奇怪……他现在不在吧？” “不在。” “那就好，”茉莉放心地点点头，“木源的医术非常厉害，也是个医术痴子，但人确实不错。” 痴子……他倒是丝毫没有掩饰这一点呢。 小澜坐到茉莉床边，看着茉莉的脸，忽然觉得有点难以开口。 该不该问？该不该说？ “茉莉……”小澜犹豫着说道，“你……你肚子饿吗？” 茉莉揉揉自己的腹部，“倒真有点饿了。” 小澜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瓶牛奶，打开，塞到茉莉手里。 夏花不知何时也离开了，此时只有道长站在一旁看着二人。 “茉莉……”小澜耐心地等待着茉莉把那口牛奶咽进肚子，才故作平静地问道，“你其实……你们其实，很早就听说过我了，对不对？” 茉莉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秒。 没有了眼睛，就没有了心灵的窗口，小澜便也分辨不出茉莉此时的情绪了。 “你知道徐也为什么要害死小澜，对吧，茉莉。”道长声音低沉。 茉莉微微松启双唇，颤抖几下之后，又抿紧了。 “茉莉……”小澜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你的双胞胎妹妹，就是百合吧。” 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茉莉像是泄了气一般，颓丧地倚靠到了身后的软枕上。 “他都告诉你了？” “不，徐也没有告诉我，”小澜垂下眼睛，“是我自己想起来了，百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茉莉忽地抬起了头，像是能看到小澜一样，生硬地发问，“你是真的都忘记了吗？” “我没骗你，”小澜说道，“我是真的忘记了，至少之前我是一点都不记得，直到徐也死在我身边，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看见了那件事情的经过……” 道长走近，静听静看。 茉莉的声音空空的，“那你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小澜没有犹豫，把那段故事尽数讲了出来。 这是自己最深的秘密。 她决定把秘密，交代给她最信任的人。 茉莉的嘴唇在发抖，手指也一样，她的面色渐渐苍白，简直像是一个濒临冻毙的人。 小澜的话说完了，她闭上嘴巴，不安地看着茉莉和道长。 道长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是……这样？”模糊的语音从茉莉的双唇间挤了出来，“就这样？……” 就？ 这难道还不够奇怪吗？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小澜无助地瞅瞅茉莉，又望望道长，“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可那人的模样又确实和我十分相似……” “所以说，这件事的真相其实是，你被那男孩推到了杂物处，百合没有看到，只听到了你的尖叫，便以为你被男孩推出了窗口，她探身出窗口，发现了一个和你十分相像的人，她还以为那是你，于是伸手去抓……” 道长说完，便沉默了。 百合整个人攀在窗边，朝着那个熟悉的人影伸出手。 “小澜你抓住我的手！” 那人抬起头来。 不是的。 不是小澜。 “不……你不是……” 惊慌忧惧之间，百合猛地缩回了手。 她的身子一抖，踩在潮湿窗台上的那只脚瞬间打了个滑。 她没有抓住任何可以帮她稳定住身体的东西。 是那个人，害死了百合。 “原来……”茉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竟然是这样，原来只是这样。” 小澜想伸手抓住茉莉的手，却不知现在的自己还有没有这个资格了，于是只缩着肩膀说道，“茉莉，我对不起你。” 茉莉摇头，“你并没有做错。” “如果不是我，百合就不会死，”小澜说道，“她也许还会和你一起继承九探，你们都……都会好好的。” 茉莉凄凉地笑了出来，“就算没有你，百合也不会和我一起继承九探的。” 自己放走了百合。 因为那一句“姐姐，我不想承担这样的命运”。 因为那个哀求的眼神。 茉莉送走了自己的妹妹，百合，送她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之后，把九探的一切都扛到了自己一个人的肩上。 她想让妹妹拥有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然后，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为什么？” 面对小澜的问题，茉莉摇摇头，答道，“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同的，就算我们是双胞胎，也不意味着，我们就得拥有同样的人生。” 小澜想了想，还是抓住了茉莉的手，茉莉手指冰凉，她颤抖着，回握住小澜的手。 “所以徐也想要杀死小澜，是因为百合吗？”道长问道。 茉莉点头，“我和百合虽然是双胞胎，但我们的性格其实完全不同，百合很活泼，很开朗，喜欢自在浪漫的生活，我则是……更加古板一点吧。” 茉莉说着，低下了头，小澜赶紧攥紧茉莉的手，诚恳道，“茉莉，我们都很喜欢这样的你。” “谢谢……”茉莉接着说道，“我和百合从小是和徐也一起长大的，徐也比我们年长十二岁，算是我们的大哥哥，我们一起修探式，一起成长，徐也对我们两个都很好，但是……其实我明白，他更偏爱的，还是百合。” 茉莉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已经没有什么起伏了，小澜十分欣慰，至少这样看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我能理解他们，百合俏皮又可爱，所有人都会喜欢她的，当然了，包括我在内……”茉莉说道，“但是，百合突然提出，她要离开九探……” 茉莉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她从来就不是安于命运的人，这也是我最羡慕她的地方吧……她的梦想，不是像我一样循规蹈矩地承担责任、过预定好的人生，她想走出命运的束缚，她想逃走。” “于是，我让她逃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恨 小澜低下了头。 如果，百合没有逃走，如果茉莉留下了百合，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 茉莉顿了顿，“后来，我们就知道了那个消息……” “徐也一定认为是我做的，”小澜喃喃道，“所以，他才会恨我。” 茉莉点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吗？” “记得，”小澜寻思着，“但他当时对我的态度还不错啊。” 至少和你比起来，还是好很多的…… “对，”茉莉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要说的是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很凶吧。” “也还好啦……” “没关系，你可以说实话。” “……稍微有一点，只有一点点。”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听过你的名字，”茉莉说道，“虽然我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徐也已经认为百合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了，当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小澜愣了一下，“你们既然认出了我，为什么没有直接问我啊？” 她努力地回想着当时的画面，那时，自己只以为茉莉和徐也是因为他们闯进了二人的地盘才不高兴的，完全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茉莉摇头道，“徐也不让我说。” “为什么？”道长问道。 “他说，你不是一般的人，你……很复杂，也很危险，”茉莉说道，“他认为，我们最好先接近你，再伺机调查百合的事。” “我很危险？” 我哪里危险？ 还复杂……复杂倒是真的复杂，毕竟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复杂。 “但你还是和小澜打了一架。”道长说道。 茉莉的脸唰地红了，“对……唉，当时是我一时冲动了，不过……其实小澜那时候也确实有点气人……” “我……” 小澜哑口无言。 “但是，也应该感谢我们之间的那一战，”茉莉忽然说道，“小澜把锁灵鞭还给我的时候，我第一次动摇了自己的想法。” 小澜支愣起来了。 “我记得那时候你对我的态度也不算好诶。” “那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防御，”道长帮茉莉解释道，“茉莉发现真正的廖宜澜和她想象得完全不同，产生了困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徐也应该看出来了你的动摇吧？” 茉莉默默点头，“他让我不要相信你。” 小澜不开心地抱起了胳膊，撅起嘴巴刚想吐槽，想了想，死者为大，还是算了。 道长似乎觉得这一幕有点有趣，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信小澜的？” 这是自己爱听的。 小澜打起了精神。 茉莉微笑了一下，说道，“在王城。” 回忆潮水般翻涌。 小澜恍然大悟，“是那个村子……” “对，”茉莉点头，“自那以后，我就明白了，百合绝不是你害死的。” 小澜感动道，“茉莉，我也一直记着那些日子呢，共患难的感情还是……” “不不不，你误会了，”茉莉忙摆手道，“和你合作很愉快，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在王城里，我开启了当家合仪。” 小澜一下子尬住。 “合仪？”她垮着一张脸，“跟合仪有什么关系？” 居然不是因为我们的配合太默契？ “开启合仪的时候，我感觉到了百合的存在，”茉莉的声音空阔了起来，“九探自创立以来，就只有双生当家才能开启合仪，我原本以为我是做不到的，但是在王城的时候，我开启了合仪，那时，我听到了百合的声音，也感受到了百合的心……” “透过百合的眼睛，我看到的是一个纯净的你，廖宜澜，你是无辜的。” 小澜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茉莉。 茉莉的话仍在自己耳边回荡。 “怪不得你刚醒过来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小澜稍微措辞了一下，“充满了感情，当时看得我还有点发毛呢。” “我有吗？” “有，”小澜咽了一口唾沫，“但后来说到正事就好了，我也没太在意。” 原来，那双眼睛里的情感，有一半，是属于百合的。 茉莉没否认，而是笑着点头道，“自那以后，我就不再排斥你了。” 大好事啊。 “那你没告诉徐也我不是坏人吗？”小澜问道。 茉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没有告诉他。” 小澜和道长互望了一眼。 “为什么？” “因为……”茉莉垂下肩膀，“他不相信我。” 小澜往前坐了一些，攥住茉莉的手，“怎么回事？” “和你认识之后，我就开始不自觉地被你吸引，”茉莉说道，“别误会，就是那种朋友之间的情感，后来，我也慢慢有点理解为什么百合会这么喜欢你了，我和徐也说过，我们应该先了解一下真相，再决定对你报以何种态度，但徐也认为……他认为是我变了。” 小澜清清嗓子，问道，“他还是觉得是我害死的百合？” 茉莉点头，“我尽量避开和他讨论你的事情，后来，我们也不怎么提起这个话题了，但是我知道，他对你的态度没有变，他还是恨你。” “所以你就没有告诉他……”道长明白了。 茉莉点头，“他只会觉得那是小澜给我下的幻象，关于这件事，我们已经无法沟通了。” 小澜叹了一口气。 如果茉莉和徐也试着沟通过，结果会怎样呢？ 徐也会放下自己的心结吗？ 恐怕很难。 更有可能的结果是，徐也因为茉莉用百合做借口为小澜开脱，会更恨她吧。 “有关徐也……”道长问道，“他最近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茉莉想了想，“除了那天晚上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了……近些日子我一直在忙合仪的事，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或许别人会发现一些古怪。” 别人…… “对了，”小澜猛然想起了另一个人，“乔念怎么样了？” 茉莉说道，“乔乔应该还安全，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并不在浮宣，我把她送到双琞去了。” “双琞？” 茉莉害羞道，“乔乔在十日宴里受了些惊吓，非但什么都没想起来，还……还开始做噩梦了，合仪的事忙碌，我抽不开时间，就把她送去了双琞。” 第一百八十五章 毒药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双琞的话……”小澜扭头，发现来自双琞的二位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乔念治好。” 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了一道开门声。 “应该是他们回来了，”小澜说着，往卧室门外走去，“我去看看。” 小澜走到二楼走廊上，扶着栏杆往楼下看去。 玄关前站着一男一女，女生年纪较轻，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男人约莫五六十岁，二人手中的伞还在滴水，他们将伞上的雨滴甩落，抬眼看向客厅。 “怎么好像没有人呢？”女孩探头探脑地问。 男人将二人的伞收入了伞架，换上拖鞋，环视一圈，“夏花家主说的是这里吗？” “应该……是的！”女孩发现了长桌上的徐也的尸体，忙小跑了过去，“师父，这里有一个人！” 男人略挽起袖子，走向长桌。 “只有一个人吗？”男人仍在四望，“夏花家主不是说有两个人吗？” “师父，他已经死了。”女孩的手搁在徐也脖颈之上，冲着她师父摇摇头。 “死了？那叫我们过来干嘛？……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给花大姐打个电话……” “二位！”小澜叫了起来，在二人惊讶的眼神中沿着旋转楼梯走了下去，“不好意思，你们是双琞的人吧？” 二人一块打量着这个衣服上都是血、但笑容很灿烂的小女孩。 “你是……” “我是茉莉的朋友。”小澜忙说。 二人一脸不解，直到茉莉的身影出现在了二楼走廊上。 道长搀扶着茉莉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她往楼下走去。 “茉莉当家。” 男人对茉莉行了一个礼，还伸手拍了他徒弟一下。 “她不是看不见吗……”女孩嘟囔着，也行了一个礼。 “那也得有礼貌。” “没关系，没关系，”茉莉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扶着道长，试探着走了下来，“听声音……是洪叔吧？” “是我，”洪叔微笑了一下，“茉莉当家恢复得如何了？” “洪叔，你还是直接叫我茉莉吧，”茉莉终于踏到了平地上，她跟道长都松了一口气，“不然我都不习惯了。” “其实我也不习惯，”洪叔拖过一张椅子递给道长，“不过规矩毕竟是规矩，再怎么说，合仪已经完成，你已经是九探的当家了。” “当家……”茉莉呢喃着，叹了一口气，“也对。” “茉莉，这是谁呀？”那女孩指着徐也的尸体问道。 “你真是没大没小……” “我又怎么了？茉莉和我不是差不多大嘛？” “那你也不能……”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茉莉挥挥手，打断了洪叔的训斥，“你问的是……是哪位啊？” 茉莉失去了眼睛，当然也看不到女孩所指的是哪个人。 洪叔恼羞成怒，看起来简直要把女孩当场揍一顿。 “死的这个，死的这个，”女孩抱着后脑勺跑到了一边，“这是谁死了？” 小澜抿起嘴巴，钦佩地看着那个女孩。 自己第一次见到比秦音还要莽撞的人，真是佩服佩服。 “这是……”茉莉有些犹豫了。 “他是九探的人，”道长答道，“李木源说，他已经没救了。” “哦，来的是木源他们啊，”洪叔说道，“既然木源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了，人死不能复生，茉莉，你也不要过于悲伤，其他人的伤势已经开始向好，你也要尽快振作起来啊。” 女孩也跟着重重点头，这时候她倒是忘记茉莉看不见了。 “洪叔放心，”茉莉声音稳持，语调轻缓，“我不是那种耽于往事的人，这次，多谢你们了。” “客气什么啊，”洪叔说道，“对了，夏花家主说伤者有两位，另一位是……” “不会也死了吧？”女孩问道。 洪叔狠狠瞪了女孩一眼。 小澜也瞪了她一眼。 “是我，”小澜开口说道，“不过我已经好了，不用麻烦你们了。” 女孩诧异地盯着小澜，尴尬开口，“可你身上都是血诶。” “哦这是……这是他的血，”小澜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没出血，都是皮外伤。” “那还把花大姐急成那样……” 洪叔终于忍不住了，在女孩头上弹了一记响亮的脑瓜崩，女孩哼哼唧唧乱叫着，可算是乖乖跟在洪叔身后，安静了下来。 “既然逝者已逝，那我便叫人把他带走吧，”洪叔冲着茉莉说道，“毕竟尸体在这里放着也不是个办法。” 茉莉僵硬地点了点头，“那……麻烦了。” 洪叔走到一旁去打电话，女孩站在他们三人中间，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一副一秒钟都闲不下来的模样。 小澜想了想，走向那女孩。 “姐姐，”小澜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洪芷，”女孩弯下腰，同样笑道，“你呢？你叫什么呀，小血人？” 随随便便说出一句话就是能够让人生气的程度，这样的人可真不多见。 “我叫小澜，”小澜说道，“洪芷姐姐，你知道乔念吗？” “乔念？”洪芷站直身子，回忆了起来，“啧……这名字有点耳熟诶……我想想哈，是不是那个女演员来着？……不对不对，那人叫什么黎黎，那你说的是……” “不是女演员，是九探的人，”小澜无奈道，“一个和你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患了……惊惧症，茉莉把她送到你们双琞去了。” “嗐，我以为你说的是那个失踪的女演员呢，”洪芷摆摆手，“你说的那人叫啥名字？” “乔念。” “乔……乔乔啊，”洪芷点头道，“我知道，她在我们那里，她就住在我隔壁呢。” “她如何了？”茉莉忙问。 “还在治疗呢，”洪芷说道，“她的病好像没那么简单……具体情况你们问我师父吧，我和乔乔就见过几次面，她的治疗开始之后，我俩就没见过了。” 茉莉听了这话，又有些担心了。 洪叔刚好打完了电话，茉莉便问道，“洪叔，乔念得的是什么病啊？” 洪叔愣了一下，随后飞快瞪向了洪芷。 “你这嘴巴……” “怎么了？这是不能说的吗？” “到底怎么回事？”茉莉愈发急了，“乔乔是患了什么大病吗？” “不是，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有些奇怪，”洪叔走过来，狠狠在洪芷头上拍了一下后，对茉莉说道，“我们认为，乔念……可能中了某种毒药，正是因为那毒，才引起的失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凭空消失 “毒？” “目前看来，乔念似乎是受了某种毒物的影响，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乔念的健康状况非常好，我本想等这段时间过去再告诉你的，都怪……” 洪叔说着，冲洪芷扬起手作势要打她，洪芷灵巧地跳到了一边，一脸的“我错了，但我还犯”的表情。 “这样啊，”茉莉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那乔念现在的状态如何？” “她很好，只是仍有惊惧症状，不过我们认为，乔念的惊惧并不是因为受了惊吓，而是因为那种毒，”洪叔说道，“那是一种我们都未曾见过的毒，因此，预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才能将乔念送回浮宣。” 茉莉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乔念那边也指望不上了，小澜咬着嘴唇低头苦想，办法没想出来，忽然间，电话响了。 是道长的电话。 道长将茉莉扶到椅子上，抬手掏出了手机。 “是傻子，”道长看了眼屏幕汇报道，随后接通了电话，“傻子，怎么了？” “道长！你们快过来！”秦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客厅，差点把道长震聋，“快点！九天不见了！……” *** 外面的雨小了些，几人缩在雨伞下面，急匆匆地往主楼走去。 茉莉被道长和洪芷搀扶着，心头焦急，脚下却一直在颠簸打滑，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正式迈进主楼庭院的门槛，一眼便看到了聚集在大厅里的人。 “道长！茉莉！……”秦音忙伸手招呼他们，“快过来！” 几人匆匆跑过去，见众人围成一个圈，中央是正蹲在地面上努力闻嗅着的宝木。 “怎么回事？”道长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傻子解释了起来，“我怕九天做傻事，就一直跟在他后面，他进了主楼之后，直接去了里面的一间休息室，我本想跟进去的，但又觉得这种时候让他自己一个人呆会儿也挺好的，就没跟进去，刚才他们过来了，问我九天在哪里，我去敲门，发现门没有关，而且九天居然不在房间里了。”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小澜问道。 “问题就在这里，”傻子说道，“我一直守在那休息室门口，九天根本就没有出来啊。” 小澜立刻转向茉莉，“茉莉，休息室还有其他出口吗？” 茉莉摇了摇头，“主楼里的休息室都是只有一扇门的。” “窗户呢？”洪芷倒是丝毫不怯生，开口问道。 众人抬眼瞧了瞧这个陌生的姑娘。 “哦，这是我们双琞的人，这位是洪四霖，我们都叫他洪叔，这位是洪芷，你们……叫她什么都行。”李木源站出来，介绍道。 “她说得有道理，”小澜说道，“九天哥是通过窗户出去的吗？” “窗户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傻子说道，“而且外面的雨这么大，九天干嘛要从窗户翻出去呢？” 洪芷开口道，“他该不会真要做傻事吧？” 洪叔一把捂住洪芷的嘴巴，满脸歉疚地把她拖到了一边去，“不好意思，众位，我这徒弟口无遮拦……” 听了这话以后，其他人也明显担忧起来了。 “不可能啊，九天哥要是想寻短见，不早就动手了，干嘛挑这个时候？”小澜说道，“而且……九天哥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人。” “宝木，你在闻什么？”道长低头问道。 “九天的气味，”宝木一边闻着一边挪动脚步，“只能闻到一层淡淡的气味，应该是他第一次经过的时候留下的，已经快散去了。” “我们去休息室里看看吧。”小澜说道。 众人挤进了休息室，那间休息室装修得和其他几间无异，只有一扇结实的木门通向走廊，两扇窗子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滴雨渗进来。 “看来这窗子没开过，”道长站在窗边细细查看了一番，说道，“外面的雨还在下，要是开过窗，肯定会有雨丝挂上的痕迹。” 然而此时的窗框，干燥无比。 “这咋办啊，”秦音耷拉着手，“九天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看起来，确实…… 道长在休息室内转了一圈，扭头问向宝木，“宝木，你能分辨出九天的气味吗？” 宝木点头道，“能，也是淡淡的气味，这里是他最后出现的地方。” 宝木指了指自己脚下。 “这里吗？”几人凑了过去。 宝木站在休息室的东南角，四周并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块简单的空地。 “嗯，”宝木说道，“这里的味道最浓。” “那九天是在这里消失的？”秦音蹲下身，敲了敲地上的瓷砖，“这个能打开吗？” “瓷砖是打不开的，”茉莉无奈道，“而且我们这里也没有地下室。” 就，凭空消失了？ “傻子哥，”小澜问道，“九天哥在房间里的时候，你在门外能听到他的声音吗？” “能听到一些，”傻子点头道，“我只记得，他似乎挪了一下椅子，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他又站起来了，开始在屋里到处走，走着走着，忽然响起了……哦！我想起来了！九天的脚步声消失之前，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众人瞬间来了精神。 “什么声音？” “有点像是……一种铃声，”傻子努力地描述着，“我当时还以为是他的电话响了呢，没错，现在想想，那个铃声响起来之后，我就再没听过九天的动静。” “铃声……”茉莉沉思起来，“什么样的铃声？” “就是……很轻，很远……”傻子调动着自己脑中的词汇，“还很有规律……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只听到了短短一声。” “那是啥铃声啊？”秦音踩了踩那块瓷砖，“门铃？铃铛？” “都不像……”傻子眯起眼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就像……” 铃铃……铃铃…… “对！就是这个声音！”傻子的眼睛猛然瞪大。 众人皆惊。 铃铃…… 一阵渺远轻快的铃铛声，从墙的那边传来。 几秒钟后，一个人影当着众人的面，穿墙而过，缓缓走向了他们。 “哎呀，你们可算来啦，”那人一见到他们的脸，顿时笑开了，“走吧，我是来接你们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吹笛人 “失去了眼睛的三衍？”李木源质疑道，“三衍人若失去了眼睛，不是会……” 问灵敛住眸子，李木源见状，连忙闭嘴了。 “会死。”半晌，寂寥的声音从问灵口中缓缓冒出。 小澜握住问灵的手，同时感觉问灵也回攥住自己的手。 “那为什么……” “我们也不清楚，”小澜说道，“兴许是因为那人的眼睛并没有完全坏掉吧。” 夏花眉头紧蹙，“一个三衍，为何会将五更天的初媒带在身上？” “那人到底是三衍的人还是五更天的人啊？”宝木问道。 “应该是三衍，”小澜说道，“毕竟问灵的爷爷当时都确认了，他说有一个陌生的三衍人躲在竹林间，那个人指的就是那疤眼。” “木源兄弟，”道长上前问道，“你们处理尸体的时候，有五更天的人前来认尸吗？” 李木源想了想，随后说道，“虽然我们没有直接安排其他派别的人前来认尸，但五更天也出了很多人参与了尸体安置的过程，按照常理来讲，如果侵袭者中有他们的人，他们一定会说出来的。” “有道理……”宝木默默道。 “先是我四夏，又是五更天……”夏花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石埙递回到问灵手中，“这事情愈发复杂了，难不成我们九派都要被牵扯进来吗？” “牵扯什么？” 一个稚嫩的童声忽地从黑暗处响起，惊得众人一个哆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那声音来自一个蜷缩在地面上的团子，随着他歉疚的笑声蔓延开来，那团子缓缓站了起来，一边拍打着手中的东西，一边朝众人靠近，“夏花家主方才说到了什么？九派要被何事牵扯进来？” 待那身影出现在手电光线的笼罩范围内，众人才看清楚这个小家伙。 是五更天的醮天妙真啊。 妙真上身穿着一件藏蓝色棉袍子，下身穿着一条厚实长裤，衣着打扮很好地适应了季节的变化，只是脚下仍踏着那双松垮垮的塑料拖鞋。 “你这么快就跑过来啦！”小澜往妙真身后瞟了几眼，“傻子呢？” “傻……那位大哥应该还在路上，我听闻这里出了问题，就先过来了。” “你刚才……蹲在地上在干嘛？”宝木问道。 妙真朝自己的拖鞋上瞅了一眼，害羞地挠挠头，“我赶路赶得太快，鞋子掉到地上了，我正捡鞋子呢，就听到了夏花家主的话，夏花家主，什么事找我？” 夏花看向了问灵，问灵登时明白，将手里的石埙塞进妙真手中，“这个。” “这……” “你看看你认识这东西吗？”夏花问道。 妙真一脸困惑地瞅瞅夏花，低下头，望起那枚石埙。 “这东西很眼熟，”妙真举起石埙，在光下仔细端详着，“有些像是我们五更天的初媒……” “有些像？”小澜歪头，“你自己也不确定吗？” “我……抱歉，因为我并没有使用过这东西，因此不是特别熟悉。”妙真眨巴眨巴眼睛。 对了，差点忘了，妙真是个天才，他应该压根就没有经历过需要媒介才能御物的阶段。 “不过……这玩意应该就是我们五更天的初媒没错了，”妙真掂量了一下那枚石埙的重量，问道，“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那些侵袭者身上的东西。”道长说道。 妙真愣了一下。 “侵袭……是侵袭九……” 茉莉颔首，“是的，就是在我九探合仪之时发起侵袭的那伙人。” 一听此话，妙真的脸色唰地变了，他直接后退了半步，警惕地扬起双手，“你们怀疑是我们五更天发起的侵袭？天地良心，我们绝不认识那群人啊……” “我们知道，”小澜可知道妙真的厉害，连忙上前平复起他的情绪，“现在的问题就是，那群人并不属于任何一个派别，但不光是你们五更天，就连四夏的虫印也出现在了那群人身上。” “虫印？” 李木源将他们发现虫印的事情讲述给妙真听，妙真听完之后，态度果然缓和了不少。 “我们这初媒也就罢了，毕竟驻地的小孩子那么多，几乎人手一只初媒，况且他们升至谋天以后，原本的初媒用不到了，基本就丢掉了，外人通过一些手段得到一两个也不足为奇，”妙真说道，“倒是这四夏的虫印更值得深思啊。” 夏花叹了一口气。 “外人也能使用初媒吗？”小澜问道，“就算不是五更天的人，也可以用初媒练习御物？” “自然是不可，”妙真笑道，“若人人都能用，岂不是人人都会御物了？” 小澜和问灵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他异人，有通过初媒学会御物的可能吗？” “绝不可能，”妙真语气笃定，“大家虽然同为异人，但各自的能力所属皆不同，比方说，难道四夏人将手中灵虫交给我们，我们就能拥有命虫了？不会的，我们只会被虫子狠狠咬一口，同样的，九探之外的人也不可能习得灵潮离体的本领，八两水之外的人也绝不可能御控得了水龙。本领为何，在生命的开始就印刻在我们的血液之中了，不是一个道具一个玩意就能改变的。” 妙真这小嘴叭叭叭地发表起了长篇大论，归结起来就是一个中心思想：能使用初媒的人，只有五更天。 小澜重又抱着下巴思索起来。 这就奇怪了。 既然这样，那疤眼，到底是三衍，还是五更天啊？ “究竟出了何事？”妙真见众人表情不好，开口问道。 “是这样的，”小澜清清喉咙，“我见过一个人，他能用这东西操控老鼠。” “老鼠？”妙真被这两个字逗乐了。 “怎么了？” “老鼠，当然是老鼠，”妙真说道，“因为五更天的孩子最初习得的，就是使用初媒操控老鼠啊。” “也是老鼠？！” “自然，”妙真点头，“或许你们有听说过吹笛人的传说吗？老鼠本就会受到乐音影响，因此也是最容易控制的东西。”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参悟 最容易操控的东西。 “老鼠最容易操控吗？”罗九天有点不相信。 “对于我们来讲，是的。”妙真答道。 “那如果有一个不属于你们五更天的人，他也能够使用初媒操控老鼠，这是怎么回事呢？”小澜问道。 “不属于五更天……”妙真似乎从未思考过这种可能性，本觉得这说法有些好笑，但见其他人都是一脸的严肃，便也认真推理道，“第一种可能性是，那人操控老鼠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实则无法操控，另一种可能性是……那人其实就是五更天的人，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晓得。” “那……”小澜犹豫着问道，“如果那人是三衍，还有可能成为五更天的人吗？” “三衍？”妙真眨眨眼睛，“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同时成为两个派别的异人，三衍确实十分特别，但在这方面，应该还是没有例外的。” 妙真的这番话，似乎没有刚才那般笃定确信了。 他用了“应该”。 问灵也注意到了妙真的语气，她紧紧盯着妙真的脸，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果然，妙真开口了，“只是……算了，没有如果，这根本不可能。” “妙真老弟，你想说啥就说，”罗九天用手在周围划拉了一圈，说道，“当着我们的面怕什么？” 妙真古怪地瞅了瞅罗九天，心想这人怎么一下子又变得这么有活力了？明明不久之前还哭得像是天塌了一样…… “对啊，妙真，”夏花也发话了，“这里的人你都可以信任，别磨磨蹭蹭的了，说吧。” “夏花家主，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话……” “再不说我可要收拾你了。” “事情是这样的，”妙真咽了一口唾沫，立马换了一副表情，说道，“在九派异人之中，三衍是最为特别的，虽然身为异人，但他们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问灵觉得丢人，害羞地低下了头。 “双琞不是也没有攻击能力吗？”宝木问道。 “我们虽然不会攻击，但我们也不会受到伤害，”李木源替妙真回答了，“三衍不同，三衍是最脆弱的异人。” 问灵虚弱地抖了一下肩膀，小澜赶紧揽住这朵娇嫩的小花。 “正是，”妙真接着说道，“除此之外，三衍的神眼可以窥万物明万理，因此我认为，当三衍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们或许有一定的能力，可以参透一些其他派别的简单技法，当然了，只是最基础的那一部分，因为更深入的技法就需要特定的灵潮才可唤醒了。” “比如说用初媒操控老鼠，这就属于最基础的技法吧？”罗九天问道。 妙真寻思几秒，而后点头道，“差不多吧，我实在也想不到什么比初媒更基础的技法了。” 让妙真去回忆基础技法，相当于让一个博士去回忆小时候是怎么学习一加一的，具有相当大的难度，因为他们有可能根本就是天生就会。 “这么说……”小澜反应了一会儿，“问灵也有可能学会？” 她抬头看向问灵，问灵一脸茫然，傻傻地眨着眼睛。 看起来确实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只是个理论，实际上基本不可能发生，”妙真说道，“参悟技法只是一瞬间的事，三衍的全部能力，都在那双眼睛上，他们需要亲眼见到其他人使用基础技法，才有可能在濒死的瞬间参悟，但谁又会用基础技法杀人呢？” “万一呢，”小澜说道，“老鼠也是能杀人的。” 妙真眼神一凛，“廖姑娘的意思是我们五更天会派出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去刺杀三衍？” 小澜一下子噎住了。 五更天不是还派你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儿来处理事务吗？ “确实有许多问题存在……这问题我们先放下，还是先让木源兄弟带我们去焚尸的地点检查一遍，等到了上面，我们再讨论吧。” 道长这番话把他们拉回了正轨，夏花也拉扯起妙真的袖子，把他往前推去。 “走，你也去看看。” “看什么？”妙真都不明白他们到这地下广场来的目的。 “你亲眼见过那些侵袭者的尸体吗？”小澜问道。 “我们自然见过，”妙真说道，“毕竟他们中的一部分是因我们的御天而死，我们总得确认一下。” “有你们认识的人吗？”罗九天问道。 妙真皱皱眉头，“当然没有。” “别误会，”夏花拍拍小家伙的头顶，说道，“这事不光和你们有关系，四夏、三衍都逃不掉。” 之后，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目前的局面介绍了一下，妙真原本还在介意，此时也被虫印和初媒的出现吸引了注意力。 “确认尸体的时候，我们倒是没有发现死者身上带有初媒，”妙真惊道，“虫印又是怎么回事？” “虫印应该是焚烧时才出现的，”李木源说道，“之前检尸的时候并没有。” “真古怪，”妙真琢磨起来了，“看来有必要让天元知晓一下。” 老罗一直在慈祥地望着妙真，一听他这话，老罗忙怼了怼罗九天的后背，吩咐道，“你问一下老桥目前的情况。” 罗九天揉着自己的后背，问道，“妙真，桥爷爷目前的情况如何？” “情况……尚好，”妙真说道，“只是天元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才能过来，他闭关六年才突破完成，刚刚升至御天就耗力如此，需要修养一段时日。” “唉……”老罗叹息一声，“辛苦老桥了。” 小澜寻思，还是你更辛苦一点，毕竟连命都搭进去了。 “真是辛苦桥爷爷了，”罗九天有样学样地说道，“等事情结束，我一定去瞧瞧他。” “不……应该是我们来瞧你才成，”妙真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只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毕竟……毕竟是因为罗局长，我们天元才……” “嗐，”罗九天摆摆手，“你们不用客气，我爹的在天之灵会理解的……” 妙真慌乱地跟着一脸无所谓的罗九天点头，心想这人该不会是悲伤过度直接傻了吧？ “你个臭小子……”老罗骂道。 “到了，”李木源指着众人眼前的黑暗说道，“再往里走就是焚尸处了，焚尸处占地面积不小，各位当心脚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老罗的故事（6000字） 那人的声音无比爽朗。 还有些……耳熟。 “沈夫？！” 一众人伸直了脖子，异口同声喊道。 沈夫穿着一身灰色长袍，一手抱着本厚册子，另一只手举着一根白幡，幡上悬挂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铃铃作响，沈夫站直在他们面前，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大家好哇，我……”沈夫的目光从惊呆了的众人身上扫过，随即皱皱眉头，低头望向了那本册子，“等等，咋怎么多人呢，老木没说有这么多人啊……” 老木！ “怎么了吗？”茉莉茫然问道，“谁来了？沈夫是……” 沈夫听到茉莉的声音，抬起头来瞅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茉莉吧？” 傻子替她回答了，“对，她是茉莉，沈夫，这是什么情况？” “既然你是茉莉，那就……” 沈夫一挥手中白幡，众人周遭的环境瞬时变了，休息室的场景一点点淡去，似有一片浓雾从周围笼了过来，几秒钟以后，一条羊肠小径自浓雾中浮现，指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小澜甚至来不及收回自己的下巴，她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这里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夏花还有双琞那几位都不见了。 “沈夫，你……你不是死了吗？”秦音小心地扯着茉莉，开口问道，“你不会是……回来找我们的吧？你要找也得找害死你的那两个人啊……哦不对，他们俩也死了……” “死了？”茉莉愈发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长站在一旁凝神观察了许久，终于笑道，“沈夫成鬼差了。” 众人恍然大悟。 这白幡，这长袍…… 沈夫之前就说过，他死后有机会成为鬼差，如今，他也算实现他的梦想了…… 只是…… 秦音大吸一口冷气，“我们死了吗？” “当然没有了，你这脑子……”傻子兴致勃勃地走到了沈夫跟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冲着秦音吐槽道，“你没听沈夫说吗？他是来接我们的。” 沈夫跟着点头。 “是老木叫你过来的？”小澜问道。 “对，”沈夫扬起白幡，向着小径尽头一指，“罗九天已经在炪庭等你们了，走吧。” “九天也在？”茉莉问道。 “当然了，”沈夫说着，迈步踏上那条小径，“他可是主人公啊，快走吧快走吧各位，不然老木又要催我了。” 众人虽是一头雾水，但还是跟在沈夫身后，走进那片浓雾。 “原来那个炪庭是活人也可以随便去的地方啊，”秦音小声问道，“我还以为只有死人才能去地府呢。” “小澜不是也去过嘛。”宝木说道。 “小澜不一样啊……” “我有啥不一样？”小澜反问道。 “小澜是规则之外的人啊，他们不是老这么说吗？”秦音支支吾吾说道，“而且小澜那次是因为犯了错误被带过去教训的呀……我们没犯什么错误吧？沈夫？” “啊？”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沈夫高声问道，“叫我吗？” “你们那个老木不是要找我们的麻烦吧？”秦音问道，“我们可是良民啊！” “我不知道，但是看老木的表情，应该不是坏事，”沈夫说道，“你们放心吧，老木很好的。” 天神老木的员工满意度还是这么高。 问灵和秦音在两边搀扶着茉莉，问灵好奇地瞅来瞅去，秦音则一脸提防地警惕着四周的浓雾，茉莉低头沉思着什么。 “沈夫，你是怎么当上鬼差的？”宝木问道，“那天在山上的时候，你一下子就不见了。” “对，当时确实是，”沈夫笑着说道，“那时你们几个乱成一团了，我正想着该怎么帮帮你们呢，结果突然间我就到了炪庭了，当时接我的那个鬼差就站在我面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后来我想了想，应该是因为把我困在山上的那股力量消失了，所以我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小澜点点头，“对的，火莲消失了。” “呐，果然是这样，”沈夫一耸肩，“之后我就进了炪庭，见到了老木，他们说我有成为鬼差的资格，还征求了一下我的意见，我当然愿意啦……” 傻子看向他的双手，“你的手回来了。” “对呀，”沈夫开心地炫耀着那双修长白皙的钢琴手，“原本应该是回不来的，但老木说既然要做鬼差，没有手也不方便，就帮我复原了这双手……等你们的事办完了，有时间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弹首曲子听听，我最近刚写了一首……” “地府里还能弹钢琴？！”这一点再次突破了秦音的认知。 “当然了，炪庭里什么都有，”沈夫说道，“炪庭就是一个纯净版的人世。” 众人聊着，走着，没过一会儿，一堵雪白的墙拦在了众人面前，沈夫挥动白幡，伴随着沙沙细响，通往地府的门，打开了。 又一次看见了那片纯净世界。 “原来炪庭长这样……”秦音感叹道。 “我不是跟你们描述过吗？”小澜说道。 “……小澜，你要知道，你的描述能力是有限的。” “……” “来来来，各位往这里走，”沈夫举着个白幡子走在最前面，像个导游引导游客一样，指挥着他们走向了那栋雪白的建筑，“大家当心脚下哈，有台阶……” 众人刚一进门，迎面走来了一人，小澜一眼便认出了那张脸。 “小曲，”沈夫上前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你要出外勤吗？” “没有，我刚从外面回来……我天，你这后面怎么跟这么多人，出什么大事故了吗？他们……”曲连凡说着，目光落到了小澜身上，眼睛登时瞪大了，“是你？！小丫头，你这么回事？怎么死了？之前老木不是还……” “没有没有，他们都是活人，”沈夫赶忙解释，“是老木叫我去接他们过来的。” “老木？”曲连凡眨眨眼睛，“哦……我有点明白了，是不是和上面那个人有关？” “罗九天？”茉莉敏锐地问。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诶呀，那咱们一起上去吧，我刚才就是出去请人神和天伴生去了，她们两个还有老木现在都和那人在一起呢，我估计是件大事，走走走，上去听听……” 人神和天伴生？ 小澜和道长对视了一眼。 还有吴仁和宝宝的事？ 一个负责人间的人神，一个负责转世的天神，这俩神聚在一起，能是因为什么？ 罗九天身上到底出了个啥事啊…… 走进炪庭之后，似乎是被周围肃穆的环境感染了，众人齐刷刷安静了下来。 曲连凡和沈夫走在前面引路，远远地，小澜看到了老木办公室敞开的门。 听到了细碎的说话声。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沈夫扭过头看了曲连凡一眼，曲连凡点了点头。 “好像是吴仁的声音。”秦音用气音轻声道。 小澜点头，“是她。” 众人走到门口，站在门外，听到门里传出了一声清晰的“所以，罗九天，你明白了吗”。 沈夫走进门去，曲连凡带着他们在门口等，就连鬼差的脸上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曲连凡试着问他们。 换来了众人的摇头。 吴仁的声音停下了，他们听到沈夫说了一句“他们来了”，随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进来吧。” 是老木。 众人紧张地迈进了门，越过宽敞的会客厅，来到老木的内侧办公室门口。 老木、吴仁、宝宝纷纷站立着，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一把椅子上，那就是罗九天。 “你们来了，”老木冲着众人礼貌颔首，“几位是第一次到炪庭来吧，莫慌。” “确……确实……”秦音都老实了起来，“以前的确没什么机会。” “廖宜澜不是第一次了。”曲连凡说道。 这句废话只换来了老木的一个淡淡白眼。 吴仁穿着一件湖蓝色的鱼尾裙，正倚靠在老木的办公桌上，抱着双臂，凝神望向罗九天。 宝宝则站在罗九天身边，见他们进来了，宝宝在罗九天肩膀上轻拍了拍，“你的朋友们来了。” 罗九天缓慢地抬起了头，但没有回头看他们。 “九天？”茉莉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我……” 罗九天顿了许久，才坚难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众人绕到他面前，见到罗九天的模样时，都略放心了一些。 罗九天脸上挂着十分复杂的表情，震惊中带着呆滞、茫然中透着怀疑，但总得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消极情绪。 “九天，”傻子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罗九天慢慢抱住了自己的头，用力在太阳穴上按了两下，“我不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小澜扭头看向老木，“九天哥怎么了？” 老木想了想，指着吴仁道，“这事不方便由我开口，你们问她。” 吴仁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她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宝宝。 “我来说吧，”宝宝微笑了一下，“其实事情很简单，九天他……就是新位人神。” 一众人纷纷愣住。 他们好像听到了四个字，但这四个字的意思…… “就是啥？”秦音问道。 “新位人神，”宝宝耐心笑笑，“也就是说，小神的神位卸任之后，会由九天成为下一位人神，统领人间。” 神…… 神！ 众人几乎吓懵了。 九天他……是神？ “开玩笑的吧……”秦音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九天他是人啊。” “我也是人诶，”吴仁懒懒地歪了下头，“人神和天神原本就都是活神，我们退休之后可是要接着做人的，怎么就不是人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秦音语无伦次地摆着手，“我的意思是……是……我靠，我有点懵了，这啥意思……九天要成人神了？……我们一直和人神是朋友吗？……” 吴仁捂着自己的胸口，“难道你们不是我的朋友吗？” 秦音眨巴眨巴眼睛，“呃……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九天，”秦音的声音颤抖着，“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宝宝语调徐缓，充满信服力，“不然，他的父亲就不会走。” 罗九天无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父亲……”傻子眯起眼睛，“老……罗叔叔也知道这件事？” “他当然知道，”吴仁仍定定地瞅着罗九天，“因为老罗就是另一位神命。” 小澜似乎在一团乱麻中看到了一线光亮。 “人神的任期大概几百年，新神命的出现，就意味着现位人神即将卸任，人间将由新神统管，”宝宝解释道，“然而神命并不会降于一人身上，而是均等分配给两个人，两位神命中，一位会成为新位人神，至于另一位……则会被收回神命。” 小澜的脑子好似被重重锤了一下。 “老罗死是因为……” 她很快闭上了嘴巴。 老罗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活下去，让出了神命。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吴仁冷笑了一下，“你们可能和他想得一样，以为是老罗自愿把神位让出来了，对吧？搞笑，你们以为神位是什么物件吗？说让就让？罗九天，你抬起头来，我再告诉你一遍，不是因为你爹死了，你才成为了新位人神，到底谁能成为新神，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罗九天拖着自己的手，脸上写满了苦涩。 “但我爹……” “说实在的，如果神位能让，你爹早死了，”吴仁一字一顿道，“你应该明白，他不会拖到现在。” 这话确实有道理。 “九天，你能成为新神，是因为你就是天的选择，”宝宝说道，“你已经经历了神醒，没办法回头了，希望你不要像当初的小神一样做傻事……” “啧，你提我的事干嘛？” “神醒……”罗九天木愣愣地，“是在火莲山上的时候……” 罗九天和他们讲述过那天的经历，天真的他还以为自己觉醒出了什么特殊的技能，原来…… 道长双眸微张，同样回忆起了火莲山上的事。 “应该是那个时候。”宝宝点头道。 罗九天的眼眶登时红了。 “我爹……就是那时候走的……” 在他因为自己的存活而感到庆幸的时候，老罗在纷飞的天雷中，离开了人世。 “所以，你明白了吗？”吴仁又问。 见罗九天还是那副接受无能的样子，吴仁心急得叹了一口气，冲其他人说道，“你们是他朋友，赶紧过来劝劝他。” 劝？ 我们自己都是一头的浆糊，怎么劝？ “算了，和你说不清了，”吴仁一摆手，站直身子说道，“让你自己亲眼看看吧。” 说完，她清清嗓子，“老木，过来配合一下。” 老木走了过来，她没有看向老木，老木也没有看向她，二人的脸都朝另一边撇着，像是刻意不要看到对方似的。 “你……我记得你好像有个特殊的本事，你能放大感知，对吧？”吴仁指着宝木问道。 “啊？我……” “没错，就是你，你过来放大一下，大家都看看，做个证人，免得九天总觉得我和宝宝在唬他，”吴仁抓起宝木的手放到了罗九天肩膀上，“没事，你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宝木点头，随后紧张地打了个冷战。 “好了，九天，准备好了吗？”宝宝蹲到罗九天身边，抬头问着他。 “我们会带你回到过去的时间里，在那里，你就能看到真相。”老木说道。 “过去的……”罗九天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了一些，“我能见到我爹吗？” “当然，”宝宝答道，“因为这就是老罗的故事。” 宝宝的声音还未消失，四周的场景便开始变换了。 老木的办公室消失的最后一瞬，小澜看到了宝木猛然绽放开来的知化圆环，下一秒，迎面一股香风袭来，砰地一声响，远处的混沌中，似乎有一道门打开了。 混沌消散。 黑夜。 天顶无星无月，一切都笼罩在黑灰夜色中，前方伫立着一栋低矮小屋，小屋的门，开了。 “咳咳……咳咳……” 一个人影从门里浮现，那人扶着门，用力地咳嗽着。 浓厚悠长的木香一股股钻进小澜的鼻子，香气的源头，也是那栋小屋。 那人咳了一会儿，呼吸终于均匀了下来，他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走了过来。 小澜看到了那张脸。 罗九天？ 不……不是…… 这人虽然和罗九天长得很像，但无论是气质、动作，还是衣着，都指向了另一个人…… 这是老罗。 是年轻时的老罗，是十几岁时的少年老罗。 小罗手中抱着蟠龙池，满脸笑意，目光越过小澜直视着前方。 小澜转过身跟上了他的脚步，这才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居然是文京的玄机局。 小罗沿着玄机局后院的小径大步流星地走着，小澜跟着他在黑暗中转了一道弯，又跟着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两个人影。 小罗顿住了，脸上的兴奋表情瞬间消失，他谨慎地望着那两道身影，阔声问道，“谁？” “是我们。” 吴仁的声音。 小罗显然也辨认出了她的声音，紧绷的脊背登时松弛了些，小跑过去，“是会长大人？你们来了？莫非是知晓我……” 吴仁和宝宝对视了一眼，看着眼前的小罗，轻声说道，“今天我们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小罗见二人态度严肃，也敛住了脸上的笑，慎重点头。 “小罗，其实，我不光是总会会长，”吴仁目光浓黑，语气沉稳，“我，是人世人神。” 在小罗茫然而诧异的目光中，这个场景也逐渐变得模糊。 果然，老罗早就知道了吴仁的身份。 之前他还骗自己说他只知道吴仁是总会会长，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下一个场景出现时，率先彰显存在感的，是一道响亮的啼哭。 初生婴儿的啼哭。 同样是黑夜，同样在玄机局里。 不远处人声嘈杂，鞭炮声齐响。 小澜循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走去，见无数人围在玄机局大门外，在人群中间，是一手抱着婴儿，另一手搀扶着一位红衣女子的老罗。 这时的老罗约莫三十岁左右，红衣女子应该是他的妻子，女人虚弱地同他说着什么，二人在人群的簇拥中，走向了玄机局深处。 小澜跟在他们身后，冲襁褓中的婴儿望了一眼。 婴儿脸颊粉红，皮肤嫩白，正扯开喉咙有力地哭喊着，果然是罗九天式的精力充沛。 这是刚出生的罗九天。 夫妻二人抱着孩子进入了内间卧室，没过多久，又有两个身影沿着小路走了过来。 吴仁和宝宝看着周遭环境，略有些诧异。 “宝宝，这里怎么好像是老罗家里？” “似乎是的，”宝宝皱眉，“但另一位神命确实出现了，你听，就是这啼哭声。” “吱——” 内堂的门开了。 “会长？” 老罗站在门口，惊喜地望着面前二人。 “小罗……”吴仁的面色有些发绿，“这是谁的哭声？” “啊，没想到你们也知道了，”老罗害羞地笑笑，指着里间说道，“我夫人刚为我生下了一个儿子，我做父亲了。” 吴仁和宝宝呆在了原地。 “怎么了？” “没……”吴仁飞快看了宝宝一眼，“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老罗兴冲冲地领着二人走进了卧室，木黄色的婴儿房中，躺着一个大声嚎哭的婴儿。 “就是他？”吴仁扭头看着宝宝。 宝宝皱着眉头，点头。 “出什么事了？”老罗问道。 “嗯……”吴仁吞吐片刻，随即笑道，“小罗，你的儿子，是另一位神命。” 老罗愣了一下，瞳孔渐渐亮起，“真的？” “真的，”吴仁说道，“这是天的选择。” 宝宝侧过脸瞟了吴仁一眼，吴仁飞快地摇了一下头。 看来这时，他们还没准备把两位神命一死一活的规则告诉老罗。 “这太好了，”老罗满眼爱意地凝视着小小的罗九天，“我的儿子……” “看来，以后我们得叫你老罗了。” “当然当然……” “对了，老罗，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叫罗老狗，既然他是我的孩子，我打算为他取名罗狗蛋……会长，你们看起来不喜欢这名字？” “……我们能提个意见吗？” “当然。” “九天，如何？”吴仁恳切道，“罗九天，这是个好名字，你觉得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可逃（6000字） 画面再一转，地点仍然是玄机局，只不过，天亮了。 这时的老罗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老罗了，他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前，小澜扭过头环视一圈，这里似乎是老罗的卧室。 自己第一次见老罗的卧室，卧室里布置简单，但干净整洁，床上铺着浅灰色床单，床头柜上摆放着两只相框，其中一张，是老罗搂着罗九天肩膀的照片，二人站在一片漫青色原野上，背对远山和初升的日头，灿烂地微笑着，另一张则是年轻的老罗和一个女子的合影，二人怀中抱着尚是婴儿的罗九天，这女子应该就是老罗过世的妻子了，女人的面容柔美淡雅，笑容虚弱却温暖。 小澜看着老罗挺拔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老罗在他们眼中都只是一个“善良的大佬”那般的角色，他们只知道老罗的实力深不可测，却忽略了，他其实也是一个孤单的中年男人。 包括罗九天自己，可能也不会经常想起这一点吧。 小澜走近老罗，发现他看的并不是窗外的风景，而是手机。 老罗一手扶着窗沿，一手端着手机，正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小澜踮起脚尖看向手机屏幕，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微信头像。 是吴仁。 二人的对话停在吴仁的一句话上，“老罗，我和宝宝有事要和你谈谈。” 小澜再往上看。 “会长，九天身上似乎出现神醒的预兆了。” 这是老罗的最后一句话。 神醒。 小澜到处寻找着这番对话出现的时间线索，最终在一旁的长木桌上发现了竖立着的台历。 是两年前。 两年之前，罗九天就已经有神醒的迹象了。 这时，老罗微叹了一声，旋即放下手机，往窗外看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没过几秒，他找到了目标，扭身离开窗口，走向了大门。 小澜跟着他走出卧室，刚好见到有两个人影从正门外走了进来。 又是吴仁和宝宝。 原来她们已经来了。 “会长，”老罗带着一脸的担忧，忙走到二人近前，“九天他……” “九天的事，我们知道了，”吴仁伸手打断了老罗的话，“老罗，你不必担心九天，事实上，我们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老罗闭上嘴巴。 吴仁和宝宝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在之后的几分钟里，她们把神命的规则，一字一句地讲述了出来。 “虽然很残酷，但天命如此，我们都没有办法，”宝宝缓缓说道，“神命降于亲生父子身上的事，以前未曾出现过，老罗，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 “也就是说，九天要活，我就得死。”老罗打断了宝宝的话，目光热灼灼的。 “理论上是这样，但没有这么简单，老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趁早放下那想法吧，”吴仁赶忙说道，“究竟哪位神命能够接任人神，不是我们任何一个说了算的，如果你真的做傻事，只会……只会遭到天责。” “天责……”老罗的瞳孔一动不动，眼皮眨都不眨，“是降于我身的天责吗？只要我儿无碍，那便……” “天罚，你们二人都逃脱不了，”宝宝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深重，“这是规则。” 吴仁的眸子垂下了一瞬，随即重新扬起，“老罗，我们对你寄予了厚望，你应该分得清楚孰轻孰重吧，难道众生都没有你儿子重要吗？” 老罗慢慢摇了摇头，又苦笑着点点头。 “从前，我或许会这么认为……” “但现在，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我的九天重要。” 宝宝和吴仁沉默着，看向眼中写满坚定的老罗。 “我们预料到你会这样了，”吴仁轻声说道，“但你身上早已出现了神醒的初昭，九天现在才出现，你如果想要在天做出决定之前改变这一切，就只能让九天尽快地赶上你的实力，你觉得有可能吗？” 老罗的身形晃了晃，“我会……我会锻炼他，我的儿子会比我强的。” “那你去吧，”吴仁失望地摇摇头，“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来得及的。” “但愿吧。” “来得及的……” “我绝不会……绝不会离开九天……” 在老罗苍老的声线中，场景逐渐模糊了，下一个场景出现的时候，小澜惊讶地看到了自己。 老罗站在玄机局的走廊里，把手机屏幕翻向自己手心，扭过头，冲着场景里的小澜微笑了一下。 是那晚！ 那天晚上小澜梦游的时候，看到了站在罗九天房间门口的老罗，他当时正拿着手机，和一个人聊着什么，事后自己才想起来，当时和他聊天的，就是吴仁。 将小澜搪塞过去之后，老罗敛住了笑容，往儿子的房间看了一眼，迈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下一个场景，终于不在玄机局里了。 而是九探驻地。 小澜看到了茉莉。 健康的、完整的茉莉。 小澜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老罗和茉莉交代了什么，说完之后，就扭过身，急匆匆上了车，头也没回地驱车离开了。 茉莉望着车子绝尘而去，纤细的眉头略皱了一下，旋即展开。 “当家，罗局长为何偏要这时候走？”身边一人问向茉莉。 茉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定是急事吧，不过不用担心，罗叔叔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但我总觉得……” “别觉得了，”茉莉振作精神，朝身后那年轻男孩笑笑，“就算出了什么事，不是还有我吗？” “那罗局长那边没关系吗？” “罗叔叔……他有自己的想法，罗叔叔那么厉害，他的决定肯定没错，放心吧。” 小澜站在九探驻地前的长路上，看看走向了主楼的茉莉的背影，又看看逐渐消失在天边的载着老罗走向末日的车。 她仿佛听到了命运哭泣的声音。 画面一点点消失，哭声也变大了。 是罗九天的哭声。 老木和吴仁放下手，低头看向跪伏在地的罗九天。 这样撕扯心肺的哭声。 罗九天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抱紧自己身体，一下下用自己的头撞向地面。 老木拦住了想去阻拦的曲连凡和沈夫，他左手食指一点，罗九天身下的地面便不再那般坚硬了。 罗九天的悲伤透过他绝望的哭声，透过他紧紧抽搐着的每一寸躯体，映照在他们心头。 吴仁和宝宝静静望着他，半晌，宝宝抬头瞟向吴仁，吴仁的目光则飘到了小澜身上，但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半秒，很快便挪开了。 秦音和问灵都跟着流起了眼泪，沈夫的眼睛也红了。 宝木想要上前，被道长拉住了手臂。 “道长……”宝木也带着哭腔。 “他总得接受，”道长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总得成长。” 成长。 小澜不自觉苦笑了出来。 这就是成长吗？ 过了不知多久，罗九天几乎哑得哭不出声了，他瘫软地蜷蹲在地上，似乎连喘息都变得困难了。 小澜刚想上前，老木却走了过去。 他一把拉起罗九天的左臂，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将罗九天托了起来，扶到椅子上。 罗九天的身子还有些不稳，其他人连忙围到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安慰了起来。 吴仁退回到老木的办公桌前，恢复了那副抱着双臂的姿势，开口问道，“九天，你已经知道了一切，你也应该接受这一切了。” 宝宝走到罗九天正前方，她蹲下身，直视着罗九天红肿的眼睛，“九天，你该做出决定了。” 罗九天的身子还在颤抖，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他看着宝宝，张开嘴，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他们还是明白了他的话，“什么决定？……” “人神的责任，”吴仁淡然道，“即将落到你身上的责任，你选择承担吗？” 秦音心疼地抓着罗九天的手，一边跟着哭，一边回头看了看吴仁，“你们就不能过几天再问吗？好歹给人几天时间缓缓吧……” “缓缓……”吴仁自嘲般笑了笑，“我也想缓缓，但我当初……唉，算了，不说了，九天，就是现在，我要听到你的回答。” 九天抽噎着，看向吴仁坚定的双眼。 年轻的男孩，被宠爱了二十年的男孩，面对着海啸一般袭来的命运。 他点了点头。 “我接受。” 众人都有些惊诧。 小澜也没有想到，罗九天就这么答应了。 这个回答似乎也出乎吴仁的意料，她放下了胳膊，瞳孔亮亮的，“真的？” “我接受，”罗九天强撑着坐直了身子，眼中似有两团火在燃烧一样，“我会成为新神，我会完成我爹希望我完成的事。” 老木赞许地凝视着罗九天，微微颔首，嘴角也抹过了一丝笑。 “九天……”吴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比我想得要坚强。” “老罗的话没错，”宝宝拍拍罗九天的膝盖，站起了身，“九天这孩子很了不起，小神，看来我们都小看他了。” 吴仁默默点了几下头。 气氛逐渐稳定了下来，老木在众人身上扫过一眼，他扶了一下自己的镜框，清清喉咙道，“人神大人，既然你的继任已经确认了使命，现在……我可以为你们介绍我们炪庭的新进鬼差了吧？” 吴仁看上去心情不错，她斜着眼睛瞥了老木一眼，哼了一声，“差不多了。” “新鬼差？”小澜问道，“不就是沈夫吗？” 沈夫愣了一下，“我早就转正了，不算新员工。” “还有其他新鬼差吗？”秦音花着一张脸问道。 问灵揉揉眼睛，她探头望向老木，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是他！”她惊喜地喊了出来。 “谁？”傻子和宝木一头雾水，“问灵看见谁了？” 罗九天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好了，不卖关子了，”吴仁走到罗九天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九天，快去见见天神大人的新鬼差吧。” 罗九天呆愣愣地站了起来，看向一脸神秘的老木。 老木将口袋里的钢笔抽了出来，随手在自己身后一指，没过多时，在那位置上，一个人影缓缓浮现。 轮廓逐渐清晰。 小澜瞪大了眼睛。 “九天。” 瘦高的身形、深色的面庞。 老罗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两手背在身后，朝着面前的罗九天，微笑着。 罗九天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九天，”还是老罗主动伸出了手，笑道，“怎么，不想爹吗？” 罗九天的下巴颤抖着，两行晶莹的液滴啪嗒啪嗒垂打到地面上。 “爹！” 罗九天朝着老罗飞扑而去，快扑到老罗跟前的时候，却猛地停住了，他犹豫地看着老罗的身体，“爹……我……我能……我能碰你吗？……” 老罗无奈地笑了一下，一把扯住儿子的手，用力将他抱进了怀中。 “爹！……爹……呜呜……爹……*%**（（……” 剩下的话他们就听不懂了，只能看到父子二人紧紧抱着对方，罗九天痛哭流涕，老罗的眼睛也愈发红胀，他颤抖着喉头，同样说不出话了。 小澜也跟着一边笑一边哭，众人仿佛都觉得从未经历过如此美好的事情。 失而复得的感觉。 “所以……所以老罗成了鬼差，是吗？”秦音抹着眼泪说道，“老木……老木你可真是个好死神，你不光长得帅，人也善良……你会有福报的……” 虽说这么说一个神不太合适，但其他人却无比诚恳地点起了头。 老木为了保持高冷人设，只谦虚地挥挥手，“与我无关，老罗原本就拥有成为鬼差的资格。” 曲连凡说道，“我们老木的心一直很软的……” “别胡说，”老木瞪了曲连凡一眼，“确是老罗自己能力卓越，能拥有这样一位下属，也是我的荣幸。” “罗叔叔……”茉莉颤抖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老罗和罗九天一块往茉莉的位置看去。 “罗叔叔……”茉莉在问灵的搀扶下一点点走了过去，“罗叔叔……是你吗？……” “茉莉？”老罗哑然地看着这副模样的茉莉，“你的眼睛怎么了？” 对了，老罗甚至不知道九探发生了什么事。 “罗叔叔……”茉莉的哭腔漫了出来，“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 “茉莉，别急，茉莉乖……”老罗立马上前抓住了茉莉的胳膊，急问道，“罗叔叔在呢，出什么事了？莫非是合仪……” 众人口气沉重地将屠杀的事告知了老罗，老罗脸上的喜悦一点点消失，悲恸一点点浮上。 “茉莉，你的眼睛……” “茉莉再也看不见了，”小澜低下头，“九探伤亡惨重，八两水也损失了很多人。” “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他们……”茉莉说道，“都是我……” “茉莉，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罗九天说道，“是有人在设计我们。” 我们？ 道长开口了，“你的意思是，你觉得那群人针对的，不光是九探？”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只是因为我爹这事……我就一下子给忘了，”罗九天又黏到了老罗身边，说道，“假设未若寨的事，徐也真的参与了，那他们那伙人就不只是想对付一个九探了，他们同时对三衍、九探和八两水三个派别下了手，我怀疑，他们的目标甚至有可能是全部异人，全部九派。” 全部异人。 小澜惊呆了，她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一会儿，之后蹭到老罗身边揪了揪他的袖子，问道，“罗叔叔，你为什么要在合仪的前一天出发去五更天呀？” 老罗慈爱地摸摸小澜的头发，“我是去找九天的。” “九天？”傻子惊道，“九天又不在五更天，九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啊。” 小澜点点头，“那时我们一直在火莲山上。” “怎么会呢？”老罗皱起眉头，“是九天打电话告诉我说他在王鸾城的五更天驻地的……九天？” 他望向自己的儿子。 “没有这事啊，”罗九天大声否认道，“当时我们几个都在火莲山上，山上没有信号，我们完全无法联系外界，爹，不信你问道长，我一直和道长在一起呢。” 道长赞同道，“九天说的都是对的。” “这样……”老罗的眼瞳变得深黑了，“居然有人以你的身份欺骗我，而且，他居然骗过了我……” “电话那边的声音和我一模一样吗？”罗九天问道。 “声音、语调、口气，全都一模一样，”老罗叹了一口气，“而且提到的还是这种大事，不然我也不至于如此慌乱……” “什么大事？” “还能有什么？”吴仁答言，“那人在电话里和老罗说，你需要他助你神醒。” “爹，你咋还能被这理由骗到啊？”罗九天说道，“我那时候哪知道什么是神醒？” “你知道，”吴仁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块椰子糖，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你不是看到烛光了吗？” “烛光？……”罗九天喃喃道，“原来那段时间，我经常看到的那种奇怪的光就是……” 吴仁点点头，把糖果吞了下去，“老罗当初开启神醒的过程可是很顺利的，但你几乎是见一次光就会晕一次，他一直很担心，也没少因为这件事烦我，所以一接到你的电话，他立马就赶过去了，他就是怕你自己无法达成神醒，反而被收去神命，直接死掉了。” “爹……” 罗九天感动坏了，又要去抱爹，被老罗残忍扇开。 “这事情太奇怪，为什么那人让我去的是五更天？”老罗问道。 “或许因为，王鸾城距离浮宣最远，你去了那里，短时间内就赶不回来了，”茉莉猜测道，“这样……方便他们对我九探下手。” “还有一件事，”小澜说道，“罗叔叔，收你神命的天雷刚好帮助五更天的那个桥爷爷度过了天堑，他现在是御天了。” “正是因为末钦爷爷出手了，九探和八两水才喘了一口气，捞回一些余命，”茉莉唏嘘道，“所以，说起来，还是要归功于你，罗叔叔。” “不能这么算，既然是老桥出手帮的忙，那就是老桥的功劳，”罗叔叔洒脱地挥手道，“我倒是不知还有这层故事，不过老桥突破天堑可是好事，这样……就算背后那股势力的目标是我们全部九派，现在也没那么容易了，御天可近半神，在人世间，几乎没有什么力量是可以与之匹敌的。” “不担心，咱们背后还有两个真身呢，这么算起来，咱们就有两个半的神了……”秦音说道。 “天神和人神是不能掺和人世间的事的，”老罗笑着解释道，“只要人间的纷争不触碰到生死规则，他们就没有干涉的必要，不然，何谈公平呢？” “老罗说得对，”吴仁重重点头，“九天，你也得记住这一条哈，这是身为人神的基本素养，就是不该咱管的咱就不管。” “那我现在能管吗？”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吴仁说道，“你现在只是神醒，距离神启还远着呢，慢慢奋斗吧。” 两位神要交代的东西都交代得差不多了，老木瞅了瞅众人，说道，“好了，既然要说的就这么多，各位便请回吧，众位都是活人，在我炪庭驻留过久也不太好……” 罗九天一把搂住老罗，“那我能把我爹带走吗？”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呢？我是鬼差，你打算把我带到哪儿去？” “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吗？”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这不算！”罗九天耍赖皮地喊道。 小澜一头黑线。 一想起这个人即将成为这人间的神，就觉得…… 不过…… 她看看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只柿子饼的一边看热闹一边吃饼的吴仁。 不过现在的神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样看来，九天已经很接近成为人神的标准了。 “这样吧，老罗，你便和他们去吧，”老木翻着手中的册子，说道，“炪庭这里，并没有见到你们所说的暴毙的那几百人，这一点很奇怪，你去处理一下这件事，这就是炪庭交给你的第一份工作，去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消失的逝者 小澜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天神大人的意思是……死在那场战斗中的人，并未前来炪庭？”道长问道。 老木扭头用眼神示意了沈夫一下。 “啊……哦，”沈夫心领神会，立马低头翻起了自己手中的册子，“现在浮宣是由我来负责的，记录上显示……最近并没有大规模死亡事件发生呢。” “那那些人去哪儿了？”傻子傻了，“不会都去了……” 界碑。 小澜后背一凉。 如果那几百号逝者都流连在人世间，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第一份任务可算艰巨，老罗，若有力不从心的情况，可随时借沈夫与我达成联系。”老木叮嘱道。 “是……”老罗颔首，“只不过，天神大人，若那些人真的化出了汐圈，那这事还在炪庭的处理范围内吗？” “那样，就交给人神吧……” “怎么又……”吴仁一听这口锅一下子落到了自己身上，刚想开口反驳，嘴边的话还没吐出来，她鼓着嘴气呼呼地憋了几秒，随后泄气道，“行行行，找我，找我，要他们真没走，去找我就行。” “小神……” “我知道，”吴仁打断了宝宝的话，对老罗说道，“你们让曲连凡去找我就行，我想办法。” 说完，她狠狠瞪了老木一眼，老木装作没看到，扭过身子在老罗肩头拍了两下，“去吧。” 不管怎么说，至少在场的人中，有一个人是开心得不得了的。 差点成为罗狗蛋的罗九天紧紧挽着爹的胳膊，即便老罗一直在用另一只手敲他的脑壳，依然坚持地在亲爹的身上贴贴。 老罗用行为生动阐释了什么叫死了，但尚未杀青，他用胳肢窝夹着统一发放的灵幡，一边领着众人走出炪庭，一边不断地数落着这个没出息的儿子。 “你就是这么做人神的？你这个臭小子……你撒开……撒开我……” “爹，那你是不是永远都是鬼差了？”罗九天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支愣起来问道，“要是老木和吴仁一样退休了呢？你们全体鬼差不会也跟着退休吧？” “天神的继任还没有动静呢吧，”老罗也思考了起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换新神。” “万一呢，爹，万一呢，”罗九天急了起来，“万一老木走了呢，他不会把你也带走吧？” “应该不会的！”队列最后面的沈夫听到了罗九天的问题，喊着回答道，“有好几个鬼差都是从上一届天神那时候干到现在的，想不想做鬼差全看咱们自己的意志，想做可以一直做。” 好家伙，没见过这么铁的饭碗，合着炪庭是流水的老板铁打的员工。 “那太好了，”罗九天欢呼道，“爹，你可以一直干到我退休，然后咱爷俩一起去投胎，下辈子做兄弟。” “你小子欠揍……” 众人跟着二人一块笑了起来，转眼间，他们便看见了通往现世的门。 “哎呀，”秦音拍了一下手，说道，“应该让小澜问问十日宴的事情的，上次小澜过来的时候，那个老木不是说他们会调查那件事吗？” 对了，还有十日宴。 现在看来，徐也和十日宴背后的团队有关系，这么说来，攻击九探和偷袭三衍的那伙人，或许也和这游戏有关。 小澜扶住额头。 太复杂了，这根本不是自己这样一个小孩儿该思考的问题。 “如果他们调查出了线索，应该会通知小澜的，”道长说道，“我们先去调查那几百个逝者的去向吧，我认为最重要的线索很有可能就在他们身上。” “说到那几百个逝者……”小澜皱起眉头，“吴仁说如果他们真的化出了汐圈，就找她处理这件事诶，真难得……” “这怎么了？”罗九天问道。 “你不了解吴仁，”秦音谨慎地扫了周围一眼，才小声地说起了吴仁的坏话，“吴仁的办事宗旨之一，就是不该归她管的东西，她绝不多管，宁多一事不少一事就是这意思。” 小澜点头。 老罗也跟着点头，“会长确实……是这样的性格。” “这说明什么？”宝木问道，“界碑的事其实应该由人神负责吗？” “不是，她之前说过，界碑的事她不管的，那不是她的活，”秦音说道，“就是不知道这次她怎么就肯管了……” “可能她最近很闲？”宝木问道。 “要不是因为她是人神没办法，我看人间的事她都懒得管，”傻子说道，“她就算有时间，应该也都用来吃了。” 这个描述精准到有可能会被吴仁暗杀的程度。 小澜抱起下巴思索道，“而且你们记得吗？吴仁说界碑的事可以找她的时候，宝宝似乎想说什么来着，她们俩好像有分歧。” “那伴生不想让吴仁承担这责任。”道长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还真有那个意思……”秦音认真地点点头，随后扭头问向问灵，“问灵，你能看出吴仁身上有什么古怪吗？” 问灵头皮一竖，忙不迭地摆起了手。 你这是让我去挖掘神的秘密？你把我当成啥了这是…… “唔……就连问灵都不行呢……” “各位，咱们别在这里堵着门了，快点回到现世展开调查才是正道，”沈夫有点着急了，“人家外面可能还有人要进来呢。” 两位鬼差一前一后地押送着这群人走出那扇门，沿着狭窄的小路走了回去。 “不过……这事情确实可疑，”老罗终于摆脱了罗九天，挤到道长和茉莉旁边问道，“发起攻击的都是些什么人？有线索吗？” 茉莉摇头道，“尸体都是双琞处理的，那些人吞了毒，双琞担心毒物蔓延，我醒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全部化灰了。” “双琞怎么说？” “对不起，罗叔叔，我刚醒过来不久，还未来得及向他们询问这些……” “我们可以去问那个李木源，”小澜说道，“夏花家主说尸体是他组织处理的。” “木源啊……木源，确实是个可靠的孩子，”老罗点点头，“不过那孩子似乎对三衍有奇怪的执念，问灵姑娘的身份对他可要保密。” “……来不及了，罗叔叔，他已经发现了。” 第一百九十章 虫印 问灵叹了一口气。 “这样就没办法了，”老罗冲着问灵低笑了一下，“不过问灵姑娘也不必过于担忧，木源并无恶意，只是……有些痴缠而已。” 问灵苦着脸点点头。 痴缠，这对于轻度社交恐惧症患者问灵来讲，已经是很难对付的情况了。 “各位，”沈夫停下脚步，高声说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吧，再往前走一段距离，你们就能回到现世了。” “啊，你不跟我们一起吗？”傻子问道。 “当然不，我还有工作啊，”沈夫摇摇手中灵幡，说道，“这件事由那位罗叔叔负责，我只是个传话的。” “待我找到了线索，会及时联系你们的。”老罗说道。 沈夫颔首答应，同其他人告别后，扭身沿着那条小径走了回去。 众人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迷雾中央。 众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如沈夫所说，身边围绕的浓雾渐渐消散了，几乎在一个眨眼间，众人就摇晃着脚步回到了那间熟悉的休息室里。 罗九天站定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寻找他爹，见老罗正举着灵幡跟在他们身后呢，罗九天立马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什么还好？”夏花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九天，你在说什么？你感觉怎么样？没什么不对劲的吧？” 夏花和双琞的那几位站在众人面前，正一脸担忧地瞅着罗九天。 对了，他们几个没有经历刚才的事，还不知要怎么和他们解释老罗的事呢。 “啊？我爹……” “九天，嘘……”老罗打断了罗九天的话，冲他们摆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着说，“除了你们几位，其他人是看不到我的。” 小澜震惊地望望举着灵幡的老罗，又望望夏花几人。 他们似乎确实看不到人群后面的老罗诶。 “啊？”罗九天显然也吃了一惊，赶紧解释道，“哦……内个，我没事，花姐姐，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 “真的吗？”洪芷打量着罗九天，“你刚才从门外进来的时候，看上去一脸呆滞，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小芷！……” 被洪叔喝止之后，洪芷嘟嘟囔囔地退到后面去了。 原来在他们眼中，刚才的罗九天是自己从门外走进来的。 “刚才你们所经历的，并非现世的时间，”老罗说道，“因此在他们看来，你们只是集体发了一下愣而已……除了九天。” 罗九天则是像个鬼魂一样从门外飘进来的。 “九天，没事吧？”夏花关切道。 “没事，我没事，”罗九天一个支愣，眨眨眼睛说道，“花姐姐，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想开了。” “想开……”夏花和洪叔交换了一个眼神，“坏了，老洪，你快看看九天这孩子的心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我心理没问题，花姐姐你想哪儿去了？” 罗九天的泪眼还没消肿呢，他用这张脸说出这番话，也怪不得夏花会想歪。 “我看好像是正常的……”洪叔说道。 “我觉得他多少有点问题。”洪芷指指自己的脑壳，说道。 “你快闭上嘴……” “我真的没问题，”罗九天哭笑不得，“我都想通了，花姐姐，人死不能复生，而且我爹都那么大岁数了，早该……哎呦！” 老罗知道这孩子没憋什么好屁，于是在他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之前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差点把罗九天踹飞出去。 看来就算变成了鬼差，老罗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啊。 夏花和双琞的三位更害怕了，李木源和洪叔看向对方，二人坚定地点点头，便从两边朝着罗九天包抄过来。 “九天，你莫紧张，来，让洪叔给你把一脉。” “洪叔，我自己会把脉啊。” “治病救人还是我们双琞更专业些。” “……可我没病啊。” “木源你抓住九天，对，别让他跑了，小芷，你去把门堵上。” “我往哪儿跑？洪叔……你们咋不相信我？……” 几人闹哄哄地按住罗九天展开了“诊治”，其他人站在一旁看热闹，老罗自己也抱着胳膊笑了起来。 茉莉的嘴角也浮出了笑，但那抹苍白的笑意并未滞留太久，茉莉叹息一声，自己摸索着走向了李木源。 “木源，”茉莉开口打断了正专心致志地控制着罗九天的李木源，“故去之人的尸体，是你处理的吗？” “对……”李木源恢复了认真的模样，说道，“因为侵袭者尽数用毒自戗，我担心毒物扩散，在同其他几派家主商议之后，就由我组织处理了，茉莉当家，很抱歉我擅自做了决定，但这实属无奈之举。” “不，我并非在介意这一点，既然是双琞的决定，一定有其道理，”茉莉说道，“我只是想问，在处理尸体的时候，你们是否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茉莉提到“奇怪”二字的时候，双琞的三人齐刷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对方。 有问题！ 小澜瞬间精神了。 “怎么了？”茉莉从这停顿中感觉到了什么，敏锐问道，“木源？” “嗯，”李木源含糊道，“至于奇怪的事……” “真的有什么情况吗？”夏花惊问道，“木源，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 问灵望着李木源的眼睛，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俯身在小澜耳边说了两个字，“四夏。” 四夏？ 小澜好奇地瞅着问灵，用口型问道，“什么意思？” 问灵刚想伸手费劲比划，洪叔忽然说话了。 “木源，还是说吧。” 问灵停下手，往李木源身上指指。 “有什么顾虑吗？”茉莉低声问道。 “唔……”李木源有意无意地瞥了夏花一眼，“有些……” 夏花微微睁起美目，“莫非你在顾虑我？木源，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知我的吗？” 如今，他再想隐瞒也瞒不住了。 “是这样……”李木源还是开口了，“夏花家主，这事……我先说一句，这事我未告知你，不是因为我们怀疑你，只是……我们尚未想好该如何通知你。” 夏花的脸色有些不好了。 “你快说。” “在一些侵袭者的身上……”李木源顿了顿，“我们发现了一些类似虫印的痕迹。”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真假？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夏花身上。 夏花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虫印？我四夏的虫印？” “看上去，十分相似，”洪叔望向李木源，“木源，既然如此，把照片给夏花家主看一下吧。” “还有照片吗？”罗九天问道。 “我特地拍摄了一些照片，但……那些印迹出现的时候，焚烧的工作即将开始了，因此拍摄的光线比较昏暗……就是这些……” 李木源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将其中几张照片展示了出来。 小澜刚凑上去看了一眼，就被秦音蒙着眼睛拖到了一边。 “不行，小孩子不要看这些。” “我想看……” “小音，让小澜过来看看吧，”道长说道，“我们中，只有小澜见过虫印。” “可这也太吓人了。” “小音姐，我没关系的，”小澜拍拍秦音遮在她眼前的手背，“反正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看了这个也不会变得更严重。” 秦音惴惴不安地放开了小澜。 拜李木源差劲的拍摄技术所赐，陈尸现场的恐怖气氛被这模糊画质消减得差不多了，在隐约可辨是人体皮肤的物体上，确实浮现出了黑红色的印迹。 “这是什么？”秦音歪着头费劲地辨认。 “像个大蜈蚣。”洪芷搭话道。 “像……像吗？” “是蜈蚣，”夏花声音低沉，“你们没看错，这确实是虫印。” 一众哑然。 “夏花家主……” 夏花用左手食指关节拄着下巴，凝眉沉思起来。 茉莉凑在众人身边，静悄悄听了很久，才在小澜耳边轻声问道，“照片上有什么？” “有一些人的尸体，李木源把他们的衣服掀开了，其中几个人的皮肤上出现了那种黑红色的印迹。”小澜解释道。 茉莉点点头，“谢谢小澜。” 小澜攥了一下茉莉的手表示不用那么客气。 “夏花家主可知……这是怎么回事吗？”李木源问道。 “奇怪的是，这些人我并未见过，”夏花拧着眉毛说道，“这几人都是男性，说实话，我四夏的男性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么多。” 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胧阿姨也开口了，“我也能确认，他们并非是四夏的人。” “四夏的人我也认识许多，确实未曾见过这几张脸，”老罗隔着众人，用手中的灵幡指着手机上的照片说道，“而且这虫印有问题。” “什么问题？”罗九天下意识问道，见四夏和双琞那几位朝他投来了不解的目光，才尴尬地补充道，“你们不觉得这些虫印有些不对劲吗？” “的确，”夏花有些意外，“他们身上的虫印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与我四夏虫印十分相似，只是确有些许区别，我四夏的虫印更加立体生动，这些人身上的虫印……倒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只不过我担心或许是因为相机效果才体现出了这些差别，因此并未说出来……难得九天你居然能发现这差别。” 面对着夏花的眼神，罗九天咽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是小澜告诉我的，她不是见过陆千千的虫印嘛？她跟我们描述过……” 小澜尴尬地抖了一下眉毛。 好家伙，你这借口找得，我自己都没观察得这么仔细。 “呃……应该是罗叔叔生前跟你描述过，你才记住了吧……哈哈哈，我哪里知道得这么详细……”小澜假笑着说道。 “哦，对，是的，是我爹！”罗九天赶紧点点头，“你们虫印长啥样，我爹熟啊。” 老罗白了儿子一眼，哼了一声。 “确实，老罗和我四夏走得近，若他还在，一定也能证明我们清白，”夏花叹了一口气，“如今可真是口说无凭了……” “用不着我爹在，花姐姐，我们相信你们，”罗九天拍拍胸脯说道，“这些人身上的虫印一定是假虫印……” “我可没说是假的。”老罗说道。 “……或者不是假的，”罗九天立马改口，“但他们一定不是四夏的人，至少不是你手下的人。” “茉莉，我们实在是不知情。”夏花诚恳地对着茉莉说道。 “我知道，花姐姐，我没有怀疑你们，”茉莉说道，“这事很奇怪，我们可以一起调查。” “自然，”夏花忙道，“事到如今，看来我四夏无论如何都无法独善其身了，我们一定得将这件事查个明白才行。” 众人跟着点头。 “夏花家主，你们的虫印不是一直都长在身上的对吧？”小澜问道，“我记得陆千千和我说过，好像她的虫印只有在运力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这也要分人、看情况，”夏花说道，“千千的虫印如此，主要是因为主簿虫比较特殊，而且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 “我们的虫印平时就算可见，也只是浅浅一层。”胧阿姨补充道。 老罗听了这话，皱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那他们的虫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小澜指着照片问道。 “检尸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异常，”李木源说道，“我之前说过了，是在焚尸之前。” “也就是说……他们的虫印在死后才浮现出来？”茉莉问道。 “据我们观察，是这样，”李木源点头道，“至于他们运力之时，虫印是否存在，我们就不知晓了。” “虫印会变成这样子吗？”小澜问向夏花。 夏花沉思良久，默默道，“若是……不，不可能……没错，这种情况一般是不会出现的。” 从她的话中，小澜听出了另一个意思。 一般不会出现，但的确有特殊情况，只不过我不想说。 “只有这几个人身上出现了虫印吗？”道长问道。 “不，还有几个人，加在一起，差不多得有三四十人吧。” “三四十人……”夏花瞳孔颤抖着摇了摇头，“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也别感叹了，快点调查才是正路，”秦音说道，“干脆点，咱们从哪儿开始调查？” 众人互相看看。 没想到，居然是问灵举起了手，怯生生地发言了。 “焚尸。” 第一百九十二章 痛苦的味道 问灵又在说一些奇怪的话了。 “你要干什么？”洪芷没听清。 “问灵的意思应该是，我们可以去焚尸的地方查看一下，”小澜翻译道，“对吧，问灵？” 问灵忙不迭地点头。 “对哦，”秦音反应过来了，“说不定那些人的骨灰里会留下一些线索呢。” 虽说秦音的表达有些古怪，但总地来说，确实是这么回事。 道长立刻扭头看向李木源，“请问方便吗？” 李木源皱皱眉头，“这个……处理尸体的地方在驻地后的一处地下广场里，我不确定那里的空气是否良好。” “我们可以去试一下。”宝木说道。 “万一出了事情就不好了……”李木源犹豫道，“这样吧，洪芷，你带着他们到那里查看一下，问灵姑娘还是不要下去了。” “啥呀？为啥是我带着他们下去？你就不怕我中毒吗？”洪芷不满道。 “问灵姑娘身子骨弱，而且……” 而且她还是我等了二十年的实验品，可不能弄坏了。 问灵对这份特殊的关心表示恐惧，赶紧躲到了小澜和秦音身后，扯着她俩的袖子哼唧道，“一起。” “好好好，我们不会丢下你的，”秦音哄道，“李木源，我知道你在惦记我们问灵，但麻烦你稍微收敛一下你的热情哈，我们问灵社恐，你这样会把她吓跑的。” “你们误会了，我是因为担心问灵姑娘的身体……” “你就扯吧。”洪芷咧着嘴白了李木源一眼。 “你闭嘴。” “我凭啥……师父，你看看李木源，他吼我。” “好了，别闹了，”洪叔打断了二人，“不过木源说得对，小芷，你是得闭一会儿嘴。” “师父！……” “让各位看笑话了。”李木源冲着其他人尴尬笑笑。 “没事，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吧。”罗九天说道。 李木源莫得其他办法，只能带着众人走向驻地后方。 室外的雨停了，地上聚集出了一汪汪水迹，空气中漂浮着草木糅杂的气味。 老罗举着灵幡跟在众人身后，望向雨雾中浮现出的远山的轮廓，望向昏暗迷蒙的天角的那抹嫣紫，有些百感交集。 他的目光集中到罗九天的背影上。 儿子手肘上还能看到几道细碎的伤痕，看来这一趟，这小子确实获得了不少历练。 不过想来也是，若不是有了特殊的经历，也不会突然就完成了神醒。 虽然吴仁并未说过到底在何种情况下才能完成神醒，但绝不会是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 这小子，肯定糟了不小的罪。 现在的九天，即便没有自己在身边，或许也能坚强地活下去吧…… 老罗淡笑了一下。 这般想来，倒是自己离不开这小子了。 罗九天走出两步就回过头偷偷瞅一眼老罗，像是担心老罗会走丢一般。 老罗笑着摇摇头，连忙加快脚步走到了罗九天身边，“臭小子，老回头看什么，当心被别人发现。” “发现什么？……爹，你别老逗我说话，不然我总想搭话……” “你说什么？”夏花拧着眉毛问道。 “啊？没事啊……哦，我在和李木源说话呢，我不记得驻地后面还有个地下广场诶。” “后面确实是有一片地下广场的，只不过许多年没有使用了，基本已经荒废，”茉莉答道，“木源，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乔念告诉我们的，”李木源说道，“洪叔也知道。” 洪叔和洪芷一块点了点头，“是的。” “乔乔？”茉莉惑然道，“她为什么和你们提到那里？” “不是她主动提到的，是她在噩梦中告诉我们的，”李木源说道，“我们为乔念治疗的时候，发现她的噩梦的内容是有所重复的，有关那地下广场的意象就出现过好几次。” “既然说到这里，茉莉当家，那地下广场对于乔念来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洪叔问道。 茉莉略歪了歪头，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呀，那广场上一次使用的时候，我们都还没出生呢，我们从未去过那里，又怎么会有什么印象呢？” “从未去过？”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茉莉说道，“当然，不排除她自己去过的可能性，但如果她在那里经历了什么事，也没有理由不跟我说啊。” “那就奇怪了，”李木源和洪叔对视了一眼，“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乔念的情况尚稳定，我们可以在处理完这里的事之后再去调查。” “好……” 众人走下整齐的石板路，走向了布满碎石砾和杂草的远处的平地，放眼望去，这四周一片荒凉空荡，光凭外表，完全想象不到下面居然藏着一个地下广场。 “好家伙，”秦音小心翼翼地搀着茉莉，“看得出来这里荒废很久了，杂草都这么高了，茉莉，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你们九探的底盘，咋不收拾一下呢，种点菜当成个菜园子也行啊。” 茉莉还没来得及回应秦音的菜园子计划，宝木忽然捂着鼻子嚷嚷了起来，“我闻到了！在这附近！” “确实，”李木源向宝木投来了钦佩又好奇的目光，“入口就在前面几十米的位置……你闻到了什么？” “有……”宝木的小脸皱成一团，看上去有些难受，“痛苦的味道。” “什么味道？”洪芷不明觉厉。 “就是难闻的味儿，他闻了难受，你们不用担心，”秦音简单粗暴地解释了一句，随后看向宝木，“就在前面？” “是毒物的气味吗？”小澜问道。 宝木摇摇头，“不是……不是那种……” “有危险吗？”傻子也问。 “危险……似乎还好，”宝木说道，“只是这里……这里有痛苦，还没离开。” 众人登时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没离开的痛苦。 这不就是……炪庭尚未接收到的那几百个逝者的怨恨。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老罗说道，“快走吧。” 没走出几步，一个掩埋在丛丛野草中间的洞穴出现了，那洞穴黑漆漆的，直通往地下深处。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初媒 宝木跟在道长身后，仍是那副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的模样，脚步也有些踉跄了。 “宝木，不然你先不要下去了。”道长说道。 宝木拿开挡着鼻子的手，深呼吸一口之后，迅速把手捂了回来，重重摇头道，“没关系，道长，咱们走吧。” 说完，宝木便伸腿探向了楼梯。 茉莉不方便下去，于是他们留下了秦音和洪叔洪芷在上面陪她，其他人顺着那道陡峭的土石楼梯进入了地下广场。 光芒逐渐在头顶消失了，与此同时，一股沉闷刺鼻的气味涌进了他们的鼻腔。 宝木的表情愈发痛苦，傻子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口罩扣到宝木的脸上。 对于其他人来讲，倒还没有到难以呼吸的程度。 “有毒气体似乎已经散去了，”打头的李木源说道，“下面安全。” 砰地一声，小澜从石梯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到了坚实的地面上，扬起些许灰尘。 “咳咳……”问灵艰难地爬下石梯，一边挥开自己面前的扬尘一边咳嗽。 地下广场一片黑暗，几道手电光线穿透这片黑暗，刺向远方。 老罗优雅地从石梯上走下来，同其他人一起环视着这片黑暗空间。 “有什么发现吗？”茉莉的头从洞外探出来，高声问道。 “好像什么都没有呢？”罗九天的手电筒扫来扫去，“茉莉你先等等，我们才下来，还没开始调查呢。”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啊，”李木源尴尬笑笑，“因为这里的东西已经焚烧干净了，只剩下了地上的骨灰。” 好家伙。 众人立马提防起自己脚下，老罗更是喃喃念起了不知名的超度经文。 “这些灰……都是……” “哦，别误会，这些不是的，”李木源伸手指向黑暗深处，“焚烧处在里面。” 众人朝着李木源所指的方向走去。 “这里真的会有线索吗？”小澜看着问灵，问道。 问灵耸耸肩，“可能。” 合着你也是在猜吗？ “这里到底有多大啊，”傻子边走边问道，“感觉都看不到边。” “我倒是很担心我们头顶，”罗九天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斑驳洞壁，说道，“这下面有这么大一片地下洞穴，上面的土壤牢靠吗？” “只要没有运货卡车之类的重物压过就还好吧。”道长也跟着开起了玩笑。 “你说呢，爹？”罗九天小声问老罗。 “我说你少说两句，偶尔可以适当闭嘴。” “……好吧。” 问灵和小澜肩膀挨着肩膀，谨慎地跟在众人身后。 “我觉……哎呀！……” 小澜刚想开口说话，右脚却忽地踩到了某种硬物，小澜脚踝一崴，直接侧摔在了地面上。 “小澜！”问灵赶紧蹲下身扶她。 “没事吧？” “小澜怎么了？……” “……” “没什么，就忽然踩到了……”小澜伸手往自己脚下一摸，捡起了那块硬物，“踩到了一个东西，诶？这不是……问灵，这是你的埙，你的埙掉了。” 小澜手中握着的，正是问灵从鹿梁那两个劫匪手中偷来的石埙。 众人围了过来。 “这东西还能掉，”傻子叮嘱道，“问灵你也得当心一点。” 问灵瞪眼瞅着那枚石埙，半晌才在自己怀中摸索起来，没过一会儿，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枚一模一样的石埙。 众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两枚石埙。 “这是什么东西？”李木源问道。 “这个……”小澜掂了掂石埙，“我们其实也不知道，或许你有见过吗？” 李木源犹豫着摇摇头，“看起来像是一种乐器。” 老罗则在二人跟前蹲下了，探头仔细盯着两枚埙，开口道，“这有些像是五更天的东西。” 罗九天有样学样地说道，“有没有可能是五更天的东西？” “五更天？” 李木源和夏花果然满带兴趣地凑了过来。 夏花拿过小澜手中那枚埙，细细观察起来。 “九天，你别说，这倒真有点五更天御物初媒的意思。” “初媒是……” “五更天弟子并不是生来就有控物御物的本领的，他们也要从小练起，在练习御物的最初时节，五更天人需要依靠一些媒介才能达成初级御物的能力，这些能够帮助他们习得御物能力的媒介就叫做初媒，意思就是最初的媒介。”夏花解释道。 最初的媒介？ “也就是说，这是能力特别低的五更天人进行简单练习的工具？”小澜问道。 夏花寻思着，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通常情况下，达到谋天之后，他们就不再需要媒介了，而谋天还是很容易达到的，因此一般只有小孩子才需要初媒。” “小孩子？”几人惊道。 那疤眼男人用来召唤老鼠的工具，居然只是五更天的小孩子用来练习的小玩意？ 而那疤眼男人不光将其视若珍宝，甚至因为怀疑同伴偷走了这埙而痛下杀手。 忽然有点同情他了呢？ “既然问灵的埙在这里，那这一枚就是其他人留在这里的，”傻子说道，“会是那些死掉的人吗？” “应该是他们的东西，”李木源说道，“这地下广场近期只有我们几个双琞和那些死人来过，而这东西绝不是我们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宝木的声音从他紧捂着的鼻子里发出，听起来尖锐又奇怪，“那群人不光和四夏有关系，还和五更天有关系？” “我们应该带一个五更天的人下来的。”罗九天说道。 “我去喊上面的人通知五更天。”傻子说着跑向了出口。 “不过问灵姑娘怎么会有这个？”李木源的视线挪到了问灵身上。 其他几人看了看对方。 把问灵的事告诉他们几个倒没关系，但问题是，这故事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讲清楚的。 “这不是问灵的东西，而是问灵从一个人那里得到的，”道长说道，“那人也是一名三衍。” 一听到“三衍”二字，李木源的眼中顿时放出了光。 “是问灵姑娘的同族？” “不是的，”小澜挽起了一个劲摇头的问灵的胳膊，说道，“是一个失去了天眼的三衍，那人想得到问灵的眼睛，他想杀死问灵，但失败了，问灵就是那时从他手中得到了这枚石埙。”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吹笛人 “失去了眼睛的三衍？”李木源质疑道，“三衍人若失去了眼睛，不是会……” 问灵敛住眸子，李木源见状，连忙闭嘴了。 “会死。”半晌，寂寥的声音从问灵口中缓缓冒出。 小澜握住问灵的手，同时感觉问灵也回攥住自己的手。 “那为什么……” “我们也不清楚，”小澜说道，“兴许是因为那人的眼睛并没有完全坏掉吧。” 夏花眉头紧蹙，“一个三衍，为何会将五更天的初媒带在身上？” “那人到底是三衍的人还是五更天的人啊？”宝木问道。 “应该是三衍，”小澜说道，“毕竟问灵的爷爷当时都确认了，他说有一个陌生的三衍人躲在竹林间，那个人指的就是那疤眼。” “木源兄弟，”道长上前问道，“你们处理尸体的时候，有五更天的人前来认尸吗？” 李木源想了想，随后说道，“虽然我们没有直接安排其他派别的人前来认尸，但五更天也出了很多人参与了尸体安置的过程，按照常理来讲，如果侵袭者中有他们的人，他们一定会说出来的。” “有道理……”宝木默默道。 “先是我四夏，又是五更天……”夏花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石埙递回到问灵手中，“这事情愈发复杂了，难不成我们九派都要被牵扯进来吗？” “牵扯什么？” 一个稚嫩的童声忽地从黑暗处响起，惊得众人一个哆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那声音来自一个蜷缩在地面上的团子，随着他歉疚的笑声蔓延开来，那团子缓缓站了起来，一边拍打着手中的东西，一边朝众人靠近，“夏花家主方才说到了什么？九派要被何事牵扯进来？” 待那身影出现在手电光线的笼罩范围内，众人才看清楚这个小家伙。 是五更天的醮天妙真啊。 妙真上身穿着一件藏蓝色棉袍子，下身穿着一条厚实长裤，衣着打扮很好地适应了季节的变化，只是脚下仍踏着那双松垮垮的塑料拖鞋。 “你这么快就跑过来啦！”小澜往妙真身后瞟了几眼，“傻子呢？” “傻……那位大哥应该还在路上，我听闻这里出了问题，就先过来了。” “你刚才……蹲在地上在干嘛？”宝木问道。 妙真朝自己的拖鞋上瞅了一眼，害羞地挠挠头，“我赶路赶得太快，鞋子掉到地上了，我正捡鞋子呢，就听到了夏花家主的话，夏花家主，什么事找我？” 夏花看向了问灵，问灵登时明白，将手里的石埙塞进妙真手中，“这个。” “这……” “你看看你认识这东西吗？”夏花问道。 妙真一脸困惑地瞅瞅夏花，低下头，望起那枚石埙。 “这东西很眼熟，”妙真举起石埙，在光下仔细端详着，“有些像是我们五更天的初媒……” “有些像？”小澜歪头，“你自己也不确定吗？” “我……抱歉，因为我并没有使用过这东西，因此不是特别熟悉。”妙真眨巴眨巴眼睛。 对了，差点忘了，妙真是个天才，他应该压根就没有经历过需要媒介才能御物的阶段。 “不过……这玩意应该就是我们五更天的初媒没错了，”妙真掂量了一下那枚石埙的重量，问道，“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那些侵袭者身上的东西。”道长说道。 妙真愣了一下。 “侵袭……是侵袭九……” 茉莉颔首，“是的，就是在我九探合仪之时发起侵袭的那伙人。” 一听此话，妙真的脸色唰地变了，他直接后退了半步，警惕地扬起双手，“你们怀疑是我们五更天发起的侵袭？天地良心，我们绝不认识那群人啊……” “我们知道，”小澜可知道妙真的厉害，连忙上前平复起他的情绪，“现在的问题就是，那群人并不属于任何一个派别，但不光是你们五更天，就连四夏的虫印也出现在了那群人身上。” “虫印？” 李木源将他们发现虫印的事情讲述给妙真听，妙真听完之后，态度果然缓和了不少。 “我们这初媒也就罢了，毕竟驻地的小孩子那么多，几乎人手一只初媒，况且他们升至谋天以后，原本的初媒用不到了，基本就丢掉了，外人通过一些手段得到一两个也不足为奇，”妙真说道，“倒是这四夏的虫印更值得深思啊。” 夏花叹了一口气。 “外人也能使用初媒吗？”小澜问道，“就算不是五更天的人，也可以用初媒练习御物？” “自然是不可，”妙真笑道，“若人人都能用，岂不是人人都会御物了？” 小澜和问灵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他异人，有通过初媒学会御物的可能吗？” “绝不可能，”妙真语气笃定，“大家虽然同为异人，但各自的能力所属皆不同，比方说，难道四夏人将手中灵虫交给我们，我们就能拥有命虫了？不会的，我们只会被虫子狠狠咬一口，同样的，九探之外的人也不可能习得灵潮离体的本领，八两水之外的人也绝不可能御控得了水龙。本领为何，在生命的开始就印刻在我们的血液之中了，不是一个道具一个玩意就能改变的。” 妙真这小嘴叭叭叭地发表起了长篇大论，归结起来就是一个中心思想：能使用初媒的人，只有五更天。 小澜重又抱着下巴思索起来。 这就奇怪了。 既然这样，那疤眼，到底是三衍，还是五更天啊？ “究竟出了何事？”妙真见众人表情不好，开口问道。 “是这样的，”小澜清清喉咙，“我见过一个人，他能用这东西操控老鼠。” “老鼠？”妙真被这两个字逗乐了。 “怎么了？” “老鼠，当然是老鼠，”妙真说道，“因为五更天的孩子最初习得的，就是使用初媒操控老鼠啊。” “也是老鼠？！” “自然，”妙真点头，“或许你们有听说过吹笛人的传说吗？老鼠本就会受到乐音影响，因此也是最容易控制的东西。”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参悟 最容易操控的东西。 “老鼠最容易操控吗？”罗九天有点不相信。 “对于我们来讲，是的。”妙真答道。 “那如果有一个不属于你们五更天的人，他也能够使用初媒操控老鼠，这是怎么回事呢？”小澜问道。 “不属于五更天……”妙真似乎从未思考过这种可能性，本觉得这说法有些好笑，但见其他人都是一脸的严肃，便也认真推理道，“第一种可能性是，那人操控老鼠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实则无法操控，另一种可能性是……那人其实就是五更天的人，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晓得。” “那……”小澜犹豫着问道，“如果那人是三衍，还有可能成为五更天的人吗？” “三衍？”妙真眨眨眼睛，“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同时成为两个派别的异人，三衍确实十分特别，但在这方面，应该还是没有例外的。” 妙真的这番话，似乎没有刚才那般笃定确信了。 他用了“应该”。 问灵也注意到了妙真的语气，她紧紧盯着妙真的脸，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果然，妙真开口了，“只是……算了，没有如果，这根本不可能。” “妙真老弟，你想说啥就说，”罗九天用手在周围划拉了一圈，说道，“当着我们的面怕什么？” 妙真古怪地瞅了瞅罗九天，心想这人怎么一下子又变得这么有活力了？明明不久之前还哭得像是天塌了一样…… “对啊，妙真，”夏花也发话了，“这里的人你都可以信任，别磨磨蹭蹭的了，说吧。” “夏花家主，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话……” “再不说我可要收拾你了。” “事情是这样的，”妙真咽了一口唾沫，立马换了一副表情，说道，“在九派异人之中，三衍是最为特别的，虽然身为异人，但他们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问灵觉得丢人，害羞地低下了头。 “双琞不是也没有攻击能力吗？”宝木问道。 “我们虽然不会攻击，但我们也不会受到伤害，”李木源替妙真回答了，“三衍不同，三衍是最脆弱的异人。” 问灵虚弱地抖了一下肩膀，小澜赶紧揽住这朵娇嫩的小花。 “正是，”妙真接着说道，“除此之外，三衍的神眼可以窥万物明万理，因此我认为，当三衍陷入绝境的时候，他们或许有一定的能力，可以参透一些其他派别的简单技法，当然了，只是最基础的那一部分，因为更深入的技法就需要特定的灵潮才可唤醒了。” “比如说用初媒操控老鼠，这就属于最基础的技法吧？”罗九天问道。 妙真寻思几秒，而后点头道，“差不多吧，我实在也想不到什么比初媒更基础的技法了。” 让妙真去回忆基础技法，相当于让一个博士去回忆小时候是怎么学习一加一的，具有相当大的难度，因为他们有可能根本就是天生就会。 “这么说……”小澜反应了一会儿，“问灵也有可能学会？” 她抬头看向问灵，问灵一脸茫然，傻傻地眨着眼睛。 看起来确实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只是个理论，实际上基本不可能发生，”妙真说道，“参悟技法只是一瞬间的事，三衍的全部能力，都在那双眼睛上，他们需要亲眼见到其他人使用基础技法，才有可能在濒死的瞬间参悟，但谁又会用基础技法杀人呢？” “万一呢，”小澜说道，“老鼠也是能杀人的。” 妙真眼神一凛，“廖姑娘的意思是我们五更天会派出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去刺杀三衍？” 小澜一下子噎住了。 五更天不是还派你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儿来处理事务吗？ “确实有许多问题存在……这问题我们先放下，还是先让木源兄弟带我们去焚尸的地点检查一遍，等到了上面，我们再讨论吧。” 道长这番话把他们拉回了正轨，夏花也拉扯起妙真的袖子，把他往前推去。 “走，你也去看看。” “看什么？”妙真都不明白他们到这地下广场来的目的。 “你亲眼见过那些侵袭者的尸体吗？”小澜问道。 “我们自然见过，”妙真说道，“毕竟他们中的一部分是因我们的御天而死，我们总得确认一下。” “有你们认识的人吗？”罗九天问道。 妙真皱皱眉头，“当然没有。” “别误会，”夏花拍拍小家伙的头顶，说道，“这事不光和你们有关系，四夏、三衍都逃不掉。” 之后，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目前的局面介绍了一下，妙真原本还在介意，此时也被虫印和初媒的出现吸引了注意力。 “确认尸体的时候，我们倒是没有发现死者身上带有初媒，”妙真惊道，“虫印又是怎么回事？” “虫印应该是焚烧时才出现的，”李木源说道，“之前检尸的时候并没有。” “真古怪，”妙真琢磨起来了，“看来有必要让天元知晓一下。” 老罗一直在慈祥地望着妙真，一听他这话，老罗忙怼了怼罗九天的后背，吩咐道，“你问一下老桥目前的情况。” 罗九天揉着自己的后背，问道，“妙真，桥爷爷目前的情况如何？” “情况……尚好，”妙真说道，“只是天元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才能过来，他闭关六年才突破完成，刚刚升至御天就耗力如此，需要修养一段时日。” “唉……”老罗叹息一声，“辛苦老桥了。” 小澜寻思，还是你更辛苦一点，毕竟连命都搭进去了。 “真是辛苦桥爷爷了，”罗九天有样学样地说道，“等事情结束，我一定去瞧瞧他。” “不……应该是我们来瞧你才成，”妙真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只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毕竟……毕竟是因为罗局长，我们天元才……” “嗐，”罗九天摆摆手，“你们不用客气，我爹的在天之灵会理解的……” 妙真慌乱地跟着一脸无所谓的罗九天点头，心想这人该不会是悲伤过度直接傻了吧？ “你个臭小子……”老罗骂道。 “到了，”李木源指着众人眼前的黑暗说道，“再往里走就是焚尸处了，焚尸处占地面积不小，各位当心脚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红尖 众人面前，是一片黑黢黢的空地。 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宝木吞了一口唾沫，“那么多尸体，就在这里……” “没有其他办法，”李木源耸肩道，“毕竟……也没有留下那些尸体的必要。” 小澜扭头看向问灵，“问灵，你知道我们该去哪里找线索吗？” 问灵直着脖子，径自走向黑暗深处。 “诶，就这么进去没关系吗？”宝木没拉住她。 “应该没关系，”李木源说道，“况且这里我已经派人简单清扫过一遍了。” 小澜跟在问灵身后，见问灵走着走着，忽地停下了。 小澜忙也停住脚步，顺着问灵的眼神，往她脚下看去。 明亮的手电光线下，只能见到漆黑的地面和残灰。 “怎么了？”小澜抬头盯着问灵，问道，“这里有什么吗？” “唔……”问灵嘟囔着，蹲下了身，“嗯。” “就在这里？”小澜蹲在她身边，往那块地面上指了指。 问灵点了点头。 “这里有东西？”其他人也跟了过来。 “似乎是，”小澜把手伸向那块地面，“问灵是这个意思……” 问灵却一把抓住了小澜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危险。”问灵皱着眉头说道。 “那这样吧，”小澜即刻唤出了自己的锁灵鞭，“我用它应该可以吧？” 问灵还有点犹豫，小澜却已经把锁灵鞭当成铁棍，在那片空地上划拉了起来。 掺和着潮湿气息的灰尘登时扬开，问灵伸手在自己面前挥了挥。 小澜大刀阔斧地扑棱地上的灰，把周围的众人都搞得咳嗽了起来，直到骨灰都被扬得差不多了，还不见有什么发现。 “没东西诶，”小澜用锁灵鞭在坚硬的地面上戳了戳，“难道要把地表掘开吗？” 问灵一歪头，似乎也没有了主意。 “那就挖吧。”罗九天说道。 “好吧……” “等等，”众人身后响起了气喘吁吁的奔跑声，原来是傻子回来了，“要挖什么？” 小澜眨眨眼睛，“我打算把这块地面挖开……” “起开起开，我来，”傻子抢过小澜手里的锁灵鞭，掂了掂，“还挺趁手的，你哪儿能干这粗活？” “傻子哥，你才刚跑过来诶。” “哎呀这有什么？”傻子蹲下身，唰地把锁灵鞭戳进了土里，“你们这几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小澜干活儿？” 宝木的脸又羞红了。 罗九天毫不在意地指着小澜说道，“因为这丫头的力气比我们大啊。” “你个丢人的臭小子，你还好意思说。”老罗瞪了罗九天一眼。 “也是，”傻子轻轻松松地掘起了一大块硬土，“没事，小澜，有我呢，你去旁边玩去吧。” 众人围在傻子旁边，看着傻子像个永动机一样不断地刨土，没过一会儿，已经有一大堆的土聚在了傻子脚边。 “还没有吗？”罗九天问道，“到底埋在哪里？” “着什么急？”傻子说道，“这才挖到哪儿？我还可以再挖深一点。” “不是，傻子，我不是质疑你的实力，我相信你甚至可以把地球挖穿，问题是，问灵要找的东西真的会埋这么深吗？” 问灵挠挠头。 小澜站在一边，一手举着手电筒照向地面，一手叉着腰，正打算说些什么，眼角忽地闪过了一道反光。 “等等！”小澜一嗓子下去，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住了，“问灵，别动！” “嗯！” 问灵原本打算挪挪窝的，被这么一喊，立刻一脸紧张地静止住，一双眼睛慌乱地到处乱扫。 小澜蹲到问灵身边，朝她的脚伸出了手。 她抓住了什么东西，随后捡起那东西，呈到眼前细细端详了起来。 “这……咝——”小澜的手哆嗦了一下，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怎么了？”道长立时上前。 “你们看这个。” 小澜甩了甩自己的右手，将左手掌心的东西递给众人看。 “有东西吗？”罗九天眯起眼睛。 “你这眼睛真是摆设。”老罗嘲讽道。 “仔细看，在这里，”小澜朝自己掌心某处指了指，“你们看啊，会反光的……” 经她一指，众人终于在那一小堆泥土里找到了一个银色的东西。 一根银针。 而且还是一根极短极细的银针。 “这是什么？”傻子瞪大了眼睛，“问灵，你要找的就是这个？” 问灵又挠了挠后脑勺，她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一根针。” 道长说着，伸手就要去抓，老罗却在这时猛地伸出了手，拦住了道长的动作。 “稍等，”老罗凑到小澜身边，严肃地凝视了那根银针几秒，说道，“大家还是先不要触碰这东西。” “啊，可我已经碰……”小澜脱口而出，随后面对着夏花和李木源莫名其妙的眼神解释道，“问灵，你现在告诉我已经太晚了，我已经碰了。” 问灵忽然被cue，完全是一头雾水的状态，却又无法辩解，只能挠头。 “小澜丫头，问灵姑娘提醒得不错，”夏花开口道，“这东西……我似乎认识。” “我好像也知道，”妙真踮起脚尖看着那根银针，“夏花家主，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这是七巧的……” 夏花和老罗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红尖。” 七巧的红尖？什么玩意？ 众人的眼神在夏花、妙真和老罗三人身上来回挪动。 “你们在看哪里？” “哦，没有，我们在思考，”傻子摆手道，“红尖是……” “红尖是七巧的法器，”罗九天探着头说道，“之前我只听我爹说过，这还是第一次见，红尖就长这样啊。” “七巧又是……” “七巧也是异人九派之一，九天没跟你们提过吗？”夏花问道。 “没有诶。” “我……我们家和七巧的关系一般，所以没怎么提过。” “这样吗？”小澜看向老罗。 老罗叹了一口气，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吧，七巧不属于总会，也很少参与其他几派的事务，而且更重要的是……七巧与其他几派不同，七巧的技法，很是阴毒残忍，红尖就是他们的法器，他们便是用这红尖，施毒制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七巧 “确实如此，”夏花以为小澜在问她，便缓缓点着头答道，“不光是八两水，七巧和我们其他几派的往来都很少，但他们和三衍不同，三衍是隐居，他们是……” “他们是阴狠，”李木源毫不客气地说道，“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红尖出现，这真的是红尖吗？” 看夏花和妙真的反应，他们二人似乎也不算特别确定。 “毕竟我们也未曾仔细观察过红尖的实物，只是觉得大致相似，”夏花叹了一口气，“还得让他们自己确认一下才行。” “九探这里现在有七巧的人吗？”罗九天问道。 “当然没有，”妙真耸了耸肩，“他们从不参与总会的事。” “那……七巧的驻地在哪里？我们要过去当面问他们吗？可不可以打电话啊？”宝木问道。 李木源嗤地笑了出来，“我们可联系不上他们。” “那就当面问，”小澜果断说道，“内个……夏花姐姐，这个红尖是怎么用的？是不是有毒啊？” “红尖……理论上是带毒的，但那毒和我们想象得不一样，”夏花说道，“红尖的毒并非携带在红尖上，而是通过其他途径进入受害者的身体，与其说红尖带毒，倒不如说红尖是一把钥匙，它能打开中毒者躯体的使用权，使中毒者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七巧面前，任他们操控。” “什么？！”小澜当即傻了，“我刚才可被扎了一下啊！” 我这就……敞开了？ “是吗？”李木源眨眨眼睛，“你感觉怎么样？” “我……”小澜顿了顿，“没什么感觉啊。” 宝木和问灵紧张地凑到了小澜身边。 “你并没有中毒，所以没感觉，”李木源笑了笑，“你没仔细听夏花家主的话吧，红尖只对已经中毒的人有用，对于正常人来讲，最多就是会被扎疼。” 李木源接过小澜手中的红尖，问灵和宝木立马举起小澜的手凝神观察起来。 “那你怎么知道小澜没有中毒啊？”宝木见小澜手上确实看不到什么伤口，便问道，“万一小澜已经中毒了呢？” “中毒之后的症状可是很明显的，”李木源说道，“首先就是浑身剧烈刺痛，气力全无，食欲下降，基本就是一个静待七巧前来施针的状态了，你有这些症状吗？” 一圈人看向自己。 别的不说，食欲下降……最近倒是完全没有呢。 问灵也指着小澜说道，“能吃。” 亲姐妹啊你真是。 “那就是没问题吧，”傻子抹掉额头上的汗，“小澜要是中了毒，咱们应该都会知道的。” “好像没有。”小澜说道。 “你自己再想一想，”道长说道，“身体上有不对劲的情况，都要告诉我们。” “嗯。” “嗐……”李木源见几人一脸的紧张，干脆捏起那根红尖，将其中一端轻轻扎进了自己的手指尖。 “哎！你……” “木源！你这是……” “没事，”李木源拔出红尖，甩了甩手，看着小澜道，“你看，我有出什么问题吗？” 问题？ 脑子里的问题算吗？ 小澜对李木源的问题持保留态度，于是没说话，只和其他人一样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大兄弟，你真是狠人啊，”傻子叹服道，“你也不怕自己以前中过毒。” “我说过，中毒者的症状明显，就算不是双琞也能看得出来，”李木源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雪白手帕，将红尖严严包裹好之后，揣回到了自己口袋里，“廖姑娘的脉息我也确认过，简直是生龙活虎，别说是中毒了，连亚健康都没有。” 问灵羡慕地看着小澜。 体虚者对于体壮者的艳羡。 李木源见壮实的小澜还有点不自信，便接着说道，“反正现在我们都被刺伤了，你也别担心了，要出事咱俩一起出事。” 难道多死一个人就会安慰到我吗？ 小澜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自己刚离开炪庭几个小时，就以死人的身份回去了，那沈夫和老木该怎么看自己？太丢人了好吗？ 话说……自己有资格成为鬼差吗？ “既然没事，那我们便接着搜查吧，”夏花的话及时扯回了小澜的思路，“现在已经有四夏、五更天和七巧的象征出现了，说不定这里还有更多东西。” 其他人动弹了起来，问灵却没挪动脚步。 “问灵？” 问灵摇了摇头，“没了。” 小澜刚蹲下身子，一听这话，站起来拍打着自己的裤子说道，“问灵说这里没其他东西了。” “既然问灵姑娘说了，那就是没有了。”李木源站在捧臭脚的第一线，立马说道。 以防万一，众人又在地下广场检查了一圈，才离开。 终于来到地面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泛黑了，秦音和茉莉百无聊赖地坐在洞口边的石头上，秦音一见他们冒了头，赶紧搀扶起茉莉走了过来。 洪叔和洪芷坐在另一块大石头上，洪芷拄着自己的胳膊，正在昏昏欲睡，被洪叔一胳膊肘怼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 “他们出来了。”洪叔没好气地说道。 四人围了过来，茉莉率先开口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可不少，”李木源最后一个走出洞口，说道，“一个五更天的初媒，还有一枚七巧的红尖，你有头绪吗？” “初媒？红尖？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莫不是……” 茉莉倒吸一口冷气，洪叔和洪芷也两脸震惊。 “红尖？是我知道的那个红尖吗？” 李木源意味深长地冲着洪芷点点头，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的天……” “什么啊？什么跟什么啊？”只有秦音一头雾水，“没人打算跟我讲讲吗？” “红尖是七巧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洪芷说道，“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还有初媒……” 老罗贴心地走到秦音身边，把她不知晓的内容细细地介绍了一遍。 “既然这样，那就去那什么七巧的驻地，找他们问清楚呗。”秦音说道。 “目前看来只能如此了。”妙真沉稳道。 “七巧的驻地在哪里？”小澜抬眼问道。 “七巧驻地在一个小镇里，比较荒僻，但不算太远，”夏花说道，“你们兴许听说过，那小镇，叫做桥没城。” 第一百九十八章 桥没城 桥没城？ 好耳熟啊。 小澜仰起头，使劲回忆着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地名。 “桥没城……”宝木低低嘟囔了一句，“好奇怪的名字啊，我没有听说过，你们有听说过吗？……傻子哥，你怎么了？” 傻子愣在原地，面色略微发白，被宝木这么一唤，才回过神来。 “啊？我……你说什么？” “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傻子虚虚笑道。 “没事就好，”宝木半信半疑地收回眼神，“你知道桥没城吗？” “我不知道。” “我也没听说过诶，道长你呢？唔，看来也没有，小澜估计也……小澜，你又怎么了？”宝木扭过头，发现小澜正一脸痛苦地仰头望着天，忙问道。 “我……我觉得这名字听上去很耳熟，”小澜眨巴眨巴眼睛，“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桥没城虽然不大，但也和文京一样，是延续百年的古城了，你兴许在历史书里读过。”夏花说道。 历史书？笑死，我连自己的历史都不知道，会知道那些有的没的？ “宝木，你咋不问我啊？”秦音瞅着宝木说道。 “呃……小音姐，你……你会知道吗？” “我知道啊，”秦音理所当然地说道，“桥没城嘛。” “你知道桥没城？”傻子不信。 “这怎么了？我都活了这么多年了，知道个小地方，很奇怪吗？” “这不像是你的风格……” “我啥风格？”秦音抱起胳膊，见傻子闭上了嘴巴，便转头望向宝木，“宝木你说，我啥风格？” “小音姐当然是走可爱风的啊。” “一边去，你俩刚才肯定不是那个意思，”秦音白了二人一眼，之后走到道长身边，“那咱们这就收拾收拾准备去桥没城？” “啊？你们这就打算走吗？”洪芷问道。 道长侧过头瞧了茉莉一眼，答道，“过段日子，等茉莉这边安定下来，我们再走。” “我没关系的，”茉莉忙道，“这边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就好……而且你们调查这红尖，其实也是在帮我们的忙……” “我也觉得应该尽快调查出结果，”妙真说道，“九探这里，有各派的人帮忙组织重建，依我看，我们应该把七巧的事放在第一位。” “我们？” “嗯，对了，我正想说……”妙真清清喉咙，站直了说道，“我认为我应当同你们一起前去桥没城，毕竟你们对于七巧完全不熟悉，他们对待外人的态度……也不算友好，有我在，多少能好一些。” “你……你也要去吗？”夏花先质疑了妙真的话，“我原本是打算跟着他们的，妙真你也要去？” “夏花家主，毕竟这事牵扯到我五更天……” “你们俩都去的话，谁在这里帮茉莉？”罗九天发现了盲点。 “对啊，”夏花说道，“妙真，你还是应该留在九探。” “夏花家主，你才应当留下，这里有这么多四夏人，可都只听命与你，”妙真说道，“我就不同了，无两师弟和参明师姐都在赶来的路上，我可有可无……” “那怎么行？”夏花反驳道，“无两负责的一直是你们五更天内部事务，对于这些工作，他不熟的，参明就更不用说了，这几年她一直在你们老桥跟前侍奉闭关，老桥突破之后她也才重新见世，直接叫她管理外派的重建工作，未免太难为人了吧，再说了，那两位的年纪也……” “诶，无两师弟和参明师姐虽然已年过九十，但身体可都健硕得很啊……” “再健硕，那也是九十……” 九十？师弟？ 好家伙，这小妙真为了自己去桥没城，连九十多岁的师弟和师姐都祭出来了。 “乱套了都……”秦音的脑子已经糊成了一片，她一步跨到争执不休的夏花和妙真中间，说道，“别争了，你们就不能一起去吗？” 二人登时闭上了嘴，随即一块看向茉莉。 “但茉莉这里……” “真的没关系，”茉莉忙摆手道，“这里本就不需要这么多人的，而且……我也想要尽快知道那些侵袭者的身份。” “说得我都想去了……”洪芷念叨着看向她师父，被一眼瞪了回去。 “既然这样，那我也跟着吧。”李木源挺身站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秦音警惕地把问灵挡在身后，问道，“你为啥要跟着？” “按照目前的趋势，那伙人和我们九派说不定都能扯上关系，虽然尚未发现他们同双琞有什么牵扯，但提前准备总是好的。”李木源微笑着说道。 “你真的不是馋涎我们问灵的美色？”秦音叉腰问道。 “秦姑娘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李木源无奈笑道，“我只是对问灵姑娘的三衍身份感兴趣……要说美貌，秦姑娘也十分美貌啊。” 忽悠人的本领真是一绝。 在场的宝木和傻子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对于李木源的拍马屁行径表示嗤之以鼻。 但秦音却十分受用，美滋滋问道，“真的？” “我从不说谎。”李木源微微点头道。 洪芷的头从一边唰地凑到他面前，“李木源，我美貌吗？” “……没礼貌，我是你师兄。” “师兄，我美貌吗？” “洪叔，把她拉走……” “不嘛！……哼！……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那什么城……” “洪叔，快……快拖走……” 洪叔艰难地把挂在李木源身上的洪芷拖走了，李木源尴尬地咳了一声，总结道，“既然如此，夏花家主，妙真师叔，我便和你们一道出发吧。” “我们何时动身？” “尽快吧，”妙真说道，“无两师弟和参明师姐大概明天就能到，今明两天我们交代一下派内事务，预计后天出发……道长兄，你看如何？” 他们几人早就愣在原地，看着这仨人就这么把他们几个人接下来的行程给定下来了，硬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呃……我看……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应该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妙真说道，“哎呀，我们竟在这黑夜中站了这么久，各位也饿了吧？走，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接下来的事宜。”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弟弟 众人回到茉莉家里的时候，胧阿姨已经在饭桌前等他们很久了。 胧阿姨没想到这群人都打算留在这里吃饭，立马打电话叫主楼的人多送些饭菜过来。 小澜原本没什么胃口的，但还是吃掉了一大碗饭。 毕竟胃口是心理因素，可饥饿是生理因素。 “发现了什么吗？”胧阿姨问向夏花。 “情况有些复杂，”夏花放下筷子，“阿胧，你通知夏泥，叫他现在立刻赶过来。” “好，是出什么事了？”胧阿姨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我要和他们去一趟桥没城，后天出发，这里的事先让夏泥负责吧，他也得学着有些责任心了，”夏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那混小子行不行。” 胧阿姨露出了理解的表情，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夏泥是……夏花家主的弟弟吧？”茉莉问道。 弟弟？ “花姐姐还有个弟弟啊，”罗九天吞下一口饭，“我爹都没跟我提过诶。” “夏泥的年纪比我小很多，也是刚成年，之前没怎么参与过总会的事，”说到夏泥，夏花精致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与她年龄相匹配的沧桑神色，“而且那臭小子……也不太懂事。” “那他会乖乖过来吗？”秦音怀疑道。 夏花笑了一下，“我说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 可以想象。 一个夏花，一个夏泥，单从名字上看，二人的家庭地位就可见一斑了。 胧阿姨走了回来，重新坐回到餐桌边，“通知完了，他会赶今晚的飞机过来。” “真听话啊，”罗九天感叹道，“花姐姐，你就知足吧，这样还不懂事吗？” “对啊，听起来，你弟弟可比九天听话多了。”秦音补充道。 夏花抿嘴笑道，“要和罗九天这小子相比，夏泥还是乖巧不少的。” “我很听话的！”罗九天大声抗议。 “你？”夏花打量了罗九天一眼，“你爹为你小子操了多少……” 话未说完，夏花就发现自己失言了，她忙闭上嘴巴，紧张地看向罗九天，却没想，罗九天非但没有露出失落的模样，反而更加理直气壮地撂下筷子，叉着腰说道，“如果我爹在这里，他也会承认我很乖的。” 老罗一直坐在房间角落里的一张软椅上，罗九天假意看向夏花，其实看的是坐在夏花后面的老罗。 “你说对不？”罗九天梗起脖子问道。 老罗斜眼瞅着他儿子，换了一边二郎腿翘着，哼了一声，“你乖个屁。” 自打死掉之后，老罗似乎正在逐渐地放飞自我呢。 小澜和秦音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道长几人也忍俊不禁，为了不让其他几人看出异状，道长忙站起身，将一脸委屈的罗九天按回到椅子上。 “九天，人死不能复生，别难过了，”道长面对着气鼓鼓的罗九天说道，“相信你一定能听到罗局长的答案，他会以某种方式亲口告诉你的。” 这一刀补下去，罗九天郁闷地失去了胃口，独自抱着胳膊坐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这孩子不像是伤心的样子啊……”胧阿姨凑到夏花耳边偷偷说道。 夏花眨眨眼睛，也低声回应了一句，“我也纳闷，不过只要不哭得那么惨就行……” “我才没哭！”罗九天恶猫咆哮道。 “九天哥，你……你的眼睛还没消肿呢。”小澜说道。 罗九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就算哭了又怎么样？你们不是都哭了吗？我掉两滴眼泪咋了？” 两滴眼泪？这两滴眼泪差点把人家天神给震聋。 小澜用力地忍笑，抬头一看，果然，老罗也在忍笑。 “好了，九天小哥，别……别伤心了，”妙真虽然有点怀疑罗九天到底是不是在伤心，却还是出口哄劝道，“罗局长经常在我面前夸赞你，他一定不希望你因为他而变成这……” “我爹夸过我？” 妙真的话还没说完，罗九天就猛地扭头望向他，倒给他吓了一跳。 “嗯……对，”妙真缓缓点头，“他一直以你为傲。” “哦……”罗九天舒服了，他靠回到椅子上，怪腔怪调地说道，“原来我爹经常当着其他人的面夸我啊……” 老罗别过脸去，傲娇地“嘁”了一声，不再搭理罗九天了。 见罗九天的心情欢脱了起来，夏花和胧阿姨都松了一口气，胧阿姨才接上了刚才的话，开口道，“对了，家主，夏泥说他的腿瘸了。” “什么？！”夏花的表情登时崩了，“那臭小子又在搞什么？！” “嗐，还能搞什么？”胧阿姨把夏花手中掉落的筷子重新塞回她手里，“被那只大虫子咬了。” “这个臭小子……” 夏花一把将筷子拍到桌上，按照愤怒守恒定律，罗九天身上的怒火转移到了她身上。 “瘸了是怎么回事？严重吗？”宝木关切道。 “哦，你们不用担心，问题不大的，”胧阿姨笑道，“只是腿上被咬了一口，夏泥原本说话就夸张，要真的瘸了……他就来不了了。” “被啥咬了？大虫子？”秦音眯起眼睛，“你们不是养虫子的吗？咋还会被咬呢？” 夏花气得说不出来话，还是胧阿姨解释道，“夏泥养的虫子……和我们的命虫不同，那是他……他自己培育出来的虫子。” “他还会干这个？”洪芷说道，“那他肯定和李木源很有共同语言，都喜欢养怪东西。” “我是你师兄……” 夏花气着气着忽然想开了，叹息道，“夏泥那孩子就这一个毛病。” “养虫子吗？”小澜还在吃饭，“这不算什么毛病吧，毕竟他也不是故意被虫子咬的……不是故意的吧？” 夏花疲惫地给胧阿姨递去了一个眼神，胧阿姨瞬间明白，便冲着其他人说道，“家主指的不是养虫子，而是……在其他事情上，夏泥都十分听话，只有这一件事——夏泥他不肯练命虫。” “不练命虫？”妙真也是第一次听说，“四夏人哪有不练命虫的道理？” “他不爱练虫，”夏花苦恼道，“那小子……他偏偏喜欢培育怪虫，这次咬他的大虫，就是他自己培育出来的，我见过这么多虫子，硬是看不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 第二百章 渊源 “听上去很厉害嘛，”秦音发自内心称赞道，“很有创造力。” 夏花疲惫地笑了一下，“他创造出来的那东西只知道咬他，有什么用？” “也不能这么说，”秦音说道，“咬主人只是个开始，以后它会去咬别人的。” 很有力的安慰。 “既然夏花家主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妙真似乎是等待了很久，才勉强插上嘴，“那么，我们来谈论一下此行的细节吧。” 众人纷纷放下了筷子，换上了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 “到达桥没城之后，我们要怎么向七巧解释这件事？”李木源问道。 “直说不行吗？”宝木天真地说道，“他们应该也知道九探这边发生的事情吧？” “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七巧虽然平日里同我们的往来不算多，但他们的消息一向是灵通得很，”紧跟着，夏花一个转折道，“但是……” 见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老罗开口了，“七巧人生性诡诈，要是直接问他们，一定听不到实话。” “那简单，”傻子说道，“我们编个理由。” 其他人的眼神齐刷刷集中到傻子身上，等待着他的好主意。 “傻子哥，你有想法吗？”宝木问道。 “咱们就不要告诉他们说我们只捡到了一根红尖，”傻子说道，“咱们直接说，在这次对九探发动侵袭的人中，有几个七巧的人。” “这样可以耶，”秦音第一次和傻子达成了共识，“要是他们问咱们是怎么知道的，咱们就说，我们在尸体身上发现了红尖，尸体已经被我们烧掉了，你看咱们这次的阵容，八两水、五更天、双琞都派出了代表，完全就是一副代表总会惩罚七巧的意思嘛。” 老罗和夏花一块摇了摇头。 “不可行，”夏花说道，“七巧完全不忌惮我们，恐吓是没用的。” “咝……”秦音咬住下唇，“那群人还油盐不进了不成？……” “有一个办法，”安静了许久的茉莉忽然说话了，她端坐在餐桌边，手里还捧着自己尚未吃完的半碗饭，“徐也。” 其他人面面相觑。 “徐也？”宝木犹豫起来，“但他已经……” “对啊，”李木源忽地想起了什么一般，“我确实听说过，九探中有一人曾和七巧有过一些渊源，说的就是徐也？” “我都不知道这事……”罗九天惊讶道。 茉莉微微点头，“那是徐也很小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在他来到九探之前，他曾在七巧修习过很短一段时间。”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罗九天计算了一下，“我应该也没出生，怪不得我不知道。” “我也没有听说过。”妙真说道。 “那当然了，连我都没有呢，哪儿来的你？” 罗九天这话听起来有点怪，于是妙真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一点。 “别说你们了，我都没听过，”夏花也好奇了起来，“这么说，徐也原本是七巧人，那为何他后来又入了九探呢？”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原因，”茉莉苍白地笑了，“我也问过他，但他从未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不过，我想说的其实是，我知道七巧是希望他回去的。” “这样吗？”小澜惊道，“不是说一个人只能进一个派别吗？” “这点没错，”茉莉说道，“徐也确实是九探人，其他派别倒也罢了，九探是完全不同的，灵潮一旦离体而成，就绝不可能再变回原样了。” “那他们希望徐也回去干嘛？”秦音问道。 茉莉摇头，“我也不晓得，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一点，还是几年之前，我不小心看到了他手机里的消息……当时，我担心直接问他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暂时把这问题放下了。” “可惜了，”秦音挠挠头，“当时问清楚好了。” “就算问，估计也问不出实话，”茉莉自嘲般笑笑，“他的秘密太多了。” “他人都走了，”李木源说道，“死者为大，我们还是……” “死者再大，我们也不能忽略这个徐也，”秦音不客气道，“你们不明白，截至目前，徐也几乎和所有事情都扯上了关系。” 宝木点头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他不光和那游戏有关，他还去了浮宣。” “浮宣？”李木源眯起眼睛，“这和浮宣又有什么关系？” 一听到浮宣二字，问灵的小指猛地抽搐了一下，身边的小澜忙拍拍她的手，低声问道，“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吗？” 问灵低下头，默默道，“可以。” 当着其他人的困惑眼神，小澜将他们在浮宣的经历一字一句地讲述了出来。 故事很长，但小澜讲得很快。 最为震惊的听众居然是老罗。 “没想到……”老罗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灵幡都支愣起来了，“那未若寨我是去过的，我也见过那里的人，那些人……居然就是避世的三衍。” “竟然如此啊，原来是浮宣……原来是未若寨……”李木源自言自语道，“我考虑过无数个地点，却没想到，三衍居然选择了这样一个繁华都市作为聚落，真是大隐隐于市啊……也不知道三衍的新聚落在哪里……” “你别惦记了，人家现在已经搬家了，这回的地点连问灵自己都不知道，”秦音说道，“外人就别想了。” “秦姑娘误会了……” “你们在谈论的是白天那人吗？”胧阿姨忽然问道。 夏花愣了愣，“没错，怎么了？” “那人一进门，我就觉得十分不舒服，”胧阿姨皱皱眉头，“我的虫似乎很是忌惮他。” 小澜才想起来这事，“哦，那是因为他的锁灵鞭可以变成金雀，胧阿姨，你的蜘蛛应该是在怕他的金雀。” “雀？”胧阿姨觉得有些好笑，“我的蜘蛛怎么会怕雀？” 小澜的设想落了空，一下子有点呆住，“那是因为啥呀？” “若是怕，虫也只会怕同类，”胧阿姨说道，“它只会怕比它更强大的虫，怎么会怕其他东西呢？” 第二百零一章 争吵 “其他虫？”小澜有点懵，“怎么会有其他虫？” “我只是打个比方，”胧阿姨说道，“虫虽然是四夏灵能的来源，但虫本身是不具备高级智慧的，比如我的蜘蛛，它只能分辨出周围是否存在危险，却不知道危险源在哪，更别说是害怕那种生物意义上的天敌了。” “不过她的蜘蛛会害怕其他人的命虫，”夏花补充道，“因为这是本能。” “我懂了，”秦音拍拍仍是一脸困惑的小澜，“就是说，这个姐姐的虫子只知道徐也危险，但不知道他为啥危险。” “看来您的命虫预感得很精准啊。”李木源朝胧阿姨凑过去，似乎对她的命虫十分感兴趣。 “我们该如何将徐也作为借口呢？”妙真说道，“毕竟他人都不在了。” “对哈，”秦音抱起胳膊，“你们刚才说七巧的消息灵通得很，那他们现在肯定知道徐也不在了吧。” 茉莉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有些生硬，“你们用他的死做借口，就可以。” “茉莉的意思应该是，有了徐也这件事，我们便有借口潜入七巧驻地，剩下的事，需要我们在驻地中自己想办法调查了。”道长缓缓道。 茉莉点了点头，鬓角的发丝落到遮住双眼的纱布上，看起来苍白又可怜。 “见机行事啊……”秦音神秘兮兮地，“没问题，这我最擅长了。” “哈？” “你有意见？” “没……没有，”宝木在秦音的淫威之下，缩起脖子躲到了傻子身后，“但是这样的话，感觉可能会出现很多意外。” “嗯。”问灵也跟着点头。 “你们不用怕，夏花大姐和小醮天厉害得很，”洪芷插嘴道，“而且就算你们出了啥事，李木源也能把你们治好，就算死了也没事，李木源经常收尸，都习惯了……” “洪芷！你给我闭嘴！”洪叔终于发怒了，“回去给我抄一百遍药经！” “师父，我又咋了……” 几人只能上前拉住怒火冲天的洪叔，“洪叔，别生气，我们不在意的。” “你这死丫头！口无遮拦的毛病真是改不好了！……”洪叔气得一颤一颤地，“你明知道八九两家刚出了这事，还在这里说这种话！……” “我……”洪芷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脸唰地红了，“我知错了，师父，我再也不敢了。” “你次次都知错！从没见你改过！……”洪叔扽开扯住他的罗九天，指着洪芷的鼻子吼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 “师父……” 洪芷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话会引来师父如此大的愤怒，吓得直愣愣站在原地，低下头，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 “洪叔，消气消气……”李木源拦在二人中间，“这话可不能说啊，洪叔，你若不要洪芷了，她该怎么办？” “师父，你别不要我……”洪芷哭着说道，声音都模模糊糊的，“你不要我了，我该去哪儿啊……” 洪叔胸膛的起伏略小了些，他看着洪芷委屈的模样，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别过身去，不再看洪芷。 “好了，别哭了，”李木源轻拍着洪芷的后背，弯腰去看她的脸，笑着说道，“瞧这小脸哭得呦……” “师兄，我师父不要我了……” 洪芷的鼻涕都快哭出来了，李木源赶紧从口袋里扯出一包面纸塞到她手里，语调温柔，“你师父不要你要谁？他把你养到这么大，不要你了，谁给他养老？” 吃瓜群众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戏剧冲突惊了一跳，齐刷刷地围着桌子站成一排，不知所措地看着暴风眼中的三人。 见气氛缓和了一些，小澜才磕磕巴巴地说道，“洪叔，你真的不用介意，我们都觉得……觉得洪芷姐姐挺幽默的。” “对啊对啊，”秦音也说道，“洪叔，你看我平时也口无遮拦的，道长也没说不要我啊。” 道长飞快地瞥了秦音一眼，寻思我什么时候要过你了？ “我们知道洪芷姐姐没有恶意，”小澜说道，“你就原谅她吧。” 洪芷仍怯生生地缩在李木源旁边，低着头抬着眼，偷偷看向侧对着他们的洪叔。 “唉……”洪叔的两肩一垂，扭过身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孩子，你说说你……你九天哥哥哭的样子你不是没见过，你自己也没了爹娘，不知道你九天哥哥该有多伤心吗？……你竟还将这生死之事当做玩笑……” “我错了……”洪芷的眼泪又汩汩涌了出来，“九天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哎呦喂，这……”罗九天没想象到洪叔居然是因为自己才把洪芷痛骂了一顿，顿时慌了，“洪叔……不是……您真的不用为我这样，我已经不伤心了，我爹死都死了我还能咋办，我已经节哀顺变了……而且我爹他只是肉体死了，他的精神会永远活在我……啊！我爹呢？！” 罗九天这尖利的一嗓子出来，吓得小澜差点绊倒在椅子上。 “什么？”夏花懵了。 罗九天站在客厅中间，视线在客厅里扫来扫去，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小澜也跟着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这屋里居然少了一个人。 老罗不见了。 小澜倒吸了一口冷气，第一反应就是去抓住罗九天的胳膊。 罗九天慌张无措地在客厅中间站着，看上去也快哭了。 洪芷倒是不哭了，而是和其他人一块好奇地看向了罗九天。 “我爹……爹！”罗九天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爹！……你在哪儿？……” “九天这是怎么了？”夏花的脸都白了。 “这这这……他悲伤过度，脑子有点不好了，”秦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解释道，“他之前就有这毛病，能看见不存在的东西，这回毛病更严重了。” “这……我还以为九天真的接受了老罗的死，唉……我该想到的……” “他脑子有毛病？”李木源有点怀疑自己了，“真的吗？” “爹！爹！……” “九天哥，冷静，九天哥……”小澜拼命扯住罗九天的袖子，“罗叔叔肯定刚离开，应该还没走远呢……” “我爹……” 忽然间，二楼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第二百零二章 床下 “爹……爹！” 罗九天循着渺远的铃铛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楼梯，直冲进茉莉的卧室。 小澜凌乱地看了一眼罗九天的背影，又扭过头看向其他人。 夏花几人一副惊呆了的表情，道长已经带着傻子和宝木冲上了二楼，秦音和问灵一人扶着茉莉的一只胳膊，正低声向她解释都发生了什么。 “九天这到底是……” 夏花说着就要往楼梯上走去，小澜赶紧上前，装作不经意地拦住夏花的路。 “唉，”小澜抓着栏杆，做作地叹息了一声，“我看九天哥这癔症怕是好不了了……” “他没有什么癔症啊，”李木源蹙紧眉头，“他确实因为罗副会的事有些伤心过度，但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小澜尴尬地清清喉咙。 忘了这里还有一大票医生了，这可如何是好…… “九天这未必是病，”茉莉在二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说不定，九天真的看到了他的父亲，百合刚过世的时候，我也经常会产生这种幻觉。” “茉莉……” “不用担心，”茉莉听见了小澜自责的声音，微笑道，“事情都过去了，我相信九天也会像我一样好起来的。” “可是……” “你们上来吧，”宝木从卧室里探出头来，冲着他们喊道，“九天哥好了。” “好了好了，我们上去吧……” 小澜一马当先地跑进了卧室，一眼看到了正举着灵幡蹲在床边的老罗，还有站在窗边，举目远望的罗九天。 “叔叔……你在……” “嘘——”道长举起食指立在唇边，飞快地向着门口点了一下下巴。 身后，夏花几人茫然地走了进来。 “九天，”夏花满目悲戚，“你还好吗？” “唉，逝者如斯夫，”罗九天装模作样地捋过自己的头发，摆出沧桑的表情，“花姐姐，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我只是……” “九天只是有些累了，”道长解释道，“自从回来以后，他还没有好好休息过。” “对，我是有点累了，”罗九天说着，脚步踉跄了起来，顺势倚在了一旁的傻子身上，“累了就会看见幻觉，我刚才可能是做白日梦了。” “白日梦？”李木源有些担心了，“可你刚才很清醒啊，白日梦是一种注意涣散的状态，你刚刚……” “哎呀，反正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罗九天不耐烦地摆摆手，“花姐姐，要不今天晚上咱们就讨论到这里吧，剩下的事情我们明天再商量，怎么样？” “九天，你真的没关系吗？”夏花关切道。 “没关系没关系，”罗九天被傻子扶着坐到了椅子上，虚弱道，“就是困了，累了，想睡觉，花姐姐，你们先回去吧……” 众人沉默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洪芷打破了寂静。 “可是……”她躲在洪叔身后，轻声问道，“你要在这里睡觉吗？这里是茉莉当家的卧室啊。” 呃…… “哦，没关系的，”茉莉忙笑道，“他们几个睡在我这里就好。” “都在这里吗？”夏花有点顾虑。 “反正这里的卧室很多，”小澜看向胧阿姨，“对吧？” “卧室倒是足够多，只是……茉莉当家还需要静养。” “我正要说呢，”茉莉说道，“胧阿姨，这些日子多谢您了，之后您就不用再过来照顾我了，我自己可以的。” “这怎么行？” “夏花家主，胧阿姨，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是……我毕竟是九探当家，九探遭了这种事，我怎么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还要专人照顾呢？” “这不一样啊，”胧阿姨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的眼睛……” “眼睛的事，你们就更不用担心了，”茉莉的笑声里写满了豁达，“对于九探来讲，寻常肉体只不过是工具罢了，我们的灵潮早已超脱了躯体，区区一双眼睛，又能影响得了什么呢？” 小澜抿紧嘴唇，看着平静诉说的茉莉。 虽然她说这话，主要是为了让夏花几人安心，以让他们尽快离开，但他们都明白，对于茉莉来说，这其实是她的心里话。 也是她想要说给在场所有人的话。 有时候，就连小澜都分辨不出茉莉的坚强到底是真的，还是佯装出来的。 或许，就连茉莉自己也分辨不出来了吧。 “哎呀，花姐姐，你就不用担心了，”秦音又发挥了她的破冰作用，“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呢，还能让茉莉受伤吗？” 夏花怀疑地打量了众人一眼，心想，我担心的就是你们这群吵闹的家伙吵到茉莉啊。 但她没把心里话说出口，而是说道，“既然九天和茉莉没问题，那我们就离开吧，阿胧，一起回去吧，这些日子辛苦了。” 罗九天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之后忽然想到自己还在装虚弱，又立马瘫回到椅子上，“花姐姐，我就不送你们了……” “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得了……” 小澜和宝木出门送别，白日的暴雨使夜色充满了氤氲湿气，临出门前，夏花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巴。 “慢走啊，慢走……” 二人像是主人一样目送着他们远去，而后砰地关上了门，飞快蹿了回来。 “罗叔叔有什么发现吗？”小澜迅速问道。 宝木点点头，和小澜肩并着肩跨上楼梯，“就在茉莉的床边。” 二人回到卧室里的时候，其他人正围在床边，全神贯注地低头看着。 小澜没有看到老罗的灵幡，张口问道，“罗叔叔呢？” “我在这里，”老罗的声音竟从床下传来，“果然啊，果然……” “老罗有了个新发现，”秦音说道，“你过来看看。” 小澜走过去，绕过那张床，往秦音所站的位置看去。 “这怎么了？”小澜没发现什么异常，“有啥特别的吗？” “傻子。” “哎。” 啪嗒一声，门口的傻子关掉了卧室的灯，四周的一切登时陷入黑暗，小澜也发现了地板上的特别之处。 一抹淡淡的金色痕迹，从秦音所指的地方，朝床下蔓延而去。 “这是什么？” “这就是那些逝者没有前去炪庭的原因，”床下的老罗说道，“你们过来看看吧。” 第二百零三章 捕魂网 一圈脑袋从四面八方探向床底。 老罗平躺在地面上，一手抚摸着床底的木板，另一只手握着灵幡，见其他人凑过来了，他挪了下身子，问道，“都准备好了？” “嗯，”秦音费劲地半跪着，“但我啥都没看见。” “别急，这就让你们看看。” 说完，老罗扬起手中灵幡，将灵幡的末端在那金色痕迹上一点，霎那间，所有人的脸庞都被一阵骤起的金光照亮了。 “哇唔……” 伴随着众人异口同声的感叹，茉莉那张床的床板下面，一张金色大网浮现了出来，金网遮盖住了刚才的金色痕迹，以老罗用灵幡触碰的位置为中心，徐徐缓缓地向房间四周流淌开去。 金网很快便大过了那张床，众人纷纷躲闪开，看着那张金网一点点在地面上攀爬，直到布满了整间卧室。 “我天呐，这到底是……茉莉，你怎么了？” 宝木的话让众人的注意力回到了茉莉身上，她一手扶着旁边的椅子，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正大口地喘息着。 “我……我感觉……”在金光的映衬下，茉莉的脸色似乎也变得惨白了，“有点……不舒服……” “收！”老罗见状，立刻将灵幡探入床下，重复了刚才的操作，“没事了，茉莉，是我疏忽了。” 老罗操作完之后，房间里的金网果然渐渐淡去了，与此同时，茉莉的状态也得到了恢复，当房间又变做正常模样时，茉莉深深呼了一口气，抬手拭去了额头上的汗。 “茉莉，你还好吧？”小澜忙揽住她的肩膀，只觉茉莉身上还氤氲着一股淡淡的寒气。 “我没事了，”茉莉努力笑了一下，“刚才是出什么事了？” “老罗在你床底下发现了什么机关，他刚才用灵幡戳了戳那个机关，忽然有一张金色的网长了出来，把这屋子都占满了，”秦音的解释很是生动形象，“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茉莉，你可能是受了那张网的影响。” “网？”茉莉有些困惑。 “对啊，罗叔叔，”傻子看着面带笑意的老罗，问道，“这金网是什么东西？就是因为这张金网，那些逝者才没办法去炪庭投胎吗？” “这是一张捕魂网。”老罗胸有成竹地说道。 “捕魂网……”宝木点头说道，“听上去很像捕梦网诶。” “我就是根据捕梦网给它命名的，这东西的学名我还不知道，毕竟我还没有通过鬼差培训，好些事情都不懂，”老罗打开灯，说道，“但是我知道，这东西能捕获住新死之人，就像捕获猎物一样，捕获成功后，被捕获之人的灵汐就全凭网的主人控制了。” “那……那些死人都在刚才的网里？”秦音震惊道。 “当然不，”老罗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一张捕魂网，只为一个灵汐而设，这张网的目标，是茉莉。” 茉莉哑然呆立在原地。 “茉莉？”秦音赶紧抓了抓茉莉的胳膊，确认她还是个活的，“可茉莉这不是好好的吗？” “正是因为茉莉还活着，这张网才依旧留在这里，”老罗说道，“若茉莉死去了，那这张网早就带着茉莉的灵汐回到布网者身边了。” “这么说，我们要找到那些逝者，就要明白是谁布下的这张网。”道长说道。 “正是……”老罗的眉眼上浮出了些许忧色。 小澜回忆了一下白天的经过。 “是徐也布的网吧？”小澜说道，“他和茉莉独处了很久，而且……他原本也是想要杀死茉莉的……” 说完，小澜悄悄望了茉莉一眼，见她的情绪没什么波动，才放下心来。 “网有可能是他着手布下的，但网的主人却不是他，”老罗说道，“人一旦死了，灵潮便会尽数消失，但这张网上的灵潮还在。” “这也很好理解，徐也，应该也只是一个棋子，”道长轻声道，“他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 毕竟，杀死茉莉这个任务对他来说，是一件比死还要痛苦的事，那么当初让他接受这个任务的人，一定不简单。 “不对啊，”秦音忽然说道，“老罗，这捕魂网只有你们鬼差知道吧？难道那人也是个鬼差吗？” “当然不是了，人家罗叔叔不是说了吗，网上还留着那人的灵潮呢，”傻子说道，“而且鬼差都归那个老木管吧，老木怎么可能让手下做出这种事？” “确实，”老罗点头，“这是人做的。” “那人不光捕获了那些逝者的灵汐，竟然还想要茉莉的，”小澜愤恨道，“他到底要干嘛？” 这个问题，把他们都问住了。 这也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徐也背后的人、发动侵袭的幕后主使者、一切诡计的元凶……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众人思考良久，仍是没有答案。 老罗抱着灵幡靠墙而立，他静默了一会儿，说道，“众位，请将所有相关的事情再向我讲述一遍吧。” “所有相关的事指……” “火莲山上的事，未若寨的事，还有游戏里的事，”老罗说道，“这些事，我未曾经历，或许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能发现一二。” 于是他们用了半晚的时间，将所有的事情细细讲述了一遍，甚至连乌渔镇的事和那棵悬吊活人的树都没有落下，讲述完以后，已经是后半夜了，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感觉到困倦。 相反，随着信息不断灌入老罗的脑子，他的表情也逐渐凝重了起来。 最后一个字落地之时，老罗砰地从椅子上站起，手中的灵幡微微颤抖着。 “罗叔叔，你想到什么了？” “我担心……我的猜想怕是成了真，”不安的光在老罗的瞳孔中散碎飘浮，“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到底咋回事啊？”秦音急了，“老罗，罗叔叔，求你告诉我们吧，我们智商不高，实在不明白。” “你们，还记得王神吗？” 老罗忽然提起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当然记得啊。” “我一直在担心，拥有王神那般愚蠢梦想的人，不是个例，现在看来，果然……” “你是说……” “没错，”老罗重重说道，“有人，想成神，而有人，能造神。” “伪神。” 第一章 叫醒服务（3000字） 罗九天睁开眼睛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四周灰蒙蒙的，罗九天张着眼睛和嘴巴，懵懵地瞅着头顶的天花板。 刚才好像听到了…… “九天，”老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醒了。” “啊，爹，”罗九天揉揉眼睛，懒洋洋地坐起了身，“真是你在叫我啊，我以为做梦呢……天怎么还没亮啊？我不会睡到第二天晚上了吧？……” “没有，天已经亮了，不过是阴天，”老罗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九点钟了。” “九点钟……”罗九天一听时间，哼唧着躺了回去，“那我才睡了四个小时啊爹，我困死了，我这又哭又闹上天入地的，得多休息休息……” “别休息了，快起床，”老罗抬起灵幡，啪地在罗九天的大腿上抽了一下，“我想了想，还有一件事值得注意。” “什么事？”罗九天揉着大腿，问道。 老罗凝眉沉思几秒，而后白了罗九天一眼，说道，“跟你说你也不懂，快起床。” “呜呜爹……” “咝——你个死小子，你起不起……” “啊！我起！爹你轻点打我！干嘛呀！打屁股就行了你打脸干嘛？！……” 二人推开门，刚走进走廊时，隔壁的门也吱地一声打开了，露出了两张睡眼惺忪的脸。 “九天啊，”秦音眯着眼睛看了看二人，打了个呵欠，问道，“出啥事了？你喊啥呢？” 问灵贴在秦音背后，连眼睛都没睁开，只迷迷糊糊地把下巴搁在秦音肩膀上，好像又睡着了。 “爹，你看人家都没睡醒呢，”罗九天埋怨了一声，之后敏捷地躲过了灵幡的第三次攻击，“小音，问灵，我爹有事要说。” “这样啊，”秦音站直了，“啥事啊？” “待会儿大家都到了楼下，再一起讨论吧，”老罗朝着二人抱歉地笑笑，“对不住了，九天嗓门大，把你们吵醒了。” “我分明是……啊！你又打我呜呜呜……小音你看我爹又打我……” “哎呀别叫唤了，有爹不错了，挨点打就挨点打吧，”秦音转身往卧室里走去，“那我们等会儿去叫小澜和茉莉，你们去叫其他人吧。” “麻烦秦姑娘了。”老罗笑着说道。 “客气撒呀，叫我小音就行了，”秦音说完，拍拍问灵的屁股哄道，“好了好了，问灵，别睡了，下楼吃早饭啦。” “饭……”问灵的眼皮动了动。 二人回到房间关上了门，罗老狗和罗狗蛋接着走向了下一扇门。 罗九天只敲了三下门，门便唰地开了。 “嚯，”倒把罗九天吓了一跳，“道长你好快啊，你不会守在门边等我们来敲门呢吧？” 道长的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头发还在滴水，他看了二人一眼，微微笑道，“没有，我刚从洗手间走出来，早上好啊，九天，罗局长。” “好，好……”罗九天看着眼前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道长，有点不好意思，“道长，我爹有事要说，咱们待会儿楼下见。” 道长手上的动作停下了，“什么事啊？” “有关那造神的事，”老罗说道，“等大家到齐再细说。” “好。” 二人走向傻子和宝木的房间时，秦音和问灵也出门去叫醒住在茉莉房间里的两个女孩了。 “小澜，”秦音先轻轻敲了两下门，见没有动静，又重重拍了两下，“小澜！开门！……” 问灵眨眨眼睛，“没醒。” “不醒也得醒，”秦音撸起袖子，提高了音量，“小澜！廖宜澜！别睡啦！我……” 忽然间，门里噼里啪啦一阵响，没过几秒，门终于打开了。 门里站着的，是茉莉。 茉莉光着脚，看上去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眼睛上的纱布也睡得歪歪扭扭的。 “茉莉？”秦音探头往卧室里看去，“小澜呢？” “她……她太累了，”茉莉摸着门，一点点让开了路，“出什么事了吗？” “嗯，老罗有话要说，叫咱们楼下集合呢，”秦音一眼看到了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澜，她顿时叉起了腰，高声喊道，“小澜！” 小澜猛地哆嗦了一下，条件反射般地抬起了头。 “谁？” 她的眼睛都没睁开呢。 “小音姐……”小澜闭着眼睛，侧过头去，像是在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对话一样，“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有人叫我的名字……是不是有鬼啊……是不是火莲还没死……” “好家伙，还在这儿说梦话呢，”秦音冲到床边，直接扒开了小澜的眼皮，“醒醒，你小音姐在这儿呢。” “唔……嗯？”小澜看着眼前的秦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小音姐，你怎么在这儿？你刚才不是……”她扭过头去，“呀，怎么没了？小音姐呢？我放在这儿的那么大一个小音姐呢？” 谷“你放啥了？你就一个小音姐，”秦音捏着小澜的下巴，把她的脸掰了回来，“小澜，做梦呢吧？” “梦……”小澜嘟囔了一声，之后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笑容，“哦，原来是梦啊，我说呢，小音姐你也不会做饭啊，咋会给我们做一桌子吃的呢……” “你这皮孩子……” “罗叔叔要说什么事啊？”茉莉已经穿好了外套，坐在床边问道，“是关于什么的？” “不清楚诶，他没提，”秦音拎起椅子上搭着的毛衣，开始往小澜身上套，“不过我隐约听到，九天在他们房间里喊到打脸打屁股什么的……” “啊？”茉莉懵了，“这……真……真的吗？” “好像是，”秦音说道，“是吧？问灵？” “嗯嗯。”问灵也点起了头。 “这……他要说的是什么啊？” “好了好了我好了，”小澜飞快套上外套，“我们走吧，下面应该有饭吃吧？” 四人走到傻子和宝木房间门边，门开着，男生们的对话声传了出来。 “听上去好像都在里面呢。”小澜说道。 “傻子？”秦音在门口喊道，“我们能进去吗？” “你们收拾好了啊，”道长闻声走了出来，“没事，进来吧。” “别别！道长！等一下！我还没穿好裤子呢！小音你们等一下！……” “你不是穿着秋裤呢吗？”罗九天的声音。 “那……秋裤外面不还得穿裤子嘛！……” 秦音听着傻子的呼喊，笑着揶揄道，“傻子，你和宝木睡觉咋还脱裤子？你和我们睡觉的时候从来不脱裤子的。” “我……我什么时候和你们睡觉了？！”里面的傻子连声辩白，“而且我也没和宝木睡觉！……” “啊？傻子哥，不是一直都咱俩一块睡吗？” “你……你个小孩儿什么都不懂！……秦音你少教坏小孩子！……” “好了，”道长说道，“傻子所有的裤子都穿完了，进来吧。” 四人走进门。 傻子和宝木正套着卫衣，老罗则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盯着罗九天的裤子。 “罗叔叔，”小澜问道，“你在看什么？” “我在……”老罗抬起眼睛，凌厉的眼神直射向罗九天的脸，“罗九天，你是不是又没穿秋裤？” 罗九天整个人打了个大大的寒战。 “爹，我……我热。” “热什么热？都什么季节了，还不知道穿秋裤！”老罗严厉训斥着，随即一扭头，问向他们，“你们都穿了吗？” “我穿了！”小澜第一个举起手。 “我也……” “我也穿了。” “……” “你看看，就你没穿，”老罗指着儿子的鼻子批评道，“你这个臭小子，真是不听话。” “爹，有你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冷，”罗九天嬉皮笑脸地朝着老罗贴过去，“爹爹，贴贴……” “滚，”老罗一幡子抽在罗九天头顶，“欠揍。” 众人在楼下餐厅里坐好的时候，罗九天还在揉他头顶的包。 早餐由后勤人员统一分派，早已放置在餐桌上了，小澜揉揉肚子，大快朵颐了起来。 “罗局长，现在可说了吧？”道长还挂心着老罗所说的造神之事，于是第一个问道，“您究竟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御天桥末钦。” “桥爷爷？”茉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桥爷爷怎么了？” 秦音倒吸了一大口冷气，“难道那老桥是幕后黑手？” “不是……”老罗给听乐了，“秦姑娘想到哪儿去了？我是想说，既然那些人的目的是造神，那么，他们应该不会放过目前在世的最接近于神的人，也就是五更天的天元桥末钦。” “不会吧，那桥末钦不是厉害得很吗？会怕他们吗？”傻子问道，“从那伙人的行动风格上来看，除了这次对九探的攻击，其他时候，他们基本都在使一些阴谋诡计，如果他们真有那实力，应该早就对五更天下手了吧。” “对啊，”罗九天也同意傻子的看法，“他们为什么不在桥爷爷闭关的时候下手呢？现在想对付桥爷爷的话，可比登天还难。” “这一点，我也很疑惑，”老罗说道，“因此我想和大家商议一下，这件事，要不要和那醮天妙真说一下？” 。 第二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众人互相看了看，眼神又回到老罗身上。 “那……这些事都告诉他吗？”罗九天问道。 “如果要说，那么五更天的人可能就都会知道了，”傻子说道，“他们真的值得信赖吗？” “所以，我才觉得应当和你们商量一下。”老罗说道。 “不如，我们就说，这只是我们的一个猜测，还没有根据，”道长说道，“四夏和五更天都派人去参加了十日宴，相信对于这件事情，他们应该也形成了差不多的猜测，而且，归根结底，我们也不知道那些人的目标到底是不是御天桥末钦，万一不是，轻则引起恐慌，更重要的是，我们有可能直接中了那些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道长兄思虑得很周全。”老罗点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罗九天咕嘟一口牛奶喝下肚，一边抹嘴一边说道，“咱们就只把这个猜想告诉小妙真，别的不说，具体要怎么做……就让他们五更天自己决定吧。” “而且说白了，”秦音一歪脑袋，“要是那群人真的能解决了那个御天，那他们真能上天了，咱们也拦不住啊。” 哇敲，简直真理。 这么一想，众人瞬间轻松了很多。 天塌下来，还有御天顶着呢，御天要是顶不住，那他们除了一起殉了，还能咋办？ 气氛一轻松，胃口就来了，正当众人快速解决着已经凉了的早餐时，门铃叮铃铃响起来了。 傻子起身去开门，第一眼，竟没有看到人。 视线放低。 “妙真啊，”傻子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妙真，眨眨眼睛，“就你一个？” 妙真身上裹了一件厚实的毛绒外套，脚上还蹬着一双棉布拖鞋，看起来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小哥，”妙真冲着傻子礼貌颔首，眉眼间带着些焦急，“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来得真巧，正好我们也有事要和你说，”罗九天站在屋里冲二人挥挥手，“赶紧进来吧。” “好，好……”妙真边换拖鞋，边寒暄道，“各位休息得如何？……” “哎呀不用客气了，咱就直接说吧，”秦音说道，“小妙真，我们觉得那群人搞不好在觊觎你家御天诶。” 妙真愣了一下，环视了众人一圈，亮着眼睛说道，“众位也是这么想的？” “也？”小澜站起了身，“你想说的事是……” “我想说的，就是这事，”妙真说道，“九探受袭，御天升阶，竟有这么巧的事……” “呃，这也不算巧合吧，”罗九天偷偷瞟了眼他老爹，“那不是因为我爹刚好出现在王鸾城了吗？……” “不光如此，”妙真说道，“四夏、五更天，甚至是七巧，全都与此事有关，其他几派被牵扯进来，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妙真的目光飘远了，其他人则好奇地看向了老罗。 “传说？” 老罗蹙紧眉头，困惑地摇了摇头。 “我没听过什么传说啊，”罗九天说道，“茉莉呢？” “我也没有，”茉莉轻声问道，“是关于什么的？” “我曾经听过一个说法，说是，这世上，原本没有什么异人，现在的九派，都是由神的力量分化而来，”妙真说道，“会不会有人，想要重新集合九派的力量，创造出一个人间的神？” 没想到啊，虽然推理的路径不同，但他们竟然得到了同一个答案。 “怎么？”妙真看着众人呆愣的脸，问道，“是这想法有些痴傻吗？” “没有没有……”罗九天赶紧摆手，再问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传说？” “源头我也不晓得，”妙真挠挠头，“是我很小的时候听说的，那时，身边的小朋友都在传……” “你现在就很小啊。”秦音直言不讳道。 “更小的时候，”妙真比划了一下，“约莫六七岁时候吧。” “那应该就是小孩子之间乱传的故事吧，”罗九天毫不在意，“我爹都没听说过。” “这样吗？” “呃……对啊，”罗九天差点说漏嘴，“我爹要是知道的话，怎么会不告诉我呢？” “这么说，是我多虑了吗？……” “不是，妙真小师父并非多虑，”道长沉着嗓子说道，“事实上，我们要说的事，也与九派有关……” 接下来，道长用他充满磁性的男中音，将他们不久之前讨论的结果告诉了妙真。 妙真刚刚放下的心又滴溜溜提了起来，结合他自己的推测，他几乎直接得出了结论——那些刁民想害他们老桥！ “这可如何是好……”妙真紧张地在原地转起了圈，“这可……这可如何……” “妙真，你不要担心嘛，”罗九天没想到他们的话把这娃子吓成了这样，“就算他们惦记桥爷爷，他们也得有那个实力才行啊。” “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天元……” 老罗给罗九天递去一个眼神，“让他给老桥打个电话。” “你要实在担心，就给桥爷爷打个电话叮嘱一下，”罗九天说道，“除了你和赶在路上的两位醮天，剩下几个醮天应该都在王鸾城里吧，叫他们保护好桥……桥爷爷好像不需要人保护吧。” “电话……对，电话……” 妙真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半分钟之后，视频电话接通了，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 妙真一看那照片，登时吓疯了。 “天元！”妙真绝望地高喊了一声，“天元！你怎么了天元！你……” “我在这儿呢，”这时候，屏幕里的画面缓缓移动了起来，不多时，画面翻转，一个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白胡子老头出现了，老头挖着自己的耳朵，一脸的不耐烦，“妙真，你嚎啥？想把我这老头子震聋啊……” “天元……你……你没……”妙真这一惊一愣，鼻涕泡差点激出来，几秒钟后，他恍然大悟，“啊，那是先祖的祭台……” “不然还有啥？”那御天桥末钦像是明白了妙真的想法，噗嗤一乐，“难不成我都死了，还要接你电话啊？” 第三章 隔空明烛 “天元，您可吓死我了，”妙真拍拍自己胸口，“您到祭台旁做什么？” “当然是来跟这些老家伙汇报汇报工作啊，”桥末钦伸手扫去了一抹灰，说道，“谁知道你会突然打电话，这手机我还不太会用呢，你们年轻人都擅长这个，我们这几个老人都不会用啊，我原本打算让你那几个师兄师姐教教我，结果没一个明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和我一块闭关了六年呢……” 这桥末钦真是意料之外地絮叨，妙真听着他唠叨了好久，才勉强插进去了一句话，“天元，驻地里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吧？” “特殊情况？没有，”桥末钦顿了顿，声音登时严肃了下来，“妙真，九探那边情况如何？” “这边已经稳定下来了，”妙真望了茉莉一眼，“九探当家也醒了。” “是吗？茉莉醒了？” “桥爷爷，”茉莉在其他人的搀扶下走向了妙真，“这次也谢谢您了。” “茉莉也在？”桥末钦忙道，“快……让我看一眼茉莉丫头。” 妙真把手机屏幕竖到茉莉面前，茉莉摸索到手机之后，冲着屏幕微笑了一下，“桥爷爷。” “唉，茉莉丫头……”桥末钦看着茉莉现今的模样，面颊上浮出了一丝不忍，“你的事我也听说了，这眼睛还能好吗？” 茉莉仍笑着，只是略低下头，嘴角动了动，“恐怕好不了了。” “事已至此，再遗憾也别无他法了，”桥末钦叹息一声，说道，“不过，好在九探修习的一直是探式而不是灵潮，法中之法，也就是深研探式，弥补缺陷了，这虽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茉莉丫头，桥爷爷相信你一定能办到。” “谢谢桥爷爷，”茉莉点头道，“我会做到的。” 小澜看着茉莉脸庞上映照出的星点光泽，仿佛那些细碎的伤疤真的变成了勋章一般。 不愧是茉莉啊，茉莉，一直以来都是最强大的那个。 “桥爷爷！”这时候，罗九天猛地跳到了茉莉身后，弯着腰冲着屏幕打起了招呼，“是我，九天！” “九天……” 桥末钦脸上的惊喜并未持续多久，很快，深深的忧愧之色便笼上了他苍老的眉眼，导致他整个人显得更沧桑了。 “桥爷爷，你不认识我了吗？”罗九天见桥末钦变了脸色，一时没反应过来。 “九天，”桥末钦的声音颤抖着，“你爹的事……” 站在罗九天身后的老罗无奈地笑了，他摇着头，轻声道，“这老桥啊……他肯定以为我是因他而死的。” 罗九天才想起来这事，也顿时冷静了下来，说道，“桥爷爷，人死不能复生啊，我都已经接受了，你也不要过于挂怀。” “可你爹是……他是因为我才……” “桥爷爷，这怎么可能呢？”罗九天立刻反驳道，“他是为我死的。” 此话一出，不光是桥末钦，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满满的诧异落到了罗九天身上。 妙真的惊诧主要源于吃瓜的欲望，其他人的惊诧则主要是因为——罗九天打算如何向桥末钦解释这一切啊？ 要是实话实说，那他们可能真的会认为罗九天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九天，”果然，桥末钦也愣住了，“此话何来啊……” “我爹之所以会去王鸾城，是因为有人说我在那里，”罗九天接着说道，“有人把我爹骗到了王鸾城去，如果我爹没有去王鸾城，也就不会死了。” “这……这我倒是不知情，”桥末钦的眼神颤抖了一下，“是何人施此计谋，目的又为何啊？” “目的……应该就是九探了，”罗九天扭头看了茉莉一眼，“如果我爹在的话，那群人不会这么容易得手的……呃，茉莉，我不是说你能力不够，我的意思是……人的注意力总是有限度的，没人能面面俱到。” “那群人的身份查清楚了吗？”桥末钦顺势问道。 “说到这儿，”妙真见这对话终于回到了正题上，忙挤上前来，说道，“天元，我们打电话来的目的正和那群人有关，那些人的具体身份我们还没有查清楚，但是据我们推测，那些人的目标很有可能是您。” “我？”桥末钦问道，“为何？” 妙真将他们的推测简单说了一下，听完之后，桥末钦沉默了好久好久，过了足足几分钟，他才一脸豁然模样，抬起头笑着说道，“我明白你们的顾虑了，不必担心，那些人伤不了我的。” “可是，天元……” “妙真啊，你要相信你师父我的本事啊，”桥末钦抬起食指，冲着屏幕指点了一下，“不信……你看看。” 话音刚落，围在屏幕旁的众人瞬间感到一阵清风迎面扫来，那风甚至吹动了老罗手中的灵幡，引得铃铛铃铃而响，忽然间，众人身后响起了轻轻弱弱的一声“呼”，众人猛回头看去，周围并无异动，除了……一支立在墙边烛台上的白色蜡烛，燃起了细长的蓝色火苗。 众人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小澜甚至开始思索是不是妙真在这里动过什么手脚，后来才想起，九探大战之时，也正是桥末钦使出了一套从天而降的远程打击，才击溃了那些侵袭者，这样想来，似乎也没啥好惊讶的。 “哇塞，”罗九天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桥爷爷，你怎么办到的？” 桥末钦装到了，他满意笑笑，说道，“这回不用再担心我了吧？” 确实。 小澜咽了一口口水。 还是自己更值得担心一点。 妙真叹服地点点头，但还是叮嘱了一句，“天元，即便如此，还是不能完全松懈，毕竟那些人诡计多端，行径又未知，小心为上啊。” 妙真这个小孩儿苦口婆心地劝面前这个老头子，老头子只摆了摆手，说道，“茉莉呢？我有话和茉莉说。” “桥爷爷。”茉莉上前。 “茉莉，你再撑些日子，我的闭关刚刚结束，王鸾城这边杂事众多，待我时间充裕，定会去浮宣看望你和九天的。” “桥爷爷，你看茉莉就行了，我们打算带着你们家妙真去一趟桥没城。” “桥没城？……好好，你们的事情你们定，妙真，你要尽到全力，我相信你，也相信你们。” 第四章 三醮 众人离开茉莉家里，走向主楼正门，迎面，夏花火急火燎地走了过来。 “花姐姐……”罗九天刚想打招呼，就发现夏花并不是朝着他们而来，“你去哪儿？……” 夏花只简单披了一件外套，表情不耐，还带着点愠怒，她见到了他们几人，忙硬扯出一丝笑容，朝着他们打了声招呼，但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止。 “各位早好，”夏花微微点头，“我……我那傻弟弟来了，我正要去机场接他。” “叫其他人去接就好了，需要你亲自去吗？我们不就是李木源接回来的吗？”罗九天说道。 “这……都怪夏泥那死小子……唉……” 夏花身后的胧阿姨瞧了她一眼，抬头向他们解释道，“夏泥把他那只虫子带来了，现在连人带虫都被扣在了机场，等着亲属去领人呢。” 夏花又叹了一口气，像是从没这么丢脸过。 “这样啊，那快去吧，”罗九天赶紧把出门的路让了出来，“可别被当成恐怖分子抓起来了，这么懂事的孩子，要是留案底了可怎么办呀……” 罗九天这话阴阳怪气的，一看就是还在记昨天晚上的仇。 夏花却顾不上收拾他了，匆忙点了点头就走向了主楼大门，胧阿姨跟在她身后，二人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尽头。 “居然会被机场扣下，”傻子嘟囔道，“那是怎么带上飞机的呢？” “你发现了盲点，”秦音故作严肃地说道，“难道两个机场的安检标准不一样？” “这么说，他带的那个虫子应该没有那么奇怪，”宝木说道，“要是真的像夏花说得那么奇怪，那别说是扣留了，估计会被直接抓进派出所。” 众人说着，走进了主楼大厅，没过一会儿，洪叔带着洪芷从一侧的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连药都研成了这样？……” “师父，我的工具没带全，这捣子我用得不顺手啊……” “你就知道找借口……” “洪叔！”罗九天一口叫住了二人，“看见李木源了吗？” “木源不是去机场了吗？”洪叔和洪芷手中各端着两只红瓷窄口瓶，两人的手上也染了些斑斑驳驳的红色痕迹。 “机场？”傻子问道，“夏花家主不是亲自去接他弟弟了吗？” “不是夏花家主的弟弟，”洪叔用围裙蹭了蹭手上的红泥，瞅着妙真道，“不是说两位醮天今天会到吗？木源一大早就接两位醮天去了。” 妙真眨眨眼睛，“醮……哦，是无两师弟和参明师姐，我差点给忘了……” “估摸着，也快回来了……”洪叔正说着，一阵车轮碾压声在主楼外响起，他指着门外道，“是不是到了？” 开关车门声。 众人又走了回去，还没看到人呢，就听到了一阵干呕声。 “是他们！” 妙真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瞬间奔跑了起来。 门外停着一串黑色车队，车门接二连三地打开了，车上的人纷纷朝着为首那辆车跑去。 众人跟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正抓住车门拼命干呕的人，李木源和另一个人站在她两侧，正不知所措之时，抬眼看到了他们。 谷“妙真师兄！”另一个人兴奋喊道。 这人的身材魁梧壮硕，一见妙真，顿时笑得满脸褶子，通过这一脸的褶子，小澜判断这人的岁数至少要比老罗大，不过要说这人八十多岁了，那还是有点夸张。 “妙真……”干呕的那位是个女士，听到了妙真的名字，她也微微抬起头，一双含泪的眼睛凝到妙真身上，说话的语气登时委屈了起来，“妙真，师姐好苦啊……” 看来这二位就是那两个醮天——无两和参明了。 小澜惊讶地看着二人。 不是说除了妙真以外，其他几个醮天都八十多岁了嘛，这无两倒还好，看起来倒是个六十多岁的模样，可这参明师姐，看上去完全就是夏花那般年纪嘛。 难道五更天人就是不显老？ 小澜又斜过眼看向妙真，心想这小子该不会只是看上去小，其实也已经二三十岁了吧？ “参明师姐，”妙真无奈地小跑过去，“又晕车了吗？” “晕车加晕机，”无两补充道，“无两师姐在飞机上已经吐过一次了，好在她什么东西都没吃，因此也没吐出来什么。” 这……这倒不是什么重点啦。 妙真听完，眼神顿时严厉了起来，“师姐，你又没吃早饭？” 参明擦拭了一下嘴角，捂着嘴巴，心虚地站直了身子，“我……我忘了。” “师姐这几天嚷嚷着要减肥呢，把早饭给戒了，”无两毫不留情地告状道，“这几天都没吃……” “无两！你给我闭嘴！……” “师姐！”妙真不乐意了，“你这不是胡闹吗？！” 三人就这么拌起了嘴，剩下其他人，群脸震惊地望着这一幕。 小澜原本想象的三位醮天集合的画面，那可是威武严肃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神圣的，万万没想到，三人处理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师姐的减肥方案。 “……师姐，我说过多少遍了，你已经很瘦了，”妙真苦口婆心地说道，“而且，健康的身体才是最美的啊……” “你别听无两瞎说，我没减肥，”参明说道，“我这是减脂，是塑形……” “有什么区别吗？”妙真喊道，“你……” “哎呀，这是九天吧！”参明看到了围在四周的他们，忙岔开话题，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这几位比较面生啊，这位是……是茉莉吧？” “参明阿姨。”茉莉笑了笑。 “哎呦，这孩子，”参明一脸不忍地走到茉莉身边，伸手抓住了茉莉的手，“可怜的孩子，真是遭罪了……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儿呢。” “是啊，”茉莉柔声道，“我也长大了。” “好在九探灵潮脱体，眼盲对于灵能的影响应该不大，”无两背着身后的包裹，也走了过来，“茉莉，还记得我吗？” “是无两叔叔吧？”茉莉循声转头。 “是我，”无两微点了点头，“难为你还记得无两叔叔，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妙真师兄才刚出生不久呢，这一转眼啊，你和他都这么大了，唉，岁月不饶人啊……” 第五章 归来 “咱们先回屋去吧？”秦音探头，打断了这段寒暄。 “对对……”无两扭身扶起参明，跟着众人往主楼正门走去，他看着秦音，又扫了扫其他人，问道，“这几位是九探？还是八两水？” “都不是，”罗九天说道，“他们是我和茉莉的朋友，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派别。” “哦哦……”无两友好地冲着他们笑了笑，接着问道，“我听妙真师兄说，你们要去桥没城？” “对，”妙真说道，“这段日子，就拜托你和参明师姐协助茉莉当家进行九探的重建工作了。” “没问题，”参明虚虚弱弱地咳了一声，“交给我们就行。” 妙真不安地瞅了她一眼，寻思我原本不担心的，现在可有点担心了。 “对了，”无两眨眨眼睛，说话的语气顿时沉重了起来，“罗副会他……” 妙真瞥了一眼走在人群最后面的罗九天，压低了嗓子说道，“罗九天的状态比较奇怪，现在还是不要提这个问题了。” “他看起来倒很正常。”无两说道。 “现在是蛮正常的，”妙真表情纠结，“可是昨晚……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现在不要再提罗副会的事就行了。” 罗九天正和老罗并肩走着，像是感觉到了三人的目光，远远喊问道，“怎么了？” “没事，”无两立马答应道，“我们快走吧。” “哦……”罗九天缩了缩脖子，自言自语道，“奇奇怪怪的。” 老罗知晓一切，只在一旁沉默地笑了笑。 小澜跟在道长和秦音身后，正走在主楼前的那片大广场上的时候，忽然间，似乎有一阵渺远的呼唤声传进了自己的耳朵。 小澜顿住脚步，警惕地望向身后。 “咋了？”身后的问灵问道。 “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小澜眯起眼睛看着后方的一切。 问灵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没有。” “你们说什么呢？”宝木和傻子也走了过来。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小澜的视线在灰蓝色的背景上划来划去，“你们没听到吗？” “我没听到。”宝木说道。 “我也没有。” 是错觉吗？ 还是…… “小……小澜！……” “我又听见了！”小澜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她瞪大眼睛，来回看着三人，“有人在叫我，你们都没听见吗？” 三人齐刷刷摇头。 “小澜，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不是，”小澜几步迈出了人群，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望去，“我听见了，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声音，我确定，每次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都没好事……” 三人也跟了过来，一块遥望。 其他人已经走进主楼大厅了，偌大的广场再次空旷了起来。 “小澜……我……是我……” 小澜正被那声音搞得心神不宁的时候，宝木忽地吸了一口冷气，遥指着前方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谷众人顺着他的指尖望去。 乌白色的广场地面上，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正跳跃着向他们靠近过来。 “什么啊那是？”傻子伸长脖子。 小澜瞪眼瞅了好久，猛地明白了。 她撒腿朝那黑点跑去。 “诶小澜！……” “小澜！……” 小澜飞速奔跑着，只觉得鼻子愈发地酸胀。 “小澜！是我呀……呜呜呜是我……” 小澜扑到那黑点旁边，直接跪在了地面上，朝着那黑点伸出双手。 那黑点嚎啕大哭着，跃进了她的怀抱。 “小澜！” “黑皮！……”小澜也哭出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呜呜……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把你弄丢了……吓死我了呜呜呜……” 小澜抹着脸上的眼泪，把这只小小的玩偶平端在手心里细细端详起来。 黑皮已经快要变成一个泥球了，只能通过那双尚未完全变成黑色的眼睛，来分辨出这是一只玩偶，而不是个粪球。 埋汰的黑皮紧紧扒住小澜的小指，哭得一抽一抽的。 “黑皮，你受苦了……”小澜一见黑皮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眼泪又涌了出来，“这都是怎么回事？你去了哪里呀黑皮？” 傻子三人呼哧呼哧追了过来，刚看到小澜手心里这个玩意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小澜，你抓着团泥巴说什么呢？” “这不是泥巴，”小澜扭头冲着傻子说道，“这是黑皮，黑皮回来了。” “呀，”问灵赶紧蹲下身观察了起来，跟着点点头，“是。” “我哪儿也没去，”黑皮委屈道，“我一直在机场，等着你过来接我，可是一直没有等到你……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后来，我就一直躲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后来……后来我在这辆车上闻到了一点你的气味，我就偷偷钻上了车……呜呜呜……我终于找到你了……” “机场？”小澜的眼泪暂时停住了，“哪里的机场？浮宣的吗？” “那不然呢？”黑皮像个小媳妇似的，抽泣着道，“我被夹在托运行李中间了，我折腾了好久，后来又被卡在了行李转盘上，疼死我了呜呜呜……” 小澜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没找到你！” “我努力了半天，才从那个大转盘上跳下来，我以为你会在机场等我的……”黑皮呜呜嘤嘤地哼唧着，“结果你已经走了，你都没有找我……” “我找了呀，我把行李都翻遍了，我怎么会想到你卡在转盘上了？……”小澜说着说着，忽然觉出了哪里不对劲，“等等，你为什么会被夹在托运行李里，我不是把你放在随身携带的包里了吗？” 黑皮顿了顿，“你没有呀。” “不会吧……”小澜怀疑了起来，转头问道，“问灵，咱们从鹿梁出发的那天，我是把黑皮塞到书包里了是吧？” 问灵仰起头，苦苦回忆了半天，最终用一个摇头来回复她，“忘了。” 行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地生根发芽。 小澜用两根手指捏起黑皮的耳朵，将吱哇乱叫的黑皮拎到半空中，问道，“你……你真的是黑皮吧？” 第六章 我是不是你最喜欢的人？ 原本用力翻腾着的黑皮忽然沉默了，半晌后，它使劲挣脱小澜的手，一言不发地蹦走了。 “诶你干啥去？” “我要离家出走。” “黑皮！”小澜一步撵上了它，赶紧把愤怒的小玩偶从地上揪了起来，“不要发脾气嘛……” “你放开我！放开我！……”黑皮一边假哭一边大声嚷嚷，“你居然怀疑我！……呜呜呜……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亏我那么信任你！我还……” 小澜等待着黑皮的剩下半句话，结果黑皮却闭上了嘴巴。 “还怎么了？”小澜问道。 “我……我还专门从机场跑了回来！”黑皮哭喊道，“结果你居然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傻子一头雾水，只看着在小澜手中拼命摇晃着的黑皮，“它要跑？” “黑皮生气了，要离家出走。”小澜无奈道。 “哈？离家出走？”傻子笑了一下，“这小家伙，能往哪儿走啊？” “你少小看人！”黑皮冲着傻子大吼，“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不去，不去，哪儿都不去，黑皮乖，”小澜赶紧安抚起来，“黑皮，你也知道，最近的局势比较紧张，太多麻烦事了，我不提防不行啊。” 黑皮听了，挣扎的动作稍缓了些，但口气里仍带着恼怒，“那怎么办？” “这样子吧，”小澜说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行吗？” 黑皮似乎紧张了起来，“什么问题啊？” “一个关于我的问题，你要是能回答上来，就说明你是我最喜欢的黑皮，”小澜说道，“这样可以吗？” 黑皮的耳朵动了动，它犹豫了几秒钟，说道，“你……你问吧。” “问题很简单，”小澜的眼睛微微泛着光，“我最爱吃的东西是什么？” 黑皮和在场的其他三个人一块思索了起来。 “小澜最爱吃的……”傻子皱起了眉头，“饺子吗？还是肉饼？烤榴莲？” “冰棍。”问灵补充了答案。 “还有巧克力，小澜也爱吃。”宝木也说道。 “嘘——”小澜立马拦住他们，“我在问黑皮呢，你们不能给提示啊。” “嗯——嗯——”黑皮思考起来，半晌，它高傲地给出了一个答案，“我知道了，我就没见过你不爱吃的东西，所以答案一定是——什么东西你都爱吃！对不对？对不对？” 小澜麻着一张脸，无情地看着这只脏兮兮的麻球，“你还是滚蛋吧。” “诶诶诶！等等！……”这回轮到黑皮抓着小澜的手指头不撒手了，“不可能！我的答案有问题吗？！你有不爱吃的东西吗？” 这问题…… 自己似乎确实没有什么排斥的食物…… “这不是关键！”小澜气鼓鼓地跺了一下脚，不光冲着黑皮，还冲着其他三人喊道，“我平时吃什么吃得最多？你们连这都没发现吗？” “我知道了！”傻子高高举起了手，随即沾沾自喜地笑道，“答案就是——你什么都爱吃，对不对？小澜机智啊，这个答案可不好答……” 问灵和宝木也在一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哦……” 小澜要被气死了，她气得一甩胳膊，“答案是饼干啊！我吃了那么多的饼干，你们都没人记得吗？！” 忽然觉得这世界好冷，感情好淡，心情好悲伤。 三人愣住了。 小澜心凉了。 看这三人的表情，确实没有一个人想到了正确答案。 “啊……”宝木喃喃道，“小澜你原来是因为爱吃饼干，才吃了那么多饼干啊。” “那不然呢？” “我们都以为你是因为不想浪费食物……”傻子说道，“毕竟每次我们有任务的时候，准备的干粮大部分都是饼干，你每次都会在任务结束之后把剩下的饼干都吃掉，我们还在一起讨论过呢，说你这孩子真好，从来不浪费……” 小澜泪目了，“我是因为爱吃啊……” “那……那黑皮的答案是什么？它答对了吗？”傻子指向黑皮。 黑皮还在琢磨着呢，“居然是饼干，唉，疏忽了，你确实吃了不少饼干，饼干那东西热量可高啊，怪不得你有点变胖了……” “你赶紧给我走……” “等等等等，再给一次机会嘛，”黑皮赖在小澜手心里，“再来一个问题，我肯定能答对，就算他们都错了我也能答对，比方说……我知道你最喜欢穿那套绿色的睡衣，这他们都不知道吧……” 小澜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说道，“那我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好好好……”那三个人和黑皮一块答应道。 怎么变成一场集体问答了？ “问题就是……”小澜顿了顿，眼神从他们身上依次扫过，“我最喜欢的人是谁？” 三人的脖子一缩，随即看向了两旁的人，之后，包括黑皮在内，四个声音异口同声道，“我啊！” 啊这…… 这回轮到小澜尴尬了。 “怎么是你们？小澜最喜欢的当然是我了，”傻子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宝木和问灵，“小澜可是我亲手带大的，你们谁抱过她？谁背过她？谁扛过她？” “我一直都站在小澜这一边，而且小澜的能力和我最像，她最喜欢的应该是我啊，”宝木也说道，“是吧，小澜，咱俩的意见每次都相同……” “啊？我……” “我！”问灵不服输地一把挎住小澜的胳膊，“我！” “你是新来的，你先靠边，”傻子冲问灵摆了摆手，“不要套近乎，我才是小澜最喜欢的哥哥。” “哼！” “小澜，所以答案是什么？”宝木问道。 三人的眼神同时集中在小澜身上，小澜背后冷汗直流，她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假笑道，“答案是……是你们所有人啊，哈哈哈，你们不是了解我的套路了吗？……” 三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果然，这就是端水的弊端。 “小澜，我知道你说的肯定是我，”黑皮朝气蓬勃地说道，“你就是担心他们嫉妒我，我懂，我都懂……” 小澜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回去的路上，三人的争风吃醋开始了，三个人都想走在距离小澜最近的位置上，结果差点因为抢位的事吵起来，只有黑皮躺在小澜手心里享受着稳稳的幸福。 终于回到主楼大厅里时，他们发现众人已经等待良久了。 第七章 还是黑皮 “出什么事了？”道长轻声问道。 小澜晃了晃手中的黑皮，“黑皮回来啦。” “黑皮？”道长的眉头微微蹙紧，随即展开，“哦，这是黑皮，我还以为……” 还以为你端着一团大泥巴。 “他们在说什么？”傻子见总会的那些人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便问道。 “就交待一下接手这里工作的事，你们没听到也没关系，”罗九天说道，“你们在哪里找到黑皮的？它不是丢在鹿梁了吗？” “它说它被卡在机场的行李转盘里了，这些日子一直在浮宣机场里晃荡来着，”小澜说道，“它在李木源的车上闻到了我的气味，就偷偷钻到车上回来了。” 罗九天一脸嫌弃地打量着黑皮，“在机场怎么会弄成这样子？机场也没这么脏啊。” “你才脏！”黑皮气鼓鼓地喊道，“你在行李转盘和机场的角落里滚几圈试试！” 小澜拍拍黑皮的头，“黑皮不要没礼貌。” “没礼貌？”罗九天愣了一下，“这小东西是不是骂我来着？” “没……没有啊……” “它肯定骂我了！” “真的没有……” 另一边，傻子三人悄悄凑到了秦音身边，和秦音一块静静听着总会那群人的对话。 宝木把脑袋靠近秦音的耳朵，压着声音问道，“小音姐，我问你个问题呗。” 秦音古怪地瞥了宝木一眼，“啥问题？你问呗。” “你知道小澜最爱吃的东西是什么吗？” 傻子、宝木和问灵的耳朵纷纷竖了起来。 “小澜最爱吃的……”秦音完全没想到是这个问题，顿时觉得有点好笑，“这不明摆着呢吗，饼干啊。” 三人震惊的表情全都凝固在了脸上。 秦音难以置信地依次看向这三人，“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我们……呃……是小澜告诉过你吧？”傻子问道。 “这还用小澜告诉吗？她吃的饼干比咱们几个加起来都多，傻子都知道小澜最爱吃这玩意吧，”秦音鄙夷地瞟着傻子，“啧啧啧，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们可别让小澜知道了，不然她该多伤心，啊？你们这监护人做得也不称职啊。”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明天我就买一车饼干送她。”傻子说道。 而且小澜已经伤心过了。 “小音姐，那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宝木又问道，“小澜最喜欢的人是谁？” 秦音眨眨眼睛，毫不犹豫地说道，“那当然是我了！” 这句话的嗓门有点大，导致总会那几位的谈话都停下了，一群人好奇地望向秦音，秦音只好抱歉地摆了摆手，拉着他们三个走到了小澜面前。 “来来来，小澜你说，你最喜欢的人是不是你小音姐姐？” 小澜这边还没和罗九天解释明白，就被拖进了另一个修罗场，就连道长也插了一脚进来。 “小音确实应该是小澜最喜欢的姐姐，”道长儒雅笑道，“但要说最喜欢的人，可能就不是了。” 换言之，不好意思，是我。 “道长你走开，你站在小澜旁边她有压力，”秦音把道长拽走，冲着小澜问道，“小澜，你最喜欢的不是我嘛？” “我……我……” 在一圈人的注视下，小澜恨不得自己能立刻螺旋升天。 “哎呀，你们就别为难小澜了，”罗九天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觉得你们谁都不是，小澜最喜欢的是茉莉。” “茉莉才和小澜呆几天啊，”秦音撇撇嘴，之后指向了傻子那三人，“你们也别凑热闹，你们连小澜最爱吃饼干都不知道。” “我……” “你们不要吵啦，”小澜直接举起了手中的黑皮，“我最喜欢的是它。” “它？”秦音低眉瞅了黑皮一眼，之后又抬眼看向小澜，“一团泥巴？” 黑皮才美了一秒，就愤怒地嚷嚷了起来，“你才是泥巴！” 问灵指着黑皮介绍了起来，“黑皮。” “黑皮……”秦音还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黑皮不是丢在浮宣了吗？怎么回来了？还变成了个……泥巴球。” 小澜又把黑皮千里寻母（不是）的故事讲了一遍，听完之后，秦音勉强理解了小澜当着黑皮的面说自己最爱的是黑皮的必要，但脸上的鄙夷还是出卖了她。 我都懂的小澜，你只是给这个黑泥巴球一个面子，我知道你最喜欢的还是我。 罗九天在这边看热闹看得正开心，后脑勺却猛地挨了老罗的一记敲打。 “就知道看热闹，赶紧去听听，茉莉和妙真叫你呢。” 罗九天缩着脖子跳了过去，果然见他们正扭头望着自己。 “在聊什么要紧事吗？”茉莉问道。 “啊……呃，还好，不算太重要，”罗九天问道，“众位找我何事？” “当然是我的事了，”老罗无奈道，“你给我好好准备答案，不许胡说。” “九天，”参明苍白着一张脸，脸上的哀凄表情更明显了，“原本我们不准备提的，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五更天应该对八两水负起责任……” “哎呀，真的不用负责，负什么责？”罗九天说道，“我爹也不是因为桥爷爷才死的，而且人终有一死，有的轻于鸿毛，有的重于泰山，我爹已经死得很值了。” 一旁的老罗差点被罗九天这番话气得再死一遍。 听了罗九天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无两和参明果然震惊地看向妙真，妙真则是一脸的“你们看吧，我说过了，他有点不正常”。 无两赶紧搂着李木源的肩膀把他拉到了一边悄声问道，“九天这是什么毛病？” “什么毛病都没有。” “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没有心理问题？” “没有，他身心都健康得很，”李木源说道，“可能就是单纯的不孝吧。” 秦音和小澜见罗九天又把事情搞成了这样，忙走过来和茉莉一块解释道，“九天其实也伤心了很久呢，现在只是想开了，人总要往前看嘛……” “对，他哭得可惨了。” “你们是没看到……” “没错没错，”罗九天抚摸着自己胸口，装出沉重的样子，“我爹他会永远活在我心里的。” 第八章 夏泥 五更天的交接工作完成得差不多的时候，另一辆车停在了门口，夏花回来了。 “是夏花家主吧？”茉莉问道。 “没错，”秦音一口答应，“茉莉你在这儿呆着，我们去看看。” 秦音拖着小澜没走出几步，就见夏花晃晃荡荡地走了回来，夏花面无表情，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以外，看不出丝毫情绪。 只是精致的发型似乎有些凌乱了。 “夏……” 秦音刚想开口打招呼，夏花却像是没看到她们一般，从她们身边自顾自走了过去。 “这怎么回事啊？”秦音望着夏花的背影，困惑道。 小澜摇摇头，一扭头，见胧阿姨拎着个人，慢悠悠从主楼正门走了进来。 “胧阿姨来了，”小澜揪揪秦音的袖子，迎头走上前去，“胧阿姨，这就是……” 胧阿姨手里拎着一个个子不太高的年轻男生，男生一瘸一拐的，身形和脸颊一样瘦弱窄小，一副大框眼睛直挺挺立在鼻梁上，眼镜片厚得几乎看不清他的眼睛了。 见到迎面来了两个人，男生还在狼狈之中坚持扶了扶眼睛，抬头笑道，“二位好呀。” 胧阿姨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家主的弟弟，夏泥。” “你……你好，”小澜点了点头，“胧阿姨，夏花阿姨是怎么了？” “都是叫他气得。”胧阿姨无奈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呀，”夏泥嘻嘻笑着戴正了自己的眼睛，冲着小澜和秦音伸出了双手，“二位好，我叫夏泥。” “呃……我叫小澜，”小澜犹豫着，寻思夏泥这是握手的意思吧，就握住了他的左手，“这是小音姐姐。” “小澜，小音，嗯，好名字……诶诶诶胧姐姐，你轻点拽我，我的头发我的头发……” 胧阿姨没等他和二人寒暄完，就揪着夏泥的后脖领把他拖进了主楼大厅，夏花不在大厅里，其他人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哇，这里好多人啊，”夏泥绅士地鞠了一躬，“各位好，我是四夏鸣虫夏泥，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胧阿姨左右瞧瞧，“家主呢？” “她进了那个休息室，”傻子忙指向右侧第一间休息室，“看起来状态不太对，没事吧？” “唉……” 胧阿姨正打算抓着夏泥走向那休息室，休息室门却忽然开了，李木源和洪叔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二人，洪叔连忙冲二人挥了挥手。 “先别进去了，夏花家主急火攻心，让她自己清净一会儿吧。” “而且她说她现在不想见到……”李木源说道，“呃……事情进展得顺利吗？” “我们的确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好在问题全都得到了解决，”夏泥倒是一点不认生，大大方方说道，“众位放心，我的宝贝也顺利归队了，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会代替我姐好好管理四夏的。” “那个……你的腿没关系吧？”宝木指着他微微佝偻起的右腿问道。 “没关系，”夏泥灿烂一笑，又朝着宝木伸出手，“感谢这位少年的关心，我叫夏泥，您贵姓？” “啊？我……叫我宝木吧……” “宝木……”夏泥细细品味起了宝木的名字，咂咂嘴道，“宝木是为宋，我就叫你小宋吧。” “不用，”宝木的脸色变了变，语气硬硬的，“就叫我宝木。” “你少说两句吧，”胧阿姨实在忍不住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你姐道歉吧。” “胧姐姐，机场到底出了什么事？”茉莉问道。 “夏泥那个虫子，好不容易带上托运，结果，它在中途跑出来了，”胧阿姨叹着气摇着头，看上去似乎都老了，“飞机降落之后，机场工作人员发现那虫子不见了，结果它居然夹在了行李转盘里。” “这我熟啊，”黑皮忽然兴奋地嚷嚷了起来，“可我没见到什么虫子诶。” 小澜拍了一下黑皮脏兮兮的脑袋，接着听了下去。 “被机场工作人员发现之后，事情就麻烦了，”胧阿姨说道，“我们去的时候，其实他们还没有抓到那只虫子……” “最后还是我姐抓到的，”夏泥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得看我姐啊。” 怪不得夏花的发型都凌乱了，合着是钻行李转盘抓虫子来着。 “你还好意思说，”胧阿姨说道，“你早晚得把你姐姐活气死。” “看来这夏泥也不是一般人啊，”秦音低声道，“夏花可是一个拳打罗老狗脚踢罗小狗的狠角色，都被他给气得抑郁了。” “谁是罗小狗？”罗九天不满道。 “没说你。” “……那还有别人？” “只要回来了就是好的，”茉莉出面解围道，“既然夏花家主现在状态不好，胧姐姐，麻烦你带着夏泥先熟悉一下驻地里的环境吧。” “好的。” 老罗用灵幡戳了戳罗九天的后背，命令道，“九天，你也跟上。” “啊？哦，好，”罗九天走到夏泥身边，“胧姐姐，我们和你们一起吧。” 我们？ 夏泥兴致勃勃地望向他们，“好呀好呀，你们都一起吗？” “呃……” “太好了，”夏泥又一次径自庆祝了起来，“那走吧，人多热闹。” 话都这么说了，众人见五更天这边也帮不上忙，就跟着胧阿姨和夏泥走出了主楼，往旁边的居住区走去。 “你们都是哪个派别的？”夏泥问道。 “我们……” “先别说，让我猜猜，”夏泥把众人的话又噎了回去，“小澜，我猜……你是四夏的人！” 所有人都像看傻瓜一样看向他。 这人的脑筋怕不是不正常吧？ 别的派别你不清楚，但你自己可就是个四夏人啊！ “不好意思，”胧阿姨忙向一脸震惊的小澜解释道，“夏泥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太一样。” “唔……看来你不是四夏的呢，”夏泥扶着自己的下巴说道，“那我换一个，你是九探？” “我求你了，闭嘴吧，”胧阿姨憔悴道，“他们不属于任何派别。” “欸——不可能吧，”夏泥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划过一圈，最终定格在了问灵身上，“至少这位不是。” 第九章 虫子 一众人瞪大了眼睛。 这夏泥，有些本事啊。 “为什么这么说？”道长笑着试探道，“你觉得问灵有何特别之处吗？” “她……”夏泥眯起眼睛，通过那副啤酒瓶底一样厚的镜片细细观察着面色僵硬的问灵，半晌才开口道，“她的眼睛……很特别。” 问灵无助地看向他们。 “特别在哪儿？”秦音也问道，“特别漂亮可不算啊。” “眼睛的颜色，”夏泥指指自己的眼睛，比划道，“问灵小姐，好像是绿色的眼睛吧？” 绿色？ 给问灵问愣了。 我的眼睛变成绿色的了吗？ 问灵立马掏出了手机，对着手机相机看了起来。 “绿色，”傻子差点乐出来，“问灵不是绿眼睛啊。” “不是吗？”夏泥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憨厚一笑，“那不好意思哦，我眼神不太好，可能看错了。” “他的近视度数太高了，还有点色弱，”胧阿姨尴尬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众人呼了一口气。 还以为这小子真明白什么呢，原来纯粹是靠瞎猜。 众人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秦音忽地说道，“对了，你那只虫子呢？” 夏泥像是等待这个问题等待了好久，一听秦音发了问，眼睛都亮了起来。 “众位对我的虫感兴趣吗？” 胧阿姨抬起手，正想开口阻拦，夏泥就迫不及待地接着说道，“我可以让众位看一看，你们会喜欢它的……” “夏泥，”胧阿姨提高了嗓门，“别胡闹，别吓到人。” “放心吧大姐，不会的，”秦音挥了挥手，“那虫子都吓不到机场的工作人员，怎么会吓到我们呢哈哈哈……啊！这是啥呀！……” 秦音话音未落，只见夏泥兴致勃勃地伸出右手，自他右手手背之上飞速攀爬出了一只红色的蛇形物体，那物体浑身遍布着红色绒毛，从他们眼前快速划过，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秦音肩膀旁边。 众人一时手忙脚乱，问灵吱吱叫着后退了好几步，又寻思着不应该置秦音于不顾，便两步走了回来，回来之后又觉得害怕，还是退了回去。 没有任何人在这一秒钟之内做出了什么有效的动作，转眼之间，那东西已经落在了秦音脖颈上，绕着秦音的脖子，将头凑到了秦音脸颊边。 之后，开始蹭秦音的脸。 “诶？”秦音瞬间冷静了下来。 一众人凝固住了。 “放心吧，我的虫很温柔的，”夏泥笑眯眯地看着那只长了毛的红蛇一个劲地蹭秦音的脸，“它尤其喜欢女孩子，不会伤害你们的，你看，秦小姐，它在跟你撒娇呢，看来它很喜欢你诶。” 那蛇形生物不光长着柔软的短绒，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和普通的蛇不太一样。 比方说，它的眼睛。 “这……这是哪种虫子啊？” 秦音和虫子那双硕大的黑色眼珠对视了一会儿，那虫子居然眯起眼睛歪了歪头，好像冲她笑了一下似的。 “它就是虫子，”夏泥说道，“你们也叫它虫子就行。” “可虫子也得有个类型吧，”宝木勇敢上前，伸手在虫子细长的脊背上抚摸起来，那虫子居然扭过头在他手心上舔舐了一下，“哇，好软，哪里有这样的虫子啊？” “这是夏泥自己创造出来的虫子，”胧阿姨叹了一口气，“这世上，并没有这种怪虫。” “诶，胧姐姐你小点声，它会误会的……”夏泥立马开口阻拦。 果不其然，听了胧阿姨的话，那虫子居然真的发出了“呜”的一声轻叫，随即低下头，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简直就像是一个伤心的小婴儿。 “哦哦不伤心，”秦音已经被萌化了，伸出手在虫子头顶摸了两下，“他们大人最坏了，我们不听他们的。” 虫子立刻点了点头，下一秒就开心了起来。 “我天，”傻子惊叹道，“这是虫子吗？这……成精了吧？” “真的很可爱，”罗九天也凑过来rua起了虫子毛绒绒的头，“胧姐姐，你们和夏花姐姐竟然不喜欢这个东西，啧啧啧，你们好狠的心。” 就连道长和老罗都一脸好奇地瞅着那虫子，不时伸出手指逗一逗它。 这根本就是个长条状的小狗勾吧。 夏泥骄傲笑笑，“可不是，我也困惑啊。” “它……”胧阿姨欲言又止，“唉，算了……” 小澜朝着虫子伸出手，刚摸了一把，虫子忽然扭过了头，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小澜几眼，下一秒，它竟慢慢爬向了小澜的手。 “咋走了咋走了？……”秦音费劲地歪着脖子。 小澜也有点惊讶，很快，虫子已经完全攀爬到了小澜的左手上，但它并没有接着往上爬，而是绕在小澜的手臂上，十分感兴趣地注视着小澜的左手手背。 “它好像很喜欢你的手，”夏泥眨巴眨巴眼睛，“它有可能在你手上闻到了喜欢的食物味儿。” “它喜欢吃什么啊？” “蚯蚓。” “……我手上为什么会有蚯蚓味儿？” “那我就不知道了，”夏泥扶扶眼镜框，“或许，小澜姑娘喜欢抓蚯蚓吗？巧了，我也很喜欢……” 虫子盯了一会儿，又在小澜的手背上嗅了嗅，之后干脆伸出舌头舔了起来。 “哇，看来它可能真的闻到了蚯蚓味儿，”傻子说道，“小澜，你是不是背着我们抓蚯蚓了来着？” “我没……咝——” 小澜的左手手背上猛地划过一道电击般的刺痛，痛的位置正是虫子刚舔舐过的位置。 虫子见小澜叫痛，像是明白了什么，又朝着那个位置舔舐了一下。 “啊疼疼疼……”小澜痛得甩起了手。 “这咋回事？”秦音说道，“夏泥，快管管你的虫子，它咬人诶。” “不是咬人，”小澜痛得都出汗了，“是它舔的那个地方很痛。” “还不赶紧收回来？”胧阿姨急道。 “我来了我来了，”夏泥伸出手，“虫子，回来。” 然而，虫子并没有回去的意思。 “啧，你这小家伙，”夏泥索性一把捞起虫子细长的躯干，直接把它拎了回去，“看见美女就不听话了……” 虫子完全不情愿地离开了小澜的手，到了夏泥手上还在呜呜叫唤着，小澜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发现泛痛的位置已经略有些红肿了。 第十章 转世 “妈呀，”秦音盯着小澜的手背，惊呼道，“夏泥，你这虫子不会还有毒吧？那我……” 秦音忽然想起来自己也被舔过，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 “放心放心，它没毒，”夏泥把撒娇打滚的虫子塞回到自己怀里，也凑到小澜手边看了看，“而且这也不像是中毒的样子啊，更像是过敏了。” “小澜，你对蛇过敏吗？”宝木抬眼问道。 “我……我不知道啊。” 我以前又没有被蛇舔过。 道长则托起小澜的手，观察了半天，“小澜，你之前被老鼠咬过的位置，是不是就在左手上？” “对……”小澜回忆起来了，“对了，这里好像就是被老鼠咬过的位置，靠近虎口，仔细看还能看到疤痕呢。” “你还被老鼠咬过？”夏泥好奇道。 “呃……对……”小澜搪塞了过去，“这红肿难道和之前的伤痕有关？” “诶，好了，”秦音在小澜的手背上摸了两把，“消肿了，好快啊。” 果然，他们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小澜手上的红肿已经消失了，像是无事发生过一般。 “还痛吗？”道长问道。 小澜摇摇头，“不疼了诶，没感觉了。” “看吧，不是中毒，”夏泥忙道，“说不定是你之前被老鼠咬过的伤口里有毒素没有排干净，我的虫子帮你排了排毒。” “你的虫子还有这个功能？”傻子惊问。 “说不准就有呢，”夏泥摊开手，“我的虫虫还小，还有很多潜力需要我去挖掘。” 见小澜的问题不大，没过一会儿，这个插曲就过去了，众人在九探驻地囫囵转了一圈，回到主楼的时候，茉莉和夏花已经在那里等待他们了。 “你们回来啦。”茉莉微笑道。 夏花也冲着他们露出了笑容，只是目光转移到夏泥身上的时候，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友好了。 “五更天的事安排完了？”罗九天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就等着明天直接出发了？” “对，”茉莉点点头，“夏泥呢？你是第一次到九探来，环境还习惯吧？” “习惯，这儿和我家里气候差不多，习惯的，”夏泥扶扶镜框，“只是，茉莉当家，你知道哪里的蚯蚓比较多吗？” “蚯蚓？” 夏花深深叹气。 “你想要蚯蚓，自己去后面那片空地里挖就好了。”胧阿姨尴尬道。 “那太好了，”夏泥紧接着扭头看向了小澜，“小澜姑娘，下午我们一起去挖蚯蚓吧。” “啊？” 这个无理的邀请让夏泥挨了夏花狠狠一顿训斥，小澜有点看不下去了，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承认了“自己很喜欢挖蚯蚓”。 于是，午饭之后，在其他人为明日的出发做准备时，小澜则提着小桶戴着手套，满脸呆滞地跟着夏泥走向了九探驻地后的那片空地。 “哇，这里的蚯蚓多！”夏泥兴奋地冲着一块草皮跑去。 小澜笑得很勉强。 夏泥熟练地抓着蚯蚓，小澜则颤抖着伸出手，学着夏泥的样子，抓到了她人生中第一只蚯蚓。 小澜惊喜地看着那只蚯蚓。 不久之前刚刚下过雨，土壤里翻出了许多蚯蚓，小澜手中的这只不算太大，但生命力蓬勃顽强，浅红色的表皮上还挂着土壤和草根特有的腥涩气味。 别说，还真挺好玩的。 “丢到桶里就行了，”夏泥拍拍手，蹲着问道，“小澜，你真的不是我们四夏的人？” 小澜哭笑不得。 合着他还在惦记这事。 “我当然不是啊，”小澜说道，“你有在你们四夏的驻地看见过我吗？” “似乎是没有……”夏泥也笑了，“但我总觉得你很眼熟。” 小澜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可能是因为你近视。” “可是虫子也很喜欢你诶。” “你的虫子……它有不喜欢谁吗？”小澜反问。 “说得也是，”夏泥捋着手中的蚯蚓，“虫子没怎么见过外人，难免兴奋了一点。” 这性格……倒还真是随主人。 小澜挪了个地方接着挖，夏泥倒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头开始望天。 “你在看什么？”小澜也跟着往上看。 “没有，”夏泥说道，“我在思考。” “思考啥啊？” “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你呢？” “哎哟，”小澜无奈了，“这你要怎么回忆啊？你见过那么多人……” “此言差矣，”夏泥认真摇了摇头，“我见过的人很少，所以我正在做排除法。” “排除法也……” “啊！我想起来了！” 夏泥这一喊，吓得小澜差点直接坐到泥地上。 “你……你真见过我？” “元祖，”夏泥一脸满意的笑容，“你长得像我们四夏的元祖，我说呢……” “元祖？”小澜愣了愣，“是那张画像……” “对，”夏泥点头，“你见过？” 小澜有点不情愿，“胧阿姨也说我像那张画，但你们真的能通过那幅画辨认出你们元祖的长相吗？” “以前是辨认不出来，但现在可以了，”夏泥指着小澜的脸，“应该就长你这样。” 呵，你们可真是元祖的亲后辈啊。 “所以你压根就不知道你们元祖的长相啊，”小澜吐槽道，“那你怎么知道她跟我长一样？” “感觉吧。” 小澜歪着头打量起了夏泥，寻思这四夏鸣虫该不会在谋划什么抢人的计划，打算把自己这个小天才骗进四夏做徒弟吧？ “诶，”夏泥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朝着小澜凑近了几步，直直盯着她问道，“你该不会是我们元祖的转世吧？” 小澜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脑子却忽地被一个想法击中了。 转世。 按照生死的规则，转世，确是存在的。 转世过的人，会拥有前世的容貌吗？ 会拥有前世的能力吗？ 会……记得前世发生的事吗？ “喂……喂！”夏泥伸手在小澜眼前挥了挥，“怎么了？走神了？” “唔……”小澜醒转过来，“夏泥，你知道什么是转世吗？” “转世就是……死掉的人这辈子结束了，开始过下辈子吧，”夏泥说道，“你别当真，我就是开一个玩笑……” “那……那你们先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们先祖，那就太早了，”夏泥拍拍手上的泥巴，说道，“至少……得有一百多年了吧。” 第十一章 刺痛 小澜回到茉莉住所时，第一件事就是去敲罗九天的门。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罗九天在屋里喊道，“别着急别着急别着急……哪位啊？” “是我，小澜！”小澜激动得满头大汗，“九天哥，我能进去吗？” 话音刚落，门唰地开了，开门的正是她要找的老罗。 “小澜啊，早说是你啊，我早让我爹开门了，”罗九天看来是刚从洗手间里跑出来的，手上的水还没擦干，“你不是和夏泥抓蚯蚓去了吗？” “嗯，”小澜随便答应了一句，之后立马抓住了老罗的袖子，问道，“罗叔叔，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和我能力很像的女孩吗？” 老罗略有些惊诧，“自然，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问过我那人的事。” “她是不是死了？”小澜又问。 “这……”老罗被这话吓了一跳，“我不清楚，此话何来啊？” “那人不是已经消失十几年了吗？”罗九天问道，“小澜，你怎么忽然问起她？” “我差不多十几岁，那人又是十几年之前消失的，”小澜说道，“我会不会是她的转世啊？要不然我为什么会和她有一样的能力呢？” “这……小……” “还有，王神的母亲，”小澜接着说道，“王神的母亲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会不会她也是我的某一个前世？” “小澜，稍等，小澜姑娘，冷静些，”老罗伸手向下按了按，笑道，“理论上讲，一个人和他的前世，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别说是外貌和能力了，就连性别可能都会不一样。” “那……那就不会有一样的情况吗？” “应该……是不会有的，”老罗拍拍小澜的肩膀以示安抚，“小澜姑娘，你想想看，这人死了，但这人的家人还在，若是来世投胎成同样的模样，岂不是乱套了？” “但是……也有很多明明没关系长得还一样的人吧，”小澜仍不愿意就这么放下自己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可能性，“罗叔叔，能不能拜托你去问问老木啊？他应该知道吧。” “对于炪庭来讲，前世和今生完全就是两段不同的人生，”老罗说道，“即便是老木，也没办法找到不同的人之间的联系啊。” “老木都不行？那怎么办……”小澜头疼了。 “不过……”这时，老罗却猛地来了个转折，“有个人可能会知道。” “谁？”小澜重新燃起了希望。 “人神。” “吴仁？”罗九天一缩脖子，现在的他还有点忌惮这个前辈。 “对啊……”小澜琢磨道，“吴仁那里有很多蜡烛，一根蜡烛就对应着一个人的灵，转世的人，对应的应该是同一根蜡烛吧。” “这我不清楚，但吴仁管理世间所有生者，她也应该会知道一个人的前世对应的身份。”老罗说道。 “九天哥，”小澜立马扭过头抓住罗九天的袖子，“你去帮我问问吴仁呗？” “啥呀？”罗九天吓得一把甩开了小澜的手，“小澜，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当然是认真的，”小澜眨着那双认真的大眼睛，“我看上去不认真吗？” “小澜，”罗九天直接躲到了老罗身后，“你好像真的是认真的，你好可怕，你吓到我了。” “这怎么了？”小澜一头雾水，“吴仁不是说你要是有疑问可以随时去找她吗？” “小澜，你还小，没入过职场，还不懂，”老罗被罗九天推了出来，笑着解释道，“在九天的概念里，吴仁就相当于他的老板，九天现在正处于不敢直面领导的阶段，让他自己去找吴仁，简直等于要了他的命。” 小澜垂下肩膀，“那这个阶段啥时候结束啊？” “大概……等到他被吴仁收拾过几次，就差不多了。”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这样吧，小澜，”老罗说道，“等到我们从桥没城回来，我们就去找吴仁。” 一听到这个安排，小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吗？” “当然了。” “爹！我不要去！” “你个臭小子爱去不去……” 小澜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茉莉的房间，茉莉、秦音和问灵三人正在房间里热热闹闹地收拾着行李呢。 “诶，小澜你挖完啦，”秦音抬起头打了声招呼，而后竖起了手中的行李箱，“咋样？有收获不？” 小澜把自己的转世理论介绍给三人。 “我觉得，如果是这样，似乎就可以解释目前我经历过的大多数怪事了。” “唔……听起来好复杂，”秦音挠挠头，“对我来说超纲了，不过既然老罗说吴仁应该知道，那就不着急了，反正吴仁也跑不了……不然微信上问问？” “这有点太草率了吧？” “是有点，”秦音说着，开始继续手上的工作，“小澜，那包里是你的饼干，黑皮我们也洗干净了，在阳台上挂着呢。” 小澜拉开窗帘，看着飘浮在夕阳中的黑色玩偶。 “黑皮。” 黑皮没有声音。 “它说什么？”秦音问道，“是不是说我洗它的时候很温柔？” 小澜摇摇头，“它应该睡着了，估计它也累坏了吧。” “八成是，”秦音抱起胳膊，“说来也怪了，黑皮是怎么从行李里面掉出来的？居然还能夹到转盘里。” “不知道……不过还好它回来了。” 晚饭过后，众人约定了明天一大早的出发时间，便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茉莉也很珍惜和小澜共度的这最后一夜，明明应该尽早入睡的，二人却夜谈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枕着夜色入眠了。 兴许是因为睡得太晚了，睡梦中的小澜一直觉得昏昏沉沉的，总有种头颅发沉的倒置坠落感。 这种难受的感觉持续了很久，终于，一阵微弱的刺痛使她抽离了出来。 小澜瞬间清醒了，她半躺在床上，茉莉躺在她身边，呼吸均匀。 小澜抬起自己的左手，看向手背。 抽搐。 “咝——” 又来了，那种刺痛。 这一次，不光如此。 借着窗帘的缝隙间洒进的月光，小澜清晰地看到，一道细长的红色痕迹，环绕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第十二章 红尖毒 这是什么？ 产生这个疑问的同时，一阵不详的预感就笼上了小澜的胸口。 似有一阵微风撩过了窗帘，房间里的月光明亮了些许，月光下，赫然出现了一道贯穿了整个房间的红色丝线。 那道丝线的源头，正是自己手腕上的那一道，丝线的另一端，则径直通过了墙壁，延长至室外。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茉莉快……啊！……” 剧烈的疼痛猛地袭击了小澜的腹部，小澜登时觉得五脏六腑似乎搅成了一团，一张口，一股腥涩从口中喷涌而出。 那口血尽数洒到了雪白的被单上，那血粘稠刺鼻，一滴滴流淌在小澜面前时，简直像是某种未知的虫子在蠕动一般。 紧接着，腹部的疼痛开始向身体四周蔓延。 “小……小澜？”茉莉被小澜的尖叫声惊醒了，茫然地伸出手朝着小澜摸索过来，“你怎么了？是你在叫吗？” “茉莉……我……” 小澜颤抖着伸出手，然而，在两人的手指寻找到对方之前，仿若有一只巨大的手将小澜拎起来了一般，小澜整个人突然离开了床面，朝着天花板砸了过去。 砰！ 小澜的脊背和天花板重重地撞击在一起，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之后，小澜停滞在屋顶上，看着茉莉急得摔下了床，紧接着，操控她的那股力量却骤然消失了，小澜浑身上下都在痛，她抽搐着，从屋顶坠落了下去，又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这一次，连给她喷血的时间都没有了，那股力量再出现，那力量牵引着她的四肢，又一次将她束缚在了天花板上。 小澜觉得自己的四肢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除了疼痛以外，自己完全失去了感知能力。 “砰砰砰……” 门被砸响了。 “茉莉！小澜！”是罗九天的喊声，“是不是你们在喊？！出什么事了？！快开门！……” “九天让开！”是傻子。 一声巨响，房间门打开了，众人哗啦啦冲进了屋。 “茉莉！怎么只有你？小澜呢？” “我……啊！——” 小澜刚刚艰难地发出了一个音，撕骨般的疼痛却猛地降落在了自己的两只手上，小澜尖叫着看向自己的双手，那两只手被那力量牢牢地锁在天花板上，手心里，仿佛出现了什么东西…… 啪嗒一声，卧室的灯被打开了，小澜瞬间看清了自己手心里的东西。 是两根削尖的木棒。 那两根木棒约有手指粗细，自小澜手心中穿透而出的那一头，此刻正滴滴答答地流淌着鲜血。 这是从哪里出现的尖头木棒？ “小澜！”道长的声音都在抖，霎时间，四道符咒同时朝小澜飞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澜！”秦音直接攀上了床架，拼命地朝着她靠近过来。 “我……我不知道……” 小澜虚弱地摇着头，她感觉自己的力量也正顺着身上的血液往外流淌，与此同时，同样的刺痛感出现在她的两只跟腱上，她不需要看，只要听着伙伴们的叫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同样的尖头木棒，也戳进了自己的足腱。 道长的四张符咒飞到了小澜身上，符咒发着光，却没有任何作用。 小澜感受着自己手脚的痛，心里在想，下一个，会是哪里？ 很快，答案出现了。 自己的眉心正中央，出现了一点微凉的刺痛。 就像是……用冰块做成的刀尖。 刺痛逐渐剧烈…… “啊！——” 小澜的眉心溢出了血。 那看不见的刀尖在深入。 小澜终于感到了一丝丝恐惧。 难道……要杀死自己吗？ 而且，还要穿透自己的颅骨？ 这是真的吗？ “不……”小澜努力把头向后缩，“不要……” 那刀尖在侵略自己的生命。 小澜清晰地感觉着那刀尖啃噬着自己的骨头，她痛得快晕了，若是最后一层屏障被穿透，等待自己的…… 伙伴们使出了所有办法，但似乎……派不上任何用场。 他们甚至无法触碰到自己。 他们在绝望地呐喊，小澜第一次见他们这副模样。 如果自己死了…… 是不是就能知道自己前世的事了？诶？这么想来，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然而，突然间，一抹红色从门口乍闪而过，一切仅发生在半秒之内，小澜甚至还没来记得许最后一个愿望，额前的刀尖、束缚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 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即将陷入昏迷的小澜开始坠落。 向着伙伴坠落。 在无数声“小澜”中，小澜昏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 在无数声“小澜”中，她醒了。 小澜急促地喘息着，她瞪大眼睛，看着围在四周的伙伴们。 “道长……”小澜的声音虚浮颤抖，“我……” “小澜！”秦音一把抱住小澜的脑袋，放声痛苦起来，“呜呜呜……小澜！……” 小澜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 好像……没那么疼了。 难道自己真的在做梦吗？ 可是…… “小澜，”茉莉跪在她旁边，满头满脸都是汗，“你到底怎么了？你吓坏我了？你还好吗？” “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做什么噩梦啊！”秦音哆嗦着举起了小澜的右手，“你看你自己的手！……现在有点愈合了……但伤疤还在呢，你看啊！” 果然，自己的手背上鲜血模糊成一片，透过淋漓的血肉，隐约可见一个黑色的小洞穿透了手掌。 但是，伤口正在飞速地愈合。 想到这儿，小澜赶紧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消失了……”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老罗说道，“是不是曾有一根红线拴在了你手腕上，之后就发生了这一切？” “对……”小澜略坐起了身，“罗叔叔，我是怎么了？” 老罗面对着众人的凝视，紧皱着眉道，“这是典型的红尖毒。” “红尖！”秦音叫了出来，“是那根银针！七巧的红尖？！” “没错……” “小澜怎么会中了红尖？” “这我不清楚，”老罗的目光往侧边一瞥，“此外，我也没想到，此物居然能解红尖之毒。” 对了，是什么救下了自己？ 小澜顺着众人的眼神看去。 夏泥站在门边，虫虫盘绕在他肩头，一人一虫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第十三章 毒发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泥……”恍然间，小澜想起了昏迷之前看到的那抹红色，“是你救了我？……” “哦不，不是我……”夏泥连忙摆手，“是虫子。” “刚才那瞬间，是这虫子猛扑进来，咬断了那根红线，”老罗说道，“红尖毒的主人，就是通过那根线，才可以完成对你的操控。” “那小澜现在安全了吧？”傻子问道。 “既然红线已断，按照常理来讲，小澜便已经摆脱了束缚，”老罗接着道，“也就是说，安全了。”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女孩子们紧紧抱住了小澜。 “小澜，你还好吗？”夏泥还有些战战兢兢的，“我已经通知我姐了，她会带着双琞过来的，你能挺到那时候吗？” “没关系，”小澜在其他人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的伤口已经快要看不见了，“我已经好了，夏泥，你怎么会过来？” “好了？”夏泥走近，眯起眼睛往小澜的伤口处瞧了瞧，才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我的虫子，这大半夜的，它自己突然跑了出来，我是跟着它过来的。”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那只昂首挺胸立在夏泥肩头的小家伙身上。 “一定是它感觉到了什么，”宝木说道，“夏泥，你的虫子有什么能力？” “呃……这个……”夏泥一时语塞，寻思了半天，才害羞道，“我的虫虫还小，这是它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能力。” 所以说……这小虫子以前是啥也不会啊。 “这么看来，你的虫子可以解红尖毒啊，”罗九天说道，“光是这一个功能就已经够厉害了。” “确切来讲，这虫子并不是能解红尖毒，”老罗反驳道，“红尖毒不是这样解的，这虫子的行为，比起解红尖毒，更像是为小澜提供某种帮助，是具有针对性的。” 也就是说，它能给小澜提供精准救援？ 那这…… “夏泥，要不你把这虫子送给小澜吧。”秦音脱口而出。 “啊？” “小音你说啥呢，”傻子忙把秦音拉了回来，“夏泥你别害怕，小音她就喜欢开玩笑……” “哦，没事，”夏泥悻悻地笑了笑，“我一猜就是玩笑，哈哈哈……” “我没开……唔！……” 秦音被傻子捂着嘴巴拖到旁边去了，夏泥看了眼手机，“我姐他们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楼下的大门砰地打开了。 夏花和李木源被小澜这一身血吓了一大跳，尤其是李木源，不过，当他发现小澜的伤基本都已愈合了的时候，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花的头发乱蓬蓬的，一看就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夏泥怎么会在这里？” 小澜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她喝了一口水，开始跟大家讲述自己经历的事情。 “红丝，看不见的手……”李木源的瞳孔骤然放大，“这是红尖毒！你竟然真的中了红尖毒！” 夏花的关注点则一下子歪了，“你这虫子能治红尖？” 夏泥和虫子齐刷刷地缩了缩脖子，又有点欠揍地耸了耸肩。 “不，红尖毒并不是这么解的，”果然，懂行的李木源说道，“判断红尖毒是否得解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背后施毒者的身份是否暴露，这虫子咬断了红丝，似乎更像是……它强行切断了施毒者对小澜的控制，虫子不是在解毒，而只是单纯在保护小澜。” 它在保护我？ 小澜感激地看向了那只翘着尾巴的小红蛇。 就因为自己给它抓了几条蚯蚓吗？这真是一只知道感恩的好小虫，以后我一定会接着给你抓蚯蚓的…… “小澜姑娘怎么会中红尖毒呢？”夏花问道。 “肯定是因为那根针啊。”秦音说道。 “看来，那根红尖确实是小澜毒发的直接原因，”李木源说道，“只不过，就像我之前解释的，小澜以前一定以某种方式中过红尖毒，你们有印象吗？” 众人冥思苦想好久，还是摇头。 “这样吧，”李木源说道，“有关红尖的事，即便是我，知道的内容都有限，要想了解更多的东西，还是得询问七巧的人。” 众人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万一小澜在半路上又中招了怎么办？”秦音问道，“夏泥又不跟我们去，到时候，连个能救小澜的人都没有了。” “不会的，”李木源抬起手，“小澜身上的红尖毒已经毒发，红尖毒一人只会中一次的……” “还有一生只能中一次的毒？”傻子表示质疑。 “红尖确实是，”李木源说道，“红尖毒发，从根本上来讲，相当于施毒者和中毒者之间达成了某项契约，这契约的结果只有两个，一是中毒者死在毒发的过程里，另一个结果就是红尖毒解，施毒者身份暴露，被红尖毒反噬而死，也就是说，红尖毒发，必有人会死，中毒者若没死，也不会再与其他人达成这种耗命的契约了。” 小澜有点半知半解的，但至少明白了一点——自己还活着，并且不会再中毒了。 “这回不会再有万一了吧？”秦音不放心地问道。 “不会了，”李木源笑了笑，“与其担心小澜，不如先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吧，小澜已经免疫了，我们可没有。” 秦音愣住。 “那我们咋办？” “没办法，”李木源摇了摇头，“我们只能尽快到达桥没城，把这一切搞清楚。” “看来……”道长也低声说道，“这背后的事情，或许比我们想象得更加凶险。” 经过这一夜，众人也睡不着了，他们聚在茉莉的客厅里闲谈了几句，没过多时，天边便露出了初阳升起的白光。 车子已经候在了门口，众人出门，妙真也正往这里走来。 见众人面色暗沉，背着一只小书包的妙真眨眨眼睛，“各位，昨晚没有休息好？” 听过众人的讲述，妙真也吓得脸色大变，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和夏花、李木源说过的差不多的内容，最后还加了一句，“好在小澜姑娘果真是福大命大，幸好，幸好啊。” 第十四章 水城 “茉莉……” “你们去吧，”临别之前，茉莉笑着拍了拍小澜的手，“我能照顾好自己，真的。” “阿胧，有事一定要及时通知我。”夏花也叮嘱道。 “嗯，”胧阿姨郑重地点头，“我会时刻关注茉莉当家的情况的。” “不光是茉莉……”夏花尴尬地降低了音量，“夏泥也……” “……夏泥我自然也会注意的，毕竟我都关注他二十年了……” 虽然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告别，但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众人还是有点伤感的，秦音和问灵含着眼泪抓住茉莉的手，好像这是她们的最后一面似的。 半个小时以后，众人终于成功出发了。 不知是不是由于新伙伴的加入，这次的旅程出乎意料得顺利，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已经看到了桥没城的入城收费站。 “快到了，”罗九天打了个呵欠，随即摇下车窗，“嗯——不愧是南方城市，空气很湿润啊。” 秦音深深吸了一口气，“确实很潮湿，是刚下过雨吗？” “应该不是下雨，”老罗说道，“桥没城是一座水城，蛮出名的。” “水城？”问灵十分好奇。 “桥没城的水资源非常丰富，”老罗解释道，“桥没城虽然不大，但有十三条知名的河流在这里交汇，城内各处分布着各式各样的水源，是个别致的小城。” “哇唔……”众人纷纷赞叹。 一闻到新鲜空气，秦音的肚子忽地饿了。 “傻子，把我的包递给我。” 秦音伸手等了几秒，都不见前排的傻子做出任何反应，她轻轻戳了下傻子的后背，居然把傻子吓得一激灵。 “诶呦，傻子你干啥，吓我一跳，愣着寻思啥呢？” “啊？”傻子大梦初醒一般，“你……你叫我了？什么事？” “我饿了，把我包递给我。” “我也饿了。”小澜也说道。 “哦，好……”傻子忙把背包递了过去，“给你。” “傻子，你怎么啦？”秦音接过包，看他的眼神还是怪怪的，“你从刚才就魂不守舍的，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嗑起饼干的小澜也搭腔道，“傻子哥一路上都没怎么喝水吃东西，连洗手间都没去，以前我们每次停车的时候，傻子哥都会上厕所的。” 傻子幽怨地瞥了小澜一眼。 真谢谢你把洞察力都放在观察我上厕所的频率上了。 “我没事，”傻子捋了把头发，故作潇洒地吹起了风，“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啥啊？”小澜边嚼边问。 傻子白了小澜一眼，语气却充满宠溺，“当然是担心你啊，小傻瓜。” 小澜差点呛出来，“傻子哥，你说话正常点。” “就是的，”秦音帮小澜拍起了后背，“傻子你看你把小澜恶心的。” 一阵干呕的声音正好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秦音愣了一下，“小澜你真的哕了？” “不是我，”小澜也愣了一下，“是别人……宝木哥，你又怎么了？” 宝木坐在傻子前面，正捂着自己的嘴巴一个劲地干呕。 “宝木是不是闻到什么了？”罗九天扭头问道。 “这里的空气……”宝木喝了一口水，“有一点点臭。” “臭？”秦音使劲闻了两下，“臭吗？我还觉得挺清新的呢。” “宝木是不是闻到远方的气味了？”罗九天说道，“你们看，那边有个公共厕所。” “不是，”宝木按压着自己的胸脯，似乎把那种呕吐的冲动压下去了，“是这里空气的味道……淡淡的，可能是因为这里水系多吧，水多的地方……空气都会有些腥。” “很严重吗？”开车的道长问道。 “不严重，”宝木摆手道，“味道很淡，几乎闻不太到，刚才可能也有被傻子哥恶心到了的关系……” “你小子……” 车内众人笑了起来。 他们的车跟在夏花三人的车后，很快便进入了桥没城主城区，城内果然如老罗所说，三步一溪五步一桥，不时还能看到几个小型的蓄水池，城内植被在充沛水系的滋养下，也都显得郁郁葱葱。 “这里真的比北方暖和诶，”秦音指向车窗外，“树都没落叶呢。” “这样挺好，”小澜说道，“至少不用挨冻了。” “对吼。” 二人面对面傻笑了起来，这一幕看起来有点心酸。 这是遭过多大的罪啊，连不挨冻都能庆祝庆祝。 桥没城城区内自然没有大城市那般繁华，建筑和街道明显简陋老旧了不少，但基础设施还是应有尽有的，行驶了一会儿，道长跟随着前车，在一家看上去还算是干净的酒店门口停下了。 “夏花下车了。”秦音说道。 见前车内的三人都下了车，众人也纷纷解下安全带，走了下来。 老罗是直接飘了下来。 罗九天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花姐姐，我们要住这儿吗？”他指着那酒店的门脸问道，“我们不直接去七巧驻地吗？” “就算去七巧，我们也得找住的地方啊，”夏花笑了，“难道你指望七巧收留我们吗？” “啊，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耶……” “可别，”秦音撇撇嘴，“七巧就算让我住我也不敢，搞不好一觉醒来自己就被钉在棚顶上了。” “其实，我们离七巧已经很近了，”老罗往前走了两步，“那边那片两人高的围墙里，就是七巧驻地了。” 一伙人浩浩荡荡地推开酒店大门，酒店生意似乎很冷清，前台甚至蒙上了薄薄一层灰，大厅里更没人迎宾。 “没人吗？”夏花高声喊道。 “有人有人！……”走廊里响起了一人的回应声，很快，一个中年大叔挺着啤酒肚跑了过来，“各位……各位这是住店？” “对，”夏花打量了大叔一眼，“我们都要住店，这里房间够吗？” “够够够……”大叔兴奋地钻进了前台，有点尴尬地挥了挥台桌上的灰尘，缩着脖子笑嘻嘻道，“各位是住大床还是标间？大床30块一晚，标间40……” 这么便宜！ 小澜瞪大了眼睛，从其他人的表情上看，大家也都十分惊讶。 虽然桥没城只是个小城，但这物价未免也太美丽了吧？ 便宜得夏花都有点怀疑这家店是不是黑店了。 那胖大叔明显也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忙挤着笑无奈道，“各位不用担心，我这是正经酒店，有营业执照的……唉，自从出了那事，我们这附近的店铺啊，不打折就没生意啊……” 第十五章 灭门 那事？ 见众人纷纷露出凝重而困惑的表情，大叔愣了愣，“怎么？” “这附近……出了什么事？”夏花问道。 “这……” 大叔有些犹豫，夏花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补充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入住的，您放心说，附近发生了什么事？” “就……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大叔压低了声音，用胳膊肘指了指自己身后，“后面那个大宅子你们知道吧？” 众人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往后窗望去。 通过酒店大厅的后窗，刚好能看到七巧那高耸坚实的围墙。 众人点点头，“知道。” “那宅子里，不是住了个大家族嘛？”大叔的模样神神秘秘的，像是在讲述什么恐怖故事一样，“前不久，那宅子里的所有人，全都暴死啦！” 暴死！ 大叔说完，冲着一脸惊呆的众人点点头，紧接着又不放心地说了一句，“你们可说好了要住在这儿的哈，你们放心，我这店里很干净的，绝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暴……暴死？”妙真都结巴了，“死的都是住在里面的那些人吗？” “是啊，”大叔使劲点着头，“警察叫我们这些住在附近的人去认过尸，里面有好些人我都见过，我还和其中几个人说过话呢，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模样了，唉……要不我先给各位办理一下入住吧？” 大叔八卦也不忘正事，笑嘻嘻地瞅着他们，众人将身份证交了上去，交了钱，大叔也总算能放心地跟他们白话了。 “你们是没看见，”大叔一脸遗憾地咂着嘴，“那么多人啊，至少得有一百多号人吧，全死啦，我去认尸的时候，那尸体都开始烂了，我差点吐出来……真惨呐……” “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李木源问道。 “谁知道啊，”大叔拎着钥匙，领着他们走向楼梯，“那些人是什么时候出的事也没人知道，我光知道那群人死得都特惨，身上都血呼啦的，不过我们猜测哈，这么多人，怎么会这么静悄悄地死绝了呢？肯定是出了啥怪事了，搞不好啊……是有脏东西作怪啊……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店里可没有脏东西，我这都吃了十多年的素了，可虔诚得很呢。” 小澜瞥了眼大叔的啤酒肚，寻思光吃素还能吃出这样的肚子啊。 “警察是怎么发现宅子里的人都死了的？”罗九天问道，“有人报警吗？” “当然是我们报的警啊，”大叔拍拍胸脯，手里的钥匙哗啦哗啦响着，“就是我们几个附近的商户。” “你们怎么知道死了人？”道长问道。 “我们可不知道是死了人啊，”大叔急忙摆摆手，“我们是闻到了臭味，那臭味在这附近飘了好几天，影响我们生意啊，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谁也没闻过那尸臭，就隔壁那个开饭店的说，这臭味有点像是他家猪肉放坏了的气味，我们还寻思宅子里的人养猪了呢，不管怎么说，这都……都影响到我们生意了不是？我们几个一合计，就报警了，结果警察到了，这可倒好……太吓人了。” 从大叔的表情上可看不出一点害怕。 “所以飘浮在空气里的臭味，是尸臭。”宝木喃喃道。 说完，他又有点恶心的意思了。 “哎哎哎，现在可没有味儿了，”大叔忙道，“那事都过去俩月了，味儿早散了，不过尸体刚发现的时候，确实啊，这附近简直都没法呆了。” “那些尸体现在存放在哪里？”夏花问道。 “尸体？早烧了吧，”大叔一挥手，“桥没城这么小，我们这小派出所从来也没见过这场面啊，所有医院的太平间都装不下尸体，我记得当时还全城公告了来着，问有没有熟人能领尸，结果据说没一个人去，没办法，一个礼拜之后尸体就都火化了。” “全都烧了吗？”夏花追问。 “这……这我哪儿知道啊？”大叔发觉不对劲，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他们几眼，“各位怎么对宅子里的事这么感兴趣啊？莫非你们是他们的熟人？” 众人对视了几眼，“我们……算是吧。” “呦，”大叔一缩脖子，“这可不得了，你们是亲戚？” “不是亲戚，”夏花笑了笑，“只是认识，不过这次我们确实是来拜访他们的。” “那你们连这灭门的事都没听说啊。” “还真没有，”夏花用手轻轻按压着自己的胸口，装出了一副惊惧的样子，“说实话，大哥，听到你的消息，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啊。” 大叔一听到夏花这句甜甜的“大哥”，眼里的怀疑登时消失了，看来夏花散发魅力的方法还是很有用的。 “也是，要你们真是他们亲戚，警察早就查出来了。”大叔说道。 大叔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房间的设施还不错，不过和前台的面貌一样，都蒙着尘。 “叔叔，关于凶案发生的时间，您一点头绪都没有吗？”小澜问道。 “警察也问过我这问题，”大叔琢磨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当时我说我啥都没发现，但是哈，后来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事……” 众人正期待大叔接下来的发言呢，这时候，大叔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 “不好意思各位，我接个电话哈……喂，老婆，啥事啊，我这儿接待客人呢……” 大叔走到一旁去接电话了，他们则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不知该作何反应。 “九天，”老罗开口了，“你问一下夏花和妙真，总会没收到任何有关这事的消息吗？” 夏花和妙真一块摇起了头。 “没有任何消息，”夏花眉头紧蹙，“近两个月，总会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九探的当家合仪上。” “两个月前，这里的平均温度应该在二十摄氏度以上，”李木源分析道，“若是尸臭出现，这么说，七巧灭门的日期大概在尸体发现前一至两天。” “我们最好能搞到具体的尸检报告……” 夏花刚说完，大叔就回来了，众人忙闭上嘴巴，等着大叔把他剩下的半句话说完。 第十六章 两位师兄 “不好意思哈，各位，是我老婆的电话，我老婆叫我去接孩子，我小孩儿快放学了，”大叔虽然是在撅腚哈腰地道歉，脸上却写满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这些是你们的钥匙，一共六间房哈，就是这六间，我就不带着你们挨个看了……” “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小澜担心大叔跑了，忙抓住他的衣摆，“叔叔，你刚才还没说完呢，你后来想起来了什么？” “后来？……哦，对了，”大叔一拍手，终于接着刚才的话题快速说道，“后来我突然想起来哈，就在我们报警前几天，我起夜的时候，好像看见窗外红通通的，当时我还寻思自己眼睛花了呢，没怎么在意，之后我一想，该不会就是那天晚上出的事吧？” “红通通的……是什么意思？”夏花追问道。 “就是……就是正常来说，那个时间，外面应该是黑的，”大叔指着走廊里的窗户比划起来，“可是那天晚上，我感觉外面好像有奇怪的红光。” “什么样……” “哎呦各位，我真的赶时间，”大叔打断了小澜的话，急匆匆往楼梯的方向退去，“这样吧，等我接完孩子回来，我一定知道什么说什么好不好？” 大叔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阻拦他也不太好，于是众人只得作罢，而后聚到其中一个房间内讨论了起来。 “我是真没想到啊，”夏花抱着胳膊，在房间内踱起了步，“这件事，我们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总会没有专门派人驻守在这里吗？”道长问道。 “专人……”妙真和夏花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才轻声说道，“桥没城确实有总会的人驻扎，但那些人是罗副会安排下去的，我们不知道如何联系他们。” 众人看向罗九天。 “看我也没用，我也不知道啊，”罗九天摊手，“我爹瞒我的事可多了，问我不如问王叔叔。” “你王叔叔也不知道。”老罗突然说道。 老罗自从进了这个房间，就一直一脸凝重地靠在墙角边思考，结果这么忽然一说话，搞得他们不自觉把眼神投到他身上，夏花三人也跟着看向那墙角，什么都没看到之后，疑虑着挪回了眼神。 “你们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我们发呆的时候就喜欢看墙角，”秦音慌忙打岔，“哎呀，这个房间是三人间诶，正好，小澜问灵，咱仨住这里，就别去烦夏花姐姐了哈……” 夏花抿嘴笑了一下，摆摆手以示她并不在意。 “九天，”老罗朝着罗九天走近了两步，“我给你两个电话号码，是你诸葛师兄和黄师兄在这里的联系方式，他们就是总会派来的人。” 说完，老罗连珠炮一般吐出来两串数字，罗九天来不及记录，急忙把两串数字重复了一遍。 “这是什么？”夏花懵了，“听起来像是手机号码。” “啊，对，”罗九天眨眨眼睛，“这是我爹派来驻扎这里的人的联系方式，是我的两个师兄。”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 “我刚才没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了，”罗九天完全没有心虚，“花姐姐，我们联系一下他们吧。” “你们在这里联系，”老罗摇着手中的灵幡，朝墙壁走去，“我要回趟炪庭……” “啊？”罗九天大叫了出来，而后面对着夏花三人莫名其妙的眼神，皮笑肉不笑地咧开了嘴，“啊，没错，就是这俩电话。” 三人的眼神怀疑又犹豫，是那种一边觉得他有病一边又觉得他有点可怜的表情，不过这次他们的状态有了突破，那就是他们已经有些习惯了。 “不用担心我，我去炪庭，是要叫沈夫帮我找寻一下桥没城的鬼差，”老罗冲着儿子不动声色地微笑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老罗一摇灵幡，径直向着那面墙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墙里。 罗九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有点失落。 “九天，你还好吧？”夏花愣住了，“怎么突然……伤心起来了？” “哦，没有，我在担心我那两位师兄，”罗九天吸吸鼻子，“他们怎么没把这事通知给我们啊？该不会也出了什么事吧？” 李木源放下手机说道，“电话都打不通。” “我试试。” 秦音一口揽下这活，也拨通了刚才的手机号，果不其然，等待着她的只有忙音。 “完了，这事大了，”秦音把手机揣回到兜里，“九天，你知不知道他们住哪儿啊？” 罗九天幽怨地瞟了秦音一眼，心想就连电话号码都是我爹刚告诉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布吉岛。” “那这事先放下，”多亏夏花转移了话题，“这么看来，九探并不是第一个遭袭的派系，早在两个月以前，七巧这里就出事了。” “会是同一伙人做的吗？”傻子问道，“他们袭击九探的时候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对七巧的攻击却静悄悄的。” 夏花沉眉摇头，“不清楚，首先我们要弄明白那店主所说的红光是怎么回事。” “我们还得知道那些人具体是怎么死的，”小澜忙补充道，“还有那宅子，我们应该能在宅子里找到些线索。” “宅子简单，”傻子说道，“但尸体都火化了，我们要怎么知道他们的死因？” “警察应该知道。”秦音说道。 “所以呢？”傻子说道，“我们也不能直接去问警察啊。” “傻子啊，你有时候真的傻到让人操心，”秦音叹息道，“我们假装去认尸就行了呀，就说我们是其中几个死者的亲戚，我就不信连死因都套不出来？” “那……这样吧，”夏花说道，“事不宜迟，今晚我们就开始行动。” “我也是这样想的，”道长点头道，“夏花家主，你看这样，由小音、傻子和木源去当地警局探问尸体情况，你和九天、问灵留在酒店，稍晚些时候向店主打听红光的事，还可继续联系那两位五更天的驻扎人员，妙真同我、小澜、宝木一起去夜探七巧宅邸，如何？” 第十七章 不祥的预感 秦音扣紧了安全带，坐稳在副驾驶上呼了一口气，又两手抓着安全带使劲扽了扽。 “怎么了？”驾驶座上的傻子侧过头看了看她，“你别扯断了。” 秦音往窗外瞧了瞧，“我咋有种不详的预感呢？” “我天，”傻子乐了出来，“这是小澜的台词诶。” “我认真的，”秦音气得怼了傻子一下，“我们该不会有危险吧？应该让问灵给咱们看看的。” “问灵也不能未卜先知啊，她能看出什么来？” “问灵之前不是说过茉莉不会死嘛，茉莉可不就没死。” “那是问灵在安慰小澜啊，”傻子仍像个恐怖片男主角一样表现出了完全的不在意，“小澜都那么问了，难道问灵要说茉莉会死吗？那小澜会疯的，小澜疯起来……应该很吓人吧。” “不行，”秦音打断了傻子的幻想，“我还是下去把问灵叫过来吧，带着她我放心，反正她留在酒店也没多大用处。” “诶，秦姑娘，”后排的李木源忽地伸手拦住了秦音，“我认为，还是不要带上问灵姑娘的好。” 秦音和傻子愣了一下，随即二人一块扭头望向李木源。 “你不是很喜欢问灵吗？”傻子问道。 “对啊，”秦音也道，“上车之前你还在申请和问灵一起留在酒店呢。” “我是这样想的，”李木源伸出食指，冷静道，“秦姑娘，对于我们此行，你不是感觉到了莫名的担忧吗？若问灵姑娘跟着我们出发了，万一出了事，问灵姑娘也会被波及啊。” 秦音和傻子无语地呆愣在原地。 “你这小伙子真是心思缜密，”傻子表情僵硬，“你都不怕自己出事的啊？” “我？我是双琞啊，”李木源似乎觉得这话好笑，“双琞是不会受伤的。” 哦。 秦音和傻子无奈地看向对方。 原来，是咱俩的命不值钱了。 “明白了，”傻子拍了拍秦音的胳膊，“走吧，小音，安全带扣好了。” 一路上，秦音和傻子都没怎么和李木源说话，李木源后来也发现二人可能是生他的气了，他试着想了想要怎么解释，结果没想出来，干脆就没解释了。 酒店到派出所约有一小时路程，这一个小时是秦音平生度过的最紧张的一个小时，越靠近派出所，秦音就越焦灼。 “还感觉不对劲吗？”傻子说道，“这都快到了。” “那问题就出在派出所里，”秦音一口咬定，“该不会有人在警局里埋伏我们吧？” “那待会儿下车的时候我先下去，确认没事了你再下车。”傻子转着方向盘说道。 “不行，我哪能让你一个人去？” “要是真出事了呢？”傻子笑了笑，“总不能把咱俩一块搭进去吧？”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啊……” “那也不能……” 李木源在后面听着二人的对话，觉得是时候向二人适当地表示歉意了，便凑向二人说道，“要不我先下去吧，反正我不会受伤。” 二人同时闭嘴，停顿了几秒钟后，同时点头道，“那行。” 啊这。 你们俩不是为了骗我在演戏吧？ “你也得小心。”傻子连头都没回。 “要是出了事……我们会立马回去搬救兵的。”秦音也说道。 这回轮到李木源无语了，他憋屈地坐回到靠背上，气得看向了窗外。 他们距离派出所还有不到十分钟的距离，桥没城的派出所位置很偏僻，他们早在二十分钟之前就已经驶离了城区，此刻正在一条荒凉无人的郊外车道上行驶，车道东侧是一片荒野，借着稀稀落落的昏暗路灯，只能看到近处的荒地，西侧则是一片树林，树林茂密，黑夜里望去，影影绰绰阴阴森森，倒真让人觉得有点慎得慌。 李木源咽了一口唾沫，把视线挪了回来，看向正前方。 他们的车又在夜里行驶了几分钟，终于，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藏在树林中的建筑。 郊外的派出所，简直就像海上的灯塔一样，无疑能给人提供极大的心理慰籍，李木源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独闯派出所的任务呢，又开始担心起来了。 “到了，”傻子把车停了下来，“灯亮着，看来有人。” 秦音终于回过头，“李木源，加油。” 二人看着李木源瘦长的身影走进了派出所大院。 “咱俩会不会有点过分？”傻子良心发现道，“不会真出事吧？” “哇我正想说呢，被你给说了，”秦音说道，“倒显得我像个坏人耶。” “说正经的，”傻子解开安全带，“小音，你真感觉这派出所不安全？” “啊？我啥时候说过这派出所不安全？” “你说的呀，”傻子睁圆了眼睛，“你说感觉有人在埋伏我们。” “那是个猜测，”秦音摆手道，“这派出所能有什么问题？” “那你现在还有不详的预感吗？” “早没了，”秦音抖了抖腿，“估计真是我想多了，唉，果然预感这事不适合我，还是得让小澜来。” “既然这样，那我们下车进去吧，我担心李木源自己搞不定。” “行吧……” 二人正打算打开车门，忽然间，派出所大门开了，李木源竟信步走了出来。 “诶他出来了。” “我看见了。” 二人下车，李木源见到二人，便加快脚步小跑了过来。 “怎么了？”傻子上前问道。 “走吧。”李木源说道。 “你……你弄到资料了？”秦音瞅瞅他空荡荡的双手。 “我知道了，”李木源点点头，“那些人都是被利器刺死的。” “利器？”傻子扭头看了秦音一眼，“什么利器？” “不知道。” “那……那你问啥了呀？”秦音有点不满了，“验尸报告你弄到了吗？” 李木源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嗯。” “在哪儿呢？” “在我身上，”李木源走到车门边说道，“我们上车看吧。” 傻子和秦音有点犹豫。 “不然我俩再进去问问吧。” “不用，”李木源说道，“那样太刻意了，里面的人会怀疑。” 也对。 “那我们……走吗？”秦音问傻子。 傻子看看李木源，又看看那派出所，“验尸报告真拿到了？” 李木源拍拍自己的外套，“在里面。” “那就……那就走呗，”傻子耸肩，“大不了再来一趟呗，走吧。” 第十八章 夜路 李木源的目光瞬间欣喜了起来。 “我可以上车了？” 秦音和傻子抬眼瞥着他，寻思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当然可以了，”傻子钻进了驾驶座，“赶紧上来吧，酒店里的人还等着咱们呢。” 三人坐回到车里，秦音扣好安全带之后，立马扭过头冲着李木源伸出手，“小李，验尸报告给我看看。” “哦，”李木源动作迟缓，慢吞吞地把手伸进了外套内侧，“稍等。” “没想到你真的能拿到报告，”傻子一边启动着车子，一边透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后排中间的李木源，“我还以为那种东西不能轻易给外人看呢。” 李木源微微咧了一下嘴角，随后从怀里抽出了一叠纸，交到秦音手里。 “让我来瞅瞅，”秦音眯起眼睛看向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傻子，灯打开，看不清。” “哦，”傻子伸出手指戳了戳屏幕，“诶，怎么不管用了？” “咋了？坏了？” “嗯，调不了车内亮度了，”傻子戳了没一会儿便放弃了，“你凑合着读吧，报告上怎么说？” “借来的车就是不行，”秦音打开手机手电筒对准验尸报告阅读了起来，“吧啦吧啦吧啦这些都看不懂……啊，有了，尸检病理学诊断，心脏被利器贯穿，系瞬间死亡……还真是被利器戳死的。” “什么利器啊？”傻子略侧过头问道。 “唔……”秦音又往后翻了几页，“只说是尖端锐利的细长柱状物体，半径……半径在2~10毫米之间，这么细，还是柱状物体，那是啥啊？” “是针吗？”傻子问道。 “针的话……又有点粗了吧？”秦音比划了起来，“李木源，警察叔叔有说凶器是啥吗？” “没有。”李木源只安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这只是其中一个死者的验尸报告吧，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死法是不是一样的。”傻子说道。 “是只有一个人的，”秦音比量了一下那叠纸的厚度，而后再次翻看起来，“这人应该是我们准备好的那个……咦？奇怪，孙潜朗，这不是夏花告诉我们的那个人名啊，李木源，夏花不是让我们装成那什么潘萧的亲属去认尸吗？你咋要来了另一个人的验尸报告啊？” 秦音扭过头，傻子则看向后视镜，二人一块盯着端坐在黑暗的车厢后排的李木源。 李木源直挺挺地坐在昏暗的后座中央，一动不动地停顿了好久，才轻笑了一声，“潘萧的报告，他们收在档案室里了，只有孙潜朗的验尸报告，在办公室里，他们问我，这一份可不可以，我说，可以，所以，他们给了我这一份。” “好奇怪啊，这里的警局工作这么随意的吗？”秦音挠挠后脑勺，“你说话也有点奇怪，李木源，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李木源又笑了笑。 “你讲话直卡壳，”秦音清清喉咙，“跟个机器人似的。” “可能是因为，我好久，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了，”李木源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寂寞，“这一份报告，不可以吗？” “那些人的死因都是一样的吗？”傻子问道。 “他们说，是一样的，”李木源说道，“都是，利器穿透。” “那就没什么差别了，谁都一样，”秦音说道，“先回去吧，咱们在这瞎猜也够呛能猜出来，七巧的事咱们知道得太少了，夏花和妙真他们应该有点头绪吧。” 秦音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整理了一下那份验尸报告，刚一抬起头，忽然一嗓子嚎了出来。 “傻子！小心有人！” 这一嗓子给傻子吓够呛，车子都随着傻子的动作左右摆动了几下，傻子立着眉毛把方向盘重新摆正之后，带着点怒气地说道，“你干嘛，小音，吓死我了。” “有人啊，刚才车前面晃过去个人，你差点撞到人家你没看见？” “哪儿来的人？你眼睛花了吧？”傻子嗤笑了一句，“我一直看着路呢，大半夜的，这荒郊野外哪儿有人？” “刚才就是有人啊！”秦音趴在车窗边看向倒车镜，“明明有个人擦过去了……” “后面有人吗？”傻子侧眼看着秦音，笑问道。 “没有人……”秦音嘟囔着缩了回来，“肯定是你开得太快了，把人落在后面看不见了。” “我快什么？我才放30迈，已经是龟速了好吗？”傻子也毫不客气，“后面就没有人。” “该不会被你撞飞了吧？”秦音指着傻子说道，“同志，你犯罪了呀。” “撞飞……”傻子都乐了，“啥人能被30迈的车撞飞啊？而且撞到人的时候车是有剧烈颤动的，你有感觉到吗？” “没。” “那不就得了？”傻子说道，“你是眼睛被强光晃花了，赶紧关掉手电筒休息休息眼睛吧，别老想着把我送进监狱，我要是交通肇事了你也有连带责任哦我告诉你。” “那我一定要主动举报你以求宽大处理。” “那我一定要拼尽全力拖你下水，”傻子笑着冲秦音抛了个媚眼，“铁铁，你要相信咱俩的关系，最低是共犯。” “那最高呢？” “你是主犯，我是从犯。” “凭什么我是主犯？” “因为我啥都听你的啊，”傻子扭过头瞅了秦音一眼，露出了欠揍的笑容，“所以我……我靠！——” “傻子！人！——” 傻子猛地一脚刹车，秦音的大门牙差点磕碎了。 “人人人！……”秦音缓过来之后，赶紧把掉在地上的手机和报告捡了起来，一边瞪着眼睛嚷道，“傻子，刚才外面有人！” “我看见了，”傻子喘着粗气，左右看向车外，“刚才有个人突然出现在车头旁边。” “可是现在不见了，”秦音把验尸报告抱在怀里，说道，“这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傻子摇摇头，“你看清那个人的样子了吗？” “没有。” “我也没有，”傻子的眉头拧了起来，“怪事。” “要下去看看吗？”秦音小声问道。 傻子犹豫了几秒，侧过头问道，“你说呢？” “我说……还是别了。” “我也这么想，”傻子重新启动了汽车，“咱快走吧。” 第二十八章 镜影 小澜伸出右手，食指指腹触碰向镜面。 入手，便是冰凉刺骨的感觉。 小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立马缩回了手，站到道长旁边，看着镜子里的道长问道，“我们要把这些镜子打破吗？” 道长则扭头看着妙真问道，“你们听说过这些镜子吗？” “我没有听说过，”妙真想了想，说道，“或许夏花家主会知道。” “可惜这里没有信号，暂时联系不上他们。”宝木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只能自己试试看了。” 道长的语气很冷静，但做出的行为却很冲动。 他猛地抬起右脚，砰地一脚踹向他面前的镜子。 “道长！……” “道长兄！……” 在三人惊诧的尖叫声中，那镜子纹丝不动。 “果然，这不是简单的镜子，”道长点头道，“这是机关，我们需要破解机关，才能继续往前走。” 机关？ 小澜重新侧目看向这四面镜子。 什么机关，能藏在镜子里呢？ 四束光线扫遍镜子的每一个角落，然而，每一处都是这般光滑冷冽，看不出有何不同。 “这里有四面镜子，而我们有四个人……”小澜嘟囔道，“这是个巧合吗？” “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这镜子的数目会不会和我们的人数有关？”小澜说道。 妙真也凑了过来，“小澜姑娘可有破解机关的头绪。” “我也是瞎猜的，”小澜憨厚一笑，“我就是寻思……要不然咱们一个人守在一面镜子前，看看会发生什么，怎么样？” “有道理有道理，”妙真毫不含糊，立马站在了其中一面镜子前，“那我负责这一面。” 道长却有些顾虑，“不会出事吧？” “出啥事啊？”小澜困惑道。 “我感觉小澜的方案没什么问题耶，”宝木说道，“反正我们还在摸索中嘛，道长，不如先试试看吧。” 道长眉心都拧出了深深的纹路，他思忖良久，终于展开眉头，叹道，“也好，既然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就先尝试一下吧。” 四人很快选定了各自的镜子，他们端端正正地直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气氛有点古怪，还有点尴尬。 “要不……要不把手电筒关上呢？”小澜提议。 四人纷纷关掉了手电筒，只能通过月光来分辨眼前的一切。 小澜索性把手电筒放到了地上，她站在镜子中间，睁大了眼睛，使劲看着镜子里的画面。 变化…… 果然，镜子里出现了变化。 “道长，”小澜甩了下肩膀，“你不要回头看我嘛，我真的没事。” 道长忘了小澜能从镜子里看到他偷偷回了头，忙把头转了回去，难堪地清了清喉咙。 重归平静。 四人几乎一动不动。 小澜静静地呼吸，静静地观察。 终于，镜里的倒影，又动起来了。 她看到，其他三人，同时扭过头，朝她看了过来。 “哎呀你们真的不要再看我了……”小澜不乐意地转身看向其他人，“要听话嘛……” 但她看到的是其他三人的背影。 “我这次没有回头。” “我也没回头……” “我也是，”妙真声音一低，“小澜姑娘，你看到了什么？” 小澜震惊得张开了嘴巴，她眨眨眼睛，飞速回过头看向镜子。 镜中的三人，身子正直不动，头颅却诡异地斜转了不同的角度，直勾勾地看向自己。 小澜又扭头看了好几遍，终于确认了——镜中影，变化了。 “我这里变了！”小澜欢呼道，“在我这面镜子里，你们仨都扭头看着我呢。” “是吗？” 三人齐刷刷看了过来，然而就在他们三人开始移动的瞬间，镜中的倒映又回归了现实模样。 “诶，消失了，”小澜肩膀一垂，“我知道了，你们仨不要动，出口可能就在我这面镜子上，快，我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三人回到了原位，刚才的画面便又出现了。 “小澜，你一定要及时报告，”道长背对着小澜说道，“要不然我去你那里，你到我这里来……” “又有其他东西了！”小澜置若罔闻，只兴奋地喊道，“我身后出现了一个东西！” 镜中，一抹朦胧的黑影，自小澜背后悄悄浮现而出。 “什么东西？”妙真问道。 “我不知道，感觉没有实体……”小澜看着那抹黑影在她身后氤氲着，“似乎……似乎你们三人的影子看的不是我，而是它。” “那东西有危险吗？”道长问道。 “暂时还看不出来……”小澜一边观察，一边描述，“它只是一团气，黑色的，慢慢……从我背后浮了出来，绕到我脖子上了，然后……啊！……” 小澜一声尖叫，随即是砰地一声巨响。 “小澜！” 道长第一个转身跑了过来。 三人都冲了过来，共同扶起地面上的小澜。 小澜瘫坐在地面上，两手摸着自己的脖子，正重重地喘着粗气。 “出什么事了？” “小澜，你没事吧？” “小澜姑娘……” “我……我没事……”小澜的目光还有些愕然，似乎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抽离，“刚才我看见……镜子里面的我……我的头掉了……” “头掉了？！” 道长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就是突然……一下子飞走了，”小澜用手比划着，“我的头像要飞进镜子里似的，然后我就下意识往前冲了一下，结果撞到镜面上了，疼死我了……” “没事就好，”妙真说着，抬眼看向镜子，“这面镜子，竟如此邪性啊。” “小澜，你站到我那边去，”道长果断道，“我站你这里。” “道长……” “听话，”道长推了小澜一把，“快去。” 小澜揉着自己的脑门，带着尚未平静下来的心跳，拍拍屁股，走向了对面的镜子。 四人重新归位。 道长等待着异象的出现。 可天不遂人愿。 仍是小澜看到了那团黑影。 看着那团黑影又一次从自己背后飘浮而出的时候，小澜静静地屏住了呼吸。 看来，问题不在镜子身上。 问题在于自己。 第十九章 荒林野坟 傻子也顾不上什么乡道限速了，只紧张地踩着油门，车速越来越快，两侧的风景飞速划过，变成了两抹漆黑流动的油彩。 秦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和验尸报告塞进了背包，想了想，又掏出了手机。 “奇怪了，”秦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怎么都没什么消息啊？” “什么消息？”傻子语速很快。 “就是……他们那里都没什么收获吗？现在都过去三个小时了，可群里安安静静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傻子似乎松了一口气，“你别自己吓自己。” “我发个消息问问他们吧。” “行，”傻子点点头，“你把咱们遇到的情况说一下。” “嗯，傻子你慢点开，小心一点。” 傻子稍微放慢了些车速，他用余光看着两侧的荒野和深林，总觉得十分地心慌。 “小音，几点了？” “两点钟了，”秦音看着傻子的侧脸，“你是不是困了？累吗？要吃点东西吗？” “不，不用，”傻子略歪了歪头，皱着眉道，“我怎么觉得外面的景色有点眼熟啊？” 秦音扭头望向窗外，“可能我们来的时候，你留下印象了吧。” “真的吗？”傻子的声音逐渐发沉，他骤然放慢了车速，指着一侧的车窗问道，“你看到那边的野坟了吗？” “什么坟啊？”秦音眯起眼睛，“我怎么没看见？” “那边，在树林后面，隐约可见，你好好看看。” “啊我看到了，”秦音咽了一口唾沫，“那些坟怎么了？” “我不是第一次看见它们了。”傻子的语气僵硬起来。 秦音顿了顿，随即故作放松地说道，“你来的时候就见过呗。” “不是的，”傻子深吸一口气，车子照常行驶着，没过一会儿，他沉声说道，“小音，你再看。” 秦音虽然已经猜到了她会看到什么，但那几堆远处的野坟再次映入眼帘的时候，她还是猛地揪住了自己的背包，“这和刚才的不是一样的吧？” 傻子无力地摇着头，又过了一会儿，他再次说道，“你再看。” 果不其然，那些野坟，又出现了。 “我靠……”秦音颓然地倚到靠背上，“咱们不是……不是……” “鬼打墙了，”傻子说着，仍坚持开着车，“咱们好像被困在这里了。” “太离谱了，”秦音抓抓自己的鼻子，而后嗖地回头，冲着后排端坐着的黑影问道，“李木源，你见过这种情况吗？” 黑影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那你也能看见那些野坟吗？” “能，”他一字一顿道，“我们出不去了。” “我的天，”秦音抓住自己的头发，“问题出在哪里？咱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困住的？”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别怕，都别怕，冷静，”秦音说道，“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能力，实在不行，我……我带你们俩直接穿走。” “可行吗？”傻子问道。 “我怎么知道啊？”秦音直接喊道，“我这不是安慰你俩一下嘛？我又不能说完了我们没救了……” 傻子被安慰得更焦虑了，他警惕地看向车外的四周。 “你们有没有发现……”李木源缓缓说道，“那些野坟，似乎越来越近了。” 此话一出，秦音和傻子的汗毛全都立起来了。 “真……真的吗？” 又过了两秒钟，那些野坟再次出现。 这次，他们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出树林中间有几座荒落的坟堆了。 “呼……太好了……”秦音呼了一口气。 “哪里太好了呀？！”傻子都傻了，“它们在靠近！” “我本来以为那些东西的目的是把我们围死在这里，现在看来，它们还是准备对付我们的，”秦音背起背包，“这样就不担心了，傻子，我相信你的实力。” “实力什么啊？我又不会打鬼！”傻子都无语了，“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九天了？” “呃……”秦音也噎住了，“那就只能由我来带着你们穿出去了。” 车子又不知行驶了多久，渐渐的，三人眼前的风景出现了一丝丝变化。 前方，有一个模糊的白点。 随着车子的行驶，那白点的模样也清晰了起来。 “那好像……”秦音伸长脖子，“是个人啊。” “女人。”李木源说道。 待到那白衣女人的身影完整地呈现出来了的时候，傻子骤然放慢了车速。 女人就站在道路右侧，秦音吓得使劲往傻子的方向靠，那女人背对着他们的车子行驶来的方向，黑发白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活人。 “要停车吗？”傻子轻声问道。 “难道还要和她打个招呼吗？”秦音猛地侧过头瞪着傻子。 “那我们直接开过去？” “先……先开过去吧，”秦音揪住傻子的衣角，“我觉得……她要是想做什么，她自己会动手的。” 一语成谶，那白衣女人动手了。 待到他们的车子行驶到女人身后时，忽然间，女人抬起了她的右侧手臂。 她指向了远方。 那片野坟的方向。 车子从她身边擦过。 “她动了！” “我看见了，”傻子说道，“小音你看看她还在吗？” 他们的车子已经驶远了些，秦音盯着倒车镜瞅了好一会儿，才确认道，“不在了。” “看来是走了，”傻子不安地看向又一次出现的野坟，“她指向了那片坟。” “我也注意到了，应该是想让我们过去看看，”秦音认真地点着头，“我们直接下车吗？” “哈？你这就决定要过去了？” “不然呢？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诶。” “我也知道这是他们的目的，但如果……他们叫我们过去是为了杀死我们呢？” “不会吧？在这里不能杀吗？还非得骗到坟圈子里杀？” 傻子被秦音简单粗暴却似乎有点道理的推理搞得哑口无言。 由于意见没有统一，车子就继续在路上行驶着，他们也眼睁睁看着树林里的野坟越来越近。 终于，一个人打破了这个僵局。 李木源忽然弯身凑向前排的二人。 “要不然，让我去看看吧。” 第二十章 冒牌货 二人不动声色地向对方投去了一个眼神。 “你去看什么啊？”秦音问道，“万一出事了呢？” “没关系。” “你不怕自己会受伤吗？”傻子问道。 “没关系。” “那……要是你受伤了，你要记得叫我们。”黑暗中，秦音的眼神在闪烁。 李木源立刻点头，“好。” 傻子一脚刹车，他们的车猛地停在了路边。 三人坐在原位上，轻轻喘着气，各怀鬼胎，目光复杂。 傻子扭过身子，深深望着李木源，咽下一口唾沫，“你要是受伤了……” “我会叫你们的，”李木源把手搭在车门上，“现在，我可以开车下去了吗？” 那片野坟，就在车外。 傻子和秦音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好。” 话音刚落，李木源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微凉的空气登时灌了进来，没等二人完成一个深呼吸，砰地一声，车门关上了，李木源下了车。 二人侧过头，看着李木源头也不回地走向那片野坟。 过了好一会儿，傻子才哑声道，“他不是李木源。” 秦音重重点了点头，“他不知道李木源不会受伤的事。” “那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秦音喃喃了一句，“等等，那李木源去了哪里？” 傻子摇着头，“难道还在派出所里吗？” “很有可能，”秦音赶紧拍了拍傻子的胳膊，“咱得回去接他。” “我们现在走吗？”傻子迟疑地盯着假冒李木源的背影。 “也是哈……他会不会报复我们啊？”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傻子皱起眉头，“假如这个鬼真是我们从派出所带出来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啊？就为了让我们把他带到那堆野坟边？” 黑乌乌的光线下，隐约可见那假冒的李木源已在一座孤坟前蹲了下来，却不知他在做什么。 “该不会他就埋在那里面吧？”秦音指着野坟说道，“他……他现在是不是就蹲在自己坟前呢？” 傻子摇了一会儿头，而后忽地想起了什么，“小音，你再把那份验尸报告拿来看看。” “哦哦，”秦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把报告掏了出来，“你看看。” 傻子一只手去接，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去调节车内亮度。 然而这一次，车里骤然明亮了起来。 “诶，”秦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照亮得眯起了眼睛，“灯不是坏了吗？” 二人交换了一个眯缝起来的眼神。 他下车了，灯就好了。 那假冒的李木源果然有问题！ “那鬼打墙是不是也解除了？”秦音急切地问。 “先确认一下报告，”傻子翻看起验尸报告，“时间对……地址似乎也差不多……这个报告好像确实属于七巧那个大宅子里面的死者。” “你怀疑这验尸报告也是他自己的？”秦音问道。 傻子点点头，“这样看来应该不是，但这就更奇怪了，他能搞到自己的验尸报告不奇怪，但为什么能搞到其他人的？” 秦音也不解，她又往窗外看了几眼，说道，“不知道了，但现在……咱们要不趁着他还没有什么行动，把车开走？” 假冒的李木源背对着他们，二人只能看到他面前的墓碑上隐约刻了些字，却看不清是什么字，也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小音，你是不是也看不清墓碑上的字？” “我又不是千里眼，”秦音说道，“要是宝木的话，说不定有这个本事。” “可惜探宅子那边也需要宝木的鼻子，他要是跟来了的话，肯定会有很多发现。” “现在说啥都没用了，咱们三个里面最厉害的那个都被弄丢了……”秦音说道，“傻子，要不咱们往回开吧？” 傻子明白了她的意思，“调头？” “对，”秦音点头，“说不定我们能回到派出所，虽然李木源不会受伤，但我们也不能把他自己扔下啊……要真是那样，道长估计骂死咱俩。” 一想到道长骂人的嘴脸，傻子再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重新启动了车子，扭转方向盘，开始调头。 车子转换了一个方向，傻子最后看了一眼隐没在黑暗中的假冒李木源的背影，踩下油门，车子开始疾驰。 二人都有些紧张。 过了五分钟，窗外的风景依然没有重复。 秦音紧攥着双手，激动的笑容一点点浮上嘴角。 “我们是不是……” 不远处，派出所的灯光出现了。 “我们出来了，”傻子如释重负地笑了，“哦不是，是我们回来了。” 与此同时，秦音的手机也响起了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她忙划开手机，“太好了，我收到他们的消息了。” “看来确实结束了，”傻子的额头都浮出了一层汗，“这事真奇怪，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 “九天说酒店老板告诉了他们一些事，宅子那边还没动静，”秦音瞅着手机，说道，“他们看到我们的消息了，问我具体出了什么事。” “等回去再说吧，”傻子说道，“前面派出所就快到了。” 车子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远远地，一个人影跑了过来。 “前面有人……是李木源！”秦音说道。 李木源手里拎着一打纸，呼哧呼哧冲着他们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挥手。 车子停下。 二人对视着，互相确认对方的想法。 “这个李木源是……” 李木源跑到了他们的车旁，整个人累得表情都控制不住了，自见面以来，二人还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李木源伸手在驾驶座旁的车窗玻璃上敲击起来，“开门！秦音！傻子！我能看见你们！……你们这是干嘛？！” 他是真的！ 傻子立马推开车门下了车。 “李木源，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李木源脸上的怒意变成了困惑，“我还能怎么了？我从派出所一出来，你们连车带人都没了，怎么回事？” 还好他们回来了。 “我们……说来话长了，”傻子帮他拉开后座车门，“路上说，这地方有问题，咱们先走吧。” 傻子坐回到车上。 砰砰两声，车门关严。 “你是不知道，我们可……” 秦音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三人陷入了黑暗。 车里的灯，灭了。 第二十一章 灵车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音和傻子各自抓着身前的安全带，瞪大了眼睛。 “呵……”李木源发出了一道略带戏谑的笑声，“你们可怎么了？” 傻子把手里的安全带默默放了回去，他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缠着我们？”秦音也毫不客气，“还有，你把李木源弄到哪里去了？” “诶——好厉害啊，”后排那人居然鼓起了掌，“你们怎么发现的啊？我以为这次我伪装得很好了呢。” “你太过分了……”秦音生气了，“你到底要干嘛？！” “别着急呀，我不是坏人，”那人连忙摆手，“你们不是要资料吗？我给你们搞资料去了。” 正说着，那人把他手中的厚厚一叠a4纸递到秦音和傻子中间。 “拿着呀。”他抖了抖那叠纸。 “这……这是什么？”秦音僵硬地侧过头。 “你们要的东西啊，”那人又笑了，说话的语气居然还有些宠溺，“你们不会真的以为那个男生能要来尸检报告吧，这可是我们的内部资料。” “你们的？”傻子有些诧异，“你是谁啊？你是派出所的人？还是七巧的人？” “七巧是什么？” “那你就是派出所的人，”傻子盯着那人的脸，“难道你是个死警察？” “……你能不能换个说法？” “难道你生前是警察？”傻子还真换了个措辞，“你是这个派出所的……” 那人微笑着点头，“我生前是这里的民警。” 秦音和傻子完全惊呆了，他们看着对方，又觉得离奇又觉得合理。 “刚才就是你吗？”秦音问道。 “没错，上一次坐上来的就是我，”那人说道，“怎么？不像吗？” 你用的完全是同一个人的脸啊！什么像不像的！ “不是，你一个警察你干嘛要吓唬我们啊？”秦音嚷道，“难道……你是有什么心愿未了？要我们帮你做事？” “我确实需要你们帮我，”那人把手里的报告丢到了傻子腿上，“只不过，你们已经帮完了，谢谢你们，这是我给你们的回礼。” 傻子低头看了一眼，第一张的封面上确实写着验尸报告四个字，他没来得及细看，就先把它们收了起来，“那现在是结束了？” “结束了……”那人倚回到靠背上，“我该走了。” “你要怎么走啊？”秦音打量着黑暗中的那人。 “她来接我了。” “谁？” “嗨！” “啊！”秦音和傻子双双被车窗外突然响起的一声嗨吓得原地抖了三抖。 一个黑发白衣的女人正站在副驾驶的车窗外，冲着二人挥手打招呼。 “哇，看来你们真的能看到我，”女人伸手在车窗上敲了敲，“好神奇，可是你们两个看起来是活人呢。” 女人的一头黑发瀑布一般，白裙皎洁，笑容灿烂，这分明就是刚才他们在路边只看到了背影的那个白衣女人。 “你是谁啊？！”秦音颤抖着举起了一瓶矿泉水用来防身。 “我？我是鬼差啊，”女人伸出右手，二人这才看到她身子右侧一直竖着一根通体雪白的灵幡，灵幡上的铃铛在风的撞击下发出了微弱的声响，“你们不知道我吗？” 鬼差？ 老罗的同事？ “知道知道……哦不是，我们不知道，”秦音懵懵的，“你是桥没城的鬼差？” “对，”那占用着李木源身体的警察同志探身过来回答道，“她是来接我的。” “开一下门，或者开一下窗嘛，”白衣女人接着敲窗，“我都听不清你们的话了，开了窗好交流。” “要开吗？”秦音问道。 “要不……开吧，”傻子说道，“看上去她确实是鬼差，应该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吧。” 秦音一点点降下车窗，白衣女人不顾秦音的惊恐，直接把头探了进来，四下观察起这辆车的内部构造。 “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我也觉得特神奇，”后排那人说道，“不过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你先换上自己的皮，”白衣女人把手也伸进了车，指着那人道，“别忘了换，你可不能用着别人的脸去投胎呀。” “哦，对哈。” 后排那人忙活的时候，女人的目光转移到了两头雾水的傻子和秦音身上。 “多亏了你们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傻子看看那女人，又看看模样发生了改变的后排兄弟，“我们朋友被你们给弄去哪儿了？” “你们的朋友还在屋子里呀，”女人眨眨眼睛，“放心，他很安全。” “鬼差妹子，”秦音几乎和女人脸贴着脸了，“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把事情给我俩解释一下？我们这边完全就是一个大懵逼的状态……” “事情是这样的，”女人还真的解释了起来，“这个小伙子啊，是今天下午刚刚去世的，我这不是来接他嘛，可他说他还有个心愿未了，他要去那边树林里的一个坟墓边看一看，平时嘛……这种小愿望倒是可以满足的，但问题是，他是死在睡梦中的，甚至刚见到我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执念太深，结果竟成了地缚灵，除了那个派出所，他什么地方都去不了……直到你们的车子开过来……” 秦音和傻子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 “他不能走过去，但可以坐车？” “当然不是所有车都可以了，”女人伸手在车子的窗框上摸了一把，“按照常理来讲，只有载过鬼差的车，才能运载逝者，这种车我们一般称之为灵车……” 灵车…… “咳咳，”秦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所以你们才让我们陷入鬼打墙，就是为了让我们拉着这位警察同志去上坟？” “对呀，”女人点头，“不过你们放心，在重复的空间里行驶是不耗费汽油的。” 还挺贴心。 “那现在你们的任务完成了，你要走了吧？”秦音问道。 “嗯嗯……诶，等等，”女人忙说道，“对了，你们两个明明是活人，却能看到我们，这辆车还成了灵车，现在你们得跟我解释一下了，这是什么情况？” 第二十二章 犬 “鬼差……”秦音看着傻子，“老罗不是说他请桥没城的鬼差去了吗？” “老罗？老罗是谁？”女人说道。 “老罗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鬼差，”傻子答道，“他说他去找你了。” “我倒不认识什么老罗诶……他全名叫什么？” “他叫罗老……呃……还是让他亲口告诉你吧，”秦音说道，“对于你们来讲，他应该算是个新人。” “新来的呀，那我兴许真的不认识，桥没城的业务一直很忙的，”女人摇晃起手中的灵幡，“不过那个老罗为什么要找我啊？” “因为这里不久之前不是死了好多人嘛？”秦音说道，“他应该会问你这件事。” “好多人？没有啊，”女人的杏眼在黑暗中一眨一眨，“桥没城这地方灵气旺盛，确实会比其他的地方多一些特殊情况，但近些日子……并没有大批量逝者出现。” 傻子和秦音交换了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 七巧那些死去的人，也没有乖乖进入炪庭。 “看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女人看看傻子，又看看秦音。 “我们也解释不清楚，”秦音说道，“这样吧，妹子，你就等着老罗联系你，具体的事情，他会跟你解释的。” “没错，”傻子也跟着点头，“妹子，你这边……完全不是我们的战场，我们的任务就是把验尸报告搞回去，你体谅一下，我俩都不是团队里的智力型人才，很多事情啊其实我俩也不懂，知道干活就完了。” 女人看着一脸默契点着头的二人，叹了一口气，“那好吧，那验尸报告你们搞到了吗？” “我已经交给他们了。”后排那兄弟忙说。 “哦，刚才你手里拿的是验尸报告啊。”女人说道。 “你还没跟我们解释呢，”傻子扭过头冲着后排那兄弟问道，“你是谁啊？” “我……我是这个派出所的一个小警察，”那兄弟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骄傲的意味，“那个坟里埋着的，是我的……我的犬。” “小狗？！”傻子和秦音同时惊呼。 “是犬，”那兄弟纠正道，“我的黑云跟了我五年，它是临近退役的时候意外去世的，我们在那边，为它立了一处孤坟，我每天都会去看看它，直到……” 那小兄弟敛眉沉默了，女人便接着他的话说道，“今天上午，他过劳死了。” “啊？”傻子和秦音又经历了新的震惊。 过劳死…… 他们还以为自己的经历已经算是很累很波折了，但过劳死…… 小兄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本来以为自己年轻，就……” “他连着三天没有睡觉了，”女人说道，“今天上午，事情终于暂时忙完了，他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不过还好，睡中过劳死，已经算是比较安详的死法了。” “可你真的好年轻啊……”秦音不忍道。 小兄弟挠挠后脑勺，“还好事情已经忙完了。” 这是重点吗？ “所以你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再去看一看你的小狗……”秦音有点感动了。 “是犬。” “其实你直接跟我们讲就行了，何必搞这么迂回啊？”傻子说道，“我们很乐于助人的，你看你们……差点吓到我们俩。” “对不起……”小兄弟倒真的歉疚上了，“我也是第一次做死人，还不太熟悉，就……” “别别别，我开玩笑呢，”傻子赶紧说道，“吓着我俩可不容易，这样吧，你好好坐在这儿，我们再带你去看一眼。” “可以吗？”小兄弟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有什么不可以？”傻子拍拍背包，“你给我们弄到了这么好的东西，这是我们该做的。” 车子依旧行驶在这条漆黑狭窄的乡路上，左侧是远阔荒野，右侧是幽深丛林，车子的后排，还坐着一个新死的鬼。 但完全不存在恐怖感。 那不幸的努力孩子翘首期待着，他眺望着窗外，寻找着一个坟墓。 坟墓里，埋葬的是他的宠物，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战友。 “到了，”小兄弟迫不及待地说道，“太谢谢你们了。” “你也得谢谢那位美女，”秦音说道，“幸亏她给了你机会。” “哎呦喂，”女人摆摆手，“这没什么，我们大家都死过，理解，都理解……” 傻子和秦音坐在车上，目送着二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 “没想到，他们炪庭的管理还挺人性化的。”秦音说道。 “我记得之前谁说过来着，”傻子也道，“那个老木，好像是个非常仁慈的神。” “可吴仁似乎完全不是什么仁慈的神呢，”秦音说道，“真奇妙，严厉的神明管活人，称作人神，仁慈的神明管死人，又称作天神。” “你看九天以后会变得严厉吗？”傻子望着秦音问道。 “我可不知道，”秦音耸耸肩，“我连我自己以后会变成啥样都不知道，更别说是别人了。” “也对……”傻子重新握起了方向盘，“资料已经拿到了，我们走吗？” “走呗。” 车子在路上安稳地行驶了几分钟。 直到二人的手机同时收到了一条消息，他们才想起来，自己落下了什么。 “你们三个结束之后，就快回来吧。” “三个？”秦音看着罗九天发来的消息愣了一下。 “我们把李木源忘了！” 傻子立马调头，奔了回去。 还没走到派出所门口呢，迎面便走来了垂头丧气的李木源。 “你们去哪儿了？” “我们……呃……”傻子说道，“你先上来吧。” “我还没弄到报告呢，”李木源趴在车窗上说道，“派出所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情，闹哄哄的，我在里面站了好久都没人接待，不然你们进去看看？” “不用了，我们已经拿到了，”秦音说道，“上车吧。” “你们怎么拿到的？” “先上车，上了车再说。” “你们明明都没有进去过……” “你先上来……” “你们不是偷来的吧？” 傻子一边把手里的验尸报告递向李木源，一边把二人刚才的经历叙述了一遍，当然，除了老罗那一段，李木源都听愣了。 第二十三章 红丝绕 回去的路上，李木源一直没能反应过来。 “我不太明白，”李木源皱着眉头，“你们说……是一个新死的警察，帮你们拿到了这些验尸报告？” “嗯，”秦音煞有介事地点着头，“那小伙儿真心不错，能处。” “不是……”李木源抬起手，“按照常理来讲，如果逝者有心愿没有完成，不是应该无法进入轮回吗？” “对哈，”秦音转回了身子，“他应该会看见那什么……” “界碑，”李木源接道，“你们听说过吧？” 岂止是听说过。 秦音和傻子飞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果然，他们也知道界碑的事。 “有……有听说过一点点啦，”秦音含糊道，“但也不是特别了解，你给介绍介绍呗？” “我也没什么好介绍的，毕竟……见过界碑的活人，应该非常非常少，因为界碑介于生死之间，传说，只有心愿未完成的逝者，才会见到界碑，拥有完成生前梦想的机会……” 傻子和秦音装出受教了的表情，但事实上李木源所说的大部分内容，他们已经了解了。 除了…… “你说见过界碑的活人很少，而不是没有……难道，真的有活人见过界碑吗？”傻子试探着问道。 “世事无绝对，”李木源答道，“既然生死的规则之间，都能打开一道界碑的缝隙，那么也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秦音说道，“那你有听说过谁见过界碑吗？” “传说是有的，”李木源说道，“但我也只是听说过，并未真切见过，更别说认识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也不知活人见过界碑之后，体质是否会发生什么改变……诶，跑题了，我们在说你俩的事呢，那小警察既然有心愿未完成，为何还能转世投胎啊？” “你不是也说了，世事无绝对，”秦音说道，“说不定……现在又多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规则呗。” “可……” “太好了！”傻子的欢呼打断了李木源的话，“咱们终于回来了！前面就进城区了！” *** “他们还没回来吗？”夏花焦急地望向窗外，透过这扇略显狭窄的小窗户，能看到七巧那宽敞大宅的围墙一角。 “秦音他们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罗九天抓着手机说道，“道长那边……一直没回消息。” “不会出什么事吧？”夏花惴惴不安地说道。 “不会吧……”罗九天缩了缩脖子，“花姐姐，你不放心道长他们几个也就算了，还不放心小妙真吗？” “说得也是……” “况且他们也并不比妙真弱……”罗九天顺口吹起了牛。 “是吗？” “呃……我的意思是，他们加在一起，不比妙真弱。”罗九天心虚道。 “那也十分了不起了，”夏花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好奇，“真看不出来啊……不过也是，再怎么说，他们能和你们成为朋友，还能取得老……取得他的信任，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问灵坐在另一张床上，目光来回在二人身上交替着，她想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假装透明吧。 罗九天和夏花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了。 “九天！”傻子在门外轻声喊道，“是我们！” “他们回来了！”罗九天和夏花齐声道。 门一开，傻子三人带着夜间的微凉空气，鱼贯进温热热的房间。 “我们有新发现！” 傻子和罗九天同时说道。 “呃……你们先说吧，”夏花见傻子从背包里掏出了厚厚一叠白纸，便问道，“这是什么？” “是其中几个死者的验尸报告，”李木源答道，“死因大同小异，都是心脏被利器贯穿。” “具体的情况报告上有，你们看一下细节，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新东西。”傻子把报告递给了夏花。 夏花到一旁读报告去了，罗九天则冲着三人说道，“我们找到那店长大叔了，他把他见到的场景都告诉我们了。” “那红光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三人愣在原地，寻思这也算是个发现？ “九天你别闹了，”夏花头都没抬起来，“好好说。” “好吧……”罗九天果然还是一秒怂，“那个大叔说，他感觉那晚的红光，似乎正是来源于七巧大宅。” “是啥样的红光啊？” “那大叔说……是那种不算特别明亮，有些微弱的光，”罗九天说道，“他还说，他觉得那光不是弥散状的，而是……光束。” “很多很多的光束？” “对，非常多，”罗九天点了点头，“甚至多到，最开始，他都没有分辨出光的形状，是他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感觉那些光是一条一条的。” “一条一条的光……”秦音眯起眼睛，“我的天，好抽象啊，是什么特殊的照明装置吗？” “会不会有些像是红色丝线？”李木源忽然问道。 罗九天愣了一下，“我们倒没问那么详细，但那大叔说，光束的确非常纤细。” “我明白了！”一旁的夏花忽地合上了手中的验尸报告，站起身来说道，“是红尖。” “我正是这个想法，”李木源忙说道，“那些红光并不是什么光束，而是红尖毒主用来操控中毒者的红色丝线。” “那大叔怎么会把丝线看成是红光啊？”秦音问道。 “因为太多了，”夏花说道，“丝线汇聚交叉，缠绕蔓延，以七巧大宅为中心，向四周生长，但同时，那些丝线只是肉眼可见，常人不可触碰，因此，店长觉得那红光微弱暗淡。” “那得有多少啊……”秦音自言自语道。 “宅子里死了多少人，就有多少根丝线，”李木源说道，“那些七巧，死于自己的独门秘术——红尖。” “那贯穿那些人心脏的尖锐柱状物体……” “小澜毒发的那天晚上，不就被什么东西刺穿了手脚吗？”傻子说道，“我记得当时她的伤口好像就是那种形状的。” 所以说…… “屠灭七巧满宅的人，就是那个想要用红尖杀死小澜的人！” 第三十四章 诸葛师兄 诸葛师兄？ “我记得……那是罗副会派来驻扎在桥没城的人吧？”道长说道，“似乎还有一位。” “还有一个黄师兄，我爹派来了他们两个。”罗九天急急地坐到了床边，为诸葛师兄切起了脉。 “但我们只找到了一个……”秦音看向夏花，二人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诸葛小兄弟容貌大变样了，而且我和他并不算熟悉，因此看到他时，我不太敢确认他的身份，”夏花说道，“多亏了傻兄弟，我们才能成功将他带离那井。” 罗九天切脉完毕，先是长舒一口气，紧跟着便急匆匆走到了墙角处被五花大绑的疤眼跟前，逼问道，“我黄师兄呢？” 疤眼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整个人迷瞪瞪的，一副对周遭各事都没了反应的模样。 罗九天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了，他猛地蹲下身一把抓住疤眼的衣领，咬着牙克制了半天，还是在自己的温柔性子下选择了松开手，重新站起了身。 问灵和秦音吓坏了，一人抓着他的一只袖子，生怕他冲动。 “他现在神思凝滞，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东西，怕是很难，”李木源说道，“九天，你也别急，这诸葛师兄的情况还好，只要悉心调养，过段日子自然会醒的，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黄师兄的下落了。” 罗九天站在原地冷颤了良久，终于缓下气来，他低垂着头，沉声呢喃着，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些哭腔，“……我什么都不是……” “什么？”站他右边的秦音没听清。 问灵听清了，她拼命朝着秦音眨眼睛，示意她别再问了。 “我什么都不是……”罗九天抬起头，两行清泪挂在脸上，“我保护不了我爹，保护不了八两水，更保护不了你们……我拿什么护着天下人……” 小澜一听吓坏了，这这这罗九天别一伤心再把他是神命的事说出来，那八成真的会被夏花和妙真抓走关起来。 道长连忙走到罗九天身旁，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低声哄劝道，“九天，你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天下人了。” 傻子则对着一脸担忧的夏花说道，“九天是太伤心了，没关系，我们了解他，过不了多久他自己会想开的。” 夏花叹了一口气，冲着罗九天柔声道，“九天，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你可以伤心，但千万不要自责，想想你爹，老罗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 听到夏花提起他爹，罗九天的眼泪果然刹住了。 他抽泣着，慢步挪回到床边，坐在诸葛师兄身旁，不说话了。 小澜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自从老罗离开了罗九天前去炪庭，罗九天就变得情绪化了不少，那种失去父亲的不安全感仍然笼罩着他，老罗在的时候，这不安全感对他的影响或许没有那么明显，一旦老罗离开，脆弱和不安就像是回南天里泛起的潮，不紧不慢地贴着他，散不去也甩不掉。 也不知道老罗有没有找到桥没城的鬼差，他要是再不回来，罗九天怕是会亲身前去炪庭寻爹了。 见气氛有些僵冷，秦音清清喉咙道，“大家都饿了吧，要不我去楼下买点吃的？” 见众人都没拒绝，秦音便抓起了手机准备出门，小澜默默跟了上去，“咱俩一块去。” 问灵也摸了过来，“一起。” “行，那咱们一起去，先洗把脸哈。” 秦音偷偷打量着屋里的其他人，三人都走进洗手间之后，秦音才用气音说道，“我有事情告诉你们。” 问灵和小澜都好奇地看向她。 “待会儿说，”秦音把小澜的脸按进洗手池，“你先把你脸上的血好好洗掉，别吓着包子铺老板。” 三人洗漱完毕，出门采购，刚走到楼道口处，秦音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二人说道，“你们俩猜我们遇见谁了？” “谁啊？” “桥没城的鬼差！”秦音一副唬人的表情，导致小澜还以为她在开玩笑，“我和傻子碰见这里的鬼差了，我们没敢跟他们说实话，万一老罗暴露了咋办？” “真的吗？”小澜有点懵了。 “哎呀骗你们干啥，而且是我和傻子一块碰见的，”秦音说道，“我们在去派出所的时候碰到逝者了，那些验尸报告就是那个逝者帮我们拿到的，不然我们怎么可能搞得到？” 之后，秦音把二人的经历飞速说了一遍，听得问灵和小澜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你们是怎么跟李木源解释的呀？” “实话实说啊，”秦音说道，“只不过把鬼差那一部分合理地删掉了，完全不影响总体故事嘛。” “……他就相信了？” “他为啥不信？”秦音眨眨眼睛，“我的故事里有任何漏洞吗？” 不是漏洞，而是……这整个故事，就像是编出来的一样啊。 “算了……”小澜先把这一茬抛到脑后，接着问道，“那个女孩子鬼差说她最近没有接过大批量的逝者，那岂不是和九探一个情况，那些逝者的灵汐全都消失了？” “应该是这样，”秦音点头道，“她说他们的工作不会出现这种失误，既然她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可是……” “你们回来啦。” “啊！” 三人同时被楼梯转角处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三人紧紧揪着对方，一块看向那缓缓走上来的人。 是酒店的老板娘。 “妈呀……”秦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姐，你可吓死我们了，你走路咋都没声音的？……” “我……我没走路，我一直在这儿等你们呢，”老板娘一脸的难言之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怎么没看到你们上楼啊？” “我们……我们从那边楼梯上来的，”秦音反应倒很快，“你等我们做什么？” “我……我……”老板娘使劲揉搓着衣角，眼神茫然又恐惧，“我又做梦了……” 秦音已将老板娘的事情告诉过了他们，因此一听这话，小澜就反应了过来，老板娘又做那不知所谓的噩梦了。 “这次……”老板娘说着，抬眼看向三人，瞳孔里竟泛出了几线血丝，“我看清那人的脸，也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第二十四章 血犀角 “咝——” 秦音倒抽了一口冷气，其他人的视线纷纷转向她。 “怎么了？” “那这样子的话……小澜不会出事吧？”秦音问道。 “有道长和妙真陪着他们呢，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傻子说道。 “我指的是小澜之前中的那个毒，”秦音说道，“那宅子里的人都死于红尖，而小澜也中过红尖毒……” “可小澜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 “确切地说，是红丝断了，”李木源又纠正了一次，“不过理论上讲，红丝断了，就意味着小澜身上的毒已经不见了。” 众人沉默着点点头，但每个人的表情都不能算是很放心。 “他们还是没有消息吗？”傻子打破了沉寂。 罗九天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摇摇头。 “那要不然……”傻子看向了秦音，“我们进去看看吧。” 秦音立马点头捣蒜。 “这样也好……”夏花略思忖片刻，而后转身对李木源说道，“木源，你和问灵、九天留在外面接应，我和秦姑娘、傻兄弟进去看看情况。” 问灵有些不乐意，但见其他人很快服从了安排，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 众人走下楼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坐在酒店前台值班的应该是酒店的老板娘，她尚未见过这伙顾客，见夏花、傻子和秦音三人要出门，老板娘还好奇地打量了他们几眼。 “这么晚出去啊。” “嗯，”夏花客气地笑了笑，“饿了，出去吃宵夜。” “这个时间外面已经没什么饭店了，”老板娘站起身来，“我们这小地方，不像外面的大城市能通宵开张……你们要是饿了，这边前台有泡面什么的，实在不行，我可以给你们下碗面条。” “谢谢你啊，大姐，你人真好，”秦音的话也是真心的，“但是我们还得去外面接朋友呢。” “哦哦，”老板娘揣着手站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那个……我老公也跟你们说了那边宅子的事了吧？” “说了，”傻子说道，“您还知道些其他的吗？” “我不……我倒不知道那件事了……”老板娘瞬间敛下眼睛，看表情似乎有些犹豫，“但是吧……” 一听她这股犹豫的意思，三人赶紧走了过去。 “怎么了？”秦音问道，“大姐，你还知道些啥事啊？”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该说，该说，”秦音直接趴在了前台上，“大姐，你知道啥就告诉我们呗，我们认识的人就死在那宅子里了，我们也想知道真相。” “我不确定这事和宅子的事有没有关系，”老板娘往走廊的方向瞟了一眼，“我老公不让我说出去，他怕有人听见了，就真的不来住店了，但你们这么晚了还出去，我又有点不放心……” “没关系，大姐，你说吧，”秦音也压低了声音，“我们不会把你的话说出去的。” “就是……就是我老公不是跟你们说，他有天晚上感觉外面变红了吗，”老板娘说道，“那天晚上也是我值夜班，他没注意到，那天晚上其实……其实还停电了。” “停电了？”众人更加好奇。 “对，”老板娘回忆道，“那段时间对我们这一行来讲算是旺季，所以这个大厅啊走廊啊各处的灯都是开着的，我当时正玩手机呢，结果突然间周围一下子黑了，我还以为自己瞎了呢……” “那是几点钟发生的事？”夏花问道。 “大概是……凌晨三四点吧，”老板娘回头指了指墙上悬挂的钟表，“对了，就是我老公起夜的时候。” “原来如此……”傻子说道，“怪不得他能分辨出窗外有淡淡的红光。” “对，我正想说呢，”老板娘说道，“我们住的地方是单独的，不在会客区，平时我们很少打开走廊的灯，只在那几天亮了灯，所以我老公就没反应过来是停电了。” 正是因为走廊一片黑暗，窗外的淡淡红光才吸引了半睡半醒状态下的老板的注意力。 “那电停了多久？”夏花问道。 “很短很短，也就几分钟，”老板娘答道，“我估摸着大概五分钟左右吧，当时我吓了一跳，因为就连我的手机都突然黑屏了，我正想走到门口去看看外面是啥情况，才打开门，灯又亮起来了。” “手机也黑屏了？”傻子皱起眉头，“停电怎么会影响手机呢？” “这我……我当时倒没注意，”老板娘自己似乎也是才想到这一点，恐惧一下子从瞳孔深处漫了上来，“可能是……可能是我被吓到了，然后不小心把屏锁了吧……” 秦音见老板娘确实开始害怕了，忙安慰道，“应该就是这样，大姐，你别自己吓自己，之后怎么样了？” “之后……就没什么异常了，”老板娘抹了一把冷汗，“之后就是……没过几天，臭味就散出来了，我老公报了警，然后宅子里的尸体就都被发现了……” “再没发现什么其他的事情吗？”夏花追问道。 老板娘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没有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担心我们？”夏花敏锐地捕捉到了老板娘眼中的迟疑，她直直盯着老板娘的眼睛，逼问道。 老板娘轻轻咽了一口唾沫，两根手指一个劲地搓着手中的登记名册。 “我不知道……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们……” 又是这话。 “哎呦，”秦音忙踮起脚尖，隔着前台拍了拍老板娘的手背，“大姐，你都告诉我们这么多事了，也不差这几句。” 老板娘又往走廊的方向偷瞄了几眼。 “你老公不会来的，”傻子立马挪了下位置，“你别怕，我在这儿盯着。” “还有一件事就是……”老板娘似乎也很想和人倾诉这件事，很快就被劝动了，“自从我和我老公去认完尸回来，我就一直在做噩梦……” “噩梦？” “嗯，”老板娘的目光无比认真，“而且我做的噩梦都是同样的内容，就是……一个男人，在跟我说话。” 三人面面相觑。 “这有什么好怕的？”傻子问道，“那男人很可怕吗？” “或许和哪具尸体长得一样？”秦音也问。 老板娘却摇了摇头，“我其实看不清他的长相，梦里一直都朦朦胧胧的，我只能看出他是个男的，他的声音也是个男的。” “那是他说话的内容很可怕？”傻子问道。 “我……我也听不清他的话，”老板娘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但我就感觉……那人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告诉我，我就……我就有点怕。” 这是怎么回事？ 夏花也沉思了起来。 “我老公说，我就是被那些尸体吓着了，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敢再提这件事，毕竟我还有个女儿呢，我也怕自己吓着她，所以就没告诉过其他人……但我发现，我只有在夜里睡觉的时候，才会做那个梦，所以那之后，晚上基本都是我在值班了……你们见过这种事吗？” 傻子和秦音看向夏花。 “大姐，”过了几秒，夏花才说道，“首先，您先不用担心，如果只是梦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老板娘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紧张了起来，“您的意思是……真的有脏东西？” “您相信那些东西确实存在吗？”夏花露出一丝笑意。 “我……”老板娘噎了一下，“她们经常说这些东西，但我总觉得……这事应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吧，毕竟我又……我又没做过啥亏心事。” “大姐，就是这个理，”夏花笑着点点头，“不管到底有没有脏东西，您又没做过亏心事，您担心什么？” “你……你说得有道理，”老板娘也逐渐有了笑意，“我也不是坏人，我担心个啥嘛？” 夏花沉稳地点了一下头，“大姐，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出发了。” “嗯，没有……诶等等，”老板娘忽然想起了什么，蹲到柜台里面翻找了起来，“我这儿有几个……你们再等等，啊，找着了。” 老板娘重新直起身子，手里多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布袋。 “这是我们去这边的庙里求来的，”老板娘将那小布袋递向他们，“你们拿着这个吧。” “这怎么好？”秦音后退了半步，“大姐，这太贵重了，我们拿了这个你怎么办？” “柜台里还有一个，我们一共求了三个呢，”老板娘探出身子，把布袋塞进秦音手中，“你们就拿着吧，庙里的师父说，里面是一屑血犀角，可灵了，能保平安。” 老板娘紧紧瞅着这三人，瞳孔里满是淳真的担忧。 一股暖流顺着老板娘的手传到了秦音心头，她少见地局促了起来，羞答答地把那布袋攥在手里，抬眼说道，“那谢谢大姐了，等我们回来就还给你。” “也……也确实得还。” 老板娘幽默地挠挠后脑勺，四人一块笑了起来。 寒暄过后，三人终于出了门，老板娘见他们朝着大宅的方向走去，也并无意外。 “看来那大姐已经猜到咱们要去七巧大宅了，”夏花说道，“真是个不错的人，不光人好，还很聪慧。” “那她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秦音被夜风吹了一脸，忙拢紧了自己的外套，“不会真有事吧？” “逝者入梦的事情倒是经常发生，不过根据我的经验，若是灵汐比较强的逝者，他们通常会选择能够直接对生者造成影响的方法来满足自己的遗愿，”夏花说道，“如果只是做梦，那要么就是逝者的灵汐很弱，没过多久就会自己消失了，要么就是逝者没有恶意，纯粹是在闹着玩。” “闹着玩？”秦音问道，“有这么无聊的死人吗？” “你忘了界碑的规则了？”傻子说道，“无**回的逝者需要先搞清楚自己是咋死的，之后打破自己的执念，才能找到界碑，这个过程可长了，在他们啥也不明白的时候，除了瞎逛瞎玩以外还能做什么？” 这番话说得夏花也对二人刮目相看了。 “你们果然不容小觑啊，”夏花点着头说道，“之前我还是小看你们了。” 傻子和秦音愣了一下，而后齐刷刷摆上了笑脸，“没有……花姐姐……您还是小看我们吧……我们就是群菜鸡……” 夏花没再搭理这贫嘴二人组，三人转过一道弯，抬眼，七巧大宅就在眼前。 正对着主街的是大宅正门，正门漆成了朱红色，在不甚明亮的路灯的映照下，看起来像是被鲜血染红的一般，门上斜贴着两张封条，泛黄的封条，黑色的墨迹，还有血红的朱砂门，这一切都在诉说着曾发生在这里的惨事。 夏花四处查看着他们的先锋队留下的翻墙痕迹，打算从原处翻进去，秦音却摩拳擦掌地开始热身了。 “这墙也不太好翻啊，”傻子抱起胳膊，“我自己倒是可以，但……” “不用担心，看我的，”秦音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子，“我带你们穿进去。” “啊？你恢复了吗？” “这就几米的距离，咋也送进去了，”秦音往两手掌心各喷了一口仙气，“他们几个人应该也是小澜送进去的，小丫头都行，我有啥不行的？冲！” *** 小澜猛地转过身，打量着身后的诡异景色。 宅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他们偷偷亮起的几束手电光线。 这宅子宽敞气派，同玄机局有得一比，通过四处的花树建筑，不难想象得出这地方活着时候的精致阔气，只是宅里的人尽数死去之后，似乎连楼台盆景都沾上了死气，在这幽深夜色里，更显得影影绰绰惊悚莫名。 小澜打了个寒战，身上的鸡皮疙瘩簌簌立起，好在宝木开口说了话，那笼向自己的死气才纷纷散了开去。 “这屋的气味也差不多，”宝木伸手在面前挥着，表情十分难受，“有尸臭。” “宝木兄的能力真是了不起，”妙真在一旁叹服地望着宝木道，“在下只闻到了灰尘气味。” 宝木不好意思了，“也没有啦，就是……” “这里！”这时，一直在角落里翻找的道长忽然喊道，“这里有东西。” 第二十五章 空房间（4000字） 三人迅速围了过去。 道长蹲在墙角边，手电筒的光线照着地面，乍一看，那块地面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都由黄褐色地板铺成，只是…… “你们看这里。”道长指向了地面上的一块奇怪凸起。 “有点像是个拉环，”小澜也蹲了下来，“感觉……是个通向地下室的机关。” 拉环很小，只有指甲那么大，整体也漆成了黄褐色，几乎形成了保护色。 妙真伸出手在那拉环上扒拉了几下，突然间，他捏住那拉环，开始发力。 小澜登时觉得脚下的地面晃动了一下，忙阻止道，“等等，万一下面有不好的东西怎么办？” “你能闻到什么吗？”道长扭头问宝木。 宝木摇头，“闻不到下面的味道，估计得打开才行。” “这样吧，”妙真说道，“你们到一旁去稍等片刻，若这里有危险，你们也可以及时救我。” 我们？救你？ 妙真你……未免太乐观了吧？ 即便三人在心里吐槽，行动倒很诚实，三人一起乖乖地退到墙边站着去了。 为了拉开那道拉环，连妙真都用上了不小的力气，三人看着妙真用力拉扯了几秒，终于，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妙真面前的那片地板颤动了起来。 三人重新凑近。 果然是一道小门。 那道门将几块地板拦腰截断，神奇的是，在这门出现之前，那几块地板上竟完全看不出裂痕的存在。 三人凑过来的时候，妙真已拉开了那道门，探头将手电筒的光线照了进去。 下面，是一口深井。 那口井的轮廓同方形小门一样，横竖的宽度只有半米左右，约莫着仅能支持一人通过，井深却未知，手电筒的光线能够到达的地方，除了黑漆漆的井壁，什么都看不到。 “下面有什么啊？”妙真嘟囔着。 “闻起来……”宝木使劲嗅了起来，“有点……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道长问道。 “我也不知道……”宝木纠结地皱起眉头，“就是感觉……有点暖烘烘的，又有点臭……” “臭？”小澜问道，“是尸臭吗？下面有尸体吗？” “我也分不清那是井下的味道还是这四周的味道了，”宝木说道，“太淡了，就算下面有东西，那东西也距离我们很远。” 四人各自琢磨了一会儿。 “要不我下去看看吧。”小澜打破了沉默。 “这怎么行？”宝木急道，“万一下面有危险呢？” “可我感觉下面会有线索诶，”小澜理所当然道，“不下去看看怎么行？这么小的洞，你和道长又不好钻……诶，不如……” 小澜的视线转向了妙真。 妙真正托腮沉思着，忽然被这么一盯，足足愣了一下。 “怎么？” “小妙真，”小澜的眼睛在黑夜里直发光，“要不你下去吧。” “啊？” “小澜，这样不好吧……” “这是最好的方案啊，”小澜立马说道，“你和道长太大了，我又太菜，万一出了点啥事我都跑不了，妙真又小又强，简直就是为了下井而生的。” 于是这样，堂堂的天才醮天妙真变成了下井专业户，硬是迷迷糊糊地被拴上了绳子，站在井边，开始准备下井。 “妙真你别怕，”宝木安慰道，“要是遇到了危险，你就大喊一声，我们肯定立马拉你上来。” 小澜表示同意，“没错，我们的力气很大的。” “我们也得约定一个下降高度，”道长看着这三个孩子的胡闹，笑道，“如果这井深太深，我们也没办法直接下到底部。” “道长说得对，”宝木也道，“而且如果太深的话，氧气会稀薄的。” 道长点头道，“我这符绳的长度是三十米，但三十米的井下已经有些空气稀薄了，这样吧，二十米，就下降二十米，若没有发现，我们就回去再做准备。” 其他人没有异议，就这样，三人紧抓着圈圈环绕在妙真腰上的绳子，像是放下了鱼饵一般，小心翼翼地把妙真放入井中。 “放……放……” 妙真沉稳地指挥着岸上的人，直到三人手中的绳子基本已经走到了尽头。 道长看了眼绳子，略提高了嗓音，“妙真，绳子已经到头了，有什么发现吗？” 安静。 妙真一言不发，要不是绳子还能传来微弱的响动，他们都要开始担心了。 过了足足几分钟，妙真的声音终于传了上来。 “下面有声音！” “声音？！” 三人慌乱地看向对方。 “你能听到吗？”道长问宝木。 宝木竖起耳朵，“我……我听不太清啊，好像没有……” “可能是井下的声音，”小澜说道，“有声音说明有生物，有生物就可能有危险，咱们得快把妙真拉上来。” 可妙真喊道，“再把我放低一些。” “不能放低了，绳子不够长，”小澜一边使劲拉起绳子一边喊道，“我们得把你拉上来！” “再低一些就……” “安全要紧！”道长也喊道。 “那好吧……” 妙真的体重很小，三人卯足力气，没一会儿，小妙真就出现在了井口处。 “你没受伤吧？” “没中毒吧？” “没吓着吧？” 妙真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搞得不知该怎么回答了，终于回到地面，解下了身上的绳子之后，他才说道，“我没事，我什么都没看到，只知道下面的空间还很大，即便下降到二十米的高度，也完全看不到底。” “声音是怎么回事？”道长问道。 “就是……我似乎听到从井下传来了很细微的声响，”妙真说道，“非常非常微弱，应该距离我十分遥远。” “能分辨得出是什么声音吗？”宝木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是人？动物？还是别的什么……” “声音太小太远了，我不敢妄加推断，”妙真说道，“只能说……有一些像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女人的尖叫！ 宝木立刻一脚踢上了那扇门，像是怕里面的东西跟出来一样。 妙真笑了笑，“若是绳子够长，原本还可以再深入一些的，或许就能判断出声源究竟是什么了。” “今日这里只有我们四个，若真的碰到了难缠的东西，倒不好招架了，”道长说道，“既然我们知道了这井下有秘密，可以等到其他人到齐，我们再深入研究。” “我也是这样想的。”妙真说道。 道长欣慰地点头，心想妙真果然比傻子和秦音好管多了。 “夜还长，我们继续探查吧。”妙真望向门外的黑夜。 “好。” 除了这口井，这间小房间里便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了，四人马不停蹄地走出门去，沿着小径走向了另一栋屋子。 绕过中庭回廊，四人站到了第二栋房屋门口，道长和宝木仔细地揭下了门板上的封条，推开门时，门扇和门框一摩擦，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就像是老屋子在呻吟呐喊一般。 这房间，与刚才那栋，完全不同。 单从外面看去，完全想不到这房间的内部居然有这么大的空间。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房间的布置显得宽敞吧。 因为，这房间是空的。 “空的，”小澜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去，“居然连个家具都没有。” 没错，没有家具、没有摆设，这房间四四方方，空空荡荡，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空房间。 神奇的是，一见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倒迟疑了起来。 “不光没有家具，”宝木说道，“这房间似乎还没有气味。”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没有尸臭吗？”道长问道。 “几乎没有，”宝木说道，“刚才开门的瞬间，我只闻到了灰尘的气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房间的灰尘味……有点温暖。” “那这么说，这间屋子里没有死人。”小澜说道。 “不光是没有死人，”道长也不进去，抱着胳膊琢磨道，“或许还说明，惨案发生的时候，这房间就是封闭着的。” 若那时开着门，无论如何，尸臭都会弥散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呢？”宝木问道。 妙真看了一会儿，忽地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小臂那么长的枯树枝，伸手在那枯枝上画写了什么之后，妙真一扬手，将那根枯枝丢了进去。 枯枝在地板上翻滚了几圈，而后，居然竖直地立在了房间正中。 “哇……”小澜和宝木不明觉厉。 “这没什么，”妙真倒不好意思了起来，“这是我五更天的御物秘技，施天令控物作幡，也叫做天作幡……” “这招我听过，”小澜忙说道，“好像是……谁来着？……” “或许是叶白吧，”妙真颔首道，“毕竟各位与我五更天人相识得并不多。” “是吗？总觉得……啊我想起来了，是茉莉，茉莉给我介绍过，”小澜回忆了半天，“但我记得茉莉说这招没有这么简单，她好像说，需要准备好多根幡子来着……” “一十二根幡子，好排阵遣仙兵？”妙真笑问道，“的确，天作幡的基础技法正是那般。” “那……” “意思是，只有入门级别的才需要那么多道具，”宝木翻译道，“而小妙真早就不需要了。” “哇唔……”小澜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妙真只是笑，没再说话，扭头开始集中精力操控那根枯枝了。 他们只见那枯枝立在原地，颤抖了几下，而后猛地弹至半空，并在半空中横倒而下，仿若一根指针般，悬浮在半空中，缓缓地旋转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但看起来好厉害啊…… 小澜一脸羡慕地凝视着那根枯枝，直到枯枝旋转了最后一圈，啪嗒一声，掉在了地面上。 “应该没什么问题，”妙真扭头说道，“大体来讲，基本安全。” 这是把那根枯枝子当成了扫描仪啊！ 说完，妙真自己先迈步走了进去，三人也不便再犹豫了，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妙真捡起那根枯枝，想了想，又把它放了回去。 四人站在房间里，呆呆地望向四周，又望了望对方。 这啥也没有，连翻都不知道该翻哪里。 “地上似乎也没啥问题，”小澜说道，“难道这就只是个空屋子？” “是个很大的空屋子。”宝木补充道。 “这是七巧大宅进门的第二栋正屋，按照常理来讲，应该是会客厅才对，”道长说道，“至少不会是无用的空房。” 小澜走到窗边推了推，就连窗子都能顺畅地打开，简直没有一丝可疑之处。 “可能是因为采光太差，就被空置了？这屋里的窗户这么小，屋顶却这么高……”小澜说着，抬头看向了屋顶，“诶，这里还有房梁呢。” “这一点，七巧同五更天、八两水品味相似，”妙真说道，“我们都较为欣赏传统建筑。” “我也很欣赏，”小澜连忙宣告品味，“可是我们在九天哥家里没见过这种老房梁诶，现在还用这种屋顶，不会很不方便吗？” “上一个房间的屋顶是正常的天花板。”道长说道。 “咝——那看来这个房间果然不一般啊，”小澜捏了捏脖子，“要不咱们再去下一个屋子看看其他房间有没有？” “行，这里也没有其他发现了。” 四人出了门，绕过回廊的侧门，越过一道石壁，眼前是个回字形庭院。 庭院的三边分别有三栋建筑，无一例外地贴着封条，古怪的是，这回廊到此就结束了，再没有外路能通向大宅深处，而且，三栋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前，分别种植着三株植物。 北侧那矮屋前，是一株花树，深秋季节，花已凋尽，只有稀落的绿色叶片在夜风中微摇着。 东侧那矮屋前，是一株藤蔓，藤蔓种在足球那么大的褐色花盆中，旁边竖着三根黄色竹节，那藤蔓缠绕着三根竹节，蓬勃地生长着。 而西侧那矮屋前，只有一只雪白的陶瓷碟子，碟中，有一株秀气的草叶。 四人心照不宣，同时走向了那株草叶。 他们盯着草叶观察好一会儿。 “怪了，”妙真说道，“这草叶长得十分健硕，可，它的根呢？” 第二十六章 巧物 那草叶干干净净、安然雅致地生长在碟中，不见根、不见须，只有两片十分相似的草梗。 “是真的吗？”宝木仔细观察着它们。 “是，”妙真点头，伸出手指在草叶的尖端轻轻触碰了一下，“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应该是七巧的无根草。” “无根草？这名字倒蛮贴切的，”宝木嘟囔道，“那是什么东西？” “据说七巧有三件巧物，分别是无根草、无绽花和无休藤，这样看来，应该就是这三株植物。” 没有根系的草，不会绽放的花树，还有永无休止的藤蔓。 “巧物？” “嗯，”妙真点点头，“你可以理解成……七巧的吉祥物。” 好像一下子由牛逼变得可爱了。 “这巧物有何用处？”道长问道。 “具体的用途……我也不太清楚，”妙真皱起眉头，“毕竟七巧同我们其他派系关系很差，这种重要的玩意，他们也不会让我们轻易了解的，但我们都认为，这三件巧物，可能正是七巧那毒术的源头。” 小澜立马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这东西有毒？！” “它们三个分开来看，应该都是没毒的，”妙真说道，“我们的推测是，七巧会利用一些特殊的研制方式，将这三种植物，变成红尖毒……不过当然了，既然说了好像，那我们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安全起见，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一番话毕，这三株姿态各异的植物似乎也不再如刚才那般潇逸灵动了，小澜躲在宝木身后，指了指东侧屋，“我们先从这间房找起吧。” 四人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混杂着微微血腥味的药香。 “这里也有尸臭，”宝木果然再次闻到了他们所感觉不到的气味，“这屋应该也死了人。” 四束光线同时扫进正屋，勾勒出了这间房屋内的布置。 房间正中间，竖立着一个上宽下窄的方形玉石平台，平台的表面红绿斑驳，中间还有一个圆形凹槽。 “这是……” 宝木扭头看向妙真，妙真摇摇头，看来也是满肚子疑惑，他迈开步伐，率先走了进去。 这房子不大，两侧隔开，隔出的区域里摆放了几张竹制的摇篮椅，房间里的一切都纹丝不动地在灰尘和黑暗中守候着，不知它们的主人，是在哪里倒下的。 几人先凑向那玉石平台，平台整体呈倒梯形，众人凑近一看，才发现平台表面的红绿色原来不是玉石本身的颜色，而是后来抹上去的。 “这是啥东西啊……” “可能是从无根草上提取的汁液。” “咦——” 小澜一听到妙真的话，赶紧一脸嫌弃地走远了些。 “看来这里是七巧人从无根草中萃取毒素的地方，”妙真打量了这房间一圈，“可惜，不知经此一役，七巧人是否还有幸存者，若没有，那这制作红尖的技艺，便也随之消失了……” 这种奇怪的技艺，倒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吧！ “应该是……他们在这里萃取汁液，如果工作累了，就来这里休息一下，”宝木站在一张摇椅边，伸手握住摇椅的扶手，推了几下，“还蛮好用的呢。” “那些椅子上坐的也有可能是七巧的奴隶，”妙真说道，“操纵奴隶工作的事，七巧可没少做。” 宝木嗖地后退了半步，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小澜难以置信地眯起眼睛，“七巧……真的这么坏吗？” “坏，倒是说不上，”妙真说道，“我只能说，每个派系，都有它独特的行事风格和价值观念，从根本上讲，并无绝对的好坏，只有相对的立场，七巧行事乖张，但也不会为非作歹，同其他八派相比，它的确格格不入，却也无法指摘。” 宝木轻叹了一口气，重新站起身朝着他们走来。 “这里也没什么发现了，我们走吧。” “嗯，我们去……” 忽然间，四人全部闭上了嘴巴。 咯……吱……咯……吱…… 房间的角落里，响起了木材摩擦的声响。 宝木的身子凝固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声音，就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四人默契地屏住呼吸，看去。 最靠近墙壁的那只摇椅，在摇晃。 那摇椅以一个明显却又不夸张的幅度，默默地上下摇摆着。 就好像，上面坐了一个人一样。 “宝木快过来！”妙真的面容登时严肃了起来，他伸手将颤巍巍的宝木拦在身后，同时命令小澜和道长也在他后面藏好。 “这是怎么回事啊？……”宝木的脸都吓白了，“有……有鬼吗？” “这地方死了那么多人，说不定真有鬼呢，”小澜也说道，“不过如果真是鬼的话，那咱们就不用怕了。” “没错，”妙真谨慎地保护着三人，自己则一点点挪了过去，“依我看，这东西或许更加复杂……” 没等龟速移动的四人蹭到那椅子旁边，慢慢的，椅子停止了摇晃。 待他们走过去查看的时候，那张摇椅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又变回几分钟前优雅端庄的模样。 妙真并着两根手指，伸手在摇椅的扶手上抹了一把。 “没了，”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现在摇椅上什么都没有了。” “那刚才是什么？” “似乎……真的是某个灵，”妙真说道，“不过好在那灵的力量太弱，维持时间又有限，现在已经没有了。” “是死在这里的人吗？”宝木问道。 “我也不知道……”妙真摇头，“或许吧。” 四人离开了草叶屋，选择了对门的藤蔓屋作为下一个目标，这一次，开门的时候，迎面扑来的气味更加浓郁了。 全是泥土和施肥的味道。 藤蔓屋里没有摇椅和玉石平台了，只有两排整齐摆放的木头椅子，每只椅子前面，都放置着一个红陶的药臼，红陶药捣插在臼中，就连朝向的方向都是一样的。 “看来那什么无休藤是这么提取的，”小澜说道，“就是不知道这土味是哪儿来的。” 道长蹲到一只药臼旁边，低头查看。 “这藤蔓的汁液，也是红色的？” 第二十七章 花树 “红色？” 道长指向面前那只药臼，“你们看，其他的药臼上，都挂着绿色汁液，只有这只药臼的内壁上，有红色痕迹。” 的确，其他红陶药臼的内部，都被绿色浸染得变了颜色，只有道长面前那一只，挂着不知来处的腥红色。 “会不会是死者的血？”小澜问道，“可能是有人死在这附近，血喷出来了……” “说到这里，”道长抬眼道，“你们注没注意到，我们勘察了这么久，居然没有发现一丝血迹。” “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妙真说道，“死了一百多个人，居然没有血迹吗？” “而且那个店长说过，他们的尸体都很惨的，有外伤，”宝木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是警察打扫过这里吗？”小澜歪头问道。 “警察怎么会打扫犯罪现场啊，”道长差点笑出来，“他们要做的是保护现场。” “那难道是凶手打扫的吗？”小澜抱起胳膊，“他们为啥要这么做？” “为了不留下痕迹？”宝木猜测道。 妙真摇了摇头，看来他也不明白。 四人对着那染血的药臼沉思良久，半晌，道长忽地伸出手捡起了那只药臼。 “道长！……” “道长……” 道长将药臼抓在手里查看了一圈，又拿到鼻子旁嗅了嗅。 “宝木，你闻闻。”道长把药臼递到了宝木面前。 “不用递过来，”宝木立马躲了一下，“我能闻到，的确是血腥味。” “看来没错了……”道长掂了掂那药臼的重量，而后转过身，直接把它塞进了小澜手中，“小澜，拿上它。” 小澜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抓住了那药臼，“啊？” 妙真和宝木都看呆了。 “这东西应该没有危险，”道长站起了身，冲着小澜眨了一下眼睛，“咱把它带走吧，说不定有用呢。” “啊？……哦……” 小澜不明觉厉，虽然不知道道长这一出的目的是什么，但她本能地觉得，道长肯定在攒什么大活儿。 “这东西不祥，”妙真也勉强跟上了道长的思路，体贴道，“小澜姑娘若有想法，不然……我帮你拿吧。” “还是我来吧，”宝木也说道，“这东西不是有毒吗？” “没事，我拿就行，”小澜看着道长的眼神，说道，“妙真不是说过这三样东西分开的时候没有毒嘛，就算有毒，反正我已经中过毒了，不怕了。” 小澜把那药臼塞进了背包，背上背包后，就跟着三人走出了藤蔓屋。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了，”宝木看着最后一间屋子前的花树，说道，“无绽花又是什么东西啊？” “顾名思义，就是不会绽放的花树，”妙真说道，“你们看，这棵树上，只有叶，没有花。” 妙真和小澜不解地望着他。 “现在都快冬天了，当然不开花啊。” “并不是，”道长忽地打断了三人的对话，他将手电的光线对准了花树前的台阶，“你们看，那里有一片花瓣。” “哪里？” 其他三人纷纷凑了过去。 果然，在花树屋前的台阶缝隙里，卡着一片半红半白的干枯花瓣，那片花瓣不知在这里卡了多久，鲜丽的颜色也随着水分的流失一点点消失了，若不仔细看，甚至都不太容易发现这里还有一片花瓣。 “小妙真不是说这树不会开花吗？”小澜懵了。 “按照常理来讲……”妙真也不明白了，“据说……明明……可是……” “我好像知道这红尖毒的引子是什么了，”道长说道，“应该是，无根草之根，无休藤之尖，以及无绽花之花。” 妙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是说……” 道长颔首，“根据咱们的了解，那红尖毒以操纵来害人，原本就是违背天道的，这样残忍的毒药，也应该是由违背天道的引子制成，从刚才看到无根草屋里的研磨台，我就在怀疑这一点，看到了这片花瓣，我更确信了这个想法。” 有理有据，合理！ 三人叹服地点着头，同意了道长的猜想。 他们居然猜出了红尖毒的制作方法！ 只是……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啊？ “呃……但问题是，这三样东西是怎么栽培出来的？”小澜挠头，“要是我们把这三盆植物搬回家，我们也能学会做红尖毒吗？” “这个我就不可能猜到了，”道长说道，“毕竟这可是他们七巧的秘技，而且就算我们制成了毒，也没有用。” “为什么？” “因为红尖的关键，不在于红尖毒，”妙真说道，“而在于那根针，红尖毒只是一种毒，真正的红尖，其实是针，针上凝结着的，是七巧的灵能，除了七巧，别人就算得到了红尖毒和红尖，也没办法使用。” 小澜努力不露出可惜的表情。 “没关系，反正也是害人的东西，没用就没用吧。” “通往大宅后院的入口应该就在这间花树屋里，”妙真打量了一眼最后这间房的入口，“咱们可得好好找找。” 可能是被环境渲染到了，小澜倒紧张起来了。 “别怕，”道长拍拍小澜的后背，“背好书包，跟在我们后面就好了。” “嗯。” 道长和妙真站在大门的两侧，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而后同时伸出手，推开了大门。 咯吱—— 门开了。 一股冰寒寒的冷气，扑面而来。 小澜只觉得眼前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甚至有些刺眼。 “这是……” 镜子。 四人震惊地看着门后的世界。 他们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四束明亮的光线。 房间里，只有镜子。 四面镜子。 花树屋里空无一物，只有四面大镜子，将房间分割成规则的五边形，手电筒的光线在镜子的世界里无限折射，变得明亮如炬。 “天哪……” 小澜乖乖跟在三人身后，慢慢走了进去。 瞬间，无数个自己出现在镜子里，小澜看着那些人影，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道长摇了摇头，“但是通往后院的入口，一定就在这里。” 第二十八章 镜影 小澜伸出右手，食指指腹触碰向镜面。 入手，便是冰凉刺骨的感觉。 小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立马缩回了手，站到道长旁边，看着镜子里的道长问道，“我们要把这些镜子打破吗？” 道长则扭头看着妙真问道，“你们听说过这些镜子吗？” “我没有听说过，”妙真想了想，说道，“或许夏花家主会知道。” “可惜这里没有信号，暂时联系不上他们。”宝木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只能自己试试看了。” 道长的语气很冷静，但做出的行为却很冲动。 他猛地抬起右脚，砰地一脚踹向他面前的镜子。 “道长！……” “道长兄！……” 在三人惊诧的尖叫声中，那镜子纹丝不动。 “果然，这不是简单的镜子，”道长点头道，“这是机关，我们需要破解机关，才能继续往前走。” 机关？ 小澜重新侧目看向这四面镜子。 什么机关，能藏在镜子里呢？ 四束光线扫遍镜子的每一个角落，然而，每一处都是这般光滑冷冽，看不出有何不同。 “这里有四面镜子，而我们有四个人……”小澜嘟囔道，“这是个巧合吗？” “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这镜子的数目会不会和我们的人数有关？”小澜说道。 妙真也凑了过来，“小澜姑娘可有破解机关的头绪。” “我也是瞎猜的，”小澜憨厚一笑，“我就是寻思……要不然咱们一个人守在一面镜子前，看看会发生什么，怎么样？” “有道理有道理，”妙真毫不含糊，立马站在了其中一面镜子前，“那我负责这一面。” 道长却有些顾虑，“不会出事吧？” “出啥事啊？”小澜困惑道。 “我感觉小澜的方案没什么问题耶，”宝木说道，“反正我们还在摸索中嘛，道长，不如先试试看吧。” 道长眉心都拧出了深深的纹路，他思忖良久，终于展开眉头，叹道，“也好，既然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就先尝试一下吧。” 四人很快选定了各自的镜子，他们端端正正地直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气氛有点古怪，还有点尴尬。 “要不……要不把手电筒关上呢？”小澜提议。 四人纷纷关掉了手电筒，只能通过月光来分辨眼前的一切。 小澜索性把手电筒放到了地上，她站在镜子中间，睁大了眼睛，使劲看着镜子里的画面。 变化…… 果然，镜子里出现了变化。 “道长，”小澜甩了下肩膀，“你不要回头看我嘛，我真的没事。” 道长忘了小澜能从镜子里看到他偷偷回了头，忙把头转了回去，难堪地清了清喉咙。 重归平静。 四人几乎一动不动。 小澜静静地呼吸，静静地观察。 终于，镜里的倒影，又动起来了。 她看到，其他三人，同时扭过头，朝她看了过来。 “哎呀你们真的不要再看我了……”小澜不乐意地转身看向其他人，“要听话嘛……” 但她看到的是其他三人的背影。 “我这次没有回头。” “我也没回头……” “我也是，”妙真声音一低，“小澜姑娘，你看到了什么？” 小澜震惊得张开了嘴巴，她眨眨眼睛，飞速回过头看向镜子。 镜中的三人，身子正直不动，头颅却诡异地斜转了不同的角度，直勾勾地看向自己。 小澜又扭头看了好几遍，终于确认了——镜中影，变化了。 “我这里变了！”小澜欢呼道，“在我这面镜子里，你们仨都扭头看着我呢。” “是吗？” 三人齐刷刷看了过来，然而就在他们三人开始移动的瞬间，镜中的倒映又回归了现实模样。 “诶，消失了，”小澜肩膀一垂，“我知道了，你们仨不要动，出口可能就在我这面镜子上，快，我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三人回到了原位，刚才的画面便又出现了。 “小澜，你一定要及时报告，”道长背对着小澜说道，“要不然我去你那里，你到我这里来……” “又有其他东西了！”小澜置若罔闻，只兴奋地喊道，“我身后出现了一个东西！” 镜中，一抹朦胧的黑影，自小澜背后悄悄浮现而出。 “什么东西？”妙真问道。 “我不知道，感觉没有实体……”小澜看着那抹黑影在她身后氤氲着，“似乎……似乎你们三人的影子看的不是我，而是它。” “那东西有危险吗？”道长问道。 “暂时还看不出来……”小澜一边观察，一边描述，“它只是一团气，黑色的，慢慢……从我背后浮了出来，绕到我脖子上了，然后……啊！……” 小澜一声尖叫，随即是砰地一声巨响。 “小澜！” 道长第一个转身跑了过来。 三人都冲了过来，共同扶起地面上的小澜。 小澜瘫坐在地面上，两手摸着自己的脖子，正重重地喘着粗气。 “出什么事了？” “小澜，你没事吧？” “小澜姑娘……” “我……我没事……”小澜的目光还有些愕然，似乎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抽离，“刚才我看见……镜子里面的我……我的头掉了……” “头掉了？！” 道长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就是突然……一下子飞走了，”小澜用手比划着，“我的头像要飞进镜子里似的，然后我就下意识往前冲了一下，结果撞到镜面上了，疼死我了……” “没事就好，”妙真说着，抬眼看向镜子，“这面镜子，竟如此邪性啊。” “小澜，你站到我那边去，”道长果断道，“我站你这里。” “道长……” “听话，”道长推了小澜一把，“快去。” 小澜揉着自己的脑门，带着尚未平静下来的心跳，拍拍屁股，走向了对面的镜子。 四人重新归位。 道长等待着异象的出现。 可天不遂人愿。 仍是小澜看到了那团黑影。 看着那团黑影又一次从自己背后飘浮而出的时候，小澜静静地屏住了呼吸。 看来，问题不在镜子身上。 问题在于自己。 第二十九章 真身 “我没有看到异常画面，”道长说道，“小澜，你看到了吗？” “啊？我……” 小澜犹豫了。 如果告诉道长，只有自己才能看到那黑影，道长会怎么做？ 自从见过自己红尖毒发的样子，道长一直很担心自己会第二次中毒，正是因为这一点，发现自己在镜子里看到黑影之后，道长才坚持和自己换了镜子。 “我也没看到啊，”小澜飞快地思索了一番，决定暂时隐瞒下来，“要不然我们换回来？” 道长似乎是不太相信小澜的话。 “可能时间太短了，那异象还没来得及出现？”宝木看了眼手表，“道长，我们再试一遍吧，如果再破解不开这个机关，咱们差不多就得回去了，天快亮了。” 宝木这波助攻得好，道长没能捕捉到小澜眼中透出的心虚，便半带犹豫地把头扭了回去。 “道长兄，那我们继续？”妙真礼貌地征求着道长的意见。 “好。” 四人各自归位，小澜悄悄呼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正如宝木所说，太阳马上就要出现了，四周的光线比刚才明亮了不少，小澜看着自己额头上的薄汗，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也不知自己是被那黑影吓成了这样，还是因为对道长撒谎而紧张成了这样。 应该不会是因为撒谎吧，毕竟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撒谎了…… 小澜甩了下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了出去，认认真真地看向镜子。 然而，黑影没再出现了。 怎么回事？ 其他三人那里没有什么动静，他们应该是没看到那黑影，怎么？那黑影也不想跟他们玩了？ 小澜一边磨牙一边琢磨，几乎在她即将放弃的时候，忽然间，自己的手背刺痛了一下。 这刺痛勾起了不太好的回忆，小澜整个身体大大地打了个哆嗦。 她有点难以置信地抬起了手。 不可能…… 模糊晨光下，自己的手背虎口处，逐渐长出了一根细长红丝。 小澜的心脏重重地沉了下去。 那根红丝，朝前方蔓延而去，小澜的视线跟随着红丝，抬起头。 镜中，不再是自己了。 镜子里的画面完全变了，原本的镜像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整的黑影。 那是一个人。 自己手上的红丝穿入镜面，红丝的另一端，就抓在那黑影手中。 “不好了！”小澜尖叫着后退。 “怎么了？” “小澜！……” 然而，伙伴们还未来得及冲到小澜身边，小澜只觉那镜中的黑影开始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黑影带着凛凛恶意，朝自己笼罩了过来。 那面镜子，在吞噬自己。 “救我！——” 最后的时刻，小澜竭力扭过身。 道长的手几乎就快抓住她了。 下一秒，黑色覆盖了她的视线。 小澜瞬间感觉自己浑身的每一寸皮肤，都被某种锐利的丝线捆勒住，完全失去了移动的能力。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小澜重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朦胧雾色，迷蒙背景前，一个庞大黑影，逆光而立。 自己被抓住了。 小澜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要不是因为胳膊勒得疼，她甚至还想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呵……” 小澜正怨懑之时，那黑影嗤笑出声了。 小澜的心骤然缩紧。 啪嗒……啪嗒…… 那黑影拖着缓慢的脚步，一点点，朝她走了过来。 小澜使劲眨了两下眼睛，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自己正在一栋空旷的房间里，这房间……还有点眼熟，从建筑风格上看，这似乎是七巧大宅中的一间。 房间的门开着，氤氲的晨光勾勒出了那黑影的轮廓，直到那人走到小澜面前，她才终于看清楚了这黑影的真容。 “是你？！” “呵……”那人的独眼中散放出仇恨和暴戾，“你果然发现我了。” 这黑影，竟是那个疤眼男人！ 男人仍穿着那件巨大的斗篷，但没有带上兜帽，小澜能够清晰地分辨出他脸上细细密密的疤痕，当然，还有最显眼的那一道——月牙形的伤疤横贯过他的右眼，导致他的右眼只剩下一条微小的缝隙。 小澜还反应了一下。 这疤眼……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是你杀了七巧的人！”小澜大吼，“还有三衍的事、火莲山上的事……你说！九探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呵……”疤眼男人用他那只狠厉的独眼死死盯向小澜，“你快死了……” 说着，他扬起了左手。 一抹银光闪过，小澜这才看到，他的左拳中，一直攥着一根……钢钉。 簌簌冷汗唰地顺着小澜的脊背滑了下来。 原来，那剧烈的刺痛，那圆柱形的细小伤口，就是出自这玩意。 钉。 “你别过来！”小澜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仍然置身于七巧大宅中，于是提高了嗓音嚷道，“你……你究竟是七巧还是三衍？！” “我？”疤眼男人将一掌长的钢钉抵在了小澜胸前，嘲弄道，“我是神。” “你是个屁！”小澜本来只打算在心里说这句话的，却一不留神喊了出来，“你只是个没了天眼的三衍，我知道！” 独眼中顿时射出了血红的杀气，小澜感觉那钢钉的尖端穿透了外套，直直戳破了自己的皮肤。 虽然疼，但自己的话，应该对了。 他的确只是一个三衍！ “你是怎么学会的红尖？”小澜一边咝咝吸着冷气，一边毫不口软，“还有五更天的初媒，也是你后天学会的吧？你根本就不会御物，你只会通过……” 等等。 一个思路倏忽涌上了小澜的脑海。 “你闭嘴！——” 疤眼男人恼羞成怒，两手一块推动起那枚钢钉。 小澜赶紧开口，赶在自己被钢钉戳死之前，拼命喊道，“我知道你的初媒在哪儿！” 果然，男人的动作停下了。 小澜不敢大口喘气，疼得脸都变形了，硬是咬着牙装出一副坚强模样。 “你很在意你的初媒吧？”小澜的嗓子都开始漏气了，“我可以把它还给你……” 疤眼愣了几秒，突然间，他再次嗤笑了出来。 “呵……哈哈哈哈！……”疤眼狂笑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嘲讽道，“你想靠这个活命？真蠢啊……我早就不需要它了……” 说完，疤眼再次扬起手。 “只要吃了你，我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第三十章 自求多福 小澜还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就被胸口处传来的剧痛淹没了理智。 “啊！——” “你是不是还以为那三个人能来救你啊？”疤眼笑容狰狞，那道伤疤显得更恐怖了，“别做梦了，他们是永远都找不到这里的……” “你为什么要杀我？！……”小澜咳出了半口血，感受着那根钢钉划过自己的肋骨，一点点逼近自己的心脏，“你……难道你也认识我吗？……” 小澜的眼皮开始打架了，她像是一只漏了气的娃娃，浑身的力量都伴随着钢钉切割皮肉的声音而渐渐消退。 “谁不认识你啊？”疤眼那唯一一只好眼已经快要变成血红色了，他两手推着那根钢钉，看起来有些吃力，“你可是……” 小澜努力抬起头，控制不住地哆嗦着，看向他，“我是谁？” 如果能知道自己是谁，那么就算是死…… 疤眼却目光一闪，嘻嘻咧开了嘴角，“你果然诡计多端，还在算计我啊……” “我不是……”小澜累得重新垂下了头，“我只是……” “你就放弃吧，这一次，你已……唔！——” 疤眼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间，一声压抑的惊叫自他喉咙深处响起，小澜只觉得推动那钢钉的力道瞬间消失，重生的希望骤骤燃起。 他们来了。 同伴们来救自己了。 小澜感激地抬起头，却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画面。 一只手，扼在疤眼的喉咙上，勒着他向后退去。 是谁？ 小澜没有看到那只手的主人是谁。 手的主人站在疤眼身后，被他宽大的斗篷挡了个严实，而那只手，并不属于道长和宝木，更不属于小小的妙真。 那似乎是一只女人的手。 是夏花？秦音？问灵？ 疤眼凶狠地抓挠着那只手，却未能在那只白皙的手上留下任何伤痕。 小澜本想细细琢磨一下这英雄是谁，胸口汩汩涌出的鲜血却等不了了，她只能看着二人说道，“你……要不你先来救救我吧，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那人的脚步停下了，过了几秒，半张脸从疤眼头后缓缓侧了出来。 小澜愣住了。 那人露出了一只眼睛，看着小澜。 小澜也看着她。 这是…… 自己。 站在疤眼身后的，就是她自己。 小澜凌乱了，她看着那只眼睛，她无比笃定那个想法，此时又无比怀疑那个想法。 那是她自己的眼睛、自己的额头、自己的眉毛……不可能更熟悉，不可能更确定了。 可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吗？ “你……” 小澜沉疑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不管了，就算对面那个是什么未来的自己穿越过来的，也得让她先把自己救活才行。 “你……你先救救我呗，”小澜卑微祈求道，“我这边还在流血呢……” 那人的瞳孔中闪过了一丝十分明显的失望，她狠掐住疤眼的脖子，猛扭手腕，一个横推，直接将疤眼推得飞了出去，砸在了墙壁上。 小澜看到了完整的她。 果然，这张脸，这就是自己啊！ 就是……十年后的自己吧。 那人的五官和自己一模一样，但整张脸已经褪去了稚嫩的童年气味，明显是个独立的成年女人了。 小澜懵逼地眨着眼睛。 首先排除双胞胎了。 难道是……老罗说过的那个女人？ 她居然还活着。 “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那人微启双唇，语气清淡，“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那人转身就要走。 “诶诶，别走！”小澜赶紧喊道，“你是谁？你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啊？！……” 那人的脚步顿了顿，没回答。 她只扭过头朝小澜投来一个淡淡的眼神，晨光熹微下，小澜看不清那眼神中的内容，却隐约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 这种感觉，无比熟悉。 那人没再说话，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等等！……”小澜伸长了脖子，“你帮人帮到底啊！……至少……至少帮我把那家伙处理了呀！……不然你帮我把钉子拔出来也行，我自己就能长好！我……” 门外的晨光凛凛一闪。 她消失了。 小澜呼呼喘着粗气，看着那人消失的地方。 她感觉自己记忆中的某个地方被拨动了，但此时……又似乎很难想起。 究竟在哪里…… “咳咳！……”墙角传来了疤眼的咳嗽声。 小澜慌忙转移视线，看向扶着墙壁站起身的疤眼。 完了，他还活着呢！ 疤眼看起来摔得不轻，但再怎么说，对付自己这个半死不活的小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小澜连忙在这房间的四周寻找起可以求救的东西。 她视线一瞥，猛地看到了一个玩意。 半截枯枝。 咋有点眼熟呢？ 小澜瞪大了眼睛。 这是妙真用来侦查那间空屋子的枯枝！ 所以自己此刻的位置，就是那间空房间吗？ 可是…… 小澜打量了一眼四周的陈设。 这里的确很像是那所空房间，但似乎又多了许多东西，仔细想想，这间屋子的陈设，十分像是他们走过的第一间屋子和第二间屋子的加和啊！ 那么那口井…… 小澜侧过脸往另一个角落看去，果不其然，她发现了那个拉环！ 不光如此，那枚小小的拉环，似乎还在动。 “哈哈哈……哈哈哈……”疤眼扶着自己的肚子，一步步走了过来，“我还真以为有人能来救你呢……原来也是个唬人的……告诉你，不可能有人能从外面闯进我的阵，不可能……” 小澜已经顾不上听他的废话了，她看着那根枯枝，那个拉环，一个困难的方案浮现在脑海里。 她闭上了眼睛。 别忘了，自己还有这样的能力呢。 难的学不会，简单的……总可以吧。 睁开眼睛。 “天作幡！” 忽然间，地上那截枯枝腾空飞起，朝着疤眼的脸狠狠挥去，疤眼完全没意识到这一出，勉强弯腰躲了过去，而后却笨重地摔了一跤。 “呵……我以为你还有什么本事呢，一根火柴棍……” 确实，用一根小棍，根本不可能打败他。 但那根枯枝的目的并不在此。 枯枝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嗖地一下，穿过那枚拉环。 小澜在心里祈祷。 一定要是援军一定要是援军啊…… 枯枝牵动着那枚拉环，咯吱一声，地上的门开了。 “啊！开了！”小澜听到了一个梦幻般的熟悉的声音，“傻子！快抱着他上来！门开了！……” 第三十一章 连命 “小音姐？！” 下面那声音停顿了几秒，很快，一颗小脑袋从井下探了上来。 秦音眯着眼睛，灰头土脸的，她适应了一会儿这里的光线，才把视线集中到小澜身上。 “小澜？”秦音的脖子登时梗直了，“你怎么……” “小音姐快救我！”小澜都快哭出来了，“那疤眼要杀我！” 疤眼已趁着这工夫挪到了小澜旁边，再次朝着扎在她胸口的那根钢钉伸出手。 “你干嘛？！你给我离小澜远一点！” 秦音的大眼睛顿时瞪圆了，在之后的两秒钟里，秦音以一种他们从未见识过的速度从井下嗖地蹿了上来，直朝着疤眼扑来。 秦音舍命一搏，直接把早已受过重伤的疤眼扑倒在地，小澜又急又痛，只能一个劲地喊着，“小心点！……小音姐你当心啊！……” 在秦音和那血条已经快没了的疤眼打得有来有回的时候，井下又传来了傻子的声音。 “我来了！……我可算上来了……”傻子的声音由远及近，“诶？小音？你人呢？” “傻子哥快上来！小音姐在打架！……” “小……小澜？！” 井下窸窸窣窣一阵响，几秒钟后，扑腾一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井下钻了出来，软趴趴地倒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小澜吓了一跳，还以为傻子也受了啥重伤，随即定睛一看，发现倒在地上的人并不是傻子，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井口处黑影一闪，傻子敏捷地跳了出来。 “小澜！你怎么了？！” “快去帮小音姐！”小澜狂喊，“那个疤眼要杀我！……” 傻子反应飞快，直接加入战场，飞起一脚，将疤眼横踢了出去。 井下的动静还没停，又过了一会儿，嗖一声，夏花也跳了出来。 夏花的模样和二人并无太大区别，皆是一脸黑泥尘土，那两人在泥巴堆里打滚打惯了，但夏花这副模样，倒是很少见。 “小澜！”夏花凤眸一惊，赶忙跑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傻子制服了那疤眼，单手反捏着那疤眼的两手手腕，将他押了过来。 “我呸！还想害小澜！……”秦音揉着自己的手肘，跟在傻子身后，眼瞪着那疤眼怒骂道，“你这个垃圾，连我都打不过……” “他是什么人？”夏花弯腰去看疤眼的脸。 “之前我们经历过的事，背后都有他参与！也是他给我下的红尖毒，他是个三衍，但他会用红尖！”小澜越说越生气了，“而且他还要杀我！……不对，他说他要吃我！……” “会使用红尖的三衍？”夏花的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我现在就被他的红尖束缚住了，他还在我胸口插了一根钢钉……” 三人像是才发现小澜胸口处还冒着半截钢钉呢，瞬间大呼小叫起来。 “小澜！你没事吧？！” “这怎么办？！……” “我的天哪……” “我……我暂时还没事，”小澜无奈了，“要不然你们谁先帮我把它拔出来吧……” 秦音刚想上手，疤眼却低低嗤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傻子抬起胳膊，将疤眼那张狰狞的脸露了出来。 “拔出来，她就死了。” 短短说了这句话之后，疤眼再次狂笑了起来，看起来快要笑断气了似的。 “你什么意思？”秦音的脸白了。 “她中了我的红尖，”疤眼终于冷静了下来，呆望着房梁，语气飘渺，“她现在，只受我的控制，不然，就会死。” 秦音快要先小澜一步被气死了，她叉着腰无能狂怒了几秒，而后灵机一闪，“诶，那我们先把你杀了不就得了？” 没什么是强盗逻辑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说明还不够强盗。 “你以为这么简单？呵呵……”疤眼唯一的好眼睛也被秦音打肿了，他用那只肿眼斜瞅着秦音，“那个女的应该知道，你问问她，我死之后，会发生什么？……” 小澜和其他人一块看向夏花，刚一见到她的表情，小澜的心脏就凉了半截。 “不能让他死，”夏花摇摇头，“至少现在不行，我们得知道如何解毒。” “说！怎么解毒！”傻子加大了力量，“不说我打死你！……” “呵呵呵呵……”疤眼一脸破罐破摔的样子，“那你打死我呗，反正黄泉路上，还有她给我陪葬……” “你！……” “傻子兄弟，消气，”夏花冷静地按了按傻子的肩膀，转而对疤眼说道，“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们有的，一定满足。” “我？呵呵呵……”疤眼的表情已经接近丧心病狂了，“我要她给我陪葬！……” 小澜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胸口好痛。 “这是你的下下策，我知道，”夏花果然还是一派之主，身上那股子庄重冷峻的气息一下子流溢而出，“说吧，你的上上策是什么？你原本想要做什么？为什么失败了？告诉我，我们就帮助你。” 疤眼那只充满了血丝的肿眼颤抖了一下。 他犹豫了！ 夏花的语气太过于笃定，就连他们三个都开始怀疑了，难道夏花真的打算帮这疤眼完成愿望？ 疤眼死死盯着夏花的眼睛，企图从她眼中找到哪怕一丝丝食言的痕迹。 然而，他没找到。 夏花说的是真的。 疤眼那两片干裂的嘴唇颤抖了两下，他咬着牙，狠狠道，“我要一只眼睛。” 小澜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果然，他的执念仍在于此——身为一个三衍，他最想要的，还是一只健康的神眼。 “好，”夏花没甚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那我们就给你一只眼睛。” “你……我……”疤眼被她的干脆搞得有点懵，“我要的可是一只神眼！” “我知道，三衍的神眼嘛，”夏花依然那般气定神闲，“你应该知道吧，我们这里有一位三衍。” “夏……夏花……” 夏花抬起手，阻止了秦音的发言。 “你不是想要她的眼睛吗？我们就把她的眼睛给你，”夏花胸有成竹，其他三人心头丢失的底气仿佛都跑到她那里去了，“我们给你神眼，你解开红尖毒，如何？” 疤眼盯着夏花，好好思索了一番。 “好。” 第四十三章 抓鬼 “在里面！” 小澜放声一吼，作势就要扑过去，却被洗手间门口的罗九天拦住了。 “小心，”罗九天谨慎地把小澜拦在身后，“可能有诈。” 小澜抬眼看他，“那我们怎么办？” “我左边，你右边，”罗九天朝着衣柜甩了一下头，“我开门，你掩护。” 小澜悲壮地点了点头。 二人呈包抄队形，一左一右围在了衣柜门外，衣柜里早已恢复了安静，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罗九天伸出三根手指，紧接着变作两根，一根…… 就是现在！ 罗九天哗地一声拉开了衣柜的推门，与此同时，衣柜里噼里啪啦出来了好多东西，直接砸向二人。 小澜一个大跳，刚好闪过一个摔落的行李箱，罗九天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还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些都是啥呢，就被好几件乱七八糟的衣服压倒了。 “小澜小心！……”被压在层层衣物下的罗九天还不忘提醒小澜。 小澜迅速查看过现在已经空空荡荡了的衣柜，确认没有人之后，才把地上的衣服捡开，救出了挣扎的罗九天。 “谁？是谁？！……”罗九天的发型和他本人的精神状态一样凌乱，“谁在衣柜里面？……” “里面没有人，”小澜把罗九天拉了起来，“看来那个新住客把自己的行李都堆在了衣柜里，我们一打开，东西就都掉出来了。” “没人？……”罗九天好不容易稳住了脚下，“不对啊，我们分明听到笑声了。” “但里面确实没人，”小澜指着一览无遗的衣柜内部，“不信你看。” “那笑声是怎么回事？还有那砰地一声。” “我也不知道……”小澜摇摇头，“会不会是灵汐？” “但我没感觉到灵汐的存在啊。” “我也没感觉到，”小澜垂下了肩膀，“这就奇怪了，难道刚才的人真的可以像小音姐一样穿越空间吗？” “小音这个能力不就传给你一个人了吗？” “呃……其实也不是她传的，是……” “小澜你看！”罗九天扬起脑袋，似乎突然间在衣柜里发现了什么一般。 “看什么？”小澜忙跟上他的视线。 “你看这个衣柜顶上，”罗九天伸手指向衣柜内侧的顶，“我怎么感觉这上面还有空间呢？” 小澜定睛一看，确实，从外面看，这衣柜直接连接到了屋顶，但衣柜内侧的高度很低，衣柜顶到屋顶中间，至少还有半米的高度。 “我上去看看。” 罗九天一脚踩在衣柜边缘上，探身进衣柜查看了起来，小澜也伸长脑袋去看。 罗九天用指节在衣柜顶板上叩了几下。 “空心的，”他说道，“有希望。” “能打开吗？” “我试试看……” “里面肯定有东西。” “我也觉得……” 然而，二人还没找到衣柜顶的正确打开方式，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门外，忽地传来了滴地一声响。 这声音二人十分熟悉，那是用门卡刷门的声音。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在二人措手不及的时刻，吱地一声，门开了。 小澜立时愣在了原地，罗九天更惨，他匆忙之中往后一退，右脚踩空，直接一屁股摔回到了那堆衣服上。 门一点点打开，走廊里的光线顷刻洒进了黑暗的房间，勾勒出了那个站在门口的人。 二人同时看向那人。 “怎……怎么是你们？” “怎么是你？！” 这是一场三个人都感到十分震惊的碰面。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酒店的老板娘！ 老板娘一手握着门卡，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惊愣在原地，满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这两个人，一个缩着脖子站在行李箱后面，好像已经摆出了要打人的样子，另一个人坐在一堆衣服上，傻兮兮地瞪着眼睛。 “这怎么回事？”老板娘也不敢进门，“你们怎么会在这个房间里？” “我们……大姐，你怎么会过来？” “当然是这个房间的住客叫我过来的，”老板娘看二人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你们能解释一下吗？” “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怕是解释不清啊……” “那我只能报警了，”老板娘的语气和她的目光一样冰冷，“我真是没想到，我还以为……” “等等！大姐！别！”小澜的脑袋飞速旋转，虽然自己做过很多次偷鸡摸狗的事，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抓了个现行，“我们不是小偷！” “我们是良民，”罗九天还坐在衣服上呢，“而且我们是有钱的良民，绝对不会偷东西的。” “那你们……” “我们是在抓鬼！” 小澜此话一出，老板娘和罗九天都傻了。 “抓鬼？” “呃……对，抓鬼，”罗九天看着小澜的眼睛，慢吞吞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我们就是在抓鬼，这房间里有鬼。” 老板娘果然瑟缩了一下，“什么鬼？” 小澜咽了口唾沫，决定胡诌到底，“大姐，你招进来的这个新住客，就是个鬼！” “啊？”半信半疑的目光出现在老板娘眼中，她的态度开始摇摆了，“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接待的是个人啊……” “但你看，这房间里除了咱们仨，还有别人吗？”小澜伸手一划拉，“你说是那个住客叫你过来的，她又不在房间里，她怎么知道有人进来了呢？难不成她才住了不到一天，就给这屋里安了个监控吗？” “她……她就在电话里说有人进她的房间了，她不在房间里吗？” “不信你进来看看呀，”小澜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我们进来的时候，这屋里可是空无一人啊。” “她用什么电话通知你的？”罗九天问道，“不是座机吧？” “她打的是我的手机，”老板娘抬起左手抓着的手机，“其实我也奇怪呢，她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我家招牌上留下的通讯电话是我老公的号啊，我还以为是我老公什么时候告诉她的……” “要不现在你回拨她的号码，看看她怎么说？”小澜说道。 老板娘赶紧按亮了手机，迅速按下回拨，手都有点哆嗦。 嘟……嘟……嘟…… “喂！”电话忽然接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那个，不管你是谁哈，这是一公用电话，你找的人肯定已经走了，你先别拨了，后面还有人要打电话呢，不好意思了哈，挂了。” 第三十二章 解毒（4000字） “那你先把这里的阵解开，我们的伙伴还在外面。”小澜首先喊道。 夏花在搞什么战术，他们是不得而知了，但通过她脸上那胸有成竹的笑容能判断得出来，夏花在心里一定有所安排。 疤眼怀疑地看了小澜一眼，又往窗外望望，冷笑道，“你别想骗我，那个三衍不在外面。”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啊，你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吗？”小澜反问。 疤眼警惕地往后退了退，稍远离了傻子一些，才哼了一声，说道，“不然呢？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没人知道你们的行踪吧？” “道长他们人呢？”秦音问道。 “他们在我的阵外，”疤眼略扬起下巴，傲慢道，“只要我不解阵，没人能从外面进来。” 秦音愣了一下，耸肩道，“我们不是就进来了？” 疤眼尴尬住了，顿时显得有点滑稽。 “因为我们不在外面，我们是从里面进来的，”夏花笑着解释道，“他可能也没想到，这里居然藏着一口地下井。” 说道那口井，小澜忽然想起了刚才被傻子推上来的人，那人是个男性，此时正毫无意识地趴在那井口旁边，被夏花巧妙地挡住了，导致疤眼一时没有注意到他。 小澜见三人都没有说起那人的意思，便知道此刻不是询问他身份的好时机，于是没有开口。 “我倒是真不知道这里还有口井，”疤眼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他抹掉了脸上的血迹，直着脊背说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夏花露出了略显疲惫的苦笑，“我们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在那里……” “什么？” 秦音见状，赶紧清了清喉咙，走上前来理直气壮地说道，“是我送大家进来的，咋啦？不服？” 疤眼刚才被秦音的王八拳好一顿打，心里着实留下了些阴影，不自觉往后避了一下，慢悠悠道，“原来你们之中，不只是她有那空间能力，你也有。” 夏花见缝插针道，“因此，只要你解开这里的阵，这位伙伴就能把你想要的那位三衍带到你面前。” 小澜看向夏花。 她很想让疤眼解开这里的阵，但她所说的要把问灵交给疤眼这事一定是假话，那么……她是想让谁进来呢？ 道长？妙真？还是罗九天？李木源？ 这些人中，有人有能力解毒或对付疤眼吗？ 首先排除道长，夏花同道长并不熟，也基本不知道道长究竟有何本事，应该不会把宝压在他身上，罗九天八成也不是，毕竟在夏花看来，罗九天只是一个学无所长又死了亲爹的可怜倒霉蛋，看来最终的答案就在剩下那二人里。 见疤眼仍在犹豫，夏花语重心长道，“我们的人现在就捏在你手里，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哼，你以为我不了解你们吗？”疤眼那只肿眼中泛着深深的厌恶，“你们太狡猾了……尤其是你。” 他指向了小澜。 “我……” “你这话就不公平了，”秦音不服气道，“除了小澜以外，我们都是老实人，你凭啥说我们和她一样狡猾？” “他说我们不如小澜狡猾。”傻子解释了一句。 “那也不对，我们根本就不狡猾，”秦音抹了一把脸，把本来就花了的脸抹得更花了，“我们真就只想把小澜救出来，你还在怀疑啥呢？” 虽然知道秦音这么说是为了尽快帮助夏花完成她的计划，但小澜听着，心里还是有种反驳的冲动。 而且，总感觉他们这是趁此机会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对了，”小澜甩掉乱七八糟的想法，抬头冲着疤眼说道，“你的初媒也在那三衍手中。” 这句话像是击中了疤眼的七寸，几人清楚看到一丝犹豫从他的肿眼中划过。 他最想要的神眼，和他最需要的初媒，曾经只差一步就能完全得到的东西，现在又一次摆在了自己面前。 疤眼的下巴有些颤抖了，他在咬紧牙关拼命思考。 四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将时间留给他。 慢慢想吧，你会知道，哪一个答案是你最想要的…… 忽然间，疤眼迅速挥动了一下右手，微光照耀下，小澜似乎看到有样黑乎乎的玩意从门外嗖地飞了进来，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那玩意就飞进了疤眼的右手手心，疤眼攥着那东西，很快将手背到了身后。 门外的风景并未发生任何变化，但他们知道，他们终于回到正常的空间了。 “现在就去把那个三衍带过来，”疤眼沉着声音，对秦音说道，“只能带她一个。” 秦音迟疑地看了夏花一眼。 夏花放心地点了点头，“去吧。” 秦音在半空中划出蓝环，蓝环闪烁，很快，她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疤眼又冷笑了一声，“你们破空用的手段都差不多。” “呃……我是跟她学的，当然差不多，”小澜说道，“大……大哥，冒昧地问一句，你为什么偏要算计我？我有什么特别的吗？” 说不定，还能从他嘴里撬出点和自己有关的事。 疤眼蔑视地瞥了小澜一眼，“你诡计多端。” “哎呀，除了这一点呢？”小澜追问，“你说你只要吃了我，就什么都不需要了，这是为啥呀？我又不是三衍，又不是什么补品，你吃我干嘛？” “他还说过这话？”傻子瞪圆了眼睛。 疤眼又躲开了一些，“因为你中了我的红尖。” “就因为我中毒了，你就这么针对我啊！”小澜觉得自己可能要失望了，这人好像确实只是个小卒子，并不清楚太多有关自己的事，“那你干脆直接向问灵下手嘛！对付我干嘛？！” 疤眼摇头道，“我不可能让那三衍中红尖，我要的是一只纯净的神眼。” “哦。” 小澜气得翻起了白眼，扭过头去不想再看他了，疤眼却话锋一转，语气神秘道，“当然了，原因不止于此……” 小澜又把脸扭了回去，见他的肿眼中确实写着一抹异样，忙开口问道，“还有什么？” “你想知道？” “废话！”小澜说完就觉得自己有点没礼貌了，“我的意思是……当然了。” “那就等我得到了神眼，再告诉你吧，”疤眼一脸拿捏到了的表情，看起来丑陋又欠揍，“到那时，你甚至可能想要追随我，也说不定呢……” 我呸！ 小澜只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口，看夏花和傻子的眼神，二人应该和自己有着差不多的心理活动。 几人静静地等待着秦音回来，时间逐渐流淌，小澜也开始有些担心了。 夏花不会是真的打算献祭问灵吧？毕竟……他们对于夏花还不太了解，她会是这种人吗？ 不会吧…… 不会吗？ 信任和怀疑在小澜脑袋里打得不可开交，终于，遥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唤，将她从两个小人的争吵中拖了出来。 “小澜姑娘！……” 有人在喊自己！ 小澜猛地支愣了一下，手腕被捆得死死的红丝勒痛了，她咝咝吸着冷气，低声道，“他们好像回来了。” 疤眼也听到了那声音，整个人明显紧张了起来，“那才不是三衍！是那个五更天的人！……你们……你们……” 是妙真找来了。 “这人本来就在宅子里，又不是小音姐放进来的，”小澜说道，“你怎么谁都害怕？你怕五更天吗？” 夏花也颇具兴趣地打量着那疤眼。 “我？呵，我谁都不怕，”疤眼口气倒硬得很，“但你们得知道，要是我出了什么事，这小崽子可就活不了了……” 这不还是害怕自己挨打，谈条件求保护嘛！ “放心，他们不会碰你的，”夏花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鄙夷，疤眼全当没看到，“他们都见过小澜姑娘上一次毒发的惨相，不敢做什么。” “上一次？什么上一次？”疤眼道。 傻子眨眨眼睛，“上次小澜碰了你们留在九探驻地的针，当天晚上就毒发了。” 疤眼的表情略显茫然。 怎么回事？ 上一次的事，难道不是他做的？ “上次不是你吗？”小澜问道。 “上……”疤眼的眼神躲闪了一瞬间，“是我，上次也是我。” 他在撒谎！ 小澜的后背忽地一阵发凉。 除了他，还有别人想要杀自己。 而且，那人差一点就成功了。 小澜还想问些什么，疤眼却挪开了眼神，看向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淡蓝色纹路。 蓝环一点点勾画成形，环中的空间开始扭曲，猛然间，光线闪烁，一个人影从蓝环中跃了出来，那人影颤巍巍地落地，差点没摔倒。 紧跟着那人，又是一个轻快的影子跳了出来。 “问灵姑娘！”李木源刚一落地，就关切地扶起像张纸片似的落在地上的问灵，“你没事吧？” 小澜还期待着蓝环中再钻出什么人，然而，直到蓝光完全消失，再没有其他人跳出来了。 连秦音自己都没过来啊。 “你是谁！我不是说只能有她一个人吗？！”疤眼一见李木源，登时慌了，“你们骗我！……” “不不不，你别怕，”小澜反倒劝慰了起来，“他不会打你的，他只是个问灵的跟班，而且你看，小音姐一个人去的，这不是两个人回来了嘛。” 在这种地方耍小聪明的效果并不太好，疤眼当场就发飙了，“你们骗我！我要杀了她！……” “小澜！”问灵一眼看到小澜惨兮兮的样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你应该知道，你杀不了她的，”夏花提高了嗓音，漫走两步，傲然然地站在疤眼身前，笑道，“你知道，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是不是？” 李木源查看过小澜身上的伤势，面色严肃冷峻，他伸手在小澜胸口那根钢钉上试探了两下，随后猛地捏住钢钉的末端，直接将它拔了出来。 小澜还以为会看到自己飙血呢，结果没看到。 自己的伤口，似乎在钢钉仍插在其中的时候，就已经修复完毕了，怪不得自己已经不怎么疼了。 “你！……”疤眼的声音里登时充满了恐怒和崩溃，“你不许碰我的东西！我要杀了你们！……” “原来就是此物，”李木源将那钢钉立于眼前，瞳孔中泛着喜悦的微光，“没想到堂堂七巧红尖，竟然就由这毫不起眼的小……” 话未说完，只听扑棱棱一声，疤眼不管不顾地朝着门外扑去，似乎要跑，但打手傻子可不是吃素的，他虽然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但抬腿横踢的动作几乎已经刻进dna了，转瞬间，疤眼就砰地一声落回到房间正中，吃痛地呼号了起来。 李木源仍在仔细打量着那根钢钉，还得是夏花提醒了一句“木源，先把小澜的毒解了”，李木源才突然想起来小澜还在那捆着呢。 他连忙抱歉地笑笑，只伸出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在小澜的虎口处轻点了点，霎那间，束缚着小澜身体的力量全部消失了，麻木了好久的四肢一下子酸痛了起来，小澜嗷呜一嗓子，直接倒在了问灵怀里，还把问灵给压趴下了。 “辛苦你了，”李木源笑着扶起二人，他看向小澜的眼神从未如此热忱过，“多亏了你，我终于明白破解红尖毒的法子了。” “我的毒解了？”小澜难以置信道，“你不是说这毒不能解吗？” 不过李木源还说过这毒一个人只会中一次呢，自己这不还是连续中招吗？ “不是不能解，而是我们通常无法解，”李木源将那枚钢钉摆出来，“解毒的关键，在于这东西。” “不可能！他骗你的！我的红尖无解！无解！……”被傻子按着趴在地板上的疤眼嘶喊道，“你们得把我的神眼给我！我才能给她解毒！只有我才能解她的毒！……” 他那只肿眼已经透尽了血红，混浊的瞳孔盯着的，正是一脸胆怯地蹲在最后面的问灵。 “别人确实无法解，”李木源站起身，慢悠悠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道，“但你应该不认识我吧？” “你是什么狗东西！垃圾！杂碎！我凭什么认识你！……” “你确实认识很多人，但就是因为你不认识他，你才输了，”夏花说道，“他是双琞，只要有引子，他可解百毒。” 第三十三章 井下 道长和妙真找到他们的时候，疤眼已经彻底被夏花和李木源制服了。 虽说是制服，其实是疤眼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之后，便不再挣扎不再开口了，只是无力地眯缝着他仅有的那只肿眼，呆呆望空。 夏花抱着胳膊，边沉思边低头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疤眼。 小澜和问灵互相搀扶着，其实主要是小澜在搀扶问灵，问灵原本一直在酒店里待命，先是被突然出现的秦音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送到了这地方，光是看到一副惨相的小澜不说，对小澜下手的人居然还和自己爷爷的死有关，这些事情对她的冲击力太大了，小澜能感觉到问灵冰冷冷的身子倚靠着自己，脸色也苍白得很。 “小澜的毒真的全解了？”道长仍是不放心，又问了李木源一次。 “解了，都解了，”李木源脸上倒一直洋溢着丰收的喜悦，“道长兄，你不用担心，小澜连伤都长好了，她现在比问灵姑娘还强壮。” 问灵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失神的她哆嗦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再一次成了虚弱的计量单位之后，她选择装作没有听到。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要继续勘察这里吗？”傻子拿着手机说道，“小音一直在问我们的情况。” 道长和妙真看了看对方，妙真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对七巧下手的人，继续勘察的必要性就不大了，而且我和道长已经大致检查过一遍了，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看来他一时半会是不打算开口了，”夏花指着疤眼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将他带回去吧。” 小澜也想尽快离开这里，毕竟心理阴影还是在的。 “小澜你还可以吗？不然我叫小音再过来把咱们带回去？” “我没问题，”小澜已经开始画圈圈了，“咱们是直接落在酒店房间里吗？” “好。” 傻子扛起一直趴在井口旁的那人，夏花和妙真押着疤眼，一行人稳当当地回到了酒店房间，在这不大的标间里互相挤着。 “小澜！你没事吧！吓死我啦！” 小澜刚一落地，就听到了罗九天的喊叫声。 “小点声小点声！……”秦音赶紧冲他挥挥手，手动调低罗九天的音量，“你可别再把老板招来了！……” “怎么回事？老板被招来了？” “我刚才不是回来接问灵嘛，他也非要去，我不让他去，他就坐地上开始嚎啊……” “我没嚎！” “没嚎也差不了多少，”秦音说道，“我没办法，我只能自己按着他，让问灵和李木源他们俩去了。” “为什么李木源能去？不让我去？”罗九天委屈得眼眶都湿润了，“我担心小澜还不行吗？” “这就要说到我的推理了，”秦音用手打了个勾，托着下巴道，“我寻思，按照这位花姐姐的城府啊，她的最终目的肯定不是让我把问灵一个人带过去，毕竟问灵是个没用的，那还有谁和问灵有关呢？我一想，那当时是这个一直跟在问灵屁股后面的痴汉啊！……” 这话一出，问灵和李木源都表示出明显的抗议，夏花却笑着赞赏道，“秦姑娘果然聪慧。” “默契，关键是咱俩有默契，”秦音一整个傲娇起来，“看吧，重要时刻我还是很有用的。” “确实确实，”傻子难得在秦音自夸的时候表示了赞同，“要不是小音最开始就把我们送错了地方，我们还发现不了这个人呢。” 那人依然没有醒来，傻子把他放到了其中一张床上，众人的目光集中到那人身上，只见那位陌生男子蓬头垢面两颊深陷，若不是见他呼吸均匀，倒真不像个活人了。 “对了，这到底是谁啊？” 小澜把沾满了自己鲜血的外套脱掉，走近那男人，扑面而来的是男人身上浓重的腐臭味。 “事情是这样的，”傻子微笑着看向秦音，秦音则拒绝对视，“小音本来应该把我们送进宅子的，但她在施法的时候忽然发挥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结果我们仨落地的时候啊，就已经在地下了……” “你别乱说，我可不是故意的，”秦音苍白地辩解道，“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把人送到我见过的地方去，我又没进过那宅子里面，打开空间的时候，我大脑一片漆黑啊，就把我们送到了一个漆黑的地方……” 漆黑的地方——指地下井。 “那井下的空间并不大，我们刚落下没多久，竟然好像听到了你们的声音。”夏花说道。 “那或许就是我们的声音！”妙真忙说道，“原来如此，我在井里听到的声音是你们的！” “对，我是喊了你们一声，”秦音说道，“但你们的声音很快就不见了。” “我们的绳子不够长，发现到不了底之后，我们就离开了，”妙真说道。 “原来那根绳子也是你们的……”秦音说道，“可多亏了你们那根绳子，不然我们可爬不上来。” “听到你们的声音之后，我们就开始循着声音的位置往前走，之后我们发现了通往上面的井，他就倒在井下。” “他在井下！” 众人惊了。 “那……他是七巧人吗？”宝木问道，“这都俩月了，他居然还能活着啊。” “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傻子说道，“是夏花姐帮他暂时稳定了气脉，不过要想让他开口说话，估计还得需要些日子。” 夏花点了点头，忽而转头看向了罗九天，“九天，你过来看一下他。” 罗九天一直站在最后面，被夏花这么一招呼，茫然地走上前来。 “花姐姐，我不认识七巧的人啊。” “他未必是七巧的人，”夏花指着那人说道，“你仔细看一下他的脸，你可认识他？” 罗九天瞪大了眼珠子，伸手将遮住那人脸庞的乱发划拉到一边去，对着那张黑乎乎的脸凝望了半天，而后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诸葛师兄！这是诸葛师兄啊！” 第三十四章 诸葛师兄 诸葛师兄？ “我记得……那是罗副会派来驻扎在桥没城的人吧？”道长说道，“似乎还有一位。” “还有一个黄师兄，我爹派来了他们两个。”罗九天急急地坐到了床边，为诸葛师兄切起了脉。 “但我们只找到了一个……”秦音看向夏花，二人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诸葛小兄弟容貌大变样了，而且我和他并不算熟悉，因此看到他时，我不太敢确认他的身份，”夏花说道，“多亏了傻兄弟，我们才能成功将他带离那井。” 罗九天切脉完毕，先是长舒一口气，紧跟着便急匆匆走到了墙角处被五花大绑的疤眼跟前，逼问道，“我黄师兄呢？” 疤眼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整个人迷瞪瞪的，一副对周遭各事都没了反应的模样。 罗九天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了，他猛地蹲下身一把抓住疤眼的衣领，咬着牙克制了半天，还是在自己的温柔性子下选择了松开手，重新站起了身。 问灵和秦音吓坏了，一人抓着他的一只袖子，生怕他冲动。 “他现在神思凝滞，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东西，怕是很难，”李木源说道，“九天，你也别急，这诸葛师兄的情况还好，只要悉心调养，过段日子自然会醒的，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黄师兄的下落了。” 罗九天站在原地冷颤了良久，终于缓下气来，他低垂着头，沉声呢喃着，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些哭腔，“……我什么都不是……” “什么？”站他右边的秦音没听清。 问灵听清了，她拼命朝着秦音眨眼睛，示意她别再问了。 “我什么都不是……”罗九天抬起头，两行清泪挂在脸上，“我保护不了我爹，保护不了八两水，更保护不了你们……我拿什么护着天下人……” 小澜一听吓坏了，这这这罗九天别一伤心再把他是神命的事说出来，那八成真的会被夏花和妙真抓走关起来。 道长连忙走到罗九天身旁，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低声哄劝道，“九天，你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天下人了。” 傻子则对着一脸担忧的夏花说道，“九天是太伤心了，没关系，我们了解他，过不了多久他自己会想开的。” 夏花叹了一口气，冲着罗九天柔声道，“九天，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你可以伤心，但千万不要自责，想想你爹，老罗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 听到夏花提起他爹，罗九天的眼泪果然刹住了。 他抽泣着，慢步挪回到床边，坐在诸葛师兄身旁，不说话了。 小澜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自从老罗离开了罗九天前去炪庭，罗九天就变得情绪化了不少，那种失去父亲的不安全感仍然笼罩着他，老罗在的时候，这不安全感对他的影响或许没有那么明显，一旦老罗离开，脆弱和不安就像是回南天里泛起的潮，不紧不慢地贴着他，散不去也甩不掉。 也不知道老罗有没有找到桥没城的鬼差，他要是再不回来，罗九天怕是会亲身前去炪庭寻爹了。 见气氛有些僵冷，秦音清清喉咙道，“大家都饿了吧，要不我去楼下买点吃的？” 见众人都没拒绝，秦音便抓起了手机准备出门，小澜默默跟了上去，“咱俩一块去。” 问灵也摸了过来，“一起。” “行，那咱们一起去，先洗把脸哈。” 秦音偷偷打量着屋里的其他人，三人都走进洗手间之后，秦音才用气音说道，“我有事情告诉你们。” 问灵和小澜都好奇地看向她。 “待会儿说，”秦音把小澜的脸按进洗手池，“你先把你脸上的血好好洗掉，别吓着包子铺老板。” 三人洗漱完毕，出门采购，刚走到楼道口处，秦音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二人说道，“你们俩猜我们遇见谁了？” “谁啊？” “桥没城的鬼差！”秦音一副唬人的表情，导致小澜还以为她在开玩笑，“我和傻子碰见这里的鬼差了，我们没敢跟他们说实话，万一老罗暴露了咋办？” “真的吗？”小澜有点懵了。 “哎呀骗你们干啥，而且是我和傻子一块碰见的，”秦音说道，“我们在去派出所的时候碰到逝者了，那些验尸报告就是那个逝者帮我们拿到的，不然我们怎么可能搞得到？” 之后，秦音把二人的经历飞速说了一遍，听得问灵和小澜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你们是怎么跟李木源解释的呀？” “实话实说啊，”秦音说道，“只不过把鬼差那一部分合理地删掉了，完全不影响总体故事嘛。” “……他就相信了？” “他为啥不信？”秦音眨眨眼睛，“我的故事里有任何漏洞吗？” 不是漏洞，而是……这整个故事，就像是编出来的一样啊。 “算了……”小澜先把这一茬抛到脑后，接着问道，“那个女孩子鬼差说她最近没有接过大批量的逝者，那岂不是和九探一个情况，那些逝者的灵汐全都消失了？” “应该是这样，”秦音点头道，“她说他们的工作不会出现这种失误，既然她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可是……” “你们回来啦。” “啊！” 三人同时被楼梯转角处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三人紧紧揪着对方，一块看向那缓缓走上来的人。 是酒店的老板娘。 “妈呀……”秦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姐，你可吓死我们了，你走路咋都没声音的？……” “我……我没走路，我一直在这儿等你们呢，”老板娘一脸的难言之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怎么没看到你们上楼啊？” “我们……我们从那边楼梯上来的，”秦音反应倒很快，“你等我们做什么？” “我……我……”老板娘使劲揉搓着衣角，眼神茫然又恐惧，“我又做梦了……” 秦音已将老板娘的事情告诉过了他们，因此一听这话，小澜就反应了过来，老板娘又做那不知所谓的噩梦了。 “这次……”老板娘说着，抬眼看向三人，瞳孔里竟泛出了几线血丝，“我看清那人的脸，也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第三十五章 梦人 “是嘛！”秦音感兴趣起来，忙拉着老板娘走到了一旁的角落，“是怎么回事？大姐，你详细说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板娘困惑地挠着头，眼眶下是两团乌乌的眼袋，“就是你们走之后啊，没多大一会儿，我……我就睡着了，很奇怪，明明我很精神的，但就是……” “然后你就又梦见那个男人了？”秦音打断了老板娘的回忆。 “嗯，对，”老板娘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了起来，“他可吓人了，脸上都是血，身上也都是血，但看起来……看起来又不像是个鬼，奇怪的是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看清楚他之后，我反而没那么怕了，就忽然觉得……他好像不是个坏人……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感觉他没有恶意。”小澜说道。 “对，差不多吧，”老板娘说道，“然后……他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长得……好像也挺好看的……” “他说什么？”小澜问起重点。 “啊对，他……他求我去救人。” “救人？！” 三人异口同声地重复道。 老板娘使劲点头，“就是救人，他一直说让我去救人，我记得可清楚了，问题就是，他……他让我去那个宅子里救人……” 三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不得了的眼神。 “那宅子里的人，不是都死了吗？怎么救？”秦音问道。 “对啊！”老板娘一拍大腿，“我寻思的就是这个，小姑娘，你说……该不会真是鬼给我托的梦吧？该不会……我真的被鬼给缠上了吧？……” “大姐姐你别怕，你不是说感觉那个人没有恶意吗？要是他有恶意的话，就不会只在梦里求你帮忙了，”小澜安慰道，“我觉得他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求你的。” “啊？是吗？……”老板娘犹豫起来了，“确实……我在梦里的时候，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他挺可怜的……” “他有说拜托你去哪里救人吗？”秦音问道。 “就是后面那个大宅子，”老板娘往后一指，“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 “具体的位置呢？” “他……他好像是准备告诉我的来着，但是后来店里来客人了，我的梦就醒了，”老板娘说道，“但他就算告诉我，我也没法进去啊……诶，但是我可以报警，可是警察会相信我吗？” “我们相信你，”小澜赶紧说道，“大姐姐，你不用报警，这样，你要是再做梦了，你就告诉我们，我们帮你。” “这样好吗？……”老板娘打量着面前的三人——一个像是刚从地道里爬出来的一样，一个是还没自己高的小姑娘，一个弱不禁风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倒了，“你们怎么帮啊？” “我们虽然不会，但我们的同伴有办法，”秦音神秘兮兮地往上指指，“他们可是专业团队。” 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对了，我记得你们中间好像有一个是什么道长……” “对对对，就是他，他可厉害了，”秦音一把攥住老板娘的手，“大姐，只要你再梦见那个男人，就去楼上找我们，这事我们帮你摆平了，交给我们，妥妥的！” 老板娘也有点感动，她抓着秦音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好……对了，你们昨晚出去，没碰着什么怪事吧？” “怪事？没有，”秦音哈哈笑起来，“能有啥怪事啊？” “那……那我的血犀角……” “哦！这个啊……”秦音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揣着老板娘的护身符呢，赶忙将那小布袋掏了出来，“大姐，还给你，这东西真有用，谢谢你！” “啊？你们不是没碰着怪事吗？咋知道它有用？” “呃……就是没碰着才有用啊，”秦音又开始了她擅长的胡编乱造，“好了大姐，那我们先出去买早点了哈……” 老板娘还想说些什么，前台的铃忽然响了，老板娘小跑过去看了一眼，嘟囔道，“是昨晚……哦不是，是今天凌晨来的那个客人，她也住你们那一层，那你们先忙，我上去看看……” 三人推门走出去，即便是温暖的桥没城，在这深秋季节的清晨，也难免氤氲着几朵寒气，秦音打了个哆嗦，扭过身把小澜的外套拉好，随后领着二人一块走向旁边冒着热气的包子铺。 “那个大姐梦见的人会是谁呢？”小澜问道。 “不知道，”秦音耸耸肩，“七巧的人？” 小澜也琢磨了一会儿，没有头绪，便换了个话题说道，“小音姐，你接着说，你和傻子哥都碰见什么了。” 于是，趁着等包子的时候，秦音把她和傻子遇见的事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听得问灵和小澜一惊一愣的。 不光如此，这个故事中的某个部分，似乎还牵动了小澜的一处思绪，让她回忆起了一件事情。 她忽然想起来了那个自己。 在疤眼最开始打算对自己动手的时候，一个和自己无比相似的人，出面救了自己。 小澜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张脸了。 是百合死亡那天，自己的记忆。 那天，那个猛然出现在窗台外面的人，那个被百合误以为是自己的人，那个消失在百合尸体旁边的人。 是她吗？ 不是吗？ “小澜！”秦音和问灵的手在小澜眼前挥舞着，“你怎么了？又走神了？包子好了，咱走吧。” 小澜还没回过神来，就呆呆地接过秦音递过来的一袋包子，沿着街道走了回去。 “想事？”问灵瞅着小澜的脸，问道。 “嗯……”小澜支支吾吾的，“我在想……这世界上有没有一直不变样的人啊？” 秦音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扭过头，表情也有些僵硬，“小澜，你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啥？” “我……我就是好奇，”小澜问道，“什么人才会一直不变样呢？” 问灵竖起食指，“神！” “确实，”秦音笑了一下，“吴仁应该就不会变老。” “那……除了神呢？”小澜低下头，像在喃喃自语一般，“是不是，只有死人，才不会变样了？……” 第三十六章 我最帅 三人聊着，走着，提着包子回到了酒店，现在时间还早，酒店前台空无一人，老板娘应该还没回来，三人很快上了楼梯，回到了走廊里。 小澜提着包子，在一扇门前停下。 秦音和问灵回头看着她。 “小澜？你在看啥？” “这个房间门把手上的牌子没有了，”小澜伸手指向那扇门，“看来那个新来的客人就住在这里，离我们好近哦。” “是哦，”秦音走了回来，跟着小澜一块看向那扇门，“看来咱们在房间里说话的时候得小点声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嗒啪嗒几声，那门内竟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飞快地朝着大门的方向袭来。 “哎呦我的妈……” 秦音刚想拉着小澜躲到一边去，又听门内咔哒一声，接着又是哗啦啦的锁链响。 门里的人把门反锁了，并且还挂上了防盗链。 秦音捂着小澜的嘴巴把她拖走，走开了好几米后，秦音才松开小澜，三人看着对方，都尴尬地笑了。 “咱吓着人家了，”秦音低声说道，“怪不得要把人家安排在咱们旁边，估计是这位客人胆子小，不敢住在空空荡荡的地方。” 小澜自己体会了一下，如果自己居住的地方前后左右都是空房，似乎确实会有点吓人。 三人回到房间里时，屋里的众人已经停止了讨论，秦音分包子的时候，将老板娘的梦告诉了其他人。 宝木乖巧地坐在床边吃起了包子，“老板娘也和七巧有关系吗？” “她说没关系，”秦音答道，“她觉得，是因为她去认过尸，然后就被鬼附身了。” “但为什么这一次她的梦变了啊？”傻子问道，“是有什么情况不一样了吗？” “或许是因为，附身在她身上的那个鬼听说我们和七巧大宅有关系，就借她的身体拜托我们帮忙？”秦音异想天开道。 “你还真信是附身啊，”傻子揶揄道，“咱又不是没见过灵汐附身是啥样，哪儿有这么简单？” 要说最近的例子，就是被火莲附身的张博银了，他当时的惨相，可以说是历历在目。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秦音一脸不服，抱起胳膊挑衅地看向傻子。 “我觉得这都是那个大姐自己的心理暗示，”傻子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没有理会秦音脸上露出的鄙夷表情，接着说道，“你看，验尸报告上都写了，尸体的状态很惨的，那大姐只是个普通人，见了那个惨状难免承受不住，做噩梦也是正常的。” “那她现在怎么变了呢？”秦音挑着眉毛问道。 “因为她听说我们和那大宅有关系了呀，”傻子摊手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清醒的时候，听我们说了那个大宅子的事，于是就做梦梦见了和宅子有关的事，这很难理解吗？” 这个解释……确实很符合科学呢。 “可她说她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了呢，是年轻又好看的男生。” “万一是她看了什么电视剧呢，”傻子说道，“甚至她梦见的都有可能是我们，她可能没记住我们的长相，就记住我们年轻又好看了……” “啥呀？你这个厚脸皮的家伙这是变着花样地夸自己帅呢？……” 傻子一副听不懂秦音在说什么的表情，拧着眉头，一本正经地放下了手中的包子，“你什么意思？我就是很帅啊。” “我的天哪……”秦音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对面这个人疯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碰见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你对我有刻板印象！”傻子不服气地喊了一句。 “我还刻……”秦音都说不出来话了。 “不要吵，不要吵嘛，”罗九天上来打圆场，“小音，就算你不承认，我也得说一句，傻子就是很帅的。” 在场的其他人都跟着点起了头。 秦音不可思议地看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到了小澜身上。 “小澜，你说！” “我……我也觉得傻子哥很帅啊，”小澜还有点害羞了，“至少从外表上看，傻子哥绝对是大帅哥了。” “你看，连孩子都这么说了，孩子怎么会撒谎呢？”傻子一边抖腿，一边得瑟地重新啃起了包子，“你居然觉得我不是帅哥，笑死……我一米八七，这么长的腿，浑身肌肉，你好好看看我的鼻梁，我的下颚线，你说我不是帅哥，它们都不答应……” 小澜的眉毛抖了抖，“呃……我可以收回我刚才的话吗？” “我好像也突然觉得傻子没那么帅了。”罗九天麻了。 “小音姐，”宝木笑道，“你是因为看傻子哥看习惯了，就看不出他是个帅哥了。” “会这样吗？……”秦音不乐意地嘟囔着，“但我现在还是觉得小澜和问灵很可爱啊。” “那是因为你看她们的时候自带疼爱滤镜呀。”宝木说道。 但小澜和问灵不乐意了。 “啥意思，我不可爱吗？”小澜梗着脖子问道。 “爱吗？”问灵也梗着脖子跟着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宝木立马慌了，“我是说……我也觉得你们很可爱……” “那你看我们就没有疼爱滤镜了吗？你不疼爱我们吗？” “我当然……” “那我们不是真可爱吗？” “当然是真……” 没想到秦音和傻子开启的闹剧，最后由拼命解释的宝木收场，道长笑吟吟地看着众人的闹哄哄，扭头对夏花颔首道，“抱歉，他们还都是孩子，不成熟，见谅。” “没事，热闹一点，人也开心，”夏花看了眼手表，拍了两下手，“奔波了一夜，我看我们先回房休息一下吧，秦姑娘，谢谢你们的包子。” “不是我的，是街对面买的。” “那……那也谢谢，”夏花低下头看了看仍蜷缩在角落里不省人事的疤眼，“这人暂时怎么安排？” “放在我房间里吧，”妙真说道，“至于那位诸葛师兄，我看就由木源师兄暂时照料，如何？” 李木源点头同意。 众人将两个没知觉的人各自送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罗九天和道长刚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被秦音拽住了衣角。 “跟我回来，”秦音使了个眼色，“我有事告诉你们。” 第三十七章 药臼 几个男生又被秦音扯了回来。 “怎么了？”罗九天关门走进房间，还偷偷往门外瞟了一眼，“有什么事不能让妙真他们听到吗？” “当然是关于你爹的事。”秦音直接说道。 “我爹？”罗九天的眼睛登时亮起来，随后涌上了一股担忧，“我爹出什么事了吗？” 秦音和傻子把二人遇见鬼差那段故事描述了一遍。 “你们遇见了桥没城的鬼差？！” 二人齐刷刷点起了头，“桥没城的鬼差是个年轻姑娘，她还说最近这段时间桥没城并没有出现过大批逝者。” “看来七巧和九探一样，逝者的灵汐都不见了。”道长说道。 “会不会跟那群人在茉莉床下设计的捕魂网一样，七巧人一死，灵汐就全都被抓走了？”小澜问道。 “那个捕魂网，应该需要有人亲自去安置才可以吧，”罗九天说道，“九探的话，应该是潜伏的徐也安置的，这么说，这七巧中也有叛徒吗？” 众人思索了一阵。 “诶？对了，”小澜忽然说道，“我在茉莉家里的时候，身上的红尖毒就发过一次，你们还记得吧？” “当然了，那怎么会忘？”秦音揉了揉小澜头顶的碎发。 “那一次，攻击我的人，似乎不是这个疤眼，”小澜说道，“我问到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最开始是一脸迷茫，随后才承认是他干的，但从他的表情上看，他当时是在骗我。” “他为什么要骗你？”傻子皱起眉头。 “他想掩护那个第一次攻击你的人？”罗九天说道。 “我不知道……”小澜摇摇头，“那个时候，他的表情变化得特别快，一看就是那种……他不知道有人攻击过我，但一下子就猜出了是谁干的。” “有道理……”道长沉思道，“那晚在茉莉家里攻击你的人，比起杀死你，他似乎更想要折磨你。” 小澜点了点头，“那个疤眼就直白多了，把我抓过去之后，钢钉直接就朝着我的心脏戳过来了。” “还有一点，”罗九天举起手，“小澜，我觉得那人除了想要折磨你以外，还想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他想看你的伤口到底能不能愈合，以多快的速度愈合，”罗九天提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想，“你不觉得吗？那天晚上，那个人对你的攻击，简直就像是一个解剖学家对刀下的小白鼠做的事。” 小……小白鼠。 “我天呐！”秦音嚷了起来，“不会是李木源那个变态吧？” “你小点声……”傻子赶紧朝秦音挥了挥手，“你咋还怀疑起我们自己人了？人家李木源只是喜欢搞科学，又不是疯子……况且人家就住隔壁，别让人听见了……” “但李木源真的很奇怪啊，他之前就很怀疑小澜的体质，还一直在惦记问灵……”秦音扭头看向问灵，“问灵，你说是吧？” 问灵竖起一根手指，说了一个字。 “怪。” 随后她点点头。 之后又是一个字。 “坏。” 然后她摇摇头。 如此精简而又神奇的表达方法，竟让他们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并产生了一种成功破译密码的成就感。 “你看，人家问灵自己都说没问题了，”傻子说道，“问灵这双眼睛，看人还是很准的，不然她也不会赖上我们，对吧？” “哼。”问灵撅起嘴叉起腰。 众人笑了几声，罗九天笑着笑着，忽地叹了一口气。 “唉，也不知道黄师兄现在如何了。” 众人也纷纷敛起了笑容，上前安慰了起来。 “我觉得，既然诸葛师兄还活着，那黄师兄就有活着的可能啊，”傻子说道，“而且诸葛师兄和死去的七巧人不同，他身上只有比较严重的摔伤，应该没有中红尖毒，看来他们两个可能并没有遭到攻击者的袭击。” “应该是这样，他们原本并不在那伙人的攻击计划中，但是在七巧人集体受害之后，他们两个作为信使，独自进入大宅进行了勘察工作，在勘察的时候出了意外，诸葛师兄掉进了那口井，黄师兄则失踪了。”道长说道。 这么一说，感觉那俩人好像更可怜了。 “那我们就只能等着诸葛师兄醒过来吗？”罗九天有点沮丧。 道长想了想，随即扭过身子，对着小澜问道，“小澜，七巧大宅里的那个药臼，你还带在身上吗？” “药臼？”小澜愣了一下，“哦，那个小碗啊……等等我去找一下，应该就在我的背包里……” “什么药臼？什么小碗？”秦音好奇道。 “就是在七巧大宅里面，有一只药臼上面沾了些血迹，道长让我把它揣回来，”小澜从背包里翻出了那只小小的药臼，呈给其他人看，“就是这个，血迹已经很淡了，但还能闻到血腥味。” “这是啥东西啊……”秦音后退了半步，看上去似乎连碰都不想碰。 小澜还故意把那药臼往秦音怀里塞去，看着她一脸嫌弃的样子，呵呵傻乐。 “小澜，”道长说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今晚你休息的时候，可以抱着它入睡吗？” 秦音和小澜的动作都停下了。 “啥？” “啥？” “我知道了，”宝木一拍手，“道长是觉得，有人在临死之前触碰到了这只药臼，这样的话，小澜就有机会在睡觉的时候梦到那人的经历了！道长好厉害啊，我都没想到……” 这下子轮到小澜嫌弃这只药臼了。 “我可以现在就抱着它睡觉吗？”小澜拱着鼻子说道，“今天晚上我还是想睡个好觉的。” “当然可以了，”道长笑道，“自然是越早越好。” 送走了几个男生，小澜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药臼，忽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快乐了。 秦音看着可怜兮兮的小澜，想了想，离开了自己的床，坐到小澜床边。 “小澜，你放心睡吧，我和问灵守着你，我和问……诶问灵你怎么躺下了，别躺了，过来……” “哦。”问灵委屈巴巴地从自己的被窝里钻了出来，也走到小澜床边。 “你睡吧，有我们俩呢，”秦音轻拍着小澜的额头，“这次不会再有人趁着你睡觉的时候攻击你了，睡吧。” 第三十八章 地狱 小澜慢慢地走着。 耳边只有自己的鞋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踢……踏……踢……踏…… 小澜的两手抱着那只药臼，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药臼，又抬起头，看了看两侧的空白墙壁。 两侧的墙壁，向前无限延长，引出了一条看不到终点的幽长走廊，走廊里一派寂静，只有她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显得格外明显。 小澜顿时明白了。 “啊……”她眨眨眼睛，“我在做梦。” 这是她的梦。 “太好了，”小澜掂了掂手里的药臼，“还真进来了。” 可问题是……这里是哪儿？ 没等小澜回忆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条长长的走廊，忽然间，砰地一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丝响动。 小澜没怎么犹豫，撒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一扇门。 声音来自于一扇出现在墙壁上的门，那门半掩着，门缝里没有任何光线透出来。 我要进去吗？ 小澜把自己的耳朵凑近那扇门。 什么都听不到。 “唔……奇怪啊。” 小澜抬起手，一把推开了那道门，与此同时，一道温柔的晨光穿过那扇门，打在了小澜的脸颊上。 里面是一间酒店房间。 小澜皱着眉头往里看去，这房间的布置和他们自己居住的房间差不多，房间里一片整洁，应该还没有人入住，窗纱外涌进了淡淡的风，微风穿过整个房间，又顺着小澜的耳畔荡远了。 好安逸，好和谐。 但……自己看见的，真的是七巧死者的经历吗？无论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最后的记忆，是这个酒店的房间？ 奇怪得不是一点点。 小澜刚打算走进去，却见窗帘后有什么东西似乎微微挪动了起来，小澜只听到了轻轻一声猫叫，而后，自己眼前这扇门，竟然缓缓合上了。 “欸！……”小澜伸手去推门，“别关上啊！我还要……” 关门的力量比小澜要大，很快，又是砰地一声，那扇门，合上了。 不光合上了，就在小澜眨了一下眼睛的工夫，那扇门突然消失了，原本的棕黄色木门变成了雪白的墙壁，小澜趴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直起身子，审查起眼前的怪状。 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酒店房间，夏天的风，还有一声猫叫。 这是那七巧死者的回忆？ 还是……自己的回忆？ 小澜沿着那条走廊，一步步往前走去，终于，她又听到了其他声音。 不远处，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小澜奔跑了起来。 就在前面！ 走廊的尽头慢慢由白色变成了棕黄色，又由棕黄色逐渐变成了血红，小澜气喘吁吁地跑到终点，于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自己眼前，横纵穿插着无数道红色丝线。 那些红色丝线从自己面前贯穿而过，密密麻麻，似乎构成了一张腥红的罗网，要将囊中之物一网打尽。 “啊！……” “呃！……” “师父！……啊！……” “救命啊！……” 尖叫声四起。 小澜看着眼前这近乎地狱的一幕，惊讶，却又不太惊讶。 自己所站之处，正是七巧大宅中的那间毒藤屋，这只药臼，就来自那里。 除了自己，这房间中还有十几个人，所有人都是一副痛苦模样，或瘫躺在地面上挣扎，或呆滞地望着自己的胸口，看着突然出现在那里的红色血窟窿，一脸不解模样。 小澜感觉自己的身体朝着那些人跑去。 “师兄！……”自己扑到一个正在失血抽搐的男人身边，“师兄！……师兄！……” “师弟……”男人的口中汩汩涌出粘稠的血浆，他紧攥着自己的手，目眦尽裂地望着自己，“快跑……快……”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再次一抽，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量登时松掉，男人眼睛一翻，死去了。 “师兄！……”自己失声痛哭，听起来，似乎是个年轻的少年，“不……师父他……他……” “师父轻信贼人！我七巧要亡了！”一个挣扎了半天的男人扬起头，两道血泪顺着他的脸颊流进了发鬓，“我七巧红尖！不可授予外人！不可啊！……” “大师兄！……”自己看着男人的惨相，哭得浑身冰冷，“你不能出事啊……师父他不会放弃我们的，师父会救我们的……” “小弟！你快走！……”男人吐了一大口血，“快从后面走！……趁着那些人还未对你下毒，快……啊！……” 自己眼睁睁看着男人的左胸绽开了一朵腥红的血花，如同被什么东西穿透了一般，鲜血几乎溅到了自己脸上，男人瞪着眼睛，凝滞了几秒，而后扑通一声，倒下了。 尖叫。 自己拼命地尖叫着，他抱着头颅，他无助地后退。 害怕……怕…… 都死了…… 只剩下……自己了…… 自己的腿已经发软，趔趄地走了两步后，自己也跪倒在地上，拖着那双腿，哭喊着，在地上爬动。 小澜忽然看见了一只熟悉的药臼。 就是这只药臼！ 就在自己手边！ 就在这里…… 霎那间，一阵冰凉的感觉，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噗—— 滚烫的液体，从自己的左胸处，喷泉般飞溅而出。 自己倒下了。 自己的手，刚好触碰到了那只药臼。 药臼记录下了自己的故事。 眼前的世界逐渐被刺眼的红色占领，小澜切身感觉到了那人临死前的痛苦，恐惧、剧痛，还有绝望。 令人难以自拔，就好像……自己就是这样死掉的一样。 刚才死去的，真的只是那个七巧人？ 不是自己吗？ 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痛，是真的？还是假的？ “喵！——” 血红色的原野中，猛然出现了一抹皎净的白色。 那道白色的影子如光似电，飞速从远处袭来，奔跑到自己面前。 是一只白色的猫。 金黄的眼睛。 “喵！——” 白猫尖利地叫了一声，它扬起爪子，朝着小澜抓来。 小澜下意识闭上眼睛。 彻底的安静。 再次睁开眼睛。 小澜抱着怀里的药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的汗已经把枕头浸湿了，耳边传来了两道均匀而熟悉的呼吸声。 第三十九章 不见了 小澜惊魂未定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自己仍躺在酒店的床上，两手紧紧攥着药臼，手掌上已经留下了两圈印痕，秦音和问灵一左一右地守在自己两边，趴在床沿上，呼呼大睡着。 好家伙……这就是她们保护我的方式吗？ 小澜抬眼往窗外看去，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小澜坐起身，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把药臼放到了床头柜上，翻身拿起手机。 现在是晚上九点钟，自己竟然从上午十点多钟一直睡到现在！ 小澜的动作吵醒了问灵，问灵哼哼唧唧地抬起头，五官都纠结成了一个“囧”字。 “你醒啦，”小澜本来想跟这两个完全不尽职的保镖开个玩笑，一见问灵这迷迷糊糊的模样，心想还是算了，“你们就一直在这儿蹲着呀？” 秦音也醒了，她仰起头，刚一开始挪动身体，就嗷嗷叫唤了出来。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胳膊……麻了麻了！……” 小澜有点心疼，又觉得好笑，“辛苦你们啦。” “我的天……可疼死我了……”秦音活动起了自己的筋骨，“咱这是睡了多久啊？我怎么感觉过去了好久……呀！天都黑了！” “都晚上九点钟了，”小澜打了个呵欠，掀开被子下了床，“我睡了十一个小时诶，你们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们……我们其实……” “立刻。”问灵愉快地竖起一根手指。 原来如此，小澜刚一睡着，这俩人就再也忍不住通宵的疲倦，齐刷刷合上了眼睛。 “这也不能怪我们，”秦音辩解道，“小澜，你不知道，这都是因为你的睡颜太可爱了，我俩看着看着……就困了。” 三人一块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问灵抬手指向那只药臼，“梦？” “对，你梦见七巧大宅的事了吗？”秦音问道。 小澜点了点头，皱眉道，“我确实入了一个人的梦，但是梦境里的内容有点奇怪，我不知道……” “等等等，既然你觉得奇怪，那就别现在说了，你说了我俩也分析不出来，”秦音十分识趣，“走，咱们去找道长他们吧，他们应该也睡够了吧……我都饿了。” “我也……”问灵拍拍自己的肚子。 “走吧，找道长吃饭去喽……小澜！放下那包饼干！待会儿就吃饭了，不许吃零食！” 三人打开房门，进入走廊。 然而，这条走廊并不像她们想象中那般寂静，附近的几间房门全都开着，大大小小的对话声从房间内传出来，正当她们探头探脑地朝着道长的房间走去的时候，道长倒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一见道长的样子，三人就知道，出事了。 道长的表情很不好。 “你们来啦，”道长的语气仍是淡淡的，但眼底的浓黑色暴露了他的焦虑，“走，我们去那间。” “那间……那不是妙真的房间吗？”秦音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出什么事了？” “进去说，进去就知道了。” 三人面面相觑，跟在道长身后，走进了妙真的房间。 果然，其他人也都挤在这里，妙真坐在床尾，佝偻着身子，两条小短腿在床沿外晃荡着，他独自盯着地面，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道长在三人身后关上了门，“就是这件事。” “啊？什么事啊？”秦音没反应过来。 小澜往房间内一瞅，心头猛地一凉。 “疤眼去哪儿了？”小澜看着妙真，问道，“他不是应该在你房间里吗？” 妙真像是没听到一样，仍然低头看着地面。 “妙真，”夏花轻声唤了起来，“妙真……小妙真！……” “哦？啊……你们都来了，”妙真被夏花喊了几嗓子，这才注意到她们的存在，“快坐吧。” “没事，我们不用坐，”秦音紧张地问道，“妙真，那个疤眼呢？就是要对付小澜的那个男的，他不是在你这里？” “我……我也不知道。”妙真支支吾吾道。 “不知道？”秦音不敢相信这话居然出自这个小狠人之口，“不是，这到底是咋回事？那个疤眼跑了？” “妙真说，他在将那疤眼完全控制住之后，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人就没了。”道长的语气冷冰冰的。 小澜和秦音都有些懵了。 这……这和妙真这个角色的人设，可不太合啊。 毕竟他们之所以把那疤眼放心地交给妙真，就是因为在他们这伙人里，妙真应该是最强的那个，结果居然出了这种一觉醒来把人弄丢了的事？ “那他是跑了？”秦音问道。 “不知道，”妙真没有看向他们，而是看向了窗外的黑夜，“但我觉得，他可能没有跑。” “那他是藏起来了？” 妙真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秦音一屁股瘫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又没跑，又没藏，难道是原地消失了？” 没人能回答。 夏花叹息了一声，慢慢走到妙真身后问道，“妙真，你应该对他施了一些法术吧？” 妙真没说话，就点了点头。 “我知道妙真的本事，被他制住的人，绝无自己逃生的可能，”夏花说道，“若那人真的离开了，那么肯定有人在帮助他，妙真，你觉得呢？” 妙真含糊地“唔”了几声，权当做回答了。 不知为何，小澜忽地想起了住在他们附近的那个新住客。 “对了，又有一个新的住客住进来了，”小澜说道，“就住在……就住在这间房旁边。” “这样吗？”夏花感兴趣起来。 “哦对对，是有那么个人，”秦音忙说，“那人就住前面那间，人还挺怪的……” 秦音将那人反锁了房门的事说了出来。 “这也不怪啊，”宝木说道，“要是我一个人住，门外忽然有人说话，我也会吓得锁上门的。” “这一点倒没什么奇怪的，”小澜说道，“我觉得奇怪的是……这个季节，什么人会突然到一个不吉利的酒店来住店呢？而且空房那么多，那人偏偏还要住在我们附近……” “你怀疑是那个人帮助疤眼逃走的？”夏花问道。 小澜还没说话，秦音先开口了。 “既然这样，那咱就去调查调查。” 第四十章 新住客 小澜还没反应过来秦音所说的这个“调查”的含义，就已经被她拉进了走廊里，直奔新住客的房间走去。 “小音姐，你打算直接去敲人家的门啊？”小澜难以置信。 “先敲开门看一下嘛，”秦音说道，“万一有线索呢？” “可要是我们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所以我们更要出其不意了，”秦音站在门前，庄重地点了点头，“小澜，你上！” “啊？我？” “对啊，”秦音把小澜推了出去，“你是个小孩儿，比较有迷惑性，你上。” 小澜虽然心里不太情愿，但在秦音的淫威之下，还是别扭地敲响了那扇门。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在这条夜晚的走廊中回响。 秦音躲在门边，用口型对小澜说道，“好像没有动静。” 小澜耸了耸肩。 “再敲。”秦音命令道。 小澜没办法，一连敲了好几次门，却始终没人来应门。 “咝——”秦音抱起膀子，瞅着那扇门，“不会是和那疤眼一块儿跑了吧？” “咱还不知道里面是谁呢，”小澜无奈道，“而且……就算里面的人真的和疤眼有关，疤眼都离开了，那这人也没必要再呆在这里了。” 秦音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而后一把抓住小澜的手，“我知道了，咱下去找找。” “找谁啊？” “找老板娘呀，”秦音说道，“老板娘见过那个人，不管那人走没走，咱先问问那人长啥样，万一是咱们见过的人，答案不就出来了吗？” 这一步操作还是令人信服的，小澜呆呆地跟在秦音身后，心想自从来了这个桥没城，秦音的智商似乎有了质的飞跃，简直就像是身上的某个开关被打开了一样。 二人走进了大厅，然而值班的却不是老板娘，而是酒店老板。 一见到她们俩，老板连忙笑着站起了身，眼中写满了尊敬。 “二位有何需要啊？” “那大姐不在吗？”秦音被老板那钦佩又羡慕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毛。 “她正睡觉呢，”老板仍是一副殷勤模样，“有什么事我来办就行。” “呃……你为啥要这么看着我们啊？”秦音缩着脖子问道，“我知道我们是大客户，但也不至于……你这眼神，像在看什么珍稀物种一样。” “哦对不住对不住，”老板不好意思了起来，他挠挠头，含糊其辞道，“是这样的，我老婆说你们是来帮忙对付这边的脏东西的大师，我就……” 好家伙，被老板娘一传，这话居然成了这样。 小澜和秦音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二人纷纷换上了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看着老板，深沉地开口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们也就不再隐瞒了。” 老板瞟了一眼玻璃门外，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们这……真的有脏东西？” 秦音抿紧嘴唇，慢悠悠点了一下头。 “天呐……”老板的脚步都晃荡了一下，“这可……”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小澜说道，“我们很厉害的，那个脏东西斗不过我们，叔叔放心，我们肯定会帮你们搞定的，但前提是你得配合一下我们。” 老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眼里带着点畏惧，还带着点期待。 “怎么配合？我保证配合！只要别伤害到我老婆孩子，什么我都配合。” “首先……”秦音往头顶上指了指，“今天是不是有一个新住客入住了，就住我们隔壁？” 老板反应了一下，之后立马点头道，“有一个，是我老婆接待的。” “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儿？长什么样？” “我……我看看哈，”老板翻看起登记册，“那人叫贾明，长啥样我不知道，我老婆没跟我说太多那个人的事，她吃完晚饭就睡觉去了，说你们让她好好睡觉好好做梦来着……” 这老板娘倒是真的很听话。 “让她先休息吧……”秦音故作深思状，“也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啊……” “看身份证号，是个女的，”老板说道，“小师父，那人难道和这里的脏东西有关吗？太吓人了……不过也是，那人大半夜的来办理入住，八成真的有问题……” “那你带我们上去看看她的房间吧。”秦音果断道。 老板一愣，“啊？这……这不太好吧，毕竟我们是要保障客人的隐私和安全的……” “这样吧，我换个问题，”秦音说道，“老板，你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值班了？” “白天基本都是我值班，怎么了？” “那个新住客一直没有下楼吗？” “我没见过她。” “上午我们经过她房间的时候，她就在房间里了，”秦音说道，“这么说，她现在应该还在房间里。” “是的，我也确实没在监控里看到她，说明她一直没出过房间。”老板也跟上了秦音的思路。 小澜开口了，“可是我们刚才去敲门的时候，门里好像没有人。” 三人大眼瞪小眼。 “她不给你们开门是吗？”老板说道，“这也挺正常的吧，毕竟……” 毕竟这大晚上的，两个古怪的陌生人忽然敲门，不怕才奇怪呢。 “叔叔，你说你有看监控，那你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了吗？” “异常？没有啊……”老板说道，“别的楼层都没有人，只有你们那层楼有动静，我接班之后，只在监控里看见过你们几个，没有别人了……哦对，我好像看见你们中间的那个孩子搀着个男的回了房间，我没看清那个男的是谁，应该也是你们的人吧？” 他看到妙真带着疤眼回到房间里那一段了。 “是我们的人，”秦音大言不惭地说道，“老板，之后你还见过那个男的吗？” “没有了，”老板说道，“也可能是我没注意到，刚才我吃饭去了，没看监控。” “也一直没人从楼上下来？” “就你们俩，”老板指着她们，“然后就没了。” 怪了。 疤眼和那个女人都没有下楼，那女人更是自打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过，可疤眼却凭空消失了，还是在妙真身边消失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十一章 溜门撬锁小分队 见二人陷入了沉思，老板看了她们一会儿，说道，“要不然……我就一直在这儿盯着监控，要是那个人出来了，我就打你们房间的座机电话通知你们。” “这样可以吗？”小澜感激道。 “这倒没什么问题，”老板勉强地笑了笑，“其实你们也是在帮我们，我们本来就应该全力配合的，但是……我们干酒店的，也有我们的职业规范嘛，所以……怪不好意思的。” 这番话给小澜说得都有点心虚了，“没有，叔叔，你们已经帮上很大的忙了，谢谢你们。” “哪里哪里……” “对了，”在离开之前，小澜扭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叔叔，那个新住客订了几晚的房间啊？” 老板翻了翻登记册，抬头回答道，“暂时是三晚。” “三晚……”小澜嘟囔着，“好了，谢谢叔叔，那我们回去了。” 二人带着调查的结果，沉默地回到了楼上。 秦音垂着脑袋在前面走着，走到新住客的房间门口时，她猛地停下了脚步，没等小澜反应过来，秦音就嗖地趴到了那间房间的门上。 “小音姐！”小澜吓得伸手去扯她，“老板还在监控里看着呢……” “没事，他会理解咱们的，”秦音细细听了听，“一点声音都没有，这屋里好像确实没有人诶。” “但老板说屋里的人一直没出来，”小澜说道，“除非里面的人也像咱俩一样，能穿越空间，不然……就只能是顺着窗户跳出去的了。” “窗户？”秦音一下子来了灵感，她一把抓起小澜的手，直接跑到了妙真房间门前，咚咚敲起了门，“我们回来了！” 门很快就开了，一屋子人还在，秦音不管不顾地冲进屋里，直奔着窗台而去。 “你们查到什么了？”傻子问道。 “老板说，他没见到隔壁那人出去，”秦音说着，拉开了窗帘，“但我们去隔壁敲门的时候，却觉得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边确实没声音，”宝木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里面没人。” “所以我想到，隔壁那人该不会是跳窗户跑了吧？”秦音又打开了窗户，把头探出窗外，侧过头看向隔壁的窗户，“果然，两个窗户挨得还挺近呢，说不定那个人就是顺着这窗户爬了过来，带走了疤眼，之后和疤眼一起逃走了。” “我的天……”罗九天站在秦音身后，也往窗外看去，“这看上去有点危险。” “不危险啊，外墙上有一串凸起，可以踩着它过去。” “这还不危险吗？要是失足掉下去，正常人肯定就摔死了。” “但还是值得一试的吧？” “值得吗？……” “不是的！”妙真忽地喊了出来，房间里的纷纷议论登时停下了，所有人一块看向他，“不是这样……” “妙真，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夏花忙问。 “我……我没有，”妙真甚至不敢直视夏花的眼睛，“我只是想说，如果真是隔壁的人从窗户翻进来救走了疤眼，那么大的声音，我一定会听到的，不至于……不至于什么都没感觉到，人就不见了……” 夏花迟疑地盯着妙真，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一般。 “妙真说得对，”罗九天说道，“开窗关窗还带走了一个人，整个过程不可能没有声音吧，别人也就算了，妙真怎么可能一点都听不到？” “看来这不是正确答案了。”宝木说道。 秦音看着众人，急不可耐地跺了一下脚，“哎呦喂，居然没有一个人领悟到我的意思。” “小音姐，你还有别的想法？”小澜问道。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从窗户过来的不重要，”秦音指着窗外的世界道，“关键是，咱们可以顺着这个窗户过去。” 众人足足安静了五秒钟。 “小音，你打算从窗户翻进人家房间啊？”傻子说道，“这……隔壁要是发现了，你可能会被抓去派出所的……就是咱昨晚去过的那个。” “隔壁没人，灯都是暗着的，不信你看，”秦音说道，“而且我也没说我打算自己去啊，我笨手笨脚的……” 秦音居然主动贬低起了自己！ 在坐的众人都从这种反常中感受到了一丝危机。 “我觉得……傻子，宝木，还是你俩最合适了……” “你让我们两个大男人去闯一个女生的房间！”傻子已经料到了秦音的阴谋，立刻想出了反驳的理由，“我俩也是要名节的好吗？……” 宝木虽然不太想要名节，但比较想要命，于是默认了傻子的话。 “那不然谁去？”秦音摊手，“派去的人，武力值得有吧，敏锐度得有吧，我、问灵和李木源先排除了，又不能是咱们这个团队中的领导班子成员，道长、夏花姐、妙真也排除了，那就剩下你们了……” “小音考虑得很周全，”道长说道，“但傻子和宝木，都不具备主动使用灵潮的能力，若有需要灵能的地方，难免无计可施。” “那就没人了呀。”秦音说道。 人……倒是还有…… 众人的视线转移到了一直缩在墙角没敢说话的小澜和罗九天身上。 “不会吧，”秦音说道，“你们打算让小澜去？她只是个小孩儿。” 这个小孩儿，确实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强壮。 二人隐身失败，小澜叹了一口气，挪到窗户旁边，看了一眼窗外的黑夜。 没想到，撕扯了这么久，这活儿还是落到了自己头上。 “我没问题啊，”罗九天说道，“要不然我自己过去吧。” “不行，”道长却说道，“你打不开那扇窗子。” 对，这窗户正常人从外面是打不开的，要想进入屋里，就需要一个人，把窗子打开。 小澜这双开锁的手，虽然不能当着监控摄像头的面光明正大地打开门锁直接进人家的房间，但偷偷开个窗，还是没人能管的。 就这样，小澜和罗九天组成了溜门撬锁小分队，在逐渐深黑的夜色里，吹着丝丝冷风，顺着冰冷的大楼外墙壁，爬到了隔壁的窗台上。 第四十二章 夜探 小澜和罗九天两手紧紧扒着窗沿，贴在那扇黑漆漆的窗子外面。 “怎么样？”秦音的头从隔壁房间窗户内探出来，“里面是不是没人？” 小澜偷摸摸地伸长脖子，往房间里看去。 窗帘被拉上了，白色的窗帘笼住了里面的世界，只能借着月光看出一些家具布置的轮廓。 “看不清，”罗九天一边努力贴着墙面，一边竭力压着自己的声音，“里面拉着窗帘呢。” “咱们就这么直接闯进去吗？”小澜已经挪到了窗户把手旁。 罗九天拼命点头，“快点吧，小澜，再等一会儿我就坚持不住了……” 小澜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了窗户把手。 扭动…… 果然，正常人从外侧是无法打开的。 再次扭动…… 果然，对于自己来说，还是不成问题的。 “打开了。” 小澜语气平淡而又不失装逼地拉开了窗户，夜风划过小澜的脸，缕缕涌进了室内，同时交换出了一股温暖干燥的气味。 罗九天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里面没人吧？” 你偷偷摸摸的动作为何如此熟练啊喂！ 凉风吹开了窗帘的缝隙，顺着那道缝隙，小澜简单观察了一下这房间的全貌。 “应该没人，”小澜已经翻身上了窗框，“我先进去看看。” “好，”罗九天点头道，“你先进去，要是有意外就叫我，我好及时搬救兵。” 待命的救兵们一个接一个把脑袋探出窗子，看着他们的表演。 小澜敏捷地跳了进去，轻轻落地之后，这房间内重归安静。 这里，除了四处流淌的温暖气味，似乎全都是静止的。 “小澜！小澜！……”罗九天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里面有人吗？” “没人。” “那……那你拉我进去！” 砰地一声,罗九天落地。 “这里什么味儿啊？”罗九天也分辨出了这房间里的独特气味，“果然应该让宝木来的。” “这味道……闻起来感觉毛茸茸的。”小澜说道。 “嗯，对，”罗九天把窗帘拉开了一些,“这个形容词很贴切,小时候我养过一只长毛狗，每次我抱着它吸……玩的时候,闻到的气味和这个就很像。” 长毛狗？ “这里的布置,和咱们的房间都是差不多的，”小澜往房间深处走了两步,“被子还是散开的,看来确实有人住过，不过……为什么没有行李呢？” 除了散开的白色被子，这个房间里，再没有其他入住过的痕迹了。 “诶,小澜,那个老板是不是说,只有一个人来入住？”罗九天问道。 小澜像是知道罗九天想说什么了。 “你看,”罗九天指向床,“这两床被子都被动过了,不像是只有一个人入住。” “我们再找找其他线索吧,”小澜说道,“肯定还有其他痕迹。” 二人用手机的光当做光源,在床面和地面上搜查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澜从地上站了起来,“九天哥，你先检查客厅,我去洗手间里看看。” 罗九天正钻在桌子下面扣着什么，模模糊糊说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嗯。” 这酒店里的房间装修十分统一，洗手间都是由半透明的青绿色磨砂玻璃隔断出来的,内侧还拉着及地的百叶窗,小澜走到了门边，抓住环形门把手，一点点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迎面晃过了一抹人影，小澜吓了一跳,差点把门直接拍回去。 “怎么了？”罗九天听见动静，赶紧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没什么……”小澜惊魂未定地看着对面的镜子,以及镜子里那个举着手机的自己，“我的天，这是镜子……吓了我一跳……没事，九天哥，我被镜子里面的自己吓着了。” “这酒店的洗手间确实很奇怪，进门就是镜子，”罗九天嘟囔着，又钻了回去，“我刚一入住就发现了，等咱走的时候得跟店长说一声，这样装修，对风水可不好啊。” “就是的，”小澜惴惴不安地瞟着那面镜子，一边吐槽一边走进了洗手间，“洗手间里也好干净呀，洗手台上连水渍都没有,垃圾桶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客厅的垃圾桶里也没有垃圾，”罗九天喊道，“这人一点垃圾都没造诶，怪环保的。” “会不会是那个人在隐瞒自己的行踪？”小澜问道。 “要是这样……她离开的时候，应该会把被子叠一下吧，”罗九天说道，“被子都散着，一看就是有人住过了。” “也对。” 小澜走向了淋浴区，这酒店的洗手间是干湿分明的设计，淋浴区也有专门的玻璃隔断，和大城市里的连锁酒店规格差不多，小澜推开淋浴区的玻璃门，用光源扫了一下这个小小的空间。 没什么特别的。 小澜正打算从淋浴区退出去。 嘀嗒…… 小澜的动作顿住了。 她的头颅一寸寸扭了回去。 头顶的淋浴花洒，在滴水。 说起来……这淋浴间里，的确有一股潮湿刚刚散去的气味。 “九天哥！”小澜回到了洗手间门口，“淋浴间，住在这儿的那个人，好像用淋浴间洗过澡。” “是嘛！”罗九天费劲吧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有留下什么痕迹吗？” “有水汽，说不定还有别的，咱俩一块找找……客厅里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那你刚才一直在看啥呢？” “桌子底下有一团白色的东西，我以为是什么标记呢，”罗九天撇撇嘴，“扣了半天，结果是个口香糖，你说现在的人怎么吐个口香糖都……” “哧……” 幽黑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一道笑声。 二人的动作和声音戛然而止。 “是你吗？”罗九天飞快发问。 “不是我，”小澜的眼睛都瞪大了，“你也听到了？” 罗九天僵硬地点了点头，“有人在笑。” 二人站在洗手间门口，诡异的倒影映在镜子里，夜风一阵阵吹动着飘摇的窗帘，气温冰冷，气氛惊悚。 “会不会是咱俩听错了？”罗九天问道。 小澜还没来得及回答。 咚！ 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就在距离二人不远的地方炸开。 二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是衣柜。 第四十三章 抓鬼 “在里面！” 小澜放声一吼，作势就要扑过去，却被洗手间门口的罗九天拦住了。 “小心，”罗九天谨慎地把小澜拦在身后，“可能有诈。” 小澜抬眼看他，“那我们怎么办？” “我左边，你右边，”罗九天朝着衣柜甩了一下头，“我开门，你掩护。” 小澜悲壮地点了点头。 二人呈包抄队形，一左一右围在了衣柜门外，衣柜里早已恢复了安静，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罗九天伸出三根手指，紧接着变作两根，一根…… 就是现在！ 罗九天哗地一声拉开了衣柜的推门，与此同时，衣柜里噼里啪啦出来了好多东西，直接砸向二人。 小澜一个大跳，刚好闪过一个摔落的行李箱，罗九天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还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些都是啥呢，就被好几件乱七八糟的衣服压倒了。 “小澜小心！……”被压在层层衣物下的罗九天还不忘提醒小澜。 小澜迅速查看过现在已经空空荡荡了的衣柜，确认没有人之后，才把地上的衣服捡开，救出了挣扎的罗九天。 “谁？是谁？！……”罗九天的发型和他本人的精神状态一样凌乱，“谁在衣柜里面？……” “里面没有人，”小澜把罗九天拉了起来，“看来那个新住客把自己的行李都堆在了衣柜里，我们一打开，东西就都掉出来了。” “没人？……”罗九天好不容易稳住了脚下，“不对啊，我们分明听到笑声了。” “但里面确实没人，”小澜指着一览无遗的衣柜内部，“不信你看。” “那笑声是怎么回事？还有那砰地一声。” “我也不知道……”小澜摇摇头，“会不会是灵汐？” “但我没感觉到灵汐的存在啊。” “我也没感觉到，”小澜垂下了肩膀，“这就奇怪了，难道刚才的人真的可以像小音姐一样穿越空间吗？” “小音这个能力不就传给你一个人了吗？” “呃……其实也不是她传的，是……” “小澜你看！”罗九天扬起脑袋，似乎突然间在衣柜里发现了什么一般。 “看什么？”小澜忙跟上他的视线。 “你看这个衣柜顶上，”罗九天伸手指向衣柜内侧的顶，“我怎么感觉这上面还有空间呢？” 小澜定睛一看，确实，从外面看，这衣柜直接连接到了屋顶，但衣柜内侧的高度很低，衣柜顶到屋顶中间，至少还有半米的高度。 “我上去看看。” 罗九天一脚踩在衣柜边缘上，探身进衣柜查看了起来，小澜也伸长脑袋去看。 罗九天用指节在衣柜顶板上叩了几下。 “空心的，”他说道，“有希望。” “能打开吗？” “我试试看……” “里面肯定有东西。” “我也觉得……” 然而，二人还没找到衣柜顶的正确打开方式，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门外，忽地传来了滴地一声响。 这声音二人十分熟悉，那是用门卡刷门的声音。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在二人措手不及的时刻，吱地一声，门开了。 小澜立时愣在了原地，罗九天更惨，他匆忙之中往后一退，右脚踩空，直接一屁股摔回到了那堆衣服上。 门一点点打开，走廊里的光线顷刻洒进了黑暗的房间，勾勒出了那个站在门口的人。 二人同时看向那人。 “怎……怎么是你们？” “怎么是你？！” 这是一场三个人都感到十分震惊的碰面。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酒店的老板娘！ 老板娘一手握着门卡，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惊愣在原地，满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这两个人，一个缩着脖子站在行李箱后面，好像已经摆出了要打人的样子，另一个人坐在一堆衣服上，傻兮兮地瞪着眼睛。 “这怎么回事？”老板娘也不敢进门，“你们怎么会在这个房间里？” “我们……大姐，你怎么会过来？” “当然是这个房间的住客叫我过来的，”老板娘看二人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你们能解释一下吗？” “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怕是解释不清啊……” “那我只能报警了，”老板娘的语气和她的目光一样冰冷，“我真是没想到，我还以为……” “等等！大姐！别！”小澜的脑袋飞速旋转，虽然自己做过很多次偷鸡摸狗的事，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抓了个现行，“我们不是小偷！” “我们是良民，”罗九天还坐在衣服上呢，“而且我们是有钱的良民，绝对不会偷东西的。” “那你们……” “我们是在抓鬼！” 小澜此话一出，老板娘和罗九天都傻了。 “抓鬼？” “呃……对，抓鬼，”罗九天看着小澜的眼睛，慢吞吞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我们就是在抓鬼，这房间里有鬼。” 老板娘果然瑟缩了一下，“什么鬼？” 小澜咽了口唾沫，决定胡诌到底，“大姐，你招进来的这个新住客，就是个鬼！” “啊？”半信半疑的目光出现在老板娘眼中，她的态度开始摇摆了，“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接待的是个人啊……” “但你看，这房间里除了咱们仨，还有别人吗？”小澜伸手一划拉，“你说是那个住客叫你过来的，她又不在房间里，她怎么知道有人进来了呢？难不成她才住了不到一天，就给这屋里安了个监控吗？” “她……她就在电话里说有人进她的房间了，她不在房间里吗？” “不信你进来看看呀，”小澜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我们进来的时候，这屋里可是空无一人啊。” “她用什么电话通知你的？”罗九天问道，“不是座机吧？” “她打的是我的手机，”老板娘抬起左手抓着的手机，“其实我也奇怪呢，她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我家招牌上留下的通讯电话是我老公的号啊，我还以为是我老公什么时候告诉她的……” “要不现在你回拨她的号码，看看她怎么说？”小澜说道。 老板娘赶紧按亮了手机，迅速按下回拨，手都有点哆嗦。 嘟……嘟……嘟…… “喂！”电话忽然接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那个，不管你是谁哈，这是一公用电话，你找的人肯定已经走了，你先别拨了，后面还有人要打电话呢，不好意思了哈，挂了。” 第四十四章 神秘电话 这倒是……在场的三个人都没能想象到的剧本。 电话挂断了，三人在忙音中呆了几秒，老板娘更是连汗都吓出来了。 “你……你看吧，”小澜清清喉咙，解释道，“她一个人在外面，怎么会知道房间里进来人了呢？又怎么会给你打电话呢？” 罗九天补充了一句，“更何况你家老板说，他就没见过那人出去。” “天呐……”老板娘打了个寒战，“但是……我接待她的时候……明明是个大活人啊……” “她如果那时候就现原形，你会接待她住进来吗？”小澜说道。 老板娘似乎被说动了。 “但……我现在该怎么办？……”老板娘局促地抱紧自己的肩膀，脸都吓白了，“那个女鬼为什么会找上我们家啊？我们从来没做过坏事啊……难道又是因为后面的宅子？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她干嘛要缠着我们啊？……” 老板娘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小澜和罗九天见状，连忙从地上爬起，一左一右站到她跟前安慰了起来。 “大姐您也别怕，女鬼不是也没有对你们做什么吗？那就说明她暂时应该没有恶意……” “可她都给我打电话了！”老板娘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罗九天的胳膊，“小伙子，她该不会和我梦见的那个人是一伙儿的吧？她该不会是来找我索命的吧？我的命不要紧，你们帮帮我，我还有老公和孩子呢，不能让他们也……” “您先别担心，有我们在，谁都不会伤害你们一家的，”小澜拍拍自己的胸脯，“说到你的梦，阿姨，你刚才做梦了吗？又梦见那个人了？” “梦见了！” “真的！”小澜和罗九天同时说道，“那你问那个人的名字了吗？他说他叫什么？” 老板娘却摇头道，“这次我又看不清他了。” 小澜脸上的兴奋登时消失了，“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是你们让我去做梦嘛，我就赶紧去睡觉了,结果还真的梦见他了,可是这次的梦又变回之前那样了，他说什么、长什么样，都听不清看不清，我也刚醒过来没多长时间呢,正和我老公换完班,那个女鬼就来电话了。” “还是之前那个男人吗？”小澜问道。 “是，”老板娘点点头,随后又不确定道,“应该是吧，毕竟我看不清脸,但感觉上是的。” 小澜和罗九天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这是怎么回事呀？”老板娘问向二人,“和女鬼有关系吗？” “这个……我们还得和其他人商量一下，”罗九天说道，“大姐，所以至今为止,只有你昨天晚上做的梦是特别的,对吗？” “对……差不多吧。” “昨晚有什么不同之处吗？”小澜嘟囔道。 “不同之处就是……你们入住了。” “当然除了这一点,”小澜说道,“还有别的吗？” “别的……”老板娘皱眉思考了半晌,忽然想起来了,“对了,还有一个,昨天晚上我把我的血犀角给了你们中间的那个女孩,那个特殊的梦就是那段时间做的。” “血犀角？是小音姐还给你的那个……” “就是这个，”老板娘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只红色小布袋,“这是我从庙里求来辟邪的，昨晚我看他们三个大半夜的出门,怕他们出事，就借给了他们一个。” 小澜和罗九天接过那袋血犀角,仔细观察了起来。 真和这玩意有关？ 作为一伙混迹江湖多年的神棍团体，他们对于这类从寺庙里花钱求得的东西的效用一直秉持观望态度,虽说道长给人画符也是要钱的,那他们知道，大多数人需要的都只是一个安慰剂而已，若真在那些“宝物”上施加了太多灵能，反而会给持有这“宝物”的活人带来不太好的影响。 “这是哪个寺庙求的？”小澜问道。 “我们桥没城就一个寺庙,就是城东的桥没寺，”老板娘往东边一指,“他们说那个寺可灵了,我就……就去求了这个。” “就一个吗？”罗九天问道。 “不是，一共三个，还有一个放在前台，另外一个在我老公和女儿那里。” “这样吧，”罗九天一把攥住了那袋血犀角，“大姐，你把剩下那两个也交给我们吧。” “啊？” “别害怕,”小澜说道,“我们现在感觉，你的梦很可能就和这个东西有关,你先把三个血犀角都放在我们这里，看看梦境会不会再次发生变化，之后我们再还给你。” “万一……血犀角都不在的话,那些鬼找上我了怎么办？……” “不会有鬼伤害你的，我们会保护你，”小澜举手发誓道，“至于这个女鬼，你更不用担心了，我们这就去抓她。” “可是……我……” “你是不是担心我们会把这东西偷走？”罗九天说道，“这样吧，这些东西你是花多少钱求到的？我们给你押金。” “我没用钱呀，”老板娘说道，“我就去烧个香祈祷一下，是庙里的大师自己给我的。” “没用钱？” 小澜和罗九天都有些惊讶。 这血犀角，似乎确实不简单啊。 “算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就先放你们这里吧,”老板娘说道,“反正天都快亮了，大白天的，我就不信鬼敢对我做什么……” 老板娘的眼里喷出了些许火焰,看样子也是被这日复一日的折磨搞得烦透了，心里别无他求，只求一个快刀斩乱麻。 “那这间房间该怎么办？”她看向这房间的眼神仍是惴惴的。 “我们恐怕还得再检查一会儿，之后再想办法把鬼引出来，”罗九天抬手指向那衣柜，“对了，大姐，那衣柜顶上还有空间吧，里面是什么？” “是管道，还有走的电路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老板娘说道，“那里怎么了？” “我们能把衣柜顶打开看看吗？” “打开？”老板娘的眼睛微放大了些，“为什么？” “说实话，”小澜目光一敛，语气也神秘了起来，“我们听见里面有声音，有人的声音。” 第四十五章 猫毛 “人？怎么会有人呢？”老板娘张大了嘴巴，“那里面的空间很小啊，人是不可能钻进去的。” 小澜和罗九天沉默半晌，默默扭头看向老板娘，传递给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你们的意思是……”老板娘的眼睛忽然瞪大了，“里面是鬼？！”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罗九天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还是得打开看看才知道啊……” “那你们快打开看看！”老板娘直接尖叫了出来，随后应该是发现自己失态了，清清喉咙尴尬道，“你们可以打开，没关系的，顶板上有一个凹槽，一抠就开了，我们平时都是通过那里检修线路。” 二人忙活了起来，老板娘则吓得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又想尽可能躲远一点，又害怕自己躲太远了没人帮忙，纠结了半天，还是怯生生地缩在门边，哆哆嗦嗦地盯着二人。 罗九天很快摸索到了那个凹槽，下手一抠，果然很容易就打开了，伴随着沙沙的摩擦声，衣柜顶板一点点被他推开，露出了上面的模样。 顶上的空间不是封闭的，但只有管道旁边那窄窄的一圈真空地带能通向更远处，根本没有人类能从那里过去，确实如老板娘所说，除了线路和管道，这里空无一物。 “有……有鬼吗？”老板娘用手遮着眼睛,胆寒心惊地问道。 罗九天叹了一口气,拍拍手上的灰，从衣柜里跳了出来，“放心吧，没有。” 老板娘一听,立马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睁眼道，“上面什么都没有？” “应该是吧,没人也没鬼。” “可你们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兴许是我们听错了吧,”罗九天耸耸肩，“管道嘛,热胀冷缩,很容易发出怪声音的。” 你倒讲起科学来了。 “那现在……是没有鬼吧，”老板娘从门口一点点挪了出来，“哎呦，可吓死我了,那你们要怎么抓鬼呀？” “看来我们就只能守株待兔了,”罗九天抿起嘴,“不过大姐你放心,这个鬼明显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她要想对你下手,早下手了,不会等到现在的。” “真的吗？” “当然了,”罗九天说道,“不然她为什么直接住到我们隔壁？” “那就太好……”老板娘刚拍了拍胸脯，忽然觉得这话有点没良心,忙改口道，“那你们怎么办呀？” “我们不怕她,”罗九天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还在衣柜顶上忙活着的小澜，开玩笑道,“偷偷告诉你哦，这个小丫头片子就是我们中间最厉害的人！” “这样啊,”老板娘瞬间侧目,“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本事了，一定是什么转世灵童吧。” “可不是……” 二人聊得正欢，小澜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勘探,她缩回身子，右掌中托着什么东西,腾地跳回到地上。 “我发现了这个,”小澜把手机手电筒的光源凑近，“这是啥东西呢？” 她右掌中的东西，竟是一团灰白色的毛。 “毛？”罗九天伸出手指戳了戳，“这是动物的毛吗？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卡在顶板开关的缝隙里，”小澜指了指，“看上去像是某种动物留下的。” “怎么又出来动物了？不是女鬼吗？”老板娘懵了。 “那个女鬼是自己一个人吗？她有带动物吗？”小澜问道。 老板娘忙摇头，“没有呀,绝对没有,她就提了一个行李箱……就是地上这个，再没拿其他东西,我们酒店要是入住动物的话是需要登记的。” 二人心虚地点了一下头。 毕竟他们这伙人也偷带了两个动物，并且没有登记。 “这个颜色的毛，该不会是老鼠吧？”罗九天问道。 “老鼠！”老板娘一下子跳进了屋,“上面的管子被嗑了吗？线路还好吗？” “都好着呢，”小澜说道，“可是老鼠的毛有这么长吗？” “我不知道啊，我对老鼠的了解有限……” “……李木源应该知道吧，他会不会经常跟老鼠打交道？” “拿回去问问他们吧。” “行，”小澜把那团毛塞进了口袋，扭头冲着老板娘说道，“阿姨，我们差不多调查完了，先回去了？” “这……这就完了啊，”老板娘看看二人，“所以有鬼吗？” “有,但现在不在，”小澜说道，“我们得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等鬼一出现，我们就捉住她。” “那我们……” “你先回楼下睡觉吧,”罗九天说道,“你的梦也是很重要的线索。” 二人护送着战战兢兢的老板娘下了楼，又从她那里拿走了另一袋血犀角，老板娘一脸悲壮，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她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又开始发抖了。 还好还好，天就快亮了。 老板娘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翻出了抽屉里的账本，一个字一个字地核对了起来。 小澜和罗九天并肩走过走廊，二人停在那扇门前，最后偷听了几秒，之后重新迈开步子，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刚一进屋，宝木和傻子就迎了上来。 “我们都听见了，”宝木说道，“隔壁那人是鬼？” “不，是人，”道长回答了宝木的问题，“小澜和九天都没有感觉到灵汐的存在。” “我也没有，”夏花说道，“我也倾向于认为那是个活人。” 小澜掏出那团灰毛，“你们认识这个吗？” 一圈脑袋围了过来。 “木源或许知道，”夏花说道，“他在照顾那位诸葛师兄，我去叫他过来？” “不用了，我认识，”宝木自信满满地指着那灰毛道，“这是猫毛。” “猫毛？！” “嗯，”宝木说道，“毛上就是猫的气味，只不过比较淡，但还是能闻到的。” “是只灰猫？”秦音问道。 “白猫，”宝木在一根灰毛上搓了搓，那根毛顿时变白了，“看起来灰是因为那只猫的毛被弄脏了。” 猫。 白猫。 小澜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梦。 第四十六章 救 “我的梦中，也有一只白猫。” 小澜把自己梦到的事情讲给他们听，包括七巧大宅地狱般的景象，还有那只黄眼睛的白色猫咪。 “听你的意思是……”夏花眉目凝疑，“你能通过一些媒介，梦到死者生前的经历？” 对了，夏花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本事呢。 “呃……算是吧，”小澜尽量保持低调，“一般需要死者生前触碰过的东西，有时候……属于死者的东西也可以。” “这个能力很有意思。” 夏花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没有说出剩下的半句话。 “在你梦里，那七巧人死前说了什么？”罗九天问道，“他说是他们的师父错信了贼人？” “对，”小澜立马点头，“他们还说，是他们师父把红尖传授给了外人，才导致了他们的杀身之祸。” “外人指的就是那个疤眼吧？”秦音说道。 “有可能……”小澜说道，“毕竟那疤眼是个三衍嘛。” “是疤眼杀了七巧所有人？”秦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有这么厉害？” “听小澜姑娘的陈述，那晚，所有七巧人都中了红尖毒，并且几乎同时毒发身亡，对吗？”夏花问道。 小澜缓缓点头，“应该是，当时，院子里到处都是横纵的红色丝线，乱纷纷的,根本看不清那些线都连在谁身上。” “如果这样的话,那一定不止那疤眼一个，”夏花说道，“下红尖毒的人虽然可以从远处操纵中毒者，但杀人的话,还是需要自己动手的,一个人不可能同时要了那么多人的命，除了那疤眼以外,肯定还有许多下毒者。” “也是,”秦音琢磨了起来，“毕竟疤眼那时候想杀小澜,费了那么大的劲,还是没杀成。” “主要是因为小澜姑娘足够特殊。”夏花笑眯眯地看向小澜，漂亮的杏眼里却含着些其他情绪。 道长望着窗外，幽幽感叹了一句，“天都亮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 “唉,这事情真是越调查越复杂,”秦音坐在床上晃荡着双腿,扭头跟始终低头不语的妙真说道,“小妙真,行啦,别自责了。” 妙真抬起头,表情有点茫然,“啊？” “我说你别自责了,”秦音重复了一遍，“这也不是你的错。” “哦……”妙真的动作也迟缓极了,“谢谢……” “看来这件事对妙真的打击不小啊。”一旁的傻子低声说道。 “妙真的责任心太强了，五更天的派外事务一直都由妙真负责,他会把这件事归咎于自身也可以理解，”夏花说道,“但妙真不是那等消沉之人，老桥也不会胡乱责怪他的,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他会好起来的。” “道长，今天我们有什么计划？”宝木打了个呵欠，抬头问道长。 道长正望着窗外沉思着,此时转过头来，开口道,“我对那桥没寺很感兴趣。” “老板娘求护身符的地方？”秦音反应还挺快,“那地方有啥问题？” “问题就在于，他们居然把这种东西免费送给别人了，”傻子说道，“道长的符卖给别人都是要钱的，更何况道长有时候还卖假符。” “不是假符，”道长优雅地订正了这句话，“是未施加灵能的符咒,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灵符的。” 通过道长温文尔雅的眼神,小澜知道，道长心里的傻子已经被判决死刑重复执行了。 “也好,”夏花站起身来说道，“换个地方调查，说不定能获得意料之外的线索,我们一直把调查空间局限在这大宅附近，反而容易钻进陷阱。” 众人约定好了今日的计划，便打算回到各自的房间整顿一下，小澜刚要打开房门，忽然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屋内众人纷纷愣了一下。 “有人。” 咚咚咚！…… 敲门声愈发迫切。 “小姑娘！……道长大师！……”门外，响起了一个颤抖的声音，“你们在里面吗？救……救命啊……” 小澜和罗九天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是老板娘！” 小澜没甚犹豫，直接打开了房门，门口的人果然是老板娘，但老板娘的状态结结实实吓了他们一跳。 老板娘畏缩地蜷在门边，面色惨白,大汗淋漓，一见他们开了门,喉咙里响起了一声委屈的哽咽,她抖了抖嘴唇,一张口,就哇哇大哭了出来。 “阿姨！你怎么了？……”小澜也给吓坏了，赶紧托住老板娘的双臂，把她搀进了屋里，“别……别哭，我……” 这一出他们可真是没想到，平日里打鬼都不惧的人，此时全都手忙脚乱了起来。 “救命啊……”老板娘越说越委屈，两串眼泪汩汩滚落，“大师……大师们……我吓死了！……” “怎么了呀？”秦音不停地给她递纸巾，“大姐，你遇到鬼了？” 老板娘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嘴里嘟囔着，“救人……不是，救鬼……鬼让我救鬼……不是，救人……” 小澜有点明白了，“阿姨，你又做梦了？” 老板娘重重点起了头，她一把抓住小澜的手，泪眼朦胧道，“又是他……这次不是梦见他……我看见他了……” *** 数字……数字……数字…… 无数的数字在她眼前糊成了一团，老板娘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又望向玻璃门外。 天已经亮了。 现在，就算睡一会儿，应该也没关系吧，毕竟鬼可是只有在夜里才会找上门的。 老板娘迷迷糊糊地眨着眼睛，眼前的世界很快就模糊了，她眼睛一闭，沉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奇怪的敲击声吵醒了她。 老板娘猛地睁开眼睛。 自己真的睡着了。 而且，没有做梦？ 她几乎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她看看四周，看看自己，随后抬眼，往前看去。 一个人，就站在桌子前面。 那人背对着玻璃门外透进来的日光，看不太清楚面容，只能隐约看得出，这是个消瘦的男性。 笃……笃……笃…… 那人伸手，轻轻叩响了桌面。 老板娘呆呆地望着那只手。 一股寒意自她背后涌起。 “你醒了，”那人声音悠远，“我来了。” 老板娘吞了一口唾沫。 这声音，自己太熟悉了。 他，就是梦里那个男人。 第四十七章 黄知 老板娘眼睛瞪得铜铃大，身体却僵直在原地，无法动弹了。 “正如你所想……”男人的瞳孔黑白分明，同满面鲜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已经死了……” 老板娘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停了一样。 “你……”她只能勉强发出一个字节的音，“你……” “帮我。” 男人的嘴唇颤抖，他看向老板娘，眸子和眼眶都有些潮湿，因此那眼神也带了些潮湿。 老板娘打了个寒战。 不知为何，缠绕在自己周围的那股寒气，好像突然消失了。 “你……你让我帮你吗？”老板娘能说话了，她用手指着自己，问道，“可我什么都不会啊，我……我只是个普通人……” “只有你了……”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敛眸的动作也逐渐放缓，“你帮我救救他……求你了……我就要走了……” “救……救人……”老板娘眨了眨眼睛，“我想起来了！你之前是不是就想让我救人？” 男人微弱地点了一下头。 “可我不会救人啊，我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你为什么偏偏找上我了？……” “那日，你去认尸，”男人的语气也疲惫不堪，“我的最后一缕灵，附着在你身上，随你逃走了……” “但我没有见过你的尸体啊。”老板娘又将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无尸……”男人倚靠在前台桌子边,气若游丝,“我现在……只剩下这一缕灵……” 老板娘的心头略过一抹恻隐。 “你说吧，让我去救谁？”她一咬牙，干脆答道，“我帮……我找人帮你。” 男人重新抬起眼眸,眼中写满感激。 “那宅中……有一隐藏地门……”他指了指地面,“要救的人，就藏在那门下,快去救他……” “地门,门下……我记得了，”不知为何,老板娘自己的鼻子倒也酸楚了起来,“对了，你叫什么？还有让我救的人叫什么？” “我叫黄知……”男人眼中闪烁起了点点泪意，“他姓诸葛，叫诸葛守……” *** 罗九天脚步一颤,差点歪倒。 “黄……黄师兄……” 众人震惊又惋惜,目光在罗九天和老板娘中间转挪交错。 “这就是那位黄师兄？”傻子扶着罗九天的肩膀,惊问道,“那他说的……” 罗九天面色凝重,紧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他竟已经死了……”夏花悲痛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唉……可惜……” “你们认识他吗？”老板娘抹着眼泪看向他们。 道长点头,指着罗九天道，“那二位,是他的同门师兄。” “师兄……对！你们快去救人啊！他说你们的另一个师兄还在……” “大姐，看您是个善良的好人,我们就不隐瞒您了，”道长说道,“事实上，我们已将诸葛师兄救回来了。” 老板娘愣了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哦……你们昨天大半夜出门，就是出去救人去了？” 众人纷纷点头。 “那你们救到了？” “救到了。” “那……”老板娘偷偷瞟了罗九天一眼，声音小了一点，“另一个还活着吗？” “还活着,”道长微微笑道，“虽然身体十分虚弱,但总算保下了性命。”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娘搓了搓自己的脸,忽然自嘲般地笑了，“我也不知道……哎呦……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怪不好意思的……这……” “这很正常，”道长解释道，“您和黄师兄灵灵相通，是他的情绪影响了您。” “想必您本人也有唏嘘遗憾之感吧。”夏花添了一句。 老板娘的眼泪刚止住，一听二人的话，下巴又颤抖了两下,“唉……我见他,虽然满脸都是血，但也能看出来,年龄不大……看见他那双眼睛，雾蒙蒙泪汪汪的，我就觉得……觉得可怜……” “怪不得他的灵会跟随与你,”道长说道，“大姐，您的感灵能力很强。” “什么是感灵能力？” “意思就是，您十分细腻敏感，而且善良，您的灵不会拒斥弱者，反而会有下意识为弱者提供帮助的意向。”夏花说道。 “我也有灵？”老板娘惊道，“可我是活人啊。” “每个人都有灵，”夏花说道，“活人，死人，都一样,只是灵的形式不同而已。” 老板娘一副长了见识的模样。 “道长，”罗九天说道,“我得知道黄师兄是怎么死的。” “他跟您提到这一点了吗？”道长扭头问向老板娘。 “没有，他跟我说完他和那个人的名字，人就不见了,然后我就赶紧上来了。”老板娘一边抹着脸上的泪痕,一边说道。 罗九天站起身，“我也想见见黄师兄。” “通常来讲，相通的灵，只有对方才能见到。”道长说道。 “那大姐，你下次见到黄师兄的时候，可不可以……” “不可草率，”夏花打断了罗九天的话，“九天，我认为，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再让黄知在现世现身了。” 道长也点头道，“听黄师兄的意思，事情是这样的，大宅出事那晚，他的尸体和主灵一道灭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还剩下一缕灵，那一缕灵以救下诸葛师兄为执念，附着在感灵能力极强的大姐身上，希望能通过梦境把秘密告诉她，却没想到大姐去寺庙中求了护身的法器，阻断了二者的灵灵相通，终于等到我们取走了大姐的法器，黄师兄便倾尽最后的灵，直接现身了。” “这么说，黄师兄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秦音难以置信道。 “应该没有，”夏花分析道，“若黄知的灵已经消失了的话，这位大姐刚才不会受到那么强烈的情绪影响。” “那黄师兄是……” “我认为，黄师兄的那抹灵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像平时一样暂时隐藏起来了，但无论如何，那抹灵已经十分虚弱，或许再现世一次，就会消失了。”道长说道。 “那可别让他出来了，”秦音忙说，“先歇会儿吧。” 罗九天哀道，“但即便是这样，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未必，”道长看着罗九天，目光神秘，“若能有专司生死之事的人出现，说不定，就能保住黄师兄这抹灵。” 第四十八章 桥没寺 罗九天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心里琢磨着道长的话。 若有专司生死之人…… 毫无疑问，道长指的就是鬼差。 鬼差真的能救回黄师兄吗？ 这是不是说……爹，可以施救。 若爹不可以，那么桥没城当地的鬼差是否可以呢？ 罗九天垂头丧气地坐到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叹了一口气。 “爹怎么还不回来啊……” 不就是去一趟炪庭嘛，怎么就需要那么久，明明上次把我抓去炪庭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就算他要去找别人，总不会…… 罗九天忽然想到了什么，腾地站起了身。 “他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罗九天嗖嗖跑了出去，直接扑到道长房间门口砸起了门。 “道长！道长！……” 道长很快就开了门，他手里抓着毛巾，脸上的水还没干，傻子和宝木一个正打算走进洗手间，一个正在穿外套，三人却都站住了，同时看向了门口的他。 “九天，怎么了？” “你收拾好了？”傻子穿上了另一只袖子，“这么快。” “我有事要说……”罗九天在三人诧异的目光中钻进了屋里，回手关上房门，“道长，你说我爹他还会回来吗？” 三人的眼神更诧异了。 “罗局长他……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啊……”罗九天额头都出汗了，“唉，他要是没事,怎么会现在都没消息啊。” “哎呦你是想你爹了吧,”傻子笑着走了过来，“老罗现在大小也是个阴间公务员了，哪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你啊，好不容易回一次单位,事务繁忙是很正常的……” 宝木也无奈地走进了洗手间。 “但是……黄师兄的情况这么紧急,道长也说了，估计只有他们鬼差才有办法救他,万一我爹回来晚了,会不会……” “所以我才提议暂时不要再让黄师兄现世了呀，”道长擦净脸上的水珠,“通常来讲,即便只是很小一抹灵，只要不再动用灵能，都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真的吗？” “就算是假的，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道长放下毛巾,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罗九天的肩膀,“九天,要相信罗局长。” “对啊,”傻子抱着胳膊倚在桌子边上,也说道,“你看老罗人都死了,还要在你身边陪着你呢,他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下你的。” 罗九天被说动了,他低下头，自言自语般嘟囔着,“我爹不会抛下我的……” “好啦，”道长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那你收拾完了吗？快点哦，咱们就要出去吃早饭了,吃完早饭，还得去那桥没寺瞧瞧。” “我……我差不多了……” “差不多什么？你连脸都没洗呢……” 傻子把罗九天押进了洗手间,同宝木一起开始给他洗脸,其实就是把水扬到他脸上，洗漱完成之后，三人带着三身湿淋淋的衣服走出了洗手间，一副“爸爸我们闯祸回来了”的模样。 道长看着他们仨,笑着叹了口气，手边的手机屏幕刚好亮起,他低头看了一眼,开口道，“她们也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出门，三个女生迎面走了过来。 “诶？”秦音一手插兜，一手指了指罗九天，“九天咋在你们屋里呢？” “他想他爹了，跑到我们这儿来求安慰。”傻子说道。 “求安慰？安慰人这事,我们女生最擅长啊,九天，再有这种需求,过来找我们哈，他们大男人懂啥？” “他们不跟我们一起去吗？”小澜走在秦音旁边，望着其他几扇紧闭的房门,问道。 她指的是夏花、妙真和李木源。 “此行原本就是计划之外的事，他们不去也可以理解。”道长说道。 “小澜，人家大老远跑来桥没城，也是有人家的任务的，”秦音说道，“他们仨都有一大家子人要管呢，哪儿能跟着咱们到处乱跑？” “乱跑？”问灵的灰瞳一闪一闪。 “就算不是乱跑……”秦音修正了她的措辞，“道长，你指望在桥没寺有啥收获啊？” “其实我也不清楚，”道长说道，“也许什么收获都没有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思路，诸葛师兄暂时无法醒来，黄师兄也不能现身,隔壁那奇怪的人也行踪不明,我们手里的线索太少了。” “咱们应该派一个人去隔壁蹲守的。”罗九天说道。 “我留了张符在那里,若是有人回去了，咱们会知道的。”道长说道。 下到一楼，老板娘正坐在前台走神思考着些什么,见他们走过来，老板娘忙回过神来，略有些紧张地站起了身。 众人冲着她微笑点头，老板娘也没说话，而是抿紧嘴唇，同样冲着他们坚定地点了点头，眼底泛着的明显是一股革命同盟般的神色。 出于饥饿，众人飞快干完了饭，回到车上，往城市的边缘开去。 从导航上看，桥没寺是个占地面积不小的寺庙，可以算得上是个标志性建筑了，他们行驶着，离开了城市的主干道，朝着寺庙的方向靠近，一路上还遇见了不少车，八成和他们有着同样的目的地。 “城市软件上能搜到这个桥没寺诶！”秦音忽地举起手机说道，“看来还真是挺有名呢……” “上面怎么说？”傻子扭头问道。 “上面说，桥没寺建于2……哇，这寺庙才建了五年耶，我还以为是个老寺庙呢。” “这么新。”小澜也有点惊讶。 “嗯，”秦音把手机屏幕亮了出来，“上面还说，桥没寺是桥没城当地的一位富豪出钱建起来的，花了好多好多钱呢，建得特别豪华。” “怪不得直接用城市名字命名了，”宝木说道，“不过为什么有钱人会盖寺庙啊？这是什么新时尚吗？” “可能是做慈善？”傻子说道。 “一般人做慈善，都是资助小孩子读书或者盖学校吧，盖寺庙的……确实少见。”罗九天说道。 “还有其他信息吗？”道长问道。 “唔，我看看……”秦音往下划了划，又往上划了划，“啊，我看到了一个，据说，这个富豪姓吕。” 第四十九章 吕 “姓吕？”小澜皱起了眉头。 “嗯，”秦音抬头看向她，“怎么了小澜，你听说过这人吗？” “吕……吕……”小澜在自己脑壳上敲了敲，“我总感觉……好像要想起点什么东西……” “你之前不就说，你好像对桥没城有些印象吗？”罗九天说道。 吕……桥没城…… “我想起来了！”小澜猛地从座位上蹿了起来，差点一头撞上车子的顶棚，“是炪庭！” “炪庭？” “嗯嗯！”小澜满脸兴奋，得靠秦音按着才忍住了上窜下跳的冲动，“我在炪庭见过桥没城的鬼差！” “哈？你啥时候见的？……”秦音问道。 “咱们刚从十日宴里出来的时候，我不是去过一次炪庭嘛，”小澜一说，众人果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就是在那次，我见到了桥没城的鬼差，那是个很可爱的年轻女孩，我记得……好像叫绫罗。” “确实是个年轻姑娘，我和傻子也见过她。”秦音说道。 “这和姓吕的有什么关系？”罗九天问道。 “那个绫罗有提过一个逝者，我记得就姓吕，好像叫吕……吕什么衣。” “什么逝者？”道长微微侧过头，问道。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的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毕竟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也死了呢，一直在回忆自己是怎么死的，所以我只模模糊糊听到了一点,”小澜如实说道,“好像是说，有个死去的女生一直不肯投胎，似乎是在等一个男生。” “啊？还可以这么操作吗？”秦音一缩脖子，“那个老木都不管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澜摇摇头,“兴许是管不住吧。” “那个姑娘会和这个寺庙有关系吗？毕竟姓吕的那么多。”罗九天说道。 “多半没关系吧，”小澜说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了这件事而已。” “不过没事,老罗不是去找那个绫罗了吗？他应该会知道这些的，等他回来,咱们问问他就知道了。”秦音说道。 车子又在街道上行驶了一段距离,正当众人以为他们马上就要开出这座城市了的时候，远远的，一大片整齐的建筑群，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哇塞,好大一片啊……”秦音扒着车门往窗外望去,“这位吕富豪是真的有钱,傻子,你说你那些钱够建一个这样的寺庙吗？” 半天没动静。 “傻子？”秦音从后面拍了拍傻子的座椅,“睡着了？” “啊？哦……没……没有。”傻子的声音有些奇怪。 “傻子哥,你怎么了？”宝木朝着傻子凑了过去,在他的脸上打量起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还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不舒服啊？” 听宝木这么一说,车内众人的视线都挪到了傻子身上。 “我没事，”傻子侧过了身子,往车门处缩了缩，“就是……就是有点热。” “我知道了,”罗九天说道，“傻子,你是不是想上洗手间？我也是诶，憋得好难受。” 你你你个未来的人神麻烦注意一下人设好吧！ “我不是……”傻子瓮声瓮气的,“就是热,待会儿下车就好了。” “没关系，傻子，一会儿咱俩一块上厕所去。” “我都说了我不是！”傻子的声音提高了些，似乎带着点愠怒,随后他像是发现自己发了脾气，又缩回成刚才那副模样,“对不起啊九天,我有点晕车了，不太舒服，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下车喘口气就好了。” 罗九天被傻子吼愣了，宝木连忙拍拍他的肩膀哄道，“九天哥，我去我去,我陪你上厕所。” “晕车？”问灵忽地发出了两个清脆的字音。 她的眼睛紧紧盯在傻子身上,像是打算从他躲闪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看傻子这状态，应该真是晕车了,”秦音说道，“问灵，你看出别的什么东西了吗？” 问灵托起下巴,瞪圆了眼睛，使劲把傻子全身瞅了个遍。 而后，她猛地抬起手，指向了傻子，“撒谎！” 透过这么厚的外套，小澜都能看出傻子后背的肌肉骤然收紧了。 “谁撒谎？傻子撒谎了？”秦音看看问灵，又看看傻子。 “傻子哥撒什么谎了？”小澜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伸长了脖子。 问灵自信满满地抱起胳膊，对着浑身僵硬的傻子朗声说道，“尿尿！” 一车人都尬住了。 小澜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好久之后才恢复了知觉。 傻子长叹了一口气，苦涩地扭过头来，看着问灵说道，“好吧，问灵，我承认,我的确尿急，行了吧？” 问灵一脸得逞的笑容,她高傲地冲着傻子摆了摆自己的食指,“nolie.” 好家伙,这就是人肉测谎仪的威严吗？ “我保证，我保证不再lie了，”傻子是完全被打败了，“道长，咱们就快下车了吧？” “马上。” “……道长，你笑吧，我没关系，你不用那么努力地憋笑……” 此话一出，车里的爆笑声登时炸开了，傻子看着狂笑的众人，也跟着无奈地笑了起来。 下了车，罗九天一边嘟囔着“傻子，你尿急就直说嘛，咱们谁跟谁呀”，一边揽着宝木和傻子一块去寻找公共厕所，道长则带着三个姑娘观赏起了面前这片宏伟的建筑。 “我的天，这都快赶上一个旅游景点了，”秦音指着朱红色大门处源源不断走进走出的人说道，“我看桥没城市中心都没这么多人，搞半天都跑这儿来了。” 整片建筑被一圈青墙围起，建筑外有几栋相对低矮的售票亭，隔着一人多高的围墙，能看到袅袅青烟不住地往半空中飘浮而去，空气中也是一股浓重悠长的烟火气味。 “不简单啊。”道长凝望着眼前的一切，说道。 三人看向道长。 “怎么了，你们没有感觉到吗？”道长的下巴往寺庙正门的方向微微指点了一下，“这桥没寺不光香火鼎盛，灵能也十分充沛，那血犀角果然不是寻常之物，这寺庙之内，有能人。” 第五十章 抄经 三人用敬仰的眼神看向这寺庙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小澜才反应过来，“可是我什么都没感觉到诶。” “我也是，”秦音先帮了个腔，“不过我平时也感觉不到啥，问灵，你觉得呢？” 问灵摇了摇头，“没有。” “我们仨都没感觉到，”秦音说道，“为啥呀，道长，是因为你的功力更深厚吗？” 从表情上看，道长对这个结果也比较惊讶，他敛目沉思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 男生们回来了，他们整理了一下行装，摆正姿态，迈步走向了这座热闹的寺庙。 寺庙内也是一派熙熙攘攘之景，人头攒动、话语叽喳，要不是偶尔能看到半空中飘飞的香灰飞屑，他们都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寺庙里还是在集市上了。 “我的妈呀，”秦音紧紧抓着小澜的胳膊，生怕她在人群中走丢了，“不是说佛门清净吗？这里也太热闹了吧。” 进入那朱红色大门，便能看到一片宽阔的小广场,广场上铺盖着灰色泥砖,中央竖立着一只巨大的铜鼎，几缕青烟从鼎内飘摇而出，忽悠悠朝着天空飞去。 广场尽头，便是一座雄伟大殿,大殿的门敞开着,人流来来回回，完全感觉不到一个寺庙该有的肃穆。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罗九天边走边说道,“这寺庙里怎么听不见念经的声音呢。” 众人这才发现，四周纷乱的声音几乎全部来自周围的路人,竟然真的没有唱经声。 “杂音太大被盖住了吧,”秦音说道，“再往里面走一走兴许就能听见了。” “宝木，你能听见念经的声音吗？”罗九天扭头问道。 宝木摇头，“我也没听见。” “宝木都没听到,那应该就是没有,”罗九天说道,“一个寺庙,却不念经,这什么情况？” “该不会是什么旁门左道吧……” “进去看看。” 道长打断了众人的猜想,跟随着人流,带领他们走向了那座大殿。 走进大殿,里面的一切让他们更惊讶了。 大殿里,没有香台，没有蜡烛,没有钟鼓，甚至连供奉的佛像都没有。 里面只有一只巨大的木箱,那木箱约有半人高，通体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木箱上开了一道细长的缝隙，不停有人顺着那道缝隙往木箱中投入什么。 小澜抬眼看了看,原来走进这大殿的大部分人手中,都拿着一张折叠好的白纸，那些人走到这木箱边，将白纸投入木箱中，有的人投完便离开,干脆利落，有的人则在木箱边驻留一会儿,低头闭眼双手合十地念叨了起来。 秦音拦住一位刚刚投完白纸、正打算离开的阿姨,开口问道，“阿姨，你们投进去的是什么东西呀？” 那阿姨好奇地打量了他们这伙人几眼，“你们不是桥没人吧？” “呃……对，我们是外地人。” “我们听说桥没寺很灵，特地过来祈愿的，”罗九天说道,“阿姨,我们不明白这儿的规矩，这桥没寺怎么和其他寺庙不太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了,”那阿姨将他们拉去了一旁，略带些骄傲地介绍起来，“其他寺庙都是假的,只有桥没寺是真的。” 众人面面相觑。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他寺庙里拜的那些个神啊佛啊，那都是封建迷信，”阿姨大手一挥，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桥没寺不一样，桥没寺可是有求必应的。” 有求必应的寺庙？ “怎么个有求必应法？” “这么难理解吗？”阿姨的眼神像在看笨蛋，“就是你只要在这儿许愿，你的愿望都能实现呗。” 阿姨这淡淡一句话，可把他们几个吓坏了。 “都能实现？……”宝木哭笑不得，“这……这不太可能吧……” “什么不可能的，你看，这么多人来还愿,要是没实现，我们还什么愿啊？” “啊,你们是来还愿的,”小澜指着那只木箱，“所以你们投那张白纸进去,是为了还愿？” “对啊,那可是我抄了两天晚上的地藏经。” “地藏经……”罗九天彻底凌乱了，“经文不是用来祈福的吗，头一次听说抄经来还愿。” “阿姨，我能问问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吗？” 小澜的语气十分礼貌，脸上一副委屈巴巴的“你不想说也可以，但我会很伤心”的脆弱表情。 “没关系，能说，这是喜事，有啥不能说的，”阿姨乐呵呵地把自己的喜事分享了出来，“我许愿，希望我儿子能找个好对象，果然啊，他年底就要把那个好姑娘带回来了哈哈……” 众人心里的好奇登时消失了大半。 “这跟寺庙有啥关系呀，阿姨，你儿子找了个好对象那是因为你儿子好呗……”秦音吐槽了出来。 “好个屁，那个臭小子，要不是他老娘我在这里给他许愿，他能找到那么好的女朋友？做梦去吧……我还嫌我家那个死小子配不上人家闺女呢……” 众人没再听这阿姨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控诉，灰溜溜地离开了。 “本来以为有什么特别的呢，结果还是搞玄学拼概率的东西，”秦音嘟囔道，“那边有路往里走，里面还有其他大殿，我看咱直接进去吧。” “这里应该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地方。”道长说道。 “你咋知道？” “毕竟这么多人来还愿呢，”罗九天说道，“总有人许的是正常的愿望吧。” “而且听刚才那个阿姨的意思，这里似乎不要钱，”小澜说道，“跟酒店老板娘一样，免费许愿，不要钱的话，就不算是骗人了吧。” “可是还愿要抄经。” “那他们要别人抄的经文有什么用？又不能换钱。” “我知道了！”秦音猛地举起胳膊，“这里一定能通过别人抄的佛经吸取别人身上的灵能，阴谋啊！” “没有那种技术，”道长一语否决了秦音的想象力，“手抄的经文只有祈福一个作用。” “那是因为啥，你们也发表一下意见嘛。” “其实很简单，”道长说道，“这个寺庙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通过完成别人的愿望，收集各人的福愿，来为某人祈福。” 第五十一章 先排队 “祈福？”众人异口同声道。 “这不就相当于行善积德吗？”罗九天说道。 “差不多吧。”道长说道。 小澜看着罗九天的脸，总觉得好像抓住了脑海中的一个想法，听罗九天这么一开口说话，她登时明白自己那想法是什么了。 她使劲拍了一下手，指着罗九天道，“我想起来了，九天哥，吴仁那个店干的不就是这个生意嘛！” “吴仁那个店……” 那个店名叫做“什么都能算”、只要对美女店主进行美食贿赂就能达成愿望的开在公园小帐篷里的……“店”。 “对哈，”秦音眼睛随之一亮，“吴仁的工作不就是给人完成愿望吗？” “那是因为吴仁是人神啊，神接受人们的敬仰，不就得给人家……” 宝木说着说着就没动静了，他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看向他，大家的念头指向了同一处。 “宝木，你说到关键了，”道长低吟道，“除了神灵，还有谁有这个能力，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呢？” 偌大的寺庙，不息的人流，这么多人怀揣着愿望，来此祈祷。 日升日落，月圆月亏。 这无数人的无数个愿望，不是靠普通人的灵能就能实现的。 “难道……”秦音眉头一皱，顿觉此事不简单，“吴仁那个小破店拓展了业务，在这儿开了个分店？” 别的不说，这个想法很有想象力。 “以吴仁的性格，如果真是她的分店，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小澜说道，“她不喜欢这么整齐的地方，她喜欢埋埋汰汰乱七八糟的。” “……小澜，你说这话小心被吴仁听见。” “小澜说得有道理，”宝木说道，“如果是吴仁，她不会平白无故帮人家实现愿望的。” 道长一本正经地凝眉点头，“没错，她会要吃的。” “不然是老木？”秦音抱起胳膊，咬着嘴唇说道，“这里的装修是老木的风格。” “老木是天神，他不管活人。”罗九天说道。 “而且老木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小澜补充道。 “那就只有一个结论了……”道长点着头，抬眼看向他们，“这里有其他的神灵。” “还有其他……”秦音的声音略大了些，见旁边有人瞅了过来，秦音忙压低声音说道，“还有其他的神？不应该只有老木和吴仁俩神吗？” 小澜也道，“倒是有很多人想成为神，不过那都是冒牌货。” “话说……”罗九天说道，“吴仁并没有说过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神诶。” “你还说呢，”秦音望着罗九天道，“九天，你可是下一个人神，这些事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秦音叹了一口气，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最后落到了傻子身上。 “傻子，你半天没说话了，咋了，早上没吃饱？” “啊？没有……”傻子眨了眨眼睛，“我也在琢磨呢。” “琢磨出啥了？” “琢磨不出来，”傻子歪了一下脖子，看起来困惑极了，“感觉好复杂。” “既然这样，那咱们没得选了，继续往里走吧，”秦音用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通过那条小径，就能进入这寺庙的深处，“说不定咱们能抓到那个免费实现愿望的神呢。” “……你要去抓神？” “我要去许个愿不行吗？”秦音嚷嚷道，“这样吧，咱们每个人都去许愿，都许那种超级难实现的愿望，说不定那个神觉得咱们很有趣，就会显灵的。” 傻子的脸皱成一团，“我觉得咱们还是正常一点吧。” “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往后走吧，”宝木难堪地遮住自己的脸，“咱们在这儿站太久了，他们都在看咱们。” 众人终于走起来了，顺着那道泥砖小径行走不久，一圈和刚才那大殿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出现了，三座大殿围绕着中央的铜鼎，静静伫立着，那三座大殿都不时有人走进走出，门廊狭小，门内又一派阴晦，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众人飞速交换了眼神，心照不宣地决定分头行动。 “我们仨去左边那个，”秦音拉着问灵和小澜走向了左手边的那间，“待会儿还在这儿碰头哈。” 秦音一脸兴奋，小澜和问灵则心虚地站在她两侧。 “小音姐，咱们真要许愿啊。” “那不然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秦音说道，“不许愿，怎么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真灵？” “万一这里的愿望是有代价的呢？”小澜担忧道，“就算是神，也不会白白给人家实现愿望吧。” 吴仁都得要点吃的呢，老木就更不用说了，压根没有这项业务。 “所以我说咱们得许个离谱的，”秦音推着小澜和问灵往前走去，“别忘了哈，离谱。” “可是，问灵要怎么许愿啊？她一次只能说俩字。” “那你就尽量精简，换一个能用俩字表达出来的愿望呗……好了好了别说了，咱们到了……”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大殿门前，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大殿里没有窗户，光线昏暗，进入这大殿后，四周霎时间阴冷了下来，三人纷纷打了个寒战。 小澜瞪大眼睛，看向大殿内的一切。 第一眼看到的，全是人。 “妈耶……” 室内居然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几道围栏将大殿内的空间划分成了s形通道，人们站在那通道里，全部都在……排队！ “你们进不进去？”三人正愣着，身后的人倒是急了，“你们不去我先去了。” “啊……呃……好……”秦音都反应无能了。 那人绕过三人，也进入了通道区域，站到了队列的最末尾。 “所以，要许愿，还得先排队，”秦音看着这条长长的队伍，说道，“而且从这里还看不到队列尽头是啥。” 小澜倒是灵机一动。 “小音姐，你俩把我举高点，我就能看见了。” 于是秦音和问灵一人抱着小澜的一只腿，把她平地拔了起来。 “尽头处好像有个人，那人……哎哎哎！……” 小澜还没看清楚，问灵就扑街了，虚弱的她再一次被自己的虚弱羞辱，于是她们只能更换方案，秦音把小澜背起来，问灵只需要在后面托住小澜的屁股就行了。 “有个穿着灰色袍子的人坐在地上，”小澜终于看清楚了，“排队的人凑到那人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人点了点头，然后……然后许愿就结束了？” 第五十二章 世界和平 “结束啦？”秦音在下面表情都控制不住了，“这么简单？” “应该是结束了……”小澜说道，“说完那个人就走了，轮到下一个人了。” 秦音把小澜放了下来，三人都累得满脸大汗。 “要不咱也去排队吧，”秦音抹了一把额头，“看起来也没啥。” “那快走吧，还得排队。” 三人互相拉扯着对方，狼狈不堪地钻进了排队通道。 虽然排队的人多，但还好这“许愿”的过程比较简单，因此队列的进程也很快，三人拐过最后一道弯，便看到了端坐在队伍尽头的灰袍男人。 男人大约四五十岁，脸上印着几道深深的皱纹，男人身上的袍子灰一块白一块，像是几块破布拼起来的，他微微眯着眼，不知道有没有在看他眼前的一切。 “就是他啊……”秦音弯着身子朝着他看去，“不会吧，他就是这里的神吗？” “你能感觉到什么吗？”小澜看着问灵，问道。 问灵诚实地摇摇头，“没有。” 三人往前移动着，秦音忽然想起来她们不是来观光的，而是来许愿的。 “哎呀，忘了想愿望了，”秦音扭头冲着二人说道，“你俩想许什么愿？” “不是胡乱许一个就行了吗？”小澜缩缩脖子。 “记得许个大的！”秦音叮嘱道，“这个老头一看就很不好搞，姐妹们，咱们得谨慎啊。” 二人齐刷刷吞了下唾沫，重重点了一下头。 没过几分钟，便轮到秦音了。 秦音郑重其事地弯下腰，一脸严肃地俯到那男人耳边，说出了她的愿望。 她的愿望……还挺长。 过了一会儿，秦音说完了。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听完秦音的愿望，那人居然睁开了眼睛。 小澜和问灵排在后面惊讶地抓着对方的手，不光是她们俩，后面排队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在众人的凝视下，男人缓缓说了一句话。 “违反法律的愿望，是没有人会帮你实现的。” 违反法律？！ 这下子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秦音的身上。 秦音毫不在意地耸了一下肩膀，摊手道，“这都不行，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不能违法也算要求了嘛？！ 男人白了秦音一眼，把目光挪回到小澜身上，“下一个。” “诶，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嘛？”秦音还想挣扎一下。 “下一个！” “哦……”小澜乖乖来到男人身边，犹豫了一下子。 不能违反法律的话，自己刚才的愿望是不是也得修改一下了…… 男人等了半天没等到人，重新睁开眼睛瞟了小澜一眼，“怎么？” “啊不好意思……” 小澜赶紧俯身凑向男人耳朵，在他耳畔顿了半秒钟，才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世界和平。” 她看到男人的嘴角抽动了两下。 怎么？不满意？我还没说出原来的版本呢：我希望战争贩子全部死绝。 小澜心虚地站直身子，看着男人再一次睁开眼睛，瘪着嘴呼出一口气。 “愿望只能和自己有关，你这个不行。” “啊？还有这个规矩啊……”小澜嘟嘟囔囔地退到了秦音身边，“我们也不知道啊……后面的人，你们要注意哈。” 除了问灵以外，后面的人看起来都知道这回事，只有问灵紧张地揣着手，惴惴不安地看向二人。 “下一个。” 男人再一次眯起了眼睛。 “不怕，去吧，”秦音冲着问灵无声道，“上！” 问灵作为全村人的希望，她上了。 她的愿望很简短，当然了，也很难长起来。 说完之后，她揪着自己的衣服边边，低头看着那男人，眼神中带着些敬畏，还带着些期待。 这眼神……她许了个啥呀？ 不出她们所料，男人又一次睁开眼睛了。 完球了。 “你想变壮就自己去健身，跑这儿许愿有什么用？”男人彻底没了耐心，伸手指向一旁的小澜和秦音，“你们仨是不是一伙儿的？到底想干嘛？跑这儿捣乱来了吗？” 三人飞快地摆起了手。 “我我我们没有那个意思啊，”小澜把羞得满脸通红的问灵拉到自己旁边，假意训斥道，“问灵，你怎么能乱许愿呢？” “你自己的愿望也没好到哪儿去！”男人索性从地上站起来了，他抖抖长袍上的灰，口气强硬，“说吧，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哎呀你这么凶干嘛？”秦音反将一军，“我们是外地人，不懂规矩还不行嘛？而且谁规定违法的愿望不能许，更何况我想要全天下的钱这算违法吗？……” 小澜见秦音这越解释越乱，眼看着男人就要报警了，赶忙上前说道，“大叔，其实我们是慕名前来，想求……求个能辟邪的法器。” “辟邪？” 男人上下打量着三人，似乎觉得自己才应该辟邪。 “嗯，”小澜看看后面已经叽叽喳喳吵成了一片的路人，又看了看那男人，一咬牙，索性说了出来，“我们想求个血犀角。” 听到这法器的名字，男人有些相信她们是慕名前来的了。 “怀疑家中有邪祟？”男人和气了些，重又坐回到地面中央那蒲团上，“那直讲就好了，何必弄这么多弯弯绕绕，浪费众人的时间……” “那……我们说了，你就能给我们血犀角吗？”秦音往前挤了挤。 “我当然给不了，我也不是神仙，”男人往身后一甩手，“到后面去，自然有人给你。” “后面？” “这里只是许愿的地方，要领东西，得到后面的大殿取，”一个站在小澜旁边的热心路人说道，“你们可以出去之后问问路，大家都知道。” 后面还有大殿？ “这么说，大家的愿望不是你实现的？”秦音问道。 男人没有再搭理她们，而是再次眯起了眼睛，懒洋洋地阔声喊道，“下一个！” 三人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没有在集合的地方看到任何伙伴的身影。 “看来这人不是这里的神灵，只是个传话的，”秦音认真分析道，“你们看，果然这里有一条路通向后面耶，刚才都没看到。” “那我们……” “等他们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秦音直言道，“我看咱们就一马当先，直击后院，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咱们已经抓到那个神了，怎么样？” 第五十三章 合影 三人看着那道细细的小径。 小径处于两栋建筑之间，与其说是一条路，其实更像是被左右两堵墙围出来的夹缝，那道夹缝仅有一臂宽，三人只能排成纵队依次走进去。 “真小，怪不得刚才没看见，”秦音托着下巴琢磨道，“不过……这是正确的路吗？咋都没人往这儿走啊？” 路人们走来走去，并未给三人什么眼神，更没有人走上这条小路。 “可我也没看见有其他的路通向后院了，”小澜说道，“八成就是这条。” “那我们进去吧。” 秦音和小澜快速决定了，二人正打算往前走的时候，回头，却见问灵满面顾虑地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向小径的另一端。 “问灵，你看啥呢？” “奇怪。”问灵皱着眉毛嘟囔道。 “哪里奇怪？”小澜立马退回到了问灵身边，“不是这条路吗？” 问灵摇摇头。 秦音和小澜看不明白问灵的意思，秦音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问灵，要不你在这里等他们，我们俩先进去？” 问灵唰地抬起头，“不！” “那……”小澜挠挠头，“问灵，你是觉得这条路有危险吗？” 问灵又摇摇头。 “没有危险，就是单纯奇怪？”秦音悟了，“那就对了呀，问灵，我们要去后面找这里的神，这事本来就够奇怪的了，你现在感觉奇怪，不正说明我们找对了嘛？” 呃……虽然这个逻辑很离奇，但居然是合理的。 小澜和问灵脸上都露出了“好像有点道理耶”的表情。 “反正路都在这儿了，不进去就可惜了，”秦音说道，“要不然咱仨一块走，要不然我自己进去，你们选。” 秦音这句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一分钟后，三人就走在了那条小径上。 小澜走在秦音和问灵中间，小心谨慎地迈着步子，她的两手轻抚着两侧的墙面，感受着愈发冰凉的温度，不知为何，心口似乎也缓缓地沉静了下来。 似乎一直以来纠结在自己心间的喧嚣，默默地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小澜才发现这沉静的原因。 寺庙中那纷纷路人的吵闹声，消失了。 “你们有没有感觉……” “好像没声音了，”秦音竖起耳朵听了听，“不对啊，刚才不是还很吵吗？” 三人顿时停下了脚步，侧过身子看向对方。 “这怎么回事？我聋了？”秦音拍拍自己的耳朵，“不对，我能听见自己说话。” “我也能听见你说话，”小澜说道，“我还能听见风声，树叶的声音。” 只是，人声消失了。 这条路刚走了一半，还看不见尽头处的景象，三人紧紧挨在一起，三个小脑瓜一块飞速运转着。 最终想出了一个方案。 “要不咱还是回去吧，这种粗活还是交给他们男人干比较好。” “同意。” “同意。” 然而，三人刚想扭头往回走，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后院的方向传来，穿越风声和树声，惊得三人齐刷刷打了个哆嗦。 “客人要走？” 那声音轻灵悦耳，犹如泠泠清泉，但传到三人耳中的时候，她们却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板。 三人瞬间僵住了，秦音扭过僵硬的脖子，磕磕巴巴地问，“他……他是在和我们说话吗？” “我觉得……好像是的。” “怎么办？”秦音揪着小澜的袖子，“我怎么感觉咱们被算计了？” 小澜的白眼还没翻出来，后院那声音再一次响起。 “客人还要犹豫吗？”那人轻笑了一声，“就算不肯赏脸来瞧瞧我这小神，至少……要来看看你们的朋友吧。” 小神！朋友！ “他就是这里的神！”小澜使劲压低自己的声音，却难掩眼中的震惊，“看来是真的……” “那我们要去抓他吗？”秦音也用气音说道。 “客人们，我能听到哦。” 三人一块闭上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见后院那人没有动静，小澜鼓足勇气，高声喊问道，“你让我们看什么朋友啊？” 后院那人没说话，但是小径中却突然吹起了一阵微微凉风，三人连忙撩开被风吹乱的头发，却见小径尽头处，幽幽飞来了一样白色物体。 那白色物体随风飘摇着，慢悠悠地，坠落到三人脚边。 那是一张小小的方形相片，相片倒扣在地上，只能看到白色那一面。 三人面面相觑。 秦音蹲下身，在那张相片上戳了戳。 “这怎么有点像……” 小澜抓住相片的边缘，直接将其翻开。 这是一张他们的合照。 一看见那张照片，小澜的鼻子猛然酸了。 这是他们给茉莉过生日那天，照下的合照，照片上有他们所有人，还有尚未失去眼睛的茉莉。 说起来，其实也没有过去多久…… 那天，由于茉莉表白的尴尬，导致他们都忘记还拍了照片的事，原来竟有人把它留下了。 “这是……” “傻子！”秦音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举着照片，震惊地喊道，“这是傻子的照片！他一直夹在钱包里面的！我看见过！” 小澜和问灵都惊住了。 “傻子？” “他绑架了傻子！”秦音抖着那张照片，“他还抢了傻子的钱包！” 三人不再犹豫了，怒火冲淡了心头的恐惧，三人怒气冲冲地跑向了后院。 刚从那小径中出来，一时间，三人竟产生了一种穿越了的错觉。 这里，和刚才那庭院，一模一样。 同样的三座大殿，同样的小院，小院中央是同样的铜鼎…… 只不过，这里的铜鼎上，并没有阵阵青烟飘上青天。 小澜到处搜索着那说话的人。 “你在哪儿？” “你把傻子藏哪儿了？！”秦音是真的发火了，“你要是敢伤害他，信不信我放火把你这个破庙给烧了！” “哎呦，饶了我吧……”那人的声音，来源于正中央的那座大殿，“客人仔细看看，你们的朋友不就在你们面前吗？” 三人往前走了几步。 小澜往中央那大殿里看去，然而情况和外面那些大殿一样，室内昏暗低矮，没有采光，若不进去，完全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自己正想着，秦音却嗷地一声蹿了出去。 “傻子！” 第五十四章 傻子的名字 问灵跟着秦音一块蹿了出去，她们一起蹿向……那只铜鼎。 小澜忙跟在二人后面，踮起脚尖往铜鼎内看去。 傻子竟躺在那铜鼎里面！ 他身下是厚厚的香灰，傻子闭着眼睛，两手平放于胸前，一动不动地静躺着。 “傻子哥！” 小澜和秦音问灵一样，下意识伸手去触碰他，然而三人的手却直接划过了他的身体，并未触摸到任何东西。 “这怎么回事？你把傻子怎么了？！”秦音抓着铜鼎边缘，怒喊道。 问灵满眼的难以置信，仍一遍遍地用手去抓傻子。 小澜见到问灵那副模样，便明白了，这并不是什么幻影，这就是真正的傻子，问灵看出来了，所以才不敢相信。 “其他人呢？……”小澜慌乱地扭头往旁边看看，并未寻找到其他人的影子，“其他人在哪里？！” “他们当然是在许愿了，”那人的语气仍是那般徐徐缓缓，“到桥没寺来，不许愿，还能做什么呢？” 秦音的头发都快气得立起来了，她离开那铜鼎，大步流星地走向中央那大殿。 小澜和问灵赶紧跟了上去。 大殿里的一切渐渐地映入眼帘。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破旧的太师椅放置在大殿正中，远远的，便能看见有一个人正坐在那张太师椅上，那人一身灰色旧长衫，左手扶在椅子把手上，右手握了一只折扇，他悠悠闲闲地挥动着展开的折扇，见三人奔袭而来，并不意外，也不惊慌。 随着距离的拉近，三人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不知为何，那是一张意料之中的脸。 那人的面容与他的声音一般，仙逸潇洒，清俊温和，那人的双唇和鼻峰单薄挺直，一双眼睛却圆阔漆黑，看上去像在诉说些什么。 当然了，小澜想不到那么多复杂的形容词，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小澜只有一个想法——这不是个坏人。 那人眼底带着笑，见三人跑来，他收起折扇，挺直了脊背，礼貌地冲着三人略一颔首。 “贵客来临，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小澜和问灵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这男人给人的感觉，如此温柔舒适，仿佛一阵和风…… 不过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这氛围打动的。 秦音横冲直撞了过去，那人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丝诧异，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秦音就扑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你说！你把傻子怎么了？！” 问灵和小澜比那人还惊讶，这两个原本还和秦音一个阵营的人，此时齐刷刷上前，一人拉住秦音的一只胳膊，开始拉架了。 “小音姐，你不要冲动啊……” “小音……” “秦姑娘，秦姑娘……”那人脸色赤红，两手高举着，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男女授受不亲呐……” “小音姐，你冷静一点，”小澜和问灵合力（其实主要还是靠小澜）控制住了秦音的手，“先听他说什么吧，他毕竟是个神，咱们打不过他……” 那人终于得以脱身，又被小澜的话逗笑了。 “在下区区一地神，如何有能力同你们相斗？” 地神？ 三人的动作瞬间停下了。 “你是地神？”小澜紧紧环抱着秦音，“土地神？” 那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正是，我是桥没这小小一方土地的地神，你们也可以叫我桥没。” “还真有这种神？”小澜自言自语道。 “当然，”这自称桥没的男人略整理了一下被秦音揪得皱皱巴巴的衣领，冲着小澜俏皮地眨了两下眼睛，“莫非吴仁没有告诉你吗？” “你认识吴仁？”小澜更惊讶了。 不过想想也对，如果他真的是神，那他和吴仁不就是同事了？ 不对，吴仁是整个人间的人神，而眼前这人只负责桥没城这一片地区，这么说……吴仁是他的上司？ “人神大人，我怎会不认识？”桥没反问道，“我原本以为……以你们的关系，吴仁会把我的事告诉你们呢。” 以我们的关系？ “我们和吴仁没关系，”小澜下意识反驳了出来，随后想了想，也不完全是，“也就一点点关系……她为什么要把你的事告诉我们？你的事是什么事？和傻子哥有什么关系啊？” “傻子……”桥没琢磨了一下，顿悟道，“哦，原来许子杉就是你们口中的傻子，我还以为你们刚才一直在骂我呢……” “许子杉……” 三人沉静下来，同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实……我早就知道傻子的本命叫许子杉了……” “我也是……” “我也……” “这也没啥嘛，”秦音心虚道，“咱们都出生入死这么久了，知道对方真名怎么了？……” “虽然但是，我是在上飞机的时候看到了傻子哥的身份证，才知道的，和出生入死没啥关系……” “……我也是。” “那你们，也知道这许子杉的故事？”桥没在一边耐心听了好久，才插上话。 三人看着他，之后整齐地摇头。 “傻子什么事？他惹你了？” “你们怕是不知道吧，”桥没一甩手展开了折扇，重又悠闲地扇了起来，“这桥没城，可是许子杉的故乡。” 三双眼睛登时瞪大了。 这件事，她们是真的一无所知。 “这里是傻子的老家？”秦音也不需要小澜抱着了，“可他从来没说过啊。” “他没说的事，可不止这一件，”桥没迈开步子，向装着傻子的铜鼎走去，“有关许子杉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这问题把她们问住了。 这样一想，有关傻子的事，她们其实一无所知，傻子也从没提过。 “这样吧，”桥没站定在铜鼎旁边，扭头看向她们，“我换个问题，你们这次前来桥没，是为了什么？” 小澜愣了愣。 “是为了死掉的七巧人啊……” “死掉的七巧人？”看桥没的模样，他似乎不知情，“这我倒头回听说，那是什么事啊？” “……你先把傻子哥的事说完呗。” “那好吧，”桥没伸出手指，在那铜鼎上敲了两下，“许子杉此次，是来还债的。” 第五十五章 情债 “还债？”三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还什么债？”秦音说道，“傻子可是很有钱的。” “小音姐，他指的当然不是钱了。”小澜倒是有些懂了。 桥没抿嘴一笑，收起折扇，将扇骨铛地一声磕在那铜鼎边沿上，“许子杉欠的，是情债。” 三人都愣住了。 足足半分钟以后，秦音忽地爆笑了出来，“可拉倒吧！他还情债？哪儿会有女生喜欢他啊？……不会是男的吧？” “此话何来？”桥没倒有些不解了，“我看这许子杉也算是一表人才了，为何会没有女生喜欢呢？” “女生也不是光看外表选男人的呀……”秦音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那么，是他的人品有问题？” “诶你这话不能乱说哈，”秦音立刻敛住笑容，认真道，“傻子的人品是没话说，你可以侮辱他的智商，但不能侮辱他的人品。” 桥没笑吟吟地侧过头望了傻子一眼，扭过头来说道，“对于许子杉的故事，你们难道不好奇吗？” 三人冷静下来了，互相看了看对方。 “当然会有好奇，”小澜说道，“但是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傻子哥要是想让我们知道他的事，他自己会说的，但他没有说，说明他暂时不想告诉我们，那我们也没必要纠结了。” “这么说，你知道他的故事。”秦音说道。 “他在我的土地上长大，我当然知道他的故事。” “那七巧那些人还在你的土地上死了呢，你都不知道他们死了。”秦音毫不客气。 给这神弄得有点尴尬。 “……到底谁是七巧？” “你先把傻子变回来，”秦音谈起了条件，“傻子安全回来之后，我们就把这事告诉你。” 桥没的眉头舒展开，他的目光依次从三人身上扫过。 “许子杉不在我这里。” “那这个是……”小澜指着铜鼎里的人道。 桥没略侧过脸，“这只是他和现世人间的最后一丝维系。” “他不在现世人间？”小澜的嘴巴一点点张大，“难道他在……” 几人同时想到了这问题的答案。 “炪庭。” “他真的去了地府啊！”秦音说道，“他去那里干嘛？去找死人还债？” 一连串的信息在小澜脑海里凝聚成形，那些线索，导向了一个有些离奇的可能。 “吕结衣！” 小澜大声喊出了那个名字。 听到这名字之后，秦音和问灵脸上写满了困惑，桥没则显得十分吃惊。 “你知道吕结衣？”他问道。 “吕结衣是谁？”秦音问道，“傻子欠她的债？” “吕结衣就是我在炪庭里的时候，听那个鬼差绫罗提到过的人！” “炪庭……”秦音努力回忆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不肯投胎的逝者。” “对！就是她！”小澜敏锐地看向桥没，“这个寺庙是不是和吕结衣有关？” “聪明！”桥没赞扬道。 “原来这都是阴谋，是你把傻子骗过来的！”秦音怒气冲冲地指向桥没，“那个女的明明就是要把傻子带走，她要害死傻子！” “非也，”桥没悠闲地摇头，“我给了许子杉选择的权利，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前去还债的，这是他欠下的情债，自然要他自己还。” “这可怎么办啊……”秦音的肩膀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完了，都怪傻子平时不知道行善积德，女鬼来索命了……” “小音姐，你先别着急，吕结衣不是喜欢傻子哥嘛，那她应该不会太过分的。” “她可是喜欢傻子的女人，她能是正常人嘛？！”秦音看上去都快哭了，“完了完了，现在……他俩是不是已经投完胎了？……” “还没，还没，”桥没哭笑不得地打了个手势，“秦小姐怎么比吕家还急啊，普通活人想要前往炪庭，路可没有那么好走，事实上，许子杉现在正需要你们去帮帮他呢。” “我们还能帮他？” 桥没深深颔首，“你们是他的朋友，有你们在，或许能够帮他做出更好的决定。” “那你快把我们送过去！”秦音都要直接往铜鼎里爬了，“傻子别害怕！我们仨这就去救你！……” “稍等，”桥没伸手指向傻子，“人间这一端，也需要有人看守才行。” 秦音呆了两秒，“你在这儿看着不行吗？” “我是你们的人吗？” “那……” “不如，就你吧，”桥没忽然看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小澜，“小澜姑娘，就由你留在人间这一端，如何？” “呃……我们不是还有其他同伴在外面……” “哎呀，竟然都这个时候了！”没等小澜说完，桥没就打断了她的话，故意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对秦音说道，“再晚一些，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快快快，小澜，就这么定了！”秦音果然中计，拉着一脸懵逼的问灵喊道，“那就我们俩去救傻子，我们怎么去？” “小音姐，我……” “这般，我来教你们，”桥没又一次打断了小澜的话，他从宽袖中摸出了两张符咒，分别塞进二人手中，“你们只需紧握这符，其他的我来办，切记，在见到许子杉之前，你们一定要保证符还在身上。” “抓着符，我记住了，”秦音紧紧捏住那符咒，“还有别的吗？” “还有就是……你们俩也尽量不要分开。” 秦音和问灵看了对方一眼，“是不是要是我们分开了，就再也找不到对方了？” “这倒不是，”桥没说道，“只是因为你们二人的能力有限，在一起还好，分开之后，我怕你们处理不了突发情况。” “那就让我……” “好了，”桥没第三次打断了小澜，他指引二人倚靠着铜鼎席地而坐，“接下来，你们只需要合上眼睛，抓着这符和对方的手，静静听我的指引就好，进入庭间之后，你们会陷入到一片迷雾中，不过不用怕，一直往前走，你们就能看到许子杉的故事……” 秦音郑重地点了一下头，随后看着小澜叮嘱道，“小澜，我们走了，你要看好我们仨的身体。” “小音姐，我……” “合眼——”桥没高喊一声。 秦音和问灵齐齐闭上眼睛，随着桥没那道悠长的喊声结束，二人手中的符咒缓缓亮起了金光，光线消失之后，二人的躯体便一左一右地瘫软了下来，任小澜再怎么呼唤，都没有了反应。 第五十六章 捧哏 小澜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桥没无比顺畅地完成了这一系列操作。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她们二位了。”桥没满意地点了点头。 “啥呀？！”小澜看着不久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三人，转眼间就全都躺平了，整个人陷入了凌乱，“这都啥呀！你……你干嘛了？……” “送她们二人前去寻找许子杉啊，”桥没一脸无辜，“这不是你们的要求吗？” “不是……你不知道她们俩有多弱吗？怎么能让她俩去？”小澜气得叉起了腰，“你为什么不把我们其他同伴放进来？为什么把我留在这儿？你想干嘛？！” “小澜姑娘……”桥没说着，往前走了一步，见小澜跟着退后了一步，他无奈一笑，“我没有其他意思。” 他敛眼看着小澜，小澜也不信任地瞪着他，心想，他肯定还有后半句话。 “只是……” “呐！我就知道有只是！”小澜猛地后跳半步。 桥没看着小澜的模样，只能笑着摇摇头，半晌，他重新抬眼看过来，眼中的柔暖笑意已经不见了。 “只是……”桥没沉吟良久，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小澜，“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 秦音的感觉恢复的时候，她首先听到了一阵来自远方的鸣叫。 像是一只鸟。 秦音略微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脖颈处传来两声清脆的“嘎哒”，她想抬起手揉揉脖子，却感到右手正捏在一个柔软温暖的物体上，秦音愣了一下，继续在那物体上摸了摸，还没想起来那是个什么，身旁就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唔……音？” 这是问灵的声音。 问灵？ 问灵！ 秦音猛地睁开眼睛。 “问灵！是你！” 二人整齐地侧躺在地面上，手牵着手，面向对方。 秦音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干嘛了。 “我的天……”秦音推着地面坐起了身，又把问灵拉起来，“这土地神用的是什么招子啊，差点把我搞失忆……” 秦音扭头看问灵，果不其然，问灵也正在敲自己的脑壳，好像能从里面敲出些什么东西一般。 秦音摊开自己的左手，看到了手心里攥着的那团符咒。 她抬头，看向四周。 正如桥没所说，她们此时正身处一片青蓝色的浓雾之中，目力可及的范围内，看不到任何东西，就连空气似乎都凝结成实体，丝丝缕缕地流淌着。 秦音攥紧了手中的符咒，一个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问灵伸出手，“起来吧，问灵，咱们的任务开始了。” 问灵那张白扑扑的脸上原本还写满了懵圈，看懂秦音的眼神之后，她抿紧嘴唇，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抓住秦音的手站起身来。 “桥没说，在这里，我们只需要一直往前走就可以了，”秦音随便指向了一个方向，“我看咱们就往那儿走吧，怎么样？” “行。”问灵挽住秦音的胳膊。 “那个土地神给的符咒还在吧？” 问灵亮出那张符咒，符咒已经不再发光了，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张简简单单的黄纸。 “好，那我们走，”秦音深吸一口气，勇敢地迈开了步伐，“问灵，不要怕。” “嗯！” 二人就这么走啊走，走了不知多久，周围的浓雾却完全没有变化。 “不会是走错了吧？” 问灵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走错？” “要不我们换个方向走？”秦音扭头看了看，“要不往后？” 问灵却一把拉住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不。” “可是……” “不。” 秦音砸吧砸吧嘴，“也是，桥没说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要是掉头，估计就白走了。” “嗯。” 二人接着往前走，碎嘴子秦音实在是无聊，居然企图和问灵聊天。 “也不知道傻子到底做了些啥，欠了人家女孩子的情债。” “可不。” “等我见到他，可得好好问一问。” “要的。” “万一傻子真的很过分，咱俩还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帮他呢。” “嗯呢。” “不过以傻子的人品，应该不会是啥大错误……” “对哈。” 秦音瘪着嘴，憔悴地侧过头，看着旁边的问灵，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说相声的，问灵就是她的捧哏。 问灵也发觉秦音的眼神了，她害羞地笑了笑，挠挠头，见秦音实在是没话好聊了，她冥思苦想好久，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 “啊！”问灵忽地伸出手，将那枚符咒展示出来。 秦音瞅瞅符咒，又瞅瞅问灵。 “怎么了？” 问灵急切而又兴奋地指了指符咒。 “这是符咒，”秦音不明所以，“桥没告诉我们把它收好，不能丢，不然咱俩就完蛋啦。” 问灵使劲摆摆手，寻思半天，说出两个字，“道长！” “道长？”秦音可算是明白了，“哦……你是不是想说，道长也是用符咒的。” “嗯！” “也是哈，咱们道长也用符咒，”秦音端详起自己的符咒，“也不知道这个符咒和道长那些符长得一不一样。” “有关？” “你说道长会不会和桥没有关？”秦音说道，“这……这不一定吧，用符咒的人不是多了吗？……” 似乎，也不太多哈。 “话说，咱们还真不知道道长的本领是从哪儿来的呢，”秦音琢磨起来，“道长好像和咱们不一样，他使用符咒的能力是后天得到的，还有，道长的血能杀死逝者，这个可是很少见的，据说……” 问灵听得正投入，秦音却刹住了话头，想赶苍蝇一样伸手在自己面前挥了挥，“哎呀，我这是想啥呢？一定是因为傻子，搞得我都有点好奇他们其他人身上发生过的事了，不行，这可不行……” 问灵撅起嘴巴，“为啥？” 她的心里话是，你们都知道我的事，我却不知道你们的事，这不公平。 “因为……” 秦音正在苦思能够用以搪塞问灵的借口，突然间，一阵鸟鸣破空传来，将二人惊愣在原地。 不远处，浓雾之中，一抹红色的影子朝着二人飞袭而来。 第五十七章 数学笔记 “问灵小心！” 秦音大喊着，朝向问灵扑去，恰好问灵也朝她扑了过来，结果二人重重撞在了一起，一块捂着额头和下巴蹲在了地上。 “唔嗯我的下巴……”秦音眼泪汪汪地拿开捂着嘴的手，“啊！都出血了！” “嘤嘤……”问灵也在一旁揉着自己的脸，看上去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过好消息是，那个飞射过来的东西，并未攻击到二人身上。 那红色物体来到二人身边的时候，速度就已经慢了下来，它滑着越来越低矮的轨迹，哒啦一声，跌落在二人脚边。 秦音和问灵困惑地看向对方。 “口哨？” 那红色物体，竟是一枚塑料口哨。 那口哨通体鲜红，看起来不像是新的，口哨上缘还拴着一截短短的红线，红线的断面毛炸炸的，应该是被用力扯断的。 秦音犹豫着伸出手，抓起那枚口哨。 二人又细细端详了一会儿，仍没看出任何端倪。 “这是什么意思？”秦音把口哨递到自己嘴边，“是让我吹它吗？” 说完，秦音吸气，鼓气，使劲吹响了那只口哨。 一声脆响划破寂静。 这道声响，和二人刚才听见的那声鸟叫一模一样。 “原来刚才就是这东西发出的声音，”秦音望向口哨飞来的方向，“不对啊，这得有人吹才能响啊，而且……口哨自己也不会飞，难道前面有人？” 问灵的眼睛瞬间有了神，“傻子？” “但傻子给我们丢个口哨干啥呢？”秦音用手蹭了蹭磕出血了的嘴皮子，站起身说道，“万一……万一是别人呢？” 问灵紧张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咋办？” 秦音看了问灵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跟比自己还弱的人在一起，就不能胡作非为了。 自己也得开始学会分析情势了才行。 “不过，就算是别人，那人应该也没有什么恶意，”秦音说道，“而且假如有恶意的话，我们再跑也来得及吧。” 问灵迷茫地瞅着秦音，寻思你这是哪儿来的信心？ “那我们还是往前走吧，反正有个方向总比四处乱跑强。” 问灵既没有话语权，也没有话语能力，于是只能拽着秦音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踏进前方的浓雾。 走了好久，仍没有见到人。 “难道没人？”秦音四处张望，“不应该呀……哎呀！” 秦音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把问灵带倒，二人勉强地重新站稳脚步，秦音骂骂咧咧地低头看向地面。 “什么东西刚才硌了我一下……啊！在那儿！” 不远处，一颗蓝白相间的玻璃弹珠静静地滚动着，秦音两步赶到那弹珠前，弹珠滚到秦音鞋边，停下了。 “弹珠？”秦音捏起那弹珠，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对面的问灵放大了的眼睛，“这又是啥意思？” 问灵苦恼地鼓起嘴巴，摇摇头，“不懂。” “算了，接着往前走。” 二人走啊走，不出所料，又有东西出现了。 一块黑布在迷雾之中逐渐显现，二人看了看对方，心照不宣地朝那黑布跑去。 那块黑布十分厚实，由几层布料折叠而成，宽度比腰带略大一些…… “我怎么觉得这个有点像是跆拳道的黑带啊，”秦音摩挲着黑布的表面，“诶，我记得……我记得傻子好像会跆拳道。” 问灵有些惊讶，小嘴巴张成了“o”形，配合她被磕青了的额头和嘴角，看上去还有点滑稽。 “对，傻子会跆拳道来着，不然他那一身功夫咋来的？”秦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理是对的，“这个难道是傻子的黑带？” 问灵瞅瞅手里的弹珠和口哨。 “傻子……” “我明白了，”秦音说道，“这些都是傻子的东西。” “嗯！” “前面，前面肯定还有，”秦音把那条黑带抱在怀里，兴奋地迈开大步，“问灵我们走，说不定傻子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二人继续往前走，之后又陆续捡起了一支钢笔、一只玻璃杯、一只乒乓球…… “还有多少啊？”秦音都有点累了，“我怎么感觉咱俩像是捡垃圾的。” 二人抱着满怀的小物件，闷头走啊走，前方又有东西出现了，这次，是一本书。 秦音捡起那本书，翻到正面。 “没有书名，似乎不是书，是个笔记本。” 秦音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地上，翻开那本笔记的扉页，扉页上写了两个端端正正的大字——数学。 “啊西……”秦音的脸顿时咧开，“我还以为是傻子的日记本呢，搞半天是数学笔记……一看见数学我就头疼。” 问灵伸手翻到下一页，下一页就不像第一页那么整洁了，纸页上有许多涂涂抹抹的痕迹，在右下角的一个很小的地方，写有傻子的名字，许子杉。 “乱七八糟的……”秦音抖开那页纸，透着光源努力辨认起那些涂抹过的字迹，“好像真的都是字诶，像是……傻……傻子，啊我看清楚了，是傻子许！” “傻子……”问灵低头琢磨了起来。 “全都是傻子许，”秦音指向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涂抹痕迹，“这些地方写的都是傻子许三个字，但是都被涂掉了。” 问灵抬手指向纸页角落里的许子杉三字，“笔迹。” “笔迹？”秦音这才认真观察起那三个字，“对哈，这仨字好像也不是傻子写的，傻子的字我见过，狂放极了，这三个字太工整了，傻子就算跪着写也写不出来。” 二人各自托住自己的下巴沉思起来。 那会是谁，写下了傻子的名字呢？ 秦音翻开笔记的正文，这下对了，这本数学笔记虽然记录得十分详尽认真，但字迹还真是自由洒脱不受束缚，和傻子那性格简直是一脉相承啊。 “看来这本笔记的主人就是傻子，不过这名字不是他自己写的，那些被涂掉的傻子许也不是他写的，”秦音分析起来，“我有个想法……” 二人目光一对，思路也不谋而合。 “这名字，会不会是吕结衣写的？” 第五十八章 家乡 这想法并不离奇，甚至还十分合理。 “太复杂了，”秦音皱着眉头翻看着笔记里的内容，“早知道之前应该问问傻子他自己的事情的，这些公式……我倒是能看懂一点，好像是高中的数学公式。” “高中……”问灵抬起头，望着天空，扒拉起手指头。 “傻子今年二十三岁，”秦音明白了问灵的意思，“高中生一般是十七八岁吧，那就是五六年前的事。” “嗯。”问灵赶紧点了点头。 “诶我忽然想起来了，”秦音掏出自己的手机，指着黑漆漆的屏幕说道，“网上的资料不是说这个桥没寺就是五六年前建好的吗？目前看来，桥没寺建成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给吕结衣祈福吧，这么说来……吕结衣也就是五六年前死的，难道吕结衣真是因傻子而死吗？” 问灵把数学笔记重新翻到遍布涂鸦的那一页，指着傻子的名字问道，“他呢？” “他……”秦音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下嘴唇，凝神回忆起来，“我记得……傻子大概是四五年前加入的我们，我们是在网络上认识的，他和我们一样，都在寻找界碑，于是我们就成为了伙伴……难道他是因为吕结衣的事,才开始寻找界碑的？” 问灵颔首道,“很像。” “界碑只有抱憾而终的人才能看到，而且死前要有非常强烈的执念才行,”秦音的推理也越来越通顺了，“看来傻子一定是觉得吕结衣死前有未完成的愿望，通过调查，他发现了界碑的存在,于是他就开始和我们一起寻找界碑,希望能在界碑后找到吕结衣！” 推理完毕，秦音完全被自己的睿智折服了，她兴奋地往四周看去，希望能得到赞美与欢呼,然而身边只有一个语言功能缺失的问灵,她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机智简直都有点浪费。 不过有一个肯为她鼓掌的问灵也是不错的，问灵十分捧场，小手拍得呱唧呱唧响。 秦音激动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随即，她发现了不对劲。 “咝——不对啊，”秦音伸手挠起了后脑勺，“可是吕结衣没有看到界碑呀，她不是在炪庭里吗？” 问灵脸上的笑容也敛住了。 “这……” “可是她去了炪庭，却又没有投胎，而是一直在炪庭等着傻子，”秦音咬着唇角使劲琢磨,“照理讲,她这执念够深了吧，可她怎么没看到界碑呢？” 问灵瘪着嘴巴,无能为力地摇摇头,和界碑有关的事，她了解得太少了,几乎提不出什么有用的见解。 秦音想了半天,放弃了,她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又把那本笔记往后翻了几页，“算了,我是想不明白了，不如等见到他们的时候亲口问吧……这笔记没记完,后面似乎就没有内容了。” 空白的纸页在秦音的手指尖翻飞，正当二人以为再没有其他内容了的时候，她们翻到了最后一页，看着纸页上的内容，惊呆了。 那张纸上，印满了红色碳素笔写下的字。 无数个字，写的是同样的内容。 死。 *** 小澜看着桥没墨黑色的眼睛，心脏莫名其妙地重跳了一下。 奇怪的是，她不觉得压迫、不觉得恐惧、不觉得好奇,而是感觉到了一丝……亲切。 明明桥没的眼底没有笑容，只有深沉。 “什么问题？”小澜慎重地咽了一口唾沫,“你问吧。” “你还记得这里吗？” 这问题把小澜问愣了。 “桥没寺？”小澜环视了一圈，“我没来过这里啊。” “不是桥没寺，桥没寺你当然没来过,”桥没说道，“我说的是桥没城。” “桥没城我也……”小澜刚想再次否认，忽然想起来自己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我不知道自己来没来过，可能忘记了吧，你知道什么吗？就是有关我之前的事。” 桥没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悲伤，他缓慢地摇着头，“桥没城曾是你的家乡。” “哈？”小澜糊涂了，“我……我的家乡是凤梧啊，我是凤梧人。” “凤梧？”桥没的瞳孔里闪烁着怀疑的光，“你确定？” “我……基本能确定，”毕竟自己来自凤梧这件事，还是有人证物证的，“你为什么说我是桥没人啊？你有什么根据吗？” 桥没却没有理会小澜的问题，自顾自背过身去。 “喂！”这回是小澜追了上去,“你说话呀,难道你也知道我吗？” 桥没闻言,忽然背对着小澜冷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你。”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小澜跑到他面前,使劲盯着他那双幽黑似夜的眼睛,“你能告诉我吗？” “你是谁……”桥没又干笑了一下，目光有些颓然，“那我问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是桥没城的土地神吗？”小澜上下打量着他。 “除此以外呢？” “除此以外……”小澜左右看看，“你还是这个寺庙里面的神，能为其他人完成愿望？你是吴仁同事？是吴仁手下？是个帅哥？……” 小澜一口气吐出了好几个答案，但从桥没的表情上看，没有一个答案是他想听到的。 紧接着，桥没长叹了一声，说下一串小澜听不太懂的话。 “没错，也许你曾是你，也未曾是你，时光早变了这么多遭，不光是桥没，看来……你也变了，不，或许不是你变了，而是命运变了，规则的脚步又重新开始了，看来你没有成功，哦，不是，是她没有成功，那你会成功吗？我不知道……我希望你成功，更希望你不要开始，可是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没有结束的话，你可能也会继续，你会继续吗？” 他停下了，看着小澜。 小澜不光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甚至都没意识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在问自己。 “我？”小澜指了指自己，“我都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桥没浅笑一下，“你早晚会懂的。” “所以我是谁，你又是谁啊？”小澜想起了刚才的问题。 “你的身份或许一直在变，但我是不会变的，”桥没略弯下腰，在小澜耳边，一字一顿道，“我，是你的孩子。” 第五十九章 电话铃声 那瞬间，小澜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文不太好。 “哈？” “怎么了？”桥没眯起眼睛俏皮一笑，“这就是答案啊。” “你……你是我的孩子？”小澜说话都开始磕巴了，“你是不是不知道孩子的意思……” 桥没重新直起身子作沉思状，“唔——也许吧。” “什么也许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是你的孩子……不是，你是我的孩子啊？！” 小澜现在不光震惊，而且十分无语，自己寻找母亲这么久，亲妈没找到，倒找到了个儿子？！ “就是字面意思，”桥没却一板一眼认真道，“可能你很难理解……” “我当然难理解了！”小澜的表情都失控了，“我才十……十几岁啊！” “十几岁？”桥没倒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当然不是生理上的孩子，你才多大？” “你也知道我是个小孩儿啊！”小澜嚷嚷着，“那你干嘛要说这种话？” “你可以这么理解……”桥没用食指托着下巴仰头寻思了一会儿，“你就当我是在开玩笑。” “……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了？” “没有没有，开玩笑的，”桥没摆了摆手，清清喉咙，“我只能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确实是你的孩子，但孕育我的,并不是你,或者说，并不是现在的你。” 小澜略冷静了一点,头顶的炸毛也好多了。 “我还是不明白，”小澜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以前的我也不会生孩子啊。” “不是现在的你，也不是以前的你,”桥没努力解释道,“嗯……我问你，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这世界上，不止有一个你？” 小澜抿住嘴唇,使劲盯着桥没的眼睛。 要把自己的事告诉面前这个人吗？ 一方面,这人到底是好是坏，还不能确定，但另一方面,他似乎又确实知道些什么。 说？还是不说？ 小澜犹豫良久，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你有感觉到，对吧？”桥没的目光里顿时多了丝喜悦。 “你都知道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累了，倦了，毁灭吧。 小澜气得大喘了一口粗气，翻了个无奈的白眼。 “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不能说，”桥没又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那些你感觉到的人，都是你,我是她们的孩子,所以，我也是你的孩子。” 小澜抱着胳膊开始抖腿,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歪歪着脑袋问道,“你就不能跟妈妈说真话？” “我说的都是真话,”桥没还反应了一会儿，“不对,谁是我妈，我没有妈。” “那我是啥？” “你是……我还不能说。” “难不成我是你爸？” “我也没有爸,”桥没发觉自己被占了便宜，还有点不乐意了，“你别再问了，也别再套我的话，我绝对不可能告诉你，但是你也不要急，你早晚会知道的。” 小澜很想打这逆子一拳，但不知为什么，看着桥没的脸,小澜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王神。 王神的母亲，就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假如王神的母亲就是桥没所说的“另一个我”,那么……会是王神的母亲生下了桥没？ 但是王城和桥没城，离得可有点远吧。 小澜又想起了那个自己亲眼见过的女人，她的模样和自己十分相近,小澜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百合死去的那段回忆里，第二次,就是在那疤眼袭击自己的时候，她现身救过自己一次。 那……桥没的母亲是这个人？ 小澜斜着眼睛看向桥没，琢磨着该怎么从他那里套出些话，桥没却似乎没有感觉到小澜的不怀好意，他瞟了地上躺着的三人一眼，悠闲地摇着扇子，走回到殿内的太师椅旁。 “反正时间还长，”桥没转过身，冲着小澜挥了挥扇子，“过来吧，我把许子杉的故事讲给你听。” *** 死。 秦音和问灵抬起头,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你觉得这些字又是谁写的？”秦音的脸都吓僵了，只有嘴巴能动。 问灵看了那字一眼，面色苍白,声音嘶哑，“傻子。”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就是傻子的笔迹。 他为什么要在数学笔记的最后一页上,写下这密密麻麻的“死”？ “傻子他……该不会心理这么阴暗吧？” 问灵果断地摇摇头，“不会！” “我也觉得不会，”秦音不太敢触碰那些红字，那红色太刺眼，简直就像是刚写上去的一般，“难不成，傻子有什么心理问题？” 二人同时想到了扉页上的涂鸦。 傻子许。 “这应该是傻子的绰号吧，他一直让其他人这么叫他的。”秦音说道。 “涂掉？”问灵表示质疑。 也对，如果是傻子能够接受的称呼，为什么要涂掉呢？ “想不通，”秦音眼不见为净，直接把笔记本合上了，“咱接着往前走吧，看来答案就在前面。” 二人的状态显然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了，那一个个血红的“死”字仍在她们眼前晃动着，搞得二人虽然两腿在走路，神思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直到迷雾的前方，传来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像是…… “铃声？”秦音站在原地，竖起耳朵，“好像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问灵点了点头。 那道铃声始终响着，在这片看不清前路的迷雾中飘荡，倒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二人循着手机铃声的方向走去。 不出所料，一只正在振动的旧款手机，就躺在地面上，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来电的号码。 二人走近。 屏幕上的名字，正是她们所知道的——吕结衣。 “是吕结衣的电话！”秦音忙说道，“看来这是傻子的手机。” “接吗？”问灵抱住秦音的胳膊。 “为什么不接？说不定这就是吕结衣生前给傻子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呢，里面肯定有线索，不然这电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 秦音深吸一口气，拿起地上的手机，接通电话。 “喂？” 那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等得二人都开始疑惑了，突然间，那边的人说话了。 “傻子，我想对你说……” 第六十章 往前走 话没说完，电话就断掉了，那边的忙音响起的时候，秦音差点没忍住骂出口。 “说啥呀，你倒是说呀！”秦音再去点那只手机的时候，却发现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真是……” “讨厌。”就连问灵都气得跺了一下脚，抱怨了一句。 “照这么往下走，咱得走多久啊……” 秦音一边嘟囔着，一边摆弄着那只手机，忽然间，不知被她触碰到了哪个开关，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开机铃声，手机屏幕居然重新亮了起来。 “哎呀亮了！”秦音的眼睛也亮了，“来让我看看小傻子的手机里都藏了些什么秘密……” 但小傻子的小手机没有留给她这个机会，空荡荡的屏幕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电话图标，除了打电话，啥都干不了。 “电话。”问灵指着那电话图标说道。 “嗯嗯我看到了，”秦音托起下巴，“看这手机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打一个电话。” 问灵看看手机屏幕，又看看秦音，“打吗？” “虽然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操纵咱俩，但是如果打出去,就显得咱俩太听话了吧,”秦音将那手机在手里掂了掂，“咱可不是那听话的人。” 问灵瞪着眼睛瞅她,寻思你不听话我听话呀，你要作天作地，别连累我好吗。 “所以……” 秦音没回答，过了几秒,秦音忽然把手机翻了过去,扣起了那手机的后盖。 问灵满眼惊恐。 “别怕，”秦音冲着问灵狡黠一笑，“我记得那个时候的智能机后盖是能打开的……啊，打开了！我看看,电池……嘿嘿,把电池抠出来，然后是手机卡……诶，没有卡吗？我……” 秦音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了，二人始料未及，全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秦音一手拿着手机电池和后盖，一手拿着那只没有电池却仍在响的手机，瞬间觉得有点魔幻现实主义的意思。 “我靠……”秦音这回是真的没忍住，“真是牛哇。” 问灵弯下腰，把脸凑到手机屏幕前看了一眼，“傻子！” “什么？”秦音赶忙把手机翻了回来,果然如问灵所说,这回屏幕上出现的来电显示，居然是两个字——傻子。 秦音哆嗦着接通了电话。 没等二人出声,那边便响起了一道陌生男性的嗓音。 “往前走。” 那嗓音有些低沉嘶哑,听起来还蛮有磁性的，但二人十分确定,这是她们没有听见过的声音。 “你……你是谁啊？”秦音看着左手里的手机电池,觉得有点尴尬,“你不是傻子。” “往前走。”那人的声线里多了丝不耐烦。 秦音和问灵紧紧挽着对方的手,二人一块抬起头，往前方的迷雾中望去。 “我们为啥要听你的？”秦音冷静下来之后,口气也硬气了不少，“又不认识你。” 那边的男性似乎叹了一口气,再一开口的时候，听上去有点无奈，“你们不是想找到许子杉吗？” 一听傻子的名字，秦音的叛逆忽然没了。 “你知道傻子？傻子在你那里吗？他在哪儿？” “所以我才说，往前走，”那人听起来像在哄难管的孩子，“往前走，听见了吗？” “往前走我们就能看见傻子吗？”秦音说着，拉起问灵往前走去,“傻子在前面吗？” “你们往前走就行了。” “可你……” “嘟……嘟……嘟……” 那边的男人挂掉了电话，秦音的吐槽都到了嘴边,考虑到那男人搞不好就在哪里监视着她们呢，便把话咽了回去。 “走就走吧，”秦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安装好,“也不知道……” “那里！” 问灵的脊背猛地支愣了起来，她遥遥指向浓雾的尽头，那里,一些模糊的轮廓渐渐现出了模样。 浓雾终于要散去了。 二人像是终于逃出梦境的人一样，手拉着手，傻笑着朝前方冲去。 青紫色的迷雾中，一些熟悉的物体出现了，那是桌子，椅子，还有讲台…… 教室！ 二人看清了面前的一切，终于，她们迈开最后一步，砰地一声，跳到了教室的地面上。 “终于出来了！”秦音都快哭了，“我还以为自己要在那片雾里面养老了呢呜呜呜……” “傻子！” 问灵举起食指，惊喜地喊出了声，顺着她的食指往前看去，这空旷的教室里，原来还有一个人。 迷雾完全消失了,现在二人身边，只有这安静的教室，还有那个背对着她们的人。 那人坐在讲台旁边的一张小课桌里，头发硬挺，后背宽阔，修长的腿堪堪挤在课桌下面，那人趴在桌子上，正在睡觉。 “傻子？是你吗傻子？”秦音热泪盈眶、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 秦音撞到一只椅子，椅子腿和陶瓷地砖摩擦的声音登时炸开，那人的后背明显抽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缓缓直起了上半身，伸手在后脑勺上抓了抓，而后一边嘟囔，一边扭过头来。 那是一张睡得口水印子到处都是的脸，即便那张脸的五官都皱巴成了一团，二人还是认了出来，这就是高中时期那个略显稚嫩的小傻子！ “什么声音啊……”小傻子迷迷糊糊地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间瞪大了眼睛，“我靠，人怎么都没了？！” 说完，他一把从书桌抽屉里掏出了自己破破烂烂的书包，开始往书包里塞东西。 “放学了也不知道告诉我，那帮垃圾……” 秦音和问灵的笑容凝固住。 他看不见她们？ “傻子……”秦音颠颠跑到了正疯狂塞书的傻子跟前，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看不见我们吗？我是小音啊。” 问灵也伸手挥了挥，“问灵。” 傻子抬起了头，但不是因为他感觉到二人了，他唰地一下拉上了书包拉链，站起身来，潇洒地将书包甩向后背，随即噼里啪啦地蹬开自己的椅子，急匆匆冲出了教室。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二人。 第六十一章 喜欢 “他……他看不见我们，”秦音看着缓缓合上的教室门，说道，“我明白了，我们一定是像入了界一样，能看到死者生前的经历了！……诶不对啊，但死者是吕结衣啊，我们看见的应该是傻子的记忆，咝，难道傻子已经死了？” 问灵顾不上考虑那么多，她焦急地指着教室门，“追吧！” “哦对，得先追上他才行，”秦音拉着问灵追出门去，“傻子刚才往哪边跑了？好像是这边吧，快快，他腿长，一会儿就追不上了……” 出了门，便是明净的走廊，走廊一侧是雪白的墙壁，另一侧是宽阔的窗户，窗外正值盛夏时节，橘红色的夕阳懒洋洋地挂在天角，这是学生时期的一个安静又平常的傍晚。 二人匆忙跑过一扇扇紧闭的教室门，转过墙角,看到了通往一楼的楼梯。 楼下传来了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傻子出去了！我们快点……问灵你小心……” 二人跑到一楼,大门旁边站着一位值班的保安大叔，二人有恃无恐,当着大叔的面拉开大门，在大叔疑惑中带着些惊恐的表情下，跑出了教学楼。 出了门，二人一抬眼,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一个狂奔的身影——就是傻子。 “啊要追不上了！……”秦音一边拼命地跑，一边还得拖着弱成一团的问灵，没跑出几步，就累得呼哧呼哧喘了起来,“死傻子跑那么快干嘛！累死老娘了……给我站住！……” 傻子没有站住,而是彻底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我的妈呀……”秦音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提着左摇右晃的问灵，不甘心地望着再次空旷起来了的街道,“原来这时候……傻子就跑得这么快了啊……我还以为……他是跟我们在一起之后……经常逃命练出来的呢……” “咋办？”问灵虚弱地趴在秦音的肩膀上，颤颤地问道。 “不知道哇，”秦音叉起腰，咬着嘴唇琢磨道，“傻子是不是回家了呀？也不知道他家住哪儿……” 话说到一半，秦音忽地抬起头来，望向旁边的教学楼。 “怎么？” 问灵也跟着向上望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但是秦音又是一副捡到了金子的表情。 “教室！”秦音的眼里闪烁着法外狂徒般的光,“傻子的教室里一定有他的基本信息，上面肯定有他家地址！” “对哦！” 二人又回到了那扇大门边,保安大叔正凑在门边研究着这扇“自己打开了”的门,二人十分歉疚地冲他鞠了一躬，之后再次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靠这什么情况？闹鬼了吧？……王哥！王哥快来！闹鬼了！……” 在保安大叔的喊声中,二人淡定地走上了楼梯,循着原路,回到了四楼的教室里。 教室的门还没有锁，一推就开了,刚一进教室，秦音就熟练地宣布了分工,“问灵你去翻傻子的书桌，我来翻讲台。” 问灵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但等她从傻子的抽屉里掏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纸团和脏兮兮的不明物体时，她脸上的愧疚就变成了嫌弃。 “咦……” “我找到名册了！”秦音的效率倒是很高，没过几分钟，那本薄薄的册子就攥在了她手里，“来让我看看，许子杉……找到了！许子杉，性别男……我看看地址,嗯，新桥街新桥胡同13号,就是这儿了，咱们这就去找他……诶等等！” 问灵正想搭话，秦音就有了新的发现,她瞪着眼睛在名册上瞅了一会儿，之后直接把名册摆在问灵眼前，指着上面的一行说道,“吕结衣也在上面，她和傻子是一个班级的。” 问灵看去。 吕结衣，女，联系电话xxx，主要联系人：父亲吕守财，家庭住址：桥没一街桥没大厦一楼。 “太好了，这下子可方便了，”秦音的眼睛一转，投向了其他书桌，“这么说来……这其中的一张，是吕结衣的书桌。” 问灵眨眨眼睛,明白了秦音的意思，但强大的道德感让她义正辞严地说道，“不可！” “有啥不可的？”秦音已经走向了其他书桌，“既然我们是来调查傻子和吕结衣的事情的,就要面面俱到地展开调查搜索嘛,而且这波啊，是吕结衣要傻子给她陪葬，这小女孩八成心理有点问题啊，不研究研究怎么行？” “……行吧。” 问灵被说服了，迅速放弃了自己的道德感，和秦音一块挨个桌子翻了起来。 还是秦音翻别人桌子的速度更快，问灵正努力把一个陌生人桌子里的物品摆回原位的时候，秦音又喊了出来，“找到啦！” 其实吕结衣的位置并不难找，她的位子就在教室第一排正中央，说起来，还算是傻子后桌呢。 “好了？”问灵小跑过去。 “嗯，”秦音已经翻起了吕结衣桌面上摆着的书，“果然和傻子不一样，瞧瞧人家多干净，我都想不通这小丫头喜欢傻子啥……” “喜欢！”问灵大惊。 她赶紧伸头凑到那本书前，以为秦音在书上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对啊，就是喜欢……不在书上，书上啥也没有。” 秦音把那本书放回去，又抄起另一本翻了起来，同时朝问灵抛了个欠揍的媚眼，“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基本已经知道这俩人身上发生过啥了，毕竟谁都青春过嘛，高中生的小心思……” 问灵没有青春过，她呆呆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歪了歪头。 “就是这么回事……”秦音把书拍到桌子上，清清嗓子，满脸姨母笑，“傻子数学笔记上面那些被抹掉的字，一定是欺负傻子的人写的！” “欺负？！”问灵更诧异了。 傻子……居然也有被欺负的一天吗？ “对啊，”秦音自信推理，“你看，傻子这么帅，又长得高，老师还特地把他安排在讲台旁边听课，这么重视他，说明他成绩一定不错，这种男生，肯定会被坏孩子盯上的，那些字肯定就是坏孩子写来骂傻子的话……” 问灵张着嘴巴，总觉得秦音的话哪里不对，却又出奇地逻辑自洽。 “每一个可怜的优等生，都会碰到一个拯救他的好班长，”秦音敲敲吕结衣的桌面，“这个人，就是吕结衣。” 第六十二章 惩戒 二人把傻子和吕结衣的书桌翻了个遍，当然了，基本上都是秦音在翻，问灵跟在她屁股后面努力把书本放回原位，可无论怎么找，都看不到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人家吕结衣书桌里放的都是书也就算了，傻子怎么也只有书啊，”秦音嘟囔着,把从傻子桌里掏出来的纸团展开看了一眼，之后又愤愤地团了回去，“唉，是验算纸。” 问灵慎重地瞅了秦音一眼，寻思高中生的抽屉里不放书还应该放啥？养只狗吗？ “看来在这里,咱们是找不到什么东西了，”秦音把手中的物理书拍到桌子上，若有所思道,“咱得换个地方……” 问灵早就想走了，一听她这话，赶紧点点头，“走吗？” “走！” 秦音跳下讲台，潇洒地朝着教室门走去，问灵捏着她们抄写下来的二人的地址，乐颠颠地跟在秦音身后，出了门。 然而出门之后，秦音却没有走向楼梯。 “诶？”问灵看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的秦音，“音？” 她的第一个想法是，秦音要上厕所？ 可是秦音没有，她直接走过女洗手间，又走过了男洗手间，看上去都没有进去的意思，而是直奔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问灵忙追了上去，伸长脖子看向最后一个房间。 那不是教室，那是……教师办公室。 她知道秦音要干嘛了。 “音！”问灵一把拉住秦音，“不！” “咋了,你拦着我干啥？”秦音扭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正在触犯法律（虽说她们可能早就把能触犯的都触犯遍了），“我的想法肯定没错，要是他俩真的有什么情书啊小纸条啊，肯定早就被老师没收了，应该就在办公室里。” “可……” “啊呀，锁门了，”秦音拖着问灵走到了办公室门前，看着紧锁的房门，托腮沉思了几秒，之后飞快得出了行动方案，“没关系，砸开吧。” ！ 问灵使劲抱住疯狂的秦音，差点直接被秦音当成砸门的工具，秦音瞄准门上的一块玻璃，高举起她们捡到的手机，狠狠挥了下去。 问灵吓得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内的碎裂声却没有出现。 问灵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传来，于是她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了眼前的一切。 惊愣住。 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教室和门框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浓稠的黑暗，这黑暗如此深邃，简直像要将人吞噬一般…… 问灵侧过头看看秦音，又低下头看了看脚下，嗷呜一声喊了出来。 这黑暗不是像要将人吞噬，而是已经在吞噬她们了，二人脚下的地面变成了粘稠的沼泽，这时间，沼泽已经没过了二人的脚面，朝着二人的小腿进军。 “音！”问灵企图把脚拔出来，却只是越陷越深，“泥！” 秦音也没料到这一出，她满头大汗、左歪右斜，不停调整着身体的重心，试图让二人下沉得慢一点。 “别急别急，我在想办法呢……”秦音慌张地看向四周，“这是什么情况啊……是那个桥没的法力用尽了？不会这么快吧……等等，桥没！” 秦音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手忙脚乱地把那只手机翻过来，掀开背后的硅胶手机壳，从手机壳和手机的夹层间，掏出了——那枚符咒。 “看这样子，一定是这个世界出现了什么危险，哎呦呦呦差点掉了……桥没不是说过这个东西能保护我们吗？我试试看……” 问灵见状，也掏出了自己那枚符咒。 “你的先留着，用我的，”秦音把问灵的手按了回去，“我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胆敢坏我好事？” 秦音弯下腰，用力将那枚符咒按入脚下泥沼之中，终于，四周的黑暗一点点褪去了，二人也不再下陷，问灵晃晃悠悠地抓着秦音的胳膊，等待奇迹。 奇迹出现了。 没过多久，黑暗消失，那扇紧闭的办公室大门重新出现在二人眼前，二人气喘吁吁地直起身子，果不其然，秦音的符咒已经不见了。 “还好还好，多亏我机智……”秦音拍拍胸脯，自夸道，“得亏那符咒是……” 话未毕，她们捡到的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仍是那两个字——傻子。 接通。 “喂？傻子？”秦音问道，“是你吗？傻子？傻子？……” 手机那端传来了一道强压着愤怒的声音。 “若你二人再敢损坏庭间世界，胆大妄为，不知后果，土地神也救不了你们！” 说完，那人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声音她们听见过，正是那个叫她们俩一直往前走的人。 难道……那人也叫傻子？ 接完电话，确切地说是被训斥完了之后，二人看着那手机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二人都感到了尴尬。 “不让砸就不让砸嘛，我不砸就行了，”秦音心虚地哼唧着，“讨厌，有话好好说不行吗，瞧把我们问灵吓得。” 问灵幽怨地望着秦音，心想比起电话那边的人，自己身边这个定时炸弹似乎更吓人一些。 “那没办法了，进不去办公室了，”秦音耸耸肩，“那我们接下来……先去找傻子？还是找吕结衣？” 这问题是个正经问题，问灵认真地考虑了一下，随后指了指吕结衣的地址，“好找。” “嗯……有道理，”秦音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桥没大厦，听上去就是个标志性建筑，决定了，咱们先去那儿！” 二人不知道路，也没有交通工具，只能靠腿走，好在桥没城不大，二人按照街边张贴的城市地图，一点点找过去，过了不到半小时，就看到了传说中的桥没大厦。 桥没大厦是一栋高层建筑，在五六年前的桥没城里，绝对算得上是标志性建筑了，建筑外观崭新明净，旋转门无声地转动着，二人钻进门里，来到了大厦的一楼大堂。 大堂里，入眼便是一套漂亮的水池假山，四周摆放着各色绿植，实在是典雅华美。 这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吗？ 第六十三章 吓唬 二人走进了大观园一般，秦音伸手在水池里拨了两下水，引来了一对路过的小情侣的注意。 “你听没听见？” “听见了，水池里好像有声音。” “怎么回事？里面不是没有鱼吗？” “……应该是有东西掉进去了吧？” “会不会……会不会真有鬼啊，不是说这里……” “哎呀你别瞎想，鬼鬼鬼，哪儿来的鬼？” “可是刚才真的……” “肯定是有东西掉进去了，这样,咱俩过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男孩和女孩紧紧拉着对方的手，一块走了过来，问灵想把恶作剧的秦音拉走，秦音却摇了摇头，在那二人走到水池旁边的时候，伸出双手，使劲拍向了水面。 水花瞬间炸开，同水花一块炸开的，是那对小情侣的尖叫声。 “啊！——有鬼！——” 男孩比女孩叫得还大声，二人皆被吓得脸色煞白，反应过来以后，男孩直接把女孩扛了起来，飞一般地冲出了旋转门。 “小音。” 问灵不太乐意地扯扯秦音的袖子，声音里充满了怨怼，看样子，是在担心秦音的做法会引来第二轮的惩戒。 “我也没办法呀，”秦音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抹干净，“学校名册上面登记的地址太模糊了，光说吕结衣住在一楼，也没说是一楼哪一间啊,你看这两边有那么多房间,咱们去哪儿找吕结衣啊？” 问灵指了指水面，“有用？” 翻译：所以你打水有用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尖叫的小情侣消失没多久，一个西转革履的白发大叔从左侧的走廊出现了，他拧着眉头望向旋转门，过了一会儿，径直走向右侧走廊边的第一间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秦音和问灵交换了一个眼神。 “跟上他。” 二人蹑手蹑脚地溜了过去，门已经被白发大叔关上了，二人只能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努力地偷听。 “刚才是怎么回事？是谁在叫？” “是……是四楼酒店的住客，一男一女。” “他们为什么叫？监控里有显示吗？” “监控里……看……看不太清楚，但好像是……” “我听他们在叫什么有鬼？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让你们多巡查吗？怎么又……” 男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 “这次不一样啊，经理，现在天还没黑呢，之前不都是天黑之后才出事的吗？我们就……” “你还敢狡辩！” 秦音和问灵惊讶地看向对方。 这啥情况？天黑、出事、有鬼……这栋大厦闹鬼？ 怪不得刚才那对情侣会吓成那样。 “我没狡辩，这次好像真的……” “你把刚才的监控调出来，我看看。” “哎，好……经理您稍等……就是这个，您看,这是他们俩……然后，这里，对，就是水池这里，您看是不是……是不是水面动了一下？”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因为这个？” “不是，您接着看……他们俩也走到水边了嘛，然后，然后突然就……”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了。 “经理？” “……” “经理？您看这是……” “这……这能说明什么？”这经理的声音明显慌乱了不少，“不就是水池里的水动了几下吗？这也能吓着人？” “问题是，经理，咱们水池里面的水又不是流水，怎么会自己动呢？您看，又没有东西掉进水里……” “你怎么也开始封建迷信了？我聘你们做安保，是让你們稳定大厦秩序的，不是让你们自己去传播谣言的。” “可是经理，您仔细看……这儿，对，就是这儿，您看，水花炸开之前，水面上好像倒映出了一个人的脸啊，就是这个，您看像不像一张人脸，就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的……” 秦音捋捋自己的头发，嘟囔了一句，“你才披头散发。” “什么女人脸，我看你是大白天做梦，不想干了……”经理的声音逐渐靠近，秦音和问灵连忙闪到一旁，果然，下一秒，门唰地一声打开，那经理握着门把手，气冲冲朝着里面那人喊道，“你不适合这份工作了，收拾收拾走人吧。” 说完，白发大叔挂着那副冷硬的表情，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门。 “经理！经理……”那小保安紧跟着追了出来，“经理，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了，经理求你了，我不能……” “你放开我！” “经理我上有老下有……狗，他们都需要我养，经理您不能……” 问灵还在看热闹，秦音却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说道，“门开了。” 安保室的门，还开着。 “里面应该有住户信息，”秦音贴着墙壁，挪到门边，“趁现在。” 问灵心领神会，深深点了一下头。 二人朝正抱着经理大腿的小保安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顺着门缝，飞快钻了进去。 这安保室里空间不小，入口处便是两排靠墙摆放的皮质沙发，走过沙发，有一张木质方桌，方桌对面竖立着铁白的文件柜，房间尽头是一张大桌子，桌上摆放着三台电脑，分别从三个角度监控着一楼大堂。 “快，翻，”秦音丝毫不含糊，一把拉开了大桌子的抽屉，“问灵你去看看那张小桌子，一定要快，他俩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二人噼里啪啦一顿乱翻，几乎将抽屉里的东西翻了个遍，除了把这安保室弄得乱七八糟以外，似乎并没有其他收获。 秦音抱着个本子唰唰翻开，“这好像是他俩刚才说的酒店的入住清单……也没有吕结衣啊，而且他们说酒店在……几楼来着？” “四楼。”问灵答道。 “对，四楼，”秦音合上册子，随手甩到了桌上，“吕结衣的地址写的是一楼，但一楼不是酒店吧。” 问灵摇摇头，琢磨着该怎么用两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还没想出来呢，她突然指着秦音背后的电脑屏幕瞪大了眼睛。 “来了！” 秦音猛地扭头。 监控里，那保安小哥冲着经理深深鞠了几躬，紧接着扭头，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快收拾收拾！……” 秦音此话刚落，吱地一声，门开了。 年轻的保安小哥蹦跳着进了门，口里还哼着小曲，他转身关上门，抬眼往前走了几步。 之后，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六十四章 瘸子鬼 秦音和问灵能想象到这小男孩此时此刻看见了什么。 明明不久之前还干净整洁的办公室里，文件和纸张被丢得到处都是，抽屉和文件柜被翻了个底朝天，不光这样，甚至还有一本册子正凌空悬浮着，像是被一股邪恶的力量托在半空中。 保安小哥下意识想要喊出声，却在出声的前一秒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的眼睛瞪得都快冒血了，通过他的眼神,秦音和问灵能分辨得出他此时此刻心里的矛盾。 不能喊，不能喊，要是再把经理喊过来，我这工作就真的保不住了…… 这还他妈的上什么班？！鬼都找上门了…… 可是不上班谁养妈妈谁养汪汪啊…… 可这是鬼啊……鬼！ 鬼怎么了？！鬼能比穷更吓人吗？！不许喊，给我上！ 保安小哥坚定了自己的心神，慢慢把捂在嘴上的手拿了下来，用力吞了一口唾沫，像把自己的恐惧也一道吞下去了一般。 “你……你是鬼吗？”他的声音还在颤抖，明明是在说话，却好像唱了一句绵羊音。 问灵见他正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端着本册子呢。 “不是！” 问灵赶紧把册子丢回到桌上，一副偷东西被抓包的心虚模样。 然而这一幕又给保安小哥增添了新的冲击，他看起来马上就要晕倒了，一只手按压着自己的人中，已经做好了自我抢救的准备。 “你……你要做什么？”小哥的后背死死抵着门，哆嗦个不停，“我可什么都没做过……我这辈子啥坏事都没干过，我妈也没有……我家狗也没有，它连只老鼠都没杀过……你不是我们害死的，不要找我们啊……” 问灵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害怕过，她苦恼地转身看向秦音,“咋办？” 秦音却一脸感兴趣的模样，从上到下打量着那个小保安。 那保安小哥已经开始乱七八糟地求神拜佛了，一会儿阿弥陀佛一会儿基督保佑的，秦音打定了心思，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她扭过身，豪放地挥开桌子上的资料，伸手在电脑键盘上敲了起来。 问灵瞬间明白了。 “对话！” 说不定，她們可以通过这台电脑和保安小哥对话。 果不其然，秦音熟练地关掉监控页面，拉出个记事本，把字号调到最大，之后自信敲下…… “我不是鬼，我是神仙。” 问灵的脸都绿了，她有些后悔把对话权交给秦音了，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让自己这个每次只能输入两个字的人来沟通的话……似乎更容易被当成奇怪的东西。 保安小哥明显看清楚了，他眨眨眼睛,身体放松了些。 “神……神仙？”他有点傻眼,“什么神仙？” 秦音又想了想,随即打字道，“我是桥没城的土地神。” 好家伙，山寨都做到人家桥没头顶上去了。 不知道那个正版有没有在现实世界里打个喷嚏。 “土地神？”小哥的表情再次失控，果不其然，这个称呼一出来，画面便不可控制地走向了滑稽，“土地老儿？” “是年轻貌美的土地神。”秦音毫不脸红。 “呃……”保安小哥的思路断了几秒，良久，他才磕磕巴巴问道，“土……土地神，那这几天的事……都是因为你……您吗？” 秦音和问灵相视一笑。 “看吧，要问出来了。”秦音狡黠道。 问灵立马点点头。 秦音接着打字，“什么事？” “就是……就是每天晚上的声音，还有……”保安小哥抬起手，轻轻指向大堂，“还有刚才的水……” “刚才是我，之前不是我。”秦音写下。 保安小哥又紧张又兴奋，缩着脖子问道，“神仙，那你是过来捉鬼的吗？” 秦音敲字，“我来找人。” “找人？不是人，”保安小哥一摆手，“前几天，一到晚上，这大厦的走廊里就有人发出怪声音，而且没人看见那人到底是谁，大家都看不见的，肯定是鬼！神仙，你们就是来抓那个鬼的吧……” 秦音有些犹豫了，她瞅瞅问灵，第一次征求了一下问灵的意见。 “是直接问他吕结衣的事，还是再听听？” “听听。”问灵比她还八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听。 于是秦音敲下，“你再说详细点。” “太详细的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不太值夜班，基本都是听他们说的，”那保安小哥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我就见过一次，不过也不太确定，那天小刘有事，让我早点来接他的班，我四点钟就过来了，然后巡查走廊的时候，就听见……就听见楼道里面有声音，我本来以为有人从那儿走过去了呢，还寻思这个时间居然还有人醒着，可是之后我……我压根就没看见楼道里有人。” 秦音打字问道，“你听见的是什么声音？” “有点像……像是一个人拖着自己的脚走路的声音，”保安小哥索性模仿了起来，他假装自己的左脚动不了，用右脚带着左脚，往前走了几步，“差不多就是这个动静，神仙，这到底是什么鬼啊？它会害人吗？我们有危险吗？” “这是啥啊？”秦音托起下巴颏，“瘸子鬼？感觉好奇怪。” 问灵耸耸肩，摇了摇头。 秦音接着打字，“大厦里的人出过事吗？” “人……倒是没有，”保安小哥回忆道，“这大厦一共二十层，三楼到十楼是酒店，十楼往上都租给别的公司做办公室了，只有酒店的一些住户还有熬夜加班的人有反应过说楼道里有声音，但是没有人出事，大家都挺正常的。” “这是鬼吗？”秦音说道，“啥鬼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就大半夜瘸个腿溜达啊。” 问灵挠挠头，“不懂。” “算了，不管他们了，还是先问吕结衣的事吧。” 秦音重新打字，“我们要找的不是那个鬼，是一个人。” “人？什么人？”保安小哥已经放松了警惕，“神仙也要找人啊？” 秦音重重敲下，“吕结衣。” “吕结衣，你找吕小姐？”保安小哥果然认识她，“她……她做了什么事吗？” 第六十五章 跟踪事件 保安小哥的表情复杂了起来，看上去又好奇又纠结，眼里还带着一丝丝……担忧。 二人都发现保安小哥的异常了，秦音伸手在键盘上敲下，“是的。” 保安小哥又吸了一口冷气，“完了。” 完了？ “看来他知情！”秦音激动地抱起键盘，“看我怎么诈你……” 新的一行字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你知道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保安小哥的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我什么都没干。” “啧啧啧，此地无银三百两，”秦音摇头道，“这小子肯定知道点啥。” 问灵也表示同意。 秦音再次打字道，“你干了什么？” “我真的……我什么都……”保安小哥又开始害怕了，不过这一回,他的恐惧中还添了抹心虚,“不是我……” 秦音再写，“iamwatchingyou!” 好家伙，看来这桥没的土地神非但不土，还能整点洋玩意呢。 这句话虽然有点滑稽，却着实把那保安小哥吓到了，小哥的脸色唰地惨白下来，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歪歪斜斜地倚着墙角，高举双手做投降状，“我……我承认吕小姐是叫我跟踪过那个人，我只做过这一件亏心事啊！但那事……那事与我无关啊！而且不是我不想帮他，是他……是他们……” 跟踪？那个人？他们？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剧情一下子朝着二人没有想到的方向发展过去，秦音和问灵一脸困惑地看向对方，两张脸上出现了十人份的懵逼。 “这……给我整不会了，”秦音挠挠头，“好像还有意外收获。” 保安小哥被吓急了，说话的语速突然快得都要赶上他哆嗦的频率了，他死死贴着墙壁，好像正被一把枪指着脑门一样，一边投降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真的只是在旁边看了一眼，也想去帮忙来着，可是他们叫我不要帮忙啊，就连他也这么说……回来之后，我立刻就去告诉吕小姐了……吕小姐知道之后，也立刻就去看他了……” 看来这保安小哥一定以为，这桥没的土地神是为了那个“他”而来的。 秦音凝神思考了好一会儿，随后把键盘按回到桌子上，慢悠悠打下三个字。 “许子杉。” 保安小哥一看见这名字，当场腾地一下跪到了地上。 果然，他说的那个人，就是傻子！ “完了……真的是他……真的是因为他……”保安小哥额头的汗一缕缕滑进了脖颈，他摇着头，满眼绝望，“神仙……他……那个许子杉……不会是死了吧？” “死？”秦音和问灵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这什么情况？傻子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秦音说道，“难道我们刚才看见的那个是死傻子？……不对啊，傻子到现在还活着呢啊，咋可能六年前就死了？” 问灵的眉毛也拧成一团，指着键盘说道，“细问。” 秦音打字，“把那天的事，详细交待一遍。” “那天……那天就是这样，”小哥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吕小姐放学回来之后，突然跟我说，让我去跟踪一个人，她说那人是她同班同学，就是那个许子杉，我也问了为什么，她说……她说她觉得许子杉的状态有点奇怪，她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去又不合适，就想让我帮她这个忙……然后我……我下班以后就去了吕小姐说的地方，就看见……就看见有好几个……不太好的人，和他勾肩搭背的，他们一块走，那个许子杉好像受了什么胁迫一样，然后我就上去了，我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嘛，毕竟……我寻思毕竟他是吕小姐的朋友，结果那几个人就特别大声地笑，还打了他几拳，问他什么……傻子，你用人家帮你吗什么的，口气也不太好，那个许子杉就苦笑着说不用，还说谢谢，我看没办法了，就回来告诉了吕小姐，之后……因为当时天已经黑了，吕先生不准吕小姐那个时候出门，吕小姐急了好久……结果第二天……第二天她说，那个许子杉住院了……” “果然，我就说吧，傻子肯定是被不良少年欺负了！”秦音一拍大腿，“居然还把我们傻子打住院了……欺人太甚！” 问灵冷静地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道，“时间。” 秦音明白过来，打字问道，“那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是……就在上周，”保安小哥说道，“上周五，他们放学之后的事。” “诶？可是刚才咱们看见的傻子很健康啊，”秦音发现了疑点，“跑那么快，怎么也不像受伤住院的样子。” 她打字道，“后续呢？” “之后我就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保安小哥求生欲极强，“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吕小姐，她这段日子晚上都有兴趣班要上，我本来也想问问她那个许子杉的情况的，可一直没机会……神仙，我忏悔了，我有错，但我也不是主犯呀，你应该去找打他的人……” “看来他就知道这么多了，”秦音说道，“关键的问题还在那俩当事人身上。” 问灵点点头。 秦音又打下了一行字，“吕结衣的兴趣班在哪里？” “我……我和小刘去接过她一次，地址是……城中街云路大楼……然后我记得好像在五楼，她学的是舞蹈，有大玻璃的那间就是……” 二人离开这栋大厦的时候，保安小哥仍靠在墙上一个劲地祈祷着，秦音见他人还不错，临走之前，在屏幕上给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放心，许子杉没死，你这人不错，能处。” “城中街……哇塞，不近啊，”秦音看着街边的城市地图，“得走个两三公里呢，问灵，你挺得住吗？” 光是听到这句话，问灵就累得不行了，她撅着嘴，委屈地摇摇头。 “没事，撑得住咱也不走，不然就凭咱俩的速度，等咱俩走过去，人家都下课了。” 秦音放眼看向面前的街道，脑子里疯狂地想着主意。 之后，她的视线定格到一辆停在路边的自行车上。 第六十六章 自行车 半分钟之后，二人已经蹲到那自行车旁边，认真地琢磨起了上面的锁。 “我估摸着……这车就是刚才那小哥的。”秦音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问灵伸手扒拉了一下车上挂着的锁，“锁着。” “这倒没关系，”秦音伸手在裤兜里摸了摸，不一会儿,摸出了一截掰直的黑色发卡，“还好我苦心修炼过。” 问灵瞪大了眼睛，看着秦音直接把那根发夹戳进了锁孔里。 “那么惊讶干嘛？”秦音一边开锁一边说道，“我就寻思，咱也不能每次都靠小澜开锁啊，万一什么时候小澜不在我们身边呢……你看，派上用场了吧。” 问灵表示叹为观止,没想到秦音居然为了这种犯罪的需求,特地修炼了高超的开锁技能，真是用心良苦啊。 没过多久，只听啪地一声，锁舌从锁体中弹了出来，秦音初战告捷。 “好了，”秦音站起身，将那锁头装进了口袋，“咱们也得快点，完事之后还得把车还回来呢。” 问灵立马点头，乖巧地坐到了自行车后座上。 “啊，好久不骑车了，还有点怀念呢，”秦音坐在前头，尝试着扭动了一下车头，“问灵，抓紧我哦，我要开始飙车了！” 问灵紧紧揽住秦音的腰，二人就像是出门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大呼小叫欢呼雀跃地驶上了非机动车道。 然而,二人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其他人是看不见她们俩的。 在其他人眼里，这辆一直停靠在树荫下的自行车，忽然歪歪扭扭地行驶了起来，就像被一个不大会骑自行车的人操控着一样。 二人兜风兜得太开心，直到行驶出了整整两条街的时候，秦音才反应过来。 “我靠，我说那些车怎么一见咱们就鸣笛呢，”停靠在路边等红灯的时候，秦音忽然指向旁边一辆私家车，“你看，还有人录像……问灵，我才想起来，这里的人看不见咱俩耶。” 问灵的头发被风吹得糊在了脸上，她懵懵地眨了眨眼睛，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咋办？！” “还能咋办，接着往前走呗，待会儿咱们就到了，”绿灯亮了，秦音一蹬脚蹬子，再次汇入车流，“不过有一说一，这自行车挺好骑的，等回去以后，我说啥也得让傻子给我买一辆，他这次欠我这么大人情，可得好好还……” 听着一路的惊叫和鸣笛声，在无数台相机手机的记录下，二人第一次产生了明星般的感觉。 拐进城中街的时候，路上的车和人已经不多了，天色有些微微发暗，秦音加快速度狠蹬了几脚踏板，远远的，云路大楼的标志出现在二人眼里。 “快点快点，吕结衣说不定要下课了……” 秦音下了车，细心地把车子锁在路边，拉着问灵一块跑向云路大楼的正门。 这大楼虽然名字好听，但楼体可不怎么好看，事实上，整条大街都泛着一股破旧衰败的气味，云路大楼也不例外，同街道上的其他建筑一样，把岁月的痕迹刻在了一砖一瓦上。 这大楼共有五层，此时只有五楼的一个窗户亮着灯，问灵兴奋地指向那扇窗户，“那里！” “我猜也是那一间，”秦音略歪了歪头，“只不过……吕结衣家里那么有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学舞蹈啊？” 问灵想了想，“强呗。” “可能吧……”秦音迈上了通往大门的台阶，伸出手推门，“哎呀，这门好像也老了，好难开啊……等我使使劲哈，嘿咻……诶问灵你不用帮忙了，你也帮不上啥，你还是看着里面有没有人吧……我推——哈，终于开了！……” 伴随着一道刺耳的摩擦声，那扇门可算打开了，令二人没想到的是，里面居然一片漆黑。 “我靠，这啥情况？”秦音没有进去，而是和问灵一起站在门外探头往里看，“不应该从这儿进去吗？” 问灵的眼珠左右转转，“没人。” “看这样子也是没人了，乌漆嘛黑的，”秦音想了想，还是顺着门缝钻了进去，“这大楼好奇怪啊。” “嗯呢。” 问灵也钻进来了，她抓着秦音的胳膊，和秦音一样不安地看向四周。 室内没有光源，二人只能凭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辨认一切，一楼堆了许多纸箱，灰尘和发霉的气味四处弥漫，楼梯开在一楼大厅两侧，绕过那堆东西就可以上楼了。 二人小心翼翼地走向楼梯，秦音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那堆纸箱，忽然说道，“问灵，你说……这个吕结衣是怎么死的？” 问灵完全没想到秦音会问这个，“啊？死？” “对啊，”秦音走上楼梯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咱们光顾着调查傻子和这个小姑娘的爱情故事了，忘记了这件最重要的事，吕结衣她死了啊。” 问灵也低头沉思了起来，“而且……” “而且，她死掉的日子，应该已经不远了，”秦音叹息道，“说不定咱们还会亲眼看到她的死。” 问灵大大地哆嗦了一下，她惊愣着瞅了瞅秦音，忽地抓住她的胳膊，“救她？” “我知道你在想啥，我也在想这一点，”秦音的声音一下子沮丧了起来，“可是我觉得……一方面，咱们进入的不是真正的世界，在这里，我们应该改变不了现实，另一方面，那个给咱俩打电话的人不是说不让咱俩做破坏这里的事情吗，要是咱俩真的救人……估计得把咱俩都搭进去。” 秦音的声音越来越小，听得出来，她也只是在用这番话自我安慰，再怎么说，亲眼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掉而不去搭救，总觉得，这是很自私的行为。 二人就这么默默地走了上去，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顶层了，秦音赶紧甩甩脑袋，把那些复杂的想法丢掉，拉着问灵走向了五楼大厅。 果然，这里不再是漆黑寂静的了。 细细碎碎的音乐声和对话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二人循着那声音，一转弯，看到了大玻璃里透出的灯光。 第六十七章 回拨 一见到灯光，二人顿时缩了缩脖子，表现出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应有的心虚。 虽然知道里面的人看不到她们，二人还是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了阔大的落地窗边。 落地窗里是一间小教室，小教室是空的，说话的人不在里面,窗边有一扇半敞开的门，二人顺着那道门，偷摸摸地钻了进去。 对话声从最里侧的教室传来，二人走过去，门关着，门上有一道小窗，透过那窗户,能看到一部分室内的画面。 房间里只有四个人,音乐响着，有三个纤细的女孩正在跳舞，另一个人坐在地面上，正笑着看那三人。 房间四周全都是镜子，透过三人前方的镜子，秦音和问灵能看到屋里四人的脸。 这样看起来，领舞的那位和坐着的那位应该是老师，剩下两个是学生，这么说来……其中一个就是吕结衣。 “进吗？”问灵问道。 秦音正犹豫着，里面那位坐着的老师忽然站起身，朝着大门走来。 二人连忙闪开，果不其然，那位老师推门走了出来，二人没有浪费机会，纷纷趁机闪进了屋里。 教室里弥漫着温暖干燥的气味，三人还在跳舞，两个少女的脸已经红彤彤的了，看得出来，二人已经跳了很久。 “她们的东西,”秦音指着挂在门边的衣服和背包，说道，“趁她们没注意，快去看看……” 二人蹑手蹑脚地走到衣架边，刚想伸出罪恶的小手，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却猛地炸开了，倒把二人吓得打了个哆嗦。 女孩中的一个听到那电话铃声，脚步也趔趄了一下，她伸手抹了抹头顶的汗，微喘着说道，“老师，我去接一下电话！” 老师和另一个女孩也停下了舞步，老师按停了音乐，说道，“去吧，估计是你家人打来的，正好，再跳最后一遍，今天就可以结束了。” 那女孩小跑过来接电话，秦音和问灵就像两个奇怪的痴汉一样，盯着那女孩的脸使劲地瞅。 “你说是这个吗？” “不知。” “这个挺漂亮的……不过那个也挺漂亮的，”秦音倒认认真真地点评了起来，“我看老师也挺漂亮，是不是学舞蹈的女孩子都漂亮啊。” “是吗？” “我不知道，我也是猜的，我又没学过舞蹈……诶，听听她咋说。” 女孩已经接起了电话，但通话的内容只是些简单的“嗯嗯”“好的”“来接我们吧”等等，根本没有和身份有关的信息。 直到她挂掉电话，二人还是没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吕结衣。 “啊西……”秦音叉起腰，“我就不信了，她们还不叫对方的名字了不成？” 问灵却看着女孩的手机转了转眼珠，她寻思了几秒钟，之后拉扯了一下秦音的袖子，“电话。” 她指向了秦音的背包，背包里装着她们来之前捡到的那些东西，其中就包括傻子的旧手机。 “电话……你说这个？”秦音掏出了那只手机，“也对，吕结衣给傻子打过电话，就是不知道这东西现在能不能用，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着通话信息。” 秦音试探地按了几下手机，惊喜的是，它居然亮了。 “哇，能用！”秦音精神了起来，“让我看看通话记录哈……哇撒，真的有！” 问灵激动地指着那个通话记录，“回拨。” “好嘞。” 吕结衣—电话—回拨—等待接通…… 嘟——嘟——嘟—— 在老师打开最后一支音乐之前，又一串电话铃声清亮亮地响起来了。 这支音乐，和刚才不一样。 老师正准备按动录音机，一听电话铃声，笑着对另一个女孩说道，“结衣，去接电话吧，应该是你爸爸打来的。” 秦音和问灵的眼神集中到那个女孩的脸上。 她就是吕结衣！ 吕结衣的面孔和身材一样瘦长纤弱，肤色粉白，五官精秀，光看长相，难免给人一种娇弱之感，然而，那双眼睛，却如此不同。 那双眼睛里面，好似有一团火。 吕结衣扭头跑来，边跑边嘟囔着，“我告诉过爸爸今天不用接我了呀，怎么还打电话……” 吕结衣皱着眉头跑到衣架边，从背包中摸出了电话，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她着实愣了一下。 二人光顾着看人家姑娘的脸，都忘记这通电话是她们打过来的了。 吕结衣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眼中划过了好几抹复杂的神色。 “怎么不接电话呀？”另一个姑娘坐在地上休息着，见吕结衣表情不对，开口问道，“不是叔叔打来的吗？” “不是……”吕结衣笑了笑，笑容里似乎有些自嘲的意味，“是许子杉。” “许子杉？”那女孩比吕结衣还要惊讶，“他怎么突然给你打电话？他想开了？” “我不知道……” “那你不接吗？”女孩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要接吗？” “接呗。” “可是……” 嘟地一声，电话挂断了。 是秦音挂掉的。 “接个电话咋还磨磨唧唧的，”秦音把手机揣回到背包里，抱怨道，“就算接通了你们也听不见傻子的声音，瞅把你俩吓得。” 当然了，她们也听不见秦音的声音，她们能听见的，只有寂静……哦不对，她们应该能听到她们自己的声音。 这就吓人了。 “他挂啦？”那女孩瞪圆了眼睛，“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吕结衣的眉头重新皱起，“说不定只是误拨吧。” “你要不要打回去问一下？” “……要吗？……” “我觉得……” “你先别觉得了，有事情下课再做，”老师拍了拍那女孩的头，又冲着吕结衣挥了挥手，“结衣，先过来跳舞吧，天晚了，跳完了你们好回家。” 三人再次跳起了舞，秦音和问灵则偷偷翻起了吕结衣打开的背包。 “啥也没有啊，只有手机、耳机，这是……面巾纸，还有钢笔，诶，这个钢笔……” 秦音不敢直接把那钢笔掏出来，只能顺着背包的开口往里看，“这钢笔眼熟啊，我怎么记得……” 问灵也点点头，“傻子。” 这支钢笔，和她们在路上捡到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第六十八章 失足少年 “这怎么回事？”秦音打开自己的背包，她们捡到的那支钢笔还好好地在包里躺着呢，“该不会……这支笔其实不是傻子的，而是吕结衣的吧？” 问灵困惑摇头。 这时，音乐停下了，最后一支舞已经跳完，两个女孩同老师告了别,手挽着手朝着衣架走来。 秦音和问灵连忙把手从吕结衣的背包上拿开，悄悄躲在二人身后，偷听起二人的对话。 “你还在想刚才那通电话吧？”那女孩见吕结衣盯着自己的背包，便问道，“不然就给他打回去呗。” “不是……”吕结衣的眉头紧了紧，“我怎么记得……我的包刚才不是这样子的吧……” 秦音和问灵后背一紧。 “就挪了一点位置而已,这都能看出来……”秦音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不是这样子是什么样子啊？”那女孩嗤笑出来,“你这两天怎么一直神神叨叨的，是不是心里有事情啊,我猜就是因为那个傻子许……” “你怎么也这么叫他，”吕结衣带着点怒气地拉上了背包，顺便白了那女孩一眼，“如果我叫你绰号的话你会开心吗？” “可我看许子杉明明就挺喜欢这个称呼的啊……” “以他现在的处境，你觉得他有其他选择吗？”吕结衣背上背包，走向大门，“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在缠着他。” “说句实在的，我感觉他们的关系好像是真的不错。” 吕结衣没再说话，她沉默地打开了门，二人扭头说了一句“老师再见”，便走出门去。 秦音和问灵连忙跟了上去，问灵的动作慢了些，被门夹了一下，引得那女孩好奇地看了过来。 “今天这门怎么怪怪的？” 吕结衣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向那扇已经关上的门，冷哼道，“你不也神神叨叨的,还说我呢。” “切……” “快走吧,叔叔应该在楼下等好久了。”吕结衣挥挥手。 女孩快步赶上了她，“我说真的，你真不打算回个电话？” 吕结衣犹豫几秒，抿着嘴摇了摇头，“我不想管他的事了，他可能也没那么需要我吧。” “也是……说不定人家压根就没有被霸凌呢，”女孩说道，“希望他没有吧。” 二人走下了楼梯，吕结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窗外的月色，略有些失神地问道，“如果是你的话，你还会继续吗？” “我？”那女孩似乎觉得这话特别好笑，“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管他的，他许子杉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也就是你会管吧，说好听了是正义感爆棚，说不好听了就是多管闲事嘛。” “可万一他是真的被霸凌了呢？”吕结衣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小，“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我觉得他……挺帅的，”那女孩耸耸肩膀，“可怜的话，我是真没看出来。” 吕结衣又白了她一眼，嘟囔道，“你们不懂。” “我是不懂，他又不是什么优等生，和小混混玩在一起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女孩说道，“可就是总有人想要拯救堕落帅哥哦……” 女孩的口气里充满戏谑，吕结衣懒得理她，二人走下最后一节台阶，来到了一楼。 门外停了一辆车，车前站着个成年男人，男人见二人下了楼，忙走向了那扇不太好打开的门。 二人走到那堆纸箱旁边时，吕结衣看着那些纸箱，猛地打了个寒战。 “你不会又看见鬼了吧？”那女孩笑着问道，“这次是什么？也是黑影？” “你真烦死了，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信，”吕结衣甩了下手臂，径直走向了大门，冲着门外的男人展开了灿烂的笑容，“叔叔，谢谢您！” “客气什么呀，快上车吧，今天结束得有点晚了呀……田田，你干嘛呢？赶紧出来啊，上车回家了。” 原来那女孩叫田田，田田正盯着那堆纸箱，愣在原地，听到父亲的呼唤之后，才急急地跑了过来。 秦音和问灵早已趁机溜了出去。 上车之前，吕结衣看到了她们停靠在树旁的自行车。 “那个车子，怎么有点眼熟啊……” “结衣，上车吧。”田田父亲又催促了一次。 “哦，不好意思啊，叔叔。” “没事。” 秦音和问灵看着他们的车子绝尘而去，秦音回过头看了看这栋大楼，没做过多停留，和问灵一块朝着她们“借来”的自行车走去。 “果然印证了咱们的猜测啊，”秦衣熟练地打开了车锁，跨上车座，“傻子真的被霸凌了，吕结衣想拯救他，啧啧啧……” 后座的问灵却疑惑地歪了下头，“是吗？” “不然呢？”秦音蹬着车子，驶入了黑夜，“不过没关系，咱们下一步就是去找那个大傻子，等找到了他，一切都明白了……” 问灵指指二人身下的自行车，“还车。” “我知道，找他之前先还车，”秦音叹了一口气，“估计那边肯定也会出点乱子的……” 二人专门找了条偏僻的路走，回去的路上，没有那么多行人看热闹了，二人回到桥没大厦的时候，刚好看见那位保安小哥推门走了出来，二人忙从车上跳了下来，秦音连钥匙都没来得及挂回去，直接把车子停在原地，钥匙则扔在了车座上。 保安小哥见原本停车的地方一片空荡，瞬间惊呼出声，随后视线一转，发现自己的车出现在了几十米开外的地方，赶紧跑了过来。 “我的天……我的天……”保安小哥拿起车座上的钥匙，摸了摸还热乎的车座，“这什么情况啊，太诡异了……今天一天都太诡异了……” 二人留下惊呆的小哥，潇洒地走远了。 傻子的住处不算太远，二人在路上偷吃了两个沿街兜售的煎饼，又给毫不知情的买饼婆婆留下了五十块钱，就这样一边吃饼一边走，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新桥街上。 “新桥胡同……”秦音弯腰辨认着地图，伸手往右侧一指，“好像往前走，左拐，那条胡同就是新桥胡同了。” 二人循着那条路线往前找，然而，出现在二人眼前的，并不是一栋普通住宅，而是一个宽敞的大院。 院门上，悬挂着一个破旧的牌子。 新桥孤儿院。 第六十九章 孤儿院 “孤儿院？！”秦音愣住了。 问灵也张大了嘴巴，震惊地望望那牌子，又望望秦音。 “孤儿……”秦音默默呢喃道，“原来傻子真的是孤儿啊，居然还是从孤儿院长大的孤儿，我的天，他好特别。” 这是重点吗？ 从大门进去,是一片还算宽敞的广场，广场上有许多供小孩子玩乐的区域，住宅区域在大院最深处，二人还未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只听吱地一声，宅子的门开了。 二人下意识往大门两侧躲去,随即反应过来,互相哂笑着走了回来，直接朝着大院深处的三排砖房走去。 打开的门来自中间那栋房子，开门的人还没出来，秦音和问灵一块凑了过去。 没过几秒，一个中年女性走出了门，女人手里攥着一串钥匙，她裹了裹身上那件厚外套，扭头冲着屋里喊了一句，“我去看看孩子们，你收拾一下碗筷！” 屋里传出一个男性闷闷的答应声。 女人听罢，关上了门，握着钥匙朝右边那栋房子走去。 右边那栋房子正面有三扇窗户，里面全都亮着灯，女人来到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快跟上她。” 秦音一声令下，二人全都挤了过去。 进门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窄小的玄关，红色的脚垫铺在地面上，脚垫周围摆放着好多双鞋子。 女人在脚垫上跺了跺脚,而后扭头疑惑地瞅了瞅那扇门,似乎在好奇今天这门怎么关得这么慢。 出了玄关，是一道通往两侧的狭长走廊，走廊两边全都是紧闭的房间门，二人跟着女人走到右侧尽头那房间，女人敲了敲门，没过几秒，门唰地开了。 门里站着一个小男孩，男孩看起来还不到五岁，他仰头看着女人，笑得满脸开花。 “萍阿姨！”小男孩伸手抓住女人的袖子，声音清脆悦耳，“我的作业都写完啦，你快来看看！” “啧啧，这孩子才多大啊，就要写作业，”秦音非常自然地跟着女人走进了人家男孩子的房间，“难道现在学前班的小孩儿也要开始写作业了吗？我那时候……算了，反正我也从来没写过。” 这房间大概二三十平米的样子，房间里放着两张高低床，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坐在两个上铺看着书，书桌边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见女人进了门，三个男孩纷纷看了过来，一块露出了笑容。 “萍阿姨，你快来看看我的作业，”小男孩把萍阿姨拉到书桌旁边，指着平放在桌上的一张白纸，说道，“我做得可好啦！” 秦音和问灵朝着那张纸望去，只见纸上写了好多看不明白是啥的类似文字的东西，七八岁的男孩在旁边害羞地挠挠头，开口说道，“小文看我们都在写作业，他也非要写作业，还让我教他，可是他又不会写……” “我看小文写得特别好，”萍阿姨笑得眯起了眼睛，她伸手摸了摸两个男孩的头，“东东教得也好，以后肯定都能成为厉害的人。” 东东小脸笑得红扑扑的，小文则呱唧呱唧拍起了手，奶唧唧地喊了起来，“厉害的人！小文以后是厉害的人！……” “好可爱啊……”秦音都忍不住想rua一下小文的肉肉脸了，“这世界上居然存在如此可爱的人类幼崽，早知道我也生一个好了。” 早知道？ 问灵侧过头看向秦音，寻思你现在也可以生啊……不过当然了，只靠你自己恐怕不行。 “问灵你信不信，我要是有了小孩，肯定也超级可爱，”秦音已经抱着膀子幻想了起来，“那一定是个又乖巧又懂事的孩子……” 问灵不禁在脑中构想了起来，秦音和傻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首先想到的是傻子）要是生了孩子，会是啥样呢？ 我天呐，问灵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感觉会是个很可怕的家伙啊。 不行，这门亲事不成。 那道长呢？……还是不行。 宝木？……这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罗九天？……可能好一丝，但总得来讲还是很吓人。 问灵斜着眼睛看向秦音，心想原来问题出在你身上，不管孩子爸爸是谁都不顶用。 “好了，既然作业都做完了，那你们再玩一会儿就休息吧，”萍阿姨对四人说道，“今晚不再出去了吧？” “不出去了！”四人齐声说道。 “行，那阿姨待会儿就把大门锁上了，”萍阿姨说着走出了房间，“最近不太安全，你们一定要……” “结伴去，结伴回——”四人已经知道萍阿姨要说什么了，调皮地嚷道，“天黑不出门，不去偏地方！” “好，”萍阿姨满意地点点头，“阿姨走了。” “阿姨再见！” 萍阿姨关上这间房门，紧接着走向了下一间。 二人早就溜了出来，期待地跟在萍阿姨身后，等着看这间房间里住着什么模样的可爱东西。 萍阿姨敲敲门，过了得有一分钟，门才打开。 二人的姨母笑敛在脸上，门里站着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孩，男孩个子很高，后背有点佝偻着，一双黑眼睛略带些卑怯，声音也小小的，“萍阿姨，你来啦。” “嗯，”萍阿姨往房间里眺望了一眼，“大越也在吗？” 这房间比刚才那间小了一些，房间里放着两张单人床。 “我在呢，阿姨！”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我在……我在写作业呢。” 秦音侧过身子，才看见另一个男孩正坐在书桌前面，手里按着一本书，男孩扭头冲着萍阿姨咧嘴笑，笑容里满含着心虚。 萍阿姨一眼就看出这小子在搞些什么了，但没有戳穿，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行。” “做作业？可拉倒吧，”秦音的吐槽简直就像是萍阿姨的心声，“我打赌，他手里那本书下面藏着的，不是就是漫画。” “再学一会儿就休息吧，别太晚了，”萍阿姨语调还是那般温柔，“今晚没有事情要出去了吧？” “没有。” “那我待会儿就锁上大门了，”萍阿姨说着关上了房间门，“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哦。” “嗯，萍阿姨再见。” 关上了第二间，萍阿姨接着往前走。 她敲敲门。 几乎是瞬间，门就开了。 “萍阿姨。” 秦音和问灵眼睛一亮。 门里站着的，正是傻子。 第七十章 好好学习 “子杉，”萍阿姨仰头，一脸慈祥地望着傻子，“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伤口还疼吗？” 伤口？ 秦音和问灵交换了眼神。 果然，和那保安小哥的话对上了，按照保安小哥的说法，傻子前些天曾被群殴住院,按照常理来讲，傻子身上确实应该有伤才对。 “可是……伤在哪儿啊？”秦音把脸凑到傻子身边，瞪大眼睛使劲地瞅，“这脸上干干净净的，连个痘痘都没有……难道那些人打傻子的时候只打了身上，没打脸？” 问灵也表示无法理解，毕竟她之前挨打的时候，脸部是重灾区。 “这才多大点伤啊，早好了,”傻子扭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腕，像在表现什么，“谢谢阿姨，您煮的猪蹄汤太好喝了，我一喝就好了。” 秦音和问灵从没见傻子露出过如此乖巧讨好的表情，全都咧着嘴愣在原地。 “我的天，这个笑得像花似的人是谁啊？”秦音抱着膀子，吃惊地上下打量着傻子，“除了长得像傻子以外，哪儿都不像啊！” 问灵认认真真回答了秦音的问题，“声音。” “……问灵，我只是开个玩笑，我当然知道这就是傻子，”秦音无奈地指了指傻子，“我在想，这么阳光个人，咋遇见我们的时候就变成那样子了呢？” 不过……正常人,也不会遇见你们吧。 问灵想了想,“经历。” 二人沉默了。 傻子是孤儿，从小没有父母，他把这个从小一直照顾他的萍阿姨看成自己的妈妈，十五六岁的傻子不觉得自己可怜，他乐观、活泼，经常笑。 但是过了短短一年，当他在寻找界碑的路上遇到秦音和道长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浑身带刺的野苍耳，不相信任何人，拒绝交流，拒绝倾诉。 “也就是他运气好，碰上的是我们，”秦音说道，“问灵你是没见过，傻子刚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个臭脾气啊……宝木脾气有多好你知道吧，宝木那时候都生了好几场气，还有小澜，小澜要入伙的时候，这家伙死活不让，一直怀疑小澜的身份，你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问题？……” “爱喝明天还给你煮，只要你这手腕能快点好就行，”萍阿姨的话打断了秦音的吐槽大会，“最近的学习状况如何？有困难吗？” 一提学习，傻子的脸上一下子泛出了苦相，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呃……因为手还没好，所以……学习状态不太好。” “那你的跆拳道练得怎么样了？”萍阿姨继续眯着眼睛微笑。 “我马上就升段了，”一听跆拳道，傻子来了兴趣，“这几天我一直在练，进步很大，我……” 他看着萍阿姨的眼睛，立刻发现自己陷入了圈套。 合着你手腕受伤了，只影响学习，不影响打拳哈。 况且你伤的还是左手手腕。 “我……我错了，”傻子立马低下头道起了歉，“明天我一定学习，一定好好写作业。” “好家伙，这也太听话了，”秦音摇着头，不可思议道，“别人都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他倒好，被生活磨出了一身的棱角，还是到处扎人的那种。” 问灵有点听不下去了，轻声替傻子辩解了一句，“好人。” “傻子现在好了，那是因为我们，”秦音拍拍自己的胸脯，“是我们几个的温柔善良感化了他。” 问灵眨了眨眼睛，心想道长和宝木可能是真的温柔善良，但你和傻子一定没少打架。 萍阿姨被傻子的模样逗得直笑，她伸出手，本想拍拍傻子的头，想了想，还是仅拍了拍傻子的肩膀。 “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再过几年就要高考了，子杉，我知道你聪明，但你也得好好学习才行哦，”萍阿姨的声音绵长柔软，像阵风一样，“我和叔叔还等着你的录取通知书呢。” 傻子的脸红彤彤的，他不太敢抬眼直视萍阿姨，只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 “子杉，最近……外面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萍阿姨说道，“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晚上就不要出去了，好吗？” “我……我不出去了，”傻子抿了一下嘴，“阿姨你也注意安全。” “好，”萍阿姨伸手去抓门把手，“那萍阿姨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萍阿姨晚安。” “唉唉唉别关门啊……” 一直在看热闹的秦音差点忘了进屋，她拉着问灵，从傻子身旁噌地蹿进了屋。 傻子一边纳闷这是从哪儿来了一阵风，一边关上了门，他听着萍阿姨的脚步声走向了下一个房间，站在门口，深深叹了一口气。 秦音和问灵站在房间中央，好奇地看向房间里的摆设。 这就是傻子长大的地方吗？ 这房间和刚才的双人间差不多大，但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一张宽大的书桌，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书倒没几本。 “我收回他成绩好那句话，”秦音说道，“看来老师之所以把傻子安排在讲台旁边听课，单纯是因为他不学习。” 结果，他不光不学习，甚至连放学铃都没听见。 傻子拖拉着脚步，垂头丧气地挪到椅子旁边，看了看椅子，之后直接仰躺到床上。 “唔……学习，”傻子看着天花板，口中嘟囔着，“考大学……” “呵，”秦音蹭到床边，和问灵一块俯视着傻子的脸，“怎么傻呵呵的……我的妈呀！吓我一跳……” 傻子砰地坐了起来，差点一头撞在秦音和问灵的下巴颏上，他攥紧双拳，虚空挥了挥，“学习！我要学习！” 成功给自己洗完脑后，傻子拖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从书包中掏出了几本书，翻开书，迅速进入了阅读状态。 然而，读了没几分钟，他就坐不住了。 他不停地看表，又看向窗外的漆黑夜色。 窗外是大院的后墙，墙壁不算高，爬山虎在上面攀爬生长着。 没过几秒，窗外的黑夜中，传来了一阵悠远的……口哨声？ 傻子的后背骤然挺直。 又是一阵口哨声。 又是一声。 一共三声，没有再响。 傻子咬咬牙，起身来到窗边，轻轻打开了后窗。 第七十一章 不和你们玩了 “我不去了！”傻子冲着窗外的黑夜，用气音喊道，“你们自己去吧。” 秦音和问灵一左一右地站在傻子旁边，一块朝着窗外看去。 没过一会儿，后墙墙头上的爬山虎略动了动，几秒钟后，一颗脑袋从墙后冒了出来,那人露出半张脸，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 “磨叽什么，快点，”那人见除了傻子以外没有其他人，便偷偷伸出手冲他挥了挥，“傻子,就等你了！” “我说了我不去了，”傻子撇撇嘴,把脸别了过去，“以后我也不去了。” “你为啥不去啊？”那人噌地露出了整张脸，是个还算清秀的男孩，“你有事啊？” “我要学习。” “噗——”男孩差点仰过去，“你？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没有，”傻子重新看向那男孩，眼神坚定了不少，“我要学习，这很奇怪吗？我是个高中生，现在就该学习，我要考大学。” “哎呀你那么聪明，你不学习也能考上大学，”那男孩锲而不舍地诱惑着傻子，“快来快来，啥时候学习不行啊，明天再学也来得及……” “你们要去自己去吧，今天我不去了，明天我也不去。” 傻子作势就要把窗户关上,男孩急得嚷嚷了起来，除此之外，两颗崭新的脑袋从他两边冒了出来，三人一块冲傻子伸出手，摆出了“紫薇别走”的姿势。 “傻子，你干嘛？你发什么疯？”右边那男孩不乐意了，“你现在成绩不是还行嘛？班级倒数第一二三都在这儿呢，我们都不担心，你担心啥呀？！” “这家伙，”秦音在旁边看了好久的热闹，“傻子该不会是倒数第四吧？” “你们烦不烦呐，我都说了要学习了……” “是不是因为吕结衣？”左边那男孩突然问道，“肯定是因为她。” “和吕结衣有什么关系？”傻子倒是没想到他们会提到这个名字。 “就是因为那个吕结衣天天跟你说让你学习学习，你才说要学习的，是不是？平时哪儿见你学过习……” “和她没关系。” “肯定就是她！兄弟，你居然真的要因为女人抛弃我们啊……” “不是因为她，你们别再说了，”傻子没了耐心，嗓门都大了起来，“是我自己要学习，和别人无关。” “我靠，傻子你不是吧……”中间那男孩愣了愣，“你……你不会喜欢上……” “少胡说！”傻子一时没忍住，喊了出来，随后清清喉咙，又放低声音，“不说了，我要学习了，你们也赶紧走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三个小子，自顾自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假装听不到窗外的呼唤声，径自回到了书桌前。 “看来……傻子和那些人真的是好朋友呢，”秦音抱着膀子，慢悠悠走到傻子跟前，“亏得吕结衣还觉得傻子是被霸凌了，我就说嘛，傻子他不霸凌别人都不错了……” 问灵眨眨眼睛，“好意。” “嗯，确实，”秦音说道，“吕结衣肯定也是出于好意，可能……可能还有些好感，也说不准呐。” 二人看着傻子伏案写作业，看得秦音都有点困了，她揉揉眼睛，嘟囔道，“咱不会要在这儿看傻子写一宿作业吧？” 问灵耸耸肩。 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了敲门声。 三人的眼神同时射向大门，随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子杉，是我，萍阿姨。” 萍阿姨又回来了？ 傻子苦大仇深的脸上登时绽开笑容，他急忙蹬开椅子，乐颠颠地跑向了房门。 秦音和问灵也跑了过去。 开门，萍阿姨手中端着一小杯牛奶，站在门口微笑着。 “萍阿姨，你怎么回来了？” 萍阿姨把牛奶递给傻子，“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这边有点声音，就过来看看……没事吧？” 傻子本就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更黑了，他捧着牛奶，浮夸地摇着头，“没事，阿姨，我一直在学习呢，没做其他事。” “那就好，那我就走了。” “阿姨晚安。” 关上门后，萍阿姨看着傻子的房门，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扭过身，离开了。 秦音和问灵感动地看着萍阿姨的背影。 “萍阿姨好好啊……”秦音完全沉迷在萍阿姨的温柔中了，“好温柔，好善良……” 问灵扯了扯秦音的袖子，“走了。” “哦对，咱得跟上去，不然等她锁了门，咱俩就出不去了。” 二人几步追上萍阿姨，趁着她开门关门的工夫，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一走进院子，二人便冲向了这大院的后墙。 “快，那几个小子应该还没跑远呢，”秦音拉着问灵跑到墙边，“问灵，你能上去吗？” 这砖墙不算高，墙角还堆着一大堆废砖和杂物，二人踩着那些东西，顺利地翻墙出了大院。 大院后种着一排榆树，出了树丛，便是一条挺宽敞的街道，街道上亮着几点灯火，还有几家饭馆开着，只是街上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完了，他们走了，”秦音喘着粗气，“应该早点出来的……可我好想知道傻子原本打算和他们去哪儿啊。” 问灵更是绝望，翻墙对她来讲还是有点难度的。 刚才，二人在傻子房间里无聊的时候，忽然开始对傻子原来的目标感到了好奇，于是一拍即合，有了现在的计划。 可是二人一顿忙活，结局却是……那三个人，她们没跟上，傻子的家，她们也回不去了。 “完了，咱俩今晚可去哪儿睡觉啊，”秦音叉着腰，左右看看，“那几个小子也真是的，跑那么快……” 秦音正骂着呢，一间小饭馆门口挂的铃铛忽然叮铃铃响了起来，吱地一声，门开了，三个熟悉的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 二人的眼睛立时直了。 就是那三个男生！ “他们还没走！”秦音和问灵撒腿就跑，“快！快追上他们！……” 三个男孩还没从失去傻子的忧愁中恢复，脸上的表情都带着恼意，三人一言不发地闷头走着，走了好久，一个留中分头的男孩才说道，“算了，傻子不去就不去，咱们自己去！” 第七十二章 悬赏捉鬼 听了这话，其他二人纷纷振奋了一秒钟，赌气般点了点头，但很快，一鼓作出来的气就竭了。 “可是……就凭咱仨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那个小眼睛的寸头男孩肩膀一垂，闷声道。 “你有点志气行不行？”中分男孩白了他一眼,“没了傻子又怎么样啊？咱仨也不是废物。” “可咱仨确实没有傻子能打。”另一个自然卷男孩说道。 “你们这话说得，好像咱们找傻子，就为了让他给咱们做保镖似的，”中分男孩仍在嘴硬，“况且傻子身上还有伤呢，就算他跟来了,估计也没什么战斗力，别说鬼了，人他都对付不了。” 鬼？ 一直跟在三人身后的秦音和问灵对视了一眼。 这仨熊小子，该不会是要去捉鬼吧？ “拉倒吧，”自然卷男生嗤笑道，“那点伤对傻子来说还算伤啊，早好了，也就吕结衣大惊小怪，到处嚷嚷说傻子住院了，还搞得好像是咱们把他打住院了似的……” “说到吕结衣，她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啊，”中分男生垮着脸说道，“她干嘛老凑到傻子跟前来，烦死了。” “她喜欢傻子呗。”寸头男孩脱口说道。 “真的吗？”中分男生歪歪头，“她喜欢傻子什么啊，好奇。” “傻子个子高，长得也挺帅，喜欢他不正常吗？”寸头男生说道，“其他班级也有好多女生追傻子呢。” “我靠,真的吗？”中分男生惊了,“凭啥没人追咱们啊，咱们也不差啊！就傻子那个臭脾气……” “你也没傻子帅啊。”自然卷男生看着他，笑出声。 “你最好收回你这句话，”中分男生故作严肃地说道，“不然我就当你是在放屁。” “……那你当我放屁吧。” 三个男生的话题逐渐跑偏，但路线没有跑偏，三人明显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秦音和问灵既紧张又好奇地跟在他们身后。 “原来男生们平时私下里就聊这些东西啊，”秦音撇撇嘴，“无聊，怎么和小学生一样？” 听得挺来劲的问灵侧过头瞅瞅秦音，寻思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不然你想听到些什么？ “说正经的，”秦音用下巴指了指前路，“你觉不觉得这条路眼熟？” 问灵早就有这种感觉了，她重重点头，“来过。” “对啊，”秦音抬眼，出现在前方黑夜中的，正是那栋挺拔高耸的标志性建筑，“我怎么感觉，他们仨好像在往桥没大厦的方向走啊？” 再绕过一条岔路，他们就来到了那条熟悉的主路上。 三个男孩也认真了起来，步速放慢，聊天声也消失了。 他们三个看向的，正是桥没大厦。 秦音一敲自己脑壳，恍然大悟，“他们这是要去桥没大厦抓鬼啊！” 桥没大厦流传着深夜鬼怪的传说，这仨人又一直在说抓鬼的事，原来他们的目标，竟然就是这里。 “虽然我十分钦佩他们的勇气，但说句实话，他们也太无聊了吧，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人家楼里抓鬼，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还不是第一次来了，”秦音吐槽道，“抓了好几次都没见影，居然还坚持来，这敬业程度，道长真该学学。” 问灵也觉得十分奇怪，但她没说话。 三个男孩站在大厦旁边的凉棚下，看着亮起星点灯光的大厦，全都沉默了。 “咱……咱真的要进去吗？”寸头男生的小眼睛闪烁了起来。 “来都来了，不然难道就这么走了吗？”中分男生的声音也低沉了起来，“你们不想要钱了？” 钱？ “还有钱？”秦音眯起眼睛，“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都懵了……” “别怕，反正我估计……今天也不会有什么发现的，”自然卷男生安慰道，“前两天都没动静，今天可能也够呛。” “那咱就别去了呗……”寸头男生畏缩道。 “你有没有点出息，”中分男生挺起胸膛给自己提气，“最好今晚咱就能抓着那个鬼，让傻子看看，没了他我们也能行。” 秦音和问灵无奈地扶额，原来这仨傻孩子真的是去抓鬼。 可是钱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大厦的主人高薪聘请专业人士前来捉鬼？他们这是揭了英雄贴了？ 好浮夸的现实，简直没有一处是合理的。 “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算用什么借口进去。”秦音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令她们失望了，三个男孩战术动员完毕后，并没有直接走向大厦正门，而是绕过大楼的侧面，朝着黑漆漆的后墙走去。 三人越走越深，直走到一个看不到路人的角落，中分男孩上前走到一楼的外窗边，他扭过头，示意二人蹲进草丛，随后伸手在窗户上敲了敲。 那扇窗户里漆黑一片，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出，里面是一间厕所。 里面，外面，皆是一派寂静。 过了一会儿，男孩又敲了敲。 仍然安静。 男孩大气都不敢喘，他从兜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铁杆，将铁杆塞到窗户把手上，转了几下。 秦音和问灵早就惊讶地说不出话了，静静地看着他撬窗户。 过了几分钟，黑夜里响起了“吱”的一声。 “开了。” 中分男生抹掉头上的汗，笑着说道。 “我的妈，厉害啊，”秦音叹为观止，“这可比我厉害多了，怎么做到的？我也想学。” 多亏她的小老师听不见她的话，三个男孩默契十足，按照约定好的顺序依次翻过窗子，顺利进到了那厕所中。 秦音也爬了上去，轻轻落地，之后转身帮助问灵偷渡，可问灵就没有那么矫健了，在紧张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问灵颤颤巍巍地从窗户上跳下来的时候，砰地一声砸在了窗边一个木桶上，木桶发出了一声脆响，把在场所有人的脸都吓白了。 三个男孩紧紧贴着墙壁，瞪大眼睛看着那只在地上滚动的木桶。 “这……这什么情况啊？”寸头男生都快哭了，“谁……谁碰到那个桶了？” “你问谁呢？明明你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自然卷急道。 “我……我没有……” 三人惊恐对望。 “是鬼！” 第七十三章 我会保护你的 “鬼啊！……呜呜呜……” 寸头男生的叫声还没成形，就被自然卷和中分捂着嘴巴拖到了厕所门边，三人蜷缩在一起，死瞪着眼睛看向那只木桶。 木桶已经停止了滚动，它静静地躺在隔间门外，像是一个失去了梦想的废料。 “先别嚷嚷！”寸头压着嗓子低吼，“好像……好像没其他动静了。” 秦音和问灵互相看看,二人凝固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空气中的静默和弥散在周围的奇怪味道一起流淌着。 半晌，自然卷轻声喊道，“喂！……” 其他四人皆是一激灵。 “他在叫咱俩吗？”秦音看向问灵。 问灵摇摇头，“不懂。” “你干嘛？”中分不满道。 “真的有鬼吗？”自然卷抹了一把额头，“我感觉……感觉她好像没有恶意,说不定她是想和我们说些什么。” “你真有病，”中分略带愠怒地奚落道,“还想跟鬼说话，你跟人说话都说不利索呢。” “你……” “你们别说了，”寸头泪眼朦胧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带着哭腔道，“咱们还是走吧。” “现在？走？你们开玩笑呢吧？”中分说着，扶着墙壁一点点站了起来，咽了口唾沫，“就被个桶吓跑了？说出去丢不丢人？” “可是……” “可是什么啊？”中分指着那只木桶道，“不就是一个桶倒了吗？估计就是被风吹倒的，看把你们吓得……” “你自己不也吓得缩成一团？”秦音哼哼道。 “可是今天晚上哪儿有风啊？”寸头说道。 “那就是被我们的衣服带倒了。” “可我们明明没有碰到它……” “哎呀你烦死了，”中分伸手撩了一下自己的中分头，应该是觉得自己非常帅，“你用脑子想一想，要是真有鬼，她光弄倒个桶是要干嘛？给我们个下马威？而且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如果真有鬼，咱之前怎么没见过？偏偏这次出现？” “因为这次傻子没来。”寸头说道。 “傻子傻子，你满脑子都是傻子，”中分的嗓门高了起来,“你要是害怕，那你现在就出去找傻子去，反正我不走，我非得抓到这里的东西不可。” “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自然卷也冷静下来了，“咱们一直以为这栋大厦里的鬼就是那个人，会不会是我们想错了，难道这里是真的有鬼？” “你真相信这世界上有那些东西啊？” 中分嘴巴一撇，一脸不屑，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那副被吓个半死的模样。 “在这种地方，还是别乱说话了，”自然卷站起了身，挂在他胳膊上的寸头也被迫站了起来，“万一真有那种东西呢？不管有没有，咱还是有点敬意吧。” 中分“嘁”了一声，不说话了。 “你也别害怕了，”自然卷拍拍寸头的后背，“这里就算有鬼，肯定也是被那个犯人害死的人跟过来了，她们……她们会帮咱们的。” “还是别帮了。”寸头没出息地揉了揉眼睛。 “犯人？”秦音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词。 问灵也满眼惊异。 “那你们走不走？”中分斜眼看着二人，问道。 “好不容易走到这儿了，就上去看看呗，”自然卷说道，“再说了，就算有鬼又怎么样？鬼都怕恶人，那个犯人，可比鬼还危险。” 原来如此，他们前来寻找的，并不是什么“鬼”，而是一个“犯人”。 “那万一……万一藏在这里的，真的是个鬼，而不是那个通缉犯呢？”寸头问道。 自然卷和中分看了对方一眼。 “那我们就抓了那只鬼，”中分开玩笑道，“虽然那样就拿不到派出所的悬赏了，但我们帮吕结衣他爸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这个暴发户不得给咱们点钱意思意思啊？” “我都听明白了，”秦音说道，“看来他们以为桥没大厦闹鬼，是因为这里藏了个杀人的逃犯，他们说的钱，其实是公安局的悬赏奖金啊。” 问灵拧着眉毛点点头。 “我天，这几个小孩儿，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秦音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不怕鬼也就算了，他们连背着人命的杀人犯都不怕，难道傻子的朋友也都是傻子吗？” 说完，秦音意识到这话好像也骂到了自己，忙呸了两声。 “咋办？”问灵垂着肩膀问道。 “还能咋办？咱们也不能干涉他们的行动，”秦音见三个男生已经重振旗鼓，准备出发了，无奈地迈步跟了上去，“跟着他们吧，说不定真会有什么发现呢。” 三人聚到厕所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倾听。 “没人，”中分说道，“还是老规矩，我先出去，确认没问题，你俩跟上。” 秦音问灵和那两个男生一块点了点头。 秦音看着和自己相距还不到半米的寸头，觉得有点好笑，这小伙子绝对想不到，刚才把自己吓哭的“鬼”，此时此刻就站在他旁边。 中分开门，一溜烟蹿了出去，没过几秒，门外传来一道轻轻的口哨声。 “看来没问题，”自然卷说道，“走吧。” “我……我害怕。” “别怕，”自然卷和秦音同时说道，“我会保护你的。” 问灵用很古怪的眼神看向秦音。 门又开了，两个男生探头出去，左右看看，见果真没人，脚步利落地弓腰跑了出去。 秦音和问灵滴溜溜跟在后面。 出了门，便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往前没几步，就是一个转弯，中分躲在转弯处，冲着他们使劲挥手。 整条走廊都是漆黑的，秦音四处看看，这里和白天所见的那个一楼大厅完全不像是同一个地方，过道细窄、窗子混浊，当然了，也没有监控摄像头。 秦音和问灵跟着他们到了另一条走廊，这回看到了，走廊的尽头，就是一楼大厅，大厅里亮着黄澄澄的灯光，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男生们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走向了左手边的一扇门。 推门—— 开门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无比刺耳。 门开了。 “快进去……” 这扇门，通往楼梯间。 第七十四章 拖行 楼梯间里面也没有监控摄像头，三个男生明显已经熟悉了线路，进入楼梯间之后，三人齐刷刷地长舒一口气。 “昨天晚上咱们检查到几楼了来着？”中分叉着腰，倚靠在楼梯栏杆上，看着二人问道。 “好像是五楼，”自然卷说道,“那咱们直接去六楼吗？” “行。” 三人正打算往楼上走，胆小的寸头男生忽然愣愣地看向秦音和问灵，茫然地眨着眼睛，“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呢？” 呦！ 秦音和问灵不惊反喜，感兴趣地伸出手在寸头眼前挥了挥。 “怪不得说胆小的人容易看见鬼，原来是真的,”秦音呵呵乐道，“诶，不对,咱俩不是鬼啊。” 你俩不是鬼，只是无聊的人而已。 “哪儿有什么人？少磨叽了，赶紧跟上来，”中分已经没了耐心，站在上一层台阶上冲寸头挥了一下手，“不然我俩把你自己留在这儿，让鬼直接吃了你。” 寸头吓得屁滚尿流地跟了上去。 “他们就打算这样找到藏在这里的逃犯吗？”秦音爬着楼梯，逐渐怀疑起了傻子的这三个傻子朋友，“其实我一直很怀疑，他们为什么会觉得这里闹鬼是因为有逃犯藏身？是因为强大的唯物主义信念吗？” “线索。”问灵认真说道。 就算这三个小傻瓜不可信，傻子的推理能力，还是比较值得信任的，既然是傻子提出的观点，就一定有其依据。 傻子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逃犯，”秦音嘟囔道，“他们说是杀过人的逃犯，但杀人犯也分很多种,误杀和谋杀可不一样。” 问灵点头。 到了六楼,中分拍拍手，说道，“好了，就是这里，大家搜吧。” 搜？ 话毕，三人分散三处，各自在这楼梯间里仔细勘察了起来。 “我明白了，他们要找的是逃犯曾经藏在这里的痕迹，”秦音说道，“这栋楼里大部分区域都有监控摄像头，既然没有拍到那个人，说明他肯定藏在了监控照不到的地方，所以他们就在这些监控死角里检查，看看能不能寻找到线索……这肯定是傻子的主意。” 问灵也赞同，她指了指趴在地上的三个男孩，问道，“一起？” “也行哈，”秦音来了兴致，“咱们要是有了发现，也可以指点指点这几个小伙子，我最喜欢助人为乐了，走！” 然而，秦音完全没有耐心做什么地毯式搜索，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之后，她就放弃了六楼，拉着问灵要往七楼走。 “这里没东西，咱上去看看。” 除了楼梯口悬挂的标签以外，七楼和六楼的楼梯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 “七楼也没东西，咱再上一层。” “先……” 问灵拉住秦音，想谴责一下秦音这种马虎的勘察态度，还没有措好辞，忽然间，一道细细的声音，挤进了二人的耳朵。 二人的动作霎时停止。 秦音用眼神朝问灵示意，“你也听到了？” 问灵微点了下头。 二人竖起耳朵，静静地听。 那声音，并非是楼下的三个男生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而是来自……楼上。 “八楼，”秦音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上面有动静。” “上去？”问灵抬眼问道。 秦音隔着楼梯瞅了瞅还在七楼检查的三个男孩，“他们好像没听见。” “很轻。” 的确，那声音太轻了，二人站在七楼，也只能隐约听到一丝丝。 “这三个傻孩子，”秦音无奈摇头，“走，咱先上去看看。” 二人紧抓着对方的手，一步步踏上了台阶。 沙……沙…… 那声音，也在靠近。 变得清晰了。 二人都没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八楼的标志出现在二人眼底时，二人全都惊了一下。 楼梯间的门，是开着的。 大门开着，门外，是狭长漆黑的走廊，那声音，就来自八楼的走廊。 沙沙……沙沙…… 轻轻的刮擦声，就像是……什么东西被拖行着。 这想法出现的瞬间，秦音和问灵的头皮一下子麻了。 该不会……是那个杀人犯…… “我靠，那个保安小哥说的半夜的怪声，该不会就是这个吧？”秦音站在原地不动了，“看来是真的。” 问灵皱皱眉头，指着黑漆漆的走廊说道，“声控……” 这栋楼里虽然监控区域有限，但声控灯还是非常灵敏的，那三个男生在六楼的细微声音，都能让八楼楼梯间的声控灯亮起来，但这走廊里……为什么这么黑呢？ 明明走廊里有声音啊。 “我记得八楼好像也是酒店吧，”秦音说道，“一楼走廊是生活区，不亮灯就算了，这酒店的走廊怎么也是黑的？” 问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门外的黑色，吞了一口唾沫，“来了。” 那声音，已经走到了门边。 二人还站在台阶上，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沙沙……沙沙…… 秦音迈上一节台阶，凑近了一些。 然而，那声音却停下了。 消失了。 秦音和问灵看向对方，二人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困惑糅合着恐惧。 那声音仿佛感觉到二人的存在了一般，就停在门边。 像在等待二人一样。 楼下那三个男孩啥都没听到，也啥都没找到，嘟嘟囔囔地抱怨了起来。 “还是没什么发现，”自然卷说道，“差不多快到时间了，咱们走吧。” “再找一会儿呗。”中分说道。 “一会儿清洁卫生的大妈就来了，咱会被发现的。”寸头说道。 “烦死了……那走吧。” 脚步声传来，三人下了楼梯，离开了。 现在，就剩下了门这边的她们俩，还有门那边的……东西。 秦音心里居然产生了一丝被抛弃的怨恨，那三个小傻瓜竟然就这么走了，二人万万没想到，刚才还被当成鬼的她们俩，居然遭遇了真正的鬼。 二人在原地凝固良久，秦音说道，“要不……” 问灵接道，“进去？” 总不能在这儿等到天亮。 “这样，”秦音说道，“我先进去，要是有危险，你就跑。” 问灵攥住秦音的手，“一起！” “那我数一二三，咱俩一块探头去看。” “嗯！” “一，二，三……” 二人鼓足勇气，一步跨了进去。 第七十五章 消失的婴儿 就在门的后面，就在转角处。 秦音和问灵已经做出了防御姿态，二人眯起眼睛，腾地跳到走廊中间。 眼前，似乎没有任何东西。 但是这回，二人迅速反应过来了，几乎立刻就降下视线,看向地面。 随后，二人愣住了。 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婴儿，就趴在门边，仰起圆嘟嘟的小脸，满眼好奇地看着二人。 三人对视着，大眼瞪大眼。 秦音在脑中努力消化了一下眼前的一幕。 首先，这栋大厦闹鬼，然后,闹鬼的声音就来自眼前的东西,最后，眼前的东西是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小婴儿。 好像还挺好理解的…… 好理解个屁啊！ “我天，我需要缓缓，”秦音用食指按住太阳穴，“这小……所以这小孩儿，就是这里一直在闹的鬼？” 问灵缩在秦音背后，不知所措地看看秦音，又看看地上的婴儿。 比起鬼，问灵似乎更害怕这个光不出溜的人类四足兽。 那小婴儿定定地瞅着二人，一歪头，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婴儿笑容。 二人的瞳孔一下子颤抖了起来。 不好，这难道是一种高级的心理攻击形式——母性攻击？ “你……”秦音清清喉咙，“你看得见我们俩？” 小婴儿哼唧了一声，小脑袋又朝另一个方向歪去，黑色的大眼睛明亮清澈，眼中清晰地倒映出了二人的身影。 “这到底咋回事，给我搞懵了……”秦音自言自语,随后再次问向那婴儿，“你是鬼吗？” “唔？”小婴儿又发出一声娇娇的哼唧。 “好像没什么攻击力的样子，”秦音扭头对问灵说道，“咱俩要不靠近点？” 问灵点点头，“小心。” 二人往前挪了挪，谨慎地蹲在小婴儿两边，小婴儿左右看看二人，开心地冲二人伸出了手。 “他他他是不是要过来啊？”秦音的身体往后仰去。 “跑吗？”问灵问道。 “往哪儿跑？这要是传出去，咱俩的脸就丢大了，”秦音说道，“被一个小婴儿吓跑，说出去我还怎么混？” “那……” 小婴儿伸手够了二人半天，见二人都没有要抱他的意思，他水灵灵的大眼睛困惑地眨了眨，嘴巴一咧，居然哇哇地哭了。 奶唧唧的哭叫声瞬间打乱了二人的思路，二人看着这个趴在地上委屈痛哭的小家伙，一时间竟自责了起来。 “怎么……怎么哭了？”秦音手忙脚乱了起来，“我们还没打你呢，你……你妈妈在哪儿？” “唔？” 一听见秦音的话，小婴儿登时停止了哭泣，他放下手，直勾勾看着秦音，之后又笑了起来，边笑边爬向秦音。 “你不要过来啊！” 他过来了。 小婴儿抓住了秦音的脚，哼哼唧唧地爬向她的怀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秦音喊道，“问灵，你别光看热闹啊！过来帮帮我！……” 问灵蹲在一边，好像没事人一般看着那婴儿呜呜叫着往秦音身上爬，她皱皱眉头，却没什么其他的表示了。 “不坏。”问灵说道。 “什么啊？” 小婴儿爬到秦音身上，小肉手抓着秦音的外套，他开心笑着，躺在了秦音怀里，还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句，“妈妈！” 问灵震惊地看向秦音，手指向她，“你娃！” “你这啥表情？我不是他妈！”秦音辩解道，“这小孩儿是谁家的？怎么到处认妈？” “妈妈……”小婴儿被秦音的叫声惊地仰起了头，他怔怔地望着秦音的脸，拱拱鼻子，又哭了出来，“呜哇……” “哭了。”问灵说道。 “咋又哭了？”秦音焦头烂额，又想跑，又不知道该不该跑，“别哭啊，算了，你想叫我啥都行……” 秦音伸手在小婴儿的背上拍了拍，小婴儿呜哇叫着，抱住秦音的胳膊，缩进了秦音的臂弯。 “我天呐……”秦音没办法，只能一手抱着那婴儿，一手拍打他的身体哄了起来，“不哭不哭，乖哦……哎呀还是个男孩呢……不哭了，乖宝宝都不哭的……” 哄了半天，孩子的哭声终于渐渐止息，秦音生无可恋地望向虚空，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忽然间，身边的问灵倒吸了一口冷气。 “发光！” 秦音忙看向怀中婴儿，婴儿的呼吸均匀平稳，已经睡熟了，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身上竟然泛出了莹莹绿光，那绿光围绕着婴儿全身，随着他身体的上下起伏，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 绿光愈发显眼，慢慢看不出那婴儿的本来模样了，就在二人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小东西的时候，绿光一绽，下一秒，婴儿和绿光一起，完全消失了。 秦音看着空荡荡的左手，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问灵的表情也不遑多让。 “没了？” “好像是……”秦音的左手动了动，“啊我的手都麻了……那孩子没了，消失了。” 二人看着对方，俩人脑子里所有的线索，都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思路。 楼下猛地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摔打声，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秦音一个打滚从地上站了起来，二人凑到楼梯边往下看去，原来是打扫卫生的阿姨来了。 “这事真怪了，”下楼的时候，秦音仍在琢磨，“哪儿来的小孩儿啊？那小孩儿真是鬼吗？” 问灵低头沉思着什么，没有回答秦音的话。 “我总觉得这栋大厦里肯定还有其他秘密，”秦音说道，“就是不知道跟傻子有没有关系了。” “嗯。” “还要好一会儿才到天亮呢，咱还可以在这里调查调查，”秦音说道，“要不……咱们找找吕结衣？” “结衣？” “吕结衣也住在这里啊，”秦音抖了抖自己的外套，那上面还留着小婴儿的口水呢，“就是不知道住在哪一间，咱们下午的时候没调查明白，要是能进她的房间调查一下，肯定会有其他收获。” 问灵缩了缩脖子，“又要……” 秦音掏出了口袋里的发卡，“老朋友，又要靠你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捅开防盗门，要是你能办到，等我回到现世，大小得给你重新打个腊。” 第七十六章 房间 问灵无奈地捂住额头。 果然，和秦音出门一趟，别的感受不到，为非作歹的经历倒是一个接一个。 不过……也确实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哈…… 问灵使劲摇了摇头，在内心拷问自己：问灵啊问灵，你怎么也堕落了？不能这么轻易就改变自己的底线啊！ 秦音迈下两格台阶，扭头疑惑地看了看问灵,“怎么啦问灵，走啊。” “我……不……” “也不知道刚才那小孩儿会不会再出现了。” “走！” 有着强烈恐孩症的问灵果断抛弃了自己的底线，挽着秦音的手，毫不犹豫地走下楼去。 走了半天，她才想起来问，“去哪？” “我记得吕结衣在学校里填的地址是大厦一楼，那应该说明她住在一楼吧，”秦音说道，“咱们去一楼试一试，实在不行，挨个门捅开看看。” 问灵差点眼前一黑。 二人沿着原路走到了一楼，之前还是漆黑一片的走廊里，此时亮起了一盏略显昏暗的灯，那是一盏橘黄色的小夜灯，就开在她们偷渡进来的厕所旁边，厕所门也开着，门口放着一只桶，二人定睛一看，这个桶就是二人钻窗进来时踢倒的那只。 桶里盛了一半的水，桶边还搭一条毛巾，原来这桶还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御用的桶呢。 “也不知道那几个小子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痕迹，”秦音嘟囔着往那荒废的厕所里看了看，“看来一楼的这一半区域是工作区，我猜吕结衣不住在这里，不然这阿姨大半夜叮叮当当地干活,早把他们吵醒了。” 问灵看向大厅另一边的走廊，那条走廊里亮着光，但光线不太明亮。 吕结衣会住在那边吗？ 二人沿着走廊朝大厅走去，路过那间保卫室的时候，秦音特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问灵本想对她的行为表示谴责，但见她表情如此丰富，一时没忍住，也跟着偷听了起来。 门内，只有一个男人若隐若现的打鼾声。 “瞧吕结衣他爹招聘的这几个保安小哥，”秦音说道，“白班那小伙子疑神疑鬼，夜班的小伙子倒是不瞎想了，啥也不管，直接睡着。” 问灵寻思，白班那小哥疑神疑鬼还不是因为咱俩吗？ 二人走过大厅，看向玻璃门外的浓黑夜色，墙上的钟表指针正好指向了“3”，凌晨三点,万物沉睡,夜色中的花草虫树也安安静静的,似乎风也沉睡了一般。 踏上另一条走廊的瞬间，二人就知道了——吕结衣一定住在这里。 这一半的走廊与那端完全不同，地面上铺着平整的红色地毯，墙面上悬挂着黑金色的金属壁灯，朦胧的光线正来自这些壁灯，走廊一侧是精致宽敞的玻璃窗，能看到窗外的夜景，门则开在另一侧。 第一扇门不是防盗门，而是一扇透明的玻璃门，门把手旁边悬挂着指纹识别仪。 门紧锁着，秦音掏出发卡，却连该往哪儿捅都不知道，比划两下之后，她放弃了。 “算了，从外面看看吧，”秦音趴在门上，朝着门里看去，“这好像不是卧室，是……好像也是个办公室。” 门里的灯也关着，二人只能勉强辨认出房间内物品的轮廓，长桌、软椅、显示屏…… 这分明是一间小办公室。 “门。”问灵指着房间内部的一扇小门，说道。 那扇门不是透明的，门开在正对着玻璃门的位置上，看来办公室里面还有其他房间。 “但我猜吕结衣应该不在里面，”秦音说道，“还记得白天的时候我们看见的那个白头发叔叔吗？他是经理，当时他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我觉得里面可能是他的值班室。” 问灵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接着往里走。” 二人放弃了这扇除了武力爆破以外再无法打开的门，走向下一扇门，下一扇门的距离有些远，二人来到门前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走廊的深处。 那是一扇常规的防盗门，秦音捏着发卡跃跃欲试，发卡尖细的触手在锁孔里活动的时候，突然间，门响了。 “吱——” 门在动！ 秦音立马抽回发卡，二人飞速后退，那扇门打开的时候，二人已经满脸震惊地贴墙站了。 门里，走出了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 男人皱着眉头扭了扭内侧的门把手，口中念叨着，“明明没问题啊，刚才怎么觉得好像打不开呢……” 男人不知道这是拜秦音的发卡所赐，待到确认门把手没毛病之后，他左右看了看，谨慎地关上了门，迈步朝着走廊更深处走去。 秦音和问灵在后面看着男人敦实的背影。 “这谁？”问灵问道。 “我觉得……他可能就是吕结衣她爹，”秦音正色道，“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吕守财，这名字取得，不愧是个大富翁啊。” 问灵也认真地点头道，“很像。”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面之缘，但二人还是能看出来，这男人的五官和吕结衣简直一模一样。 当然了，相似的只有五官，男人有着一张发福的标准国字脸，还好吕结衣没有遗传到，不过，吕结衣脸上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还有那双凌厉的眼睛，应该都来自她的父亲。 走廊深处只剩下一扇门了，吕守财拉开那扇门，径直走了进去。 二人跟在后面探头往里看了看。 是楼梯间。 这是大楼西侧的楼梯间。 “这大半夜的……他出来干嘛？”秦音抱着胳膊琢磨道，“而且还放着电梯不坐，偏偏走楼梯，根据我对胖子的了解，这绝对反常。” “跟上？”问灵侧过头问道。 “唔……”秦音扭头看向那扇防盗门，“可是……吕结衣大概率就住在这里，现在是个好机会，她家里可能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看着秦音此时此刻的表情，问灵都觉得毛骨悚然。 你这个满脸写着犯罪的女人究竟打算对人家女孩子做什么啊？！ “我们还是先进屋吧，”秦音决定了，“我刚才试探了一下，差不多能打开那扇门，吕守财的事也不知道跟傻子有没有关系，先不管了，走，我们去撬门。” 第八十九章 坦诚相见 可能每一个青春期的少女，都做过拯救别人的梦。 秦音和问灵看着吕结衣，内心十分复杂。 这个少女，固执地认为傻子应该有着比她自己还要易碎的心灵，却不知道，傻子其实并不寂寞。 “可怜。”问灵扭过头，眉毛扭成了“八”字形。 “谁可怜？傻子还是吕结衣啊？”秦音问道。 “她。”问灵抬手指向吕结衣。 吕结衣落寞地坐在那把椅子上，低头不语。 书桌上，还放着傻子那本数学笔记。 “结衣，”田田的语调温柔了起来，“如果你是这么想的，你就应该这么告诉他呀。 “我怎么说？”吕结衣说道，“难道要我直接跑到他面前跟他说，许子杉，我知道你没爸没妈，我也没妈，咱俩一块敞开心扉地聊聊吧……我能这么说吗？” “倒是很奇怪。”田田挠挠头，笑了。 “所以啊，我没别的选择。” “可是你直接跟他说你知道他喜欢你……这也很奇怪，”田田伸手摸了摸吕结衣的手，“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我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吕结衣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你有别的办法吗？” “别哭啊结衣，别哭，哎呦喂……”田田匆忙抓起桌上的面巾纸，“我们慢慢想呗，总会有办法的。” “可我想不出来了……”吕结衣的哭腔委屈极了。 “我想，我帮你想，”田田一边给吕结衣抹眼泪，一边做沉思状，“办法办法办法……想个办法……” 吕结衣见到她这副滑稽的样子，又笑了。 “想不出来算了，也别想破了你的头。” “结衣，其实我觉得，你需要的不是办法，”田田轻拍着吕结衣的右手，“你想要的是你和许子杉能够坦诚相对，是不是？” 吕结衣琢磨了一下，点点头。 “这就对了呀，”田田说道，“真诚是相互的，只有你付出了真诚，才能换回真诚。” 吕结衣眨着眼睛，还有点懵懵的。 “我不真诚吗？” “你跟我肯定是真诚，所以我对你也真诚，”田田说道，“但你对许子杉的态度，可算不上真诚吧。” 吕结衣的目光挪开，放空，真的思索起了这一点。 “反正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上看，你对于许子杉，一直都是劝告、建议，甚至是命令，但你却没有和他平等地交谈过，”田田说道，“在他面前，你的姿态太高了。” “我有吗？”吕结衣的脸变红了。 “有，但我不是说你傲慢，”田田忙道，“我觉得你更像是恨铁不成钢，你觉得如果你不那样做，他就不会懂你说的话。” 吕结衣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又垂低了肩膀，“我那么讨厌吗？” “谁说你讨厌？” “你说的那个我，让我觉得很讨厌。” “我不觉得，”田田说道，“许子杉肯定也不那么觉得……我认为，许子杉其实明白你想做什么。” 吕结衣抬起头来，“真的吗？” “他之所以不讨厌你，可能就是因为他明白，”田田说道，“虽然你表现出来的样子让人很不耐烦，但他知道你的本意是为了他好，所以他不理解你，但感谢你……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你太漂亮了，男生是不会讨厌漂亮女孩的。” 最后这半句插科打诨的效果很好，吕结衣身上的抑郁气息果然一下子散去了大半，她哼唧了一声，“你真讨厌。” “我也不讨厌，”田田接着说道，“因为我也很漂亮，嘿嘿。” “我也很漂亮。”秦音挺直腰杆。 “我也。”问灵也不甘示弱。 “可是我要怎么敞开心扉呢？”吕结衣问道，“听起来很难。” “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我能发现你的问题，是因为旁观者清，但如何敞开心扉，我可帮不了你，”田田摸摸吕结衣的头顶，“不过你那么聪明，我相信你会想到的。” “我不聪明。” 不久之前，傻子刚刚说过这句话。 “我说你聪明你就聪明，”田田说着，抓起了自己的背包，“好了，大小姐，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家啦。” “田田。” “嗯？” “你今晚能在我家住吗？”吕结衣小声问道，“我自己还有点害怕。” 田田抓着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下了包，洒脱点头，“可以呀，那我给我爸打电话。” “麻烦你了，麻烦叔叔了。” “这有什么？”田田一摆手，“正好我还没在发现过人头的屋子里睡过觉呢。” “你讨厌……” 田田打电话的时候，吕结衣伸手拿起了那本数学笔记，在纸页上摩挲了几下后，翻到第二页。 就是那本笔记的扉页。 扉页上是密密麻麻的修正带的印记，那一条条乳白色印记下，是傻子的朋友们留下的笔迹。 吕结衣羞愧地摇了摇头，合上笔记，把它放到了书包里。 “明天帮我把笔记还给他吧。”吕结衣说道。 田田挂了电话，凑近，“你明天真的不去上学啦？” “我爸应该会不放心。” “那跳舞的事呢？”田田问道，“下个月可就要考试了。” “我爸说他会联系老师到我家里来的。” 田田的脖子往后缩了一下，“老师会来吗？” “不知道……”吕结衣苦恼地靠到椅背上，“要是老师不来……我就去呗。” “我觉得跳舞没问题的，”田田说道，“跳舞又不像上学，每天就两个小时，叔叔如果不放心，都可以在舞蹈室门口等你。” 吕结衣轻轻点头，“我爸也是这么说的，你不用担心了，我不会耽误考试的。” 这个话题结束了，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田田偷偷瞟了吕结衣一眼，抿抿嘴唇，看起来想说些什么。 吕结衣也发现了。 “你想说什么？” “我……我实在太好奇了，”田田把椅子挪到吕结衣身边，一脸期待地问道，“结衣，昨晚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呀？” 吕结衣皱皱眉头，“我没看见。” “你仔细想想，真的没看见吗？”田田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说不定你在黑暗中感觉到了什么，只是忘记了。” 第七十七章 呼吸声 秦音在门口忙活了很久。 问灵在一旁看着，原本还有些抗拒撬门行径的她，此时已经有点想要上手帮秦音撬门了。 “不行？”问灵弯下腰，侧过头，看着秦音问道。 “快了，我已经感觉到关键所在了，”秦音把耳朵贴在门把手上，瞪大眼睛仔细地听，“我就快打开了……” 问灵翻了个白眼，心想半个小时以前你就说过这句话了，快了半天也没快出来啊。 “感觉到了，阻力！”秦音忽地大喊，她半蹲在地上，满头大汗，整个身体跟着手指一起使劲，“好了，接下来，只需要这么一扭……” 锁孔中央，响起了一道清脆而微弱的声音。 问灵难以置信地凑了过去，“开了？！” 秦音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在地上蹲了一会儿后，她缓慢而沉默地站起身，摊开手，看着手心里的半截发卡。 问灵倒吸了一口冷气。 “哎呀，好像卡在里面了。”秦音夹着嗓子说道。 问灵直接一个大无语，这回好了，不光她们开不了这扇门，别人也开不了了。 “问灵，咱们往好的地方想想，”秦音把发卡的残骸收进口袋，挽住气得直冒烟的问灵的胳膊，说道，“首先，至少里面的吕结衣她暂时出不来了了，其次，那个吕守财要是现在回来的话，他也进不去，你说是不是？” 问灵感觉自己想报警。 问灵打开秦音身后的背包，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那只手机。 “诶，问灵你翻包干嘛？……手机？你要打电话？你不会真要报警吧？” 问灵打开手机的通话记录，将页面调到了吕结衣的电话号码那一页，之后将手机塞回到秦音手中，“打。” “哦……”秦音渐渐明白问灵的意思了，“你是觉得，既然从外面打不开了，就叫吕结衣试试从里面打开这扇门，对不对？” 问灵连头都懒得点，直接按下了拨号按键。 嘟……嘟……嘟…… “这黑灯瞎火的，给人家女孩子打电话，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秦音趴在门上说道。 那你大半夜的在这撅着屁股用小棍撬人家的门，就没想过人家会怎么想吗？ “好像里面真的有音乐声，”秦音指指那扇门，“很耳熟啊，应该就是吕结衣的手机铃声。” 过了许久，电话终于接通了。 二人赶紧把电话拿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了吕结衣浅浅的呼吸声。 她没有说话。 “她怎么不说话？”秦音用口型问道，“我们要先说话吗？” 问灵清清喉咙，压低嗓子，尽量装得像是男生的声音，对着手机说了一句，“喂？” 手机那端的呼吸声粗重了起来。 二人面面相觑。 “这怎么回事？”秦音不小心说出声了，“怎么有点像个男人的声音？” 那边的呼吸声更重了，这声音粗糙干咧，和吕结衣的软细嗓音没有半分相似。 “不好了！”秦音骤然嚷了出来，“这不是吕结衣！” 二人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没等问灵反应过来，秦音已经抬起脚，一脚踹向了那扇防盗门。 “出事了！”秦音冲着还在发愣的问灵喊道，“吕结衣可能有危险！” 问灵一听这话，手脚立刻吓得不听使唤了，她在原地急得转了几圈，也跟着秦音踹了几脚门，结果非但没帮上什么忙，还差点崴到自己的脚。 远处的走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问灵忙拉住秦音，指向那个匆匆靠近的人影。 是她们白天见过的人——那位白发的经理。 经理虽然看不见二人，却听见了二人撞门时发出的巨响，他拧着眉毛飞快地往这里跑来，边跑边通过对讲机喊道，“快来一楼快来一楼！有情况，快来一楼集合！” 见经理跑了过来，二人忙让到两边，等着经理开门。 经理困惑地在门上摸索了一会儿。 “怎么没声音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你倒是进去啊，”秦音急得直跺脚，“你在这儿看着有啥用啊？” 问灵的视线集中到那只手机上，通话还没有挂断。 她举起手机，示意给秦音看，“声音！” 秦音秒懂，如果说通过这个手机，能让电话那端的人听见她们的声音，那她们应该也可以利用这个办法来做出一些事情。 问灵郑重地把手机递到秦音手中，秦音大义凛然地接过来。 秦音把手机递到嘴边，她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双唇微启。 “啊！——” 秦音对着那只手机，喊出了她此生最高亢的音量。 那声尖叫霎时从室内反传出来，甚至都能听见回音了，问灵捂着自己的耳朵，晃了晃脑袋，确认自己暂时没聋。 “小姐！” 经理也听见了里面的尖叫，他不再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万能钥匙，把钥匙捅了进去。 “呼，”秦音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然而她们忽略了一点——锁孔，已经被秦音的发卡堵住了。 “小姐！”经理捅了半天都没打开门，便用力拍了起来，“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过了一会儿，吕结衣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许子杉？”吕结衣的声音还有些颤抖，“是你吗？许子杉？” 秦音和问灵没料到她会说话，赶忙挂断了电话。 “小姐！你没事吧？！小姐！小……” 门开了。 经理差点一巴掌拍在吕结衣脑门上。 吕结衣穿着白色睡裙，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薄外套，本就单薄的身子显得更瘦弱了，她头发凌乱，脸色惨白，正握着自己的手机，一脸惊恐地望向经理。 “叔叔……” “结衣！”经理刚想伸出手去触碰她，顿觉不太合适，于是顺势推开了房门，探头往室内望去，“出了什么事？吕总呢？又不在吗？” “我……我也不知道，”吕结衣的肩膀也在颤抖，“我是被一声尖叫吵醒的，醒来以后，发现房间里很乱……叔叔，好像有人进过我的房间……” “什么？！”经理先是惊愕，随后反应过来，“那声尖叫不是你发出的？” “不是，”吕结衣攥了攥自己的手机，眼神闪烁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尖叫，叔叔，爸爸呢？” 第七十八章 未知的入口 “吕总……”经理抬眼往楼上的方向看了看，“他可能在忙。” “那我该怎么办？”吕结衣的目光飘忽着，眼底的恐惧还未散去，“爸爸在哪里忙啊？晚上的时候他明明还在的……” “这样吧，我去叫吕总。” 经理说着，就要往走廊里跑，却被吕结衣一把拉住。 “叔叔,不行，你别走，我害怕，”吕结衣扯着经理的袖子，“我担心……” “经理！” “经理怎么了……” 走廊入口处的电梯一声响，冲出了两个穿着统一制服的男生，还有一个中年女性,他们远远看到了吕结衣和经理，忙匆匆地赶了过来。 “你们来得正好,”经理不着痕迹地推开吕结衣的手，对她说道，“小姐，他们来了，你别怕，我这就去帮你找吕总。” “我也想一起去。” “你脸色太差了，先休息一下吧，”经理把吕结衣交给了那个清洁工打扮的阿姨，“刘阿姨，你照顾一下小姐，我去去就来。” “叔叔！……” 经理迈步跑向了楼梯间，拉开门，迅速跑了进去。 “小姐，这是出了什么事呀？”刘阿姨伸手在吕结衣的背上安抚了几下，“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经理说你的房间进人了？怎么回事？” 吕结衣依偎在刘阿姨肩膀旁边，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出来。 只不过，她没有提到那通电话。 两个小保安围在吕结衣身边,一听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什么？有人闯进了你们家？” 吕结衣虚弱地点了点头。 刘阿姨搀扶着吕结衣进了门，把她安置在沙发上坐下了，秦音和问灵也十分自然地跟了进来。 “可这儿看上去不像被人翻过呀，”一个保安小哥环视了一圈，说道，“我看东西摆放得挺整齐的，不像进过贼的样子。” “在我房间里，”吕结衣伸出手，指向了红木隔断后的一扇敞开的门，“那个人进了我的房间。” 吕结衣强撑着站起身，领着三人（其实是五人）进了房间，一打开灯，众人都震惊了。 吕结衣的房间十分宽敞，也称得上是华美，然而此时，除了正中央那张蓝白色的公主床以外，四处都凌乱成一片，房间里的衣柜、抽屉,全都被打开了,各色衣物被扔了一地,纸张散落在桌面上。 “我的妈呀……”一个保安小哥小心翼翼地躲闪着，生怕自己踩到什么，“小姐，看来你的房间真是进贼了，丢东西了吗？” “我……我还没看过……” “还东西呢，你这脑子，”另一个保安小哥敲了刚才那人一下，“小姐的安全没问题最重要，什么东西能有人命重要？” “小姐，你见到那个贼了吗？”刘阿姨问道。 “没有，”吕结衣摇摇头，“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 秦音和问灵同时看向对方。 “看来在我叫唤那一声之前，那个人就走了，”秦音说道，“这么说……他果然是被咱俩砸门的声音吓跑的。” 问灵使劲地点头。 二人有些骄傲，又有些心虚——这应该不算是改变这个世界的前进路径吧？ “那他应该是被经理的喊声吓跑了，”保安小哥说道，“胆子不大嘛……” “奇怪，小姐，你房间的窗户好像没问题啊，”另一个保安小哥正在检查窗户，“都是锁着的，从外面打不开啊，而且……如果那个小偷是被吓跑的，应该顾不上关窗了吧，小姐，你醒来的时候窗户就是这样关上的吗？” “我不记得了，”吕结衣说道，“好像是的。” “那这小偷应该不是通过你的窗户进来的。”小哥说道。 “唔……”吕结衣抿了一下嘴唇，“那他是从客厅里进来的吗？” “你们两个，怎么看得家？”刘阿姨指责起两个小保安，“一个贼都没看住，让贼进了大楼也就罢了，居然直接进了小姐的房间了！” “我们没看到可疑的人啊。”一个小哥申辩道。 “对啊，”另一个也是一脸委屈，“我们俩工作可认真了，一点都没偷懒。” “呵，”秦音冷哼道，“那保卫室里面的呼噜声一定是鬼发出来的。” “刘阿姨，你别怨他们了，”吕结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既然小偷不是从我房间的窗户进来的，那我们回客厅找找看吧。” “行，听你的，”刘阿姨冲着吕结衣温柔说道，“走吧……小姐，你怎么一直攥着手机啊？要给老板打电话吗？” 吕结衣的手颤了颤，“哦，没有，我本来以为它被偷了呢，还好没有。” 几人又走出了房间，分别在客厅、左右阳台、洗手间、厨房、书房里查验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怪了，那他是从哪儿进来的？”一个小哥说道。 “该不会就是从正门进来的吧？”刘阿姨说道。 四人又去检查门锁，果不其然，他们发现了那只被堵住的锁孔。 “看来就是这里！”一个保安小哥说道，“那个小偷一定是撬门进来的！” “可是他撬门的工具都堵在里面了，要怎么开门啊？”另一个说道。 “呃……” “对的，”吕结衣也缓缓说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叔叔在外面砸门，可是他明明带着万能钥匙的……所以说，这门从外面是打不开的。” “又不是窗户，又不是门，难道那个小偷是穿墙进来的？”刘阿姨说道。 几人正在头疼，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吱地一声响，门被推开了，吕守财和经理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衣衣！”吕守财迈着肥胖的长腿，一步跨到了吕结衣身边，“你怎么了？没事吧？吓坏了吧？……” “爸爸……”吕结衣一见到爸爸，登时委屈了起来，“爸爸，你去哪儿了呀？” “爸爸去上面工作了，”吕守财把委屈巴巴的女儿抱进怀里，“是爸爸的错，爸爸不应该把你自己留在家里，衣衣不哭……是爸爸的错……” 第七十九章 恋爱问题 众人围观了一会儿这对父女抱头痛哭的场景，吕结衣终于不再呜嘤嘤地哭泣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快亮了。 “衣衣，昨晚吓坏了吧？今天不去上学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吕守财把女儿搀扶进屋，“爸爸待会儿就叫人来检查家里的门窗。” “爸爸,我害怕……” “别怕，爸爸在家里陪你。” 吕守财把吕结衣扶到床上，自己坐在了床边的小沙发上，环顾一周，眉眼凝重。 “吕总，那我们……”刘阿姨说道。 “哦，对，谢谢你们了，”吕守财的视线落回到保安小哥和刘阿姨三人身上,“你们快去忙吧。” “爸爸，我想让刘阿姨陪我。”吕结衣忙坐起了身。 刘阿姨本打算转身出门的，一听这话，赶紧转了回来，看向吕结衣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惜。 “那刘阿姨……”吕守财有点难堪地说道。 “没事，那我就留下陪小姐，”刘阿姨说着，开始捡拾地面上散落的衣物了，“反正我的活都干完了，正好我在这儿帮小姐收拾收拾，瞧这儿乱的……” “谢谢刘阿姨。”吕结衣冲着刘阿姨抿嘴一笑。 安顿好女儿之后，吕守财便回到客厅去联系加固门窗的安装队了，吕结衣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便慢慢掀开被子，打算下床。 “小姐，”刘阿姨放下手上的衣服跑了过来,“你怎么下床了？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我不要什么，”吕结衣说道，“阿姨，我和你一起收拾。” “哎呦这儿还用得着你？”刘阿姨拍拍吕结衣的后背，把她推回到床边，“你快睡一觉吧，这大半夜被吓醒，肯定累坏了……” “我没事，”吕结衣笑了一下，“那个……刘阿姨，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刘阿姨闻言，放下手里那叠纸，认真看向吕结衣，“什么事？” “我……我不知道这问题能不能问……” “嗐，有什么不能的？”刘阿姨眯眼一笑，“小姐，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和我还客气什么呀？” “那你可不能告诉爸爸我问过你这个问题。”吕结衣往刘阿姨的方向凑了凑，声音也放低了不少。 刘阿姨上下打量了吕结衣一眼，“什么问题啊？这么神秘。” “刘阿姨,”吕结衣一双黑色眸子水溜溜的,她看着刘阿姨的脸,轻声问道，“你谈过恋爱吗？” 空气凝固了一秒。 在旁边围观的秦音和问灵纷纷愣住。 吕结衣见刘阿姨一副完全出乎意料的表情，脸唰地一下羞红了。 “我……我只是……刘阿姨……” “没事，小姐，”刘阿姨缓了缓，看着吕结衣笑了，“这没什么，你也大了，对这些事感兴趣很正常。” 吕结衣红着一张小脸，眼睛往门外瞥了瞥，“你别跟爸爸讲。” “我跟他讲这个干嘛？”刘阿姨也配合着放低了声音，坐到了吕结衣身边，“这是咱们女生的话题，我肯定谁都不说。” 吕结衣赶紧点点头。 “我天呐……”秦音眨眨眼睛，“这丫头昨天在舞蹈室里的时候还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呢，没想到居然还有反差萌的一面。” 问灵重重点了两下头。 “要说我啊，我的恋爱经历可多了，”刘阿姨一脸人世沧桑的样子，冲吕结衣挤了一下眼睛，“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年轻的时候可也是村里一枝花呢。” “阿姨，你现在也很有风韵。”吕结衣适时拍了个彩虹屁，把刘阿姨拍得美滋滋。 “现在可差远了，”刘阿姨撇撇嘴，“我家那个死老头子，除了惹我生气就没干过别的，跟他这么多年，我这朵花早就枯萎了……” “没枯没枯，刘阿姨，你接着说。” 刘阿姨对这恭维表示十分受用，“要说我的第一段恋爱，也就是初恋哈，还是我上初中的时候……” “初中？！”吕结衣整个人都震惊了，“阿姨，你初中就谈恋爱啦！” “所以说，我以为你早就明白这些事了呢，”刘阿姨慈祥地笑了，“小姐，你初中的时候光顾着跳舞了，都没时间早恋吧。” “啧啧啧，”秦音摇着头道，“要是外面的吕胖子知道这刘阿姨在屋里教他女儿早恋，估计得气得把屋顶给掀喽。” 问灵也在一边听得很认真，秦音看着她的模样，可悲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被爷爷养大的女孩跟那个被爸爸养大的女孩一样，对恋爱是一窍不通啊。 “刘阿姨，我主要想问你，那个……”吕结衣磕磕巴巴地说道，“那个……我现在是这样……有个……有个人……他有点……我不是……” 刘阿姨盯着吕结衣四处飘忽的眼睛，忽然问道，“是不是那个姓许的小伙子？” 吕结衣直接吓呆了，她探头往门外瞧瞧，之后一把攥住刘阿姨的手，“阿姨，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知道得可多了，”刘阿姨摇头晃脑的，“之前那个小伙子被人打住院了是不是？你还叫小王去救他呢……” “哎呀，别提那件事了，”吕结衣郁闷了起来，“我搞错了，他没有挨打。” “啊？那他怎么住院了？” “他……他练跆拳道的时候崴着脚了，”吕结衣挠挠头，“早就出院了。” “哈哈哈，原来是场误会啊，”刘阿姨说道，“小王还一直惦记着呢，那我可得跟他说说……所以那个小伙子没有挨打？” “他是这样说的，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吕结衣顿了顿，眼底的火苗又燃起来了，“吕阿姨，我想问你的是……那个，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秦音和问灵双双吸了一口冷气。 这么直接的吗？ 而且，你拿这问题去问阿姨，恐怕超纲了吧？ 可阿姨显然是个来者不拒的老手了，她眼睛一瞪，坦然道，“当然了，小姐，谁会不喜欢你？” “我在考虑的就是这一点……”吕结衣说道，“阿姨，你说，男生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是不是一般都会装得特别坚强？” “对，是这样。” “他也是这样的，”吕结衣彻底激动起来了，“阿姨，那你告诉我，要怎么让他不要再这样了呢？” 第八十章 五感（4000字） “呃……”刘阿姨差点绷不住，“哦，你要做的是这个。” “对，”吕结衣坐直了身子，“阿姨，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跟我说实话吗？有这个可能性吗？” “这个……倒是有的，”刘阿姨的笑容有点复杂,“就是……我觉得你可能……” “怎么了？”吕结衣来了精神。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要把话说开就好了，”刘阿姨努力思索着合适的表达方式，“但问题就是，该怎么把话说开呢？” 吕结衣跟上了刘阿姨的思路，“对啊，有什么办法呢？……” “就……就让他知道呗。”刘阿姨含糊其辞。 “让他知道……”吕结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得让他知道我知道他喜欢我！” 刘阿姨被这句饶舌的话搞愣了，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吕结衣这句话和她想表达的内容似乎不是一回事。 “不是啊，小姐……” “刘阿姨，你的话太有道理了，”吕结衣继承了她爸爸的雷厉风行，又一次掀开了被子，“我应该现在就去问他。” “诶？不是，小姐……” “刘阿姨，谢谢你，多亏我问你了，”吕结衣下了床，抓起手机就要往门外走，“辛苦你了，耽误你这么久。” 看着吕结衣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刘阿姨已经到了嘴边的劝阻话语也说不出口了，她站在原地吞了口唾沫，咬了咬牙，试探地问道,“那小姐,你这就打算去问他……问他是不是喜欢你吗？” “怎么可能？”吕结衣似乎觉得这话很好笑。 刘阿姨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现在我爸爸还在呢，待会儿我再去问他。” 不是，问题不在这里吧！现在和待会儿有差吗？ “不……小姐……” “衣衣，”吕守财推门走了进来，“怎么站着？没躺下休息一会儿？” “爸爸，我觉得好多了，”吕结衣嘻嘻笑道，“我应该可以去上课了。” “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还惦记学习呢，”吕守财摸摸女儿的头，自豪地冲刘阿姨眨了眨眼睛，刘阿姨在一旁尴尬地笑，“没关系，不差这一两天，爸爸相信你的能力，缺一天的课没关系的。” “可是爸爸,现在的课程这么紧张,我担心自己跟不上……”吕结衣挽着吕守财的胳膊撒娇,“不信你问刘阿姨,刘阿姨也觉得我应该去上学。” 刘阿姨的表情就像是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鹌鹑。 “那……那好吧，”吕守财说道，“这样吧，衣衣，那你就休今天上午半天，下午爸爸亲自送你去上学，正好我还可以叫人检查一下你的门窗。” “唉，”秦音摇头叹气，“当爹的实在是太悲哀了，不懂女儿的小心思啊……” 问灵侧头看着她，寻思这个无儿无女无父无母的单身人士哪儿来的这么多人生感悟。 吕守财还准备叮嘱什么，经理从他背后走了过来，俯在他耳边说了些话，吕守财的眉头微微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表情，抬眼笑道，“衣衣，你先吃早点吧，爸爸上楼处理点事情。” “又有工作了吗？”吕结衣问道。 “对，”吕守财有点不好意思，“很快，一会儿就回来。” “没关系，去吧爸爸。” 吕守财扭头离开了，问灵本来还想关注一下吕结衣和刘阿姨接下来的对话，却被秦音一把抓住了胳膊，拉着她往客厅走去。 “小音？” “走，我们跟上，”秦音指指吕守财和经理的背影，“我觉不觉得那两个人神神秘秘的？” 那二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互相看了看对方之后，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 “好像……” “刚才我就想说了，”秦音说道，“工作再忙，也不至于大半夜三点多去做吧，还把女儿一个人丢在家里，楼上肯定有什么东西。” 经秦音这么一说，问灵也觉得吕守财可疑了起来。 “而且刚才吕结衣问到她爹在干什么的时候，那经理遮遮掩掩的，他一定也知道吕守财的秘密，”秦音小脑袋一撇，“走，咱去看看。” 二人蹑手蹑脚地在后面跟了一会儿，问灵才琢磨过味儿来。 吕守财的秘密，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啊？ 她斜着眼睛看向旁边这个满脸八卦的女人，心想，果然，你还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吧。 这也就是我也一样好奇，不然一定戳穿你。 走进楼梯间之后，吕守财谨慎地回过头看了看，确认没（有他能看见的）人之后，才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经理说道，“可能是昨晚又出来了。” “唉……”吕守财长长地叹息，“这东西还真难养。”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经理耸耸肩。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啊，”吕守财说道，“万一好不容易养大之后，发现一点用没有，那可真是白赔钱。” “多少会有些用处的吧。” “真头疼。” 二人来到八楼楼梯间，便没有再往上走的意思了，经理打开楼梯间的门，吕守财急匆匆走了进去。 秦音没敢紧跟着，估计二人已经走远一些之后，她才轻轻拉开了门，扭头示意问灵先进去，然而问灵却盯着墙面上悬挂的楼层号发呆。 “问灵？干嘛呢？进去啊。” 问灵指着那楼层号，“八楼。” 秦音看看那个“8”，又看看问灵，“八楼怎么了？先进去，进去再说。” 问灵乖乖走进了走廊，谨慎地往门两边看了看。 “我想起来了，咱们就是在八楼看见的那个小孩儿，对吧？”秦音说道。 问灵猛点头。 “咝——”秦音托起下巴，“那个小孩儿，该不会和吕守财有关系吧？” 吕守财和经理行色匆匆地往走廊深处走去，二人也一步不落地在后头跟着，四人走到了走廊尽头，正当秦音和问灵以为前面已经没有房间了的时候，吕守财在白墙上轻轻一推，忽然间，一扇隐形门居然显现了出来。 秦音和问灵惊讶地几乎愣住。 那二人迅速闪进门内，秦音也不含糊，拉着问灵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门里一片漆黑，身后的门闭合的瞬间，二人便堕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秦音感觉到问灵一下子攥紧了她的手，她也用力攥了攥她的手。 “别怕，”秦音拍拍问灵的手背，“你是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嗯。” “我会保护你的，”秦音说道，“我这么靠谱，你不要担心。” 听了这话，问灵开始担心了，甚至有点想逃。 “怎么这么黑？”前方不远处，吕守财的声音响起，“灯呢？” “吕总，稍等一下……”经理摸索着什么，“我先用手机上的手电筒……嗯？怎么回事？” “又怎么了？” “我的手机好像……坏了，打不开了，”经理的声音里多了丝恐惧，“吕总，要不您看一下您的手机？” “唉……”吕守财不耐烦地叹息了一声，“我的……诶，这……我的手机也打不开了。” “……吕总，会不会是……” 经理拖长的话语之后，是一段有点突然的沉默。 几乎可以说是死寂。 秦音等了半天，都不见二人接着说些什么，她清清喉咙，打算开口讲话。 她张开嘴巴，调动声带，运行气息。 说完了，闭上嘴。 没有留下任何声音。 秦音愣了愣。 我刚才说话了吧？ 秦音再次张开嘴，这次提高了些音量。 一句话说完，但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丝声音。 “我靠！”秦音只能利用口型来表达自己的震惊，“咋回事啊？是我哑了还是我聋了？” 她扯了扯问灵的袖子。 秦音努力冷静地分析——自己不光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连别人的说话声、衣物的摩擦声都听不见了，这么说，我是聋了？ 可是问灵好像也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秦音倒吸一口冷气，我该不会是……又聋又哑吧？ 正挣扎着，秦音猛地感觉自己紧抓着的问灵的手好像也有了一些变化。 问灵的手臂迅速坍缩，仿佛一只漏了气的娃娃一般，秦音伸出另一只手抓了过去，然而，霎那间，问灵那只手完全消失了。 秦音吓得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她完全顾不上这个空间内的另外俩人了，伸手往前摸索了几下，什么都没有摸到。 问灵消失了。 秦音目瞪口呆，手在半空中停顿了许久，才可怜兮兮地缩了回来。 可是缩回来的瞬间，她就发现了一个更不对劲的地方。 她摸不到自己了。 秦音往本应长着自己身体的地方摸了摸，除了一团团不带任何温度的空气以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天呐！ 秦音的头皮开始发麻。 难道消失的竟然是我自己嘛？！ 秦音蹲到地上，企图冷静下来，结果发现自己就连蹲在地面上的时候那种肢体的接触都感觉不到了。 该不会是时间到了吧？ 桥没让她们俩尽快完成任务，救出傻子，是不是……傻子已经死了，任务失败了，自己和问灵也殉了。 哼，早知道不进来了，这下子不光赔了个傻子，还把自己和问灵搭进去了。 小澜得多伤心。 小澜……也不知道那孩子在干嘛。 肯定在想我们呢。 她会想办法救我们吗？如果可以的话，她肯定会救的，只可惜…… “咔哒！” 秦音的思路戛然而止。 窒息的死寂中，出现了一道微弱却尖细的声音。 随即，一阵奇异的香味在这个空间内弥漫开来，涌进了秦音的鼻腔。 秦音使劲嗅了嗅，缓缓站起了身。 在她站直那一刻，所有的声音全都回来了。 “小音！……” “吕总！你没事吧！……” “我……我是怎么了……” “我也不……” 声音们开始得太突然，秦音晃了晃脑袋，差点被震到。 “问……问灵？” 秦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自己恢复了。 “小音！” 一旁，问灵的声音嚎啕着靠近，下一秒，二人砰地拥抱在一起。 秦音难以置信地感受着问灵背部的触感，同时感觉到问灵的手也在摸索自己的后背。 “我们好了？”秦音惊喜道，“我们……” 闭眼，睁眼。 光。 “啊！”秦音和问灵双双叫嚷着闭上了眼睛。 刺眼的光闪进了自己的眼睛，白光过于炽烈，几乎要把眼睛灼瞎了。 秦音一点点睁眼，看向四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问灵那张泪流满脸、伤疤未愈、表情失控的小脸。 “问灵……我能看见你了，”秦音呆呆地眨着眼，“你呢？” 问灵用力点头，哭唧了一嗓子，随后直接扎进秦音的胸口，嘤嘤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秦音自己还没太缓过神来，“我们刚才……这里是什么地方？” 旁边，吕守财和经理也满头大汗地扶着对方，一边喘息一边往前看去。 这房间同吕结衣的卧室差不多大，房间四处都是一片雪白，地上也铺着白色地板，左右两排长桌靠墙而立，桌上摆了一些蒙着白布的东西，四人正对着的那面墙前，只有一个半米长宽的白色方形玉台。 吕守财和经理的目光，就集中在那玉台上。 “这是他搞的鬼？”吕守财捂着自己的胸口。 “有……有可能……”经理满头白发都吓乱了，“五感逐一丧失，又逐一恢复，以前这种情况也出现过。” 他？ 难道他们在这里藏了一个人？ 什么人……居然拥有这样的能力。 四个人同时迈步走向那玉台。 玉台里的东西一点点出现。 果然！猜对了！ 秦音和问灵看向对方，二人一块点了点头。 镶嵌在那玉台中央的，正是不久之前，二人在八楼楼梯间门内遇到的那个小婴儿。 小婴儿蜷缩在玉台中间，小肉手轻轻揽住自己的双腿，身体一起一伏，鼻翼微微翕动，两眼闭合，正在沉睡。 不对，不但如此。 秦音弯腰仔细地观察起来。 小婴儿的眼睛露着一道细细的缝，嘴角还挂着微笑。 原来如此。 “他不光在睡觉，”秦音说道，“他在做梦，在做美梦！” 第八十一章 死人头（4000字） 问灵从各个方向观察着那玉台，而后直起身子，指着那小婴儿说道，“琥珀。” “琥珀？”秦音皱皱眉头，“你的意思是……我明白了，说起来，这小婴儿确实很像是被封在了玉台里面。” 如同树脂包裹着蚂蚁的尸体一般,小婴儿的身体，也被牢牢地困在了玉台里。 只不过，他还有呼吸，他还活着。 “而且他能出来，”秦音说道，“咱不是在楼梯口见过他吗？” 问灵外头沉思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秦音看着问灵的表情,“你不也见到了吗？” 问灵轻摇了一下头，不再说话，接着琢磨去了。 “吕总……”经理擦拭了一下流淌到额角的汗，“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吕守财一脸的不耐烦。 “我们还要留着他吗？”经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毕竟……” “这不是还没出什么事吗？”吕守财又看了那“琥珀”一眼，扭过身子走开了，“大惊小怪，走吧，衣衣还在下面等我呢。” “可是吕总，昨天晚上，六楼的住户也反映说听到声音了，”经理忙跟了上去，“之前还只是八层附近，现在都蔓延到了六楼，我担心……” 吕守财停下脚步，侧头问道，“还跟之前的声音一样吗？” “按照他们的描述,应该差不多,都在楼梯间里。”经理说道。 “没人看到吧？” “这个……应该没有。” “没人看到就行了，”吕守财说道，“走吧。” “我们？”问灵问道。 “我们就不跟着了，”秦音知道她在问什么，“让他俩先走，正好咱们在这儿调查一下，反正这门好像也没有锁，而且吕结衣得下午才去上学呢。” 那扇暗门无声地打开，又无声地关上了。 “好了，就剩下咱俩了，”秦音撸起袖子，“这下子我可要施展一下自己的才能了。” 问灵赶紧抓住秦音的手，“干嘛？” “检查一下这里呗，”秦音说道，“首先看看那些白布底下藏着什么东西，来。” 秦音去大展拳脚了，问灵无奈地抬头看看屋顶，果不其然,屋顶四角设了四个监控摄像头。 楼道里一个监控都没有，这里却放四个。 “音,”问灵指向那些镜头，“看。” 秦音也看到了摄像头，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止，“这有啥？监控也拍不到咱俩，别害怕哈。” 说完，她一扬手，把第一张桌子上蒙的白布掀开了。 问灵扶住额头。 确实，看不到你，但监控那端的人能看到这突然飞扬起来的白布，还有悬浮起来的…… 见秦音直接把桌上的东西举了起来，问灵吓得立马按住了她的双手，“只看！” 秦音手中的，是一张纸。 “我看不清嘛，”秦音撅撅嘴，“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原来只是张纸。” 二人一块弯腰凑近，看向那张纸。 那不是一张普通的纸。 纸张较厚，表面粗糙，颜色微微泛黄。 “像是那种画画用的纸，叫什么……”秦音说着，伸手将白纸空白的那面翻了过去，“想起来了，素描，像是素描纸。” 另一面露了出来。 “画！”问灵眼睛一亮。 纸张的另一面，画着一副凌乱的铅笔画。 “这……这应该不是素描吧，”秦音费力地辩识着画上的内容，“我记得素描都是写实的吧，这明显……是抽象派的。” 画纸上堆砌着乱七八糟的黑色线条，无论横看竖看，二人都分辨不出线条的本体是什么。 “再看看其他的，”秦音掀开第二块白布，“说不定是连环画。” 第二块白布下，也是那样的一张纸。 二人尝试着把两张画拼在一起，发现它们完全衔接不上。 秦音一一掀开所有白布。 “全是画，”二人蹲在地上，像在拼图一样摆弄着那些画，“别说，这画看多了，感觉还真有点精神污染的意思……” 秦音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灵也快眼花了。 “不行。”问灵说道。 “嗯呢，”秦音放弃了，“放回去吧，还是得从那孩子身上下手。” 正整理画纸的问灵吓了一跳，“下手？” 秦音自信上前，躬身盯着玉台里的婴儿，伸手在玉台表面上敲了敲。 “喂，小家伙，醒醒。” “呀！”问灵头顶的毛都竖起来了，“no！” 玉台上发出了两声奇怪的声响。 那声音不似寻常的敲击声，倒有些像是水滴落在了冰块上，温柔、凛冽、还带着浅浅的回音。 “别害怕嘛，我也没搞破坏，”秦音说道，“你看，这孩子啥反应都没有，睡眠质量好极了。” 问灵有些害怕了，她反手挽过秦音的胳膊，“走吧。” “别急别急，我再看一个地方，”秦音拖着问灵来到了玉台的另一面，蹲下身，从下往上看着那玉台，“你看，他是悬在那里的，真的像是镶嵌在里面了一样，你说里面是真空的吗？” 问灵被迫跟上思路，也思索了起来。 “反正刚才我敲的时候，感觉这个东西是实心的，”秦音又摸了摸玉台的表面，“既然是实心的，那你说，他在里面呼吸吗？” 问灵眨眨眼睛，想不通了。 “里面没有空气，也没有水，他居然能活，”秦音使出了她的故弄玄虚款声线，“他绝对不是人，至少不是活人。” 问灵的嘴巴张开了一些，“死人？” “我觉得，这八成是吕守财养的小鬼。”秦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小……小……”这是问灵没听过的专有名词。 “养小鬼，”秦音说道，“我听说有很多商人都会这么干，据说养的小鬼能给主人带来好运来着。” 问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长见识了的表情。 “没想到那个吕胖子居然在这大楼里干这种勾当，啧啧啧……” 问灵指着那婴儿，“杀的？” “杀的？不，人不会是他们杀的，”秦音说道，“要是被他们杀死了，怎么可能替他们招财啊？那不是小鬼，那是厉鬼。” 秦音自认为完成了勘探工作，拍拍手站起了身。 问灵还没等站起来呢，就听到了一阵不详的声音。 “啊呀！”秦音叫了一嗓子，“撞死我了。” 原来是秦音站得太猛，一不小心，肩膀撞到了玉台的下边缘。 问灵帮秦音揉了揉肩膀，在二人的注意力从秦音磕青了的肩膀转移到那只玉台上的时候，二人齐刷刷地惊叫出声。 那玉台，被秦音撞翻了。 二人是凭借婴儿的姿态做出的判断，刚才，那婴儿还是背对着二人的，现在却变成面向二人了。 婴儿的姿态似乎没有变化，只是前后左右全部倒置了过来。 问灵迅速扭头看向秦音。 “你别这么看我，”秦音立马辩白，“你也看到了，这玉台刚才根本就没动啊，不是我撞的。” “真的？” “你居然怀疑我，”秦音摆出一副伤心至极的表情，“要是我做的，我一定会承认的！明明就是这个大石头自己动的手，我怀疑根本就是这小孩儿翻了个身吧，你看……呀！” 秦音往玉台上一指，整个人被吓得往后跳了半步。 问灵也随之看去。 那孩子依然蜷缩在玉台中，只不过，他的眼睛睁开了。 那双眼睛黑黑圆圆，倒映出了两个人的模样。 “这！……”问灵也后退了半步，“眼……” “快跑！” 秦音抓起问灵的手，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二人刚跑出几步，突然之间，黑暗降临了。 “完了！”秦音转身，一把抱住问灵，“问灵，抓紧我！” “唔……嗯！” 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共同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 然而，那种渐失五感的经历没有重现，相反，二人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柔软了起来，伴随着粘稠的迟滞感，二人不可控制地开始了下陷。 二人低头看去，她们的脚已经陷进了地面，并在持续地下降。 “啊！搞错了！”秦音松开问灵，转而去掏问灵的口袋，“不是那个婴儿，是咱们又犯规了，那个人来惩罚咱俩来了！快把桥没给的符拿出来！……” 问灵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翻找了起来，二人着急地倒出了问灵兜里的所有东西，终于找到了那张已经皱皱巴巴的符咒。 “给你给你！”秦音大叫着，把符咒按进了脚下的淤泥，“快把我们放出去！” 符咒进泥的瞬间，四周光芒大绽，二人脚下的粘稠感霎时消失。 再一转眼，二人回来了。 秦音和问灵互相依偎着瘫坐在雪白的地面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怎么又犯规了啊？”秦音粗鲁地抹着汗，“真讨厌，咱们也没有搞破坏啊！” 问灵狼狈地把地上的东西装回口袋，委屈巴巴地说道，“没了。” 秦音叹了一口气，“没了就没了吧，大不了之后咱俩注意一点，不要再犯规了……可我还是想不通，这次咱们给这个世界造成什么改变了？” 她说着，扭头看向了玉台，看着玉台中的婴儿，沉默了。 那婴儿不知何时又翻过了身，清澈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二人，眼里充满了好奇。 看来，这就是改变。 “算了，咱俩还是快走吧。” 二人逃出了那个房间，走廊里没有人，安安静静的，明亮的上午已经到来，晨光通过窗子，洒满了整条走廊。 “应该还没到中午，”秦音合上门，说道，“走，下楼看看。” 一楼，吕结衣的家门开着，门里声音喧杂。 二人躲在门口往里一瞧，原来是施工队到了，正在检查门窗呢。 “这里也没什么问题，”当头的一个队长模样的男人在落地窗上摸索了几下，之后对吕守财说道，“吕总，这里是不可能有人闯进来的，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外面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一个正在窗外检查的工人说道。 “那也不是这里，”吕守财挠挠额头，“衣衣房间的窗户你们看过了？” “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工人说道，“小姐房间的窗户都是特制的，不可能从窗外打开。” “那歹徒是从哪儿进来的呢？”吕守财自言自语道。 “其他房间都没有发现偷盗的痕迹，只有小姐的房间被翻乱了。”经理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对啊，”吕守财说道，“那说明……那说明那个歹徒就是从衣衣的房间里进来的。” “即便如此，那也绝对不是通过窗户。”工人说道。 “不是窗户……”吕守财重复了一遍。 “吕总，”经理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姐房间里的洗手间有被翻过吗？” 吕守财的眼睛眨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记得洗手间屋顶一般会留一个活页门，方便查看屋顶水箱的，”经理说道，“水箱连通着其他的管道空间，那个歹徒是不是有可能从洗手间屋顶那扇门进来呢？” 吕守财后背一凉，赶紧去敲女儿的门。 “衣衣，开门，是爸爸！” 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是脸上略带着点不快的吕结衣。 “爸爸怎么了？不是检查完了吗？” “没检查完，衣衣，再让这些叔叔进门检查一下你卧室的洗手间。” “洗手间？”吕结衣表情茫然。 工人们找到了那扇门，利落地搭起小梯子，一位工人抬起胳膊，轻轻挪开那扇门。 霎那间，一股奇怪的味道弥漫开来。 那气味十分复杂，既有长久不开的封闭仓库味道，又带着强烈的潮湿气息，其中，还飘荡着一丝淡淡的……腐臭。 吕结衣捂着鼻子站在下面，“好臭啊。” “这味道有点不对劲，”吕守财的眼神顿时凌厉了起来，“师傅，能麻烦你上去看一下里面的情况吗？” 那位工人没怎么犹豫，爬了几步，矫健地钻进了洗手间上方的空间。 “里面有什么痕迹吗？”吕守财问道。 “好像确实有些……诶？前面有东西！”摩擦声，那人在攀爬，“那是……啊！啊！头！……” 屋顶噼里啪啦一阵响，那工人脸色煞白爬了回来，差点直接掉下来。 “上面到底有什么？” “头！上面有头！”工人声嘶力竭地喊道，“快报警！上面有一颗死人的头！” 第八十二章 杀人魔 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陷入混乱中的众人完成了报警、等待、尝试推理、推理无果的一系列进程，终于，警察来了。 秦音和问灵本想自己爬上去看看上面的情况，但碍于现场太多人了，万一二人不小心搞出什么动静，把好好的刑事案件变成灵异案件就不好了,于是她们只能伸长脖子在梯子下面等待，眼睁睁看着搜查的警察捧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水箱口边。 那东西一出现，众人登时捂住了鼻子。 “好臭啊，”秦音夹着鼻音说道，“要是宝木在的话，估计刚进门就能闻到。” 问灵的灰色眼珠子瞪得溜圆，简直就像两颗浅色的玻璃球。 “我天呐，还真是一颗头,我看看……呕！……”警察抱着那颗头从二人身边走过去的时候,秦音还凑过去瞅，结果被来自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搞得差点吐出来，“问灵你快躲远点，这颗脑袋好吓人。” “还好。”问灵把自己的鼻子堵得死死的。 “警察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吕守财追上去问道，“我女儿卧室上面怎么会出现一颗头啊？这头是谁的？警察同志，你得帮我们调查清楚啊……” “放心，我们肯定会全力调查的，”那位警察将头颅交给了另一位警察，扭头答道，“您是……” “哦，我姓吕，这栋楼是我的，”吕守财忙道，“这是……这是我女儿衣衣。” “好，吕先生，吕小姐，”警察微微颔首,“我听说昨晚这里出现了一些状况，方便告知一下吗？” 吕守财真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能够竭力保持冷静，流畅地将昨晚的事一一陈述了出来。 “看来，歹徒或许就是从那里进来的，”警察指着那扇黑洞洞的水箱门，说道，“我刚才看过了，上面的空间不小，而且四处连通，是有潜入外人的可能性的。” “那颗头就是昨晚那人留下的吧？”吕守财问道。 “我们得拿回去化验一下，确认了死者身份，才能开展后续调查。” “这就是那个杀人魔干的吧？”一个施工队的年轻小工忽然说道，他们站在旁边战战兢兢地听了好久，好奇心逐渐战胜了恐惧，这会儿终于不怎么害怕了,“我听说上次发现的女尸，不就没有头嘛……” “你闭上嘴，别乱说话！”施工队的工头一把将那小工怼到了一边。 吕结衣的脸早就白一阵绿一阵的了，听了这话，更是紧紧抓住父亲的袖子，身体一个劲地打颤。 “杀人魔？”秦音低头琢磨了一下，“该不会就是傻子那伙人要抓的那个杀人犯吧？我靠，所以说他昨晚真的在这里？” 问灵也一脸后怕地点点头。 “我们需要化验和确认，现在恐怕给不出任何结论，”那警察队长模样的人说道，“只不过，不管昨晚入侵的人到底是不是那名犯人，他都很危险，二位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千万不要再给歹徒可趁之机，吕先生，既然这栋楼是你的，那也请你千万要将大楼的安保工作落地落实，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好好好，我这就把上面的管道理清楚，绝对不留缝隙了，”吕守财悟性倒高，急忙承诺起来，“警察同志，我就关心一件事，我女儿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这种时候，当然要重点保护一下吕小姐的人身安全，”那位警察说道，“这样吧，请各位回局里配合我们做一下笔录，方便我们进一步的调查，不会占用各位太长时间的。” “衣衣，跟爸爸走吧。”吕守财说道。 吕结衣捏了捏手中的电话，吞了一口唾沫，“爸爸，那我下午的课……” “还上什么课啊，爸爸给你请假，”吕守财说道，“这几天都不要去上课了，要是那个杀人魔不抓起来，爸爸不放心你。” “那好吧……”吕结衣垂下头，有些低落地把手机揣回到口袋里，“我们现在就去吗？” “最好是现在，”警察说道，“我们会留一部分人员在这里进行勘察工作，建议你们也在这边留一些人。” “没事，我的员工会在这里看着，”吕守财揽着脚步都虚浮起来了的吕结衣，慢慢走向了大门，“警察同志，应该不需要我女儿去认尸吧？” 一听到“认尸”二字，吕结衣的小腿又软了一下。 “若是死者和你们没有关系，通常是不用的。”警察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和她没关系，我们都不认识她。” “咱俩也跟去派出所吧，”秦音和问灵商量了起来，“傻子那边估计没啥情况，他正一心学习呢。” 问灵同意了，二人跟在笔录大队后面，走向了停在大厦门口的两辆警车。 “座位有限，稍微挤一挤吧。”警察说道。 警车不大，位置已经满了，秦音和问灵看着满登登的后座，沉默了。 警察一脚油门，警车开始了移动。 躲在后备箱内的二人尽力保持着稳定，以防自己撞到什么地方，发出不该发的声音，问灵从身到心饱受摧残，再加上晕车，车子一晃，问灵空荡荡的胃就一阵不适。 不过幸运的是，吕结衣也同样感到了不适。 “爸爸……”吕结衣虚弱地扯了扯父亲的衣角，“可以让警察叔叔把车窗打开吗？” “不好意思，疏忽了，”警察说着，降下了后座的车窗，“好些了吗？” “好多了，”吕结衣大口呼吸着窗外涌进来的新鲜空气，“谢谢警察叔叔。” “麻烦您了，警察同志，我女儿有些晕车……” “没关系，理解，”警察说道，“第一次见这种事情嘛，有眩晕感非常正常，我刚做警察那时候，第一次见到尸体，直接被吓吐了……病理性的晕车，通常和我们耳内的平衡器官有关系，也非常常见。” “看来你的平衡器官有问题，”秦音有样学样地冲着问灵说道，“回头让李木源给你看看病根出在哪里，能不能治。” 第八十三章 认尸 有了新鲜空气的加持，问灵和吕结衣很快便恢复了血条，吕结衣又开始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发呆了，问灵则对窗外的景色产生了兴趣。 “音！”问灵拍拍秦音的肩膀，指着左侧车窗外说道，“坟！” 远处稀稀落落的小树林中，恍然出现了几个简陋的小坟包。 “原来从这时候开始，这里就有坟墓了啊……”秦音自言自语道。 “啊？” “我和傻子去派出所取验尸报告的时候，见过那些坟墓，”秦音解释道，“只不过我们见到的是这片坟地六年后的样子。” “爸爸，那边有一片坟墓，”吕结衣也看到了那片坟，“你看到了吗？” “你这孩子，别乱指指点点，”吕守财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怒意，他抓住吕结衣的手，把那只手放了回去，“不吉利。” “你又搞迷信……”吕结衣嘟囔道。 “那片坟地里埋着的，曾经都是我们警队的一员。”警察的声音低沉柔和，充满感情。 “啊，”吕结衣的后背挺直了一些，“对不起，我不知道……那里埋的都是警官吗？” “是我们的队友，但不是警官，”警察浅浅笑道，“是警队的警犬。” 早已知晓一切的秦音跟着点了点头。 吕守财和吕结衣顿时肃然起敬，吕守财不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吕结衣眼底萦绕的不安情绪也消失了。 没过多久，派出所到了，众人下车，秦音和问灵也费劲巴拉地从后备箱钻出来，秦音站在警局正门前，长舒了一口气。 “可闷死我了，待会儿回去说啥也不钻这辆车后备箱了，”秦音说着，冲着警局正门咂咂嘴，“原来六年前这派出所就长这样了啊，六年了，他们就没有考虑过翻修一下这里吗？” 众人挤进了派出所大厅，看来这警局的简陋是表里如一的。 “稍等，我们很快就派人过来。” 警察队长礼貌地安排众人在大厅里守候，便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没过多久，几个年轻的警察走了出来，每位警察带走了几个人，秦音问灵跟着吕氏父女，走进了最里面的一间会议室。 做笔录的过程比较无聊，就是详细地把发生过的事情再次描述一遍，秦音和问灵只听了一会儿，就开始惦记着做些别的事情了。 正当二人开动歪脑筋的时候，忽然间，门外传来了一阵嘤嘤哭声。 吕氏父女二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他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看向门外。 “警察同志，这是……” “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很快回来。” 年轻的小警察对二人略一点头，起身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别害怕，是连环谋杀案上一位受害者的家属，”小警察说道，“他们过来简单认一下尸。” 吕守财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那颗头都烂成那样子了，还能认出来吗？” “可能有些困难吧，但这是必要的流程，”小警察耸耸肩，坐回到椅子上，“好，我们继续。” 但秦音和问灵却不准备和他们继续了。 二人默契地看向对方。 “我想……” “我也想，”秦音说道，“去看看？” 问灵点头。 二人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秦音深吸一口气，猛地把那扇门拉开了。 微寒的过堂风瞬间从门外涌入。 屋里的三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这怎么回事？”吕守财都被吓得结巴了。 “没事没事，应该是我关门没有关严，被风吹开了，”小警察只能再次起身去关门，“我们这里的设施有些陈旧，时常会出问题……” 门关上的时候，秦音和问灵已经站在了走廊里，四处寻找着哭声传来的方向。 “好像是那儿！”秦音拉着问灵的手，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二人还没走出走廊，几个人影出现了，是两位警察领着走在中间的一个中年女人，女人正在擦拭着脸上的眼泪，警察们也都面容严肃。 三人越过走廊，走向了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 “快，估计就是他们，”秦音大跨步追了上去，“地下一层……该不会是太平间吧？” “可能。”问灵说道。 “警察同志，如果那颗头不是我……不是我女儿的，那是不是说明，死的可能不是我女儿啊？”女人哑着嗓子问道。 警察们先是沉默了许久，之后走在女人右侧那位警察轻声回答道，“dna鉴定结果已经显示……” “如果不是您的女儿，那情况自然另当别论了，”另一位警察打断了前一位冰冷的实话，“不过吴女士，还希望您不要被外界因素影响。” “我……我不会的。” 三人走到楼下，地下一层的屋顶比较矮，整体显得沉闷异常，一道锁死的铁门拦在楼梯尽头，警察将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一阵清脆的开锁声之后，吱地一声，门开了。 女人紧张地攥紧了双手，不光是她，秦音和问灵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吴女士，请进吧。” “里面，我的女儿……” “请您一定要坚强，”一位警察说道，“我相信这也是小吴最希望看到的。” 趁着吴女士站在门口纠结犹豫的工夫，秦音问灵擦过她的身子，先钻了进去。 吴女士打了个激灵，双眸满怀希望又暗含绝望地睁大了，“我……我好像感觉到我女儿了。” “吴女士，您千万要振作。” “唉……”秦音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看到自己女儿的头变成那副模样，会不会接受不了。” 问灵简直不愿想象那幅画面。 门里是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两侧分别只有一个房间，门都是铁的，此时正紧紧锁着，即便从一旁路过，也看不出门里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要去的房间，开在他们正对面，是走廊尽头一间开着门的房间，房间里不时传出些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问灵紧紧抓住秦音的手，小手冰凉，还冒着冷汗。 一位警察走到门边，伸手敲了两下门，敲门声似乎也在这令人不安的环境中回荡开来。 “局长，吴女士来了。” 第八十四章 勒痕 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单薄的床，床上盖着白布，通过白布起伏的曲线，能分辨得出，下面躺着一个人。 吴女士颤颤巍巍地走近。 一位警察轻轻掀开那张白布。 痛苦的尖叫声登时炸开。 秦音和问灵的心尖猛然一颤，问灵的眼瞳在颤抖，她看着跪伏在尸体边失声痛哭的女人，耳边回荡着她痛彻心扉的惊喊，还有弥漫在四周的微微腐臭。 问灵捂住嘴巴，又开始了干呕。 “别怕别怕，用嘴巴呼吸，”秦音赶紧在她背上拍了拍，“走，我们过去看看尸体的情况。” “不……”问灵畏缩地拉住秦音。 “那……那你先在这里倚一会儿，我去看看。” 秦音走上前去，皱着眉头看向那具尸体。 尸体的头部应该被简单清理过了，去除了腐烂的地方，通过骨骼的轮廓，已经能够勉强辨认出死者生前的模样，秦音当然是认不出，但是看吴女士的样子，直到这一刻，她可能才真正死了心。 秦音匆匆叹了一口气，紧接着看向尸体的躯干部分。 比起腐烂的头部，躯干部分保存得倒是十分完整，尸体周身散发着丝丝寒气，皮肤也是苍白中透着青紫，应该一直被存放在对面的尸体冷藏柜当中了。 死去的小吴身形苗条纤细，生前应该也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女。 “好像身体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秦音观察着尸体的上半身，“就算有也看不见，穿着衣服呢，我也不能脱……诶，等等……” 秦音俯低腰杆，凑近女尸的脖颈处。 “手印。”问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了秦音一跳。 问灵不知何时也凑过来了，那双浅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尤其深邃。 “你也看到了，”秦音指着女尸脖颈处，“这里好像有人的手指印，你觉得像吗？” 问灵点点头，“就是。” 在女尸脖颈的断裂之处，隐约可见三根深紫色的手指印痕，那痕迹触目惊心，让人心底忍不住一阵阵发凉。 原来杀人，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几个简简单单的印痕留了下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结束了。 杀人的人，在伸出手的时候，当他感受到同自己的体温差不多的体温，当他触碰到同自己的皮肤差不多的皮肤，他是如何说服自己继续杀人的动作呢？ 他需要说服吗？ “看来小吴是被掐死的，”秦音打了个寒战，“要是昨天晚上咱们没有打那个电话，吕结衣是不是也会被……” 问灵寻思了一会儿，摇摇头，“没变。” 秦音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来破译这句话，“没变……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电话并没有改变事情的发展。” 问灵点点头。 “确实诶，”秦音说道，“如果我们改变了的话，肯定会被拖进那个沼泽的……这么说，在现实中，有其他因素阻止了歹徒对吕结衣下手，吕结衣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死的。” 会是什么呢？ 二人一块托着下巴沉思，想着想着，二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秦音口袋里的手机上。 “电话！” “难道说，傻子真的给吕结衣打了电话？”秦音掏出手机端详起来，“难道傻子真的救过吕结衣吗？” 认尸环节很快就结束了，吴女士已经哭得没有了眼泪，只能在两位警察的搀扶下瘫软地挪出停尸房。 秦音和问灵同情地告别了吴女士，沉默地走向了楼梯。 重新回到一楼大厅的阳光下时，秦音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吴是不是没有爸爸呀？” 问灵被问得愣了一下，“爸爸？” “刚才的阿姨姓吴，她的女儿也叫小吴，”秦音说道，“而且认尸这么大的事情，正常应该双亲都到场吧，你看吴女士都崩溃成那个样子了，要是有一个可以依赖的同伴，兴许还能好一些。” 问灵顺着这思路琢磨了下去，“单亲……” “对了，吕结衣也是单亲家庭，”秦音说道，“她没有妈妈。” 二人视线一对，眼中先是略过一丝顿悟，随即又陷入了新的迷惑。 “可是……会有杀人魔专挑单亲家庭的孩子杀吗？”秦音挠挠头，“这动机是啥呀？我只听说过专杀特殊职业的、专杀为富不仁的，还有人会挑穿红裙子的女孩，但是单亲家庭招谁惹谁了？就算歹徒也是单亲家庭，总不至于找自己的同类杀吧？” 问灵撅着嘴表示赞同，她寻思，自己也算是个单亲家庭吧，后来转念一想，才想起来爷爷已经走了，自己是无亲家庭了，心底又是一阵酸涩。 “真想不通，”秦音往走廊尽头的会议室走去，“臭杀人犯，要是被我抓到，我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问灵也义愤填膺地“嗯”了一声。 二人还没走到会议室门口，吱地一声，门开了，吕氏父女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警察同志，那我们就走了。” “辛苦二位，”刚才的小警察说道，“我们的同事应该还在你们家里搜查呢，请放心，我们不会再让歹徒潜入你们家里的。” “谢谢您。”吕结衣的声音还有些虚浮。 “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吗？”吕守财说着，从门里走了出来，吕结衣站在他右侧，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可以了，我们这就送你们回去。” “不用麻烦了，我可以叫司机过来，”吕守财说道，“这么多人，占用你们的警车不方便。” 秦音和问灵在旁边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不用缩在警车的后备箱里回去了。 父女二人在大厅中等待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吴女士，二人从旁边的警察口中得知吴女士的身份后，全都露出了揉杂着不忍和后怕的复杂表情。 没过多久，吕守财的车来了，这车果然宽敞，秦音和问灵也成功找到了空位，众人离开的时候，静坐在大厅中的吴女士始终没有抬眼看向他们，似乎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只有她自己。 第八十五章 艺考 车子行驶了好一会儿，车内众人的低落情绪才渐渐得到了缓解。 “爸爸，”吕结衣侧过头看向父亲，“那我这几天就不去上学了吗？” “不去了，学校我也不放心，”吕守财的眼神在放空，“要是那个歹徒真的只杀年轻女孩，那学校岂不是更危险了？” “我们学校是不允许无关人士入内的。”吕结衣觉得父亲的顾虑有些好笑。 “那我也不放心，”吕守财略微收紧了揽着女儿的那只手，“衣衣，爸爸只有你了，爸爸绝对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吧？” 吕结衣看着父亲的侧脸，顿了顿，“我明白。” “我看着那个母亲的样子，真的……”吕守财忽然哽咽了，“她已经算是很坚强的了。” 吕结衣眨眨眼睛，“爸爸，如果是你呢？” 吕守财的目光狠狠颤抖了一下，之后带着点怒意地低头看向女儿，“什么？” “如果你失去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啊？” “你这个丫头，说什么呢？”吕守财拧着眉毛把手抽了回来，“不许说这种话。” “要是我真出了什么事……”吕结衣用手指戳着下巴，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我希望活着的人都不要忘了我，最好能盖个庙，把我供奉起来……这样我说不定还能成仙呢。” “你这个死丫头……呸呸呸！臭丫头啊……” “嘿嘿，爸爸，现在你不伤感了吧？”吕结衣像只调皮的小鹿一样，睁着大眼睛在父亲眼前晃荡，“别伤心了，爸爸，我是死都不会离开你的，我可舍不得你。” 秦音和问灵坐在车子的最后一排，看着停留在这短暂幸福中的父女二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车子已经开进市区了，秦音才清清喉咙，故作轻松地说道，“看来吕守财出钱建了那个桥没寺，就是为了满足吕结衣的愿望。” “嗯……” 秦音见问灵情绪低落，咬了咬下唇，换了个话题。 “也不知道傻子现在在干嘛？吕结衣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班同学应该都会听说吧，亏得傻子他们还说要到这栋大楼里抓杀人犯来着。” 问灵还没说话，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了。 是吕结衣的手机。 吕结衣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抬头对吕守财说道，“是田田打来的。” “快接吧，她一定知道了。”吕守财说道。 吕结衣按下通话键，“喂，田田。” “结衣！你没事吧？我听说你昨晚……” “我没事，”吕结衣把手机挪到了另一只耳朵旁边，身体往车门的方向靠了靠，“你们都听说啦？” “当然了！你都没来上学，我们当然要打听一下啊，这一打听，可吓死我了……结衣，那个杀人魔没伤害到你吧？你见到他了吗？他长什么样儿？” “没有，我没受伤，我也没见到他，你放心吧，”吕结衣笑了一下，“只是我这几天可能没办法去上课了。” “还上什么课啊，”田田娇滴滴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密闭空间里，被听得一清二楚，“反正这学期的课也差不多学完了，剩下的就是复习了，你可以……诶，只不过……” 田田的话忽地一转，把吕守财的眼神也吸引了过去。 “只不过什么？”吕结衣问道。 “那个……那你这几天是不是也不能练舞了啊？”田田问道，“我在想，文化课倒不着急，但是咱们的艺考不是快到了吗？” 原来她们二人之所以会去跳舞，不是单纯出于兴趣，而是在准备艺术考试啊。 吕结衣似乎才想起来这码事，表情一下子纠结了起来，“哎呀，我忘记了艺考，咝——还有多久来着？” “就在下个月啊，”田田说道，“从今天算起，还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唔……”吕结衣偷偷用余光看了眼父亲，轻声说道，“我这几天先在家里训练吧，等过段日子，警察们应该就能抓到那个杀人犯了。” “他们都抓了好几个月了，还没抓到，”田田抱怨道，“反正我对他们没信心。” “抓犯人哪儿有那么容易啊？” “那如果他们一直抓不到，你就一直不来上课不来练舞吗？”田田的声音里多了丝委屈，“咱俩还说要考一个大学呢，你要是不练舞的话……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会回去的，”吕结衣捂住自己的手机，“过两天嘛，你等等我。” “得多久啊？” “过……也就一个礼拜吧，”吕结衣哄道，“你总得让我缓一缓呀。” “那好吧……晚上放学以后我去看你。” “行，你早点来，”吕结衣见父亲重新把头转了回去，明显松了一口气，“叫叔叔送你来吧，不然天黑以后，太危险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挂掉电话之后，吕结衣心虚地抿了抿嘴唇，对父亲说道，“田田晚上要来看我。” “嗯，挺好的，”吕守财点点头，“我叫阿姨多准备点好吃的。” 好吃的？ 秦音和问灵肚子一叫。 “好，”吕结衣连忙点头，她观察着父亲的眼神，试探地问道，“爸爸，我练舞的事……” “确实，你下个月就艺考了，”吕守财说道，“不然我给你的老师打电话问问，看她们能不能来咱们家里指导你跳舞？” “你之前不是问过嘛，她们不答应的，”吕结衣叹了一口气，“老师们都太有个性了，不然也不会一直坚持呆在那个吓人的楼里，真想不通，那里怎么就能感受到艺术气息了？我怎么感觉不到？我只能闻到泄露的下水道味儿。” 这个吐槽很精准，有关那破旧大楼的气味记忆一下子回到了秦音和问灵的脑海中。 “你要是能感受到，那你也是艺术家了，”吕守财笑着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这次是特殊情况，我问问老师可不可以特殊照顾你一下呗。” “那万一不行呢？” “那我就……我就每天亲自去大楼门口接送你，”吕守财温柔地看着女儿，“有我护送，我就不信那个坏蛋敢跳出来伤害我女儿。”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呀？” “傻孩子，什么工作不工作的，工作可没有女儿重要。” 第八十六章 补课 回到桥没大厦的时候，警察们的搜查还没有结束，看着警察们辛苦工作的模样，秦音和问灵顿时觉得田田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气话实在是太重了。 见吕守财回来了，一位警察立刻走上前来，指着吕结衣的卧室说道，“目前看来，其他房间似乎都没有歹徒光顾过的痕迹，不出意外的话，歹徒应该就是通过大楼外部的通风管道进入了吕小姐房间的洗手间，逃跑的时候，应该也是原路逃跑。” “歹徒有留下什么痕迹吗？”吕结衣问道。 “脚印留下了不少，”那位警察皱皱眉头，“只是很可惜，我们暂时还未提取出有效的指纹，看来歹徒戴了手套。” “之前那几个案子不也是吗？”吕结衣忙说道，“我听说这个犯人之前犯下的几个案子也都没有留下指纹。” “这……确实如此。” “衣衣，你累了吧，先去我房间里休息一下吧。”吕守财拍拍吕结衣的肩膀。 “爸爸，现在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呆着。” “那你先去客厅里待一会儿，那儿有很多警察叔叔，不用害怕，”吕守财将女儿推出了卧室，而后转头回到了那位警察旁边，关切地问道，“警察同志，你们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您指的是……” “就比如说，其他房间里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吗？”吕守财的手略微攥了攥，似乎在紧张，“厨房啊，书房啊，之类的。” “暂时没有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在您的房间里……”警察说到此处的时候，吕守财明显是一副悬起了心的模样，“……发现了一样有些奇怪的东西，但是我们不能确定那东西是否属于您。” “是什么东西？”吕守财屏住了呼吸。 “是一只……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警察引着吕守财走进了客厅，“东西我们没有变动位置，我带您去看一看。” “好，好……”吕守财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警察同志，请问你们有检查大厦的其他楼层吗？” “当然是需要检查的，只不过工作量较大，我们还在努力开展，”警察说道，“我听说上面几层是酒店，还得麻烦您告知一下酒店的住客，我们随后会展开详细调查。” “好的好的，我这就通知。” 警察打量了一下吕守财的眼神，若有所思道，“吕先生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顾虑，当然没有，”吕守财脸上的迟疑表情登时消失了，“只是可能……可能有个别住客的态度会不太好，不过您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秦音在旁边冷哼了一声，抱着手臂说道，“吕守财肯定在担心那个小婴儿的事，不愧是奸商啊，掩饰得真好。” 问灵这才想起来楼上还有个古怪的婴儿，“万一……” 万一那个婴儿真的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正常应该不会的，你看吕守财的样子，他对那间密室的保密程度似乎还蛮有信心的，”秦音说道，“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晚上，那个小婴儿总是在晚上出现在走廊里，如果刚好遇见了执勤的警察，可就不好解释了……不过这都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那个小孩儿又不是咱俩的，发现就发现呗，咱们正好看热闹。” 吕守财和那警察进房间辨认东西去了，接下来的时间平稳地流淌，下午的时候，吕结衣回到房间去做功课，她坐在宽敞的办公桌前，书本摆放在她面前，每次当吕结衣拿起笔，焦虑地写了两笔，就要惊醒般地回过头，畏惧地看向自己身后。 每次都会把站在她身后的秦音和问灵吓一跳。 天色一点点变暗了，除了留下值班的几位警察，其他警察都回到了警局，热闹了一整天的大楼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 吕结衣的应激反应刚刚消失没多久，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又把她惊地一哆嗦。 “衣衣，”是吕守财的声音，“出来吧，你的同学来看你了。” “是田田来了，”秦音兴奋地跟着吕结衣跑向了卧室门，“太好了，我最喜欢听女孩子八卦了。” 吕结衣兴冲冲地打开门，然而门外不止有吕守财和田田两个人，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屋里的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是傻子！ 傻子抱着自己的书包，有些不情愿地站在田田身后，看上去似乎已经努力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只不过收效甚微。 “许……许……” “哎呀，有什么好惊讶的？”田田冲着目瞪口呆的吕结衣眨了一下眼睛，“我们是班主任派来慰问你的，你看，许子杉还特地带来了今天的学习笔记呢。” “学习笔记？”吕结衣觉得更离奇了。 “对呀，就是学习笔记，”田田毫不客气地走进了吕结衣的卧室，“叔叔，您忙去吧，我俩给结衣补补今天的功课。” 吕守财正用混合着强烈好奇与不信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傻子，半天才缓缓扭过头，对田田笑道，“好，你们学吧，叔叔去给你们准备点吃的。” “谢谢叔叔！”田田开朗地挥了一下手，之后一把将傻子拉进了卧室，“你愣着干嘛？快进来补课啊……” 情况真的好复杂。 见吕守财离开了，田田急忙关上了卧室门。 “田田，”吕结衣的脸有点红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傻子正死死地钉在门口，一寸都不敢往前迈，但目光却被这从未见识过的少女房间的布置吸引走了。 “什么怎么回事，补课啊，”田田蹭到吕结衣旁边，沉下声音飞快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有事要问他，特地把他带来了。” “你……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下啊？”吕结衣的怒意里带着丝娇羞，“我爸会怀疑的。” “不会怀疑的，确实是班主任老师安排我们俩过来的呀，”田田转身指着傻子说道，“许子杉今天的笔记做得特别认真，简直就像是为了给你补课特地做的一样。” “我是因为……” 傻子企图申辩，却被田田打断了。 “好了，别废话了，赶紧补课吧，”田田说道，“哎呀，我都饿了，叔叔怎么还没准备好食物呀，我出去看看……你们俩，要好好学习哦。” 第八十七章 “表白” “田田！” 在吕结衣无奈的喊声中，田田犹如一只调皮的松鼠，轻盈地跳出门去，随即把房门紧紧地关严了。 就剩下了吕结衣和傻子两个人。 吕结衣攥着衣服，傻子抱着背包，二人分别站在房间的东南角和西北角，悄悄地对视了一眼，而后迅速把眼神错开了。 空气中充满了尴尬的味道。 然而秦音和问灵却激动起来了，她们紧贴在一起，眼中的八卦之火正在熊熊燃烧。 “这个田田可真是个好助攻，”秦音搓搓手，“吕结衣这朋友交得太值了。” “嗯！”问灵也重重点了一下头。 “呃……你先坐吧，”吕结衣僵硬地摆了摆手，“那个，麻烦你了，放学之后还要给我补课。” “哦，没事，”傻子拘谨地坐在了一把靠墙的椅子上，开始掏书包，“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老师会叫我来啊？我学习也不好。” “你的笔记不是做得好吗？”吕结衣稍微走近了两步。 傻子自己都被这个说法逗笑了，“我就今天笔记做得认真了点。” 吕结衣小脸一红，低下头笑了笑，“谢谢你。” “没事……诶，不对，等等，我不是……”傻子一见吕结衣露出了那般娇羞的表情，吓得两手在胸前狂摆，“我不是为了你才做的笔记，我是因为要好好学习了，我……我是自己想学了……” “你早该这么做了，”吕结衣故作轻松地走向办公桌，“你那么聪明，要是不学习，就浪费了。” “我也没多聪明。”傻子憨憨地挠了挠头。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我不是……”看傻子的眼神，他被夸得都开始飘了，“我挺一般的。” “你真的很聪明，”吕结衣已经走到了傻子跟前，她俯视着傻子，语气里有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严，“你不要听那些人乱说，你很有天分，只要你学习，你肯定能成才。” “我……听谁乱说啊？” “那些阻止你学习的人。” “没人不让我学习啊，”傻子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我都说了很多遍了，他们真的是我朋友。” “唉……”吕结衣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学习吧。” 二人端坐到书桌边，经过刚才那番谈话，二人之间的气氛又微妙了不少，傻子和吕结衣脸上都挂着不太满意的表情，默契地一言不发。 傻子首先摊开了一本笔记，“这页是今天的数学笔记。” 秦音捧着她们捡来的那一本数学笔记，大致比对了几眼，“找到了，应该是这一页……没错，就是这本笔记，这样看起来，果然从这一页开始，后面的内容就显得认真多了。” 吕结衣看了看，“似乎没有什么新东西。” “大部分都是复习的内容，”傻子看着自己认认真真写出的难看字迹，又脸红了，“我觉得你应该都会了。” “差不多，但也可以听你给我讲一讲，”吕结衣侧过头瞧着傻子，“你能讲吗？” 男人不能说不能！ 傻子清清喉咙，腰杆挺直了一些，“我试试吧，可能讲得不好。” “没关系。” 接下来，傻子磕磕巴巴地把笔记上的数学原理复述了一遍，正如他所说，讲得确实不好，但吕结衣却听得蛮开心。 “我就说嘛，你很聪明。” “是因为这些东西很简单吧。”傻子的脸上又有些骄傲，又有些害羞，看起来傻极了。 “我真该把他这副样子录下来，”秦音在旁边一脸嫌弃，“够我们嘲笑到明年的。” 傻子和吕结衣你一言我一语，一边讨论着数学知识，一边打情骂俏（不是），二人似乎都忘了那个本该存在的第三个人……直到第三个人推门进来了。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田田撞开门，嘴角的笑都快控制不住了，“我能参加吗？” “你怎么才回来啊？这么半天，去哪儿了？”吕结衣赶紧站起身拖了把椅子过来，“许子杉给我讲题呢。” “啊？你俩就光讲题啦？”田田明显失望了。 “那不然还干嘛？”吕结衣说道，“你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 田田撅着嘴进了门，手里端着一盘水果和一盘零食，“呐，叔叔给你们准备的吃的。” “你拿个吃的拿了这么久。”吕结衣接过盘子。 趁着吕结衣接盘子的时候，田田俯到她耳边说了一句，“多亏了我一直缠着你爸爸，不然哪儿还有你俩单独相处的机会？” 吕结衣略带愠怒地用胳膊肘怼了田田一下。 “其实……我们讲得差不多了，”傻子站起身来，“天也晚了，我看我应该回去了。” “啊？你这就要走啊？”田田刚夹起一块火龙果，“吃了东西再走呗。” “不用了，我不饿，”傻子提起了挂在椅背上的破旧书包，“天快黑了。” “许子杉，你……”吕结衣欲言又止。 傻子看着她，“怎么了？” “你……你先别走啊，”田田赶紧抓住傻子的袖子，“结衣有话要对你说。” 傻子的脸蹭地一下红透了，简直就像是忽然被糊了一脸的番茄酱，秦音和问灵从未见过傻子这样，一边趁三人不注意偷吃着盘子里的食物，一边看戏。 “什……什么话？” 田田给吕结衣递了个眼神，“结衣，快说呀。” “我想说……”吕结衣的额头上也冒出了汗，“我想说……你其实……你其实可以不用这样子的。” 傻子的眼里写满了莫名其妙。 “啊？什么样子？……”傻子看看桌上的笔记，“是给你补课吗？” “不是，”吕结衣笑了，“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在我面前……装成特别坚强的样子。” “啊？”更懵了。 “我都知道，”吕结衣似乎都有点哽咽了，“我都明白。” “明白……什么啊？”傻子紧张地攥了攥背包。 “我也仔细想过，但还是觉得，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吕结衣深吸一口气，缓缓合上眼睛，又缓缓睁开，眼中荡漾着犹如大地之母一般的温柔慈祥，“许子杉，我一直知道，知道你喜欢我。” 第八十八章 我懂你 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 就连田田都没想到吕结衣会说出这番话。 首先，她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其次，什么叫……我知道你喜欢我啊？ 正常的表白，应该是我喜欢你吧？ 傻子整个人都傻掉了，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之后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许子杉？”吕结衣对傻子的反应不太满意，“你听到了吗？” “我……啊？”傻子歪头，“啊？” “我说，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吕结衣这次的口气严肃了不少，“所以你不必在我面前装得那么坚强，我知道你的脆弱，我懂。” “我滴妈呀。”秦音不懂傻子的脆弱，但很懂傻子此刻的懵逼。 “我……我……”傻子竟无语凝噎。 “许子杉，”吕结衣朝着傻子走来，“你……” “等等！你别过来！”傻子直接后退了半步，费劲地粗喘着，俩眼睛都瞪得不一样大了，“你……你别过来……” “许子杉……” “我得走了。”傻子晕头转向地在原地转了半圈，之后大跨步走向了房门。 “许子杉！”吕结衣追了上去。 傻子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居然撒腿跑了起来，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傻子一把抡开卧室门，连滚带爬地蹿了出去。 秦音和问灵也凑到门口去看，傻子简直变身成了一道黑色闪电，噌地飞出了客厅，只见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吕守财都被惊得站起了身，半天才冲着早已看不见傻子身影的大门问了一句，“同……同学？” 同学这时候，应该已经跑到大楼外面的马路上了。 “衣衣，”吕守财扭过头，看着站在卧室门口的吕结衣和田田，“那位同学怎么了？” 见吕结衣羞得满脸赤红，田田忙上来打圆场，“没事，叔叔，那个同学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承受能力？”吕守财寻思补个课怎么还补出心理承受能力了。 “就是……就是他知道警察在结衣的洗手间里发现人头的事了，”田田说道，“然后就吓跑了。” “不是我的洗手间，是上面的通风管道。”吕结衣瓮声纠正。 “这……唉，”吕守财摇摇头，“这也没有办法……至少应该等家人来接他吧，外面天都黑了。” 吕结衣和田田看了对方一眼。 “爸爸，他没有家人，”吕结衣轻声说道，“他是孤儿。” “啊？这样子……”吕守财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随即叹了一口气，“看不出来，是个可怜的孩子……哎呦，那你们更应该告诉我了，我好去送他。” “我们也不知道他会被吓跑嘛。”田田话里带话地笑看着吕结衣。 吕结衣的嘴巴撇了撇，“爸爸，那我们回屋学习了。” 门关上之后，吕结衣郁闷地坐回到椅子上。 田田看着吕结衣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结衣，你真该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好像一只生闷气的仓鼠。” “你别闹了，”吕结衣没被逗笑，反而更郁闷了，“你过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许子杉他跑什么？”吕结衣似乎是真的不明白，“我又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大小姐啊，你还想说什么呀？”田田摊开手，“哪儿有人像你这么表白的？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也太自信了吧？” “怎么是我自信，你不是也这么说吗？”吕结衣气得站了起来，“是你怂恿我表白的呀……不对，我本来就没打算表白，这时候表什么白，现在是好好学习的时候，我对他说那些话也是为了让他学习啊。” “等等，我有点不懂你的逻辑了，”田田摆了个暂停的手势，“你那些话，和学习有什么关系吗？” “我是为了告诉他，我知道他喜欢我，所以他不需要在我面前装出坚强的样子，我知道那些人一直在欺负他……” “又来了，”田田耸耸肩，“你怎么这么确认那几个人是在欺负他？他们又不是咱们班的，而且许子杉不是说他们是朋友吗？” 吕结衣的呼吸粗重起来，她瞪大眼睛看着田田，半天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算了，不跟你解释了，”吕结衣不耐烦地摆手，“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什么呀？不懂你，还是不懂他啊？” “你不懂我们，”吕结衣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你是不会懂的。” 田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带心酸的失望表情。 “你一直觉得我不懂你吗？” “我……我不是说你不懂我，”吕结衣的五官和她的大脑一样纠结到了一起，“田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你有爸爸有妈妈，你家庭幸福，你是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人心里的……” 原来她指的是这个。 单亲。 秦音和问灵也恍然大悟了。 “怪不得她这么执着于傻子，”秦音点着头道，“怪不得她这么执着于自己的想法。” 因为她打从心里认为，身为孤儿的傻子和失去了母亲的自己，是一类人。 他们有着共同的孤单、共同的自卑，和共同的伪装。 “你……你明白了吗？”吕结衣低下了头，“我知道许子杉是怎么想的，是因为，我自己就是那么想的，但我想救他，就像救我自己一样。” 吕结衣孤注一掷地将自己的敏感和脆弱投射到了傻子身上，她想拉傻子一把，想拉那个曾走向深渊的自己一把。 可问题是，傻子……并不是那样的人啊。 田田已经惊愣在原地，她微微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吕结衣疲惫地抬头望了她一眼，“吓到你了吧？”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田田的声音像是挤出来的，“我以为你很幸福的。” “我是很幸福啊，”吕结衣扯出一抹笑，“至少我有我爸爸爱我。” “可是……” “可是许子杉就不同了，”吕结衣慢慢挪回到书桌旁，“他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更得拯救他。” 第八十九章 坦诚相见 可能每一个青春期的少女，都做过拯救别人的梦。 秦音和问灵看着吕结衣，内心十分复杂。 这个少女，固执地认为傻子应该有着比她自己还要易碎的心灵，却不知道，傻子其实并不寂寞。 “可怜。”问灵扭过头，眉毛扭成了“八”字形。 “谁可怜？傻子还是吕结衣啊？”秦音问道。 “她。”问灵抬手指向吕结衣。 吕结衣落寞地坐在那把椅子上，低头不语。 书桌上，还放着傻子那本数学笔记。 “结衣，”田田的语调温柔了起来，“如果你是这么想的，你就应该这么告诉他呀。 “我怎么说？”吕结衣说道，“难道要我直接跑到他面前跟他说，许子杉，我知道你没爸没妈，我也没妈，咱俩一块敞开心扉地聊聊吧……我能这么说吗？” “倒是很奇怪。”田田挠挠头，笑了。 “所以啊，我没别的选择。” “可是你直接跟他说你知道他喜欢你……这也很奇怪，”田田伸手摸了摸吕结衣的手，“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我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吕结衣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你有别的办法吗？” “别哭啊结衣，别哭，哎呦喂……”田田匆忙抓起桌上的面巾纸，“我们慢慢想呗，总会有办法的。” “可我想不出来了……”吕结衣的哭腔委屈极了。 “我想，我帮你想，”田田一边给吕结衣抹眼泪，一边做沉思状，“办法办法办法……想个办法……” 吕结衣见到她这副滑稽的样子，又笑了。 “想不出来算了，也别想破了你的头。” “结衣，其实我觉得，你需要的不是办法，”田田轻拍着吕结衣的右手，“你想要的是你和许子杉能够坦诚相对，是不是？” 吕结衣琢磨了一下，点点头。 “这就对了呀，”田田说道，“真诚是相互的，只有你付出了真诚，才能换回真诚。” 吕结衣眨着眼睛，还有点懵懵的。 “我不真诚吗？” “你跟我肯定是真诚，所以我对你也真诚，”田田说道，“但你对许子杉的态度，可算不上真诚吧。” 吕结衣的目光挪开，放空，真的思索起了这一点。 “反正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上看，你对于许子杉，一直都是劝告、建议，甚至是命令，但你却没有和他平等地交谈过，”田田说道，“在他面前，你的姿态太高了。” “我有吗？”吕结衣的脸变红了。 “有，但我不是说你傲慢，”田田忙道，“我觉得你更像是恨铁不成钢，你觉得如果你不那样做，他就不会懂你说的话。” 吕结衣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又垂低了肩膀，“我那么讨厌吗？” “谁说你讨厌？” “你说的那个我，让我觉得很讨厌。” “我不觉得，”田田说道，“许子杉肯定也不那么觉得……我认为，许子杉其实明白你想做什么。” 吕结衣抬起头来，“真的吗？” “他之所以不讨厌你，可能就是因为他明白，”田田说道，“虽然你表现出来的样子让人很不耐烦，但他知道你的本意是为了他好，所以他不理解你，但感谢你……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你太漂亮了，男生是不会讨厌漂亮女孩的。” 最后这半句插科打诨的效果很好，吕结衣身上的抑郁气息果然一下子散去了大半，她哼唧了一声，“你真讨厌。” “我也不讨厌，”田田接着说道，“因为我也很漂亮，嘿嘿。” “我也很漂亮。”秦音挺直腰杆。 “我也。”问灵也不甘示弱。 “可是我要怎么敞开心扉呢？”吕结衣问道，“听起来很难。” “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我能发现你的问题，是因为旁观者清，但如何敞开心扉，我可帮不了你，”田田摸摸吕结衣的头顶，“不过你那么聪明，我相信你会想到的。” “我不聪明。” 不久之前，傻子刚刚说过这句话。 “我说你聪明你就聪明，”田田说着，抓起了自己的背包，“好了，大小姐，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家啦。” “田田。” “嗯？” “你今晚能在我家住吗？”吕结衣小声问道，“我自己还有点害怕。” 田田抓着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下了包，洒脱点头，“可以呀，那我给我爸打电话。” “麻烦你了，麻烦叔叔了。” “这有什么？”田田一摆手，“正好我还没在发现过人头的屋子里睡过觉呢。” “你讨厌……” 田田打电话的时候，吕结衣伸手拿起了那本数学笔记，在纸页上摩挲了几下后，翻到第二页。 就是那本笔记的扉页。 扉页上是密密麻麻的修正带的印记，那一条条乳白色印记下，是傻子的朋友们留下的笔迹。 吕结衣羞愧地摇了摇头，合上笔记，把它放到了书包里。 “明天帮我把笔记还给他吧。”吕结衣说道。 田田挂了电话，凑近，“你明天真的不去上学啦？” “我爸应该会不放心。” “那跳舞的事呢？”田田问道，“下个月可就要考试了。” “我爸说他会联系老师到我家里来的。” 田田的脖子往后缩了一下，“老师会来吗？” “不知道……”吕结衣苦恼地靠到椅背上，“要是老师不来……我就去呗。” “我觉得跳舞没问题的，”田田说道，“跳舞又不像上学，每天就两个小时，叔叔如果不放心，都可以在舞蹈室门口等你。” 吕结衣轻轻点头，“我爸也是这么说的，你不用担心了，我不会耽误考试的。” 这个话题结束了，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田田偷偷瞟了吕结衣一眼，抿抿嘴唇，看起来想说些什么。 吕结衣也发现了。 “你想说什么？” “我……我实在太好奇了，”田田把椅子挪到吕结衣身边，一脸期待地问道，“结衣，昨晚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呀？” 吕结衣皱皱眉头，“我没看见。” “你仔细想想，真的没看见吗？”田田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说不定你在黑暗中感觉到了什么，只是忘记了。” 第九十章 夜谈 “我……”吕结衣真的回忆了起来，“我只记得，我当时正在做梦，然后梦里忽然出现了很多噪音，特别吵，就好像有人在我耳边敲锣打鼓一样，之后，突然间，我听到了一声尖叫。” “尖叫？”田田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在听故事一样，“谁的尖叫？那个杀人魔的？” “不是，”吕结衣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是从我的手机里传出来的。” “手机？” “对，”吕结衣点点头，“就是手机，我被那声尖叫吓醒了，醒来的时候，我的手机就放在我的被子上，手机显示正在通话，尖叫声就来自电话那一端。” 吕结衣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略微泛白了。 “这么说，不是你打的电话？”田田问道。 “当然不是，我在睡觉啊。” “那电话是打给谁的？”田田追问。 “奇怪的是……”吕结衣低头看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机，“电话那端，是许子杉。” “许子杉？”田田震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怎么回事？杀人魔用你的手机给许子杉打了个电话？” “我也不知道那通电话是许子杉打来的，还是杀人魔用我的手机打给他的。” “你看看通话记录不就知道了。”田田探头看向那只手机，这手机在她眼中顿时拥有了新的意义。 “最奇怪的就是这一点，”吕结衣打开手机，调到通话记录那一页，“那通电话，根本没有留下通话记录。” 田田看着手机页面，还不信邪地上下划了划，“被那个杀人魔删掉啦？” “不可能，杀人魔走的时候，电话还没有挂断呢，”吕结衣说道，“是我醒来之后才挂断的。” “那是被你误删了吧？” “要是只有这一个奇怪的地方，我可能真的以为是被我自己误删了，”吕结衣叹了一口气，“田田，你记得昨天我们练舞的时候，许子杉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吗？” “记得啊，”田田说道，“他没说话，奇奇怪怪的。” “那通电话的通话记录也消失了。”吕结衣言简意赅地说道。 此话一出，屋内的其他三个人都惊讶坏了。 “原来我们给她打的电话不会留下记录，”秦音看向问灵，“还有这种好事。” 问灵对前半句话表示赞同，但对这件事是否属于“好事”持保留态度。 “那……难道也被你误删了？”田田说出的这句话，连她自己都不太信，“还有别的通话记录消失吗？” 吕结衣摇摇头，“没有了，只有那两通。” “这……难搞了，”田田眨了眨眼睛，“是你手机坏了吧？” “我也想过这一点，”吕结衣说道，“可是你看，这期间我还有过好几个其他的通话记录，和你的那一通在这里，为什么其他记录没事，偏偏是许子杉打来的那两通电话有问题呢？” “你问过许子杉吗？”田田问道。 “我没问，”吕结衣说道，“我本来想问的，但是又担心这电话根本不是他打来的，毕竟我压根就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你不是听到尖叫声了吗？”田田问道，“既然你被尖叫声吵醒的时候杀人魔已经吓跑了，那尖叫声就是从电话里传出来的吧？” “可是我隐约感觉……那尖叫声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田田打了个寒战，之后抱住自己的肩膀，“你别吓我啊，女人的尖叫……这可有点吓人了。” “我也记不太清了，”吕结衣说道，“但是我总感觉那尖叫声还萦绕在我耳边，非常尖利、很高亢，声音不太好听……” “咝——”秦音不乐意了，“说谁声音不好听呢？” “好听。”问灵捋捋秦音头顶的呆毛。 “我醒来之后，整个人都是懵的，先是看到房间里乱七八糟，之后又看到了放在被子上的手机——我的手机平时都是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显示我正在和许子杉通话，我就问他，许子杉是你吗，那边没有说话，还把电话挂断了。” “那时通话记录在吗？” “我没注意，”吕结衣垂下头，“我吓坏了，而且我听见有人在砸门，就赶紧冲出去了。” 田田坐在椅子上反应了一会儿，而后倾身上前拍了拍吕结衣的后背，“别害怕了，结衣，说不定只是通信公司出现什么网络bug了，串线的事不是时有发生的嘛。” “可串线也会留下记录吧，”吕结衣说道，“我都不敢去问许子杉，因为看他那副样子，他似乎对那两通电话完全不知情。” “人总是会伪装的嘛，”田田安慰道，“搞不好就是许子杉打来恶作剧的，可能他研制出了一种可以不留下通话记录的方法……反正他们男孩子不是都很擅长这些东西吗？” 吕结衣揶揄道，“他要是能研制出这个技术，那就不用考大学了，可以直接毕业了。” 田田也跟着嘻嘻笑了几声。 笑罢，吕结衣的愁容重新出现，她顿了顿，说道，“其实我还想过另一种可能性。” 田田歪头，“什么？” “闹鬼，”吕结衣盯着田田的脸，“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闹鬼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田田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结衣，你都已经被吓得抛弃唯物主义价值观了吗？” 吕结衣白了田田一眼，哼哼道，“行，你就当我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难道你是认真的吗？”田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难道你觉得这世界上真有鬼吗？那……难道这屋里不止有咱们两个，还有鬼在看着咱们吗？” 正看着她们的秦音和问灵沉默无语，不知该说些啥。 “我认真的，”吕结衣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放低了，“这两天，总有住在我家酒店里的住客说他们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田田也敛住笑容，表情认真了一些，“我倒是有听说过，不过我还以为那都是你们家酒店的竞争对手放出来的谣言呢。” “可能吧……”吕结衣失神地捋起自己的头发，“但是……唉，不说了。” 第九十一章 工作 “诶！”田田直起了脖子，“你不能说话说一半啊，我会好奇死的……你想说什么？” “我……你过来一点，”吕结衣扯着田田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刻意压低了嗓音，“我觉得我爸爸最近有点不对劲。” “叔叔？！” “你小点声！……”吕结衣冲着田田拼命挥手，“别让我爸听见了！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叔叔？”田田把声音换成了气音，“叔叔怎么了？” “也没怎么……”吕结衣低下头，把玩起自己的头发，“就是这段时间，我爸他似乎特别忙。” “叔叔不是一直都很忙吗？”田田说道，“不然你家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我当然知道我爸一直忙了，但是……” 吕结衣说到这里，忽然说不下去了，她深深伏低自己的脑袋，把那根头发绕到自己的手指上，又拆开。 田田发现了吕结衣状态不对，她伸手抓住吕结衣的双手，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今天凌晨，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爸爸不在家里，”吕结衣说着，缓缓抬起了头，“他在楼上工作。” “看来真的很忙呢……诶，不对，你不是说事情发生在凌晨三点左右吗？” 吕结衣凝视着田田，抿着嘴唇，点了三下头。 “那个时间也有工作吗？”田田问道，“而且就算有工作，也可以在家里办公吧。” “更重要的是，”吕结衣紧接着说道，“这不是我爸爸第一次这个时间出去工作了。” “你猜，这俩女孩子会发现那个婴儿的事吗？”秦音问道。 秦音模棱两可地摇摇头，“难。” 田田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态度，刚才那副哄小孩一般的语气神情彻底消失，变成了一个专心听讲的好学生。 “大概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夜里失眠，辗转反侧的时候，忽然听到我家客厅里有点响动，”吕结衣开始了讲述，“我本来以为是小偷呢，吓坏了，后来，我听到了开门关门声，像是那个人出去了，我鼓起勇气到客厅里查看，什么痕迹都没有发现，但是却看到，我爸爸的房间是空的，出门的那个人，就是他。” “那是几点？”田田问道。 “大概也是凌晨两三点，”吕结衣说道，“我回房间的时候，还不到三点半。” “你没有问一下叔叔吗？”田田说道。 “本来想问的，但是我……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失眠了，那天就没问，”吕结衣说道，“但是第二次我问了。” “还有第二次？” “嗯，”吕结衣说道，“那是大概一周之前吧，我起床上厕所，也是听到了客厅有动静，这次还有说话声。” 田田反应飞快，“客厅里还有别人？” “说话声很小，当时我没太听清楚，”吕结衣说道，“但我推测，有可能是爸爸和叔叔。” “叔叔？那个白头发的……” “对，就是他，”吕结衣说道，“他是大厦的经理，帮我爸爸管理大楼的，已经在我家工作好多年了。” “为什么你感觉是他们俩？” “因为我隐约觉得，叔叔知道爸爸的事，只是不想告诉我，”吕结衣说道，“而且他是爸爸最信任的人。” “好吧……之后呢？” “我听见那两个人说了一句什么，之后又是开门声，然后我发现爸爸又不在房间里了……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问了他。” “他说什么？”田田迫不及待地问道。 “说他去楼上工作了，”吕结衣委屈地拧着眉毛，“但我总觉得他在敷衍我。” “说不定真是工作呢？” “也许吧……”吕结衣活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也不知道爸爸今天晚上还会不会上去工作。” “今晚？应该不至于吧，”田田说道，“叔叔都答应你说这几天会一直陪着你了，放心啦。” “田田！”吕结衣猛地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闪烁着，“要是我爸爸真的上楼去了，你陪我跟过去偷看，好不好？” “结衣，你就让叔叔省点心吧。”田田都无奈了。 “我好奇呀，我真的很好奇。” “就一份工作而已。” “我觉得肯定有问题。” “你……” 卧室门忽然被敲响了。 两个女孩飞速闭上了嘴巴，齐刷刷地挺起脊背，看向大门。 “衣衣，田田，出来吃晚饭吧，”吕守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饭都准备好了。” 门刚一打开，一股饭香便扑面而来。 吕守财站在门外，笑嘻嘻地看着二人，“聊得再开心也不能忘记吃饭呀，快出来吧。” 吕结衣吸了吸鼻子，“是吴婶做的？” 吕守财憨厚一笑，“当然了，毕竟你爸爸也不会做饭。” 三人聚在餐桌旁吃饭的时候，秦音和问灵馋得都快哭了，问灵扭过头去假装看窗外的风景，一个劲地吞口水，秦音则拖着手，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大桌子菜。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悠悠闲闲地聊天，直到一串电话铃声响起。 吕守财的眉头紧了紧。 “爸爸，是你的电话。” “我知道，”吕守财起身离开餐桌，“你们先吃。” “嗯。” 吕守财的手机放置在客厅的茶几上，他走过去，拿起手机，看到了手机上显示的号码，眉头舒展开来。 “喂，哎，是我，孟警官您好，”吕守财接起电话，“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吕先生，是这样的，”孟警官的声音很响亮，“有关您家大门的门锁内堵塞的异物，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检测结果。” 呃……原来是关于那个的。 秦音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问灵侧头看着她，有点想笑。 “是那个杀人犯撬门留下的吗？”吕守财急问。 “经检测，那枚异物似乎是某种发饰的一部分。” “发饰？” “对，应该是发卡的后半截，在发卡上，我们提取到了一些破碎的指纹和人体组织，经过dna比对，我们并没有在基因库中发现相似样本，”孟警官接着说道，“目前看来，歹徒应该还是从通风管道中进入您家的，打来的目的是想通知您，现在看，那位歹徒的手段比较多，也有较强的伪装性，请一定要注意您和您女儿的安全，万事小心为上。” 第九十二章 玩具枪 虽说撬门这口锅无缘无故地落到了那杀人魔的头上，但秦音丝毫不觉得自责，反倒一本正经地说道，“嗯，看来我果然是没有案底的人呢，你看，公安机关的犯罪人系统里都没有我的资料诶。” 问灵咧着嘴看她，寻思这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了吗？ “干嘛这么看着我？”秦音伸出手指着吕守财，“你没听人家孟警官说嘛，我为了撬门，都留下人体组织了，你看我的手指头都磨破皮了，我这么努力……” 挂了电话，吕守财回到了餐厅，吕结衣见父亲的表情还算是自然，便开口问道，“是警察打来的吗？” “嗯，”吕守财说道，“是孟警官，他们检测了卡在钥匙孔里的东西，说是半截发卡。” “发卡？”田田赶紧放下手里的筷子，“用发卡撬门吗？哇塞，我只在电视里见过，真的能撬开吗？” “没有，门没有撬开，而且工具还断在锁孔里了。”吕守财说道。 “感觉还有点滑稽呢，”田田重新抓起筷子，“那个杀人魔也没有咱们想象中那么聪明嘛，居然还用发卡撬门这种法子。” 秦音抱着膀子，不服气地说道，“我是因为没有其他工具可以用，要是有工具，你信不信这门我都能直接卸下来。” 问灵拍拍她的肩膀，“我信。” 即便没有工具，我相信你也能卸下来。 “对了，爸爸，上午的时候警察叔叔说在你的房间里看到了奇怪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呀？” “奇怪的东西？……哦，我想起来了，”吕守财回忆了几秒钟，随后笑道，“是警察们误会了。” “所以……是什么东西啊？”吕结衣追问道。 “是……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不如我带你们去看看好了。” “可以吗？”两个女孩几乎同时放下了筷子。 “当然了，走，去看看。” 吕结衣和田田跟在吕守财身后，秦音和问灵跟在吕结衣身后，一行人出了餐厅，直朝着吕守财的卧室走去。 吕守财脸上挂着淡淡的轻松的笑容，吕结衣先是放松了一些，看来那东西和案子没什么关系，紧接着又开始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呢？ 吕守财打开卧室门，四个女孩中有三个都带着新奇的表情打量起房间里的摆设。 单身的中年男人，房间就是这样子的。 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床，床上的被褥折叠得干净齐整，房间内的整体色调是灰色，和她们想象中一样，除了床、衣柜和办公桌以外，房间里再没什么像样的大家具了，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 但是一样物品却吸引了她们的视线。 床对面的白墙上，悬挂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三个人，一男一女两个成年人，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田田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这是……” “这是我们以前的照片，”吕结衣说道，“那是我爸我妈，这个小孩是我。” 十几年的吕守财还比较消瘦，面部轮廓也比现在硬朗多了，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个帅大叔，童年的吕结衣还没有长开，黑黢黢的像只小猴子，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而吕结衣的母亲…… “阿姨原来长这样，”田田看了看吕结衣，眼神有些诧异，“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长得不像我妈妈，像我爸爸。”吕结衣笑笑。 “嗯，这样看来，叔叔年轻的时候，五官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怪不得田田震惊，秦音和问灵也很震惊。 她们一直以为吕结衣的母亲会是一个仙女一样的人物。 然而，照片里的那个女人，并不漂亮。 女人胖乎乎的，圆润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她一只手握着吕结衣的手，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像是在对照片外的她们打招呼一样。 两人观察照片的时候，吕守财已经走到了办公桌旁，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样东西。 “就是这个。” 几人赶紧凑过去看。 “啊！”田田瞪大了眼睛。 “是这个……”吕结衣也愣了一会儿，而后露出了一丝快慰的笑，“原来是它呀……” 那是一支小手枪。 “这……这是……”田田吃惊地看看那枪，又看看吕结衣。 “不用那么惊讶，这是假的，”吕结衣抓起那只手枪，随意地扣动了一下扳机，哒地一声响，一颗小小的塑料弹珠从枪膛中滚了出来，“这是一把玩具枪。” “玩具枪？” “这是结衣小时候的玩具，”吕守财说道，“她小时候就爱玩这个。” “你小时候居然喜欢玩枪？”田田指着吕结衣，惊笑道。 “玩具枪啦，”吕结衣又扣动了几下扳机，“时间太久了，里面的弹簧都松了，爸爸，你竟然还留着这把玩具枪？” “万一你什么时候又想玩了呢。”吕守财开玩笑道。 “我想起来了，咱俩刚认识的时候，你确实跟我说过你以后想做警察来着，”田田说道，“不过那时候我以为你不是认真的呢，因为第二个学期，咱俩看了一个歌唱家的电影，你就想做歌手了，之后有段时间一个网球运动员特别火，你又说想打网球了……” “哎呀哎呀，你可别戳我轮胎了，”吕结衣摆摆手，“小孩子嘛，经常换梦想不是很正常吗……” “结果最后你选择了跳舞，”田田总结道，“快说，是不是因为我跳舞你才跳舞的，是不是因为你想跟我在一起？嗯？如实交待。” “你少臭美啦！” 吕守财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二人，伸手摩挲起那只玩具枪，“警察同志们检查的时候，忽然看到我抽屉里有一把枪，吓了一跳，后来发现是玩具枪，更诧异了，他们以为这枪是我的。” “怪不得那个警察叔叔神神秘秘的，”吕结衣说道，“他可能以为这是爸爸的小秘密，怕我知道了笑话你，哈哈哈……” 三人站在吕守财的房间里说笑，气氛温柔闲适，充满温馨，就连照片中三个人的笑容，似乎都显得更加灿烂了。 第九十三章 灵魂的味道 晚餐时间，就在轻快的说笑声中，结束了。 饭后，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秦音和问灵在心里做了一下斗争，虽然觉得偷窥两个妙龄少女就寝不太好，但考虑到自己也是性取向正常的女性，于是坦然地钻进了吕结衣的卧室。 吕结衣和田田换上了睡衣，洗漱完毕，田田钻进被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吕结衣却坐在床边，发着呆。 “结衣，”田田伸手戳了戳她的后背，“怎么了？” “你先睡吧。”吕结衣扭头含糊地说了一句，她语气中的阴沉，似乎又回来了。 田田坐起了身，“是不是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了？不对，是今天凌晨。” “本来已经忘了的，”吕结衣挠挠头，蓬松茂密的头发披散在身上，整个人看上去美丽而疲惫，“但我总能想起来……那颗头。”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过那颗头是怎么回事呢，”田田扒拉着吕结衣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是不是特别吓人？” “其实我没太看清楚，”吕结衣垂着肩膀，皱皱眉头，“警察刚把头拿下来，我爸就把我眼睛遮上了……但我闻到了味道。” “很臭吧？” “臭，不过不只是腐臭，”吕结衣的瞳孔在夜灯下闪烁，“我总觉得，我闻到了悲伤。” “悲……结衣，你不应该跳舞，你应该去写诗。” “你讨厌，”吕结衣翻了个白眼，眼里的潮湿不见了，“我说认真的，警察叔叔抱着那颗头从我面前走过去的时候，虽然我看不到，但我好像能感觉到，有一个悲伤的灵魂也跟着离开了。” “你看到了吗？”秦音侧头问问灵。 问灵摇头，“木有。” “那她感觉到啥了？”秦音耸耸肩。 二人也累坏了，却不敢歇息，只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喘口气。 “我看，等她俩睡着以后，咱俩就走吧。”秦音说道。 “去哪？” “至少找个能睡觉的地方吧，”秦音扭了扭自己僵硬的脖颈，“或者是有线索的地方，在这儿看人家睡觉干啥？总觉得好猥琐。” 问灵想说你才觉得咱俩猥琐吗，但没敢说出口，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吕结衣正用做梦般的语气不疾不徐地阐述着她的灵魂说，待她说完以后，侧过头，却发现田田早已趴在二人的枕头上，睡着了。 “唉……” 吕结衣无奈地拢严了田田身上的被子，掀开被子的另一角，自己也钻了进去。 关掉床头的小夜灯。 她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盯着眼前的黑暗。 过了好久好久。 “我的天，”秦音打了个呵欠，“这孩子怎么还不睡觉啊？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睡着了，问灵……诶！问灵！你睡着了？！” 问灵的眼睛微微眯缝着，下巴枕在秦音肩头，口水都快淌下来了，被秦音这么一叫，她猛地睁开双眼，慌乱地朝四周看去。 “谁？……谁！……” “什么谁？我！”秦音在问灵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你睡觉居然不告诉我，咱俩一起睡啊！” 问灵捂着脑袋哼唧了一声。 窗外，月光皎净，勾勒出夜空中的一切。 窗帘没有拉上，月光飘进来，给了房间里的物品一个温柔的月影。 “田田，”吕结衣忽然轻声唤道，“田田……” 她的声音很轻很远，像是随着月光一齐在空气中飘浮。 田田的睫毛动了动，但没有醒来。 她睡得很熟。 吕结衣低头看着田田的脸，半晌，她掀开被子，下了床。 秦音和问灵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要干嘛？ 吕结衣拿起枕边的手机，赤着脚，走向了洗手间。 “她要上厕所吗？”秦音跟了上去，“但为啥不穿鞋？为啥拿手机？” 问灵放肆推理，“拉屎？” “……你个倒霉孩子，快闭嘴吧。” 光脚拉屎，略显野蛮了吧。 吕结衣轻轻扭开洗手间的门，回头确认了一下田田还在熟睡，她打开门，走了进去，关门的时候没太关上，她还以为是门被卡住了，使劲关了两下，终于关严了。 秦音被吕结衣的门狠狠夹了两下，缩在洗手间的角落里，满脸抱怨地看着吕结衣。 “真是的，夹死我了……” 问灵帮秦音揉了揉。 吕结衣两手紧紧攥着手机，她抬起头，看向那道通往水箱的顶门。 “我靠她不会要上去吧？”秦音说道，“这丫头中了什么邪了？” 问灵摇摇头，“梯子。” 没错，她没有梯子，想上都上不去。 吕结衣重重地吞了一口口水，紧攥的手指都发了白。 秦音和问灵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她到底想干嘛？ 吕结衣盯着顶门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像是泄气了一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默默走到马桶旁，秦音和问灵还以为她真的要上厕所，刚准备背过身去，却见吕结衣伸出手，把马桶盖放了下来。 她坐到了马桶盖上。 秦音和问灵看向对方，二人皆是一脸狐疑。 吕结衣打开了手机，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划，调出了通讯录。 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许子杉。 秦音和问灵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 原来她在想傻子。 吕结衣纠结地看着那个号码，把那个页面关上、又打开、又关上、又打开…… “不然我给她打一个得了。”秦音说道。 问灵赶紧抓住她的手，“可别。” 吕结衣犹豫了得有半个小时，忽然鼓足勇气，点下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嘟嘟”声传来。 一听到那个声音，吕结衣像是猛然惊醒了一般，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 “天呐……”吕结衣扶住额头，额头上早已布满了冷汗，“我真是疯了。” 她坐在马桶盖上，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手重新按亮了手机，看着通讯录的页面，她自嘲地笑了，“真没出息。” “可怜的恋爱中的女孩呦，”秦音倚在墙上，鼓着嘴摇了摇头，“全是心事。” 吕结衣又叹了一口气，打算站起身离开。 然而这时，响亮的手机铃声忽然打破了寂静。 吕结衣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屏幕。 许子杉。 第九十四章 保持通话 傻子打来了？ 吕结衣捂着嘴巴，惊慌失措地攥着手机原地转了几圈，刺耳的手机铃声在这夜晚里显得无比响亮，吕结衣看起来甚至想要直接把手机丢到马桶里。 电话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终于，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吕结衣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呃那个……” “吕结衣？！”那边，傻子焦急的声音传来，“是你吗？吕结衣？” “呃……是我，那个……” “你没事吧？”傻子的语速也比平常快了许多，“又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吧？” 吕结衣的脸一下子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她支支吾吾地答应了一声，“唔……没事……挺好的……” 那边的傻子顿了顿，随后他放低了声音，像是俯在吕结衣耳边一般，“真的没事吗？你是不是不方便说？要是有事的话你就咳嗽一声。” “我真的没事，”吕结衣笑了出来，“我……我不小心拨错电话了，对不起啊。” 傻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你……你被我的电话吵醒了吧？”吕结衣两手抱着手机，语气扭捏了起来，“真不好意思，都这么晚了。” “没事，我没睡觉。” “啊？”吕结衣的眼睛微微放大了些，“都凌晨三点钟了，你还没睡吗？” “你不是也没睡吗？”傻子说了一句，轻轻的纸张摩擦声从手机那端传来，“我在看书呢。” 吕结衣眉头皱了皱，“都这个时间了，大脑都休息了，你也应该休息才对。” 傻子笑了一声，“好好好，我马上睡。” 吕结衣的脸又红了一点。 讨厌，干嘛要这样笑。 “那个……下午的事……”吕结衣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我……我得跟你道个歉……” 傻子沉默了半秒，“我也得道歉。”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吕结衣重新坐回到马桶盖上，“我是以为吓到你了。” “我也吓到叔叔了，”傻子笑着说道，“我得跟叔叔道个歉。” 吕结衣终于被逗笑了，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叹了一口气道，“我最近脑子太乱了，所以说话也……也乱七八糟的，你就当没听到，好吗？” “我理解，”傻子说道，“我就当没听到……不过除了咱们俩以外，还有一个目击者哦，建议你把她也处理掉。” 吕结衣扭头看向卧室的方向，“她我已经处理完了，很稳妥。” 二人又一块笑了起来。 秦音和问灵在一旁看着吕结衣，两脸姨母笑。 “傻子跟我们说话可从来就没有这么温柔过，”秦音申诉道，“重色轻友啊傻子，我算是看透了……” 问灵寻思难道你跟傻子说话的时候温柔过吗？ “对了，你说你是拨错电话了，那你原来是准备打给谁的啊？”傻子问道。 吕结衣被问住了，“呃……我没……没准备打电话的，我只是在玩手机。” “懂了。”傻子懂得可多了。 懂了，原来是手机自己动的手。 吕结衣赶紧辩解，“我只是在翻通讯录啦，我睡不着，还不能随便翻翻手机吗？” 吕结衣越说越心虚，最后几个字已经听不清楚了。 “当然可以，随便翻，随便翻啦……” 吕结衣撅撅嘴，随后又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刚开始，我听你的口气，好像很着急。” “我当然着急了，”傻子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埋怨，“我以为那个杀人魔又找到你了呢。” “要是杀人魔真找到我了，我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吕结衣叉起腰，“等你赶过来，我都凉透了。” “我可以帮你报警啊。” “你……” “开玩笑的，”傻子嘿嘿一笑，“我跑得那么快，肯定能在他动手之前赶到。” “赶来给我收尸？”吕结衣傲娇地哼了一声。 “你……你还是少开这种玩笑吧，不吉利，”傻子语重心长，“而且叔叔要是听见了，肯定会收拾你。” “知道啦。”吕结衣抱起胳膊，像个孩子一样。 “吕结衣，”傻子的语调认真起来了，“那个杀人魔确定不会再去你家了吗？” 吕结衣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她按了按自己的膝盖，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家大楼这几天会一直有警察巡逻，我猜……他应该不敢来了吧。” “其实……” 吕结衣等待着傻子的后半句话，但没有等来。 “其实什么？”吕结衣直起脊背，“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啊。”傻子说道。 “我不生气，”吕结衣说道，“到底怎么了？” “其实我们几个，偷偷进过你家大楼。”傻子说了实话。 吕结衣一脸茫然，“我家大楼？……什么意思啊？” “之前，你家的大厦里不是传出过闹鬼的传闻吗？” 吕结衣眨眨眼睛，“你们都听说了？” “这种事情，传播得可是很快的，”傻子说道，“我们听说你家大楼的传闻之后，做出了一些推理……我们觉得，就是那个杀人魔，搞出的动静。” “你们觉得他一直躲在我家里？”吕结衣的身体肌肉骤然缩紧，那种不安的防御感又回来了。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傻子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就……就想着半夜去你家大楼里抓鬼……” “你们真的来过？”吕结衣震惊得无以复加。 “大概去过两三次吧。” “有看到那个杀人魔吗？” “这不是明摆着呢吗，”傻子无奈道，“要是抓到了，还会有昨晚的事吗？” “居然没有人看到你们，”吕结衣说道，“你们是怎么躲过监控和保安的视线的？” “我们只在楼梯间里寻找线索来着，楼梯间里是没有监控的，”傻子说道，“因为我们听到的传闻就是，声音都是从楼梯间里传出来的。” 吕结衣点了点头，“你们有找到线索吗？” “奇怪的是，没有，”傻子说道，“而且我们去过的那几晚，也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吕结衣停顿了一会儿，“那昨晚……你们来了吗？” 第九十五章 12点 “昨晚，我没有去，”傻子说道，“你不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警察吧？” “当然不会，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那就好，”傻子吞了口口水，“昨晚我没有去，但他们去了。” “他们是……” “就是我的那几个朋友啊，”傻子说道，“就是你一直以为他们在霸凌我的那几个人。” 吕结衣嘟了嘟嘴，“你们真的是朋友？” “你还不相信啊？”傻子清清喉咙，“我可是他们的leader。” “切。”秦音和问灵同时吐槽。 “好吧……”吕结衣接着问，“你的意思是，昨晚，他们几个也在我家大楼里？” “他们是这么说的。” “那他们有看到杀人魔的样子吗？”吕结衣坐直了身子。 “没有，”傻子说道，“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据他们交待，在凌晨一点，他们就离开了大楼。” 好一个“据他们交待”，果然好有leader范。 吕结衣难掩失望，“那他们走之前，就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他们跟我说……大楼里好像真的闹鬼。” “诶？”吕结衣愣住了，“闹鬼？” 这就好像走近科学节目组抱着打破迷信的目的来实地调查，最终的结论是——此地确实闹鬼，解决不了，告辞。 “是不是吓到你了？”傻子的笑声蛮欠揍的，“你别害怕，虽然他们跟我说闹鬼，但我觉得，主要是因为他们胆子太小了，自己吓自己。” 但吕结衣的紧张依然没有得到缓解，“到底怎么回事呀？” “他们说，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他们，”傻子虽然嘴上告诉吕结衣不要害怕，但讲起鬼故事来也毫不含糊，“似乎总有眼睛在后面盯着他们，而且不只是一双……” 秦音和问灵无奈扶额。 什么鬼不鬼的，还是她们俩，全是她们俩。 “你少吓唬人了，”吕结衣打了个哆嗦，“哪儿来的鬼？” “哪里是我在吓唬你？”傻子说道，“你放心，就算有鬼，我相信他们肯定也没有什么恶意。” 吕结衣僵硬的肩膀放松了些，“为什么？” “毕竟那些鬼什么都没做，而那个杀人魔可是活生生的人，”傻子说道，“而且我带他们去的那几次，他们可没有感觉到什么鬼，所以我估计就是因为他们太胆小了，都是心理作用。” 吕结衣像是有了什么发现，“你说前几次他们都没有感觉到鬼，只有昨晚感觉到了，是吗？” “嗯……对，”傻子说道，“他们是这么说的。” “我似乎知道了……” “什么？” “我似乎知道他们感觉到的是什么了，”吕结衣铿锵有力地说道，“那颗人头！” “人头？”傻子说道，“你的意思是……” “是那颗人头的灵魂，那个被杀人魔杀掉的女孩，”吕结衣无比笃定，“我也感觉到她了。” 傻子没有说话。 秦音和问灵都能想象到傻子此刻无语的模样。 “这至少说明，那个灵魂是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吕结衣抓住这个离奇的线索，展开了推理，“他们是几点进来的？” “大概夜里十二点钟左右。”傻子说道。 “那杀人魔也有可能是那个时间进到我家的，”吕结衣愈发后怕了，“可能那个时候，他就抱着那颗人头藏在我房间的屋顶上……” “呃……吕结衣，是这样的……” “我要把这个线索告诉警察。” “啊？”傻子懵了，“你要怎么说？” “我就说，我感觉从十二点开始，杀人魔就躲在我家屋顶上了，”吕结衣说道，“然后叫警察叔叔们去检查一下外围的监控。” “警……” “怎么了？你觉得这个方案有问题吗？”吕结衣的口气里充满了不开心。 “就……唉，没什么问题，”傻子想了想，就算线索错了，也没什么大影响，反正外围监控早晚要调查，于是妥协了，“只是，可别把他们几个当成嫌疑犯抓起来了啊。” “这点你放心，”吕结衣嗤笑了一声，“要是把他们抓起来，你这个leader也会被供出来的。” “这倒不会，我的小弟们很忠诚。”傻子臭屁道。 “你臭美吧……” 二人笑了起来。 笑罢，吕结衣认真地对着手机说道，“许子杉，这次我承认，是我误会你们的关系了，不过我还是要说，万一真的有人欺负你，你可千万要告诉我哦。” “好，”傻子嘴上答应，语气里却尽是宠溺，“你也一样。” “我怎么一样？” “如果你遇到了危险，也一定要告诉我，”傻子说道，“我会飞奔过去救你的。” “哼，我可不需要你，”吕结衣嘴巴虽然硬，脸上可笑开花了，“能保护我的男人可多了。” “比如？” “比如我爸爸呀，”吕结衣仰首挺胸，“我爸爸可厉害了。” “行，”傻子憨笑道，“那我就排第二名。” 吕结衣傲娇地翻了翻眼睛，“那就……勉强第二吧。” 两端同时沉默了几秒。 傻子那边传来半个呵欠声，剩下半个被他硬吞了下去。 吕结衣看了看时间，“啊，都这么晚了，天都快亮了。” “是啊。”傻子说道。 “耽误你太久了，”吕结衣挠挠头，“你快去睡吧。” “我没关系的。” “你得听我的话，快去睡觉，”吕结衣说道，“你明天还要早起去上课呢。” “那……拜拜啦。” “晚安。” 吕结衣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这小女生捧着手机，快乐地摇晃了两下身体。 “我的天……”坐在浴缸边沿的秦音已经累麻了，“她居然就这么光着脚坐在硬邦邦的马桶盖上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 问灵蹲在秦音脚边，倚着她的大腿，同样疲惫地点点头。 吕结衣把手机装进了睡衣口袋，站起身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呼……还好。” 卧室里的田田仍在仰头大睡，吕结衣轻轻走出了门，秦音和问灵也跟在后面。 吕结衣来到床边穿上了拖鞋，她低头看着熟睡的田田，甜笑了一下，之后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走向了客厅。 第九十六章 嫌疑人 推开卧室门。 吕结衣端着水杯，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 她听到了……呼吸声。 有人！ 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从客厅中传来，吕结衣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屏住呼吸，艰难地往前迈出了一步。 那呼吸声，就来自客厅正中央，来自那只背对着她们的沙发。 吕结衣竭力放缓脚步，一寸一寸地靠近。 呼吸声的主人逐渐出现在她眼前。 秦音和问灵看向对方，露出了心酸的表情。 吕结衣微微张开嘴巴，怔怔地看着那个蜷缩在沙发上的熟悉身影。 那正是她的爸爸，吕守财。 吕守财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毛毯，壮硕敦实的身材缩成了一团，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一场难熬的梦。 “爸爸……”吕结衣不自觉喃喃道。 吕守财的眼皮颤抖了一下，吕结衣见状，连忙闭上了嘴巴，眼圈却红了。 她在沙发后面站了好久好久。 久到，第一缕天光渐渐出现，阳光顺着落地窗，流淌进客厅。 吕守财忽然翻了一下身，而后眼皮开始抖动，过了一会儿，他眯起眼睛，满面木然地睁开了眼。 待到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自己女儿，吕守财的眼睛嗖地瞪大，身体也随之坐直了。 “衣衣？”吕守财像是在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出什么事了？” 吕结衣轻轻摇了摇头，“爸爸。” “哎，”吕守财伸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衣衣，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昨晚睡得好吗？” 吕结衣沉默了几秒，而后露出了一个乖巧的微笑，“我渴了，出来接一杯水，昨晚睡得很好。” “那就行……” “爸爸，”吕结衣说道，“你昨晚就睡在这里啊？” 吕守财像是才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一样，看着身上的毯子愣了一下，随后挠头笑道，“我不放心你。” “在这儿睡，不冷吗？” “冷什么呀？”吕守财扭了几下脖子，穿上拖鞋站起了身，“现在还没到降温的时候呢。” 吕守财确实没冻着，反而是吕结衣打了个喷嚏。 “怎么啦？着凉了？”吕守财顺手抄起那条毛毯，披在吕结衣身上，“你穿得太少了。” “我没事。” “是不是昨晚又蹬被子来着？” “我没有，”吕结衣被父亲推着走向了厨房，“我昨晚睡得可安稳了。” 然后又是一个喷嚏。 “这就是光脚踩地板的后果，”秦音指着吕结衣，对问灵说道，“你可千万不能跟她学啊。” 问灵翻了个白眼。 “一定是感冒了，”吕守财说道，“唉……应该是昨天吓坏了。” “我喝点水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 “对了，爸爸，”吕结衣叉开了话题，“警察叔叔们调取附近的监控录像了吗？” 吕守财没想到这话题居然能这么生硬地转过来，愣了两秒才说道，“当然了，监控视频肯定是最重要的线索之一，只不过这附近的监控死角很多，可能会被那个杀人犯钻了空子。” “那你可以跟警察叔叔们说一声，让他们主要看一下前天夜里十二点钟左右的监控吗？”吕结衣说道。 “十二点？”吕守财眨眨眼睛，“为什么？” “我总感觉……那个杀人魔可能就是在那个时间潜进大厦里的。”吕结衣点点头。 吕守财追问，“衣衣，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也不能说是想起来吧……”吕结衣开始编造借口，“因为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爸爸，你能明白吗？” 吕守财不太明白，但不能明说，“总之你是在十二点钟左右的时候，感觉到了那个杀人犯的存在，是吗？” 吕结衣忙点头，“就是这么回事，警察们会听我的话吗？” “至少是个线索吧，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吕守财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有点早，衣衣，你先回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别再着凉了。” “爸爸你要记得打电话啊……” “这就打。” 吕守财把吕结衣推进卧室后，直接关上卧室门，回到了客厅。 客厅里还有两个因为反应不及时而错失了进卧室机会的人。 吕守财坐回到沙发上，开始拨打电话。 秦音和问灵就坐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看这样吧，”秦音说道，“要是午饭之前，这里都没什么进展的话，咱俩就更换战场，跑去看看傻子那边是啥情况，如何？” 问灵当然没意见。 然而，正如秦音每一次的毒奶都能精准实现一般，中午之前，果然出事了。 好在，不是坏事。 早上七点多钟，吕结衣送走了呼呼睡了一整宿的田田，八点多钟，父女二人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看了一会儿电视剧，九点多钟，在通宵的疲倦下，吕结衣打起了瞌睡，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吕守财的手机，响了。 秦音、问灵和吕结衣同时精神了起来。 吕守财接起电话，“喂，您好，孟警官……” 通话完毕后，吕守财难掩兴奋地对吕结衣说道，“衣衣，快去换衣服，警察同志们发现线索了。” “是监控视频吗？”吕结衣充满期待地问道。 “就是监控，”吕守财说着，急匆匆走向自己的卧室，“快，衣衣，他们这就要过来接咱们了。” “还真被她蒙对了？”秦音惊道，“那个杀人魔真是十二点钟来的啊？” 问灵耸耸肩。 父女二人很快换好了衣服，正在玄关处穿鞋的时候，大门也被敲响了。 门外就是前来接他们的警察。 “警察叔叔，你们是在监控里看见他了吗？”吕结衣问道，“就是十二点左右吗？” “只是发现了一名比较有嫌疑的人员，因此需要你们去辨认一下，”那位警察说道，“时间的话，确实是十二点左右。” “真的？”吕结衣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喜上眉梢来形容。 “当然。” 终于看到了一丝破案的曙光，整个警察团队都洋溢着激动之情，就连缩在后备箱里的秦音和问灵都能感觉到。 好在这一次车子并没有行驶多久，在问灵被车内的空气闷到断气之前，车停下了。 第九十七章 认脸 “这里是……”吕守财看着眼前那片荒凉的停车场，不禁开口问道。 “警局太远了，”警察一边在前边引路，一边扭头说道，“那段比较可疑的监控录像就在这片停车场附近，所以我们直接带你们来了这里。” 秦音看了看周遭的环境，“这里咱们没见过。” “嗯嗯。”问灵也点头道。 “至少说明……嫌疑人不是那三个小伙子，”秦音说道，“那天晚上，他们没有路过过这里。” 二人稍微放心了一些。 这线索出现得太快了，导致父女二人都感觉有些不真实，吕结衣挽着父亲的胳膊，一个劲地打量着这片区域，似乎在想，这就是那个杀人魔曾经来过的地方吗？ 总觉得……潜逃了几个月的杀人魔，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找到吧。 停车场空旷萧索，外围有一圈落叶树，树干歪歪扭扭，树叶也早就掉光了，现在看去，活像是几列干枯的瘦长怪人，围绕着停车场，摆出献祭一般的奇怪姿态。 停车场的东南角，伫立着一间略显破落的二层小楼，小楼前停着几辆警车，看来那里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这里是……”吕守财说道。 “这里原本是旁边那个药厂的停车场，工厂倒闭之后，就被租借为公用停车场了，”警察说道，“但因为这里过于偏僻，所以平时也没什么人，只不过……即便再荒凉，毕竟也是公家财产，受到机关保护，因此设置了监控装置。” 警察说着，指向了停车场的西北角。 看来，镜头就在那里。 “哦哦。”吕守财其实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警察倒认真地解释了起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二层小楼前，几个人迎了上来，引着他们进了门。 这大楼的内里比它的外观还要粗糙，顶棚的墙皮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泡了水的地板起起伏伏，每踩一脚都会发出不同音调的声音，墙角攀爬着潮湿的青苔，空气中氤氲着青草和泥土的气味。 “值班室在那边。”引路的警察伸手指向右边的走廊。 很难想象，这里居然真的还有人在值班。 右边走廊的第一扇门前站着几个人，见他们来了，纷纷让开门口，门上挂着的牌子已经斑驳模糊了，隐约能辨认出“亻班至”这几个笔画。 令他们惊讶的是，值班室室内的氛围，和外面完全不同。 一张小床，一把椅子，一张办公桌，明净的窗子，温暖的气息…… 办公桌上摆着一台电脑，电脑上正在播放的，正是一段监控视频。 “证人来了，”引路的警察先冲着值班室内的人说了一句，随即扭头对他们说道，“好了，请二位去指认吧。” “嗯，好。” 四个人一块挤进了这个小房间。 “二位来啦，”一位站在电脑旁边的警员对二人说道，“我们在这里的监控录像中，捕捉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请二位确认一下，看是否有印象。” 吕结衣怯生生地看了父亲一眼，随后说道，“我……我没有见过那个杀人魔。” “这没关系，你只需要诚实说出自己的看法就可以了，”警员说着，用鼠标点开了那段录像，“其他几位证人也都来确认过了。” “还有其他证人？” “确切地说，是受害者家属，”警员说道，“他们也都没有见过犯人的模样，因此你们不用太紧张，实事求是就可以。” 视频里一片浓黑，依然是这片停车场，夜晚的停车场影影绰绰，显得更可怕了。 忽然间，一个人影远远地出现在了镜头的角落里。 “就是他。”警员指着那人影说道。 吕结衣看了一眼视频下端显示的时间，拍摄时间刚好在夜里十一点五十分左右，时间也对上了。 那人一身黑色，简直融入了黑夜，他从镜头一角出现，却没有直接穿过广场，而是沿着周边的树，一点点朝着镜头靠近过来。 身影也逐渐清晰了。 “他……他好像戴了帽子，”吕结衣皱起眉头，“我看不见他的脸。” “稍后，稍等。”警员沉稳道。 那人影进一步靠近，这时，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人影的古怪之处。 父女二人的眼睛骤然瞪大，二人指着屏幕，磕磕巴巴地开口道，“肚……肚子！” 那个人，有一个大肚子。 那人戴着一顶黑色帽子，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脚步轻快迅捷，身影瘦小单薄，最突兀的就是——他有一个大肚子。 “他的肚子是假的。”吕守财立马说道。 吕结衣看向父亲。 “有肚子的人，走路不可能是这副样子，”吕守财拍拍自己的啤酒肚，说道，“就算她是个怀孕的女人，也不可能。” “这就是我们认为的可疑之处了，”警员说道，“考虑到犯人将受害者的头颅携带在身上，我们重点排查了视频中携带物品的人员，再结合吕小姐提供的参考时间，目前看来，这一位的嫌疑很大。” 所以他的肚子……其实是那颗头。 吕结衣听得激动了起来，但很快，她的斗志就丧失了，“可是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不急，你再看。” 视频继续播放，在那人即将走出监控范围的时候，突然间，树叶和树枝抖动了起来，深夜中，挂起了一阵风。 那人的帽子，被风吹掉了。 一张苍白丑陋的人脸，赫然出现在视频里。 那样清晰，那样直观。 警员将视频暂停在那一帧，那张狰狞的人脸停滞在那里，带着愤怒，带着邪恶。 吕结衣瞪着眼睛凝视了好一会儿，张张嘴，忽然干呕了起来。 “衣衣，没事吧，”吕守财赶紧拍打起女儿的后背，“你对这张脸有印象吗？” 吕结衣捂着嘴巴平复了好一会儿，她拼命吞咽着口腔中分泌的口水，半晌才张开嘴巴，恶狠狠地喊道，“就是他！” 一众人都愣了。 “衣衣，你不是……没见过歹徒的脸吗？” “我……我是没见过，”吕结衣的额头上渗出了层层细汗，她擦拭了一下额头，说道，“但我觉得，应该就是他。” 第九十八章 模仿自杀 那位警员笑了，“吕小姐，如果没有确切根据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如此笃定呀。” 吕结衣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脸红了一红，“对……对不起，警察叔叔，但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你看，这么晚了，他还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还在肚子里面放了个……东西，太可疑了。” “那警察同志，你们已经开始搜捕这个人了吗？”吕守财问道。 “搜捕工作正在开展，”那位警员说道，“相信很快，我们就能给二位一个答复。” “太好了，”吕守财情绪激动，“要是你们有任何经济上的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不愧是富豪啊，说话就是牛气。 那位警员摆了摆手，“警局就算有困难，也不至于向个人企业伸手，我理解二位的迫切，只要你们信任警方支持警方，就足够了。” 父女二人离开的时候，电脑屏幕依然定格在那人的脸上，吕结衣回过头惴惴地看了他最后一眼，打了个哆嗦，走出门去。 众人坐上警车，打道回府，警车开出这条小径，转了个弯，绕上了主路。 在主路上行驶没多久，远远地，一阵尖锐的警笛声传入他们耳中。 包括警员在内的所有人都躁动了起来。 “警察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啊？”吕守财问向开车的警员。 “我们也不清楚，”那位警员显然也很关心，“应该是别处有警情。” “不会又出事了吧？”吕结衣往座椅上缩了缩，“难道那个人又……” 警员的脸色阴沉了些，“但愿不是。” 将父女二人送回家后，那位警员没多说什么，急匆匆地离开了。 吕结衣回到屋里，她站在窗边，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去。 “衣衣，”吕守财站在她身旁，拍拍她的肩膀，“肚子饿吗？” “爸爸，你说那个杀人魔是不是又下手了？”吕结衣微微颤抖着，“他没有杀死我，是不是……是不是就去杀了其他人？杀了其他女孩？” “你别想太多了，”吕守财的眉头也紧了起来，“就算有警情，也不一定就是杀人案，可能只是小偷之类的吧。” “可是那个警笛声那么刺耳……” “警笛声总是很刺耳的，”吕守财的目光飘远了，“毕竟，它带来的，一般都是坏消息……” 吕结衣听出父亲语气有些不对劲，抬头看了看父亲的脸，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抿抿嘴，撒娇般地挽起父亲的手，“爸爸，我饿了，我们吃饭吧。” “那我……呃……我现在就叫人来做饭。” “啊？现在吃不到吗？” “哎呀，爸爸不会做饭嘛。” 谈话轻松起来，阴云也散去了，吕结衣回到房间里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开始默默地整理起了东西。 她翻开背包，看到了傻子那本数学笔记。 “这个田田……”吕结衣虽然语气像在责备，脸上却带着笑，“还是把这本笔记忘了啊。” 吕结衣抱着笔记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脸上微微泛红，她挪开眼神，在自己的书桌上搜索了几秒后，拿起了一支沉甸甸的钢笔。 她把那支钢笔，夹在了笔记侧面，然后将笔记和钢笔一块塞回到背包里，接着转头去拿放在一旁的手机，在吕结衣的手接触到手机的前一秒，手机屏幕骤然亮了起来。 上面显示的是田田的名字。 “嗯？”吕结衣只疑惑了一秒，便接起电话，“田田，怎么啦？” “结衣！”田田听起来气喘吁吁的，“你听说了吗？今天学校里死了一个人！” 秦音和问灵的表情与吕结衣别无二致。 “什么？”吕结衣匆匆走到窗边，朝着窗外看去，另一只手轻轻比划了一下，“原来那是学校的方向……” “你说什么？” “我今天刚好看到一辆警车朝着学校的方向开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吕结衣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是……就是你记得咱们学校的老艺术楼吧？今天上午有个人从那里的天台上跳下来了，吓死人了……据说整个人都摔烂了，好可怕啊……” 吕结衣莫名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那个杀人魔又犯案了。 “怎么会这样啊？老艺术楼不是早就封了吗？”吕结衣坐回到椅子上，“那学生是怎么进去的？” “不是，死的好像不是学生。”田田说道。 “不是学生？”吕结衣有点惊讶，“那……那是老师吗？” “不是，似乎也不是，”田田的声音平稳一些了，“我听他们说，好像是一个校外人员。” “校外人员？”吕结衣换了只耳朵听电话，“校外人员不是进不去我们学校吗？” “我也不知道，出事的时候我在主楼里上课，等我们下去看热闹的时候，尸体都被拉走了，”田田说道，“我就看见了血，好多血啊。” 吕结衣打了个哆嗦，“那为什么说死的人是校外人员啊？” “他们说那个男人身上破破烂烂的，有点像个流浪汉，”田田说道，“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人都摔死了，就算生前穿得再整洁，应该也看不出来了吧。” “有人亲眼看到那个人自杀吗？”吕结衣问道。 “好像没有吧……”田田说道，“老艺术楼那么偏僻，平时也没有人去，不然校外人员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潜进来了。” 吕结衣皱皱眉头，“那是谁发现的尸体啊？” “好像是几个翘课逃学的学生，他们逃了早自习和第一堂课，打算从学校后门偷偷绕到主楼里，结果在老艺术楼后面的草丛里发现了尸体，”田田语重心长道，“啧啧啧，估计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再逃课了……” “这可是很大的心理阴影。”吕结衣表示同意。 “结衣，你怎么样？你那边案子有进展吗？” “嗯……有了一点新线索，”吕结衣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关警方办案的事情不太好详说，便说道，“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希望快点破案吧，真头疼……”田田说道，“搞不好就是因为最近的案子，导致那个人受到了心理暗示，才自杀的，不是说有个现象叫模仿自杀吗？” 第九十九章 坠亡 “什么模仿自杀啊，听起来好吓人……”吕结衣的两肩略缩了缩，“那些女生都是被害死的，跟自杀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之前的死者都是女生，你不是说今天这个人是男生吗？” “对哈，”田田咂咂嘴，“那我也不知道了。” “反正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吕结衣叮嘱道。 “放心放心，我很注意的，”田田说道，“你等我下午再去打听打听，晚上去你家。” “行。” 吕结衣挂掉电话，坐在原地拧着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站起身朝卧室门走去。 “爸爸，我……” 她刚打开门，却发现吕守财也正在和别人通电话。 吕守财脸上挂着笑，眼里含着光，看起来十分喜悦，他一边对电话那边的人“嗯嗯啊啊”地说着什么，一边将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吕结衣先不要讲话。 “好的，好的……”吕守财招招手，吕结衣立马凑了过去，“好的警察同志，我们现在就过去，不用麻烦你们来接我们，对，我们自己过去……” 挂掉电话的第一时间，吕结衣就急匆匆问道，“爸爸，怎么了？” “衣衣，”吕守财眼底的兴奋之情已经抑制不住了，“凶手好像找到了。” “真的！”吕结衣的笑容霎时绽开，“是怎么抓住的？” “不是抓住的，”吕守财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警察们说，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 “尸体？！……”吕结衣瞪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尸体……该不会是在我们学校里……” “对，好像就是在你们学校里发现的，你听说了？”吕守财拉着吕结衣往门外走去，“警察让咱们现在赶去警局，衣衣，你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没有没有，现在就去吧。” “行。” 吕守财的代步车就停在大厦前的停车场上，正午时分，深秋阳光明朗，吕结衣一边急匆匆地跟上父亲的脚步，一边看着眼前的一切，露出了微笑。 距离那件事虽然只过了不到两天，但总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这是两天以来，自己第一次感觉阳光是如此和煦如此安全。 前面两个人跑得太快了，秦音和问灵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秦音拖着简直快要累瘫了的问灵，紧紧跟在吕结衣身后。 “真是越来越复杂了，”秦音使劲架着问灵，“杀人魔居然自杀了，这咋回事？失手了一次就受不了了？” 要是所有连环杀手都有这个觉悟就好了。 自从进入这个“庭间世界”，几天以来，二人几乎一直不眠不休地忙活，秦音的身体已经快要透支，更别说问灵了。 “问灵，再坚持坚持，”秦音拍怕问灵乱蓬蓬的脑袋，“那个杀人魔都死了，我看事情也快结束了。” “嗯……”问灵有气无力地答应着，听上去她也快死了。 “实在不行我背着你走！” 问灵还真的抬起头来，“行吗？” “呃……估计……”秦音当然只是在说大话，“哎呀，还有几步了，走吧问灵，加油！” 问灵撅着嘴，哼哼唧唧地往前挪着，终于趁着父女二人上车的工夫钻进车里。 “对了，衣衣，你怎么知道你学校里死了人？”吕守财扭头问道。 “田田打电话告诉我的，”吕结衣边系安全带边说，“她说学校里有一个人跳楼了，不是我们学校的人，是校外人员，不过我真没想到居然是那个杀人魔。” “警方只说疑似是那个犯人，还没确定呢。”吕守财说道。 “我希望就是他，”吕结衣恶狠狠说道，“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真奇怪。” “确定是自杀吗？有人看到吗？” “田田说……好像没人看到，”吕结衣冷笑了一声，“不是自杀，难道会是谋杀吗？那就太戏剧性了，连环杀手最后被别人谋杀……” 吕守财的车就宽敞多了，秦音和问灵依偎在车子后座上，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我……我想到了一件事，”秦音说道，“要是那个连环杀手现在死了，那吕结衣是谁杀的？” 问灵冲着她眨了两下眼睛，“别人？” “还有别的人？”秦音刚扬起的情绪一下子down了下来，“我的天呐，那剧情好像更复杂了。” 问灵也叹了一口气。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秦音忽然说道，“万一吕结衣她不是被别人杀死的呢？比方说……意外事故？” 这个女孩，好不容易从连环杀手的手中幸存下来，后来却死在了意外上？ 问灵表情痛苦。 “算了，还是别猜了，”秦音扶住额头，“再猜下去，我看咱俩都要死在她前面了。” “爸爸，”吕结衣问道，“警察叔叔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在你学校里发现了一具坠楼身亡的男尸，疑似是监控视频中的嫌疑人，”吕守财说道，“大概就说了这几句，他说，详细的内容到警局之后再告诉我们。” “那我还是先不要告诉田田了。”吕结衣把微信页面关掉了。 “先不要说，万一不是呢，”吕守财说道，“消息说出去的话，恐怕有很多人会乱传。” “嗯嗯。” 车速很快，快得秦音和问灵都开始担心是不是要出车祸了，但这担心是多余的，很快，他们就驶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门口停着好几辆警车，很多警员进进出出，行色匆匆，一个他们见过的警员等在警局门外，见父女二人下了车，赶紧迎了上来。 “那个……警察同志，请问尸体的样子可怕吗？”吕守财问道，“我女儿她……” “爸，我不怕，”吕结衣不服气地说道，“警察叔叔，带我去看那个人的尸体吧。” “放心，尸体正在化验，你们看不到，”那位警员说道，“往这里走，我带你们看照片。” “没关系啊警察叔叔，我不怕尸体！”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那位警员无奈地笑笑，“照片也一样，过来吧。” 第一百章 男尸 还是那间会议室，只不过这次会议桌上多了一台电脑。 “尸体的样子有些恐怖，请做好心理准备，必要的话可以向我们寻求心理援助。”打开电脑之前，那位警员例行公事地说道。 “我真的不害怕，”吕结衣急得都想自己动手开电脑了，“我心理很强大。” 吕守财也点头道，“我女儿确实是。” 电脑打开的时候，在场几人全部屏住了呼吸。 然而，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却没有想象中狰狞可怕、充满血腥。 那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男人面色青紫，脸颊上只能看到几道擦伤，但左半边头顶凹进去了，应该是直接撞碎了颅顶，男人的眼睛已经合上了，五官全部呈现出一种紧绷的状态，像是在诉说生前的最后一丝不甘。 吕结衣死死盯着那张照片，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打颤。 “衣衣，”吕守财揽着吕结衣的肩膀，“没事吧？” “啊？我……我没事，”吕结衣像从梦中惊醒一般，“警察叔叔，他就是那个杀人魔吗？” 那位警员差点笑出来。 这不是让你们过来辨认尸体的脸吗？ “需要进一步调查和化验才知道哦，”警员调整了一下情绪，耐心问道，“所以说，你们二人从前并未见过此人，对吗？” 吕守财摇摇头，看向女儿。 “我没见过……”吕结衣思索道，“我应该没在学校里见过他，可他好年轻……杀手会是这么年轻的人吗？” 那位警员耸了一下肩，说话的口气像在哄小朋友，“这跟年龄无关哦。” 吕结衣感觉到了警员话里的戏谑之意，清清喉咙道，“但是只看五官的话，我觉得这个人和监控视频里的人确实很像。” “衣服似乎也是一样的，”吕守财伸手指了指照片中男尸的上半身，“这件黑色的外套挺有特点的。” 那是一件有些破旧的黑色工装，布料的黑色不太均匀，应该是个别区域被鲜血浸透的结果。 “嗯，好，”警员点了点头，“还有吗？” “就没了，”吕结衣看向吕守财，后者也摇了一下头，“这样可以吗？” “当然，”警员说着，关上了电脑，“好，感谢二位的配合。” “就……结束了？” “没错，”警员打开了会议室的门，“二位可以回去了，如果有消息，我们一定会通知你们的。” 父女二人有点失望地走出了会议室，来到大厅里的时候，吕结衣看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小声问道，“尸体现在是不是在那里面啊？” 警员礼貌地笑着，“正在化验。” “我们真的不能看一眼吗？” “暂时不可以哦，”警员抬起手，邀请二人离开，“请吧。” 父女二人略显失落地离开了。 秦音和问灵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车里，没过多久，车子离去。 秦音扭过头，看向楼梯，露出一个坏笑。 他俩虽然看不到尸体的样子，但她们能看到。 秦音拉着问灵走向地下一层，问灵僵硬地吸了吸鼻子，满脸写着害怕。 “别害怕，从那张照片上看，警察们已经把尸体整理好了，”秦音说道，“至少不会血淋淋烂乎乎的……”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问灵更害怕了。 “哎呀，人都死了，又不会诈尸，”秦音说道，“诈尸了也不用怕，咱俩是干啥的？” 问灵眨着眼睛，看向秦音的眼神仿佛在说，咱俩不是两个辅助吗？还是几乎没什么攻击能力的那种。 秦音也忽然想起来了这一点，尴尬地挠挠头，“不管了，先看看尸体再说，我太好奇了。” 二人蹲在停尸间门口等了大概十几分钟，门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警员。 和他一道涌出来的，还有强烈的血腥味。 秦音和问灵捂着鼻子，终于钻进了停尸房。 停尸房里站着四个人，两人穿着警服，两人穿着白大褂，四人围在中间的床边，床上躺着的，就是那具尸体。 只不过是全裸的。 问灵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秦音啧了一声，伸手硬是把她眼睛扒开了，“你不能闭上眼睛啊，你得看看那个男的，他是凶手吗？” “光的！” “光就光呗，”秦音的脸也红着，“你……你就不要看不该看的地方嘛。” 问灵咬着牙，和秦音手牵着手，一步步挪了过去。 从这个角度上看，男尸头顶的凹陷显得更惊悚了，简直像是某种变异的外星人类一样，法医们依然在检查他的表层皮肤，目前看来还没有解剖的打算。 问灵歪着头，那张尸体的脸逐渐映照进她的瞳孔。 “啧啧啧……”秦音拱着鼻子，“看起来死得并不安详啊，就算是自杀，估计也是跳到一半就后悔了。” 问灵直愣愣地盯着男尸的脸。 “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秦音抱着胳膊，“也可能是长得比较年轻？” 问灵仍不说话。 “不过就算十几岁也没什么，现在的小孩儿都早熟，你看小澜不就是，”秦音看向问灵，“问灵，你看出来了吗？他是凶手吗？” “他……”问灵那双灰色眸子在炽光灯下微微闪烁着，“是……” “是？”秦音一伸脖子，“他就是那个连环杀手？” 问灵又深深地凝望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点了一下头，“是他。” “我的天，还真是他啊，”秦音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男尸，“这么一看，他确实就是监控视频里的人，你看，都是三角眼，鼻子有点大，薄嘴唇，薄肩膀……” 秦音放了一会儿马后炮，才想起来问，“那你能看出来他为什么要自杀吗？” 问灵摇头，“不懂。” “那就等他们调查吧，”秦音咬咬下唇，忽然斜过眼睛，看着问灵道，“问灵，你能看出来吕结衣最后是怎么死的吗？” 问灵指着自己的眼睛，“真相。” “啥意思？” 问灵费劲地比划，“已……未……” “哦，我知道了，”秦音说道，“你只能看懂已经发生的事，吕结衣还没死，所以你看不懂，是吗？” 第一百零一章 伤痕 问灵是不具备预知能力的。 “没关系，知道他是连环杀人魔就够了，”秦音说道，“至少我们知道了一点，吕结衣的死和这个杀人魔没有关系。” 二人觉得这具尸体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正打算离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却忽然开口嘟囔了一句，“奇怪。” 二人整齐地回过头。 “怎么了？”一位警员上前问道。 “尸体皮肤表面，有多处软组织挫伤。” “坠楼身亡的话，出现软组织损伤不是很正常吗？”那位警员说道。 “有些损伤比较正常，但有些就……”那位法医在男尸的脖颈处摸索了一会儿，指着一处地方说道，“比方说这里，你们看。” 其他人都凑了过去。 法医指示的部位处于男尸的后颈上端，那里确实有一块浓黑的淤青，淤青上缘还有几道奇怪的印痕，印痕被隐没在发丝中间，若不仔细看，倒真的看不出来。 “这有什么古怪的？”另一位局长模样的人说道。 “这不太像是撞击伤，”那位法医说道，“倒像是搏斗伤。” 另一位法医恍然大悟，他伸手在那块淤青上比划了一下，“这块淤青非常像是勒扼造成的，那些划痕似乎是指甲在人体表面摩擦留下的痕迹。” 秦音和问灵探头去看，随后面面相觑。 “这说明什么？”局长模样的警察说道。 “说明死因可能存疑，”那位法医说道，“局里技术能力有限，我认为应该向上级请求技术支援。” 局长模样的人皱皱眉头，表情有些为难，“这样的话，又需要很多时间去走流程。” “现在市民们都在等待答复，要是再拿不出什么东西给他们，怕是……”另一位警员说道。 局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死者的衣物化验得怎么样了？” “预计晚上能出结果。”年轻法医说道。 “好，”局长沉思几秒，“那就这样吧，我现在就叫人递送申请，但咱们自己也要坚持调查，尽量能在明天之前，先给出市民一个说法。” 没过多久，两位警察就离开了，只剩下两个法医留在停尸间里，秦音和问灵跟在两位法医身旁，好奇地看他们娴熟地进行尸检。 毕竟这个画面可不常见啊。 “师父，”年轻法医开口问道，“你对这具尸体有什么看法啊？” 这位师父整理了一下口罩的挂绳，看着徒弟道，“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我看……他不像是自杀的吧？”徒弟指了指尸体的手臂和脖颈，“这么多处外伤，死者生前应该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肢体对抗。” 师父赞许地点着头，“然后呢？” “还……还有然后吗？”徒弟傻眼，“这不就说明……他不是自杀的吗？至少不是简单的自杀。” 师父嗤地笑了出来，“哪里有简单的自杀呢？” “我的意思是，他的死因有蹊跷，”徒弟笃定地点头，“嗯，肯定是这样的。” 师父听罢，慈祥地看着徒弟，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这行，做出判断之前必须先有根据，不能带着主观臆断去展开调查，否则很容易陷入证实论的陷阱。” “那我们就只能等上级的援助到达之后，才能做出推测吗？”徒弟肩膀一垂，气馁地说道。 “我是说，推测要有根据，”师父耐心引导，“而查案的突破口，可不仅仅在尸体身上。” “那还有……” “还有哪里呢？你想想。” 在师父鼓励的眼神下，小徒弟竖起食指，脱口喊出，“还有现场！” “很聪明嘛，悟性很强。”师父脱下手套，在徒弟肩膀上拍了两下。 “对了，尸体现场围观人数太多，导致咱们都没有好好调研过现场情况，”小徒弟说道，“师父，是不是还需要二次调查呀？” “当然。”师父脱下另一只手套。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现在。” 两位法医开始将尸体收入尸袋，秦音和问灵看着那张不甘的脸一点点消失在尸袋拉链的另一端，尸体封好之后，秦音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死掉是种什么感觉。” 问灵本想开口回答些什么，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死过，似乎没有资格做出回答，于是只能拍了拍秦音的后背，道出一句，“节哀。” “节……我节哀什么？”秦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就是在想，死掉之后，正常情况下，人都会去地府投胎准备转世，那么死掉的人是哪种感受多一些呢？是结束，还是重新开始？” 问灵耸耸肩，“不同。” “确实，这是因人而异的东西，”秦音咂咂嘴，“不知道等我死的时候，我会怎么想……” 问灵见秦音这思路越来越奇怪，赶紧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指着两位法医说道，“走啦！” 乘着两位法医的顺风（警）车，秦音和问灵又一次回到了学校，现在正值下午三点钟，是学校上课的时间，因此操场上看不到什么学生，四人跟在一位引路的安保人员身后，走向了发现尸体的老艺术楼。 “师父，我就是从这儿毕业的。”小徒弟说道。 “我也是。” “哇，那师父你还是我学长了。” “我可比你早太多届了，”师父看着校园的模样，感怀甚多，“现在的校园，和我上学那时候比，变化太大了。” “别说你了，这里跟我那时候都不一样了，”小徒弟说道，“说起来也巧，唯一没变的应该就是后面的艺术楼了。” “学校已经有了新的艺术楼，老艺术楼本来是打算明年就拆掉的，没想到还会出这种事，”前面的安保小哥扭头搭话，“警察同志，我们现在都没有搞清楚那个人是怎么进入校园的，你们调查出来了吗？” “监控都没有拍到吗？” “没有哇，”安保小哥挠挠头，“真怪了。” “不用着急，负责侦查的同志会查清楚的，”师父转了一个弯，看到了那栋藏在树林后的老旧楼房，“我们到了，同志，辛苦您了，您去忙自己的事吧。” 第一百零二章 一盆植物 安保小哥没什么自己的事，但是看法医没有带他进楼调查的意思，于是只能答应了一声，悻悻地离开了。 两位法医没给自己太多唏嘘的时间，弯腰从警戒线下越过，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一楼基本已经空了，只有角落里还堆放着许多看不清形状的物品，那些物品的主人应该早已遗忘了它们。 两侧的走廊里有几个警察在勘察，见法医过来了，只来得及匆匆点头示意一下，便投入了新的工作。 “真辛苦。”秦音说道。 “是啊。”问灵也道。 二人跟在两位法医身后，沿着摇摇欲坠的木质扶梯，走向了顶楼天台。 “这里以前是舞蹈室，我还在这儿练过舞蹈呢。”路过三楼的时候，小徒弟指着右侧的大教室说道。 师父看向那大教室，教室的门开着，里面空空荡荡的，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半截固定在地板上的练功桩、翘起的褐色地板，还有一角大镜子。 “你还跳过舞？”师父笑问道。 “当然了，”小徒弟装了不到一秒，就笑了出来，“班级组织的集体活动啦，不参加不行的那种。” 转眼，几人就来到了顶层，通往顶楼天台的门也是开着的，四人走进去，迎面便看到了三四个警察。 “老刘！”小徒弟喊着其中一位警察的名字，快步走上前去，“辛苦了！” 老刘正在检查什么东西，听到小徒弟的呼唤声之后，转过身冲二人挥了挥手，“你们来啦，正好，来得正好。” 他侧过身子，露出了他正在勘察的东西——一盆植物。 那盆植物被摆放在了天台边沿，枝叶看上去还算茂盛，盛放植物的花盆是白瓷制成的，看起来竟然显得十分圣洁。 “这是什么？”小徒弟凑到植物跟前，“之前就在这里吗？” “一直在，”老刘两手交叉在胸前，说道，“可能案发的时候就在了。” “谁会在这里放一盆植物？”小徒弟看着四周的风景，自言自语道。 法医师父麻利地打开工作箱，掏出手套戴上了。 “植物被呵护得很好，”师父查看了植物的叶片，又伸手在土壤中翻了翻，“有人在养它。” “会是死者吗？”小徒弟问道。 师父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老刘，把他送回警局化验吧。” “好。” 老刘抱着那盆植物离开了天台，小徒弟刚想往前走，却见师父站在原地，朝远方眺望了起来。 小徒弟循着师父的视线看了过去，“师父，你看什么呢？” “你以前上过这天台吗？”师父没有扭头看他，只问道。 “没有，”小徒弟如实摇头，“学生一般是不允许上天台的吧。” “那栋楼，”师父抬起手，指向树林之外的一栋崭新的建筑，“是教学楼吧？” “我看看……嗯，对，是教学楼，”小徒弟说道，“我上学那时候就在那儿上课，现在老楼重建，气派了不少哇。” “那盆花摆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寓意？”师父托起下巴，“教学楼里的人能看到这里吗？” “说起来……好像真的能看到，”小徒弟说道，“教学楼里的教室都是坐南朝北的，通过教室的窗户，刚好能看到这边的树林，高一点的楼层当然也能看到这栋老艺术楼……师父你看，即使不用望远镜，我都能看见教室里面有几个小孩儿正使劲往这儿看呢。” 师父眯起眼睛，看着那“几个小孩儿”，沉思起来。 “师父，你该不会觉得这花是学校学生养的吧？”小徒弟说道。 “啊？”师父扭头看他，“我不知道啊。” “那你在想什么呢？”小徒弟看看师父，又看看远方的教学楼，“死者又不是学校里的人。” “我只是……唉，没事，咱们进去吧。” 师父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他略过想要开口抗议的小徒弟，径自走向了天台深处。 天台的另一端简直一片凌乱，其他几位警察都在这里勘察着，天台边沿没有栅栏，一位警察正蹲在水泥边沿上，探头朝楼下望去。 “沈法医，徐法医。”一位警员看到了二人，朝二人点头示意。 二人也点了点头，师父开口问道，“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有个奇怪的地方。” “又有奇怪的地方？”小徒弟问道，“在哪里？” “这里，是鞋印。” “鞋印？” 那位警员将二人领到边沿处，指着印在水泥边沿上的两道浅浅的鞋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死者就是从这里跌落下去的。” 鞋印有些模糊，还带着些拖长的刮痕，就像坠着尾巴的彗星。 师父站上水泥边沿往楼下看了看，那滩鲜血确实就在这个位置的正下方。 “怎么会有这样的痕迹？” 小徒弟在那两道黑色痕迹上擦拭了一下，“难道说……死者本来是站在这里的，结果脚下一个打滑，不小心从这里掉下去了？” 那位警员笑着点头道，“这倒可以解释鞋印显出的剐蹭状态。” “师父，你觉得呢？”小徒弟凑到师父身边，“你说要结合现场对尸体做出判断，这里就是现场，但我还是判断不出来。” 师父歪了一下头，口中喃喃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这里真的是第一现场吗？”师父看了看四周的凌乱物品，“人真是在这里死的吗？” 小徒弟眨眨眼，像是没听懂师父的话，“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呀？要是他在别处死了，怎么可能在这里跳楼？除非……” “你之前不是怀疑过死者不是自杀吗？”师父说道，“我看，搞不好这次还真的给你猜对了。” “我靠，还真是被谋杀了，”秦音在一旁听了半天，“那是谁谋杀的？能把连环杀手给谋杀了，可不是一般人啊……” 问灵重重点头。 “该不会是傻子杀的吧？” “哈？”问灵很疑惑秦音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秦音还想说些什么，忽然间，一阵悠远的铃声响彻了整个校园。 第一百零三章 提前放学 不远处的教学楼里登时人头攒动起来。 “孩子们下课了。”法医师父说道。 “应该是放学了，”一位正在检查地面的警员站起身，说道，“今天学校出了事，最后一节课不用上了。” “啊，我小时候就盼着这样的事发生呢。”小徒弟说道。 “现在就放学，那田田有可能一会儿就去找吕结衣了，”秦音说道，“不过我总觉得……以那个小姑娘的八卦程度啊……” 正说着，楼下的树林里果然多出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现在的小孩儿啊……”师父一脸慈父样，看着那几个人影摇了摇头，“楼下的封控做得还不错吧。” “都安排人把守了，学生再好奇也进不来，”警员说道，“别说，现在的小孩儿胆子还挺大，什么都敢打听……” 秦音和问灵弯腰往楼下看去，只见那几团人影迂回地在树林里绕来绕去，似乎是想要借此来迷惑他们，秦音终于明白老师们所说的“我从讲台上看你们的小动作简直一清二楚”是种什么感觉了。 这时，一伙人从树林中露了头，领头的是个女孩，几个人瞅准缝隙，打算一溜烟钻进楼里，却被执勤的警员逮了个正着。 “我们不是来捣乱的，我们是来做社团活动的……” 那女孩响亮的辩解声传进了他们的耳朵，秦音和问灵无奈地扶额，没错，领头的姑娘正是田田。 秦音和问灵下了楼，刚好看到田田一行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树林里。 “咱也走吧，正好去看看吕结衣那边怎么样了。” 问灵点了点头。 两人当着警员的面越过警戒线，急匆匆追了上去。 “嘴巴真严，”一个女生酸酸地说道，“什么都不说……不过刚才那个警察长得挺帅的。” 秦音和问灵下意识回头看了看。 嗯，确实挺帅的。 “也怪咱们的借口编得不好，”另一个女生说道，“今天下午学校不是说校内社团活动全部取消了嘛，他们应该也知道这个消息吧。” “根本不是因为这些，”田田开口了，“我觉得事情一定有蹊跷。” “什么蹊跷啊？”其他几人赶紧凑了上去。 田田看着其他人，“我怎么知道啊？我这不是在猜吗？” “以前学校也出过坠楼的事情，但都没有闹到这么大过，”一个女生说道，“你们说……这事会不会和连环杀人案有关啊？” “啊？” “会吗？” “真的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的表情明显兴奋了起来。 “对了，田田，你待会儿不是要去结衣家里吗？要是这件事和连环杀人案有关，结衣一定会知道点什么吧。”其中一人说道。 其他人的注意力又回到田田身上，田田撅了一下嘴，嘟囔道，“结衣……会知道吗？” “她肯定知道。”另一个女孩说道。 田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秦音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可是如果结衣知情的话，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呢？ “总而言之，田田，要是你知道了什么，可一定得告诉我们呀。” “对对，得告诉我们哦。” 田田正在心烦意乱，也不是很想搭理别人，只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 几人接着往前走，走到教学楼附近的时候，远处响起了一个人的呼唤声。 “田蕊！” 一阵脚步声匆匆靠近，众人侧过头看向教学楼的方向。 “诶，”秦音眉毛一挑，“傻子？” 傻子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书包松松垮垮地背在右侧肩膀上，一对黑眼圈挂在眼睛下面，头发也乱蓬蓬的。 “许子杉？”田田有些惊讶，“你还没走？” “我……我有事要问你，”傻子停在田田面前，用眼神扫了一下其他几个人，“你有空吗？” 田田似笑非笑地看着傻子，“什么事啊？” 傻子吞了下口水，低声说了一句，“不太方便。” 其他几人意识到自己多余了，显得有些尴尬，田田指着学校门口说道，“我正要走，一起吗？” “那田田，我们回宿舍了。”一个女生说道。 “嗯，明天见。” 几个女生互相拉扯着，小跑着离开了。 傻子见她们走远了，才问道，“今天死的是什么人啊？” 田田干笑了一声，“你就问我这个啊？” “不然是什么……”傻子有点傻眼，“我看你们刚从老艺术楼过来。” “我们什么都没打听到，”田田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个帅哥可真严格，什么都不让问。” “我听说死的是个男的，”傻子跟着田田走上了甬道，“那应该和杀人魔没关系吧。” “你啊你……”田田摇摇头，忽地顿住脚步，侧过头瞪向傻子，“你就不能直接一点吗？直接问我结衣怎么样就得了呗，搞这么迂回……” 傻子一下子被噎得哑口无言，“我……我不是……” “你不会想告诉我说，你只想问我那个死人的事吧？”田田继续往前走去，“那你省省吧，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那……那吕结衣……” 田田、秦音和问灵共同发出了一声叹息。 男人，你的名字叫嘴硬。 “我只是想说，我的数学笔记还在她那里，”傻子对田田脸上那副表情感到十分不爽，“昨天忘在她家了。” 田田愣了一下，旋即回忆起来了，“啊……你的笔记，我给忘了……” 傻子两手交叉在胸前以示不满。 “哎呀，不就笔记嘛，”田田挥挥手，“我待会儿还去她家，这回记得拿回来就行呗，明天给你。” “那谢谢了。” 田田神秘兮兮地扭头看他，“不然你跟我一起去？” “我去干嘛？”傻子闪开眼神，“今天老师可没让我去她家补课。” “你个德行，”田田白了他一眼，“不用担心了，结衣今天没事，好好在家呆着呢。” 傻子的脸顿时红了。 “你不就想问这个嘛，”田田脸上写满了看透二字，“拐弯抹角的……行了，到校门口了，你到底跟不跟我去结衣家？你要不去我就走了，我爸还等我呢。” 第一百零四章 点公鸡 傻子没有坐上田田的车，两人分道扬镳。 秦音和问灵可纠结了，到底跟在谁后面好呢？ “我天，我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在跟踪谁的问题上陷入纠结，”秦音咬着嘴唇看着两人的背影，“问灵，你想跟着谁？” 问灵伸出手指，在两人的背影上依次指了指，最终指向了田田，“结衣。” “好，那我们就去找结衣！” 田田就快上车了，秦音赶紧拉着问灵的手冲了过去。 上车以后，秦音才问道，“问灵，你为啥决定跟在她后面呢？” 问灵自豪地伸出那根手指，“命运！” 秦音早已看透了一切，“你是点公鸡点出来的对吧？” “嗯。”问灵老老实实地缩回了手。 “今晚还在结衣家睡吗？”田田的父亲一边别安全带一边问道。 “还不知道呢，”田田歪了一下头，“可能需要吧。” “也不要太打扰人家才好。” “不是我打扰呀，昨天是结衣叫我陪她睡的，”田田说道，“她自己害怕。” “遇上这种事，也难怪……”田田父亲叹了一口气，“算了，这两天放松一下也好，只是别忘了明天还要练舞。” “不会忘的不会忘的，快走吧，爸爸，”田田催促了起来，“跳舞的事我怎么会忘呢，接下来的一周我每天都要去的。” “没有后天哦。”田田父亲提醒道。 “哦对，差点忘了，”田田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后天是妈妈的生日嘛，我们要去泡温泉！” “就记得温泉，不记得你妈……” “我这不是记着呢嘛……你不许跟妈妈告状！” “我回去就告状。” “不行！……” 父女二人融洽相处的画面把秦音和问灵这两个孤儿都整伤感了，二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假装思考，其实在郁闷。 早知道就跟着傻子好了。 车子很快停在了桥没大厦门口，田田下车之前说道，“爸爸，晚上不用来接我了。” “行。” 田田迈步走向门口，秦音和问灵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了看这栋高耸的大厦。 这建筑就安稳地站立在这里，仿佛会永远站立在这里一样。 现实中的桥没大厦变成什么样了呢？现实中，还有桥没大厦吗？ 田田推开旋转门旁边的侧门，二人急忙跟了上去。 吕结衣家里的门已经打开了，田田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走了进去。 屋里传出了吕守财的声音。 但不是打招呼的声音。 “好，好……有事你先办，这几天我走不开，我有事……我知道，但我真的没时间……” 他在打电话。 田田赶紧放轻脚步，推门的动作也轻了不少。 “田田，你来啦，”吕结衣从卧室走出来迎接她，“我刚看到你的短信，好快呀。” “嗯，”田田一边换鞋，一边看向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的吕守财，“叔叔看起来很忙诶。” 吕结衣耸耸肩，“他一直很忙，有什么办法呢？” “那他这几天也会陪着你的，”田田挽住吕结衣的胳膊，和她一起走向卧室，“你放心，毕竟你才是最重要的。” 吕结衣笑了一下，随后问道，“学校今天肯定乱死了，对吧？” “唔……还好吧，”田田说道，“上午刚发现尸体的时候是乱极了，下午的时候就好多了，而且今天还提前放学，就没乱起来。” “那还好，”吕结衣问道，“警察们是不是还在调查呢？” “是啊，可别提了，我想去问问情况来着，可他们一点都不让打听，”田田可算把这口怨气吐了出来，“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不一般，肯定不是普通的自杀案。” “毕竟死的是校外人员嘛。”吕结衣话虽这么说，目光却在躲闪。 敏锐的田田一眼就发现了吕结衣心里有事，“结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啊？我……我不知道啊，”吕结衣企图用她那蹩脚的演技骗过田田，“我又没有去学校，怎么会知道死人的事？” “那你怎么知道死的是校外人员？” “我……我……”吕结衣的脸唰地红了，“我是在新闻上看到的……” “明明是我打电话告诉你的！”田田指着吕结衣，“结衣，你说谎了！你真是不会说谎，你有事瞒着我！” 秦音和问灵对田田这一系列操作表示叹为观止，轻轻松松，就把吕结衣给诈出来了。 吕结衣张口结舌，阿巴阿巴地卡了好久，终于在田田正义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她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回身关严卧室门，拉着田田的手坐到了床上。 “我告诉你以后，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吕结衣伸出食指，重重说道。 “哎呀，我不说……” “我说真的，你态度端正一点，”吕结衣拧起眉头，“警察们现在还在调查，没有确切结果呢，只不过看在我们是知情人的份上，才提前告诉我的。” “啊……”田田的眼睛在发光，“果然和连环杀人案有关！” “只是怀疑，你可不能出去乱传。” “我绝对不说，打死我都不说，”田田伸出两根手指对天发誓，“求求你告诉我吧。” 吕结衣还算是满意田田的态度，她点点头，把田田的手按了下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点。 “死掉的那个人，”吕结衣直直看着田田的眼睛，“好像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也就是那个杀人魔。” 田田的脑子宕机了整整五秒，她回望着吕结衣的眼睛，半晌才恢复了呼吸。 “杀……杀人魔？” 吕结衣点点头。 “我的天呐……”田田缓慢地低下头，“我有想过这事可能和连环杀人案有关，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是凶手换目标了，开始杀男人了，我没想到……这是真的吗？” “不知道哇，只是怀疑，现在警方还在确认，”吕结衣用力攥了攥田田的手，“所以你千万不能说出去，万一消息传出去了，但死的人不是凶手该怎么办？让大家保持警惕总比放松警惕要好。” “嗯嗯，我明白，”田田立马点头，“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第一百零五章 一梦 接下来，吕结衣把自己去确认监控视频以及去警察局辨认尸体照片的事情细细描述了一遍，田田哪里见识过这种事情，听得一愣一愣的，在听到黑衣人可能将死者头颅藏在身上那一段时，田田没忍住，打了个寒战。 “真是变态啊，纯纯的变态，”田田抱着自己的肩膀打着哆嗦，“那些女生招他惹他了啊，精神病……我怀疑那个男的真的有精神病。” “心理健康的人也很难做出这种事情吧，”吕结衣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的心态就很纠结，一方面希望死的人真的是杀人魔，这样的话，就不会再有人受害了，但是另一方面，我也很好奇他到底为什么要杀人，又为什么要自杀，可是他死了，我们永远都没办法知道了。” “相信警察叔叔们肯定能调查出来，”田田拍拍吕结衣的手，“我们放学的时候，他们还在调查呢，好辛苦，但他们肯定会给我们一个交待的。” 吕结衣斜着眼睛笑看向田田，“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刚才你还在埋怨警察不让你打听呢。” “我那不是埋怨，我那是……” “是什么？”吕结衣逼问。 “我是……”田田想不出好的解释，索性挺起腰杆，杀了个回马枪，“对了，结衣，放学的时候，我还碰到许子杉了呢。” 一听到傻子的名字，吕结衣一下子娇羞了起来，她眨着眼睛，张了张嘴。 “许……许子杉？”吕结衣避开田田的视线，“他说什么？” “诶——”田田追赶着吕结衣的视线，“你怎么知道他跟我说话了？” “他要是没跟你说话，你干嘛要提他？”吕结衣撅起了嘴，“你真烦人！” “好啦好啦，我说还不行吗？”田田笑嘻嘻说道，“他说他把笔记本忘在你这里了，叫我帮他拿回去。” 吕结衣明显失望了，她甩了下胳膊，伸手掏出了包里的笔记，“呐，给你，本来让你今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带着的，结果忘了。” “看起来很失望嘛，”田田把那本笔记装进自己包里，“行，别失望啦，他还说了别的——他让我问你，你还好吗？他说他很想你呢。” 这就属于添油加醋了。 “你就胡扯吧，”吕结衣背过身去不再理她，“他不可能说这话。” “这个……话确实是我脑补的，但这番话都写在他脸上了，”田田说道，“他看上去没精打采的，好像昨晚一宿没睡觉似的，说不定就是担心你担心得睡不着啊……” 吕结衣想起了昨晚的电话粥，浅笑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在田田头上戳了一下，“谁像你啊，没心没肺的，睡得这么香。” “你昨晚不也睡得很香嘛，还说我！”田田大声申辩。 吕结衣笑着点了点头，“对，我也睡得很香。” 两个女孩在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好像愉快的话题总也聊不完似的，窗外的天空逐渐变成了橘黄色，晚霞中的云仿佛被撕成了薄絮的花样年华，云上的眼睛透过朦胧橘光看着地上的人，地上的人只能看得到云，却看不到更远处了。 有人会永远停留在这里。 秦音和问灵在不知不觉当中，倚靠在对方身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同时醒来。 卧室里暗了下来，吕结衣和田田也睡着了，卧室的门一阵阵响着，笃笃笃，笃笃笃…… “衣衣，田田，”是吕守财在敲门，“吃饭了。” 吕结衣听到了爸爸的呼唤声，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懵懵地打了个呵欠。 “天都黑了啊……” “衣衣，田田？”吕守财的敲门声急了一些，“你们没事吧？” “没事，爸爸！”吕结衣伸手去推醒躺在她身边的田田，“我们睡着了！马上出去吃饭！” “我居然睡着了……”田田也被摇醒了，“一定是因为我昨晚没睡好……” “你还没睡好啊。”吕结衣笑着揶揄道。 “我担心你嘛，”田田伸了个懒腰，“昨晚虽然一直在睡觉，但其实我做了好多噩梦呢，你看看我多在乎你。” “那你梦到我了吗？”吕结衣穿上拖鞋，下了床。 “当然啦。” “你梦到我怎么了？”吕结衣披了件外套，问道，“别告诉我你忘了。” “我……我确实忘了，”田田咧嘴笑了，“都过去一天了，我怎么可能记得呀？” “切……” “那你梦见什么了？”田田反问。 “我？我当然也忘了呀，”吕结衣大言不惭地说着谎话，“梦都是假的，记住它干嘛？” 二人推门走出卧室，进入餐厅，餐桌上摆放着香喷喷的饭菜，这一切太过熟悉，昨天的这个时候，他们也是如此。 仿佛昨天和今天，在此处交叉。 一串电话铃声，彻底加深了这种感觉。 吕守财的电话，又响了。 吕守财起身去客厅里接电话，田田看着他的背影，睁大眼睛说道，“我记得昨天吃饭的时候，叔叔也出去接了个电话，好神奇哦。” 吕结衣淡淡地往客厅瞟了一眼，“我爸太忙了。” “昨天他接到的不是警局的电话吗？”田田夹了一根菜送进嘴里，边嚼边说，“说不定今天也是呢。” “今天他打了一天电话，”吕结衣放下筷子，看上去兴致缺缺，“都是工作上的事。” “你理解理解嘛，”田田说道，“叔叔也是为了你。” 吕结衣看着田田，噗地笑了出来，“你和我爸说得一样，你啊，真成了小奸细了。” “我就算是奸细，那也是你这边的双面间谍，”田田挥挥筷子，“不许怀疑我的忠诚。” 很快，吕守财就接完了电话。 “衣衣，”他走回餐厅的时候，两眼都在放光，“警局来电话了……” “你看我说的吧。”田田冲吕结衣挤了下眼睛。 “有结果了吗？”吕结衣站起了身。 “有了，结果出来了，”吕守财说道，“死的那个人，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这案子终于结束了。” 第一百零六章 结束了 “太好了！”吕结衣和田田同时欢呼了出来。 秦音和问灵看了看对方，默不作声。 “是怎么调查出来的呀？”吕结衣笑得合不拢嘴，“不是说没有明确的线索吗？我还以为得再等几天呢……” “警察同志说，他们在死者所穿的衣物上提取出了之前受害的女孩们的血，”吕守财说道，“看来他是穿着那件衣服杀死其他人的。” 吕结衣想起了那颗头颅，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支愣了一下。 “还有别的，”吕守财接着说道，“警方重新对之前的犯罪现场进行了勘察，终于发现了半枚指纹，这才是确认他是连环杀人犯的关键，除此以外，警方还搜索到了他的身份信息，这人确实有精神疾病，他刚出生母亲就去世了，他是从单亲家庭长大的，所以……” “所以他的目标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吕结衣完全明白了，“所以他才会盯上我。” “警方对他行凶的原因进行了分析，他们认为，凶手自己的父亲有酗酒家暴的习惯，因此他的成长环境非常不好，他所选择的目标，之所以都是同样生长于单亲家庭的人，是因为他偏执地认为这些人和他经受着同样的痛苦，他想帮助这些人结束痛苦。” 吕守财说完，认真地看向女儿。 吕结衣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很幸福，”吕结衣歪过头，微微一笑，“爸爸，我从来都没有痛苦过，我一直很幸福。” 田田看着这对父女，觉得自己完全无法融入，只能由自己打破这种默契，开口问道，“那他为什么要自杀呢？” 吕守财摇摇头，“这个警方就不知道了，还需要后续调查才行。” 秦音和问灵齐刷刷地坐直了。 “警察没告诉他们谋杀的事，”秦音看向问灵，“看来还没有查出结果。” 问灵重重点头。 “可能是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痛苦了吧，”吕结衣说道，“毕竟是一个生了病的人，他承受的压力，应该也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气氛有些低沉，田田抿着嘴抖了几下腿，忽然想到了什么。 “结衣，那你明天是不是可以去上课啦？” “上课恐怕不行，我们明天白天还有事，”吕结衣说道，“但晚上应该可以去跳舞。” “太好啦，那咱俩一起去。” “我这边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吕结衣说道，“我们就在舞蹈室碰面吧。” “那也行，太好了……”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让饭桌上的气氛都好了起来，三人一开心，饭量都大了，看着三人幸福的吃相，秦音和问灵本应馋得泪水滑落嘴角，可不知为何，二人总觉得自己被浓浓的焦虑包裹住了。 问灵侧过头，见秦音脸上的表情和自己一样凝重，便知道二人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好像……” “我有点担心，”秦音说道，“明天咱们得好好跟着她才行。” 问灵轻点了一下头，把头扭回来，失神地望向地面。 会是明天吗？ 这激动的一晚也由吕结衣和田田共同度过，两人甜蜜蜜地躺进被窝，看着天花板，不自觉地傻笑。 “你傻乐什么？” “你也在傻乐好不好，”田田不客气地反呛，“只是你看不到你自己的表情。” “先说好了，”吕结衣竖起食指，“今天晚上你不许睡得那么早，你得陪我聊聊天。” “我也想聊天，”田田翻过身，看着吕结衣道，“这事结束了，我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你想说什么啊？” “其实也没什么，”田田把两只手枕在脑袋下面，笑嘻嘻说道，“就是……之前我都不太敢跟你说那个杀人魔的事情，因为担心你害怕，所以我只敢和其他人聊这件事，你知道的，我对这种事情永远充满好奇啊。” “确实，”吕结衣赞同，“你最奇怪了。” “咝——怎么是奇怪？” “好啦，是好奇，好奇……” 女生们的夜谈总是没有固定的话题，从天聊到地，从这里聊到那里，吕结衣和田田倚着对方的肩膀，共同畅想着未来。 最终，她们还是没能像她们所说的那样聊一个通宵。 还不到十二点钟，两人就歪歪斜斜地缩在被子下面，睡着了。 吕结衣的脸上还带着笑，浓密修长的睫毛一跳一跳的，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美妙的场景。 秦音和问灵看着她的脸。 秦音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搓了搓手，侧过头看见问灵，便将问灵的手也抓了过来。 二人的手同样冰冷。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难道……会是明天吗？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墙壁上的小座钟安静地行走着，秦音和问灵看着钟表的指针走过一圈又一圈，终于，滴答一声，午夜零点到了。 二人深深呼出一口冷气。 会是今天吗？ 第二天，一大早，吕结衣和田田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二人的手机都在响着，两道音乐声糅杂在一起，听上去有点精神污染的意思。 “唔……谁啊……” 两个人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熹微晨光，同时摸向枕边的手机。 接通。 “小文啊，这么早，干嘛呀？……”田田迷迷糊糊道。 “丽丽？”吕结衣揉着眼睛说道，“出什么事了吗？” 两人的电话里同时炸出了两段女孩子的叽喳声。 秦音和问灵在旁边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那消息已经被公布出去了。 警方一大清早就发布了公告——连环杀人案的犯人已经落网，并于前一晚坠楼身亡。 萦绕着这座小城数月的阴影，散去了。 “嗯嗯嗯，我们早知道啦，”田田有点不耐烦，“对啊，我就在结衣这里嘛，当然知道了……结衣怎么可能不知道啊……对啊，结束了，都结束了。” 吕结衣也捧着电话嗯嗯啊啊地答应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二人打完了电话，看了看睡眼惺忪的对方，一块笑了。 “她们好像比你还激动。”田田说道。 吕结衣点了点头，“但总算是结束了。” 第一百零七章 脚印 连环杀人案的事告一段落，桥没大厦的警察也没有必要驻留在这里了，上午八点多钟，吕结衣和吕守财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大门被敲响了。 “会是谁呀？”吕结衣问道。 吕守财摇摇头，走到门边，通过猫眼看了看。 “哎呀,是警察，”吕守财赶忙开门，“我差点忘了，楼上还有派出所的人呢。” “啊，我也忘了。” 门打开，门外果然站着三个衣着整齐的警察。 “吕先生,您接到我们警局的通知了吧？”中间那位警察问道。 “接到了接到了，这些天真是麻烦你们了,”吕守财满怀感激，“多亏了人民警察，这案子才能这么快就结束。” “谢谢您的信任，”那位警察含蓄地笑笑，“如果没有其他情况，我们组现在就准备撤出桥没大厦了。” “刚好，我们现在也要去派出所做最后一次笔录，”吕守财说道，“警察同志，你们可以坐我的车。” “不必了，我们还有同志在楼上清点设备，预计还需要等几分钟。”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等的。”吕守财的态度十分真诚。 吕结衣也使劲点头。 “多谢……” 警察的话还没说完，挂在他腰间的对讲机忽然响了，一串模糊的声音从中冒了出来，吕结衣和吕守财看了看对方，显然都没听懂。 “出……出什么事了吗？”吕结衣怯生生地问。 那位警察皱皱眉头，迅速拔出腰间的对讲机，“几楼有情况？” 对讲机中又冒出一段声响,这次他们都听清了。 “八楼。” 八楼？ “那是……”问灵揪住秦音的袖子。 “对，”秦音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八楼就是吕守财偷偷养那个小婴儿的地方。” 吕守财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听清楚之后，他的脸色骤然变了变。 “吕先生，八楼似乎出现了一些情况，”那位警察放下对讲机，对吕守财说道，“八楼是酒店吧？酒店住客有问题吗？” “我……我不知道啊，”吕守财很快便掩住了眼里的惊慌，顺势问道，“但我可以跟你们去楼上查看一下，万一是我们酒店的问题，我可以及时处理一下。” “也好。”警察点了点头。 “衣衣，爸爸上楼去看看，你在家里等我。” “我可以上去看看嘛？”吕结衣抓住父亲的衣角。 “听话，”吕守财拍拍女儿的肩膀,“爸爸一会儿就回来。” 秦音和问灵默契地跟了上去，二人从吕结衣身旁经过的时候,还特地扭头看了看这个撅着嘴巴的女孩,吕结衣望着父亲的背影，默默关上了门。 吕守财走在警察们身边，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担忧和焦急。 “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吕守财干笑了一下，“万一是什么奇怪的客人，那我们酒店的服务人员可要头疼一阵子了。” 警察礼貌地回敬了一个微笑，“好在案子已经结束，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您不用过度惊慌。” “哎呀，我们做生意的，不担心不行啊，”吕守财叹了一口气，“随便一点小事，对市场都有影响。” “您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受到影响的，”警察道，“我看这些天酒店的客流还是不错的，似乎并未因为这件事而减少。” “那倒是……那倒是……”吕守财说道，“一定是因为有各位在这里把守，给大家提供了十足的安全感。” 两方就这么互相恭维着，没过一会儿，电梯停在了八楼，电梯门缓缓开启，吕守财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电梯门完全开启，门外空无一物。 吕守财轻轻呼了一口气，他抹掉额头上的薄汗，头一个走出了电梯，警觉地往左右两边的走廊看去。 走廊里也是一片空荡，没有客人，没有警察，更没有那个小婴儿。 刚刚那位警察冲着对讲机说道，“我们已到八楼，具体位置在哪里？” 走廊尽头砰地一声响，通往楼梯间的门开了，一个警察探头出来，朝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 “看来问题出在那个楼梯间里，”秦音一边跟着人群跑了过去，一边说道，“该不会他们真的发现那个小孩儿了吧？也不知道老吕同志会怎么解释哦……” 胖乎乎的吕守财居然跑在最前面，他伸长了脖子，看上去简直想让自己的眼睛先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出什么事了？不能在对讲机里说吗？” “队长，你来看看，”那位小警员推开楼梯间的门，指着地面说道，“这里有一串脚印。” 八楼通往七楼的台阶上，确实印着几枚浅浅的脚印，脚印非常不清晰，多亏了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众人才能隐约辩识一二。 “这怎么了？”警察队长皱着眉头看了看那脚印，抬头问道，“除了脚印，还有其他情况吗？” 那位小警员脸一僵，“报告，没……没有了。” “这脚印有什么问题吗？”警察队长有些不满。 “队长，这枚脚印，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小警员说道。 “凶手？”队长眯起眼睛，“你指的是连环凶杀案？” “对。”小警员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这脚印是他留下的？”队长问道。 “凶手在一楼留下的脚印是我提取的，因此我对凶手的脚印非常熟悉，”小警员有底气了一些，“我基本可以确定，这几枚脚印和楼下提取到的脚印相似度很高。” 吕守财一脸茫然，这件事虽然不是他所担心的那一件，但也是一个让人摸不清头脑的问题。 “难道案子还没结束吗？”吕守财看看小警员，又看看队长，“警察同志，到底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凶手确定已经死亡，不会再有威胁了，”队长安抚道，“但是既然我们的警员提出了脚印的问题，我们就有必要在这里展开一些调查，如果脚印真的是凶手留下的，那我们就需要重新考虑凶手的行动路径了。” “意思是，凶手有可能来过八楼？”吕守财问道。 队长点头，“没错，有可能是这里存在着某个人口，也有其他可能，总之，调查过后才有结果。” 第一百零八章 楼梯间 “但是……”一位警员说道，“应该会有人定时清理楼梯间的卫生吧，这样的话，前天晚上的脚印会留到现在吗？” 此话一出，细思极恐。 警察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吕守财忙开解道，“因为平时走楼梯的人不多，所以我们楼梯间的清理工作一般没有那么频繁，也有可能是没有清理到位。” 队长点点头，“有道理……小王，别愣着了，去房间里取设备，现在开始采集脚印。” 警察们又忙了起来，两个人麻利地下楼，回到车上取设备，其他人围在脚印旁边开始研究，吕守财安静地站在一旁，时不时左顾右盼一下。 秦音叉着腰，看着这条安静的走廊说道，“八楼似乎都没有什么客人诶，是被封掉了吗？还是住在这层的客人刚巧都是懒虫，都在睡懒觉？” 秦音话音刚落，走廊的另一端忽然传来了声响。 这声音他们很熟悉，是楼梯间的大门被推上的声音。 是那边的楼梯间。 “诶，怪了，”秦音扭头问道，“你刚才看到有人走过去了吗？” 问灵摇摇头，“没有。” “那就是楼梯间里有人打开了门，然后又把门拍上了？”秦音挠挠头，“谁在恶作剧啊？” 这时，又一声巨响，就在二人耳边炸开。 砰！ “啊！”问灵吓得打了个哆嗦。 二人齐刷刷转身，她们身边那道楼梯间的门，已经关上了。 不光如此…… 那个小婴儿，就坐在门边，歪着头，一脸天真地看着她们。 秦音和问灵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门那边响起了拍门声。 “这门怎么回事？”警察队长的声音从门那边传来。 “好像是突然被风吹上了，”这是吕守财的声音，“看来卡门器该换了。” 门框咔啦咔啦响了几下，“怎么打不开？” “被卡住了吧？”吕守财说道，“我打电话叫人上来修一下。” “小刘，你通知小王走楼梯上来吧。” “好。” 那边的对话声告一段落，秦音这边的三人却一动不动，始终保持着静止的状态。 秦音和问灵张大了嘴巴，低头看着那个小婴儿，小婴儿脸上挂着婴儿特有的无意义笑容，仰头看着她们。 “你……你……”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叮地一声，电梯响了。 电梯就在楼梯附近，要是有人出来，一眼就能看到地上坐着个赤身裸体的小婴儿。 电梯门轻轻打开，里面传出了对话声。 “白上来了，队长说门卡住了，让咱们下去走楼梯。” “什么门卡住了？” “说是楼梯间的门……” 是警察！ 秦音和问灵登时慌了起来，虽然她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总之是慌了起来。 “我的天，怎么办？他俩要过来了！……”秦音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不对，冷静，冷静……他们应该会直接下楼的，不会出电梯的……” 问灵也像在做法一样，攥紧双手对天祈祷，“下楼！……” “走吧，那咱们下去吧。”一位警员说道。 秦音和问灵松了一口气。 “等等！”一只手从电梯里伸了出来，一把按在电梯门边，阻止了电梯门的闭合，“小王，要不你自己下去吧，我从这边看看楼梯间的门，说不定能修好。” “嗯……也好。” 好个屁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秦音和问灵急得原地转圈，一只脚从电梯里伸了出来，警察马上就要出来了。 他马上就要看见了。 “不管了！” 秦音一咬牙一跺脚，弯腰抱起那个小婴儿，拉着问灵钻进了一旁的空房间。 关了上门，二人把耳朵贴在门上，一边喘息着，一边偷听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在靠近。 停在了门外。 “嗯？”那位警员推了推门，“这门刚才不还是开着的吗？” 秦音和问灵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笃笃笃…… “有人吗？”那位警员敲敲门，“里面有人吗？……” “小孙？”更远处，响起了队长的声音，“是你吗？” “哦，队长，是我……”小孙跑向了楼梯间，“队长，我听说楼梯间的门坏了，怎么回事？” “就是这扇门，打不开了……” “哦，我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呼——” 秦音和问灵长舒一口气，她俩紧张得满头大汗，看着对方，同时笑了。 “我才想起来，他根本就听不见咱俩的声音，咱俩为啥要闭气呀？”秦音无奈地摇摇头，“可把我憋死了……” “对……”问灵低眼，“可……” 秦音才想起来，自己还抱着个娃呢。 小婴儿乖巧地趴在秦音胸口，眨巴着大眼睛，看看秦音，又看看问灵。 “唉……这孩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秦音的语气也不自觉温柔了起来，“看起来真的不像个坏孩子，怪可爱的……” 问灵点点头，伸手捋了捋小婴儿额头的两撮毛。 小婴儿像是被弄痒了，咧开嘴巴，清脆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吱地一声，走廊外传来了开门声。 “开了！”是队长的声音，“小孙，你挺厉害的呀，怎么弄开的？” 楼梯间的门，开了。 “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就开了……” 秦音低头看着那小婴儿，“是你这个小家伙搞的鬼吧？” 小婴儿笑得更开心了，他挥起双手，笑声嘎嘎地传了出去。 “嗯？什么声音？” “不知道……有点像是小孩子。” “孩子？是住客吗？” “不知道……对了，吕先生，我记得那间房间是空房吧？这房间的门刚才突然关上了……” 秦音和问灵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大意了！ “我靠，他们能听见这小家伙的声音！”秦音撒腿跑向房间深处，“问灵！快过来躲起来！” 二人缩在床后面，秦音伸手指着小婴儿命令道，“别笑了！不许笑！你再笑我就把你……把你的嘴巴堵住！” 小婴儿看着秦音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果然停止了笑声。 他哭了。 哭声更响，穿透力更强，哭声哇哇哇地传到了远处，秦音和问灵都快被震出幻听了。 这哭声响得都出现了回声，声音从四面八方朝着二人盖过来，当然也吸引了门外几人的注意力。 门被敲响了。 “您好？”队长敲门道，“请问有麻烦吗？” 第一百零九章 暗度陈仓 “求你了求你了，别哭了……”秦音都快哭了，“祖宗……你可别哭了……我不堵你的嘴了，我不是那种人，我这人挺好的，真的……” 小婴儿抓着秦音的衣领，哭得十分伤心，门外的敲门声逐渐变成了喊门声，又逐渐变成了砸门声。 问灵捂着自己的耳朵，竭力保持思考，她咬着下嘴唇，半晌，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 “音！”问灵伸手去扒秦音的背包，“快！……” “怎么了？你想到办法了？”秦音配合地把背包凑了过去，“你要什么？” 问灵拉开背包，只在里面翻了两下，就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傻子的跆拳道黑带。 问灵抖开那条黑带，黑色腰带瞬间变成了一块黑布，问灵将食指竖在嘴边，冲着小婴儿“嘘”了一声，随后展开黑布，直接把它蒙在了小婴儿身上。 神奇的是，小婴儿的哭声骤然刹住了。 砰地一声巨响，门开了。 秦音和问灵抱着小婴儿，猛地往下一缩。 杂乱的脚步声涌进屋里，咔哒一声，手枪的子弹上膛了。 玩真的！ 秦音抿着嘴巴，身体使劲往后靠，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屏住了呼吸。 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床边。 那位警察队长端着手枪，迈着标准的步姿，迅速用眼睛勘测着周遭的环境。 秦音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婴儿，小婴儿一动不动的，黑布蒙在他身上，仿佛蒙住了一个洋娃娃。 问灵在旁边一个劲地祈祷。 忽然间，警察队长举枪转身，枪口正对着她们三个。 秦音和问灵一把攥住对方的手。 好姐妹，要走一起走。 警察队长的动作凝固了几秒，而后终于放下了枪，对着门口说道，“没有人，进来吧。” 秦衣和问灵都快哭了。 “太好了……”秦音的嗓子都吓哑了，“问灵，我们活了……我们活了……” 问灵含着眼泪点点头。 “没有人？”小孙警员也走了进来，“可是刚才，明明有孩子的哭声啊……” “吕先生？”队长把枪收进腰间，“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秦音和问灵谨慎地直起上半身，看向其他人。 “我……我不清楚啊，”吕守财脸上的惊异不是表演出来的，“这间房间确实是空的，应该不会有人。” 队长的眼睛转了转，“那隔壁呢？” “隔壁也都是没有人入住的……”吕守财想了想，“但楼下有人。” “楼下？” “呃……对，”吕守财指向地面，“楼下724有住客入住，我记得……对了，他们好像的确带了一个婴儿。” “那我们听见的是楼下的声音？”小孙警员说道。 “楼下的声音怎么会这么清晰？”另一位警员说道，“那哭声的确就是从这个房间传出来的。” “难不成是跳窗跑了？”小孙说道。 队长走到窗边推了推窗户，摇头道，“锁死的，打不开。” “没有预订出去的房间，窗户一般都是锁死的，”吕守财说道，“而且这里是八楼，楼外壁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应该没有通过窗户逃出去的可能。” “那真怪了，”小孙干笑了一下，“难道是闹鬼了？” 吕守财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 “别瞎猜了，”队长最后扫视了一圈，果断走出了房间，“下去问问724的住客就知道了。” “终于要走了。”秦音长舒一口气。 众人退出房间，吕守财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出去之前，他困惑地环视了一眼，眉头紧了紧，没说什么，离开了。 “可吓死了我……”秦音瘫坐到地上，“要是咱俩真被抓住的话，可怎么解释啊，偷小孩儿的？” 说到小孩儿…… “呀！” 问灵才想起来黑布下面还盖着个孩子呢，她们俩是活了，但小婴儿半天没动弹，该不会是死了吧？ “别担心别担心，他还是热乎的。”秦音说着，拉下了那块黑布。 “唔？” 小婴儿睁着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冲着秦音和问灵，咧嘴一笑。 二人心头的怒火登时消了。 虽然这小家伙给她们带来了不少麻烦，但看在他这么可爱的份上…… “唉……”秦音把黑布扯开，抱着孩子站起了身，“算了算了，就不打你屁股了……问灵，咱们把他送回那个密室吧。” “嗯。”问灵也站起身。 黑布从婴儿身上缓缓滑落，小婴儿企图用手去抓，没抓到，他咧咧嘴，看样子又要哭。 “别哭别哭，”秦音眼疾手快地把黑布捞了回来，“你喜欢这个？” 小婴儿的两只小肉手抓在黑布上，小脚一翘一翘的，看起来开心极了。 “你居然喜欢傻子的黑带，”秦音乐呵呵说道，“你该不会是傻子的孩子吧？长得也不像啊，不过说起来……你长得确实有点眼熟诶。” 秦音把婴儿的脸凑到问灵旁边，“问灵，你看看，你觉不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 问灵歪着头看了看那孩子，“有点……” “对吧，”秦音说道，“像谁呢？……一时还真想不到了，算了，还是先把他送回去吧。” 二人重新把黑布蒙在婴儿身上，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楼梯间外还有几个警察正在忙碌着，秦音和问灵踮着脚尖，迅速跑开了。 “我记得大概就是这个位置，”秦音来到了走廊尽头，伸手在雪白的墙面上摸索起来，“老吕当时好像就那么一推……” 没推开。 问灵也伸手戳了戳，“用力？” “我挺用力了，看来不在这里，”秦音说道，“毕竟是密室，应该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要不然岂不是谁都能推开了？” 二人趴在墙面上，开始了推墙的工作，好在其他人看不见她们，不然就算她俩怀里没抱个孩子，恐怕也会被当成精神病抓起来。 秦音的手臂都酸了，她换用左手抱孩子，换手的时候，小婴儿的肉手朝前一伸，刚好按在了墙面上。 一股凉风扑面袭来。 门开了。 “呀，开了开了，”秦音立马钻了进去，“快，问灵快起来。” 那扇暗门一开一合，没有留下任何声音，很快，门重新合上，墙面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章 哄 “咱们怎么推都不行，他随手一碰就打开了，”秦音说道，“该不会这玩意是指纹解锁的吧？” 问灵耸耸肩，“可能。” 秦音抱着小婴儿走向了放在房间中央的玉台。 “小家伙，玩够了吧，该睡觉啦。” 秦音把婴儿放到玉台上，二人弯下腰，平视着他。 小婴儿坐在玉台边缘，手里摆弄着那块黑布，口中呜呜噫噫地嘟囔着什么，他低着头，笑嘻嘻地和黑布玩耍，不时抬起头，冲二人甜甜地笑一下。 “好啦，你自己玩吧，”秦音伸手摸了摸婴儿的脸，“我们要走啦。” 问灵也站直了身体。 二人刚一转身，婴儿却哼唧了起来。 “哇呜……唔嘤……” 二人忙回过头，黑布落在了地面上，小婴儿伸长了手臂，一边哭着，一边努力地够向二人。 “哎呀，”秦音急忙走了回去，“你怎么不听话呀？” 问灵捡起黑布，抖了抖，交到小婴儿手上。 小婴儿一边抓着黑布，一边又想抓住二人的衣服，手都不够用了，他撅着嘴，委屈巴巴地往二人身上爬。 “这……这怎么办？”秦音重新抱起小婴儿，轻拍起他的后背，“他不让咱俩走啊。” 问灵低头看了看玉台，说道，“哄睡？” “哄睡？你的意思是……咱俩还得把他哄睡着了才行，”秦音说道，“有道理，我发现了，他只要一醒来，就会在走廊里到处乱窜，平时他应该都是昼伏夜出的，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大白天就出来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秦音和问灵为了让这小祖宗睡着，可算是使尽了毕生功力，秦音甚至羞耻地跳起了摇篮舞，终于，半小时以后，裹在黑布中的小婴儿静静地侧躺在玉台上，睡着了。 早已筋疲力竭的秦音和问灵凑过来，一脸慈祥地看着他。 “好像睡着了。”秦音轻声说道。 “嗯，”问灵点点头，“嘘——” 小婴儿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漆黑的睫毛忽闪忽闪，皮肤雪白，就像有日光洒在他身上一样。 秦音和问灵望着他，一块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无痛当妈的感觉吗？ 待到小婴儿的呼吸平稳下来，彻底陷入沉睡的时候，突然间，他开始缓缓下沉了。 秦音和问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玉台仿佛变成了一块柔软的透明海绵，渐渐将小婴儿包裹住了，很快，小婴儿下沉至玉台中央，停住了。 他又回到了玉台里。 秦音和问灵看向对方，二人点了点头，不约而同地走向了大门。 出门之前，她们回过头，看了那孩子最后一眼。 小婴儿的身周缠绕着傻子的跆拳道黑带，他蜷缩着，微笑着，在玉台中沉睡。 “走吧。”秦音说道。 “嗯。” 走廊里依然没有人，二人离开了密室，这场短暂的惊慌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结果咱俩还是不知道那小家伙到底是谁，”秦音挽着问灵的手，望着走廊，“希望他不是个坏东西吧。” 问灵使劲摇了摇头，“不会！” 二人来到楼梯间门外，门开着，楼梯间里已经没有人了，看来警察们已完成了提取指纹的工作，秦音和问灵走下楼梯，没过一会儿就回到了一楼。 “估计这时候，吕守财和吕结衣已经到派出所了，”秦音看着安静的一楼大厅，说道，“咱俩要做点什么呢？” 问灵也没主意。 大厅里依然是一派静谧祥和之景，门卫小哥无聊地走来走去，保卫室内，保安小哥翻着书，眼皮却在打架，看上去马上就要睡着了。 二人走到了吕守财的家门口，门关着，看来他们确实是走了。 秦音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走了。”问灵也学她的样子，说道。 “我们要不要撬门溜进去啊？”秦音眼睛一转。 问灵忙摆手表示拒绝，“不要！” “看把你吓得，”秦音坏笑道，“就算想撬，我也没有工具啊，我仅有的一根发卡已经献祭给上一个门锁了。” 门锁才是被献祭的那个吧！ 忽然间，一阵优美的音乐声悠然响起。 秦音只愣了一下，随后飞快地反应了过来，“是门里！” 难道屋里有人？ 秦音重新把耳朵贴了回去，“我记得这音乐是吕结衣的手机铃声诶。” 那音乐声来自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或许是…… “鞋柜。”问灵说道。 “我觉得也是，”秦音说道，“这么久都没有人接，看来是吕结衣离开的时候把手机落在了鞋柜上。” “嗯嗯。”问灵赞同。 “会是谁给她打的电话呀？”秦音捏着下巴思索起来，“难道是傻子？” 问灵也露出了一个很懂的表情，“嘿嘿。” “好想知道啊，”秦音把眼睛凑到锁孔前，努力地往里看，“这锁真的不能撬吗？……” 问灵赶紧把秦音拉开了。 门里的手机铃声响了一会儿就停下了，过了大概五分钟，又响了一次。 再次挂断后，那人便再没有打来。 秦音和问灵百无聊赖地回到大厅里转悠起来，水池中的水依然是那般平静清澈，秦音忍不住想去玩水，被问灵控制住了，保安小哥已经睡着，书掉在地上，人靠在桌旁，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秦音两臂交叉在胸前，她看着正在流口水的保安小哥，叹了一口气，“要是楼上那个小家伙这么容易就能睡着，咱俩说不定还能赶上吕守财的车呢。” 问灵捡起地上的书，看了看书名。 《时间简史》 “好家伙，还是个有理想的小伙子，”秦音啧啧啧地说道，“怪不得会困。” 问灵拍了拍书上的灰尘，把书倒扣在了桌子上。 二人借坐在保卫室的椅子上，等待着。 没过多久，大厅的方向响起了脚步声。 在保安小哥醒来之前，父女二人先回来了。 “好快！”秦音看到了监控视频中的二人，“快，问灵，咱们走。” 问灵点点头。 离开之前，秦音轻轻在保安小哥的后背上戳了一下，他哼了一声，身子猛地抖动了一下，随即一点点苏醒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下厨 “嗯？我睡着了？……”保安小哥睡眼惺忪，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背，看向电脑屏幕，眼睛骤然瞪大，“啊！老板回来了！” 秦音和问灵笑着走出保安室，快走了几步，跟上了父女二人。 吕结衣看起来心情不错，步伐轻快，还哼着小曲，吕守财却明显心里藏了事，眼神一个劲地往上飘。 开门，进屋。 “啊，我的手机果然落在这里了，”吕结衣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鞋柜上的手机，“诶？好像有消息。” “衣衣，你先进屋，我上……” “是田田的电话，”吕结衣没听到父亲的话，她点开手机，看着来电记录，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呀？” 吕守财眨了几下眼睛，看着女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田田应该也在担心你，”吕守财进了门，回身把门关上了，“别害怕。” “可是她打来了两次呢，”吕结衣说道，“会不会有什么急事呀？” “那你回个电话吧。”吕守财说道。 “嗯……现在是上课时间，”吕结衣看了眼时间，“马上就下课了，还是等下课再联系她吧。” “行，你想什么时候联系都行。” “嘿嘿……爸爸，我饿了。” “我现在叫阿姨过来煮饭，”吕守财掏出手机，“你想吃什么？” 吕结衣笑眯眯地挽住父亲的胳膊，撒娇道，“我想吃你做的饭。” “可是爸爸不会做饭啊，”吕守财伸手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尖，“要是做得很难吃怎么办？” “不会难吃的，爸爸，我们一起做嘛，”吕结衣兴奋地甩掉鞋子，直奔厨房跑去，“咱俩还从来没有做过饭呢，别的人都跟家人一起做过饭。” “那好吧，我们试试看，”吕守财走向了蹲在冰箱前的女儿，问道，“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嗯……家里还有牛排，虾仁，还有这个……这是……” “这是瑶柱，”吕守财一脸宠溺，“你不是最喜欢喝瑶柱汤了吗？忘了？” “啊，原来瑶柱长这样啊，”吕结衣抓着半袋瑶柱，像个小孩子一样翻来覆去地看，“爸爸，那我们就用它们煮汤喝吧！” “它们是……” 吕结衣拎出牛排和虾仁，和瑶柱一起放到厨房的料理台上，“就是它们啊。” “我的天，”秦音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拿牛排煮汤，我真是长见识了。” 吕守财看起来也是一脸的长见识了，他看了看那袋委屈的牛排，又看了看对自己的厨艺蜜汁自信的女儿，最后还是决定投降。 反正……大不了还可以订外卖。 “好，”吕守财语气温柔，“那就煮汤。” “煮汤煮汤……”吕结衣兴奋地直搓手，“煮汤应该先……爸爸，那我先烧水啦。” “要先把食物解冻哦。”吕守财善意提醒。 “啊，要解冻，”吕结衣抓着手机指挥道，“那爸爸，你去解冻，我来烧水……这锅汤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你可不能偷懒。” “好。”吕守财哭笑不得。 吕结衣打开橱柜，在里面精心挑选了半天，最后两手伸进去，抱出了一个巨大的汤锅，砰地放到了电磁炉上。 “用这么大的锅呀，衣衣，”吕守财闻声跑了过来，“这锅太大了吧？” “不大呀，要是煮少了，不够吃怎么办？”吕结衣开始往锅里倒水。 “衣衣，咱们两个可吃不了这么多。”吕守财说道。 “万一田田晚上来了呢，总要给她留一点吧。”吕结衣想得还挺周到。 可是……田田应该不会想吃这锅东西吧。 吕守财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他看着女儿高兴的样子，还是决定纵容她，毕竟……食材都是好食材，再怎么说，也不会做出特别难吃的东西吧。 不过，当他看到吕结衣把糖当成盐准备往锅里撒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衣衣，”吕守财迅速按住了女儿手里的糖罐子，“这是白砂糖。” “啊？这是糖啊，”吕结衣看着那只透明的罐子，撇了撇嘴，“长得还真是像呢，好狡猾……那这罐一定是盐了。” 吕守财又一次按住了女儿手中的味精罐子，耐心地说，“调味料最后放进去就可以，我们先把食物煮熟，不然会影响口感的。” “这样啊，爸爸，你懂得好多啊！” 做了四十多年厨房白痴的吕守财第一次因为厨艺受到了夸赞，他在心里叹息，果然厨艺白痴也是会遗传的。 人菜还瘾大的吕结衣守着那一大锅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爸爸，食材还没解冻好吗？” “好了，”吕守财说道，“但要等到水开才行。” “水开？” “对啊。” 吕守财转身去取微波炉里的食材了，吕结衣咬咬下唇，偷偷拿起手机，打开了百度。 输入“什么叫水开”。 搜索。 结果：锅里的水开始沸腾，并有大量的水蒸气冒出，就表示水开了。 “水蒸气……沸腾……”吕结衣看看手机，又看看锅里的水，忽然大叫道，“爸爸！快！水开了！……” “来了来了……开了吗？”吕守财端着食物跑来。 “开了开了！爸爸快来！……”吕结衣被水面上涌起的泡泡吓得手忙脚乱，“该放食物了……” “食物来了，不用急。”吕守财把盘子放到了料理台上。 吕结衣举起夹子，夹起一块牛排，唰地丢进了锅里，锅中登时腾出滚滚白烟。 “啊！” 吕结衣吓了一跳，立刻丢下手里的东西跳到了一边。 吕结衣惊魂未定地缩在角落里，看着白烟渐渐消失了，吕守财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吕守财笑得前仰后合，“衣衣，只是水蒸气而已。” “真是的，我怎么知道会有烟嘛，”吕结衣嘟嘟囔囔地走了回来，“都怪你动作太慢啦，爸爸，要是水开了你就把食物递过来，就不会有烟了。” “好好好，我把剩下的食材放进去吧，”吕守财的视线在料理台上扫了扫，“衣衣，夹子呢？” “夹子？”吕结衣大眼瞪小眼，“不在台子上吗？” “没有啊。” “可我……” 这时，汤锅里发出了啪啦啪啦的怪声，像是某种金属与锅底发生了碰撞。 吕结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啊！在锅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火锅 “衣衣，你把夹子丢到锅里去啦？” 吕守财一边忍着笑，一边打开橱柜，拿出了漏勺。 “不止是夹子……”吕结衣欲哭无泪，“爸爸，我的手机好像也在锅里。” 看着吕结衣可怜兮兮的样子，吕守财除了原谅她以外，也做不出其他选择了。 停火，水终于停止了沸腾。 吕守财用漏勺将夹子和吕结衣的手机打捞了上来，小小的手机躺在料理台上，一边冒烟，一边纳闷它作为一个手机为什么会有此下场。 吕结衣伸手戳了戳手机的表面，被烫得缩回了手。 “别着急，等它凉下来，”吕守财用手扇了扇风，“衣衣，答应爸爸，以后不要动下厨的念头了，好吗？” 吕结衣小嘴一撅，“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 “爸爸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把手机丢进去的，”吕守财语重心长地拍拍女儿的肩膀，“如果你是故意的，可能还没那么可怕。” “……那好吧，”吕结衣百般不情愿地答应了，“我现在能看看我的手机吗？” “可以了，不烫了，”吕守财试了一下温度，“只不过……我估计应该已经不能用了。” “啊，这手机不是能防水吗？” “再防水，也禁不住在沸水里煮那么久啊，”吕守财说道，“还能开机吗？” 吕结衣使劲按了几下开机键，之后胳膊一甩，“开不了机了，坏掉了。” “坏了就坏了，这有什么？”吕守财连忙哄道，“待会儿爸爸带你去买个新的。” “真讨厌，我真是笨死了，”吕结衣看着那一大锅手机牛排汤，叹息道，“汤也浪费了，都不能喝了。” “没关系啊，反正还有很多食材，我们可以再做。”吕守财说道。 吕结衣抬起眼，小声地问，“你不是不让我做饭了嘛？” “今天，今天是最后一次，”吕守财竖起一根食指，“看在今天我们衣衣心情很好的份上，你想煮什么都可以……只要别把厨房炸掉。” “我哪儿有那么可怕啦？”吕结衣终于笑了。 还是太谦虚了，毕竟那手机再在锅里煮一会儿，搞不好真的会爆炸。 仅失去了一个手机，并未影响到吕结衣的烹饪欲望，也没有影响到她心里的牛排汤计划，那锅泡过手机的汤被残忍倒掉，新的一锅水取代了它。 秦音和问灵龇牙咧嘴地看着这两个厨房白痴热火朝天地准备着黑暗料理，只能在心里浅浅地心疼一下对此毫不知情的田田。 过了得有两三个小时，汤，终于煮成了。 饥肠辘辘的父女二人低头看着那锅黑褐色的汤。 它正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吕守财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爸爸，你饿啦，”吕结衣立刻说道，“那你先尝尝看吧。” “呃……我还不是很饿，”吕守财略有些下不去口，“衣衣，要不你先尝尝？” “我……我也不饿呢。” 说完，吕结衣的肚子也叫了一声。 二人无语地看着对方。 “我就知道，”秦音捂着鼻子，侧过身体指了指那锅液体，“这东西他们要是能吃下去，那我才是真开眼了。” 问灵点点头，光是看那锅汤一眼，她的肠胃就不自觉地翻涌起来。 “啊，对了，”吕结衣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好事，“爸爸，你不是要带我出去买手机嘛？” “对啊，”吕守财愣愣点头，“衣衣，你想好要买哪一款了？” “不知道，到了店里再挑，”吕结衣拉住父亲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爸爸，咱们好久没吃火锅了吧，要不然咱们买手机的时候，顺便去外面吃个火锅，怎么样？” 吕守财明白了女儿的意图，憋着笑，颔首道，“好，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哦！吃火锅去喽！” 就这样，二人忙活了一整个上午的成果被迅速抛弃了，吕结衣愉快地蹦回房间换衣服，吕守财笑看着女儿的背影，待到看不见以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那副苦恼的模样又回到了他的眼底。 他轻轻关上厨房的门，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吕守财把手拢在嘴边，压着声音说道，“我总觉得今天上午……那个东西又出来搞事了。” 那边说了什么。 “我知道他从来没在白天出现过，”吕守财背过身去，“上午的时候，八楼出现了一些异样，警察差一点就发现了，多亏七楼那一户也住了个孩子，我才搪塞过去。” 吕守财说完，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这次是没什么问题，但我很担心……今天我得一直陪着衣衣，你有空上楼去看一下，如果有异样，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简单交待完以后，他挂上了电话，与此同时，吕结衣的房门吱地打开，一声响亮的“爸爸”传了过来。 吕守财还没来得及收起手机，厨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爸爸？”吕结衣探头进来，“你在干嘛呢？” “哦，没事，爸爸打了个电话，”吕守财推门走了出去，“你准备好了？” 吕结衣的眉毛皱了皱，“是因为工作吗？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吕守财掐了一下女儿的脸蛋，“不用担心，爸爸今天会一直陪着你的。” 吕结衣脸上的愁容登时消失，她笑嘻嘻地挂在父亲身上，“嘿嘿，那就好……说话算数哦，老爸。” 父女二人一边说笑，一边打开房门，离开了。 这次秦音和问灵没有跟上。 “他刚才的电话肯定是打给那个经理的，”秦音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沙发上，说道，“一定是因为那个小孩儿的事。” 问灵赞同道，“嗯嗯。” 二人没有离开，一方面是因为不想去火锅店里度过只能闻不能吃的痛苦时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调查与那个小婴儿有关的线索。 二人一齐看向吕守财的房间。 如果真的有什么与那婴儿有关的东西，吕守财一定会把它藏在自己的房间里的。 想要搞清楚那孩子的身份，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眼中人 秦音扭动门把手。 “嗯，没锁，”卧室门应声开启，秦音满意地点点头，“不过锁了我也不怕，防盗门我撬不开，这个小锁还是不在话下的。” 问灵无奈叹息，秦音还真是有一颗想要把撬门贯彻到底的心啊。 房间里的摆设二人之前见过，因此这一次，二人只简单环视了一眼，就分别奔向了各自的战场。 “我负责书桌，你负责床头柜，”秦音指挥道，“问灵，切记，千万不要翻得太乱哦，不然会被他发现的。” 问灵翻了个白眼，心想只有你自己才喜欢用写草书的方式翻东西吧。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二人翻了好久，把所有抽屉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秦音手里把玩着那支玩具枪，倚着书桌说道，“我就不信了，难道线索都被那吕胖子随身带着了？” 问灵抹了一把汗，开始认真地打量起四周的一切。 “枕头下面翻过吗？”秦音走了过来，“说不定他藏在那里了。” 问灵一把抓住秦音的手臂，抬手指向了对面的墙。 “照片。” 秦音顺着问灵的眼神看过去，视线尽头的，正是那张悬挂在床对面的全家福照片。 “你看到什么了？”秦音对问灵的眼睛充满了自信，“那照片有问题？” 问灵迈着小步，一点点挪了过去，秦音安静地跟在她后面。 “她……” 问灵指向照片里的女人。 “吕结衣的妈妈？”秦音问道，“她有什么问题吗？” 问灵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下巴，“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秦音这急性子可忍不了，直接把相框摘了下来，“让我来看看……” “唉！——” 问灵没来得及拦她，秦音已经把相框翻了过来，研究起那相框的正确打开方式了。 原本悬挂相框的位置留下了一圈明显的浅色痕迹，看来这照片已经被挂在这里很多年了。 “啊，打开了，”秦音拧开一个旋钮，掀开相框麻黄色的后盖，看到了那张照片的背面，“相框也是很多年以前的款式，看来真的挂了很久啊。” 问灵探头看向照片的背面，照片背面一片空白，纸张已经泛黄，问灵伸手抹了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什么也没有诶，”秦音轻轻取出了那张照片，“问灵，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问灵的眉心拧紧，她挠挠头，也不知道了。 “我还以为相框里会藏着什么东西呢，”秦音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着那张照片，“结果只有一张照片啊。” “嗯。”问灵撅着嘴答应道，看来她原本也是同样的想法。 “可是你的感觉一般都不会出错的呀，”秦音抖了抖那张照片，“你觉得有问题，那肯定就是有问题……问灵，你刚才感觉照片的哪一部分有问题？” 问灵想了一会儿，抬手指向了吕结衣的母亲，“她。” “她的哪里？”秦音追问道，“有具体的位置吗？” 经秦音这么一说，问灵那双灰色瞳孔骤然亮起，她的手指略微上升，停在了女人的头部，“眼睛！” “她的眼睛……”秦音把照片拿近了些，“她眼睛有什么吗？” “唔……” “啊！我想到了！”秦音一惊一乍道，“她的眼睛颜色有点浅耶，她该不会也是一个三衍吧？” 秦音本想说，而且她的命还这么短，也符合三衍的特性，但及时管住了嘴巴，没有说出口。 问灵却嘴巴一歪，一脸的“你想到哪里去了”，无奈道，“不是。” “那……那是什么啊？” 问灵睁大眼睛，使劲地看向女人的双眼，秦音也在旁边努力地看。 几秒钟以后，二人不约而同地侧过头，看向对方。 她们同时发现了。 “她眼睛里面有东西，”秦音说道，“有一个人！” “嗯！”问灵重重点头。 “对啊……有人……”秦音嘟囔道，“有一个人站在他们对面，应该就是那个人给他们拍下了这张照片……哎呀，刚才怎么忽略了这一点呢，那个年代可没有三脚架，肯定是别人给他们拍了这张全家福。” 秘密就在女人的眼中，就在那双眼睛的倒影里。 “可是这也看不清是谁啊，”秦音又瞪眼看了一会儿，“只能隐约分辨得出是个人形，别说长相了，就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问灵歪歪头。 “你能看得清吗？”秦音问道。 问灵摇头，“不行。” “那这条线索就到此为止了？”秦音叹了一口气，“真是的，要是有放大镜就好了……我看啊，这个人肯定是他们一家人的朋友，那个小孩儿搞不好就是他的孩子。” 问灵耸肩摊手，无计可施了。 二人把照片装了回去，还特地把相框摆回到原本的角度，以防吕守财发现异常，之后，二人无聊地在屋里漫游，过了几个小时，门外响起了说笑声，父女二人回来了。 “田田还没回你的消息吗？”换鞋子的时候，吕守财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呀？” “还没回，”吕结衣看了看自己的新手机，“没关系，老爸，一会儿你送我去舞蹈室吧，我们说好了在舞蹈室碰头的。” “今天吗？”吕守财有点惊讶，“待会儿就要天黑了吧，不如……” “哎呀我和她都说好了，总不能爽约呀，”吕结衣抓着父亲的胳膊左右晃了几下，撒娇道，“爸爸，我都好几天没练舞了，就送我去嘛……” “行，你说了算，”在撒娇攻势下，吕守财败下阵来，“不过衣衣，你不会害怕吗？” “怕什么呀？”吕结衣眨着大眼睛，“爸爸，你可是答应过会接送我的。” “我当然会，”吕守财揉揉女儿的脑袋，“放心，爸爸会一直在楼下等你的。” “爸爸真好，嘿……” 吕守财走进卧室，看来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卧室被“洗劫”过了，吕结衣攥着手机进了自己的房间，刚一进去，手机就振动了一下。 是田田回消息了？ 吕结衣抬起手机。 上面显示的，不是田田的名字。 而是傻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发生 “许子杉？” 吕结衣先是有点惊讶，而后微笑浮上了嘴角，她打开手机，查看起傻子的消息。 秦音和问灵一左一右地贴在她背后，踮着脚看向她的手机。 傻子发来了一张照片。 吕结衣嫣然一笑。 照片里是一支钢笔——吕结衣夹在笔记本里的那一支。 叮地一声响，傻子又发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谢谢你的钢笔。” 吕结衣抿嘴笑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她打字道，“不用客气，谁叫我之前涂坏了你的笔记本呢？” “果然是她涂的，”秦音说道，“看，我当初说的话对吧，就是她把傻子笔记上那些涂鸦给涂掉了，我的推理真是毫无破绽啊……” 问灵寻思你除了误打误撞猜对了这一点之外，其他的推理基本就没有正确过吧。 傻子的消息又来了。 “没有没有，还要谢谢你呢，你的修正带痕迹比他们的字好看多了。” 秦音和问灵同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咦……肉麻死了，”秦音呸了两声，“原来恋爱中的傻子是真的会变成傻子。” 虽说秦音和问灵被恶心得够呛，女主角吕结衣可是十分受用，她坐在床边，幸福地晃荡着腿，敲下一行字，删掉，又敲下了一行，又删掉了。 “咝……怎么回呢？”吕结衣苦恼地仰头看向天花板，“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蛮横了？那这样呢……好像有点蠢诶……” 二人就这样慢慢聊着，话题都是无聊的事，但两个少年人却乐在其中，直到吕结衣的房门被敲响了。 “衣衣，”吕守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还去跳舞吗？” “啊！跳舞……”吕结衣像从梦中惊醒一般，赶忙冲着门外喊道，“我去，爸爸，等一会儿，我换一下衣服！” “嗯，不着急。” 脚步声走开了。 “差点忘了跳舞……”吕结衣手忙脚乱地打开衣柜，顺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笨死了笨死了。” 换上舞蹈服之后，吕结衣咬了咬下唇，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对了，今天你看到田田了吗？” 过了一会儿，傻子的回复来了。 “看到了呀，怎么了？” “田田没什么问题吧？”吕结衣飞速打字，“我打不通她的电话。” “没问题啊，她今天很正常。” “哦。” 吕结衣挠挠头，纳闷地拉开卧室门。 吕守财站在玄关处，见女儿过来了，他把手机揣回了口袋。 “在和田田聊天吗？” “没有，是其他同学，”吕结衣摇摇头，“他说田田今天很正常。” “那就别担心了，”吕守财伸手把女儿两鬓的乱发别到耳后，安慰道，“待会儿你就能见到她了，到时候问一问就知道了。” “嗯嗯。” 车子启动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擦黑了，今天的夜幕似乎降临得特别快，在他们行驶到舞蹈室所在的破旧老楼前时，太阳已经完全消失了，两侧的路灯依次亮起，像是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吕守财停下车，几人一块看向那栋黑黢黢的建筑，以及楼上那唯一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 “啊，看来田田已经到了，”吕结衣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跑下了车，“爸爸我去跳舞啦。” “瞧把你急得……” 吕守财哂笑着，从另一边下了车。 吕结衣几步跑到建筑大楼一楼正门前，卯足力气拉那个门把手，拉得脸都红了，还是吕守财及时过来帮了一把，才总算是打开了那扇门。 “这门该换了，”吕守财看着急匆匆跑向楼梯的女儿的背影，说道，“衣衣，爸爸送你上去吧。” “不用啦爸爸，田田该等急了，我先走啦……” 吕结衣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吕守财小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关上门，回到了车边。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见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他眉头一皱，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了，他按下通话键，那边传来的，是那位白发经理的声音。 “吕总，不好了，出事了……” 剩下的话，秦音和问灵就没怎么听清楚了，因为吕守财已经回到了车上，重新系上了安全带。 他隔着挡风玻璃，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明亮的窗户。 “我现在回去处理，”他启动了车子，低声命令道，“你先想办法拖一下……” 车子原地调头，秦音和问灵站在昏暗的路灯下，看着那辆车的车灯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不见了。 刚才开门之际，细窄的门缝被吕守财那庞大的身躯堵得严严实实，导致两人完全找不到机会进去，她们只能幽怨地站在门外，正好目睹到吕守财离开的一幕。 “估计是那个小孩儿又爬出来了，”秦音说道，“多亏吕结衣已经上去了，不然一定会生气的，他明明都答应吕结衣说会一直在楼下等她了。” “嗯。”问灵表示赞同。 “咱也快进去吧，”秦音转过身，“我还想看看那个田田到底怎么回事呢。” 二人扭头，一起朝大门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间，似乎周围有什么地方出现了一些变化。 两个人的脚步同时停住了。 “问灵，你有没有感觉……” “音！”问灵的灰色眼睛在黑夜中闪着不安的光，她抬手指向高处，“看！” 秦音仰头看去。 暗了。 那扇本应亮着灯光的窗户，变黑了。 两人感觉那黑暗仿佛朝她们笼罩了过来，从黑暗中伸出了两只手，狠狠攥住了二人的心脏。 “不好了！”秦音大喊一声，“我们快上去！” 二人撒腿就跑，又被那扇该死的门拖延了几秒，秦音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她抓住门把手奋力一扯，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门开了。 “快！快！……”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二人的喘息声。 很快，她们到了顶楼。 这里一片漆黑。 问灵累得晕头转向，正辨不清应该往哪边走，秦音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嘘——”她竖起耳朵倾听着，“有声音……” 二人屏住了呼吸。 一串微弱的脚步声从右侧的走廊传来。 轻轻的，慢慢的。 忽然间，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黑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尸 那尖叫声锐利而短促，简直就像是人的灵魂被撕裂时发出的声音。 秦音和问灵被惊得齐齐跳了起来。 “是吕结衣！”秦音自己也破了音，“不好了！……” 二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迈开步子朝着右侧走廊跑去，问灵的腿都被吓软了，差点跌倒在地，二人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向着尖叫的吕结衣跑去。 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吧。 绕过最后一个转角，舞蹈室就在前方，没有灯光的时候，那扇巨大的玻璃窗显得空荡又惊悚。 吕结衣就在舞蹈室里。 “快，问灵……”秦音抓着问灵，一把推开了舞蹈室的玻璃门。 一股氤氲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传进了二人的鼻腔。 秦音和问灵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二人飞快跑向尽头的教室——也就是吕结衣练舞的教室。 门开着，血腥味就来自那里。 吕结衣瘫坐在门边，惨白的脸上挂着震惊的眼泪。 秦音和问灵喘着粗气，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教室中央。 一具尸体。 教室正中央摆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女人双腿打横跨坐在椅子上，摆出了一个舞蹈中的横叉一字马姿态，女人的两手被捆在椅背后面，脖子上勒着一根绳子，她大张着嘴巴，那副填满了惊恐和困惑的表情永远留在了她的脸上。 吕结衣被二人开门的动静吓到了，她颤抖着扭过头，看着教室的门，一边往后缩，一边哆嗦着站了起来。 秦音两手按着自己的脑袋，看着女人的尸体，痛苦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天……这……” 问灵渐渐从震惊中平复过来了，她瞪大眼睛看向那具尸体，半晌才说道，“老师……” “对，”秦音攥紧拳头走近那具尸体，不忍地看向尸体的脸，“这不是田田，这是其中一位舞蹈老师……” 另一边传来了电话拨通的声音。 吕结衣缩在教室的角落里，哭着拨下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 “呜呜呜，爸爸……接电话呀……”吕结衣急迫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浑身战栗个不停，“爸爸……” 可是电话那端始终没有接通。 吕结衣给吕守财打了三个电话，全都以冰冷的“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结束。 “傻丫头，快报警啊，”秦音急得不行，“你叫你爸过来有什么用？” 吕结衣似乎已经吓傻了，她抿紧嘴唇，重新拨下了另一个号码，一边等待电话接通，一边拼命祈祷。 滴地一声，电话通了。 “喂？结衣？”那边传来的，是田田的声音，“怎么了呀？” “田田！……”一听到田田的声音，吕结衣的眼泪和哭腔全都炸了出来，“田田呜呜呜！……田田！……” “结衣你怎么了？你别哭？告诉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田田的声音慌了起来。 “田田，你……你没来舞蹈室吗？”吕结衣哽咽着说道，“出……出事了……” “我今天有事，去不了舞蹈室了呀，”田田说道，“我不是在微信上告诉你了吗？我给你打电话没有打通，就在微信上说了，你还回我的消息了呢。” 回消息了？ 秦音和问灵看向对方。 “我没有看到你的消息啊，”吕结衣果然愣住了，“我……上午我的手机忘带了，之后……之后手机掉水里了，坏了……换了新手机以后……就没有消息了呀……” “不可能，你回复我了，”田田说道，“我说我们家今天要提前给妈妈过生日，晚上去不了了，你回我说好的，还让我好好玩。” 吕结衣呆坐在地上，连流眼泪都忘了，“我……可是我……不可能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吕结衣绝望地低下头，“你什么时候发的信息啊？我……我真的没看见……” “就在我给你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打通之后，大概是上午八点多，我还奇怪呢，给你打电话打不通，但是微信你却秒回了。” “可是那时候我和爸爸去派出所备案了，我的手机被忘在了家里，不可能是我回复的呀！……” 秒回。 秦音和问灵感觉自己的头皮开始发麻了。 “我靠……”秦音后知后觉，“那个时候……屋里有人。” 问灵睁大了眼睛。 “有人用吕结衣的电话回复了田田的消息，”秦音喃喃道，“就和我们隔着一扇门，那个人……那个人当时就在房间里……” 吕结衣一惊一吓，脑子已经晕了，她按住太阳穴，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我没看到……不可能啊……我……” “算了，不说那个了，”田田说道，“结衣，你说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吕结衣的下巴颤抖起来，她侧过脸看了那具尸体一眼，之后飞快把脸扭了回去，紧闭着眼睛喊道，“老师死了！” “什么？！”田田的声音瞬间变尖了，“怎么回事？” “老师……老师被人杀了……”吕结衣边哭边说，口齿都不清了，“她……就在教室里……被人……被人勒死了……我好怕……” “我的天呐……天呐……你报警了吗？” “报警……我……还没有……”吕结衣使劲吞咽着眼泪，“我……我给爸爸打电话……他……他不接……” “叔叔肯定在忙，你别急，别怕，我们这就过去……但你要先报警啊！”田田说道，“我……我们现在在市郊的温泉小镇，过去得需要一段时间，你看看谁住在附近，先叫别人过去接你！……” “我爸爸本来应该在楼下……”吕结衣抹着眼泪，“但他走了……” “叔叔……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才走的，”田田也快哭了，“结衣，我会很快的，你等着我。” “嗯，”吕结衣噙着眼泪点点头，“你快点来。” “你快报警，我叫我爸爸联系叔叔……你要是害怕，就不要在老师的……老师旁边呆着，你到楼下等我们。” “我……嗯，”吕结衣扒着墙壁站直了，“我等着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练舞 吕结衣从田田的声音里获得了力量，她看着那具尸体，开始沿着墙壁往门口挪去，同时拨通了报警电话。 报完警以后，她长呼了一口气，没敢再看那具尸体一眼，飞快奔逃出教室。 秦音和问灵紧紧跟在她身后。 跑到楼梯边的时候，吕结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重新打开手机，翻到了电话本，之后，一边跑下楼梯，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傻子的电话。 “对，傻子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秦音说道，“希望他快点来。” 电话里的嘟嘟声响了三四下，很快，滴地一声，电话接通了。 “喂？吕结衣？” “喂，许……啊！……” 吕结衣走到楼梯转角处的时候，忽然间，从下面的楼梯走上来了一个人，吕结衣没提防，一头撞在那人身上，手中的电话也应声摔落。 那手机摔在了台阶边缘处，顺着楼梯之间的缝隙摔向一楼，同时摔向一楼的还有傻子急促的呼唤，噼噼啪啪一阵碎响之后，傻子的声音和手机的声音一块戛然而止。 吕结衣被撞得跌倒在楼梯上，她顾不上管自己的手机了，看着面前的那个人，吓得一个劲地往后缩。 “同学？你没事吧？……不好意思，你的手机可能摔坏了，我下去帮你捡回来吧。” 那是个同吕结衣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孩，男孩皮肤苍白，长相清秀，身材挺拔修长，即便在黑夜里，也能看出是个样貌出众的男生。 吕结衣还没反应过来，男孩已经扭头跑下了楼梯。 “真奇怪，他刚才从哪儿冒出来的？”秦音趴在楼梯扶手上，顺着缝隙看向一楼，“我一点都没看到下面有人上来。” 问灵点点头，“没声。” 是的，那个人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吕结衣惊魂未定，她勉强站直了身体，两腿还在抑制不住地打颤。 没过一会儿，男孩回来了，他两手抓着一堆手机的碎片，满脸抱歉地把它们递给吕结衣，“同学真对不起，变成这样了，估计用不了了……但我会赔给你一个新的的。” 吕结衣战战兢兢地靠墙站着，她不安地打量着男孩，不敢接过来。 “呃……”男孩看起来有点尴尬，“不然……不然我先把我的手机给你用？再不然……” “你是谁？”吕结衣开口问道，声音嘶哑。 “我是来练舞的呀，”男孩的眼神十分纯粹，“你不是吗？” “练舞……”吕结衣打了个寒战，“是顶楼的胡老师和……” “胡老师和小春老师啊，”男孩的头微微一歪，“这个时间你们应该刚练完吧，我是下个时间段的。” 来练舞的？ 秦音和问灵看向对方，二人脸上都是一般的困惑。 “你……你真的是来跳舞的？”吕结衣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丝丝。 “不然呢，”男孩似乎觉得这话很好笑，“这楼里不就剩下一个舞蹈室了吗？也没有其他店铺了呀。” “来跳舞……”吕结衣喃喃自语了一句，凄惨地笑了笑，随即开口道，“跳不了了，出事了。” “啊？出什么事了？” “老师……老师死了，”吕结衣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老师被人害死了。” “什么？！”男孩的脸似乎被吓得更白了，“你在开玩笑吗？”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吕结衣吸吸鼻子，擦掉了脸上的泪，“死的是小春老师，她的尸体就在楼上的教室里，我已经报警了。” 男孩后退了半步，他摇着头，“我不相信。” 吕结衣生气了，她冲着男生撒气般喊道，“你爱信不信，反正待会儿警察就来了，他们会调查清楚的……” 说完，吕结衣就要接着往楼下走。 “你等等，”男孩丢掉了手里的手机碎片，一把抓住了吕结衣的手腕，“你说清楚。” 吕结衣像是触电了一般，急忙甩开男孩的手，“你干什么？！” “你不能下去，”男孩几步拦住了吕结衣下楼的路，“小春老师死了，那胡老师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能让你走，万一你就是凶手……” “你胡说！” “我要上去看看。” “你要去自己去，不要拦着我……你干嘛？放开我！” 吕结衣被那男孩拉着往楼上走去，二人挣扎良久，吕结衣一把推开了男孩的肩膀，两人都趔趄了几步，站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你拉着我干嘛？！”吕结衣全然忘记了刚才的眼泪，脸上写满了恼火，“你要上去的话自己去，我要在这里等警察来！” 男孩两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费劲地深呼吸，他略微抬起眼，看向怒不可遏的吕结衣，声音微弱，“别……别走……” 他的样子有点可怜，吕结衣注意到他状态不太对，刚才的怒火缓和了一些，“你没事吧？” “我没事……”男孩站直了，这回连嘴唇都显得十分苍白，“对不起，我……我被吓到了。” 吕结衣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目光仍是惴惴的，“没关系，我理解。” “但我还是想上去看看，”男孩的眼里闪烁着真挚的光，“你能陪我上去吗？” “为什么要我陪？”吕结衣的肩膀缩了缩。 “我……我……” 吕结衣明白了，“你也害怕吧。” “……有点，”男孩敛目，轻轻点了一下头，“但我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下。” 吕结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扭头看了看楼下，又看了看一脸孱弱模样的男孩，还是妥协了，“算了，那我陪你上去吧。” “辛苦你了，”男孩自然地跟在了吕结衣身后，“你肯定不想再看到那个画面了吧。” 那个画面…… 吕结衣打了个哆嗦。 “不会有人想看到那个画面的，”吕结衣吸了口冷气，“太残忍了。” “也许凶手想看到，”男孩说道，“不是说有些凶手会在行凶之后回到行凶地点吗，就是在回味那种感觉吧。” “可能吧。” “对了，”男孩走着走着忽然抬头说道，“那个凶手，确定已经离开这里了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灯光 “凶手……”吕结衣像是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凶手不会还藏在这栋楼里吧？”男孩瞬间不安起来，警惕地打量起四周，“说不定还藏在教室里。” 吕结衣的眼睛瞪得老大，“应……应该走了吧。” “希望吧，”男孩说道，“你去过教室里了？里面有人吗？” “没有，”吕结衣果断说道，“只有老师的尸体。” “那凶手应该是离开了吧……”男孩跟着吕结衣走上了最后一层楼梯，“但我们也要小心一点。” “嗯。” “还好我们有两个人，”男孩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细弱的笑，“我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的。” 吕结衣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告白”搞得莫名其妙，她侧过眼看向那男生，声音冷冷的，“如果真有情况，我们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男孩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他连忙低下眼，装作看向脚下的台阶。 两人很快走到了楼梯尽头，吕结衣吞了一口口水，迈步朝右侧走廊走去。 “我怎么觉得这人怪怪的，”秦音跟在二人身后，怀疑地盯着男孩的背影，“问灵，你觉得呢？” 问灵拧着眉头，似乎正在走神。 “问灵……问灵？”秦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问灵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气味。” “气味？”秦音朝四周嗅了嗅，“什么气味？周围有气味吗？” 问灵摇摇头，“血腥。” “血腥……你说的是刚才的血腥味吧，”秦音说道，“是啊，血腥味怎么了？” 问灵伸出两只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勒死。” “勒死……”秦音的眼睛骤然瞪大，“对啊！我怎么才想到啊！” 早该想到的。 小春老师是被凶手用绳子勒死的，而且身上也没有明显的外伤，那教室里的血腥味，是从哪里来的？ “太可怕了……”秦音的脚步都僵麻了起来，“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问灵忽然抬手拉住了秦音。 “音！”问灵的耳朵动了动，“听！” 秦音停下脚步，学着问灵的样子，侧耳倾听。 呼吸声、吕结衣和那个男孩的脚步声、推门声…… 滴答！ 还有，水滴声。 秦音和问灵同时转过身去。 滴答…… 二人斜后方，是这层楼的公用卫生间，卫生间没有门，入口处向左右两端蜿蜒出两条弯折的通道，通道后分别藏着男女盥洗室。 如果是卫生间的话，有滴水的声音，倒也正常吧。 但秦音和问灵鬼使神差一般，不约而同地迈步走了过去。 滴答…… 声音来自画着粉红色高跟鞋的那一侧——女卫生间。 二人走过一面穿衣镜，又绕过一面墙，进入了女卫生间内部。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秦音和问灵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二人愣在原地，惊望着面前的一幕。 洗手池上，仰躺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女尸，女尸两手被一根麻绳捆着系在了水龙头上，上半身仰进了洗手池，下半身拖在地面上，半跪着。 女尸的脖颈被划开了，部分涌出的鲜血流淌在洗手池的平台上，顺着平台边缘，一滴滴地坠落。 滴答…… 问灵捂着自己的嘴巴，瞪大的眼睛剧烈地颤抖着。 “这……这是……”秦音眉头紧拧，使劲按住自己的胃部，努力克服着从内脏里漫上来的不适感，“这是另一个舞蹈老师。” 问灵僵硬地喃喃道，“胡。” 不仅小春老师死了，胡老师，也死了。 而且死相更加凄惨。 “太残忍了……”秦音摇着头，“所以那舞蹈室里的血腥味就是胡老师的，这么说，胡老师和小春老师一样，都是在舞蹈室里被杀死的，只不过胡老师的尸体被转移到了这里……” 问灵感觉自己的呼吸冰凉无比，她死死盯着胡老师的尸体，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但片刻就消失了。 “如果被吕结衣看见了，恐怕她会……”秦音在一旁说着。 问灵闭上眼睛，竭力捕捉着自己刚才的想法。 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问灵，我们去舞蹈室吧。”秦音说道。 是什么呢？ 问灵的额头渗出了细汗，她痛苦地回想，努力回想。 “问灵？你怎么了？”秦音吓得一个劲地摇晃她的肩膀，“出什么事了？” 就在回忆中…… 不久前的回忆。 “问灵你睁开眼睛呀！你不睁眼睛我害怕……”秦音无助地喊道，“问灵你快醒醒！……” 秦音的声音在耳边回旋，问灵能听到，但此时此刻，她的思绪正在自己回忆的碎片中飞速穿梭，寻找着刚才闪现而过的那一抹亮光。 亮光。 光。 问灵陡然睁开了双眼，灰眸中喷出火焰一般。 “灯光！” “灯光？”秦音重复道，“灯光是……” “危险！”问灵尖声喊了起来，她拉住秦音的手，狂奔出洗手间，朝着舞蹈室跑去。 灯光，没错，就是灯光。 吕结衣刚刚进入大楼的时候，舞蹈室的灯还开着，之后，灯突然熄灭了，关灯的人，不是吕结衣，更不可能是死者。 是凶手。 而从那以后，并没有人从这栋大楼里出去。 凶手还在大楼里。 凶手从未离开过。 除了她们以外，此时此刻，这栋大楼里，只剩下一个人了…… 舞蹈室的门依然开着，二人进了舞室，直奔尽头的教室跑去。 秦音抓住教室的门把手，用力一扭。 门被锁住了。 *** 吕结衣通过余光偷看着身边的男孩，男孩又高又瘦，皮肤白得像纸一样，如此孱弱的模样……会是跳哪个舞种的呢？ 男孩发现了吕结衣的眼神，扭头看了过来，吕结衣连忙把视线挪开了。 “你怕吗？”男孩似乎笑了笑，问道。 “尸体的样子确实有点可怕，”吕结衣说道，“但是一想到那是小春老师，就不怎么害怕了，更多是悲伤。” 二人已来到了舞蹈室门口，吕结衣深吸了一口气，抿着嘴唇，走了进去。 “悲伤……”男孩低声道，“你和小春老师的关系很好吗？” “当然好了，”吕结衣说道，“她们教了我很多年了，对我来说，就像是姐姐一样。” 男孩点点头，他看着吕结衣的背影，唇边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相信有鬼吗 夜色深沉，大概是晚上七八点钟，深秋的气息在夜晚中飘荡，月光通过窗子洒进了空阔的教室，勾勒出那具尸体的样子。 吕结衣走到尽头那间教室门外，脚步顿住了。 她沉默了两秒，伸手推开了门。 吱—— 她看着小春老师的尸体，一步步，缓慢地走了进去。 男孩跟在她身后，回手把门关上了。 “小春老师……”吕结衣像是在自言自语，“再见了。” 男孩迈步走到吕结衣身后，脚步声依然轻得几乎听不见。 “确实很遗憾啊，”男孩说话的腔调有些奇怪，“这么年轻又漂亮的人，对吧？” 吕结衣回头看向男孩，刚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男孩眼神的瞬间，心尖陡然一凉，她闭上了嘴巴，不自觉往一旁挪了几步。 “警察就快来了，”吕结衣移开了视线，“他们肯定会抓到凶手的。” 男孩挑了一下眉，“你倒是很相信警察。” 吕结衣不安地走开，装做在教室里随意漫步，“我相信草菅人命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唔……”男孩用左手食指摩挲起自己的下巴，“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这个问题是吕结衣没有想到的，她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侧过身子说道，“你干嘛问这个？” “好奇嘛，”男孩说道，“很少有人敢和尸体呆在同一个房间里，毕竟……大家都怕鬼。” 吕结衣咽下一口口水，声音铿锵，“我相信世界上有鬼，但鬼只是死去的人，好人死掉以后也会是好鬼，只不过……” 吕结衣的眼神充满了坚定，她打量着男孩，接着说道，“被害死的鬼，一定会找凶手报仇的。” 男孩一听这话，霎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两下。 吕结衣屏住了呼吸。 那股凉意顺着她的心尖朝着身体四周弥漫开来，她的后脊、她的指尖、她的每一寸皮肤，仿佛都被那个笑容冻住了。 男孩很快便恢复了刚才的模样，他站直了身子，正对着吕结衣，那双眼睛在月光下泛出瓦绿色的光，吕结衣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清那双眼睛。 一只狼露出了它的獠牙。 “吕结衣，”男孩说话了，他的嗓音在颤抖，但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狂热的颤抖，“我好喜欢你啊……” 吕结衣从原地弹起来一般，迅速后退到墙边，厉声喊道，“你是谁？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男孩缓慢地走来，“我知道的可不止是你的名字啊……你的家，你的父亲，你的一切，我全都知道……包括那个妄图杀死你的男人，真可笑，那个肮脏的男人，我怎么会允许他做这种事呢……” “你不许过来！”吕结衣飞快朝着反方向退去，“你……是你害死了小春老师！” “小春老师，哈哈……”男孩嘶哑地笑道，“不止是一个小春老师哦。” 吕结衣的瞳孔剧烈地颤抖，恐惧上又覆盖了一层难以置信，“难道胡老师也……” “美丽的小春老师，美丽的胡老师，”男孩依次伸出三根手指，“还有那个肮脏的家伙……你喜欢吗？” “你这个变态！”吕结衣声嘶力竭地哭喊了出来，“你这个该死的变态！……” 突然间，教室的门发出了一声巨响，像是有人从外面狠狠撞了过来一样，吕结衣和男孩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啊呀啊呀……”男孩眼中的炙热愈发旺盛了，“吕结衣，看来你猜对了，她们的鬼魂，真的过来救你了哦……” “开门！”秦音重重撞向那扇门。 透过门上那块不大的玻璃，她们看到了被逐渐逼到角落里的吕结衣，男孩悠哉悠哉地朝她靠近，经过小春老师的尸体的时候，他伸手触碰了一下尸体的脸庞，尸体的头颅霎时垂落，刚才还勒在尸体脖颈上的麻绳到了他的手上。 男孩两手在麻绳上绕了几下，将麻绳扽紧。 “他要杀人！”秦音尖叫了起来。 问灵不顾自己被撞得生疼的身体，咬着牙，跟秦音一块再次撞了过去。 吕结衣猛地朝着门口扑来，然而，男孩的动作快得仿若一只扑食的猎豹，在吕结衣觉得自己已经寻找到生机的片刻，那根麻绳，从背后绕到了她的脖子上。 粗糙的麻绳和自己的皮肤接触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痒。 随后，是痛。 剧烈的痛。 麻绳上传来了致命的力量，那力量透过自己喉咙处的骨骼直刺到胸腔里，氧气一下子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自己浑身的力气。 吕结衣登时瘫软到地面上，她拼命抓向自己的脖颈，想要将那根已经嵌入自己骨骼的绳子抓出来。 不想死…… 脑中仿佛有一个地方破碎了，鲜血由内而外地溢出，通过她的眼眶漫了出来。 不要…… “吕结衣！——” 秦音和问灵几乎在吼叫，她们红着眼睛，竭尽全力，用自己的全身体重撞向那扇门。 一声巨响。 终于成功了！ 二人从满地的碎玻璃上爬了起来，秦音跃了出去，直直扑向那个男孩。 她看着男孩震惊的眼神，心头燃烧了起来。 不许小看我！ 她抱住男孩的腰，拼力把他抱摔了出去，二人摔落在地，秦音已经在脑中计划好了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自己要重击他的喉管和胃部，那里很脆弱，之后…… 可是，她并没有落在地面上。 落地的瞬间，周遭的一切，全都变了。 本应坚硬的地面，变得黏稠又柔软。 秦音惊愕地抬起头。 自己的身下，是一片浓黑如墨汁的沼泽地面，周围漆黑一片，空无一物。 秦音明白了。 这是庭间的惩罚，自己破坏了规则。 “音！” 身后传来了问灵的声音。 “问灵……”秦音如梦初醒，她飞快地转过身，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问灵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只不过，她的下半身陷进了沼泽，并且仍在下沉，她无助地挥手挣扎，眼中写满了恐惧。 “问灵！” 秦音迈步跑去，但脚下的沼泽就像是有手一样，一次次地绊倒了她。 “音！——” 沼泽已经没过了问灵的肩膀。 “问灵你别走！”秦音哭了出来，她奋力爬向问灵的手，“你别丢下我！……” “音……” 眼泪从问灵的灰眸中簌簌滚出。 问灵的头消失在了沼泽中，她高高扬起的手摇摆着，颤抖着，没过多久，也消失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法离开 秦音颓落地跪坐在原地，看着那片迅速恢复成原样的泥沼，那里又变回了平静的样子，像是从未吞噬过任何人一样。 很快，周围的场景渐渐淡去了，秦音又回到了那间舞蹈教室。 任务还要继续。 她抽了抽鼻子，抹掉眼泪，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男孩被秦音的抱摔惊到了，瞪大了眼睛警惕地朝四周看去，吕结衣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边咳嗽着，一边拼命地站起了身，朝着门外跑去。 但男孩并没有惊呆太久，很快，他就追上了差点跑出门的吕结衣，绳子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于是他用手掐住了吕结衣的脖子，恶狼一般的眼睛飞快在教室里扫视着。 “看来这世界上还真是有鬼啊，”男孩眼中的疯狂仿佛凝成了实物，像一把燃烧万物的地狱之火，“有意思，哈哈哈……有意思……” 秦音紧紧咬着牙关，她想再次扑出去，但现在……问灵已经消失了，如果自己再做出破坏规则的行为，下一个，就是自己。 秦音，记住自己的任务…… 秦音的口腔里漫布着鲜血的味道，她看着男孩的脸，心里第一次产生想要把一个人撕碎的冲动。 秦音，你的任务，是救傻子。 已经过去的事情，你是改变不了的。 傻子还需要你。 秦音攥紧了拳头，死死钉在原地。 “你再出现一次啊，”男孩挑衅道，“来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救她？你能吗？……” 吕结衣的眼白翻了出来，她的唇色和肤色都在变得青紫，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声音，或许是骨骼的摩擦声，或许是声带的求救声，但无论声音从何而来，那都是生命在离开的声音。 “对不起……”秦音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我救不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忽然间，楼下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响声，男孩立刻闭上了嘴巴，四周猛然间寂静了下来，秦音于是听清楚了下面的声音。 是那扇年久失修的旧门被破开的声音。 随后，是一个人急促的呼喊。 “吕结衣！你在哪儿？！” 秦音的瞳孔骤然放大。 是傻子！ 傻子找来了，傻子来救她了。 “傻子！这里！……” 秦音刚喊出一句，就想起来他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男孩马上改变了策略，他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吕结衣的嘴巴，拖着她的身体，朝着黑暗处挪去。 那里是一个背阴的角落，门外的人进来时，几乎很难发现这里藏了人，男孩躲在这里埋伏着，吕结衣躺在他身后，已经昏死过去了。 他的眼神，危险，病态。 秦音看着男孩的眼睛，明白了什么——他打算连傻子一起解决掉。 如果傻子从门外直接走进来，首先吸引他视线的一定是教室正中央的小春老师，在他跑向小春老师的时候，背后，会完全暴露在男孩面前。 不好。 傻子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走廊里，他的动作非常快，应该是田田提前告诉了他舞蹈室的位置。 秦音急切地站在男孩身旁，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提醒傻子一下呢？ 自己已经不再敢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了，她不知道哪些是可以触碰的，哪些是不能触碰的。 如果有一些东西是她确定可以使用的就好了。 有一些东西…… “啊！”秦音想起来了，她把身后的包甩了过来，伸手在包里摸索着。 “吕结衣！” 傻子已经跑到了舞蹈室门外。 男孩用力地吞咽了一声，看着他的猎物逐渐靠近他的陷阱。 突然间，一声嘹亮的哨响，在他耳边炸开了。 秦音终于掏出了自己要找的东西——那枚哨子。 这是自己游走在庭间的时候，规则留给她们的物品，理论上讲，只有这几样玩意，才是她们可以自由使用的东西，通过这些东西，她们可以和这个世界沟通。 秦音吹响了那枚哨子。 男孩和吕结衣齐齐颤抖了一下，即将进门的傻子也一眼注意到了这个角落，他几步跑了进来，发现了藏在这里的两个人。 “吕结衣！”傻子见男孩的手正扼在吕结衣的脖颈上，不敢轻举妄动，只吼道，“你放开她！” “啊……我知道你……”男孩勒着吕结衣，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见过你，还有田田……我见过你们。” “你是谁？你要干嘛？”傻子弓着腰，两手摆在胸前，摆出谈判的姿态，“只要你别伤害她，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要离开这里。”男孩还真的谈起了条件。 “我帮你离开，”傻子立马说道，“警察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过来，我帮你逃走，只要你放了她……” “我说的是，我要和她一起离开这里，”男孩的手开始发力了，痛苦的神情又回到了吕结衣的脸上，她醒了，“你有办法？” 吕结衣的脸再一次由红变白，她的瞳孔已经很难聚焦了，她看了好久，才辨认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 “许……许子杉……”吕结衣求救的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救我……” “你放过她，求你了，”傻子卑微地说道，“不然……” 傻子的肌肉开始收紧，秦音熟悉这种状态，他在准备战斗。 他在寻找时机。 男孩像是知晓傻子的战斗力，他的眼睛转了转，忽然开口道，“我可以放开她。” 傻子的注意力又分散了，他充满希望地看着男孩，“真的吗？” “只有一个条件，”男孩伸出一根手指，“你往后退三步。” “为什么？” “你的本事我知道，”男孩冷笑了一下，“我总要给自己留点逃跑的时间吧。” 傻子闻言，立刻往后退了三步，两手张开道，“现在可以了吗？” “嗯……可以了，”男孩点点头，“三，二，一……” 他的右手真的松开了，吕结衣瘫软的身体向前扑倒，傻子大喊着她的名字，扑了过来。 随后，一道银光闪过。 “唔……”吕结衣闷哼了一声。 傻子愣住了。 血光四散。 不知何时，男孩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已经全部没进了吕结衣的右背，大片的鲜血绽放开来。 第一百二十章 坠落的蝴蝶 世界仿佛刹那静止。 吕结衣就像是一片枯败的花瓣，带着她最后的颜色，一点点地坠落……坠落…… 直到坠落到冰冷的地面上。 傻子站在原地，愣了足足三秒。 “吕结衣！”傻子放声喊了出来，那声音听起来都不像他了。 男孩手中握着刀，刀尖上滴落着滚烫鲜血，他癫狂地笑着，往前迈了一步。 他还没杀够。 他还想杀掉傻子。 傻子扑到吕结衣身旁，伸手翻过她的身体。 吕结衣的身体正在剧烈地颤抖，这个少女，经历了两次致命的窒息，绳子和手印的痕迹还留在她的脖子上，她想活，但口中汩汩涌出的鲜血，正一点点断送着这个希望。 吕结衣的皮肤开始变得苍白，她浑身抽搐不住，两手挣扎着勾住傻子的衣服，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张开嘴，糅杂着红色泡沫的鲜血流淌不止。 “吕结衣，你……”傻子想用手捂住她的伤口，但根本做不到，“你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他鼻子酸了。 “傻……傻子……”吕结衣的眼眶中漫出了两道晶莹的泪，“我想……我想对……你说……” 说…… 说。 她的嘴型停留在那微微嘟起的姿势，吕结衣最后眨了一下眼睛，最后一颗眼泪滑下了眼角。 之后，她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的颤抖、她的挣扎、她的痛苦，全部消失了。 悲伤的眼睛，张开的嘴。 这是她留给世界最后的表情。 “吕结衣！——”傻子狂吼出声，“你醒醒……你不能睡！吕结衣！……” 远处传来了逐渐清晰的警笛声。 男孩一直站在原地，提着刀，看戏一般望着二人，直到听到了警笛声，他才收敛住脸上那副玩味的表情，悄悄运刀发力，朝着傻子靠了过去。 不好。 “傻子！”秦音赶紧收住眼泪，急得跺起了脚，“傻子别哭了！你……” 秦音再一次举起口哨，用力吹响。 男孩危险的眼神射了过来，与此同时，傻子也终于停止了嚎啕，他抬起头，看向那个男孩。 二人对视着。 男孩眼中的情绪变了。 恐惧。 他产生了恐惧。 男孩立刻顿住脚步，后退了一些，开始偷瞄向房门出口。 傻子把怀中的吕结衣慢慢放到地面上，他死盯着男孩，站了起来。 秦音看着傻子的眼神，都忍不住产生了逃跑的冲动。 好可怕的眼神。 傻子的身体直挺挺的，他僵硬地往前走了一步，动作的姿态简直像个机器人。 男孩又后退了一些。 警笛声在靠近。 男孩的额头上渗出了汗，他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自己到门的距离，再衡量了一下傻子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做出了判断。 可以跑掉。 突然之间，他的身体化作一根离弦之箭，嗖地朝着门口飞去，他的动作快到已经化作了残影。 但是傻子更快。 傻子往前踏出一步，身体高高跃起，在男孩即将冲出门的前一秒，空中的傻子高抬右腿，朝着男孩的头颅踢去。 电光火石之间，攻击和防御已经结束，秦音根本没看清二人具体的动作，只知道结束的时候，傻子的腿上渗出了一行鲜血，而男孩摔倒在地，他将刀举在身前，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左侧头部，警觉地站起了身。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男孩邪笑着，用刀尖指了指傻子的腿，“再打下去，你也会死的哦。” 傻子的右脚下已经聚出小小一滩血液，看来一定伤得不轻。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傻子的面色丝毫未变，他接着往前逼近，动作流畅得仿佛腿上的伤不存在一样。 男孩的目光又有些慌了，他一边后退，一边干笑道，“你不就是想拖延时间吗？我告诉你，我还没成年，就算警察把我抓起来，最多也就是教育几年，有用吗？” “谁说我只是想拖延时间？”傻子冷言冷语，目光寒冽，“我是要杀了你。” 男孩的动作迟滞了半秒。 傻子没有放过这半秒的机会，他再次前扑，抬起右腿，这一次，男孩的刀挥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算好了刀的轨迹，刀从傻子的裤边略过，他没有踢向男孩的头，而是重重地踢在男孩的脖颈上。 秦音仿佛听到了男孩喉咙的骨节错位的声音。 男孩的身体向后飞去，刀随即脱手，丁零当啷地滚落到一旁的地上。 砰！ 男孩的身体落地，他想腾身坐起来，傻子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抬起脚，狠狠踩在了男孩的脖子上。 秦音听到男孩发出了一声近似呕吐的呻吟。 他挣扎着，死命捶打傻子的小腿，甚至抓向傻子腿上的伤口，但傻子像是失去了所有痛感，始终不为所动。 秦音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她开始担心其他事情了。 “疼吗？”傻子面无表情，右脚轻抬起了一些，半秒之后，再度踩下，“疼吗？” 男孩的眼睛开始充血，嘴角也渗出了血色。 警笛声已经到了楼下，破门的巨响又一次出现。 男孩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在傻子的脚第七次落下的时候，他两手一垂，没有了知觉。 但他的胸膛还在起伏，他还有呼吸。 还活着。 傻子收回脚，蹲下身看了看，而后转身拿起一旁的刀，他用男孩自己的手攥住刀柄，朝着男孩的心脏，刺了下去…… 警察冲进来的时候，傻子正呆坐在地面上，怀中抱着已经冰冷的吕结衣。 很快，田田从警察们身后挤了出来，她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几分钟以后，她的呼喊声响彻了整栋大楼。 “结衣！——结衣！……”田田号啕大哭着，用力摇晃吕结衣的身体，“你不能死……我们还要……结衣……” 她抬起溢满泪水的眼睛，猛地抓住傻子的衣领，喊道，“你为什么不救结衣？你都到了，为什么不救她？你……” 田田的父母连忙过来拉住了她。 “田田，冷静一点，别闹了……” “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为什么不救结衣啊……”田田被父母拉开，愤怒的吼叫声渐渐变回了哭声，“结衣不能死啊……她那么好……凭什么是她……”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笔录 后来，警方检查完了现场，就带走了吕结衣和那个男孩的尸体，一块被带走的还有始终一言不发的傻子。 一群人在警局里彻夜忙碌，等到吕守财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吕守财站在停尸间门前，愣愣地望着那具平躺在房间中央的尸体，他的眼睛像个孩子一样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是很明白面前的一幕意味着什么。 秦音抿紧嘴唇，伸手蹭了蹭酸涩的鼻子，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她转过身，走上了楼梯。 她要去看看傻子。 傻子正在做笔录，作为案发现场唯一一个目击者，警察们要问的事情太多了。 她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会截止到吕结衣死亡的那一刻，然而看起来，直到现在，任务仍然没有结束，说明这里还有她需要了解的事情。 吕结衣已经死了，那么剩下的时间，都属于傻子了。 不过想来也是，她们原本就是来找傻子的，她们所见到的，也是存在于傻子记忆中的那段时光里的事，只不过，就在这段时间里，吕结衣的人生和傻子的人生发生了美丽的重合。 美丽却悲伤的重合。 秦音跟着一位年轻的女警员，进入了审讯室。 “好的，”一位正在记录的警员看了看面前的笔记，抬起头朝着对面的傻子说道，“那么这就是你所见到的犯人行凶的经过吗？” 傻子木然地点了点头。 “许子杉同学，你可以再重复一遍自己刚才的话吗？”那位警员问道。 傻子再次缓慢地点头，“可以。” “那么请开始。” “先是……我在家里接到了吕结衣的电话，你们应该可以找到通话记录……如果吕结衣的电话还能用的话……”傻子的声音轻轻的，语序也有点凌乱。 “好，你接着说。” “电话刚接通，我就听到吕结衣尖叫了一声，然后，她的手机就摔坏了，电话挂断了，”傻子费劲地吞了吞口水，怯弱地举起手，“不好意思，请问我可以喝一口水吗？” 傻子就像是一只被斩去了尾羽的雄鹰，苍白、虚弱，秦音的心口沉闷得发痛，她张开嘴巴大口呼吸着，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警察递给他一杯水，傻子两手举着水杯，一口一口贪婪地喝完了。 他放下杯子，接着说道，“之后我觉得很不安，就给田蕊打了电话，田蕊是吕结衣的朋友，她告诉我说，吕结衣遇到了危险，需要我去救她……田蕊可以证明我的话。” “嗯，你继续。” “后来我就出发了，舞蹈室的具体位置也是田蕊告诉我的，我赶到大楼的时候，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尖叫。”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实情——他听到的是口哨声。 “是受害者吕结衣的尖叫？”警员的表情丝毫未变。 “是……对，是吕结衣的叫声，”傻子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我就跑到了楼上，看到那个人打算勒……勒死她。” “是勒死？”警员问道，“用什么工具？” “不好意思，是掐死，”傻子忙订正道，“用的是他自己的手。” “嗯，继续说。” “我对那个人说，让他放掉吕结衣，他不放，我说，要是他放掉吕结衣的话，我可以不攻击他，所以他答应了……” “你说是因为你常年研习跆拳道，因此掌握一些格斗技巧，所以犯人才被这个谈判条件震慑住了，对吗？”警员问道。 傻子略想了想，而后点头，“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认识犯人吗？” “不认识，以前从没见过。”傻子如实说道。 “那他为何会知道你研习跆拳道的事呢？” “我……我不清楚，”傻子犹豫道，“但我觉得……他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有关你？” “有关吕结衣。” 警员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他的眉头皱了皱，但很快恢复了，“好，继续。” “他答应会放开吕结衣，”霎那间，傻子的眼神有些涣散了，“他倒也真的放开了，但是他还在吕结衣背后藏了一把刀，我没有注意到，后来，他用那把刀刺死了吕……刺死了她。” 傻子的尾音和他的眼神一样空荡，那个“她”飘着，走远了。 “犯人是从受害者背后展开的攻击？” “对，背后，”傻子抬起手，摸向了自己的背部，“如果是正面，我会发现的，可能还来得及救她。” 警员例行公事般安慰了一句，“没有贸然行动是对的，你不要自责。” “可……” “继续吧，”那位女警员终于开口了，“受害者受伤之后呢？” “之后……我很震惊，看着吕结衣说不出话，”傻子说道，“趁着我震惊的时候，那个人还想杀我。” “所以是他先向你展开攻击？” “……对，”傻子低下眼，声音闷闷的，“他要用刀刺死我。” “你是如何反击的呢？” “我抬起腿踢到了他的脖子，”傻子说道，“并且我的腿也受了伤。” 女警员的目光扫向傻子的腿，随后抬起来，说道，“为什么会想到攻击犯人的脖子呢？” “因为预判。” “预判？” “对，”傻子说道，“他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头部和胸部，如果我击打其他部位，会被反伤到，因此只有脖子。” “大概攻击了几次呢？”女警员温柔道。 “具体数字……不知道，”傻子摇摇头，“他攻击我几次，我就还击几次，我没有主动攻击，只是反击自卫。” 秦音莫名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个傻子还没有傻到自爆。 “好的。”女警员点点头，她抬起右手，示意傻子继续讲述。 “之后，他的刀脱手了，”傻子说道，“我捡起了那把刀，准备逃走，但他扑倒了我，和我扭打在一起，打算用刀杀死我……” 那位男警员飞快地记录着，不时抬起头注意着傻子的表情。 “最后，他控制着我站在他身前，他就这样挥起刀，打算杀了我……”傻子做出了一个举刀刺向自己的动作，“我往侧边一躲，躲开了，他的刀就刺进了他自己的身体，就是这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 问灵爬树 问灵被那片浓稠的黑色淹没了。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窒息，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那黑褐色液体从地面八方挤压着自己的身体。 最开始，问灵努力地屏住呼吸，到达了极限之后，她张开嘴巴，大大地吸了一口气，那液体见缝插针地涌了进来，窒息感居然消失了。 随后，问灵开始试着呼吸。 她睁开了眼睛。 周围全部都是黑色，她什么都看不到，问灵转了转头，朝四周看去。 自己好像在下坠。 她想起了秦音，秦音应该回去了吧，不知道她一个人该怎么承受接下来的剧情啊，吕结衣，会当着她的面被…… 问灵叹了一口气。 算了，还是先想想自己吧，这周围乌漆嘛黑，什么都没有，难道直到事情解决，自己才能从这里出去吗？ 或者说…… 问灵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自己会坠落到另一个地方吗？ 这么想着，问灵忽然感觉自己下坠的速度变快了，就像是环绕在自己身周的黑色液体沸腾了起来，问灵简直像是坐上了水上乐园的漂流艇，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可算得上是呼啸而下。 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突然间，四周的挤压感全部消失了。 不远处，一寸白色的光芒朝着自己倏然靠近，压迫感消失后，问灵大头冲下直冲向那抹光芒，这回……是真的很像跳楼了。 白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眼。 “啊——”问灵遮住眼睛，不禁尖叫了出来。 她落入了那片白光，周围霎时由漆黑变成了雪白一片，问灵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刺痛了，她牢牢捂着眼睛，感觉着那种糟糕的失重。 继续坠落。 坠落…… 沙沙……沙沙…… 有声音？ 问灵吸了吸鼻子，一缕清新而陌生的气味，悄悄涌进了鼻腔。 气味……也有了。 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问灵的手指露出一条缝，她偷偷地通过那道缝隙，看向四周。 绿色。 “啊！唔……” 入眼是一片浓郁的黄绿色，问灵还没辨认出这颜色的真身是什么，坠落忽然停止了，她一头扎进那片绿色之中。 她瞪大了眼睛，终于看到了。 是树！ 自己掉到了一棵树上。 树冠十分茂密，问灵挂在两根粗壮的枝干上，树干微微摇晃着，问灵像是躺在摇篮里的小婴儿，吃惊地望着这个新世界。 问灵的体重并没有对树干造成什么影响，很快，就连晃动也缓缓停止了，问灵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起自己的肢体，她翻了个身，趴在树干上，朝着周围看去。 隔着纵横交叉的枝杈，隐约能看到，周围全都是高高低低的树。 这是森林吗？ 问灵低头，看向树下。 妈呀！ 问灵立马抱紧那枝树杈，颤颤巍巍地缩回到最结实的树干边。 这棵树至少有几十米高，问灵所在的位置，离地也得有二三十米。 要是从这儿摔下去，自己怕是直接就变成这棵树的肥料了。 问灵无助地坐在树干旁，欲哭无泪地喊了一声，“救命……” 这音量小得几乎都没有冲出树冠，如果有人恰好也在这棵树上，估计可以考虑考虑救她。 隔壁树都听不见。 坐了好久，问灵的腿都有点麻了，她试着站了起来，跺了跺脚活动一下筋骨，树枝微颤了两下，吓得她赶紧再次抱住了树干。 这样下去，虽然安全，但也不是个办法。 而且…… 问灵低头看了看。 好像也不是非常安全。 问灵再次检查起这棵树的全貌，要是顺着树枝滑到地上，有可能吗？或者爬下去？ 总觉得这些不同的方案是殊途同归，最终都会指向死路啊。 问灵苦恼地蹲着，目光放远，看向树外的世界。 那里，似乎是连绵群山，看来这真的是一片森林，为什么自己会坠落到这里？这也是傻子的记忆吗？ 总感觉不像。 问灵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除了青草的香气和泥土的腥甜，这里好像……还漂浮着另一种气味。 这气味很奇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如果宝木在的话，一定能闻出来。 问灵很快放弃了，她再次站了起来，这回她鼓足了勇气，迈上了一根更高处的树枝，准备看看这根树枝的长度够不够送自己落地。 然而，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视线的远处，有一个光点闪烁了一下。 问灵皱起眉头，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心脏的搏动变快了。 怎么回事？ 她眯起眼睛，使劲望过去。 那个位置，在前方的山脚下，似乎很近，但问灵知道，真要走过去，估计是很远的。 那个光点一直在闪烁。 奇怪的是，问灵觉得那个东西，像是为了自己而闪烁——为了被自己看到。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了。 自己的身体居然对那个光点做出了反应。 那就是目的地吗？ 问灵长吸一口气，她揉了揉眼睛，准备再往前靠近一些，但当她重新睁开眼时，那光点却已经消失了。 “诶？”问灵又退回到原处。 没了。 心跳的速度也正常了。 怎么回事？ 问灵愣在那里凝望了好一会儿，没再等到那光点出现。 她看看令人眼晕的下方，吞了口口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似乎……那个光点好像真的是一个提示，告诉她，那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要是自己会飞就好了。 问灵咬着下唇，在冒险和良心中间抉择着。 下去的话，自己可能会死，虽然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应该不会影响到现实，不过……摔落的时候，疼痛可是真的，但如果自己不下去，任务说不定就会卡在自己这里，那害死的就是傻子和秦音两个人，这个死，可是真死。 问灵唉声叹气地坐在树枝上。 只能下去了吗？ 只能…… 问灵咬咬牙，鼓足了勇气，猛地站起了身，同时高举起双手给自己鼓劲。 “加……啊！……” 搞笑的是，鼓劲的话还没说完，她脚下一滑，直接踩空，直挺挺地落了下去。 问灵眼含热泪，早知道自己就直接跳下来了，反正横竖都是…… 砰！ 她轻轻地落到了地面上。 地上的落叶包裹住她，问灵趴在中间，震惊地眨了眨眼睛。 自己没死？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个月 问灵艰难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和灰尘，环顾四周。 树丛茂密，黄绿一片，看来这里应该和现实中处于同样的深秋季节。 该不会……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了吧？ 问灵挠挠头，左顾右盼。 可这里是哪里呀？ 还有刚才那远方的光点…… 问灵打了一个激灵，朝着那光点闪烁的方向看去。 站在地面上，自己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借记忆隐约确定方向。 她犹豫地迈开了步伐。 无论如何，都不能站在原地坐以待毙，自己之所以会降落到这里，一定有其背后的原因，只有找到了那个发光的东西，自己才能知道那原因究竟是什么。 问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步伐越来越坚定了。 走下去吧。 *** 秦音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个月。 这里时光流逝的速度同现实没什么区别，秦音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渐渐失去希望。 她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一切。 好像……回不去了。 秦音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每天无精打采地跟在傻子身后，看着事情的进展，也不晓得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感觉自己真的像是一个幽灵。 吕结衣死后的一个月里，周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吕守财办完了女儿的丧事后，突然消失了，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居住在桥没大厦那所密室里的神秘的小婴儿，在那位白发经理的管理下，桥没大厦尚在正常运作，只不过一楼的房间已经空空荡荡，没有外人敢进去。 残忍血腥的凶杀案在小城里迅速发酵，凶手的残忍程度远超前不久死掉的“杀人魔”，经过调查，“杀人魔”也确实死于这人之手，警方很快便确定了犯人的身份，他与吕结衣唯一的交集就是——吕结衣上初中的时候，那人曾是吕结衣的低年级学弟，吕结衣从未正式结识过他，但通过从他的藏身处搜集到的相关资料，可以确认，他对于吕结衣的变态妄想从那时候起，就开始了。 吕结衣死后，田田大病了一场，听说她强撑着参加了葬礼，却又在葬礼上晕倒了，之后，她的父母很快就为她办理了退学，没过多久，她们一家就搬离了这座城市，到了一个虽然未知但肯定没有伤痛的地方。 傻子没有参加吕结衣的葬礼。 他的谎言没有骗过警察，吕结衣的葬礼进行的时候，他正关在派出所里留置观察，秦音一直陪在他身边，她看着傻子那副呆滞的样子，觉得十分心酸，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似乎比他还要凄惨一点，毕竟秦音已经知道了未来会发生什么——傻子还会变回那个健康活泼的傻子，但她自己的未来，就渺茫了。 问灵目前的情况也全然不知。 该怎么办？ 这一个月里，她经常想，要是自己和问灵没有在冲动之下一头撞进那个桥没的圈套，没有选择进入这个庭间世界救傻子，会怎么样呢？ 会自由。 但……就算自己不进来，其他人也会进来的。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放弃傻子。 秦音扭过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傻子，傻子两手攥着桌上的一次性纸杯，纸杯里是警员刚刚为他倒的水，水还是热的，淡淡的蒸汽飘飘渺渺地在他的脸边环绕，仿佛他的瞳孔也一同变得潮湿渺远了。 傻子作为一个快乐的普通人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 过了一会儿，留置室的门开了，之前见过的那位女警员走了进来，女警员大概四五十岁，面容坚毅，但眼神温柔，她冲着抬头看她的傻子微笑了一下，开口说道，“不用担心，这次不会留置太久的，下午你就能回去了。” 傻子张开嘴，双唇无声地动了动，又低下头，把嘴巴合上了。 “你想说什么？”女警员就像是一个正对自己孩子说话的慈母，“没关系，可以说出来的。” “我……”傻子的声音非常小，“我会……我会怎么样？” 女警员笑了出来，她走到傻子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前法院的判决结果还没下来，但你不用太过担心，根据我的经验，你的案子大概率会被判做正当防卫，而且你还未成年，会受到保护的，放心，小许，我们都知道你不是坏孩子。” 傻子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所以我……我不会死……” “傻孩子，你怎么会死？”女警员吃惊地坐到傻子对面，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傻子眼中没有她想看到的释然和快乐，相反，傻子敛下眉眼，重新低下了头，不再看她了。 女警员叹息了一声，“你的阿姨来看你了。” 傻子不为所动。 “你还是不见她吗？”女警员问道，“她很担心你。” 萍阿姨几乎每天都会来到派出所看望傻子，但傻子对萍阿姨的态度却完全变了，他不光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还会避开对视，就连看都不看她。 见傻子依然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女警员静坐了几分钟，又叹了一口气，起身出去了。 再次剩下了秦音和傻子两个人。 不对，我算人吗？ 啊啊，算！ 秦音又产生了这种认知冲突，她气鼓鼓地甩了甩脑袋，以前和道长他们看那本叫《克莱因壶》的时，对于现实和游戏世界的迷惘交错，自己向来都是抱着高傲的上帝视角态度，直到现在，她才看透啊。 真正的鬼，就是被无视的人。 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又过了不到一个礼拜，针对傻子的审理开始了，正如那位女警员所说，法院确实判了他正当防卫，没有人表示异议，法律就这样放过了他。 但舆论没有放过。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从背后指着傻子低声议论的声音。 “这就是那个把杀人犯给杀掉了的男孩……” “听说他杀人之前，还把人折磨了一番……” “我看他的心理也不太正常吧……” “正常人怎么会……” “……” 傻子选择了离开。 第一百二十四章 长亭古道 傻子离开那天，萍阿姨和孤儿院的其他小伙伴在门口站成一排，萍阿姨欲言又止，其他人的目光或好奇或忌讳，他们都不想说什么，因为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认为傻子是应该离开的。 傻子身后那个破烂的背包中，有萍阿姨偷偷塞进去的一叠钱，傻子没有看到，但秦音看到了。 “阿姨，我走了。” 萍阿姨的眼圈红红的，她紧抿着嘴，点点头，而后走上前来，想要伸手摸一摸傻子的头顶，那只手在半空中停滞了半秒，最终只在傻子的肩膀上拍了拍。 “一定要离开桥没吗？”萍阿姨仰视着面前的男孩，“再过几年，就高考了……” 说到这里，萍阿姨和傻子一块凄凉地笑了。 高考，几天之前还是傻子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但现在，提起它，只觉得遥远极了。 傻子轻轻摇了一下头，“没关系。” 萍阿姨叹息了一声，“有机会的话，回来看看我们。” 傻子迟疑了几秒，缓慢地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傻子应该再也没有回去过，包括这一次他们到桥没来，傻子也始终没有提到过自己过去的经历。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因为他完全走出来了，要么就是完全没有走出来。 傻子显然属于后者。 他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了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站在门口，傻子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近乎呐喊的哽咽。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看。 傻子走出铁门，迈上了右边的大路，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右转，再右转，秦音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后街小饭店门口的餐桌上，坐着三个年轻男孩，他们一见到傻子，纷纷站起了身，三张桀骜不驯的脸上写满了愁郁。 傻子的脚步顿了顿，之后他拖起行李，径直走向了他们。 “你真要走啊，”中分男生这话并不是疑问句，“不在桥没呆了？” 傻子点了点头。 “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寸头男生在一旁酝酿了半天的情绪，一开口，顿时委屈得活像一个小媳妇。 傻子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我走了就走了，你们照常活呗。” “那你不参加高考了吗？”自然卷问道，“你不是还想考个好大学吗？” 傻子苦涩地咧了咧嘴，耸肩道，“有什么用？” “什么叫有什么用？”自然卷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怒意，“虽然我学习不好，但我也知道高考的重要性，你……” 中分扯了扯他的胳膊，自然卷愤愤地闭上了嘴巴。 他气的不是傻子的话，而是傻子的离开。 “我是没办法了，”傻子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人，“你们要好好学习，努力准备高考。” “我们……还是算了吧，”寸头撇了撇嘴，“我没有那个脑子。” “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中分问道。 “也许吧，”傻子模棱两可道，“可能会回来的。” “回来了要联系我们，”寸头急忙说道，“我们请你吃饭。” 傻子又苍白地笑了一下，“好。” “就算出去了，也保持联系哈。”中分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嗯。” “都怪我们！” 自然卷忽然喊出了声，这喊声不光吸引了其他三人的注意力，一旁的路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小点声……”中分用胳膊肘怼了自然卷一下，“你又怎么了？” “要是那天晚上，我们在吕结衣家检查的时候再认真一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自然卷的语气难掩自责，“都怪我们……” 中分和寸头本想阻拦他说出那个名字，但此话一出，三人全都别开了眼神。 看来这件事，不只是傻子一个人的心魔。 “和你们没关系，这不是你们的责任，”傻子说道，“你们又不知道凶手当时就在她家里。” “那你也没有责任啊，”自然卷说道，“你为什么非要走？” 傻子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一样。” “你有什么……” “别说了，”中分按住自然卷的肩膀，“说什么都没用了。” 傻子敛住眉眼，“我希望你们还能像之前一样快乐，好好活。” “快乐……快乐个屁，”中分冷笑了一下，“一想到吕结衣，我就……她是个好人，她不该死。” 沉默。 良久，傻子才说道，“谢谢你们来送我。” “我们怕你饿死，”中分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这个给你。” 傻子忙退后了半步，“我不要你们的钱。” “你不要也得要，”中分不客气地抓住了傻子的手，直接把卡塞进了他的裤兜，“而且这不是我们的钱，是我们家里的钱，我们仨都是蛀虫，哪儿来的钱？” “你快拿回去……” “你要是不收，咱们的关系就算是完了，”中分塞完卡，酷酷地背过了身，“这里面还有你们班主任的一千块钱，他说虽然你不怎么听话，但总得来说还算是个好学生，给你点钱，祝福你不要饿死。” 寸头笑了，“你别听他的，你老师不是这么说的。” 傻子看着手中的卡，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就别客气了，”自然卷说道，“今天除非你把我们三个都撂倒，不然别想空手走。” 傻子抬眼看着他们，笑着摇了摇头，“撂倒你们仨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从技术上讲是不困难，但从感情上讲，你下得去手吗？”寸头说道。 “下不去手，”傻子摩挲着卡面，“那我就收下了。” “快收下，”中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收好了，这卡可没密码。” “嗯。” “好了，”中分看看站在自己身旁的二人，“咱的任务完成了，撤吧。” “你们不再送远一点了吗？”傻子问道。 “送得再远有啥用？”中分说道，“用课本上的话说，那叫徒增悲伤。” “我看你很有读书的天赋啊。” “好了，少扯几句吧，”中分深深地望着傻子，“我们就送到这儿，傻子，再见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离开桥没寺 “啊！可算找到你们了……”宝木断断续续地嚷嚷着，“你们去哪儿啦？” 道长则伸手在秦音和小澜的头顶上摸了摸，像是在确认二人的脑子没有坏掉一般。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小澜夸张地比划着，“我们见到了桥没的神！” “神？”道长和宝木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音伸手指向后方，“就在后面，我们的经历啊……可复杂了。” “你们是说，桥没此地的神明在后面？”道长压低了声音，生怕路人听到。 “嗯嗯，”小澜点头道，“就是他把我们抓过去的。” “他为什么要抓你们？” “因为……” 女生们的目光集中到傻子身上，傻子低下头，瓮声道，“是因为我……道长，回去以后，我会跟你们解释清楚的。” 道长和宝木相互看了看。 “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女孩吧？”道长问道。 傻子的瞳孔诧异地放大，“道长你……你已经知道了？” 看宝木的表情，他似乎也知情。 道长耸了耸肩，“有关你那件事的新闻，即便是现在都查得到。” “你们俩早就知道？！”秦音比傻子还要诧异，“那你们咋什么都没告诉我？” 宝木苦笑着看向秦音，“小音姐，你的嘴巴……我们可控制不了啊。” “我……” “那我呢？”小澜也撅着嘴问道，“你们也没告诉我。” “你入伙晚，没有必要知道这么多，”道长按了按小澜的肩膀，笑道，“而且你和你的小音姐是一条心的，告诉你和告诉她没有什么分别。” 小澜和秦音郁闷地哼唧了一声。 “既然这里住着桥没的神明……那我们可以去见一见他吗？”道长问道。 “这……”傻子为难道，“我想，既然桥没没有把你们一并带到后面去，应该就说明，他没有见你们的打算。” 小澜探头看向那条小径，却发现，那道窄窄的小巷子，早已不见了。 “啊，不见了……”小澜说道，“看来他下班了。” “不过没关系，那个桥没还给我们安排了任务呢，”秦音说道，“等任务完成了，我们估计还得过来跟他交差，到时候你们就能见到他啦。” 众人沿着出寺的路，慢慢走了出去。 “不过……你们为什么想要见到他？”回去的路上，秦音才想起来问道。 “毕竟那可是个神诶，”罗九天的脸上仍是那副莫名开心的模样，“我们好奇嘛。” “有什么可好奇的？”秦音斜着眼睛，一脸狐疑地瞅了瞅他，“你自己照照镜子，不就能看见未来的神吗。” “……说得也是哈。” “不是我们想见，”道长慢悠悠地说道，“是我想见。” 其他人纷纷看向道长。 “桥没的神明……应该会知道很多事吧，”道长回给众人一个平静的微笑，“你们难道不好奇吗？” “说起来……”秦音忽然竖起食指，“对，桥没的确知道些什么，但他不说，他偏要问灵告诉我们。” “问灵？” 问灵已经料想到话题会引到自己身上，她深深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绕过他们的车子，打开车门，率先上了车。 于是其他人只能看向秦音。 秦音轻轻指了指问灵的背影，说道，“但你们也不要去问问灵了，问灵不想说。” “到底是什么事啊？”罗九天说着，打开了车门，“好奇死了。” “嘘——” 众人回到车里，安全落座，秦音躺在座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高声打了个呵欠，“终于回到车上啦！软软的……唔……待会儿我一定要大吃一顿！” “先讲讲你们的事吧。”道长开口道。 “诶，稍等！”秦音赶紧挺起了腰杆，“你们先说说，在这几个小时里，你们男生都做了什么？” “我们？” “对啊，”秦音义正辞严，“我们的故事可长了，应该放到后面讲，先讲你们的。” 傻子清了清喉咙，“呃，我呢，我首先……” “你闭嘴，咱们是一伙儿的，我还不知道你干啥了？”秦音的食指在另外三个男生身上转悠，最后停在罗九天身旁，“你，九天，你先说！” “我吗？”罗九天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了起来。 “对，就是你！”秦音凑过去，死盯着他的眼睛，“从刚才我就发现了，罗九天，你好像很开心嘛……” “我……我有吗？”他自己脸上的笑容显然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不是许的愿望实现了？”小澜说道。 “许的啥愿望啊？开心成这样，”秦音带着点妒意地说道，“难不成是发财？” “不是……不是发财，”罗九天倒腼腆起来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呢。” “快说快说……” “我许的愿望是，希望我爹快点回来，”罗九天摆正了身子，认真说道，“然后那个大师……他点头了。” 一众人陷入了极度的无语之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公平！”小澜的一声怒喊打破了死寂，“你这个愿望也是和别人有关的，为啥你的能实现，我的不行？” “你许的什么愿啊？”罗九天问道。 “我说我希望世界和平啊，”小澜说道，“那个人说愿望只能和自己有关，不帮我实现。” 其他人更加无语了。 “你……算了，小音，你许的什么愿？”罗九天反问道。 “我就不说了，”秦音选择性地隐瞒了她那个违法犯罪的愿望，接着问道，“道长宝木，你们许愿了吗？” “我们……许了，”宝木看着道长的眼色，点了点头，“但我们许的都是些小愿望，没有你们那么壮阔。” “许完了愿呢，你们干嘛去了？” “我们光是排队，就排了好久，”宝木回忆起来，“许完了愿，我们到院子里等了你们一会儿，但始终不见你们人，消息也不回，于是我们就开始找你们啊。” 秦音问道，“你们就一直找到现在？” “确切地说，是找到刚才，”宝木看了眼手表，“其实我们并没有找太久，因为我们真的排了好长时间的队啊……” 他们的车子在桥没寺前转了个弯，慢慢的，朝着回城的方向开去。 后方，桥没寺的人流仍然络绎不绝，熙熙攘攘。 第一百二十五章 离开庭间（4000字） 傻子坐上了离开桥没的车。 秦音坐在他身后的位子上，她看着傻子，不知道他会带着自己前往哪里。 随着车子逐渐远离市中心，傻子似乎也逐渐变得不安。 他时不时调整着自己的衣领，做出几个深呼吸，还摇下了自己旁边的车窗，把脸凑向窗外，大口呼吸起来。 但情况似乎并没有得到好转。 秦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坐直了身子，探身凑近，仔细地观察起了傻子的状态。 傻子的脸逐渐变成了俗话所说的那种猪肝色，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地往脸颊下滑，傻子按压着自己的喉结，咳咳咳地咳嗽了起来。 就像是有某种力量，压迫着傻子的咽喉，让他喘不上气。 “傻子，傻子？……”秦音也紧张了起来，“你怎么了？……” 傻子当然听不见她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 秦音急得满头大汗，这车里除了傻子以外暂时没有其他乘客，只有一个司机坐在前方的驾驶座上，但司机的注意力都在路况上，显然没有注意到傻子的状态。 秦音左右看了看，在座椅侧缝里找到了一张废弃的发票，她把发票团了起来，朝着司机的背影扔了过去。 纸团刚好打在司机的后脑勺上。 司机被吓了一跳，他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后排的傻子，满脸愕然地扯下了戴在右耳上的蓝牙耳机，扭头问道，“兄弟，你没事吧？” 傻子拼命地挥手，不知道是在求救，还是在示意司机继续往前开。 “你……你这不是晕车吧？……”司机放慢了车速，脸都吓白了，“你是不是犯了什么病？小兄弟你可不能出事啊……你再坚持坚持，我这就……哎呀这还是条单行道，不能停车……这样吧小兄弟，待会儿咱们就出桥没城了，出城之后就有条可以调头的匝道，我在那儿调头，然后立马送你去医院啊，你再坚持一下，两分钟就到了……” 司机说得对，没过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了桥没城的出城自动收费站。 但此时的傻子看起来已经快要死了，他倚在座椅上，身体不断地抽搐着，喉咙深处发出恐怖的嘶嘶声。 到底怎么回事？ 秦音顾不上什么规则不规则了，她伸手摸向傻子的脖子，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控制着他，但很可惜，她只能触碰到傻子的皮肤，那古怪的力量，她也接触不到。 车子在往收费站的位置靠近。 越靠近，傻子就越痛苦。 司机飞速完成了通过收费站入口的工作，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傻子和自己，一边狠狠踩下油门，冲向前方。 车子朝着远离桥没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傻子猛地呜咽了一声，随后，他就像是力量耗竭了一般，在座椅上瘫软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个东西从他的背包里滑了出来，掉落在他的座椅旁边。 “傻子！”秦音大喊。 傻子微微眯着眼睛，胸腔的起伏渐渐平缓了，他费劲地吞了一口唾沫，两手还按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的脸色在恢复。 “小兄弟！小兄弟你没事吧？”司机提高了嗓音，“你别着急！……我就在前面下高速哈……” “师傅，不用了。” 傻子说话了，他的声音嘶哑得简直不像他的，傻子用手背擦拭掉额头上的冷汗，虚弱地坐在原处，深深地呼吸着。 好了？ 秦音悄悄把按在他肩头的手抬了起来，看看窗外，又看向了那个掉落在椅子旁边的东西。 傻子的视线也落在那东西上。 是一个本子。 “不用了？”司机还在一脸担忧地往后看，“小兄弟，你没事了？” “没事了，”傻子伸手抓回那个本子，手在微微颤抖，“谢谢你，师傅，一直往前开吧。” “确定没事了？”司机满眼狐疑，“你刚才看起来好严重，挺……挺吓人的啊。”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这次不会有事了。” 傻子翻开那个本子。 是那本数学笔记。 秦音俯身在他旁边，随着他的动作，一块看向那本数学笔记。 傻子翻开第一页。 还是那些覆盖在涂鸦上的修正带痕迹，和右下角的小小名字。 没有什么变化。 司机师傅被刚才的事调动起了情绪，滔滔不绝地唠叨了起来，傻子一边含糊地答应着，一边接着往后翻。 一样的。 一样的。 一样的。 笔记上的内容没有出现变化，可是……为什么它会在那个时候滑出来，简直就像是某种提示一样。 傻子接着往后翻去。 一页一页…… 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 傻子和秦音同时屏住了呼吸，愣在原地。 原本空白的最后一页上，写满了血红的字。 死。 那张纸上，写满了“死”。 “啊！” 秦音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翻起自己的背包，从中找到了她们捡来的笔记。 她终于想起来了，她们手里的这一本，和傻子那本的区别就在于，最后一页的血字。 经历了这么多事，自己差点忘记。 原来那血字是这时候出现的。 傻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怔怔地望着那些血字。 这就是刚才那个力量，想要告诉他的事情。 傻子抬起头，双目无神。 秦音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明白了傻子内心的想法。 这本笔记是他和吕结衣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所以，刚才那个力量，属于吕结衣。 她的讯息就是——死。 她想让傻子陪她一起死。 想到这里，秦音赶紧坐直身子，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无论她说什么，傻子都听不到。 吕结衣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呢？她活着的时候是个善良的好人，死掉之后，绝不会变成恶人。 刚才那力量，不会是她。 但傻子不知道。 “师傅，”傻子突然打断了司机师傅的唠叨，“你把我放下吧。” “啊？”司机像是没听懂，“放下？啥意思？放哪儿？” “前面能停车吧？” “这……倒是可以，”司机犹豫道，“但你要在这里下的话，可是拦不到其他车子的，只能走到下一个服务区，那可好几公里呢……” “没关系，”傻子的眼神直勾勾的，“开门吧，钱我已经给你了，不用退。” “倒不是钱的问题……” 确实，主要是因为这个乘客太奇怪了，要是能早点摆脱他，也是好事。 司机的身体倒很诚实，他很快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停车，开门。 “你真的没事，我……” “再见。” 傻子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把将背包甩到身后，背对着哑然的司机，朝着桥没城的方向走了回去。 回去？ 秦音手忙脚乱地跟在后面。 傻子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秦音狼狈地勉强跟上。 “死傻子，”秦音骂道，“又发什么神经……” 走了许久，那个收费站又一次出现在了二人视线尽头。 傻子顿住脚步，仰头看了看。 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傻子放下行李箱，又把背包脱了下来，放在了行李箱上，之后空着两只手，迈步向前走去。 秦音觉得四周的背景似乎在慢慢变化。 天的颜色，远方的景物……还有那个收费站的模样。 在变化。 包括傻子的背影，似乎也在…… “傻子？”秦音试探地呼唤了一句。 傻子的脚步猛然顿住。 秦音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傻子的背影迟滞了半秒，而后一寸寸地，转过了身。 都变了。 周围不再是桥没城那荒原般的郊外，远处也不再是那个简陋的收费站。 更重要的是，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六年前那个青涩的傻子。 而是现在的傻子。 他们的伙伴。 傻子愣住了。 二人对视着。 秦音也足足缓了好几分钟。 一股热流从她胸口冲了出来。 “傻子……傻子！”秦音拔腿，朝着傻子冲了过去，“你是傻子！……” 她直接扑进了傻子怀里，和那个尚在惊诧之中的温热躯体紧紧拥抱在一起，秦音没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小……小音？”傻子揽住怀中的秦音，轻轻拍打起她的后背，“这是幻觉吗？” “什么幻觉啊！”秦音委屈地仰起脸，鼻涕眼泪一块飙了出来，“你知道我为了找你，经历了些什么嘛？你知道我在那里呆了多久嘛呜呜呜……还把问灵给搭进去了……呜呜呜……我可算找着你了……” “问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傻子用袖子抹掉了秦音的眼泪，目光严肃了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秦音用那双泪眼往左右两边看看，周遭昏暗一片，天空和地面全都是混浊的黑褐色，二人前方不远处，伫立着一个高高的空门，门上没有字，门框泛着可怕的血光。 “我当然知道了，”秦音的声音小了一些，“这是炪庭嘛。” “你知道！”傻子生气了，他叉起了腰，摆出了训斥熊孩子的姿态，“你知道你还来！你又胡闹！你……” “那你干嘛要来？！”秦音不甘示弱，果断反戈一枪，“你来了还不许我们来？” “我……我是有事情……” “得了吧，你那些事我全都知道了，”秦音一摆手，“吕结衣还在这儿等你，你是过来找吕结衣的，你要和她一块死！”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谁告诉你的？”傻子惊呆了。 “你以为我刚才干嘛去了？”秦音翻了个白眼，“你叫许子杉，外号叫傻子许，你把杀死吕结衣的凶手给宰了，我全都知道……” 看着傻子震惊的模样，秦音十分满意，她顿时觉得自己那痛苦的日子没白熬，同时又为问灵感到遗憾，没能亲眼看到傻子这副傻样。 “这……这到底是……” “你不用问那么多，”秦音大手一挥，牢牢挽住了傻子的胳膊，“反正你只要知道，我来了，你就别想死了，都多大的人了寻死觅活的……快跟我回去。” 秦音揪着傻子的胳膊往反方向走去，傻子顺势甩开了她的手，定了定情绪，说道，“小音，你别闹了。” “闹？”秦音难以置信地瞪眼说道，“我还闹……你过来看看我这一身伤，我为了顺着你的人生轨迹走过来，我是摸爬滚打忍饥挨饿，问灵还被那什么庭间世界给吞了，救完你之后，我搞不好还得去救她……你麻利点，我赶时间！” “辛苦你们了，”傻子推搡着秦音的手，沉声说道，“但小音，既然你看见了我的故事，那你应该会理解我吧。” 秦音的动作停住了。 “我还有疑问，”傻子语重心长，“如果那个疑问得不到解答，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宁。” 秦音撅着嘴，声音闷闷的，“那你就让我看着你死啊？” “我……我必须知道问题的答案，”傻子凄凉地笑了一下，“毕竟……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也不可能会遇到你们，你也不可能这样站在我面前了。” 秦音说不出什么话了。 的确。 自从看到了那整整一页纸的“死”字，傻子就明白了，吕结衣并没有离开，而逝者不逝的关键，就是界碑。 吕结衣，就是他寻找界碑的原因。 “我觉得那些字绝对不是吕结衣写的，”秦音试着换了个角度，“吕结衣是个好人，而且她的仇人还被你杀掉了，她不是那种以怨报德的人。” “其实我想到了……”傻子默默点头，“随着对界碑的了解逐渐加深，我也知道，好人死后，很少会变坏，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其实也在想，自己这样坚持是为了什么，可能吕结衣早就已经投胎了，可是……” 可是。 秦音又一次低下了头。 “可是吕结衣，她确实在等我，”傻子低下头，温柔地说，“你也知道吧。” “那她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再多等几十年不行吗……”秦音昧着良心嘟囔道。 “她不该这样，”傻子叹息道，“她是个好女孩，她应该解脱。” 讨厌的是，秦音也无法反驳这一点。 秦音咬着牙狠狠想了好久，终于抬起头，对傻子说道，“那我就提一个要求。” “……什么？” “你想干什么我不管了，你一点都不听话，”秦音梗着脖子说道，“但我要跟你去，我和你一块去找吕结衣。”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渡桥 傻子皱起眉头，刚想开口拒绝，却被秦音打断了。 “你别误会，我说的可不是和你一块去死，”秦音冷着脸，毫不客气地走到傻子身边，看都不看他，“你至少得让我知道知道你到底要干嘛吧，我辛辛苦苦地跑过来，总不能就这么走了吧？而且……而且我也得给其他人一个交代。” 傻子张开嘴，又闭上了，最后还是无奈地摊开双手。 “总之……我也不能直接把你送回去，”傻子说道，“但吕结衣……” “哎呀，我才不会影响你和你的老情人叙旧呢，”秦音说着，朝向那道空门走去，“你是不是就要去那里？” 傻子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两步追了上来。 “对。” “那是什么地方啊？”秦音问道，“难道死人投胎的地方，就在那后面？” 傻子点点头，“听说那里叫渡桥。” “渡桥……有点耳熟，”秦音说道，“那等过了那道渡桥，人就投胎了？” 傻子耸耸肩，“我也没来过啊，这些都是这里的鬼差刚刚告诉我的。” “咝——对了，”秦音侧过脸，抬头看向傻子，“为什么吕结衣都不用着急投胎的，正常情况下，死人到了渡桥，不应该立刻投胎吗？她怎么能搞特殊呢？” “这我真的不知道。” “你待会儿问问她。” “我……我尽量吧。”傻子这一路酝酿的情绪尽失，只得答应道。 二人走到了空门边上，一块抬起头，看着那庄严而突兀的门框和门柱。 “啊，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一天，”秦音说道，“我以为自己没机会看到投胎的地方了呢。” 傻子咧嘴笑了一下，“难不成你还能长生不老啊？”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死后，会去坟山，而不是炪庭，”秦音翻了个白眼，“而且长生不老怎么了？说不定真有人能够长生不老呢。”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傻子第一次服软得这么快，“小音，我们进去吧。” 秦音点了点头，在迈步进入空门之前，先长叹了一声，“唉——也不知道问灵在什么地方等我呢，希望她已经回到现实中了，不然她一个人，肯定会害怕的。” *** 问灵哼唧着，揉了揉自己的小屁股。 她坐在一片湿答答的落叶之中，胳膊上和脸上都是细小的划伤，她撅着嘴，仰头看了看背后那个山坡，十秒钟之前，自己刚从那里滚下来。 森林的深处，氤氲着深秋特有的潮湿雾气，这里的一切都湿淋淋腻滑滑的，刚才，问灵正打算扶着上面那棵看上去很靠谱的歪脖树走下山坡，却被浸润了露水的松软泥土和那棵一碰就倒的碰瓷歪脖树狠狠教育了一番。 当然了，可能自己日渐丰盈的体重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问灵抱着那棵断裂的歪脖树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坐在地上，觉得浑身都疼。 她委屈地哼哼了两声，之后气得丢开了手里的树枝，也不哼哼了，挺身站了起来。 以前自己总是哼唧，那是在向其他人撒娇，现在没有人同情自己了，哼唧也没啥用。 还得接着往前走。 望山跑死马这句话是真的，马死不死不知道，问灵是快要累死了，她往前看了看，按照自己的记忆，自己还得再翻过一个这样的山坡，才能到达那个闪着光点的地方。 从这个小山坡上摔下来，自己已经丢了半条命，要是再摔一次…… 问灵又坐了回去。 还是呆在这里更安全。 只是…… 这里的树林十分安静，甚至可说是鬼气森森，林中看不见任何昆虫和动物，能够自由移动的，似乎只有问灵一个。 所以说，这绝对不是现实中的森林。 但是，周围愈是寂静，问灵却越觉得，这里好像还有别人。 那个光点。 一阵微风从林间飘过，带起了树叶阵阵碎响，问灵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猛地看向身后。 什么也没有，只有摆动的树叶。 没有吗？ 没有吧。 “唉……”问灵甩着胳膊，用所有的动作表达着自己的不情愿，“哼！” 她懒洋洋地爬了起来，踩着落叶，继续走了下去。 人生是不能停止的。 问灵，加油！ 问灵举起手，给自己浅浅打了个气，随后恢复到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拖着身体，艰难地开始翻山。 上山虽然累，但至少危险不大，问灵不再敢贸然选择歪脖树了，她一边用脚试探着用于支撑体重的树根是否牢固，一边往山上挪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快要登上这最后一座山峰了。 天色仍是她降落到此地时的样子，这么多个小时了，都没有变化。 看来时间的概念在这里也是不存在的。 问灵小吼一声，在体力耗竭之前，伸脚，迈上了最高处。 视野顿时变得宽阔起来。 问灵扶着自己的肚子，靠在树干上，一边呼哧呼哧喘着气，一边看向山脚下。 远远的，确实能看到某种东西。 但是比起闪烁的光点，那东西看起来……更像是一块大石头。 刚才自己看见的光点就是它吗？ 问灵困惑地歪了歪头。 石头是不会发光或反光的吧，可是……刚才闪烁的位置，的确就是这里。 问灵把气喘匀了，开始小心翼翼地下山。 这次可不能滚下去了，这次的山坡不是刚才那种小山坡，这要滚下去，估计直接就…… 问灵虽然很想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脚下，但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扫向那块大石头。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浅灰色的石头，方方的，扁扁的，有些像是…… 问灵心头猛地一惊。 那石头，像是一块碑。 “啊！……” 问灵脚下的泥土陡然一松，她来不及抓住附近的树干，身体一倒，踩着那摊滑落的土壤，再次滚下了山。 疼…… 太疼了。 问灵的视线被土壤和落叶覆盖，她一边滚着，一边还想睁开眼睛，看向那块石头。 那个石碑。 那个秘密。 那个他们一直寻找的真相。 她在靠近。 砰！ 问灵的头重重地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她晕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相之眼 问灵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沉睡中的她，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覆盖到她的眼睛上。 好像整个世界忽然清晰了。 清醒了。 问灵猛地睁开眼睛。 她觉得自己从未这般明晰过，她通晓一切，了解一切。 眼前，朦胧遮盖着一片肉色的东西，那东西见她动弹了起来，忙缩了回去。 那是一双温暖无比的手。 透过那双手的指缝，问灵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问灵顿时，再次陷入了困惑。 “小……澜？” 窸窸窣窣…… 那个人缩回手，站起了身，再没有看向问灵。 她背过身，向前走去。 问灵用手撑着地面，迟疑地坐了起来。 那个人，那张脸……是小澜。 但…… 问灵凝视着那个人的背影，慢慢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她衡量着那人的身高，观察着她的步伐和姿态。 这不是小澜，小澜没有这么高。 可是那张脸…… 那人走了几步，忽然转了个弯，问灵这才发现，那人身前，耸立着一个东西。 碑。 问灵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一块深灰色的石碑，歪歪地从地面上冒出头来，碑上没有字，更不会发光，只有被岁月磨砺过的粗糙棱角。 那人绕到了碑的后方，站在碑后，静静地看着问灵。 问灵看看那块碑，又看看那个人。 和小澜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但是，神态和目光，却又如此不同。 小澜的眼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苍凉绝望。 眼睛。 问灵凝视着那个人的眼睛。 她的身体一软，差点跌倒。 “碑……”问灵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你……” 她看到了。 真相。 问灵感觉到一股灼烧感从自己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她指着那个人，手指和瞳孔也在颤抖。 “你是……” 痛！ 问灵痛苦地跪倒在地，她捂着自己的眼睛，两道鲜血沿着鼻梁汩汩滑下，鲜血滑过的地方，也产生了直达骨髓的疼痛。 她知道这痛苦是因为什么。 她看到了真相。 但真相，不可说。 “你就是……啊！……” 问灵尖叫了起来，她趴在地面上，艰难地抬起头，用浸满鲜血的眼睛，狠狠望着那个人。 她伸出手，抓向她。 那人静默地站在碑后，静默地俯眼，看着她。 然后，她动了。 那人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她伸出食指，将那根食指，竖在自己唇边。 “嘘——” 问灵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她双眼一翻，再一次晕倒了。 *** 秦音和傻子抬起脚，坚定地跨过了那道空门。 周遭的世界，骤然明亮了起来。 “我天……” 秦音和傻子同时遮住了眼睛。 “怎么这么亮啊？” “你终于来啦！” 一个爽朗的男声在二人耳畔响起。 秦音放下手，眯着眼睛，看向声音的主人。 “诶……”秦音惊喜道，“沈夫！” 站在二人身前的，正是那个新晋鬼差——沈夫。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音刚一问出口，就发觉了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对，他一个鬼差不在炪庭还会在哪里，于是改口问道，“我的意思是，怎么是你啊？” 傻子看上去也有些吃惊。 “因为你们即将通过的是桥没城的渡桥，通常来讲，应该由绫罗前辈负责这里的，但绫罗前辈今天要忙其他事，所以我就代班来啦，嘿嘿……” 沈夫脸上的笑容无比明朗，充满了一个尚未经过社会毒打的人特有的天真纯洁。 他转过身，向后指去，二人的目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这渡桥，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模样。 他们本以为，投胎的渡桥，肯定就是一条乌漆嘛黑的小河上，横过一个脏兮兮的木桥，小河里说不定还会有冤魂在不停地挣扎呐喊…… 可这里，一片亮堂。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白色广场，与炪庭前的白石广场有几分相似，但不同的是，这广场是建在室内的。 广场上林立着几个飘荡着灵幡的……摊位？ “那些是什么啊？”秦音震惊道，“怎么有点像流动商贩啊？” “当然不是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沈夫笑道，“那些商贩可不是流动的，他们一直在这里开店。” 开……店…… 看着二人惊呆的模样，沈夫乐呵呵道，“其实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觉得很意外。” “不是……在投胎的地方开店？”秦音语无伦次地说道，“卖……卖什么啊？” 总不会是卖零食小吃吧？ “卖一些零食啊，小吃啊什么的，”沈夫说道，“你们要尝尝吗？” “哦不不不不用了……” 二人连忙摆手。 “为什么这里会卖吃的啊？”傻子一边跟着沈夫往前走去，一边问道，“有人买吗？” “当然是先有人买，才会有人卖啊，”沈夫说道，“这不难理解吧，总有一些人想在投胎之前最后吃一次这辈子的食物，比方说，有人下辈子要投胎去外国了，那他最后的愿望就是吃一次中餐，我们炪庭这么人性化，当然要无条件满足逝者的愿望了……” 秦音弱弱地举起手，“可你刚才说的是，卖……” “咳咳……”沈夫尴尬地干咳两声，“这不是重点，细节并不重要……走吧，渡桥就在前面。” 三人经过了一个摊位，那摊位后站着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男人精明的目光在秦音和傻子身上扫着，最后定格在秦音身上。 “来吃点东西吧，”男人冲秦音挥了挥手，“来啊来啊……” “不了不了……”秦音往后缩了缩，“我不饿。” “胡说！”男人脖子一梗，“你现在很想吃火锅，尤其是火锅里的肥牛肥羊，还有虾滑鱼丸毛肚肥肠……” 秦音的眼睛瞪得滴溜圆，“我靠！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神秘一笑，弯腰到他的摊位下，起身，将一个热腾腾的大锅端到摊位上。 三人把头凑了过去。 锅里正是香喷喷油亮亮的火锅！ 秦音的眼睛登时就直了。 “怎么样？想吃吧？”光头一副预料之中的自信样子，抱着胳膊笑道。 “你要是想吃，我可以请客。”沈夫说道。 “我……我不吃！”秦音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把头别了过去，“接着走，我要去渡桥！”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重逢 三人继续往前走，途中经过了许多家摊位，秦音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背地里其实在拼命地吞口水。 “这里可真大。”傻子的步伐逐渐凌乱了起来，他故作沉着地四处遥望着，但他们知道，他在寻找一个身影。 “走过这些摊位，再往前，就能看到渡桥了。”沈夫说道。 二人点了点头。 终于，最后一个摊位落到了三人身后。 前方是一片空旷的雪白广场。 秦音下意识靠近傻子，她揪住傻子的袖子，想和他说些什么，但犹豫良久，还是没能说出口。 三人的步速越来越慢了。 走啊走…… 忽然，沈夫停下了脚步，并伸出右臂，拦住了秦音。 “诶，”秦音在惯性的驱使下，撞在沈夫的手臂上，“怎么……” 三人眼前的白色背景中，缓缓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轮廓。 沈夫没有说话，而是指向那个轮廓，冲着秦音耸耸肩。 轮廓的样子渐渐变得清晰了，那竟然是一道直达屋顶的玉门，玉门占据了前方整个空间，玉门后面的世界，似乎坠入了迷雾，让人看不清楚了。 所以说，所谓的渡桥，其实是一扇门。 秦音和傻子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逐渐浮现出的玉门，半晌，才注意到玉门庞大的门柱下，还有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那是一个人。 那人同玉门一比，显得渺小无比，她蜷缩着倚靠在门柱边，抱着双腿，似乎在休息。 傻子和秦音看向沈夫，沈夫默默点了点头，没说话。 傻子抿紧嘴唇，脸颊上浮出了淡淡的红晕。 秦音攥紧拳头，又松开，她刚想往前迈步，却又被沈夫拦下了。 “你……” “这是他自己的事，”沈夫的态度很坚决，“得自己解决。” 傻子的目光粘在那人身上，他的指尖颤抖着，迈开步伐，往前走去。 秦音抓着沈夫拦在她身前的手，那只手仿佛变成了一道锁链，只不过拦住的不是她，而是傻子。 自己就要失去他了吗？ “傻子！”秦音的喊声里带着些哭腔，“你……” “嘘——”沈夫叹了一口气，“小音，你不用喊了，他现在听不到你的声音。” “听不到我的声音？……”秦音的眼睛和鼻子都开始发酸了，她红着眼眶看向沈夫，喊道，“那他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 “小音，人各有命，”沈夫语重心长，“他现在只能听见他自己心里的声音。” 傻子一步一步地往前靠近。 身后很安静，这不像是秦音的性格啊，他很想回过头看看秦音出了什么事，却无法回头，只能往前走。 朝着那个身影。 他走着……走着…… 直到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傻子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突然停下来了。 是她。 这时，她似乎也听到了有人在靠近，她瘦弱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伏在两臂间的头颅一点点抬了起来。 吕结衣愣住了。 二人全都呆立在原地，看着对方。 六年…… 傻子的瞳孔在闪烁，吕结衣的眼中，掺杂着强烈的质疑与难以置信。 她的模样，没有一点变化。 但他变了。 二人久久地看着对方。 “吕……”傻子开口了，“吕……” 是他。 吕结衣搀扶着身后的门柱，站起了身。 她的身形还有些摇晃。 “你是……许子杉？” 她的声音也没有变。 “吕结衣……”傻子猛地走近了两步，“你是吕结衣。” 吕结衣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的感觉十分奇妙，当一个人等待一件事太久了的时候，那件事真的发生时，倒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许子杉……”她用力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你真的是许子杉？” 傻子重重点了两下头。 “许子杉……”吕结衣却摇了摇头，眼底还有些茫然，“你变了。” 傻子苦笑了一下，“我老了吗？” “老？”吕结衣觉得这话很好笑，“不，你变高了，也变壮了，而且也成熟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成熟……不是老的近义词吗？”傻子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那我呢？”吕结衣反问道，“我变了吗？” “你没变。” “我没有变得成熟吗？”吕结衣笑吟吟地问。 “可能有吧，”傻子傻憨憨地挠头，“其实我不知道什么叫变成熟了。” 二人一块笑了起来。 吕结衣敛眉，眼底多了丝忧愁，她看着傻子，柔柔地说道，“你还活着。” 傻子的笑凝固在脸上。 “真好啊……”吕结衣叹息道，“六年了吧，你们都还活着，其实这样也很好。” “我……” “我爸爸还好吗？”吕结衣忽然问道，“还有田田，他们都好吗？” 傻子支支吾吾道，“我……我其实不太……” “估计你也不知道，”吕结衣耸耸肩，“但只要活着就行，没有比活着更好的事了。” 傻子眨了眨眼睛，觉得鼻梁和眼眶交界的地方酸酸的。 “那个……那个杀死我的人，”吕结衣的眼神中骤然多了抹恨意，“他怎么样了？” “他已经死了。”傻子忙说。 “死了？”吕结衣的眼睛亮了一下，“什么时候？” “就在你……你出事之后，”傻子说道，“我杀了他。” 吕结衣先是感激地看了傻子一眼，随即，困惑的神情出现了，“可是我并没有看见他。” “看见他？” “那个人肯定是死在我后面的，这样的话，我应该是会看到他的，”吕结衣说道，“但我没有。” 傻子的目光也迷惑了起来，“但他的确死了。” 说完，他就想到了答案。 那个人死了，但并没有来到炪庭。 答案只有一个，就是界碑。 可…… “我没想到活人也能到这里来，”吕结衣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你是怎么做到的？” 傻子不知该怎么解释，便回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可以在这里等待这么久？” 吕结衣又笑了，雪白的牙齿在白色的背景下闪闪发光。 “据说，我也是很有背景的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解脱 “背景？”傻子愣了愣，“什么意思？” 吕结衣装作在沉思，半晌才笑了出来，说道，“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爸爸很有钱吧。” 再有钱也影响不到阴间吧。 二人虽然在亲切地开着玩笑，但那种令人有些沮丧的氛围却在二人身边萦绕个不停。 陌生。 六年过去了，虽然她一直在等他，他一直在找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熟悉了。 吕结衣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笑着的眼底却雾蒙蒙的，她看着站在她对面的傻子，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既然你没有死，”吕结衣努力让自己的口吻显得自然一点，但颤抖的声线却出卖了她，“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傻子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了，他攥紧双手，走近了一步，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下面那句话。 “首先……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吕结衣定了定神情，眼里有期待，也有担忧。 “你问吧。” “事情发生之后，我就离开了桥没城，”傻子吞了一口唾沫，艰难地开口了，“那个时候，是……是你吗？” 吕结衣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什么？” “我的笔记……”傻子像是开始明白了，“那上面的字，不是你留给我的讯息吗？” “笔记……什么讯息？” “那本数学笔记，”傻子说道，“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吕结衣点点头，耳后漫上了几朵红晕，“我涂掉了你朋友们的涂鸦，如果你说的是那个……” “有人在上面写满了血字。”傻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血字？”吕结衣瞪大了眼睛，“这……你觉得是我做的？” 傻子现在的心情复杂到无法形容，一方面，他终于能够确认了，吕结衣一点都没有过伤害他的想法，而另一方面，他正是因为那些血字，才放弃了一切，选择寻找界碑…… 这六年来，自己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活？ 傻子张开嘴，有些麻木地讲述起了他在离开桥没城的时候发生的事。 吕结衣越听越震惊，听到最后，震惊中又添了几丝怒意，“你觉得是我在阻拦你离开？你觉得是我在缠着你？你怎么会这样想我？” “所以……” “那不是我做的！”吕结衣怒目圆瞪，“我死了以后，直接就被鬼差抓到炪庭来了。” 是别人。 傻子觉得自己从一个谜团中逃了出来，但紧接着又陷入了新的谜团。 “其实，我也想过，可能不是你，”傻子喃喃道，“但我又觉得，万一是你的话……” 至少还能再见你一面。 吕结衣的怒意瞬间消退了。 “真的不是我，”她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会不会是那个凶手？” “可他怎么会知道那本笔记……” “他说他知道我的一切，”吕结衣眼里的那团火又回来了，“这六年，他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在我耳边回荡，我觉得，他可能说的不是假话。” 傻子的推理能力终于渐渐恢复了。 “田田给我发的消息，被不是我的人回复了，”吕结衣说道，“那应该就是他，他一直在我家。” 傻子呆呆地点头。 “真过分啊……”吕结衣无力地苦笑了一下，“他被杀掉以后，还能在人间存在，还能伤害别人，为自己复仇……为什么我做不到呢？” “因为你是好人。”傻子忙道。 “好人……可能吧，”吕结衣说道，“这世界总是好人倒霉。” “可……” “好了，”吕结衣把话题转了回去，“许子杉，你还没说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傻子脱口而出。 吕结衣捏住了自己的衣服，她被杀死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找我？” “我来帮你解脱，”傻子说道，“我和你一起离开。” 吕结衣咬了咬下唇，“去哪里？” “去投胎，”傻子直说了，“你不能再等下去了。” 吕结衣的眼睛像是火焰掺着冰泉，炙热又潮湿地盯着傻子，她看了好久，才说道，“我是该走了。” “我会……” “但你就好好活着吧，”吕结衣咧嘴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凄凉，“你还有很长的人生。” “可……” “你现在很困惑，对吧？”吕结衣说道，“我也一样。” 傻子盯着她的眼睛，忽然间，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他们可能永远都成为不了爱人。 他们太像了。 孤注一掷、固执、偏执、也同样……困惑。 是不是，其实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你走吧，”吕结衣的声音里带着气息，“你看，那边还有人在等你呢。” 傻子回过头看了看，秦音离他们远远的，她站在沈夫旁边，两边聚了好几个上门推销火锅的人，秦音一边赶走那些人，一边目不转睛地看向他们两个。 “她是我朋友，”傻子说道，“我还有很多朋友。” “你一直都有很多朋友，”吕结衣释然了，“那边有很多人等你，回去吧，这边再也没有人等你了。” “你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吗？” “要是以前那个你还在的话，或许需要吧，”吕结衣说道，“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现在我不需要了。” 傻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会看着你离开，我用目光陪你。” “谢谢啦。” 吕结衣正要转身，傻子猛地叫住了她。 “吕结衣，你想对我说什么？” 吕结衣眨了眨眼睛，“这都被你知道了？” “我知道，你有一句话要对我说，”傻子说道，“我也有一句话想要对你说，我说过，我们太像了。” “那好吧……”吕结衣缓缓转了回来，她挑着眉毛，看着傻子，“那我先说？” 傻子点点头，“你先说吧。” 吕结衣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傻子的眼睛亮晶晶的。 二人久久地对望着。 他开口。 “我也一样。” 二人看着对方，同时笑了，这笑仿佛穿越了六年的时光，带他们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岁月里。 “说完了，”吕结衣耸耸肩，“那我走了？” 傻子轻轻点了点头。 吕结衣潇洒地转过身，朝着傻子挥了一下手。 她向前走去，身体渐渐没入了玉门的光晕。 傻子的嘴唇颤了颤，一颗眼泪猝不及防地滚了下来。 又一颗，又一颗…… 但他还在笑着。 他对着吕结衣逐渐消失的背影，挥了挥手。 再见了。 第一百三十章 桥没的阴谋 过去从未消亡，它甚至从未过去。 傻子看着吕结衣迈上了他的渡桥，秦音看着傻子看着吕结衣进入了渡桥。 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你看吧，我说过的，”沈夫笑嘻嘻的，“你不用担心的。” 秦音终于松开了沈夫的胳膊，说话的声音还有点颤颤的，“要是傻子真的跟着吕结衣进去了，我一定把你也怼进去，陪他俩一块投胎。” “那可不行，我现在是有编制的人，你要这么做的话，得先问过我们老木的意思。” 秦音没注意沈夫接下来说了什么，她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傻子，急匆匆地小跑了过去。 傻子的脸上泛着古怪的粉红色光泽，秦音瞅着他，眨了两下眼睛，问道，“你哭啦？” 傻子立马避开了视线，低头揉起了眼睛，不想让秦音看见他的脸。 秦音却贴了上去，似笑非笑地嚷嚷道，“真哭啦？傻子？你真哭啦……” 沈夫在一旁调笑道，“小音，你现在就像个淘气的小学男生，傻子哥就像个被你欺负哭了的小女生。” “谁哭了？”傻子没好气地回过头，“你才是小女生。” “吕结衣的心结解开了？”沈夫问道。 傻子点了点头，“我们的心结都解开了。” “她没有让你和她一起走吗？”秦音戳了戳傻子的胳膊，确认面前这人的确还活着，才问道，“毕竟她在这里等你六年了。” “她没有，”傻子说道，“她让我好好活着。” 秦音露出了唏嘘的表情。 “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沈夫带着点得意道，“从专业人士的角度上分析，吕结衣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等啊，其实只是因为她还没从死亡的执念中走出来，她的执念不是傻子哥，而是死亡本身。” “你才当了几天的专业人士啊？”秦音吐槽道。 “我……我虽然没当几天，但绫罗前辈的资历可是很深的，”沈夫仰起脖子，“这些都是绫罗前辈告诉我的，老木带着他们分析过吕结衣的心理，所以这一次老木才欣然同意了桥没的计划，不然他怎么可能让你们几个活人随便到炪庭来？” “桥没的计划？”秦音问道，“就是那个桥没的土地神？” “嗯，对，”沈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哎呀，老木不让我说出去来着。” 就这还专业人士呢？专门气死老板的业内人士吗？ “他们果然认识。”秦音看着傻子，笃定地点了一下头。 “毕竟他们都是神明，”傻子说道，“认识也正常。” 秦音转而问向沈夫，“你的意思是……是桥没让傻子到炪庭来找吕结衣的？” 沈夫死死捂着嘴巴，“我不能说。” “也是桥没让我和问灵进那个什么庭间世界救傻子的，”秦音说道，“叫傻子过来超度吕结衣，这我理解，但他为什么要让我和问灵到庭间世界里去啊？” “你在那里见到了什么？”傻子问道。 “就是你的人生经历啊，”秦音说道，“第一视角，沉浸式体验，我还……咝……不说我还忘了，你看我的胳膊我的腿，我都受伤了……” 秦音把袖子撸开，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傻子的瞳孔颤抖了一下，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只能拍了拍秦音的后背，说道，“以后我的钱你想怎么花怎么花。” “算你有良心……”秦音撅着嘴巴哼了一声，“诶，不对啊，你的钱之前我也是随便花的啊。” “以后你可以更随便。” “不光是我，还有问灵呢，”秦音说道，“哎呀差点忘了，问灵去哪儿了？她不会还在庭间世界吧？” 沈夫的嘴角使劲颤抖了一下，看上去无比地想要告密。 “沈夫，”傻子发现了沈夫的表情，立马勾住了他的脖子，“我们问灵呢？” “我……我不知道……”沈夫的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反正她肯定没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秦音也凑了过去，和傻子一块逼问道，“不对，你肯定知道什么！沈夫，你得告诉我们，我们不是一伙儿的吗？” “谁和你们是一伙儿的？”沈夫抖了抖肩膀，甩掉了二人，梗着脖子说道，“我是鬼差，我和炪庭才是一伙儿的。” “你这个叛徒。”秦音骂道。 “谁叛……我怎么是叛徒？”沈夫完全不服气，不愧是得到了编制的人，说话都比之前硬气了不少，“你少用激将法了，我才不告诉你们呢。” “你看，他果然有事情瞒着我们，”秦音冲着傻子说道，“要不咱俩打他一顿吧。” “不好，在地府打鬼差，听起来很不像话，”傻子认真道，“这样吧，等他下次出外勤，我们在现世打他。” “行，到时候再加上道长和小澜，咱们一起打……” “你们不许打我！”沈夫果然吓得脸都白了，“我……我真的不能说。” “你就小小地提示一下嘛，”秦音死皮赖脸道，“那个桥没让我们俩进入这个庭间世界，是不是有阴谋？” 沈夫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不能说！” “看来是的，”秦音一脸沉思状，“他是不是想对小澜做什么？” “小澜？”傻子问道。 “对啊，他当时同时找到了三个人，就是我俩和小澜，但他不让小澜来救你，反而把弱得要死的我俩放进了庭间世界，我一直怀疑，他是要对小澜做什么。” “那小澜岂不是有危险？”傻子有点急了。 “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沈夫的状态又松弛了下来，看来秦音是猜错了，“桥没是神，他们神明可都是受到非常强的规则约束的。” “是吗？”秦音想起了人神吴仁，“我看那人神很自在啊。” “自在只是人神的生活方式，”沈夫说道，“神明是很累的。”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秦音斜着眼睛看他，“这也是绫罗前辈告诉你的？” 沈夫耸耸肩，没说话。 “如果不是小澜的话……”傻子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那问题在小音身上？” 沈夫露出了十分轻率的表情。 看来这个答案也不对。 那还剩下…… 秦音和傻子同时说道，“是问灵。” 第一百三十一章 回归现世 沈夫在一旁默不作声。 “沈夫，你说，桥没这次让我和问灵一起进入庭间世界，是不是针对的其实是问灵？”秦音质问道。 沈夫做了个把嘴巴上的拉链拉起来的动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 秦音又想冲上去打他了，被傻子拦了下来。 “别逼他了，他应该是真的不能说。”傻子说道。 “我不是不能说，是真的不知道，”沈夫摊开双手，“那都是他们管理层决定的东西，我只是一个小员工，怎么可能知道呢？” “可是问灵不会有危险吧？”秦音的脚步停了下来。 “哎呀，不会的，”沈夫从背后轻推起二人，“快走吧，等回到了现世，你们就能见到面了。” “她已经回去了？”秦音扭头问他。 “就等你们这边结束了，”沈夫说道，“二位乖乖跟我走吧，我这就送你们离开炪庭。” 秦音闷闷不乐地走着走着，忽然叹了一口气。 正胡思乱想的傻子侧过头看她，“怎么了？” “这么一想，我真够倒霉的，”秦音撇了撇嘴，“既然桥没的目的在于问灵，那干脆让问灵一个人进来就好了啊，干嘛把我也骗进这个庭间世界？” “你觉得以问灵自己的能力，她能成功吗？” 秦音明白了，“还是算了吧，我们两个人都够艰难的了。” “放心吧，”傻子说道，“我觉得问灵应该不会出事的。” “你说得轻巧，你是没见过那个庭间世界是怎么把她吸进去的，”秦音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问灵一定吓死了。” 三人再次走过那些摊位，推销火锅的鬼差又挤了过来，这次的火锅里多了些食材，秦音看了看那些自己不爱吃但傻子爱吃的东西，又偷偷瞟了一眼正在吞咽口水的傻子，微笑了一下。 这小子，心里的担子放下了，就连食欲都回来了。 “你们真的不吃吗？”沈夫问道，“我可以请客的。” “才不要，我们要快点回去，我要吃阳间的东西，”秦音的脚步越来越快，“是不是从这里出去以后，我们就能回去了？” “如果你们不想在炪庭逛逛的话……” “还是下次吧，”秦音说道，“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们了，还有点想那几个倒霉家伙。” “那出了这扇门，你们就能回去了。” 沈夫顿住脚步，三人面前出现的，正是那道熟悉的空门。 秦音和傻子的肩膀紧紧挨着，他们看着那道门，纷纷深吸了一口气。 这故事，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唉，不知道下次见到你们是什么时候了，”沈夫还有点小伤感，“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活久一点。” “对了，沈夫，”秦音忽然问道，“你的绫罗前辈在忙些什么？” “啊？”沈夫被问得一愣，“绫罗前辈？” “对啊，你不是说因为桥没原本的鬼差绫罗在忙，所以才由你来接待我们吗？”秦音问道，“她忙什么呢？桥没又死了很多人吗？” “没有吧……似乎不是，”沈夫摇了摇头，“她好像是被其他鬼差叫走了。” 其他鬼差？ 秦音和傻子看向对方。 “是不是被老罗叫走的？” “老罗？”沈夫想起了这个他的同期生，“是他吗？我不知道啊，老木没有告诉我，我原本在外面出外勤的，忽然被老木叫了回来，我回来的时候，绫罗前辈已经不在炪庭了，是老木把任务交代给我的。” “有可能就是老罗，”秦音冲着傻子说道，“这么说，老罗已经找到桥没的鬼差了，太好了。” “你居然还记得这些事，”傻子笑了笑，“小音，你进步很大啊。” “我还记得更多事呢，”秦音臭屁了一句，“等回去以后再告诉你。” 二人迈向那道空门。 “再见啊！”沈夫在二人身后喊道，“记得想我！” “我们会定期给你烧纸的。”秦音缺德地回答道。 “烧什么纸，那是封建迷信，”沈夫说道，“而且我不缺钱。” 二人笑着冲他摆了摆手，同时进入了空门。 霎那间，一阵失重感击倒了二人，秦音小小地尖叫了一声，待到光明重新出现在眼前，那脚踏实地的感觉登时回来了。 秦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地上，背后倚靠着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她试着挪动起四肢，剧烈的麻酥感顿时袭遍全身。 “啊疼疼疼麻麻麻……” “疼！……” 熟悉的哀嚎声从她耳边响起。 秦音侧过头，一眼便看到了正躺在她身边挣扎的问灵。 问灵龇牙咧嘴，看起来和她差不多痛，但碍于表达能力，问灵只能委屈地瘪着嘴，半天才想起抬头看看四周。 “问灵！你没事！”秦音狂喜，“太好了……你吓死我了！” 问灵的表情还有点懵，她看着秦音，眨了眨眼睛。 她们已经回到了桥没寺的后院里，身后倚着的，正是那个巨大的铜鼎。 铜鼎里，传出了一个人的呻吟。 “疼死我了……啊麻麻麻……” “是傻子！”秦音大喊一声。 二人扶着鼎，艰难地爬了起来，果不其然，傻子就躺在铜鼎中间，揉着自己的胳膊腿。 “问灵，你也回来了，”傻子前一秒的表情还十分狰狞，下一秒就换上了一个努力的微笑，“你没事吧？” “对啊，问灵，你没出事吧？是不是吃了好多苦？”秦音也问道。 问灵翘起的嘴唇抖了一下，而后眯起眼睛，佯装愉快地摇了摇头。 “没有。” “小音姐！问灵！你们醒啦！” 不远处，小澜清脆的声音炸开了。 小澜从门里冲了出来，她一把抱住了秦音和问灵，把这两个肢体还处于僵麻状态的人抱得直叫唤。 “还有我呢，我也回来了，”傻子带着明朗的笑容，从鼎里爬了出来，“小澜，想我了没？” “傻子哥！……你也没事了，这真是太好了。” “那还是多亏了我啊，”秦音挑了下眉毛，“还有问灵，多亏了我们俩的努力，是不是啊，问灵？……诶，问灵，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问灵的视线正定定地锁在小澜身上，听到秦音的问题，忙回过了神。 “啊？” “你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吓人，”秦音说道，“是小澜怎么了吗？” 三个人，三双眼睛，一块看向问灵。 问灵怔怔地沉默了几秒，而后，她用力摇起了头。 “没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眼光差 “没事？”秦音表示质疑，“你这不像是没事的表情啊，问灵，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可得告诉我们啊……” “对啊！” 又一个人从门里走了出来，正是那个万恶的土地神——桥没。 桥没仍是那副优雅闲适的样子，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摇着扇子，走向了他们。 “问灵，你在庭间见到了什么？”桥没看上去竟然有点期待，“相信你的真相之眼，一定看到了很多秘密吧。” 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几人又将目光转移回到问灵的身上。 “问灵，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呀？”秦音急问道。 问灵看了看桥没，重重地吞了一下口水，之后她的视线依次扫过众人，在小澜身上驻留的时间略多了几秒。 她使劲摇了摇头，“没有。” 桥没的眉头蹙紧了一些。 “是不是不能说啊，”小澜看着问灵的样子，挠了挠头，“不是说天机不可泄露吗，不然问灵也不会只能说两个字了。” “问灵，你就……你就说你看到的东西是关于谁的就行，”秦音不依不饶地问，“你说名字就行，俩字嘛……” 问灵仍是摇头。 “小音姐，你不要逼问灵了，”小澜一边帮秦音拍打着衣服上沾染的灰尘，一边说道，“问灵要是说了不该说的东西，会受伤的，你忘了，之前她的眼睛还流过血呢。” 问灵想起了自己晕倒之前眼中溢出的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桥没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他沉默不语地盯着问灵，眼底那种深沉又浮了上来。 傻子从鼎里跳了出来，他看了看四周，问道，“只有你们？别人呢？” “要是有别人的话，还至于轮到我和问灵去救你吗？”秦音抱着胳膊问道。 “那不是之前嘛，”傻子看向桥没，“我们其他同伴呢？” “放心，”桥没说道，“他们在外面玩得很开心。” “玩？！”秦音气得叉起了腰，“我在里面累死累活苦熬了一个多月，他们居然在外面玩？” “一个多月？”小澜惊讶地抻长了脖子，“这里只过了几个小时而已。” 傻子看了眼手表，“嗯，距离我进来这里，只过了不到三个小时……小音，你的人生一下子多出了一个多月呢，你应该庆祝一下。” “把这个机会给你你要不要啊？”秦音用力拧了傻子一下。 “对了，傻子哥，”小澜问道，“是小音姐和问灵及时赶到，才救了你吗？” “和她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想开了。” “再敢说和我没关系？”秦音喊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当时就应该把你一脚踹进渡桥。” “和问灵就更没什么关系了，”傻子说道，“问灵都没有见到我，她中途就被庭间世界吞没了……但我，我还是很感谢她们的付出的。” 后半句话是傻子看在秦音竖起的拳头的份上，勉强加上的。 “你见到吕结衣了？”小澜问道。 傻子轻点了一下头，“见到了。” “他把她送走了，”秦音说道，“吕结衣一直站在渡桥边等他呢，小小一个，看上去很可怜。” “她……她没说让你和她一起走吗？”小澜眨了眨眼睛，问道。 傻子有点哀伤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秦音见状，忙说道，“吕结衣不是那种人。” 小澜看向秦音和问灵，秦音一脸坚定，问灵也在一旁跟着点头。 “她人很好吗？” “她是很好的人，”秦音说道，“很善良，又热情，可能有的时候有点傻傻的，但总得来说，是特别讨人喜欢的姑娘。” 问灵补充了一句，“还美。” “对，长得还特别漂亮，”秦音说道，“就是眼光不咋地，居然看上了傻子。” 小澜听着二人的描述，噗嗤笑了出来。 “小音姐，怪不得你会这么喜欢她，”小澜说道，“这吕结衣的性格，听上去跟你好像啊。” “我？”秦音顿时垮下了小脸，“我的眼光差吗？” “你要是也看上了傻子哥的话，就差，”小澜一边说着，一边躲到了桥没身后，“不过傻子哥不差，傻子哥很好的。” 问灵也在偷笑。 秦音一脸嫌弃地看向傻子，“他？那我不是眼光差，我是瞎了。” “你这啥表情？”傻子不服气道，“我还嫌弃你呢。” “你俩谁也不要嫌弃谁，”小澜正声道，“我一直觉得你俩很配。” “小澜！” “你欠打！” 秦音和傻子同时朝小澜冲了过来，小澜十分庆幸自己提前躲起来了。 但桥没看起来并没有维护小澜的意思，十分顺从地把身后的小澜交了出来，傻子和秦音在小澜的头上狠狠敲了几下，旁边看热闹的问灵本来也想跟着搭腔，结果看到了小澜的遭遇，吓得没敢说话。 “好了，别闹了，”桥没直到小澜挨完了打，才慢悠悠说道，“我还要带你们去看一个人呢。” 四人冷静了下来，一块看向他。 “谁啊？” “你们三个应该都见过，”桥没指向除了小澜以外的三人，“就是吕结衣的父亲——吕守财。” “吕……叔叔？”傻子瞪大了眼睛，“他在这里？” 桥没想了想，点头道，“对。” “对了，这个寺庙就是吕守财出钱盖的嘛，”秦音说道，“看来他根本就没有离开桥没啊。” “看完了吕结衣的故事，你们心里应该还有困惑吧，”桥没伸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请，接下来我为你们一一解答。” “吕叔叔在里面？”傻子走向那扇门。 “在后面，”桥没说道，“吕结衣之所以可以一直在炪庭等待，就是因为她的父亲。” 小澜探头探脑地往后看，她之前进过这间屋子，但并没有注意到后面还有人。 “小澜知道吕结衣的事情了吗？”秦音问道。 “桥没全都告诉我了，”小澜说道，“不过……毕竟我只是听故事，而你们是亲身经历过，所以我的体会肯定没有你们深。” 几人进入正室，绕到了一扇屏风后面，屏风后，还藏了一条隐秘而狭窄的通道。 “走吧，”桥没说道，“吕守财就在里面。” 第一百四十七章 猫的世界 这话倒有点出人意料。 罗九天出于好意问道，“可你要去哪儿找？” “不知道，”白毛干脆利落地摇摇头，“但我要自己找。” “可是你……”罗九天本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看着白毛那张脸上坚定的表情，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 “我怎么了？”白毛问道。 “他想问的是, ”道长轻飘飘地说道，“如果你永远都找不到呢？” 白毛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忽然指着小澜说道，“在发现她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我的主人了，但我还是在找……当然, 现在我可能会在这种状态中恍惚几天，但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恢复的。” 小澜攥着手指，局促地说道，“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白毛故意抬高了音量，这样能显得自己轻松自在一点，“我还要谢谢你刚才陪我演戏呢……你根本就没有猫，对吧？” 小澜张张嘴，虽然知道有些不合时宜，却还是嗫嚅道，“我……我有黑皮。” “啊，对哈，”白毛看向小澜手心里的那只黑色小玩偶，“我忘了，你已经有猫了。” 黑皮往小澜的袖筒里缩了缩，似乎打算逃避白毛的视线。 “其实……其实你不用谢我，”小澜顺势把黑皮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甩了甩胳膊，装出释然的语气，“我刚才说的话, 大部分都是实话, 以前的事，我确实都不记得了，所以一听说你是我的猫，我还寻思着，说不定能从你那里打听到一些事呢，哈哈……” 这话对于白毛来讲并不好笑，于是小澜只能尴尬地嘿嘿了两声，就闭上了嘴巴。 “你为什么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白毛问道。 “我也不知道，”小澜挠挠头，“说不定是出了车祸，或者生了一场大病？没人告诉我……我自己也在调查。” “你没有亲人吗？”白毛问道，“你刚才说你有爸爸妈妈。” “我……我还在……” “哎呀，小澜有亲人，我们就是她的亲人啊，”秦音从背后揽住了小澜的肩膀，“我们一直在帮她找爹妈呢。” 白毛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温柔了起来，“那我们是一样的。” 小澜上下打量了白毛一眼，忽然说道，“我们不一样！” 白毛歪歪头, “有什么不一样？” “我……我有伙伴，”小澜抓住秦音耷拉在她锁骨前的手，“而你总是一个人。” 白毛轻蔑地瞟了瞟其他几人，轻声道，“他们有用吗？” “哎——你这孩……你这只猫，”秦音用另一只手叉起了腰，“我们怎么没用了？我们的作用可大了！” “可能吧……”这三个字明显是敷衍，“只是你要想好，如果你和现在这些伙伴相处得太久，你可能就不会那么想要寻找你爸妈了。” 小澜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些。 “你说啥呢？”秦音不服气地说道，“不要给你的不合群找理由。” 白毛歪了歪肩膀，撇嘴道，“不过你也别多想，至少……你这几个伙伴还是有点能耐的。” 刚才那个抱着小澜痛哭的白毛似乎彻底消失了，现在的白毛，又变回了那副轻佻中夹着傲慢的样子。 “我们有没有能耐，还用你说？”秦音扬起下巴，“我们可厉害了。” 众人心虚地看向那张扣在梳妆台上的照片，心想在一个不久之前刚胜过他们的人面前说这句话，未免太没底气了吧。 “是嘛。”白毛果然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他们和两年前比，确实进步了很多，”飞絮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白毛脚边，一边懒洋洋地用爪子抓着脸，一边说道，“那时候他们还很弱。” “你说谁弱？”秦音挥了挥拳头。 “她是最弱的。”飞絮接着说道。 “哎你这个！……” 见秦音下一秒就要发作了，道长立马转移起话题，“那刚才你叫飞絮在门口埋伏我们，也是为了测试我们的能力吧？” “嗯，猜对了，”白毛说道，“看来小松介绍得挺对，你还真是这群人里最聪明的。” 道长摆摆手，“那你之所以先我们一步取走照片，也是为了测试我们？” “测试你们，还有引你们过来，”白毛说道，“这两个目的都达到了。” “可是昨天我们明明到你的房间来过啊，”小澜说道，“那时候你去了哪里？” “我就在这房间里。”白毛指指自己脚下。 “就在这里……”小澜的眉头很快舒展开，“哦我知道了……我们在衣橱的通道里发现的那撮灰色猫毛……” “那是你吗？”罗九天惊道，“我还以为那是飞絮。” “我很白的。”飞絮说道。 白毛清清喉咙，“那个就是我，我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了。” “你……你能变成猫？”秦音睁大眼睛。 “我本来就是猫啊。”白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但你现在不是用着小松的身体吗？”秦音比划着，“你可以在两个身体中间来回穿梭吗？” “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能移动得那么块？”白毛说道，“人类的身体这么笨重，可什么都干不了。” 也不知道小松听到白毛用“笨重”二字来形容她娇小的身体，会不会气得直接醒过来。 “所以火锅店外面的那个白影就是你？”小澜问道。 白毛耸耸肩，“很显然吧。” “你是怎么一闪而过的，那么快？”秦音问道，“你居然比我穿梭空间还快。” “所以我才说你们笨重，”白毛坐回到床上，“人类眼中的空间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们理解不了，说不定等有一天你们成了猫，就能理解了。” “那……”道长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问题，“鹿梁的事，是怎么回事？” 问灵悄悄往前挪了挪，眨着眼睛看向白毛。 她既然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主人，那又为什么会和那伙害死三衍的人扯上关系呢？ “很简单啊，”白毛说道，“因为我从他们那里听到了小澜的名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吕守财（5000字） 小澜怀疑地往通道深处看了看，里面一片黢黑，什么都看不到。 “里面真有人吗？”小澜的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该不会你在里面准备了埋伏吧？” 桥没无奈地歪了一下头，“经过咱们刚才的交谈，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就是因为刚才的交谈，我才觉得你嘴巴里的实话数量是有限的，”小澜说道，“里面那么黑，吕结衣的父亲真的会在里面吗？” 桥没没再说话，他一甩袖子，径自走进了那片黑暗。 后面几人面面相觑。 秦音用眼神发出了询问，“我们要跟进去吗？” 小澜耸耸肩。 傻子也在犹豫。 没过几秒，桥没竟又从黑暗中探出了头，吓了众人一跳。 “嘿，你们还真不跟进来啊，”桥没的语调简直像在说相声，“哎呦，进来吧，里面没有埋伏。” “问灵你看着他的眼睛，他在说谎吗？”秦音对问灵说道。 桥没一点也不抗拒，努力摆出了一个真诚的表情。 问灵真盯着桥没的眼睛瞅了好一会儿，缓缓摇头道，“不懂。” “你们就放心吧，”桥没说道，“我要是想收拾你们的话，根本不需要埋伏，别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这话还算是有道理。 傻子走上前去，“走吧。” 几人小心翼翼地摸索进了那条漆黑的通道，通道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那香味有些像是香烛燃尽之后形成的香灰气味，不知是庭院外飘进来的气味，还是通道里传出来的气味。 “怎么会这么黑啊，”秦音嘟囔道，“搞得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小澜也有同样的感觉。 渐渐的，众人就连旁边同伴的身影都快看不清了，只能靠衣服之间摩擦的声音来判断对方的存在。 忽然间，走在最前面的桥没开口了。 “快到了。” “快到了？”秦音赶紧竖起了耳朵，企图听到些什么，“那我们现在叫他的话，他能听见吗？” 桥没轻轻笑了一下，笑声有些无奈。 “你可以试试看。” “我……还是算了，”秦音扯了扯她旁边的傻子，“傻子，你能听到吗？” “我很难听不到吧，”傻子的声音也很无奈，“我又不是聋子。” “那你叫他一声，看他能听见吗？”秦音说道，“吕守财应该认识你吧。” “他应该……早就忘记了吧，”傻子说道，“小音，你正常一点，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紧张？” “我有吗？” “有，”小澜没忍住，说了出口，“小音姐，你的话突然变得好多好碎。” “我的话一直都很多啊。” “现在……尤其多，”小澜说道，“小音姐，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 “你是不是生理期快到了？”傻子问道。 “你……你说什么呢？！”秦音气得给了傻子一拳，“我看你生理期快到了。” “可是小音姐，你的状态确实怪怪的，”小澜说道，“你不光话多，语速快，而且你的声音还有点颤抖，就像是非常……非常激动。” “对。”傻子大声赞同。 “我哪有？！”秦音激动地抗辩。 “你这还不够激动吗？”小澜说道，“小音姐，吕守财都快听见了。” 秦音立马瘪了茄子。 “小音姐，我们要见到吕守财，为什么你这么激动？”小澜问道，“该激动的是傻子哥才对啊。” “我也不知道……”秦音自己也纳闷了起来，“你们真的觉得我很激动？” 三人一块说道，“真的！” “你看，连问灵都这么认为。”傻子说道。 “我不是说了嘛，我有种不详的预感，”秦音不开心地念叨着，“可能就是因为那个预感吧。” “啥预感呀？把你吓成这样。”小澜问道。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叫预感了，”秦音说道，“哎呀好了，你们不要再问我了，烦死了，我看你们的话才多。” 众人乖乖闭上了嘴巴，但不是因为秦音的话，而是因为，众人的前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我们到了。”桥没说道。 紧接着，吱地一声响，一束光线洒进了众人的眼睛。 马上就要见到吕结衣的父亲了。 小澜也莫名紧张起来了。 桥没一点点打开了那扇门，门那边的光线并不刺眼，很快，众人就看清了门那边的模样。 门里，是一个简陋而封闭的地下室房间，房间不大，里面闪烁着微弱的橘黄色光芒，光芒勾勒出了房间中为数不多的几样物品。 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老旧的木桌，木桌上有两支点燃的蜡烛，两支蜡烛中间，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众人看不太清楚，而且，他们的注意力也不在那东西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桌前的人影吸引了。 桌前的地面上摆放着一个类似蒲团的垫子，蒲团上，跪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除此以外，这房间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这就是……吕守财？ 空气中除了香灰的气味，又多了些什么…… 一个不太好的想法浮现在小澜的脑海中。 “那位就是……”秦音指着黑影，悄悄问向桥没。 桥没点了点头，“进去吧。” 傻子率先走了进去，待他走到吕守财身边的时候，傻子的表情猛然僵硬了下来。 小澜跟在最后，但是在看到傻子表情的瞬间，小澜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是对的。 众人静默着，围到了吕守财的身边。 那个粗壮的成年男人，蜷缩在蒲团上，两手合掌，额头深深地俯低在指尖。 他的皮肤已经干涸在了骨节上，在烛光下，泛着棕褐色，吕守财整个身体干枯得犹如一棵苍老的树桩。 他已经死了。 他变成了一具干尸。 “这……”秦音的脸色也像吕守财的尸体一样，“这是……” 桥没缓缓点头道，“对，吕守财已经死了。” 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没缓过来。 “不……不对啊，”傻子语无伦次了起来，“吕结衣说她的爸爸还活着，她说她没在炪庭见过他啊，他还没有……” 说到这里时，众人已经知道了答案。 “界碑……”小澜喃喃道，“她没见到她的爸爸，是因为她的爸爸去了和她不同的地方。” 怀揣着遗憾和执念，死后的吕守财没有进入炪庭，而是去了界碑后的世界。 小澜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她想起了枫糖和菠萝，想起了他们分别时的模样。 吕结衣甚至在离开前的最后一秒，还以为自己的父亲正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的某一个地方。 可他们再也不可能见到彼此了。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秦音声音低沉，“你又为什么要带我们来看他？” “我之所以带你们过来，是为了解答你们心中的最后一个困惑，”桥没说道，“那就是——这一切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众人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桥没浅浅地倾斜了一下嘴角，他走到木桌旁边，伸手指向两盏蜡烛中间的东西，“就是因为它。” 那东西被盖在一块黑布下，呈现出棱角分明的方块形状，桥没说着，扯住那块黑布的一角，将它拉了下来。 一块晶莹剔透的方形水晶，出现在众人眼前。 秦音和问灵登时瞪大了眼睛。 “是这个！……” 桥没看向秦音和问灵，“怎么，你们见过？” “这是那个……装那个小孩儿的容器！”秦音一边使劲地指着那方形物体，一边冲着问灵说道，“就是它！……” 问灵没有让她失望，一个劲地点头表示同意。 “你们居然见过它，”桥没的眼里多了丝诧异，“你们是在……庭间见到的？” “对！” 秦音将二人和那个光着身子的小婴儿的恩怨情仇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遍，讲完之后，她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道，“我可太好奇了，那小孩儿到底是什么人啊？” 桥没眯起眼睛开心地笑了起来。 “好奇吗？” “好奇啊！”秦音和问灵点头如捣蒜，“说他是个妖怪我都信。” “可惜啊，他不是什么妖怪，”桥没抱起胳膊，“那个小婴儿，就是我。” 空气凝固了几秒。 秦音和问灵，四只眼睛睁得圆滚滚的，那四只眼睛将桥没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你是那个小孩儿？” “对啊，”桥没依旧挂着那副爽朗自在犹如见到故知的笑容，“那小孩儿就是桥没的神，也就是小时候的我。” 秦音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不对，这样反复了半天，她才拧着眉毛问道，“不对啊，六年前，你还是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 桥没理所当然地点头，“没错。” “那你才六岁？！”秦音用手比了个六，“你……你现在六岁？啊？你管这叫六岁？谁六岁能长到一米八啊？” “虽然我六年前只是婴儿模样，但我并不是只有六岁，”桥没耐心说道，“事实上，在吕结衣的事情出现之前，我已经以婴儿的姿态存活了很多很多年。” 小澜想到了桥没和她那番莫名其妙的对话。 “这样吧，我换个解释，”桥没见几人仍是一脸的懵逼，便说道，“新位人神，是你们的朋友吧？” “嗯……你说的是罗九天吧，”秦音忽然支愣起来了，“他不会也只有六岁吧？！” “不是……我和他不一样，”桥没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而且我不是只有六岁，事实上，我比你们的年纪都要大。” “那可不一定。”秦音撇了撇嘴。 “九天怎么了？”傻子问道，“你和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人神和天神，都是规则选择出来的活神，在成为神之前，他们都只是普通的活人而已，”桥没说话的时候，目光依次扫过众人，但小澜总觉得他的余光一直集中在自己身上，“而我的降生，是因为规则之外的力量。” “规则之外的力量？”秦音说道，“规则是……” “规则，就是规则，”桥没说道，“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故事的走向似乎逐渐离奇了起来。 “降生以后，我就一直在里面沉睡着，”桥没把手按在那块方形水晶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就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故乡，相当于人类母亲的子宫吧……” 这个奇怪的比喻让在场众人的脸上多了一丝尴尬。 “我沉睡了很多年，如果不是吕守财意外得到了我，我可能会一直沉睡下去……” “等等，”秦音抬起手打断了桥没的话，“你堂堂一个……孵化中的神，吕……他怎么得到的你？” 桥没耸了一下肩膀，“他也没有告诉过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咋会不知道啊？” “我那时候一直在沉睡啊，”桥没这时的神情，倒真的有点像个孩子，“你睡着的时候，会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吗？” 逻辑无懈可击啊。 “你继续继续，”傻子说道，“吕叔叔得到了你，之后呢？” “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将我唤醒了，之后，我开始生长，”桥没看向吕守财的尸体，眼里闪动着柔和的光，“我渐渐拥有了智力，我知道了他的想法，吕守财似乎认为我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外生物，也就是你们理解中的……吉祥物吧。” 好家伙。 小澜看向吕守财的眼神从同情变成了钦佩。 这个男人，捡了个神回家，还当成吉祥物供了起来。 不得不说，也是一段传奇啊。 “逐渐形成成人智慧之后，我对吕守财产生了眷恋的情感，虽然知道他的目的是求财，但我还是愿意为他做一些事的……” “这个我知道，”秦音说道，“你小时候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你超级粘人，一看就是渴望爱的小孩子啊。” “对，确实如此，”桥没的笑容很是坦荡，他说道，“你们看见的我，应该已经有几个月大了吧？” 秦音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看起来是不到一岁的样子吧。” “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开始生长了，”桥没说道，“吕守财得到我的时候，我还只是新生婴儿的模样，你们见到我时，我已经生长了几周。” 几周就长成了一岁婴儿的模样，那六岁一米八，似乎也可以解释了。 “对了，你们在庭间呆了多久？”桥没忽然问道。 秦音寻思了一会儿，“问灵大概呆了……一周左右吧，我可久了，我在那里过了一个多月呢。” “那你见过我几次啊？”桥没很感兴趣地问道。 “后来就没见过了，”秦音说道，“只在最开始的一周见过。” “如果你后来见过我，就会发现我又变大了哦，”桥没还开起了玩笑，“我可是长得很快的。” 傻子已经明白了桥没的意思，“所以在吕结衣死后……” “在吕结衣死后，他在绝望之中，向我乞求。”桥没说道。 “让她起死回生？”秦音眯起眼睛。 “他倒是尝试过这一点，但知道我真的无能为力之后，就放弃了，”桥没说道，“于是他改变了愿望，他希望吕结衣能够成为像我一样的神。” 众人哗然。 难道这愿望比起死回生简单吗？ 半天，秦音才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实现了他的愿望？” “当然没有，”桥没笑着叹了一口气，把两手背到身后，在这小房间里慢慢走了起来，“我说，我暂时想不出办法，但我可以为吕结衣减少一些规则的限制。” 又是规则。 “于是……” “于是吕结衣成为了炪庭的钉子户，”桥没说道，“当时，我坚定这个做法是对的，我的想法是，吕守财总会死的，等他们两个在炪庭团聚之后，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可是你没想到，吕守财没有到达炪庭。”小澜说道。 桥没微微颔首，“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所以你才把傻子送进了炪庭，”秦音全都明白了，“因为傻子是最后一个有可能送走吕结衣的人了。” 桥没点着头。 这一切，终于明了。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秦音举手说道，“这样的话，你干嘛还要派我和问灵去庭间，万一我们真的阻止了傻子，傻子不去见吕结衣了怎么办？” “你们……自然有你们的作用，”桥没说道，“毕竟我不了解许子杉，我担心他真的一时冲动，直接投入渡桥，这样的话，我就给老木增添太多麻烦了，但是你们作为他最在意的人，是绝对会动摇他的想法的。” “你错了，”傻子果断道，“我毫不在意她。” “确实，”秦音也面无表情道，“我差点直接把他推进渡桥。” “诶？”桥没愣了愣，“是这样吗？” “他俩开玩笑呢，”小澜拉开这两个幼稚的成年人，对桥没说道，“你接着说。” 桥没宠溺地笑了一下，说道，“就这样，二位完成了她们的任务。” “还是不对，”秦音一脸抓到了桥没小尾巴的表情，“这样的话，你送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呀，干嘛还把问灵搭了进去？” “问灵姑娘……也有她的任务，”桥没看向问灵，瞳孔又变成了之前那种神秘莫测的深色，“你们可以问她。” 问灵低下眼，躲避开众人的注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酷刑（3000字） 她一定看到了什么。 秦音看着问灵为难的样子，轻声问道，“问灵，你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问灵仍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才挤出了一声，“不能。” 其他三人纷纷抬起了头，没有再逼迫她。 “诶——”秦音忽然举起食指，指向了桥没，“不对啊，你肯定知道问灵看到了什么，对吧？” 桥没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你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们，非逼着问灵告诉我们，”秦音发现了盲点，“你可真聪明啊，让问灵来替你承担风险？” 桥没淡淡地看了问灵一眼，问灵抬起头来，眼中写满了矛盾纠结。 “她不会出什么事的，”桥没说道，“但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一样了。” “但是很显然，问灵也不能说，”小澜说道，“那就没办法了。” 桥没叹了一口气，他摇了摇头，眼里的沉郁只持续了几秒，很快，那副淡泊平静的表情就回来了。 “确实啊，那就没办法了，”桥没略歪了一下头，笑道，“不过……其实我也想到这一点了，问灵无法开口，事实上，在我意料之中。” “那你还不是白忙活了？”秦音嘟囔道。 “人嘛，总要勇于尝试，”桥没重新扇起了扇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问灵姑娘想通了，我相信，她会说的。” 几人无言地注视着问灵，问灵的目光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她怔怔地凝视着这房间的角落，好像在发呆一样。 小澜看看问灵，又看看桥没，对于这件事，她一头雾水，但又觉得真相似乎已经显出了轮廓。 最终还是小澜打破了平静。 “那这个桥没寺，又是怎么回事？”小澜问道，“吕守财为什么要盖一座寺庙？” 秦音默默举起了手，“这个……我应该知道答案。” “你居然知道？”桥没的脸上又划过一抹惊喜，“看来你和问灵姑娘的体验工作进行得十分深入呢。” 秦音没搭理桥没，径自说道，“这是吕结衣生前的愿望。” 小澜和傻子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愿望？”小澜说道，“吕结衣的愿望是盖一座庙？” “我觉得……应该只是个玩笑吧，”秦音有些凄凉地笑了笑，“当时，吕结衣和吕守财见到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痛哭，吕结衣见她爸爸情绪有点低落，就开玩笑说，要是她死了，只希望能有一座庙把她供起来，让别人永远记得她。” 小澜唏嘘了起来。 虽然那只是吕结衣为了调节气氛，随口冒出的一个玩笑。 但对于这个失去了孩子的父亲来讲，这已经是他能够抱住的最后一株稻草了。 “秦音姑娘说的是对的，”桥没伸手，在半空中划过一圈，“吕结衣去世之后，吕守财散尽全部财产，建成了这座桥没寺，这寺庙是为我而建，更是为吕结衣而建，那之后，吕守财每日都在这里，一边纪念着自己的女儿，一边梦想着她能回来。” 思念萦绕着这个父亲，直到他的皮肤镌刻进骨骼，直到他呼吸停滞的最后一秒。 “那他已经找到了界碑吗？”小澜问道。 “当然，”桥没说道，“吕守财虽然有执念，但不困惑，他很清楚自己的执念是什么，而且……他的执念已经解决了。” “可是如果他去了坟山，却没有在那里发现吕结衣，他岂不是会很失望吗？”秦音问道。 桥没愣了愣，缓缓说道，“他……原本就知道他无法见到吕结衣啊。” “为什么？”小澜问道。 “你们难道以为，界碑后的坟山，和炪庭一样吗？”桥没摇了摇头，“界碑后的世界，是只有一个人的世界。” “一个人？” 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你们之前是完全不知道吗？”众人的反应也出乎桥没的意料。 众人纷纷摇头，就连问灵也是一脸的诧异。 “确实没有人跟我们说过坟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小澜说道，“天呐……我们居然才意识到这一点。” “其实这也很正常，”桥没寻思着，说道，“毕竟我都说了，进入坟山之后，对于一个人来讲，他的世界就只有自己了，这样的话，确实也没有人能把坟山的样子告诉给其他人。” 小澜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只要想想就知道，那是足以杀死一个人的寂寞。 原来只是无法转世投胎是不够的，界碑的代价，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残酷。 “那是一个孤单、安静、漫长的世界，”桥没语调悠长，仿佛将他们带入了他所描述的世界中，“那里有成片成片的山脉和树林，没有边界，也没有生命，人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那里漫步、行走，日复一日，没有终结……” 问灵和小澜的瞳孔同时颤抖了一下。 但她们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 问灵想起了她在庭间世界看到的那片树林，小澜则想起了很久之前，她做过的一个梦。 原来她早已见过那个世界。 “这太残忍了，”秦音说道，“光是长生不死……就够折磨了，如果还是在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长生不死，这比最残忍的酷刑还要残忍。” “也许吧，”桥没说道，“但这就是代价，总有人会为了执念放弃一切。” “如果让我选，不管有多大的执念，我都要去投胎。”秦音说道。 “你是因为没有执念才这么说的，”桥没说道，“举个例子，在活人的世界里，所有人都知道杀人会犯法，但总是有人杀人，总是有人犯法，面对执念，很多人是无法顾及后果的。” 秦音撅了撅嘴，她侧过头，看到了正在沉思的傻子。 “你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 “啊？我在想……我在想那些人会做什么，”傻子说道，“面对没有止境的生命，他们会怎么办呢？” “有一件事，是他们最爱做的。”桥没说道。 “是什么？” “做梦，”桥没说道，“几乎所有进入坟山的人，最后都会选择做梦。” “做梦？” “在梦中，他们可以回到曾生活过的人间，他们可以冒险，可以相爱，可以见到许许多多的伙伴，”桥没说道，“难道你们没有怀疑过吗？” 秦音眨了眨眼睛，“怀疑什么啊？” “怀疑你们现在的人生，其实只是一场梦。” 桥没的目光落到小澜身上，小澜感觉自己的胸腔重重地响了一下。 “我们的人生……只是一场梦……”秦音呢喃道，“那是谁在做梦？” 小澜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看着桥没眼中的戏谑，明明知道这只是桥没的一个玩笑，但巨大的恐惧还是攫住了她。 自己在怕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桥没指着他们说道，“可能是你的，也可能是你的。” “你在耍我们吗？”秦音叉起腰。 “诶，秦音姑娘又曲解我的好意，”桥没收起扇子，拍了拍扇骨，“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对了，”傻子问道，“桥没，你刚才说，吕结衣的父亲已经完成了他的执念，他的执念不是希望吕结衣能成神吗？” “当然不是了，”桥没说道，“吕守财的愿望是很切合实际的。” “难道他的愿望就是盖庙？”秦音哼哼道。 “倒也没有这么实际，”桥没说道，“他的愿望是，让害死吕结衣的凶手消失。” 秦音看向傻子，“那人不是早就被傻子给……” 傻子的眉毛拧了起来。 “对啊，那人是死了，但没有消失，”桥没说道，“许子杉应该感觉到过他的存在，那人死前也抱有执念，因此留在了人间。” 傻子反应了一会儿，之后，他和秦音一块睁大了眼睛。 “我知道了！”秦音使劲甩着手指，“在你离开桥没的时候，那个……” “原来是他，”傻子恶狠狠地说道，“不……果然是他。” “是什么啊？”小澜半天才跟上二人的思路。 “傻子离开桥没城的时候，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不想让他走，那力量甚至差点杀死他，”秦音说道，“他之前一直以为那是吕结衣呢，所以他才铁了心的要找界碑，要找吕结衣，结果压根不是人家吕结衣啊。” “所以他的执念就是杀了我，”傻子说道，“他想报仇。” 桥没点了点头，“正是。” “那这么说……他的灵汐现在已经离开了？”秦音说道，“可是傻子还活着呢。” “他的灵汐不是离开，而是彻底消失了，”桥没说道，“他被消灭了。” “被消灭了？！” 一众哗然。 “是你把他消灭了？”秦音说道。 桥没笑了，“我是神，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那难道是吕守财自己把他消灭了？”秦音对吕守财的尸体刮目相看了，“看不出来啊……” “也不是。”桥没神秘兮兮地摇头。 秦音歪头，“那到底是谁？” “不知道。” “不知……”秦音瘪起了嘴，“你是不是又耍我们？” “我说的是真的，”桥没哭笑不得，“而且你为什么要说‘又’，我没有耍过你们。”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画 “那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傻子走上前问道，“你是桥没的神，你会不知道是谁消灭了那个人的灵汐？” 桥没低头浅笑了一下，说道，“桥没这么多人，我怎么会知道每个人的行踪呢？” “可那个人应该是你的重点关注对象吧。”秦音嚷嚷道。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桥没摊开双手，“他也的确是我的重点关注对象。” “那你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是，他重点关注了，但仍然不知道是谁做的。”傻子无奈地解释道。 “不是吧……”秦音说道，“谁啊，这么神通广大，居然能瞒过神的眼睛。” 小澜看着桥没，想了一会儿，问道，“你这里有线索吗？” 桥没像是等待这句话很久了，他立马竖起食指，迫不及待地说道，“好巧，我这里有。” 小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怪不得你要带我们进来，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你有线索？”秦音果然被引上了钩，伸着脖子说道，“快给我们看看。” 桥没抬起手，指向众人身后，“线索就在你们后面。” 众人齐刷刷扭过头，这才看到对面的墙上居然悬挂着一幅画。 众人面面相觑。 那是一副空画。 “这是什么，画纸吗？”小澜走到近前，近距离打量起那副空白的画，“上面什么都没有啊……还是说只有我看不到？” “我也看不到，”傻子说道，“我只能看到一张空白的画布。” 几人看向桥没。 “这就是吕守财留下的线索，”桥没说道，“也是吕守财留下的唯一一条线索。” 众人面对着那张空白的画布，陷入了沉思。 这吕守财……最后还要给他们留一个谜团。 真是有趣的男人。 “这画是从哪儿来的？”秦音问道。 “和这画有关的事，吕守财几乎没怎么对我提过，”桥没说道，“我只知道，这副画与他的妻子有关。” “妻子？”小澜问道，“他的妻子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对，”桥没说道，“除此以外，据他所说，他之所以能够得到幼年的我，似乎也和这副画脱不了干系。” 是这样一幅画啊…… “我说的呢，哪有那么容易捡到一个神明，”秦音说道，“看来这副画可大有来头啊。” “这是真的空白的，还是使用了一些法术，隐藏了上面的内容？”傻子问道。 桥没说道，“反正，这么多年来，我想尽了办法，都没能解开画的秘密，如果是法术的话……那一定是非常厉害的法术。” “我算是知道你让我们进来的目的了，”秦音说道，“你就是想让我们帮你破译这副画吧！” 桥没非但没有否认，反而友好地笑了笑，“可以吗？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小澜说道，“画的问题不弄清楚，我们就永远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消灭了那个凶手的灵汐，那傻子哥就……” 这话正中傻子下怀。 对于他们来讲，或许继续调查下去的必要性不大，但对于傻子来说，这件事不结束，他就永远不会真正走出来。 傻子本想逞一逞强，说些什么“我自己来调查就好了”这样的话，但深思熟虑之后，他看着周围同伴们的眼神，开口说道，“麻烦你们了。” “这……你这么客气，我都不习惯了，”秦音打了个浮夸的寒战，“你的事不就是我们的事嘛。” “对啊，”小澜说道，“而且傻子哥，就算这事和你没关系，我们也会去调查的。” “就是就是……”秦音说道，“来，先派出我们的第一员大将，问灵——问灵你看看，能看出什么名堂吗？” 问灵已经呆愣愣地盯着那副画看了半天了，见秦音问起，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懂。” “果然没那么简单啊，”秦音朝着那幅画伸出手，“桥没，这画能碰吗？” “哦可以的，随便碰。” 秦音的手指摩挲向画布表面，小澜正想跟着伸出手，突然间，秦音像是触电了一般，猛地缩回了双手。 “诶，”小澜的手吓得停在半空，“小音姐，你怎么了？” 秦音攥着自己的指尖，眼中冒出了诧异的光。 “你没事吧？”傻子摇了摇秦音的肩膀，“这画里不会有毒吧？” 说着，他瞪向桥没，桥没赶紧举起双手，委屈道，“冤枉，这副画可是无毒无害的。” “那小音怎么会……” 小澜看着秦音的模样，扭头，也朝着画布表面摸去。 略显粗糙的手感，指尖那端似乎微微透着冰凉，手指的皮肤和画布表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没什么特别的。 “小澜你……” “傻子哥，画好像没问题啊，”小澜说道，“不信你过来摸摸。” 傻子狐疑地伸出手，在画上细细摸索了两下。 “没毒吧，”桥没说道，“看来是秦音姑娘自己感觉到了什么啊。” 秦音眼中的难以置信持续了好久，慢慢的，她终于注意到了周围其他人的目光。 “小音，”傻子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 “音？”问灵也问道。 “小音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小澜望着秦音的眼睛，问道，“不过看你的眼神，好像更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我确实想起来一件事，”秦音吞了一口唾沫，“我在吕守财的家里，见过他的全家福。” 问灵“啊”了一声。 “问灵也见过的，”秦音忙说，“问灵还在那张全家福里发现了问题。” “什么问题？”傻子问道。 问灵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睛。” “那张全家福里，有吕结衣的母亲，”秦音解释道，“我们在吕结衣母亲眼睛的倒影中，发现了一个人影。” “是什么人？”桥没问得更急。 问灵低下头。 秦音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看不清。” “可是那个人……和这副画有什么关系啊？”小澜问道，“小音姐，你刚才忽然缩回手，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件事？” 秦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呢……” “我只是突然在想，”秦音说道，“这幅画，会不会和她眼中的那个人有关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遇凶险 说得有道理。 众人一边看向那空画，一边看向对方。 “好啦，总之——”桥没爽朗地一拍手，“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啦。” “诶？你就这么轻松地脱身了？”小澜说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调查吗？” “我还有其他事情啊，”桥没耸耸肩，“我很忙的。” “比如……”傻子说道。 “你们以为是谁在维持这座庙的稳定运行？”桥没指指自己，“是我诶。” 众人往左右两边看看。 “那你现在在管理什么呢？” “我在这里跟你们聊天，不代表我没有在管理寺中的业务，”桥没摇扇子的动作用力了一些，“不然你们觉得……是谁在实现那些人的愿望呢？” 这神的虚荣心还怪强的。 秦音一脸质疑，撇了撇嘴，“你也没实现我们的愿望啊。” “那是因为你们许的愿望太离谱了，”桥没吐槽道，“我都不想说出来……唉，也算是让我开眼了。” “这么说，其实实现所有人愿望的，是你？”小澜问道。 桥没自豪地点了点头，“正是。” “那你岂不是知道所有前来许愿的人都许了什么愿？” “当然。”桥没略扬起下巴，心想你们总算知道我的厉害了。 “道长他们正在外面许愿呢，对吧？”小澜的眼中放出八卦的光，“他们都许的什么愿啊？” “诶——小澜，这属于个人隐私啊。”没等桥没说话，傻子就插话道。 “确实啊，小澜，”秦音也说道，“你知道那么隐秘的事要干嘛？不怕道长杀人灭口吗？” “我……” “愿望的事，可不能告诉其他人，除非是事主自愿说出去的，”桥没说道，“在没有得到事主同意的情况下，要是我擅自将大家的愿望透露出去，这属于严重的职业操守问题。” 好一个职业操守。 小澜不光被噎得哑口无言，还因为企图窥探别人的隐私而遭到了批判。 “那好吧……”小澜不服气地嘟囔道。 “我想对你们说的话，基本上就结束了，”桥没说道，“你们可以在这里悼念一下吕守财，或者直接离开，都可以。” 现实啊，交代完任务，就开始赶人走了。 众人迷迷糊糊地走回到门边，小澜忽然扭头说道，“对了，桥没，既然我们都来了，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许一个愿望，让你帮我们实现啊？” 桥没一脸刚正不阿的模样，他用手指分别指了指三个女生，最后又指向了傻子。 “你们三个的愿望，已经许完了，许子杉……还可以许一个愿望。” “啊？我们那就算是许完了呀？”秦音咧嘴喊道。 “怎么不算呢？”桥没歪头。 “血亏血亏！”秦音气鼓鼓地虚空挥拳。 “傻子哥，你是最后的希望，”小澜抓着傻子的袖子说道，“可要好好许一个。” “嗯……”傻子琢磨了起来，“我需要回到前面的庭院去许愿吗？还是在这里直接说就可以？” “你要是想保密的话，可以去庭院排队，”桥没神秘兮兮地说道，“不然就可以在这里直说。” 三个女生一齐看向傻子。 “没事的，傻子哥，你可以保密。” “我们不干涉你的自由。” “嗯嗯。” 三人虽然嘴上如是说，但她们的架势，可分明在说：怎么？你还打算瞒我们吗？ 傻子后怕地吞下一口唾沫，说道，“没关系，我的愿望不用保密。” 三人一块点头。 嗯……这还差不多。 “我希望，我们能顺利成功地解开这幅画的秘密，”傻子许愿的语调像在做诗朗诵，“这个没问题吧？” 他看向桥没，桥没却皱了皱眉头，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换个愿望。” “这个愿望也不行？”秦音两臂交叉在胸前，一副土匪姿态，“桥没，你的业务范围也太窄了吧？人家吴仁可是只要给口吃的，啥都能实现啊。” 桥没的目光在三人身上犹豫地飘过，过了好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说句实话，你们此行，会遇凶险。” 四人脸上的微微笑意瞬间消失。 “这话是什么意思？”秦音问道。 “字面意思，”桥没忙说，“但你们也不用过于担心，因为我只是桥没一方的神明，所能预见的事情也只和桥没城此地有关。” “也就是说……我们会在桥没城遇到凶险？”小澜问道，“出了城呢？” 桥没摇摇头，“出城之后，你们命运未卜，我也无法为你们提供庇佑了。” 问灵抿紧了嘴。 “我们到底会出什么事呀，你不能告诉我们吗？”秦音问道，“是在调查那幅画的过程中遇险吗？那我们大不了不调查了呗。” 桥没浅笑了一下，“你们此行，是有你们的目的的，我知道，许子杉的事……只是你们的支线任务吧。” 众人面面相觑。 傻子说道，“你都知道了？” “你们踏上的，是我桥没的土地，”桥没挤了挤眼睛，“而且你们还是我的重点关注对象。” “也就是说，无论帮不帮你，我们都会遇险？”秦音苦恼了起来，“我们……不会受伤吧？” 受伤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吧。 “所以说，许子杉的愿望，我无法完全实现，”桥没说道，“但我可以实现一半。” “一半？” “至少，在我桥没城内，”桥没用手中的扇骨依次点了点四人，“你们四人，不会有危险。” 小澜感觉后背一阵凉，“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的命运，要由他们自己的愿望决定了，”桥没慢条斯理道，“当然，我会尽可能地保住你们所有人的，不过……老木和吴仁应该告诉过你们，神只能依照规则管理人，却不能干涉人，许多时候，我是无力对你们施以援手的，但依靠你们自己，说不定还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他的态度如此真挚，让众人原本轻松了几分的心情，顿时坠入深海。 他们的确面临着更多的麻烦，七巧、红尖、消失的逝者…… “虽然难，但人间事事都难，”桥没最后奉劝道，“我相信你们，是可以翻覆命运的，去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说来话长 众人沿着来时那条漆黑的通道，走了回去。 重新见到天光的时候，秦音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头看向桥没，目光中含有十分之一的羞怯，以及十分之九的猥琐。 桥没努力用同样的眼神看了回去，问道，“秦音姑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秦音拖长了尾音，明显是在编造借口，“这么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桥没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是啊，也不失为一段渊源。” “而且……”秦音和问灵的眼神碰撞到一起，二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于是眼中的猥琐直线加倍，“桥没，那时候，你可是一点衣服都没穿……” 傻子和小澜露出震惊的表情，一起看向桥没。 “那个时候……似乎确实如此，”桥没倒认真地回忆了起来，而后冲着秦音充满善意地微笑道，“秦音姑娘如果喜欢的话，现在也可以看啊。” 这句话打了秦音一个回马枪。 旁边的小澜和傻子没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 这回轮到秦音尴尬了。 “呃……呃……”秦音看着桥没这满眼的纯洁，吞吞吐吐道，“倒……也不必哈……” “没关系的，”桥没用扇尖挑起自己的衣襟，叹息着摇头道，“我一直觉得，这布料衣冠，原本就是束缚啊，解脱了或许更好……” “那就束缚着吧！”秦音见桥没似乎下一秒就打算脱衣服了，赶忙拉着问灵加快了脚步，“束缚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先走了哈。” “诶？秦音姑娘？……” “再见！” 四人穿过那道狭窄小径，几步便走回了烟火缭绕的寺庙中庭，秦音回头看了看，确认桥没没有跟在后面，吓得长舒了一口气。 “呼……还好他没脱，吓死我了。” “你还真以为他会当着你的面脱衣服啊？”傻子取笑道，“人家逗你呢！” “万一呢？”秦音冲傻子瞪起眼睛，“赤裸的小孩子也就算了，谁要看赤裸的成年男人啊？” 傻子刚想开口反驳，思绪却突然飘到了某个奇怪的地方，他的耳根骤然红了一下，看着气鼓鼓地走进人群中的秦音，慢慢闭上了嘴巴。 “可是小音姐，”被秦音牵着手拉入人群的小澜抬头问道，“不是你主动和桥没谈起那件事的吗？你自己提的话题，结果你自己倒害羞起来了。” “谁害羞了？”秦音企图用虚势来掩盖自己的害羞，“我是后怕啊……桥没他和咱们可不一样，他搞不好……真的觉得光着身子很好，他自己脱也就算了，万一也要求咱们同样坦诚相待怎么办？你说你们是脱还是不脱？” 小澜皱起脸，“他又不是变态。” “他的确不是变态，”秦音说道，“但在某些方面，他近似于变态……不信你问问灵。” 小澜惊讶地看向问灵，“问灵？桥没让你脱衣服啦？！” 也不知道这话题聊着聊着，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问灵惊出了一个后仰，连连摆手，“没有！” “桥没小时候，老是往问灵身上爬。”秦音告状道。 问灵张大嘴巴，阿巴阿巴地冲着秦音比划起来。 不是啊！他明明就是往咱俩身上爬！ 可惜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音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接着添油加醋道，“把问灵都吓坏了……唉，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没有抚养孩子的经验……” 这语气里的沧桑感是怎么回事？ 小澜打量着秦音，“你也没有啊。” “我怎么没有？”秦音说道，“你不是我拉扯大的嘛？” “我……” “傻子！” 一声嘹亮的呐喊从人群的另一端响起，这声呐喊成功将所有路人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傻子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 “傻子！……傻子！”罗九天高喊着傻子的名字，从人群中间挤了过来，“你们在一起啊！我们找你们好久啦……” 人群的注意力果然转移到了傻子身上。 傻子仍未动弹，看上去并不是很想承认罗九天叫的人就是他。 “傻子你怎么啦？”罗九天伸手在傻子的额头上拍了拍，“呦，怪烫的，是不是发烧了？咋回事？是不是小音许愿希望你生病来着？” “跟我有什么关系？”秦音叉起腰，“虽然我每天都觉得他有病，但我怎么会在这么隆重的场合浪费愿望？” 所以你就许了一个违法的愿望？ “你们一直在一起吗？”罗九天满脸喜色，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我们……是的，”小澜说道，“我们经历了一些很复杂的事。” “我们仨找了你们好久啊，”罗九天搂着傻子的肩膀，问道，“你们跑哪儿去了？” 小澜沉重地说道，“说来话长。” “道长和宝木呢？”秦音往两边看去。 “他们去厕所找你们了，”罗九天说道，“你们经历了啥呀？愿望实现了？” “嗯……我们还是先回到酒店再说吧，”小澜说道，“这故事真的好长好长。” 罗九天认真了起来，“难不成……” “是有关我的事，”傻子低声说道，“回去以后，我会全部告诉你们的。” 罗九天看着一脸诚恳的傻子，眨了眨眼睛，之后露出“我早就知道了”的笑容，伸拳戳了戳傻子的肩头，“不就是你的身世嘛，许子杉。” 傻子的下巴都快惊掉了，“你知道？” “哎呦，我是干嘛的？”罗九天一手揽着傻子，一手叉起腰，“其实你们的事，我都知道。” 小澜赶紧问道，“你知道我的事？” “你……不知道，”罗九天摊手，“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的事，我咋知道？” “那我的事呢？”秦音笑呵呵地问。 罗九天愣了半秒，“你有啥事啊？” “搞半天你就知道我的事！”傻子没好气地甩开罗九天的胳膊。 “我……我还知道问灵的事！” “问灵的事谁都知道。”众人齐刷刷翻了个白眼。 这时，另外两个气喘吁吁的身影，终于穿过人群，跑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离开桥没寺 “啊！可算找到你们了……”宝木断断续续地嚷嚷着，“你们去哪儿啦？” 道长则伸手在秦音和小澜的头顶上摸了摸，像是在确认二人的脑子没有坏掉一般。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小澜夸张地比划着，“我们见到了桥没的神！” “神？”道长和宝木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音伸手指向后方，“就在后面，我们的经历啊……可复杂了。” “你们是说，桥没此地的神明在后面？”道长压低了声音，生怕路人听到。 “嗯嗯，”小澜点头道，“就是他把我们抓过去的。” “他为什么要抓你们？” “因为……” 女生们的目光集中到傻子身上，傻子低下头，瓮声道，“是因为我……道长，回去以后，我会跟你们解释清楚的。” 道长和宝木相互看了看。 “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女孩吧？”道长问道。 傻子的瞳孔诧异地放大，“道长你……你已经知道了？” 看宝木的表情，他似乎也知情。 道长耸了耸肩，“有关你那件事的新闻，即便是现在都查得到。” “你们俩早就知道？！”秦音比傻子还要诧异，“那你们咋什么都没告诉我？” 宝木苦笑着看向秦音，“小音姐，你的嘴巴……我们可控制不了啊。” “我……” “那我呢？”小澜也撅着嘴问道，“你们也没告诉我。” “你入伙晚，没有必要知道这么多，”道长按了按小澜的肩膀，笑道，“而且你和你的小音姐是一条心的，告诉你和告诉她没有什么分别。” 小澜和秦音郁闷地哼唧了一声。 “既然这里住着桥没的神明……那我们可以去见一见他吗？”道长问道。 “这……”傻子为难道，“我想，既然桥没没有把你们一并带到后面去，应该就说明，他没有见你们的打算。” 小澜探头看向那条小径，却发现，那道窄窄的小巷子，早已不见了。 “啊，不见了……”小澜说道，“看来他下班了。” “不过没关系，那个桥没还给我们安排了任务呢，”秦音说道，“等任务完成了，我们估计还得过来跟他交差，到时候你们就能见到他啦。” 众人沿着出寺的路，慢慢走了出去。 “不过……你们为什么想要见到他？”回去的路上，秦音才想起来问道。 “毕竟那可是个神诶，”罗九天的脸上仍是那副莫名开心的模样，“我们好奇嘛。” “有什么可好奇的？”秦音斜着眼睛，一脸狐疑地瞅了瞅他，“你自己照照镜子，不就能看见未来的神吗。” “……说得也是哈。” “不是我们想见，”道长慢悠悠地说道，“是我想见。” 其他人纷纷看向道长。 “桥没的神明……应该会知道很多事吧，”道长回给众人一个平静的微笑，“你们难道不好奇吗？” “说起来……”秦音忽然竖起食指，“对，桥没的确知道些什么，但他不说，他偏要问灵告诉我们。” “问灵？” 问灵已经料想到话题会引到自己身上，她深深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绕过他们的车子，打开车门，率先上了车。 于是其他人只能看向秦音。 秦音轻轻指了指问灵的背影，说道，“但你们也不要去问问灵了，问灵不想说。” “到底是什么事啊？”罗九天说着，打开了车门，“好奇死了。” “嘘——” 众人回到车里，安全落座，秦音躺在座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高声打了个呵欠，“终于回到车上啦！软软的……唔……待会儿我一定要大吃一顿！” “先讲讲你们的事吧。”道长开口道。 “诶，稍等！”秦音赶紧挺起了腰杆，“你们先说说，在这几个小时里，你们男生都做了什么？” “我们？” “对啊，”秦音义正辞严，“我们的故事可长了，应该放到后面讲，先讲你们的。” 傻子清了清喉咙，“呃，我呢，我首先……” “你闭嘴，咱们是一伙儿的，我还不知道你干啥了？”秦音的食指在另外三个男生身上转悠，最后停在罗九天身旁，“你，九天，你先说！” “我吗？”罗九天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了起来。 “对，就是你！”秦音凑过去，死盯着他的眼睛，“从刚才我就发现了，罗九天，你好像很开心嘛……” “我……我有吗？”他自己脸上的笑容显然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不是许的愿望实现了？”小澜说道。 “许的啥愿望啊？开心成这样，”秦音带着点妒意地说道，“难不成是发财？” “不是……不是发财，”罗九天倒腼腆起来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呢。” “快说快说……” “我许的愿望是，希望我爹快点回来，”罗九天摆正了身子，认真说道，“然后那个大师……他点头了。” 一众人陷入了极度的无语之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公平！”小澜的一声怒喊打破了死寂，“你这个愿望也是和别人有关的，为啥你的能实现，我的不行？” “你许的什么愿啊？”罗九天问道。 “我说我希望世界和平啊，”小澜说道，“那个人说愿望只能和自己有关，不帮我实现。” 其他人更加无语了。 “你……算了，小音，你许的什么愿？”罗九天反问道。 “我就不说了，”秦音选择性地隐瞒了她那个违法犯罪的愿望，接着问道，“道长宝木，你们许愿了吗？” “我们……许了，”宝木看着道长的眼色，点了点头，“但我们许的都是些小愿望，没有你们那么壮阔。” “许完了愿呢，你们干嘛去了？” “我们光是排队，就排了好久，”宝木回忆起来，“许完了愿，我们到院子里等了你们一会儿，但始终不见你们人，消息也不回，于是我们就开始找你们啊。” 秦音问道，“你们就一直找到现在？” “确切地说，是找到刚才，”宝木看了眼手表，“其实我们并没有找太久，因为我们真的排了好长时间的队啊……” 他们的车子在桥没寺前转了个弯，慢慢的，朝着回城的方向开去。 后方，桥没寺的人流仍然络绎不绝，熙熙攘攘。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五份肥牛 车子慢悠悠地在街道上行驶，傻子和秦音交替着讲述这个漫长的故事，众人脸上的表情一会儿轻松，一会儿忧伤。 “所以——”罗九天虽然开了口，但脑子其实还在反应，“所以——” “所以说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完全结束，”道长替他说完了接下来的话，“小音刚才所指的任务，说的应该就是它吧。” “唔……嗯，”秦音点了点头，“哇，你们都不会唏嘘的吗？这是一个多么浪漫的故事。” “本来应该是会唏嘘的……”宝木往座椅里缩了缩，担心秦音会伸手打他，“但小音姐你在讲故事的时候，每隔一会儿，就要添一句话来体现你的辛苦，听得我们都……” “你欠揍！” 秦音果然伸长胳膊给了他一拳。 “小音确实辛苦了，”傻子说道，“她刚从庭间世界里出来的时候，那副模样啊……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那是她。” “我又挨饿又受冻，还一个人孤零零的……”秦音假哭道。 道长体贴地递给秦音一瓶汽水，“小音，你辛苦了。” “还有问灵呢。” 问灵连连摆手。 “那道长，咱们现在要怎么办？是先回酒店和夏花他们碰头，还是先去完成那个桥没的任务啊？” 道长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消息，“他们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估计无事发生。” “一直没消息？”秦音有点惊讶。 “对啊，”宝木说道，“才几个小时而已，能出什么事？” “啊……对吼，才几个小时，”秦音靠回到座椅上，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还总感觉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呢，现在还有点恍惚……傻子，你赔我精神损失费！” 傻子无奈地笑着，“好好好，赔赔赔。” “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道长说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寻找一下有关那张全家福的线索吧。” “好呀好呀，”秦音爽朗地答应着，随后又苦恼了起来，“可是我们去哪儿找线索呢？” “我们可以去桥没大厦。”傻子忽然说道。 “桥没大厦？那不是吕结衣的家吗？”罗九天一边把车停到了路边，一边问道，“现在还在吗？” “还在的。”傻子默默点头。 “毕竟才过了六年，”秦音说道，“又不是六十年。” “那个大厦不是吕守财家的吗，我以为他们家出了这种事以后，早就……” “桥没大厦确实不如之前那么华丽了，”傻子说道，“但吕结衣的家还在。”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傻子哥，你还……”小澜犹豫道。 “对，”傻子猜到了小澜的问题，“事情发生之后，我回到过桥没，事实上，每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来看看……很奇怪吧？” “不奇怪，”道长看向窗外，“故地重游，很正常。” “那你后来去过那个屋子吗？”罗九天问道。 傻子摇头，“没有，我只从后窗远远地朝里面看过，里面的摆设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那大厦还有人在管理吗？”小澜问道。 “有的，”傻子说道，“是桥没大厦原本的大堂经理。” “啊，那个白头发的大叔，”秦音喊道，“哇，他的年纪好大了吧。” 傻子苦笑了一下，“挺大了，他一直留在桥没大厦。” “怪不得你都没有进去过，”秦音说道，“原来是有人在看门啊。” 傻子耸耸肩。 “那我们这么多人，要怎么进去？”宝木问道。 “我来！”秦音高举右手，“我知道那房间里是啥模样的，这次的导航保证不会出现问题！” “别再把我们送进地下室就行了。”宝木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揶揄。 然后又挨了秦音一拳。 “好了，我知道那个饭店在什么地方了，”真正的导航人员罗九天终于扬起了手机，“下车吧，吃饭去。” 一群人纷纷下车，这次的饭馆是秦音精心挑选的据说是桥没最好吃的火锅店，酒香不怕巷子深，“最好吃”的火锅店果然也开在了一个外地人需要导航才能找到的地方。 这一顿，秦音的饭量大得超乎想象，同样可怕的还有傻子和问灵，这三个人各自经历了一段难忘的时光，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见到火锅就像见到亲人一样。 哦，不对，应该是仇人，毕竟没人会吃自己的亲人。 “我们再加三盘雪花肥牛，对，哦等等，还是五盘吧，没错，确认是五盘……啊没关系，我朋友她饿坏了，她好几天没吃饭了……” 点单的宝木冲着服务生小姐勉强地干笑，服务生小姐朝正在狂炫牛肉的秦音投去了一个震惊的眼神，确认了订单之后，她慌不择路地逃走了，生怕秦音下一秒就要开始吃她。 “小音，你注意自己的胃啊，”罗九天在秦音身边，努力保持着优雅的吃相，“就算你在其他地方饿了一个月，但在现实生活中，你的胃容量还是有限的呀。” “而且上一顿说不定还没消化呢。”宝木哼哼道。 “牛肉牛肉……我还要吃毛肚！”秦音举起手中的筷子，“宝木，再给我加两份毛肚！” 宝木为难地看向道长。 道长放下筷子，略一叹息，“给她加两份白萝卜，助消化。” “我不吃萝卜！” “那就加一份吧，给问灵和傻子吃，”道长看着吃瘫了的问灵和傻子，“小音的话……给她点一份青汁。” “我不要喝青汁！” “小音姐，你就歇会儿吧，”宝木苦口婆心，“吃完饭以后，咱们还有事要做呢，要是你到时候消化不良，我们还得送你去医院。” “对啊，想吃我们明天再吃，”罗九天趁机说道，“明天我请你吃烤肉。” 秦音闷闷不乐地放下了筷子。 “好吧，那我不吃了。” 道长慈祥一笑，“乖，等下喝完了青汁，我们就出发。” “可是我真的不爱喝青汁……” “那也要喝，不然你肚子肯定痛。” “可是我会恶心吐的。” “不行……” 二人在青汁的问题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小澜乐呵呵地听着，这时，一道白色的光，猛然从她的余光中闪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章 塑料袋精 不只是小澜，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啊！”秦音腾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指着房间的窗户喊道，“刚才窗户外面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我也看到了！” 小澜的反应最快，她直接弹了起来，朝着那扇窗户扑了过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 大窗上有两扇小窗，其中一扇小窗是敞开的，小澜凑到敞开的小窗前，探头朝窗外看去。 他们所在的包间位于二楼，窗外除了一个悬挂在楼体外墙上的空调机外，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傻子立马赶了过来，和小澜一块看向窗外。 “刚才明明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从这里闪了过去，”小澜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那个东西的运行轨迹，“但是现在不见了……”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秦音忙说。 问灵也点了点头，“是的。” “你们看清楚那是什么了吗？”道长问道。 三个女生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我好像也看见了什么东西……”罗九天挠挠头，“但我还以为那是一只鸟呢。” “鸟？” “呃……我猜的，”罗九天说道，“毕竟是从窗外一闪而过嘛。” “会不会就是一只鸟啊？”傻子问道。 “不会的，不可能！”秦音也挤到窗边，用手比划着，“那个白色东西就这样唰地飞过去了，超级快，鸟在贴墙飞的时候不会那么快的。” 道长沉思了一会儿，扭头问宝木，“你闻到什么气味了吗？” 宝木扇了扇鼻子，说道，“火锅的气味太冲了，而且这里的食客很多，鱼龙混杂，根本分辨不出什么陌生的气味。” 小澜仍踮着脚尖，努力地朝着窗外看去。 这个火锅店建在小区里面，窗外是小区居民平时活动所用的小广场，此时正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在运动器材上悠闲地锻炼着，一切都那么安详静谧，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奇怪……”小澜嘟囔道。 “好了，别纠结了，”傻子拍拍小澜的后背，“估计就是一只鸟吧，或者一个塑料袋什么的。” “肯定不是塑料袋，”秦音说道，“外面都没有风，塑料袋飞不起来……除非塑料袋成精了。” “那会是什么啊？”宝木仔细地闻过窗外的空间，问道。 “那东西有留下什么味道吗？”道长问道。 宝木吸吸鼻子，有些惭愧地笑了笑，“全是火锅味。” 看来宝木的鼻子已经被火锅腌入味了。 “我觉得我们也不用大惊小怪吧，”罗九天说道，“就算是什么特别的东西，那东西的目的是什么呢？” “偷听我们讲话啊。”秦音理所当然道。 “还好我们刚才除了火锅的话题以外，基本没聊别的。”傻子说道。 道长摇了摇头，“我们还聊到了待会儿要去的地方。” “啊……”傻子拖长了自己的语音，“难道？……” 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 “快！我们得赶紧出发！”罗九天飞速奔回到桌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和外套，“万一那个东西也要去桥没大厦怎么办？” 一群人登时忙碌了起来，穿外套的穿外套，拿包的拿包，道长率先跑到楼下去买单，过了没多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冲出了火锅店，手里还提着没来得及上桌的五份肥牛。 车子停在小区外的马路上，众人无视周围人群异样的眼光，往外狂奔。 “这里距离桥没大厦不算太远，”上了车以后，傻子开口说道，“大概十分钟车程。” “快快快那我们快去！……”秦音气喘吁吁，“得赶在那伙人之前！” 车子启动，行驶，驶出了大概十米的距离，又停下了。 “停车！”秦音一拍大腿，“哎呀我才想起来，开什么车呀，我直接送你们过去！” 傻子扭头问道，“你还可以吗？这个距离会不会有些远？” “更远的我都送过，”秦音一边开始施法，一边说道，“是不是我休息了太久，你们都忘记我之前有多厉害啦？”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刚从庭间回来嘛，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我啊，吃饱了就行，”秦音用左手打了一个响指，与此同时，右手的空间已经打开，淡蓝色光圈凭空出现，并开始慢慢放大，“我们走吧。” 所有人在车内逼仄的空间里挤来挤去，依次进入了光圈。 小澜从光圈里跳出来的瞬间，就闻到了一股积年的灰尘味。 她跳落至黄褐色的地板上，砰地一声，便在地板上扬起了一片灰尘。 道长和傻子已经站在前方环视起周围了，身后传来一小声惊呼，她扭头，刚好接住了颤颤巍巍的问灵。 “啊！”问灵抬起头，看到周围的环境，眼睛睁大了，“对！” “嘘——”前方的宝木赶紧回头，冲她们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指指门外，轻声说道，“小点声，外面是有人的。” 小澜点点头，开始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客厅，客厅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灰尘四处乱飞，众人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枚枚灰尘化作的脚印。 客厅里的一切，都是如此荒凉寂寞，却又保存得完好无比。 秦音最后一个跳了进来，光圈便消失了。 “就是这里，”秦音的眼睛亮晶晶的，“啊……感觉没什么变化，但好像又有变化。” 问灵引着众人走向吕守财的卧室。 那扇门紧闭着，门框外的灰尘已经形成了一个盔甲，将它包裹在内。 快走到门边的时候，宝木忽然间顿住脚步，用力地闻嗅了起来。 “怎么了？”道长敏锐地问道。 “好像……”宝木抬起手，竖起食指，“好像有什么东西来过……” 傻子愣了愣，立马跑到门边，一把拉开了卧室的门。 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卧室的窗户开着，窗外的空气赶走了屋里的沉闷，微风带起了床边的纱帘，纱帘飘动，这房间似乎活过来了。 “全家福！”秦音再抑制不住自己的嗓门，指着众人对面的墙喊了起来，“全家福本来应该在那里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毛 即便秦音不说，众人也能分辨得出这一点。 对面的白墙上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个方形的印记。 道长走过去，伸手在那印记上摸了一把，而后他低下头，看向地面。 “这里有脚印。” “脚印？” 众人忙走了过去，果然，一串脚印从这面白墙前开始，终止在敞开的窗户旁边。 罗九天蹲下身仔细查看着那串脚印，说道，“看上去也是不久之前留下的。” 宝木正在房间四周努力地嗅着，他一会儿皱皱眉头，一会儿摇摇头，但始终不说话。 “有可能拿走全家福的人刚离开，我们就到了，”道长说道，“动作很快。” “怎么可能那么快啊，”秦音又是不解又是气愤，“距离咱们从火锅店出来……还不到十分钟！” “但是距离那个白影从火锅店的窗边闪过，已经过了二十几分钟了，”小澜说道，“假如这个人也拥有小音姐的能力，那么二十分钟完全够用。” “我的能力也不是谁都有的呀！”秦音刚说完，就看见了小澜，“你……你不算，你是个bug。” “应该不是类似于小音的能力，”道长已经走到了窗边，他探头看向窗台，说道，“拿走相框的人是通过窗户离开的，如果是空间撕裂能力，没有必要选择窗台这个位置。” “那是怎么回事？” 道长摇了摇头，走回到那串脚印旁。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傻子指着脚印说道，“这里只有一串出去的脚印，怎么没有进来的呢？” 小澜下意识仰头看了看天花板，想找找看有没有特殊的通道。 “又是一个谜团……”道长叹了一口气，“宝木，能闻到什么东西吗？” “对啊，宝木，你不是在客厅里就闻到了嘛。”秦音赶紧凑到宝木身边，说道。 宝木的鼻翼用力地翕动，但是看他的表情，这问题的答案似乎并不会太好。 “刚才在客厅里，也只能闻到一丝丝陌生的气味，”宝木说道，“但是这里的窗子开着，风已经把刚才的气味带走了，而且咱们身上还留着火锅味……” 又是因为火锅。 众人无奈地扶额，看来火锅还真是宝木鼻子的麻醉剂啊。 秦音偏偏不信那个邪，她把那扇窗户打开到最大，将整个上半身探了出去，嘴里一边碎叨叨地嘟囔着什么东西，一边把脸贴在墙壁上，检查了起来。 “我就不信那个人没留下什么线索……能逃过你音姐的法眼……想从我手里偷东西……等我抓到你……” “小音，你小心点，”傻子拎着秦音的衣服角，生怕她直接摔下去，“外面是不会有……” “啊！我找到啦！” 秦音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呐喊吓了他们一跳，傻子差点失手把她推下楼去。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秦音手里捏着什么东西，灰头土脸地爬了回来，“你们看这个！” 一圈人凑了过去。 “你手里有东西吗？”罗九天看着她虚握住的手，问道。 “哎呀，仔细看，”秦音挪到夕阳下，把手举高，“你们看，这是一根毛。” “……” 透过暗淡夕阳，确实能看到，秦音的两指中间，捏着一根灰白色的短毛。 “你就从外面的阳台上捡了一根毛回来？”傻子问道。 “怎么了？这就是线索啊。” “小音，”罗九天委婉地说道，“你确定这不是你自己掉的吗？” “你才掉白毛呢！”秦音把那根毛怼到了罗九天眼前，“我的头发哪儿是这个颜色？” “这是从哪儿捡到的？”道长问道。 秦音指了指窗外粗糙的墙壁，“就在那儿。” “那是小鸟飞过的时候留下的毛吧，”罗九天说道，“怎么看也不像是人类的毛发……” “那你刚才还说是我掉的？” “我开个玩笑嘛。” “其实……”小澜说道，“让宝木哥闻一下，就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留下的毛了。” 此时的宝木正趴在那面墙上，使劲地闻着留下相框遗迹的位置，听到小澜的话，他扭头“啊？”了一声。 “呐，宝木你闻闻看，”秦音抓着那根毛跑了过去，“看跟你刚才闻到的陌生人的气味一样吗？” 宝木有点嫌弃地看了看秦音手里这根来路不明的灰毛，但秦音不管，差点直接把那根毛塞进宝木嘴巴里。 嗅嗅……嗅嗅…… 宝木的目光由嫌弃慢慢变成了困惑，又慢慢变成了沉思，最终，他拧着眉毛直起了身子。 “这个气味，我似乎确实闻过……” “真的？！” 宝木点了点头，“你们还记得咱们入住的那个酒店吗，咱们隔壁，不是有一个新住客吗？……” “是那个人吗？”秦音都快击掌了，“是那个人的气味？” “不……不是人……”宝木说道，“小澜在那个人房间的暗门里，发现了一团猫毛……这根毛，似乎就来自那团猫毛……” 这回，是小澜第一个跳出了那个淡蓝色的光圈。 她稳稳落地之后，匆忙地随意看了一眼，略放下一点心。 这次的定位也没有问题，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酒店房间。 而且正是小澜她们三个的房间。 身后的光圈里依次跳出了其他同伴，秦音最后一个跳出来的时候，小澜已经冲到了门边。 她拉开门，一马当先地跑向隔壁那间房。 “小澜！”道长拉住了她，把她拦在身后，“你先等等。” “还等啥呀？”秦音呼哧呼哧地追了上来，“再等一会儿，那个人又跑了！” “你们两个，躲在我身后，”道长伸出两只修长的胳膊，“声音小一点。” 于是，男生们打先锋，女生们守后卫，一众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朝着那个房间靠近。 靠近…… 看到了。 小澜伸手指向那扇门，眼睛瞪得大大的。 “开着的！” 那扇门，是虚掩着的，门缝间透出淡淡的白炽灯光芒，仔细地听，似乎还能听到门里传出了细细的摩擦声。 道长屏住了呼吸，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想跟谁 昏黄的光晕中间，端坐着一个背对他们的身影。 “呀，你们的动作蛮快的嘛，”那人闻声，转过身来，“嗯嗯，看来你们还是挺聪明的。” 小澜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着那个人的脸，半天才喊出了她的名字。 “小松？！” 眼前那个斜坐在椅子上的人，穿着一身华丽的鹅黄色洋装，圆滚滚的大眼睛冲着众人忽闪了几下，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这个人，正是那个很久以前曾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小松。 小松的手中捏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内容若隐若现，小澜努力冷静下来，挪开眼神，看向了小松身旁的化妆台，果然在上面见到了被拆分开来的木制相框。 “是你拿了吕结衣的全家福！”小澜一步跨上前，“你要干嘛？” “吕结衣……”小松低眸，在那张照片上扫视了起来，“是里面哪个人的名字啊？” “你……” 前方的战事正是一片焦灼，后方，问灵悄悄扯了扯秦音的袖子，轻声问道，“谁啊？” “啊？哦，这是我们以前在界里认识的一个人，”秦音说道，“我记得她好像能操控动物来着，尤其是猫……对了，小澜的黑皮原来就是她的。” “黑皮？” “嗯嗯，对啊，就是那个黑色的玩偶。” 问灵抬手指向房间正中央，“那里？” “啊？”秦音顺着她的手指往前看去。 在房间中间的床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一大堆衣物，在层层衣物之上，果然伫立着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诶那个东西怎么有点像是黑皮啊……不对！”秦音飞快挤到小澜的身旁，“小澜你别看她了，你往那边看，那是不是你的黑皮？” 小澜定睛一看，瞬间惊呆。 “黑皮！你怎么在她那儿？黑皮你说话呀！……” 黑皮一言不发，似乎在装死，但小澜注意到它黑乎乎的身躯扭动了一下。 小澜想要推开道长的手直接冲进房间，道长用力拦住了她，并低声对她说了一句，“等一下。” “黑皮为什么不能在我这儿？”小松的语气里没有挑衅，只有疑惑，“我是它的主人啊。” “你才不是呢，”小澜脱口而出，“你早就……” “我早就怎么了？”小松的眼底划过了一抹狡黠的笑，“我早就把黑皮扔了？” “不是……”小澜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了话，赶紧沉下一口气，冷静地说道，“你已经离开黑皮了，黑皮现在是我的小猫。” “你的小猫？”小松笑吟吟侧过头，看向黑皮，“小黑皮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小澜看向黑皮，她不知道黑皮有没有在看她，但小澜自己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过了好一会儿，黑色小猫玩偶轻轻动了起来。 “小澜，”黑皮的声音一出现，小澜的心脏就莫名开始了下沉，“我一直都是小松的猫啊。” 小澜哑口无言地愣在原地，其他人即便听不到黑皮的声音，也能从小澜瞬间泛白的脸色中发觉出异样。 “可……可……”小澜磕磕巴巴地说道，“可你当初明明说，是小松把你送给我了。” “嗯，这倒不怪黑皮，”小松点了点头，“我好像确实说过这句话。” “那黑皮现在就是我的！”小澜理直气壮地喊道。 “这样吧，”小松抱起胳膊，“你让黑皮自己选，看它想跟谁。” “黑皮！”小澜撅着嘴看向黑皮，眼睛里的光微微闪烁着，“你说你要跟谁？” 二人这副样子，活脱脱像是一对争夺孩子抚养权的离异夫妻。 “我……” 小澜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 “我其实……” 天呐，黑皮该不会选择小松吧，不会吧，我们那么深的感情…… “我还是想要……” 完了。 不行！ “我改主意了，”小澜及时打断了黑皮的支支吾吾，“我觉得不应该让它自己选。” “咦——”小松用一个嗤之以鼻的表情批评了小澜的卑鄙行为，“你都答应让黑皮自己选了，居然还反悔，啧啧啧……” “黑皮只是个小孩子，它没有判断能力的，”小澜隔着道长的胳膊，对小松讲起了道理，“我们应该客观地比较一下我们的抚养能力，尤其是经济实力……” “黑皮可不是小孩子，它在死之前就成年了。”小松说道。 “不要岔开话题，”小澜说道，“经济实力，来，比一比。” 小松打量着一身穷酸相的小澜，“你很有钱吗？” “我的朋友们很有钱，”小澜往身后一指，“他们的钱就是我的钱。” 小松继而打量起一身穷酸相的众人，撇了撇嘴，“你们看上去都很穷。” “诶，你这丫头怎么人身攻击啊？”秦音不满地哼了一声，“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啊。” “是吗？”小松的黄褐色瞳子闪了一下，“看来你对我的印象还不错？” 秦音高冷地哼哼着，“还行吧。” 小松把手中的照片倒扣到化妆台上，她笑着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你们在我的房间门口围成一圈，看上去好搞笑啊。” 众人互相看了看。 “不如先进来吧，”小松眨了眨眼睛，“很多事情……你们也不希望其他人听到吧？” 小澜抬头看向道长，道长一直牢牢守着门口的位置，不让其他人进去。 道长感受到了其他人的目光，他僵硬地摇摇头，说道，“这可能是个陷阱。” “陷阱？” 众人吓得齐齐后退了半步。 小松脸上的可爱笑容也颤抖了一下。 “我记得……”道长指了指黑皮，“除了黑皮，你还有一只护身的猫吧，是白色的。” 小澜倒吸一口冷气，“对啊！她还有一只白猫，叫飞絮……不过道长，黑皮不是她的了，是我的。” 道长很想翻白眼，但忍住了，他清清喉咙，接着问道，“你的飞絮去哪里了？” 小松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似乎浅浅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赞许。 “我的飞絮已经死了，”小松的眼中登时涌出了一股悲伤，“所以我才想要回黑皮，我现在只剩下黑皮了……” “你撒谎！”后方的宝木忽然喊道，“飞絮就在你的房间里！” 众人和小松一块愣住。 宝木一边义正辞严地说着，一边来到了门边，用力瞪着小松。 “而且，你不止撒了这一个谎……你不是小松！”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松死了 一众哗然。 “宝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音问道，“她不是小松，那她是谁？” “她……” 宝木的话还未说出口，小松忽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低下头，一边摇头笑着，一边朝着众人的方向，随意地挥了一下手。 “飞絮，出来吧，”她的笑声如此爽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发现了他们的计谋，而不是相反的情况，“他们已经发现你啦。”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银光从门后嗖地飞了出来，银光在地上点了几下，轻巧地跃到小松身边。 那是一只白猫。 白猫飞絮优雅地蹲坐在小松脚边，浑身的白色毛发光滑明亮，一双眼睛在灯下闪烁着明蓝色的光辉。 果然有埋伏！ “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小松脸上的笑换成了略带戏谑的冷笑，她看着宝木，轻轻竖起两根手指，“你们的第一条指控，成功了，但第二条指控，我可不承认哦。” “第二条指控是……”秦音反应了一下，“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小松？” “我当然是。” “她不是！”宝木急火火地指着小松，喊道，“她的气味变了！” 小澜惊道，“宝木哥，你居然还记得小松的气味？！” “当然，”宝木骄傲地挑了一下眉，“而且她身上的气味，我曾经闻到过。” “你说的是……这个人？”罗九天问道。 “对，”宝木点了点头，“在鹿梁。” “鹿梁？！”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怎么还扯到了鹿梁啊？”傻子懵了，“鹿梁不是问灵的……” “对。”问灵答应道。 “我们就去过鹿梁一次，就是去鹿梁的未若寨寻找问灵的家族，”道长问道，“就在那一次吗？” 宝木接着点头，“当时我们在鹿梁的酒店，你们还记得吗，我说闻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味道，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了……” “我记得我记得！”秦音高高举起了手，“有一天半夜，酒店里出现了一只老鼠，想要叼走黑皮，然后一只猫抓住了那只老鼠，叼着老鼠逃走了……猫！难道这事和小松有关？” 小澜敛眉，喃喃道，“其实是有可能的……” “看来黑皮和你说过了，”小松开口了，语气仍是那般轻松，“我是鹿梁人。” “但黑皮还说过，你四海为家……”小澜说道。 “四海为家，就不能回到鹿梁看看吗？”小松歪头笑道，“黑皮没有告诉你的是，那个时候，我就在鹿梁。” 小澜看向黑皮，黑皮局促不安地滚动了一下，把脸朝下迈进了满床的衣服里，看来是在逃避这令人尴尬的局面。 “你就在那个酒店里？” “对。”小松耸了耸肩。 “诶……不对啊，”秦音扭头看向宝木，“宝木，你说她不是小松，那你怎么会觉得她的味道熟悉啊？” 宝木的眉头紧了紧，“怎么说呢……我记得小松身上的气味，因为那气味非常特别，而她的气味……和小松有一些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就像是……” “就像是她的气味，和别的什么气味糅合到一起了？”小松说道。 “对对对！”宝木警惕地盯着小松的脸，此时此刻，女孩脸上的表情显得充满了深意，“你说！你把小松怎么了？” 小松冷笑了一下。 “好了，先别吵了，”道长的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咱们不是早就知道小松去过那个酒店吗。” “啊？” “是的，”小澜也逐渐捡起了那段时间的记忆，“在我们离开酒店的前一晚，曾经向酒店的工作人员询问过那伙针对三衍的人的样子，工作人员说……里面有一个女孩。” “啊，我想起来了，”秦音说道，“哎呀，小澜，我记得当时你就一口咬定那个人是小松来着。” 小澜没否认，“长长的头发，精致的衣服，瘦小的身材……” 小松自豪地指向自己，“就是我。”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自豪的。 问灵听了半天，发觉面前这人居然有可能和爷爷的死有关，她微微张开嘴巴，几乎是无意识地往前走去。 “问灵……”秦音拉住问灵的胳膊。 “放心吧，现在没有埋伏啦，”小松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你们进来吧，在门口怼了那么久，不累嘛？” 众人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全都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咝——还不相信我，”小松翘起了二郎腿，“小澜，你问黑皮，问它这里还有埋伏吗？” 小澜看向黑皮。 “没有了……”黑皮的声音又细又小，“没有埋伏了。” 小松摊开手，好像在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黑皮已经不跟我一条心了，”小澜沧桑地摇了摇头，“它是个善变的猫，我才不相信它。” “小澜……”黑皮哼唧了一声。 “不是，你们那么多人，至于怕我怕成这样子吗？”小松无奈道。 小澜还想开口怼回去，但道长却突然迈开脚步，一步跨进了小松的房间。 “道长？！” 道长进屋以后，站在原处环视了一圈，又看了看门后，这才转过身，说道，“都进来吧。” “里面真的没有埋伏了吗？”秦音探头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 “应该没有了吧，”道长说道，“这个时候，楼下的老板娘应该在观察监控，如果她在监控里看到了我们，会上来的。” 这个理由十分充分。 众人谨慎地依次走进了屋，并且谨慎地贴墙站成了一排，就像在罚站的学生一样。 “你们站那儿干嘛？”小松哭笑不得，“进来啊。” 小澜想了想，率先走了过来，她绕过小松，径直走向中央的大床。 然后，她一把按住了正准备溜走的黑皮。 “你给我好好解释。” “我我我……你让小松解释嘛！”黑皮吓得直哆嗦，“我只是从犯！” “黑皮啊……”小松叹息道，“这么久没见了，你被小澜养得……怂了不少啊。” “你不要岔开话题，”秦音说道，“你一件件地解释，首先，你到底是谁？小松又去哪儿了？” “小松”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悠悠地说道，“其实……小松她已经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灵潮融合 说完，她顿了顿。 沉默。 “你们怎么没有反应？”小松看来没从他们的脸上看到想看的表情，“是我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 “你说，小松死了，”小澜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你是谁？” 小松的脚尖活泼地颠了两下，她抬起手指戳了戳自己的下巴，说道，“嗯……如果你问的是现在的我的话，那……我的确不是小松。” 众人越听越晕了。 “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啊？”秦音扶住自己的额头，“什么现在的你，什么不是小松又是小松的……大姐，听不懂啊。” “还是我来说吧，”这时，一直安静蹲在小松脚边的白猫突然说话了，吓了他们一跳，“我来跟你们解释……” “我靠！这猫会说话！”傻子惊喊出声。 仍呈现白猫形态的飞絮不耐烦地白了傻子一眼，虽然那是一张猫脸做出的表情，但众人仍然清晰地读出了它眼中的不满，搞得他们都很不好意思。 “对不起，他没见过什么世面，”秦音使劲锤了一下身边的傻子，“这位……飞絮小哥，你继续说。” 飞絮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喉咙，张开猫嘴，发出了人类的声音。 “事实上，那件事结束后不久，小松就感觉到了新的危险，”飞絮慢条斯理地说道，“她一直以为，小黑所说的厄运，指的应该就是我们会在高明雅的汐圈中遭到攻击，但后来，小松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线索，这一切都昭示着一点——那厄运并未完全过去。” “什么线索啊？”秦音不由自主地问道。 飞絮瞪了她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果然漂亮的猫脾气都不太好的，相比之下，黑皮就好多了。 “哼。”黑皮再一次读出了小澜的心声，满怀着不乐意，气鼓鼓地翻了个个。 “发觉了这一点之后，小松就开始了寻找。” 他停顿了半天，小澜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寻找谁？” 飞絮优雅地转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全神贯注倾听着的小松。 小松像是才意识到事情和自己有了关系，她乐呵呵地抬了一下下巴，说道，“当然是我啊。” “寻找你？”秦音打量起她，“寻找你干嘛？” 小松“嘁”了一声，挥挥手，示意飞絮接着说。 “因为只有她，才能让小松的灵延续下去。”飞絮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这个解答带来了更多的疑问。 “到底什么意思啊……” “先听我讲完，”飞絮又一次高傲地打断了秦音的抱怨，“好在，小松终于在自己出事之前找到了她，经过友好地协商，她同意和小松共用一具躯体，来保证小松在灾厄来临的时候，灵潮不会完全消散，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 “举手，”秦音举起胳膊，“第一个问题，小松出了什么事啊？” 飞絮酷酷地歪了一下脖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出了车祸。” “车祸？！” “对啊，就是车祸，”小松提起自己的裙子，露出了两条细弱雪白的腿，“你看，腿上还有疤呢。” 小澜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会儿，的确，白嫩嫩的皮肤上是有几道斑驳凸起的疤痕纹路。 “是……是被别人害死的吗？”秦音于心不忍地问道。 “不是啊，”小松的态度轻松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就是单纯的意外。” “啊这……” “人嘛，总是命运无常的，”小松故作深沉地摇头晃脑，“小松能预见到自己会因为意外而死，已经非常不错了好吧。” “第二个问题，”这回轮到了小澜，“你说……小松的灵潮并没有完全消失，你还和小松共用一个躯体，那么是不是说，真正的小松其实还活着，并且也活在你的身体里？” 小松听罢，叹服地鼓了鼓掌，“你基本上都说对啦，只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个说法，我现在也是真正的小松啊，只是小松由原来的一部分变成了两部分，而我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啦……” “既然小松还在……”小澜说道，“那你让她来面对我们，不可以吗？” “小松仅存的灵潮还在复原阶段，目前没办法操控躯体，”飞絮帮忙回答了这个问题，“以后一定。” “那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小松就是死了呢？”傻子直接地问道。 小松咧嘴，露出了一个不太像笑容的笑容，“就算小松完全消失了，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吧。” 好像还真是。 “而且他不是能闻出灵潮的气味吗，”小松指了指宝木，“他也说过，我的气味和小松有相似之处，但又有所不同，他闻到的，是我和小松的灵潮融合的气味。” 众人看向宝木，宝木的眉头锁得紧紧的，但他却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只能暂时相信她的话。 “那么……我来问第三个问题，”道长的声音柔和却冰冷，像从深海下沉睡了几百年的冰窟中涌出来的一样，“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众人略微点了一下头，纷纷盯向了小松的脸。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从鹿梁开始，小松为什么会和害死问灵爷爷的那伙人扯上关系？又为什么要在他们之前偷走吕结衣的全家福照片？归根结底，就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个问题，说好答也好答，说不好答……也的确不好答呢……”小松还是那套迂回战术。 “那我换个问法，”道长说道，“你来这里，是为了找我们吧？” “找你们？”小松撅了几下嘴，点头道，“嗯，可以这么说吧。” “是你一直在跟踪我们，偷听到了我们在火锅店的对话，知道了我们下一步的计划？” “没错。” “是你先我们一步拿走了照片？” “当然。”小松扭头看了看桌上的照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道长微微眯起眼睛，“和鹿梁那件事有关吗？” “说起来……还算是有点关系，”小松随意地点着头，忽然把视线挪到了小澜身上，“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她。”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只猫 “又是我？”小澜不自觉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声。 小松倒歪歪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为什么要说又？” “我……”小澜无可奈何地说道，“很难解释。” “你先来说说，你和小澜有什么关系吧。”道长说道。 “我嘛……”小松又翘了翘自己的脚尖，“小澜，小松应该跟你提过我吧？” 小澜一头雾水，“啊？” “没有跟你提过吗？”小松眨眨眼睛，闪烁的淡色瞳孔看起来像是猫一样，“不会吧？” 小松跟我提过的人…… 小澜在脑中疯狂回忆着自己和小松为数不多的沟通内容，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小松什么时候对自己说过有这样一个奇怪的人。 “提过的，”黑皮忽然说话了，“她跟你提过。” “哈？” 小澜甚至开始怀疑他们口中的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自己”了。 “还是想不起来吗？”小松娇俏地撅起小嘴，“讨厌，你根本没有把小松的话当回事嘛？” “别为难她了，”飞絮优雅地开了口，雪白的尾巴在身后缓慢地摆动着，“告诉她吧。” “你真的不知道吗？”小松仍不想放弃。 “真的不知道。” “那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我……” “你是那只猫吧。” 道长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松和小澜的表情都在那瞬间发生了变化，小松脸上恶作剧般的笑容消失了，而小澜则变得更加困惑。 “什么……意思啊？”秦音犹豫着说道，小眼神四处乱飞，“是只有我听不懂吗？” “我也听不懂。”宝木举起手。 “我也……”问灵搭腔。 小澜也没有听懂，但她没有说话，只是来回看着道长和小松，指望这两个人中的谁能把话说明白。 “诶——”小松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坐直身子问道，“你是谁啊？” 众人忙看向道长。 “我是小澜的朋友。”道长说道。 小松把胳膊抱在胸前，似乎想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你怎么会知道小澜的事？” “他们是朋友啦，知道很正常的……”黑皮的语气里充满了老好人式的love&peace。 “是不是你说出去的？”小松立马把矛头转向了黑皮。 “我没……” “不是黑皮，”道长微微扬起下巴，“小澜的事，我们都知道。” 除了道长以外的“我们”纷纷露出了心虚的表情，心想我们不知道。 其中包含小澜自己。 “哼，”小松甩了一下肩膀，背过身去嘟囔道，“肯定是黑皮告的密……”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我来说吧，”道长挂着一张冷脸，转头冲着小澜说道，“你记不记得小松跟你说过，你有一只猫……” “啊！……你不许说！”小松噌地站了起来，指着道长说道，“你闭嘴！” 可惜小澜已经听到了，小澜很快就在乱七八糟的记忆之海中拾取到了那番对话。 “我见过你的猫。” “你不记得了吧……” “是你很久之前养的猫，不过它不在我这里，你的猫为什么会在我这里？猫只会守在主人身边，它一直在找你……” 一直寻找自己的猫咪。 “它一直在找我……”小澜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我有过一只猫……不是，是小松说我有过一只猫。” “嗯哼~”小松别扭地扭了一下肩膀，“终于想起来啦？” 小澜木讷地反应着。 小松说自己有过一只猫……道长说，她是一只猫……她说，小松和自己提过她…… 小澜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我的猫？！” 其他人的脸上全都是标准的吃瓜群众表情。 “再想不起来，我可就要生气了，”小松站在原地跺了几下脚，“笨死了。” “你是猫……”小澜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女孩，努力接受着自己说出来的话，“你是我以前养过的猫……” “干嘛重复一遍啊？”小松不满地拱起鼻子，“你好讨厌！” “我……对不起，”小澜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道歉，“你真的是……” “讨厌死了！” 小松尖利地骂了一句，背过身子走到一边，低头看到了床上的黑皮，她泄愤一般把黑皮弹开，气鼓鼓地坐到了床上。 黑皮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不太优美的弧线，孤零零地滚到了小澜脚边。 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小澜蹲下身捡起黑皮，拍了拍它身上的灰尘。 “你就知道摸它！你这个喜新厌旧的人……”背对着自己的小松像是看到了这一幕似的，嚷嚷道，“你也不过来摸摸我！……” “啊？我……”小澜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小松的背影，“我摸哪里？” 此时此刻的小澜，像是一个女朋友莫名发火的直男，面对着女友即将到达临界点的愤怒，除了不知所措地问出一个又一个愚蠢的问题，啥都不会了。 恋爱的甜甜还没感觉到，恋爱的痛痛先体验到了。 “摸摸头就好了……”黑皮小声提示道。 小松的耳朵动了动，她听见了黑皮的话，但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坐高了一些，像在等待什么。 “啊……”小澜说道。 她艰难地迈开步子，咬着牙，走向小松。 其他人全都是一脸的叹为观止。 小澜看着小松，朝着那颗娇小的脑袋，伸出了颤抖的右手。 好奇怪的感觉…… 小松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摸到了。 小澜咽下一口唾沫，她的手落到小松饱满的头顶上，柔软的发丝瞬间覆盖了她的掌心，小澜感觉自己剧烈搏动的心脏竟然慢慢地平缓了下来。 好像……感觉还不错。 小松依然没有动弹，小澜偷偷往前挪动了一些，低头看向小松的脸。 好家伙。 小松正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地微笑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小澜给她提供了特殊的按摩服务。 “这场景好奇怪啊。”秦音窃窃私语道。 “你才觉得奇怪吗？”罗九天也说道，“我鸡皮疙瘩早起来了。” “你们不要说话啦……”宝木挥了挥手。 然而小松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她的眼睛顿时睁开了，没等小澜抽回右手，小松的眼中，骤然滚出了两行眼泪。 她哭了。 “小……小松……啊你！” 小松突然转过身，带着委屈的泪水，一把抱住了小澜的腰。 “呜呜呜……”模糊的声音从小澜怀中挤了出来，“你居然把我忘掉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蜘蛛视角 “不过……很快，我就不需要羡慕你了，”那人的笑声也有点恶心，“因为……嘿嘿嘿……” 他的笑声尖细却微弱，简直就像是蚊子叫一样，但他距离小澜实在是太近了，因此那声音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小澜耳边，听得小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好在现在的她只是一只蜘蛛，没有鸡皮疙瘩。 小澜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后退，看来就算是蜘蛛，也怕变态。 “你要去哪儿啊？”在小澜眩晕的视线中，似乎看到那人朝着她伸出了手，“别跑哇……” 真的好变态！ 小澜这具身体调头就跑，连自己的蛛网都顾不上收了，撩动八条腿就往角落里爬去。 但随即就被抓住了。 小澜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一只热得几乎发烫的手攥在手心里，这身体拼命地挣扎着，而后大大地张开了嘴巴…… “啊！”那人吃痛，一把将小澜甩开，“该死的东西……居然敢咬我……” 小澜一边咂着嘴，感受着弥漫在口中的奇怪味道，一边轻盈地落到地上，飞速向前逃去。 “我要杀了你……我……” 那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杀意，小澜能感觉到背后袭来的那人的黑影，甚至能想象到那人高高地举起了手，向着自己拍了过来。 然而，一阵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二人下方传来。 吱——砰！ 小澜现在的听觉很灵敏，因此虽然那声音距离她很远，她还是分辨了出来——这是客厅的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身后那人的动作瞬间凝结。 小澜趁机逃到了黑暗深处，钻进一个狭小的角落，一动不动地趴着。 半晌，那人又动起来了。 “啊……”他又笑了，“嘿嘿嘿……她走了。” 小澜自认这辈子见过许多变态，每次她都会觉得，自己正在面对的这个是最变态的变态。 现在也不例外。 那人忘记了这只刚刚咬过自己的蜘蛛，一边笑着，一边在地上摸索着，过了一会儿，木材的摩擦声沙沙传来，小澜看到了下方透进来的光。 果然，这里是吕结衣房间里的洗手间屋顶通道，看来这变态平时就是藏在这里监视吕结衣的。 代入了一下吕结衣的身份，小澜觉得发自内心地胆寒。 一个人，就这么藏在自己的头顶，听着自己说话，甚至有可能见过自己洗澡和上厕所…… 但这些都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这个人知道有关自己的一切。 在小澜细思极恐的时候，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跃出了那道门。 他进入了吕结衣的房间。 小澜很想跟上去看看这人在做什么，但她的这具身体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过了一会儿，当这屋顶重归平静之后，蜘蛛又开始结网了，小澜只能手上忙着结网，耳朵还努力地听着下面传来的动静。 很安静，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那人似乎没有四处翻找，或许他对吕结衣的房间已经十分熟悉了吧，几秒钟以后，轻轻的开门声响起，他打开了吕结衣的房门，进入了客厅。 过了不知多久，小澜已经开始捕食蚊子了，突然间，小澜听到了一阵优美的音乐声。 声音并不是来自吕结衣的房间，而是更远一些的地方…… 小澜恍然大悟。 那是吕结衣的手机铃声。 秦音和自己说过，吕结衣被杀的那天白天，她曾把手机落在了家里，因此错过了田田的电话，又因为后来在做菜的时候，她的手机不慎进了锅，最终也没有看到田田发给她的消息…… 这么说，今天就是吕结衣被杀的日子！ 也是傻子杀死刚才那个变态的日子！ 如自己所想，吕结衣的手机铃声响了许久，而后停下，之后又响了一次，又停下。 再之后，是一条消息提示音。 几秒钟后，小澜听到了田田的那条消息。 “结衣，对不起啊，下午我们一家要去温泉中心度假，提前给我妈妈过生日，晚上的舞蹈课我去不了啦……然后我的手机快没电了，给你打电话也不通……如果你收到了消息的话，告诉我一下哦，或者等我手机有电了再给你打电话，现在我得走了……” 就是这条消息。 假如吕结衣看到了这条消息，那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小澜知道，楼下的变态此刻正在装作吕结衣的口吻，给田田写回信。 小澜突然想到一点。 这个变态的杀人计划，可能就是在此刻形成的。 毕竟是吕结衣自己把手机落在家里的，这变态正是利用了吕结衣的不知情，才在舞蹈室里，为她布置了一场血腥的杀礼。 好可怕。 但小澜无能为力。 在这里，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 小澜不知已经捕捉到几只蚊子了，开门声再响，变态回到了吕结衣的房间。 窸窸窣窣…… 他沿着原路，爬了回来。 小澜停止了织网的动作，再次缩回了角落。 回到屋顶通道以后，那人迅速合上了那道木门，随后，像是终于回到了安全的港湾，他的喉咙深处绽开了压抑又刺耳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嘿嘿……” 啊，磨耳朵。 笑了好久，他才停下。 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我要开始了哦。” 说完，他朝着相反方向爬去，没过一会儿，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前方的黑暗中。 接下来的剧本，小澜很熟悉。 吕结衣和吕守财回来了，看到了落在鞋柜上的手机，之后是闹哄哄的做饭时间，真的很闹，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在炸厨房，吕结衣的手机光荣退休，闹哄了这么久，最后二人还是决定出去吃，吃完了，回家，之后二人前去舞蹈室…… 重归寂静。 这里的世界，像是时间都停滞了。 但在外面，一切正在发生。 小澜蜷缩着所有的腿，静静地趴在网中央。 蜘蛛在休眠。 但小澜睡不着。 不过，还好小澜没有睡着。 因为，她等到了声音再次出现。 窸窸窣窣…… 前方的黑暗中，有东西来了…… “可恶……” “可恶……” “可恶！……” 是那个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主人（4000字） 小澜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求救一般地看向其他伙伴。 伙伴们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纷纷向她投来了看似无可奈何实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表情。 “你居然忘记了我！……”小松口齿不清地哭嚎道，“你居然敢忘了我！” “呃……我……” “你不许忘记我！”小松忽然抬起头，湿漉漉的脸庞上，小巧的五官委屈地扭曲到了一起。 “我……我没有忘记你。”小澜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 “也不许骗我！” “呃……” “小松，不是……这位小猫,请问怎么称呼啊？”秦音终于受够了这出狗血剧情，开口问道，“我们再叫你小松，似乎不太合适了哈。” 小松幽怨地盯着小澜，撅着嘴巴喃喃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小澜的额头嗖嗖渗出了冷汗,她眨眨眼睛,试探着说道，“你叫……喵喵？” 小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气得一把推开了小澜，背过身去不理她了。 “我记性不好，”小澜连忙为自己开脱，“以前的事我全都忘了，你稍微提示一下。” 小松生了一分钟的闷气，还是稍微侧过一点头，没好气地说道，“我的毛色！” 毛色！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的猫……是什么颜色的？ 这时，小澜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后方蹭着自己的小腿，她一扭头，发现飞絮正靠在自己的小腿后面，两只爪子抓挠着她的裤腿，发现了她的眼神之后，飞絮仰起头，眼里的神情简直和人一模一样。 飞絮……白色？ “你叫……小白？”小澜见这个答案引起了小松更大的白眼，急忙改口,“不对！是白白？阿白？大白？老白？……” 无数个错误答案从小澜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就在小澜的答案已经往“雪花”“豆腐”“白糖”等一系列白色物体上跑偏的时候，小松可算是忍不住了。 “笨死了！”小松转过身，从表情上看，她的怒气似乎少了很多，“都给你提示了，还猜不出来！” 小澜再一次申请场外求助，伙伴们也都是一脸茫然。 秦音扒拉着手指头，“还能是啥呀？白莲？白花花？确定是俩字嘛？” “白莲说过了。”宝木冷静提醒。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小澜把视线挪回来，抱歉地望着小松，“所以……” “我叫白毛啦！”小松，不对，是白毛气鼓鼓地喊道，“还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呢！” 小澜瞪大眼睛，捂住胸口，在颅内小剧场里疯狂地喷起了血。 白……毛。 这么看来，她的提示还真是没错。 但我怎么会给自己的猫取这么难听的名字啊！ 话说，黑皮和白毛,听起来还有点cp感呢。 不对！你在想什么！注意力给我集中！ “那个白……白毛，”小澜欲哭无泪地说道，“不然我给你换个名字吧？” 白毛歪了歪头,“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难道你没有因为名字而在你们猫圈中遭到绰号霸凌吗？ “你不觉得这名字不太好听吗？”小澜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你觉得小白怎么样？白白也可以……” 白毛皱皱眉毛，自言自语道，“是不太好听。” 小澜瞬间来了精神，“对吧？白雪怎么样？或者白兔？道长正好有一只兔子，只不过是粉色的……” “哎呀，我不要改名字，”白毛一挥手，翘起了二郎腿，“这个名字我都叫了四十多年了，早就习惯了，我才不要改……” 等等。 四十多年？ “四十多年？”秦音吓得一缩脖子，“小澜你多大啦？” “你已经活了四十多年啦？！”小澜惊地后退了半步，“你搞错了吧？！我只是个小孩儿啊！” 白毛睁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小澜，“说起来，你好像确实比以前矮了……我还以为是我视角变了的关系呢……” 小澜抬起一只手拦在二人中间，“这位白毛，我需要你好好解释一下目前的情况，我合理怀疑这是一场误会。” “解释什么啊？”白毛又不乐意了起来，“我就是你的猫嘛！” “好，先从最开始说起，”小澜努力理清思路，“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你的？” “我想想哈……好像是，你十五岁那年，”白毛说道，“对，就是十五岁，我可是你的生日礼物呢，你爸爸把我从箱子里拿了出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那么问题来了，”小澜抬手打断，“你觉得我现在多大？” 白毛的眼睛忽闪忽闪，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我怎么知道你现在多大？” “小澜现在也就只有十三四岁，”秦音帮小澜说道，“所以你说的那个，五十年前、从十五岁就开始养你的主人，不是小澜。” 小澜点点头，摊手。 白毛腾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可你说的那个版本，更不可能啊，”小澜说道，“我是有爸爸妈妈的，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有很多人可以证明，我前几年还在读小学呢。” 毕竟，百合的故事，可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边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白毛呢喃道，“明明就是……” “或许——”道长开口了，“你可以把你的故事，讲述给我们听。” 傻子立马补充了一句，“对，你只有把自己的事都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 白毛目瞪口呆地愣了足足十几秒，才低敛着眼睛，轻轻说道，“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要我了？” “不是我不想要你，”小澜耐心解释，“我要是真的不想要你，刚才你说自己是我的猫的时候，我就打死都不承认了。” “我们也想帮你，”秦音也说道，“毕竟听起来，你已经寻找你的主人几十年了，你也不希望自己这几十年，寻找的都是一个错误的人吧？” 白毛的大眼睛中骤然浮出了一层厚厚的悲凉。 小澜忽然觉得有点心疼，心想要不自己就说自己的确是她的主人就完了，可是……这个做法就像是在重伤入骨的伤口上敷一层云南白药，能暂时缓解疼痛，但于事无补。 “真的不是你吗？”白毛的声音有些颤抖，看上去快哭了。 “你可以说说你的故事，”小澜说道，“说完之后，我们就都知道了。” 白毛垂下眼睑，开始了讲述。 “第一次见你，就是在你生日那天，那时候，我还是一只小奶猫，什么都不懂呢，记得的东西也很少，应该就在那天，你给我取了名字，叫白毛…… “后来我一点点长大了，你也在长大，没过几年，忽然有一天，你的爸爸妈妈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知道那几天你一直在哭，很多我不认识的陌生人在家里来来回回，后来我才明白，那应该是你爸爸妈妈死掉了吧……” 小澜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跃了一下。 “再然后，你就搬家了，你搬到了一个女人家里，那个女人我之前见过，好像是你爸爸的朋友，因为他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应该是警察的意思…… “那个女人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我们去了之后，她还蛮开心的，后来你又长大了一点，就不经常在家了，好像很忙，应该在念书吧，再后来……你也有了一套那样的衣服，你也当警察了……” 小澜越听越确认，这不是自己的故事，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头仍然沉沉的，像是预感到自己即将听到的故事，是一个悲剧。 “后来那件事又发生了，”白毛叹了一口气，“那个女人也忽然消失了，就和你爸妈一样，你又哭了好几天，又有很多不认识的人……” “最后……”小松抬起眼，眼底黑洞洞的，“你也消失了。” 众人噤声，全都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白毛。 这就是她的故事。 “真的不是你吗？”白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小澜微微张着嘴，半天才说道，“如果我可以骗你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那是我的。” 白毛自嘲地笑了一下，低下头。 “可是你说我不能骗你，”小澜接着说道，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施刑，“所以我得告诉你，那不是我。” “真的不是你吗？……”白毛又问了一遍。 她不想听到回答。 她只是想问而已。 秦音咬紧下唇，摇摇头，“太可怜了。” “白毛，”道长走了过来，站到小澜身后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小澜是你的主人呢？” “对啊，”宝木也说道，“按照你的记忆，你见到小澜的时候，她已经十五岁了，后来她……消失的时候，应该也二十多岁了吧，小澜现在明显只是个孩子呀……而且你是猫，你的嗅觉应该很灵敏的，小澜闻起来和你的主人一样吗？” 白毛想了想，摇摇头，“我现在的这具身体是小松的身体，这个身体闻不出来人身上的味道。” “那你总记得主人的名字吧？”傻子问道，“她叫什么？” “小澜。”白毛说道。 “也叫小澜啊……”秦音说道，“全名呢？” “全名？”白毛的眉毛紧了紧，“我不记得了。” “是廖宜澜吗？” “我不记得了，”白毛扭了一下身子，“我只记得小澜。” “你就凭这个小名，确认了小澜的身份吗？”道长问道，“这世界上叫小澜的人有很多。” “但小澜就长这个样子！”白毛仍不想放弃，指着小澜的脸说道，“虽然……虽然她有点小，但小澜就是这个样子的，哪怕在她死掉之前，她也是……” “看来你也知道，”道长说道，“你的主人，已经死掉了。” “死掉又怎么了？”白毛瞪着道长，“猫都有好多条命呢！人那么聪明，肯定有更多！” “猫和人是不一样的，”小澜真挚地看着白毛，“人死掉了，就再也不会复活了。” “不是的……不是的……”白毛使劲摇着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高声喊道，“不对！她死掉以后，回来过！” 所有人再次闭上了嘴巴。 “我知道……她是回来过的……”白毛的呼吸粗重了起来，“虽然我没有看见……但别人……有人看到她回来了……” “有人看到她回来过？”道长问道，“那个时候，她确定是死掉了吗？” “是的！是的！”白毛没了耐心，使劲摆着手，“她死掉了，后来又出现过，其他人都说那个屋子闹鬼，陆陆续续地搬走了，我留在那儿等着她，但是她只回来了那一次，我还没有见到她……” 众人明白了。 是界碑。 白毛的主人死了，但没有投胎。 “如果只有一次的话……”傻子说道，“那她应该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执念，在坟山后安息了吧。” “什么山？”白毛直起了脊背。 “就是说，你的主人已经去了她该去的地方，”秦音说道，“那是死人要去的地方，活着的人，是无法见到她的。” “但我要见到她！”白毛喊道。 “没办法……”宝木摇了摇头。 “我也去那什么山！”白毛看向傻子，“我去那个山找她！” “你就算去了也找不到，那里只有……” 道长冲傻子摆了下手指，傻子及时闭上了嘴。 “那里只有什么？”白毛看着他们，“我为什么找不到？” “没什么，”道长说道，“只是……那个地方很难找。” “难找也没关系，”白毛伸出食指指向小澜，清脆地说道，“我花了二十多年才找到她，我可以再花二十年去找那个什么山。” “坟山。”傻子说道。 小澜抿紧嘴唇。 她知道道长在想什么。 如果现在直接告诉白毛，她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她的主人了，她会如何呢？ 倒不如给她一个幻想中的梦，让她在寻找中，耗尽自己剩余的几条命，让她直到结束的时候，仍能充满希望…… 但这样真的好吗？ 这不是欺骗吗？ “白毛……” “我们可以帮助你，”道长猜到了小澜的心思，于是打断了她的话，对白毛说道，“我们也在寻找那个地方。” 白毛眼中的希冀果然回来了，她看看道长，又看看小澜。 但却摇了摇头。 “我要自己找。” 第一百四十七章 猫的世界 这话倒有点出人意料。 罗九天出于好意问道，“可你要去哪儿找？” “不知道，”白毛干脆利落地摇摇头，“但我要自己找。” “可是你……”罗九天本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看着白毛那张脸上坚定的表情，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 “我怎么了？”白毛问道。 “他想问的是,”道长轻飘飘地说道，“如果你永远都找不到呢？” 白毛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忽然指着小澜说道，“在发现她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我的主人了，但我还是在找……当然,现在我可能会在这种状态中恍惚几天，但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恢复的。” 小澜攥着手指，局促地说道，“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白毛故意抬高了音量，这样能显得自己轻松自在一点，“我还要谢谢你刚才陪我演戏呢……你根本就没有猫，对吧？” 小澜张张嘴，虽然知道有些不合时宜，却还是嗫嚅道，“我……我有黑皮。” “啊，对哈，”白毛看向小澜手心里的那只黑色小玩偶，“我忘了，你已经有猫了。” 黑皮往小澜的袖筒里缩了缩，似乎打算逃避白毛的视线。 “其实……其实你不用谢我，”小澜顺势把黑皮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甩了甩胳膊，装出释然的语气，“我刚才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实话,以前的事，我确实都不记得了，所以一听说你是我的猫，我还寻思着，说不定能从你那里打听到一些事呢，哈哈……” 这话对于白毛来讲并不好笑，于是小澜只能尴尬地嘿嘿了两声，就闭上了嘴巴。 “你为什么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白毛问道。 “我也不知道，”小澜挠挠头，“说不定是出了车祸，或者生了一场大病？没人告诉我……我自己也在调查。” “你没有亲人吗？”白毛问道，“你刚才说你有爸爸妈妈。” “我……我还在……” “哎呀，小澜有亲人，我们就是她的亲人啊，”秦音从背后揽住了小澜的肩膀，“我们一直在帮她找爹妈呢。” 白毛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温柔了起来，“那我们是一样的。” 小澜上下打量了白毛一眼，忽然说道，“我们不一样！” 白毛歪歪头,“有什么不一样？” “我……我有伙伴，”小澜抓住秦音耷拉在她锁骨前的手，“而你总是一个人。” 白毛轻蔑地瞟了瞟其他几人，轻声道，“他们有用吗？” “哎——你这孩……你这只猫，”秦音用另一只手叉起了腰，“我们怎么没用了？我们的作用可大了！” “可能吧……”这三个字明显是敷衍，“只是你要想好，如果你和现在这些伙伴相处得太久，你可能就不会那么想要寻找你爸妈了。” 小澜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些。 “你说啥呢？”秦音不服气地说道，“不要给你的不合群找理由。” 白毛歪了歪肩膀，撇嘴道，“不过你也别多想，至少……你这几个伙伴还是有点能耐的。” 刚才那个抱着小澜痛哭的白毛似乎彻底消失了，现在的白毛，又变回了那副轻佻中夹着傲慢的样子。 “我们有没有能耐，还用你说？”秦音扬起下巴，“我们可厉害了。” 众人心虚地看向那张扣在梳妆台上的照片，心想在一个不久之前刚胜过他们的人面前说这句话，未免太没底气了吧。 “是嘛。”白毛果然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他们和两年前比，确实进步了很多，”飞絮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白毛脚边，一边懒洋洋地用爪子抓着脸，一边说道，“那时候他们还很弱。” “你说谁弱？”秦音挥了挥拳头。 “她是最弱的。”飞絮接着说道。 “哎你这个！……” 见秦音下一秒就要发作了，道长立马转移起话题，“那刚才你叫飞絮在门口埋伏我们，也是为了测试我们的能力吧？” “嗯，猜对了，”白毛说道，“看来小松介绍得挺对，你还真是这群人里最聪明的。” 道长摆摆手，“那你之所以先我们一步取走照片，也是为了测试我们？” “测试你们，还有引你们过来，”白毛说道，“这两个目的都达到了。” “可是昨天我们明明到你的房间来过啊，”小澜说道，“那时候你去了哪里？” “我就在这房间里。”白毛指指自己脚下。 “就在这里……”小澜的眉头很快舒展开，“哦我知道了……我们在衣橱的通道里发现的那撮灰色猫毛……” “那是你吗？”罗九天惊道，“我还以为那是飞絮。” “我很白的。”飞絮说道。 白毛清清喉咙，“那个就是我，我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刮到了。” “你……你能变成猫？”秦音睁大眼睛。 “我本来就是猫啊。”白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但你现在不是用着小松的身体吗？”秦音比划着，“你可以在两个身体中间来回穿梭吗？” “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能移动得那么块？”白毛说道，“人类的身体这么笨重，可什么都干不了。” 也不知道小松听到白毛用“笨重”二字来形容她娇小的身体，会不会气得直接醒过来。 “所以火锅店外面的那个白影就是你？”小澜问道。 白毛耸耸肩，“很显然吧。” “你是怎么一闪而过的，那么快？”秦音问道，“你居然比我穿梭空间还快。” “所以我才说你们笨重，”白毛坐回到床上，“人类眼中的空间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们理解不了，说不定等有一天你们成了猫，就能理解了。” “那……”道长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问题，“鹿梁的事，是怎么回事？” 问灵悄悄往前挪了挪，眨着眼睛看向白毛。 她既然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主人，那又为什么会和那伙害死三衍的人扯上关系呢？ “很简单啊，”白毛说道，“因为我从他们那里听到了小澜的名字。”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监视 “我的名字？” 小澜短暂地感觉到了一丝丝意外。 “对啊，”白毛说道，“其实……不是我，是飞絮听到的。” 飞絮优雅地摇摆着尾巴。 “飞絮，你听到了什么？”小澜蹲下身问道。 “听到他们提到了你啊，”飞絮说道，“白毛不是告诉你了吗。” 这傲娇的臭脾气,和白毛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啊。 难道白色的猫都这样？ “我是说，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小澜努力让自己多一点耐心，“还有就是，为什么你能听见他们说话？” “他们说，廖宜澜马上也会赶到鹿梁，要趁你们来之前搞定任务,”飞絮的语气沉静冷漠,听起来疏离极了，“至于我是怎么听到的……那是个巧合。” “这么说,你们知道小澜很快就会到鹿梁去啊，”秦音问道，“那你怎么不直接在鹿梁就和小澜相认？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吗？” “因为……”白毛的目光涣散了一些，“我不想招惹那群人。” “什么意思？” “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到达鹿梁的时候，那群人已经离开了？”白毛忽然问道。 “应该是没有的……”小澜想起了那个疤脸，“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在酒店里的时候，一直有人在监视你们，”白毛说道，“只是你们没有发现。” 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秦音说道，“确实有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留了下来，但他……” 白毛冷笑了一下，“那人只是个小卒子，不值一提。” 小卒子。 果然，这和他们的推理也契合上了，那个疤脸只是背后那群人放出的一个倒钩，既不是核心人物，更不是幕后的首脑,只是一个卒子。 “你是说，还有其他人在监视我们？”秦音苦恼地抓着自己额头的碎发，“但我们问过酒店的前台，我们入住的那几天，那伙人并没有在酒店里出现过啊，监控视频里也没有……莫非那个人能逃过监控？” “监视你们的方法有很多，”白毛意味深长地说道，“不一定非要留在酒店里，趴在你们的窗外偷看，才叫监视。” “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了？”秦音尽力地理解着这一切，但失败了。 “言尽于此，再多的，我也不能说了，”白毛把头扭了过去，只剩下两条小辫子面对着他们，“毕竟我还要留着我这条小命找主人呢。” 小澜的嘴巴张成了“o”形，“那人这么厉害吗？你这么怕他。” 白毛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定定地望着他们,开口道,“那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提示。” 众人期待地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望着她。 “那个监视你们的人，”白毛一字一顿地说道，“甚至未必就在鹿梁。” 提示完毕，白毛又把头扭开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那两根辫子。 “这……这就是提示吗？”秦音说道，“你这还不如不提示呢，我更懵了！不在鹿梁要怎么监视我们？难道在我们身上安了监控？” “她的意思该不会是……”宝木的眼神骤然认真了起来，“我们之中，有叛徒吧？” 这句话激起了一阵悠长的沉默。 过了足足一分钟，秦音才僵硬着一张脸，问道，“你怀疑是谁？” “我？我谁都不怀疑啊，”宝木说道，“你们是叛徒？这比说你们是机器人还可笑！” “那你还这么说，”秦音飘了个白眼过去，“我以为你有怀疑对象了呢。” 众人回过神，发现白毛在凝视他们，那双眼睛里面，似乎填满了无奈和……失望？ “你们这群人，”白毛边说边摇头，“智商是真不高啊。” “你说谁智商不高呢？”秦音回呛。 “别误会，我说的是你们所有人。” “你说他们就够了，干嘛带上我？”秦音主动和其他人划开了界限。 白毛想开口说“尤其是你”，但考虑了一下，还是疲惫地闭嘴了。 这个时候，她不想吵架，更不想打架。 “这么说，你是因为发现了有一股力量在监视我们，所以才没有选择和小澜在鹿梁相认，”道长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让我来猜一下，有一天晚上，小澜的房间里进了一只老鼠，打算偷走黑皮，后来那只老鼠被一只猫抓走了，那只猫，就是它吧。” 道长指向了飞絮。 飞絮停下了舔舐爪子的动作，慢悠悠说道，“是我，你认出来了？” “我说了，是猜的。” “果然是你救了黑皮？”小澜说道，“按照我们的推测，那只老鼠应该是由疤脸操控的，这么说，那群人想要从我这里抢走黑皮！” “啊……”秦音歪了歪嘴角，“黑皮有什么用啊？抢它干嘛？” 小澜口袋里的黑皮不甘地拱了拱。 “是我让他们抢的。”白毛说道。 “哈？”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你们不是很好奇，我那天晚上，在他们的房间里和他们聊什么吗？”白毛酷酷地耸了一下右边肩膀，“我就在和他们说这件事。” “你告诉他们，让他们抢走黑皮？”秦音难以置信道，“为啥呀？” “为了提醒我们，”道长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为了让我们保持警惕。” “嗯嗯，这是其中一个原因，”白毛对道长的智力暂时表示满意，“另一个原因是，我答应过小松，要适当地保护一下黑皮。” 小澜捂住自己的口袋，“黑皮在我这里很安全。” “是吗？”白毛的目光也像猫一样，“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从鹿梁离开的时候，可是把它给弄丢了吧？” “我……”小澜想要狡辩，“那是因为行李转盘……” “你问问黑皮，真正的原因是什么？”白毛用下巴指了指小澜的口袋。 小澜果断抓出了黑皮，端着它问道，“黑皮，你之前在撒谎？” 黑皮难堪地在小澜手心里滚了半圈，突然大声嚷嚷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说的嘛！” “事到如今……”白毛晃荡着脑袋，说道，“你还是坦白交代吧。” 小澜死死盯着黑皮的塑料小眼睛。 “黑皮？” “我……我……小澜，你要原谅我。” “你快说。” “我去……”黑皮的声音哼唧唧的，“我去找她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争夺抚养权 “找谁了？”小澜垮着一张脸，明知故问。 “就是……就是她……” 黑皮不敢说出白毛的名字，只翘起小耳朵指向站在一旁的白毛。 “你找她干嘛？！”小澜嚷嚷了起来，恨不得把手里的黑皮甩出去，“你！……你！……” “确切地说，它找的不是我，而是小松,”白毛抱着胳膊，说道，“它那时候还不知道小松出事了。” “你为什么要去找小松？”小澜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那天晚上飞絮来救你的时候，你就认出它来了,是不是？” 黑皮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所以你那时候就知道小松在鹿梁了,”小澜捏住黑皮的耳朵,把它提了起来，“好哇，你从那时候起就开始骗我了……” “疼疼疼疼疼……”黑皮哀嚎着，“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嘛！人家也很纠结的！……” 飞絮明显翻了个白眼，小澜还是第一次见到猫翻白眼。 “说你为什么骗我！” 小澜一手叉着腰，一手拎着黑皮的耳朵，简直就像一个训孩子的老母亲。 “我……我……” “因为它知道继续跟在你身边的话，会遇到危险，”白毛这个“热心群众”又一次帮助黑皮回答了这个问题，“飞絮跟他说，只要回到我身边，危险就会解除。” 小澜难以置信地瞪着黑皮。 “你一个玩偶能有什么危险啊？！这种理由你都信！” “那是你骗我的！”黑皮喊道，它说话的对象应该是白毛，“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危险，你骗人！” 小澜又看向白毛。 白毛得瑟地挪开眼神，抖着腿说道，“算是吧。” “你为什么要骗黑皮回到你那里？”小澜努力压制着怒气。 “我说了，为了保护它嘛。”白毛耸耸肩。 “你少来了,”小澜一下子就发现了这套说辞中的漏洞，“你刚才还说你的话是假的呢，黑皮根本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它本来是不会遇到危险的，”白毛点了一下头，“但是我跟那群人说，它知道你的秘密呀，所以后来……” 黑皮大声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啊！是因为你！……” 看来就连黑皮都不知道，原来它会遇到的危险，居然是白毛“自产自销”的。 “我懂了，”傻子说道，“你就是用这番话，让那群人产生了从小澜这里偷走黑皮的想法，进而达到了你自己的目的。” “嗯……看来你也挺聪明的，”白毛打量着傻子，“你叫什么？” “我叫傻子。” “……” 罗九天蹲到飞絮旁边，伸手戳了戳飞絮白花花的脑门,“你这只小猫咪,怎么能和她一块撒谎呢？” 飞絮一脸嫌弃地躲开了,哼哼道,“没办法，谁让她是我妈呢。” “哈？” 罗九天对这两只白猫的关系产生了好奇，另一边的争端却愈发激烈了。 “你就为了提醒我们，设了这么大一个局？”秦音眯起眼睛，“你累不累啊？” “当然了……我也有我私人的目的……”白毛抿了抿嘴。 众人等待着她说下去，但她却不说话了。 “什么目的？” “她根本不是为了得到我，”黑皮愤愤地说道，“她只是为了让我离开小澜！” “为了让你离开我？”小澜问道，“为什么？” “这很简单，”道长的脸上略微含着笑，说道，“因为她不希望你身边还有别的猫。” 白毛傲娇地扭过头去，只剩下一脸懵逼的小澜。 “对！这就是她的目的！”黑皮连哭带嚎地说道，“小澜，我一知道她的真实目的，就立刻回来找你了呜呜呜……我自己从鹿梁跑到了浮宣啊……” “好哇！”小澜反应过来之后，更生气了，“原来你是因为在前主人那里过得不顺心，才回来找我的！” 黑皮猛地噎住了。 秦音差点笑出声。 这笨蛋黑皮，估计要惨了。 “你这个家伙，说话啊！”小澜弹了一下黑皮的脑袋瓜，“臭黑皮！……” “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打算要它吗？”白毛期待地看着小澜。 小澜的动作凝固住，她看着白毛，同时感受着其他同伴的目光。 同伴们虽然听不到黑皮的声音，但通过小澜和白毛的对话，也基本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选择摆在自己面前。 黑皮还在自己的手指下乞求着。 可是，都到这个境地了，自己要是还毅然决然地选择收下这个离家出走过的小东西，岂不是显得自己太丢脸太没底线了？ “小澜小澜……呜呜呜小澜……我最喜欢小澜了……不要丢下我嘛不要嘛……” 太恶心了。 但再恶心，那也是黑皮啊。 如果是小松的话，自己倒真的可以放手，可是白毛就…… 小澜把黑皮轻轻抛了起来，随后，没等黑皮的尖叫声炸出来，就甩手攥住了它，摆出了一个漂亮的抓球动作。 “诶咦……”白毛歪着嘴角说道，“你还真要它啊？” “我才不想要它呢，”小澜的嘴巴可是硬得很，“但是比起来，我更不想让你得逞。” 没错，只有这句话，才能给自己挽尊了。 白毛扬起下巴，“你跟我又没仇。” “我只是从关爱小动物的角度上考虑了一下，”小澜说道，“你现在不是小松了，我很难相信你能把两只猫照顾好，事实上，我觉得飞絮也可以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很擅长养宠物的。” “我还是不了，”飞絮慢步走到了白毛脚边，“谢谢好意。” “你倒很忠诚嘛。”秦音说道。 “什么忠诚啊，”已经知晓了一切的罗九天走了过来，说道，“人家飞絮是白毛生的小猫，是她的娃！” “什么？”秦音惊了一跳，“她会生孩子？！” 小澜也没想到。 “是它刚才告诉你的？”道长问道。 “对，你们这边吵架的时候，我俩就在那边聊这件事呢，”罗九天指着依偎在白毛脚边的飞絮说道，“它的亲妈就是白毛，只不过很小的时候，它就被送走了，一直到它遇到了小松，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妈妈一直活着。” 悲凉，太悲凉了。 小澜委屈地瘪起了嘴。 就连猫都能找着自己的亲妈，这什么世道啊？ 第一百五十章 黑皮，照片 “怪不得小松能在茫茫猫海之中找到你，”秦音说道，“原来是因为她一直把你的孩子带在身边啊。” 白毛点点头，“小松确实是这么做的。” 小澜忽然想起了黑皮说过的一句话。 因为飞絮的身份特殊，所以…… “我想起来了，”小澜把捏在拳里的黑皮提溜到自己面前，说道,“当初你死掉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小松放弃的是你，而不是飞絮，你说是因为飞絮的身份特殊……指的就是这一点吧？” 黑皮没说话，默认了。 原来小松一早就给自己留下了后路。 而这条后路里，没有黑皮。 小澜看着一动不动的黑皮。 她不知道黑皮此时在想些什么,是在思考自己的事，还是在偷听她的想法？ 但小澜对自己刚才那冲破了理智的愤怒，产生了质疑。 如果从一开始，小松就知道自己会遭遇到意外，那么黑皮的离开，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意义呢？ 它是不是，只是单纯地想在前主人出事之前，再陪伴她一段时间？ 这个思路发散开来，勾出了另一个念头。 小澜有些吃惊地盯着黑皮。 它的离开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它不想连累我。 当时，黑皮面临的处境是，一，选择留下，但会有人出面抢夺自己，二，回到小松身边，受到小松的庇护。 按照实力来讲，小松就算再强，也是三拳难敌四手，黑皮如果仅仅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的话，更应该留在他们这里,而不是跑到形单影只的小松身边啊。 小澜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 而且据她对黑皮的了解，黑皮绝对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猫。 “诶诶，小澜……怎么又走神了？”秦音的声音把小澜拉回现实，她轻拍着小澜的后脑勺，用手指向前方，“她问你话呢。” “啊？”小澜终于回过神，怔怔地看着面前一脸不耐烦的白毛，“你问什么？” “我问你，所以你最后还是决定要带黑皮走，是吗？”白毛问道。 “我……当然了，”小澜明显感觉到手心里的黑皮放松了下来，“它是我的小猫。” “那就没办法了，”白毛冲着道长耸耸肩，“那照片你们就不能带走了。” “什么？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啊？”小澜忙问道，“什么时候说到照片了？凭什么我们不能拿走这张照片？” “她刚才提出了一个条件，”道长解释道，“那就是，如果要黑皮,就留照片，要照片,就留黑皮,我们只能带走一个。” 罗九天也是满脸遗憾，“所以，既然你选择了黑皮，那照片就……” 早知道不回答得那么快了，为什么自己偏偏在他们聊到这么重要的事情时走神啊？ “各位请回吧，”白毛扬了扬手，看向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很晚了，我该吃晚饭了，你们也打扰我好久了。” “可是……” 小澜还想挣扎一下，却见到道长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我们走吧。” “道长，可是……” “先走，”道长走到小澜身边，拍拍她的肩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小澜看着道长的眼睛，很明显，那双眼睛里的内容，比嘴巴上说出来的多得多。 “那好吧。” 小澜乖巧地转过身，和其他同伴一起走了出去。 白毛没有说话，这对奇怪的母子，看着众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还顺手把她的门给带上了。 她叹了一口气，松开按在手指下的照片，把它翻了过来。 她观察起那张照片。 出了门以后，小澜狐疑地看着神秘兮兮的众人，愈发觉得好奇了。 “到底怎么了？”小澜没忍住，问道。 “你没听见吗？”秦音的眼睛亮闪闪的。 “听见什么？”小澜问道，“你们在我走神的时候，还说了别的话吗？” 秦音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走在最前面的罗九天。 罗九天的步子迈得极大，几乎快要跑起来了，他急匆匆地冲到自己的房门前，滴地一声刷开了房门。 “我们都要去九天哥的房间吗？”小澜又问，“他出什么事了？” 同伴们都没有吱声，而是齐刷刷地用眼神表示“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吱—— 门开了。 罗九天飞奔进门的瞬间，小澜终于听到了他们口中的“声音”。 是铃铛。 清脆而渺远的铃铛声从罗九天的房间里传了出来，没过几秒，他们就听到了罗九天激动的呼唤。 “爹！” 是老罗！ “罗叔叔回来了！”小澜惊喜地喊了起来。 众人依次涌进房间的时候，果然，迎接他们的，就是老罗那张慈祥的…… 小澜本以为看见的会是一张笑脸。 老罗不满地打量着四周，面对着扑向自己的儿子，第一反应是扬起手中的灵幡，一棒子把他打开了。 “啊！爹！疼！” 众人吓得停在了原地，没再敢往前走。 “你这个臭小子，”老罗用灵幡指着周遭的一片狼藉，“我才走了几天？你看看你把这屋子祸害得……你怎么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啊？你要气死我啊……” 小澜差点笑出声来，她看了看同伴，果然，大家全都是一样的憋笑表情。 看来就算父母已经变成了鬼，嫌弃儿女不会收拾房间的基因仍然存在啊。 “爸，爹，爸爸……”罗九天捂着脑袋想躲到其他人身后，别的人都闪开了，只剩下一个道长，于是罗九天拿道长当盾牌，缩在他后面喊道，“爹！这么多人呢，你给我个面子嘛！……” “我看你也没在我同事面前给我留面子啊？”老罗气得叉起了腰，“你这个混小子，丢我的老脸……” 其他人及时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内容。 同事？ 这时，出乎大家的意料，洗手间里忽然传出来了一阵马桶冲水的声音。 之后，哗啦啦，是洗手池的冲水声。 几秒钟以后，在一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洗手间的门，开了。 一个女孩站在门内，她看着众人，也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先认出来那个人的，是秦音。 “是你！”秦音指着那个人，“你是绫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来者归来处（4000字） 那女孩身着红色长裙，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后，面容小巧秀气，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的这身打扮，小澜就想到了“大家闺秀”四个字。 绫罗眼色好奇，但脸上还挂着友好的笑容,她有些尴尬地扫过众人，开口道，“啊，看来老罗已经向你们介绍过我了……” “不是他介绍的，”秦音激动地说道，“我见过你！你忘了？在派出所外的那辆车上……” “见过我？……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绫罗客气地点头笑笑，清清喉咙说道，“对了，我早该想到你们是一起的。” 绫罗，是桥没镇的鬼差。 小澜见过这个鬼差，但也只是在炪庭同她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看来老罗口中的“同事”，指的就是她了。 绫罗想要走出洗手间，但这群没眼色的人把洗手间的门堵得牢牢的，于是绫罗只能把目光投向人群背后的老罗。 老罗迅速接收了讯息，下一秒，他就举起了手中的灵幡，一鞭子抽在了正好奇打量着绫罗的罗九天的屁股上。 “啊！”罗九天忽然被暗算，嗷地喊出了声，“爹！你干嘛？” “你个臭小子……没见过鬼差啊？”老罗提着罗九天的后脖领，把他从人群里薅走了，“快把门让开，让人家进屋坐。” 老罗这招杀鸡儆猴起到了作用，其他人也醒悟了过来,纷纷散开了。 绫罗一边道谢，一边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终于离开了那个令人尴尬的地方。 “您就是桥没镇的鬼差，绫罗？”道长始终斜斜地端坐在一张沙发椅上，见绫罗走了出来，他起身问道。 “对，”绫罗说道，“你们不用那么客气，叫我绫罗就行。” “诶，绫罗姐姐，”小澜问道，“你的灵幡呢？” 作为鬼差，应该都要随身带着引魂的幡子吧，老罗的灵幡已经成了他最趁手的武器，但绫罗却两手空空，不见灵幡的影子。 而小澜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是有灵幡的。 “哦，这个啊……”绫罗攥了攥自己的右手，笑道，“因为我这次不属于出外勤,暂时没有工作任务,我嫌它琐碎，就没有带出来，哈哈……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有灵幡，也是刚才那个姑娘告诉你的？” 小澜有些发愣，“我见过你啊，你忘记啦？” “你……”绫罗认真地瞅起了小澜的脸，“说起来，好像是有点眼熟诶。” 老罗略微侧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她有点脸盲。” 呃…… 做鬼差的，脸盲，不算是职业缺陷吗？ 小澜没办法了，只能自己说道，“之前我们在炪庭里见过，就在炪庭门口，那时候我和曲连凡在一起，他还说我可能是鬼差的预备人选……” “啊！我想起来了！”绫罗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你是小澜！” 看来只是脸盲，记性还是不错的。 “这么说，我和你们其中的好多人都见过面啊，”绫罗嘿嘿笑了起来，“太好了，那我们也算是熟人啦……我都好久没和这么多活人待在一起过了，感觉好奇妙啊……” 众人僵硬地跟着笑，心想确实很奇妙。 “我这次过来，”绫罗的话题突然一转，“主要是来调查你们所说的那件事。” “就是那些失踪的逝者，”老罗解释道，“老木特地指派绫罗过来的。” “哎呀，其实就算他不指派，我也会过来的，”绫罗抬起手，指向了傻子，“他帮我解决了吕结衣那个钉子户，我可感激了。” “哦？”老罗不知道在他离开期间发生的事，于是惊异地看向傻子，“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故事属于支线剧情，爹，等到晚上我慢慢跟你讲，”罗九天凑到老罗身旁，面色严肃地说道，“爹，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老罗见儿子表情严峻，自己的身体也紧绷了起来。 “什么事？” “我找到两位师兄了，”罗九天的话一出，众人心头皆是一沉，“但是……” 差点忘记黄师兄和诸葛师兄的事了。 老罗从他沉重的语气里，读出了一丝内容。 “他们出事了？”老罗的声音骤然变得有些嘶哑。 “嗯……”罗九天自责地低下头，“都怪我。” “他们……死了？” “黄师兄走了，”罗九天说道，“诸葛师兄还在，双琞的李木源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也是身受重伤，正在昏迷……” 这个答案比老罗预期中好一些，他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失去了一名爱徒的悲伤才涌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道长替罗九天回答道，“但这一切都与七巧的灭门事件有关。” “他们也是因为此事而……”老罗的眼中逐渐冒出了血丝。 道长点点头，“出于机缘巧合，我们在七巧的一道地下暗门内，找到了受伤的诸葛师兄，至于黄师兄……” “是灵灵通感，”罗九天整理好了情绪，抬头说道，“这家酒店的老板娘通感到了黄师兄的灵，黄师兄入了她的梦，把一些事情告诉了她。” “可是……”倾听了半晌的绫罗开口了，“你们所说的黄师兄，也没有前去炪庭。” “当然，”道长说道，“他的灵还停留在这里，只是无法出现，只能通过楼下老板娘的梦与外界交流。” “爹，”罗九天问道，“你能与黄师兄沟通吗？” “我……”老罗为难地看了绫罗一眼，绫罗略微摇了下头，“通常情况下，鬼差只能见到逝者，至于界碑人和活人，都是见不到我们的。” “但我们能看见你诶，”秦音说道，“我也能看见绫罗，还有老木。” “老木是活人，你们当然能见到。”绫罗笑了。 “你们属于特殊情况，”老罗说道，“一是，你们同我、同九天有着强烈的羁绊，二是，你们曾以活人的身份到过炪庭，鬼差的事情对你们来讲不是秘密。” “怪不得夏花他们看不见你……”秦音嘟囔着点点头，“嗯，不过这个技能不错。” “九天，”老罗转向自己的儿子，“除了你的两位师兄，七巧大宅中还有其他灵的存在吗？” 罗九天看向众人，大家一块摇了摇头。 “我们暂时还没发现。” “这样看来，黄知和诸葛就是此事的突破口了，”老罗不愧是老罗，他迅速收拾好情绪，冷静分析道，“要么让黄知醒来，要么让诸葛现身，目前只有这两条路。” “既然这样，”绫罗说道，“那我们先去见见那个幸存者吧，那人还在这里吗？” “在的在的，”罗九天忙道，“黄知师兄在李木源的房间里，方便他治疗。”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吧，”老罗说道，“木源正在房中吗？” “这个……不清楚，”罗九天拿起手机，点开群聊通话，里面没有未读消息，“他们几个一直没有消息。” “我们过去敲敲门不就知道了，”秦音说道，“他们不在也没关系，让小澜把门撬开就行了。” 绫罗瞅了瞅小澜，小澜吞了一口口水，尽量摆出正直的表情，以减少她的误会。 李木源房间的门关着，秦音伸手敲了敲。 “在吗？”她喊道，“我们进去啦？” 敲了好久，始终无人应声。 “夏花和妙真的房间也空着，他们应该是出去了，”道长说道，“毕竟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 “那就没办法了，”秦音往门边一让，“小澜，上！” 绫罗好奇地盯着她。 小澜如坐针毡地挪到门边，抓住门把手，还没用力呢，就感觉到了门锁开启的震颤。 滴一声，门开了。 “哇，”绫罗感叹出来，“怎么办到的？” “这就是天赋，”秦音搂着小澜的肩膀，“真正的天赋就是这样，就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这技能是从哪儿来的，你可以将其理解为——魔法。” 门开了，入眼便是每个房间都大同小异的格局，右侧是一个衣柜，此时是合死的，左侧则是洗手间，再往里走几步，才能看到房间的卧室，卧室里有两张床，靠窗的那张床上没有人，另一张床在他们的视线死角内，看不到上面有什么。 秦音毫不在意，信步进了房间，往前走去。 “李木源果然不在啊……他们也不怕有人会过来偷袭黄师兄嘛，居然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看，黄师兄就在那儿躺着呢，你们……” 突然间，秦音整个人，完全消失了。 众人惊呆了。 “……快过来……”半秒钟之后，秦音的声音，又出现在了众人身后。 没有搞清楚状况的众人闻声回头，正看到目瞪口呆的秦音站在门外的走廊里，一条腿向前迈出，做出走路的样子。 绫罗的眼睛睁得滴溜圆，“这又是什么魔法？” “应该是李木源留下的屏障魔法。”道长一本正经地开起了玩笑。 “不是木源，”老罗走上前来，在秦音消失的地方细细凝视了一会儿，“这是妙真留下的。” “妙真这么厉害啊……”罗九天由衷地叹服道。 老罗侧头白了他一眼，“比你小子是强多了。” 别人家的孩子压力瞬间压在了罗九天头上。 “我的天，感觉好神奇啊，”秦音活动着自己的胳膊腿，脸上的惊讶逐渐变成了笑容，“小澜，你也把这招学会。” 小澜无语，“啥也没有，我咋学？” “关键应该在……这里，”老罗指向玄关右侧的衣柜，“里面，或许藏着妙真留在这里的东西。” 众人点点头，一动不动。 “你们怎么不说话？”老罗发觉了身后的沉寂。 “我们……有点害怕，”罗九天实话说道，“我们见识过妙真的厉害，怕被他一套秒了。” 老罗不满地看着儿子，命令道，“你去把衣柜的门打开。” “我？……爹……” “快去！” “没关系的，九天，”秦音说道，“感觉就像是唰地飞起来了一样，一点都不疼。” “真的吗？” “真的！” 罗九天在秦音的保证和亲爹的淫威之下，伸出手，一把推开了那道门。 众人只看到门里闪过了一丝耀眼的白光。 那白光迅速占据了他们的视线，但只闪烁了不到半秒，很快，白光消散开来，众人重新睁开眼睛，只听砰地一声，衣柜的门又合上了。 罗九天消失了。 众人下意识回过头。 然而，罗九天并没有在众人身后出现。 “诶，九天呢？”秦音四处张望了起来，“也不在走廊里……”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老罗胸有成竹地指向了他们房间的门，“九天应该在……” 吱呀一声，那房间门，开了。 罗九天揉着自己的胳膊肘，满含怨气地走了出来。 不光如此，他的右侧脸颊上，还出现了几朵淤青。 “九天，”秦音又诧异，又想笑，“你怎么了？” “他被送回了来处，也就是他的房间，”老罗早已知晓了一切，“没错，我知道妙真留下的是什么了，果然，这才是那物件的正确功能。” “爹！你知道还不告诉我！”罗九天委屈巴巴地走了过来，“你看我摔得……” “你摔倒了？”小澜问道。 “不是摔倒，”老罗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而是对小澜慈祥又耐心地解释道，“这物件的功能，是‘来者归来处‘，至于如何归去……你可以想象成，被直接丢回去。” “但我没有摔诶，”秦音说道，“难道这物件还男女有别？对女生会温柔一些？” “因为秦音姑娘本身就拥有时空的特殊性，”老罗说道，“因此这种类型的物件，对你的作用会轻上很多。” 小澜眨眨眼睛，“那我们岂不是进不去了？” “也不是……”老罗重新站直身子，对儿子说道，“九天，你再过来一次。” “干嘛？”罗九天缩在道长身后，“你又想让我摔一次吗？” “这次不会了，”老罗说道，“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用以圈地保护的物件，若被侵犯三次，会直接引起一些别的东西。” “我不去！”罗九天把道长挡在身前，“别的东西肯定更疼！” 道长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他迈步上前，推开了衣柜的门。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新功能 哗啦—— 衣柜的门应声滑开，众人都已经做好捂住眼睛的预备动作了，但这次，没有刺眼的光芒炸开。 相反，衣柜里传出了一阵轻轻的细响，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了木板上。 众人探头去看。 黑黢黢的衣柜内侧，慢悠悠地滚出了一枚……硬币。 “硬币？”秦音扒着傻子的肩膀,歪头问道，“这就是那个物件？” “是的，”老罗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应该可以进去了。” “啊？那这个保护圈就这么被破了？”秦音震惊道，“这也太容易了吧。” 小澜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但按照她对妙真的了解，她认为，这里肯定还有后招。 于是她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进去。 尴尬的是，似乎除了秦音，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秦音自己大大方方地往前走了几步，见其他人没有跟过来，她狐疑地停住脚步，半晌，又一步跳回来了。 “是不是这里还有其他埋伏？”秦音果然变聪明了不少，“我就知道……我看我们还是先给妙真他们打个电话吧。” “李木源说没事的，我们可以进去，”站在最后面的宝木说道，他拿着手机，屏幕上是李木源刚刚回给他的消息，“我猜应该没问题了。” 众人听闻此话，纷纷放松了警惕，迈步走向了卧室。 平躺在那张床上的，果然是尚处在昏迷之中的黄知师兄，黄知衣着凌乱、脸色如菜,看起来十分落魄。 老罗一见到黄知那张面色青绿的脸，眼中登时浮出了几抹心疼的颜色，紧接着，他的视线自然下降，看到了黄知的右手手指…… “等一下！”老罗喊道。 但他的喊声太迟了，其他人已经围着黄知站成了一圈，不光如此，绫罗还好奇地伸出了手，抚上了黄知的额头。 霎那间，黄知的右手炸开一道金光。 果然还有埋伏！ 小澜刚想跳开，却见那金光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待到金光散去，那身影也奔袭到众人身前，一阵带着杀气的风随之袭来，众人下意识摆出了防守的动作。 然后，他们终于看清了对方。 “是你们？” “是你？” 自那金光中出现的人，正是妙真！ 妙真的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仿佛真成了一尊小佛，他两手交叉在胸前，看样子大招已经起势了。 “妙真，你怎么回来的？”秦音打量着妙真,惊喜道，“而且你在发光诶！” 这个场景，小澜曾经见过类似的。 “我知道，”宝木说道，“妙真他其实没有回来，这只是他的虚影。” “虚影？”秦音真的伸出手，在妙真的身上戳了戳，“但我能碰到他诶。” “你所碰到的，是我的灵潮化作的能量，”妙真说道，“是了，我记得……小澜和宝木确实见过我这一招……” 小澜点头，同时向其他人解释道，“我们在十日宴那个游戏里的时候，曾经见过阿真利用他们五更天的信物把妙真召唤进游戏里，我记得那个信物好像叫……” “天佩！”宝木抢答，随即看向了黄知的右手，“应该就攥在他的手心里吧。” 妙真收起架势，拍了拍自己的衣襟，有点拘谨地站回到床边。 “可是我记得，当时你说，那个天佩只有你们五更天的弟子才能使用呀，”小澜问道，“黄知不是八两水的人吗？” 小澜的视线不自觉落到一旁的老罗身上，他沉默地看着妙真的幻影。 “通常是那样的，”妙真翻开黄知的右手，手掌中间果然藏着一枚幽绿色的小小玉佩，“这算是我开发出的新功能吧，对于五更天弟子来说，通过天佩可以求得自己的师父前来援助，但黄知目前没有意识，所以我只能在他身上另施一道法术，这天佩，只是让我的虚影能够及时前来此处的媒介而已……” 另一道法术？ 罗九天细细打量着黄知，忽然悟了，“哦！我知道了！他的衣服……” 小澜也恍然大悟。 黄知的衣服，变了。 不，不是换了衣服，而是…… “你给他套了一件衣服，”道长说道，“这衣服就是你用以提防外来人的屏障吧。” “你们果然看出来啦，”妙真挠挠头，那副幼嫩的憨态又回来了，“我将这衣物设为警铃，若有外人触碰了黄知，我便能第一时间感觉到，而后通过天佩，及时赶回来。” 好缜密的计划！ 小澜心里对这个小娃娃的钦佩又多了一丝，之前光觉得他是一个灵能超群的天选之子，如今看来，他对于五更天那御物能力的使用可谓是出神入化，这娃子不光强大，而且聪明，怪不得那个桥末钦能这么放心地把所有事务都交给他。 “多谢妙真了，”罗九天感激地说道，“把黄知师兄交给你和木源，我们很放心。” 他的我们，指的是他和他爹。 “客气，”妙真略一颔首，“对了，这里是李木源的房间，你们有通知过他吗？” “我通知过了，”宝木忙举起手机晃了晃，“你们没在一起吗？” “没有，”妙真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先离开了，你们继续忙吧。” 众人乖巧地点头。 妙真转过身，白茫茫的身体刚开始略显透明，他却又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众人问道，“请问，刚刚是哪位触碰了黄知？” 众人被问得懵了一下，过了半秒，才看向了靠墙站着的绫罗。 绫罗俏皮地鼓了鼓嘴，用手戳了戳自己的额头，笑嘻嘻说道，“抱歉哈。” 妙真跟随着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只看到了站在绫罗附近的问灵。 “是问灵姑娘吗？”妙真问道。 问灵一哆嗦，慌张了起来，其他人冲着她疯狂地使眼色，最后问灵攥着手，委屈地点了点头。 “是我。” “唔……我本以为你们的触碰是不会引起这衣服的警报反应呢，”妙真自言自语道，“看来程序还有纰漏……算了，回来再说吧……各位，我先走一步。” “再见……” “走好……” 金光再次闪过，妙真的身影消失了，众人全都松一口气。 第一百五十三章 自私 “怪不得李木源说没关系，原来他知道这件衣服对我们是无效的，”宝木说道，“只是他没想到，伸手触碰黄知的却是绫罗。” “对不起啦，是我好奇心太强了，”绫罗说道,“没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罗九天忙说道，“绫罗，麻烦你看看黄知师兄吧。” “唔……我倒是看了，”绫罗说道，“但是不好意思，我是鬼差嘛,就算他现在是昏迷的，他也是活人来着，我不太懂活人的事……不过老罗好像懂诶。” 妙真的虚影刚一消失，老罗就坐到床边，托起黄知的手腕，开始为他切脉。 众人围在他身边，睁大了眼睛。 过了好久，秦音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罗，你……还能给人把脉啊？” 话音刚落，老罗就放下了黄知的手，他扭过头，冲着众人淡淡一笑。 “黄知没事。” 罗九天长舒一口气，“那他为什么还不醒呢？” “他没事，但也元气大伤，”老罗慢慢站起了身，“木源的医术很可靠，可以说，黄知这条命是木源救回来的。” “还有我,”秦音赶紧揽功，“要不是我把出口定位在那个暗道里，我们可能至今都没找到他呢。” “定位？”老罗问道。 “就是我们在偷偷潜入七巧大宅的时候，小音打开了空间门，但是她定位定偏了，把我们送进了一条乌漆嘛黑的暗道，我们在寻找出口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他，”傻子说道，“不过小音说得对，那条暗道的确非常隐秘，如果不是她，我们绝对找不到。” “看来秦姑娘也对我八两水有恩，”老罗的眼睛沧桑却清澈，其中闪烁着感激的光，“对了，至于秦姑娘刚才那个问题……凡是活人都有脉象，虽然我肉身已死，但仍能正常触碰你们，当然也能感受到你们的脉象,只不过……我自己确实没有脉象了而已。” 秦音点点头，感叹道，“我越来越觉得，活人和死人好像还真是区别不大呢。” “没有活人和活人之间的区别大。”傻子赞同道。 “那，爹，黄知师兄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罗九天问道。 “这个……我还得再多观察一下，”老罗说道，“今晚我打算守着黄知，你们回去休息吧。” “正好，李木源说他不回来了，”宝木指着自己的手机说道，“我们可以留在这里。” “不必，你们还是回去休息吧，”老罗说道，“我和绫罗留在这里就好。” “我也留在这里吧，”罗九天说道，“你们休息去吧……小音，你看起来好憔悴。” “你要是在那个什么庭间呆了一个多月，你也憔悴，”秦音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走了哈……我现在又困又饿。” “你又饿了？”小澜惊道。 “干嘛，晚饭时间不是早就到了嘛。” 老罗笑道，“快去休息吧。” 众人走出了李木源的房间，小澜看向白毛的房间门，门仍然紧闭着，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光，不知道白毛现在在忙些什么。 众人往楼下走着，小澜忽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傻子揉了揉小澜的脑袋，“我们这小娃娃怎么一天到晚总是叹气呢？” “我在想那张照片，”小澜说道，“难道我们真的要放弃那张照片吗？” 傻子的睫毛动了动，他低下眼睛，说道，“可你也不可能拿黑皮去和她换啊。” 小澜感觉口袋里的黑皮猛地缩了一下，她觉得有点好笑，却还是伸手在口袋上轻拍了拍。 “当然不能让小澜放弃黑皮了，”秦音说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去偷。” “小音姐，你小点声，”宝木使劲往下压着手，“别人会觉得我们是小偷的。” 秦音左右看看，夜晚的楼道空旷安静，除了他们以外，再无别人了，“哪儿有别人啊？” “那我们今晚就去偷吗？”傻子十分坦然地顺着秦音的话说了下去。 “今晚不行，我得养精蓄锐，休息休息，”秦音打了个呵欠，“救命，我已经一个多月没睡过好觉了。” 之后是普通的晚餐，普通的晚安，小澜洗漱完毕，把黑皮好好地放在了枕头旁边。 “小澜，”在小澜的脑袋舒舒服服地躺在枕头上的时候，黑皮忽然开口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小澜忽然有点呆住了，她抬头看了看，秦音正在呼呼地吹着头发，问灵则在洗澡，似乎没人注意到她。 “干嘛忽然说这个？”小澜小声道，“搞得我还有点害羞……” “小澜，我有时候特别特别自私，”黑皮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你会原谅我吗？” 小澜原本还想开玩笑，但一听到黑皮语气里的认真，她也认真了起来。 “黑皮，你不要自责，我能理解你，”小澜说道，“我要是真的怪你的话，就不会带你回来了。” “可我真的很自私……” “谁都有自私的一面，”小澜温柔道，“可能也是我太不靠谱了，给不了你安全感，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好不好？” 黑皮沉默了一会儿，才喃喃道，“小澜，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吧，”小澜眨眨眼睛，“没关系，只有我能听到你讲话哦。” “我……”黑皮欲言又止，“我……” “这么难以启齿吗？”小澜戳了戳黑皮的黑肚肚，“如果现在说不出口的话，可以等以后再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黑皮说道，“小澜，你睡觉吧，我在你的梦里告诉你。” 小澜笑了出来，“你还能进入我的梦啊？” “能，”黑皮诚恳而笃定，“你睡吧。” “你这个小家伙……” 吹风机的噪音戛然而止，秦音趿拉着拖鞋走了过来，把自己丢到了床上。 “啊！床！软绵绵的床……”秦音趴在床上，满脸幸福地打着滚，“我好想念这张床啊，这一个月来，我睡过最软的地方，就是沙发了，我做梦都想躺回到这张床上啊……我一定要好好睡……” 秦音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秦音就这么睡着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想起 “这也太快了……”小澜嘟囔着，躺回到枕头上，她侧躺着，看着黑皮微笑了一下，“那我就开始睡觉啦。” “嗯，”黑皮说道，“睡吧。” 小澜合上了眼睛。 她本以为自己需要个十几分钟的时间才能入眠,却没想到，在闭上眼的瞬间，昏昏沉沉的感觉就犹如一阵风，慢慢席卷过来，包围了她。 过了几分钟，问灵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已经完全陷入了沉睡。 “好快。” 问灵轻手轻脚地关掉房间的灯，缩回到被窝里。 “晚安。” 小澜不知道这段梦发生在梦境的哪个时刻。 她只知道，在她清楚地看到眼前这东西之前,已经有无数的碎片从她的梦境中划过，和以前一样，乱七八糟的。 直到这东西出现了。 那东西环绕着小澜，一圈又一圈。 “就是你吗？”小澜说道，“你就是黑皮要对我讲的东西？” 那东西没有停止，仍在环绕。 小澜伸出手，趁着它绕到自己面前时，一把抓住了它。 摊开手掌。 一枚蝴蝶结。 “蝴蝶结？”小澜摩挲着手中的玩意，那是一枚粉红色的丝带缠成的蝴蝶结，表面光滑，颜色略有些暗淡了。 有些像是……系在礼物盒子上的那种丝带蝴蝶结。 “这是什么？”小澜抬起头，冲着模糊的四周喊道，“黑皮，你在吗？” 没有声音。 小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握着那只蝴蝶结，开始往前走。 眼前的迷雾似乎在慢慢散去。 果然在前面吗？ 小澜接着走…… 终于,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小澜正坐在一把木头椅子上,手中捏着那只蝴蝶结，她满脸期待地捏紧蝴蝶结的一端，一点点扯开了那个丝带系出来的美丽形状。 小澜看到了蝴蝶结下的东西。 是一个礼物盒子。 礼物盒子放在桌上，桌边似乎还坐了两个人，但她看不清，她只能看清楚那个自己。 蝴蝶结散开了，粉红色丝带飘落到地上。 另一个自己，打开了纸盒的盖子。 “喵呜~” 一只毛茸茸的白色猫咪，从盒子里露出了头。 “啊！是猫咪！”另一个小澜喜笑颜开，“是小猫咪！……” 她小心翼翼地把小猫咪抱出盒子，放到自己的腿上。 猫咪抬起头，清澈的黄色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小澜喜欢吗？”从迷雾之中，飘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喜欢！”另一个你大声说道，“谢谢爸爸，我好喜欢！” “喜欢的话，”另一端,响起了女人的声音，“小澜给你的猫咪取一个名字吧。” “嗯……取名字，”她认真地思考了半天,“我知道了，就叫它白毛！” “诶——”女人笑道，“这个名字不好听呢。” “奶奶跟我说，取小贱名，好养活，”她说道，“就叫它白毛！这个名字不好听，但我希望它能一直陪着我……” 小澜微微张着嘴，呆愣在原地。 那个人的脸…… “小澜，”黑皮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了，“你看到了吗？” 小澜仰起头，四处寻找声音的源头。 “你看不到我的，”黑皮继续说道，“我不在你的梦里，我在你耳边。” “这是怎么回事？”小澜指着她面前的一幕，“这就是你让我梦到的东西？” “不是我让你梦到的，”黑皮说道，“这些东西，原本就存在于你的脑海里。” 我的脑海里？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不可能，”小澜说道，“这一定是白毛的话在我的潜意识里扎根了，所以我才会做这样的梦……” “这个梦，”黑皮的语气低沉得可怕，“你不是第一次做了。” 小澜怔住了。 “你每晚都会做梦，你会做很多很多的梦，”黑皮说道，“你只是不记得了。” “我的梦我都会记得的，”小澜坚持道，“因为我的梦也是我能力的一部分，所以我都会记得很清楚……” “你的确能够记住很多，”黑皮说道，“但你忘记的东西，更多。”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小澜问道。 “因为我能听见你心里的声音啊，”黑皮说道，“你的梦，其实就是你心里的声音。” 小澜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混乱。 如果这是自己的梦…… 那这就是自己的记忆…… 那么，自己可能就有更多的记忆…… 小澜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太阳穴鼓鼓涨涨，仿佛里面关着的怪兽快要逃出来了。 “可那不是我啊……”小澜说道，“那是白毛的主人，那不是我……” “这是你记忆中的一部分，”黑皮说道，“你时常会想起，但你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 小澜忽然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我确实曾在支离破碎的梦境中，看到过一只一闪而过的白猫。 最近的一次，还是在七巧大宅里…… 难道那些不是破碎的残梦，而是……自己的记忆？ 难道那些碎片，都是记忆吗？包括……刚才的碎片。 自己原来什么都记得。 只是不记得自己记得。 小澜颓丧地放下手，她盯着距离她不到五米的另一个自己。 如果这只是梦境，只是记忆，只是个想法，那么……自己应该触碰不到她吧。 小澜迈开脚步，僵硬地走向她。 小澜抬起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碰到了。 另一个自己，骤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她缓缓地扭过头，看着小澜。 她的眼睛里，映出了一模一样的小澜，那个小澜的眼中，也是一模一样的她。 “你是我。”小澜说道。 “我是你，”那个自己说着，嘴角勾出了笑，“你就快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想起你自己的故事，”那个小澜站起了身，她比小澜略高一点，她把手中的猫咪递给了小澜，“快了。” 我自己的故事。 小澜低下头，看着那只猫咪。 “白毛……” 再次抬起头来，一切都消失了。 猫咪、礼物盒、还有那个自己。 小澜闭上眼睛，又睁开。 她看见的，只有夜晚的天花板。 梦醒来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再次错过 小澜盯着那一方天花板，回想着刚才的梦。 她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又有了一些新的困惑。 她决定先放下那些困惑。 小澜一点点转过头，黑皮还躺在她枕边，虽然黑皮没有动作，但小澜知道它醒着。 “你一直都知道吗？” “自从……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个梦，就知道了,”黑皮说道，“不过那时我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小松曾跟我们说过白毛的事，她也知道你就是白毛的主人。” 我就是白毛的主人。 小澜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你明知道白毛的主人是我，”小澜说道，“但你刚才没有说。” 黑皮沉默了一会儿。 “小澜，我说过,我太自私了。” 原来黑皮不久之前所说的“自私”，指的是这个…… 小澜猛地坐起了身,掀开被子下了床。 不知现在是夜里的几点钟，秦音和问灵正在熟睡，小澜换上鞋子，走向了大门。 “小澜！”黑皮在她身后喊道，“你要去找她吗？” 小澜没有说话。 “那你会丢掉我吗？”黑皮的声音里浸透了悲伤，只听着那声音，似乎就能感觉到眼泪。 小澜仍旧沉默着，她的脚步顿了顿，而后重新迈开步子，走出了门。 昏黄的走廊灯映照着地面上陈旧的红色地毯，小澜麻木地踩在上面，朝着白毛的房间走去。 太复杂了，又太简单了。 自己的人生……别人的人生……一个个自己……不同的故事…… 梦里的那个自己说得对……我就快懂了。 小澜站在白毛的房门前，走廊里一片死寂，门里也是一样，门缝里不再有光透出来，或许白毛已经睡着了。 但小澜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叩动木质门板。 笃笃笃…… 那声音回荡开来。 没人应门。 笃笃笃…… 小澜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放下敲门的手，抓住了门把手。 扭动…… 门开了。 但小澜知道，这次不是自己开锁的能力在起作用。 门没有关。 小澜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里一片漆黑，小澜一边轻声喊着白毛的名字，一边走进卧室。 空无一人。 白毛不在房间里。 果然。 小澜调头冲出房间，朝着楼下跑去。 一楼前台，值班的老板娘正低头看着手机，见穿着睡衣的小澜狼狈地跑了过来，她赶忙站起身，叫住了她。 正好小澜要找的人也是她。 “诶小姑娘……” “阿姨！” 二人愣了愣。 “小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老板娘问道，“这样吧，你先说。” “阿姨，住在我们隔壁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已经走了？”小澜喘匀了之后，一口气问道。 “哎呀,原来你们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呢……”老板娘的眼睛一亮,“她还给你们留了一封信呢,你稍等一会儿哈……” 老板娘在前台的书立中间翻了翻，抽出了一个崭新的牛皮纸信封。 “呐，就是这个。” 小澜接过信封，接着问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嗯……大概是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吧，”老板娘说道，“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们不认识呢……” 七八点钟，这么说，在他们从白毛的房间离开后没多久，白毛就离开了。 “阿姨，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小澜病急乱投医地趴在前台桌子上，无助地问道。 “这……我不知道啊，”老板娘见小澜状态不对劲，语气温柔了许多，“小姑娘，没关系吧？” 小澜颓丧地垂下手。 白毛走了。 自己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这儿倒是登记了一个联系方式，你要不要试着联系看看？”老板娘友好地说道。 电话？ 小澜抬起头，似乎拾到了一丝丝希望。 几分钟后，当电话那端响起了冰冷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小澜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怎么还是个空号啊……”老板娘嘟嘟囔囔地把电话放了回去，“对了，小姑娘，她不是给你们留了一封信吗，说不定信里有她的联系方式呢。” 信。 小澜差点忘记了那封一直捏在她手中的信，她举起信，端详了起来。 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轻飘飘的，信封口也没有封死，只是简单地折叠了一下。 小澜展开信封口，把信封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是那张全家福。 白毛离开之前，还是把这张照片留给了他们。 小澜觉得自己应该开心的，但是…… 里面，没有白毛的联系方式。 “没有吗？”老板娘好奇地探头看了看，“这是……一张照片？” “嗯。”小澜含糊地答应了一声，重新把照片装了回去。 “也不要太过伤心了，”老板娘安慰道，“有缘终会重逢的。” 这句话轻飘飘的。 这次，本来应该就是她们的重逢。 “要是实在不行……”老板娘说道，“你们就去桥没寺许个愿，许愿她主动联系你们，不就行了？桥没寺很准的……对了，我记得你们昨天好像去了桥没寺，对吧？” 小澜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我们去了。” “许愿了吗？”老板娘笑着问道，“是不是很准？” 小澜也努力笑了笑，“很准。” “那不就行了，”老板娘说道，“你看，办法这不就有了……小姑娘，别哭丧着脸了，这大晚上的，你看你困得黑眼圈都出来了，快上楼睡觉去吧。” 小澜乖巧地答应着，慢吞吞走向了楼梯。 “阿姨，”快上楼梯之前，小澜扭头问道，“你又做噩梦了吗？” “自从上次之后……就没做过了，”老板娘说道，“不过现在就算做了也不怕，我已经不觉得害怕了，就觉得那个小伙子可怜。” 看来老罗说得没错，在问题彻底解决之前，诸葛师兄的灵恐怕不会再轻易出现了。 “那就好，”小澜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阿姨，我回去睡觉了，你也睡觉吧，晚安……” 小澜拖着脚步，走上了楼梯。 走进了走廊。 走在红色的地毯上。 忽然间，小澜右手边的一扇门，开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前世过往 “小澜？真的是你啊，”门里，罗九天探出了头，“这么晚不睡觉？出什么事了吗？” “我……” “这是什么？”还没等小澜说话，罗九天就看到了她手里的信，“信封？有人给你寄信了？” “谁呀？”绫罗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诶，是小……小澜，对吧？” 小澜点了点头。 “现在是……凌晨三点啊，”罗九天看了眼手表，表情夸张地说道，“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给你送信？小澜,小心有诈啊。” “不是的……”小澜轻摇了两下头，“里面是照片。” “照片？”罗九天原本倚着门框，听闻此话，猛地站直了身子，“是那张全家福？” “嗯……” “哇，你把那张照片搞到手啦，”罗九天拉住小澜的衣服袖子，“快快快快进来，跟我们讲讲。” 老罗在卧室里露出了头。 “小澜姑娘，”他略一颔首，“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 “爹，小澜找到了那张全家福，”罗九天掏出手机，“我现在叫他们过来。” 小澜的眉头抖了抖，她现在还不太知道该怎么面对其他同伴，事实上，她觉得眼前的世界朦朦胧胧的，和她脑子里的世界一样，有种模糊的不真实感。 现在的她,确实想说点什么，但不是和道长他们说。 他们是自己最亲密的人，但正是因为这样，小澜始终觉得，不是所有事情都应该在他们面前说起。 小澜半张着嘴，又陷入了呆滞。 好在老罗从小澜的眼中读出了一丝矛盾。 “先别，”老罗抬手阻止了罗九天，“现在太晚了，他们不会接电话的，过一会儿再叫他们吧。” “也是，”罗九天听话地收起了手机，“估计他们都在睡觉，待会儿我上门去叫他们。” “小澜姑娘，照片的事，是怎么回事？”老罗引导着小澜。 “是白毛留给我的。”小澜感觉自己的声音也在飘。 “留给你的？”罗九天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示意小澜坐上去，“她走了？” 小澜点了点头，“走了。” “看来她人还不坏，”罗九天说道,“不过也是,毕竟这照片对她没有用，况且你又不是她的主人，黑皮跟不跟你也……” “我是她的主人。” 小澜的意识忽然清晰了。 她看向四周，这里是罗九天的房间，黄知躺在左侧的床上，老罗和罗九天站在她面前，绫罗坐在床边，三个人全都吃惊地盯着她。 “我是她的主人，”小澜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起来了。” “可是……她的主人明明是一个已经去世了很多年的女人啊，”罗九天说道，“而且那个人还是个警察，还是……反正，完全是另一个人吧。” 老罗沉思着，慢慢坐到了另一张床上，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小澜。 “也许……”小澜迎着老罗的目光，终于说出了她的想法，“那是我的前世。” “前世？！”罗九天和绫罗同时说道。 “小姑娘，这我可要发言了，”绫罗说道，“你们的事，刚才小罗已经跟我们俩讲过了，你们都去过炪庭，也知道人死了之后，转世是个什么流程……所以理论上讲，你的前世、后世，和你都没什么太大关系，你更不可能记得前世发生的事。” “但是肯定也出现过这种事吧，”小澜坚定地说道，“肯定会有一些人记得他们前世的经历。” “流程出现了问题的话……确实会有一些，”绫罗说道，“但是这也不代表你和你的前世就是同一个人呀，从根本上讲，人是社会动物，拥有不同身份的人，就是两个人，比如说，一个孩子死了，他投胎成了另一个人的孩子，新的母亲把他生出来又养大，那你说，这个孩子难道要有两个妈妈吗？” 小澜被问住了。 人是社会动物，身份决定存在。 即便白毛口中的“小澜”真的是自己的前世，但……那也不是现在的自己。 就算是自己，那个自己也早就死了。 “小澜，你是怎么想起来的？”老罗问道。 “我……我梦到的。” 绫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小姑娘，你这是白天的时候故事听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而已。” “不是的……” “应该不是，”好在老罗也站在小澜这一边，“绫罗你不了解，小澜的梦，很有意思。” “梦很有意思？” “嗯嗯，”罗九天说道，“小澜能在梦中看到逝者的过往。” “哇……”绫罗说道，“不过我们也能看到，而且我们不用做梦。” “你是鬼差啊，和我们能一样吗？”罗九天说道，“小澜是活人。” “对吼，”绫罗琢磨了起来，“那倒真是挺厉害的。” “所以小澜既然做了这样的梦，恐怕就不是空穴来风，”老罗说道，“而且……小澜也不是第一次对我说起这件事了。” 此时此刻的小澜，无比感激自己每当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倾诉的对象都是老罗。 “我觉得之前我见过的那些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可能都是我的前世，”小澜一股脑说了出来，“她们也不是同一个人，她们可能来自不同的时间……” “这就奇怪了，”绫罗捏住自己的下巴，“就算转世的流程出现问题，人最多也就会记住上一世的东西罢了，不可能记得之前每一世的事情啊，总不可能你每次转世都会遇到流程问题……” “你们能帮我调查一下吗？”小澜眼巴巴地看着两个鬼差，乞求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的。”老罗一口答应道。 “我……我也尽力吧，”绫罗有点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只是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嗯嗯。”小澜用力点头。 “而且你也不要怀疑你自己现在的人生，”绫罗补充道，“就像我刚才说的，就算你记得前世，那也和你这一世没什么关系了，这一世还是要好好生活。” “我会的，”小澜觉得心头的雾终于散去了一些，见到了月光，“谢谢绫罗姐姐。” 第一百五十七章 特别 见这问题暂时解决了，罗九天瞧了瞧老罗，又瞧了瞧小澜，试探着问道，“那我去叫醒他们啦？” “不必，”老罗说道，“打电话就行。” “……你刚才还说担心他们睡觉听不到。” 那不是看穿了小澜有话要说嘛。 老罗瞪了儿子一眼,“少废话。” “行行行，那我就打电话嘛，”罗九天开始拨号，“正好我和老爹有了一个发现……” “什么发现？” 睡眼惺忪的众人围站在罗九天面前，同时问道。 “我听九天说，你们抓住的那个眼睛上有疤的男人,逃走了。”老罗说道。 “是的，”道长点头道，“我们之前怀疑是隔壁的新住客帮助他逃走的。” “也就是白毛，”罗九天说道，“但现在我们知道了，肯定不是白毛呀，白毛和这事根本没有关系。” “所以……” “所以，”老罗看着众人，沉声道，“帮助那个人逃走的，另有其人。” 宝木立刻吸起了鼻子。 “有发现？”秦音问道。 宝木纠结地眯起眼睛，过了几秒钟才摇摇头道，“暂时没有闻到陌生人的气味……但是你们也不要完全相信我，今天我的状态不是很好……” “火锅对你的影响那么大吗？”傻子问道，“咱们以前又不是没吃过火锅。” “应该不只是因为火锅，”宝木说道，“没事，可能只是因为我这几天没睡好吧……九天，你们接着说，救走疤眼的其实是别人,然后呢？” “对于疤眼是如何被救走的,我爸很好奇。” 老罗点头道，“我听说那个疤眼是从妙真的房间失踪的？” “没错。” “妙真的本事，想必你们也看到了，”老罗指了指诸葛守，“即便是我活着的时候，也不敢保证能在这层层防御下把人从妙真身边带走。” “对哈……”秦音说道，“我记得小妙真说，他就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发现人没了。”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老罗皱着眉头问道。 “爹，我就是这么告诉你的呀，你还不相信，”罗九天说道，“所以我们才会怀疑是酒店的新住客帮助他逃走的嘛，毕竟那个白毛当时那么可疑……” 一听到白毛的名字，小澜拇指的关节又跳动了一下。 “说起来，那疤眼相当于是在妙真的眼皮子低下逃走的，”傻子说道,“这可是很有难度的。” “其实当时我们也有些怀疑来着,”宝木说道,“但妙真因为这件事,看起来沮丧得很，我们就没有多问，而且小澜一听说隔壁来了新住户，就和九天直接冲了过去……” 罗九天尴尬地清了清喉咙，“爹，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觉得……”老罗寻思着说道，“我有些问题要问一问妙真。” “什么问题？”罗九天说道，“我们去问。” “最好能让妙真在我面前回答，”老罗说道，“可行吗？” “可行倒是可行……” 众人呆呆地看着老罗，觉得好像跟上了老罗的想法，又好像没跟上。 “罗叔叔，”秦音的敬语都出来了，“您不会……怀疑妙真吧？” “爹，妙真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呀，”罗九天也说道，“你这……” “我当然没有怀疑妙真，”老罗微微一笑，但眼色依然神秘，“我只是觉得，妙真或许知道一些事情，但他自己可能不知道自己知道……” 绕口令又开始了。 “反正我觉得，小妙真不是坏人，”秦音说道，“再说了，要是他撒谎的话，问灵早就看出来了。” 问灵赶忙惶恐地摆手，连说道，“没……没……” 也不知道她的意思是“妙真没撒谎”，还是“我没有那个本事”。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老罗把他要问的问题一个个告诉给众人，这些问题听上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但众人也没多说什么，既然老罗如此安排了，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谈话完毕后，窗外的天空都开始泛白了。 小澜觉得自己的脑壳有点胀痛，反应都迟钝了，应该是熬夜所致，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与此同时，秦音看着窗外说道，“啊……天都亮了。” “大家先回去休息吧，”老罗说道，“等妙真回来后，我们再碰头。” 小澜跟着秦音和问灵走回了房间，刚一进卧室，小澜就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一阵寒凉。 她扭头，见秦音和问灵正抱着胳膊，直勾勾地盯着她。 “怎……怎么了？” “这应该是我们俩要问的吧，”秦音逼近了一步，“小澜，这大半夜的，你跑人家罗九天的房间去干嘛？” “我……啊！” 小澜这才想起那张照片。 小澜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照片，“哎呀，刚才光顾着说妙真的事，忘记和你们说照片的事了……” “那张全家福？！” 小澜把照片递给秦音和问灵，之后又把和老罗他们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但奇怪的是，听了小澜的“前世”说，秦音和问灵脸上并没有出现特别意外的表情。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小澜问道。 “当然奇怪了，”秦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但如果是你的话，就不奇怪。” 小澜张着嘴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为啥是我就不奇怪呀，”小澜说道，“绫罗说，人就算能记得自己的前世，也属于意外，但这种意外不会一次次出现的，不可能有人记得自己之前的每一世。” “她这么说……”秦音拖长了声音，“是因为她不知道你有多特别。” “我？” 这话就这么从秦音口中冒了出来，简直就像是“想吃好吃的”或是“太困了要睡觉”一样自然。 更重要的是，问灵显然也赞同这一点，她指着小澜，坚定地说道，“全能。” 秦音耸耸肩。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不光我们俩，”秦音说道，“是我们所有人。” “我……我很特别？” “你很特别，”秦音说道，“而且小澜，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正视自己的特别。” 第一百五十八章 群聊 “我……” 还不够正视自己的特别吗？ 小澜本打算这么说来着，但没好意思说出口。 “其实啊，在这一点上，我们和道长他们一直有分歧，”秦音拉着小澜坐到了床上，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我和问灵认为,应该让你好好思考一下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怪事，毕竟这些事情大概都和你的身份有关，但男生那边似乎不是这么认为的……” “等等，”小澜抬手打断了秦音的话，“你们什么时候讨论过这件事？” 秦音和问灵交换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 “很正常，”秦音说道,“我们经常讨论你的事啊。” 小澜顿时有种后背上长了草的感觉。 “我怎么不知道啊？”小澜说道，“你们不是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吗？” “你睡觉的时候啊，上厕所的时候啊，还有你自己偷偷溜出去买零食的时候……” 小澜的脸红了。 “我们还有个群聊呢，”秦音晃了下手机，“是专门用来讨论你的教育问题的，唉……我发现男生和女生的教育方针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啊……” 听了这番话，小澜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言表，而且问灵的脸色十分自然，显然也是知情的。 “不行！”小澜忽然撅着嘴巴哼唧道，“你们得把我拉进群！” 秦音愣了愣，“咱们不是有大群吗？” “你们怎么能偷偷建群呢？”小澜喊道，“你们这是在孤立我！” 秦音抓住小澜的手，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啊，孩子。” 经典，太经典了。 秦音和问灵一左一右，同时拍打着小澜的肩膀。 小澜闷闷地想，亏得问灵还说我是什么全知全能呢，我连这群人背着我偷偷拉了个群都不知道。 “好啦,我说回正事，”秦音说道，“我和问灵的意见是，既然小澜你身上明显有一些特别之处，那就应该对其展开深入调查，但其他男生们则觉得……应该先让你好好长大，等你成熟到足以理解这一切了，再开始调查。” 归根究底，就是一个顺序问题，女生们主张边探究边成长，而男生们则认为，应该先成长再探究。 即便把这两个选项摆在小澜面前，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选，因为这就是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 “所以你们最后选择了哪个？”小澜鼓着嘴，问道。 “我们……不知道，”秦音咧嘴一笑，“其实我们只是讨论,至于具体实施嘛……我们发现你是个大孩子，好像你自己的行为和想法我们也控制不了。” 原来他们讨论了半天,最后的做法还是——让小澜野蛮生长。 真是谢谢了。 “不过我之所以现在告诉你这件事，就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秦音说道，“小澜，趁着你还没把刚才的那些话告诉他们，我要先输出一下我的观点，我希望你一直记得——你是特别的。” 小澜看着秦音认真的模样，吞了一口唾沫，“我记得呢。” “那你要比之前更深地记得，”秦音攥紧了小澜的手，“记得了吗？” “我……记得了。” “那就行，”秦音拿出手机，“我打电话叫他们过来了哈。” 几分钟以后，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没坐热乎的男生们就齐聚到了小澜的房间，众人一边凑在那照片前瞪着眼睛端详，一边听小澜讲述着照片的来历。 “前世啊……”傻子眨眨眼睛，“小澜你还记得你前世的具体经历吗？” “具体的话……”小澜摇摇头，“不记得了。” “那再之前的每一世呢？”傻子追问道，“你不是说你记得很多个前世吗？” 小澜被问得有点心虚，“记得不清晰，都只是碎片，有些你们也是知道的。” “那我觉得，这事可以先放一放，”傻子说道，“说不定就是炪庭的工作流程有漏洞啦，他们政府单位都这样的。” “可是绫罗说这种情况是不会出现的。”秦音比小澜先一步开口反驳。 “她是炪庭的公务员，她怎么可能说她的单位不好啊？”傻子说道。 这逻辑……倒也没什么问题诶。 秦音朝着小澜使了个眼色，接着冲傻子说道，“我就觉得小澜是真的记得之前的事，小澜本来就很特别。” 小澜明白了秦音的意思，于是看向男生们，打算看看他们的反应。 “唔……也有可能吧，”傻子含糊其辞道，“哎呀，我们先集中到眼前的事上吧，看看照片。” 道长也把照片递了过来，示意大家一起看。 果然在回避！ “你们为啥不讨论我的前世啊？”小澜问道。 “没有不讨论啊，”傻子茫然地说道，“只是……照片的事更要紧，不是吗？” “我的事也很要紧嘛。” “要紧要紧，我说错了，”傻子连忙纠正了措辞，“但……小澜，你的事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调查，但这个……” 傻子面对着三个女生的目光，紧张地磕磕巴巴，还是道长忽然把照片放到了桌子上，笑道，“小音，你把群聊的事告诉小澜了，是不是？” 一众震惊。 当然了，男生们和女生们震惊的点完全不同。 “你怎么知道？！”秦音对道长喊道。 “你怎么能告密？！”傻子对秦音喊道。 “我……我是小澜最好的朋友，我对她没有隐瞒！”秦音高昂着脖子。 “你可得了吧，”傻子说道，“当初这群就是你组的。” “什么？”小澜立马动摇了立场，“小音姐？是你？” “我……我当初是为了……” “而且在那个群里，小音姐的发言也是最多的。”宝木也告状道。 “小音姐！” 秦音完全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成了众矢之的，顿时失了阵脚。 果然，又是道长出面救了她。 “好了，我们先来看看照片吧，”道长用右手食指在照片上点了点，“我有了一个小发现。” 众人一听，立刻放弃了这个无聊的话题，凑上前去。 看了好一会儿，小澜才反应过来。 这次，好像又被他们男生得逞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舞鞋 “你们看这里。” 道长指向那张全家福。 “这是……吕结衣的妈妈吧，”秦音说道，“她怎么了？” “看她的手，”道长接着说道，“她的手上戴了一枚戒指。” 说起来…… “确实诶，”宝木扭着脖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看起来是一枚很简单的戒指。” “应该不是很名贵的那种吧，”秦音说道，“我记得吕守财说过，吕结衣的妈妈活着的时候，他们家还是很穷的。” “这戒指怎么了？”傻子问道。 “我在想……假如我们能找到这枚戒指的话，是不是能通过小澜的梦,看到吕结衣的母亲生前的事？” 小澜一听，灵感就来了。 “她身上还有其他东西吗？应该都可以。”小澜说道。 “没有其他首饰了,”道长说道，“衣物之类的……应该很难留到现在，但戒指的话，还有一丝希望。” “那我们是不是要再回去一次？”秦音问道。 “回哪儿？” “吕结衣家的老房子啊，”秦音说道，“如果那戒指还在的话，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那里了吧。” 这次居然是秦音的反应最快。 道长点头道，“小音，看来你在庭间得到了不少锻炼啊。” “我天赋异禀，在哪里都能锻炼到，”秦音将右手抬至半空，“去吗？要是现在去的话，我这就打开通道。” “现在？太早了吧？”宝木看了眼手表。 “不早，趁着住在附近的人都还在睡觉，我们现在去，正好，”道长说道，“小音,开门吧。” “好嘞。” 众人回到吕结衣家客厅的时候，窗外的天色还未完全放明，微亮的天光隐约勾勒出室内的一切，迎接他们的，只有在半空中纷飞的灰尘微粒。 吕守财卧室的门还是开着的，地上还印着他们不久之前留下的脚印。 这次就没那么着急了，众人这才仔细打量起了房间内的陈设。 小澜环视了一圈，视线停驻到一扇紧闭的房门上。 “那就是吕结衣的房间，”秦音在小澜身后说道，“说起来，还有些唏嘘啊，毕竟我也在这房间里住过几天呢。” 问灵也点了点头，跟着叹了一口气。 “对了问灵，你有没有那种技能……就是，你看一看那枚戒指的样子，就能知道它藏在什么地方？或者闻一闻……” 问灵都懒得说话，心想你这是又把我当成狗了吗？ 小澜扭头，见道长已经带着宝木和傻子进了吕守财的房间,便指着吕结衣的房间门道,“小音姐姐，问灵,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唔……也行，”秦音说道，“不过小澜，你可不要难过哦。” “我难过什么？”小澜觉得莫名其妙。 秦音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抬脚朝着房门走去，“看来我比你还要了解你哦……走吧。” 三人走到门前，秦音试着扭动了一下门把手，锁孔里传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看来这扇门已经好久没有打开过了。 “我们要不要……敲敲门什么的啊？”小澜忽然迷信了起来，“我听说人家进死过人的房子，都要敲敲门的。” 秦音被逗乐了，紧接着收起了笑容道，“咱以前也从来没敲过门啊……算了，不用了，吕结衣人都走了，敲门她也听不到。” 吱地一声，大门开启了一道窄缝，灰尘登时如同锅盖开启时窜出的水蒸气一般缭绕到三人面前。 “呸呸呸……”秦音使劲在面前挥了挥，“这也没几年啊，怎么这么大的灰……” 小澜躲在秦音身后，借着她的身体避开了灰尘，顺着那道缓缓开启的门缝，看向吕结衣的房间。 小澜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吐了出来。 “怎么了？”秦音咳嗽着问道，“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小澜说道，“我还以为里面有人呢，吓了一跳。” 房间里的摆设，的确像是仍有人在此居住一样。 三人慢慢地走了进去。 “啊……还有点怀念呢，”秦音说着，兴致勃勃地指着墙角的空地说道，“我和问灵还缩在那里睡过两天的觉呢，可硌死我了。” 小澜盯着房间中央的大床，以及床边的桌子。 秦音顺着小澜的目光看过去，说道，“那你就去那儿翻吧，我和问灵去里面看看。” 小澜伸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相框。 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吕守财比全家福中胖了许多，也老了许多，站在他旁边那个少女……应该就是长大后的吕结衣了。 照片上的吕结衣笑容灿烂，正如秦音所说，是个特别漂亮的姑娘。 她长着一双炙热的眼睛。 小澜偷偷地想，怪不得傻子哥会喜欢上她。 放下相框，小澜拉开了第一道抽屉。 抽屉里面的东西不多，对于一个高中女生来讲，可算是很少了，只有简单的几样文具，小澜掏出本子翻了翻，都是学习笔记。 第二个抽屉里是一些女孩子的小玩意，但没有那枚戒指的影子。 小澜蹲下身，开始检查抽屉下的小柜子。 柜子里放着一个精致的铁皮礼品盒，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收在这里的，里面一定装着什么珍贵的物品。 说不定就是这…… 小澜轻轻抱出那只盒子，盒子不重，摇晃摇晃，也没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是什么呢？ 小澜抓着盒子的边缘，打开。 她愣住了。 里面是一盒……鞋子。 确切地说，是一盒破旧的舞鞋。 一，二，三，四……里面至少放了十双鞋子，那些舞鞋上要么挂着不小的破洞，要么在连接的地方断裂开了，在几双比较小的鞋子上，还能看到些许血迹。 小澜张口结舌地看着那些鞋子。 那些不是破碎的鞋子。 是破碎的梦想。 从小到大的汗水和血水，一个女孩的坚持和梦想…… 小澜的鼻子忽然酸了一下，紧接着，她想起了秦音的话。 “小澜，你可不要难过哦……” 讨厌。 小澜抹了一下脸。 真讨厌，小音姐姐，真的比我还要了解自己诶。 “小澜有发现吗？”秦音叉着腰走了过来，“累死我了，我和问灵在洗手间里一顿翻，啥都没有。” 小澜立马收起脸上的悲伤表情，抬起头笑道。 “真是的，洗手间里怎么会有啊？” 第一百六十章 变蜘蛛 “万一呢……”秦音歪着头，看着小澜，像是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思妙想，“等一下，小澜，我想……” 小澜的后背不自觉一寒。 这个眼神，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之前几次,这种眼神出现的时候，一般都没什么好事。 “我不干！” “诶，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秦音说道，“你放心，是好事。” “我不信,”小澜往后缩了一下，“你和问灵是不是又要把我举起来,让我去偷看什么地方？” “咝——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秦音故作不满。 小澜果然放松了警惕,怯怯地问道，“那是什么事？” “这次不用我们抬，”秦音果断往身后一指，“我打算让你自己直接爬到洗手间上面的通道里去检查一下。” “……我不去！” “哎呀，听话，”秦音架起小澜的胳膊，“问灵！过来帮忙！” 问灵答应着，从洗手间里跑了出来，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站在秦音这一边。 于是，小澜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挪进洗手间，抬头看向那个所谓的通道入口。 棚顶的小门微微开启着，应该是秦音刚才努力的结果，门里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飘飞的灰尘不断地流进流出。 “这不是开着的嘛，”小澜撅着嘴巴问道，“小音姐，你为啥不自己进去呀？” “我……我不是害怕嘛,”秦音缩了缩脖子，“我可是亲眼见过那个警察从那里拿出了一颗人头啊……” “那我也害怕啊！” “你没见过那个场景，根本无法想象那种震慑力，”秦音很自然地和问灵站到一起，“我和问灵年纪大了，受不起惊吓，小澜，这次就拜托你了，加油哦。” “……小音姐，”小澜一边委屈地哼唧着，一边踩着放在一旁的折叠梯，爬了上去，“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秦音似乎还觉得很震惊。 小澜扭头，幽怨地盯着二人，“你说呢？” “我说我还是爱你的，”秦音冲着小澜比了个心，“以后我会更加爱你的呦，么么啾！” 小澜不接受这虚情假意的表白，带着一腔愤恨,气鼓鼓地推开了头顶的门板。 顿时，灰尘夹杂着年久失修的木板碎屑，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她的头顶上。 小澜咳了几嗓子，扒住屋顶边缘，钻进了那条传说中的通道。 小澜蹲在黑暗的屋顶上，感受着这里浓郁到近乎发臭的沉闷气味，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来问秦音那个问题。 “小音姐，你让我上来干嘛呀？” “找戒指啊，”秦音喊道，“上面没有戒指吗？” 小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里怎么可能有戒指啊？全是灰，到处都脏兮兮的！……你不是说这里只有那个凶手和警察来过嘛？” “也对哈……”秦音说道，“上面真的没东西？” 小澜气归气，事情还是要办，她掏出手机，勉强依靠着手机的光线来分辨四周。 这里空间低矮，即便是小澜这种小个子，也只能弓着腰行走，不过面积倒是很大，四处分布着沙石和管道，要说活物的话……也就只有活跃在无数张蛛网间的蜘蛛和小澜做伴了。 我去，这里不会有老鼠吧？ 小澜谨慎地定在原地没有动，仅用手机四处照着。 “要是没有东西的话，就下来吧，”秦音良心发现了，“反正我也只是让你上去试一下。” 小澜嘟囔着退回到门框边，刚把腿迈出门板，忽然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落到了她面前。 小澜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停止了。 “啊！蜘蛛！——” 一只硕大的黑色蜘蛛从半空中吊着蛛丝落到小澜眼前，八只泛着黄光的黑色眼睛和小澜的双眼来了个相距不到十厘米的对视。 “什么蜘蛛？哪儿有蜘蛛？！……” “啊！蛛！……” 下面的两个人也被小澜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蜘蛛的脚有力地爬动了起来，与此同时，小澜腿一软，脚下一个踩空，直接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小澜听到了秦音和问灵的尖叫，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和那只折叠梯的碰撞，还有梯子重重摔到地面上的声音…… 但小澜没有感觉到坠落的痛。 相反，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小澜猛地睁开双眼。 梦境！ 自己进入了梦境。 小澜的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身边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动。 这是谁的经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进入梦境？ 在回答自己这些问题之前，出于安全的考虑，小澜先往后退了一些。 然后她定了定眼神，看向那微微挪动着的物体。 这是什么玩意啊？怎么颜色这么奇怪？形状也…… 等等。 小澜尝试着转动起头颅。 好像奇怪的不是那个东西，而是……自己的视角。 怎么感觉自己的视角宽阔了不少，看东西似乎还带着重影…… 小澜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会吧…… 她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黑黝黝的，结节状的，还有体表上细密的纤毛…… 啊！自己居然是那只蜘蛛！ 小澜竭力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心内的癫狂已经完全阻止不住了。 蜘蛛蜘蛛蜘蛛……自己居然还能重现蜘蛛的……蛛生。 这种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吗？ 难道蜘蛛也有灵潮？ 小澜绝望地手舞足蹈，在别人看来，或许以为这只蜘蛛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你很开心吗？”面前那一团形状奇怪的东西，突然开口说话了，“我也是哦。” 小澜立马停止了发疯，定睛看去。 那大概……是个……很像是……但又…… “在这里，每天都能看到她，很开心吧？”那东西似乎凑近了过来，“我好羡慕你啊。” 小澜努力地适应着这种视角，感觉自己恶心得有点想吐。 不过更恶心的，是那个人说话的语气。 没错，即便自己看不清楚，也知道面前这个东西，毫无意外是一个活人。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杀死吕结衣的凶手。 第一百七十七章 隐瞒 众人围在那幅画前，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李木源的脸上写满了兴趣，夏花的眼神中则略带怀疑。 其他人的目光依次从二人身上扫过，道长开口问道，“或许二位对这画有所了解吗？” 李木源先摇了摇头，“我从未听说这样的画，能吞噬灵汐？真有意思。” “我也没有听说过, ”夏花说道，“会长有可能知道吗？是她让你们送画过去的？” “呃……她其实是打算让我们快递过去。” “这有些不合适吧。”李木源说道。 “就是说啊，”秦音说道，“所以我们这才决定亲自过去送嘛。” “新京距离这里不算太远，来回一趟的话，有几天时间应该就够了，”夏花说道, “你们几个都要去吗？” 众人互相看看。 现在妙真重伤，如果他们全员离开，只剩下李木源和夏花的话，怕是会有危险，毕竟能将妙真伤成这样的人，想要杀死他们，应该是轻而易举。 “我留在这里吧，”罗九天说道，“还有……呃……没了……” 差点把“还有我爹”说出口。 夏花的眉尖颤了颤，似乎觉得还是不够稳妥，她看了看道长，欲言而止。 “这样吧，”道长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和问灵也留在这里保护妙真，小澜、小音、傻子、宝木，你们四个前去新京送画。” “啊？”宝木说道，“可是我们四个里面……只有小澜和傻子哥能打架。” “你们不需要战斗，”道长说道，“宝木你能感知危险，小音可以帮助你们逃离危险, 我认为……危险反而在桥没镇里。” “宝木哥，放心啦，”小澜说道，“咱们又不是真的赶路过去，不会有危险的。” “诶……对哈。” 秦音拍怕胸脯，“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能力了？你不会以为咱们要坐火车去新京吧？” “小音姐累了的时候，我还可以接力。”小澜说道。 “那……好吧，”宝木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傻子翻看着手机，说道，“最近的机票是下午五点钟的，我们就坐那一班。” “啊？还要坐飞机啊？” “不然呢？”秦音挑了下眉，“你难道指望我和小澜直接把咱们四个送到新京去啊？宝木你又忘了一点，我的配送距离可是有限的。” 商议结束，众人回到房间里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待会儿一起吃饭。 问灵抓着秦音和小澜的手，呜噫呜噫地哼唧着。 “问灵别怕, 我和小澜很快就从新京回来了，”秦音拍拍问灵的肩膀, “道长会保护好你的, 你也要保护好道长哦。” 问灵还没有和道长单独执行过任务，又害羞又社恐，她委屈巴巴地瞅着小澜和秦音，坐在床上闷闷不乐。 “其实……我有点担心。”小澜手里抓着穿到一半的外套，忽然叹了一口气，坐到问灵旁边说道。 “担心什么？”秦音的动作也停下了。 “李木源说，伤害妙真的人十分了解五更天和四夏鸣虫，”小澜说道，“那……三衍呢？” 问灵的肩膀僵硬了一下，她睁大眼睛看向小澜。 “咝——”秦音用食指戳着下巴，“三衍的话……” “那个人既然能针对五更天和四夏，那会不会……也能针对问灵啊？”小澜说道，“道长为什么让问灵和他一起留在这里呢？问灵从没离开过我们。” 秦音咬着下唇琢磨了一会儿，神秘兮兮地坐到问灵另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觉不觉得道长刚才有点奇怪？” 问灵仰头回忆了起来，小澜则一口应和道，“小音姐你也发现了！” “我总感觉道长有什么话想说，但没有说出来，”秦音说道，“他该不会又有什么事想瞒着我们吧？” “他如果真想瞒着我们，就不会欲言又止了，”小澜敏锐地说道，“其实我感觉……道长是因为刚才夏花在场，才没有说。” 秦音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会怀疑夏花吧？！” 问灵都听呆了，她看看秦音，又看看小澜，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还有脑子。 说实话，她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应该不会吧……”小澜眼睛一转，“不过……夏花确实还没告诉我们她的行踪呢，她就说自己去购物了，可是她手机都逛没电了，才买了那一小袋东西吗？” “不行，”秦音掏出手机，“我得问问道长。” 道长很快接了电话，那边传来他平稳的声音，“小音，怎么了？” “道长，”秦音冲二人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靠近一点，“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道长沉默了一秒钟，才缓缓说道，“你们看出来了？” 这边的三个人兴奋了起来。 “当然了！”秦音说道， “你的一举一动可逃不过我的眼睛。” 道长笑了一下，“你们快收拾吧。” “道长你快说呀，”秦音说道，“实话说，你是不是怀疑夏花？” “夏花？”道长语气里的困惑可是真的，“夏花怎么了？” “诶……不是夏花吗？”秦音傻眼了，“那你怀疑谁啊？” “我没有怀疑谁，”道长说道，“你们收拾好就过来吧，我们在木源的房间等你们。” “可你不是有事情要告诉我们嘛？”秦音撅起了嘴，“是啥事啊？” “等你们回来再说吧。” “道长……” “乖，快收拾。” 嘟地一声，道长挂掉了电话，三人面面相觑，都有点生气。 “哼，”秦音摔摔打打地穿上了衣服，“以后我有事也要瞒着道长，不告诉他，让他猜！” “我也是！”小澜也喊道。 虽然我瞒着你们的事本来就不少。 三人走进李木源的房间时，除了夏花以外的其他人全都到齐了，定的外卖也都到了，罗九天一边把袋子里的餐盒掏出来，一边问道，“花姐姐在干嘛？好慢啊……用不用去叫她一下？” “我去！”秦音自告奋勇。 “我……我也去。”小澜跟了上去。 问灵左右看看，也跟在了后面。 三人来到夏花门前，先偷听了一会儿，随后敲了敲门。 第一百六十一章 蜘蛛视角 “不过……很快，我就不需要羡慕你了，”那人的笑声也有点恶心，“因为……嘿嘿嘿……” 他的笑声尖细却微弱，简直就像是蚊子叫一样，但他距离小澜实在是太近了，因此那声音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小澜耳边，听得小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好在现在的她只是一只蜘蛛，没有鸡皮疙瘩。 小澜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后退，看来就算是蜘蛛，也怕变态。 “你要去哪儿啊？”在小澜眩晕的视线中，似乎看到那人朝着她伸出了手，“别跑哇……” 真的好变态！ 小澜这具身体调头就跑，连自己的蛛网都顾不上收了，撩动八条腿就往角落里爬去。 但随即就被抓住了。 小澜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一只热得几乎发烫的手攥在手心里，这身体拼命地挣扎着，而后大大地张开了嘴巴…… “啊！”那人吃痛，一把将小澜甩开，“该死的东西……居然敢咬我……” 小澜一边咂着嘴，感受着弥漫在口中的奇怪味道，一边轻盈地落到地上，飞速向前逃去。 “我要杀了你……我……” 那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杀意，小澜能感觉到背后袭来的那人的黑影，甚至能想象到那人高高地举起了手，向着自己拍了过来。 然而，一阵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二人下方传来。 吱——砰！ 小澜现在的听觉很灵敏，因此虽然那声音距离她很远，她还是分辨了出来——这是客厅的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身后那人的动作瞬间凝结。 小澜趁机逃到了黑暗深处，钻进一个狭小的角落，一动不动地趴着。 半晌，那人又动起来了。 “啊……”他又笑了，“嘿嘿嘿……她走了。” 小澜自认这辈子见过许多变态，每次她都会觉得，自己正在面对的这个是最变态的变态。 现在也不例外。 那人忘记了这只刚刚咬过自己的蜘蛛，一边笑着，一边在地上摸索着，过了一会儿，木材的摩擦声沙沙传来，小澜看到了下方透进来的光。 果然，这里是吕结衣房间里的洗手间屋顶通道，看来这变态平时就是藏在这里监视吕结衣的。 代入了一下吕结衣的身份，小澜觉得发自内心地胆寒。 一个人，就这么藏在自己的头顶，听着自己说话，甚至有可能见过自己洗澡和上厕所…… 但这些都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这个人知道有关自己的一切。 在小澜细思极恐的时候，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跃出了那道门。 他进入了吕结衣的房间。 小澜很想跟上去看看这人在做什么，但她的这具身体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过了一会儿，当这屋顶重归平静之后，蜘蛛又开始结网了，小澜只能手上忙着结网，耳朵还努力地听着下面传来的动静。 很安静，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那人似乎没有四处翻找，或许他对吕结衣的房间已经十分熟悉了吧，几秒钟以后，轻轻的开门声响起，他打开了吕结衣的房门，进入了客厅。 过了不知多久，小澜已经开始捕食蚊子了，突然间，小澜听到了一阵优美的音乐声。 声音并不是来自吕结衣的房间，而是更远一些的地方…… 小澜恍然大悟。 那是吕结衣的手机铃声。 秦音和自己说过，吕结衣被杀的那天白天，她曾把手机落在了家里，因此错过了田田的电话，又因为后来在做菜的时候，她的手机不慎进了锅，最终也没有看到田田发给她的消息…… 这么说，今天就是吕结衣被杀的日子！ 也是傻子杀死刚才那个变态的日子！ 如自己所想，吕结衣的手机铃声响了许久，而后停下，之后又响了一次，又停下。 再之后，是一条消息提示音。 几秒钟后，小澜听到了田田的那条消息。 “结衣，对不起啊，下午我们一家要去温泉中心度假，提前给我妈妈过生日，晚上的舞蹈课我去不了啦……然后我的手机快没电了，给你打电话也不通……如果你收到了消息的话，告诉我一下哦，或者等我手机有电了再给你打电话，现在我得走了……” 就是这条消息。 假如吕结衣看到了这条消息，那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小澜知道，楼下的变态此刻正在装作吕结衣的口吻，给田田写回信。 小澜突然想到一点。 这个变态的杀人计划，可能就是在此刻形成的。 毕竟是吕结衣自己把手机落在家里的，这变态正是利用了吕结衣的不知情，才在舞蹈室里，为她布置了一场血腥的杀礼。 好可怕。 但小澜无能为力。 在这里，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 小澜不知已经捕捉到几只蚊子了，开门声再响，变态回到了吕结衣的房间。 窸窸窣窣…… 他沿着原路，爬了回来。 小澜停止了织网的动作，再次缩回了角落。 回到屋顶通道以后，那人迅速合上了那道木门，随后，像是终于回到了安全的港湾，他的喉咙深处绽开了压抑又刺耳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嘿嘿……” 啊，磨耳朵。 笑了好久，他才停下。 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我要开始了哦。” 说完，他朝着相反方向爬去，没过一会儿，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前方的黑暗中。 接下来的剧本，小澜很熟悉。 吕结衣和吕守财回来了，看到了落在鞋柜上的手机，之后是闹哄哄的做饭时间，真的很闹，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在炸厨房，吕结衣的手机光荣退休，闹哄了这么久，最后二人还是决定出去吃，吃完了，回家，之后二人前去舞蹈室…… 重归寂静。 这里的世界，像是时间都停滞了。 但在外面，一切正在发生。 小澜蜷缩着所有的腿，静静地趴在网中央。 蜘蛛在休眠。 但小澜睡不着。 不过，还好小澜没有睡着。 因为，她等到了声音再次出现。 窸窸窣窣…… 前方的黑暗中，有东西来了…… “可恶……” “可恶……” “可恶！……” 是那个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如愿 小澜吓了一跳。 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舞蹈室里吗？如果时间比自己估计得更晚一些的话，他应该已经……死了吧？ 他死了。 但他又回来了。 小澜明白了。 自己看见了他的灵汐！ 面前的这个人，是已经死掉的那个人，看来他果然如小音姐和傻子哥所说，萦绕在桥没，阴魂不散啊。 现在这具身体，小澜已经稍微有些习惯了，至少她盯着那人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想呕吐了。 他在说……可恶？ “可恶啊！……”那人恶狠狠地锤了一下地板，“本来我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的……可恶！……” 小澜躲在角落里，细品着这句话。 本来我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的…… 这人谋杀了吕结衣，如果说他口中的“永远在一起”和自己理解的一样，那么也就是说，从最一开始，他就打算和吕结衣一起死。 难道傻子还间接地成全他了？ 小澜在心里啐了他一口。 看他这副样子，显然是计划落了空，这么说来……吕结衣这个时候，已经不在人间，而是前往炪庭了？ 总觉得……时间线上好像有点奇怪。 但又不知道具体哪里奇怪。 远远的，小澜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警笛声，警笛声最终停在了大楼附近。 果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没过多久，大门的方向传来了闹哄哄的开门声，那人安静了下来，悄悄缩进黑暗。 真是的，偏偏现在的自己是个蜘蛛，想看更多的东西都看不到，只能守在这里。 不过说起来……这蜘蛛刚才还是活着的，八成……是被自己给…… 警察们对吕结衣的家进行了简单的搜查，并将这个噩耗通知给了公司的员工，在一片难以置信的议论声中，警方们匆匆退场了。 重归寂静。 窸窸窣窣…… 那人的出现吓了小澜一跳，她原本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呢。 那人爬回到出口处，趴在地板上听了听，之后拉开了木门。 看来他打算再进一次吕结衣的房间。 那人两手撑住边沿，纵身一跃。 神奇的是，猛烈的失重感居然出现在了小澜的身上。 “啊！” 小澜和蜘蛛的反应达到了融合——都在挣扎。 再次落到实地上的时候…… 小澜眼睛一亮。 她也落进了吕结衣的房间！ 这时，那人迈步走了起来，小澜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被那人牵动了起来。 原来是那人在移动的时候，不慎将一截蛛丝挂在了裤腿边上，蛛丝的另一端连接的就是小澜。 虽说有些晕头转向，但对于小澜来说，这一点属实是惊喜了。 那人在吕结衣的房间中转悠了几步，从敞开的房间门走了出去。 小澜已经通过努力，爬到了那人的裤腿上，她就像是一个乘着顺风车的顾客，牢牢地扒着那人粗糙的衣服布料。 那人来到了吕结衣家的客厅。 但是这时候，大门忽然响了起来。 有人来了！ 那人的动作定住，下一秒，竟然直接原地消失了。 小澜飘悠悠地落到地上，茫然地左右爬了几下。 灵汐确实可以操控自己的形态，选择现身或者隐身，但他这也太熟练了吧。 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男人的步伐有些踉跄，他往前走了几步，回身关上了门。 门关严的瞬间，一阵哽咽声便自他的身体里挤了出来。 男人趴在门上，一边强忍着哭腔，一边使劲抹着自己的脸颊。 这应该就是那个在这里工作了许多年的经理吧。 看来他也很喜欢吕结衣呢。 小澜的心里酸酸的。 吕结衣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这是秦音的评价，但这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似乎不太讨命运喜欢。 发泄了情绪后，男人做了几个深呼吸，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吕守财的卧室，没过多久，拿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之后没再停留，脚步急促地离开了。 之后，这凶手又现身了。 “哼。”那人冷漠地嘲笑了一句。 是反社会人格吧，这种完全是反社会人格吧。 “你也跑不掉了。”那人接着冷哼了一句。 不好了，经理，危险！ 这个想法下意识出现在了小澜的脑海里。 但是紧接着，当那人弯下腰，伸手朝着小澜抓过来的时候，小澜就知道了——原来他那句话，是冲着自己说的。 好在经理是安全了。 只不过…… 小澜被那人死死捏在手心里，八只爪子四处乱抓，但那人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抓着小澜，在客厅里转悠了起来。 啊……不行，好疼啊，快窒息了……啊我的右边第二根爪子，好像是断了，第三根也…… 啪嗒！ 小澜被那人丢进了一只塑料小瓶里。 那人拧紧瓶口，把瓶子提到面前，盯着小澜，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的脸上还挂着鲜血，这张庞大的人脸就这么贴在小澜面前，小澜觉得，看来自己的噩梦又要有新素材了。 那人看够了，便提着瓶子，晃晃荡荡地走出了门。 他再度消失的时候，小澜也跟着隐了身，他出现，小澜也出现，小澜惊奇地感受着这一切。 她，也就是这只蜘蛛，变成了那人的宠物。 她见到了吕结衣的葬礼，看到了黑白照片上的微笑着的吕结衣，那人旁若无人地在葬礼上穿梭着，讥笑着身边一脸哀痛的众人。 他还去见了傻子。 傻子被判无罪释放的那天，他就在法院门口，小澜感觉他捏瓶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甚至还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看来他恨透了傻子。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没有和吕结衣在一起，都是因为自己的死是傻子造成的。 他想报仇。 他想杀死傻子。 他一路跟着傻子，回到了孤儿院。 小澜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傻子长大的地方，她看着这偌大的院子和整洁的砖房，看着傻子推门走了进去。 那人又笑了。 “可恶啊……”那人朝着傻子的背影，走了过去，“我要让你死在这里……” 傻子进了屋，那人跟在他身后，推开门。 突然间，一股莫名的推力迎头撞了过来，小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撞飞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恶作剧 小澜原本被那人装在口袋里，这么一撞，直接被撞出来了。 装着小澜的瓶子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竟安然无恙地滚进了那扇门。 那人半跪在原地，怒目瞪视着小澜。 小澜试探着在瓶子里爬了起来。 看来没错了，当自己脱离了那个变态的灵汐，自己就可以正常进入这扇门，但那变态却进不来。 这扇门……竟然能阻挡灵汐吗？ 这个孤儿院不简单啊…… 小澜打量起那扇不起眼的小门。 忽然间，吱地一声，屋里有扇门被打开了，一串轻快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过了一会儿，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姑娘从走廊里走了出来。 她蹦蹦跳跳地来到门边，刚刚弯下腰准备换鞋子，就注意到了地上那只瓶子。 “咦？”小女孩伸手抓起瓶子，拎到眼前查看起来，随后表情就崩了，“呀！——是蜘蛛！……” 小女孩一抬手，径直把瓶子甩了出去。 真是够了。 小澜又一次体验到了坐过山车的感觉，落地之后，还在地上弹了几下，才滚回到那变态脚边。 变态咧嘴一笑，把瓶子捡了起来。 小澜叹息。 自己逃了，但没完全逃。 小女孩惊魂未定地伸长了脖子，似乎是想确认一下瓶子里的蜘蛛有没有偷偷爬回来似的，见小澜没有再次出现，小女孩呼了一口气，继续换好了鞋子，蹦跳着出了门。 变态的目光集中到了那小女孩身上。 小澜的心骤然悬起。 这个该死的家伙，该不会要…… 果然，变态凝视着小女孩的背影，他攥了攥手中的瓶子，迈步跟了上去。 小女孩走向了院子里的秋千，秋千在风中微微摇晃着，阳光晒得座垫也暖洋洋的，小女孩哼着儿歌，坐在其中一个秋千上，开始荡秋千。 变态的眼睛黑黝黝的，缩小的瞳仁像猫一样，锁在小女孩的身上。 完了，他肯定在惦记着对这个小丫头下手了。 出乎小澜预料的是，那变态身子一转，抓住另一个秋千，坐了下来。 他坐在秋千上，看着一旁的小女孩雀跃地在风中飘荡，他恶作剧似的一笑，轻蹬双腿，也荡了起来。 吱嘎……吱嘎…… 过了好一会儿，小女孩才注意到身旁的秋千。 在小女孩眼中，这个秋千上面明明没有人，此时却在恣意地摇荡着。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荡秋千的幅度慢慢降了下来，最终，小女孩停在了原地，她望着身旁的秋千，脸色煞白。 “哈哈哈哈……”变态大声笑了起来，“真蠢啊……” 小女孩像是凝固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直到变态玩够了，他用力蹬了一下地面，秋千骤停，运行中的秋千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两条铁链在惯性的驱使下向前荡去，却又被变态的力量扯了回来。 他站起身，低头俯视着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双茫然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漫无目的地朝四处看去。 变态掏了掏口袋，拿出了瓶子。 瓶子里的小澜爬动了起来。 变态把瓶子举到小女孩头顶的位置，瓶口向下，略微倾斜瓶身，然后，拔掉了塞子。 小澜登时从瓶子光滑的表面上滑落，不可抑制地下坠……下坠…… 真够准的。 小澜正好落在了小女孩的鼻尖上。 “啊！——” 小女孩发出了一声刺破天际的尖叫，身子向后倒去，小澜所在的这具身体显然也被吓坏了，在小女孩的脸上到处乱爬了起来，小女孩扬起双手，一边嚎叫着，一边企图赶走小澜。 但小澜爬得实在是太快了，直到两间屋子里的人纷纷涌了出来，小女孩依然没能找到身上这只蜘蛛。 小澜躲在小女孩茂密的发丝间，惊魂未定地看向远处跑来的众人。 她看到了傻子。 变态也看到了。 傻子一脸关切地疾步跑来，口中还呼唤着小女孩的名字。 变态眼中的黑色火焰再次蓬勃燃起。 原来他的目的是这个——通过恶搞这个小姑娘，引起屋里其他人的注意，从而让傻子自己从那扇门里走出来。 真不是一般的变态啊。 傻子跑在最前面，他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上，抱起躺在地上痛哭的小女孩。 “小佳，没事吧？你怎么了？” “小佳！……” “小佳！出什么事了？！”一个中年女人跌跌撞撞地跑来，她瞪大了眼睛，伸手在小佳的脸上摸索了起来，“哪里受伤了？告诉阿姨……” “……蜘蛛……”小佳揉着眼泪，泪语模糊。 “什么？” “蜘……蜘蛛……” “萍阿姨，她好像说的是，蜘蛛。”傻子说道。 后面的几个小女孩露出了厌恶和惊惧的表情。 “哪里有蜘蛛啊？……” “小佳最害怕蜘蛛了……” “小佳，别怕，跟子杉哥哥说，怎么了？”傻子扶起小佳，问道，“你是看到蜘蛛了吗？” “蜘蛛……在我身上，”小佳抽泣着说道，“爬到我脸上了……” “你脸上什么都没有呀。”一个小姑娘说道。 “只有你的眼泪，”后面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也说道，“还有鼻涕。” 小佳脸一红，立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胡说，我没有流鼻涕！” “好了小佳，”中年女人蹲在小佳面前，整理好她的头发，“蜘蛛已经走了，我们不怕了好不好？” “……嗯，好。” “那我们不哭了。” “萍阿姨，我不哭了。” 萍阿姨揉了揉小佳的脸，笑着站起了身，抓着小佳的手说道，“那我们回房间？” “嗯……” 闹剧落下，一群人走了回去。 但事实是——作为蜘蛛的小澜，并没有走。 她还停留在小佳的马尾辫上。 萍阿姨伸手揽住小佳的肩膀时，小澜顺着萍阿姨的袖子，爬上了她的衣服。 小澜终于逃了。 她还能感受到那变态嫉恨的目光。 因为，就在刚刚，他再一次尝试着对傻子下手，但他发现，自己无法触碰到傻子的身体。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他都触碰不到。 只有小澜可以。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对此同样怀有疑问的小澜，静静地缩在萍阿姨的衣服上，随他们进了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庇佑（4000字） 小澜进入这房间的时候，那变态还站在院里的秋千旁，满眼憎恨地望着他们，待到萍阿姨走到窗边，小澜顺着窗子往外一看，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澜觉得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点放不下心来。 一方面,那变态显然不怀好意，不知道此刻的他躲去了哪里，另一方面……小澜觉得自己的处境也十分尴尬。 她这么大一只蜘蛛，就这样藏在萍阿姨的衣领后面，感觉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 “小佳真乖，”萍阿姨抓着小佳的手，慈祥地笑着说道，“好了，洗洗手，我们准备吃饭了。” “嗯……”小佳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怎么了？还在害怕吗？”萍阿姨看出了小佳的不对劲，“不怕啦，蜘蛛已经被赶走啦。” 并没有，小澜想。 “萍阿姨……”小佳犹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好像看见了鬼。” 萍阿姨非但没有取笑或教训小佳，反而歪了歪头，认真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在外面荡秋千……”小佳伸手指向窗外，“然后旁边的秋千忽然也开始动了。” “那是因为外面有风啊，笨蛋。”刚才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不知何时摸了过来，再一次吐槽道。 “外面没有风！”小佳梗着脖子反驳道。 “明明就有风，你看，现在那秋千不也在动嘛，”那小男孩说道，“你肯定又在撒谎。” “我没有！刚才秋千不是这么动的……刚才的秋千飞得老高了！……我……” “冬冬，”傻子走了过来,拉起那小男孩的手，“不许和小佳吵嘴，走，去洗手吃饭。” 小佳气得鼓起了嘴，她甩着萍阿姨的胳膊撒娇道，“萍阿姨，人家说的都是真的嘛……我没有撒谎……” 萍阿姨从刚才起就陷入了沉思，被小佳这么一晃，才反应过来，她忙蹲下身，轻声问道，“小佳乖，跟阿姨说，你刚才都看见了什么？” “就是……本来，只有我一个人在荡秋千的，”小佳伸出两只手，做出握住秋千的姿势，“然后,旁边的那个秋千也开始动了,然后越来越厉害,然后……飞得比我还高……” 萍阿姨顺着小佳的手望出去，室外的微风不止，两只秋千都在风中慢悠悠地摇荡着，但没有飞起来，更没有飞得很高。 可是萍阿姨的眼神明显慌乱了起来。 “萍阿姨……”小佳见萍阿姨愣住了，怯生生地问道，“是不是有鬼呀？” 萍阿姨低下头揉了揉小佳的脑袋，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终于微笑道，“小佳别怕，没有鬼的。” “但那是怎么回事呀？”小佳抱住萍阿姨的胳膊，“会不会是那只大蜘蛛？那个秋千晃着晃着，忽然不晃了，然后那只大蜘蛛就掉我脸上了……” 小佳说到这里的时候，没忍住，又打了个哆嗦。 “蜘蛛……”萍阿姨沉思了一下，说道，“蜘蛛已经不在了。” 并没有。 “我知道了，”小佳竖起手指，“是蜘蛛妖怪！” 萍阿姨差点没绷住，“蜘蛛妖怪……可能吧。” “那我们抓住蜘蛛妖怪吗？”小佳激动了起来，“萍阿姨，我们去抓妖怪吧！” 小澜觉得后背一紧，她已经完美地融入了现在的角色。 “我们……先去吃饭，”萍阿姨岔开了话题，“今天有你们最爱吃的糖醋里脊。” “啊！糖醋里脊！” “待会儿就被他们吃完了哦……” 小佳果然瞬间把抓蜘蛛妖怪的事情忘到了脑后，连蹦带跳地冲进了餐厅。 萍阿姨看着小佳的背影，却没有跟着进去，而是转了一个弯，走进了另一间房间。 小澜缩在萍阿姨衣领后，用她视野十分宽阔的八只眼睛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里像是……萍阿姨的卧室。 房间不大，中间有一张双人床，床边有一排简单的衣柜和一只低矮的床头柜，床对面…… 咦？ 那是…… 萍阿姨刚刚走进房间没多久，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小萍，怎么不去吃饭？” 二人年龄相仿，大概是夫妻。 萍阿姨没说话，而是迈着犹豫的步伐，走向了床对面的那面墙。 墙上挂着的，正是刚才令小澜着实惊讶了一下的东西——一幅画。 那是一副空白的画。 这副画与桥没寺中的画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当然了，既然都是空白的，那也很难不一样。 不过如果仔细看的话，两幅画似乎也有一些区别。 首先是装帧方式，桥没的画明显是经过了精心装帧的，而面前这一副，虽然保存完好，但相比之下，装帧风格还是比较简陋的。 仔细看，这副画的画纸似乎也与桥没那一副不同…… 要是能对比着看就好了。 不过小澜大致能确认一点——虽然十分相似，但这副画并不是桥没手中的那一副。 “怎么了？”男人回身关上门，也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看画？” “老公，”萍阿姨扭头说道，“小佳好像看见脏东西了。” “小佳？”男人的眼睛瞪了瞪，“到底怎么回事？” “小佳在院子里荡秋千，旁边没人的秋千却突然摇了起来，”萍阿姨说道，“之后，一只蜘蛛落到了小佳的鼻子上。” “哦……原来那几个孩子刚才在说这个，”男人恍然大悟道，“小佳吓坏了吧？” 萍阿姨点点头，“重要的是，那孩子觉得自己遇到了鬼，还是蜘蛛精什么的……” 男人皱皱眉头，“你怀疑是……” “子杉那件事，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萍阿姨说道，“只是不知道，是那个姑娘，还是那个杀人犯……” “你别担心，”男人拍拍萍阿姨的肩膀，“有这副画在，不管是谁，都进不来的。” “但我们总是要出去的，”萍阿姨颓然地坐了床上，“万一那东西真是怀着恶意来的，我们该怎么保护子杉呢？” 男人也坐到了萍阿姨身边，边寻思着，边说道，“子杉已经快成年了，想必很多事他自己都能看出来，那孩子的心思一直很细腻，又经历了这种事，想必……” “你是想直接告诉子杉吗？”萍阿姨瞬间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我是觉得，即便我们不告诉他，他早晚也会猜到的，”男人说道，“子杉是个聪明的孩子。” 萍阿姨叹了一口气，侧过头看向窗外略显萧瑟的景色，“我该怎么说啊？” “唉……”男人揽着萍阿姨的手紧了紧，说道，“小萍，先出去吃饭吧，反正不急在这一时，子杉暂时还不用去学校，我们下午再好好商量一下。” 萍阿姨默默点了一下头。 男人站起身，“小萍，走吧。” 萍阿姨也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开始脱外套。 小澜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和那外套一起被丢到了床上，脱掉外套之后，萍阿姨和男人一块走出了卧室，只剩下小澜四处乱爬，半天才从那团外套中爬出来。 人类离开了，蜘蛛终于敢动了。 小澜被这身体驱使着，往门的方向爬去，小澜本想爬到那幅画边再细细看一下，奈何这只“蜘蛛妖怪”的本体对那幅画并没有兴趣，于是几分钟以后，小澜便爬到了门外，沿着走廊爬走了。 餐厅在相反方向，里面的交谈声渐渐远去，小澜一直往前走，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小蜘蛛爬呀爬，爬到了鞋柜旁。 小澜抬眼看了看摆在门边的许多双鞋，从这个视角看上去，每只鞋子都像是一艘船一样。 然后，小蜘蛛就上了其中的一艘船。 小澜沿着一只运动鞋的侧壁攀爬，正当小澜担心这样会不会被鞋子的主人踩死的时候，一串脚步声缓缓靠近了过来。 这脚步声的节奏，小澜还有点熟悉…… 那人出现了。 果然，是傻子！ 傻子先一步吃完了饭，闷头走到了鞋柜边，脱掉拖鞋，开始换鞋。 他一脚蹬上了小澜所在的运动鞋，带着趴在鞋侧的小澜，推门走了出去。 傻子走出这扇门，沿着墙壁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另一扇门前，这就是孤儿院的另一栋房子，小澜记得自己来过这里，小佳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把瓶子里的自己丢出去的。 看来傻子哥也住在这栋房子里。 傻子进门，换鞋。 小澜看着傻子的背影，正要失望，却没想到小蜘蛛仿佛认准了傻子这个目标似的，跟上傻子的脚步，簌簌爬了过去。 砰！ 一扇门关上了。 小澜鬼使神差地爬向那扇门，通过门下窄窄的缝隙，钻进了傻子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狼藉。 小澜很快便找到了容身之所，她躲在凌乱的角落里，暗中观察着这一切。 房间之所以这么乱，不是因为傻子邋遢，而是因为他在收拾东西。 乱七八糟的物件中间，是傻子敞开的行李箱，行李箱里摆了几样东西，傻子回到房间之后，就蹲到地上，开始收拾。 说起来，傻子刚从派出所回来，现在收拾东西，倒也可以理解。 但是…… 傻子这分明是在把自己的东西往行李箱里塞。 他难道是要走？ 收拾了没一会儿，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了萍阿姨的声音。 “子杉，你在里面吗？” 小澜往黑暗深处缩了缩。 不出意外的话，萍阿姨应该是过来和傻子谈那件事的。 傻子答应着，打开了房门。 萍阿姨见到房间里这片狼藉，先是愣了一愣，“子杉，这是……” “哦，”傻子憨厚地笑了一下，扭头看了看，说道，“萍阿姨，我准备走了。” “走？”萍阿姨一下子把自己要说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什么意思？你去哪儿？” “我想离开桥没，”傻子垂下目光，“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可是你还在上学啊，”萍阿姨显然急了，“你还要高考呢。” 傻子的苦笑看起来十分惨淡，他抬起头看着萍阿姨，低声说道，“阿姨，你真的觉得，我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正常学习，正常参加高考吗？” 萍阿姨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它带来的后果也没法挽回了，”傻子的目光放空了些，“我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我了……” “子杉……”萍阿姨的语气十分无力，“这不是那个姑娘想要看到的……” “阿姨……” “好吧，”萍阿姨见傻子的想法很难动摇，便摇摇头，叹息道，“那至少……过段日子再走吧。” 傻子听萍阿姨话中有话，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倒没什么，只是……”萍阿姨犹豫起来，“只是我担心会有人骚扰你，最近这件案子的热度还没有过去，你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关注着，等过段时间，热度降下来，你再离开不迟。” 傻子慢慢点了点头，“好的，我原来也打算过几天再走的。” 萍阿姨低下头，眉毛拧在一起，满面心事，她寻思了半天，支支吾吾道，“子杉，要是……要是这段时间你身边发生什么怪事，你要及时告诉我和你叔叔。” “怪事？” “就是……总有人会费尽心思打听你的事，可能会对你造成影响的，”萍阿姨咧着嘴，看起来似乎很想扯出一丝笑，但笑不出来，“就是那些记者啊什么的。” “他们会吗？”傻子天真地问道。 “说不准，”萍阿姨嘟囔道，“人是很复杂的。” 傻子眨眨眼睛，“萍阿姨，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啊？” “我？没什么事啊，”萍阿姨说道，“你别多心。” 傻子反应了一会儿，“是不是已经有人在骚扰你们了？有记者过来了吗？还是别人……” 萍阿姨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你想到哪儿去了？” “那群人，太可恶了。” “不是，真的不是，”萍阿姨说道，“子杉呐，那你就……你就接着收拾吧，阿姨回去了。” “阿姨，你原本是想说什么啊？” “什么？” “你过来找我，就为了让我小心一些吗？”傻子问道，“没有其他事吗？” 萍阿姨顿了几秒，开口道，“没有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可见 他们不是第一次进来这个地方了。 这里，摆放着象征所有人类的蜡烛，烛光代表着每个人灵潮的状态，而身为人神的吴仁，主要的工作就是掌管这些蜡烛。 众人在蜡烛间的小径上行走。 几人之中，只有问灵是第一次见到这些蜡烛，她瞪着眼睛，紧紧贴在同伴身边，小心翼翼地走着。 “当心哦，”秦音开起了玩笑，“要是不小心把烛火扑灭了，那个人可就死了哦。” 问灵吓得脸都白了，立刻蹲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你别听她的，”傻子说道，“要是这些蜡烛这么容易灭，那毁灭世界可就简单了。” “真的？” “真的，”傻子说道，“我不骗人。” 问灵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问灵的那口气抵达了距她最近的那支蜡烛，烛火摇曳了半晌，忽然间，熄灭了。 问灵差点吓得坐在地上。 “我……”问灵的出来了，“杀……” “妈呀，问灵，”秦音帮她补全了那句话，“你杀人啦！” “吴仁！吴仁！”小澜屁滚尿流地跑到最前面，抓住了吴仁，“怎么办？那边的蜡烛灭了！……” 吴仁正在寻找什么，快要失去耐心了，她只轻描淡写地瞥了那根蜡烛一眼，“灭了就灭了呗。” “它是被问灵……一口气吹灭的……” 问灵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了。 “呦，”吴仁冷嘲热讽的，“那她可挺厉害。” “小神，别开玩笑了，”宝宝扶起瘫倒在地上的问灵，笑着说道，“只是个巧合而已，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死去，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同时熄灭了那么多盏蜡烛，难道都是问灵姑娘吹灭的吗？” “问灵，醒醒，快醒醒……”秦音摇晃着问灵的脑袋，“你快看啊，不止死了一个人呢……” 谢谢，我还是永远也不要醒过来了。 不知是装睡还是真的晕了，反正问灵没有醒，众人只能无奈地把昏迷的问灵交给傻子，由傻子扛着她，跟在众人身后。 在蜡烛的海洋里走了不知多久，吴仁都有点摔摔打打闹脾气了，终于，无数朵温柔的橙黄色中间，出现了一抹不同的颜色。 有一支蜡烛的烛火，是蓝色的。 “小神。”宝宝看到了那点烛光，扭头看向吴仁。 吴仁也看到了，她抿紧嘴唇，脸上的焦躁瞬间消失，她看着那支蜡烛，安静地走了过去。 看来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众人绕过附近的蜡烛，走到了那支蓝火蜡烛旁边，围绕着它，站成了一圈。 “这就是……” “这就是那幅画上的人，”吴仁说道，“你们要找的就是他吧？” “他的蜡烛还在燃烧诶，”宝木说道，“难道他还活着？” “可是他的蜡烛为什么是这个颜色的？” “很简单，”吴仁说道，“因为现在的他，在另一个空间里。” 傻子思索半晌，开口问道，“画中的空间？” “对，”吴仁说道，“你看，你们这不是都知道了嘛。” “我们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这画能够把人的灵汐封存在里面，那个萍阿姨，还有吕结衣的爸爸，他们是从哪儿得到这幅画的？”小澜一口气问道。 “还有就是……”傻子说道，“其他那些消失的灵汐，是不是也在画里？” 吴仁皱皱眉，“其他那些？” “或许不在这幅画里，”宝木补充道，“可能还有其他的画，但画中的世界应该是一样的吧。” 吴仁摇头道，“没有，只有他一个人。” “其他人的蜡烛……都没有异样吗？” “每个人的蜡烛，都是各不相同的，不存在什么异样不异样，”吴仁说道，“但是只有他自己的灵处在其他空间，再没有其他人了。” 看来……那些消失在九探驻地和七巧大宅中的灵汐，与这幅画无关。 众人顿时觉得有些沮丧。 “至于这幅画的来源……”吴仁接着说道，“你们要问问它的主人了。” 小澜又来了精神。 “这幅画有主人？” 太好了，假如吕守财是从画的主人那里得到了幼年的桥没，那么如桥没所说，那个所谓的“主人”，一定知晓很多有关自己的事。 “当然，”吴仁一挑眉，“这幅画本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它的能力，自然来自背后的主人。” “画的主人是谁？”傻子急问道。 吴仁的眼神暧昧了起来，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之后看向原处的角落，“你们想找到她，可是她却不怎么想被你们找到诶。” 她？ 吴仁果然认识画的主人！ “为什么？”小澜问道。 吴仁哧地笑了一声，“这你应该去问她呀。” “可是我们不知道她是谁啊，”小澜说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想见到我们？” “她不是不想见到你们，”吴仁忽然弯下腰，凑到小澜的脸边，戏谑着说道， “她只是不想见到你们中间的一个人。” 吴仁说话的时候，朱红的双唇中喷出的热气扫过小澜的脸颊，那热气带着丝丝馥郁香味，同她那对幽黑的瞳孔一样，似乎在勾魂摄魄一般。 小澜的脸唰地红了，她暗自庆幸自己是个女孩子，不然肯定要被吴仁勾搭跑了，不过紧跟着转念一想，女孩子好像也可以喜欢…… 小澜立马后退两步，使劲摇了摇头，像要把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大脑似的，“她不想见到的人是我吗？” 吴仁看着小澜的样子，嫣然一笑，她慢悠悠直起身子，说道，“她和你是有些关系，但这次的人，不是你。” 小澜愣了一下，而后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同伴们。 大家都在怀疑地看着对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困惑加上好奇。 似乎没人知道呢。 “你说的那个人，”傻子问道，“他知道自己被一个这么神通广大的人讨厌了吗？” “讨厌？”吴仁歪头，“谁说她是因为讨厌，才不想见到那个人的？”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不是讨厌，”吴仁笑了起来，“那当然就是因为喜欢了。” －－－－－－题外话－－－－－－ 感谢热而发热的打赏！我也爱你！(?˙?˙?)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退学（4000字） 二人相对无言。 这世界上最尴尬的事，不是说谎被人看透，而是明明看透了对方在说谎，却不能表现出来。 这就是傻子目前的处境。 傻子看着萍阿姨，张张嘴，闭上了，又张了张嘴,说道，“对了，萍阿姨，明天我得去一次学校。” “啊？”萍阿姨看上去很惊讶，“你要去学校？” 傻子的表情莫名其妙的，“对啊,我……我得去办理退学,而且学校里还有一些东西……” 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学校……”萍阿姨敛眼思索了起来，“既然这样的话……” “学校里有什么吗？”傻子看着萍阿姨，问道。 “哦，没有，没什么的，”萍阿姨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说道，“那明天让你叔叔去送你吧。” “不用的……” “没关系，”萍阿姨的语气中多了丝果断，“让他去送你。” 傻子半张着嘴，在萍阿姨近乎命令的目光中，妥协地点了点头。 “好了，那就没事了，”萍阿姨心不在焉地转身出了门，“阿姨走了……” “等等！” 听到傻子的声音，萍阿姨应激一般地转过了头，眼里闪烁着不安的光，“怎么了？” “我……”傻子被萍阿姨的反应吓了一跳，“我想问问小佳的事，小佳没事吧？” “小佳？哦,小佳……”萍阿姨明显松了一口气似的，“小佳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小佳说她遇到鬼了，是怎么回事？”傻子问道，“是不是有无聊的人恶作剧？” “不是的，”萍阿姨慢慢进入了走廊，她侧过头，往走廊另一端望了望，“我们会保护好小佳的。” 她的声音柔软飘渺，听起来，似乎这番话的对象不是傻子，而是她自己。 “唔……”傻子不明就里，“那好吧。” “子杉，”萍阿姨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傻子身上，目光炯炯，“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傻子虽然不明白萍阿姨这句话背后的内涵，但还是顺从地抿紧了嘴唇，“我会的。” “我们都知道，”萍阿姨说道,“你是无辜的。” 傻子一怔。 终于还是提到了这件事,这是他们都很想回避的话题，但往往越是想要回避的话题，越是难以回避。 傻子，毕竟杀了人了。 “我……”傻子低下头，“我其实……” “我们知道，”萍阿姨打断了傻子的话，“子杉，你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 傻子迅速抬起头来，愕然地望着萍阿姨的脸。 “你不要感到后悔或自责，我不希望你那样，”萍阿姨说道，“你应该感到骄傲，因为你做了正确的事，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能做出正确的事的……” 傻子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好了……”萍阿姨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她歪歪头，温柔笑道，“阿姨走了，你自己收拾吧。” 仿佛刚才那句铿锵有力的话，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一般。 “啊……好的……” 在傻子错愕的呆愣中，萍阿姨轻轻关上了他的房门，离开了。 萍阿姨一定知道些什么，也一定在谋划些什么。 小澜很想跟着萍阿姨出去看看，奈何这只小蜘蛛像在傻子的墙角生了根一般，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于是小澜只能看着傻子收拾了一整晚的行李。 行李的空间有限，傻子也不准备带走太多东西，但他仍然充满不舍地用手摩挲着所有物品的表面，仿佛能够通过指尖把这里的一切刻在脑海里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傻子的门就被敲响了。 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萍阿姨的丈夫。 “子杉，收拾好了吗？”男人的笑容有些僵硬，“我开车送你去学校。” “开车？” “对，”男人说道，“早饭好了，出来吃饭吧。” “嗯……”傻子蹬着拖鞋，跟着男人出了房门。 而这时，小澜正静静地趴在傻子的裤腿后面，暗中观察着。 傻子似乎对男人开车送他这件事感到了惊讶。 说起来……小澜好像没在这大院子里见到车诶。 果然，二人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傻子还是问了出来，“叔叔，你买车了？” “不是买的，”男人憨厚一笑，“我租了一辆车。” “叔叔，你们不用……这太费心了，”傻子急道，“其实我自己骑自行车去就行。” 男人没有看他，而是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听你萍阿姨的话。” “是萍阿姨要租车的？”傻子不解地问，“为什么？” 二人已经走到了另一栋房子门口，男人推门走了进去，站在玄关处扭头冲着傻子笑了一下，假装自己没有听到傻子刚才的问题，“吃饭吧。” 傻子满头雾水，小澜也一样。 饭后，傻子先出了门，他走出孤儿院院外的大铁门，见门外的小路上果然停了一辆小轿车。 他困惑地皱了皱眉头，转身，男人小步跑了过来。 他的背后，还背了一只不小的书包。 “叔叔，你还背了包？”傻子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对，”男人说道，“待会儿我还有事。” “要直接去上班吗？” “呃……对，”男人说道，“送完你以后，我就去上班。” “我来帮你背包吧。”傻子伸出手。 “不用了，”男人坐到驾驶座上，那背包仍挂在他背后，男人直视着前方，说道，“不重。” “可是……” “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 傻子悻悻地缩回手，扭头去系安全带的时候，看到萍阿姨正站在门口，满面担忧地望着他们。 她在担心什么？ 车子绝尘而去，把孤儿院和伫立在门口的萍阿姨甩在了后面。 小澜蜷缩在傻子的裤腿边，通过缝隙，看向男人背后的包。 那里面的东西不大，但应该也不小，从高度上看……大约有小臂那么高。 咝—— 小澜忽然想到——里面该不会是那幅画吧？ 听萍阿姨的意思，这副画能够庇佑着他们，保证恶灵不会在孤儿院里对他们下手，但傻子一旦踏出孤儿院……可就前路未知了。 所以萍阿姨才让自己的丈夫带着那幅画，送傻子去学校。 可是…… 那孤儿院里的其他人呢？ 虽说那变态的目标是傻子，但他毕竟是对小佳下过手的，说不定会趁着画不在的机会，对孤儿院里的其他人…… 小澜恍然大悟。 怪不得萍阿姨那时的表情如此僵硬，原来她是打算冒一个险。 用画来保护傻子，就代表要暂时地把其他人置于危险之中。 而当事人傻子，还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呢。 现在就只能期盼那个变态跟在他们身后，而不是留在孤儿院里了。 车子很快开到了学校，现在的时间还很早，刚有学生陆陆续续地开始进校门，男人将车停在了校门口，背着背包，下了车，和傻子一块往校门的方向走去。 “叔叔，你要送我进学校吗？”傻子眨眨眼，问道。 “我和你们班主任打过招呼了，”男人点头道，“走吧，我帮你拿东西，你自己拿不了吧？” “我……那好吧。” 力大无穷的傻子接受了男人的帮助，二人一块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一切流程都进行得很顺利。 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傻子的书桌已经空了，东西都被收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里，班主任老师看着傻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简单地叮嘱了几句，就把他的书本递到了他的手上。 傻子和男人一人搬着一箱子书，走向了教学楼的大门。 门口的人流量多了一些，路过的人看着傻子二人，只把他们当成普通的学生和学生家长，瞟了几眼就过去了。 就在二人即将到达门口的时候，忽然间，一阵尖叫从楼上传来。 傻子仰起头，循着那尖叫声望过去。 他的眼睛登时瞪大了。 一个黑色的物体，正从楼上迅速跌落。 “小心！” 男人反应飞快，立刻丢掉了手中的箱子，将傻子重重地撞到了一边，因为用力过猛，二人全都跌倒在地，书本散落了一地，半秒钟之后，砰地一声巨响，那黑色物体狠狠地砸在傻子原本站立的地方。 落地之后，那黑色物体慢悠悠地滚了一会儿，停下了。 四周的人群全都吓得一动不动。 那是一枚铅球。 “子杉，没事吧？”男人扶起了傻子。 “我没事……”傻子呆愣愣地站起了身，茫然地看看那颗铅球，又看了看楼上，“这是……” 一旁围观的学生有的上前帮忙收拾地上散落的书本，有的则惊魂未定地对着楼上指指点点。 “谁啊？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在室内玩什么铅球呀……” “铅球还能丢偏，笨死了……这多危险啊……吓死我了……” “好奇怪……”傻子一边捡书，一边嘟囔道，“真的会有人在教学楼里扔铅球吗？” “我们走吧。” 男人手忙脚乱地抱起那箱书，甚至都没来得及对其他人道谢，拉着傻子就往门外走去。 “哦……好，我们走，”傻子说着，跟上了男人，“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奇怪的事多了，”男人说道，“奇怪的人也很多。” “体育室明明不在教学楼里，老师也不会允许学生把锻炼器材带回教室的，怎么会……” “应该是学生不听话，私自拿回教室的。”男人脚步匆匆。 “可是……” 傻子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一抹红色的物体自他面前闪过，扑腾一声，掉落在他怀中抱着的纸箱里。 二人同时低头看去。 同时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那是一只死去的鸽子。 “鸽子……”傻子把纸箱放到地上，伸手捡起了那只鸽子，又抬头望向天空，“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也脸色苍白地望天。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色碧蓝，万里无云，半空中不时划过几只灰色的小鸟，正是养在学校里的鸽子。 那只死去的鸽子血肉模糊的，在傻子的书上留下了斑斑血迹，傻子看着鸽子的尸体，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被同类攻击了。” “应该是，”男人脸色铁青，“我们快走吧。” “我们要把它埋起来吗？”傻子恻隐之心爆发，“或者把它带回去？” “我们……那就带回去吧，”男人一手拎起鸽子残损的翅膀，把它放进了自己面前的箱子，“走。” 男人明白了，小澜也明白了。 这一切都表明，那个人，在他们身边。 好在男人带了那幅画，变态无法靠近二人，于是只能远远地，使用一些手段。 小澜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至少证明，孤儿院里的其他人安全了。 傻子跟在男人身后走向校门口，男人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二人几乎小跑着上了车，上车之后，男人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傻子狐疑地看着男人，但没有问什么。 二人回到了孤儿院，萍阿姨还站在那个地方，见到二人的瞬间，也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二人怀中抱着的纸箱，当看到那只死掉的鸽子时，萍阿姨的瞳孔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傻子说道，“只是有一个人在教学楼里扔铅球，差点砸到我，之后天上又掉下来了一只死鸟，我们觉得可怜，就带回来了。” 傻子自然地叙述着这些事，仿佛通过这种口气叙述出来，这些事情就能变得普通又自然。 “没别的事了？”萍阿姨看向男人。 男人的额头都渗出了汗，他快步走进孤儿院的大门，说道，“没有了，家里呢？” “家里也没有事情发生。” “那就好……”男人把纸箱放到窗台上，伸手拭了一把汗，“太好了。” 傻子看着二人，默默地捡起那只鸟，走向了后院，后院种着一棵老树，他想把这只鸟埋在树下。 小澜已经从傻子的裤脚爬到了他的衣摆上，她趴在傻子的衣服口袋旁边，看着傻子的一举一动。 傻子把鸽子的尸体放到地上，他看着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忽然笑了。 “你会飞，但还是没能逃脱啊……”傻子的眼里满是苍凉，“我又会怎么样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搬家（4000字） 退学之后，没多久，傻子离开桥没的日子就到了。 在孤儿院内众人复杂的目光之中，傻子默默走出了孤儿院的大门，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这离开，是淡淡的离开。 傻子就像那只会飞的鸽子，他也长着翅膀,却不知道能不能逃掉。 另一点使小澜感到无奈的是——自己居然还趴在傻子的身上。 这几天，小澜一直潜伏在孤儿院的各种角落里，该看的不该看的东西都看到了很多，她自己都感到震惊，居然没有人看到她这只黑色蜘蛛。 总而言之，在那辆车带着傻子驶离桥没的时候,小澜就跟在他身边，又因为秦音曾对他们讲述过她在庭间的经历，因此,当那股扼住傻子脖颈的力量突然出现的时候，小澜并未感觉到诧异。 但是下一秒，她就诧异了起来。 她先是看到，在傻子已经近乎猪肝红色的脖颈上，一双手渐渐地浮现了出来，而后，那双手的主人也渐渐具现…… 果然是那个变态。 那人面目狰狞，上半身穿过车门，狠狠地掐住了傻子的脖子，然而他的下半身…… 他的下半身，居然被拉扯成了畸形的长条状。 小澜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个变态，是无法离开桥没的。 也许他也是刚刚发现这一点，所以只能拼命地抓住这最后一丝机会，置傻子于死地。 傻子看不到那个变态，更触碰不到，只能徒劳地挣扎，司机见状，停下了车,傻子下车以后，带着困惑又通晓的矛盾表情，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小澜四处寻找起那个变态的身影，但神奇的是，自从司机一停车，傻子脖子上的力量就消失了，与此同时，那个变态也不见了影子。 他躲起来了吗？ 傻子带着小澜，一步步地走回了桥没。 那变态没再出现。 也没有危险降临在傻子身上。 傻子的脚步越来越快，表情也愈发焦急，回城之后，直奔孤儿院而去。 果然，看来傻子很轻易地就把刚才那件事和退学时遇到的事联系到了一起，结合之前小佳所说的话，还有萍阿姨遮遮掩掩的态度…… 孤儿院里的人有危险。 傻子在路边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开往他熟悉的地方，当孤儿院的小招牌缓缓映照进他的眼中时，傻子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空气中漂浮着异样的寂静，那寂静穿透了四周的纷杂噪音，以冰块的温度和姿态,扎进了傻子的感知当中。 其实，小澜也感觉到了。 傻子付完了钱，急匆匆冲向孤儿院的大门。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便开了，院子里空无一人，一旁的秋千在微风中左右摇晃着，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傻子丢开行李箱，跑向萍阿姨居住的那栋屋子。 他抓住门把手，扭动。 门是锁着的。 傻子立刻挪到窗户边，脸贴到窗子上，往里看去。 里面空无一人。 傻子的眼瞳紧张地瞪大了，他几步跑到另一栋屋子门前。 这扇门也是紧闭的，里面依然没有人。 这不对劲，不正常。 几个小时以前，他们所有人还站在这里送别傻子，但现在……却全都消失了。 傻子站在窗边呆愣了良久，终于决定了什么一般，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卯足力气，朝着窗子砸了过去。 咔嚓！—— 一声巨响，窗户玻璃应声碎裂。 傻子像是一个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人，他徒手掰开剩余的玻璃碎片，蹬在窗沿上，敏捷地跳进了室内。 他首先看到了入口玄关旁的鞋柜，往常的鞋柜里总是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鞋子，现在那些鞋子却几乎都消失了，只剩下几双旧鞋，像被抛弃了一般。 或许就是被抛弃了吧。 这栋屋里住的都是孤儿院的孩子们，傻子跳窗进来之后，迎头就推开了走廊边的第一扇门。 那扇门没有关，房间里留有明显的翻找痕迹，这种痕迹傻子是熟悉的，因为他自己的房间，此时就是这副模样。 这是匆忙离开的痕迹。 第二间房间，也是如此。 第三间…… 所有孩子的房间都是空空荡荡又乱七八糟的，贵重的物品都被带走了，只剩下了一些不方便携带的东西，被抛下了，就像门口的鞋子一样。 傻子从内侧推开屋门，走向了另一栋屋子，依然用石头砸开窗子，依然是一个跌跌撞撞的跳跃。 萍阿姨的房间在这里，除此之外，还有他们的餐厅、厨房、甚至自习室…… 全都空了。 傻子难以置信地查看过所有房间，最后停留在萍阿姨和叔叔的卧室里，他看着四周，颓丧地坐到了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木板床上。 小澜注意到——那幅画，也不见了。 他们都走了。 突然间，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傻子一个激灵，眼中的希望回来了，他迅速站起身，跑向大门。 “萍阿……” 推门，门外站着的却不是萍阿姨，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女人见傻子这副样子，惊得后退了半步，她定定神，对傻子露出了一丝微笑。 “小许，真是你啊。” “李阿姨，”看来傻子认识她，“这是……” “嗨，这不是嘛……这个啊，小萍还真猜对了，”李阿姨笑着挠挠头，“你还真回来了，只不过这窗户……” 猜对了？ “李阿姨，到底怎么回事？”傻子吞了一口干涸的口水，问道，“他们呢？都去哪儿了？” “他们搬家啦。”李阿姨言简意赅地说道。 “搬家？”傻子说道，“搬去哪儿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阿姨摇摇头，“我就知道他们走得挺急的，这房子还没卖出去呢吧……反正小萍走的时候跟我说，要是你回来了的话，就告诉你，他们已经搬家了，走了。” “为什么突然搬家了？”傻子像在自言自语，“为什么这么快……” “我也很好奇啊，”李阿姨打量着傻子，抿了抿嘴，“不过我想……可能还是和前段时间那件事有关吧……” 傻子当然知道李阿姨指的是什么。 “虽然事情最后解决了，但多少还是有点影响的吧，”李阿姨筹措着词汇，“不过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我就不晓得了……诶，对了，你没有小萍的电话吗？你给她打电话问问啊。” 傻子掏出自己的小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傻子和李阿姨面面相觑。 “不是吧，”李阿姨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应该是你号码存错了，我来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诶——真绝了，”李阿姨惊诧地望着手机屏幕，“到底咋回事啊？怎么连手机号码都销了？” 李阿姨反倒询问起傻子来了，傻子只能无力地摇摇头，一边说了一句“谢谢阿姨”，一边拖着脚步，挪回到萍阿姨的卧室。 李阿姨还跟着傻子走了进来，她打量着卧室里的一切，嘟囔起来，“不至于吧……多大的事啊？这些东西都不要了？” “李阿姨，萍阿姨有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吗？”傻子坐在床板上，佝偻着后背，眼神可怜兮兮的，就像一只在求救的狗。 “我不知道哇……不过应该没有吧，”李阿姨说道，“这一片她就跟我关系最好，要是我都不知道，别人也都够呛了。” 傻子叹了一口气，仿佛把这辈子的最后一口气都叹出去了一般。 “哦我想起来了，小萍还跟我说了一句话，”李阿姨一拍脑门，说道，“她说事情都解决了。” “事情都解决了……”傻子重复了一遍，“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啊，我本来还以为她指的是你之前……那件事呢，”李阿姨的眼神晃了晃，“不过我刚才回忆了一下，当时我问她为什么急着搬家，她说事情都解决了，好像指的又不是那件事哈……小许，你觉得呢？” 傻子已经陷入了沉思。 事情，解决。 搬家。 这事情的源头…… 傻子腾地站了起来，把李阿姨吓了一跳。 “哎呦小许，”李阿姨拍着胸脯，“你吓死阿姨了。” “阿姨，我走了。” 傻子留下这句话，便闷头朝着门口跑去。 “诶诶诶……你去哪儿啊？”李阿姨跟了上来，“你知道小萍搬去哪儿了？” “我去找找看，”傻子随意地挥了挥手，“谢谢李阿姨！” “诶你这小伙子……” 李阿姨的声音消失在傻子身后，傻子连行李都忘记拿了，一口气跑到了小路尽头的主路上，迅速打了一辆车。 傻子跑得太快，小澜差点被甩掉，当傻子坐到车子后座上，报出终点的时候，小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着实愣了一下。 桥没大厦。 傻子要去吕结衣的家。 但小澜很快便明白了傻子的思路——这件事的源头，就在吕结衣身上，虽然吕结衣死掉了，但她的家还在。 如果说哪里还有线索的话，那就是桥没大厦了。 出租车停下，傻子猛冲进大厦正门。 旋转的玻璃门仍然以一个优雅平缓的速度移动着，大堂里没有人，傻子右转，很快就来到了吕结衣的家门口。 巧合的是，这扇门，也是开着的。 傻子气喘吁吁地敲了敲门。 没有应门声。 傻子拉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和他上次见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变化的并不是家具或其他设施，而是这里的气息。 死亡。 这栋屋子的生命力，死掉了。 “叔……叔叔？”傻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但他知道的，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鬼使神差一般，傻子一步步走向了吕结衣的房间。 这里还保持着她在时的样子。 傻子吸了吸鼻子，扭身离开了。 但小澜留在了这里。 小蜘蛛像是记起了这是自己本来的家，趁着傻子在屋内环视的时候，从傻子的裤腿上爬了下来，扑簌簌爬向了吕结衣房间的洗手间。 小澜沿着墙壁，爬到了屋顶。 那扇小门没有关严，小澜顺着缝隙，爬了进去。 终于重新回到了这片熟悉而黑暗的环境。 充满了安全感。 小蜘蛛蜷在门边歇了一会儿，开心地织起了网。 蜘蛛奇遇记，结束了。 小澜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好几张挂着担忧的脸。 “小澜，你终于醒了！”秦音的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你现在睡着的时间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我还以为你摔死了呢！” 摔？ 小澜挪动起身体。 “啊！……疼疼疼疼……” 小澜哀嚎出声。 “嘘！”秦音残忍地捂住了小澜的嘴巴，“外面还有人在看门呢，你别把那个白头发大叔引过来。” “小澜，你没事吧？”道长用手托着小澜的后脑勺，和其他人合力把她扶了起来，“做梦了吗？” “唔……嗯，”小澜委屈地点点头，“小音姐，你不要捂着我的嘴巴了，我不叫了。” 秦音收回手。 “这次的梦怎么来得那么突然啊？”傻子问道。 一看见傻子，小澜那模糊而复杂的梦境全都回到了她的脑中，她望着傻子，瞪大了眼睛，“傻子哥，我梦见你了！” “啊？我？”傻子伸长脖子，“我还活着呢。” “不是……不是以你的视角，”小澜转过身，在地上寻找了起来，“是以……啊，找到了。” 小澜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只小蜘蛛的尸体，她捏着那可怜的蜘蛛，说道，“是它。” “这什么东西啊……”秦音凑近过来看，“哇靠！这不是蜘蛛嘛？！” “嗯。” “你以蜘蛛的视角做了一个梦？”傻子说道，“真的假的？蜘蛛也有灵汐吗？” “是真的是真的，而且我还在梦里看到了你呢。”小澜说道。 傻子一笑，“看来这只蜘蛛见过我？” “不光是见过，”小澜正色道，“他跟了你好多天呢，你都没发现。” “哈？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离开桥没的那几天，”小澜说道，“而且，我在梦里发现了线索！” “线索？” “对，”小澜认真地点起了头，指着傻子说道，“就是傻子哥的行李！” 第一百六十七章 行李箱 “我的行李？”傻子感觉自己像是失忆了一样，“什么行李？” “就是你离开桥没的时候，带在身边的行李，”小澜说道，“我觉得那行李可能有问题。” “行李……”傻子努力地回忆，似乎终于回忆起来了一丝丝，他皱起眉头道,“那行李能有什么问题？” “是画，”小澜说道，“萍阿姨家里也有一幅空白的画，和桥没手中的那幅一模一样！” “什么？！” 这回傻子是彻底傻了。 “萍阿姨……啊，我想起来了，不就是你那个阿姨嘛，”秦音立刻反应了过来,伸手戳了戳傻子，“怎么回事啊？你不记得那幅画了吗？” “我……我不记得啊……”傻子歪了歪头，看样子正在竭力回想，“我一点都不记得。” “就挂在他们的卧室里。”小澜提示道。 傻子耸耸肩，“可我没有进过他们的卧室。” 这……好像也可以理解。 “那幅画怎么了？”道长问道。 “萍阿姨说，那幅画可以保护孤儿院里的人不受恶灵侵害，”小澜说道，“那个凶手死掉以后，确实没有离开，在傻子哥打算离开桥没的时候，差点勒死傻子哥的也是他，但是他后来突然就消失了……所以我觉得，有可能是萍阿姨和那个叔叔偷偷把那幅画藏在了傻子哥的行李箱里，是那幅画让凶手的恶灵消失了。” 众人听罢，目光齐刷刷地射到了傻子身上。 “行李箱呢？” 傻子打了个冷战，心虚地缩起脖子，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我……我给扔了……” “扔了？！”秦音尖叫道，“你什么家庭啊！行李都乱扔！” “不是的,”傻子解释道，“那时候我正打算离开桥没，就发现有人想害死我，之后我联想到了小佳的事，还有学校里的事……我担心那个力量会对他们下手，就赶回了孤儿院……” 秦音恍然大悟地点起了头，“原来你后来还是回到孤儿院了啊。” “没错，”傻子说道，“但他们全都搬走了。” “搬走了？” “嗯，”傻子说道，“我也很诧异，但确实是这样，就在我出城的那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孤儿院里的人全都搬走了。” “所以我才觉得，萍阿姨一定是把那幅画交给了你，”小澜说道，“我认为，萍阿姨使用了一招调虎离山。” 其他人仍是一头雾水的时候,道长缓缓说道,“利用傻子的离开引走恶灵，他们则趁此机会搬家,这样子，那恶灵就算回来，也找不到他们了。” 这是一步险棋，但不得不说，十分高明。 首先，通过傻子前往学校退学那天的经历来看，即便傻子随身带着那幅画，恶灵仍然会坚定不移地跟着傻子的行动而行动，而且无法直接伤害到傻子，于是萍阿姨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傻子引开恶灵，其他人搬走，先保证其他人的安全，再让那幅画陪伴在傻子左右，以保证傻子的安全。 这逻辑是成立的，检验它的关键，就在于——傻子的行李。 “傻子哥发现孤儿院里没人了之后，就跑到吕结衣家去了，”小澜说道，“当时你没带行李……” 傻子无奈地迎上了小澜的眼神，“没错，后来我也没带。” “所以你就把行李扔在孤儿院里了？”秦音问道。 “从吕结衣家离开之后，我就失魂落魄地走了，”傻子说道，“我离开了桥没。” 这可糟了。 “那傻子哥的行李会不会还在那个孤儿院里啊？”宝木带着希望，说道。 “你后来回过那个孤儿院吗？”秦音问道。 “我……算是回过吧，”傻子挠了挠头，“但我只在门前走了走，没再进去了，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怎么说呢，一个破败的空屋吧。” “太好了，”秦音莫名其妙地欢呼道，“没人住就好，那我们现在快去吧。” “诶？现在吗？”小澜看了看窗外，夜色已经深了，“现在的话……会不会被当成奇怪的人啊……” 不过他们好像本来就是奇怪的人哈。 “就现在吧，”秦音说道，“事不宜迟，多耽误一分钟，傻子的行李就多了一丝被偷走的可能。” 都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分钟了吧。 小澜站起身，拍了拍裤子，问道，“你们在吕守财的卧室里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没有，”道长如实说道，“我们可以回来接着找。” “那……好吧。” “都准备好了吗？”秦音抬起手，开始自信画圈，“船员们请坐稳，船长要开船了哦。” “啊小音姐，你还记得那孤儿院的样子啊……” “切，小意思。” 空间的通道再次打开。 小澜穿过那道门，入鼻便是一阵残垣断壁的破败味儿。 她纵身一跃，飞速落地。 抬起头，望向四周。 一时间，小澜竟没认出来这是什么地方。 “啊……是这里，”傻子已经站在房间里，诧异地望向四周，“这里是我的卧室啊。” 这桌子，这床，还有一旁已经碎裂了的玻璃窗…… 不久之前，小澜才刚刚看过这房间从前的样子，现在一看，还真是沧海桑田，变化巨大。 秦音最后一个跳进来，她收起那道门，拍拍手道，“呦西，精准降落。” “可是……”小澜说道，“小音姐，你怎么偏偏对傻子哥的房间记忆那么深啊？” “因为我在这儿呆了好久啊。”秦音坦然道。 傻子脸一红，赶紧扭过头去，清清喉咙道，“我记得我当时好像把行李扔在了外面。” “在院子里。”小澜说道。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跑出傻子的卧室，这栋房子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全都是一副潮湿又荒凉的样子，墙皮脱落了，墙壁上生着苔藓，地缝中挤出了顽强的杂草，虽说植物生长得热火朝天的，但整栋房子仍然散发出一股寂寥的停滞感。 众人很快推开了已经有些摇晃的房门，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生满了高高低低的杂草，众人自动分成几组，在杂草丛中寻找了起来。 半小时以后，他们终于接受了这个结果。 傻子的行李箱，果然已经不在这里了。 。手机版网址：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李阿姨的家 傻子沮丧地蹲在地上，像个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丢起了石子，“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线索……唉，都怪我。” “傻子哥，不要太自责了，”宝木站起身拍了拍手里的土,“说不定我们能找到拿走箱子的人呢。” “这要去哪儿找啊？”傻子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们连它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 道长在一旁思索良久，轻声问道，“傻子，你还记得那个李阿姨吗？” “李阿姨？”傻子的表情有些茫然，“我……当然记得啊，刚才小澜不是还说到了她吗？” “你记得李阿姨的家在哪里吗？”道长紧接着问道。 “似乎是在那个方向……”傻子犹豫地指向了东边,“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李阿姨有没有搬家。” “你觉得是李阿姨捡走了傻子的行李？”秦音问道。 倒是很有可能。 于是,众人循着傻子记忆中的路径，走向了李阿姨家曾经的房子。 他们停在了一栋简陋又低矮的平房前。 “你确定是这里吗？”秦音打量着这栋小屋，“好像……没人住在这儿诶。” “反正我离开桥没那时候，李阿姨是住在这里的，”傻子说道，“这么久了，估计她也搬到楼房里住了吧。” “那我们还进去吗？”秦音问道。 道长想了想，扭头问道，“宝木，现在屋里有人吗？” 宝木从刚才起就开始嗅了，听到道长的问题，他摇头道，“没人，是栋空房子。” “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道长说道，“反正没人。” 这罪恶的话从道长的口中吐出来，顺畅自然得如同在说“早上好”一样。 而且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话表示出异议。 秦音扭了几下门把手，果断让开了门边的位置,“门是锁的，小澜，上。” 小澜乖乖上前，抓住门把手，轻轻一扭，门锁的阻力传到了她的手掌心里，小澜逆着那阻力，加大了力气。 咔啦！—— 门开了。 不过这次，不是小澜打开了门锁，而是……门锁坏了。 常年的年久失修早就让门锁内部锈蚀成一片了，小澜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门把手，那把手已经脱离了门，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好家伙，”秦音说道，“早知道我就直接上了，拆门这事我拿手。” 小澜试着把门把手安回去，失败之后,只能甩了甩胳膊，掩饰尴尬,“不管怎么说,门开了，咱们进去吧。” 李阿姨的家面积比较小，只有一个卧室一个厨房和一个客厅，房子里空空荡荡的，家具摆件什么的，都不在了。 “看来果然是搬家了，”傻子说道，“啊……原来这屋子这么小。” 道长微笑着看了看傻子，“小时候会觉得什么都很大，长大以后，那些东西自然就变小了。” “真是这样的……” “阿嚏！” 一道响亮的喷嚏声在角落里响起，众人齐刷刷看过去。 宝木站在一只半人高的陶缸前，一边指着陶缸，示意他们去看，一边再次打了一个喷嚏。 “你们看看……这里是什么啊……阿嚏！”宝木捂着自己的鼻子，眼泪都挤出来了，“味道好刺鼻……阿嚏！闻起来好……” 众人齐聚到缸边，同时探出头去看。 缸里有一汪纯净的水，在这深夜里闪烁着亮黑色的光，不知是那水，还是那缸，始终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酸臭味。 “还好吧，我觉得味道不重啊，”秦音使劲吸了吸鼻子，“这都是陈年老缸了，能有什么臭味？” “宝木哥，你闻不出这是什么气味吗？”小澜眨着眼睛问道。 宝木摇摇头，“我没闻过这种气味，很陌生……也很难闻。” “那就奇怪了……”秦音歪着脖子打量那汪水，“对了，问灵过来，你看看这缸，能看出门道吗？” 几乎沉默了一整晚的问灵终于找回了些许存在感，她挤到缸边，探出头，认真地观察起了那汪黑水。 几秒钟后，她举起了一根手指。 众人瞬间精神了起来。 问灵竖着那根手指，自信满满地说道，“酸菜。” 啊？诶？酸菜？ 所以……这只是一口腌酸菜的酸菜缸？ “说起来……”傻子说道，“好像确实是酸菜味儿哈。”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泡过尸体的坛子之类的呢，”秦音失望地摆了摆手，“宝木啊，酸菜味儿你都闻不出来吗？” “我没吃过酸菜，”宝木仍然捏着自己的鼻子，尖声说道，“我讨厌这个味道。” “看来你的克星出现了，”秦音说道，“以后和你打架的时候，往你身上丢一根酸菜，你就扑街了。” 宝木诚恳地说道，“小音姐，咱俩打架的时候，你随便扔什么，我都会扑街的……” “不好！”道长忽然低吼了一声，“快蹲下！” 众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常年逃跑练就的反射弧已经将他们按倒在地上。 众人刚刚藏好，突然间，一道手电的光线从窗外射了进来，正好落在小澜身上，吓得她赶紧挪了挪位置。 沙沙……沙沙……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虚掩着的门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没一会儿，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嗯？这门怎么了……”那人的声音平稳低沉，像在自言自语，“真够呛，破烂成这样了。” 话音落，大门一敞，手电光从门外打了进来。 男人走了两步，脚步猛地顿住了。 “谁？！” 唉…… 要怪就怪，这房子实在是太小了。 众人纷纷站起了身，低头站在那手电光前，倒真像是被捉了现行的小贼。 男人一见这小屋里居然藏了这么多人，吓得连连后退到门边。 “实在是不好意思，”道长的笑容温和友善，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您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虽说此时此刻，这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吧…… “你们……你，你是……”男人的手电筒光线集中到了傻子身上，“等等，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呢？你是……你是子杉哥吗？” 。手机版网址： 第一百六十九章 霸道总裁（4000字） 在傻子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其他同伴的面，叫出他的名字。 他自己都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了。 “嘿，嘿，傻子，”秦音见傻子的表情略显呆滞，还以为他没反应过来,“叫你呢。” “我知道……”傻子眯起眼睛，打量起那个男人的脸，“你是……” “你真的是子杉哥啊，”那人放低手电，好让傻子看清他的脸，“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李啊！” “小李……”傻子嘟囔了几句，眼睛骤然一亮,“我想起来了,你是李阿姨的儿子！” 李阿姨的儿子…… 叫小李？ 众人观察起了眼前这个男人,光看脸的话，男人的年纪应该不大，似乎和宝木差不多年纪，比起男人，说他是一个男孩更为贴切。 但不知为何，这个小李总给人一种成熟的中年男人的感觉。 “对，是我，”小李笑吟吟的，“子杉哥，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你了……” “是啊，很多年了，”傻子瞪着眼睛，目光从小李的头顶扫到脚下，又从脚下扫回到头顶，“小李，你变化好大啊，我都认不出来你了。” 小李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毕竟你走的时候,我才十一岁嘛。” 小澜扒拉了一下手指头。 十一加上六等于…… 这个小李才十七岁？啊？你管这叫十七岁？！ 傻子瘪着嘴点了点头，“你成熟了很多啊。” 真是高情商说法。 “谢谢子杉哥，”小李像是才发现其他人的存在一样，用手电微微晃了其他人一下，说道，“子杉哥，他们是……” “哦，是这样的，”傻子连忙解释，“他们都是我的同伴。” 但是小李的疑问似乎并没有得到解决。 “同伴的意思是……” “就是朋友，”傻子在跑题的路上越奔越远，“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那个中年帅哥是我们的头儿，你可以叫他道长，这位是宝木，他比你大不了多少,那个小姑娘是小澜,那个蹲在墙边的长发姑娘是问灵，我身边这个女的是秦音,你……” “怎么到我就成女的了？你才是女的，”秦音吐槽道，“而且你为啥说道长是头儿？我一直觉得我才是头儿。” “我是男的啊。” “……重点在这里吗？” 见二人又要开始不合时宜的拌嘴，道长清清喉咙，开口说道，“见笑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们的确是来找你的。” “我？” “确切地说，是你妈。”小澜说道。 “咝——小澜，不许像傻子一样没礼貌，”秦音转向小李，“确切地说，是您的母亲。” 这似乎是有礼貌的秦音第一次用“您”来称呼别人。 “我妈？”小李说道，“我妈……早就搬家了，她搬去和我一块住了。” “这样啊，”傻子说道，“可惜我们不知道。” “不然我们是绝对不会这样鬼鬼祟祟地跑进来的。”宝木添了一句解释。 这句听起来完全不具备正面效果的解释居然还真的起到了正面效果，小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道，“我相信你们。” “哇——”秦音感叹道，“弟弟，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嘛。” “其实主要不是你们，”小李说道，“我很相信子杉哥。” 其他人的目光唰地集中到了傻子身上。 “看我干嘛？”傻子缩缩脖子。 “子杉哥那时候，在我们这片很有威望。”小李认真地点头说道。 “威望？”秦音差点笑出来，“你说这个傻子？” “你这个女的。”傻子回嘴。 “你找打……” “因为子杉哥力气很大，而且又帅又能打啊，”小李走到门边，把门开大了些，“还有就是，那个凶手是被子杉哥……在我们这几个小孩儿眼里，子杉哥简直就是战神。” 的确，十一二岁的小孩儿，正是个人英雄主义蓬勃发展的时候，这个时候，身边出现一个人，他活活打死了恶贯满盈的连环杀人魔，成为英雄也是很自然的事。 只可惜这个世界不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说了算。 见众人沉默了起来，小李忙扯出笑容，指着门外说道，“嗨，咱们在这儿说什么呀，你们不是要找我妈吗？走，一块去我家看看吧……” “呃……”宝木看了眼手表，“现在这个时间，会不会有些打扰呀？” “打扰什么呀，不打扰，”刚才还是礼貌担当的秦音帮小李回答了，“现在是……老人家凌晨两三点睡觉不是很正常吗？你看你大惊小怪的。” “没关系，不打扰的，”小李说道，“再有一会儿我妈就该醒了，你们先去我家喝喝茶，正好也可以把事情交代清楚嘛。” 喝茶，交代。 怎么总感觉要去的不是小李家，而是派出所呢。 众人跟着小李走出了家门，小李回头企图关门，结果门把手一下子掉了，他看着那门把手，苦恼地说道，“哎呀，门给弄坏了。” “你不要自责，”小澜挺身而出，安慰道，“这是我掰下来的。” “……” “我们走吧，”傻子的手插在裤兜里，“你的新家离这里远吗？” “不远不远，十分钟车程，”小李随便把门把手安了回去，拍掉手心的灰尘，边走边说道，“我的车就停在路口，走吧，还好我今天开的是七座的车，不然还装不下咱们这么多人呢哈哈……” 听这个意思……他好像不止一辆车啊。 “对了，”小李走在前面，扭头问道，“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呀？没看到你们的车子诶。” “呃我们……我们打车来的，”傻子说道，“对，打车。” 属实是双重肯定表示否定了。 小澜带着唾弃的表情，摇摇头，心想肮脏的成年世界就是充满了谎言啊，一抬头，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豪车。 我的天，这就是富有的成年世界吗？ 不对……这个小李才十七岁，他还未成年啊！ “这是你的车？！”傻子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瞪着眼睛绕车一周，震惊道，“你哪儿来的钱啊？！” “我……呃，说起来可能像在炫耀，”小李拉开车门，羞涩一笑，“我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总裁，我……” 后面的话，他们都没太听进去。 他是总裁。 十七岁的总裁。 怪不得他们总觉得小李的身上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稳重，原来那就是总裁的味道。 “……上车呀。”小李的话，以这三个字结束。 众人如梦初醒一般，小心翼翼地上了车。 他们这伙人里，唯一一个算得上是有钱人的，也就是罗九天了，可惜他现在不在，傻子作为一个暴发户，或许算是半个有钱人。 总得来说，他们是一群穷人。 “小李弟弟，你从哪儿搞到的这么多钱，开公司这么赚钱吗？”秦音坐在第二排，她伸长脖子问道，“我也想开。” 小澜在心里叹息，连车都不会开的人在这儿说什么呢。 “会赚钱，但也会很辛苦的，”小李说道，“如果你受得了的话，也可以创业呀。” “怎么创？教我！” “哎呀你消停一点，”副驾驶座上的傻子把秦音的脑袋按了回去，“小李，你今晚为什么会回你家老房子啊？” “其实我白天就应该回来的，但是开了一天的会，现在才有时间，”小李打了个呵欠，“我家老房子的水管好像爆了，我妈很担心，一直让我回去看看来着。” 果然很辛苦啊。 宝木说道，“那就直接雇一个人去修水管就好了啊，你这么忙，干嘛还亲自回去。” “我妈不放心啊，”小李逐渐放松了下来，“我妈可倔了，我好不容易才劝她从老房子搬进了我家，要是我不亲自去看看，她会不乐意的。” 还是个孝顺的好总裁。 “子杉哥，那你们呢？”小李耸了耸肩膀，“你们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妈呀？” “是这样的……”傻子扭过身体，正对着小李说道，“我弄丢了一只行李箱。” “行李箱……”小李的眉头皱了皱，随即展开，“啊……那原来是你的行李箱啊……” 众人瞬间精神了。 “你知道我的行李箱？”傻子激动道，“是一只黑色的，哦不是，是棕色的……” “是深灰色的，”小澜说道，“深灰色行李箱，很大。” “对，就是那个，”小李说道，“那是我妈从外面带回来的，因为我妈老是从外面淘东西回来，我还以为那也是她从哪个旧货市场淘来的呢。” “那是我的行李箱，我们要找的就是它，”傻子忙说道，“它现在还在吗？” “在的在的，之前搬家的时候还用上了呢，”小李扭头嘿嘿一乐，“我妈可不舍得扔东西。” 用上了？ “那里面的东西呢？”道长问道。 “东西……我就不知道了，”小李说道，“那得问我妈了，都是我妈自己处理的。” “那是我离开桥没的时候，拿着的行李箱，”傻子终于半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座椅，“还好是被李阿姨捡走了……” “那你当时怎么办的？”小李问道，“没有试着找一下吗？” “当时……我急着离开桥没，就没找了，”傻子轻锤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我太傻了。” “别这么说，人人都会有疏忽的。” 车子在市中心的霓虹灯中穿行不久，便驶进了一个高档小区，众人在地下停车场停下了车，乘电梯上楼。 “我来订个外卖吧，”小李掏出手机，“你们想吃什么？” “不用了不用了，都这个时间了，”宝木说道，“你不要破费了。” “没有啦，”小李说道，“就算你们不吃，我自己也要订的，我这一天都忙得没什么时间吃饭，饿死了。” “既然这样的话，”秦音毫不客气地说道，“给我来份麻辣烫。” “小音姐，这个时间哪儿有麻辣烫店还开着啊？”宝木觉得十分丢脸。 “没关系的，先看看嘛，”小李低头看着手机，说道，“嗯，正好我还有一张券……” “你们有钱人还用券的嘛？”秦音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再有钱，也不能把钱拿来挥霍啊，”小李说道，“开源节流才是积累财富的关键。” 一群人脸上纷纷露出了“学到了”的表情。 小澜鄙视地看着这群成年人。 滴地一声，电梯停在了十八楼，这小区是一梯一户的，出了电梯转个弯，就能看见小李家的房门。 开门，开灯。 “哇唔……”傻子还是在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才发现自己这句感叹出了声。 这栋屋子的内部，完全不像是豪宅。 屋里的装修还是十几年前的那种简单的布局，屋里摆放的许多东西，都能明显看出岁月的痕迹。 “居然还有保温瓶啊……”秦音指着一对绘有鸳鸯图案的保温水瓶，说道，“这玩意的年龄比小澜都大吧。” “差不多，”小李笑笑，“这是我妈结婚时的嫁妆。” “阿姨把这么多东西堆在家里，你不会不开心吗？”宝木问道。 小李的眼里写满了疑惑，“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这些都不是属于年轻人的东西啊，”傻子说道，“一般人住在豪宅里，肯定要把豪宅装修得和它的外表一致嘛。” “哦，你们说这个啊，”小李说道，“我住这里单纯是因为这里离我的公司近，装修的话……我是无所谓的，这样的装修我住着熟悉。” “那你开豪车也是因为……” “那车快嘛，”小李说道，“节省通勤时间。” 好家伙，这不是霸道总裁，这是个勤俭持家的工作狂啊。 小澜忽然觉得平衡了。 “你们其他人要吃什么？也是麻辣烫吗？”小李忽然挥起手机说道。 “啊？可以啊……” “我也没问题……” “这么晚了真的有吗？” “有的有的，”小李说道，“那我也叫一份麻辣烫吧。” 半小时以后，当这群人围在餐桌边，热火朝天地吃着麻辣烫的时候，小澜忽然觉得很感动。 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大富翁一起吃饭，吃的居然还是麻辣烫。 浓郁的麻辣烫味儿在餐厅里散开，忽然间，餐厅外传来了一道开门声。 随后，一个女人的喊声炸开。 “你这个臭小子！大半夜的吃那些垃圾食品！欠揍！”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七十章 占卜 小李差点被那道喊声吓得呛死在原地。 李阿姨气冲冲地走进餐厅，见到这一屋子的人，愣了一下。 从表情上看，她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圈人围在餐桌边，要么举着筷子，要么正在咀嚼，但是大家的动作纷纷凝固住,一块呆望着李阿姨。 要不是小李在一旁咳嗽的声音惊醒了她，李阿姨可能真的会觉得自己陷入了幻觉。 “这……”李阿姨瞪着眼睛，磕磕巴巴道，“这是……” 秦音腾地站起了身。 “李阿姨啊，你别怪小李，吃麻辣烫这个主意是我出的。” 现在问题的重点在于麻辣烫吗？ “你是谁啊？”李阿姨后退到门边,声音依然尖利，但这尖利中充满了虚张声势的味道，“你……你们是谁？！” “妈！咳咳咳……咳咳……”小李放下了水杯,终于能出声了，“子……子杉哥回来了……咳咳咳……” 傻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扯出了略显拘谨的笑容，“李阿姨。” “子杉？……哦！是小许！”李阿姨的表情瞬间明朗了起来，“你怎么回来啦？你可太久没回来了，得有好几年了吧……诶，那他们是……”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傻子微微颔首，“打扰了。” “哎呦不打扰不打扰，这有什么的呀，”李阿姨小步走进了餐厅，没有好眼色地把亲儿子怼到了一边，随后凑到傻子跟前，“真好……小许，你是搬回桥没住啦？” “不是……”傻子憨厚一笑，“我回来办点事情。” “那你住哪儿啊？” “我……我和他们住在一起，”傻子说道,“住酒店。” “住酒店干嘛？费那个钱！”李阿姨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来我家住，你们都来，我家大得很，平时这小子工作还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 这李阿姨可真是和她的儿子一样，对外人完全不设防啊。 “妈，子杉哥是来办事的，不是来陪你玩的，”小李插到李阿姨和傻子中间，无奈地说道，“子杉哥是来取他的行李箱的。” “行李箱？” “对，”傻子可算是插上了话，“阿姨你还记得吗？就在我离开桥没的那天晚上，在孤儿院里，我把行李落在那儿了……” “我想起来了！”李阿姨的手脚十分利落，立马扭身走出了餐厅，“对，那个行李箱我给拿走了，寻思着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好到我家取……你这孩子,都这么多年了，你才想起来啊？” 众人赶紧起身跟了出去。 “阿姨，里面的东西都还在吗？”傻子问道。 “都在都在，”李阿姨说着，走到一扇门前，这扇门的颜色有些暗淡，似乎不是卧室的门，“我就是搬家的时候，那个……借用了一下你的箱子，不过东西我都原原本本地放好了啊，用完之后我就放回原处了，都没翻过。” “里面是不是有一幅画？”秦音急火火地问道。 “画？我没注意啊……”李阿姨掏出钥匙，边开门边说道，“我就记得有很多衣服……基本都是衣服吧。” 看来李阿姨确实没有仔细翻过里面的东西。 门开了，门里黑洞洞的，李阿姨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啪嗒一声，打开了灯。 这是一个储物间。 豪宅的储物间也宽敞极了，可是即便如此，这宽敞的储物间依然给人一种拥挤的感觉。 里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行李箱……行李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李阿姨嘟囔着，走进了储物间，“我记得好像在这个区域……” “阿姨，用我们帮你找吗？”傻子大声喊道。 “不用不用，”李阿姨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了，“你们找不着的！” “这里面的东西，只有我妈自己知道位置，”小李说道，“而且我妈拒绝别人搞乱她的储物间，不然她会发火的……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秦音偏偏问道。 “……” “找到啦！” 储物间的深处，传来了李阿姨的声音，几秒钟之后，李阿姨拖着那只陈旧的旅行箱，从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现了身。 “是不是这个？”李阿姨抹了一把汗。 “呃……”傻子有点记不清了。 “是这个！”小澜记得很清楚，“谢谢李阿姨！” “这个小姑娘倒怪可爱的，”李阿姨把箱子递给了傻子，抬头看向道长和秦音，“是你俩的孩子啊？” “谁……谁的孩子？”秦音的嘴角在抽搐。 道长低头笑了一下，无语地摇了摇头。 “不是吗？”李阿姨歪头，“我看这孩子和你俩长得很像啊。” “阿姨不是的，我们都只是朋友，”傻子见秦音又要发作，连忙说道，“而且小音年纪还很小。” 这话由他说出来，还挺难得的。 “不过小音姐姐也算是我的监护人了，”小澜盯着傻子开箱的动作，随口说道，“可以理解为我的后妈。” “……你这个家伙究竟知不知道后妈的意思啊……” “怎么样？”李阿姨蹲下身，看向箱子内部的物品，“东西是不是都在？” “大概都在吧，”傻子挠挠头，“其实我自己也忘了里面都有什么了。” “基本都在，连布局都差不多。”小澜高傲地站在一旁，隔着其他人的肩膀，看向箱子。 李阿姨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小澜信口胡诌，“我会占卜，我占卜到的。” “占卜？” “嗯。” “有找到画吗？”秦音翻找了右半边箱子无果，抬头问向正在翻左半边的傻子，“我这一半啥都没有，全是你的衣服，你怎么这么多衣服啊？” “咳咳……我这边好像也没有，”傻子红着脸把秦音正在端详的他六年前的平角内裤扯了过来，清清嗓子道，“不然我们带回去慢慢找？” “啊？你们这就要回去？”李阿姨不乐意了，“就在这儿找呗。” “是这样的，”道长细声细语地说道，“我们在这里很难找的东西，经过这位占卜师的占卜，就能找到了，而她要回去才能展开占卜。” 小澜这身份莫名其妙地做实了，她咧嘴笑了一下，大言不惭地说道，“阿弥陀佛，正是。”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些正确的打开方式 热情的李阿姨终于信了他们的鬼话，但她坚持要让他们吃过早饭再走。 “早饭？”宝木看了眼手表，“可是阿姨，现在才凌晨四点钟。” “而且我们刚吃完麻辣烫……”傻子犹豫着说道。 一听到“麻辣烫”这三个字，李阿姨的目光瞬间变得狠利了起来，吓得其他人浑身一个激灵。 “怎么能把那么没有营养的东西当成早饭？！” 早……饭吗？ “我们吃得还是挺有营养的，”傻子说道,“我们要的都是清汤锅底，煮的都是新鲜蔬菜和鸡胸肉……” 见母亲的眼神愈发不妙了，小李赶忙打断了傻子的话，干笑着打哈哈，“妈，我们下次不会了。” “阿姨,今天就算了吧，”道长说道，“今天我们实在赶时间,改天我们再过来打扰，可好？” 李阿姨看了看这个似乎没比她小多少岁，却叫她“阿姨”的人，寻思了一会儿，勉强地点头道，“一定来啊。” “一定来一定来……” 终于，十分钟以后，几人在母子二人的注视中，乘上了电梯。 “呼——”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宝木呼出长长一口气，“没想到李阿姨居然这么热情。” “可惜了……”秦音忽然摇着头感叹道。 众人扭过头，“可惜什么？” “可惜我的麻辣烫，”秦音撅着嘴，“我还没吃完呢。” “……你点了五十块的麻辣烫，就算让你敞开了吃你也吃不完吧……” 秦音和傻子又拌起了嘴，其他人则笑吟吟地看着二人。 小澜正笑着，目光顺着傻子的手,落到了他手下那行李箱上，忧愁又涌了上来。 “如果那幅画不在这里的话……我们的推测就完全错了，”小澜抬头对道长说道，“那我们的线索就又断掉了……除非能找到那个萍阿姨。” 傻子听到了这番话，不再搭理秦音，开口说道，“萍阿姨现在应该也不在桥没，这些年，我陆陆续续在桥没镇里打听了许多次，没人听说过萍阿姨那群人。” “说不定……”道长似在发呆，又似在思索，“那幅画就在傻子的箱子里。” 傻子低头瞧了瞧，“可我们什么没找着啊。” “可能是刚才找得不够仔细，”宝木说道，“毕竟有外人在。” “我可是翻得很仔细的，”右半边箱子的承包商秦音急忙跑出来先撇清自己，“就算有问题，也出在另一半上。” “我也翻得很仔细啊。”傻子说道。 叮地一声，一楼到了,众人走出电梯，来到了一楼大厅。 大厅里装修华丽，金碧辉煌，完全不亚于曾经的桥没大厦。 “我们在哪儿穿越？”秦音随意地四处看着。 “这里不行，”道长摇摇头，指着上方说道，“李阿姨肯定会从楼上的窗户看下面的，如果我们在这里消失了，会引起怀疑。” 于是，众人在小区的绿化带里饶了好几圈，确认他们已经脱离了李阿姨的监视，找到了一个监控死角，画圈圈，回到了酒店。 宝木悄悄打开房间门，李木源房间的灯还是开着的，宝木回头冲众人点了点头。 “应该没睡。” “宝木，那你去把九天叫来吧，”道长蹲下身，打开了行李箱，“如果他没睡的话。” 宝木出了门，其他人围在行李箱前，开启了新一轮搜查。 “明明就是这些东西啊……”秦音甩着胳膊，把傻子的衣服丢来丢去，“不然我们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让宝木一点点闻。” 宝木：我可太谢谢你了秦姐。 “那就倒出来吧，”傻子把行李箱端了起来，就像在端一个盘子，然后他倾斜盘身，把盘子里的东西都倒到了床上，“这回再找找，找仔细点。” 一群人开始趴在那堆衣服上，一寸寸地检查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 “诶——” 昏昏欲睡的众人立马精神了，应激般地看向对方。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看到什么了……” 但那声音不是他们发出的。 “这……” 众人转过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问灵。 问灵指着地上那只空荡荡的行李箱，激动地看着他们。 “问灵？你有发现了？”秦音一下子凑到了问灵旁边，“这箱子？问题出在这箱子身上？” 问灵的手指所指的地方，是行李箱侧壁的其中一个口袋，口袋的拉链是拉开的，里面的东西早就被他们倒了出来。 “我知道了！”小澜猛地抓住了那个口袋，“在夹层里！” 道长心领神会，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只小刀，利落地对着箱子内壁的布料划了下去。 刷啦—— 黑色的布料顿时绽开，露出了灰色的行李箱外壳。 道长扭转着刀刃，沿着行李箱的轮廓，一点点，将整块布料划开。 灰色的塑料外壳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 “这个！”问灵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 众人紧张得不敢说话，只瞪着眼睛看向那个异物。 刷啦——刷啦—— 整块布料被取下。 那个东西的全貌完整地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那是一只牛皮纸袋，有些像是封存档案袋使用的那种，纸袋表面缠了好几圈的胶带，那胶带将纸袋固定在了行李箱内壁上。 因为多年的尘封，纸袋看起来还和新的一样。 道长两下划开了那几圈胶带。 小澜托着那只纸袋，想了想，交给了傻子。 傻子愣了愣。 “傻子哥，你来打开吧，”小澜说道，“这是萍阿姨想要留给你的。” 傻子抿了一下嘴唇，接过袋子，伸手摸了一下袋子封口。 封口没有封死，而是折上的。 傻子轻轻打开那个折角，伸手进袋子，摸索了一会儿，之后面无表情地缩回手。 沙沙……沙沙…… 纸张摩擦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沙沙…… 纸袋里的东西，露出了一角。 众人感觉心脏好像停跳了似的。 那是一幅画。 傻子屏着呼吸，把整幅画掏了出来。 不再是钉在画框或卷轴上的画，而是一张孤零零的画纸。 依然是那幅空白的画。 “找到了……”傻子深深地呼吸着。 小澜使劲点了点头。 “太好了，”秦音欢呼了起来，“果然还得靠问灵啊……” “等等！” 道长的这两个字来得非常突然。 其他人全都愣住。 道长伸手，指向画的背面，“另一面，不是空白的。”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套近乎（4000字） 傻子立刻把那张画翻了过来。 另一面的画纸上模糊地勾勒了许多简单的线条，那些线条乍看混乱，但似乎共同组成了一个特殊的形状。 道长将画举过头顶，众人一块凑了过去，借着屋顶的吊灯，看向那些线条。 左右两端的线条由下自上地绘制出了一个桃心一般的形状，寥寥数笔,但生动传神…… 那是一张人脸。 小澜激动地指着那张脸，“是那个人！” 其他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纷纷看向傻子。 “别看我啊，”傻子说道，“我根本就没记住那个人的样子。” 也对，毕竟傻子就和那个人打了一次照面，而且当时还乌漆嘛黑的,傻子压根没记住那个死在他手下的人长什么模样。 “小音和问灵应该记得吧。”罗九天问道。 秦音扭过头,看着身后的罗九天，抖了抖眉毛，“你吓我一跳，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才啊。” “那你不吱一声。” “我这不是吱了吗？” “是他。”问灵果断地回答道。 “会不会是这样子……”小澜说道，“其实这个人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捕捉到了这副画里。” 捕捉……拘禁…… “听起来有点像是界，”宝木说道，“你们还记得高明雅的界吗？” 众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确切地说，不是高明雅的界，”傻子说道，“而是被孟傅灵杀死的所有女孩的灵汐组成的界。” “这么说……难道这副画也是一个界？”秦音说道。 道长问小澜，“你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小澜摇摇头，“不过我现在的感觉已经不灵敏了，还是菠……还是让问灵看看吧。” 菠萝的名字差一点脱口而出，见其他人的眼中登时笼上了一层暗色，小澜连忙改了口，把这个任务推给了问灵。 菠萝在的时候，她才是对于界的味道感受最灵敏的那一个,不过后来他们也知道了原因——因为她自己就是游荡在人间的灵汐。 道长的脖子僵了僵，但很快就转向了问灵，说道，“问灵，那麻烦你过来仔细观察一下吧。” 问灵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办到，但还是乖巧地凑到了画边，瞪着眼睛，把自己的脸贴近那幅画。 过了几分钟，问灵挠了挠头，脸上带着不确定的表情，小声说道，“不像。” “不是界吗？”傻子问道。 问灵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法下定论。 “我记得罗叔叔对灵汐也很敏感来着，”小澜说道，“九天哥，不然你让罗叔叔过来看一下呢？” “呃……我爹活着的时候确实能分辨汐圈，”罗九天说道,“现在已经不行了。” “那他们鬼差对于这种东西没有特殊的感觉吗？” “恐怕没有,”道长说道,“不然他们不会找不到那些失踪的逝者。” 失踪的逝者…… 在九探一战中死去的人,还有死在七巧大宅中的人，全都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难道那些消失的逝者也有可能像这样，被困在了画中？”宝木问道。 感觉问题一下子大条了起来。 “算了，别让罗叔叔过来了，还是我们过去吧，”宝木说道，“这件事好像没那么简单。” 众人迅速挪窝，来到李木源的房间门外，敲起了门。 来开门的是绫罗，她的眼皮都有点耷拉了，看上去无聊极了，一见他们这群人全都过来了，绫罗立马精神了起来。 “老罗，是他们，”绫罗冲着屋里说道，“都来了。” 老罗从墙角后露出头来，“出什么事了？你们讨论得怎么样了？” “我们找到了那幅画，”道长晃了晃手中的画，“有些事情想同二位讨论一下。” 绫罗在众人身后关上门，“和我们讨论？难道你们调查的事和炪庭扯上了关系？” 小澜把众人刚才的想法简单陈述了一下。 “如此……”老罗睁大了眼睛，正襟危坐地看向那幅画，“这就是那凶手？” “是他是他，”小澜说道，“我们三个能证明。” “可如果他是被困在了汐圈当中的话，就不属于我们的业务范围了，”绫罗摊手，“我们有心无力，现在我们的能力相当有限。” “你们只能处理正常死亡正常转世的人吗？”小澜问道。 “当然了，”绫罗说道，“术业有专攻嘛。” 见老罗盯着那幅画看了半天，道长轻声问道，“可有发现？” 老罗瘪着嘴，无奈地摇头道，“若我还活着，或许还有那个能力，但是可惜，我现在和普通的鬼差没有区别了。” “不要那么遗憾，”绫罗听着这话，总觉得不对劲，“咱们鬼差也是很厉害的。” “你们看吧，”罗九天说道，“和我说得一样，我老爹现在已经武功尽废，分辨不出灵潮灵汐了。” “你还好意思说，”老罗举起幡子啪地一下抽在罗九天的后脑勺上，“我是死了，你个臭小子还活着呢，我以前教没教过你分辨灵汐的法子？你是一点都没记住啊你这个臭小子……” “爹，你再敲我我就更笨了，”罗九天大言不惭地威胁起了他亲爹，“到时候看谁继承你的衣钵！” “你这个臭小子胆敢威胁我？” “哼……看你怕不怕……啊！你还打我！” 绫罗看着父子二人打打闹闹，嘴边挂着的笑慢慢变淡了，她倏忽叹了一口气，“真好啊，死后还能回到亲人身边……老罗，小罗一定非常爱你。” 老罗和小罗的动作暂停了一秒，但紧接着，又开始了他追他逃。 “绫罗，你是怎么死的？”秦音忽然好奇地问道，“这能问吗？” “没关系啊，这又不是秘密，”绫罗说道，“我是生病死的。” “你看起来很年轻。”小澜说道。 “嗯，”绫罗戳了戳自己的脸，回忆道，“我死掉的时候才18岁，刚刚高考完。” “啊……” 众人的眼神立马含满了同情。 “其实高考之前我就生病了，当时就一直脸色不好，身体也弱，但我妈还以为我是学习太刻苦，累到了呢，”绫罗笑嘻嘻地说道，“对了，我还是桥没那一届的高考状元呢，可惜呀……便宜那个第二名了，后来他拿到了高考状元的奖金。” “哇……”小澜露出了文盲的崇敬目光，“那你一定很聪明。” “我很努力的，”绫罗眨着眼睛正色道，“不过我也确实挺聪明的，嘿嘿……” “怪不得你会成为鬼差，”傻子说道，“这老木还挺会招揽人才的。” “是吧……”绫罗摆出了一个可爱的叉腰姿势，“我觉得你们死掉以后也能成为鬼差，你们都不是一般人呐……和你们比起来，高考状元都显得平凡了。” “哪有？”宝木认真地说道，“知识才是最珍贵的。” 绫罗的小虎牙在光下闪了闪，她的眼神飘远，继续回忆，“那时候，我妈和我爸都崩溃了，但也没有办法，发现得太晚了啊……我死掉的那天，诶，对了，我跟你们讲，人在即将死掉的时候，是真的会有感觉的，那种感觉很奇妙，但你能清楚地明白那是这一生要结束了的感觉，可是不会惊慌，只是觉得很平静……唉，光靠说实在是说不清楚啊，等你们要死的时候就有感觉了……” 这话听得众人脊背莫名发凉。 “……然后啊，”绫罗接着说道，“因为我知道自己要死了，终于不用疼了嘛，那天就很兴奋，力气也回来了一点，我就跟我妈和我爸说，希望他们在我死以后，能再要一个小孩，然后，平时也不要过多地想起我，只要告诉那个小孩，他以前有一个姐姐就行了……啊，也不知道哪个幸运的小孩能投胎成我爸妈的孩子，我爸妈可好啦……” 绫罗的语气平淡又柔软，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呆了，就连老罗和小罗都安静了下来。 “那你没有试着回去看一看他们吗？”小澜问道。 “我不是说过了嘛，”绫罗笑着说道，“平时我们是看不到活人的，你们是特殊情况啦……而且我既然已经成了鬼差，就是炪庭的人了，我不能留恋人间，不然规则不全都乱套啦？” “那老罗还留恋小罗呢。”秦音说道。 老罗和小罗都被“留恋”这个词肉麻得哆嗦了一下。 “一方面是因为小罗的身份太特殊了，老木不能不给新位人神一个面子啊，”绫罗说道，“另一方面嘛，也是因为小罗对老罗的思念确实足够深。” 小澜想起了刚刚得知老罗讣闻的那几天，罗九天的反应，心想确实。 “所以，我还是挺欣慰的，”绫罗的笑容好像有些勉强，“至少说明我爸我妈挺过来了，而且他们真的像我说得那样，可能早就把我忘掉了。” 小澜忽然像是被一根冰霜做的冷箭击中了一般，一个念头从心尖浮起，那念头带着电似的，把她的全身都麻痹住了。 她想到了一件事。 自己的妈妈，会不会也有了新的孩子。 她不寻找我，是不是因为……她把我忘了？ 可是妈妈真的会忘记自己的孩子吗？ “你不要乱想啦，”秦音冲绫罗摆摆手，“妈妈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小孩呢？” “嗯嗯，”宝木也点头道，“只要你还记得你的父母，他们就不会忘记你。” “他们只是走出来了而已，”傻子说道，“这说明，在他们心中和你有关的记忆，已经从痛苦的记忆，变成了快乐的记忆。” 这群没有父母的人积极地劝慰着绫罗。 “你看吧，我们大家都这么想，还有道……诶道长，你眼睛怎么了？” 秦音的话让大家的眼神集中到了道长身上。 道长的眼眶看起来怪怪的。 “没什么，”道长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睛，“这些天都没睡好，我的眼睛有点累了……毕竟我年纪大了呀。” “要不你趴旁边那张床上睡一会儿？”秦音说道。 道长差点笑出来，“不用了，继续吧……既然老罗和绫罗都拿这副画没办法，我们该去哪里寻找线索呢？” “我们炪庭的人是无能为力，”绫罗说道，“不过……人神或许有办法。” 人神。 “吴仁？” 绫罗点头道，“人神全知全能，肯定知道很多事。” 秦音瞅了瞅罗九天，“你不行吗？” “我只是一根幼苗啊，”罗九天说道，“我还很稚嫩。” “因为这件事去找问灵……总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了呢，”小澜说道，“她会不会看不起我们？” “……你们现在还在乎这个吗？” “我记得吴仁还有一个身份，她是总会会长，”道长看向老罗，“那这件事和她确实有关系。” 老罗抬起一只手，“会长从来没管过总会里的事。” 这……倒也是，吴仁看上去就是一副责任心为零的样子。 “吴仁好像和小澜的关系不错，”傻子说道，“可以让小澜去套近乎。” 小澜一个激灵，“我哪有？” “真的耶，”宝木也说道，“吴仁每次见到你都很开心。” “要这么说的话，小罗还是新位人神呢，吴仁肯定和他更熟……” “你叫谁小罗呢？”罗九天伸手弹了小澜一个脑瓜崩。 “啊！”小澜捂住了脑壳，“难道不是嘛？” “我要是吴仁，现在肯定掐死九天的心都有了，”傻子说道，“你想想哈，吴仁现在急着退休，可她的接班人偏偏是个不努力的家伙……” 罗九天想辩驳，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没敢说话。 罗九天就像一个被导师赋予了厚望的学术垃圾，见到导师只想绕着走，不敢做别的。 “看来就是小澜了，”傻子说道，“正好，小澜你有她的微信吧，你在微信上问问她。” “啊？微信上问？” 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傻子说得有道理，”道长也说道，“先简单问一下。” 小澜掏出手机，众人凑到一起准备措辞，小澜扶住额头，无可奈何。 然而，小澜这边的消息还没发出去呢，叮地一声，吴仁那边忽然来了一条消息。 “照片发过来。”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快递寄过来 小澜和其他人全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大眼瞪大眼瞪大眼瞪大眼…… “不会吧……”傻子说道，“你问问她什么照片。” 小澜打字，“什么？” 叮！ 吴仁的消息几乎瞬间就回了过来。 “画的照片啊，还能是什么。” 这回众人彻底臣服了。 “我靠……”傻子说道，“她真的……” “我说过啦，”绫罗在一旁说道，“对于人间的事情,人神是全知全能的。” “先拍照片吧。”道长说道。 “拍正面还是反面啊？” “都拍。” 小澜把手机对准那幅画，咔嚓两声拍下照片，之后迅速发给了吴仁。 众人眼巴巴地守在手机前，等待着吴仁的回信。 过了好几分钟…… “她怎么还不回啊？”小澜嘟囔道，“是不是她也不知道？” “要不你问问她。”傻子说道。 “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心急了？” “……” “啊！吴仁回消息了！”宝木忽然喊道。 小澜赶紧低头看去，并且念了出来。 “看不清楚，拍得太糊了，你是拿座机拍的吗？……什么啊,我是用高清相机拍的啊！” 前半句是吴仁的控诉,后半句是小澜的申辩。 “她不是全知全能吗？”秦音的语气有点古怪，“还需要高清照片才行吗？” “更何况我这就是高清照片啊，”小澜点开那两张照片，“你们看，多清楚啊，而且我发的也是原图。” 叮！ 吴仁的消息又来了。 “不行，不清楚。” 叮！ 又一条。 “你把那幅画寄过来吧。” 众人盯着这两条消息，沉思良久。 “寄过来的意思是……” 叮！ 像是听到了小澜的问题一般，吴仁的新消息做出了回答。 “用快递寄过来，最好寄顺丰，快一点。” 众人僵在了原地，感觉由内而外地无语。 这就是传说中的全知全能吗？ “可这幅画不能寄啊，”秦音说道，“万一丢了呢。” “对啊……”小澜也撅起了嘴巴，“除非……” 叮！ “不然你们亲自送过来，也行。” “亲自送过去？”秦音说道，“现在吗？” “她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带着画,去新京找她，”道长说道，“我觉得……既然她这样说了，有可能她真的知道一些线索，只不过需要当面告诉我们。” “但我们现在……能去吗？”小澜看了一眼仍处在昏迷之中的诸葛师兄，“桥没的事还没处理完呢。” 众人看向老罗和罗九天。 “各位不要有顾虑，”老罗温和地笑了笑，“一方面，七巧灭门之事目前还没有线索，很难展开，另一方面……七巧之事，其实与你们并无关系，你们只是在帮助九天和茉莉，这一点，我们都懂。” “也不要这样说嘛，”秦音说道，“你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这样吧，”道长看了一眼手表，“等到那三人回来,我们互换一下线索,如果七巧之事仍没有出路，我们再安排人去新京找吴仁。” 宝木点点头，“夏花还不清楚，李木源的话……我记得他说今天白天能回来。” “妙真呢？”道长问道。 “不知道，”宝木晃荡了一下手机，“目前只有李木源回了我的消息。” “那就先等等吧，”道长说道，“不急在这一时。” 众人陷入了暂时的沉默，过了不知多久，老罗打破了这沉默。 “我想到一事……” 众人的眼神跟随着他的声音，望了过去。 “你们发没发觉，我们九派，似乎以一种古怪的方式，纠缠到了一起？”老罗接着说道。 “早就发现了，”秦音说道，“又是什么七巧的红尖，五更天的那个埙啊，还有什么虫子……不是说一个人只能加入一个派别拥有一种能力吗？现在怎么乱七八糟的……”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一点，”老罗轻抚下巴，说道，“刚刚忽然想到……如果那幕后黑手的目的，就是混乱呢？” “那他已经达到目的了，”傻子说道，“现在晋西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但混乱背后，一定隐藏着更深的目的。”道长说道。 “我估计还是成神啦，”秦音说道，“这已经是反派的固定梦想了，不想着成神的反派不是好反派。” “成神不是关键，”道长说道，“关键是手段。” 小澜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说起来，咱们遇到的每个人，他们妄图成神的手段都不一样诶。” “没错，”道长说道，“或许这一次我们遇到的人，他的手段就是让九派陷入混乱。” “那他的本事可不小，”秦音撇着嘴道，“能把这么多高手搅得天翻地覆，还灭了一整个派别，不是一般人啊。” “话说……”小澜转向老罗，“罗叔叔，我们目前只见过双琞、三衍、四夏、五更天、七巧、八两水和九探，另外两个派别是什么啊？” “其余两派啊……首先，陆家的人，你们应该是见过的，”老罗说道，“在九探驻地里，那些持刀持剑的人，都是陆家的人。” “哦，我记得他们！”秦音挺直腰杆，“是有好多随身带着武器的，当时我还以为是茉莉雇来的保镖呢。” “他们确实是保镖，”老罗说道，“从某种意义上看，陆家的人算是其他八派的雇佣兵，他们十分擅长锻造刀剑，而且实战能力极强，因此当其他八派需要人手的时候，首先考虑的就是陆家……并且陆家向来只看钱，不看其他，因此就连七巧这样从不与其他派别有牵扯的派系，也会与陆家保持联系。” “他们的名字就叫陆家吗？”宝木问道，“感觉不太像一个门派的名字。” “是的，他们既是一个门派，又是一个家族，”老罗说道，“其实陆家的人并不多，只不过陆家的男女老幼全部骁勇善战，而且战斗的时候几乎不计后果……也就是俗称的自杀式攻击，因此，这么长时间下来，陆家人形成了极强的战斗能力，慢慢从一个小家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家族。” 小澜张着嘴，傻傻地点了点头，问道，“那最后一家呢？” “最后一家……”老罗的声音拖长，目光飘远，“是我们之中，最强大的一派。”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念（4000字） “哇……”小澜顿时生出一股敬意，“比罗叔叔你还强吗？比五更天那个桥爷爷还强吗？” 罗九天在一旁犹豫地“唔——”了一声，但他侧过眼偷偷看了他爹一眼，见老罗一脸认真，于是他把自己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只尴尬地挠了挠脸上的小胡茬。 “不是说那个桥没钦已经近乎半神了嘛，比他还强的话……那岂不是和吴仁差不多了？”秦音说道。 “如果传说是真的,”老罗说道，“那么一念的确拥有着媲美真正的神明的力量。” “一念……”道长说道，“这就是最后一派的名字？” “一念不是什么最后一派，”老罗正色道，“一念位列九派之首，更是总会的核心。” 众人不自觉正襟危坐了起来。 “所以……他们的能力是什么啊？”小澜感觉自己的想象力都有点跟不上老罗的描述了,“完全想象不出来啊……” “一念的强大,并非来自于成员的能力，”老罗终于停止了吹嘘,正式介绍起了这“九派之首、总会核心”的厉害之处，“而是一个传说。” “传说？” “对，”老罗一字一顿道，“他们的强大，来自于一个传说中的宝器——一本书。” “一本书？”果然超乎小澜的意料，“什么书这么厉害，武林秘籍吗？” “非也，”老罗摇身一变成了个说书的，摇晃着脖子说道，“那是一本空白的书，传说中，那本书上记载着所有人的人生，只有一念人能够看得到，而一念人的本领，就是通过那本书，篡改人生。” “篡改人生？！”一众哗然，“这还了得？吴仁和老木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啊？这……这是在逆天啊！” “当然了，”老罗话锋忽然一转,笑容也温和了起来，“这只是传说中的事情，事实上，并没有其他派别的人见过那本书，一念人对此也向来是闭口不谈，但仅是这传说本身，就已经具有足够的威慑力了。” 小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等一等，”秦音抬起手，打了个暂停的手势，“也就是说，虽然你们九派一致同意一念是最强的，但其实你们谁也没见过一念真的用过那个宝器，对吧？” 秦音似乎发现了盲点。 如果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宝器……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它实际上并不存在？ 老罗寻思了一会儿，“可以这么说。” “如果真的能篡改人生，那确实很强，”傻子也呢喃道，“除此之外，一念人还有其他的本领吗？” 老罗觉得这话好笑，“如果他们还具有其他本领的话，就过于强大了吧……没有了,一念人没有其他本领。” 诶？ 没有了？ 那不就是……一群普通人？ 小澜忽然觉得有点幻灭，她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看来大家的想法不谋而合。 一直以来，她对于这个“一”打头的派别可是存在许多幻想的。 却没想到，这是个活在传说里的最强派系。 “怎么了？”老罗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似乎很惊讶。” “没有没有……”小澜假笑着摆手。 不光惊讶，还尴尬。 “其实我爹说得并不完全，”安静了半天的罗九天终于开了口，“一念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他们的赚钱能力特别强。” “赚钱？” 奇妙的词汇出现了。 “他们很会经商赚钱，因此一念人都非常有钱，”罗九天说道，“总会的活动资金大部分都是一念提供的，一念也会给其他派别提供金钱支持，也就是传说中的金主爸爸，因此其他派系的人都很尊敬一念人，公认一念是九派的老大……” 原来是因为有钱，才成了老大吗？ 不过身为一个穷人，小澜觉得这个逻辑确实无法辩驳。 要是谁愿意一直给自己钱花，自己也愿意尊称他为老大。 “你小子胡说什么？”老罗瞪了罗九天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叹息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现在已经不尊敬传说了……” “没有不尊敬啦，爹，我跟你开玩笑呢。”罗九天立马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 “你小子少来！” “爹……” 父子二人再次开始了无聊的拌嘴，众人嘻嘻笑着看热闹。 但这难得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宝木正龇牙乐着呢，忽然间，一阵不详的味道飘入了他的鼻腔。 宝木的笑容瞬间变了色，他陡然坐直了身子，但仍是坐不住，随后又噌地站了起来，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众人被吓了一跳。 “宝木，”秦音怔怔地瞅着他，“你咋啦？” “血腥味儿，”宝木的手指有些颤抖，“有血腥味正在靠近……” 众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什么意思？谁的血腥味儿？”傻子的语气登时严肃了起来，“敌人？” “不是敌人……”宝木喃喃自语一般，“是熟悉的人……到门口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敲门声响亮而急促。 之后，门外的人说话了。 “快开门！是我！” “好像是……李木源。”傻子说道。 秦音快步跑去开门，门一打开，他们先听见了秦音重重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怎么了啊？” “没时间解释了，”李木源语速极快，匆匆跑进了房间，“快让开！” 小澜这才看到，李木源的背后背了一个身影模糊的东西，李木源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他颤抖着双腿来到另一张床边，坐在床边的人早已识趣地让到了一旁，李木源长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他背后那个东西放在了床上。 “我天，这是……” 那个身影模糊的东西，居然是小妙真！ 小妙真的眼睛合得死死的，双唇微张，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但鼻腔却似乎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更重要的是，妙真的身形轮廓并不清晰，仿若身周萦绕着微微发光的虚影一般，细看去，妙真的整个身子都有些半透明的不真实感，就像是被某种虚拟现实技术投影出来的一样。 小澜见过这种模样的妙真，这是五更天的天佩投射出来的妙真。 “这是妙真的虚影吗？”小澜想当然地问道。 李木源目光复杂地看了小澜一眼，“不是，这就是妙真。” “怎么可能啊？”秦音的汗也跟着下来了，但她流的是冷汗，“人怎么可能是这样子的？” “这就是妙真，唯一的真正的妙真，”李木源坐到了床边，使劲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将手指搭在了妙真的手腕上，“他受伤了，很重的伤。” 不知是谁又倒抽了一口冷气。 “是谁伤的妙真？”道长问道。 李木源摇头，“我不知道，我找到妙真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 “可不久之前他还好好的啊……”秦音说道。 小澜看着妙真那副样子，不知怎的，觉得莫名害怕。 “妙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小澜的声音虚虚的，“看起来很严重。” “是很严重，”李木源合上眼睛，开始正式为妙真切脉，“妙真的身体已经开始了灵潮转汐。” “灵潮转汐？”小澜的头皮有些发麻，“意思是……” “意思是，”李木源幽幽道，“妙真正在死去。” 死亡一般的苍白率先笼罩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脸上。 “什么啊……”秦音像在梦呓似的，“开玩笑的吧……这可是妙真诶……” 罗九天朝着老罗投去了求救般的目光，老罗的瞳孔也在颤抖，他没有说话，但众人看着他的样子，心就凉了半截。 妙真会死吗？ 小澜拖着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觉得无力，和害怕。 “那……那你能阻止妙真的灵潮转汐吗？”小澜说道，“你能救活他吗？” “我说过，没有救活这个词，人死了就死了，死人是无法复生的，”李木源的语气里带着些怒意，他斜着眼睛望了小澜一眼，“妙真还没有死。” 说完，他重新合眼，继续切脉。 小澜僵直的脊背咯咯响了两声，她能动了。 “那你能别让妙真死吗？” 众人向李木源抛去了绝望的目光。 拜托了…… 小小的躺在床上的妙真，瘦弱的身躯只能填满这张大床的五分之一，他双目紧闭，浑身颤抖，看起来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孩子而已。 救救他。 李木源骤然睁开双眼，收回切脉的右手，转过头，铿锵有力地说道，“我能。” 这两个字带来的抚慰力量如此强大，在场的众人都像是被救出地狱的人一样，脸上的血色回来了。 但他们也十分惊讶。 当然了，老罗比他们更为惊讶。 “我能……”李木源又重复了一遍，“但前提是，我必须要找到妙真受伤的地方。” “受伤地……受伤的地方……”小澜语无伦次地说道，“这个很难找吗？我们能帮上忙吗？我们……” “我的脉术无法分辨他的伤处，伤了妙真的人一定对于双琞的脉术非常了解，妙真的身体现在处于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伤痕，从脉象上看，也找不到伤处，医人要对症下药，对于情况如此紧急的妙真来讲更是如此，因此，如果找不到妙真的伤处，即便我有救人的方法，也无能为力。” 罗九天悄悄扯了扯老罗的袖子，轻轻说道，“爹……” 老罗摇摇头，抿紧双唇，但他仍然走上前来，俯低身体，在妙真身上查看了起来。 妙真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铃铃铃…… 远远的，响起了一阵飘渺的铃铛声，除了李木源之外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大家的视线跟随那声音而去，只见虚空之中，缓缓浮现出了一根白色灵幡。 那灵幡无风自动，停在了绫罗手边。 绫罗满眼抱歉，她握住灵幡，难过地说道，“很遗憾……” “不可以！”秦音失声喊了出来，“妙真还没死呢！我们肯定能救他！李木源不是说他能救吗？……不就是伤口吗？伤口还不好找吗？我们能找到！……” 小澜的鼻子和眼睛都开始发酸。 李木源以为秦音的情绪崩溃了，他咬紧下唇，拳头攥得紧紧的，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过滤着自己拥有的经验。 “木源……”蹲在床边的道长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仍然那样镇定，“你刚刚说，妙真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对吗？” 李木源轻点了下头。 “宝木，”道长抬头看向宝木，“但你刚才说，你闻到了血腥味。” “对，”宝木说道，“现在也能闻到。” “你指的是妙真吗？” “当然，”宝木好像开始理解道长的意思了，“妙真的身体一直在散发着血腥味。” “可是如果妙真没有伤口，”道长说道，“哪儿来的血腥味呢？” 小澜赶紧说道，“宝木哥，我们都闻不到血腥味。” “只有你能闻到，”傻子也说道，“宝木！你一定能找到他身上的伤口！快！” 李木源赶紧让开位置，众人把宝木推了上去。 宝木凑到妙真身旁闻了闻，皱眉道，“他身上的血腥味很均匀，似乎分辨不出……” “那你贴近点闻，”秦音急得都快蹦起来了，“你趴在妙真身上闻，不然我们把他衣服脱掉好了……” “嘘——”道长阻止了秦音，“宝木已经开始了，给他些时间。” 宝木俯身弯向妙真的身体，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空气中弥漫着冷冰冰的气味，四周只有众人的呼吸声和灵幡摇摆时发出的铃铛声。 感受…… 宝木紧盯着妙真的每一寸机体，闻嗅着妙真每一块皮肤的味道。 不光是闻，还有看，还有听…… 宝木，你以前做到过的。 你有的。 你的能力，也可以用在这里。 你的，知化圆环。 猛然间，一圈澄黄色的光束围绕着宝木拔地而起，那光圈将宝木和妙真围在中央，光束中漂浮着微小的光尘，那些光尘涌入宝木的五官，为他带来了崭新的感觉。 更清晰的感觉。 眼前的妙真，似乎不再是妙真了，而变成了一个世界。 一个宇宙。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七十五章 索引符 铃铛声似乎突然变小了，宝木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绫罗手中抱着一个床上的抱枕，一脸关切地注视着他们，她用那抱枕，把铃铃作响的灵幡压在胸口，利用这个有些可爱的小办法，手动减小了灵幡的声音。 大家甚至屏住了呼吸。 他们都在帮助我,都在帮助妙真呢。 宝木挪回眼神，重新聚焦到面前这个新世界上。 妙真，请告诉我吧。 小澜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喘气了。 宝木悬浮在妙真的身体之上，处于宝木的知化圆环中的二人，似乎进入了一个真空区域,二人的身体凌空漂浮着，无数微尘在光环中环绕。 仔细看去,那些微尘凝固成了淡淡的丝状物体，那些细丝不住地从妙真的身体上飘出，再聚拢到宝木的身体上。 加油啊，宝木哥。 我们最厉害的宝木哥，一定可以的。 过了不知多久，绫罗胸口的灵幡声都遏制不住了，小澜那口气也憋到了尽头，她张开嘴，悄悄吐出了半口气。 眼前忽然一黑。 小澜一惊，还以为是敌人带着压城黑云闪现了过来，但她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黑暗来了，而是光束消失了。 围绕着宝木和妙真的光圈霎那间熄灭，宝木从半空中坠落，差点压在妙真身上，他在空中及时调整了一下姿势，最终狼狈地从床边滚落，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李木源伸手去扶他,宝木却大口喘息着，一把推开了李木源的手，瞪着眼睛喊道，“快救妙真！伤口在他头顶！” 李木源只愣了一下，而后迅速向妙真的头顶伸出了双手。 “没有痕迹！”他喊道。 宝木不顾疼痛，一骨碌爬了起来，两手在妙真头顶的发丝间翻找许久，妙真的头发细细软软的，被二人翻得乱蓬蓬，活像一只小动物。 “应该在这里，”宝木的手指按在妙真头顶正中央的位置，“这里有东西。” 李木源赶忙将手探过去，摸索了起来。 “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宝木张口喘息着，双唇干涸无比，“我只能感觉到那里有东西，是不属于妙真身体的东西。” “果然，我完全感觉不到,”李木源抬头看向他们,“得想办法把那东西取出来。” “要……要开颅吗？”秦音颤巍巍地问道。 “来不及的，”李木源说道,“而且那样太危险了。” “木源，你看这个可以吗？” 道长说着，将一张符咒递了过去。 李木源低头看了看那张符咒，那张符咒比一般的符咒小很多，姜黄色符纸上绘制的符文也简单了不少，符咒的表面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折痕，道长平时很喜欢把一些不常用的符纸折成小星星以方便携带，看来这一枚就是他刚刚拆开来的。 “这是……” “这是一枚符咒，名曰索引符，”道长说道，“索引符可以定位金属与水源，通常用于外出探险时定位地下矿藏和地下水，我知道仅仅定位不可行，所以我在索引符的背后粘贴了半张现身符，专门用来对付不可见之物。” 道长把皱巴巴的索引符翻过去，那背后果然粘着半张对折的符咒，现身符专克不可见之物，因此它本身的符文也是不可见的。 “这……”李木源有些犹豫。 一方面，他对于符咒施救抱有怀疑，另一方面，这个符咒的用途好像过于粗犷了点。 “无论如何，你们先试试看吧，”绫罗在众人身后喊道，“这个小家伙真的快不行了。” “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于是小澜对李木源说道，“妙真的情况越来越差了。” 李木源一咬后牙，果断地让开了位置。 “道长兄，拜托你了。” 道长攥紧符咒，坐到床边，看准宝木和李木源指引的位置，两根手指夹着那张索引符，将符咒轻轻点了上去。 众人屏气凝神，紧张等待。 不知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小澜总觉得绫罗的灵幡声似乎小了一些。 道长口中轻轻吐出两串含糊的咒语，良久，他的眼睛骤然一亮。 有了！ 道长停止念咒，反手捏住符咒的边缘，一点点将它掀了起来。 血腥味。 所有人都闻到了。 宝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知是因为被浓烈的血腥味刺激到了，还是因为面前这一幕带给他们的震惊。 那张符咒，从妙真的头颅正中央，带出了一根沾着血光的银针。 妙真的身体开始不安地抽搐了起来，道长向李木源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李木源眉头紧锁，但语气决绝，“继续。” 银针就像是从妙真头顶生出的一般，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直至长到几乎同人的手掌一般长的时候，道长持符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那根银针终于完全离开了妙真的身体，针尖的血液颗颗滴落，渗透进雪白的枕头之中。 铃…… 绫罗的灵幡声戛然而止，绫罗侧过头看了看安静下来的灵幡，满眼讶异。 银针被取出之后，妙真的伤口处汩汩涌出了腥红鲜血，与此同时，妙真整个人犹如一只泄气的皮球，身体快速收缩变薄，李木源赶忙上前压住妙真的一处穴道，另一只手探入衣襟中取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李木源将那东西按在了妙真的伤口之上，鲜血很快覆盖了那个东西，血液越流越多，但妙真脸上的血色却似乎在恢复。 “呼吸已经恢复了。”罗九天用手指探了探妙真的鼻息，说道。 秦音提心吊胆地说道，“是不是……”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李木源冲众人略一颔首，“辛苦各位了。” “妙真没事了吗？”宝木问道。 “至少不会死了，”李木源说道，“伤势严重，但我会尽力的。” “他流这么多的血，没关系吗？”小澜看着那流淌个不停的鲜血，说道。 “这些血就要流出来才行，”李木源说道，“你们不要担心了，先试着联系一下夏花家主吧，让她把这个消息通知给总会，尤其是五更天。”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七十六章 河岸 “夏花一直都不接电话。”宝木说道。 傻子考虑到宝木刚刚干了个大活儿，应该累坏了，本想搀扶着他，但是见宝木非但没有疲惫的样子，反而精神了不少，于是他缩回手说道，“不然我们去敲敲她的门吧,万一她已经回来了呢？” “应该没有，”宝木说道，“如果她回来了的话，我是能闻到的。” “这就难搞了……”小澜苦恼地挠挠头，“咱们还要……” “诶！等等！”宝木忽然抬起双手，探头细细闻嗅着道，“好像……好像回来了。” “啊？” “夏花回来了,”宝木说道,“走到楼下了。” 没过几秒,走廊的方向传来了清晰的“哒哒”声，那是夏花的高跟鞋踏在地面上时发出的声音。 罗九天立马来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 夏花正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准备开门，被背后突然传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她扭头看了过来，见众人全都聚在门边，一脸激动地看着她，夏花咧了一下嘴，下意识警惕了起来，“你们要干嘛？” “花姐姐，快进来！”罗九天跑出去拉住夏花的手，“出事了。” “怎么又出事了？”夏花嫌弃地推开罗九天，“等一下，我先把东西放回房间。” 众人这才注意到，夏花的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纸袋，纸袋精致华丽，似乎是个购物袋。 “你去购物啦？”秦音顿时就不平衡了。 “算是吧，”夏花刷开房门,把那购物袋放到门边的柜子上，转手关门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夏花见到妙真那副样子，震惊得花容失色，她伸手摸了几下妙真的脸蛋，这才略松下一口气。 “到底出了什么事？谁能把妙真伤成这样？” 众人看向李木源，这问题，只有他能解答，其他人同样是一头雾水。 “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李木源说道，“桥没镇地势特殊，且水资源丰富，因此这里的气候也和其他地方有所不同，更是生长着许多外地没有的植物，所以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便出门采集那些植物去了……” 大夫出门去采药,也可以理解。 “发现古怪的时候，我正沿着一条河流,收集河壁上的青藓，那河流地处偏僻，周围除我之外，没有其他人了，但是随后，有一只鞋子从上游缓缓漂了下来，那只鞋子刚好漂到了我所在的河壁边，我一看，发现那只鞋子似乎是妙真的。” 小澜看向妙真的双脚，上面没有鞋子，考虑到妙真平时喜欢穿拖鞋，掉落的可能性确实很高。 “之后我沿着那条河流往上游走，”李木源说道，“果然，我在一丛芦苇边，找到了妙真，他趴在被压倒的芦苇边，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他们又将抢救妙真的事告诉了夏花，夏花一阵后怕，并再次对道长和宝木表示了感谢。 “可是妙真为什么要去那条河边啊？”小澜问道，“他也去采药吗？” 李木源摇头道，“采药是不可能了，现在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妙真自愿去的，二是妙真被打伤之后，被凶手丢到了那里。” “为什么是那里呢？” “我倾向于认为，妙真是被丢弃在那里的，”道长说道，“而且我觉得，丢弃的位置是随机的。” “为什么？”秦音问道。 “刚刚木源说过，这伤人者，对于双琞十分了解，而且明显知道妙真身边有一个双琞，说明那人对我们的行动了然于心，”道长说道，“既然如此，那人估计不会故意把妙真丢在一个可能被木源找到的地方，因此……这位置可能是随机的，甚至连凶手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这怎么可能啊？”秦音说道，“不是凶手把妙真扔在那里的吗？那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位置？” 道长的眼睛幽黑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小澜看着那双眼睛，不知为何，觉得后背隐隐发凉。 “道长……道长？”秦音伸手在道长眼前挥了挥，“怎么愣住了？你在想什么？” “没事，”道长抬眸，看向李木源，“妙真的手机还在身上吗？” “手机……不知道，我还没看过，”李木源想伸手去翻妙真的口袋，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说道，“我先去洗洗手，你们翻一下吧，对了，不要碰他的头顶，让血自然流。” 李木源说完，就走向了洗手间。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宝木和傻子一左一右地走到了妙真两边，开始翻找口袋，道长则靠近了妙真的脑袋。 “诶，他不让我们动妙真的头诶……” 罗九天刚劝了一句，见他亲爹也凑了过去，于是他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道长和老罗瞪眼看着妙真的头顶，之后，视线又同时聚焦到了那根银针上。 粘有银针的符纸被道长放在了床头柜上，银针上的血应该早就流光了，但不知为何，那根银针的表面仍然透着一股血色，看起来有些可怕。 道长拧紧眉头，他抬头看了看老罗，老罗的眼神和他差不多。 我们会是想到了同一件事吗？ 道长想开口，但夏花还在一旁，于是他犹豫着，闭上了嘴巴。 道长直起身，再次看了老罗一眼。 如果不是同一件事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说了。 毕竟……那是一个他们似乎都很信任的人。 李木源洗完了手，回到房间，宝木和傻子翻遍了妙真全身，摇头道，“没有手机。” “会不会是掉在河边了？”秦音问道。 “河边没有东西，”李木源说道，“估计有可能和鞋子一样，掉在河里流走了。” “太可惜了，”小澜说道，“手机里可能会有线索的。” “对了，花姐姐，你快通知五更天的人，”罗九天说道，“只有你能联系得到他们吧。” “我手机没电了，等一下。”夏花边插电源边说道。 “怪不得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宝木看了看其他人，开口说道，“事实上，我们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说……” 接下来，众人言简意赅地把他们的经历讲述了一遍，并引出了最终话题——他们需要暂时离开桥没，前去新京送画。 第一百七十七章 隐瞒 众人围在那幅画前，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李木源的脸上写满了兴趣，夏花的眼神中则略带怀疑。 其他人的目光依次从二人身上扫过，道长开口问道，“或许二位对这画有所了解吗？” 李木源先摇了摇头，“我从未听说这样的画，能吞噬灵汐？真有意思。” “我也没有听说过,”夏花说道，“会长有可能知道吗？是她让你们送画过去的？” “呃……她其实是打算让我们快递过去。” “这有些不合适吧。”李木源说道。 “就是说啊，”秦音说道，“所以我们这才决定亲自过去送嘛。” “新京距离这里不算太远，来回一趟的话，有几天时间应该就够了，”夏花说道,“你们几个都要去吗？” 众人互相看看。 现在妙真重伤，如果他们全员离开，只剩下李木源和夏花的话，怕是会有危险，毕竟能将妙真伤成这样的人，想要杀死他们，应该是轻而易举。 “我留在这里吧，”罗九天说道，“还有……呃……没了……” 差点把“还有我爹”说出口。 夏花的眉尖颤了颤，似乎觉得还是不够稳妥，她看了看道长，欲言而止。 “这样吧，”道长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和问灵也留在这里保护妙真，小澜、小音、傻子、宝木，你们四个前去新京送画。” “啊？”宝木说道，“可是我们四个里面……只有小澜和傻子哥能打架。” “你们不需要战斗，”道长说道，“宝木你能感知危险，小音可以帮助你们逃离危险,我认为……危险反而在桥没镇里。” “宝木哥，放心啦，”小澜说道，“咱们又不是真的赶路过去，不会有危险的。” “诶……对哈。” 秦音拍怕胸脯，“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能力了？你不会以为咱们要坐火车去新京吧？” “小音姐累了的时候，我还可以接力。”小澜说道。 “那……好吧，”宝木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傻子翻看着手机，说道，“最近的机票是下午五点钟的，我们就坐那一班。” “啊？还要坐飞机啊？” “不然呢？”秦音挑了下眉，“你难道指望我和小澜直接把咱们四个送到新京去啊？宝木你又忘了一点，我的配送距离可是有限的。” 商议结束，众人回到房间里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待会儿一起吃饭。 问灵抓着秦音和小澜的手，呜噫呜噫地哼唧着。 “问灵别怕,我和小澜很快就从新京回来了，”秦音拍拍问灵的肩膀,“道长会保护好你的,你也要保护好道长哦。” 问灵还没有和道长单独执行过任务，又害羞又社恐，她委屈巴巴地瞅着小澜和秦音，坐在床上闷闷不乐。 “其实……我有点担心。”小澜手里抓着穿到一半的外套，忽然叹了一口气，坐到问灵旁边说道。 “担心什么？”秦音的动作也停下了。 “李木源说，伤害妙真的人十分了解五更天和四夏鸣虫，”小澜说道，“那……三衍呢？” 问灵的肩膀僵硬了一下，她睁大眼睛看向小澜。 “咝——”秦音用食指戳着下巴，“三衍的话……” “那个人既然能针对五更天和四夏，那会不会……也能针对问灵啊？”小澜说道，“道长为什么让问灵和他一起留在这里呢？问灵从没离开过我们。” 秦音咬着下唇琢磨了一会儿，神秘兮兮地坐到问灵另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觉不觉得道长刚才有点奇怪？” 问灵仰头回忆了起来，小澜则一口应和道，“小音姐你也发现了！” “我总感觉道长有什么话想说，但没有说出来，”秦音说道，“他该不会又有什么事想瞒着我们吧？” “他如果真想瞒着我们，就不会欲言又止了，”小澜敏锐地说道，“其实我感觉……道长是因为刚才夏花在场，才没有说。” 秦音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会怀疑夏花吧？！” 问灵都听呆了，她看看秦音，又看看小澜，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还有脑子。 说实话，她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应该不会吧……”小澜眼睛一转，“不过……夏花确实还没告诉我们她的行踪呢，她就说自己去购物了，可是她手机都逛没电了，才买了那一小袋东西吗？” “不行，”秦音掏出手机，“我得问问道长。” 道长很快接了电话，那边传来他平稳的声音，“小音，怎么了？” “道长，”秦音冲二人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靠近一点，“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道长沉默了一秒钟，才缓缓说道，“你们看出来了？” 这边的三个人兴奋了起来。 “当然了！”秦音说道，“你的一举一动可逃不过我的眼睛。” 道长笑了一下，“你们快收拾吧。” “道长你快说呀，”秦音说道，“实话说，你是不是怀疑夏花？” “夏花？”道长语气里的困惑可是真的，“夏花怎么了？” “诶……不是夏花吗？”秦音傻眼了，“那你怀疑谁啊？” “我没有怀疑谁，”道长说道，“你们收拾好就过来吧，我们在木源的房间等你们。” “可你不是有事情要告诉我们嘛？”秦音撅起了嘴，“是啥事啊？” “等你们回来再说吧。” “道长……” “乖，快收拾。” 嘟地一声，道长挂掉了电话，三人面面相觑，都有点生气。 “哼，”秦音摔摔打打地穿上了衣服，“以后我有事也要瞒着道长，不告诉他，让他猜！” “我也是！”小澜也喊道。 虽然我瞒着你们的事本来就不少。 三人走进李木源的房间时，除了夏花以外的其他人全都到齐了，定的外卖也都到了，罗九天一边把袋子里的餐盒掏出来，一边问道，“花姐姐在干嘛？好慢啊……用不用去叫她一下？” “我去！”秦音自告奋勇。 “我……我也去。”小澜跟了上去。 问灵左右看看，也跟在了后面。 三人来到夏花门前，先偷听了一会儿，随后敲了敲门。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分 敲了三次门后，里面终于有应声了。 “等一下！”夏花喊道。 秦音用口型对二人说道，“有古怪。” 几分钟以后，夏花唰地拉开了门，一边蹬上高跟鞋，一边冲三人笑道，“是你们啊,久等了。” “唔唔……没事，”秦音隔着夏花的身体，打量着她的房间，“夏花家主，你的手机充满电了吗？” “充满了，”夏花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轻松,“我已经通知总会,放心，他们已经派人过来了。” “哦哦，”秦音眼看着夏花在她面前关上门，尴尬道，“那就好。” 四人回到李木源的房间，夏花进门就说道，“我已经把消息通知给了总会和五更天，桥末钦很重视这件事，他准备亲自过来，还有许多总会的成员都会过来，他们大概两天后就能到，所以大家放心，只要这两天内不出什么事，我们就安全了。” 听起来总觉得像个呢。 众人吃了一顿沉默的饭，饭菜很丰盛，但大家普遍没什么食欲。 饭后，道长看了眼手表，对小澜几人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可以准备去机场了吧。” “不着急,”秦音大手一挥，“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道长眯眼笑着，小澜看了看道长，扭头对秦音说道，“小音姐，我们确实该走了，毕竟还要值机过安检的，可能还需要排队……” “啊，排队，”秦音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我讨厌排队。” “那就不要等了，去你们的房间出发吧，”道长转头对夏花和李木源打了个手势，“我去送送他们。” “去吧，”夏花颔首，“注意安全。” 问灵也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了后面，一行人推开了小澜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道长最后一个进门，他轻轻关上门,确认门已关严之后,他走过来，拍拍问灵的肩膀说道，“问灵，你和他们一起去。” “嗯？”问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秦音正准备抬手画圈圈呢，一听道长的话，也好奇道，“你不是说让问灵和你驻守在这里吗？” 道长摇了摇头，“问灵得跟你们走。” 问灵死死盯着道长的眼睛，企图弄懂他的用意。 傻子的视线在道长和问灵身上来来回回，他忽然汗毛一立，“道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道长有事瞒着我们。”秦音赶紧告状。 “等你们安全回来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们的，”道长的目光依次扫过众人，看上去甚至有些悲壮，“保护好自己。” 小澜张着嘴，有点不知所措。 “可是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呀。”小澜说道。 问灵也在一旁猛点头。 “我不是一个人啊，”道长笑了，“你们忘了九天了？” “可是……” “别可是了，”道长收住笑容，“快出发吧，不然去晚了，你们可就要排队了。” 秦音无奈地摇了摇头，“都什么时候了呀还排队不排队的，道长，你这样的话，我们在外面不会玩得开心的。” 玩？合着你是这么看待这趟旅行的？ “不用担心我，”道长提起秦音的背包，把它递给了秦音，“你们的道长很强的。” “妙真都那样子了，”宝木坐在床上，闷声嘟囔着，“再厉害也……” “宝木，别像个小孩子似的，”道长对宝木就没那么温柔了，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壳，“起来干活了。” 宝木不情愿地站起身，背上了自己的包。 “道长，记得每天给我们报一下平安。”傻子说道。 “我会的，”道长点头，“小音，把你们房间的房卡给我。” “房卡？……你要这个干嘛？”秦音把房卡递了过去。 “你要住在我们房间里吗？”小澜问道。 道长笑而不语，只冲他们挥了挥手，“快走吧，记得千万小心……还有，如果真的出了事，你们一定要保护好问灵。” 道长回到李木源的房间里时，罗九天刚好下楼丢完了垃圾，和他一块进了门。 “他们四个走了？”李木源看向道长身后，见跟着进来的是罗九天，便问道，“问灵姑娘呢？” “问灵内向，自己呆在房间里呢。”道长说道。 李木源想了想，脸一红，“是不是因为我……我太主动了？吓到了问灵姑娘？” 道长反应了好久，才想起来李木源指的是之前他对问灵展开的猛烈“追求”，他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问灵姑娘……是不是不喜欢对她逼得太紧的男人？”李木源的话听起来还真是莫名其妙。 “木源，”夏花来了兴趣，“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了问灵姑娘吧？” “喜欢？”李木源傻眼，“你在说什么啊？” “你刚才这番话，任谁听都是这个意思，”夏花往后一倚，靠到了椅子靠背上，“虽说你们小年轻恋爱自由，而且你俩郎才女貌，倒也般配，但我还是要劝你一下哈，你们双琞是出了名的命长，三衍又是出了名的命短，你们不合适。” “夏花家主……你……你想多了……”李木源的脸居然红了，“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因为问灵姑娘是三衍……我没有接触过三衍……所以好奇……” 你最好是。 “……不过……”夏花完全没在意李木源的申辩，自顾自继续说道，“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俩牵牵线……我最喜欢给小年轻牵线了。” “夏花家主！……”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夏花坐直身子，严肃道，“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几天不会安生，我看这几晚，我们都在这间房间里休息好了。” “我就不了，”道长说道，“我得和问灵一间房，我需要保护她。” 李木源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被他活活咽了回去。 “问灵姑娘既然这样怕生的话……那也没办法了，”夏花说道，“这样也好。” “只有你们两个一间房……不太合适吧？”李木源假笑道，“还是让夏花家主去保护问灵姑娘吧。” 看你小子的表情，分明是恨不得自己去吧。 “可是对问灵姑娘来说，我也是生人啊。”夏花说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邪物 罗九天看了看他们，直接说道，“要不我去。” 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他身上。 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是问灵的熟人，而且还对问灵没有邪念，”罗九天说道，“我去陪问灵住。” 道长拭了一把汗。 求求你了，你就别添乱了。 “你说得好像人家道长有邪念似的,”夏花打趣道，“这里只有李木源那小子对问灵姑娘有邪念。” “我没有！”李木源感觉自己的形象彻底崩塌了，“我只是想研究问灵姑娘的身体，仅此而已！” …… 这还不是邪念吗？！ 众人调笑了一阵，便安静了下来。 罗九天趁着上洗手间的机会，把老罗扯进了厕所，老罗不太情愿地嘟囔着“你小子又干嘛”，还是跟了进来。 “爹，”罗九天压着声音问道，“绫罗呢？怎么我下楼扔了个垃圾，绫罗就不见了？” ？你在暗示什么？ “绫罗跟着他们前去新京了，”老罗说道，“之前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啊。” “哦，”老罗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应该是我忘了，现在你知道了吧？” *** “阿嚏！” 队伍中的问灵忽然打了个喷嚏。 小澜赶紧翻起了背包。 没等小澜翻出纸巾，问灵又是一声“阿嚏”。 排在前面的秦音扭头，“咋搞的？有人骂你了？” “不……阿嚏！”眼泪汪汪的问灵还没说出口，就又打出了第三个喷嚏，三个喷嚏打完之后，她吸了吸鼻子，看起来终于恢复了正常。 “不会感冒了吧？”小澜把纸巾塞了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哎呦，不好了，”秦音转过身，坏笑着说道，“问灵，我看是有人对你产生了邪念啊。” “邪念？”问灵擦起了鼻涕和眼泪。 “你们没听说过吗？”秦音抱着胳膊,开始胡说，“打一个喷嚏，说明有人想你了，两个喷嚏，说明有人骂你，三个的话……那就是有人在惦记你啊！也就是邪念啊邪念！” 问灵哆嗦了一下，撇了撇嘴。 “阿嚏！阿嚏！” 旁边传来了响亮的两声喷嚏声。 众人看去。 “看来有人骂我了，”绫罗伸手问小澜要纸巾，“总感觉有人在骂我垃圾……是老木吗？一定是老木……” “你可以向吴仁告状，”秦音说道，“就说你们老木霸凌员工。” 绫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有道理耶。” “吴仁不是不爱多管闲事吗？她还管得着炪庭的事？”傻子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说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绫罗扛着灵幡，一脸八卦，“有关别人的事，人神是能跑多远跑多远，但老木的事……她可是很爱管的。” “为什么？”傻子问道。 “他俩的关系啊，可复杂了……”绫罗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哈,我们单位里有很多人都站他俩的cp来着。” “哈？” 站这种cp，不会遭天谴吗？ “老木和吴仁知道这回事吗？”宝木问道。 “人神那边我不晓得，”绫罗说道，“但老木是知道的。” “那他没有表示过否认吗？”秦音的眼睛亮了起来。 “怎么说呢……”绫罗抓抓脸，“臭骂我们一顿算是否认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否认了吧！ “说起来……”小澜说道，“那个老木好像确实有点怕吴仁诶。” “他那不是怕，”绫罗说道，“他是不想跟人神一般见识，至少他是这么说的。” “那你们是怎么理解的？” “我看啊，都是因为爱情。”绫罗说道。 我看啊，你还是挨骂没挨够。 “烦死了，”秦音一跺脚，“怎么这队伍都不动啊。” “因为我们的值机时间还没到啊，”宝木无奈道，“队伍怎么可能动？” “那就往前挤一挤嘛。” “那有什么意义？” “你在顶嘴吗？” “……我错了。” 宝木一秒怂，然后退回到了小澜身后。 “对了，绫罗，”傻子问道，“你就这么把桥没交给老罗了，没关系吗？” “没办法呀，”绫罗耸耸肩，“我现在的任务是搞清楚那些失踪的灵汐去了哪里，所以对我来说，那幅画才是重点嘛。” 小澜皱皱眉头，“罗叔叔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绫罗歪头。 “假如他们真的遭遇了危险的话，我担心仅靠罗叔叔一个人，没办法保护他们，”小澜说道，“毕竟罗叔叔只是个新晋鬼差。” “就算我在那里，也没办法呀，”绫罗摊开手，“鬼差是不能保护活人的。” “至少你们可以去通风报信，”秦音眨眨眼睛，“让你们老木来保护我们。” “那更不可能了，”绫罗说道，“神明是不可以干涉人事的，别说老木了，人神都不可能。” “可是……吴仁是救过我们的诶，”傻子说道，“在王城里，她派那个宝宝过来救了我们来着，不然我们都会死在王城的。” 绫罗不解地用灵幡戳了戳自己的头，“是她的伴生出手救了你们吗？” “对，”傻子说道，“但伴生也是听主人话的吧。” “那倒是……”绫罗思索着说道，“人神是绝对不可以自己出手救你们的，如果她想救的话，就只能通过伴生……可是……这不像是人神的作风诶。” 毕竟吴仁已经快变成消极怠工的代名词了。 “总有心血来潮的时候嘛。” “但是……” “啊啊啊，队伍开始动了！”秦音欢呼道，“太好了太好了，终于不用再排队了！……” 众人瞬间忘记了刚才的话题，各自提起自己的行李，跟随着前排缓慢移动的队伍，逐渐朝着柜台靠近。 *** 道长、李木源和夏花凑到一起，仔细端详着那根银针。 罗九天坐在一旁，悄悄问老罗，“爹，你见过吗？” 老罗摇头，“从未见过，这东西很奇怪。” “这不是七巧的红尖吗？”道长问道。 “不是，”李木源说道，“红尖不长这个模样。” “这根针很邪啊，”夏花说道，“虽说红尖也是邪物，但它似乎比红尖还要邪。” 第一百八十章 陆香 邪物。 道长问道，“这根针的外形，和七巧有什么不一样之处呢？” “七巧的红尖你也有所了解，应该都知道了，红尖之邪并不在针上，而在于附着在针尖上的红尖毒，”李木源说道，“可是这根针本身，就透着一丝邪气。” 夏花点头道，“除此以外，这针上也淬了毒。” “如果能够触碰到此针的表面，说不定能有所发现，”李木源说道，“但问题就是，这毒的情况，我们都不了解，贸然触碰，搞不好连我们都会中毒。” 道长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根银针，忽然间，从他身后探出了一只手，直抓向那银针。 道长愕然，猛一回头，发现那只手的主人，是站在众人身后的老罗。 “怎么了？”夏花见道长表情古怪，问道。 “哦……没什么，”道长忙把视线挪回到银针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容我再想想。” 老罗肉身已死，自然不怕毒液，他伸出指尖，从银针上划过，又用指腹轻轻试了试锋利的针尖，覆盖在银针上的红色血液似乎游动了起来，老罗抽回了手，银针上的红色又恢复了平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罗阴沉着眉眼说道，“这根针出自陆家的手笔。” 道长和罗九天惊诧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家有一种独特的钢铁，名曰陆香，用陆家特有的炼刀技术锻造出的陆香，表面光洁圆滑，触手冰凉似玉，无论触碰哪一面，感觉到的都是刀刃般的锋利，这也正是陆家武器的厉害之处，”老罗说道，“可以说，陆家刀有无数道刀刃，而这根针，正是这种触感。” 罗九天张着嘴，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道，“这根针，会不会是……会不会是陆家做的啊？” 夏花和李木源同时皱起了眉头。 “陆家？”夏花沉思半秒，“你是说陆香？” “陆香的话……光靠看可看不出来，”李木源说道，“陆香的特点在于触感。” “你是如何想到的陆香？”夏花盯着罗九天，问道。 这…… 罗九天求救一般地看向道长。 道长本想秉持着“不关我事”的态度优雅地把脸扭开，可是老罗在他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给他施加了强烈的道德绑架，导致他成了一只被赶上了架子的鸭子，必须选择开口胡诌。 “我想……九天应该是纵观目前的局势，大胆推测，才做出了这样的假设吧，”道长看着罗九天，眯眼假笑着，“毕竟目前来看，除了陆家以外，其他几派纷纷被牵扯了进来，想必陆家也很难幸免。” “这样啊……”单纯的李木源倒还真信了，“这也的确是一个思路。” 夏花又盯了罗九天好久，企图从这张傻乎乎的脸上发现一丝丝痕迹，最终她还是觉得这傻孩子不像是有秘密的样子，点点头说道，“老罗和陆家平素的联系比较多，你是他的儿子，对陆家武器的了解多一些也正常。” 夏花家主你怎么也开始自我攻略了啊喂！ “不然联系一下陆家人，问问他们吧。”李木源说道。 夏花想了想，说道，“先不必了，过些天随老桥前来支援的队伍中也有陆家人，到时我们再讨论吧，现在他们人还未到，我们提及此事，只会影响团结。” “我觉得花姐姐说得有道理。”罗九天赶紧说道。 夏花白了罗九天一眼，对道长说道，“他们应该已经登机了吧？” “不久之前刚刚登机，”道长微笑颔首，“截至目前，旅途顺利。” “希望一直顺利吧，”夏花掏出手机，“我准备订餐了，你们都吃什么？” “我要吃炸酱面。”罗九天像是准备了好久了似的，几乎脱口而出。 “那我也吃炸酱面吧。”李木源说道。 夏花看向道长。 “我也一样。”道长说道。 夏花接着看他，“问灵姑娘呢？” “问灵也要一样的，”道长张口就来，“她喜欢吃炸酱面。” *** 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喜欢炸酱面的人坐在座位上，接过漂亮空姐递过来的毯子，礼貌地点了点头。 “谢谢。” “不客气，”空姐微笑道，“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问灵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摇了摇头。 “她没有需要了，”秦音探头过来回答道，“你真好。” 空姐很喜欢这个赞美，笑得眼睛都亮晶晶的，害羞地退下了。 “睡一会儿吧，”小澜帮问灵盖好毯子，“两个小时就到了。” 问灵缩到毯子里面，自闭了起来。 坐在前排的傻子扭过头来说道，“你们看见道长的消息了吗？” 小澜摇了摇头，“道长说什么？” “他说，老罗说那根针似乎是陆家制作出来的，”傻子说道，“看来陆家也被牵扯进来了。” “意料之中。”秦音说道。 小澜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咱们要不要把这些消息告诉吴仁呢？” “其实我也在想这件事，”傻子说道，“毕竟吴仁不是他们那个总会的会长嘛，她就算再不负责任，也不想看到自己手下这个总会被别人搅得乱七八糟的吧。” “搞不好她都已经知道了吧，”秦音说道，“她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这倒是……” “所以说，如果她想管的话，无论我们找不找她，她都会管的。”秦音说道。 “那万一她不想管呢？” “那估计……她会装死吧。” 这完全不是一个神会做出的事情，但恰恰是吴仁可能会做出的事情。 “哎呀！”秦音忽然一拍大腿。 “怎么了？”小澜手里的饮料差点吓洒了。 “忘了带点桥没的特产给吴仁了，”秦音说道，“这下可糟了……没办法了，在机场给她买点零食好了。”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小澜摇醒了昏昏沉沉的问灵，众人打着呵欠，下了飞机。 买完了零食，他们躲进一个没有监控的黑暗角落，由小澜打开了通往吴仁那家“什么都能算”的通道。 夜幕笼罩在那个公园小广场上，众人行走了几步，一转弯，那顶熟悉的帐篷出现在眼前，吴仁和宝宝站在帐篷门外，似乎正在等待他们。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报菜名 道长拎着两份炸酱面，用房卡刷开了女生们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空空荡荡。 道长刚走进卧室，一个黑色的小东西就从床上跳了下来，落到了道长脚边。 道长把炸酱面放到桌上，蹲下身，捡起了那个小东西。 是黑皮。 黑皮的耳朵一翘一翘，在道长的手心里焦急地扭动着，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小澜呢？！”黑皮咋咋呼呼地喊着，“小澜跑到哪儿去了？她们人都去哪儿了？怎么我一觉醒来人都没了呢？！……” “你在讲话吧，”道长歪头，“可惜我听不到你的声音。” 黑皮急得直蹦，前几天的经历为黑皮带来了强烈的被遗弃恐惧症，许多小孩子都会患上这样的恐惧症，黑皮也不例外。 “如果你是在问小澜的事，”道长摸摸黑皮的头，“她过几天就回来了。” 黑皮终于安静了，小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道长看着黑皮的样子，怜爱地揉了揉它的小耳朵，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如我把兔子和光之子带来陪你吧。”道长站起了身。 黑皮激动地挣扎了起来。 “不要啊！我讨厌那两个家伙！”黑皮声嘶力竭地嚷嚷，“求求你了！我一个人可以的！真的！……” “别急，我这就去接它们过来，”道长把黑皮放回到小澜的床上，“等我一下。” 道长前脚迈开步子，黑皮后脚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它抱住道长的裤腿，可怜兮兮地哀求。 “不要啊……让我自己待会儿吧！……” “我知道，”道长温柔地笑着，“我也很喜欢你。” 说完，道长残忍地把黑皮留在原地，果断地走出了门。 再回来的时候，道长一手抱着光之子，肩膀上趴着那只粉兔子，作为两个没怎么见过女生卧室的家伙，二者皆是一脸的好奇。 “黑皮……黑皮呢？” 道长在小澜的被窝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企图隐身的黑皮。 “你的小伙伴来啦，”道长把黑皮拎到了光之子和兔子面前，“去玩吧。” 搞定了小孩子的事情之后，道长回到桌边，吃起了炸酱面，不时回头看看扭打在一起的三个宠物，欣慰地笑笑。 道长看向窗外。 夜色渐渐笼罩了窗外的世界，夜幕中，不知有多少心怀鬼胎的人。 道长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 今天晚上，就要靠自己和这三个小家伙了。 *** “你们终于到了，”吴仁装作没看到众人拎在手里的零食袋子，故作矜持地说道，“好慢啊。” 秦音献上手中的零食，“这不是给您准备好吃的去了嘛。” “来就来嘛，还带礼物干啥，”吴仁像是才看见礼物一样，努力控制着表情，不要让自己显得太开心，“你们太客气了。” 明明在我们距离你还有二十米的时候，你的目光就已经聚焦到这些零食上了吧。 “请进吧。”宝宝拉开帐篷的门帘，单手邀他们进入。 帐篷里一片漆黑，但众人都知道，进去之后，将会看到一番不同的光景。 帐篷门帘合上，众人四周开始出现亮光，亮光逐渐弥漫开来，勾勒出了帐篷内部的模样。 吴仁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眨眨眼睛。 “哦，对了，”傻子把背包打开，“那幅画……” 吴仁的眼中登时划过了一丝杀意。 “什么画呀，”小澜立着汗毛，赶紧把众人手中的零食一一摆到吴仁面前，“这是杏仁酥，这是肉松小贝，这是牛肉干，这是蜜汁烧鸡……” “哇，看上去都很好吃呢，”吴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零食，“谢谢哦，你们破费啦。” 道谢的时候至少要看着对方吧。 “你们准备让小神看什么画？”宝宝提到了正事。 被吴仁刚刚那个眼神吓呆了的傻子手忙脚乱地在包里摸索了起来，没一会儿，掏出了那幅画，那副空画被细心地卷了起来，宝宝接过画，在吴仁面前展开。 “唔……”吴仁托着下巴，凝神观察半天，抬眼说道，“上面什么都没有呢。” ……这还用你说吗？ “画的背面，”傻子指向另一面，“背面有东西。” 宝宝翻到画的背面，二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这张人脸，”傻子说道，“就是那个……” “我知道，”吴仁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半月形的扇子，悠然地扇了起来，“我知道你的事情，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对吧，小许？” 吴仁看向傻子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谎话被戳穿的小孩子。 “都……都解决了，”傻子低下头，“除了这副画……” “那个女孩子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秦音说道，“我看着她离开的。” 吴仁的目光顺理成章地移到秦音身上，她若有所思地盯着秦音，似乎点了点头。 “很好。” “所以这副画是怎么回事？”小澜问道。 吴仁停顿了一会儿，开口反问道，“你们为什么要研究这副画？” 众人面面相觑。 “是桥没拜托我们的……” “啊，桥没，”吴仁的语气和眼神都欣喜了起来，“你们见到了桥没。” “当然，”秦音嘟囔道，“他不是桥没镇的神吗？” “桥没跟你们说了什么？” 小澜想了想，没说话。 “没说什么啊，”秦音说道，“就让我们帮他调查这幅画的事，这是吕结衣的爸爸留下的线索，和桥没的生平有关。” “诶——”吴仁拖长了声音，她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小澜，“没有别的了吗？” 小澜吞了一口唾沫。 吴仁的笑容里带着点戏谑，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放过了小澜，对众人说道，“我知道有关这副画的事。” 傻子的肩膀一颤，脱口问道，“那个人的灵汐，是不是封存在里面？” “猜得很准嘛，”吴仁说着，转过身向后走去，“你们跟我来。” 众人没有犹豫，跟着吴仁走进了前方的黑暗，几步之后，众人面前，出现了一张门帘。 吴仁掀开门帘的一角，星点烛光，正在里面闪烁着。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可见 他们不是第一次进来这个地方了。 这里，摆放着象征所有人类的蜡烛，烛光代表着每个人灵潮的状态，而身为人神的吴仁，主要的工作就是掌管这些蜡烛。 众人在蜡烛间的小径上行走。 几人之中，只有问灵是第一次见到这些蜡烛，她瞪着眼睛，紧紧贴在同伴身边，小心翼翼地走着。 “当心哦，”秦音开起了玩笑，“要是不小心把烛火扑灭了，那个人可就死了哦。” 问灵吓得脸都白了，立刻蹲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你别听她的，”傻子说道，“要是这些蜡烛这么容易灭，那毁灭世界可就简单了。” “真的？” “真的，”傻子说道，“我不骗人。” 问灵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问灵的那口气抵达了距她最近的那支蜡烛，烛火摇曳了半晌，忽然间，熄灭了。 问灵差点吓得坐在地上。 “我……”问灵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杀……” “妈呀，问灵，”秦音帮她补全了那句话，“你杀人啦！” “吴仁！吴仁！”小澜屁滚尿流地跑到最前面，抓住了吴仁，“怎么办？那边的蜡烛灭了！……” 吴仁正在寻找什么，快要失去耐心了，她只轻描淡写地瞥了那根蜡烛一眼，“灭了就灭了呗。” “它是被问灵……一口气吹灭的……” 问灵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了。 “呦，”吴仁冷嘲热讽的，“那她可挺厉害。” “小神，别开玩笑了，”宝宝扶起瘫倒在地上的问灵，笑着说道，“只是个巧合而已，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死去，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同时熄灭了那么多盏蜡烛，难道都是问灵姑娘吹灭的吗？” “问灵，醒醒，快醒醒……”秦音摇晃着问灵的脑袋，“你快看啊，不止死了一个人呢……” 谢谢，我还是永远也不要醒过来了。 不知是装睡还是真的晕了，反正问灵没有醒，众人只能无奈地把昏迷的问灵交给傻子，由傻子扛着她，跟在众人身后。 在蜡烛的海洋里走了不知多久，吴仁都有点摔摔打打闹脾气了，终于，无数朵温柔的橙黄色中间，出现了一抹不同的颜色。 有一支蜡烛的烛火，是蓝色的。 “小神。”宝宝看到了那点烛光，扭头看向吴仁。 吴仁也看到了，她抿紧嘴唇，脸上的焦躁瞬间消失，她看着那支蜡烛，安静地走了过去。 看来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众人绕过附近的蜡烛，走到了那支蓝火蜡烛旁边，围绕着它，站成了一圈。 “这就是……” “这就是那幅画上的人，”吴仁说道，“你们要找的就是他吧？” “他的蜡烛还在燃烧诶，”宝木说道，“难道他还活着？” “可是他的蜡烛为什么是这个颜色的？” “很简单，”吴仁说道，“因为现在的他，在另一个空间里。” 傻子思索半晌，开口问道，“画中的空间？” “对，”吴仁说道，“你看，你们这不是都知道了嘛。” “我们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这画能够把人的灵汐封存在里面，那个萍阿姨，还有吕结衣的爸爸，他们是从哪儿得到这幅画的？”小澜一口气问道。 “还有就是……”傻子说道，“其他那些消失的灵汐，是不是也在画里？” 吴仁皱皱眉，“其他那些？” “或许不在这幅画里，”宝木补充道，“可能还有其他的画，但画中的世界应该是一样的吧。” 吴仁摇头道，“没有，只有他一个人。” “其他人的蜡烛……都没有异样吗？” “每个人的蜡烛，都是各不相同的，不存在什么异样不异样，”吴仁说道，“但是只有他自己的灵处在其他空间，再没有其他人了。” 看来……那些消失在九探驻地和七巧大宅中的灵汐，与这幅画无关。 众人顿时觉得有些沮丧。 “至于这幅画的来源……”吴仁接着说道，“你们要问问它的主人了。” 小澜又来了精神。 “这幅画有主人？” 太好了，假如吕守财是从画的主人那里得到了幼年的桥没，那么如桥没所说，那个所谓的“主人”，一定知晓很多有关自己的事。 “当然，”吴仁一挑眉，“这幅画本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它的能力，自然来自背后的主人。” “画的主人是谁？”傻子急问道。 吴仁的眼神暧昧了起来，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之后看向原处的角落，“你们想找到她，可是她却不怎么想被你们找到诶。” 她？ 吴仁果然认识画的主人！ “为什么？”小澜问道。 吴仁哧地笑了一声，“这你应该去问她呀。” “可是我们不知道她是谁啊，”小澜说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想见到我们？” “她不是不想见到你们，”吴仁忽然弯下腰，凑到小澜的脸边，戏谑着说道，“她只是不想见到你们中间的一个人。” 吴仁说话的时候，朱红的双唇中喷出的热气扫过小澜的脸颊，那热气带着丝丝馥郁香味，同她那对幽黑的瞳孔一样，似乎在勾魂摄魄一般。 小澜的脸唰地红了，她暗自庆幸自己是个女孩子，不然肯定要被吴仁勾搭跑了，不过紧跟着转念一想，女孩子好像也可以喜欢…… 小澜立马后退两步，使劲摇了摇头，像要把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大脑似的，“她不想见到的人是我吗？” 吴仁看着小澜的样子，嫣然一笑，她慢悠悠直起身子，说道，“她和你是有些关系，但这次的人，不是你。” 小澜愣了一下，而后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同伴们。 大家都在怀疑地看着对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困惑加上好奇。 似乎没人知道呢。 “你说的那个人，”傻子问道，“他知道自己被一个这么神通广大的人讨厌了吗？” “讨厌？”吴仁歪头，“谁说她是因为讨厌，才不想见到那个人的？”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不是讨厌，”吴仁笑了起来，“那当然就是因为喜欢了。” －－－－－－题外话－－－－－－ 感谢热而发热的打赏！我也爱你！(?˙?˙?)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杀 “因为喜欢，才不想见面？”傻子很是无法理解，“好拧巴。” “你也很拧巴，”吴仁笑着回呛，“就别说其他人了。” “……” “可这样子，我们要怎么跟桥没交差呢？”宝木问道。 小澜挠挠头，看向吴仁，“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们吗？” 吴仁的手抱在胸前，她看着小澜的眼睛，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露出了介于回忆与白日梦之间的表情，宝宝走到她身旁，轻轻用肩膀触碰了一下吴仁的后背，吴仁才如梦初醒一般，恢复了刚才的神色。 不知为什么，小澜总觉得刚才的吴仁，像是被蛊惑了似的。 被谁蛊惑了？ 是我吗？ 但我啥都没做啊…… 可她为什么看着我，变成了那样？ “这样吧，”吴仁突然开口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众位在这里留宿一晚，如何？” 留宿？ “留宿……”傻子四处看了看，“住在新京吗？还是住在这里……” “在我这里，”吴仁说道，“就在我这店中，怎么样？” “为什么让我们在这里留宿啊？”宝木红着脸问道。 “你们不是想找到关于她的线索吗？”吴仁说道，“今晚，我可以帮你们找找看。” 哇…… 众人互相看看，眼中都是惊喜。 “更何况，”吴仁往身后一摸，居然掏出了一只智能手机，她指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说道，“今天已经太晚了，去桥没的航班都没了，你们就算想走，也得明天走。” 好家伙，想得可太周到了。 小澜承认，刚看到吴仁摆弄智能手机的时候，她感到了震惊，但转念一想，吴仁毕竟还会用微信呢。 她应该还会订外卖。 “会不会太打扰了呀？”宝木问道，“而且这里看起来……能住下吗？” “放心，我这里有很多房间，”吴仁说着，开始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你们今晚不能在外面住。” “为什么？”小澜顿住脚步，问道。 吴仁走在前面，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因为今晚有人要杀你们。” *** 道长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在喘息着。 道长的眼珠左右转动了几下，之后缓缓地，从床上坐起了身。 房间里灯火通明，道长深深喘了一口气，伸手搓了一下自己的脸。 原本自己打算一夜不睡的，但不知怎么回事，还是睡着了。 不光如此，他还做了梦，而且还是噩梦。 他是被噩梦惊醒的。 另一张床上，光之子和兔子依偎在一起，呼呼地睡熟了，黑皮则独自坐在枕头旁边，似乎在看向窗外。 “黑皮，还没睡着吗？” “我好想小澜。” “我也有点失眠了，”道长打了个呵欠，坚持和黑皮做着完全不同频的对话，“几点钟了啊？” 黑皮扭过头幽怨地看了道长一眼。 “你在问谁啊？” “居然这么晚了，”道长自己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候差不多了吧……” 时候？什么时候？ 黑皮好奇地看着道长的一举一动。 道长站起身来，穿上鞋子，他走到了门边，啪嗒一声，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黑暗登时倾泻进房间，今晚，窗外没有澄明的月光，道长伫立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光之子的身体开始微微发光，黑皮扭头看过去，光之子已经醒过来了，它竖着耳朵，正在东张西望。 “喂，蠢货，”黑皮问道，“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什么？” 光之子的耳朵耸动了一下，歪头。 黑皮叹息。 差点忘了，这个家伙听不懂人话。 还真是个蠢货。 “小光，”门边的道长声音非常轻，他举起食指放到嘴唇旁边，“嘘——” 光之子立刻就明白了，下一秒，它身上的光渐渐淡了下去。 黑皮不满地瞪着光之子。 你这不是听得懂吗？ 人和宠物们，在黑暗中守候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终于，有动静了。 奇怪的是，声音的来源并不是道长以为的窗外，而是房间内部。 这房间内的某一处，响起了细碎的摩擦声，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躲在某张床下，正用自己粗糙的指甲，持续地抓挠着地面。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黑皮和光之子的耳朵都竖得高高的，迅速定位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道长走了过来。 窸窸窣窣…… 黑皮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唰啦——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碎裂声。 找到了！ 声音的源头，就在他们旁边的那张床上。 唯一空着的床，那是问灵的床。 砰！ 那张空床的床垫忽地移动了一下，紧接着，一根黑色的手指，从床头和床垫连接处的缝隙间，缓缓探了出来。 黑皮感觉自己的黑脸都吓白了，虽然不情愿，它还是往道长身边靠了靠。 四周一片漆黑，那根黑色手指越伸越长，越伸越长…… 谁的手指会长这么长啊？ 那根手指已经有了正常人的小臂那么长，手指的表面毛茸茸的，中间有几处结节，那手指在结节处打着弯，仿佛一根黑色的圆月弯钩，钩向床面。 光之子吓得不行，再也控制不住本能了，黑色的身体开始散发出光线。 光线微弱，但足够看清一切。 黑皮并不存在的后脑勺和头发根一麻。 那不是什么手指。 那是一根细长黝黑的蜘蛛腿！ 那根蜘蛛腿静悄悄撩开盖在床上的被子，锐利的足尖伸进被中，摸索了起来。 黑皮后怕得快吐出来了。 假如问灵没有走，假如问灵真的睡在这张床上…… 蜘蛛腿在被子下试探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它想找的东西，忽然间，那蛛腿猛一发力，直接把床上的被子掀了起来。 床上没有人，但不是空的。 乍一看，会以为那是一滩正在流动的黑色液体。 但那不是。 无数只黑色的小蜘蛛，聚集在了那张无人的床铺上，它们一个压一个，漫无目的地攀爬着。 什么时候…… 它们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原来，床头的大蜘蛛只是个后招，真正的杀招，早就在他们毫无意识的时候，就潜伏了进来。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八十四章 偷袭 正当黑皮惊愣住的时刻，一道红光从他们面前闪过，黑皮转头，见道长右手擎符，符咒上的朱红色符文闪烁着，他们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红色裂隙。 地板上漫布着黑色蜘蛛，那些蜘蛛放弃了问灵的床，转而朝他们爬来，之后一一坠落进那道缝隙。 几只小蜘蛛突破了缝隙，爬到了他们所在的床边，光之子几脚踩死了它们，之后毫不客气地抬脚踹向了兔子，兔子屁股挨了一脚，这才晃晃悠悠地醒过来。 道长的眼睛紧盯在那只大蜘蛛身上，左手背在身后，后背微微弓起，像是一只随时准备反击的猫。 确认了床上无人之后，那只巨大的蛛腿开始了颤抖，似乎是气坏了，更大的撕裂声自床头响起，床垫慢慢被拱了起来，巨蛛终于要现出原形了。 黑皮感觉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它一边同兔子和光之子一起对付着四处攀爬的恶心小蜘蛛，一边警惕着那只大的。 小蜘蛛越来越多，三个宠物快要防不住了，它们的身上全都爬满了小蜘蛛，有活的，有死的，已经有几只爬到了道长的身上。 道长却完全没有注意脚下。 他的对手是那只大家伙。 然而，大家伙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一般，忽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空气中，只剩下了小蜘蛛的攀爬摩擦声，宠物们不断踩死小蜘蛛时发出的“咯吱”声，还有道长的呼吸声。 事情都发生在接下来的半秒内。 黑皮只记得那阵剧烈的腥臭味。 突然间，问灵的床垫整个飞了起来，与此同时，刺鼻的臭味袭来，黑皮感觉大脑深处的某个地方像是遭到了重击，眼前的世界骤然一黑。 后来它才意识到，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一个黑色的物体，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是那只蜘蛛。 哦，不。 黑皮瞪大了眼睛，透过浓重的臭气，它看清楚了扑过来的东西。 那只是蜘蛛的一张嘴。 “去！” 身后响起了道长浑厚的声音，一道火焰从黑皮身侧射出，刚好击中了巨蛛，巨蛛痛苦地抽搐着，火焰开始在它的口中燃烧起来，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了难闻的烧焦味儿。 小蜘蛛们失去了母蛛，惊惧地想要逃跑，黑皮有点惊讶，心想这蜘蛛看起来这么厉害，居然一招就被道长拿下了。 它扭过头，见道长的左手正在淌血，于是立刻就明白了。 道长刚才的攻击，用的是他自己的血，而道长的血能够对付灵汐。 这么说…… 黑皮看向那只被焚烧得逐渐蜷曲的巨蛛。 这是灵汐？ 巨蛛挣扎着后退，半空中弥漫着巨蛛经过焚烧漫散出的飞灰，道长粗喘着气，用左手按住了右手掌心的伤口。 黑皮惊魂未定地同光之子和兔子靠在一起，抖落着最后几只小蜘蛛的尸体。 这么说……危机已经过去了？ 结束了？ 可是总觉得…… 嚓！ 玻璃破碎的巨响让屋里几人的心脏纷纷一滞。 霎那间，一道银光从窗外闪过，几乎瞬间就来到了道长面前。 道长甚至没有来得及抬起手做出一个保护自己的姿势。 “道长！”黑皮毫无意义地高喊。 三个宠物同时跃起，朝着道长飞扑而去。 但那银光太快了。 快到，直到金属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回荡开来的时候，黑皮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其实道长也是。 道长半抬着手，看着那支立在自己面前的灵幡，停顿了半秒的大脑飞速转动了起来。 叮…… 刚才那瞬间，泛着银光的物体被猛然探出的灵幡撞开，那物体失去了力量，坠落到地面上，响声泠然。 “道长兄！”灵幡的主人——老罗，从道长身后出现了，他语气焦急，但表情冷静，“快去开门！” 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还有罗九天的喊声，“道长！道长快开门！……” “罗局长……” “快开门，九天在外接应你，”老罗语速极快，“这里已经结束了，木源那边需要你。” 道长终于明白了目前的局势，他匆匆抱起三个宠物，一边随着老罗往门边跑，一边问道，“你们那边也遭到了攻击？” “他们既然担心问灵姑娘能看透真相，自然也会担心妙真醒来后会说出真相，”老罗说道，“道长兄，我和九天完全站在你们这一边，你本无需隐瞒我们的。” 看来，老罗一早就看出了自己的打算。 他和九天应该也知道问灵被自己送到新京去了的事。 只是出于信任，他们没有直说而已。 道长有些惭愧，他没说话，一把打开了门。 “道长！”罗九天敲门的手差点砸在道长脸上，“啊道长你可算开门了，你没事吧……啊！你流血了！……” 道长的右手血流如注，他摇摇头，“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有东西攻进来了，应该是奔着妙真来的。” “情况严重吗？” “那些东西很奇怪，”罗九天说着，推开了对面的门，“它们虽然不算强，但不知怎的，总也杀不死，我爹说只有你能对付它们。” 果然也是灵汐吗？ 李木源的房间里同样是一片狼藉，但看得出来，总体局势基本已经稳定了下来，夏花站在房间正中央，闻声扭头。 夏花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透过衣物，能看到她胸口处的皮肤正在发出微光。 这是四夏鸣虫运用灵能的标志，想必夏花的虫印，就在她胸口正中央的位置。 李木源则盘腿坐在一张床上，床上还躺着妙真和诸葛师兄，围绕着那张床，有一道耀眼金光圈出的圆圈，同样的金光也在李木源两手的指尖上闪烁着。 看来这几人分工明确，李木源负责保护伤员，夏花负责攻击，罗九天则负责搬救兵。 但是，道长并没有看到入侵者。 道长看向夏花，“夏花家主，我来了。” “太好了，”夏花手指一绕，房间四周的墙壁似乎移动了起来，“那我可就把它们放出来了。” “放……什么？”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八十五章 壁中人 但是夏花没听到道长的疑问，她伸出两手小指，交缠结印，口中喊道，“松！” 墙壁上，霎那间浮现出了无数道蛇纹，蛇纹渐渐凸出墙壁，形成了浮雕一般的形态，那些凸出的蛇纹在墙壁上游走，看起来惊悚无比。 “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夏花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子，“我得去追击操纵这些东西的人，加油！” 说完，夏花从窗边一跃而出，只留下一脸茫然的道长，和四周蠕动得愈发剧烈的蛇纹墙壁。 “等……” 道长伸出一只手做挽留状，但是要挽留的人早已不知跃到哪里去了，他攥了攥自己的手，觉得有些尴尬。 罗九天和老罗也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尴尬地把头扭开了。 道长看着慢慢生出墙壁的蛇形物体，咬咬牙，反手从身上摸出一张符咒。 “道长！等一下！”李木源坐在床上，瞪着眼睛抬手做出了阻拦的动作，“你要干嘛？攻击我们的不是这些蛇，这些蛇是夏花家主养的虫子！” 道长赶紧一个收手，身后传来了一声不可思议的“什么？！”。 道长回头，看向罗九天。 “这些居然是花姐姐的虫子？”罗九天似乎比道长还要惊讶，“你管这叫虫子？！” 道长确实听说过，夏花的命虫是蛇。 但没想到是这么大一条啊。 “那她所说的东西……”道长问道。 “那东西我们消灭不了，于是夏花暂时将它们封进了墙壁，”李木源说道，“夏花已经令她的命虫放开封印了，待到命虫离开，那些东西自会出现。” “我的天……”罗九天拍拍胸脯，“我还以为那些东西变成蛇了呢，吓死我了……” 原来你刚才还没等到夏花施法，就跑出门去搬救兵了啊。 “道长兄，我必须得留在这里保护妙真和诸葛守的安全，”李木源诚挚地说道，“恐怕我无法同你们一起剿灭那些东西了……” “没关系的，”道长又抽出几张符咒，做出战斗准备，“交给我吧。” 你一个奶妈，本来就没指望你拿人头。 “你的手受伤了，在流血……” 道长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笑着说道，“没什么，这才是我真正的武器。” 大蛇完整的躯体浮现出来后，便沿着夏花离开的方向追随了过去，道长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重归平静的墙壁。 安静…… 安静…… 霎那间，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周围的死寂，无数道地狱般的尖叫从四面八方响起，与此同时，雪白的墙壁上伸出了无数双黑色的人手，只一个眨眼的工夫，那些人手的主人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个个浑身炭黑的人逐渐从墙面上脱离，他们的身体表面似乎覆盖着粘稠的沥青般的东西，每迈出一步，都有散发着浓重臭气的液体流淌到地面上，那些人平举着鹰爪般的双手，如同丧尸一样，一边嘶嚎，一边朝着道长和罗九天逼近。 “坚磐雷！”罗九天的反应比道长还快，很快就打出了第一发攻击，青黑色的雷击中了几个怪人的身体，但他们在地面上抽搐了几下之后，再次站起身，走了过来。 “你们小心！”李木源大声喊着，“他们不好对付！” 道长沾取着自己的血液，在符咒上划了几下，而后飞速射出三道符咒，分别飞向三个方向，符咒飞至半空便燃烧了起来，火焰席卷到许多怪人身上，怪人像是感觉不到身周的火焰似的，依然往前行走，然而，那火焰毕毕剥剥地吞噬起了怪人的皮肤和骨骼，一阵浓烟扬起，转瞬间，几个怪人已化作地上的飞灰，被他们的同伴踩在了脚下。 罗九天靠在道长背后，咧嘴说道，“果然都是些灵汐……道长，你对付得了吗？” 道长心想你让我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回答“对付得了”，然后你直接到旁边去看热闹吗？ “这东西太多了，”道长一边甩出了一叠火符，一边选择了一个比较模糊的答案，“关键在于夏花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在背后操纵的人。” 怪人无穷无尽，一波消失之后，很快便从墙壁中爬出了第二波。 “这可怎么办……”罗九天放出一记鸣雷，暂时击退了几个进犯的怪人，“这怪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道长两指捏住一张黄黑色符咒竖在自己面前，空气中骤然出现了一层红褐色的半透明薄膜，将二人包裹在其中，“九天，咱们得想个办法，我的符咒数量有限。” “可是我……” “九天，”老罗站在墙角处，向罗九天扬了扬灵幡，“用潜渊！” “潜渊……哦！爹！我明白了！” 蟠龙池一转，罗九天很快便唤出了被他称作潜渊老师的潜渊龙，那只由黑水组成的庞大黑龙在这狭窄的房间内睁开了双眼，火焰般鲜红的眼睛俯视着无数的怪人。 “道长，借一张你的血符。”罗九天冲道长勾勾手。 道长顿时明白了罗九天的意思，他很快便用自己的鲜血绘制了一张崭新的符咒，将它高高甩出围在二人身旁的逐渐变淡的屏障。 屏障完全消失的瞬间，怪人们疯了一样扑向二人，与此同时，那张沾有道长鲜血的符咒被黑色水流卷入潜渊体内。 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秒。 突然间，潜渊眼中红光大绽，伴随着巨龙口中雷鸣一般的龙吟声响起，潜渊闷头下坠，犹如一阵黑色的海啸，登时覆盖了屋内的众人。 “诛邪——” 道长和罗九天也未能幸免，全都被那海啸劈头盖脸地浇了个透湿。 哗啦……哗啦…… 呲——呲—— 水流声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烧灼声。 空气中，浓烈的焦糊气味刹那间便弥漫开来。 道长和罗九天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重新睁开眼睛。 两个落汤鸡终于露出了微笑。 成了！ 地上散落着怪人破碎的四肢和躯体，对于他们来说，那黑水犹如浓硫酸一般，一旦沾上皮肤，带来的就是自己的身体被焚烧殆尽的结局。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八十六章 蛇腹 短暂而激烈的战争就这样落幕。 道长和罗九天一边喘息着，一边看向房间的各个角落，确认没有漏网之鱼的存在。 房间里一片狼藉，地面上覆盖着黑水与黑灰，还有那些从怪人身上流淌而下的沥青般的物质，踩在上面，就像踩着一片沼泽，墙壁已经恢复了原貌，但房间里所有的物品都被那黑水浇透了，连李木源三人都未能幸免。 “是不是……结束了？”罗九天抹掉脸上的水，问道。 “不知道，”李木源说道，“夏花家主还没有回来。”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那黑影扑通一声落在道长脚边，众人还没搞清楚那黑影的身份，身着艳丽旗袍的夏花出现在窗边，她两手扶住窗框，轻轻一跃，便优雅地跳进了屋内。 高跟鞋落地，夏花一脚踩进了地面上那些东西里，她充满嫌弃地“咦”了一声，抬头看向道长和罗九天，“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湿淋淋的男人们无奈摊手。 “战斗的男人，”罗九天的表情自恋得欠揍，“很难保持优雅。” 夏花撇了撇嘴，“你从来也没有优雅过啊。” “这是……” 道长看向了先夏花一步飞进来的黑色物体，这玩意有点像是一根巨大的黑色香肠，外层被浓黑色的肠衣包裹着，不知里面是何物。 不过，隐隐约约可以猜到…… “出来吧。” 夏花一挥右手，那黑色香肠蠕动了起来，肠衣的顶端突然破开一个口子，呲啦一声，一只手从口子里伸了出来。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奇的“破茧”过程，没过多时，一个光溜溜的男人从肠衣里爬了出来，瘫软在地上，咳嗽了起来。 “这就是在背后操纵那些怪东西的人？”李木源问道。 夏花点点头，“我是在前面那栋楼的停车场里找到的他，他似乎还有一个同伴，但是我只抓到了他，另一个人我没有见到。” 罗九天仔细地观察着这个浑身颤抖的瘦弱男人，“你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子的吗？” “不然呢？”夏花说道，“我可没打他，直接把他收进蛇腹中带回来了而已。” 蛇腹……原来这个黑色的肠衣是蛇腹。 “啊？你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没穿衣服吗？” “你这个臭小子，”老罗忍不住打了罗九天一下，“你能不能问个有用的问题？” “当然穿衣服了，”夏花都无语了，“他只是坏蛋，又不是变态。” “他的衣物和武器，都被蛇腹腐蚀了，”李木源说道，“这是夏花家主那命虫的其中一项能力，一旦被吞入蛇腹，此人将失去所有灵能，变成一个毫无威胁的普通人。” 好厉害。 那这人岂不是武功全废了？ 道长慎重地走到窗边，朝窗外打量着。 “我们要小心，”道长说道，“刚刚在我的房间里，有人在巨蛛被击退之后，朝我射出了一根冷针。” “啊！那你没事吧？”罗九天瞪起了眼睛。 道长偷偷瞟了老罗一眼，说道，“没事，我躲开了。” “咳咳咳……”那人的咳声忽地增大，像是生气了，他痛咳了半天，才虚弱地撑起身子，抬头说道，“你们……你们不用担心，他……那个王八蛋……他早就……早就跑了……” 这人的年纪看起来同罗九天和李木源差不多大，皮肤惨白，身体上还包裹着蛇腹中的黏液，虽然浑身的力气都被蛇腹腐蚀掉了，他仍死死咬着自己的后槽牙，看来恨意远比惧意更浓。 果然，比起把自己抓住的敌人，他更恨那个拋自己而去的队友。 “你放心，”夏花把罗九天的外套放到床上垫着，之后翘起二郎腿坐到了上面，“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男人阴毒的眼神飞到夏花身上，他吞了吞口水，蜷起双腿，似乎才想起来要在这女人面前遮挡住自己裸露的要害部位。 道长拎起另一件罗九天的外套，甩到了男人身上。 “诶——”罗九天叉起腰，“你们怎么都用我的衣服？……” “少废话。”老罗用灵幡狠戳了一下儿子的腰。 男人抓起罗九天的外套，尴尬地遮挡住下体。 “你抬起头。”夏花微微弯下腰，轻声说道。 男人倒是能屈能伸，十分听话地扬起下巴，但眼神中写满了不甘。 “那些杀不死的东西，是你操纵的？”夏花问道。 男人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那些蜘蛛呢？”道长也问道。 “也是我，”男人的眼中迸出了火星，“今晚原本的安排是我打前阵，他来偷袭，结果他一看到你，直接就跑了……哼，什么东西……” 原来如此。 如果这人的同伴没有跑的话，他们或许真的会伤到自己。 “他为什么要跑？”夏花问道。 “哼，”男人冷笑一声，“当然因为他胆子小。” 道长却觉得不是这样的。 那个男人守在自己的窗外，在巨蛛被解决之后，射出了一根银针，便消失了。 道长忽然明白了。 他离开，不是因为胆小，而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不在此处。 那个人要杀的是问灵，因此在巨蛛的攻击落了空之后，那人便离开了。 道长的心脏剧烈地搏动了起来。 问灵那一边，有危险。 道长正打算把自己的推理说出口，罗九天却紧盯着男人的脸，大声嚎了一嗓子。 “我想起来了！” “你干嘛？”夏花被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的！” “我就说嘛，我一看见他的脸，就觉得这张脸眼熟！”罗九天指着男人激动地说道，“我见过他！” 夏花淡淡瞟了男人一眼，“他是你们八两水的人？” “什么八两水……”罗九天翻了个白眼，“是十日宴！我在十日宴的会场里见过他！他是那个游戏的工作人员！” *** 杀我们？ “谁要杀我们？”小澜问道。 吴仁低头，露出一抹浅笑，“当然是你们的敌人。” 废话，难不成是你吗？ “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们？”宝木问完就后悔了，于是立马改口问道，“那我们会死吗？”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八十七章 见家长 “你们呆在我这儿，就不会死，”吴仁笑靥如花，温温柔柔地问道，“你们想死吗？” 请不要挂着这样的笑容问出这种话好吗！ 傻子看了看他怀中的问灵，“是不是因为问灵……” 他们想起了临别之际道长说的话。 “怎么样，”吴仁歪头，“唔……你们在害怕诶。” “当然害怕了，”宝木说道，“那些人连妙真都能打败，妙真那么强，居然都……” “妙真是谁？”吴仁天真地问道，“有我厉害吗？” 那倒是没有…… “所以啊，”吴仁看透了他们的眼神，爽朗地说道，“今晚，你们乖乖留在我这里，我保证你们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我的帐篷里。” 谢谢你的祝福。 宝宝见众人有些被吓呆了，忙出面安慰道，“你们不要害怕，只要在我们这店中安然度过这夜，明天，小神就会把画的线索告知给你们。” 众人担忧着，走向出口。 秦音走在小澜身后，很快，众人见到了那张门帘，宝宝快走了几步，为众人掀开门帘，恭送他们出去。 小澜迈出门帘后，秦音刚想跟上去，宝宝的手却猛地一松，那门帘在她眼前落下。 秦音面不改色地停下脚步。 身后，吴仁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了过来。 宝宝微笑地看着秦音，朝她伸手示意，秦音一言不发地转过头，看向款款走近的吴仁。 “你一点都不惊讶，”吴仁说道，“看来你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 秦音敛眉，叹了一口气。 “你找到她了吗？” “我没有找过她，”吴仁收起扇子，慢悠悠地说道，“与她结缘的又不是我。” “那……是她找到了你？”秦音抬起眼。 “嗯……可以这么说吧，”吴仁的扇骨一下一下地轻敲在自己的手腕上，发出规律的声响，“怎么样，你还是不想见到她吗？” “我很想见到她，”秦音说道，“但又有些不想……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吴仁把碎发绕到耳后，“你想念她，但不想跟她回去。” “你和你的同伴们感情很深。”宝宝说道。 秦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露出了俏皮的笑，虽说这俏皮显得有些勉强。 “我至少得陪他们把他们的路走完。” “但是你看，她已经在向你们靠近了，”吴仁说道，“他们早晚会知道你的身份。” 秦音的脚尖在地面上碾了又碾，“其实已经有人知道了。” 吴仁的眼睛放大了一下，旋即想通了。 “是那个叫问灵的姑娘……” “不过她不打算说，她还在帮我隐瞒，”秦音说道，“她知道很多事。”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觉得……”秦音嘻嘻笑了一下，“应该没办法一直瞒下去了哈。” “你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一点了。” “那就没办法了，”秦音用小拳头砸了砸另一只手的掌心，“我会自己告诉他们的。” “什么时候呢？” “过段时间吧，”秦音摆摆手，“现在事情乱哄哄的。” “那我先转告她喽，”吴仁用指尖点了点那幅画，“这次不要食言哦。” “不会的。” “看开一点，”吴仁拍拍秦音的肩头，“把朋友介绍给家长不是很浪漫的事情嘛。” “谁是我的家长啊你这话说的……” “好啦，”宝宝说道，“事情谈妥就出去吧，待会儿夜袭的人就要来了，小神，你不是还想和他们玩一下吗，快去吧。” 三人的谈话结束，宝宝重新掀开了门帘，三人悠闲地走了出去，吴仁使了个小小的魔法，因此其他人根本没有发现这三人背着他们聊了那么久。 帐篷正面的帘子还是敞开的，能看到帐篷外黑森森的小公园，还有一块点缀着稀落星星的夜空。 吴仁没有看向他们，而是径直走向帐篷外。 “各位请跟我来，”宝宝向他们挥手示意，“你们今晚休息的地方在里面。” 小澜跟上宝宝的脚步，扭头看着吴仁的背影，问道，“吴仁这是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对付那些想要刺杀你们的人啊，”宝宝说道，“已经很多年没人进攻过这里了，小神激动坏了。” “应该不会有人敢攻击吴仁吧。”傻子说道。 “不是的哦，”宝宝边回忆边说道，“在小神刚刚成为人神的那几十年，可是有很多挑衅者登门的，这是所有新位人神都要经历的事……未来，九天也会经历。” “后来呢？吴仁一定把他们都打服了吧？”秦音挥舞着拳头说道。 “后来啊……他们都死了，”宝宝说道，“别误会，不是小神杀的，人神是不能伤人性命的。” “那他们……”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宝宝说道，“而小神会一直活下去。” 懂了，原来人神击败对手的方式，就是把他们活活熬死。 “这么说……”傻子说道，“吴仁也不能杀掉那些打算偷袭我们的人哈。” “不能，”宝宝说道，“但她可以把他们抓过来给你们玩。”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变态了。 不过……背靠吴仁这棵大树，众人心里的安全感是点满了。 “我们可以出去看热闹吗？”小澜问道。 “不可以哦，”宝宝慈祥地摸了摸小澜的头顶，“小神打架的时候，哪怕是我出面干预，她都会生气的。” “唔……” 太遗憾了，好想看看神明是怎么打架的。 “对了，不是说神明不能干涉我们活人的事情吗？”傻子说道，“吴仁帮我们赶走偷袭的人，会不会触犯了……呃……天条啊？” “所以……小神现在还没有动手啊……”宝宝站定在一张拱形的小门帘前，回身，看向帐篷入口。 吴仁两手背在身后，她背对着他们，站在帐篷外，静静地看着这夜，这月光。 月光勾勒出吴仁精致的侧脸，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脸上挂着静谧的笑容。 空气缓慢地流动着。 这是属于神明的夜晚。 “只要他们先动手，”宝宝满意地点点头，“小神，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战斗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八十八章 螺蛳粉 众人在宝宝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走进了面前那个房间。 门帘里的空间一片昏暗，看不清楚里面的摆设，待到所有人都走进去之后，宝宝放下门帘，静步挪到房间一角，嚓地一声，划亮了一根火柴。 火柴的小小光团跃动着，宝宝弯下腰，点亮了一盏灯。 众人终于看清楚了这房间里的摆设。 宝宝正站在一个类似吧台的桌边，吧台的上空倒挂着许多只透明的玻璃杯，玻璃杯的表面折射着那团跳跃的光点，看起来就像是一团凌空燃烧的火焰。 “诶，这里……”小澜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我怎么好像见过这里呢。” “当然见过了，”宝木说道，“因为咱们来过这里。” “我记得……好像是兔子那件事情吧，”傻子说道，“宝宝和吴仁就是在这里把兔子身上附着的厄运全部剪断的，还叫来了一个鬼差带走了那个男的，叫顾……顾什么……” “顾伟东，”宝宝说道，“看来你们记性不错。” “啊，我想起来了，”小澜打量着这里，“可是我们要睡在哪里啊？这里不是个酒吧吗？” “好说。” 宝宝的手优雅地扬起，她伸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抹，前方的黑暗中，骤然出现了五张宽敞洁白的大床，随后她竖起右手手掌，做出了一个一分为二的动作，一张青绿色的玉石屏风又出现在了几张床之间，将面前的区域分成了两半。 “女生睡这边，”她指着摆有三张床的那一边，“男生睡在另一边。” 傻子上前，先把背上的问灵放到了其中一张床上。 “问灵不会有事吧？”小澜看着问灵不安的睡颜，问向宝宝。 “没事，”宝宝说道，“等一下她就会醒过来的。” 傻子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知道？” 宝宝温软一笑，“当然了，我什么都知道哦。” 傻子怀疑地看了看宝宝，又看了看问灵。 “对了，你们的肚子应该饿了吧，”宝宝说道，“想吃点什么吗？” “我们……” 人家吴仁在外面战斗，咱们在里面吃东西，怕是不太好吧？ 而且……背着吴仁吃独食，总感觉会被她虐杀掉。 “你们会订外卖吗？”宝宝伸手挠了挠头，笑容忽然变得可爱了起来。 “会啊，”宝木犹豫地看向其他人，“咱们……要订外卖吗？” 这时候订外卖，吴仁会不会把外卖小哥当成入侵者给暴打一顿啊？ “你们会啊，太好啦！”宝宝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只手机，迈着小碎步凑到他们身边，把手机伸到他们面前，“教我订外卖吧。” ……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什么都知道吗？ “好苦恼啊，”宝宝认真地苦恼了起来，“小神有一家超级喜欢吃的店，前不久搬走了，我听附近的邻居说，他家以后只做外卖，没有实体店了呢，好遗憾……” 你醒醒！这种只做外卖的店不能吃啊！ “……小神最近都伤心到影响了食欲呢……” 小澜回忆了一下吴仁看向他们带来的零食的表情。 完全看不出来是没有食欲的样子。 “……没有食欲，小神就没有干劲……”宝宝继续感叹着，“小神最近经常看着远方发呆，都不想干活了，怎么办，作为助手我要好好帮助她才行……” 为什么身为一个神，不敬业的理由还可以显得这么的合情合理啊？ “我……我教你吧，”傻子说道，“首先要注册一个账号……” 傻子的教学工作正常而有效地开展着，突然间，众人的头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傻子差点咬到舌头。 “什么声音？”小澜一把护住床上的问灵，“出什么事了？” “啊……看来小神开始了呢，”宝宝仰头看去，“别担心，是小神在打架啦。” 砰！砰！砰！ 巨响不断地从头顶传来，就像有一个巨人在不停地锤击帐篷顶一样。 为什么吴仁打架会发出这种声音啊？ “好可怕，”秦音抖了一下，“还好打的不是我。” “好啦，我学会了！”宝宝快乐地直起身子，“我终于可以订那家外卖了，你们也来一份吧！” 呃……这…… “那家是做螺蛳粉的，”宝宝看向他们，“你们要加什么料吗？” 等！……等等！…… “我要加一份肥肠。”秦音先举起手。 傻子犹豫地看着宝宝。 小澜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有人和自己一样正常。 傻子犹豫了半天，开口说道，“那我加一份鸭脚好了。” 所以你犹豫的是加什么料啊！ “我要另加一份腐竹，”宝木坦然道，“还要加辣加臭。” 喂，你的鼻子受得了吗？ “好的，肥肠、鸭脚、腐竹、加辣加臭……”宝宝笨拙地点击着屏幕，最后看向小澜，“小澜呢？” 小澜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人就是经常需要为了合群而放弃一些正常。 “我要加一份煎蛋。”小澜妥协了（带着一丝见不得人的喜悦）。 “好嘞，”宝宝点单完毕，蹦蹦跳跳地走出了房间，“大家再等一下，饭就好啦。” 头顶的打架声一直在持续。 小澜抬起头，隔着帐篷顶，看了看那个爱吃螺蛳粉的神。 总得来说，今天还不错。 半小时以后，头顶的响声终于停下来了，没过多久，吴仁和宝宝一块走进了帐篷。 “吃饭啦吃饭啦，”吴仁提着好几份螺蛳粉，那酸臭的气味登时填满了整个帐篷，“打架好累，饿死我了。” 小澜看着吴仁没事人一般的样子，瞪了半天的眼，才问道，“吴仁，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吴仁眨了眨眼睛，之后立马一脸凶相地看向宝宝，“宝宝！你是不是忘记给我加料啦？！” “我都加了呀。”宝宝无辜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不是……吴仁，你刚才不是说，要把那个入侵者抓过来给我们玩吗？”小澜伸出两只手，“人呢？” 吴仁咂了咂筷子，而后嬉皮笑脸地拍了拍小澜的手，“嘿嘿，被他跑了，我没抓到……”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八十九章 集中 这个神怎么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这句话来啊？ 哦不，她不坦然。 小澜直勾勾地盯着问灵的笑脸。 她看上去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跑……跑了？”傻子放下手里的螺蛳粉，“怎么会跑了呢？” “事情是这样的，”吴仁清清喉咙，正襟危坐地说道，“我正在揍那个人呢，忽然间啊，咱们的外卖到了……” “外卖不是宝宝去取的吗？”小澜无可奈何道。 “是宝宝去取的没错，”吴仁的眼里写满了不知错，“但我一看到外卖小哥，就走神了啊，我一走神……那个人突然就消失了，你们说奇不奇怪？” 人神，你在问谁啊？ “怎么会突然消失啊？”秦音皱着眉头，“是利用了和我一样的空间能力，瞬移走的吗？” “你的能力我知道，”吴仁说道，“不像是一回事。” “就连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宝木缩了缩肩膀。 “可你不是全知全能吗？”傻子问道。 “谁说的？” “她说的啊，”傻子指向宝宝，“难道不是吗？” “当然是了，我就是全知全能啊。” “……那你刚才的问题……” “我只是单纯问一下而已，”吴仁冲小澜拋了个媚眼，“我还以为是我的其他迷妹说的呢。” 迷妹？指的是我？ 小澜嫌弃地看了眼吴仁，心想还迷妹呢，你的人设都要崩塌了。 “既然你全知全能，那为什么会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跑的？”宝木问道。 “你们体谅一下，给神一点时间，”吴仁打开螺蛳粉的盖子，“这世界每天都有新东西出现，我是全知全能，但我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面对这种古古怪怪的新玩意，我总得研究一下呀……” “你的意思是，这个东西是新出现的？”傻子抓住了吴仁话里的重点。 “当然了，”吴仁点点头，“而且很新很新，绝不超过今年。” 这个解释虽然没有挽回吴仁的形象，但让事情变得可以理解了起来。 毕竟外卖都出现这么多年了，宝宝和吴仁才刚刚学会。 “那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小澜问道，“有关那个人的。” “比方说，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他用什么武器，使用灵能的方式啊之类的。”宝木补充道。 “哦对，你们不说我都忘了，”吴仁放下筷子，站起身，从旁边的吧台上抄起了一个东西，递了过来，“这是那个人的武器，他消失的瞬间，我从他那儿抢过来的。” 既然你能抢武器，为啥不直接把人抓住啊？ 众人定睛一看，纷纷震惊住了。 “这不是……” “对，”吴仁说道，“这是老狗和九天他们那个派别的武器吧，好像叫什么……吃龙盘？” 是蟠龙池啦，什么你都想吃。 吴仁手中平托着的，正是八两水罗家专用的灵能工具——蟠龙池。 罗盘失去了主人，池上所有的指针都在漫无目的地摇摆着，像是被某种磁场干扰了一般，如果用拟人的手法来形容的话，这只蟠龙池就是一只精神错乱了的蟠龙池。 小澜一扭手，唤出了自己的蟠龙池，她对照了一下两只罗盘。 “果然是一样的。” 只不过，同那只精神错乱的罗盘一比，自己这只显得尤其支愣，可能是因为有不如自己的同类在场吧，小澜感觉自己手里这只罗盘甚至有点趾高气昂的。 “造型倒是差不多……”傻子说道，“就是颜色有点不一样，这只的颜色比小澜的深。” “可能是小澜这只少刷了两层漆？”秦音说道。 “我这只和九天哥的是一样的，”小澜莫名不平衡了起来，“那他的也少刷漆了。” “不是漆啦，”吴仁掂了几下，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上面有毒药来着。” 本想伸出手去接过那蟠龙池的众人齐刷刷缩回了手，不光如此，还明智地后退了几步。 “居然有毒？！”宝木的声音差点破了，“你……你不怕吗？” “我怕这个干嘛？”吴仁吸了一口螺蛳粉，笑道，“你不会以为这玩意能毒死我吧？” 这玩意毒不死你，但是能毒死我们啊！ 吴仁一手捧着这盘毒药，一手呲溜哧溜地夹着螺蛳粉，面不改色地说道，“这上面的毒你们应该也认识吧，小澜还中过呢。” “我中过？”小澜反应了一下，“是……是红尖毒？”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吴仁咯吱咯吱地嚼起了鸭脚。 “在八两水的武器上，涂上了七巧的毒，”傻子已经完全没有了胃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你们不会还没有弄清楚吧？”吴仁说道，“事情不是很明显了吗？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了……” “但我们还是不明白，”宝木虚心地问道，“你能告诉我们吗？” “哎呦……真是一群小笨蛋啊，”吴仁用筷子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圈，说道，“有人在集中他们九派的力量啊。” “集中九派的力量？” “就是让一个人，能有办法使出全部九派的灵能，”吴仁说道，“目的嘛……你们懂的。” 小澜感觉一直以来萦绕在她心头的困惑，好像突然就被解开了。 对啊，他们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在所有活人妄图成神的尝试中，这一次，无疑是最冒险又最有效的尝试了吧…… 看着吴仁满不在乎的样子，小澜忽然觉得有点可悲。 不管始作俑者是谁，他费尽心血，竭尽全力，但在真神眼中，似乎只是一个笑话。 “但这是可行的吗？”宝木呆呆地问道，“之前老罗还说一个人只能拥有一个类型的灵能来着。” 当然了，现在看来，这一点早就不是什么金科玉律了。 “你们自己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嘛，”吴仁说道，“相信自己的想法。”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小澜犹疑了半天，开口问道，“那你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们那个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啊？”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吴仁终于放下了筷子，她扭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们知道问灵小妹妹为什么只能说出两个字吗？” “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明白这一点的话，就别再问了，”吴仁把手指竖在嘴唇前方，“再问就不礼貌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九十章 那人 *** “十日宴？”夏花一听此话，立刻来了精神，“是我家千千出事的那个游戏？” “对，”罗九天看了他们一眼，“对哈，你们都没参加过，那你们应该不知道。” “你和那游戏有关？”道长低头看着那男人，问道。 男人不说话，只抱着罗九天的外套缩在墙角处，一副不忿的模样。 “我记得那个游戏，双琞也有人去参加了，”李木源说道，“但我们的人说，那游戏会场里似乎没有工作人员，都是当地的志愿者。” “我说的不是那些志愿者，”罗九天说道，“最后傻子不是获奖了嘛，有几个工作人员出来颁奖来着，这人就是其中一个。” “那游戏果然和这一切都有关系，”夏花说着，蹲到那男人面前，问道，“你认识徐也吧？” 男人的瞳孔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看来你认识，”夏花敏锐地辩识出了他表情的变化，“那你应该知道不少事嘛……” 道长左右看看。 截至目前，他们所接触到的了解真相的人，基本上都被灭口了，看来现在不仅要保护妙真，还要保护这个人的安全。 “你应该知道吧，徐也已经死了，”道长说道，“你打算一直闭嘴……直到自己被灭口吗？” “如果你现在说些什么的话，至少我们还可以为你提供保护，”李木源也说道，“毕竟你也没有伤害到我们。” 男人的眼球转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他低眉偷望了面前的道长和夏花一眼，之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躺在床上的妙真身上。 道长和夏花跟随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向妙真。 夏花的眼里晃动着困惑，道长却一副沉思的模样。 半晌，道长忽然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击了几下，将手机屏幕摆到了男人面前。 夏花、李木源和罗九天不明就里地和男人一起看向道长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简单的对话框，上面只有道长输入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不方便出声说话？” 夏花和罗九天看向道长，道长却凝视着男人的脸，伸手冲二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男人死死盯着那句话，用力吞了一下口水。 之后，轻点了一下头。 道长在脑中的一个想法后打了个对勾，但更多的疑问又来了。 道长收回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 “你是九派之中的成员吗？” 男人一边摇了摇头，一边张开嘴，声音干涸地乞求道，“可以给我一些水吗？……” 罗九天立刻起身去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瓶水递了过来。 男人一只手夹着披在身上的外套，另一只手接过矿泉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掉半瓶。 喝完以后，道长已经提出了新的问题。 “你是通过游戏被选中的人吗？” 男人的眼神有点惊讶，似乎是没想到道长能想到这一点。 他点了点头。 道长也点了点头。 下一个问题。 “除了操控灵汐以外，你还会使用其他种类的灵能吗？” 男人叹了一口气，应该是想到现在的自己已经什么灵能都没有了，但他还是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旁观的三个活人纷纷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老罗则拧紧眉头，表情沉郁。 “你知道，你操纵的那些灵汐是从哪里来的吗？” 男人急切地摇了摇头，似乎在撇清自己和那些灵汐的关系。 “是上面的人直接交给你的？” 点点头。 好，下一个问题。 道长打下一行字，抬眼看了看男人的脸，目光忽然变得坚定了起来，他删去刚才那些字，输入了一行新的内容。 “你知道是谁组织了这一切吧？” 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不安地在墙角挪动了起来。 这个状态，无疑就是肯定的答案。 他果然知道。 道长迅速收回手机，输入了下一个问题。 “能告诉我们吗？” 男人已经抱着头，目光惊恐地蜷缩成了一团，他瞳孔中的血丝像是一个个奇异的出血点，和黑色的眼仁一块，望着道长手机上那行可怕的字。 看来是不行。 “他听不到。”新的一行字。 但这句安慰对于男人来说太单薄了，他可怜兮兮地摇着头，看上去眼泪都快出来了。 道长放下手机，思考了几秒，猛地站起了身。 夏花跟着站了起来，“道长……” “到底是怎么回事？”罗九天看了看道长，又看了看一旁的老罗。 老罗说道，“听小友的话。” 罗九天的目光落回到道长身上，道长已经走向了妙真和诸葛师兄所在的那张床。 道长伸出手，在妙真的身上翻找了起来。 “道长！”罗九天被吓了一跳。 罗九天手足无措，夏花和李木源看着这一幕，脑子飞快地运转，只有老罗抿紧双唇，漆黑的眼瞳愈发深邃了。 几秒钟后，老罗开口了。 “小友，”老罗的声音听起来鬼森森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妙真的右手小臂处。” 道长的动作顿了顿，之后毅然撸开了妙真右手的袖子。 罗九天来回看着道长和亲爹，脑中一团凌乱。 道长抓着妙真的右臂观察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 那是妙真手腕上的一颗红色小痣。 “我来吧。” 夏花站在道长身后，说道。 罗九天看向夏花，她的表情也变了，变得……和老罗很相似。 道长让开位置，夏花上前，伸出右手，将自己纤长的指甲抵到那颗红痣上，突然间，自夏花的衣袖中爬出了一条仅有电线般粗细的小蛇，那小蛇如同一只蚯蚓，顺着夏花的手指，爬到了妙真的手腕上，几乎瞬间就消失了。 很快，那小蛇重新出现在妙真的手腕上，它灵活地在妙真的皮肤上游走了几圈，便沿着夏花的手指爬了回来，夏花攥住那条小蛇，收回了手。 众人再看去，妙真手腕上的红痣，居然消失了。 罗九天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一切。 大家似乎都了解了目前的情况。 除了自己。 夏花翻过自己的拳头，轻轻地打开手掌。 她的掌心中，躺着一枚眼睛大小的圆形玉佩。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失联 这回就连罗九天都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 “嘘——”夏花四处看看，问向道长，“你的房门开着吗？” “开着。” “好。” 夏花迈开步子，大步走出门去，不多时，对面的房间传来了一道关门声，夏花回来的时候，也将他们的房间门关紧了。 “可以说话了。”夏花的眼神也阴仄仄的。 “没问题吗？”道长问道。 “没问题，”夏花说道，“我已把妙真的天佩放在对面那间房中，并那房间里安置了我们的假音，他听不到。” 道长点点头，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夏花和李木源道，“难为你们了。” 二人摇摇头。 道长重新整理好妙真的衣物，走回到那男人身边，单膝蹲下。 “现在，你可以说了，”道长的声音轻轻的，“你不敢说出名字的那人，可是五更天天元，桥没钦？” *** 螺蛳粉的气味氤氲在这片空间内，众人正心不在焉地吃着，床上忽地响起一阵咳嗽声，众人看去，发现问灵表情痛苦地扶着床边，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小澜立马放下筷子冲过去扶起了她，“问灵你终于醒啦！感觉怎么样？” 问灵茫然地看向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半天才挤出了一个字。 “臭。” 原来你是被臭醒的啊！ “看来没什么事，”秦音说道，“过来吃螺蛳粉吧，问灵，我特地在你那一份里加了只猪脚，快给你补一补。” 问灵龇牙咧嘴地看着傻子递过来的那份螺蛳粉，试着嗅了嗅，满脸怀疑地接了过来。 “奇怪了，”宝木一边吃粉，一边扒拉手机，“为什么我联系不上道长他们啊？” “道长还没回消息吗？”傻子问道。 “没有，”宝木说道，“电话也不接，九天哥也一样。” 秦音问吴仁，“你们这里是不是信号不好啊？” “哪有？”吴仁说道，“我这里的信号好得很。” “那是怎么回事呢……”宝木猛地直起脊背，“该不会他们真的遭遇了什么事吧？” “哎呀，你们就安心在这儿呆着吧，”吴仁说道，“就算他们出事了，你们能怎么办？还能飞过去吗？” 小澜凑到吴仁身旁，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他们的情况啊？” “对啊，”宝木也说道，“你不是全知全能吗？” 吴仁翻了个白眼，“我刚才跟你们说的话都白说了是不是？你们再敢问东问西的，小心遭雷劈啊我跟你们讲……” 小澜垂头丧气地退了回来，秦音却用胳膊肘碰了碰小澜的腰。 “你去求求她，”秦音用口型对小澜说道，“求她告诉咱们。” “能有用吗？”小澜有点犹豫。 “试试嘛。” 小澜于是厚着脸皮再次凑过去，她拉住吴仁的袖子一角，竭力摆出自己最可爱（做作）的模样，摇着吴仁的胳膊撒娇道，“你就告诉人家嘛……好不好嘛……” 说完，小澜自己都差点哕了出来。 吴仁无语地看着小澜的脸，那张脸上挂着似乎想要卖萌但实际效果却很狰狞的表情，吴仁忍住一巴掌把她扇走的冲动，叹了一口气。 “好啦，”吴仁气闷闷地说道，“他们没事。” 果然有用！ 小澜和秦音交换了一个狼狈为奸的眼神。 原来吴仁吃这套啊…… “那我们为什么联系不上他们？”傻子问完之后，发觉自己的态度不够嗲，便也学着小澜的样子，摇晃起了吴仁的手臂，“告诉人家……” “你走开，”吴仁一个锐利的眼神瞪了过去，“别逼我揍你。” 傻子触电般地缩回了手，并且十分丢撵地缩到了宝木身后。 小澜还想故技重施，但吴仁唰地伸出手，一指头戳在了小澜的额头上，中断了她的施法。 “其他的我不能再说了，”吴仁冷着脸说道，“你们知道他们现在还没事就行了，赶紧睡觉。” 说完，吴仁带着宝宝逃出了这个房间。 “真头疼，”宝木砸了砸自己的脑壳，“要是绫罗在的话，说不定她还能联系得上老罗。” “诶，对哈，”秦音说道，“绫罗怎么还没来啊？” “绫罗不和咱们一块坐飞机，不就是为了早一点赶到新京嘛，”小澜说道，“我以为她早就在店里等咱们了呢。” “她是不是不敢来啊？”秦音问道。 小澜歪头，“为什么？这里不是经常有鬼差过来吗？” “不是经常有鬼差过来，而是老木经常派那个曲连凡过来办事，”秦音说道，“这两者的区别可大了。” “确实，那个曲连凡好像也有点怕吴仁。”宝木说道。 “不是有点，”傻子说道，“吴仁确实可怕。” 傻子还沉浸在吴仁刚才那个眼神带来的恐惧中。 “不过……”宝木说道，“当时绫罗说的是——我要早一点赶去新京，她的确没说过自己要到吴仁这里来。” “她不是说她也想知道有关这幅画的事吗？”小澜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傻子耸肩，“或许……” 或许…… 傻子话音未落，房间的角落处，忽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铃铛声。 众人扭头看去。 伴随着铃声逐渐放大，前方的黑暗中，渐渐现出了一个红衣人影。 说曹操曹操到，来者正是桥没镇的鬼差——绫罗！ “哇！是绫罗！”小澜赶忙和其他人一块迎了上去，“你怎么才来啊？” “各位，不好意思了，”绫罗面带愁容，“出了一些事情，我临时回了炪庭一趟，因为事发突然，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出什么事情啦？”秦音好奇地探头问道，“能说吗？” “倒是可以说，”绫罗说道，“只是有些复杂。” “没关系，”傻子拖过来一张椅子，“你边休息边说。” “简单来讲就是，刚刚，大批量的未转生灵汐出现在桥没镇，但是还未等其他鬼差前去引灵，很快，那些灵汐又全部消失了，”绫罗说道，“而且更奇怪的是，老木本想联系老罗，向他询问一下桥没目前的状况，却突然发现，他居然感应不到老罗的存在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九十二章 怀疑 “感应不到了的意思是……” “鬼差相当于天神的眼睛与耳朵，天神通过感应手下鬼差灵汐的状态，可以随时了解生死转世的动态，只要鬼差还存在着，理论上讲，这种感应就不会断的，”绫罗的脸上早已没有了笑意，“这感应消失，要么说明，鬼差进入了一个甚至可以隔离生死规则的地方，在那里，天神的力量完全失效，要么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小澜感觉自己的脸也和绫罗一样，慢慢失去了血色。 绫罗拧紧眉头，定定地看向他们，“意味着，那鬼差的灵汐，散了。” *** 罗九天看着其他人的表情，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难道只有自己感到了惊讶吗？ 男人的身体重重地哆嗦了一下，他索性把头埋进了臂弯之间，拒绝了和其他人的眼神交流。 但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罗九天终于忍不住了，“你们说的桥末钦，是我认识的那个……” 夏花幽幽地看向道长。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是从妙真受伤那时？”李木源问道。 “妙真受伤一事，算是增添了我的怀疑，”道长抬眼，假意看向罗九天，实则注视着站在罗九天身后的老罗，“事实上……在八两水罗局长出事那时，我就开始怀疑他了。” 罗九天的话忽的哽在了喉咙中，他呆望着道长，说不出话了。 老罗手持灵幡，伫立在原地，脊背显得有些佝偻。 “老狗的死……帮助桥末钦突破了天堑……”夏花默念道，“你是因为这一点才怀疑上了他？” “但那不是个意外吗？”李木源说道。 “所以我当时也只是感到了一丝丝疑惑，并没有说什么，”道长说道，“但是桥末钦是唯一一个从老罗之死中获利的人，这是无法否认的。” 罗九天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似的，扑腾一下坐到床上，看起来十分怀疑人生，老罗走到他身旁，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 “然后……”道长低眉，看向昏迷的妙真，“就是妙真的事。” “你觉得将妙真伤成这般的人，也是桥末钦？”夏花问道，“妙真是老桥亲传弟子，他为何要伤自己的徒儿？” “咱们分开之前的那几天，你们觉不觉得，妙真的状态有些奇怪？”道长问道。 “分开之前……”李木源回忆道，“妙真那些天确实不在状态，但那是因为由他看管的疤眼无故消失，妙真感到自责才会……” “不是的，”夏花笃定地说道，“我了解妙真，他是不会陷入那种没有意义的情绪内耗里的，妙真那时的样子，我也感到了不对劲，他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知道了什么，但又不确定，”道长帮夏花说了出来，“想说些什么，却又不能说。” “对！就是这种状态，”夏花说道，“你的描述很精准。” “因为这就是我这几天的状态，”道长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怀疑，他一定是从疤眼的消失中得到了什么启示。” “他对我们说了谎？”李木源问道。 “妙真不会说谎。”夏花说道。 “妙真确实没有说谎，而且他如果说谎了的话，问灵是能够看出来的，”道长说道，“所以我意识到，妙真是通过已知的线索，联想到了什么……现在想想，那疤眼是如何消失的？” “妙真说……”罗九天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怔怔地看向半空中的虚无，声音里也充斥着虚无，“他一觉醒来……那疤眼就不见了……” “确切地说，”道长说道，“是妙真已经在那疤眼身上施过法以后，忽然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困意，醒转过来之后，那疤眼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 “当时的妙真，应该是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师父，所以他才会显示出那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道长说道。 “这么说来，那疤眼被桥末钦救走了？”李木源说道。 “不……”夏花摇头道，“你还记得妙真当时说过的话吗？” “他说过什么？” “他说，”道长说道，“他觉得那人既没有跑掉，也没有藏起来。” “我想起来了，”李木源的脸色微微发青，“也就是说……” “那疤眼，被桥末钦杀死了，”道长说道，“桥末钦已至御天，在九探一战中，身在王鸾城的他，也可以远程阻止浮宣的战役，这应该是御天的能力之一吧。” 道长看向夏花，夏花点了点头，“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对于御天来讲，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正是如此，”道长说道，“害死疤眼的人，一方面要具有强大的攻击能力，另一方面，妙真留在疤眼身上的法术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毕竟妙真的法术全部承袭自他的师父，结合这两点，妙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桥末钦。” “这太可怕了……”罗九天喃喃自语道。 “那时你也想到桥末钦了吗？”李木源说道，“你应该告诉我们的呀。” “你让道长怎么说？”夏花说道，“毕竟这些都是他的猜测，凭我们对老桥的信任，就算他当时说出来了，我们也不会怀疑老桥，只会怀疑他。” “多谢夏花家主理解，”道长抱拳道谢，“真正让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还是在妙真受伤之后。” “不光是你……”夏花无力地坐到湿乎乎的床上，已经全然不在意坐骑的干净与否了，“其实妙真受伤之后，我也隐隐有些疑虑，但我和老罗……我们同老桥有着多年的感情，所以……我在潜意识里，也在抗拒这种念头……” “但你很快就接受了我的说法，并且没有感到吃惊，”道长说道，“可能夏花家主的心里早已有数了，只是不想面对。” “你说得没错……”夏花呢喃道，“这确实太难以面对了……” “我还是不懂，”罗九天的眼圈红彤彤的，“为什么一定是桥爷爷伤的妙真？我不懂……”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九家 “首先……”道长说道，“九派之中，认真数起来，有几人的能力远在妙真之上，以至于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妙真伤成这样呢？” 夏花思索道，“一家家地看来，先是九探，九探茉莉潜力是有的，但目前的实力绝对不够，而且身受重伤，还在调养，九探那些资历很深的长老，也大多垂垂老矣，早已不是妙真的对手了，八两水的话……” 夏花看向罗九天，似乎是觉得由自己开口不太合适。 罗九天接收到了夏花的信号，虽然仍处在震惊之中，却还是开口道，“我爹活着的时候，八两水只有我爹的能力可以和桥爷爷相提并论，当然也远在妙真之上，但现在……我爹走了，而桥爷爷成了御天……八两水再无人能和妙真匹敌了。” 老罗的手搁在罗九天的肩膀上，他轻捏了一下儿子的肩头，罗九天总算恢复了些精神，睁大眼睛看向其他人。 “七巧的情况，我比较了解，”李木源说道，“七巧除了红尖毒以外，还掌握着许多神秘莫测的毒药的制造方法，据说，七巧的首领巧女能施千种剧毒，其中有些毒，连双琞都寻不到解法，因此论起来，七巧人若想害死妙真，也是有机会的……只是七巧如今已经灭门，自然不消多说……” 道长寻思了几秒，“你说的那个首领巧女，她也死在大宅里了吗？” 李木源扭头看了眼夏花，“巧女的模样我倒是没见过……” “我也没有见过，”夏花说道，“那这里算是一个疑点，暂时保留。” “好，”道长干脆道，“下一家呢？” “下一家是陆家，”夏花说道，“陆家倒是高手如云，宗主陆蓝波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更何况那银针也是出自陆家之陆香……陆家也存疑。” “五更天就不用说了……” “至于我四夏，”夏花挺直腰板，说道，“很惭愧，近年来四夏并未出现妙真这样的天才，整体实力一直平平，要说能力，也就我一个人可勉强算数吧……但我四夏毕竟有命虫四鸣的底牌在，因此若要算起，我四夏所有人都有嫌疑。” “夏花家主不必如此，”道长忙道，“我相信您和四夏人，不然我也不会把全部想法告知给二位了。” “花姐姐绝对没问题，”罗九天红着眼睛说道，“我……我和我爹都能保证！” 夏花无奈地笑了一下，“小九天啊……你和你爹一样，都是轻信别人的傻瓜。” 罗九天和老罗一老一少两个傻白甜同时低下了头。 “四夏之后，是三衍，”道长说道，“其实，你们有所不知，在九探遭劫的时候，三衍也……” 接下来，道长将未若寨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下，略过了许多涉及到问灵隐私的细节，听得夏花和李木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怜了问灵姑娘……”夏花摇头道，“这些事情，只告诉我们就好，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除了你们，再无别人知道了。”道长说道。 “还有那些凶手知道……”李木源恨得牙根直痒痒，“可恶啊……那么珍贵的三衍血脉，居然被如此对待……” “依我看，三衍的嫌疑也可以排除了，”夏花说道，“三衍为了遁世，甚至做出了如此牺牲，可见他们也只是受害者。” “但那疤眼又是怎么回事呢？”罗九天终于跟上了节奏，问道，“据说那疤眼也曾是三衍的一员。” “那疤眼，八成只是个被利用了的棋子，”道长说道，“这一点我们之后再讨论，先看眼前的事吧。” “好，”李木源几乎迫不及待道，“接下来是我双琞，双琞……” “双琞就没什么好说了，”夏花打断了李木源的话，说道，“双琞人从不战斗的。” “也对。”道长说道。 “那就跳过吧。”夏花说道。 “可以。”道长也答应道。 李木源被二人的双簧搞得哭笑不得，“你们如此信赖我双琞，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其实细究起来，我双琞虽然平素里行的是救死扶伤的事，但要真的搞起破坏，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画风是不是走偏了？ 大家怎么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本家了？ “倒也是……”夏花嘟囔道，“木源，双琞近况如何？” “一切平常，”李木源耸耸肩，“九探一事，累倒了不少人，不过我们恢复得也很快，所以……还好。” “双琞内最强的几位是……”道长问道。 “很难说谁是最强的，”李木源说道，“每个双琞人手里基本都有几样独有的药，平时大家也都是各自研究，可能偶尔会把成果拿出来讨论一下，但也不会倾囊相授，大家都会有所保留……” 好奇怪的关系，紧密又疏离。 可能搞研究的人就是不一样吧。 “这样的话，若是双琞内部出了叛徒，岂不是无人知晓？”道长问道。 “也不是，”李木源说道，“二爷知晓我们所有双琞人的状态，若是出了叛徒，他会第一时间知道的。” “二爷是……” “二爷相当于双琞的家主，”夏花解释道，“但他不管理，只观察，因此也算不上是家主吧，可能更像是……管家？” “夏花家主说得没错，”李木源说道，“所以我认为，要判断双琞的情况，可能需要向二爷去了解。” 道长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位二爷……他和桥末钦的关系如何？” 夏花和李木源互相看看，明白了道长的想法。 “二爷和老桥年龄相仿，关系自然也不错。”夏花说道。 “那这一点也暂时保留好了，”李木源毫不顾忌，开口说道，“若二爷真的叛变，那影响还是蛮大的。” “木源，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李木源说道，“假如内部出了叛徒，那自然是要肃清的，虽说我对二爷的人品比较有信心，但毕竟世事无常，大家既然在寻找真相，就要接受真相……好的，接下来就是一念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误伤 “对了，”夏花看向道长，“道长，你们似乎还不认识一念的人吧？” “这个……”道长和罗九天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九天之前向我们介绍过，所以……我们对一念算是有所了解吧。” “光听九天介绍可不行，”夏花撇撇嘴，“他们这些小年轻啊，现在都不尊敬传说了……” 这话好耳熟啊。 道长看了看老罗，老罗向他们介绍一念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 “我没有不尊重，我都介绍过了，”罗九天红着脸摆了摆手，“接着往下说吧，花姐姐。” 夏花嗔怪地哼了一声，说道，“一念的本事你们都了解吧？” “了解，”道长说道，“很了不起。” “确实如此，”夏花说道，“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认为，一念才是最应引起关注的那一个。” 道长听这话里有话，忙问道，“莫非夏花家主觉得一念也有嫌疑？” “嫌疑什么的，不好说，”夏花说道，“无论一念是否叛变，目前看来，情况都很危险。” “为什么这么说？” “假如一念叛变了，那对我们来说，一念就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李木源明白了夏花的意思，说道，“但是反过来，假如一念没有叛变的话，那对于我们的敌人来说，一念同样存在威胁，所以……” 几人的目光聚到一处。 “所以一念有危险！” *** “老罗的灵汐散了？！”秦音惊叫出声。 “不……不会吧，”傻子说道，“刚才吴仁不是说道长他们几个没事吗？” “他们几个……包括罗叔叔吗？”小澜喃喃道。 “肯定包括的吧，”宝木说道，“吴仁知道老罗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来着。” “而且，要是老罗真的出事了，那九天肯定也……”秦音说道，“既然九天现在没事，我觉得老罗八成也没事。” “不行，”小澜仍然不放心，腾地站起身来，“我得去问问吴仁。” 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小澜走到墙边，那片白墙上一片光洁，来时的那道小门，早已不见了踪影。 “门呢？……”小澜焦躁地在墙上摸索起来，“刚才吴仁是从这里离开的，对吧？” “她离开之后，门就消失了，”宝木说道，“这房间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之前咱们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那怎么办？”秦音跑到墙边敲了敲，“能砸开吗？” 傻子也走了过来，“我可以试试看。” “傻子你试试。” “嗯。” 傻子刚抬起脚，正要狠狠地朝着墙面踹去，忽然间，墙上居然缓缓浮现出了一扇门的形状，傻子立马收腿，门开了，吴仁带着一脸的怒意，气鼓鼓地走了进来。 “你们又要干嘛？！”吴仁指着他们的鼻子，怒骂道，“非要把我的小帐篷拆了是不是？你们气死我了……” “吴仁，老罗出什么事了？”小澜不顾吴仁的怒视，选择挺身而出，直面愤怒的人神，“绫罗说老木感应不到老罗了。” “他感应不到是他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吴仁抱着胳膊，嚷嚷了起来，“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啦？！居然还想砸破我的墙……” “可你不是说道长他们没事吗？”小澜坚持问道，“没事的话，怎么会突然失联？” “我说没事，那他们就是没事，”吴仁重重地说道，“人间的事，你们不听我的，偏要去听那个老木头的！” 宝宝从吴仁身后走了进来，她冲着众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在背后指指吴仁，用口型说道，“别害怕，起床气而已。” “人神的意思是……老罗仍在，只是老木暂时无法感应到他而已？”众人身后的绫罗露脸问道，“这么说，他还安全？” “好哇……是你这个小丫头……”吴仁一见到绫罗，立马撸着袖子冲了过来，“我就说他们大半夜的闹什么呢，原来是老木派你过来找我麻烦来了……” “人神，人神请自重啊！”绫罗吓得躲来躲去，“天神大人也只是担心下属的安危，所以才……” 房间里登时变得一团乱麻，人们你追我逃，你打我挡，没过多久，小澜就发现自己被众人推到了最前面，而她面前的，正是吴仁那张怒火冲天的脸。 我亲爱的同伴们，可真是拥有丰富的拿我挡枪的经验…… 吴仁的拳头已经高高举起来了，小澜也已经护住了自己的脑壳，但意想之中的重击没有出现，相反，吴仁深深叹了一口气，硬是把自己的拳头放下了。 小澜偷偷露出一只眼睛，看向吴仁。 吴仁低头看着小澜，眼中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不是第一次用这种复杂的眼神看自己了。 小澜也放下了自己的手臂。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看了半天热闹的宝宝终于想起来组织秩序了，“小神，你也不要乱发脾气了……绫罗姑娘，你出来吧，小神不会打人的。” 绫罗早就躲到床后面去了，听了宝宝这话，她怯生生地挪了过来，“……可是小曲说他挨过人神的打……” “那是他欠揍，”吴仁没好气地说道，“你过来吧，我不打女生。” “但是你刚刚打到我了。”秦音揉着自己的右半边脑袋，委屈道。 “嗯嗯……”问灵揉着自己的左半边脑袋，更委屈。 “那是误伤，”吴仁一屁股坐到床上，冲着绫罗勾了勾手指，“你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老罗他……” “老罗的事我知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吴仁说道，“我问的是其他事？” 其他事？ 众人面面相觑。 “你……人神指的是……”绫罗的脸色变了变。 “哎呀，就是老木让曲连凡查的事嘛，”吴仁不耐烦地伸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刚才老木不是也跟你们说到这件事了吗？你这小女娃怎么还藏着掖着的……” “你怎么知道？！”绫罗惊了。 吴仁无视绫罗震惊的眼神，懒洋洋地倚到叠起的被子上，挥挥手道，“说一百遍了，我啥都知道……你快说吧，省得老木亲自跟我谈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九十五章 扭曲空间 绫罗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求助般地看向其他人。 小澜识趣地避开了她的眼神，心想，我们这群人自己还刚从吴仁的手下勉强活下来，你就让我们掺和两个神之间的事，未免太不拿我们当外人了。 “可是……其实我知道得也不多，”绫罗为难道，“老木只是简单告诉了我一下，并没有详细阐述。” 吴仁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必须跟他当面交流，对吧？” “或者……啊，老木来了。” 绫罗的眼睛亮了起来，众人跟着她的视线看向门口，却没有看到老木的身影。 吴仁看向宝宝，宝宝点了点头。 “天神大人已经到了。” 绫罗可算是找到了靠山，甩着灵幡，滴溜溜地跑出了门。 吴仁懒散地打了个呵欠，撇嘴道，“看来今晚是睡不着了。” “小神，快出去吧，”宝宝温柔道，“别让天神大人等太久。” “嘁……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三人很快便离开了这个房间。 秦音指着那扇暂时还没消失的门，“我们不跟上去吗？” “他们要讨论的东西，我们真的能听吗？”宝木说道。 “不能听的话，我们再回来呗，”秦音拉起小澜和问灵的手臂，“走走走，我还没见过他们老木出外勤的样子呢，咱也去看看热闹。” 小澜和问灵半推半就地走出了门，傻子和宝木无可奈何，便也跟了上来。 绫罗和宝宝站在帐篷门边，吴仁则倚在桌边的椅子上，顺着夜风，摆动着手中的扇子。 “天神大人！”绫罗开心地踮起了脚尖，“您来啦！” 宝宝也冲着帐篷外轻轻颔首，“天神大人。” 帐篷外，一道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过来，快到门口时，那脚步声顿了顿，随后，老木低沉的嗓音响起。 “有人攻击过人神？” “啊？”绫罗侧过脸望向身旁的宝宝，“是这样吗？” “是今天早些时候发生的事，”宝宝侧过身，让开通道，“天神大人请进吧。” 一条腿迈了进来，随后，老木带着他那副不苟言笑的认真表情，弯腰走进了这小小的帐篷。 刚一进门，他首先看向了左侧的木桌，看到桌子后面的吴仁之后，他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面无表情地说道，“人神大人今晚劳碌了。” “天神大人倒是挺悠闲啊，”吴仁翘着二郎腿，说话的语调恨不得阴阳怪气得拐出十八个弯，“居然有空来我这小地方。” “人神大人说笑了，”老木腰板笔直地站在这小客厅的正中央，他再次扶了扶镜框，发现了小心翼翼缩在墙角处的小澜众人，“这时间了，各位还没有休息吗？” “我……我们在担心罗叔叔呢，”小澜说道，“吴……人神大人说，罗叔叔应该没事。” 老木似乎冲着小澜微笑了一下，“绫罗都告诉你们了。” 绫罗走到老木身后，轻声在他耳畔说道，“人神想知道小曲调查的那件事……” “我知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老木说道，“你带着他们去内室休息吧。” 他们，指的正是小澜一行人。 “啊？我们不能听吗？”秦音不乐意了，“为啥啊？我们嘴巴很严的。” 宝宝已走到小澜身旁，向众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有些天机是不可泄露的，”吴仁晃荡着椅子，对他们说道，“你们要是偷听了不该听的东西，可是会遭天谴的哦。” “我不怕天谴，”秦音说道，“我能听吗？” “秦姑娘说笑了，”老木客气地说道，“绫罗，你们进去以后，你就把情况简单介绍给各位吧。” 懂了，你俩就是要把其他人支开，好单独相处呗。 小澜看向了吴仁，发现吴仁也正在看她。 “进去吧，”吴仁的语气莫名有些疲惫，“该知道的，你们都会知道的。” 宝宝和绫罗带着垂头丧气的众人回到了刚才的房间，看着墙上的门渐渐消失，众人迫不及待地看向绫罗。 “到底啥事啊，这么神秘？”秦音问道。 “那件事，你们应该是知道的，”绫罗说道，“你们还记得十日宴吗？” “那个游戏？”小澜慢慢明白了，“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游戏结束之后，我就被曲连凡带到炪庭了来着。” 绫罗眨眨眼睛，像是才回忆起来，“对哦，当时老木就找过你。” “我记得那时候，我和曲连凡对老木说这个游戏有问题，老木还安排曲连凡去调查呢，”小澜说道，“原来你们指的是这件事啊……” “对，”绫罗的眼睛亮晶晶的，“你们都知道啊，那就太好了。” “你们调查出结果啦？”傻子坐到床上，问道。 “有了一些结果，”绫罗说道，“这件事不光干涉到炪庭，还涉及到活人。” 众人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着绫罗把这番话说下去。 “小曲经过调查，发现那个号称是虚拟空间的游戏其实并不是完全虚拟的，”绫罗说道，“有人利用强大的空间能力，将许多玩家在游戏里的行为和感受投射到了现实中，其实老木一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只是……这样做，需要的灵能实在是太强大了，老木根本就没想到有人可以拥有这种量级的灵能，但从调查结果上看来，就算再难以置信，也得相信了。” “强大的空间能力？”秦音眯起眼睛。 “对，”绫罗说道，“你们在游戏里见到的场景，在现实中都能够找到原型。” 小澜想起了容发和岑华。 其他事情也就罢了，这游戏背后的创作团队，是怎么知道岑华的事情的？ 这件事……明明只有老木和个别鬼差才知道吧。 “是和我一样的空间能力吗？”秦音问道。 “你的……”绫罗目光好奇。 “应该不太一样，”宝宝开口了，“秦姑娘的能力主要在于空间穿梭这方面，但是听绫罗的介绍，这游戏背后的空间能力，可能更类似于扭曲空间。” “对对对，”绫罗赶紧说道，“我也不太明白，但小曲好像是这么说的。” 。顶点手机版网址：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成为现实 “扭曲空间……”小澜感觉自己的认知又一次受到了冲击，“我不理解，好抽象。” “你不理解没关系，”秦音拍拍小澜的后背，“等你见到了，你直接把它学会就行。” “呃……” 十四岁少女背上的重担又多了一分。 “怪不得这两个神要聚在一起讨论这件事，”傻子说道，“听上去还真挺严重的。” 扭曲空间…… 小澜撅着嘴昂起头，盯着悬挂在吧台上的玻璃杯发呆，那些玻璃杯折射着桌面上的微弱烛光，玻璃杯和烛光竟然共同组成了一盏橘黄色的吊灯，在半空中悬浮着。 小澜的瞳孔骤然放大。 “我突然想到了一点，”小澜猛地低下头，看向正在讨论的同伴们，“绫罗姐姐刚才不是说，如果罗叔叔的灵汐还在的话，那就是进入了一个隔离生死规则的地方，这是不是说明，道长他们目前确实有可能处在一个老木无法感应到的空间里？” “你的意思是……” “那群人有扭曲空间的能力，自然也能使道长他们周围的空间出现变化吧，”小澜说道，“这么说来，吴仁说得没错，罗叔叔他们应该真的没出事。” 命还在，只是被隔离去了奇怪的空间里而已。 也不知该不该庆祝一下。 “有可能诶，”绫罗惊喜道，“这件事居然都惊动了两位神明，那肯定已经触及到基本的规则了，不然他们是不会这样大费周章地展开调查的。” 当然了，主要是因为这次就连吴仁都精神起来了，摆明了不是小问题，毕竟勤勉工作是人家老木的日常。 “又是隔离生死，又是扭曲空间，”秦音盘腿坐到床上，咧着嘴说道，“那群人究竟想干嘛？这个十日宴又是干嘛用的啊？” “也对，那群人费劲巴拉地搞出这么个游戏，肯定不只是为了投影玩家的行为和感受，毕竟这玩意实际用处似乎也不大，”傻子说道，“他们一定有其他目的。” 众人都对傻子的话表示赞同。 “问题就是，”小澜茫然地挠挠头，“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 三个活着的男人和一个已经死掉的男人（老罗）一块看向正在优雅擦手的夏花，齐刷刷吞了一口后怕的口水。 夏花身上黑底橙花的旗袍一尘不染，她踩着高跟鞋，湿纸巾在她的纤纤玉手上左右翻飞。 她的脚边，躺着刚刚被她一拳头敲晕了的那个尚不知姓名的男人。 “怎么了？”夏花满意地把纸巾丢到垃圾桶里，扭身，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没什么……”罗九天不自觉地后退，却被亲爹硬生生地推了回来，“花姐姐威武，好久不见，花姐姐的功夫又有所精进啊……” “我有什么办法？”夏花白了罗九天一眼，“你们三个都是斯文人，这种事还得我来做……好了，现在他听不见了，咱们可以讨论一些其他事情。” “我有问题！”罗九天立马高举起右手，嗖地转过身，看向了道长，“道长，你刚才跟那个人说，他是通过游戏被选中的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道长想到罗九天会问到这一点了，他反问道，“你觉得他们这群人创造那十日宴的目的是什么呢？” “目的……”罗九天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真实参与过这个游戏的人，努力思考道，“按照你的说法，是为了选择一些人？” “这正是我的推测，”道长说道，“而且，他们筛选出来的人，并不单纯是灵能强大玩家，而是有机会操控两种以上灵能的玩家。” 罗九天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说他们跑哪儿找到的那么多古古怪怪的人。” “还有就是，宝木和小澜曾经说过，在游戏的最后一关里，他们分别看到了当时的自己最想见到的东西，”道长说道，“还记得吗？小澜见到了界碑，而宝木见到了叶白，并且他们所见到的并不是虚影，因为宝木就凭借着那次机会，成功把叶白带了回来。” “小澜姑娘见到了界碑？”夏花惊讶道。 “是的，”道长说道，“但这不是重点，因为小澜只是模糊地看到了界碑的样子，并没有触碰到它。” “这游戏能连接现实？”李木源明白了道长的意思，发问道。 “我认为这就是十日宴的第二个目的，”道长说道，“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但那群人似乎能够使游戏中发生的事成为现实。” “这怎么可能呢？”夏花说道，“太不可思议了……” “越不可思议的事，往往越接近真相，”道长说道，“之前我也觉得这个想法过于大胆了，但直到九天将一念的情况介绍给了我们，我才终于有了思路，觉得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又是一念？” “对，”道长说道，“一念强大，但事实上，那本传说中可以操纵人运的书，并没有外人见过，甚至真假未知，但就算传说再遥远，把九派当做敌人的人也一定会因此而有所忌惮，除非……” “除非他们能够得到一念的书！”夏花顿悟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想要通过游戏，让那本传说中的书成为现实！” 罗九天和李木源听懂了，也听呆了。 好大的一盘棋！ “那完了完了，”罗九天差点蹦起来，“有没有一念的人参加过那个游戏啊？那些人是不是已经得逞了啊？完了完了……” “你怕什么？要是他们得逞了，我们现在估计早就化成灰了，”夏花冷静地说道，“从现在的情况上看，他们的忌惮依然存在，说明一念的书还没落到他们手里。” “带着这样两个目的，他们展开了十日宴计划，”道长说道，“虽然一念之书尚没有结果，但寻找特殊人才的工作，他们完成得似乎很顺利。” 确实，这样的特殊人才，他们已经见到了好几个了。 “道长，我也有个问题想问，”李木源开口道，“你是如何想到，桥末钦可以利用妙真的天佩窃听我们的？”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九十七章 空屋 “这还是要从妙真受伤一事说起了，”道长说道，“你们有所不知，在二位回来之前，我们在进入这房间时，还受到了一些阻挠。” 李木源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们离开之前，妙真特地在这房间里施了许多法术。” “不光如此，他还在诸葛守身上留下了一枚五更天天佩，作为最后的保障，”道长说道，“而这天佩，是五更天里的每一位弟子都有的东西，通过那枚天佩，师父可在徒儿受到威胁的时候前来相救。” 夏花勾起食指，抵在下巴上，思索道，“的确如此。” “这么说……”李木源说道，“妙真身上的天佩，应该是……” “正是老桥留给他的，”夏花说道，“妙真是老桥亲手带大的徒儿。” “可是在妙真受伤的时候，师父却没有前来救援……”李木源喃喃道，“我明白了，这也是一个疑点。” “至于天佩是否可以用来窃听，事实上，我做了一个实验。”道长说道。 “问灵！”罗九天竖起食指，高声说道。 “是的，”道长微微笑道，“首先，因为夏花家主说，过几天援军会到，而桥末钦也是其中之一，这也就是说，问灵会见到桥末钦，于是我猜想，在他们到来之前，问灵可能会遇到危险…… “于是，我在这个房间里，当着你们的面，说问灵会随我一起留在这里，”道长说道，“但事实上，问灵已经同小澜他们一起去了新京。” 李木源居然松了一口气。 “但是问灵姑娘的房间仍然受到了攻击。”夏花说道。 道长点点头，“不是问灵的房间，而是问灵的床位，这个……他应该知道。” 道长低下视线，看向那个晕倒在墙角的男人。 “这就说明，老桥能够通过天佩窃听的范围是有限的，”夏花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全都明白了……道长，难为你想到了这么多。” “既然这边对问灵姑娘的攻击扑了个空……”李木源说道，“那身在新京的他们岂不是会有危险了？” 道长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虽说这一步有些冒险，但不得不为，至少通过这一步我确定了两点：一是敌人确实能够通过天佩窃听我们，二是……他们的确害怕问灵。” “我得赶紧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们，”罗九天掏出了手机，“诶？咋没有信号啊？” 道长愣了一下，随即摸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 自己的手机也没有信号，消息仍停留在小澜几人刚下飞机给他报平安的时刻。 “我的也没有。”夏花抬起头。 “我的也是，”李木源也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别慌，”道长快步走到窗边，把自己的手机往窗外探去，“也许是这个人刚才的攻击影响了这附近的信号。” “我去对面房间试试。”夏花说着走出了门。 道长望向窗外，夜色已深，周围的窗口全都是一片漆黑，街道上空无一人，道长的心口莫名有些憋闷。 “电话也打不出去，”李木源说道，“该不会是信号基站被破坏了吧？” “你们在这儿保护妙真和诸葛师兄，我下楼去看看。”罗九天说道。 “你一个人可以吗？”李木源说道，“下面可能有危险。” 罗九天面容严肃，认真地说道，“我不是一个人。” 在李木源困惑的目光中，罗九天和老罗一同跑出了卧室。 “走廊和对面的房间里也都没有信号，”夏花回来了，“真是奇怪，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道他们的攻击还没有结束吗？”李木源说道。 “道长？”夏花看着道长的背影，问道，“你在看什么？” 二人走了过去，顺着道长的视线，看向了窗外的世界。 “一个人都没有……”道长默念道。 “都这个时间了，没有人也正常吧。”李木源说道。 月亮孤零零地挂在黑灰色的天空中央，像是一只澄黄色的大眼睛。 “我有点不安。”夏花直言。 “我也是，”道长回过身来，“大家千万要小心。” “不然把他弄醒问一问吧。”李木源指着地上的男人，说道。 “先等等，况且我觉得他也未必知情，”道长说道，“先等九天回来。” 道长话音刚落，走廊里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过多时，罗九天呼哧呼哧地冲进了房间。 一见到他的样子，众人对于他要报告的消息的性质就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不好了！”罗九天嘶哑地说道，“楼下没人，老板和老板娘都不见了！” “不见了？！”夏花杏目瞪起。 道长白着一张脸，几步走到了对面的卧室里，回来之后，他沉着嗓子说道，“从对面的窗户望出去，也不见人影。” “不会吧……”李木源傻眼了。 “咱们得出去看看。”夏花说道。 “这样吧，我和九天去酒店外面看一看，二位在这里保护妙真和诸葛，如何？”道长说道。 夏花点了点头，“一定注意安全，当心偷袭。” “你们也是。” 道长和罗九天脚步匆忙地踏上了楼梯，朝着楼下跑去。 “罗局长可发现了什么异常之处吗？”道长问向二人身后的老罗。 老罗的眉头皱得比谁都紧，眉心的川字无比清晰，他摇头道，“我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如果桥没镇里有人突然死掉了，爹你肯定能收到消息，对吧？”罗九天充满希望地说道，“那这些消失的人，应该不是死掉了吧？” “桥没镇现在还是由绫罗负责的，”老罗说道，“不过如果她收到了消息，她是必须要回到桥没处理的，我能感觉到她现在还没有回来。” 三人跑到了一楼大厅，大厅里灯火通明，前台的电脑屏幕也是亮着的，桌上还保留着有人存在的痕迹，只是应该守在这里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道长看向另一端的走廊，“九天，你检查过里面的房间吗？” “我都检查了，”罗九天说道，“都是空的，他们真的不见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九十八章 空城 推开酒店的大门，三人走进这深秋的黑夜，街道两旁的路灯照常亮着，几辆车停在路边，但这黑夜却寂静得如同深潭中的泉水。 酒店旁边就是一个24小时便利店，道长快步迈上便利店的台阶，推开门。 门边悬挂的铃铛泠泠响起，道长和罗九天站在收银台前，环顾一圈这空无一人的店铺。 “有人吗？”罗九天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啊？” 没人应声。 道长和罗九天互看了一眼。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罗九天说道。 “我也是，”道长说道，“走，我们去下一家。” 二人走出门去，却见老罗手持灵幡，直挺挺地站在道路中央，灵幡雪白的飘穗随风翻飞，老罗两眼紧闭，口中喃喃念诵着什么。 “爹，”罗九天小跑了过去，“有什么发现吗？” 老罗的嘴唇停止了翕动，许久，他重新睁开眼睛。 “我感应不到天神了。” “天神？”罗九天想了想，“老木？” “对。” “你平时能感应到老木吗？” “当然，鬼差是天神的手眼，我们和他都是直接连通的，”老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情茫然得有些可爱，“这是我第一次无法感应到天神老木……不过我做这一行的时间太短了，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罗九天第一次见到亲爹露出这种表情，又不安，又想笑。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笑出来了。 “你小子……你笑什么？” “我……爹，你看起来傻乎乎的。” “你个臭小子……” 爷俩又纠缠在了一起，老罗一边揍儿子，一边又被儿子的笑声感染，二人一块笑了起来。 道长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满心都是“累了，毁灭吧”。 三人用了一个多小时，一路检查到了桥没最繁华的商业区，非但没有见到除他们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甚至连一只流浪的动物都没有看到。 道长看了眼手表，在路边停下了脚步，“我们回去吧。” 老罗和罗九天回过头。 “我估计很难找到人了，”道长说道，“再走下去，我担心如果夏花和木源那边出了问题的话，我们没办法及时赶回去。” 罗九天看了看老罗，老罗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夏花倚在窗户旁边，焦虑地看向楼下的世界，不时抬起手臂看几眼手表。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夏花的腿一下一下地抖着，高跟鞋不断敲击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出事？”坐在床上的李木源也站起了身，来到窗边，“不会吧……” “希望不会，”夏花换了一条腿抖，“天怎么还不亮？真烦。” “夏花家主冷静一点，你心烦不是因为这天。” 李木源仔细地凝视着窗外寂静不动的景物，忽然间，在这幅静物画上，出现了一抹动态的景色。 “夏花家主快看！” “我也看到了！” 远方的街道上，有两团黑黢黢的物体，正朝着这里移动。 路灯渐渐勾勒出了那两团物体的模样。 道长和罗九天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沿着街道，极速狂飙中。 “他们俩是在飙车吗？”夏花问道。 “啊？”李木源笑了一下，“那看起来……九天可飙不过道长。” “道长你等等我！”罗九天拼命地蹬着自己座下的这辆老式自行车，努力追赶着前方的道长，“你慢一点啊！等等我！……” 道长已经快骑到下一个路口了，他嘎地一声按下刹车，停在了停车线之前。 罗九天奋起直追，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道长，谢谢你等我啊……” “我没等你，”道长往上指了指，“红灯。” “……哦。” 红灯变成了绿灯，道长嗖地一声窜了出去。 “喂！道长！”罗九天还没歇够呢，就开启了新一轮的追赶，“等……等等弟弟我啊！……等等咳咳咳哕……” “啧，”罗九天背后的老罗看着累哕了的儿子，发出了嫌弃的声音，“你瞧瞧你，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打不过别人也就算了，连单车都踩不过人家道长。” “道长是什么装备，我是什么装备！”罗九天羡慕地望着道长和他那辆崭新的山地车，无能狂怒道，“我还不是为了载老爹你，才必须得选这辆破车！……爹！你怎么这么重！” “我是死人，死人当然重了。” “我记得你不是能消失或者瞬移什么的嘛？”罗九天累得口干舌燥，感觉自己又快哕了，“你为啥不直接回酒店，非要蹭我们的车啊？” 确切地说，是蹭我的车。 “少废话，就快到了……”老罗说道，“你看，人家道长已经到了。” 道长把自行车停在酒店门口，扶着自行车的车把，扭头看向二人，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罗九天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地骑了过去。 上楼的时候，他的腿都有点打颤了。 夏花在房间门口迎接他们，被罗九天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九天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九天没事，”道长帮捂着肚子喘气的罗九天回答道，“歇会儿就好了。” “你们碰见敌人了吗？”李木源拎了两瓶水过来，问道。 “没有，”道长接过一瓶，拧开，递给了罗九天，说道，“我们走到了大厦那一片，一个人都没看见。” “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道长说道，“这城似乎空了，不光是人，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消失了。” “那你们的自行车是哪儿来的？”夏花皱皱眉头，问道。 “呃……”道长和罗九天难堪地对视一眼，“是从路边……借的。” “借的？” “别责怪道长，”罗九天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直起身子，说道，“锁是我撬开的。” “你还会撬锁？” “小音教我的，”罗九天喝了一口水，“她会撬锁。” “既然都撬锁了，干嘛不直接借一辆汽车回来？” 罗九天耸耸肩，“小音只教了我撬自行车，其他的等她回来再教我吧。”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百一十七章 钻 “居然离我们这么近！”罗九天看着不远处的收费站灯光，说道，“看来我们果然一直在绕圈。” “不出意外的话，那大叶曼陀罗应该就在路边，”李木源说道，“应该……在那个方向。” 罗九天扛起了诸葛守，说道，“那我们快点过去吧，万一那个摩西娑苏罗又出现了，就难搞了。” 道长和夏花都想去背周夜。 “还是我来吧，”道长说道，“夏花家主毕竟是女生。” “你快去背妙真吧，”夏花推开了道长，“你年纪都那么大了，还是得保留体力。” “我……” “花姐姐，人家道长还正值当年呢，”罗九天说道，“你这样说，人家会伤心的。” 道长确实有点伤心，但努力没有表现出来。 “我们出发吧，”李木源理所当然地走在了最前面，“不太远，很快就到了……只不过我们也要小心，周夜的毒中得不知不觉，说不定我们也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毒。” “那我们有什么方法免疫一下吗？”罗九天问道。 “这……可能只有周夜才知道了，”李木源耸耸肩，“有关那大叶曼陀罗的情况，我实在是一无所知。” “至少你已经知道它的效果了，”夏花说道，“凭借你的经验，猜一下。” “嗯……通常情况下，中毒的途径主要有口服、气味和触碰三种，”李木源倒真的猜了起来，“首先第一点——口服，应该不是，毕竟我们没有吃任何东西，气味的话，倒是有可能，只不过气体具有弥散性，周夜能够闻到的气体，我们理应也闻到了才对，这一点我持保留态度，至于触碰……” “周夜中毒之前，压根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车，要怎么触碰其他东西啊？”罗九天问道。 “说不定……”夏花说道，“有什么东西进了我们的车？” “不会吧，”罗九天说道，“那大叶曼陀罗再厉害，也不会主动钻进别人车里吧。” “可能不是钻进来的，”道长说道，“你们还记得吗，咱们的车差点从这个空间的边缘掉落的时候，底盘被地面划破了。” “我记得，”罗九天说道，“我没有仔细看，但那时车子的破损应该挺严重的。” “是的，”道长说道，“你们不觉得自从车子被划破之后，车里的温度就变得很低吗？” “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道长说道，“但我还以为那是因为我惊魂未定，吓得直发冷呢。” “那时候车里的确凉飕飕的。”夏花也说道。 “道长的意思是……车子的底盘上出现了裂隙，而那大叶曼陀罗刚好通过那道缝隙，进入了我们的车？”李木源说道。 “听起来有点离谱，”罗九天说道，“不过……和其他离谱的事相比，已经显得不那么离谱了。” 李木源说道，“这么说的话，通过嗅觉和触觉，都有可能中毒，所以我们要重点关注这两点。” “好，”罗九天赶紧把两只手缩进了袖筒，“嗅觉的话，闭气就可以了。” “可是……若按照道长的假设，那大叶曼陀罗不也和我们的车一块烧成灰了？”夏花问道，“我们还能找到吗？” “即便这样，我们肯定也能在地面上寻找到痕迹，”李木源说道，“哪怕只留有一条根系，那也是线索啊。” “说得对，”夏花瞬间又有了动力，背着周夜直接小跑了起来，“咱们快点走，马上就到了。” 男人们被这个不知道到底蕴含着多少力量的女人内卷到了，虽然已经很累了，但还是竭力跟上了夏花的步伐，而且还要竭力不要表现出自己正在竭力的样子。 “我看到车辙印了！”前方的夏花高声喊道。 几人忙追了上去。 “花姐姐，你的嗓门小一点啊！”罗九天累得龇牙咧嘴的，“别再把那个摩西娑苏罗引过来……” 夏花一手扛着肩膀上的周夜，一手指向了她脚下的地面。 “这应该就是咱们的车子留下的印子，”夏花说道，“前面大概就是那个大叶曼陀罗钻进咱们车子的地方。” 罗九天眯着眼睛，企图从那片黑黢黢的地面上寻找到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你这眼神啊……”老罗蹲在地上，失望地摇头，“这儿！” “啊，我看到了，”罗九天终于发现了地上的车辙印，“可惜咱们的手电都被烧没了，工作难度又大了不少。” “只能当心一些了，”李木源循着那道车辙印往前走去，“大家都要小心，尤其是嗅觉和触觉。” 夏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 大家一块堵住鼻子，瞪大了眼睛，朝着前方走去。 “对了，前面的收费站里应该有手电筒吧，”李木源说道，“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收费站里找一找。” “我们也一起吧。”夏花说道。 “不用了，你们还带着他们，不方便，”李木源已经跑开了，“我很快就回来。” 剩下的三人看了看对方，一块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笑容。 “你笑什么？”夏花笑着看向罗九天。 “花姐姐你不是也在笑嘛，”罗九天说道，“你看道长也在笑。” “我笑是因为……”夏花看着李木源那笨拙奔跑的背影，说道，“从来没见过他们双琞干粗活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好笑……” “的确，”道长停下了笑容，看向已经有点冒汗了的罗九天，说道，“九天，我们交换一下吧。” 罗九天赶紧后退了半步，“不用不用，道长，我不累。” “你额头上的汗……” “哦，没事，这是热的，”罗九天甩了甩脑袋，“我感觉很……” “九天小心点诶！”夏花一口叫住了罗九天，“你后面有个坑！” “啊？” 罗九天下意识扭头向下看去，但后退的动作已经停不下来了，于是，罗九天脚下一抖，一屁股坐进了那个坑里。 道长伸手扶起了罗九天，三人笑做一团。 笑着笑着，道长的表情忽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长夜（4000字）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李木源看了看二人，问道。 “我们似乎只有两个选择，”夏花说道，“离开这里，或者继续留在这儿，等待总会的援军。” 李木源转向道长，“道长怎么想？” “我在想……”道长凝眉沉思，语调迟疑，“我们真的能离开吗？” 夏花和李木源怔了一怔。 “虽然我和九天还没有探索到桥没的边缘，”道长接着说道，“但我想，既然敌人已经想办法将我们周围的世界变成这样，那他们应该也有办法把我们困在这里。” “那我们还等得到援军吗？”罗九天忧虑地问道。 “先等等看吧，”夏花叹息道，“说不定……天亮以后，会有新的变化。” “前提是天会亮。”道长忽然说道。 众人看向他。 道长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又指了指窗外的夜色，说道，“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昨天这个时候，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了，但你们看看现在的天空。” 被方方正正的小窗户切割出的那片天空，犹如舞台谢幕时降下的纯黑色幕布，将色彩、故事和有关生命的一切，全部隔离到了观众看不见的地方。 窗外的夜色，同几个小时前相比，并无变化。 “恐怕再过几个小时都是这样子，”道长放下手表，冷静地说道，“我们要面对的，不仅是空城，还有长夜。” 黑暗中，似乎总是潜藏着什么。 它会带来不安。 “我们要怎么办？”罗九天脸色苍白地问道。 没等道长说出那个消极的答案，众人身后的角落里，响起了微弱的呻吟声。 “唔……呃……” 是那个男人。 男人捂着自己的额头，眼神迷离懵懂，他慢悠悠地撑起身子，从地上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的罗九天的衣服也滑到了地面上。 几人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醒得正是时候。 夏花立刻走上前去，单膝蹲到他面前。 “你醒了。” 男人茫然的眼神集中到夏花身上，半晌，瞳孔骤然放大，男人嗷地叫了一嗓子，抱起地上的外套，哆嗦着朝墙角蜷缩而去。 看来他还是记得是谁敲晕他的。 “你别怕，”夏花温柔笑着，为男人掖了掖衣服，“我们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男人更怕了，甚至怕得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在场的其他男人。 男人们耸耸肩，纷纷心想，还好这个女人是他们的队友，如果是敌人的话，那这个男人就是现在的他们。 “看他们干嘛，看他们没用，”夏花抚摸了一下男人的头发，语调柔软，“你叫什么名字？” “我……”男人想说，又不敢说，“我……” “放心吧，天佩在很远的地方，他已经听不到了，”道长也眯着眼睛，一脸慈祥，“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还是回答吧，要是你一个问题都不回答，夏花家主可能会发脾气的，这样的话……” “我叫周夜，”男人果然毫不犹豫地开了口，他吞了口唾沫，畏畏缩缩地看着夏花，缩着脖子说道，“他们一般叫我小周，或者小夜，你们怎么叫都行……” 道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小子还是挺上道的。 “周夜，”夏花笑了，“你这名字……还挺切合现在这个场景的。” 周夜斜过眼睛偷偷瞟了窗外一眼，“还……还没天亮啊……” “就是说啊，我们也觉得奇怪呢，”夏花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把手腕伸了过去，将手表的表盘展示给周夜看，“你看，都快五点了，天还是这么黑，真头疼啊。” 周夜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而后，目光中终于出现了除了恐惧以外的内容。 他慢慢摆正身子，盯着夏花的手表看了好一会儿，随即抬眼看向窗外，眼神在手表和窗外之间来回了几次。 “看出什么来了？”夏花收住笑容，幽幽问道。 周夜挣扎着起身，众人没有阻拦他，他扶着墙挪到了窗边，窗外的黑夜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随着他的瞳孔一同颤抖。 “不可能……”周夜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寸，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怎么可能呢……” 罗九天及时拎起一把凳子放到他身后，周夜顺势瘫坐在上面。 “说说吧，这是什么情况啊？”夏花的手指甲一下下点在椅背上，“你看起来也很惊讶。” “外面是不是……没人了？……”周夜回过神来，干巴巴地问道。 “是的，”道长说道，“空无一人。” “连动物都没有了。”罗九天补充道。 周夜目瞪口呆，身子再次一软。 “看起来很严重嘛，”罗九天撑住他的身体，说道，“看他都吓成这副样子了。” “只要我们不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暗杀掉了，就不算严重，”夏花洒脱地说道，“怎么，小子，咱们几个不是死了吧？” “不……不是……”周夜的眼圈红彤彤的，“确切地说，是还没有……” 挺唬人的说法。 “不要绝望得太早嘛，”长命百岁的李木源拍拍周夜的肩膀，说道，“你自己可能解决不了，但这不是有我们嘛。” 周夜抬起头，看向了罗九天。 “你玩过十日宴，对吧？” “啊？”罗九天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是……是啊，不然我怎么会见过你呢？” “你闯到第几关？” “我大概……”在众人的注视下，罗九天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装作想不起来自己那可怜的战绩，支支吾吾地说道，“大概……四五关？……五六关？……四五六七关吧……” 周夜叹了一口气，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行，你太弱了。” “你……”罗九天本想反驳，但仔细一想，人家也没说错，“你有点礼貌行不行……”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类似于十日宴中的世界，”周夜说道，“如果我们找不到出去的办法，我们就会死在这里。” “游戏中的世界？”夏花轻蔑地说道，“这有什么难的？” 李木源也点头道，“虽然我没去玩过，但网上有很多攻略，我看过攻略。” “不一样的，”周夜说道，“我说的是，类似。” “不是一回事吗？”道长耐心地问道。 “你们不知道，”周夜有气无力地说道，“十日宴中的十个关卡，看似都是虚拟的，其实在现实中都能找到原形，假如你们玩过十日宴，就会知道，随着关卡难度逐级上升，玩家在游戏中的自由度会越来越高，在最后一关时，玩家甚至有机会……有机会使游戏和现实相连接，虽然我不知道这背后的原理，但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而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游戏世界无限扩大的结果。” “无限扩大？” “对，”周夜说道，“也就是说，游戏变成现实，现实变成游戏，我们的自由度达到最大，同现实中没有差别，但同样的，我们的死……也变得很容易。” 夏花放弃了理解，干脆问道，“那离开这里的方法是什么？” “我说了，玩家的自由度无限大，”周夜说道，“那破解的方法自然也是无限制的，需要玩家自行探索……我没想到，他居然把我也送进了这里……居然……” “那我们就去探索呗，”夏花摊手道，“还等什么？” “但你们不是根本离开不了这个房间吗？”周夜看向床上的两个人，“这里危险重重，如果你们把他们扔在这儿，他们活不了多久。” “这不是问题，我们可以把他们带到车上去，”李木源说道，“周夜，按你的说法，我们现在正处在虚拟的世界里，对吗？” “不是虚拟……”周夜说道，“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算了，你们就这么理解吧。” “那些消失了的人，也不是真正消失了吧？”罗九天问道。 “当然，”周夜说道，“只是我们看不到他们了。” “那他们能看到我们吗？”罗九天追问道。 “当然不行了，我们已经身处于完全不同的空间里了，”周夜说道，“你不要指望着别人救我们，谁都救不了我们了，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你明白这一点就行，”夏花抱着胳膊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干活去吧。” “再等一等吧，”周夜直勾勾地望向窗外的黑夜，喃喃道，“等这波危险过去。” “危险？”罗九天四处看了看，“哪儿有危险？” 周夜依然凝视着那一小块幕布。 “来了。” *** 筛选。 改变。 这就是十日宴的目的。 “阴险，”听完了伙伴们的推理，小澜恶狠狠地说道，“亏我还觉得那个游戏很好玩呢。” “筛选出有潜力的玩家……”秦音嘟囔道，“居然没选中我，没眼光。” “你除了空间能力，还会做别的吗？”傻子说道。 “那你除了力气大，还会啥？” “但我可赢了那个比赛哦，”傻子洋洋得意地梗着脖子，一副气人模样，“你呢？你闯到了第几关啊？” “关你屁事！”秦音被戳中痛处，郁闷地自言自语道，“肯定有黑幕，我不信这破游戏没黑幕……” “那我们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宝木说道，“罗叔叔他们现在被关进了另一个空间，这岂不是说，他们进入了游戏？” “有道理，”小澜说道，“这样的话，情况就好多了，那游戏对于他们几个人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是啊，”傻子大声说道，“简单得很呢。” 秦音气得背过身去，不搭理他了。 “……是吗？……”问灵红着脸说道。 “问灵，你别听他吹牛，”秦音抱住问灵的肩膀，说道，“他能赢，那纯粹是因为没碰到我。” “但我担心，他们进入的世界……搞不好是十日宴的加强版啊，”宝木说道，“况且十日宴就算再难，也是有固定的破解方法的，可道长他们那个世界，说不定……根本就没有逃出的方法。” 毕竟敌人的目的就是把他们困住，总不可能再单独设置个什么开关，一戳就被他们溜了。 “那我们得快点赶回去帮他们才行。”秦音认真了起来，说道。 众人达成了共识，而后一块看向站在旁边倾听了半天的宝宝。 “吴仁和老木还没聊完吗？”傻子问道。 “不急哦，”宝宝微笑，颔首，“快结束了。” “宝宝姐姐，”小澜凑过去，拉住了宝宝的一只袖子，“你知道什么，告诉我们好不好？” 宝宝低头看着小澜，忽然笑了出来。 “你笑啥？”小澜傻傻问道。 “没什么，”宝宝摆摆手，“只是觉得……你叫我姐姐，很有趣。” “这有什么趣？”小澜悻悻地缩回手，“你看起来不就是姐姐嘛。” “没关系，你想叫什么都可以，”宝宝说道，“我倒真的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们。” “真的？” “是什么？”众人瞪着眼睛看了过去。 “只有一点，”宝宝轻轻伸出右手食指，“你们救不了他们的。” 一众人直接傻了。 “救……救不了……” “怎么可能？！”秦音的脸都绿了，“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 “啊？不是不是，你们居然是这么理解的吗？”宝宝被他们的样子弄笑了，“我的意思是，他们所处的世界，需要他们自己努力逃出，你们就算赶到了桥没，也帮不了他们，他们要靠自己才行呢。” “那我们要是也进了那个世界的话，不就能帮上他们了，”秦音说道，“人多力量大嘛。” “既然你懂得这个道理，那你们的敌人也懂，”宝宝说道，“他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那我们难道就干等着吗？”小澜急道。 “不是哦，”宝宝的语气仍然那般平缓温和，“你们有你们的战场。” “我们的战场？” “是的。” “在哪里？” “他们的战场，在那个世界，”宝宝说道，“那你们的自然就在这个世界里了。” 两个世界，共同战斗吗？ “小神他们快结束了，”宝宝扭过头，墙上的门缓缓浮现了出来，“天都亮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百章 骨笔 宝宝说完，便通过那扇门径直走了出去。 门外是帐篷的走廊，走廊拐角处有一台看起来早就不能用了的留声机，吴仁懒洋洋地倚在那留声机旁，见他们出来了，她打了个呵欠，冲他们挥了挥手。 “我都困死了，”吴仁的声音像个婴儿似的噫噫呜呜，“你们睡觉了吗？” “哪里有心情睡觉啊？”傻子嘟囔道。 小澜探头看了看帐篷入口处的小客厅，“老木走了？” “当然走了，事情都谈完了，他留在这儿干嘛？”吴仁撇撇嘴，“难道等我请他吃早饭吗？” “事情……都谈完了？”绫罗小心翼翼地说道。 “谈完了，”吴仁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俩没谈拢。” “啊？” “就是意见出现了分歧，”吴仁翻译道，“不过我俩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你们可能不知道，那个老木头是个老迂腐，我想做什么他都要反对，讨厌死了……” “所以你……打算做什么啊？”小澜问道。 吴仁小手一挥，“当然是把那些搞事的人都弄死啊，这问题不直接就解决了？而且还为我减少了很多工作负担啊……” 太可怕了，这个女人。 从没见过这么盼着子民死掉的神。 “这倒不是老木迂腐，”秦音偷偷念叨道，“这只能说明他是个正常人……正常神。” “小神，别开玩笑了，”宝宝见众人都被吓到了，笑着对吴仁说道，“你会吓坏他们的。” 吴仁望着一张张愕然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还真信了啊……哎呦，你们真好玩。” 一点都不好玩。 小澜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你们想想，我可是神诶，怎么可能提那种要求？”吴仁抱着胳膊，美滋滋地看着他们。 哦，原来你明白这一点啊。 “所以你提了什么？”小澜问道。 “当然不能告诉你们了，”吴仁用最开朗的表情说着最气人的话，“这可是秘密，秘密哦。” 小澜努力克制自己，好不让自己翻白眼。 “但是你看起来心情不错，”秦音说道，“你们的交谈刚开始的时候，你的心情还不是很好来着。” 吴仁立马停止了笑容。 “我有吗？” “有，”宝木乖巧地点头道，“而且很明显。” “那是因为我吃到螺蛳粉了，”吴仁嘴硬道，“我很喜欢螺蛳粉。” “你肚子里的螺蛳粉都快消化完了吧，现在才想起来开心？”秦音揶揄道。 “……你们想被赶出去吗？” “对不起，我们错了，”众人齐刷刷地低下了头，“当然是因为螺蛳粉，还能因为什么呢？” “这还差不多……”吴仁睥睨着这群怂包，腔调瞬间拿起来了，“现在天已经开始亮了，再过一会儿，你们就可以走了。” 说完，吴仁扭身走向了小客厅的木桌。 “可是，那幅画……” “我知道，我没忘，”吴仁拉开一只抽屉，从中取出了一卷白纸和一支笔，“你们就是为了那幅画才来的嘛，我说过会在今天给你们线索的，我可从不撒谎哦。” 那你刚才那个是…… “刚才只是个玩笑。” 吴仁像是听见了他们内心的想法似的，一边解释，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那卷白纸就是他们带来的画，而那支笔的模样，却有些特别。 那是一支毛笔，与普通的毛笔不同，这支毛笔的笔杆部分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像树枝一样弯扭的构造，笔杆通体雪白，笔斗却是半透明的，其上漫布着鱼鳞般的纹路，透过笔斗，能看见漆黑的毛发从笔体深处探出，形成了光滑油润的笔头。 “这是什么？”小澜问道。 “这就是线索，”吴仁伸出手，纤长的指甲依次点过这两样物品，“有关这幅画的线索。” “这幅画是用这支笔画出来的？”傻子摩挲着那支笔的表面，问道。 “呃……这我也不知道，”吴仁说道，“可能吧。” “那这笔……” “你们用它，就能找到这幅画的主人，”吴仁说道，“要是她想见你们的话，她会出现的。” “那她要是不想见呢？”秦音站在原地没有动，干巴巴地问道。 “这问题还用问吗？”吴仁说道，“你们可以用这笔威胁她嘛，就说……就说你们要把它折断。” “它看起来不是很好折断的样子，”傻子举起那支笔，利用帐篷外透进的阳光端详着它，“而且触感也很特别……这是用什么做的啊？” “你问哪一部分？”吴仁说道。 “嗯……先说笔杆吧，”傻子说道，“笔杆最特别。” “笔杆是用骨头做的哦。” 清晨的冷风灌进了帐篷，在场所有人却打了一个与那冷风无关的寒战。 “啊……我知道了，”傻子僵硬地扯出一丝笑，“你又在开玩笑了，对不对？” “我开什么玩笑？”吴仁莫名其妙地看着傻子，“这就是用骨头做的啊，你们看不出来吗？” 我们为什么会看出来啊！ 傻子的反应果然很快，他立刻收回手，把那支笔嗖地塞进了小澜的手里。 “啊！傻子哥你给我干嘛？！” “你是小孩子，小孩子阳气重，不怕这些。” “我怕啊！” “这有什么好怕的？”吴仁看着被这支笔搞得闹哄成一团的众人，“只是几节指骨而已。” “那……那其他部分呢？”小澜捏着那支笔，大喘气着问道，“也是骨头？” “笔斗是指甲做的，”吴仁说道，“笔头当然是头发啦，这你们总能认出来了吧？” 好家伙，骨头、指甲、头发，这是人死以后仍能留在世上的纪念品三件套啊。 “怎么会有人用这些东西做笔啊？”宝木捂着鼻子说道，“太诡异了吧。” “你捂着鼻子干嘛？” “啊？我……我担心它会有味道。” “这支笔都流传多少年了，早就没味道了，”吴仁说道，“呐，反正东西已经交给你们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小澜看着那支静静伫立在她手中的笔。 通过它，能找到这幅画的主人。 总觉得会召唤出一些恶灵般的东西啊。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百零一章 摩西娑苏罗 “那我们要怎么通过它来找到那个人啊？”小澜问道，“有什么特殊的仪式吗？” 吴仁和宝宝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神秘兮兮地说道，“等时候到了，你们会明白的。” “可是那个人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们手里？”傻子问道。 吴仁百无聊赖地扭动手腕，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扇子，“当然是因为我认识她了。” “那……”秦音沉吟，“在你眼里，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仁把扇子遮到面前，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微微含笑，眼底的光却锋利无比。 “在我看来，”吴仁徐缓地说道，“她是个可怜人。” *** “什么来了？”罗九天立刻唤出自己的蟠龙池，摆开了战斗架势。 “第一波危险……”周夜说着，忽然扬起了手，大声喊道，“快！快躲到墙边！” 说完，他连遮羞的外套都顾不上了，屁滚尿流地爬到了靠窗的墙边，背靠着墙面，冲着他们拼命挥手。 “还愣着干嘛？！快过来呀！” 众人不明所以，但十分识趣地纷纷凑到了墙边，学着周夜的样子，把身体紧靠在墙上。 就连老罗都听话地跟了上来。 “到底怎么回事？”罗九天低声说道，“你看见什么了？” 周夜喘了半天，才侧过头说道，“是摩西娑苏罗。” “摩……什么罗？”罗九天连重复一遍都困难。 “摩西娑苏罗，那是一种传说中的巨兽，”李木源说道，“这种巨兽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不过……既然是游戏，那也可以理解。” “我说过了，我们并不是在游戏里，”周夜重重地说道，“我们在现实中！” “你是如何知道那巨兽的？”道长问道。 “因为摩西娑苏罗原本也是十日宴中的一个素材，只不过我们在设计游戏的时候，觉得它太过危险了，于是最后没有取用，”周夜说道，“但是这里……显然没有那么多限制了。” “可那怪物在哪里？我完全没有听到或看到任何异样的东西。”夏花说道。 “它的气味，”周夜说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丝咸咸的气味？” 罗九天拱了拱鼻子，“好像有诶……有点像是海水。” “那就是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周夜说道，“摩西娑苏罗是海中的巨兽，身形类似于一只巨型海牛，它的皮肤像钢铁一样坚硬，所以我们的攻击基本都是无效的。” “那它会攻击我们吗？”罗九天问出了一个在此时此刻显得有些天真的问题。 “它不会的，摩西娑苏罗行动迟缓，四肢笨拙，并且性情温顺，十分喜欢人类。” “那我们还……” “但它会吃掉我们。” “……吃……”罗九天稍显松动的脊梁瞬间贴回到了墙面上，“你说的吃，和我理解的是一个意思吗？” 周夜侧过头，看着罗九天说道，“我说的吃，就是张开嘴巴，把我们全都吞进肚子。” “有没有搞错？”夏花说道，“不是说喜欢人类吗？” “就是因为喜欢，才要把我们吃掉。” 好变态的喜欢。 “我记得，传说之中记载，摩西娑苏罗是佛祖在化身成佛之前饲养的动物，原型是巨型海牛，而它的腹中，藏有一个极乐世界……”李木源说道。 “对，正是如此，”周夜点头道，“摩西娑苏罗认为自己的腹中是最为幸福的极乐世界，是一个美好的去处，于是它四处寻找喜欢的人类，帮助他们去往极乐世界……” 救命，这好像是很多变态连环杀人犯都喜欢用的借口。 “所以……”罗九天问道，“它肚子里真有极乐吗？” “……你想进去看一看吗？” “你小子要死自己死，别拉上我们，”夏花果断地从罗九天旁边挪开，“等你看见了你家老头，看他揍不揍你。” “你个臭小子啊，”老罗果然揍了罗九天一拳，“少问那么多废话！” “我们这样躲着，就能躲过吗？”道长问了一句有用的话。 “应该可以，”周夜说道，“摩西娑苏罗很高大，但非常笨，人类只要不是直接出现在它面前，它通常都是找不到的。” “这样的话，似乎也不算太危险啊，”罗九天说道，“只要躲起来就好了。” “不光如此，”周夜说道，“我们不仅仅是不能被它看到，也不能看到它。” “为什么？”夏花问道。 “因为……啊！它来了！”周夜拼命嘘了起来，“嘘！……” 远远的，响起了一阵海浪拍击沙滩时发出的美妙声响。 伴随着空气中逐渐浓郁起来了的咸涩气味，那传说中的巨兽，踏着浪花，前来寻找心爱的人类，好送他们进肚子了。 活人们纷纷身躯贴墙，只有老罗一个人站在房间正中央，打算会一会这传说中的妖怪。 哗啦……哗啦…… 海浪声和咸涩的气味在靠近。 哗啦…… 小窗口外射进的月光，突然间，消失了。 它来了。 罗九天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紧紧盯着老罗，企图从老罗的身上发现一些迹象。 老罗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那个家伙。 爹，你没问题吧？ 是那家伙太弱了，还是爹太强了？ 怎么连眉毛都没在抖的？ 罗九天看着亲爹的样子，更好奇了，甚至有点想扭头过去看看。 哗啦…… 老罗动了一下。 他直挺挺的脊背忽然有些弯曲了，凹陷的腮帮子也微微鼓了出来。 诶？这个状态，怎么有点熟悉呢…… 好像是…… 老罗的脊背更弯了，腮帮子更鼓了，怎么连脸都有点绿了？ 哗啦…… 终于，窗外重新透入了一丝月光。 它走了？ 罗九天松了一口气，他看着老罗，犹豫地伸出了手。 猛然间，老罗突然双膝跪倒在地面上，他扶着地面，张开嘴，大声地……干呕了起来？ 哈？ 罗九天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不知该做什么好了。 果不其然，看老罗刚才那个样子，完全就是一个控制不住要呕吐的人的模样啊。 这难道就是那个巨兽的攻击？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百零二章 转移 窗外的阴影逐渐离去了，几人贴在墙上又等了许久，夏花才看着罗九天，轻声问道，“你伸个手是要干嘛？” “啊？我……我……” 老罗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咳嗽了几声，冲罗九天挥了挥手，声音嘶哑地说道，“我没事。” “我……我还以为那个杯子要掉了，”罗九天急中生智，指着桌子上的水杯说道，“万一弄出声音，把怪物吸引过来怎么办？” 道长扭头问周夜，“我们安全了吗？” 周夜嗅了嗅，皱着眉头说道，“最好再等一下吧。” “好。” 道长重新贴回到墙上，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悄悄打出了一行字，之后，他把手机屏幕正对着老罗，用这个低调的方式问出了他的问题。 “出什么事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老罗简直像是老了十岁一样，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按着自己的胃部，说道，“那个东西……他的样子……真的很……” “对了，周夜，你刚才还没说完，”夏花却突然问道，“为什么我们也不能看到那个怪物的样子？” “因为他的长相太过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诡怪了，”周夜说道，“应该说是正常人很难想象的长相吧，据说，那是只会出现在最恐怖的噩梦中的模样……” 老罗虚弱地点了点头，“没错……” 罗九天试探着问道，“那如果见到了他……会怎么样啊？” “如果是定力比较差的人，八成会直接发疯，或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周夜说道，“即便定力较强，也肯定会出现一些不适的反应，比如说……” “呕吐？”道长问道。 “对！很有可能，”周夜说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道长朝着老罗投去了一个同情加理解的眼神。 “呕吐其实已经是最轻的反应了，”周夜说道，“更多是抽搐、晕倒，等等等等……” 道长暗自冲老罗比了个大拇指。 老罗仅仅是干呕而已，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它好像走远了，”夏花说道，“我闻不到海腥味了。” “不是走远了，”李木源把头探出窗口，说道，“它不见了，看来是已经离开了。” 周夜长舒一口气，他往前走了几步，抓起桌上的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要不你……先穿件衣服吧。”夏花说道。 周夜差点被呛出个好歹，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几乎是全裸的，赶紧冲向了衣柜。 罗九天不经意地走到老爹跟前，静悄悄拍了拍他的背。 “你不用管我，”老罗硬气地推开他的手，“我没事。”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夏花问道。 “我们首先得离开这里，”周夜一边从衣柜里抓出一条不知是谁的裤子往身上套，一边说道，“摩西娑苏罗已经认识这里了，这里不再安全了。” 道长看了眼手表，“这样吧，我们各自回到房间收拾五分钟，回来以后，带着诸葛守和妙真，一起出发。” “好。” 道长急匆匆地跑回了房间，拿上了自己的包，又回到小澜的房间，抓起床上的黑皮揣进了口袋。 兔子和光之子十分顺从地爬上了道长的两肩，黑皮则在道长的口袋里大声尖叫了起来。 “到底出啥事啦？！刚才那东西是什么？！小澜没事吧？！啊？啊！——” 道长被口袋里拼命挣扎的黑皮闹得没办法，他侧过头对兔子说道，“兔子，你翻译一下。” 兔子懒歪歪地吱吱叫了几声。 “我明白了，”道长说道，“黑皮，你不要担心，小澜没事。” 黑皮稍微安静了一些。 “至于目前的情况……比较特殊，”道长接着说道，“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被困在了一个地方，我们必须要从这里逃出去，才能回到小澜身边。” “要怎么逃出去？我能帮忙吗？”黑皮立马说道，“我好想小澜呜呜呜……” “叽叽叽……”翻译中。 道长笑了一下，“我也很想小澜，黑皮乖。” ？你这兔子根本没翻译前半句吗？ 道长推开门，正见到夏花提着一个精致的礼品袋站在走廊里。 道长低眼看了看那个纸袋，“夏花家主不拿其他东西了吗？” “我？我不用了，”夏花洒脱地甩上了门，“拿那么多干嘛？” 夏花换上了轻便的运动服和运动鞋，长发也扎到一起束到了脑后，这个样子的夏花倒是很少见。 罗九天把自己的背包递给了李木源，他弯下腰，一把扛起了床上的诸葛守。 老罗满意地看着脸庞涨得通红的儿子，点了点头。 “九天，你没问题吧？”夏花看着罗九天的脸，问道，“不然把他给我背。” “不用不用，”罗九天竭力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咬着牙说道，“你们带上妙真就行。” 道长抱起了妙真，一行人不再犹豫，脚步急促地走出了酒店。 李木源打着手电筒在停车场上寻找他们的车，地面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水渍，应该是摩西娑苏罗刚刚留下的痕迹，水渍反射着手电光线，众人踩着水渍，看上去像是行走在流光溢彩的光束之间。 罗九天坐到了驾驶座上，像是终于活过来了一样。 “好嘞，”他扭了扭手腕，“咱第一站去哪里？” 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没什么主意。 “不然……”道长说道，“我们先去桥没寺看看吧。” “桥没寺？”周夜说道，“那是什么地方？” “有道理耶！”罗九天扭头说道，“我们去祈愿一下，搞点好用的武器。” 这是你一个搞玄学的该有的想法吗？ 夏花略带怀疑地寻思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也好，反正现在也没有目标，你们不是说桥没寺处于桥没镇边缘吗？正好我们去看一下，这城市的边缘变成什么样子了。” 车子从浓稠的黑色中迅速划过，车窗外的死寂仿佛化成了液体，包裹着他们，在这世界的上空流淌。 哪里似乎都是一样的。 半个小时以后，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线其他的东西。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百零三章 金庙 桥没寺出现了。 而且，不光如此。 “那就是桥没寺吗？”李木源趴在车窗边，诧异地说道，“它……它在发光。” 众人视线的尽头，一栋散发着微黄色光线的建筑，正伫立在桥没镇的边缘，在背景那厚重黑色的映衬下，显得美轮美奂，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会出现的东西。 就像是一座梦中的圣殿。 罗九天把车子停在了桥没寺门口。 大门开着，没有了人流涌动的桥没寺，显得古朴而圣洁。 “这也是那个游戏里的设定吗？”夏花问道。 周夜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这一幕，看起来比他们所有人都要震惊。 看来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了。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啊……”周夜自言自语道，“太奇怪了……” “既然这是你预料之外的事情，那这寺庙就有可能是我们破局的关键。”夏花说道。 道长表示同意。 周夜用更加震惊的眼神看向他们，“你们难道打算进去吗？” “不然呢？”罗九天背上了自己的包，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都到这儿来了，难道原路返回？”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周夜打了个哆嗦，“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我觉得，反正不会有什么好事。” 道长和罗九天对视着，共同耸了一下肩膀。 “那好吧，”罗九天拉上外套的拉链，“那你不用进去。” “我和九天进去就好了，”道长也说道，“夏花家主，木源，麻烦二位照顾诸葛和妙真了。” 夏花正在这两种观点中踌躇，她伸手稍微拦了二人一下，“如果有意外情况，一定要快点跑出来，不然就大声呼救。” “要不还是让周夜跟着你俩吧，”李木源说道，“他了解的情况多一点……” “我不去，我可不了解这个情况。”周夜钻回到了车里。 夏花的拳头当时就硬了。 “算了，没事，”道长赶紧拦住夏花，“我和九天可以的。” 道长冲罗九天使了个眼色，罗九天点点头，二人心照不宣地迈开步子，朝着桥没寺迷幻朦胧的入口走去。 他们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了看对方，深吸一口气。 “不用怕，”二人身后的老罗突然开口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爹，你能感觉到什么吗？”罗九天问道。 “正是因为什么都感觉不到，所以才没问题，”老罗说道，“庙里面和外面没什么区别，都没有人。” 罗九天有点失望了，“那个桥没不在里面吗？” “他不在正好。”道长说道。 老罗和罗九天看向道长，道长凝视着桥没寺的庙宇，眼神坚定。 “我们先进去吧，”道长说着，迈过了那道门槛，“不然他们要担心了。” 果然如老罗所说，寺庙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除此以外，进入了寺庙的前院之后，在三人眼中，那萦绕在四周的金光也消失了。 这里彻底变成了一个空空荡荡的普通寺庙。 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寺庙外，夏花和李木源仍关切地注视着他们，还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好像真的没啥特别的，”罗九天说道，“该不会现实中的桥没寺晚上就是会发光吧？” 道长摇摇头，“我们去里面看看。” 三人绕过主殿，通过侧边的廊道走进了寺庙深处，同时也从夏花几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走着走着，道长忽然开口道，“九天，罗局长，你们还记得咱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这个世界的吗？” “我记得你不是说……小澜他们下了飞机之后，你就没再收到过他们的消息吗，”罗九天说道，“应该就是从我们的手机接收不到讯号的时候开始的。” 道长的右手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我看了一下，差不多是凌晨两三点钟。” “会不会是周夜等人的攻击开始的时候？”老罗说道。 道长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问道，“你们觉得周夜是真的不知情吗？” 罗九天的瞳孔猛地颤抖了一下，“你觉得周夜是桥……是我们的敌人派来的卧底？！”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小子的演技可真是不错，”老罗说道，“我看他不像是撒谎的模样。” “他看起来真的很震惊，”罗九天气馁地说道，“我该不会又上当了吧？” “不，我其实也偏向于认为周夜并不知情，”道长笑笑道，“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不过，就算不知情，也不代表他和这件事完全无关，”老罗说道，“毕竟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地进入这个世界。” “你们觉得……是周夜把我们拖进了这个世界？”罗九天瞪着眼睛说道，“还是在他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 “有这个可能性。”道长说道。 “那他也挺可怜的，”罗九天说道，“被骗得好惨。” 老罗敲了敲儿子的后脑勺，“你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罗九天揉揉后脑勺，看着大阔步前行的道长，问道，“道长，你要去哪里？” “我打算找一找小澜她们提到过的那个密室，”道长说道，“据说那是桥没的秘密基地。” “我记得……好像是从这里过去吧，”罗九天茫然地指着中殿墙壁旁的一条细窄小道，说道，“没错，应该就是这儿，之前咱们来的时候，根本就没看到这条小道，只有小澜她们看到了。” 小道的两侧都是高耸的砖墙，微弱的月光从头顶的一线天透进来，除了前方一两米内的东西，三人什么都看不见。 “我怎么越走越冷啊，”罗九天打了个颤，“是心理作用吗？” “温度确实在降低。”老罗说道。 “啊？爹，你还能感觉出这个？” “少废话。” “到了，”走在最前方的道长说道，“就是这里。” 三人从小道内鱼贯而出，迎面便看到了那只传说中的铜鼎。 傻子就是躺在这铜鼎中，告别了他人生中最重的执念。 三人好奇地打量着那只铜鼎。 “我要是躺进去，也能进入炪庭吗？”罗九天触碰着冰冷的鼎身。 “别想了，”老罗用手里的灵幡在铜鼎上空试探了几下，说道，“这铜鼎和炪庭没有丝毫联系。” “看来和现实果然还是不一样。”罗九天撅着嘴巴说道。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百零四章 咬人虫 放弃了铜鼎之后，三人步入正殿，小澜几人说过的那个屏风，就竖在正殿的右后方。 罗九天用手电筒照了照那个屏风。 “就是它吧？”罗九天绕过那屏风，“这后面应该有一条暗道……啊，看到了！” 暗道一片深黑，三人安静地在里面行走。 在光束刺破的黑暗中，漂浮着无数微尘，道长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了小澜她们提到过的香灰味道。 “怎么还没到啊？”罗九天把手电筒调成远光，往前晃了晃，“咱不会走错了吧？” “小澜她们当时也走了很久。”道长说道。 终于看到那扇木门的时候，罗九天激动地小跑了过去。 吱—— 这是一扇有些陈旧的门。 三人站在门外，打量起了屋里的摆设。 这是一间有些简陋的房间。 桌子、椅子、垫子…… 他们没有看到吕守财和桥没的影子。 “啊，我还以为吕守财的尸体还会在这里呢。”罗九天探头探脑地走了进去。 “我不是说过了吗？”老罗说道，“这寺里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人。” “可他已经死了啊，死人老爹你也能感觉到吗？” “……你以为我是干嘛的？” 道长的目光在这房间里简单浏览过一圈，就集中到了右手边的那面墙上，道长眼光一亮，脚步急促地走了过去。 老罗和罗九天看向他。 道长抬起手。 那幅画，还挂在墙上。 罗九天挠挠头，“这画怎么和墙是一个颜色的。” 道长将那幅画轻轻取了下来，捧在手中，三人一块看向这幅雪白的只能被称作画纸的“画”。 “这画……”罗九天呢喃道，“和现实中的那一幅，是一样的吗？” 老罗将那幅画翻到背面，“这幅画背面没有人影。” “这说明它还没有被使用过，”道长将画卷起，“或许我们可以把它带在身边。” 罗九天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哦……我明白了，怪不得你刚才说桥没不在这里更好，原来是因为你在惦记他的画。” “这不是桥没的画，”道长义正辞严地说道，“这是吕守财的画。” 你反驳的居然是这一点？ “既然如此，那就拿上吧，”老罗说道，“就算没用，拿了也没有危害。” “唉，要是周夜他们的攻击再晚一点开始就好了，”罗九天说道，“小澜他们应该已经从吴仁那里了解到有关这幅画的事情了，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我们……话说，他们联系不上我们，会不会着急啊？” “一定会的，”老罗说道，“而且我怀疑，天神大人估计也在寻找我。” “小澜他们几个应该会拜托吴仁和老木过来救我们的。”罗九天自信点头。 “天神大人，有可能，”老罗说道，“会长的话……就……” 就不用指望了，有这个工夫，她宁可多吃几碗螺蛳粉。 “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出去吧。”道长说道。 原路返回的时候，罗九天看着被道长攥在手里的画卷，寻思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要向周夜介绍一下这幅画吗？” “无所谓吧，”道长歪了歪头，“反正他也不会相信的。” 道长也算是一语成谶，当夏花和李木源好奇地摩挲着那幅画的时候，周夜撇撇嘴，对这幅“可以吸取恶人灵汐”的空白的画表示嗤之以鼻。 “你们没有看到其他奇怪的东西吗？”周夜问道。 “没有，”罗九天说着，发动了汽车，“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你们运气挺好的。” “你们呢？”罗九天反问，“有发现什么新的怪兽吗？” “有的。”夏花说着，把手伸到了车座下，摸索了起来。 “啊？还真有？危险吗？……你们看起来很镇定诶。” “就是这个。” 一道绿色的微光闪过，夏花从座椅下摸出了一个矿泉水瓶，那绿光，正来自水瓶中装着的那个小玩意。 道长接过瓶子，“这是什么东西？” 夏花和李木源看向周夜，周夜看起来气呼呼的，说道，“这是咬人虫。” “咬人虫，”罗九天差点笑出来，“好……好直接的名字。” “这名字是我们取的，”周夜说道，“咬人虫是我们在野外发现的怪虫，它没有名字。” 道长看着那个被困在塑料瓶中的小家伙。 这咬人虫像是一只失去了后腿的蚱蜢，仅有的两条腿长在脑袋和身体衔接的地方，长长的结节状身体拖在后面，虽然长着一副笨拙的样子，移动速度却快得出奇，这虫子周身闪烁着莹绿色的光芒，绿色的小眼睛牢牢地盯着道长。 “游戏里有这玩意吗？”罗九天问道，“我咋没见过呢。” “有的，但是太小了，你可能没在意，”周夜说道，“这玩意很不起眼。” “你们怎么抓住它的？”道长问道。 李木源和夏花一副憋笑的样子，一块看向周夜。 周夜眼底全是不满，他撇撇嘴，“它把我给咬了。” “噗——哈哈哈哈！……”罗九天则完全没给周夜留面子，直接笑了出来，“你不是很有经验嘛哈哈哈……咋会被咬到啊哈哈哈……” “那是因为……我……” 周夜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 “好了，我来说吧，”夏花清清喉咙，说道，“这咬人虫不光会咬人，它还能吸收人的灵能……” “啥？！”罗九天手中的方向盘打了个滑，“吸人灵能？” “对，”夏花说道，“因此，在咱们这些具备灵能的人眼中，这虫子的周身会散发出明亮的绿光，但是周夜已经没有能力了，所以他看不到这些亮光……” “原来如此……”道长说道。 后排的周夜顿时发出了一声哽咽，“它咬人特别疼！” “谁叫你要给它取名字叫咬人虫啊，”罗九天揶揄道，“报应到你自己头上了吧。” “要不是因为……”周夜看到了夏花可怕的眼神，把自己的抱怨委屈巴巴地吞了回去，“算了……” “对了，”罗九天调转车头，绕上了主路，“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百零五章 边界 “要不然再往北边走一走吧，”道长说道，“我记得再往前一段距离，就是桥没镇的出口了。” 夏花赞同道，“正好去看看城市边缘变成了什么样子。” “好嘞。” 罗九天转动方向盘，驶上了出城高速，车子没有行驶多久，出城的收费站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收费亭里面也没有人，”李木源坐高了一些，仰着脖子张望道，“我们要想出去的话，得先去收费亭里操作一下，把道闸升上去。” “不用这么麻烦，”夏花说道，“九天，直接撞过去。” “收到！” 罗九天爽朗地答应了一声，像是期待这一天很久了似的，眼冒精光地撞了过去。 啪嚓一声，道闸应声断裂，与此同时，收费站各处的警报器刺耳地尖叫了起来，罗九天一脚油门，将道闸的残片和警报器的响声抛在了身后，他们的汽车刺破黑暗，朝着前方驶去。 “我的天，该不会就这么逃出来了吧？”罗九天双眼瞪得溜圆，他抻着脖子，看向前方，“还是说这里不是这个世界的边界啊，我们……哎哎哎哎哎！……” 突然间，车子开始朝前方倾斜，车里所有人都往前一扑，车子重心前倾，倾斜的角度更大了。 “不好了！”罗九天目视前方，大声吼道。 刚才还是一副平常样子的前方，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整片混沌黑暗，他们的车头已经撞进了那片黑暗，眼看着就要完全跌进去了。 眼前的黑暗涌动旋转着，仿佛一张漆黑的大嘴中流淌着黑色的涎水。 吱—— 车子底盘发出了哀鸣，前轮已经完全沦陷，底盘直接卡在水泥路面的截断面上，摇摇欲坠。 “九天快开车门！”道长抓着车门的门扣，急道。 罗九天抬起车门锁，道长和夏花同时推开车门，二人一左一右，朝着路面甩出右手。 道长甩出了一张符咒，那符咒在半空中就化作了一道钢索，钢索的一头朝着不远处的收费亭飞去，另一头牢牢捆住了车头。 夏花抛出的东西微不可见，但半秒钟之后，一条绿色的蟒蛇从路面上露出头来，蟒蛇张开巨口，一口咬住了车子的后备箱。 吱嘎！ 车子终于停止了倾斜，一车人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着，他们凝固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车子在钢索和蟒蛇的通力合作下慢慢被拖回到路面上。 “呼……可吓死我了，”罗九天颤巍巍地倒了倒车，抹了一把汗，“太卑鄙了吧！” 前方那铺天盖地的黑暗逐渐淡去，没过几秒，车前的景色又变回了方才的模样。 众人下了车，夏花收回蟒蛇，一行人步行到刚刚出现危机的地方，低头看向地面。 “还好我撞完了杆子就减速了，不然估计咱们已经在下面了。”罗九天用鞋子试探着前方的水泥地，说道。 夏花走到路旁，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她比划了一下距离，丢了过去。 石头划过半空，以正常的重力加速度坠落，掉落到地面上的瞬间，那一小块地面骤然变成了黑色的深渊，石头瞬间被吞噬，没多久，深渊消失，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看来这里就是边界了，”周夜一瘸一拐地回到车里，“不知道其他方向的边界在哪里，不过我推测，应该都是围绕着桥没镇展开的。” 李木源和道长把从座椅上滑下来了的妙真和诸葛守重新安置回座位，道长抬眼看了看周夜，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没怎么，”周夜说道，“咬人虫咬的就是我的腿。” “看起来有点严重啊。”道长回到副驾驶座位上，边扣安全带边说道。 夏花也抬起眼皮说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 “木源有看过你的伤势吗？”道长看着后视镜里的周夜，问道。 “他不让我看，”李木源说道，“他说只是小伤。” “我……我不用你们看，”周夜支支吾吾道，“我真没事，开车吧。” 夏花哼哼着笑道，“这小子还是很怀疑我们诶。” 周夜的心事被说穿，想开口反驳，最后还是没好意思说话。 “我们要是想害你，早就动手了，”夏花挑高了声音，慢悠悠地说道，“还用等现在？” “我没这么想。”周夜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是怕我给你下毒，方便以后操纵你，是吧？”李木源问道。 “我……”周夜躲避着他们的眼神，“我没有……” “你自己的伤势，你自己清楚。”李木源说道。 “不然你就把裤腿撸起来，让木源简单看一眼，”罗九天说道，“他不碰你不就得了，这你总放心了吧。” 周夜的手揪着衣服角，一个劲地摩挲。 “木源医者仁心，不会伤害你的。”道长说道。 李木源点点头，“不过我确实有那种药。” “啊？”罗九天问道，“什么药？” “让你们听我的话的药啊。” “你别吓唬他了，”夏花说道，“不然他要是死在我们车上可就不好了。” 这句话的份量显然比刚才那些都要重，周夜咬了咬牙，抬起右腿，轻轻撸起了裤腿。 众人纷纷探身看了过去。 “天呐，”罗九天的五官一下子纠结到了一起，“你是怎么忍了这么长时间的啊？亏我还以为被那小虫子咬一口真的没啥大事呢……” 周夜的右小腿上，已经肿起了巴掌那么大的包，那脓包的表面呈现出半透明的形态，里面的青紫色脓液正在流动，周夜龇牙咧嘴，显然十分痛苦。 李木源的眉头倏然蹙紧，他挺身上前，下意识伸出了手，随后两手停在半空中。 “我可以碰吗？” 周夜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点了点头。 李木源伸手抚上那可怖的脓包，周夜本咬紧牙关，却发现不疼，被李木源冰凉的指尖抚过，不知怎的，疼痛似乎真的消去了一些。 “严重吗？”夏花看着李木源认真的侧脸，问道，“会不会死人啊？我记得城南有个墓地，不然我们直接开去那里吧。” 李木源观察完了伤势，收回手，展开眉头。 “没事，不严重……” 周夜长舒一口气。 “……只要截肢就可以了，死不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百零六章 曼陀罗 “什么？！”周夜立马呲着牙缩回了自己的右腿，“我不治了！” 李木源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你可是会死掉的哦。” “死就死吧，”周夜豪放地说道，“我看开了，反正人活着总是要死的，何必挣扎呢，不如坦然面对……” 好家伙，突然变得这么超脱。 “这样啊，”夏花拍拍周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放心，我们会给你造一个漂亮的坟墓的。” “太遗憾了……”李木源摇头道，“我本来还想到了其他治疗方法呢，既然你已经想通了，那就不用麻烦了……” “大哥！”周夜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李木源面前，扒着他的膝盖哀求道，“我想了想，还是有所留恋，您要是不嫌麻烦……” “啧，确实挺麻烦的。”李木源躲开了周夜的手，拿腔拿调地说道。 “救救我……大哥救救我！……”周夜涕泪横流地重新贴了上去，“以后您就是我亲大哥！……” 道长看着面前这一幕，忽然明白了李木源刚才所说的“让你们听我的话的药”指的是什么了。 佩服，实在是佩服啊。 “好了好了，你赶紧起来吧，”夏花翘了翘下巴，说道，“你再跪下去，木源多长的寿命都不够折了。” “可是……” 李木源终于笑了，他抓住周夜的胳膊，把他扶回到了座椅上，说道，“我会帮你治腿的。” 周夜眼中冒出了真挚十足的感激的光。 这就是驯服吗？ 长见识了。 “只是……”李木源见周夜的身体再次紧绷了起来，安慰般地拍拍周夜的腿，说道，“别怕，只是要给你治腿的话，现在还缺一些药。” “缺啥呀？”罗九天问道，“市中心的药店里会有吗？” “有的有的，就是普通的消炎药。” “你那么大一个药箱里面居然没有消炎药？”夏花指着李木源身旁放着的巨大的白色药箱，说道，“那里面都是些什么啊？” “我的药箱里都是十分少见的珍贵素材，”李木源把药箱护在身后，说道，“消炎药到处都能买到，我何必带在身上呢？” 这个说法，虽然略显浮夸，但确实也有道理。 车子驶上了回程的路，经过刚才的事，车子的底盘似乎出现了一些损伤，行驶的时候，车子下缘总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罗九天这个司机对座驾产生了许多不满，一路都在念叨。 “嘘——” 车子快要驶入城区的时候，夏花猛地直起了身子，一双杏目瞪起，过了几秒，她唰地伸出手，抓住了前排罗九天的衣服帽子。 “快！九天！掉头！” “怎么……怎么了？”罗九天的脖子差点被帽子勒断，他下意识踩下刹车，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们没闻到吗？”夏花喊道，“空气中有海水的味道……那个摩西娑苏罗好像在附近！” 话音刚落，前方的黑夜中，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了长长的道路尽头。 “啊！”罗九天一声尖叫，瞬间扭过方向盘，调转车头，沿着原路疾驶了回去，“它怎么又来了啊！……” “八成是被收费站的警报声吸引过来的，”周夜强忍着疼痛，咬牙说道，“摩西娑苏罗能听到很遥远的声音。” “不对，”道长说道，“我们不能开回去。” “我也不想开回去，”罗九天被吓得语无伦次了，“问题是那什么摩罗在后面追我们啊！” “可是即便回到了收费站，前面也是死路，”道长说道，“咱们得离开这条路。” 水泥道路的两侧，种满了不知名的绿色植物，这些植物有些像是还未成熟的麦子，在阳光和雨露的滋润下，早就长到了一人多高。 要是驶进了那片田地，说不定能够借那些植物躲藏起来。 “没办法了，”罗九天握紧方向盘，“你们坐稳了啊！” 于是，他们的小车带着咯吱咯吱的噪音，一头撞进了路旁的“麦田”里，植物的叶片和茎杆摩擦着车子的表面，无数“麦子”倒在了车轮之下。 刷啦刷啦……刷啦刷啦…… 罗九天猛踩油门，车子越来越快，不知开了多久，待到众人都觉得鼻腔里不再闻得到那咸涩的海洋味道时，罗九天终于渐渐放慢了车速，一车人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周夜捂着眼睛，警惕地转过身，一点点睁开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向后方。 “呼——”周夜放下了手，“太好了，它没跟来。” “我的天，可吓死我了……”罗九天抽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多亏我没看清它的脸。” “我们要再开回去吗？”夏花问道。 “不用，”罗九天看着行车导航，说道，“再往前开一段距离，我们应该就到达另一条路了，到时候我们直接顺着那条路开回市中心就行了。” “那就好，”夏花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侧过头看向窗外，“也不知道这里种的都是些什么。” “像是小麦。”罗九天说道。 “这个季节的小麦早就熟了，才不是这个样子的，”夏花打开车窗，扑鼻而来的青草香顿时弥漫了整个车厢，“闻起来……感觉就是草的气味。” 周夜脸色泛白，他皱了皱眉头，坐直了些，问道，“这里原本就有这样一片麦田吗？” “原本？”罗九天歪歪头，“不记得了。” “我也不记得了，”道长也说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周夜迟疑地摇了摇头，“只是……算了，没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夏花问道，“你这欲言又止的，明显在吊我们的好奇心嘛。” “没什么……”周夜重复道，“就是啊，那个……我知道一种植物，比较奇怪……它也差点成为游戏中的素材，但最后也被否决掉了……” 其他人登时警惕了起来，夏花也迅速把车窗关上了。 “什么植物？”道长问道。 周夜咬了咬下唇，轻声问道，“你们听说过……曼陀罗吗？” 第二百零七章 中毒 “曼陀罗？当然知道了，”李木源说道，“曼陀罗既有药用，又有毒性，我这药箱里还有一些特制的曼陀罗种子萃取物呢。” “我也听说过，”夏花大惊失色，“莫非这些植物就是……” “不，曼陀罗不长这个样子，”李木源说道，“外面这些植物，和任何一种曼陀罗都无任何相似之处。” “其实……我们发现了一种十分特殊的曼陀罗，这种曼陀罗应该连你也不知道……”周夜说道，“我们将它命名为大叶曼陀罗……不过，正如李木源所说，我们发现的曼陀罗也不长这个样子。” 周夜指向了窗外摇曳生姿的植物。 “你为何突然提起了曼陀罗？”道长扭头问道。 “因为……我们发现的大叶曼陀罗，有一种非常奇特的作用，”周夜说道，“致幻。” “不是说所有曼陀罗都能致幻吗？”夏花问道。 “不是的，致幻只是一些品种的曼陀罗种子所携带的毒性，”周夜说道，“但大叶曼陀罗的致幻，与其他品种有所不同……” 李木源露出一副受教的表情，虚心地凑上前去。 “有何不同？” 周夜寻思半晌，换了个让他的腿稍微不那么痛苦的姿势，说道，“这么解释吧，咱们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有那么一部分记忆，被我们自己有意或无意地压抑住了，导致我们还以为那些事情已经被自己遗忘掉了，其实，那些记忆依然是存在的。” “所以……” “大叶曼陀罗的致幻效果，就是针对这些记忆，”周夜说道，“它能唤醒那些被压抑的记忆。” 夏花的肩膀松弛了一些，“听起来不算特别可怕。” “竟有如此神奇的曼陀罗，”李木源兴奋起来了，“那曼陀罗长什么样子？既然叫大叶曼陀罗，想必植株的叶片应该比一般的曼陀罗大吧，周夜兄弟，那曼陀罗……” 周夜这个“奴隶”直接变成兄弟了，周夜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因为这大叶曼陀罗打了个翻身仗，他挺挺腰杆，回应道，“木源兄弟，我们之后再交流那大叶曼陀罗的事，我先回答夏花家主的问题……这大叶曼陀罗的效用，可大可小，关键在于中毒的人被压抑的记忆是什么。” “也就是说，如果记忆很可怕，那曼陀罗的作用就会变得很可怕。”罗九天说道。 “没错……”周夜的目光飘出窗外，飘向了远方，“会变得很可怕……” “但……这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吧，”夏花说道，“第一，外面这也不是大叶曼陀罗，只是普通的……我不认识的经济作物，第二，就算它是披着经济作物外表的大叶曼陀罗，我现在还是好好的，并没有看到什么记忆啊……” “我也是诶。”罗九天说道。 道长和李木源看了看对方，耸耸肩。 紧接着，几人就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慢慢地侧过脸，共同看向失神的周夜。 他为什么忽然提起那大叶曼陀罗？ 该不会…… “不是吧……”罗九天惊了，“难道……难道这是你的……” 众人感觉车窗外那冰凉的夜风简直像是透过车窗吹到了他们身上似的，纷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但……但也不太确定……”周夜略歪了歪头，困惑又迷茫，“但这个场景，我似乎……似乎确实见到过……” “你见过我们？”罗九天问了一句废话，被老罗和夏花一人打了一拳头。 “不是你们，没有你们，”周夜说道，“但是这个场景……行驶在麦田中间的汽车，困在车厢里的我，还有其他人……我好像一点点想起来了，这确实是我记忆中的场景。” “我的天，这大叶曼陀罗可太神奇了，”罗九天说道，“居然可以直接把我们也带进你的记忆里，这有点逆天了吧？” “与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不无关系。”道长说道。 “这么说，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大叶曼陀罗的毒，”夏花说道，“你的这段记忆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周夜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 “我想不起来了。” “你刚刚不是说自己想起来了吗？” “我只是想起来了这是我的记忆，但这段记忆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是不清楚，”周夜坐立不安地半倚着车窗，皱着眉头说道，“但我觉得……好像有事情快要发生了。” 罗九天果断钻回到了驾驶座上，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嗖地疾驶了出去。 “九天，你做什么？”夏花连忙抓住旁边的扶手，喊问道。 “周夜不是说要发生什么嘛？”罗九天说道，“不管发生什么，先跑再说。” 这个人生哲学倒是很明智。 “但是听周夜的意思，现在我们都处在周夜的幻境中，如果不找出破解这幻境的办法，我们无论如何都出不去，”道长说道，“也就是说，我们暂时还无法离开这片麦田。” 李木源直接挪到了周夜身旁，问道，“周夜兄弟，这大叶曼陀罗的毒性该如何化解？” 周夜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破解的方法，因此，才没有把它应用到游戏中。” 李木源有点失望，但努力没有表现出来。 “那怎么办？难道只能等它的毒性过去吗？”夏花问道，“毒性是可以散去的，对吧？” “应该可以，”周夜说道，“只是不知需要多久。” “这可不行，就算我们等得起，你的腿可等不起，”罗九天懊恼地停下了车，回头说道，“再等下去，你可能就真的得截肢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周夜忽然变得消沉了起来，“这可能就是报应吧……” “什么报应不报应的，迷信，”夏花狠狠在周夜脑门上戳了一下，声音清脆，“好好想，咱们肯定能想到办法。” 周夜被戳了一下，眼底的斗志燃起了一丝丝，但紧接着就被浇灭了。 一定是这段记忆对他造成了影响。 “我在想……我们若是能找到那株大叶曼陀罗，会不会有可能破解？”道长说道。 “可是这样的话，搞不好我们都会中毒。”罗九天说道。 “找到了也没用，”周夜说道，“我们根本就没有探索出破解其毒性的办法。” “你们探索不出，”道长说道，“不代表木源也探索不出啊……” 第二百零八章 伊爻 众人看向李木源。 “若是能见到那大叶曼陀罗的模样……”李木源点头道，“我或许可以一试。” “可要是我们都中了毒……”周夜犹豫道。 “要是我们一直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就永远也别想逃出去了，”夏花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潇洒甩头，笑着说道，“反正……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记忆会被自己遗忘掉呢，如果能让我想起来，应该也是段不错的体验……你们觉得呢？” “我无所谓啊，”罗九天耸耸肩，“我就是个司机，你们让我去哪儿我去哪儿。” “道长？” 道长沉默了一会儿，安静地点了两下头，“我也想看看。” “这就好办了，”夏花两掌合十，说道，“我们需要先弄清楚周夜是何时进入的幻境。” “一定是在摩西娑苏罗出现之后，当然也在我们进入这片麦田之前，”李木源分析道，“莫非在刚刚那条马路上？” “有可能！”夏花猛拍罗九天的座椅，“九天，快往回开！” 罗九天为难道，“可是……我不记得咱们来时的路了呀。” “路上肯定有车辙痕呀，而且咱们的车子还压倒了那么多小麦，沿着那些痕迹开回去就行了。”夏花说道。 “花姐姐……”罗九天委婉地说道，“要不然……你回头看看？” 夏花愣了一下，她扭过头，通过车子后方的玻璃，看向他们来时的路。 那些本应被他们的车轮折断压碎的麦子，全都恢复了原样，围绕在汽车四周的麦子，茁壮、高耸、随风飘荡，他们的车子犹如一只划进了海洋中的小舟，未能在这片水面上留下任何痕迹。 *** 众人坐在机场的候机室内，不时看向显示屏上的航班时间。 秦音的目光依次扫过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路人，现在她看谁都像坏人。 “你别吓坏别人了，”傻子用胳膊肘怼了怼秦音，“吴仁不是说了嘛，只要咱们还在她的地盘上，就没人能伤害咱们。” “万一歹徒跟着我们上了飞机，在半空中打咱们怎么办？”秦音瞪着眼睛说道，“到时候连跑都没有地方跑！” “你不会连你自己的能力都忘了吧？”傻子说道，“你可是会穿越空间的诶，小姐。” “哼，亏你还知道我的厉害，”秦音抱起胳膊，“你要是再多嘴，我就第一个把你送到南极洲去。” “你的传送距离有那么远吗？” “……要你管！” “小澜，你在吃什么啊？”宝木见小澜缩在一旁咯吱咯吱地嗑了半天了，探头过来问道，“是饼干？” “我饿了，”小澜把自己手里的饼干递了过去，“从吴仁家出来之后，咱们还没吃过东西呢。” 宝木摆摆手，对小澜的饼干不感兴趣，“不是刚刚吃过螺蛳粉吗？” “螺蛳粉那都是……五个小时以前的事了，”秦音插话道，“我早就饿了……问灵，你呢？” “饿了。”问灵捂着肚子，说道。 “是该吃点东西了，”傻子挠挠头，站起了身，“反正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登机，咱们先去吃饭吧。” 机场里的食物都很贵，好在傻子有钱，一行人站在点餐台前，享受着傻子付款的幸福。 “就要这么点吗？”傻子掏出手机准备付款，扭头向他们确认道，“要吃饱哦，我有钱。” “我够了，”宝木说道，“你们呢？” “小音你呢？”傻子看着秦音，问道，“小音？你干嘛呢？” 秦音的注意力十分少见地没有集中在食物上，她侧着头，眉头紧皱，目光狠厉，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一样。 众人追随着她的目光一路看过去。 在等餐区的椅子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高大结实的男人，男人一身名贵西装，头发也整理得一丝不苟，光是看背影，都能感觉到这人的气宇不凡。 “小音姐，”小澜扯了扯秦音的袖子，“你这样盯着别人看不太合适……你要是喜欢他，可以直接过去要他的微信。” “你这小孩儿说啥呢，”傻子一只手把小澜扒拉开，走到秦音跟前，说道，“小音，你认识他？” “绝对就是他……”秦音转过头来，恶狠狠地指着那个男人，低声说道，“要偷袭我们的人，绝对就是他！” “哈？” 几人连忙把秦音拖出了店门，他们躲在门边，惊恐地看向那似乎完全不知情的男人。 “你发现什么了？”傻子立刻警惕了起来，一边凝视着那个男人，一边问道。 “你们不觉得那个男人很熟悉吗？”秦音说道，“咱们一定见过他！” “小点声，别被他听见……”傻子的声音更低了，“我不觉得这个男的眼熟，你们呢？” 小澜和吴仁一块摇了摇头。 “似乎……”宝木则眯起了眼睛，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他身上的气味，我好像确实不是第一次闻到了……” “你们看吧！”秦音说道，“他以前在咱们身边出现过！以前估计是踩点，这次在飞机上，他可能就要动手了，不行，我们得……” “小心，他回头了！”小澜喊道。 男人的餐好了，他起身来接，一行人刚想往旁边躲，却被吧台里的服务生叫住了。 “几位的餐也好了，”服务生手中托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是他们点的餐，“几位……不在这里用餐了吗？” 哦吼，太巧了。 男人抬起眼，刚好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张贵族派头十足的中年人的脸。 咝—— 小澜歪过头。 真奇怪，看着这张脸，小澜也突然感到了熟悉。 难道自己真的见过这个人？ 男人盯着他们，他们盯着男人。 男人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两秒，随后嘴角倾斜，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好巧啊，几位也在这里吃午餐？”男人似乎在跟他们打招呼。 这……是什么招数？ 见众人满脸警觉，男人明白了什么，他放下手中餐盘，笑着说道，“几位可能不记得我了，这也难怪，上次见面，未能好好介绍……” 男人冲着众人微微弯下腰，鞠了一个礼貌的躬。 “鄙人伊爻，是一念目前的负责人，与众位在九探驻地曾有过一面之缘，在此重逢，实属缘分，若众位不嫌弃，我们可一道用餐，各位意下如何？”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百零九章 重逢 几分钟以后，众人已经忘却了刚才的大乌龙事件，他们聚在餐厅角落的长桌边，欢快地边吃边聊了起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伊爻爽快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笑道，“看来我的感觉并没有出错，秦小姐刚才看我的眼神果然是充满了敌意啊……” “误会，都是误会，”秦音十分自然地从傻子的碗里夹出了一块肉，“老伊，你往好的地方想一想，至少我还记得你的脸，这几个家伙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见过你了呢……” “我记得他的味道。”宝木赶紧抬起脸，在自己和“这几个家伙”之间划清了界线。 “不怪你们不怪你们，”伊爻忙道，“上次实在是匆忙得紧，无暇他顾，而且我同你们也仅在九探那大堂中见过一面，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九天身上，哪里顾得上别的？更何况，八九两家出了这种事，在那个场合里，即便我想去结识你们，也不甚方便啊。” “你居然能记住我们，”傻子说道，“看来你的记忆力很好。” 伊爻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道，“其实啊，我早就想结识你们了。” 小澜有点诧异，“你听说过我们吗？” “当然，”伊爻低头看向这个小孩子，眼睛亮晶晶的，“老罗曾向我提起过你们，据说你们是九天最好的朋友。” 听了这话，众人的心里自然美滋滋的。 “此外，”伊爻的目光巡礼一般从众人身上扫过，“他还说……你们很有趣。” 有趣？ 这个形容词的意思是…… “老罗还挺有眼光的嘛，”秦音乐呵呵地说道，“我们的确很有幽默感，这可是智慧的象征哦。” 伊爻愣了一下，他口中的“有趣”指的显然不是幽默感，但话已至此，他只能浅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傻子问道，“老伊，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伊爻正坐道，“我的目的地乃是桥没镇，与各位应该是一样的。”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夏花叫来的援军，”秦音说道，“就你一个人啊？” “不，只是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好在新京出差，这边的事务昨晚刚刚结束，我便直接从这边出发了，”伊爻说着，皱起了眉头，“说起来……我以为你们应该也在桥没镇的……” “我们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刚处理完，”傻子说道，“道长和九天还在桥没呢。” “道长是……之前在你们身边的那位中年男性？” “对，”宝木说道，“他是我们的头儿。” 伊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知为何，从昨晚开始，我们忽然联系不上夏花几人了……你们可曾试着联系过他们？” 众人互相看了看，大家的面色纷纷忧郁了起来。 小澜说道，“他们那里好像出事了。” “出事了？”伊爻大惊失色，“何事？” “还不晓得，”秦音摇了摇头，“但肯定是那些坏人对他们做了什么，不光如此，那些人还差点害死我们呢。” “你们也遭到了攻击？”伊爻难以置信道。 “对啊。” “可有受伤？” “那倒没有，”秦音说道，“危机被我们自己化解了。” 吴仁就这么变成“你们自己”了？ “还好还好，”伊爻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忧虑了起来，“就是不知道桥没那边如何了，虽说夏花的能力我放心，但听说，就连妙真都陷入了昏迷，看来那伙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啊，唉……我最担心的还是九天……” “不用担心九天哥，”小澜酸溜溜地说道，“九天哥也挺厉害的。” 比起担心那个未来的人神，小澜还是觉得他们的道长处境更危险。 “九天他……的确有潜能，但还是……唉……”伊爻欲言又止，“各位有所不知，我和老桥与九天他父亲老罗算是知己密友了，老罗此番出事，我和老桥全都是措手不及、肝胆俱颤啊，若九天再出了什么事，等我死后，到了那阴间，该如何向老罗交代……” “没关系，老罗会理解你的，”秦音安慰道，“就算罗九天真的死翘翘了，那也是因为他自己太菜了，怨不着你。” 谢谢，你真的很会安慰人。 见伊爻一脸无语，秦音哈哈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不要把气氛搞得那么沉闷，年纪轻轻的，干嘛老惦记死后的事……我相信他们，他们肯定不会出事的。” “借秦小姐吉言吧，”伊爻的面色果然转暖了些，“说来，老桥所带领的援军应该已经赶到桥没了，我暂时还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想来……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店外传来了准备登机的广播声，众人聊得愉快，甚至忘记了时间，一听到播报，众人急匆匆地提着各自的行李，小跑着前去登机。 到了飞机上，众人发现，伊爻的座位居然和他们是挨着的。 “果然是缘分啊，”伊爻坐到了小澜旁边，“你就是传说中的小澜小朋友，对吧？” 小澜没有刚才那么开心了，“我是传说中的小澜，但不是小朋友。” “好，”伊爻依然是哄孩子的口气，“小澜大朋友。” 小澜撅着嘴巴别扭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 算了，不重要。 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打听。 “伊叔叔，”小澜凑到伊爻旁边，睁大眼睛问道，“我听说你们一念的家里，有一个特别厉害的本子。” “本子？”伊爻居然反应了一下，才说道，“哦……是老罗生前告诉你们的吧。” 是老罗，但不是生前。 “罗叔叔说那个本子可厉害了，”小澜说道，“就像是……就像是动画片里的死亡笔记，把人的名字写在上面，人就会死。” “他是不是还说，这是传说中的宝物，叫你们一定要尊重？”伊爻问道。 小澜一缩脖子，“你怎么知道？” “老罗就是那样，他对这个传说很是笃信，”伊爻扣好了安全带，侧过头，对小澜说道，“但是很可惜，那就只是一个故事而已呦。”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百二十九章 蛇探 “对，”罗九天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那几根黑发，“你看，就是这个。” 周夜看了几眼，咳嗽着说道，“确实是黑发。” “有什么说法吗？”夏花问道。 “不知道, 感觉……有些复杂，”周夜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苦思起来，“但是……” 周夜就此沉默了下来，众人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灵汐, 就算不是人类化成的，也肯定是有原型的吧, ”道长开口，轻声问道，“它的原型是什么呢？” “我正在想的就是这一点，”周夜说道，“之前我们见过两只这样的东西，一只使用的武器是爪子，另一只是毒牙。” “那第一个应该是某种凶猛的动物，另一只大概是毒蛇吧。”夏花说道。 “和我们的猜想差不多，”周夜说道，“如果是之前这两种情况，生物化作的灵汐就算不具备实体，也会保有生前的生活习性，只要利用生物的习性，就可以对它们做出驱逐，但是你们说的那个东西，它的武器居然是头发，那我就猜不到它的原型了。” 众人互相看看。 “难不成……”罗九天说道, “那其实是个人？” 周夜深蹙着眉, 摇摇头。 “周夜，”李木源忽然问道，“你知道这些动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灵汐吗？” “不知道，”周夜说道，“如果知道的话，我早就找到控制它们的方法了。” “真够头疼的，”夏花的眼球转了几圈，猛地定格住，像是想到了什么，“或许……我可以用蛇探试试看。” “蛇探？”道长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词，“这到底是什么？” “蛇探是花姐姐的一个招式，”罗九天说道，“她可以放出一条小蛇做探子，让它帮我们调查一些事情。” 周夜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和道长一块钦佩地点了点头。 “你想放出那个探子去调查刚才那怪物？”李木源问道。 “不知道结果如何，”夏花说道，“只是试试看。” “但是你的小蛇，不会有危险吗？”道长问道，“那东西可是会攻击的。” “说不定……真的可以试试看，”周夜抬起头来, 说道, “据我所知，那东西虽然报复心强，但却不是会主动攻击的性格，它之所以对你们穷追不舍，是因为它恨你们，但如果是一条它没有见过的小蛇，它应该是不会展开攻击的。” “那我便让我的小家伙出发了，”夏花右手一抖，从她的袖筒里闪出了一抹翠绿色的光，那抹光线飞至半空便消失了，夏花收回右手，轻呼了一口气，“希望它能把我们想要的结果带回来吧。” “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罗九天的眼神从那蛇探的残影中挪了回来，问道。 “我们先进去吧，”道长指了指旁边的废墟，“提前躲好，免得那东西突然出现。” “不然我们干脆设几个陷阱吧，”罗九天灵机一动道，“我爹教过我设简单的陷阱，我来试试看。” “简单的陷阱……有用吗？”夏花歪着嘴角，问道。 “一个东西在没有施展出它的作用之前，都是看似无用的，”罗九天说道，“这可是我爹告诉我的。” 他边说还边冲着一旁的老罗抖了抖眉毛，老罗举起拳头挥了挥，但脸上的笑意可是掩都掩不住。 “那好吧……”夏花勉强地答应了，“正好咱们要躲进孤儿院里，那我们就在这个院子里面设几个陷阱吧。” 设陷阱的工作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起来，道长和李木源则负责把昏迷的诸葛守和妙真挪进室内。 室内仍是残损和灰尘构成的破败画面，道长推开了一扇摇摇欲坠的门，发现了一张空荡荡的双人床。 床上只剩下了一张薄薄的床垫，道长用袖子在那床垫上拍打了几下，扬起的灰尘差点蒙住二人的眼睛。 道长和李木源全都背过身去咳嗽了起来，灰尘好不容易稀薄下来的时候，道长咳嗽着脱下了外套，一扭头，发现李木源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二人心照不宣地微笑了一下，同时展开外套，铺到了床上，又把妙真二人抱了上去。 “说起来真奇怪，”李木源直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道长笑道，“我虽然为九派的人们治疗过许多次，但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和九派的其他人是一个整体。” “以后你们便是一个整体了，”道长回应道，“但首先，要肃清其中的黑暗才是。” “你说得对，”李木源叹了一口气，“不是个容易的工作啊……” “确实，”道长走到门口，望向了院子里的夏花和罗九天，“但是……可能还有更困难的事情在前面等待我们呢。” 夏花和罗九天一块蹲在地上忙活着什么，二人好奇地走了过去。 “我还是觉得不应该放在这里，这里的路线……啊！小心！” 随着罗九天的一声尖叫，道长和李木源全都停下了脚步。 “你们差一点就踩到陷阱了呀！”夏花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扯着二人绕向了右侧，“你俩掉进去倒没关系，万一搞坏了陷阱，我俩还得再做一个……” “陷阱在哪里啊？”李木源左右看看，“我都没有看到。” “隐秘吧，”罗九天从半人高的草丛中间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胸脯，骄傲道，“这可是我的手艺。” “快拉倒吧，明明是我动手挖的。”夏花说道。 “那……那设计理念可是我出的，”罗九天嚷嚷道，“这知识产权可在我手里！” “还知识产权……”夏花撇嘴道，“当心我一拳把你锤进陷阱里。” 担心被锤进陷阱的罗九天委屈地闭上了嘴，他撅撅嘴，转向道长问道，“妙真和师兄都在里面了？” “都安置好了，”道长说道，“你们的陷阱要是设计好了，我们就进去藏起来吧。” “还没完全弄好呢，正好，你们俩来帮帮忙。” 夏花刚把她新抓住的两个奴隶拎到旁边，忽然间，一道熟悉的绿光从她的袖子边闪过。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裂隙 “只是一个故事？” “对哦，”伊爻说道，“那不是真的，只是一个传说罢了。” 小澜顿了几秒，“可是，不是说……” “不是说一念除了那个传说以外，再无其他能力了，对吧？”伊爻笑吟吟地说道。 “我……我没这么说。”小澜超小声地支吾道。 “没关系，事实也是如此，”伊爻的语气很温柔，像在对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说话似的，“说起来倒也好笑，一念作为九派之首，却是九派里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异能的派系。” 伊爻的话听起来像在自嘲，小澜看着他坦然的侧脸，忽然替他不服气了起来，“才不好笑。” 伊爻略显讶异地看了看小澜，再次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果然只是个可爱的小朋友啊”。 “你越这么说，我越觉得你们厉害，”小澜说道，“伊叔叔，你们一念肯定是深藏不露的大boss。” “是吗？”伊爻抱起胳膊，故作沉思状，“唔……说不定真是这样子哦。” “罗叔叔肯定也很相信这一点，”小澜说道，“那个传说一定是真的，现在我也开始相信了。” “老罗……” 听到老罗的名字，伊爻的心情明显低落了起来，他原本兴致勃勃的眉眼瞬间敛低，目光飘远。 “我也希望传说是真的，”伊爻喃喃道，“至少这样……我还有机会救老罗。” 小澜像个老成的大人一样拍了拍伊爻的肩膀，“别自责啦，罗叔叔现在过得非常好……” 伊爻顿时侧过头，盯着小澜问道，“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九天哥告诉我的了，”小澜的胡扯张口就来，而且来得自信满满毫不脸红，“九天哥说，罗叔叔没事就给他托梦，告诉他自己在阴间过得不错。” 伊爻的表情管理失败，再次让小澜看出了他的无语。 “好……好吧。”伊爻看着小澜天真无邪的脸，也不知这份傻乎乎是她装出来的，还是的确如此。 没过多久，飞机起飞了，小澜看着舷窗外的天空，心思已经飘到了远方的桥没镇，心想，这一路上，自己怕是很难睡着了。 然而，就像她每次冒出这个想法一样，飞机还没有平稳下来的时候，小澜已经倚着伊爻的肩头呼呼大睡了起来。 坐在小澜另一边的宝木歉疚地冲着伊爻笑笑，“小澜应该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没关系，”伊爻连忙摆手，“让孩子睡一会儿吧。” “要是你手臂酸的话，把小澜推给我就好……” “真的没关系，”伊爻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二人全都舒适一些，“小澜很可爱。” 提起这个，宝木可就不困了，他合上手中的机载杂志，兴冲冲地夸起了自家孩子，“小澜确实很可爱，而且她还很厉害呢。” “这我也略有耳闻……”伊爻努力地一边保持着身体的僵直，一边扭过头，以求礼貌地与宝木对视，“听说这孩子的能力很是特殊。” “小澜会开锁！”宝木亮着眼睛，说出了小澜的能力中最普通的那一个，“超级厉害！” “现在我也会开锁了。”前排的秦音坐高了一些，扭过头来搭腔道。 “你快拉倒吧，”傻子把秦音的脑袋掰了回去，“你只会撬自行车锁。” “我现在也会撬其他锁了！……” “嘘！——你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啊……” 伊爻看着这群莫名其妙的人在莫名其妙地吵吵闹闹，虽然不理解这群人为何如此执着于“开锁能力”，但他还是温和地笑了笑。 似乎……确实是很有趣的一群人。 他低眉，看向小澜的睡颜。 很有趣的孩子。 有趣的孩子小澜正在睡梦中。 她在看到周围的场景时，并没有立刻就反应过来，直到睡前的记忆一点点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小澜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啊。 小澜看向自己周围。 四周漂浮着青紫色浓雾，自己脚下看不到坚实的地面，小澜像是也成为了这些雾气中的一部分似的，在这个空间内飘荡。 小澜迈开腿。 啊……至少还可以走路。 小澜往前走，她的身体划过浓雾的时候，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雾气略过脸颊和手臂时留下的潮湿阴冷，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飘在自己身边，将口中冰冷的气息吹向自己。 自己又做奇怪的梦了。 小澜一边往前走，一边思考着睡前的那些话题。 不知道道长他们那边的情况如何了，希望他们已经及时得到了援军的帮助，等自己一下了飞机，就能看到活蹦乱跳的道长和罗九天了…… 可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 小澜的脚步猛地顿住，她听到自己的胸口处传出了一道清晰的碎裂声。 什么声音？ 小澜低下头，困惑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她抬起手，慌乱地摸索了几下。 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刚才那声音，确实源于此处没错…… 小澜站在原地寻思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想出结果，她歪了歪脑袋，嘟嘟囔囔地继续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假如……道长他们没有被杀掉，而是被俘虏了，该怎么办？ 如果那些人要让自己来换道长呢？ 诶？为什么是自己？ 小澜撅着嘴巴甩了甩头。 太奇怪了，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道长是绝对不会把这种机会留给那些坏人的，如果道长知道了他们要拿他来换自己，他一定会…… 小澜再一次顿住了脚步。 哧咔！ 那细小的声音，又一次从胸口传出。 又来了！ 小澜震惊地低下头，她迟疑了一会儿，而后拉开自己外套的拉链，扯住自己的卫衣领口，想要把自己的衣领拉下来。 她的动作迟滞了半秒。 小澜抬起头，看向四周。 这周围，没有人吧？ 没有声音，没有人影，只有飘荡的雾气。 自己这是怎么了？ 小澜咬咬牙，一把扯下自己的衣领，看向胸口的位置。 霎时，小澜瞪大了眼睛，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裂隙。 自己的身体，变得像白瓷一般光润，两道裂隙，从胸口处横贯而过，赫然交叉到了一起。 第二百一十一章 破碎的梦 自己裂开了？！ 小澜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自己皮肤上的裂隙。 好冰！ 小澜像是触碰到了什么锋利的东西，下意识缩回了自己的手。 自己的皮肤冷得像冰一样，而纵横其上的裂隙，也是真实存在的。 我为什么会梦到自己裂开了？ 小澜站在原地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头绪。 前方的迷雾中，飘忽忽吹来一阵刺骨的凉风。 小澜打了个哆嗦，她抬起头，把自己的衣襟重新整理好，之后吞了吞口水，继续往前走去。 迷雾中，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 小澜的脚步顿了顿。 有些眼熟？ “小澜……” 那个人影，忽然出声了。 小澜的心脏猛地一滞。 “道长？！”小澜一边喊着那人影的名字，一边朝着他跑了过去，“道长？是你吗？……” “小澜……” 那人影逐渐清晰了起来。 “小澜……” 小澜加快了脚步。 “小澜……” 道长的身形越来越明晰，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却越来越模糊了。 “小澜……” “道长！” 小澜喘息着，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道长。 道长仍穿着他们分别时的那一套衣服，只不过，上面布满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道长！”小澜尖叫着冲了过去。 道长张开嘴，叫了小澜最后一声，却没有发出声音。 之后，他露出了一抹凄凉的笑容。 下一秒，道长的身体开始流血，猩红的鲜血从他身体的每一处汩汩溢出，与此同时，道长像是一个正在漏气的充气人偶，高大挺拔的身躯迅速地枯萎收缩，那双带着哀伤笑意的眼睛牢牢锁在小澜身上。 道长英俊的面孔逐渐变得畸形扭曲，小澜心下一颤，只迟疑了一秒，但正是这一秒的差距，待到她向着道长伸出手去的时候，攥到手心里的，只有凉丝丝的雾气。 道长消失了。 四周又变回了刚才的模样，地面上也没有留下一丝血迹，似乎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不过这原本就是幻觉。 小澜心惊胆战地想。 这都是自己的梦，自己在做梦，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东西，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假的。 只不过……有一点，自己很在意。 刚才，自己迟疑了一秒。 为什么会迟疑呢？ 是因为道长的样子变了，他的脸变成了怪物一般干皱的样子，那样的道长让她感到害怕。 可再怎么样，那都是道长啊。 如果道长真的变成了那个样子，自己难道会…… 哧咔！ 不好！ 小澜立马扯开自己的衣领，再次看向胸口的位置。 果然，又一道裂隙出现了！ 三道裂隙交叉到了一起，将小澜的胸口变成了蛛网般可怕的模样，那蛛网随着小澜的呼吸上下起伏，似乎它也在呼吸似的。 “小澜……” 忽然间，前方的迷雾中又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小澜瞪着眼睛抬起头，一眼就辨认出了迷雾中的那个人影的身份。 是罗九天！ “小澜……” 小澜大概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小澜……” 不行！ 小澜大口喘息着，她死死盯着罗九天的身影，半晌后，毅然决然地掉过头，往后跑去。 自己得逃走。 不能再留在这个梦境里了。 小澜做过无数个可怕的梦，但从没有一个梦境，让梦境中的她感到如此的不舒服。 得醒过来！ “小澜……”罗九天的声音居然追了过来，“小澜……” 小澜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地跑。 跑！ 从这里逃走…… “小澜……” 突然间，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手，一把抓住了小澜的右脚脚踝，小澜被吓了一跳，右腿一软，顺势跌倒在地。 那只手的主人一点点地出现了。 是秦音！ 秦音趴在地面上，浑身都是血迹，她的左手颤抖着抓住小澜的脚踝，正在地上攀爬着。 “小音姐……”逃离的冲动和剧烈的心碎同时在小澜的心口燃烧着，小澜感觉自己要被这两种力量撕碎了，“小……小音……” “不要抛弃我们……”秦音的眼角流淌出了血泪，“如果你抛弃了我们，我们都会死……” 小澜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她往秦音的身体上看去，秦音的右臂已经不在了，伤口的截面上，喷溅的鲜血和翻开的皮肉共同构成了一朵红色的花，妖艳、刺眼…… 小澜从胃部的深处泛上了一股干呕。 “不……” 小澜双腿的力量回来了，她推开秦音的手，头也不回地爬起身继续奔跑。 快点醒过来啊！ 胸口处的碎裂声噼噼啪啪地响起，小澜已经顾不上去管自己的胸膛究竟碎成什么样子了，她捂着耳朵，闭着眼睛，甩开了所有企图抓住她的东西。 小澜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 不对……不是跑…… 是逃。 小澜能感觉到二者的区别。 自己在逃。 快逃！ 快逃！ 这里很痛苦，自己受不了，再也受不了了…… 逃！—— 小澜迈开腿，大大地跨出一步。 身体开始坠落。 没等小澜反应过来，很快，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落入了某个温暖的区域，这里与刚才那团迷雾不同，空气中漂浮着咖啡和面包的香气，一切都暖洋洋的…… “小澜？” 小澜霎时睁开了眼睛。 “小澜？” 她扭过头，看向面前的人。 “怎么了？”宝木的手搁在小澜的额头上，正用手背试探着她的体温，“小澜，你又做噩梦了？” “宝……宝木哥……”小澜舔舐了一下自己干涸的嘴唇，半梦半醒地呆望着宝木的脸，“你……你没事吧？……” 宝木笑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了？我能有什么事？反倒是你，你没事吧？” 小澜惊魂未定地看向四周。 飞机、座椅、分发食物的美丽空姐、还有完好无损的宝木…… 自己醒过来了。 小澜登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宝木哥，”小澜带着哭腔，紧紧挽住了宝木的胳膊，“我……我做噩梦了……” “乖乖不怕，梦已经醒了，”宝木笑着摸了摸小澜的头，“居然把我们小澜吓成了这样，你梦到什么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落瓢虫 “我……我梦到……”小澜刚想开口撒娇，动作却顿住了，“诶？我……我梦到什么来着？” “被吓忘啦？”宝木说道，“没关系，梦都是假的。” “怎么了？”前排的秦音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扭头问道，“小澜也睡着了？” “小澜被噩梦吓醒了。” “小音姐……”小澜失神地反应了几秒，“啊！我想起来了，小音姐，我梦到你了！” “梦到我了？”秦音舒舒服服地把那个懒腰伸完，“梦到我不是很正常嘛？毕竟我是你……” “我梦到你死掉了，”小澜撅着嘴巴说道，“吓死我了……” “你这臭孩子，不梦点好的，”秦音对小澜说道，“……好了，飞机应该快降落了吧。” “快了，”傻子说道，“大概还有十几分钟。” “小澜，把你旁边的叔叔叫醒吧，”秦音用手指了指小澜的右手边，“这个伊叔叔睡得比问灵还香诶。” 小澜侧过头。 伊爻的头微微歪向自己，双眸合得死死的，细密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看上去应该正在做梦，而且梦境或许算不上安详。 “伊叔叔，”小澜轻轻戳了戳伊爻的肩膀，“伊叔叔，醒醒……” 伊爻的眼皮抖动了一下，随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露出了每个人在梦醒时分都会拥有的茫然表情，他呆滞地看了看面前的小澜，而后像是触电了一般，身体猛地弹向了飞机舷窗。 小澜倒一愣，“伊叔叔，怎么了？” 一旁的宝木也凑了过来，“伊先生也做噩梦了？” “我……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搞清楚目前的状况之后，伊爻的四肢终于松弛了下来，“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睡熟了……唉……看来还是年纪大了……” “这和年纪没有关系，”小澜说道，“我年纪小，我也睡着了。” “而且小澜也做噩梦了，”宝木说道，“伊先生，您是不是也忘记自己做了什么梦了？” “就记得……很混乱，”伊爻搓了几下自己的脸，“忘了，一睁开眼就忘了。” “我和问灵也做梦了，不过都是美梦，”秦音说道，“说不定是你们那个位置风水不好。” 小澜和伊爻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脚下。 伊爻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好笑，他顺势挪开眼神，看向窗外。 “我们应该已经到达桥没镇上空了，”伊爻说道，“说起来，桥没镇真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呢。” 小澜也坐高了一些，探头往窗外看去。 只能看到大团大团的云。 根本看不见道长。 什么嘛，这有什么美丽不美丽的。 广播里传出了一阵悦耳音乐，机舱里登时安静了不少。 “各位乘客，你们好，我们即将到达此次旅程的终点，桥没镇，请各位乘客……” 到了。 小澜坐直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要回到道长和九天哥身边了。 不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呢？ *** 他们的车子，在麦田中央漫无目的地行驶着。 “我怀疑我们一直在绕圈，”李木源将一条手帕缠在了周夜小腿的伤口上，拧着眉头说道，“不然怎么可能这么久都看不见出口？” “周夜的情况还好吗？”夏花扭头问道。 周夜脸色苍白，双唇也失去了血色，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孱弱无比。 “还好，至少没有外表看上去这么严重，”李木源说道，“但如果我们一直这么绕下去……我也不敢保证了。” “我是不是……真的得截肢了？”周夜绝望地问道。 “你别乱想，”李木源说道，“从你的伤势上看，你最少还能挺五六个小时呢。” 周夜瘫倒在座椅上。 五六个小时。 感觉自己的人生一下子开启了倒计时。 “五六个小时，别说周夜了，咱们都快完了，”夏花说道，“早知道就多带点食物了。” 罗九天砸吧砸吧嘴，“花姐姐，我饿了。” “那你也得饿着，”夏花白了他一眼，“没有吃的。” “你那个小袋子里是什么？不是吃的吗？”罗九天斜着眼睛，通过后视镜看向夏花手边的袋子，“你一直抱着它诶，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吗？” “九天，”道长假惺惺地说道，“既然夏花家主不愿意说，我们就不要问了。” “哦……”罗九天欠揍地晃了晃肩膀，“那好吧。” 夏花看着这俩人的蹩脚演技，瘪着嘴寻思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我告诉你们。” 车里的男人们齐刷刷竖起了耳朵，就连重伤的周夜也不例外。 “我这袋子里确实是吃的，”夏花说着，伸手到那袋子中抓了几下，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只不过，不是给人吃的。” 众人瞪大眼睛看了过去。 夏花那纤长嫩白的手指间捏着的，竟是一只巨大的绿色瓢虫，那瓢虫足有成人的指甲那么大，瓢虫背后的外壳透着晶莹的绿色，通体光洁，在夜灯与月光的映衬下，似乎闪烁着碧绿的光芒。 “哇……好漂亮的……”罗九天夸不出口了，“花姐姐，这是啥东西啊？” “这是落瓢虫，是瓢虫的一种，”夏花说道，“这种瓢虫可是很少见的！” “我确实没见过绿色的瓢虫……”罗九天缩了缩脖子，同道长交换了一个嗔怪的眼神，“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这就是落瓢虫？”李木源把周夜的腿丢到了一边，吃惊地弯腰凑了过去，“我只听说过落瓢虫，原来它竟是这副模样啊……” “花姐姐，这就是你偷偷摸摸搞回来的东西啊，”罗九天难掩失望，“道长说你除了这个袋子什么都没带，这瓢虫这么重要吗？” 道长的告密行径被揭发，他尴尬地吞了下口水，往座椅里缩了缩。 “当然重要了，”李木源朝着那瓢虫伸出了手，“你们不知道，落瓢虫是一种非常非常珍贵的药材。” “这就是我偷偷摸摸的原因，”夏花耸肩，把手里的瓢虫收了回来，“我就知道，要是被你知道了我身上带着落瓢虫，你肯定会惦记的……” －－－－－－题外话－－－－－－ 小澜感谢dolly1571的打赏！ 小澜说鸡腿很好吃，爱你呦(?￣? ￣?)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奇药 “我只知道桥没生长着许多怪草，竟不知道桥没居然还有落瓢虫，”李木源完全没听到夏花的揶揄，他直勾勾地望着那碧绿的落瓢虫，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七巧选择此地驻扎，看来以后我也要经常到桥没来啊……” 夏花看着李木源的样子，毅然把那只落瓢虫收回到了袋子里。 “好了，看看就得了，”夏花拍拍手，说道，“你们的好奇心已经满足了吧，九天，接着干活。” “夏花家主，夏花家主……”李木源抓住夏花的左手，恳切地哀求道，“你是在哪儿找到的落瓢虫？” “当然不是我找到的，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夏花抖掉李木源的手，“我是买来的。” “在哪儿买的？”李木源兴奋地喊道，“我也要买！” “晚了，没了，”夏花无情地说道，“落瓢虫这么稀有的东西，人家捕虫人一年也就能抓到这么几只，想买等明年吧。” “夏花家主……”李木源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贴了上去，“那你卖给我一只吧。” “滚开，”夏花嫌弃地看着李木源，“你怎么变得跟罗九天一样？” “哈？”看了半天热闹的罗九天忽然被cue，他歪着嘴问道，“我哪有那样子？” “你要是喜欢，”李木源扯住夏花的胳膊不放，“我也可以叫你花姐姐。” “这下子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告诉你们了吧？”夏花无奈地看着罗九天和道长，说道，“木源一见到新奇的生物，就会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变态。” 道长回想起李木源缠着问灵的样子，心想，确实是。 “哈哈哈……”罗九天大笑了三声，随后才反应过来，“诶？不对，我像变态吗？” “花姐姐！”李木源眼巴巴地看着夏花，露出了小狗一样的眼神，“实在不行，你分我一只翅膀吧，一只翅膀就可以……” “不行不行，我要用的，”夏花按住李木源的头，企图把他推开，“我不是说了嘛，你明年就能买到了，你着什么急呀……” “不是我着急，是……是周夜！”李木源灵机一动，指着缩在一旁奄奄一息的周夜，说道，“我是要拿来给周夜治伤的。” “什……什么啊……”周夜虚弱地说道，“你又要往我的伤口上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胡扯吧，”夏花的口气松动了些，“这玩意哪里能外用啊？” “可以的，”李木源看到了机会，乘胜追击地问道，“你准备拿它们来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嘛……”夏花嘟囔道，“做食物啊……” “花姐姐！你打算吃它啊？！”罗九天尖声喊道。 “当然不是我了，你在想什么？”夏花翻了个白眼，“是用来喂虫子的。” “喂虫子！”李木源的尖叫声吓了夏花一条，“浪费！太浪费了！” “你懂什么？”夏花把李木源的嗓门压了下去，“我是用来喂命虫的！” “即便是命虫，也不需要这么好的补品啊！”李木源喊道，“你拿来喂我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命虫……” “李木源你正常一点，周夜要被你吓死了，”夏花抱着胳膊，看向窗外，“我又不是喂我自己的虫子……” “那还有谁的虫子？” 夏花不忿地侧过头，不看他们。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大家知道了答案。 “是……是夏泥那一只？”李木源可算是冷静了一点，“他那只也算是命虫吗？” “怎么不算啊？”夏花小声道，“那不也是虫子吗？” “我还以为花姐姐你不喜欢夏泥那只虫子呢，”罗九天说道，“你之前不是很生气夏泥搞那些七七八八的吗？” “哎呀，你们烦死了，”夏花恼羞成怒地嚷嚷了起来，“不许再问了，再问我打你们！” 年轻的男人们在女人的复杂感情面前闭上了嘴巴，道长则思索了一阵子，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看来亲情同其他感情一样，都是很难形容的。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夏花的气终于消了，她咬着下唇，从牙缝里哼哼出了一句，“我可以分你一只翅膀。” “啊？”罗九天听错了，“什么鸡翅膀？” 道长笑着拍了拍罗九天的后背，示意他安心开车。 “真的吗？！”李木源一下子跳到了夏花旁边，脸上的笑容都快开花了，“花姐姐！你真是！……” “你别叫我花姐姐，听起来太奇怪了，”夏花不情不愿地在袋子里摸索起来，“我给你的翅膀是用来给周夜治伤的……你确定落瓢虫能给他治伤吧？别是你从我这儿骗翅膀的借口，要是你把他治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周夜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是真的是真的，”李木源趴在夏花的座椅旁，像是一只等待投喂的小狗，“落瓢虫是难得的良药，对外伤毒伤有奇效。” “最好是。” 夏花摸了半天，缩回手，把一片落瓢虫的翅膀放到了李木源摊开的手心里。 李木源感激地看着那片翅膀，他抬起头，再次可怜兮兮地问道，“真的不能给我一整只吗？” “你要不要？”夏花作势要抢回那片翅膀，“不要就还我。” “要，要，要……”李木源赶紧攥住那片碧绿的翅膀，缩回到座椅上，“谢谢夏花家主。” 周夜乖乖把自己的伤腿伸到了李木源面前。 李木源心疼地看着手中的翅膀，又看看周夜的伤口。 “其实……给你用半片应该就够了。” 周夜不满地说道，“李大夫，我都快死了，你能别这么抠门吗？” 罗九天嗤嗤地笑出了声。 道长敏感地侧过头，看向罗九天，“你笑什么？抠门很好笑吗？” 罗九天想起了道长在使用符咒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抠门的样子，他赶紧闭上嘴巴，连声说道，“没有没有，不好笑，抠门是人之常情，不好笑……” 忽然间，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 “哎呦喂，”夏花的头撞在了车门上，“九天你小心一点啊。” “不是我……” 他们的车子又往前行驶了几米，之后，带着不甘心的轰鸣声，停止了移动。 “怎么了？” 罗九天四处捣鼓了一会儿，回过头，歉疚地说道，“呃……不好意思哈，车没油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汽油 “车没油了？”夏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能够为这辆车提供能量的燃料没有了，所以这辆车就……” “我知道字面上的意思，”夏花瞪起了眼睛，“我指的是，它为什么会没油？” “因为咱们忘记加油了。”李木源言简意赅地说道。 夏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道长指了指罗九天面前的汽车表盘，“这上面显示还有一点油，虽然剩的不多……但总不至于让车子直接停在这里吧。” 罗九天眯起眼睛凑过去看看，不解地挠挠头，说道，“可能吧……但确实只剩下很少的汽油了，有时候表盘上显示出来的数字会有问题，或许实际上已经没有那么多了。” “那我们怎么办？”夏花问道，“下车走出去吗？” “看来只能这么办了……”罗九天耸耸肩。 夏花正想推开车门下车，李木源却猛地叫住了她。 “稍等！”李木源抬手拦住了他们的动作，另一只手放在周夜的伤腿上，“周夜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听闻此言，几人纷纷扭过身体，朝着缩在座椅深处的周夜望去。 周夜蜷缩成一团，他侧过头，眼神凝望着车窗外，右半张脸都贴在了车窗上，周夜的口中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什么，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 “他念叨什么呢？”夏花问道。 “似乎是什么……停车……下车……”李木源把耳朵靠近周夜，边听边说道，“哦不对，是别下车……对，他叫我们别下车。” 夏花识趣地缩回了手，“为什么？” “周夜……周夜，”李木源伸手推了推周夜的肩膀，“醒醒……你怎么了？” 周夜的目光一寸寸地挪了回来，那目光中带着空洞的迷茫和剧烈的痛苦，像把尖刀似的直直戳向了他们。 半晌，他眼神中的温度渐渐回来了，众人这才觉得面前这个周夜又变回了他们认识的周夜。 “周夜，”夏花难得耐心又温柔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们下车？” “我……我有点想起来了，”周夜费力地吞了一口唾沫，“我想起来这是哪段回忆了。” 罗九天和道长诧异地看向对方，就连看了半天热闹的老罗都在最后一排坐直了身子。 “这么快就想起来了？”罗九天问道，“这……这还什么都没发生呢。” “快了……”周夜的嘴唇开始颤抖，“就快了……” 砰！砰！砰！ 突然间，一阵敲击车窗的声音同时在道长和罗九天耳边炸开，罗九天吓得差点栽进道长怀里，一众人绷紧了神经，看向车窗外黑黢黢的世界。 砰！砰！砰！ “开门啊！”车窗外，居然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麻烦开开车门！……” 两边的车窗外，各自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两个男人身形瘦长，头发还染成了跳脱的颜色，简直就快把“我不是什么好人”这几个字写在额头上了。 “哇，是活人诶，”夏花非但不怕，反而指着二人兴奋地说道，“他们是真的吗？” “是真的……他们都是真的……”周夜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求求你们了，不要开车门，千万不要开门……” “喂！你们开不开！”罗九天门外的男人用拳头愤怒地砸了一下车窗，之后趴在车窗上，盯着车里的人，脸上的怒意忽然变成了诡异的坏笑，“真的不开？” “你们可别后悔啊……”另一侧的男人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弯下腰，从地面上提起了什么东西，“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开不开门？” 众人看向那个被他提在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只白色的塑料桶，里面承装着满满一桶黄色的半透明液体，那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地摇晃着。 罗九天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夜。 周夜的浑身都在发抖，他把头埋进臂弯里，看起来怕极了。 这就是周夜的真实经历吗？ “他们要点着我们的车？”罗九天问道，“为什么？他们有病吗？” “这是你的仇人？”李木源问道。 “不是仇人……”周夜抬起头，面色早就苍白如纸，他说话的语气同他此刻表现出的状态一样虚幻飘渺，周夜看向远方，像在说话，但更像在回忆，“而是我的……” “把我们要的人交出来，就放过你们哦，”罗九天那侧的人说道，“我们只要小夜夜，可不想要你们的命。” 你们？ 这段回忆里，不只有周夜自己。 这是他和别人共同的回忆。 这时，道长旁边的男人冲着车窗大声唾了一口，而后，他一卯力，直接将手中的汽油，朝着车子泼了下去。 接受到男人的讯号之后，另一侧的人也举起了油桶，开始倒油。 “看来这两个家伙来真的，”夏花冷笑一声，“可能他们也就这点本事了吧。” 夏花说着，只轻翻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手背，一道银光自她掌心弹出，正中率先倒油那男人的眉心，男人吃痛地哀叫了一声，仰头翻了过去。 另一侧的男人像是没看到伙伴的下场似的，直到把桶里的油全都倒了个干净，才收手，男人两只绿豆眼中冒着灼热的红光，他激动地喘息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昂贵的打火机，噌地一声，打火机点燃了，橘红色的火苗在深夜中燃烧着，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上了一层红光。 道长飞手射出一道符咒，那符咒穿过车窗，刺向了那团红光，而后符咒同那红光融合在了一起，男人尖叫一声，手中已经熄灭了的打火机落到了地上，男人也像被符咒击中了一般，往地上一趴，瞬间消失在了黑夜里。 转眼间，车窗外又恢复了平静。 “肯定没那么简单，”李木源警惕地盯着车窗，“周夜的情况更严重了……” 周夜肢体的动作已经从颤抖变成了抽搐，他仍念叨着那句“不要开门”，眼仁都快要翻过去了。 问题，似乎更严重了。 众人看向窗外的黑夜。 砰！砰！砰！ －－－－－－题外话－－－－－－ 今天是我创作第1000天的日子，小纪念一下????? 第二百一十五章 盲蛇 意料之中。 他们又来了。 两个男人又一次出现在了车窗外，他们说着同刚才一样的台词，脸上挂着同刚才一样的邪笑。 “看来咱们不能干涉这件事的进程，只能让它自然发生，”夏花说道，“关键在于……周夜的记忆中，发生了什么。” 罗九天的脸映在红色的火光中，他看了看车窗外的人，男人的脸在火光和车窗玻璃的联合作用下，显得扭曲狰狞，简直像是一个举着火叉的怪物。 “那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等死吧，”罗九天扭过头，焦急地说道，“他们马上就要点火了。” 道长对李木源说道，“木源，你得想办法让周夜告诉我们这段记忆的内容。” “我……我只是个大夫，”李木源无奈道，“如果问灵姑娘在的话，以问灵姑娘的本事，肯定可以……” 罗九天没有理会这个男人对于“问灵姑娘”的无限钦佩之情，他提高了嗓门，冲着周夜喊道，“周夜！你醒醒啊！至少在这段回忆里你没有真的被烧死，告诉我们你是怎么解决的？” “不然我们就把你丢出去！”夏花威胁道。 听了夏花的话，周夜的动作霎那间停止了，他睁着眼睛，在座椅上躺了好一会儿，正当众人怀疑这人是不是直接吓死了的时候，突然间，他像一条濒死的鱼一般直接弹了起来。 “开门，”周夜面色惨白，说话的时候，嘴唇几乎没有动弹，“我们下车。” “可你刚才不是一直说……” 道长按住了罗九天的手，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所以我们到底开门吗？”夏花冷静地抓住把手，“九天小心，那人就要把打火机丢掉了。” “快开门！”周夜几乎是嚎啕道，“下车！” 众人接收到了他绝望的信号，同时推开了车门，飞旋的打火机砰砰两声敲击在车门上，暴风前的寂静只维持了几秒，紧接着，冲天火焰犹如一张血腥巨口，瞬间吞噬了这辆渺小的汽车。 众人赶在被火焰席卷的前一秒，纷纷扑了出来，李木源抱着妙真，夏花抱着诸葛守，众人一块滚到了一旁的麦田上。 麦田和燃烧的汽车之间有一片隔断了火焰的真空区域，两个男人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脚踩着那片黑黢黢的地面，朝着他们走来。 确切地说，是朝着周夜走来。 周夜拖着伤腿，艰难地在麦子间攀爬，他畏惧地看着逐渐靠近的男人们，口中断断续续地冒出了类似哀求的呻吟声。 道长扶起了罗九天，几人狼狈地凑到一处，看向周夜。 “我们就这么看着吗？”罗九天于心不忍地问道，“周夜看起来怕极了。” “可是如果我们出手，除了让这一切重来一遍之外，没有其他用处，”夏花看着周夜，漆黑的目光就像远方的夜色一般深邃，“而且……我觉得周夜已经支撑不住第三次折磨了。” “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李木源点头道。 周夜的脸上爬满了眼泪，泪水顺着他被烟熏黑了的脸颊汩汩滑落，留下了几道纵横的印痕，像是他的脸在分裂一般。 他再次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岁月。 他又变回了那个十几年前的脆弱无助的周夜。 “不……不要……”周夜含糊地哀求着，“求求你们……求求……” 一个男人蹲到周夜身边，那张痞气十足的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不要怕，我们不想要你的命。” 另一个男人冲着旁边的麦田唾了一口，而后他扶着膝盖，弯下了腰，“我们只想要你身上的力量。” “我……我没有力量，”周夜嗫嚅着后退，“我什么都不会……我真的……” “看样子他还是打算继续装蒜啊，”蹲在周夜旁边的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抬起头，冲着另一个男人说道，“哥，那我们开始？” 另一个男人只略微寻思片刻，便轻点了一下头。 “开始。” 话毕，二人同时伸出了右手，这画面乍一看还有点滑稽，但紧接着的一幕，让众人纷纷诧异得瞪大了眼睛。 两只小指粗细的长蛇，缠绕着二人的手腕，缓缓出现在了二人的手掌之上，两只蛇一只青色一只黑色，全都好奇地吐着芯子。 周夜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与他相似的，还有站在一旁的夏花。 “这……这不可能！”夏花喊道，“他们不是我四夏弟子！” “我们知道，”罗九天赶忙说道，“花姐姐，我们没有怀疑四夏。” “四夏的男弟子不多，而且在四夏中可谓是备受欺负，因此我基本为所有的四夏男弟子都治过伤，”李木源说道，“我也可以为夏花家主作证，这二人绝不是四夏人。” “我听小澜提到过，在四夏中，只有家主，才有资格以蛇为命虫吧，”道长说道，“夏花家主，可是如此？” “正是，”夏花恶狠狠地说道，“我四夏上下，只有我一人的命虫是蛇。” “可他们二人的虫，都是蛇，”道长说着，扭头指向那两条小蛇，“而且你们仔细看，这两只蛇的眼睛，似乎是瞎的。” 道长说得没错。 夜色昏瞑，那细蛇又太过微小，几人刚才竟没有发现，两只小蛇的眼睛位置上，只有两团乌黑的皱皮，它们依靠着嗅觉的指引，攀爬到了周夜的身上。 在周夜的尖叫声中，两只小蛇，凭空消失了。 “这是什么招式？”道长立时转身问向夏花。 “你还记得我抓住周夜时所用的招式吗？”夏花问道。 道长点点头，“那蛇蜕？” “我那一招，是由外及内吸噬灵能，同时，也有一种方式，可以由内而外地索取灵能……” “但现在的周夜已经没有灵能了，是不是不会再受到伤害了？”罗九天问道。 “我也不清楚，我没有见过同一个人被吸噬两次灵能。” “你们快看！”李木源忽然指着前方喊道。 几人连忙抬起头，一块看去。 周夜佝偻地趴在地面上，那两个男人则悬浮在半空中，惊愕又畏惧，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灵能恢复 李木源呆望着这一幕，第一反应就是扭过头，问向夏花，“周夜的灵能不是都被你的命虫吸取干净了吗？” “理应如此……”夏花眉头紧锁，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平时那般自信了，“但……周夜这分明是……” “他的灵能恢复了？”罗九天问道。 夏花和李木源全部沉默了，只有老罗惊讶地摇着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说起来……”道长说道，“周夜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他具备不止一种能力，这样看来，除了操纵灵汐以外，他具备的另一种灵能应该就是……” 众人的目光聚到一处。 “恢复！” “这是双琞特有的能力。”夏花立马看向李木源。 “双琞确实具备一定的恢复灵能的能力，但经过四夏家主命虫的吸噬后是否还能恢复灵能，连我都尚且不知，”李木源说道，“假使他真的能够完全恢复，那对于我们来说，情况就更加严峻了。” 夏花冷着脸，点了点头。 如果周夜背后的组织已经拥有了恢复灵能的能力，那四夏的许多技能，对于他们来讲就完全免疫了。 四夏是目前为止为数不多尚存有强势战力且坚定地站在他们这一方的派系，若四夏的攻击无效了，那他们还有什么根基可以与桥末钦背后的力量一战呢？ “九天，道长兄，切莫惊慌，”老罗开口了，“这周夜的灵能并未完全复原。” 听了老罗的话，罗九天的耳朵动了动，他吞了一口唾沫，对李木源和夏花说道，“或许……或许不是他的灵能恢复了。” “毕竟我们目前正处于周夜的幻境里，”道长补充道，“这一切应该并不在桥末钦的预料之中。” 李木源也说道，“周夜目前的状态，距离真正的灵能恢复尚有差距。” “不如我们再看一看吧，”道长说道，“等到这段幻境结束，我们说不定能从周夜的口中知道些什么。” 不知何时，周夜已经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高举着双手，双瞳已经变成了透着血光的浓黑色，两个男人像是两条在半空中漂游的死鱼，不时地相撞、分开、再相撞、再分开…… 周夜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两个男人的下方，他抬起头，看着那两张惊恐的脸，露出了一抹阴冷得近乎残忍的笑容。 其他人的后脊也不约而同一冷。 周夜的笑容越来越夸张，在面庞上的斑斑血迹的衬托下，他森白的牙齿显得愈发可怖。 周夜缓缓张开双手，手心对着两个男人的脸，而后，在二人无声的哀求中，周夜狠狠地，将自己的手掌攥紧，同时捶向了地面。 两个男人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拋向了天空，伴随着从天而降的刺耳尖叫，二人从高空中坠落，直接落入了一旁熊熊燃烧的汽车上。 这一套动作下来，众人早已目瞪口呆。 周夜张着嘴，呆望着那团火焰。 他眼中的光由狠厉变成呆滞，由呆滞变成平静，又由平静变成了困惑。 而后，那双怀满了疑惑的眼睛愣愣地抬起，看向了其他人，随后，那双眼睛向上一翻。 周夜晕了过去。 “周夜！” 众人终于跑了过去。 李木源直接抓住了周夜的手腕，手指顺势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夏花看向他，李木源冲着夏花略微摇了摇头，夏花眉头一拧，眼中的急躁却消失了不少。 罗九天蹲在周夜旁边，看着李木源为周夜检查伤势，老罗在背后踢了一下儿子的屁股，罗九天捂着屁股回过头，一脸不满，只能用眼神问出他的问题，“啥事啊？” “你倒是也探一探他的脉息啊，”老罗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周夜，“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呢？你都给喂狗了？” 道长在一旁偷笑，罗九天委屈巴巴地挪到了周夜跟前，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腕。 李木源抬眼看了看罗九天，问道，“九天也会号脉？” “我……我也会一点，”罗九天假装没看见亲爹投来的威胁目光，清清喉咙道，“我爹教的。” “你别说是我教的。”老罗气鼓鼓地说道。 “就是我爹教的，”罗九天一副摆烂模样，甩开周夜的手腕，拍了拍手道，“啥也没号出来，嗯……看来是我爹没教好……” “他是开玩笑的，”道长赶紧站起身，从老罗的手中救下了距离死亡仅差一步的罗九天，“九天号脉的本事也很强，我们是见识过的。” 这场莫名其妙的争端的源头——李木源，其实并未纠结这个问题，他对罗九天微笑了一下，脚下换了个位置，转而查看起了周夜腿部的伤势。 “周夜情况如何？”夏花紧跟着李木源，问道。 “据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危险，”李木源将周夜伤口上的绷带缠紧，站起身说道，“这晕厥只是因为他腿部的伤口有些加重了。” “精神方面呢？”道长追问道。 “精神……倒还好，”李木源说道，“其实我原本也以为会出现些问题的，但神奇的是，居然没有……九天呢，你如何看？” “我和木源的看法基本相同，”罗九天说道，“此外我还发现一点——周夜的灵能似乎真的恢复了一些。” “对，我正想说，”李木源说道，“周夜本已失去的灵能竟然再次出现了，只不过非常微弱，与他之前的状态肯定也是没办法相比的。” “这到底是周夜自己能力中的一部分，还是那个什么大叶曼陀罗带来的幻境的副作用？”夏花问道。 “暂时无法得知，”李木源摇摇头，“关键还是要找到那大叶曼陀罗。” “周夜的幻境已经破了。”道长忽然说道。 众人这才注意到，四周的麦田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了，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巨大而荒凉的空地，他们聚集在这片空地中央，火焰的炙热被夜晚的凉风取代，带着一身汗的众人纷纷打了个激灵。 “那里！”夏花的手朝着一个方向指去，“那就是出城收费站！” 第二百一十七章 钻 “居然离我们这么近！”罗九天看着不远处的收费站灯光，说道，“看来我们果然一直在绕圈。” “不出意外的话，那大叶曼陀罗应该就在路边，”李木源说道，“应该……在那个方向。” 罗九天扛起了诸葛守，说道，“那我们快点过去吧，万一那个摩西娑苏罗又出现了，就难搞了。” 道长和夏花都想去背周夜。 “还是我来吧，”道长说道，“夏花家主毕竟是女生。” “你快去背妙真吧，”夏花推开了道长，“你年纪都那么大了，还是得保留体力。” “我……” “花姐姐，人家道长还正值当年呢，”罗九天说道，“你这样说，人家会伤心的。” 道长确实有点伤心，但努力没有表现出来。 “我们出发吧，”李木源理所当然地走在了最前面，“不太远，很快就到了……只不过我们也要小心，周夜的毒中得不知不觉，说不定我们也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毒。” “那我们有什么方法免疫一下吗？”罗九天问道。 “这……可能只有周夜才知道了，”李木源耸耸肩，“有关那大叶曼陀罗的情况，我实在是一无所知。” “至少你已经知道它的效果了，”夏花说道，“凭借你的经验，猜一下。” “嗯……通常情况下，中毒的途径主要有口服、气味和触碰三种，”李木源倒真的猜了起来，“首先第一点——口服，应该不是，毕竟我们没有吃任何东西，气味的话，倒是有可能，只不过气体具有弥散性，周夜能够闻到的气体，我们理应也闻到了才对，这一点我持保留态度，至于触碰……” “周夜中毒之前，压根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车，要怎么触碰其他东西啊？”罗九天问道。 “说不定……”夏花说道，“有什么东西进了我们的车？” “不会吧，”罗九天说道，“那大叶曼陀罗再厉害，也不会主动钻进别人车里吧。” “可能不是钻进来的，”道长说道，“你们还记得吗，咱们的车差点从这个空间的边缘掉落的时候，底盘被地面划破了。” “我记得，”罗九天说道，“我没有仔细看，但那时车子的破损应该挺严重的。” “是的，”道长说道，“你们不觉得自从车子被划破之后，车里的温度就变得很低吗？” “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道长说道，“但我还以为那是因为我惊魂未定，吓得直发冷呢。” “那时候车里的确凉飕飕的。”夏花也说道。 “道长的意思是……车子的底盘上出现了裂隙，而那大叶曼陀罗刚好通过那道缝隙，进入了我们的车？”李木源说道。 “听起来有点离谱，”罗九天说道，“不过……和其他离谱的事相比，已经显得不那么离谱了。” 李木源说道，“这么说的话，通过嗅觉和触觉，都有可能中毒，所以我们要重点关注这两点。” “好，”罗九天赶紧把两只手缩进了袖筒，“嗅觉的话，闭气就可以了。” “可是……若按照道长的假设，那大叶曼陀罗不也和我们的车一块烧成灰了？”夏花问道，“我们还能找到吗？” “即便这样，我们肯定也能在地面上寻找到痕迹，”李木源说道，“哪怕只留有一条根系，那也是线索啊。” “说得对，”夏花瞬间又有了动力，背着周夜直接小跑了起来，“咱们快点走，马上就到了。” 男人们被这个不知道到底蕴含着多少力量的女人内卷到了，虽然已经很累了，但还是竭力跟上了夏花的步伐，而且还要竭力不要表现出自己正在竭力的样子。 “我看到车辙印了！”前方的夏花高声喊道。 几人忙追了上去。 “花姐姐，你的嗓门小一点啊！”罗九天累得龇牙咧嘴的，“别再把那个摩西娑苏罗引过来……” 夏花一手扛着肩膀上的周夜，一手指向了她脚下的地面。 “这应该就是咱们的车子留下的印子，”夏花说道，“前面大概就是那个大叶曼陀罗钻进咱们车子的地方。” 罗九天眯着眼睛，企图从那片黑黢黢的地面上寻找到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你这眼神啊……”老罗蹲在地上，失望地摇头，“这儿！” “啊，我看到了，”罗九天终于发现了地上的车辙印，“可惜咱们的手电都被烧没了，工作难度又大了不少。” “只能当心一些了，”李木源循着那道车辙印往前走去，“大家都要小心，尤其是嗅觉和触觉。” 夏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大家一块堵住鼻子，瞪大了眼睛，朝着前方走去。 “对了，前面的收费站里应该有手电筒吧，”李木源说道，“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收费站里找一找。” “我们也一起吧。”夏花说道。 “不用了，你们还带着他们，不方便，”李木源已经跑开了，“我很快就回来。” 剩下的三人看了看对方，一块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笑容。 “你笑什么？”夏花笑着看向罗九天。 “花姐姐你不是也在笑嘛，”罗九天说道，“你看道长也在笑。” “我笑是因为……”夏花看着李木源那笨拙奔跑的背影，说道，“从来没见过他们双琞干粗活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好笑……” “的确，”道长停下了笑容，看向已经有点冒汗了的罗九天，说道，“九天，我们交换一下吧。” 罗九天赶紧后退了半步，“不用不用，道长，我不累。” “你额头上的汗……” “哦，没事，这是热的，”罗九天甩了甩脑袋，“我感觉很……” “九天小心点诶！”夏花一口叫住了罗九天，“你后面有个坑！” “啊？” 罗九天下意识扭头向下看去，但后退的动作已经停不下来了，于是，罗九天脚下一抖，一屁股坐进了那个坑里。 道长伸手扶起了罗九天，三人笑做一团。 笑着笑着，道长的表情忽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车祸 三人身后，猛地传来了一道剧烈的轰鸣声。 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把夏花和罗九天惊得叫出声来。 “怎么回事？” 二人飞快扭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道路尽头，不知何时竟凭空出现了两辆车，两辆车的车头重重地撞在了一起，滚滚浓烟从相撞的车头处升腾而上，飘至半空，融入夜色。 “这是什么时候……”罗九天震惊地转过头，刚想说话，就看到了一旁的道长，“道长，你怎么了？” 道长的嘴巴微微张着，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罗九天从没见过道长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介于困惑和惊愕之间的表情，还带着些畏惧，带着些稚气……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也许，是脆弱。 罗九天的大脑“轰”地震了一下。 周夜中毒的时候，脸上也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不好了！”罗九天一把拉住道长的手臂，紧接着叫住了正打算走近那两辆车的夏花，“花姐姐，道长好像中毒了！” “什么？！”夏花瞪着眼睛看了看罗九天和道长，又看了看那两辆车，“这么说……这是道长的回忆？” “可能是的，”罗九天喊道，“不然根本没办法解释这两辆车……可道长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夏花冷静地思考了几秒，之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快步朝着二人走来。 “九天，刚才你跌进去的那个土坑呢？”夏花问道。 “土坑？”罗九天低头寻找了起来，“大概在……” “九天！不要动！”夏花突然尖声喊道。 罗九天正低头找坑呢，被夏花这么一叫，登时顿在了原地。 “花姐姐，怎么了？”罗九天惊恐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睛，活像一个身旁有马蜂飞旋的小孩子，“出……出什么事了？” 夏花小心翼翼地蹲到了罗九天身后，过了一会儿，夏花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用袖子捏着什么东西，站了起来。 “你可以动了，”夏花将那东西丢到了地面上，捏着鼻子说道，“你们看。” 罗九天也学着夏花的样子，捏着鼻子弯下腰，看向那个东西。 那是一片绿色的叶子，与通常所见的叶片不太一样，这叶片的表面没有任何纹路，叶片的边缘呈现出毛茸茸的形态，比起真实的叶片，它更像是一片被稚嫩的手撕出来的剪纸作品。 罗九天抬起头看向夏花，“这难道就是那个什么大叶曼陀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问我我问谁？”夏花说道，“我猜……这有可能是它的叶子？” “看来是道长扶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它了，所以才中了毒，”罗九天谨慎地往后挪了挪，“诶，奇怪，那我为什么没有中毒？” “你有什么被遗忘掉了的重要记忆吗？”夏花问道。 罗九天无奈道，“你都说是被遗忘掉了的，我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啊？” “那肯定是你小子被你老爹保护得太好了，都没什么痛苦的经历，”夏花说道，“不像周夜和道长……道长呢？” 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道长已经不在他们身边了，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撞车的方向，果然，道长正失魂落魄地朝着那里走去。 “道长！” 二人撒腿追了过去。 罗九天几步就赶上了道长，他抓住道长的胳膊，趴在他耳边大声吼了起来。 “道长快醒醒！这都是幻觉啊！” “九天，你把道长放开！”夏花高声道，“你忘了周夜是怎么逃离幻境的了吗？” “可是……” “我们得让道长自己经历这一切，”夏花严肃道，“得让道长想起来。” 罗九天担忧地看着道长，却猛然发现，道长的双唇似乎在微微瓮动着。 就像在说些什么。 “花姐姐，道长好像有话要说。”罗九天忙道。 “说了什么？” “我听不清，”罗九天紧盯着道长的嘴唇，并用自己的嘴巴模仿出他的口型，慢慢说道，“不……不要看……” “不要看？”夏花问道，“看什么？” 罗九天摇摇头。 不要看……前方？不要看前面的车祸？ “不要看……”道长终于出声了，他声音嘶哑，嘴唇干涸，“求求你们，不要看……” “道长，你在跟我们说话吗？”罗九天问道，“让我们不要看什么？” 道长的身体开始发抖，他先是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而后抬起右手，指向了前方。 “果然，”夏花说道，“道长不想让我们看到这段记忆。” “可是……” “不要看，你们不要看，”道长忽然侧过脸，看着罗九天，“九天，求求你们，不要。” 罗九天张口结舌地停下了脚步。 道长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悲哀。 这到底是怎样的回忆？ 一直以来，罗九天都以一种毫无保留的姿态，将自己的一切都呈现在了他们面前，正因为这样，罗九天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完全不了解伙伴们的过去。 夏花说得没错，自己根本就没有痛苦的回忆。 但他们是不一样的。 罗九天咬咬牙，果断地背过身去。 “九天？”夏花问道。 “花姐姐，这是道长的记忆，既然他不想让我们看，我们就不该看，”罗九天说道，“我们都停下吧，让道长自己去面对。” 老罗看着儿子的脸，抿了抿嘴，也跟着背过了身。 夏花望着那持续冒黑烟的汽车，低声问道，“你不好奇道长的过去吗？” “如果道长想让我知道，我当然要知道，但如果道长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好奇，”罗九天说道，“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尊重他们，也相信他们。” 夏花站在原地，半晌，露出了一个不像是笑容的笑容。 她默默地转过了身。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个女人的身影，跳进了她的余光中。 夏花皱皱眉头，但没有停下。 她背对着道长和那场不可名状的回忆，回想着刚才那个身影。 应该没错…… 车里，坐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无视身边正发生着的车祸，直挺挺地端坐着，注视着。 第二百三十九章 霍氏不死虫 周夜的小腿裸露着，经过刚才的袭击，原本已经痊愈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他忍着腿上的痛楚，一瘸一拐地挪动到了李木源指示的位置，一扭头，吓得差点跌倒在地上。 在血液的吸引下, 无数缕发丝跟在他身后爬了过来，周夜刚伸出手拦在面前，一抹黑影就从左侧窜了过来。 “快蹲下！”那黑影正是道长，道长左手指间夹着一张正在燃烧的符咒，周夜蹲下之后，道长的脚步正好站定，他微微侧过身体，将手中符咒朝着飞袭过来的发丝投掷而去。 符咒在半空中化作一只金红色的幼鸟, 金红幼鸟嘹亮啼叫了一声, 便朝着黑发的漩涡直冲过去，那道金红色光芒瞬间隐入了黑暗，黑发的海洋像是停止了流淌一般，在原地静止几秒，片刻后，那道金红光芒自黑发的末端奔袭而出，黑发这才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狼狈地退缩回了母体的怀抱中。 “你们到这里来干嘛？！”夏花御蛇靠近，悬停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质问向二人，“这里很危险！” “诸葛师兄和妙真呢？”罗九天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瞪大了眼睛问道，“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周夜支支吾吾地站直了身子，“我……我们……” “周夜！就是现在！”远处的李木源大声喊道，“把那张卡片吃下去！” “吃……什么？！”这回就连周夜都惊讶地愣住了，“你说什么？！” “木源，你们这是……”夏花一边击退着再度袭来的发丝, 一边高喊道, “你们在胡闹什么？！” “周夜！听我的！”李木源也跑了过来, “不需要完全吃掉，就把那张卡片含在嘴巴里就可以，你……啊！……” 李木源的话还没说完，黑暗的角落里忽然钻出了一缕蛰伏已久的发丝，那发丝猛地缠绕住了李木源的右腿，瞬间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夏花立刻扑了过去。 “周夜，你和木源是不是有什么计划？”道长放出了另一只金红幼鸟，扭头问道，“需要我们怎么做？” 周夜低头盯望着那张黑乎乎的卡片，又抬起头，看了看在草丛中挣扎反抗的李木源，豆大的汗珠自他的额头上滑落，他冲着道长，重重点了两下头。 “道长小心！坚磐雷！”罗九天放出一道黑蓝色雷光，挺身护在二人身前，老罗则陪在他旁边，低眼看向那张卡片。 “这是……”老罗的瞳孔放大了些许, “九天，我想木源似乎已经找到了解决这东西的方法。” “真的吗？”罗九天和道长同时惊喜道。 好在周夜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二人身上, 没有发现二人同时对“一团空气”做出的反应, 周夜的手开始了颤抖，终于，他下定了决心，闭上眼睛，一把将那卡片塞进了嘴巴里。 “这是双琞……哦，不，是木源自己研制出的捕虫牌，”老罗迅速说道，“他们二人，刚才可能出去捕捉了什么东西回来……” 罗九天的视线回到了周夜的脸上，周夜正痛苦地颤抖着，他两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大腿，像在忍受什么，即便如此，他依然牢牢含着口中的卡片，那张卡片的大部分已经进了周夜的嘴，露在外面的部分缓缓溢出了奇怪的黑雾。 “九天！道长！你们快让开！” 李木源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二人回头，浑身泥巴的李木源被夏花救了起来，他的脸都磕破了，嘴唇边留着几道惨兮兮的划伤，李木源趴在巨蛇的背上，虚弱地指着周夜喊道，“你们快离开周夜！” 几人虽是一脸疑惑，但纷纷听话地避到了一旁，几乎在几人离开周夜的瞬间，周夜的身体就出现了变化。 周夜口中涌出的黑雾越来越多了，随着黑雾的喷涌，周夜的身体也停止了颤抖，他的表情不再痛苦，甚至表现出了一种安详的平静，那些黑雾围绕着他的身体缓缓游走，仿若一片柔软的丝绸，将他包裹在其中。 而神奇的是，遍地的发丝似乎也注意到了周夜的变化，它们不再攻击，而是安静地沿着地面攀爬，朝着周夜凑了过去。 夏花把李木源拎了起来，这才过了几秒，他脸上的伤痕就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脸脏兮兮的泥巴和草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花拧着眉毛问道，“周夜不会有事吧？” “只要他足够坚定，就不会有事，”李木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轻轻说道，“我让那东西附在了周夜的身上，接下来，就让周夜代表那东西，帮我们击退这只大虫子吧。” “那东西？” “哦，对了，我还没跟你们讲，”李木源说道，“我在这化尸虫灵汐第一次出现的地方附近，发现了另一只化尸虫。” “另一只？”罗九天被这番操作惊呆了，“也是灵汐？” “也是灵汐。” “怎么……会有两只呢，”罗九天喃喃道，“你怎么知道那里还有一只化尸虫的灵汐？” “我也是猜的，”李木源歪歪扭扭地从蛇背上站了起来，“我虽然不了解化尸虫，但是经过周夜的介绍，我产生了一个想法，这化尸虫，似乎与我之前见识过的一种虫子有些相似，于是我想，或许它们的习性也会有相似之处……” “哪种虫子？” “是一种叫做蜮蜋长虫的虫子，这种虫子十分奇特，它们的表面有着太阳女神螺一般的坚硬外壳，因此它们也和太阳女神螺一样，是一种雌雄同体的生物，不需要交配就可以繁衍，”李木源说道，“你们或许听过这种虫子的另一个名字，霍氏不死虫。” 他期待的众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没有出现，几人脸上的懵逼和刚才一模一样。 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听懂李木源在说些什么。 “不……不死虫的意思是……”罗九天很努力在跟上李木源的思路了，可惜努力失败，“我们……杀不死它吗？” “不是的，不死虫说的是我认识的那种虫子，不是化尸虫，”李木源说道，“经过我的推理，我认为，化尸虫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实验室 过了没多久，李木源迎面跑了过来。 “怎么了？”李木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道长他……” 罗九天沉重地点了点头，“道长他也中毒了。” “那你们在干嘛？”李木源停在几人身边，一边看向众人身后的道长，一边问道。 “道长不希望我们看到他的回忆，”罗九天义正辞严地说道，“木源，你也不许看。” “难道我们要一直这么站着吗？”夏花问道。 “等道长的回忆结束吧，”罗九天说道，“等这场车祸消失。” “车祸？什么车祸？”李木源问道。 夏花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问道，“道长面前不是有两辆相撞的车吗？” 李木源摇头道，“没有车，什么都没有，只有道长，我想……你们所说的那段回忆应该已经消失了。” 罗九天和夏花闻言，慢慢转过了头。 道长正蹲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高大的身子蜷成了一团，他两手抱着自己的头颅，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 那两辆相撞的车，包括不久之前还升腾在半空中的黑烟，全都消失了。 还有那个女人。 罗九天和夏花对视了一眼，而后同时冲向了道长。 “道长！” 罗九天一把揽住了道长的肩膀，没想到触手便是一阵冷森森的寒意，罗九天的手臂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放开道长，而是更紧地抱了上去。 “道长，你没事吧？”罗九天看向道长的侧脸，声音急促地问道，“道长，你说句话，你别吓我……” 道长脸色惨白，目光僵硬，活像是一个刚从冷柜中爬出来的尸体一般，浑身透不出半分人气。 李木源伸手去抓道长的手，道长也没有反抗，而是任李木源将他的手抓了过去。 “如何？”夏花关切地问道。 李木源静心切了几秒的脉，随即放下了道长的手腕，眉头也随之展开，“情况不算严重，道长目前还是清醒的，光凭这一点，就比周夜好多了……只是略有些心悸。” “心悸？” “就是说……” “我没事……”道长忽然抬起头来，“对不起……等一下……等一下我就好了……” 道长似乎在对他们说话，但他的眼神看向的却是没有意义的空白处，道长在说话时，口中甚至还冒出了丝丝白雾。 “道长你感觉怎么样？”罗九天连忙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快让木源给你看看……还有你的回忆，你的回忆我们都没有偷看，你不要担心。” 道长感激地攥了一下罗九天的手。 “九天，谢谢你……” “你和我客气什么，”罗九天终于略放下了一些心，“我们不是朋友嘛。” 道长的目光飘了回来，那迷离的眼神在虚空中飘荡了许久，聚焦在了罗九天身上。 罗九天紧张地看着他。 道长轻轻点了一下头，“是朋友。” “道长……”罗九天顿时激动得有点想哭。 “好了好了，”夏花横插进二人中间，阻止了这两个男人煽情的表演，“要是没事的话，咱们快让木源看看那片叶子吧。” “什么叶子？”李木源问道。 罗九天扶起道长，几人一块挪回到那个土坑边，夏花半蹲在地上寻找了一会儿，便将手电筒的光线集中到了一个地方。 “你看。” 李木源刚打算伸出手，就被夏花拦下了。 “不能直接碰，会中毒的，”夏花说道，“这你都不懂？” “这么说，道长中毒是因为……” “因为我掉进这个坑里了，道长应该是把我拉起来的时候，触碰到了这片叶子。”罗九天说道。 李木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一边抱怨着，一边从衣襟中掏出了一副手套，戴在了手上。 “我临走之前说了什么来着？你们不要背着我轻举妄动啊……真是不听话，这都能中毒，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好好，大夫你不要念了，以后我一定听话，”罗九天搀扶着仍有些虚弱的道长，不客气地说道，“谁会想到这东西会在一个坑里啊？” “你好好看看，这个坑明显是新的，”李木源说道，“这就是被咱们开裂的车子底盘刮出来的小坑。” “怪不得……”夏花恍然大悟，“所以这片叶子真的是大叶曼陀罗的叶片？” 李木源古怪地看了夏花一眼，“这不是什么叶片，这是大叶曼陀罗的花瓣。” “花瓣？！” 李木源两手都戴着手套，又把高领薄毛衣的领子拉高，简单地遮住了自己的鼻子，他将那大叶曼陀罗的花瓣举到自己面前，深深地嗅了一下，而后点点头，看着他们道，“应该没错，这就是大叶曼陀罗。” “果然，”夏花说道，“这里只剩下了一片……看来这朵花的主体部分怕是真的已经跟我们的车同归于尽了。” “你在干嘛？”罗九天见李木源将那片大叶曼陀罗塞进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牛皮纸袋中，便问道，“你要把它带回去吗？那你可要小心别中毒了。” “我要用它来制作解药，”李木源说道，“周夜可还昏迷着呢。” “它本身就是毒药，还能变成解药吗？”罗九天问道，“那道长需不需要解毒啊？” “道长不需要解毒，这大叶曼陀罗的毒性对于道长造成的影响是有限的，”李木源说道，“至于解药……这世界上有很多药方都是由毒药本身制作而成的，你不知道吗？” “那你要怎么制作解药？”夏花问道。 “首先，得找一个可以提取蒸馏物的地方，”李木源说道，“要是还有一些其他试剂的话，就更好了。” “哪里有这种地方啊……”罗九天为难道，“药厂？化工厂？” 道长的身体动了动，他扬起头，张开嘴，哑哑地说道，“学校……” “学校？对，学校！”罗九天问向李木源，“木源，学校里的化学实验室可以吗？” “当然，”李木源眉飞色舞道，“这是个好主意。” “那太好了，”罗九天说道，“傻子曾经在这里的桥没高中读过书，那里一定有化学实验室，我们就去那里！” 第二百二十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下一站很快就确定了下来，但紧接着，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但是……”罗九天看了看眼前这幅局面，说道，“咱们就这么走进市区里吗？” 这还真是个大问题。 妙真、诸葛守和周夜还昏迷着，道长又虚弱无比，现在只有罗九天和夏花二人还保有原本的力量了。 难道要靠他们两个人，把这群残兵败将搬运进市区里吗？ 罗九天的脑袋大了起来。 “带着他们倒没问题，”夏花说道，“问题这里离市区实在是太远了。” “可惜咱们的车子已经没了，”罗九天叹了一口气，“要是有其他交通工具就好了。” “交通工具……”李木源呢喃道，“我在收费站的亭子里面发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这个算吗？” “三轮车？”罗九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收费站里面为什么会有三轮车？” “可能是员工上班时带过来的呗，”夏花说道，“木源，那三轮车多大？能装下我们这几个人吗？” “大概这么宽，这么长，”李木源用手比划了一下，“要是挤一挤的话，说不定也可以。” “够了够了，咱们都那么瘦，肯定能挤下，”夏花开心地说道，“九天，你快跟木源去取车。” “啊？好……” 罗九天迷迷糊糊地跟上了李木源的脚步，二人一块朝着收费站跑了回去。 夏花看着二人的背影逐渐远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她扭过头，看向身后的马路。 几分钟以前，这里还有两辆相撞的车。 夏花沉思了几秒，她侧过脸，看向道长。 道长倚靠着一棵行道树，一手撑着膝盖，一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揉着，他的脸看上去既憔悴又虚弱，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一样。 夏花想了想，走了过去。 “道长，你怎么样了？”夏花站在道长身旁，问道，“好些了吗？” “好多了，”道长的声音仍然像是漂浮在海洋中的泡沫一样虚无缥缈，他苍白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夏花家主见笑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不用在意，”夏花摆摆手，而后换上了一副表情，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道长，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多大年纪啊？” 道长的动作登时顿住了，良久，道长才放下了揉脸的那只手，抬起头，直视着夏花的眼睛，问道，“夏花家主问这个做什么？” “我好奇嘛，”夏花说道，“说实话，道长，你给我的感觉总是很奇怪。” 道长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缓慢地问道，“哪里奇怪？” “有时候，我觉得你像是个十分稳重的中年人，大概同我和生前的老狗年龄相仿，”夏花说道，“但有些时候，我又觉得……你很年轻。” 道长哑哑地笑出了声，像是觉得这话很可笑似的，“光看年纪的话，我肯定已经不再年轻了，至于夏花家主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我平时总是和这群年轻人生活在一起，心态难免会变得年轻。” “所以……”夏花穷追不舍地问道，“你几岁？” 道长的嘴角颤了一下，“这问题很重要吗？” “不是很重要，但我好奇嘛，”夏花甚至撒起了娇，“我还不知道应该叫你兄长还是小弟呢。” “你叫我道长就好。” “你……”夏花见道长是软硬不吃，索性说道，“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呗。” 道长无奈地笑了一下，“夏花家主多大年纪？” “你怎么能问女生年龄？”夏花难以置信地倒退了半步，瞪大眼睛喊道，“我不说！” 道长耸耸肩，“男生偶尔也是不想说出自己的年龄的，尤其是上了年纪之后。” 夏花被道长拿捏住了，她歪着嘴看向道长，愤愤不平地“切”了一声。 “你真的是上了年纪的人吗？”夏花哼哼着问道。 道长推着树干站直了身子，他直直地盯着夏花的眼睛，语气僵硬地问道，“夏花家主，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什么？！”夏花差点被道长的问题吓死，“你在胡说什么呢？！” “你似乎对我很是在意。” “我那是因为……”夏花顿了一下，“因为我好奇，而且你们是九天的朋友，我想多了解你们一些，有问题吗？” “没问题，”道长似笑非笑地转过身子，语气里的戏谑意味十分气人，“最好是这样。” “不是……你什么意思？”夏花的脸都红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吧？” 道长耸了一下肩，“我没有这么以为哦。” “你这分明就是有！”夏花看在道长是个伤员的份上，才勉强压下了直接动手的冲动，“你……你不许这么以为！” 道长又耸了一下肩，“好哦。” 夏花气得叉起了腰。 这男人，气人的功夫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我不可能喜欢你。”夏花强忍怒火，竭力心平气和地说道。 “好哦。” “确切地说，”夏花压低了嗓音，“我不可能喜欢上男人。” “哦？”道长一脸感兴趣地侧过了脸，重新看向夏花，“是吗？” 夏花咬着牙，点了点头，“你能明白吧？” “我……”道长犹豫了起来，“勉强算是能够明白吧。” “你肯定能明白，”夏花说道，“你和九天不也是一样的吗？” “什么？！”这回轮到道长表情管理失控了，“你在说什么？” “你和九天……” “不，别说了，”道长赶紧让夏花住了口，“夏花家主，我和九天是清白的。” 夏花耸了一下肩，“好哦。” 道长拖着手站在寒风中，感觉自己又老了十岁。 没想到自己刚才那招居然是个回旋镖。 “不……夏花家主……”道长的老血都快喷出口了，“九天……九天他喜欢的是女生，九天他中意的人是茉莉啊……” “好了好了，我早就知道了，”夏花嘲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 道长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不是九天，”夏花说道，“是那位傻子兄弟吧？” “夏花家主！” 为您提供大神独罹的生死界碑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章你是不是喜欢我？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三轮车 远方，一辆电动三轮车歪歪扭扭地开了过来，开到夏花和道长身边的时候，还差点撞到他们俩。 车门在二人面前打开，一脸兴奋的罗九天和一脸凌乱的李木源从车上钻了下来。 “哇塞，我会开三轮车了，”罗九天激动地朝着道长挥挥手,“快，道长快上车，我拉着你们进市区。” 李木源虚弱地靠在了一棵大树旁边，一边按压着自己的胃部，一边说道，“求求你们别让九天开车了。” “为什么？”罗九天愤愤不平地喊道，“我开得不好吗？” “九天,”一旁的老罗也是脸色苍白,“我这个死人都快被你开的车晃吐了。” 道长战术后仰,同时谨慎地靠近了夏花，“夏花家主可会开三轮车？” “我没开过，不知道三轮和四轮有什么区别，”夏花说道，“倒是可以一试。” “那就由……” “不行！我要开！”罗九天一屁股坐回到三轮车的方向盘前，紧握着方向盘喊道，“凭什么不让我开车？” “九天……”道长咳了两声，说道，“我的身体还很虚弱，实在是禁不起剧烈的摇晃。” “我不摇晃啊，”罗九天坚持道，“我的车很稳的。” “哎呀，算了，就让九天开吧，”夏花不耐烦地把昏迷的周夜放到了车子的后座上，“要是九天再闹下去,怕不是会把那个摩西娑苏罗引来……我就不信九天的车再晃能晃到哪里去。” 短短的几分钟以后,夏花就为她的话付出了代价。 很快,由罗九天驾驶的这辆三轮车终于划出了它车生中最为笔直的一条路线——它直挺挺地，开向了路边的壕沟。 待到这群伤员从壕沟里爬出来的时候，本就衰败的局势变得愈发雪上加霜了。 咳嗽着的道长被夏花从车子后座拖了出来，道长感觉身心俱疲，从未觉得自己距离死亡如此地近过。 唯一一个毫发无损的，是摇晃着脑袋看向他们的李木源。 “看吧，你们不听我的劝，”李木源摊手道，“居然相信九天的车技。” “这不怪我！我平时开车开得很好！”罗九天张嘴大喊，嘴角的动作牵动了他下巴上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的，“刚才是个意外！前面的路上忽然出现了一块石头，这车又没有前灯，我怎么看得见啊？” “确实，”道长说了一句公道话，“我也看到那块石头了，它出现得非常突然,不用说九天,就算开车的人是我，恐怕也来不及调转方向。” “什么石头啊？”夏花揉着自己的胳膊肘,问道，“我怎么没看到？” “就在……”罗九天扭头看向身后的马路，手指在前方扫过一遍，还是缩了回来，“找不到了，估计是被车轮卷到沟里去了。” 众人浑身都脏兮兮的，他们站在路边，看着沟里的三轮车，小车的轮子仍在慢悠悠地旋转着，好像自己还在地面上行驶着似的。 “车子也没了，”李木源说道，“这下子我们真的得走进市区了。” “好在这里离市区已经不太远了，”夏花往远处指了指，那里已经能够看到桥没市区的灯光了，“进了市区之后，就有车了。” 李木源看向身后这一片狼藉，说道，“我们就这样走过去吗？” “这怎么了？”夏花单肩扛起周夜，对男人们说道，“九天，你背着诸葛守，木源，妙真你还是能抱得动的吧？道长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这不是很完美的配置吗？出发吧，各位。”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在这条漫长的路上行进了起来。 自己都摔出了一身伤的罗九天辛苦地背着沉重的诸葛守，道长看不下去了，伸手为罗九天分担了一些重量，于是画面变成了这个样子——三个健硕男青年，半死不活地扛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儿，而夏花作为唯一一个女人，则潇洒地扛着周夜，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 “花姐姐怎么这么结实啊，”罗九天走在后面，小声嘟囔着，“我有时候都怀疑花姐姐的身子是不是铁打的……” 这时，夏花嗖地扭过头来，拧着那对细眉，瞪眼看向她的身后。 罗九天还以为自己的话被听到了，立马闭上了嘴巴，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绕开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夏花忽然问道。 三个男人纷纷一愣。 “听到什么？”李木源问道，“你指的是九天在说你的坏话吗？” “不是，是……”夏花秀眉一立，“九天在说我的坏话？” “没有没有，我可没有，”罗九天都滑跪习惯了，瞬间就巧妙地把这个危险的话题岔了回去，“花姐姐，你听到了什么？” “你们都没听到？”夏花果然忘记了坏话的话题，沉思道，“难道是我听错了？” “所以……”罗九天问道，“是什么？” 夏花抬起眼，“我听到了脚步声。” 几人齐刷刷回过头，看向身后这条仿若自黑暗中延伸出来的大道。 夜风从大道的尽头吹来，掠过他们，接着往大道的入口吹去。 “我没听到啊……”罗九天闷声说着，把头扭了回来，“花姐姐，你确定听到的不是我们的脚步声吗？我们都走在你后面。” 夏花含糊地摇了摇头，眉尖抖了抖，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吧……唉，我怎么也变得疑神疑鬼的。” “花姐姐，不怪你，”罗九天说道，“都怪这里太危险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什么……” 他的声音猛地顿住了。 霎那间，四周变得无比寂静。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半张着嘴巴，静静听。 沙沙……沙沙…… 是脚步声！ 真的有脚步声！ 众人瞬间摆出了战斗的架势，一甩刚才的凄惨状态，全都两眼炯亮地凝望着黑暗的远处。 脚步声的主人像是感觉到了他们似的，安静了一会儿。 四周重归死寂。 过了不知多久，众人已经交换起了眼神。 忽然，黑暗之中，一团不明物体，蠕动着靠近了过来。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爆炸 李木源眯起了眼睛。 “那是什么东西？” 罗九天先是茫然地摇了摇头，而后瞳孔骤然放大。 “就是这个玩意！”罗九天告状似的指了过去，“刚才我们的车就是压在了这个东西上面，才翻车了！” 那团黑煤球般的东西仿佛一只圆形的地鼠，徒劳地在柏油马路上绕着“之”字形路线前进着，好像借此可以逃避掉其他人的视线似的。 “这又是什么东西啊？”夏花又嫌弃又警惕，“该不会是什么地鼠精之类的东西吧……” “我不知道,”李木源诚实地摇了摇头，“也许周夜知道吧。” “他知道有什么用啊？”罗九天干脆利落地说道，“我看咱们还是快跑吧，这里的东西，大概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回，他们欣然地接受了罗九天的建议，一行人迅速扛起自己的“行李”,行色匆匆地踏上了前行的路。 夏花扛着周夜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说道，“不对啊，刚才咱们听到的脚步声，也是那个东西发出来的吗？” 众人再次扭头看去。 那地鼠精保持着贴地爬行的动作，别说脚步声了，就连摩擦声都听不到。 “不是这个玩意诶，”罗九天暂时放下了诸葛守，说道，“可刚才确实有脚步声。” “难道那脚步声的主人其实另有其人？”道长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围成一个圆形，背对着对方，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看向了四周的黑夜。 可是那脚步声却像是他们记忆中短暂的幻觉似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倒是那个地鼠精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众人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东西的全貌。 那团黑色的物体，就像是每次清洁洗手间的下水道口时爸妈从地漏里收拾出来的东西——一团黑色的头发。 “这什么啊？”罗九天问道，“看起来好恶心。” “这好像不是生物。”李木源踮起脚,从那团黑毛的路线上躲开了。 “看起来不会伤人。”夏花说道。 那团黑毛绕过众人,没有做出过多停留，很快就踏上了新的旅程，继续往前爬去。 罗九天打了个寒战，“既然它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那我们就……继续走？” “可我还是很介意刚才的脚步声。”夏花说道。 “我也介意，我们可以边走边介意，”罗九天说道，“等到了市区里，木源把周夜救醒以后，我们就知道那团毛的真面目了。” 夏花虽然还有点犹豫，但没有耽误进度，众人沿着那团黑毛刚刚走过的路，走向了不远处的市区。 *** 众人背着各自的行李，想办法避开了机场里其他人的视线，找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我们真的不用坐车吗？”伊爻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好奇地跟着众人走进了这个角落，“我可以打电话叫车过来，很快的。” “哎呀，再快也没有我快,”秦音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我可得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小音，当着外人的面，你可要发挥稳定一点嗷。”傻子说道。 “你滚开，我什么时候不稳定了？”秦音骂道，“待会儿我就叫我的门把你夹住。” “我们快点吧，”宝木蹭了蹭鼻子，说道，“外面好像快来人了。” 秦音瞪了傻子最后一眼，抬起手，开始用手指勾勒空间之门。 伊爻从未见过这般招式，眼神跟随着秦音的手指移动着。 淡蓝色的圆弧自半空中出现，秦音白净的指尖与那淡蓝色连接在一起，看起来像是一块降落在涟漪上的冰块。 眼看着那圆弧即将连接成一个完整的圆。 突然间，众人的脚下剧烈抖动了一下，秦音和问灵没提防，全都跌倒在了地上，宝木倒在了傻子怀里，小澜则凭借着自己的低重心勉强稳住了脚步。 机场里的嘈杂声登时放大。 “什么情况？”秦音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看向半空中那个差一点就成功了的圆，因为失去了力量，那个未完成的圆渐渐淡了下去，很快就消失了，“地震了？” “不知道啊，好突然，”傻子把问灵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不太像地震，地震一般都是持续一段时间的抖动，刚才那一下……就像是机场被什么东西撞了。” “不是撞了，是炸了，”伊爻看着手机屏幕，抬起头来，表情严肃地说道，“网上已经有人在讨论了，就在刚刚，t2的出站口发生了爆炸。” “t2的出站口，那岂不是我们刚刚走过的地方？”小澜说道。 “没错……”伊爻想了想，又在手机里输入了什么，继续浏览了起来，“奇怪……” “该不会想炸的本来是我们吧？”秦音说道，“我靠……果然一出了新京，吴仁就没法保护我们了。” “但我们已经出站好一会儿了，”傻子说道，“而且……那群人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站啊？” “不明白……” “果然！”伊爻忽然喊了起来，众人看向他，这成熟男人那一直保持稳重的表情都已经崩溃了，“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小澜立马害怕了起来，“新闻上又说了什么？” “不是新闻，”伊爻白着一张脸说道，“我刚刚查了机场的航班信息，就在我们的航班落地不久之后，又有一个新的航班在桥没落地了，而那个航班的出发地，就是王鸾城！” “王鸾城？好耳熟啊……”秦音挠挠头发，“诶，那不是五更天的……” “对，”伊爻紧抿着嘴唇，“正是五更天的驻地所在地。” “你的意思是……” “五更天的支援团队或许乘坐的就是这架航班，”伊爻重新拖起自己的手提箱，走出了那个角落，“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伊叔叔！” “伊先生！”傻子连忙上前拉住了伊爻的胳膊，“我们现在赶去九天他们那里也是一样的，到了他们那里，我们自然就会知道五更天的消息。” “不行，”伊爻坚持道，“假如真的是五更天受到了袭击，那现场肯定会留下一些痕迹，那些痕迹，或许警方是无法发现的，我必须现在赶过去才行。”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波及 众人只为难了不到半分钟，很快，在伊爻执意拖着行李前往事故地点的时候，众人一拍即合，整齐地跟了上去。 伊爻感激地看着众人，张张嘴，还是没把那略显矫情的感谢说出口,众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共同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看向前路。 机场各处都是闹哄哄一片，乘客们或者看着手机大声喧哗着，或者不安而好奇地四处打听，机场的地勤人员竭力组织着秩序,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意料之外。 “从这边走，那边过不去,”傻子指着右侧的路说道，“伊先生，你要冷静啊。” “对对对，”秦音也说道，“说不定五更天的人压根就没乘坐这个航班，你之前不是说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嘛，我觉得他们肯定和道长几个人汇合了。” “话虽是这么说……”伊爻说道，“但我却总是觉得这心下不安宁。” “我也觉得不安宁，”秦音说道，“自从我们去了新京，我这心下就没安宁过。” “你那是因为担心道长，”傻子说道，“和伊先生不一样。” 众人上了扶梯，隔着透明的扶梯墙壁，能看到机场的下一层更是闹腾成了一片，随着众人的靠近，一股浓烈的烧焦味儿也涌入了他们的鼻腔。 宝木皱着眉头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小澜见状，到自己的背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了一只口罩递了过去。 “宝木哥，快戴上。” 宝木接过口罩，刚要往脸上戴，整个人却像被冻住了似的，直接凝固在了原地。 小澜的心头陡然一寒。 这是他们很熟悉的场景。 宝木，闻到了什么。 “宝木，你闻到什么了？”傻子一边注意着伊爻的表情，一边谨慎地问道，“这里有熟悉的味道吗？” 宝木微微开口，突然间，他的眼神聚焦了。 他看向了扶梯的末端。 众人脚下的扶梯走到了尽头，一个人影从拐角处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一见到他们，那人影立刻高声喊了起来。 “伊先生！”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性，他一见到伊爻，眼睛就亮了起来，“真的是你,伊先生！” 小澜几人互相看了看。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张陌生的脸。 但对于伊爻来说，显然不是这样的。 “小孔！”伊爻的瞳孔和声音都在微微发颤，他几步迈下扶梯，手里的行李箱直接摔在了地面上，“你怎么在这里？” “我……”叫做小孔的年轻男人求救般地抓住了伊爻的手，眼中登时涌出了泪花，“我们……” 伊爻的脸色霎时一沉。 “莫非你们真的乘坐了今天的航班？” 小孔哭着点了点头。 “出站口的爆炸波及到了你们吗？”秦音听得心急，直接问道。 “是……是的……”小孔痛哭流涕地抓着伊爻的袖子，断断续续地说道，“爆炸发生时，我们正走到出站口的位置……” 伊爻看起来都快窒息了。 “伤者很多吗？”傻子问道，“都送医院了吗？” “多……很多……”小孔抬起那双泪眼，哽咽着说道，“那爆炸……十分……十分诡怪……就连我们的天元，都在爆炸中受了重伤，刚刚……刚刚被一辆救护车拉走了……” *** 一路居然相安无事。 “那团黑毛到底是什么啊？”罗九天撬开了一辆汽车的车门，费劲巴拉地把诸葛守塞了进去，“难道只是个摆设吗？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有人会拿那种东西当摆设，”李木源说道，“先去学校吧，等周夜醒了，我们就知道了。” 众人已经进入了市区，在一个宽阔的停车场里，众人找到了这辆看起来很好撬的汽车。 “学校在哪里？九天，你还记得吗？”夏花坐在后排，问道。 罗九天试探性地驾驶座上东戳戳西碰碰，说道，“我当然不记得，我又没有去过……不过车里有导航，我们跟着导航就能过去。” “离这里远吗？”李木源问道。 “还好，大概半小时的车程吧，”罗九天说道，“再加上……现在不用等红灯了，还可以超速，二十分钟就能到。” “周夜的伤势还好吗？”夏花问向李木源。 李木源正在挨个为昏迷的患者切脉，听到夏花的话，他放下周夜的手腕，说道，“没问题的，周夜的脉息还很平稳。” “有没有……灵能恢复的现象？”夏花悄声问道。 “至少现在是感觉不出来了，”李木源说道，“或许醒来以后会不一样？不晓得，周夜的体质也很特殊，要是以后他能够配合我的研究就好了……” “好了，出发，”罗九天踩下油门，动力满满地启程了，“道长，你在看什么？” 道长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侧过头，看向了车窗外的黑夜。 “没什么，”道长忙回过头来，摆摆手，“我在发呆。” “你一定是在想小澜他们几个吧，”罗九天说道，“我也很担心他们。” 道长默默点了两下头，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道长，你想说什么？”夏花看出了道长的犹豫，“你直接说吧，咱们现在最好不要隐瞒任何事。” “我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安，”道长说道，“没来由地不安……” 罗九天看着车子的前方，没有转头，对道长说道，“我记得以前他们有危险的时候，你也会感觉到不安。” 道长又缓慢地点了两下头。 “九天，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夏花说道，“你吓唬道长做什么？” “不，这不是吓唬，”道长说道，“有时，我们确实能共享体验。” “难道他们也有危险吗？”罗九天喃喃道，“我们该怎么办？” “就算他们有危险，我们也得先想办法出去，才能救他们，”夏花努力地鼓舞着士气，“而且他们的本事，就算我不了解，你们还是了解的吧，他们是那种会轻易受伤的人吗？” “若说战斗能力，他们可能不算强势，”道长说道，“但有了宝木、问灵和小音这个组合，他们的防御，应该是没有漏洞的。” “那不就得了，”夏花说道，“厉害的都在那边，你还在担心什么？多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吧。”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 化学实验室 在黑暗中行驶了不久，傻子曾就读过的桥没中学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经过一年又一年的扩建，桥没中学已经变成了一片庞大的楼群，靠近大门的几栋楼建得恢宏华丽，几乎看不出过去的影子了。 不过当然，这影子原本就不存在于几人的脑海中。 罗九天直接把车子停在了学校的正门口，一行人下了车,走到门边。 李木源推了推大门，门上的锁链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 “锁了吗？”夏花走过来问道，“锁了的话，叫九天撬开。” “好像……”李木源把手伸进栅栏的缝隙中，摸索了几下，系在铁门内侧的锁链应声散落开来,“没锁，锁链是挂在门上的。” “那正好，”夏花同李木源一起扯开了里面的锁链,一把推开了门，“咱们直接进去吧。” 罗九天仰头看了看面前的校园，“这学校这么大，里面肯定有化学实验室。” “就是不知道在哪栋楼里啊……”李木源抓了抓后脑勺，“这么多栋楼，这么多个教室，我们要一间一间地找吗？” “不然……我们分头找？”罗九天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 “这样……好吗？”李木源抓抓自己的胳膊，迟疑道。 “依我看，他们三个我们暂时不用带进去，”夏花说道，“等我们在里面找到了药，让木源把药带出来给周夜治伤就好了，你们觉得呢？” 几人连忙同意了这个提议。 “那我们也得留个人在这里，”李木源说道，“谁留下呢？” 几人又互相看了看。 “要不就我留下吧，”夏花耸耸肩,说道，“反正我也不知道化学实验室长什么样子,进去了也帮不上忙。” “夏花家主谦虚了，”道长说道，“不过我同意夏花家主的话……目前我战力有限，恐怕保护不了妙真几人，还是由夏花家主留守在此最好。” “那花姐姐，你一定要小心啊。”罗九天依依不舍地对夏花说道。 “你小子担心点有用的吧，”夏花哭笑不得道，“要是连我都出事了，你小子就倒霉了。” 在夏花的注视中，三人迈过校门口高高的铁门槛，踏上了校园的小径。 校园很大，在到达距离他们最近的那栋楼之前，还需要走很长的一段路，三人好奇地看来看去，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希望前面这栋楼里面就有化学实验室。”罗九天说道。 “我觉得差不多，”道长说道，“通常情况下，正对着校门的第一栋楼就是教学楼，化学实验室一般都在教学楼里。” “原来如此……” 李木源和罗九天同时露出了“学到了”的表情。 道长有点尴尬,“九天你……不是上过学吗？” “这当然了,我爹天天在屁股后面打着我赶我去上学来着，”罗九天偷偷瞟了老罗一眼，悄咪咪说道，“只不过我们九派的人一般不在普通的学校里念书，我们有自己的学校，对了，我和木源还做过一年的同学呢。” 李木源微笑了一下，点头道，“双琞一直在各地游学，我在文京也学习过一年……不过九天，咱俩可不是同学，我是你学长啊。”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罗九天转头问向道长，“道长，你念的是普通的学校吗？” 道长说道，“我不是九派的人，当然只能念普通的学校了。” “哇塞……我都没见过真正的校园的样子，”罗九天感叹道，“道长，你的学校长什么样？” “和这里像吗？”李木源也问道。 “唔……我的学校……”道长的目光飘向了远方，像是在回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和这里不像。” “比这里还大吗？”罗九天问道。 道长摇了摇头，“我的学校很小，校园里也没有这么多楼，只有一栋教学楼。” “啊？”罗九天说道，“那你们住在哪里？” “我们住在自己家里啊，”道长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了起来，看来这段回忆带给了他很不错的感受，“在那里上学的基本都是住在附近的学生，我们每天都可以回家。” 不知为何，在说到“回家”这两个字的时候，罗九天总觉得道长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罗九天扭头看向道长，但道长的面容十分平静，脸上的表情同他平时那副温和的样子并无区别。 “道长的学生时代一定很开心吧。”罗九天看着道长，说道。 “是啊，很开心，”道长微笑着说道，“我的学生时代平静而充实，我很怀念。” “到了到了，”李木源喊住了二人，指向那栋楼的一楼正门，“门上好像有锁，九天，你要撬锁吗？” “撬什么啊，怪麻烦的，”罗九天直接走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在地面上寻找了起来，没过几秒，他抄着一块大石头走了回来，“这不都是玻璃嘛，直接砸开就行了。” 罗九天行凶的时候，李木源和老罗纷纷无奈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真糟糕，这个奇妙的空间好像打开了罗九天身上的某个开关。 九天他……像是要坏掉了。 道长在罗九天旁边帮他打下手，二人热火朝天地忙活了一会儿，几分钟后，玻璃门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门框。 “木源，愣着干嘛，”罗九天把石头丢回到树丛里，冲着李木源招了一下手，“走啦。” 李木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地跨过了玻璃门的残骸，跟在二人身后，走进了大楼。 “太好了，”道长指向斜放在大厅中央的一座大理石台，“那应该是这栋楼的建筑示意图，相当于地图。” 三人快步走了过去，几束手电光照出了地图的全貌。 “哇，好清晰啊，”罗九天再次发出赞叹，“我看看，化学实验室在……啊，这个是不是？” “……门捷列夫馆，”李木源念出了罗九天手指向的那几个字，“还挺会取名字的。” “门捷列夫馆在四楼左数第五间，”道长说道，“走吧，我们出发。”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门捷列夫馆 几人按照地图的指示，找到了大楼最左侧的楼梯，罗九天在墙上找到了一个开关，按下，楼梯附近的白炽灯骤然亮起。 三人的鞋底踏在楼梯上的声音此起彼伏，恍惚之间，或许会多出一个人的声音,或许一个人的声音直接消失了，也未可知。 进入了四楼，罗九天已经摸清楚了这楼道里开关的位置，熟练地走到墙边，打开了走廊灯的开关。 走廊里整齐地罗列着一排雪白的金属门，这一层与其他几层都不太一样,这里没有教室，基本都是各科的实验室。 罗九天叹了一口气，“唉,还得撬门，等咱们出去以后，我八成都能做小音的老师了。” 化学实验室的门上钉着“门捷列夫馆”的名牌，李木源伸手推了推，而后果断把门口的位置让给了罗九天。 罗九天的业务水平大大长进了，没过多久，他就抹着额头上的汗水站起了身，冲着二人邪魅一笑，右手帅气一推，实验室的门随之开启。 门里漆黑一片，月光浅浅勾勒出了几个奇形怪状的影子。 “快赞美我，”罗九天戳了戳探头看向门里的二人，说道，“不然我不让你俩进去。” “你还用得着我来赞美吗？”李木源开口便说，“你都已经这么完美了。” 罗九天满意地点了点头，扭头看向道长。 “我……”道长一下子词穷,“我的想法和木源一样。” “道长！你敷衍我！” “木源,我们这就进去看看吧。”道长假装没看到罗九天的撒泼,拉着李木源就走了进去。 “好嘞。” 二人把委屈的罗九天丢在门口，径自走了进去。 道长先找到了墙壁上的灯，啪啪几下，明亮的灯光在室内绽放开来。 “哇哦……” 三人同时发出了低低的赞叹。 这门捷列夫馆不光面积很大，而且设备齐全，各式复杂的化学药品和化学器材罗列在其中，简直称得上是琳琅满目。 这个实验室具体能有多专业，道长和罗九天是不懂，但是看到李木源的兴奋样子，二人差不多能了解一些了。 “这里能找到你需要的，呃……药品吗？”罗九天看着眼冒金光的李木源，问道。 “当然，当然，”李木源看上去都要流口水了，“如果这里都找不到，那其他地方更找不到了。” “需要我们俩帮你做些什么吗？”道长客气地问道。 李木源伸出手指，像要对二人做出什么指示似的，二人连忙伸长脖子去听。 “你们……在角落里安静呆着，不要打扰我就好了,”李木源无情地说道,“你们不捣乱就是在帮我忙了。” 道长和罗九天虽然一肚子不满，但还是敢怒不敢言地缩到了窗边的角落，盯着忙碌起来的李木源。 李木源两手齐动，忙活了一会儿，扭头看向了二人。 “你俩能别盯着我看吗？我觉得后背凉凉的。” 罗九天撅着嘴挪开眼神，看向了道长，用眼神说道，“连看都不让看，欺人太甚了。” 道长耸了耸肩膀，回了一记“那我们又能怎么办呢”的眼神。 二人百无聊赖，干脆看向了窗外，实验室的窗户玻璃采用了封闭性极强的双层密封窗，顺着这扇窗户，刚好能看到正门外的景色。 他们的车子停在门外的柳树下，车边并没有人，看来夏花已经进了车里，车上粘贴了防窥膜，因此他们看不清车里的样子。 罗九天掏出手机看了看，夏花并没有给他们发消息。 一切平静。 说起来，这样的平静已经持续好久了。 罗九天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希望这样的平静再多持续一会儿吧，等到周夜醒来，他们就可以继续讨论寻找出口的问题了。 李木源那边传来了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李木源在无数化学品中纵横来回，甚至开心地哼起了小曲。 “哼，”罗九天超小声地抱怨道，“不让我们出声，他自己居然唱歌。” “你就安静一点吧，”老罗正站在李木源身边，观察着他的操作，“不要打扰人家木源。” 罗九天更不服气了，只能向道长寻求安慰。 他刚冲着道长张开嘴，打算说些什么，正看向窗外的道长却猛地扑向了那扇窗户，趴在窗子上，瞪着眼睛朝楼下望去。 “不好了，”道长低沉的声音像是一道警报信号，“有人来了！” “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李木源也被道长的声音吸引得看了过来。 “刚刚，楼下闪过了一个人影，”道长立马从窗边走开，紧张地说道，“那个人影进了这栋楼。” “人影？”罗九天也慌了，“是不是花姐姐啊？” “不可能，夏花家主如果有事，会电话联系我们的，”李木源说道，“她不可能抛下那几个人独自过来。” “我虽然没看清楚，但那人应该不是夏花家主，”道长走向了实验室的门，“我怀疑那人是……一些怪东西。” “如果那人是从正门进来的，那花姐姐有可能看到了，”罗九天拨下了夏花的电话，“我问问花姐姐。” 电话立刻就通了，夏花的声音从那端传来。 “九天，出什么事了吗？”夏花的语气让人很有安全感，“需要我去帮你们吗？” “花姐姐，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进了这栋大楼？”罗九天直入正题，问道。 “……什么意思？” “就是在我们进来之后，有其他人进来过吗？”罗九天语速急促，“你有注意到吗？” “没有，”夏花说道，“绝对没有。” “真的吗？”罗九天捂着胸口，算是放心了一些，“一个人都没有吗？” “我一直在盯着那栋大楼呢，一个人都没看到，”夏花说道，“除非有人能在我眨眼的瞬间进去……九天，你们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们……” “夏花家主，你保护好妙真几人就可以了，”道长冲着罗九天的电话说道，“这里的情况我们可以处理……千万要保护好他们几个。”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脚步声 “你们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可能有问题，”道长说道，“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抛下他们几个。” “……你担心是调虎离山？”夏花声音严肃。 “有那种可能，”道长说道，“我和九天会处理好这里的，木源那边也……” “马上就好了,”李木源摇着试管里的橘色液体说道，“十分钟。” “好，”道长说道，“夏花家主，你也要注意安全。” “真的不用我出手吗？我可以派一只蛇探去帮你们。” “那就这样吧，假如……” 道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同时戛然而止的,还有三人的动作。 三人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了如出一辙的严峻。 “假如什么？”电话那端的夏花也觉察到了不对劲,“道长？九天？出什么事了？” “他来了，”道长用气音迅速说道，“夏花家主，我先挂掉了。” 电话挂断，四周重归寂静。 只有丝丝缕缕的电流声，还有试管里正在发生化学作用的试剂在嘶嘶作响。 在这片寂静中，出现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声音。 沙沙……沙沙……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罗九天几乎立刻就辨认了出来。 “这声音我听过，”罗九天说道，“这是我们在马路上的时候，听到的脚步声……” 道长点了点头，“这道脚步声非常有特点。” 缓慢，悠长，仿佛自带回声一般…… “我们怎么办？”罗九天没了主意，看向了道长。 道长则回头望向李木源。 李木源明白他们想问什么，他伸出五根手指，压着嗓子说道，“还有五分钟。” “至少要在这里坚持五分钟,”道长说道,“等木源配好了药，我们就通过窗子逃走。” 罗九天一脸坚决地“嗯”了一声，他们之间的默契不言自明，二人几乎同时跑向了一旁的桌子，并搬起那铁桌，往门边挪去。 沉重的铁门牢牢卡在了门上，只要外面那东西不是什么怪力巨兽，想要开启这扇门，至少都需要个几分钟吧。 桌子刚搬好，门上的把手果然咔咔弹动了几下，道长和罗九天谨慎地后退了些，凝神静气地盯着那扇门。 响动了两下之后，把手停下了。 门外的脚步声也停下了。 门外，是彻底的未知。 门里，是战战兢兢的他们。 门外的寂静持续了良久，但他们都知道，那东西并没有离开。 罗九天硬生生地吞下了一口口水。 突然间，一抹黑影出现在了门上的小窗外，那道小窗是用磨砂玻璃制成的,三人看不清那东西的模样,只能辨认得出那是一团黑黢黢的东西。 与此同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门下蔓延开来。 道长低头一看，大惊失色。 “九天，快退后！”道长一把将罗九天扯到了身后，另一只手指向了大门的底部，“你看！” 雪白的金属门下只有一道细不可见的缝隙，无数根黑色的发丝自那道缝隙挤了进来，黑发犹如浓黑的墨水一般，瞬间便覆盖了铁桌下的空间。 “这什么啊？！”罗九天跳开了，“都是头发！” “木源，还有多久！”道长一边冲向窗户，一边大喊道。 “一分钟，再有一分钟多一点就可以了！……”李木源死死盯着面前的试管，说道。 “好！” 道长冲到窗边，用力抓住窗子把手，使劲往下一压。 窗户把手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道长，怎么了？窗户坏了吗？”罗九天也跑了过来，抓住了另一扇窗子，“看看这个……奇怪，根本打不开……啊！道长小心！” 伴随着罗九天的一声大叫，黑色的墨水像是一张巨大的黑网，朝着二人面前的窗子盖了过来，那些黑发劈啪作响地砸在了玻璃上，发出了近乎金属相碰的声音。 “好了，药好了！”李木源捏着手中的广口瓶跑到二人身边，他一仰头，看到了窗外的场景，惊得手里的瓶子差点掉落，“这是什么？！” “应该就是我们在过来的路上碰到的东西，”道长带着二人退离到了房间正中央，“恐怕这就是它的真面目。” “那个黑色的团子？”罗九天难以置信道，“所以……那其实是一团头发？” 黑发还在往实验室内部蔓延，三人被逼得站到了桌子上。 “因为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我们最好不要轻易触碰这些头发，”道长说道，“我们只能猜一下这东西怕什么了。” 道长反手捏燃了一张符咒，那符咒顿时化作一团橘黄色的火焰，在他的指尖上燃烧了起来，道长甩手掷出那团火，火舌瞬间卷到了地面的黑发上。 黑发霎那间燃起。 然而，那些发丝却没有表现出丝毫退缩的意思，反而加快了在地上攀爬的速度，更有些发丝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顺着桌角缠绕了上来。 黑发燃烧时发出的黑烟笼罩了整间屋子，三人都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道长，不行……咳咳咳……不行啊……”罗九天一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一手唤出了蟠龙池，“得把火……把火灭了……不然我们就先……先呛死了……” “九天，不能用你的水龙！咳咳咳……”李木源抓住了罗九天的胳膊，喊道，“你的潜渊龙是吸纳周遭所有的液体而生的，这房间里的液体几乎都是化学制剂，如果它们混合到一起，会产生有毒气体的，到时候我们死得更快！……” “那怎么办？”罗九天夹着蟠龙池，蹲了下来，看起来狼狈极了，“道长，你不是有水符嘛？快用！” 话音刚落，道长的水符就射了出去，水符击中到火势最剧烈的地方，一团晶蓝色的水球砸进了那团火，水火相碰，灼灼白烟激荡开来，终于，在三人被熏死之前，白烟驱逐了黑烟，解救了濒死的三人。 不过……解救了，但没完全解救。 对于那些发丝来讲，刚刚那团火似乎只是个小插曲，很快，它们就继续了自己的脚步，朝着三人缠将过来。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 巨蟒 就在三人束手无策之时，一道碎裂声铺天盖地地炸响在三人耳畔，漫天飞舞的玻璃碴子甚至差点飞到三人身上。 明澈的月光洒进了这个房间。 窗户上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一只黑色巨蟒正在其中穿梭，那巨蟒几乎有两个成年人的躯干那般粗细，浑身上下的鳞片都闪烁着黑莹莹的光泽。 这条已经近乎于一只龙的巨蟒，自然出自夏花的手笔。 巨蟒的黑色瞳孔自信而坚定地环绕一圈,锁定到了三人身上。 三个没用的男人或捂着头或捂着脸，怔怔地看着巨蟒，还没有反应过来。 巨蟒撇了一下芯子，径直游走到三人面前，低下了头。 撇了一下芯子？ 它是在看不起我们吗？是吧，绝对是吧？ 罗九天正胡思乱想，老罗“咚”地敲了一下儿子的头,喊道，“快走啊！” “啊？哦……” 道长和李木源已经顺着蛇头爬上了蛇身，那些发丝也朝着巨蟒绕过来了，但巨蟒只需转动一下圆柱形的身体，那些发丝便如同玩滑梯的小孩儿一般簌簌滑落。 “九天，快！”道长站在蛇身上，朝罗九天伸出了手。 “嗯！” 罗九天抓住了道长的手，刚迈出左腿，就感觉到了来自右腿的巨大阻力。 罗九天扭头，一缕黑发已经顺着他的脚踝缠绕了上来。 罗九天还没来得及出招，就有一道符咒从身侧飞了过来，那符咒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银光，唰地自那缕黑发上划过，银光一闪，黑发齐刷刷地断成两截，罗九天的脚踝顿时自由了。 罗九天抓着道长和李木源的手跳到了蛇头上，老罗也飘悠悠地落到他旁边,巨蟒已经完成了接人的工作，看都没看那一地的骇人黑发，潇洒地转过头，从窗口离开了。 就在几人即将飞离这栋大楼的时候，实验室的大门处猛地响起了一道轰鸣，趴在巨蟒身上的三人连忙回头去看，但只在窗子的缝隙之间看到了一点点。 “门开了，”道长眯起眼睛喊道，“应该是那个东西的真身进来了。” 随后，巨蟒带着他们翩飞到半空中，他们看到了门口的汽车，夏花打开了车门，从车内探出了半个身子，正仰头看着他们。 随着他们的降落，夏花也从车里走了出来。 夏花抬起左手，巨蟒的身体缓缓变得透明了起来，待到众人彻底落到地面上之时，半透明的巨蟒犹如一团微风幻化而成的雾气，温柔地笼向了夏花的左手，不多时便消失了。 三人跌跌撞撞地站直了身子。 “我看到有团黑色的东西出现在了一扇窗户前面,就猜测你们可能出事了,”夏花抬手指向了那扇窗户，“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远远看去，窗外的黑发像是形状怪异的藤蔓，黑色的藤蔓一点点地退回到了那扇窗内，破碎的窗口变成了一只畸形的眼睛，没过多久，黑发完全消失了，只剩下那只黄白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 “它们退回去了……”罗九天呢喃道，“这是不是说明……” “夏花家主，我们得快走，”道长打开车门，催促道，“那东西有可能还会追过来。” 几人上了车，李木源已经在车里为周夜上药了，车门砰砰关上，车子很快便疾驰了起来。 “我们往哪儿开？”罗九天问道。 “随便去哪儿……往狭窄的地方走吧，”道长说道，“狭窄的地方方便我们躲避那些头发。” “狭窄……哪里狭窄啊？”罗九天苦思了起来，但脚下的油门却越踩越快了。 道长回过身看向后排的李木源，“木源，周夜情况如何？” “药刚刚上好，估计再过个十几分钟就能发挥作用了，”李木源说道，“周夜的脉息比刚才急促了不少，这是好现象，至于他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他自己。” “到底怎么回事？”夏花急坏了。 道长灌了一口水，而后努力用最简洁的语言把他们的经历描述了一遍。 “不怕火，也不怕水，”夏花担忧地往车后看了一眼，嘟囔了起来，“但是听上去，那些黑发是可以被切断的。” “是的，但切断之后，还能长出来，”罗九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把方向盘上的右手拿了下来，微微俯下身子，在自己的小腿上摸索了起来，“啊，找到了，果然还在。” 罗九天重新直起身子，右手抓着什么东西，递给了旁边的道长。 “这是……” 他手中抓着的，正是那几根黑色的头发。 “这是被道长切断的那一截，留在我裤子上了，”罗九天看着前路，说道，“它们好像就是普通的头发。” “这东西没毒吧？”夏花没敢伸手。 “估计没毒，不然我已经中毒了，”罗九天说道，“还有道长。” “给我看看。”李木源伸手过来。 道长把黑发递了过去，李木源和夏花一块仔细端详了起来。 “就是头发，”李木源用手指摩挲着它们，说道，“看来这些黑发一旦脱离了母体，就没有生命了。” “母体一定就是站在门口的那个东西，”罗九天说道，“那个脚步声的主人。” “也就是我看到的黑影……”道长喃喃道。 “奇怪，但我真的没看到有人进了大楼，”夏花说道，“难道那东西只有你们能看到？” “不知道，这东西实在是太神秘太危险了，”李木源说道，“我们只能指望周夜了。” “周夜万一醒不过来呢？”夏花问道。 “那我们就……九天，你这是往哪儿开呢？”李木源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车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前面还有路吗？” “不是说要去狭窄的地方嘛？”罗九天说道。 “我们要去狭窄的地方没错，但总不能往死路上走啊，”李木源说道，“前面真的不是一面墙吗？” “导航上面说……啊，有了，你们看，有路的。” 正当众人以为他们的车子要开进绝境的时候，右侧的墙壁之间，骤然出现了一条黑漆漆的小径。 感谢我姓丰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种汐 看这条小径的宽度，估计他们的车子勉强可以挤进去，但小径的前方，则是一片彻底的黑暗。 罗九天已经在想办法把车子拐进去了，夏花不安地抓住了前排的车座，坐直身子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啊？” “是孤儿院,”罗九天爽朗地说道，“是傻子以前住过的地方。” “孤儿院？”道长都没有想到罗九天竟把车开到了这里，“可这周遭的建筑……” “我选了一条小路，这条路近一点，”罗九天说道，“那个孤儿院现在已经破败了，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杂物和杂草，躲在那里应该比较安全。” “你们对那里熟悉吗？”夏花问道。 “不熟悉,”道长说道,“我们只见过它破败之后的样子，只有小澜见过它之前的样子。” “小澜，唉……”夏花叹了一口气，“要是小澜姑娘在这里就好了，她一定可以通过梦境进入周夜的意识，问问他那些黑发到底是什么。” “可是小澜只能经历梦境，没办法改变梦境，”罗九天笑道，“而且小澜通常……只能在梦里看到死掉的人。” “并不是。”道长突然开口了。 众人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道长却就此闭嘴了。 车头前方霎那间燃起一阵明亮，把还想追问的罗九天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看吧，我们到了，”罗九天露出了笑容，“看来导航还是靠谱的嘛。” 前方那阵明亮白光，正是路边的路灯，车子开出了小巷,终于来到了大路上。 车子停在了那个荒凉的小院子前,下车的时候，夏花问道，“我们就把车停在这里吗？会不会太明显？” “那要不我把车开走？”罗九天说道。 “嗯……可是这样的话……” “不……不用开走……”众人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虚弱沙哑的声音。 众人循声扭头。 周夜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他扶着车子的后座，大口大口喘息着。 “你醒啦，”李木源欣慰地笑了起来，“差不多了……我也估计你会这个时间醒。” 夏花和罗九天连忙凑了过去。 “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罗九天戳了戳周夜的脑门。 周夜没力气反抗，只皱着眉头勉强地坐起了身子，“我没什么事。” “通常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李木源说道，“周夜，你试着回忆一下，能记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周夜的目光朦胧了起来，他没有做出痛苦回忆的姿态，而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能记起来。” “行，那就说明脑子没问题，”李木源说道，“那接下来我们可要问你问题了。” 说完,李木源看向其他人,耸了耸肩膀。 “问我什么？”周夜茫然地环视着周围的人，“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我们又遇见了一种奇怪的东西，”夏花说道，“这个东西……它能长出无数根长发，并且可以通过那些黑发寻找并攻击其他人。” “长发？”周夜按住太阳穴，在记忆中搜索起了相关的内容，“我有点想不到……还有其他的描述吗？” “那个东西还会发出脚步声，”罗九天说道，“第一次我们听见它的脚步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它的实体，第二次，它的脚步声是从门外传来的，那脚步声很奇怪，听起来很远，但你又明明知道它在靠近……” 周夜在李木源的帮助下，坐直了一些。 “你们见到那东西的真实模样了吗？” “没有……诶，等等，”罗九天竖起食指，说道，“道长好像见到过。” 周夜的眼神落在道长的身上。 “你见过？” “我只远远地见到了一个黑影，”道长说道，“但我估计就是那个东西。” “看清楚了吗？” “没有，”道长摇头道，“只能分辨得出，那是个人形。” “奇怪了……”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罗九天问道。 “我倒是知道一个东西，和你们的描述有点像，但问题是，那东西，你们根本不可能看见。” “为什么？”夏花问道，“什么东西这么特殊？” “因为那不是活物，”周夜说道，“而是灵汐。” “灵汐？！” 众人都着实惊讶了一把。 “你们都知道我的这种能力吧，”周夜说道，“我……曾经的能力。” “知道知道，”罗九天点了点头，“你能操纵灵汐。” “是的，”周夜说道，“我们在寻找灵汐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样一种灵汐，它与人类的灵汐不同，这种灵汐的实体始终隐藏在一些遮盖物下，它可以通过操纵那些遮盖物达成攻击，因为这种灵汐根本看不到实体，因此我并没有找到操纵这种灵汐的方法，这种灵汐最大的特点就是——复仇心特别强。” “复仇？” “对，”周夜说道，“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招惹过它？” “我们也没……” “啊，九天，”夏花忽然想起了什么，“被你撞进沟里的那个黑色团子！” “黑色……”罗九天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这哪里是我撞的啊，明明是它躺在我的车轮下面……这是碰瓷啊！” “你们撞过它？”周夜眯起眼睛。 “九天撞过，”道长指向罗九天，“这么说，他现在的行为是在报复九天？” “呃……我估计它应该分不清开车的是谁吧，”周夜说道，“它报复的对象大概是我们所有人。” “这……算了，”夏花说道，“周夜，你就说我们该怎么对付那家伙吧。” “这就比较难搞了，”周夜无奈道，“你们也听见了，我们并没有找到控制那个家伙的方法。” “你也不知道啊，”罗九天气鼓鼓地说道，“早知道不救你了。” 周夜尴尬地干咳了两声，故作矜持地说道，“本来我还能提供几条思路的，但既然你们这么说了，那我就……” “周大哥，”罗九天立马滑跪，“刚才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周夜撇了撇嘴，说道，“你们刚才说，那东西操纵的武器，是黑发？”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蛇探 “对，”罗九天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那几根黑发，“你看，就是这个。” 周夜看了几眼，咳嗽着说道，“确实是黑发。” “有什么说法吗？”夏花问道。 “不知道,感觉……有些复杂，”周夜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苦思起来，“但是……” 周夜就此沉默了下来，众人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灵汐,就算不是人类化成的，也肯定是有原型的吧,”道长开口，轻声问道，“它的原型是什么呢？” “我正在想的就是这一点，”周夜说道，“之前我们见过两只这样的东西，一只使用的武器是爪子，另一只是毒牙。” “那第一个应该是某种凶猛的动物，另一只大概是毒蛇吧。”夏花说道。 “和我们的猜想差不多，”周夜说道，“如果是之前这两种情况，生物化作的灵汐就算不具备实体，也会保有生前的生活习性，只要利用生物的习性，就可以对它们做出驱逐，但是你们说的那个东西，它的武器居然是头发，那我就猜不到它的原型了。” 众人互相看看。 “难不成……”罗九天说道,“那其实是个人？” 周夜深蹙着眉,摇摇头。 “周夜，”李木源忽然问道，“你知道这些动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灵汐吗？” “不知道，”周夜说道，“如果知道的话，我早就找到控制它们的方法了。” “真够头疼的，”夏花的眼球转了几圈，猛地定格住，像是想到了什么，“或许……我可以用蛇探试试看。” “蛇探？”道长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词，“这到底是什么？” “蛇探是花姐姐的一个招式，”罗九天说道，“她可以放出一条小蛇做探子，让它帮我们调查一些事情。” 周夜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和道长一块钦佩地点了点头。 “你想放出那个探子去调查刚才那怪物？”李木源问道。 “不知道结果如何，”夏花说道，“只是试试看。” “但是你的小蛇，不会有危险吗？”道长问道，“那东西可是会攻击的。” “说不定……真的可以试试看，”周夜抬起头来,说道,“据我所知，那东西虽然报复心强，但却不是会主动攻击的性格，它之所以对你们穷追不舍，是因为它恨你们，但如果是一条它没有见过的小蛇，它应该是不会展开攻击的。” “那我便让我的小家伙出发了，”夏花右手一抖，从她的袖筒里闪出了一抹翠绿色的光，那抹光线飞至半空便消失了，夏花收回右手，轻呼了一口气，“希望它能把我们想要的结果带回来吧。” “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罗九天的眼神从那蛇探的残影中挪了回来，问道。 “我们先进去吧，”道长指了指旁边的废墟，“提前躲好，免得那东西突然出现。” “不然我们干脆设几个陷阱吧，”罗九天灵机一动道，“我爹教过我设简单的陷阱，我来试试看。” “简单的陷阱……有用吗？”夏花歪着嘴角，问道。 “一个东西在没有施展出它的作用之前，都是看似无用的，”罗九天说道，“这可是我爹告诉我的。” 他边说还边冲着一旁的老罗抖了抖眉毛，老罗举起拳头挥了挥，但脸上的笑意可是掩都掩不住。 “那好吧……”夏花勉强地答应了，“正好咱们要躲进孤儿院里，那我们就在这个院子里面设几个陷阱吧。” 设陷阱的工作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起来，道长和李木源则负责把昏迷的诸葛守和妙真挪进室内。 室内仍是残损和灰尘构成的破败画面，道长推开了一扇摇摇欲坠的门，发现了一张空荡荡的双人床。 床上只剩下了一张薄薄的床垫，道长用袖子在那床垫上拍打了几下，扬起的灰尘差点蒙住二人的眼睛。 道长和李木源全都背过身去咳嗽了起来，灰尘好不容易稀薄下来的时候，道长咳嗽着脱下了外套，一扭头，发现李木源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二人心照不宣地微笑了一下，同时展开外套，铺到了床上，又把妙真二人抱了上去。 “说起来真奇怪，”李木源直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道长笑道，“我虽然为九派的人们治疗过许多次，但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和九派的其他人是一个整体。” “以后你们便是一个整体了，”道长回应道，“但首先，要肃清其中的黑暗才是。” “你说得对，”李木源叹了一口气，“不是个容易的工作啊……” “确实，”道长走到门口，望向了院子里的夏花和罗九天，“但是……可能还有更困难的事情在前面等待我们呢。” 夏花和罗九天一块蹲在地上忙活着什么，二人好奇地走了过去。 “我还是觉得不应该放在这里，这里的路线……啊！小心！” 随着罗九天的一声尖叫，道长和李木源全都停下了脚步。 “你们差一点就踩到陷阱了呀！”夏花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扯着二人绕向了右侧，“你俩掉进去倒没关系，万一搞坏了陷阱，我俩还得再做一个……” “陷阱在哪里啊？”李木源左右看看，“我都没有看到。” “隐秘吧，”罗九天从半人高的草丛中间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胸脯，骄傲道，“这可是我的手艺。” “快拉倒吧，明明是我动手挖的。”夏花说道。 “那……那设计理念可是我出的，”罗九天嚷嚷道，“这知识产权可在我手里！” “还知识产权……”夏花撇嘴道，“当心我一拳把你锤进陷阱里。” 担心被锤进陷阱的罗九天委屈地闭上了嘴，他撅撅嘴，转向道长问道，“妙真和师兄都在里面了？” “都安置好了，”道长说道，“你们的陷阱要是设计好了，我们就进去藏起来吧。” “还没完全弄好呢，正好，你们俩来帮帮忙。” 夏花刚把她新抓住的两个奴隶拎到旁边，忽然间，一道熟悉的绿光从她的袖子边闪过。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化尸虫 “是我的蛇探，”夏花抬起手掌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点头道，“它回来了。” “它有……调查出什么结果吗？”罗九天问道。 夏花略微歪头，做出倾听的姿态，虽然其他人都听不见她那蛇探的声音，但大家都整齐地选择了噤声。 半晌,夏花重新直起脖子，眉头也拧得很紧。 “倒是有一些结果，”夏花说道，“蛇探说，那东西似乎是人，又似乎不是……” “哎呀，怎么又是这样的答案，”罗九天哀嚎出声,“为什么大家都像道长一样，不把话说明白呢？” “我哪里有？”道长立马辩驳。 “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吧，”罗九天把道长敷衍了过去，冲着夏花说道，“花姐姐，那蛇探的原话是什么呀？” 夏花眉毛一挑，“你要我把它使用的语言给你复述一遍吗？” “不是……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罗九天吓得缩到了道长身后，“我的意思是，你把它的原话翻译出来嘛。” “你觉得我刚才不是在翻译吗？”夏花抱起胳膊，眯起眼睛，“你小子往道长后面躲也没有用，你以为我不敢打道长吗？” 躺枪的道长只能卑微地叹一口气，扭过头小声对罗九天说道，“九天，你不要总是往我背后躲了，有时候我也害怕。” “我刚才说的话,就是蛇探的原话,”夏花清清嗓子，说道，“它还说，那东西离我们还有段距离，九天选择的路线成功迷惑了它，在它找到我们之前，我们还可以再准备准备。” “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啊？”罗九天说道。 “问问周……诶，周夜呢？”夏花这才发现居然丢了一个人，“周夜去哪儿了？” 众人四下望去，道长顺着破碎的窗子往里面看了看，见周夜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室内，看着桌子，似乎正在发呆。 “你们看。” 道长用下巴往周夜的方向指了指，众人扭头看了过去。 “他在干什么？”夏花问道，“怎么看起来这么傻？” “可能是脑子还没有恢复好。”罗九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 李木源敛目沉思了一会儿，而后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室内。 其他三人见状，互相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周夜一手搁在铺满灰尘的桌子上，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李木源走到周夜身旁，顺着他的眼神一路看了过去。 在桌子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处，长了几片乌绿色的苔藓，那些苔藓来自于经年累月的潮湿和晦暗，暗自生长，并寄生于此。 李木源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老罗也仔细盯着那片苔藓看了好久，罗九天往老罗的胳膊上蹭了蹭，想问问他发现了什么，被老罗不耐烦地一胳膊肘怼开了。 “周夜，”夏花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周夜如梦初醒一般抬起了头，他望着其他人，好一会儿才嘟囔道，“头发……人……动物……” “什么？”夏花没有听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的蛇探是不是说，那东西又像人，又不像人，很奇怪？”周夜急声问道。 “没错，”夏花点头道，“你有头绪了？” “苔藓……寄生……”李木源说道，“你想到了化尸虫？” “化尸虫？” “这是什么东西？”罗九天既是在问李木源，又是在问老罗，“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东西还少吗？”老罗瞪了儿子一眼，“闭嘴好好听木源说。” 结果这次木源没有说，而是周夜张口解释了起来。 “化尸虫虽然叫虫，但事实上，是一种菌类，”周夜说道，“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种菌类会寄生在人的尸体上，并逐渐蔓延至尸体的全身，当尸体的全身都被化尸虫蚕食的时候，那具尸体会被黑色的发丝状的细丝包裹全身，就像是一只虫蛹，因此得名化尸虫。” “你们的意思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灵汐，居然是这种化尸虫？”罗九天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现在怎么什么东西都能形成灵汐啊？” “别小看菌类，”李木源认真道，“这世界上还没有人类的时候，菌类就存在了，按照道理来讲，它们是比人类更加高级的生物。” 被“高级生物”盯上了的人类们同时低下了头，苦恼了起来。 “经你们一提我也想起来了，我听说过这个化尸虫，”夏花说道，“据说这东西很少见，周夜，你们不会连化尸虫也引进游戏了吧？” “没有没有，化尸虫确实极其少见，我们没有见到过，”周夜摆手道，“更何况，化尸虫只会对付尸体，对我们来说也没有用啊。” 这话也有道理。 “这么说，这化尸虫不是被周夜他们弄进来的，”李木源说道，“这样的话……就是这片空间自己吸引过来的？” “等等，我有个问题，”罗九天举起了手，“那我们见到的东西，到底算是那个菌类的灵汐，还是那个被蚕食的尸体的灵汐啊？” 李木源看向周夜，二人目光撞向了一处，念头也是。 “我想……应该是二者的结合体，”李木源说道，“不知为何，化尸虫和尸体的意念达成了共识，二者共同形成了现在的灵汐。” “听起来好难对付，”罗九天简明扼要地指出了目前的工作重点，“那这化尸虫有什么弱点吗？” “弱点……”周夜望向了窗外的黑夜，院子里杂草窸窣婆娑，像是鬼影攒动一般，“化尸虫最大的弱点就是，它无法离开寄生的实体，因此，即便尸体全身都被化尸虫蚕食尽了，它也无法离开那具尸体去蚕食其他的尸体，当养分消失，化尸虫就会和尸体同归于尽。” “也就是说，当尸体呈现出虫蛹状态的时候，大家看到的，其实是已经死掉的化尸虫。”李木源补充道。 “所以，理论上讲，我们只要想办法拆开化尸虫和尸体，就能让它们消失，对吧？”罗九天说道。 “可以这么说，”周夜没有否认，“但我们要怎么拆开它们呢？”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蘑菇 “这个……你不会吗？”罗九天十分不负责任地问道。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呢？”周夜歪头道，“我不是说过嘛，我甚至没有见过真实的化尸虫。” “真实的？”夏花犀利地抓住了周夜话里的漏洞，“这么说，你见过假的？” “我……”周夜一时尴尬住了，“我只见过类似的……” 李木源来了兴趣，“详细说说。” “当初,我们确实曾对化尸虫这东西产生过兴趣，”周夜说道，“但是经过寻找，实在没有找到样本，因此……我们尝试着制作过一只……” “制作？！”几人都惊了。 还有这种操作吗？ 身为同道中人的李木源坐到了周夜的对面，摆出了一副专业的学术探讨的表情。 “这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啊,”李木源遗憾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怎么没有想到过呢？” “其实,我们制作出来的那个东西，和化尸虫根本不一样，”周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头道，“毕竟我们完全没有见过真正的化尸虫。” “你们做出来的东西长什么样子？”夏花问道。 “嗯……刚好我手机里面有照片，给你们看一下也行，”周夜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在相册中翻找了一会儿，把屏幕展示给了他们，“就是这个。” “这……这不是蘑菇嘛？”罗九天看着照片上那一团具体形态未知的黑色蘑菇，咧着嘴问道，“你们真的不是在种蘑菇吗？” “所以我说我们搞出来的东西和真正的化尸虫不太像嘛，”周夜收回手机，重新塞进了口袋，“是你们非要问的。” “你们制作出来的这些蘑菇，也能寄生在人的尸体上面吗？”道长问道。 “这个倒是可以，”周夜说道,“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道长眉毛一挑,“你们试过？” “我们……”周夜发现自己进入了道长的圈套,脸顿时红了，“我们当然……” 气氛登时有些冰冷。 周夜和他背后的团队，曾经利用人类的尸体制造这种奇怪的蘑菇，即便周夜和他们成为了暂时的伙伴，也不能否认，周夜曾是那个邪恶组织的成员。 事实上，他现在也是成员之一，只不过成为了组织的弃子。 “好了，先不提这些东西了，”夏花的话稍微缓解了一下气氛，“现在也没办法了，蘑菇就蘑菇吧，周夜，你种的那些蘑菇没有给你们什么启发吗？” “启发……” “蘑菇寄生到尸体上之后，你们需要怎么把它们摘下来呢？”罗九天问道。 “就像采蘑菇那样啊，”周夜用手做出了采蘑菇的动作，“我们制作出来的这个东西,根本不是化尸虫那样的智慧生物,它们没有自我意识,所以很好采摘。” 话题好像真的在往蘑菇的种植经验上靠拢了。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吗？”罗九天皱眉道。 “不过……”周夜忽然一转话锋,说道，“我们也不能说是毫无发现吧。” “快说快说。”李木源听得都急了。 “我们发现，不同的尸体在被化……在被我们种的那些蘑菇寄生的时候，会产生不同的毒素，说是毒素，但其实对我们活人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寄生于其上的蘑菇会经历一波死亡，第一代死亡之后，才能繁殖出具有抗毒性的下一代。” 其他人面面相觑，就这个问题进行了简单的眼神交流。 “这个现象在真正的化尸虫那里也会出现吗？”夏花问道。 周夜耸肩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现如今，我们只能相信化尸虫也会经历这种现象了，”道长说道，“毕竟这也算是一个弱点。” “但它现在不是已经拥有抗药性了吗？我们还能利用毒素对付它吗？” “不，我指的不是毒素，”道长说道，“而是下一代。” 夏花眨了眨眼睛，迅速明白了道长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要让那具尸体上的化尸虫繁殖出下一代。” “对啊，”周夜说道，“那蘑菇的下一代降生时，第一代会全部死掉，假如化尸虫也是这样子的话，我们如果能想办法让新的化尸虫出现，现在的化尸虫说不定就会死掉。” “但……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罗九天说道，“那个化尸虫，不是已经死了嘛，它和那具尸体，现在都成了灵汐了。” “这倒不成问题，”老罗突然开口了，“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生物，只要死去之后尚不知自己已死，理论上讲，都是可以继续正常生活的。” 罗九天没忍住，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成了灵汐，也是有继续生长的可能性的，”道长默默说道，“就像普通的活人一样。” 道长低低地凝视着黑乎乎的地面，但目光却是涣散的，罗九天知道，他想起了那个死去之后又活过来，但最后还是离开了的伙伴，那个叫做菠萝的女孩。 “好吧……”罗九天说道，“所以我们要怎么做？” 周夜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好了，”夏花忽然抬起了左手，一抹规律闪烁着的绿色光点出现在了她的掌心，“我的蛇探说它快来了。” “还有多远？”道长问道。 “它已经找到了那条黑漆漆的小巷子，”夏花说道，“应该很快了。” “真是阴魂不散。”罗九天恶狠狠地骂道。 “没时间了，我们得先藏起来，”李木源站起身子，“夏花家主，我们只能指望着在同它的战斗中发现弱点了。” 夏花转了转手腕，不见丝毫怯意，“交给我。” “我们也去吧，”道长和罗九天也走了过去，“木源，你保护好妙真二人和周夜就好，还有你自己。” “不用担心我们，”李木源说道，“我有办法。” “道长，你的身体好些了吗？”罗九天问道，“我看你还很虚弱，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没关系，”道长微笑了一下，但笑容仍有些苍白勉强，“我们走吧。” 三人迈开步子，共同走出了这栋破败却安全的小房子，走入了面前的黑夜。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调虎离山 夜晚的荒园里，飘摇着茁壮生长的杂草，头顶的小团月光无法给予这些杂草应有的颜色，导致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疯狂乱摆的人手。 在这片深浅各异的黑色之中，有一些东西，在偷偷摸摸地靠近。 “小心哦，”夏花背过双手,一双杏眸在这夜里发出皎洁的光，“好像已经来了。” 沙沙……沙沙…… 草叶与地面的摩擦声，草叶与草叶的摩擦声，草叶与空气的摩擦声…… 在这一切中间，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音符。 脚步声。 它来了。 罗九天两手往后面指了指，意在告诉二人先不要上前，免得踩到陷阱。 夏花和道长点点头,同时往后靠了半步。 院子里，风吹草动的声音忽然乱了起来。 地上那东西,卷起了无数沙尘，绕着蜿蜒的圈子，迫不及待地攀爬过来。 “是那些头发，”夏花说道，“果然……这算是它的先头部队了吧。” 道长反手抓了几张符咒在手上，罗九天也唤出了蟠龙池，大家都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李木源隔着窗子看了看窗外的几人，沉默许久。 周夜紧张地盯着李木源。 “我们进去吧，”李木源忽然转过头说道，“我们在这里的话，他们会分心。” “进去哪里？” “当然是卧室，”李木源带着周夜走进了妙真和诸葛守所在的卧室里，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床沿上，“我肚子都饿了，想吃饭。” 周夜没想到李木源居然在想这个,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 “你不担心他们吗？”周夜不解地问道。 “哎呀,凭那几个人的本事，对付这个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李木源摆手道，“这东西确实有点麻烦，但也就是麻烦而已。” “可是刚才……我还以为情势很严峻。” “刚才确实挺严峻的，”李木源满不在乎地用手划拉了一下，“因为有我们四个拖油瓶在嘛。” “拖……拖油瓶？” “在他们战斗的时候，我们就是拖油瓶呀，”李木源说道，“不然你以为呢？” 周夜应该是第一次被人叫做拖油瓶，明显有些羞愧，却又想极力掩饰这一点。 “不过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的，”李木源的话来了个急转弯，他侧着眼瞅着周夜，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就像你刚才说的，他们再强，也没办法彻底除掉那个家伙。” “是啊……”周夜感觉自己好像猜到李木源在合计什么了,“所以……所以呢？” “所以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我们身上了，”李木源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我们出发吧。” “出发？”周夜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去哪里？” “当然是寻找除掉那东西的办法了，”李木源说道，“你听说过调虎离山之计吧。” “我……我当然……” “这次，我们不是中计的人，”李木源的眸子在月光中闪烁了一下，“我们是使计的人。” ***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爆炸后的残像，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不久之前还是干净整洁一片雪白的机场大厅，转瞬之间，就变成了这派焦黑残破的模样。 伤员都被救护车拉走了，但通过散落在地面上的碎片，仍能看到些许喷溅的血迹。 小澜眯起了眼睛，不忍心地攥紧了拳头。 秦音一手抱着小澜，一手抱着问灵，轻拍着二人的肩膀，无声地抚慰着二人。 问灵把头蜷进了秦音的臂弯，两手一个劲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看起来非常痛苦。 宝木捂着鼻子，仅用嘴巴呼吸着，额头上都是汗。 “看起来……好严重啊，”傻子说了一句有些没意义的话，“那个……小孔，这里还有其他你们的人吗？” 看小孔的眼神，他应该也在寻找，他仰着下巴在人群中张望了许久，终于指向了众人的右侧。 “有的有的，他们来了……” 右方匆忙赶来了一伙儿人，他们要么面孔黢黑，要么衣着凌乱，看起来也受到了爆炸的波及。 “师兄！……”小孔哭哭啼啼地跑向了他们，“我……我找到了伊先生，还有……还有……” 小澜眨眨眼睛，这群人中的某几个，自己甚至见过。 “伊先生好，啊，还有几位，”带头的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模样，男人头发稀疏，面色苍绿，手上甚至还沾着些血迹，男人见到了小澜几人，冲众人礼貌颔首，“众位好久不见。” 都这个时候了，就不用打招呼了吧。 “好久不见，”担负起外交大任的傻子回复道，“你……你没关系吗？你的手上还有血呢。” “啊，这……这不是我的血，”男人苦涩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是我在救其他人的时候沾上的。” “俊兄，情况真的这么严重吗？”伊爻急忙问道。 “确实严重，主要是始料未及，”男人说道，“好在……目前大家的性命暂时无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听说你们的天元桥末钦也……”傻子问道。 “天元的伤势的确十分严重，”男人叹息道，“不过天元在被救灾的人送去医院之前，已对他自己的情况做出了判断，凭借天元的能力，不多时应该就会好的。” 听起来……好像没有小孔形容得那么严重嘛。 小澜松了一口气，斜着眼睛瞟了仍在抹眼泪的小孔一眼。 听他这么一说，他们差点以为五更天也被团灭了呢。 “这样就好，”伊爻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医院那边可有你们的人守着？” “这是自然，”男人说道，“这次攻击……很明显，就是冲着天元来的，我不知背后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是想要天元的命，那恐怕……接下来的几天也不会好过啊。” “先是妙真，又是老桥，”伊爻说道，“俊兄，我看五更天八成就是那伙人的新目标。” “是啊……”男人点头道，“但我怕就怕……这一切万一只是烟雾弹，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烟雾弹 “烟雾弹？” 男人压低了声音，说道，“目前，从我们的经历上看，那伙人确实把五更天当成了现在的目标，但我担心，一旦九派把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五更天的身上,会发生其他事情……”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伊爻冷静了下来，拍了拍男人的肩头，说道，“其他九派的援军……目前正在哪里？” “我还没有联系上他们，”男人苦着一张脸说道,“罗九天那边也联系不上，唉……所以我才会担心……” “不如这样吧,”伊爻扭过头对几人说道，“众位，我先随俊兄前去医院，你们几位去找九天他们，如果九派的人已经到了，麻烦你们通知我们一下，如果没到的话……你们就在那里等我们，如何？” 几人互相看了看。 “真的不用我们去看望一下那个……天元嘛？”秦音客气地问道。 “老桥这边固然紧急，但九天那边也不能放松啊，”伊爻说道，“毕竟我们与那边也失去了联系，具体情况如何……还是个问题。” “那好……” 傻子的话还没说完，小澜就扬起头，声音清脆地叫住了伊爻。 “伊叔叔，”小澜略歪着头，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我想跟你们去医院看望桥爷爷。” 围在她附近的一圈人都被这番话惊了一下,就连秦音都睁大了眼睛低头看向小澜，企图通过那双清澈的眼睛看清楚这小丫头的用意。 “小澜,你……” “因为茉莉很喜欢桥爷爷嘛，”小澜的眼神落到了同伴们的身上，目光依旧没有变化，好像真的在说实话一样，“茉莉要是知道桥爷爷出了事，也一定会希望我能把桥爷爷的情况告诉给她的。” “你的意思是，你自己……”伊爻有点不太明白。 “就我自己好啦，”小澜挠挠头，憨态可掬地笑了笑，“大人们要忙着做事呢，我在哪里都是添乱，不如躲到桥爷爷那里去呢。” 小澜口中的这个人设虽然和她自己差得十万八千里远，但众人没有一个表现出了质疑，众人脸上只有吃惊，和沉思。 “既然小澜坚持……”傻子犹豫着说道，“那……那伊先生，就麻烦你们了……” “啊？”伊爻简直不敢相信这伙人居然就直接把这个小女孩交给他了，“你们让她一个人去吗？” 宝木也抿起嘴唇,僵硬地耸了耸肩膀，“没办法,你也听到小澜的说法了，她的话有些道理。” “这……这……” 伊爻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的时候，秦音一拍手，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声“那就这么决定了”，就为这个奇怪的方案按下了决定键。 “好了，小澜，”秦音牵起小澜的手，说道，“虽然你不是第一次自己出门了，但我还是得嘱咐你几句，过来吧……” 说完，秦音就拉着小澜走向了一旁的转角，刚过了转角，小澜就悄悄拽住了秦音，低声说道，“小音姐姐，我们就在这里说吧，再远一点他们要起疑了。” 秦音停住脚步，目光一落到小澜身上，小澜就知道了她想问什么。 “小音姐姐，我总觉得有蹊跷，”小澜说道，“你不觉得吗？” “我是有种怪怪的感觉，”秦音抓紧小澜的手，努力不让自己的担心流露出来，“但你为什么要自己去医院？你怀疑医院里还藏着发动攻击的人吗？那你就更不应该自己去了呀……” “说实话，”小澜的声音轻得都快听不见了，“小音姐姐，我觉得这场事故有点奇怪。” 秦音的瞳孔略微放大了些，“你该不会怀疑……是五更天自己的人……” 小澜点了下头，说道，“所以我才想去医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试看能不能通过梦境，看一下爆炸的时候，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 秦音深深地盯着小澜的眼睛。 她接受了小澜的逻辑，她可以理解小澜的选择，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 “但发动攻击的人，明显知道你的能力，”秦音说道，“他们知道你只能看到死人的经历，所以并没有炸死他们，不是吗？” 小澜淡淡地微笑了一下，“小音姐姐，其实我的能力早就不仅于此了……” “你们还没聊完啊，好慢……”傻子装作不耐烦的样子，一边小跑过来一边喊道，“人家伊先生都准备走了……” 待到他跑到二人身边，脸上的表情瞬间来了个变化，立时换上了担忧的模样，“小澜，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澜和秦音仍在用目光对峙着，二人对视良久，最终是秦音败下阵来。 秦音叹了一口气，她扭过头，冲着傻子说道，“让小澜去吧。” “可是小澜自己……” “小澜自己就够了，”秦音说道，“小澜自己，比谁都厉害。” 三人归队后，伊爻总算是回归了平日里沉稳的样子，他低头冲着小澜笑笑，问道，“那小澜姑娘，你还是决定和伊叔叔走啦？” “嗯，”小澜重重点头，“道长会原谅我的，反正我平时也喜欢到处乱跑。” “那好吧，”伊爻抬起头，看着傻子几人，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这下子我肩上的担子可重喽……” “麻烦你们了，”秦音都没心情开玩笑了，没精打采地说道，“小澜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只要保证她不要跑丢就可以了。” “小音姐姐不要担心了，”小澜忙说道，“我知道了消息就回来，我不会走丢的，真的。” 秦音提起眼皮盯着小澜瞅了好一会儿，才哼哼着说道，“你最好是。” 经过了简单的告别，两伙人分道扬镳，离别之时，秦音和问灵依依不舍地看着驱车远去的小澜，小澜扭着身子，透过车子后方的玻璃看着同伴们，心里也觉得酸酸的。 几人终于消失在了小澜的视线中，小澜回过身子，却发现伊爻正在看她。 小澜吓了一跳，尴尬地咧咧嘴笑道，“他们好像以为我再也不回去了呢，哈哈哈……”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内鬼 车子在向着医院的方向靠近，窗外的车流不住划过，这世界秩序井然，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意外并没有影响到这个城市里的其他人。 小澜的视线从车窗外挪了回来，落到了前排的照后镜上，那一瞬间，小澜皱了皱眉头。 刚才的刹那,她看到了一双原本盯着自己的眼睛，迅速移开了。 是小孔。 现在的小孔托着下巴，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但是几秒钟之前，他还在盯着自己。 而且他的眼神…… 很难说。 小澜歪了歪脑袋。 是因为自己对他来说是外人，他在怀疑自己的动机吗？ 他……应该没有见过自己吧。 等等…… 小澜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凑身上前,笑嘻嘻地问向小孔，“小孔哥哥,我以前见过你嘛？” 听到小澜的问题，开车的男人和坐在小澜旁边的伊爻全都看了过来，他们不太明白这个小女孩的用意。 小孔也微微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既愕然又懵懂，“这个……” “应该是没有见过的吧，”开车的男人说道，“小孔的资历还很浅，这是第一次跟着大队离开五更天做任务……小澜姑娘还没有去过王鸾城吧？” “没有，”小澜说道，“所以小孔哥哥没有参加九探的修整工作嘛？” “我……没有，”小孔红着脸笑了笑，“所以……咱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唔……这样子……” 小澜嘟囔着倚靠回了座位上。 自己没有见过小孔，就说明自己的同伴们也都没有见过。 可是自己记得，在机场扶梯上的时候，宝木是闻到了小孔身上的气味，才判断出五更天的人在附近的。 宝木应该也没有见过小孔才对啊,但他为什么会熟悉小孔身上的气味？ 小澜掏出手机，正打算就这个问题好好问问宝木,小孔却忽然叫住了她。 “小澜妹妹为什么这么问啊？”小孔扭头看向小澜，“莫非是觉得我很眼熟嘛？” 小澜只好先收起手机，说道，“是有一点点……因为之前在九探驻地的时候有遇见过你们的人，我还以为你也在其中呢。” “唉，可惜我不在，”小孔不无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很想参与的，都怪我能力欠缺，恐怕帮不上忙，反而只会添麻烦，我想着，既然这样，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 怎么觉得他在内涵自己？ 小澜清清喉咙说道，“我觉得只要尽心就好了，相信茉莉他们一定能感觉到你的关心。” “对了，”开车的男人闻言，追问道,“小澜姑娘，你和九探当家茉莉的关系似乎很好。” 小澜一边尴尬地把手机揣回到口袋里,一边骄傲地说道，“那当然了，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我听说那九探徐也，好像是……” 男人说到一半，似乎是觉得当着伊爻的面八卦有些不太好，于是临时把后半句话改成了一个温和的版本。 “好像是出了一些意外吧？”男人问完，吞了一口口水。 切，你想问的可不是这句话吧。 那九探徐也是不是叛变了？ 你想问的一定是这个吧？ “这个……我也知道得不太多，”小澜只好装傻，“我就知道他好像是摔死了。” “但我听说他出事的时候，你好像就在附近诶。” 好家伙，连这个你都打听到了。 那你这不是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嘛，还问我干嘛？ “这……倒是……真的……”小澜努力编造着自己明明在现场却没搞清楚状况的理由，“但我……我毕竟只是个小孩儿嘛，他们都不让我管，真够讨厌的，不过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我倒是听说那徐也死得不光彩，”伊爻非但没有介意他们的八卦，反而愉快地加入了谈话，“九探这次的意外，似乎也和他有关系。” 还有这个说法？ “这样嘛？”小澜脸上的惊讶倒不是装出来的，“伊叔叔是从哪里听说的呀？” “这种传言，是找不到源头的，”伊爻笑着说道，“大家都是听说。” “我也听说了，”男人赶紧跟上了伊爻的话题，说道，“就是因为这个传言流出，现在九派内部，都在严查内鬼。” 小澜的嘴巴张成了“o”形。 看来自己这一趟确实没白来，居然有意外收获。 “俊哥……”小孔轻轻唤了男人一句，似乎是觉得他有些说多了。 “没关系的，小孔，”被唤作俊哥的男人回应道，“这里的人都可以信赖。” 伊爻也点头道，“俊兄说得没错，而且……其实我们一念现在也是同样的情况，实在是无可奈何……” “听起来好辛苦，”小澜恨不得他们能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疯狂暗示道，“不过内鬼什么的……感觉真的很离谱呢。” “这些东西，对小澜来说可能很难想象，”伊爻温柔地对着小澜说道，“小澜年纪还小，还不懂这些事情。” “成人的世界可是很复杂的，”俊哥故作深沉地说道，“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其实很少很少。” 可你不是刚刚才轻信了我吗？ “那你们有查出谁是内鬼吗？”小澜睁着大眼睛，争取贴合这几人心中那个不谙世事的人设，“真的有那种坏蛋吗？” “目前还……”伊爻欲言又止，抿了抿嘴唇，“俊兄，五更天情况如何？” “我的地位，还不足以了解这些高层的机密，”俊哥谦虚地耸耸肩，说道，“不过倒是有些相关的消息泄了出来……上面的人好像已经有些方向了。” “经过今天的事，你们的方向恐怕更明确了，”伊爻说道，“今天的爆炸……如果不是内部泄露了消息，应该也很难解释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俊哥深深叹息了一声，“怀疑自己人……感觉可真是不好啊。” “没办法，有问题总得解决，”伊爻说道，“如果你们需要任何帮助，可随时向一念反映。” “其实……”俊哥开口道，“我之所以向二位说起这件事，也是有事相求……”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制衡 小澜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俊哥说道，“我仔细想想，寻找内鬼这件事，让我们从内部出发，确实有一定的难度。” “你想让我们帮忙？”伊爻直接问道。 小孔的眉尖抖了抖，没说话,但看得出，他对于俊哥的这个想法很是不赞同。 “我正有此意，”俊哥说道，“可能略显唐突，但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俊哥，”小孔终于忍不住了,不满地小声说道，“人家毕竟是外人，这样麻烦人家,太不好了……” “我觉得还不错诶，”小澜偏偏要跟这个小孔对着干，“俊叔叔说得有道理啊。” “这个逻辑是成立的，”伊爻也说道，“只是不知道……俊兄打算让我和小澜怎么做呢？”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麻烦二位帮忙多留心一下吧，”俊哥说道，“此外……我听说小澜姑娘，似乎有一些特殊的能力……” 小澜的心脏重重哆嗦了一下。 完了，这群人也知道自己能通过梦境看到别人经历的事情了。 这玩意难道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那自己的计划会不会泡汤啊？ “呃……我的……” “我听说你会开锁？”俊哥扭过头来，狡黠地看了小澜一眼。 “呃……啊？” 所以你听说的是这个能力？ “我们这里的人都听说了，”俊哥说道，“小澜姑娘是一位开锁高手，再难操作的锁，到了你的手里，就像是玩具一样。” 小澜脸上的笑容几乎已经不像是笑容了。 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啊。 自己居然是因为这个出的名。 “也……也没有那么神奇啦,”小澜只能谦虚道,“我只能打开一部分锁。” “哦？这样子吗？”俊哥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是哪种类型的锁呢？” 哪种类型？这是可以说的吗？ “具体……我也……”小澜磕磕巴巴地说道，“俊叔叔，这一点很重要吗？” “我想拜托你的事，可能就和你这开锁的能力有关啊。”俊哥说道。 和开锁有关？ 小澜开始好奇了。 小澜倾身上前，“叔叔，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你详细说说。” “俊哥，”小孔猛地叫住了俊哥，表情哑然，“你该不会是要……” 俊哥抽出一只手对小孔摆了摆，阻止了他的话。 “你们应该知道吧，我们五更天的人，与其说是能力强，不如说是操纵法器的本领卓然于众，”俊哥说道，“因此，五更天人手中的法器，其实就相当于我们的灵能所在。” 小澜头一次听说这件事，但是她见伊爻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自己当然也不能表现出诧异的样子，只能跟着自信点头。 “几乎每位五更天人的法器,都存放在一个特定的位置……” 小澜倒吸一口冷气，“你该不会想让我去偷大家的法器吧？” “什么？偷法器？”俊哥被这个说法吓了一跳，“当然不是！” 这回轮到小澜尴尬了。 下意识就想到这么离谱的事，自己平时都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啊。 “他应该是仅仅需要你帮忙打开那道门，”伊爻看起来已经懂了，说道，“而后……大概就是我的工作了吧。” “是的，”俊哥感激地重重点头，“不知这个方案可好？” “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伊爻还有些踌躇，“只是……这事不是小事，老桥允许我们这般操作吗？” “天元虽然没有亲口同意，但基本算是默认了，”俊哥说道，“因此……” “叔叔，你先等等，”小澜打断了俊哥的话，“我没听懂，我开了门以后，伊叔叔的工作是什么呀？为什么他能通过你们的法器分辨出哪个是内奸呀？” 三个男人都有些惊讶。 “啊……原来小澜不知道呢。” “因为一念手中掌握着九派所有人的内部信息啊，”俊哥说道，“所以只有一念才能判断出大家的法器是否出现了其他情况。” 又是一个新信息！ “我没有听说过，”小澜惊讶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我只知道……一念在传说中很厉害，然后现实中……” “现实中却并不使用能力，对吧？”俊哥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一念是九派的老大呢？” 伊爻在一旁忙说了几句“使不得使不得”，但他的自谦也是点到为止，看来包括一念在内的所有人都是默认这一点的。 “因为……那个传说？” “传说只是一部分理由，”俊哥说道，“其实是因为，其他八派需要一个额外的力量去制衡他们。” 伊爻耸了耸肩，“言重了。” “就是这么回事嘛，”俊哥说道，“如果八派不在一定程度上交权给另一方，就会出现群龙无首的情况，内斗只会带来内耗，团结的唯一方法，就是所有人都做出让步。” 小澜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许多成人世界的深刻哲理。 “那伊叔叔……很厉害啊，”小澜吸溜着口水，看向旁边的伊爻，“你什么都知道。” “没有没有，”伊爻这次的自谦是真的，“一念从来不敢说自己什么都知道，而且虽说理论上讲各派都要上交信息，但现实中其实很难实现，首先，避世的三衍我们就了解甚少，再加上近几年七巧也渐渐与其他几派断了联系，因此……我们的信息也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更新了，目前的情势，瞬息万变，一念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对几派的了解。” “但总归也比我们自己强，”俊哥说道，“伊先生，拜托了！”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我再拒绝，未免显得太不知好歹了，”伊爻说道，“我试试看吧。” 小孔在一旁早就气得不想说话了。 “那个武器库……你们难道随身带着吗？”小澜问道。 俊哥和伊爻被“武器库”这个词逗笑了，伊爻得体地整理了一下小澜乱掉的卫衣帽子，耐心道，“你口中的武器库，就在他们的天元老桥身上。” 感谢尾号是9852的小可爱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 能力 “在……桥爷爷身上？” 小澜顿时脑补出了一个浑身兵器的老头子形象。 “当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伊爻像是通过小澜的眼神看出了她的念头似的，“在打开那扇门之前，我们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那扇门？……” 等等。 伊爻口中的那扇门，该不会就是俊哥希望自己打开的门吧？ 那门难道在桥末钦身上？ 这……这门自己可不会开啊…… “到了，”俊哥的声音打断了小澜的胡思乱想，“二位,刚才的事拜托了。” “俊叔叔，”小澜半弓起腰准备下车的时候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已经迈腿下车的小孔也扭过头，一脸幽怨地看向俊哥，“我也想问。” 俊哥解开安全带，直视着二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当然,我很认真。” *** 二人在黑暗的街道上小跑着。 “我们非要跑吗？”周夜落在后面，累得口干舌燥，“我好渴。” 李木源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而后往前一指，“再坚持一会儿，前面有便利店。” “我们就这么出来，真的没问题吗？”周夜扶着膝盖在原地把气息喘匀，硬撑着跟上了李木源的步伐，“他们不是叫我们照顾好那两个昏迷的人吗？我们把他们丢在那里……如果他们出事了，该怎么办？” “他们不会出事的，”李木源回身抓住了周夜的胳膊，扯着他往前方走去，“我不是在他们周围画了一个圈嘛。” “那玩意真的有用吗？”周夜完全不信那个李木源从地上随手捡起来的木棍画出来的东西有什么用，“要是他们出事了，夏花肯定不会饶了我们的……”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李木源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们几个能够引开那怪物的注意力的机会,可能就这一个了。” 二人来到了那间小小的便利店门前，门里空无一人，李木源推开门，只有门口的铃铛声寂寞地响了起来。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你说清楚一点好吗？”周夜终于喝到了水，嗓音也恢复了正常，“刚才你只说到了调虎离山，就抓着我跑出来了，我都没听清楚你之后嘟囔了些什么……什么方头圆头的……。” “我说的是源头，原型，”李木源也灌了半瓶水，抹了一下嘴唇，说道，“我想了想，如果我们不找到根除那个家伙的方法，这件事就不会结束的，而要想根除，就必须找到那东西的原型。” “所以……你打算去哪儿找啊？”周夜苦着脸问道，“你知道哪里有化尸虫？” “这个好说，”李木源说着，推开便利店的门走了出去,“我觉得,一定就在我们第一次碰见它的地方。” “……那是哪里？” “哦对，那时你还没醒，”李木源说道，“就在我们回城的高速公路上。” “那么远！”周夜喊道，“我们走着去？” “怎么可能？”李木源白了他一眼，顺手往前指去，“你看，那儿不是有车嘛。” 不远处正在发光的店面，正是一间还算是豪华的4s店。 周夜立马侧目。 这群人……干起这种事来怎么会这么熟练啊真是。 李木源试探着操纵起了二人的新车，周夜坐在旁边，满脸忧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李木源问道，“有话就问嘛。” “我们这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周夜支支吾吾地说道，“毕竟……我们两个……都不会……” “不会什么？”李木源成功启动了车子，坦然地说道，“我会开车，我还有驾照呢，之前我甚至专门做过一段时间的司机……” “我不是说这个，”周夜都快气笑了，“我是说……唉，算了……你看，咱们两个现在都没有能力，要是碰到了什么其他的东西……我们怎么办？” “谁说我没有能力？”李木源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这回轮到周夜吃惊了，他侧过身子正直地看着李木源，问道，“他们不是说你不会战斗吗？” “我是不会战斗啊，”李木源说道，“我干嘛要战斗？” “那你的能力……” “双琞的能力，向来在于自保，”李木源说道，“自保的能力不是能力吗？” 周夜刚刚燃起的一丝信心就这么被浇灭了，他的两肩一下子塌了下去，整个人瘫坐回了座位上，“这也算能力吗？” “我去……看来你不是很懂啊……”李木源慢悠悠地说道，“你作为一个打算剿灭九派的组织的成员，对我们九派应该有一些基本的了解吧。” 周夜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别扭地点了一下头，哼哼道，“了解一点吧……” “你知道九派其实是按照能力排名的吧？”李木源高傲地挺直了胸膛，清清喉咙说道，“而双琞的地位仅次于一念，这你总知道吧？” “那不是因为……你们是医生嘛……”周夜说道，“况且一念也没什么真本事啊……” 李木源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的夜路，表情却十分真挚，“如果你们那个组织里面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那你们是永远都不可能成功了。” 周夜被他的语气动摇了，周夜偷偷看着李木源的侧脸，想了半天才轻声问道，“莫非……你们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必杀技？” “不为人知？没有啊，我们的能力是人尽皆知的，”李木源说道，“双琞的能力就是自保，这没错。” 周夜感觉自己的精神和情绪已经快耗尽了。 “一念的本事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啊，”李木源说道，“你没听说过？” “我听说过……”周夜郁闷道，“但那不是传说嘛。” “传说可以是过去的现实，也可以是未来的现实，”李木源说道，“不尊重传说的人，注定赢不了传说。” 李木源的话莫名戳中了周夜的好胜心，他扬起头，不服气地说道，“我们……他们那边，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 “哦？”李木源敏锐地斜过眼睛看了过来，“谁不一样？” “那个人……他就是相信传说的……”周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听说……他……一直在想办法靠近传说……”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诱饵（4000字） 接下来，无论里面李木源如何追问，周夜都拒绝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了。 车里的气氛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像是感觉到了尴尬似的，周夜看着窗外的夜色，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是不是快到了？” “差不多了吧……”李木源放慢了车速，“停在这里，也行。” 车子原地停下，二人推开车门，下了车。 周夜谨慎地跟在李木源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附近一片荒凉,夜风带来了远处奇怪的鸣响，听起来像是呜咽声一般。 “我们快点吧……”周夜打了个哆嗦，“我觉得这里不太安全。” “我们当然得快一点了，”李木源云淡风轻地走向前方，“这可是他们几个拼命争取来的时间。” 周夜呆呆地看着李木源的背影，过了好久，还是李木源意识到背后没了声音，回过头来提醒了他一句，周夜才重新挪动起脚步。 “怎么了？”李木源打量着他，“看什么呢？” “啊？哦……没什么，”周夜走到李木源身边，但是并没有靠他太近，“我只是觉得……你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变了一个人？”李木源冷笑了一下，“我以前是什么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说起来……其实我本来也不怎么了解你们，”周夜搓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但是你之前在他们面前，表现出的样子……和你现在很不一样。” “啊，那当然要不一样,”李木源说这话时的态度也十分坦然,“因为我需要他们保护我嘛。” “那你现在呢？” “现在他们又不在，”李木源停在了马路中间，蹲下身，在地上寻找起了什么，“而且我还得保护你……” “但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周夜试探着问道，“你用得着他们保护你？” “拜托，免费的保护，不要白不要，”李木源无奈地白了周夜一眼，“既然有人保护，我干嘛还费精力自己保护自己呀。” 周夜半张着嘴，觉得自己心目中建立起来的那个李木源的人设全然崩塌了。 他看起来……甚至有点冷漠。 “其实……双琞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李木源蹲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周夜，说道，“双琞对于九派并没有归属感，我们可以是施舍者，也可以是被施舍者，大多数时候……我们的选择都是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李木源的这番话听起来冷傲又孤独,但不知为何,看着李木源那双倒映着金色月光的眼睛，周夜总觉得李木源还想说些别的什么。 周夜犹豫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就被李木源的话打断了。 “你也别愣着啊，”李木源指了指脚下的地面，“难道你是过来听故事的吗？快干活啊！” 周夜麻利地蹲下身，学着李木源的样子在地上寻找了起来。 毕竟李木源只有在需要别人保护的时候才会装出温顺的样子，而自己现在是被他保护的人。 周夜在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 真正的李木源，看起来似乎脾气并不好。 “所以……我们要找什么？”周夜假模假样地找了半天，终于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是头发，”李木源果然没好气地说道，“我不是跟你讲过我们第一次遇见那东西的场景吗？” “我们找它留下的痕迹？”周夜斗胆追问道。 “找它存在于此的证据，”李木源索性站起了身，抬手朝着道路两旁的小树林指去，“你去那里面找。” “哈？我？”周夜倒退了半步，“你认真的吗？” “你看我像开玩笑？”李木源眯起眼睛看向他，“赶紧去，咱们赶时间。” “你刚才不是还说会保护我吗？”周夜完全不要面子了，带着哭腔喊道，“里面太黑了，我害怕！” 李木源甩手丢给他一只手电筒，动作居然有些帅气。 “一个够吗？” “为什么让我自己进去啊？”周夜抱着手电筒，还没走到树林边就已经开始发抖了，“我连你在找什么都不知道。” 李木源扭过身子，目光黑漆漆的，他盯着周夜看了起来，看得周夜不禁有些畏惧。 “等你进去以后，你就知道我们在找什么了。” 几分钟之后，硬着头皮的周夜哆哆嗦嗦地举着那柄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了树林，几排林木将二人阻隔开，李木源站在路上目送着他，周夜一边恋恋不舍地看着树丛外的明亮车灯，一边在李木源那双目光的逼迫下，委屈地走进了树林深处。 好消息是，这里暂时还没有看到其他古怪生物的影子。 坏消息是，这里比想象中还要黑，还要深，还要恐怖。 走着走着，周夜忽然感觉身后的光芒消失了，他回过头，李木源的脸已经没入了黑夜，看不见了，只能隐约看到一束微弱的光在四处移动着。 “李……李木源？……” 周夜的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 李木源显然没有听到。 周夜从这句呼唤中收获了一丝丝力量，虽然更多是他的自我安慰，但无论如何，他还是重整了精神，打算认认真真地完成李木源交给他的任务。 再怎么说，他也是救了自己的人。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目前正庇佑着自己的人。 周夜努力不去回想自己从这伙人身上得到的伤害，毕竟现在要是想这个，那这活儿就干不下去了，就这样，周夜一边念叨着这群人对自己多么多么地好，一边竭力把注意力放在脚下，寻找着李木源所说的东西。 他说……自己进来以后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可自己现在还是不知道啊。 为什么李木源的话说得不明不白的。 感觉就像是……急着把自己赶进这片树林似的。 周夜猛地停下了脚步。 一股巨大的不安感袭上了他的心头。 仔细想想，从刚才开始，周夜的行为就有些可疑。 为什么明明交待给自己任务，却又不说清楚？ 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却还是坚持让自己单独进入这片树林？ 周夜僵硬地回过头，死死盯向远方的那朵光线。 周夜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在看自己！ 为什么？ 李木源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在马路上寻找，他就站在马路上，远远地看着自己。 他想看见什么？ 周夜不敢再想了，他咬紧下唇，毅然迈开步子，沿着来路跑了回去。 快一点……快一点…… 他要问清楚，他要问问李木源…… 更重要的是，他要逃离这里…… 那束灯光越来越明亮了。 李木源的模样逐渐清晰了起来，他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阴沉。 他很不满。 但自己不在乎了。 自己只想要跑过去，只想要问问他…… 忽然间，李木源的表情出现了变化。 笑容。 他笑了起来。 他一脸释然地笑了。 霎那间，周夜的心尖笼上了一股凉意。 紧接着，没等他细想出这笑容背后的含义，同样的凉意，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股凉意，首先接触到的是他的小腿。 他的伤腿。 就像是有一千根针同时刺穿了他的伤口一般，剧烈的痛苦瞬间包围了他的小腿，周夜下半身一软，重重跌倒在了潮湿的地面上，手电筒也坠落进了一旁的草丛中。 痛！ 足以致命的痛。 周夜朝着远处那抹光线无助地伸出了手。 “李木源！……”周夜的嘶喊声过于刺耳，以至于他还以为那不是他发出的声音，“救……救我！……” 李木源的身子抖动了一下，下一秒，他极速奔跑了起来。 他在赶来。 周夜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却又不敢投掷进去过多的希望。 他真的会救自己吗？ 可是……明明是他把自己推进来的。 希望、绝望、困惑、痛苦…… 无数种感受同时充斥着周夜的胸腔，他努力伸长自己的手，努力不让逐渐扩大的痛楚占领自己仅存的意识。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看背后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些针已经攀爬到了自己的大腿根部，周夜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开始了抽搐，他口中的呻吟声已经分不清内容和曲调了，剩下的念头只有一个，就是那束正在靠近的光。 把自己推进深渊，又即将赶来自己身边的…… “李……李……” “周夜！闭上眼睛！” 李木源的呐喊声嘹亮无比，几乎响彻了整片树林。 挣扎在痛苦中的周夜没有错过这道喊声，事实上，即便没有李木源的号令，他也打算闭上眼睛了。 坚持不住了…… 上下眼皮接触的刹那，周夜便感觉到一道金光在自己的身旁炸裂开来，那金光如此明亮，以至于自己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刺眼，金光浮出之后，下半身的刺痛开始退潮，像是那千根针开始沿着侵袭进自己身体的原路疯狂返回一般。 周夜浑身瘫软，早已没了反应的力气。 许多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沙沙的脚步声。 最后是李木源气喘吁吁的声音。 “周夜……周夜，”李木源扶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身子翻了过来，“醒醒，你没事吧？……” 周夜的眼皮仍然死死地粘在一起，像是再也不会打开了一般。 李木源试探了一下周夜的鼻息，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好……”李木源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周夜，睁开眼睛吧。” 周夜的眼皮开始了抖动，半晌，艰难而缓慢地打开。 面前，是李木源汗涔涔的脸，那张脸苍白又消瘦，周夜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这是李木源。 “对不起，”李木源脸上的笑容是真挚的，真挚中带着抱歉，“很痛吧。” “我……”周夜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 “我利用了你，”李木源满眼不忍地说道，“真的很抱歉，但我没有其他办法了，我真的只想到了这一个办法，所以只能……” 周夜哑然地望着李木源的脸。 原来如此。 自己成了一个诱饵。 “你……你捉到了？”周夜感到身上的力气一点点回来了，“你捉到它了？” 李木源一边把他扶了起来，一边点头道，“捉到了，这多亏了你。” 周夜将李木源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声说道，“你看起来很不好。” “毕竟……捉它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嘛，”李木源笑道，“不过我再不好，也比你好多了。” “那倒是，”周夜坐在地面上，虚弱地咳嗽了两声，笑着埋怨道，“这次我可真是生气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李木源两手合十，“可是如果我不骗你的话，你是不会乖乖走进树林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这回轮到周夜傲慢地冲着李木源翻白眼了，“我连这点大局观都没有吗？在你眼里我这么自私？” “毕竟你和我们……”李木源没有说下去，他搀扶着周夜站起了身，“我们快回去吧，再等一会儿，我怕他们都被那个家伙打死了。” 二人终于回到了车上，周夜躺在副驾驶座柔软的座椅上，看着前方的黑夜时，觉得自己好像重生了一次似的。 “能让我看看那东西的样子吗？”周夜有气无力地侧过头，看着李木源，说道，“让我看看我这只鱼饵究竟钓上了怎样一条鱼。” 李木源扣好安全带，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没一会儿，掏出了一张卡片般的东西，递给了李木源。 李木源犹豫着接过卡片，看过去。 那卡片具有一定的厚度，上面画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这就是那东西？” 李木源踩动了油门，笃定道，“化尸虫。” “它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周夜翻看着卡片的两面，“这就是你的能力？” “其中一个能力，”李木源显摆似的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不知道是因为我自己好久不用这个能力了，还是因为这化尸虫确实厉害，这次还费了我不少工夫呢……” “那它还活着吗？”周夜问道。 “当然，”李木源说道，“不然我们要怎么用它来搞定它的同伴呢？你说对吧？”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战场 李木源和周夜的车子在夜里驰骋，周夜一个劲地摆弄着那张卡片，却怎么也搞不出个名堂。 远处的天空中，忽然划过了一道黑紫色的光芒。 李木源抿紧嘴唇，但表情还算是轻松。 “应该是九天祭出了他的潜渊，”李木源说道，“现在才使用潜渊……说明那东西目前还没有对他们构成太大的威胁。” “那是什么？”周夜眨眨眼睛,“前缘？还是……” “是九天的龙，”李木源皱皱眉，说道，“你们不是专门调查过九派嘛，连八两水的必杀技都不知道？” “我……调查工作平时都是他们在做嘛，我一般都……” “一般都在野外搜寻各种神奇的动植物？”李木源问道。 “差不多吧,”周夜郁闷地说道，“其实我很少和其他人待在一起，我身边……通常只有各种古怪的生物,还有灵汐。” 李木源静静地寻思了一会儿。 周夜在组织中的地位……似乎和他们想得差不多。 也许从一开始，周夜这祭品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 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组织内部的事情，对于重大的机密更是知之甚少，因为他们从没打算让他知道过。 忽然间，一道剧烈的爆裂声在前方不远处响起。 “是他们吗？”周夜不安地问道。 “应该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李木源踩油门的脚愈发用力，“准备好，接下来我们也要进入战场了！” 没有牌照的车子在黑暗的街道上划出了一道黑色的疾光，远处逐渐传来了各式各样的爆破声和轰鸣声，无数种颜色的光渐次闪烁着，组成了绚丽诡怪的图景。 不知处于战争中央的各位，目前是何种状态呢。 周夜紧紧攥住那张卡片。 他只知道，自己也即将进入那漩涡中心。 四周的景色开始变得熟悉，忽然间，一个人影从房屋之上飞过,周夜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个身影像颗星星似的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就消失了。 “是道长！”二人同时喊道。 “看来他们还是生龙活虎的嘛，”李木源满意地点点头，“还没来晚，还没来晚。” “我……我待会儿要做什么？”周夜紧张地看着一点点靠近的战场，合理地表现出了一个毫无能力的人的畏惧，“我不会死吧……” “不会的，”李木源持续加快车速，头都没有转过来，就迅速说道，“你先把裤子脱了。” “我……啊？”周夜下意识夹紧了双腿，“为什么？！” “为了利用你的伤口啊，”李木源的表情像是在说“还有为什么”，“你的伤口不光有血腥味，还有其他生物留下的气息，这些东西共同生活在这片空间里，它们的信息素都是互相连通的，你的裤子一脱，它们就能感应到你。” “……那我把裤腿撸起来不也是一样的吗？” “诶,这我怎么没想到呢，”李木源说道，“那你撸裤腿吧。” 周夜一边撸起了裤腿，一边默默嘀咕着，你最好是没想到。 “待会儿，你就撸着裤腿，紧抓着这张卡片，”李木源吩咐道，“之后，我叫你站在哪里，你就站在哪里，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周夜说道，“然后呢，我就不用再做别的了？” “等需要你做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李木源忽然挺直了脊背，猛打了一下方向盘，“小心！” 车子骤然向着左侧歪去，周夜准备不及，差点一头撞上右侧车门，与此同时，一大团黝黑的东西从半空中砸了下来，沿着右侧车门滑了下去。 “那是什么？！”周夜牢牢抓着把手，大声喊问道。 “我也没看清楚，”李木源冷静地说道，“你通过倒视镜看一看，能看清楚吗？” 周夜把面前凌乱无比的发丝全部拨弄干净，瞪着眼睛朝着后视镜看去。 瞳孔刹那放大。 “头头头头头发！”周夜吓得都语无伦次了，“李木源，一团头发！一团头发在后面追我们啊！……” “果然，”李木源胸有成竹，“我猜到了。” “这是另一只怪物吗？”周夜见李木源丝毫不慌，自己也放心了一些，“你能对付它？” “不能，”李木源的口吻无比笃定，“但是那东西跑不过车，抓紧了！” 于是，原本孤单行驶在街道上的黑车后面，多出了一团黑色的头发。 “到底有多少只怪物啊？”周夜声嘶力竭地喊着，似乎还没进入战场呢，人就要晕倒了，“我们对付得过来嘛？！” “目前看来，应该只有两只！”李木源也喊了起来，“他们对付的那只，和卡片里的这只！” “那后面这个呢？” “后面这个，是那只的一部分！”李木源喊道，“是被他们砍下来的！” “我的天……”周夜只剩下了感叹的能力，“他们……他们这么厉害的吗……” “你都跟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才知道吗？”李木源说道，“夏花可是一招就废了你的武功啊。” “那是……” “我知道了，”李木源说道，“你一直觉得自己被暗算了，对不对？” “我可没……”周夜企图辩解，但还是觉得没有必要，“你可别告诉夏花。” 没等李木源说些什么，车子一转弯，战场的正面正式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道长蹲在摇摇欲坠的屋顶上，夏花脚踏巨蛇的头颅，正在半空中盘旋着，罗九天则站在地面上，手握罗盘，罗盘之上不时发射出金绿色光点。 而他们中央，则是一团疯狂挣扎的黑色巨物，那巨物遍身伤口，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 道长先发现了二人的车子。 “木源？！”道长大声喊道，“你们怎么会……” 夏花和罗九天也闻声回头。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夏花御蛇赶来，惊慌喊道，“木源……你们别出来！快带着周夜离开这里！” 李木源和周夜已经从车里跑了下来，李木源不顾几人的阻拦，指着房檐下的一个位置喊道，“周夜，你去那儿站着！” 周夜抱着卡片，战战兢兢地犹豫了半秒钟，就咬紧牙关，冲了过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 霍氏不死虫 周夜的小腿裸露着，经过刚才的袭击，原本已经痊愈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他忍着腿上的痛楚，一瘸一拐地挪动到了李木源指示的位置，一扭头，吓得差点跌倒在地上。 在血液的吸引下,无数缕发丝跟在他身后爬了过来，周夜刚伸出手拦在面前，一抹黑影就从左侧窜了过来。 “快蹲下！”那黑影正是道长，道长左手指间夹着一张正在燃烧的符咒，周夜蹲下之后，道长的脚步正好站定，他微微侧过身体，将手中符咒朝着飞袭过来的发丝投掷而去。 符咒在半空中化作一只金红色的幼鸟,金红幼鸟嘹亮啼叫了一声,便朝着黑发的漩涡直冲过去，那道金红色光芒瞬间隐入了黑暗，黑发的海洋像是停止了流淌一般，在原地静止几秒，片刻后，那道金红光芒自黑发的末端奔袭而出，黑发这才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狼狈地退缩回了母体的怀抱中。 “你们到这里来干嘛？！”夏花御蛇靠近，悬停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质问向二人，“这里很危险！” “诸葛师兄和妙真呢？”罗九天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瞪大了眼睛问道，“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周夜支支吾吾地站直了身子，“我……我们……” “周夜！就是现在！”远处的李木源大声喊道，“把那张卡片吃下去！” “吃……什么？！”这回就连周夜都惊讶地愣住了，“你说什么？！” “木源，你们这是……”夏花一边击退着再度袭来的发丝,一边高喊道,“你们在胡闹什么？！” “周夜！听我的！”李木源也跑了过来,“不需要完全吃掉，就把那张卡片含在嘴巴里就可以，你……啊！……” 李木源的话还没说完，黑暗的角落里忽然钻出了一缕蛰伏已久的发丝，那发丝猛地缠绕住了李木源的右腿，瞬间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夏花立刻扑了过去。 “周夜，你和木源是不是有什么计划？”道长放出了另一只金红幼鸟，扭头问道，“需要我们怎么做？” 周夜低头盯望着那张黑乎乎的卡片，又抬起头，看了看在草丛中挣扎反抗的李木源，豆大的汗珠自他的额头上滑落，他冲着道长，重重点了两下头。 “道长小心！坚磐雷！”罗九天放出一道黑蓝色雷光，挺身护在二人身前，老罗则陪在他旁边，低眼看向那张卡片。 “这是……”老罗的瞳孔放大了些许,“九天，我想木源似乎已经找到了解决这东西的方法。” “真的吗？”罗九天和道长同时惊喜道。 好在周夜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二人身上,没有发现二人同时对“一团空气”做出的反应,周夜的手开始了颤抖，终于，他下定了决心，闭上眼睛，一把将那卡片塞进了嘴巴里。 “这是双琞……哦，不，是木源自己研制出的捕虫牌，”老罗迅速说道，“他们二人，刚才可能出去捕捉了什么东西回来……” 罗九天的视线回到了周夜的脸上，周夜正痛苦地颤抖着，他两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大腿，像在忍受什么，即便如此，他依然牢牢含着口中的卡片，那张卡片的大部分已经进了周夜的嘴，露在外面的部分缓缓溢出了奇怪的黑雾。 “九天！道长！你们快让开！” 李木源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二人回头，浑身泥巴的李木源被夏花救了起来，他的脸都磕破了，嘴唇边留着几道惨兮兮的划伤，李木源趴在巨蛇的背上，虚弱地指着周夜喊道，“你们快离开周夜！” 几人虽是一脸疑惑，但纷纷听话地避到了一旁，几乎在几人离开周夜的瞬间，周夜的身体就出现了变化。 周夜口中涌出的黑雾越来越多了，随着黑雾的喷涌，周夜的身体也停止了颤抖，他的表情不再痛苦，甚至表现出了一种安详的平静，那些黑雾围绕着他的身体缓缓游走，仿若一片柔软的丝绸，将他包裹在其中。 而神奇的是，遍地的发丝似乎也注意到了周夜的变化，它们不再攻击，而是安静地沿着地面攀爬，朝着周夜凑了过去。 夏花把李木源拎了起来，这才过了几秒，他脸上的伤痕就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脸脏兮兮的泥巴和草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花拧着眉毛问道，“周夜不会有事吧？” “只要他足够坚定，就不会有事，”李木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轻轻说道，“我让那东西附在了周夜的身上，接下来，就让周夜代表那东西，帮我们击退这只大虫子吧。” “那东西？” “哦，对了，我还没跟你们讲，”李木源说道，“我在这化尸虫灵汐第一次出现的地方附近，发现了另一只化尸虫。” “另一只？”罗九天被这番操作惊呆了，“也是灵汐？” “也是灵汐。” “怎么……会有两只呢，”罗九天喃喃道，“你怎么知道那里还有一只化尸虫的灵汐？” “我也是猜的，”李木源歪歪扭扭地从蛇背上站了起来，“我虽然不了解化尸虫，但是经过周夜的介绍，我产生了一个想法，这化尸虫，似乎与我之前见识过的一种虫子有些相似，于是我想，或许它们的习性也会有相似之处……” “哪种虫子？” “是一种叫做蜮蜋长虫的虫子，这种虫子十分奇特，它们的表面有着太阳女神螺一般的坚硬外壳，因此它们也和太阳女神螺一样，是一种雌雄同体的生物，不需要交配就可以繁衍，”李木源说道，“你们或许听过这种虫子的另一个名字，霍氏不死虫。” 他期待的众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没有出现，几人脸上的懵逼和刚才一模一样。 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听懂李木源在说些什么。 “不……不死虫的意思是……”罗九天很努力在跟上李木源的思路了，可惜努力失败，“我们……杀不死它吗？” “不是的，不死虫说的是我认识的那种虫子，不是化尸虫，”李木源说道，“经过我的推理，我认为，化尸虫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 雌雄相竞 “有什么不同？” 李木源张张嘴，刚想回答几人的问题，目光却拋向了不远处，他的下巴略往前翘了一下，说道，“你们先看看吧。” 众人眼前，早已不见了周夜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形轮廓，那个轮廓站在周夜刚才站立的位置，伴随着滚开的油飞溅开来的声音，那个轮廓也在逐渐地胀大。 “这是……” “这就是暂时附在周夜身上的那个东西。”李木源说道。 “可是……这不会对周夜造成什么影响吧？”罗九天担忧道，“这可是化尸虫啊。” “这个，是化尸虫，”李木源的眼中放出了兴趣卓然的火焰,他先是指向了仍在院子中央蠕动的黑发，接着指着周夜化身而成的黑色轮廓说道，“而附在周夜身上的，并不是。” 夏花像是率先明白了李木源的意思，她美目微微一愣，紧接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莫不是……” “看来夏花家主也猜到了，”李木源点起头来，“附身于周夜的，不是化尸虫，而是那具曾被这只化尸虫蚕食干净了的尸体。” “尸体？！”罗九天嚷道，“它们……那化尸虫和尸体……不是一体的嘛？” “看来这就是木源从霍氏不死虫身上获得的启示，”夏花渐渐想通了一切，冷静地说道，“霍氏不死虫作为一种传说中的上古神虫，本身的天敌极少，甚至可以说是几乎不存在,而它们之所以没有存活到现在,问题正是出在它们的繁衍方式上。” 道长和罗九天作为此刻为数不多的圈外人士,只能来来回回地看着其他几个人，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愚蠢。 “繁衍方式……”罗九天说道，“那玩意不是……雌雄同体，自体繁殖吗？” “正是因为这一点，”李木源说道，“对于霍氏不死虫来说，它们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外来的力量，而是同时存在于体内的这两种器官。” “难道，它们会……竞争？”道长问道。 “我懂了！”夏花高亢地喊了一声，声音里的自信又回来了，“就像霍氏不死虫体内的雌雄器官会争夺资源一样，变成了一个团队的化尸虫和它附身的尸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一种争夺的关系。” 李木源浅笑了一下，目光远眺开来，说道，“其实这只是一个假设，但是我当时并没有其他办法了,所以只能选择试试看……好在,目前看来，我的假设基本实现了……” 在众人这番话发生的同时，周夜身上那黑色轮廓已经膨胀到房屋那么高了，院子里的丛丛发丝也做出了反应，它们逐渐朝着院子中央凑聚过去，竟也形成了一团小山模样的黑色巨物。 “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静静地等它们分出个高低，就行了？”罗九天天真地问道。 “肯定不可以啊，”夏花说道，“我们得让周夜身上的那个家伙赢啊。” “不然周夜就危险了，”道长补充了一句，“不知道会不会死。” “死倒是不至于，”李木源一边伸长了脖子注意着战局，一边说道，“但我也倾向于让那个宿主赢，不过主要是因为……对我们来说，那个东西相对而言更好对付，之后，我想把它抓起来好好研究一番。” 果然，这张嘴巴又平静地说出了一句听起来不太像是人话的人话。 两边的膨胀似乎都停止了，二者静静地对峙良久，终于，地面边缘的一缕发丝猛地向前低冲了一下，但是在到达周夜附近的时候，就停住了动作，没有继续攻击。 “怎么不打啊，”罗九天都等急了，“它们该不会一商量，决定还是先解决了咱们再内斗吧？” “不会的，它们没有那个智力，哪怕成为了灵汐也不会，”李木源果断地说道，“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它们都很忌惮对方。” “它们之前应该打过一架，”道长说道，“我猜……是它赢了。” 道长抬手指向了院子中央的黑发小丘。 “我也是这般推测的，”李木源说道，“所以我才会让周夜到那片树林中去寻找这宿主。” 让周夜去寻找宿主……好好听的说法。 也不知道周夜赞不赞同这个说法。 “你觉得，我们第一次见这东西的时候，就是它刚刚打赢了宿主的时候，”夏花问道，“然后，被击败了的宿主就只能躲在树林中，完全不敢出来。” 李木源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盯着战局，满面红光，几秒钟后，他突然“嘘”了一声。 “嘘——”李木源蹲下身，小声说道，“我们好像就快看到这化尸虫真正的样子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黑发小丘和人形轮廓又开始了蠕动，不同的是，黑发小丘上似乎冒出了一个隐约的形状，而人形轮廓的形状，反而开始变得模糊了。 观战的几人纷纷学着李木源的样子，谨慎蹲下，免得让自己成为靶子。 黑发小丘的表面就像是在暴雨中出现了滑坡的山体，黑发犹如流动的黑水，粘滞缓慢地四处游走，在平滑的“山体”内部，一点点出现了一个尖尖的存在。 李木源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在场的其他人都听得到。 他怎么总是对这种奇怪的东西心动？ 等等，那问灵……也是这种…… 夏花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人扭头，见夏花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月亮一般的澄黄色，罗九天听老罗介绍过这一招，这是四夏家主的“蛇眼”，夏花借用命蛇的蛇眼，使自己的视力和视野都得到提升。 虽然对于蛇的眼神是否真的比人类的好这一点上，罗九天始终秉持着怀疑的态度，但目前看来，夏花的确发现了一些他们暂时还没有看到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化尸虫的真面目……”夏花感叹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李木源吞了一口口水，忍住了脱口而出“给我看看”的冲动，耐心地问道，“它是什么样子的？”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 药丸 夏花的双眸眯成一条黄色的缝，她透过那条缝又观察了许久，才缓缓地张开了嘴。 “它……没有样子，”夏花睁开眼睛，那对瞳孔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只是一个深邃的黑洞。” “黑洞？”李木源更好奇了，“怎么会是洞呢……” “而且是一个长了牙的黑洞,”夏花继续说道，“那只洞的附近，长满了外形很像是牙齿的白色丝囊，我猜，这些头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罗九天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望远镜，他扯了扯道长的袖子，一边把望远镜递给他一边说道，“那些牙齿露出来了，我看它们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李木源迫不及待地瞪着眼睛看向道长，道长抓着望远镜，耸了耸肩，之后顺从地把望远镜递给了他。 李木源急忙接过来，口中模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谢谢了”，就抓着望远镜看了起来。 “原来如此……”李木源的声音甚至因为激动而颤抖了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雀跃着甩掉望远镜，一个飞身，从蛇身上跳了下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跑回到了那辆车上。 罗九天手忙脚乱地捡起望远镜，一行人跟着他纷纷跑向了那辆车。 “木源你小心啊！”夏花先是喊了一声，而后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居然也有这么敏捷的一面啊……” 众人来到车子旁边的时候，李木源已经从车里钻了出来，他一手提着那只珍贵的药箱，另一只手拎着一条破破烂烂的毛巾,扭头朝着战局中心跑去。 这回众人不可能再纵容他的行为了,道长一马当先地冲到最前面，一把拉住李木源的领子，差点直接把他拎起来。 “木源，你冷静一下！”道长自己也努力冷静了下来，“前面有危险！” “木源你到底要干嘛？”罗九天指着他手里的东西，喊问道，“这些东西是干嘛的？” 李木源也没有含糊，他看了看众人，把那条沾着血的毛巾递给了罗九天，“九天，你去把它丢进化尸虫的嘴巴里。” “我……什么？！”罗九天用两根手指捏住毛巾的一角，“你让我……” “现在它们双方并不是要争斗，而是开始准备融合了，一旦它们选择了融合，我们就绝对想不出对付它们的办法了，甚至还会把周夜搭进去！”李木源说着，开始翻找起了自己的药箱，“现在只能依靠我们用沾有宿主气味的东西去攻击化尸虫，才能重新燃起它的战意。” “懂了！” 罗九天麻利地抢过毛巾,作势就要发射,李木源却大声拦住了他，抓着一把从药箱中掏出来的东西颤颤巍巍地跟上了他。 “九天你等等！”李木源站到罗九天身边，并把手中的东西分给了紧随其后的夏花和道长，“光是这一步还不够，我的攻击也得同时展开，不然宿主一定会立刻就被化尸虫击败的，我们要做的事情有三件，分别是：一，挑起二者的争端；二，保护宿主；三，协助宿主击退化尸虫，懂了吗？” “为什么到最后还是需要我们自己击退他啊？……” “别抱怨了，”夏花斗志昂扬地接过李木源递来的东西，“木源，你就直接告诉我们要怎么用这个……药丸吧……” 他们手中的，是一大把黑色的圆形药丸，那些药丸摸起来有些黏糊糊的，散发着奇怪的青草味道。 “很简单，我叫你们丢的时候，你们就往化尸虫的嘴巴里丢就行了，”李木源说道，“化尸虫应该会很讨厌这东西，我们这是给宿主争取时间！” 罗九天干劲来了，他用另一只手从李木源那里接过一把药丸，问道，“化尸虫讨厌的丸子？……那这玩意是用什么做的啊？” “当然是用活人做的。” “什么？！”罗九天差点吓出了个平地摔，“活人？！” “化尸虫只食用死人，活人自然是它最讨厌的东西，”李木源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们看起来很惊讶。” “我们当然……” “九天！准备！” 罗九天的话还没说完，李木源就大吼一声，同时将罗九天推了出去，“就是现在，把毛巾投出去！” 罗九天的反应速度也快极了，他张口就是一句响亮的“坚磐雷”，而后，那条沾有周夜鲜血的毛巾便随着那枚蓝黑色的雷光，直直射向了那个黑洞。 在众人的对话发生的期间，那个黑洞变得愈发深邃了，附身于周夜的宿主则逐渐失去了人形，眼看着就要被那只黑洞吞噬了。 正当这时，坚磐雷和毛巾，刚好飞进了黑洞的正中央。 罗九天欢呼了一声，之后立马扭头问向李木源，“现在丢活人药丸吗？” 你接受设定的速度倒是很快。 “等等，不急，”李木源的眼里冒出智慧的光，“我们再看看。” 化尸虫被射中了之后，吞噬的动作果然戛然而止，它庞大的身体像是一架暂停了运行的巨型机器，在原地停滞了足足三秒，之后，一声凄厉的尖叫自那黑洞之中骤然炸出，众人来不及捂耳朵，纷纷被震得脑仁都麻了。 尖叫声响起以后，宿主也做出了反应，它飞速拾回了自己的轮廓，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它转过身就要跑。 “居然这么怂！”李木源捂着耳朵大骂了一声，“快！不能让它跑了！” 道长抬手，两张符咒飞射出去，刚好贴在了宿主身后的虚空之上，宿主往前一扑，竟像是撞在一堵墙上了一般。 这时，化尸虫的尖叫终于停下了，它果然放弃了融合，张开浑身的黑发，朝着宿主席卷而去。 “就是现在！”李木源卯足力气，使劲掷出了手中的药丸，“把药丸丢出去！” 黑色的小药丸一枚枚飞入了黑夜，很快就看不见它们的去向了。 正当众人担心这些药丸是不是没有一枚砸在化尸虫身上了的时候，又一声尖叫响起，只不过这一次，那尖叫声中包含的，不再是愤怒，而是痛苦。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风水轮流转 “看来是击中了，”李木源挺身而出，站到了众人身前，说道，“好，接下来你们往后退。” “你自己战斗嘛？”罗九天兴致正酣，说道,“没关系的，木源，让我们也上吧。” “暂时用不到你们，”李木源从身上掏出了一沓纸牌似的卡片，这也是他刚才从药箱中翻找出的东西，“现在我要燃起那宿主的斗志,你们先等等。” 说完，李木源将那卡片平铺在地面上，摆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每张卡片上都是黑乎乎一片，但是随着李木源摆放的动作逐渐进行，这些卡片上的图案，居然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形状。 那是一张脸。 在背景那片漆黑的映衬下，一张煞白的人脸居然就这样呈现了出来。 众人目瞪口呆。 “这……这是……” “嘘——”老罗打断了罗九天的话，说道，“这应该是双琞的复原术，这复原术在他们每个双琞手中呈现的方式都不一样，但是目前看来……这有可能是复原术的一种他用……九天，你先别吵，让木源专心于他的阵法。” 李木源摆完最后一张卡片，那张人脸已经跃然纸上了，他叉着腰站起身，看着那张人脸，脸上那番满足的神情还没持续多久，突然间,他像是认出了这张脸一般，扭着头，诧异地盯着那张脸，愣住了。 “木源……木源？”夏花静候良久，还是觉得李木源这状态不对，于是轻声唤道，“木源！你没事吧？……” 李木源如梦初醒一般，微微喘息着看向其他几人，两颗巨大的汗珠从他的前额上齐刷刷滑了下来。 奇怪，即便是刚才最紧急的时刻，李木源也只是渗出了些薄汗，怎么现在却…… “我……我没事，”李木源的右手也有些哆嗦了，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的手，李木源忙将手收进了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之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两片树叶般的东西，“这……不好意思，我们继续。” “你刚才怎么了？”罗九天皱着眉头问道。 “我没怎么，”李木源两手分别拿起两片叶子，低下眼,不再看他们，“接下来，就是遮眼了，只要遮住这双眼睛，就可以……” 他在岔开话题。 是……这张脸的问题吗？ “这张脸……是不是就是宿主的模样啊？”夏花的眸子闪着光，她敏锐地问道，“而木源你，认识这张脸？” 李木源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答，而是很快就继续了自己刚才的动作，将那两片树叶分别遮在了人脸的两眼之处，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睛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时，众人感觉四周突然安静了许多，像是有什么一直在鸣响的声音，消失了。 众人抬起头。 罗九天立马就发现了出现变化的地方。 “你们看！”他抬起手，指向了屋子旁边的宿主，“它又变高了！” 原来从刚才起，一直回响在众人耳边的，竟是宿主挣扎着企图逃走的声音，而现在，那声音消失了。 附身于周夜的宿主重新变回了完整的人形，这通体漆黑的人约有两人那么高，这巨人深深地低着头，面对着迎面袭来的无数缕黑色发丝，非但没有逃跑，反而缓缓扬起了头。 但是，众人并没有看清楚宿主的脸。 因为下一秒，那些发丝便插进了宿主体内，宿主浑身上下扎满了涌动的黑发，乍一看，还以为那些黑发是自它体内长出来的。 “我的天！”罗九天尖叫一声，下意识抓住了身旁的亲爹，“怎么办！那可是周夜……” 老罗不动声色地甩开儿子的手，清清喉咙说道，“你别着急，看看木源的表情，问题应该不大。” 李木源仰着下巴，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的战局，他眼中，只见信心，不见惊惧。 “太好了……”李木源念叨道，“下一步，就是……” 黑发不住地朝着宿主体内生长，愤怒的化尸虫在地面上蠕动着，即便宿主已经快被扎成一只刺猬了，仍然不断地将黑发戳入它的身体。 道长和夏花紧张地吞着口水，罗九天则不断地看看李木源，再看看化尸虫，总想问些什么，但没等问出口，就被老罗呵斥住了。 终于，四周已经看不见在地面上攀爬的黑色发丝了。 这说明，几乎所有的发丝，都已经进入了宿主的身体。 “就快开始了，”李木源忽然转过头，冲着其他人说道，“大家做好准备，我数到三，我们就对化尸虫展开攻击。” “什么样的攻击？”罗九天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随便，什么厉害用什么，”李木源高举起右手，同时伸出一根手指，“一……” “一”字出口的时候，化尸虫的身体突然卡顿了一下，就像是黑发的攻击遇到了什么阻碍一般。 “……二……” 化尸虫那张黑洞般的巨口不再那么骇人了，它庞大的身体居然出现了一丝后退的趋势。 “……三！……” 伴随着“三”字跳出李木源的舌头，各色光芒同时闪起，几人分别使出了各自的招式，那些致命的招式朝着化尸虫的身体刺飞过去。 化尸虫的动作明显慌乱了起来，却不仅仅因为这几道飞来的光，而是面前的宿主。 扎在宿主身上的无数根发丝，开始疯狂地缩短，但这并不是因为化尸虫的攻击加大了力度，而是，宿主在吸收。 宿主的身体，在吸收这些刺入了它体内的发丝。 伴随着发丝的缩短，化尸虫和宿主之间的距离也在缩短，化尸虫感觉到了危险，挣扎着后退，一时竟形成了焦灼的局势。 然而，随之而来的几道光芒打破了僵局。 化尸虫无法躲闪，几人的攻击结结实实地打在它的身上，原本凭借化尸虫的力量，尚能同宿主僵持一段时间，但这几道突如其来的暗器却将化尸虫的力量击退了大半，宿主那端顿时取得了暂时的胜利。 风水轮流转，这化尸虫，已经快要被宿主整个吞进去了。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人血 “还差最后一击！”李木源高喊，“夏花家主！” 夏花明白李木源的意思，她一挥右手，盘旋在半空中的巨蛇瞬间降临到她身侧，夏花一个漂亮的转身，驾着巨蛇，朝着战局中心腾飞而去。 道长和罗九天担心攻击到夏花,于是暂停了手上的动作，化尸虫趁此机会将局势扳平了一些，众人心惊胆战地看着身处暴风中央的夏花。 夏花没有像往常那样悬停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空手指挥命蛇去攻击，这一次，她驱蛇腾起，直直向着剧烈挣扎的化尸虫撞了过去。 简直就像是一次自杀式攻击。 “花姐姐！……” “不用担心，”老罗拦住了倾身上前的儿子,“这可是夏花的必杀技，平时她很少能碰到需要这一招的场合，这次终于能使出来了，她自己应该也很开心。” 正如老罗所说，夏花的脸上带着兴奋又期待的神情，她半蹲于巨蛇头顶，伸出手轻抚了一下蛇头上泛着月光的鳞片，鳞片上也映照出了她的笑容。 巨蛇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喉咙深处也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似乎在回应她一般。 这一刻，如同夏花和巨蛇并肩作战的每一刻一样，一人一蛇的心灵深深地覆合在了一起。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般美妙的感觉了…… 望着逐渐逼近的化尸虫，望着那长满了骇人巨齿的黑洞，夏花丝毫感觉不到恐惧，只有期待。 靠近……靠近…… 那片黑色。 黑色瞬间吞噬了她。 罗九天狠狠地提起了一口气，他按着自己的心脏，瞪大了眼睛看向猛然停滞住的化尸虫与宿主。 还有被淹没在黑色的海洋中的夏花。 “会没事的,”道长像在对罗九天说话，但更像在自言自语，“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这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住了。 直到一抹明红色的光，点亮了化尸虫那庞大身体的另一端。 于此同时，一道震耳欲聋的撕裂声随之响起。 几人一边遮住眼睛，一边眯着眼睛朝那里看去。 “你猜得没错，”不怕光线的老罗微微笑了起来，他扭过头，对儿子说道，“那正是夏花家主。” 罗九天立马把手拿了下来。 那团明红色的光刺破黑暗之后，果然朝着众人翩翩飞来，待到光芒消散了些许，众人才注意到那团红色后面还带了一只长长的尾巴，遥遥看去，就像是一颗红色的流星。 嗷！—— 化尸虫凄厉地尖叫了起来，地面也开始了颤抖，看来夏花的攻击起了作用，即便是战斗圈子之外的几人，也能通过那声尖叫判断出来——这化尸虫，已经日暮西山、几近崩溃了。 夏花带着骤骤热风，优雅地落回到了众人面前,在她身后，不久之前还在耀武扬威的化尸虫像是一座内里早已空了的山丘，轰然倒塌。 宿主默默地将化尸虫的残骸尽数吸收了个干净，夏花迈着凌厉坦荡的步伐，神气十足地走向了他们。 “花姐姐，你太牛了！”罗九天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服了，这次我是真的服了！” 夏花秀眉一挑，“那以前你是假的服我喽？” “啊？我有这么说吗？” “先别放松，咱们的战役还没结束，”李木源蹲到那一地卡片前方，两手按在那两片树叶上，仰头说道，“现在，我要取下遮在宿主眼上的迷雾，很快，它就会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然后……” “它也要开始攻击我们了？”罗九天猜到了李木源的话。 李木源点点头，“毕竟对于它来说，我们也是敌人。” “宿主现在吸收了化尸虫的力量，应该比刚才强大了许多，”夏花说道，“我们怎么对付它？还和刚才对付化尸虫时一样吗？” “不，不需要，”李木源说着，目光落在了道长的身上，“这一次我们不再战斗了，我们只需要……道长的血。” 道长眉尖一抖。 “道长的血？……”罗九天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拍着自己的大腿说道，“啊，我居然才想到这一点，这玩意不也是灵汐嘛，既然这样的话，那道长的血肯定也……” “道长，”李木源问道，“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李木源的话都把道长顶到这个位置了，道长自然不能不答应，他摆摆手，说道，“我倒是没关系，只是……这样子会不会伤到周夜？” “周夜就让他自求多福吧，”李木源听起来像在开玩笑，但似乎又不太像，“道长，既然你不介意，那么……就麻烦了。” 李木源一把将覆盖在那双眼睛上面的树叶抽了回来，同时站起身，像变魔术似的，从身上摸出了一把极小的匕首。 这匕首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刀刃却极其锋利，道长接过匕首，没多犹豫，抬起右手便向着左手掌心划了下去。 深红色的鲜血如注涌出，罗九天打了个哆嗦，扭头看向背后，大喊道，“它来了！” 宿主果真比刚才膨大了许多，它刚一恢复视力，就发现了他们几人，宿主低吼着，走向了他们。 道长将几人护到了身后，他高举着流血不止的左手，拦在身前。 这生物果然是智力不太高的生物，即便如此，它还是一往直前地走了过来。 李木源攥住了自己的衣襟。 罗九天发现了李木源的紧张，他小声说道，“别担心，道长这血可是很厉害的，应该不会不管用，就算不管用，我们还可以再打一架嘛。” 李木源眼中的紧张并没有缓解半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它来了。 它径直地戳向了道长的手。 空气中骤然扬起了一阵浓烈的灼烧气味。 宿主的吼叫声逐渐变得单薄，巨人一般的身体开始化作飞灰，然而，随着四周的飞灰逐渐散去，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出现在了层层飞灰之后。 “周夜吗？”罗九天问道。 那张脸慢慢变得清晰了。 罗九天的笑容还没绽开，就凝固在了脸上。 看清楚了。 这不是周夜。 这是……李木源用卡片拼出的，那个人。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 活人禁区 那人双目紧闭，看上去不太像是一个活人。 “这人……” 罗九天困惑地扭过头，看到李木源的表情时，他立刻闭上了嘴巴。 李木源瞳孔中那片澄明的月光，正在剧烈地颤抖着，那张惨白的脸逐渐同那轮圆月重合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倒映着月亮的水面泛上了涟漪一般。 罗九天用胳膊肘怼了旁边的亲爹一下,老罗不满地说道，“我看见了。” “木源，你是不是……”罗九天的眼神在李木源和那张脸之间来来回回，“真的认识这个人啊？” “……师兄……” 李木源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类似呜咽的呼唤。 “什么？”罗九天没听清楚。 夏花拧紧眉头，抿着嘴唇盯着那张脸。 “木源……叫这人师兄，”老罗脸上的表情同夏花有些相似，“可是双琞的人我全部见过，但我并没有见过这人啊。” “师……师兄,”李木源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他嘶哑地呼唤着，往前迈出了一步，“师兄，是你吗？” 道长看向罗九天，冲他挑了一下眉毛以示疑问，罗九天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明白。 像是听见了李木源的声音似的，那张苍白的人脸，居然有了些动作。 那人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嘴角也抖动了起来。 “师兄！”李木源大声喊着，直接朝着那张人脸伸出了手，“是我！木源！师兄，是我啊！……” 在李木源的手触碰到那张脸的前一秒，突然间，那双眼睛，猛地睁开了。 其他几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甚至连李木源的动作都迟滞了一下。 那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那双眼睛瞪得十分惊悚,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脱落了，可以说，那已经不是一双眼睛了，而是血液凝固而成的某种东西。 李木源的手停滞在原处，他和那双血目对视着，长久地对视着。 半晌，那张干裂的嘴巴终于开启了一条渗着血光的缝隙。 “木源……”那人的声音里，飘着咝咝的风声，简直像是从地狱里穿梭而过的声线，“木源，是……是你吗？……” “是我！”李木源带着哭腔喊道，“师兄！是我！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 “木源，听我说……”那人打断了李木源的话，继续说道，“我在这里的事情，请……请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请千万不要……”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李木源抱住那颗可怕的头颅，“五年之前，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你突然就消失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你又怎么会变成……” “木源，对不起……”那人的眼眶中流淌出了两道血泪,“是我错了……” “师兄！” “你……千万不要变成师兄这样……”那人的面容似乎也在变得模糊，“木源，师兄……师兄已经死了，我已经死在这里了……” “不好，他也要消失了，”老罗紧张地说道，“你们看他的脸。” 那张脸的样子与刚才相比，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就像是有两张人脸在不断地重合——分开——再重合。 仔细看去，这另一张脸，似乎有些像周夜。 “我知道了。”罗九天恍然大悟。 附身于周夜身上的这个被化尸虫吞食了的尸体，就是李木源的师兄，现在，宿主即将散去，周夜也就快回来了。 问题是，李木源的师兄怎么会死在这里，又被化尸虫吃掉了呢？ 看上去，就连亲师弟李木源，也不晓得这一点。 “师兄！师兄！……” “木源，你先冷静一下，”夏花抓住李木源的肩膀，看向那张脸，问道，“你死在了这里？” 那人看了夏花一眼，没有说话。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怎么从这里逃出去？”罗九天上前问道，“我们也被困在这里了！” “如果我知道怎么逃出去，就不会死在这里了……”那人的声音里尽是悲伤，“但你们……一定要小心……木源，你不能死在这里……” “那你有没有一点线索呢？”罗九天急得直跺脚，“就算……就算你不管我们，你至少也得管管你的师弟吧……” “我只知道……出去的路，在一个活人无法到达的地方……”那张脸几乎已经完全变回成周夜的模样了，说话的声音也在师兄和周夜之间来回切换，“木源……告诉师父……我……我错了……木渊错了……” 在李木源痛苦的呼喊声中，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疲惫地合上了，几秒钟后，那双眼睛再次睁开时，这张脸，已经完全变成了周夜。 周夜懵懂地看着面前的李木源，李木源正在一边号啕大哭，一边揉搓着周夜的脸，周夜眨眨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啊！”周夜刚想动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麻木了好一会儿，差点直接瘫倒在地上，“谢……谢谢……” 众人手忙脚乱地扶起了周夜，周夜的身体依然很烫，就像是刚从烤箱里跑出来的一样。 “太好了，你没事，”夏花发出了一句衷心的感慨，紧接着就揽着失神的李木源走向了一旁的屋子，“木源，没事吧？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他可能需要休息，”道长一手扶着李木源的另一只胳膊，一手扶着周夜的上半身，“我们进去再说。” 众人跌跌撞撞地进了小屋，好在妙真和诸葛守还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几人暂时将周夜和李木源安顿好，接下来，就是揭秘的时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夜锤着自己的腿，仍是一脸茫然，“我……我确实还活着对吧？” “这你不用担心，”夏花说道，“你没死。” 周夜长舒一口气。 “至少现在还没死。”夏花又补充了一句。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周夜指着李木源问道，“他中毒了？他不是不会中毒吗？” “他只是……有点惊讶，”道长说道，“木源，好点了吗？” 李木源抱着自己的两臂，重重地打了个冷战。 “我……我已经没事了。”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五章 李木渊 众人安静地围坐在李木源的两侧，默默看着他，没有一个人发声去催促。 “那个人……就是我的同门师兄，李木渊。” 半晌过后，李木源的口中呼出了一团白花花的雾气，他整个人也像是刚从冰窖中钻出来的一样，直到这句话脱口而出，他僵硬的身躯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李木渊……”罗九天嘟囔道，“和你的名字很像。” “人家是亲师兄弟，当然像，”夏花说道，“木源，你接着说。” “你们或许并没有听说过木渊师兄，”李木源说道，“因为……他从出生，到失踪，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执行任务的机会。” “他……失踪了。”道长默念道。 李木源点了点头。 “我和师兄在同一天出生，因为他比我早了十分钟降生，所以他得名李木渊，成了我的师兄，”李木源讲述起了这个长长的故事，“师兄和大多数双琞人十分不同，刚一出生，他的身体就非常孱弱，师父为了保护他，从没有让他走出过双琞的后院，也正是因此，外派的人基本没有见过他，他的玩伴只有我一个，我们彼此依赖彼此鼓励，即便他身体不好，也终于是陪伴着我长大了，即便到了后来，我已经可以离开双琞执行任务了，师兄还是会笑吟吟地为我加油，从没有过嫉妒或不快，直到……五年前的一天，他忽然失踪了。” 夏花坐到床边，两手支撑着膝盖，姿态十分豪迈。 “详细说说。”夏花接过罗九天递来的水，咕嘟一口灌了下去，说道。 “可惜我了解的细节很少，”李木源说道，“那天刚好我出外勤去了，回来的时候，我师门的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我问起来才知道，原来是师兄失踪了，之后的几年间，师门的所有人都在努力地寻找他，甚至为此推掉了许多外勤的工作，但是始终没有询问到他的行踪，没想到……” 道长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当时担任司机的工作，那时候他们还说你主要负责的是后勤支援工作。” “没错，”李木源又呼出一口冷气，有些泄气地说道，“因为……师兄的失踪，对师门的影响有些大，我也曾经将师兄的事归因到我自己身上……” “你觉得他是因为见到你发光发热，自己却无比孱弱，心理失衡才离家出走的？”夏花把李木源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李木源本想反驳，但停顿了半晌，却失去了反驳之力，“确实如此想过，但……” “但现在看来，”道长说道，“真相要复杂得多。” “自师兄出事之后，那几年，我一直很难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陷入了长久的自我怀疑中，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一个退居幕后的角色。”李木源说道。 夏花赞同道，“怪不得这些年很少见到你，我记得几年前，你刚出道的时候，你师父到处说你是双琞的未来，你这小子也算是名声在外了。” 李木源有些凄凉地笑了一下，“后来，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对吧？” “是啊，”夏花说道，“不过还好你们双琞人才济济啊……这次在九探见到你，刚开始我还有点惊讶呢。” 李木源说道，“毕竟也五年了，而且九探这次……是真的人手不够，我也想着……要是能趁着这次机会慢慢拾回自己的能力就好了，会和你们一起到这里来，也算是缘分了。” “木源，”道长问道，“冒昧地问一下，你还记得在你的师兄失踪之前都发生过什么吗？” 李木源皱了皱眉头，有些困难地回忆了起来。 “因为那段时间我恰好很忙，所以……实在是……” “没有发生一些古怪的事情吗？”道长追问道。 “古怪……” “我也觉得，”罗九天说道，“我感觉哈，你的师兄八成是觉醒了什么特殊的能力了，才被这伙人看上，进而掳走的。” “但他的师兄说，叫木源不要变成他那样，还说他错了，”夏花说道，“这明显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李木源发起了呆。 很明显，他的师兄，是自愿的。 是他自愿背叛了双琞，背叛了九派。 “等等，我想起来了一件小事，”李木源忽然动了动，说道，“我不记得具体时间了，但似乎是在师兄失踪之前……有一天夜里，我上厕所的时候路过师兄的房间，房间的门没有关，师兄面对门坐着，我隐约看到，师兄的脸似乎在发光……” “脸在发光？”夏花都听懵了，“这是什么招式？” 道长也挠挠头，“九派里有哪个派别的招式是脸部发光的吗？” “真的不是你在做梦吗？”罗九天皱巴着脸问道。 “也有这个可能，”李木源说道，“对不起，这个记忆实在是过于模糊了，而且……因为师兄失踪的事，我根本就没有额外的注意力了，所以……” “目前看来，那伙人看中的目标主要就是那些具有一种以上能力的人，”夏花说道，“周夜，你说对吧？” 看了半天热闹的周夜忽然被叫到，这个曾经还是敌人但业已被策反的人脸蛋一红，清清喉咙，尴尬地说道，“差不多吧。” “看吧，”夏花说道，“所以我觉得我们的思路是对的。” “但是……脸发光……啊……” 正冥神苦思的罗九天忽然被亲爹拍了一下，罗九天吓了一跳，他微微朝着亲爹侧过头，做了个“咋啦？”的口型。 “九天，”老罗双眸锃亮，“三衍。” 罗九天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木源所见到的脸上发光，有没有可能其实是双眼发光呢？”老罗接着说道，“那李木渊，有可能是开启了三衍神眼。” 罗九天在原地愣了好久，才把这个想法转述给了现场的其他人。 疯狂，却无比合理。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夏花呢喃道，“怪不得身体孱弱，原来如此……你这师兄原是双琞三衍共存之身，能强壮就怪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舍身梵天 *** 小澜跟在伊爻和俊哥身后，谨慎地朝着不远处的医院走去。 “小澜，你的样子看起来太可疑了，”伊爻看着小澜的样子，没忍住，笑道，“放松一点。” “啊？我看起来很紧张吗？”小澜被问得一头雾水。 “是很紧张……”小孔一个劲地打量小澜，“你该不会真的有什么企图吧……” “小孔，别乱说话，”俊哥皱着眉头打断了小孔的话，“小澜是来帮我们的。” 倒……倒也不全是。 小澜在心里悄悄抹汗，表面上还得谦虚地点头。 几人从正门走进了医院，俊哥到问诊台询问了一下，就带着几人朝着右侧的电梯走去。 当小澜第三次盯着电梯里自己的倒影发呆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有点紧张。 是因为那个突然扣在自己头上的监视的任务？ 还是……因为自己要见到桥末钦本人了？ 小澜抖了抖肩膀，呼了一口气。 这就是高手的威严吗？自己光是想到要同他见面，就已经有些慌了呢。 “伊叔叔，”小澜问道，“那个桥……桥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呀……”伊爻仰头寻思了起来，“他是一位非常不凡的人。” 这算是什么形容词？难道有什么人是“凡”的吗？ “这个词，确实很适合我们天元，”俊哥说道，“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天元的话，不凡，应该是最好的词。” “为什么？” “很难形容……”伊爻说道，“对了，茉莉没有同你说过老桥的事情吗？” 小澜如实摇头，“没有呢……但我知道桥爷爷很厉害。” “那……想必你应该也没有听说过老桥舍身成梵天的事情吧？”伊爻问道。 “舍身成梵天？”这几个字对于小澜来讲确实十分陌生，“没有听说过诶……” 电梯到达了五楼，几人走出电梯，伊爻走在安静的病房走廊上，小声讲述了起来。 “许多许多年前，老桥还只是一位醮天，那时的五更天不像今日这般繁盛，全派只有一位醮天和一位梵天，然而，当时的梵天宁末知突破天堑失败，最终死在了成为御天的路上，因此，偌大的五更天，就只剩下老桥一个人在苦苦支撑了……” “后来，”俊哥接过伊爻的话说了下去，“当时的五更天一落成为九派中最为弱小的，虎视眈眈的眼睛自然也多得很，那个时候，各派之间的联络还没有现在这般方便，几派的关系也没有这般紧密，再加上世事纷乱，各派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有工夫帮助五更天，就这样，我们五更天在一次规模巨大的进攻中，几乎全数覆灭，当时的天元虽然尚稚嫩，却已是五更天唯一的支柱了，但入侵者的实力实在是无法抵抗，天元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牺牲自己，他独自御起我派中所有法器，以无数刀剑器械加上他一具肉身，只身挡住王鸾城门，只为其余的人能够有机会逃离……但好在老天开眼，抱着必死决心的天元数剑穿身，濒临死亡的最后一刻，却反被敌人的攻击引出了潜在的灵能，于是他凭借着那最后一丝灵潮，突破醮天，升至梵天，最终借着强大的梵天之力，击退了进犯的仇敌，为我们五更天保下了生存的火源。” 俊哥这番话说完之后，众人已经走进了桥末钦所在的病房，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多人长时间探视，于是几人只能隔着一扇门，透过门上的玻璃，远远地看向躺在病房正中央的桥末钦。 俊哥注视着他的天元，眼中尽是崇敬与担忧，结合他刚才讲述的故事，就连小澜都觉得自己之前的态度似乎过于轻浮了。 桥末钦须发尽白，他合着双眼平躺在雪白的床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孱弱老人。 自己之前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厉害的爷爷，现在看来，这还是一个伟大的爷爷。 怪不得茉莉这么喜欢他。 小澜忽然觉得自己不再紧张了。 自己也要喜欢这个爷爷才行。 “目前的情况是稳定下来了，对吧？”伊爻问道。 俊哥沉默着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醒过来了。” “其他人有清醒过来的吗？”伊爻问道。 俊哥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终于把目光从桥末钦身上挪开了。 “似乎有了……小孔，你那边有消息吗？” 小孔也正眼泪汪汪地瞅着门里的桥末钦，听到俊哥的问题，他红着眼睛看了看手机，说道，“好像已经有几个人醒来了，似乎也在附近的病房。” “这样甚好，”伊爻松了一口气，“既然大家都没事，我就放心了……这样吧，俊兄，我先带着小澜去瞧瞧其他兄弟，你和小孔就在这边照顾老桥如何？” “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伊爻领着还没太反应过来的小澜，扭身走出了病房，“分别是哪几间病房？” “出了电梯的前两间，里面都是我们的兄弟，”俊哥说道，“他们似乎都已经醒了。” “好的，”伊爻出门之前，比了个“ok”的手势，“你们忙吧，我们去了。” 小澜一脸懵逼地跟着伊爻出了病房，出门之后，伊爻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气。 “唉……我最见不得他们师兄弟之间谈感情了，”伊爻看着小澜那双写满了疑惑的大眼睛，笑道，“你是不知道，他们五更天内部啊，对于老桥的崇拜已经是……唉，怎么说呢，我看了都觉得肉麻……所以平时我一见到这种场景，第一反应就是快跑。” “哦……哦，”小澜假装自己听明白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去……” “我们就先去看看其他伤员吧，”伊爻说道，“其中说不定还有你见过的人呢。” “说起见过的人……”小澜的脑筋终于动了起来，“伊叔叔，那个小孔……哥哥，我没有见过他诶。” “小孔的话，和我算比较熟，”伊爻说着，脚步忽然放慢了一些，“不过……说起来，今天，我觉得小孔好像有点怪怪的。”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二百四十七章 禁止入内 小孔？ 小澜刚想开口应和，忽然间，一抹白色从转角处的墙边冒了出来，刚好拦在了二人面前。 “二位，暂时还不允许探视哦，”来者竟是一位身着白大褂的护士小姐，“你们不是患者家属吧？” “不是家属就……不能进去吗？”小澜收回已经搭在了门上的手，“这里也是重症监护室吗？” “虽然不是重症病房，但患者也是需要静养的哦，小妹妹，”护士小姐和气地说道，“二位不是家属吧？” 伊爻和小澜略带震惊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额……我！我是家属！”小澜感觉自己接收到了伊爻眼中的信号，猛地举起了手，“我是他妹妹！” 伊爻难堪地扶住了额头。 “妹妹？”护士小姐一边翻起了手中的病历本，一边说道，“可患者是一位五十多岁的……” “我的意思是，我妈妈是他妹妹，”小澜本想把伊爻也扯进来，但是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是非常想参与进来，于是只能编出一个妈妈来，“对，就是这样，所以他是我的……叔叔！” “舅舅……”伊爻咬着牙小声提醒道。 “舅舅！”小澜立马改口，假装刚才的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他是我二舅！” “哦……这样子啊，”经验丰富的护士小姐早就看出这俩人是什么货色了，“那小姑娘，你的二舅叫什么名字啊？” “我的二舅叫……” 小澜额头一凉，她想偷偷侧过身子，企图通过门上的小窗户看看里面那人的模样，无奈护士小姐也看出了她的企图，结结实实地挡在门前不让她偷看，小澜只能尴尬地呆在原地，半张着嘴巴，本色出演一个傻子。 “想不起来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呀？”护士小姐看着小澜傻呵呵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俊不禁，“小妹妹，以后可不许再说谎了哦……” “我……”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伊爻看不下去了，站到小澜旁边，冲着护士小姐赔笑道，“孩子太调皮了。” “没关系，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都这样子的，”护士姐姐的小脸顿时变得红扑扑的，她摆摆手，笑道，“只不过，探视的话，现在是真的不方便哦，这也不是我在刁难二位，而是院长的指令，所以……” “院长？”伊爻问道，“是这个医院的院长？” 护士小姐歪了一下头，似乎在说“不然呢”。 小澜和伊爻又对视了一眼。 “这样……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进去了，”伊爻指了指隔壁那间病房，“那隔壁那间是不是也……” “那间也一样，现在不太方便。”护士小姐耸耸肩。 “那……好吧，”伊爻领着小澜走了回去，“那我们就走了，谢谢您。” 礼貌微笑的护士小姐消失在二人眼前的瞬间，小澜就叉起腰不服气地说道，“哼，她为什么一下子就发现我在撒谎了呀？” 正思考着其他事情的伊爻听到这番话，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当然知道你在说谎了……因为那间病房里面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你的舅舅啊。” “凭什么？”小澜撅着嘴巴说道，“五十多岁，不能做我舅舅吗？” “因为里面的病患，是一位女性啊，”伊爻笑够了，咳嗽着说道，“她应该是你的姨妈才对！” 姨妈？！ 小澜的脸都羞红了，自己招摇撞骗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车不说，还是以这么丢撵的姿态翻的车。 “伊叔叔，你怎么不提醒我？”小澜索性迁怒于旁边这个放肆嘲笑自己的伊爻，“你明知道里面是个……姨妈！” “我也是离开的时候才看到，”伊爻赶紧举手投降，“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但小澜还是生气了，她背过身去，一方面觉得丢人，一方面又在认真地思考。 自己自从来了这个桥没镇之后，就一直在发挥失常，咋回事啊？是水土不服吗？ “小澜……小澜！”伊爻在小澜的眼前挥了挥手，“别发呆了，咱们得聊聊正事。” 小澜眼里的光一秒聚焦了回来。 “嗯嗯，正事，”小澜说道，“正事是……” “首先，是这里的院长，”伊爻伸出一根食指，说道，“为什么这个院长要干涉五更天的事情？难道他知道这件事？”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小澜抱着胳膊四处打量了起来，“就是不知道院长办公室在哪里啊……” “那个那个……违法犯罪的行为我们待会儿再考虑，”伊爻强制暂停了小澜轻车熟路的犯罪想法，“既然计划有变，我们得重新制定一下行动计划才行。” 小澜顺从地点头，“好的好的……但早晚都要……” “早晚都会让你偷偷进去院长办公室的，”伊爻无奈地说道，“首先，我们得先回到老桥那边，询问一下俊兄，假如连他都不了解现在的情况，那就说明……问题确实十分复杂了。” 小澜抬起手揪住了伊爻的袖子，“对了，伊叔叔，你刚才是不是说过，觉得小孔最近有些奇怪？” “小孔……对，我正要说起这件事呢，”伊爻说道，“我觉得今天的小孔，似乎有点悲伤过了头。” 小澜眨眨眼睛，“他看上去是很伤心。” “可能是我多疑了吧，”伊爻抓了抓自己的手肘，犹豫着说道，“嗯……应该是这样没错。” 咋？这么容易就怀疑起自己了？ “伊叔叔，我觉得你的想法有道理，”小澜于是只能拱火道，“我也觉得他有点奇怪。” 伊爻看向小澜的眼神动了动，好家伙，这下子伊爻不光觉得小孔有问题，还觉得小澜也有问题了。 “可你之前不是没见过他吗？” “我……因为我呢……” “不要撒谎哦。” “……讨厌，”小澜瘪了瘪嘴，“我没打算说谎。” “那你说吧。” “我们团队中，有一个哥哥叫做宝木，你还记得他吗？”小澜如实说道。 “当然，”伊爻说道，“嗅觉十分灵敏的那位。” “对，”小澜说道，“宝木哥和我一样，都没有见过小孔，但是小孔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宝木哥居然觉得他的气味很熟悉……这不是很奇怪吗？” 第二百四十八章 都不见了 “听起来……”伊爻犹豫着说道，“会不会是那位宝木兄弟误会了什么？” 小澜见伊爻不太相信自己，她歪歪头，问道，“那你觉得他哪里奇怪啊？就只是过度伤心吗？” “虽然我对小孔不是特别了解，但他从前似乎并不是这般多愁善感之人，而且……”伊爻压低了声音，“我有听说过一些可能不太准确的传言……” 小澜把脑袋凑了过去，一副八卦模样。 “什么传言？” 都到这时候了，伊爻居然迟疑了起来，小澜焦心地磨了好久，伊爻才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认附近没有五更天的人后，终于开口了。 “你还记得我们这几派，最近都在侦查内部的奸细吧？”伊爻一脸内涵地看着小澜，说完之后就抿上了嘴唇，那个模样就好像在说“你懂了吧？”。 小澜的大脑迟缓地绕了好几圈，可算是在伊爻的眼睛里找到了共鸣。 “啊……”小澜猛晃起食指，眼睛也瞪大了，“你的意思是……” “嘘！——”伊爻完全不见了刚出场时的端庄气质，摇身一变，成了和小澜凑到一块聊八卦的小男生，“别被人家听见了！” 小澜赶紧捂住嘴巴，心领神会地点起了头。 原来，五更天的人居然怀疑，至少曾经怀疑过小孔是奸细。 “可是为什么……他做了什么吗？”小澜忍不住问道。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了，”伊爻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是据说啊，五更天那边的证据似乎已经比较明确了，但不知为什么，肃清门派的动作又忽然没了动静，这其中的内幕，我们这些外派的人就全都无从得知了。” 小澜咬着嘴唇琢磨了起来。 你们这些外派的人无从得知，不代表我也无从得知啊。 “至于你说的气味……”伊爻接着说道，“我是想不到能因为什么……莫非你们真的见过小孔？” 小澜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费劲地思考了起来。 可疑的院长，可疑的小孔，可疑的爆炸…… 这一切之间，应该都是有关联的。 小澜还没有理清楚思路，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吓得二人纷纷哆嗦了一下，小澜掏出手机看了看，忙把伊爻拉到了走廊一侧的楼梯间里。 “是宝木哥，”小澜指了指手机说道，“看来他们已经到了。” “快接电话吧，”伊爻说道，“我来看着门外。” 小澜滴地一声按下了通话键，同伴们的吵闹声瞬间涌入了自己的耳朵。 “小澜！你可算是接电话啦！”首先闯入耳膜的是秦音的声音，“我们还以为你也丢了呢！……” “我刚才一直在忙，没有看手机啦……”小澜这才注意到微信上那红彤彤的消息提示，说道，“而且我……等等，小音姐，你为什么要说也？还有谁丢了？” “还能有谁啊？”秦音听起来急得都快哭了，“道长他们，都不见了！” 小澜差点被胸口反上的一口气呛到，她张口结舌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道……道长他们……” “他们都不见了，我们……” “好了好了小音别急，把电话给我，”傻子在那边接过电话说道，“小澜，我们已经到达了酒店，但道长他们根本就不在这里。” “他们都……都失踪了？”小澜颤抖的声音把伊爻都吸引了过来，“那个夏花姐姐，还有李木源都……” “他们都不见了，”傻子的声音也有点哑了，“老板娘说，她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她听楼上十分安静，就敲了敲咱们的门，发现门都没有关，人也一个都不剩了。” “算起来，有可能就是咱们离开的那天发生的事情。”宝木的声音有些远，但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小澜恍然大悟，“绫罗说老木感觉不到罗叔叔的存在了，会不会就是因为……” “你可别吓我们啊，”宝木说道，“吴仁不是说他们没事吗？” “妙真和诸葛守呢？”小澜问道，“他们还在吗？” “都不见了，”傻子说道，“但是行李都还在，房间里连收拾离开的痕迹都没有。” 伊爻也听见了通话的内容，表情严峻了起来。 “首先，凭他们几人的实力，应该不会是被人掳走的，”伊爻说道，“说不定是出于自愿。” “可如果他们真的计划去某个地方，不会不通知我们的。”小澜说道。 “小澜，谁在你旁边？”傻子警惕地问道。 “哦，是伊叔叔，”小澜说道，“我一直和伊叔叔待在一起呢。” “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傻子问道。 “要是有危险就赶紧回来！”秦音大声嚷嚷道，“你要是也丢了，我就……我就不活了！啊！……道长！……” 崩溃的秦音被拖去了一旁，唉声叹气的傻子和宝木回到手机旁边，傻子说道，“小澜，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嗯，”小澜重声说道，“傻子哥，我这边的情况……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待会儿我在微信上跟你们说吧。” “也行，”傻子说道，“晚上能回来吗？” “不能，”小澜乖巧地问道，“我可以在外面过夜吗？” 感觉自己像是个想要出门留宿，但需要向父母请假的初中生。 “不会出事情吧？”宝木说道。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小澜说道，“桥爷爷的情况也快稳定下来了，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就去找你们。” 电话挂断了，电话两边的人却陷入了同样的忧郁当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伊爻说道，“而且听上去……九派的其他人也没有到达这里。” 小澜无力地耸肩道，“显然是。” “奇怪，绝对有问题，”伊爻看着自己的手机，“但我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我担心……”小澜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垂下肩膀，有些泄气地说道，“伊叔叔，你说……我们该不会进入了一个陷阱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 乍现 伊爻和小澜相对而视，这时候的伊爻表现出了一个稳重的成年人该有的样子，他勉强地笑了笑，得体地拍拍小澜的肩膀，抚慰了起来。 “不要太担心了，”伊爻说道，“我听说，那位道长可是很有本事的，更何况旁边还跟着夏花家主，夏花家主不光实力卓绝，而且还有那命虫啼鸣的杀手锏在，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事的。” “如果他们都在一起的，倒没什么好担心的……”不知为何，小澜总觉得心头好像空了一块似的，从心底往上嗖嗖渗着冷气，“万一……万一他们被分开了……” 伊爻也沉默了。 这应该是，最差的假设了吧。 “唉……”伊爻抽回自己的手，脸上的皱纹都堆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 几人坐上了李木源和周夜带回来的车，经过刚才的“恶战”，众人的兴奋程度终于越过了极点，开始暴跌。 道长和罗九天昏昏欲睡，周夜已经倚着车门睡着了，李木源望向车窗外，心神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整辆车里只有夏花一个人还保持着清醒。 不过还好，正在开车的人也是她。 “现在我们知道了，木源的师兄也是觉醒了两种能力的人，”罗九天强打着精神，企图聊聊正事，“但是木源说过……说过……诶，我想说什么来着？……” “你就别勉强自己了，”夏花扭头说道，“同样的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啊？这样吗？……”罗九天的眼睛短暂地睁大了一些，但很快就合了回去，“那好吧……” 没过一会儿，罗九天又抬起了头，口齿不清地说道，“现在我们知道了，木源的师兄也是……” “好了，九天，睡觉吧，”道长直接伸手把罗九天的眼睛合上了，“你再胡言乱语，夏花家主就要揍你了。” 刚一合上眼睛，罗九天就像是昏倒了似的直接瘫倒在了座位上。 “道长，你差不多也睡一会儿吧，”夏花说道，“我看你们都累坏了。” “我没关系，”道长疲惫地眯着眼睛说道，“夏花家主，待会儿你开车累了，我们还可以换班……” “可别啊，”夏花撇撇嘴道，“要是你来开车，那咱们这群人可能就死于车祸了。” “但也不能一直让你自己开车啊。” “没关系的，不是还有木源的嘛，”夏花说道，“我叫他换班。” “其实……木源也已经睡着了。”道长看了看躺在他后侧的李木源，虽然那双眉毛皱得很紧，但这人确实是睡着了。 “什么？他也睡着了？”夏花侧了一下脑袋，企图看见视线死角处的李木源，“那算了，我看我先就近停在酒店附近，大家都休息好了再出发吧。” 道长顺从地点了点头，伸手一一敲醒了其他几人。 “嗯？天亮了？”罗九天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眼神迷茫地看来看去，“这……这里是哪里？” “九天估计是做梦了，”夏花叹了一口气，“周夜，木源，醒醒！” 周夜醒过来的时候，一脸不舒服的表情，看起来睡得并不安详。 “我们先找个地方修整一下吧，”道长说道，“不然凭我们现在的状态，太容易陷入危险了。” 众人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下来，没过多久，车子停在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酒店前面，因为没有了交通规范的制约，夏花直接把车停在了酒店台阶旁边，下车的时候，微凉的夜风一下子就把几人冻醒了。 “唔……这里是……”罗九天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道长……道长呢？爹？……我……” 老罗作势要打罗九天，道长一步冲了过去，揽着罗九天的肩膀假笑道，“九天，你又说胡话了……” “估计是刚才梦见他(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乍现 爹了吧，”夏花倒没当回事，坦然地说道，“这小子……” “估计是，”道长点点头，“一定是！” “是啥？”罗九天懵懵地扭过头来。 “没什么，和你没关系，”道长把罗九天的头扭了回去，顺便打开了酒店的玻璃门，“走，进去吧。” 一如既往，空无一人，但设备齐全，为了安全起见，几人住进了同一个房间，夏花纠结了半天，还是走进了洗手间。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蒸气弥散开来，几人在这看似温馨的环境下静坐了一会儿，瞬间觉得更困了。 就这样，夏花的澡还没有洗完，一屋子男人就像被集体施了***咒似的，东倒西歪地睡成了一片。 夏花揉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看到这个场面，先是无奈地长叹了一声，紧接着优雅跨过躺在她面前的罗九天，轻轻走到了床边，坐在床上继续揉起了湿发。 沙沙的摩擦声和均匀的呼吸声糅合在一起，听起来十分安宁，然而，夏花却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滴答…… 洗手间的方向，传来了滴水的声音。 夏花放下毛巾，一动不动地盯着空荡的洗手间。 滴答…… 似乎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奇怪的事情，却总是发生在这种看似正常的时刻。 夏花的胸口，滚烫地灼烧了起来。 那个位置，正是她的虫印。 这是危险的讯号，是感知更为敏锐的命虫在提示自己的主人——战斗，或快逃。 夏花看了看一地半死不活的男人们，吞下了一口口水。 不然……自己先去看看？ 夏花站起身，朝着洗手间迈开了步子，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任何一点声音。 洗手间的门微微开启了一条缝，还是自己不久之前离开时的样子，潮热的气体不时涌出，裹向夏花的身体。 夏花平伸出右手，手背冲着那道缝隙，几秒钟后，一道绿色的微光自她的手背上钻出，绿光升至半空，并缓缓地飘向了那道缝隙。 绿光钻了进去，转眼就消失在了洗手间的雾气当中。 半分钟后，绿光又飘了回来，慢慢悠悠地回到了夏花的手上，不见了。 夏花皱皱眉头。 没有危险？ 她伸手抚上自己胸口虫印的位置。 灼热，也消失了。 怎么回事？ 第二百四十九章乍现 第二百七十一章 纸蛾子 这之后，他们再没有找到其他光点。 那光点也再没有出现过。 小澜一边抚摸着后颈的印记，一边苦苦思索。 “小澜，你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伊爻盯着小澜，半晌才问道。 小澜停下手上的动作，怔怔地望着伊爻，回答道，“我还好啊，伊叔叔，怎么了？” “你一直在抓自己的后颈，”伊爻轻指了指小澜的手，“很痒吗？” 经伊爻这么一说，小澜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一直在后颈的印记上抓挠着，她连忙把手收了回来，吃惊地望向自己的手。 “出什么事了？”伊爻也紧张了起来，“小澜，你要是有什么感觉，一定要告诉我。” “我……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小澜放空眼神，静静地感受了一下，说道，“不过说起来，我脖子那里……确实感觉热热的。” “热热的？” “嗯，”小澜歪起头，眉头紧蹙，“就像是……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了一样，而且……而且越来越热了……伊叔叔……” 小澜眼中的不详愈发浓郁了，她朝着伊爻伸出手，像是打算从他那里获取一丝帮助似的。 “小澜！你怎么了？”伊爻也慌了，他一把抓住小澜的手，“天呐，你的手好烫！……” “伊叔叔，我觉得不太对劲……”小澜晃了晃身子，准备站起身来，却发现此刻的自己居然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你去看看……” 为什么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去看什么？”伊爻问道，“小澜，你坚持住啊！” 我坚持住什么啊莫名其妙的我又不是要死了…… “你去看看其他有印记的地方！”小澜都没力气吐槽了，“肯定有事情发生了……” 伊爻抬眼往其他地方看去，但是黑灯瞎火的，还没等他看清楚，奇怪的声音就先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噼噼……啪啪…… 那是木头被慢慢折断的声音。 小澜和伊爻看向对方。 伊爻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小澜忽然浑身一个抽搐，猛地嚎叫了一声，倒把伊爻吓得打了个哆嗦。 嚎叫过后，小澜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了，她跌跌撞撞地坐倒在地面上，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后颈。 伊爻见到小澜这副样子，深知无论自己再问些什么，以小澜的状态，怕是什么都回答不上来了，他咬咬牙，起身端起蜡烛，看向了身旁那口棺材。 噼噼……啪啪…… 那是距离他们最近的印记，印记所在的地方，表面的木料正在毕毕剥剥地碎裂着。 触目惊心。 难道……小澜也正在经历这样的感受吗？ 小澜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后颈，她感觉自己体内仿佛有一双手在竭力地撕扯自己的皮肤，那股力量是如此强大，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也在伺机……突破而出…… 虽然不知道那股力量是怎么回事，那伺机而出的是什么东西，但小澜确定，自己不能让它得逞，不能让它出来。 然而，意外又一次发生了。 只听得一声惨叫，伊爻像是被闷拳击中了一般，突然落到了小澜脚边。 小澜差点忘记自己也在挣扎了，诧异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伊爻捂着肚子，在地上痛苦地翻了一圈，颤颤巍巍地朝着小澜伸出了左手。 “小澜……是这个……”伊爻的嘴角甚至都咳出了血，“从棺材的印记里……钻出了这个……” 他摊开手，露出了手心里白花花的东西。 小澜龇牙咧嘴地忍住痛苦，定睛望去。 这是……一只蛾子？ 一只通体雪白的蛾子。 不对！ 不知是出于震惊还是痛楚，豆大的汗珠从小澜的额头上簌簌滚落，她瞪大眼睛，凑近些看去。 那不是普通的蛾子。 那是一只……纸蛾子。 *** 夏花一番话结束，气氛沉静，空气冰冷。 周夜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眨眨眼睛，不知道到底该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该怀疑自己面前这个人。 “不过……”夏花见周夜整个人如同宕机了似的，便心软地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而且我其实也没有听说过谁真的因为见到了自己的镜人而死的。” 周夜无力地喘了几口气，而后也跟着狂点起了头，“对……夏花姐……你说得对……” “所以先别绝望，”夏花拍拍周夜的肩膀，说道，“我们还要好好地走出去呢。” “对……我们还要走出去呢……”周夜缓过神来，慢悠悠地说道，“而且夏花姐，其实我感觉好多了……刚才还有点不舒服来着，但是自从那两个人从咱们面前消失，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好起来了。” 周夜用力扯出勉强的笑容，两手也在半空中摆了摆，像在佐证自己这番话似的。 但是夏花觉得更辛酸了。 “我也是，”于是夏花撒了一个温柔的谎，“既然这样，那我们继续吧。” 周夜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 “你在想什么？”夏花敏锐地发现了他的犹豫，便问道。 “我在想……”周夜说道，“夏花姐，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声？按照你那个说法，见到自己的镜人就会死，那我们不应该噤声，而是应该闭上眼睛才对吧。” “因为传说中，噤声是唯一一个可以破解镜人诅咒的方法，”夏花说道，“据说，在见到自己的镜人之后，若还想活下去，就需要永远噤声，将自己见过镜人的事情埋藏起来，说不定就有机会逃过一劫。” 周夜用眼神直呼糟糕。 “啊……夏花姐你怎么不早说，”周夜委屈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已经出声了，是不是没用了？” 夏花差点笑出来，“你刚才不是还说，不相信这个传说嘛？” “这是两回事，”周夜苦恼地挠起了头，“唉……不知道我从现在开始噤声行不行。” 夏花无奈地摇头笑笑，说道，“没用的，那两个人和我们的身体重合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地干呕了出来，从那时起，噤声就已经没用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 设计 夏花在洗手间门口静站了足足十分钟，再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出现。 水滴的声音，也停止了。 但刚才那瞬间的危机感，绝不是错觉。 夏花轻呼一口气，伸手一把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里面，什么都没有。 “怪事，”夏花懒洋洋地斜了洗手间的内部一眼，放下抵在门上的手，扭过身打算离开，“真是怪……唔！” 突然间，背后的温暖中猛地袭上了一阵寒凉，与此同时，夏花胸口的位置灼热大做，夏花还没来得及按住自己的胸口确认发生了些什么，一道漆黑便从她头顶笼了下来，只一刹那，夏花那道被闷在喉咙里的尖叫，和她整个人一起，完全消失了。 *** 二人回到重症监护室的病房前，俊哥和小孔坐在走廊两侧的长椅上，见二人回来了，俊哥站起身迎了过去，小孔则在原地多坐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起身，跟在俊哥后面走了过来。 “我刚刚进去探视了一下，”俊哥说道，“天元基本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唉……” “天元的脸被烧得很厉害，”小孔声音低沉，“浑身的皮肤也灼烧得十分严重。” “可恶，”俊哥牙根的摩擦声都咯吱咯吱响了起来，“那安置炸弹的人，绝对就是冲着天元来的，可恶啊……” 小澜有意无意地瞟了小孔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她，小澜当做没有看见，平静地仰头看着俊哥，天真无邪地说道，“俊叔叔，那边的护士姐姐不让我们探视其他的伤员诶。” “那边吗？”俊哥看上去也有点诧异，他抬手指向走廊尽头，问道，“为什么？” “说是院长打的招呼，”伊爻说道，“所以我在想……莫非这里的院长，和五更天认识吗？” “我没有听说过此事啊，”俊哥一脸困惑，“七巧平素不喜与其他八派的人来往，因此五更天的人没怎么来过桥没镇，又怎么会和这里的院长认识呢？” “那就奇怪了，”小澜故作惊讶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调查一下这件事。”伊爻按照他们二人设计好的台词说道。 “可是如果咱们都去调查的话，感觉目标好大，”小澜假装这句话是自己忽然想到的，“不然……小孔哥哥，你和我们去调查一下吧。” 小孔原本还站在后面静静地观察着局势，这下子倒愣住了。 “小孔的话……”俊哥扭头看了小孔一眼，面露犹疑，“会不会太……” “这个方案不错，”伊爻赶紧开口，堵住了俊哥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俊哥，不如就按照小澜所说，让小孔同我们一起去调查，你在此照看老桥吧。” 俊哥见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再没有拒绝的余地了，他只能皱着眉头看向小孔，低声说道，“小孔，你……你可以吗？”… 小孔一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表情，懵懵地看了看俊哥，又看了看伊爻和小澜，支支吾吾半天，硬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俊兄，你就不用担心了，”伊爻说道，“小孔和我们在一起，我们绝对会保证他的安全。” 这绝对是撒谎，因为伊爻和小澜二人此举的目的，就是试探小孔。 但二人的目光又十分真诚，俊哥看着这两双真挚的眼睛，最后一丝犹疑也动摇了。 “既然伊先生和小澜姑娘坚持的话……那就这样吧，”俊哥点头了，“小孔，千万不要给二位添麻烦。” “啊？”小孔看难以置信自己就这样被“租出去了”，他半张着嘴巴，满面呆相，“俊哥，我……” “小孔哥哥，走吧，”小澜直接扑了过去，一把挽住了小孔的胳膊，脸上的假笑又灿烂又阴险，“别担心啦，我们会好好待你的……” 就这样，在俊哥不放心的凝视中，伊爻和小澜拉着小孔，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被伊爻拉着，小孔倒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是几人刚一离开俊哥的视线，小孔就等不及一般地甩开了小澜的手。 “我……我什么都不会，”小孔倒退了半步，警惕地说道，“不如……不如我回去照顾天元，让俊哥来……” “小孔哥哥，我觉得，我们需要的东西，你一定会。”小澜神秘兮兮地凑到小孔旁边，看着他半带畏惧半带反感的表情，心里更开心了。 不对，怎么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变态啊。 小孔的眼底果然划过一抹剧烈的惊惧。 这人肯定有问题！ 伊爻头也不回地带着二人进入了电梯，沉默着按下了电梯按钮。 小孔看看二人，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这……这是去哪里啊？” “当然是院长办公室了，”伊爻耸耸肩道，“我们不就是过来调查院长的嘛。” “院长？！”小孔的瞳孔都颤抖了，“我们就直接……直接到人家门口调查人家吗？” “说得对哈，”小澜接着装傻，“那小孔哥哥，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呀？” “我……”小孔吞了一口口水，“我怎么知道？” 电梯微微颠簸了一下，紧接着，电梯门吱悠悠地打开了，远远的，三人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院长办公室。 小孔眼疾手快，立马抬手关掉了电梯。 “不出去吗？”伊爻也熟练地扮演好了一个傻子的角色。 “当然不行了，哪里有直接冲到正门口调查人家的，”小孔累极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咱们得迂回一点。” “什么叫迂回啊？”小澜眨着眼睛问道。 “就是……我们得另寻一条其他的路径。” 小孔抱着胳膊，拧着眉毛沉思半天，才按下了下一层的电梯按钮。 “六楼？”小澜眉毛一挑，“另外一条路径在六楼？” 小孔又是一声叹息，他似乎放弃和这两个傻子解释更多的事情了，一副摆烂模样，瘪着嘴说道，“别管了，先走吧。” “哦哦。” 小澜和伊爻齐齐后退了一点点，静悄悄看着对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第二百七十三章 生蛾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 看来，伊爻的人品还是有目共睹的。 “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真的让伊先生去冒险啊，”李木源说道，“如果他真的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得想办法帮帮他。” “我同意，”罗九天说道，“我们要怎么做？” 李木源看向了房间正门，犹豫着说道，“我觉得……我们可能得出去才行。” “刚才那人出门的时候，我往外看了一眼，”罗九天说道，“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出去的话，我们就要做好心理准备，”道长说道，“外面可能会有危险。” 罗九天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道长，支支吾吾道，“道长，不然你……你还是别出去了，我觉得这房间里可能安全一点。” 道长愣了一下，紧接着笑了出来，“九天，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我感觉还好。” “万一……” “九天，听我的，”老罗开口了，“你们三个不能分开。” 罗九天吞了吞口水，垂下目光。 “我们三个最好不要分开，”道长有样学样地说道，“外面太危险，我们在一起，多少还安全一点。” “就这样吧，”老罗说道，“你们三个去外面，我留在这里看着妙真他们。” 通过罗九天恍惚的眼神，道长能看出来，他刚才八成是忘记妙真和诸葛师兄了。 床上还躺着两个动弹不得的呢，要是带着他们两个探索这个世界，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啊。 罗九天半张着嘴巴，似乎在反应这句话的含义。 道长悄悄望着老罗，想通过他的目光了解他的意思。 李木源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移动，半晌，他终于说道，“你们又怎么了？” 二人如梦初醒，一脸无辜地看向李木源。 “没怎么啊。” “你们两个总是让我感觉……你们好像能听到一些我听不见的声音似的。” 这么明显吗？ 二人偷偷摸摸地抹了一把汗，连连摆手说，“你胡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呢？” 李木源狐疑地瞥了二人一眼，清清喉咙道，“所以最后我们怎么决定？” “我们决定……”道长说道，“咱们三个一起出去。” 李木源点了一下头，继续满面狐疑地盯着道长，像是在等待道长接下来的话。 但问题是，道长的话已经说完了。 “至于妙真和师兄……”于是罗九天补充道，“我觉得……我们觉得，暂时留在这里就好。” 李木源的眼神恍惚了半秒，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果然，看来他也把那两个人忘记了。 “啊……哦……”李木源磕磕巴巴地说道，“可是……可是这样安全吗？……” “现在看来，这房间里反而是安全的，”道长说着，从身上摸出了几道符咒，“此外，我还准备在这里施几道符咒，确保无虞。” “倒也有些道理……”李木源说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 蛾子……纸蛾子…… 二人震惊之时，那纸蛾子居然扑腾了几下翅膀，开始动弹了。 纸蛾子如同一只刚刚破蛹不久的蝴蝶，柔弱地颤抖着自己的两翅，伊爻无措地看向小澜，小澜又痛又惊，嘴唇早已苍白不已。 “不好，它似乎要逃走，”伊爻见纸蛾子作势要飞，忙捏住了它的翅膀，“小澜……” 不是飞不飞的问题…… 小澜感觉自己的胸腔已经没有进气了。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的后颈，难道也会长出一只这个？…… “啊！……” 后颈的疼痛并没有给予小澜太多思考的时间，小澜刚准备开口，一股撕透皮肉的痛楚瞬间自她的后颈处炸开，小澜痛嚎一声，捂着自己的后颈，再次瘫软在地。 “小澜！”伊爻忙扶住小澜的肩膀，却又不知该如何帮助她减轻痛苦，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小澜，不然你……你不要忍了，就让那东西出来吧，说不定它离开以后就好了……” “我……我知道啊……”小澜的声音像是从痛苦的深处直刺出来的一般，“我能感觉到……它已经……已经……” 已经快了。 呛鼻的血腥味传进自己的鼻腔，小澜早已筋疲力竭，她俯身跪在地上，绝望地想，生孩子怕不就是这种感觉吧。 后颈处的东西钻出小澜体内的时候，小澜感觉自己的一截脊梁骨永远地离开了自己，在它离开之后，所有的痛苦戛然而止，小澜猛地吸了一口气，瘫倒在了地上。 伊爻捧着那只血淋淋的纸蛾子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小澜甚至产生了一种接生婆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凑到自己面前喊着“快看看孩子”的错觉。 “就……就是它吗？……”小澜虚弱地说道。 呵，台词也怪怪的。 “嗯，”伊爻说道，“啊，它也开始动了，怎么样，我要掐死它们吗？” 小澜瞬间就出戏了，她麻木着一张脸坐起了身子，摸摸后颈。 好在血已经不流了。 “好奇怪，几乎看不到伤口了，”伊爻说道，“只剩下一些表面上的血迹……你现在感觉如何？” “倒是不怎么痛了，就是感觉累累的，”小澜扭了扭脖子，“我看看蛾子。” 伊爻把右手伸了过去，他的指缝间还留有血迹。 除了表面的血痕以外，两只蛾子几乎一模一样，此时此刻，它们正用力地扇动着翅膀，企图从伊爻的手中飞走。 看着那两只纸蛾子，小澜混沌的大脑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扬起头，朝着房间四周看去。 不多时，她盯住一个方向，眯起了眼睛。 “伊叔叔，你看那里……”小澜抬手指去，“那里是不是……也有一只蛾子……” 黑暗当中，雪白的纸蛾子像是一团纯净的光，颤颤巍巍地在地面上挪动着。 伊爻，迅速起身跑了过去，将那只蛾子也抓在了手里。 “可能所有的印记所在处，都会化生出这样一只纸蛾子，”伊爻说道，“不知究竟有几只，也不知它们会有什么危害……” “八只……”小澜忽然说道，“伊叔叔，那蛾子，应该一共有八只。”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夏花失踪 小孔探出脑袋，稍微看了看两边的走廊，确认四周没有人之后，他毫无耐心地挥了一下手，自己先走出了电梯。 伊爻和小澜不约而同带着懵懂的表情，傻乎乎地跟着小孔走了出来。 “我们……可以从这里进去，然后再想办法，”小孔站在一个厕所门口，指着厕所的门，用气音说道，“你们先进去吧。” 伊爻和小澜浅浅地瞟了对方一眼。 “这个厕所，好像确实在楼上的院长办公室的正下方，”伊爻犹豫着往前迈了一步，“这么说，我们应该可以顺着外面的围墙爬上去？” 小孔耸了耸肩膀。 小澜也走近了厕所的门，她一边用力地顺着那道门缝观察着门里的场景，一边问道，“小孔哥哥，你不和我们一起进去吗？” “我去那边看看，”小孔站在二人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先进去吧。” 有古怪。 伊爻和小澜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而后同时推开了厕所的门。 有古怪，但没关系。 因为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门里的场景一切如常，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公共厕所，二人站了几秒钟，并没有过多地犹豫，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厕所的门在二人背后缓缓合上，小孔冷漠的表情与冷漠的眼睛，就这样一点点消失在二人面前。 门关上以后，伊爻和小澜便默契地互相走开，二人一个轻轻走回到了门边，另一个迈步走向了窗边。 之后，二人站定位置，扭头看向对方，一块点了点头。 他们抬起手，推向了面前的窗户和门。 通过二人的动作，他们看出了对方的手触碰到了与自己相同的阻力。 门，从外面锁上了。 窗户也一样。 他们两个，被困在了这里。 而且，是小孔把他们引进来了。 “果然啊……”伊爻严肃的模样没有保持多久，慢慢的，一抹笑容浮现了出来。 小澜脸上，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啊，”小澜抱起胳膊，得意洋洋地走到了伊爻旁边，“我还以为需要再试探一下呢，没想到……” 二人看向对方，狡黠一笑。 “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套出来了。”伊爻说道。 小澜重重点了点头，“那个小孔，果然有问题！” *** 罗九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周安静得出奇。 他睡眼惺忪地用手臂撑着地面，坐起来的时候，浑身的酸痛差点让他叫出声来。 “我的天……”罗九天揉揉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怎么都在睡觉啊……看来没有睡多久，道长……木源……你们醒醒……诶？爹，怎么连你也……” 奇怪的是，就连老罗都坐在一只沙发椅上，拄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 一听到儿子的声音，老罗的脑袋重重哆嗦了一下，他随之睁开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同罗九天十分相似。 “我……睡着了？” 罗九天瞟了周围一眼，见李木源和周夜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便闭着嘴巴，只困惑地耸了耸肩。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熟了，”李木源从床上爬了起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我们睡了多久啊？……” 罗九天抬起手表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我的天，居然这么久！”罗九天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你们中间有醒过来过吗？” 几人纷纷摇头。 “不过我怎么感觉更累了？”周夜扭了扭自己的脖子，“还是好困啊。” 道长左顾右盼，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夏花家主呢？” 罗九天一下子愣住了，像是才意识到夏花不见了一样。 “花……花姐姐……” “她跟着咱们进来了吗？”周夜挠挠头，问道，“她不是个女生吗？” “她进来了的，”李木源一下子看到了那只放置在床头柜上的袋子，他径直走向那只袋子，轻轻打开，往里面看了看，“啧……” “怎么了？”罗九天见李木源表情不对，立马跑了过去。 李木源抬头，眼里闪烁着不安的光，“里面的东西还在。” “在……还不正常吗？”罗九天眨了眨眼睛，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等等，对哈，花姐姐那么害怕李木源偷里面的东西，怎么会把这袋东西这样留在这里，她人去哪儿了？” “洗手间里面也没有人，”周夜站在洗手间门口，说道，“我记得我们睡着的时候，她好像就在用洗手间吧？” “……你这不是记得吗？” “我刚才忘记了而已，”周夜说道，“里面还很潮湿呢。” “洗手间里面的灯是关着的？”道长提出了一个疑点。 “对，”周夜大大地推开了洗手间的门，“乌漆嘛黑。” 空荡荡的漆黑，潮湿温暖的漆黑。 但不知怎的，这湿热之中，却总是渗透着丝丝缕缕的……惊悚意味。 道长迅速说道，“九天，你和周夜去洗手间里看一看，我和木源去其他房间看看。” “嗯。” 众人很快就行动了起来，没过几分钟，重新集合的几人，脸庞全都变成了黑绿色。 夏花，失踪了。 “完了完了，就连花姐姐都……”罗九天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花姐姐是我们目前拥有的最强战力，如果她都……” “我觉得……可能也不是失踪吧，”周夜僵硬地笑了笑，但因为这个笑容有些不合时宜，于是他只能尴尬地收了回来，“说不定她是自己出去调查了。” “调查的话，她不会不拿上那个袋子的，”罗九天说道，“而且花姐姐也不会把我们丢在这里的，毕竟这里还有妙真和诸葛师兄，她知道我们都需要她的力量。” “怎么办？”李木源沉着嗓子问道。 “你们先别急，”老罗开口了，“如果是夏花的话，就算她被袭击了，也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的。” “线索……线索……”罗九天嘟囔出声，“灯……先把灯打开……” 洗手间灯光大现，一切都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夏花用过的毛巾还搭在把手上，甚至仍是湿乎乎的。 镜子上的雾气还没有散去，地面上的水迹一直蔓延到了洗手间的门口，就消失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追击燃烧 几人看着门口的水迹，露出了略显惊讶的表情。 “看起来，夏花甚至没有走出过这间房间，”道长蹲在地上，仔细地辨认着那枚印在白色瓷砖上面的模糊脚印，“事实上，她似乎是刚离开洗手间，就消失了。” “夏花有命虫，命虫对于潜在的危险感知能力非常强，”李木源说道，“如果夏花是遭到了什么东西的偷袭，那东西的速度一定非常地快……” 罗九天立马转向周夜，“你说，这里有什么东西的攻击速度是非常快的吗？” “非常快……”周夜也被问住了，一个劲地摇头道，“我不记得有什么东西的特点是攻击速度快的呀……事实上，我们刚才遇见的化尸虫的灵汐，应该就是这里最古怪、最不好对付的东西了。” 化尸虫都不是夏花的对手，更不用说这里其他的怪物了。 “大家先别慌，”道长说道，“我们先试着推理一下夏花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我们开始睡着的时候，花姐姐就进洗手间了，”罗九天指着自己的手表说道，“那已经是四个小时以前了。” “夏花洗澡的话，最多一个小时也就结束了，”道长说道，“这么说，夏花可能已经消失三个小时以上了。” “三个小时……”李木源想到了什么，他走进洗手间，盯着洗手台上面悬挂的镜子瞅了好久，才说道，“三个小时，这房间里的水蒸气早就该散了吧。” “按照常理，早就应该散了，”道长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拧着眉头走了过来，“可是这镜子……” 镜子上面，依然凝结着厚厚一层雾气，就像那突然的袭击事件并不是发生在四小时以前，而是四分钟以前一样。 *** “我想到了他有问题，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露馅了。”小澜说道。 “我也以为他会把陷阱安排在更晚一些的地方呢，”伊爻也说道，“他这么着急地把我们引进来，说明两点，第一，这里的院长果然有问题，第二，这个小孔完全不害怕自己会暴露，他有可能也只是一个炮灰。” “还有一点，”小澜说道，“院长办公室里面八成有东西。” 二人同时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院长办公室，就在二人的正上方。 “从这里上去的话……” “我能！”小澜高高地举起手，自告奋勇，“走，伊叔叔，我带你上去。” “你……怎么能……” “我也是能穿梭空间的呀，”面前这人居然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小澜为此感到懊恼又急切，“伊叔叔，我……我挺厉害的。” “我倒是听说，你们当中的那位秦小姐似乎能够穿越空间来着，”伊爻说道，“怎么，小澜姑娘也会？” 小澜难以置信地看着伊爻，心想这人该不会以为自己只会开锁吧？ “我当然……” 话音未落，门口的位置便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声响，二人立马安静下来，警惕地看了过去。 厕所的门距离地面只有非常窄小的缝隙，那道缝隙里，正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打算挤进来。 伊爻将小澜拦在身后，小澜看了看伊爻这宽阔有力但确实没什么能力的后背，叹了一口气，无奈地从一旁饶了过来，站到了伊爻身前。 “小澜，危险！” “伊叔叔，就是因为有危险，我才过来的，”小澜委婉地说道，“你还是往后躲躲吧。” “……” 可以说是危险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伊爻带着责怪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直到门缝里面的那个家伙露出了头。 那是两片……符咒？ 两张黄色纸张仿若两条顽强的蚯蚓，一点点地挤进了厕所，二人瞪大了眼睛，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符……符咒？”小澜的眼里先是涌出了惊喜的光，“是道长？” 那两张东西，正是道长平时使用的符咒。 是道长来救他们了？ “我听说，那位道长正是使用符咒的，”伊爻对小澜说道，“是不是道长兄来了？” 好嘛，合着除了我以外，你谁的能力都挺了解的。 “道长，是你吗，道长？”谨慎起见，小澜冲着门外唤了一声。 门外没有应答的声音。 小澜兴致勃勃的笑容略有些凝固了。 似乎…… 两张符咒终于全部挤了进来，之后，它们居然像是两个小人似的，嗖地站了起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那两张符咒，好像在和两个小人对视。 “这……真的是道长的东西吗？”伊爻有点怀疑了。 这东西看上去，有点邪性啊。 “呃……” 小澜也在疑惑这一点呢，正当这时，两张符咒腾空飞了过来，直愣愣地朝着二人扑来。 不对！ 这是要攻击的架势！ “伊叔叔，快跑！” 小澜大喊一声，而后掉头就跑。 伊爻也不逊色，很快就从符咒原本的攻击轨迹上跳开了。 两张符咒纷纷错过了自己的目标，一张“啪”地一声拍在了窗户上，另一张则直射向了天花板的角落位置，只听得两道细碎的轰隆声，霎那间，两团火焰自窗户和天花板处炸裂开来，刺鼻的灼烧气味顿时弥漫在了这个空间里。 更令人崩溃的是，这不是结束，火焰燃烧开来的当下，那两张符咒居然好端端地从火焰中飞了出来，依旧朝着二人逼近。 道长有能够追击敌人的符咒，也有能够点燃火焰的符咒，但是小澜未曾见过道长的哪张符咒能够将这两个功能结合在一起的。 等等，结合？ 莫非……这所谓的结合两种能力，已经进化到了这般变态的程度了吗？ “小澜，你在想什么？”逃跑中的伊爻已经完全放弃了优雅，头发都乱了一脸，“我们得赶紧跑呀！” “哦哦，”小澜立刻站定，开始用手指画圈圈，“伊叔叔，你先掩护一下我！” “我……我怎么掩护你呀？！” “你帮我拦一下那张符咒！别让它打到我！” 伊爻无助地看着开始画圈的小澜，扭头拎起地上的水桶，朝着两张符咒扣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院长 水桶开始燃烧的时候，小澜勾画出来的蓝色圈圈刚好完成，小澜忙提高嗓音呼唤了伊爻一声，伊爻从浓浓的烟雾中咳嗽着冲了出来，初见时那张绅士的脸早已被熏得黢黑黢黑。 “伊叔叔，这里！”小澜指着蓝色光圈，“你先跳进去！” “那你呢？” “你先跳，然后我再跳！” “好！”伊爻扭头看了看再次冒出来了的符咒，又仰头看了看那只脸盆大小的蓝圈，“我……我怎么跳啊？” 这……这倒也是一个问题。 “哎呀……这……你干脆踩着我上去吧！”小澜挺身而出，献祭出了自己的肩膀。 “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 “伊叔叔！”小澜哀嚎道，“快点吧！那符咒就要追过来了！” 伊爻果然不说话了，他一脚踩在小澜的肩膀上，敏捷地跃入了蓝圈，而后还从圈中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即将被符咒击中的小澜。 二人穿过蓝圈，跌倒在地。 小澜几乎瞬间就弹了起来，摆开了战斗的架势，她瞪大眼睛看向四周，几秒钟以后，伊爻才狼狈地站到她身旁，这两个浑身脏兮兮的人靠在一起，只剩下两双眼睛在冒着光。 “好像……那个符咒没有跟过来，”小澜视察一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伊叔叔，我们应该已经过来了。” 伊爻打量起了这个新房间四周的摆设，他踉踉跄跄了两步，才稳下脚步。 “那这里就是楼上的院长办公室？”伊爻咳嗽了几声，看到了房间正中的办公桌，“这里没有人，看来那个所谓的院长人不在。” 小澜已经跑到了办公桌旁边，翻起了抽屉。 “里面什么都没有，”小澜看着空荡荡的抽屉，说道，“这正常吗？是不是都被转移走了呀？” 伊爻也走了过来，歪歪头说道，“我去看看那边的文件柜。” 房间的东南角摆放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金属文件柜，两扇门都是紧闭着的，伊爻走到一扇门边，掰了一下门把手，便回头说道，“小澜，门是锁着的。” 潜台词是：开锁的，快过来。 开锁的很快就过去了，小澜一边小跑过去一边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锁都能打开的，伊叔叔……” 说完，小澜就抓住了门把手，感受到了短暂的阻碍感，以及那熟悉的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小澜眉头展开，随后拉开了那道门，“啊，还好这个我可以打开，伊……” 突然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柜子里面砸了出来，正好砸在了小澜和伊爻头顶上，二人吓得纷纷往两边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滚落到地面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 “我的天……”小澜后背贴着另一侧的墙壁，眼珠子都快落到那人身上了，“这人是……是谁啊？” 伊爻谨慎地往前挪了几步，他左右看了看，从柜子旁边拎出了一根棒球棒，用球棒的另一端戳了戳那个人。 那个人蜷缩着躺在敞开的文件柜前，文件柜里面还堆放了许多纸质文件，目前全都被这人带了出来，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 “好像没反应，”伊爻往前挪了几步，蹲到了那人身边，仰头对小澜说道，“是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西装，从面料上看就知道不是什么便宜货，只不过如今那身西装已经皱皱巴巴的了，不知这男人在文件柜里关了多久。 小澜也来到男人身边，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伊爻的手指按在了男人的脖颈上，二人同时看向对方，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 “他死了。”二人异口同声道。 “这人，会不会就是……”小澜说道。 “很有可能，”伊爻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如果这才是真正的院长，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果然，有人假冒这里的院长，把桥爷爷他们接过来，还不让我们接触其他五更天的人，”小澜说道，“不行，伊叔叔，我们得赶紧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俊叔叔。” “你说得对，”伊爻立刻掏出了手机，“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还得让他提防着小孔。” 小澜睁大眼睛点了点头，看着伊爻按下电话号码，又看着伊爻皱着眉头放下了电话。 “这里没有信号，”伊爻说着，走向了窗户，“我去窗边看看。” 小澜点了点头，刚想跟上伊爻的脚步，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二人的动作戛然而止，一块看向了门外。 这个时候……会是谁？ 伊爻看了看手机，小澜用口型问了一句“有信号了吗”，伊爻摇了摇头，而后迈步走向了门边。 小澜和伊爻又开始了竞相冲到门口开门的比赛，然而，门还没打开，门外就响起了说话声。 “里面是谁？”是个女人的声音，“里面有人吗？” 伊爻缩回手，表情看上去有点困惑。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呢，”小澜也说道，“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谁在说话？”女人的声音锐利了起来，“是……是那个罗九天旁边的……” 罗九天？！ 伊爻吞了一口唾沫，带着试探的口气，轻声问道，“是……夏花家主？” 夏花！ 小澜忽然想到在哪里听过这声音了。 这就是四夏家主夏花的声音。 “听你的声音……是伊爻大哥？”夏花也在门外惊喜道，“是伊爻大哥吗？” “是我是我！”伊爻刚想伸手开门，动作却犹豫了，“等等，夏花家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唉，真是一言难尽，”夏花说道，“你和谁在一起？里面还有其他人吧？” “是……是我，”小澜出声道，“夏花姐姐，我是小澜。” “那看来我没有猜错，果然是你，”夏花说道，“不过……你们二人怎么会在一起？好奇怪。” 更奇怪的是你出现在了这里吧！ “我们这边……也是一言难尽，”伊爻问道，“夏花家主，门外没有危险吧？” “危险？”夏花坦诚地说道，“当然有。” 哈……哈？ 第二百五十四章 死尸 “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夏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喘，“里面有危险吗？” 二人扭头看了看那具可怜兮兮的死尸。 “倒……说不上是危险吧，”小澜措了措辞，“似乎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这样就好，”夏花说道，“那你们千万不要开门！” 小澜和伊爻的手立刻从门把手上弹开了。 “夏花家主，这是为什么？”伊爻虽然躲得挺远，但说话的语气确实充满了关心，“外面到底有什么？” “我也搞不懂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夏花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原本还在那个什么异世界的酒店里，刚洗完澡出门，就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摸了过来，重要的是，我的命虫居然完全没有预知到这个攻击，紧接着，我就被抓到了这里，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这里是……医院啊，”小澜都听得迷糊了，“什么酒店，什么异世界啊……夏花姐姐，你不是和道长他们在一起吗？” “我一直和他们在一起来着，”夏花说道，“但这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啊。” “那……那个异世界，又是怎么回事啊？”小澜问道。 “我们被桥末钦手下的一个人拖入了一个独立于真实世界的异世界，你们可以理解为一个汐圈……” “等等！”小澜和伊爻同时举起右手，大声喊道，“桥……桥末钦？” 夏花的声音顿了顿，门的外面还传来了某种钝器击打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夏花才继续说道，“你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吧？” “我们知道什么？”伊爻已经贴回到了门上，“这事和老桥有什么关系？” “老桥……老桥可能就是那个幕后的策划！”夏花说话的语气忽然发了狠，之后她似乎拎起了什么东西，摔在门上重重砸了几下，吓得小澜和伊爻又齐齐后退了半步，“这一切都是他谋划的！” “你……你在开玩笑吧，”伊爻的声线都哆嗦了，“怎么可能是老桥……” “可是桥爷……桥末钦他自己都受伤了，”小澜忙说道，“他们五更天的人刚下了飞机，就被爆炸袭击了，桥末钦伤得最重，现在都没有醒过来呢。” “受伤？”夏花也困惑了，“怎么回事？……等等！……唔！……” 事发突然，伊爻刚想解释一下机场爆炸的事情，就听得门外的夏花一声闷哼，似乎是受到了攻击。 “夏花姐姐！你没事吧？”小澜和伊爻立马扑到了门边，“你受伤了吗？怎么了？” 门外只传来了一阵模糊的呻吟声，根本听不清楚内容，二人甚至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夏花的声音。 “我觉得咱们得开门帮助她，”小澜当机立断，抓住门把手说道，“伊叔叔……” 伊爻跟着用力点了一下头，他抡起手上的棒球棒，咬着牙说道，“小澜，开门吧。” 小澜悲壮地“嗯”了一声，她颤抖着右手，握住门把手，而后一把扭开。 一股巨大的推力瞬间冲开了这扇门，差点把门边的小澜和伊爻也冲飞，一道黑影从门外嗖地飞了进来，砰地一声砸在了窗户上，小澜和伊爻张口结舌地看向那黑影的时候，一个敏捷瘦削的人影从门缝间钻进，钻进来以后，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无比自然。 “你们……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门口的人，果然是夏花！ 夏花不再是小澜记忆中那个旗袍裹身的优雅女人，此时的夏花一身运动套装，头发高高地束了起来，看上去整洁又利落。 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很干净。 看着白白净净的夏花，小澜和伊爻差点忘记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样子了。 直到夏花指着他们二人的脸，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黑不溜秋的？” 黑不溜秋的二人看了看对方，纷纷脸红了，但好在压根也看不出来。 “夏……夏花家主，你刚才没事吧？”伊爻清清喉咙，赶紧转移了话题，“听起来你好像遭到了攻击。” “哦，是啊，”夏花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了手肘上的一块擦伤，“刚才那个东西趁着我和你们说话，偷袭我，可疼死我了……” 跟随着夏花的右手指向的方向，二人看到了摔落在窗边的“那个东西”。 那似乎是一个人，但那人的四肢呈现出了一种古怪的扭曲状态，那人姿态清奇地倚着墙壁，看起来已经没有了意识。 小澜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夏花雪白的手肘。 虽然“疼死我了”这句话是从夏花的嘴巴里说出来的，但小澜总觉得这应该是那个人的台词才对吧。 “这是谁啊？为什么要攻击你？”伊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问道。 “这是个死人。”夏花言简意赅。 “死人……”小澜心想，被夏花这么打一下子，估计想不死也很难了，“看……看得出来……” “不是，他不是被我打死的，”夏花说道，“他一开始就是个死人，这里到处都是死人，他们会攻击我们，非常危险，对了，你们这房间里没有死人吧？” 小澜和伊爻呆呆地看向了身后的文件柜。 那里，还有散落一地的文件。 但是那个穿着皱巴巴西服的院长，已经不见了。 小澜和伊爻噌地站了起来，开始四处观察。 夏花也发觉了不对劲，她跟随着二人的目光观望开去，一边问道，“看来你们这里，也有死人？” “是这个医院的院长，”小澜说道，“估计也是被背后策划的人害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夏花问道。 “呃……”小澜被问住了，“怎么死的？……” “我记得院长看上去有些像是死于窒息，或者溺水，”伊爻说道，“身体略有些水肿，皮肤出现鸡皮，很有可能是溺水。” “溺水……”夏花琢磨道，“那我们要小心了，这里的尸体自己是怎么死的，就喜欢用同样的手法攻击我们，从现在起，我们一定要提防和水有关的东西，听到了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三个世界 “懂了懂了，”小澜说道，“那夏花姐姐，刚刚被你打死的这具尸体是怎么死的？” “应该是被某种武器击打而死的，”夏花说道，“不过真的不是我啊。” “我想问一个问题，”伊爻的表情冷了下来，“夏花家主，外面……还是医院吗？” 夏花注视着二人，无比缓慢地摇了摇头，“外面根本不是什么医院，外面是一个地狱般的世界……” *** “这镜子有问题！”道长大喊一声，拦着几人远离了那面镜子。 几人缩在角落里观望了一会儿，都不见那面镜子有什么变化，半晌之后，躲在亲爹身后的罗九天静悄悄地探了个头出来。 “有什么问题啊？”罗九天怯生生地问道，但因为感觉到了父亲的狠厉目光，只能委屈巴巴地走了出来，接着问道，“这镜子怎么了嘛？” “这镜子上的雾气，早就该散了，”李木源说道，“但你看，它们不光没有散，而且连散去的意思都没有。” 老罗听罢，伸手在那镜子上面摸了一把。 镜子的雾面上瞬间划出了几道长长的手指印。 “你们看！”周夜指着镜子惊叫了起来，“上面忽然出现了一个手！” 李木源皱着眉头凑近了那面镜子，观察了起来，道长和罗九天则尴尬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罗的手迅速缩了回来，镜子上的雾气便再也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李木源俯在镜子前看了好久，眉头却越拧越紧，过了许久，他才念叨出了一句，“似乎……在动……” “什么？”罗九天眯起眼睛，“木源，你说了什么？” “你们仔细看这镜子，”李木源抬起脸，手指戳在裸露出来的那部分镜面上，眼中写满了震惊，“这镜子，好像在动。”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学着李木源的样子凑了过去。 在老罗用手指划出的地方，镜面上已经没有了蒸气，但却多了一种流转飘渺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镜子的背后流动着。 究竟是镜子背后的东西在流动，还是这镜子本身在流动呢？ “这会不会和花姐姐的失踪有关？”罗九天问道。 “八成有关系，”周夜说道，“不过，说起镜子……” 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周夜的身上。 周夜见到众人的眼神，紧张得吞了吞口水，反而不敢说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李木源眯起眼睛，“不对，你肯定知道什么。”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东西……”周夜小声地说道，“但我觉得……现在在这里说，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你知道什么就说，只要是线索，现在说什么都合适，”罗九天急切地说道，“有什么东西和镜子有关吗？” “我也只是听说过，并未真正见过，”出于求生欲，周夜先说道，“你们或许也听说过吧，有一种东西，名字叫做死水……” 他拖长尾音，似乎在等待其他人的反应，但是其他几人只是困惑地歪了歪头，像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你们没听过？”周夜明知故问道。 “死水……不就是不流动的水吗？”罗九天问道，“当然了，我知道你指的肯定不是这个……” 周夜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得倒也没错，但我指的死水，是一种传说中能够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水。” 另一个世界…… 道长和罗九天不约而同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老罗。 那个世界，指的难道是炪庭？ 通往炪庭……还有水路呢？ 老罗耸耸肩，“我并没有听说过。” “你说的那个死水是什么样子的？”罗九天问道。 “不知道，”周夜诚实地摇头，“我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那个死水，是有生命的吗？”李木源问道。 “死水只是水，应该没有生命吧。”周夜说道。 “既然死水没有生命，那抓走花姐姐的会是谁？”罗九天问道，“难道是花姐姐自己进入了这面镜子？” 众人重新看向那面镜子。 道长沉思半晌，伸手，将镜子上的雾气纷纷擦了个干净。 一面波光粼粼的涌动着水纹的镜面，就这样，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周夜缩了缩肩膀，问道，“我们……我们也要进去吗？” 道长和罗九天的眼神无比坚定。 李木源盯着镜子思索了半分钟，才默默说道，“恐怕……我们必须得进去。” 几人的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你们还记得我师兄的话吗？”李木源转过头，目光阴沉沉的，“出去的路，在一个活人无法企及的地方。” 几人面面相觑。 “你的意思是……” “按照周夜所说，死水，通往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不属于活人，”李木源说道，“或许，我们只有进入了那片死水，才有机会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中。” *** 听到夏花的话以后，伊爻立马扭头看向了小澜，小澜心虚地咽了一口口水，吞吞吐吐地说道，“不……不对啊，刚才我们还在医院里呢，怎么突然就……为啥我们……” “小澜，”伊爻说道，“你是不是导航导错了？” 导航？这位叔叔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不会啊，”小澜挠挠头，“我导……我打开空间缺口的时候，脑子里面想的就是楼上的院长办公室啊……” “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夏花说道，“你们所说的院长室，和我们所在的那个酒店一样，都变成了能够连通这两个世界的地方。” 小澜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不是我搞错了。”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们那个酒店在什么异世界吗？”伊爻问道，“这么说，现实世界、异世界，还有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狱般的世界，都已经串连到一起了吗？” 小澜抱住自己的脑壳。 天呐，好多世界，好难理解…… “我觉得很有可能，”夏花说道，“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这样子的话，我们或许真的有机会和其他人汇合。” 小澜忽然支愣了起来。 汇合？ 第二百五十六章 扮演 带着同伙伴们重新汇合的希望，小澜跟在夏花和伊爻身后，自信满满地走出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刚一出门，小澜就着实震惊了一下。 门外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门里发出的白色光线隐约勾勒出了附近的模样，小澜眨了眨眼睛，定睛看向自己的脚下。 脚下，涌动着一滩黑红色的粘稠液体，小澜抬起脚，那些液体却像是黏在了她的鞋底一般，拉扯出丝丝缕缕黑红色的丝线。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怪了，”夏花也发现了脚下的东西，“刚才还没有这东西呢。” 话音落，不远处的黑暗中，逐渐翻涌起了类似波浪的声音。 那声音，在靠近。 三人茫然地看向对方，之后，几乎同一时间，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水声…… 那个死于溺水的院长，开始攻击了。 *** 几人对着那块镜子轮番使劲，都不见它有什么变化。 几人经过艰难的抉择（主要是说服周夜），终于下定决心要进入死水寻找夏花了，但新的难题却又摆在了他们面前——该怎么进去呢？ “要不把它打破看看？”周夜坐在旁边的马桶上，不太情愿地看着他们忙活了很久，问道，“说不定入口在后面。” 罗九天放下手上的马桶刷，扭头无奈地说道，“你以为我们没有试过吗？” 道长摇头道，“没办法打破，甚至连划痕都没有，果然这不是普通的镜子。” “我觉得我们可以倒推一下，”李木源扶着自己的下巴，沉思道，“夏花家主是怎么进去的呢？” “我还是觉得花姐姐是被抓进去的，”罗九天说道，“我了解花姐姐，她是绝对不会把我们丢在这里，一句话都不说就自己去探险的。” “那就假设夏花是被抓走的，”李木源接着推理道，“她一定是触发了某种条件，才被死水吸了进去。” 众人明白了李木源的意思。 “夏花消失的时候，正在做什么？”道长跟上了他的思路，问道。 “在……洗澡？”周夜试探着说道。 “不是，应该是刚刚洗完澡，”罗九天抢答道，“花姐姐刚走出洗手间，就消失了。” “那要不我们也原样演一遍？”李木源提出了一个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 “呃……那谁来演？”周夜问道。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爬到了周夜的身上。 周夜打了个哆嗦。 几分钟以后，又气又怕的周夜在众目睽睽之下，关掉花洒，裹上旁边的浴袍，心不甘情不愿地模仿着夏花的步伐，走向了洗手间的门。 他紧张兮兮地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那道门。 慢慢走了出去。 走出了一步……两步…… 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夜松下那口气，坦然地走完了剩下几步，便又回到了洗手间里，冲着躲在浴帘后面的几人耸耸肩，“你们看吧，我不行。” “问题出在哪里？”李木源咬住下唇。 “对了，”道长忽然说道，“夏花出事的时候，咱们不是睡着了吗？” 罗九天点点头，“所以我们现在还得装睡是吗？” “咱们那时的睡眠，很不正常，”李木源冷静地说道，“同一时间陷入了极深的睡眠，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 “你的意思是，抓走花姐姐的那股力量，早在我们进入这房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对花姐姐下手了？”罗九天问道。 “恐怕正是这样。”道长说道。 “那夏花身上一定有些特质，是被那股力量一眼看上了的，”周夜努力把假扮夏花的工作从自己身上甩开，“会是什么呢？……会不会因为夏花太强了，那我们也得挑个强大的人……” “也许不是因为力量……”道长含蓄地说道。 毕竟现场还有一个未来的人神呢，虽然罗九天现在还是未完成体，但要说到潜在的力量，应该没有人比得过他。 “难道是因为性别？”李木源眯起眼睛问道。 周夜又松了一口气。 性别，还好，自己至少不是女的。 “那……那个力量难道是个老色批？”罗九天惊讶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天呐……花姐姐她……” “不用担心你花姐姐，据我所知，敢惦记夏花家主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李木源淡定地说道，“但如果真的是因为夏花家主是女生，才被吸入那个世界的话……我们该如何进去呢？” 众人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目光又渐渐地集中到了周夜的身上。 “看我干嘛？！”周夜一激动，差点踩到手上的浴巾，“我可是男的！” “但你是个漂亮的男生，”罗九天说道，“很白，也很秀气。” 周夜从未觉得被男人的眼神打量是一件如此恶心的事情。 “我不白，也不漂亮，”周夜赶紧说道，“我觉得李木源更漂亮一点。” 道长和罗九天又看向了李木源。 “别看我，我不漂亮，”李木源面无表情地说道，“而且，周夜，你要是敢把我推出去，你的伤腿就别想要了。” 周夜委屈成了哭泣猫猫头，他坐在原地自闭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咬着牙抬头问道，“说吧，那我该干什么？” 和尊严相比，他还是更在意自己的伤腿。 半小时以后，新的计划开始实施。 还是熟悉的班底，还是熟悉的“女主角”。 这一次，其他几人各自趴在客厅里，周夜则独自站在花洒下，真的冲起了澡。 关上花洒的瞬间，四周重归安静。 洗手间里氤氲着淡黄色的雾气，周夜叹了一口气，裹上浴巾，穿上了拖鞋。 周夜走到镜子前，看了一眼那面镜子。 镜子上面，重新布满了蒸气。 蒸气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淌。 他能听到门外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该死的，他们该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那自己真的会恨他们。 周夜抱了抱自己的肩膀，打了个哆嗦，迈着沉重的步伐，伸手抓住了洗手间的门。 莫名的凉意从背后卷到了他的身上。 周夜无助地合上了眼睛。 恐怕……这次的计划，真的成功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房间 周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的不是寒冷，而是温暖。 一种熟悉的温暖。 周夜咳嗽了一声，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口腔灌了进来，他连忙往外呛了几口，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被浸泡在了某种液体中。 四周都是白惨惨的灯光，周夜捕捉不到光源，只能感觉到那些光从四面八方袭来，而光线的焦点就集中在自己身上。 周夜大惊失色，屏住呼吸，在这液体中挣扎了起来。 他伸手朝着四周抓去，很快就触碰到了这个空间的边缘，那边缘轻盈而冰冷，白光在其上折射出了七彩的光束，看起来就像是水晶做成的一般。 周夜瞪大眼睛，惊恐地翻腾着，液体中翻出了一股股白色的泡沫，泡沫们打着转，优雅地上浮，浮至周夜头顶的不远处，就停下了步伐，慢悠悠地消失了。 周夜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容器中。 过了许久，周夜实在是无法呼吸了，他无力地咳嗽着，张开嘴，想要发出最后一声求救。 然而，倒灌进肺部的液体，居然带给周夜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那是一个濒临窒息的人，忽然呼吸到了纯净氧气的感觉。 周夜愣了一会儿，带着不太确定的心绪，又试着吞下了几口身周的液体。 他觉得自己瞬间清醒了，那不是单纯的恢复了呼吸的感觉，而是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液体？ 周夜咂了咂嘴，但是品尝不出任何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都没有，就像是普通的水，可是和水相比，却又显得如此温暖、如此馥郁…… 周夜吞咽着四周的液体，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都沉静了下来。 不知道其他同伴们是否也是目前这种状态，或许，夏花比他们更早一步进入了这个容器也说不定呢…… 自己要找到他们吗？ 周夜的心里燃起了一丝斗志，他刚想直起身子准备努力，但随后灌进他口中的液体就把他的斗志整个浇灭了，于是周夜刚刚睁开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身体也软塌塌地沉了下去。 就这样沉睡……似乎也很不错呢…… 不如就这样……一直沉睡着吧…… *** 趴在客厅里装睡的三人一直竖着耳朵倾听着洗手间里面的动静，他们听见周夜洗完了澡，水声戛然而止，拖鞋的声音啪啪嗒嗒，周夜轻轻地走到了门口。 他们等待着洗手间的门被拧开的声音。 然而，那声音迟迟没有出现。 相反，就连周夜的声音都完全消失了。 过了不到半分钟，道长猛地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与此同时，其他几人也抬起头来看了过去。 “……不好了！”罗九天大叫一声，噌地从床上窜了起来，“周夜不见了！” 三人和老罗几乎扑向了洗手间的方向，道长率先推开那道门的时候，只看到了漂浮着的淡黄色雾气，还有一条落在地面上的白色浴巾。 罗九天一锤大腿，愤恨地说道，“真是糟了，周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是遇到了危险，真是……” 道长立刻跑向了那面镜子，镜子上面果然再次结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道长没甚犹豫，抬手便抹掉了那片雾气，微微波动的镜面果然在雾气后面露出了真容。 但是，这一次，有些不一样了。 涌动的镜面上，隐约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模样，那个人，正是周夜！ *** 没等有人说出什么，众人就十分默契地倒吸一口冷气，掉头就想要回到那扇门里。 当然了，要是这么容易就让他们跑回去了的话，那这个世界就是最好说话的“地狱”了。 就在距离门最近的小澜即将回到门里的时候，一个漆黑的身影猛地从院长办公室的深处跃了过来，直朝着小澜扑来。 是那个被夏花打死了的死人！ 小澜被吓了一跳，但并未后退，她扬起手，又急又气地打出了一招坚磐雷，伊爻连惊讶的工夫都没有，就跟着小澜一块攻击了起来。 当然了，他攻击的方式，就是用一直捏在手里的棒球棒，实施一些物理的击打。 那死人被坚磐雷掀翻，滚到了一旁，再次失去了意识。 小澜一鼓作气，抬脚刚要踩进院长办公室，只觉得自己脚下骤然一空，曾无数次出现在睡梦中的坠落感黑压压袭来，小澜右腿一软，差点跌倒。 “小澜！你没事吧！”关键时刻，伊爻一把捞起了瘫软的小澜，“你怎么了？” “我……那扇门……” “没用了，这个房间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夏花将小澜和伊爻拉了回来，看向院长办公室敞开的门，摇头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这个房间里面的鬼已经被释放了出来，那现在，这个房间就已经是不存在的了。” “房间里的鬼？” “按照目前来看，每个房间里，都会有一个死人，我们就先把那死人称为鬼吧，”夏花说道，“当那个鬼从房间中逃逸，进入了外面的世界，房间就会消失，就像现在一样。” 小澜和伊爻再次看向办公室内部。 这不是还在吗？ “哦……我懂了，”伊爻说道，“也就是说，虽然我们现在能够看见这个房间，但事实上，这只是现实中的一个投影而已。” 小澜也被启发了，“可以理解成，那房间把鬼送进这个世界之后，就回到了现实中。” 果然如此，房间是连通两个世界的钥匙，相当于一个传送带，鬼就是它们传送的物体，现在他们看见的院长办公室，是现实中的院长办公室，对于他们来说，只能看见，却再也触及不到了。 正常情况下，房间只会传送那些鬼，只不过这一次小澜和伊爻刚好和鬼共处一室，于是一块被送了过来。 自己果然没有导航错地方。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澜问道，“我们还有办法回去吗？” “回去的事情，待会儿再说，”夏花不安地看向身后，拉着二人的胳膊，慢慢跑了起来，“后面那东西在靠近，我们得先躲起来才行……” 第二百五十八章 假夏花？ 小澜左右看看，两边尽是一片漆黑，只能辨认得出远方有些模糊的轮廓。 “往……往哪儿躲呀？”小澜十分茫然，“这儿有能躲的地方嘛？” 夏花一马当先地跑在最前面，她没有回答小澜的问题，而是一个急转弯，两手猛地抓住了什么东西,与此同时，扭头冲着他们喊道，“快来！” 小澜和伊爻还不知道夏花指的是什么，就听身后的水声忽然砰砰地翻了起来，二人不敢再等，头也不回地朝着夏花跑了过去。 夏花一边冲他们招手，一边用力拉开了眼前的东西，待到二人跑到附近，才发现那竟然也是一扇门。 门里和门外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片黑漆漆的，小澜和伊爻看着门里的黑暗，犹豫了一下。 “里面又是什么地方啊？”小澜的脚步开始迟疑了，“安……安全吗？” “不知道，”夏花忙不迭地看看门里，又看看二人身后，“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应该也有一具尸体。” “也就是院长办公室的翻版，”伊爻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还算是安全。” 小澜仍有些说不出的畏惧，但是见夏花和伊爻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自己，小澜虽然犹疑，但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三人走进那片漆黑，夏花摸索着关上了门。 门隔绝了他们三个和门外翻腾的水声，水声消失以后，几人耳畔回响的，就只剩下了脚步声和呼吸声。 他们不敢说话。 只有轻轻的脚步声。 还有轻轻的呼吸声。 小澜走着走着,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脚步声和呼吸声，似乎有点奇怪。 小澜下意识想掏手机，才发现手机竟然不在自己身上了，自己这一路逃来，手机应该是早就跌落在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没有光线，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小澜试着清了清喉咙。 自己不远处的一道脚步声闻声停下了，半晌，伊爻的声音传来，“是小澜？” “是我，”小澜用气音说道，“是伊叔叔吧？” “嗯，”伊爻循着小澜的声音走了过来，“夏花家主在你身边吗？” 小澜的眉头皱了皱，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伊叔叔……你有没有发现……” 伊爻沉默了，但小澜似乎读出了那阵沉默的意思。 “我也发现了……”伊爻闷声说道，“门关上以后，夏花家主的脚步声,好像就消失了。” 二人已经走到了对方身边，他们肩膀挨着肩膀，感受着环绕在自己四面八方的黑暗。 只有他们两个。 无论是脚步声,还是呼吸声。 “伊叔叔，”小澜提醒道，“你的手机还有电吗？” “手机？” “我们……我们需要一些光，”不知从哪里吹过来了一阵冷风，冻得小澜打了个哆嗦，“我什么都看不见。” “应该也快要没有电了，但或许还可以……”伊爻在口袋里摸索了起来，“啊，找到了，还好。” 黑暗中，猛地出现了一抹亮光，小澜眯起眼睛，一眼就看到伊爻的手机电量也只剩下了可怜兮兮的百分之二。 “要打开手电筒吗？”伊爻问道。 “不，还是别了，”小澜说道，“还是省着点用吧。” “好。” 二人借着那抹微弱的光线，看清楚了对方的样子，之后看向自己身旁。 再没有其他人了。 没有夏花。 “怎么回事？”伊爻下意识看向身后，“夏花家主该不会是没有进来，被关在了门外吧？” “可是我分明感觉到夏花姐姐进来了呀，”小澜皱着眉头说道，“她进来后，就消失了……” 二人同时沉默。 “其实……”伊爻歪歪头，轻声说道，“刚才的夏花，确实有些奇怪之处。” 小澜的耳朵动了动，“是吗？” “你不觉得吗？” “我不太了解夏花姐姐，”小澜如实说道，“但要说奇怪之处……” “她竟然说老桥是幕后黑手，”伊爻似乎觉得这话很好笑，“这怎么可能呢？” “刚才她确实说得不清不楚的，”小澜也琢磨了起来，“所以，伊叔叔，你怀疑刚才的夏花姐姐……是假的？” “我也不敢确定，”伊爻抱起了胳膊，打了个冷战，“但刚才的夏花，确实给我一种陌生的感觉。” 小澜不安地环视起周围，“那她把我们引诱进这里，是为了……” 这句没说完的话后面，是漫长的沉默与黑暗，这黑暗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蛰伏着，只待二人做出反应，就伺机而上。 小澜和伊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二人一块侧过头，看向那片黑暗。 *** 香甜的睡梦中，突然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周夜的眼皮颤抖了一下。 砰！……砰！…… 他皱皱眉头，有些烦躁，像要把那声音驱逐出脑海中似的，左右甩了甩头。 “周夜！……”砰砰砰的敲击声中间，多出来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周夜！……醒醒！……” 是……什么人？ 那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周夜心头的沉静开始了动摇，那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他心里的某个地方，他想睁开眼去看看，却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环绕着自己的液体在拒绝自己的行动意图。 自己甚至开始产生了刺痛。 “周夜你没事吧？！……”那声音愈发清晰了，“周夜！周夜！……” 周夜不安地翻动起身子。 敲击声和呼唤声早已不知到底来自哪个方向了，周夜只觉得自己在液体中央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头也越来越痛了…… 直到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就响在自己的耳畔。 周夜猛地惊醒，他瞪大了眼睛，看向眼前的一切。 不远处，飞腾起了黑灰色的烟雾，待到层层烟雾弥散开来后，他见到了那个呼唤他的人。 是夏花。 夏花的右手上戴着一副手套模样的东西，她左手在半空中扬了扬，像在驱逐身边的灰尘，没过多时，夏花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一切，她兴奋地举起手，大喊了起来。 “周夜！快醒醒！我来救你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返魂籽 夏花的头发湿漉漉的，面色和唇色都苍白得很，周夜从未见过夏花这般狼狈，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夏花。 但是即便如此，这样陌生的夏花，依然将他带离了虚假的幻梦，回到了冰冷的现实中。 “夏……夏花？”周夜开口，两串气泡咕噜噜涌了上去，这次，灌入口中的液体似乎没有那么甜美了。 “太好了！你醒了！”夏花的声音也变得清晰了，“周夜！不许再睡了，再睡你就醒不过来了！” 周夜费劲地游到了夏花附近，两手扒住容器的侧壁，半带茫然半带求助地看向夏花。 “周夜，你现在就按照我说的做，”夏花戳了戳容器的外壁，像是要隔着这层容器把周夜戳醒一般，“首先，屏住呼吸！” 周夜像是没有听懂夏花的意思似的，略微歪了一下头。 “屏住呼吸！”夏花捂住自己的口鼻，做了一下示范，“就像这样子……千万别把里面的液体吸进身体里！” 周夜垂下眼睛，似乎是仔细看了看身旁的液体。 “周夜，听话，”夏花整个人趴到了容器侧壁上，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别的什么，脸色仿佛变得更加苍白了，“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但是这个液体是有毒的，如果你不放弃的话，你会死在这里的……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因为我也是刚刚从这样的容器里逃出来的……” 死？ 一听到这个字，周夜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脑海深处的求生欲似乎被那个字重重地戳了一下，周夜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些，口中又连串地吐出了几颗气泡。 “听我的，先屏住呼吸，”夏花的脚步晃荡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扶住容器侧壁稳了稳身子，“好，你已经屏住了吗？屏住了的话，你就点点头。” 其实不需要点头，里面的周夜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痛苦，夏花熟悉这个状态，因为这就是她不久之前刚刚经历过的。 液体里面的周夜正体会着一种内脏被抽空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已经无法离开那种液体了，一旦失去了那液体的浸澜，内脏瞬间像是全部活过来了一般，在周夜的身体内部挣扎了起来。 “好的，周夜，坚持住，”夏花拍了拍容器侧壁，像在给周夜鼓劲一般，“下一步，你用力往上面游！” 周夜抱着自己的身体，痛苦地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向上指指，张开嘴巴，口中又冒出了两串气泡。 “我明白，你不用说话，不然又会吸进那个液体，”夏花忙说道，“听我的，用力往上游！上面并不是它看上去的那样，是有出口的！” 周夜艰难地向上游去，他相信夏花的话，上面应该不是密封的，而是…… 周夜的手触碰到了一道熟悉的屏障。 一股巨大的绝望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是密封的。 夏花说的是假的。 谁都救不了自己了。 周夜感觉自己的体内像是空了一块似的，而能够填补那块空白的，就是身边这些液体。 只要吸收这些液体，就可以…… “周夜！” 夏花撕心裂肺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炸开，并以惊人的速度靠近了过来。 周夜猛地瞪大了双眼。 夏花就在自己的面前，她用力地拍击着侧壁，一边向上指去。 “就在上面！周夜！……” 周夜咬紧牙关。 他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但是他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周夜收回两手，闭上眼睛，朝着头顶那道真实或虚假的屏障，狠狠地撞了过去。 *** “实在不行我让我家潜渊老师上！”罗九天急得满头大汗，一边用手砸着镜子，一边喊道，“要是还不行，我就……咱们就再演一次，这次我进去……” “九天你先别急，”道长定睛一看，抬手拦住了罗九天，“你们看，这镜子好像有了些变化。” 罗九天抽回自己的手，众人看向那面已经被罗九天抹得有些模糊了的镜子，这才发现，周夜的脸，似乎已经消失了。 三人表情各异，道长凝眉深思，罗九天惊讶不已，李木源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扭身就跑出了洗手间。 道长和罗九天在镜子和李木源当中抉择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李木源跑了出去。 李木源跑到了自己的药箱旁边，在药箱中哗啦哗啦地翻找了起来。 “木源，你想到什么了？”罗九天忙问道，“是不是想到解决的方法了？” “差不多，”李木源头都没有抬，“算是吧。” 听起来……还不太确定。 道长和李木源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地等在一边，过了好一会儿，李木源从箱子的角落里翻出了一小把种子般的东西，他攥着那把种子，深蹙着眉头，转过身来。 道长和罗九天低头看向那把黑色种子。 “这是什么？”罗九天问道，“它能让我们进入镜子吗？” “我也不知道，”李木源说道，“但可以试试看。” “它的作用是什么？”道长问道。 李木源犹豫了一下，随后清清喉咙，低声说道，“它能让我们……死。” 三人全都沉默了，只有老罗在一旁焕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老罗说道，“原来是返魂籽。” 罗九天的嘴角咧了咧。 “这东西，名叫返魂籽，”听不到老罗声音的李木源说道，“它能让人在短时间内陷入假死的状态，假如那镜子后的世界，果真是活人无法到达的，或许……假死能够骗过它。” “那我们快点试试。”罗九天伸手就要接过那返魂籽。 “先等等，”道长耐心地按下了罗九天的手，说道，“木源看起来很犹豫，是不是还有话想说？” 李木源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道，“这返魂籽好用是好用，只是……它的副作用，也十分可怕。” 罗九天缩回了手。 “什么副作用啊？” 罗九天看向老罗，老罗却耸耸肩，没有说话。 “返魂籽所造成的假死，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李木源说道，“而且这伤害，着实不小啊……” 第二百六十章 纸人 道长瞳孔中的阴翳再次出现了。 “有多大呢？”道长敛眉问道，“可以具体描述一下吗？” “返魂籽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是全方位的，”李木源说道，“但是，通常情况下，它会引起一个最终的结果，那就是，早衰。” 道长忽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罗九天倒吸了一口冷气，“早衰的意思是……会短寿吗？” “可以这么理解，”李木源说道，“当然了，这个说法并不严密，因为不排除有些人原本的寿命就非常地长，这样的话，即便是早衰，他们也算不上是短寿……” 李木源的意思，他们是懂了。 使用返魂籽的话，他们就有机会进入镜子，救回夏花和周夜，但同时，他们自己的身体也会受到影响。 还真是难以抉择啊。 罗九天沉下眉眼，瞳孔转了几圈，他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老罗的话打断了。 “你不要乱来，”老罗说道，“不能因为自己是神命就胡作非为，即便是神命，也是受到生老病死的规则制约的，你不止代表你自己，不要冲动。” 罗九天活生生吞下了自己的话，咬住嘴唇，憋得眼睛都快红了。 “要不然……”道长突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这返魂籽，就由我来吃吧。” *** 黑暗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小澜攥紧了拳头，伊爻浑身的肌肉也紧绷了起来，二人咬紧牙关，共同注视着。 等待着。 沙沙…… 沙沙…… 前方的黑暗中，逐渐出现了一抹白花花的颜色。 两个人形轮廓，缓慢地靠近了过来。 两个？ 小澜和伊爻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难道这房间里有两具尸体？ 待到那两个东西的全貌进入了手机屏幕微弱光线的映照范围内，两人的心头皆是一惊。 那两个东西，不是尸体。 那是两个纸人。 雪白的纸人穿着纸糊的衣裳，身上还飘着脏兮兮的红色幡子，黑白相间的杏形眼睛毫无光彩，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诡异骇人。 “什么东西？”伊爻往后退了半步。 “是纸人，”小澜伸长脖子，想要努力看清楚纸人背后的样子，“但是……是会动的纸人。” “这里果然是刚才那人的陷阱，”伊爻已经不用夏花来称呼刚才那个假冒的夏花了，“小澜，你到我后面去。” “啊？我到你后面去干啥？” 伊爻都快翻白眼了，“当然是躲起来，这纸人一定很危险。” “可是你……”小澜欲言又止，“等一下，我好好措一下辞……” “措辞？” “可是你很弱啊，伊叔叔，”小澜说道，“你还没我能打。” “……这就是你特地措辞过的结果吗？” “所以还是你站到我后面去吧，”小澜果断地拦在伊爻身前，抬起手就掷出了一道坚磐雷，“坚磐雷！” 雷光重击到纸人身上，易燃的纸张遇到雷电，瞬间燃起了黑红色的火苗，没过多时，两个纸人就在萦绕的尘烟中，化作了飞灰。 地面上还有雷光在闪烁，借着那雷光，小澜和伊爻大致看清楚了附近的样子。 这里有些像是一个佛堂，二人身旁是一片空荡荡的水泥地，而纸人消失的地方，伫立着一只香台模样的木桌，香台上摆放着几个看不清楚的小型雕塑，香台两侧还有几盏形状奇怪的蜡烛。 “那里有蜡烛，”小澜说道，“走，我们过去点亮蜡烛，就有光了。” 小澜抓住一盏蜡烛，提到面前看了看，蜡烛的表面闪烁着古怪的油光，圆柱形的外壁上，似乎刻印下了一些特殊的文字。 “地上还有些电光，说不定可以用来引火，”伊爻伸手接过了蜡烛，“小澜你小心点，还是我来吧。” 小澜这次没有再伤害伊爻积极的心，乖乖地把蜡烛递了过去，“应该可以。” 终于，最后一抹消失的电光引燃了蜡烛的烛芯，蜡烛发出了淡淡的黄绿色的光，伊爻将其他的蜡烛纷纷点燃，随后把手中的蜡烛放回到了香台上。 “这烛火的颜色好奇怪，”伊爻嗅了嗅，“而且闻不到普通的烛火点燃时发出的气味。” 小澜看向四周的陈设，她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绕到了香台的另一侧，看向地面上的残灰。 “看来真的没有东西在后面操控着它们，”小澜用鞋子扒拉了一下纸人焚烧后留下的残灰，“好奇怪……” “小澜，你看，”伊爻抬手指向了香台的后方，“那里有很多……棺材。” 香台的后方，挂有一张破破旧旧的红色帐子，透过帐子的缝隙，隐约能够看到许多棺材模样的东西。 “这是啥地方啊？”小澜回到香台边，香台上的雕像们引起了她的注意，“伊叔叔，这些又是什么？” 按照常理来讲，无论是祭祀还是祭拜，香台上摆放的都应该是神佛的塑像，但这些雕像，既不像神，也不像佛，而像是一些动物的变体。 “这个……像是一只熊，”伊爻指着其中一个雕像说道，“那个……像是蛇。” “是动物崇拜？”小澜说出了一个自己也不太理解的词，“还是……什么邪魔外道？” 伊爻抬起头回忆了起来，“崇拜动物的宗教……倒是有一些，但是像这样崇拜的动物不止一种的，我似乎只听说过一个……” 小澜正瞪大了眼睛准备耐心地听下去，伊爻却似乎转变了想法，直接把话题岔开了。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那边的棺材？” “棺……啊？”小澜脖子一缩，“伊叔叔，你听说过的那个宗教是啥呀？” “回头再说吧，”伊爻言辞含糊地说道，“应该和那个宗教没什么关系……走，我们过去看看。” “伊叔……” 伊爻已经掀开了帘子，信步走向了后面的棺材，小澜想了想，抬手端起一盏蜡烛，也跟了上去。 “确实是棺材，”伊爻说道，“奇怪……好奇怪……” 这些棺材，全都是没有棺盖的空棺，棺中空空荡荡，连死人入殓的东西都没有。 但是这些棺材如此破旧，明显不是新棺……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在乎 小澜走到其中一个棺材旁边，探头朝着棺内望了望。 从这里看去，里面倒不是完全空荡的，而是散落了一些……纸屑？ 伊爻和小澜同时发现了那些纸屑，伊爻蹲下了身，伸手捻起了其中一片，拾到眼前仔细观察起来。 小澜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匆匆跑回到香台前，弯腰看向地面上那片灰烬。 “发现了什么？”伊爻见状，也跟了过来，手中还捏着那几片纸屑，“小澜，你看看这些纸屑……” 小澜左右瞧了瞧，从香台上拎起一个雕像，在那片灰烬中翻找了起来，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啊，”小澜低呼一声，把雕塑放回到桌上，便俯身捡起了那东西，“伊叔叔，你看。” 那是一块尚未焚烧干净的纸片，纸片的边缘已经焦黄蜷曲，小澜将那纸片同伊爻手中纸片对照了一下，抬起头来。 “似乎是一样的，”小澜眨眨眼睛，说道，“这么说……棺材里面躺着的，其实是纸人？” 伊爻点点头，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扭过头看向后方那些棺材。 “一个……两个……”伊爻口中嘟囔道，“九个……十个……十个，这里足足有十口棺材。” 二人对视着，目光冷峻。 “假如每个棺材里面都有一个纸人的话，那么……” 现在，这个空间里，共有十个纸人，在黑暗中埋伏着他们。 *** 预想中的剧烈疼痛并没有降落在周夜的头顶上。 周夜抱着头颅，半晌，才勇敢地睁开眼睛。 他看向四周。 他站在水中。 周夜的下半身站在一片泛着银光的水中，那水仅仅没过了他的腰，周夜茫然地转过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夏花。 “你终于醒过来了，”夏花气喘吁吁的，“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周夜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肺部像是空了一个窟窿似的，咝咝地漏风，“有点……有点闷……” “正常，我刚醒过来的时候也一样，”夏花伸手扶住了周夜的胳膊，“快出来吧。” “这里的水……只有这么浅吗？……”周夜抬腿跨了出去，“可是我刚才……” “这就是这里的可怕之处，”夏花说道，“它会吸引我们沉湎，最终死在这里。” “死？”周夜的脑子仍然懵懵的，但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可是这里……” “你是怎么进来的？”夏花没等周夜发表出什么无用的言论，就急切地问道，“他们三个呢？” “我……我不知道……”周夜咳嗽了几声，只觉得脚步虚软，筋疲力尽，“我是突然……突然就进来了……当时只感觉到了一阵凉……我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客厅里睡觉……” “睡觉？”夏花眯起眼睛。 “是装睡，”周夜继续说道，“为了能有机会复制你的经历。” “复制我的经历……”夏花的目光渐渐明晰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们想要进来救我。” 周夜点点头，苍白地笑了一下，“对不起，不但没有救到你，反而麻烦你救我了……” “不要说这些了，”夏花摆摆手，拒绝客气，“我们快走吧。” “啊，哦，嗯……”周夜和夏花互相搀扶着，朝着漆黑的前方走去，“你……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我正在找，”夏花一边远望出去，一边耸耸肩道，“还没找到路呢，先找到你了。” “刚刚的那个水……是不是就是李木源说的那个死水啊？” 周夜回过头，刚才那片银色的水已经看不见了。 “死水，”夏花问道，“什么死水？” 周夜这才想起来，夏花还没来得及听到李木源那番话，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周夜只能凭借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回忆，将李木源的话颠三倒四地复述了一遍。 但夏花还是艰难地理解了。 “这么说的话……”夏花的目光远眺开去，“走回现实的路，有可能就在这里。” 周夜使劲点了两下头，“我们也是这么推测的，所以……我就进来了。” “那我们就更要加油了啊，”夏花叹了一口气，加快了些脚步，“周夜……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周夜捂着自己的肚子，眉头颤了颤，轻声说道，“我觉得好像更奇怪了……就像是身上空了一块似的。” 夏花“咝咝”地吸了两口冷气，也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说道，“我还以为是我的姨妈要来了呢……原来真是因为这个鬼东西。” 周夜忽然听到夏花聊起姨妈，脸红了一下，赶紧尴尬地干咳了几声。 “你……你没事吧？”周夜红着脸问道，“肚子……肚子疼吗？……可是这里也没有热水……” “什么热水啊，”夏花都笑了，“我又不是真的姨妈痛，是因为刚才那些水。” “哦？”周夜立马收起了脸上那副害羞的表情，“这水的影响这么大吗？” “既然都叫死水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夏花揉了揉肚子，没有做出过多停顿，很快就继续自己的步伐，坚定地朝前走去，“没关系，疼就疼吧，周夜，我们走。” *** 罗九天和李木源怔怔地看着道长。 “道长……吃了这个可是会折寿的，”罗九天说道，“不行，我可不能让你吃，不然小音和小澜非得打死我不可。” “我没关系的，”道长的语气十分认真，脸上的笑容却显得他好像在开玩笑一样，“我不怕折寿。” 老罗一边打量着道长，一边沉思了起来。 “不怕折寿……这怎么可能呢？”李木源觉得这话好笑，“道长，即便是我们双琞，都不敢说自己不怕折寿啊。” “我也不是不怕，”道长的声音轻轻的，“是不在乎。” 几人又是一阵沉默。 “那……那也不行，”罗九天磕磕巴巴地说着，一边求助般地望向老罗，“你们说点什么呀……” “我……”老罗果真开口了，“我赞同道长的说法。”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二章 栽赃？ 罗九天头都点完了，才意识到老爹说了句有点离谱的话。 老罗没有看向儿子，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道长，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原来你自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道长低头浅笑了一下，几乎是微不可见地迅速点了一下头，平静地说道，“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既然这样的话，”李木源见道长态度坚决，也说道，“道长，你真的打算服下这返魂籽吗？” 道长抿嘴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朝着李木源伸出了手。 “道长！”罗九天想上前阻拦，却被老罗挡了下来。 “九天，”老罗沉声说道，“这是道长自己的事情，你不要干涉他。” 道长已经接过了李木源手中的返魂籽，李木源眼色深沉，罗九天焦急又纠结，道长静静地看了二人一眼，而后低下头注视起了那些黑色的小颗粒。 “道长……”罗九天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像在撒娇。 “九天，我真的没关系，”道长平静地凝视着罗九天，就好像他手中的颗粒不是折寿的毒药，而是什么特殊的糖果一般，“真的。” 说完，没等罗九天再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道长猛地抬起手掌，将手心里的几枚返魂籽一吞而尽。 道长品了品口中返魂籽的味道，罗九天瞪大了眼睛，李木源则叹了一口气。 “别看了，副作用不会这么快就出现的，”李木源扶住道长的手臂，将他拉向一旁的床，“快，但是主要作用很快就会出现了。” 罗九天也转换了一下情绪，扶住了道长的另一只胳膊。 道长没有拒绝，跟随着二人的力量挪向床的时候，脚步已经开始变得虚浮了。 “道长，你感觉怎么样？”罗九天关切的脸也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 “我……感觉还好……”道长的眼皮愈发无力了，“感觉……还不错……” “真的吗？”罗九天都有点哽咽了。 “道长，”李木源说道，“是不是开始困了？” “有点……”道长的身体颤抖了起来，“还有点冷……” “别怕，这种感觉没有错，”李木源的声音飘飘悠悠，像是从一团棉花中荡出来的一般，“道长，你要做的，就是不要抗拒这种感觉，跟随这种感觉……” 道长缓慢地合上了眼睛，又缓慢地睁开，面前二人的模样同他们的声音一起，渐渐被刻印进了另一个世界，道长不知道是他们在走远，还是自己在走远，等到眼前的世界已经远到看不见的时候，道长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带着微笑，停止了身体的运转。 *** 十个纸人。 小澜咬了咬嘴唇，扭头冲着伊爻说道，“要不然咱们还是出去吧，外面会不会更安全一点？” 伊爻听出了小澜是在开玩笑，他耸耸肩，说道，“但是，假如说剩下八个纸人的战斗力也和那两只相同，这样的话……似乎不足为惧啊。” 小澜侧眼看向伊爻。 嚯，没想到伊爻也学会说大话了。 不过……有一说一，小澜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纸人应该不算是尸体吧，”小澜清清喉咙，说到了正事，“所以说，这里应该还有另外的尸体。” “其实……小澜，你有没有发现，”伊爻欲言又止地说道，“每个房间里都有一具尸体的事情，正是刚才那个夏花告诉我们的。” 小澜仿佛猜到了伊爻想说什么，安静地点了点头。 “那么问题就来了，刚才那个人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呢？”伊爻的目光和声音都带着点沉重，“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能全都信吧，”小澜仿佛说了一句废话，“或许可以相信一部分？” 伊爻托住下巴寻思了一会儿，接着问道，“比如哪一部分？” “咝……”小澜被问住了，也学着伊爻的样子托住了下巴，“比如每个房间里面都有尸体这一部分？” “那……其他的部分呢？”伊爻又在迂回了。 “其他部分？”小澜挠挠头，“你指的该不会是夏花说桥末钦是幕后黑手这一部分吧……” 伊爻见小澜已经读懂了他的想法，便也不再遮掩了，直言道，“正是。” 小澜皱皱眉头，“这个确实有点离谱……但听起来……” “小澜，我认为你的观点是对的，刚才那假夏花的话，当然不能都信，但可以信一部分，”伊爻说道，“我偏向于认为，她口中的关键信息，有可能就是诱我们上钩的诱饵。” “关键信息是指……” “她告诉我们桥末钦是幕后黑手，会带来什么呢？”伊爻冷静地分析道，“我们一旦离开了这里，当然就会去找老桥对峙，但老桥人都还没有醒过来，甚至无法辩解，而这个消息，就会传播出去……” “我懂了，”小澜抿抿嘴，认真地说道，“你觉得刚才那个夏花在栽赃桥末钦。” “很有可能，”伊爻说道，“不得不说，把矛头指向五更天，是真的十分高明啊。” 小澜觉得自己大脑的主板都有些发烫了。 “可是……”小澜感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怎么也想不出到底该说些什么，“可是……” “你想说什么吗？”伊爻用寻求赞同的眼神看向小澜。 小澜吞了吞口水，还是没能说出伊爻想听到的答案，“伊叔叔，万一是另一种可能性呢？” 伊爻没有急着询问或解释，而是看着小澜，等待她把话说完。 “万一和你想得正相反，可怎么办呢？”小澜一边看着伊爻的眼色，一边说道，“他们会不会……预判了你的预判？” 伊爻歪了一下头，像是没听懂小澜的意思。 “那他们这么设计的目的是什么？” “呃……”小澜又得重新整理脑海里的线索来回答这个新的问题，“说不定就是为了迷惑我们呢。” 伊爻眯起眼睛，显然不这么想。 “无论如何，伊叔叔，既然这个说法已经出现了，我们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小澜不再尝试着说服伊爻，口气软软地说道，“再或者说……我们可以想个办法，来验证一下。”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三章 假死 小澜俯在伊爻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听完之后，伊爻一言不发地愣了好久，直到小澜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胳膊，伊爻才像是解冻了似的，张了几下嘴巴，勉强说出话来。 「所以……所以……」伊爻低下眼睛，略带震惊地看向小澜，「小澜，你……你真的办得到？」 小澜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狂妄，只是轻歪了一下头，说道，「差不多吧。」 看来掩饰狂妄的效果并不好。 「如果你真的能办到的话，倒也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伊爻说道，「小澜，你真的很了不起。」 「哎呀，还好啦，」小澜挠挠头，假装自己很谦虚，「不过伊叔叔，要想实现这个计划，我们得先出去才行。」 「是啊……」伊爻一边呢喃着，一边看向四周，「话说，我们说了这么久，这里还是没有动静诶。」 「既然我们是通过房间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么我们应该也可以通过房间离开这个世界吧，」小澜说道，「出口有可能就在房间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伊爻重新卷起袖子，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始找吧。」 小澜看着面前这个充满干劲的伊爻，顿时觉得有点想笑，「伊叔叔，你要小心，万一找到的是这里的尸体可怎么办？」 「不怕，不是还有你呢嘛，」伊爻已经很好地适应了二人目前的状态，十分坦然地说道，「你肯定能打得过他们，小澜，我相信你。」 *** 不知不觉中，周夜已经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夏花身上，但夏花没有说什么，只是用自己的右臂拖着半死不活的周夜，艰难地往前走去。 「我们真的能走出去吗？……」周夜自己都有些听不清自己模糊的声音了，「我感觉……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别担心，也别乱想，」夏花抿紧了嘴唇，「我们肯定能走出去。」 「你不是有……那个什么……蛇吗？……」周夜说道，「为什么不让那些蛇……来帮我们调查一下呢？……它们不是会调查吗？……」 夏花没有说话，只攥了攥自己右手的拳头。 「先用不到它们，」过了许久，夏花才说道，「我们自己可以的。」 周夜无力地瞧了瞧夏花的侧脸，仿佛从夏花的表情里发现了一丝异样。 「对了，」周夜捂着自己的肚子，咳嗽了几声，说道，「夏花，你是怎么从那些水里面跑出来的呀？」 夏花耸耸肩，「当然是和你一样了，还有别的方法吗？」 「那你真的好厉害……」周夜就连赞叹声都虚弱无比，「如果没有你的话，光凭我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来……」 「周夜，」夏花皱着眉头看向周夜，「你真的没问题吧？」 「什么问题？」周夜疲惫地抬起眼皮，「是身体吗？我现在就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 夏花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说不定出去就好了。」 「可能是因为我喝下太多那种水了，所以身体会比较难受……」周夜羡慕地看着夏花说道，「你一定只喝了很少的水吧……说不定你压根就没有喝下那种水……」 说完，周夜看向夏花，等待她的答案。 但是他没有等到，夏花抿着双唇，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似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平静的表情，坚定地向前走着。 *** 「道长……」半晌，罗九天对着道长那张已经沉静下来的脸唤道，「道长……你能听到吗？……」 「他已经听不见了，」李木源迅速做出了反应，「返魂籽开始发 挥作用了。」 罗九天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在道长的鼻子下面试探了一下。 「呼吸，还有心跳，都停止了，」李木源把手从道长的脖颈上拿开，说道，「咱们也得开始准备了。」 二人把道长的身体搬到了洗手间里，在正对着镜子的地方，早已撑好了一张折叠床，二人将道长放在折叠床上之后，李木源走进了洗浴区，打开了花洒。 热腾腾的水蒸气登时弥漫开来，很快，镜子上就再次蒙满了雾气。 「这次一定要有用啊……」罗九天咬着下唇，死死盯着那面看不清楚了的镜子，默念道，「一定……一定要……」 老罗则低头望着道长熟睡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 除了洗手间里面的温度越来越高之外，似乎再没有其他的变化了。 罗九天焦急地看着自己的手表，「都过去十五分钟了，这……这正常吗？」 「谁也不知道正常应该什么样子，」李木源耸耸肩，「但确实过去好久了。」 「九天，问问木源这返魂籽的作用时间。」老罗对儿子说道。 「木源，这返魂籽的效用时间，是不是快到了呀？」罗九天问道，「道长是不是快醒了？」 「其实……我随时都可以让他醒过来，」李木源说道，「要叫醒他吗？」 「不如我们还是……」 然而，罗九天一番话还没有说完，这房间的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轻飘飘的敲门声。 几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李木源和罗九天全都瞪大了眼睛。 这个世界里……来了其他人？ 还是……别的什么怪物？ 「你在这里看着道长，我出去看看，」罗九天用气音对李木源说道，「你小心。」 李木源点点头。 罗九天和老罗一前一后地出了洗手间，酒店房间的正门依然在响，罗九天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老罗。 「木源不在，我来开门，」老罗拦在了儿子身前，说道，「你见机行事。」 罗九天紧张地重重点了两下头。 老罗握住门把手，一寸一寸地压了下去。 门慢慢打开，门外逐渐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老罗和罗九天的瞳孔几乎同时放大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二人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过了好一会儿，父子二人才同时喊出了这人的名字。 「伊……伊先生，怎么会是你？」 第二百六十四章 尸体在哪里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伊爻。 罗九天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伊爻，又扭过头看了看老爹，只见老爹也是一脸诧异。 “伊先生？”洗手间里面的李木源也探出了头，“怎么回事？” 伊爻站在门外的黑暗中，酒店走廊里的声控灯没有亮，伊爻的脸上看不到笑意，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看起来甚至显得有些可怕。 李木源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罗九天。 罗九天耸耸肩，他稍微后退了半步，盯着伊爻问道，“伊先生，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伊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眼神往房间内扫了扫，沉声问道，“里面是不是有一具尸体？” 一句话把三个人都问震惊了。 李木源下意识扭过头，看向了身后仍在昏死的道长。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罗九天莫名地心虚了起来，“伊先生……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伊爻没有理会罗九天，而是径自迈步走进了房间，他一言不发地望着紧张站在洗手间门边的二人，犹豫了一下，走向了房间深处。 床上躺着妙真和诸葛守，伊爻见到这昏迷中的两人，眉尖颤了颤，扭头看向了二人。 “他们……不是尸体，”罗九天连忙说道，“他们还活着呢。” 好奇怪的解释。 伊爻点了点头，视线移开。 “那就不是他们，”伊爻说道，“但这里肯定还有其他尸体。” “伊先生，”李木源走出了洗手间，并且反手关上了门，“你可不可以先回答一下我们的问题呢？” 伊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还纳闷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说来话长了……”罗九天为难地说道，“我们中了计，是被一个敌方的人拖进这里来的……不过那个人现在也已经消失了，所以我们现在也……” 伊爻看向依然敞开着的房间门，忽然惊恐地冲了过去，一把关上了门。 “我居然忘记关门了……好险……呼……” 几人一头雾水地看看门，又看看伊爻。 “门……怎么了？”罗九天悄悄看了一眼老罗，见老罗正凝重地盯着伊爻，便问道，“门外有什么东西吗？” “门外？当然有！”伊爻瞪着眼睛说道，“门外都是复仇的尸体！” “什么？”李木源眯起眼睛，“什么情况？又有什么新的怪物吗？” “怪物？什么怪物？”伊爻问道，“这里没有怪物，只有尸体。” 咝…… 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同一个东西呢？ “你们还没有走出过这个房间吧？”伊爻问道，“不然怎么会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我们就是从外面进来的呀，”罗九天都快被搞晕了，“不然呢？难道直接跳进这个房间吗？” 伊爻寻思了一会儿，目光很快就清明了起来，“哦……我明白了。” 李木源皱着眉头看向他。 “看来……你们也是刚刚到这里来的，”伊爻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真是太巧了。” “我们到这里好几天了呀，”罗九天说道，“伊先生，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不，我说的这里，和你们理解的这里，不是一个地方，”伊爻摇头道，“不信你们打开门往外看看。” 罗九天和李木源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慢慢挪到门边，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同时看了出去。 外面，不再是酒店那条略显昏暗的走廊了。 而是一片漆黑。 罗九天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外……外面又怎么了？” “好了，看完快关上门，外面的黑暗中，全都是危险的东西，”伊爻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原本所在的世界是什么世界，但是看样子你们和我一样，也通过这间有尸体的房间进入了这个世界。” “有尸体的……” “这里的世界，全都是这样子的房间，房间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尸体，一旦尸体苏醒，离开了房间，进入了外面的黑暗，他们就会变成恶魔一样的存在，脑中只有复仇，”伊爻说道，“你们这个房间的尸体看来还在隐藏，我们得把他找出来。” 罗九天虽然有点没太听懂，但心下一凉，他侧过头看向老罗，用唇语说道，“该不会是……” 他说的尸体，该不会是已经进入死亡状态的道长吧。 老罗虽然面色犹疑，但还算冷静，他按了按儿子的肩膀，低声说道，“儿子，你问问他是和谁一起进入这个世界的。” “伊先生，你……你是自己进入这里的吗？”罗九天听话地问道。 伊爻的眼色变了变，他瞅着罗九天，停顿了几秒钟才说道，“对，我是自己进来的。” 老罗的手依然按在罗九天的肩膀上，罗九天能隐约感觉到从那只手上传来的力度越来越大了。 “哦……哦，”罗九天的汗都快滴下来了，“这样子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伊爻反问道，“九天？” “我……我就是……客套客套嘛，”罗九天抹了一把汗，苦笑道，“我好奇。” “行……没关系，”伊爻看向了李木源，“我们还是开始找那具尸体吧。” 李木源的手抓在洗手间的门把手上，有些踌躇要不要打开门。 罗九天清清喉咙，他微抬起肩膀，假装自己在同二人说话，其实对老罗说道，“咳咳……可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九天，不要开门，”果然，老罗开口了，“不能让他见到里面的道长。” 罗九天的脸色一秒白了下来。 老罗瞬间站到了洗手间旁边，他用身体挡住了伊爻，对罗九天说道，“九天，不要相信他，这个伊爻……似乎有问题。” *** 小澜和伊爻找遍了所有棺材，里面空空如也，没有纸人的痕迹。 伊爻一边在香台上摸索着，一边问向小澜，“诶，小澜，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个假的夏花呢？” 小澜蓬头垢面地从黑暗中抬起头，眨眨眼睛说道，“为了迷惑我们？” “这是当然了，”伊爻放下手中的雕塑，抱着胳膊倚在香台边缘，说道，“我只是在想……那些人能够弄出一个假夏花来欺骗我们，会不会……也能弄出假的我们，去欺骗其他人呢？” 第二百六十五章 眉心光 小澜站起了身，挠挠头。 “那要看是去骗谁了，”小澜说道，“如果是欺骗那些和我们不太熟的人，那他们应该也不会轻易相信吧，如果是欺骗我们非常熟悉的人的话……那更没关系了，他们分得出来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伊爻同意了小澜的逻辑，点着头笑道，“你对你的朋友们倒是很有信心嘛。” “那是当然了，”提起同伴，小澜终于开心了一点，“我对他们有百分百的信心。” “果然，不愧是小澜，”伊爻说道，“在真正见到你之前，我就听说过许多和你有关的故事。” 哦？开锁的故事吗？ 小澜虽然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凑了过去，竖起耳朵问道，“是嘛？都是些什么故事呀？” “听说……你和一个过去的人有些像，”伊爻说道，“老罗应该和你说过这件事吧。” 又是那个活在传说中的人。 “说过说过，”小澜连忙说道，“但是罗叔叔不肯跟我讲那个人的事，所以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和她像……” 小澜诚挚地盯着伊爻，希望自己语气和眼神里面蕴含的疯狂暗示能够有效地传达给他。 但伊爻只是回应了一个坦诚的表情，歪歪头说道，“可惜我了解得也很少，不过……” 他的话忽然顿住。 “可是什么？”小澜最讨厌说话说一半了。 “可是……”伊爻无力地笑了一下，“我猜，老桥应该比较了解。” “桥末钦？”小澜明白伊爻眼里的难堪是为何了，“他……他为什么会了解啊？” 总感觉……有些蹊跷呢。 伊爻看着小澜，撇着嘴耸了耸肩膀，“很简单，因为老桥年纪大啊。” 哦，感觉错了。 “就因为这个？”小澜的表情差点失控，“这么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伊爻点点头。 小澜开始琢磨了。 见小澜又没了动静，伊爻想了想，绕到棺材的后方摸索了起来。 这房间不大，棺材后方就是黑漆漆的墙壁了，伊爻不知哪儿来的灵感，他站在墙壁前面，歪着头皱了皱眉，半晌，伸出手，在墙壁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没有想象之中的空心墙壁的回声，这墙壁是实心的，里面也并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吧…… 伊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打算换个地方找，然而，就在余光的尽头，一个泛着奇怪微光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 伊爻侧过头，定睛看了过去。 但是墙角处，只有一片漆黑。 刚才那抹微光，就这样不见了。 伊爻揉了揉眼睛，带着困惑再次凑近了些。 还是刚才的墙壁，还是刚才的地面，一切都黑乎乎的，完全看不见什么光点。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可是…… “伊叔叔，你怎么了？”小澜的声音忽然传来，“有什么发现吗？” 伊爻一边伸手指向那块地面，一边抬起头看向小澜。 “奇怪，刚才我明明看到……” 他的话戛然而止。 “咋啦？”小澜被伊爻这副样子吓得凝固在原地，伸长脖子问道，“伊叔叔，你看见什么了？” 伊爻收回原本指着地面的手，转而指向了小澜。 “小澜……你……你的额头……” 原来，那抹光点并没有消失。 它落到了小澜的额头上，就在小澜的眉心中央。 *** 夏花走着走着，忽然抬起手，在自己面前挥了一下。 周夜侧过头看了看夏花，“你……你怎么了？……” “有虫子，”夏花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没事，我们走吧。” 周夜点点头，走了几步，又扭过头问道，“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我有吗？”夏花摸摸自己的脸。 “嘴唇，很白，”周夜指了指，“脸也很白……是不是饿得？” 夏花的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她垂下眸子，过了几秒才重新抬起来，“可能是吧，没关系，我们走。” 周夜稍微直起了身子，努力不让自己倚靠着饥饿的夏花。 二人在这片闪烁着迷幻光芒的黑暗中走了几步，夏花又抬手挥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 周夜吓得站远了一些，睁大了眼睛看向东张西望的夏花。 “有虫子啊……”夏花说着，做了个跳跃的动作，像是从什么东西上面跳过去了一样，“你没看见吗？”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啊，”周夜惊慌地看向四周，“难道我的视力也出问题了吗？可是我……” 夏花停下手上的动作，回过身，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夜。 “怎……怎么了？”周夜打了个冷战，瞬间觉得腿都软了，“我是……” “不，不是你，”夏花的额头上滚下了两颗豆大的汗珠，“是……是我……” 那两颗汗珠像是带走了她全身的血色一般，只一刹那，夏花整个人便苍白得如同刚从冰窟中苏醒过来的睡美人。 “是你？”周夜听了，连忙走过来搀扶住了夏花的手臂，即便隔着衣服，他也能感受到夏花身体的冰冷，激得他打了个哆嗦，“夏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夏花说话的时候，口中甚至呼出了白色的寒气，“不好了……周夜，不好了……我们得快走……” “啊？哦……好！”周夜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扶着夏花往前走去，“我们快走……说不定待会儿就……就走出去了……” 周夜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自信一点，虽然效果一般，但毕竟是句安慰。 二人的脚步匆忙了起来，身边的炫光和黑暗从两侧划过，周夜已经不去想那些复杂的问题了，此时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着夏花逃出这里。 逃…… 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前方的黑暗中，是流光在闪烁。 那些光来自无数盏装满了液体的箱子，虽然美丽，却拥有致命的危险。 夏花……我知道了。 周夜狠狠地唾骂了自己一声。 夏花一定也摄入了许多那种液体，自己居然以为她没有事情，自己真的太蠢了…… 正当周夜痛骂自己的时候，前方，居然缓缓浮现出了两个身影。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复制 夏花显然也看见了。 二人同时顿住脚步，夏花眯着眼睛盯向那两个身影，问道，“这个你能看见吗？” “我看见了，”周夜说道，“夏花姐，我觉得，那两个人有点像……有点像是……” 在绚烂的光影中，那两个身影，逐渐靠近了过来。 夏花的瞳仁也在一点点放大，她撑起虚软的身体，单臂将周夜拦在了身后。 周夜倒吸了一口冷气，捂住自己的嘴巴，话都说不出来了。 迎面走来的那两个人，对他们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那是他们。 那是两个，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 “哈？”罗九天没忍住，一时出了声。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不是真正的伊爻，”老罗顾不上儿子的失态了，指着伊爻说道，“至少这不是我了解的伊爻，你们二人一定要小心。” 李木源好奇地看着罗九天，“九天，你怎么了？” “啊？我……”罗九天的脑筋飞速地转动，“那个……对了，伊先生，那个……这里只有你吗？一念的其他人还好吗？……” 伊爻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平静地说道，“很好。” 李木源不知罗九天的用意，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罗九天吞了口唾沫，接着问道，“那……那双琞的人也还好吗？” 李木源见罗九天莫名其妙地提到了双琞，略一歪了歪头，似乎有些猜到他的想法了。 “也好，”伊爻的眼中划过了一丝不满，“你问这些做什么？他们和这里的尸体都没有关系。” “这样的话……”罗九天深吸一口气，余光撇了撇李木源，轻声问道，“那双琞的木叶师叔，他还好吗？” 听到木叶这个名字，李木源的瞳孔狠狠地颤抖了两下，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硬生生地忍下了，转而跟着罗九天一起，扭头看向了伊爻。 伊爻的眼色依然没有丝毫变化，他顿了顿，坦然地说道，“好，都很好。” 李木源紧紧地抿住了双唇。 罗九天和李木源看向对方，二人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目光。 老罗松了一口气。 “可是……”李木源一寸一寸地转过身子，死死盯着面前的伊爻，说道，“木叶师叔，早在十多年前，就以两百三十一岁的高龄安然离世了，他是双琞为数不多寿命长达两百岁的老人，那时，九派联合，为木叶师叔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而那个葬礼，还是伊先生你主持的，你忘记了？” 画面一时尴尬了起来。 伊爻在二人目光的审视下，似乎还想嘴硬一会儿。 “哦，可能是我忘记了，”伊爻躲开眼神，“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伊爻，对吧？”罗九天反手背到身后，悄悄唤出了蟠龙池，“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伊爻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阔步在这房间内转了几圈，而后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 “你想对付的是我们？”李木源冷眼问道，“还是其他人？” 伊爻潇洒地回到门边，他抓住门把手，轻声说了一句，“既然你们不相信我，那还问我做什么？” “你……” 砰地一声，伊爻猛地拉开了门，门外的黑暗骤然流淌进来，二人居然觉得有些刺眼。 “不好！他要跑！”罗九天眯着眼睛跑了过去，“别跑！……” “九天，别追！”老罗抓住儿子的手臂，下巴往洗手间的方向指了指，“道长要紧。” 罗九天停下脚步，和李木源一起看向了敞开的门，还有门外的黑暗。 那个伊爻，几乎瞬间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二人呆立良久，之后同时反应了过来。 “快去看看道长！” “等等，九天，先把门关上。”老罗叫住了罗九天。 罗九天晕头转向地跑到门边，往外看了看。 除了漆黑，空无一物。 罗九天嘟囔了一句，抓住门把手，把门重新关上了。 “九天快来！”李木源在洗手间里喊道。 “哎！”罗九天急匆匆跑了进去，“道长没事吧？” “应该没什么问题，”李木源的手搭在道长的脖颈上，抬头说道，“我们要唤醒道长吗？” 道长的面色已经白得发黑，呈现出了初死之人应有的状态，罗九天低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胆战心惊，十分后怕。 “快唤醒吧，”罗九天果断说道，“晚了的话，我担心会留下后遗症。” 李木源本想纠正一下罗九天的这个说法，但是目前的局势显然不太适合纠结这些问题。 “嗯……好，”李木源说道，“九天，你帮我抬起道长的双腿。” “腿吗？”罗九天半信半疑地抓住道长的脚踝，“要怎么做？……哎！木源，你这是干嘛？！……” 李木源已经把枕在道长躯干下面的椅子挪开了，他托着道长的脑袋，艰难地把他的上半身放在了地面上。 “当然是把他体内的返魂籽逼出来了，”李木源理所当然地说道，“九天，帮我抓住道长的脚。” “逼……还能逼出来……”罗九天说道，“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说完，罗九天就见李木源砰砰砰地拍起了道长的后背。 我靠，果然是我想的那样。 “这个方式，会不会太粗鲁了点？”罗九天有点看不下去了，“木源，你……你轻点……” “是有点粗鲁，”李木源气喘吁吁地站起身，叉着腰想了想，冲着罗九天挥挥手，“九天，你过来，我们换一种方法。” 罗九天缩着脖子凑了过去。 “你掰开道长的嘴巴，”李木源从洗手台上拿起了一把牙刷，“我捅捅他的嗓子，看能不能让他吐出来。” “这……这明明也很粗鲁啊！”罗九天差点信了李木源的鬼话，“不行！我不干！” 李木源依依不舍地放下牙刷，抱着胳膊又寻思了一会儿，说道，“算了，那还是用药吧。” “你明明有药你还……” 李木源装作没有听见李木源的唠叨，走回卧室里翻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就回来了。 他的手中，多出来了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七章 灵木酸 “这是什么药？”罗九天看着瓶身中摇晃的透明液体，慎重地问道，“应该不会对道长的身体有害吧？” “没什么是比返魂籽更有害的，”李木源平静地说出了这句不太好听的大实话，“这是灵木酸，能够腐蚀道长体内的返魂籽，也不会对道长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是专门用来对付返魂籽的。” “那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罗九天接过瓶子。 “要是能完整取出返魂籽的话，我当然希望回收花籽而不是直接腐蚀呀，”李木源37度的嘴巴里面吐出了冰冷的话，“返魂籽可是很珍贵的。” 罗九天刚想开口骂他，但转念一想，这小子珍惜药材的模样和道长珍惜符咒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骂他就像在骂道长一样，于是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没意见的话，就开始灌药啦，”李木源掰开道长的嘴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罗九天，“把上面的胶塞打开。” 胶塞离开瓶口的时候，发出了轻轻浅浅的“啵”声，罗九天闻到了一股叶片被切碎时发出的草汁味道，闻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带有腐蚀性的酸。 “好了，”李木源指了指道长的嘴巴，“往里面滴几滴。” “几滴就够了吗？”罗九天微微倾斜小瓶，“你大方一点好不好啊？” “哎呀，就算对人体无害，吃多了也不好，”李木源索性抢过瓶子，往道长嘴里抖了几滴，“你以为这是什么补剂吗？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总听过吧？” 罗九天愤愤不平地白了李木源一眼，接着低下头，满脸关心地看向道长。 “怎么还不醒？”罗九天问道，“你这酸是不是过期了？” “啧，腐蚀是一个过程，又不是唰地一下就完成了，”李木源说道，“你起床都得起一会儿呢，道长这可是复活……啊，你看，这不是有反应了……” 只见道长的面色渐渐红润了起来，突然之间，道长的右手食指跳动了一下，随后，道长就像是膨胀起来了一样，干瘪的身躯一点点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罗九天伸手触碰了一下道长的脸，“哇！有温度了！” “过一会儿就醒了，”李木源笑着说道，“放心，没什么大问题的。” 果然，又过了几分钟，道长的眼皮也开始了颤动，半晌，道长睁开了眼睛，疲惫而又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道长，你没事吧？”罗九天一下子就把李木源挤到了一旁，恨不得直接凑到道长的脸边，“感觉怎么样？有哪里痛吗？” 道长微微喘息着，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他看了看罗九天，又隔着罗九天的肩膀，看了看他身后的李木源，随后又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老罗。 李木源跟着道长的眼神好奇地往身后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东西，只吸了吸鼻子，回过头来问道，“道长，还好吗？” “我……” 道长的瞳孔逐渐恢复了神色，他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每一张脸。 而后，道长的眼底缓缓浮上了薄雾般的红潮，道长凝视着眼前的人们，两行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扑簌簌涌了出来。 *** “额头？”小澜被伊爻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问道，“我的额头怎么了？” “小澜快躲开！”伊爻朝着小澜扑了过去，“有东西在瞄准你！” 小澜瞬间蹲了下来，四处寻找掩体。 “什么东西呀？”小澜惊恐地看着黑暗的深处，“伊叔叔，你也要当心！” “小澜我来了！……” 伊爻也蹲着移动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盯着身后，二人背靠背凑到一处，而后同时扭过头看向对方。 伊爻重重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小澜为了表示自己合群，也跟着倒吸了一口。 “那光点居然还在你的额头上！”伊爻控制了一下，才强忍住了倒退半步的本能冲动，“这到底是什么？” “光点？到底是什么光点？”小澜更好奇了，“长什么样子？” “你有镜子吗？” “我怎么会随身带镜子？”小澜都无奈了，“啊对了，伊叔叔，手机。” 于是，二人尴尬而狼狈地钻出藏身的香台，掏出手机，借着香台上的烛光，看向屏幕上映照出的小澜的脸。 “咝……”小澜用手指按住光点的位置，那光点就消失了，“按住就没有了，那不就意味着这东西是长在我额头上的？” 伊爻忙伸手指向他第一次发现光点的墙角，“我注意到的时候，它原本在那里，后来突然就消失了，然后就出现在了你的头上。” “哈？”小澜用力揉搓起那个位置，“还在吗？” “还在，”伊爻点点头，“该不会是你突然长了个痘痘吧？” “……你这大叔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我开个玩笑，”伊爻咧嘴笑笑，给自己的笑话一个面子，“你说，这光点会不会和这里的尸体有关系啊？” “那可头疼了，”小澜单膝蹲着，做了个自以为非常帅气但在伊爻看来十分滑稽的动作，“这要怎么处理？我总不能自己打自己吧？” “我可以。” “……伊叔叔你又开玩笑了，”小澜毫不留情地说道，“况且你也打不过我。” “这倒是个问题，”伊爻收起笑容，认真思索了起来，“我在想……这个光点，会不会是一种指示？” “指示？” “说不定是这里的尸体被困住了，需要我们帮他逃出来，”伊爻说道，“而这个光点能够指引着我们找到他。” “有道理啊，”小澜认真地点点头，“但是我们为什么要找到他呢？我们要是把他放出来，那我们自己不就凉了？” “……你总是这么一针见血啊，”伊爻瘪着嘴说道，“所以我只是打算找到他，而不是放掉他。” 小澜眼光一转，她似乎知道伊爻在想什么了。 “小澜，你不是可以通过尸体知道一些东西吗？”伊爻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找到了尸体，说不定就可以知道更多的事情，你说对不对？”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八章 恶心 二人蹲在墙角，静静地看着那片土地。 “我……我要把这里挖开吗？”小澜颤巍巍地指着地面说道，“可这是水泥的呀。” 伊爻天真地看着小澜，表情似乎在说“那又怎么了呢？很难吗？”。 小澜吞了一口唾沫，狠狠咬了一下后槽牙，抱着胳膊说道，“没办法了，那我只能把这里炸开了。” “等一下，”伊爻伸手拦住了小澜，“那你万一把这个房间直接炸穿了怎么办？万一尸体也被放出来了……” 小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恨不得把伊爻也一起炸穿。 伊爻瞅了瞅小澜额头正中央的光点，托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道，“小澜……我有一个想法……” “嗯？”感觉没好事，“什么想法啊？” “就是那个……这个光点，会不会就是开关呢？”伊爻用手比划着，“说不定需要你用额头上的光点，去打开某个地方？” 小澜感觉到一阵凉意。 “伊叔叔，你该不会是打算……” “对不起，小澜，”伊爻直说了，“你介不介意用额头去试试看，万一找到了呢？” *** 夏花和周夜倚靠在一起，看着逐渐靠近过来的那两个身影。 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似乎迎面走过来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一面镜子似的。 周夜的脸霎时变得苍白，他扭过头，求助地看向夏花。 “我们该怎么办？”周夜问道，“夏花姐，我们……” “嘘……”夏花竖起食指立在自己唇边，“先不要出声。” 二人静默地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了，那两个人还在移动，夏花深深皱着眉头，凝视着对面。 她在等待。 对面的两个人，距离他们只有不到五米了。 周夜身上的冷汗已经把快要干透的衣服再次浸湿了，他颤抖着挽住夏花的胳膊，企图从夏花那里获得一丝丝力量。 然而，夏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人形的冰块，从内而外地散发着寒森森的冷气，周夜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了。 忽然间，夏花反手抓住了周夜的手腕，周夜惊得打了个冷战。 “周夜，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夏花的声音无比低沉，周夜甚至怀疑那声音到底是不是从夏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你听到了吗？” 周夜不敢开口，于是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夏花松了一口气，之后没有再说些什么。 四周只剩下了那两个人细碎的脚步声。 他们已经快要来到二人面前了。 看到细节的时候，周夜再次震惊了一下。 无论怎么看，这个人都和自己一模一样，无论是五官，还是身上穿的衣服，甚至是走路的姿势…… 那两人朝着他们，直直地撞了过来。 看着另一个自己就这样逼近，还真是一种与众不同的体验啊。 但周夜不是很想体验这种体验，他从未想过自己这张脸具有如此程度的压迫感，当那个自己已经快要贴上自己的脸时，周夜紧紧抿着嘴，无力地合上了眼睛。 他看不见，却在想象着即将发生什么。 要是不出意外的话…… 然而，意外出现了，他并没有感觉到来自外界的触碰或撞击，正相反，他感觉到了一阵身体内部潮涌而起的不适感。 那是一种……恶心的感觉。 好想呕吐。 仿佛突然之间出现了无数条蠕虫在自己的胃里攀爬嗑咬一般，强烈的刺激感从腹部直冲而上，周夜的嘴唇挣扎哆嗦了起来，牙关也渐渐松弛了。 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空无一物。 那个自己，消失了。 可是痛苦的感觉还在。 周夜扭过头看向夏花，夏花并没有合上眼睛，相反，她瞪大双眼，恶狠狠地看向前方的黑暗，同时紧咬着下唇，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另一只手牢牢抓着周夜。 看来夏花和自己的感受是一样的。 周夜只来得及理智地思考一会儿，更大的痛苦就来了。 不行了。 周夜用拳头捶击起了自己的肚子，企图用转移疼痛的方法来克服痛苦，然而收效甚微。 再这样下去，我会…… 痛苦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剧烈，终于，周夜再也忍不住了，他瘫软地跪倒在地上，张开嘴巴，干呕了起来。 没过几秒，夏花那边也响起了干呕的声音。 神奇的是，干呕了几声之后，腹内的不适感竟真的变小了许多，未过多时，周夜和夏花就停止了干呕，二人一边安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站起了身。 “好像……好像结束了……”周夜战战兢兢地看向四周，那两人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夏花姐，你没事吧？” 夏花撑着身体虚弱地站在一旁，目光略有些失神，周夜呼唤了好一会儿，夏花才回过神来。 “夏花姐，你怎么了？”周夜看着夏花的样子，莫名感到了些不安，“还是不舒服吗？” 夏花抬起眸子，茫然地摇摇头，她张张嘴，又合上了。 周夜感觉四周有些冷，他抱住自己，吸了一下鼻子。 “那我们……接着走吗？”周夜轻轻地问了一句。 夏花呆立良久，才看向了周夜，周夜站直了些，等待着夏花说些什么。 “我有些事情想说……”夏花开口，白森森的雾气自她口中缓慢地飘忽而出，“但是……周夜，我不知道你能否承受得住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 道长哭了。 道长在流泪。 罗九天和李木源全都吓傻了，面前这一幕对他们来说，比道长直接发疯了的冲击力更强。 老罗的眉头也拧得紧紧的，他盯着道长的脸，垂下眼睛寻思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道……道长……”罗九天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咋啦？我……我们……” 李木源也不知所措了起来，他看了看罗九天，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你看我干嘛？”罗九天咬着牙说道，“这是不是也是返魂籽的副作用啊？” “返魂籽没有这种副作用，”李木源小声地说道，“应该是道长自己的问题……”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九章 镜人 “道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罗九天搀扶着道长坐起了身子，“可以跟我们说嘛？我们……” “九天，”老罗轻轻打断了儿子的话，“你还是别问了。” 罗九天看了看父亲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 道长无声地哭泣着，但是那两串眼泪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几分钟之后，在李木源和罗九天安静的关心中，道长的目光重新聚焦，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长呼了一口气。 “对不起，”道长的嗓音也哑哑的，“是我失控了，吓到你们了吧？” “没有没有，”罗九天一边抹掉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说了句假话，“道长，你的身体怎么样？” “还好，”道长活动了一下手腕，“暂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好，”罗九天点点头，“快下来喝点水吧。” “看来我们的实验失败了啊，”道长环顾四周，见他们仍然没有离开酒店房间，便说道，“可惜。” 李木源和罗九天对视一眼。 “也不能这么说，”李木源说道，“虽然我们没有直接见到夏花和周夜，但是我们似乎的确进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道长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罗九天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伊爻？”道长愈发困惑了，“是那位一念的伊先生？” “正是，”李木源说道，“我也很困惑，为何是伊先生呢？” “莫非那位伊先生也是我们的敌人？”道长问道。 “我觉得不像，”李木源说道，“首先，伊先生的为人我们比较放心，其次，如果伊先生真的是敌人，那此番之下，岂不是直接暴露了？” “我爹很了解伊叔叔，”罗九天说道，“伊叔叔淡泊名利，而且为人优雅谦逊，不是那种十分重视外物的人。” “但是……”道长低低地说道，“原本，桥末钦也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这句话一下子把气氛搞得更沉默了。 “我还是不太相信，”罗九天气恼地说道，“我觉得八成有误会。” 他看向老罗，老罗的思绪也在飘摇，注意到儿子的凝视之后，老罗扭过头来，闷声说道，“我更在意的是，他们为何选中了伊爻？” 罗九天的瞳孔转了转，心想这个问题和他们刚才讨论的问题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个世界……是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世界，”老罗接着说道，“我担心，是不是因为伊爻已经进入了这个世界，所以……才被这个世界模仿了？” 道长和罗九天纷纷心下一惊。 “怎么了？”李木源看出了二人的不对劲，“你们想到了什么？” 罗九天把老罗的原话重复了一遍，李木源咂咂嘴，沉思了一阵子之后，忽然拧紧了眉头。 “怎么？”罗九天急问道，“木源，你想到什么了？”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镜人？”李木源反问道。 “镜人？……”道长问道，“是镜子的镜？” “正是，”李木源接着说道，“九天呢，听说过吗？” “我……我没有，”罗九天怯生生地偷瞄了老爹一眼，“那是什么？一种人类吗？” “不是的，虽然叫做镜人，但事实上，镜人并不是一种独立的存在，而是一种现象，”李木源说道，“镜人是指，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或许存在着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就像是你的双生人一般，那人的性格、气质、习惯等等，都同你如出一辙，你和他，就像是存在于镜子两边的自己一般，因此被叫做镜人。” “哇……”罗九天半信半疑地感叹了一声，“这是真的吗？真存在这个什么镜人吗？” “不知道，”李木源诚实地摇头，“我只是因为刚才的伊爻，忽然想到了而已。” “但刚才那个伊爻，和真正的伊叔叔并不完全一样吧，”罗九天说道，“就连我都能感觉到两个人的性情不太一样。” “那个镜人，存在什么危险吗？”道长问出了重点，“难对付吗？” “不是对不对付的问题，”李木源咬起了指甲，“令我担心的，不是镜人本身，而是镜人背后的传说。” 老罗听罢，也叹息着点了点头。 道长和罗九天紧张了起来。 “什么传说啊？” “传说中，那镜人只是静静地活在世界的另一端，只要不和本体遇见，那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李木源说道，“但是，如果一个人看见了自己的镜人，也就是亲眼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那人的大限将至了。” *** 小澜跪在地面上，一边把额头当成探测仪四处探测着，一边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一些不太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孩子的话。 “有感觉了吗？”伊爻见小澜的动作顿住了，急忙问道。 “感觉……”小澜冷笑了一声，抹了一把汗，冷嘲热讽地说道，“感觉很生气算吗？” “唉……小澜，”伊爻故作严肃地说道，“你要以大局为重。” 小澜心想，我要不是以大局为重，现在已经把这里整个掀翻了，还会在这儿傻呵呵地用脑门求雨吗？ 小澜吞下这口恶气，用额头再次耐心地搜索了一圈，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小澜终于忍不住了，她坐起了身子，长叹一口气。 “不行啊，伊叔叔，”小澜用仅存的理智，保持着自己的礼貌，“啥都找不到，你确定这个方法有用吗？” “我也不确定啊……”伊爻看着满脸灰尘的小澜，托起下巴沉思道，“难道没有用？咝……这可头疼了……” 小澜抿起嘴，感觉自己的理智已经清零了。 她侧过头看向两边，心想自己就在这里把伊爻宰了应该也没人会发现吧。 “等等，小澜，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伊爻的声音把小澜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也间接救了他自己一命，“你……你……” 伊爻指着小澜的脸，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作为一个还算是在意自己外表的青春期女孩，小澜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脸。 “我的脸咋啦？”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章 印记 “你额头上的光点……”带着困惑与释然，伊爻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不见了。” “哈？”小澜戳了戳自己的额头，脸上的表情略显不耐烦，“它……不在这里了？” 伊爻如实点头，“现在你额头上什么都没有。” 倒也不是，至少肯定有许多灰尘。 “什么时候不见的？”小澜掸掸衣服上的灰，叉着腰站起了身。 要不是自己用镜子确认过，小澜简直都要怀疑刚才伊爻是不是在耍自己了。 “我也不太清楚，”伊爻回忆了起来，“仔细想想，似乎从你弄脏了额头开始，那些光点就看不见了。” 小澜使劲抹了抹额头上的灰尘，“真不是被灰盖住了吗？” “不是，”伊爻又盯着看了一会儿，说道，“真的不见了。” “咝……” 二人抱着各自的胳膊，看着对方，陷入了沉思。 “那个光点，先在这个墙角出现，之后突然就转移到了我的额头上，”小澜依次指向墙角和自己的额头，“那它会不会是……又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伊爻慢慢放下手，和小澜一起散开眼神，朝着其他方位寻找了起来。 没过多久，小澜就在香台的边缘找到了那个光点。 “伊叔叔！这里！”小澜指着出现在香台上的光点喊道，“你过来看看，刚才就是这个吗？” 伊爻快步走了过来，凑近观察了好久，坚定地点了点头。 “就是它。” “真古怪啊，”小澜伸手戳了戳那个光点，但是只感觉到了木头粗糙的质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还跑来跑去的。” 正说着，那光点像是听到了小澜的话似的，只一个眨眼的瞬间，就在小澜和伊爻的眼皮子底下，又一次消失了。 俩人一整个傻眼。 “伊叔叔……” 伊爻明白小澜的意思。 “和刚才一样，消失得很突然，”伊爻说道，“小澜，你注意到那光点是怎么消失得了吗？” “怎么消失的？……”小澜挠挠头，“什么意思？” “在我看来，那光点消失的过程，就像是海边的日出逐渐没入海面，是一个缓慢沉没的动作，”伊爻认真地说道，“你觉得呢？” 小澜咬住嘴唇，歪了一下头。 要怎么说呢？……自己压根就没注意到那光点消失的过程啊，在自己看来，完全就是……嗖地消失了。 然而现在这么说，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傻。 肯定会。 可是…… “小澜，你看，”伊爻弯腰俯身，指着香台内侧的一个地方说道，“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一个印记。” 印记？ 小澜微微蹲下身，朝着伊爻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光点曾出现过的香台边缘内侧，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就像是有人用小刀在这里笨拙地刻下了什么东西一般，那轮廓是一个封闭形状，乍一看，实在是很难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图案。 “这是啥啊？”小澜变换了各种观察角度，还是看不明白，“它一直都在这里吗？还是……” “我也不清楚，”伊爻用指甲敲了几下香台桌面，忽然说道，“我们去那边的墙角找找看。” 二人回到墙角，伊爻伸手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擦拭了起来，小澜手中端着一支蜡烛，随着伊爻的动作，照了过去。 过了几分钟，二人就有了新发现。 “伊叔叔，这里，”小澜用手背扫去了地面上的灰尘，指着一道浅浅的痕迹说道，“这个是不是啊？” 那也是一道难以分辨形状的印痕，若不仔细看，很容易把它当成是普通的划痕。 “也是一个封闭图案，”伊爻用指甲清理着缝隙间的余尘，说道，“这么说……那光点出现过的地方，就会留下这样的余尘。” 小澜慢悠悠点了一下头，心绪转了转。 而后，二人同时“咝”了一声。 “那我……” “那你……” 小澜瞬间抱住自己的脸，惊恐地瞪大眼睛道，“伊叔叔，我的脸上没有奇怪的印记吧？！” 伊爻眯起眼睛，努力在这张黑黢黢的小脸上寻找同样的图案。 几秒过后，伊爻肯定地点了一下头，“放心吧，没有。” “真的吗？”小澜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要是我的脸上也……” “诶！等等！”小澜刚背过身去，伊爻就大声喊住了她，“小澜！你的脖子后面！” “脖子？”小澜费劲巴拉地扭过头，好像通过这个动作，她就能看见自己的后颈一样，“我脖子咋啦？” “印痕……在你的脖子上！”伊爻声音低沉，不容置疑，“小澜！你的后颈处，也出现了同样的印记！” 小澜实在是看不到，只能用两只手到处乱抓，“在哪里？在哪儿……” “就在这儿！”伊爻拎着小澜的手指，戳在了那道印记上，“有什么感觉吗？” 印记就刻在小澜第六截颈椎对应的位置，同香台和墙角的印记一样，都是分不清形状的封闭图案。 小澜的手指抚摸在印记上，一触手，小澜就听到了自己内心传来的不祥之声。 她感觉到了，皮肤上的凸起。 “以前没有这东西吧？”伊爻再三确认道，“小澜，这该不会是你的胎记之类的……” “不是的，我没有这样的胎记，”小澜立马说道，“和那两个印记一样，是光点带来的。” 不知怎的，事到如今，小澜反倒冷静下来了。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伊爻试探了一下小澜额头的温度，问道。 小澜感受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摇头道，“奇怪的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即便现在没有感觉，我们也不可大意，”伊爻拍拍小澜的肩膀，说道，“小澜，你要是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小澜虽然心想告诉你有啥用，但表面上还是乖巧地点了两下头。 “伊叔叔，那光点又出现了，”小澜指着其中一口棺材说道，“你看，在那里。” 这次的光点出现在了棺材的边沿上，几秒钟后，光点消失，果不其然，新的印记出现在了那口棺材上。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一章 纸蛾子 这之后，他们再没有找到其他光点。 那光点也再没有出现过。 小澜一边抚摸着后颈的印记，一边苦苦思索。 “小澜，你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伊爻盯着小澜，半晌才问道。 小澜停下手上的动作，怔怔地望着伊爻，回答道，“我还好啊，伊叔叔，怎么了？” “你一直在抓自己的后颈，”伊爻轻指了指小澜的手，“很痒吗？” 经伊爻这么一说，小澜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一直在后颈的印记上抓挠着，她连忙把手收了回来，吃惊地望向自己的手。 “出什么事了？”伊爻也紧张了起来，“小澜，你要是有什么感觉，一定要告诉我。” “我……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小澜放空眼神，静静地感受了一下，说道，“不过说起来，我脖子那里……确实感觉热热的。” “热热的？” “嗯，”小澜歪起头，眉头紧蹙，“就像是……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了一样，而且……而且越来越热了……伊叔叔……” 小澜眼中的不详愈发浓郁了，她朝着伊爻伸出手，像是打算从他那里获取一丝帮助似的。 “小澜！你怎么了？”伊爻也慌了，他一把抓住小澜的手，“天呐，你的手好烫！……” “伊叔叔，我觉得不太对劲……”小澜晃了晃身子，准备站起身来，却发现此刻的自己居然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你去看看……” 为什么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去看什么？”伊爻问道，“小澜，你坚持住啊！” 我坚持住什么啊莫名其妙的我又不是要死了…… “你去看看其他有印记的地方！”小澜都没力气吐槽了，“肯定有事情发生了……” 伊爻抬眼往其他地方看去，但是黑灯瞎火的，还没等他看清楚，奇怪的声音就先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噼噼……啪啪…… 那是木头被慢慢折断的声音。 小澜和伊爻看向对方。 伊爻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小澜忽然浑身一个抽搐，猛地嚎叫了一声，倒把伊爻吓得打了个哆嗦。 嚎叫过后，小澜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了，她跌跌撞撞地坐倒在地面上，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后颈。 伊爻见到小澜这副样子，深知无论自己再问些什么，以小澜的状态，怕是什么都回答不上来了，他咬咬牙，起身端起蜡烛，看向了身旁那口棺材。 噼噼……啪啪…… 那是距离他们最近的印记，印记所在的地方，表面的木料正在毕毕剥剥地碎裂着。 触目惊心。 难道……小澜也正在经历这样的感受吗？ 小澜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后颈，她感觉自己体内仿佛有一双手在竭力地撕扯自己的皮肤，那股力量是如此强大，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也在伺机……突破而出…… 虽然不知道那股力量是怎么回事，那伺机而出的是什么东西，但小澜确定，自己不能让它得逞，不能让它出来。 然而，意外又一次发生了。 只听得一声惨叫，伊爻像是被闷拳击中了一般，突然落到了小澜脚边。 小澜差点忘记自己也在挣扎了，诧异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伊爻捂着肚子，在地上痛苦地翻了一圈，颤颤巍巍地朝着小澜伸出了左手。 “小澜……是这个……”伊爻的嘴角甚至都咳出了血，“从棺材的印记里……钻出了这个……” 他摊开手，露出了手心里白花花的东西。 小澜龇牙咧嘴地忍住痛苦，定睛望去。 这是……一只蛾子？ 一只通体雪白的蛾子。 不对！ 不知是出于震惊还是痛楚，豆大的汗珠从小澜的额头上簌簌滚落，她瞪大眼睛，凑近些看去。 那不是普通的蛾子。 那是一只……纸蛾子。 *** 夏花一番话结束，气氛沉静，空气冰冷。 周夜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眨眨眼睛，不知道到底该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该怀疑自己面前这个人。 “不过……”夏花见周夜整个人如同宕机了似的，便心软地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而且我其实也没有听说过谁真的因为见到了自己的镜人而死的。” 周夜无力地喘了几口气，而后也跟着狂点起了头，“对……夏花姐……你说得对……” “所以先别绝望，”夏花拍拍周夜的肩膀，说道，“我们还要好好地走出去呢。” “对……我们还要走出去呢……”周夜缓过神来，慢悠悠地说道，“而且夏花姐，其实我感觉好多了……刚才还有点不舒服来着，但是自从那两个人从咱们面前消失，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好起来了。” 周夜用力扯出勉强的笑容，两手也在半空中摆了摆，像在佐证自己这番话似的。 但是夏花觉得更辛酸了。 “我也是，”于是夏花撒了一个温柔的谎，“既然这样，那我们继续吧。” 周夜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 “你在想什么？”夏花敏锐地发现了他的犹豫，便问道。 “我在想……”周夜说道，“夏花姐，刚才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声？按照你那个说法，见到自己的镜人就会死，那我们不应该噤声，而是应该闭上眼睛才对吧。” “因为传说中，噤声是唯一一个可以破解镜人诅咒的方法，”夏花说道，“据说，在见到自己的镜人之后，若还想活下去，就需要永远噤声，将自己见过镜人的事情埋藏起来，说不定就有机会逃过一劫。” 周夜用眼神直呼糟糕。 “啊……夏花姐你怎么不早说，”周夜委屈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已经出声了，是不是没用了？” 夏花差点笑出来，“你刚才不是还说，不相信这个传说嘛？” “这是两回事，”周夜苦恼地挠起了头，“唉……不知道我从现在开始噤声行不行。” 夏花无奈地摇头笑笑，说道，“没用的，那两个人和我们的身体重合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地干呕了出来，从那时起，噤声就已经没用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二章 衷肠 二人怀着各自的复杂心情，继续这趟似乎有目的但实则漫无目的的旅行。 二人的眼中渐渐没有了光彩。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话题迂回散漫，但是总也靠不到那个彼此都想谈，但彼此都不敢谈起的问题上。 “夏花姐，”终于，还是周夜开了口，“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夏花略扭过头，等待着周夜的剩下半句话。 “什么事？” “如果我……我是说如果，”周夜有气无力地说道，“如果我真的出不去了，你可以去帮我看看我的小狗吗？” 夏花把头转回来，无声地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什么小狗？” 周夜笑了出来，他的笑容苍白又疲惫，但眼中却迸出了幸福的底色。 “我养了一只小狗，是一只白色的小萨摩耶，它还没有长大呢，小小的圆圆的，正是淘气的时候……”周夜的目光里登时充满了温馨的爱意，“我在离开的时候，把它寄养在了小区楼下的宠物医院里，我跟它说，爸爸很快就回来了，现在也不知道过去几天了，唉……不知道它瘦没瘦……” “既然是你养的小狗，那你自己去看就好了，干嘛让我去看，”夏花的声音哽了哽，“我不喜欢狗。” 周夜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他抽搐了一下嘴角，说道，“夏花姐，我觉得，我可能……” “你别胡说，”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夏花就骂了回去，“我们都能回去，你的狗你自己去看，我才不看。” 周夜怔怔地望着夏花的冷脸，半晌，才自嘲地笑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可能付不起宠物医院的超期寄养费用了，”周夜嘴硬地说道，“你想成什么了？” 夏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小子……” “我没有钱，但你们不是很有钱嘛，”周夜挺挺肩膀，仰着下巴说道，“夏花姐，帮我把寄养费用出了吧，拜托拜托了。” 夏花的脸都快黑了，她无奈地斜眼看着周夜，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我没有钱。” “啊，你骗人！” “我真的没有钱，”夏花诚恳地说道，“我的钱都是四夏的钱。” “四夏不就是你的嘛。” “这不一样，”夏花说道，“四夏的钱是公款，如果我用了，就是挪用公款。” 话题究竟是怎样上升到这个高度的？ “好吧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挪用公款，那就算了……”周夜摆出了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那夏花姐，等你出去了以后，第一件事想做什么啊？” “我？”夏花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不屑地说道，“我要吃顿好的。” “用公款付账？” “你是不是想死？” “不死，我不死，”周夜抱住头，贱兮兮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去找你弟弟呢。” 夏花凌厉的目光刹时戳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弟弟的事？” “你不是还给你弟弟带了东西嘛，”周夜说道，“叫什么……落瓢虫？是叫这个名字吧？” 夏花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是，落瓢虫。” “那个袋子还在你身上吗？”周夜问道，“该不会弄丢了吧？” “应该还在酒店里，”夏花说道，“我进来得太突然了，根本没时间把袋子放在身上，唉……只希望李木源那小子不要偷走就好了。” “你一定很疼爱你弟弟，”周夜忽然感叹道，“真好啊，我也想要一个兄弟姐妹，有人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感觉，应该很不错吧。” “我那个弟弟，可气死人了，”夏花说话的语气虽然充满了鄙夷，但眼底却泛上了一层温柔，“你可别羡慕。” 周夜乖乖地咧嘴笑了一下，低声说道，“我也希望有你这样一个姐姐。” 夏花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僵硬地说道，“我弟弟可能不是这样想的。” “怎么会呢，”周夜睁大了眼睛，“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姐姐。” “我不是，”夏花摇头的幅度微小却沉重，“我对他很严格，有时候我也想对他温柔一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夜看着夏花的侧脸，他咬了咬下唇，抬手按在夏花的肩膀上，语气轻快地说道，“那就这样吧，夏花姐，你有什么话想对你弟弟说的，告诉我，我来帮你说。” 夏花扭过头，眨了眨眼睛，周夜还是第一次见到夏花露出这种近乎于天真的表情。 “就是，你帮我付小狗的寄养费用，我帮你把心里话告诉你弟弟，”周夜嬉皮笑脸地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的交易？” “你小子倒是很会算账，”夏花被逗笑了，“不过……也算是个不错的主意。” “对吧，”周夜挽住夏花的手，真的像是一对姐弟一般，“说吧，你想对他说什么。” “唔……我得好好想想……” “一定要是真心话啊，”周夜说道，“要不然你这钱花得可不值。” “我知道，”夏花敛起笑容，目光温和认真，“你告诉他，其实他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嗯嗯，”周夜期待地说道，“还有呢？” “还有……” “肯定还有别的，”周夜说道，“说出来嘛。” “还有就是……”夏花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这是这个冰冷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血色了，“还有就是，姐姐很爱他。” *** “居然还有这种传说，”罗九天大吃一惊，“如果真正的伊叔叔碰到了刚才那个人可怎么办？” “九天你先冷静，”李木源说道，“首先，这只是个传说，其次，伊爻也未必就能见到刚才那个人。” “听你们说，刚才那人的目的是找到我，”道长说道，“既然他要假借伊爻的身份欺骗我们，应该就不会轻易出现在真正的伊爻面前。” “为什么？”罗九天问道。 “因为伊先生不会允许他骗人啊，”李木源说道，“以伊先生的性格，就算他自己的命不要了，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三章 生蛾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 看来，伊爻的人品还是有目共睹的。 “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真的让伊先生去冒险啊，”李木源说道，“如果他真的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得想办法帮帮他。” “我同意，”罗九天说道，“我们要怎么做？” 李木源看向了房间正门，犹豫着说道，“我觉得……我们可能得出去才行。” “刚才那人出门的时候，我往外看了一眼，”罗九天说道，“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出去的话，我们就要做好心理准备，”道长说道，“外面可能会有危险。” 罗九天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道长，支支吾吾道，“道长，不然你……你还是别出去了，我觉得这房间里可能安全一点。” 道长愣了一下，紧接着笑了出来，“九天，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我感觉还好。” “万一……” “九天，听我的，”老罗开口了，“你们三个不能分开。” 罗九天吞了吞口水，垂下目光。 “我们三个最好不要分开，”道长有样学样地说道，“外面太危险，我们在一起，多少还安全一点。” “就这样吧，”老罗说道，“你们三个去外面，我留在这里看着妙真他们。” 通过罗九天恍惚的眼神，道长能看出来，他刚才八成是忘记妙真和诸葛师兄了。 床上还躺着两个动弹不得的呢，要是带着他们两个探索这个世界，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啊。 罗九天半张着嘴巴，似乎在反应这句话的含义。 道长悄悄望着老罗，想通过他的目光了解他的意思。 李木源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移动，半晌，他终于说道，“你们又怎么了？” 二人如梦初醒，一脸无辜地看向李木源。 “没怎么啊。” “你们两个总是让我感觉……你们好像能听到一些我听不见的声音似的。” 这么明显吗？ 二人偷偷摸摸地抹了一把汗，连连摆手说，“你胡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呢？” 李木源狐疑地瞥了二人一眼，清清喉咙道，“所以最后我们怎么决定？” “我们决定……”道长说道，“咱们三个一起出去。” 李木源点了一下头，继续满面狐疑地盯着道长，像是在等待道长接下来的话。 但问题是，道长的话已经说完了。 “至于妙真和师兄……”于是罗九天补充道，“我觉得……我们觉得，暂时留在这里就好。” 李木源的眼神恍惚了半秒，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果然，看来他也把那两个人忘记了。 “啊……哦……”李木源磕磕巴巴地说道，“可是……可是这样安全吗？……” “现在看来，这房间里反而是安全的，”道长说着，从身上摸出了几道符咒，“此外，我还准备在这里施几道符咒，确保无虞。” “倒也有些道理……”李木源说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 蛾子……纸蛾子…… 二人震惊之时，那纸蛾子居然扑腾了几下翅膀，开始动弹了。 纸蛾子如同一只刚刚破蛹不久的蝴蝶，柔弱地颤抖着自己的两翅，伊爻无措地看向小澜，小澜又痛又惊，嘴唇早已苍白不已。 “不好，它似乎要逃走，”伊爻见纸蛾子作势要飞，忙捏住了它的翅膀，“小澜……” 不是飞不飞的问题…… 小澜感觉自己的胸腔已经没有进气了。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的后颈，难道也会长出一只这个？…… “啊！……” 后颈的疼痛并没有给予小澜太多思考的时间，小澜刚准备开口，一股撕透皮肉的痛楚瞬间自她的后颈处炸开，小澜痛嚎一声，捂着自己的后颈，再次瘫软在地。 “小澜！”伊爻忙扶住小澜的肩膀，却又不知该如何帮助她减轻痛苦，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小澜，不然你……你不要忍了，就让那东西出来吧，说不定它离开以后就好了……” “我……我知道啊……”小澜的声音像是从痛苦的深处直刺出来的一般，“我能感觉到……它已经……已经……” 已经快了。 呛鼻的血腥味传进自己的鼻腔，小澜早已筋疲力竭，她俯身跪在地上，绝望地想，生孩子怕不就是这种感觉吧。 后颈处的东西钻出小澜体内的时候，小澜感觉自己的一截脊梁骨永远地离开了自己，在它离开之后，所有的痛苦戛然而止，小澜猛地吸了一口气，瘫倒在了地上。 伊爻捧着那只血淋淋的纸蛾子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小澜甚至产生了一种接生婆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凑到自己面前喊着“快看看孩子”的错觉。 “就……就是它吗？……”小澜虚弱地说道。 呵，台词也怪怪的。 “嗯，”伊爻说道，“啊，它也开始动了，怎么样，我要掐死它们吗？” 小澜瞬间就出戏了，她麻木着一张脸坐起了身子，摸摸后颈。 好在血已经不流了。 “好奇怪，几乎看不到伤口了，”伊爻说道，“只剩下一些表面上的血迹……你现在感觉如何？” “倒是不怎么痛了，就是感觉累累的，”小澜扭了扭脖子，“我看看蛾子。” 伊爻把右手伸了过去，他的指缝间还留有血迹。 除了表面的血痕以外，两只蛾子几乎一模一样，此时此刻，它们正用力地扇动着翅膀，企图从伊爻的手中飞走。 看着那两只纸蛾子，小澜混沌的大脑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扬起头，朝着房间四周看去。 不多时，她盯住一个方向，眯起了眼睛。 “伊叔叔，你看那里……”小澜抬手指去，“那里是不是……也有一只蛾子……” 黑暗当中，雪白的纸蛾子像是一团纯净的光，颤颤巍巍地在地面上挪动着。 伊爻眼疾手快，迅速起身跑了过去，将那只蛾子也抓在了手里。 “可能所有的印记所在处，都会化生出这样一只纸蛾子，”伊爻说道，“不知究竟有几只，也不知它们会有什么危害……” “八只……”小澜忽然说道，“伊叔叔，那蛾子，应该一共有八只。”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四章 幻视 “八只？”伊爻恍然大悟道，“难道说，那剩下的八个纸人，就是……” “我觉得很有可能，”小澜说道，“这里有十口棺材，理论上应该有十个纸人，已经有两个化成了灰，而剩下的纸人，就以这蛾子的形态，再次出现了。” “这么说的话，那它们是我们的敌人，”伊爻眉头一皱，低声说道，“不好，我觉得它们挣扎的动作变得剧烈了。” 小澜闻言，探头去看。 伊爻的两只手中捏着三只纸蛾子，蛾子们拼命扇动着翅膀，简直就像是伊爻的手烫到了它们一般。 “等下，我快抓不住了，”伊爻艰难地控制着蛾子们，“还是找个东西把它们装起来吧。” “东西？……”小澜扭头看去，“能找个什么呢……” 而后，她的目光落到了其中一口棺材上面。 小澜把头扭回来，见伊爻也正看着同一口棺材，二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些棺材都没有盖子啊，”小澜挠挠头，“能拿什么当棺盖呢？” “这些棺材都不大，我们把两只棺材扣到一起就可以了，”伊爻走了过去，“小澜，你抓住纸蛾子，我来搬棺材。” “……还是我来吧……” “不行，”伊爻倒是很坚持，“你刚刚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能干重活。” 这……对我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重活啦。 小澜妥协了，她跟到伊爻身边，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三只使劲扑腾着的纸蛾子。 小澜把三只蛾子扣在手里，看着伊爻费劲巴拉地抬起其中一口棺材，又将棺材翻转过来，倒扣在了另一口棺材正上方。 伊爻终于完成了这一切，他疲惫而满怀成就感地拍了拍手，呼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好了小澜，把它们放进来吧……它们是不是挣扎得更厉害了？” 说起来…… 小澜低头看了看她拢得紧紧的手。 自己似乎并没有感觉到那三只蛾子有挣扎过诶。 该不会是……被自己闷死了吧？！ 小澜心下一惊，连忙张开双手。 “哎呦喂，别让它们跑了！”伊爻见状，吓了一跳，“它们可是……” 然而，那三只纸蛾子，并没有死，也没有跑。 它们三个静静地停留在小澜的手心里，安然恬静地抖动着翅膀，就像是蝴蝶落到了花瓣中央。 伊爻不解地歪了一下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拍拍棺材道，“快，小澜，快放进来。” “哦哦……”小澜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但还是乖乖走到了棺材旁边。 小澜把两只手伸进棺材，用力抖了几下，把手拿了出来。 “咝……”小澜看着仍留在自己手上的纸蛾子，问道，“它们咋不走啊？” “你使点劲，”伊爻开朗地说道，“来，我教你。” 我……还需要你教我使劲？ “你就这样，用力甩一下，记得用巧劲，不要用蛮力，”伊爻一边用手示范着，一边说道，“明白了吗？” 你说谁只会用蛮力呢？ 小澜不满意地学着做了一下，“这样？” “差不多了，”伊爻说道，“来，你试一下。” 小澜叹了一口气，按照伊爻所说，探、甩、收手。 “它们还在，”小澜看着掌心那三只纸蛾子，耸肩道，“看来它们很喜欢我啊。” 正说着，小澜忽然觉得自己的头顶一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头发上，小澜下意识抬起了头，见伊爻正指着自己的头顶，表情哑然。 “小澜，”伊爻说道，“又……又来了一只。” 又来了一只？ “是……这蛾子？”小澜瞪大眼睛问道。 伊爻点点头，“是的，刚刚从黑暗中飞出来了一只，直接落到了你头顶上。”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雪白的纸蛾子不断从黑暗的深处翩跹飞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银色的弧线之后，落到小澜的身上。 不一会儿，包括手心里的那三只在内，小澜身上已经落了七只纸蛾子了。 “这……这怎么回事啊？”小澜都有点害怕了。 伊爻试着帮小澜赶走身上的纸蛾子，但纸蛾子飞起之后，未过几秒，就再次落回到小澜身上，小澜简直变成了一个活体纸蛾子捕获器。 “不行，根本赶不走，像粘在你身上了似的，”伊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看向四周的黑暗，“还有最后一只了。” 听到这话，小澜猛地停下了身上的动作，她眼球一转，说道，“要不……就让它们都落到我身上？” “可我担心你会有危险。”伊爻说道。 “我也有点担心，”小澜眼里闪烁着自作自受的光，带着笑说道，“但我更好奇。” 伊爻犹豫着停下手，他移开目光，旋即看向了小澜身后。 “我看到了，”伊爻轻声说道，“最后一只纸蛾子，飞过来了。” *** 周夜和夏花背靠着背，呆呆地坐在地上。 周夜重重地吞了一口口水，口水划过干涸的喉咙，发出了“咕噜”一声。 夏花轻轻转过头，虚弱地说道，“是不是口渴得厉害？” “我……还好吧，”这是撒谎，“还能坚持。” “那就好，”夏花的声音都涣散了，“再坚持坚持。” “嗯。” 二人都没有力气再把话题进行下去了，安静许久，还是周夜打破了死寂。 “夏花姐，”周夜说道，“我忽然想起来……我记得你刚才好像看见了什么一样，那是什么？” “看见了什么？”夏花问道，“什么时候？” “在看见我们自己之前，”周夜说道，“你还抬手挥了挥，好像在赶虫子似的……” “啊，那时候，”夏花微抬起下巴，望向半空，“我确实在赶虫子。” “可是哪里有虫子啊？” “当时，我出现了幻视，”夏花凄凉地笑了一下，“事实上，幻视现在也在跟随着我，只不过我已经知道那是幻视了，所以……不在意了。” “幻视？”周夜心头浮出了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为什么会出现幻视？我……我也会幻视吗？” “你没有，”夏花摇摇头，“应该是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幻视？”周夜悄悄挪到夏花身边，看着她的侧脸问道，“夏花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夏花呆坐了几秒，而后木然地点了一下头。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不法交易 周夜也愣了一下。 他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却还没做好直接得到夏花肯定回答的心理准备。 “不过……”夏花轻甩了一下自己的头，撩开了遮住右眼的发丝，“你不用担心。”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已经很难不担心了吧。 “夏花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啊？”周夜问道，“虽然……虽然我没什么用，但我还是想帮帮你……假如我可以的话……” 夏花抿紧双唇，眉尖微微颤抖，看上去十分犹豫。 “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没关系，”周夜伸出手，拍了拍夏花的手背，“现在咱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夏花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夏花抬起眼，漆黑的眼睛直直对着周夜的瞳孔，夏花什么动作都没有，周夜却被夏花的眼神吓得后倾了一下。 “你确实帮得上忙。” 夏花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只草草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周夜呆望着夏花的眼睛，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了。 “我……真的吗？”周夜咧开嘴角，强颜欢笑，“呵呵……哈哈哈……那很好啊，夏花姐，我要怎么帮你啊？” *** 罗九天拉开房间门，离开之前，扭过身子，看向了老罗。 老罗站在床边，目光也正锁在儿子身上，见罗九天看了过来，老罗温和一笑，轻轻冲他挥了一下手。 “走吧，”老罗的语气也很少见地温柔了起来，“别担心我。” 罗九天撅了撅嘴，活像一个闹脾气的三岁小孩子。 李木源见罗九天踌躇不前，叹了一口气，上前揽住了罗九天的肩膀，说道，“好了，九天，妙真和诸葛师兄在这里很安全，我们走吧。” “我……” “九天，”道长微微一笑，说道，“他们都不会出事的。” 李木源跟着点头。 虽然二人口中的“他们”指代的并不是同一群人，但这劝说还是起到了作用，罗九天依依不舍地冲着亲爹点了一下头，而后便不再犹豫，反手把门关上了。 站在门里往外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等到几人真的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四周却似乎没有那么黑了。 罗九天往前迈了一步，紧接着又退了回来。 “我们得在离开的路上做个标记，不然万一找不到回来的路可怎么办？”罗九天说着，右手唤出了自己的蟠龙池，“我来吧。” 罗九天无声地念出了一道符文，半秒后，一道发丝般纤细的银线自他的指尖穿出，罗九天抬手朝着大门指去，那银线的一端连在门上，另一端则粘在了他的手指上。 “好了，”忙完这一切，罗九天终于放心了下来，“我们走吧。” 三人分别留意着不同方向的动静，向着黑暗深处走去。 “诶，你们看，”李木源指着前方说道，“前面好像出现了一扇门。” 那扇棕褐色的木门就像一块守候良久的石碑，静静地伫立在前方，只等三人的视线落到它身上。 罗九天下意识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指尖，银线的另一端还在自己身后，看来他们并没有兜圈子，这确实是一扇崭新的门。 道长伸手摩挲了一下门的表面，并搓了几下指尖。 “这门很旧，”道长说道，“门里没有声音，十分安静。” 三人面面相觑。 “要进去看看吗？”李木源试探着问道。 “等下，我先放个隐雷探一探，让隐雷看看里面有没有恶灵，没有的话，一切都好说。” 罗九天再次默念出一道符文，灰色烟雾自蟠龙池上升腾而起，烟雾萦绕到木门四周，顺着门缝，优雅地挤了进去。 罗九天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耳朵都竖起来了。 李木源一脸赞许地看着罗九天的侧脸，满意地点点头。 过了没多久，那团灰雾就从门缝里挤了出来，聚合回蟠龙池顶端，未过多时就消失了。 罗九天松了一口气，歪歪头说道，“没事，里面应该没有恶灵。” “那活人呢？”李木源问道。 “活人……不知道，”罗九天如实答道，“我的隐雷只能检测恶灵。” “既然没事，那不如现在就进去看看吧，”道长抓住门把手，说道，“你们到我身后去。” “道长，怎么能让你当盾呢……” “听话，”道长把罗九天扒拉到身后，一把推开了木门，“你们看着后面，也不要大意了。” 木门敞开的瞬间，刺眼的白光就像炸开的玻璃球碎片似的扎进了他们的眼睛，三人纷纷眯起双眼，看向前方。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框…… 还有凌乱的一切…… 这里……像是一间办公室？ 道长逐渐睁开了眼睛，他信步走进这间房间，满眼疑惑地四处打量了起来。 “是间办公室啊，”李木源看着摆放着房间正中央的豪华办公桌说道，“还挺气派的，看来办公室的主人有点身份。” 道长走向房间边缘的文件柜，柜门也是敞开的，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道长捡起一份文件，低头阅读了起来。 “桥没第一医院地下室改建计划……”道长的眉头拧了起来，“这是……院长办公室？” “什么桥没第一医院，”罗九天闻声赶了过来，“桥没还有第一医院呢？” “木源应该听说过吧？”道长看向了同为大夫的李木源。 “倒是有听说过一点点……”李木源挠挠头，“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这话引起了二人的兴趣。 “什么意思啊？”罗九天瞪大了天真的双眼，“是医疗水平很差吗？” “医疗水平……倒说得过去吧，”李木源小心地看了眼周遭，像在提防着有人偷听，“我们听说，这里有人在做不法的交易。” “不法的交易？！” 道长和罗九天都听愣了。 这话……可不像是双琞人嘴里应该跳出来的话。 毕竟你们自己也没少干那些倒卖珍稀动植物的事情吧。 “他们干嘛啦？不会是倒卖人体器官吧？”罗九天问道，“那我可要把这里端掉了……” “不不不，你们理解错了，”李木源忙摆手道，“我指的是，另一个方面……” 感谢克罗艾kk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太平间 大概是这个方向。 茉莉试探着，行走着。 没过多久，她便迎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茉莉伸出双手触碰，和刚才一样，自己只能感觉到那个物体的存在，但触觉是被封闭住的，她只能通过简单的摸索，判断出那个物体的轮廓。 应该是妙真没有错。 茉莉的手落在妙真的脸上。 不行，温度也感觉不出来。 茉莉按动手指，不合时宜地戳了戳妙真的脸颊。 是柔软的。 看来还活着？ 茉莉的手微微上抬，落到了妙真的眼睛上。 眼睛仍然是张开的。 而且…… 茉莉觉得自己的指尖现在一定冰凉冰凉的。 妙真的眼睛一眨不眨，这太不正常了。 不过不只是妙真。 茉莉的手落到妙真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这个还不到十岁的瘦弱肩膀。 这里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 探势仍在自己身周围绕，茉莉感觉到从自己的身后探出来一双手，轻柔地围拢住自己的双臂。 茉莉没有多想。 自从探势可以完全离体凝神之后，茉莉的探势就已经拥有了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识，它会感到孤独寂寞，偶尔也会感到无聊。 总得来说，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子。 茉莉还以为这次和以前一样，探势是在和自己玩耍，因此当探势凝成的小手托起茉莉的右手时，茉莉用左手慈爱地抚摸了一下那双小手，轻道了一声，别闹了。 平日里，探势都是很听话的，只要自己制止，它就会委屈巴巴地缩回去。 但这次，它没有。 那双小手微微颤抖着，将茉莉的右手五指展开，露出了她的掌心，而后，在茉莉的掌心勾画了起来。 失去了平日里那种苏苏痒痒的感觉，茉莉很快就分辨出了探势的意图。 它在写字。 茉莉歪了歪头。 自己和探势是心意相同的，不需要通过这种形式沟通，这动作……不太像是探势会做出来的。 茉莉没有做出反应，静静地等待探势一笔一划地写出不同的字。 她在脑中，迅速地将那些字组合到了一起。 茉莉的心头先是一冰，再是一惊。 随后是一阵狂喜，再然后，是怀疑。 她抬起眼，看向了妙真的方向。 探势的指尖抬起，最后一个字也写完了。 那是很清晰，很直接，也很简单的一句话。 茉莉，救我，我是妙真。 *** 你确定茉莉家主的电梯是下行的？胧阿姨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走廊，扭过头，一脸怀疑地看向夏泥。 夏泥手里攥着自己的小红蛇，一双眼睛像是变成了探照灯一样，警惕地扫来扫去。 我确定我确定，夏泥赶紧说道，除非那个小孔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还按了其他的电梯按钮。 那你确定他们到的是地下二层吗？胧阿姨看了一眼楼层标识，问道。 那我不确定了，夏泥耸肩道，那时候我已经跑开了。 胧阿姨无力地叹息。 这里好安静啊，夏泥说道，嗯，没错，这儿一定有问题。 这还用你说？胧阿姨说着，踏上了走廊，这整个医院都有问题。 二人的脚步踏在雪白的瓷砖上，发出踢踢踏踏的清脆声响，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开来，渐渐和回声融合到一起，变成了层叠交错的交响乐。 在空旷的地方走着走着，就会产生多出了一道脚步声的错觉。 夏泥唰地一个转身，把身后的胧阿姨吓了一跳。 你干嘛？胧阿姨惊魂未定，还带着些不满，别一惊一乍的。 我老是觉得后面有声音，夏泥哼哼唧唧地说道，说不定是我的小蛇在感知什么。 有我在，不需要你来感知，胧阿姨不客气地说道，往前走吧，这附近没有危险。 走廊不长，二人很快就来到了尽头。 走廊的尽头竖立着一扇不小的双开门，门上闪烁着红色的标识——太平间。 哇，胧姐姐你看，夏泥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满眼惊异地仰头指过去，这里是太平间耶。 我看见了，我没瞎，胧阿姨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心中从未如此同情过夏花，里面似乎没有人。 那我们要进去吗？夏泥的手已经放到门把手上了。 能打开吗？胧阿姨皱起眉头，门不是锁上的？ 弹簧撞击锁芯，金属接触的声音只响了一下，吱呀一声，大门应声开启。 瞬间，一股灰尘味儿扑面而来。 夏泥和胧阿姨在门开的前一秒就机智地捂住了鼻子，但是二人没有闻到预料之中的刺鼻化学品的味道，纷纷被这里浓重的灰尘味震惊了。 这里不像是太平间，倒像是一个尘封了数年的装满了旧书的地下室。 怎么会是这种味道呢？ 胧阿姨先放下了掩鼻的手，她从夏泥手中接过门把手，把门大开。 二人张口结舌地看着太平间的内部，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里面空无一物，只有白惨惨的四壁和天花板，墙壁上连划痕和污渍都没有，简直就是个崭新的房间。 夏泥原本还抱着第一次见太平间长长见识的想法，看到这一幕之后，是真真切切地长见识了。 这……这是这么回事呀？胧姐姐，夏泥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平间就是这样子的吗？…… 当然不是，胧阿姨已经僵硬在了门口，这里有问题。 那我们要进去吗？夏泥的声音都变小了，茉莉应该不在里面吧。 胧阿姨小心翼翼地把头探进房间，用目光凌厉地上下搜索一圈，几秒钟以后，她缩回身子，犹豫道，我们先去其他房间看一看。 夏泥变得十分听话，乖乖跟在胧阿姨身后走向了走廊两侧的其他房间。 房间不多，左右两侧各两间房，房间门上没有标识，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胧阿姨握住第一扇门的把手，扭动，打不开。 锁上的，胧阿姨冷静地指挥道，夏泥，你去对面那扇门看一看。 夏泥的脚步声哒哒响，没过一会儿就传来了他的答案，也是锁着的。 二人又试了下去。 果然，四扇门都是锁的。 二人的目光，又落回到那太平间上。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丝抱藻 “桥没这里气候特殊，生长着许多别处很难见到的植物，因此……我们双琞一直比较关注这个地方，”李木源一边翻看着地上散落的文件，一边说道，“只不过……因为这里毕竟是七巧的地盘，而七巧又同我们关系一般（比较委婉的说法），所以即便我们再感兴趣，也不敢过多涉足这里，免得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李木源看向二人，罗九天和道长耐心倾听着，并向他点头示意，表示自己可以理解。 “后来，不知是谁找到了一条可以购买桥没植物的路径，”李木源接着说道，“而我们听说，那路径的源头，就是桥没这里所谓的第一医院……我之前一直以为这医院的名字是杜撰出来的呢，没想到竟是真的。” “既然这里的人有办法接触到你们，那是不是说明……这个医院和九派也有些联系啊？”罗九天问道。 “很有可能，”道长赞同道，“不过，木源，这个交易听起来也算不上是不法交易吧。” “如果单纯是向双琞倾售桥没植物，那当然没什么好说的，”李木源说道，“问题就是……他们经常违约，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明白哈……” 违……违约…… 就因为跑单，这医院就被扣上了“不法交易”的帽子吗？ 李木源见二人果然不太理解，咬着嘴唇寻思了半天，才竖起食指，想出了一个具体的例子。 “这样吧，我跟你们说一件事，”李木源倚靠着办公桌，讲起了故事，“桥没这里盛产一种藻类植物，名叫丝抱藻，这丝抱藻还算是有名，九天应该也听说过……” “听说过，”罗九天配合地说道，“似乎是一种对止血养身有奇效的植物。” 李木源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只不过，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丝抱藻只是一种绝佳的止血良药，然而对于九探来讲，丝抱藻还有一些其他的用处……” 为何忽然道出九探的名字？ 罗九天和道长没有预料到话题的走向，纷纷好奇了起来。 “与九探又有何关系啊？”罗九天的瞳孔颤了两下，关切地问道。 “你们也知道，九探练的是灵能化形，讲究体外探生，”李木源说道，“因此，那丝抱藻对于九探来说，还能起到巩固灵能的作用。” 二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道长浅浅琢磨了一下，开口道，“那前段日子九探遭难，应该用掉了许多丝抱藻吧？” “我要说的正是这件事，”李木源瞪起了眼睛，一拍大腿，“就在我们急需大量丝抱藻为九探伤员筑基的时候，桥没的丝抱藻，却忽然断货了！” “咝……”罗九天听得都紧张了，“断货的原因呢？你们没有联系他们吗？” “我们当然拼命联系了，但那些天，桥没这边的人好似消失了一般，无论如何都联系不到，”李木源说道，“最后还是我们的人不计成本，高价购买收集了其他区域的丝抱藻，才勉强供得上九探伤员使用……不过，当然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九探幸存的伤员也不太多了，毕竟大部分都……” “真够奇怪的，”罗九天不满了起来，“那你们事后联系上他们了吗？” “过了许久，才重新联系上，”李木源说道，“他们只说是业务繁忙，货源不够，就把我们搪塞开了……就像之前几次一样。” “之前几次？”道长问道，“这种事情之前也发生过吗？” 李木源又点了点头，“发生过，只是从前我们缺失的药材都没有丝抱藻之于九探的意义重大，所以我们只是有些怨言，却并未试着把几件事情联系在一起过，如今看来……桥没这边的人，总是喜欢在我们急缺某些植物的时候，断了我们的供应。” “他们有可能在监视着九派的动向！”罗九天激动地说道。 “但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道长倒十分理智，“想通过断供药品来挟制双琞，进而挟制九派？那他们达到目的了吗？” “当然不可能了，”李木源耸肩道，“首先，我们双琞内部的仓库里平日都会囤积许多存货，若是无法囤积的药材，我们也会探索多条采购渠道，绝不会被一条采购通路堵死的，对于那些只有桥没才有的药材，我们也会寻求同等效用的替代品，所以……挟制九派？简直太天真了。” “那就是了，”道长说道，“那他们此举，一定是另有所图。” 会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这样？”罗九天小声地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这个桥没第一医院，有可能并没有撒谎。” 道长和李木源看向他。 “你的意思是……” “他们说自己业务繁忙，货源不足，有可能并没有在骗人，”罗九天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假设是真的，说话的底气都足了起来，“而是因为，他们恰好和我们一样，在那些时候，也需要那些药材。” 二人逐渐明晰了。 桥没第一医院，除了为双琞供应药材以外，还与九派有着其他的联系。 甚至说，它有可能是直接隶属于九派的！ *** 小澜看着迎面飞来的最后一只纸蛾子，天真地眨了眨眼睛。 纸蛾子如同流转的羽毛一般，在微弱的光线里摇曳飞舞。 小澜仿佛能听见它扇动翅膀的声音。 感受着那对小小翅膀带来的风…… 最后一只纸蛾子，正落在了小澜的鼻尖上。 “小澜……” 小澜听到了伊爻的呼唤，没等小澜做出反应，那呼唤声却猛地变大了。 “小澜！”伊爻惊恐地喊道，“你飘起来了！” 我……啊？ 小澜赶紧往脚下看了看。 妈呀！ 自己的双脚已经脱离了地面，像是不久之前那翩飞的蛾子一般，在半空中轻轻漂浮着。 自己刚才的确感觉有些飘飘欲仙的，但那感觉是心理层面上的，并不是…… “伊叔叔！”小澜立马挣扎着伸出了手，“快抓住我！”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创始 不消小澜呼唤，伊爻已经朝着小澜伸出了手，伊爻不敢用力，只轻轻地捏住了小澜的手腕，然而小澜身体的漂浮却并未停止，下半身仍然坚持地向着半空中升去。 更要命的是，小澜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了。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紧盯着对面满脸愁容的伊爻，带有一丝丝希望地说道，“伊叔叔……你……你别晃荡……我看不清你了……” “我没晃荡啊，”伊爻抓着小澜的胳膊，企图把她拉回到地面上，“你到底怎么了？” “没晃荡？……” 小澜甩了甩自己的头。 那为什么，我眼前的你，变得像是一幅抽象画一样…… 小澜深深地合上了眼睛，又用力地睁开。 她忽然看清楚了。 呼…… 还好还好，看来刚才应该只是一时紧张，眼睛花了…… “伊……” 小澜半张着嘴巴，以目前这个奇怪的姿势，愣在了原地。 面前这个人，还是伊爻没有错。 但是他的表情，完全变了。 伊爻不再是充满关切的真挚模样，相反，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小澜，薄薄的双唇不断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可是小澜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伊……伊叔叔……你没事吧？”小澜惊讶得都快忘记自己目前的处境了，“你在施法吗？” 霎那间，伊爻双唇的微动停止了，他眼中的光也登时凌厉了起来，一双柳目仿佛化作柳叶凝成的刀片，刺得小澜直接打了个哆嗦。 小澜的眼神悄咪咪挪向自己的手腕，伊爻的手依然紧紧捏在自己的腕上，但是小澜现在有点想逃了。 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伊爻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那……自己可能真的顾不上他了…… 正当小澜一边悬浮，一边使劲地琢磨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腕脱离出来的时候，伊爻像是看出了她的意图一般，淡淡瞥了一眼她的手腕，开口了。 小澜觉得自己的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发出的，完全不是伊爻自己的声音。 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不用担心他，”伊爻张开嘴巴，冷静而缓慢地说道，“他已经睡着了。” 小澜的整个身体已经全部悬浮到了半空中，她仰头，傻傻地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伊爻，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傻子。 “他……指的是……” “他，指的是伊爻，”面前这人的面容仍旧是毫无波澜，“放心，他知道我的存在。” 小澜勉强自己镇定下来。 虽然…… 小澜低头看了看漂浮着的自己，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伊爻。 虽然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讲，好像光是镇定下来也蛮困难的…… “如果你再不听我说话，或者走神的话，你会死。” 小澜的耳朵“啪”地竖了起来。 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吗？ “我在跟你说话。”这个“伊爻”好像听见了小澜的心里话。 小澜立马重新扬起头来，看向了这个“伊爻”。 让她惊讶的是，这个人不再是刚才那副不理世事径自严肃的模样了。 他的眼中，多了一丝嫌弃。 等等，这是在嫌弃自己吗？ “你……你到底是谁啊？”小澜忽然不害怕了，甚至有点不服气，“你把伊叔叔给附身了？” “我一直在他体内，”那人说道，“一直在他脑中。” 伊爻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吗？ 小澜半信半疑地斜过眼睛打量着他。 该不会是双重人格吧？ “你不相信。”那人言简意赅地说道。 “啊，这么明显吗？”这下子小澜倒有点尴尬了，“我是有试着掩饰一下的。” “完全看不出来，”那人冷漠地说道，“不过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反正你就要死了，我没想到伊爻想让我见的人居然是你……” “你等等等等，”小澜连忙打断了这番信息量十分巨大而且眼看着就要变得更加巨大的话，“大叔，为什么你说我要死了？” “你可以叫我念叔叔。” 这是重点吗？！ 小澜吞下了大不敬的话，咬牙切齿地问道，“念叔叔，你到底是谁啊？” “我叫一念，”那人的眼底划过一丝傲意，“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一念……”好耳熟的名字啊，“不对啊，一念不是伊叔叔那个派系的……” “正是，”自称是一念的人微微仰起下巴，声音朗阔，“我就是一念的创始人，一念这名，自然也源于我名，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 “我需要你帮我，唤醒我的命虫。”夏花凝视着周夜，重重说道。 周夜的眼神怯生生，呆木木的。 “这我能帮得上忙吗？”周夜缩了缩脖子，问道，“听起来挺难的耶……” “我也不确定，”夏花半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但是现在除我之外，只有你一个活人了，如果你也不行的话，我倒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见夏花面露难色，周夜心中的个人英雄主义之火一下子点燃了，他挺起胸膛，清清喉咙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试试吧。” 夏花看着周夜这副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她脸上的笑意并未持续多久，待到她开口讲话之时，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周夜，唤醒命虫这件事……的确不是那么简单的，”夏花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个人英雄主义之火又被浇灭了。 周夜重新缩回脖子，“啊……这样啊……” “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夏花说完之后，沉静地看向周夜，周夜的表情并未出现过多变化，只是慢慢地合上了半张着的嘴巴。 他像在愣神，但夏花知道他不是。 “周夜？” “唔……嗯，”周夜迟缓地反应了一会儿，而后点了一下头，“嗯。” 夏花又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你嗯什么？” “我……我可以的，夏花姐，”周夜又点了一下头，这一次，动作的幅度大了一些，“夏花姐，我可以。” 夏花一点点敛住了笑容，抿紧双唇。 “你想好了？” 感谢克罗艾kk的打赏！()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八章 脚印 夏花的话还没有问完，周夜的回答就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夏花姐，我想好了，”周夜像是害怕夏花反悔似的，挤出一抹笑意，淡淡地说道，“我帮你唤醒你的命虫。” 周夜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做好了觉悟的样子，反倒像是一个期待春游的小孩子。 就连夏花都有些困惑了，周夜真的明白唤醒命虫意味着什么吗？ “通常情况下，我的命虫就在我体内，只要我需要它，它随时都可以出现，”夏花索性先解释起了目前的状况，“然而刚刚我发现，我的命虫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陷入了沉睡。” 周夜耐心地点了点头，像个乖巧的小娃娃。 夏花瞧了瞧周夜的模样，咽了一下，接着说道，“从前……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上次，就由一位朋友为我献上了容器，唤醒了命虫……” 话毕，二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夏花沉重地望着周夜，周夜平静地看着夏花。 “献上容器……”半晌，周夜重复道，“那容器指的是……” 夏花眼底的阴翳在莹莹闪烁。 简单而直接的一句话。 “容器，就是你的身体。” *** “既然这医院与九派有关系……”罗九天琢磨着说道，“我们再找找，说不定能在这里发现不少线索。” 说着，罗九天和李木源便在文件柜中翻找了起来。 道长却没有参与。 罗九天翻着翻着，余光发现道长正蹲在一旁的办公桌边，观察着地面。 “道长，”罗九天握着手里的文件，好奇地扭头问道，“你干嘛呢？” “这里，有一枚脚印。”道长抬起头来，指着地面说道。 “谁的脚印啊？”罗九天说着走了过来，“这……这地上这么多脚印，你指的是哪一枚啊？” “这里，”道长在纷乱复杂的脚印之中，画出了一个封闭的形状，“你们看。” 李木源也凑了过来，二人从两个方向探出头来，一块看去。 “哦哦哦看出来了，”李木源点头道，“是一枚完整的脚印……不过这脚印怎么了？” “你们不觉得这脚印有些小吗？”道长凝眉道，“尤其同旁边的脚印对比时，包括咱们三个，这脚印的大小，明显小于咱们三个。” “不像是个成年男人的脚印，”罗九天明白了道长的意思，“要么是个女人，要么是个孩子。” “而且这枚脚印，看起来似乎比其他几枚脚印更清晰，”李木源也说道，“留下脚印的过程，应该十分用力。” “用力留下一枚脚印？……”罗九天开始了艰难地想象，“这要怎么做啊……” “其实……”道长踌躇半天，终于开口道，“我觉得这脚印有些熟悉。” 二人齐刷刷看向他。 “熟悉？”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道长歪歪头，语气迟疑，“我莫名觉得，这脚印有可能是小澜留下的。” “小澜？”罗九天的眼珠子都瞪大了，“小澜怎么会……你的意思是小澜也来过这里？” 道长用手托起下巴沉思起来，“你们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吗？” “那小澜用力留下这枚脚印，就是为了让我们认出她来？”罗九天挠头道，“她为啥不留下一些更清晰的线索？” “这脚印不一定是为我们而留的，”李木源说道，“就算小澜姑娘真的来过这里，她怕是也想不到，我们也会到这里来。”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小澜的体重那么小，怎么会留下这么重的脚印呢？”罗九天说道，“除非是她在原地使劲蹦了几下。” “蹦……” 道长口中默念着这个字，他眨了眨眼睛，而后慢慢地抬起了头。 在他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开着一个巴掌大的方形通风口。 罗九天和李木源也抬起头来，三人盯着那通风口看了好一会儿。 “不是吧，道长，你不会以为小澜是顺着这里跳进来的吧，”罗九天用手拢出了那通风口的形状，“我知道小澜很娇小，但她毕竟是个人，不是个老鼠，怎么可能从这里跳进来啊？” “这里当然不行，”道长低下头来，看着二人的眼神中充满了神采，“但是你们忘了？小澜和小音一样，是可以撕破空间的。” 二人半站着嘴巴反应了一会儿。 “如果是小澜的话，完全可以从半空中降落到此处，”道长指了指地上的脚印，“她是穿梭了空间，从别处来到这里的。” “她来这里干嘛？”李木源问道。 “来找我们？”罗九天这话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不信，“咝……应该不会，她不知道咱们在这里吧……” “小澜或许和咱们一样，都是误入这个世界的，”道长说道，“这样的话，她想去的，就是现实中的院长办公室。” “小澜回到桥没来啦！”罗九天的关注点直接跑偏，“那其他人是不是也来了？我们有救了！” “他们回来以后，没有找到我们，肯定会展开调查，”李木源说道，“看来这院长办公室就是他们调查的结果。” 一想到救兵来了，罗九天的斗志完全不同了，他挺直腰杆，俨然一副小澜已经扛着抢站在他身后保护他了的样子。 “那我们要努力了，”罗九天兴致勃勃地跑回到文件柜边，“继续找线索，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还有一个问题，”道长说道，“假如他们真的来了，那么……他们现在去了哪里呢？” 罗九天的动作停下了。 “他们……离开了这个房间？”李木源说道。 “哎呀，那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到线索了，”罗九天的斗志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很快，“那算了，我们别找线索了，直接去找他们吧。” “我倒觉得不一定，”道长单手扶住办公桌，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了规律的噪音，“这里虽然凌乱，却没有太多翻找过的痕迹。” 罗九天和李木源看着他，面露困惑。 “那他们是……” “我有些担心，他们是因为遇到了危险，才从这里逃走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白服 “危险？”罗九天面色一紧，但紧接着就放松了下来，“凭他们几人的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道长伸手到胸口处，隔着外衣触碰了一下胸前悬挂的东西，耸耸肩道，“或许是吧……希望如此。” “那我们还搜吗？”李木源问道。 “还是翻找一下看看吧，”道长说道，“就算他们真的翻找过了，说不准还落下了某些地方的线索呢。” 三人分散开来，继续盲目地搜索。 良久，罗九天叉着腰站起身，表情复杂地环视了一圈，不满道，“我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这样下去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要是有提示就好了，”李木源合上办公桌的抽屉，叹息道，“没有线索的话，感觉我们会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诶。” 道长看了一眼手表，说道，“那就这样吧，我们再找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若还是没有收获，我们就放弃这个房间。” deadline出现之后，罗九天工作的效率都提升了，他手忙脚乱地翻看着文件，口中一边嘟囔道，“通常情况下，最重要的东西要么藏在非常隐秘的地方，要么就在最显眼的地方……你们觉得呢？” “按照推理里面的套路，我们需要找到这个房间的最古怪之处，”李木源站起身来，挪开办公桌前的旋转椅，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而这个地方，也许乍一看十分合理，但细细想去，却还有不合理之处……” “又合理……又不合理……”罗九天皱巴着脸，抹了一把汗，“木源，你好像说了一句听上去很有道理的废话。” 李木源白了罗九天一眼，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最后一个小时过得很快，没过一会儿，道长就准时清了清喉咙，拍拍手道，“时间到了，各位，我们准备离开吧。” “算了算了，估计这里就是啥都没有，”罗九天说道，“木源，我们走吧。” 李木源点点头，推开椅子走了过来。 道长浅望了他一眼，用下巴示意道，“木源，椅背上搭的衣服是你的吧？别忘记拿了。” “啊？哦，差点忘了……” 李木源拎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外套套在了身上。 然而，那黑色外套脱离椅背的时候，众人才发现，椅背上居然还有一件衣服。 “这一件也是你的吗？”罗九天小步跑了过来，“是一件白色的衣服诶。” “这件不是我的，”李木源皱着眉，略歪一歪头道，“奇怪，我记得刚才这里是没有衣服的啊……” “难不成这里还长衣服不成？”罗九天说道，“肯定是你没有注意，直接把外套搭在上面了……来，看看这件衣服的口袋里面有没有东西……” 罗九天伸手抓起那件白色衣服，抖开。 “这不是普通的衣服，”道长半趴在桌面上，说道，“这是一件白服。” “就是白大褂嘛，”罗九天前后查看着手中雪白的白服，“这儿毕竟是个医院，有这个也正常吧……这个木源应该熟。” 李木源咬着下唇，抱着胳膊在一边思考着。 “木源在想什么？”道长问道。 “刚才……我真的没有看见这件白服啊……” “你还在想这件事啊，”罗九天把白服翻了一个面，继续摸索，“没关系啦，我们原谅你了。” “轮得上你原谅我……”李木源吐槽了一句，“此外，这件白服和常见的白服也不太一样。” “哦？”罗九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哪里不一样？” “你摸了这么久，摸到口袋了吗？”李木源问道。 “没有啊，”罗九天甩了甩那件白服，撅着嘴道，“摸了半天，啥都没有。” “就是说啊，”李木源说道，“正规的白服上都是要有口袋的，而且通常不止一个。” “这么说，这件是特制的？”道长探头问道。 “可能吧……”李木源伸手摩挲了一下那件白服的衣角，“而且这件白服太厚太重了，几乎是普通白服的两倍厚。” “两倍厚……” 罗九天和道长念叨起了这三个字。 罗九天搓了搓白服的衣领，“该不会……这其实是两件白服缝到了一起吧？” “你的意思是，里面夹了其他东西？”李木源问道。 “要不我把这衣服拆了吧，”罗九天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不就是你说的既合理又不合理的地方嘛？” “也好。” 三人同时伸出手，各自抓住白服的一角。 过了半分钟，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不对啊，”罗九天抬起头，看到的是两张和他一样困惑的脸，“这衣服上，根本就没有缝线啊。” 这是一件，无缝的衣服。 *** 小澜看着对面这个自称是一念祖师爷的伊爻，认真地思考着，会不会是伊爻被目前的情况吓到精神失常了。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这个伊爻又开口了，小澜心尖一颤，心想，别的不说，这人读心的工夫是真的有一手。 “那……念叔叔，”小澜吞了吞口水，“我……我总不能，你说啥我就信啥吧……” “你爱信不信，”那人用伊爻的脸翻了一个非常没有礼貌的白眼，“我此番出现，是来救你的，若你诚心要死，我也不拦着。” 小澜有点相信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一念了，毕竟……很难想象伊爻会这样翻白眼。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小澜再次表现出了较好的滑跪本领，使劲抓着伊爻的手说道，“叔叔，你是不是知道这些蛾子要做什么？” “当然，”一念说道，“它们选定了你，作为复活的容器。” “容器？！”小澜大惊道，“我不要做容器！” “咝……你这个闺女，确实有些不同之处，”一念说道，“一般人听完我刚才的话，关注的重点都会放在复活上面。” “复活？！”小澜才注意到容器前面还有个复活，“谁复活？” “当然是这些纸虫的主人，”一念仰起头，“你抬头，就能看到屋顶的阵法，一旦你堕入那阵法，复活的仪式，就开启了。” 2023的第一篇更新，大家新年快乐！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章 法阵 小澜眯起眼睛，辨认了好久，才看出来一念指的“法阵”在哪里。 在小澜斜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个熟悉的圆形图案。 小澜回忆了一下，很快就想到了自己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图案。 光点消失以后，曾出现过光点的位置会留下一个十分抽象的印记，而天花板上面的图案，明显就是那些印记放大之后的样子。 小澜在心里大叫完蛋。 “怎么办，那我不能被拖进去啊！”小澜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一念的手，“要不然我把那个法阵炸掉吧？可以吗？” 一念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小澜。 “叔叔，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啊！”小澜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你是不是想直接把我扔出去？！” “咝……你这个闺女确实不简单，”一念赞许地点了点头，“居然猜到了我的想法。” “不行！”小澜狠狠地揪着一念的手腕，简直就像是咬住了肉块的小乌龟似的，“我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 这个恳切的誓言并没有吓到一念，相反，他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 “小闺女，我开始相信你能做得到了。” “叔叔！我做不到！”小澜感觉到一念正在渐渐放开自己的手，瞪着眼睛嚎叫道，“你不是来帮我的嘛？你就这么帮我嘛？！” “我还没说让你做什么呢，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做不到了？”一念笑眯眯地甩开了小澜的右手，“你可以的。” “啊！” 右手失去了拉力，小澜整个人立刻被身上的纸蛾子拖向了屋顶，小澜一边绝望地看着一念正在松开自己仅剩的左手，一边尖声大叫。 “叔叔！你好狠的心啊！” “这都是为了帮你，”一念费了点功夫，才把小澜牢牢钳在自己手腕上的左手扯开，看着小澜飞速飘走了的身影，他低声说道，“也是为了帮我们自己。” “叔叔！——”小澜的尖叫声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一念！——” “乖，”一念仰着头，他敛起笑容，看向小澜的表情肃穆了不少，“睡吧。” *** “我的身体……”周夜低下头，苍白地抖了抖唇角，随即抬起头，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我的身体还有这个作用呀，看来我也不完全是个废人了嘛。” “你不是废人，”夏花的眉间凝出了一汪漂亮的渠水，“谁说你是废人？” “谢谢你，夏花姐，”周夜鼓足勇气，正视着夏花道，“那我就来做那个容器吧。” “可能……会有点疼，”夏花反倒有些犹豫了，“你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只是疼而已，”周夜乖巧地摇了两下头，“夏花姐，还是请你帮忙照顾好我的小狗。” “你的狗你自己照顾……”夏花坐直身子，正色道，“你干嘛，你不会以为我要取你性命吧？” “我只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周夜轻声说道，“你不是说这件事对身体会有比较大的影响吗？以我现在的身体……不知道会不会……” “你这样子我怎么下得去手啊？”夏花无奈地说道，“算了，还是让我的命虫睡着吧……” “不行啊，夏花姐，”周夜说道，“我越来越觉得，光凭我们两个，是不可能走出去的，但如果你的命虫能够醒过来的话，说不定我们还有一点机会。” “事实上，我也是这样想的，”夏花如实说道，“如果我有其他办法的话，是绝对不会……让你……” “夏花姐，真的没关系，”周夜拍了拍夏花的手背，“我不怕死，至少现在已经不怕了。” 夏花看着认真说出这番话的周夜，一时没忍住，竟笑了出来。 “你放心啊……做命虫的容器，是不会死掉的，”夏花反握住周夜的手，也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我的命虫只是沉睡了，不是死了，如果命虫死掉了的话，或许身为容器的人会有生命危险，但现在……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命虫的力量只是被封住了，并没有完全消失。” 周夜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夏花。 “所以……真的只是疼吗？” “只是疼，”夏花温柔点头，“但是你不要小瞧那种疼哦。” “我不小瞧，”周夜顿时来了精神，脸上的血色甚至都恢复了一些，“就是痛嘛……哎呀，我以为什么呢……夏花姐，我最能忍痛了。” “可是真的会很痛哦，”夏花揉了揉周夜乱蓬蓬的头发，“这样也没问题吗？” “没问题！”周夜大手一挥，潇洒地说道，“夏花姐，开始吧。” “那好吧，”夏花轻轻地叹息一声，右手从周夜的头上滑下，顺势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并按了按他的肩膀道，“一旦你觉得痛苦的程度超过了你可以承受的阈限，一定要及时让我知道。” “嗯嗯，”周夜紧张又期待地抿紧嘴唇，“开始吧。” “千万别勉强自己。” 周夜严肃了起来，他盯着夏花写满关心的眼睛，重重点了一下头。 “我会的。” *** “没有缝线？”罗九天不信邪地查看起了那件白服的细节，“这不科学……那这衣服是怎么做出来的啊？” “人家都说，天衣无缝，”李木源说道，“可能这就是一件天衣吧。” “那可是个好东西啊，”罗九天一把将白服抱进了怀里，“道长，我们把它带走吧，可以吗？” 道长为难地咂了咂嘴，心想，要是老罗在的话，就不需要自己来对付罗九天满脑子的奇思怪想了。 “倒是没什么不可以的，”道长慢悠悠地说道，“只是……这衣服毕竟来路不详，万一是个不祥的东西……” “那我们难道就把它丢在这里吗？”李木源说道，“多可惜啊，我们找了那么久，这可是唯一的收获。” 这话也有道理。 “我们不穿上它就好了，”罗九天把白服折了折，搭在了手臂上，“万一真出事了，大不了把它扔在半路上呗。” 道长见拗不过二人，只能叹息着点了一下头。 “那好吧，我们带上它吧。”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发热 道长推开门，探头朝着门外看去。 没有丝毫意外，外面的世界仍然是刚才那副漆黑浓郁的模样，道长往左右两边看了看，暂时没有危险。 “走吧，”道长引着李木源和罗九天出了门，反手伸向罗九天，接着说道，“九天，把那件衣服交给我吧。” “啊？……”罗九天愣了愣，“为什么？道长，怎么了呀？” 道长没有说话，只神秘地微笑了一下，就一言不发地接过了罗九天手里的白服。 “道长担心这衣服会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李木源对一头雾水的罗九天说道，“你就领情吧。” “可是……”罗九天刚想开口反驳，却忽然感到了一股悲伤。 他猛地想到，道长是吞过了返魂籽的人。 可能在道长自己眼中，他已经是无所谓的人了吧。 受伤也无所谓，甚至死也…… 罗九天悲伤又郁闷地寻思了半天该怎么反驳道长这个暗搓搓的想法，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突然间，道长倒吸了一口冷气。 罗九天和李木源紧张地看向道长。 道长眉头紧锁，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感受到二人的目光之后，道长艰难地抬起头，旋即，他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右臂。 那件白服，正挂在那里。 “衣服……这衣服怎么了？”罗九天急切道，“道长，赶紧把衣服还给我！” 道长右臂一抖，他没有把那衣服还给罗九天，而是直接把它丢到了地上。 李木源瞪着眼睛看向道长仍在颤抖不止的右手。 “我的天……”李木源抓住道长的右手手掌，“怎么回事？被灼伤了……” 道长的右手虎口处，赫然出现了一大块鲜红的烫伤痕迹，伤痕是新出现的，甚至还有隐约的白烟在腾腾而起。 罗九天咬着牙看向道长的手，眼底渗出了丝丝怒意，他一抿嘴，弯腰打算捡起那件衣服。 “九天，别！”道长忙喝止住他，“会烫到你！” 罗九天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李木源看了看，一把拉住罗九天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 “九天先回来，”李木源冷静地说道，“你扶着道长，我来找药。” 罗九天一边恶狠狠地瞪着那件白服，一边托着道长的手，关切道，“道长，你没事吧？” “还好还好，不用担心，”道长反倒安慰起了二人，“那衣服很奇怪。” “到底出了什么事？”李木源从药箱中掏出了几样东西，问道，“只是简单的烫伤吗？道长你感觉如何？” “应该只是简单的烫伤，”道长点点头，“我刚把那白服接过来的时候，就觉得这衣服上似乎带着些温度，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九天身上残留的温度。” “事实上呢？”李木源拔开药瓶的塞子，将药瓶里面的透明膏体涂抹到了道长的伤痕上。 “事实上，这衣服在逐渐发热，”道长说道，“我就是被它烫伤的。” “发热？”李木源看向了罗九天。 罗九天摇摇头，茫然地说道，“我没有感觉啊。” 李木源敷完了药，略思考了一下，便蹲下身凑向了那件衣服。 还没完全靠近那衣服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这白服上传来的温度。 “的确在发热，”李木源没有傻傻地挨烫，“真怪了，怎么会发热呢？” 罗九天在道长的手上吹了几下，之后一脸不满地来到白服旁边，盯着那衣服看了好一会儿，过了足足半分钟，他迅速伸出手，抓了过去。 李木源和道长惊诧的阻拦声还没结束，罗九天就抓着那件白服站了起来。 “我真的没有感觉到烫，”罗九天拎着那衣服转过身，“是我的问题还是衣服的问题啊？” “应该……是你的问题，”李木源只浅浅地试探了一下，就被那白服四周翻滚出来的热气逼退了，“我和道长都能感觉到。”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啊？”罗九天埋怨道。 “发热……”道长呢喃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发热的过程，很像是某种……警报？” *** 小澜带着对于整个世界的无差别的恨意，挣扎着飞向了屋顶的法阵。 空气在自己的耳边摩擦，在震耳欲聋的摩擦声之间，小澜清晰地听到了一念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睡吧……” 睡个屁！ 小澜感觉假如自己现在死了，那一定是死不瞑目的。 说不定还会成为厉鬼。 很快，小澜就砰地一声贴到了天花板上，她背对着天花板，只能看到地面上的一念在仰头看着自己。 这个重点诅咒对象，正在对她拼命地打手势。 一念把两掌合拢，贴到耳边。 这是……睡觉的意思吗？ 他想睡觉？ 小澜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想骂人。 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睡觉，他是真的不管我的死活吗？ 小澜刚刚张开嘴巴，然而，比脏话先一步闯出她的口腔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伴随着咳嗽，她感觉自己的脏器跟着震颤了一下。 咳嗽停止了之后，脏器的震颤却没有停止。 自己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小澜按住自己的胃部，隔着皮肤，明显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在蠕动啊。 小澜差点直接吐出来。 按照一念的说法，自己成了复活的容器，难道……肚子里面就是即将复活的东西？ 可恶啊，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小澜骂骂咧咧，无能狂怒，她瞪着地上的一念，渐渐觉得眼前的世界也开始模糊了。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体内的情况已经扩散到了眼睛上，但是很快，小澜就发现了这模糊的真正原因。 自己困了。 该死！ 小澜气鼓鼓地打了一个哈欠。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自己居然困了。 现在，小澜的无差别辱骂名单上，加上了自己。 眼睛酸酸的，眼皮沉沉的。 真的……不行了…… 小澜合上双眼、坚强地睁开、又合上、又睁开……这样重复了几次之后，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带着朦胧又不甘的睡颜，泪眼婆娑地进入了梦乡。 *** 第二百八十二章 歌声 周夜平躺在地面上，两手紧攥在胸前，夏花见状，放下手，无奈地笑了一下。 “周夜，不要那么害怕，”夏花不由自主地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周夜凌乱的刘海，“你太紧张了。” “可是……你不是说会很痛吗？”周夜眯起一只眼睛，怯生生地问道，“我还是有点怕疼的……” “但是你太紧张的话，会很难进入状态，”夏花无情地说道，“效果会不太好。” “连紧张都不可以吗？”周夜欲哭无泪地撅了撅嘴，“那好吧，我试试看……” 周夜重新合上眼睛，左右挪了挪脑袋的位置，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躺姿，继续一动不动。 夏花盯着周夜看了一会儿，再次笑道，“你还是很紧张。” “我也没办法呀，夏花姐，”周夜崩溃地喊了出来，“这是心理问题，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克服啊。” “这样吧，我给你唱歌，”夏花温柔地说道，“你听着歌，说不定会放松一些。” “你还会唱歌？”周夜好奇地睁眼看向夏花，“哇……很难想象。” “这有什么难想象的？”夏花的脸颊莫名有些红，“唱歌而已啊。” “很难想象夏花家主居然也会唱歌这种……这种柔软的东西。” “废话真多，你听不听？” 没错，这才是夏花，刚才那个八成是幻觉。 “我听，我听……”周夜缩着脖子说道，“我会努力放松的。” “赶紧把眼睛闭上。” 周夜合上眼睛，经过刚才那番对话，紧张的情绪已经消散了不少，他静等了几秒钟，一阵渺远的哼唱声，悠悠扬扬地飘入了他的耳畔。 简直就像是人鱼的歌声！ 周夜完全没有预料到夏花的歌声居然如此美妙，注意力一时尽被吸引了过去。 谁能想得到，这个一向崇尚力量与铁拳的女人，居然会拥有这样的歌声…… 夏花轻轻地哼唱着，周夜的身体平静下来以后，夏花也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了，耳后的红晕渐渐褪去，夏花也开始享受起了自己的歌声。 她一边吟唱着，一边双手合掌，轻碾起了自己的掌心。 半分钟以后，她摊开两手，右手的掌心中，多了些黑色的纹路。 那些黑色纹路沿着夏花的掌纹蔓延开来，就像是掌心的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般，夏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她将自己胸前的衣襟拉低了一些，将浮动着黑色纹路的右掌心，印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皮肤与皮肤接触的瞬间，夏花胸口的位置，猛地闪烁出了一个朦胧的图案。 那是一道漂亮的蛇纹。 然而蛇纹只浮现了短短的几秒钟，很快，蛇纹消失，只剩下了光洁雪白的皮肤。 夏花收回掌心，垂眸看向周夜的脸，周夜的面容平静而沉醉，像是在自己的歌声中陷入了沉睡一般。 她的手忽然有些颤抖。 唉……真是糟糕。 夏花自嘲地笑了起来，慢吞吞地摇了两下头。 自己又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了。 刚刚救回周夜的时候，夏花就意识到自己的命虫沉睡了，那时候，自己就打算利用周夜来帮助自己唤醒命虫了。 虽说“利用”这个词不太好听，但那时候的自己确实是抱着这个想法的。 夏花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理智、冷酷、决断。 但是……这一路走来，夏花看着周夜这张写满了信任的脸，却总是无法自控地，把他幻视成自己那个不中用的弟弟。 结果现在，反倒轮到自己犹豫了。 真可笑啊。 夏花爬满蛇纹的掌心悬在周夜的额头上方，却迟迟下不去手。 虽说不会直接危及生命，但他们二人都懂，以周夜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是凶多吉少。 自己这只手，一旦落下…… “夏花姐，没关系的。” 周夜突然开口了。 夏花惊得一愣，她怔怔地望着周夜微笑的脸。 他并没有睡着。 他也在等待。 夏花咬紧牙关，一狠心，将自己的掌心，牢牢贴在了周夜的额头上。 周夜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 “感觉如何？”夏花急忙问道。 “还……还好，”周夜的嘴角勉强地翘了起来，“继续吧，夏花姐。” 夏花点了点头，意识到周夜看不见之后，她轻声说道，“好。” 黑色的纹路一点点自夏花的手掌攀爬到了周夜的身上，就像是周夜的血管里注入了墨汁似的，黑纹沿着周夜的血脉肆意蔓延，周夜身体的反应也越来越强烈了。 能看得出来，他在强忍着自己的不适感。 “痛的话，可以叫出来的。”夏花说道。 周夜的后槽牙都咬出声音了，但他还是使劲地摇了摇头，半晌，他松开紧咬的牙关，硬是笑着说道，“夏花姐，你接着唱歌给我听吧，好不好？” *** “警报？”罗九天试着理解道长的想法，“你的意思是，这白服发热，意味着有东西要来了？” “你们觉得呢？”道长又一次问出了他的经典台词。 “倒是有可能，”李木源说道，“看来这附近有危险。” 说完之后，三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有危险，所以呢？ “可是这里本来不就到处都是危险吗？”罗九天耸耸肩，“还需要它提醒？” “说得有道理，”道长见缝插针地说道，“所以我们干脆把它扔掉吧。” “这……我不舍得，”罗九天怂了，“我总觉得这是个特别的东西，我想把它带回去……” 带回去给我爹看看，这是这番话的完整版。 “道长，你就让九天带着它吧，”李木源说道，“反正九天也不会被它烫到，目前看来，这东西还是没有什么害处的，等有害处的时候，再扔掉不迟。” “而且它现在已经不烫了，”罗九天说道，“不信你们试试。” 罗九天说着，把那件白服递了过去。 道长怀疑地看着罗九天，然后突然伸出手，一把摸了过去。 罗九天瞪眼缩回了手，“道长你咋真的摸啊！我开玩笑的！” 道长歪歪头，看着自己差一点接触到了那件白服的手。 “奇怪的是，”道长说道，“它真的不热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三章 戛然而止 “啊？”罗九天眨眨眼睛，“真的？” 道长将白服的衣摆攥在了手心里，用手指摩挲了几下，“真的，木源，你试试看。” 李木源没甚犹豫，试了试温度之后，也困惑地歪歪头，说道，“没错，它现在摸上去，和普通的衣服没两样。” “我懂了，”罗九天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一定是那个警报已经撤销了。” “警报撤销了？”道长笑了，“挺新奇的说法，不过也有些道理。” “那么问题来了，”李木源说道，“它到底警报了个什么呢？” *** 小澜睡着了。 自己睡着了——在睡梦中的时候，小澜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小澜感觉身体漂浮在一片黑暗的泡沫之上，那些泡沫如同无数双带着绒毛的小手，在小澜身下，轻轻地将她托了起来。 小澜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移动的方向。 自己在往右侧移动。 那些泡沫托着她，就像是侍者托着手中的盘子一样，自己就是盘子中的菜。 真该死啊……小澜痛苦地想。 在这么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一念居然冲着自己说了一句“睡吧”。 在这么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结果自己还真的睡着了。 好恨自己，想给自己两个耳光，可惜不舍得。 小澜努力地侧过头，朝着自己的右侧看去，想要看看自己即将到达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笑死，根本看不见。 到处都是一片漆黑，睁开眼睛了却像是没睁眼一样。 小澜在黑暗中不知游弋了多久，忽然间，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几声。 饿了？ 真奇怪，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饥饿了，怎么现在却…… 小澜仔细地感受着肚子的鸣叫，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好像不是饥饿的感觉欸。 虽然自己已经忘记饥饿到底是什么感觉了，但是比起需要食物，自己的肚子，更像是在……排斥某种东西。 难道自己只是单纯的……闹肚子了？ 猛然间，一道微弱的啼哭声，从自己的体内传了出来。 小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差点直接弹起来。 刚才什么动静？ 那声音第二次传来，这一次，哭声更大更清晰了。 这次小澜真的弹了起来。 “谁？”小澜中气十足地喊道，“谁在出声？” 啼哭声仍在持续。 小澜胆战心惊且不信邪地寻找起了声音的源头。 最后，她目瞪口呆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没错，哭声真的来自自己的腹中。 又！又！又！ 自己肚子里面又冒出了什么怪东西啊？！ 小澜朝着自己左右两边摸了摸，希望能找到一个趁手的兵器，然后学着电视剧里面的人，敲敲自己的肚子，好让这个哇哇哭的东西胎死腹中。 但周围啥都没有。 要不用拳头？ 不行不行…… 小澜使劲摇了摇头。 自己这一拳头下去，肚子里面的东西死没死不知道，但自己八成是活不了了。 小澜无奈了，她咧着嘴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啼哭声愈发清晰了。 咝—— 是错觉吗？这声音的位置好像变了呢。 小澜屏住呼吸，侧过耳朵，认真听着。 这哭声在移动！ 小澜按了按自己的胃部，那哭声已经移动到了胃和胸腔之间，并且还在往上移动。 这啥呀这是，还会转移。 等等。 小澜忽然反应过来，照着这样发展下去，那待会儿……自己岂不是会把这东西吐出来啊？ 光是想到这一点，小澜已经开始想吐了。 就在小澜和自己体内的东西搏斗的时候，不知何时，小澜身下那些泡沫的移动，居然停止了。 小澜两手攥着自己的脖子，那声音，已经到了自己的喉咙深处。 正当这时，远处的黑暗中，又有新的声音出现了。 天呐……到底还有多少…… 小澜翻着白眼，一边注意着体内的声音，一边辨认着体外的声音。 那是……脚步声。 有人，在朝着自己靠近。 是不是来接生的啊？ 转瞬间，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小澜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躲开。 体内的啼哭声还在继续，已经快要到达自己的口腔了。 小澜干呕了几下。 要不然试着提前把它吐出来？ “小澜丫头！不可！” 脚步声的主人突然出声了，吓得小澜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千万不能把它吐出来啊，”那人又开口了，“就算它想出来也不行，你得想办法把它困在你的口腔中！” 小澜有点懵了，不自觉说道，“一……一念叔叔？” 那正是一念的声音！ “你不要说话，牢牢闭上嘴！”一念命令道，“接下来，让我向你细细地解释这一切……” 那可太好了。 小澜听话地两手捂住了嘴巴，一边又想，面前这人真的是一念吗？该不会是有人装成了一念，就为了骗自己听话吧？ “你不用怀疑，你面前的人就是我，我入了你的梦，”一念果然又一次听到了小澜的心声，回答道，“没关系，等我说完接下来这些话，你就明白了……” 小澜做好了倾听的准备，但就在这瞬间，重大的变故发生了。 自己身下的泡沫、口中的婴儿啼哭、一念的声音，还有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都在霎那间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突然降临的失重感。 小澜双眸放大，无助地任凭身体坠落了下去，坠落的时候，她仍谨记着一念的话，始终不敢张开嘴巴。 最终，当她扑腾一声落到地板上的时候，也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在了喉咙中的呜咽。 小澜捂着自己的脊梁骨，痛苦地在地面上滚了半圈，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 到底怎么回事？ 自己回来了。 晃动的烛火、敞开的空棺材、破旧的案台…… 梦醒了？ 是……那个仪式结束了？ 小澜揉着屁股坐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散落在自己身旁的几只纸蛾子。 不久之前还张牙舞爪的纸蛾子已经一动不动了，小澜用手指扒拉了它们几下，都不见反应。 奇怪。 小澜站起身，越过香台，看到了倒在另一侧的伊爻。 感谢克罗艾kk和白青青青的打赏！爱你们！() 第二百八十四章 动物崇拜 伊爻？还是一念？自己已经不清楚了。 “伊……伊爻叔叔？”小澜试着喊道，“还是一念叔叔啊……我……我……” 听到小澜的声音之后，伊爻的手臂动了动，小澜急忙挪到了伊爻身旁，扶着他的肩膀把他翻了过来。 伊爻在小澜的怀里睁开了眼睛。 伊爻的眼神，清澈中透着愚蠢。 看到那眼神的瞬间，小澜就知道了——面前这人不是一念，是伊爻。 “伊叔叔，你怎么了？”小澜问道，“被攻击了吗？” “我也不知道……”伊爻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在小澜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子，“刚刚……我就是突然觉得……觉得头很晕，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小澜煞有介事地冲着伊爻说道，“伊叔叔，你知道嘛，刚才你被附身啦！” “啊？”伊爻脸上的困惑和震惊不像是装出来的，“你说什么？” “你被附身了，”小澜特地重复了一遍，还加上了重音，“附身你的人叫一念，好像就是你们一念的创始人。” 伊爻眯起眼睛，“小澜，你是不是做梦了？” 居然……居然无法反驳。 “我……我是做梦了，但我说的都是真的，”小澜举手发誓，“你昏迷之后发生了好多事情，我听我给你讲哈……” *** 夏花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不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周夜，周夜的每一寸皮肤上，都爬满了黑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在慢慢地蠕动着，就像是无数条黝黑的爬虫，沿着周夜的血管，钻来钻去。 周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他狠狠地咬着牙，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液濡湿了。 夏花重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深呼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唤醒命虫的过程，的确会出现阻挠，这倒是在夏花的预料之中，但是夏花没有预想到，这阻挠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甚至……愈发强大了。 按照自己所知，之前的四夏家主，也都多少遇见过命虫忽然下线的状况，因此如何唤醒命虫早就成为了新家主教程的一部分，自己也早就掌握了。 她并没有对周夜解释太多，是因为，这个状况……本身，就很难解释。 与其说是命虫自己陷入了沉睡，不如说，命虫是被它真正的主人，召回了。 而要解释清楚这一切，还要从四夏的起源说起。 在创始之初，四夏和虫的关系，并未是现在所见的共生关系，而是一种单向的敬仰和憧憬。 没错，就是人们常说的动物崇拜。 只不过，四夏的祖先，崇拜的是虫。 四夏的创始人虔诚地供奉着虫，终于，在这些虫中间，出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虫。 而那只虫，就是四夏人的第一只命虫——一只四脚蛇。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对于四夏来说，那第一只虫，无异于创世神一般，但对于它背后的虫群来说，它则是一个背叛者。 正是因为它，虫群失去了崇拜者，并从“神”，降格成了“伙伴”。 此后，命虫和其他虫，就变成了敌人一般的存在。 这种对冲的状态，逐渐进化成了命虫体内的两种意识，因此，她的命虫其实不是沉睡了，而是暂时选择了它作为虫子的身份。 而夏花要对抗的，就是命虫那作为虫子的本能。 不过上面的情况，是通常的情况。 现在……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夏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命虫，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束缚住了，那股力量在成长，也可以说……在渐渐苏醒。 头疼了。 虽说那股力量暂时还没有到达难以应付的程度，但是夏花毕竟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而且这场战斗的媒介是周夜的身体，她不能拿周夜的性命去冒险。 正当这时，周夜皮肤上的纹路忽地闪烁了一下，夏花瞪大了眼睛。 然而，周夜身上的纹路只闪烁了一霎那，就很快地黯淡了下去，不光如此，那股对抗的力量似乎瞬间变小了不少。 夏花十分诧异，却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夏花将右手手掌翻转成了一个常人难以做到的角度，掌心“啪”地一声扣在了周夜的额头上，周夜浑身一颤，但身体的战栗却缓解了不少。 “周夜，就快结束了，”夏花安慰道，“你再坚持最后一下！” 周夜无法睁眼，也无法出声，只能微弱地点了一下头。 夏花抿紧双唇，默默运力。 可惜，自己的力量损耗太严重了，若自己还是平日的状态，这点阻碍简直不成问题…… 不过还好，那边的力量，已经乱了。 或许是那边的人或东西经历了什么？ 又或许是…… 就是现在！ 夏花耐心地等待着，终于等到了。 那股力量暴露出了自己的缺陷。 夏花如同一只伺机而上的猎豹，趁着对手放松的瞬间，狠狠咬了上去。 她的手掌狠狠地按在了周夜的额头上，周夜的头都被她按得仰了过去，她听到了一道细弱的碎裂声，而后，周夜身上的黑色纹路，开始褪去了。 周夜大口地喘息着。 还好，看来刚才那道碎裂声并不是来自于周夜的颅骨。 纹路褪去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全部集中到了周夜的眉心正中，未过多时，便一丝都看不见了。 夏花稍微等了一会儿，才将手抬了起来。 她看向自己的手心。 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夏花松了一口气。 她急忙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胸口处，闪烁着一只黑色的蛇形图腾，那图腾像是在同她打招呼一般，规律而温柔地用微微的闪烁诉说着。 我回来了。 “太好了……呼……”夏花捂紧胸口的衣服，终于露出了笑容，“周夜，我们成功了。” 周夜的气息也基本平静了，他仍躺在地面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成……成功了？……”周夜的声音里涌出了掩饰不住的疲惫，“你的命虫……复……复活了？……” “其实不是复活……算了，你就这么理解吧，也没有什么问题，”夏花把周夜扛了起来，一边问道，“周夜，你感觉如何？” “我没问题的，夏花姐，”周夜说道，“亏我……亏我还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掉呢……” “不要胡说，我不会让你死掉的，”夏花无比笃定地说道，“我们都要活着离开这里。” 第二百八十五章 他来了 周夜再一次从夏花的声音里获得了无穷力量，他瞬间觉得自己虚软的手臂和双腿都重新灌入了一种新鲜的炽热感，在失去灵能之前，自己经常拥有这样的体验。 炽热，逐渐炽热，愈发炽热…… 周夜微笑着走在夏花身旁，静静感受着那份炽热。 可是…… 周夜歪歪头，似乎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抬起手臂，看向自己的手腕。 青绿色的血管，在优雅地跳动着。 肉眼可见的跳动的幅度。 “周夜，怎么了？”夏花立马停下脚步，及时问道，“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周夜没有回答，甚至可能都没有注意到夏花说了些什么。 一大颗汗珠自他紧拧的眉心间滑下，沿着他的鼻梁，坠落到了半空中。 晶莹的汗珠在空中旋转，汗珠的表面反射出了一个七彩的透明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一切都是扭曲变形的，面容变形了的周夜猛地抬起眼，眼底的惊恐却没有变形。 见他这副模样，夏花立时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一定有危险！ “周夜？” “夏花姐，不好了，真的不好了……”周夜就像是一只预感到地震将至的圈养动物一般，惊慌地望向四周，“他……他来了……他来了！” *** 它到底警报了些什么呢？ 这问题一出口，三个人全都沉默了。 “木源，你说你……”罗九天说道，“你提问题也就算了……干嘛还提一个没人能回答得上来的问题呢？” “不管警报了什么，看来那东西都已经离开了，”道长说道，“前提是，九天的假设是正确的。” “我觉得肯定是对的，”罗九天给予了自己一个毫无意义的支持，“无论如何，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把这衣服留下。” “你要是实在喜欢，就留下吧，”道长宽容地说道，“咱们下一步怎么走？” “我们先回去吧，”罗九天说道，“回去看看妙真和诸葛师兄有没有出问题。” 他的真实想法是：快点把这衣服拿回去给老爹看看。 “木源呢，意下如何？”道长问道。 “唔……可以啊，”李木源没有意见，“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罗九天手上的线延伸向了远方的黑暗，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走出这么远了。 也是时候回去了。 三人的意见达成一致，于是纷纷转过身，沿着来路开始往回走。 然而，走着走着，预料之外的东西出现了。 在三人的左手边，出现了一道崭新的门。 三人齐刷刷站定，看向对方。 “这……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吧？”李木源问道。 “当然不是了，”罗九天说道，“你看，线的另一端还在前面呢。” “我们来的时候，未曾见过这扇门，”道长说道，“不知道门里有什么啊……” 三人同时点头。 不知道门里有什么。 好想知道。 “要不然，我们先凑过去听一听？”罗九天提议。 三人一拍即合，带着赤子一般的愚蠢好奇心，三人迈着拘谨的步子，凑到了门边。 罗九天急不可耐地把自己的耳朵贴了上去。 在耳朵和门板接触的霎那间，罗九天的眼睛就瞪大了。 “里面有人在说话！” 他激动地抬头把这个消息告诉二人时，发现二人的表情同他如出一辙。 “我们也听见了，”李木源压低声音，几乎只用空气说道，“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没错，”道长也说道，“似乎是两个人在对话，其中一个是男性，另一位……像是个女性。” 三人半张着嘴巴，满脸不太聪明的样子。 里面的对话声没有停止，三人就这样，虽然不太讲道德但还好他们本来就没有道德地偷听着。 半晌，还是罗九天最先发现了端倪。 “不……不对啊，”罗九天不光出了声，声音还有点哆嗦，“我怎么觉得里面的声音有点耳熟啊？” 说着，他看向了道长。 道长面色严肃，见罗九天看了过来，他也垂下眼睛，回复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他没有说话，只用力点了一下头。 *** 故事讲完以后，小澜都口渴了。 伊爻坐在其中一只棺材的侧边，没有看向小澜，而是呆滞地看着地面，似乎在消化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 “伊叔叔，你为啥这副表情呢，”小澜语重心长地看着伊爻，体贴地问道，“有哪里你不太理解的嘛？我可以再精讲一遍……” “不，不用了，”伊爻抬手打断了小澜要命的提议，“我……我只是……” 伊爻就像是一位重度便秘患者又在厕所前陷入了沉思似的，他准备从小澜刚才的故事里面找到一个漏洞，好去反驳她的整个故事，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漏洞简直太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该说哪个好了。 “没关系，有问题你问就好了，”小澜大度地挥手道，“不要不好意思嘛。” “首先……”伊爻决定先问出他最在意的一点，“你说我的祖先一念一直存在于我的身体里，这一点就是不可能的。” “我刚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能，”小澜耸肩道，“但这是一念的原话……不然就是你人格分裂了，分裂出来了一个一念的人格。” “我……行，就算是我人格分裂了，但你说你在梦里也遇见了他？”伊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哇！”小澜激动地说道，“我觉得他是有话想对我说，但是还没说出口呢，我的梦就突然醒了，好奇怪哦……” “为什么我的祖先，会有话要对你说？”伊爻质疑道，“他都没有跟我说过话。” 小澜愣了愣。 这个逻辑，居然是通顺的。 “伊叔叔，恕我直言，”小澜礼貌地问道，“你的祖先是不是不太喜欢你？” “我……胡说，”伊爻反驳道，“我都没有见过我的祖先，一念先祖几百年前就过世了，我怎么可能见过呢？” “那就是……说不定他想借我之口，来告诉你些什么，”小澜觉得自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没错，肯定是这样！”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六章 蛇蜕 “告诉我些什么……”伊爻一寻思，觉得这话好像确实有点道理，“那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有事情要告诉我。”小澜认真地点头说道。 伊爻也跟着点了点头，继续期待着什么似的盯着小澜。 小澜get到了他的信号，耸肩道，“他正要说话呢，我就醒了，所以我根本没听到啊……伊叔叔，我怀疑就是你把我吵醒的。” “怎么可能？”伊爻没有被小澜的诡计迷惑，清醒地说道，“我还是被你叫醒的。” “也对哈，”小澜挠挠头，“那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突然就醒了呢？” “我听说，人们在梦里的时候，如果心情太激动了的话，是有可能直接醒过来的，”伊爻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是不是就是这种情况？” “可是我不觉得激动啊，”小澜甚至觉得心情平静得出奇，“不过当然了，我嘴巴里面那个会发出声音的东西的确有点诡异……” “那会不会就是因为那个东西？”伊爻问道，“那东西消失了吗？” 小澜差点笑出来，“伊叔叔你说呢，你看我嘴巴里面现在有东西吗？” “是了，那八成就是因为那东西，”伊爻接着说道，“你之所以会醒过来，是因为那个东西消失了。” “其实对于那个东西，我也有一点想法，”小澜抱起了胳膊，说道，“我觉得，那有可能就是需要借我身体复活的东西。” “也就是那些纸蛾子的主人。”伊爻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伊叔叔，你看那里。”小澜伸手指向了自己跌落的位置，八只纸蛾子的尸体正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它们死了？”伊爻问道。 “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复活了，”小澜皱起了眉头，“或许它们从来都没有拥有过生命。” “那你觉得，那东西的复活成功了没有？”伊爻问道。 小澜沉思了半晌，本想像自己平日里那般严格地遵循中庸主义，给出一个“不晓得”的答案，但是这次，她倒是有点想做出不一样的回答了。 “我觉得，没有。” 小澜眼神和语气中的笃定，让伊爻的信心都多了几分。 “哦？”伊爻的眼睛亮了一些，“为什么？” “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应该没有吧，”小澜咧嘴，尴尬地笑了笑，“哈哈……哈哈哈……伊叔叔，你觉得呢？……” 伊爻有点无语，二人无奈地看着对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就在这沉默之中，出现了细碎的异响。 轻轻的对话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小澜和伊爻立刻看向对方，同时用目光大呼“不好！” “有人。”小澜用口型说道。 伊爻点点头，用手指示意小澜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先过去看看再说。 “伊叔叔，你不要冒险，”小澜优雅地拦住了想要逞英雄的伊爻，“你太脆皮了，还是我来吧。” 伊爻有点委屈，但没敢说话。 从此以后，伊爻不光脆皮，他的心灵也变得脆弱敏感了起来。 小澜踮着脚尖走向了木门，门外的对话声依然窸窸窣窣，她站在距离门还有两米左右的位置，认真地思考着，要不要干脆一发大炮打过去把门外的人全都轰飞得了。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的声音突然停下了。 小澜歪歪头，她回头看了伊爻一眼，伊爻的脸上写满了属于小澜这个年纪的天真无邪。 啊，照顾大人真的好累。 门外的声音虽然消失了，但小澜清楚，门外的人还没有离开。 他们也在等待。 一扇门，隔开了两伙心怀鬼胎的人。 终于，还是门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一个男人的声音，顺着门缝，沿着空气，安然地飘进了小澜的耳朵。 “小澜，是你吗？” *** 夏花见到周夜这副模样，一秒都没有多等，她敏捷地站起身来，两手交叉，瞬间掐出了一个手诀。 “起！” 诀声嘹亮而尖锐，话音刚落，霎那间，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自地面上升腾而起，那薄膜的表面上带有斑斑驳驳的纹路，看上去……就像是蛇蜕一般。 不，这就是蛇蜕。 蛇蜕逐渐攀升，并在二人头顶上方汇聚到一处，就这样，蛇蜕将二人包围在中央，形成了一个冰屋般的半圆形。 “周夜，别怕，”夏花用自己的声音压住了周夜恐惧的哀号，“谁要来了？” 周夜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目光涣散，手指痉挛，脚步虚浮地晃荡了几步之后，一屁股坐倒在了地面上。 “完了，完蛋了……”周夜自言自语道，“他来了……他一定是来杀死我的……” “周夜，你醒醒！”夏花恨铁不成钢地扶着周夜的后背，厉声说道，“你放心，现在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轻易突破我的蛇蜕，我们现在很安全，但你得告诉我他是谁，我才能想到方法对付他！” “对付他？不可能……”周夜至少听到一点点夏花的声音了，“没人能对付他，没人能阻挡他……” “周夜！你到底怎么了？！……你……” “小心！——” 周夜本已瘫软的身体猛地扑了过来，夏花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直接被周夜按倒了，二人狼狈不堪地倒在了地上。 “你！……” 骂人的话还没喊出口，夏花猛地闭上了眼睛。 刺眼。 一道刺眼的光，瞬间在二人的眼前炸开，那光简直就像是宇宙大爆炸时溅射出的光线，让夏花想到了诞生，也想到了毁灭。 过了不知多久，夏花才有勇气重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画面泛着古怪的白光，应该是刺目光线的后遗症，但至少自己没有瞎。 还是熟悉的天空，熟悉的地面。 周夜趴在自己身侧，虚弱无力地喘息着。 夏花瞪大眼睛，伸手摇了摇周夜的肩膀，周夜只是喘息，却动弹不得，夏花只能一只手推开周夜的身体，一只手支撑着地面坐起身来。 这…… 夏花的呼吸和心跳都在那片刻之间滞在了胸口处。 空气中，漂浮着乳白色的粉末。 自己的蛇蜕，已经化成这漫天的粉末，完全消失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七章 错 是怎样的力量…… 夏花难以置信地环视着四周。 附近没有任何人。 那个人，那个周夜口中的“他”，甚至都没有现身。 假如那个“他”真的是桥末钦，现在的他，竟然已经拥有这种力量了吗？ 这真的是他们可以反抗的力量吗？ “咳咳……咳咳咳……” 躺在一边的周夜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夏花顾不上发愣了，连忙来到周夜身侧，搀扶着他坐起了身。 “周夜，你没事吧？”夏花眼中的自信早就消失了，“你说实话，他到底是不是桥末钦？” 周夜的瞳孔里闪烁着恐惧的光，他看着夏花，点点泪光逐渐浮上眼角，“夏花姐，你……你还活着……太好了……” “周夜，你振作一点，”夏花重重地摇晃了一下周夜的肩膀，“你说清楚，说不定咱们还有活路。” “活路……活路早就没了……”周夜的视线越过夏花，看向了远方的虚无，“从一开始，我就该知道的，选错了，人就没有活路了……” “你别胡说！还没结束！”夏花感觉自己现在的眼球里一定充满了血丝，“周夜，你再这样子，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目前这个场景下，这个威胁显得有些幼稚，但对于周夜来说，这威胁却起效了。 周夜涣散的眼仁缓缓恢复了聚焦的光线，他盯着夏花，后怕般地吞了一口口水，轻声说道，“他……他不是桥末钦……” 夏花呼出半口气，而后屏住了呼吸，忽然有点怀疑这一切了。 她紧盯着周夜的脸。 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说谎，不然他的演技就太高超了。 “真的？”夏花还是问道，“你知道桥末钦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周夜疲惫地合上眼睛，半晌后才重新睁开，“桥末钦是五更天的天元，一个白头发老头。” “所以你们背后的人不是他？”夏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怀疑桥末钦了，“那是谁？” 夏花下意识用了“你们”，周夜被这个称呼里默认的敌对立场刺痛了，他张了张嘴巴，话还没说出口，就又闭上了眼睛。 “我只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老人……”周夜闭着眼睛说道，“他很年轻……” “不是九派中的人？”夏花追问道，“不是老桥的手下吗？” “不是的……都不是的……”周夜的声音愈发无力了，“他与九派完全没有关系，我……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居然不是老桥。 难道道长的推理全部都是错误的吗？ 夏花陷入了混乱。 可是……虽然自己不想承认，但自己是真的被道长说服了，如果不是老桥的话，还能是谁呢？ “夏花姐……”周夜打断了夏花的沉思，“你……你就把我留在这里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花厉声道。 “你自己走吧，”周夜再次睁开眼，眼中的光完全暗淡了，“不用管我了。” “我看你是疯了，”夏花说道，“把你自己留在这里等死吗？” “反正……我……我也没办法活着离开这里了，”周夜说道，“夏花姐，他还没有离开。” 好在夏花一直也没有放松警惕，她的嘴唇抖了几下，压低了声音说道，“周夜，你应该清楚四夏人的能力吧？” 周夜没想到夏花突然问这个问题，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 “既然你知道……”夏花说道，“那你应该明白，我有能力带你出去。” 周夜像在发呆，但夏花认为他在思考。 “只要你给我更多线索，我就能想到办法，”夏花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周夜，相信我。” 过了足足一分钟，突然之间，周夜眼中的光回来了。 他骤然抬起头，看向夏花，“我知道他刚刚的位置。” “什么位置？”夏花紧紧抓住了这条来之不易的线索，“你详细说说。”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部分力量，来自于他，”周夜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语速极快地说道，“所以，他一出现，我就感觉到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夏花立刻问道。 “现在……在很远的地方，但是还没有离开，”周夜说道，“我觉得……我觉得他出现的位置，才是重要的。” 夏花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你在想……出口或许就在那里？” 周夜尽自己所能地点了一下头，“我们可以从那里离开。” “这个想法很有道理，”夏花说道，“只是会不会有埋伏？” “我能感觉到他，他不在那里了。”周夜说道。 夏花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以周夜目前的情况来讲，自己也没有什么犹豫的机会了。 “好吧，”夏花答应道，“我们就去那里。” 夏花想了想，右手一扬，唤出了巨蛇，巨蛇在四周皎净的环境下，显得圣洁了不少，夏花扶着周夜坐上了巨蛇的头顶，她抚摸了一下蛇身上的鳞片，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周夜，你引路就好了，”夏花说道，“说吧，往哪里走？” *** 小澜立刻就辨认出了门外的声音。 “道长！”小澜惊喜地叫出了声，“道长是你吗？” “是我！”道长的声音沉稳却喜悦，“你还安全，这太好了……” “外面是那位道长兄弟？”伊爻走过来，脸上也绽出了笑容，“既然是熟人，快去迎他进来吧。” 小澜笑着拦住了伊爻，她眨眨眼睛，踮脚凑到伊爻耳边，轻声说道，“先别开门，我们还不知道外面那人的真假呢。” “是我大意了，”伊爻想起了假夏花的事情，“你说得对……而且这门我们根本就没有锁，如果没问题的话，他完全可以直接推门进来的……” 与此同时，门外也发生了同样的对话。 “里面真的是小澜！”罗九天兴冲冲地说道，“我们快进去吧！” “先等等，”道长一把抓住二人，说道，“我们得先确认里面二人的真假。” “真假？” “忘记你们那位伊爻先生了？”道长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急，看看里面的人作何反应再说。”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八章 遇 小澜和道长站在门的两侧，竖起耳朵倾听着。 这是一场沉默的战役，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虽说……旁观的几个人完全没有理解这个战役存在的意义。 “道长，里面好像没有声音了呀，”最先沉不住气的果然还是罗九天，“小澜他们是不是跑了？” “如果跑了，那她肯定就不是真的，”李木源理智地分析道，“不然他们怕什么？肯定在心虚！” 门里的小澜特地清了清喉咙。 怀疑我可以，说我心虚？那必不可能。 “小澜，他们还在，”伊爻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皱着眉头回味道，“而且我……我刚才怎么好像听到他们喊了我自己的名字呢？” “我也听到了，”小澜咬着牙说道，“伊叔叔，他们也认识你吗？” “那位道长兄弟应该不认识我，但若是九天和……嗯？外面怎么回事？” 伊爻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的声音忽然变得嘈杂了起来。 小澜和伊爻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跑向了木门，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道长！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九天，小心！……” “我没事……这是怎么回事？它们……它们都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活人……它们似乎都在往那个方向跑……” “……” 小澜和伊爻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 之后，二人同时伸出手，抓住了门把手，同时打开了门。 开门的吱呀声很快就淹没在了门外的喧闹声中。 甚至于，门外的三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门开了。 小澜一眼就看到了道长和罗九天的身影，眼中的喜悦瞬间绽放了出来，但紧接着就被诧异取代了。 门外的世界里，正有无数个诡异而古怪的“人”，飞速划过她的视线，朝着自己的右手边狂奔而去。 那些怪人们形态各异，但没有一个人可以称得上“正常”，他们叫喊着、嘶吼着，看着这地狱一般的场景，小澜只想到了一个词——百鬼夜行。 道长的余光扫到了小澜和伊爻的身上，他猛地回过头，瞪大眼睛看着二人，小澜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都能想象到道长的大脑此时正以怎样的转速旋转着。 因为她自己也是一样的状态。 二人谨慎地怀疑了对方好一会儿，慢慢的，肌肉终于松弛了下来。 “小澜？” “道长？” 两双眼睛中，同时绽放出了明亮的笑意。 “道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们！” “小澜！太好了，你没事……” 小澜直接朝着道长扑了过去，道长依照惯例把小丫头抱了起来，很快就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抱不动她了，于是（装作）十分自然地把她放了下来。 “看吧道长，我就说里面是小澜，”罗九天一边亲切地揉着小澜的头发，一边说道，“道长还说要等等呢。” “九天，”一旁的伊爻说道，“还记得我吗？” 三人看向伊爻，表情都有些僵硬，随即纷纷看向小澜。 “看……看我干啥？”小澜说道，“这是一念的伊叔叔啊，九天哥，你不是认识他吗？” “伊叔叔我当然认识了，”罗九天一脸狐疑地盯着无辜的伊爻，“只是……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啊？这还有假？”小澜被罗九天的话搞懵了，“伊叔叔他就是……啊！伊叔叔，你不会一直在骗我吧？！” 小澜立马倒戈，躲到道长身后指着伊爻说道。 “我没有骗你，”伊爻哭笑不得地说道，“九天，我就是伊叔叔，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小澜，这位伊先生一直和你在一起吗？”道长微微扭过头问道。 小澜点点头。 “你们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有好久了，”小澜揪着道长的袖子说道，“具体的时间不记得了，但至少有一天了。” “是这样的，”听了小澜的话，道长沉思了一会儿，便开口道，“我们在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曾见过这位伊先生。” “什么？”伊爻眼中的惊讶比刚开门那时更甚了，“道长，我并未见过你们啊……等等，我明白了……” 小澜也竖起了食指，显然和伊爻的想法碰撞到了一起。 “我想你们见到的应该是假的伊叔叔，”小澜说道，“我们刚到的时候，也碰到了假的夏花家主……” “你们见到了夏花家主？！” 三人同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对，”伊爻说道，“那个夏花神情古怪，我们判断那应该不是夏花家主本人。” “夏花家主原本和我们是在一起的，”李木源说道，“但是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什么？！”小澜吓疯了，“夏花死了？！”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木源注意到自己的话产生了歧义，“是字面意思，根据我们的推测，她被捉进了镜子里面。” “镜子？”伊爻眯起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道长说道，“伊先生，小澜，你们二人又是如何相遇的？” “我们也是说来话长啊，”伊爻指着那些奔跑的怪人说道，“不如我们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其余的事情我们一边走一边交流吧。” “好，”道长一口答应，“这些东西应该是……” “是不同房间中的尸体，”伊爻说道，“也就是活跃在这个世界里面的潜在威胁。” “没错，”道长接着说道，“正常情况下，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们。” 但现在，他们却像是完全看不到几人似的，飞蛾扑火一般地朝着前方跑去。 “前面肯定有东西，”小澜说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正好我们的房间也在前面，”罗九天说道，“我们先回去带上妙真和诸葛师兄。” “他们也来了？”小澜这才注意到罗九天手中的灰线。 “对，”道长的脚步越来越匆忙，到最后竟然小跑了起来，“我看我们还是快一些吧，我总觉得这里……似乎快要消失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水中 他们要找的地方，很快就出现了。 罗九天一把推开了房门，见到迎面走来的老罗，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走向了妙真和诸葛师兄。 二人依旧好端端地躺在原地，面容平静安详，仿佛这里的所有慌乱都与他们无关一般。 老罗见三人平安归来，也是一口气坠地，随即又看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伊爻和小澜。 “诶，罗……”小澜也看到了老罗，刚想抬手打招呼，却猛然想起来李木源和伊爻应该都看不到老罗，于是尴尬地用那只手挠了挠后脑勺，说道，“九天哥……他们……他们没事吧？” 罗九天一边把诸葛守背到背上，一边偷笑道，“没事，好得很。” 老罗冲着小澜颔首示意，微笑道，“小澜姑娘，你和伊先生这是……” 小澜只能趁着李木源和伊爻不注意的时候，用口型说道，“罗叔叔，一言难尽啊……” “妙真居然真的伤成了这样，”伊爻走到妙真身边，低头看着他，叹息道，“真是不可思议……就连木源都无法医治吗？” “我只能保证不让他死掉，”李木源说道，“至于醒过来……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道长抱起妙真，“小澜，外面那些怪人怎么样了？” “数量比刚才少多了，”小澜守在门边，望着门外道，“说不定我们可以偷偷跟在后面……反正我们看上去也挺奇怪的。” 真是一句不中听的大实话呢。 几人疾步混迹在怪人中间，居然没有一个怪人注意到他们。 当然了，也可能注意到了，只是懒得搭理他们。 跑着跑着，几人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们逐渐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是一道悬崖。 一道撕破地面的巨大裂隙，横亘在前方，向着左右两端无限地延伸出去，怪人们奔跑到悬崖旁边之后，纷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几人都看愣了。 跑在最前面的罗九天一个急刹车，瞪着眼睛看向悬崖的下方。 坠落的怪人们只在半空中漂浮不久，就被尽数吞没进无边的黑暗之中，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很快，悬崖边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我的天，他们在干嘛？”罗九天心有余悸地说道，“集体自杀？” “我们也要跟着跳进去吗？”小澜倒是无所畏惧。 “那万一我们摔死了呢？”罗九天说道，“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个悬崖到底有多高。” “我觉得……我们可能没有其他选择了，”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道长扭过头来，指着众人的背后说道，“你们看，这个世界正在消失。” 远处的世界，犹如一片漆黑的巨浪，朝着几人奔袭而来，他们就像是站在一副黑色的卷轴画上，画的主人正缓缓地收起卷轴，准备将这个世界折叠起来。 “没办法了，跳下去吧，”李木源说道，“不然我们就要变成2d的了。” “这样吧，”道长锁眉沉思一会儿，说出了他的方案，“小澜先跳。” “啊……啊？”猛遭背刺的小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我们之中，只有你能操纵空间墙，”道长冷静地说道，“因此，就算我们坠落到半空中时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或许也可以借助你的能力逃脱。” “我……我不知道我的能力在这里还能不能用诶，”被委以重任的小澜突然感到了压力，“万一……” “别万一了，没有万一，”道长搂住小澜的肩膀，一把将她推了下去，“小澜别怕，我们就在你身后。” 后半句话，小澜完全没有听到。 她的耳中只有自己的尖叫，还有骤风划过耳畔时，发出的躁烈巨响。 *** 夏花和周夜站在巨蟒的头顶，看向不远处的世界。 夏花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过，她侧过头悄然看向周夜，周夜的目光略显呆滞，但夏花知道他在思考。 巨蟒在一座小小的山坡前停下了。 山坡是由亮晶晶的散碎金属堆成的，那些金属颜色各异，在四面八方照射而来的光源中，闪耀出各色的光线。 “就是这里吗？”夏花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周夜才安静地点了一下头，他看向脚下，无力地说道，“夏花姐，放我下去吧。”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夏花挥挥手，命令巨蟒俯首，“这里安全吗？” 周夜摇头道，“他不在这里……他已经离开了。” 夏花搀扶着周夜的手臂，二人颤颤巍巍地踏上地面，地面上也布满了那种散碎金属，看起来就像是带着绚烂色彩的沙滩。 “说不定能在这里找到线索，”夏花环顾四周，说道，“我们去那山坡后面看看吧。” 夏花往前迈出一步，周夜的手臂却自她的臂弯中滑落，夏花扭过头，见周夜正冲着自己苍白地微笑。 “那个……夏花姐，我们分头行动吧，”周夜朝着夏花摆了摆手，“我在这里找，你去山坡后面。” 周夜不对劲。 一时间，夏花不知该提防周夜，还是该担忧周夜，她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分钟，也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 “好啊。” 说完，夏花转头就向着山坡走去。 显然，周夜有事在隐瞒她，等到周夜以为她已经看不见自己了的时候，自然会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夏花抿紧双唇。 我倒要看看那小子在谋划些什么。 山坡的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夏花躲到了周夜看不见的地方，右手一掐，唤出了一只黑色的小蛇，她蹲下身，小蛇沿着她的手指爬到了地面上，很快就登上了山坡。 夏花合上双眼，又睁开，漆黑的圆瞳瞬间变成了一对青绿色蛇瞳。 她看到了山坡那边正在发生的事。 周夜背对着自己，拖着双手，一动不动，头颅低俯，像在凝视着什么。 小蛇在靠近，夏花也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那是……一洼浅浅的水。 周夜的脚下，有一滩巴掌大的水洼，水洼浅却明亮，正能映出周夜的脸。 周夜正在注视着那洼水中的自己。 第二百九十章 牙锥 这是要做什么？只是发呆吗？ 夏花莫名有些紧张。 周夜看着自己，夏花看着周夜。 四周涌动着蓄势待发的空气。 突然间，周夜动了一下，夏花也随之移动着脚步。 一道月牙形状的银白色光线从夏花的蛇瞳上划过，夏花微微眯起眼睛，心头一凛。 周夜，竟从袖中抽出了一把雪白的锥子，那锥子仅有巴掌大小，细看去，比起锥子，更像是一颗动物的牙齿。 夏花攥紧拳头，同时做好两手准备。 若周夜这小子是打算暗算自己，那自己也只能不顾情面了。 若周夜的这把锥，对准的是他自己…… 周夜颤颤巍巍地举起锥子，他望着水洼中面色惨白的自己，犹豫片刻，朝着自己的脖颈，狠狠刺了下去。 他要自杀！ 霎那间，夏花腾身而起，与此同时，那条黑色小蛇化身成为一支黑箭，直冲着周夜的右手奔袭而去。 “周夜！”夏花的身形已经快得有些模糊了，“住手！” 周夜一惊，手中的锥子差点脱落，见夏花和黑箭正在飞速靠近，周夜重新抓住锥子，企图做出最后的挣扎。 锥尖距离周夜跳动的血管，只有不到一厘米了。 不好，来不及了！ 夏花登时停下脚步，原地站定，右手单手扭出一个蛇结，而后她低吼一声，将右手那蛇结，重重刺入了脚下的地面。 好在这地面松软，夏花的手并未受到阻碍，夏花未敢犹豫，下一秒，她便抬眼直瞪向周夜，高喊了一声，“出！” 话音刚落，周夜的脚下猛起一阵彩色烟雾，一只小臂粗细的白蛇从地面上倏然钻出，蛇信一吐，那白蛇飞快缠上周夜的身体，终于在锥尖深刺入周夜血管的前一刻，狠勒住他的手臂，周夜手臂吃痛，咬牙硬挺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再抓住那白色尖锥。 锥子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夏花敏捷上前，一把夺过白色尖锥，右手的蛇结松开，周夜身上的白蛇便化作一阵白烟，不久便消失了。 扑腾一声，周身无力的周夜跌倒在地，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 夏花端详着手中的白色尖锥，尖锥没有把手，通体光滑雪白，闪着莹莹光泽，尖端锐利无比，透着隐约血色。 夏花迅速蹲下身，查看起周夜的脖颈。 果然，一个殷红的小孔赫然印在周夜的脖颈上，伤口很浅，出血量还很少。 夏花扶起周夜的头，皱着眉头看向他。 “你到底要干嘛？”夏花的声音里尽是埋怨，“怎么？突然中邪了？” “夏花姐……”周夜没有看向她，他的目光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我……我必须死……” “你在胡说什么？”夏花掰着周夜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你看着我。” 周夜的瞳孔是正对着她了，但夏花还是觉得他并没有在看自己。 “你先告诉我，”夏花说道，“这个锥子上面有没有毒？” 周夜笑了，“放心吧，没有。” “最好是，”夏花甩手把锥子丢开，翻着白眼说道，“不然我还得费力气给你解毒。” “夏花姐，我没有开玩笑，”周夜在夏花的臂弯里挣扎了起来，“快来不及了，我现在就得死……” 夏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台词。 “你给我等等，”夏花按住周夜，“为啥急着死，你给我个理由，我可以考虑考虑帮你。” “他……他就快来了，”周夜的眼泪都快涌出来了，“他就是来杀我的。” “他为什么要杀你？”夏花的语气凌厉了起来。 周夜的浑身都在颤抖。 夏花的心绪高高地提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周夜最重要的秘密，那个“关键”，终于要出现了。 “夏花姐，求求你别问了，”周夜哽咽道，“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也会死的……” 到底是怎样的秘密？ “周夜，告诉我。” 夏花坚定地凝视着周夜。 过了好久好久，周夜吞下一口掺杂着血腥味的唾沫，他用力抬起上半身，俯到了夏花耳畔。 他说了些什么。 夏花黑色的瞳孔逐渐放大了。 无数种复杂的表情依次划过夏花的脸，最后停留在她脸上的，是困惑。 周夜说完了。 他重新躺下，目光落在夏花身上，半晌，缓缓闭上了眼睛。 夏花反应了一会儿，而后像是醒过来了一般，使劲晃了晃周夜的肩膀。 “喂！喂！你又怎么了？……” “别担心，我没死，”周夜叹息道，“这是我第一次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我……我好累，我想休息一下……” “我不太懂……”夏花歪了歪头，“我……” 山坡后方，忽然传来了古怪的低吼声。 夏花的上半身猛然僵直起来，她将周夜放到地上，径自站起身，抬眼望去。 “他们……他们来了……” 周夜平静地望着天空，那里，七彩的光线交叉成奇异夺目的网络，这里诡异无比，却又绮丽绝伦。 是人世间绝对找寻不到的景色。 夏花两手空空，一双杏目紧紧锁在那低矮的彩色山坡上。 低吼声在靠近。 一个黑色的圆点，出现了。 那是一个人。 一个……不太像是活人的人。 一个血肉模糊的恐怖人影，徐徐出现在山坡的正上方，一双血红的眼睛怒视着二人，接下来，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张开散发着血腥与恶臭的嘴巴，嘶吼着，扑了过来。 *** 小澜什么都听不见。 她费劲地扭过头，企图看看其他几人在做些什么，但是她只看到了几个和自己一样四肢乱飞的狼狈躯体。 现在，需要自己做决定了。 几人已经坠落了不知多久，下方仍然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甚至就连刚才那些怪人，也都看不见了。 这样下去，他们不知道会坠落到什么地方去。 或许……他们根本就无法跟那些怪人落到同一个地方。 一旦产生想法，小澜就不再犹豫，她抬起右手，开始凌空画圆。 淡蓝色的光晕停留在她指尖附近。 太好了，自己还可以使用这个能力。 小澜定定心神，迅速勾勒，很快，蓝环出现，小澜纵身一跃，坠入其中。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一章 链中 小澜脑中浮现的，是那间院长办公室。 落入蓝环之后，小澜两手拦在面前，以免自己的脸直接拍在地面上。 然而，冰凉的触感率先出现了。 小澜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扑通一声。 她落入了水中。 小澜眼睁睁地看着一串气泡从自己的嘴边涌了上去，没过多久，气泡浮上水面，优雅地爆开了。 好在水不深。 小澜立马扑腾起手脚，正要往上游，突然间，水面再次炸开，一个黑影直直地坠入水中，并且差点一脚蹬在小澜的脸上。 小澜赶紧避让开，一边游一边定睛一看。 果然，那个同样一脸困惑的正在吐泡泡的人，正是道长。 小澜见道长也看到了自己，赶紧伸手往上指了指，随后用那只手拉住道长的胳膊，带着他一块往上游去。 又是扑通扑通几声，想必他们三人也掉了进来，小澜和道长加快了速度，几秒钟之后，哗啦啦两声，二人浮出水面，看向四周。 水面上反射着奇怪的绿色荧光，一轮分不清是太阳还是月亮的圆形光源伫立在天空的右上角，小澜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乍一看，那东西散发的光似乎是白色的，但是细细看的时候，那光好像又变成了七彩的。 “好怪啊这里，”小澜环顾着四周，抹掉了脸上的水，“道长，你见过这地方吗？” 道长在一旁打捞剩下的三人，听到小澜的问题，摇头道，“我从未见过。” “小澜，你……呸呸呸……你怎么会把出口定位在这种地方啊？”罗九天吐干净了嘴巴里的水，咧着一张脸问道，“你总应该见过这里吧？” “我也没见过啊……”小澜看向了半空，皱起了眉头，“等等，好像有一个地方不太对劲……” 李木源和伊爻拧着衣服上的水，懵懵地盯着小澜。 罗九天和道长的表情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 小澜看看天，又看看水面，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过了好一会儿，小澜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其他人身上。 “你们进入这个空间的时候，有看到我那空间墙的出口吗？”小澜问道。 “出口……就是和入口一样的蓝色圆环吗？”罗九天问道。 “对。” “似乎是没有，”罗九天征询了一下道长的意见，二人一块点头道，“没看到，你是第一个出来的，你没看到吗？” “我也没有，”小澜挠了挠自己的脖子，嘟囔道，“我怀疑……我怀疑我们根本就没有落到另一个空间。” “你的意思是……”道长沉思着问道，“我们还在空间链中？” “什么是空间链？还有那个……空间墙……”李木源忍不住问道。 “空间墙就是小澜刚才打开的那道门，也就是那蓝色圆环，通过那圆环之后，理论上讲，我们就可以通过出口到达小澜的目的地，”道长解释道，“而空间链，就是从入口到达出口之间，需要经历的过程，大部分时候，穿梭都是一瞬间的事，我们是看不见空间链的。” “之前我们也掉进过空间链里，”小澜说道，“但那几次都是小音姐解决的，我……我还不知道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小澜先别害怕，”罗九天倒是很乐观，“肯定能想到办法。” 小澜试着想办法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她瞪着眼睛，目光依次扫过几人。 之后，她缓缓吐出一句，“其他人呢？” “其他人？”伊爻清点了一下人数，“还有谁啊？” 李木源脸上迷惑的表情只停留了几秒，很快，就变成了惊恐。 道长也发现了。 “不好了，”道长说道，“妙真和诸葛呢？” 几人两手空空，目瞪口呆。 刚才还在几人背上的妙真和诸葛师兄，早已不见了踪影。 罗九天面色惨白，慌乱地用目光搜索起四周。 道长和小澜同情地望着他。 消失的，不光是妙真和诸葛。 还有老罗。 老罗，不见了。 *** 一只红色细蟒自夏花身后骤然腾起，如同夏花射出的一支箭，直直地刺向那浑身鲜血的怪人。 红色细蟒张开喙，猩红的蛇信咝咝作响，森白的蛇牙映出了四周七彩的光线，也映出了怪人那张狠戾的脸。 而后，细蟒的两颗蛇牙，狠狠咬入了怪人的脖颈中。 夏花单手揽住周夜的腰，将他抱了起来。 “周夜，我们得走，”夏花说道，“你还可以吗？能走路吗？” “夏花姐，我们……我们跑不了了……”周夜虚弱地抬起手，指向夏花的身后，“太……太多了……” 山坡后、远方、四面八方…… 无数的怪人降落在这个世界里，怪人们挥舞着残肢断臂，朝着二人奔涌而来。 夏花在原地转了一圈。 无处可逃了。 夏花两手交叉，“起！” 蛇蜕再次将二人围拢住，只不过，这蛇蜕不久之前刚刚遭到了破坏，就连周夜都能看出来，这一次的蛇蜕明显没有刚才那般厚重结实了。 怪人们已经聚集到了蛇蜕的四周，又是撕扯又是啃咬，没一会儿，半透明的蛇蜕就已经变得血迹斑斑。 “夏花姐，你自己逃走吧，”周夜轻轻倚靠着夏花的肩膀，双目无神地说道，“他们的目的是我，只要你把我交给他们，就结束了……” “你真的是个傻子，”夏花忙着掐手诀操控蛇蜕外的红蟒展开攻击，毫无耐心地骂道，“你以为这些东西会放过我？你看他们有分辨敌人的能力吗？他们已经是一群活死人了，只能闻到活人的气味，他们的任务就是攻击所有的活人。” 周夜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诧异，只有疲惫。 “对不起……”周夜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是我害了你……” 夏花听到周夜的叹息，也忽然停下了双手的动作，她抓着周夜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周夜，我就问你一句话，从一开始，你会落到我们手中，是不是一场骗局？” 周夜的眼里闪着光，那双雾蒙蒙的眼中，倒映出了夏花认真的模样。 周夜轻轻摇了一下头。 “不是，这件事，我没骗过你们。” 感谢androsace的打赏！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三鸣 夏花放下手，深深地凝视着周夜的眼睛。 一个长久的对视。 两双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眼睛。 直到一道细小的碎裂声在二人耳畔响起。 夏花没有抬眼，也能判断出那声音的来源。 她的蛇蜕，开始破碎了。 浓郁的血腥味顺着游荡的空气，弥漫进了二人的鼻腔中。 咔嚓——咔嚓—— 蛇蜕破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周夜布满红色血丝的潮湿眼眶微微颤抖着，他不敢看向别处，只能固执地盯着眼前的夏花。 夏花的面容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低下头，温柔地俯视着周夜，就像大地之母在俯视她的子民。 “周夜，闭上眼睛吧。” 周夜微张着嘴，感觉着喉咙深处涌上的酸涩，他哽咽着吞下了心头的恐惧，如夏花所说，慢慢合上了双眼。 神奇的是，合上眼睛之后，似乎一切都变得平静了。 周夜欣慰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就是书中所说的，临死之前的平静吗？ 毕竟，再轰轰烈烈的一生，到了死亡的时候，身边的一切也都是安静的。 他闻到了逐渐逼近的血腥味和恶臭味，这些味道又扬起了他心头的恐惧，但他随即就感觉到了来自夏花手掌的温度，那温度太美好了，瞬间就将那点恐惧驱散了个干净。 驱散了恐惧。 带来了光。 在四周乍起光芒和温暖之前，周夜只听到了几个轻轻的发音。 就像是结束一切的标点符号。 “命虫，三鸣。” *** “咝——” 茉莉敏锐地听到了身旁的夏泥发出的“咝”声，她扭过头，朝着夏泥的方向问道，“夏泥，怎么了？” 夏泥坐在病房前的长椅上，他皱着眉头，取出了插在口袋中的右手。 胧阿姨坐在夏泥的另一侧，她低下头看向夏泥的手。 “怎么搞的？”胧阿姨语气不满，像是在抱怨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孩子。 “到底怎么了呀？”茉莉眨着空洞无神的大眼睛，“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手出血了，”胧阿姨从放在一边的背包里掏出了创可贴和纱布，无奈地说道，“不过就一点点，茉莉当家不用担心。” “是划伤了吗？”茉莉接着问道。 “不……不是……”夏泥的眉头仍然没有展开，他用自己的左手攥住右手手腕，迟疑道，“我感觉……感觉怪怪的……” 茉莉重视地转过身子，坐直了问道，“怎么个古怪法？” “这个不是被划伤的，”夏泥看着自己的伤口道，“是……我的虫子忽然咬了我一口。” “什么？！”胧阿姨的尖叫声引来了导诊台护士的侧目，她赶忙放低了声音，瞪着眼睛问道，“你居然把你那个虫子带在身上了？！” “呃……唔……带了……”夏泥的肩膀缩了缩，心虚地说道。 “你！……” “胧姐姐，先让夏泥说完吧，”茉莉冷静地说道，“你那虫平时经常咬你吗？” “当然不是了，”夏泥正襟危坐道，“所以我觉得……它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比如？” “其实，在虫子咬我的时候，我感觉胸口好像也揪了一下，”夏泥揉了揉自己胸口的位置，犹豫着说道，“胧姐姐，我……我有点担心我姐……” 胧阿姨的动作迟滞了一下，她别开视线，过了半秒才把目光转过来，笑着说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家主的实力你又不是不清楚，担心家主做什么？” “话倒不能这么说，”看不见胧阿姨眼色的茉莉如实说道，“毕竟……就连桥爷爷都昏迷了这么久，那些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胧阿姨赶紧清了清喉咙，打断了茉莉的话。 这小茉莉看不见了之后，性子真是更耿直了。 “再怎么说，夏花家主还有命虫傍身，若她真的走投无路，让命虫啼鸣，到时我们四夏的人都会感觉到的，”胧阿姨安慰道，“只要她还没有走到命虫啼鸣那一步，就说明一切尚在家主的可控范围内。” “可是现在姐姐他们还不知道去了哪里……万一……万一他们真的去了其他的空间，命虫的感应被阻隔了该怎么办？” 胧阿姨的笑容凝固了片刻，随后说道，“若感应被阻隔了，那不是更说明你刚才的感觉是幻觉吗？” “那说不定……是我的虫子突破了限制，接收到了我姐的信号呢，”夏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灰绿色布料起伏了一下，看来那只长着红毛的蛇形虫子就在里面，“这说不定就是它的能力。” “……你就放弃幻想吧，你这只虫子没有那种能力……” “你凭啥这么说？哼，”夏泥扭过头不看她了，“他们好没好啊？咱们都等这么久了……” “小祖宗，你有点耐心吧，”胧阿姨把夏泥还在逆反期的右手包扎好，甩了回去，“人家桥天元那么大岁数了，不得好好检查一下嘛。” 夏泥撅着嘴巴蜷缩回椅子里，茉莉咬了咬下唇，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敲了几下椅面，说道，“确实有点久了……要不然我去问问看吧。” 胧阿姨闻言，立刻站起身来到茉莉身边，说道，“别，您不方便，还是我去吧。” 茉莉抓住胧阿姨的手，感激地笑了一下。 “我说的话你就不理，只听茉莉的话，”夏泥抱着膝盖，翻着白眼哼唧道，“等我姐回来以后，我一定跟她告状，哼……” “你就饶了你姐吧，”胧阿姨说道，朝着病房走去，“夏泥，照顾好茉莉当家，我去里面问问。” 胧阿姨走后，茉莉感受着这尴尬的沉默，挠挠头，想出了一个话题，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夏泥严肃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了。 很少能听到夏泥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搞得茉莉的心口猛地揪了一下。 “茉莉，我老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茉莉一动不动，但竖起了耳朵。 “怎么说？” “我们刚到桥没，桥爷爷就醒了，”夏泥的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你不觉得……有些太巧了吗？”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一场骗局 茉莉利用两秒钟的沉默，思考了一下夏泥这句话的用意。 “你在怀疑什么吗？” “我……我还是担心我姐，”夏泥又把手伸进了口袋，缩手回来的时候，那只红毛小蛇已经乖巧地盘在他手心里了，他看着那条蛇，夹着嗓子说道，“宝宝你说呢？……” 看不见这一切的茉莉一愣。 “啊？”茉莉的嘴角都抽搐了，“你说什么？” “啊？哦……不好意思，”夏泥呆呆地挠了挠头，“我在跟我的虫子说话。” 茉莉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了走廊的转角处，那人在走廊尽头站了一会儿，而后迈开步子，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茉莉察觉到了他的脚步声，轻轻地将头颅转了过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 “小孔，是你啊……” 夏泥的声音暴露了那个人的身份。 茉莉的肌肉放松了一些，她抿抿嘴，露出了一丝端庄的微笑。 “茉莉当家，夏泥，”小孔冲二人略一颔首，“怎么样？肚子饿不饿？你们刚落地就来了这里，应该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吧……” “没关系的，”茉莉连忙摆手，“听说桥爷爷醒过来了，他还好吗？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吧？” 小孔咬了咬下唇，半晌，长叹了一口气。 茉莉和夏泥立刻紧张了起来。 难道……难道是…… “说来话长，”小孔语气沉重，“这样吧，我们在楼下的食堂安排了饮食，二位先同我去用餐，我们边吃边说吧……对了，我记得你们过来的时候，一共是三位啊……” “啊，胧姐姐去里面了，”夏泥往病房的方向指了指，“她打算看一看桥爷爷的情况。” “这样啊……”小孔语带沉思。 “不然我去把她叫回来吧，”夏泥说着就要跑过去，“胧姐姐，胧……” “不必不必，”小孔一把拉住了夏泥的胳膊，“这样吧，你们二位先去，我会通知病房里面的人，那位胧姐姐随后就会到。” 夏泥看向了茉莉，然而茉莉看不到他的眼神，自然也无法做出反应。 茉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眨了眨那双纯净空旷的眼睛，看起来竟有种天真无邪的感觉。 “对了小孔，”半晌，茉莉才开口问道，“俊哥呢？” 听到这名字的瞬间，小孔的脸上猛地划过了一抹恐惧。 夏泥看看茉莉，又看看小孔，企图搞清楚二人此时此刻的想法。 “俊哥？”小孔哑哑地笑了，“茉莉当家怎么想起来问他呀……” “我记得你之前都是跟在俊哥后面跑来跑去的呀，”茉莉笑着说道，“怎么这次就你自己啊？” “哎呦，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小孔紧盯着茉莉的眼睛，脸上虽挂着笑容，但目光中尽是审视，“我现在可以自己干活啦，也不能总是做跟屁虫啊，是不是？” 茉莉的耳朵动了动。 她在根据他说话的语气，判断面前这人的底细。 而他，则在心虚地确认着茉莉的眼睛确实已经瞎了吧…… 明明已经盲了，为什么，却感觉这小丫头片子似乎变得更敏锐了呢？ 是错觉吗？ “唔……也对，”茉莉微微撅起嘴巴，露出了少女一般的清纯笑容，“那我们先下去吃东西吧，我好像真的饿了诶……” “呃……嗯，好的……”小孔迟疑地引着二人走向了电梯。 夏泥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感觉自己的cpu都要干烧了。 他们俩刚才的对话，好像很有深意。 但是自己怎么都想不出深意到底体现在哪里啊！ 三人来到电梯前，小孔按下下行的按钮，而后三人静静地等待着电梯的到来。 在电梯轿厢叮地一声停在三人面前时，茉莉忽然转过身，冲着夏泥撒娇般地低呼了一声。 “哎呀，糟糕了，”茉莉满面焦急，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夏泥，我忽然想起来，我把手机忘在胧阿姨那里了。” “哈？”夏泥慌张地瞥了一眼投来关注目光的小孔，吞了一口唾沫，佯装镇定地说道，“那……那怎么办呀？” 茉莉的嘴边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还好这小子get到自己的信号了，没有问出类似于“你的手机咋会在她那里啊”的愚蠢问题。 “电梯都来了……”茉莉闷闷地嘟囔了一声，之后亮着嗓子说道，“那你去帮我拿手机吧，我肚子饿了，我先下去吃点东西，然后在下面等你们好了。” “嗯，好的。” “一个手机而已，也不急着用，”一旁的小孔单手拦着电梯不让它关门，等了半天，都快看不下去了，“待会儿等那位拿下来再用也可以吧。” “那可不行，”夏泥一口回绝，“你不知道，胧姐姐才丢三落四呢，要是没有我提醒她，她说不定就把茉莉的手机落在病房里了呢……” “……你那位胧姐姐，和茉莉当家的关系都已经这么亲密了吗？……”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茉莉摸索着进了电梯，笑着说道，“小孔，咱们先走吧。” 小孔迟疑地看了看茉莉，又扭头看了看夏泥。 “那我回去了哈，”夏泥兴奋地扭身走了，“茉莉，你要多吃点哦……” “好的，一定。” 小孔慢慢地走进电梯，站在茉莉身边。 电梯门缓缓合上，脚下传来一阵细微的颤动，电梯开始运行了。 茉莉把手伸进了口袋，默默把手机音量关掉。 她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十分细微的嗤笑。 “你口袋里是什么？”小孔的声音，变了，“是手机吗？” 茉莉死死捏着手里的手机，一言不发。 还好，还好刚才让夏泥跑掉了。 如果是自己处理的话，会得心应手很多。 “不愧是茉莉当家，”小孔的声音挪到了自己的右后方，应该是倚在了电梯的后侧扶手上，“真是不简单啊……” 茉莉倒是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快就卸下伪装。 “不简单吗？”茉莉歪了歪头，“我觉得我挺简单的。” “简不简单的，反正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小孔站起了身，凑到茉莉耳边说道，“我知道，你已经是个瞎子了，还装出这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给谁看呢？” “哦？”茉莉笑道，“我是装的吗？” 小孔还想说些什么。 二人脚下又是一阵震颤。 电梯停下了。 目的地，到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探变 茉莉没有听到电梯开启的声音，但是四周突然变得寒冷的空气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茉莉轻轻扭动了一下右手手腕，指尖似乎释放出了青森森的雾气，与此同时，在她的锁骨之间，某样东西透过她身上的白色衬衫，闪烁起了青黑色的光芒。 那是……一只吊坠。 是小澜送给她的那枚小小的锁灵鞭。 “怎么，不敢往前走吗？”小孔的声音出现在了茉莉的右前方。 茉莉没有听到他移动的声音，他是什么时候挪过去的？ 茉莉的头颅往右侧略一歪去，没过几秒，一个模糊的身影，居然在她面前渐渐浮现了出来。 那个身影面对着茉莉，身形和轮廓，都与茉莉十分相似。 “这……这是什么东西？”小孔的语气中明显多了一丝慌张。 茉莉没有回答，而是倾斜嘴角，露出了一抹无比温柔的微笑。 “你是不是以为，我盲了，你就能对付我了？” 茉莉说话时，目光依然是空洞的盲人目光，但不知为何，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化成了危险的黑洞，压迫感十足。 “不对，你这不是探势！”小孔指着那逐渐清晰起来了的人影，高喊出声，“这分明是一个人！你……你练的不是探势，是邪术！” “说笑了，我们九探除了探势，可是什么都不会，”茉莉摇摇头，口气里带着若隐若现的轻佻和戏谑，“至于邪术……那是你们的人专属的，莫要安在我的头上。” “哪里有这样的探势？！”小孔的声音开始后退了，“这……这是你！你……你……” 那个人影，已经完全具现。 那是一个……同茉莉非常相似的人。 太相似了，简直就像是双胞胎一样。 只是，那个人的眼睛，是闭上的。 “这当然是探势，只不过，是唯有我才能修炼出的探势，”茉莉脸上的笑消失了，“拜你们所赐。” 小孔屏住了呼吸，茉莉听到他从身上掏摸了什么东西，大概是他的武器。 他使用的会是什么呢？是九探的锁灵鞭？八两水的蟠龙池，还是一把陆香铸成的刀剑？ 很好奇啊…… 不过，没关系。 茉莉把头摆正，抿紧嘴唇。 反正，自己很快就能看见了。 一阵杀气猛然袭来，茉莉全然没有理会。 镗地一声巨响，那是坚硬的金属碰撞的声音，而后，一连串碎响，小孔的武器叮叮当当地落在了地面上。 小孔怒骂了一声。 茉莉感受着。 是时候了。 茉莉轻启双唇，吐出了一个浅浅的字。 “醒。” 话毕，茉莉从容优雅地，合上了自己的盲眼。 与此同时，对面那个崭新的自己，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 夏泥走到一半，就在走廊里遇见了一脸困惑的胧阿姨。 “胧姐姐！”夏泥扬了扬手，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夏泥？”胧阿姨的目光往他身后扫了扫，“茉莉当家呢？” “是这样的……” 夏泥用自以为简短实际十分啰嗦的语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胧阿姨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茉莉当家让你走，你就真的走啦？” 夏泥脸上的笑容骤然敛住，“啊，那不然呢？我觉得茉莉肯定有她自己的计划呀，所以就……” “茉莉当家当然有她的计划，”胧阿姨扯着夏泥的袖子，二人一块朝着电梯走了回去，“她的计划就是让你回到安全的地方，她自己去冒险！” “啊……这点我其实也想到了，”夏泥被扯得东倒西歪，“但我觉得她的想法没有问题呀，假如真的有危险，我也帮不上她啊。” 呃……就连你自己都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点吗？ 胧阿姨都无语了。 好在夏花家主不在，不然怕是会当场把这个没用又没志气的弟弟分尸了。 “这地方不对劲，茉莉当家肯定会遇险，”胧阿姨说道，“咱们得赶紧去帮她。” “不对劲……是有点，”夏泥说道，“对了，胧姐姐，你看见桥爷爷了吗？他不是醒了吗？” “所以我才说这里奇怪，”胧阿姨扭过头，皱眉道，“里面那个病房，是空的。” “空的？！”这回轮到夏泥瞪大双眼了，“怎么可能呢？不是有那么多人进进出出过吗？” “对啊……”胧阿姨嘟囔道，“这里太不对劲了……太不对劲了……” “真是怪事，”夏泥不敢插科打诨了，同样严肃了起来，“但是啊，胧姐姐，我还是觉得咱们帮不上茉莉的忙啊。” 胧阿姨想了想，没有反驳。 “毕竟现在的茉莉，和之前不一样了，”夏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估计哈，那些坏人还不知道自从九探遭袭之后，茉莉身上的探势出现了变化呢……” “嘘——”胧阿姨用胳膊肘怼了夏泥一下，斜眼看着他，“你小点声。” “反正……我觉得，现在的茉莉，根本就不用咱们帮忙，”夏泥清清喉咙，说道，“她……已经不比其他几家的头领弱了。” *** 几人坐在浅滩上，一个个满面愁容、冥思苦想。 罗九天倚着道长的后背，整个人已经呆滞住了。 发觉老罗不见了之后，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 “九天，振作一点，”伊爻蹲在他身边，好心地鼓励道，“你那位诸葛师兄既然没有沉入水底，就说明他一定安全地呆在某个地方呢，不要过于担心……” 罗九天痛苦地捂住脸。 差点忘了，还有个诸葛师兄。 罗九天完全破防了。 “哎呀……伊叔叔，你不懂，”罗九天有苦难言，“我……我真的……我就是……” “肯定会没事的，”小澜连忙打断了罗九天的话，说道，“他们都会没事的。” “小澜，你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李木源问道，“毕竟是你把我们带过来的，穿梭的途中，你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小澜诚实道，“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甚至……甚至比平时还顺手。” “比平时还顺手？”道长挺直了身子，罗九天差点从他背后滑倒，“那是什么感觉，详细讲讲。” “很难说啊，”小澜仰起头，努力措辞，“嗯……简单来说，就像是感觉有人在终点接我们一样，有些莫名其妙，但确实是这样的感觉。”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五章 拼命游 这是什么感觉啊……”李木源挠挠头，“很难想象。” “就算现在让我回忆，我也描述不出来，”小澜说道，“那种感觉只出现了一刹那，很快就消失了。” 小澜说话的时候，道长正望着黑水无边无沿的尽头，默默地沉思着。 几秒钟之后，他扶着地面，一点点站了起来。 道长眉头拧紧，目光烁烁。 他凝视着远方。 “道长？” 几人不明就里，但纷纷跟着他站起身子，追随着他的目光向远方看去。 平静的黑水水面上，似乎起了些波澜。 “那是什么？”李木源扭头问道。 小澜不看都知道李木源问的是自己，她只迅速地摇了一下头，便走到道长身边，踮起脚尖远眺。 黑水的波澜，似乎在向他们靠近。 “好像是一个人在游泳，”罗九天恢复了精神，眯着眼睛说道，“他在游过来。” “会是失踪的那两个人吗？”伊爻问道。 “那两个人……应该是昏迷的，”道长少见地犹豫了起来，“但是……也很难说……” “但是应该不是坏人。”小澜说道。 几人都被她语气里的笃定吸引了注意力。 “为什么？”李木源问道，“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啊？不是，我没有感觉……”小澜连连摆手，尴尬地说道，“要是坏人的话，应该不至于这么大老远辛辛苦苦地游过来吧，如果咱们想跑，等他游过来，咱们早就跑了。” 很是朴素的理由。 但是居然很符合逻辑。 “那……咱们要不要帮帮他啊？”罗九天说道，“看他游泳的样子，好像确实很费劲。” “还是先不要，”道长摇头道，“咱们先看热闹。” “那好吧。” 罗九天完全没有坚持，就这样，一行人整齐地站在浅滩处，凝神望着那个拼命游泳的身影。 那个人，越来越近了。 第一个猜测被印证——首先，那的确是一个人，而不是别的什么。 慢慢的，他们还听到了那个人发出的声音。 像是在呼救。 间或夹杂着一两声辱骂……不知是不是听错了…… 而且，那似乎是个…… “好像是个女的。”李木源说道。 小澜的眼珠子越瞪越大。 确实是女人的声音。 而且，是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 突然间，小澜打了一个激灵，扑身往前奔去。 “小音姐！”小澜一边狂奔，一边冲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人喊道，“那是小音姐啊！” *** 夏花是被周夜摇醒的。 “夏花姐！夏花姐！……” 周夜的声音像是从梦的间隙中挤了进来，在夏花的耳畔环绕个不停，最终给夏花那个乱七八糟的梦境画上了休止符。 夏花一睁开眼，看到周夜那张脸的瞬间，她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骷髅。 周夜见她醒了过来，深陷的眼眶中簌簌涌出了两行清澈的眼泪，他哭着，也笑着，艰难地把夏花扶了起来。 夏花定了定神，喘息着看向四周。 四周的场景仍然没有变化，夏花已经不再期待这里出现什么变化了，一闭眼一睁眼身边就换了世界这样的好事，想必真的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到。 “那些东西……都消失了……”周夜的声音里充满了空气，简直就像是他的喉咙在呲呲漏气一般，“夏花姐……你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夏花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正中央，惊魂未定地点头道，“那就好，消失了就好……” 接着，夏花的目光落在了周夜的脸上，她试着回忆了一下，成功将记忆中的内容提取出来之后，她心头又是一惊。 “周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夏花两手捧住周夜的脸，那张瘦骨嶙峋的脸像是一块人面的冰块，冻得夏花差点本能地把手缩回来。 “我……我没事……”周夜又笑了，不笑还好，一笑，这张脸看上去更可怜了，“夏花姐，我们继续吧……” “你怎么可能没事呢？”夏花已经想不起来初遇周夜时他的模样了，但至少自己昏迷过去的时候，周夜的脸看起来还有个人类的样子，“你……是不是那些怪人没有完全消失，你是不是被攻击了？” “不是的，都不是……” 周夜只是一味微笑着摇头，那笑容平静又慵懒，看得夏花心头又是恼怒又是心疼，就差直接嚷嚷一句“你别再笑了！” “你……你给我说实话……”夏花强压着激动，低着眼睛说道，“你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问题？” “夏花姐……”周夜脸上的哭意又战胜了笑意，“我只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夏花更正他的措辞，“我们一定能做到。” 周夜抿紧嘴，下巴脆弱地颤抖了两下，他看着夏花的眼睛，用力摇了一下头。 “你什么意思？”夏花感觉头疼欲裂，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了，“你不想离开吗？” “我走不了，”周夜合上眼睛，两串泪珠依次爬过他嶙峋的脸颊，落到了夏花的手背上，“这是真的……夏花姐，你要记住我告诉你的秘密。” 夏花虽然疲惫不堪，但没有忘记那句耳语。 “我没有忘，”夏花的口气柔软了下来，“周夜，我现在已经完全把你看成是我的亲弟弟了。” 周夜捂住脸，哭出了声音。 夏花托着他的肩膀，让他倚靠在自己的肩头。 “所以……”夏花接着说道，“我希望你可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周夜的啜泣声慢慢地停下了。 夏花没有停，她微微斜过头，轻声道，“你还有秘密，对不对？” 周夜一动不动，只有温暖的呼吸在一波一波地捶打着夏花的肩膀。 “告诉我，”夏花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命令，“告，诉，我。” 周夜轻推了一下夏花的两臂，借力直起了身子。 “我还有最后一个秘密。” 果然！ 夏花的嘴唇都兴奋地颤抖了起来，她跪坐在地上，抓着周夜的胳膊急迫道，“快说。” “我离不开这里……”说话时，周夜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似乎也消失了，“是因为，我属于这里……”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六章 地狱 *** 扑通！ 瘫软的身体落到了地面上，发出了黏糊糊湿答答的接触声。 茉莉低头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小孔，面无表情地抬脚迈过了蔓延开来的血浆。 「你……你等等！……」小孔艰难地抬起自己的脸，黑色的眼睛在血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漆黑了，「你不能……不能再往前走了……」 「这样吗？」茉莉倒真的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脸，向着身后问道，「为什么？」 小孔粗重地喘息着，他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面前这个人。 「你到底能不能看见？」 他没有回答茉莉的问题，反而问出了一个茉莉并不是很想回答的问题。 茉莉冷笑了一声，没有再理会他。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孔伸出手，趴在地上做出了一个挽留的姿势，「我的意思是……你……你看不见吗？……」 茉莉毫无耐心地摇了摇头。 「我的任务是拦住你，没打算害死你，」小孔的声音听上去居然有些真诚，「所以……你最好别再往前走了……」 茉莉皱起眉头，眨了几下眼睛。 现在她的确是看不见的，但是她开始好奇了。 前面到底有什么？ 「你什么意思？」茉莉重新唤出了那个探势化成的自己，一边问道。 「你最好自己看一看吧，」小孔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再度跌回到了血泊当中，「再往前走，你真的会死。」 探势成形，茉莉合上了双眼，同时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茉莉歪了歪头，有些诧异。 她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出现。 相反，自己面前的东西，十分简单，十分纯粹，甚至是雪白的。 那是一扇门。 刚才，自己和小孔战斗的时候，这里并没有什么门。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是什么？」茉莉问道，「它通向哪里？」 「通向地狱，」小孔言简意赅，「里面只有死人，没有活人，活人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茉莉看着那扇门，门把手是白色陶瓷的，看上去光洁圆润，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它在诱惑着自己。 打开吧……快打开吧……门后的世界，是一个美丽却绝望的深渊…… 小孔在身后一个劲地劝退，茉莉都听烦了。 茉莉不是傻子，她知道这都是计谋。 不论小孔背后那人是谁，这样看来，他很了解自己。 他知道，假如自己直接见到了这扇门，是不会贸然进去的，所以他安排了小孔在这里，采用激将法，进一步诱惑自己打开这扇门。 茉莉的手抖了一下。 无论如何，那个人得逞了。 我要进去。 但不可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进去。 茉莉毅然转过身，朝着小孔走了回去。 见茉莉真的走回来了，小孔的表情明显慌乱了一下，茉莉捕捉到了他的表情，这更加说明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这个小孔，虽然句句不离「后退」，但他的真实目的，其实是催促茉莉「前进」。 「你……你就……」 茉莉昂首挺胸地走到小孔身边，突然蹲下身，抓住了小孔的手臂。 小孔大惊失色，飞手便是一道手刀，朝着茉莉劈来。 果然，连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小孔的伤势固然没有他装 出来的那般严重，但也是真实地被茉莉重伤了，因此几招过后，他仍然不是茉莉的对手，被探势茉莉控制住两手，拖向了那扇门。 「你要干什么？！……不！……绝不可以！……」 小孔拼命地挣扎，茉莉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散布着红色血丝，这双眼睛里的恐惧也是真实的。 「没什么不可以的，」茉莉跟在探势茉莉身后，冷漠地说道，「既然是地狱，那就你先下吧。」 「你是不是疯了？！」小孔看上去都快咬人了，「你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地方？！」 「我当然不知道了，」茉莉说道，「你又不肯告诉我。」 「我告诉过你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小孔瞪着眼睛吼道，「里面是地狱！」 「唉……」茉莉恨铁不成钢地叹息道，「我问你里面有什么？」 「里面有死人！」小孔接着喊道，「全是死人！」 茉莉撇了一下嘴，「你到底见没见过里面的东西？」 「我是活人，当然没有进去过，」小孔已经语无伦次了，「死人……死人才进去……不对……是进去的都是死人，所以才……」 茉莉摆了摆手，屏蔽了小孔接下来的话。 探势茉莉右手控制着小孔，左手攥住了门把手。 「不！——」 在小孔声嘶力竭的喊声中，那扇白色的门，无声地开了。 探势茉莉将门开到最大，茉莉上前，轻轻按住了门板。 「求求你，别让我进去！……」小孔不知该祈求哪一个茉莉，只能痛哭流涕地喊道，「求求你……求求你们了……」 探势茉莉松开了门，换作两只手抓着小孔。 她将小孔的身体拦在身前，像是举着一只盾牌，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那扇门。 茉莉站定在门口，静等着二人一步步走了进去。 门里的一切，渐渐展现在了茉莉的眼前。 啪嗒……啪嗒…… 脚步踏在地面上，发出了湿淋淋的水声。 有水？ 探势茉莉低下头，脚下是没过鞋底的黑色液体，应该是黑色的吧，门里没有光源，到处都是黑黢黢的。 进了门之后，小孔终于安静了下来，他垂下头，像是丧失了求生的意志，任由探势茉莉拖着他往前走去。 门口的茉莉倚着门，困惑地皱着眉头。 什么都没有？ 探势茉莉带着她的眼睛，仍在深入。 正当茉莉犹豫着要不要把小孔丢在里面独自离开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直挺挺地站在前方不远处，瘦瘦的，小小的…… 不像是个成年人。 茉莉认真地站直身子，探势茉莉向着那人走去。 微弱的光芒，一点点勾勒出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 茉莉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正是失踪的妙真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再现 “妙真？”茉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吗？” 妙真小小的身子直挺挺地立在黑暗中，借着门外的光，茉莉只能看见一张苍白的脸。 他并没有回答茉莉的问题。 茉莉再次试着呼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真的是妙真吗？ 茉莉开始犹豫了。 不是说，妙真他受了重伤，而后跟着罗九天几人一块失踪了吗？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或许……其他人也在附近？ 探势茉莉往前走了几步，视线扫向四周。 什么都看不到。 茉莉撑着门的手攥成了拳头。 自己得快点做出决定。 眼前这一幕，明显是个陷阱，目的就是引诱自己进去。 而自己所要做出的决定就是——到底要不要踩进这个陷阱？ 茉莉吞了一口唾沫。 她的心乱了。 假如眼前的人是真正的妙真，那么……罗九天会不会也在…… 茉莉使劲摇了两下头。 “该死。” 茉莉咬紧后槽牙，毅然向前迈出了一步。 小孔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了过来，看清楚茉莉的动作意图之后，他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你疯了？” 茉莉脸上的笑容带着些轻蔑。 身后的门慢慢地合上了。 在逐渐消失的光线之间，她看见妙真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身边的一切尽数堕入了黑暗之中。 *** 秦音的嘴巴里面灌满了水。 道长和罗九天砰砰砰地拍打着她的后背，秦音摆摆手，终于能出声说话了。 第一句话，就是骂他们的话。 “你们几个白眼狼！居然不救我！”秦音公平地辱骂着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跟她还不算熟悉的伊爻和李木源，“我都快淹死了！” “小音，我们不知道是你嘛，”罗九天撅着嘴撒娇道，“我们还以为是……是其他人漂过来了呢……” 秦音一听，瞪起眼睛开始借题发挥。 “漂？你啥意思？把我当尸体了？”秦音叉起腰来，“老娘还活着呢！” “小音姐！小音姐我好想你啊……” 小澜被骂习惯了，早就脱敏了，她扯着秦音的胳膊，只顾着往秦音身上贴贴。 “小澜……呜呜呜是我们小澜宝贝……”秦音和小澜抱头痛嚎，“我可担心死你啦！……” “我们也担心你们，”道长拍了拍秦音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小音，怎么只有你自己？” 秦音放开怀里的小澜，面容也严肃了不少。 “当然只有我自己了，他们都在外面，”秦音说道，“多亏了宝木和问灵，我才进得来。” “宝木和问灵？”道长的眉头只拧了一下，很快就想出了问题的答案，“我明白了，宝木的知化圆环，还有问灵的眼睛……宝木感应到了我们中的谁？” “是你。”秦音说道。 “通过我的……” “符咒，”秦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你给我们的符咒，你忘了？” 道长这才想起来，他恍然大悟，同时欣慰地笑着点点头。 伊爻看看道长，又看看秦音，忍不住说道，“不好意思，二位，我有些听不太懂。” 道长转头解释道，“伊先生应该知道宝木和小音的能力吧？” “这个我倒是知道，”伊爻说道，“我记得……宝木兄弟的感官敏锐，而秦姑娘能穿越空间，不知记错了没有……” “没有，”道长说道，“其实很简单，他们刚才是利用了他们二人的能力，使出了连环招，先利用宝木感应我们的位置，再由小音定位我们，就可以了。” “厉害厉害……”伊爻眼中的钦佩是真实的，“只是……为何现在却……” 秦音叹了一口气，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是不是因为我们跌进了这个奇怪的地方，所以你也进来了？”小澜挠挠头问道。 “情况还要更复杂，”秦音抬起头，看着小澜问道，“小澜，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啊？我……”小澜一下子被问懵了，“这里不是……这里不是空间链吗？……” “没错，看来你还记得，”小澜认真地说道，“我们之所以会在这里相遇，是因为我在打开门的同时，你也打开了门。” 小澜微微张着嘴，反应了两秒。 “啊……啊！我懂了！” 其实，如果秦音几人的计划正常进行，他们应该在现实的空间里相遇。 问题就在于，秦音打开空间墙的同时，小澜也打开了这个世界的门，于是，他们一行人纷纷跌入了空间链，留在了这时空的夹缝之间。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木源直接问道。 秦音面对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只能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这下子众人傻了。 本以为秦音是来拯救他们的，结果却是被他们连累的。 “而且……”秦音继续说道，“宝木和问灵那里应该还在持续感应，他们俩人的状况你们也知道，他们挺不了多久，要是硬挺的话，他们俩都会受伤的……可是……” “可是感应一断，咱们有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到他们身边了，”道长冷静地说道，“因为你和小澜都在我们这边，而我们这里又没有可以感应的人。” 走进死路了。 “难道现在就没有办法了吗？”伊爻问道。 沉默。 “小音姐，你不是能逃出这个空间链吗？”小澜抱着秦音的胳膊，小声问道，“我记得你之前逃出去过呀。” 秦音皱了皱眉，“你是说……” “就在凤梧，”小澜说道，“你忘了吗？” “啊……那次，我倒是记得，”秦音无奈地说道，“但我也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出去的，而且那个空间链毕竟是我自己的空间链，而这个是……” 秦音抬起眼皮瞅了小澜一眼，耸耸肩，没说话。 小澜眨眨眼睛，指着自己问道，“难道，这里是我的空间链？” “什么意思，空间链还分你的她的？”罗九天探头过来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我只能逃脱我自己的链，”秦音闷声说道，“而小澜的链……也只有小澜自己知道该怎么逃出去……”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八章 明白 锅又被甩回来了。 小澜不忍心面对众人的期待，只能装作看不见他们的眼神。 “可我……不会啊……” “感受，”秦音摸摸小澜的头，正色道，“重要的是感受。” “小音姐，你怎么也开始说这种抽象的话了？”小澜不满地说道，“不要跟道长学好不好？” 道长懒得吐槽，只静静地望着小澜，导致小澜的心理压力直接翻倍。 “我也没办法，”秦音说道，“小澜，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问题忽然跃迁到了哲学领域。 小澜眨着无知的大眼睛，来回看着面前的几个成年人。 这世界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敌人在自己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然后被自己轻易复制过来——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小澜居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答案很简单，他们已经被敌人摸透了。 小澜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无力。 这样子的话……自己还有什么作用呢？ “小澜……小澜？”秦音伸手在小澜眼前挥了挥，“在发什么呆？” 小澜动作迟缓地把目光从原处的虚空中挪了回来，“小音姐，我不会。” 秦音和道长看了对方一眼。 这孩子目前的状况，让人有点担心。 小澜眼神呆滞，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创。 “小澜，你没事吧？” 小澜虚弱地摇了一下头，思绪却已经不知道飘荡到哪里去了。 *** 夏花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 身旁的场景一直在变化，夏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只有她一个人。 她混乱的脑海中，充斥着周夜对她说的最后一番话。 “夏花姐，你看到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 “包括我……也是假的……” “夏花姐……逃出去吧……只有你自己才能逃出去……” 可我要往哪里逃呢？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夏花能感觉到胸口处的虫印在隐隐发热。 命虫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助，它想要出来帮助自己。 可是我需要帮助吗？ 夏花的头胡乱地摇着。 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是…… 夏花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但是，自己的命虫复生了，这是真实发生的事。 如果周夜是假的，那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呢？ 夏花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世界。 那里漂浮着缓缓流动的灰色雾气，远处的一切都笼罩在雾气中。 早就已经不见了周夜的影子。 自己就那样，把周夜一个人丢下了，真的对吗？ 周夜说，让自己凭感觉去寻找真正的出口。 自己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困惑。 自己还有很多问题的答案没有找到。 夏花深吸一口气。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当自己第一次站在无数只虫子面前，等待着其中一只虫子慢吞吞地爬过来，成为自己的伙伴。 她等来的，却是家主的象征——一条蛇。 她始终没有明白过。 为什么是自己呢？ 那些疑问，那时的困惑，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岁月的尘烟，时而在心底回响，却不会再给自己带来什么新的感受。 夏花一直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成长了。 真的是这样吗？ 这么多年来，夏花似乎第一次正视这一点。 原来不是成长，而是麻木。 很多问题的答案，自己已经不在意了。 因为知道即便自己再纠结，也没有人能把答案告诉自己，所以慢慢的，自己也放弃了探索。 这一次，又是一样。 自己还要放弃吗？ 还要逃避吗？ 夏花的动作已经先大脑一步，给了自己答案。 她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她跑了起来。 她拼命地奔跑着，灰色的迷雾从她耳际飞速划过，夏花倾听着灌入耳膜的呼呼风声，想要放声大笑，又想要号啕大哭。 答案。 至少这一次，自己想弄明白。 *** 茉莉站在一片死寂当中。 她是不害怕黑暗的，自从失去了眼睛，茉莉第一次觉得黑暗也并不是什么无法忍受的东西。 在黑暗中，茉莉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可以得到释放，它们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敏锐地蛰伏着，谨慎地感受着。 茉莉甚至开始爱上了黑暗。 声音、气味、流动的空气……一切都是她的信息来源。 茉莉很享受这种感觉。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茉莉轻轻转动着自己的脖颈，想要从周围获取到哪怕一点点讯息。 依然没有。 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怎么回事？ 茉莉想了想，她张开嘴，轻轻呼唤了一声。 “妙真？” 听不到。 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茉莉抬起手，抚摸自己的喉咙，又把手探到鼻子前面嗅了嗅。 没有气味。 糟了。 茉莉猛地抬起头，明白了过来。 自己的感知。 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门关上以后，自己的感知消失了。 探势凝成的自己已经消散了，茉莉能感觉到自己的探势正萦绕在自己周围，像是一块包裹着自己的丝绸，温柔地环抱着自己。 茉莉揪紧的心脏略微放下了一些。 还好，自己和探势之间的连接，与感知无关。 这个空间的确能够抑制自己的能力，但却无法对自己造成彻底的伤害。 不知怎的，茉莉想到了一个人。 宝木。 如果是宝木进入了这个空间，又会如何呢？ 宝木的能力就是异常敏锐的感知，一旦失去了感知，宝木会如何呢？ 茉莉皱起眉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这个空间，简直就像是为宝木而设的一样，它能困住宝木，让宝木的能力无法施展。 想到这里，茉莉忽然有些放心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不是有这样一种可能性——除了封闭感知以外，这里不会再有其他危险存在了？ 那么，自己的任务，就是寻找出口。 茉莉抿紧嘴唇，平视着前方的黑暗。 只不过，在这之前，自己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 茉莉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自己要找到刚才那个妙真。 她知道，刚才自己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幻影。 那是真正的妙真。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太平间 大概是这个方向。 茉莉试探着，行走着。 没过多久，她便迎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茉莉伸出双手触碰，和刚才一样，自己只能感觉到那个物体的存在，但触觉是被封闭住的，她只能通过简单的摸索，判断出那个物体的轮廓。 应该是妙真没有错。 茉莉的手落在妙真的脸上。 不行，温度也感觉不出来。 茉莉按动手指，不合时宜地戳了戳妙真的脸颊。 是柔软的。 看来还活着？ 茉莉的手微微上抬，落到了妙真的眼睛上。 眼睛仍然是张开的。 而且…… 茉莉觉得自己的指尖现在一定冰凉冰凉的。 妙真的眼睛一眨不眨，这太不正常了。 不过不只是妙真。 茉莉的手落到妙真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这个还不到十岁的瘦弱肩膀。 这里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 探势仍在自己身周围绕，茉莉感觉到从自己的身后探出来一双手，轻柔地围拢住自己的双臂。 茉莉没有多想。 自从探势可以完全离体凝神之后，茉莉的探势就已经拥有了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识，它会感到孤独寂寞，偶尔也会感到无聊。 总得来说，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子。 茉莉还以为这次和以前一样，探势是在和自己玩耍，因此当探势凝成的小手托起茉莉的右手时，茉莉用左手慈爱地抚摸了一下那双小手，轻道了一声，「别闹了。」 平日里，探势都是很听话的，只要自己制止，它就会委屈巴巴地缩回去。 但这次，它没有。 那双小手微微颤抖着，将茉莉的右手五指展开，露出了她的掌心，而后，在茉莉的掌心勾画了起来。 失去了平日里那种苏苏痒痒的感觉，茉莉很快就分辨出了探势的意图。 它在写字。 茉莉歪了歪头。 自己和探势是心意相同的，不需要通过这种形式沟通，这动作……不太像是探势会做出来的。 茉莉没有做出反应，静静地等待探势一笔一划地写出不同的字。 她在脑中，迅速地将那些字组合到了一起。 茉莉的心头先是一冰，再是一惊。 随后是一阵狂喜，再然后，是怀疑。 她抬起眼，看向了妙真的方向。 探势的指尖抬起，最后一个字也写完了。 那是很清晰，很直接，也很简单的一句话。 「茉莉，救我，我是妙真。」 *** 「你确定茉莉家主的电梯是下行的？」胧阿姨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走廊，扭过头，一脸怀疑地看向夏泥。 夏泥手里攥着自己的小红蛇，一双眼睛像是变成了探照灯一样，警惕地扫来扫去。 「我确定我确定，」夏泥赶紧说道，「除非那个小孔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还按了其他的电梯按钮。」 「那你确定他们到的是地下二层吗？」胧阿姨看了一眼楼层标识，问道。 「那我不确定了，」夏泥耸肩道，「那时候我已经跑开了。」 胧阿姨无力地叹息。 「这里好安静啊，」夏泥说道，「嗯，没错，这儿一定有问题。」 「这还用你说？」胧阿姨说着，踏上了走廊，「这整个医院都有问题。」 二人的脚步踏在雪白的瓷砖上，发出踢踢踏踏的清脆声响，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开来，渐渐和回声融合到一起，变成了层叠交错的交响乐。 在空旷的地方走着走着，就会产生多出了一道脚步声的错觉。 夏泥唰地一个转身，把身后的胧阿姨吓了一跳。 「你干嘛？」胧阿姨惊魂未定，还带着些不满，「别一惊一乍的。」 「我老是觉得后面有声音，」夏泥哼哼唧唧地说道，「说不定是我的小蛇在感知什么。」 「有我在，不需要你来感知，」胧阿姨不客气地说道，「往前走吧，这附近没有危险。」 走廊不长，二人很快就来到了尽头。 走廊的尽头竖立着一扇不小的双开门，门上闪烁着红色的标识——太平间。 「哇，胧姐姐你看，」夏泥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满眼惊异地仰头指过去，「这里是太平间耶。」 「我看见了，我没瞎，」胧阿姨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心中从未如此同情过夏花，「里面似乎没有人。」 「那我们要进去吗？」夏泥的手已经放到门把手上了。 「能打开吗？」胧阿姨皱起眉头，「门不是锁上的？」 弹簧撞击锁芯，金属接触的声音只响了一下，吱呀一声，大门应声开启。 瞬间，一股灰尘味儿扑面而来。 夏泥和胧阿姨在门开的前一秒就机智地捂住了鼻子，但是二人没有闻到预料之中的刺鼻化学品的味道，纷纷被这里浓重的灰尘味震惊了。 这里不像是太平间，倒像是一个尘封了数年的装满了旧书的地下室。 怎么会是这种味道呢？ 胧阿姨先放下了掩鼻的手，她从夏泥手中接过门把手，把门大开。 二人张口结舌地看着太平间的内部，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里面空无一物，只有白惨惨的四壁和天花板，墙壁上连划痕和污渍都没有，简直就是个崭新的房间。 夏泥原本还抱着第一次见太平间长长见识的想法，看到这一幕之后，是真真切切地长见识了。 「这……这是这么回事呀？胧姐姐，」夏泥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平间就是这样子的吗？……」 「当然不是，」胧阿姨已经僵硬在了门口，「这里有问题。」 「那我们要进去吗？」夏泥的声音都变小了，「茉莉应该不在里面吧。」 胧阿姨小心翼翼地把头探进房间，用目光凌厉地上下搜索一圈，几秒钟以后，她缩回身子，犹豫道，「我们先去其他房间看一看。」 夏泥变得十分听话，乖乖跟在胧阿姨身后走向了走廊两侧的其他房间。 房间不多，左右两侧各两间房，房间门上没有标识，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胧阿姨握住第一扇门的把手，扭动，打不开。 「锁上的，」胧阿姨冷静地指挥道，「夏泥，你去对面那扇门看一看。」 夏泥的脚步声哒哒响，没过一会儿就传来了他的答案，「也是锁着的。」 二人又试了下去。 果然，四扇门都是锁的。 二人的目光，又落回到那太平间上。 第三百章 蛇纹现 夏泥惴惴不安地把手心里的小红蛇放进了口袋。 “胧姐姐……我们……” “你先待在这儿不要动，”胧阿姨挽起衣袖，整装待发，“保护好你自己。” “胧姐姐，你要进去吗？”夏泥的眼珠子都瞪大了，“万一里面有危险……” 胧阿姨没有回答他，而是单膝蹲下，摊开手心，将右手掌心中的什么东西送到了地面上。 夏泥乖巧地蹲到了胧阿姨身边。 “蜘蛛……”夏泥看着那只通体漆黑的八腿蜘蛛，扭头问向胧阿姨，“胧姐姐，这就是你的命虫吗？” 胧阿姨轻点了一下头，“是。” “居然是这么丑……这么大的蜘蛛啊……”夏泥还算是机灵地改变了一下措辞，“胧姐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命虫诶。” 胧阿姨想了想，说道，“对啊，毕竟你平时也不跟我们出门战斗，哪儿有机会见我的蜘蛛？” 黑色蜘蛛敏捷地移动着细腿，在门口摸索了一会儿之后，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二人站起身来，关切地盯着蜘蛛的背影。 一片雪白的空间里，那只蜘蛛显得和谐又突兀，它在地面上自由地攀爬，在所经之地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黑色印痕。 “那是什么？”夏泥指着黑色印痕问道，“它掉色了吗？” 胧阿姨感到十分无语，“你以为它是你那只奇怪的东西吗？还会掉色……” “我的小红蛇也不会掉色啊。” “这是它在勘察，”胧阿姨懒得和他废话，索性解释道，“经它勘察后的区域，就是安全区域，印下黑色线条，说明此地没有潜在危险。” “那这么大的空间，它要勘察到啥时候呀？”夏泥好心地问道。 “放心，很快的，”胧阿姨抬手指了指，“很快就第三面墙了。” 蜘蛛已经攀爬到了屋顶上，黑色印痕也跟着勾画了过来，正当二人以为这一面墙也会安全通过的时候，那蜘蛛突然改变了移动轨迹，在原地打起了转。 黑色印痕在它打转的地方一圈圈地重叠覆盖，逐渐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圆球，蜘蛛打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慢慢的，二人都快要找不到它的准确位置了。 “胧姐姐，它这是怎么了？”夏泥问道。 胧阿姨的目光努力追随着那只蜘蛛，几乎没有听到夏泥的问题，她的右手攥紧了，一大颗汗珠顺着鬓角滑了下来。 夏泥侧过头看了胧阿姨一眼，见她反应异常，心中也大呼糟糕，但只能咬住下唇，安静地等待着胧阿姨做出反应。 紧张的气氛一点点弥漫开来。 天花板上的黑色圆圈在扩大，夏泥的目光在胧阿姨和那圆圈身上来回地转。 随后，突然间，夏泥感到有一阵风从自己的耳边划过。 是胧阿姨。 在夏泥尚未来得及反应的一瞬间里，胧阿姨高抬着右掌，整个身体朝着门里探了进去。 “收！” 蜘蛛听到了胧阿姨的命令，原地打转的动作霎那间停止，它凌空跃起，向着胧阿姨的右手疾飞过来。 这一幕的艺术性无以复加，在夏泥眼中，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慢动作。 直到二人脚下的地面开始颤抖。 夏泥一只手扶住门框，另一只手拉住了胧阿姨的胳膊，稳定住了二人的脚步。 “快，收！” 胧阿姨更急了，若不是夏泥强拉着她，看样子她甚至打算直接冲进这房间里。 蜘蛛距离胧阿姨的手还有好几米距离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这房间的四壁上，登时破开了无数道裂隙，裂隙刚刚破开，密密麻麻的黑手便自那些裂隙中飞速探出，直抓向半空中的蜘蛛。 胧阿姨的喊声都颤抖了。 “收！” 几乎是声嘶力竭。 然而，一切都晚了。 只消片刻，那无数只黑手已将蜘蛛牢牢攥住，胧阿姨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呜咽，紧接着，胧阿姨沉重的身躯猝然倒地，带着身旁的夏泥，一块扑向了门里…… *** 我是不是，很没用？ 小澜只能听得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我是不是很脆弱。 虽然明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应该产生这些想法，小澜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就好像……这些想法直接钻进了自己脑子里一样…… “小澜！” 秦音的吼叫声不光把小澜叫醒了，还吓得她打了一个激灵。 小澜看着秦音和道长的目光，觉得更自责了。 “小澜，你最近是怎么了？”道长的目光深深的，“总是失神啊。” “可能是小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吧，”秦音认真地胡扯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啊？我跟谁谈恋爱？” “这我哪儿知道，”秦音揉揉小澜的头，“孩子，你也到了早恋的年纪了，没关系的，我们都理解。” 小澜直想翻白眼。 “说起来……”李木源不太想参与几人刚才的对话，见那对话终于停下了，急忙岔开了话题，“不知道夏花家主现在在哪里了……” 听到夏花的名字，不知为何，小澜的胸口重重地闷了一下。 夏花…… 夏花？ “夏……夏花是……” “你连夏花是谁都忘了吗？”秦音有点惊讶，“小澜啊，你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没有，我没有忘……”小澜按住太阳穴，摇头道，“但是我总感觉这个名字……好像……” 几人急忙凑过来。 “难道你能感觉到夏花家主的存在吗？”李木源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小澜低下头，好像在地面上寻找什么东西，“但我觉得，她好像距离我们很近……” “很近？”秦音问道，“难道她也在水里？可我刚才没碰到她啊。” 听了小澜的话，几人纷纷站起，朝着四面八方远眺开去。 只剩下小澜一个人坐在岸边，皱紧眉头，望着地面发呆。 夏花，对自己来说，这是一个不算陌生的名字，但也没有多熟悉。 然而现在，小澜觉得这个名字和自己离得好近…… 胸口突然热热的。 小澜抬起手，轻轻扯开自己的衣领，低头看了过去。 她的呼吸顿时滞住了。 自己的胸口正中央，赫然出现了一枚乌黑的蛇纹。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一章 溃烂 *** 夏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小山坡。 太好了。 其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够找回来。 翻过这座山坡，就是她和周夜分开的位置了。 只要翻过去…… 只要问出那个问题…… 夏花呆呆地站在山坡的最上缘，大口喘着粗气。 她没看到周夜的身影。 二人不久之前站立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这个世界彩色的风烟卷走了二人留下的灰尘与痕迹，那片空地依然如此静谧，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花简直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走近，一步一步。 像是走向死亡。 直到她看到了地面上的一汪水潭。 原来这里并不是完全空白的，这里还有一潭水。 夏花记得这潭水。 夏花蹲下身，把脸凑向水潭。 她很美，也很爱美，她不敢想象现在的自己是一副怎样憔悴的模样，但她现在却想看看。 自己的面容映入眼帘的时候，夏花并没有感觉到惊讶，只觉得心头一阵阵悲寒。 她看到了自己惨白的脸，乌黑的眼圈，敞开的衣领，还有裸露出来的胸口正中央，那枚黑色的虫印。 她的蛇纹。 纹路上流转着黑亮亮的光，它也在和自己一样鸣哭吗？ 夏花好像能够听见它的声音。 窸窸窣窣……吵吵嚷嚷的…… 夏花吸了吸鼻子，皱起了眉头。 突然间，她觉得水面中倒映的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夏花眯起眼睛。 那张脸又变回了自己。 是错觉吗？ 夏花弯下腰，再次凑近了些。 一恍神，水面中的脸又变了。 没错，不是幻觉。 夏花惊愕地凝视着那汪水，水中的脸在变换个不停，时而像自己，时而……像是另一个人…… 一张有些稚嫩的脸。 是个孩子？ 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夏花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脸，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距离那潭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茉莉猛地扭头，朝向探势的方向。 自己确定，这不是个玩笑。 “茉莉，救我，我是妙真。” 自己的探势虽然偶尔会和自己开几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但绝不可能是这种类型的。 茉莉试着感受探势的状态，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自己和探势，失去了连接。 到底是怎么回事？ 探势仍在自己身周围绕着，茉莉总是能够在探势带来的冰凉雾气中感到安全，但现在，那种安全感消失了。 茉莉的心脏剧烈地搏动着。 即便一切都如自己所见，这些都是真实的，那么……自己又该如何救下求救的妙真呢？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逃出这个房间。 几秒钟以后，像是听见了茉莉的想法一般，探势再次托起茉莉的手，在茉莉的手心里勾画了起来。 “出口在我脚下” “离开的时候带上我” 在试图搬动妙真身体的时候，茉莉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是妙真，操纵了她的探势。 妙真受了重伤，无法出声也无法动弹，但是五更天的能力尚在，于是他操纵了自己的探势来为他传递消息。 茉莉不知该说什么了。 操纵探势确实不是一般人能产生的想法，但如果是妙真的话……倒真的有可能。 而且，说起来，自己的探势虽然具有客观物体的本质，但对于其他人来讲，探势仍然是难以捕捉的存在，可是现在的妙真，居然可以直接操纵探势，以至于直接阻断自己和探势之间的连接了。 妙真很强，真的很强。 茉莉扛着妙真的身体，往后挪了一点，而后回到原地，在妙真踩过的地面上摸索了起来。 探势又动了。 探势抓住了茉莉的手，轻轻将她的食指按在了一个位置上。 那里有一个凹槽。 这里就是出口？ 茉莉的手指顺着凹槽逐渐下探，没过多久，她触碰到了一个类似按钮的东西。 茉莉没怎么犹豫，作势就要按下去，然而这时，探势却在一旁拉住了茉莉的胳膊。 又怎么了？ 探势又开始写字了。 这次只有一个字。 “火” 火…… 茉莉希望妙真还能多说一点，但她也明白，就算妙真能够操纵自己的探势，对他来说，这也是需要很强的力量才能办到的事情。 茉莉很害怕妙真会出事。 火的意思是，按下按钮，这里会起火吗？ 所以从这里逃生是有代价的。 茉莉想出了好几种从火场中逃生的方案，最终决定还是要按下按钮。 这一次，探势没有再阻拦自己。 茉莉深吸一口气。 按下。 几乎在一瞬间里，除了视觉以外的所有感知，全部回来了。 她听见了火焰燃烧的声音。 还有周遭逐渐提升的温度。 温热、炽热、灼热…… *** 夏泥和胧阿姨并没有如预料之中那般跌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相反，他们撞进了一个十分柔软的地方。 胧阿姨蜷缩在夏泥怀里，左手按压着自己的右手手腕，看上去十分痛苦。 夏泥狼狈地抱着胧阿姨，在一片混乱中抬起头。 无数只黑手仍然攥在自己眼前，黑色的线条在这逼仄的小房间里交叉纵横，夏泥看不见胧阿姨的命虫现在是何种模样，但即便是他也知道，命虫和主人是同气连枝的，若命虫出了什么事，胧阿姨恐怕也会…… 夏泥又急又怕，不知应该先救胧阿姨，还是先救她的命虫。 但事实是，自己谁都救不了。 周围已经不再是刚才的白墙白顶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泡沫一般的空间，夏泥回过头，来时的门已经消失，再也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入口。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夏泥抓住胧阿姨的手，努力让她冷静下来。 “胧阿姨，快让你的命虫鸣起来吧……”夏泥都快哭出来了，“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胧阿姨的眼睛微微睁开，瞳孔已经布满了紫红色的血丝，夏泥顿时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些过于残忍了。 “我……我在……”胧阿姨的声音听起来都变形了，“但是……” 胧阿姨拿开自己的左手，露出了右手手腕。 夏泥看到了。 胧阿姨右手手腕上的虫印，正在溃烂。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二章 凋零 夏泥从未见过这种画面，在第一时间里，他所感受到的并不是震惊，而是一种彻底的哑然。 “胧……胧姐姐……” 夏泥呆呆地望着胧阿姨的手腕，像是望着水面失神的水仙花少年。 溃烂还在继续。 “夏……夏泥……” 胧阿姨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了起来，夏泥从恍惚中醒来，含着眼泪看向胧阿姨的脸。 胧阿姨脸上的血色恢复了许多，布满了血丝的眼中透露着一股极致的平静。 夏泥安心了一些，但不知道这种安心此时应不应该出现。 “胧姐姐，你要说什么吗？”夏泥把耳朵凑向胧阿姨的双唇，企图听清些什么，“你想到办法了吗？” 但他只听到了一些类似于文字的呜咽发音。 “胧姐姐……” 夏泥的眼泪扑簌簌地滑了下来，在他之前的人生经历中，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无助。 胧阿姨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 夏泥不敢看向胧阿姨的脸，他紧抱着她，把胧阿姨一点点瘫软的身体环抱在自己的胸前。 胧阿姨的左手从右腕上滑落。 周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摩擦声，还有充满了液体的泡沫被挤碎的声音。 眼前的世界，明亮了许多。 夏泥抬起泪水纵横的脸，痴痴地仰头看去。 那些黑手，一个个退缩回了墙壁的裂隙中。 黑暗在离开，屋顶的白炽灯重新映照在了夏泥的脸上。 最后，只剩下了一只黑手。 那黑手攥着拳，在半空中停顿了许久。 而后，它松开手，任手心里的东西滑落。 那是蜘蛛的最后一片碎片。 碎片在坠落，阴影从夏泥的面庞上划下。 他想伸手去捉。 好像能捉住些什么。 然而，那块黑色的碎片，同他怀中的生命一样，被这个可笑的故事推动着，无力地坠落了。 *** 小澜四肢并用地挪到了水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看着她胸口的虫印。 “这……这是什么？！”秦音抓着小澜的肩膀，探头看向那枚印，“小澜，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小澜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水面，“小音姐，你看水里……” 男人们非礼勿视，不敢靠近，更是心焦无比。 “水里怎么了？” 秦音无暇关注水中的倒影，只扒着小澜的肩膀看个不停。 “小音姐，水里的倒影不是我的……”小澜像是吓坏了一般，猛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指着水面喊道，“你快看，你们快看！……” 男人们小跑着凑了过去，和秦音一块看向水面。 一张女人的脸，正在逐渐变得具体，变得清晰。 李木源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不是夏花家主吗？！” 秦音扶着小澜站到了一旁。 道长瞪着眼睛观察良久，忽然叫道，“快，九天，和我一起！” 说完，道长迅速弯腰，探身入水，罗九天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秦音和小澜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天呐……天呐！” 没过多时，罗九天叫嚷着，直接潜进了水中。 仅仅过了几秒钟，水面炸开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罗九天和道长依次从水中起身，二人的臂弯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湿淋淋地出现了。 其他几人惊讶得目瞪口呆。 那人正是夏花！ 夏花浑身都湿透了，双目无神地被罗九天和道长拖着上了岸。 小澜和秦音半张着嘴巴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二人从未见过夏花以这副狼狈的模样出现，所以即便看着这张与夏花一模一样的脸，二人仍有些不愿意承认面前这人就是夏花。 几人甚至已经不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他们知道目前也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一群人只是凑到近前，一块看向了夏花。 夏花瘫坐在地上，凌乱的发丝湿淋淋地贴在脸上，她的右手按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口中喃喃着什么。 “夏花家主，醒醒……” 李木源摇了摇夏花的肩膀，而后轻轻抓住她的左手手腕切起了脉。 几人紧盯着李木源的脸，眼看着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情况如何？”道长急不可耐地问道。 “身体和心绪都大大受损，”李木源摇着头说道，“奇怪的是，我根本找不到她伤在何处。” “她是不是想说什么？”秦音看着夏花不住瓮动的嘴唇，问道，“你们能听清楚吗？” 霎时间，在众人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夏花的瞳孔猛地放大，她张开嘴，声嘶力竭地唤出了一句“阿胧！——”，而后身体朝前一扑，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众人几乎吓傻眼了，还是道长和伊爻率先做出了反应，二人立即扶起夏花，擦去了她嘴角的血迹，夏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没过一会儿，竟难以抑制地痛哭了起来。 众人只能无措地看着对方，静静地等待她哭完。 小澜咬着下唇，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是自己没有听错的话，夏花刚才喊出来的，是胧阿姨的名字。 自己虽然和胧阿姨接触不多，但同她还算是投缘，而夏花现在这个反应，让自己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夏花哭了很久很久，待到她终于流干了眼泪，能够开口说话之时，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很难辨认了。 她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有些意想不到。 “我们得去救夏泥。” “什……什么？”罗九天竖起了耳朵，“夏花姐，你说的是夏泥吗？” 夏花虚弱地点了一下头。 “夏泥……难道夏泥也进到这个世界里来了？”伊爻沉思着说道，“我倒确实有听说，夏泥准备同茉莉当家一起到桥没来，但是……”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夏花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这是阿胧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快救夏泥。” 小澜的心凉了半截。 “最后一句话……”小澜的鼻子都酸了，“那胧阿姨她……” “阿胧已经不在了，”夏花说这话时，不光是眼泪，连目光中的情绪都已经干涸了，“她是夏泥的卫虫，刚刚的话，是她在生命的最后一秒，传到我脑中的话。” 第三百零三章 雪 沉默。 在这种应当表达哀悼的时刻，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哀伤的话总是很无用，而且夏花想必也不想去听。 情绪在寂静中发酵。 这时，秦音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尖叫。 众人看向她时，秦音还捂住了嘴巴。 “小音姐，怎么了？”小澜悄声问道。 “宝木他们……唉……”秦音摆了摆手，“放心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是……” “宝木和问灵的连接断开了，”秦音挠挠头，撅着嘴巴说道，“他们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只是不知道是他们主动断开了，还是受到了其他什么力量的影响……讨厌，真是让人放不下心啊……” *** “宝木……宝木！……” “宝木……” 宝木最先恢复的感觉，是听觉。 傻子和问灵的呼唤声是有方向的，一片漆黑中的宝木终于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没过多久，触觉也恢复了。 宝木感受到傻子在拼命摇晃着自己的肩膀，问灵的手则抓在自己的手上，两个人的手心里都是温热的汗水。 傻子哥……力气真是大啊，自己的肩膀都要…… 啪！啪！ 啊！傻子哥居然开始扇自己耳光了。 宝木的脸火辣辣地疼，他一边吐槽，一边在自己这边的黑暗中努力奔跑。 最后恢复的是视觉。 睁开眼睛，黑暗消失。 宝木终于看见了傻子和问灵。 只有他们三个了。 宝木噌地坐了起来，刚想开口说话，生疼的脸蛋和牙花子就阻止了他。 “糟……啊疼疼疼……” 宝木捂着脸，眼泪汪汪地看着傻子。 问灵在一旁哽咽了半天了，见宝木终于醒了过来，她抱住宝木的另一只胳膊嗷嗷痛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似乎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只能略显尴尬地放开宝木的胳膊，换成了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衣角，缩在一边嘤嘤地哭。 “还好你回来了，”傻子的眼睛也红了，“吓死我们俩了。” 宝木心想我本来没事的，只是差点被你大耳刮子扇死，但嘴上说道，“可是小音还没有回来。” “空间毕竟是小音的专项，在这方面，我相信她，”傻子清了清喉咙，把声音里的脆弱吞了下去，“希望她已经找到道长了。” “万一……”问灵说道。 问灵的瞳孔颜色更淡了，简直就像是哭掉色了似的。 当然，问灵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了，但是他们都明白她的意思。 “没有万一，我们现在不能去想万一，”傻子避开问灵的眼睛，强硬地说道，“现在有太多万一了，如果我们一个个地去想，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要不然……我再试试看呢……”宝木说道，“说不定这次能……” “宝木，你已经试过三次了，”傻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状态，而且，就算你还能坚持，问灵的身体也坚持不住了。” 二人的目光转移到问灵身上，问灵白皙的肤色已经变得白中透青了，经过这几天的波折，本就纤细的问灵又消瘦了不少，现在看起来又瘦又可怜，简直就像一个饿了好几天的小乞丐。 问灵低下了头，虽然不好意思，但是看起来她也赞同傻子的话。 三人相对无言，只有窗外的鸟在叽叽喳喳地跳跃。 他们坐在道长几人消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努力地思索，努力地寻找。 旅游的淡季，附近几个房间都是空的。 一片凄清。 问灵指着窗外，清脆地叫了一声。 “雪！” “雪？”傻子皱皱眉头，“下雪了？” 三人起身来到窗边，看了好一会儿，宝木才点头道，“啊，是啊，是下雪了。” 正说着，雪越下越大，渐渐的，天空都变成了白色的。 “现在才10月份，居然就下雪了，”傻子喃喃道，“真是怪事，今年的怪事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这里还是南方，对于南方人来说，这种大雪应该很少见吧，”宝木搓了搓手，说道，“现在的温度还很高呢，不应该下雪啊……问灵，你有什么发现吗？” 问灵的眉眼微微颤抖着，看上去像是想到了什么令她震惊的东西。 问灵听到宝木的问题，目光收敛了回来，她望着宝木和傻子，想了想，摇头。 “问灵，你心里有事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啊，”傻子说道，“现在只有我们三个相依为命了，我们必须得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对方才行。” 宝木也点点头，“你可以慢慢说。” 问灵还没有回答，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三人齐刷刷地转过身，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纷纷跑了过去。 打开门，发现门外的人是酒店老板娘之后，三人脸上的失望表情连掩饰都掩饰不住。 老板娘的手中抱着两床被子，见到三人的模样，嘴角抖了一下，笑着说道，“对不起哈，不是你们的朋友。” “没有没有……”傻子赶紧道歉，“这是……” “哦，这不是……我看外面下雪了，今晚估计会降温，就想着过来给你们送两床被子，”老板娘说道，“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打那边的座机联络我们，我们一直都在。” “好嘞，谢谢大姐，”傻子接过被子，“大姐，桥没这个季节就开始下雪了啊。” “还说呢，我长这么大也没怎么见过雪，更别说这么大的雪了，”大姐打开了话匣子，赶紧说道，“今年真是奇怪。” 宝木和傻子看了对方一眼，问灵则在发呆。 “今年估计是有事要发生，”老板娘见几人不说话，便自己说道，“不行，有空我还得去桥没寺拜拜。” “桥没寺？”傻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大姐，那是不是就是我们的朋友们去过的那个寺庙？” “对，就是那个，”老板娘说道，“你们去过吗？” “我们……还没有，”傻子说道，“大姐，听说那里很准。” “对啊，非常准的，”老板娘笑着说道，“你们也可以去许个愿，说不定就能找到你们的朋友了呢。” 第三百零四章 渡 *** 夏泥抱着胧阿姨，无神地倚靠着墙壁。 四周都是白森森的。 一切都是白森森的。 在一片白色之中，出现了一抹刺眼的鲜红。 夏泥的小红蛇悄悄地攀爬上了他的肩头，前肢搭在他的耳后，静静地凝望着夏泥与胧阿姨。 像是在观察。 过了好久好久，它沿着夏泥的手臂，轻巧地爬到了胧阿姨的脸庞上。 夏泥还在失神。 小红蛇一点点地移动，慢慢挪到了胧阿姨的嘴唇边。 它犹豫了一下，仰起头，像是看了夏泥一眼。 夏泥的目光分散在这惨白房间的各处，只是没有一缕聚焦在胧阿姨身上。 小红蛇扭回脖子，深深地望了胧阿姨一眼。 它迈动纤细而古怪的四肢，慢吞吞地，爬入了胧阿姨微微开启的双唇间。 *** 小澜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寻思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夏花身边。 夏花正佝偻着腰背，独自坐在岸边，见小澜走过来，她本打算转过身子礼貌地回应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力气。 “夏花家主，”小澜扯着自己的衣服，挨着夏花坐下，“那个……你……你有没有什么……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有点古怪。”夏花只轻飘飘地说道。 小澜认真地看着夏花的侧脸，过了一会儿，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她解开胸前的衣扣，将那个奇怪的痕迹展示给夏花看。 夏花瞪大了眼睛，对着那枚印记凝视了好久。 过了足足几分钟，夏花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在你到这里之前不久，”小澜说道，“具体的时间……我可能也没办法确定，当时我就感觉胸口在发热，然后……” “你看到了我？” “对，”小澜点头道，“我看向水面，就看到了水中的你。” 夏花的目光挪了回去，飘荡几秒钟后，落到了水面上。 小澜抿住嘴唇，想了想，决定追问下去。 “夏花姐姐，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宜澜。” “哎，”小澜突然被叫到大名，莫名有些心虚，“夏花姐……” 夏花猛地扭过头，凌厉而深邃的眼神仿佛带着重量，咚地一声落到了小澜的脸上。 “你想要一只虫子吗？” 夏花这问题问得没头没尾的，小澜的嘴巴开开合合，硬是没想出来该如何回答。 “……虫……” “你们在说什么？”秦音走了过来，“啧，小澜，衣服拉好。” 秦音俨然一副严母模样，皱着眉头把小澜的衣服系好，而后坐在小澜的另一端，看向了二人。 夏花漆黑的目光在秦音的身上流转一圈，而后收回，简单摇了一下头，把头转了回去，继续望向原处的虚空。 “咋了，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说话了？”秦音挠挠头，产生了合理的疑问，“你们该不会在偷偷说我坏话吧？” “夏花姐姐刚才问我想要……” “我胡说的，”夏花打断了小澜的话，语气听起来不太友好，“你别在意。” “胡说的？”小澜是真的有点懵了，“可是……” “我只是看到了你身上那个印记，忽然在胡思乱想罢了，”夏花笑着扭过脸，但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那个印记你也不用在意，那不是虫印。” “这……这不是吗？”小澜傻眼了，“可是这个形状，看起来很像一条蛇诶。” “但这的确不是虫印，”夏花耐心地解释着，“我们四夏人都是先有命虫，身上才会出现虫印，你连命虫都没有，怎会出现虫印呢？” 小澜在脑中飞速过滤着最近这段时间自己曾经接触到过的虫子，想来想去，好像只有夏泥那只奇怪的小家伙了，可是……那玩意真的是虫子吗？ “那……夏花姐姐，”想到此处，小澜突然开口问道，“夏泥的身上有虫印吗？”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夏花身上的某处开关，仅仅一瞬间，夏花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小澜觉得她接触到了问题的关键。 *** 茉莉抱着妙真，踏在火海之上。 “奥斯卡。”茉莉轻轻唤道。 金色的小人当啷啷地落到了地面上，奥斯卡刚一接触到火焰，就在原地蹦跳了起来，看起来应该很烫脚。 奥斯卡委屈巴巴地扭头看着主人，见主人完全没有和他玩耍的意思，他哼地一声，原地融化成了一滩金水。 金水在地面上延展，没过多久，便在地面上勾画出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圈，将茉莉和妙真围拢在了圈内，火舌无法突破圆圈，只能舔舐着二人四周的空气，像是在示威一般。 茉莉摇了摇头，“奥斯卡，我看不见了之后，你画圈圈都变得敷衍了，以前你画得可是很圆的……” 奥斯卡无法做出反应，但他应该听得见，也应该正在生气了。 茉莉收住脸上的笑容，左手探向身后，口中默念着什么，慢慢收回左手。 悬挂在她胸前的吊坠轻轻摇摆。 锁灵鞭。 茉莉的左手中牢牢握着的，正是她的锁灵鞭。 “渡。” 茉莉将锁灵鞭横置于胸口，轻声念诀，周遭的空气为之一颤。 锁灵鞭登时飞散做金黄色的探屑，探屑漫天飞舞，优雅地旋转着，跃入火焰中，跃入纷乱的空气里。 无数朵璀璨的探屑，很快就触摸到了这个空间的边缘。 茉莉嗅到了邪灵被渡化的香味。 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小澜的时候，自己就在渡灵。 当时，自己还…… 茉莉的心底一阵酸涩。 不知道小澜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 她还活着吗？ 茉莉抬起手，触碰了一下胸口的挂坠。 它在发烫，但茉莉知道那只是因为周围的空气太烫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真的希望她们之间存在感应。 但也不是特别希望。 毕竟，要是自己突然死掉了的话，小澜应该会特别难过吧…… 火焰的气息渐弱，茉莉使劲甩了一下头，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有什么东西在蹭自己的脚踝，茉莉微笑了一下，是奥斯卡。 奥斯卡已经变回了原形，火熄灭了。 第三百零五章 小澜的命虫 茉莉右手扶着妙真，左手平举，轻吟一声。挈 “捆。” 凌空漂浮的探屑瞬间金光大作，逐渐与周围的探屑围拢聚集，慢慢凝聚成了一道小臂长的黄金光带，光带轻飘飘地降落，最终落到了茉莉的左手掌心内，光芒消散，那光带变回成锁灵鞭，被茉莉收到了身后。 火焰消失了。 茉莉感觉周围的空气清透温柔。 这个空间，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茉莉正准备化出另一个自己瞧瞧四周的模样，这时，一直倚靠在自己身边的妙真，居然微微动了动。 茉莉霎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安静地判断着自己的感受。挈 布料的摩擦声沙沙作响。 妙真的身体在动！ 妙真直起了身子，在原地停顿了几秒钟之后，迈开步伐，踩着均匀而平缓的步调，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就像是在指引自己一样。 茉莉试着呼唤了一句。 “妙真？” 妙真没有用语言回答，但茉莉听出来了，妙真的脚步犹豫了一下。挈 他听得到。 茉莉再一次跟了上去。 *** 夏泥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了怀中胧阿姨的尸体。 是错觉吗？ “胧姐姐？”夏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挈 胧阿姨没有反应，面容安详。 难道真的是…… 可是，这种感觉。 夏泥一边觉得心头的喜悦在暗潮涌动，另一边，自己的脊背又在无法控制地发凉。 这是直觉和自己的期待在打架。 夏泥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他感觉到了温度。挈 胧阿姨不久之前已经彻底冰冷下来的身体，重新拥有了温度。 从情感上，夏泥更愿意相信，胧阿姨在复活。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有怪事，正在发生。 “胧……胧姐姐……”夏泥的声音里甚至带了些哭腔，“如果你真的回来了，你就回答我，好不好？……” 胧阿姨张开了嘴巴，但是没有回答他。 一个血红色的小东西，从她的口中慢悠悠地冒了出来。挈 夏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 它不在里面。 从胧阿姨口中爬出来的，正是自己的小红蛇。 “你……你……”夏泥整个人都呆住了，“你怎么会……” 然而事实不光如此。 夏泥发觉了一丝不对劲，于是把脸凑近，瞪大眼睛观察着那条小红蛇。 它的样子，有些变了。挈 小红蛇体表的红色愈发鲜艳了，一双硕大的瞳孔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 总得来说，它像是在……发光。 小红蛇紧盯着夏泥，一如夏泥紧盯着它一样。 一切都不一样了。 夏泥知道，变化，不止发生在肉眼可见的这些地方。 夏泥屏住呼吸，朝着小红蛇伸出了手。 触碰。挈 *** “看来夏泥是没有虫印的，”小澜露出了不出所料的表情，“所以你才坚持认为夏泥那只小红蛇不是他的命虫，对不对？” 夏花的想法被说中了，表情登时变得有些绝望。 “我不懂，你身上这个印记和夏泥有什么关系？”秦音的插话适时缓和了二人之间的气氛。 “我觉得夏泥的那只小蛇，确实是命虫，”小澜回答着秦音的问题，眼睛看着的却是夏花的脸，“只不过不是夏泥的命虫，而是我的。” 夏花长叹一口气，悲戚地合上了眼睛。 “我说对了吗？”小澜觉得夏花的反应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还是说……”挈 “错了，完全错了，”夏花摇着头，再度睁开双眼时，眼中的疲惫简直都快滴出来了，“那只虫子就是夏泥的命虫。” 夏花的表情无比真挚，看上去不像在说谎。 小澜又觉得疑惑了。 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可是……” “你可能已经在接近正确答案了，”夏花说道，“但是我知道，假如我不告诉你的话，你永远都猜不出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小澜和秦音全都微张着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挈 “所以……”小澜吞了一口唾沫，“你会告诉我吗？” 夏花的瞳孔倒映在小澜眼中，不知为何，小澜觉得自己注视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蛇。 “你记不记得阿胧跟你提过一件事？”夏花忽然问道。 这句话问得不明不白，但问题的答案居然哗啦一下从小澜的脑中跳了出来。 “是你们元祖的那件事吗？”小澜说道。 “看来你还记得，”夏花的语速忽然变得有些僵硬，“你有想过这是因为什么吗？” “是指我和你们的元祖长得像吗？”小澜眯起眼睛，“就根据那幅画像？”挈 “以前，可能只能根据那幅画像，”夏花抬起手，指向了小澜的胸口，“现在，还加上了这枚虫印。” 小澜按住自己的胸口位置，“这果然是虫印，所以我的命虫到底是什么？真的不是那只红色的小蛇吗？” 夏花笑了，似乎是觉得这话很可笑，“那个？那不过是夏泥的玩具罢了……” 猜错了？ 小澜情不自禁地挠了挠头。 “那我的命虫是……” “说实话，我不知道，”夏花说道，“但你自己应该是知道的。”挈 “我？我不知道啊，”小澜委屈死了，“我只接触过夏泥那只小红蛇，我发誓。” “其他的虫子呢？”夏花的眼神也认真了起来，“你仔细想想。” “真的没有了，”小澜百口莫辩，只能用挥舞的双手辅助自己表达否认，“至少在我有记忆的时候，确实如此。” “那在你没有记忆的时候呢？” 小澜都无奈了。 “没有记忆的时候，当然就没有记忆啊，”小澜说道，“不然为什么叫没有记忆的时候？” “不会的，你一定是见过自己的命虫的，”夏花笃定道，“而且你肯定确认过命虫与你的关系。”挈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除非……”夏花说着，目光飘远，“你的命虫不是常规的虫子。” 小澜一下子安静下来，眨了眨眼睛，“比如说夏泥那只小红蛇？” “你怎么老是盯着夏泥那东西不放？”夏花皱起了眉头，“你的命虫厉害多了。” “那我……” “不是虫子，或许是其他动物，”夏花喃喃自语，“或许……是一条龙……” 第三百零六章 龙 “龙？”小澜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个笑话，“我天呐，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夏花歪歪头，“你似乎很意外。” “我……不是意外不意外，你说我的命虫是龙，那我至少得见过龙吧，可是我……” “诶小澜，你的确见过啊，”秦音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扭过脸冲着小澜说道，“你忘了吗？你那个蟠龙池里面的龙啊。” 小澜反应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指的是……潜渊？” “潜渊？你们是不是提到了我的潜渊？”罗九天远远地就听到了潜渊的名字，迟疑地走了过来，目光在三人身上不安地划来划去，“我的潜渊怎么了？” “你的潜渊，”夏花淡淡地说道，“应该就是小澜的命虫。” 这些熟悉的词汇以一种罗九天无法理解的组合方式呈现了出来，罗九天梗着脖子，好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勉强发出了一声“啊？”。 “没错，”秦音语重心长地点了点头，“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可是我……完全没有理解啊。” *** 三人驱车前往桥没寺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道路两边的路灯渐次亮起，映得天空也是一片紫橙色。 问灵打了个寒战，看向窗外，鼻子酸酸的。 宝木给问灵递去了一件外套，关心道，“问灵，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问灵赶紧摇头，“不饿。” “从寺庙回来再去吃吧，”正在开车的傻子说道，“现在她估计也没有什么胃口。” 问灵点头。 天光消失之前，三人到达了偏僻的桥没寺，同上次一样，这里仍是一副人群熙攘香火鼎盛的样子。 三人在人群中穿梭，互相搀扶着，走向了桥没寺的大门。 问灵又打了一个冷战，低头看着地面，忽然在门口站住了。 宝木和傻子往前走了几步，就发现了问灵的异状，二人一齐转过身，还交换了一个眼神。 “问灵，你到底怎么了？”傻子皱起眉头，问道，“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问灵抽了抽鼻子，灰色的瞳孔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宝木想了想，说道，“我记得问灵上次从桥没寺离开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的。” “这样说起来……”傻子已经在努力地回忆了，“好像是有一点点……” 其实他一点都没有想起来，毕竟上次的桥没寺之旅，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但他还是有点不平衡，按理来讲，那次的桥没寺之旅，自己才应该是主人公吧，可是怎么好像每个人经历的东西都比自己刺激啊。 “我……”问灵抱着自己的手臂，颤颤巍巍地说道，“怕……” “怕？怕什么？”傻子的瞳孔微微放大，他往寺庙入口看了一眼，门口经过的人已经在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他们三人了，“这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宝木恍然大悟，他抓着傻子凑到问灵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问灵，你是不是害怕桥没啊？” 听到桥没的名字，问灵又是一个冷战，看来宝木猜对了。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小音姐推测过，桥没让问灵和小音姐进入炪庭是有目的的，”宝木说道，“问灵，你是不是担心桥没继续纠缠你？” 这个说法有点奇怪，所以问灵点头得有些勉强。 “那怎么办？我们又不能把你自己留在这里，”傻子说道，“要不然这样吧，宝木你留下陪问灵，我自己进去。” “不！”问灵猛地抓住了二人的袖子，看上去都快哭出来了，“不……” 问灵抓着二人的袖子，咬着牙往前迈去。 “问灵，你别勉强自己。”宝木说道。 问灵用力摇了一下头。 “没关系，问灵，我们会保护你的，”傻子拍拍问灵的肩膀，“我们不会让桥没抓到机会和你单独相处的。” 问灵感激地看向了二人。 三人手挽着手，显示出了一种旁观群众无法理解的关系，三人坦然地走上了观众们自发让出来的通道，进入了桥没寺。 三人绕过正殿，走向了寺庙的后院，这里的人流稀少了很多，中庭的地面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好几盏橘黄色的玻璃灯，此时已经尽数亮起，衬得庭院雅致极了。 “看，小径还在，”傻子用下巴指了指两堵青石墙壁间的幽黑小径，轻声说道，“说不定桥没已经猜到了我们会来。” “这样子的话，搞不好他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宝木说道，“问灵，你没关系吗？” 漆黑的小径映在问灵的灰色浅瞳里，看上去就像是猫科动物的瞳孔在黑夜中变成了竖线似的。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 事到如今，也没有犹豫的必要了。 三人排成一排，沉默着走入了那片黑色。 在黑暗中穿梭的时间，比想象中短很多。 眼前光芒大绽的时候，三人都还刚走进来没多久。 三人遮住眼睛，伴随着一阵带着青草香气的微风拂面，桥没的声音传入了三人耳中。 “你们终于来了。” *** 滚烫。 夏泥接触到小红蛇表面的瞬间，就“咝”地一声把手缩了回来。 小红蛇的体表，滚烫滚烫。 就像是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焰。 小红蛇火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泥，不知怎么，夏泥觉得它的眼神看上去有点悲伤。 小红蛇朝着夏泥的手攀爬了过来。 夏泥下意识想躲，但是看着它那双潮湿的眼睛，夏泥咬了咬牙，忍住了。 这毕竟是自己亲手培育出来的小红蛇。 小红蛇很快就攀爬到夏泥的手腕上，夏泥强忍着皮肤的灼痛，看着它一圈一圈地在自己的身上缠绕。 虽说十分痛苦，但是小红蛇接触过的地方，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烧灼的痕迹。 小红蛇逐渐爬到了夏泥的肩膀处，沿着他的肩膀，绕到了夏泥的脖颈上。 它一点点勒紧了。 夏泥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感受着小红蛇索取着他体内的氧气，正当夏泥觉得自己即将窒息的时候，就在霎那间，一切感受都消失了。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七章 尸 夏泥的手落在自己空荡荡的脖颈上，粗重地喘息着。 小红蛇不见了。 半晌，夏泥才撑着地面坐起身来，他四下望去，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己的小红蛇。 胧阿姨的尸体平静地躺在自己面前，混浊的目光已经变得略略发灰，这是生命早已远去的标志。 夏泥至今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接连失去了胧阿姨和小红蛇。 对于夏花的行踪和安全，他也抱着悲观的态度。 好像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夏泥感觉从心头泛起一阵酸楚的湿气，那湿气顺着胸腔卷上了他的鼻腔，搞得夏泥的眼睛也跟着酸酸的。 夏泥抬起手，想要揉一揉眼睛，但是看到自己右手手背的时候，夏泥猛地愣住了。 自己的手上，出现了一枚红色的印记。 那印记有些像是一条蛇的形状，只不过腹部下缘还能看到几条纤细的蛇足…… 是自己的小红蛇。 夏泥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印记凝望了好久好久。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虫印。 自己，终于拥有了命虫。 *** 茉莉不知道自己行走到了哪里。 妙真的脚步还在前方均匀地响着，茉莉没有犹豫，只觉得好奇。 她想让另一个自己睁开眼睛看看周围，但不知为何，茉莉心中总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再等等，别急，就快到了，再等等。 忽然间，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 这香味轻轻淡淡的，十分玄妙，却又十分熟悉。 茉莉驻足，跟随着气味的方向转过脸去。 那股香味仿佛一只细小的手掌，牢牢地攫住了她的鼻腔和她的注意力。 茉莉的眉头深深皱起。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气味？” 妙真的脚步声依然平静，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茉莉知道他想说什么。 “继续往前走，你会知道的。” 我会知道的。 茉莉一边思索着，一边跟上了妙真的步伐。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陆香的气味？ 自己刚才闻到的，就是陆家专门用来铸炼刀剑的金属——陆香。 虽然早就听说陆香制成的兵器会发出奇特的异香，但在失明之前，茉莉其实从未闻到过那所谓的异香，失明之后，茉莉的感官敏锐度得到了大幅提升，也第一次闻到了陆香的香气。 刚才自己闻到的，就是陆香的气味。 这附近，有陆香。 这附近，有兵器？ 那么……也有手持兵器的人吗？ 茉莉绷紧神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妙真难道真的将自己引入了一个藏有埋伏的圈套中吗？ 前方的空气中，又飘来了一阵怪味。 茉莉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这个气味，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尸臭！ 九探遇袭的那几天，这股冲天的气味就在驻地的上方萦绕着，好久好久才散去。 茉莉这辈子都无法遗忘的尸臭的气味。 茉莉的胃壁生理性地缩紧了，她加快了些脚步，想要距离妙真近一些。 快点，快点走出这片区域…… 然而，一直以来像是走动的秒针一般规律响动的脚步声，瞬间停下了。 茉莉按压着自己的胃部，静等了几秒钟。 妙真没再往前走。 看来，这里就是终点。 这片充满了尸臭的地方。 茉莉强忍着恶心，探势化形，探势凝成的自己睁开了双眼。 看清楚四周的一切时，茉莉差点干呕出声。 尸体。 到处都是尸体。 自己正身处一片看不见边界的巨大空间里，不知来自哪里的光源渗透着莹莹绿光，无数具尸体，分散着站立在空间的四处，他们保持着自己死去的姿态，面向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茉莉转过头，看向了妙真。 妙真站在尸体中间，拖着两只小小的手，头颅深深地低垂着，看起来……竟与那些尸体无异。 茉莉心头一凉。 莫非……妙真其实是一具尸体？ 茉莉咬紧牙关，朝着妙真走去。 她不相信。 茉莉一把抓住妙真的手臂，先是捏住他的脉搏，紧接着又把手指伸到了妙真的鼻子下面。 茉莉长舒了一口气。 温热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实打实地从妙真的鼻腔中均匀喷出。 妙真还活着。 茉莉又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旁边，那具尸体的腹腔上开有一个巨大的血洞，看起来应该很难活着了，茉莉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流的移动。 的确是尸体。 茉莉抬起尸体的脸仔细瞧了瞧，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长相普通，是那种乍一看觉得陌生，但多看看又会觉得熟悉的长相。 自己有没有见过他呢？ 妙真的任务似乎是完成了，不再有任何动作，茉莉让探势茉莉背着妙真跟在自己身后，茉莉朝着前方，信步走去。 她有种预感。 探势茉莉的目光依次扫过那些尸体的脸，一张张陌生的面容呈现在茉莉的脑海里，不知过了多久，茉莉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的牙关开始颤抖。 她看到了。 果不其然，和自己想得一样，这里的尸体就是…… 茉莉重新迈开步伐，脚步有些虚软，但十分坚定。 茉莉的嘴唇微微开启，显得天真又愕然。 那是无数张熟悉的脸。 在自己的梦境中，那些脸一遍又一遍地出现过，对于茉莉来说，那是地狱一般的煎熬，那些脸或出现在火焰中，或出现在岩浆里，那些脸在哭嚎在求救，但茉莉无能为力，只能任由那些脸折磨着自己。 一瞬间，茉莉的自责，茉莉的愧疚，茉莉的绝望…… 那些，是在九探一役中，丧生的九探众人。 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们。 他们的尸体，就这样站立在自己面前，围绕在自己身边。 就像生前一样。 茉莉明白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那些失踪的尸体，那些在慌乱与恐惧中死去的人，他们就在这里。 在这里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 潜渊……是我的命虫？ 小澜自认为是一个还算是有想象力的人，但是现在，小澜还是很难在自己匮乏的想象力中寻找到问题的答案。 潜渊是命虫这件事，潜渊自己知道吗？ 如果潜渊也知道的话…… 那自己岂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了？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八章 精准的陷阱 “要不……要不我还是问一下潜渊吧，”小澜心虚地说道，“这事是不是应该和它商量一下子？……” “凭什么？”罗九天在一边听了半天，撅着嘴巴愤愤不平道，“我的潜渊为啥成了小澜的命虫了？” “怎么是你的潜渊？”秦音帮小澜回嘴，“你的潜渊在你自己的盘子里呢，这是人家小澜的。” “盘……什么盘子？” “你那个蟠龙池啊。” “……那怎么是盘子？！” “……” 小澜听二人拌嘴听得脑壳痛，但是又怕二人的矛头转移到自己身上，于是只能装作不经意间往旁边挪了挪，打算唤出自己的潜渊龙问个清楚。 小澜看着自己掌心的蟠龙池，深吸一口气。 “潜渊，现身。” 口诀落地的最后一瞬间，小澜敛目看向蟠龙池的表面，却猛地发现了一处不太对劲的地方。 蟠龙池中央的指针，通常是按照顺时针旋转的，然而此刻，它居然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转动。 怎么回事？ 然而，口诀已结，小澜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蟠龙池表面闪光大作，刺眼的金白色光芒登时笼罩了小澜周身，小澜仅仅发出了半声急促的尖叫，就在那片光芒中，陷入了沉睡。 *** 昏暗的庭院中间，伫立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桥没站在庭院两侧的榆树下，月光透过树盖，星星点点地勾勒出了他的身形，他衣袂飘飘，看起来真的有股仙人气质。 问灵一见桥没，肩膀夸张地哆嗦了一下，赶紧躲到了宝木身后。 宝木顺势挡住身后的问灵，傻子在问灵的肩膀上拍了拍，难得温柔地说道，“不怕，宝木会保护你的。” “没错，”宝木于是也说道，“傻子哥会保护咱俩的。” 问灵悲哀地合上了眼睛。 这两个男人说的话，自己是一句都不想信了。 “你猜到我们会来了？”傻子往前走了一步，看着桥没问道。 桥没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转过身，径自走进了大殿中，边走边浅浅道了一句，“进来说。”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两个男人抓着不情不愿的问灵，一块跟着桥没走进了昏暗更甚的大殿。 没等三人开口，背对着他们的桥没便转过了身子，他的面容隐在了黑暗中，但说话的声音与之前相比，似乎虚浮了不少。 “我当然知道你们会来，”桥没叹了一口气，“而且我震惊于你们居然现在才想起来找我。” 呃……这话的意思是…… “就是说你们笨的意思，”桥没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好，似乎在生闷气，“你们现在除了过来找我，难道还有其他办法吗？” “这个……”傻子觉得无言以对，但还是厚颜无耻地说道，“我们还是有其他办法的，只不过那都是nb了……” 桥没冷笑了一声，虽然没说话，但是笑声里蕴含了“你看我信你胡扯吗”的意思。 “既然你知道我们要来，那你肯定知道我们该去哪儿找我们的同伴吧，”宝木说道，“拜托了，告诉我们吧。” “他们不在同一个地方，”桥没言简意赅地说道，“你们要知道谁的位置？” “不在同一个地方？”傻子有点着急了，“那他们都是安全的吗？” “因为我做出了一些安排，所以他们暂时都是安全的，”桥没说道，“但我的能力仅限于此，假如你们再不汇合，将会被逐个击破。” 三人一听，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 “那……快……”宝木瞪着眼睛说道，“小澜，先是小澜，小澜在哪里？” 桥没对于三人先询问小澜的消息表示满意，轻点了一下头，说道，“小澜她没有同任何人在一起，她在梦中。” “梦中？”傻子慌张地看向了宝木和问灵，“她……她又做梦了？” “别担心，她会醒来的，”桥没说道，“这个梦，她非做不可，如果没有这个梦，你们都会死。” 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问灵的嘴唇已经泛白了，她目光呆滞地看向桥没脚底的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我们……还能找到他们吗？”宝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我可以把你们送进他们所在的世界，但没办法告诉你们他们具体的位置，”桥没说道，“而且代价是——现在，至少你们是安全的，进入那个世界以后，你们也会面临危险……你们要犹豫一下吗？” “这没什么好犹豫的，”傻子果断地说道，“我们是一体的。” 桥没又赞许地点了一下头。 “那个世界具体的样子，我也不清楚，”桥没说着，抬起手指向了大殿门外的巨鼎，“我只知道，那个人为你们所有人都准备了精准对抗你们弱点的陷阱，而我所做的，就是打乱他的计划安排，让不同的人进入了不同的陷阱。” “比如……” “比如，为你所设的陷阱，现在已经被另一个人所破，”桥没看向了宝木，“而那个人，已经深入了那个世界的核心，快要发现最终的秘密了。” 宝木背后一寒，“为……为我所设的陷阱？” “没错，”桥没说道，“假如进入陷阱的是你，你将绝无生还的可能。”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最终的秘密是什么？”傻子想当然地问道，“既然你能做那么多事，是不是说明那个世界对你来说不成问题？” 桥没摇了摇头，“我应该说过吧，神不是万能的，而且，很多时候，神身上的束缚比你们还要多，我的心愿未了，不可能现在就因为触犯了禁忌被天罚。” 众人知道，他的心愿和小澜有关，所以也没再多问。 “那好吧……”傻子说道，“送我们进去之前，再多告诉我们一点吧。” 问灵和宝木也跟着拼命点头。 毕竟……站在上帝视角上的桥没多说一点线索，对于危险中的他们来说，可能都能救命。 “线索，没有更多了，”桥没说道，“我只能说，有些时候，牺牲是必要的。” 三人的心都凉了。 “正视牺牲，不畏牺牲，”桥没说着，引三人走向了巨鼎，“但也不要浪费别人的牺牲，其他的，交给命运吧。” (本章完) 第三百零九章 毁 *** 虫印出现以后，率先冲进夏泥心中的感觉，不是喜悦，而是绝望。 蛇，是四夏家主的象征。 自己的虫印出现了，也就是说明，姐姐已经…… 但是，怎么可能呢？ 夏泥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扶着墙壁，从地面上艰难地爬了起来，站直身子。 如果那个力量可以如此轻易地击败姐姐，那自己……只会更加不是对手。 然后，整个四夏呢？ 然后，整个九派呢？ 夏泥低头看着手上的虫印，抿紧了嘴角。 这枚虫印，却不止是个虫印。 夏泥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直以来压迫在姐姐身上的责任。 好重啊。 快要喘不过气了。 姐姐就是一直承载着这种感觉，带着笑容生活的吗？ 夏泥的双腿开始发软，差点再次坐回到地面上，但他咬了咬牙，站稳了。 以后，不能再做从前的那个夏泥了。 有什么东西从夏泥的身上离开，又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夏泥轻轻地放下了挽起的袖子，用袖口遮住了手背上的虫印。 他蹲下身，扶起胧阿姨的尸体，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尸体的重量压得他脚步有些虚软，夏泥站在原地稳了稳身子，将胧阿姨的尸体背得高了些。 “胧阿姨，我们走吧。” 眼前的墙壁上，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缓缓浮现了出来。 夏泥看着那个不祥的洞口，觉得自己的眼球热滚滚的。 这是小红蛇赋予自己的能力吗？ 原来这就是拥有异能的感觉。 夏泥深吸一口气，迈着蹒跚却坚定的步伐，向着黑洞的深处，走了过去。 *** 茉莉的心绪在剧烈地翻涌。 无数种不适的感觉一齐冲荡着自己的内脏，好想呕吐。 如果说，刚才那封闭感知的漆黑房间是专为宝木所设的陷阱，那么这个地方，简直就是茉莉自己的灵堂。 这里一片寂静，茉莉只能听得见自己拼命喘息的声音。 那个声音，就像是溺水的人好不容易呼吸到了空气。 紧接着，就再次沉了下去。 寂静。 但茉莉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 结束吧……结束吧…… 让这一切都结束在自己的手里。 茉莉看着静低着头的妙真，尝试着冷静下来分析。 妙真为什么会带自己来到这个地方？ 难道妙真已经成为了陷阱的一部分，妙真背后的力量，利用自己对于妙真的信任，引自己进入了这里？ 茉莉不愿意相信这个可能性。 妙真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虽然实力深不可测，但是按照茉莉对于妙真的了解，在妙真的性格当中，还是赤诚和纯粹占了主导的。 妙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刚才拥有了短暂意识的妙真，一定是想要告诉自己一些什么。 茉莉相信，刚才出现过的，一定是真正的妙真。 茉莉不敢转过目光去看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她想了想，收回了探势茉莉。 自己不想看见。 自己需要振作。 视觉离开了之后，茉莉感觉其他的感官重新变得敏锐了起来，她想了想，扭过头，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要想调查这些尸体的秘密，首先要从检查尸体开始，要是自己没有猜错，不久之前自己闻到的陆香气味，应该代表着陆家人。 既然自己无法对九探人的尸体下手，不如就从陆家开始吧。 和茉莉估测得差不多，往前走了大概一百多米之后，渐行渐浓的陆香的香气就飘进了自己的鼻腔。 茉莉的心跳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走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香气浓烈的位置。 一步一步…… 站定。 茉莉抬起双手，右手小指的指尖，刚好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僵硬的东西。 茉莉伸手，向着那东西摸索了过去。 果然，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结实高大，茉莉的个子只到男人的肩膀部位，茉莉蹲下身嗅了嗅，循着气味找到了被男人执在右手边的武器。 那是一把小臂长的短剑，茉莉刚刚摸到剑柄，就听得当啷一声，短剑应声掉落，茉莉往后闪了一下，才没有被误伤。 茉莉捡起那把短剑，金属表面散发着浓烈的陆香，茉莉深深地呼吸着，仿佛感觉到坚硬的陆香化作带着气味的风，随着呼吸包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茉莉将短剑握在手中，打算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间，一阵咯吱咯吱的异响，自茉莉身后不远处响起。 就像是……骨骼摩擦的声音。 茉莉反应飞快，转身就是一记灵针探，灵针刺破空气，发出嗖嗖风声，却没有击中任何物体。 下一秒，那种异响四面八方地响了起来。 茉莉站在原地，不知到底该看向哪里，随即唤出了探势茉莉，睁眼观察。 茉莉惊得目瞪口呆。 自己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尸体，那些尸体，全都移动了起来。 他们像是一群刚刚复活的僵尸，艰难地活动着自己的四肢，那些异响，就来自于他们僵直的关节。 这个画面，简直像是来自地狱。 茉莉化出一部分探势护身，自己也展开了战斗的架势，她想了想，往前跑去。 妙真还在前面。 茉莉路过了无数具尸体，所有尸体都是一个模样，面目僵死，四肢却像是被一股外力操控着似的，离奇地扭动着。 看到妙真了，妙真仍然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茉莉浅浅地松了一口气。 尸体们终于挣脱了四肢的束缚，开始往前走去。 茉莉原本还在担心尸体们的目标是自己，但是目前看来，似乎不是。 尸体们走向了前方的黑暗深处。 茉莉也朝着前方看去。 前面，有什么呢？ 茉莉迈开脚步，想要跟上去，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茉莉的手腕。 茉莉愕然，回头。 是自己的探势。 探势茉莉抓住茉莉的手腕，翻过来，用自己的手指，在茉莉的掌心勾画了起来。 茉莉瞪着眼睛，看向了妙真。 还是妙真的意思吗？ 探势茉莉的动作颤巍巍的，看来……妙真操控的力量确实在变弱。 所以这一次，探势茉莉只写下了一个字。 “毁” 第三百一十章 黑冰 *** “小澜！小澜！……” 一行人使劲摇晃着小澜的肩膀，过了几分钟，终于接受了现实。 小澜又睡着了。 “怎么偏偏是现在呢？”秦音把小澜的头挪到了自己的腿上，免得这孩子睡醒了脖子痛，“小澜最近睡得都很突然。” “的确是，”伊爻说道，“同我在一起的时候，小澜也曾这样过……而且她还说自己梦到了我们一念的先祖。” 几人看向伊爻。 “一念的先祖？”李木源说道，“那不就是一念……” “对，就是一念本人，”伊爻说道，“她还说……先祖对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道长坐正了身子，问道，“比如呢？” “比如……他说他相信小澜做得到，”伊爻如实说道，“但是他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所以小澜也是一头雾水……你们或许有什么思路吗？” 秦音耸肩道，“你一个一念的人都没有思路，我们能有什么思路？” “你们毕竟与小澜相熟嘛，”伊爻笑了一下，说道，“凭借你们对于小澜的了解呢？” 道长和秦音看了对方一眼，道长将目光挪开了，秦音则说道，“可是我们对于小澜的了解，也很有限呢。” “怎么会呢？”伊爻略一歪头，看上去十分意外，“你们在一起不是已经很久了吗？” “很久……确实很久了，”秦音看向远方，“可是这不代表……诶？那边是什么？” 众人随着秦音手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是微微泛光的黑暗中的湖水，在一片黑紫色中间，幻化浮现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黑点。 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够被他们的视线捕捉到。 “它们在靠近，”罗九天皱着眉头说道，“在向我们靠近。”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秦音扶起了小澜的身子，“不像是好东西……” 道长眯起眼睛细看了一会儿，摇头道，“太多了，无论是不是好东西，我们都得回避一下。” “万一是敌人，我们会非常被动。”李木源赞同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快逃吧。”秦音说道。 秦音把小澜放到了罗九天的背上，像是拍骡子一样拍了拍罗九天的后背。 罗九天犹豫了几秒钟，道长凝视着他，知道他是在想老罗和诸葛师兄。 他担心那二人还在这附近，如果他们离开了，也许就再也没有重逢的可能了。 “等我们回到我们的世界，一切都会回归正常的，”道长轻描淡写地说道，“九天，我们先走吧。” 罗九天的瞳孔颤抖了一下，他抿住嘴安静地“嗯”了一声，没再做出其他反应，只是默默地站到了道长身旁，同他们站在一起。 九天在一点点长大。 道长从胸口摸出一张符咒，符咒浸了水，变得湿淋淋的，黄色符纸上面的朱砂红字都变得模糊了，正当众人担忧着这符咒还能不能使用的时候，道长口中默念咒文，甩手将符咒掷向了水面。 符咒在半空中飞凌旋转，顷刻间便跌向了水面，符咒与水面轻轻触碰，符咒乍燃，水面也荡出了一朵小小的涟漪，下一秒，火焰和水波全部消失，咔吱咔吱的声响在几人的耳畔错落响起。 秦音瞪大了眼睛探头看去。 刚才还温柔游动着的水面，已经变成了坚硬的冰场，刚刚的涟漪就这样定格在了平静的冰面上，像是一片黑色的冰花。 “又是没见过的东西，”秦音说道，“道长，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道长懒得理秦音，他拉住伊爻，和他一块走向了冰面。 “你们先不要过来，”道长在冰面上用力踏了几下，说道，“我和伊先生的体重比较大，我们试验过了你们再来。” 经过二人几番踩踏，冰面纹丝不动。 “差不多了，应该是结实的，”李木源扭过头来说道，“我们快走吧，那些东西快要过来了。” “看起来像是人，”伊爻说道，“很多很多的人。” “会不会是刚才在那个世界追赶我们的怪人，他们追过来了？”罗九天说道。 “什么怪人？”秦音眨眨眼睛。 “说来话长，”道长一挥右臂，走在最前面打头阵，“我们先走，快，冰面的冻结时间有限，我们得赶在它融化之前到达下一块陆地。” *** 小澜看到了…… 山。 睁开眼睛，是漫眼的绿色。 小澜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闻着四周不断涌入她鼻腔的潮湿空气，几乎瞬间就回忆起了这个熟悉的感觉。 自己到过这里。 小澜从地面上弹坐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向周围。 树木、草绿、静谧与安详…… 小澜噌地站起了身，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奔跑。 这个地方，自己在梦中见过。 就是这片树林！ 这是界碑所在的地方！ 小澜奔跑着，完全顾不上去思考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沉入睡眠。 她只记得前方，在一个幽深翠绿的山脚下，伫立着她最大的执念——界碑。 小澜疯狂地奔跑到了一座山坡的最高点，她站在最高点上，朝着四下望去。 是前，还是后？ 小澜喘息着，汗流浃背，急迫不已。 快点想起来。 快点！ “你很想知道。”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小澜惊呼一声，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 小澜一边后退，一边狼狈地站起身，看向了身后的人。 消瘦却挺拔，那是一个同样熟悉的身影。 “桥……桥没？”小澜倚靠着一棵粗壮老树，震惊地凝视着面前的人，“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桥没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自己出现在了哪里，只有你知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小澜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 “意思就是，我只是进入了你的意识，却不知道你的意识正在何处，”桥没说着，向四周打量了起来，“唔……看你的反应，这里应该不是个寻常地方。” “你……你为啥能进入我的意识？”小澜瞬间防备了起来，“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就……” “是你的同伴们拜托我来找你的，”桥没打断了小澜的话，“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那我走了哈……”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一章 火制 “你等等，等会儿再走！”一听到同伴这两个字，小澜的眼睛都亮了，“是哪个同伴？是道长他们几个吗？” 桥没无奈地摇了摇头，“很可惜，不是，确定了你现在的位置，我还要去找你们的道长呢……真麻烦啊……” 小澜从湿乎乎的地面上站了起来，“难道是其他同伴？能找到你的，我想想……该不会是傻子哥他们吧？！” “不愧是小澜啊，还是聪明的，”桥没一脸慈祥地看着小澜，说道，“正是他们三位。” “三位的话……应该是傻子哥、宝木哥，还有问灵吧，”小澜抱住自己的胸口，登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太好了，他们还是安全的……他们是安全的吧？” “安全，安全，”桥没的口气像在哄小孩子，“至少比你们几个是安全多了。” “那你知道道长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吗？”小澜紧接着问道。 “我说过了，你是第一站，确定了你的位置，我才好去寻找道长他们几个，”桥没扭了扭自己的手腕，思忖着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小澜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转折。 “不过，他们几个现在似乎遇到了些情况，”桥没皱着眉头，轻飘飘地说道，“嗯，是有点情况……” “啥情况啊！”小澜几乎喊了出来，“那你快把我放回去！” 桥没差点笑出来，“又不是我把你关进来的，我怎么放你出去呢？” “那……那我怎么办？”小澜左顾右盼，“我得出去帮他们啊！” “我的观点是，既然你已经入了梦，就安心在梦中寻找吧，”桥没说着，身形开始变得透明了，“等你找到了，说不定就能帮他们了。” “那还来得及吗？”小澜知道桥没这是要离开了，只能绝望地问道。 “来不来得及……这是个很好笑的说法，”桥没的身体已经消失在了漫眼的绿色之间，只剩下声音还在这里的风中飘荡，“如果从源头说起，一切早就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从现在说起，那什么都是来得及的。” *** 毁 只有一个字。 “毁……”茉莉默念道，“是让我……” 茉莉抬起头，看着从自己身侧划过的一个个早就该坠入轮回、现在却被迫留在这里的可悲灵魂。 “是让我，毁灭他们吗？” 茉莉看到了无数个熟悉的影子。 茉莉很想哭，但是只感觉到了眼泪一股股地往心窝里流淌。 没有温热，只有刺痛。 “渡灵探！” 茉莉左手掐诀，已经不需唤出锁灵鞭，仅凭口诀就可操纵探势，蓝色波纹自她合拢的拇指和中指之间游荡开来，整个空间犹如一泉被投了卵石的水面，以茉莉的指尖为中心，探势四散开来。 波纹很快传递到了周围的活死人身上，那些波纹从活死人的身体上绕过一圈，便继续自己的旅途了。 而那些活死人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丝毫变化。 茉莉咬紧下唇，开始思忖。 这样看来，这些活死人的身上，没有丝毫灵能。 活人的身上有灵潮，死人的身上有灵汐，而这些人身上，居然什么都没有吗？ 他们身上的灵能，都去了哪儿？ 更何况，根据目前的状况可以判断，一定是有人利用灵能对这些已经丧失了所有灵能的躯体进行操控，他们才能移动，但是自己的渡灵探同样消散不掉这些用来操纵尸体的灵能。 这么说，背后那人的能力，不仅远超自己，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无视探势的规则。 到底是什么人呢？ 探势茉莉的手在颤抖。 茉莉知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自己该考虑的，还是如何停止这些尸体的移动，或者按照妙真的意思，直接将他们毁掉。 该怎么办？ 茉莉咬紧牙关，忽然间，一个想法撞进了她的脑海里。 不知道可不可行…… 但是无所谓了，只能试试了。 茉莉用力攥了攥探势茉莉的手，将她化回探屑收回身体，很快，便再次使出灵化探，这一次，探势化成的不是茉莉，而是小金人奥斯卡。 根据茉莉对于奥斯卡的了解，这小家伙顽皮得很，几乎每次现世，都会想办法从现世偷一点东西放在身体里，作为自己无聊时候的消遣。 希望这一次，小家伙也能偷偷留一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奥斯卡，你说实话，”茉莉把奥斯卡捧在手心里，直视着这个崽子，“刚才你有没有偷走什么东西？” 奥斯卡愣了一下，开始猛烈地摇头。 很好。 看他这个态度，八成是真的偷了东西。 “乖奥斯卡，给我看看好不好？”茉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一些，但奥斯卡还是止不住地打哆嗦，“等我们出去了，我给你买好吃的。” 奥斯卡一听到好吃的，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迟疑地上下打量着茉莉，毕竟放在平时，自己偷了东西都是要挨打的。 该不会是钓鱼执法吧？ 奥斯卡的cpu在疯狂地转动。 “我说的都是真的，”茉莉见来软的不行，决定还是使出自己比较擅长的硬招，“赶快交出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奥斯卡一个大后退，作势就要跑，扭头看见了这漫山遍野的尸体，又被吓了一跳，没敢跑。 二人对峙了一会儿，最终，奥斯卡委屈巴巴地张开嘴巴，右手伸进嘴巴里，几秒钟之后，从口中掏出了一个东西。 他两手攥着那个东西呈到茉莉面前，低着头，展开了自己的双手。 茉莉的面庞登时被照亮了。 茉莉虽然看不见，但是感到了霎那间传来的温度，她释然地笑了出来。 太好了，自己猜对了。 是火焰。 奥斯卡手中的，是一小朵赤红色的火焰。 这是奥斯卡从刚才的火海中偷走的，奥斯卡通体黄金，不怕火焰，因此才能保留着这一小团火苗。 这是带着灵能的熄不灭的火。 是背后那个深不可测的力量用来点燃自己的火。 茉莉摸了摸奥斯卡的头，扭头将他收回成探屑，下一秒，探势化作锁灵鞭，茉莉挥鞭，将火苗甩直半空，火焰接触到了空气，登时爆燃开来，瞬间点燃了无数具尸体，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去。 第三百一十二章 血红 奥斯卡化作一面黄金盾牌，拦在茉莉身前，茉莉只身向前狂奔，火焰舔舐着周围的空气，整个空间的温度急速上升，茉莉的皮肤已经感到了灼痛。 茉莉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这些尸体的声音。 他们在诉说。 他们在离开，在感激自己终于结束了这里的一切，他们终于解脱了。 明明这里的人都是没有丝毫灵能的，这应该只是幻觉，但茉莉却无比清晰地觉得自己是真的和他们完成了沟通。 茉莉毫不怀疑自己奔跑的方向。 这是他们为自己指引的道路。 只要奔跑下去，就能找到出口。 就在前面…… 茉莉的脚下一空，但是这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正是因为看不见，所以不再有恐惧。 她纵身一跃，跳进了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悬崖。 *** 老罗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他抱着诸葛守的身体，在漫天的血海中，艰难地跋涉着。 自己已经和儿子走失很久了。 就在刚才，自己跃入小澜打开的空间缺口，而后，就落入了这个地方。 这里的天空是红色的，地面上遍布着半人高的血红色液体，除了老罗和诸葛守以外，这里没有任何人。 九天他们不在这里。 这血红色的液体沾在皮肤上，会给自己带来深入骨髓的刺痛，天空的正中央悬挂着一个玻璃球大小的红色太阳，那太阳发出的红光打在身上，带来的也是同样的刺痛。 这里，像是地狱。 老罗抱着诸葛守，一步步地在这里寻找着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 出口没有找到，但老罗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自己恐怕是走不出去了。 这里，是为自己而设的地狱。 老罗浑身的力气早就没剩下什么了，现在唯一支撑着他的念头，就是罗九天。 如果自己再离开九天一次，不知道他会如何…… 红色太阳似乎转动了一下，老罗觉得来自后背的疼痛瞬间变得剧烈了不少。 扑通一声，老罗跪倒在了水中，只有头颅能勉强伸出水面。 身上、脸上，全都是血红色的液体。 站不起来了。 老罗彻底合上了眼睛，任由身体坠落。 这个血红色世界里的最后两个人，终于被血海吞没，变成了这漫天血红中的一部分。 血海重归平静。 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在这一片平静之中。 远方，响起了一道清澈的铃铛声。 *** 吴仁站在帐篷的门口，看着前方。 夜晚的空气有些凉凉的，夜风卷起吴仁旗袍的群边，在她光洁的皮肤上环绕过一圈，进入了帐篷。 夜空中，星星很少，夜已经深了，天空变成了深海一般的蓝黑色。 “小神，”宝宝从吴仁的身后走近，“在看什么？” “在看天。”吴仁如实答道。 “这样啊，”宝宝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在发呆呢。” “我的确在发呆，”吴仁打了个颤，“只不过目光刚好落在天上而已。” 一番没有丝毫意义的对话结束，二人便和空气一起沉默住了。 “或许……”过了几分钟，宝宝慢吞吞地再次开了口，“小神，你肚子饿吗？” 吴仁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不饿。” 宝宝的瞳孔都放大了。 “小神，你到底怎么了？”宝宝耐心地问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这样回答这个问题。” “……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肚子不饿的时候吗？” “到底怎么回事？”宝宝绕到了吴仁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你在想老木。” “啧——”吴仁咧着嘴把目光挪开，“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啊，可恶。” “你想见他？”宝宝拍拍吴仁的肩膀，像在安慰她一般说道，“没关系的，小神，我早就发现你喜欢老木了……” “你胡说啥呀？”吴仁一脸无奈，“我是在想老木，但是我想的事情和这些东西没关系，更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宝宝歪头，“所以你在想什么？” “我……”吴仁的表情瞬间冷峻了下来，“我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 “老狗，罗老狗。” “是……九天的父亲？”宝宝的眼中划过一抹诧异，“他怎么了？” “他快死了。”吴仁言简意赅。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宝宝说道，“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在想老木。”吴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罗老狗目前已是鬼差之身，又怎么会死呢？”宝宝眼中的疑惑逐渐变得冷冽了起来，“而且，我怎么会不知道……” 吴仁扭过头，看着宝宝的眼睛。 宝宝是天伴生，这世上，应该没有她不知晓的事情。 “我没有任何感觉，”宝宝质疑地看着吴仁，“小神，罗老狗即将消失一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她看着吴仁。 她开始看不懂了。 宝宝的心头重重震颤了一下。 吴仁开始脱离她的掌控了。 这说明…… 不知从何时开始，新神取代旧神的过程，已经在慢慢地发生了。 “我知道了，”宝宝的眉心舒展开来，“你和九天的意识已经互通了，对不对？” “是，又不是，”吴仁说道，“九天自己应该也不知道罗老狗的事，与其说是我与九天意识互通，不如说是我能够觉察到一切与九天有关的事情。” “是的，新神临位之前，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宝宝的表情有些唏嘘，“之前也曾经发生过，只不过日子过去太久了，我已经忘记了……小神，你感觉如何？” “担心。” “担心九天？”宝宝恍然大悟，“你是担心，罗老狗彻底消失的话，会对九天产生影响。” “没有那么简单，”吴仁说道，“一方面，我担心罗老狗的消失会让九天一蹶不振，但同时，我又担心……” “又担心罗老狗的消失才是推进九天临位的最后一步，”宝宝终于说道，“对不对？” “果然啊，还是你懂我，”吴仁抱住宝宝的胳膊，“所以，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其实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啊，”宝宝说道，“老木，老木知道的，比我们多。”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三个问题 *** 小澜在寻找。 桥没的出现打断了小澜原本的思路，小澜站在原地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最开始的目标。 寻找界碑。 应该就在山下，那个自己曾经无比接近的地方。 小澜叹了一口气，没有过多犹豫，朝着山下出发了。 走着走着，失望的情绪慢慢地爬上了她的心头。 这里，不太一样。 虽然这里看上去和自己曾见过的山坡一模一样，但是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小澜却明确地知道，这里并没有自己最想要得到的答案。 还不到时候。 自己莫名这样觉得。 但是无论如何，小澜还是在奔跑。 无论如何，自己是在靠近的。 小澜很快跑到了山坡的脚下，她气喘吁吁地看着前方的场景，眯起了眼睛。 没有碑。 记忆中伫立着界碑的地方，似乎站了一个人。 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小澜犹疑着走近，眼神在那个背影上打量着。 有点熟悉。 好像自己不久之前才见过，这是…… 小澜抬起手，挠了挠头。 “你……”小澜开口了，“是伊爻？还是……” 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转过了身，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你认出我了。” 小澜抿住双唇，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 这是一念。 一念曾经入过自己的梦，而这次，就是一念的第二次尝试。 “是你让我在这种时候睡着的。”小澜的心里有些不满。 “是你自己主动睡着的，”一念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的，“因为我在这里等你，你要过来与我相遇。” “我知道，上一次你的话还没说完，我就醒过来了，”小澜的心情十分复杂，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于是只能一脸麻木，“既然这样，那就继续吧。” 一念欣赏地看着小澜的眼睛，慢悠悠地说道，“确切地说，我是打算问你三个问题。” “问题？”这和上次说得不一样啊，“什么问题？” “你要是做好了回答问题的准备，我就要开始问了，”一念抱起胳膊，表情像在看戏，“你准备好了吗？” 小澜眨了眨眼睛。 被他这么一搞，小澜倒真的开始怀疑了。 过了十几秒，小澜才迟疑地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好，那就开始第一个问题，”一念竖起一根食指，微微扬起了下巴，“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啊……啊？”小澜下意识看向了四周，“这……我在梦里？”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一念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小澜一副偷奸耍滑的态度。 “不是，”一念看起来很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这只是第一个问题的补充。” “哦，”套路失败了，小澜撇了撇嘴，“对，这就是我的回答。” “很好，那我开始第二个问题，”一念的眼神似乎变得黝黑了起来，“对你来说，梦和现实的区别是什么？” 小澜张着嘴，大脑开始了旋转。 这个问题，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回答得出来的。 梦境，和现实。 小澜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 燃烧的符纸擦着罗九天的脸颊，朝着他身侧的一具活尸刺去。 符咒如同一支燃着火焰的箭镞，直接穿透了活尸的身体，活尸被巨大的冲击力击倒，在地面上蠕动了几下，竟又颤颤巍巍地重新站了起来。 罗九天已经闪到了道长身边，二人背靠着背，一道深皱着眉头，看向那具活尸。还有周遭的无数具活尸。 这些活尸，是杀不死的。 “但好消息是，好像没有更多了，”道长说道，“应该就这么多了。” “就这么多？”罗九天看着四周密密麻麻包围着他们的活尸，垮着脸说道，“道长，这你还嫌少吗？” “哎呀，道长不是这个意思！”秦音大声喊道，“刚才这些活尸不是越冒越多嘛！现在没有变多了，这就是好兆头！” 罗九天其实明白道长的意思，他只是单纯想要说一句废话罢了，说废话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减压方式。 夏花的巨蟒从二人身边猛地划过，撞飞了几具正在靠近二人的活尸，罗九天看着巨蟒，想了想，右手一翻，手中蟠龙池的指针飞速旋转了起来。 “潜渊老师，现身！” 四周都是水，于是潜渊龙很快就现身了，罗九天看着自己的潜渊龙，一下子想到了小澜的命虫可能也是潜渊龙，心里登时不平衡了起来。 这是虫子？他们居然管这玩意叫虫子？开什么玩笑？ 潜渊的瞳孔开始泛红，它盘旋着漆黑的身体，在战场上空绕过一圈，空气中飘荡着它低沉的龙吟声。 “无邪——” 罗九天骂人的话都快喷出口了，硬是吞了回去。 “怎么可能啊？！”罗九天像个撒泼的小孩子，“潜渊老师，他们在欺负我！怎么可能无邪呢？！” “因为这些人身上已经没有灵能了，”道长一边甩符咒，一边解释道，“他们不是活人，更不是死人，他们只是尸体罢了。” “那我们要怎么办？”罗九天无奈地收回潜渊龙，“这样下去，我们早晚会招架不住的，逃也逃不掉，累都累死了！” “我知道一个办法！”夏花从巨蟒头顶跃下，脚步虚软了一下，差点跌倒，“我可以把他们击退。” 罗九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随即就笼上了一层阴翳。 “夏花姐，你指的是你的命虫！”罗九天声音严肃，“不行，绝对不行！” “夏花家主，你命虫已经啼鸣过两次，目前只剩下一次机会，不可再鸣了！”伊爻高声喊道，“事情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千万不要鲁莽！” 夏花没有开口，而是转身就投入了接下来的攻击中。 不久之前，自己的命虫已经啼鸣了第三次，其实，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但她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众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反击，就像刚才的对话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战局正酣之时，忽然间，众人头顶的漆黑天幕上，出现了一枚橘红色的光点。 秦音是第一个注意到的，紧接着，众人都发现了那枚光点。 它在降落，在变大。 逐渐变得耀眼。 转瞬间，光点变成了火球，降落到了水面上。 但火焰没有熄灭。 红色的火焰在蓝黑色的水下悬浮着，半晌，火焰化作了一道橘红色的喷泉，从水中喷涌而出，席卷上了活尸们的身体。 活尸们登时燃烧了起来。 众人瞪大了眼睛。 火焰喷泉之中，出现了一个通体金黄的身影。 她奔向了他们。 那一刻，众人甚至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那是茉莉。 茉莉带着火焰，来到了他们身边。 第三百一十四章 水遁 清澈的火焰将一切燃烧殆尽。 “快跳进水里！”周身金黄的茉莉发出了一声急迫的命令。 秦音很快就明白了茉莉的意思。 “茉莉让咱们躲进水里！”秦音说着，往水边冲去，“这火要烧到咱们身上来了！” “这水现在都变成开水了吧？”罗九天站在水边犹豫着。 “水没有变热，”道长伸手入水，试探着说道，“快，照茉莉说得做。” 很快，火焰将所有的活尸都变成了水面上漂浮的黑灰，活尸消失之后，火焰果然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几人来不及和直挺挺站在火中的茉莉多说些什么，就纷纷跳进了水中。 他们捂着口鼻缩在水下，仰起头，火焰在水面上舔舐着，橘红色和蓝黑色覆盖重叠，却没有交叉。 就像是一副绝望的画。 众人不知道茉莉在岸上做了什么，没过多久，水面上的火渐渐地稀薄了起来，又过了几十秒，秦音都快要撑不住了的时候，橘红色基本已经消失了。 秦音死死抓住道长的袖子，眼睛都快要憋红了。 这时，茉莉的脸出现在了水面上。 她开口，说了句什么。 茉莉那明媚的声音透过浅浅的水，荡入了他们的耳中。 “出来吧！”茉莉笑了，还冲着他们挥了挥手，“都解决了。” 秦音重重按了一下道长的胳膊，借着那股反作用力直接钻出了水面。 道长被狠狠按了一下，差点直接被淹死，好不容易挣扎出水面的时候，他苍老地咳嗽了几声，但还是无奈地选择了原谅。 毕竟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差点被秦音误杀了，还好，没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茉莉！真的是你！茉莉！”秦音尖叫着在水中扑腾，投入了茉莉向她展开的怀抱，“茉莉！你刚才金黄金黄的！现在怎么褪色了？” 茉莉差点笑出来，她拍着秦音的后背，柔声说道，“那是我的盔甲，现在我把它褪下了。” “茉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伊爻惊喜地看着茉莉，问道。 茉莉听到伊爻的声音，也是一愣，“伊叔叔，你也在。” “茉莉，你还好吗？”罗九天湿漉漉地凑了过去，满眼关切地看着茉莉。 茉莉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下，但随即又笑开了，她笑着点了点头，声音平和，“我挺好的。” 秦音和道长看了看对方，识趣地沉默了下来。 “九天是不是还不知道呢，茉莉前段日子达成了突破，现在可强得不得了，”只有伊爻还乐呵呵地横在二人中间，完全没意识到二人之间的氛围有多奇怪，“不愧是九探当家，茉莉现在已经是……” 罗九天完全没听进去伊爻的话，他定定地看着茉莉的眼睛。 他总觉得这双眼睛还是有颜色的，但是那双固定不动的瞳仁，却总是给他否定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茉莉尴尬地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罗九天一怔，急忙问道，“茉莉，你看到了？” “我……我看不到了啊，”茉莉的笑容有点苦涩，“但我能听到。” “听到？” “看，这你又不知道了吧，”伊爻再一次插进了二人中间，“茉莉失去视力之后，其他五感得到了超常的发展，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罗九天当然知道这一点，他努力隔着伊爻看着茉莉，茉莉低下头，半晌后抬起头，扭身去寻找了起来。 “茉莉，你找什么呢？”秦音问道。 “小……小澜，”茉莉说道，“小澜不在这里吗？” “小澜！” 众人登时面面相觑。 对了，小澜还在睡觉！ 茉莉和火焰来得太突然，众人入水的时候，整整齐齐地忘记了那个还在睡梦中的小女孩。 “糟了！”秦音像是尾巴被点着了一般，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小澜在哪儿？！” 道长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众人霎时凌乱了起来。 他们栖身的这块陆地上，并没有小澜的影子。 秦音低头看着覆盖在地面上的黑灰，手脚止不住地发抖。 该不会……小澜已经化成了这片黑灰的一部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你们看！”李木源忽然喊了起来。 众人看向他，只见他高抬着右手，食指指向天空。 看…… 众人跟随着李木源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小黑点，正漂浮在幽黑的半空中，自由地游荡着。 *** “我们还要等多久啊？” 傻子说出这句话之后，听到了无数道自己的回声。 沉默。 看来，他们已经不再置身于桥没那静谧的后院中了。 他们到了另一个世界。 傻子试探着往两边摸了摸，他感觉到宝木和问灵的手在回应自己。 还好他们没有分开。 几分钟以前，他们进入了桥没的巨鼎，在桥没逐渐变得悠远的叮嘱声中，合上了双眼。 一直到现在，三人都没敢睁开过眼睛。 “你们说……”宝木的声音在傻子的左侧响起，“咱们到了吗？” 傻子右侧的问灵挪动了一下，半晌后，她清脆的声音响起，“到了！” 两个男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一阵水雾般的潮湿气体扑向了二人的脸，掀起了傻子的刘海。 三人略带惊愕地看着四周的景象。 三人围坐成一个圈，背后倚靠着三棵枯树干一样的东西，这世界笼罩在一片雾气当中，看不清楚远处的东西。 宝木半张着嘴巴，目光最后落在了问灵脸上。 “哇，问灵，你的眼睛在发光，”宝木天真地感叹着，“好漂亮……你是又在施展什么能力吗？” 然而问灵脸上的困惑并不比他少。 问灵歪了一下脑袋，慢悠悠摇了两下头。 “没有。” “那真是怪了，”傻子扶起了问灵，“看来这就是桥没要送我们去的地方。” “可是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啊，”宝木说道，“道长他们难道在这里吗？” “不知道……”傻子说道，“没办法，先往前走走吧。” 三人站起身，随便选了个方向，开始前进。 惊喜很快就出现了。 没过多久，前方的迷雾之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浮现了出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 梦和现实 三人一眼便看到了前方的人影，但还算是冷静，他们齐刷刷地安静了下来，看着人影，默不作声。 那个身影有些奇怪。 看身形，来人不太像是道长，更不是小澜。 甚至不太像是一个人。 那会是谁呢？ 人影走近了许多，三人听到了那人发出的微微喘息声。 那人站定，明显也看见了他们。 喘息，轻轻的喘息。 衣料的摩擦声。 问灵眯着眼睛，她其实已经看清楚了，只是还有些困惑。 这人……是谁来着？ “啊……是你们……”终于，那人开口了，“你们……你们是我姐的朋友……” 姐…… “姐”这个字触发了问灵的关键词，问灵右眉一抖，嘴巴张大了。 “夏泥！” 一听问灵的话，宝木和傻子都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 怪不得觉得这张脸这么眼熟，原来是夏泥。 只不过，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只知道跟在夏花背后呵呵傻笑的小家伙，几日不见，夏泥的眼神和表情……似乎完全变了。 此外，夏泥瘦弱的肩膀上，还背负着另一个人。 傻子和宝木见夏泥的腿有些颤抖，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同时看向他的背后。 “这位是……”傻子凝神辨认了一会儿，说道，“这位也很眼熟，我记得是你们四夏的人吧。” 夏泥无声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嘶哑，“是胧姐姐。” “我想起来了，”宝木说道，“她是照顾茉莉的人，我记得她的味道，可是她……” 宝木悄悄地看了傻子一眼，傻子不知所谓歪了一下头，宝木摇摇头，目光沉重。 问灵好奇地看着夏泥背上的胧阿姨，瞳孔忽然颤抖了一下。 “她……”问灵不知所措地指着胧阿姨，“她……” “你们不用这样子，我知道的，”夏泥明白他们的意思，敛住目光轻轻地说道，“胧姐姐走了。” 宝木愣了一下，他帮助夏泥将胧阿姨从背上放下来，柔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泥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 “没关系，我们慢慢说，”傻子说道，“先说说这里吧，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夏泥抬起头，眼神里虽然写满了疲惫，但是曾经的清澈仍然不可控制地漫了上来，“你们不知道吗？” 三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地摇摇头。 “我们不知道，”傻子说道，“我们是被外力直接送来这个地方的。” 夏泥筋疲力竭地“哦”了一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我觉得……只要往前走，应该就能找到姐姐。” 夏泥抬手往前指去，三人的目光追随其后，前方只有浓浓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宝木说道。 傻子只略略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也好。” 四人互相搀扶着，走向了浓雾的更深处。 *** 梦境和现实的区别。 小澜用自己并不高的文化水平努力地思考，最终给出了一个看起来最言简意赅的答案。 “区别就是……”小澜挠挠头，“现实是真的，而梦境是假的啊。” “哦，你也会这样想吗？”一念接着问道，“即便是你，也会认为自己的梦境是假的吗？” “这算是第三个……” “这是第二个问题的补充，”一念看起来恨不得给小澜一个脑瓜崩，“你这孩子……我问啥你就回答啥。” 小澜撅了一下嘴，“我的梦境也没什么区别吧。” “但你梦到的东西，在现实中也是存在的呀，”一念问道，“这样子也是假的吗？” “虽然存在，但我却无法通过梦境改变现实啊，”小澜坦然地说道，“而且梦中的世界虽然很真实，我却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旁观者。” “哦？旁观者，很有趣的说法，”一念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听见了自己想听的内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就是说，虽然梦里的经历也都是我自己的经历，却总是有一种无力改变的感觉，”小澜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吃惊，“但在现实里，我觉得自己是有力量的。” “无力改变梦境，却有能力改变现实，对吗？”一念总结了一下小澜的意思，“你知道吗？大多数人，和你的感觉是正相反的。” “是吗？”小澜其实并不是很懂、也并不是很在乎其他人是怎么想的，“真神奇。” 一念抿嘴笑了一下，而后突然敛住了笑容，“对于你们现在面对的敌人，你有多少了解？” 小澜皱着眉头苦思良久，最终坦荡而愚蠢地回答道，“没有了解。” “对于敌人的强度，多少有一些猜测吧？”一念继续诱导道，“我知道你们有的。” “这个还是有的，”小澜瘪着嘴说道，“很强很强，可以说是很强很强很强……” “就是实力远在你们之上，对吧？”一念优雅地打断了小澜的废话，“看来你们心里果然是有数的。” “所以你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对吧？”小澜企图反过来套路一念，“到底是不是桥末钦啊？” “是谁并不重要，”一念说道，“作为你们的敌人，他只是一个强大的符号罢了。” 小澜眨眨眼睛，“不懂。” “意思就是，无论他是不是桥末钦，以他拥有的力量，你们都打不过，”一念发现眼前这个丫头的理解能力确实有限，说话也直接了起来，“明白了吗？” 小澜感觉自己被结结实实地打击到了，“知道了知道了。” “所以……”一念问道，“你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吗？” 小澜的耐心都快被消磨光了，“叔叔，你这个问题的补充真的好多。” “你的废话也好多，”一念毫不客气，“回答我的问题。” “该做什么呢？打不过也不能放弃啊，”小澜油盐不进地说道，“我们所有人的力量集合到一起……多少还是可以和他碰一碰的吧。” “好，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一念的语调庄重了起来，“你觉得，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追 “我的能力？”小澜下意识抬起双手，看向了自己的手心，“我的能力，应该就是复制吧。” “仅仅是复制？”一念眼睛一眯，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 小澜想了半天，才迷迷糊糊地说道，“呃……还有我的梦，我应该是有两个能力吧。” “仅仅如此？”一念的表情像是在逗小孩子，看得小澜莫名火大，“再想不到其他的了？” 可是即便火大，小澜还是在他的提示下想到了别的，“还有开锁，这个算吗？” “假使如你所说，入梦、复制和开锁是不同的三个能力，”一念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拥有这三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能力呢？” 看似毫不相关。 小澜思忖着一念的话。 一念的意思，某不是这三个能力实际上是有关联的？ 小澜悄悄抬起眼，企图从一念的目光深处窥探出一些东西。 自己的能力。 莫非，和自己的身份有关？ *** “那是小澜！”秦音站直身子，抬手指向那黑点，果断地喊道。 “小澜在哪里？”茉莉慌乱地扯住秦音的另一只手，空洞的瞳孔正剧烈地颤抖着，“她还好吗？” “小澜……在……”秦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目前的情况，“小澜她飘在半空中，她……” “她在飘远，”夏花靠近了岸边，冷静地说道，“我们得抓紧，再远一些，我们恐怕就看不到她了。” “道长，快把水面冻起来，”秦音希望道长如法炮制刚才的招式，“我们去把小澜带回来。” “来不及了，”夏花右手一扬，通体漆黑的巨蛇从平坦的地面上飞速腾起，“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追她。” 夏花说着，一个飞身跃至蛇头之上，巨蛇凌空而起，直朝着小澜飞去。 秦音焦急万分，一扭头见身旁的茉莉更是满面担忧，只能先安慰茉莉道，“别担心，小澜会没关系的。” 茉莉勉强地笑了一下。 几人留在岸边，屏气凝神地望着巨蛇逐渐靠近那枚小小的黑点。 “就快了就快了……”不知不觉之间，秦音已经攥紧了自己的双手，“还差一点点……” 然而，就在巨蛇即将触碰到小澜的前一刻，一道轻轻的碰撞声，远远地传进了众人耳中。 声音很微小，但几乎所有人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秦音张大了嘴巴。 就在触碰的前一秒。 载着夏花的巨蛇，开始跌落。 “怎么回事？！”罗九天瞪大眼睛。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怎么了？”茉莉的声音都凛冽了起来，“发生了什么？” 罗九天已经唤出了蟠龙池，黑水凝成的巨龙正在成形。 “好像……好像出了一些意外，”秦音语无伦次地说道，“夏花姐，她……好像撞到了什么……” “小澜姑娘还在飘远，”伊爻急促地说道，“快要看不见了。” “没办法了，”李木源算是目前为数不多还能保持理智的人了，“我们得先把夏花家主救回来。” “那小澜呢？”秦音无助地说道。 “我们来不及救小澜了，”李木源说道，“只能先救回夏花家主，夏花家主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小澜……” 秦音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茉莉放开了自己的手，她侧过头看去，见茉莉已掐起手诀，口中默念起了什么。 几秒钟后，另一个身形模糊的茉莉居然出现在了茉莉身前，秦音震惊不已，话都忘记说了。 探势茉莉成形之后，茉莉合上双眼，与此同时，探势茉莉睁眼，那双透着金色的瞳孔缓慢地转动了一会儿，目光落定在了秦音的身上。 秦音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以为这个新出现的茉莉会说些什么，但她只是深深地望了秦音一会儿，就转过身，轻点水面，轻快地飞跑开了。 “这……这……”秦音目瞪口呆地看着留在自己身边的茉莉，甚至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那是茉莉当家的探势，”伊爻帮茉莉解释道，“你们可能不知道，茉莉当家已练成了探势化人的能力，通过这个本事，茉莉又能看见这个世界了。” 茉莉紧闭双眼，望着远方，静静地点头。 她重新看清了这个世界。 现在她的眼前，只有前方那个小小的黑点。 只有小澜。 “我会把小澜带回来的，”茉莉轻轻地说道，“一定会。” “但是，茉莉，你这样……不会很危险吗？”李木源犹豫着说道，“探势离开之后，你的本体岂不是……” 秦音刚刚略放下的心脏再一次提了起来，“茉莉，那该不会是你的全部探势吧？” 茉莉没有说话。 其他人也没有说话。 但秦音知道了答案。 探势，是九探人全部的能力来源。 茉莉将自己探势尽数放出，去追寻一个远方的黑点。 现在的她，只剩下了一个瘦弱不堪的盲眼身躯。 罗九天的潜渊也终于凝成，潜渊护在探势茉莉的身边，一人一龙飞速地向前奔去。 象征着小澜的黑点，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夏花和巨蛇落在了水边的浅滩上，似乎失去了行动能力。 情势一下子变得十分严峻。 秦音紧咬下唇，眼圈和鼻子都红了。 过了许久，潜渊和探势茉莉行至夏花跌落的位置附近。 众人的心尖尖霎时提起。 一定……一定要…… 又是一道碰撞声。 秦音的心凉了半截。 潜渊没有像巨蛇一般跌落，而是在原地旋转了半圈，而后向地面飞去。 但是探势茉莉，成功了。 探势茉莉小小的身影，并未受到丝毫阻碍，朝着前方的黑暗，突袭而去。 道长站直了身子。 “太好了！”秦音的声音中怀满了哭腔，“太好了！……” 探势茉莉，向着小澜追去。 两道身影，一块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秦音看向茉莉，茉莉正一脸专注，面容严肃却平静。 她应该，能看见吧。 巨蛇消失了，潜渊载着夏花，慢悠悠地飞了回来。 夏花并没有晕倒，只是一副重伤之后气力丧失的模样，她捂着胸口，气息微弱，看上去暂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正乱作一团。 突然间，道长跪倒在地，他单手撑住地面，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只低哼了一声，紧接着，喷出了一口黑红色鲜血。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外力 “道长！”秦音哭喊着扶起了道长。 道长眉头紧锁，似乎对自己的状态十分不满意的样子，他倚靠着秦音的肩膀，抬起左手，揩去了嘴角的血迹。 “不要紧，不要紧的……”道长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与平时相差不多，“小音，不用紧张，我真的没关系……” 李木源握住道长的手腕企图为他切脉，却被道长一个转手，巧妙地避开了。 “各位不用担心，我只是一时急上心头罢了，”道长慢悠悠站起了身子，甚至扯出了一丝微笑，“木源，还是先看看夏花家主吧。” 李木源狐疑地盯着道长看了一会儿，最终如他所说，缓缓蹲下身去，查看起了夏花的情况。 “道长，你到底怎么了？”秦音拉着道长的胳膊，瞪大了泪汪汪的双眼，“你可不能骗我。” 道长被秦音这副样子逗笑了，他点点头，语气笃定地说道，“小音放心，我没骗你。” “那你怎么突然就吐血了啊，”秦音指着地上那一小块黑红色血迹，生怕道长看不见似的，“你以前都没有吐过血！” “可能是……年纪大了吧，”道长叹息一声，笑容憔悴，“而且小澜也……” 想起小澜，秦音更崩溃了。 这时，夏花也在李木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道长及时打断了秦音的崩溃，拉着秦音走向了夏花。 “夏花家主，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里……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夏花站在原地，转身指向了刚才她跌落的位置，“我被那堵墙撞落之后，曾试图通过其他途径过去，却怎么都过不去。” “目前看来，你的巨蛇和九天的潜渊都无法通过那堵墙，只有那位镜像茉莉成功追了过去，”伊爻总结道，“一定是有人在故意阻拦我们，那个阻拦的力量可以针对实体和灵能，却对九探的探势无可奈何。” “茉莉，你的探势离你太远，会不会有危险？”秦音问道。 茉莉摇头道，“那个探势凝成的我只是一个类似实体的镜像存在，假若受到了攻击，它自会原地消散回到我体内的。” “比起探势，现在还是我们眼前的这个茉莉更容易受到伤害，”李木源说道，“茉莉几乎释放了自己的全部探势，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别这么说，”茉莉甚至还开起了玩笑，“我的拳脚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对了，茉莉，你能够借用探势茉莉的视角，看到小澜那边的情况吧，对吧？”道长问道。 “是的，我能看到，”茉莉立刻敛起笑容，严肃地说道，“现在四周的场景几乎没有变化，小澜仍在半空中持续飘远。” “四周有其他东西吗？” “四周……”茉莉的头微微转动了几下，拧着眉头说道，“似乎没……等等！我看到了……” *** 傻子走在众人后面，看着夏泥颤抖的步伐，有些于心不忍。 “夏泥，要不然……我来帮你背吧。”傻子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 傻子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夏泥就嘴唇苍白地摇了摇头。 傻子识趣地退下了，没有再坚持。 问灵静静地走在夏泥的旁边，每过几秒，就探头过去看看夏泥背后的胧阿姨，像是有什么企图似的。 宝木揪住问灵，无奈地冲她挤了挤眼睛。 问灵也明白宝木的意思，她抓了抓自己的耳朵，想了一会儿，才俯身到宝木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怪。” “怪？”这个字搞得宝木一头雾水，他看了看问灵，又顺着她的眼神看了看胧阿姨的尸体，“什么怪？” 问灵抓耳挠腮，拼了命地思索该怎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你俩干嘛呢？”傻子从后面凑了过来，看着二人问道，“夏泥都走远了。” “问灵说，”宝木竭力压低声音，“他觉得夏泥有点怪。” “啧，”问灵气得眼睛都瞪起来了，“你……” “什么夏泥，笨死你得了，”傻子吐槽道，“问灵明显指的是夏泥背上的那个姐姐。” “那个……那个姐姐怎么了啊？”宝木懵懂地问道，“难道她其实没死吗？” 这时，前面已经走远了好久的夏泥像是才发现后面这三个人停止了前行似的，回过头虚弱地看着他们。 “你们在说什么啊？”夏泥口干舌燥的，嗓子都有点哑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傻子忙给二人使了个眼色，拉着二人一块跑了过去。 “没什么，我们忽然想起来了一件小事而已，”傻子搪塞道，“不重要。” “什么小事啊？”夏泥无精打采的，“和我有关系吗？” “啊？没有没有，”傻子果断地撒了个谎，“和……和问灵有关，问灵肚子饿了。” 问灵不满地看着傻子，傻子装作看不见。 “肚子饿了？”夏泥真的信了，他转过身，忧虑地说道，“那要怎么办？这里好像也没有吃的东西……” “没……没……”问灵摆着手，脸都红了。 “没关系的，问灵经常肚子饿，”宝木解释道，“她忍得住的。” “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傻子说道，“问灵挨饿都习惯了，我们走吧。” 夏泥把疑惑的眼神投向问灵，问灵只能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像个受欺负的小学生。 夏泥感觉自己应该重新思考一下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不过见三人都没太当回事，夏泥只迟疑了几秒，就跟上了三人的脚步，继续往前走了。 走着走着，夏泥可能是觉得周围的沉默有点尴尬，清了清喉咙，开口了。 “刚刚你们说，你们是被外力送进来的，”夏泥问道，“是什么外力啊？” 三人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 “是……一股来自桥没本地的力量，”傻子说道，“他能看到很多东西。” “本地的力量？”夏泥被这个说法吸引了注意力，“什么力量？和七巧有关吗？” “和七巧……应该没啥关系吧，”傻子还反应了一下七巧是什么，“是另一股力量。” “好神奇，”夏泥低头笑了一下，“这里居然还有我姐姐不知道的力量。”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交换秘密 夏泥的笑声听起来空荡荡的，不知为何，宝木感觉到了一股股悲伤顺着他的嗓音，慢慢爬到了自己的情绪里。 傻子看着宝木，凭借自己对于宝木的了解，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宝木在悲伤。 他决定岔开话题。 傻子蹭到夏泥身边，偷偷打量着他背上的胧阿姨。 “夏泥，你刚才说，你的那条小红蛇变成了你的命虫，是吗？”傻子问道。 夏泥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 “那我很好奇，你的命虫给你带来了什么能力呀？”傻子继续问道。 夏泥皱皱眉，迟疑着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诶……” “多少会有一些感觉的吧，”傻子说着，伸手指向了胧阿姨，“比方说，这位胧阿姨的命虫不是蜘蛛嘛，我记得……蜘蛛为她带来了敏锐的感知力，我没记错吧？” 傻子眼神示意着问灵，问灵乖巧地侧过脸，竖起耳朵倾听着夏泥的话。 “胧阿姨……没错，胧阿姨是这样的，”夏泥叹了一口气，步伐一下子慢下来了，“但我也不知道小红蛇能给我带来什么，毕竟小红蛇本身……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能力啊……但是说起来，现在的我，似乎能看到一些东西了……” “哦？”傻子趁势绕到了胧阿姨的另一侧，“什么东西？” 夏泥索性停下了脚步，目光飘远，回忆了起来。 “原本是漆黑的墙壁，但我突然能看到洞口，而且冥冥之中，我能感觉到那就是我要走的路……” 傻子趁着夏泥的注意力分散的时候，没有过多犹豫，抬手就朝着胧阿姨的额头探去。 宝木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傻子的手指接触到了胧阿姨额头的皮肤。 只一瞬间。 霎那间，傻子惊恐地缩回了手，整个人站定在原地，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当然了，是一只大兔子。 夏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一切，还在自顾自地回忆着。 宝木和问灵赶紧跑到了傻子身边，仰着头，用眼神询问他。 傻子呆愣着，缩回的右手仍保持着原样，甚至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问灵扯了扯傻子的袖子。 “傻子哥……”宝木用气音超小声地呼唤着他，“傻子哥……怎么了啊……” “不对劲，”傻子终于清醒过来了一般，摇着头说道，“不对劲啊……” 夏泥的回忆被傻子的声音打断，他眨着懵懂的眼睛，看向他们三个。 “你们……在说什么？” 傻子抓住夏泥的手臂，把夏泥吓了一跳。 “夏泥，我问你，”傻子的表情认真得让人害怕，“你真的没有感觉到吗？” “感觉到……什么？”夏泥求助般地看向宝木和问灵，小声说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你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到？”傻子摊开自己的手，其他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的指尖，“你看！” 问灵捂住嘴巴，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傻子哥，这怎么回事？”宝木人都傻了，“怎么……变成了黑色的……” 傻子的指尖，已经变成了木炭一般的黝黑色。 “这……这……”夏泥眼中的震惊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少，“我什么都没做啊……我真的……” “不是你，是你的胧姐姐，”傻子严肃地抬起另一只手，伸手指向了胧阿姨，“她的身体在发烫，你没有感觉到吗？” “发烫？我没有感觉啊……”夏泥的目光开始凌乱了，“我……不可能啊……胧姐姐已经死掉了，怎么可能呢……” “傻子哥，你不会是中毒了吧？”宝木抓着傻子的手腕，紧张地问道。 “不是，我是被她的身体灼伤的，”傻子已经冷静了不少，他看着胧阿姨，说道，“这位胧姐姐的身体，现在就像是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她的体温至少有一百度！” *** 自己的能力…… 身份…… “我是不是……那个……”小澜其实还没有想好自己想问什么，就问出来了，“是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人啊？” 此话一出，两边都有点沉默。 小澜咽了一口唾沫。 过了好一会儿，小澜还是没等到一念的回答，急得她催了起来。 “你咋不说话了？”小澜恨不得在一念的眼前挥挥手，“在发呆吗？” “……发什么呆……”一念无奈地说道，“我在等你收回你刚才那个愚蠢的问题。” “啊？哪个问题？”小澜没感觉自己有哪个问题是愚蠢的，“我问啥了？” “你现在……还在怀疑自己的特殊性吗？”一念气得都有些结巴了，“你不会……不会以为我随便拉一个人进来和我谈心吧？” “我们在谈心？”小澜的关注点完全跑偏，“这是谈心吗？” “……和你聊天真的好累，”一念叹息道，“应该再让你多读几年书的……” “你真过分，”这句话的意思小澜是听出来了，“你嫌弃我没文化！” “廖宜澜，我直接告诉你好了，”一念听起来真的有点生气了，“我现在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和你那些同伴，不管你是因为对我还不够信任而选择装傻，还是真的就这么傻，我只能说，要是你再不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这些人，全都会完蛋。” 小澜抿住嘴巴，目光变得清晰了起来。 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了。 总而言之，自己还不敢信任面前这个一念，所以在刚才的谈话中，自己为了绕开重点，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 毕竟，这个一念会读心，要想欺骗他，就得先把自己骗了才行。 会被当成个傻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现在呢？ 该选择相信吗？ 刚才那些问题，也就罢了，接下来的内容，可是触碰到了自己的秘密。 该不该……该不该…… “这样吧，如果你真的这么害怕自己的秘密会被发现，我用一个秘密来交换，如何？” 半晌，一念说了这句话。 交换？ 小澜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 “那……我们谁先说？” “既然是我提出的方案，那自然是我先说，”一念潇洒地说道，“不过你想好，听了我的秘密之后，你就必须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不然……我是不会让你活着走出梦境的。” 小澜的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她攥紧拳头。 “好，你说吧。”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九章 窃听 这里的空气在流淌，小澜仿佛能闻到空气散发出水脉一般冰冷的味道，她瓮动鼻翼，闻着，想着。 四周一片沉寂。 一念安静了许久，但小澜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催促他。 现在的寂静拥有刺痛小澜耳膜的力量。 一念开口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像流水一样，从小澜的耳边迅速划过。 “你的梦里，藏着你最重要的东西。” 这就是一念的秘密。 “咝——” 小澜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为什么你的秘密是关于我的？”小澜瞬间警惕了起来，“这样不公平。” 一念笑了。 “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吗？”一念笑道，“可是一念没有秘密。” “怎么可能呢……” “我是一念的传说，我所有的故事都被一念的子孙、甚至整个九派代代传颂，我没有秘密，如果我用我自己的事情来交换你的秘密，对你来说是一种欺骗。” “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小澜浑身发冷，“那这样子……我对你来说不是没有秘密了吗？” “因为我现在在你的梦中，所以我才会知道有关你梦境的事情，”一念说道，“但是，我只知道那是你最重要的事情，那事情具体是什么，我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小澜喃喃道。 “是的，看不清楚，”一念继续说道，“而我之所以看不清楚，是因为，那东西的模样，连你自己都看不清楚。” 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就在自己的梦中，但是自己始终没能看得清楚。 到底是什么？ “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也是想要给你一个忠告，”一念说道，“别忘记了，你一直在寻找的、你最重要的东西，其实就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小澜猛地抬起头，像是感应到了危险似的，看向四周。 自己现在，就在梦中。 那个所谓的最重要的东西，就在自己周围吗？ 它在……注视着自己吗？ “好了，你想听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一念说道，“接下来，轮到你了。” *** 所有人全都提起了精神。 “看到了什么？”秦音的手按在自己的喉咙上，嗓音听起来都有点窒息了，“小澜有危险吗？” “有线！”紧闭双眼的茉莉微微摆动头颅，似乎是在追随着探势茉莉的视线，“有许多透明的细线，连在小澜的身体上……似乎就是那些细线拖动着小澜远离了我们……” “是什么样子的细线？”李木源问道。 “就是透明的，近乎透明吧，很细很细，就像发丝那么细，不仔细看的话绝对看不出来。”茉莉说道。 “那些细线的源头在哪里？”道长问道。 “源头……”茉莉拖长了声音，“好像是……地面。” “地面？”道长想了想，“天空中呢？” “天空的话……啊，看到了，天空中也有！” “这是什么啊？”秦音急切地问道，“道长，你知道吗？” 道长沉思良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个很不好的设想。” 秦音的脸都快吓白了。 “什么设想？” “我怀疑，这里背后的力量，在窃听。”道长表情严肃。 “窃听？”伊爻抱着胳膊，“窃听我们？还是……” “有可能是在窃听小澜，”道长说道，“他在窃听小澜的梦境。” 窃听梦境。 “不行，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罗九天说道，“小澜的梦境要是真的被窥探了，那……那后果应该会很严重的。” “茉莉，你能想办法把小澜叫醒吗？”道长看着茉莉，问道。 茉莉的额头上布满了涔涔冷汗，但是身体又在微微打战，不知道究竟是冷还是热。 “我……我试试吧……我……” 茉莉的语气犹疑颤抖，但表情却变得愈发坚定了。 “我会的。” *** “我……”小澜深吸一口气，很快又泄气了，“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啊。” “想到了哪里，就说到哪里吧，”一念很有耐心地说道，“不用着急。” “我……”小澜略微歪了歪头，眯起眼睛说道，“那我，还是从我的梦境说起吧。” “好。” “我不记得我之前人生中的事情，”既然一念已经那么说了，小澜决定从头开始讲述，“我只记得，自己在一个屋子里面醒来，那个屋子，似乎是我之前生活过的地方，但我完全不记得，我的回忆，只活在别人的故事里……” “之后……我就开始做梦了，”小澜吞了一口唾沫，“我觉得……我觉得我梦到了界碑。” 然而，就在“界碑”二字落地的瞬间，小澜脚下的世界猛地震颤了一下，惊得她立时闭上了嘴巴。 “怎么回事？” 小澜和一念几乎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这句话。 看来一念也不知道刚才的地震是怎么回事。 小澜闭上了嘴巴，瞪着眼睛看向四周。 周围的黑暗在缓缓褪色，简直就像是天空中降下了奇怪的雨，把这里的颜色冲淡了一般。 “一念……大叔！”小澜叫道，“你还听得见吗？” “我听得见。”一念开口了，但是声音在飘远。 “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地震变得更剧烈了，小澜没有可以搀扶的地方，没多久就跌倒了。 “小澜，其实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一念的声音变得更远了，与此同时，他也加快了语速，“小澜，我相信你能够从今天的对话中，明白我想告诉你的内容。” “别走啊大叔！我不明白啊！”小澜无能大喊，“你再说得清晰一点啊！” “小澜，原谅我不能了，”一念最后说道，“看看四周吧，小澜，原来你的梦境中不只有我们两个，是我大意了……小澜，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可以办到……” 一念的最后几个字，小澜已经听不清楚了。 不过很快，她就理解了一念的选择。 这里，的确不只有他们两个。 小澜坐在地面上，凝视着周围的一切。 黑色变成灰色，灰色变成灰白…… 在白色的世界也片片剥落之后—— 小澜的周围，露出了无数只黑色的眼睛，那些瞳孔转动着、搜索着…… 全部聚焦到了小澜身上。 第三百二十章 烧 小澜目瞪口呆地回望着那些眼睛。 “你们……” 小澜克制住脚底的颤抖，强撑着站直了身体。 “你们到底是谁？！” 就在小澜的尖叫声猝然停止的瞬间，整个世界的四面八方登时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巨响，小澜下意识挡住了眼睛，但是席卷而来的，并不是想象之中的玻璃碎片划破皮肤的刺痛，而是一阵令人发狂的灼热。 小澜拿开双手，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环境，完全变了。 自己像是被托在一朵云上，以一种近似于悬浮的状态飘在半空中，眼前的世界仍然是黑色的，只是这黑色，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澜才反应了过来。 自己醒了。 小澜挠挠头，虽然晕晕乎乎，但还是努力想搞清楚自己目前的状态，这时，一道橘红色的明亮火焰刺破黑暗，正从小澜的右手边划过，消失在了不远处的夜空中。 不晕了，完全清醒了。 小澜瞪着眼睛看向火焰消失的地方。 怎么……会有火？ 刚才的火焰，是从下喷射上来的，这样的话……来自于自己的下方。 小澜扭过头，朝着自己下方的世界看去。 一个小小的人，正站在距自己很远的地面上，抬手面对着自己，没等自己看清楚她的脸，又一道火焰自那人的掌心喷射而出，直朝着自己袭来。 小澜吱哇乱叫，在半空中扑腾着躲避火焰。 更加令小澜惊讶的是——那个人，似乎是茉莉！ *** “小澜好像醒了！” 茉莉满头大汗，一边调动探势，一边喊道。 “醒啦？”秦音的眼睛终于亮起来了，“小澜还好吗？没受伤吧？” “不知道……还看不清楚，”茉莉表情严肃，不敢松懈一丝，“那些丝线还没有被完全燃尽，小澜仍被一些丝线牵引着，悬浮在半空中。” “那火没有烧到小澜吧？”伊爻问道。 茉莉皱了皱眉头，似乎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应该没有。” “啥叫应该没有？”秦音吸了吸鼻子。 “通常来说，小澜是实体，这火对小澜应该不会造成影响的，”茉莉说道，“可是看小澜的表情……好像她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一样。” *** 小澜感觉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茉莉，在用火烤自己…… 小澜很想直接跳到地面上质问茉莉，但是那股奇怪的力量一直把自己托在半空中，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没办法落到地面上。 渐渐的，小澜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不确定，再看一眼。 小澜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 就是！就是！ 自己不会认错的！ 小澜的脑壳都快转冒烟了，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茉莉要放火烧自己。 这么久不见了，茉莉就这么欢迎自己吗？ 茉莉面无表情，那双眼睛像是一对探照灯一样，死死锁在小澜身上。 等等。 小澜忽然回忆了起来。 茉莉不是失明了吗？ 怎么现在看上去……她好像能看见自己啊。 小澜歪着头，试着向 那个茉莉像是愣了一下，半晌，她也歪了歪头，冲着小澜挥了挥手。 然后，又是一道火焰喷了出来。 她真的能看见！ *** 茉莉歪了歪头，做出了一个挥手的动作。 “好奇怪，”茉莉吐槽着，但没有停止喷火，“小澜在干嘛？” “小澜干嘛了？”秦音恨不得自己变成探势茉莉，“你又在干嘛呢？” “小澜她在冲我挥手，”茉莉问道，“这是什么暗号吗？” “这说明小澜认出你来了，”罗九天说道，“还好还好，至少表示小澜的神志还是清醒的。” *** 小澜已经快要神志不清了。 茉莉能看见了……茉莉还放火烧自己…… 比起自己的皮肉，小澜感觉自己的cpu可能会先一步干烧。 小澜决定放弃挣扎，独自躺在半空中，仔细思考一下人生。 思考了一会儿，她发现，那些火，似乎烧不到自己。 小澜平躺着，火焰们不停地出现在自己的四周，但是居然没有一束火焰落到自己身上。 难道说，茉莉烧的其实并不是自己？ 小澜坐了起来，用自以为很聪明的眼神看向了周围。 难道说，茉莉烧的是自己旁边的什么东西？ 自己周围，有东西。 小澜用手往身下按了按。 很奇怪的触感。 自己身下，并没有什么东西，就像是空气化作了柔软的白云，摸不到，但浮力的确存在。 小澜叹了一口气。 自己应该多读几年书的，至少要把重力那一章学完啊。 小澜看着茉莉，略微寻思了一下。 假使茉莉放火点燃自己周围的东西，是为了放自己下去的话，那么萦绕在自己身周的这种奇怪浮力，就是关键。 而自己四周一圈的空间，几乎已经被茉莉燃烧遍了，自己还是没办法下去。 这样说的话……问题难道出在…… 小澜站了起来，脚下软绵绵的，站不太稳，小澜第一次这样直挺挺地站在半空中，往下看去，一阵眩晕袭来。 忍不住地恐高啊。 小澜的双腿有些打颤，但她还是对着自己脚下的那块虚空，伸出了手。 茉莉点了点头，同样伸出了手。 两个人的掌心，瞄准了同一个位置。 小澜的脚下。 小澜感受了一下，很快，火焰的灼热感就从自己的掌心喷薄而出，与此同时，茉莉的火焰也到达了。 两道火焰，在小澜的脚下碰撞、连接、缠绕。 *** “小澜学会了。”茉莉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顾不上擦汗了，咬着牙说道。 “学会什么？”罗九天问道。 “小澜和我同时想到了这一点，”茉莉说道，“问题出在她的脚下。” “……所以呢？” “小澜学会了探势的火焰，现在，她正和我的探势一同点燃最后的丝线，”茉莉的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快了……就快了……” 茉莉的紧绷状态持续了好久好久。 终于，就在茉莉崩溃的边缘，众人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灼热从前方卷来，茉莉长息一声，瘫软地坐到了地上。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不要睡 *** 熟悉的重力像是从天而降的一记重拳，狠狠地落到了小澜的身上。 小澜浑身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就像一只被主人丢掉的洋娃娃似的，从半空中跌落。 小澜感觉自己脸上的肉都在随着空气的纹路颤抖。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尖叫。 她精准地落到了茉莉的怀里。 小澜笑着抱住茉莉，稳稳的，很贴心。 “茉莉，你能看见啦！” 小澜看向茉莉的眼睛，几秒钟过后，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消失了。 茉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透着淡淡金光的瞳孔中没有丝毫情绪，小澜能看到那双眼睛里面倒映出的自己，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到茉莉了。 这不是茉莉。 小澜几乎瞬间就从面前这个人的怀中跳了出来。 “你是谁？”小澜决定还是不要动手，警惕地问道，“你不是茉莉。” 面前这个茉莉模样的人没有开口，而是往前走了一步，而后朝着小澜伸出了手。 小澜低下头看了看那只手，修长纤细却并不柔软的手，指尖和掌心上能看见大大小小的茧子，的确是茉莉的手。 小澜想握住那只手，但是忍住了。 “你怎么不说话？”小澜质问道，“你是不是不能讲话？” 眼前的人想了想，之后缓缓地点了两下头。 茉莉能看见了，但是哑了？ 这是啥情况？ 过了一会儿，见小澜还是没有放下戒备的意思，面前那人放下手，小手在身体两侧晃荡了两下。 小澜想，她应该在思考，假如她有思考能力的话。 半晌，那人的思考应该是有了结果，她抬起两只手，到自己的胸口前方摸索了起来。 小澜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动作，努力克制住自己挠头的冲动。 没过几秒钟，那人从胸前捧出了什么东西，她两手捧着那东西，示意小澜去看。 小澜踮起脚尖，狐疑地看了过去。 她展开双手。 掌心间，是一枚小小的锁灵鞭。 小澜张着嘴巴，反应了好一会儿，两行眼泪猛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茉莉……”小澜眼泪汪汪地看着面前的人，浑身都在打颤，“你真的是茉莉吗？……” 探势茉莉的嘴角倾斜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很难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而后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小澜的手。 小澜没有再躲避，任由探势茉莉拉着她的手向前跑去。 *** “她们回来了。”道长站在岸边，眺望着远方，说道。 “小澜还好吗？”秦音一边扶着茉莉，一边急迫地问道。 “看上去还好。”道长点头道。 “活蹦乱跳的，似乎很健康，”罗九天也说道，“而且看起来居然很开心……这个傻丫头啊……” 差不多同一时间，小澜也看到了远处的众人，她拉着探势茉莉的手，登时更兴奋了。 她跑着，冲众人挥手。 “大家！茉莉！茉莉来啦！……”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秦音怀里的那个人。 诶？那不是…… 小澜的笑容仿佛在脸上风干了。 怎么有两个茉莉？ 罗九天已经跑了过来，他十分敷衍地检查了一下小澜的头。 “看来还活着……小澜，你愣着干嘛？”罗九天拍了拍小澜的脑袋，“不会是傻了吧？” 我看你才是傻了吧…… 小澜无助地看着罗九天，感觉身后那个茉莉的手似乎在逐渐变得冰凉。 自己不会是……碰见鬼了吧？ 这样说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吓人哈，鬼而已。 可这是茉莉形状的鬼诶。 小澜正在胡思乱想，茉莉在秦音的帮助下终于站了起来，她远远地看着小澜，抬起左手扬了一下，瞬间，小澜感觉身后的人仿佛变成了一阵风，从自己身后飘来，很快就消失了。 小澜震惊地回头看去。 身后一片空白。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呢，”罗九天拍拍小澜的肩膀，揽着她往前走去，“刚刚去救你的，不是茉莉，呃……但也算是茉莉吧。” ……请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吗？ “那不是茉莉本身，但算是茉莉的一部分，”罗九天唤出蟠龙池，在二人脚下铺出一条水道，二人踩着那条水道，走过了面前漆黑的暗河，“那是茉莉的探势凝成的另一个她。” “茉莉的……探势？”小澜眼睛都瞪大了，“茉莉的探势现在都能化出人形了？” “只能变成她自己的模样，”罗九天说道，“详细的你去问茉莉吧。” 二人终于回到岸上，李木源先走了过来，抓住小澜的手腕分析起了她的脉象。 “脉象平稳，力量充沛，”李木源点点头，满意道，“没有丝毫体质受损的迹象。” “小澜！快过来！”秦音抱着茉莉，没能第一时间扑过来，只能喊道，“呜呜呜小澜！你吓死我了！……” 虽然小澜一天要吓死秦音八百遍，但小澜还是乖巧地跑了过去，抱住了秦音和茉莉。 茉莉微微笑着，右手轻轻搭在小澜的肩膀上。 小澜看着那双眼睛。 空洞的眼睛。 巨大的失落感像乌云一样笼罩了过来。 所以说，茉莉还是看不见的。 “小澜，你还好吗？”茉莉看不见小澜的失落，只轻声问道。 “我还好，”小澜想了想，换了个措辞，“我可好啦。” “没有受伤吧？” “没有没有，”小澜的嘴巴抖了抖，把头靠在了茉莉的身上，“我一点伤都没受。” 安静的气氛维持了几分钟，最终由道长打破了沉默。 “小澜，所以你经历了什么？” 小澜依依不舍地抬起了头，清清喉咙，率先说出了她认为目前最重要的一句话。 “我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 众人面面相觑，等待着小澜的解释。 小澜将自己的梦境简单叙述了一遍，最后将重点放在了那些眼睛上。 “一念没有告诉我他最后想要告诉我的东西，就是因为他发现了有人在监视我们，”小澜说道，“应该就是那些眼睛。” “那人居然可以进入你的梦境去监视你，”罗九天拧着眉毛说道，“这样简直太危险了……小澜，我看你还是不要睡觉了。” “……这是我能控制的吗？”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吞 *** “烧红的铁块……”宝木默念道，“烧红的铁块怎么可能只有一百度？” “这是关键吗？”傻子恨不得用烧红的铁块扇宝木一下，“关键是胧姐姐这个已经去世的人在升温，关键是夏泥明明在接触着胧姐姐，却感觉不到这种高温！”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夏泥目光涣散，浑身打颤，却仍然不肯放下胧阿姨的尸体，“胧姐姐已经死掉了……明明已经死掉了……” 问灵的身体缩在宝木身后，脑袋却往前探着，伸长脖子观察胧阿姨的面孔。 过了几分钟，在傻子的劝慰声和夏泥的呢喃声之间，响起了问灵清脆的命令。 “放下！” 问灵挺身而出……虽然一只手还不安地揪着宝木的衣角，但总得来说算是挺身而出了。 她指着夏泥的鼻子，清澈的灰色眼睛里居然透出了一丝丝压迫感。 夏泥登时愣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 “我……我吗？”被姐姐支配的恐惧又一次降临到了夏泥的眼中，“我放下什么？” “她！”问灵的手指转了一下，指到了胧姐姐身上，“放！” 宝木和傻子看看问灵，又看看夏泥，几乎同时开口了。 “夏泥，快！听问灵的！”傻子夸张地说道，“乖，快把你的胧姐姐放下来。” “夏泥，快呀。”宝木恨不得自己去帮夏泥。 夏泥惊恐地看着三人，仍然有些犹豫。 “快！”问灵瞪起了眼睛，“快！” 问灵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嘶哑了，傻子不再拖延时间，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夏泥的肩膀。 “夏泥，别担心，相信问灵，”傻子不顾胧阿姨身体上蒸腾出的滚滚热气，咬着牙说道，“我们绝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你的胧姐姐。” 夏泥看着问灵那双正在逐渐泛出血光的瞳孔，顿了顿，蹲下了身，将背后的胧阿姨放到了地面上。 胧阿姨刚一躺到地面上，问灵就一个飞身上前，抓住夏泥的衣领将他往后拉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宝木和傻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泥也没想到问灵会突然拉住自己，更没想到看上去怯生生柔弱弱的问灵竟有这般力气，一个没留神，直接被问灵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 “问……问灵……”傻子结结巴巴地走上前，伸出手，但不知道自己该扶起夏泥，还是该帮助问灵，“出什么事了吗？……” “闪开！” 问灵尖叫了一声，扯着夏泥的衣服领子往后退去，待到夏泥距离胧阿姨的尸体已有五六米的时候，问灵才松开他，一手抓住傻子，一手抓住宝木，将他们二人也拉到了自己身后。 做完这一切之后，问灵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她瞪着泛红的灰色眼睛，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警惕地看着五六米开外的胧阿姨。 夏泥在三人身后捂着喉咙大声咳嗽着，刚才问灵扯得太用力，差点把他勒死。 “问灵，到底怎么回事？”傻子说着，就要把拦在最前面的问灵拉到自己身后去，“是有危险吗？” 问灵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顺势躲到傻子身后，而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她甩开傻子的手，而后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将三人挡在身后的姿势。 傻子猝不及防，被问灵那么一挥，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问灵的尖叫声却突然在他耳边炸开了。 “躲！——”问灵瘦弱的身躯仿佛变成了一堵石墙，坚定地拦在三人身前，“躲！——” “躲……躲起来吗？”宝木手忙脚乱，“还是……” “闭上！——”问灵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傻子看到一行半透明的血泪从她的右眼中滑了下来，“闭上眼睛啊！——” 傻子和宝木震惊做一团。 “闭上眼睛！——”问灵嘶哑的吼声还在继续，“闭上眼睛啊！——” 宝木最先反应过来，他咬紧牙关，扭头扑向了夏泥，夏泥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宝木抱住了夏泥的头颅，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最后自己闭上了双眼。 “傻子哥，按照问灵说得做！”宝木喊道，“快闭上眼睛！” 傻子粗喘着气，犹豫了几秒，最终狠狠地合上了双眼。 只剩下了问灵。 只有那双流血的灰色眼睛还在凝视着前方寂静的世界。 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静。 就好像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 宝木的眼皮太过用力，都开始发酸了，就在他控制不住想要睁眼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好奇怪。 像是某种液体，在腐蚀什么东西。 很好奇。 但是不能睁开眼睛。 除非问灵开口，不然决不能睁开眼睛。 问灵的呼吸已经平静了下来，她静静地站着，近乎麻木地看着前方的一切。 胧阿姨的尸体，在下沉。 那片地面仿佛变成了猩红浓稠的液体，它们包裹着胧阿姨的尸体，整幅画面，像是地面上张开了嘴巴，一点点将胧阿姨吞噬进了肚子里。 问灵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踩到这片地面上、看到胧阿姨的眼睛的瞬间，她就应该猜到的。 可是她却刚刚才反应过来。 是自己做错了。 呼——吸——呼——吸—— 自己做错了。 这就是自己应该承受的代价。 红色的眼泪一滴滴滑下问灵的下巴，落到了她脚下逐渐变红的土地里。 问灵，不能抖。 问灵咬住下唇，吸吸鼻子，努力地忍住退缩的冲动。 慢慢的，胧阿姨的尸体已经快要被吞没了，问灵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向前走了半步。 就快了。 胧阿姨最后消失的，是叠放在腹部上方的双手。 这片土地又变得异常平静。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但在问灵的眼中，这里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里的世界，在流动。 地面在流动、天空在流动、空气在流动。 终于。 它出现了。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它的时候，问灵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霎那间静止了下来。 但是没关系。 问灵攥紧拳头。 她已经，不打算从这里离开了。 这一次，自己不能再逃。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千眼 “问灵……”四周的安静正在积累力量，傻子的声音就响在问灵的耳畔，“你自己真的没关系吗？” “我……没关系……”恐惧感摩擦着问灵的面部肌肉，还好其他人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你们……你们千万不要睁眼……” “你说了好多字，”宝木死死抱着夏泥的头，眼皮、手臂、浑身的关节都在酸痛，“问灵，你上次说了很多字的时候，就……” “这次……不一样的……”问灵感觉好疲惫，嗓音都变得虚浮了起来，“你们放心……” 这时，安静了一会儿的周遭再一次涌动了起来，不久之前吞没了胧阿姨的血红的地面开始向着四周蔓延，甚至蔓延向了天空、蔓延向了他们的脚下。 “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红土来到宝木脚下的时候，即便闭着眼睛，宝木还是下意识战栗了一下，“问灵，你还在吗？” “我还在，”问灵轻轻眯着眼睛，静默地望着前方的一切，“我不会离开的。” 很快，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猩红色，空气中闪耀着诡异的红光，问灵有气无力地抬着眼皮，像是看不见这一切似的。 快了……就快了…… 问灵……打起精神来…… 红色的天空和地面上，慢慢地出现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漩涡，那些漩涡旋转着、流动着，逐渐聚集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形状。 是眼睛。 全部都是眼睛。 无数只闭合的眼睛，围拢在他们的四周，问灵屏住了呼吸，像在等待审判的那一刻。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许自己会没有感觉，也许会十分痛苦，也可能……自己会在一瞬间死掉。 就在一瞬间。 决定自己命运的一瞬间。 就是那一瞬间。 瞬间，无数只眼睛同时睁开。 问灵的灰色瞳孔骤然睁大，仿佛千百根带着火毒的尖针破空飞来，无一遗漏、全部击中了自己的身体，问灵僵直着，直愣愣地看着那些眼睛。 血腥味…… 刺鼻的血腥味从自己的脚下蒸腾上来。 这是自己的血腥味。 “问灵！”身后传来宝木的尖叫声，“你受伤了！你受伤了是不是？！” 问灵低下头，凄凉地看向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 如自己所料，自己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浑身都在流血。 问灵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红色，她甚至能够听见皮肤下的血管在一根根爆裂的声音，周身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往外渗血，痛到感觉不到痛，痛到问灵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心脏、大脑，好像都在流血，都在痛。 就连灵魂都痛。 问灵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灵魂被拷问的感觉。 这些眼睛，或深色，或浅色，但全部都是自己能够感受到羁绊的眼睛。 这是三衍之眼。 这里的每一颗眼睛，都代表着一个被夺走了神眼的自己的同类。 现在，这些神眼被背后那人，用来对付自己了。 问灵哭泣着合上了眼睛，不再注视那些眼睛的时候，身体能感觉轻松一点，但是血腥的画面却像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的意识里放映了起来。 虽然素未蒙面，但那些都是自己的同类。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被活生生地剜下了双眼，他们的尸体软塌塌地散落在地上，就像垃圾一样，被丢掉了。 这里也很痛苦。 问灵咬着牙，努力忍住自己的哭声。 闭上眼睛以后，这个黑色的世界也很痛苦。 自己不能逃。 现在……只有自己才能想到办法。 问灵猛地一吸鼻子，狠狠地张开了眼睛。 周身上下的痛苦一瞬间袭来，问灵没有忍住，发出了一声小小的闷哼。 嘴唇快要被自己咬破了。 问灵攥紧双手，像钉子一样立在原地。 不能退缩，也不能倒下。 问灵，要呼吸。 咝——呼——咝——呼—— 腥甜的空气在自己的鼻腔和口腔里流动着，问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瞪着眼，目光一丝丝划过那些眼睛。 在自己崩溃之前，要发现逃离这里的方法。 自己一定可以的…… 忽然间，一只手搭在了问灵的肩膀上。 问灵完全没有料到这一点，出于吃惊，压抑在喉头的痛楚再也控制不住了，问灵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两腿一软，身体坠了下去。 “问灵！你怎么了！”那只手的主人眼疾手快，一只手揽住了问灵的腰，直接把她扶了起来，“你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问灵的眼泪又一次汩汩涌了出来。 那是傻子。 傻子的目光和语气中，都写满了焦急和恼怒，但是……似乎痛苦并没有找上他。 是他也在忍吗？ “傻……傻子……”问灵的声音颤颤的，“你不疼吗？……” “疼？哪里疼？”傻子满眼不解，“问灵，你的伤是怎么回事？这些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可以睁开眼睛了吗？”宝木急促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问灵受伤了？哪里受伤了？是眼睛吗？” “不……不能睁开眼睛……”问灵抓着傻子结实的胳膊，堪堪站直了身子，“傻子，你也看得到这些眼睛？” “当然看得到，”傻子说道，“你的伤……是因为这些眼睛？”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问灵像在自言自语，“啊……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 “这些眼睛，都是三衍之眼……”问灵没有直接回答傻子的问题，而是幽幽地解释了起来。 “三衍之眼？”傻子眉头一皱，“那岂不是都是你的……” “对，”问灵轻轻点了一下头，“都是我的同类，他们或许不是我这一支，但……都是我的伙伴……” 傻子于心不忍地抱紧了问灵的肩膀，紧接着，目光变得愤恨了起来，“我们一定要让做出这些事情的人付出代价。” “现在，这些眼睛在攻击我们，”问灵摇摇头，似乎没什么气力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住……” 傻子的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所以，你这样子是因为……” “三衍之神眼，神在挖掘真相，”问灵说道，“我的痛苦，是因为……我能感觉到这些眼睛在一层层剥开我的皮肉，撕扯我的灵魂……” 傻子抿住嘴唇，眯起了眼睛。 “而你却感觉不到痛苦……”问灵抬起头，泪光盈盈地看向傻子，“我想，是因为，傻子，你的灵魂就像一片澄明的海，这些眼睛看不到你的真相，因为你……没有秘密。” 第三百二十四章 改命 *** 纸册纷飞的房间中，忽然出现了一团白金色光球。 老木的目光从纸页上抬起，望向那光球。 半空中漂浮的册子整齐地朝着房间四周聚拢，将房间中央的位置清空出来，光球逐渐变大，几秒钟以后，光色消散，留下了两个清晰的人影。 老木放下手中的钢笔，扶了扶眼镜框，而后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人影急匆匆地走近，老木目光深深，朝着人影略一颔首。 “人神大人。” “老……天神大人好，”吴仁一见到老木的脸，紧拧的眉头莫名舒展了些许，“天神大人，我有事求你。” 听到吴仁用了“求”这个字，老木不禁胆寒了一下。 这个抢劫犯一般的人神大人平日里要求自己做事的时候，向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脸皮这么厚的人神大人，今天居然也不好意思地用了“求”这个词。 可见她这次求的东西肯定不一般。 老木用食指的关节轻轻托起下巴，战术沉默了一下。 吴仁见老木不开口了，便继续问道，“罗老狗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果然。 老木叹了一口气。 “我猜到了，你会因为罗老狗的事情找我，”老木摇摇头道，“吴仁，我和你说过，每个人都有其命数，命数是不可违的，当初罗老狗寿命已尽，我曾给过他选择的机会，是投胎转世，还是留作鬼差……我也早已同他说过，若选择鬼差的道路，他的确能多陪罗九天短短一段时光，但最后的结局，将是灵能尽散……” “我知道，”吴仁懒得再听老木说教，直接打断道，“但是这次不一样。” “因为……罗老狗是下位人神的父亲？”老木说道，“吴仁，即便是作为鬼差，罗老狗也不可能永远留在人神身边，你应该也知道这一点，罗九天早晚要成长。” “不一样，这次真的不一样，”吴仁侧过头看向了身旁的宝宝，“你……你就算不相信我，你总得相信宝宝吧……让宝宝来跟你说。” 宝宝面容平静，但点头的动作很坚定。 “天神大人，让罗老狗改命，不只是为了新位人神，”宝宝的语速快了不少，气氛中的焦灼感更强了一些，“也是为了……她。” 宝宝迟疑了几秒钟，还是没能说出“她”的名字。 老木困惑地看着宝宝，沉思一会儿之后，他又将眼神落到了吴仁的脸上。 吴仁见老木看过来，下意识挪开目光，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见到吴仁这般反应，老木总算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我知道了。”老木干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 吴仁和宝宝对视着，几乎同时叹了一口气。 “所以……”吴仁试探着说道。 老木仍然没有说话，只是一副深思的样子。 吴仁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 终于，老木有反应了。 他轻抬起左手，左手指尖向着书桌的方向点了点，桌上的钢笔立刻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旋转几圈之后，刚好落入了他的指尖当中。 “我们走，”老木收笔，迈步走向办公室门口，“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 门打开了。 门里的人歪了歪头，纤薄的耳朵微动一下，她放下书本，坐直了身子，看向前方。 门外的白光笼罩着前方的人影。 不是自己熟悉的轮廓。 几人走进房间，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她微微瞪大双眼。 “天神大人？还有……这位是……” “好久不见啊，岑华，”吴仁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人，“你还好吗？” “人……人神大人，”事情完全出乎岑华的预料，岑华握着笔，不知所措地望着三人，“怎么突然……” 吴仁和老木还没说话，门外就传来了一道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人回过头。 容发端着食盒，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人。 看得出来，他并不算太好使的脑袋正在飞速旋转。 目前的处境是…… 容发一大步跨进房间，径直跪在了老木身前。 “天神大人，不……不能……” 老木的表情很是不好看，他眉头皱起，右手一扬，容发像被一阵风裹了起来，轻飘飘地落到了岑华身边。 “你们不用怕，人神大人不是来找岑华麻烦的，”老木严肃地说道，“我们来，是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帮忙？ 岑华将容发扶起，容发依偎着岑华，雌雄莫辨的面庞美得似乎在发光。 “需要我帮忙……”岑华挺直脊背，略有些自嘲地说道，“我还有什么能做的事情吗？” “这件事情，只有你可以，”老木说道，“只是……可能会有危险。” 容发紧张地抓住了岑华的手臂，岑华面不改色，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危险倒是不怕，毕竟我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恩赐了，”岑华用她特有的缓慢而柔软的语调徐徐说道，“不知是何事，居然需要我这个双腿已废的人帮忙呢？” “双腿？” 吴仁往岑华遮在长裙下的双腿上看了看，目露不忍。 “对不起，岑华，”吴仁说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人神大人，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岑华摇头道，“我只是想说，岑华现在灵力尽失，双腿已废，恐怕……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帮助您和天神大人了，我……” 岑华想要拒绝。 吴仁发现了岑华的真实态度，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掏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岑华，这件事情你必须要帮我，”吴仁眼眶潮湿，但目光坚定，“这件事情，和小澜有关。” 又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岑华吃惊地凝望着吴仁，好一会儿，她默默地抿起了嘴唇。 小澜。 *** 小澜看着黑水中倒映出的自己。 有人在监视自己的梦。 经过刚才的讨论，他们一致认为，既然那人有能力监视小澜的梦境，那么自然也有能力监视他们目前置身的环境。 所以讨论的结果就是——他们现在还是不要再讨论了。 毕竟参与者不只有他们几个，还有个看不见的人。 一想到自己正在被监视，小澜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看着自己的倒影，小澜甚至都觉得那个人影逐渐陌生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缓慢的倒影 这是自己的样子吗？ 印象里，这么多年来，自己好像一直是这副模样，没有变化过。 虽说因为习惯效应，自己通常很难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但是这些年过去，小澜觉得小音姐和道长他们的模样都是有变化的。 尤其是道长，道长早就从一个青年帅哥，变成了一个稳重的中年帅哥。 自己怎么一直是这个样子呢？ 小澜像是第一次发觉这个问题，她猛地抬起头，扯了扯秦音的袖子。 “小音姐，你觉得我有变化吗？” “变化？”秦音立刻警惕了起来，“小澜你怎么了？感觉哪里不对劲吗？” “不是……你别误会，”小澜忙摆手道，“小音姐姐，你觉不觉得都这么多年了，我一点个子都没长啊？” 听了小澜的问题，秦音愣了几秒，而后绞尽脑汁地用一种她自以为比较委婉的方式说道，“其实……这个问题哈……我们也有背着你讨论过……” “背着我讨论过？”小澜一听就来了精神，“太好了，那你们讨论的结果是什么啊？” “就是……呃……道长，你来说！” 道长清了清喉咙，背过身去，装作没有听到秦音的话，坐到伊爻身边和他假装聊天去了。 “你……”秦音咬牙切齿地攥紧拳头，“道长你不许装蒜，明明数你说得最欢！” “啥呀……你们到底说我啥了……”小澜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听不到什么好话了，委屈巴巴地来回看着秦音和道长，“小音姐，你就告诉我吧。” “小澜，那你可不要……” “我不生气，”小澜认真地说道，“我……尽量不生气。” “小澜，是这样的，”秦音吞了口唾沫，迟疑地说道，“小澜，你要知道一点哈，就是说……有一些人，个子会长得比较早，然后呢，停止生长得也会比较早，所以就……” “你的意思是……我不会再长个了？”小澜登时感觉晴天霹雳一般。 “当然了，以后说不定还有可能，”秦音见小澜的脸都绿了，赶紧补充道，“俗话说得好，二十四还窜一窜呢，你现在还没成年，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我不长个了……” 小澜已经完全听不进去秦音的话了，她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泪眼朦胧地看向远方的黑暗。 说实话，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但要说崩溃的感觉，自己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我……我才十……十几岁，就不长个子了，这说出去像话吗？ “肯定是你们没把小澜养好，”罗九天听明白了她们在讨论的问题，过来凑热闹道，“现在的小孩子个子都很高的，人家的家长都给孩子补充了很多营养……不如你们把小澜送给我吧，我保证让小澜长到一米七……” “你先养活你自己吧，”秦音毫不客气地说道，“小澜是我的。” 秦音和罗九天在小澜耳畔就她的归属权问题展开了辩论，小澜叹了一口气，心里只觉得他们吵闹。 沙沙……沙沙…… 没过一会儿，一个温暖的身体贴着自己坐下了，小澜侧过头，是茉莉。 茉莉摸索着拉住了小澜的手，露出了一个带着点稚气的笑容。 “小澜，你怎么了？”茉莉轻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身高的问题了？” 小澜看着茉莉的模样。 当初自己和茉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还没有感觉茉莉比自己大多少，但是看着现在的茉莉，小澜已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茉莉是姐姐了。 的确，这几年来，茉莉成长得比自己快太多了。 “茉莉，这几年你有变高吗？” “只长高了三四公分吧，”茉莉思忖着说道，“怎么问我这个？” “只”长高了三四公分。 小澜不太想理她了，但看着茉莉清澈天真的样子，又不忍心。 “你们都变高了，”小澜撅着嘴巴哼唧道，“只有我一点都没有长高。” 茉莉温柔一笑，“身高又不能说明什么，有很多很厉害的人，他们的个子都不高。” 小澜感觉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她继续俯身看向岸边的黑水，盯着自己气鼓鼓的倒影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小澜感觉身边的茉莉也俯了过来，她斜过眼睛往茉莉的方向瞟了瞟，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小澜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像是怀疑自己看错了。 刚才，她没有看到茉莉的倒影。 小澜索性揉起了眼睛，待到她放下手，再次看向水面，却见茉莉的倒影就挨着自己的倒影，好端端地平躺在水面上呢。 难道刚才……真的是看错了？ 小澜挠挠头，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音姐，”实在没办法了，小澜只能搬出了救兵，“你过来一下吧。” 秦音正和道长站在一起，听到小澜的呼唤，二人一块走了过来。 “怎么了？” “小音姐，你……你往水里看一下呗。”小澜攥着手，吞吞吐吐地说道。 “怎么神神秘秘的？”秦音打量着小澜，一边俯身凑向水面。 其他人也聚了过来，大家一块看了过去。 秦音的上半身刚刚探过岸边，小澜就瞪大眼睛喊了出来，“小音姐，你看！你没有倒影！” 又一次！ 秦音的倒影并没有及时出现，和茉莉一样，过了半分钟，那张模糊的面孔才缓缓地浮现在了水面之上。 “诶，现在出现了，”罗九天指着秦音的倒影说道，“但是小音的倒影并没有立刻就出现，这是怎么回事？……小音，该不会你……” “不是的，不是小音姐的问题，”小澜说道，“刚才茉莉也是一样，就好像这里的水面，呈现倒影就是比较慢。” 道长低下头沉思起来。 “有没有那样一种可能性？”半晌，道长说道，“我们目前所置身的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的。” 说着，道长仰起头，看向了周遭的黑暗。 “你的意思是，我们身处在一个幻象中？”夏花问道。 “有可能是幻象，也有可能……是专门为我们制造出来的一个世界，”道长说道，“想要逃出这里，首先……要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式监视我们的，也就是说，要找到……” “那些眼睛！” 第三百二十六章 灵汐刻印 ***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老木睁开了眼睛。 他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吴仁见老木表情不好，急忙问道。 “我找不到罗老狗，”老木沉吟道，“古怪。” “怎么会找不到呢？”吴仁说道，“宝宝都能感觉到罗老狗，他现在很危险，马上就快死了。” “我只是能感觉到他，但没办法寻找到他，”宝宝说了句公道话，“要是想找到他，还得通过他的引魂幡……” “没错，就是引魂幡，”老木说道，“鬼差本质是自由灵体，若它们的引魂幡不在身边，非但炪庭无法寻找到鬼差的位置，而且……鬼差自身的灵体维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那该怎么办？”吴仁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居然卡在了这一步，“那可以确定罗老狗最后出现的位置吗？” “这……倒是可以……” 老木用钢笔在半空中一点，一副巨大的画卷凌空显现出来，在众人眼前缓缓打开。 几人凑过去，只见画卷上出现了一副清晰的画面，那是一个男人站在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之前，正作势要进去。 “就是这里吗？”吴仁挠挠头，“看不到周遭的环境吗？这也看不出来是哪里呀。” “活人世界的东西，是无法呈现在这灵汐刻印之上的，”老木说道，“这漩涡是什么？你们可曾见过？” 众人纷纷摇头。 事情似乎又一次进入了绝境。 良久，岑华摇着轮椅，默默凑近了那副灵汐刻印。 她抬起手，指向了画上的老罗。 “这位罗老狗的身边，似乎环绕着什么东西。” 听她一说，众人这才瞪大眼睛，仔细看去。 的确，有一道纤细的淡紫色微光，环绕着老罗的身体，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 “这是什么？”吴仁问道。 “既然会出现在灵汐刻印上，说明这不是活着的东西，”岑华冷静地说道，“会不会是……一抹灵汐？” “灵汐？谁的灵汐？”吴仁看向老木。 老木正在思考，半晌后，他仰起头说道，“我记得，罗老狗身边，的确有一个肉身已死，但灵汐却尚未进入轮回的人……” *** 好熟悉的铃铛声。 忽然间，老罗明确感觉到了四周的温度出现了一丝波动。 在漫眼的血红之间，仿佛有一抹金光，通过这道密不透风的红色的墙，渗了进来。 老罗的身体有些战栗。 是真的？还是幻觉？ 那道金光，老罗认得。 那是名叫生机的光。 很微弱，但的确是存在的。 老罗奋力挣扎着，将自己的头颅探出水面。 叮当……叮当…… 铃铛声，由远及近。 一团澄明的金色，正在朝着自己靠近。 老罗瞪大了眼睛。 很快，那抹金黄色几乎瞬间移动到了自己面前。 那东西的模样笼罩在金光中，老罗看不清楚，他只能看到一个金黄的柱状物体逐渐探出那片金光，伸向自己。 大脑一片混沌的老罗只觉得那物体有些眼熟，一时反应不过来那究竟是什么。 不过那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对于现在的老罗来说，那是救命的稻草。 那是上帝之手。 老罗感激得几乎落泪。 他伸出左手，拼命地抓向那株救命稻草。 抓住了！ 罗老狗，抓紧了！ 老罗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自己的全身挂在那物体下方，一只左手仿佛变作了钳子，牢牢钳住了它。 眼前霎时金光大绽。 老罗一手抱着诸葛守，一手攥着那物体，再没有多余的手去遮住眼睛了，只能狼狈地紧闭上双眼。 身体周遭的痛楚，在一点点散去。 温暖。 老罗感觉到了温暖。 左手手心中那温润光滑的手感，是自己无比熟悉的…… “师父……” “师父……您醒醒……” 耳畔响起了轻轻的呼唤声。 老罗的心脏砰砰狂跳了两下。 太熟悉了……那是自己许久没有听到过的…… 老罗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两个略显模糊的身影。 那是两个老罗绝对没有预料到的身影。 “阿……阿知？”老罗努力地思考着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小守？……” 站在老罗前方的二人，正是八两水的门下弟子，他老罗的徒儿——黄知和诸葛守。 “是我，师父，”黄知看着老罗，眼里满怀着不舍，“师父您还好吗？”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罗忽然想起自己的右手还抱着昏迷之中的诸葛守，忙低头看去，“小守，你明明……怎么会？……” “师父，”眼前的诸葛守看着老罗，略有些惆怅地低下了头，“师父，您不要难过。” “你……你们……” 老罗看着二人模糊且半透明的身体，猛然明白过来了。 黄知已死，面前这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就是黄知那最后一丝灵能了。 然而，诸葛守也是这般模样，也就是说明…… 老罗颤抖着，触碰了一下昏迷着的诸葛守的脖颈。 感受不到任何脉搏的跳动了。 老罗骤然哽住。 “小守……你……”老罗悲痛又茫然，不知究竟该看着怀中的诸葛守，还是该看着眼前的诸葛守才好，“小守……是师父没有保护好你，师父……师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师父，您不要这样，”诸葛守上前，扶住了老罗的手臂，“这不是您的错。” “我不该把你二人独自留在桥没，更不该……” “师父，我二人肉身既已覆灭，便再无需留恋了，”黄知抓住老罗的左手，语气坚定，“我二人前来，是要将此物还给您。” 老罗扭过头，这才看清楚自己手中紧攥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自己的引魂幡。 引魂幡是鬼差和炪庭建立联络的唯一工具，然而自己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引魂幡却不见了。 老罗原本还以为引魂幡是无法进入这个空间的。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它的？”老罗放下诸葛守的尸体，一手抓着一个徒儿，就像在同好久不见的老友寒暄一般，“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三百二十七章 光 “此事说来话长，”黄知叹息道，“师父，其实……徒儿一直都在您的身边，虽说您可能并没有感觉到过……” “一直在我身边？”老罗面露惊诧，“为何……我竟从未发觉？” 黄知点头道，“当初，我借着自己剩余不多的灵能进入那位大姐的梦境，但是入梦太过消耗灵能了，最后，我只剩下了这一抹灵汐，您……您是鬼差，是横跨生死的存在，您出现以后，我发现只要环绕在您身边，我这抹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灵能就能得到稳固，于是我便一直跟随着您，希望在自己的灵能重新恢复之后，可以有机会现身，投胎……” 黄知说着，目光却慢慢变得落寞了起来，他低下头，说话的语气也愈发寂寥了。 “所以你现在……是已经恢复了灵能？”老罗试探着问道。 黄知的双唇颤抖了一下，他犹豫了几秒钟，而后苦笑着摇了一下头。 “来不及了……” 老罗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那……岂不是……” “师父，您不要难过，”黄知抬起头来，充满感激地注视着老罗，“师父，能见您最后一面，能够帮到您，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 “师父，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诸葛守打断了老罗的话，“您的幡子，您一定要收好，一定一定……” “小守……”老罗从二人决绝的目光中获得了悲伤的信号，他来回地看着二人，不舍道，“你们要走了吗？” 黄知和诸葛守同时点了点头。 老罗不再开口，他缓缓放开了二人的手，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三人就这样凝视着对方，四周一时沉寂无两。 过了好久好久，老罗嘶哑的声音传进了二人的耳朵。 “我……还有机会见到你们吗？” “师父……” 二人眼眶微红，半晌后，扑通两声，二人径直跪在了老罗的身前。 “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于我而言，您早已等同于我的父亲了，”黄知语气铿锵，身形却变得愈发透明了，“无论未来是否还有相见的一天，只要我一灵尚存，就绝对不会忘记您的……” “师父，若没有您，我二人或许还只是孤儿院中两个浑浑噩噩长大的混小子，能有今天，实在是我二人之幸，”诸葛守也含泪说道，“师父，今日拜别，希望未来，您和九天师弟，还有八两水的每一位同门，都能健康顺遂，无忧无惧……” 老罗千般言语哽在喉咙，只能伸手去扶起二人，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触碰到二人的身体了。 黄知和诸葛守的灵能在消失。 老罗所见到的泪眼朦胧的最后一眼，是二人朝他做出的最后一次跪拜。 他仿若看到了两个孩子第一次踏入玄机局的大门，第一次跪在他面前叫他师父的样子。 老罗合上了眼睛。 从前他很接受不了年轻的生命早早凋零。 但如今，无论再难接受，也要试着去接受了。 *** 傻子没有秘密。 看着眼前痛苦万分的问灵，傻子的内心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很心疼同伴的痛苦，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问灵的话听起来很是奇怪。 “我……我当然没有秘密啊，对你们为什么还要有秘密呢？”傻子睁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几人，“不是……难道你们都有秘密？” 问灵和宝木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 “你们说话啊，”傻子抱起胳膊，“你们都有事情瞒着我吗？” “傻子，先不要在乎那些细节，”问灵磕磕巴巴地说道，“既然你不会受到那些眼睛的攻击，你可不可以……试着观察一下那些眼睛？” 傻子真的很好糊弄，一听问灵这么说，他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那些眼睛上去。 “那我去观察一下，”傻子说着，毅然决然地向着那些眼睛凑了过去，“这东西能碰吗？” “你……你先不要碰，”问灵遮住自己的眼睛，给自己一些喘息的空间，“你先看一下。” 红色的瞳孔随着傻子的动作骨碌碌地转动着，像是在困惑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并没有感觉到痛苦呢。 “它们是红色的，”傻子一边观察，一边用自己贫瘠的语言能力描述着，“看起来有点恶心。” 问灵感觉被刺痛了，那毕竟是他们三衍的神眼幻化而成的，但考虑到傻子是个傻子，问灵决定暂时不追究。 “能看到眼睛里面的东西吗？”问灵稳住心神，问道。 “这么说起来……那些眼睛的确是半透明的，”傻子说道，“里面……好像真的有东西诶。” “是什么？” “看不清楚，”傻子这话是真心的，“只能看到有东西在动。” “能看到转动的瞳孔吗？”问灵继续问道。 “这个可以的，”宝木说道，“瞳孔也是红色的，但是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一些。” “你们……你们的手机还有电吗？”问灵忽然换了个话题。 “啊？手机？”傻子说着，赶紧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我看看哈……好像还有一点点，还有……百分之三了，够用吗？” “够用了，你打开手电筒，用光源去照那个瞳孔，”问灵指挥道，“然后看一下那些瞳孔的反应。” “哦哦……好的……” 傻子听话地操作了起来，没过几秒，一束光亮刺穿了四周血红的薄雾，傻子自己都被那突如其来的光线搞得眯了一下眼睛。 那些瞳孔，也不例外。 深红色的瞳孔骤然缩小，纷纷向着四周转动开去，似乎在躲避着光线。 “瞳孔缩小了，然后转走了，”傻子如实描述道，“像是很怕光。” “它们就是怕光，”问灵的眉头终于展开了，“没错，看来这些瞳孔也继承了三衍神眼的弱点。” “神眼怕光吗？”傻子问道。 “其实不光是神眼，所有眼睛都怕光，”问灵说道，“好了，这样子，我们就有破局的方法了。” “用光？” “没错，”问灵坚定地说道，“就是用光，用很强很强，足以把这些眼睛全都刺瞎的光。” 第三百二十八章 活死门 “很强很强的光……”傻子挠挠头，“手电筒的光线不行吗？” “手机的手电筒肯定不够，”问灵说道，“但如果是那种强光手电筒……说不定可以，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眼睛能够承受的阈限是多少。” “可我们现在到哪儿去弄强光手电筒啊？”傻子叉起腰，皱眉思考了起来。 破局的办法是想到了，但是引出了新的问题。 光，从哪儿来呢？ 这是一个专为他们打造的虚幻的空间，这里没有日升日落，没有能够用来对付那些眼睛的强烈光源。 “那要不然……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问灵话音未落，忽然间，二人身后传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是宝木。 “或许……”宝木犹豫良久，还是决定说出口，“或许……” “或许什么？” “宝木，你有办法吗？” 面对二人急迫的态度，宝木清清喉咙，不再畏缩。 “我在想……”宝木提高了嗓音，“问灵所说的那种强光，光之子，或许可以办到。” *** 老罗抱着诸葛守的尸体，怔怔地看着前方血红的水面。 黄知和诸葛守的灵就这样消失了。 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里铺天盖地都是浓得几乎发黑的血红色，老罗总觉得自己似乎也被染成了血红色。 四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色海洋，只有自己脚下这一方巴掌大的地面，像一座无助的岛屿，孤零零地伫立在水上。 老罗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引灵幡。 他知道，不久之后，就会有人通过这引灵幡，寻找到自己。 在整个世界只有自己的这短短一段时间里，老罗想了很多。 有关命运，有关未来。 他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很多事情，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想清楚了，但直到死亡的未来就摆在自己面前时，自己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豁达。 自己是死不瞑目的。 可是这些孩子…… 老罗看到了远方缓缓靠近的人影，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右臂紧紧地抱着诸葛守的尸体。 这些孩子，他们死得如此平静，如此坦然。 原来，自己竟没有这些孩子看得清楚。 老罗叹息一声，嗅了嗅前方的味道。 引灵幡带回了他的感知，老罗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经变得像从前那般敏锐了。 他闻到了前方来人的味道。 那是……两个身影。 老罗耸动着鼻翼，皱起了眉头。 其中一个，是活人？ 怎么会有活人找到这里来？ 两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老罗眯起眼睛，细细看去。 那两个身影，一个高挑修长，另一个，乍看上去似乎矮得出奇，但是仔细看，那人似乎正坐在某种坐骑上…… 是轮椅？ 那两人来到老罗面前的时候，老罗正一脸困惑地观察着。 这二人，一个身着白色长袍，黑色长发瀑布一般地倾泻到脚边，雌雄莫辨的脸庞美得令人哑然，这人的气息说明了他的身份——鬼差。 而另一个人，是一位面目温柔的年轻女性，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但是眼底的沉静，却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这人坐在一架轮椅上，微笑着朝他靠近过来。 这个女孩，是活人。 女孩冲他轻挥了一下手，老罗微微颔首，以表示回应。 很快，二人来到了自己面前。 长发美人看了看诸葛守的尸体，恍然大悟道，“啊……原来如此……” 听声音，似乎是个男子。 “你认得我徒儿？”老罗忙问道。 “哦不不不，我不认识，”长发美人连连摆手，“就是他把你的引魂幡带回来的是吧？” 老罗迟疑着点点头，“你们是炪庭的人？”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长发美人搓搓手，“我是容发，是一名鬼差，她是岑华。” 岑华微笑颔首，“你好。” “岑华……”老罗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你是活人。” 容发和岑华对视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没错，岑华是活人，”容发说道，“她是炪庭里面，除了老木以外的唯一一个活人。”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老罗很好奇岑华的身份，但是见她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便识相地没有问出口。 “走吧，”容发一扬手，“我们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 “是……是天神大人派你们过来的吗？”老罗迈开步子，觉得身体里的力量似乎也回来了。 “当然啦，”容发臭屁地摊手道，“毕竟这活儿只有我们才能干。” 老罗顿了顿，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个破地方啊，是真的歹毒，”容发伸出纤长嫩白的食指，朝着周围随意一指，“这里的入口，只有死人才能打开，但是这里的出口，只有活人才能打开……你说，这不是明摆着难为人嘛。” 只有死人才能进来，只有活人才能出去。 这也就是说…… 老罗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样说来，诸葛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离世了。 “可是这样说的话，”老罗问道，“那岑华是怎么进来的啊？” “岑华不在轮回之内，不受这些规则限制，”容发说话时的口气竟然有点骄傲，“厉害吧！” “厉害厉害……”老罗的语气很像在敷衍，但其实他说的是真心话，“那我们也能出去吗？” “可以的，我们跟上岑华，就能出去，”容发说道，“我们就相当于在卡bug，而岑华就是那个bug，这样说你就懂了吧？” “什么……八哥？” “算了，你年纪大，也没指望你懂，”容发翻了个白眼，“抱好你怀里那具尸体哈，可别掉了……待会儿他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诸葛？”老罗更困惑了，“诸葛已经走了啊……莫非他的灵还在吗？” “唔……不在了，应该是投胎去了吧，”容发说道，“他重要，是因为他是一具尸体。”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哎呀，待会儿你就懂了，”容发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岑华要开门了，准备好啊！” 感谢20230701154715089的打赏！\(*0*)/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九章 并非初遇 所谓的开门，其实就是岑华伸手在半空中摸索了一会儿，而后像是找到了开关一般，她口中嘟囔着什么，伸直右手手掌，向着前方探去。 没过一会儿，她的右手手掌，像是被什么东西吞没了一般，竟凭空消失了。 “找到了，”岑华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得就像在说“吃了吗”或者“早上好”一样，“出口不大，你当心一些。” 说完，岑华将右手缩了回来，侧身望向老罗，像是在示意他先过去。 老罗盯着前方那片虚空沉默了几秒，“门在哪儿？” “门已经开了，你往前走就好了。” 老罗吞了一口唾沫，再一次迟疑地看着前方。 面前这两个人……真的可信吗？ 从气息上判断，这容发确实是鬼差没有错，但是也不能排除自己陷入到了幻境中的可能。 可是……即便没有出现这一切，要不了多久，自己也会魂飞魄散的，那背后的人，应该没必要再搞出什么幻境来对付自己吧。 见老罗迟疑了起来，容发没多久就不耐烦了起来。 “快点快点，我们真的不是骗子，”容发抱着胳膊，一双美目中尽是不满，“我要是真的想害你，早就把你碾死了，还用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吗？” 道理老罗也懂，可事实上…… “我……” “再晚一点，你那些朋友可就死光光了哦，”容发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地毒，“他们可都在等着你呢……” 老罗动心了，但更不敢挪动脚步了。 万一自己轻举妄动，危害到九天他们，可就…… 正当老罗和容发僵持之时，突然间，岑华开口了。 岑华的话很少，但不知为何，听着她的声音，老罗总觉得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在恢复秩序的安宁感。 “老罗，其实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这句话，在老罗的意料之外。 老罗认真地盯着岑华看了看，竭力在记忆中搜索这张脸的痕迹。 “我们……曾见过面吗？” 岑华微笑着点点头，“那时你还很年轻。” 老罗试探着问道，“年轻……是我小时候吗？” “不算是小时候，”岑华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是……你的儿子，罗九天出生的那天。” 老罗惊愣住了，他瓮动着嘴巴，似乎说了些什么。 “那天，人神吴仁和她的伴生去找了你，对不对？”岑华继续说道，“其实，天神大人也去见了你和罗九天，当时，我就在他身后……只不过，你应该没有看到我们。” 事到如今，老罗已经完全相信了岑华的身份。 九天出世那天的事情，除了吴仁几人和自己，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老罗用略带震惊的眼神望着眼前这张平静的面孔。 岑华，拥有一种奇怪的力量。 即便身边站着一位绝色容颜，但你却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移到岑华的身上。 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老罗感觉自己被一种遥远的温暖感包裹了，那种感觉，来源于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那是被压抑许久的记忆，似乎是生命来临之前的记忆。 老罗皱起眉头，完全没有试着去掩盖自己眼中的难以置信，“你到底是什么人？” 岑华露出了一个淡然的笑容。 “我是值得信任的人，”岑华说道，“老罗，快出发吧。” 老罗点了点头，向前迈出一步。 “对了，”老罗扭过头，问道，“你们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们只负责救你，不负责其他事情。”容发早就没了耐心，一边玩着头发一边说道。 老罗谨慎地往前走去，果不其然，向前伸出的左脚像是隐形了一般，瞬间消失了。 “感谢二位。” 老罗真诚地抱拳道谢，容发咧着嘴模仿了一个抱拳的动作，岑华则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也没能开口。 道过谢后，老罗不再拖延时间了，他抱着诸葛守的尸体，信步向前走去。 *** “如何开启那些眼睛……”道长蹲在水边，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或许……我可以先用自己的符咒试一试。” 其他人纷纷点头，虽说大家的信心都不是很足。 几张符咒被甩向了水面，水面上一会儿燃起火焰，一会儿漫起烟尘，但烟雾散去之后，水面却仍然平静得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似的。 道长叹了一口气，再次抽出一张符咒。 “再试试黄尘吧，”道长说道，“要是黄尘也没有用，那应该就不行了。” 土黄色的符咒破空刺向水面，在水面上炸开了不大不小的水花，黑水卷着尘土，登时便扬起了遮眼的沙尘。 众人连忙眯起眼睛，伸手在脸前赶起了灰尘。 小澜是第一次睁开眼睛的人。 小澜一边咳嗽，一边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咳咳……咳咳……欸？” 小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总感觉……好像看到了什么怪东西。 小澜往前走了几步，再次睁眼看去。 她瞪大了眼睛。 自己没看错。 前面，多出来了一个人！ “啊！”小澜立马尖叫了一声，朝着那多出来的身影指去，“你们看！有一个人！” 大家被小澜吓了一跳，赶紧硬撑起自己的眼皮。 那突然出现的人也正和大家一样，眯着眼睛咳嗽着，待到黄尘终于散去，人群中炸起的叫声差点把小澜震聋。 “爹！”罗九天甚至都喊破了音，“爹！真的是我爹！” 那滚滚烟雾之中突然出现的人，居然是老罗！ 老罗怀中抱着诸葛守，灰头土脸，看起来被炸得够呛。 “老……老罗？”夏花的瞳孔都在颤抖，“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你不是……” 伊爻和李木源也是同样的震惊，三人站在原地，丝毫不敢靠近。 道长和小澜几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符咒没有炸出那些眼睛，反而炸出了老罗，非但如此，一直以来，身为鬼差的老罗只有他们几个到过炪庭的人才能看得到，可现在，老罗就这样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罗九天却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就朝着亲爹扑了过去。 “爹！”罗九天哭着喊着挂到了老罗的大腿上，“爹！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呜呜呜……吓死我了！……” 第三百三十章 破局之尸 老罗的脸被炸得黢黑，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拍了拍儿子的后背。 “好了好了，九天……”老罗抬起头，无奈地看着夏花几人，“九天，你先起来……” “爹！这回你不许再走了！” “好好好，爹不走了……”老罗尴尬地站起身来，看着夏花，清了清喉咙，“啊，真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再见到各位啊。” 夏花侧过头看向了伊爻，见伊爻和李木源同样是一脸困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伊爻看向道长，道长假装自己在咳嗽，躲避开了伊爻的视线，“这是幻觉吗？” “道长，你刚才到底施的什么符咒？”夏花直接问道。 “刚才……是一道普通的黄尘化符，”道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你们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呢？”夏花眯着眼睛扫过其他人的脸。 小澜和其他几人一样，挠着后脑勺把脸别了过去。 李木源沉默良久，犹豫着靠近了老罗。 半晌，他轻唤一声，“罗副会？” “哎，”老罗怔怔地答应了，“木源，好久不见啊。” 老罗脸上挂着一副做错了事后不幸被人发现的表情，李木源则是一脸凝重。 “罗副会，可否……” 李木源朝着老罗伸出右手，老罗低头看看，明白李木源这是想要探探自己的脉息。 老罗考虑了一下李木源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情况，提前替这个后辈叹了一口气，而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李木源手指冰冷，指尖像是温润寒玉，接触的瞬间，老罗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老罗企图从李木源眼中读出些什么，但是这个大夫的经验实在是太过丰富，似乎泰山崩于前也能保持一张扑克脸…… 但这张扑克脸也无法管理自己的表情了。 李木源咧开嘴，看着老罗一个劲地摇头，“不对不对，你这根本就不是活人的脉象，你……” “我本来就是死人，当然不会有活人的脉象了，”老罗耐心地说道，“木源，你不要过于惊讶……” 李木源收回右手，干脆搭到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一定是我出现了幻觉。” 医生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问题了。 夏花则把矛头对准了道长，她声音虚弱，但语气里的压迫感倒是半点没少，“道长，你实话实说，你是何时练就的这等本领？” 道长茫然地望着夏花，“我练就了什么本领？” “你竟能让死者复生！”夏花瞪着眼睛说道，“这是有违天道的秘术，道长，你修炼此术，是会遭天谴的啊……” 小澜张着嘴巴看了半天热闹，到现在也忍不住替道长说话了，“夏花姐姐，罗叔叔又不是道长变出来的，凭啥道长要遭天谴啊？” 夏花的目光嗖地落到了小澜身上，“不是道长的话……莫非是你？”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澜差点把火引到自己身上，赶忙辩白道，“我的意思是，应该是罗叔叔主动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他一定是来救我们的！” 现在压力又来到了老罗这里，老罗抱着诸葛守，大义凛然地点了点头。 “小澜说得没错。” 几人又是一片哑然。 李木源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更加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了。 “这……这是诸葛师兄，”罗九天像是才意识到老罗怀中还抱着一个人，他震惊地看着诸葛守早已泛起青黑颜色的面庞，张口结舌地说道，“诸……诸葛师兄，不会是……” “诸葛刚刚过世了，”老罗轻声说道，“就是他带着最后一缕残魂，带着我们找到你们的。” 这话虽然是胡扯，但老罗眼中的悲痛却不是假的。 “师兄……”罗九天轰然跪倒在老罗面前，“师兄……” “现在不是颓丧的时候，”趁着夏花几人还没来得及质疑自己的说法，老罗连忙将话题引上了正路，“你们想要破局，需要的正是诸葛。” 此话一出，一众哗然。 很快，夏花就再一次找到了可以提出质询的地方。 “为什么这诸葛和你都是死人，你可以像个活人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但诸葛却不能呢？” 老罗微微一笑，看来这个问题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因为你们需要的，是诸葛的尸体。”老罗扶起罗九天，将诸葛的尸体安安稳稳地交到了儿子的手中。 几人面面相觑。 我们需要的是一具尸体？ “我不懂，”伊爻摇着头说道，“为何我们需要一具尸体？”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一个使者，我就知道这么多，”老罗说道，“你们现在首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我们现在……” “眼睛啊，我们要开启那些眼睛，”小澜故意用孩子的口气说道，“是不是诸葛师兄的尸体可以开启眼睛？” “什么眼睛？”老罗问道。 “这个空间是被监视着的，有无数只看不见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我们，我们现在就像是活在楚门的世界里一样，”罗九天说道，“我们的想法是……要是能开启那些眼睛，让他们现出原形，说不定就能找到逃离这里的方法。” “这个思路听起来没错，”老罗赞同道，“但是那些眼睛会不会对你们造成威胁？” “威胁似乎是难免的，”道长说道，“但我们目前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尽力迎战。” “那你们可知道如何开启？是通过某种仪式还是……” “不清楚，我们都不清楚，”道长如实说道，“我们只知道，现在我们眼前的一切，应该都是那些眼睛想让我们看到的。” 老罗的眉头颤了颤，他“咝”了一声，皱眉问道，“听上去，你们曾见过那些眼睛的模样。” 秦音立马把小澜推了出去，“这丫头在梦里见到了。” “呃啊……”小澜眨巴眨巴眼睛，“我……我也没太看清楚。” “那些眼睛是什么样子的？”老罗问道。 “就是……很大很大，”小澜努力回忆着，“好像还泛着光，就感觉自己像被笼罩住了一样……” 老罗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能力，听起来很是耳熟，”老罗皱起眉头，“像是……三衍神眼。” 第三百三十一章 死气 “三衍神眼？”众人纷纷震惊道。 老罗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随即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起来。 “你们那个……”老罗小声问道长，“你们那个朋友不在吗？” 他指的应该是问灵。 “她不在，”道长于是答道，“是只有她在才可以吗？” “我也不清楚，或许她会比我了解得更多一些，”老罗嘟囔道，“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既然她不在，我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面对着众人期待的眼神，老罗继续说道，“我曾听闻，三衍人可利用神眼窥探人心，进而根据窥探到的信息，为对手创设出一个独特的幻境空间……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传闻了，不知道现在的三衍是否还会使用这一招式。” “我们没见问灵用过这一招，”秦音说道，“所有三衍都会吗？” “应该不是，”老罗沉思着摇头道，“似乎只有天赋极强且资历很深的三衍才能修得。” “问灵的资历很浅，”小澜说道，“她应该不会。” “按照您的说法，假如那些眼睛都是三衍神眼，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呢？”道长一针见血地问道。 “若真的是三衍神眼，那让他们现身，于我们而言具有极大的风险，”夏花已经听明白了老罗的意思，站出来说道，“你们应该知道神眼的力量吧？” 小澜不明就里地点点头，“神眼能知晓一切，看透天地规则。” “同样的，神眼也能刺探秘密，”夏花目光抛向远方，“一个人，将心底的秘密藏得越深，当这个秘密被刺探的时候，他就会越痛苦……”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我们不能让那些眼睛现身吗？”罗九天问道。 “不行，它们得现身。”老罗笃定道。 其他人看向老罗。 “为什么这么说？” “当年我听闻三衍神眼的幻境奇能时，记得曾有这样一个说法……”老罗解释道，“神眼穿越真伪，在现实中构筑幻境，而想要刺破幻境，是需要钥匙的。” “我也听说过，”伊爻点头道，“这个钥匙，就是死气。” “死气？”小澜重复了一遍，还以为这是伊爻的方言。 “死气，也就是死者之气，”老罗说道，“即，只有死者之气，才能让现实中的幻境现出虚伪之处，让人发现矛盾，进而突破幻境。” “哦……”小澜终于明白了，“所以诸葛师兄的尸体，就是死气，也就是那把钥匙。” “没错，”老罗点头，“既然钥匙已经给了我们，那我们就不能逃避，必须要刺破这幻境才行了。” “但刺破幻境之后，那些神眼……” “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要想出一个办法，来帮助我们对抗现身以后的神眼，”秦音言简意赅，总结道，“是不是这样？” “秦姑娘说得没错，”老罗凝眉道，“但这个方法，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 秦音一语惊众人。 “什么？”小澜是最惊讶的，“小音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难道说……”罗九天打量着秦音，“你平时和问灵关系那么好，都是为了暗中调查对付她的方法？” “啥呀，”秦音翻了个白眼，“是问灵自己告诉我的啊。” “什么？”小澜更惊讶了，“那问灵为啥不告诉我？！” 难道……我不是问灵最爱的姐妹了？ “笨蛋，问灵也跟你说过啊，”秦音用手指戳了戳小澜的额头，“就是你当时没在意而已。” “啊？什么时候？” 问灵能说的话本来就有限，自己又怎么会忘记呢？ “光啊，”秦音无奈道，“你忘了？问灵怕光。” “光……”模模糊糊的回忆渐渐回到了小澜的脑海中，她一撇嘴，“这怎么能算数嘛？谁不怕光啊？” “你俩详细说说，什么光？”罗九天凑过来问道。 “就是之前，我们三个一起睡觉的时候，有一天早上，问灵还没有起床，小音姐就把灯打开了，当时一不小心打开了酒店的强灯，问灵就哀嚎了一声，然后……” “然后问灵就说她的眼睛怕光，”秦音总结道，“这应该就是她的弱点吧。” “可是……” “目前没别的办法了，先按小音说得做吧，”道长撤回了小澜的质疑，直接说道，“强光的话……我们要怎么制造强光呢？” “我倒是可以，”夏花说道，“只是不知道光强够不够。” “我的符咒也能办到，”道长摸出几张符咒，“暂可以一挡。” 罗九天唤出蟠龙池来，“我和我爹也没问题。” 小澜见状，也跟着说道，“那我应该也没问题。” “这样的话……差不多了，”道长抿唇点头，“那么，现在就准备开启那些眼睛吗？” 众人严肃地望着道长。 答案不言而喻。 道长不再多说什么，他默默地来到老罗身边，伸手，接过了诸葛守的尸体。 老罗目光深沉地望着诸葛守。 道长向着水边走去。 “师兄……”罗九天很小声地唤道。 道长看着黑水中倒映出的自己。 他凄凉地笑了笑。 老罗说只有死气才能开启那些眼睛。 这样的话……那自己应该也可以开启吧。 道长又看了看诸葛守那张丰盈年轻却了无生机的脸。 总有一些年轻人，在生命最宝贵的时候就匆匆结束了…… 也总有一些人，像自己一样…… 道长回过头，面对着众人凝重的目光，深深点了一下头。 道长的目光开始逡巡，最后落到了小澜身上。 小澜打了个寒战，像是骤然感觉到四周降温了似的，抱了抱自己的两臂。 道长略一颔首，回过身，将诸葛守的尸体，放入了水中。 那张年轻的脸瞬间就被黑水吞没了。 开始的几秒钟里，整个世界平静得好像没有任何活着的物体存在一般。 几秒钟后，四周出现了变化。 诸葛守的尸体下沉的地方，涌动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漩涡逐渐变大…… 之后，一个圆弧慢慢从漩涡中探出，仿若一个弓着背的人缓缓从水中站了起来。 道长后退了半步，秦音上前拉住道长的手臂，硬生生又把他扯回到了人群当中。 圆弧逐渐成形。 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黄色眼睛。 感谢吾乃傲娇腹黑三无萝莉和陈陈相因的打赏！ξ 第三百三十二章 找 *** “光之子……”看得出来，问灵对于光之子的光强是否足以击败那些眼睛持保留态度，但她还是说道，“但光之子目前不在我们身边啊。” “我……我可以尝试一下，”宝木抿了抿双唇，但声音坚定，“你们还记得我是怎么把光之子带到现实当中的吗？” 经宝木一说，众人这才想起来，光之子并非现实的产物，他是宝木从十日宴中带回来的，是游戏世界的产物。 “所以说……”傻子有些明白宝木的意图了。 “既然我能够把小光从游戏世界带到现实世界，说不定，我也能把它从现实世界带到这里来，”宝木说道，“只不过……问灵，我可能需要你帮我个忙。” “好，”问灵一口答应下来，“我要怎么做？” 问灵拖着脚步朝宝木走来，宝木怀中抱着夏泥，鼻腔里是逐渐浓烈的问灵血液的味道。 宝木忽然觉得好痛苦。 四周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好痛苦。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好想逃…… 但是，不能逃…… 眼前的漆黑突然变成了鲜红色。 熟悉的画面跳跃着闯进了宝木的意识，那是一遍遍在梦境中折磨着自己的东西…… 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想起来了…… 宝木抬起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能够感受到指尖下面的脉搏在疯狂地跳动。 看来，即便自己没有直视那些神眼，那种窥探人心的力量，还是影响到了自己。 自己的梦魇，就像是平静水面下的洋底火山，飞快地朝着海平面涌来。 “宝木，你还好吗？”问灵和傻子都凑了过来，“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宝木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我只是……只是有点累了。” “再坚持一下，”问灵轻声说道，“宝木，你让我帮你什么忙？” “哦，对，帮忙……”宝木挺直了后背，“问灵，我想借用你的眼睛。” “嗯，”问灵非但没有质疑，反而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一般，冷静地点头道，“怎么借？” “你只需要……帮我寻找光之子的踪迹，”宝木的手往前探了探，问灵见状，伸手拉住了宝木的手，“因为我不能睁开眼睛，我要是睁开眼睛的话……我怕我会死掉。” “你不要睁开眼睛，我来帮你找，”问灵攥紧宝木的手，“只是……我担心……因为我和光之子之间没有你们那样的连结，我怕……” “没关系，无论如何我们先尝试一下，”傻子安慰二人，“但你们不要太勉强。” 二人一块点了点头。 宝木将两只手平放到地面上，准备开启知化圆环，傻子蹲下身，打算拉着夏泥走远一些，但这时，安静了许久的夏泥忽然开口了。 “我……我也来试试吧，”夏泥的情绪稳定得出奇，“我想我也能帮上忙。” 傻子略有些诧异地望着夏泥，“夏泥，你……你没关系了吗？” “对不起，刚才我……麻烦你们了，”夏泥合着眼睛，礼貌地道歉，“我也想帮忙。” 傻子犹疑地看向宝木，宝木像是感觉到了傻子的眼神似的，摇摇头道，“没事，留在圆环里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可能会看到或者听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傻子便自己一人退到了远离三人的地方，不放心地远望着三人。 一道刺目的金色光圈闪过，傻子扭头遮住了眼睛，几秒钟后，他再次定睛看去，见三人各自坐在原处，金黄色的知化圆环似乎比平日里更加耀眼了，三人被光圈环绕着，看上去渺小而圣洁。 第一个有了些动作的人，是问灵。 原本盘腿坐在宝木身侧的问灵上半身忽然一歪，向着另一侧倒去。 傻子心急如焚，他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问灵睁开了眼睛。 问灵的双目只开启了两道窄窄的缝隙，血液便从那两道缝隙当中，源源不断地拥挤了出来。 问灵试图将眼睛睁大一些，这样子她能看得更清楚，但是，太痛了，实在是太痛了。 问灵用另一只手撑住地面，她咧了咧嘴，抽泣了起来。 眼泪和鲜血一道，在她秀丽的脸上蔓延开来。 傻子难过得想哭。 “我……我找不到……”傻子听不到问灵的声音，只能看到问灵的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似乎说出了这样的话，“对不起……我找不到……” “问灵，对不起……”宝木也哭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即便这样，还是找不到吗。 傻子抽着鼻子，一屁股坐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冰冷了。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即使像傻子这样迟钝的人，也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这是绝望的感觉。 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傻子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几分钟以后，他胡乱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吸吸鼻子，站了起来。 他朝着知化圆环走去。 如果真的无法离开这里，至少，自己想挨在他们身边。 至少自己想在同伴的身边死去。 然而，就在傻子跨进知化圆环的那一瞬间，夏泥猛地从地面上弹了起来，他指着前方的虚空，用破了音的嗓子大声喊了出来。 “我找到了……”夏泥没有睁开眼睛，却似乎能看见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我找到了！” 话音刚落，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有一道红色的闪电从夏泥伸出的那只手中穿梭而出，那道闪电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鲜红的痕迹，而后便消失了。 傻子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半晌，红色闪电消失的地方，一团黑漆漆的雾气，逐渐浮了出来。 那团雾气缓慢消散，就像是一团黑色的棉絮被一点点撕扯开来，雾气凝成一道门的形状，门里有一些东西在晃动，但是看不清楚。 问灵浑身都在流血，看上去已经在死亡的边缘上了，她咬紧牙关，四肢并用地向着那道门攀爬了过去。 她紧盯着那道门。 “看到了吗？”夏泥紧张地问道，“问灵，你能看到吗？” “我能看到……”问灵气若游丝，但目光炯炯，“我……我看到了……” 突然间，门里的景象变得清晰了。 无数熟悉的场景一闪而过，仿佛门外正在经历一场空间的穿越，最终，门里又出现了一道略有些褪色的木门。 那是他们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入住的酒店房间的门。 门开了。 门里的一切都映入眼帘。 衣柜、拖鞋、地毯、他们散落的行李…… 一个黑色的背影，出现在这无数的片段之中。 宝木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小光。”宝木哽咽着呼唤道。 毛茸茸的黑色小狮子骤然竖起了耳朵，它扭过头，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宝木提高了嗓音。 “小光！” 光之子整个狮子都支愣起来了，它快乐地叫着，朝着门的方向，奔跑了过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毒救 光之子穿过那道门，雀跃着落到了地面上。 傻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始终漂浮在半空中的人，终于踩到地面了。 光之子刚从现实世界进入这里，好奇地朝着四周看了看，但疑惑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光之子就发现了主人的影子，它一边呜呜叫着，一边朝着宝木扑了过去。 温暖而柔软的小东西扑进怀中的瞬间，宝木激动的眼泪化作两道滚烫的溪流，顺着脸颊扑簌簌地滑下，刺得宝木的脸都在隐隐发痛。 同一时间，夏泥和问灵似乎已经耗竭了全身的力气，两人几乎同时倒下了，那道金黄色的门也和知化圆环一样，霎时消失了。 傻子连忙过去扶起了问灵和夏泥。 夏泥情况还好，只是有些虚弱，但问灵就严重多了。 “宝木……宝木，”傻子抱着轻得像片羽毛似的问灵，慌乱地呼唤着宝木，“宝木，你先来看看问灵吧，我感觉……我感觉不太好……” 宝木立刻敛起笑容，摸索着朝二人的位置靠近过来。 宝木不敢睁开眼睛，他嗅了嗅，面色一下子变得惊恐了起来。 “怎么了？”傻子见状，语速都变快了，“出什么事了？” “问灵的气味在变淡，”宝木紧紧抓着问灵的手腕，紧闭着双眼，努力地嗅着气味，“不好，越来越淡了……” “这说明什么？”傻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他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气味淡，就说明……”宝木不忍心说出口，“不行，我们得想个办法。” “我们有办法救问灵吗？”傻子晃了晃夏泥的身子，“夏泥，我知道你姐姐会治病，你……你会吗？” 夏泥自己还是一副面色惨白四肢无力的羸弱样子，他大口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不会治病……我姐姐……我姐姐其实也不会……九派里……只有……只有双琞才能救人……此外……就只有……但是……” “只有谁？”傻子连忙打断，“还有别的人能救命吗？” 夏泥犹豫了一会儿，才堪堪坐起来一点，清了清喉咙，说道，”要是治病救人……那就只有双琞……才能做到……但……还有一家……可以施毒救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傻子都快急死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不过……能施毒救人的门派……是……是七巧……”夏泥垂下头，“而七巧……七巧人已经……死绝了……” “那就没用了呀，”傻子忍不住埋怨道，“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我想说的是……”夏泥怯生生地缩了缩脖子，还是开口道，“七巧最融会贯通的法器，就是红尖，红尖之上的红尖毒，几乎凝结了七巧灵能的精华……你们还记得红尖吗？” “记得，”宝木担心傻子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赶紧接过了对话，“小澜不是还中过红尖毒嘛。” “对！”听到宝木谈起此事，夏泥明显振奋了起来，“你们记不记得，小澜姑娘在毒发之前，曾被我的虫子舔了一口。” 傻子的表情渐渐由“你到底在说什么”的不耐烦，变得若有所思了起来。 “我记得，”傻子闷声说道，“小澜说她被舔的位置，就是被红尖刺到的位置。” “没错，”夏泥赶紧点点头，“之前我不懂，现在……我和我的虫子之间终于形成了连结，我也意识到了——那是我的虫子在吸收。” “吸收？” “在吸收红尖毒，”夏泥说出了他想说的，“所以，我的虫子现在其实可以释放红尖毒。” 傻子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问灵，又看了看两个双目紧闭却一脸专注的人。 难道，真的要给问灵施毒吗？ “你确定那个红尖毒可以救问灵吗？”傻子将右臂中环抱的问灵抱紧了些，不放心地问道。 “我不确定，”夏泥如实答道，“但我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 傻子不说话了，他紧咬着下唇，胸口纠结得阵阵酸痛。 “傻子哥，”宝木小声说道，“问灵……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傻子用左拳狠狠锤向了地面，问灵微微睁开眼睛，似乎笑了一下。 “没……没关系……”问灵的声音听起来好远好远，仿佛她已经化作了一阵风，一边离开，一边转头向他们告别，“我……我没关系……” “你是我们的朋友，你不能没关系，”傻子轻声说道，“问灵，你不能死，你知道吧？” 问灵又笑了一下。 她点点头，动作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夏泥，”傻子下定决心，猛地抬起头来，“问灵拜托你了。” 夏泥一个激灵，他庄严地点了一下头，但紧接着又变得犹豫了，“但是……我希望你们知道，红尖毒救人的方法，只是我的一个设想，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用，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所以……”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怪你。”傻子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起来都不太像他自己了，反而有些像是道长说话的口吻。 “好，”夏泥攥紧拳头，停顿了一秒钟，而后向前伸出手，“去吧。” 红色闪电又出现了，这一次，闪电的目标是问灵。 红色闪电击中问灵的瞬间，问灵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傻子的心脏也跟着提到了顶点。 问灵的身躯保持着僵直的状态，就像被施了定身魔法一般，半分钟后，仿佛魔法突然消失了，问灵的身体瘫软地落回到了傻子的怀中，任傻子如何呼唤她，都没有了反应。 傻子一动不动，他看着怀中同样一动不动的问灵，感觉自己好像也和她一起，死掉了。 宝木抽泣的声音在耳畔环绕，但傻子一滴眼泪都不想落。 落不下来。 假的，整个世界都是假的。 “没……没有用吗？”夏泥的声音也沙哑了起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傻子感觉自己好累。 好像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好像…… “啊！——” 霎那间，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在傻子的怀中炸开，惊得傻子的心脏差点停了下来。 他震惊地低下头。 问灵大张着嘴巴，保持着尖叫的姿势，一双眼睛瞪得巨大，而那双眼睛，不再是属于她的浅灰色。 而是鲜红的。 是夏泥那红色闪电的颜色。 是红尖的颜色。 第三百三十四章 吸收 “问灵！” 傻子又是惊喜又是恐惧，他不知所措地抱着问灵，除了呼唤她的名字，似乎什么都做不了了。 问灵仍是那副样子，无论傻子如何呼唤，都没有反应。 “这是怎么了啊？”傻子无助地喊道，“这是中毒的反应吗？” 夏泥只听到了问灵的尖叫声，但看不见问灵现在的状态，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子哥，别慌！”这时，宝木忽地站起了身体，他仍然闭着眼睛，但侧过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问灵身上的气味回来了，而且……我听到了声音。” 傻子见状，立马安静了下来。 “奇怪……”宝木吸吸鼻子，“傻子哥，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景象？” “奇怪的景象？”傻子茫然摇头，“没有啊。” “没有其他人出现吗？”宝木接着问道。 “其他人？当然没有了，”傻子说道，“宝木，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我闻到了其他人的味道，”宝木说道，“而且……好像是九天的味道。” “九天？”傻子懵了，“有九天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所以……” “等等！” 宝木的话还没说完，傻子突然大叫了一声打断了宝木，宝木赶紧把刚才的话吞了回去，抿着嘴等待傻子接下来的反应。 傻子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怀中的问灵。 问灵的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但是瞳孔的红色似乎变淡了许多。 而且在持续变淡。 更重要的是，傻子看到了无数颗漂浮在问灵四周的细小光点，那些光点从问灵的身下出现，在空气中优雅地游离一会儿后，一颗颗地依附到问灵的身上，而后消失。 难道……这就是九天气味的来源？ 傻子试着站起身，同时将问灵抱了起来。 这次他看到了，那些光点果真是从地面上浮出来的，不知是光点寻找着问灵，还是问灵吸收着那些光点，总之，光点汇聚到问灵身侧，消失在她身上。 不光如此，这光点还削弱了问灵瞳孔的红色，它们带回了问灵的气味，带回了问灵的生命。 “我好像知道九天的气味是从哪儿来的了，”傻子慢吞吞地说道，“九天的灵，在救问灵。” “什么意思？”这回轮到宝木一头雾水了，“九天来了吗？” “没有，九天没来，”傻子轻声说道，“但是……你记不记得，问灵说过，她要待在九天身边，因为九天是天命，能帮她稳灵。” “记得，”宝木说道，“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在问灵濒死的时候，她发觉了九天的灵就在附近，所以……就像我们在酒店里，问灵非要靠在九天身边一样，现在，问灵为了活下去，她本能地开始吸收九天的灵了。” “我不懂，可是九天不在我们附近啊。” “说不定，不是他们不在附近，只是我们看不到他们而已，”夏泥忽然幽幽地开口了，“我能感觉到，我姐姐一直在这里，她就在我附近，但我们看不到。” “你的意思是……”宝木皱着眉头说道，“我们或许正身处在一个平行空间内？” “没有那么复杂，”傻子见问灵的状态渐渐好了起来，松了一口气道，“可能，只是幻象。” “幻象？” “我的意思是，我们正身处于幻象之中。”傻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傻子身上的冷汗浸透了全身的衣服，冷静下来之后，湿乎乎的衣服贴在身上，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傻子感觉自己的大脑从未如此清明过。 “也许在幕后黑手的眼中，”傻子说道，“我们其实一直是在一起的。” *** 猫眼一样的黄色瞳孔仿若一轮巨大的月亮，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小澜呆呆地凝视着那只眼睛。 突然间，一股空荡荡的剧痛砸向了小澜的心脏，仿佛有一只凭空出现的手，那只手穿透了小澜的胸腔，轻而易举地攫住了她的心脏，那只手把玩着她的心脏，就好像那是一个模型或者玩具一般…… 小澜瞬间扑倒在地。 “小澜！”秦音尖叫着扑了过来，“小澜！快闭上眼睛！” 说完，秦音就倒在了小澜身边，她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张嘴便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血…… 小澜没有闭上眼睛。 她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 又有些东西出现了。 恍惚间，小澜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血红色的。 透过那层层叠叠的血红色，她看见了……无数个摇晃的人影。 人影星星点点，像是举着火把。 那些火把，似乎也是对准着自己的。 这是……什么？ 突然间，一阵黑暗笼罩了小澜，迷幻与痛感登时减弱了不少，小澜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终于回到了身体一般。 “快闭上眼睛。” 身后，传来道长的声音。 原来是道长用双手遮住了小澜的眼睛。 “道长……”小澜虚弱地问道，“你还好吗？” “我还好……”道长的气息打在小澜的后脖颈处，但声音听起来却显得好远好远。 道长听起来不太好。 “道长，我刚才看见了……” 小澜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描述了。 自己看见了什么？ 自己真的知道吗？ “看见了……什么？”道长问道。 “我……我不知道，”小澜摇了摇头，“道长，你把手拿回去遮住自己的眼睛吧，你听起来……很虚弱。” 道长没有过多坚持，没过多久，道长的手从小澜的眼前离开了，温暖的触感消失的瞬间，心脏被蹂躏的痛感又强了不少。 但是，可以忍受。 小澜闭着眼睛，艰难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开始寻找秦音。 “小音姐，你在哪里？”小澜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遥远，“你还好吗？” 小澜的身体开始发凉。 她没有听到秦音的回复。 “小音姐？”小澜提高了嗓音，“小音姐！” “小音在这儿！” 罗九天的声音从自己的左前方传来，小澜立马面朝那里，摸索着走了过去。 “九天哥！”小澜大喊道，“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爹也是，”罗九天也喊道，“但是小音好像很严重。” 小澜打了个寒战。 “小音姐怎么了？” “她晕倒了，”老罗说道，“但是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了，没有生命危险。” “其他人还好吗？” “其他人……也都还好，但是小澜，你怎么……” 小澜已经走到了罗九天身边，她抓着罗九天的手臂，十分困惑，“我怎么了？” “你的身上，”罗九天迟疑道，“为什么都是血啊？”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五章 瞳中黑点 “血？”小澜下意识低下头，“我不知道……我流血了？” “受伤了吗？”罗九天皱着眉头打量着小澜，“疼吗？” “我……不知道，”小澜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九天哥，咱们得想办法对付那些眼睛了吧。” “我正在想办法了，”罗九天的口吻听起来很生硬，“但……好像没那么简单。” “怎么了？” 小澜反手也将自己的蟠龙池唤了出来，抱在手中。 “不光是我，花姐姐，还有道长，我们手中的东西能够发出的光芒，似乎远远不够，”罗九天说道，“那些眼睛的状态没有丝毫变化。” “不仅如此，”夏花的声音从小澜的身侧传来，“那些眼睛在变强，如果我们不想出办法，过不了多久，就算闭着眼睛，我们也抵抗不了那些眼睛了。” 夏花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小澜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想好办法了。 “蟠龙池也不行吗？”小澜攥紧手中的罗盘，“大家的光芒汇到一起……会不会好一些？” “没用的，”夏花轻轻地说道，“还是太弱了。” 小澜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尝试的必要了。 “那……那……”小澜手足无措，“那我们总不能直接放弃吧。” 夏花和罗九天沉默不语，小澜的心里更难受了。 “李木源和伊爻呢？”小澜接着问道，“他们有办法吗？” “他们和茉莉在一起，”夏花答道，“他们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那……罗叔叔呢？”小澜绝望地问道，“罗叔叔是鬼差，说不定……” “小澜，对不起，”老罗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我没有那种力量。” 小澜的脚步晃了晃，她站稳之后，在原地静静地呼吸了一会儿。 之后，她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本以为自己会看见那个漆黑血红的世界，以及几个同样浸泡在绝望当中的同伴。 但是随着小澜抬起眼皮，周遭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小澜捂着自己的胸口，生怕刚才的心绞痛再度袭击过来。 她瞪大了眼睛，环视四周。 同伴们去哪了？ “九天哥？”小澜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夏花姐？……” 没有回应声。 小澜张着嘴巴，把头扭回来，怔怔地望向了半空。 那只巨大的瞳孔，还在那里。 黄色的眼球灵活地转动着，不时在小澜的身上扫来扫去。 我现在……不怕这个眼睛了？ 小澜正困惑，突然间，那黄色的瞳孔中，多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小澜歪头盯着那黑点。 是幻觉吗？ 那个黑点……怎么越来越大了？ 小澜揉了揉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小澜才看出来。 那似乎不是个黑点，而是一个人。 一个人，在逐渐靠近。 一个人，从那只黄色的巨瞳中走了出来。 会是谁？ “谁？”小澜试探着问道，“罗叔叔？” 一声嗤笑从四面八方袭来，吹到了小澜的脸颊上。 小澜吓了一跳，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那罗氏自己的命运都一派乌黑，”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同样分辨不清具体的方位，“你居然还想着求助于他。” 罗氏？指的是老罗？ 小澜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老罗。 更重要的是，这个声音，小澜是熟悉的。 小澜震惊地看着那已经逐渐显出人形的黑色身影。 “一……一念？”小澜都破音了，“是你？” 黑影走近，小澜希望自己能够看清楚一念的模样，但不知怎的，一念的身形似乎始终笼罩在一片黑雾中，看不清晰。 “还行，看来还记得，”一念轻松地说道，“至少没伤到脑子。” “你怎么会出现？”小澜抬起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肉，“不会吧……我又睡着了？” “没有，这次不是，”一念说道，“而且我不是一念，我只是一个传话的。” “传话的？”小澜傻眼，“但你的声音和一念一样……说话的口吻也一样。” “因为我就是替他传话的，”那人不耐烦地说道，“你还有其他什么想问的吗？” “我想问……”小澜的脑子转动了起来，“为什么我不怕这些眼睛了？” “眼睛？”那人似乎回头瞧了瞧，而后轻蔑地耸了耸肩，“你怕这些眼睛做什么？” “刚才，我注视那些眼睛的时候，感觉心口很痛，”小澜想了想，决定强调一下事情的严重性，“非常非常痛，就像要死了一样。” “那你死了吗？” “……你这个问题……” “你不是没死吗？”那人摆摆手，“眼睛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人会为你解决的。” 小澜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是谁？”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急什么？”那人似乎打了个呵欠，“况且那些眼睛对你造成的影响很有限。” “这样吗……”小澜撅撅嘴，“但刚才是真的疼。” “是不是还看见了一些东西？” 东西？ “对！是看到了奇怪的画面！”小澜一拍大腿，“但我不明白。” “眼睛想让你回忆起以前的事情，”那人说道，“但它们失败了，你根本想不起来。” “啊……”小澜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所以那是我的回忆？” “你问谁呢？” “呃……问你啊。”小澜心虚地缩缩脖子。 “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你的回忆？”那人不客气地说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因为我自己想不起来了嘛……”小澜嘟囔道。 “想不起来是好事，”那人说道，“能想起来的人根本就承受不住那种痛苦，你也看到你同伴的样子了吧。” 小澜想起了秦音。 秦音是所有人当中受到那些眼睛影响最大的人。 这说明……小音姐姐的秘密，隐藏得最深吗？ 小音姐姐的秘密，会是什么呢？ 往往就是这种看上去没有秘密的人，秘密才是最残酷的…… “你是不是又走神了？” 那人一句话把小澜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小澜赶紧清了清喉咙。 “没有没有，我听着呢……你说。” 第三百三十六章 鸣叫 那人叹了一口气，忽然笑了一声。 “这么接二连三地过来，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了……” “没关系，”小澜语重心长地安慰道，“放宽心就好了……” “你心态倒是挺好，”那人反讽道，“知不知道我一遍遍地过来是因为谁啊，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丫头片子悟性太差，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 “我是搞不清楚了，”小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如你直接一点告诉我得了。” “我倒是想直接一点，”那人无可奈何，“问题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要如何直接啊？” 小澜扶额，“要实在没办法，你就先把我放回去，我感觉我的队友们还有救。” “你别急，”那人说话的语气愈发缓慢了，“同我聊完这最后一句，你会回去的。” “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虽然看不清楚那人的样子，但小澜知道他点了点头，“你愿意牺牲吗？” “哈？” 小澜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搞得有些吃惊。 “没听懂？”那人又问了一遍，“还是不明白什么叫牺牲？”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小澜磕磕巴巴地说道，“是谁牺牲？牺牲什么？” “你，当然是你，”那人果断地回答，“我的意思是，你，愿意为了别人牺牲吗？” “如果是为了我的同伴的话……当然是愿意的，”小澜小声地说道，“但是……我的同伴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们……”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那人摇头道，“不过没关系了，我只是希望你听到这个问题。” 小澜张着嘴巴，呆滞地望着那张看不清楚的脸。 我，在回避这个问题吗？ 似乎……确实是的。 可是…… “你回去吧。”那人忽然冲着小澜摆了摆手。 “什么？”这回轮到小澜一头雾水了，“我们聊完了？” “你回去吧，”那人的身影逐渐褪去了，黑点也变得越来越小，“记住我们刚才的对话。” “我……我记住了。”小澜攥紧双手。 就在那黑点几乎看不见了的瞬间，小澜忽觉身后传来一阵猛烈的拉力，小澜一个不留神，直接被那力量带倒。 倒下的片刻，钻心的疼痛猛地回到了自己身上。 “啊！”小澜没忍住，一时叫出了声。 “小澜，怎么了？”一张脸俯了过来。 是罗九天。 小澜捂着自己的胸口，额头上的汗扑簌簌滚了下来。 “九天哥……我……” “你怎么睁开眼睛了？”罗九天瞪大眼睛说道，“快闭上啊。” 我睁着眼睛？ 小澜扭过头，看到了挣扎在各处的同伴们。 还有远处的黄色巨瞳。 自己……回来了？ 小澜赶紧合上了双眼，胸口的痛感减弱一些之后，用手肘支撑着，从地面上坐了起来。 不知是巨瞳的威力在上升，还是自己的感知变得敏锐了，这一次，即使是闭着眼睛，小澜仍然觉得心脏的痛苦就像恼人的昆虫一般环绕着自己，很难无视掉。 “没事吧……”罗九天搀扶着小澜的手臂，帮助她把身体坐直，“小澜，还好吗？还撑得住吗？” “我还撑得住，”小澜咬着牙说道，“九天哥，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刚才？”罗九天顿了顿，“哪个刚才？” “就是……我失去意识的时候。” “你失去意识了？”罗九天的语气十分惊诧，“什么时候的事？” 小澜皱皱眉头。 这么说来……自己刚才和一念的对话，可能只发生在一瞬间里。 “小澜你怎么又不说话了？”罗九天摇了摇小澜的肩膀，“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小澜咳了两声，“九天哥，我感觉那些眼睛的影响变得越来越大了。” “小澜的感觉没有错，”老罗开口道，“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承受不住的。” “那该怎么办？”小澜抽抽鼻子，“真的想不到解决的方法吗？” “办法，我有一个。” 在高高低低的呻吟声中间，传来了一个平稳有力的嗓音。 小澜循着声音的方向竖起耳朵。 那是夏花。 “花姐姐……”罗九天立马雀跃了起来，“花姐姐，你想到办法啦！” “想到了，”夏花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叹息，“或许……是可以的。”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们都要试试看……”道长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小澜从未听过道长用这种声音说话。 小澜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夏花家主，你想到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吧，”伊爻的声音也苍老了许多，“再这样下去，我们……茉莉和木源怕也支撑不住了……” 茉莉！ 小澜摸索着，往茉莉的方向挪动了过去。 “我的方法，与你们无关，”夏花的声音变低了一些，“是用我的命虫。” 一瞬间，所有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命虫……”老罗低声说道，“若是夏花家主的命虫，能量确实是足够，只是……”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夏花家主的命虫已经鸣叫过两次了，”伊爻说道，“如此的话……这次，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三鸣之后，就不可再鸣了。” 夏花沉默了几秒钟，而后闷闷地“嗯”了一声。 “可是……”罗九天突然开了口。 众人想等他说完，但罗九天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了一些别人听不太懂的话。 “我总觉得……好像……不太……但是……” “目前看来，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夏花冷冷地打断了罗九天的胡言乱语。 众人不再开口，像是默认了夏花的话。 “好的……”夏花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那我便……” “夏花姐姐，”小澜清脆地问道，“你确定自己的命虫只鸣过两次，对吧？” 夏花又是一阵沉默。 “当然。” 小澜歪歪头，胸口又是一阵疼，她咝咝地倒吸了两口冷气，没再发问了。 夏花的手指搭在胸口处，她觉得自己应该看清楚四周的一切。 她睁开眼，剧烈的疼痛霎那间就席卷了她。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变成光 *** 众人沉默了几秒钟。 很快，宝木就清了清喉咙，准备开口了。 毕竟现在不是该沉默的时候。 “你们有没有感觉，那些眼睛对我们的影响似乎弱了一些？”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才认真地感受了起来。 “我感觉是的，”夏泥慎重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问灵。” “有可能，”傻子立马站了起来，“快，宝木，说不定这是那些眼睛最虚弱的时候，我们得趁此机会发起攻击。” 宝木坚定点头，他摸了摸光之子的脑袋，轻声说道，“小光，发光吧。” 光之子黑漆漆的小脑袋歪了歪，而后在主人的怀里又蹭了两下，但小家伙并没有让自己的撒娇耗费太多时间，很快，它从宝木身上纵身一跃，高昂着毛茸茸的头颅，直瞪向了那些巨瞳。 炫丽的光点开始由这具小小的身体发散开来，没过多久，明丽的澄明光芒围绕着光之子，开始逐渐朝着四周绽放。 “小光好棒！”傻子被光之子的能量震撼到了。 宝木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够感觉到光之子的明亮。 久违的光芒播撒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宝木紧闭的双眼前出现了一片温暖的橘色区域，橘色区域一点点扩大，直到温暖的视觉变成了触感，冰冷了许久的身体像被一双大手包裹住了一般，失去的力量和勇气全都回来了。 宝木微笑了起来，细细地感受着那双手。 嗯……是一双毛茸茸的手呢。 “那些眼睛有反应了！”傻子激动地喊了起来，“我们说不定就快成功了，小光加油呀！” 巨瞳开始躲闪起了光之子发出的太阳般的光线，拥簇着巨瞳的许多略小一些的眼睛干脆合上了，更有一些直接消失在了黑暗中。 宝木攥紧拳头。 这种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为小光鼓劲了。 光之子带来的光点燃了他们淹没了好久的能量，就像是，隐藏在躯壳里的另一个自己终于复生了一般。 宝木的语气也昂扬了起来。 “小光加油！” 他听到光之子发出了一声微弱的鸣叫，那是一声没有什么意义的鸣叫，宝木没有多想，只觉得那是光之子在回应他的鼓励。 “那些小的眼睛已经在慢慢消失了，只剩下这个大的了，”傻子实时播报着战况，“小光，再亮一些应该就可以了！” 光之子开始持续地呜鸣，伴随着忽远忽近的鸣叫声，宝木感觉到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了。 宝木抱住自己的肩膀，几乎在享受这种温暖。 比起狮子，光之子更像是一只猫咪。 它喜欢缩在温暖的地方，最喜欢的就是主人的怀里。 每当光之子趴在宝木怀中舒适地享受着主人的抚摸，宝木都能感觉到，这个小家伙，正在从这亲密的贴贴中汲取能量。 而今天，它终于将那些能量一股脑地还给了自己的主人。 想到这里，宝木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住了。 还…… 猛烈的恐惧骤然攫取住了宝木的脊梁后侧。 宝木再顾不上许多，猛地睁开了眼睛。 瞬间，宝木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停止了。 傻子的眼睛早已承受不住光之子的光强了，他遮住眼睛，完全没看到眼前都发生了什么。 宝木张张嘴，但是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光芒中央，是他那小小黑黑的光之子。 现在的光之子，更小，更黑了。 光点不住地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光芒笼罩了所有区域，那只巨瞳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但是那强大的光源。 那个正在竭尽全力释放能量的光之子。 也是宝木的小光。 它在消散。 “小光！” 声音终于从宝木的喉咙深处炸开，那听上去不像是宝木的声音，甚至不像是活人的声音，更像是垂死之人在诅咒上帝的尖叫。 宝木像疯了一样，猛地扑向了光之子。 傻子被宝木的叫声吓了一跳，他眯起了眼睛，震惊地看向宝木。 “怎么了？”光芒太刺眼，即便睁开了眼睛，傻子依然什么都没看清楚，“宝木？是你在叫吗？” 宝木几乎是在地面上攀爬。 宝木瞪大了眼睛，耀眼的光线瞬间刺得他流出了眼泪，但宝木没有合上眼睛，他一边尖叫，一边朝着光之子冲了过去。 如注的眼泪布满了宝木的整张脸。 宝木的动作很快，但是在他自己眼中，一切似乎都放慢了。 光之子的身体化作了无数光点，一片片，一点点，飞散到了空气中。 光之子把自己从主人身上获取到的温暖，尽数还给了他。 待到宝木来到光之子面前。 他只看到了一双不舍的眼睛。 还有最后一声温柔的呜咽。 只有短促的一声，但是宝木瞬间就破译了那句呜咽的意思。 那是—— “不要忘记我。” *** 夏花被疼痛包裹着。 夏花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像这样疼过。 有过的吧，应该是有过的。 只不过自己都忘记了。 自己不想记得难过的事情，痛苦的事情。 只想记得快乐。 快乐…… 夏花想到了很多。 她想起了自己很小的时候，和阿胧一起放肆玩乐的日子。 不知道，现在阿胧又在哪里呢。 希望她和夏泥都在安全的地方。 夏泥…… 夏花的胸口响起了一声脆弱的长叹。 自己这个弟弟，该怎么办啊…… 以后，他自己，该怎么办…… 她想起了弟弟刚出生的时候，她指着这个又黑又丑的小家伙，跟妈妈说这个猴子绝对不是自己的弟弟。 自己那么漂亮，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弟弟。 夏泥慢慢长大，他学不会体术，找不到命虫，他是个笨孩子。 夏花讨厌这个弟弟。 自己那么聪明，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弟弟。 但是夏泥会亲切地贴着自己，叫自己姐姐。 他看不出来自己有多讨厌他吗？ 夏泥会把自己的好东西藏起来，给姐姐留着，给姐姐吃，即便聪明的姐姐有更多更好的东西。 夏花看着这个弟弟。 真是个笨弟弟。 夏花的眼角开始酸痛起来了。 他自己，要怎么生活下去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 四鸣 朦胧之中，夏花似乎看到了自己那个傻弟弟。 是幻觉吗？ 夏花的手指按压在自己的胸口处，感受着胸膛的温热。 滚烫。 体内的能量在飞速地汹涌，夏花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但她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自己的命虫，在和自己告别。 胸腔一阵刺痛，似有一根烧热的长枪在破体而出。 夏花的双唇轻轻瓮动，留下了几个无声的字符。 她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但是那几个字音清晰地传进了周围几人的耳中。 四周这世界的剧变，让众人反应不及。 一切都发生在霎那间。 *** 宝木用力抱住了一团空气。 光之子，消失了。 它变作了一团温暖的光芒，变作了宝木脸上的泪痕，变作了逆转这幻梦世界的钥匙。 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化。 傻子和夏泥还没来得及为光之子感到悲伤，就被周围的变化惊到了。 眼前的黑色，开始慢慢褪去。 就像是有一层黑色的薄膜包裹着世界原本的模样，而现在，那层薄膜一点点融化了。 巨瞳周围的眼睛疯狂地颤抖了起来，原本已闭上的眼睛也无法保持平静了，它们在强烈的光芒中挣扎着，似乎在尖叫一般。 仅仅过了不到一秒钟，那些眼睛便一个个消失在了强光中。 现在只剩下了那只巨瞳。 巨瞳狠狠地睁着自己暗黄色的瞳仁，竖立的瞳仁锋利如一把匕首，目光中写满了怨毒。 最终，巨瞳没有像其他眼睛一样，直接被强光刺穿击破。 巨瞳留给了他们最后一个诅咒的眼神，而后，巨瞳不甘地合上了，遁藏进了尚未消失的最后一片黑暗当中。 所有黑暗都被抹去了。 崭新的景象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傻子扶起问灵，走向了仍跪在前方的宝木。 夏泥颤巍巍地站起身，眯着眼睛向四周望去。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很快，四个轻飘飘的字符带着万钧能量，朝着自己倾泻而来。 夏泥只愣了片刻。 紧接着，他开始朝着那个身影，拼命地奔跑。 *** 命虫，四鸣。 ***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四个字。 周围变了。 眼睛和黑暗都在消失，就像是老旧的墙面上，干枯的墙皮带着油漆，一片片地剥落了。 慢慢地，但却无比清晰地。 夏花的动作，似乎也慢慢的，轻轻的。 她看着前方，眼泪就像身体里流出的血。 夏花从未这样哭过。 一股血红的雾气自她的背后蒸腾而起，那团雾气像是夏花的灵魂一般，随着雾气逐渐成形，夏花似乎也在逐渐枯萎。 雾气缓缓变成了一条盘蛇的模样，血红色的盘蛇在夏花的头顶环绕了一圈又一圈。 夏花一寸一寸地仰起头，看向那条盘蛇。 盘蛇也低下头，看向夏花。 夏花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些什么。 盘蛇点了点头。 夏花合上眼睛，释然地笑了。 她向着前方，伸出了手。 前方。 是一个狂奔而来的身影。 还有刺破耳膜的哭喊。 “姐！” “姐姐！不！——” 是夏泥。 小澜忽然觉得好窒息。 夏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他伸长了手。 他抓住了夏花。 两人的手指触碰到的瞬间，夏花就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泥塑，轰然倒塌。 夏花碎了。 夏泥怔怔地攥紧自己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夏花那具年轻、美丽的身体，就在片刻间，坍倒成了一地碎片。 血红的盘蛇游走到碎片之上，绕着夏花的碎片环绕了几圈。 像是在哀悼。 随即，盘蛇迅速盘绕到夏泥的身周，它停留在夏泥的头顶上，从口中吐出了什么东西。 像是一颗黑色的珍珠。 那黑珍珠从盘蛇口中坠落之后，没入了夏泥乱蓬蓬的头发里，转瞬间就消失了。 吐出珍珠之后，盘蛇没再停留，它向着半空中飞旋而去。 突然间，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微风，盘蛇随着那阵风向着远方离开，那风裹着夏花粉碎的身体，消失得干干净净。 夏泥的身体像是冻住了一般。 直到第一个人反应了过来。 道长面色铁青，他朝着前方，艰难地迈出了一步。 “夏……夏泥……” 霎那间，夏泥打了一个巨大的寒战，而后，他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叫嚷着跑了过去。 “夏泥！夏泥！”道长抱起夏泥的身体，“你还好吗？夏泥！” 但是夏泥听不见他们的呼喊。 夏泥紧闭着双眼，已经陷入了昏迷。 小澜砰地一声跪倒在了地面上。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呼吸着。 自己顾不上去照顾夏泥，也顾不上去观察四周的变化了。 小澜感觉有一座山，重重地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压得自己喘不上气。 感觉……快要死了…… 四周的空气变得稀薄，小澜越是努力呼吸，越觉得身上的重量压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小澜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没有东西压在自己身上。 可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好像就快要…… 连求救都做不到。 就当小澜被那股力量压得快要趴在地面上的时候，突然间，一双手从背后环抱住了她。 背后那个人将自己的重量压在了小澜的身上，但神奇的是，片刻间，那种致命的压迫感，忽然消失了。 小澜猛地倒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大声地呼吸着。 “小澜……” 身后，传来了那个人熟悉的声音。 小澜一怔，一点点转过身来。 小澜并没有立刻就认出那人的模样。 但是她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 “问……问灵？” “小澜……”问灵的两臂环绕着小澜的身体，同样也是气喘吁吁的，“你……你该怎么办？……” 说着，两行夹着血色的眼泪从问灵的眼角滑了下来。 小澜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就发现，问灵不是哭出了血泪，而是因为脸上都是血，所以才会看起来像是泣血了一般。 只不过…… “你怎么搞成了这样子？！”小澜登时把自己刚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抓住问灵的手臂问道，“你……你是从哪儿来的？问灵，你……你怎么会说话了？……” 但问灵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问灵只是痛苦地哭泣着，很久之后，才勉强挤出了一句话。 “小澜……我看到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看到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不知为何，小澜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小澜慢慢放开了问灵的手臂，静静地直视着她。 “问灵，你看到了什么？” 虽然问出口了。 但是，小澜觉得自己似乎知道答案。 问灵抽泣着，抓住了小澜的双手。 “你的过去，”问灵摇着头说道，“小澜，我清晰地看见了你的过去。” 小澜沉默了一会儿。 “但……你还是不能告诉我，对不对？”小澜苦笑道，“就像之前那样？” 问灵抿起嘴，轻点了一下头。 “要是我告诉了你，我会死掉的，”问灵低下头，说话的声音虚浮无力，“但是，小澜，这次……我还看到了你的一部分未来。” 小澜的目光重新聚焦了起来，她好奇地看向问灵，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未来？” “对，你的未来，”问灵吞了一口口水，认真地望着小澜，说道，“我看到了，小澜，不久之后，你也会看到的。” 小澜皱皱眉头，“我……我不太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问灵放慢了语速，重新说道，“小澜，你不需要我来告诉你有关你过去的事情，因为你自己，很快就会知道了。” 小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真的吗？”小澜联想到了梦中的一念，“是一念告诉我的吗？” “我不能再多说了，”问灵的身子一软，像是精力耗竭了一般，“小澜，你别担心，很快……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说完，问灵往侧边一歪，小澜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扶住了她，问灵倒在小澜的身边，凌乱地喘息了起来。 小澜这才抬起头，看向四周的一切。 刚才，发生太多事情了。 小澜费力地捕捉着记忆的碎片。 她记得，夏花的命虫结束了四鸣，之后，夏泥突然出现，之后是问灵…… 同时，这四周…… 命虫四鸣之后，周围的世界就变了。 现在，他们正身处一片雪白的空间里。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前方的不远处，有一扇白色的门敞开着，门里透出了昏黄的灯光。 小澜扭过头，看向身后。 大家几乎都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望着夏花消失的地方，沉默不语。 是夏花用自己的生命，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但他们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小澜……” 小澜的右手忽然传来了一阵柔软温凉的触感，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湿漉漉的呼唤。 小澜略显讶异地转过头。 是宝木。 宝木的脸上挂满泪痕，正半跪在自己身侧，两只手紧抓着自己的右手。 “宝……宝木哥？”小澜连忙抽出另一只手攥住宝木的手，“你怎么了？” 宝木的手很凉，凉得吓人。 “小澜，”一听见小澜的声音，宝木啜泣了起来，“小光，小光它……” “小光？”小澜登时有些茫然，“小光是……啊，光之子？” 宝木哭着点了点头。 “小光怎么了？” 小澜简单看了一下四周，见那只黑色的小狮子并没有跟在宝木身边，心里便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小光它……消失了……”宝木说着，眼泪又扑簌簌滚了下来，“都是因为我让它发光，所以它就……消失了……” 小澜苦涩地摸了摸宝木的肩膀，“宝木哥，别难过了……” 小澜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感觉十分无力。 可能是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比起悲伤，小澜感觉更多的是——麻木。 这种状态，自己很讨厌。 可是没有力气了，真的没有力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终于接受了夏花已经离去的事实，僵硬了许久的人群终于动起来了。 他们也终于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小澜几人。 道长迈着长腿，几步就走了过来，他扶住小澜的肩膀，在小澜身侧蹲下。 “小澜，没事吧？” “道长，我……我没事，”小澜看了看倒在自己身上的两个人，叹了一口气，“就是……就是问灵好像不是很舒服，然后宝木哥……宝木哥的光之子消失了……” “我听傻子说了，”道长揉了揉宝木的头，“宝木，我相信小光走的时候一定感觉很幸福。” “我没想到它会消失……”宝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了，“如果我知道的话，是不会……而且最后，我甚至都没有摸摸它，抱抱它……” “但小光知道你是爱它的，”傻子说道，“它看到你为它哭了，小光已经很满足了。” 宝木低下头，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小澜仰头依次看过几人的脸。 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看得出来，大家的精力基本已经耗竭了。 “对了，”李木源检查完问灵的身体状况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到自己的口袋里摸索了起来，“这是夏花留给夏泥的。” 李木源从自己右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小纸袋子。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夏泥……可能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傻子哑着嗓子说道，“你先塞到他口袋里吧。” “嗯。” 李木源一言不发地把纸袋子塞进了夏泥的口袋，他看着夏泥，过了足足半分钟，才充满愧疚地开口道，“其实，我应该能看出夏花家主的命虫不久之前刚刚三鸣过的，要是我仔细一点，说不定就可以……” “木源，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伊爻阻止了李木源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行为，“夏花家主在开口之前，想必就去意已决，依夏花的性格，一旦她下定决心，我们其他人说什么都没用了。” “只是我没想到……”李木源摇摇头道，“夏花家主宁可自己送命，也不肯使用那个……” “没什么奇怪的，”伊爻的目光沉坠坠的，“历代四夏家主不都是这样选择的吗。” “也是……” “你们说的那个是什么？”道长问道，“我们可以知道吗？” “哦，当然，我们还以为你们知道的，”伊爻忙说道，“四夏的元祖四鸣，你们没有听过吗？” 元祖四鸣？ 道长如实摇头，“从没听说过。” 第三百四十章 元祖四鸣 伊爻和李木源看了看对方，最后是由伊爻开的口。 “有关四夏的元祖，你们了解吗？”伊爻先问道。 小澜觉得自己算是有些发言权的，于是清了清喉咙。 “我们只知道那是个女人，”小澜思索着说道，“她的命虫也是一条蛇。” 至于胧阿姨说的那些觉得小澜和四夏元祖很像的话，小澜选择性地过滤掉了。 “没错，”伊爻点头道，“四夏元祖，同其他的四夏家主，甚至同其他的四夏人都不同，四夏元祖的命虫，并没有四鸣。” “没有四鸣？”小澜的脑袋转了转，“那四夏元祖是……寿终正寝的？” “并不是，四夏元祖也是死在了战斗之中，”伊爻的目光中写满了钦佩，“只不过，四夏元祖没有选择让命虫离体，而是保留了最后一次鸣叫，她以元祖四鸣作为交换条件，换取元祖命虫对于四夏后人的庇佑。” “也就是说……”小澜不知道也就是说什么，因为她其实有点没听懂，“呃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四夏元祖放弃了使用命虫四鸣，因此，当她离世的时候，命虫与她的契约还在，但因为四夏元祖已死，因此元祖命虫只得留在四夏，世世代代保佑接下来的每一任四夏家主。” “这样说来，四夏的每一届家主，除了本身的四鸣之外，还可以使用一次元祖命虫的四鸣，”道长总结道，“并且使用元祖四鸣，应该不会对她们自身造成影响吧。” 伊爻赞同道，“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一直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四夏家主都没有使用过元祖四鸣，”李木源说道，“就像是四夏内部约定好了一般。” “这很正常吧，”小澜看了看其他几人的脸色，说道，“要是我的话，我也不会用啊……那毕竟是祖先留下的东西，用掉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而且万一那个元祖的命虫走掉以后，四夏人再也练不了虫了怎么办，”秦音也说道，“虽说可能性很小，但不代表没有啊。” “这是其中一个猜测，”伊爻说道，“有关这件事，坊间还流传着另外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 小澜看着伊爻，心里却在想，果然爱八卦的天性人人都躲不掉，这是人家四夏家主的家事，结果“坊间”都流传出两种猜测了。 “四夏在等待。” 一旁沉默许久的茉莉忽然开口了。 小澜这才想起茉莉，茉莉脸色苍白，双唇轻轻地颤抖着，看得出来，茉莉或许也在崩溃的边缘了，但对于茉莉来说，这种站在悬崖边的感觉，她已经不再陌生了。 伊爻扭过头看向茉莉，点了一下头。 “茉莉说得没错。” “在等待什么？”道长问道。 “其实，据坊间宣称，历代的四夏家主不使用元祖四鸣，是因为……她们无法使用，”伊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此，不光是四夏在等待，也是元祖命虫在等待，等待一个可以使用它的人。” “啊……”小澜无语了，“那你们有向四夏求证过吗？” “当然，”伊爻耸肩，“她们说这是一派胡言。” 小澜更无语了。 是什么心态趋势伊爻在这种时候搞出这种发言来的呢？ “好了，”茉莉打断了这段离谱的对话，皱着眉头说道，“总而言之，刚才夏花……夏花姐姐的命虫离开的时候，你们看到它把元祖四鸣留给夏泥了吧？” 小澜回想了一下，“哦，那个红色的蛇吐出了一个黑色珠子，那个珠子落到夏泥的头上就不见了。” “对，就是它，”茉莉轻叹了一口气，“看来……夏泥现在真的成为了四夏家主。” “是四夏历代第一位男性家主吧？”李木源问道。 “我听说，很久之前似乎也有过一位男性家主，”伊爻说道，“只不过没有求证过，不知真假。” 看来你们九派内部的关系也是扑朔迷离的啊，互相之间不了解的事情真多。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茉莉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伊爻没甚细想，抬手往前方指去，“你们看到那扇门了吗？” “当然，”道长说道，“那门敞开着，就像在邀请我们一般。” “但目前看来……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伊爻说道。 这话倒没错。 小澜看着那扇门。 但不知为何，自己总觉得……有些抗拒。 众人一言不发地走向那扇门，小澜跟在道长身后，忽然觉得自己的袖子被谁扯了扯。 “嗯？” 小澜扭头，看见的居然是老罗。 “罗叔叔？”小澜诧异，“你……” “嘘——”老罗抬起手，示意她噤声，而后俯身到小澜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澜，那门里有危险。” 小澜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老罗阻止了。 “千万别作声，也别停下，继续往前走，”老罗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小澜，里面很危险，你千万要小心。” 小澜不能说话，只能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困惑。 有危险，为什么不阻止大家进去？ 而且……为什么这话只跟我说？ 但老罗显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老罗话毕，拍拍小澜的后背，随即像是没事人一样，从容地跟上了大队伍的脚步。 只剩下小澜一个人独自凌乱。 伊爻率先来到了门边，向着门里张望了起来。 走到门边之前，小澜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股植物的气味，有些像青草，又有些像松树。 “什么味道啊？”小澜吸了吸鼻子，“好怪。” “有点像树脂，”宝木的声音还有点沙哑，“是从门里传出来的。” 门里的世界是昏黄色的，灯光并不明亮，而且里面的区域很大，因此很难辨认出具体的样子，只能隐约看到一些轮廓。 想到老罗刚才的话，小澜的背后一阵发麻，她犹豫道，“看起来好可怕啊，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除了进去，我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罗九天说道。 小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想老罗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告诉，只告诉了自己。 压力太大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石柱 伊爻是第一个进去的人。 见伊爻走了进去，李木源也犹豫着跟上了。 小澜跟在秦音和道长身后，再三思考，还是小步挪向了那片神秘的昏黄。 老罗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小澜的身后，在小澜的身体被那片昏黄吞没的最后瞬间，他抬起手，在小澜的肩膀上按了按。 小澜猛地扭过头。 身后已经不见了老罗的身影。 小澜震惊地用目光四处搜索起了老罗，但那个举着幡子的中年人却像是蒸发了一般，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匆匆消失了。 确切地说，只留下了一句似是而非的“里面很危险，但你还是得往前走”。 小澜最后看向了罗九天。 罗九天就像无事发生一样，认真地跟在其他人身后，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亲爹又不见了吗？ 小澜憋屈地咬着牙，把想说的话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无论如何，先相信老罗那句叮嘱吧。 别作声，这里很危险。 众人往前行走了一会儿，突然间，像是一阵雾气猛然散去了一般，眼前的场景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前方的不远处，出现了一列陡峭的深灰色石阶，石阶很高，站在石阶下面，隐约可见上方是一片宽阔的圆形平台。 几人互相看了看，便不约而同地走上了那些石阶。 小澜拉着秦音和茉莉的手，低下头看着前方的石阶。 “小澜？”茉莉感觉到了小澜的犹豫，侧过头问道，“怎么了？” 小澜摇了摇头。 茉莉像是看见了小澜的动作似的，用力攥了一下小澜的手，轻轻地说道，“别担心。” 小澜又点了点头，她想叹气，但是怕被别人听见。 脚底刚刚接触到石阶的表面，小澜就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凉意似乎透过了鞋底，直穿入自己的神经，小澜打了个激灵，见其他人也是相似的反应。 看来不是自己神经过敏。 危险可能已经开始了。 石阶约有十几米高，没过多久，众人就缓慢地移动到了高处的平台上。 最先到达的是伊爻和李木源，二人站在平台的边缘瞭望前方，面容上皆是困惑警惕。 小澜没有过多思考他们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因为很快，她自己也看到了。 这里果然是一片巨大的圆形区域，高台也是用同样的灰石砌成，地面上刻印着奇怪的花纹，估计只有从半空中俯瞰，才能分辨出这些花纹具体的形状。 当然，最奇怪的并不是这些。 小澜跟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前方，出现了几个方形石柱，石柱约有两米高，一米宽度，每个石柱之间间隔的距离相同，那些石柱竖立在高台的另一端，呈环形排列，在高台上围成了一个与高台同心的半圆。 小澜数了数。 共有八个石柱。 “这花纹，看着有些眼熟，”李木源盯着脚下的平台，说道，“但一时又看不清全貌。” “什么花纹？”茉莉低声问道。 “像藤蔓，又像花，”秦音描述着，“仔细看看，又什么都不像。” 茉莉看起来更迷惑了，小澜挠了挠头，决定先和大部队一起，走向距离他们最近的石柱。 石柱的表面是粗糙的，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小澜见其他人并没有触碰它，自己也不敢率先触碰。 “奇怪，”茉莉扬起面颊，嗅了嗅四周的空气，“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闻到了，”宝木点头道，“是香味。” 有香味？ 小澜闭上眼睛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李木源缓慢地摇了摇头，“我没闻到……” “很淡很淡，”茉莉的眉心逐渐拥挤起来了，“但是是很熟悉的香味。” “我倒是……” 宝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伊爻打断了。 “我想起来了！”伊爻举起自己的右手，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这是陆香的气味！” 陆香？ 小澜记得这个名字，那是九派之一的陆家的秘密武器，传说陆香制成的兵器，表面光洁，但触感冰凉，无论触碰哪一面，都会感觉自己的手触碰在了刀刃上。 而这种神秘的材料，会散发一种奇异的香味，因此这种材料被叫做陆香。 “这里有陆香制成的兵器吗？”李木源往四下里看了看。 “我闻着……”宝木往前凑了几步，犹豫半晌，抬手指了指前方，“像是从这里发出的味道。” 宝木指尖前方，正是那石柱。 众人面面相觑。 “莫非……这石柱是由陆香制成的？”伊爻蹙眉发问，“陆香十分珍贵，即便对于掌控着陆香资源的陆家来说，也是能省一分是一分的。” “况且陆家手艺精细，”李木源观察着石柱表面，说道，“这石柱不像是陆家的手笔。” “就算是陆家制成的，也不能说明什么。”伊爻义正辞严地说道。 众人点头赞同。 “还有一点很奇怪，”茉莉开口了，“陆香的香气十分浓郁，如果这些石柱全都是陆香制成的，那香气应该很明显才对。” “茉莉说得是啊……”伊爻托起下巴思忖起来，“还是得想办法确认一下……” “这简单，”茉莉向前一步，“陆香触感特殊，只要触碰一下就知道了。” “但是万一有危险……” “危险千万，也不只在此处了，”茉莉豁达地笑道，“更何况还有你们呢。” 说着，茉莉伸出手，摸向那石柱。 “茉莉！”秦音吓得大叫了一声。 小澜的叫声被噎进了喉咙里。 茉莉动作迅捷，众人还没来得及阻拦，茉莉的手指已飞快地点到了石柱表面，而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霎那间，隆隆的低响传来。 众人惊诧地看着骤然开始移动的石柱，只见石柱的侧面突然裂开了一道刀劈般的裂缝，随后，石柱开始破碎。 小澜忙拉上茉莉同众人一道向后退去。 破碎还在继续，没过多久，靠近他们这一面的碎石已经尽数剥落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小澜眨了眨眼睛，探头看去。 原来这石柱，竟然是空心的。 石柱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黑漆漆的空腔，小澜看着那片黑暗，莫名觉得它像是在等待什么东西一般。 第三百四十二章 柱中人 “是空的……”秦音踮起脚尖，隔着小澜的肩膀，慎重地望着石柱内部，“不过这内壁倒是很光滑。” “像是特地打造出来的。”道长点头道。 “总感觉很不祥，”秦音后退了一步，撇了撇嘴，“傻子，你们离这些东西远一点。” 傻子正背着昏迷的夏泥站在众人身后，听到秦音这话，他乖巧地点了一下头，顺便带着半昏半醒的问灵走到了平台中央。 “那股香味有变化吗？”李木源侧过头问向宝木。 宝木使劲吸吸鼻子，摇头道，“我觉得没有，和刚才差不多。” “你能分辨得出气味的来源吗？” 宝木又尝试着嗅了嗅，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分辨不出，”宝木耸了一下肩膀，如实道，“气味太淡了。” 李木源“哦”了一声，之后像是担心宝木误会自己的态度，他又补充了一句“没事，你已经很厉害了”。 宝木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但他的心思其实并不在李木源的话上。 宝木总觉得，自己的感知在退化。 不光是这一次，之前还有几次，自己的嗅觉、味觉、听觉……似乎都没有之前那般敏锐了。 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自己老了？ 宝木丧气地甩了一下头，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滑稽了。 这不是二十岁刚出头的自己该考虑的事情。 “剩下七个石柱会和这个一样吗？”伊爻看着第二个石柱，问道。 伊爻的话打断了宝木的胡思乱想，他和众人一起，走向了第二个石柱。 罗九天不愿让茉莉再冒险，他凑上前，用指尖迅速点了一下第二个石柱的表面。 同刚才一样，瞬间，石柱上的裂缝出现了，紧接着，石柱的表面开始破碎。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石柱的内部，不是空的。 模糊的形状出现在逐渐碎裂的石柱内的时候，众人一齐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碎石片片剥落，像是一台好戏的帷幕，被一点点拉开。 石柱的空腔内，竟盘坐着一个人。 那人稳稳地坐在石柱中央，双腿盘起，双手松松地摆放在膝盖之上，即便碎石掉落到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头颅低垂，几乎垂到了胸前，众人几乎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那人是谁。 除了一个人。 罗九天。 那人的身子全部露出的瞬间，小澜就听到前方传来了罗九天倒吸冷气的声音。 待到众人全部看清楚了那是谁，他们转过头，以同样难看的脸色望向罗九天。 罗九天面色铁青，目光中的红血丝几乎快要迸出来了。 冰冷的沉默包围了他们。 坐在那石柱中央的，不是活人。 那是罗九天的父亲，老罗。 *** 老罗站在门外，忧心地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也不知道，那句赠与小澜姑娘的忠告，是否应该说出口。 但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可是……又担心小澜姑娘会因为自己那句话，多心多想…… “唉……”老罗索性转过身去，离开了那扇门，“无法，无法啊……” 说起来，老罗其实并不知道那扇门里会有什么危险，他只能感觉到三件事。 一是，他的尸体，就在那扇门内。 二是，那群人中，出现了一个叛徒。 三是，自己是进不去那扇门的。 在感知到这一切的瞬间，众人已经开始进入门内，老罗只能迅速选出一个自己绝对信任的人，将忠告告知给她。 老罗仰头看向天空。 这里的世界一片洁白，同刚才的漆黑刚好相反，又似乎一样。 但老罗知道二者最根本的区别是什么。 那就是——他们已经回到了真实世界当中。 因为老罗，能感觉到了…… 老罗虔诚地抬起手，摇动了一下手中的引魂幡。 熟悉而轻灵的铃铛声，从很近又似乎很远的地方传来。 老罗闭上眼睛，却看到了一切。 终于找到了。 老罗沿着自己看到的方向，默默走了过去。 几分钟以后，老罗重新将引魂幡竖立到了自己身侧，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睁开双眼。 四周都是漂浮的册子，在那层层叠叠的翻飞蝴蝶之中，老罗看到了老木的身影。 老木放开手中钢笔，钢笔在半空中优雅地旋转了几圈，利落地收回到了老木的侧边口袋当中。 老木站起身，朝着老罗走来，册子向两侧游走而去，为天神大人让出了一条通路。 “罗老狗，你安全回来了啊。”老木释然地望着老罗，虽然脸上没有笑容，但目光和语气都是笑着的。 “多谢天神大人，”老罗真诚地抱拳相谢，“老狗知道，这次我本应是……” “你要谢的是人神吴仁，”老木很快又换回了平日里的扑克脸，“不过也算了，你谁都不用谢……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 “没有解决，”老罗果断地摇了摇头，“而且更危险了。” 老木俊美的眉头深深地拧到了一起。 “怎么回事？” “天神大人，我有一事相求。”老罗说道。 老木后退了一些，犹豫半晌，才开口道，“你想去找吴仁？” “正是，”老罗也不再迂回了，“情势复杂，我们需要人神大人的帮助。” 老木还在纠结着，见他态度迟疑，老罗赶紧加上了一句。 “这件事，也和那几千位亡者失踪的事件有关，”老罗忙道，“因此也和炪庭有关。” 这句话可以说是正中了老木的七寸。 “你要见，那便见吧，”老木背过身去，“既然是和廖姑娘有关的事，相信吴仁会帮你的。” 老罗怔了一下，开口问道，“廖姑娘……小澜的事，天神大人也知情？” 老木背对着老罗摆了摆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就不同你去了，由曲连凡为你带路吧。” “您……”老罗听到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知道是另一位鬼差曲连凡应召前来了，便最后问道，“您不想知道我找人神大人所为何事吗？” “那是你们的事，”老木坐回到椅子上，重新开始办公了，“你自己去处理吧。” 曲连凡乐颠颠地走了过来，拍了拍老罗的肩膀。 “呦！老罗，又见面啦！走吧，吴仁大姐那儿我超熟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巧女 *** 罗九天站在人群中央，死死地盯着父亲的尸体。 小澜死死盯着罗九天，其他人的状态也差不多，他们都很害怕之前那种近乎疯狂的症状再次出现在罗九天的身上。 但这一次，罗九天出奇得平静。 他只是安静地望着那具尸体，安静地呼吸着，安静到连目光都是安静的。 只有茉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茉莉在茫然的黑暗中站立了好一会儿，因为感受到了四周的气氛，她没有开口，过了好久好久，茉莉终于忍不住了，她悄悄扯了一下身旁秦音的衣袖，用很轻的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音如梦初醒一般，她揉了揉自己的脸，也压低了声音，“石柱里面，是……是九天的爸爸。” 九天的爸爸。 茉莉皱皱眉，似乎是觉得这个称呼有些陌生，但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了。 “怎么可能？”茉莉一下子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音量，“罗叔叔……罗叔叔早就……” “里面是罗局长的尸体。”道长解释道。 “可是罗叔叔……” “我亲眼看着我爹下葬，”罗九天嘶哑的声音像一记突然炸开的爆竹，响亮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这不可能是我爹的尸体。” 李木源走上前去，试图触碰一下石柱中的老罗，却被伊爻拦下了。 “木源，当心，”伊爻说道，“小心有陷阱。” 李木源想想也是，便缩回了手。 “单从外表上看，这位的确是九天的父亲，”李木源说出了他的判断，“不排除有人掘墓盗尸的可能。” 罗九天看上去怒气已经到了顶峰，小澜在等待他的失控，但罗九天却冷静下来了。 罗九天呼出长长一口气，他合上眼睛，又重新睁开。 “罢了，只是副躯壳而已。” 嚯啊。 小澜要对罗九天刮目相看了。 “九天，看来你真的长大了啊。”秦音由衷地说。 “我早就长大了，”罗九天哼了一声，“这不是我爹。” 看来身为鬼差的老罗陪在身边，真的给了罗九天很大的宽慰和安全感。 不过…… 小澜咬着嘴唇，怀疑的目光依次扫过众人。 真的没有一个人发现老罗已经不见了吗？ 罗九天逼着自己把目光从老罗的尸体上挪开，他迈开脚步，坚定地走向了第三个石柱。 “让我看看这里又藏着什么，”罗九天目光灼灼，充满挑衅，“看来你很想看我们的笑话，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罗九天说着，将手掌按在了第三个石柱的表面上，石柱碎裂，这第三个石柱的内部，同样藏着东西。 有一个人，同刚才的老罗保持着同样的姿态，盘坐在石柱内。 只不过，这次是一个女人。 女人身材瘦小，身体蜷缩着，看起来简直像个小孩子，女人的头发浓密修长，颜色乌黑，发丝的长度已经长过了自己的身高，那些黝黑黑的发丝簇拥着女人单薄的身体，显得既妖异又圣洁。 女人穿着一身红衣，脸庞也低到看不清楚，小澜看向了伊爻，企图从这个见多识广的人那里得到有关女人身份的答案。 结果，众人只是迷茫地对视，眼底都是问号。 没有人认识她吗？ “如何？又如何了？”只有茉莉急得四处发问，“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里面……里面是一个女人，”秦音挠挠后脑勺，说道，“大家好像都不认识她。” “女人？”茉莉细眉微蹙，“长什么样子？” 秦音把女人的模样详细地介绍了一下，茉莉的眉头更紧了，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之时，道长蹲下身，将手指伸向了女人的手。 “道长兄，小心。”伊爻再次提醒道。 道长点点头，手指停在了距离女人还有几公分的位置上。 “你们看这里。” 道长指向了女人的手。 女人的手埋在了瀑布般的黑发之中，几乎看不见，在层层叠叠的黑色之中，小澜看到了几片苍白，还有……一朵腥红。 苍白的是女人的手指，猩红的……是她的指甲。 “她的指甲好红，”李木源也看出来了，“这红由内而外，不是后天涂抹上去的，像是骨肉里透出的颜色。” “红色的指甲……”茉莉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看看她的头发。” 道长眯起眼睛观察，觉得四周的光线不够充足，又点燃了一枚符咒，将变成了光源的符咒凑向女人的头发。 “头发很黑，很长，发质非常好，完全不像是死者的头发。” “看她发丝的末端，就是发尾的位置，”茉莉为了举例，抓起自己及肩的短发，扬了扬自己的发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道长又俯身细看良久，终于“咝”了一声。 小澜和其他人一样，好奇地探身看了过去。 “好奇怪，”道长侧过身子，好让身后的人也能看到眼前的场景，“她的发尾，似乎在反光。” 发尾在反光？ 小澜无法理解这句话，只能沿着道长手指指向的位置，努力地看过去。 女人的身体始终保持着静止，按理来讲，她的头发应该也是一样的，但奇怪的是，现在看来，那些拖在地面上的发尾，却似乎在跃动着一般。 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跃动着的，其实并不是发丝本身，而是火苗。 是道长手中的火苗。 火苗发出的光线反射到了女人的发尾上，随着火焰的明暗变化，女人的发丝也在变换着颜色。 小澜还在惊叹之时，李木源突然脸色一变。 “难道是……”李木源看向茉莉，满眼难以置信，“难道这位就是七巧的……” “我也这么认为，”茉莉点点头，“这位，恐怕就是七巧的首领，巧女。” 巧女。 “七巧行踪不定，同其他异人的关系也不好，七巧首领巧女的踪迹更是神秘莫测，见过她的人非常少，”茉莉解释道，“但我们都听说过，这巧女有一个异常厉害之处，那就是以身藏毒。” “以身藏毒？” “是的，”茉莉说道，“传说，巧女能施千种剧毒，而这些毒，全部藏在巧女自己身上，你们看到的发尾，其实并不是她的头发，而是七巧的法器，红尖。” 第三百四十四章 第三个 一听到“红尖”二字，之前中毒的记忆又回到了小澜的脑海中，她打了个哆嗦，赶紧往秦音背后缩了缩。 “那这么说，这位巧女岂不是一个巨大的毒罐子了？”秦音搂住小澜的肩膀，瞪大眼睛说道，“还好我们没有碰她。” 大家不约而同地往后挪了半步，看来也都很赞同秦音的话。 “我隐约记得……在七巧灭门之后，小澜说她曾做过这样一个梦，”道长说道，“她梦到了七巧灭门当天的场景，其中……还有一段简短的对话。” 小澜正打算说这件事，见道长先她一步说了出来，便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在小澜梦中，几位惨死的七巧门人在临死前，曾说过，他们的灭门，源于师父错信了贼人，将红尖之毒赠予了外人，”道长继续说道，“这个师父，或许指的就是七巧首领，巧女？” “意思是，巧女同那想要残害九派的邪恶力量联合到一起了，”伊爻说道，“然而巧女本人的尸体却出现在了这里。” 道长颔首，凄凉一笑。 虽然不知道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但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充满了命运的戏谑感。 天命难逃啊。 “七巧首领的实力深不可测，”李木源说道，“就连她都这般惨死，可见……” 李木源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可见，他们的敌人，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众人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当中。 对于凶手的身份，众人心中都有了一点模糊的猜测。 只不过，不能说出口。 “木源，你能看出她的死因吗？”道长问道。 李木源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摇头，“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要想知道死因，至少得检查一下尸体。” “好吧。” 众人走向了下一个石柱。 气氛越来越沉重了。 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什么情况。 罗九天一言不发地将手掌按在了石柱上，石柱的碎片摇摇欲坠之时，众人就看到了石柱内部的东西。 果然，这一次也不是空的。 第四个石柱里，也有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白发苍苍，空气中犹有一阵仙风吹来，不知是那人的魂魄，还是他生前的最后一口气息。 小澜还没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就听到伊爻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叫声。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小澜心头一凉，赶紧跑到罗九天身旁，踮着脚细看去。 “这……这是……” 罗九天的脸色变了。 甚至比他见到老罗尸体的时候还要难看。 小澜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绝望氛围，笼罩了他们这个小群体。 小澜看着那个雪白的尸体。 那人盘坐在地，白色的胡须像雪一样，洋洋洒洒地盖在胸前。 这样的胡须，自己似乎曾见过…… “九天哥，”小澜超小声问道，“这是谁啊？” 罗九天的肩膀一直在颤抖。 他没有看向小澜，只是把一只手重重地搭在了小澜的肩膀上。 那只手像是刚从冷库里拿出来的一样，冷气灼得小澜皮肤发痛。 “小澜，这是……这是桥爷爷啊……”罗九天声音里的气力全部泄去了，只剩下了一道干巴巴的声线，摩擦着小澜的耳膜，“这是九派最强的半神……御天桥末钦……” *** 老罗跟在曲连凡身后，一边行走，一边好奇地看向四周。 “真没想到，居然有人主动想去找吴仁大姐，哎呀这年头新鲜事真多啊，老罗你……你看啥呢？” 絮絮叨叨的曲连凡回过头，正瞧见老罗在东张西望。 “没什么，”老罗摆摆手，连忙紧跟上去，“只是这条路我不曾见过，不过我做鬼差的时间也短，没见过的事情太多了。” “你当然没见过了，”曲连凡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带你抄了条小路，你不是着急嘛！” 看着曲连凡爽朗的笑脸，老罗心想你原来也知道我赶时间啊，看你一路上那个导游一般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找吴仁有急事呢。 但老罗没说话，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曲连凡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了老罗跟前。 “老罗，跟你商量个事呗，”曲连凡笑得很狡猾，老罗觉得八成没好事，“我见你们经常有事找吴仁大姐，不如……以后就由你来联络吴仁大姐和老木吧，怎么样？” 老罗面不改色，但早已想好了拒绝的理由，“不方便啊，前辈，我还要照顾孩子。” “照顾孩子？”曲连凡诧异极了，“咋回事？你怎么当个鬼差还拖家带口的？” “我儿子年纪还小，”老罗一脸遗憾，“没办法，我放心不下呀。” “你儿子……不是那个罗九天吗？”曲连凡问道。 “正是，”老罗嬉皮笑脸，“前辈你认识我儿子？” “不是，他都二十多岁了还要你照顾？”曲连凡眼中的羡慕比郁闷更多，“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早就自己照顾自己了……” “都怪我生前溺爱儿子，唉……没办法……”老罗叹息道。 经过这一番讨论，别说让老罗代替他去充当联络站了，曲连凡连聊天的欲望都没了，剩下的路程里，曲连凡一句话都没跟老罗说，只是自顾自地嘟囔些什么，老罗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没过多久，前方的白雾逐渐变得稀薄，慢慢的，老罗已经能辨认出四周的景物了。 看来是快到了。 曲连凡不再嘟囔了，他走在老罗前方，忽然顿住脚步，扬手摇了一下引魂幡。 周围的薄雾瞬间消散，老罗眼前一黑，霎那间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待到周围的景物进入视线，老罗这才发现，他们正置身于一个黑暗的房间里。 这房间很大，中央摆放着几张沙发，沙发旁还有酒馆一般的吧台。 一个人正在吧台上擦拭着什么，见二人突然出现，那人转过身来，从容地打了个招呼。 “小曲，是你啊，这位是……老罗吗？” 曲连凡领着老罗走向了吧台，老罗终于看清楚了，那人正是吴仁的天伴生——宝宝。 第三百四十五章 黑火蜡烛 “宝宝姐，”曲连凡笑嘻嘻道，“吴仁大姐呢？” “小神在前面，”宝宝看着老罗，微微颔首，“炪庭有事情吗？” “不是炪庭的事情，是我的事情，”老罗顾不上客气了，直接把正打算寒暄几句的曲连凡挤到一旁去，语速极快地说道，“我需要人神大人帮助我确认一个人的身份。” “确认身份？”宝宝深深地望着老罗，几秒后，她像是看穿了老罗的想法一般，转过身，冲着前方的墙壁挥动了一下手指，“我明白了。” “多谢……”宝宝这两个字老罗说不出口，“多谢您。” 宝宝摇摇头。 空荡荡的墙壁上隐约现出了一扇门的形状，宝宝拉开门，径自往前走去。 宝宝带着两个鬼差走过长长的走廊，转了个弯，什么都能算的前台出现在了二人眼中。 吴仁身着明黄色丝绸旗袍，端庄地坐在扶手椅上，正百无聊赖地咀嚼着什么。 “小神。” 听到宝宝的呼唤，吴仁抬起头，大眼睛好奇地在曲连凡和老罗身上扫来扫去。 “呦，稀客。” 吴仁的目光落在了老罗身上。 “小神，没有开玩笑的时间了，”宝宝似乎比老罗还要明白事件的紧迫性，她甚至没有走到吴仁面前，而是直接拐向了后方的暗室，“快来。” 吴仁立刻停止了咀嚼，麻利地站起身来，踩着细高跟哒哒地快步跟了上来。 “人神大人，”老罗还是觉得自己多少应该解释一下，“我是想要……” “你先不用说，进去以后你自己看就好了，”吴仁已经走到了最前面，“心中默念你想问的问题啊，记得，是默念。” 老罗一听，赶紧闭上嘴巴，慎重地点了点头。 吴仁掀开帷帘，示意老罗走在最前面，曲连凡好奇地探头探脑，见吴仁没有开口赶他出去，便跟在老罗身后，嗖地钻了进去。 红烛在四周燃烧着，老罗第一次见这场面，一时不知自己该往哪里走了。 “老罗，”宝宝清凌凌的声音突然自老罗右侧响起，“跟上小神。” 宝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老罗身侧，老罗一惊，连忙顺着宝宝手指的方向朝前看去。 明明刚才还走在最后的吴仁居然走在了众人前方，吴仁手中提着一盏雪白的灯笼，灯笼发出的光线雾蒙蒙的，给四周的场景加上了一层梦境般的滤镜。 吴仁自顾自地走上了红烛之间的小路，老罗不敢再惊讶，赶忙跟了上去。 “我看看，你要找的东西……”吴仁一边行走，一边看向两侧的片片红烛，“唔……别说，还挺难找的呢……” 老罗生怕自己的气息会惊动了那些平静燃烧着的红烛，走得小心翼翼。 一行人不知走过了多久，走得曲连凡都快走神了，突然间，吴仁停下了脚步。 老罗差点撞在吴仁身上。 曲连凡倒是真的撞在了老罗身上，他抓着老罗的胳膊，迷迷糊糊地问道，“到了？终于到了吗？” “是……这个吗？”吴仁的声音里难得地出现了迟疑的情绪，“嗯……怪有意思的……” 说罢，吴仁闪身让开。 “你来看看吧。” 老罗表现得像个拘谨的小学生，他攥紧手中的灵幡，走上前来。 前方，竖着一支正在蓬勃燃烧的红烛。 只不过，这支蜡烛的火光，与其他蜡烛都不相同。 它的火光，是黑色的。 很难将之称为火焰，毕竟大家对于火焰的认知就是炽热且明亮，而这团黑色的火焰，更像是一团拥有了实体的黑色雾气形成了火焰的形状，它跳动着，看起来邪气十足。 “这是怎么回事？”老罗下意识抬头问吴仁。 “我不是说了吗，你要自己问它，”吴仁耸耸肩，脑袋朝着黑火蜡烛的方向点了点，“默念你的问题。” 老罗呆呆地点头，他盯着那团阴鸷的火焰，在心中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半晌之后，老罗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响亮地应了一声，“我明白了！” 吴仁和宝宝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曲连凡则被吓了一跳。 “老罗，你知道答案了？”曲连凡问道。 “知道了，”老罗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有些喜悦，更多的是担忧，“多谢人神。” “谢你自己吧，”吴仁摆摆手，“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那就好，”吴仁说着，冲宝宝点了点头，“我看你赶时间，干脆让宝宝送你过去吧。” “那太感谢了，”老罗诚恳道谢，“麻烦二位。” 吴仁翻了个白眼，“你客气啥呀。” 宝宝带着老罗率先走出了帐篷，曲连凡企图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二人，被吴仁一把薅住。 “你去哪儿？” 曲连凡的衣领被吴仁抓在手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罗和宝宝消失在了视线中。 “我……我这不是可以去帮帮忙嘛，”曲连凡心虚地转过身，“我看老罗很需要帮助的样子。” 吴仁冷笑着“哼”了一声。 “你想过去送死吗？” 曲连凡打了个冷战，“不会吧……再说我已经死了啊。” 吴仁扭身走回到桌边，“你少装蒜，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曲连凡不再嬉皮笑脸，追到吴仁身边问道，“那边真的那么凶险吗？” “你可以等等看，”吴仁懒洋洋地坐回到椅子上，“说不定你们老木会派你去收尸。” 说完，吴仁合上了眼睛，全然不顾身旁的曲连凡下巴都快吓掉了。 *** 桥末钦，死了。 强烈的绝望情绪笼罩了在场所有人。 如果说实力莫测的巧女的死，只是给了他们震撼的一拳，那桥末钦的死，无异于直接宣告了他们的失败。 桥末钦作为九派中实力最强的存在，毫无疑问，可以称得上是最强的人类。 可是，就连他也…… “我不相信，”罗九天两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摇头道，“桥爷爷真的死了吗？……会不会只是……晕倒……” 李木源蹲在桥末钦的尸体边瞪大眼睛使劲地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感谢6311的打赏！感谢不二粉的打赏！感谢6612的打赏！(ˉˉ) 第三百四十六章 空柱 比起九派中人的消沉和震惊，小澜几人的状态则相对没那么动摇。 “我认为，我们先不用急着放弃，”道长沉静的声音响起，“目前看来，我们的敌人的确很强，但应该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不然，它大可直接杀掉我们所有人，而不是采用这些诡计一步步设计我们。” “就算他真的有杀掉我们的实力，但既然他迟迟不肯动手，就说明我们身上一定还有他想要的东西，”茉莉虽然声音在颤抖，但还是选择站出来稳定军心，“那人城府很深，可以说了解我们所有九派人的弱点，因此……说不定……桥爷爷是死于阴谋……而不是……” “茉莉说得对，”秦音见茉莉哽咽住了，赶紧接过茉莉的话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个坏蛋实力真的那么强，我们也不见得会输嘛。” 秦音这副不知深浅的样子倒确实让众人暂时忘记了绝望。 “你们不是九派中人，”伊爻略带不满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御天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老桥的死意味着什么……” “死了就死了，还能意味着什么？”秦音这话倒是真心的，“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再厉害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都是普通人嘛，寿命再长也是要死的，毕竟他是人，又不是神。” 小澜不敢说话，但赞同地点了点头。 小澜心想，即便是神，在卸任了神明的职责之后，也要变回普通人，也要死的。 秦音见众人的态度似乎被她说动了，便再接再厉道，“你们不是说那位老桥已经活了好久好久了嘛，那他说不定就是老死的呢。” 小澜瞪大了眼珠子，觉得秦音简直就是个天才。 这个说法虽然离谱，但居然十分合理啊！ “毕竟，你们看，”秦音伸出手指向桥末钦的尸体，“他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表情也很安详啊，多像寿终正寝，对不对？” 就这样，这件原本应该十分沉重的事情，被秦音这么一说，居然变成了一件喜丧，众人甚至还没从秦音的说法里绕出来，就被她赶着走向了下一个石柱。 “好了好了，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秦音看起来就像是妈妈在嫌弃孩子拜年的时候笑得不够灿烂，她连拖带拽，把众人向着下一个石柱引去，“来，我们看看下一个里面又藏了啥……” 这一次的石柱，由秦音亲手开启。 石柱碎裂的时候，众人都有些紧张。 按照前几个石柱的规律，出现在这里的，很有可能是…… 但出人意料的是，第五个石柱，依然是空的。 和第一个石柱一样，第五个石柱内部空空如也。 众人面面相觑。 秦音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向了第六个石柱。 第六个，也是空的。 第七个，空的。 最后一个，还是空的。 第八个石柱破碎之后，秦音挠着头回到了众人身旁。 “所以八个石柱里面，只有三个放了尸体。”秦音总结了一下石柱里面的情况。 李木源思索着点头道，“分别是八两水的当家、七巧的当家和五更天的当家……” 众人沉默了几秒。 突然间，道长扬起了头，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了起来。 “不好了，”道长说着跑向了圆形石台的中央，那里，傻子一手抱着问灵，一手揽着夏泥，正一脸好奇地看向他们，“他们可能有危险！”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傻子见道长跑了过来，自己也变得警惕了起来。 “夏泥，还有问灵，可能都有危险，”道长确认了一下夏泥和问灵的情况，便站到了一个方便保护他们几人的位置上，“同理，还有茉莉、木源和伊爻，我怀疑你们几人都是敌人的目标。” “想到一块去了，”秦音一拍手，赶紧扶着茉莉的肩膀把她推到了人群中央，“你们看，这里一共八个石柱，其中三个柱子里面放了九派里面三家的头儿，我看其他五个柱子，就是给你们几个准备的。” 道长点点头，小音真是越来越可靠了。 “可是，我并非双琞当家啊，”李木源皱眉道，“确切来讲，双琞并没有当家，就像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 “就是因为没有当家，所以说不定谁都可以，”秦音说道，“你看，你们是……五个人，妈呀，简直就是给你们量身定做的！” “那这样的话，也有不对劲之处，”伊爻说道，“既然是九家的话，应该有九个石柱，可现在只有八个……” “那不就说明……”秦音忽然小声了起来，“那不就说明，剩下的就是……” 就是我们的敌人。 即便是大条如秦音，也知道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嘟囔完这番话之后，秦音抿起嘴，老老实实地闪到了道长身边。 “那么……难道是陆家吗？”罗九天扭头看了看那八个石柱，轻声说道，“说起来……” “说起来，这四周的确始终漂浮着陆香的气味，”伊爻将罗九天没说出口的话说完，“但据我了解，陆家宗主陆蓝波为人正直豪爽，不像是会做出此事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又有多了解谁呢？”秦音瞅着伊爻说道，“现在直接跟我说你是坏人我都会相信。” 秦音说得伊爻愣了一下，伊爻尴尬地咳了咳，错开了眼神。 “不过，现在就算我们知道了敌人是谁，好像也没啥用，”秦音坦诚地说道，“反正不管是谁我们都对付不了。” 小澜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秦音所擅长的，很难听的实话。 “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茉莉说道，“假使这里就是这个区域的中心位置，那么这里或许也藏着逃离出去的钥匙。” “哎呀，你先保护好自己吧，你们几个可是敌人的重点击破对象，”秦音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和小澜去找钥匙。” 不是吧，你真的相信会有什么钥匙啊。 虽然不太赞同这个想法，但小澜还是顺从地被秦音牵着，走回到那几个石柱旁边。 第三百四十七章 空白 其他几人接着讨论，小澜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拉出了讨论中心，目光还依依不舍地留在众人身上。 小澜正想表示自己的一丝丝不满，秦音突然俯到小澜耳边，轻声说道，“小澜，你跟我来。” 小澜打了个激灵，立马认真了起来。 秦音为什么神秘兮兮的？ 难道是有了什么发现？ 但……为什么有了发现，不去告诉别人，而是只告诉了我？ 小澜想起了刚进入这个空间的时候，老罗那句悄悄话。 真是…… 怎么谁都搞这一套。 我只是个小孩儿，保守秘密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压力真的很大的好吗？ 虽说如此，但小澜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了上去。 “让他们先讨论着，”秦音牵着小澜的手，走向了第六个石柱，“咱们去做个实验。” 啊？ 第六个石柱中装的是巧女的尸体，秦音这是打算用人家的尸体做什么实验吗？ 人体实验很不人道，但的确是秦音能做出来的事，想到这儿，小澜开始害怕了。 不是很想入伙。 “小澜，你咋啦？”秦音感觉到了小澜的抗拒，但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你怕啥？” 小澜鼓起嘴巴，一脸委屈。 “哎呀，你是不是想多了？”秦音差点乐出来，“我只是想让你碰她一下。” 碰她一下？ 那么也就是…… 小澜明白了过来。 秦音想要利用自己的能力，搞清楚巧女死前经历了什么。 但……他们不是说最好不要触碰那三具尸体吗？ 哦……原来如此。 怪不得秦音鬼鬼祟祟的，原来就是怕其他人阻止。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秦音承诺道，“走吧。” 出于对于秦音的信任，以及自己内心的好奇，小澜最后还是入了伙，趁着其他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二人偷偷摸摸地朝着尸体挪去。 就在小澜向尸体伸出手去的时候，身后猛地袭来了一阵寒意。 不好。 小澜和秦音都感觉到了。 二人僵硬地扭过头。 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在二人头顶，压迫感十足。 要命。 “你们在做什么？” “呃……我们……” 面对着伊爻严肃的表情，秦音差点忘记了自己惯常使用的装傻技巧。 “我们……在……”秦音疯狂地向小澜递眼色，企图从她那里得到一些说谎的灵感，“我们其实……” 小澜拒绝沟通，闭上眼睛表演一个装死。 “哎呀，我们没有见过七巧的人嘛，我们好奇，”秦音嬉皮笑脸地说道，“尤其是小澜这孩子，好奇心重，小孩子嘛，你知道的……话说你有孩子吗？” 伊爻眉头一皱，“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没有孩子的话，你就不知道嘛，”秦音语重心长地叹息道，“我跟你讲，养孩子可是很累的……” 好好好。 小澜梗着脖子，懒得反抗了。 都赖我都赖我。 伊爻一脸质疑地打量起了秦音，“你养过孩子？” “小澜就是我养大的呀！” “……你才比她大几岁啊？” 二人聊着聊着，其他人也纷纷凑了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 “小澜非要摸摸巧女的尸体，”秦音恶人先告状，“我怎么都拦不住。” 小澜按住了自己的人中。 “小澜姑娘为什么要触碰巧女的尸体？”李木源问道。 众人看向小澜。 小澜先叹了一口气，刚想开口，没想道长却先她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想……小澜一定是想要知道巧女死前发生过什么。” “死前？”伊爻先是疑惑，随即反应了过来，“哦……我想起来了，我听说小澜姑娘的能力就是梦境，原来是这样。” 听说？ 小澜斜着眼睛望了伊爻几眼。 你不是亲眼见过我做梦嘛，咋现在变成听说了？ “那既然这样的话，”伊爻动摇了，“我觉得我们也有必要了解一下巧女生前的经历。” 小澜点点头。 “可万一有危险呢？”宝木按住小澜的手，生怕她轻举妄动，“伊爻先生不是说，如果我们乱碰这些尸体，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吗？” “但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头绪了，”李木源抱着手臂，苦恼道，“总不能坐以待毙。” 众人沉默了几秒。 无论是明知前方有可能是陷阱却仍要踩进去，还是守在原地等着敌人前来捕获我们…… 两条路，总得选一条。 既然没人能做出决定…… 小澜抿紧嘴唇，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巧女的手腕。 尸体是冰凉的。 但是，同小澜之前触碰过的尸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众人瞬间摆好防御的姿态，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危险。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过了足足半分钟，小澜微微喘息着松开巧女的手，看向其他人。 “好了小澜，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开始做梦了？”秦音期待地看着她。 小澜有点无奈。 大家对于她的能力总是有些误解。 我只是能梦到特殊的内容，并不代表，我随时都能睡着的好吗…… 小澜懒得解释了，她卷起外套，在脑袋下面垫成了一个枕头，然后躺在上面，两手交叠放在肚子上，合上眼睛……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小澜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站了起来，开始向着前方行走。 四周一片漆黑。 前方，飘来了一股异香。 那是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气味。 那香味十分复杂，似乎由几种不同的气味糅合而成，熟悉感，来自于那几种不同的元素。 小澜循着香味走去。 一个小小的背影，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 那就是香味的源头。 小澜靠近那背影。 瘦小的肩膀，瀑布般的长发。 在小澜的预料之中。 那是巧女的背影。 小澜绕到巧女的正面，想要看一看她的正脸。 伴随着小澜缓慢的脚步，埋在浓发之间的那张脸，逐渐映入了小澜眼中。 小澜呼吸一窒，周身发凉。 这张脸…… 巧女的面庞白皙纤细，如同幼女一般，但是那张脸上…… 那张脸上，没有五官。 那是一张空白的脸。 小澜震惊地望着巧女的脸，讶异地张了张嘴。 眼前的画面骤然消失。 她醒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眼睛 小澜腾地坐起了身子，额头上都是细密的薄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搏动着，梦中那一幕给自己带来的惊吓让小澜的身体被强行唤醒，小澜抹着额头上的汗，在秦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看见了吗？”秦音问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小澜摇着头，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没……没看到……” 就在小澜开口的瞬间，人群背后起了些骚动。 隔着伊爻的肩膀，小澜看了过去。 是傻子。 “问灵……你怎么了？” 问灵？ 小澜眉头一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因为自己说话了吗？ “问灵出什么事了？”秦音搀着小澜走了过去。 问灵醒来了，她跪坐在地面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问灵的两只手捂在自己的脸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浓密且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样子。 “问灵！”小澜和秦音尖叫着扑了过去。 小澜的手搭在问灵肩膀上，几乎同时，问灵反手，用力抓住了小澜的手腕。 “啊！” 小澜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被抓得发白了的手腕。 问灵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这……这不可能是问灵自己的力气。 秦音也发现了不对劲，满头大汗地看了看二人的手，又抬起头看了看问灵的脸。 “问灵你……是不是有话要说？”秦音抓住了问灵的手腕，试图把它们从小澜的手上拉开，“你先放手……” 道长也蹲到二人身边，低头瞧了一眼，抬眼问向小澜，“没事吧？” 小澜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虽然痛得直发抖，却摇了摇头。 道长抚慰般地微微颔首，转头轻拍起问灵的肩膀。 “问灵……听得见吗？” 问灵狠狠抽了一口气，随后一点点地，抬起了头。 看清楚问灵模样的瞬间，小澜的脑子嗡地一声，就像是身后有个人对准她的后脑勺挥出了一拳。 小澜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根本就没有从梦中醒过来。 问灵的眼睛，消失了。 “啊！” 秦音被吓得坐到了地上，其他人的反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小澜被问灵紧紧抓着，已经没有做出反应的能力了，她半张着嘴，想说的话都堵在了舌根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问灵的鼻梁之上，眉毛之下，原本生着那双灰瞳的地方，像是被人用擦除笔抹去了一样，变成了一片空白。 就像是…… 小澜的身体开始发冷。 就像是梦中看到的巧女的脸。 巧女的面容，就是被这样抹去的。 问灵的嘴角抽搐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小澜咬紧牙关，强逼着自己镇静下来。 不能慌……问灵有话要对你说…… 小澜别开眼神，尽量使自己不要被问灵现在的样子影响，她侧过头，把耳朵凑向问灵的嘴巴。 问灵的喉咙深处，挣扎着发出了几个几乎捕捉不到的字音。 小澜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耳朵上。 “……不……要……” 不要。 问灵让自己不要做什么事。 再听。 “……看……” 不要看？ 不要看什么？ 问灵的气息变弱了。 “……他……的……” 突然间，问灵松开了小澜的手腕，小澜还未反应过来，问灵体内的力气便像是尽数散去了一般，瘫软地倒在了小澜怀中。 这片刻间，问灵将最后两个字留在了小澜耳侧。 “眼睛。” 小澜怔怔地坐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血液才重新回到她的手掌中。 “问灵！”秦音将问灵从小澜身上扶起，晃动着她的身体，“问灵你醒醒！” 小澜还沉浸在震惊当中。 不要看……他的眼睛。 这就是，问灵想要对自己说的话？ “她还活着吗？”罗九天焦急地把李木源推到问灵身边，“木源，你快看看……” 李木源迅速检查了问灵的脉搏。 “还活着，但……情况很奇怪，”李木源的表情十分凝重，“太奇怪了，我从未见过这种脉象，这……这不像是问灵姑娘的脉象……” 秦音原本专注地倾听着李木源的话，却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走了注意力。 她眉心轻轻动了动，而后抬起了抱着问灵的那只手。 “嘶——”问灵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们快看！” 众人闻言，赶紧看向秦音的手。 只见，无数道红色细线不知从何处蔓延过来，那些红线四处攀爬着，正一点点缠上问灵的身体。 秦音立马抱着问灵站了起来，这才发现，那些红线几乎已经穿透问灵的衣物，尽数长进了她的皮肉。 众人起身之后，那些红线像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一般，瞬间加快了蠕动的速度，拉扯着问灵的身体向石柱的方向靠近。 道长顺着红线的另一端看去。 这些红线，正来自第六个石柱！ 它们要把问灵拉进石柱里！ “不好！”道长一边高喊着，一边唤出了两道符咒，“快斩断这些红线！” 几道符咒砸在红线之上，然而那些红线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宝木和傻子纷纷抽刀去斩，红线穿刀而过，毫无作用。 小澜心中一颤，熟悉的感觉涌回脑海。 小澜匆忙抓住问灵的手臂，掀开她的衣袖。 果然！ 一根细长的黑色木棒从问灵的掌心横穿而过，问灵的手心早已血肉模糊一片了。 “这是红尖！”小澜大喊，“问灵中了红尖毒！” “上次小澜姑娘中了红尖，是夏泥用他的虫子解的毒！”李木源说道，“夏泥呢？” 众人扭头。 夏泥仍然昏迷在傻子怀中，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他还没醒，这样子可以吗？”傻子急得汗水都快滴下来了。 “不能把他叫醒吗？”秦音使劲扯着问灵的身体，同那些红线做着较量，“问灵快被拉走了！” 小澜查看着问灵的手腕。 红线一圈一圈地缠绕在问灵的手腕上，秦音越用力同红线对抗，那些红线便勒得越紧，甚至已经勒进了问灵的皮肉中。 “小音姐！不能再拉了！”小澜喊道，“再这样下去，问灵的手会断掉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人蛹 听到小澜的喊声，秦音登时泄了力，那些红线终于失去了对手，拖着问灵飞速滑向了石柱。 红线的速度快得令人无法想象，眨眼间，问灵失去了意识的身体已被拉进了石柱。 小澜率先追了过去，却在即将触碰到问灵身体的时候，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砰地一声，同样的撞击声也在自己身旁响起。 道长和自己一样，讶异地盯着面前的虚空。 前方，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隔开了他们和八个石柱。 “不好，我们过不去了！”罗九天的手搭在那透明墙上，说道。 “敌人的攻击已经开始了，一定要小心，”道长看着李木源几人说道，“尤其是你们几个。” 李木源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小澜用拳头使劲砸着那透明墙，问灵软趴趴地瘫倒在石柱中央，就在距离小澜不到五米的地方，小澜却没办法去救她。 问灵说，不要看他的眼睛。 谁的眼睛？ 身后，茉莉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奇怪……” 小澜后背一冷，连忙转过身。 茉莉正低着头，两手摊开，掌心中空空如也。 “茉莉，你怎么了？”秦音赶紧跑了过去，“不舒服吗？” “不……”茉莉说着，两手攥拳，似乎在用力，“我好像……没办法使用探势了。” “什么？！” 茉莉小臂上的肌肉鼓起，几秒钟后，茉莉放松下来，重新摊开双手。 “真的使用不了了，”茉莉眉头拧紧，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再试试看。” 小澜来到茉莉身边，紧张地等待着。 “糟糕，我好像也用不了了。”罗九天忽然说道。 “用不了什么？” “灵能，”罗九天语气焦急，“我也用不了自己的灵能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秦音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好像也是！” “即鹿无虞，唯入林中，夬履贞历，罗祖显明，现！” 罗九天喊出了蟠龙池的召唤口诀，小澜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口诀了，自从罗九天的能力进步之后，很多招式就不需要口诀了。 然而这次，蟠龙池却没有像从前那般出现在罗九天的掌心里。 “说起来，进入这个地方之后，我也感觉到自己的感知似乎变得不再敏锐了，”宝木也说道，“这个地方好像会克制我们每个人的能力。” 不光敌人强大，他们还变弱了。 这怎么打？ 说话间，茉莉的额头上已经聚满了汗珠。 一个朦朦胧胧的金色轮廓，在茉莉的面前，逐渐浮现了出来。 好厉害的茉莉！ 虽然十分困难，但茉莉做到了。 金色轮廓一点点变得具体，小澜认出了那巴掌大的小玩意的模样。 那是茉莉的奥斯卡，是茉莉的探势在体外凝结而成的实体。 奥斯卡还是那副憨态可掬的样子，或许……比之前小了一些？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茉莉和奥斯卡身上，一抹红色，猛地从小澜的眼角处划过。 小澜的双眼登时瞪大。 不好！ “茉莉！” 小澜尖叫一声，直接朝着茉莉扑了过去。 那是红尖！ 红色丝线再次出现，仿佛捕食的毒蛇一般，朝着茉莉的方向飞速袭来。 小澜抱住茉莉的肩膀，用身体阻挡着红线。 茉莉看不见，只听到了小澜的尖叫，她被小澜抱着，茫然地后退了几步。 “小澜，怎么……啊！” 小澜听到了茉莉的叫声，她迅速抬起茉莉的手，查看起来。 没有伤口。 茉莉抽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看起来痛苦极了。 “茉莉，你怎么了？” 小澜查看了一圈。 茉莉的身体周围，都没有红线的影子。 是……其他什么东西吗？ “小澜！是奥斯卡！”秦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是奥斯卡啊！——” 小澜转头。 红线的目标，不是茉莉。 而是奥斯卡！ 金色的小人浑身都被红线裹紧了，黑色木棒从奥斯卡的脖颈上横穿而过，最后几抹金色也被红线盖住后，红线勒紧，拉扯着奥斯卡往石柱的方向飞去。 小澜懂了。 红尖的目标，并不是茉莉本身，而是茉莉的灵能，茉莉的探势。 他们都中了圈套。 敌人猜到了，当茉莉发现自己无法使用探势时，定会选择让探势实体化，而实体化的探势，就是他们想要的。 小澜心中有一个很不详的猜测。 小澜想起了茉莉刚才竭尽全力的样子。 这只奥斯卡，搞不好凝聚的是茉莉全部的探势。 如果奥斯卡出了什么事，那茉莉…… “不行！”小澜大叫起来，“不能让他夺走奥斯卡！茉莉会死的！” 小澜先放开茉莉，接着整个人朝奥斯卡飞扑过去。 然而有一个人，先她一步攥住了奥斯卡。 是秦音。 小澜的话还没说完，一直守在几人身后的秦音就飞速出了手，她展开怀抱，将奥斯卡牢牢地压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小澜！我抓住了！” 小澜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惊恐地看到，更多的红线涌了出来，并缠绕到了秦音身上。 “小音姐！”小澜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顺着喉咙扑了上来，“小音姐快放开！” 来不及了。 当然，秦音也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无数的红线像潮水一般淹没了秦音的身体，红线拖着秦音和她怀中的奥斯卡，几乎在一瞬间里，就到达了第一个石柱。 小澜飞冲过去，却重重地砸在了那面透明墙上。 秦音周身裹满了红色丝线，简直就像是一只红色的人形蛹。 在进入石柱之前，秦音仍在挣扎着想要逃出去。 “小音姐！” 小澜用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透明墙。 “小音姐！” “小音！” 其他几人也同小澜一起，用力撞击着。 但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们根本无法冲破那道看不见的墙。 众人眼睁睁看着秦音最终还是被拖入了石柱，挣扎了几下之后，红色人蛹的动作逐渐变小了，没过一会儿，秦音不再动弹，奥斯卡仍被她紧攥在胸口处，她瘫坐在石柱当中，失去了所有动作。 就像一尊雕塑。 第三百五十章 快跑 “小音姐！……” 小澜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一下下砸向透明墙。 道长定定地凝视着石柱中的秦音，攥紧的双拳颤抖着。 宝木跪坐在透明墙边，眼中蓄满了泪。 傻子仍抱着夏泥，整个人怔在原地，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九天和李木源抱着失去了意识的茉莉。 伊爻不知所措地站在人群中央。 转眼间，就变成了这样。 冷静的人不再冷静，坚强的人也不再坚强了。 “小音姐……” 小澜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伊爻缓步走到小澜身边，轻抚住小澜的肩膀。 “小澜姑娘，小音姑娘不会有事的。” 小澜抽了抽鼻子，感觉五脏六腑痛得就像在灼烧一般。 她嘴角抽动着，低下头。 “小澜姑娘……” “我……” 小澜开口，浓烈的血腥味猛地涌出了她的身体。 好痛。 小澜喷出了一大口血，血液落在透明墙上，顺着墙面汩汩滑落。 “小澜姑娘！” 伊爻赶紧扶住小澜，道长和宝木也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小澜……” “小澜，你怎么了……”宝木眨了眨眼睛，忍了好久的眼泪还是滚了出来，“小澜，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小澜看着伙伴们的脸。 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 心碎的眼睛，心碎的脸。 “我……我没事……”小澜被几人搀扶着走到一旁。 李木源上前，攥住了小澜的手腕，“感觉哪里痛？” “胸……胸口……”小澜的气息也变得十分微弱，“有一点点……” 李木源叹息着，放开了小澜的手腕。 “还好，不是受伤，”李木源的声音也很低沉，“休息一会儿吧。” 小澜点点头，目光仍依依不舍地落在秦音身上。 道长看着小澜，良久，他伸出手拍了拍小澜的头，而后托着她的脸，将她的小脸扭向了自己。 “小澜，小音一定不会有事的，”道长的目光沉静安稳，“我们不能颓废。” 小澜的下巴在颤抖。 很想哭，但是忍住了。 小音不会死的。 她答应过我，她不会死的。 小澜看着道长，轻轻点了点头。 李木源走回到茉莉身边，继续查看着茉莉的情况。 “木源，茉莉还好吗？”罗九天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一般。 “肯定不好，”李木源摇头道，“但是……至少还活着，这就比想象中好了。” “那……那茉莉会不会……” “我不知道，”李木源又叹了一口气，他扭头看了看，之后无力地坐在了地上，“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木源抱着自己的头，像是在思考，又像在逃避。 沉默。 众人沉默着，空气中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失落。 过了不知多久，李木源一声长叹，抬起头来。 “这样吧，我试一下，”李木源收起双腿，跪坐到茉莉面前，“我不知道行不行。” “木源，”道长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李木源低声说道，“不要太勉强。” 李木源没说话，他看着茉莉的脸，过了几秒钟，伸出手。 李木源将右手食指按在茉莉左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 又过了很久很久。 一点微弱的金光，在李木源的指尖处闪烁了起来。 小澜看到茉莉的身体似乎弹动了一下。 众人凝神注视着李木源的手指。 宝木的耳朵忽然动了动。 一道细细的声响，传入了他的耳中。 宝木扭过头，双眸顿时瞪大。 “它又来了！”宝木噌地站起身来，“快跑！” 李木源慌乱中扭头。 一道细细的红线，从第七个石柱中攀爬而出，像条蛇一样，朝着自己爬来。 小澜明白了什么。 “李木源你快跑！”小澜起身，一把推开了李木源，“别被它捉住！” 李木源拔腿就跑，众人同他一起，朝着远离石柱的方向跑去。 “我明白了！”李木源边跑边喊道，“只要我们使用灵能，就会被它感觉到！” “你别说话了快跑吧！” 李木源拼命地跑着，然而，根本没跑出几步，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似的，重重跌倒在地上。 小澜无助地抓着他的手臂，眼看着他被红线捉住，又被红线拖走。 李木源被拖进石柱的最后瞬间，还朝着他们大喊，“你们别担心！这东西杀不掉我！……” 小澜跪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现在，就剩下夏泥和伊爻了。 他们看着伙伴一个个被石柱吞噬，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敌人。 快成功了吧。 众人停在原地，气喘吁吁。 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败涂地的表情。 “大家，”良久，罗九天说道，“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放弃啊。” “没人放弃，”道长拍打了几下衣服上的灰尘，“在想办法呢。” “看这个样子，或许等这八个石柱都装满了，敌人的目的就达到了，”傻子低沉道，“现在……还剩下两个。” 小澜望向石柱。 还有第五个石柱，和第八个石柱。 到了此时，大家全都看懂了，这八个石柱，从后往前，分别是为九派的负责人准备的。 第一个石柱中，是九探当家，茉莉的灵探，第二个石柱中，是老罗的尸体，第三个石柱中，是七巧巧女，第四个，则是五更天天元桥末钦，第五个，想必是夏泥的位置，第六个石柱中，是身为三衍后代的问灵，第七个石柱中，是刚刚被捉走的李木源，而最后一个石柱…… 小澜侧过脸，悄悄地凝望着安静了许久的伊爻。 伊爻正望着那最后一个石柱，面容平静。 想必他也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小澜清清喉咙。 “这样看来，果然缺少的就是陆家的负责人，”小澜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伊爻摇了摇头，扭头道，“不知道，但……” 伊爻顿了顿，嘴角苦涩地倾斜，露出了一抹近乎自嘲的笑。 “但……木源说，那些红线，会在我们使用灵能的时候，捕捉到我们，进而将我们拉进石柱，”伊爻接着说道，“如果是这样子，那我和夏泥，反而安全了。” 感谢一不小心胖成球的打赏！() 第三百五十一章 十日宴 小澜呆呆地看着昏迷至今的夏泥。 她明白伊爻的意思。 “夏泥……短时间内可能不会苏醒过来了，”伊爻解释道，“而我……我根本就不会使用什么灵能。” 伊爻垂着头，说话的语气颓丧无比。 “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道长说道，“夏泥那边也一样。” 说着，道长看向抱着夏泥的傻子，傻子点点头，让他放心。 “至于小澜提到的陆家……”道长沉思道，“伊先生，你对陆家的了解多吗？” “陆家……”伊爻谨慎地说道，“说起来，陆家应该是同其他八派联系最深的一个派系，陆家身为九派雇佣兵，会承接其他八家的生意订单，而一念作为总会活动的主要出资方，同陆家的联系也会比其他家更多。” “那陆蓝波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道长问道。 “陆蓝波为人豪爽正直，不像是个会包藏祸心的人，可……” 事到如今，就连伊爻也开始犹豫了。 “可……”伊爻接着说道，“目前看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也层出不穷。” 道长没工夫理会伊爻的惆怅思绪，很直接地问道，“有关陆家，我们的了解很少，你知道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克制陆家陆香的吗？” “要说克制……一时我也想不到什么，毕竟一念平日里也不参与战斗，”伊爻转头看向了罗九天，“或许九天会有些头绪？” 罗九天的表情不像是有头绪的样子，他抬头看了眼天，叹了一口气。 “要是我爹在的话，说不定会有思路，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就无解了吗？ 小澜失落地坐在地上，指甲一下下地在这石头地面上乱划着。 “其实……”宝木忽然开了口，“我一直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 “你指哪里？”道长连忙问道。 “这里整个世界，”宝木用手指很随意地画了个圆，“还有我们刚才经历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这里当然不在现实世界中了，”傻子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们早就在敌人设置好的幻境里了。” “真的是幻境吗？”道长像是明白了宝木的意思，“不见得吧。” 傻子抬起眼皮，“那这里是……” “这个世界脱离于现实，却又与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且这个世界一直在受到某种力量的操纵……这种感觉，你们不觉得熟悉吗？”宝木缓慢道。 听了宝木的话，一个有些离奇的答案跃入了小澜的脑海。 这个答案让小澜感觉浑身发凉。 “宝木说得没错，”道长的目光凝重起来，“是界。” 界。 这个世界的样子，太像界了。 它凌乱，无序，但明显在遵从着某种规则。 “如果是界的话，那这里是谁的界呢？”小澜忍不住问道。 道长微屈手指，用关节轻轻抵住下巴。 这是道长在思索时的典型动作。 “这个界如此庞大复杂，恐怕……不是由一个人的灵汐形成的。” 小澜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地站了起来。 “说起来，我们似乎还曾遇见过一个十分相似的存在，”罗九天竖起一根食指，“那里和这里，很像……” 正是小澜所想。 小澜目光灼灼，声音响亮。 “十日宴！” “十日宴？”伊爻的眉头紧了紧，“听起来有些熟悉，好像是……一个游戏吧？” “是一个虚拟现实游戏，”小澜的语速都快了起来，“没错……应该就是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谜题终于得解的兴奋在小澜的眼中灼烧着，她踱来踱去，自言自语一般。 “怪不得……怪不得游戏中发生的事情会影响到现实，怪不得我会在游戏结束之后被逮到炪庭里，怪不得……” “所以说……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界，”傻子费力地理解着这一切，“而十日宴所谓的虚拟世界，其实也是一个界。” “我甚至怀疑，”宝木严肃道，“十日宴，有可能就是这里的预演和排练。” “那些消失的灵……”道长低吟道，“你们还记得那些失踪的灵汐吗？” 小澜点点头。 道长望向四周，目光似乎穿透了前方的黑暗迷障，看到了伫立在黑暗后面的人影。 “这里，还有十日宴的世界，”道长一字一顿地说道，“有可能就来自于那无数个本应归入轮回，却莫名失踪了的灵。” *** 秦音醒来的时候，就像一个落水的人终于呼吸到了空气一般，狠狠地吸了一口冷气。 细密的线还缠在自己身上，秦音动弹不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不过还好能呼吸。 秦音挣扎了一下。 细线缠得太紧了，根本挣脱不开，它们勒进皮肤，导致秦音浑身都在疼。 秦音动弹了一下手指，感受到了手心里紧攥着的奥斯卡。 小家伙似乎也在挣扎。 还活着吗，这小家伙。 这么说的话……那茉莉应该也还活着吧。 秦音收了收腿，感觉有些不对劲。 晕倒之前，自己应该是蜷缩在石柱里的。 但是现在……自己是平躺着的。 秦音用屁股到处蹭了蹭，感觉着身下的存在。 平整，微凉……这里已经不是石柱中那狭小的空间了。 自己现在，正躺在一个平台上。 是自己被转移了？ 如果自己被转移了的话，那么其他人…… 秦音想到了问灵。 她激动起来，努力地张开双唇，吐出了一串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字音。 “……&&*#@（问灵！）……*“《%*&￥（你在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音似乎真的听到身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摩擦声。 而后是脚步声。 脚步声不疾不徐，向自己靠近。 会是问灵吗？ 秦音有些期待，但不知为何，更多的……是恐惧。 脚步声停到自己身旁。 秦音很想睁开眼睛，但透过眼皮看到的，始终只有一片血红。 那人没有说话，但秦音知道，他在观察自己。 秦音屏住呼吸。 危险。 是很危险的感觉。 这不是问灵。 半晌，摩擦声再起，秦音感觉到那人似乎将一根手指抵在了自己的眉心正中。 “你……又是什么东西？”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两个空间 那一瞬间，秦音的心跳都快停了。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而且……是有些熟悉的声音。 只不过，让秦音更为惊恐的，是他说出的话。 你，又是什么东西？ 秦音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变凉。 秦音知道，他不是在羞辱自己。 他发现了。 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 “既然是界，那应该就有破界的方法，”傻子说道，“难道我们也要完成灵汐的主人的遗愿吗？” “理论上讲是这样。”道长说道。 “但我们现在连灵汐的主人是谁都不清楚，要怎么……”宝木犹豫道。 小澜看向那八个石柱。 秦音、问灵和李木源依然静静地躺在石柱中，一动不动。 小澜的目光转移到了巧女的身上。 她想起了自己的梦，还有梦中的巧女。 既然自己看到了巧女，那就说明，即便在这里，自己也是可以通过梦境看到一些东西的。 小澜轻轻地举起了手。 “要不然，我来试试看。” 几人的眼神落到了小澜身上。 “试试什么？”傻子不安地问道。 “我想要通过我的梦境，试试看能不能看到这里灵汐的主人。”小澜很直接地说道。 几人面面相觑。 “但是……不是说不让使用能力了吗？万一……万一小澜你也被……” 宝木的眼中写满了担忧。 小澜坦荡地笑了一下，“那些红线捉走的都是九派的人，它现在的目标应该只有夏泥和伊叔叔了，我没关系的。” 宝木仍有些不放心，“确定吗？……” “应该没关系的，”小澜说着，开始准备入梦了，“只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因为我刚才看到的巧女，是没有五官的，所以我怀疑……是不是有人抹除了她的一些东西。” “抹除？” 小澜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先试试看吧。” 小澜正准备躺下，一只手臂忽然出现在她身后，揽住了她的肩膀。 是道长。 道长低着头，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道长？”小澜也望着他，问道，“怎么了？” 道长的瞳孔幽黑。 小澜看见了那双瞳孔中的自己。 自己躺在道长眼底的那片黑暗中。 看上去像是跌进了深渊里。 “小澜，”道长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要是发现了不对劲，一定要立刻醒来。” 小澜怔了一下，随即咧嘴笑道，“放心啦道长，这可是我自己的梦，还是我说了算的。” 说完，小澜躺到地上，望着头顶的黑暗，呼出一口气。 她合上了双眼。 *** 那扇门出现在了老罗面前。 “到了。” 宝宝站定在门前，侧过身，冲着老罗笑了笑。 “我就不陪你进去了哦。” “请您先等等，”老罗有些不好意思地拦住了宝宝，“这个门，我进不去。” 宝宝好奇地回头望了几眼，“这里有门啊。” “您……您没有看见吗？”老罗惶恐地指指那扇紧闭的门，“在这里。” “我当然看不到，”宝宝笑了，“我只是把你带到了你想去的地方，至于是什么地方……只有你自己知道啊。” “可是我……” “好了，我懂的，”宝宝抬手打断了老罗的话，“我看一下。” 老罗听话地点头，在一旁静候。 没过多久，宝宝转过头来，“里面有两个空间，你要去哪个？” “两个空间？”老罗琢磨起来，“是……怎样的两个空间？” “一个是真实的，一个是虚假的。”宝宝伸出两只手指。 老罗的眉头拧了起来。 里面居然有两个空间。 自己不能进错啊，若是进错了…… “虚假的……是怎么回事？”老罗问道，“我还以为，这里已经在现实中了。” “是由很多人的灵汐组成的虚假的世界，”宝宝解释道，“你们好像叫它……” “界，也叫汐圈，”老罗明白了，“原来如此……” “决定好了吗？”宝宝温柔地催促道。 “既然如此，”老罗下定决心般，微一颔首，“我去那个虚假的。” “好，”宝宝说道，“那简单了，你推开门，就进去了。” 推开门之后，就进入了界？ 老罗望着门，眨了眨眼睛。 “可我……” “别担心，我会让你进得去的，”宝宝冲着老罗伸出手，“把灵幡交给我。” 老罗不知所以地看了眼手中的引魂幡，没多犹豫，便交到了宝宝手中。 “好了，”宝宝接过引魂幡，而后像是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抽出了一包东西，“穿上它。” 老罗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那是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长袍。 老罗展开黑袍，将其套在了身上。 黑袍很长，甚至遮住了老罗的脚面，黑袍通体没有一丝花纹，穿上黑袍的老罗仿佛也变成了一团黑雾。 “帽子戴上，”宝宝示意道，“然后你就可以进去了。” 老罗连忙将黑袍身后巨大的兜帽戴到了头上，整张脸登时就被黑色遮住了。 “这下子就可以骗过他了，”宝宝满意道，“没问题的话，我走了？” 还没等老罗拉开遮住他视线的帽子，一阵铃铛响，宝宝就这样消失了。 老罗还没来得及道谢。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 老罗重新将帽子戴好，伸出手，推向了那扇门。 没有声音。 但门打开了。 门里橘黄色的光芒倾泻出来，老罗站在门外，看了一眼门里的虚假世界。 没有多等，老罗一步迈了进去。 *** 小澜回到了那片黑暗当中。 和刚才的梦境一样，周围都是黑暗的，小澜在黑暗中行走。 前方出现了一抹亮光。 双腿不自觉地向着那抹亮光走去。 渐渐的，亮光中的东西露出了轮廓。 那是……一个人影。 无面巧女给自己带来的惊吓还在，小澜有些后怕。 但步伐没有停下。 那是一个站立着的身影。 而且……并不是背对着自己的。 还没有走到那人身边，小澜就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男人，男人的头颅微垂着，身上的衣服沾满了鲜血。 至于自己认不认识这个人，小澜不知道。 因为这个人，也和刚才的巧女一样，没有五官。 第三百五十三章 背影 小澜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因此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被吓醒。 不远处，又一抹光出现了。 另一个人影。 小澜走向第二个人影。 还是一个没有五官的人。 前方又出现了一个人。 …… 就这样，小澜往前走了不知多远，也不知见到了几个没有五官的人。 疲惫感充斥着她的肌肉。 这些人……就是界的主人吗？ 看来，敌人已经针对小澜的梦做好了准备。 自己或许没办法从梦中获取信息了。 小澜垂头丧气地往前走着，直走到所有的无面人都消失在了视线中。 不知道还要走多远…… 小澜正在犹豫要不要就此醒来。 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道奇怪的声响。 哗啦哗啦…… 像是翻动书页的声音。 小澜的耳朵动了动。 自从这些无面人出现之后，自己这还是第一次在梦中听到声音。 小澜不由自主地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一个背影，出现了。 背影坐在地面上，同巧女一样。 但是那个人，在动。 小澜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他。 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穿着一身灰色麻衣，后背宽阔挺拔，但头发却已经尽数斑白了。 小澜走到了距离男人大约一两米的位置上。 男人像是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靠近一般，仍背对着小澜，正在做些什么。 小澜看着那背影，歪了歪头。 这背影……有些熟悉啊。 小澜又往前挪了挪，越过男人的肩头，看向他的双手。 男人手中，是一本书。 那是一本线装书，看上去已经有很多年头了，男人一手捧着书脊，另一只手正在快速地翻动着书页。 翻书的声音，正是来自这里。 小澜正想开口，一个想法却猛地击中了自己。 小澜有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男人的背影。 想起来了……面前这个人。 小澜再次激动起来，她伸出手，触碰向男人的肩膀。 然而，在小澜的手指接触到男人肩头的瞬间，男人的身体仿若蒲公英一般，立时散碎开来。 小澜大惊失色，随即弯下腰，抓向那本书。 可惜，随着男人的消失，那本书也逐渐模糊了形状，在小澜的手伸过去之前，就变成了一团透明的雾气。 小澜喘着气，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渐渐苏醒。 四周的黑暗褪去。 坠落般的失重感出现了。 奇怪，为什么会失重…… 小澜慌乱地四处乱抓。 直到自己抓住了一只无比熟悉的手，小澜睁开眼睛，彻底醒来了。 小澜侧过头，抓着道长的手臂，拼命喘息。 宝木和罗九天也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小澜……小澜别怕……」道长拍打着小澜的后背，「看到什么了？」 「我……我看到了一念！」小澜看向站在一旁的伊爻，大声喊道，「是一念！」 伊爻满脸惊讶。 「又梦到了？」 小澜点头，「这次……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他又说了什么？」道长问道。 「他没说话，他说不出话，」小澜 气喘吁吁地解释道，「这次，我在梦里看到了很多人，我怀疑那些人就是这个界的主人……但是，那些人全都没有五官……」 「看来敌人是故意的，」罗九天说道，「那些人，即便是死后，也不允许泄密……实在是太惨了。」 小澜赞同。 「之后，我就看到了一念，」小澜继续说道，「一念和其他人不同，一念在动，他在翻一本书。」 「书？」 「没错，」小澜模仿着一念的动作，「是一本很旧的书，但是书上的内容我没有看到。」 「之后呢？」傻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之后我试着去触碰他，但却触碰不到，」小澜垂下肩膀，略显懊恼，「我一触碰他，他就化成碎片了，那本书也消失了。」 「消失了……」道长沉思了起来，「有意思……」 「小澜姑娘，」伊爻忽然说道，「你刚才说，一念在你梦中是如何消失的？」 小澜想了想，「是化作了飞灰，然后飞散开了。」 「你觉不觉得，这个形式有点熟悉？」伊爻说道。 熟悉？ 小澜皱着眉头回忆起来。 「夏花家主，那时……就是这样消失的，」伊爻说着，看向了正趴在傻子背上的夏泥，「也是这样，化作了碎片。」 这倒是小澜没有想过的角度。 「你的意思是，一念和夏花有关系吗？」小澜有些不解。 「或许吧……」伊爻抱起胳膊，「至少不会完全无关。」 小澜觉得脑子更乱了，刚刚还理顺了的思路，好像又变得看不清楚了。 「我倒是觉得，这一念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入你的梦，说明他一定有事情想要告诉你，」道长说道，「问题的关键可能还是一念。」 小澜叹气。 「说到这里……」伊爻开口了。 众人纷纷看向他。 伊爻脸上挂着「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的表情，犹豫地看向小澜。 小澜看到了希望，「伊叔叔，你有头绪是不是？」 「倒不是什么头绪，」伊爻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反正现在我们都没办法，」傻子把背上的夏泥往上抬了抬，「说出来呗，试试也没关系。」 「是这样的……」伊爻像是做出了十分重大的决定一般，紧张过后，反而松弛了下来，「刚才我说，一念人根本不懂如何调动灵能，其实并不完全准确……」 众人紧盯着他，等他说完。 「其实……一念人也是可以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展示一些灵能的，」伊爻抬起头，目光都变得柔和了，「只不过，我们能支配的灵能很少，少得几乎不像是异人了，可是……再少，毕竟也是灵能嘛。」 众人仍然不知道伊 第三百五十四章 同梦 众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伊爻看样子也想到了，他苦笑了一下，耸耸肩。 “我的灵能很弱，说不定不会被捕捉到呢。” “不能冒这个险啊，”罗九天忙阻止道，“我们现在只剩下你和夏泥了，如果你也被抓进去，那……那……” “但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伊爻苍白地说道，“难道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死吗？” 伊爻的话没错。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食物和水总会消耗完，就算敌人不主动攻击，他们也会渴死饿死。 更何况……还有一个探势已经完全离体了的茉莉，虽然茉莉现在还活着，但探势离体的时间越长，茉莉的情况就会越危险。 “好了，别担心了，”伊爻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我这个要去‘送死’的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伊爻的话让小澜背后一凉。 “伊叔叔，别这么说，”小澜很是抗拒接受“被捉走等于死”这句话，“小音姐和问灵她们，都活着呢。” “对吧，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伊爻脸上的笑容从容而灿烂，“既然被抓进去了也不会死，就更不怕了，你们只要保护好夏泥，就没问题了。” 小澜看着视死如归的伊爻，心中充满了钦佩。 众人迟迟做不出决定。 最终，还是小澜开了这个口。 “伊叔叔，”小澜的声音都庄重了起来，“那拜托了。” 伊爻的笑容变得愈发坚定了。 他望着小澜，重重点了一下头。 “伊叔叔，你说的那个特殊的施展灵能的方式，是什么？” “说起来，似乎又和你有些关系了，”伊爻说着，坐到了地面上，“那就是——做梦。” “做梦？！” 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小澜突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一念找上门了。 “只不过，一念的梦与小澜姑娘的不同，”伊爻说着，盘坐到了地面上，“我们梦不到死者生前的经历，只能梦到一些祖先给予我们的启示，而且这种梦可遇而不可求，许多一念人一生都未曾梦到过。” “这个……”小澜挠挠头，“准确来讲，你们这不属于做梦，你们这是托梦。” “这不重要，”伊爻说道，“我在想，小澜姑娘既然能够梦到祖先一念，一定说明……你同一念是有缘分的。” 小澜点点头，“伊叔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要让我再次梦到一念，让他把没说完的话告诉我，对不对？” “我是有此想法，”伊爻说道，“只是不知道能否办到。” “你之前有梦到过一念吗？” “说来惭愧，”伊爻微微摇头道，“我并没有梦到过祖先一念。” 小澜抿起嘴，没把难听的话说出口。 “那……” “但是这次有了你，或许会不一样，”伊爻看向小澜，目光炯炯，“因此我想，你我二人可以共同设计出一个梦境，集合了我作为一念人的身份，还有你与一念的缘分，说不定，就可以成功。” 小澜用目光表示着质疑，但嘴上什么话都没说。 伊爻询问地望着小澜，小澜想了好一会儿，才选择了其中一个角度问道，“听起来似乎用不到灵能哈。” “对于外人来讲，应该只是普通的梦境，”伊爻说道，“但对于一念人来讲，设计这样的梦境的确是需要运用灵潮的。” 小澜托着脸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么说，这个梦不一定会成功。” “是这样的。” “但你还要冒着被抓走的风险，”小澜皱起眉头，“听起来不太划算。” “不划算……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伊爻凄凉地笑笑，“现在的我们，在做困兽之斗，只要有机会，就不能计较成本了。” 伊爻悲壮的发言让小澜着实有点揪心。 但话已至此，自己再不答应，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小澜咬了咬牙，一屁股坐到了伊爻身边。 “伊叔叔，我听你的，”小澜说道，“你说吧，咱俩要怎么一起做梦？” 伊爻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很简单，”伊爻说道，“只要在入梦的时候，默念一念的祷文就好。” 小澜满眼诚恳地点点头，“那祷文是什么？” 伊爻开口，念出了长长一串听不出具体意思的话。 话毕，小澜的表情更茫然了。 “不是，”小澜说道，“这我记不住啊。” “你不用记住，”伊爻笑道，“待会儿，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慢慢来，不用急。” 小澜不知所谓地“哦”了一声。 小澜学着伊爻的样子，挨着他躺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 居然有点紧张。 小澜轻轻呼着气，感觉到伊爻攥住了自己的手。 微凉的触感传到小澜的手上，小澜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小澜，合上眼睛吧。” 小澜眨了几下眼睛，在同伴们关切的目光下，合上了。 眼前的世界忽然变成了一片漆黑。 平缓的诵念声在自己耳畔响起。 小澜跟着念了一句。 小澜感觉似乎有一双手把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托了起来，自己在半空中，漂浮，漂浮，只有耳畔不断响起的声音是真实的。 突然间，伊爻的诵念声停止了。 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小澜安静地等待着。 接下来，是不是就会看到伊爻和一念了？ 或者……会失败吗？ 小澜在黑暗中四处飘荡，等待着命运降临。 *** 几人低头看着似乎已经进入到梦境中的二人。 罗九天叹了一口气，扭过头看向了道长。 道长微微敛目。 他们一言不发，生怕搅扰了小澜和伊爻的梦境。 时间一点一点流淌。 二人没有丝毫反应。 像是死掉了一样。 傻子没忍住，伸手探了探小澜的鼻息。 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用口型冲其他人说道，“很平稳。” 道长点点头，略有些失神地坐在小澜身边，低头看着她。 周围安静得可怕。 突然间，一阵细碎的声音从安静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几人的精神立刻集中了起来。 那声音并非来自石柱。 那声音，来自石阶下方。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第三百五十五章 假寐 道长立刻站起身，几步赶到石阶边。 宝木挡着躺在地上的小澜和伊爻。 「是……是什么？」 道长屏住呼吸，眯起眼睛。 他的头颅微微歪向右侧。 似乎很困惑。 「怎么了？」傻子见状问道。 看道长的反应，来者应该不算危险。 「九天，」道长扭过头，虽然呼唤的是罗九天，但眼神却没有看向他，「你过来一下。」 罗九天不知所谓，却没有迟疑，快步走了过去。 他看向石阶下方，愣了愣。 随即，一道激动的喊声炸开。 「爹！」 爹？ 罗九天兴奋地冲了下去，道长来不及拉住他，只得跟了上去。 傻子和宝木面面相觑。 不多时，熟悉的嗓音从石阶下方传来。 「好了，九天，现在不是时候……」 说着，声音的主人从石阶的边缘上露出了头。 「老罗？」 「罗叔叔！」 老罗提着长褂的衣角，向傻子和宝木投去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而后，他的目光转到了伊爻和小澜身上。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不好！」老罗急步迈过了最后几节台阶，「快叫醒小澜姑娘！」 宝木来回看着小澜和老罗，目光茫然。 最后，他还是求助般地看向了道长。 但是道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倒是傻子将后背上背着的夏泥往上抬了抬，清清喉咙问道，「罗叔叔，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 「我去找了人神吴仁。」 「吴仁？！」傻子惊了，「找她做什么？」 老罗深深地望了几人一眼，蹲到了小澜身旁。 小澜和伊爻仍沉浸在睡梦中，全然不知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罗轻轻握住小澜的手臂，试着晃了晃她。 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 见小澜已经无法唤醒，老罗一声叹息，抬眸，目光落到了伊爻身上。 几人的目光也随他一道移动。 「爹，」罗九天挨着老罗蹲下，「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伊爻，」老罗抬手，指向了伊爻，「早就不是我们熟识的那个伊爻了。」 几人反应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糅杂着惊恐和担忧的表情取代了困惑，浮上了众人的脸庞。 「什么？」傻子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你……你的意思是，这个伊爻是假的？」 「很难形容，」老罗摇着头，脑中浮现出的，是在吴仁那里看到的属于伊爻的蜡烛，「但可以肯定的是，从这里的入口出现之后，这个伊爻的意识，就不再是伊爻本身的了。」 道长眉头拧紧，回忆起了进入这个空间之后发生的事情。 的确，似乎他们的每一步行动，都是源于一个人的助推。 那就是，伊爻。 伊爻隐藏在那些古怪的石柱后面，让众人很难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古怪。 想到这里，后怕的情绪像冰冷的蠕虫一般爬上了道长的脊梁。 「现在，伊爻正和小澜联通梦境，」道长口中呼出的气息似乎也是冰冷的，「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把小澜唤醒，」老罗没有正面回答，「他们沉睡多久了？」 「没多久，」傻子忙答道，「应该还来得及吧？」 「既然还没有事情发生，那应该就是来得及。」老罗笃定地点头。 几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只是怕拖久了，会有变故，」老罗看向他们，「他是用什么理由欺骗小澜同他一起沉睡的？」 「他说，一念人也能通过梦境展示灵能，」罗九天说道，「在梦境中，一念人能获得来自祖先的启示。」 老罗表示怀疑，「我从未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罗九天愤恨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对一念了解得太少呢，都怪我，怪我不谨慎。」 「你哪里想得到那么多，」老罗拍了拍罗九天的手背以示安慰，「据我所知，伊爻并没有通过梦境展示灵能的能力。」 「这么说，现在入梦的是其他人？」宝木问道。 老罗凝重地摇了一下头，眼神略微晃动了一下之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低头看向了伊爻。 「我认为，」老罗的话，掷地有声，「这个所谓的伊爻，根本没有睡着。」 说着，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伊爻的身上。 那张脸依旧沉静安然。 但这沉静没有持续多久。 一抹笑容，缓缓爬上了伊爻的嘴角。 伊爻张开嘴，吐出了一声略带戏谑的叹息。 「你们终于发现了。」 伊爻睁开眼睛，躺在原地，伸了个懒腰。 「你们再不发现，我都要演不下去了，」伊爻笑着，坐起了身，「没想到光是躺着也这么累。」 「你到底是谁？」傻子抓紧了背后的夏泥，生怕他有危险，「为什么要害小澜？」 「我谁也不是，」伊爻站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无名小卒罢了。」 傻子背着夏泥远离了伊爻。 「你不用怕，」伊爻笑着冲他挥了挥手，「你背后那个人，现在已经没用了。」 傻子下意识侧过头。 夏泥没有丝毫变化。 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啊，」伊爻优雅地抬起双臂，做出了一个拥抱空气的动作，「只剩下我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响起了窸窸簌簌的碎响。 宝木的耳朵动了动，扭过头。 「不好了！」宝木噌地站起身，「那些红线又来了！」 良久未出现的红线自石柱的方向攀爬过来。 道长没犹豫，一把抱起了地上的小澜。 然而，红线的目标，并不是小澜。 而是伊爻。 伊爻仿若一个靶子，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交叉纠缠的红线。 他脸上的笑容近乎痴态。 红线缠上了伊爻的四肢。 「不能让它们带走他！」老罗大喊一声。 但是这次，即便是老罗也没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伊爻被红线拖向了石柱，红线的速度愈发快了，众人无计可施，只能看着伊爻带着满足的笑，进入了第八个石柱。 宝木紧张地望向四周。 红线，似乎没有再出现。 但，还有最后一个石柱是空的。 那是属于四夏的，第五个石柱。 第三百五十六章 克制 *** 小澜在梦中飘荡。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飘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醒来。 是失败了吗？ 如果失败了的话……会有人唤醒自己吧？ 一阵不安在小澜的胸腔里跳动了起来。 要是他们唤不醒自己呢？ 小澜向四周望去，企图找到一丝能够让自己感到熟悉的事物。 没有。 小澜忽然有些委屈。 “不应该是这样的……”小澜喃喃自语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澜挠了挠头。 她把两手交叠放在肚子上，手心的温度瞬间驱散了寒冷。 现在可能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小澜呼出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周围一望无际的黑暗。 试试看吧。 小澜合上了眼睛。 开始做梦。 *** 秦音屏住了呼吸。 覆盖着皮肤的触感，瞬间消失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 刚才那个男人留下的话语似乎还带着温度，把秦音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是只有这一句话。 秦音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到了自己已经无法再处理信息的顶点，秦音咬紧牙关，重新动弹了起来。 缠绕着自己身体的红线，似乎在松动。 秦音感觉自己胸口的位置热热的。 反应了一会儿，秦音才想起来。 那是奥斯卡。 茉莉的奥斯卡也同秦音一起醒来了，现在也正同秦音一起挣扎着。 发热的，正是奥斯卡小小的身体。 随着奥斯卡的温度逐渐上升，秦音能感觉到捆绑着自己双手的红线一根根断裂脱落了，秦音痛苦地扭动着手腕，没过多久，自己的双手终于自由。 来不及顾及细线勒进皮肤的刺痛，秦音再接再厉，很快就解放了自己的小臂，接着是整条右臂…… 失去了生命的红线仿若变成了普通的绳子，很快，秦音的两只手全部脱出，她抓住缠绕身周的绳子，将它们一一撕扯了干净。 秦音揉了揉眼睛。 勒痕遍布在自己脸上，像是有人用刀子在自己脸上划下了无数道口子一般。 放下双手。 秦音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里已经不再是自己昏迷之前所在的地方了。 秦音的四肢还有些瘫软，她挣扎着坐起身，先看向怀中的奥斯卡。 奥斯卡也正看着她，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的是孩童般的无暇。 见秦音露出了笑容，奥斯卡雀跃着钻进了秦音怀中。 秦音拍了拍奥斯卡仍然温热着的后背。 虽然是小孩子的模样，但秦音知道，其实这是茉莉的灵能。 也就是茉莉本身。 “还好你还在，”秦音哽咽着说道，“还好你们没事。” 奥斯卡点了点头，离开了秦音的怀抱，开始为她拆掉缠绕着双腿的红线。 秦音则朝着四周望去。 自己正躺在一个十分狭窄的空间里，空间呈正方形，长度和宽度仅有两米左右。 除了散落一地的红线，这里空无一物。 秦音抬起头。 原来，这是一口深深的井。 自己躺在井下，望向远处的井口。 刚才的男人，已经消失了。 可是这里又是哪里呢？ 秦音伸手抚摸着井壁。 很光滑，想要通过这井壁攀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秦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试图调动自己的灵能。 像是有一只手压住了自己的灵能一般，每次指尖开始泛出蓝色光点，秦音都只能绝望地看着那光点刚一出现就匆匆消失了。 看来这里和刚才的空间一样，在这里，他们的灵能是会受到压制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秦音抱着奥斯卡，无助地仰头，看向井口的亮光。 *** 罗九天捧着蟠龙池，用微弱的灵能为夏泥和小澜套上一层蟠龙甲。 “也不晓得有没有用，”罗九天叹息着，“在这里，灵能被压制得太厉害了。” “符咒的能力也发挥不出来，”道长甩了甩手中的紫符，“很奇怪。” “可罗局长不是说，这里已经是现实世界了吗？”傻子问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老罗冥思苦想，半晌才道，“可惜我现在并无肉身，感觉不到这里的特殊之处。” “爹，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克制人的灵能的？”罗九天问道。 老罗敛眉思索，很快便道，“若仅是克制灵能，当然是有。” “是什么？” “你也是知道的，”老罗对罗九天说道，“是陆香。” “陆香？”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陆香……倒确实是能克制灵能，”罗九天点点头，“但陆香是用来制作武器的，我们又没有被武器击中……” “陆香还有这用处？”道长细问道。 “是的，”老罗说道，“陆香可压制灵潮，这也是陆家陆香的厉害之处。” “说起来，”宝木开口道，“我从进入这里之后，就一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我记得伊爻说那就是陆香的味道。” “你说是从那些石柱上传出的气味。”傻子指向远处的八个石柱。 “那里的气味最浓烈，但其他地方也闻得到，只是很淡，”宝木说道，“像是被那气味包围着一样。” 众人苦思起来。 道长忽然看向自己的脚下。 道长蹲下身，用手指轻敲了敲地面。 “有发现吗？”傻子凑过去。 “不知道……”道长犹豫着说道，“傻子，你能想办法把地上的石砖掀开吗？” 傻子用目光勘测了一下。 “这地砖是一体的，全都掀起来有点困难，”傻子说道，“要是可以把它们切割成小块，那说不定能行。” “我和道长试试，”罗九天托起蟠龙池，开始施法，“虽说灵能被压制了，但是切割地板砖这种工作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道长甩出黄符，飞向地面，黄符在青黑色的地面上划过，一道一米多长的裂隙出现在了地砖上。 “看来可以。”道长说着，掏出了更多符咒。 “丈龙尺，去！” 罗九天右手掐出一个诀，一道银光从他左手平托的蟠龙池上飞出，落在地面上，留下了另一道深痕。 老罗赞许地望着儿子，似乎轻点了一下头。 不久后，几道深深浅浅的裂痕出现了。 傻子扭了扭手腕，扣住其中一块断裂的地砖，用力掀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七章 梦中梦 淡淡的灰尘扬起，众人的目光集中过去。 与此同时，宝木发出了惊呼。 “陆香！”宝木指着裸露出来的那块地面，喊道，“是陆香的气味！忽然变得很浓！” 看来找对了。 方形地砖被整个掀起，傻子掂了掂地砖的重量，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了一旁的平地上。 其他人纷纷凑过去。 地砖下露出的，并不是预想中的碎石沙土。 而是一种泛着奇怪银光的表面光滑的金属样的东西。 “没错，”老罗指着那东西，无比笃定道，“这就是陆香。” 宝木蹲在一旁，认真盯着那片陆香看了很久，才开口道，“看上去……像是液体。” “是的，陆香就是液态的，”老罗说道，“正因为是液态的，因此陆香可被锻造成各式武器，几乎没有任何限制。” “这样说，我们脚下的地面，被注入了一层陆香。”傻子说道。 “不止，”老罗吸了吸鼻子，皱眉道，“我从未闻到过如此浓烈的陆香香气，而且按照你们几人的灵能被限制的程度分析……很有可能，这个空间就是建立在陆香之上的……” 建立在陆香之上的空间…… 众人震惊地看向脚下的地面。 那薄薄一层地砖之下，藏着一整个陆香的世界。 “可这陆香不是液体吗？”傻子问道，“液体的话……怎么可能承载得住这么大的重量呢？” “如果是陆香，那完全可以，”老罗说道，“陆香无需锻造，形态自如，既可坚硬如钢，又可柔韧如水，能够承力千钧。” “陆香那么珍贵，”罗九天说道，“假如这里真的是由陆香包围的，那该有多少啊……” “或许……陆家所有的陆香储备，都在这里了。”老罗沉吟道。 罗九天欲言又止地望向老罗，老罗感觉到了，但是没说什么。 老罗也在思考。 “别的我们可以先放放，”道长见老罗为难，便换了个话题，“我们该如何破除这里的陆香对我们的影响呢？” “对啊，”宝木说道，“有什么东西是能克制陆香的吗？” “这个存量的陆香，几乎不可能克制。”老罗摇头道。 “若不克制，只是让我们不再受到这陆香的影响呢？”道长问道，“有办法吗？” “要想免疫其影响……”老罗的眉头深深皱起，在眉心间攒出两道沟壑，“似乎……” 老罗的目光一点点移动着，最终竟落到了道长身上。 老罗打量着道长，目光复杂。 “罗局长，您不用有顾虑，”道长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温声说道，“想到了什么，说就好了。” “道长兄弟，”老罗叹息一声，“我只有一个……不知道是否有用的法子。” 道长轻轻点头，“是什么？” “但是这个法子，我担心……”老罗目光诚挚，“我担心会危害你的性命。” 宝木和傻子纷纷惊得站直了，道长的面容却丝毫未变，好像老罗正在讲述的事情同他毫无关系一般。 “罗副会，”道长开口，露出了苍白浅笑，“有办法就很好了，您说吧。” 老罗咬了咬牙，半晌才说道，“那就是……用你的血。” *** 小澜不记得这是不是自己第一次在梦中做梦。 但她没有其他办法了。 看来，联通梦境的计划是失败了，自己既没有见到伊爻，也没有见到一念。 更要命的是，自己醒不过来了。 小澜睁开眼睛。 四周的场景变了。 成功了。 自己进入了第二重梦境。 小澜微微喘息着，坐起身来。 身下是坚硬的土地，眼前烟尘滚滚，给四周的景色笼上了一层土黄色的滤镜。 这里是哪里？ 小澜呼吸不到尘土的味道，窒息的感觉却笼罩了下来。 小澜咳了两声，拍拍自己的裤脚，站了起来。 烟尘一点点散去。 远远的，传来了一阵朦胧的音乐声。 音乐声细长渺远，仿若从时空的缝隙中钻出来的虫豸，它环绕着小澜。 它折磨着小澜。 那是……某种乐器的声音。 还糅杂着人声。 小澜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小澜捂住自己的胸口，费力地喘息着。 好熟悉。 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场景。 小澜的身体开始颤抖。 但是。 不是这里。 小澜咬着下唇，努力无视那些声音，重新躺回到地面上。 不对，这里不对。 自己要找的不是这里。 小澜平躺在地上，太阳穴剧烈地搏动着，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撕裂自己的皮肤一般。 小澜合上眼睛。 周围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小澜呼出一口气。 再次坠入梦境。 *** “奥斯卡，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秦音抱着奥斯卡，仰头望着井口。 她感觉怀里的奥斯卡动了动。 秦音低下头，见怀里的奥斯卡抬起小手，往上面指了指。 “你要自己上去吗？”秦音摇头拒绝，“不行，你要是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奥斯卡摊手。 “你倒是无所谓，”秦音用力搂住奥斯卡，“问题是你要是出了事，茉莉可就完蛋了。” 奥斯卡不满地拱了拱，最终假装挣扎不过秦音，装模作样地缩回到了秦音怀里。 “不过我估计，也没人能来救咱们了，”秦音叹了一口气，之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低头看向奥斯卡，“奥斯卡，刚才……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奥斯卡仰头看她，那双金色的瞳孔虽然很难看出眼神，但秦音知道，它的目光里一定写满了莫名其妙。 “就是刚才啊，”秦音的眼睛转动着，“那个男人问我是什么东西。” 奥斯卡恍然大悟，赶紧点头。 果然，它听到了。 秦音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压低声音威胁道，“出去以后，不许把这件事情跟茉莉讲，听没听到？” 奥斯卡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起来单纯无辜。 但秦音知道这小家伙的心思多得很。 “你不听话的话，我可一个人出去了啊。”秦音抱起胳膊。 奥斯卡有点信了，急了起来。 哼，对付你个小家伙。 秦音胸有成竹地说道，“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就……勉强带上你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免疫 奥斯卡好奇地歪了歪头。 “怎么了，不相信我有办法吗？”秦音拽拽地翻了个白眼，“真小看人。” 秦音说着，从身上摸出了一把小刀，她一咬牙，一闭眼，用小刀在自己的手心里划出了一道伤口。 奥斯卡瞪大了眼睛。 “好了，别害怕，”秦音把手心里流淌出的鲜血抹匀，而后伸着两只血手，朝着奥斯卡摸来，“乖乖的。” 奥斯卡下意识想跑，被秦音一把捉住，抹了一身一脸的血。 “别那么惊讶，”抹完了奥斯卡，秦音又把血手按到自己的脸上涂抹了起来，“你们是不是以为只有道长的血才有用啊？其实不是哦，我的也是可以的……虽说比道长的差一点哈。” 奥斯卡回忆了一下道长血的特殊作用，忽然雀跃起来，想说些什么，可惜它的话只有茉莉能听懂。 “你冷静一点，”秦音又在自己的衣服上涂抹了些血液，最后拍拍手，站起了身，“好，现在我要试试看了。” 说完，秦音左手抱着奥斯卡，右手紧攥成拳，半晌，她深吸一口气，松开了右手。 她伸出右手食指，微微颤抖着，开始在半空中勾画起来。 黯淡的蓝色光圈随着她手指的摆动，凌空出现了。 秦音紧张得额头上都渗出了汗。 “太好了，”秦音发出了一声虚弱的欢呼，“虽然不如平时那么强，但好歹是……” 但好歹是能用了。 自己的空间能力。 奥斯卡叹为观止地望着这一切，一动不敢动，生怕耽误了秦音施法。 最后一笔画完，完整的蓝色光环出现。 秦音如释重负地笑了，她抹了把头上的汗，低头冲着奥斯卡说道，“灵能还是太弱了，不知道我们会被送去哪里。” 奥斯卡乖巧地点了点头。 “但至少能离开这里了，”秦音摸了摸奥斯卡的脑袋，“咱们娘俩就这样相依为命吧。” 奥斯卡又歪了歪头。 咱俩怎么成了娘俩了？ 秦音重点了一下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而后，她伸出右手，探入了蓝色光圈。 *** “我的血……”道长默默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血能克制灵汐。” “是的，”老罗点头，“从某种程度上讲，陆香和灵汐的性质比较相似，因此……我猜测你的血也可以削弱陆香。” “可是这里有这么多陆香，”宝木嘟囔道，“那得要多少血啊。” “再来十个道长都不够。”傻子说道。 “我想……我要做的不是让这些陆香失效，”道长说道，“只要让我们免疫陆香的影响就好了。” “意思是……你的血不是作用在陆香上面的，”罗九天说道，“而是作用在我们身上的？” 道长点头。 “可是我们有这么多人……”傻子犹豫道。 “但我们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的，”道长平静地说道，“罗副会应该不用，小傻子你的能力与灵能无关，应该也不需要……” “我也是，”宝木连忙说道，“现在我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看来陆香对我不起效。” “这样说来，只有我和九天需要这血，还有……”道长的目光落在了小澜身上，“我想，小澜应该也需要。” “小澜现在醒不过来，可能也是因为灵能受到了限制，”傻子低声说道，“说不定……” 道长点头，把手伸到口袋里摸索起来，没一会儿便抽出了一把手指长的弹簧刀。 道长背过身去，将弹簧刀在手心一划，血液的甜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道长兄，”老罗叮嘱道，“若感到身体不舒服，千万要告知我们。” 道长没说话，只微点了一下头，便蹲下身，将两手覆盖到了小澜的脸上。 *** 小澜再次睁开双眼。 周围换了世界。 身下是冰冷的青石，似乎是晨雾凝成的露珠挂在地面上。 小澜茫然地站起身来，看向四周。 这是一个方形的宽敞房间，房间四处摆放着华贵的床铺家具。 像是……一位女性的卧室。 小澜皱了皱眉头，正想走向卧室的门，却突然注意到床边的梳妆台上，倒扣着一张相框样的东西。 鬼使神差一般，小澜拖着脚步走了过去。 小澜能听到胸腔里面的心脏在剧烈地搏动着。 小澜抓住相框的边缘，木制相框光润的触感像在小澜的脑海中掀起了淡淡的波澜，小澜突然觉得一直笼罩着自己的什么东西，好像快要消失了。 相框被翻开。 一张保存得十分完好的照片，严丝合缝地卡在相框中央。 就那样出现在了小澜眼前。 照片上，是两个人。 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子。 小澜看着那张与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 女人身着一身白衣，像天使，像圣女。 脸上温柔和善的微笑…… 小澜突然想起来了。 这是王城的女王。 是王神的母亲。 小澜仰起头，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自己身后。 身后，是一个精致的阳台，透过阳台，能看到外面刚刚亮起的天。 王城里的经历仍历历在目，王城的女王，为了王城献祭了自己，将王神菲茨独自留在王城。 小澜放下相框，小跑向了阳台。 小澜喘息着，站在阳台上，向外面看去。 震撼感让小澜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房间，位于一座高耸的尖塔之上，从这里望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王城的全貌。 只不过，这不是自己曾见到过的，平静的王城。 这里，正在发生战争。 小澜捂住嘴巴，望着城下的纷飞战火。 空气里飘荡着焚烧过的黑灰，人们在哭喊，在躲藏。 在死亡。 侵略者们驾驶着可怕的武器，朝着无辜的人压来。 在数不清的声音之中，小澜听到了敌人的呐喊。 “交出女巫！” “交出，女巫澜！” 冰冷的液体顺着小澜的眼角滑了下来，小澜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望着手指尖的泪水。 为什么会哭？ 这……这又不是我的故事…… 这……这又不是我。 小澜抽了抽鼻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不是这里。 不是这里。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不要说出去 小澜的身体在颤抖。 她很害怕，无法逃脱的恐惧感包裹着她。 “廖宜澜……廖宜澜……” 小澜轻轻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良久，她再一次睁开双眼。 终于。 自己逃走了。 周围的世界，再一次变了。 *** 问灵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问灵略歪过头，面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扑通！ 那是什么东西坠落到地面上的声音。 问灵往身后的石柱里缩了缩。 会……是什么呢？ 窸窸簌簌……摩擦声。 看来，刚才那坠落的东西是有生命的。 “嗯……欸？”那东西说话了，“这不是……” 问灵的身体突然坐直。 这声音是…… 应该不是自己听错了吧？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那东西在靠近。 半晌，一道兴奋的尖叫惊得问灵打了个寒战。 “问灵！是问灵！” 一道风声。 那人猛扑了过来，一把捧住了自己的脸。 此刻的问灵很想哭泣，但……眼泪已经没有出口了。 “小……小音……”问灵只能哽咽着呼唤面前那人的名字，“太好了……太好了……”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秦音紧紧抱住问灵，放声大哭，“问灵你没死！你还活着！问灵你不能死！……” 问灵拍了拍秦音的肩膀，“我不会死的，小音，我们都不会死的……” 秦音重重点了几下头，稍微冷静了一些之后，她从问灵的怀中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问灵的脸。 那张脸仍如往常一般白皙美丽，只是，本应长着眼睛的位置，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问灵，可是……你的眼睛呢？” 问灵苦笑了一下。 “他不敢让我看见他，”问灵摇着头，“所以，他蒙住了我的眼睛。” 秦音的肌肉骤然僵硬了一下，谨慎地问道，“他……是谁？” 问灵叹了一口气，又是摇头，“我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看见了他，我就都知道了。” 秦音明白了，默默点了一下头。 “小音，”问灵抓住秦音的手，问道，“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秦音把自己的经历简单讲述了一下，问灵一边倾听一边点头。 话毕，问灵轻声问道，“所以，小音，你用自己的血加强了灵能？” “没办法啊，”秦音耸了耸肩，“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这个地方以后，我的能力就不太使得出来了。” “你的血可以让灵能变强吗？”问灵追问道。 “是……吧，”秦音也不敢太确定了，“你不是吗？我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我不是的，”问灵说道，“据我所知，只有道长的血有特殊的作用。” “这样吗？”秦音挠挠头，没一会儿便笑道，“哈哈哈，那搞不好我和道长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呢。” “不是的，”问灵再次摇头，“你很特殊，小音，你和道长，你们都很特殊。” 秦音嘿嘿傻笑，想打个哈哈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小音，尤其是你，”问灵面对着秦音，像在凝视她一般，“你最特殊。” 秦音的笑容敛在了脸上。 明明问灵的眼睛已经消失了，但不知怎的，秦音总是有种被她的目光穿透了的感觉。 “我……还好吧……” 问灵最后摇了一次头，“小音，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没关系，我不会说出去的。” 秦音愣了愣，几秒钟以后，像是泄了气一般，低下头瓮声瓮气地说道，“那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你不说，我就不说，”问灵突然笑开了，“而且，我出去以后，估计也说不出来了，到时候又变回一次只能说两个字，谁能听明白我在说啥呀……” *** “少抹点就行，”罗九天于心不忍地看着道长，“够了够了，道长，足够了……” 罗九天的身上脸上已经覆盖了道长浅红色的鲜血，随着红色在罗九天的身上蔓延开来，道长的面色却变得愈发苍白了。 “这样就差不多了，”老罗抓住道长的手，阻住他的动作，“道长兄，多谢。” 道长轻摇了摇头，“九天，你试一下。” 罗九天振作精神，庄重地点头，他左臂略微一抬，闪烁着柔润光泽的罗家蟠龙池就出现在他掌心之中。 “太好了！果然有用！”罗九天大喜，“道长，你快把血涂到你自己身上吧。” 道长点点头，抬手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然而动作还未结束，道长脚下一晃，差点直接跌倒。 “道长！”宝木连忙扶住道长的胳膊，勉强撑住他的身体，“你怎么了？” “想必是失了太多气血，导致太过虚弱了，”老罗也凑上前去说道，“九天，过来为道长稳定下气息。” 罗九天忙挤到道长旁边，抬起他的右手手腕查看起了脉象。 傻子和宝木心焦地在一旁等待着。 罗九天探着探着，突然间，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后扭过头，一脸震惊地望向了老罗。 老罗皱起眉头，同样凝视着罗九天的眼睛，二人似乎在用眼神交流。 傻子和宝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九天，道长的情况很严重吗？”傻子的声音含在喉咙里，像是担心自己嗓门太大惊动了他们一样。 罗九天还未回答，道长虚浮的嗓音却幽幽传来了。 “傻子，我没事……”躺在宝木怀中的道长说着，睁开了双眼，“你们别担心……” “道长！”宝木委屈地呼唤了一声，“你还好吗？” “还好……”道长勉强一笑，撑着宝木的身体坐了起来，“就是有点累了。” 说完，他仰面看到了正用古怪的眼神观察着自己的罗九天。 道长伸出手，抓住了罗九天的手掌，并用力在他的掌心处按了按。 罗九天打了个激灵一般，怔怔地低头望向了自己的手。 “好了，醒来就好，”老罗轻声叹了一句，拍拍儿子的后背，给了他一个超越言语的示意，“九天，先为道长套上蟠龙甲。” 罗九天的动作又顿了顿，半晌，他什么都没说，只重新低下头，沉默地完成了施法。 第三百六十章 劈山 淡蓝色光芒笼罩到了道长身上，没多久便渗入了道长的身体，化作了可以护身养体的蟠龙甲。 罗九天欲言又止地望着道长，似乎还想说什么，老罗已插至二人中间，简洁明了地下起了命令。 「九天，想办法对付那透明的墙。」 罗九天顿了顿，之后乖巧地站了起来，捧着蟠龙池走向透明墙所在的位置。 墙的里面，那八个石柱依然静伫在原地，没一点变化。 老罗看到了自己的尸体，但他只是笑笑，看不出任何特殊的情绪。 罗九天望着墙的那边，又低头看看手中的蟠龙池。 该怎么对付这面墙呢？ 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他侧过脸，偷偷看了老罗一眼。 老罗没有开口，只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你自己可以的，九天。 罗九天咬住下唇，瞪起眼睛深深地望着手中的蟠龙池。 这是罗家世代相传的蟠龙池。 它应当具有十分可怕的力量才对。 但自己从未让它的力量完全发挥出来过。 我不能永远指望着会有人来帮助我。 罗九天合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可以错，但不能退缩。 你该成为真正的罗家人了。 罗九天抿紧嘴唇，右手在半空中凌空画出了一道复杂的符文，随即收回右手，在蟠龙池表面蜻蜓点水般地轻拨了一下。 蟠龙池中央的天池指针飞速旋转了起来，指针依次指过刻画在天池周围的星象图案，最终停靠在两组星宿之间。 罗九天口中默念着什么，右手化指为掌，掌心朝下，轻抚过八卦池上空。 八卦池在天池右方，天池指针先停，八卦池紧接着便开始了移动，密密麻麻的木块高低起伏地更换着位置，很快，一个完整的卦象出现了。 罗九天的额头上早已渗出了一层凉汗，他看着终于出现的卦象，松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因为觉得自己脑子笨，罗九天总是不愿意去学习这些符文和堪舆，一门心思发展体术。 但是他忘了罗家的根本。 论别的，文京罗家根本争不过别人，罗家，就是要算卦才行。 「这是什么意思啊？」傻子低头看了看蟠龙池上的奇异图案，不解道。 「意思是……北方，」罗九天说着，看向了老罗，见父亲赞同般地轻点了一下头，便自信地接着说了下去，「以土破局。」 宝木先循着北方摸了过去，直走到了这高大石台的边缘。 「这里就是最北方了，」宝木踩了踩脚下的地面，「前面就是悬崖了，土是什么意思？」 其他几人赶紧跟上，一群人望向了悬崖下的深渊。 「那什么陆香是土吗？」傻子问道。 「如果按照五行来讲，陆香更接近于金，」老罗说道，「土的话……通常指代地气，也就是地表和地面。」 地面…… 「这么说，我们得跳下去？」实诚的宝木难以置信地说道。 「后面有楼梯，我们走下去就行了，」傻子指了指身后的石阶，「这么高，跳下去还能有好？」 「不，应该都不用，」罗九天的自信心来了，「我来试试。」 他平端蟠龙池，伸出右手食指中指，二指紧并，犹如一道锋利指刀。 「丈龙尺，去！」 口诀落地，一道金色闪电从蟠龙池上猛地现出，朝着深渊的低端刺去。 「丈龙尺可 以探测，先让它去看看。」罗九天扭头看着几人，自豪地介绍道。 「可是……」 老罗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了颤抖。 就像是地震一般。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傻子的眼睛都瞪大了。 罗九天目光茫然。 「不好！」老罗低呼一声，忙后退了几步保持平衡，「我们快回去！」 「回去？回到哪里去？」罗九天还是有点不明白。 「丈龙尺不光能勘测，主要的功能是深剖和切割！」老罗抓住了罗九天的手臂，「一定是这高台下埋藏了什么东西，那丈龙尺在劈山！」 话音刚落，一阵更加剧烈的晃动出现了，宝木连忙退了几步，险些从悬崖边跌下去。 傻子揪住宝木的领口，一个横抱就把宝木揽了起来。 几人聚到高台中央，尽力放低身体，减轻地面的震动带给他们的影响。 「如果那个丈龙尺真的把这座山劈开了，那我们会不会掉下去啊？」傻子大声问道。 道长抱起仍平躺在地面上的小澜，随时准备逃走。 「别担心，就算山真的劈开了，我们也不会摔死的，」罗九天背起昏迷的茉莉，「我会让龙老师救我们的。」 「可是……可是他们……」宝木抬起手，遥遥指向透明墙另一端的秦音几人。 「若丈龙尺可以破坏透明墙那一端的山体，那就说明我们也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触碰到他们，」道长理智道，「这或许不是件坏事。」 正说着，在众人慌乱之际，四周的一切像是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似的。 颤抖，消失了。 预想之中的开山没有出现。 罗九天好奇地望向自己的老爹。 「爹，这是……」 「九天，你身后！」 老罗指向罗九天背后，罗九天飞速转身，只见一道寒光从悬崖下出现，朝着罗九天飞了过来。 罗九天下意识往侧面躲了躲，而后立刻认出了那道寒光的模样。 那正是他刚刚掷出的丈龙尺。 「是丈龙尺回来了，」罗九天笑容欣慰，「看来是有结果了。」 罗九天朝着丈龙尺伸出右手，丈龙尺瞬间划至罗九天身侧，只一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蟠龙池之上。 众人凑过去，果然，指针又开始了旋转，很快，指针停靠在一个新的方向，八卦池上的卦象也随之出现了变化。 「它的意思是……」罗九天皱起眉头，努力搜罗脑中的知识点，用以分析这新的卦象，「这山下埋了东西。」 「什么东西啊？」傻子忙问，「危险吗？」 「这……」罗九天似乎分辨不出来了。 「下面埋的，是一个人，」身后，老罗的声音响起，「是一个死人。」 免费阅读. 第三百六十一章 黑瞳蛇 *** 小澜在一片漆黑中醒来。 她揉揉眼睛，吸了吸鼻子。 自己还在梦中吗？ 还是……已经醒了？ 小澜向四周摸索着，企图寻找到一些可以证明自己此刻状态的证据。 小澜抓起了一把沙土，在手指尖上搓了搓。 潮湿的，细碎的。 看来自己已经到了某个地方，但这里是哪里？ 小澜正想将手指抬到鼻尖嗅一嗅，突然间，一个东西飞快地从小澜的手背上划了过去，惊得小澜霎时缩回了手。 那是什么？ 小澜抱着自己的右手，坐在原地静静地呼吸。 刚才……似乎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 正想着，窸窸簌簌的摩擦声几乎同时从小澜的四面八方传来。 小澜不知该望向哪个方向，索性站了起来。 头顶传来了一股凉意。 小澜伸出手，用手掌挡住了自己的头顶。 一阵剧痛猛地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小澜禁不住咝咝抽起了气。 那东西咬了自己。 小澜伸出左手，朝着攻击自己的东西摸了过去。 抓到了。 那东西细长一根，表面是光滑湿润的，有些像是…… 蛇。 想到这儿，小澜的头皮突然开始发麻。 自己抓住了一条蛇。 蛇在自己的手中悠然摆动着身体，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当然了，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奇怪的是，自从蛇咬了自己之后，四周那窸窸簌簌的声音却似乎逐渐退去了。 小澜抓着那条蛇，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要把它拔下来吗？ 可是…… 说句实在的，在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条蛇咬在手上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自己居然……感觉还不错。 虽然它咬了自己，但小澜却觉得这条蛇没有恶意。 相反，小澜抚摸着这条蛇的皮肤，心里不知为何油然而起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为什么会这样？ 还没思考出答案，那条蛇先有了动作。 它轻轻地，松开了小澜的手。 小澜低下头，望向它。 太黑了，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但小澜知道，它也在望着自己。 吱呀一声，前方骤然迸进了一道光线。 小澜眯起眼睛，朝着前方看去。 门开了。 小澜向着那扇门走去。 门外，有几个人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对于小澜来说，都是陌生的脸庞。 他们身上的装束对于小澜来说也是陌生的，那不是现代人的装束。 看到小澜的模样之后，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率先欢呼出声。 “成了！” 成了？ “成了！……成了！……” 人们纷纷欢呼起来。 什么……成了？ 莫非是…… 小澜抬起手，看向了自己的左手。 那条蛇还在自己手上静静地趴着，小澜在光下看向它。 那是一条，纯黑色的蛇。 小澜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跃动了起来。 黑蛇抬起头，对上了小澜的目光。 这条蛇，有一双黑色的眼睛。 像自己一样，纯黑的眼睛。 遥远的回忆突然间从那双眼睛中呼啸着朝自己狂奔而来。 小澜感觉自己的眼角流出了一些滚烫的液体。 不行。 小澜拼命地喘息着，狠狠闭上了眼睛。 *** 寒暄过后，秦音抱着问灵，二人再度陷入沉默。 虽然两人终于碰面了，但是…… 前途依然一片晦暗啊。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呢？”秦音挠挠头，“咱们不能停下来啊，还得找道长他们呢。” “说起来，还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问灵的语气也低沉了下来，“如果我的眼睛还能看见的话，应该就能找到出去的方法了……” “没关系的，”秦音摸了摸问灵的头，“实在不行，我可以接着打开缺口，我们一起到别的地方去。” 问灵犹豫地仰起头，“小音，你的力量足够吗？” “试试看嘛，”秦音咧开嘴，“总不至于卡在半路上吧。” 问灵也笑着说道，“卡住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俩还在一起就行。” 秦音点点头，“只是，问灵，这里的空间对我来说都是未知的，可能……我会把咱俩送去一些我们不认识的地方。” “不认识就不认识，”问灵挽住秦音的手臂，微笑道，“还是那句话，只要咱们在一起就行。” *** “死人？”罗九天看上去比其他人还要惊讶，“是谁啊？” “这个还看不出来，”老罗又对着罗盘看了好一会儿，摇头道，“想知道这人的身份，咱们得自己挖来看看。” “挖出来？”傻子踩了踩脚下的地面，“要把这个小山挖开？” “如果是普通的山，挖就挖了，”罗九天皱巴着脸说道，“可这是陆香，这可不好挖啊……” “知道了尸体的身份又能怎么样呢？”宝木问道。 “破解这个阵法的关键或许就在那具尸体上，”老罗沉思道，“若知道了尸体的身份，或许我们就能救出他们。” “宝木闻不到什么吗？”道长扭头问道。 宝木为难地摇了摇头，“全是陆香的气味，根本闻不到里面东西的味道。” 该怎么办？ “老罗……也进不去吗？”傻子吞吞吐吐道，“毕竟你是灵体，和我们是不是不太一样？” 老罗觉得这个滑稽的说法很好笑，但老罗没笑，根本笑不出来。 “我爹就算是一股烟，现在也进不去，”罗九天无奈地说道，“这里有没有缝隙都难说。” “不然你的丈龙尺，能不能再勘测得更精确一点啊？”傻子问道。 “很难，”罗九天叹了一口气，“丈龙尺也进不了山体内部，这个精度已经是极限了。” “那难道现在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傻子问道。 “除非……”老罗转过头，看向高台上缘，“若有虫的话，说不定可以借虫勘测一下腔体内部究竟有没有缝隙。” “虫？”傻子反应了一下，“是他们四夏的虫子？” 老罗点点头，“虫的体积小，能看到许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可夏泥还没醒，而且万一夏泥使用了灵能，被抓进了石柱里怎么办？”罗九天问道。 又进了死路。 “看目前的情况，”良久，道长终于开口了，“要不然，夏泥必须醒，要不然……就得找到其他能够使虫的人。” 第三百六十二章 喂血 *** 小澜在纷繁瑰丽的梦境中不知穿梭了多久。 久到小澜甚至已经开始适应这个世界了。 如果就这样，在梦境中穿梭一辈子，似乎…… 说不定，自己以为的现实，其实就是一场梦境。 小澜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黄沙漫卷的空旷天空。 小澜把手按在地面上，支撑着坐起了身子。 手掌接触的地面软绵绵的，一按，手心就陷了进去。 小澜抬起手，看向掌心。 黄沙。 自己掌心的纹路中间，卡着黄灿灿的细沙，同样的细沙还残存在自己的指甲缝里，正随着自己的动作颗颗剥落。 小澜站起身，脚下也是松软的，四周的细沙懒洋洋地滚落，发出柔软的摩擦声。 头顶是刺眼的日光，小澜手搭凉棚挡在额头上，朝着远处望去。 这里是，沙漠。 是自己从未见到过的地方。 远远的，满目金黄色中间，出现了两个小小的人影。 小澜歪了歪头，向着那两个人影走去。 那是……两个人。 一个人躺在黄沙之上，另一个人跪坐在地，揽着前一人的肩膀，似乎正在说些什么。 小澜一点点靠近，那两人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一般。 跪坐在地的人，头上裹着层层麻布，看不清楚是男人还是女人。 小澜接着走近。 她开口，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但是她的话很快就噎在了喉咙里。 她看到，跪坐着的人，正抬着手，往怀中人的口中喂着什么。 小澜惊愣在原地。 血。 是血。 跪坐着的人，将自己的手腕划开，鲜血一滴滴涌出来。 落到了另一人的口中。 她在用血喂养她！ 小澜突然觉得头好痛。 小澜举起右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挤出来似的。 猛烈的刺痛感骤然出现在了小澜的手腕上。 小澜难以置信地放下手，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道深深的伤口，从自己纤细的手腕上横穿而过。 突然间，一道鲜血从伤口中迸出，惊得小澜大叫出声。 终于，那两人发觉了小澜的存在。 跪坐着的人缓缓转过头，看向小澜。 那人的脸埋在层叠的麻布中间，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 小澜感觉心跳和呼吸一同停止了。 那双眼睛。 那分明是，自己的眼睛。 那人一动不动，半晌，反而是喝血那人静静地坐起了身。 小澜看清楚了这人的模样。 奇怪，太奇怪了…… 不，是更奇怪了。 “你……”小澜张开嘴，想说的话却好像黏在了喉咙里出不来似的，“你……” 这人轻轻抹掉了唇边残留的血，露出了一个凄美的笑容。 “我等了你很久，”这人开口，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一般，“你终于走到这里了。” 下一秒，就像正在放映的电影突然结束了一般，小澜赶不及做些什么，四周的一切就重新坠入了黑暗。 脚下的地面消失了，小澜尖叫着开始下坠。 但是刚才那句话，一遍遍在自己耳边缠绕。 那个人…… 那个说话的人。 那分明是人神吴仁！ *** 秦音庄严地画起了圆圈。 淡蓝色的光环勾画完毕，秦音深吸一口气，回身抓住了问灵的手。 “好了？”问灵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小音真厉害。” “先别夸得太早，”秦音难得不臭屁，“万一我把咱俩送到什么麻烦地方去，可就搞笑了。” “不会的，”问灵一本正经地说道，“小音虽然平时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关键时候，很少掉链子。” “……谢谢夸奖……” “那我们出发吧。”问灵敛起笑容。 秦音点点头，二人携手，踏入了空间门。 穿梭很快就完成了。 秦音走出空间门之后，首先确认了一下问灵还好好地跟在自己身后。 然后才看向四周。 “呃……”秦音尴尬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飘荡开来，“我怎么啥都看不见。” 周围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了？”本就看不见的问灵困惑道。 “不知道是四周太黑了还是我瞎了，”秦音伸出另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啥都看不见啊……” “怎么会这样？”问灵警惕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 “这里又是哪里呢？”问灵试着学宝木的样子嗅了嗅，但是什么都嗅不出来，“小音，你打开缺口的时候想的是哪里？” “我……我没敢想某个具体的地方，我想的是人……” “是谁啊？……” 秦音还没开口，突然间，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在距离二人不远的地方炸开了。 秦音和问灵吓得纷纷一哆嗦。 “这……这怎么有点……”冷静一些之后，秦音瞪起眼睛，分辨起那声音的质感，“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啊。” “我也觉得，”问灵想着，耳朵忽然竖起来了，“等等，这听上去像小澜！” “小澜！” 想到这里，二人没再犹豫，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小澜！” “小澜你怎么了？” 前路太黑，二人一路跑得跌跌撞撞，好几次还差点绊倒在对方的脚上，终于，小澜的尖叫声已停在了二人身边。 秦音干脆跪在了地上，两手向前摸索起来。 没多久，她就摸到了一个滚烫的东西。 “小澜！” 秦音顺着摸了上去，果然是一个人。 小澜的皮肤烫得惊人，感觉到秦音的触碰之后，尖叫声终于停止了。 “小澜！小澜！”秦音抓住小澜的肩膀，用力晃了起来，“小澜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又过了好久，秦音才感觉到手中小小的身体有了些动作。 “小澜？”秦音把脸凑向小澜的脸，小澜的呼吸急促粗重，就连喷到秦音面颊上的气息都是滚烫的，“你醒了对不对？” 问灵帮着秦音把小澜的身体抬高了些，小澜咳嗽了几声，终于，开口了。 “小……小音姐，问灵……”小澜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虚弱，相反，还有种奇怪的亢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啊？”秦音急得满头大汗。 “这……”小澜听上去很困惑，“这是在我的梦里啊。” 第三百六十三章 诛邪 “啊？” 那一瞬间，秦音感觉做梦的不是小澜，而是她自己。 但小澜那双澄澈的眼睛不会骗人。 至少……现在没在骗人。 “意思是……”问灵整理了一下思路，“小音直接带我穿越到了小澜的梦境里。” “穿越？”小澜一头雾水，“你们是……” “我们是小音打开空间门进来的。” 小澜震惊地看向了秦音，“我还以为是我突然梦到了你们！” “别吵，”秦音呆滞地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在思考。” “哎呀别思考了，”问灵看上去还挺乐观，“至少我们三个现在在一起了。” “可问题是我在做梦啊，”小澜很难理解目前的一切，“这里应该是假的啊。” 秦音严肃地抬起头来，“你确定你现在在做梦吗？” “我当然确定了，”小澜都快无语了，“我人还躺在道长他们那里呢。” “问题有点复杂，”秦音转过头，看向问灵，“问灵，我……欸？问灵，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问灵懵懂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抬起手摸向自己的眼眶，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了，“呀！” “你的眼睛恢复了！”秦音大喜过望，“太好了！好像还变大了！” “有吗？”问灵被夸得有点害羞，“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正想问呢，”小澜看看二人，“问灵的眼睛怎么了吗？” “刚才问灵的眼睛消失了，”秦音比划着，“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就恢复了。” “消失？”小澜回忆起了问灵在被红丝抓进石柱之前的画面，“啊！我想起来了，问灵的眼睛莫名其妙就变成空白的了。” “对，”问灵爱惜地抚摸着自己的眼眶，“因为这里的力量封住了我的眼睛，他怕我看到。” “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这里是小澜的梦境，不是受那股力量控制的世界，所以你的封印解除了。”秦音拍拍问灵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那你现在能看到什么吗？”小澜忙问道。 问灵浅灰色瞳孔闪烁了几下，慢吞吞道，“我能看出来你没撒谎，这里确实是梦境。” “哼，”小澜故作不满地撇了撇嘴，“我啥时候撒过谎啊？” “还有别的呢？”秦音也凑过来。 “还有……”问灵的眼睛死死盯在小澜身上，“我看到了……小澜刚刚知道了很多事情。” 小澜闻言，脸色僵了几秒，紧接着插科打诨道，“问灵你别盯着我看呀，你看看周围呢。” “你知道了啥事情啊？”秦音却没有被小澜转移走注意力，她扭过头，看着小澜问道。 “我……”小澜眼中的茫然一看就是装出来的，“我不知道哇。” “你刚才还说你不撒谎呢。” “……” “我想，我们还是先别问了，”问灵犹豫了一下，扯了扯秦音的袖子，说道，“那些事是小澜自己的事，和我们目前的情况无关。” “不行，小澜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秦音蛮横道，“小澜你老实交待。” 小澜绝望地看向天空。 真的好想醒过来啊…… 好想把这两个人从自己的梦境中赶出去。 *** 其他使虫的人…… “可是这里除了夏泥和夏花，再没有其他四夏的人了，”宝木嗫嚅道，“而且夏花还……” “我记得夏泥身上除了他自己的命虫，还有一只……”道长缓慢道。 “元祖命虫。”老罗一下子就明白了道长的意思。 “没错，”道长点点头，“有没有可能，想办法让那只虫现身呢？” 老罗的眉头皱了皱，低头沉思了起来。 道长看了老罗一会儿，见老罗沉默不语，便知道自己确实提出了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倒是罗九天像是突然找到了灵感一般，插到二人中间说道，“据说四夏的元祖命虫就是一条蛇，都说蛇与龙本是同源，你们说……我让潜渊老师出面，能不能说服这命虫呢？” 老罗的嘴角抖了抖。 好离谱的想法。 不过有一说一，确实很有想象力。 “我觉得可以试试欸，”傻子先和罗九天站到了同一个战线上，“就算不能说服那个元祖命虫，夏泥自己的命虫不也是个……很类似于蛇的东西嘛，万一命虫的性格随主人，夏泥那么好说话，他的命虫估计也很随和。” 好好好，这是把命虫当成宠物了。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罗九天说着，抄起了怀里的蟠龙池，“试试嘛，试试也不会掉块肉。” 老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抱什么希望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实在想试，你就去试试吧。” 罗九天终于得到了许可，乐颠颠地跑回到夏泥身边，扬起蟠龙池，嘹亮地喊起了口诀。 “苍龙震邪，罗祖显明，潜渊雷，现！” 口诀落地，便有无数水珠在半空中静静凝聚成形，没过多久，一个巨大的半透明黑龙便竖立在了众人眼前。 “哇……”宝木衷心地赞叹道，“之前不是说这个潜渊龙是由周围的水源化成的吗？这附近有水源？” “哎呀，那只是低阶的潜渊龙，”罗九天得瑟地挺起胸脯，“我也是会进步的嘛。” 潜渊龙的眼睛闪烁着澄澈的亮蓝色，它低垂着头，安静地等待着主人说出命令。 “潜渊老师，事情是这样的，”罗九天仰头看着它，一本正经道，“那个，四夏家主的命虫，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啊，你能想办法联系上它吗？” 老罗叹息扶额，深深地低着头，看上去不是很想面对这一切。 潜渊应该是没听懂罗九天的意思，它歪了歪头，静立不动。 “联系不上吗？”罗九天有点气馁了，“真的不行吗？” 道长也背过身去。 离谱，太离谱了。 罗九天这边还在苦苦哀求他的潜渊老师帮忙，却没发觉，就在众人身后，一直平躺在地的小澜，竟然慢慢地坐了起来。 最先发现的，居然是潜渊。 突然之间，潜渊龙那双碧蓝的瞳孔放射出了金光，它转过身，面向着小澜，发出了一道悠长的龙吟。 “诛邪——” 第三百六十四章 梦醒 *** 小澜正苦苦思索着对付二人盘问的方法，突然之间，几人身处的世界猛地颠簸了一下。 秦音的絮叨和问灵的催促全都停下了。 三人面面相觑，全都震惊且懵逼地望着对方。 「什么情况……哎呦！」 秦音的话还没问出来，三人脚下的地面像一口正在翻炒的铁锅，被大厨使劲颠了一勺。 秦音的屁股硌得生疼，像抓住救生圈似的抓住身旁的小澜和问灵。 「小澜，这是出什么事了？！」问灵见小澜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对劲，一边摇晃着她的肩膀一边问道，「小澜你怎么了？！」 秦音赶忙收回望向四周的视线，看向小澜。 惊愕的表情还停留在小澜脸上，但是与她们二人不同，小澜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像被远处的什么东西勾走了魂似的。 「小澜！」秦音抽出一只手在小澜面前挥了挥，「你看见什么了？」 小澜没有回答她们，只是呆呆地盯着前方的虚空，身子也任由她们摆布。 「肯定是出事了！」问灵说着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先别管其他的了，咱们得把小澜拴在咱们身边。」 秦音反应了一下，见问灵很快便用外套把小澜的手臂捆到了自己的手臂上，随即也明白了问灵的意思。 「那咱们要去哪儿啊？」秦音大声问道，「这是小澜的梦境，我猜是现实那里的小澜出了什么事情！」 问灵牢牢地抓住了小澜，脱力地瘫坐在地上摇着头，「我不知道……这里到处都是一样的。」 「会不会是小澜醒了啊？」秦音的头发被颠了一脸，看起来狼狈极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按理来讲，小澜要是醒了，梦境就应该消失了吧，」问灵努力冷静下来，「但现在梦境还在，所以……应该是……」 「我先试试看能不能从这里逃走吧！」 秦音说着勉强地抬起了右手手指，在半空中勾画起了圆圈。 蓝色圆环居然真的合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秦音惊喜地看向问灵，潇洒挥手，「走！」 「可是……」问灵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面露犹豫。 「别可是了，先走吧！」秦音说着，扯着小澜率先走了进去，「最差的结果就是走不出去嘛，别怕！」 问灵被小澜那只和自己捆在一起的手臂带着，慎重地迈进了圆环。 *** 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情况。 老罗和罗九天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潜渊龙已低吟着扑向了小澜。 电光火石间，距离小澜最近的道长猛地冲了过去，将身体挡在了小澜身前。 却没想，潜渊直接穿过了道长的身体，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但同样的，道长也没能阻止潜渊的进攻。 漆黑的龙口朝着小澜渺小的身躯狠狠咬下。 「小澜！……」 在众人撕心裂肺的尖叫中。 在潜渊龙呼天啸地的龙吟声中。 小澜睁开了双眼。 她的瞳孔正对上了潜渊的巨瞳。 那瞬间。 似有天地那么大的巨龙，就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罗九天还保持着阻止潜渊龙攻击小澜的姿态。 他张着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切。 潜渊消失了。 就好像从没有来过一般。 小澜懵懂地看向四周。 「道长？……」小澜先是看到了拦在自己身前的道长，而后目光慢慢移动，将周围的一切都收入眼 底，「九天哥……我……我回来了？」 罗九天还沉浸在潜渊龙消失的困惑中无法自拔，还是老罗上前一步问道，「小澜姑娘，你醒来了？」 「我……」小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抬起头望着众人，突然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我醒了！」 道长几人已蹲到了小澜身侧，关切地望着她。 「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了小音姐，还有问灵！」小澜急不可耐地将刚才的事情一一讲述出来，「而且很奇怪，应该不是我梦到了她们，好像是她们两个进入了我的梦境……就是……不知道你们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小澜看着众人脸上的费解表情，头疼地直挠后脑勺。 「我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澜皱着眉头说道，「小音姐说她和问灵是打开了空间门，穿越进我的梦里的。」 「穿越进去的？」傻子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她们俩是实体？」 「我觉得她们似乎是这个意思，」小澜点点头，「但说实在的，我很难理解。」 「怎么会有人能以实体的方式出现在别人的梦里呢？」宝木说道，「除非那其实不是梦。」 此话一出，小澜愣在当地。 如果刚才那一切不是梦…… 「不是梦也不可能啊，」傻子反驳道，「刚才小澜的身体可一直都躺在这儿呢，哪儿都没去啊。」 小澜叹了一口气，隔着道长的肩膀，看到了仍在原地呆楞着的罗九天。 「九天哥这是怎么了？」小澜眨了眨眼睛，「怎么看起来很震惊的样子。」 老罗深深地看了罗九天一眼，也凑到了小澜身边。 「小澜姑娘……」 「等等！……罗叔叔！」小澜抓住了老罗的袖子，惊喜喊道，「你又回来了！」 老罗滞了一下，几秒钟后才想起来，自己到来的时候，小澜已经沉入睡眠了，自然也不知道这之后的事情。 老罗慈祥地笑笑，刚想开口，就又被小澜的嘟囔声打断了。 「欸，伊爻叔叔呢？」小澜左看右看，也没找到沉睡之前那个躺在自己身边的人，她抬起头扫了众人一眼，见也没有伊爻的身影，眼中的光立马暗淡了一些，「该不会……该不会伊叔叔已经被抓进那些石柱了吧？」 小澜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她看向最后一个石柱。 伊爻以一副殉道者的姿态，安稳地盘坐在石柱当中，刺眼的红线缠绕在他身周。 小澜痛苦地捂住了脸，垂下头。 「小澜，先别难过，」道长拍了拍小澜的肩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接下来，道长便将老罗揭露了伊爻的伪装，而后伊爻 主动进入石柱的事情告诉了小澜。 小澜眼中的痛苦并没有变少。 又被骗了…… 不过，知道了这一切，不知怎的，小澜忽然觉得有些事情，逐渐变得合理起来了。 免费阅读. 第三百六十五章 梦境现实 小澜正在整理脑海中的细碎线索，罗九天在一旁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那个……小澜……」罗九天上下打量着小澜，「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东西？」小澜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啥意思，我身上有啥啊？」 「是这样的，」老罗解释道，「小澜姑娘，很奇怪，刚才九天召唤出他的潜渊龙，而那潜渊，竟认为你身上存在邪气。」 「我？」小澜指着自己，眼睛使劲眨了好几下，「我有什么邪气啊？」 「我也不懂，」罗九天挠挠头，「而且我的潜渊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对了，你的潜渊还好吗？」道长这才想起来，忙扭头问道，「没有什么影响吧？」 「这倒没有，」罗九天托了一下手中的蟠龙池，脸上笑容勉强，「好好地回到蟠龙池里了，只是结束得太突然了。」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bug？」小澜天真地问道，「然后强制关机了？」 罗九天没有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纯粹是因为他的修养很好，即便如此，他还是撇了撇嘴，「不可能的，潜渊又不是什么人工智能，它从来都没出过错。」 「那就……」 「目前看来，只有一个解释，」老罗说道，「那就是的确有邪物曾出现在了小澜姑娘身上，但在攻击落到小澜身上之前，那邪物消失了。」 「我记得小澜先是默默坐了起来，然后潜渊才做出了判定，」宝木回忆道，「而那个时候，小澜应该还没醒。」 「我还坐起来了？」小澜惊讶得都快破音了。 道长点点头，「看来那时你确实没醒。」 「那我是咋坐起来的啊……」小澜低下头嘟囔了起来，「话说……」 众人的目光集中过来。 小澜抬头，眼中写满了不确定，「话说，在梦里的时候，我好像的确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在梦里？」 小澜轻轻点头，「那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我一直不太明白，现在看来，有可能就是……」 小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一般，众人也听得云里雾里。 「小澜，」罗九天没忍住，开口打断了小澜的自言自语，「你还没说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小澜吞了口唾沫，认真地说道，「是窥视感。」 「窥视感？」众人异口同声地重复道。 「很奇怪吧，」小澜皱皱眉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就好像有人在偷看我的梦一样，不过经你们刚才一说，我忽然想到，会不会是伊爻呢？」 「你的意思是，伊爻在窥视你的梦境？」道长沉声问道。 「毕竟他不是说……可以和我联通梦境嘛，」小澜说出自己的推测，「既然伊爻是坏人，那么窥探我的人有可能就是他吧。」 「联通梦境这件事不是他胡扯出来的吗？」罗九天回头看了看石柱中的伊爻。 小澜耸耸肩，「那我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这件事先放一放，」老罗结束了话题，「咱们还是想想唤醒四夏命虫的办法。」 沉默。 「小澜姑娘，你能想到什么吗？」老罗突然问道。 「啊？」小澜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自己，但本着身为团队中的一员就应该承担责任的想法，她还是扶着地面试图坐起身，「我……那我先看看夏泥吧，我……」 小澜话音未落，霎那间，扑通一声，还没完全坐起来的身体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小澜？」 发觉小澜没了动静之后，众人 才凑了过去。 小澜安静地躺在地面上，保持着刚刚跌倒的姿势，双目紧闭，似乎已经没有了知觉。 道长拧着眉头半跪到小澜身侧，触碰了一下小澜的额头，之后翻看了一下她的眼皮。 罗九天也蹲到另一侧细细切起了脉象。 半晌，二人抬起头，看向对方，眼中是同样的困惑。 看来二人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小澜她……睡着了。」 *** 小澜惊醒的时候，只觉得后脑隐隐作痛。 她一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啊！小澜你终于醒了！」 秦音的尖叫和拥抱一块袭来，小澜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 「道长他们呢？」小澜通过秦音怀抱的缝隙看到了笑吟吟的问灵，登时有了些猜想，「这里是哪里？」 「这儿啊，这儿是我新开出来的地图，」秦音松开小澜，自豪地向后一挥手，「你看看咋样？」 小澜的目光向四周散去，不看还好，这一看，小澜的嘴巴更合不上了。 这里不再是室内。 她们来到了室外！ 周围有层层叠叠的灌木植物和高耸茂密的常青树，树盖牢牢遮住了头顶的天空，小澜仰头，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绿色在目光的尽头交织。 小澜倒吸了一口冷气，植物特有的生涩味道这才灌入了鼻腔。 「这……这是哪儿啊？」小澜惊呆了，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问过这个问题，「我们怎么……」 「你是不知道，刚才你突然失去意识了，」秦音把小澜拉了起来，一边发牢骚一边拍打着她的裤子，「然后我就想啊，刚才我们不是在你的梦里嘛，你突然这样子，估计是梦醒了，那你醒了，我们也不能一直呆在你的梦里啊，我就带着你们，穿越出来啦哈哈哈……」 小澜看着秦音那个兴奋的样子，都不太忍心把心里话说出来。 「穿越出来……是从哪里出来？」 「当然是你的梦里了，」秦音理所当然道，「还能是啥？」 「可是……」小澜还是说出了口，「现在，依然在我的梦境里啊。」 此话一出，三人全都沉默了。 秦音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十分无辜。 但小澜觉得自己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我刚刚的确醒来了，我看到了道长他们……哦，罗叔叔也回来了，」小澜喃喃道，「然后我突然又来到了这里，这里……应该也是我的梦境吧。」 秦音挠挠头，扭头看向问灵。 问灵凝 望了小澜好一会儿。 最终，她面容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小澜，这里不是你的梦境，」问灵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我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现实世界。」 第三百六十六章 听 这里是现实世界。 小澜哑哑地干笑了一声。 自己到底是在经历什么东西啊？ 见小澜呆坐在地上好久不出声，秦音和问灵担忧地看了对方一眼，也都安静了下来，打算给小澜一些接受的时间。 小澜沉思着，用力吸了吸鼻子。 四周弥漫着浓烈的植物气息，浓烈得几乎有些刺鼻。 小澜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这个气味，也有些熟悉。 小澜摇了摇头。 熟悉的感觉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小澜现在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了。 小澜叹了一口气，再次把手放到地面上，准备撑地站起。 一丝奇异的感觉猛地划过小澜的皮肤。 小澜的动作猛地顿住，眼睛骤然瞪圆了。 秦音和问灵看着小澜的样子，也纷纷站直了身子。 “小澜，怎么了？” “发现什么了？” 小澜先是抬起手，看向了自己的掌心，随后看向自己身下的地面。 “不对啊……” “咋了？”秦音赶紧凑到小澜身边，顺着她的视角看下去，“你看见啥了？” 小澜揉了揉自己的掌心，又低下头嗅了嗅，眉头紧紧锁起。 “太奇怪了，”小澜终于抬起头，看向二人，“这里的地面很潮湿，但是刚才我的手放在地面上的时候，居然没有感觉到，甚至……甚至……” 还没等小澜说完，秦音和问灵就蹲下身触碰起了潮湿的地面，没过多久，二人同时抬起头，困惑地望着小澜。 “摸起来很潮湿啊，”秦音轻声说着，“还是说，小澜你指的是其他什么感觉……” 小澜本想说的话被她咽了回去。 她把手背到身后，安静地思考了起来。 自己刚才想说，自己不仅没有感觉到土地潮湿，甚至感觉不到身下这片土地的存在。 小澜的手触在地上，感到的并不是坚实潮湿的土壤，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被某种力量承托起来的虚无感。 可是秦音和问灵却说这里没什么问题。 小澜垂下目光，不再直视二人的眼睛。 要么，是自己有问题，要么，就是面前的二人有问题。 更何况，二人坚持说这里是现实世界，可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一点…… 小澜想着，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秦音和问灵跟着小澜的动作移动着，专注地观察着小澜的反应。 小澜往后退了几步，仰起头，看向天空。 头顶是茂密的树冠，无数绿叶交织错落，只能通过狭窄的缝隙窥见一小片苍白的天空。 突然间，一颗透明的水滴，从头顶的叶片上坠落，直落向小澜的眼睛。 在水滴落入前，小澜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但是意料之中的冰凉却没有出现。 小澜睁开眼睛，低下头，那颗水滴顺着自己的脸庞划了下去。 但是，没有感觉。 小澜震惊地看着被那颗水滴濡湿了的衣角。 自己失去了触感。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问题？ 这时，又一阵泥土的新鲜味道灌入了小澜的鼻腔。 自己能嗅到这个世界的气味。 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样子。 但是没有触感，还有…… 小澜侧过头，竖起耳朵。 树丛微微摆动着，林间应有微风徐徐穿过。 但是，听不见。 小澜只能听见她们三人的声音，有关这树林中的一切，全部听不到。 “你们能听见这里的声音吗？”小澜喃喃道。 “什么声音？”秦音警惕地东张西望，“我没注意到啊。” “小澜应该不是这个意思，”问灵看着小澜的眼睛，说道，“小澜似乎碰到了麻烦。” “我听不见这里的声音，也碰不到这里的东西，”小澜轻声说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音和问灵交换了一下眼神。 “是你身上发生过什么吗？”问灵问道。 小澜皱皱眉头，歪头苦想，“没有啊。” “真是怪了，”秦音挠挠头，“而且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小澜叹了一口气，抬脚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却猛地一滑，差点仰过去。 秦音和问灵忙过来扶住她，小澜站稳，低头看向刚才踩到的位置。 浅红色的地面上覆盖着细细碎碎的杂草，一片红绿色之中，露出了一点光滑的黑色。 小澜蹲下身，伸手触向那块黑色。 指尖骤然传来的冰凉扯动了小澜的神经，小澜不禁打了个寒战。 有感觉。 虽然小澜依然感觉不到旁边的土壤和草叶，但那块黑色，小澜能感觉到。 而且，是自己熟悉的触感。 小澜的脑中浮现出了一些联想，她屏住呼吸，轻轻扫开周围的红土。 骨碟。 看到那枚物件的瞬间，它的名字就从小澜的记忆里翻了出来。 这是在十日宴中的时候，自己曾经得到过的特殊道具。 它的作用，是可以将梦中的东西带回到现实里。 小澜将骨碟整个挖了出来，怔怔地凝视着它。 “这是啥，”秦音看看骨碟，又看看小澜，扭头对着问灵说道，“看小澜这个样子，好像是见过这玩意。” 问灵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小澜抓着骨碟，麻木地站起身。 起身的瞬间，无数杂音潮水一般地涌进小澜的耳朵。 小澜张开嘴巴，震惊地倾听着。 沙沙……沙沙…… 微风穿林而过，树叶簌簌飘落。 鞋子踏在地面上，发出土壤和鞋底摩擦的声响。 自己能听见了。 “我能听见了，”小澜瞪大双眼，但目光略有些呆滞，“我能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了。” “太好了，”秦音只咧嘴开心了一秒，笑容就悄悄敛住了，“但是，为什么突然就……” 这一切，太突破常规，太难以理解了。 小澜低下头看向骨碟，半晌，又抬起头环视一圈。 终于想起来了，一直萦绕着自己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 这个世界。 这里就是十日宴最后一关里的世界。 *** “又睡着了？” 众人已经不再感到震惊，而是感到无奈了。 罗九天和道长点点头。 “要不然……”傻子说道，“九天，要不然让潜渊龙再出来一次？说不定小澜还会醒过来……” 真是个馊主意。 罗九天翻了个白眼，“要是再强制关机一次，我的潜渊可不一定受得了。” 感谢桜桃的打赏！(，，w，，`) 第三百六十七章 倾斜 众人在石台上七嘴八舌地商量着。 良久。 解决办法没有想到，但众人却有了别的发现。 还是在一旁安静倾听的宝木最先发现的。 宝木视线随着发表意见的人左右摆动，突然间，几道熟悉的味道飘了过来。 宝木震惊地扭过头，而后默默向前走了几步。 他伸出手，在虚空当中划了几下。 没错。 “大家，”宝木大声打断了伙伴们的谈话，“透明的墙不见了！” 众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大家纷纷看向他。 “不见了！”宝木兴奋地跑来跑去，“真的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罗九天说着，也走了过去。 “就是刚刚，”宝木说道，“你们聊天的时候，我忽然闻到了他们的味道。” 宝木指向了石柱中的人们。 几人已经凑到了石柱旁边，查看起了秦音和问灵的情况。 罗九天看着石柱中的老罗的尸体，颤了两下，赶紧扭头看向身边的亲爹。 老罗没有太在意自己的尸体，而是朝着桥末钦的尸体直直走了过去。 “爹，”罗九天轻声安稳道，“别太难过……” 老罗摆了摆手，示意儿子想多了。 老罗单膝跪到了桥末钦身前，皱着眉头凝视他的面庞。 紧闭的双眼，铁青的面色，双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缝。 是并不安详的面容。 老罗沉思半晌，伸出手，打算触碰桥末钦的尸体。 一阵剧烈的震颤猛地出现。 像是地震了一般，地面开始抖动，老罗脚下稳当，罗九天扶着老罗的肩膀，惊望向四周。 “怎么回事？！”罗九天看向其他同伴，“地震了吗？！” 宝木抓着道长和傻子的胳膊，同样一脸迷茫。 “大家当心！”道长紧盯着地面，喊道，“地面在倾斜！” 果不其然，道长话音未落，众人也清晰地感觉到了地面的倾斜。 众人脚下的石台仿若失去了平衡的海上船只，朝着众人的右侧快速倾斜而去。 “不好了！”傻子跑向了被众人留在石台另一端的夏泥等人，“他们几个还……” 石台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夏泥、茉莉和小澜已经开始滑向石台右边。 道长的脚步赶不及，只来得及朝着几人掷出几枚符咒，符咒化作绳索，捆住了三人的脚踝。 但是，道长自己都快要站不住了。 倾斜的角度还在变大。 “看来这里不能呆了！”道长喊道，“我们得下去！” 罗九天一手牢牢扶着自己的父亲，一手托起了蟠龙池。 “我们走！” *** 想到这里的时候，小澜觉得浑身都有些发麻。 小澜攥着手中的骨碟，看着周围的景物。 这里不是现实，也不是梦境，更不是什么虚拟世界。 这里……到底是什么。 小澜先蹲下身，抓了一把地上的土壤。 还是没有触感。 看来自己只是恢复了听觉，触觉还没有。 “小澜……小澜？”秦音见小澜一脸失神，轻轻呼唤了好几声，“小澜，你又怎么了？” “十日宴，”小澜呢喃道，“界碑……” 听到界碑二字，秦音和问灵脸色都有些变了，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忙盯向小澜。 “和界碑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小澜使劲晃了一下脑袋，好像只要这样，自己的脑袋就会更清楚似的，“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先别想了，”秦音抓住小澜的手臂，表情严肃，“你不能这样折磨你自己，听我的，我们先往前走。” 小澜被秦音和问灵抓着手臂，跌跌撞撞地朝着丛林的深处走去。 忽然间，一股奇特的异香飘入了小澜的鼻腔。 小澜站住了。 “你们闻到了吗？”小澜的目光直勾勾的，“香味。” 秦音和问灵听了小澜的话，也跟着使劲吸了吸鼻子，之后像是才发觉那气味一般，瞪着眼睛惊道，“真的欸，有香味儿！” “好像是……”问灵闭上眼睛，专心地闻，半晌重新睁开眼道，“肉的香味。” “没错，烤肉！”秦音兴奋道。 小澜喘息着，呼吸逐渐变得不均匀了。 在十日宴中，她也曾闻到过这种香味。 她现在还记得。 这是杀人魔的陷阱，闻到了香味，就进入了杀人魔的幻境，杀人魔会用这气味引诱猎物进入他的小屋，之后将猎物虐杀。 小澜向着气味传来的方向看去。 “好像是从那儿传过来的，”秦音没注意到小澜的异样，抬手指向前方，“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我觉得可以……” “不行！”小澜大喊，“不能过去！” 秦音和问灵扭过头，困惑地望向小澜。 “小澜？” “前面怎么了？”问灵问道，“小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前面……是陷阱，”小澜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不能过去……” “别急，那我们不要过去就好了，”秦音笑道，“小澜，我们都听你的。” 小澜点了一下头，垂下脑袋，看向地面。 自己的身体有些发抖，额头的冷汗也一股接一股地渗出来。 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游戏里的时候，自己和宝木、阿真一起逃出了杀人魔的小屋，之后……之后呢？ 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小澜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小澜，没事吧，”秦音温柔道，“没关系，既然前面有危险，那简单了，我们朝着反方向走就好了嘛。” 问灵也跟着点头。 小澜抬起头。 “可是另一个方向有什么，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我们过去不就知道了？”秦音爽朗地笑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行。” *** 秦音从淡蓝色圆环中一跃而出，地面不平坦，秦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紧接着，另一团黑影从蓝环中出现，秦音赶紧挪了一下身子，用手臂接住了那个轻轻尖叫着的黑影。 “我的天，”秦音看着蓝环消失在半空中，用气音说道，“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你没事吧？” 问灵从秦音怀中爬了起来，狼狈地拨开眼前的头发。 “我没……” 问灵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喉咙，震惊地看着秦音，嘴唇徒劳地开开合合，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 很快，二人就明白了。 问灵，又变回了之前的状态。 她又只能说两个字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医院 秦音看着说不出话的问灵，愣了好一会儿。 还是问灵捂着自己的喉咙拼命咳嗽，才把秦音从神游中唤醒。 秦音抓住问灵的手，大声喊道，“我知道了！我们回到现实里了！” 问灵又咳嗽了几下，一张脸痛苦地皱巴了起来。 “你没事吧？”秦音赶紧拍了拍问灵的后背，“一定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正常说话，一下子有些不适应。” 问灵点了一下头，之后抬起手指向二人身后，“这里……” 秦音才把视线从问灵身上抬起来，看向四周。 入眼是刺眼的白色，秦音歪了歪头，使劲吸了下鼻子。 “这儿……这里是……”秦音瞪大了眼睛，“是医院？！”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病床，二人正坐在一张病床上，旁边几个病床全都被整理得整整奇奇，只有她们身下的这个被她们搞得乱七八糟。 问灵的呼吸终于缓和了，她大口喘着气，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气味。” “我也闻到了，”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中的病房后，秦音有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好浓的消毒水味道，看来果然是医院。” 问灵跟着点了几下头。 二人沉默的间隙，一阵窸窸簌簌的说话声闯入了二人的耳朵。 那声音，来自病房外。 秦音和问灵迅速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之后二人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巴，转身翻下了床。 二人蹲在地上移动着，最终躲在了门后那张床下。 对话声果然逐渐靠近了过来，二人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吸引了门外人的注意力。 两个陌生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了进来。 “……别打扰……快了……” “好，但是那丫头……毕竟也只是……” “……我们无关……” 门外应该是两个男人，那二人也够谨慎，即便走到了门外，秦音和问灵也没怎么听清楚他们的话。 很快，声音远去，同样消失的还有二人轻轻的脚步声。 秦音放下了捂嘴的手，扭头看向问灵。 “你听清楚他们在说啥了吗？” 问灵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懂。” “我也听不清楚，”秦音用拳头轻捶了捶自己的大腿，“要是宝木在就好了……但我隐约听到，他们好像说到了什么小丫头……你听到了吗？” 问灵闷头琢磨了一下，像是才分辨出来那几个音是“丫头”。 “似乎……” “也不知道这里是啥地方，”秦音咬了咬嘴唇，“但我猜，肯定和咱们正处理的事情有关。” 问灵只能点头，她犹豫了一会儿，指着门道，“出去？” “肯定要出去啊，”秦音站了起来，“我估计啊，现在可能只有咱俩在现实里呢。” 问灵挺起后背，“救……” “没错，咱们得把他们救出来，”秦音抱住胳膊，沉吟道，“唔……我得制定一下作战计划……” 问灵不太相信秦音制定作战计划的能力，于是焦急地抓了抓秦音的袖子，“抓人……” “抓人？”秦音眨巴眨巴眼睛，“啥意思，你要抓谁？” 问灵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凭借着对于问灵的了解，秦音猜测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抓一个人，让你看看他的眼睛？” 问灵感动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她听懂了。 “可是……”秦音倒谨慎起来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实力啊，万一把我自己也搭进去了……” “可……” 问灵刚想说些什么，霎那间，一道明亮的白光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射了进来，光芒很快消失，留下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 没等二人做些什么，砰的一声，病房的门猛地打开了。 二人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床下。 脚步声急匆匆的，开门那人喘着粗气闯了进来，紧接着，那人轻轻关上了门，朝着二人躲藏的病床走来。 病床上的被子耷拉到了床边，刚好为秦音和问灵提供了一些遮掩。 秦音看到了一双男士运动鞋，那人走来走去，听声音，似乎还在翻动着什么。 不一会儿，门外远远地传来了几道脚步声。 秦音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还有完没完了…… 那人显然也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动作突然停下了。 秦音和问灵紧紧靠在一起，胆战心惊地抓着对方的手。 有动静还好，可是突然没了动静…… 下一秒，秦音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只手猛地出现在二人眼前，秦音和问灵齐齐向后仰去，感觉快要窒息了。 紧接着，那只手捞起了雪白的被角，一个对于二人来说显得有些庞大的身影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然而，是个背影。 那人身材纤长，后背宽阔，看身形似乎是个男生，但却留着一头长发。 那人并没有看到藏在床下的二人，而是不由分说地一屁股拱了进来。 秦音和问灵原本都打算尖叫出声了，忽见这一幕，倒不知道该不该叫了，反而很配合地往旁边挪了挪，给新来的人腾位置。 不是。 怎么谁都往床下躲啊。 问题是，这长头发的兄弟钻进来之后，就专心致志地把自己长长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然后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 他完全没发现二人的存在啊！ 门外的脚步声没有经过这间病房，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是秦音和问灵没有。 小小的空间里，藏着三个人。 这倒也罢了。 问题是，他到现在都没发现她们的存在。 搞得秦音和问灵都有点尴尬了。 那人像是完全放松下来了，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进一步地挤压了二人的位置。 秦音忍不了了。 “不是，兄弟……” 秦音的声音自那人耳后响起的瞬间，那人腾地弹了起来，头顶咚地一声撞在了床板上。 听得出来，应该很痛。 那人抱着头，看着二人，眼珠子瞪得就像两颗弹珠一样。 别说，是个蛮清俊的男……应该是男生。 “你们……你们……” “我俩一直在里面呢，是你没发现，”秦音都无奈了，“兄弟，不是我说，你这个感知力啊……简直就是宝木的正反面。” 最后一句话，秦音是对着问灵说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那人捕捉到了。 “宝木？”那人的目光突然澄澈了起来，“你们说的是宝木吗？” 第三百六十九章 颠倒 三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对方。 「你……你知道宝木？」秦音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蜷缩成一团的男孩，「不过你好像……确实有点眼熟呢。」 问灵也在一边使劲点了点头。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们，」男孩转过身子，动作有些局促，「你们是宝木的朋友，也认识罗九天和茉莉家主，对不对？」 又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秦音和问灵同时看向对方，眼中也同时流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太好了，终于有盟友了。 我们两个辅助终于不用硬撑了。 「没错，兄弟，」秦音一把握住了男孩的手，热泪盈眶道，「我一早就知道，你一定是我们的同志……」 「好好好，」男孩很是敷衍地把秦音的手推了回去，「宝木呢？我记得你们一直在一起吧。」 「说来话长啊，」秦音故作凝重地摇了摇头，「对了，兄弟，你是谁来着？」 「我叫罔真，来自五更天，」男孩哭笑不得，「你们可以叫我阿真。」 阿真？ 虽说刚才的熟悉是秦音装出来的，但这个名字可确确实实地唤起了秦音的一部分回忆。 「阿真……阿真……」秦音念叨道，「啊！我知道了！你和宝木是在玩十日宴的时候认识的！」 「对，」阿真笑道，「我在游戏里认识了宝木和小澜，只是没遇到你们。」 「嗯，太可惜了，」秦音没把自己早早就淘汰了的事说出来，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宝木说你跟他很投缘。」 阿真认真点了几下头，「是的，我原本打算游戏结束之后再找机会去看看宝木和小澜的，只是……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复杂……」 「对哦……」秦音缩了缩脖子，「我记得小妙真是你的师父……」 听闻此言，阿真眼中兴奋的光瞬间暗淡了下去，一团沉重的阴影也同时压进了他的瞳孔，「我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调查我师父的事情。」 「就你自己吗？」秦音问道，「我记得你们五更天不是来了很多人嘛？」 「确实，」阿真歪了歪头，像是不知该如何措辞，「但……我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哪里奇怪？」秦音感兴趣了起来，「你的同门都跑哪儿去了？咋就剩你自己了？」 「我是自己跑到这里来的，」阿真叹息道，「此次五更天前来桥没调查，并没有带我来，我是自己感觉到……感觉到我师父在这里，而且我师父需要我……」 「那你为啥要偷跑来，你直接跟着大队来不行吗？」 「我申请过，」阿真摇摇头，「但天元没有答应。」 「天元？」秦音反应了一下，「哦对，就是你们的头哈……他为啥不答应？」 「他只说担心我看到师父的情况会承受不了，而且我实力尚弱，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 秦音只注意到了那句「实力尚弱」，在心里默默祈祷这是阿真在谦虚，毕竟她们现在就指望他了。 「这话倒也有点道理哈……」秦音嘟囔道。 「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阿真眉头紧锁，「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 「那你肯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秦音充满期待地问道。 谁知阿真只是认真地看了看四周，「应该是个医院。」 这个用你说？ 「这个我们也知道，」秦音说道，「除此之外呢？」 「那我也不清楚了，」阿真摇头道，「我只知道我的天佩带我来到了这里，说明我师父就在这里。」 「天佩？」 「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东西，通过此物，我和师父能够互相感应，」阿真摸了摸口袋，但没有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宝木和小澜应该知道。」 「……好像是听说过。」 「那你们呢？」阿真终于想起来反问了，「你们俩怎么过来的？」 秦音长叹，「总得来说，我们自己其实也不太知道是为什么……」 三人就这样在三头雾水中互相凝望着，直到问灵挪动了一下后背，不舒服地哼了一声。 刚才三人的沟通，全部发生在这张窄小的床下。 问灵的腿都要蹲麻了。 三人小心翼翼地从床下钻了出去。 「对了，」秦音问道，「外面那些都是啥人啊？」 「不清楚，」阿真答道，「我倒是遇见了两个，但是那两个人我都不认识，而且她们一见到我就开始追我。」 「那看来这里有可能是不许外人进来的，」秦音很难得地开始了推理，「怪不得你鬼鬼祟祟的……」 「哈？」 「没别的意思，」秦音赶紧摆摆手，「我们也鬼鬼祟祟的。」 问灵却在听了阿真的话之后直起了脊背，问道，「哪里？」 阿真看看问灵，又看看秦音，「什么意思？什么哪里？」 「她问的应该是……你在哪里碰到的那两个人？」 「哦哦，」不太了解问灵表达习惯的阿真古怪地看了问灵几眼，而后回忆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二楼，那我应该是在……四楼碰见的那两个人，那两个人穿的衣服是一样的，似乎是统一的制服，但不是医生或者护士穿的那种，而且那两个人似乎都是女生，看起来很瘦小……」 听到此处，秦音和问灵全都支愣起来了。 秦音兴奋地看向问灵，问灵斗志满满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阿真来回看着她们俩，「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嘛……现在还没有，但说不定待会儿就有了。」秦音说道。 「……什么意思……」 「阿真，」秦音的眼中闪烁着变态的光，「你带我们去抓她们吧。」 *** 整个世界开始颠倒。 道长用符咒击碎附近的碎石，罗九天虽然人还被捆在符咒化成的绳索上，但已挥动着蟠龙池护住了其他同伴。 没过多久，众人就发现，这个世界不止是在倾斜，而是上下颠倒。 很快，他们就跌落在了新的地面上。 狼狈，无措。 道长在一地碎石中，站起身，看向了现在的屋顶。 八个石柱，像八枚钟乳石一般，倒挂在上面。 而 里面的人，也全都完好无损地沉睡着。 免费阅读. 第三百七十章 决定 “我的天……”罗九天仰着头，眯起眼睛往屋顶看去，“那些是……是……” “就是他们，”道长沉重点头，“这里颠倒了。” “似乎暂时没有危险了，”侦察一圈过后，傻子稍微放松了些，“就是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又来一次。” 道长沉思着，摇了摇头。 “我觉得……可能不会。” 见道长有想法，刚从狼狈之中稍稍恢复过来的众人忙将视线集中到了道长身上。 “怎么说？” “这事情发生的节点，很有趣，”道长抬起眼，目光落在屋顶的石柱上，“就在我即将触碰桥末钦的尸体之前。” “也就是说，敌人应该是在阻止你触碰桥末钦，”傻子一拍手，“我知道了，幕后黑手就是他。” “傻子哥你不要乱讲啦，”宝木见罗九天的脸色不太好看，赶紧找补道，“而且桥……那位都已经死了，哪儿还能做这些事情……” 傻子皱皱眉，“真的死了？” “真的，”宝木小声说道，“我刚才都闻到了。” “闻到了什么？”罗九天神情低落，但看得出来他在努力调整情绪，“是……灵汐吗？” 宝木同情地望着罗九天，又看了看站在罗九天身旁的老罗，沉默着轻点了一下头。 “爹……”罗九天转过头，求助般地望向父亲，“桥爷爷他……” “我也不清楚，”半晌，老罗才缓缓道，“在这里，我感觉不到。” 众人理解。 身为鬼差的老罗，在这个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地方，也无法感应到灵潮和灵汐。 罗九天叹了一口气，但很快就重新抬起头来，换上了一副坚强的表情。 桥末钦因老罗的牺牲而突破天堑，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罗九天始终觉得父亲的一部分还活在桥末钦身上。 而如今，桥末钦也死了。 罗九天感觉父亲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部分也消失了。 但还好。 罗九天转过头，冲着父亲笑了笑。 即便换了一种形式，但至少父亲仍在陪伴自己。 这样自己也满足了。 罗九天做了个深呼吸，故作轻松地说道，“除此以外，还有那个陆香之中的人。” “没错，”道长眉头紧锁，遥遥望着屋顶，“现在，那座陆香凝聚成的山峰，也在我们的头顶上了。” 探查难度又上了一个等级。 “我们要想办法爬上去吗？”宝木问道。 道长耸耸肩，“这里的世界完全由敌人说了算，就算我们辛辛苦苦爬了上去，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危险……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我们看到的。” “难道现在等着他来对付我们吗？”傻子叉起腰，不忿道。 “当然不……”道长拖长了尾音，显然是在思索，没过多久，他猛地扭头，看向身后众人，“其他人还好吗？” 傻子知道道长指的是谁，他伸手指了指仍躺在地面上的几人，答道，“好好的。” “那就好，”道长像是要公布什么重要的消息一般，转过身，面对着众人，“就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这话的意思…… “道长，你是想到什么了吗？”傻子激动地往前迈了一步。 “是想到了一些，”道长说着，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些许笑意，“我在想，现在的局面，可以说是敌人已经占据了百分之百的主导权，但奇怪的是，敌人直到现在，都没有直接对我们动手。” “啊？”罗九天茫然地往头顶指了指，“他们几个都被逮进去了，还不算动手吗？” “这个动手，指的应该是杀死我们，”傻子跟上了道长的思路，“你看，那个人又是派个假伊爻骗我们，又是把这里颠来倒去的，像是在把我们当猴子耍，他要是想杀我们，肯定早就杀了，不可能把我们留到现在。” 道长颔首，“这说明了一些问题。” “说明了……我们的敌人是个虐待狂，”宝木气鼓鼓地说道，“他喜欢虐待我们取乐。” “应该……应该不是这个，”道长无奈地笑了笑，“我认为，这说明敌人需要从我们身上得到一些东西。” “我们身上？”傻子立刻裹紧了自己的衣服，“我们身上有啥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道长答道，“至少，是目前为止还没出现的东西……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了。” “那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了吗？”罗九天看了看道长，又看了看一旁的父亲。 “当然不，”自信的微笑又回到了道长脸上，“所以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众人纷纷期待地挺直了身子。 “什么决定。” 道长平静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而后清清喉咙，说话的语气柔和得就像在寒暄今天的天气。 “我决定自杀。” *** 三人安静地走在森林里。 小澜走在最前面，她按照记忆中的反方向带着路。 “奇怪，”小澜蹭了蹭鼻子，“明明走的是对的啊……” 秦音和问灵也停下了脚步，看向小澜。 “怎么了？” “我记得我们的确走的是反方向，”小澜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道，“但我怎么感觉……味道越来越浓了呢。” “好像是欸，”秦音认真地嗅了嗅，“我们该不会被包围了吧？” “应该不会……”小澜挠挠头，“那个小屋就只有一个。” “没关系啦，”问灵拍拍小澜的肩膀，“可能是我们走错方向了，再换个方向走呗。” “要是因为我带错了路，导致我们全都被抓住了可怎么办？”小澜有些消沉了。 “不会的，”秦音搂住小澜的肩膀，咧嘴笑道，“小澜，我们相信你。” 小澜听了这话，没忍住笑了一下，“那我们到底往哪儿走呢？” “我们都听你的，”秦音和问灵全都眯着眼睛笑道，“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小音姐，”小澜笑道，“这话你都说过一遍啦……” 说完，小澜脸上的笑容忽地凝固住了。 对啊。 这句话，她们已经说过一遍了。 其实，按照自己对于秦音的了解，这句话，并不像是秦音的台词。 但秦音却说了很多遍。 小澜抬起头，深深地望向秦音和问灵。 像是在回应她的注视一般，二人同时咧开嘴，露出了两个标志的笑容。 两个一模一样的笑容。 第三百七十一章 孤独 彻骨的寒冷从小澜的胸口出发，蔓延向四肢。 小澜看着这两张脸。 完全不同的长相，但不知为何，小澜却觉得这两张脸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相似。 这两张脸上的特征，开始模糊了。 小澜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二人。 是错觉吗？ 二人的面孔真的发生了变化。 五官模糊了起来。 小澜后退半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鼻子、眼睛……属于秦音和问灵的两张脸扭曲地变化了起来，没过多久，又变回了秦音和问灵的样子。 只不过，两张脸互换了。 小澜看着秦音身体上的问灵，和问灵身体上的秦音，无助地抱住了头。 “这到底怎么回事……”小澜的嗓子都哑了，“我是在做梦吗？……” 是在做梦吧，一定要是做梦啊求求了…… 很可惜。 小澜使劲合上眼睛，再使劲睁开。 自己清醒得很。 小澜又倒退了几步，但又不敢直接跑掉。 万一这俩人真的是秦音和问灵呢。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澜，”突然间，秦音的脸开口了，说话的声音既不像秦音，也不像问灵，只像她们两个的结合体，“你怎么了？” 小澜感觉更莫名其妙了，“我怎么了？这……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你不希望我们出现吗？”问灵的脸说道，“是因为你需要我们，我们才出现的啊。” “你们是什么东西啊？”小澜抬起两臂护住自己，“你们不是小音姐姐和问灵！” “你希望我们是谁，我们就可以是谁啊。” 说完，二人的五官再次发生了变化，这一次，她们变成了道长和宝木。 小澜倒抽一口冷气，差点一个白眼直接翻过去。 这个画面，实在是有点令人难以承受。 “你们……你们快变回去！……”小澜捂着眼睛，冲二人使劲挥手，“算我求求你们了……” 估计二人应该变完了，小澜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还好还好，秦音和问灵的脸又回到了她们身上。 小澜深深喘了一口气，放下手，顺便给自己扇了扇风。 “我应该一早就想到的，”小澜看着二人，苦笑了一下，“你们根本就不是小音姐和问灵，事实上……你们什么都不是，对吧？”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长着秦音模样的人浅笑了一下，说道，“但我们其实是很珍贵的东西。” 小澜回想了一下秦音身上长着道长脑袋的样子。 确实很珍贵，自己是没想到自己活着还能看到这种画面。 但是好想把属于这幅画面的回忆扣出去丢掉啊。 “的确是，”小澜叉起腰，咧了咧嘴，“我这辈子应该是忘不掉了。” “你还没意识到吗？”问灵温柔地望着小澜，“我们是你的一部分。” 小澜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自己的一部分？ 小澜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转，“我的……哪一部分？” “你的孤独，”秦音开口，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是你不甘的孤独，你不能承受的孤独。” 小澜感觉自己的心头突然像被冰凉的针尖扎了一下，先是令人麻痹的凉，随后，痛感才慢慢蔓延开来。 “我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啊？”小澜的笑容敛住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自己做任务，以前我也没有看见过你俩。” “这次，不一样。”二人扭头，看向了对方，相视一笑，而后同时转了回来，说道。 小澜看着她们，感觉透过她们，还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人。 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事。 是自己不想看到的事。 “你知道的，”二人的声音漂浮在半空中，像是回声一样，“这次不一样。” “我……”小澜想到了什么，目光忽然锁到了二人身上，“你们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二人看向小澜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这一次，你是真的会失去他们。” *** 阿真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秦音。 虽说通过她的表情，猜到了她的话可能会很变态，但是没想到这么变态。 “你……你抓她们干嘛？”阿真缩了缩，扭头见问灵脸上也是一副激动的模样，清清嗓子道，“你们抓她们干嘛？” “啧，我们有正事，”秦音白了阿真一眼，“你想啥呢？” “什么正事啊？”阿真眨眨眼睛。 “下面有请这位朋友，”秦音装模做样地伸手向阿真介绍起了问灵，“你别看她嘴皮子不咋地，她的审讯能力可强了……她甚至不需要审讯，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群人心里都藏了些什么小九九……” 阿真认真地打量起了问灵，之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忽地凑到问灵眼前，看起了她的眼睛。 给问灵吓得脑袋差点撞到墙上。 “哦……我知道了！”阿真的眼神欣喜了起来，“你就是宝木的那个三衍朋友。” “不是，宝木啥都跟你说啊？” “不不，不是宝木告诉我的，我是听说的，”阿真摆摆手，“你们和八九两家关系那么近，本来就很受关注了，更何况是少见的三衍……” “嘘——小点声，”秦音赶紧按住阿真的手，“那群坏人一直在惦记问灵的眼睛呢，可别把他们招来。” “眼睛？”阿真认真地打量着问灵的眼睛，像是在观察某种艺术品，“三衍神眼？” 秦音和问灵撅着嘴点了一下头。 “他们要神眼有什么用啊？”阿真歪头，“不是说神眼离开了三衍就没用了吗？” “那谁知道了，”秦音耸耸肩，“说不定是想磨一磨当中药吧。” 太有画面感了吧。 瞬间，自己的眼珠子被研磨入药的画面映入了问灵眼帘。 听得问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啊？”阿真缩缩脖子，“还能这么用吗？” “反正……反正绝对不能让那群人逮到问灵，”秦音左手抓住阿真的手，右手抓住问灵的手，将三人的手叠到一起，“从现在起，咱们仨就是战略同盟了，我们一定要团结互助，同流合污，不择手段，得到成功！” 第三百七十二章 实验 *** 一群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道长。 你决定自杀？ 傻子扭过头，呆滞地问罗九天，“是我听错了吗？还是什么多音字之类的……” 罗九天脸上的呆滞完全不亚于他。 “不是，”还是老罗代替儿子做出了回答，“道长兄说的是真的。” 老罗盯着道长的眼睛，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又有些不明白。 “就是字面意思，”道长说着，从自己怀里摸出了几枚符咒，“我想要知道那个人到底是需要我们中的哪一个，所以，我决定自杀看看。” 宝木按住自己一个劲在突突的太阳穴，“道……道长，试探的方式有很多，不用这么极端吧。” “目前看来，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快的方法了。” 道长将其中一枚符咒团成团，在掌心中揉了揉，没一会儿，他将那团符咒朝半空中一掷，符咒落地时，已变成了一根米白色的尼龙绳。 道长蹲下身捡起那根绳子，扯了扯绳子两端测试强度。 “道长，你不会打算用这玩意吊死吧？”傻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 “不是吊死，是勒死，”道长理智地回答道，“因为这里没有能够承重的地方。” 傻子无语了。 “道长，不行，勒死很痛的，”罗九天悲伤地望着道长，像是在看他最后一眼，“你还不如变个刀啊剑啊什么的，一下子把自己捅死，痛苦还少一点。” 道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罗九天的眼神充满了怨念。 你个臭小子，不会是真打算让我死吧？ 老罗扯了一下罗九天的袖子，“九天，道长兄有自己的筹划，莫多嘴了。” 罗九天被老爹捂了嘴，只能恹恹退下了。 “好了，”道长勒紧绳子，将绳子缠到了自己脖子上，“傻子，过来帮我一把。” “什么？”傻子直接后退了一大步，“我不帮，你让宝木去。” “我也不去，”宝木浑身写满了不乐意，“干嘛让我去？” “哎呀，你们俩别闹了，过来搭把手……” “都别吵了，我来，”罗九天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挺胸走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死的人是他呢，“道长，要我干嘛？抓着绳子勒死你吗？” 道长看着罗九天，有点犹豫。 毕竟结合这小子刚才的表现来看，他有可能真的会不小心把自己搞死。 “就……用力抓着绳子的两端吧，”道长叹息一声，还是妥协了，“别担心，就用力勒就好了。” 罗九天抿紧嘴唇，眼中同时流露出坚定和悲痛。 道长深吸一口气。 二人摆好架势。 “好了，九天，”道长的声音轻轻的，“开始。” 之后的一秒钟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就在道长以为罗九天还是下不去手的时候，绕在他脖子上的绳子猛然缩紧，霎那间，道长白眼一翻，差点看到了自己故去多年的太奶。 道长下意识摸向了怀中的符咒，但动作到了一半，就被自己咬着牙克服了。 不能攻击，忍住本能，这是一个实验，一个试探，要是自己破了功，就白遭罪了…… 道长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了嘎达嘎达的骨骼碰撞的声音。 罗九天像是也听到了，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呜咽，与此同时，绳子的力道轻了许多，道长又可以呼吸了。 道长想命令罗九天继续，但本能只驱使着他趁着这个空隙拼命地呼吸。 傻子和宝木一人抱着他一条腿，正在哭天喊地。 不行啊，不能功亏一篑。 道长刚想费力地开口，就听到了老罗不容辩驳的声音。 “九天！继续！”老罗瞪着眼睛，像是变回了那个严厉的父亲，“不能现在放弃，继续！” 道长感觉眼泪顺着自己的脸颊扑簌簌地滑了下去。 倒不是自己想哭，只是一种躯体反应罢了，但是两腿边的挂件哭得更大声了。 罗九天也在哭，但他还是咬紧牙关，继续发力。 道长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无力地抓着绳子的边缘，模糊的目光像他的灵魂一样，飘忽不定，最后落到了自己的正上方。 头顶，是那座倒置的石台。 他们如今已经知道了，那是一座陆香山。 那上面，有自己的同伴。 秦音、问灵、李木源、夏花…… 他们现在还好吗？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他们…… 恍惚之间，视线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变化。 是错觉吗？ 道长还没用他那仅剩的脑力思考出问题的答案，突然间，整个世界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罗九天用力用得面目狰狞，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怀中的道长和道长腿边的傻子和宝木也跟着跌倒，四人跌作一团。 但很快，罗九天就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一个。 四人挣扎的时候，罗九天感觉到自己身下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也正在蠕动，他一个大跳甩开了其他人，惊恐地望了过去。 更惊恐了。 夏泥晕乎乎地揉着自己的脑袋，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道长，一脸的懵懂。 糟了！原来自己刚才没注意，正好倒在了昏迷的夏泥身上，直接把这小可怜给压醒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是怎么回事啊？”夏泥看着倒在自己旁边的正在拼命咳嗽的道长，又看了看四周，“我是晕倒了吗？” “夏泥，你没事吧？”罗九天愧疚地看着二人，“道长，你没事吧？” 二人同时冲他摆了摆手。 “我没事，”夏泥挠挠头，“这里是哪里啊？我晕了很久吗？” “事情很复杂，”傻子拍着道长的后背，不过你醒了就好。” 夏泥点点头，费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道长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道长开口了，声音嘶哑，“看来……看来我的想法是对的。” “什么想法？”夏泥茫然地看着他们。 “那人不会让我们死掉，”宝木掏出一瓶水喂给道长，“这是道长实验的结果。” “但是，说不定他只是现在还需要利用我们，”道长坐了起来，状态恢复了不少，“等我们没有了利用价值，就说不定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缝隙 说完，道长抬起头，看向头顶的陆香山。 “刚才，地面震颤之前，我似乎看到那里有了些变化，”道长抬起手，指向了陆香山，“但是没看清楚。” “变化……”宝木眯起眼睛，“这样说的话，我也感觉怪怪的……” “你们的意思是，刚才的地震和上面那座陆香山有关？”罗九天抬手指向头顶。 “有可能，”傻子想当然地说道，“不是地震了嘛，说不定那个山也被崩裂了。” “你们还记不记得，”道长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脖颈，一边慢慢说道，“那山里还藏着一具尸体。” “记得记得，”罗九天两手叉腰，满脸苦恼地仰头看向头顶，“但是刚才我们都搞不定，现在的话……感觉更难了欸。” “不一定，”道长摇摇头，“现在，夏泥醒了。” 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夏泥身上。 夏泥抱住胳膊，“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夏泥，上面那陆香山中有一具尸体，但是陆香坚硬无比，我们没办法击碎，所以只能通过窄小的缝隙来探测结果，”道长说道，“那缝隙，我们所有人都没办法进去，想来想去，只能借用你的命虫。” 夏泥点点头，接受了自己的任务，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为难道，“可是我不知道行不行，我还不太会用我的命虫，而且……” 而且命虫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虫主可是会没命的。 “所以我准备派出我的潜渊和你的命虫一起，”罗九天拍拍夏泥的肩膀，说道，“让潜渊保护命虫，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命虫先逃，潜渊殿后。” 夏泥含糊地点了一下头。 再犹豫下去，自己就太愧对于他们一路的保护了。 夏泥抬起手，手背上殷红的虫印变得愈发鲜红了，夏泥甚至还不太晓得该怎么主动召唤出自己的命虫，但命虫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意志，没过一会儿，便从夏泥的袖子里探出了头。 通体鲜红的小蛇顺着夏泥的手臂一圈圈爬了下来，最终盘绕在夏泥的手心里，静静地望着他。 夏泥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它交流，只尴尬地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时，命虫已心领神会地点起了头。 天哪，完全不需要语言就能沟通。 傻子羡慕地看着这一幕，宝木也眼巴巴地望着，心里想到了死去的光之子，鼻子酸得要命。 小红蛇领取完了任务，便轻盈地顺着夏泥的身体爬了下去，直奔着罗九天爬来。 之后，它停在罗九天面前，竖起身子看着他。 即便它不会说话，他们也瞬间明白了它的意思。 你不是说要给我搞个保镖嘛？交出来吧。 罗九天被小红蛇那人类一般的目光搞得愣了一会儿，手忙脚乱地唤出潜渊龙。 由水源凝聚而成的巨大的潜渊龙低头俯视着小小的火焰一般的红蛇，看起来有点困惑，小红蛇则是完全没有在意，它骄傲一爬，顺着潜渊的龙身就爬了上去，没一会儿，就稳稳地端坐到了龙头之上。 潜渊感觉着头顶上这小虫子一样的玩意，迷惑地歪了一下龙头。 “去吧，潜渊，”罗九天有点不好意思把这份不太体面的工作交待给潜渊，但还是交待了，“你的任务是保护好夏泥的命虫。” 潜渊看起来不太满意。 毕竟一个大输出被迫做了辅助。 但没办法，比起面子，潜渊还是更爱自己的主人，于是它没多表示出自己的委屈，就扭过头，带着头顶的小红蛇腾飞了起来。 当然，以上全部都是罗九天自己的脑补。 罗九天看着一龙一蛇的背影逐渐升高，被自己的脑补感动得想哭。 就在众人还没正式开启等待的状态，罗九天自己也没有整理好情绪的时候，那一龙一蛇的身影，居然又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它们回来了。 *** 说完那句话，两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只留下还在发愣的小澜自己。 这一次，自己是真的会失去他们…… 小澜的心脏不可遏制地跳动了起来，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了。 身体出现了很大的反应。 小澜按住自己的胸口，虚弱地原地蹲了下来。 理智告诉她，不能相信那两个人刚才的话，但是只要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失去他们，小澜就觉得自己没办法支撑下去了。 小澜想要坚持着站起来，但脚下的力气却更少了，小澜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四周的环境，霎时变了。 小澜喘着粗气，惊望向四周。 自己的身下是柔软的，灌入鼻腔的是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 全都变了。 身上的力气似乎也回来了。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屋顶，自己身下是一张柔软的床铺，被褥也全都是干净的白色。 自己瞬间就分辨了出来，这里是医院。 为什么忽然到了这里？ 小澜抚摸着身下的床单。 有触感了。 难道是真的回到现实中了？ 小澜使劲想了想，还是不知道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索性掀开身上的被子，伸腿打算下床，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开了。 两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澜，你别乱动，要小心一点啊，”走在前面的人见小澜要下床，忙几步跑了过来，“别再弄伤自己啊。” 小澜看着那张脸，愣愣的，“傻子哥？” “小澜是不是肚子饿了啊？”后面那人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将手里的食物放到了床头柜上。 “宝木哥？”小澜又唤道，“什么情况？这儿是哪儿？” “这是医院啊，”傻子坐到小澜床边，一脸的理所当然，“你受伤了当然在医院。” “我受伤了？”小澜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受伤了？” “你和boss搏斗，受了一身的伤啊，忘了？”傻子宠溺地揉了揉小澜头顶，“我们勇敢的小澜。” 小澜咧咧嘴，下意识想往后躲。 “什么boss，我怎么听不懂？” “就是陷害九探、八两水和其他九派的大boss啊，”宝木说着递过来一杯粥，“我们已经战胜了他。”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另一条窗帘 「哈？」 小澜懵了。 打完了？ 不是，啥时候打的呀？跟谁打的呀？ 「不……不对，」小澜茫然地用手比划着，「刚才……刚才我还在十日宴里面呢，现在我就……」 「对啊，」傻子认真地说道，「就是你在十日宴里搏斗的时候，我们战胜了他。」 「……你刚才还说我和他搏斗来着……」 「是在搏斗啊，」宝木脸上的表情同傻子如出一辙，「我们在不同的战场。」 小澜闭上嘴巴，目光在二人的脸上扫来扫去。 「我问你们，」小澜微微扬起下巴，一副不好惹的样子，「boss的名字叫啥？」 「boss的名字？」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答道，「boss就叫boss啊。」 「他没有名字嘛？」小澜不耐烦地抱起胳膊，一脸看戏的表情，「他难道一出生就叫boss？」 「名字嘛……」二人同时作沉思状，同时笑道，「我们没问欸。」 小澜长叹一声。 「唉……难道你们以为换了两个人我就会相信了吗？」小澜摇着头，无语道，「别装了，现原形吧。」 *** 成功结为战略同盟之后，三人看着对方，等待着其中一个人能给出第一步计划。 但是，似乎没人想做leader。 最后还是秦音耸了耸肩，问道，「那我们先往哪儿去？阿真，你不是要去找你师父吗？他的位置在哪儿？」 「我们不是要去四楼抓人嘛？……」 「诶呀，那只是顺便的事，」秦音摆摆手，「要是有小妙真的线索，那还是先去找人。」 当然，秦音想的其实是，万一他们三个的实力没办法搞定敌人，有了妙真，那可就没啥好担心了的…… 但是如往常一样，秦音的计划再一次落了空。 「可是……我不知道我师父具体在哪里啊，」阿真一脸窘迫，「我只知道我师父大概在这附近……」 秦音抿起嘴，「那没办法了，只能直接莽过去了。」 「我们就这么去四楼？」阿真摊开双手，有些接受不了这个潦草的作战计划，「不准备什么吗？」 「准备啊，」秦音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手指关节按得嘎巴嘎巴响，「我们都把自己的大招准备好啊。」 「你们的大招是什么啊？」阿真打量着二人，「三衍就不用说了，应该是不会打架的，你叫……秦音对吧？我听说你好像能穿越时间。」 「你刚好听错了，」秦音骄傲地指了指自己，「姐能穿越的可不是时间，是空间。」 「也差不多吧，」阿真看起来有点激动，「那你是不是能带着我们直接穿越到四楼去啊？」 「呃……确切来说，我只能在我熟悉的地方穿越，」秦音有点尴尬，「你先带我去楼上熟悉熟悉环境，我就可以了。」 「我把四楼的环境描述给你不行吗？」 「这个……」秦音挠挠头，「那我试一试，你描述一下吧。」 「四楼的墙也都是白色的，」阿真指着四周说道，「和这里差不多。」 「嗯，」秦音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阿真有点像是没想到还需要别的，「没……没了啊，需要那么多描述吗？」 秦音难以置信地盯着阿真，「不是，大哥，你就说个白墙，那白墙多了，我往哪儿送啊？」 「不行吗？」阿真说道，「那你先试试嘛。」 「我……你真不怕我直接把咱三个打包送进敌人 老巢啊，」秦音翻了个白眼，「还是踏踏实实出去探路吧。」 三人聚到门边，先是屏住呼吸仔细停了一会儿。 三人交换着眼神。 似乎没什么问题。 三人一块点了点头，之后，站在最前面的阿真抓住门把手，一寸一寸地打开。 四周安静得三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很乱，很杂，像是很多人的心跳声糅合到一起形成的合奏。 门打开了，木门的边缘同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细响。 太紧张了。 秦音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 她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一面包车的人。 不对啊，一定是打开方式错了。 秦音重新闭上眼睛，使劲睁开。 三人整齐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门外的两侧，整整齐齐地站着两排高大的男人，他们脸上带着黑黢黢的面罩，穿着一身黑色统一制服，全都用冷漠的眼神俯视着三人。 不是说，都是女生吗…… 秦音绝望地往前看去。 目测，外面得有将近十个人。 身后的问灵在发抖，秦音攥紧她的手，心里正在盘算着倘若自己发动自杀式袭击，让问灵成功逃脱的几率有多少，就在这时，身旁的阿真已发出了第一下攻击。 「稠击！去！」 阿真一挥手，房间里的白色窗帘登时摇曳了起来，很快，一连串窗夹脱离架子的声音响起，窗帘像有意识一般，飞速袭来。 阿真的攻击速度很快，但黑衣男人们显然也摆好了战斗姿势。 不管了。 秦音迅速扭头扑向问灵，先将问灵撞出了黑衣男人们的攻击范围。 她首先听到了问灵的尖叫。 而后，她听到了无数男人的叫声从门外传来。 二人瞬间停下了疯狂逃窜的动作。 秦音回头，见阿真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前，一会儿抬头看看门外的战况，一会儿低下头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莫非？有反转？ 「你先在这儿呆着，」秦音嘱咐着问灵，「我去看看。」 问灵正探头往外看，也是一副好奇的样子。 秦音蹑手蹑脚地挪回来，往门外看去。 「我的妈呀……」眼前的画面惊得秦音头皮发麻，「阿……阿真……这都是你……你干的？……」 那些男人们倒在地面上，纷纷被雪白的窗帘勒住了手腕和脖颈，那条窗帘像是变成了一条电路，串联着他们的身体，无论男人们怎样挣扎，都逃脱不了。 秦音感觉后背发凉。 早知道阿真有这个本事，刚才就不用担心了。 不过……还好没有招惹他…… 「不……这不是我的……」谁知阿真竟抬起手，颤巍巍地指向前方，「我的那条，在那里。」 免费阅读. 第三百七十五章 蓝波 秦音这才看到，就在远离战局的地方，一条白色窗帘，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秦音仔细看向缠绕住敌人的窗帘。 的确，它们的颜色不一样。 而躺在地上的那条，才应该是阿真操纵的那条。 那么眼前的这一条是…… 未等几人作出反应，一直静躺在地上的那条窗帘竟也缓慢地移动了起来。 那窗帘仿若一条雪白的游蛇，在地面上攀爬起来。 阿真愣愣的，看到这一幕，似乎想到了什么。 「到底咋回事呀？」秦音看看那条窗帘，又看看发愣的阿真，「不是闹鬼了吧？」 如果只是闹鬼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阿真静静地思考了许久。 之后，秦音眼睁睁地看着阿真的目光逐渐明亮了起来。 「我知道了，」阿真大声喊道，「快，我们快跟上去！」 说完，阿真迅速拉住秦音和问灵的手，几步跨过仍在地上蠕动的黑衣男人们，朝着窗帘的方向跑去。 在他们跑出去的瞬间，四周响起了凄厉的警笛声。 秦音整个人都麻了。 但是现在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秦音头皮一硬，果断地跟了上去。 见三人跑动了起来，窗帘的移动速度也变得更快了。 秦音和问灵虽然一头雾水，但见阿真这副样子，便也没有多问。 只希望他是真的有了什么发现吧…… 窗帘在走廊间飞速移动，三人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刺耳的警笛声，为这场追逐增添了一丝氛围感。 当然，不是什么好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秦音感觉身后仿佛已经有一卡车的人在追杀他们了。 终于，窗帘停了下来。 窗帘停在了一扇门前，其中的一角正爬向门把手，像是要把门打开。 阿真站在门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阿真紧张地抬起手，抓住了门把手。 他的动作像是开了慢放。 秦音回头看了看。 警笛亦步亦趋，敌人的魔爪已经快要伸向他们了。 「阿真大哥！求你快点好不？」秦音一边跺脚，一边哀求道，「我感觉他们已经过来逮我们了！」 阿真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慢动作，一把扭开了门。 迎面扑来的是一阵软软的清风，风中带着薄荷一般清新的味道，秦音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平静下来了。 房间里暗暗的，秦音看不清楚。 但不知怎的，秦音莫名觉得，自己安全了。 阿真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将二人迎了进去。 警笛声还在门外大响特响，秦音回头看了看，还好，敌人暂时没有追过来。 可能还在拯救被那根窗帘挟持住了的同伴吧。 秦音忙将问灵拉进门，一把将门关上了。 大门紧闭之后，警笛声变得小了很多，这房间里的声音也终于传入了他们耳中。 滴——滴——滴—— 电子仪器运行的声音，还有轻轻的水滴声。 秦音扭过头，朝着房间中央看去。 这房间也是通体雪白，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什么人，阳光通过一旁的窗子洒进来，笼罩到病床上。 秦音仔细观察了一下。 这扇窗子，没有窗帘。 阿真正背对着她们 站在床边，他低头默默地凝视着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的。 「阿真？」秦音小声叫着阿真的名字，静悄悄凑近，「你在干嘛？」 慢慢的，床上那人的模样也映入了秦音眼帘。 乍一看到的时候，秦音还有些困惑。 这人怎么这么小？ 待到看清楚那人完整的样子，秦音登时捂住了嘴巴。 问灵也激动得抓住了秦音的袖子。 「师父……」带着哽咽的细细声响从阿真的喉咙深处挤出来，「我终于找到你了……」 窗上躺着的人，正是消失了许久的，五更天妙真。 *** 众人看着一龙一蛇逐渐靠近的身影，既有些困惑，又松了一口气。 至少，没有受伤。 「潜渊，」罗九天看着水龙巨大的身体，以及龙头上的小红蛇，问道，「怎么回来了？」 小红蛇从潜渊头上一跃而起，正好轻盈地落到了夏泥的怀中。 命虫与自己接触的瞬间，夏泥就有了答案。 「它说它们调查完了，」夏泥赶忙将交流的结果告诉大家，「它们看到了陆香山中的人。」 「是谁？」 虽然有些震惊于两个小动物的工作效率，但众人还是振奋了起来。 「它不认识，但是它在描述……」夏泥一边倾听着小红蛇的汇报，一边把结果汇报给他们，「它说那是一个男人，那人很高很壮，皮肤黝黑，很强也很危险，而且那人手中握着一把刀，那刀同他一体，是他的佩刀，刀身上刻了两个字，那是……」 夏泥说着，脸色突然变了。 「什么字啊？」可给围观群众急坏了，「出什么事了。」 「是……是……」夏泥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滴，「蓝……蓝波……」 「蓝波？」傻子皱皱眉头，「好耳熟的名字啊。」 然而，听到这两个字，罗九天和老罗的面色全都同夏泥一样，变得青白青白。 「要是没记错的话，」道长见三人已反应无能，只能说道，「那是九派中陆家家主的名讳，陆蓝波。」 「陆……」宝木念叨着，使劲吸了吸鼻子，「原来这是他的味道。」 「你闻到了陆蓝波的味道？」 「从刚才地震那一下之后，就突然闻到了一个额外的味道，」宝木一边嗅着一边说道，「虽然很淡，但还是能分辨出来，那个味道突破了陆香的味道，他距离我们更近了。」 「那八成真是刚才地震把那个山震裂了。」傻子说道。 「不可能，刚才那小小的震动，根本无法撼动陆香，」老罗先从震惊当中恢复了理智，「陆香出现了变化，除非是有陆家人出现了。」 「只有陆家人才能自由操控陆香，」罗九天补充道，「可是……可是他已经死了啊……里面……确定是一具尸体吗？」 「确定，」夏泥失神地点头，「我的命虫说的确是尸体。」 「是尸体，」宝木也说到，「那味道同我们不同，那是灵汐的味道。」 免费阅读. 第三百七十六章 光团 「之前我一直困惑，为什么那上面是八座石柱，」道长说道，「很明显，那八个石柱是留给除去陆家的其余八派的。」 「其实就是把嫌疑引到陆家人身上，」老罗也说道，「让我们以为陆家才是幕后黑手。」 「结果陆蓝波的尸体居然就藏在了石柱脚下，」宝木跟上了节奏，「这么说，九派已经集齐了。」 「可为什么还是没发生变化？」傻子仰起头，四处看看。 「应该是有些地方还没有达到要求，」道长咬住自己的嘴唇，使劲思考着，「想想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没过多久，大家几乎同时有了答案。 「一念！」 「石柱中的一念，应该是假的，」老罗说道，「凶手需要一念的力量，但那是假一念，因此无论那人想做什么，仪式都并未开启。」 「可是真的一念又有什么力量呢？」罗九天问道，「我一直以为一念就是单纯的钱多……」 「难道不是吗……」夏泥也缩着脖子说道，「我姐姐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理论上是这样，」老罗说道，「但人家肯定有我们不知晓的本领。」 众人一齐点头。 「那我们现……啊！」 宝木的话还没问完，脚下的地震又开始了，宝木没反应过来，差点摔倒。 「当心！抓住旁边的人！」傻子一把扶住了宝木和道长，「这次的地震比刚才更大了！」 这一次，地震足足持续了一分钟，才停下。 大家都很狼狈，只有宝木吸吸鼻子，大声喊道，「味道，灵汐的味道更浓了！」 夏泥虚弱地趴在地上，罗九天和老罗一道扶起了他。 几人全都战战兢兢，疲惫不堪。 他们渐渐有些明白了敌人的战术。 这是一场消耗战。 他们在明，只能不断招架，敌人在暗，还有多少计策，他们不知道，更无法想象。 道长喘息着，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夏泥和罗九天。 一丝不祥的预感猛地从道长的心头划过。 道长的脊背骤然僵硬了不少。 「快！」道长低低地喊了一声，「我们离得太远了，这样敌人会……」 突然间，巨大的爆裂声在众人耳边炸开，感知敏锐的宝木被惊得尖叫了一声，与此同时，众人脚下的土地又一次摇晃了起来。 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站不住了。 就连老罗都只能将身子放轻，才能维持平衡。 道长、傻子和宝木艰难地互相搀扶。 三人勉强站定以后，才抬起头，看向罗九天和夏泥。 不看还好。 三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刚还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罗九天三人，如今竟然距自己足足百米开外了。 「九天哥！」宝木大声喊道，「夏泥！罗叔叔！」 然而，那端的三人仿佛听不到宝木的声音似的，好一会儿才发现这般异状。 罗九天也朝着他们大张起了嘴巴，应该也在呼喊他们的名字。 他们也听不到。 「糟了，」道长往前跑了几步，停在了不远的位置上，抚摸着面前的虚空道，「那透明的墙又出现了。」 傻子和宝木也跑了过来。 傻子更是重重地撞在了前方的空气上。 「我们被隔开了！」傻子用拳头砸起了那面看不见的墙。 这时，道长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猛地回过头。 身后的世界，一片空荡。 「不好，」道长发出了一道低沉的惊呼，「小澜和茉莉！」 宝木和傻子这才想起来。 小澜和茉莉，还昏迷着。 而如今…… 三人身后那片空地上空无一人，完全不见二人的影子。 她们，不见了。 「道长！快看！」宝木抓住正在失神的道长，抬头指向三人头顶。 陆香山上那八个石柱的位置上，浮现出了八团明亮的光点，光点颜色各异，正在不安地浮动着。 从左到右，分别是九探、八两水、七巧、五更天、四夏鸣虫、三衍、双琞，和一念。 罗九天三人像是也发现了这一点，罗九天将夏泥护在身后，蟠龙池也已经唤出。 道长咬紧牙关，抬手摸向怀中符咒。 要是没猜错的话。 决战，要开始了。 这一想法落地的瞬间，八团光点朝着他们迅速飞出，那象征着异人八派的力量，正式开启了这场较量。 道长、傻子和宝木攥紧双拳，做好了战斗准备。 率先降落的光点，属于九探和八两水。 但是并没有降落到道长三人面前。 三人侧过头。 青色和蓝色的光团犹如两道导弹，带着翻天覆地的力量，降落到了罗九天和夏泥面前。 他们的世界登时扬起了剧烈的沙尘，三人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道长三人咬紧牙关，等待着他们的敌人。 象征着另外六派的光团开始降落。 然而也并未降落到三人头顶。 那六团光点滑行到半空中时，齐刷刷地消失了。 三人盯着光团消失的位置，目瞪口呆。 「这……这怎么回事？」傻子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有点懵，「我们的敌人呢？」 敌人出现了。 伴随着整个世界缓慢的震颤，三人头顶的陆香之山，开始了崩坏。 一团橙红色的光点，自陆香山的深处，缓缓浮现了出来。 对了，还有一位。 陆家。 三人屏住呼吸。 橙红色光点带着太阳风一般融化一切的温度，朝着三人遥遥飞来。 这就是他们的敌人。 *** 阿真扑过去，一把抱住了病床上的妙真。 秦音和问灵正靠在一起，因这师徒重逢的场景而感到鼻酸。 突然间，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 秦音使劲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瞎了。 「我天，咋回事？」秦音喊道，「谁把灯关了？」 「秦音姑娘，小心啊！——」 阿真的声音仍在前方，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几人脚下的平地像是骤然消失了。 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几人全都跌入了黑暗之中。 「啊！——问灵！……问灵你在哪儿！——」 「啊啊！——啊啊！——」 不远处，响起了问灵的尖叫。 很快，秦音就能看到了。 一团金色的东西从她的口袋里滑落，比她先坠了下去。 那金色，划破了黑暗。 秦音认了出来。 那是奥斯卡，是茉莉的灵化探，那几乎是茉莉所有的灵潮。 「不好！」 她伸手想要去抓住奥斯卡，但一个东西比她先一步击中 了它。 是一团紫色的光团。 免费阅读. 第三百七十七章 凶星 被光团击中的瞬间，奥斯卡和光团一块消失在了秦音眼前。 秦音扭过头，又一团光亮起，秦音看到了距离自己约莫五六米的问灵。 「问灵！……问灵你当心！——」 照亮前方的，是一团雪白的光。 那团光朝着慌乱尖叫的问灵，笼罩过来。 「问灵！」 白色光团不顾问灵哭得梨花带雨，残忍地击中了问灵，瞬间，问灵也消失了。 秦音的心凉了半截。 很快，又一团光照亮了秦音，她疲惫地睁开眼睛。 远方，一团火红的光朝着自己飞来。 这一次，轮到自己了。 秦音的手指动了动。 她听到了什么。 是阿真的尖叫。 他们还在，只不过太远了，自己看不到。 秦音已经半死的心突然又活了一点。 还有机会。 虽然不知道敌人是什么，但仅凭自己，虽然不至于输，但八成也赢不了。 但如果加上了阿真，就有了变数。 没错！ 秦音在半空中抬起手指，开始凌空勾画。 蓝色的光圈一点点成形。 太好了！ 光圈完全出现，就在红色光团击中自己的前一秒，秦音敏捷地钻进了蓝色光圈。 钻出光圈的时候，秦音明显感觉到了。 有人的温度。 「啊！这是什么！」是阿真的声音。 阿真先是一阵震惊，而后他确认了怀里突然出现的人是秦音，还没调整好表情，那团红光就立时调转了方向，朝着自己扑来。 「秦姑娘？你是怎么出现的？！你刚刚还在……」阿真一手抱着妙真，一手抱着秦音，一脸惊讶，「不好！那团红光过来了！」 「是我引来的，对不起，」秦音承认错误，「但我没办法，我自己肯定打不过！」 「没关系，你做得对！」阿真的脸逐渐被红光照亮，他的眼中，露出了知晓真相的表情，「我似乎明白了……这件事，我们必须参与……」 「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秦音喊道，「刚才在医院里还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肯定是他们那里有变故发生！」 「希望不要是小澜！」秦音祈祷道，「希望我们都没事！」 阿真使劲点点头，看着即将落到眼前的红光，不带丝毫畏惧，「小音，我们加油！」 「加油！加油啊！——」 *** 变故就发生在此处。 他们没有如小澜所说的，现出原形。 他们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小澜仰起头，左右看看。 对面就这么破防了？ 自己也没做什么吧。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幽幽响起。 「看来，你已经攻克了自己最大的弱点，」那声音犹如响在小澜耳畔，「接下来，请迎接你的试炼。」 「试炼？没告诉我还有这个啊！」小澜冲着半空喊道，「一念大哥！」 那个声音，正是自己在梦中不止一次听到过的声音。 一念的声音。 「一念大哥！」 小澜又喊了几声，只是再没有收到什么回应。 小澜叹了一口气，还没等她自言自语地嘟囔出来什么，突然间，两团光团照亮了四周的黑暗，小澜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没有任何 反应的时间，就被那两团光团击中了。 只记得，两团光，一团是朝阳一般的金色，一团是夜晚一般的黑紫色。 被击中之后，迎接小澜的并不是皮肉的疼痛，而是一种全新的感觉。 小澜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朦胧之中，她感觉到有一个人，靠在了她的身后。 但是，自己并不想躲开。 正相反，小澜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连接。 自己，和身后的人。 「剥！」 一道响亮的喊声从小澜身侧响起，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对自己来说，这声音十分陌生。 伴随着男人的声音，身后那人似乎挺直了脊背，小澜本想也像她一样，然而，一阵剧烈的痛感骤然出现在了小澜和那人接触的地方，那痛感犹如一只残酷的大手，撕开了二人的连接。 小澜大声尖叫着，向前扑倒。 「停！」 男人的声音再起。 这一次，四周明亮了起来，小澜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光明透过正前方敞开的大门，落到了小澜面前。 小澜大口喘息着，抬起了头。 周围有许多的人，那些人也向自己跑了过来。 「茉莉！你没事吧？！……」 「还好吧茉莉？……」 茉莉？ 茉莉在附近？ 那些人纷纷跑过来扶起了自己，小澜一一看过他们的脸，有些面孔自己是熟悉的，似乎曾在九探驻地见过。 「茉莉，没事吧，」身后响起了一个清凌凌的女声，这声音，小澜再熟悉不过了，「有不舒服吗？」 小澜扭过头，震惊地看向她。 「怎么了？」那人被小澜的目光搞得怕怕的，「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呀？茉莉？」 眼前的人，正是茉莉。 但是，她管自己叫茉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变成了另一个茉莉？ 等等，另一个茉莉。 小澜隐约摸到了一个有些离谱的答案。 「呃……看来今天茉莉小姐状态不太好，」身侧一个男人见状，开口道，「不如我们改天再开启二位灵潮剥离，茉莉小姐和百合小姐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百合！ 真的是百合！ 小澜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是百合。 是因我而死的百合。 她现在就在这里，健康，安全，她长大了，她变成了和茉莉相同的模样。 *** 罗九天看着那两团飞速靠近的光芒，一个反手便将夏泥挡到了身后。 「眠龙甲！」 蓝色光芒笼罩住二人周身的瞬间，光团落地，扬起了骤骤沙尘。 沙尘暂时遮住了二人的视线，罗九天一边眯着眼睛躲避沙尘，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老罗的声音从右侧响起。 「九天！当心前面！」 慌乱之中，罗九天端平蟠龙池，右手迅速拨动天池指针，指针飞快转动，很快便停在了一组星宿上。 「昴宿……」罗九天额头上的汗一颗颗地往下砸，「昴宿……大凶之宿，日有栽秧，凶多吉少。」 免费阅读. 第三百七十八章 剥 看着停在昴宿之上微微颤抖的指针，罗九天吞了一口唾沫。 通常情况下，开战之前，蟠龙池会给出一宿，并通过今日天象，配合出合适的战斗方案。 因此，蟠龙池有一条忌讳，那便是，大凶之日，不宜战斗，当尽快脱身。 但如今，自己真的脱不了啊…… 罗九天还在发愣，老罗急切的喊声已同他的巴掌一道，落到了罗九天的后脑勺上。 「九天！愣着干嘛？！」老罗气得都破了音，「准备战斗！」 「爹……」罗九天抬起头，「是……是昴宿……」 听了这话，老罗也愣了一下，但很快，老罗就换回了刚才的表情。 「昴宿又如何？」老罗喊道，「九天，我八两水堪舆之术，不是要人仅按照命运的指示行事，无论何时，人都是可以战胜天命的。」 「爹……」 「卦象之事，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预言，预言能否成真，是要看人的！」老罗目光炯炯，字字有力，「利我时，便是征兆，不利我时，便是胡言！」 看着老爹就这么推翻了八两水的全部，罗九天震惊极了。 但同时，很多新的东西涌入了他的大脑。 那是他从未思考过的东西。 「九天！」老罗目眦尽裂，高喊道，「别信其他，信你自己！」 信我自己。 罗九天怔怔地望着前方，扬尘渐渐散去，敌人的模样一点点浮现出来。 信我自己！ 「爹！我懂了！」罗九天大叫道，「卦象不好！我就重新算一卦！」 一卦不行，我就再重新算一卦，直到刷出来好的。 卦象，是武器，和其他工具一样，是为我所用的。 罗九天咬紧牙关，重新拨动天池指针，这一次，指针停留的星宿果然变了。 「心宿……」罗九天皱紧眉头，「心宿，男女事有伤……」 虽说也是凶星，但比刚才好多了。 只不过，男女事……是什么意思？ 罗九天没想通卦象的意思，但扬尘已经散去，前方，正站着一个人，那人手中提着两根小臂长的棍子，朝着几人走来。 这一次，即便是老罗，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茉莉。 *** 眼前的百合好奇地盯着小澜看了好一会儿。 「茉莉，你怎么了？」百合歪歪头，「你看起来不像你了。」 「我……」小澜有些纠结，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着演下去，「我只是……」 「茉莉，别多想，」百合把手搭在了小澜的肩膀上，「下一次一定可以的。」 下一次，一定可以的。 可以什么啊？ 「话说，今天你是什么情况？」百合话锋一转，问道，「感觉你不在状态啊。」 小澜看着百合的脸，思考了好一会儿。 小澜的目光呆呆的，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动。 看上去像在发呆。 「嗯……」半晌，小澜默默点了一下头，「下次会好起来的。」 百合看上去开心了一些，「好，那什么时候开始呢？我们也得通知一下川老爷。」 川老爷……有些耳熟的称呼。 似乎是在茉莉那里听到的。 「不如就……」小澜抬起眼，看向百合，「现在。」 百合怔了怔。 约莫半小时之后，刚才已散去的人群再度聚集回来，一众陌生的脸庞关切地望着小澜。 「茉莉，要今天就完成灵潮剥体吗？」一人道，「没关系吗？」 灵潮剥体。 小澜心里暗暗有了些打算。 「没关系，」小澜说道，「刚才我走神了，这次重新来。」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没多说什么，很快，门被再度关上，黑暗再次笼罩了小澜。 她听到黑暗之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知道那些人还围在自己身边，不管他们用的是什么方法，但他们可以看到现在的自己。 她感觉到百合的背靠在了自己的背上。 二人背对着对方，微微颤抖着。 颤抖的是百合，不是小澜。 小澜静静地做着深呼吸，她缓缓合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百合还在颤抖，小澜能感觉到自己也同百合开启了共振，那种连接感再次出现在二人之间。 不多时，一道响亮的声音从自己的正右边响起。 「剥！」 强烈的刺痛再次出现在了二人的脊背处，就在她们连接的地方，像是有一只手在拼命撕扯二人的皮肤一般。 小澜咬紧牙关，熟练地调动起了体内的探势。 九探探势，这是自己第一个学会的本事，也是最擅长的本事。 当然，除了开锁之外。 果然，探势在小澜体内逐渐运转起来的时候，小澜背后的疼痛真的减弱了很多，身后百合的颤抖也几乎停止了，小澜猛地低下头，蓄力调动起更多的探势。 小澜感觉到有一股暖呼呼的气体一点点聚集到自己的脊背处，而那气体的来源，是自己背后的那个人。 小澜相信，百合此刻也正在感受着自己的探势。 小澜突然明白了九探一直以来都是双胞胎两人当家的原因了。 探势成形的过程，十分不稳定，与其说自己在利用对方探势，不如说，自己的身体其实也是对方探势的容器。 两个具有同样命格的人，能够最大程度上地保护对方刚刚离体的探势。 也就是说，探势看似离体，但其实，只是暂住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温暖的感觉愈发强烈，并逐渐蔓延向了小澜身体的其他部分。 小澜像是被一只手捧了起来。 是很美好的感觉。 但紧接着，一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犹如当头一棒，狠狠将小澜打醒了。 温暖感已经包裹住了自己全身，突然间，小澜像是浑身的鲜血被瞬间抽空了一般，被一种致命的空虚感击中了。 霎那间，小澜好像失去了自己全部的东西，包括记忆、能力、关系，还有其他的所有。 好冷。 浑身都好冷。 小澜难以抑制地抽搐了起来，很快，身后的茉莉也开始了抽搐。 「茉莉！百合！」围观的人们呼唤着二人的名字，「醒醒！醒过来！」 小澜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自己没有失去一切，那只是灵潮短暂离体造成的不适感罢了。 小澜的牙都快咬碎了。 她挺起脊背，坐直了身子。 免费阅读. 第三百七十九章 势 我能做到的。 小澜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即便已经暂时没有了感受空气的能力。 就这样，即便感觉不到也要继续。 小澜努力搜索着自己躯体上的肌肉记忆。 “砰……砰……砰……” 小澜用自己的脚后跟，一下下地敲击向身下的木床。 “砰……砰……砰……” 她听到百合也学着她的样子，敲击了起来。 太好了。 小澜凭借着自己对于自身躯体的了解，将自己的手指移动向身后去。 摸索……摸索…… 终于！ 找到了！ 自己的手指同百合的手指接触的瞬间，小澜被霎那间回到体内的感知电了一下，下一秒，两只手就紧紧地交握到了一起。 小澜抬起另一只手，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她听到了身后百合的呼吸声。 回来了，自己回来了。 “成了！” 身边响起了大大小小的欢庆声。 无数个拥抱降临到了小澜身上。 成功了。 “茉莉，百合，我就知道，你们绝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实在是太强了……” “未来可期啊……” “茉莉，百合，快休息休息吧，”一人问道，“再等些日子，开启下一步。” “现在。”喘息之中，小澜发出了两个坚定的字音。 众人都有些没听清楚，但全都安静了下来。 “什么？” “现在，”小澜抬起头，“现在就开始。” “你的意思是……” “不是还有第二步吗？”小澜平静地说道，“不用过些日子了，现在就开启。” *** 眼前的茉莉，还是同样一身衣服，甚至身上的伤都是一样的。 她低着头，朝着罗九天走来。 罗九天看着一步步靠近的茉莉，抱着蟠龙池的手臂微微颤抖。 “九天哥！”夏泥在罗九天身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罗九天额头上的汗滴进了他的眼睛，刺得他的眼睛一阵阵发痛，他低下头，使劲摇了一下头，甩掉了汗滴。 几乎同时，一道银光从前方刺了过来。 罗九天凭借着直觉，拉着夏泥一个旋身便避开了攻击。 “茉莉！”罗九天气喘吁吁地平抬起蟠龙池，像在威胁她一般，“是你吗？你疯了吗？” 茉莉完全没有理会，只是径自抬起右手食指，指尖正对着罗九天所在的方向。 很快，又一道银光袭来。 “九天！这不是茉莉！” 老罗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罗九天扭过头，见老罗正站在距离茉莉很近的位置，他略微蹲下身，观察着茉莉深深低下的面庞。 “爹？什么意思？”罗九天刚躲过上一个攻击，就忙着躲起了第二道攻击，“这不就是茉莉嘛？” “她的眼睛，九天！” 老罗正说着，下一道攻击竟然向着他打了过来。 眼睛？ 罗九天一个滑步，凑近了些，借躲避攻击的动作作势蹲下身，看向茉莉。 她的眼睛，还在。 但真正的茉莉，早已失去了双眼。 果然！ 罗九天没再犹豫，抬手就是一记掌雷。 “坚磐雷！” 坚磐雷击中那人的瞬间，发出了“砰”的一声，像是打在了一块陈年猪肉上，那人甚至连躲闪都没有，结结实实地挨了罗九天这一下。 那人被高高地击起，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半圆之后，重重地落到了地面上。 那人躺在地上，再没有动静了。 看着这一幕，三人都有点发愣。 这……这么容易的吗？ 罗九天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敌人在拿真的茉莉骗自己打她了。 老罗朝着那人走去，罗九天看了老罗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三人聚在失去了意识的那人周围，看了过去。 “真的很像是茉莉，”夏泥挠挠头，“但茉莉不可能这么弱。” “到底怎么回事？”罗九天抬起头看向了头顶那已经破碎的陆香山，“她是从那几个石柱上飞过来的。” “我记得……我记得当时飞过来两团，”夏泥开始左顾右盼，“不知道另一个跑哪里去了。”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两个石柱，一个困着茉莉的灵化探和秦姑娘，另一个……困着我的尸体，”老罗慢悠悠地开口了，“而这位明显是在模仿九探……” “这么说……下一个模仿的人是您？”罗九天瞪大眼睛，“天呐……那可不好对付。” “即便是这位，你们也不要轻视，”老罗指了指地上的人，“我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 在众人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小澜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继续吧，”小澜淡淡说了一句，“趁着我们现在状态好。” 百合见小澜这反应，没说什么，只默默地靠在小澜背后，用行动做回答。 “好了，”小澜端正了一下自己的身姿，说道，“开始吧。” 说完，她合上了双眼。 她听到围在自己四周的人窸窸窣窣地回到了刚刚的位置。 她听到那个男人清了清自己的喉咙。 她感觉到百合的脊背猛地紧绷了起来。 她也坐直了。 “剥！” 与刚才相同的感觉又出现了，直到那剧烈的疼痛袭来。 这一次，小澜和百合坚持了几秒，耳畔就再次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势！” 字音落地，环绕周身的空洞痛感霎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轻的挤压感。 小澜能够清晰地分辨出来，这是刚才已经包裹住自己的百合的灵潮正在向着自己体内侵袭，只是小澜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居然是硬挤进来的。 挤压感渐渐剧烈了起来，自己的皮肤和皮下组织都开始产生钝痛，此外，小澜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排斥这外来的灵潮。 看来即便是双胞胎的身体，也无法一下子接受对方的灵能。 百合的灵潮在寻找突破口，半晌，小澜听见了轻轻的一声“噗”，她微睁开眼，以为是自己体内的突破口终于出现了。 但是紧接着，身后传来了百合痛苦的呻吟。 小澜明白了。 不是百合的灵潮突破了进来，而是自己的灵潮先一步战胜了百合的躯体。 但紧接着，同样的声音就在小澜身上响起。 第三百八十章 生 在自己的脚踝上。 一股撕扯般的疼痛以自己的脚踝为中心，慢慢向着周围扩散开来，小澜切身体会到了百合刚才的疼痛。 简直像是自己浑身上下的皮肤都被剥开了，并且敌人还要把硫酸灌进去。 小澜理解的「势」，是探势成形，但没想到，是直接在同伴的体内成形啊。 倒是很省事，但是有点废人啊。 小澜的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百合早已滑倒在了一旁，不再同小澜背靠背了，但是仪式还在继续，看样子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再需要二人身体接触，灵潮就可以自行完成进化了。 这说明，现在已经没办法放弃了。 小澜低下头，狠狠地咬向了自己的手臂。 看看痛苦转移法有没有用。 本来小澜没报太大期望，但惊喜的是，自己体内的痛感好像真的减弱了一些。 小澜再接再厉。 用力，用力咬，这样就不疼了…… 不疼了…… 「茉莉，别再咬了，」男人隐忍许久的声音终于响起，「探势已成，第二步成了。」 四周响起了人们轻轻的赞叹声。 同第一步灵潮剥体完成时不同，这一次，大家并没有反应过度。 因为他们全都在观察小澜的反应。 小澜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着躺了一小会儿。 她能听到百合虚弱的喘息声。 这不是我自己的战斗…… 小澜的心绪刚刚动摇一秒，就被自己狠狠地甩出了大脑。 不，他们都是假的。 只有我自己是真的。 这就是我自己的战斗。 小澜攥紧拳头，猛地坐了起来。 「继续。」 这一次，周遭的人们仅仅沉默了一小会儿。 「茉莉……」身后，百合的声音在颤抖，「还要继续吗？……」 「起来吧，百合，」小澜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坚毅得仿佛真正的茉莉上了自己的身，「早晚都要遭罪，不如一口气遭完。」 「可是……可是……」百合甚至有了些哭腔，「我们要是死掉了……怎么办……」 死掉？我吗？ 小澜倒是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毕竟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不会的，百合，」小澜说道，「百合，作为我的姐姐，你得坚强一点！」 「……可我是你妹妹啊……」 「那更要坚强了，」小澜假装自己没有在尴尬，「加油，百合，我相信你。」 百合的拒绝已经表达得不能更明显了，好在小澜脸皮够厚，完全没有考虑百合的想法，于是几分钟之后，第三步开始了。 小澜满意地挪了挪身子，等待着男人的信号。 「生！」 开始生了！ 小澜深吸一口气，还没等那口气被自己吐出来，小澜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举了起来，吓得她直接咳了出来。 「咳咳咳……」小澜慌乱地摸向自己的身下，「这啥呀？……」 然而，自己的手却没有触碰到任何实体。 自己并不是被任何东西举起来的。 自己是飘起来的。 这就是灵潮化成探势的最后一步吗？ 飘着飘着，小澜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来到了自己身边，和自己保持在同一个高度，和自己一样，在微微挣扎着。 都不用猜，小澜就知道那是倒霉的百合。 但是还好，至少 这次不怎么痛…… 可惜小澜香槟开得太早了。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剧烈的痛就出现了。 仿若一根手指粗细的钢针骤然刺穿了自己的头盖骨一般，小澜嗷地一声叫了出来，也就是自己现在不在地上，，不然小澜估计早就跳起来了。 小澜伸手去摸自己的头顶，但是什么都没有摸到。 疼痛又持续了好一会儿，小澜才在这晕头转向的痛苦中感觉到，这刺穿的痛，居然出现在自己脑壳里面。 小澜顿时明白了。 不是，这探势生成，居然是从自己脑壳里面钻出去的啊。 怪不得百合说可能会死掉，我的天，原来不是在修辞啊。 小澜摸了半天，还不见有什么东西钻出来，便想着利用外力帮助自己的脑袋接生。 能用什么？要开颅吗？ 小澜有点虚，毕竟这玩意自己是真的没有接触过。 小澜摸着摸着，突然摸到了百合的头顶。 啊！ 百合的头顶，有一个尖尖。 还真是从头顶钻出来的！ 可是自己的头顶还是没动静。 小澜有点懊恼，她想了想，顺手摸到了自己的口袋。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正好有一把折叠刀。 小澜感觉像是个坑，但还是把刀摸了出来。 弹出刀刃，她听到了还站在地上的人们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茉莉！不要乱来啊！」男人喊道，「暂停！此次探生暂停！」 「不许暂停！」小澜感觉自己已经神志不太清了，「谁都不许走！」 真的，像是喝多了一样。 在场的众人果真不敢乱动，当然了，比起服从，那些人更多是担心发疯的小澜直接当场表演一个铁锅炖自己。 但是小澜没有炖自己，更没有随便地就开了自己的瓢，正相反，小澜觉得此刻的自己无比冷静。 「我知道了，茉莉……不是……是百合……百合脑袋里面的探势，是我的……」小澜已经尽力保证自己说出来的话是完整的人话了，「而我脑子里面这个不肯出生的，才是她的！……」 众人听她云完，没吱声，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所以……孩子不肯出生……肯定是家长的问题……」小澜痛得口水乱飙，「百合！肯定是你不够努力！」 百合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哼哼。 被乱七八糟的东西钻脑子的时候，百合都没有哼哼，但小澜这一句话，百合破防了。 「什么？！我不够努力？！」百合尖叫道，「你搞清楚！我这个已经露头了！你那个影子都没见到呢！」 「你脑袋里面那个是我的！」小澜很不讲道理。 「你有什么证据？！」 「百合！茉莉！不要吵！」下面的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两个人居然拌起嘴来，「就快成功了！」 「百合！你再努力一点！就能成功了！」小澜龇牙咧嘴地喊道，「要是不想承认你比我弱！就给我坚持住！」 免费阅读. 第三百八十一章 蚀龙雾 小澜的激将法有些奏效了。 因为头顶的痛楚忽的一阵剧烈起来，小澜知道，这是百合在努力的表现。 百合不再说话，自己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当然，并没有完全闭上，小澜痛得直龇牙。 终于，小澜听到了一道小小的撕裂声，像是植物刺破土地，终见天日的声音。 小澜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露头了。 希望百合别恨自己…… 刚产生这个想法，小澜就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下——明知道这些人都是假的，自己这是在共情什么啊。 自己头顶生长出的东西，正在一寸寸脱离自己的身体。 小澜痛得快要晕过去了，她抬起手，准备再利用一次疼痛转移法。 一道喊声叫住了她。 “成了！” 下方传来了男人狂喜的欢呼，没过多时，下面的人们纷纷躁动了起来。 成了？ 可是自己的头顶，还是很疼啊。 她听到百合的呼吸逐渐变得舒缓了，在朦胧泪水之中，小澜用余光看到了百合，百合像是一片羽毛，正在缓缓下降。 看来，百合已经成功探生。 好羡慕啊…… 小澜在一片混沌中遭着本来不该属于她的罪，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她的右手边，并流畅地滑进了她的掌心。 小澜感觉脑海中的混沌登时消失了个干净。 她骤然睁开双眼，一把攥住了那个东西。 粗糙、温凉……是很熟悉的手感。 小澜笑了。 是锁灵鞭！ 与此同时，自己头顶的玩意终于结束了生长，最后一阵阵痛消失，小澜感觉自己的大脑重新恢复了清澈。 “成了！！！” 众人爆发出了一阵更加热烈的欢呼。 小澜抽抽鼻子，将因为疼痛而不由自主涌出的眼泪咽回到肚子里。 小澜紧紧抓着锁灵鞭，自己的身体也在逐渐下降。 直到百合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百合……”小澜刚唤出她的名字，就忍不住哽咽了，“我……我们……” “我们胜利了。” 百合微笑着，脸上也挂着泪痕，没等小澜说出些什么，她便张开怀抱，向着小澜迎来。 小澜看到了百合左手中的锁灵鞭。 *** 三人望望躺在地面上的茉莉，又侧过头望了望道长和宝木所在的方向。 在被光团击中之后，他们就消失了。 不过也有可能并不是消失，一道看不见的墙挡在前面，说不定，他们只是看不见彼此。 “那现在该怎么办？”罗九天叉着腰，灰头土脸，“我们拿她怎么办？” “这不是真的茉莉，是吧？”夏泥又确认了一遍，“那我们要不然……把她丢在这里？” “可是……啊！” 罗九天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一道银蓝色的光划破空气，猛地刺来，正对准了罗九天的脸。 罗九天反应还算快，他一把推开了夏泥，自己则立时向后仰去，那蓝光刚好擦过他的耳朵，射进了前方的黑暗。 “怎么回事？！” 罗九天的耳朵被擦出了血，他捂着耳朵，踉踉跄跄地站直身子，朝着蓝光打来的方向看去。 是茉莉。 不知何时，茉莉已经站了起来，她仍然低着头，但是手中多了样东西。 三人定睛看去，纷纷瞪大了双眼。 是锁灵鞭。 “九天当心！”老罗高喊道，“她不一样了！” 这个不用说，罗九天自己也能看得出来。 茉莉没给几人喘息的机会，她抬起手，将手中的锁灵鞭对准了罗九天。 “渡灵探。” 她的声音淡淡的，的确是茉莉的声线，但是听起来不像是活着的茉莉会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个死人。 话音落，茉莉的手中的锁灵鞭便散做了漫天金色尘埃，三人都认得，这是九探的探屑。 渡灵探会散去范围内的灵汐，打击范围极大。 而这一招，主要针对的，是老罗。 老罗虽然已经成为了鬼差，但无论如何，也都只能以灵汐形式存在了，若被这渡灵探渡掉，即便是老罗怕也会灰飞烟灭化为虚无。 不好了。 罗九天感觉到手中的蟠龙池一阵震颤，他低下头，蟠龙池的指针飞快地旋转着，最后落在了一个有点陌生的位置上。 这是…… 罗九天的大脑也飞快地旋转了起来。 这一招，自己很少用，但是爹教过自己。 想起来了！ “蚀龙雾！” 罗九天平端蟠龙池，右手掐出了一个弯绕的诀，一股黑色雾气登时自蟠龙池身上迅速漫出，朝着散布半空的探屑包裹过去。 这一招，不光是罗九天，就连老罗自己都几乎没有使用过，其一是因为，九派异能互相钳制，这一招几乎就作为钳制九探的探屑单独存在，然而八九两家一向交好，根本没处用，其二则是，这一招阴毒狠辣，十分不符合八两水名门正派的定位。 蚀龙雾出击后，罗九天再次为二人套上一层眠龙甲，夏泥抓着自己的小红蛇，紧张地观战中。 那黑雾乍一看像是一片无形气体，但是细细看去，那雾气竟是由密密麻麻的黑色物体组成。 夏泥本以为那是虫子，但是眯起眼睛一看，却发现那并不是虫子，而是一种形态十分特殊的玩意。 那东西，没有眼睛，没有触角，甚至……只有一张嘴。 无数张细小的黑色嘴巴捉住了漂浮着的金色探屑，嘴巴一张，便将探屑吞了进去。 渐渐的，黑色吞噬了金色的空间，战局呈现出了压倒性的变化。 罗九天眉头紧皱，没有丝毫放松。 这一招蚀龙雾，还有另一个很少出场的理由。 那就是——这种吞噬，是不可逆的。 九探的探屑被吞噬一分，那九探的灵潮就少了一分，若眼前这个真的是茉莉…… 罗九天还在担忧，茉莉却没有坐以待毙，她一扭手腕，残余的探屑瞬间朝着她聚拢了回去。 “捆灵探！” 探屑飞速归位，重新变回了锁灵鞭的形状，蚀龙雾失去了攻击对象，开始慢慢消失了。 紧接着，茉莉重新将锁灵鞭立在身前，喊出了下一道攻击。 “捆灵探！” 第三百八十二章 斩鬼幡 罗九天没有预料到茉莉会连着使用两个同样的招式。 茉莉那锁灵鞭的尖端，生长出了一根细长的金色线条，那线条可见不可触，泛着半虚半实的微光。 “九天，小心！” 不消老罗提醒，罗九天自己也警惕了起来，他没有急于反击，而是倒退了半步，静候变故。 金线优雅地绕出了锁灵鞭，犹如一条金色细蟒，朝着罗九天游来。 罗九天攥紧蟠龙池，心中细细地盘算。 这捆灵探，不光是九探用来迅速收回自身探势的招式，还是一招绝佳的控制技能。 它能够将敌人的灵潮困住。 躲是躲不掉的，只能想办法抵挡。 罗九天狠狠地吞下一口唾沫，抬手转动了罗盘指针。 “丈龙尺！” 光芒仿若一把银剑，倏忽间便朝着金线刺了过去，转瞬间，已从金线正中间穿过。 金光骤然一闪，众人只见那金线的游走卡顿了一下，紧接着，以丈龙尺刺穿的位置为界，那金线断做了两半。 “太好了……” 然而，罗九天的庆幸并没有维持多久。 两截金线落地后，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消失，而是在地面上蠕动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金线的动作停止，四周仿佛也跟着静止了一般。 突然间，两截金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再次朝着罗九天袭来。 老罗皱皱眉头，看上去也有些困惑。 罗九天刚想格档，就发现了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那两截金线，并非都是对准他的。 其中一根，对准的是站在自己侧边的夏泥。 金线的速度太快，而且，对准夏泥的那一截，明显更快。 罗九天听到夏泥的位置传来了一声尖叫，他正要回头看看，老罗的喊声阻止了他。 “九天！我明白了！丈龙尺只能攻击灵潮和实体！无法攻击其他存在！”老罗高声喊道，“这东西非活物！九天！应用斩鬼幡！” 斩鬼幡！ 罗九天眼睛一亮，但就在这工夫，金线已经到达了他眼前。 不好了。 即便斩鬼幡有用，这个攻击距离，已经不足够了。 没办法了。 法术攻击没有用了，罗九天只能选择另辟蹊径。 罗九天向后一仰，下半身被上半身带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虽然这个动作狼狈又不帅气，而且似乎还扭到了自己的腰，但已经是最快的闪避动作了。 老罗看着儿子的样子，本来觉得有点丢人，但是随后一想，这没什么，毕竟在这个时代，难杀就是最大的优势。 “夏泥你没事吧？！” 罗九天在地面上连滚带爬地撅起来，还不忘关心一旁已经中招了的夏泥。 夏泥半跪在地面上，右手按着自己的左手手臂，看着眼前的一切，瞪大了眼睛。 “我还好……九天哥你小心！它又来了！” 罗九天也看到了，那金线并没有因为一次失误就放过罗九天，它在半空中拐了个弯，继续自己的攻击。 但好在，它的速度衰减了许多。 这一次，来得及了。 罗九天将蟠龙池收到臂弯处，伸出右手两指指向那金线。 “斩鬼幡，去！” 一道白光骤然向着金线笼罩过去，两光相撞，夺目刺眼，几人都暂时失了明。 待光芒散去，罗九天喘着气看过去，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是击退了吗？ 还是…… 是茉莉的声音回答了他。 “勘灵探！” 新的攻击来了，就说明，刚才的攻击失效了。 但是自己没有放松的时间。 罗九天猛扭过身，朝着茉莉的方向举起了自己的蟠龙池。 “蟠龙池！算！” 蟠龙池表面的所有指针全都开始了飞速的旋转，茉莉的攻击化作了无数只惨白的小手，抓向了蟠龙池。 罗九天歪歪嘴，邪魅一笑。 他倒是没想到茉莉会使出这一招。 九派当中，既然有渡灵探和蚀龙雾这种相互钳制的招式，自然也有勘灵探这种相互融合的招式。 八两水擅长堪舆，而这勘灵探，正是九探经过八两水的点拨教学，探索而出的。 用这勘灵探对付蟠龙池，岂不是用徒弟对付师父，怎会有胜算？ 果然，见了蟠龙池，勘灵探明显退缩，罗九天正打算步步紧逼，茉莉却一个反手，喊出了另一个口诀。 “灵化探！” 是灵化探。 虽说罗九天没想到这一次茉莉更换招式那么快，但还算是胸有成竹的。 茉莉的灵化探，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奥斯卡，基本没有什么攻击能力。 罗九天收回蟠龙池，望向对面。 随着茉莉的口诀落地，她手中的锁灵鞭逐渐消失，并在半空中重新凝聚成形。 罗九天看了一会儿，眉头困惑地挑了挑。 他抬头，看向老爹。 老罗脸上也是这副表情。 那模糊的形状，不是奥斯卡。 待到灵探完全成形，它一声啼鸣，腾空而起，向罗九天和夏泥汹汹扑来。 这不是茉莉那只精致的小金人，而是一只巨大的长着血色尖喙的大鸟。 当那大鸟笼罩到罗九天面前时，他突然想起来了。 老罗也想起来了。 这的确不是茉莉的灵化探。 这是那个九探的叛徒，徐也的灵化探。 *** 小澜见到了徐也。 看着那张久违了的脸，小澜一愣，在脑中提取了好一会儿关于这张脸的记忆，才不情不愿地想了起来。 “怎么了，茉莉？”眼前，徐也那张脸上露出了些许困惑，“怎么这样看着我？” 小澜清了清喉咙，赶紧把自己的视线转开。 自从自己在这里完成了剥势生，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小澜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了。 直到看见了眼前这个人，小澜才又一次确认了——这里是假的。 “这是我给你们带回来的礼物，”徐也一边用充满疑虑的目光打量着小澜，一边晃荡了一下手里的袋子，“你和百合，一人一份。” 话音刚落，小澜身后，就传来了百合的雀跃欢呼声。 “老徐！你终于回来啦！” 紧接着，一道白光从自己的身侧闪过，待到小澜反应过来时，百合已经挂在徐也身上撒起了娇。 第三百八十三章 借鞭 寒暄过后，三人纷纷回到客厅里。 小澜和百合分别坐在徐也两侧，小澜能听到旁边的二人正在开心地聊着天，但是小澜不敢扭头去看，她怕自己会再一次露出奇怪的表情。 可惜，她的沉默持续不了多久。 “茉莉是怎么回事？”聊着聊着，徐也突然压低了声音问向百合，“我听说茉莉在剥势生的过程中，有很特殊的表现。” “茉莉……”百合的声音也变得低落了一些，“茉莉是有些怪怪的……” 小澜眉毛一挑。 不是，这俩人不会觉得自己听不见吧。 “咳咳……”没办法，小澜只能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咳咳……我先出去了……” 说完，小澜就想跑。 可惜她跑不了。 “茉莉，先别走，”徐也一把拉住了小澜的手臂，“这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发生什么啊，”小澜尴尬地扭了扭自己的手，“能发生啥？” “你为什么和之前不一样了？” 废话，这能一样吗？ “我总觉得茉莉在躲我，”百合轻轻说道，“不知道是为什么。” 怎么还告状啊！ “不光是你，我看茉莉也在躲我，”徐也盯着小澜的侧脸，慢吞吞地说道，“茉莉，你能解释一下吗？” “我真的没有……” “你先看着我，”徐也有些强硬地扭过了小澜的肩膀，“为什么不敢看我？” 迫于二人的压力，小澜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徐也。 这个人，这张脸。 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自己差一点被他杀死。 即便是小澜，也很难不产生一些创伤后应激障碍吧。 “看着是没变样，”徐也仔细打量着小澜的脸，“还以为被谁夺舍了呢。” 小澜的后背猛地僵硬了一下。 这……这人怎么啥都能说中啊。 “我也这样怀疑过，”百合连忙搭腔，“都不像茉莉了。” 小澜的背后冷汗狂飙，她看着眼前的二人，心想，这里的规则该不会是cosy被发现了就认定失败吧。 毕竟自己只是在扮演茉莉啊。 “我知道了，”徐也说着，眼中忽然露出了笑意，“我知道该怎么验证茉莉是茉莉了。” 说完，徐也缓缓站起身，俯视着小澜。 他的阴影笼罩在小澜身上，小澜抬头，当时的感受就是非常想逃跑。 徐也低头看着小澜，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突然间，小澜的余光察觉到徐也的手中出现了一些变化。 小澜立马警惕起来，微微降低视线。 只看到了一点点。 但是小澜瞬间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小澜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向后一个大跳，右手流畅地唤出了自己的锁灵鞭。 被徐也藏在袖筒中的东西，正是他的锁灵鞭。 自己见过，那是一枚枝形锁灵鞭，自己甚至也可以召唤出一枚同样的…… 徐也打算攻击自己？ 没等小澜质问出口，徐也就先一步做出了回答。 他举起锁灵鞭，大声喊了出来。 “灵针探！” 预料到了。 小澜没有贸然反击，而是一个滚身，灵活地躲开了这道攻击。 对于战斗，小澜有了自己的想法。 小澜清楚，自己已经变得不同了。 之前自己使用的九探招式，其实只是有样学样，但是经过了九探剥势生，小澜觉得那些招式已经变成了自己的招式。 自己似乎，真的成为了一个九探人。 而现在，自己不应该急于攻击，而应先观察一番。 果然，徐也赞许地望着小澜，随即打出了第二道攻击。 “卸灵探！” 这一招难缠，想要躲开几乎不可能。 得反击！ 小澜骤然挺身，锁灵鞭直指徐也。 “灵化探！” 一团金光突然出现在徐也的右肩上，只见徐也一愣，下一秒，便小小地尖叫了一声。 那招卸灵探也打歪了。 小澜定睛看着那团金光。 那是茉莉的灵化探——奥斯卡。 此时，奥斯卡正趴在徐也肩膀上，嘴巴狠狠咬在徐也的耳朵上。 没错，奥斯卡的攻击能力虽然不强，但是拥有着出色的作战策略——同它的主人小澜一样，十分擅长猥琐发育。 “奥斯卡！你！……” 徐也震惊地捂住自己的耳朵，顺便一巴掌把肩膀上的奥斯卡扫了下来。 “奥斯卡！咬他的大腿！”小澜一边躲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一边命令道。 小澜承认，多少有些泄私愤的成分。 奥斯卡像一只难缠的小狗，在徐也身上各处咬来咬去，徐也脸上的表情也由惊讶逐渐变成了愤怒。 小澜见他眼色有变，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抬起了手。 “奥斯卡！回来！” 然而徐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就在奥斯卡飞离了徐也肩膀，朝着小澜靠近回来的时候，徐也抬起手中锁灵鞭，喊出了他的招式。 “灵化探！” 也是灵化探？ 小澜在脑中回忆了一下徐也的灵化探，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就立起来了。 “奥斯卡！快回来啊！” 徐也手中的枝形锁灵鞭很快便化作无数粗壮长藤，向着小澜和奥斯卡袭来。 这是他的灵化探？ 怎么和记忆中不一样。 在自己同徐也最后那场战斗中，徐也将自己的锁灵鞭变成了凶猛的巨鸟，那巨鸟攻击力惊人，甚至差点要了小澜的命。 而现在，只有这些藤条。 当然了，这些藤条也不是好惹的，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奥斯卡就已被它们牢牢裹住了，为了避开那些藤条，小澜自己也在疯狂移动，根本顾不上可怜的奥斯卡。 缠住奥斯卡的藤条们渐渐缩紧，奥斯卡所体会到的压迫感也出现在了小澜的身上。 “茉莉！别跑了！认输吧！”百合已经躲到了屋檐下，朝着小澜喊道，“老徐生气了！” 光他生气了？我还生气呢！ “百合！把锁灵鞭借我！” 小澜完全没有顾及百合那句话，而是直接冲她伸出了手。 “茉莉……你！……” “快借给我！”小澜抖了抖自己的手，催促道，“老徐真的生气了！你要是不借给我锁灵鞭，我就要被他打死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无声诀 “老徐怎么可能打死你啊……” “百合！求你了！”小澜面露痛苦，当然了，虽然肉体确实是十分难受，但她脸上表现出的是一百分的难受，“就借我用一下！” “可是……”看百合的样子，她果然有些被说动了，“可是你也用不了我的锁灵鞭啊……那是我的探……” “这个你别管了！我有办法！” 百合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被小澜脸上硬挤出来的泪水打败了，她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锁灵鞭丢向了小澜。 小澜高高跳起，一把接住了那枚手感十分熟悉的锁灵鞭。 落地后，小澜飞速转身，将锁灵鞭指向了徐也。 “灵化探！” 同样的一招。 但是，结果是不同的。 那枚锁灵鞭只微微颤抖了几下，紧接着便瞬间化作了无数片金色探屑，探屑飘飞至半空中，逐渐凝聚成了一个特殊的形状。 不是奥斯卡，更不是那些长藤。 那是一只鸟。 一只长着血色尖喙的巨鸟。 小澜歪歪嘴角，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反派人物。 徐也瞪大了眼睛，眼中已经不光是震惊了，还有怀疑。 而小澜已经杀疯了，她不管不顾身后百合的呼唤，径自喊出了攻击的口令。 “灵化探！去！” *** “这是徐也的灵化探！”罗九天赶忙喊道，“为什么茉莉召唤出的是它？！” 不光如此，这还是比徐也灵化探更大，看起来也更强的巨鸟。 “九天！先别管了！”老罗红着眼睛高喊道，“先唤眠龙甲！” 罗九天即便再有百般困惑，只能先放下，那巨鸟已完全成形，保护自身和夏泥才是最重要的。 一次眠龙甲也只能抵挡一次攻击，刚才二人都受到了攻击，因此只得套上新的眠龙甲。 “眠龙甲……啊！” 口诀刚刚念完，那巨鸟就腾地朝着二人飞来，巨大的翅膀卷起一阵狂风，差点将罗九天吹倒。 没办法，只能先反攻。 “坚磐雷！” 青黑色光团带着耀耀雷电，向着巨鸟击去。 很快，光团便没进了巨鸟的羽毛中，看起来并未给它造成任何影响。 糟糕了，这玩意防御太高了。 罗九天一个滚身，避开了巨鸟狠狠挥来的翅膀，起身的同时，转头打出了第二下攻击。 “丈龙尺！” 刀刃如同离弦之箭，刺向巨鸟的眼睛，罗九天趁着巨鸟应付的时间，蹲稳了身子，期待地望向那巨鸟。 希望有用。 然而，在丈龙尺击中巨鸟瞳孔前的片刻，那巨鸟敏锐地合上了眼睛，巨鸟的眼皮同它的皮肤一般坚硬，只听得“嘡”的一声，丈龙尺便被弹开了。 不过它闭上了眼睛，这是个机会！ 罗九天立时站起身子，拨动罗盘指针，甩出了新的攻击。 “斩鬼幡！” 斩鬼幡迅速划过半空，这一次攻击的位置是巨鸟的喙。 此时此刻，那巨鸟正大张着自己的喙，在它睁开双眼之前，斩鬼幡刚好顺着它的尖喙，灌了进去。 太好了！ 巨鸟挣扎了起来，它巨大的身子落在地上，罗九天拎着夏泥四处躲避，免得被它误伤。 这样看起来，这巨鸟也不过如此嘛。 又一次，罗九天的香槟开早了。 看巨鸟那痛苦模样，似乎命不久矣——正当几人冒出上述想法的瞬间，那巨鸟却猛地张大巨喙，一团黑绿色的东西从它口中霎时涌了出来。 罗九天和夏泥虽然已经躲远了，但那团黑绿色物体几乎是瞬间就到达了二人面前，罗九天只来得及喊出一句“坚磐雷”，就被那东西笼住了。 待到二人已被那东西牢牢困住时才发现，四周密密麻麻的，居然全都是粗细各异的深绿色长藤。 而巨鸟也已消失了。 长藤，这东西有点熟悉…… 对了！ 这也是徐也的灵化探！ 在徐也练成这巨鸟之前，他只在其他人面前唤出过这长藤。 不过，也有可能徐也早就练成了巨鸟，只不过他心中有秘密，自然也不愿将自己的全部实力表现出来。 长藤紧紧缠绕在罗九天和夏泥身周，逐渐缩紧，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蟠龙池也已经不知道滚落到哪里去了。 罗九天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全都动弹不得，别说掐诀念咒，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可恶，都怪自己，都怪自己太大意。 虽说刚才那长藤的攻击快得无法想象，但若自己注意力击中，并不是没有防御的机会的。 罗九天恨死自己了。 “九天！九天！……” 朦胧之间，罗九天听到了父亲的呼唤。 是爹。 “九天！”老罗的声音距离自己很近，“爹教过你的！不需掐诀！不需念咒！你也可以！” 啊？教过吗？真的教过吗？ 罗九天现在不光恨刚刚走神的自己，还恨以前不认真听爹上课的自己。 “教过啊！九天！你能想起来！你肯定能！”老罗急得都快再死一次了，“爹教过的东西！都在你的脑子里！” 自己的脑子里。 脑子里的东西可太多了啊…… “九天！集中精神！集中！”老罗喊道，“念起！潮涌！念至！池动！” 念起，潮涌，念至，池动。 罗九天的心弦猛地拨动了一下，他立刻想起了这句口诀。 但问题是，他只记住了口诀，根本不知道咋用啊。 “九天！你不会无声诀！关键在于你的念根本未起！”老罗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了，“你的最后一课！就是集中！九天！你从未真正集中过！是时候了，现在你必须做到！” 集中。 罗九天浑身上下同时袭来骨骼皮肉的痛苦，他感觉自己都快哭了。 平时自己都集中不了，现在这时候，更难了啊…… “九天！先集中于你身上的一处！”不管罗九天请不情愿，老罗课堂都正式开课了，“你要先听到你身体的声音！” 我身体里的声音？ 罗九天的确能听到自己的骨头们咯吱咯吱被迫移动着的声音，但……是这个吗？ 恐怕不是吧。 但是很快，一丝自己无比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透过自己的皮肉，进入了自己的大脑。 不是耳朵，而是大脑。 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但不止是心跳声。 那心跳声后面，还有一道细细的声音。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专注 像是琴弦被拨动的声音。 罗九天垂下目光，朝着心脏的位置看去。 他本以为自己只能看到缠绕着自己的长藤，但出乎他预料的是，他看到了那根正在颤动的琴弦。 那声音，就是它发出的。 一根红色的细线从自己的胸口处出发，向着脚下延伸了过去，虽然看不见，但罗九天知道，那一端连接着的，一定是自己的蟠龙池。 “唔……” 突然间，身旁的夏泥发出了一阵闷闷的声音，倒下了，罗九天立马侧过头看了过去。 根本看不见。 罗九天懊恼地把头扭回来，接着看向自己的胸口。 看不见了。 也听不到了。 怎么回事？ 很快，罗九天就找到了答案。 因为自己不再专注了，自己叉开了注意力，所以失去了和蟠龙池的连接。 爹没有说错，自己的确从未真正地专注过，一直以来，太多太多的东西轻而易举地就能夺走他的专注。 但自己不能永远这样。 现在虽是危急时刻，但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罗九天竭力把自己的呼吸放慢，他合上眼睛，不久后，再次睁开。 又能听到了。 同刚才相比，自己的心跳声缓慢了许多，正因如此，那琴弦声也变得更清晰了。 罗九天屏住呼吸，双目紧瞪着那根线。 渐渐的，心跳声也消失了。 只剩下琴弦声。 它在生长。 它像是罗九天的另一只手，它不受肉体的控制，不受那长藤的束缚，它朝着自己的蟠龙池生长而去。 突然间，罗九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长藤进而缩得更紧了。 突然间，罗九天也明白了那琴弦是什么。 那是自己的意识。 是自己的第六种感知，是自己的另一个武器。 虽然被无数长藤牢牢控制着，但此刻，罗九天觉得自己浑身通畅自在，舒适得犹如漫游在云端一般。 他轻轻地在心中默念出了自己的招式。 丈龙尺。 瞬间，他听到了风声，那是丈龙尺划破空气时发出的悲鸣，下一秒，长藤、以及被长藤包裹着的自己，都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罗九天感觉缠绕着自己的长藤放松了许多，自己也可以呼吸了。 长藤之间出现了缝隙，罗九天也可以透过那些缝隙，勉强地看到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了。 许多被切断的长藤散在四处，但丈龙尺卡在了剩余的长藤中央，被那些长藤钳住，正在挣扎。 罗九天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蚀龙雾。 悬浮在半空中的蟠龙池骤然一顿，指针飞快转动起来，很快便停下，紧接着，一团黑色雾气从中飘散而出。 但是这次，蚀龙雾并没有直接攻击长藤，罗九天知道，长藤作为面前这茉莉探屑的集合，已经具备了抵抗蚀龙雾的能力。 那黑色雾气，绕向的，是丈龙尺。 蚀龙雾在巨大的丈龙尺四周环绕着，半晌，丈龙尺停止了挣扎，蚀龙雾竟渐渐没入丈龙尺中。 就在所有黑雾都被丈龙尺吸收之后，那丈龙尺猛然发出一阵耀目至极的蓝色光辉，与此同时，丈龙尺周遭的长藤似乎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哀鸣，随着那哀鸣响彻四周，缠绕着罗九天的长藤终于彻底松动了。 长藤完全退开之后，罗九天周身的眠龙甲用力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了，盔甲消失后，浑身上下袭来的疼痛差点把罗九天搞晕过去。 罗九天两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面上。 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了夏泥和老罗朝着自己跑了过来，还看到了不远处躺着的另一个失去了意识的人。 是茉莉。 *** “九天！九天哥！”夏泥用力晃了晃罗九天的肩膀，抬头看向刚跑过来的老罗，“叔叔，九天没事吧？” 老罗查看了一下罗九天的面色，松下一口气道，“别担心，九天只是……只是刚突破了他自己，太过于疲惫了而已。” “真的吗？”夏泥拍拍自己的胸脯，终于露出了笑容，“吓死我了……要是九天哥再出了什么事，那我真的有罪啊……那他还能醒过来吗？” “他只是睡着了，当然能醒，”老罗哭笑不得道，“只要朝他脸上泼盆水就好了，很简单。” “这……这样啊，”夏泥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老罗欣慰地望着夏泥，过了一会儿才细细地上下打量着他道，“夏泥，你没事？” “啊？我啊……”夏泥这才想起来，伸手到自己的衣服领口里摸索了起来，“我没事，这多亏了我的小红蛇啊……” “小红蛇？”老罗思索一番，“哦，你说的是你的命虫？” “对，”夏泥皱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了空空荡荡的手，“诶，奇怪，跑哪里去了。” “你知道自己的命虫有何能力了？”老罗兴奋了一些。 “呃……还不太知道，”夏泥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但我知道，它会在我被长藤缠上的时候，在我周身环绕，避免那些长藤直接接触我的身体，真神奇，有了它，那些长藤还真的不敢碰我了。” “藤原本就可看作是蛇的拟态，且蛇的灵性本就远高于植物，更何况那是你的命虫，可是最厉害的蛇，”老罗一边分析，一边赞美，夸得夏泥脸都红了，“看来你这命虫比你想象中厉害得多啊。” “嘿嘿……”夏泥咧嘴笑了笑，“就是不知道它现在跑哪里去了。” “命虫完成任务，自然是回到你体内了，”老罗说道，“别担心，丢不了。” 夏泥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赶紧往侧边跳了一步，看向前方。 前方，茉莉正躺在那里，长藤已经变回成锁灵鞭，攥在她手中。 “看来九天那一击，不光击退了长藤，也打伤了藤的主人，”老罗说着，朝茉莉走去，“似乎是失去意识了。” 夏泥也谨慎地靠近了一些。 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啊，”夏泥指着茉莉的右手说道，“她的锁灵鞭怎么好像变样了，刚才长这样子吗？” 闻言，老罗也看了过去。 被茉莉握在手中的锁灵鞭，不再是那根柴火棍一般通体黑黢黢的棍子了，而是像根树枝一般，老罗望着那锁灵鞭，心头猛地震动了一下。 “这……这不是茉莉的锁灵鞭，”老罗目光深邃，“这分明是徐也的锁灵鞭。” 第三百八十六章 对峙 既然是徐也的锁灵鞭，那么会召唤出徐也的灵化探，也就不奇怪了。 「徐也的？」夏泥面露困惑，「徐也的锁灵鞭为什么会在茉莉这里？」 老罗的目光锁在茉莉脸上，眼神逐渐变沉了。 「茉莉是召唤不出徐也的锁灵鞭的。」 「对啊，」夏泥歪歪头，一头雾水，「锁灵鞭不是一个人只能召唤出一个吗？难道还有人能召唤出不同的锁灵鞭？」 老罗抬起头，看向远方。 夏泥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他已知道了答案。 「罗叔叔，」夏泥声音放低了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有一个人，能够召唤出不同的锁灵鞭。」老罗眯起眼睛，似乎那人就在他面前一般。 夏泥也随着老罗的目光看了过去，「谁啊？」 老罗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 「小澜姑娘。」 *** 小澜独自跪在密密麻麻的灵位之前，小脑袋垂得低低的。 表面看上去很虔诚的小澜心里却在努力地复盘刚才那场战斗。 疯狂的攻击，结局就是小澜被关在这里闭门思过。 而那个徐也却能在外面活蹦乱跳，甚至拥有了跟长老告状的资格。 想到这里，小澜不忿地撇了撇嘴。 至少两个人要一起受罚吧，这样自己多少还平衡一点…… 门外传来了窸窸簌簌的谈话声。 「……茉莉……那灵化探……为何……」 可恶！居然就在这么近的地方蛐蛐我！ 好歹走远一些吧！ 小澜清了清喉咙，但窗外的对话声还没有消失，小澜只能坐直了身子，气沉丹田，超级大声地清了清喉咙。 不知是不是因为担心小澜会冲着先祖们的灵位吐出一口老痰，很快，身后的门就打开了。 小澜立刻把身子缩了起来，装出一副老实样子。 身后的脚步声没有走进，那人的影子打在小澜脚边，半晌，传来了长老的声音。 「怎么能在这里吐痰？」长老听起来在用力地压抑自己的愤怒，「咽回去！」 小澜差点哕出来。 「我没吐痰！」小澜赶忙狡辩，「我只是喉咙不舒服……孟爷爷，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 「你？你先在这里好好反省吧，」孟爷爷的气消了不少，「等你想明白了再说！」 「我想明白了……」小澜也不知道自己该想明白什么，反正是张口就来，「孟爷爷，我的喉咙好不舒服，我怀疑自己感冒了……」 小澜说着，吸了吸鼻子，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这丫头，少在这儿装病，」孟爷爷顿了顿，低声道，「你自己仔细想想该交待的事情，晚上……审问你的时候，你心里得有个数啊。」 审问？ 审问我？ 「为什么审问我？」小澜一下子扭过身，孟爷爷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小澜赶紧转了回去，「我都交待完了呀，我只是嫉妒老徐和百合关系好，所以才一时没忍住和他打起来了……」 「你少装蒜，」孟爷爷走近了些，声音也更低了些，「你的锁灵鞭，到底是怎么回事？」 锁灵鞭？ 小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关锁灵鞭的事情。 原来如此…… 「孟爷爷，你是指我唤出的灵化探吧，」小澜大大方方地说道，「那不是我的锁灵鞭化出来的，那是百合的锁灵鞭。」 「是你用百合的锁灵鞭化出的 ，别想往人家百合身上赖，」孟爷爷虽然如是说，但语气却不免动摇了些许，「百合和这事可没有关系。」 「孟爷爷，那锁灵鞭不是我的，是百合的，那上面的探势也是百合的，变成什么样子，肯定不是我说了算的啊，」小澜继续解释，「至于我会问百合借锁灵鞭，也不是因为我能用它，而是因为我了解百合，我知道她会偷偷帮我的……」 经过小澜一通诡辩，孟爷爷成功陷入了沉思。 作为九探长老，孟老自然了解锁灵鞭究竟是何种存在，小澜的话有道理，只是自己很难相信。 其他人也是一样。 「孟爷爷，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小澜缓了缓口气，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此事，不能只审问我自己。」 孟爷爷继续沉默。 太好了，这说明他听进去了。 过了许久，小澜都没再听到什么声音，她没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了。 啥时候走的啊？脚步声都没有。 小澜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腿，刚打算换一个省力点的姿势，急匆匆的脚步声就飞快地靠近了过来。 「茉莉师姐，快别跪了！」门外气喘吁吁的，是被派来跑腿的小师弟，「长老请！」 半分钟后，小澜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议事厅，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小澜放慢了速度，扶着师弟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孟爷爷，张叔叔……」小澜无视小师弟鄙夷的表情，呲牙咧嘴地同端坐在两侧的长老们打了几个招呼，「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的腿……还有点没知觉……」 小澜又往前走了走，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百合和徐也。 徐也面色阴沉，百合则表情复杂地望着自己。 长老挥了挥手，小师弟见状，撒开小澜就跑了出去，搞得小澜差点摔倒。 现在，无关人士全都离开了。 小澜看着百合和徐也。 现在，到了他们当面对峙的时候了。 「你们说说吧，」孟爷爷率先开口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问题究竟出在茉莉身上，还是百合身上？」 「孟爷爷，我完全不清楚，」百合先辩解道，「我只是把我的锁灵鞭借给了茉莉，仅此而已……」 百合说着，不敢直视小澜的眼睛了，她低下头，声音也变闷了。 小澜还没来得及开口，孟爷爷就开口了。 「百合，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茉莉身上，对吗？」 百合是这个意思，但她不想承认，于是只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一旁的徐也拍了拍百合的肩膀，说道，「百合，你没错，不用自责。」 「百合当然不用自责，」这时，小澜中气十足地开口了，「当然了，我也不用自责，因为问题并不在我们两个身上。」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小澜身上。 虽然他们没问出来，但小澜听到了他们的问题。 小澜抬起手，指向前方，「问题出在你，徐也身上。」 免费阅读. 第三百八十七章 探阵为囚 徐也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戏谑的笑容就顺着嘴角泛了上来。 「茉莉啊，」徐也摇着头，像在跟一个难哄的孩子讲话，「我知道你任性，但没想到，你居然糊涂至此。」 小澜也冷笑了一声，「我还说你糊涂呢，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这话一喷出去，徐也的脸色都变了，他右手攥拳向身后一甩，挺身向前跨出一大步。 「你真是一派胡言！」徐也抬起手，指着小澜的鼻子喷了回去，「茉莉，我本不想同你一般见识，既然你不知悔改，我便只能如此了！」 话毕，徐也直直朝着小澜走了过来。 「老徐！老徐不行！……」 小澜还没有搞清楚要发生什么，只听见百合的尖叫声从徐也身后传来，小小的百合像只小小的蝴蝶，挂在了徐也身上。 「百合！你让开！」徐也伸手想去推开百合，目光仍死死锁在小澜身上，「我担心会伤到你。」 伤到？ 这货想打架！ 小澜后退半步，摆出了个可攻可守的架势。 「徐也，」旁边看了半天戏的长老也开口了，「别冲动，不至于。」 虽然这么说，但是长老们可完全没有上来拉架的意思。 小澜用余光悄悄瞥着四周的人，人群从刚才开始就起了些骚动，透过他们的窃窃私语，小澜对目前的情势有了些新的认识。 徐也这次，似乎是认真起来了。 虽说不是很想承认，但看起来，刚才和自己打架的时候，徐也确实没有使出全力。 那么这一次，他会吗？ 百合和徐也还在纠缠，徐也无论如何都无法甩开百合，索性收回双手，一手指向小澜，一手结印立于胸前。 四周的围观群众都站起来了。 要开始了。 锁灵鞭已经唤出，小澜攥紧鞭身，等待着徐也的第一下攻击。 却没想到，率先变化的，是周围的环境。 「探阵为囚！」 陌生的四个字砸向了小澜的耳朵，小澜瞪大了眼睛，警惕地注意着身侧的动静。 随着口诀落地，地面上骤然燃起一圈微光，那光芒以小澜为圆心，将小澜和徐也围在了中间。 很快，地面上的微光开始上浮，没过几秒钟，微光便已遮挡住了圈外的世界，长老们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施完这一招，徐也两手持着锁灵鞭，阴沉地凝视着小澜。 「茉莉，」徐也的声音也阴仄仄的，「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小澜还在努力搞清楚周围这些光除了隔开自己和其他人以外还有些什么作用。 真头疼，自己从茉莉那儿学会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在弄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贸然动手，自己怕是会被狠狠捶一顿。 挨打倒无所谓，关键是没面子。 「老徐……收了探势吧……」百合哭唧唧的声音居然从徐也身后传了过来，「你这样……茉莉……茉莉会……」 小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百合居然也在！ 百合无力地坐在地上，刚好被徐也挡得严严实实，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抹脸上的眼泪。 「百合别哭！」小澜赶紧抛出了橄榄枝，「快到我这儿来。」 「你给我——专心！」 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徐也高大的身形犹如雄鹰一般朝着小澜飞袭而来，小澜就像是地面上的猎物，抬起锁灵鞭匆匆迎战。 小澜没有听到徐也喊出口诀，但是攻击先落了下来。 准确来讲，是落在了小澜的脸上。 小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震惊地捂着脸，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徐也，脑子半天才转过味来。 不是，这小子，他刚刚照着自己的脸打了一拳。 他搞出这么一个法阵，难道就是为了尽情地揍自己一顿吗？ 小澜光猜到了自己会被狠狠捶一顿，却没想到还真是物理意义上的捶。 徐也没给小澜那么多思考的时间，他俯下身，一手提起了小澜的衣领，把小澜拎了起来。 「我说了，专心，」徐也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阴鸷，「我要你专心和我打。」 「你……你偷袭！」小澜委屈地嚷嚷道，「你还打我的脸……你不要脸！」 徐也冷哼一声，没理会小澜的指控，他扬起锁灵鞭，直指向小澜的鼻子。 依然没有听到口诀，但是小澜已经感受到了探势的压迫。 蓝色光点闪烁出来的瞬间，小澜已经一个龟缩蹲了下去，她在地面上流畅地滚了一圈，停在了一个距徐也较远的位置上。 看来，这个法阵的其中一个作用就是——阵中作战时，阵主无需喊出口诀。 但这只是一个很小的作用。 更大的作用，小澜已经感觉到了。 小澜一手用锁灵鞭撑着地面，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呼吸着。 在这里，自己无法使用探势。 不光如此，自己的身体机能似乎也出现了问题，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移动，小澜就已经喘得不行了。 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如此忌惮这一招了。 实在是，太厉害了。 另一枚灵针探已经射出，小澜只能凭借着躯体本能躲避着。 这样下去，徐也光是平a都能耗死自己。 别害怕，别认输。 肯定能想到办法。 小澜一边呼哧呼哧地喘，一边躲到了这法阵的边缘。 边缘…… 既然是探势结成的阵，探势有限，那么这法阵的能力一定不是无限的。 小澜斜眼看向徐也。 徐也还在一下一下地往外甩灵针探。 他只使用灵针探，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法阵太耗探势了，导致他只能甩普攻？ 正想着，又一记灵针探打来。 小澜腾身跳起，本想蹬在这法阵阵壁上借着反作用力直接跳到徐也脸上，却没想脚下一空，差点给自己摔个大马趴。 这法阵阵壁，并非实体，而是虚的。 本以为会像锁灵鞭一般凝成实体，这样看来，这法阵的囚禁能力，似乎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强。 想到这儿，小澜心里多了些底气。 这样的话，自己打不过，至少还可以跑。 当然了，这是下下策，一旦逃跑，那自己这么厚的脸皮，恐怕要被做成一副42码的鞋垫子，永远地踩在徐也脚下了。 免费阅读.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交叠 徐也没有错过小澜的失误，就在小澜趔趄的时候，一记新的灵针探擦着她的脸颊，没入了身后的阵壁。 这该死的徐也，又一次瞄准了自己的脸。 很快，更多的攻击涌了过来，小澜一一闪避开来，借着躲闪的动作，一点点向着徐也靠近了过去。 既然他只能用普攻，那近身应该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靠过去之后，只要他徐也敢在那么近的距离下攻击自己，自己就有办法那让攻击落到徐也自己头上。 小澜一边装作应接不暇的模样，一边偷偷观察着徐也。 他像是没有发现自己的企图。 但还是要谨慎。 这时，徐也的灵针探突然歪了一下，小澜抓住机会，腾身朝着徐也扑了过去。 徐也的脸上划过了一丝震惊的神情，紧接着，那浅浅的震惊消失了，重新出现的，是一抹满意的笑容。 不好！ 还好自己有所防备，小澜在半空中迅速调整姿态，她绕过徐也，落在了徐也身后不远的位置上。 小澜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有点喘不上气了。 徐也背对着小澜，一动不动。 小澜半蹲在地，静静地望着他。 不知道此刻，二人是不是在想同一件事情。 徐也身体附近，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自己知道了。 徐也也知道自己知道了。 那么现在，要攻击吗？ 小澜猛地站起身来。 当然要！ 「徐也！」 小澜大叫一声，徐也倒是没有料到小澜这一声，他微微侧过头来，不屑地扬起手，随意打出一枚灵针探。 那灵针探瞄准的并不是自己，蓝光滑出一段距离之后，居然原地拐了一个弯，朝着小澜就冲了过来。 居然还有追随模式！ 小澜咬咬牙，绕着徐也跑了起来。 这囚阵还真挺厉害。 不，是很厉害。 小澜的瞳孔愈发灼热了，她咬着牙，瞅准时机，突然俯下身，一个滑步滑向了徐也。 徐也低头看着小澜，似乎是不太理解这个家伙怎么一下子以这种要给自己磕个响头的姿态靠近了过来。 小澜迅速滑到了徐也脚下，她屏住呼吸，把力量瞬间灌注进四肢。 小澜犹如一根离弦弓箭，她高高地抬起手，朝着徐也的脑袋抓了过去。 徐也虽然没有搞清楚小澜这是什么路数，但无论如何，猎物已经闯进了陷阱。 攻击也要开始了。 霎那间，徐也周身绽放出了耀眼的金光，那金光瞬间便化作无数道利刃，向小澜刺来。 猜到了。 但是，无所谓。 小澜咬紧牙关，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利刃很快便贯穿了小澜的身体，小澜先是感觉到了一阵麻木，紧跟着是剧烈的疼痛，再之后，又是麻木。 百合的尖叫声铺天盖地地袭来。 小澜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徐也。 徐也的眉头紧紧锁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 无所谓，是的，无所谓。 快到了。 小澜竭力伸出手臂，徐也没有料到小澜仍然如此执着，因此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向后仰头的动作。 最后一点点！ 坚持住！ 小澜沾着鲜血的手指，朝着徐也的额头伸去。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额头的 瞬间，徐也周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这不是攻击，面前这人宁可被刺穿，也要做出的动作，并不是攻击。 但不知为何，徐也下意识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敛眼，看向小澜。 笑。 她在笑！ 危险！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小澜的声音就嘹亮地响彻了整个空间。 「探阵为囚！」 耀眼的金光登时笼罩了二人，失去视力之前，小澜满意地在徐也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 太好了。 被我装到了。 没错，小澜想到了破解这囚阵的方法，那就是——把徐也拉进自己的囚阵中。 通常情况下，技能这东西小澜是一看就会的，但这囚阵不同，不知怎的，小澜学不会。 直到逐渐靠近徐也，小澜才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 触碰。 九探的灵能全部离体，但这囚阵的使用方法很奇怪，它的阵眼，正是徐也自己的身体。 所以哪怕遍体鳞伤，也要触碰。 碰到就赢了。 金光炸开，瞬间，小澜听到了长老们的喊叫声，下一个瞬间，那些声音就消失了。 但是隐约能辨得出，那是一句急促的「快住手」。 「茉莉！你疯了！」这时，徐也的叫声传入了小澜的耳朵，「两阵交叠，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你不要命了吗？！」 小澜看不到徐也的样子，只能看到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光在闪烁。 所以，会发生什么？ 「你别管！」小澜不管不顾地嚷嚷着，「我赢了！」 「囚阵是探势化形，现在我们二人囚阵交叠，相当于我们的探势在强行融合，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死的！」 我去。 小澜立马把手缩了回来，但是眼前的光没有丝毫变化。 「那我也不能撤回啊！」小澜喊道，「想想别的办法！」 过了许久，徐也忽然呼唤起了百合的名字，「百合！百合你在吗？……」 很快，百合颤颤的哭腔就响在小澜耳畔。 「嗯……」 百合还在阵中！ 不知道百合会不会受到牵连…… 「百合！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徐也语气真挚而急切，「只有你助我完成当家合仪，我才能破开这囚阵！」 等等。 什么叫助他完成当家合仪？ 这玩意不是只有双胞胎才能合吗？ 「不是，你说啥呢……」小澜都无奈了，「你和百合是双胞胎吗你就合仪？」 「百合，就靠你了，」徐也完全没有理会小澜的话，「现在只有合仪一个办法了！」 「那不如跟我合仪啊！」小澜赶紧插话，「百合，咱俩才是姐妹，你跟他就合不了啊！」 「我……」 「你闭嘴！不要打扰百合！」 「你才闭上嘴吧！」小澜毫不客气地骂回去，「你不会以为随便俩人就能合仪吧？」 「……我当然知道……」 「百合！选我！」小澜的手都举起来了，「咱俩才是一对！」 「你们别吵了！」终于，百合应该是被他们二人吵得有些烦了，气恼地尖叫道，「什么合仪……我根本不会啊！」 免费阅读. 第三百八十九章 合仪 小澜和徐也瞬间就沉默了。 他们两个人光顾着争取百合的合仪权，却完全忽视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所以，要怎么合仪啊？ 这玩意……不光是百合，自己其实也不会啊。 小澜后悔在现实世界里面的时候没有问一问茉莉了。 小澜拧紧眉毛，烦躁地侧过头偷瞄徐也。 徐也也正一脸厌烦地看着自己。 看来他们二人的想法又一次不谋而合。 “我说，”小澜躲避着徐也的眼神，“你要是懂合仪的话就赶紧教教百合，现在情势很紧张的。” 通过徐也忽然梗直的脖颈，小澜知道他现在更生气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胡闹，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徐也提高了音量，“你闯出的祸，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好，此话一出，小澜就明白了。 徐也也不知道该怎么合仪。 或者……他知道，但是不肯告诉自己。 小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直接往地上一坐。 “那没办法了，那大家一起死吧。” 徐也气得牙关都在打战，百合捂住脸啜泣了起来。 三人束手无策地各自沉默着。 小澜挠挠头，不知道自己如果在这里死掉了，会对现实世界产生什么影响。 思路还没来得及展开，突然间，一种莫名巨大的力量扯住小澜的肩膀，拖着她往后退去。 小澜震惊地回过头，但是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回事？ 小澜想从中挣扎出来，但是那力量过于强势，小澜感觉自己的皮肤都有些麻痹了。 “茉莉！”百合的尖叫声响起，“……老徐！……” 老徐？ 小澜斜过目光，看向徐也的方向。 果然，徐也同自己的状态如出一辙，表情困惑，只能强撑着做出一些象征性的动作。 等等。 小澜观察了一下二人被拖动的方向。 不对啊，这样下去，他们会…… 下一秒，二人便狠狠地撞在一起。 小澜和徐也同时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两人的后背紧紧贴着，徐也太瘦了，小澜甚至感觉徐也锋利的脊梁骨已经割伤了自己。 “这咋回事？” 小澜不安地扭动着，但是二人的脊背非但没有分开，反而像是陷进去了一般，贴得更紧了。 “茉莉！”徐也明显也慌了，“你做了什么？！” 小澜都快气笑了。 “不是，这跟我有啥关系？”小澜也不客气，“你怎么还倒打一耙？” “如果不是你……” “那也是你先挑事的！”小澜都猜到徐也要喷什么了，直接把锅甩了回去，“你差不多得了！……” “你！……” “啊！——” 徐也的话还没骂出口，百合忽然尖叫了一声，吓得二人赶紧闭上了嘴。 “怎么了百合？”徐也急道，“你没事吧？” 小澜勉强侧过头，见百合坐在地上，一只手正指向自己和徐也，目光惊恐。 这是……自己怎么了？ 小澜和徐也接收到信号，赶忙低下头查看起自己的身体。 好像没出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除了……自己的脊背。 二人仍在持续不断地用自己的脊梁戳着对方的脊梁，小澜感觉自己都被戳麻了。 该不会是…… 小澜和徐也同时扭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你们……你们两个……”百合费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二人的脊背说道，“你们的后背，好像连起来了……” 这……这什么意思…… 小澜呲牙咧嘴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明明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十分希望自己听不懂。 不会吧。 “不可能！”徐也大吼着伸出手，摸向二人的后背。 小澜也向后摸去。 脑子狠狠地嗡了一声。 摸不到了。 自己的后背，不见了。 二人已经牢牢地贴在一起，自己身后，只有同样崩溃的徐也。 小澜和徐也同时捂住自己的脸。 比死更惨的事情发生了。 “你们……你们别害怕……”已经努力整理好自己情绪的百合出现在了二人身侧，她脸上还挂着眼泪，“我们……我们都是家人，就算……就算变成这样，我也不会不喜欢你们的……”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小澜想死的心都有了。 为什么偏偏和自己讨厌的人连一起啊。 “我……等等……”小澜刚想开口，却猛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头怎么动不了了？” “我也是……”身后传来徐也同样不愉快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百合观察着二人，过了一会儿才惊讶道，“你们的脑袋也连到一起了！” 脑袋也…… 小澜欲哭无泪。 看来二人要完全连起来了。 还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吗？ 很快，小澜就发现，确实有。 “不对啊，”百合用手比划了一下，颤颤地说道，“你们两个……怎么变薄了……” 变薄了？ 二人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奇怪的形容词的意义。 他们不是在连接。 而是在融合。 他们二人，在融为一体。 要命的是，这个过程发生得不痛不痒，甚至没有丝毫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后，二人徒劳无功地挣扎了一下，但是于事无补。 无所谓了…… 虽然这死法很恶心，但应该也恶心不了多久了，小澜现在求死之心强烈。 快死快死快死…… 终于，小澜感觉不到自己身后有任何东西了。 小澜已经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茉莉还是徐也。 她低下头，想看看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什么样子，就在她低头的瞬间，耀眼的金光从她胸口的位置骤然闪出，瞬间笼罩了自己，也笼罩了四周。 小澜遮住眼睛。 她感受着那光芒逐渐散去。 死了吗？ 没感觉啊，还没死吗？ 突然间，周围响起了雷鸣一般的掌声。 这掌声吓了小澜一跳，她一哆嗦，赶紧眯着眼睛看过去。 四周围着一群老头，几个人正朝着自己走来。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喘息声。 小澜回过身，瞪眼看着身后的徐也。 他还在。 那自己…… 小澜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确认现在没有异状。 我们没死？ 也没有连到一起？ 太好了…… 徐也咳嗽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看着小澜，目光逐渐由严肃变得平静，而后舒了一口气。 走在最前面的是孟爷爷。 他满脸喜悦，一步走到小澜和徐也身前，拍着二人的肩膀大声道，“茉莉，徐也，恭喜你们，完成了当家合仪！” 听我狡辩 宝们，我回来了，对不起大家这么久的等待，我会好好解释的！ 首先我保证，这本书绝对不会太监绝对不会太监绝对不会太监！无论如何都不会！ 然后就是解释了，这段时间我因为一直在努力考公考编，选调事业单位国考省考连轴转，同时还要准备毕业论文，实在是太忙了。之后我幸运进入了面试，又开始准备面试和体检，因为我所有的考试都是跨省参加的，没想到会耽误这么久，码字的设备一个都没带，心态也非常焦虑，而且这部分情节很关键，我也不想随便水水敷衍了事，所以实在是码不出来，真的很对不起大家。今天终于结束了一切回家啦，以后会恢复正常日更的！请大家原谅我吧 这么久没更新，我看到大家也没有骂我，有的宝还在每天给我投推荐票，我真的超级感动（?′д｀）前段日子心态真的太差了，早就应该解释一下的，但是因为怕挨骂所以一直逃避，实在是很对不起，以后不会再离开这么久了，我非常非常非常感谢还有人愿意等待我和小澜，不会让宝们失望的！爱你们！ 感恩！感谢！感恩！ 《生死界碑》听我狡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九十章 等待 小澜当场愣住。 当家……合仪…… 徐也清了清喉咙，扶起了呆呆地坐在一旁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百合。 “我……我和谁？……”小澜拒绝接受现实。 但她并不是最接受不了的人。 百合震惊的目光从小澜和徐也身上依次划过。 之后，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百合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 小澜……能召唤出不同的锁灵鞭。 夏泥承认自己没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小澜姑娘……她的能力我是有听说过的，”夏泥挠挠头，“只是我不知道，居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 “小澜姑娘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还是一个谜，”老罗说道，“我甚至怀疑，就连小澜自己，都不够清楚这一点……” 夏泥点了点头，难掩艳羡地叹了一口气。 “小澜真厉害，”夏泥称赞道，“不像我……” “别这么想……”老罗说完，觉得这句话干巴巴的，有点像是敷衍，于是赶紧加了一句，“小澜毕竟是特殊情况，夏泥，你和我家九天才是普遍情况……” 夏泥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可是……九天哥也比我厉害很多很多很多……” 一听到有人夸奖自己儿子，老罗也顾不上客气了，直接就笑开了，“九天啊，九天那个……九天确实还可以哈哈哈……” 导致夏泥更郁闷了。 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般，二人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罗九天就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 “……嗯……爹……”罗九天揉揉眼睛，看着眼前的两张脸，“我应该不是死了吧……” “当然不是了九天哥，”夏泥轻轻把他扶了起来，“我和罗叔叔还在呢。” “可是我爹不早就死了嘛……哎呀！爹！干嘛打我！疼死了！……” 罗九天一边躲避着老罗的拳头，一边看向躺在前方的“茉莉”。 “话说，这到底是咋回事，”罗九天看到了那人手中的枝形锁灵鞭，问道，“她的锁灵鞭还会变来变去的。” “罗叔叔说，这事可能和小澜姑娘有关系。”夏泥说道。 罗九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看起来确实像……可是小澜怎么会被牵扯进来呢？” 明明目前看来，这幕后主使针对的人，基本都是他们九家的人，小澜不在九家之中，她只是作为茉莉和罗九天的朋友出现在这场战役中。 老罗和罗九天表情凝重，夏泥则完全不知道二人在苦恼什么。 “反正……只要找到了小澜姑娘，应该就能回答你们的疑问了吧，”夏泥倒是很豁达，“那我们只要努力找她就好了。” “问题是，小澜姑娘去了哪儿……”老罗眉头紧起，“我们完全没有头绪。” “至少我们能确定小澜现在还是安全的，”罗九天指了指假“茉莉”，说道，“这就是证据。” 只要这里的古怪之处还和小澜有关系，就说明小澜的力量还没有消失。 老罗舒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三人对话之时，那假茉莉的手指忽地弹动了几下。 开始时，他们并没有注意到。 直到夏泥的命虫从他领口处默默爬了出来，那红色小蛇站立在夏泥头顶，望向前方。 三人看去。 茉莉仍躺在地面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可惜并不是这样的。 茉莉的身躯正以一种十分规律的节奏，轻轻颤动着。 “不好，”老罗只身挡在罗九天和夏泥身前，用手臂护着二人往后退了几步，“这事还没完，你们小心。” 二人同时点头。 茉莉的身躯还在颤抖，动作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而后竟慢慢地飘了起来。 不光如此。 就在茉莉原本的位置上，缓缓地浮出了另一个人影。 又有新的敌人？ 三人慎重地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诡异且不适。 但是他们能做的，只有迎战。 第二个人影已经完全出现，这时，悬浮在上方的茉莉猛地睁开双眼，她一翻身，从半空中跃到了地面上。 他们也随之看清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三人愕然，看向对方，交换了一个讶然的目光。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徐也。 *** 继小澜和徐也合仪完成、百合晕倒之后，已经过去了五个月了。 小澜就在这个世界呆了整整五个月。 训练完毕之后，小澜抬头望着天。 她有些理解茉莉的辛苦了。 当家合仪完成之后，虽然合仪大典还未正式举行，但小澜和徐也基本上接管了整个九探的管理事务，考虑到同徐也相比，茉莉年纪太小，还算是个孩子，因此大部分的压力都落在了徐也身上。 即便如此，小澜还是觉得自己累到想出家。 而在现实之中，茉莉则需要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我可怜的小茉莉。 小澜鼻子酸酸的，她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往前走去。 这五个月里，自己只能通过不断地挂念同伴，来提醒自己仍然置身于一个虚幻的世界中。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无数次午夜梦回，小澜都会困惑。 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 自己现在到底是谁？ 这个世界真的是虚假的吗？如果是，那又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这段时间，同百合和徐也的交往，也逐渐地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徐也并不坏，百合也并不脆弱。 小澜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他们是否同现实中一样，但是无法避免的是，自己对于现实中的徐也和百合的感觉，确实改变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现象。 “茉莉当家……”前方赶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茉莉当家，徐也当家在议事厅中等您……” 小澜快走了两步，“老徐找我什么事啊？” “具体不太清楚欸，”那年轻小辈道，“但听说好像是合仪大典相关的事。” 小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还有一周，就是合仪大典。 小澜忘不了现实中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 九探驻地遭袭，九探全门伤亡惨重，茉莉也失去了自己的眼睛。 那也是这一切的开始。 那么在这里。 这一天，又会发生什么呢？ 第三百九十一章 百合失踪 小澜匆匆赶到议事厅，只有徐也一个人坐在正对大门的椅子上，见小澜进门，赶忙冲着她挥了挥手。 “茉莉，来这儿。” 小澜见徐也表情严肃，立刻心虚了起来，把自己的工作在脑子里飞快复盘了一遍。 没出什么错吧？ 通知也交接下去了，请柬分派也都策划好了，还有其他的……好像没犯错呀。 越想越怀疑自己。 小澜坐到徐也身边的时候，连狡辩的台词都准备好了。 “怎么了，老徐，”小澜假笑着说道，“我听说是合仪大典的事情……” “哦，对，”徐也像是才想起来要同小澜说什么似的，“大典的话……八两水的人今天下午到，你去接待一下吧。” “啊？”小澜一头雾水，“外家的人一般不都是你来接触嘛……出什么事了吗？” 徐也叹了一口气，表情看上去更苦了，“出事了。” “到底怎么了？”小澜也严肃了起来，“老徐你直说就行，没事的。” 徐也往门外瞟了一眼，见大门紧闭，他俯过身，在小澜耳边轻着嗓子说道，“百合不见了。” 小澜的瞳孔骤然瞪大了，“什么意思？” “据百合那边的小辈说，午饭的时候，她就没有出现，”徐也看上去老了十岁一般，“不久之前，那几位小辈觉得不对劲，过来向我汇报，我带着人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小澜困惑地皱起了脸，“怎么会突然失踪呢……到处都找过了吗？” “能想到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徐也摇了摇头，“现在这时候，这消息不能声张，所以下午我准备带着几个小辈亲自去驻地外面找，因此接待八两水的事情……” “我知道，我来负责，”小澜转念想了想，说道，“欸，老徐，要不然八两水还是你来接待，我带着大家去找百合吧。” “不行，”徐也一口回绝，“大典在即，九家的视线都在你我身上，其中肯定不乏包藏祸心之人，你现在贸然出驻地，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小澜哭笑不得，“那你出去不也一样吗？” “我不一样，”徐也的眼神看上去暗了暗，“我本来是没有资格成为九探当家的，是你意外拉我入了探势，我才有机会……真正的九探当家是你和百合，是我夺走了百合的身份……” “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小澜认真地打断了徐也的妄自菲薄，“老徐，百合不会这样想的。” 不过小澜也不敢保证百合没有这样想。 五个月前，自从小澜和徐也阴差阳错完成合仪，百合就没有再同徐也说过一句话，甚至在同小澜聊天的时候，只要徐也出现，百合会立马中断谈话，离开现场。 小澜曾问过百合是怎么想的，但是前期，百合只是闭口不谈，后期则变成了，只要感觉到小澜要开始提徐也，百合就会把小澜一个人丢在原地，径自离开。 真是太离谱了。 小澜想到之前自己和徐也打架，百合哭着拉架，简直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 说实话，小澜没觉得做了这个当家有什么好处，训练要更刻苦不说，活儿还多了一大堆。 但是这些话小澜不能同百合说，百合只会觉得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现。 最近这段时间，大典在即，自己实在是太忙，现在想想，除了吃饭和训练的时候，自己的确已经好久没和百合聊天说话了。 很对不起百合。 “老徐，还是我去找百合，”小澜语气坚定，“如果你去找的话，我觉得就算你找到了，百合可能也不想和你一起回来。” 老徐一下子被噎住了。 这他倒无法辩驳。 “可是……” “放心吧老徐，我能保护好自己，”小澜拍拍徐也的肩膀，“我就今天下午出去看看，明早，无论有没有结果，明早我都会回来的。” 好奇怪。 自己怎么像是立了一个g。 老徐深深地望着小澜。 他犹豫良久。 他还是答应了。 没过多久，小澜就坐到了出驻地的车上。 除她以外，这车上还有三个人。 “茉莉当家，”主驾驶座位上开车的男生扭头问道，“我先去哪里？” “唔……我想想。” 小澜沉思了一会儿，抬起手放到车窗外，之后展开手掌，几片洁白的柳絮状东西自小澜掌中飞出，朝着前方飞去，似在随风飘动一般。 但风向却是相反的。 小澜明白了什么，“就沿着这个方向往前开。” 车子已经开了几个小时了，仍不见终点。 小澜坐在后排，她不做声，其他三人也不敢说什么。 小澜望着仍在视线范围内翻飞的白色探屑，感觉十分奇怪。 茉莉和百合是双胞胎，二人之间存在特殊的探势连结，小澜能通过探屑定位百合的位置，当然，百合也能通过探屑找到小澜。 可是自己已经走出这么远了，还是没有找到百合。 论起来，百合仅仅失踪了几个小时，她真的能一个人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吗？ 小澜掏出手机，打开徐也的聊天框。 茉莉：还没有找到，驻地那边呢？ 徐也回复得很快。 老徐：现在也在找，没有结果。 茉莉：八两水的人到了吗？顺利吗？ 老徐：很顺利，别担心。 茉莉：嗯嗯，辛苦了。 小澜关上手机，犹豫了一会儿，道，“先停下吧。” 晚饭时间到了，三人就近选了一家饭馆开始吃饭，吃饭的时候，小澜也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发呆。 探屑就在眼前漂浮着，只有小澜自己看得到。 “茉莉当家，接下来怎么办？还往前走吗？” 小澜计划了一下，答应老徐的期限是明早，算上来回的时间，自己还可以再找四五个小时。 “往前吧，”小澜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一个大人了，“辛苦你们了。” 三人连忙摆手。 车子继续往前开，探屑仍然静静地引着路。 天色全黑了。 探屑把他们引上一条偏僻的单行道，路边没有路灯，只有他们的车灯在黑暗中温温吞吞地移动着。 小澜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中计了。 总感觉有人在埋伏自己。 “先……先停下吧，”小澜说道，“这里可以掉头吗？” “呃……按理来说是不可以的，”开车的男生朝着车外看了看，“但是……反正这里也没人嘛……” 小澜点点头，刚想开口。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像声响雷直接于她胸膛处炸开，小澜没提防，直接尖叫了一声。 从胸口的位置涌上一股滚烫，小澜没忍住，一声咳嗽，直接喷了一口血出来。 “茉莉当家！” “茉莉当家你怎么了？！……” 小澜抬起头，费力地说道，“快……快掉头……快回去……” 自己猜错了。 出事的不是自己。 是老徐。 第三百九十二章 马赛克人 合仪之后，小澜和徐也的探势几乎是合二为一，他们练成的技能甚至都可以互通。 同样的，当一方探势受损，另一方的探势也会受到牵连。 小澜感觉浑身的血管都在跳动，这是探势十分不安的表现。 刚才那一下，徐也一定受到了重创。 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快回去还要多久？”小澜一边用手机疯狂地联系徐也和其他同门，一边问道。 “大概三个小时，”开车的男生一边加速一边问，“茉莉当家，你真的没事嘛？” “我没事，”小澜的声音都在颤抖，“但是驻地可能出事了。” “天哪，这该怎么办……”坐在小澜旁边的女生一下子慌了，“他们都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 小澜心里有个不太好的联想。 该不会是九探遭袭的时间提前了吧？ 但是……为什么呢？ 百合…… 会和百合的失踪有关系吗？ 偏偏是这个节点，小澜很难不乱想啊。 车子开回主路，两边的车辆川流不息，但是好在晚高峰已经过去了，回去的路要比来时顺畅。 两个半小时之后，远远的，几人就能看到驻地外围的情况了。 小澜又放出了几片探屑去探测驻地内情况。 奇怪的是，没有任何结果。 整个驻地都静悄悄的。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钟，安静也很正常。 但是……自己确确实实从灵潮的波动中感受到了徐也受到了伤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澜看着手机。 电话无法接通，消息没有回复。 不对，肯定是出事了。 “在这儿停下吧，”小澜解开了安全带，“你们在这儿呆着，别进去，感觉有危险就快跑。” “这……茉莉当家……” “停车。” 车子在一处不起眼的阴影处停下，小澜很快便推门下了车。 其他几个车门也要打开，小澜猜到了，扭头打出一记探势，将车门封住。 驻地内的情况，自己甚至无法探测出来。 里面危险的程度应该远超自己想象。 这三个人是九探小辈，现在还很弱，假如跟着自己进去，和送死没区别。 小澜弯腰躬身，沿着墙壁朝前走着。 自己现在是茉莉。 也应该像茉莉一样，竭力保护好九探的每一个人。 小澜确定着位置，停到一处墙根之下，她蹲下身，摸索起来。 自己没蠢到直接从正门进去。 虽然九探驻地名义上的入口只有一个，但是无数的小辈却创造出了数个特殊的入口，这些入口，小澜全都知道，因为自己的其中一项工作就是把这些窟窿全都堵上。 还好在进行这项工作的时候，小澜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工作态度。 摸到了！ 小澜抓住了那快略有些松动的方砖，而后手腕一转，探屑顺着指尖流出，似将其他几块方砖溶解掉了一般，一个一米见方的入口赫然显现。 是的，这就是小澜应付工作的办法。 堵窟窿什么的，实在是有点没人情味，所以自己索性用探势把窟窿藏起来了。 最后还是便宜了自己。 小澜先顺着那窟窿望向驻地内部。 从这里望过去，刚好是驻地的中央广场。 灯光明亮，广场四周空无一人，看上去没什么异样。 小澜四处望了望。 果然。 巡夜的人，不见了。 真的出事了。 小澜利落地钻了进去，又回身把窟窿重新藏了起来。 现在该去哪里？ 驻地太大了，自己不可能到处乱晃。 小澜决定直接去找老徐。 小澜正打算抬手放出探屑，忽然间，她注意到了自己身侧的白色柳絮。 几根白色的线条就在自己的斜前方漂浮着，在黑夜当中，显得有些不起眼。 小澜皱皱眉。 这是自己用来寻找百合的探屑。 看它们的意思，百合就在前面。 百合回到了驻地？ 小澜看向前方。 从刚才感应到老徐受伤，小澜就忘记了这几片探屑，它们是一路跟着自己回来的？还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完全没注意。 太奇怪了。 太巧合了。 小澜摇了摇头，跟上探屑的指引，蹑手蹑脚地朝着前方走去。 前面是驻地正厅，为了迎接下周的合仪大典，这里被小澜布置得富丽堂皇。 这是小澜第一次自己布置会场，小澜没啥品味，什么看起来豪华用什么，最后搞成现在这个土豪风，徐也来验收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百合现在在这里？ 探屑引着小澜进正门，小澜才不进，这里可是她设计装修的，想进去，自己有的是法子。 小澜从建筑的正面绕开，刚一拐弯，就看到了人。 几个黑衣男人排成一列，看上去像是在巡夜。 小澜把身形隐没在黑暗中，眯起眼睛观察着那几个人。 他们并不是九探的人。 更奇怪的是…… 小澜仰起头查看，怀疑是不是自己近视了。 自己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不光是样子，他们的身形也像是打了马赛克一般，模模糊糊，和周围的环境简直不像是一个图层里的。 这啥呀？ 几人转了一个弯，换了个方向行走，小澜不能再细看了，只能赶快借着黑暗离开了这里。 刚才那……就是敌人吗？ 那玩意真的是人类吗？ 小澜一边在心里嘟嘟囔囔，一边摸到了熟悉的位置。 这里的墙边，有一道狭窄的窗户，窗户一半露出地面，一半没入地下，小澜知道，里面是地下室的储藏间。 小澜将探屑顺着窗缝灌了进去，而后探势化形变成了可爱的奥斯卡，在小澜的指导下，奥斯卡从里面打开了窗子，顺便勘探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还好，没有敌人。 敌人估计也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储藏间里还能藏人吧。 进到储藏间后，小澜叉着腰喘了一口气。 储藏间外面是地下走廊，走廊尽头就是去到一楼的楼梯。 但是小澜不走那条路。 毕竟想也知道那里一定有敌人啊。 小澜仰起头，看向了头顶的通风管道。 要是自己没记错，这栋楼里的管道四通八达，哪里都能到。 只要自己记准方向，问题应该不大。 两分钟之后，小澜已经趴在了低矮的通风管道间，朝着正厅攀爬过去。 第三百九十三章 劫持 小澜一边爬，一边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再怎么说，自己现在是九探的当家，我堂堂一个当家，在我自己的地盘上，不是钻狗洞就是翻窗户，现在还只能爬通风管道。 不过比起老徐，自己还是好多了。 想到老徐，小澜就回忆起了自己在车上感应到老徐受伤的那一刻。 自己当时的反应都如此剧烈，更何况是老徐。 小澜都不敢想象老徐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要好在只有那一下，之后老徐似乎就没有遭受什么痛苦了。 咝——不对啊。 小澜猛地顿住，身后的奥斯卡一头撞在小澜的屁股上。 老徐一直都没反应，该不会是死了吧？ 想到这儿，小澜爬得更快了。 不行不行，得快点，说不定还没完全咽气，还能赶上听个遗言什么的……搞不好会有线索。 小澜越爬越快，就在小澜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迷路了的时候，前方不远处，轻飘飘的对话声传了过来。 听不清楚，但是为小澜指引了方向。 小澜快速爬过去，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望下去。 这熟悉的金灿灿，就是正厅没错了。 小澜心下一惊。 正厅里，有好多人。 其中大多数人，就是刚才自己在外面看到的那种黑衣人。 如果说刚才在外面，小澜还可以将那些古怪之处归结于自己真的有点近视，但是在这个灯火通明的地方，那些人身上的马赛克也没有丝毫不同。 小澜的目光在搜寻，最终发现了唯一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徐坐在正厅中央的台阶上，一只手捂着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看上去似乎马上就要倒下了。 老徐四周围了一圈黑衣人，还有许多黑衣人散布在正厅四周，这里只有老徐一个九探人。 自己听到的说话声也并不源于黑衣人，而是老徐。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徐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小澜也想知道答案。 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想干嘛，自己也不能贸然跳下去救人。 过了好一会儿，回答的声音从正厅的深处响起。 “我们说过了，”那个声音冰冷机械，不太像是活人发出来的，“我们只想要九探当家，徐也和茉莉，其他的九探人，我们不会伤害。” 小澜本来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一听这话，赶忙把脖子缩回来了。 搞半天自己也是目标之一。 而且，老徐已经被逮住了，要是自己也被抓住，那伙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虽然完全不知道那伙人是干嘛的，但是小澜本能得不想让他们得逞。 “……但是，我们不能等太久，”黑衣人的话并没有说完，“天亮之前，如果另一个还不出现……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小澜用口型狠狠地骂了一句。 猜到了，这个套路。 这就是用道德绑架逼自己送死。 “我真的不知道茉莉在哪里，”徐也低着头，说道，“她不在驻地。” “我知道的，你能联系到她，”黑衣人说道，“所以你会帮助我们吗？” 徐也叹息道，“还是那句话，告诉我你们是谁，我再回答这个问题。” 好样的，徐也，真是个硬骨头。 黑衣人顿了顿，像是思考了一下，才答道，“我不需要告诉你我们是谁，我们只要杀了你……我相信，她会回来的。” 徐也听了这番话，嗤笑了一声，小澜在上头急得团团转，脑筋一个劲地动。 她了解这个世界里的徐也，犟种一个。 万一真的把那些黑衣人激怒了，徐也搞不好…… 更重要的是，现在二人探势互通，要是徐也被宰了，小澜势必也会重伤，当然也一定会被发现的。 该怎么办？ 不是说八两水的人已经来到驻地了嘛，怎么就徐也一个人被逮住了，其他人呢？全都睡死过去了？ 听黑衣人的意思，驻地里所有人的安危都被攥在了他们手中，这群人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轻松控制住九探全体。 看来其他人是指望不上了，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啊。 小澜咬紧牙关，在脑海中盘了盘自己的胜率，发现结果很不乐观，索性直接开始琢磨自己打击范围最大的技能是什么。 最好能同时干掉这一屋子人，反正自己是有办法脱身的，现在就看徐也了。 太头疼了…… 然而，剧情的发展再一次超出了小澜的预期。 在这谈判陷入僵局的关键时刻，一道清亮的声音自正厅入口处响起。 小澜瞬间愣住了。 随即她换了个位置，艰难地顺着百叶窗望下去。 但是即便她不看，也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百合。 “你们放开老徐，”百合语速很慢，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移动了进来，“我来了。” 徐也吃惊地望着百合，目光中有困惑，有质疑，他的眉毛颤动着，把眼中的疑问压了下去。 “你……”徐也的声音有些嘶哑，“茉……” “我就是九探当家，茉莉，”百合仰起头来，“你们找我？” 小澜捂住自己的心脏，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百合在代替自己。 她在代替自己送死。 百合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她从来没听过百合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虽然是双胞胎，但是小澜饰演的茉莉横冲直撞，像个女土匪，而百合温柔细腻，她不喜欢战斗，看到小澜和徐也打架会吓哭。 这样的百合，现在直挺挺地站在一群黑衣人中间，声音低沉，没有一丝发抖，这里唯一能保护她的人——徐也已经重伤了，没有人救得了她。 还有徐也，即便百合在努力扮演自己，但是徐也绝对能分得出来她们两个人，徐也明知道这是百合，依然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 他们两个在联合演戏。 小澜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她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下面的人发现。 黑衣人躁动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为首那位机械地说道，“怎么证明你是另一个当家？……你的锁灵鞭呢？我们要确认你的锁灵鞭。” 百合冷笑了一声，“你们看不到我的锁灵鞭了。” 黑衣人顿了顿，“什么意思？” 百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低下头，望向徐也。 “老徐，对不起。” 这是五个月以来，百合对徐也说的第一句话。 第三百九十四章 黑衣人 徐也的瞳孔闪烁着，很快便释然地笑了。 “没关系。”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你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百合尖叫了起来，两行眼泪从她的眼眶滑了下来，她开始发抖，但是仍然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渡灵探！”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 渡灵探能摆平范围内的所有灵潮灵汐，但是所需探势巨大，百合就连锁灵鞭都无法化形了，想必是用尽全身探势使出了渡灵探。 刚刚，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 但是…… 小澜把头贴在屋顶上，竭力看向窗外。 没错，正门外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金黄，百合的探屑包裹住了这整座建筑，待到渡灵仪式完成之后，这里的所有灵都将化作虚无。 包括徐也，和百合自己。 小澜坐不住了。 百合的动机她理解，毕竟自己也曾想过使用这一招，但问题是，他们还不确定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渡灵探不一定对他们生效，然而对于他们自己来说，渡灵探可是百分百有用的。 百合想用自己和徐也的死换取茉莉的生，可是她绝对没有预料到，茉莉现在就在他们的头顶上…… 我很感动，可是我也跑不了哇！ 小澜的额头上都急出了汗，她仰起头，眯起眼睛，透过层层叠叠的屋顶建筑，看到了百合的探屑。 还好，距离探屑闭合还有一段时间。 自己还能再想想办法。 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 黑衣人们都慌了，一个人一脚踹倒了百合，徐也想上前，被另一个人踹倒，徐也虚弱地咳了两声，刚想调动探势，剧烈的疼痛就让他又吐出了几口鲜血。 那黑衣人抬起脚打算再补一脚，忽然间，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到了他的额头上。 有些咸，闻起来像是汗水。 他抬起头，望向屋顶。 不好！ 小澜赶忙把头缩了回来。 很可惜，太晚了。 “上面有人！” 随着那黑衣人一声大叫，上面和下面的人同时开始了行动。 小澜立时打了一个滚滚到了一旁，不到一秒钟之后，百叶窗连同附近区域就全都被打烂了。 小澜没有停下动作，朝着自己盘算的位置爬去。 身后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音，有人爬了上来，在后面迅速地朝着自己靠近。 铛地一声，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奥斯卡在小澜背后形成一道金色的墙，将黑衣人的武器挡了回去。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小澜踩了踩脚下的屋顶，挥起锁灵鞭就是一下。 “灵针探！” 灵针击中屋顶，钢筋水泥立刻崩塌，小澜瞅准机会，纵身一跃。 下面的，正是坐在高台上的黑衣人的头头。 小澜本着擒贼先擒王的作战经验，打算先向他下手。 那人仰起头，身形模模糊糊的，虽然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小澜本能地觉得那人似乎轻蔑地笑了一下。 随即，那团马赛克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小澜落到了高台上，落地瞬间转身，向前方击出无数道灵针探。 徐也和百合都懵懵的，待到看清楚这突然掉下来的人是小澜，二人全都坐不住了。 好在黑衣人的注意力基本都被小澜吸引过去，二人得以喘息。 徐也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触碰自己的肩膀。 他扭过头，一片金黄色映入眼帘。 是奥斯卡。 奥斯卡轻轻一跳，挂在了徐也的胸口处，它伸出小手，抚上了徐也的心脏。 扑通！ 徐也感觉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跃了一下，随后，快速循环的血液带着熟悉又陌生的灵潮涌向他的身体各处，那股囚禁着自己探势的力量猝然消失了。 徐也抬起手，枝形锁灵鞭很快从掌心浮现出来。 黑衣人全都朝着小澜聚了过去。 “百合，快收起探屑，别让渡灵形成！”徐也一边扶起百合，一边朝着黑衣人的背影打出灵针探。 几个黑衣人停下了动作，而后瞬间消失了。 再下一秒，出现在了徐也身侧。 还好徐也早有准备，黑衣人的攻击还没落到身上，无数道黑绿色藤蔓便拔地而起，拦在徐也和他们之间。 “百合，我得去帮茉莉，”徐也说道，“你专心收探屑，这藤会保护你。” “老徐……我……” “百合，别担心，”徐也沉声说道，“我们不会输的。” 说罢，徐也跳出藤蔓，那藤蔓迅速收缩，将其中的百合牢牢护住，徐也一边朝着四周的黑衣人打出攻击，一边向着小澜靠近。 “茉莉！”徐也大喊着击退几个黑衣人，“你还好吗？” 在黑衣人的层层包裹之间，跳出了一个彩色的身影，小澜高高跃起，敏捷地落在徐也身边。 “老徐，你好啦！”小澜摸摸奥斯卡的头，爽朗地说道，“太好啦，我就知道有用！” 虽说不知道徐也究竟中了什么伤，但是二人探势连结，用自己的探去治疗，八成有用。 抱着这样的想法，小澜刚刚跃下的同时，也将奥斯卡甩向一旁的老徐。 “百合怎么样？”小澜问道。 “没问题，”徐也同小澜后背相靠，说道，“茉莉，要当心，这群人的灵潮很奇怪，被他们攻击到的话，我们的灵潮会被禁锢，无法调动探势。” 小澜点了点头，她猜到了这一点。 “老徐，他们的招式也很奇怪。” 徐也侧了侧头，问道，“怎么说？” 小澜没直接回答，而是当着徐也的面又接下了两招。 “你熟悉其他八家的招式吗？”小澜问道。 “怎么这么问？”徐也召唤出更多藤蔓拦住了黑衣人的攻击，“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他们的攻击招式，似乎都出自八两水和四夏，”小澜声音冷冷的，“只不过，看不到蟠龙池和命虫。” 徐也僵了僵，有些不太理解，“什么意思？” 小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毕竟八两水的标志就是蟠龙池，而四夏的标志就是命虫，没有这两点，凭什么说他们是八两水和四夏呢？ 小澜总不能直接说是因为自己也会八两水的技能，所以熟悉他们的灵潮运作方式吧。 唉…… “算了，先别管了，”小澜直接放弃解释了，“老徐，他们看上去还没使出全力，我们不能轻敌。” 第三百九十五章 蜻蜓 老徐肯定是不会轻敌的，毕竟他已经吃过亏了。 小澜点点头，她暂收敛了一下探势，准备适当暴露一些破绽来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他们……真的是八两水和四夏的人吗？ 果不其然，一个人朝着小澜的右下侧飞速靠近，那人的身形在半空中几乎形成残影，两臂在身侧平举着，有些像是一只……蜻蜓？ 蜻蜓小澜知道，那是昆虫当中转速最快的。 看来他们真的很不想错过小澜这个破绽啊。 那蜻蜓很快便落到了小澜脚边，他扬起手，一道利刃朝着小澜打来，即便小澜猜到了，也只是勉强躲过这下攻击。 不对啊，小澜的眉头皱起，但很快便展开了。 这下攻击的起势自己很熟悉，自己挨过这样一下。 这是八两水的斩鬼幡。 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在界中的时候，曾被老罗用这一招误伤过。 这只蜻蜓，会用八两水的招式。 小澜立刻就明白了。 这些东西，既不是八两水，也不是四夏。 他们是那种可以掌握两种以上九家技能的“特殊之人”。 *** 为什么徐也会出现？ 罗九天和夏泥怀着满腔的疑问望向老罗。 老罗没有看他们，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一幕。 过了一会儿，老罗说道，“你们要小心，他们应该变得更强了。” 罗九天和夏泥对视一眼。 “爹，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罗九天敏锐地问道。 老罗又眯起眼睛看了看，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想法，而后答道，“他们的灵潮变了，要是我没猜错，这两个人，已经完成了合仪。” “合仪？” 罗九天一直以为眼前这个人只是长着茉莉样子的敌人，怎么还和茉莉一样会合仪？ 为什么这人又会像小澜一样唤出两种锁灵鞭？ 而且茉莉……为什么会和徐也合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天，不用执着于为什么了，”老罗看出了罗九天的心潮浮动，忙说道，“要记住，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你要做的就只是打好眼前这一仗，如果思虑太多，反而会受影响。” “可是，爹……” “别再说了，九天，就算你的敌人真的和小澜或者茉莉有关，你也必须要打败他，”老罗猜到了罗九天的顾虑，“哪怕你的敌人是我，罗九天，你也必须要赢。” 必须要赢。 要赢。 老罗的话像是打入水潭的石子一般在罗九天的脑海中激起一层层浪。 茉莉和徐也已经化形完成，四人对视着，都十分谨慎。 半分钟后，敌人试探性地打来了一记平淡的攻击。 罗九天和夏泥闪身躲过，暂时没有还击。 夏泥没有什么作战经验，所以小心翼翼地望着罗九天，打算看他的意思行事。 再次站定之后，罗九天已经想清楚了一切。 的确，自己其实不喜欢战斗，以前自己总是被推着走，为了让爹开心，为了让别人满意，自己逼着自己战斗。 老罗死了，自己想的也不是调查真相或者复仇。 自己几乎从没有主动做过什么大事。 罗九天看了看不安望着自己的夏泥。 夏泥和自己一样，从某种程度上讲，他是更叛逆的自己，也是更不幸的自己。 但他们总归要走上同一条路。 不知道是命运还是故意的安排，他们两个人注定要在一起完成这场试炼。 “夏泥，”罗九天开口，那种属于他的愉悦语气终于回来了，“你会打架吗？” 夏泥没想到罗九天会突然问这个，有点害羞地挠挠头道，“呃……刚刚有了一点感觉……可能会一点点吧。” “那就好！”罗九天高喊一声，朝着老罗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夏泥！我们上！” *** 想明白眼前这些人的情况之后，小澜一边躲闪着那蜻蜓的攻击，一边分析战局。 假如说这些人真的同时拥有八两水和四夏的能力，八两水那一边自己倒不算害怕，麻烦的是四夏。 四夏人只要练成命虫，就会拥有三次在绝境之中逃生并对敌人产生致命打击的机会，而这里有这么多人，自己得被他们的命虫鸣多少次啊…… 不行，得检验一下。 小澜看着眼前正跟自己缠斗的“蜻蜓”，想到一个办法。 她抓住蜻蜓的肩膀，一个打滚，从乱七八糟的战场中脱身，二人滚到了正厅的边缘处。 几个黑衣人见状打算冲过来，小澜连忙高喊，“老徐，帮我拦住他们！” 徐也虽然不知道小澜打算做什么，但还是划出一道探势，挡住了几个黑衣人的来路，黑衣人正打算绕路，百合一个闪身挡在了几人之前。 “我收好探屑了！”百合扬起了锁灵鞭，“茉莉，我来帮你打他们！” 太好了。 小澜看着眼前被自己掐住脖子的蜻蜓，心里想，朋友，接下来咱俩就要单挑了。 这蜻蜓被小澜掐得痛苦不堪，没到一会儿，小澜听到手下传来了骨骼碰撞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与此同时，这蜻蜓的脖颈似乎变细了。 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这脖颈已经细到小澜一只手都攥不住了，小澜觉得情况有异，迅速松开手跳到一边。 就在这时，小澜听得蜻蜓身上发出了一道奇怪的声音，像是皮筋断裂一般，那人的头颅居然骨碌骨碌地滚到了一旁。 这……这什么情况？ 更令小澜没想到的是，掉了头之后，那蜻蜓居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原本头颅的位置仅剩下了一截短短的脖子，在小澜的注视下，那截脖子肉眼可见地开始生长，不过半分钟，一颗崭新的头颅长了出来。 这啥玩意啊？ 小澜感觉这玩意像在精神污染自己一样。 据小澜所知，蜻蜓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是可以断尾求生的。 但这玩意断的不是尾巴，是脑袋啊！ 蜻蜓恢复之后，立马投入攻击，朝着小澜扑来。 小澜甩了甩脑袋。 不能再被影响了，不然怕是着了他们的道。 还是按照自己最开始计划的那样进行。 小澜没有避开，而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着攻击落在自己身上一般。 蜻蜓的速度非常快，转瞬间就来到了小澜面前。 刺眼的金黄色绽开。 奥斯卡展开了一层防护墙，但是这层防护墙并不是用来抵挡攻击的，只是为了放慢蜻蜓的速度。 蜻蜓在小澜眼中，就像是开了慢动作。 小澜从容地伸出手，抓住了蜻蜓的手臂。 “探阵为囚！” 第三百九十六章 被发现了 徐也和百合都听到了小澜那声大喊，二人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小澜和那黑衣人就已经不见了。 小澜成功把那人拉进了自己的囚阵中。 小澜望着蜻蜓，周围的场景逐渐褪去。 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蜻蜓的攻击还没落到小澜身上，他动作一颤，猛然发现自己的力量居然消失了。 他看向四周。 没有同伴。 蜻蜓立刻放弃攻击，退后了几步。 他试着调动灵潮。 灵潮……消失了，怎么回事？ 虽然看不见这人的脸，但是通过蜻蜓的肢体动作，小澜能判断出他已经陷入了慌乱。 小澜把自己能想象到的最变态的表情挂在脸上，一边发出奇怪的笑声一边朝着蜻蜓靠近。 “嘿嘿嘿……动不了了吧……”小澜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恶心到了，“接下来我要慢慢地杀掉你……” 蜻蜓一愣，下意识冲着小澜甩了一下手，却没有打出任何攻击。 没办法战斗了…… 就连体术都调动不了。 看着小澜面目狰狞的样子，蜻蜓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到底自己是坏人还是对面这人是坏人。 小澜看着蜻蜓手足无措的样子，在自己的第一条假设上打了一个对勾。 看来即便外形和能力都不同寻常，这些人仍然无法突破九探囚阵的规则，被拉入囚阵之后，即便掌握再多技能也无法施展。 接下来是第二条假设——这些黑衣人，并不具备四夏的命虫之鸣终极杀招。 而验证这条猜想的方法嘛…… 小澜抬起拳头，扭了扭自己的手腕。 那就是——往死里打！ 几分钟过去，蜻蜓已经躺在地上完全没有了动作，小澜也打累了，一边喘息着一边扒拉了几下他的衣服。 事实上，这些人的身体上并没有衣服的概念，他们没有具体的身体，只有一个黑色的轮廓，小澜本想扒了他的衣服看看这人身上有没有虫印，结果计划直接落空。 蜻蜓像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虽然还活着，但是看上去也离死不远了。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是没让命虫啼鸣。 看来可以在第二个假设后面也打个对勾了。 当然了，不能排除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囚阵之中命虫无法啼鸣，这样也无所谓，就算他们能鸣虫，只要拉进囚阵封住嘴巴就好了。 那么接下来……是第三个假设。 小澜蹲下身，看着奄奄一息的蜻蜓。 她抬起手，轻轻地放在蜻蜓的手臂上。 小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不知道在这里，自己是否可以…… 小澜闭上眼睛，开始做梦。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久没做梦了，还是活着的蜻蜓在抗拒自己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小澜闭上眼睛之后，感觉自己在一个漆黑漆黑的世界行走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光。 还说是，在这个世界里，自己这个技能就是无法使用的。 难道这里的人都是虚拟的人？ 小澜又走了好一会儿。 还是什么都没有。 看来第三条假设后面要划叉叉了。 小澜叹了一口气，打算醒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尖叫声猛然响起，那尖叫声没有具体的方向，像是笼罩着自己一般。 小澜吓了一跳。 “谁啊？！” 这是谁的叫声？蜻蜓还是别人？是哪里的叫声？梦里还是外面？ 尖叫声之后，是轻轻的哭泣。 小澜捂着自己的心脏。 “你是谁？”小澜问道，“为什么哭？” 那哭声渐渐小了，半晌，一道嘶哑的女声传来，“我死了……” 死了？ 是……蜻蜓嘛？ 可是，自己虽然把她打了个半死，但不至于忽然就暴毙了啊，那些伤并不致命。 原来蜻蜓是个女孩子。 小澜忽然后悔自己刚才打得那么狠了。 “对……对不起……”小澜心虚地说道，“我不是……呃……” 本来想说我不是故意的，但考虑到自己就是故意的，于是小澜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是你，”女声再起，“是他杀了我。” 他？ 小澜立刻兴奋起来了。 自己好像快要触碰到真相了。 小澜刚想开口接着问，忽然间，一股不详的预感朝着自己扑来，那股预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般向自己靠近，小澜霎那间手脚冰凉。 浑身都在叫嚣着快逃。 小澜仿佛看到黑暗中亮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含着冷冽的笑意。 “被我发现了。” 那双眼睛这样说着。 “他来了，你快走，”蜻蜓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如果可以的话，请带我回家……” 最后一个“家”字，小澜并没有听清。 像是凌空扇来一只大手狠狠打在了小澜脸上，刺骨的痛意让小澜闭上了眼睛，再一睁开，看到的是蜻蜓已经停止了呼吸的身体。 小澜捂着自己的右脸，右脸颊红肿发烫，隐隐作痛。 自己是真的挨了一巴掌？ 小澜把放在蜻蜓身上的手抬了起来。 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背后那人，也就是蜻蜓口中的“他”，大概也没想到小澜会在这里用入梦的方式来调查真相。 他以为自己会严刑逼供蜻蜓，于是只是结果了蜻蜓的性命。 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在做梦…… 小澜又一次笃定了一点，这个“他”，能进入自己的梦。 小澜站起身，她一扬手，四周的场景开始复原，囚阵消散。 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蜻蜓的尸体。 蜻蜓马赛克一般的身体流动了起来，像是电脑里键入的字符被一行行删除，蜻蜓的尸体也被一点点删除了。 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在哪里，我不能带你回家了。 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小澜扬起锁灵鞭，重新投入了战局。 *** 罗九天和夏泥并肩作战，在密密麻麻的攻击之间闪转腾挪。 原本茉莉一个人就够麻烦的了，现在又来了个徐也，好在夏泥的小红蛇弥补了八两水攻击有余防御不足的缺陷，算是为罗九天这盏玻璃大炮加了个不锈钢层。 “我发现了个问题，”罗九天说道，“这徐也的攻击都是跟着茉莉进行的，像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似的。” 夏泥听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应付地说一声，“哦这样啊，” “这样吧，夏泥，”罗九天总指挥发出指令，“你派出一只虫子去徐也那里刺探军情，他很奇怪，八成有破绽！”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中毒 “我……派它去吗？”夏泥茫然地举起自己手中的小红蛇，小家伙正在专心战斗。 “这只当然不能了，这只是主力！”罗九天嚷嚷道，“派别的去！” “可是……我只有这一只啊……” “……你没练别的虫吗？” 四夏人虽然主练命虫，但是除了命虫之外还会练许多其他虫，毕竟打架的时候不能只靠一只命虫，不然命虫被打死了那自己也结果了。 “对不起！” 道歉的声音倒是很响，吓了罗九天一大跳。 “没事没事，那我来吧，”罗九天拨动蟠龙池，“隐雷……” 隐雷还没放出来，夏泥的小红蛇突然挺直了后背，它张开嘴巴，朝着徐也的方向吐出了一颗红色的东西。 之后，二人眼睁睁看着小红蛇侧过头，像是朝着二人翻了一记白眼，翻完白眼后，小红蛇继续投身战斗。 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刚才是不是被这条蛇鄙视了一下。 罗九天有点不服气，它鄙视夏泥可以，为啥要鄙视自己啊？ 虽然不服气，但罗九天还是定睛看向了那颗小红蛇吐出的红珠子。 红珠子在半空中逐渐展开，落到徐也身上的时候，已经有了完整的样子。 那也是一条红色的小蛇。 只不过，那只小蛇比夏泥那巴掌大的小红蛇还要小，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蚯蚓。 小蚯蚓落地之后，几乎瞬间就消失了，战斗中的徐也打了个激灵，并没有发现自己身上落了东西。 罗九天承认自己有点嫉妒了。 这小红蛇也太好用了吧，能全自动战斗不说，有需要的时候居然还能分出化身。 好想要一只啊…… “九天，别分心！”老罗的声音打破了罗九天的幻想，“当心别被碰到！” 罗九天定了定心神。 不知为什么，对面的两个人攻击逐渐放缓了，他们放弃了火力压制，似乎准备换一个攻击方法。 半晌，二人站定，徐也盯着夏泥，右手摸向自己的颈后，几秒钟之后，扯出了一条红色物体。 罗九天和夏泥的心都揪起来了。 小蚯蚓被发现了吗？ 夏泥往前迈了半步，但又不敢过去，他紧张地望着徐也的拳头，又望望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小红蛇。 它看上去没什么反应。 罗九天举起蟠龙池，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干过去，就在这时，徐也手臂一甩，直接把手里的东西丢了过来。 夏泥立刻飞扑去接。 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罗九天没有挪动脚步，而是紧盯着那团红色的东西。 “不好！” “不好！” 罗九天和老罗一块喊出声来。 “夏泥，别接！” 太晚了。 夏泥的手已经触碰到了那团红色，他呆呆地看着这团红色的东西。 与此同时，一道红色的丝线从徐也脚下游走而出，小红蛇飞身前去接应，这才是它的分身。 那夏泥手中抓住的是…… 夏泥还没看清楚那团红色的具体形状，突然间，红光大绽，那红光将夏泥包裹住，他眼睁睁地看着四周的场景逐渐褪去。 包括罗九天。 在罗九天赶到夏泥身边的前一刻，夏泥和徐也一块消失了。 “糟了，九天，夏泥应该被徐也拉入了他探势结成的囚阵，”老罗急道，“在那囚阵中，夏泥的灵潮会被禁锢住，只有探的主人可以攻击！” 罗九天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被关进去的偏偏是一点体术都不懂的夏泥。 “爹，怎么办？”罗九天问道，“我怎么救夏泥？” “没办法了，你只能尽力去对付外面这个，”老罗站在罗九天身侧，低声道，“我猜测他二人的探势是共用的，你重伤外面这个，里面那个的探势会迅速减少，直到支撑不了囚阵的形成……现在只能期盼夏泥多支撑一会儿。” 另一边，夏泥发现周围的环境全都变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他看向自己的手心，那团红色的东西原来只是一根布条。 自己被骗了。 小红蛇慢悠悠地爬回到了夏泥的肩头，在他耳边摩擦了几下。 原来如此。 情报收集到了。 这个徐也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他是茉莉的探势所化，即灵化探。 九探的灵化探……居然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夏泥又一次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 小红蛇继续说着，夏泥也随之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没办法使用灵潮……了吗？ 夏泥看看小红蛇淡定的样子，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被拉进这个囚阵的时候，小红蛇没有做出反应了。 这个灵潮禁锢的debuff，对于夏泥来说完全没作用。 夏泥本来就不会使用灵潮啊。 想到这儿，夏泥突然又觉得自己的废物并不是全无用处了。 徐也擎着自己的锁灵鞭，朝着夏泥缓缓走来。 夏泥看着徐也的眼睛，感觉徐也已经快要把“去死吧”这三个字刻在眼睛里了。 他只是探势而已，没有灵魂，恨意却这样强。 夏泥感觉自己窥视到了这个充满异能的世界的一角。 这是自己从未了解过的。 徐也将锁灵鞭对准自己，一团金光在锁灵鞭的尖端处聚集。 那团光芒落到夏泥身上之前，小红蛇猛地扑了过去，咬住了徐也的手腕。 徐也叫了一声，狠狠甩开小红蛇，夏泥跑过去接住了它，小红蛇咝咝地吐着信子。 滴答，滴答…… 徐也的手腕处涌出了鲜血，鲜血一股股淌出，像是关不掉的水龙头。 小红蛇是带毒的，徐也中了毒。 但是…… 夏泥感觉到手中的小红蛇在抽搐。 他低下头，小红蛇颤抖着身子，口中一点点流淌出漆黑的液体，那黑色液体似乎具有腐蚀性，淌到夏泥手上，刺得掌心微痛。 怎么回事？难道徐也的身上也有毒？ 徐也厌恶地甩了甩手，重新举起锁灵鞭，地上已经落了一整滩的血，徐也的攻击似乎都带着血色。 攻击打出，被夏泥躲了过去，小红蛇紧张地挺直了身子，夏泥喘着气安抚道，“放心，我没有那么没用。” 但他承认，自己确实应付不太来，刚才那一下自己能躲过去，是因为徐也自己打偏了。 “你先回到我身体里，”夏泥发出命令，“等休息好了再出来。” 小红蛇不肯。 夏泥找到右手手背上的虫印，硬把小红蛇按了进去。 第三百九十八章 燃尽 夏泥知道，小红蛇刚才隐瞒了一部分情报。 也可能是自己刚刚没有理解。 灵潮禁锢，不光是自己，小红蛇也一样，虽然是自己的命虫，但小红蛇要攻击，也是需要灵潮的。 所以它刚才只能选择扑上去咬徐也。 徐也身上带了未知的毒，小红蛇中毒了，不过好在徐也也一样，他现在的身形都有些颤抖，双唇惨白，鲜血如注得往下淌。 这样的徐也，说不定自己有一敌之力。 九天哥一定在努力想办法救自己出去，自己只要撑住，至少要撑到九天哥成功…… 罗九天和茉莉的战场可没有这么平静，无数的光芒在半空中闪烁着，为了耗尽茉莉的探势，罗九天的攻击一套接着一套，像是不要钱似的。 然而茉莉却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不光能灵活地接下所有招式，还能打出更多的攻击。 终于，茉莉像是打烦了，她将一只锁灵鞭丢至半空，那锁灵鞭优雅地转了个弯，在半空中完成了化形，又变回成那只巨鸟，朝着罗九天俯冲过来。 “潜渊！” 黑龙腾起，罗九天立于龙头之上，躲过了巨鸟的攻击。 “潜渊！诛邪！” 潜渊龙游走半晌，淡淡龙吟，“无邪——” 罗九天虽然没指望直接用潜渊灭了这只该死的坏鸟，但是听到潜渊那句平稳的“无邪”，还是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这还无邪，难道非要把自己抓走了煮汤喝才叫邪吗？ “混灵探！”地上的茉莉却喊出了新的招式，“冻！” 不好了！ 下一秒，潜渊的身体猛然一滞，巨大的黑龙化作了一栋雄伟的冰雕，巨鸟拦腰一撞，潜渊登时化作碎片，很快便融化了个干净。 罗九天从高空中跌落，临时调整身姿，拨动蟠龙池朝着地面丢出一道攻击。 “蚀龙雾！” 地面上腾起灰黑色烟雾，为罗九天划出了一道临时的安全区域，罗九天套上眠龙甲，无伤跌落。 由于有蚀龙雾的笼罩，茉莉和巨鸟都未敢靠近，罗九天趁此机会调整了一下状态。 一阵冰凉的狂风袭来，巨鸟在半空中扇动了翅膀，那掩护着罗九天的黑雾很快便散了。 巨鸟瞄准了地上的罗九天，它张开嘴，口中吐出浓黑色的粘稠液体，那液体犹如一张巨网，朝着罗九天笼罩过来。 巨网太大了，罗九天几乎无处可逃。 在巨网盖到罗九天身上之前，罗九天几乎用遍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攻击，然而巨网并未受到任何阻挡。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没办法了。 自己真的……没办法了。 罗九天两手保护着自己的脑袋，转眼之间，就被那黑色巨网吞没了。 但是……预想之中的窒息感并没有出现。 罗九天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黏糊糊的黑色液体爬满了自己全身，鼻腔里充斥着令人眩晕的刺鼻味道。 耳畔是老罗担忧的呼唤声，罗九天想开口，但是开不了口。 罗九天试着挣扎，但是完全无法逃脱。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起来，有些像是……石油？ 霎那间，他想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不远处，茉莉冷漠的声音传来。 “混灵探，燃！” 糟了！ 罗九天闻到了火焰的味道，四周霎时变得炎热无比，他慌忙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蟠龙池。 没反应。 蟠龙池没了反应。 怎么回事？ 罗九天颤抖着去摸蟠龙池的表面。 蟠龙池的表面挂满了粘稠液体，那液体太重，导致蟠龙池的指针全都无法转动了。 火焰燃到了罗九天的脚上，几乎瞬间就笼罩了他的全身。 老罗的哭喊声渐渐被自己皮肉灼烧的声音盖住了，罗九天很后悔，他不想让爹看到自己被活活烧死。 早知道，不应该强求爹留下来陪自己。 他一把年纪了，还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罗九天感受着自己的皮肉一点点剥落，奇怪的是，之前的恐惧一扫而光，他现在感觉很平静。 我对不起我爹。 我爹为了我，死了，又为了我，回来了，他给我了一切，我却只还给他这个。 罗九天想到了被困在囚阵中的夏泥，因为自己的失败，夏泥也会死掉。 对不起夏泥，对不起夏花，对于我应当承担的责任，我没有做到，对不起。 罗九天想到了其他同伴。 对不起，我的战场，我先输了。 对不起。 一遍遍的对不起在罗九天的脑海里回荡，他向爹道歉，向伙伴道歉，向所有人道歉，向自己道歉。 皮肤全都剥落了个干净，火焰开始灼烧自己的内脏。 很痛，但罗九天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哭喊。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盈。 像是一阵风，一朵云。 这就是灵魂的状态吗？ 这种感觉……很神奇。 这种感觉……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这个念头产生的时候，罗九天感觉自己的眼睛猛然瞪大了，当然，他皮肉上的那双眼睛早就被烧干净了，瞪大的是其他地方的双眼。 遮盖在他脑海里的关于死亡的混沌似乎也随之消失。 这种感觉…… 瞬间，无数的画面开始在那双眼睛前流动。 这个世界所有的故事，以自己为中心，在眼前展开。 瞬间，无数的声音涌进了他的耳畔。 他听到了所有人的笑声、哭声、嘶吼、呐喊。 瞬间，一个个人影发出光芒，变成了一支支燃烧的蜡烛。 他们或明或暗，或旺盛或温柔，他们汇聚到一处，变成了火焰。 罗九天张开双臂。 他拥抱了火焰。 一切的一切，他终于知道是为什么。 老罗瘫坐在火焰之上，看着这火越燃越高。 火焰烧不到自己，他已经死了，没有实体。 但是那火焰又好像直接把他的五脏六腑烧干净了，老罗第一次明白了心如死灰是什么感觉。 自己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痛。 巨鸟还在高空中盘旋着，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那个长着茉莉模样的人站在远离火焰的地方，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熊熊燃烧。 老罗想把他们全都碎尸万段。 我的儿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他不应该遭受这些。 当初，吴仁对自己说，自己要和九天一起，争夺神位。 九天在灵能上没有天赋，他不喜欢战斗，懒懒散散的，但是老罗知道，自己的儿子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罗九天对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怀揣着平等的善意。 即便自己死了，九天也没有丝毫仇恨，只感觉悲伤。 老罗一直在呵护儿子的善良。 但是现在，他捧在手心里呵护至今的孩子，那世界上最纯净的善意，已经在火焰之中化作了飞灰，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自己。 第三百九十九章 金乌再现 这场火越来越大。 老罗在原地呆滞了很久，麻木的思绪才慢慢回到脑子里。 夏泥还没有回来。 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得想办法救夏泥。 老罗艰难地爬起身，想不到办法。 第一次感觉自己已经老了，第一次感觉这么无力。 突然间，老罗打了个寒战。 在悲伤和懊恼之中，出现了另一种崭新的感觉。 温暖。 自从自己死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温暖了。 而现在…… 老罗困惑地朝着自己的右侧望去。 那里是以儿子的身体做养料，燃烧得愈发茁壮的火焰，火光冲天，看上去……似乎变了颜色。 血红的火焰，好像变成了金黄色。 金色的火跳动着，朝着天顶攀爬过去，就是这火，带给了老罗奇妙的温暖感觉。 老罗愣愣地站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盯着火焰的尖端。 火焰还在升高，高到自己已经看不见了，甚至已经高过了那只正在盘旋的巨鸟。 这里的天顶一片漆黑，但是老罗隐约觉得，这火焰已经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顶端。 就在那儿！ 火焰将这世界的尽头灼烧出了一个金黄的裂缝。 那道裂隙迅速扩大，直到划过了这整个区域，他们这个漆黑而狭窄的小空间就像一枚蛋壳，从内部撕裂开来。 霎那间，醍醐灌顶般的清爽感回到了老罗的脑海中。 叮铃铃…… 老罗扭过头，右手里紧握的灵幡随风摇动着。 他们终于打破了敌人设下的结界。 他们终于，回到了现实中。 一道嘹亮悦耳的鸟鸣从头顶传来。 火焰并没有消失，反而将黑色的天顶烧出了一个金色的漩涡，伴随着那阵鸟鸣，几团金黄色的光球从漩涡中飞出，光球逐渐生长，变成了小鸟模样。 老罗惊叹地仰头望着这一切。 这是……金乌？ 金乌一边高歌般鸣叫着，一边锁定了那只巨鸟，巨鸟凶狠地扑腾着翅膀，二者同时扑向了对方。 光芒大绽，老罗都忍不住遮住眼睛。 没过多久，光芒散去了，老罗怔怔地看过去，金乌仍在优雅地飞翔，但是巨鸟，不见了。 茉莉站在原地，像是在发呆，她没有看向燃烧的火焰，也没有看向天空。 事情还没结束，至少夏泥还没现身，这场仗还没有打完。 夏泥……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夏泥趴在地上，身上脸上全都是血。 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徐也的血。 即便徐也已经中了毒，没办法使用探势了，但是光拼拳脚，自己还是打不过他。 夏泥长到这么大没挨过的揍，今天一天，挨爽了。 即便如此…… 一股力量扯着夏泥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徐也照着夏泥的脸就是一拳。 打完之后，夏泥又趴回到原地，徐也则虚弱地用手臂撑着地面，大口喘息着。 虽然一直是自己挨打，但是有一说一，徐也现在的情况比自己严重多了。 毕竟打人要比挨打耗费体力。 徐也的呼吸已经完全乱掉了，他一边咳嗽，一边还要去抓夏泥的领子。 “不是，大哥，”夏泥都有点被打烦了，“你都这样了，还要打啊，再打下去你自己就累死了。” 挨打的人劝说打人的人别累到自己，还真是奇观。 “杀……”徐也的瞳孔里只有机械的杀意，“要杀了你……” 脸上又挨了一拳，夏泥也筋疲力尽了，连揉揉脸的力气都没有。 夏泥几乎被打麻了，徐也的拳头也没什么力道了，二人就在这儿耗着，知道的是在打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人在演戏呢。 夏泥此时完全可以放出自己的小红蛇给徐也会心一击，但是小红蛇也受伤了，自己毕竟还是抗揍的，要是换了可怜的小红蛇，搞不好一脚就被踩死了。 没事，打吧。 一道道拳头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夏泥非但没有被打懵，反而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清醒了。 由内而外的清醒。 自从自己被卷进了这件事，先是胧的死，之后又是姐姐的死，自己始终保持着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这像是一种防御机制，自己不肯睁开眼睛，不敢认清现实。 直到疼痛出现在自己的身体上。 夏泥没被打过，虽然姐姐一直恨铁不成钢，但是她不舍得打夏泥一下。 所以挨第一拳的时候，夏泥直接就哭了。 强烈的委屈和羞辱感噌地一下从心底冒到了眼底，夏泥哭嚎着扑了过去，准备打回来。 结果挨了更多的打。 打着打着，夏泥开始嚎啕大哭。 不是因为疼，是因为他醒了。 就像是婴儿降世时发出的第一声啼哭，只不过夏泥的第一声啼哭，来得太晚了。 夏泥大声地哭着，哭得嗓子都哑了。 在这哭声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幼年、童年、青少年…… 过去的岁月中，自己做过的或荒唐或奇怪的事。 那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夏泥哭着向天空喊。 “姐姐！我长大了！……” 徐也感觉不到夏泥充沛的感情，他只觉得夏泥哭得很难听，像在号丧，哭得人心烦。 于是他狠狠地打，很努力在打，所以他掉血掉得更快了。 最后的最后，夏泥的脸已经被打得看不出人形，徐也中的毒也已经逼近了心脏，他的四肢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徐也看向眼前这个人。 夏泥挂着一脸的泪水，目光坚毅地看着他。 这人真够奇怪的。 明明一直在挨打，却像个英雄一样。 夏泥歪了歪已经畸形了的嘴，露出了一个笑容。 徐也愣了愣。 这人不是一般的奇怪。 但是他也歪了歪嘴，模仿着夏泥的样子，笑了。 夏泥举起拳头，朝着徐也的脸，挥了过来。 拳头打在徐也的脸上，徐也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向后倾倒。 像是开了慢动作一样。 徐也的身体开始消失，与此同时，周围的世界开始缓缓浮现。 夏泥收起拳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赢了？ 他扭过头，一眼看到了老罗。 他赢了！ “罗叔叔！……” 夏泥委屈地哭着跑到了老罗身边，却见老罗一动不动地，盯着屋顶的方向。 第四百章 偷袭 夏泥也看了过去。 夏泥先是被那道冲天的火焰吓了一跳，随后看到了天顶上开出的金色漩涡，和四周盘旋的金乌。 这是啥情况？ 话说……九天跑哪儿去了？ 夏泥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管那么多了，放心地和老罗一起仰头看热闹。 漩涡在一点点扩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金乌们在漩涡附近围成一圈，环绕着那漩涡，一边啼鸣一边飞翔。 它们在迎接什么吗？ 忽然，一只金色的翅膀，从漩涡中探了出来。 夏泥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好美。 很快，翅膀的主人现身。 身姿袅袅，耀眼灿烂，居然是一只金色的火凤凰！ 夏泥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了，凤凰……这真的是存在于现实中的生物吗？ 金乌环绕着凤凰，群鸟缓缓下降。 这就是百鸟朝凤吗？ 简直太美了。 凤凰像是吸纳了所有的火焰，它所到之处，火焰都温柔地卷进了它的翅膀。 火焰消失后，夏泥终于看到了。 地面上，有一具被烧得只剩下了残骨的尸体。 夏泥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不会是九…… 凤凰俯身，轻轻地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了那具残骸。 之后，凤凰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了，火焰涌进了那具残骸当中，金乌落到了凤凰的翅膀上，同凤凰化为一体。 罗九天的肉身，在恢复。 焦黑的骨骼上，噼噼啪啪地生长出了崭新的骨骼，骨骼之上再生皮肉，血管、神经、皮肤，属于人类的标志一样样回到了罗九天的身体里。 最后，凤凰只剩下了一小团金色的光芒，那光芒在罗九天的全身游走一圈，像是在确认重建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而后，金光来到了他的胸口处，没入了他的心脏。 扑通。 夏泥和老罗都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心跳，他们二人的肩膀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罗九天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他睁开眼睛。 老罗缓了缓，他一把年纪了，大喜大悲的有点遭不住。 “罗叔叔，九天哥好像好了，”夏泥说道，“你不过去看看吗？” 老罗大梦初醒一般，“看……看看……” “那你扶我一下呗，”夏泥就在等老罗这句话呢，“我浑身疼。” 老罗有点无语，但他还是搀扶着夏泥，二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罗九天已经完全醒了，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撑着身子半坐起来。 “爹！” 直到听到了儿子的声音，老罗才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人，他的语气他的动作他的目光，这就是自己的儿子。 “九天！” 老罗拖着夏泥快步跑了过去。 “哎呀罗叔叔慢点，疼疼疼疼疼……” “爹，我跟你讲，太神奇了！……欸，你是谁啊？” 罗九天看着夏泥的脸，愣了愣。 “什么啊，九天哥，我是夏泥啊，”夏泥不满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嘛？” “夏泥……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罗九天伸手抓住夏泥的脸，疼得他呲牙咧嘴。 “哎呀，轻点！”夏泥叫道，“我这儿……咋说呢……九天哥，你先说你的事吧。” 罗九天放开夏泥，兴致勃勃刚打算开口，余光瞥见了另一个人。 茉莉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是在等待什么。 *** 这群黑衣马赛克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也可能是因为八两水和四夏的技能小澜实在是了如指掌，打的时候，小澜并未感觉到多大的压力。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重伤的徐也，偷袭吗？ 很快，所有黑衣人全都倒下了，徐也和百合迅速来到了小澜身侧。 “老徐，你是怎么被这群人抓到的啊？”小澜直言不讳，开口问道。 “他们是突然出现的，我没有注意到，”徐也答道，“要当心，这群人虽实力平平，但奇怪的是，被他们伤到就不能调动探势了，所以一旦被暗算，很难搞。” 小澜点点头，和她猜测得差不多。 “我刚才听他们的意思，好像其他人还在他们的控制下，”百合说道，“我们要不要去救他们？” “先不用，”小澜的目光到处扫着，“应该还没完。” 徐也和百合也重新警惕了起来，“怎么说？” “那个领头的，消失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 小澜在用目光寻找那个人的影子。 自己从通风管道跳下来的时候，本打算照着那领头脑袋就是一脚，结果他却突然原地消失了。 小澜不知道他是融入了这群黑衣人当中，还是躲到了其他地方。 但是那个人毕竟是领头，实力不容小觑。 “根本辨认不出来啊，”小澜挨个盯着黑衣人们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区别，“都长一个样子……” “那个领头的人……”百合忽然说道，“我好像记得，他有一点不一样。” 小澜和徐也全都精神了起来。 “哪里不一样？” “我拍了照片！”百合说着，伸手到口袋里去掏手机。 小澜和徐也凑到百合身边，看向了百合的手机屏幕。 嗯？ 一股违和感袭上小澜心头。 百合什么时候换手机了？ 莫非是…… 不好！ 脑海里面警铃大作的瞬间，一道冰凉的恶意从自己的背后杀了过来，小澜拼命向前扑去躲避那道攻击。 刀锋划破了小澜后腰的外套和衬衫，再快一点点…… 冰凉的感觉霎那间席卷了小澜全身。 刀剑触碰到了小澜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徐也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接住扑空了的小澜，带着小澜一个闪身后退了两三步。 “你是谁？！” 百合的脸上露出了不属于她的邪恶笑容，紧跟着，她整个人开始闪烁，几秒钟之后，百合完全变成了一个黑衣人，那人手里擎着一把小臂长的尖刀，刀尖上染着淡淡的血痕。 徐也也看到了刀上的血痕，他眉头一紧，赶紧看向小澜的背后。 虽然伤口很小，但是出了很多血，小澜的鲜血渗透了衬衫，染到了外套上，把藏蓝色的外套都染成了黑色。 第四百零一章 完结 徐也严肃地屏住了呼吸。 “老徐，你说得还真没错，”小澜恶狠狠地盯着那黑衣人，说道，“这群人真是很会偷袭啊。” 她总算是明白徐也是怎么被打倒的了。 “我把我的探势分给你……”徐也说道。 “得了吧，”小澜摆摆手，“你身上的探势都是我分给你的，你再分回来一半，那咱俩就更弱了。” 徐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叹了一口气，“那该怎么办？” 小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视着对面的黑衣人，问道，“既然你冒充了百合的身份，那你肯定知道真正的百合去了哪里吧。” “真正的百合？” 黑衣人嗤笑着，往正厅中央高台的方向看去。 百合，就倒在通往高台的台阶上。 百合趴在地面上，身下已经聚了一滩鲜血，血液快要凝固了，变成了骇人的黑红色。 小澜张口结舌，看着这一幕。 自己又看到了百合的死亡。 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百合在自己面前坠落的那天。 两个百合似乎合为一体。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生的？ 百合……又是因为自己而死吗？ “你这个混蛋！”徐也大骂出口，“为什么要害死百合？！” 虽然明知道徐也这番话是对着黑衣人说的，小澜的心头还是颤了颤。 她总觉得，这是在质问自己。 “她？可不是我杀掉的，”黑衣人摊了摊手，“是你们自己杀的哦。” 小澜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 “你在胡说什么！……”徐也喊道。 “你不记得了吗？” 黑衣人没有脸，但是小澜知道，他在凝视着自己。 “我……我害死了……” “没错，就是你害死的，”黑衣人的声线逐渐变了，变得雌雄莫辨，“虽然他们都在劝说你不要乱想，但你自己知道，百合就是你害死的。” 百合死亡那一幕，在自己眼前一遍遍地开始了回放。 我……是我害死了…… “其实你很自责，很后悔吧，可惜啊，为了让同伴放心，你连自责都不敢表现出来，连后悔都不敢……” 黑衣人的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女声。 小澜疯狂地摇起了头，逃避，她一直都是很会逃避的，她可以演，装作不在意，装作好起来了，这样就行了。 黑衣人身上笼罩的黑色一点点褪去了，露出了真正的模样。 “你还要一直逃下去吗？” “你还要……一直演下去吗？” 小澜抱住自己的头颅，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逐渐压缩的围墙，正在一点点地挤压自己的生存空间，夺取自己活下去的资格。 “是你杀了她！”黑衣人大叫一声，“廖宜澜！” 小澜猛地抬起头来。 黑衣人，已经变了模样。 她长着自己的脸。 她就是自己。 小澜颤抖着，无助地往周围望去。 所有的黑衣人，都变成了自己的样子，他们此时全都凝视着自己，看向她的眼神，就是审判者看向凶犯的眼神。 她们都像自己。 或者说，她们根本就是自己。 她们都是我的一部分。 现在，那部分醒了，自己演不下去了。 该付出代价了。 “你，该付出代价了。” 面前的自己把那把刀交到了小澜手中。 小澜低着头，深深凝望着那把刀。 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就要在这里，永远地陪伴百合。 小澜把刀轻轻地举了起来，刀刃搭在自己的脖颈上，凉凉的，带着血腥味。 只要割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只要割下去。 刀刃逐渐没入了小澜的皮肤，小澜感觉到滚烫的血液顺着自己的脖颈流淌。 终于，刀锋触碰到了自己的气管。 小澜听到自己的脖颈内部有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致命的窒息感。 血液呛到了气管中，小澜的喉咙开始呲呲地漏气，浑身的力气和鲜血一起流失，小澜握不住刀了，长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澜捂着自己的脖颈，血液像是卸闸的洪水一样根本止不住，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缓缓地倒下了。 死亡来临的前一刻，小澜才清醒过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自己中计了！ 她看到徐也一边大叫着一边用手捂住自己的伤口，看到黑衣人满意地抱着手臂，俯视着自己。 这群黑衣人，把我拖进了幻觉。 他们根本不是我！ 我……我该怎么办？ 小澜害怕地攥住徐也的手，想要开口说话，但是气管里已经灌满了血液，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徐也，救救我…… 道长，救救我，小音姐，救救我，宝木救救我，傻子哥救救我，九天哥救救我…… 谁能来救救我……别让我一个人死掉…… 小澜的眼泪融进了鲜血，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 呼吸和体温都在离开。 这一辈子，围绕着自己的一切，居然以这种方式画下了句号。 死亡的阴影最终笼罩下来之时，包裹着小澜的，是强烈的不甘。 不甘心。 最后一颗眼泪滑下眼角。 最后一次呼吸，结束了。 有关小澜的所有篇章，被按下了休止符。 故事，完结了。 *** 罗九天和夏泥、老罗一同望向那个茉莉。 她一动不动。 “这是……结束了，还是……”罗九天纳闷道。 老罗摇摇头，他也不清楚。 “啊，她好像……”夏泥先眯起眼睛仔细确认了一下，才指着茉莉的脚下说道，“她好像在消失。” 果然，这茉莉的双脚已经变成了透明的，她正在从下往上慢慢地消失。 “看来真的是结束了，”罗九天扭头跟夏泥碰了下拳头，“夏泥，咱俩打赢了！” 夏泥也开心地点了点头。 罗九天的笑容没保持多久。 “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怎么了？”老罗和夏泥全都关心地看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罗九天歪头，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可能是你这个身体还是新的，需要磨合吧。”夏泥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不知道，有可能吧，”罗九天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好状态，“这个空间应该是打开了，走，我们去找其他人吧。” 第四百零二章 新的开始 吴仁坐在帐篷门口的竹椅上，望着外面的景色，一下一下悠然地摇着扇子。 吴仁穿着一身暗红色旗袍，面容精致绝美，她目光沉静，面无表情，但是心绪却一直在动。 过了一会儿，帐篷的帘子被人从外面微微掀开，一个纤细的身影带着冷冷的空气走了进来。 “回来了，”吴仁说道，“桥没镇很冷吧。” 宝宝抖了抖身上的冷气，看着吴仁，点了点头。 “是比这里冷很多。” “怎么样？” “蛮顺利的，”宝宝拿出一只杯子，往杯子里倒了些热水，“九天的意志很不错，目前看来……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接替你了。” “唔……”吴仁说着，表情丝毫没变化，还是一张扑克脸，“听起来比我当时顺利多了。” 宝宝轻笑了一下，“差不多，都糟了很多罪，不错九天似乎很快就习惯了新的身体。” “蛮好的，”吴仁点了点头，“等他上任了，肯定比我干得好。” 宝宝喝完了水，放下杯子，坐在了吴仁对面。 “小神……”宝宝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有件事情，得告诉你。” 吴仁挑了挑眉，“什么事情啊？比九天的事还重要吗？” 宝宝抿了一下嘴，过了几秒钟，才开口道，“小神，小澜死了。” 吴仁手中的扇子骤然停止。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宝宝没再说话，而是等待了一会儿吴仁的反应。 吴仁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的空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久之后，才有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吴仁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疼吗？” “嗯？”宝宝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吴仁在说什么，随即反应道，“还好，她应该是中了幻境，自杀了。” 吴仁合上了眼睛，半晌，才再次睁开。 “又要重新开始了。” 宝宝叹了一口气，“是啊，又要重新开始了。” 吴仁缓了缓，扇扇子的动作也开始继续，“这下子，我都要退休了，或许不能陪着小澜看到她成功了。” 宝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吴仁，便说道，“九天会继续陪她的。” “哼，”吴仁的语气里满含着对罗九天这个大猪蹄子的鄙夷，“罗九天可不会像我这么喜欢小澜。” 宝宝见吴仁的状态终于是好起来了，也笑了起来，“九天很喜欢小澜的，他们都很喜欢小澜，这次小澜有很多伙伴。” 吴仁虽然有点闹脾气，但也得承认这一点。 “那倒是，希望他们都能帮助小澜。” “他们会的，小澜一定可以的，”宝宝俯身上前，握住了吴仁的手，“我有预感，这次小澜一定会成功的。” 吴仁笑着揶揄道，“一百年前你就说过这话了。” “哎呀，怎么一百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啊。” “我当然得记得了，不然你天天糊弄我……” “我哪儿有……” *** 小澜睁开眼，入眼是一片米白色。 四周都是纷飞的灰尘，有光柱在灰尘间伫立着。 小澜坐起身来，看向了四周。 这里是一间阁楼，天窗外洒进了橘黄色的光，打在阁楼里孤零零的床架和床板上。 自己正是从床上醒来的。 这里……有点熟悉。 但这里是哪里？ 小澜看到了从阁楼出去的楼梯，顺着楼梯走下去，看到了客厅。 客厅里空空荡荡的，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空空荡荡，一片空白。 这里……是哪里？ 小澜走到窗边，看向窗外。 但她先看到了映在窗子里的自己。 这是……自己吗？ 小澜抬起手，玻璃里的人也抬起了手，两个人一起伸手抚摸起了自己的脸。 这是我？ 可，我又是谁呢？ 小澜用力地想。 这房间，这窗子，这张脸。 很熟悉，但……是谁呢？ 想不起来。 小澜扭过头，看向了大门。 说不定……出去之后，会有人记得我是谁。 小澜慢慢地走向了那扇门。 这是一扇型号老旧的防盗门，小澜抓住门把手，轻轻扭开。 吱—— 一股力量从外面把门拉开了，小澜期待地望着门外，还以为有人来了。 但是门外没有人。 门外，是一片小花园。 小澜有点惊讶。 她还以为外面会是楼道呢。 至于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外面是楼道，小澜也说不出。 但这花园，也有些熟悉。 小澜没多犹豫，迈步走出了大门。 待到她完全走出门后，身侧骤然发出一道闪光，小澜赶紧让开，发现那扇门居然不见了。 自己现在正站在花园中央的小径上，身边只有盛放的花朵。 穿越了？ 小澜一边挠着头，一边沿着小径朝前走去。 花园的入口处，一个身影出现了。 小澜探头看过去。 那人看到了小澜，一边挥手一边朝着小澜跑来。 看来这人认识自己。 小澜也没含糊，同样朝着那人跑去。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那张脸对于自己来说有些陌生。 “你……” “终于找到你了！”年轻男人在自己身前停下了，“罗局长有事找你，就在思玄厅，他叫你立刻过去，九天师兄。” *** 罗九天三人打算离开。 被光团击中之前，他们和道长几人是在一起的，现在虽然他们已经回到了现实中，但是仍然不见道长他们几人。 “真怪了，难道他们还……夏泥！小心！” 突然间，一道青色光芒从前方的黑暗中出现，朝着三人逼过来。 罗九天这才想起来。 变故突然发生的时候，有一团青色光芒和一团蓝色光芒同时朝着他们飞来，但是落到他们头顶的，只有一团蓝色的。 青色光团消失了。 而现在，它又出现了。 他们低估了这场战斗。 还远远没有结束啊。 罗九天捧起蟠龙池打算挡在夏泥身前，然而，电光火石之间，那团光居然绕过了罗九天，直直地打在了夏泥头顶。 “九天哥！……” “夏泥！——” 青色光团骤然散开。 罗九天忍住了没有遮住眼睛，而是坚持伸手抓向夏泥。 好热。 高强的热度瞬间穿透了罗九天的皮肤，罗九天感觉自己像是被太阳灼伤了一般，下意思抽回手。 光芒很快消失。 夏泥已经不见了。 第四百零三章 夏泥的战场 夏泥感觉像是有人迎头朝他泼了一盆开水，灼热的刺痛感瞬间遍布全身。 “啊——” 太痛了。 夏泥没忍住，双腿痛到失去了直觉，直接跌坐在地。 右手手背泛出丝丝红光，那红光很快覆盖了夏泥全身，夏泥的哀叫声渐渐停止，没过多久，就变成沉重的喘息声。 夏泥颤抖着伸出左手，摸向自己的右手手背。 果然，是小红蛇出来救了自己。 夏泥揉了揉仍在发痛的双眼，艰难地睁开。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眼睛被灼坏了，还是小红蛇的保护给周围加了一层滤镜，四周的场景没有变，只是……看起来飘着一层淡淡的红色。 就像自己戴着红色墨镜似的。 夏泥咬紧牙关，艰难地撑起身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夏泥苦涩的脸上登时绽放出笑容，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朝着那人伸出手去。 “九天哥……”夏泥哭唧唧的，“你没受伤吧……” 他的手搭在了那个罗九天的手上。 冰冷的。 与自己不同，罗九天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他看到了罗九天的眼神。 同样，平静的，冰冷的。 夏泥愣了愣。 他僵硬地转过头，环视了四周一圈。 罗叔叔，不在。 夏泥虽然稚嫩，但不是傻瓜。 他轻轻地缩回手，打算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他还记得，那个奇怪的茉莉，还有那个徐也。 要是自己没猜错的话…… 眼前这个，也不是真正的罗九天。 而是…… 敌人！ 夏泥收手的动作加快了，但是敌人似乎也在这瞬间反应了过来，只见他眉目一凛，反手便钳住了夏泥的那只手。 夏泥下意识挣扎，但是这罗九天的力气实在太大，自己根本就没有挣脱的能力。 更要命的是，这张脸…… 这张脸，不久之前还和自己互相扶持性命相托，可是现在……自己却要接受这张脸背后隐藏的全部都是杀意。 别说自己根本打不过，就算打得过，夏泥也下不去手啊。 无论是战斗能力，还是战斗意识，夏泥都远远不够。 他不是一个战士，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那只手的力气愈发大了，夏泥皮肤上的痛感本就没有恢复，现在被敌人一捏，身体各处呼应般地一起痛了起来。 “你……你放开我！”夏泥愤怒地嚷嚷起来。 那人显然没有松开的意思。 夏泥忍无可忍，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然而那人也不含糊，迅速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夏泥这只手的手腕。 太糟糕了，现在的局面。 两个人互相攥着对方的手，看似在僵持，但明显是夏泥更惨一点。 不行啊，得想办法。 夏泥偷偷哼出了一声，“小红蛇。” 小红蛇立刻领悟了夏泥的意思，它从夏泥的身体各处回归化形，张开嘴巴，朝着对面咬了下去。 与此同时，夏泥看到对面那人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水龙，那水龙同样张开嘴巴，朝着小红蛇咬了下去。 “小红蛇！停！” 小红蛇攻击的身影霎那间暂停，同样暂停的，还有那条黑色水龙。 看来自己猜对了。 夏泥头疼地盯着悬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巨大龙头。 对面只有在自己展开攻击意图的时候，才会予以还击。 夏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么，对面之所以用这么大的力气抓住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挣扎的意图太强烈了？ 夏泥试探性地放松自己的双手。 从对面那双手上传来的力量居然真的减少了！ 夏泥再接再厉，持续放松。 终于，二人的手全部松开，夏泥再也没有表现出想要逃跑的意思，二人面对面站着，有点尴尬，但至少很安全。 夏泥小心翼翼地唤回了自己的小红蛇，只见对面那条黑色水龙也随之退回到那人的背后，像是消失了似的。 夏泥人生第一次自己分析起了战局。 对面那人完全不知道是干嘛的，但是通过那条黑龙判断……他所使用的技能，或许和九天哥差不多。 只不过这人使用招式的限制肯定比九天哥少，毕竟九天哥在召唤出潜渊龙的时候需要一定的施法前摇，这人的水龙则瞬间就出现了。 夏泥打量着那人。 就是不知道这人会不会用九天哥金乌凤凰那一招了。 如果连那一招都会，那自己现在怎么挣扎都多余，直接等死得了。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普通模式的九天哥自己就能打得过，只不过是折腾一会儿再死和立刻就死的区别罢了。 但现在，说这些都太早。 夏泥望着对面站如一棵松的罗九天，心存侥幸地想，搞不好自己只要不攻击不逃跑，对面这人就不会动手。 就这样等到自己的小红蛇痊愈。 夏泥能感觉到小红蛇的状态在恢复，但是远没有恢复到健康状态。 等到小红蛇恢复如常，就算真的动起手来，自己也不见得没胜算，虽然自己很弱，但九家的排名毕竟是严格按照实力排的，理论上讲，能击败四夏的只有一念、双琞和三衍。 再等等，会有转机的。 *** 小澜茫然地跟在那年轻男人身后。 他刚刚叫我九天师兄。 我叫九天？ 可是…… 小澜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窗户玻璃上看到的脸。 自己不是女生吗？ 他为什么叫我师兄？ “你……”小澜的脑海里略过好几个问题，最后问道，“罗局长找我有什么事？” 师弟古怪地看了小澜一眼。 “我也不知道，师父没吩咐……师兄，你怎么怪怪的？” 师父？罗局长是师父？ “没事没事，”小澜摆了摆手，“还有多远啊？” “啊？”这师弟看起来更懵了，“没多远了……师兄，你不记得思玄厅的位置了吗？” “我……唔……我只是考你一下，”小澜决定拿出师兄的派头，仰了仰脖子，“我当然知道了。” 这师弟显然没有被小澜唬到，但还是放过了小澜，没再问了。 因为目的地到了。 二人走到了一扇大敞的竹门前，这是一栋不算大的独栋建筑，四周围满了青竹，清幽极了。 “师兄，罗局长就在里面。” 说完，师弟就走了。 小澜探头朝着门里望了望，迈步走了进去。 第四百零四章 入汐 室内的陈设很简单，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进门右侧的太师椅上，见小澜进来了，朝着她挥了挥手。 “九天，来。” 自己走过去，想着对面毕竟是自己的师父，还是放尊敬一些好，于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了男人跟前，低着头听话。 “站这儿干嘛？”男人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坐下啊。” 看来这师父兼局长还挺平易近人的。 小澜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到了左侧那把太师椅上。 “九天，你准备得怎么样了？”男人见自己落座，摆出一副检查功课的样子，问道。 小澜心底大呼不好。 怎么还布置了作业啊。 “我……还好，”小澜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呃……差不多准备好了。” “是吗？”男人眼睛一眯，狡黠地审视起了自己，“真的准备好了？” 小澜硬着头皮点头，心里盘算着要是男人进一步逼问自己都准备了什么，自己就直接跪下承认错误，至少算得上是认错态度良好。 好在男人并没有更进一步。 男人继续审视了一会儿，带着神秘兮兮的笑容重新靠到了椅子上。 “那好，九天，我们明日就出发。” 什么？ 这也太…… “明天就……好快啊……” 男人豪爽地笑了起来，他伸长手臂，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九天，别怕，就算真出了事，爹也会保护你的。” 小澜的瞳孔骤然放大了。 爹？ 这人……是自己的爹？ 怪不得刚才那师弟听到自己叫他罗局长的时候会这么惊讶。 这么说……自己也姓罗？ 我叫罗九天？ “好的，爹，”小澜忙不迭地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 眼前这爹愣了愣，随后又笑道，“九天，今天怎么这么乖？” 没等小澜拍马屁，老罗就自问自答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你好久没探入汐圈了吧。” 探入汐圈？这又是个什么玩意？ “但是九天，你千万记得，这次我们入的汐圈，可不像之前那般简单啊，”老罗忽然严肃了起来，“不能再抱着游乐的态度，要认真对待。” 小澜赶紧答应，“放心吧，爹。” 交给我吧，一定会搞砸的。 但是老罗可听不出小澜的心里话，他只是一脸欣慰地望着自己的模样，连声说道，“我的九天好像突然长大了……” 二人坐上了车。 小澜已经利用一天的时间熟悉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并且无比确认自己是穿越了。 “九天，待会儿你拿着这个。” 刚一上车，老罗就把一个物件交到了自己手上。 小澜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把剪刀。 “这是……” “这是汐圈主人的东西，待会儿，你拿着这个，而我拿着这个，”老罗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对戒指，“我们一同借它们进入汐圈。” “好。” 小澜观察起了自己手中的剪刀。 这剪刀的刀刃上生满了红色的铁锈，只是看一眼，就感觉自己已经感染破伤风了。 可得小心点别戳着自己和老罗。 小澜侧过头，看向了那对戒指。 老罗看到小澜的眼神，便大方介绍道，“这是我托人从死者家找到的，死者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还不清楚这戒指是用来干嘛的。” 死者？ 听上去，这死者就是汐圈主人。 小澜有些明白了。 “她是怎么死的？” “具体不清楚，只知道是自杀，”老罗说道，“这死者已经死去多年了，只是近些年汐圈有壮大之势，目前所知至少有五伙人进了这汐圈，但直到如今，这些人也未能走出汐圈……所以我们玄机局必须要出面了。” 小澜点点头，这些基础的事情，昨天她已经搞清楚了。 “对了，”老罗叮嘱道，“死者是女性，有些女性界主会十分仇视男性，进去之后千万别逞强，假如我们进去之后不在一起，九天，不要轻举妄动。” 这，不在话下。 “没事的，爹，”小澜自信拍胸脯，“我很共情女性的。” 老罗对小澜这句话以及小澜现在这副样子持怀疑态度。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到达了机场，又在飞机上度过了两个小时，下机后，继续坐车。 到达终点的时候，小澜已经昏昏欲睡，天色也黑了。 车子开到了一个拥挤凌乱的破旧小区前，小区的房屋密密麻麻的，让小澜想到了蜂窝。 住在这里的人，都在艰难地讨生活。 死者……就是在这里自杀的吗？ “到了。” 老罗一声令下，车子也停下了，小澜和老罗掏出了后备箱里的装备，冲着司机挥了挥手，就走向了小区的入口。 严格来说这小区并没有入口，这里基本是开放的，由此可见小区的治安如何。 二人走到一片灌木后面，这里杂草丛生，躲在这里，路过的人很难看得见二人。 “这里应该就可以了，”老罗放下装备，掏出口袋里的对戒，“我已经能感觉到微弱的灵汐了。” 小澜试着感觉了一下。 似乎……是和刚才有些不同。 这片土地上，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这就是灵汐的味道吗？ 开启仪式之前，老罗再一次看向自己，慎重地问道，“九天，还记得我们在汐圈中的原则吧？” 小澜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测试，啊吧啊吧半天啥都没说出来。 老罗失望地敲了一下她的脑壳。 “笨死了，那我再说最后一遍……先保命，再破圈，先救人，再打架，记住了吗？！” 这什么破玩意，还以为是什么豪言壮语呢。 这破玩意自己现编都编得出来。 “记住了，记住了，”小澜无语地揉了揉脑袋，“爹，开始吧。” 几分钟之后，小澜已经进入了这所谓的汐圈。 进入汐圈的过程并不舒坦，小澜原本就晕车加晕机再晕车，这下子还顺便晕了一次汐圈。 直到眩晕停止，小澜才艰难地睁开眼睛。 四周昏暗，但隐约能看得出些许轮廓。 模模糊糊中，小澜看到了一个人影。 太好了，看来自己和爹没被分开。 小澜赶紧跑了过去。 那身影也朝着自己跑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意识世界 “怎么样”道长轻声问道，“能看到吗” 过了一会儿，宝木才答道，“的确能感觉到他的意识，看来他并不完全是陆香做的，但是……暂时没看到什么东西。” “慢慢来，不着急。” 宝木点点头，继续感受。 又过了不知道几分钟。 “有了。”宝木突然开口。 道长和傻子下意识探头过去，就好像他们也能看到似的。 “没看到，但是闻到了，”宝木用力吸着鼻子，“有点腥。” “腥”傻子想了想，“是血吗” “不是，不是那种腥味，”宝木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鼻子上，“是……咸腥味。” “咸腥味海水那种咸腥味”道长问道。 “海水……对！就是海水！”宝木兴奋了起来，“声音……我还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海浪，海水，”傻子不解道，“这陆蓝波的意识在干嘛度假吗” “我看到了！”宝木忽然轻喊了一声，“海，没错，就是海，他的意识在沙滩上！” 小澜摸了摸自己脑袋上贴着的磁片，那些磁片通过几十根线连接着王医生的仪器，小澜理解中的催眠还是医生拿个怀表在病人眼前晃几圈，没想到现在的催眠已经这么科技了。 王医生准备好仪器，就朝自己走了过来。 “准备好了吗”王医生看着平躺在床上的自己，柔声道，“准备好了的话，就合上眼睛。” 小澜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乖乖合上了。 不一会儿，王医生温柔的声音传来。 “现在，想象自己正在一片海边……” 海边，我好像没去过海边。 像是猜到了小澜的想法似的，紧接着，王医生就开始形容了起来。 “首先，你闻到了海水的味道，潮湿、腥咸，之后，你听到了海浪拍击沙滩的生意，哗啦，哗啦，细碎，轻柔，你仿佛看到了雪白的海浪，和金黄的沙滩……现在，你看到了吗” 好神奇。 眼前的黑暗，忽然有了颜色。 小澜冷得打了个战。 她低下头。 一双赤脚，踏在金色的沙子上，沙子湿湿的，自己的双脚也是。 小澜看向远方。 不远处，雪白的海浪层层叠叠地朝着自己涌来，有些停在了前面，有些拍在了自己的脚上。 天空的方向，传来了王医生的声音。 “你沿着沙滩走啊走，阳光和煦，空气温暖，你感觉舒适放松……” 小澜迈开脚步，脚下的沙子很柔软，就像踏在糖粒构成的云朵上。 “前方，出现了一栋房子。” 小澜一抬头，一个别墅模样的建筑就竖在前面不远处，那建筑和这海边一样，很安静。 “这栋房子，就是你的家。” 我的家 忽然间，建筑的模样变了，从别墅，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小居民楼。 小澜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那栋建筑。 这就是我的家 可是，这既不是陆家驻地的建筑，更不是八两水驻地和七巧驻地的建筑。 “房子的门开着……” 小澜慢慢走到建筑旁，果然，建筑的大门开着一条缝隙，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你推开门，”王医生继续引导，“回到了家。” 小澜伸出手，推开了大门，她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楼梯，然而就在门打开的瞬间，四周的场景完全变了。 小澜看着周围的摆设。 这里…… 空荡荡的床架，光芒顺着屋顶的窗子打进来，小澜见过这里，而且印象很深。 这就是自己的记忆开始的地方啊。 小澜很快便看向了脚下，果然，一个小小的方形木门就在地板上，这里是阁楼，木门通向的是一个更加空荡的客厅。 小澜还没等到王医生的指令，就打开了那道木门。 果然！ 小澜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小澜走到窗边，看向窗子里的倒影。 那是一个短发女孩，纤细瘦小，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 这才是自己！ 小澜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奇怪的感觉传来，她仿佛能感觉到两个自己，一个正在这里看着窗户，另一个躺在床上，两个自己此刻都在剧烈地颤抖。 我不是陆蓝波，不是罗九天，也不是五巧。 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 大门外，猛然出现了一阵砸门声。 小澜哆嗦了一下，转身看向那道门。 外面，有人 砸门的声音越来越重，听起来像在撞门，门上的老式锁头摇摇欲坠，看上去就快被撞开了。 小澜又抬起头望了望天。 王医生的指令消失好久了，是自己已经到达了更深的意识层面了吗 这就是她所说的，潜意识 小澜犹豫着来到门边，又犹豫着抓住门锁，一把扭开。 门外的人差点直接撞在小澜身上。 他们看向对方。 那是一个年轻男孩，清秀细弱的脸，小澜没见过他。 没见过他…… 明明没见过他，但是看着这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小澜的心脏却开始更加快速地跳动，胸腔内部汹涌起强烈的情绪，感觉就快涌出来了。 男孩眼中，涌现出来的是同样强烈的情绪。 只不过，他看上去比自己还要惊讶。 他着实愣了一会儿，才瞪圆眼睛，发出了声音。 “小澜！” “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澜。 “你……”小澜盯着男孩的眼睛，“你在叫我吗” “我当然是在叫你啊，小澜！”男孩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抓住小澜的肩膀摇晃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啊这里是陆蓝波的意识啊！” “陆……陆蓝波，”小澜反应道，“我……我不是陆蓝波。” “你当然不是陆蓝波啊，你是小澜，廖宜澜！”男孩提高了嗓音，“小澜，你怎么了” 小澜伸手抚上自己的脸。 这才是这张脸的名字，这张脸，叫廖宜澜，我叫廖宜澜。 小澜看着男孩，表情茫然，“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男孩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他看着小澜，一脸的不可置信。 “小澜你……不记得我了吗” 第四百零五章 镜迷宫 随着二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小澜发现了端倪。 那似乎不是爹。 而是……自己？ 小澜停下脚步，眯起眼睛观察着前方的身影。 那人也停下了脚步，似乎也观察起了自己。 自己对自己这具男人的身体还不太熟悉，但是隐约记得……好像就是对面那人的样子。 小澜想了想，慢慢地迈开步子，继续走去。 对面那人也走了起来。 小澜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待走到近前，小澜距离自己只有小臂那么远了。 小澜伸出手指，往前戳去，在触碰到对面那个自己之前，就停下了。 直觉告诉她，不要轻易触碰另一个自己。 没错了，是镜子。 自己看到的，是镜子中的自己。 小澜往左边看去，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右边也一样。 全部都是镜子。 小澜很想摸一摸这里的镜子是什么质感，但是他还记得老罗叮嘱自己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在汐圈中的经验太少，还是先老实点。 小澜转过头，走向了唯一没有镜子拦着的方向。 走了一会儿，小澜就意识到了，这里是迷宫。 是一个镜中迷宫。 难道走出这迷宫就能破圈吗？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走着走着，一道轻轻的啜泣声传进了小澜的耳朵。 小澜听到人声，开始还以为是老罗，待到听清楚之后，才分辨出哭泣的人是女性。 听起来……那人就在自己右前方。 小澜试着走过去。 这里有两条路，左边右边都能走。 小澜思考起来，右边的女生在哭，说明右边可能有陷阱。 好，走左边。 小澜完全没管右边女生梨花带雨的哭泣声，不带一丝犹豫地走向了左边。 继续走，又是一条岔路口。 女生嘤嘤的哭泣声再次传来，这次是从左边传来的。 小澜果断地走向了右边。 又一个岔路口，又一道哭声。 这次的哭声明显大了一些，哀怨的哭声里还带着些恼怒。 小澜叹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是躲不过这玩意了。 小澜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慢慢挪了过去。 一个女生背对着自己，蹲在两面镜子的夹角处，哭得肩膀颤抖。 镜子倒映出了女孩的正面，但是她捂着自己的脸，所以小澜看不见她的模样。 小澜往前看了看，假如自己直接略过这个女生走出去的话，似乎是可行的，就是显得冷漠了点。 小澜贴着镜子墙边一点点挪动，清清喉咙问道，“咳咳……你……你怎么了？” 女孩的哭声骤然停止，之后，幽幽地吐出一句，“我的成绩单……找不到了……” 小澜感觉自己像是路过被随机npc丢了个任务，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接。 如果这个女生就是汐圈的主人，寻找成绩单就是她的执念的话，那么找到了成绩单，帮助她完成执念，这汐圈就破掉了。 但是……这玩意会这么简单吗？ 应该不会吧。 还是先找到老罗比较好，相比之下，老罗应该知道该不该帮助这个人。 “呃……我也有东西找不到了……”小澜磕磕巴巴地说道，“我……那个……我找不到我爹了，我爹很厉害，你可以让他帮你找成绩单。” 女生沉默了一会儿，鬼魅一般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你可以……把你的成绩单给我吗？……” “我的成绩单？”小澜反问道，“我没有成绩单，我早就毕业了。” 女生似乎侧过了头，“在你的口袋里……” 口袋？ 小澜伸手一摸，果然，自己的口袋里凭空出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小澜掏出那张纸，展开。 陈文静：语文109，数学92，英语113，历史72，政治69，地理62，总分517分。 “这不是我的成绩单，”小澜记住了这个名字，“你叫陈文静吗？这是你的吧？” 女生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 她在等待着小澜把成绩单送给她吗？ 小澜拿着成绩单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儿，被她收了回去。 “那看来不是你的，”小澜把那张成绩单揣回到口袋里，“我去帮你问问别人哈。” 说完，小澜一步跨过那个女生背后，朝着她身后的通道猛跑过去。 小澜听到身后出现了某种生物在进食的声音，她顾不上回头看了，一口气跑过了两个转弯。 感觉到身后终于安全了，小澜两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呼哧大喘了起来。 刚才那声音……是那个女生吃掉了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东西吃掉了那个女生？ 这样看来，自己可能没有跌进陷阱。 好歹毒的陷阱。 明知道进入汐圈的人都是抱着救人的目的来的，因此就派出一个受害者模样的人引外人上钩。 还好自己根本就没指望着靠自己救人。 小澜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告诉自己傻有傻福，一边走向另一条路。 周围全都是镜子，镜子里是一个个自己，看得多了，小澜感觉镜子里的人都有点不太像自己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对现在这张脸本来就不太熟。 小澜又转过一道弯，迎面跑过来了一个人。 小澜连忙闪身避开，那人却瞬间不见了。 小澜定睛看去，对面居然也是一面镜子。 那刚才自己看到的身影……是自己吗？ 好像不是吧？ 自己似乎没有跑。 自己没有吗？ 跑了？还是没跑？ 又好像是跑了。 那刚才那个……就是自己吗？ 应该就是自己吧…… 小澜使劲甩了甩脑袋，感觉自己都要被绕进去了。 路在右边，小澜走向右边。 走着走着，自己出现在前方。 小澜停下脚步，像个醉酒的人一样歪着头看向前方。 前面刚才还不是镜子吧？突然变成镜子了？ 是突然变的吗？还是自己看错了？ 右边，右边不是镜子。 小澜走向右边，突然间，一个身影猛地从前方冲过来，吓得小澜连忙后退。 后背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小澜瞪大眼睛。 前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 又变成镜子了？ 小澜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身后倚靠的东西，是柔软的，有温度。 小澜僵硬地侧过头。 镜子里，是自己，但是又有些不像是自己。 他在笑。 第四百零六章 想起来了 那个笑着的自己笑着站起身，他俯视着自己，小澜失去了倚靠，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她看着那个自己跨过了自己的身体，走到了镜子外面。 小澜赶紧爬起来，朝着那个自己扑过去。 砰的一声，小澜狠狠撞在了镜子上。 外面那个自己斜着眼睛淡淡地望了自己一眼，留给小澜一个嘲讽的眼神。 “你！你这个坏家伙！”小澜调动着脑海里有限的骂人词汇，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你要做什么？！” 外面那个自己装作没有听到小澜的话，也可能确实没听到，他迈开步子，朝着前方走去。 小澜只能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突然间，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巨响，不久之后，声音响起的位置，腾起了浓浓黑烟，就连小澜都能看到。 假罗九天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他朝着那个方向大步奔跑了起来。 小澜仅发愣了一会儿，就跟着他跑了起来。 一边跑，小澜一边观察起了镜子里的世界。 这里一片漆黑，没有镜子，也没有人，但是和外面一样，像个迷宫。 自己是第一次进这个所谓的汐圈，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现在算什么？已经死了吗？ 死了的人还能跑还能跳吗？ 不知道哇，自己也没死过。 小澜跟着假罗九天转了几个弯，看到了黑烟的源头。 那是老罗！ 老罗手里抱着一个罗盘模样的东西，优雅地站在镜子前，在他面前，是那个问自己要过成绩单的女孩。 女孩趴在地上，身体四周环绕着雷光，似乎被那些黑色的雷光固定在地面上了一般，动弹不得。 哇！老罗这么厉害的！ 小澜赶紧趴在老罗身后那面镜子前，咚咚拍起了镜子。 “爹！爹！救我！” 老罗的眼神完全没有落在小澜身上，而是望着另一个人露出了笑容。 “九天，怎么样，还好吧？” 假罗九天停在老罗身侧，目光真挚地点点头，“爹，我很好。” “没碰上什么东西吧？” “我也碰到了她，”假罗九天伸手指了指那个女孩，“但是我跑了，我没有您那么厉害，打不过。” 假罗九天说着，憨笑着挠了挠头，这副傻样居然都和小澜自己一模一样。 小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能靠捶镜子撒气。 “九天，不能这样，”老罗听了这番话，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进汐圈，就是为了历练你，你的水平我知道，对付这个小灵还是没问题的。” 假罗九天愣了一下，连忙点头。 “好了，”老罗侧过身子，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假罗九天，“现在你来审这小灵。” 小澜和假罗九天一块愣住。 “怎么……怎么审啊……”假罗九天苦笑道。 老罗眉毛一竖，“怎么回事？不是刚教过你吗？” 假罗九天带着恨意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穿过镜子投到了小澜身上，小澜摊摊手，表示无奈。 你也没想到吧，我什么都不会。 “对不起，爹，我给忘了……”假罗九天低下头，“爹，你再教我一次吧。” 老罗沉默了一会儿，一双鹰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儿子。 而后，他转动眼珠，看向了旁边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和他一样，面向自己，低着头，一双手紧张地攥着。 老罗又想了想，恼怒地来了一句，“要你何用。” 说完，老罗将什么东西丢向了假罗九天。 假罗九天一手接住，还没看清楚手里这东西的完整样子，只听得老罗一声高喊，打出了新的招式。 “斩鬼幡！” 斩鬼幡犹如一道利箭，从老罗怀里那罗盘中打出，然而这幡子的目标不是要审问的对象，而是罗九天自己。 假罗九天目光一冷，向后退了半步，斩鬼幡直砍向他的身体。 镜子里面的小澜都已经在欢呼了。 但是，那斩鬼幡居然直接从假罗九天的身体里穿过，绕了个弯，朝着镜子冲了过来。 这不对吧。 小澜甚至都来不及跑，下一秒，那斩鬼幡就来到了小澜面前，劈头盖脸地抽了过来。 小澜被幡子结结实实地抽了一下，倒在地上，懵圈了。 头好痛。 小澜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管都在跳动。 眼前冒出了许多星星，在星星之间，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浮现出来。 好熟悉…… 这些画面，这感觉…… 自己好像……曾被这样的幡子打过…… 那是什么时候？那是怎么回事？ 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我是谁？我现在是谁？我过去是谁？ 我要…… 星星消失了，眼前的画面也在淡去。 小澜撑起身子，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 她抬起右手，一个罗盘在掌心浮现。 她不知道自己使用的是什么力量，但确实能感觉到体内有力量在涌动。 小澜低头看着这张罗盘，她伸出左手拨动，罗盘的指针飞速旋转了起来。 *** 夏泥平静地站在那人对面，静静地感受着小红蛇的血条在逐渐变满。 他以为那人会一直没有动静。 可惜夏泥又一次猜错了。 对面那人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他突然抬起右手，蟠龙池出现了。 下一秒，三道坚磐雷同时飞来。 夏泥只躲过了两道，第三道坚磐雷从他的肩头贯穿了过去。 鲜血瞬间洒了一地，夏泥捂着自己的肩膀，痛得腿都软了。 远远的，他看到蟠龙池的指针还在旋转。 还有更多的攻击在等着自己。 不行，光凭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夏泥果断唤出了小红蛇。 眨眼间，小红蛇环着夏泥划出一道圆圈，雷光在触及圆圈外围的时候便被自动击落。 夏泥老老实实地呆在圆圈里，把战斗全部托管给了小红蛇自己。 小红蛇丢下夏泥，直接朝着对面那人扑去，并在霎那间幻化出无数个分身，几百条小红蛇一块击向那长着罗九天模样的人，简直像是一张染着鲜血的红色箭网。 蟠龙池指针疯转，最终定格，潜渊龙即刻从地面涌出，那无数小红蛇扎入潜渊中，被潜渊的黑水泄了力。 随后，蟠龙池天池再转，指针所指向的，正是那唯一的真正的小红蛇。 第四百零七章 口中镜 那罗九天单手结印，潜渊龙腾空跃起，张开巨口，朝着小红蛇咬来。 这人的潜渊实在是巨大，夏泥仰起头望着那庞然大物，同它相比，自己简直像是一盘食物。 小红蛇没有硬刚，它朝着罗九天吐出了什么东西之后，便敏捷地扭过头去打算逃走。 罗九天没有给它这个机会。 指针再转，自罗九天的指尖处探出一线蓝黑色雷光，雷光迅捷，转瞬间便来到了小红蛇身侧，雷光仿若化作实体，狠狠勒住了小红蛇的七寸。 夏泥感觉心肺一痛，他跪在地面上，无助地朝着小红蛇伸出手。 潜渊的巨口即将把他们吞没。 要输了吗？ 自己……真的打不过吗…… 夏泥低下头，看向自己手背上的虫印。 不，应该还有的，我们四夏的最后一招。 夏泥抬起头，左手手指压在虫印上，压得手背都有些发痛。 夏泥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燃烧。 别怕，像姐姐那样。 “命虫！”那一瞬间，夏泥似乎听到夏花的声音在陪伴着他，同他一起，喊出这句话，“一鸣！” *** 小澜的攻击，准确地落在了镜子外那假罗九天身上。 老罗原本还在因为自己的攻击落空而迟疑，见镜中噌噌冲出几道雷光，全都打在了那人身上，便瞬间明白了。 老罗望向镜子，“九天，是你吗？” 小澜的声音老罗听不到，因此小澜只能用攻击来表示肯定。 那假罗九天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本想反击，但是似乎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丢下几人掉头跑掉了。 老罗望着那人的背影，没有追上去的打算，他先看了看那个一开始就被抓住的女生，又看向了镜子。 “九天，你还在吧？” 小澜又放出一道雷，雷光炸出镜面，打了个漂亮的闪光。 老罗点点头，接着道，“如此看来，镜面能拦截肉体，但是无法拦截灵潮，你试着用蟠龙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这玩意…… 小澜端起蟠龙池查看起来。 这还能用来传话吗？ 两分钟之后，小澜大概研究明白了，她自信地把蟠龙池放在地面上，然后往前一推。 老罗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等，突然间，一个蟠龙池从镜子里面冒了出来，老罗大惊失色，赶紧过去拿起来，拍了拍灰。 “你小子……怎么敢这么对待蟠龙池……” 这时，一段悠扬的音乐打断了老罗的话。 音乐声正是从老罗怀中响起。 蟠龙池的指针慢悠悠地转动起来，与此同时，歌曲的前奏结束，罗九天五音不全的歌声出现了。 “啦啦啦~~~啦啦啦~~~本来我~~~在溜达~~~忽然间~~~被抓啦~~~” 老罗面无表情地把蟠龙池重新丢到地上，一脚踢回到镜子里。 小澜正蹲在地上等着看老罗的反应，结果正好被蟠龙池击中，直接摔了个跟头。 “哎呀！这爹！”小澜气哼哼地坐了起来，“那蟠龙池这个功能就只能放音乐啊，又不是我想唱的……” 这是假话，因为当小澜发现蟠龙池的随身听功能时，她着实兴奋了一下。 几秒钟后，蟠龙池又回来了，老罗脸色铁青地看着它，决定再给罗九天一次机会。 老罗这回根本不想抱着蟠龙池了，他蹲下身，一脸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过去。 有一说一，前奏还是好听的。 “啦啦啦~~~啦啦啦~~~老爹你~~~干嘛呀~~~这玩意~~~不唱歌~~~不行啊~~~” 发现只录了这一句话之后，老罗愤恨地用拳头捶了一下地面。 “你小子！为什么不把话一次性录完啊！”老罗的眼睛都气红了，“你到底要让我听几遍这东西啊！” 因为担心老罗会一气之下直接钻进镜子里打自己，小澜乖乖地把自己刚才经历的事情唱了一遍，老罗听后，眼中的愤怒终于消失了。 老罗想了一下，转过头望向了那个早被控制住了的女孩。 虽然那女孩不再捂着脸，但是她低着头，乱蓬蓬的浓密头发牢牢遮住了她的样子，从小澜这个角度，还是看不到她的脸。 老罗蹲到那女孩身旁，问道，“说吧，为什么要攻击我？” 小澜趴在镜子上，期待着女孩的答案。 老罗刚才说，女孩在他路过的时候向他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并且老罗也在自己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成绩单，只不过成绩单上的名字不是陈文静，分数也不一样。 老罗选择把成绩单交给了女孩，女孩果断地对他展开了攻击。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 女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什么都不打算说。 小澜看着女孩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把话录入蟠龙池之后，将其推了出去。 老罗皱皱眉。 “啦啦啦~~~啦啦啦~~~成绩单~~~塞给她~~~看看她~~~反应啊~~~” 老罗找到了在战斗中被丢到一旁的成绩单，他朝着镜子里面看了看，蹲下身，把成绩单强硬地塞到了女孩手中。 女孩整个人像是触电了一般，浑身上下开始剧烈地颤抖，她张开嘴，嘴巴里发出恐怖的嘶吼声，在嘶吼声中间，还夹杂着窸窸簌簌的类似玻璃器皿摩擦的声响。 与此同时，女孩大张着的嘴中，不断地涌出了许多亮晶晶的东西。 没过多久，女孩的动作停止，她的嘴巴仍然大张着，看上去像是死去了一般。 老罗伸出手，捻起了一片那亮晶晶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镜子边说道，“是玻璃……哦不，确切来讲，是镜子的碎片。” 镜子碎片？ 那女孩从口中，吐出了镜子的碎片？ 小澜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开始疼了。 “她身上似乎没有其他线索了，”老罗说道，“我们继续往前走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原本在镜子里的那个你。” 小澜点点头，想到老罗看不到自己的反应，于是又录了音。 “啦啦啦~~~啦啦啦~~~老爹你~~~咋发现~~~那个人~~~是假哒~~~” 老罗嫌弃地撇了撇嘴，说道，“我丢过去的东西，那人是用左手接的。” 小澜恍然大悟。 怪不得，原来老罗扔东西给那个人的目的是这个。 二人正顾着交流信息，没注意到不远处，一个人正在慢慢地向他们靠近。 第四百零八章 我的女儿呢 老罗的话戛然而止，小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老罗噌地转过身，朝着身后打出一记雷光。 雷光没入镜子，什么都没打中。 “那个……” 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却从老罗身后响起。 老罗又转回来，目光凌厉，蟠龙池就在手边蓄势。 “我……我不是坏人……别打我……” 一个中年女人从镜子后出现，她弯着腰，两手举起，表示自己的无辜。 女人看上去年纪不算很大，但是脸上的皱纹和沟壑却远超同龄人。 老罗打量着女人，用目光判断着她的无害程度。 “你是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女人看上去怕极了，话也回得词不达意的，“我是来找我女儿的……她们说在这儿能找到……我的女儿……” 找女儿？ 老罗在脑中过滤了一遍汐圈主人的信息。 “您女儿是吴念念吗？” 听到这个名字，女人的目光登时亮了，“你认识我的女儿？” 老罗没有回答，而是沉思了起来。 吴念念确实是汐圈主人的名字，但是据称，这吴念念五年之前自杀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亲人在世的。 现在怎么又冒出了一个母亲？ 老罗不是很信任这个看上去很可怜的母亲，接着问道，“您在这里多久了？有时间观念吗？” 女人怔怔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多久了……” 有点麻烦啊。 “那你有碰到过什么人吗？”老罗问道，“或者什么东西？” “我……我碰到过很多人……”女人的目光发直，像在回忆，也像在发呆，“他们全都不认识我的女儿……” “那他们现在去哪儿了？”老罗一点点引导着女人。 “他们……他们都不认识我的女儿……”说着，女人的目光忽然发狠，“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小澜吓得一仰。 女人眼中的无害猛然间变成了锋利的杀意，她看着老罗，恍惚之间，小澜似乎觉得女人也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老罗不愧是老罗，他站在原处，岿然不动。 “都杀了？”老罗眉毛一挑，“怎么杀的？” 女人的喉咙深处发出了阵阵低吼，像是野兽对着猎物发出的警告声。 她没有开口，漆黑的眼仁猛地缩小，在眼眶中不规律地跳动了起来。 她一边低吼，一边把目光抛向了小澜。 小澜本来就被女人刚才的怪相吓了一跳，这下子更是止不住地掉san。 冰凉的不适感像只爬虫，一点点攀上小澜的脊柱。 小澜咬住自己的下唇，转过了身。 身后的黑暗里，出现了无数个人。 什么时候出现的？ 密密麻麻的人从黑暗深处缓缓走出来，每个人都弓着腰塌着背，嘴巴像被塞进了一个透明的拳头一般大张着，黑色眼仁缩小成不正常的样子，此刻也在眼眶中不安分地活动着。 他们穿的衣服各有不同，有学校的校服，也有专业的制服。 小澜忽然明白那五伙仍未走出这汐圈的人去了哪里。 被这汐圈吞噬的人，都会变成这样子。 小澜被怪人们逼着退后了几步。 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吗？ 小澜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定定心神。 虽然自己被拉入了镜子，但至少自己没有立刻变成这样子，这就说明事情可能有转机。 小澜扬手，甩出一记雷光。 几个怪人被炸飞。 很好，攻击有用。 “眠龙甲！” 小澜先为自己套上护甲，而后拉开架势，准备投入战斗。 *** 夏泥的声音落地的瞬间，小红蛇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鸣叫，那鸣叫声既像是鸟类的啼鸣，又有些像是婴儿的啼哭。 鸣叫声带来了一阵狂风，狂风瞬间淹没了一切存在，夏泥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感受着风丝像刀一样从他的皮肤上划过。 这场风刮了很久很久。 停止的时候，也和它来时一样，是突然发生的。 忽然间，周围的一切都停下来了，夏泥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他神志不清地睁开眼睛，在刚才那狂风的对比之下，现在的一切显得寂静无比。 敌人已经倒下了，他躺在地面上，蟠龙池掉落在一旁。 小红蛇在半空中游走盘旋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泥感觉小红蛇似乎变大了一些。 “小……小红蛇……” 听到夏泥的声音，小红蛇温柔地游了过来，似乎周围的空气变成了海洋，小红蛇则变成了一条海洋鱼类，在其中自由地徜徉着。 小红蛇缠绕上夏泥的手背，轻轻地舔舐起了那枚虫印。 虫印泛红，其上氤氲着淡淡的烟雾，像是刚被灼烧过似的。 “我们……赢了吗？”夏泥不知道现在这算是什么情况，“我们出去了？” 可是如果真的出去了，应该会看到真正的九天和罗叔叔才对。 夏泥左顾右盼。 完全没有啊。 夏泥盯上了倒在地上的那个假的罗九天。 准确来说，是盯上了他的蟠龙池。 蟠龙池是八两水的核心武器，那人失去了蟠龙池，就算待会儿醒过来，应该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吧。 夏泥鼓足勇气，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去。 他蹲下身，刚打算拾起地上的蟠龙池，小红蛇忽然竖起上半身，拦在了他和蟠龙池中间。 小红蛇在阻止他。 夏泥识相地缩回手，仔细观察起蟠龙池，而后一惊。 蟠龙池表面的指针，似乎并没有归零。 上下两根指针，全都指向了坎卦。 夏泥心里一哆嗦，他虽然体术不精，但这些最基础的东西他还是懂的。 上下皆坎，坎为水卦，是大凶卦象。 这是谁的卦象？这假罗九天的？还是自己的？ 正想着，那两根指针居然自己转动了起来。 夏泥站起身退后。 指针飞快地旋转，夏泥额头上的汗都快要落下来了。 会是什么？ 指针旋转的速度缓了下来，快要停下了。 夏泥屏住了呼吸。 指针停下。 上兑下乾。 兑为泽，乾为天，泽在天上，夬卦，泽天夬！ 反应过来这卦象的意思之后，夏泥没有犹豫，掉头就跑。 夬卦主时机成熟，果断行动。 他要动手了！ 第四百零九章 自动攻击 夏泥听到背后传来了什么东西破地而出的声音，他完全不敢看，咬着牙就是猛冲。 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之前姐姐告诉过自己的一个关于八两水的知识点。 当蟠龙池天池显卦，就不再需要主人操纵指挥，蟠龙池的卦象背后有固定的攻击系统，能够脱离主人开启自动攻击。 所以，不能随便捡掉在地上的蟠龙池，除非主人死了，不然蟠龙池无论何时都是主人的武器，会咬人的。 还好自己没真的去捡，不然搞不好就被瞬杀了。 跑快点跑快点…… 砰！ 夏泥整个人撞在了空气上，懵了一下之后，夏泥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打赢这假罗九天，四周是有结界的。 跑是跑不了了。 夏泥咬紧牙关，恶狠狠地转过身。 奇怪的是，身后什么都没有。 自己明明听到了有东西从土里爬出来的声音。 东西呢？ 眼前的死寂反而搞得夏泥浑身发毛。 这种等着攻击落到头上的感觉真差。 夏泥竖起耳朵，想努力从周围捕捉哪怕一丝丝声音。 沙沙…… 沙沙…… 夏泥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朝右边跳开，与此同时，刚才自己脚下那块地面瞬间拱起一个巨大的鼓包，地面破开，一道白光擦过夏泥的身子打了出来。 这是……丈龙尺吗？ 夏泥见罗九天打过这一招，丈龙尺可以定位勘察，自然也可以遁地。 而这地面是陆香做的，陆香隔绝了小红蛇的感知，所以就连它都没感觉到。 还好自己刚刚感觉到了，不然估计已经被穿成串了。 即便如此，自己左半边身子还是火辣辣的疼，有鲜血渗了出来。 小红蛇迅速覆盖到了夏泥的伤口处，疼痛瞬间减少了许多。 丈龙尺在半空中绕过一圈，对准夏泥再次刺来。 小红蛇腾空一跃，朝着那丈龙尺张开嘴，口中吐出一股灰绿色的烟雾。 烟雾凝成了好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形，丈龙尺扎入那烟雾后，像是失去了方向一般，调转目标，转而去攻击起了那几个人形，人形雾被穿透后，很快再次成形，这丈龙尺便乐此不疲地在烟雾中穿来刺去。 丈龙尺的攻击被破了，夏泥还来不及开心，新的攻击就来了。 夏泥浑身的鸡皮疙瘩一立，赶紧从原处躲开，在他跑开两步之后，一团黑影笼到了刚才的位置上，那黑影扑了个空，立刻朝着夏泥移动过来。 这什么东西？没见九天哥用过啊。 黑影移动的速度远超过夏泥，很快就要追上了，就在这时，小红蛇忽然腾空飞起，不光如此，它咬住夏泥的衣领，带着夏泥也悬浮了起来。 小红蛇才这么大一点，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夏泥的双脚刚刚脱离地面，那团黑影笼罩之处就猛地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抓向了夏泥的脚。 “oi！这什么玩意？！” 夏泥吓得原地做了个引体向上，把自己的双腿蜷了起来。 那只手还在往上伸，小红蛇尾巴一甩，从身体上掉落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刚好落到了那只手中，那手像是得逞了一般，攥着那东西就缩了回去，黑影也随之消失了。 见危机解除，小红蛇松开嘴巴，夏泥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夏泥一边揉着自己的尾巴骨一边哀嚎，同时又在提防着新的攻击出现。 但奇怪的是，似乎并没有。 小红蛇也从容地舔起了身上的毛。 结束了？ 不会吧。 夏泥爬起来，朝着那假罗九天望去。 他已经躺在那里很久了，难道是死了？所以蟠龙池的攻击也停止了？ 小红蛇把身上的毛舔顺了，它昂首挺胸地从夏泥身上爬下来，朝着那罗九天爬去。 “小红蛇？” 夏泥犹豫了一小下，就跟了上去。 随着二人之间距离的拉近，震惊的表情也一点点出现在夏泥脸上。 那罗九天的口中，居然钻出了一条细长的白色小蛇，那条蛇仅有小指那么细，见到夏泥过来了，连忙晃了晃尾巴。 夏泥忽然回忆起来了，小红蛇在和这罗九天战斗的时候，确实朝着他吐出了什么东西。 它吐出的，就是这条白蛇吗？ 夏泥觉得汗颜，他当时还以为小红蛇就是单纯的冲着敌人呸了一下。 夏泥赶到近前，白蛇又转头钻回到了罗九天的口中。 夏泥好奇地望向小红蛇。 小红蛇绕到夏泥耳边，夏泥登时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这罗九天体内，有东西。 *** 这群怪人虽然长得恶心，但是不太禁打，没过一会儿，镜内镜外就躺满了它们的尸体。 说是尸体，但其实这群家伙早就已经死了。 老罗见镜子里再没有怪人涌出来，便猜到是小澜已经打败了里面那几个。 “九天，没事吧？” 小澜用雷光做出回答。 “好，那咱们俩快离开这儿，我担心待会儿还会有东西过来，”老罗说道，“那个自称是吴念念母亲的人已经不见了。” 那个女人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她身上可能有线索，这些怪人出现，应该就是为了阻挡我们通过她找到线索，”老罗说道，“我们得去找她。” 之后，像是猜到了小澜会问什么，老罗自己答道，“那女人离开之前，我在她身上放了颗隐雷，隐雷会带我们找到她的。” 小澜和老罗之间隔着一面镜子，在这迷宫间穿梭着。 跑着跑着，小澜忽然停下了脚步。 前方，出现了一扇门。 镜子里的世界到处都是黑暗的，但是在这黑暗中间，居然出现了一道棕黄色的木门。 小澜往镜子外瞟了瞟，外面什么都没有，还是只有镜子。 她一把拉开那道门。 门里，是一间卧室。 老罗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也站住了。 这卧室很小，单人床和衣柜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卧室。 小澜迈步，走了进去。 卧室里没有人，一切都平静地等待着。 小澜站在中间环视一圈，视线落在了床边的书桌上。 桌子上，摆着很多书，还放着一面镜子。 小澜走向那面镜子。 在镜子里，她没有看到自己，她看到了老罗。 老罗站在镜迷宫中间，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是刚才那个女人。 第四百一十章 牢龙网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脚步声，小澜浑身一抖，手里的镜子差点掉在地上。 “小心一些，”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碎了，你爸爸就死了。” 小澜把镜子牢牢抱在怀里，她瞪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放到桌子上，然后转过身。 一个年轻女孩就站在床边，女孩穿着一身白裙子，裙子上沾染着泥土和鲜血，她背着手，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小澜咽了一口唾沫，问道，“你是……吴念念？” 女孩耸了耸右肩，歪嘴笑道，“对啊。” 她就是汐圈的主人。 女孩的眼神，很奇怪。 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漂亮，但是……缺了点什么。 小澜认真地观察着女孩的模样。 总觉得，不像人。 “你……你有什么遗愿吗？”小澜试探着问道，“我们可以帮助你。” “遗愿？”女孩被小澜逗笑了，“我没有遗愿。” 小澜有点不懂了。 没有遗愿你倒是去投胎啊，在这儿折腾什么？ “那……你为什么自杀？”小澜换了个问法。 女孩的目光还是空洞的，她抱起胳膊，像是在笑，但目光却冷冰冰的。 “我没有自杀，”女孩说道，“我是被杀掉的。” 小澜的眉毛抖了抖。 老罗的资料出错了？其实是件谋杀案？ 小澜微微侧过头，问道，“谁杀了你？”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朝着小澜走来。 小澜心头一惊，她刚想躲开，就见女孩直接略过她的身体，伸手拿起了后面桌子上的那面镜子。 女孩拿起镜子，指着镜子里的人说道，“就是她杀了我。” 小澜看过去。 就是那个可怕的女人！ 女人和老罗已经缠斗起来，老罗虽然没有使出全部本事，但是女人看上去也十分不好对付。 “可是，她说她是你的妈妈。”小澜说道。 吴念念再次笑了起来，要是不看眼睛，会以为她真的很开心，“对啊，她是我的妈妈。” 小澜挠了挠头。 好抽象，好难理解。 “你妈妈为什么要杀你？” “我怎么知道呢？”吴念念随手把镜子丢到了床上，“是她杀的我欸，还要问我为什么吗？” 不得不承认，她这话多少有点道理。 小澜抿紧嘴唇，问道，“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吴念念正打算伸手翻书，听到小澜这话，她的动作顿了顿，而后转身笑道，“因为我觉得你很厉害。” “我？”小澜没有傻到听了这话就开始膨胀，而是反问道，“我爹更厉害，咋不找我爹？” “因为……”吴念念慢悠悠说道，“你和我的命运相同。” 小澜歪头，“什么意思？” 吴念念看着小澜，空荡荡的眼底像要吞噬什么东西，“你，也被自己的妈妈杀死过。” 小澜愣住了。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没有具体的画面，只有……一种感觉。 不对的。 不能相信她。 小澜扬起下巴，赶走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想让我做什么？” 吴念念伸手指向那面镜子，“我要你帮我杀死她。” “杀死你的妈妈？”小澜确认道。 吴念念笑着冲小澜竖起了大拇指，“猜对啦。” 小澜敛目，说道，“我得想一想。” “还要想啊，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吴念念说道，“看来你很勉强啊……” 小澜想反驳，但是犹豫了一下，没搭腔。 吴念念脸上冰冷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看向那镜子，说道，“没办法了，那就只能让他来了。” 小澜没太明白，但是跟着她一块看过去。 老罗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自己。 小澜慌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 “没用，我爹知道那个是假的。” “是嘛？”吴念念傲慢地瞟了小澜一眼，“那我们等着瞧吧。” 战局暂停了，老罗盯着那个女人，良久，都不见女人再有攻击的动作。 是在酝酿？ 还是因为……见到了其他什么东西？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爹！” 老罗谨慎地打量着眼前的儿子。 “九天，你出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爹，好像镜子突然消失了一样，”罗九天说道，“爹，你这里有发生什么吗？” 老罗只是看向前方的女人，没说话。 眼前的罗九天，不管是肢体动作的习惯，还是灵潮的味道，都确定无疑是自己的儿子。 但老罗决定再试探一下。 “九天，你的蟠龙池呢？” “啊？在这里啊。” 罗九天右手一振，蟠龙池便完好地出现在掌心。 老罗装作不经意往蟠龙池池面上望了一眼。 没有问题，不是镜面的，这九天也是右利手，真的是儿子？ “爹，怎么了？”罗九天瞪着纯净的大眼睛望着老罗，“爹你没事吧？” 老罗抿嘴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罗九天的肩膀，“爹没事，爹刚才很担心你。” 罗九天也笑道，“爹，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次不能再让她跑了，”老罗指着那女人说道，“她身上一定有线索。” “嗯嗯！”罗九天笃定点头。 “儿子，用牢龙网，”老罗指挥道，“先把她困住。” “好！” 罗九天两手掐诀，蟠龙池指针飞旋。 自那女人脚下，骤然现出一圈金光，那金光迅速向上蔓延形成光柱，很快，女人便被金光围成的光阵困在其中。 “爹！完成了！” 罗九天回过头，老罗望着他，似乎比刚才退后了一些。 罗九天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爹？” “九天……” 一圈金光，自这罗九天的脚下浮现出来。 “九天，这牢龙网需要很强的灵潮支撑……” “爹！你做什么？”罗九天的表情完全变了。 “你还很年轻，还需要成长，这种招式对你来说还太难……” 老罗眉毛一抬，一双鹰目似乎能瞬间把人看穿。 “所以……这一招，我还没有教给你。” “你又是，怎么学会的呢？” 最后一个字落地，金光立时从地面上爆起，眨眼间，光柱就连接了地面和屋顶，将这罗九天牢牢困住。 第四百一十一章 成绩单 小澜和吴念念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这一切。 小澜有点想笑，她扭过头，见吴念念面色铁青，于是硬是忍住了。 “怎么可能……”吴念念忽然抬起头，恶狠狠地指着小澜喊道，“你明明用过这一招！” 这么一说，小澜才想到，自己在镜子里和那些怪人打架的时候，确实有使用过这牢龙网。 咝——有点怪。 那个假罗九天果然是和自己学的。 现在问题来了，那自己是怎么学会的？ “那还用说吗？”小澜随口编了个谎话，“我爹可是很聪明的，你以为只有你们会骗人，我爹不会吗？” 吴念念愣了愣，“你的意思是……他在诈我们？” “当然了，”小澜得瑟道，“我是我爹的亲儿子，他可是把所有招式都传给我了……没想到你派过去的那个冒牌货一诈就露馅。” 镜子里的罗九天已经面目狰狞地咒骂起了老罗，老罗随手丢了一记雷过去堵住了他的嘴。 “哈哈哈哈……” 谁知，吴念念却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很突然，小澜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向她。 “你们是很聪明……但是……没有用啊……” 吴念念说着，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了。 “你们那个牢龙网是挺厉害的，但是这里是我的地盘，你爹能困住他们，我也能困住你……” 说完，吴念念的身影就原地消失了。 小澜赶忙看向那面镜子。 被困在牢龙网里面的女人也和刚才的吴念念一样，先是变得透明，之后直接消失。 果然，这个女人只是个陷阱。 小澜回身一看，来时的那扇门也不见了。 如吴念念所说，自己被困在了这间卧室里。 但是小澜完全没闲着。 她撸起袖子，在这卧室里大翻特翻起来。 *** 夏泥蹲在那罗九天身旁，等着白蛇把罗九天肚子里的东西带出来。 过了很久很久。 地上的罗九天忽然张开了嘴巴，那条白蛇嘴里衔着什么东西，慢悠悠爬了出来。 夏泥伸出手，白蛇把那东西放在他手心里。 “这是……头发吗？”夏泥摩挲着手里的东西，“还是白色的，白头发？” 那是一根小臂那么长的银白色的头发，那根发丝柔软坚韧，似乎泛着银色的光。 为什么这个罗九天的体内会有一根白色的头发？ 而且……这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头发。 夏泥合上眼睛，用手心的温度感受着那根发丝。 这根发丝上，似乎有很强的灵潮。 很强很强，强到即便是夏泥也能够清晰感觉到，强到令人联想到一些远古的惊人力量，那是自己绝对无法抵抗的力量。 夏泥打了一个战，把那根发丝塞进了口袋。 *** 小澜在吴念念的卧室里翻找起来。 她先拉开了书桌下的抽屉，拉开的瞬间，小澜看到了自己的脸。 小澜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居然是一面镜子。 抽屉底部放着一面镜子，这面镜子里，看不到老罗正在经历的事情，只能看到自己。 小澜拉开另一个抽屉。 也是镜子。 为什么都是镜子？ 小澜来到衣柜边，里面的衣服大多是深色，看上去不太符合吴念念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的偏好，小澜伸手进去，把衣服推开。 果然，又一面镜子出现在衣柜里面。 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镜子。 小澜扭过头，视线落到了那张单人床上。 这房间里总共就这么几样东西，假如其他东西里都藏了镜子，那这张床应该也跑不掉。 小澜掀开被子，又掀开床单，甚至把床垫整个翻了起来。 没有？ 应该不会。 小澜想了想，直接趴到地上，望向床底。 她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 又一次猜对了。 这里的东西上面，都藏了一面镜子，但是这些镜子放置的地方，似乎既想让人看到，又不想让人看到。 很矛盾，很纠结。 很奇怪。 小澜走到之前门所在的位置，现在门消失了，那里只是一面白色的墙，墙壁雪白雪白的，像纸一样。 纸…… 小澜伸手抚摸上那面墙壁。 手感，也有些像白纸。 小澜的手指从墙壁上滑过，那墙壁像是破了一样，被小澜的指甲边缘勾出了一道细细的卷边。 小澜扣住那块卷边，蓄力，之后猛地一挥手。 纸张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整面白墙被小澜撕出了一道斜斜的伤疤，透过那道伤疤，小澜看到了自己的上半张脸。 纸的后面，还是镜子。 但是镜子里面的，似乎并不是自己的倒影。 那个自己两手扒在镜面上，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双眼睛逐渐变得血红。 突然间，又一张脸猛地从上方吊了下来，那人像是从屋顶上爬过来的，隔着镜子，倒着凝视自己。 虽然那张脸上下颠倒，但小澜能认出来，那还是自己的脸。 又一张脸从旁边挤了过来，还是自己。 小澜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无数张自己的脸挤在被自己撕出的镜子里，他们双眼血红，嘴巴里不住地流淌出恶心的涎水，他们争着抢着，他们的眼神，是饥肠辘辘的人看到食物的眼神。 小澜听到了他们的四肢攀爬在镜子上的声音，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小澜仰起头看向四周，无法想象这个卧室外到底有多少个自己，在等着吃掉自己。 该怎么办？ 镜子外面应该就是老罗所在的地方，自己倒是可以打破镜子，但问题是外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万一外面那些自己也和自己会同样的招式，那自己以一敌百，跟找死没区别。 小澜走到书桌前，拿起桌面上的镜子。 这面镜子里面，居然没有人了。 看不到老罗，也看不到那个女人。 重要的是，也看不到自己。 那镜子里倒映出了这房间的布置，却唯独少了自己。 小澜站在那面镜子前面，沉思了好久。 她突然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成绩单。 成绩单上还写着陈文静的名字，小澜现在都不知道她是谁，不过也不重要了。 小澜展开那张成绩单，放在镜子前。 在镜子的倒映中，她看到了吴念念的名字。 第四百一十二章 银针 吴念念：语文121，数学66，英语95，历史70，政治55，地理48，总分455分。 怎么偏科得那么厉害？ 不过这不是重点，小澜伸出手，翻了翻书桌上的书。 刚才小澜没有仔细翻，这一次她把书架上的书全都掏了出来，摆在桌子上，一本一本地翻看起来。 几乎全都是高中课本，小澜都没仔细看，光是随便翻翻都觉得困。 小澜打着呵欠，又翻开一页。 一张纸从里面飘了出来，正掉在了小澜的脚上。 小澜蹲下身捡起来。 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看上去有些潦草，写的时候应该很匆忙。 “念念，妈妈走了，对不起，勿念。” 小澜的眉头紧了紧，她重新站起身，看了看手里的书。 那是本语文书。 语文…… 小澜又仔细看了看成绩单上的数字。 小澜明白了什么，她走回到衣柜门口，打开衣柜，一件一件地观察起了里面的衣服。 不光是颜色，这些衣服的款式，也十分不像是高中女孩的风格，反而像是……四十多岁的女性会穿的衣服。 小澜想起了那个自称是吴念念妈妈的人。 小澜努力回想。 那张脸…… 突然间，一道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在小澜的头顶响起，小澜仰起头，屋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缝，在外面那些“自己”的重量压迫之下，镜子迅速碎裂，裂缝很快便蔓延到了小澜的脚下。 不好，这里要塌了！ 啪地一声，一只手打碎了屋顶的镜子，顺着那道裂隙探了进来。 镜子的碎片在那只手上划出了无数道伤口，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小澜听到头顶传来了贪婪舔舐的声音，那群怪人连同类的鲜血都不放过。 小澜匆忙地抓住几个衣架，把上面的衣服扯下来，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与此同时，碎裂声到处响起，很多只沾血的手从镜子外面探进来，这个空间岌岌可危。 小澜尽可能多地把那些衣服套在身上，薄的，厚的…… 终于，卧室四周的镜子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 小澜确认了成绩单和那张纸条还在身上，之后唤出蟠龙池，昂头看过去。 咔嚓—— 大大小小的镜子碎片，和无数个血淋淋的自己，同时从头顶坠落下来。 *** 夏泥收好那根白发，正打算站起身来，突然间，那条白蛇打着滚从这罗九天的身上爬下来，看上去十分惊恐。 “怎么了？” 小红蛇连忙上前接应，两条蛇接触的瞬间，白蛇便消失了，小红蛇警惕地立起上半身盯着那罗九天看了一会儿，而后迅速爬回来，绕到了夏泥的手臂上。 夏泥登时明白了小红蛇的意思。 跑！ 他立马站起身，一秒钟都没犹豫，掉头就跑。 好奇怪…… 夏泥逃跑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自己明明背对着罗九天在逃，但是似乎……能看到那个罗九天现在的样子。 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大脑，就好像那幅画面不需要经过自己的眼睛，就能到达自己大脑中的图像处理中心。 罗九天的身体，蠕动了起来。 那种蠕动并不正常，就像是他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地往外钻。 透明的墙壁再次出现，自己还没有打败罗九天，所以结界并没有消失。 夏泥满头大汗，用力地敲打着透明墙，很想喊救命，但知道喊了也没用。 罗九天像个破烂的玩偶一样，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拖了起来，他面朝着夏泥跪坐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抬起头来。 小红蛇猛地跳到了夏泥的头上，从头到脚，在他的身体上环绕了起来。 被小红蛇缠绕过的地方，像是覆盖了厚实的棉衣一般，沉重但温暖，夏泥低头看过去，自己的身上居然出现了一层厚厚的蛇蜕，小红蛇还在忙碌，那蛇蜕也越来越厚。 夏泥看到了罗九天的脸。 他的脸已经变形了，嘴巴张开到即将撕裂的程度，口腔里面黑洞洞的，在那片黑暗中，夏泥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 夏泥喘息着，他咬紧牙关，转过身。 亲眼看到这一幕，比在脑海中直接呈现，要恐怖得多。 小红蛇还在结蛇蜕，那些蛇蜕像一张茧似的，把夏泥牢牢护在中间。 蛇蜕越来越厚，小红蛇却越来越小了。 夏泥触碰了一下蛇蜕，眼泪夺目而出。 这些蜕，就是小红蛇本身。 它正在把自己编织成蛇蜕，竭力为主人拦下这最后一道攻击。 夏泥哭着，看着小红蛇渐渐消失了。 自己感觉到了，小红蛇也能感觉到。 这次的攻击，恐怕不是自己能够抵抗的攻击。 在命虫的影响下，夏泥已经能够在一定程度下预知危险。 这次的危险，像塌落的天空一般朝着自己压来，黑漆漆的，无法逃脱。 夏泥大哭着，他靠在透明墙上，狠命地用手砸着墙。 “混蛋！”夏泥口齿不清地骂道，“混蛋！” 这时，周遭的黑暗当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叹息。 夏泥登时愣住。 同时，那罗九天的身体骤然抽搐了一下，一根银针，带着冷冰冰的杀意，从他的口中射出，朝着夏泥的额头飞速袭来。 夏泥的心跳开始加速，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木僵住了。 那根针的速度太快，转眼间，它便进入了蛇蜕，刺向自己的目标。 夏泥能听到小红蛇的哀叫，小红蛇的痛苦传递到了夏泥自己身上，那一瞬间，似乎身上的所有地方都开始腐烂一般，从皮肤到内脏都剧烈地疼痛起来。 但是银针刺入蛇蜕之后，速度变慢了，在这一瞬间的降速中，夏泥发现了一丝丝机会。 夏泥，你不能死！ 无论如何，要活！ 夏泥呲牙咧嘴，把左手手指按在了虫印上，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一些声音。 “命虫……二鸣……” 夏泥听到了小红蛇的嘶鸣，耀眼的金光闪过，夏泥刚想松下一口气，额头处就传来了一阵冰冷。 夏泥睁开眼。 银针并没有停止，虽然速度又下降了一些，但是还在穿透，并且针尖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额头！ 夏泥感觉心底一阵悲凉。 没用，自己的底牌也没用了。 自己似乎，没有其他办法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对戒 夏泥的身体颤抖起来，眼泪不住地掉落。 针尖缓缓地刺入自己的额头。 夏泥听到了自己的牙齿被咬碎的声音，他粗重地喘息着，无声地骂了一句之后，猛地抬起手，用右手攥住了那根银针。 命虫还没鸣完，一切还没结束！ “我是个废物！但我是四夏的人！”夏泥嘶哑地喊道，眼中和口中同时喷出了鲜血，“命虫！三鸣！” 小红蛇的嘶鸣声更加凄厉，在自己的眼前，更加刺眼的光芒炸开。 夏泥用尽全身力量，抵抗着那根银针。 身体上下，到处都在痛。 在那片金光之中，夏泥仿佛看到了姐姐，仿佛看到了每一个四夏人。 战斗到肠穿肚烂，战斗到粉身碎骨，战斗到最后一秒。 小红蛇的嘶鸣声在耳边回荡。 夏泥的牙齿被咬碎了，就只能咬着自己血肉模糊的牙龈，他的手臂在颤抖，但是更加用力地攥住那根银针。 银针的速度变得更慢了，夏泥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一丝丝地穿过自己的皮肤，穿过自己的骨骼。 “啊！——” 夏泥尖叫起来。 银针已经穿透了自己的头骨，自己的大脑似乎被破坏了，无数眼花缭乱的画面跳入了自己的视线，无数纷乱嘈杂的声音涌入了自己的耳膜。 “要你有什么用……” “练虫都不会吗……” “你姐姐那么厉害，你怎么……” “没用……真是没用……” “夏泥……” 夏泥血红的瞳孔颤抖了起来。 在喧嚣之中，他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他看到了姐姐的样子。 姐姐赶走了那些人，赶走了那些声音，轻轻地呼唤着自己。 “夏泥……” “姐姐……”夏泥的眼泪夺眶而出，“你来接我了吗？……” 金光之中，夏花的脸美得像天神一样。 她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夏泥的头上。 那只手温暖柔软，夏泥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那只手里，自己很安全，很幸福，自己有无穷的力量。 “夏泥，”夏花开口，“回去吧。” 金光在渐渐散去，眼前的世界变得猩红。 夏泥攥着那根银针，银针还在穿透。 “夏泥，姐姐相信你。” 夏花最后的声音消散开来。 夏泥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也大。 “啊！——” 夏泥发出了此生最勇敢的呐喊，全身上下的力量全部涌向自己的双手。 停下！停下！停下！ 银针的速度变慢，变慢…… 终于。 停下了。 *** 小澜从层层叠叠的人的身体和镜子碎片之中，艰难地爬了出来。 眠龙甲在自己的身周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但是眠龙甲只能挡住镜子碎片，挡不住那些“自己”。 帮助小澜抵挡那些“自己”的，是身上的衣服。 小澜看着自己身上裹着的一层层衣服，呼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小澜小心翼翼地从怪人堆上跳了出去，那些“自己”像是看不到她似的，只顾着啃咬自己的同伴。 小澜再次进入了镜迷宫。 “爹？”小澜呼唤着老罗，在镜子中间奔跑起来。 忽然间，小澜站住了脚步。 前方的地面上，骨碌碌地滚来了什么东西。 一枚戒指。 小澜蹲下身，瞬间就辨认了出来。 这是老罗带进这汐圈的戒指，当时老罗还产生过疑问，因为这是一对戒指。 但是现在，只有一个。 另一个在老罗那里！ 戒指继续滚动，小澜赶紧跟在戒指后面，追了上去。 左转，左转，右转，左转…… 小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老罗的手中稳稳端着蟠龙池，无数的彩光在镜子中间闪烁着，吴念念灵活地躲避着那些攻击，局势看起来有些焦灼。 很好，正是需要自己的时候。 小澜裹紧身上的衣服，大跨步走了过去，冲着吴念念嘹亮地喊道，“念念，妈妈来了！” 果然，小澜的出场收获了很好的效果，老罗和吴念念全都停下来了。 老罗的目光中满含着困惑，其中还有一丝丝震惊。 吴念念的瞳孔颤抖着，她上下打量着小澜，像要把她看穿似的。 半晌，吴念念同样喊道，“你发什么疯啊？！你是个男的！” 糟糕了，怎么没能骗到她？ 小澜登时觉得有些尴尬。 老罗盯着这个一身女装、外面甚至还套了一件女款羽绒服的儿子，拼尽全力去思考儿子的用意，可惜仍然未果。 “我……我只是打个比方，”小澜只能忙碌地给自己找补，“吴念念，我知道，你的执念就是你的妈妈，对不对？” 听到此话，吴念念的表情一下子僵了下来，老罗看着小澜，大脑飞快地运转着。 “你的妈妈，恐怕早就离开你了吧。” 小澜掏出了那张纸条，纸条上面是她的妈妈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吴念念的眼睛霎那间放大了，她走近了几步，但是害怕会被二人暗算，所以硬生生停下了，“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发现这个！” 小澜确认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我在你的语文课本里发现的。” “不可能……不可能啊，”吴念念像在自言自语，“我没有把它放在那里，他不可能看见的，而且……你是怎么出来的？！” 吴念念说着，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红血丝。 “那屋子被打破了。” “这也不可能！”吴念念的喊声都嘶哑了，“那个屋子是打不破的！你绝对办不到！” 小澜也有些惊讶于吴念念的这个反应，但是很快，自己就找到了答案。 “吴念念，看来你也意识到了吧，”小澜走到老罗身边，“你的汐圈里，多了一种力量，多了一种可以影响这里的力量。” 小澜和老罗对视着，一起点了点头。 小澜把那张成绩单拿了出来，放在镜子对面，镜子里，映出了吴念念的成绩。 “接下来，让我说一说我的猜测，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你可以完全当成故事听，”小澜看着陷入了迷乱的吴念念，轻轻地讲述了起来，“从哪里说起呢，唔……那就从这张纸条说起吧。” 第四百一十四章 吴念念 吴念念没有爸爸，只有妈妈。 她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妈妈为了忘记那个狠心的男人，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吴念念很爱妈妈。 吴念念和妈妈很像，外貌像，脑子也像。 妈妈自己没有考上大学，她希望吴念念能努力考上好大学，可惜吴念念的脑袋和妈妈一样，再努力，也不行。 妈妈很失望。 所以她抛弃了吴念念。 高一那年，吴念念回到家，家里空荡荡的，她在自己的语文书里发现了那张纸条。 “念念，妈妈走了，对不起，勿念。” 吴念念再也没见过妈妈。 但是高一的吴念念不知道这一点。 吴念念觉得，妈妈是因为自己的成绩太差，才离开了自己。 要是自己的成绩好起来了，妈妈会回来的。 吴念念更加努力地学习，可是进步的只有语文成绩。 我的成绩太差了。 我好像……永远都见不到妈妈了。 但是，吴念念很快就见到了妈妈。 在镜子里。 吴念念望着镜子，那里面的自己，因为熬夜学习，眼袋和黑眼圈全都爬了上来，因为每天都在哭泣，面容变得干枯憔悴，因为不规律吃饭，脸颊已经凹了进去。 吴念念变成了妈妈。 吴念念买来了妈妈的衣服，梳成了妈妈的头发，她看着镜子里的“妈妈”，和“妈妈”一起哭了。 “妈妈，我好想你……” 吴念念每天都在和“妈妈”说话，但是妈妈从不说话。 直到那天。 那天，吴念念拿回了新的成绩单。 吴念念把成绩单，摆在镜子前面。 “妈妈，成绩下来了，我进步了，虽然分数还是不高，但是比上次进步了15分。” 吴念念像只小狗，她低落地垂着头，企图从“妈妈”那里得到一丝安慰。 但是她撒谎了。 她没有进步，这次和上次的分数一模一样。 她只是想要一个夸奖。 她抬起头，刚打算撒娇。 她看到镜子里的“妈妈”哭了起来。 吴念念愣住了，喜悦、惊讶、恐惧……无数种情绪同时涌出，但是她一个都表现不出来，只能愣着。 “念念，你怎么能撒谎啊……” 妈妈哭着，说出这句话。 “念念，你的成绩怎么这么差啊……” “念念，妈妈对你太失望了……” 吴念念愣着，眼泪汩汩地滑了出来。 “念念……妈妈不要你这样的孩子……” “念念……你还是死掉吧。” 吴念念长久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妈妈”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环绕。 ……撒谎……差……失望……不要你……死掉…… ……死掉…… 妈妈，要你死掉。 吴念念打开抽屉，掏出了一把剪刀，用剪刀扎碎了那面镜子。 吴念念握住镜子的碎片，面无表情地划向了自己的手腕。 “因为怀揣着对妈妈的爱，你无法离开人世，你的灵汐逐渐围成了汐圈，直到变成了现在这样，”小澜讲完了这个长长的故事，嗓子都干得有些发哑了，“吴念念，你想要什么？见你妈妈最后一面吗？” 吴念念看着前方的虚空，呆呆地发愣，小澜猜想，她临死之前，可能就是这个表情。 老罗听完之后，叹了一口气，把手搭在了小澜的肩膀上。 “九天……” “爹……” “九天，你放心，”老罗温柔地凝望着小澜，“就算你再笨，爹也不会不要你的。” 小澜一把挥开了老罗的手。 “爹，你想点正事！” “你的故事讲得很好，”吴念念开口了，声音变得很低沉，“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小澜和老罗同时凝眉望了过去。 “我的界，不是因为爱她才形成的，”吴念念说着，身体各处居然出现了数不清的伤口，全都涌出血来，“是因为恨！” 四周的镜子霎那间只能映出吴念念一个人，无数个吴念念站在漆黑的镜子中，身体里流淌出了鲜红的血液，那些血液在地面上蔓延，朝着小澜和老罗爬来。 那些血液粘稠猩红，带着怨毒的恶意，无法想象被这些血液触碰到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小澜和老罗正在想办法对付这些血液，突然间，吴念念停下了动作。 一双手，从吴念念的背后探了出来，那双手从背后环抱着吴念念，抱得很紧。 “念念，妈妈回来了。” 吴念念难以置信地颤抖着，惊恐夹杂着强烈的喜悦，在她的眼中冲刷。 “念念，妈妈从来没有抛弃过你……” 四周响起了镜子碎裂的声音，老罗和小澜望向周围，这个世界在崩塌。 汐圈，就要破了。 老罗疑惑地望着小澜，小澜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懂。 “妈妈……”吴念念轻轻地叫道。 “念念……” “妈妈！”吴念念突然开始大哭，那一瞬间里，她似乎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看到纸条的那个夜晚，“妈妈！……” “念念，妈妈爱你。” 声音响起那刻，吴念念的身体化作了大大小小的镜子碎片，飘散开去，周围的镜子仿佛变成了烟雾，笼罩了二人。 小澜朝着吴念念的方向伸出了手。 “回来吧，奥斯卡。” 吴念念身后的那只手变成了金黄色，吴念念消失以后，手的主人现出了模样，那是一个通体金黄的小人。 刚才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小澜本能般地唤出了这个被自己叫做“奥斯卡”的小东西，帮助自己演了一出戏，又是不知道为什么，小澜本能般地觉得不能让老罗知道这件事。 这奥斯卡，不属于八两水。 小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召唤出它。 烟雾散去了，小澜和老罗终于看到了对方，小澜刚开口叫了一句“爹”，周围的一切突然闪烁了一下。 就像是电视信号出现了问题，屏幕上闪过了雪花点一般。 闪烁之后是更加猛烈的闪烁，不光是老罗，整个世界都在闪烁。 怎么回事？ 几秒钟后，小澜还没找到答案，周围却瞬间暗了下来，就像是电视机前的人终于受不了那些雪花点，选择关掉了电视。 小澜被关掉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五巧 夏泥攥着那根银针，它终于停下了。 夏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霎那间，身体各处的疼痛全部奏响，刚才被勇气麻痹的神经也恢复了，夏泥惨叫了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了罗九天。 夏泥下意识挣扎起来，但是紧跟着，他就看到了罗九天旁边的那张脸。 是老罗。 能看到老罗，意味着自己已经逃出了那个结界。 夏泥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我终于……成功了。 “夏泥！夏泥！” 罗九天抱着夏泥的肩膀，刚打算把他摇醒，就被老罗喝止。 “九天，别乱来，”老罗指着夏泥的额头，表情凝重，“你看。” 夏泥的脸上布满了鲜血，罗九天没有立刻注意到他额头上那根细小的银针。 “这是……” “这攻击有些熟悉，”老罗说道，“九天，你记得妙真吗？” 不消老罗提醒，罗九天在看到那枚银针的瞬间就想起来了。 “当然记得，要是没猜错的话，这枚银针和当初重伤妙真的那枚银针是一样的。” 老罗沉思着点了点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眉头忽然抖了一下。 “爹，怎么了？” “有点奇怪，”老罗一边伸手探了探夏泥的鼻息，一边说道，“我总觉得……这枚银针，出现得不合时宜。” 罗九天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敌人的目的，但是根据敌人的攻击套路来推测，敌人们，似乎既想我们死，又不想我们死，”老罗说道，“但是这枚银针，更像是临时起意。” 罗九天跟上了老爹的思路，“那当时针对妙真的攻击，也是临时起意？” 老罗点点头，“当时，妙真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我懂了，”罗九天立刻放低了声音，凑到老罗旁边，“爹，你的意思是，夏泥也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东西，所以被敌人临时起意给灭口了。” 老罗满意地望着罗九天，罗九天被他一鼓励，更自信了。 “我知道了，爹，我现在就搜他的身。” 罗九天手脚麻利得很，没等老罗开口呢，他就把夏泥全身上下的口袋翻了个遍。 可是，什么都没翻到。 见儿子有些气馁，老罗说道，“没关系的，九天，就算夏泥真的发现了什么，恐怕也早就被敌人销毁了。” “那怎么办，那我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老罗蹲在夏泥身边打量了一会儿，说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这根银针取出来，虽然夏泥的伤没有妙真那么重，但也不能让这银针一直插在他脑袋里，时间长了，我担心会有变故。” “可是我们也不能随便就把它拔出来啊……” “当然，”老罗抬起头，目光坚定，“所以我们要快点找到道长，道长的符咒能取出这银针，现在只有道长能救夏泥。” *** 电视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小澜先是听到了一阵诵读声。 四周很温暖。 小澜的眼睛是闭上的，透过眼皮，她看到眼前有橘色的光在跳动。 小澜的记忆还留在吴念念的汐圈里。 这又是什么？好像是念经的声音……自己死了？直接被超度了？ 小澜一点点睁开双眼，随后瞳孔瞬间瞪大了。 自己正盘腿端坐在一个有些像是鼓面的高台上，高台的边缘放置了一圈正在燃烧的蜡烛，自己穿着一身层层叠叠的繁复红裙，坐在蜡烛中央，稍有动弹，就有可能被火烧到。 高台下方，跪着二三十个人，每个人都一脸虔诚，他们紧闭双目，两手合十，口中不断地吟诵着什么。 这诵读声，就源自他们。 这是什么情况？ 小澜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头发，发丝瀑布一般拖到了地上，浓密，漆黑。 这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我不是个男的吗？ 小澜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不对啊，就是个女的。 小澜想到了自己刚刚醒来的时候，那时候自己也是女孩，只是后来开了一扇门，就变成罗九天了。 那自己到底是男是女呢？ “哎！五巧！干嘛呢？！”一个人声在自己右侧响起，那人的声音很轻，被他刻意压在了喉咙中，似乎是怕被别人听到，“快闭眼！” 小澜循着那声音望去。 一个中年男人盘腿坐在高台下方，看得出来和其他人地位不一样。 男人抬头看着自己，表情既焦急，又凶狠。 小澜懵懵地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指向自己，“你在叫我吗？” 诵经声戛然而止。 人们的眼睛全都睁开了，他们整齐地跪在下面，阴仄仄地盯着小澜。 小澜感觉背后直发毛。 她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收回眼神，重新看向那个中年男人。 男人也望着她，目光漆黑。 几秒钟后，男人站起身，望向众人道，“五巧非巧女，可惜……大家回去吧。” 说完，男人扭过头，淡淡地瞧了小澜一眼，之后，冲着后面招了招手。 “来人，把她处理掉吧。” *** 茉莉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大口喘息着，坐起了身子。 茉莉回忆着自己晕倒之前的经历，当时，那些石柱中探出的红线要把自己拖进去，最后那红线只带走了奥斯卡，把自己的身体留下了。 但是现在…… 茉莉抬手，锁灵鞭出现。 灵潮回来了。 奥斯卡……回来了？ 茉莉伸出手，朝着四周摸索着。 一片平地，手感似乎没什么变化。 “小澜……你在吗？”茉莉试探着，轻声呼唤道。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九天？……道长？……” 茉莉颤抖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慢慢地回荡，除了回音，茉莉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只有自己。 茉莉放弃了寻找伙伴，她站直身子，收起了锁灵鞭。 “灵化探。” 探势结成的自己逐渐化形，茉莉合上双眼，用探势“茉莉”的眼睛看到了四周的一切。 一片平地，看上去和晕倒之前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八个石柱消失了。 这里是哪里？ 茉莉迈开一步，正打算勘察，突然间，脚下的地面一软，茉莉的双脚瞬间陷了进去。 第四百一十六章 药池 小澜完全不明白这人嘟嘟囔囔说了什么，只听懂了一句“把她处理掉”。 不出意外的话，被处理的应该就是自己吧。 我干什么了？怎么就要处理掉我？ “不是……”小澜刚说了两个字，身后就有四只有力的大手钳了过来，把小澜的肩膀牢牢按住了，“你们要干嘛？” 跪坐在高台前的人们纷纷散去，那中年男人像是没听到小澜的问话，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小澜被拖下了高台，她仰起头，费劲地望向抓着自己的人，“你们要把我送去哪儿？” 那是两个带着黑色面罩的人，他们的头脸全都套在了面罩里，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他们没回答，只是粗鲁地拖着小澜往前走。 小澜有点生气了，她手腕一使劲，打算唤出蟠龙池，谁知，左侧的黑暗中突然冒出来了另一个带着面罩的人，那人的身形奇诡虚幻，几乎瞬间就来到了小澜的身前，不光如此，他还捏住了小澜的下巴。 “你！你干横么！干横么！” 小澜的嘴巴被迫张开，只能发出含义不清的呼喊，就在这当下，那人抬起另一只手，把手里的东西，全部灌进了小澜的嘴里。 小澜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涌进了自己的口腔，那液体苦涩难耐，令人作呕，又像是浓硫酸似的，灼烧起了自己的口腔。 小澜想吐，结果那人直接抬起小澜的下巴，在口腔构造的作用下，那液体直接进入了食道，沿着食道一路腐蚀了下去。 更要命的是，自己唤不出蟠龙池了。 这液体似乎锁住了小澜的灵潮，在它接触到自己口腔的瞬间，无论是蟠龙池还是锁灵鞭，小澜仿佛和它们失去了连结，全都召唤不出来了。 那人确认小澜已经咽下去了，便松开了她，两边的人继续拖着小澜往前走。 小澜已经完全没力气挣扎了，那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腹腔，小澜感觉那玩意像是有生命一样，在自己的肚子里到处啃食着。 那二人拖着小澜来到一扇黑门前，门开，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进门之后，又走了一会儿，二人停下了。 其中一个人放开了小澜，他蹲在小澜身前，瞧了瞧她的状态，而后叹了一口气。 “五巧，对不起，但是我也不想的，”是男人的声音，“你也只差了一点点，太可惜了……五巧，别记恨我们啊。” 另一个人轻踢了那人一脚，说道，“别废话了，扔下去吧。” “别……不要……”小澜口齿不清地求救，企图最后唤起男人的同情，“救救我……” 男人摇了摇头，站起身，两个人的影子笼罩在小澜身上。 另一个人抬起脚，毫不留情地踹在了小澜的肩膀上。 小澜的身体往后一仰，瞬间悬空，失重感袭来，小澜被扔下去了。 但是失重感并没有出现多久。 很快，只听得闷闷的一声“扑通”，小澜头朝下，跌入到一池浓稠的液体当中。 *** 地面似乎变成了沼泽。 茉莉赶忙低下头。 刚才还平整硬实的地面，突然之间变成了某种石油一般的黑色液体，那液体散发着浓郁香气，但却十分粘稠，拖着茉莉的脚，把她向下扯去。 茉莉知道在沼泽中应该减少活动来阻止下沉，但是这毕竟不是沼泽，只一会儿，茉莉的下半身就全部没入这黑色液体当中。 没办法了。 “奥斯卡！” 灵潮化成的“茉莉”变成了奥斯卡，奥斯卡拉住茉莉的手，在半空中悬浮着，拼命把茉莉拉出那黑水。 似乎有用。 茉莉在奥斯卡的拉动下一点点上浮，就在茉莉以为这一招管用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抓住了茉莉的双脚。 不好！ “奥斯卡！快！” 可惜太晚了，水下那股力量剧烈且迅速，几乎在一秒钟内，茉莉就被那力量拖入了黑水。 这黑水质量和密度都远超普通的水，茉莉肺里的空气几乎全都被挤了出去，但神奇的是，茉莉似乎……能看见了。 茉莉使劲眨着眼睛，看向四周。 真的，能看见了。 她看到，黑水中，缓缓浮现出来一张脸。 那是一张雪白的脸，唇红齿白，五官稚嫩而精致，瀑布般的长发在黑水中飘荡着。 这是……巧女？！ 辨认出那人的模样之后，茉莉也明白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粘稠……浓香……漆黑…… 要是没猜错的话，自己现在，正在七巧的药池当中。 *** 小澜的嘴巴里咕嘟咕嘟灌进了几大口黑水。 那黑水的口感很奇特，冰凉丝滑，甜丝丝的，吃起来有点像是黑芝麻糊。 更神奇的是，那些黑水进肚子之后，小澜体内的疼痛居然慢慢淡了下去，就像是腐蚀着自己内脏的东西被麻痹了似的。 这黑水的密度很大，小澜可以不太费力地漂起来，她把自己的脑袋探出来，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一睁眼，吓了一跳。 这个黑水池子里，居然还浸泡着其他人，十几颗脑袋露出了水面，像汤圆一样。 每个人都闭着眼睛，一脸安详。 她们都……死了吗？ 小澜小心翼翼地挪到距离她最近的一个人旁边，仔细观察起了她的脸。 很白皙漂亮的一张脸，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眉头紧蹙着，估计…… “你干嘛？”女孩突然说话了。 小澜吓得退后了半米，“呃……我是新来的……” 女孩睁开眼睛，不耐烦地打量着小澜，“少烦我。” 说完，女孩再次合上了眼睛。 “对不起，”小澜尴尬地道了个歉，但是厚着脸皮继续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啊？” 女孩眼睛都没睁开，就哼哼道，“是药池啊。” “药池？”小澜凑近了些，“什么是药池啊？” 女孩忍无可忍，气鼓鼓地睁开眼睛，周围几个女孩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也睁眼看了过来。 “你是不是有病啊？”女孩毫不客气，“药池就是药池。” 小澜决定换个问法，“药池的意思，是不是这里面都是药啊？” 女孩冷笑了一声，反问道，“那不然呢？笨蛋。” “欸那还挺好的哈，”小澜笑道，“怪不得我被扔进来之后，感觉身体舒服多了。”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人全都笑了。 “你不会以为这药池是给你治病的吧？”女孩语气尖酸，但是声音有点颤抖，“你不是来治病的，你是药池的引子，你和我，我们都是药。” 第四百一十七章 药引 小澜听了这话，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觉得有点想笑。 “药，我吗？” 我不给别人毒死都算是好的了，居然有人敢拿我当药啊。 “那不然呢？”女孩被小澜的愚蠢搞得无语了，“你进来之前也被灌了毒吧？” 小澜想了想，点头，“嗯嗯，好像是黑色的，吃下去很痛。” “现在是不是不痛了？” “对啊，”小澜天真地笑了，“好神奇。” 女孩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药池里的就是解药。” “而你刚吃到的解药，”另一个女孩开口了，“就是用我们的身体制成的。” 小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感觉有点想吐，“什么意思，你们的身体不是还在吗？” 几个女孩交换了一下眼神，露出了凄凉的笑。 “我们都做了很久的药引子了，”一个女孩说道，“身体早就化了。” 小澜有点不太敢相信，她游到其他人身边，伸手摸向她们的身子。 什么都没有。 小澜瞪大了眼睛，“难道你们现在只有脑袋了吗？” “也可以说，整个药池都是我们的身体，”另一个女孩说道，“其实感觉还挺好的，别害怕……你要去哪儿？”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小澜完全没有犹豫，直接游到了药池边缘，扒在池壁上就要往上爬。 “没用的，跑不出去。” 小澜的身体刚刚脱离黑水表面，内脏就开始哀嚎大作，刺骨灼心般的痛由内而外地点燃了她，小澜大叫了一声，就扑通一声掉了回去。 回到水里之后，痛苦又像是从没来过一般，立刻消失了。 “这下子你明白了吧？”那个讲话十分不客气的女孩说道，“我们根本走不了。” “别挣扎了，很痛的，”看上去很温柔的女孩说道，“在这里还蛮好的，就算身体消失了，意识也不会消失，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永生呢。” 小澜刚缓过来，刚才的痛来得太突然，体内的防御机制导致小澜的感知有些麻痹。 小澜转过身，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啊？” “我们和你一样啊，”那温柔的女孩说道，“你是五巧吧？” 小澜回忆了一下，那几个男人确实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对，你认识我？” 那女孩笑了，“我是四巧，是在你之前进来的。” “四巧……” “她是三巧，”四巧回头，看向了小澜一开始搭话的女孩，“在我之前进来的。” 这名字取得，好省事啊。 “我们还以为你会成功呢，”四巧说道，“他们都说……你是最有希望的。” 小澜想到那几个男人也说过自己就差一点点。 “最有希望做什么？”小澜只能装傻，“对不起哈，我感觉他们把我毒失忆了，现在啥都想不起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像是在说“这毒药还有这种作用？” “当然是成为巧女啊，”四巧耐心解释道，“你来得这么晚，一定是就快成功了，可惜……” 小澜眨了眨眼睛，“巧女是什么？” 四巧都愣住了，“你……忘得这么干净吗？” “对不起。”脑子很慢，但道歉很快。 “巧女就是七巧的首领，是七巧毒术的集大成者，”三巧懒洋洋地开口了，“巧女会拥有七巧的所有毒原，包括我们七巧的根基——红尖。” “红尖？” “嗯，”四巧说道，“据说……红尖是用无根草之根，无绽花之瓣和无休藤之尖制成的，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毒药，中毒的人能够完全为施毒者所用，所有的七巧弟子都要学会使用红尖。” 小澜听了这红尖的描述，本来有些厌恶，之后又好奇了起来。 “那你们也会用红尖吗？” “我们……”三巧和四巧看了看对方，“我们不是七巧弟子，不能接触红尖。” 小澜歪头不解，“我们为什么不是七巧弟子啊？” “因为……我们只是药引啊，”四巧理所当然地说道，“就算成功成为了巧女，我们也不是弟子，而是师父。” 师父…… 三巧点点头，“巧女是首领，所有弟子都管她叫师父。” “那我们也叫巧女师父？”小澜问道。 没想到，药池里的所有女孩全都摇起了头。 “我们不叫师父，”三巧的目光有些悲伤，“我们叫妈妈，巧女是我们的妈妈。” *** 有关七巧的药池，茉莉了解得不多。 七巧十分神秘，其他八家对其的了解很有限，茉莉所知道的，除了红尖和巧女，也就是药池了。 除了双琞之外，其他几家虽然也各有自救愈伤的本领，但是局限很多，碰到疑难杂症的时候，还是要拜托双琞，因此双琞在九家中扮演的通常是医疗兵的角色。 也就是说，一旦脱离了九家队伍，就不会再拥有双琞这样的超强后援团队。 但是七巧仍然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就是因为他们有药池。 七巧虽然使毒，但是毒药本就相通，因此七巧研制出了可以治百伤解百毒的奇药，据说，那奇药就泡在一方散发着浓烈香气的粘稠黑水中，只要浸泡在其中，所有伤痛都能治愈、所有疾病都能消解。 但是这药池的配方究竟是什么，除了七巧人以外，其他人全然不知。 茉莉瞬间就判断出了自己正浸泡在药池里。 茉莉眨了眨眼睛。 在这药池中，自己的视力恢复了。 自己的眼睛，就连双琞都没有办法。莫非这药池真的如此神奇，甚至比双琞还要强？ 茉莉决定还是谨慎一点。 这事情太诡异了，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眼睛。 巧女很快便漂到了茉莉身边，但是她没有对茉莉做什么，而是绕着茉莉一圈一圈地游弋。 茉莉静等了一会儿，想看看这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终于，巧女停在了茉莉身前。 她平视着茉莉，大而茫然的眼睛里倒映出了茉莉的模样，那双眼睛逐渐靠近，眼中的自己也来越清晰。 直到…… 茉莉的瞳孔瞬间放大。 她吻了茉莉。 巧女的嘴唇冰凉柔软，和茉莉的双唇贴在一起。 一颗温热的东西，从巧女口中吐出，顺着那个吻，进入了茉莉的口腔。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丹田养灵 茉莉一把推开了巧女，张开嘴想把那东西吐出去，然而那东西像是有生命似的，牢牢抓住茉莉的口腔内壁，顺着食道一路攀爬了下去。 “奥斯卡！” 茉莉唤出奥斯卡的名字，一道金光扎入这药池，茉莉张开嘴巴，奥斯卡化形成一道金色闪电，直接灌入了她的食道。 “啊！——” 茉莉能感觉到奥斯卡和那东西在自己腹中搏斗了起来，两股灵潮在自己的体内运转，茉莉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腹中的战局很焦灼，茉莉不能再等了，她忍住痛苦，两手一划，向着水面游去。 应该快了…… 茉莉向上伸出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已经伸出了水面。 突然间，自己的脚下传来了一股轻轻的阻力。 是头发。 巧女还留在原本的位置，她的头发却攀爬到了茉莉的脚踝上，没有阻止茉莉离开的意思，只是轻轻地缠绕着她。 茉莉想到了什么。 她使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游上去，而是朝着水面上指了指。 体内的金光逐渐凝到了指尖处，腹中的疼痛加剧了，茉莉又等待了一会儿，待到差不多的时候，使劲一蹬水，直接出了水面。 出水的瞬间，自己又看不见了。 于此同时，自己的脚踝处传来了细微的疼痛。 茉莉咬牙纵身上跃，双脚也离开了那黑水。 只不过，自己的脚踝上，还缠着无数根发丝。 发丝的尖端没入了茉莉的皮肤，通过那些发丝的传导，红尖毒正在茉莉的身体里蔓延。 但是这些，茉莉都猜到了。 指尖的金光逐渐成形，变成了略小一些的奥斯卡，茉莉单手一挥，奥斯卡变成了一盏金色小船，刚好容得下茉莉落脚。 茉莉坐在小船上喘着粗气，腹中的疼痛和脚踝上的疼痛交织着，茉莉身上的虚汗不住地冒出来。 茉莉先抓住了脚踝上缠着的发丝，用力扯掉，那些发丝离开身体的时候，带出了些许血肉，茉莉触碰了一下伤口，叹了一口气。 的确，中毒了。 果然不能抱着侥幸心理。 茉莉咳嗽了几声，准备下一步行动。 这时，水面上缓缓探出了一颗漂亮的头颅，茉莉虽然看不到，但是感觉到了，没理会。 “很痛吧？”巧女说话了，声音很轻灵很温柔，既像孩子，又像母亲，“回来吧，回来就不痛了。” 茉莉没说话，她深吸一口气，单手抚上自己的上腹。 那里，还留着一丝丝探势，正在和巧女吐进来的东西战斗。 茉莉对于红尖有些了解，红尖的攻击对象其实并不是人体，而是灵潮。 然而九探专修灵潮离体，因此对这红尖可以说是存在天然克制。 只要让体内的灵潮全部离开，这红尖就奈何自己不得。 “探势，”茉莉感受着体内的一切，“剥。” 腹中仅存的那一点探势离开了战场，朝着茉莉的指尖挪去，体内的红尖毒瞄准了那点探势，紧随其后。 没了那点探势阻挡，巧女吐入的东西长驱直入，逐渐逼近茉莉的丹田。 那东西实在奇怪。 茉莉总觉得，那东西想要借用自己的丹田，孵化什么东西。 探势离开身体的片刻，茉莉抬起双手。 “渡灵探。” 探屑围绕着自己散开，像是有无数的星光在茉莉周围环绕着。 还是第一次，把这一招用在自己身上。 渡灵探能够散除范围内的灵潮，茉莉体内现在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灵潮了，有的，只有红尖毒，和氤氲在自己丹田之中的那东西。 茉莉合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祷。 探屑在自己的身周环绕，茉莉能感觉到恐惧。 那恐惧并不是源于自己，而是体内的东西。 不是红尖，红尖虽然是灵潮，但不足以带来意识。 是……那枚东西？ 这时，茉莉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抚到了自己的手上。 不好！ 茉莉动弹不得，自己的灵潮已经全部离开，自己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保持意识，其余的动作一概做不出来。 不应该啊，奥斯卡还在自己身下，假如有攻击袭来，奥斯卡不会放任不管的。 除非她……没有恶意。 “不要杀死她……”巧女的声音响起，“她是无辜的……” 巧女在哭。 茉莉盘算了一下，觉得巧女口中的“她”，指的就是自己丹田里的那东西。 真的是有生命的东西？ 茉莉有点犹豫。 “求求你了……”巧女伸出另一只手抓住茉莉，两只手都凉得像冰一样，“求求你救救她……” 茉莉承认自己有些动摇了。 茉莉自己都想骂自己。 但是……从她的声音里，从她冰冷的手心里传递出来的这种浓烈的悲伤，不像是假的。 茉莉的意识乱作一团。 如果错信了巧女，万一腹中的是毒，那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要不要信？ 巧女在茉莉耳边嘤嘤地哭着。 茉莉叹了一口气。 奥斯卡明白了茉莉的意思，它载着茉莉慢悠悠地划到了一边去，渡灵探的范围很小，很快，茉莉就脱离了那些飞散的探屑。 探屑围拢成阵，渡灵完成之后，回到了茉莉身体里。 茉莉终于能活动了，她松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筋骨，之后第一时间交叉双手，手指掐诀，把一部分探势灌入了自己的上腹处。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我可以暂时帮你把这东西保存在我体内，”茉莉开口说道，“我封住了自己的丹田，所以这东西也休想用我的灵潮去孵化温养自身，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你能接受吧？” “能，”巧女一口答应道，声音里是难掩的喜悦，“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我不是白帮你的，”茉莉冷静道，“我要知道信息，还有，我需要你保护我。” 巧女没说话，应该是有些为难，但茉莉没有放过她，步步紧逼道，“我的丹田被封住了，战斗能力会下降，如果你不保护我，我死了，这东西也会死。” 过了一会儿，巧女小声道，“我可以保护你，但是……” 茉莉歪了歪头，“但是？” “但是……我保护不了多久，”巧女的声音轻轻的，“因为，这里是我的界，我已经死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吞眼 茉莉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这两句话，觉得不太惊讶。 第一，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是在汐圈的基础上形成的，第二，他们也已经见过了巧女的尸体。 茉莉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留在我体内的是什么东西？” 巧女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它没有名字。” “那你给它取个名字。” “那……”巧女真的动脑思考了起来，“就叫它小圆吧。” 我说的取名字不是这个意思啊喂，至少要让我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性质的吧。 “你放心，小圆不是毒，”巧女像是猜到了茉莉的意思，赶紧解释道，“不过你还是封住丹田吧，我不确定小圆之后会不会……” 茉莉撇了撇嘴，“那你跟我说一些信息吧，你是怎么死的？” “我……”巧女的声音立刻颤抖了起来，“我被骗了……” “被谁骗了？” “我……我不能说名字，”巧女的声音凑近了些，像是怕别人听到似的，“我身体里有东西，如果说了，我的灵潮会被吞噬，包括小圆，也会被吞噬，现在……应该也包括你。” 茉莉心想自己真是找了个大麻烦背在了身上。 “那你有什么能说的啊？”茉莉问道，“不会什么都不能说吧？” “有，”巧女说道，“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个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谁？”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一个小女孩，”巧女说道，“她是最重要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她就是最终目的。” 小女孩？ 茉莉身体一凛。 “小澜？” “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她。” “在哪儿？”茉莉登时精神了。 “在梦里，”巧女的声音也像是梦话一般，“她正在做梦，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就能找到她。” *** 小澜努力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巧女……师父……毒原……五巧……红尖…… “那……”小澜说道，“那我们就只能呆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吗？” 四巧和三巧交换了眼神。 “你想做什么？”三巧的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是出去啊，”小澜说道，“你们没有试着逃出去过吗？” 四巧欲言又止，三巧则是低下了头。 “逃不出去的，”三巧闷声道，“只要离开药池，我们体内的毒就会发作。” 小澜看着三巧的样子，明白了什么，她悄悄凑到三巧旁边，低声问道，“你逃过，对吧？” 三巧没说话，背过身去没有搭理小澜。 还是四巧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刚到这里的那天晚上，三巧有试过。” 果然！ “然后呢？发生什么了？”小澜像只急着吃瓜的猹，急切问道。 “还用问吗？”三巧没好气地回答，“当然是没出去了。” “这我当然知道了……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失败了？” 见三巧还是不开口，小澜又说道，“肯定不是因为肚子里的毒吧，既然你想过要逃走，就说明你肯定有办法克服这个。” 在小澜的坚持下，三巧叹了一口气。 “你坚持要做，是吧？” 小澜点头，“当然。” “那好，”三巧转过头来，盯着小澜的眼睛，“晚上，等到了晚上，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说完，三巧就合上了眼睛，看上去不打算开口了。 这里的门紧闭着，不仅不见天日，也不见月光。 小澜不知道三巧是如何区分白天和夜晚的。 小澜只知道，自己无聊地在药池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过了好久好久，她抬头，看到三巧正在严肃地望着自己，之后冲着她点了点头。 看来时间到了。 小澜游了过去，三巧认真地问了一句，“你真的确定吗？” 小澜态度端正地点了一下头。 “好，”三巧也没再质疑，“你知道出去以后，该往哪里走吧？” 这话是真的给小澜问住了。 说实话，小澜完全不知道。 不久之前，自己还是罗九天，现在自己变成了五巧，小澜至今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那现在呢？自己是要逃回到老罗身边？还是留在这里？ “真笨，”三巧翻了个白眼，“你都没想过吗？” “呃……” “能救我们的，只有双琞，”三巧轻声道，“双琞在桥没也有驻地，出去以后，找双琞救你。” “双琞……”小澜记住了这个名字，“好，那我去哪儿找双琞？” “那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了，”三巧没耐心地说道，“别什么都问我，我又没出去过。” 小澜缩了缩脖子，“好的。” “待会儿，你一旦有出逃的行动，我们……我们会异变，”三巧的目光敛了敛，“你别管，尽快逃就好了。” “异变？” “嗯，”三巧似乎不太想多说，直接换了个话题，“门外有人守着，你还得想办法尽快打败那些人，记得要快，一旦援兵来了，就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了。” “好，”小澜自信点头，“然后呢？” “距离这里最近的围墙在右边，出门之后一直往右边跑，翻过围墙，就能安全很多，”三巧说道，“但也不要歇着，继续跑，直到找到双琞才算真的安全。” “嗯嗯，我明白了，”小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我该怎么克服肚子里的毒啊？” 三巧深深地凝望着小澜。 “你看到我的眼睛了吧？” “呃……看到了，很漂亮。” “把它们挖出来。” “啊？” “然后吞一颗下去……” “不是不是，”小澜伸出手，一把捂住了三巧的嘴，“你先等等，让我缓缓。” 三巧甩开了小澜的手，“缓什么？” “这……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小澜难以置信，“你让我吃你的眼睛啊。” 三巧理所当然地望着小澜，像是在说“有什么问题吗？” “你……”小澜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你别跟我说，你之前就是……” “对啊，”三巧面不改色地说道，“这药池就是用我们的身体做的，所以，浸泡在药池中，和直接服用我们自己的身体，是一样的……这很难理解吗？” 第四百二十章 毒阵 “那……那我多灌几口这玩意进去不也一样嘛，”小澜伸手划拉了一下水面，“一个功效吧。” 三巧瞟了一眼，“是可以，但是药池里面的药是被稀释过的，作用时间很短，支撑不到你逃出去。” “那我多喝点呢？” “你能喝多少？”三巧打量着小澜，“能喝光吗？” “我……”小澜都无语了，“我又不是头牛，怎么可能喝光啊。” “所以，”三巧目光炯炯，“没有其他办法。” 小澜咬着下嘴唇，苦恼地思考了好久。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小澜说道，“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三巧充满质疑地望着小澜，“什么办法？” “唔……很难形容，”小澜说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顺利的话，我可以把你们都带走。” “啊？” “别啊了，”小澜看向门外，专注了起来，“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 “呃……你们也没啥好准备的，”小澜挠挠头，“那就看热闹吧。” 门外看守的人散漫地坐在椅子上刷着手机。 今天晚上的药池并不安静，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不过他没放在心上，每次来了新人，里面都会折腾两天。 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她们就会放弃希望，安心地成为药池的一部分。 这样想的时候，大门的位置突然出现了一些异动。 守门人放下手机，竖起耳朵听一听。 又没动静了。 守门人刚刚重新拿起手机，门里又响起了窸窸簌簌的声音。 怎么回事？ 守门人把手机揣进口袋，站起身来，刚走到门前。 砰！ 一声巨响。 守门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从内部爆破开来，与此同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门里冲出，直接把他冲翻了。 守门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定睛看去。 一条巨大的黑色水龙从门里钻出，黑龙的龙头上趴着的，就是今天被扔进去的五巧！ 不光如此，黑龙的龙身上，挂着十几颗少女的头颅，这些头颅在龙身上游走，黑色的长发也在随风飘动，更给这黑龙添了一丝邪气。 小澜趴在龙头上，谨慎地望着地面。 果然，只有一个人。 太好了！ “潜渊！快跑！哦不……快飞！” 潜渊很快便游走到半空中，朝着围墙飞去。 守门人飞快爬了起来，先冲进药池中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药池，空了。 半分钟后，整个七巧驻地铃声大作，所有人都闻声跑出门来，仰起头，就能看到半空中的黑色巨龙。 小澜望着围墙的方向，稍微感觉到体内的毒要发作，就得赶紧到潜渊身上吸两口。 “潜渊，委屈你了，”小澜摸摸龙头，“回去以后犒劳你一下。” 当然了，这只是一张大饼，毕竟潜渊不需要犒劳。 小澜看向地面，之后，眯起了眼睛。 七巧驻地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红光。 开始只是点，之后连成了线，看上去……似乎构成了一个图案。 “小心！这是毒阵！”三巧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小澜回头，三巧的头颅就挂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三巧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说话时，眼中还流出了殷红的血泪。 “三巧！你怎么了？！” “你把我们丢下去吧，”三巧的口中也冒出了丝丝红色雾气，“快点……” “不行！我要把你们带出去，你们还没死，只要还没死，双琞什么病都能治好。” 说完，一个古怪的想法飘了出来。 只要还活着，双琞什么都能治。 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 没有人告诉过我，为什么我会知道呢？ 但是这个想法只在小澜的脑子里呆了短暂的一秒，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开了。 地面上的红光似乎已经绘制成形，小澜认出了那副图案。 那是一只巨大的，闭合的眼睛。 “快把我们丢掉，”三巧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飘了，“快……要来不及了……” “为什么？” 小澜没有听到三巧的答案。 突然间，地面上那只巨大的眼睛，睁开了。 身后传来了咝咝吸气的声音。 小澜回过头。 龙身上的所有头颅，从头发到皮肤，全都变成了鲜血一般的深红色，她们的双眸圆瞪着，红色瞳孔中，不住钻出虫子似的红色东西。 那些东西顺着龙身，朝着小澜爬来。 祸不单行，地面上也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一片黑雾朝着自己扑来。 “潜渊！快一点！” 围墙的边缘，就在前面。 只要离开这里…… 前方的虚空中，骤然漫起一阵黑气，那些黑气氤氲缠绕着，发出了刺耳的叫声。 潜渊差点一头扎进那雾气，赶紧侧过头去，小澜也差一点就被惯性甩了出去。 小澜抱紧潜渊的头，眯起眼睛看着。 那不是雾气。 是蝙蝠。 无数只蝙蝠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拦住了潜渊的去路。 这就是三巧说的毒阵吗？ 想到三巧，小澜回头一看，头皮一麻。 红色的虫子已经爬满了潜渊的身体，虫子蠕动着，像是血色的波浪，不光如此，不知何时，那十几颗血红的头颅居然来到了自己身边，她们贴着自己，红色的虫子也爬到了小澜身上。 小澜赶紧拍打了起来，然而那些虫子完全打不掉，在接触到皮肤的时候，小澜感觉到一阵阵痒痛，就像是那些虫子已经顺着自己的毛孔，钻进了自己的身体。 红色虫子还没赶走，一阵喧嚣响起，那些蝙蝠张开嘴巴，带着浓烈的臭气向着小澜咬来。 “奥斯卡！” 金光笼罩到小澜的身体上，就在小澜以为自己成功抵挡了这些蝙蝠的时候，自己的额头处突然剧痛起来，小澜大叫一声伸手摸去，摸到了一手的血。 怎么可能，自己并没有被咬到啊…… 小澜很快就明白了。 那些蝙蝠趴在了女孩们的头颅上，在她们的皮肤上啃噬。 同样的疼痛也出现在了小澜的皮肤上。 鲜血逐渐覆盖了小澜的视线。 这些头颅受到的伤，会传递到小澜身上。 小澜低头看向身上的红色虫子。 原来这就是这虫子的作用。 第四百二十一章 毒物尽现 三巧精致的面庞上，趴着三四只蝙蝠，在蝙蝠的啃噬下，那张脸已经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红色的眼睛失去了光，三巧的嘴机械地开开合合。 小澜知道她在说什么。 “快把……我们扔掉……我们……会害死你……你……快跑……” 小澜看着三巧，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鲜血的液体顺着眼眶流到了脸上。 小澜咬紧牙关。 “潜渊！冲散蝙蝠群！” 潜渊快速地翻转游走起来，像是一艘穿行在云端中的战斗机，蝙蝠不知道是被甩掉了，还是放弃了攻击，没过多久，就看不到了。 小澜用手抹掉了眼眶里的血。 血还在流。 吸血蝙蝠的唾液中含有抗凝血剂，被吸血之后会血流不止，看来，自己是中了蝙蝠毒。 不过还好，这不是致命的毒，而且只要吸一口潜渊…… 小澜低头看，潜渊的整个身体上全都是红色虫子，小澜甚至都找不到地方下嘴。 歹毒。 后路全都被断掉了，实在是歹毒。 更糟糕的是，身后的虚空中，传来了一阵不祥的嗡嗡声。 小澜都不用回头，就猜到那是什么了。 蜂。 群蜂带着冰冷的空气，朝着小澜和潜渊袭来，小澜刚掏出蟠龙池，蟠龙池的表面就爬满了蜜蜂，阻住了指针转动。 小澜骂了一声，只能徒手打出几记坚磐雷，雷光在蜂群间传导，很快就击落大半。 没过多久，蜂群也散去了。 小澜身上的皮肤开始发痒，呼吸也有些不通畅了。 这是蜂毒。 小澜总算明白了七巧的攻击特点。 消耗。 七巧很少正面迎战，也绝不妄图一击就打败对方。 七巧的战斗，就是用毒，一点点地消磨敌人的肉体和精神，一点点腐蚀敌人的灵潮。 小澜悲哀地望着那道围墙。 看来自己只靠硬闯，是闯不出去了。 地面上那只红色的眼睛仍在闪烁。 “潜渊，”小澜的声音无比冷静，“我们回去。” 潜渊抬了一下头，像是在确认小澜的指令没错，之后它调转方向，朝着地面上那只红色的巨眼，俯冲下去。 七巧不敢正面迎战。 好，那我就当面打败他们。 迎面飞来了一群昆虫，那些昆虫的翅膀在月光下折射着蓝绿色的光，翅膀上还漫布着黄色和红色的斑点，在它们的复眼中，小澜看到了无数个血淋淋的自己。 这是……斑蝥！ 这个名字对自己来说很陌生，但不知为何，看到这昆虫的瞬间，小澜就想到了它们的名字。 这是一种剧毒的甲虫，斑蝥。 “奥斯卡！——坚磐雷！” 奥斯卡金色的身体化作金水，连接上那些斑蝥，雷光击中之后，雷电顺着奥斯卡的金网传导击中了它们，雷光闪烁，斑蝥噼里啪啦地掉落。 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只咬在了小澜身上。 被斑蝥咬过的地方，瞬间便长出了巨大的水泡，小澜的内脏也感觉到一阵阵抽痛。 小澜按住自己的丹田，单手掐诀，在自己的身体上一一点过。 潜渊带着小澜飞速下降，即将落地的时候，地面上，一棵树以惊人的速度生长起来，刚好托住了小澜。 小澜倒在繁密的枝杈中间，扭头看去。 树上生长着大而艳丽的花，花瓣的形状有些像是喇叭，有粉色的，也有白色的，在夜晚的黑暗底色下，那些花显得愈发明艳了，在微风中轻轻飘荡，散发着甜腻的白花香。 香味太浓郁了，香得小澜的脑子都晕乎乎的。 小澜晃了晃脑袋。 是看错了吗？ 一朵朵花瓣中央，一个接一个钻出了穿着白色粉色裙子的小人，小人在黑色的枝杈上快乐地跳跃着，像在跳舞一般。 小澜仿佛能听到她们的笑声和音乐声，悠扬，美妙…… 那声音包裹着自己，小澜感觉自己也变成了飘扬的音乐，随着风，慢慢地飘远。 “啊！” 突然间，脚踝一阵剧痛。 小澜猛地坐起身。 不知何时，花朵和树叶围绕着自己，形成了一个柔软的摇篮，小澜躺在正中间，低下头，见奥斯卡的嘴巴正咬在自己的脚踝上，看起来急坏了。 “奥……奥斯卡……” 奥斯卡看到小澜醒了，伸手撕开小澜四周的花叶，直接扑到小澜脸上，用力地扯住小澜的耳朵。 “疼疼疼……我醒了！” 小澜哀嚎着挣扎起来，一脚踩空，两人一块顺着树枝的缝隙掉在了地上。 这时，一条碧绿的藤仿若毒蛇似的从树上静悄悄绕了下来，那藤上长着椭圆形的叶子和暗紫色小花，就在小澜在地上狼狈打滚的时候，它已经摸到了小澜脚下。 毒藤轻抬尖端，打算进攻。 “灵针探！” 小澜的头发还都挂在脸上，就一个闪身，锁灵鞭顿现。 蓝光击中了毒藤，将它钉在地上，小澜朝着前方迅捷跑去，待到距离差不多了，她转过身。 “潜渊！把这颗邪树打烂！” 潜渊立起上半身，张开嘴巴，朝着那颗花树咬去，霎那间，花瓣飞散，小澜赶紧捂住口鼻，免得再吸入那致幻的味道。 潜渊任务完成，回到了小澜身边。 小澜看向四周，这是似乎是一片花园，不见人影，花园里没有灯，一切都黑漆漆的。 小澜回忆了一下。 那红色的眼睛，好像在右前方。 小澜撒腿往右前方跑去，没跑出几步，脚下忽然一阵凉。 怎么回事？ 风吹来，小澜听到了水声。 小澜的脚居然踏进一片漆黑的水中，水浸没了自己的双脚，冰冷的触感顺着脚底爬到了小澜的脊背上。 小澜想抬脚离开水面，用力的时候，却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 刚才的冰冷，并不只是感觉，而是毒。 自己的身体被麻痹了。 水面起了波浪，一只半透明的触手伸出水面，顺着自己的小腿，缓缓地向上攀爬。 那是一只……水母。 漂亮的水母优雅地爬着，被水母接触到的地方，出现了强烈的灼烧感。 小澜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皮肤腐烂的声音。 水母爬到了小澜的胸口，触手像是医生的听诊器似的，通过小澜的心跳声，寻找着她的心脏。 扑通……扑通……扑通…… 找到啦。 第四百二十二章 箱水母 触手按压在小澜的心口处，柔软的触手突然间变成了锋利的冰锥，狠厉地刺了进去。 小澜倒吸了一大口冷气。 很痛很痛，但，她就在等待这一刻。 疼痛像是一记鞭炮在自己体内炸开，这疼痛唤醒了小澜的感知，小澜抬起手，一把抓住了那只水母。 “混灵探！”小澜盯着那水母，疼痛掺杂着兴奋，导致小澜的身体在疯狂颤抖，“燃！” 耀眼的火苗从小澜的脚下腾起，迅速包裹住她，水母被小澜抓住了，无法逃脱，火焰在水母的身周烤灼着它，小澜眼睁睁看着那美丽的水母逐渐脱水、萎缩，直到变成了一块透明塑料，被火焰一烧，化成了飞灰。 火焰渐渐止息。 小澜喘息着，转过了身。 有脚步声。 果然，黑暗中，冒出了许多个人影，那些人影躲在草丛中或树冠下，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他们眼中燃着的一丝丝红色光芒。 “你……”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里压抑着愤怒，“你到底是谁？” 小澜扬起下巴，轻蔑地扫过他们，“我是五巧啊，不记得了吗？” “你怎么可能会这些！”另一个男人说道，“这不是七巧家术！” 小澜装装地耸了耸肩，“七巧家术……你们教我七巧家术了吗？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 “混蛋！……作为巧人，这就是你们的宿命和责任！是你自己没出息，成不了巧女！” 小澜的目光一狠，她侧过头，潜渊在她身后盘着，女孩们的头颅还在潜渊的身体上，已经面目全非。 “什么狗屁责任！”小澜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了起来，“我们也是人，凭什么生下来就要给人吃！” “这是师父交给你们的责任！你们也是七巧的一份子……” “师父，呵，就是巧女吧，”小澜嗤笑了一声，“巧女是我们的妈妈，我不信会有妈妈甘愿把自己的孩子做成药！” 男人激动道，“巧女从未反对过！” 小澜愣了一下，一股悲凉涌上了心头。 “巧女……她经历过正常人的生活吗？”小澜的声音哑了，“你们说，她从未反对过，恐怕你们也从来没告诉过她，她可以有其他选择吧。” 小澜仿佛听到了哭声。 这哭声来自七巧驻地的所有角落，来自巧女曾经短暂出现过的灵魂，来自巧人们身上片片剥落的血肉。 小澜刚想开口接着骂，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五巧，停手吧……。” 这声音，上一次听到，还是…… “把她处理掉。” 小澜一听这声音，怒气值直接拉满了。 “是你！”小澜气得咬牙切齿，“你给我出来！” 男人没胆出来，只是躲在黑暗中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放你走。” 这话一出，小澜愣住了。 是自己听错了吗？ “你身中数毒，还能站在这里，很了不起，但是你应该清楚，你身上的毒，光靠药池，根本没办法在毒发之前治好，而毒发的时间……应该也快到了吧，”男人的声音很冷，也很平静，“我们给你一个机会，双琞的驻地就在城西，你现在离开，完全可以在毒发之前找到双琞，让他们为你解毒。” 小澜的身形晃了一下。 虽然不想承认，但男人确实说中了。 身体里的毒，正在顺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管，肆意蔓延着。 小澜现在还能逞强，但是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小澜清了清喉咙，“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就是那么简单，”男人说道，“你很强，七巧的毒阵十三素被你破掉了大半，再这样下去，你会死，七巧也会元气大伤，不值得。” 小澜的眼睛转了转，没说话。 “所以，我们决定放你走，”男人顿了顿，“条件是……” 果然有条件。 小澜撇了撇嘴。 “我们只能让你一个人走，”男人一字一顿道，“药池，和其他巧人，全都得留下。” 小澜看着女孩们的头颅，血红的头颅在漆黑的龙身上漂着，看着那一抹抹猩红色，小澜突然明白了什么东西。 “对了，你们不是都会使用红尖吗？”小澜斜着眼睛望向黑暗中的人们，“怎么不用红尖对付我？” 男人们没有说话，但小澜注意到他们在面面相觑。 “该不会是因为，红尖对我们没用吧？”小澜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故作沉思状，“我记得，这红尖是用无根草之根，无绽花之瓣，无休藤之尖制成的，可是……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些东西吗？” 男人们有些按耐不住了，他们似乎也猜到了小澜想说什么。 “我猜……这无根草之根，无绽花之瓣，无休藤之尖，指的，应该就是我们吧。” 说完，小澜凌厉地抬眼，她能感觉到杀意，但同时，又感觉到了恐惧。 他们想杀她，同时也怕她。 很多事情，如果不说，就可以一直做下去，但是一旦说了，就会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作恶。 “巧人被泡在药池中，会渐渐地失去身体，就像植物失去了根系，变成无根草。” “在最好的年华里，巧人却失去自由，就像是永远都不会绽放的花，即无绽花。” “身体溶化后，巧人的意识却可以漫长地存在于这药池中，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永生了，”小澜悲哀地说着四巧曾说过的话，“就像是永不止息的藤蔓，腐烂，破碎，但结束不了，这就是无休藤。” 小澜合上眼睛，体内的毒在一波波地折磨着自己，但都没有眼前这些人可怕。 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别人的尸体上振振有词。 这还算是人吗？ “五巧，你别再说了，”男人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哪怕一丝情感波动，“你现在已经不再是七巧人，七巧如何和你无关，你现在只需要做出选择。” 小澜的嘴角颤抖了两下，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发冷，由内而外地发冷。 小澜冷笑了一声，笑声在这夜晚里显得有些诡异。 “我不会放弃她们的，你们杀了我吧，”小澜展开双手，一副赴死模样，“但是我也有个要求，我的身体还未溶入药池，所以你们的红尖对我是有效的，我的条件就是，用红尖杀死我。” 第四百二十三章 红尖束 小澜听到人群中传来了细微骚动。 他们震惊于小澜的态度，同时也在揣摩小澜的用意。 但是小澜没再开口，而是保持着那个求死的样子，等待他们。 慢慢来，不着急。 总会有人按捺不住的。 终于，从右侧的黑暗中，骤然飞来了一道纤细如缕的红色丝线，小澜瞪大眼睛盯着那道丝线，眼中倒映出的红丝逐渐放大。 小澜屏住呼吸，仔细地观察着，感受着。 红丝的另一端，是这红尖的主人，小澜看到了那人在释放出红尖的一瞬间，体内灵潮的涌动。 原来是这样。 “不行！”领头的男人像是意识到了小澜想做什么，立刻开口喊道，“别用红尖！快收回去！” 那红丝霎时停滞，紧接着开始飞速后退。 没关系，已经够了。 小澜回过头望着自己的潜渊，她抬起手，模仿着那人的灵潮运行方式，调动起自己的灵潮。 “多谢你们，我已经，学会了！” 小澜瞬手出丝，从潜渊的身体上拔出一道同样的红色丝线，直冲着对面那人射去。 树影下的人影晃动了一下，那人反应很快，立刻就消失了。 这时，无数根红色丝线从无数个方向同时打来，小澜后退了半步，她扬起手，体内的所有灵潮开始沸腾滚动。 接下来。 就是比谁更快了。 “红尖，去！” 小澜双手下压，数不清的红丝从潜渊的身体中闪出，红丝的尽头连接的是躲藏在黑暗中的人们，在红丝的指引下，那些人的影子一个个浮现。 与此同时，针刺般的疼痛也击中了小澜自己，小澜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她低下头，自己的心口像是开出了一道鲜红的花，长出一簇红色丝线。 小澜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哀嚎声，浓烈的血腥气味和尖叫声缠绕着，小澜能看到自那些人身体中飞溅出的血肉，哭声、叫声，仿若地狱一般。 小澜的眉头颤了一下。 这地狱。 为什么有点熟悉。 眼前的画面引出了一些记忆中的画面，两个画面重合、分割、再重合…… 小澜抱住自己的脑袋。 七巧灭门了。 七巧的灭门，是因为我吗？ 那些画面，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现在呢，是真实的，还是梦境呢？ 小澜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红尖明明击中了自己，但自己却并未毒发。 是他们没有攻击我吗？应该不是的。 那是因为什么？ 小澜抓住那些红丝，用力拔了出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在里面有力地搏动着，小澜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它，那些东西阻止了红尖的入侵。 我的身体里，似乎有解药。 为什么会有解药，我难道……曾经中过红尖毒，只不过被治好了？ 这是小澜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 小澜抬起头，看向了黑洞洞的天幕，这天空黑得彻底，黑得，就像是一只眼睛。 小澜眨着眼睛，像在和那只眼睛对视。 “你是谁？” *** “在梦里才能找到小澜？” 茉莉重复了一遍巧女的话。 说实在的，巧女这话乍一听，有点像在骂人。 但茉莉知道巧女的意思。 “小澜为什么会在做梦？”茉莉自问自答道，“莫非是敌人想要通过小澜的梦得到什么？” 巧女摇了摇头，表示她不知情。 “据我所知，小澜能在梦里看到逝者的生前过往，”茉莉推理起来，“那人是想要知道什么吗？” 见巧女无法回答这些问题，茉莉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询问。 “但是我的梦没有小澜那么厉害啊，”茉莉无奈地说道，“事实上，大部分时候我都不做梦，我睡眠很死。” 巧女歪了一下头，之后又摇摇头。 茉莉挠了挠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宝木！”茉莉一拍自己大腿，“要是宝木在的话，说不定可以。” 想到这儿，茉莉兴奋地坐直了身子，之后问道，“巧女，是不是我从这里出去，就能碰到我的同伴了？” 巧女顿了顿，答道，“应该是的。” “那你快放我出去吧。” “这么快吗？”巧女看上去像是一个想要留朋友在家里吃晚饭的小女孩，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可是……” 话还没说完，药池却震荡了起来，茉莉抓紧了奥斯卡化成的小船，以防自己掉下去。 “可是什么？”茉莉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巧女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像是说了什么，但只发出了几个轻轻的字音。 “什么？” “没什么，”巧女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茉莉吸了吸鼻子，药池的香气变淡了，身下的药池正在慢慢变成地面。 “怎么突然……” “你们要小心，”巧女转过头，虽然是对着茉莉说的话，眼睛看向的却是茉莉的肚子，“他好像生气了。” “生气？” “小圆，”巧女伸出一只手，抚到了茉莉的上腹处，“再见了。” 茉莉意识到了什么，她刚想抓住巧女的手，突然间，奥斯卡一个哆嗦，茉莉没提防，向前扑去，就在两只手触碰到的片刻，巧女像是画家滴错的一颗墨点，瞬间被抹去了。 茉莉从奥斯卡身上摔了下来，落到了坚硬的地面上。 药池也消失了。 奥斯卡变回成小金人的样子，它歉疚地扶起了茉莉，见主人没事，便只在茉莉的手背上蹭了蹭。 茉莉狼狈地爬起身。 两个熟悉的味道，涌进了鼻腔。 茉莉看不到，只能努力地感受味道，感受声音。 脚步声，只有一道，也很熟悉。 那道脚步声，停在了距离自己十米开外的地方。 两边都在试探。 “茉莉？”罗九天的声音响起，“是你吗？” 茉莉的心脏开始加速，但也犹豫了几秒，“是我啊，是九天吧？” “嗯。” 两边就这样僵持着，都不确定对面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同伴。 “这样吧，我们说一些我们之间特殊的回忆，”罗九天想到了一个主意，“是那种确定只有我们知道的哦。” 茉莉默认了这个方案。 半分钟过去了，二人同时开口。 “咱俩小时候一起尿尿和泥……” “我向你表白过……” 说完，二人又同时沉默了。 罗九天暗自庆幸，还好夏泥没醒过来。 最后，还是老罗一脚踹在脸已经红透了的儿子身上。 “还不快过去把茉莉扶起来，臭小子等什么呢？” 第四百二十四章 精神病院 茉莉倒是面不改色，她的耳朵动了动，这时候才听到老罗的脚步声。 “罗叔叔？”茉莉被罗九天搀扶起来，“我刚才没有听到你的声音。” “哈哈，刚才罗叔叔不确定是你嘛，”老罗打趣道，“罗叔叔现在可是鬼喽，想现身就现身，想藏起来就藏起来，诶，厉害吧。” 这什么地狱笑话。 出于礼貌，二人僵硬地笑了一下。 “茉莉，你是不是也碰到了九家的什么人？”罗九天单手给自己扇了扇风，逼迫自己脱离害羞状态，“你也打赢了？” “我碰到了巧女，但是没打架，”茉莉言简意赅，直接说结论，“我知道小澜在哪里了，现在得找到宝木，宝木应该能带我们找到小澜。” “宝木可能和道长在一起，”罗九天说道，“正好，我们在找道长。” “道长怎么了？” 罗九天看了看背上的夏泥，“说来话长。” “茉莉，你先说你的事吧，”老罗说道，“小澜在哪里？为什么只有宝木才能找到她？” 茉莉点点头，几人一边寻找着同伴的身影，一边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 小澜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黑夜扭曲了起来。 天幕旋转、纠缠，逐渐形成了漩涡状的东西，漩涡的边缘一点点向外蔓延，最终包裹了整个世界。 潜渊、巧人，包括那些敌人，全都陷了进去。 小澜感觉自己也被吸进了那漩涡中。 自己要被吞噬了。 小澜果断地转过头，撒腿就跑。 有种力量，在背后追逐着自己。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澜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预感。 “我是五巧，我是五巧……”小澜复读般地一遍遍说道，“我是五巧，我是五巧，我是五巧……” 那股力量，到达了小澜身后，它拉住自己，狠狠地向后拖去。 “我是五巧！——” 砰的一声，小澜坠落到一个坚硬的平地上。 小澜嘤嘤哼唧着揉了揉自己的腰。 不对。 小澜瞪大双眼。 手感怎么不对。 小澜坐起身子，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腰背。 壮实，粗糙。 这怎么可能是自己的身体？！ 小澜赶紧低头看，自己只穿着一条宽大的短裤，入眼就是一大块黝黑的胸肌。 “啊！”就连叫声，都是男人的声音。 门被推开了，小澜赶紧用手臂遮住了胸口，慌乱地看向门外。 门外冲进来了一个提着佩剑的年轻男人，男人看向小澜的眼神，先是惊恐，之后充满了疑惑。 “家……家主，”年轻男人看着眼前一脸娇羞用手捂胸的肌肉大汉，瞳孔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出……出什么事了？” 小澜呆愣愣地看着那男人，侧过头，在一旁看到了自己的佩刀。 “我是五巧。”于是小澜复读道。 小澜看到那男人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家主……”男人看上去快哭了，“你到底怎么了……” 他叫自己家主。 小澜坐在原地，使劲反应了一下。 先是罗九天，之后是五巧，现在，又变成了一个肌肉壮汉…… 小澜合上眼睛，仰面四十五度角望天。 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啊。 怎么总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孤魂野鬼，不停地附在不同的人身上呢。 半晌，小澜做好了心理建设，她重新低下头，含着眼泪望向那男人。 “说吧，这一次我又是谁。” 男人猛地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像是梦醒了一样，他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连门都没关。 之后，小澜就听到他在走廊里狂奔的脚步声。 “来人啊！家主的病还没好！来人啊！——” 过了几分钟，小澜就已经被四五个人搀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小澜本想穿件衣服，但是见他们这送葬一般的晦气样子，担心自己一开口，他们会像见到诈尸一样惊讶。 穿过一条灰色的走廊，小澜看到了这栋建筑的大门，大门外停着一辆车，车门开着，两边站着好几个男人。 坐到这车上之后，小澜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是要去哪里啊？……” 这车很大，小澜的四周都有人，一听这话，他们全都看了过来。 “家主，不用怕，”前排的男人露出了哭一样的笑容，“我们送您去医院，等到了医院就好了。” 医院？ 小澜琢磨了一下。 “我……我哪里有病啊？”小澜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我感觉自己身体很好啊。” “呃……”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看上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古怪。 “而且，有病的话，叫医生过来看不行嘛？”小澜指了指窗外的景物，车已经开了好几分钟了，还没走出这片驻地，“这家大业大的，没有私家医生？” “家主……”右边的男人欲言又止道，“不方便……” “您这病，得住院，”前排的男人接着说道，“您不是刚出院没多久吗？忘记了？” 我刚出院没多久？ 小澜咬了咬下唇，扭头到自己的身侧寻找了起来。 “您找什么？” “我的刀呢？”小澜站起身，看了看屁股底下，“我记得我的刀刚才还在呢。” 这话让其他人吓了一跳，开车的人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小澜差点直接摔出去。 “哎呦喂，干嘛呢？”小澜扶着座椅保持平衡，“你们这么激动干嘛？” “家……家主，”开车的男人怯生生地问道，“您找刀做什么？” 小澜观察着他们的眼神。 “不做什么啊，”小澜斜着眼睛坐了回去，“不做什么我也不能让刀丢了啊。” 其他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家主放心，您的佩刀不会丢的，只是医院不允许带刀，您的佩刀还在驻地里，会有人保管好的。” 小澜露出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小澜在座椅上坐稳了，目光直视车窗外，像在看风景，脑筋却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里，那里，这群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更要命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 不过，既然他们那么希望我去医院，那我就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小澜思忖着，没多久，车速降了。 小澜这才聚焦视线。 远远的，她只看到了几个模糊的大字。 ……精神病院…… 第四百二十五章 心理医生 小澜扑腾一下子坐直了。 “家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男人们也跟着坐直了。 “这……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小澜咬牙切齿地指着那精神病院的牌子，“你们觉得我是精神病？！” 男人们明显慌了，七嘴八舌七手八脚地安慰了起来。 “不是的家主，不是这样的……” “您之前不是知道了吗？……” “不是精神……是心理……” “你们一个一个说！”小澜的手放在背后，随时准备着把蟠龙池掏出来开干，“给我好好解释！” 男人们派出代表，苦口婆心地哄了起来。 “家主，我们带您看的不是精神科，是心理科，您可能不记得了，上次，自从您从新京回来，您就患上了严重的心理问题，我们没办法了，才送您到医院治病的，前段日子您刚有了些好转，才回到驻地里的……只不过医生说了，病情很有可能反复，一旦发作，就要及时送回到医院里，所以我们才……” 小澜使劲打量着男人们的眼神，企图从中寻找到说谎的痕迹。 “别蒙我，”小澜虽然语气依然不客气，但是声音小多了，“心理问题我知道，直接找个心理咨询师上门咨询不就好了吗？还用得着去医院？” “咨询当然需要，但是除了咨询……还是需要一些其他的项目的……” “那不还是精神病嘛！”小澜骂道，“你们骗人！” “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家主，”他们看起来也在崩溃的边缘了，“您之前接受过治疗的呀，难道全都忘记了吗……” 车里的人吵得正热，突然间，车窗玻璃被人敲了敲。 按开车窗。 “这里不让停车，要停车去地下车库。” 车里的人一边道着歉，车子一边动了起来。 小澜抱着胳膊坐在座位上生闷气。 现在这个情况，自己倒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虽然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这件事情很奇怪，但是第一，这里似乎是个正经医院，第二，这群小帅哥应该也是奉命行事，看上去很为难。 小澜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算了，欺负小家伙算什么本事。 要是医院里真的有什么蹊跷，自己到了医院再开干，也是一样的。 其他人见小澜终于安静了下来，也都不敢说话了，每个人都偷偷瞟着她，以防她突然发疯。 车子停下来，右边的人给小澜递来一件衣服。 “家主……” 小澜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光着膀子，她扯过那件衣服，三两下就套了上去。 这是一件深蓝色衬衫，穿完衣服之后，小澜抚摸着自己的肱二头肌，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我的天，我也练得太好了。 其他人见小澜这副样子，更害怕了，他们努力装作没有在看小澜，目光飘忽地打开车门，为她引路。 没过多久，小澜就停在了一间独立诊室外。 一个男人敲了敲门，很快，门里传出了女人的声音。 “请进。” 男人推开门。 “家主，请吧。” 整个诊室的墙壁上铺着浅绿色壁纸，正对着门的方向，有一张长办公桌，办公桌前摆放着两只橘色沙发，两只沙发相对着，中间还有一张白色小圆桌。 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办公桌前，正翻看着什么东西。 小澜迈步进门，男人们在背后把门关上了。 小澜一脸怀疑地盯着那中年女人。 “您先请坐。”女人抬起头，冲着小澜微笑了一下。 好奇怪。 女人长得不算美丽，也不算年轻了，但是看到那微笑的一瞬间，小澜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温暖了一些。 小澜没吱声，乖乖走到其中一张沙发前，坐下了。 沙发很柔软，小澜感觉自己一下子陷了进去，整个人被沙发包裹着，小澜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女人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坐到小澜对面。 “陆蓝波，陆先生是吧？”女人仍是一副温柔笑颜。 陆蓝波。 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小澜懵懵地点头。 “您的家人刚刚已经把您的情况告诉我了，”女人的眼中少了些笑意，多了些担忧，“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事情…… 小澜歪了歪头，“我不知道，我感觉……好像做了个梦。” “梦？”女人的目光很认真，“什么样的梦？” “就是……就是……” 小澜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倾诉的欲望，她以梦为借口，把自己的经历全都讲述了出来。 “很精彩的梦啊，”听罢，女人先点点头，表示了赞扬，“但是，为什么你觉得这个梦，会影响到你呢？” 小澜张开嘴，半晌，才发出声音，“因为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也在做梦。” 说着，小澜的目光开始涣散，小澜的意识和视线一起飘远，许多说不清的内容慢慢地挤进了自己脑袋。 “陆先生，”见小澜还在发呆，女人略提高了声音，“陆先生。” 小澜猛地一哆嗦，目光终于聚焦，她看向女人，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汗。 “啊？”小澜微微喘息着，看向女人，“医……医生，您说什么？” 女人微笑着摇了一下头，“我没说什么，我只是在叫你的名字。” 小澜使劲眨着眼睛，想让自己尽快清醒，“好……好的。” “陆先生，”女人继续说道，“我姓郭。” 小澜不知道女人为什么突然自报家门，但还是答应道，“好的，郭大夫。” “陆先生，”女人又开口了，“我姓什么？” 小澜的脑袋里打满了问号，她偷偷地观察着女人的表情，但是自己毕竟不是学心理的，啥都看不出来。 “你不是姓郭吗？”小澜瓮声瓮气的。 “我不姓郭，”女人摇了摇头，“我姓王。” 小澜的眉头抖了抖。 不是，到底谁有病？ 不对，自己本来就没病。 “那……王大夫，”小澜摊手，“没事，反正你想姓什么姓什么。” 王医生眯起眼睛，又露出了那十分具有亲和力的笑容。 “那您呢，陆先生，”王医生的身体微微前倾，小澜觉得自己被她的视线围住了，“您想姓什么？” 第四百二十六章 陆香人 我想姓什么。 小澜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 一瞬间，许多名字出现在眼前。 但是，都不姓陆。 那些名字…… 小澜低下头，像在思忖。 那些名字，有一个共同点。 都带着一个“澜”。 为什么？ “陆先生？”王医生唤道，“没想好您想姓什么吗？” “我……我姓陆，”小澜盯着王医生的脸，“我就想姓陆。” 王医生依旧宽和地笑着，露出仿佛能够宽恕一切的表情。 “很好，这是您接受自己的第一步，”王医生的语速很慢，“那么现在，您是否回忆起了某些同您有关的事情呢？” 小澜抬眼做回忆状，但是由于大脑实在是一片空白，因此这个表情显得有些傻傻的。 “呃……对不起……我还是……” “没关系，”王医生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小澜的反应，将手中的本子翻开，“陆先生，接下来我将为您讲述您的重要过往经历，这些经历都是在之前的咨询过程中您口述给我的，只不过，这些经历有好有坏，其中的某些内容，可能会引起您的应激反应，但是这些经历有助于您想起有关自己的事，请问您接受这种诊疗方式吗？” 自己的经历……为什么会让我应激啊？ 小澜挠挠头，带着天真的表情，冲着王医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接受，您说吧。” *** 光芒散去。 道长先抬起头，紧接着，被他护在怀里的两个人也抬起头来。 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光芒笼罩着三人，光芒的来源是三人背后的符咒。 “怎么什么都没有啊，”傻子看了一圈，除了他们三个，四周空无一人，“不是说我们可能要和陆家打吗？” “别大意，”道长拍了拍身上的扬尘，站直身子，“宝木，能闻到什么吗？” 宝木使劲吸了吸鼻子，“陆香，很浓的陆香。” “看来果然是陆家，”道长眉头紧蹙着，“九天他们已经不见了。” 宝木也点点头，“闻不到他们的味道了，好像不在附近。” “这四周只有我们吗？”道长看向宝木。 “是的，”宝木答道，“还有陆香。” 三人背靠背站着，等待着他们的敌人。 突然间，宝木仰起了头。 “不好！快躲开！” 三人反应迅速，宝木的话还没喊完，三个人就分别朝着三个方向飞扑过去。 三人原本站立的位置，发出了一声巨响。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天而降。 男人皮肤黝黑，长着一副硬朗严肃的模样，眼睛很大很黑，乍一看，像是只有瞳仁没有眼白一般。 男人的腰间挂着一把佩刀，他的右手正搁在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着把刀拔出来。 “道长傻子哥小心，这人很奇怪！” “这个我们也能看得出来，”傻子微微弓腰，蓄势待发，“他总不会是过来跟我们聊天的吧。” “我的意思是，这人身上只有陆香的味道，”宝木解释道，“没有人味。” 没有人味？ 傻子和道长面面相觑，就在这瞬间，那人迅速转身飞移，拳头已经来到了傻子面前。 太快了。 傻子瞪大了眼睛，立即后退半步，同时抬拳迎上。 嘡！ 发出了肉身撞击到金属上的声音。 傻子立时吃痛，表情很不好，他咬着牙收回手，敌人的另一只拳头很快朝着傻子的腹部打来，傻子本想再提拳去接，但刚才那一下叫傻子有些后怕了，他出拳迟疑了些，敌人的拳头已经捶入了他的肚子。 “定！” 身侧闪过道长的身影，电光火石间，道长将符咒贴在了那人的右拳上。 那人的动作霎时停住。 傻子趁机一个后仰脱离了危险，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臂，表情凝重地看向道长和宝木，“他就是陆蓝波吗？” “看上去像，”宝木说道，“但是他的身体很怪。” “像铁打的，”傻子甩了甩胳膊，调整状态，“还好我刚才挡他的那一下没有太用力，不然我的胳膊已经断了。”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陆蓝波，是由陆香形成的，估计我的符咒定不了他太久，”道长从口袋里掏出一打符咒，一张张拍在三人身上，“这个符我一般是用来加强物体硬度的，第一次用在人身上，看看会不会把我们变得耐打一点。” “啊？道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只能挨打啊？！”宝木急道。 “先这样吧，之后看情况，小心点，他快动了。” 陆蓝波手臂上贴着的符咒猛地燃烧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开始动了。 为了保证至少不被敌人一拳头干死三个，三人分站到不同的方向。 很快，陆蓝波再次开始攻击。 目标还是傻子。 傻子骂了一声，想了想，掉头就跑。 “傻子！别跑呀！”道长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道，“只有和他交手，咱们才有机会发现他的弱点啊！” “那我直接被他拍死了怎么办？！”傻子无助地叫道。 “不会的，傻子！你身上有符咒！” “那万一没用呢？”傻子一脸愤恨地站住了，扭过头看着那张压迫感十足的脸，没忍住，还是蹲下身躲开了第一道攻击，“不是说你第一次用在人身上吗？！” “放心，肯定有用！” 道长赶到二人身边，陆蓝波的攻击很快也很重，光是拳头从脸边划过带来的风，就足以划破人的皮肤。 傻子只是躲避攻击就已经力不从心了，道长抓住陆蓝波动作的间隙，朝着他的肋下就是一拳。 “道长！” 傻子担心道长，惊得动作一滞，陆蓝波的拳头瞬间便锤到了他的肩膀上，傻子被打得后退了半步，居然站住了。 与此同时，在道长的攻击下，陆蓝波的身形也晃了晃，他很快闪到了一旁，轻轻揉了揉被道长击打的部位。 “有用！”傻子欢呼起来，“道长！你太厉害了！” 道长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拳头，“真疼啊……这陆蓝波果然不可小觑。” “道长，傻子哥，你们千万小心！”完全脱离战局的宝木喊道，“这个人一直不拔刀，有点奇怪，当心他有后手！” 第四百二十七章 最强的 他当然有后手。 听到宝木这句话的片刻，陆蓝波抽出腰侧的刀，朝着宝木掷了过去。 那把刀通体灰黑，刺破空气的时候，发出了刺耳的蜂鸣声。 “宝木！” 傻子立马跑了过去，道长抬手，符咒迅速飞出。 那符咒飞到了宝木身前，一瞬间，宝木前方的空气变成了某种特殊的介质，刀刺入那介质之后，速度便慢了一些。 宝木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紧盯着刀尖，脸上爬满了汗。 “宝木！快闪开！” 但是宝木没有闪开。 宝木吸了吸鼻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他端详着那逐渐靠近的刀尖，就像在端详鱼缸里的鱼。 那把刀已经来到了宝木的面前。 宝木只微微侧过头，那把刀沿着宝木的脸颊，擦了过去。 宝木抬起手。 他抓住了刀柄。 道长和傻子纷纷站住，他们看着这一幕，愣住了。 宝木手中握着那把刀，呆呆地看着他们，那把刀在他手里服服帖帖的，就好像他才是它的主人一样。 “好奇怪，”宝木伸出手指，在刀背上抚摸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看向陆蓝波，“这不是你的刀？” *** “十岁的时候，你就有了自己的刀，”王医生望着小澜，虽然手里拿着本子，但小澜觉得她似乎已经把上面的内容都背下来了，“这意味着你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陆家人。” “你是陆家这一代第一个得到刀的，也就是说，在同龄人当中，你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 “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去世，”王医生抬眼，注意了一下小澜的情绪，见小澜没什么反应，便放下心来继续说道，“父亲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不是让你守护陆家，也不是让你照顾好母亲和自己，而是让你，成为最强的。” 小澜的眉毛抖了抖。 王医生顿了一下，接着说，“二十二岁，你击败了所有人，正式成为了候选当家，从这时候起，你也开始接触所谓的其他八家的人，你发现了，原来自己并不是最强的，其他八家，每家都有各自的能力，而陆家作为佣兵家族，在你看来，和保镖没什么区别，强大的落差感让你从天堂坠入地狱，自此以后，你经历了长达八年的困顿，终于在三十岁那一年，明白了。” 说到这儿，王医生突然停下了，她望着一脸听故事表情的小澜，提问道，“陆先生，您还记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吗？” 小澜有点尴尬，她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随堂问答环节，只能心虚地摇摇头。 王医生笑了一下，又问道，“那您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了什么呢？” “应该明白……”小澜歪着嘴角琢磨了一下，而后抬起自己的胳膊，做出了一个挤压肌肉的动作，“我应该是明白了，自己就是最强的，看我这一身肌肉，谁敢说我不强，我梆梆给他两拳。” 小澜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 王医生看得都愣住了，她使劲盯着小澜看了几秒钟，才回到了刚才的职业姿态。 “您似乎……” 王医生只说了这四个字，就闭上了嘴巴，重新拿起那本子。 “三十三岁时……” “欸不对啊，”小澜赶紧打断，“大夫，所以我之前到底明白了啥呀？” 王医生清了清喉咙，“陆先生，您之前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现在的状态。” “哦。” 小澜恹恹地躺回到沙发里，不插嘴了。 “三十三岁时，发生了两件事，”王医生说道，“您的母亲过世了，同时，您正式成为了陆家当家。” 嚯。 小澜的情绪有了些波动，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母亲过世了，自己就有点不舒服。 “但是您很平静……” “平静？”小澜没忍住，又打断道，“这都能平静？” 王医生黑色的瞳孔深深的，小澜感觉她的眼睛像摄像头一样，似乎能直接看到自己的深处。 “您觉得，自己已经三十三岁了，”王医生看着小澜，说道，“人成熟之后，首先应该学会的就是丢掉情绪。” 小澜挠了挠头，有些坐立不安。 这不像是自己会产生的想法。 这不像我。 “您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九年，”王医生的语速变慢了，同时，她的字音也变得更重，“直到您去了新京。” “新京？” 这是王医生开始的时候提到过的，自己就是从新京回来之后，才患了病。 小澜总觉得这个地方听着耳熟。 “在新京，”王医生说道，“您遇到了真正的神迹。” 小澜仰过头，露出了“你在开玩笑吧”般的表情。 “您确实是这样形容的，”王医生放下手中的本子，“遇到神迹之后，过去几年压抑在您心里的不忿像是火山一样喷发了出来，不光是陆家和其他九家，您终于意识到，原来人类的力量，即便到达了极限，也是如此脆弱不堪。” 王医生凝视着小澜，小澜意识到她是想听听自己的反应，然而小澜绞尽脑汁，只说出了一句，“那咋了？” 王医生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茫然的样子，她张了两下嘴，俯身向前，补充道，“面对人力和神迹的差距，你觉得，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澜真的有点不耐烦了，她抓耳挠腮地思考着，企图理解自己以前的想法。 “不是……不是啊，”竭尽全力，小澜仍然理解无能，“神迹什么的，跟我们到底有啥关系啊？难道因为世界上有神，所有人就都不活了嘛？” “但是这样，你就不是最强的了。” “谁说的？”小澜瞪起眼睛，“谁规定的神就要比人强啊？我觉得我就是最强的啊，大夫你……你没看到我的肌肉嘛？我不是最强的？……切，开玩笑吧……” 王医生眯起眼睛，看着小澜认真解释的样子。 糟啊，这人好像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身为心理医生，自己见过无数个因为心理防御机制而在外人面前佯装自信的人，但这玩意……似乎不是这种情况。 “您稍等。” 王医生站起身，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翻出了一份东西，递到小澜面前。 “这是一份常规的心理测试，”王医生微笑道，“您在适合您自己的选项后面打勾就可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问我。” 第四百二十八章 催眠 小澜拿起笔，看向第一题。 您是否有过妄想的情况？ “这真的只是常规的心理测试吗？”小澜一脸怀疑地抬头看向王医生。 “是的，没错，”王医生点头道，“所有患者都需要完成的。” 小澜半信半疑，但还是填完了，她把问卷还给王医生，后者接过问卷，急匆匆说了一句“您稍等”，就走到了办公桌前敲起了电脑。 王医生看着电脑屏幕，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难道病入膏肓了吗？ “王……王……” “啊，不好意思，您久等了，”王医生迅速起身，回到了小澜身边，“很抱歉，我这里通常不会这样的，但是您的情况和之前有了些变化，我之前准备的治疗方案可能不太适用了，所以我只能临时参考您的测试结果为您设定新的方案。” “我……”小澜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我真的这么严重吗？” 王医生被小澜逗笑了，“不是的，您别多想，不是您想得那样。” 小澜赶紧点头。 “按照我为您制定的计划，接下来是催眠治疗，”王医生说道，“在催眠过程中，您会进入一种十分易受暗示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您可能会看到自己潜意识中的内容。” 小澜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道，“好。” “还有，通过我院的仪器，您潜意识中的内容可能也会得到具体呈现，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监控到您的部分潜意识内容，”王医生说道，“这样您可以接受吗？” 小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拒绝。 小澜总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藏了很多东西。 要是能够借此机会看到那些东西，也不错。 至于被监控…… 小澜揉了揉自己的拳头。 要是真的有不能给别人看到的东西，自己应该也能想到办法，不让别人看见。 合作愉快。 王医生打开了诊室的门，小澜跟在她后面，朝着其他房间走去。 *** 这把刀，不是陆蓝波的刀。 “宝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傻子终于跑到宝木身边，问道，“这不是他的刀是谁的刀？” “我不知道，”宝木如实答道，“刚才我闻到了，这刀上的气味和他不同。” 三人慎重地看向陆蓝波。 他们说话的时候，陆蓝波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宝木，”道长问道，“你说这刀的气味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这刀难道不是陆香做的？” “是陆香的气味，但……”宝木歪歪头，思考了一下形容词，“该怎么说呢……反正总得来说，和陆蓝波比起来，这把刀闻起来更像个人，你们能明白吗？” 闻起来像个人？ 听懂了，但是理解不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 “不知道，”宝木打量着手里的刀，“难道，这把刀才是操控者？” 傻子恍然大悟，“怪不得把刀扔出来之后这人就不动了。”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道长直接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真是刀给人下指令，刀不会让人就这么轻率地把它扔出来的。” “那是……” “你们看他的状态，”道长伸手指向陆蓝波，“我觉得，他看上去不像是失去了操纵，而像在睡觉。” “睡觉？”傻子瞪大了眼睛，“确实欸，好像还在打呼噜呢。” “怎么会突然就睡着了啊？”宝木问道。 道长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们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机会。” 宝木和傻子看过来。 “宝木，我想借用你的能力，去放大他的感知，”道长解释道，“这陆香牢不可破又不怕水火，光靠打架我们是打不赢他的，希望通过这个方式，我们能找到击败他的方法。” 傻子先急了，“道长，万一这是陷阱呢？” “唔……”道长单手托着下巴思索起来，“也有可能……” 谁知，道长的话还没说完，宝木就提着刀走向了陆蓝波。 “宝木！你在干嘛？！”傻子一个箭步过去拦住了他，“别冲动！” “傻子哥，道长说得对，虽然有可能是陷阱，但万一是机会呢？”宝木一脸的大义凛然，“而且有你们保护我呢，我不怕。” “可是，要是……” “傻子哥，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很担心你们，不光是你们，我还很担心小澜，担心小音姐，担心问灵和九天哥，”宝木的语气和目光都坚定得不像他了，“不从这儿出去，咱们就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傻子动摇了。 道长看了看二人，半晌，他从身上摸出一道符咒，啪的一声贴在了宝木的后颈上。 “啊，”宝木凉得一缩脖子，“道长，这是什么？” “同命符，”道长说道，“我知道，你们不让我用这个，但是在现在这个局面下，同命符是最好的选择。” “不行，道长！”宝木立马伸手抓向了自己的后颈，“用了这个，你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你不出事，我就不会出事，”道长凝望着宝木，眼神和语气，都不容置喙，“你出事了，我们就一起。” 宝木咬紧下唇，默默地把手缩了回来。 傻子从旁边伸出一只手，“也给我一张，我也一起。” 道长没给傻子，只是拍了一下他伸出的手，“给你你也用不了。” “那我难道就在旁边看热闹嘛？”傻子不忿道，“我不要。” “你想得美，”道长笑了一下，“到时候，意识层面万一出事了，我和宝木会一同承受，而这现实里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你了。” 傻子明白了自己的职责，没那么不平衡了，但还是说道，“现实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可说不准，”道长耸耸肩，“我们只能做好准备。” 三人朝着陆蓝波走了过去。 宝木紧抿嘴唇，冲着二人点了点头，而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陆蓝波的额头。 从宝木的指尖处，骤然荡出了一圈淡蓝色光环，蓝环在二人身周静静漂浮着，宝木合上了眼睛，开始感受。 第四百二十九章 意识世界 “怎么样？”道长轻声问道，“能看到吗？” 过了一会儿，宝木才答道，“的确能感觉到他的意识，看来他并不完全是陆香做的，但是……暂时没看到什么东西。” “慢慢来，不着急。” 宝木点点头，继续感受。 又过了不知道几分钟。 “有了。”宝木突然开口。 道长和傻子下意识探头过去，就好像他们也能看到似的。 “没看到，但是闻到了，”宝木用力吸着鼻子，“有点腥。” “腥？”傻子想了想，“是血吗？” “不是，不是那种腥味，”宝木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鼻子上，“是……咸腥味。” “咸腥味？海水那种咸腥味？”道长问道。 “海水……对！就是海水！”宝木兴奋了起来，“声音……我还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海浪，海水，”傻子不解道，“这陆蓝波的意识在干嘛？度假吗？” “我看到了！”宝木忽然轻喊了一声，“海，没错，就是海，他的意识在沙滩上！” *** 小澜摸了摸自己脑袋上贴着的磁片，那些磁片通过几十根线连接着王医生的仪器，小澜理解中的催眠还是医生拿个怀表在病人眼前晃几圈，没想到现在的催眠已经这么科技了。 王医生准备好仪器，就朝自己走了过来。 “准备好了吗？”王医生看着平躺在床上的自己，柔声道，“准备好了的话，就合上眼睛。” 小澜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乖乖合上了。 不一会儿，王医生温柔的声音传来。 “现在，想象自己正在一片海边……” 海边，我好像没去过海边。 像是猜到了小澜的想法似的，紧接着，王医生就开始形容了起来。 “首先，你闻到了海水的味道，潮湿、腥咸，之后，你听到了海浪拍击沙滩的生意，哗啦，哗啦，细碎，轻柔，你仿佛看到了雪白的海浪，和金黄的沙滩……现在，你看到了吗？” 好神奇。 眼前的黑暗，忽然有了颜色。 小澜冷得打了个战。 她低下头。 一双赤脚，踏在金色的沙子上，沙子湿湿的，自己的双脚也是。 小澜看向远方。 不远处，雪白的海浪层层叠叠地朝着自己涌来，有些停在了前面，有些拍在了自己的脚上。 天空的方向，传来了王医生的声音。 “你沿着沙滩走啊走，阳光和煦，空气温暖，你感觉舒适放松……” 小澜迈开脚步，脚下的沙子很柔软，就像踏在糖粒构成的云朵上。 “前方，出现了一栋房子。” 小澜一抬头，一个别墅模样的建筑就竖在前面不远处，那建筑和这海边一样，很安静。 “这栋房子，就是你的家。” 我的家？ 忽然间，建筑的模样变了，从别墅，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小居民楼。 小澜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那栋建筑。 这就是我的家？ 可是，这既不是陆家驻地的建筑，更不是八两水驻地和七巧驻地的建筑。 “房子的门开着……” 小澜慢慢走到建筑旁，果然，建筑的大门开着一条缝隙，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你推开门，”王医生继续引导，“回到了家。” 小澜伸出手，推开了大门，她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楼梯，然而就在门打开的瞬间，四周的场景完全变了。 小澜看着周围的摆设。 这里…… 空荡荡的床架，光芒顺着屋顶的窗子打进来，小澜见过这里，而且印象很深。 这就是自己的记忆开始的地方啊。 小澜很快便看向了脚下，果然，一个小小的方形木门就在地板上，这里是阁楼，木门通向的是一个更加空荡的客厅。 小澜还没等到王医生的指令，就打开了那道木门。 果然！ 小澜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小澜走到窗边，看向窗子里的倒影。 那是一个短发女孩，纤细瘦小，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 这才是自己！ 小澜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奇怪的感觉传来，她仿佛能感觉到两个自己，一个正在这里看着窗户，另一个躺在床上，两个自己此刻都在剧烈地颤抖。 我不是陆蓝波，不是罗九天，也不是五巧。 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 大门外，猛然出现了一阵砸门声。 小澜哆嗦了一下，转身看向那道门。 外面，有人？ 砸门的声音越来越重，听起来像在撞门，门上的老式锁头摇摇欲坠，看上去就快被撞开了。 小澜又抬起头望了望天。 王医生的指令消失好久了，是自己已经到达了更深的意识层面了吗？ 这就是她所说的，潜意识？ 小澜犹豫着来到门边，又犹豫着抓住门锁，一把扭开。 门外的人差点直接撞在小澜身上。 他们看向对方。 那是一个年轻男孩，清秀细弱的脸，小澜没见过他。 没见过他…… 明明没见过他，但是看着这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小澜的心脏却开始更加快速地跳动，胸腔内部汹涌起强烈的情绪，感觉就快涌出来了。 男孩眼中，涌现出来的是同样强烈的情绪。 只不过，他看上去比自己还要惊讶。 他着实愣了一会儿，才瞪圆眼睛，发出了声音。 “小澜？！” “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澜。 “你……”小澜盯着男孩的眼睛，“你在叫我吗？” “我当然是在叫你啊，小澜！”男孩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抓住小澜的肩膀摇晃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啊？这里是陆蓝波的意识啊！” “陆……陆蓝波，”小澜反应道，“我……我不是陆蓝波。” “你当然不是陆蓝波啊，你是小澜，廖宜澜！”男孩提高了嗓音，“小澜，你怎么了？” 小澜伸手抚上自己的脸。 这才是这张脸的名字，这张脸，叫廖宜澜，我叫廖宜澜。 小澜看着男孩，表情茫然，“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男孩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他看着小澜，一脸的不可置信。 “小澜你……不记得我了吗？” 第四百三十章 苏醒 见小澜没有回答，男孩才轻声说道，“小澜，我是宝木啊，你不认识我了？” “宝木……”小澜细品起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但是又好像不认识。” 宝木抿了一下嘴唇，问道，“小澜，你还记得什么？” “我就记得……”小澜歪了一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经历，“我先是罗九天，后来变成了五巧，然后又……变成了陆蓝波。” “你变成了陆蓝波？”宝木都破音了，“这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 宝木过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环视了一圈这房间，问道，“小澜，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的家。”小澜不假思索道。 “是你的家还是陆蓝波的家啊？”宝木确认道，“你还记得吗？” “是……是我的家，”小澜点点头，“陆蓝波的家不是这样子的。” “这到底是……”宝木知道再怎么问都不会有人给他解答的，只能咬咬牙把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问道，“小澜，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吗？” “我好像是在做梦，但王医生说不是，”小澜答道，“她说催眠不算睡觉，也不算做梦。” “催眠？” “嗯，”小澜点点头，“我被王医生催眠了，不是……陆蓝波被王医生催眠了。” 宝木头疼地叉起腰看向四周。 本来自己还在因为成功进入了陆蓝波的意识而沾沾自喜，没想到，转头就碰上了个这么大的难题。 现在该怎么办？ 眼下看来，想从这里找到陆蓝波的弱点，应该是不可能了。 更要命的是，万一这陆蓝波真的是小澜，那…… “你在想什么？”小澜等了半天，终于问道，“宝木，你是怎么过来的？” 宝木看着小澜的脸，这么清澈的眼神自己已经很久没在小澜脸上看到过了，小澜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性格早就被磋磨得像个老油条了。 “我能看到人的意识啊，”宝木像在哄孩子一样，不自觉夹了起来，“小澜，看来这一点你也忘记了。” “我都忘记了，”小澜垂下眼，“我是不是还有好多记忆呢？” “对啊，好多好多呢，”宝木哄道，“我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 小澜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扬起脸，认真地看着宝木道，“宝木，你把我带出去好不好？” 宝木愣了一下。 “我不想在这里了，我不想做陆蓝波了，”小澜说着，嘴角颤抖了几下，委屈得快哭了，“你带我出去吧，我想做廖宜澜。” “小澜……” 宝木咬着嘴唇，看上去有点苦恼。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喜欢这里，”小澜还以为宝木不愿意，赶紧抓住了他的袖子，“宝木，我感觉我好像挺喜欢你的，你应该是我的好朋友吧，你救我出去。” “唉，我不知道行不行，”宝木叹了一口气，“小澜，你抓紧我。” 小澜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紧紧抓住了宝木的手臂。 “小澜，我现在要关闭知化圆环了，”宝木说道，“退出意识之后，我会回到现实中。” “那我呢那我呢？” “顺利的话，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宝木说道，“不过不行也没事，到时候我会再进来的，和你一起想别的办法。” 小澜紧挽着宝木的手臂，使劲点了一下头。 “小澜，合上眼睛。” 小澜闭上眼睛，她感觉周围的空气迅速流动了起来，没过多久，自己也像是被流动的空气吸进了某个地方，身体开始旋转，小澜很不舒服，她能做的只有紧紧抓着宝木的手，怎么都不撒手。 很漫长。 终于，旋转的速度变慢了。 小澜喘息着。 是结束了吗？ 自己出来了？ “您醒了。” 身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小澜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无限地下坠。 她绝望地睁开眼。 王医生的脸上带着笑，出现在自己的右侧。 小澜放低视线。 自己手中紧紧抓着的，是王医生的手臂。 *** 宝木睁开眼睛，身体一软，差点摔倒，还好傻子抓住了他。 醒来之后，他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左手。 没有人。 小澜没跟着自己出来。 “不行，失败了，”宝木说着，赶紧爬起来，朝着陆蓝波伸出手，“我还得进去。” “宝木……宝木！”道长看着宝木这样子，也急了，“你看见了什么？” “小澜！里面是小澜啊！”宝木喊道，“小澜让我带她出来，我失败了，我得再进去试试，要是还不行，我就留在里面陪她，她一个人不行的！” “小澜？！”傻子的瞳孔都颤抖了，“怎么会……” 道长也是一脸凝重，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他眼睛一瞪，一把抓住了宝木的手。 “宝木！小心！” 金属摩擦的声音传来。 陆蓝波醒了。 陆蓝波的眼睛已经睁开，他垂着眼，阴沉地望着他们。 “可是我……啊！” 宝木还想着靠近陆蓝波，电光火石间，陆蓝波的身形快速移动起来，下一秒，一记重重的拳头就落在了宝木脸上。 宝木的身体虽然在符咒的帮助下提升了强度，但那拳头带来的冲击力却并未减少，一瞬间，宝木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被打飞了出去。 “宝木！” 傻子飞身过去接住宝木，陆蓝波还欲追击，被道长一拳拦住。 “宝木！你别冲动！”道长一边忙着接招，一边喊道，“陆蓝波已经醒了，现在进入他的意识并不容易，你先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告诉我们！” 宝木从傻子的怀中站起身。 “傻子哥，你快去帮道长吧，”宝木先轻推开了傻子，而后大声向二人讲述道，“刚才我直接就进入了陆蓝波的意识，几乎没有任何阻拦，进去之后，我看到了一扇门，只有一扇门，门里有动静，所以我用力砸门，却没想到，开门的是小澜。” 道长刚勉强躲过陆蓝波的扫堂腿，有些趔趄着说道，“只有小澜自己吗？” “只有她自己，”宝木说道，“小澜……很奇怪，她好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似乎也……不记得我们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潜意识 *** 小澜躺在原地，她望着雪白的屋顶，思索了好久好久。 有点想哭。 小澜难以接受刚才那一切只是一场梦，甚至，那可能连梦都不是，只是自己所受的“暗示”。 身旁的王医生很安静，她似乎看出了小澜的心绪正在波澜起伏，没有打扰她，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给了她反应的时间。 小澜张了张嘴，感觉嗓子有点疼，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 “水……喝水……” 王医生像是立刻变了一杯水出来似的，直接就把装着水的纸杯子塞进了小澜手里。 “王大夫……”小澜沙哑着嗓子道，“刚才我看到的东西，都是因为你的暗示，才出现的吗？” 小澜不确定。 她不确定刚才看到的那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在所谓的“易受暗示”的状态下产生的幻觉。 “您经历的前半部分，确实是基于我的引导，”王医生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微笑着说道，“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失去了和您之间的连结。” 这么说，刚才的宝木，不是被安排着出现的。 那么……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是什么陆蓝波，我是小澜，廖宜澜。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带我走？是失败了吗？ “可以告诉我，在同我失去连结之后，您都看到了什么吗？” 王医生把小澜的手放回到她自己的肚子上，王医生的手暖暖的，小澜觉得受到了抚慰。 “我看到了……”小澜吞了一下口水，“一个人。” “嗯……一个人，”王医生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我猜，您在梦中，也抓住了那人的手臂吧？” 小澜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对不起。” 很难想象，被自己现在这一身肌肉那么狠力地抓着，得多疼。 “这没什么，”王医生赶紧摆了一下手，像在昭示自己的健康，“可以告诉我，那个人和您说了什么吗？” “他跟我说……”小澜飘忽的目光落回到王医生脸上，“我不是陆蓝波。” “嗯，”王医生看起来并不意外，“之后呢？” 小澜倒是有点意外，“你不惊讶吗？” 王医生笑得眯起了眼睛，“从事我这份职业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要求，就是不能大惊小怪。” 小澜半懂不懂地“哦”了一声。 “更何况……”王医生敛住笑容，说话的声音也放低了些，“我的观测结果显示，您，确实不是陆蓝波。” 小澜的心脏重重地砸了一下，那一刻，她感觉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恐惧。 冷汗很快从小澜头皮里渗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小澜很心虚，有种自己的伪装被人戳穿了的感觉。 明明自己并没有试图去伪装。 “我……我……” 王医生似乎很满意小澜的反应，她滑着身下的旋转椅去到另一旁，那里是催眠仪器的电子显示屏，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黑底白字，小澜完全看不清，也看不懂。 不是说这机器能直观地观测出自己的意识吗？这直观吗？ 王医生转动了一下显示屏的底座，让它正对着小澜。 “您看。” “我看不懂，”小澜根本没打算装懂，“这是什么？” “这是仪器的报错通知，”王医生坐在旋转椅上轻轻地转着，看起来居然有点玩世不恭的意思，“开始前，我把您的基础数据上传到软件里，并基于此为您生成了一定的预测路径，在催眠您的时候，我说出的指导语，就是建立在预测路径的基础上的。” 小澜感觉王医生似乎在向自己解释，但是作用微乎其微。 小澜根本听不懂。 “仪器报错，通常是因为，患者意识中发生的事情，完全脱离了预测路径。”见小澜一脸茫然，王医生还补充了一句。 “所以呢？”小澜挠了挠头，“你就根据这个判断出了我不是陆蓝波吗？” “这个，足够了，”王医生抚摸了一下仪器显示屏的边缘，表情有点宠溺，“我所说的预测路径，并不只有一条，而是基于患者过往经历预测得到的一系列路径，可以说，只要你是陆蓝波，那么你的一切反应，都不会超出它预测的范围。” 小澜打了个哆嗦。 至少这句话，她明白了。 “其实，不光如此，”王医生回到小澜身边，俯视着小澜道，“这台仪器不光会报错，还会在这种时候以最快的速度为患者的新人格绘制出人格侧写。” 好高级的词，虽然不懂，但听起来好厉害。 小澜感觉自己都要长脑袋了，她坐起身，一脸敬重地望着王医生那台仪器。 心理学，居然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 “意思是，你们现在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王医生又笑了，“您想多了，这种快速的侧写缺乏足够的材料支撑，是不可能形成完整人格形象的，我们只能做出一些碎片式预测。” 小澜又有点颓丧了，“那就凭这些碎片，能知道什么呀？” “至少我们知道了，您绝不是陆蓝波，”王医生笃定地说道，“因为，人格侧写显示，您是女性。” “女……”小澜回忆起了在玻璃窗里看到的自己的倒影，点点头道，“没错，刚才我在潜意识里看到了。” “潜意识是很神奇的，”王医生认真地解释道，“不止是刚才的梦境，其实在很早以前，潜意识就已经把答案告诉您了。” 小澜不解地望向王医生。 王医生留下了一个神秘的眼神，她转过身，打开抽屉，从中拿起了什么东西，递给小澜。 小澜接过来，“啊，是我填过的那份问卷……有什么问题吗？” 小澜下意识翻开了问卷。 “不用翻开，”王医生说道，“您看封面。” 小澜看了看。 封面上是自己的基本信息，答完所有题目之后，自己亲手写在上面的。 自己都是按照陆蓝波的身份写的，只要是自己知道的…… 小澜的眼睛忽然瞪大了。 在性别那一栏后面，写着男性和女性两个选项。 自己在女性下面，画了勾。 第四百三十二章 住院 小澜盯着那份问卷，愣了好久好久。 “现在您相信了吗？”王医生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了小澜肩膀上，“您所知道的事情，比您想象中更多。” 小澜仰起头，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麻木。 “可是我全都想不起来了。” 王医生耸了一下肩，“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王大夫，你可以再催眠我一次吗？”小澜反应过来，充满期待地握住了王医生的另一只手，“被催眠的时候，我好像能想起很多东西，你再催眠一次，说不定我就全都想起来了。” 王医生皱起眉头，盯着小澜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而后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 “您是想去找那个人吧，”王医生微微眯起眼睛，“就是您刚才看到的人。” 小澜脸一红，有种伎俩被戳穿的尴尬感。 王医生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不行。” “为什么？！” “催眠的频率太快，会对患者的精神造成影响，”王医生解释起来，“尤其对于您这种会陷入深度暗示的人来讲，更是如此。” “我不怕，”小澜拍拍胸脯，“王大夫，你相信我，我的精神没那么容易受影响。” 王医生明显在质疑小澜这个说法。 小澜还想张口辩解，门口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只有三声，很轻很规律，之后再没有声音传来。 小澜瞥了一眼门的方向，视线就又回到了王医生身上。 王医生低头看着手表。 “王大夫……” “陆先生，您今天的咨询就到此结束了，”王医生抬起头，“下次咨询的时间是三天后的同一时间，您可以接受吗？” 小澜很想说不接受，但王医生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口，她打开门，门外站着送自己进来的那几个年轻男人。 男人们一脸歉疚地望着自己。 王医生站在门口，回头望着小澜，“陆先生，您的住院手续已经办理好了，这段时间，您可能需要一直住在医院里，当然了，实在有急事也可以短期离院。” 小澜听得懂这话里的暗示。 虽然住院了，但和其他病人相比，自己还是自由的。 可小澜要的不是自由。 小澜从床上下来，还想着说点什么，然而其中一个男人走上前来直接搀扶住了自己，小澜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 “家主，是这样的，”那男人看上去像做错了事情一般，“最近……医院的病人有点多，所以……您之前常住的那个病房，暂时没有了，您只能住普通的单人病房了……家主，对不起。” 他这诚惶诚恐的模样给小澜整得莫名其妙的。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把病房占了，”小澜把手收回来，自从意识到自己本质上是个丫头，小澜就有点抗拒和这些男人有肢体接触了，“再说占了就占了呗，这不还有单人病房住吗？” 男人面露难色，“确实是单人的，只是……可能有点吵闹。” “无所谓，”小澜挥了挥手，“能有多吵？难道还吵到不能休息了吗？我没那么娇气，你们干嘛一副吊丧的样子……别这个表情，我真的不怕吵。” 很快，小澜就明白了他们那副表情的原因。 小澜躺在床上，左耳传来的，是左边病房里此起彼伏的五音不全的歌声，右耳传来的，是右边病房里两个雌雄莫辨的家伙夹着嗓子吵架的尖叫声。 小澜坐起身，看着另外三张空荡荡的病床。 她居然单纯地以为所谓的单人间是真的单人间。 没过一会儿，小澜听到左右两边的病房门都被打开了，两边同时传来护士勒令病人保持安静的呵斥声。 小澜叹了一口气，捂住了耳朵。 决定住院之前，那些男人建议小澜可以放弃住院直接回家，只要在有治疗的时候来医院就行了，但是小澜担心回到驻地又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找到自己，想趁着自己住院的清净时候，好好思考一下这一切，因此果断拒绝了这个建议。 现在别说是思考了，想睡觉都很难啊。 小澜在床上翻来覆去，尝试了无数种企图降低噪音的方法。 最后，还是靠着人体自带的降噪系统——听着听着就习惯了，进入了睡眠。 可惜小澜并没有睡多久，很快，她就再次被自己的听觉系统叫醒。 小澜猛地坐起身，茫然地看着四周。 没有变化，就连窗外天光的颜色都没有改变。 但是……声音变了。 小澜的耳朵动了动。 不见了。 噪音不见了。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小澜已经习惯了刚才的吵闹，因此觉得现在的寂静居然显得有些不对劲。 太可悲了，自己竟然是被安静吵醒的。 小澜从床上爬了下来，还没穿上拖鞋，一阵细细的车轮声，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下一秒，自己的房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戴着白口罩的高大男护士推着护理车走了进来，护理车上摆着一大堆还没拆封的针头和装着药的输液袋。 男护士没正眼瞧自己，而是径自把一袋药挂到了床头上，撕开针头的包装，朝着小澜伸出手。 “手伸过来。” 小澜看了一下男护士手臂上的肌肉，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肌肉。 好像完全不比自己差啊。 小澜缩了缩胳膊，“我也要打针吗？” “谁都得打，”男护士伸出的手抖了两抖，“快点。” 小澜明白外面为什么会突然安静下来了。 “我不敢，”小澜摆手婉拒，“你去给我换个女护士。” “为什么？” “我……我晕针，”小澜低头看了眼针头，有点尴尬，“我还晕血。” 男护士翻了个白眼，“换女护士就不晕了？” “呃……多少能好一点，”小澜又往里缩了点，“不是，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蓝波啊，”男护士不屑地说道，“怎么了？” “知道就行，”小澜指了指门外，“你去跟他们确认一下，我应该不用打针的，我没有病。” “来这儿的人都这么说。” “不是，我真的是特殊情况，”小澜说着，眼睛还盯在那针头上，“我是自愿住院的。” 她听到男护士沉默了一小会儿。 一丝怪异感袭上了心头。 “少废话！” 瞬间，男护士演都不演了，他抄起手中的针头，朝着小澜扑了过来。 第四百三十三章 刺杀 几分钟之后，小澜一脚踹开病房的大门，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走廊里倒着几个人，有医生有护士也有病人，小澜蹲下身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很微弱，但幸好还活着。 小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那健硕的大腿肌肉上，插着一根细细的针管。 小澜龇牙咧嘴地抓住那根针管，一把拔了出来，随手丢到了垃圾桶里。 “这都什么玩意……”小澜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电梯走去，“莫名其妙的……” 她是真的觉得莫名其妙。 刚才那个人，要是没猜错的话，是来暗杀自己的。 针管里面的，也不是药，而是毒。 小澜又走了几步，腿脚渐渐地恢复了。 但是很可惜，自己现在已经不怕毒药了。 那个人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七巧的十三素毒阵，别说这小小一针管毒，就是一面包车毒药，恐怕都毒不死自己。 这至少可以说明……刚才那人，不是自己的敌人，而是陆蓝波的。 小澜走进电梯，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敌人很了解陆蓝波，陆蓝波现在没有刀，失去了刀的陆蓝波唯一的战斗力就是这一身腱子肉，所以他们派来了一个拳脚功夫远在自己之上的人来暗杀自己。 还好还好。 小澜短暂地合上眼睛，长舒一口气。 还好我不是陆蓝波，我的发育路径可猥琐多了。 电梯停在一楼，小澜走出去，见一楼还是一派熙熙攘攘的模样，不禁放心了些。 看来敌人只对付了刚才那一层的人。 小澜走出住院部，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拐了几个弯，走向了门诊部。 路人看到小澜的样子，在一旁窃窃私语，小澜摸了一下脸，有点疼，自己现在的脸上应该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还好没流血。 门诊楼的电梯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小澜没犹豫，直接走向了楼梯。 王医生是医院的资深专家，诊室在顶楼，顶楼只有她一个医生办公室，据说她的号很少，因此平时去顶楼的人也不多。 敌人可以把一整层楼的人全部放倒，如果他们想要对付王医生，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每靠近顶楼一些，小澜都感觉自己的心跳变快了一些。 小澜停在了顶楼楼梯间的门前。 门里的世界很安静，小澜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楼下跑上来几个男人，他们穿着保安制服，站在距离自己半层楼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盯着自己。 应该是因为自己表现得实在是太可疑了。 小澜伸手去抓门把手，楼下的男人却喊了起来。 “你打不开的！楼梯间的门是上锁的，只有医护人员的脸才能刷开！……你有事吗？” 小澜没理会他们，径自按下了门把手。 门开了。 几人面面相觑，小澜一个闪身钻进门里，把保安们的大呼小叫关在了门外。 走廊里一片死寂。 小澜轻轻地迈开步子，走向王医生的诊室。 门没关，门里透出的光在地毯上画出了一个橘黄色的平行四边形。 小澜放慢了脚步。 诊室里的画面一点点映入眼帘。 两只沙发的位置似乎有些变动。 王医生的身影出现在办公桌上层层迭迭的纸质资料后面，她趴在桌子上，白色的衣领像一个小小的白色驼峰。 小澜的下巴有点颤抖，刚才还在喧嚣的心脏此时却像是不跳了似的。 小澜的腿不听使唤地走了进去，她走到办公桌旁，垂眼看着王医生。 王医生的脸俯在她的臂弯中，小澜伸出手，还没触碰到她，就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死亡的寒意。 小澜的动作一滞。 霎时，从右侧虚空中飞来一道银白色的光，小澜一个侧头，躲过了那道攻击，银光在半空中绕了半圈，再次向着小澜刺来的时候，她看清楚了它的样子。 是一把刀。 而且……像是自己的刀。 刀上…… 小澜吸了吸鼻子。 有毒，是蜂毒。 小澜瞬间出手，一道金光朝着那刀扫去，很快，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荡开，小澜不自觉皱了下眉头。 刀停下了。 奥斯卡手脚并用地抓住了那把刀，随着小澜再次下令，奥斯卡的身体开始融化，很快便包裹住那刀的全身，变成了一只金黄的刀鞘。 身后传来了一阵细碎声响。 “谁？！”小澜猛地转过身。 什么都没有。 “吱！——” 奥斯卡尖锐的叫声响起，小澜心头大呼不好，她赶忙转回来，见那刀已经穿透了刀鞘，朝着窗外刺去。 小澜咬咬牙，伸手唤道，“奥斯卡回来！” 玻璃碎裂开来，转眼间，那刀就遁入了窗外的世界，消失了。 小澜咬紧下唇，蹲到王医生身边，抬头看着她的脸。 王大夫的脖颈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那把刀撕裂了她的皮肤，撕裂了她的气管，几乎瞬间就要了她的命。 恨意和怒意从小澜的胸口腾腾燃起。 对小澜来说，除了那个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宝木，王医生是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理解自己的人，她知道小澜不是陆蓝波，也知道小澜没病。 她的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病历。 小澜抿紧嘴唇，努力忍住眼泪。 她是为自己而死的。 这时，门口突然砰地一声响，小澜听到了很多脚步声，她站起身，看到了很多张诧异的脸。 “王……王大夫！”最前面的仍是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你……你对王大夫做了什么？！” 小澜低头看了看王医生的尸体，又抬起头看了看众人惊恐的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我……” “啊！——”一个女护士的尖叫声响起，“有血！” 王医生的血液在地板上流淌着，流过办公桌，流向了门口。 门外的人躁动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 “快报警！……” “我认识他！他是今天王医生接待的病人！姓陆！” “他杀了王医生！……” 这个局面，自己应该猜到的。 简直百口莫辩。 小澜狠了狠心，最后看了王医生一眼，她抓起王医生手中的病历，两臂拦在身前，撞向了玻璃窗。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另一个陆蓝波 身后响起了人们的尖叫声。 身周传来刺痛，小澜在纷飞的玻璃碎片中，开始下降。 “潜渊！” 巨大的水龙从地面拔出，刚好接住了正在坠落的小澜。 小澜稳稳落在龙头上，被潜渊载着，在无数路人惊异的目光中，迅速离开了这条街区。 该去哪儿？ 小澜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到哪里去。 要回到陆家吗？ 目前来看，自己似乎只能去陆家了，但是自己作为陆家家主，却做出了杀死主治医生的事，自己现在回去……一定会连累陆家。 虽然小澜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但是，估计也只有小澜知道了。 潜渊载着小澜走过一片荒凉的厂区，前面就要进入闹市，小澜收回潜渊，自己小跑了起来。 无论如何，自己得回到陆家看看那里目前的状况。 小澜先去商店里买了帽子和口罩，身上的外套也翻过来穿，她照了照镜子，觉得乔装的目的基本达到了。 很好。 这里距离陆家驻地已经不太远了，小澜改跑为走，尽量表现得正常。 转过一道弯，前面就是驻地正门。 小澜忽然站住了。 好几辆警车，就停在门口，附近拉上了警戒线，线内线外聚着很多人，线内的人全都带着佩剑，应该是陆家的人，线外的大多是看热闹的路人。 路人很多，小澜想了想，把帽檐压低，凑了过去。 警察在和陆家人说着什么，路人很吵，小澜听不太清楚他们的对话，但是通过陆家人脸上讶异的表情，不难判断对话的内容。 为首的警察出示了一张纸，同他对话的陆家人更震惊了，他转过头，冲着门里指了指，又说了什么。 几个警察看上去也有些惊讶。 到底在说什么啊…… 小澜想再往前挤挤，又怕自己这个大块头太引人注目，于是只敢缩在后面，费劲地观察着。 就在小澜竖起耳朵用力分辨的时候，人群中又起了些骚动。 他们叫嚷着，伸手指向了大门。 这是…… 门里，走出了一个人。 高大，健壮，黝黑的皮肤，冷硬的五官。 小澜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不是自己吗？ 不对，那不是陆蓝波吗？ 长着陆蓝波模样的人身后跟着好几位随从，小澜揉了揉眼睛，其中几个人自己见过，不久之前，送自己住院的就是他们。 这什么情况？ 陆蓝波也有双胞胎兄弟吗？ 那陆蓝波正襟而立，眉宇中自带一股威严之气，他一露面，围观的路人都安静了不少。 小澜终于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这不可能啊，警官，”一直在同警察斡旋的那个陆家人指了指陆蓝波，说道，“您看，我们家主从未离开过驻地，怎么可能跑到精神病院去杀人呢？” “警官，”那陆蓝波也开口了，声音低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可是，目击证人亲眼看到您今天出现在死者的诊室里，”那位警察看了眼手表，“就在十五分钟之前。” “警官，这就更不可能了，”那位陆家人笑道，“警官，那医院到我们驻地至少有一小时车程，怎么可能十五分钟之前还在那里，十五分钟后就回来了呢？” “目击证人说……”警察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点心虚，“嫌疑人是乘着一个像水龙一样的交通工具，迅速离开的。” 这话一出，不光是陆家人，围观的众人都嗤笑了起来。 “什么水龙啊……” “都散了吧，精神病院的目击证人估计也是精神病……” “就是的，陆家主无妄之灾啊……” 这话虽然没说错，但小澜还是觉得一肚子气。 因为她看到了那个陆蓝波脸上的表情。 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平静。 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冒牌货，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 还有。 小澜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腰侧。 刀。 自己的佩刀就挂在他的腰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着，这把几分钟之前还在刺向自己的刀，现在却像一条听话的小狗，趴在这冒牌货的脚边。 看得小澜都有点怀疑自己了。 难道自己其实才是冒牌货吗？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但问题是……至少得来个人告诉我说我才是假的吧？ 接下来的对话主要就是双方互相扯皮，小澜觉得应该没什么重要信息了，就悄咪咪地退出了人群，趁着还没人发现自己，赶紧溜了。 小澜躲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坐在摇摇欲坠的破木凳子上，翻看起了手里的病历。 这是自己从王医生那里得到的唯一一个线索。 上面记载着自己之前几次的就医记录，包括自己口述的病情、王医生下的诊断和她治疗的过程，小澜记得这些事情，在和王医生聊天的时候，她跟自己说过。 小澜翻开最新一页。 自己刚才的就医记录出现在上面，看来王医生已经开始写病历了，只是还没写完。 催眠相关的事项还没有记载，这本病历只写到自己的问卷结果，在问卷后面，王医生写了一句：怀疑患者存在人格解离，还需确认。 但是这句话，被王医生划掉了。 这可能就是王医生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笔。 小澜合上病历，拄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先是有人过来暗杀自己，已知暗杀自己的那个人是会用毒的，有可能是七巧的人，之后又有人杀死了王医生，杀死王医生的人用的是利刃，结合自己在诊室里的经历，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佩刀下的手，可是佩刀上却淬了毒。 小澜挠了挠头。 是七巧人和陆家人，合伙杀的人吗？ 小澜想起了陆蓝波那张气定神闲的脸。 虽然他看起来很自然，但小澜觉得杀人的就是他，毕竟凶器就挂在他身上，那把刀不听小澜的，只听他的。 可是，假如他才是真的陆蓝波，陆家人应该是没有什么可以瞬移的能力的，他又是怎么在十五分钟之内跑回来的呢？ 而且，假如他才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他又为什么要杀王医生呢？ 是王医生知道了什么吗？ 不行，太烧脑了。 小澜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蜈蚣 虽然难题很多，但小澜决定先找个地方睡一觉，天色开始擦黑了，现在在外面行动方便了不少。 小澜买了兜包子，找了个不用证件的小旅店就住了进去。 头太痛了，小澜觉得可能是一下子发生太多事情，自己本来就在精神病院被吵得脑壳痛，现在又噼里啪啦砸过来这么多信息，哪个好人能受得了。 小澜一进屋就开始吃包子，连灯都没顾得上开，很快，一袋包子全都吃完了。 小澜摸了摸肚子。 糟了，现在这个身体耗能有点大，一兜包子不够吃啊。 小澜坐在床上犹豫着。 想睡觉，但是又想出去买吃的。 小澜感觉自己累得都迈不开步了，但是确实还是有点饿。 出去，还是躺下？ 小澜还在纠结。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纠结了半个小时。 直到，门口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小澜的脑袋嗖地转了过去，同时，自己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咕~” 门口的声音瞬间停下了。 有古怪。 小澜立刻站起身，几步走到了门边，她翻开猫眼，看过去。 什么都没有。 小澜没有轻举妄动，她反手唤出蟠龙池，顺着门缝放出了一道隐雷。 隐雷能勘探，又没有奥斯卡那么显眼，在这种时候很好用。 开始很安静，突然间，门外闪过一道雷光，有雷电炸火花的声音传来。 果然有东西！ 下一秒，小澜听到了砰砰砰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就从门外响起，朝着楼梯跑去。 他要跑！ 小澜一把拉开门，一个黑影刚好从楼梯转弯处闪过，小澜撒腿就追了上去。 那黑影一边逃跑，一边朝着小澜丢出了什么东西，小澜甩出几记灵针探，将那些东西全部钉在了墙上，二人的距离在拉近。 “坚磐雷！” 雷光打向那人的背影，黑蓝色雷光击中那人的瞬间，那人黑色的身影却像是被击碎了一般，霎那间粉碎成了无数块黑色碎片，碎片落到地上，四散爬开，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套黑色的衣服。 小澜跑过去，踩住了几块还没来得及爬走的碎片。 那不是什么碎片，那是虫子。 是蜈蚣。 被小澜抓住之后，那几只蜈蚣拼命地挣扎着想要逃离，小澜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了之前装包子的塑料袋。 打包好蜈蚣之后，小澜蹲下身，翻了翻那人留下的衣服。 她一一翻过那人的衣服口袋，直到把手伸进最后一个口袋里，才感受到了某种纸质的触感。 太好了，说不定是线索。 小澜一掏。 更好了！是钱！ 小澜抓住那几张百元大钞，兴致勃勃地下到一楼，直接又买了一兜包子。 整个旅店几乎没什么客人入住，小澜回来的时候，前台的女孩子还在打瞌睡，回去的路上，她依次查看了一下那些被灵针探钉在墙上的东西，果然还是蜈蚣。 隐雷团成一团，在自己的房门前悬浮着，小澜走近一看，雷光中困住的又是几只蜈蚣。 看来那人的武器就是蜈蚣了。 而且那人居然能化作蜈蚣脱身，小澜从未见过这一招。 小澜把所有蜈蚣都收集起来，回到房间里，一边吃包子一边观察起来。 蜈蚣好像一般是有毒的，但是刚才那个人并未用毒来攻击自己，看那个人攻击的方式，似乎关键并不在于蜈蚣的毒，而是蜈蚣本身。 小澜抓了抓脸。 这又是什么路数？ 吃饱了之后，小澜把那几只蜈蚣挂在了门把手上，她放出奥斯卡望风，自己则长舒一口气，躺在了床上。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说不定睡醒了之后，自己的大脑就能恢复思考能力了。 开始的时候有点失眠，刚才的风波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小澜的心态，不过好在只影响了一点点。 很快，小澜的呼吸就均匀了起来。 小澜熟练地进入了梦乡。 一个人从眼前浮现了出来。 王医生。 王医生仍坐在她那张办公桌前，手中握着笔，正在写些什么。 小澜静悄悄地走近。 桌子上，是自己的病历。 正好翻在最新的那一页。 小澜心头一颤。 她就快死了。 小澜的内脏痛苦地扭成一团，她不想看到王医生死在她面前，但是又觉得说不定可以通过这个机会看到杀害王医生的真正凶手。 在小澜的理性和感性打架的时候，王医生却突然抬起了头。 她看向了自己。 她能看见自己？ 小澜困惑地盯着王医生的脸，眨了几下眼睛。 “你来了，”王医生笑道，“是有话要说吗？” 好像真的在和自己说话。 小澜左右看了看，确定旁边没人，才开口道，“王大夫，你能看得见我？” “当然，”王医生笑着看向她，“为什么会看不见呢？” “之前……其他人都看不见。”小澜瓮声道。 “这样啊……可能因为我比较特殊吧。”王医生像在开玩笑一样，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刚刚死去的人能拥有的状态。 难道说这个王医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对不起，王大夫。”小澜低头道歉。 “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王医生站起身来，小澜这才看见，她的衣襟上浸满了鲜血，“我是自愿的。” 小澜本来眼泪都快下来了，一听这句话，直接“啊？”了一声。 “我说我是自愿的，”王医生用衣领挡了挡脖颈上的伤口，似乎怕它会吓到小澜，“你……你叫什么来着？” “啊我，”小澜缓了一下，明白了王医生的意思，“我叫小澜。” “嗯，小澜，”王医生点了点头，“很适合你。” 小澜咧嘴一笑，羞怯道，“谢谢……可是你还不知道我的样子呢。” “我知道，”王医生指了指小澜的身子，“你低头看看。” 小澜低下头。 健硕的胸肌不见了，纤细矮小的身板映入眼帘。 “这……” 原来在梦中，自己居然会变回自己。 “小澜，你还有其他的话想说吗？”王医生中断了小澜的惊讶，问道。 “有的有的，”小澜赶紧问道，“王医生，你说你是自愿的……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我愿意去死，”王医生倒是很直接，一点都不绕圈子，“所以你不用难过。”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最后一次咨询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活了，”王医生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眯眼微笑着，“就算他们不杀我，我也不想活了。” 小澜看着王医生的脸，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无法理解。 “你的意思是……你想自杀？” “我想，”王医生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但是我不敢。” 小澜张口结舌了半天，还是只能问出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很软弱，”王医生说道，“我早就厌倦了，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坚持，可是我很软弱，我不敢。” “王医生，你不软弱，你超级厉害，”小澜大声说道，“我觉得你一眼就能看清楚我，而且哪怕我说的东西听起来很离谱，你也愿意听我说，你真的超级厉害，厉害得就像……就像神一样！” 王医生听着这话，无奈地笑了，“所以，我想走了。” 小澜脸上兴奋的表情瞬间敛住，再一次问道，“为什么？” 王医生这回沉思了一会儿，才答到，“你愿意生活在一个完全透明的世界里吗？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东西都是透明的，好的坏的，全部赤裸着。” 小澜无法理解，但还是答道，“我愿意。” “你能想象出这样的世界？” “想象不出来，但我还是愿意，”小澜坚定地说道，“无论是什么样的世界，我都想活着。” 王医生愣了一下，旋即释然道，“所以，你是不一样的。” 小澜歪头，“只是想活下去，就不一样了？” “绝大多数人，甚至可以说是所有人，在漫长的人生当中，或多或少地都产生过死亡的想法，哪怕只是玩笑，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不会报以实践的想法，”王医生继续说道，“你有过这样的瞬间吗？” 小澜摇了摇头，“应该没有过。” “你没有过，”王医生的语气比小澜还要笃定，“从来没有。” 这话听起来，倒显得小澜有问题了。 “那怎么了？” “其实，你刚一进门，我就知道你不是陆蓝波了，”王医生走到小澜身前，像在观察她，“可以这么说，假如人的灵魂有颜色的话，陆蓝波的灵魂是蓝色的，他很忧郁，有严重的自毁倾向，而你的，是红色的。” “红色的？” “你想活着，这种执念，非常强烈，”王医生盯着小澜的眼睛，“强烈到，你为此付出了很多代价。” 小澜又不明白了，“想活着有错吗？这不是好事吗？” “任何事，一旦成为执念，都不是好事。”王医生说道。 小澜想反驳，她觉得眼前这个明显存在厌世情绪的抑郁症患者没资格在这种问题上指责自己，但是潜意识里……她似乎又有些认可这番话。 潜意识，又是潜意识。 “当然，无论我说什么，你的执念都不会放下的，”王医生见小澜不应声，自己说道，“你需要经历。” 小澜切实感觉到了两人在跨服交流，她甩了甩脑袋，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王医生，究竟是谁杀了你啊？” “是一把刀，”王医生说道，“我只看到了一把刀。” 和小澜所见的一样。 “那王医生，你觉得……你觉得那群人为什么要杀死你呢？” “当然是为了你，”王医生说道，“为了逼死你，哦不是，是逼死陆蓝波。” “逼……死……” “我说过的，陆蓝波具有严重的自毁倾向，”王医生说道，“他试过很多心理医生，但是他觉得只有我能治好他。” 小澜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陆蓝波心理疾病严重，王医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算是他的精神支柱了，现在他的精神支柱不光死了，杀人犯的帽子还被扣到了自己头上，陆蓝波躯体刚硬，精神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王医生真的很聪明，果然，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是透明的。 “可是王医生，那些人在杀你的同时，也派人过来刺杀我了，”小澜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如果杀你是为了逼死我，他们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样的话……”王医生先是打量了小澜一圈，“你被杀死了？” “我没有，”小澜摇摇头，“他们那个毒对我不管用。” “你确定那个毒是用来杀人的？” “这……”小澜好像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我不知道……” “如果他们想直接杀掉你，就没必要再来杀我，这逻辑不通，”王医生说道，“我猜，那个毒只是为了控制你，他们想利用一个精神崩溃的你，一个失去了理智的陆蓝波，去做某些事情。” 小澜又把陆家出现了新的陆蓝波的事告诉了王医生。 王医生立刻答道，“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他们制造出一个假的你掌管陆家，维持表面安定，却计划用手段控制住真正的你，来为他们所用，只不过，他们没想到你逃走了，而且还被认成了杀人犯，但是对他们来说问题不大，毕竟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应该很充分，他们现在的问题仍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抓到你。” 小澜听得胆战心惊，“可是抓住我有什么用啊？” “那就是你们几个门派之间的事了，我只是普通人，我不了解你们的能力，你也没对我提起过，”王医生一脸遗憾地望着小澜，“或许你可以想办法调查一下。” “调查一下……” 小澜暗自琢磨了一会儿。 见小澜沉默起来，王医生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我还有，”小澜抬起眼，观察着王医生的表情，“王大夫，你……为什么是特殊的？” 王医生像是猜到这个问题了，她抿嘴一笑，说道，“你觉得呢？” 小澜不知道这个反问是什么意思，只说道，“之前我确实梦到过过世的人，但是我只能在梦里看到他们生前的经历，像这样同逝者对话，还是第一次。” 王医生像在听自己的学生回答问题似的，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觉得，简直像是……”小澜说着，自己都笑了，“简直像是你在给我做最后一次心理咨询一样。” 第四百三十七章 卷刃 看着小澜尴尬的笑容，王医生脸上的笑却消失了。 “小澜，”王医生凝视着小澜，叫出了她的名字，“人和人的命运，会彼此交叉。” 小澜的嘴角也僵住了，她望着王医生的眼睛，觉得那双眼睛黑得令人害怕。 “人和人的执念，”王医生继续说道，“也会交叉。” 命运，交叉，执念，交叉。 这就是王医生做出的回答吗？ “在执念和命运交叉之后，会有很多人、很多事受到影响，”王医生的声音变轻了，“你现在看到的我，就是影响的结果。” 小澜的眉头皱紧了，她并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但她能意识到，自己认可这句话。 就好像……是自己的潜意识竭力浮出水面，想要告诉自己答案。 这句话就是答案。 “所以……你还是王医生吗？”半晌，小澜才怯怯地问道。 “一部分是。” “一部分……”小澜第一次产生了听不懂中文的感觉，“是……” “我说过，现在你眼前的我，是影响的结果，”王医生解释道，“我是你和王医生的执念交叉的结果。” 小澜终于理解一些了，“我还以为王医生没有执念呢。” “见到你之前，确实没有，”王医生说道，“见到你之后，产生了一丝甚至算不上是执念的执念，也正因为王医生的执念太小，所以我只能短暂地出现在你的梦里，等你醒了，我就会消失。” 小澜张了张嘴，想说些挽留的话，但是对面的人全无告别的姿态，看上去并不期待小澜的挽留。 “所以王医生，你的执念是什么？” “再为你进行一次咨询，”王医生说道，“现在这个执念已经完成了。” “那现在……”小澜慢慢说道，“你要走了吗？” “还有最后一句话，但说这句话的不是王医生那一部分，而是你自己那一部分，”王医生说道，“执念越强，对世界的影响就越大，我知道你想活下去，很想很想活下去，但是你早晚会意识到，这不是正确的选择，希望到了那时候，你还能记得这番话……” 最后一个字从王医生的口中脱出的时候，没有任何结尾，小澜只感觉一股凉风猛地灌进了自己的鼻腔，她扑腾一下坐了起来，打了个喷嚏。 小澜睁大眼睛，眼前是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奥斯卡。 “奥……奥斯卡？” 奥斯卡歪了一下头，之后点了点头。 小澜看向自己的双臂。 这是陆蓝波的身体。 梦醒了。 王医生果真一丝不苟，说完那句话，就果断地结束了这最后一场咨询。 只剩下小澜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 本来以为睡醒之后会清醒一点，没想到现在的问题更多了。 小澜苦恼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王医生的最后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说我的执念是活着，让我放下执念，为什么，这是叫我去死吗？ 还有一点。 小澜看向窗外，天边出现了几抹彩色的云，但是还没完全亮起。 执念。 不是说，只有死去的人，才会有执念吗？ 为什么自己会有执念呢？ *** 三人气喘吁吁地半蹲在各自的位置上。 傻子刚准备再次朝着发狂的陆蓝波冲去，就被道长喝止了。 “傻子，先别去！”道长打得眼睛都红了，他手里握着陆蓝波的刀，那把刀看起来全无陆香的锋利，已经快要卷刃了，“他的状态有变！” 几分钟之前，醒来的陆蓝波对他们展开了疯狂的攻击，他们三人在一后背符咒的加持下，仍被赤手空拳的陆蓝波打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傻子本也杀红了眼了，现在冷静了一些，看向中央的陆蓝波。 陆蓝波静静地站在原地，脑袋低垂着，没了反应。 “怎么回事？”傻子不敢轻举妄动，“被打死了？” “应该不是，”道长抹掉了嘴角的血，“像是又睡着了，和刚才一样。” 傻子先骂了一句，然后走向了二人中间的宝木，“宝木怎么样？” 宝木蜷缩着蹲在地上，虽然没倒下，但看起来也失去意识了。 “宝木，”道长跑到宝木身边，摇晃起他的肩膀，“没事吧？” 被他一摇动，宝木的身体一歪，直接倒在了道长怀里。 “宝木！” “傻子别怕，”道长按了按宝木的脉搏，“只是太虚弱了，累晕了。” “那……那……”傻子的目光在宝木和陆蓝波中间来来回回，“那宝木是不是不能趁着现在进入陆蓝波的意识了？” “肯定不行了，”道长叹了一口气，“除非你把宝木打醒。”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下不去手。” “我……那我也下不去手，”傻子本来拳头都攥紧了，一听这话赶紧松开了，“那就让宝木歇会儿吧，道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道长提防地看了眼陆蓝波，之后提起手中的刀，展示给傻子。 “你看。” “都变成这样了，”傻子摸了摸刀刃，“不是陆香做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刀应该认主，只有在主人手里才能发挥出陆香的作用，”道长说道，“但是宝木说，这陆蓝波也不是它的主人，那就有点奇怪。” “可这刀上还写着他的名字呢，”傻子指着刀上的刻字，“不是他的是谁的，除非是这刀被人给控制了。” 控制。 道长的眼睛猛地明亮了起来。 “控制……”道长呢喃道，“傻子你说得对啊……控制……” 傻子不明觉厉，识趣地在此刻选择了沉默。 不一会儿，道长果然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看向他，“傻子，你太聪明了！” “道长，别夸了，我不会当真的，”傻子面不改色，“说吧，到底发现什么了？” “要是我没猜错，这陆蓝波之所以用不了这把刀，是因为这刀被人控制了，”道长说道，“傻子，你还记得吗，有一群人的能力，就是控制。” 傻子拧着眉头回忆了半天，才惊道，“哦我知道了！是五……” “嘘——”道长讳莫如深地堵住了傻子的嘴，冲着他严肃地摇了摇头，“别说出来，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千万别说出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遥控车 傻子用力点了一下头。 说完，道长扭头看了陆蓝波一眼，右手拍在傻子的肩膀上，借力站了起来。 “傻子，你想办法叫醒宝木。” “道长，你要干嘛去？” 道长一边朝着陆蓝波走去，一边把手探进外套里。 “不能一直这么跟他耗着，我们得想办法知道他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道长说着，摸出了三张被折成了三角形的符咒。 “道长，你当心啊！” 道长没说话，而是攥着那三张符咒，直接站在了陆蓝波面前。 *** 天亮了。 小澜歪歪地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睛，像在睡觉，但其实醒着。 经过了同王医生的对话，小澜虽然又多了很多问题，但至少，眼前的局势清晰了不少。 现在最紧要的问题就是——敌人为什么要抓走自己。 明明自己现在连那把刀都操控不了，对敌人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自己又为什么操控不了自己的刀呢？ 小澜摇了摇脑袋，从床上坐起。 太复杂了，经过一晚上的脑力劳动，小澜的肚子又饿了。 小澜拖拖拉拉地带好帽子口罩，开门，关门，下楼。 一楼大厅的位置，传来了一阵小孩子吵闹的声音。 小澜迈步进入大厅，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什么东西撞到了脚踝，那东西嗡嗡叫着，小澜低下头，原来是一个遥控小汽车。 小澜听到前台那里传来了几道笑声，笑声很轻，像是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发现。 那小汽车撞了自己之后，原地退后了一些，之后再次朝着小澜的脚踝撞来。 小澜眼皮都没抬起来，在小汽车第二次撞到自己之前，抬起脚，一脚就把那小汽车踢飞了出去。 前台后响起了男孩的尖叫声。 两个个子不高的小男生从前台窜了出来，向着小汽车坠落的方向跑去。 “叫什么？又怎么了？！”一个中年女人嚷嚷着，出现在一旁的走廊里。 “妈妈！他把我的车弄坏了！”其中一个男孩已经找到了那小汽车的残骸，他一手抓着遥控器，一手抓着螺丝和弹簧都崩出来了的小汽车，号啕大哭地朝着那中年女人跑去，“让他赔我啊妈妈！——” 女人一把扯过男孩手里的小汽车，气哼哼地走了过来。 “你是干嘛的？！”女人打量了小澜几眼，看得出来她原本打算直接开口就骂的，但是看了看眼前这人的体型，还是选择了较为客气的沟通方式，“你摔我儿子车干嘛？！” “我可没摔，”小澜翻了个白眼，“你儿子用车撞我，我躲了一下而已。” “妈妈他撒谎！”另一个男孩指着小澜叫道，“就是他踢了一下我们的小汽车，才坏的！” “你踢我儿子车干嘛？！”女人叉起了腰，一副斗士姿态，“我告诉你我们这儿都有监控的，你别想骗我！” 小澜确实是想撒谎的，但是听到有监控，就闭上了嘴巴，她缓了缓，才叹息着问道，“多少钱？” 女人抱着膀子，斜眼看着小澜道，“你就给五百吧。” 小澜盘算了一下身上的钱。 “不行，”果断拒绝，“我没有钱。” “没有钱借啊！”女人的声音很尖利，扎得小澜耳朵痛，“你没钱还没手机啊！” 小澜确实没有手机，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时候根本没顾得上拿。 “这样吧，”小澜说道，“我把这个车修好总可以吧。” 女人不是很满意这个解决方案，“就算修好，那也是……” “你们别逼我，”小澜故意把声音放低，让自己听起来更有压迫感，“差不多就得了，别得寸进尺。” 女人和两个小孩儿确实有些被镇住了，她们看了看眼前这个黑帽子黑口罩黑外套的壮硕男人，犹豫了半天，终于选择了妥协。 “那行吧，”女人不情不愿地把小汽车交给了小澜，“你会修吗？” 小澜没好气地答道，“少废话。” 果然，见小澜没了好脸色，女人和小孩儿都安静多了。 小澜半蹲在地，凭借蛮力把小汽车的四个车轮全部掰回了原位，之后把它放到地上，一下子滑了出去。 “能跑了，”小澜站起身，“我走了。” 两个男孩追着车跑了过去。 “诶你等等，”女人还想拦住小澜，“真的修好了？” “不行！还是坏的！”一个男孩抓着遥控器跑回到女人身边，在她面前使劲按着遥控器上的按钮，“妈妈！你看！还是坏的！这个不管用了！” 女人刚想扭头冲着小澜发作，小澜就先声夺人开口了。 “那是遥控器的问题，我可没踢到遥控器，”小澜说着，走向大门，“我只负责修车。” “你这分明是……” “还是那句话，差不多得了，”小澜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三人，低沉道，“不想你们几个也和这车一样的话，就给我闭上嘴巴，老实一点，没有遥控器，车也能正常跑，你们身上要是少了点什么，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小澜的恐吓很有效果，女人虽然嘴巴还在嘟囔着，但是最终没敢上前，小澜就在两个男孩的哭叫声中潇洒地推开大门，离开了这家倒霉旅店。 小澜买了些吃的，躲在一个几乎没人经过的角落里，飞快地炫了起来。 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两个问题——敌人抓自己的理由和自己无法控制刀的理由，都需要自己深入接触陆家人才能解决。 那么自己就得选一下，是想办法进入陆家驻地？还是想办法在驻地之外接触到陆家人？ 首选肯定是后者，但是在哪里能接触到陆家人呢？ 小澜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派出所。 昨天的案子发生后，警察曾到陆家来调查情况，虽然那个陆蓝波表示自己具有不在场证明，但是毕竟是这么严重的案件，警察应该不会只因为几句话就简单地放过他。 借此，小澜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假如那个陆蓝波正在警察局里，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假扮成陆蓝波回到驻地，骗到一些人呢？ 不对，什么假扮，自己就是陆蓝波。 简直是倒反天罡。 小澜拍了拍手，做好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第四百三十九章 偷梁换柱 小澜鬼鬼祟祟地挪到了陆家驻地大门前。 大门仍是敞开的，就像平时那样，偶尔有几个人进出，看上去平静如常。 小澜想了想，走进了旁边的便利店。 随便挑了几样便宜东西后，小澜磨蹭着来到收银台前，一边把东西摆到收银员面前，一边望着窗外的陆家大门，说道，“现在又安静下来了，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在干嘛，可吵了……” 收银员像是不忍心让自言自语的小澜尴尬，接道，“我听说是警察来了。” “警察？”小澜故作惊讶，“那陆家不是名门正派嘛？怎么还把警察招来啦？” “不知道，”收银员小姐姐耸了耸肩，“好像把什么人抓走了，我也不太清楚，昨晚不是我值班。” 抓走了。 既然如此，那被抓走的一定是陆蓝波了。 “天呐……现在还没放出来吗？” “没有这么快吧，”小姐姐笑了，“我不太懂……一般都得审问几天吧，反正今天上午是没什么动静。” 小澜得到了答案，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丢到收银台上就离开了那家店。 陆蓝波被带走了，目前还没被放回来，现在正是自己暗渡陈仓的好机会，只不过……陆家大部分人应该知道家主被抓走了的事，自己要谨慎选择欺骗对象。 小澜绕着陆家驻地的围墙转悠着，陆家围墙和七巧、八两水不同，虽然都是砖砌的，但是七、八两家的围墙是严丝合缝的，完全无法从外面窥探到驻地里的样子，而陆家的围墙上，每隔几米就会出现一个菱形的镂空，顺着那道菱形的“小窗”，能看到里面的人在忙些什么。 当然了，小澜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她只能假装成路人，每次经过小窗，就使劲斜着眼往里看看。 烦死了，经过的每一扇窗前都有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倒霉了，每次小澜看向窗内，都能看到几个陆家人刚好从那扇窗前经过。 小澜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 再往前走，就到了主街了，主街上的路人太多，自己翻墙进去肯定会被路人看到。 只能在这条街上解决。 小澜气鼓鼓地调头，开始往回走。 经过第一扇窗边的时候，小澜习惯性地往里一看，结果差点吓得一哆嗦。 窗里站着一个男人，见小澜过来，男人眯着眼睛打量起了她，同时，男人收在背后的双手也悄悄动了起来。 不好！他要打我！ 在那一瞬间里，小澜决定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当被打的那个，她眼疾手快迅速出手，小小的奥斯卡像是铁臂阿童木一样，举着两个小拳头就冲了过去。 在男人手中的东西出现之前，奥斯卡的金属拳头就敲在了他头上，男人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你！”，就晕倒了。 看来还是得靠拳头。 男人倒下后，小澜麻利地趴在窗边往里看了看，确定了墙里墙外都没人，她踩住窗框，两脚一蹬，一秒就翻了过去。 男人的脑门上已经肿起了两个红色的大包，背后没来得及掏出来的是一对短刀，小澜左右看了看，暂时还没人来。 这里是一栋建筑的背后，只有一条细细的甬道，但是转角处有一个长条形的花坛，比较适合抛尸。 小澜把男人拖到花坛旁边，将他藏在了一个视线死角处，完事之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扭过头来。 身后又站了一个人。 还是个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他看着小澜，眼睛和嘴巴都变成了“o”形。 此时此刻的小澜感觉到了真正的无语，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男人，对面的人也一样。 终于，应该是嘴巴张得有点酸了，他颤抖着问道，“家……家主？……” 小澜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些。 不是，我都裹成这样了，还能认得出来？ “家主……您……放出来了？”男人磕磕巴巴的，“不是说要过……过几天嘛……” 小澜还是没说话。 她在观察。 “家主……您……您刚才在……干嘛呢……” 小澜盯着男人的脸。 几秒钟后，男人应该是觉察到了不对劲，他猛地大吸一口气，小澜知道他要干什么，这一般是放声大喊的前摇动作。 在男人的喊声响彻整个驻地之前，小澜再次出手，把他的喊声塞了回去。 男人只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哼哼，就顶着额头上的两个大包，晕倒了。 真麻烦。 小澜又抛了一次尸，这次注意提防着自己身后，免得再突然冒出什么人，倒不是因为打不过，主要是再来人，这个抛尸点就放不下了。 藏好两个人之后，小澜没再停留，贴着建筑边缘往前走去。 没走多久，小澜就停下了。 她想了想，摘下帽子和口罩，看向了肩膀上的奥斯卡。 “奥斯卡，”小澜下令，“你打我几下。” 奥斯卡眨了眨眼睛。 “别管了，打几下，”小澜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别打太重，也别太轻，要留下伤痕。” 聪明的奥斯卡立刻就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它郑重地点了点头，抬起刚锤晕了两个人的拳头，朝着主人的脸上打去。 几分钟后，小澜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了其中一栋建筑门前，她也不知道这里是干嘛用的，捂着自己还在流血的下巴，踉跄着脚步冲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前厅，只有两个人，小澜这么闷头往里一冲，两个人全都看了过来。 “什么人！……家……家主？……” “家主？……怎么回事……是家主吗？……” 两人果然马上就认出了小澜的样子，小澜扶着墙壁，故作虚弱地喘息着，二人很快就一左一右地搀扶住了小澜。 “家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是在警察……在那边吗？” “我去通知他们！” “别……先别……”小澜阻止了那个要去叫人的男人，往旁边指了指，“先带我去房间里。” 二人答应着，小心翼翼地把小澜带进了大厅旁边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摆着很多瓶瓶罐罐，看起来像是药。 做定之后，小澜摆摆手拒绝了男人端来的水，看着二人，苦口婆心地开始瞎掰。 “我是被栽赃的……”小澜的眼角泪光闪闪，“不要告诉其他人，陆家……陆家门内有叛徒！” 第四百四十章 点石成金 “什么？！” 二人眼看着慌乱了起来，小澜赶紧清了清喉咙，做了个“低声点”的手势。 “千万别声张，”小澜说道，“我不知道叛徒究竟是谁，但是我回来的事绝对不能被他知道，就算知道了，也绝对不可以让他把消息传出去。” 二人看着小澜的模样，反应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 “家主，您放心，”左侧的络腮胡男人说道，“我们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另一个是个光头，他也点了点头。 小澜翻了个白眼，“谁说我信任你们了，叛徒也有可能在你们两个之中。” 小澜的挑拨起了些效果，二人立马看向对方，不自觉地拉远了和对方的距离。 “家主，我不是！” “家主，也不是我！”络腮胡道，“我是完全忠诚于陆家的。” 小澜斜眼瞥着二人，犹豫地点点头，道，“我可以暂时相信你们，但是你们也要注意提防其他人。” 二人忙不迭地表示同意。 “家主，您都经历了什么啊？”过了一会儿，光头问道。 小澜叹了一口气，“唉……说来话长，但是归根结底，是有人想要利用我的能力，去做一些事情，只不过我逃走了，没能知道到底是做什么。” 络腮胡大惊失色，“难道那些人和警察也有勾结？” 络腮胡的注意点完全跑偏，小澜只能含糊其辞地答应了几句。 “所以关键就是，他们到底想用我的能力去干嘛。”小澜只能又提醒了一遍。 “能力……能力……”光头忽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家主，要是陆家被渗透了，那他们岂不是已经知道了您会……” 小澜的眼睛都瞪大了，满腔期待地等待着他说下去，可这倒霉光头居然就把话停在了这里。 “对啊，家主，”络腮胡应该知道了光头的意思，说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直接就到下一步了？ 小澜也想知道怎么办，她单手撑着桌子，合眼沉思，两个男人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小澜拿主意，殊不知小澜心里想的是能不能通过暴打这二人一顿来撬开他们的嘴巴。 过了好久，光头终于开口了。 “可是，家主……”光头看着小澜，粗犷的脸上居然透着一丝纯真，“他们要这么多陆香干嘛？” 陆香？ 小澜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下。 这么多陆香…… 陆蓝波的能力，是能搞到大量的陆香？ 仅此而已？ “那还用说，当然是制造武器啊，”络腮胡说道，“是不是有人要造反啊。” 小澜睁开了眼睛。 “谁造反？”光头震惊道，“你的意思是陆家有人要造反？” “我也不知道……” “可是造反的话，就算敌人有再多陆香又有什么用呢？”光头说着，看向了小澜，“只要我们家主还在，家主一手点石成金，敌人的陆香再多，我们也只会比他们更多，他们不可能有胜算的……” 小澜捕捉到了这番话里最关键的要素。 点石成金？ *** 道长反手一闪，那三张符咒转瞬间就贴在了陆蓝波的面颊上，分别遮住了他的双眼和额头。 宝木也在身后发出了嘟嘟囔囔的哼唧声。 “道长！宝木醒了！”傻子喊道，“我带他过来！” “傻子！别过来！” 道长的声音有些嘶哑。 傻子怔住了，他抬起头，看向道长。 道长一动不动地站在陆蓝波对面，陆蓝波的脸上贴了三张符咒，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扫得符咒轻轻地摆动着。 有问题，绝对出了问题。 但是在哪儿呢？问题出在哪儿？ 傻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去救道长？可是怀里的宝木还…… 突然间，他听到了咔嚓咔嚓类似金属摩擦的声音，傻子屏住呼吸，凝神看去。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陆蓝波的右手抬了起来，像要抓住面前的道长一样，他伸出食指，轻点在道长的手背上。 道长的身体在颤抖。 那声音还在继续，道长的颤抖愈发剧烈了。 傻子咬紧牙关，把半昏半醒的宝木平放在地上，便跑向了道长。 “傻子……”道长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你照顾好宝木。” 傻子回头看了看，“宝木没事，道长，你到底怎么了？” 傻子伸出手，手指即将触碰到道长肩头的片刻，道长发出了嘶吼一般的叫声。 “别碰我！”道长的眼睛都变红了，“傻子！不要碰我！离我远一点！” 傻子惊得缩了缩手，他吞了一下唾沫，金属摩擦声似乎更刺耳了。 傻子的耳朵动了动，第一次靠自己的感官分辨了起来。 他垂下眼睛。 声音的来源，就是道长那只正在被触碰的手。 强烈的不祥感燃起，傻子感觉自己快急疯了，他蹲下身，查看起道长的手臂。 “傻子，”道长的语气平缓了不少，“再等一等，马上就好了……” 傻子不敢伸手触摸道长的手臂，刚才那声尖叫吓到他了。 那只手臂的皮肤，呈现出了一种并不属于道长的淡灰色。 这淡灰色…… 和陆蓝波一样。 傻子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之前的信息一股脑地涌进了自己的脑海。 “道长！他是不是在把你变成陆香？！”傻子终于懂了，道长身体的颤抖，还有这种奇怪的僵直，“你快放手！” “傻子，千万不要碰我，”道长合上了眼睛，“我的符咒快要燃尽了，很快，我们就能知道有关这个人的一切。” 傻子侧过头一看，陆蓝波脸上的三张符咒已经燃得只剩下了一指那么宽，他看到了陆蓝波的眼睛，那双眼睛平静地俯视着自己，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此外，陆蓝波的胸口处，还有一张符咒正在燃烧着，傻子认得这一张，这是道长用来定住敌人行动的符咒，这就是陆蓝波现在还没有攻击自己的理由。 傻子明白了。 就在自己试图唤醒宝木的时候，道长和陆蓝波完成了一瞬间的交战。 道长的三张符咒燃起的时候，陆蓝波醒了，一瞬间，道长的定身咒击中了陆蓝波，而陆蓝波的食指也触碰到了道长。 傻子咬住下唇，做出了决定。 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刀。 “傻子，就快了，”道长说道，“还有五秒钟，五秒钟后，砍断我的手臂。” 傻子的手抽搐了一下，他一言不发地举起刀，等待着道长的号令。 “五……四……三……” 傻子深深地合上眼。 “二……” 睁开双眼，盯紧目标。 “一！” 片刻间，符咒燃尽，陆蓝波和道长动了，傻子大吼着，挥下刀。 砍向了陆蓝波的手臂。 第四百四十一章 选择 嘡！ 金属碰撞的巨响震荡开来，傻子的手臂感受到了同样的共振，道长见到傻子浑身的皮肤就像是起了波澜的湖面一样荡开了一层涟漪，这在他意料之中，也在他意料之外。 “傻子！你！……” 道长的话还没说完，陆蓝波就发出了一声足以震天动地的吼叫，那声吼叫带来的声波化为实体，道长和傻子瞬间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 那股冲力将二人击飞了出去。 傻子刚好落在了宝木身边，宝木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他半躺在地上，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傻子赶忙又看向了道长。 “道长！还好吗？！” 道长落在了另一端，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自己的左手。 手臂上的灰色并没有褪去，虽然完好无损，但自己已经感觉不到手肘以下的部分了。 “我没事！”道长喊道，“你们呢？” “我们也没事！道长你看他的手！” 陆蓝波站在原地没有动，口中不住地发出痛苦的低吟，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臂，那把刀就嵌在他的右臂上，没有斩断他的手，但也切切实实地砍进去了。 陆香，不应该砍断陆香的。 更何况，自己身上的陆香，是有灵的，而这把刀现在没有灵，应该和废铁没什么两样。 陆蓝波表情狰狞，他幽幽地抬起头，看向了傻子。 这个人，居然用这把废铁一般的刀，砍进了我的陆香臂。 果然，自己最开始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人太强了，必须先杀掉他，才能赢。 “傻……傻子哥，小心……”宝木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感觉到了陆蓝波身上骤然散发出的浓烈杀意，“他……他要下手了……” 傻子点了点头，他没有武器，也不需要武器，他是依靠拳脚和力气战斗的人，傻子承认陆蓝波压迫感很强，但他并不害怕。 正相反，现在的局面是他想要看到的。 现在，陆蓝波眼中的目标只有他一个。 傻子不怕输，他只怕道长和宝木受伤。 而现在，自己不用再顾及他们两人的安危了。 傻子攥紧拳头，直迎上了陆蓝波的目光。 是时候了。 放手一搏！ *** 点石成金，点石成金…… 小澜听不进去二人的话了，现在她的心里只有这四个大字。 身为陆家家主的自己，最特殊的能力并不是格外强大的格斗能力，而是点石成金。 自己能把身边的东西，变成陆香。 得知这一点后，小澜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手。 自己能把人体也变成陆香吗？自己……能把自己也变成陆香吗？ 假如真的可以，那…… “家主，”光头见小澜在发呆，没眼色地叫了一下，“您的想法呢？” “呃我……”小澜完全没想法，“还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 这是一句万用的回答，二人听完之后，果然赞同地点起了头。 “家主，那您接下来……” 络腮胡的话说到一半，大门处忽然响起了一阵叫声，像是在叫一个人名，但是小澜没听清楚，只知道叫的不是自己。 “啊，应该是王司长，”光头表情一紧，“家主，要跟他说这件事吗？” 看来那个人名的主人就是这光头。 不知道王司长又是什么人。 小澜有点心烦，她朝着窗外看了看，摇头道，“最好别。” “那家主，王司长在叫我，我……” “你先出去看看，别把他带进来，”小澜又指了指那络腮胡，“你也出去，帮他应付几句。” 二人答应下来，推门走了出去，小澜听到旁边的大厅传来了三人的对话声，她对对话的内容不感兴趣，起身走到了窗边。 几分钟后，王司长的背影终于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外，光头和络腮胡交换了一下眼神，齐刷刷地走回到那房间门前。 光头推开门，愣住了。 窗子开着，但屋里没有人。 “怎么回事？”络腮胡看上去很惊讶，“家主呢？” “我怎么知道？” 这时，光头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接起了电话。 “喂，老孟，家主的常用药准备好了吗？” “哦……差不多了，”光头说道，“那个……” “别那个了，赶紧准备好哈，”电话那端的人说道，“派出所那边放人了，小刘刚接到家主，估计一个小时就回来了，那之前全都准备好，不然要你们好看。” 挂掉电话之后，光头仍怔怔的。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络腮胡问道，“出什么事了？” “冯……冯司长的电话，”光头看起来有点懵，“他说家主快回来了。” 络腮胡没听懂似的，“家主不是从派出所跑回来了吗？怎么……” 二人半张着嘴巴，望向那扇窗子。 此时此刻的小澜，早已跑出了陆家驻地，还顺手捡回了自己的帽子和口罩。 总算明白了敌人的目的，小澜现在又面临了两个新的抉择。 第一个选择是，为了不让敌人达到目的，自己躲得越远越好，这个方案稳妥，代价是自己可能要完全抛弃陆蓝波的身份，也要抛弃整个陆家。 第二个选择是，自己直接找到那个陆蓝波开干，反正他们应该不舍得杀自己，但自己可没这个顾虑，可以随便乱杀。 小澜站在原地，回过头，看向了远处的陆家驻地。 自己对这陆家是没什么感情的，理智上讲，放弃陆家才是更好的选择。 但是…… 小澜想起了刚才那两个人。 现在陆家内部一定是有坏人的，不然不会那么简单就让一个冒牌货取代自己的位置，可是除了那些坏人之外，大多数的陆家人应该还是好的吧。 至少那两个人，肯定是好的。 那光头和络腮胡一脸天真的倒霉样子浮现在小澜眼前。 她又想到了王大夫曾经向自己介绍过的陆蓝波的生平经历。 这一刻，那个真实的陆蓝波在自己的眼前展开了，小澜看到了那个陆蓝波的模样，看到了他的忧郁和厌世，看到了他的选择。 也看到了他的结局。 小澜合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算了！ 小澜睁开眼，气势汹汹地转头走了回去。 那是他的结局。 不是我的。 第四百四十二章 无辜 第一步，找到那个陆蓝波。 小澜向路人打听到了派出所的位置，就在附近，没过几分钟，她就找到了。 小澜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您好，”小澜一看见穿着警服的人就心虚，“请问陆蓝波是被关在这里了吗？” “陆蓝波……”两位警察看了看对方，“是那位陆家的陆先生？” “对，就是他。” “他没有羁押在我们这里，我们只是分局，他在市总局那儿……诶？先生您去哪儿？” 小澜没等警察把话说完，就掉头走了出去，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小澜加快脚步，迅速离开了。 她知道市总局大概的位置，刚才问路的时候，有人告诉过自己，只不过因为距离太远了，小澜没有第一时间考虑那里。 小澜摸了一下口袋里的钱，这些钱足够打车过去了，但仅限于此，要是过去以后没能找到陆蓝波，自己就只能走回来了，毕竟自己现在完全不敢唤潜渊出来，不然立刻就会被当成凶手抓走。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小澜还在心疼口袋里的钱。 要是自己能打开可以直接到达目的地的任意门就好了。 到达派出所了，小澜叹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进门问道，“请问陆蓝波在这里吧？” 听到小澜这话，值班的几个警察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看了过来。 小澜心里的红色感叹号开始铃声大作。 被小澜问话的那位警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小澜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您是……” “我是……”小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他不在这里吗？我想见他。” 另一个警察悄没声地从小澜的右侧出现了，他伸手指向了前方的一条走廊，说道，“您这边请。” 小澜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 她还是进去了。 走廊两边都是房间，小澜被请进了右边尽头的那一间，看上去有点像审讯室。 在进门之前，小澜站住了。 “这不是审犯人的地方吗？”小澜回头，不知不觉中，身后居然已经跟上来了五六个警察，他们盯着自己，像是随时准备扑食，“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他们不说话，只阴阴地盯着她。 小澜明白了什么，后退几步，每一张脸都映入了眼帘。 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神态，很难想像如此程度的一致性会出现在活人身上，当然，他们看上去也没那么像是活人了。 小澜后退着，那些人也亦步亦趋地跟上。 “那个人对你们做了什么？”小澜开口，企图唤回这群警察的人格。 可惜收效甚微。 他们瞪着黑漆漆的瞳孔，眼中闪烁着的是一种非人的机械感，他们的指令是抓住眼前这个人，同时，要小心，因为这个人的能力究竟如何，还不清楚。 这群警察都被操控了。 是谁操控的？那个假的陆蓝波吗？他居然能够操控人类？ 一个念头猛地在小澜的脑海里亮起。 小汽车……遥控器……刀！ 自己早该想到的。 不是自己失去了控制那把刀的能力，而是自己的刀像那个摔坏了的遥控车一样，暂时联系不上自己了，这时候，只要有一只手轻轻地推它一下，那股推力，就会变成它新的主人。 他会控物！ 想到这里，小澜骤然开始提防身边的一切物品，同时，她凝视着那群早已被操控住的可怜人，思考起假陆蓝波控物能力的边界。 他的能力不是一般得强，不光是物，就连人都可以操控，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直接控制自己呢？ 小澜有了一个初步的推测——他操控不了有异能的人。 不管这个推测对不对，小澜都坚信至少自己是绝对不会变成这副机器人一般的模样的。 小澜继续后退，直到后背贴在了墙壁上，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 都这时候了，陆蓝波还是没出现。 估计他已经不在这个派出所里了。 小澜撇了撇嘴，心里盘算好了一条逃跑路线，之后右手一挥，奥斯卡出现了。 奥斯卡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金色大网，刚好笼住了那五六个人，虽然被操控了，但他们归根结底还是普通人，很快就被奥斯卡捆成一团。 小澜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小澜的身体先做出反应，她原地腾身起跳，那把刀擦过自己的腰侧，飞向了自己身后。 金属撞击石墙的声音响起，随后，身后传来了一个人吃痛的呻吟声。 小澜诧异地转过身子。 那把刀，穿过了其中一个警察的身体，钉在了墙壁中，刀柄还在颤抖着，似乎在挣扎，那年轻警察难以置信地低头望着自己的胸膛，血液一股股涌出，很快，就把他深蓝色的制服染黑了。 “这……这……” 小澜赶紧过去检查那位警察的情况，她抓着那把刀，不知道该不该拔出来。 刀身的颤抖很快便停下了，看样子那边的假陆蓝波放弃了对这把刀的操控。 那位年轻警察睁着迷惘的眼睛，困惑地望着小澜。 “你……你忍一忍，”小澜急得满头大汗，“我得把它拔出来才能救你。” 警察抓住小澜的手，摇了摇头，他的手凉得像冰块一样，皮肤的颜色也变浅了，他在死去。 “不行！”小澜尖叫了起来，“潜渊！” 巨龙出现，龙身仍是黝黑的，小澜从潜渊身上鞠起一捧黑色液体，那是药池中的药。 红尖毒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毒，也应该是全天下最厉害的药。 小澜把那捧药灌进了年轻警察的嘴里。 那警察咳了咳，面色居然真的恢复了一些。 “你坚持一下，我得把它拔出来……” “不……真的不用，”他说话了，声音弱得像是大声一些的呼吸，“太疼了……” “可是……” “我就快死了……”那警察说着，脸色又暗了下去，“虽然……我不懂你们……这群人之间的事情……但是我……我知道你……应该是好的……” 小澜抿紧嘴唇，强忍着悲伤和怒意，点了点头。 “那个人……回去了……回你们陆……陆家了……”小警察渐渐合上眼睛，“你回去……就能……找到他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自投罗网 无法饶恕。 那位警察在小澜的手臂里断了气，小澜僵硬地站起身，轻轻地拔出了自己的刀。 刀身上挂满了无辜的鲜血，刀尖又开始颤抖了，那是小澜的颤抖。 无法原谅，无法饶恕。 明明只是他们这群人之间的战斗，却牵扯进了普通人，王医生是第一次，这位年轻的警察是第二次。 小澜不可能再给那个陆蓝波一点点机会。 十分钟之后，小澜乘着潜渊到达了陆家门前。 陆家驻地门前很快便挤满了人，小澜担心误伤路人，直接进入了驻地内部。 周围的陆家人穿着相似的衣服，震惊地望着通体漆黑的潜渊，也震惊地望向了小澜。 “家……家主？……” “那不是家主吗？……” “家主不是刚刚回来了吗？……这又是什么……是龙吗？……” 小澜从潜渊头顶纵身一跃，周围的人群呈圆形散开，小澜站在这圆形中间，凝视着前方。 “把他给我叫出来！”小澜喊道，“其他人赶紧离开这里！” 一听这话，周围的人群又是一阵喧嚣。 直到小澜正前方的那扇门，被打开了。 一个人从门里缓缓走了出来，人群骤然安静。 那正是陆蓝波。 陆蓝波面无表情地迈着缓慢的步伐，看到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小澜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刀。 待走到了一个距离小澜不远不近的位置，陆蓝波停下脚步，从容地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 小澜举起刀，直指着那陆蓝波的脸，“你到底是谁？” 那人打量了小澜一眼，而后抱起胳膊，傲慢道，“陆蓝波啊。” “你放屁！”小澜怒骂道，“你也配？！” 人群中又起了些骚动，小澜的注意力有点分散，她努力把其他人的声音屏蔽掉，专注地盯着对面这人的反应。 他微微扬起下巴，道，“你又是谁？” “我才是陆蓝波！” “陆蓝波？”对面那人轻蔑地笑了，“那这条黑色的龙，是怎么回事？” 小澜心头大呼不好。 果然，周围的人群中传来了质疑的声音。 小澜冷静了下来，她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对着那人说道，“咱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和其他人无关，让他们先离开。” 那人脸上嘲讽的笑容并没有消失，装作没有听见小澜的话似的，故意提高了嗓音，说道，“这个人盗走了我的刀，居然就敢冒名顶替我了。” 他应该是想要听到群情激愤的声音，可惜陆家人还算是理智，面对这个迷惑的场景，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傻傻地望着二人。 见节奏没有带起来，那人双唇一抿，面容冷了下来，他右手一挥，小澜只觉手中一空，那把刀居然腾空飞起，刀尖朝着自己，悬浮在了半空中。 小澜严肃地凝视着对面那人。 只见那人像是在弹奏乐器一般，优雅地摆动着指尖，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那把刀冲着小澜直刺过来。 小澜跳跃着闪避开，但是她的注意力不在刀上。 她还在看向那陆蓝波。 他调动灵潮的方式，很特别。 很美，是自己没见过的方式。 似乎…… 小澜试着弹动了一下手指，指腹上传来了奇怪的温热感。 小澜一边躲避着刀的攻击，一边感受体内灵潮的转变。 忽然间，人群中传来了几声尖叫。 小澜大梦初醒一般看过去，不知何时，二人的战场已经扩大，甚至波及到了周围的人群。 “你们快跑啊！”小澜都急了，“有什么好看的？！” 陆家人抬着受了伤的人开始后退，小澜专心对付那把刀，然而这时候，身侧居然又传来了几道叫声。 又怎么了？刀不是在我这儿吗？ 小澜还没来得及回头，几股寒意就带着嗖嗖的风声朝着自己扑来，小澜单手控制住刀，扭头一看。 四把不同的武器从四个方向同时飞了过来，地上的陆蓝波已经抬起了两只手，在虚空之中纵情地演奏着，仿佛面前正放置着一把琴。 “家主小心！” 地面上响起了大大小小的喊声，小澜感觉心头一暖。 也许他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下意识的，他们还是认为小澜才是他们的家主。 小澜双腿一屈，踏着其中一把剑的剑柄，一个翻身，躲过了另外三只武器的攻击，之后借着刚才的发力，朝着地面上的假陆蓝波跳去。 那陆蓝波眉头一紧，他扬起手，小澜的眼前猛然一黑，似乎跌进了洞里。 坠落还在继续，小澜没有穿越，但是眼前的漆黑没有消失，并且自己浑身上下的皮肤同时开始瘙痒刺痛。 很快，小澜就意识到自己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 蜈蚣。 无数只蜈蚣爬满了自己的身体，并在自己的身体上啃噬着，不光如此，小澜还能感觉到那些可恶的虫子在吸食自己的灵潮。 “潜渊！” 小澜一张开嘴，就有几只蜈蚣争抢着钻进去，她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潜渊化作流淌的水柱，环绕到了小澜身上，小澜能听到蜈蚣的哀号声，被毒死的蜈蚣纷纷掉落，小澜睁开眼睛，那四只武器就在眼前，马上就要砍到自己的头上了。 小澜转身一躲，腹部却突然传来了皮肉被撕扯开的疼痛。 那把刀。 就在小澜怔住的片刻，只听得四声闷响，那四只武器也穿透了小澜的身体，小澜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原地踉跄了几步，就倒下了。 潜渊在小澜的身周寂寞地环绕着，像是在为小澜舔舐伤口一般。 周围瞬间变得一片死寂。 小澜无力地眯着眼睛，望着前方，她看到陆家人们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们不敢说，不敢喊。 她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沉稳的脚步声。 一双脚出现在自己眼前，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那假陆蓝波站在小澜身前，微微俯下身，满意地望着小澜现在的模样。 但是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看到了小澜的表情。 小澜的目光狡黠地转动了一圈，落在他的脸上，与此同时，一抹得逞的笑从小澜的嘴角浮现。 他转身想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小澜沾满鲜血的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探阵为囚！” 第四百四十四章 屏障 *** 傻子和陆蓝波之间的战斗很激烈，节奏也很快，二人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出招，只能看到时不时飞溅出来的血肉。 道长迅速跑到了宝木身边，先摸出几张符咒贴在宝木身上，然后阻止了他企图上前帮助傻子的举动。 “道长！傻子哥受伤了！……道长你放开我！他会死的！……” “宝木……宝木！你冷静一下！”道长的眼眶也是红红的，他有些暴力地按住了宝木，认真道，“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他的弱点了。” 宝木颤抖着停下了动作。 “我刚才看到了陆蓝波的弱点，我知道到底该怎么打败他了，”道长的胸膛也在剧烈地起伏着，他不光在稳定宝木的情绪，同时也在稳定自己的，“宝木，这边才是你的战场。” 宝木深重地喘息着，他侧过头看着傻子和陆蓝波血雾飞散的战场，二人到过的地方，连地面都变成了红色。 那都是傻子的血。 “宝木，我们现在上去，只会给傻子添乱，”道长按了按宝木的肩膀，“我们要做自己的事。” 宝木泪眼朦胧地把头转回来，看着道长，狠狠点了一下头。 道长松了一口气，“我相信傻子。” 宝木哭得肩膀都在颤，他抬起手抹掉了眼泪，说道，“我也相信。” 道长咬了一下嘴唇，下一秒就转换了语气，开始讲述自己的发现。 “这个陆蓝波，还活着，”道长先说了最重要的发现，“他只是感知暂时被蒙蔽了。” “什么意思？”宝木立马问道，“他不是都变成陆香做的了吗？” “我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确实还活着，我推测身体陆香化可能是他自保的一种手段，”道长说道，“而正因为他的感知已经被蒙蔽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宝木，我们现在得让他醒过来。” 宝木明白了，“所以我需要进入他的意识，帮助他打破那层屏障是吗？” 道长点了一下头，“但这只是我的说法，我其实并不知道在他的意识中这种屏障是如何呈现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你该如何帮他打破……” “没关系，我可以的，”宝木果断地答应了下来，“道长，那我们现在可以去帮傻子哥了吗？” 道长看着宝木的样子，确认道，“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宝木站起身来，“道长，我们开始吧。” “好，”道长也不犹豫了，“待会儿我会趁机用符咒将他定身，也会尽力把他弄晕，只是不知道是否会有效……” “没事的，道长，醒着也可以，”宝木的目光坚定得可怕，“我可以的。” 这是道长想要听到的答案，他继续道，“现在的陆蓝波状态和刚才不同，定身咒有效的时间肯定会缩短，你要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进入他的意识，并找到他意识里的屏蔽器，摧毁它，让真正的陆蓝波醒过来。” *** 小澜带着一脸反派笑容，把眼前的人拖入了自己的囚阵。 这就是小澜的计划。 装出一副快被打死了的模样，让敌人放松警惕，最后一个触碰，就把他带进了囚阵这一全属于小澜的领域中。 四周的场景完全变化之后，小澜松开了陆蓝波的脚踝，两手撑住地面，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小澜轻蔑地望着陆蓝波，当着他的面，把扎在身上的几把刀拔了出来。 那陆蓝波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随意地望了望四周的场景，冷笑了一下，“这是九探的招式。” “挺懂的嘛，”小澜白了他一眼，“那你应该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了吧，想想怎么交代吧。” 陆蓝波像是不明白小澜在说什么似的，“交代什么？” “你为什么要冒充我？”小澜的手腕微微一转，身后的潜渊绕了过来，“是谁指使你的？” 他耸了耸肩，“我就是陆蓝波啊。” “你少废话，”小澜的拳头捏紧了，“陆家的人只会打架，你呢，你的技能是控物吧？” 陆蓝波的眉毛翘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小澜发现了这一点，“那你呢？你会陆家的本领吗？” 说着，那人再次抬起右手，只见本已坠落在地上的刀又重新悬浮了起来，就想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悬在小澜头顶。 小澜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不对啊，在我的囚阵里，其他人的灵潮不是会被完全封闭吗？为什么他会…… “要不然你先说说……”陆蓝波开口了，“你又是怎么学会了九探的招式呢？” 小澜刚想开口，整个人就怔住了。 对啊，九探……九探是什么？ 自己的记忆是从八两水开始的，八两水、七巧，直到现在的陆家，虽然小澜猜到了可能还存在着一个以九为开头的门派，但自己……其实并未经历过啊。 至少不记得自己经历过。 可是现在这一切…… 小澜低下头，太阳穴的位置开始一阵阵抽痛。 潜意识……又是潜意识吗？ “怎么了？”陆蓝波戏谑的声音传来，“对了，你身后这条水龙，是八两水的招式吧……这么说，你既是九探，又是八两水？” 小澜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阴沉地抬起头来。 “别这么看着我，”虽如此说，那陆蓝波却露出了十分满意小澜现在这副模样的表情，“我们是一样的。” “谁跟你一样？”小澜觉得脑海里仿佛存在一道墙，阻拦着自己弄清楚这一切，于是索性放弃了思考，“我是好人。” 对面的人被小澜这句孩童一般价值观朴素的辩白逗笑了，他抬起了双手，地面上的武器全都悬了起来。 “看来你没什么耐心啊，那我就不多嘴了……”陆蓝波的目光变阴狠了，“你不是八两水吗？怎么不把你们的罗家蟠龙池召唤出来？” 小澜的瞳孔颤了颤。 被他说到痛处了。 “不会是，不敢吧？”那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了，就连身形似乎也出现了变化。 看着他这副模样，小澜知道自己的担心是正确的。 这个人，就连自己的蟠龙池，都可以操控。 第四百四十五章 蓝海 在刚才的战斗中，小澜始终没敢唤出蟠龙池和奥斯卡，就是因为她不知道敌人的能力究竟到达了何种程度，会不会只要是实体，就可以操控。 现在看来，的确是的。 小澜抬头盯着那几把武器，悄悄地把灵潮集中向自己的指尖。 “我还是不懂，”小澜垂下眼眸，看向陆蓝波，“为什么我的囚阵完全没用了？” 刺耳的讥笑从陆蓝波的身体中发出。 小澜瞪着眼睛，看着对面那人。 不是错觉。 他的身体，出现了变化。 对面那陆蓝波的身体变得细长，身周的皮肤开始鼓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穿透这层薄薄的人皮一样。 “你不会真的以为，九家异人的能力水平是相同的吧？”那人的身体还在畸变，“这囚阵，也许对付得了你们九探，乃至八两水，七巧……都有可能，但是你居然妄图用这一招，对付我们五更天，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哈哈哈……” 五更天。 小澜的眼睛骤然瞪大了。 太阳穴的胀痛完全消失，围绕着自己的困顿和迷惑似乎也瞬间消散了，小澜仰着头，她看到了答案。 对面的人，已经完全变了样。 他变成了一只蜈蚣。 这只巨大的蜈蚣长着有些像人的脸，它有很多只脚，那些脚在虚空中抓挠着，像在往上攀爬一样。 小澜听到了坠落的声音。 头顶的武器朝着自己刺来，小澜立刻向后翻滚过去，与此同时，潜渊挺身拦在了小澜面前，五把武器扎进了潜渊的龙身，瞬间炸开了无数道黑色的水花。 水花飞溅开来，散布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像是下了一场黑色的雨。 小澜的身形在这黑雨中飞速移动，躲避着那些武器。 蜈蚣的复眼转动着，四周的一切尽收眼底。 小家伙的移动速度比他想像得快，但是自己的眼睛还是能够轻松地捕捉到。 不知道小家伙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了。 要是没有的话，自己甚至只需要使出五更天的功夫，就足够了。 虽说轻松了不少，但，也少了很多趣味啊…… 噗呲。 趣味来了。 小澜带着恶童一样的笑容，把手里的刀，刺进了蜈蚣的后脑。 蜈蚣的复眼疯狂地转动起来，但他看不到。 那是自己视线的唯一死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刀……为什么刀到了她的手里？为什么…… 黑雨渐渐散了，战场中的一切，清晰地映入了蜈蚣的眼睛。 从地面上，拔出了四道金黄的光柱，每道光柱中，都困着一把武器。 这是…… “牢……牢龙网……”蜈蚣的身体发出了声音。 “你明白得真挺多啊，”小澜一边说着，一边卯足力气又把手中的刀插得更深了些，还一边自言自语起来，“怎么还不死啊……” “可是你手中的刀！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小澜得意洋洋地看了看手里的刀，那刀散发着蓝盈盈的光，这是独属于陆香的光，“我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把你拉进这囚阵之后，就能完全控制住你，我可没那么天真。” 蜈蚣的身体渐渐地萎缩了。 “我只是想着，只要我的囚阵能把你的能力降低一点点，就一点点，我说不定就可以赢过你，”小澜继续解释着，“你太轻视我了，在外面的时候，其实我就在试图同你争夺这些武器的操控权了，只是你没有感觉到，也可能是没放在心上。” “操纵……”蜈蚣的身体又有了些人的形态，“可那是我们五更天的……” 小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笑了一下，说道，“又回到最开始了，你现在交代还来得及。” 陆蓝波的嘴巴微微颤动着，发出了一些声音，但小澜听不清。 “什么？” 小澜凑近了些。 他的眼中透着不甘心的光，黑色的血顺着后脑流淌到了下巴上，流淌进了嘴巴里。 听清楚了。 “……命虫……一鸣……” *** 陆蓝波的意识，是一片大海。 宝木在深蓝色的海洋中，焦急地游着。 他在往海洋的最深处游去。 他听到了声音。 哭声。 宝木竭力地游着，直到看到了陆蓝波的身影。 陆蓝波壮硕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坐在海底，面庞掩藏在臂弯中，只是默默地发出一阵阵哭声。 宝木立刻游向他。 在水流的作用下，宝木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他拍了拍陆蓝波的手臂，张开嘴，但是只冒出了一串气泡。 陆蓝波像是没有发现宝木的存在，仍然坐在那里，静静地哭着。 宝木听到，现实中的道长正在催促他，宝木抓住了陆蓝波粗壮的手臂，使劲晃了晃。 还是没反应。 宝木一狠心，索性闭上了眼睛。 他进入了陆蓝波意识中的意识。 又是一片海洋，但是这次没有哭声了。 宝木习惯性地再次下沉，果然在同样的地方看到了陆蓝波。 但是这个陆蓝波，看上去……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是青年时期的陆蓝波。 他站在海底，仰着头，看向海面。 蓝色的海水温柔地在他的眼中流淌，他的眼眶很红，宝木觉得他似乎在流泪，但泪水融入了海水。 宝木降落在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 年轻的陆蓝波低下头，看向宝木。 他的目光很澄澈。 不像大人，像小孩。 宝木张开嘴，又咕嘟咕嘟吐出一堆气泡。 陆蓝波就这样望着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不行，还是无法沟通。 宝木恶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再次进入意识。 我倒要看看你陆蓝波的意识到底藏了多少层。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重力的变化让宝木一下子瘫坐到地上。 他睁开眼睛。 海洋。 但是海洋在自己脚下。 宝木站在一片金色的沙滩上，海水卷起的波浪一下下浸没自己的双脚，又一次次退缩回海洋。 宝木恍然大悟。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陆蓝波的意识中时，见到的场景。 他记得，旁边还有一栋房子，自己还在那房子里见到了小澜…… 宝木朝着房子的方向一看，房子和小澜没看到，只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第四百四十六章 更深的意识 意识到那个身影就是陆蓝波之后，宝木飞快地迈开步子，踏着湿漉漉的沙滩跑了过去。 陆蓝波，正在往海里走。 这是一个更加年轻的陆蓝波，应该只有十几岁，看上去比小澜大不了多少，还是个小孩的模样。 他的双腿已经没进了海里，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像是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似的。 宝木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喊道，“陆蓝波！你醒醒！” 少年陆蓝波的身躯不像成年的他那般壮硕，甚至可以说是瘦弱，他脊背一震，颤抖着脸颊，扭头看向宝木。 宝木心头狂喜，“太好了！你能听见我说话！” 陆蓝波的嘴巴张了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别管了，”宝木来不及解释了，抓着陆蓝波的手就把他往岸上拽，“陆蓝波，你得赶紧醒过来，要不然可就晚了！” “你……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这时候的陆蓝波力气比宝木还要小，他任宝木拉扯着，狼狈地上了岸，“能听见我的声音？” “我当然能听见了，”宝木认真地望着陆蓝波的眼睛，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快醒醒，醒来以后，我们每个人都能听见你说话。” 陆蓝波怔怔地看着宝木，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似的，过了一会儿，陆蓝波的眼睛突然变红了，他颤抖了两下，大哭起来。 “我不想要刀！……”陆蓝波哭声清脆，哭得像个婴儿，“我不想做第一名！……我不想比啊……不想和其他人比啊！……” “好好好，以后我们只做想做的事情，”宝木明明已经急得快冒烟了，但是只能像在哄孩子似的耐心安慰道，“小陆，跟我走吧，好不好，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少年陆蓝波闭上嚎哭的嘴巴，天真地望向宝木，“见谁啊？” “见长大后的你。” *** 命虫一鸣。 好熟悉的名字。 小澜的眉心颤抖了一下，很快，她就看到了这一招的效果。 陆蓝波伤口上流出的黑血全都像蚯蚓一样挣扎着蠕动起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繁殖，几乎只在眨眼之间，地面上、小澜的身上，就全都爬满了那些黑血。 小澜试着攻击了几下，但是那些黑血好像并非灵潮的产物，任何攻击对它们都没有效果。 很快，黑血就快要将小澜淹没了，小澜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游乐园的海洋球泳池里，被一群看似无害的东西困住了。 没办法，囚阵内的空间是有限的，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这些不断繁殖的黑血挤死。 小澜在黑血中抬了抬胳膊，收回了囚阵。 四周的尖叫声瞬间便传入了小澜的耳朵。 陆家人们看到了这些黑血，大叫着退散开来，有些跑得慢了些的被黑血缠上，只发出了几声惨叫就倒下了。 看着那几人的惨状，小澜明白了。 毒。 这些黑血是剧毒的，只不过自己经历过七巧，现在百毒不侵，所以这毒对自己不起作用。 “潜渊，去帮帮他们。” 渐渐的，黑血的繁殖速度变慢了，小澜放出潜渊去为那些陆家人解毒，而后回到陆蓝波身边，低头看向他。 他不光没有死，反而瞪着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 “你……你怎么还活着……” “我也正想问你呢，”小澜嫌弃地踢开几条黑血，“没想到你还挺难杀。” 陆蓝波的眼中划过一抹阴狠的光，他嘴角一歪，露出了阴鸷的笑容。 “哼，你也不赖，看来我真是小瞧你了。” “这个什么命虫一鸣，就是用毒吗？”小澜问道，“你还会七巧的招式？” 陆蓝波又冷哼了几声，“七巧……太低级了。” 小澜撇了撇嘴巴，“那你就看看我怎么用低级的七巧打败你高级的五更天吧。” 陆蓝波瞳孔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哦……原来如此，所以你不光学会了九探和八两水的本事，还有七巧……” 小澜觉得他那个眼神背后应该没憋什么好屁，抿了抿嘴没说话。 陆蓝波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原本还以为你真的强到可以免疫我的命虫之鸣，原来只是不怕毒啊……” 小澜被这神经病笑得一头雾水的时候，周围的陆家人却已经反应了过来。 “家主！家主快跑！” “他的命虫要鸣了！……” “家主快逃啊！……” 几个不要命的陆家人居然冲进了黑血堆里，拉住小澜就往外跑。 “别拉我啊，我还得杀了他呢！”小澜苦恼地捞起那几个因为进来救自己而被黑血毒晕了的人，“什么意思……命虫之鸣到底是……” “命虫之鸣是四夏的底牌，命虫鸣起，九死一生啊！”剩下的几个陆家人也有些脚步踉跄了，“家主，方才那黑血是一鸣，破坏力尚弱，通常是四夏人用来自保的，但是到了二鸣……可就完全不同了……” 小澜突然明白了陆蓝波那笑声的含义。 小澜下定了决心，一个反手，把那几个陆家人全都推了出去。 “你们能跑多远跑多远！赶快！” 说完，小澜转过身，她仰头盯着陆蓝波的眼睛，一步步走了回去。 小澜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刀。 “探阵为囚。” 小澜的手指按在刀刃上，上面还挂着陆蓝波的血肉，通过那些血肉，小澜也能够把他带入囚阵。 “呵，”陆蓝波看着四周的场景，轻蔑地笑了，“这个时候把我拉进这地方，看来你是打算自己死了。” 小澜扭了扭手腕，唤出了奥斯卡，“到底谁死，还不一定呢。” “真是个称职的家主啊……”那陆蓝波……小澜甚至都不想叫他陆蓝波，他阴阳怪气地说道，“说真的，你有点本事，真的不考虑和我们一起吗？” 小澜反应了一下，赶紧点头如捣蒜，“我考虑，那你先说说你们都是谁吧。” 那人愣了愣，立刻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这个时候还开得了这种玩笑，你真是有意思……” 第四百四十七章 苍老 小澜没开玩笑，只是耍的心眼被发现了而已，不过她不在意，本身也没指望着他能相信自己的话。 他笑够了，低下头，看着小澜道，“最后不再挣扎一下了？用你肩膀上那个小玩意？” 被叫做“小玩意”的奥斯卡不忿地扭过了头，小澜笑了一下，抱起胳膊，摆出了副虚张声势的姿态，“别废话了，开始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命虫二鸣。” 对面的人也敛住了笑容。 二人这么僵持着，度过了静默的几分钟。 小澜知道他在搞自己的心态，这就好像自己头顶上悬着把刀，你知道它早晚会砍下来，只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自己会挨这一刀。 他会选在自己放松警惕，以为自己得救了的那一刻。 小澜装作打了个呵欠，就在自己的嘴巴张到最大的时候，他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 “命虫，二鸣。” “奥斯卡！” 小澜张开的嘴巴瞬间吐出一道指令，奥斯卡从她肩头一跃而下，落地那刻，就变成了一道金色巨门，拦在小澜身前。 与此同时，命虫二鸣的能量也绽放开来。 无数道黑色液体如同利箭般从那人的身体内刺出，密密麻麻的黑箭朝着四面八方扫去。 小澜缩在奥斯卡身后，寄希望于奥斯卡能够抵挡得住。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清脆的碎裂声。 小澜目瞪口呆地看向了金色巨门。 巨门上出现了贯穿的裂隙，随着更多黑箭的攻击，那道裂隙愈发明显了。 现在……就只过了十秒而已。 真的这么强吗…… 巨门发出了痛苦的呜咽，下一秒，无数道金色碎片在小澜眼前炸开，金色很快就被黑色覆盖了，小澜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一个字音，就被黑箭淹没。 *** 在道长的倒计时中，宝木拉着少年陆蓝波的手，合上了双眼。 意识沉入水中。 少年陆蓝波挣扎起来，宝木睁开眼，果断拉着他向着海底游去。 青年陆蓝波先一步看到了他们。 他的表情出现了变化。 两个陆蓝波相互吸引着，他们先是凝视着对方，之后伸出手，触碰到了对方。 最后，融合。 他们变成了一个人。 宝木一言不发，拉起他的手，再次回归浅层意识。 道长的倒计时已经快要到达尾声，他呼喊着宝木的名字，告诉宝木不成功也没关系，至少不能陷在意识里。 但是宝木不允许自己不成功。 自己失败过一次了，宝木还记得小澜哀求的表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小澜。 但自己还是失败了。 这一次，绝对不行。 睁开眼，宝木拉着青年陆蓝波的手再次下潜，海水不再那么平静了，无数的气泡在水中乱窜，一不留神就会呛到。 陆蓝波在苏醒。 快一点……要没时间了…… 在雪白的气泡中，宝木看到了海底的陆蓝波。 他飞快划了几下水，直接把手里拉着的青年陆蓝波扔了过去。 但是这一次，他们没有融合。 青年陆蓝波低头望着蜷缩成一团的中年陆蓝波，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海底的沙石也开始翻滚，尘土和海水糅合到一起，像是海里起了雾霾一样。 宝木按住中年陆蓝波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张开嘴巴。 “陆蓝波！”居然能发出声音，宝木的眼睛瞪大了，继续喊道，“你醒醒！” 见他没反应，宝木扭头就抓住了另一个，“你快……” 宝木的话还没说完，青年陆蓝波就蹲下了，他蹲到中年的他身前，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中年陆蓝波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而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宝木绝望地合上了眼睛，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的遗言了。 “我……”中年陆蓝波发出了哭腔，“我错了……” “你没错！”宝木快急哭了，也变成了哭腔，“你只是很难过而已！” 两个陆蓝波同时愣住了。 “难过怎么了？为什么不允许自己难过？”宝木完全嚎啕起来，以一种诉说遗言的心态哭道，“会难过，说明我们活得好好的啊！” 宝木无力地跪在混浊的海底，“算我求你了，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啊……” 耳边，道长的倒计时消失了。 失败了。 宝木哭着捂住了自己的脸。 还是失败了。 宝木曾幻想过自己的死亡，无数次，以无数种形式，但是他没想到，最后，自己却死在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死在意识中。 宝木哭得忘记了身边的人，忘记了这里是哪里，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直到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 宝木抬起头，是陆蓝波。 陆蓝波拉起宝木的手，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我们……我们走不了了……”宝木又想哭了，“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吗……”陆蓝波凄凉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还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宝木的心口一阵阵地抽痛。 “对不起，”宝木说道，“都怪我太弱了。” 陆蓝波立刻摇了摇头。 “你救了我。” “我没有……我……” “那……那我们先上去吧，”陆蓝波抬起头，望向海面，“这里太冷了。” 宝木叹了一口气，也抬起了头。 “好。” 二人手拉着手，踏着再次平静下来的海水，慢慢上浮。 上浮。 游出水面。 宝木睁开眼睛。 海水消失了。 他看到了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宝木眨了眨眼睛，一瞬间，眼前这张脸似乎幻化成了另一张牢牢雕刻在记忆里的脸。 花白的头发，沧桑的面容，以及，担忧的眼神。 “爸……爸爸……” “宝木！”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把宝木击醒了，宝木的瞳孔瞬间聚焦，他怔怔地盯着面前这张脸。 这是…… “道长？！”宝木难以置信地喊道，“道长你……” 道长的满头黑发全都变成了白色，陌生的沟壑纵横在这张不久之前还很英俊的脸上，道长老了。 道长见宝木终于醒来，伸手捧住了宝木的脸，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就像是失踪的孩子回到父母身边时，父母真挚而隐忍的触碰。 还好，你还好。 “宝木……” 道长张开嘴，只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呼唤，就倒下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跳关了？ *** 小澜还在等待万箭穿心的疼痛。 然而，那些箭头刺入身体的前一刻，熟悉的休止符又一次暂停了这一切，除了小指有些微微抽痛外，自己毫无感觉。 过了好久，小澜才敢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绿色。 入眼就是一片浓烈的绿色。 这绿色震动了小澜的心绪，她噌地一下站起身，惊讶地看向四周。 树木茂盛，枝草缠绕，脚下的地面湿漉漉的，刚刚爬起来的小澜裤子也是湿漉漉的。 很快，小澜的心跳终于缓和不少。 原本以为是那片熟悉的绿色，但是细细看去，并不是。 这里像是一片雨林。 突然间，前方响起了沙沙的声音，小澜下意识就想往树后面躲，还没完全躲好呢，就见前方飞奔过来一个矮小的身影。 “啊！是小花！”清脆的呼唤声，“小花快！抓住它！” 小澜懵懵地，她看着那个身影一边吱哇乱叫一边窜到自己身边，又往前跑了两步，那人像是放弃了，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面前。 那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几岁，女孩编着两条细细的辫子，头上戴着一个蓝色兜帽，因为跑得太快，兜帽都有些歪了。 “哎呀小花！你怎么在发愣啊！”女孩伸出手，在小澜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女孩的手指也是湿漉漉的，还带着些奇怪的青草香，“都怪你！我们错过了一只那么漂亮的大蜘蛛！” “什……什么？！”小澜身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蜘蛛……你刚才在追蜘蛛？！” 小澜感觉浑身都开始发痒，好像爬满了蜘蛛一样。 “你怎么了？”女孩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小澜，“脑子坏掉啦？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抓蜘蛛啊。” 小澜又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反应了一下。 看来，自己已经通过了陆家那一关。 那么现在是…… “我……我们是五更天吗？”小澜试探着问道。 女孩目光中的惊异逐渐变成了担忧，她伸出手，试了试小澜额头的温度，“天呐，小花，你该不会被虫子咬到了吧？傻啦？” 不是五更天吗？ 小澜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小花，你可别吓我呀，”女孩揽住小澜的肩膀，声音都温柔了不少，“你是不是摔跤了？然后失忆了？” 小澜将计就计，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头……有点疼……” “哎呀你别按了，再按坏了，”女孩推着小澜往前走去，“真的想不起来了？我们是四夏啊，四夏鸣虫。” *** 宝木抱着瘫倒的道长，望向四周。 自己身边站着的是陆蓝波，陆蓝波浑身上下都贴满了符咒，不光如此，在他的身体上，还有一个鲜血画成的大大的咒文。 宝木颤抖着握起道长的手。 那咒文，是道长用他自己的血，绘制成的。 “宝木……” 虚弱的呼唤声传来，宝木猛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傻子。 傻子半坐在地上，用那把刀艰难地支撑着身体，傻子的身上脸上全都是血，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笑着看向自己。 “傻子哥……”宝木一出声，嗓子就哑住了，“我……” “宝木，别自责，你做得很好，”傻子轻咳了两声，“道长没事。” 没事？ 宝木看着怀中的道长，眼泪汩汩地淌了下来。 怎么可能没事呢？ “时间不够了，所以道长就……咳咳咳……强行施咒，延长了控制时间，”傻子解释道，“道长说了，他会没事的。” 宝木低头暗自掉泪，身边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是陆蓝波。 陆蓝波睁开眼睛之后，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周遭的世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而后蹲在宝木身边，把手伸向了道长。 “诶你……” “傻子哥，没事的，”宝木打断了傻子的阻拦，“这是真正的陆蓝波，他醒了。” 陆蓝波没做反应，他抓住道长的手腕，试探了一下他的脉息。 “他没事。” 傻子和宝木纷纷松了一口气。 宝木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怔住了一般，他直起上半身，吸了吸鼻子。 “是……”眼中的欣喜逐渐蔓延到了宝木整张脸上，“是他们！” 几分钟后，“他们”远远地出现在了三人视线的尽头处。 “宝木！傻子！道长！是你们！” 罗九天小心翼翼地抱着夏泥，跑过来的脚步却很匆忙，看起来甚至有点滑稽。 走近一些之后，罗九天才看出来宝木身边的人并不是道长，而是另一个人。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傻子和白发苍苍的道长。 “傻子！道长！”罗九天尖叫起来，“怎么回事？” “你们又是怎么回事？”傻子看着昏迷的夏泥，问道，“夏泥怎么又晕了？” 两伙人看了看对方。 方才相逢时那短暂的喜悦，很快就消失了。 *** “啊！” “啊！” “啊！” 秦音接连发出了三声尖叫。 四周一片黑暗，秦音只能感觉到自己先是坠落到了一个坚硬的地方，然后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身上，然后又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那个东西身上。 秦音趴在最底下，感觉自己快碎了。 “小音？……小音？……” “小音在下面啊……”秦音的脸贴着冷冰冰的地面，发出了卑微的呼救声，“你再不起来，我就要被压成肉饼了……” 阿真一个激灵窜了起来，秦音感觉自己身上一轻，瞬间，能呼吸了。 秦音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四周并不都是漆黑的。 这里是一片幽暗的空地，除了脚下黑灰色的地面之外，空无一物。 “这是哪儿啊？”秦音狼狈地爬了起来，“你……你俩没事吧？” 阿真看了看怀中的妙真，摇摇头。 “我就记得刚才咱们被那个光团击中，然后……小音，你在干嘛？” “喂！……喂！……”秦音已经大声喊了起来，“有没有人啊？！” 阿真不太理解秦音的脑回路，本试图阻止她，但是几分钟之后，二人一块喊了起来。 又过了好几分钟。 嗓子已经哑了的二人看着对方，同时叉起腰，露出了懊恼的表情。 第四百四十九章 高手秦音 “看来没用，”阿真叹了一口气，“这四周只有我们。” 秦音一屁股坐在地上，苦恼地磨了磨牙齿。 阿真抬眼瞅瞅她，“小音，你在担心问灵姑娘吧。” “是有点担心，但是担心也没用啊，”秦音说道，“以问灵的实力，只要她碰到的敌人属性会被她克制，那她绝对没问题的。” “那要是不会被她克制呢？” “那就更不用惦记了，”秦音摊手道，“那问灵估计噶地一下就死掉了。” 阿真噶地一下打了个寒战，他看着那个坐在地上扣土的秦音，总感觉这个女人表现出来的模样和她自述的能力不太相符。 怎么看都是一副高手做派啊。 秦音没感觉到阿真的眼神，而是专注地扣土，还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判断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可惜，自己没有宝木的本事。 秦音甩了甩手。 只有土味。 这时候，秦音突然感觉自己屁股下面有点痒。 秦音下意识伸手去抓，一直盯着她的阿真小脸一红，赶紧侧过头去，口中娇嗔道，“小音啊，你……你注意一下啊……” “嗯？这什么玩意？”秦音一把抓住了自己屁股下面的东西，她薅着那玩意，举到面前一看，“啊！……” 秦音尖叫着把它甩了出去。 阿真被秦音的叫声吸引，赶紧凑了过来。 那东西刚好被甩进了他怀里。 是蛇。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这蛇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被阿真再一次甩飞之后，只是默默地朝着前方爬去。 “小音快过来！” 阿真一只手就把秦音从地上捞了起来，另一只手抱着妙真，三人凑在一处，看向那条蛇的背影。 黑乎乎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无数道黑色的波浪，那些波浪蠕动着前进，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 波浪的交叉处，鼓起了一个黑色的轮廓，那轮廓变得越来越高，形态也逐渐明晰起来。 它变成了一个人。 阿真表情严肃，秦音却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人。 “夏……夏花？” 群蛇变成的夏花睁开眼睛，瞳孔是竖着的，这是一双蛇的眼睛。 “咋回事啊？”秦音哆嗦着用胳膊肘戳了戳阿真，“这些蛇成精了吗？” “这是四夏的技能，”阿真答道，“四夏人在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可以用虫变出另一个自己。” 秦音做了个“哇唔”的口型，接着问道，“所以说这个不是真的夏花？” “你们不是说夏花家主已经……” “对啊，”秦音抱起胳膊，“所以我纳闷呢。” 阿真把妙真放到二人身后，又从怀里摸出一串手指粗细的小木棍，一一插到妙真周围。 秦音数了数，总共有十二根小木棍，每根木棍的末端都扎着一小截白色布条，看起来像是……微缩版招魂幡子。 阿真这是打算干嘛？把他师父的魂招来嘛？ 迅速完成这一切之后，阿真站起身，对着一脸怀疑的秦音笑了笑，“那是我们五更天的法器，叫天作幡。” 还真是幡子。 秦音点了点头，脸上的怀疑却并未减少。 “我要用它们保护我师父，”阿真说着，目光挪到了夏花身上，“这样咱们两个才能放心地战斗。” 秦音一听就急了。 我还没做好战斗的心理准备啊。 秦音刚打算开口反驳阿真的观点，只见阿真身姿一矮，瞬间切换成了迎战姿态，还没等秦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道浓黑的雾气就笼罩了她的视线。 “小音小心！她针对的是你！” 黑雾中，闪过了一道明蓝色光圈。 下一秒，阿真右侧的空气里，同样的光圈浮现，秦音狼狈地从光圈中掉了出来，要不是阿真刚好接住了她，秦音可能已经被摔破相了。 “哕……刚才那哕……什么东西啊哕……哕……” 秦音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干呕起来，阿真一边拍打着她的脊背，一边解释道，“那是虫子喷出的气体，我们一般叫它虫气，是不是闻起来很刺鼻，像腐臭味？” 秦音终于好了一些，她点点头，苦着脸站起身来，“蛇也会喷臭气吗？我以为只有甲壳虫会呢……” “夏花家主的命虫的确是蛇，但是身为家主，四夏一切种类的虫，家主都是可以使用的，”阿真说道，“要是没猜错，刚才攻击你的应该是臭虫。” “哕……” 敌人只用了一记搞笑的普攻，就轻松地击败了他们二分之一的有生力量，秦音稳重地拍了拍阿真的肩膀，说道，“阿真，看来我是不行了，这样吧，我也去你师父那儿躺着好了，我俩就不给你添乱了……” 说完，秦音调头想跑，却被阿真抓着卫衣帽子提溜了回来。 “小音，不能妄自菲薄，”阿真脸上的表情可不像他说出的话这么善良，“刚才我看到你的能力了，很厉害啊。” 秦音看着阿真的笑容，心头警铃大作。 不是，宝木不是说这是个老实人吗？ 现在怎么感觉他满身心眼子？ “小音，你的能力是空间穿越对不对？”阿真明知故问，“我见你刚才消失之后，几乎立刻就出现在我面前了，我想问一下，假如你进入了第一个光圈，但是不从第二个光圈里出来，会怎么样？” 秦音缩了缩脖子，“我……我会进入一个缓冲区域。” “那这第一个光圈会消失吗？” “通常不会，”秦音似乎猜到阿真的主意了，“你是不是要……” “最后一个问题，”阿真越来越激动了，他竖起一根手指，问道，“那个缓冲区域的容量有限吗？” “没有限制，是无限大的，”秦音仍企图解释，“但是……” “好了，我想到办法了，”阿真又又又一次打断了秦音的话，转过身面向夏花，“小音，我们只要通过你的能力，把她的虫子全部放进缓冲区域，就可以了。” “等一下，先等一下，”秦音失去了耐心，“我刚才说的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我得在那个缓冲区域里才行啊。” 阿真不为所动，反而扭过头，一脸理所当然。 “我知道啊，我本来就打算让你进去对付那些虫子啊。” 第四百五十章 夏嫣 秦音愣了一下，紧接着后退了半步。 “我呸！”秦音连对面的夏花都不怕了，叉起腰骂了起来，“你的主意就是让我去送死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真哭笑不得，“我是打算把对面这个夏花和她能够使用的虫分开，这样她和虫都会变弱，更好打。” “可……” “另外，还有一点，”阿真说着，眼神柔和了起来，“你知道四夏最厉害的技能，命虫之鸣吧，恐怕我没有能力抵抗命虫之鸣，但是你躲在那个缓冲区域里，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秦音听完这话，突然无语凝噎了起来。 原来，阿真归根结底还是在保护自己吗。 可是…… “可是……”秦音泪流满脸，“可是我连那些变弱了的虫子，都打不过啊……” *** 小澜呆呆地跟在女孩身后，跌跌撞撞地下了山，路上还摔了三个大跟头。 女孩看上去很熟悉山路，下山速度飞快，小澜就跟得很勉强了，女孩每每回过头，看着小澜笨拙的模样，都会露出大事不好的表情，并进一步加快行军速度。 终于，在茂密的丛林之间，小澜看到了一片寨子，那寨子占据了山间唯一的空地，看起来清幽又淳朴。 这里就是四夏驻地吗？ 还真是跟其他几家很不一样啊…… “你怎么开始发愣了？”女孩说着，伸手在小澜眼前挥了挥，“不会是脑袋坏掉了吧？” “呃……我没事。” “那快跟上我呀，”女孩急得额头都冒汗了，“快，回家让师父给你治病。” “我……” 小澜本想辩白，但是见女孩的背影又跑出好几米了，赶紧放弃挣扎，追了上去。 寨子没有围墙，远看不大的一片地，近看还是蛮宽敞的，几十栋木屋和草屋林立着，屋子之间形成了天然的街道，很多人在街道上走来走去，看上去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 另外，小澜还注意到，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女人。 四夏是母系氏族吗？ 女孩刚一进寨子，就拉着小澜跑向了距离她们最近的木屋。 “师父！师父！”木屋的门没关，女孩一头冲了进去，“快出来救救小花！” 木屋里面的空间不小，左右两边都分隔出了新的房间，里面的一切也都是木制的，散发着一股古老的味道。 女孩的叫声刚刚响起，右侧房间的木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年轻女人探头走了出来，女人的眉头紧锁着，她先是看了女孩一眼，之后直朝着自己走来。 小澜瞬间紧张了起来。 女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完全是一副女大学生模样。 此外，女人的脸虽然不施粉黛，但是艳丽极了，从这山间木屋中走出，真的有些像是山野里修成仙的山精树妖。 女人蹲在小澜身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把小澜打量了一遍。 而后，她扭过头看向还在呼哧呼哧喘气的女孩，“小花这不是好好的吗？” “师父，小花是脑子出问题了！”女孩伸手指了指小澜的太阳穴，“她失忆了！” “什么？” 女人震惊的目光和女孩担忧的目光一块锁到了小澜身上。 “我……”小澜再次心虚起来，决定配合她们一下，“你们是……谁啊……” “你看呀师父！你快救救她啊！”女孩嘴巴一咧，直接哭嚎了起来，“小花不能死啊！……” “你先闭上嘴，”女人嫌弃地捏住了女孩的嘴巴，扭头望着小澜耐心道，“小花，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澜发呆了半分钟，摇了摇头。 “一醒来就在山上了，然后就看到她……她在抓虫子。”小澜指向女孩。 “阿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女人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阿胧……这是女孩的名字吗？ 阿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自然也没怎么说明白，女人听着听着就不想听了，她站起身，抓着小澜的手就走了出去。 “走，小花，我得带你去找你师父。” 我的师父？ 小澜悄悄仰起头，看着女人的侧脸。 原来她不是我的师父啊。 女人牵着小澜穿过了很多栋屋子，路上遇到了好几个人，她们看着女人火急火燎的模样，也没敢多问什么，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过去了。 她们来到了另一栋木屋前。 三人还没进门，女人就喊了起来。 “阿姐！阿姐！……” “哎！——”屋里传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应声，像歌声一样。 女人牵着小澜径直进了门堂，前厅没人，女人循着声音走向了右边的房间。 这栋木屋的房间门上并没有木门，只挂了块浅红色的布，房间的味道也变了，这里非常香，是花香。 女人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是温暖宜人的香气，小澜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眼前的人，和身边牵着自己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那女人正站在梳妆台前，手中是一大捧各色鲜花，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摆弄着花枝花瓣，女人的脸上化着精致美艳的妆，身上穿着大红色紧身旗袍，即便风格截然相反，小澜仍然一眼看出，二人长着相同的模样。 阿姐…… 所以这两个人真的是亲姐妹。 “出什么事了？”应该是小澜师父的女人只抬起笑眼淡淡瞧了小澜一眼，就重新垂下头，继续专心插花，“阿胧也来了啊……怎么？是小花欺负阿胧了？” “阿姐，”阿胧的师父上前一把抓住姐姐的手腕，“小花好像失忆了。” 小澜师父的动作停下了，她先是看了看小澜，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温柔道，“素素，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夏嫣！你给我认真一点！”素素听起来真的生气了，“你自己的事也就罢了……现在事关小花的身体，你怎么还是这个态度？！” 小澜的师父夏嫣叹了一口气，她用另一只手把花全都插进了瓶里，摆正了身子看着夏素素。 “你为她切过脉了吧，发现什么了？” 夏素素的眉心有些颤抖，“没发现什么……但就是这样才……” 二人的对话正常进行着，只有小澜原地震惊了一下，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腕。 她啥时候给我切的脉啊？ 难道……就是刚才牵我手的时候？ 小澜钦佩地看向交谈中的二人。 她开始慢慢知道，四夏究竟凭什么压在五更天和陆家前头，成为高贵的第四名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选命虫 几分钟之后，小澜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对面就是夏嫣那张美艳的脸。 小澜两手攥住椅子扶手，紧张地清了清喉咙。 “呃……师父……” “你看她这不是能想起来嘛，”夏嫣立马指着小澜，冲着夏素素说道，“呐，我治好了。” 小澜有点无语，看表情，夏素素也一样。 “阿姐，你就别开玩笑了，”夏素素说道，“看出来什么了吗？小花到底怎么了？” 夏嫣叹了一口气，收起笑容，凌厉的目光唰地扫到了小澜身上。 “小花，还是你来说说吧。” “我……”小澜穿越了这么多次不同的身份，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意自己失忆这件事，“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 “小花没撒谎，”阿胧看不下去了，在一边帮腔，“小花的样子都变了！” 阿胧口中的“样子”，指的应该是表情和神态。 小澜虽然不知道小花原来是什么样子的，但想必肯定不是小澜现在这副傻样子。 “是吗？” 夏嫣仍然盯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小澜的错觉，她觉得那目光似乎逐渐变得不友好了起来。 果然，下一秒，夏嫣猛地一个甩手，小澜根本看不清楚她甩来了什么，只能本能地动手掐出了一个手诀。 那东西触碰到自己的瞬间，一层淡淡的金光从小澜的身体上浮出，随着那个东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开了，小澜身上的金光也迅速散去。 是一只橘子。 小澜惊恐地抬起头，慌乱地来回看着夏嫣和夏素素，像是在说“我不是故意的”。 夏素素的表情凝重得吓人，夏嫣却先是愣了愣，随即玩味地打量了小澜一眼，道，“是八两水的护身甲吧……小花，你有点意思诶……” 夏素素站起身警惕地往窗外眺望了一下，她脚步飞快地走出房间并关上了大门，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小花，你得解释一下。” “我真的不知道……”小澜脑中抉择了一下，到底是全都说还是全不说呢，最后得出了一个折中的结论，“我……我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 “梦里，我变成了八两水的罗……罗九天，”小澜说道，“然后我跟着我爹，学了很多技能，然后突然就醒了，就……就到这儿了。” “罗九天？”夏素素和夏嫣面面相觑，“那是谁？” “我没听说罗家有这么个人啊，”夏嫣转了转手腕，“是新来的？名字还取得挺大气的。” 没听说过？ 小澜懵了，她挠了挠头，难道自己经历的这几个世界并不都是真实存在的？ “就……就是八两水的家主的儿子。” “八两水家主，”夏嫣的目光虽然不在小澜身上，但小澜还是能感觉到她在观察着自己，“那个罗老狗？” 好熟悉的名字。 小澜砰地坐直了，在脑海中搜索着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 “对！就是他！”小澜想起来了，不过她一直以为这是个外号，居然还是真名吗，“十他的儿子。” “他什么时候有儿子了？”夏嫣看向夏素素，像是在确认，见妹妹也摇了头，便又看回小澜，“真不是骗人？” “真不是真不是，”小澜连连摆手，“可能我梦见的是很多年以后的事。” 夏嫣看着小澜的样子，嗤地笑了一声，“那我们小花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呦。” “阿姐，那小花现在该怎么办？”夏素素担忧地问道，“过几天孩子们就要选命虫了，这样可怎么行？” “唉……就先这样吧，”夏嫣却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挥了挥手道，“还能怎么办呢？” “可是，小花现在的灵能已经不属于四夏了，这样子的话，命虫可能会不现身的。” “不现身就不现身呗，”夏嫣拉开抽屉，捏出一把扇子扇了起来，“又不是没有命虫就活不了了。” 夏嫣不负责任的态度又一次激怒了夏素素，见妹妹似乎要生气，夏嫣赶紧放下扇子，补充了一句。 “要是这孩子真的没有命虫，等我死了，我的四鸣都留给她。” “我呸，”夏素素晦气得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打算让命虫一次都不鸣啊。” “当然啦，我又不喜欢打架，”夏嫣起身，重新侍弄起了花束，“你放心好了，我们小花随我，也是和平主义者，战场这东西啊，我们以后离得越远越好，才不去干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呢。” 夏素素恨铁不成钢地嘟囔了一句，“你这是浪费天分。” 夏嫣调皮地冲着妹妹略略略了几声，夏素素实在是无奈，拉着大呼小叫不肯走的阿胧离开了这里。 “乖啊，小花，”夏嫣从手里抽出几朵花交给了小澜，笑眯眯道，“我们美美的就好，不打架。” 小澜被眼前这张美丽的脸迷得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就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几天后，小澜见到了所谓的选命虫仪式。 当小澜手里提着一条纤细的小蛇从全都是虫的屋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的夏嫣。 夏嫣脸色铁青。 小澜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都没来得及拍掉身上的灰尘，就跑到夏嫣身边。 周围有很多人，但是此刻是一片死寂，小澜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集中在夏嫣身上。 小澜余光看到阿胧气鼓鼓地离开了，她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 所有人的反应，都很奇怪。 小澜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澜仰起头，看着夏嫣。 “师父，它……它选中了我。” 人群开始出现了声音，大多数是欢呼声和恭喜声，很多只手拍在了小澜的身上和夏嫣的身上，但是夏嫣的脸一动不动，就那么死死地盯着自己。 我做错了事吗？ 我不该…… 小澜低头看了看手上悠然缠绕的蛇。 我不该把它带出来吗？ 又过了足足几分钟，小澜听到类似漏气的声音从夏嫣的身体里传出。 夏嫣的表情和肌肉，放松了下来。 她僵硬地蹲下身，直视着小澜。 “你这倒霉孩子……看来这架，我是不想打也得打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草屋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澜期待的事情发生了。 小澜开始练虫了。 听说四夏的能力是练虫之后，小澜一直盼望着夏嫣能当着自己的面展示一下，这样小澜就可以借机丰富自己的技能库。 然而，等到教学真的开始了，小澜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夏嫣几乎直接略过了展示这一步。 那天，夏嫣沉默地带着小澜走到了一栋草屋前，草屋的门是虚掩着的，小澜能闻到门里飘出的奇怪味道。 “进去，”夏嫣抬手指向草屋大门，“我叫你出来你再出来。” 小澜对门里的东西有了一些猜测，因此脚步十分犹豫。 “师父……” “对了，”夏嫣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戳到了小澜的额头上，“不许再用你那个保护罩，不然要你好看。” 小澜心虚地点了点头。 “可是师父，”小澜超小声问道，“你都不用教我点什么嘛？” “不用怕，”夏嫣的语气倒是很洒脱，“这只小家伙会帮你的。” 小澜侧过头，看了看仍盘在自己手臂上的树枝那么细的小蛇。 小蛇看着自己，左歪歪头，右歪歪头。 真的要靠这玩意吗？ “哎呀，谁叫你运气怎么差，抽到了一条蛇，”夏嫣直接从背后推了小澜一把，“进去吧你。” 小澜刚踏进草屋，就听到夏嫣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动作中没有一丝迟疑。 由于周围的墙壁都是草杆垒成的，缝隙中会透进星星点点的光，因此这里并不是完全黑暗的。 小澜就在这朦胧的光线中，观察着草屋内部的样子。 小澜本以为一进门，就会有密密麻麻的各种虫子朝着自己扑来。 又一次猜错了。 小澜站在草屋中央，环视四周。 空空荡荡。 但是鼻腔的感受不会骗人，周围的空气的确是令人不适的，表面的寂静下，一定掩藏着什么。 小澜不敢松懈，提心吊胆地用目光扫描每一个角落。 草屋外突然响起了夏嫣的声音，小澜吓了一大跳。 “怎么没动静？”夏嫣先是嘟囔了一句，随后喊道，“小花？” “师父我在，”小澜立马跳到墙边，“是不是我可以出去了？” “哦，看来还活着，我以为挂了呢，”夏嫣明显是在自言自语，可是这自言自语的声音太大了，大到小澜弱小的心灵都被刺痛了，“你想得美，继续打。” “可是师父，我打谁啊？”要不是处境不利，小澜真是无语到不想说话，“里面没东西啊。” “没东西？”夏嫣顿了顿，“不可能吧？” 小澜翻了个白眼，“不然你自己进来看看嘛。” 夏嫣好一会儿没说话，小澜还以为她走了，正想偷偷把门打开，她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等会儿啊，”她的声音在远离，“我去问问我妹。” 不是！到底靠不靠谱啊！ 摊上这样的师父小澜真是无话可说，待到夏嫣的脚步声消失，小澜狠狠拉了一把草屋的门。 拉不动。 小澜瞪大了眼睛。 她，把门给锁上了。 一股火气从小澜的胃里窜上来。 这什么师父啊，该做的事情做不明白，坑徒弟的手段倒是熟练得很。 更生气的是，即便是这样的师父，小澜也不敢忤逆。 于是小澜鼓着一肚子气，坐在门边等待了至少半个小时，终于，两道脚步声慢慢靠近了过来。 急匆匆跑在前面的这个一定是妹妹，而自己的师父，正以优雅平稳的步伐，慢悠悠地落在后面。 要不然自己直接认夏素素当师父吧。 “小花，”果然，屋外响起的是夏素素气喘吁吁的声音，“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澜站了起来，拍掉了裤子上的灰，“我可以出去了吗？” “小花，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夏素素接着问道。 “嗯，”小澜下意识点点头，“只有我。” “看吧，我没说错，”是夏嫣的声音，她终于赶到了，“呼……可累死我了。” 你究竟在累个什么啊？！你做的最累的事情就是给门上锁吧！ “那估计就是像我说的，它们怕小花，”夏素素应该是在跟夏嫣对话，“或者说怕小花的命虫。” 怕我？ 小澜莫名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怕它？ 小澜看着手臂上的小蛇，陷入了沉思。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啊…… “你是说……”夏嫣说道，“不会吧……” 啥啊？！ 小澜咬着牙抓住了墙壁上的草。 为什么话只说一半？！ “素素，”突然间，夏嫣的声音居然变正经了，“我的妹妹。” 小澜和夏素素一起打了个冷战。 “阿姐，你……你要干嘛？” “我有个冒昧的请求，”夏嫣恬不知耻地开口了，“我可以把小花过继给你吗？” 果然，当夏嫣都觉得冒昧了，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冒昧。 小澜砰地一声跪下了，夏素素的尖叫同时响起。 “夏嫣！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哎呀不行就算了，”夏嫣尴尬的笑声传来，“我也只是开个玩笑，我很喜欢小花的，我才不舍得呢……” 完全是假话。 小澜捂住脸，以头抢地，深深地替自己的师父感到丢脸。 “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夏嫣说着，走向了草屋大门，“小花，等我打开门，你把你那条蛇丢出来。” “把蛇丢出去？”小澜希望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有误，“那我呢？” “你当然还在里面呆着啊，”话音刚落，门就开了，夏嫣灿烂的笑脸出现在小澜眼前，她俯身过来，一把抓走了小澜的蛇，“加油哦小花。” 小澜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夏嫣就重新把门关上了。 只剩下小澜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门里。 不是…… 不是只允许我用命虫打架吗？ 那现在，居然就这么流畅地，把我唯一的武器拿走了？ 小澜听到屋外传来夏素素指责夏嫣的声音，同时，自己身后也响起了不祥的簌簌声。 虽然很缺德，但现在看来，夏嫣的方案生效了。 小澜咽了一口唾沫。 别怕，别怕，只是虫子而已，自己从来不怕虫子的。 小澜慢慢转过身。 瞳孔骤然放大。 小澜张开嘴巴，骂了夏嫣一声。 第四百五十三章 人与虫 自己眼前，是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就在自己的正前方，小澜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鼻腔中呼出的气体。 那不是动物的眼睛，更别说昆虫了，它……更像是人类的眼睛。 小澜下意识想后退，却猛地感觉身后出现了六只手，那些手抵住了自己的后背，阻止着小澜的动作。 虽然退半步的动作被拒绝了，但小澜借此机会看到了对面这东西的全身。 那并不是人。 那是一具，由无数只昆虫集合而成的类似人体的东西，昆虫们默默地上下攀爬着，让这个“人”也拥有了一丝人类的味道。 甚至那双眼睛，也是由十分细小的昆虫聚合成的。 看来背后这六只手，和它们应该是一体的。 小澜被迫和那东西紧贴着，感觉自己都快吐了。 小澜很想直接叫出奥斯卡把这东西炸了得了，但是夏嫣特地告诉自己不许用额外的技能，想到夏嫣发脾气的样子，小澜觉得眼前这个怪物似乎也没那么吓人了。 该死的，可是那条小蛇也被没收了。 我怎么打啊？总不能用拳头吧？ 小澜攥紧拳头，努力克服着自己的恶心感。 不晓得一拳头下去，昆虫的体液会不会溅自己脸上。 小澜屏住呼吸，飞快出拳。 拳头，没了进去。 那张脸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洞，刚好把小澜的拳头吞了进去，小澜能感觉到昆虫在自己的皮肤上摩擦着，冰凉凉的。 小澜顺势划出一记手刀，手掌划过的地方，昆虫们敏捷地躲开了，为小澜编织出了一条畅通的路径。 小澜不信邪，这次直接伸手抓向了对面那“虫人”的肩膀，企图抓住一些昆虫，但是昆虫们又一次猜到了小澜的攻击，在小澜的手到达之前全都躲开了。 又抓了个空。 我还不信了。 小澜始终秉持着那么多大高手自己都对付得了，怎么可能在抓小虫子这条阴沟里翻船的想法，然而，尝试的次数越多，小澜就越怀疑人生。 虫子们虽然是分散的，却像是分享着同一个大脑，小澜觉得自己不是在和某些个体战斗，而是在和昆虫这一种群战斗。 终于，小澜放下了自己的手。 看来不能用蛮力。 得动脑。 这些虫子看起来瘆人，却并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思，所以这个虫室是用来干嘛的？ 这里没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 小澜观察着“虫人”。 这里是自己抽到命虫之后的第一课，按照常理来讲，第一堂课，通常都是—— 理论课。 原来是这样…… 小澜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望向“虫人”的目光瞬间充满了尊敬。 “虫人”并不是敌人，“虫人”是老师，是来跟自己讲道理的。 但是这样的话，新的问题就来了。 它想讲什么道理呢？ 小澜瞪眼使劲瞅，可惜知识不是靠瞪眼就能记住的，小澜努力了半天，进度似乎仍然是0。 没办法了，小澜不情愿地扭过头。 “师父！”小澜喊道，“你可以点拨一下我吗？” 屋外立刻响起了夏嫣的声音，“还是没东西吗？” “有东西了，”小澜忙道，“但是我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 “你管它想表达什么？”夏嫣说道，“打它！” “不是……”小澜的额头都冒黑线了，“我觉得不是要用打的……” “啊？不是吗？居然是这样的啊……” “师父，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小澜的心越来越凉。 夏嫣没回答，但是小澜听到她超小声地问了夏素素一句“素素，你晓得不”，然后就是夏素素的叹息。 “阿姐，我以为你问过家主了。” “……现在去问也不晚吧……” “唉……”夏素素又是一声叹，“我去问吧。” 小澜仰起头，感觉自己就快要流泪了。 又过了好久，夏素素回来了，俯在夏嫣耳畔低语了几句。 “啊，原来就是这样啊，”夏嫣听完之后，发出了自信的声音，“小花，这么简单你都不懂？” 这么简单你不也是不懂？ 小澜翻了个白眼。 “记不记得你八岁那年，第一次上山采虫的时候，我教过你什么？”夏嫣提醒道，“今天是你的第一堂课，你要明白的就是，我们和虫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关系？ 我们不是练虫的吗？ 小澜看着“虫人”，歪了歪头。 首先，不是敌人，那会是什么关系？工具？伙伴？朋友？还是……家人？ 小澜觉得自己的思路像是在跑偏，她摒除杂念，开始根据目前的情况具体分析。 虫子们汇聚成了人类的样子，在我对面，控制着我不让我走，它们没有攻击我，我也无法攻击它们。 难道是……平等？ “虫人”想让我知道，人类和虫本就是平等的？我们享有共同的地位，享有共同的力量？ 不，不是。 小澜的胸口处涌出了真正的答案。 不是平等的。 而是劣势。 人类在昆虫面前，是弱势的一方。 无论是进化的历史，还是种群的数量，人类都远逊于虫，人类是无法征服虫的。 甚至在选命虫的时候，也是命虫选择主人，而不是主人选择命虫。 主动权，始终在虫的一方。 原来是这样。 四夏所谓的“练虫”，并不是真的把虫子作为工具进行修炼，而是通过昆虫崇拜，借用虫的力量，完善自身灵能。 “我懂了！”想到这，小澜没再犹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高喊起来，“尊敬的昆虫大人！赐予我力量吧！” 随着小澜的跪拜，“虫人”也迅速缩小到同小澜相同的高度，依然平视着她。 没做出任何反应。 屋外的夏嫣和夏素素倒是有了反应。 “你在干嘛啊？！”夏嫣尖叫道，“你悟了半天就悟出来个这？！” “阿姐，你先别急，”夏素素少见得安慰起了姐姐，“我看小花已经快要明白了。” 看来不是这个。 小澜站了起来，“虫人”也重新变高了。 不是这个，但很接近了。 还差了点什么。 如果想要得到力量的话，那我们还需要…… 啊！ 小澜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祭品！ 第四百五十四章 底牌 就像是古代的时候人类祈求神明的保佑一样，想要借用虫的力量，也必须做出相应的交换。 更何况，虫把力量借给四夏，总得留下一些“押金”，以保证四夏永远不会背叛它们吧。 好，现在的问题是我要押点什么了。 小澜翻了翻自己的口袋，左边口袋里有两块夏素素给的饼干和一块纸巾，右边口袋里，有一把短短的折叠刀。 小澜怔怔地望着那把刀。 自己并没有带刀在身上，这是什么时候进入自己的口袋的？ 是……夏嫣？只有夏嫣有机会。 夏嫣在自己不知晓的时候，塞了一把刀进来，这或许说明，夏嫣知道自己在这里要做些什么。 可是她刚才明明就表现得不知道这里的试炼是什么。 她在演戏吗？ 演给谁看？不是自己，因为自己早晚会发现这把刀，那就是…… 夏嫣在隐瞒夏素素？ 讲真，比起夏嫣真的是个傻的，小澜更能接受这个选项，她宁愿自己的师父浑身心眼子。 小澜在自己身上寻摸了一下，打算找一个割起来不太疼的地方下手，最后决定是手背。 下定决心之后，小澜按照自己对于折叠刀的理解，随意甩了一下刀柄，开启刀片。 然后，胸口突然痛了起来。 小澜低下头，望着扎进了自己胸口的刀片，目瞪口呆。 怎么会…… 鲜血的颜色很深，一看到鲜血，“虫人”立刻行动了起来，但是小澜莫名感觉到，它们不是在发疯，而是在……焦急。 小澜看着脱离了刀柄的刀片，和脱离了刀片的刀柄。 这……这是一把坏刀。 在开启的瞬间，刀刃就飞了出来，刚好，扎进了自己胸口。 小澜真的快哭了。 “师……师父……”小澜哽咽着，慢慢倒下了。 砰地一声，门开了。 小澜看到夏嫣和夏素素冲了进来。 “师父……”小澜委屈地举起刀柄，“刀……是坏的……” “什么？！”夏嫣看起来也吓坏了，原本就白的脸变得惨白，“坏了？不可能啊！我早上还拿它削水果呢！” 削水果…… 小澜并不安详地合上了眼睛。 完蛋了，这个师父，真的是傻的。 *** 秦音在自己的空间中狂奔着。 身后有风，很大的风，阿真在把夏花的虫子引进这里，这风带着乱七八糟的腥气，是虫子们卷起的风。 阿真用自己的战术说服了秦音，现在的战场被分成了两个，阿真在外面对付夏花，这些虫子，则归秦音了。 秦音企图用速度战胜那些虫子。 开始时似乎是有效的。 只可惜，秦音的速度虽然可圈可点，但续航能力实在不行，全速奔跑了不到五分钟，她就累了。 秦音撑着膝盖站住了，她一边呲着牙喘气，一边骂道，“我去他爷爷个大西瓜的，就不应该相信阿真的鬼话……” 虫子们飞快追了上来，秦音能听见它们的声音，但是她不敢抬头看，她怕吐出来。 相信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包围自己，然后淹没自己，吞噬自己。 秦音吞了口口水。 她眯起眼睛，偷偷回头瞧了一眼。 阿真应该不会进来吧。 这里只有自己，和这些没有记忆的虫子，如果在这里的话，应该是没关系的。 这是我的空间，没人会知道我在这里做了什么。 即便是她。 她不会知道的。 “没办法了，”秦音望着潮水一般涌来的虫群，叹了一口气，“算你们倒霉。” 下定决心后，秦音最后慎重地看了一眼洞口。 她抬起手，脱掉了自己的外套。 然后是t恤。 在波浪一般翻涌的黑色虫群之中，秦音白皙的皮肤像在发光一般。 虫群围拢在秦音脚边，它们没有贸然爬上秦音的身体，而是在观察。 它们不是普通的虫子，它们有智慧。 秦音不管不顾地脱掉了最后一件衣服，冷得打了个寒颤。 “非逼我做到这一步，”秦音说着，抬起左手，随意掐住了自己的右侧锁骨，“烦死了。” 秦音咬紧牙关，猛地扬起左手。 秦音身上雪白的皮肤随着她的动作离开了身体，像是突然张开了一面雪白的旗帜，那面皮肤下掩藏的并不是血淋淋的血管和组织，而是另一张皮肤。 被掀起的皮肤脱离身体之后，逐渐变了颜色。 质感也发生了变化。 它变成了……一副画卷。 一副空白的画卷。 秦音抖了抖那副画卷，伸手摩挲了一下画卷的表面，之后面朝虫群，展开了画卷。 “抱歉了各位，”秦音感觉到了虫群的瑟缩，于是气焰更加嚣张了，“是你们主动进来？还是我把你们收进来？” *** 小澜感觉自己的血液中流淌着奇怪的东西。 它们在自己的血管中撞来撞去，像在寻找什么，它们之间还在交谈，只是小澜听不懂它们的语言。 小澜知道自己正躺在夏嫣的怀里，夏嫣和夏素素很着急，小澜听见夏素素在指责夏嫣，夏嫣顾不上反驳，只是一个劲地叫自己的名字。 哦不是，不是自己的名字，是夏花的名字。 我现在是夏花了。 小澜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一切，但是醒不过来，就像梦魇一样。 “要不然……要不然叫家主来吧……” “不行，”夏嫣虽然急得语无伦次了，但一口回绝掉夏素素的建议，“不能找家主。” “可是我担心这孩子……” “不能找，”夏嫣的声音有点颤抖，“不能找她……” “为什么？”夏素素问道，“只有家主经历过这些，也只有她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万一小花真的出了什么事……” “要是找了她，小花就做不了家主了，”夏嫣像在低语一样，“所以不能找……” 夏素素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是……”半晌，夏素素的声音闷闷地响起，“不想让小花做家主吗？” “我不想，可是小花想，”小澜感觉夏嫣抱住了自己，“我是没用的师父，但小花是很棒的徒弟。” 说得小澜都有点感动了，她很想醒过来大喊一声“师父您也很棒！”，可惜小澜既醒不过来，也喊不出来。 第四百五十五章 触角 血管中流淌的东西，向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涌去。 然后就安静下来了。 小澜不明白它们在操作着什么仪式，但是感觉还行，比较安逸。 尤其是被夏嫣抱着，温暖柔软，快眯着了。 之后，小澜就睡着了。 很美妙的睡眠，没有噩梦，没有担忧。 为这场睡眠画上句号的，是一个眼神。 小澜感觉到了一个眼神。 这种感觉很特殊，与以往不同，它像是通过某种崭新的“触角”，直达小澜的大脑。 小澜睁开眼，与此同时，坐起了身。 刚一坐起来，小澜就听到身边传来了小小的惊呼声。 不是夏嫣也不是夏素素，是……阿胧？ 四周黑漆漆的，小澜正躺在一张木床上，床边趴着发型凌乱的阿胧，见小澜醒来，阿胧先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尴尬地敛住了笑容，迈开步子啪嗒啪嗒跑出了房间。 “师父……师父……她醒了……” 小澜知道阿胧奇怪反应的原因。 自从选虫仪式完成之后，阿胧和自己的关系就出现了裂缝，小澜本来不明白，现在知道了，阿胧才是更想成为下一任家主的人。 虽然小澜不记得了，但是她猜想，之前的小花应该和夏嫣一样，从未表现出任何竞争家主的意愿。 因此，在阿胧看来，小澜这是妥妥的背刺啊。 小澜叹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后背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猛地扭过头，身后是一片空白的墙，墙上什么都没有。 可是…… 感知，自己的感知告诉自己。 那里，有一双眼睛。 有人在窥视自己。 小澜起身走向那面墙，在墙上摸索了起来。 突然，房间门打开了，夏嫣和夏素素冲了进来，她们没来得及好奇小澜蹲在墙边做什么，两个人一块伸手扯开了自己的衣领。 “师……师父！你们这是干嘛？！……” 小澜凌乱地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二人。 二人在小澜的胸口处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师父，你们好奇怪，”小澜撅着嘴巴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我还是伤员呢。” 夏嫣哼了一声，一瞬间变回成最开始那副优雅又傲娇的模样。 “小花，别担心，你的伤好了，”夏素素拍了拍小澜的肩膀，把她扶了起来，“你成功了，小花真棒，你果然是这一批第一个练出虫印的孩子。” 虫印。 小澜下意识摸了摸伤疤的位置，不痛，只是热热的。 阿胧站在房间门口，看上去还在别扭，小澜放下手，冲着阿胧傻笑。 “阿胧，刚才谢谢你。” 阿胧的嘴巴撇了撇，她没说话，扭头跑了出去。 小澜本想追上去，却被夏素素拉住了。 “小花，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小澜看着二人，愣了愣，才说道，“我感觉有人在偷看我。” 夏嫣和夏素素困惑地看了对方一眼，应该是没料到这个答案。 “什么意思？”夏嫣略微弯腰，眯起眼，表情像在逗小孩，“驻地里有变态？”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睡醒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就在……啊，消失了。” 小澜呆呆地站在原地，指向那面墙的手甚至还没抬起来。 那感觉，消失了。 “师父，”小澜问道，“那面墙外是什么地方啊？” “墙外就是驻地的空地，你感觉那里有人？” “嗯。” “但是……我们没有感觉到，”夏素素说道，“而且我们刚从那里走过，小花，那里没有人。” “小花，你刚刚联结虫群，感知确实会变得十分敏锐，”夏嫣说道，“你可能还不习惯这种敏锐。” 敏锐。 没错，那种难以言说的“触角”，就是自己拥有了虫印之后内化了的虫的感知。 真的是因为自己还不熟悉这套新系统？ 等到夏嫣和夏素素都离开了，只剩下小澜自己坐在床上的时候，小澜忽然想到了一个答案。 这种窥视感，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只不过，前几次出现的时候，自己只能模糊地感觉到，模糊到自己懒得花费精力去探究原因。 这么说，夏嫣和夏素素没骗人，这目光并不在四夏驻地里。 它来自更遥远，更深刻的地方。 小澜侧过头，看着那面墙壁。 那目光的尽头，应该就是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的源头。 *** 秦音环视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画卷展平。 乍一看，仍然是空白的画卷。 但是仔细看，就能看到无数的虫山虫海出现在白色的背景之上。 “应该没有了吧，”秦音站起身，“诶算了，漏网之鱼不足为惧，我一脚就踩死了。” 秦音把画卷围在身上，画卷瞬间就融入了秦音的身体，只不过，不同于刚才的雪白，这次的“皮肤”上，多了些纹路。 衣服还没穿好，洞口就传来了虫子爬进来的声音，秦音吓了一大跳，连忙回头一看，这虫子居然有人那么大。 想要踩死它似乎有些困难，秦音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把画卷取下来，虫子突然说话了。 “小音！别出去！危险！” 嗯？怎么有点耳熟。 秦音眯起眼睛一看。 那虫子居然是阿真。 阿真很狼狈，他朝着自己猛跑过来，在他身后，还有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顺着洞口钻了进来。 不好。 秦音一边关掉了空间门，一边跑向阿真。 阿真虽然算不上遍体鳞伤，但是也没好到哪里去，秦音搀住了马上就要倒下的他，看向那些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啥呀？” “是……夏花家主的命虫一鸣，”阿真的气终于喘匀了，他低头看了看秦音，脸一下子红了，“小音，你……你衣服没穿好。” 秦音这才想起这茬，她随手把阿真丢到地上，面不改色地拉好自己的t恤和外套，之后像是没事人一样再次把他捡了起来。 “命虫一鸣是什么意思？” “咳咳……”阿真调整了一下状态，“夏花的命虫是蛇，她的一鸣，自然是蛇毒。” 秦音完全不明白这理所当然的因果关系是怎么来的，但还是接受了，毕竟她最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所以你打赢了吗？” 第四百五十六章 梦蝶 “我……我怎么可能打赢夏花家主，”阿真看到了秦音眼中若有似无的鄙夷，竭力解释道，“她可是四夏家主，而且还是四鸣均在的四夏家主。” 秦音听不懂，但装作听懂了地点点头。 “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不动了，”秦音说道，“是不是没有杀伤力了？” “多亏了你及时关掉空间门，”阿真表扬道，“小音，你真厉害。” 秦音很少被夸厉害，这一波算是夸到心坎上了，搞得她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我当然厉害了，”秦音得瑟得晃了晃肩膀，“我是谁呀。” “那些虫子你居然都消灭了，”阿真由衷地赞叹，“连尸体都不剩啊……小音，你是怎么做到的？是把它们传送到其他空间去了吗？” 提到这个秦音就有点心虚了，她含糊地敷衍道，“呃……差不多吧……” “真的很厉害，”阿真道，“小音，你太谦虚了。” 秦音被夸得都快飘了，她摆摆手，“看上去我这里能躲过那个什么虫鸣，不如我们就一直在这里躲着得了。” “不行，”阿真果断回绝，“师父还在外面。” “那个小妙真？”秦音问道，“他没进来？他不会被毒死吧？” “那倒不会，”阿真摇头道，“一鸣的话，天作幡还是抵挡得住的，但是接下来……就很难了。” “那你进来的时候怎么不把他带进来啊？！”秦音尖叫道。 “我……我跑得急，没顾得上……” 秦音感觉自己脑壳都冒烟了。 真是个好徒弟，这要是自己的徒弟，那我就算诈尸，也要用棺材板拍死他。 “不过小音，躲在这里本就不是办法，”阿真说道，“我大致能推测出这个空间的牢固程度，同我的天作幡一样，这里的承受上限，最多是命虫二鸣。” 也就是说，在夏花的命虫三鸣之前，他们要是还想不到办法，就连躲都躲不了了。 “你试过把空间出口定位在其他地方吗？”阿真问道，“远离战场的地方。” “试过，不行，”秦音颓丧道，“这里的空间优先级高于我的能力，我逃不出去。” 二人面对面叹息了一会儿。 “没办法了，还是得出去，”阿真拉住秦音的手腕，目光坚定，“走吧小音，我们出去并肩战斗。” 秦音从容地收回自己的手臂，认真道，“你之前不是说我躲在这里就行了吗？” “那是因为我之前不知道你这么厉害，”阿真竖起大拇指，“小音，你超厉害，只要我们通力合作，说不定会赢呢。” 秦音难以置信地望着阿真竖起的大拇指，第一次产生了被算计的感觉。 不是，这就是他猛夸自己的原因吗。 捧杀，这是捧杀啊。 歹毒，太歹毒了。 *** 小澜正在虫室里练功，远远的，她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的时候，小澜已经收起命虫，走到了门边。 “阿胧？” “小花，别练了，”阿胧抓住了小澜的手腕，“师父找。” 小澜不明所以地跟着阿胧跑回到夏嫣家中，距离自己联结虫群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是平静的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自己只做了练功和修复同阿胧之间的友谊这两件事。 相比之下，后者困难多了，但至少，这两件事现在都得到了良好的发展。 随着阿胧推开了夏嫣家内室的门，小澜看到了屋里的人。 夏嫣，夏素素，还有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那是一个略显年长的女性，约莫四五十岁，女人的目光很柔和，她看到小澜，眯起眼睛微笑起来。 夏嫣和夏素素的表情则严肃很多。 小澜看到阿胧朝着那女人鞠了一躬，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跟着鞠躬，夏素素就开口了。 “小花，还不见过家主。” 家主。 这位就是四夏现在的家主。 小澜赶紧鞠躬，家主温柔地笑了几声，亲自上前把自己和阿胧扶到了身侧。 “素素，我说过的，你们不用搞这些规矩，”家主的声音也很好听，轻轻的带着气音，只是听起来有些虚弱，“小花，阿胧，不记得家主了吧？” 小澜当然是不记得的，但她见阿胧乖巧地点了点头，便也跟着点头。 “看吧，素素，我就说家主没那么多讲究，”夏花歪歪地坐在椅子上，重新扇起了扇子，“你把孩子都搞紧张了。” 夏素素翻了个白眼。 “小花，”夏嫣换了个腿，倾身上前问道，“你猜猜我们为什么叫你来？” 小澜歪歪头，“有提示吗？” “哎呀，你别闹了，”夏素素说道，“小花，八两水家主罗老狗的妻子，昨晚诞下了一个男婴。” 小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事和自己有啥关系，但是很快她就想起来了。 刚来的时候，她曾说过这件事，只是那时，她们说八两水并没有罗九天这号人，八两水家主也没有儿子。 “他……是不是叫……” “那罗老狗的儿子，就叫罗九天，”家主说话了，“小花，嫣儿和素素说，你早就知晓了这件事。” “我……我梦到的，”小澜脸红了，“好神奇啊，居然是真的。” 家主被小澜的反应逗笑了，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在意小澜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反而挺开心的。 “小花，你的梦很厉害。” 说完，家主朝着小澜伸出手，看上去像要抚摸一下她的头顶，小澜赶紧低下头，识趣地把脑袋凑了过去。 家主的掌心很温暖。 小澜猛地瞪大了眼睛。 有东西，顺着家主的掌心，进入了自己的大脑。 小澜一把扇开了家主的手，警惕地望着她。 “小花！”夏素素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小花的问题，”家主慈笑着摆摆手，“我刚才把梦蝶灌入了小花体内。” 那三人大吃一惊，小澜则摸着头顶琢磨起来。 梦蝶？ 刚才那针刺一般的感觉，就是梦蝶吗？ “小花，还不谢谢家主，”夏素素赶忙叮嘱起来，不知道的肯定会以为她才是小澜的师父，“梦蝶是家主自己练出的虫，她可只传给了你一个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 打麻将 晚上，小澜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摸自己的头顶。 上午家主抚摸自己那一下之后，自己就再没有感觉到这个“梦蝶”了，没有人告诉自己梦蝶是什么能做什么，仿佛大家都默认小澜知道这一切。 听起来，和梦有关，家主可能是相信了自己的鬼话，觉得自己的梦能够预知，因此把和梦相关的虫子传给了自己。 摸着摸着，小澜的动作就停下了。 那种窥视感，又出现了。 一个月以来，那窥视感时不时出现，小澜都快习惯了。 无所谓了，先睡觉吧。 说不定在梦中，自己就能看到那所谓的梦蝶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 秦音跟在阿真身后，跳出了自己的舒适圈。 地面上还有几条蠕动的黑乎乎的毒液，秦音踮着脚尖避开那些毒液，和阿真一起跑向了躺在地上的妙真。 原本插在地面上的白色小幡子现在全都悬浮在半空中，为妙真圈出了一个安全区域。 “现在怎么办？” 秦音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夏花，她垂着头站在原地，巨大的黑蛇在身上盘绕着。 “虫群都被你解决了，她现在只有命虫傍身，看得出来她弱了很多，”阿真把小小的妙真抱了出来，说道，“而且她的命虫刚刚鸣过，现在应该是比较脆弱的。” “你的意思是，趁她技能冷却，给她致命一击，”秦音立刻get到了，“这个方案好，我最喜欢偷袭了。” “我不知道行不行，”阿真站起身，举起怀里的妙真，看上去打算让秦音接住他，“通常情况下，四夏人需要接触虫印才能发动虫鸣，因此我打算尝试去毁她虫印，小音，你看好时机，要是我的攻击无效并反而引出二鸣，你要及时带着我师父躲进你的空间里。” 秦音接过妙真，虽说妙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但还是沉得秦音手臂一坠。 “那你怎么办？”秦音问道，“你到时候自己跳进来吗？” “我……”阿真表情一暗，“我会尽快跳进去的。” “你胡扯，我都看出来了，”秦音毫不客气，“你是不是打算自己送死？” 阿真扭过头，倒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现在也没其他办法，只能这样了。” 秦音“嘁”了一声，抬起妙真。 “你先接着你这个小师父。” 把妙真还回去之后，秦音壮着胆子走到夏花身边，就在挨着夏花的地方，画出了空间环。 “这个距离，应该够你逃走了。” 回来之后，秦音再次接过妙真，又在原地画出了另一个空间环。 “好，这样就行了，要是你失败了，咱就看情况，如果需要打架，我就去帮你，如果她那什么命虫二鸣，咱打也打不过，就麻利一点，赶紧进圈子。” 秦音摇身一变成为了指挥官，她潇洒地冲着阿真弹了一下舌，得瑟极了。 “小音……你还能同时画两个圈圈？” “能啊，”秦音耸肩，“我一直能啊，只是从来没用过，毕竟又没有人问过我。” *** 小澜并没有看到什么蝴蝶。 但是，今天的梦境，的确不同寻常。 这是小澜经历过的最像“梦境”的“梦境”。 诡谲、颠倒、虚幻、凌乱……无数的画面凝结成一个个长方形的小方块，重重叠叠地一层层垒在了自己眼前。 醒来的时候，小澜眯着眼睛躺在床上，甚至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醒了。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抹掉了额头上的汗。 好累。 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大脑刚刚休息过一晚，相反，小澜觉得自己从脑子到身子全都被强烈的疲惫感笼罩着，仿佛昨晚自己梦游出去做了一晚上费力又费脑的粗活。 小澜拖着饥饿的身躯走出卧室，夏嫣正在梳妆，好在早餐就摆在一旁的餐桌上。 “醒啦，”夏嫣头都没回，便说道，“饿了吧，快去吃饭吧。” 小澜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师父，那个梦蝶到底是做什么的啊，我感觉好累啊。” “当然累了，”夏嫣伸出手，比了个七，“你一晚上输了十七局，也挺了不起的。” 小澜炫饭的动作戛然而止，“什么输了十七局？” “麻将啊，”夏嫣终于回过头来，一脸看热闹的吃瓜表情，“你不会真忘了吧？” 麻……麻将。 那无数个小方块仿佛一下子拥有了实体，片刻间，小澜觉得自己似乎都幻听出搓麻将的声音了。 “真神奇，”夏嫣抱起胳膊，“家主说为了验证梦蝶对你的效果，先熬你一晚上，全都不记得了？” 所以，自己又累又困，是因为打了一晚上麻将。 果然是又费脑力又费体力的活动。 “我……我全都忘了，”小澜甚至有点怀疑夏嫣在骗自己，“我记得家主离开之后我就睡着了呀。” “呜呼，看来梦蝶对你有用，”夏嫣欢呼了一声，“小花，这样你就可以睡着以后委托梦蝶帮你打麻将了哦。” 原来这梦蝶，居然可以在自己睡着之后接管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去自行活动。 有点厉害诶。 小澜兴奋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师父，这个梦蝶都可以做什么啊？” “打麻将啊，”夏嫣转回去重新开始化妆，“不是告诉你了吗？” “然后呢？” “然后？没有了啊，”夏嫣说道，“梦蝶就是家主创造出来帮自己打麻将的啊，至少我们只见过家主用她来打麻将。” 小澜差点呛死。 这四夏的上梁就这么歪，难怪会培育出夏嫣这么不正的下梁。 这么喜欢打麻将，还叫什么四夏啊，干脆改名叫四条得了。 “对了，小花，”夏嫣突然说道，“你昨晚打麻将的时候说梦话了。” 这话可真抽象，乍一听很难想象要怎么发生。 但小澜理解了，“我说了什么？” “好像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夏嫣仰起头，作回忆状，“叫什么……小音节，谁是小音节？” 小…… 小澜的胸口猛地跳动了一下。 熟悉，好熟悉，但是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还是陆蓝波的时候，在催眠的梦境中，看到的宝木。 小……小音……小音姐。 第四百五十八章 回避型人格 *** 阿真掌心化剑，提着剑刺向夏花胸口的虫印。 刺穿了。 紧接着，绿光绽开。 夏花抬起手，缓缓抚向胸前的伤口。 果然，破坏虫印的方案没用。 以秦音的视角，她看到阿真上去只跟夏花比划了两下，就扒着空间环尖叫了起来。 “小音！快进去！” 真是……多余计划那么多。 秦音抱着妙真钻进空间环的时候，已经能听到夏花口中吐出的“命虫”二字。 她几乎是跌进来的，全身躲进圆环的瞬间，秦音就关掉了空间环。 阿真朝着自己跑过来，下一秒，整个世界猛烈地震颤了一下。 秦音吃惊地望向四周。 “小音，你没事吧！”阿真踉跄着扑倒了。 秦音没顾得上阿真，她站起身来，环视着这个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无法想象…… 又是一次震颤，秦音没站稳，差点跌倒。 “小音，小心，”阿真扶住了她，“是不是……” “难以置信，”秦音的眼中比起情绪，更多的是思考，“这里要被毁了。” “我说过的，命虫二鸣的破坏能力太强了，”阿真安慰道，“小音，呃……节哀顺变。” 但是秦音看上去一点都不难过，因此阿真说完这句话，就尴尬地挠了挠头。 秦音的眉头抖了几下，嘴里默默念叨着什么。 她不懂。 她以为阿真原本说的“顶不住”，只不过是这里无法抵挡攻击，却没想到是这样，整个空间都要被毁掉了吗？ 我本以为，我的规则是超过这里的一切的。 原来并不是。 “小音！” “啊？”秦音回过神来，“阿真……” “这里是不是要塌了？”阿真都快站不稳了，“二鸣的攻击应该快过去了，我们现在出去？” 秦音没多想，点了点头，“阿真，但是……这样的话，我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阿真明白秦音的意思，他拍了拍秦音的肩膀，“没关系，小音，接下来交给我。” “你还有大招？” “没有了，”阿真如实答道，“但我不会让你死的。” 秦音本想纠正道“我本来就不会死的”，但是考虑到目前的情况，这里的一切都超过自己想像，恐怕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不死秘密，也并非是坚不可摧的了。 二人抱着妙真跳出了圆环，夏花的位置和姿态似乎都没有变化，只不过胸口多出了一个贯穿的伤口。 地面变得很干净，一鸣时留下的黑色毒液全都消失了。 要是他们刚才没有躲起来，现在估计也一起消失了。 秦音还愣在原地反应着目前的处境，阿真则慢慢拍掉了身上的灰尘，来到秦音身边，朝着她笑了一下。 “小音，我想到办法了。” 秦音看着他的表情，虽然在笑，但一脸送死的模样，只是不知道要送谁死。 感觉不是什么好办法。 “啥办法？” “命虫之鸣的攻击会避开发动攻击者自身，”阿真说道，“如果她把你认作自身的一部分，那她的攻击，自然也会避开你了。” 秦音挪了挪位置。 “那怎么让她把我们看作自己人？” “其实我们五更天，不光能御物，还能御人，”阿真露出凄凉的笑容，“只不过很难很难，恐怕……” “只能保住我一个人是吧？”秦音完全聪明了起来，都猜到他会说啥了，“别想了。” 阿真立刻切换成了讲道理的状态，“可是，小音……” “少来这套，”秦音翻了个白眼，“宝木真没说错，你这人关键时候净想着牺牲自己，这其实也属于回避型人格你知道吗？” 阿真没想到秦音不光不领情，还倒扣了个屎盆子过来，搞得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小音，我没跟你开玩笑，这次不是在游戏里，我也没有在扮演救世主，你认真考虑一下，”阿真语重心长，“我和你不一样，我无父无母，只有师父这一个牵挂，既然我无法保全师父，那和师父一起死就是我最好的结局了，可是你有伙伴，你的伙伴们是不会接受你死掉的。” 秦音深深地望了阿真一眼，像是在惊叹这个看上去很聪明的人怎么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如此愚钝。 “你也是我的伙伴，”秦音把阿真说过的话原样还给了他，“我不会让你死的。” 刚说完豪言壮语，秦音的腹部突然爆发了一阵疼痛，秦音嗷呜喊了一声，一低头，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小音！”阿真差点被吓死，“你怎么了？！” 秦音看着地上的血，无声地骂了一句，之后故作淡定地冲着阿真摆了摆手，“没啥，老毛病。” 虽然秦音吐血的次数不多，但是同伴们经常吐，四舍五入也算是秦音的老毛病了。 “是不是因为你的空间技能受损，反噬到了你的身上？”阿真问道。 咝——有道理啊。 “你别瞎猜了，”明明受到了启发的秦音反驳道，“赶紧想办法，能让咱仨都成功逃命的办法。” 在阿真捂着自己的脑袋苦想办法的时候，秦音的手却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办法，自己其实已经想到了。 画卷。 事已至此，自己要么暴露，要么死，再不想选，自己也得选。 只不过，在这之前，秦音还是决定再push阿真一下，万一真的叫他找到了法子，那自己就省事了。 秦音静静地望着纠结的阿真，耐心地等待他的办法。 直到，一个轻轻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命……虫……” 秦音和阿真的头同时抬起，震惊地望向了夏花。 “……三……” “不好了小音！命虫将鸣！她的冷却时间变短了！我们没时间了！” 阿真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说完了上述的话，他果断地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掷向了夏花。 “……鸣……” “天佩易主！双面同根！” 片刻之间，秦音看到了那东西的模样，那是一枚翠绿色玉佩，玉佩被掷出之后，刚好立于秦音和夏花中间，二人的脸映在了玉佩光滑碧绿的表面上，一正一反，似乎合为一体了一般。 第四百五十九章 蛇鳞雨 这瞬间，秦音也没闲着，她不知道那玉佩是干嘛的，也顾不上思考了，她一把抓住自己的锁骨，正准备用力一扯。 三鸣的攻击，开始了。 夏花身后的巨蛇迅速攀升，与此同时，巨蛇周身上下的黑色鳞片相互碰撞着，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再下一秒，黑色鳞片犹如万箭齐发，朝着他们射来。 阿真在飞速地念诵着什么口诀，随着他的口诀，玉佩在秦音和夏花之间旋转了起来，两张脸似乎也慢慢开始了重叠。 但是，来不及了。 一声轻盈的碎裂声绽开，秦音的身躯颤抖了一下，画卷边缘险些脱手。 阿真愣在原地。 第一片蛇鳞，击碎了那玉佩。 玉佩像是一颗摔碎在地面上的眼泪，霎那间便化作无数片，很快，就被黑压压的鳞片吞没。 黑色的鳞片像是死亡的阴影，笼罩到了阿真的瞳孔上。 最后的片刻，阿真扭过头，想要对秦音道一个歉，却看到秦音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幅画，她举着那副白花花的画，像是在投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画中，居然长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 阿真的瞳孔骤然瞪大。 “师父！” 小妙真的身躯呈现出微微的透明感，他面向即将降临的蛇鳞，展开了双手。 一阵蜂鸣声荡开，阿真尖叫了一声，捂住了耳朵，耳道深处很痛，有鲜血的味道漫上来。 然而，那些蛇鳞，居然停下来了。 蛇鳞在半空中悬浮着，微微颤抖，似乎有两种力量在争夺它们的使用权。 阿真狼狈地跑到秦音身边。 “小音，这是……” “跟我关系不大，”秦音悻悻地收起手中的画卷，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主要是你那枚玉佩。” “师父……师……” “咝，你别打扰他了，人家正斗法呢，”秦音拉住了激动的阿真，“他们太强了，不是咱们能参与的程度。”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阿真扶起了还躺在地上的妙真，这个妙真仍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我只知道，你那枚玉佩的碎片，掉进了我的画卷，”秦音如实说道，“然后，他就出来了……这是不是你师父的魂魄啊？” “那玉佩是我们五更天的天佩，被天佩连接的二人，灵潮会互相感应，通常连接师徒，”阿真说道，“这枚就是我的天佩。” 秦音有点明白了，“你刚才是不是打算用这个佩连接我和夏花？” 阿真点点头，“可惜失败了。” 秦音“嘁”了一声，指了指画卷之上的妙真，问道，“那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算了，”秦音说道，“我们先想想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偷袭一下那个夏花，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僵持住了，是偷袭的好时机。” “很难，”阿真说道，“命虫鸣叫的时候，主人是免疫伤害的。” 秦音懊恼地撇了撇嘴，正打算开口说什么，突然间，又一阵蜂鸣声响起，半空中悬浮的蛇鳞全都降落了下来。 电光火石间，阿真甩出天作幡挡在三人身前。 天作幡立时化作一串半弧形围挡，拦住了坠落在他们身上的蛇鳞，蛇鳞失去了力量，噼噼啪啪掉落，像是天上下了一场黑色的冰雹。 冰雹终于下完了，天作幡完成了使命，咔嚓一声，竟拦腰截断了。 “这就是三鸣，”阿真看着天作幡的碎片，叹道，“我最强的法器，也只能抵挡得住一小部分已经失去了力量的蛇鳞。” 但好在，至少已经结束了。 画卷上的妙真像是一阵被吹起的风，旋转着，落向地面。 阿真想伸手接住他，双手却从他的身体里划过，什么都没留下。 那透明的妙真，落在了真正的妙真身侧。 他蹲在地上，两手朝他伸去。 两个妙真重合了。 只剩下秦音和阿真看了看对方。 “你看吧，”秦音说道，“我说了，这应该是你师父的一片魂魄。” “小音，那这幅画到底是……” “这不重要，巧合罢了，”秦音一口回绝，“咱还是……诶，你师父动了。” 平躺在地上的妙真突然坐了起来，只不过眼睛还是合上的。 “师父！” 妙真不为所动地站起身来，他直挺挺地，站在了夏花对面。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垂着头，垂着手，相对而立。 在最终的危险降临之前，他们之间的对峙，已经开始了。 *** 小澜的领悟能力超凡，学习能力更不用说，身为未来的四夏家主，小澜做到了让所有门人都满意的成长速度。 除了一个人，夏嫣。 距离自己接触梦蝶之后，又过了几周，小澜几乎已经学会了夏嫣能教会自己的所有东西，但是随着自己掌握的本领越来越多，小澜却能感觉到夏嫣的状态发生了变化。 她越来越经常地走神，也不像之前那样那么热衷于梳妆打扮了，小澜试着询问过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反倒换来夏嫣一脸困惑地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想”。 夏嫣的失神，终于在这天达到了顶峰。 这天，家主找到了小澜。 准确来说，是找到了夏嫣。 “罗家小九天快要满月了，那老狗特地邀请九家前去赴宴，”家主站在小澜面前，微笑着说道，“小花，愿意和家主一同前往吗？” 小澜一想到能见到老罗和九天小时候，赶紧点了点头，紧接着她就扭过头，看到了一脸凝重的夏嫣。 家主也看到了。 “嫣儿，你不愿小花跟着我去？” “家主，”夏嫣摆出了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要不然……要不然带上我吧。” 小澜本以为夏嫣会不许自己赴宴，一听这话，更困惑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 家主愣了一下，而后释然地笑了，“嫣儿，不必担心。” “我不是担心小花，我是担心……” “嫣儿，我们走后，驻地还需要人守，”家主的语速变得很慢，目光似乎也闪烁了起来，“嫣儿，生死有命，运却无常，接受便罢。” 第四百六十章 预知的死亡 小澜听不太懂二人佛偈一般的对话，但是知道了，三天之后，自己就要跟着家主出发，离开驻地，前往文京。 出发前一晚，小澜都睡着了，却感觉到夏嫣的气息靠了过来。 “小花，我知道你醒了。” 小澜装睡失败，抿着嘴坐起身来。 “师父，怎么这么晚找我啊？” “小花，”夏嫣美丽的脸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你一定要保护好家主啊。” “啊？我吗？”小澜伸手指向自己，“就凭我？” 家主一个人能打两个我，还能轮得到我保护？ “你没发现吗？”夏嫣叹了一口气，“家主越来越虚弱了。” 小澜认真回忆起来，自己和家主的接触并不多，但是在自己的印象里，家主确实不是一个看起来精力很旺盛的人。 “好像是……”小澜瞟了眼夏嫣，“师父，我感觉你好像虚弱得更厉害。” 夏嫣又是一声叹息，“小花，我……” 小澜竖起耳朵。 “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夏嫣苦恼地开始扯自己的头发，那可是她视若珍宝的头发，“我希望是自己错了。” “师父，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小澜轻轻抓住夏嫣的手臂。 夏嫣垂下手，盯着前方黑暗的虚空，梦呓一般地说道，“小花，你知道师父差一点成为家主的事吧？” 小澜知道，虽然夏嫣从未正面跟她聊过这件事，但是通过她和夏素素之间的对话，还有她对于自己成为继任者的态度，小澜早就推测出来了。 小澜点了一下头。 “那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没有成为家主吗？” 小澜摇了摇头，这个自己是真的不清楚，事实上，自己也很好奇。 “是因为师父你志不在此吗？” 夏嫣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对外宣称的理由确实是这个。” 小澜挠了挠头，也跟着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到底应该算是我主动放弃了，还是被动放弃了，也可能是主观上的情绪导致了被动放弃的结果，”夏嫣又开始说一些很难理解的话了，“我很害怕。” 小澜就听明白了最后一句，“怕？” “对，怕，”夏嫣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打了个冷战，“我太害怕了，怕得无法继任家主。” “怕什么？” “怕……死啊，”夏嫣凄凉一笑，“还能怕什么？” 小澜的心底突然咯噔一下子，心想该不会她们没把什么关键的信息告诉自己吧，难道说四夏家主都会惨死？ “不，别想太多，”夏嫣通过小澜的表情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我说的不是你，是我。” 小澜一寻思，“你做了家主就会死？” “不是做了就会死，”夏嫣呼出一口气，“而是一旦我做了家主，我就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小澜愣住了，“为什……这要怎么知道？” “这就是我的能力，”夏嫣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小澜脸上，“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哪怕是我的父母和我的师父，都没有，你是第一个。” 小澜感觉到了肩上的责任，她用力点了点头，“所以，师父你的其中一个能力，是能够预知到家主的死期？” 小澜猜对了，夏嫣因为不需要自己亲口说出这句话而感到轻松了一些，僵硬了许久的身体也终于动了动。 “那……那我的死期……”小澜先想到了自己。 “你还不是家主呢，看不到。”夏嫣白了小澜一眼。 “哦哦，”小澜说道，“那这么说来，你看到了家主的……” “我看到了，但是不太确定，”夏嫣眉头紧蹙，“我太久不练习了，不像之前看得那么真切了，我希望只是个错觉，但……” 夏嫣合上眼睛，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了。 “看样子，就在这几天了，对不对？”小澜总算是明白了夏嫣这段日子的消沉的原因。 夏嫣没说话，小澜知道这是默认了。 小澜清了清喉咙，一把抓住夏嫣的手，“师父，你放心，我会拼命保护好家主的。” 夏嫣看着小澜的眼睛，看了半天，忽然噗嗤笑了一下。 “你别再把你自己搭进去了，不然继任者也没了，只能我硬着头皮上了。” “我？我不会的，”小澜拍拍胸脯，“我很抗打的。” 夏嫣的忧愁和焦虑被小澜成功转移，她离开之后，小澜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了。 窥视的目光再次出现，小澜这次理都懒得理。 危险，即将到来。 *** “师父！” 阿真还想扑到妙真身边，却被秦音伸手拦住了。 “先别去，”秦音的瞳孔微微放大，“阿真，别给你师父添乱了。” 妙真和夏花始终对立着，四周的空气不安地涌动，两个人都在积蓄着力量。 那不是秦音和阿真能够参与的战斗。 夏花的虫鸣只剩下一次，同时也是破坏力最强的一次，四鸣之后，宿主会死，敌人也会。 妙真的意识还未恢复，现在正处于一种未知的状态中，虽然刚刚硬抗下了夏花的三鸣，但是四鸣和三鸣，又不可同日而语。 夏花开始动了，沾着鲜血的手指白得发乌，那只手没有丝毫犹豫，直戳向了已经鲜血淋漓的胸口。 虫鸣之间的冷却时间再次变短。 她变得越来越强了。 秦音和阿真屏住了呼吸。 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夏花彻底合上了双眸，几乎用气音说出了接下来几个字。 “命虫，四鸣。” 空气先是停滞了一秒，下一秒，周遭狂风大作，这骤然降临的龙卷风以夏花为眼腾腾转开，秦音和阿真只晃了两下，就被这狂风带着飞离了地面。 两人都在尖叫，但叫声都被吞没进了狂风中，阿真试图调动灵潮甩出法器，可是那些小零件刚一露头，就像是被暴戾熊孩子弄坏的玩具一样，破碎散架了。 更不要说秦音，因为体重太轻，秦音很快就被旋风带到了风力最大的风壁边缘，四面八方传来的拉力一同撕扯着秦音，她感觉自己浑身的皮肤已经被撕碎了，只剩下一具单薄的骨骼还在承受着。 忽然间，秦音感觉一根细绳缠绕上了自己的腰间。 有力量顺着细绳传递了过来，还没等秦音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霎那间，细绳勒紧，秦音就像是天上的风筝一般，被那根细绳拖曳着，向暴风中央飞去。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夏嫣的计划 *** 临别之际，夏嫣在小澜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下。 小澜扭过头，正对上了夏嫣的眼睛。 夏嫣的眼神很不安，小澜抿紧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小花，和你师父对什么暗号呢？”家主发现了二人的目光，笑着揶揄道。 “没什么，我师父告诉我要保重，”小澜说道，“我师父很含蓄的，她可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夏嫣顺手扇了一下小澜的后脑勺，“嘁”了一声就走向了家主。 “家主，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夏嫣抓住家主的手，“我们都在家里等您。” 家主看着夏嫣，抽出手，揉了揉夏嫣的头顶，好像她是个小孩子似的。 “驻地交给你们了。” 夏嫣又攥住家主的手，看起来都快哭了。 夏素素用看怪物的眼神望着夏嫣，应该是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姐姐露出这副模样，最后她忍不住了，直接上前把夏嫣拖走了。 “家主，一路顺风，”夏素素尴尬地说道，“小花和阿胧拜托您了。” 家主点了点头，低头看向小澜。 “小花，阿胧，我们出发？” 小澜感觉身边的阿胧挽住了自己的手，爽朗地“嗯”了一声，便跟着露出了干巴巴的笑容，乖乖点了两下头。 旅途开始，下山的路需要步行，四周的一切对于小澜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一边走路一边偷偷往四周看。 第一段旅程很顺利，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山下，不远处停着前来接他们的车，据家主说，这是八两水派来的车。 小澜始终很警惕。 到了机场，第二段旅程就算结束了，一切都很平静，没什么意外发生。 待到飞机起飞，小澜侧过头看了看身旁正在闭目养神的家主，欲言又止，想了想，把头转了回来，过了一会儿又扭头看她，就这样重复了许多次。 “小花，你说就好了。” 家主说着，幽幽转醒过来，她的声音很低，应该是怕过道那边已经睡着的阿胧听见。 “家主……”小澜犹豫着问道，“咱们四夏，在外面有没有什么仇人啊？” 家主愣了一下，随后释然般笑了起来，“小花，是不是师父和你说了什么？” 小澜猜到家主会知道这件事，因此也没掩饰。 “师父说她预知到你可能会出现危险，”小澜压低嗓子，“所以我可害怕了，家主，会不会有仇家追杀咱们啊？” 家主听了这话，倒认真思索了起来，“仇人啊……我来想想。” 想了半天，家主笃定地摇摇头，“没有。” 想了这么长时间啥也没想出来啊，小澜无语地瘪了瘪嘴，“家主，我师父没开玩笑，她都焦虑了好几天了。” “我知道，”家主看上去也不太像在开玩笑，“事实上，嫣儿的这个能力，我也是知晓一二的。” 小澜微微惊讶，“师父说她从来没跟别人讲过。” “当时，她跟你一样成为了继任者，按理来讲，她应该从我这里接过家主的职责，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继任，”家主解释道，“那个时候，对于嫣儿不肯继任的原因，我们是有猜测的。” “所以家主你当时就猜到了？” 家主点点头，“猜到了一个大概，当时嫣儿给出的理由是她自由不羁，忍受不了家主责任的束缚，但我知道，嫣儿不是这样的人。” 家主柔和外表下的敏锐和聪慧又一次惊到了小澜，紧接着小澜就想到，身为继任者的夏嫣，能力应该也不遑多让。 “嫣儿现在放浪形骸的生活态度，其中有一部分，其实是演出来的，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她真的是因为性格问题才放弃了继任，”家主叹道，“为了圆谎，她连自己的生活方式都可以改变。” 小澜歪了歪头，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那种感觉很不清晰，完全捕捉不到，于是小澜很快就放弃了。 “但是家主，我师父是真的担心你，”小澜决定还是站在夏嫣那边，“我答应她了，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您的。” 听完这番话，家主没有露出小澜预想中欣慰的微笑，而是拧紧了眉头，侧过脸，严肃地望着自己。 “小花，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吗？” 小澜的肌肉猛地跳动了一下，刚才那种不适感回来了，并瞬间冲击了自己的大脑。 “嫣儿为了圆一个谎言，可以改变一辈子的生活方式，甚至改变自己的性格，更何况是用短短几天的时间进行一场表演？” 麻木感出现在自己的后脑上，并开始向着身体的其他部分蔓延，小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地望着家主一开一合的嘴唇。 “我不知道，嫣儿是怎么向你解释她自己的能力的，小花，我要告诉你的是，嫣儿的确已经预知出了一些事情，但那些事情，绝对不是关于我的。” 对啊…… 过去几天的片段在小澜眼前一一呈现，自己早就应该感觉到不对劲的，可是自己低估了夏嫣的深沉，自己被夏嫣那副混不吝的外表骗了。 “嫣儿没有孩子，父母也都过世了，小花，她现在最在乎的人应该就是你了，”家主合上眼睛，似乎是累了，“小花，就算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全都不懂，你只要知道一点，如果危险即将发生在我身上，那么嫣儿是绝不会让你陪着我出来冒这次险的。” 麻木感消失了，小澜开始颤抖，她颤抖着发出声音，“所以说师父预知到的不是你，是她……” 要出事的根本不是家主，而是夏嫣自己！ 片刻间，浑身的力气全都回来了，小澜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夏嫣的心思深沉得可怕，为了骗过小澜，她演出了与日俱增的焦虑和虚弱，在家主提出要带上小澜走的时候，夏嫣几乎立刻就答应了，小澜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夏嫣这么在乎她，怎么会允许她离开自己只身犯险呢？ “家主，我得回去，”小澜咬紧牙关，眼圈都红了，“我不能让师父出事。” 家主一把拉住小澜的手腕，她力道很大，小澜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蛇缠上了一样。 “小花，有关你的师父，我要告诉你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她绝不是一个会乖乖等死的人，”家主的眼睛不知何时居然瞪了起来，“她现在的一切安排，不是为了等死，而是为了求生！” 第四百六十二章 琴 为了求生。 是的，和家主比起来，小澜对于夏嫣的了解，可以说是近乎于零了。 夏嫣不是一个会轻易被命运左右的人。 “可是，如果我们在师父身边的话，说不定能帮上她呢……” “有很多事情，只能自己面对，”家主也冷静了下来，她紧闭双目，叹息道，“如果我们在她身边，我想，只会让她多一条软肋。” 小澜不再说话了，她咬着下唇，看向窗外渐暗的天空和云海。 她感觉自己身体内部的某个器官，就在腹腔或胸腔内的某个难以言喻的位置，在慢慢地变得柔软。 航行很快就结束了，飞机刚刚落地，小澜就焦虑不安地看向了家主的手机。 夏花和阿胧的年纪太小，还没有自己的手机，她们三人只能通过家主的手机来接收外界的消息。 家主看出了小澜的心思，她趁着阿胧收拾东西的时候，悄悄对小澜说道，“放心，小花，家里没有消息传来。” 小澜松了一口气。 现在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小澜见到了年轻的老罗和婴儿时期的九天，参加了热闹的宴席，也见到了许多九家的人。 但是她始终处于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里。 没有消息，还是没有消息。 小澜像是守在一颗必然会爆炸的炸弹旁边一样，笑的时候，说话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满脑子都只有这一件事。 终于，在她们告别了八两水，踏上了回家的旅程时，炸弹炸开了。 家主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小澜刚在车上坐稳，听到这电话声，差点直接站起来。 阿胧莫名其妙地望着小澜，“你这么激动干嘛？” 家主看了眼手机的显示，又抬眼看了一下小澜，而后接起了电话。 “素素……好，好的……我们马上回去。” 挂掉了电话，家主看着两个小孩子的脸，轻声说道，“嫣儿失踪了。” *** 秦音被这风吹得七荤八素，腰间的绳子也勒得越来越紧，她感觉自己都快被拦腰截断了。 好在随着自己逐渐靠近暴风中央，风力明显变小了，慢慢的，她似乎都能看到地面上的东西了，隔着旋转的风沙，秦音还看到了不远处和自己一起被放风筝的阿真。 风筝线还在收紧，很快，秦音就看到了线的主人。 是妙真。 妙真的身周环绕着一圈幡子模样的东西，看起来很像天作幡，但是比阿真的天作幡大很多，幡子末端的白色布条在风中飘荡着，其中两条长长地延展出去，挂在了秦音和阿真身上。 又靠近了一些，秦音看清了妙真的脸。 他的状态看起来很差，面色白得发青，但是身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紫红的猪肝色，更要命的是，他的额头在流血。 那就是之前妙真被银针刺入的位置。 “师父！”秦音听到了阿真的尖叫，“师父！——” 阿真的嘶吼声很刺耳，秦音听得心头一阵发紧。 妙真似乎，正在死去。 即便已经失去了意识，妙真还是在这一刻做出了本能般的选择，他选择牺牲自己，救回自己的徒弟。 阿真意识到了这一点。 天呐…… 秦音不敢想象此时此刻的阿真有多痛苦。 她想帮忙。 秦音一直觉得自己其实算是一个功利主义者，她很少在明显没有胜算的时候上去送人头，她习惯于扮演弱小的那一个，其实自己并不弱小，只是很懦弱。 她觉得自己很懦弱。 但是现在，她有点想去送一送了。 “阿真！” 阿真听到了秦音的呼唤声，他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秦音，秦音手里握着那副有点眼熟的空白画卷，冲着他扬了扬。 “小音……”阿真的嗓子哑了，发音也不太清楚了，“你还活着……” “你是不是能操控物体来着？”秦音喊道，“这个你能操控吗？” 她指的正是手中的画卷。 阿真看向那幅画。 “这是什么？” “是一幅画，”秦音的声音忽然变低，“或者说，是一个神迹。” “什么？” “这个应该可以帮到你师父，”秦音说着，把画卷抛向了阿真，“我交给你了。” 画卷仿佛不会受到狂风的影响似的，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抛物线，直直落向阿真。 阿真慌忙接住卷好的画卷，展开之前，先抬眼看向了秦音。 “小音，这是……” 他愣住了。 秦音消失了。 一秒钟之前还飘在自己几米之外的秦音，仿佛霎那间就消失了，只剩下那根修长的幡子孤零零地飘荡着。 阿真带着满腔的困惑，展开了那幅画。 他记得那是一副空白的画，但现在，画上多了些东西。 一把琴。 *** 失踪。 竟然是失踪。 小澜僵直地坐在座椅上，反应着这个消息。 怎么会是失踪？ 可为什么不会是失踪呢，和你正在等待的那个消息相比，失踪，已经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了吧。 没错，是这样的。 这个结果是好的，也是糟的。 对于小澜来讲，这把刀没有完全穿透自己的心脏，但却把刀尖留在了身体里，只要夏嫣不出现，刀尖就会一直在心脏里翻滚着。 “她们去找过师父了吗？”小澜问道。 “都找过了，”家主看起来也苍老了似的，“没找到。” “怎么……怎么嫣儿师父会突然消失啊？”不知道问题严重性的阿胧偷偷瞄着二人的脸色，“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家主打起精神，在阿胧的头上摸了摸。 “没出什么事，阿胧不用担心。” “可是小花看起来……”阿胧担忧地望着小澜，“小花，你也不用太担心，嫣儿师父可能只是下山玩去了。” 阿胧对于夏嫣的了解还不如小澜，在她眼中，放荡不羁的夏嫣的确能做出突然下山玩耍这种事。 “阿胧乖，让小花自己静一静吧，”家主说道，“那毕竟是小花的师父。” 阿胧懂事地点点头，不再盯着小澜看了。 小澜咬着手指甲，看向窗外灰色的风景。 车子开动。 旅程终于要结束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归来 回到驻地的时候，小澜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混乱局面，正相反，驻地里井然有序，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夏素素的功劳。 见到家主之后，夏素素才露出了些许放松的神情，看得出来，过去的几天里她的精神一直紧绷着。 “素素，现在怎么样了？” 夏素素将三人引进房间，开口回答道，“还是没找到……我一直在派人寻找，可是至今未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家主将目光移到了小澜身上。 “小花，你有头绪吗？” “我……我不知道……” 我连师父要出事的消息都是你通知的，我能知道什么？ “嫣儿师父会不会是下山了呀？”阿胧单纯地发问。 “山下我们也找过了，但是看时间，应该不会，”夏素素说道，“我姐消失得很突然，事实上，她消失的前一天晚上，和我谈了一整晚。” 小澜和家主打起了精神。 “她有说到什么吗？” “一整晚，她都在说一些我们小时候的事，”夏素素目光放远，摇了摇头，“当时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考虑到她经常发神经，就没怎么管，第二天早上我来给她送早餐的时候，她就消失了，那时候距离我离开她的屋子，也就两三个小时，她应该来不及下山的，而且在驻地和山路上守夜的姐妹们都没有看到她。” “这山这么大，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吗？”小澜急问道。 “我们的人手当然不够，但是山中各处的虫群同驻地里的虫群是会互相联络的，虫并没有发现我姐。” 小澜觉得自己还应该再问些什么，还没开口呢，突然脚下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小花！”身边的阿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小澜，“你怎么了？” 家主伸手上前一摸，立刻说道，“小花，你该休息了。” “我……” “你这几天精神状态很差，又舟车劳顿，必须要休息一下，不然急火攻心，哪怕你年纪再小，也是会落下病根的。” 小澜被几人逼着吃了顿食之无味的晚饭，然后躺在床上开始休息。 小澜想现在就去山上找夏嫣，但是她知道夏素素和阿胧应该都在客厅里守着，她出不去，也睡不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太阳穴一直在抽痛，小澜试着合上眼睛闭目养神，但是眼睛一闭上，黑漆漆的世界里就会涌现出许多恐怖的画面，小澜应该是不怕恐怖的，但是她怕这些。 就在小澜第三次尝试着闭上眼睛的时候，画面之外，还出现了声音。 脚步声。 啪嗒，啪嗒…… 正在靠近的脚步声。 不对。 小澜猛地睁开眼，正看见了一张脸，就在自己的床边。 小澜吓得差点坐起来，但是紧接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勾勒出了那人的模样，那不是别人，正是夏嫣！ 夏嫣的头发披散着，湿淋淋地搭在肩上，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她见小澜醒了，冲着小澜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师……师父，”小澜还有点不敢相信，不太确实现在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是你吗？” “不是我是谁啊？”夏嫣开口，声音虽然有些虚浮，但还是她平日里的语气，“连你师父都不认得了？” “师父……”小澜坐起身，拉住了夏嫣的手，她的手很冰，小澜低头看了看，有些发愣。 “哇，”夏嫣也低头看向了小澜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啊？” 我的手？ 小澜眨眨眼睛，她缓缓松开夏嫣的手，并默默掐了自己一把。 会疼诶。 这真的不是梦境吗？ “师父你，是不是体温感觉失调了啊？”小澜问道。 “你才失调了呢，”夏嫣笑着弹了一下小澜的脑壳，起身说道，“哎呀，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你都不欢迎一下我。” 小澜连忙跟着下了床，“师父，你是从哪儿回来的？” “不是，你真是个笨蛋啊，”夏嫣啧啧啧了起来，“你师父我可是差一点点就死了诶。” 一听这话，小澜立马精神了，“是不是你已经预知到了……” “唔……看来你也没那么笨嘛，没错，我骗了你，我道歉，”夏嫣看起来可一点都没有抱歉的意思，“不过我也是怕你这个小家伙过来碍手碍脚的嘛。” 一股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小澜的嘴角颤了两下，猛地嚎了出来，“那你就骗我说是家主要死了啊！你知道家主跟我说出事的可能是你自己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嘛？！你不想让我碍你的事你就告诉我啊！我又不会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你！” 夏嫣被小澜吼得都怔住了，她张了两下嘴，“小花……” “你知道我多害怕你死了吗？！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啊？！”小澜哭得口齿都不清楚了，她一把环抱住了夏嫣，鼻涕眼泪全都抹到了夏嫣湿漉漉的衣服上，“你这个师父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你以后要是再这样，我就不要叫你师父了！” 夏嫣的身体也是冰冷的，抱着抱着，似乎变得暖了起来，小澜用力抱着这具单薄消瘦的身体，像是在拥抱一朵抓不住的云。 夏嫣一个劲地轻拍小澜的后背，有点无奈，又有点欣慰，她看着这个在自己怀里号啕大哭的小女孩，这是她钢筋铁骨下的软肋，她的阿喀琉斯之踵。 “小花，乖，别哭了……” “别哭了，师父认错了，真的认错了行不行……” “小花……至少别往我身上抹鼻涕啊……” “小花……要不然我给你讲讲我这几天的经历吧？” 小澜终于抬起头来，夏嫣见有了效果，赶紧拉了两把椅子过来，和小澜面对面坐下了。 “你也很好奇吧？”夏嫣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这几天的经历可丰富了，一下子都说不完呢。” 小澜吸了吸鼻子，“那你慢慢说。” “我跟你讲哦，”夏嫣竖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找到了那个要杀我的东西，并且狠狠地和它打了一架！” 然后就没了。 “哈？”小澜又露出了“你是不是在耍我”的表情，“不是经历很丰富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嘛。” 小澜摆了摆手，认真地问道，“那你先说，到底是谁要害死你？” 第四百六十四章 审问 夏嫣倒真的冥思苦想起来，但看起来不太像在回忆，有点像在现编。 她眼睛一亮，合掌道，“好像是一只大虫子！” “好像是？”小澜更加质疑她的话了，“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打赢了什么吗？” “像是一只大蜘蛛，但是又有点奇怪，”夏嫣说道，“太黑了，我都没看清楚。” “太黑了？”小澜又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你们是在夜里打架的？” “我……”夏嫣的目光忽然恍惚了一下，“我不记得了，应该是吧。” 小澜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道，“那个大虫子为什么要杀你呀？” “我怎么知道啊？”夏嫣也莫名其妙了起来，“又不是我要杀它。” “它没跟你说吗？” “虫子不会说话啊，”夏嫣打量了小澜一眼，“你怎么瓜兮兮的？” 好好好，倒成自己瓜兮兮的了。 “师父，那你预知的时候，没有预知到动机吗？” “哪儿有这种东西，”夏嫣翻了个白眼，“你说的那不是预知，那是上帝视角。” 小澜有点无奈了，问了半天，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看来这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处理的局面了。 “要不然我给你讲讲我英勇搏斗的全过程吧。”夏嫣倒是兴致勃勃。 “先等等，师父，”小澜朝着门口走去，“我去把家主她们叫进来，人齐了你再讲……诶，对了。” 小澜忽然想起了什么，侧过身问道，“师父，你回来的时候，守夜的姐姐们都没看到你吗？” 夏嫣一脸无辜，想了想，摇摇头。 “也没看到素素师父和阿胧？” 又摇摇头。 “她们都回去了吗？……”小澜嘟囔着，打开了卧室的门。 一阵幽幽的冷风从门外飘了进来，小澜打了个寒战，一抬眼，和门外的两双眼睛对视了。 是夏素素和阿胧。 这对师徒原本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见小澜突然打开了门，全都略带诧异地看了过来。 “小花，你怎么还没睡啊？”夏素素的眼睛看起来红红的。 小澜愣了一下，她扭头看了一眼靠在卧室软椅上的夏嫣，又回头看看二人。 “出什么事了吗？”夏素素发现了不对劲，站了起来。 “我……我师父回来了，”小澜说道，“你们没看见？” 五分钟之后，整个驻地几乎都清醒了过来，一大堆人来到夏嫣的家，进入小澜的卧室，端详起这个失踪了好几天的人。 夏素素已经抱着夏嫣哭了好一会儿了，这个一小时前还在竭力保持专业的工作状态的人，在看到失而复得的姐姐之后，还是抛弃了所有的伪装，变回成夏嫣的小妹妹。 家主则淡定多了，她向小澜仔细询问了夏嫣回来的经过，而后又转向了夏嫣。 夏嫣好不容易把痛哭的小澜哄好，现在又要去哄痛哭的妹妹，她原本就一副半死不活的疲弱样子，现在更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即便如此，家主还是开始了她的盘问。 “嫣儿，你说的那个大虫子，是在哪里碰到的？” “不是碰到的，”夏嫣打了个呵欠，“是我去找的它，就在山里。” “这么说，你这些天一直在山里，”家主的眉头紧了一下，“可为什么人和虫都没有找到你？” “我怎么知道啊？”夏嫣困得脾气都上来了，“你们要是不信，明天天亮了我带你们去找它。” 众人讶异，家主再问道，“它还在那里？” “当然就剩下尸体了，”夏嫣说道，“你们不用怕。” “你刚才描述的你和那虫的搏斗过程，似乎不算漫长，”家主问道，“你们的战斗持续了多久？” “应该……没多久吧，”夏嫣仰起头，“我印象里很快就结束了。” “可是你失踪了整整五天，”家主步步紧逼，“其他时候，你去了哪里？” “我……”夏嫣的目光空洞了起来，“我走了那么久？” “对，”家主道，“难道其他时候你一直在路上？” “那应该就是这样，”夏嫣觉得在理，于是附和道，“对，我一直在路上，我记得我在路上走了好久好久。” 家主用眼神上下扫描着夏嫣，目光十分锐利。 “还有一个问题，”家主问道，“你为什么浑身都湿透了？” 夏嫣一怔，赶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像是才发现自己居然湿透了似的。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家主眯起了眼睛，“怎么会不知道？” “我……我……”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家主的声音忽然变高了，惊得在座各位全都头皮一紧，“你到底，是不是夏嫣？” 周围陷入了无垠的寂静。 打破这场寂静的，是夏素素。 “家主！”夏素素忍不住了，她猛地站了出来，拦在了姐姐和家主中间，“阿姐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现在又困又累，您又何必在这时候咄咄逼人追问她呢？” 小澜的眼睛都瞪大了，夏素素是最尊敬家主的人，难以想象她会用这种态度跟家主讲话。 家主的眼睛同样瞪大了，她望着泪痕还挂在脸上的夏素素，僵硬的脊背缓缓放松了下来，她抖了抖嘴角，露出了一个熟练的温和笑容。 “是我欠妥了，”家主说着，微挪了下身子，隔着夏素素看向夏嫣，柔声道，“嫣儿，今晚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家主离开了，还带走了其他人，很快，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她们四个。 阿胧完全不清楚目前的局面，她攥着小澜的手，看看这儿看看那儿。 小澜则在尽力思考着刚才那些对话的意义。 想着想着，小澜也打了个呵欠。 夏素素虽然替姐姐挡走了家主，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话，她低下头，静静地望着夏嫣的脸，像是想从这脸上看出点什么一样。 夏嫣感觉到了妹妹的视线，她抬起头。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 “哼哼，”夏嫣抛了个得瑟的媚眼，“不错嘛，小素素知道帮姐姐说话了。” 听到这句话，夏素素整个人大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姐姐这副熟悉的姿态和表情，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四百六十五章 梵天 小澜醒了。 她眯着眼睛坐起了身，感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源自骨髓的疲惫和酸痛。 有点熟悉。 小澜打了个呵欠，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是梦蝶又出现了？ “小花！” 夏嫣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小澜看过去，见夏嫣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头进来笑道，“起床啦！快来吃饭！我刚做好！” 哈？ 是自己听错了吗？ 夏嫣……做饭了？ 小澜迷迷糊糊地下了床，头有点痛，她只记得昨晚临睡之前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一时之间……有点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了。 桌子上摆放着好几样早餐，小澜想吃，又有点不敢吃，毕竟她从没尝过夏嫣的手艺，万一和夏嫣一样只是看起来好看怎么办…… 夏嫣倒是不管那么多，她夹起一个煎蛋，直接就塞进了小澜嘴里。 小澜一边咀嚼，一边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事。 慢慢的，她想起来了。 小澜瞪大眼睛，停止了咀嚼。 不是，昨晚发生了那些之后……现在不是应该一片血雨腥风吗？现在这一派祥和又是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了？”夏嫣在小澜眼前挥了挥手，“吃愣住了？” “呃我……我还没刷牙，”小澜说着起身，“师父我刷完牙再回来吃哈。” 小澜趁着洗漱的工夫朝着窗外看去，整个驻地也在苏醒，简直就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早晨。 昨晚难道是我在做梦？ 不对啊，那得从夏嫣失踪开始自己就在做梦了，这梦得多长啊。 “小花，”夏嫣的声音出现在小澜身后，“不用意外。” 听到这句话，小澜的心似乎突然稳了下来。 小澜转过身，夏嫣手中端着一只小小的茶盏，一边喝茶，一边望着窗外说道，“我今天会带她们去找那只虫子。” 她们？ “我也去。”小澜放下手里的毛巾，说道。 夏嫣摇了摇头，“你不能去。” “为什么？” “我……不知道，”夏嫣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小澜身上，“我只是不希望你去。” 小澜使劲盯着夏嫣的脸，仿佛自己能看出什么来。 “师父，理由呢？” “没有理由，”夏嫣叹了一口气，“非要说理由的话，就是感觉。” “师父……” “如果你偏要去的话，那就去吧，只是我不知道你会发现什么，”夏嫣低下头，转身走回到餐桌边，“有可能，是很不好的东西。” “师父，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我说了，我不知道，”夏嫣终于看向了小澜，“我没骗你。” 早饭之后，没过多久，家主就带着几个人找了过来。 夏素素也来了，她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昨晚的冲动，有点不敢直视家主，即便如此，小澜还是能感觉到，她是来保护夏嫣的。 “嫣儿……” “我知道，”夏嫣拍拍手，从桌边站起身，“我们走吧。” 家主看向小澜。 “小花也一起？” 夏嫣的背影有点僵，小澜看了看夏花，又看了看家主，犹豫了好一会儿，对着家主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我就不去了。” *** 阿真握着那幅画，满脑子问号。 秦音交代的话不明不白的，她让自己操纵这东西去帮助师父，却没说这是什么，要怎么用。 阿真甚至不知道她指的到底是这幅画，还是画上的琴。 然而，勒在腰身上的幡子愈发紧了，让他不得不立刻做出决定。 不管那么多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阿真蓄力一抛，直接将那幅画抛至半空，自己则结好手印，心中默念口诀。 那幅画凌空一顿，直接停滞在旋转的风中，阿真满头大汗，继续尝试连接这幅画。 这不是普通的画。 很快，阿真就感觉到了这幅画背后的秘密。 随着他探出的触角逐渐深入画的本质，一股庞大的灵能朝着他澎湃奔袭而来。 阿真的身体开始颤抖。 那不是自己能操纵的东西。 自己在那灵潮面前，就像是一个站在海岸上准备迎接海啸的普通人，他也许会游泳，但绝对征服不了海啸。 这画中，为什么会隐藏着如此巨大的灵能？ 阿真不敢轻举妄动，他会被淹没的。 可是，师父需要自己，他快支撑不住了。 可是…… 突然间，在这铺天盖地的灵潮海啸之中，阿真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是……小音？ 阿真明白了。 秦音进入了画。 她知道，单凭阿真自己是无法操纵画的，于是她进入了画，和之前那次一样，她的战场，在里面。 只不过这一次，她还能出来吗？ 既然如此，那我还犹豫什么呢。 阿真咬紧牙关，更换口诀，开启强行御物。 半空中的画卷缓缓动了起来。 阿真全身的血管都开始跳动，内脏采用最大循环，心脏超速泵血，阿真能听到自己体表的毛细血管断裂的声音，炎热的灼烧感从脚下蔓延而上，皮肤变成了可怕的紫红色，和地面上的妙真一样。 画卷飘至妙真正上方。 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哀号，那代表着自己的身体状态到达了临界点。 但阿真已经不在乎了。 事已至此，在这个所有人都已付出了所有代价的战场上，接力棒终于到达了自己手上，自己只能往前，像师父和小音一样，献出一切。 再不行，也得行！ 阿真发出一声怒吼，血腥味充斥着自己的口腔，眼前的世界也变成了猩红色。 在红色的背景下，他看到，从画中，坠落下一团小小的黑色物体。 紧接着，另外几团黑色物体坠落，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它们坠向了妙真。 那些黑团砸到妙真身上时，瞬间就消失了，就像是溪水汇入河流。 很多很多的溪水，涌入河流的时候。 会让河流变成大海。 在那些黑团密密麻麻地不断坠落时，质变就这样发生了。 阿真感觉到系在自己腰间的幡子猛地开始发力，迅速拖着他靠近地面，与此同时，地面上的师父，却慢慢漂浮了起来。 黑团仍不断地落在妙真身上，妙真皮肤的颜色变了，之前那种危险的紫红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金黄色。 空气中飘荡着一阵若有似无的乐声。 那是……梵乐？ 阿真瞪大眸子，恍然惊悟。 周身镀金，梵乐缭绕。 妙真，他的师父，已突破醮天，登至梵天！ 第四百六十六章 妈妈 *** 小澜呆在屋子里，沉默地等待着。 她不知道她们会带回什么消息。 不过……不指望是什么好消息了。 只要不是坏消息就行。 小澜就这样，从早，等到晚。 夜色已经降临了，驻地里仍然一片平静。 小澜开始焦虑不安。 晚上七点多，房门被人敲响，小澜唰地站起身，心脏一个劲狂跳。 不是夏嫣，夏嫣不会敲门，那会是谁？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自己吗？为什么夏嫣没回来？她出事了吗？ 无数个问题迅速从小澜的脑海中划过，但是很快，门外的喊声打破了她不祥的幻想。 “小花，吃晚饭啦！” 是阿胧的声音。 小澜松了一口气，打开门，阿胧两只手都提着饭盒，站在门外。 “怎么这么晚才开门？”阿胧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阿胧，你师父回来了吗？” “没有啊，”阿胧把菜都摆在了桌子上，“她们都没回来呢。” “可是都这么晚了，天都黑了……” 小澜本想加上一句“她们会不会出事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我也不知道，”阿胧把筷子递给小澜，“应该快回来了吧。” “素素师父走之前有跟你说什么吗？” “跟我说什么啊？”阿胧敛住眉眼，“我又听不懂。” 看阿胧的表情，显然她还有其他意思。 “阿胧，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阿胧带着点小脾气似的把馒头塞进小澜手里，“吃饭。” “你看起来不对劲，”小澜虽然开始夹菜，但目光还在打量着阿胧，“阿胧，是不是素素师父真的跟你交代什么了？……” 啪！ 阿胧一把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吓得小澜刚刚夹起的食物都掉了。 “小花，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两个只是小孩子，不应该管大人的事情，”阿胧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听得出来，她在努力克制语气里的不满，“你自从……自从抽了命虫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小澜心想阿胧说得没错，夏花确实换了一个人，阿胧就因为这个发脾气？ 当然了，阿胧不知道小澜在想什么，在她看来，小澜只是愣在原地，像是被吓住了一样。 “对不起，小花，我不应该……不应该说这种话，”阿胧以为小澜生气了，自己也难过了起来，下巴都颤抖了，赶紧道歉，“你别生气，我错了……” 即便感觉到朋友变了，阿胧还是下意识地想要维护这段友情，小澜有点感动。 “阿胧，我没生气，你也不要生气了，”小澜说道，“我觉得……可能是我这段日子压力有点大。” 阿胧低下头，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小澜一下子慌了，连忙走到阿胧身侧抱住了她，“阿胧，别这样呀！不要哭嘛……我又没有怪你，我理解的，阿胧你压力也很大，我知道的，别哭了……” 阿胧咧开嘴，哭出声来，她扭过身子也抱住了小澜，一边哭还一边嘟嘟囔囔地嚷嚷着，“我感觉……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就觉得……很多事情……很奇怪……可是师父不告诉我……你们也不告诉我……因为我……我是小孩子……我什么都不懂……” 看来，阿胧也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只不过年纪太小，线索太少，她无法将一切串联起来。 不过想想，自己其实也没比她好多少。 “小花，有……有一个事，师父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真的……真的觉得应该跟你说……”哭得差不多了，阿胧抬起头，哽咽着说道。 果然，她们那里有秘密。 小澜坚定地望着阿胧，用眼神表示信任，“是什么？” “小花，我们……我和师父，昨晚根本没看到嫣儿师父进去，”阿胧急促地说了起来，像是怕被谁打断一般，“我和师父一直在客厅里坐着呢，就在你房间门外，根本没有人进来！我不知道嫣儿师父是怎么突然就和你在一起了，我跟师父说了这件事，可是师父不让我说出去，我不知道……我感觉肯定有问题，可是我根本弄不明白……” 随着阿胧的话进入小澜的耳朵，小澜感觉自己的后背逐渐开始发凉，昨天晚上的事情走马灯一样在小澜的脑海里回放起来，越想，疑点越多。 自己不是没有怀疑过。 可是……那的确是师父，没错。 但小澜记得家主严厉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是夏嫣吗”。 家主发现了她们没发现的事吗？ 可是又为什么，家主明知道有问题，还跟着夏嫣进了山呢？ 头好痛。 小澜抱住自己的头，用力喘息了起来。 “小花，你没事吧？”阿胧被小澜的模样吓坏了。 “我没事……”小澜说着，一把攥住了阿胧的手，“阿胧，昨晚下雨了吗？” 阿胧不知道小澜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回忆了几秒钟后，笃定道，“没下雨。” “确定没下雨？” “没有，我昨晚出去了几趟，都没下雨，也没听到雨声，今天早上的地面也是干的，”阿胧有理有据地论证了自己的话，“小花，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记不记得，昨晚我师父，浑身都是湿的，”小澜失神道，“我还以为是外面下了雨。” “那……那嫣儿师父是怎么搞的啊？” 小澜缓慢地摇了摇头，半晌，她噌地站了起来。 “小花！” “阿胧，我感觉不太好，”小澜说道，“现在还有哪些师父在驻地里啊？” 阿胧明白小澜的意思，只琢磨了一会儿，就道，“家主、嫣儿师父和我师父都不在的话，现在应该是夏宁师父资历最高了。” “好，”小澜干脆果断，“阿胧，那快带我去找夏宁师父。” “啊？小花，夏宁师父……还要我带你去找吗？”阿胧的瞳孔有点颤抖，似乎在怀疑，又在说服自己不要怀疑，“夏宁师父……不是你妈妈吗？” 第四百六十七章 进山 妈妈？ 小澜反应了半天。 因为自己一直跟着夏嫣，导致小澜还以为夏花是没有父母的，所以……居然是有爸妈的吗？ 但小澜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敷衍地点了点头，就说道，“行，那我们快去找我妈。” 阿胧被小澜推着走了两步，扭头说道，“可是小花，夏宁师父……你妈妈，不是怀了小宝宝吗？” 怎么又是自己不知道的消息？ “那……那怎么了？” “要是……要是她一着急，身体不好了怎么办？”阿胧比小澜这个亲女儿还操心，“家主之前还说过不要让夏宁师父管事了，让她好好养身体呢……” 这…… 自己必须要在夏嫣和亲妈之前做出抉择吗？ 小澜感觉自己都快爆炸了，她放开阿胧，蹲在地上捂住了脸。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一个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夏嫣，一个是素未蒙面的亲生母亲。 然后，小澜站了起来。 她决定了。 她选夏嫣。 “阿胧，我们走。” 远远的，阿胧抬起手指向前面的一栋木屋。 木屋里灯火通明，通过窗子，能看得出里面人影攒动，小澜和阿胧对视了一眼，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二人踏上木屋前的竹阶梯，屋里的场景映入眼帘的时候，里面的人也看到了她们。 虽然没有见过，但小澜一眼就认出了谁是夏宁。 她和夏花长得太像了，简直就是成熟美艳版本的夏花，当然了，还有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花花？”夏宁放下手里的东西，急忙朝着自己走来。 “小心啊，慢点，”旁边一个男人瞬间搀扶住了夏宁，抬眼看向小澜，“花花，还有阿胧，你们怎么来了？” 小澜盯着男人的脸看了一会儿，男人约莫三四十岁，长得还算是秀气，只不过同夏宁相比，颜值还是逊色了不少。 这个应该就是我爸。 “妈……妈妈，”小澜有点别扭地喊道，“我师父她们还没回来。” 夏宁听了小澜的话，叹了一口气道，“担心了吧？” 小澜乖乖点头，“妈妈，我想去找我师父。” 此话一出，寂静的房间顿时嘈杂了起来，夏宁身子一晃，男人赶紧扶住了她。 “花花，不许胡来！” “没事……”夏宁抬起手阻止了男人的呵斥，她望着小澜，目光有些疲惫，“花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澜表情一僵。 要不要告诉她？ 万一她的身体…… “花花，说出来。”夏宁的声音里带着不容驳斥的说服力。 小澜一咬牙，言简意赅道，“这事有古怪，昨晚回来的师父不太对劲，我怕……我怕她们会有危险。” 整个房间再次陷入沉默，足足寂静了一分钟。 最终，是夏宁开口，打破了这寂静。 “好，花花，我们现在就进山。” “宁宁！”男人眼睛都瞪圆了，“你不能去！” 夏宁有点凄凉地笑了一下，“小风，现在的形势，不容我退缩了。” 说完，她转而对着小澜说道，“花花，你和我一起去。” “我也去！”阿胧举手道，“我师父也进山了，我要去找我师父。” 夏宁打量着阿胧，应该是在质疑阿胧的生存能力，阿胧求助般地抓住了小澜的手，小澜想了想，说道，“妈妈，让阿胧也一起去吧，要不然她自己估计也要偷跑过去。” 这倒是实话。 夏宁的组织能力惊人，仅仅五分钟之后，她就确定下来了进山人选，并成功劝说了其他人留在驻地里等候，十分钟过后，她们一行五人已经出发，进入了夜晚的山中。 很快，第一个问题出现了。 她们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夏宁肩膀上趴着一只非常漂亮的爬行动物，看起来有点像蜥蜴，那蜥蜴在夏宁耳边摩挲了几下，夏宁的眉头紧了紧，问道，“你们的虫子能感觉到她们吗？” “感觉不到……” “不行，一直不行。” 夏宁看向小澜和阿胧，这对于二人来说算是第一次真正的实战。 “应该是不行，”小澜看着环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蛇，说道，“它好像也有点困惑。” 阿胧的脸红了，她的命虫是一只黑色蜘蛛，她攥着那蜘蛛，低下了头。 阿胧的训练没有到达这一步，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命虫交流。 夏宁没有刁难阿胧，她思考了一会儿，费劲地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壤，用指尖捻了捻。 她肩头的蜥蜴沿着她的手臂爬了下来，小小的嘴巴一开一合，像是在发出声音，只不过她们都听不到。 几秒钟之后，黑暗的树丛各处传出了窸窸窣窣的爬动声。 夏宁在原地蹲了一会儿，突然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右前方。 “那个方向。” 她们循着那条路走了好一会儿，的确发现了些许人为的痕迹，又过了很久，一条弯曲的溪水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溪水不算宽，似乎也不算深，跨过去不难，夏宁却停下了。 “虫群只看到她们到达了这里。”夏宁的瞳孔在黑夜中烁烁地燃着，不断搜索着附近的线索。 “那虫群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小澜赶紧问道。 “不知道，”夏宁又蹲下了，观察起地面，“它们说很危险。” “很危险？” “虫群很会避险的，”夏宁右侧的年轻女孩解释道，“而且它们很敏锐，只要空气中有一点点不安的味道，虫群就会迅速散开，躲避危险。” 小澜点了点头，也环顾起四周。 看来她们真的出了事。 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在这里出了事。 “这儿有脚印！”另一个中年姐姐已经沿着溪流上游找了过去，她站在大概十米开外的位置，冲着她们喊道。 她们赶过去，果然，潮湿的泥土地上遍布着乱七八糟的脚印，无疑是夏嫣她们留下的。 “以这里为中心，在附近搜！” 夏宁一声令下，她们便朝着四周找了过去。 今晚没有月亮，四周漆黑异常，小澜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她们仍没有什么发现，小澜站起身子，刚打算偷偷唤出小蛇和自己一块努力，身后，一道尖叫声猝然响起。 第四百六十八章 夏嫣的界 小澜的脑子和耳朵一块懵了几秒钟，很快，她就意识到了，那是阿胧的尖叫。 阿胧的叫声来自一丛矮树后面，三个大人已经赶到了，小澜大声呼唤着阿胧的名字，也跑了过去。 然而，夏宁突然从树丛后闪了出来，看起来慌乱极了，她伸出双手，猛地按住了小澜的肩膀。 “你不能过去！” 小澜看着她的表情。 惊恐、诧异、担忧。 阿胧的叫声变成了哭泣声，没过一会儿，她就被其中一个大人牵着离开了树丛。 小澜看了看夏宁，又看了看阿胧。 “让我过去。” 夏宁绝望地合上双眼，她抿紧嘴唇，用力地摇了摇头。 “花花……” 小澜抓住夏宁的手，轻轻地将它们抬离自己的肩膀。 小澜面无表情，她迈着麻木的步伐，走向那片树丛。 树丛后面，有一片小腿高的草丛。 一个黑影覆盖在草丛上，在上面压出了一个人形。 小澜屏住呼吸，低头看去。 苍白，纤细，绝美的脸映在这黑夜里，像是睡美人沉入了睡梦。 小澜眨了眨眼睛，一霎那，脑海中什么情绪都没有，只能感觉到两股冰冷的液体顺着自己的眼睛流了出来。 那是夏嫣。 *** 惊异。 颤抖。 震撼。 阿真落在地面上，仰头看着在半空中悬浮的妙真。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突破梵天的场景，这是绝大多数族内人一生都未曾见过的景象。 画中的黑团仍在不断地坠落到妙真身上，妙真的身体却变得愈发金黄了，周遭回荡着不知来自何处的梵文唱经声，飘飘摇摇，如坠仙境。 阿真的眼睛缓缓眯起。 这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场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感觉。 伴随着梵乐声逐渐变得清晰，风声也变小了，狂风一点点止息，终于，在阿真的衣摆不再随风飘动的瞬间，前方，传来了扑通一声响。 响声惊醒了业已做起白日梦的阿真。 那是夏花。 四鸣的攻击被击退了，夏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她倒在地上，命虫在她的身体上蜷缩着，一人一蛇，一动不动。 阿真轻轻喘息着，望着这一切。 鼻子突然有些酸。 终于结束了吗？ 阿真又抬起头看看师父，妙真入梵的过程还没结束，虽然没见过，但阿真知道，到了师父这个层级，突破过程也会变得异常复杂漫长。 阿真打算先去看看敌人死透了没有，他刚迈开步子准备过去，就见夏花和蛇居然同时抬起了头。 她们趴在地上，却以一种十分奇怪的姿势抬着头，阿真不禁吓得后退了半步。 怎么可能？四夏人不是四鸣之后就会人死虫离吗？ 她还没死？ *** 夏嫣死了。 她的尸体就倒在一片草丛里，虽然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无疑是死了。 夏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女儿，她只是站在那里注视了小澜一会儿，便默默蹲下身，检查起了夏嫣的尸体。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夏宁带来的年轻女人问道，“是家主她们做的吗？” 小澜也有点怀疑，不由得她不这么想，夏嫣和家主她们一行人一起出来，现在其他人失踪，夏嫣身亡，会产生这个想法很正常。 但同时，小澜又很讨厌自己会这么想。 她信赖家主，也蛮喜欢她的，更何况，她们之中还有夏素素。 对。 绝不会是她们。 “恐怕……嫣儿的死，和家主她们没有关系，”夏宁站起身，望着刚才说话的女人，但小澜知道她余光一直在凝视自己，“嫣儿死于三天前。” 三天？！ 小澜糊涂了。 “三天……三天前，我们还没有回来。” “那嫣儿师父……在我们回来之前……就……就死了吗？……”阿胧哭着说道。 几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小澜身上。 “所以，”小澜说道，“昨晚回来的，是死去的师父。” 这个夜晚不算寒冷，但小澜打了个颤。 说实在的，她并不惊讶。 她猜到了这个结果，只不过假装自己没猜到而已。 “我知道家主她们都去哪里了。”小澜突然说出了一句她们没想到的话。 她看着夏宁，夏宁也看着她，通过夏宁的眼神，小澜知道她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界，也就是汐圈，”小澜擦掉脸上的眼泪，说道，“她们被关在界中了。” “嫣儿之前……应该不知道自己已经身亡，”夏宁见另外三人还是不解，便解释道，“她们在寻找的过程中，发现了嫣儿的尸体，嫣儿执念未消，便形成了界。” “这样的话，看来汐圈的入口就在这附近，”一人说道，“我们也进去，或许就能找到家主了。” *** 夏素素木然地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 走廊的两侧都是雪白的墙，没有门窗，没有转角，也没有尽头，只有走廊。 这里是夏嫣的汐圈，她姐姐的汐圈。 不久之前，她们拨开了那片树丛，看到了树丛后的尸体。 那之后，夏素素的记忆就变成了模模糊糊的一片，像罩上了一层磨砂玻璃似的。 她只记得姐姐的尖叫声很刺耳，家主的呵斥声很可怕，然后，四周就变了。 她就来到了这条只有她自己的走廊。 这个汐圈是崭新的，因此还很单调，同时也很脆弱。 理应很脆弱。 但夏素素找不到破解这个汐圈的方法。 她很难过。 因为姐姐死了。 更因为，自己并不知道姐姐的执念是什么。 而且，假如说自己所在的这个空间真的没有丝毫线索，那就说明…… 姐姐的执念，和自己没有关系。 “阿姐……” 夏素素继续着麻木的脚步。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 小澜睁开眼睛。 一瞬间，小澜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这里是虫室。 封闭的茅草屋，地面上铺着利于养虫的混着秸秆的泥土，木门紧闭着，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窗缝洒入，这是小澜完成了一系列试炼的地方，自己在这里遭了很多罪，绝对忘不了。 师父的界，就是这个虫室？ 第四百六十九章 千虫尸 “小……小花……” 身后突然传来了怯生生的呼唤声，小澜猛地回过头，这才发现阿胧居然就在自己身后。 “阿胧？”小澜赶忙上前牵起了阿胧的手，温温热的，应该是活人，不是界中人，“你也进来了？” “我……”阿胧说着，挺起了腰杆，“我要来救我师父。” 小澜点了点头，“我们一起救我们的师父。” 然而，豪言壮语刚说完，阿胧就有点泄气了，她失望地朝着四周看了看，嘟囔道，“可是这里只有咱们两个。” “嗯，”小澜答道，“看来妈妈她们在其他场景里了。” “只有我们两个，能……能行吗？”阿胧问道，“师父还没教我们怎么打破汐圈呢。” 小澜不能直接说自己早就实战过，只能干巴巴打气道，“早晚都有第一次，咱们也都学得差不多了，只要记得，我们都是为了师父，相信咱俩肯定能行。” 阿胧还没回答，一阵摩擦声就传进了二人耳中。 那声音离阿胧更近，阿胧反应倒是挺快，嗷呜一声就窜到了小澜身边。 小澜也不含糊，她一步迈出挡在了阿胧身前，望向声音的源头。 地面上，涌出了无数只黑色虫子，之所以说“涌出”而不是“钻出”，是因为那些虫子，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身体姿态。 它们不像是主动爬出来的，而像是被一种特殊的力量，从地面下“吸”了上来。 虫子们渐渐聚拢，最后竟组成了一条黑色的蛇。 阿胧大抽一口冷气，“这是千虫尸！” 千虫尸？ “你知道这东西？”小澜匆忙问道。 “没见过，但听说过，”阿胧答道，“传说这个东西在我们四夏祖先开荒的时候曾出现过，当时祖先同虫群达成联结，但在这个复杂的过程中，势必会有无数的虫在四夏人的干涉下死于同类之手，而这些死在同类手下的虫，它们的灵汐聚合成了一个强大的集合，就叫做千虫尸……这个是师父教的啊，嫣儿师父没给你上过历史课吗？” “呃……应该教过，可能是我忘了，”小澜糊弄道，“那师父教你对付这东西的方法了吗？” “当然没有，”阿胧说道，“除了祖先之外，没有任何四夏人见过这东西，而且祖先肯定也没想到我们会遇到这东西。” “那没办法了，”小澜摆开干架的姿态，“只能靠咱俩硬刚了。” 阿胧悲壮地点了点头，二人同时伸出右手，打算唤出命虫。 “小花，阿胧，不要唤出命虫。” 头顶上方的虚空中猛地传来了一道声音，二人惊得一个哆嗦，刚运起的灵潮也灭了回去。 “谁……谁？！”阿胧叫道，“怎么有点耳熟……” 小澜眨了两下眼睛，雀跃道，“师父！” 没错，这是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是夏嫣的声音。 “小花，阿胧，现在运行灵潮，将灵潮下压至足中涌泉穴。”那声音继续道。 “师父！……” “照我说的做，”夏嫣的声音急迫但冷静，“下压灵潮。” 小澜和阿胧看向对方，阿胧有些犹豫，但见小澜已合上双眼，便也跟着合眼运灵。 随着二人的灵潮缓缓归位，二人脚下的地面，似乎蠕动了起来。 小澜连忙睁开眼睛。 脚下的土地是松软的，从中正不住地爬出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白蚁，蚁群们组成了坚定的先遣队，毫不犹豫地朝着千虫尸爬去。 白蚁身形微小，敏捷灵活，很快便渗透到了千虫尸的缝隙当中，千虫尸的动作似乎受到了影响，但仍在不断强大，并即将展开攻击。 “学会了吗？”夏嫣的声音再起。 小澜和阿胧对视着，同时点了点头。 “学会了。” “好，接下来，上浮灵潮，至小腿丰隆穴。” 二人再次照做，这一次，虫室的角落里钻出了密密麻麻的“吱吱”声，黑压压的老鼠从四面八方出现，挤到了二人面前，一只鼠叠在另一只鼠身上，鼠鼠相叠，竟在二人身前垒出了一道鼠墙。 千虫尸的攻击开始了，它朝着二人的方向，喷出了一口黑色雾气，雾气几乎都被鼠墙挡住了，但难免有漏网之鱼。 阿胧的鼻子抖了抖。 “唔，好臭！” 阿胧捂住鼻子，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咳嗽了两声，而后直接呕吐了出来。 小澜在看到黑雾的瞬间就屏住了呼吸，因此没怎么闻到，可是在看到阿胧呕吐物的时候，一个没忍住，跟着吐出来了。 呕吐这件事就像用为所欲为造句一样，会在两个人之间不停地传导，二人无数次地尝试着停下来，可惜事与愿违。 直到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空了，二人干呕着扶起了对方，颤颤巍巍地看向那千虫尸。 千虫尸并没有继续攻击鼠墙，而是绕过了鼠墙，朝着二人甩了一下头颅。 这似乎是个攻击。 但二人看不懂。 “继续上浮灵潮，至膝窝委中穴。” 夏嫣的教学如期而至，二人也没含糊，立刻开始调整灵潮。 耳边，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嗡嗡声。 蜂。 千虫尸的身体上，漫出了一群蜂尸，它们没有振动翅膀，也没有发出声音，与其说是飞，不如说是朝着二人飘了过来。 声音，是从二人身后传来的。 幽灵蜂到达之前，从二人身后，猛地飞出了一大群金黄的巨蜂，两群蜂迅速相撞，幽灵蜂群先败下阵来，扑簌簌地一片片落地。 “嗯？”夏嫣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师父，怎么了？”小澜忙问道。 “小花，”夏嫣的语气有些玩味，“你有毒。” 小澜心头一颤。 她知道夏嫣这句话的意思。 小澜看着身后不住飞出的金色蜂群，沉思起来。 阿胧不知道小澜在想什么，见她发愣，便用手肘戳了戳她，“小花，你师父骂你。” 小澜无语了。 现在打什么小报告？都这个时候了，难道指望自己骂回去吗？ “没有，”小澜摆摆手，“小心点，千虫尸的攻击又开始了。” “哎呀没事的，嫣儿师父会帮我们的。” 显然，阿胧低估了这个神话中的千虫尸的威力。 这一次，它的攻击，正指向了阿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