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风流》 第一章 天降神器 啪哒,啪哒。。。 公元2010年9月,西安市。 这座十三朝的古都,虽然建国后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城市建设发展缓慢,时至今日已经比不上北京、上海这种喧嚣繁华的大都市,但是自从政府着手实施西部大开发经济战略后,西安这座古城,做为中国西北部的龙头城市也开始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围绕着神州大地上保存最完好的古城墙,一栋栋高楼大厦争先恐后的平地崛起,一条条环城公路也开始纷纷铺设,虽然还没达到像北京一样有五、六、七、八、九…十环那么多圈公路围绕,但是也大大改善了古都本来的面貌。今天,上下两千年的沧桑,大秦帝国的金戈铁马、开元盛世的繁华昌盛等等的一切已经慢慢的从西安人的记忆中淡出,各种古老的生活习俗也渐渐被年轻的都市人所遗忘。只有当你看到城墙根下三五个围在一起拉着胡笳,吼着破落地秦腔的老头们,才能让大家想起这座城市的历史悠久,和一些对各个朝代起起落落的模糊记忆。虽然历史沉淀在不断的褪色,但是做为城市经济支柱的旅游业倒是一天天的繁荣起来,一批批的外地观光游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争先恐后的来到这里支援古都人民搞经济建设。 游客们一般先去秦始皇大规模的陪葬坑感受下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皇帝统一六国、睥睨天下的丈夫气概;再去杨贵妃曾经泡澡的华清池追忆一下这位被一千多年来史书上评价为祸水红颜,最终因替唐明皇背上历史骂名而被逼死在马嵬坡上的一缕芳魂。。。 游客们一边仰望着古人的丰功伟绩,一边不断从导游小姐的口中了解到历史上若干朝代在这座古老都市的辉煌与衰落。但真正吸引人们的却是那些没装进史书的八卦野史和宫廷密闻。 游客们沉浸在这座古老城市所特有地浓厚地历史氛围中,难免要抒发一下自己的怀古之情、揽胜之心。于是,有的人暗自缅怀一下千年前的古人,为他们的聪明才智击节赞叹;有的人则忍不住的唏嘘感慨一下朝代兴衰更替,警醒一个人是多么地渺小和无力,继而告诫自己在今后的工作学习中要坚持明哲保身之道,顺应潮流才是正理;有的人则在心中默默背诵着导游口中那些以假乱真闻所未闻的八卦野史,以便回去后做为在亲朋好友面前吹嘘的第一手资料;有的人则拿着廉价的傻瓜相机忙着抢占有利地形,希望能够拍几张以古代建筑和现代都市人为素材,对比鲜明抽象反差加强型的艺术照,即使不够资格拿去参加摄影展览,放在家里等自己老了以后,用来自娱自乐、缅怀追忆一下那也是好的;还有的人本着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的原则,为了追求那种如古迹般来个几千年永垂不朽的境界,于是甘愿冒着身败名裂和高额罚款的风险,鬼鬼祟祟的走到背光处掏出小刀或者钥匙之类,在已经翻新过n次的仿古墙砖和柱子上歪歪扭扭的刻下“xx到此一游”之类字样,从而使这些人类历史遗产显得更加沧桑、更加久经考验……正所谓人生百态,形形色色,不外如是。 俗话说的好:你好我好大家好。旅游城市就是要提供给游客最好的服务,让游客们在忙碌的旅途中心情愉快。这样游客们对旅游城市的经济建设自然也就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不信你就看看那些人山人海仿古纪念品商店和卖景点门票卖到手抽筋的售票员就知道游客们积极性与满意度的高低。五湖四海的游客们为这座古城经济建设做出的贡献是任何人都无法抹杀的,即使是那些贪图小便宜而选择在景点门口和无证小贩讨价还价购买粗制滥造山寨版纪念品的游客们…咳咳…最起码人家也是在扶贫嘛…… 黄昏。已经累了一天的太阳挣扎着射出一缕微弱的光芒投映在两座大厦中间的阴暗小巷里,刚下过一阵小雨,小巷子里本来就不怎么平整的地面上残留着一个个浅浅的水洼。 啪哒,啪哒。。 一阵懒懒散散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慢慢传过来。远处一个垂头丧气,悠然踏步晃来的少年却完全无视地上的这些积水。 这少年名叫卓飞,性别:男(嗯…好像是废话),籍贯:陕西西安,民族:汉族,年龄:15岁3个月过7天,职业:某非重点中学初三学生,婚姻史:三次早恋未遂(哎呀,别拿板砖拍我…);家庭住址:不是特殊情况一般不会住在儿童福利院,多是睡在同学家、马路边、教室、公园长椅及旅游景区wc洗手区…… 卓飞,别看他岁数不大,经历却比较坎坷。就像几乎所有励志电视剧的剧情一样,母亲在他出生时候就难产而死,父子俩从此相依为命,不曾想7岁那年一辆失控的泥头车夺去了老爸性命,最可恶的是肇事者居然还成功逃逸了…结果连一块钱的赔偿金也没拿到,家里的唯一经济支柱失去了,又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70多岁的身体还不怎么好的奶奶。当白发人送完黑发人之后,奶奶便独力照顾起了自己的宝贝孙子,祖孙俩住在父亲留下的一间20多平方米的瓦房里,主要就靠着奶奶天热时卖冰棍,天冷时就翻垃圾堆捡破烂换钱的微薄收入来勉强维持生活。 俗话说的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知道是天赋还是生活环境所迫,卓飞从小就聪明伶俐,学什么都比同龄小孩快一些。可能是遗传基因起了作用,虽然营养跟不上,但是个头依然高过其他小孩,美中不足的就是他那张永远都是菜青色的小脸和一身上好的精瘦肋排……生活虽艰苦,然而在他那黑白分明的小眼仁里却总能透出一股子不向命运屈服的傲气…… 童年时的卓飞绝对是五讲四美、热爱劳动、尊老爱幼、乐于助人的学生楷模,街坊邻居总是在他奶奶面前不停的夸奖他懂事有礼,学校老师也总不厌其烦在奶奶面前描绘着卓飞的美好前景。身体一直不太好的奶奶听到这些称赞总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她那日已疲惫的身心顿时就会充满了能量,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也一次又一次的绽放着比牡丹花还灿烂的笑容…… 左邻右舍对这个讨人喜欢又身世可怜的孩子总是充满了爱心与同情,自己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总是会拽了他去,吃饱了还给打包一包带给他的老奶奶。父母生前工作的单位领导也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来拜个年,发些慰问品什么的…… 就这样,虽然日子过的很艰辛,但是卓飞总算是沐浴在社会主义温暖阳光下,吃着百家饭,一天天的倒也茁壮成长起来…直到10岁那年……。 唯一的亲人奶奶终于在生活的重担和心中无法排解的苦痛面前再次病倒了,而这次…..慈祥的奶奶就再也没能好起来,即使卓飞再努力为奶奶争光打气,再无微不至的照顾,再令人于心不忍的一次次诚心祷告。然而病魔依然无情,卧床两个月后,奶奶还是万般不舍的丢下自己这个引以为傲的孙子,追着卓飞父母去了。 此事古难全…… 接下来,先是在父亲原单位领导的关怀下,举行了简单的告别仪式送走了慈祥的奶奶,10岁的卓飞失去了人世间唯一的亲人,自然也就被迅速的划归到和谐社会中的苦难孤儿行列里…… 好在卓飞自幼聪明懂事,左邻右舍中虽然有那么几个没人性的说他是天煞孤星,逮谁克谁。但大部分人都是很同情他遭遇的,还有几个家境不错的好心邻居纷纷要求收养他…可惜,最终都因为不符合收养条件而作罢。 于是,卓飞被政府安排到了城郊的儿童福利院,这里有大大小小500多个和他身世遭遇都差不多的同学。 嘎~~吱~~一声轮胎胶皮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一辆牌照为陕0*****吉普车停了下来。。。 卓飞下车站在儿童福利院黑漆漆的大门口前,背上只有可怜的一点点行李,唯一珍贵的是怀里揣着的那一张微微发黄的相片。相片上是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和父亲还有奶奶的合影,很明显,相片上的三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对新生命即将诞生的喜悦和憧憬。 哎…这也是他家唯一的一张能称为“全家福”的照片了,也是证明他在这个世界上曾经享受过奢侈地亲情的唯一证据…… 可能看出了卓飞心中的犹豫迷茫,送他来儿童福利院报到的那个中年政府官员善意的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尽快走进前面那扇黑漆漆的大门,并用低沉的男中音安慰道:“别怕,快进去吧,生活老师在前面等着你呢,慢慢就会习惯的,里面有很多老师照顾你,还有很多很多小朋友会陪你玩的。” 看来这个送他来的老王叔叔经常干这种事情,卓飞彷徨的幼小心灵似乎因为这句安慰话而慢慢平静下来。 他抬头看了老王叔叔一眼,在对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一丝无奈,一丝同情,一丝鼓励…或者还有更多因为他太小而看不懂的东西。 卓飞回身望向福利院大门,口中倔强的吐出三个字:“我不怕!” 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地挣脱老王叔叔扶在他肩头上的手,然后便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面那个陌生的新天地缓步走去。 但不知怎的,走着走着,他眼前景物忽然就模糊起来,无端端的泪水一下子就狂涌而出,难以止泻。。。 到福利院大门口虽然只有10几米的距离,平时卓飞也许只用几秒钟就会走完,然而今天,这几秒钟却像是从父亲出了意外后直到奶奶病逝这几年中的艰苦生活那般漫长和难熬。 老王叔叔看着面前渐渐远去的瘦小背影,嗓子突然有点发干,哽咽了一下,有心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这一刻,他似乎看懂了这个可怜地孩子,也看见了那小小背影中透出的一缕傲气,一缕坚强,一缕决不放弃。。。 哎,虽然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也事不关己,但是这个工作真的不好干啊,看来还是想办法换个工作吧…老王心中感慨,微微摇摇头,甩开脑海中那莫名的一股惆怅后,便连忙跟了上去。 泪水已干,心亦平静。就在踏入学校大门的那一瞬间,这个要强的孩子已经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未来的生活和这个新天地。 言归正传。 啪哒,啪哒…… 卓飞双手插兜埋头走在两栋大厦之见狭窄的隙缝中,心中愤愤难平,暗想道:奶奶的,今天哥哥我摆了大半天的摊,不但一分钱没赚到,反而差点被城管给逮住,而最后虽然侥幸逃脱,但却把所有的货给摔碎了,自己也跌了个鼻青脸肿,如此一来倒和被人逮住揍一顿似乎也没啥太大的差别了嘛! 总之,这回算是栽到家了,简直堪称自己这两年商业生涯中最晦气的一天了,而手机上的万年历竟然还说今天会是个黄道吉日,宜开市……擦,纯属扯淡,否则这狗屁的预言搁在哥的身上之后,咋就一点都不灵了呢! 啐……! 卓飞恨恨地吐了一口吐沫,毫无公德心可言,不过好在此时满巷道都是浅浅的积水,所以倒也不能怪他破坏了环境卫生。 心情极度不爽的卓飞,每脚踏出去都会溅起一大片的水花,而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又接着郁闷地想到: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看这句话应在我身上倒是准得很嘛!这死老天果然是可恶之极,我说你没事儿下的什么雨啊?这下可好,哥的货没了,钱也所剩无几,今天晚上又要睡到那里去呢? 唔,公园的长椅肯定是不行了,木头被水泡过不可能那么快干的。而立交桥下面地势较高,倒是不虞会泡水,可是最近老是有几条恶狗在哪儿附近转悠,万一被咬上一口,那多不划算啊,所以还是不去的好。 想来想去,难道今天哥只能回福利院去住不成?哎,那鬼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倒不是因为那里的生活条件不好,只是为了帮小玲儿报仇,前两天趁张强虎那臭小子落单,刚美美地揍了他一顿,想必这家伙这两天正憋着气满大街的找咱报仇呢,若此时回学校去,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么?咳咳,哥虽然不怕那小子,但也不得不承认,那小子手下的小弟实在太多了,正所谓蚁多咬死象,是以,避其锋芒方为上策也……。 又想起了小玲儿,那个在孤儿学校里面像自己妹妹一样的女孩子,昨天她打电话告诉自己,说她爸爸终于被放出来了,现在正洗心革面地在一家修理厂里面做工,回归手续也办好了,估计今天就该来接她回家了。 回家,对于卓飞来说,那真是好陌生,好陌生的一个词儿啊!陌生到他从来都不敢去奢望…… 不过无论怎么来说这都是件好事,小玲儿总算熬到了这一天,估计她从此以后应该会过上幸福快乐日子,再也不会被福利院里面那些像张强虎一样的小流氓欺负了吧…… 嗖!吱……!!!一道仿佛能撕裂卓飞耳膜破空之声传来。 引得正胡思乱想的卓飞惊慌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阴沉沉地天空中,有一个黑色的小点越来越大,还不待他身体做出任何反映,那东西便已经挟带着风雷之势重重地砸到距他脚前仅不到半米远的地方…… 嘭……!!!水花飞溅。 卓飞定睛一看,黑色物体上面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便首先映入他的眼帘。 ……!!! 月光宝盒…!!!我靠,居然是月光宝盒啊…啊…啊啊啊…..!!!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走在个破烂的小巷里面,居然还能有传说中的神器从天而降……而且还差点砸死本主人公,这到底是哪个傻缺干出来的好事啊!! 卓飞在心中愤怒地大声呐喊着……呐喊着……呐喊着就变成了真喊…… “我靠!是哪个没公德心的家伙在乱扔垃圾!要砸死人了啊!!敢做不敢认,叉叉滴生孩子没@#¥%#¥……” 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卓飞此刻更是无比的愤懑,趁着机会,他终于忍不住地扬起了他那高贵的头颅,开始对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戟指怒骂,很快,主流的经典国骂及非主流的市井粗口便同时充斥于巷道之中。 ………………………. 半响过后,卓飞终于依靠这种传统的自我安慰方式,在口干舌燥,颈椎麻木之余,成功的让他自己那颗躁动的心灵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真没劲,敢扔不敢认啊。@%#%……#¥。” 骂了半天,却没人应答,真是好生没趣,无奈地卓飞最后以一句经典的国骂来为这次天降神器事件做了最后的结案陈词之后便把目光转向他脚前那个仍然浸泡在水洼之中的“神器”了。 卓飞对着天降的不明物体粗略地进行了扫描,发现这原来是一个黑色的盒子、长方体、约30公分左右长短,10公分宽,5公分高,现在侧面着地,呈立式摆放,貌似木质,看上去平平无奇,毫无创意。唯一出众的地方恐怕方才提到的那四个刻在盒子侧面歪歪扭扭却又金光灿灿的大字了。 咦!这该不会是星爷拍电影时用过的道具吧? 想到这里,卓飞忍不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弯腰从水洼里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打捞上来,然后用力甩了甩上面沾满的泥水,放到眼前仔细的打量起来。 一看之下,好家伙,卓飞差点没笑岔气给晕过去!原来这个盒子的几面都还刻有一些小字,正面的上半部分是密密麻麻地刻着一堆怪模怪样的、地球人都看不懂的符号,下半部分却是十六个金色的小字,正是:万年一出穿梭时空逆天改命唯我独尊。 啧啧啧,霸气,真的好霸气! 我说就你这像狗爬一样的字,竟然还敢唯我独尊!而且这整句话中间居然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呃,真是没学问,整个儿就是一文盲嘛! 嗯……话说上半部分那些符号倒是设计的蛮有神秘感的,含义不明,估计是这十六个汉字的外星语版本吧……哈哈! 卓飞一边鄙视着这玩意儿的制造者,一边反转盒身,再看看侧面,发现又是密密麻麻的一排外星人符号,卓飞直接将它们无视了,继续去看下面另一排小小的汉字,只见赫然写着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波若波罗蜜。 ……无语。 这真是太特马地有才了,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哪个小破孩儿整出来的玩意儿啊?!好么,道家祖宗太上老君居然来句佛家咒语!我说你一个破盒子,还玩佛道合璧,你就不怕神仙怪罪么? 发现还有人比自己更加的没学问,这令卓飞的优越感登时直线上升。还别说,你别看卓飞这小子正儿八经的科学知识没学多少,但因为他天天在各个景点、寺庙的跟前转悠的缘故,所以他对什么历史啊,渊源啊,神鬼传说啊之类的杂学,那还真是耳濡目染,熟悉的不得了。否则的话,他贩售的那些粗制滥造的仿古工艺品,若不带点神话色彩,不沾些佛祖的灵气,又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忽悠出手呢? 闲话不提,卓飞现在还真是很好奇,他想不通这粗制滥造的东西到底会是谁搞出来的?难不成这楼上有家电影公司,顺手扔了这件报废的道具。或者是有家玩具厂?刚淘汰了一个次品不成。 算了,这玩意儿到底是谁制造的如今那都已经不是重点了,真正重点是你就算不要了的东西,那也不能用来高楼抛物玩儿啊!这万一砸到小朋友该怎么办?嗯,虽说这人迹罕至的阴暗小巷怕是没有小朋友敢走滴;但就算是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再左右看看,虽然这破烂小巷里,只有星罗棋布的一堆堆垃圾,别说花草,花瓣草根都看不见一点……咳咳,那又怎么样儿,反正无论如何,只要是敢高楼抛物的,那就一定是个没家教的混球啊! 咦,我说这该不会是张强虎那小子干的吧?不过,实在是没道理啊?他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能一早跑到楼上去准备砸死我啊?何况就算是他真的想砸死我,那也应该扔块板砖什么的下来吧?而若是只想教训我一下的话,那他还不如拉上几个小弟,把这巷道的两头一堵,直接给我来个瓮中捉鳖呢!唔,虽说哥哥我绝对不是鳖,而那家伙的智商也实在是低的离谱,但他也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吧! 排除了张强虎复仇的可能性后,卓飞又疑神疑鬼地想道:莫非,莫非这东西是钱大龙那个混球整出来耍我玩不成?因为只有这家伙知道我会经常穿过这条巷道去公园睡觉……不,应该说是去纳凉滴…….而且他还知道我最喜欢看穿越小说,所以搞出一个这破玩意儿来戏弄于我,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啊! 唔,越想越像,越想钱大龙这个混蛋家伙就越可疑……我说你就不怕把老子真给砸死么! 卓飞攥了攥手中的“神器”,愤愤地想到:如果真是你小子干的,那本少爷回去之后定要让你把这玩意给吃下去拉出来,再吃下去再拉出来,再吃再拉,往复十次,方可泄心头之恨矣! 嘶……不对啊,这盒子什么材料做的?为啥这么厚却还这么轻呢? 卓飞掂着盒子忽然心中一惊,连忙反复看了看手中之物,只见这玩意儿表面看上去像是木头做的,可是…... 无论是什么样的木头也不可能这么轻啊,这盒子拿到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就像片树叶,似乎一阵儿风都能把它给吹跑喽啊! 目光再转到脚下,只见水泥地的街面上有一个小小的豁口,正是盒子掉落的位置,再想想刚才那道锐耳之极的破空之声…… oh,my god!!! 我万能的主啊!!! 我说这么轻的东西那得从多高的地方扔下来才能产生这么恐怖的效果啊!! 想到此处,卓飞顿时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寻思着刚才自己还真是气昏了头,居然对这种极度违反常规的现象视而不见。你想啊,这两边高楼也不过就是三十多层高,即使你站在楼顶避雷针的尖儿上将盒子扔下来,那这么轻的东西也不可能发出如此尖锐的破空音效吧! 当然了,关于重力加速度的计算是门高深的学问,但卓飞恰巧对此还是很有一定研究的,因为在福利院的这几年的学习生活中,卓飞可没少见钱大龙那几个混小子从楼上往下泼水淋人,虽说这种恶作剧卓飞自己并没有真正地亲力亲为过,但奈何他天生聪明难自弃,像对于落差、落点以及落地效果这种关键性技巧的领悟,他甚至还有青出于蓝的趋势…… 如此之轻,又有如此恐怖的重力加速度,嘶…… 莫非这当真是个宝物! 若真如此…… oh!my god….. 万能的主啊,我又忍不住地想要呼唤您老人家了… 镜头拉近…… 只见卓飞小心翼翼地将宝盒放到鼻尖前5毫米远的地方,然后闭着左眼、眯着右眼,顺着盒身中间的那条细缝开始做起了x射线扫描。 许久……许久之后…… 怪了……为什么就打不开呢!?明明这盒子上有条细缝的,而且也看不到有插销、暗锁之类的东西啊。确切的说,这个盒子是以这条细缝为界分成两部分的,但却又分不开,就好像是用了一种透明无形的胶水把盒子的两瓣给粘在了一起似的…… 而更诡异的是,卓飞掏出一块钱纸币从细缝的中间划过,却一点阻力也遇到,就像划过空气一般。哇呀呀,以卓飞在地球上近十六年的生存经验和科学常识来判断,这种东西---是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啊!!! 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磁悬浮……? 卓飞虽然仍不死心,很想要为这个诡异的盒子找出一个合理的科学解释,但是,他那双捧着盒子的手还是控制不住地越抖越厉害。 宝贝啊! 先不管这玩意儿到底是不是神仙赐予咱的法宝,有没有啥仙力加持……但是无需质疑,像这种反常的东西那一定会很值钱啊!最起码,估计自己从此以后过上腐朽的资本主义生活应该是没有半点问题的吧? 自小到大,买彩票连两元钱末等奖都没中过的卓飞,此刻心中当真是充满了惊讶、迷惑、兴奋以及对九天神佛还有玉皇大帝他爹的感激之情。祖宗保佑啊,祖宗保佑啊! 可是……莫非真的能穿越? 可这破盒子到底该怎么用呢?卓飞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很期待自己能立刻变的更聪明些。没办法,虽然卓飞一向自负头脑灵活、机智聪明,但自从见了这个神秘盒子之后他却总有种脑袋不太够用了的感觉。 这玩意儿咋就浑身都透着古怪呢?实在是太不科学了嘛…… 对了,莫非我应该向星爷学习? 想到此处,卓飞下意识地左看看、右看看,只见此刻阴暗的小巷里别说是人影,简直就连鬼影都没一个啊! 唔,好极了。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姑且先试试吧…… 夜色渐浓,卓飞昂立于昏暗的巷道中央,先置宝盒于地,继而横跨其上,最后再以一种比星爷他老人家当年更加磅礴的气势戟指问天,高呼道:“波若波罗密…….!” 5秒时间流逝…… 奶奶的,居然没反应。难道我口号念得不对,不甘心,再来。 于是镜头重演,卓飞再次摆好姿势,抬首望天,戟指怒吼,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波若波罗密!” 镜头凝固……接着又有10秒的时间流逝……kao!居然还是没反映……无语……不甘心,换一句再来过…… 镜头第三次重演,卓飞端正姿势,调好心态,抬首望天,煞是温柔地轻呼道:“万年一出,穿梭时空,逆天改命,唯我独尊…尊…尊……” 啧啧啧,还别说,这句话一喊出口,那感觉还真是够霸气,够过瘾啊!思绪之中,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之流统统一闪而过,镜头正中,唯剩本主角儿……啊哈,总之这感觉好极了……但是为啥这破盒子还是没任何反应呢? 哎……你说我这么大喊大叫的是不是有点傻呢? 算了,傻就傻吧,反正又没人看到,我再试试吧,会不会是哪句台词我吐字不清楚呢……又或者这古代的宝物听不懂普通话,要用什么地方的方言来喊呢? ………………………………………. 半小时之后……. 啪!!卓飞把他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口号都喊了一遍,把所有自己会的方言也都用了一遍,甚至还摆了无数个比倒立难度还高的肢体动作……可是,这破盒子居然还是没有丝毫反应,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气急之下,卓飞一把将盒子狠狠地甩到了地上,然后又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台阶上,开始气喘嘘嘘地生闷气去了。不难看出来,这该死的潘多拉魔盒真的是已经快把我们的主角儿给搞疯掉了。 月光宝盒,我呸,叫大忽悠宝盒还差不多! “我踩死你!踩死你!我让你和我猜谜语!我让你和我做对!”我们的小卓同志仍保持着年轻人的通病,还是喜欢用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啊。 折腾发泄过后,卓飞先心虚地四下看了看,又暗自庆幸道:还好,还好,好在此刻没人经过这里,否则看见哥哥我大喊大跳的,那一定会以为我是个精神病嘛,那岂不是糗大了么! “呼呼。”喘气中~ ~ 不知不觉,夜色已慢慢降临,天上一轮弯月一脚踹走了那惹人嫌的乌云,挣扎着露出了头来,与此同时,一缕皎洁的月光也射入了这道阴暗的小巷里面,将卓飞笼罩在这片银白色的光华之中…… “咦!!!”卓飞忽然发现自己脚前的大忽悠宝盒似乎开始起了些变化……。 紧接着,随着月光越来越盛,大忽悠宝盒,哦,不对,应该是月光宝盒中间的那条细缝居然开始呈扇形慢慢地越分越大,片刻之后,这盒子两部分便彻底的摊开在地上了。 “哇!果然是月光宝盒啊!!这狗血镜头果然和大话西游上的一模一样啊!!! 嗯~~貌似还是有一些不太相同的地方,我记得电影上的那个盒子是手动打开的,而咱这个盒子倒好,你想开的时候还打不开它,没想开它的时候,它要开,你还拦它不住……啊哦,确实是有点贱,算了,不管怎么说,能全自动的东西总是先进一些的,莫非咱这个是升级版的月光宝盒不成?唔,帅呆了、酷毙了。” 正当卓飞小朋友胡思乱想,激动不已之际。只见他脚前的神器忽然开始通体变红,仅仅眨眼的功夫就变得像烧红的铁条一样。 而卓飞目瞪口呆的看着宝盒那神奇的变化,心中正思量着敢不敢伸手去试下温度之时…… 突然间,宝盒光芒大盛,一道耀眼的白光直冲天际,卓飞顺着光路仰头望天,发现这道强光束居然一直射到月亮上面去了……嗯,说实话,到底有没有射到月亮还真看不清楚,反正是奔着月亮去了,而且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那种…… 哇呀呀!很快,卓飞又发现自己眼前这道五、六十公分宽的白色光束中还弱隐若现的漂浮着几个金黄色的字,依稀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波若波罗密……唔,还是那歪歪扭扭的德性,也同样是没有标点符号,还是那么的没有学问…… 虚空呈像!!! 大神迹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时空门,亦或是天堂之梯吗??? 合着这十四个狗屁不通字就是能穿梭时空的密码啊!!! 擦,发达了!发达了!我这回可算是捡到真宝贝了啊!!! 短暂的惊讶过后,卓飞兴奋地就好像一只装上了弹簧的大猴子,噌得一下就从地上弹了起来,转眼间便投进了他面前的那道强光之中…….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考虑、没有丝毫留恋、没有丝毫恐惧……若是换了正常人家的孩子,神迹显现之时,虽然一样会震撼,好奇,但是总会先想想家人父母,想想现在生活,考虑下后果,克服一下对未知世界的恐惧等等。 然而,卓飞没有,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没什么东西让他觉得可留恋的。没有父母,没有家人,居无定所,衣食无着,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时刻仰望幻想着能活的像个正常人一样…… 卓飞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在旁人的眼里,自己和乞丐的区别,也只不过是多了一点点自力更生的能力和不愿堕落的傲骨罢了,唔,或许在旁人眼里,这也算不得上是什么区别吧…… 既然如此,当可去矣…… 第二章 阴差阳错 待天空中的那道白光逐渐消失了之后,乌云大哥便又跑出来骚扰月儿小妹妹了,而卓飞竟然已不见了踪影,空荡荡地小巷很快便恢复成了往日那种漆黑一片的状态,唯有那张遗漏在台阶上的一元纸币能够证明他曾来过这里,不过,仅仅是少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又有谁会去真的在意呢? 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几个人能够想得起他,比如那个天天以能够捉弄到他为人生最高理想的钱大龙,和恨他恨到咬牙切齿一心想着要报仇的张强虎,还有那个一直把他当作亲哥哥般来依恋着的小玲儿吧。 不过,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因为从今往后,这个世界将离他远去,永不再见。 往事已如梦…… ………………………………………………….. 许久之后……. 一阵夹杂着臭腥味热风袭来,卓飞躺在地上努力地抽了抽自己的鼻子,心中埋怨道:擦,怎么突然这么臭啊?熏死我了,估计是管公厕的老毕头又来撵我了吧? 好累啊!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空了一般,卓飞费了老大地劲儿才勉力睁开了双眼,而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公厕天花,而是一个……一个巨大的山洞啊!而且这洞壁上怪石突兀,参差不齐,一看就没有丝毫人工开凿修整过的痕迹啊…… 哇呀呀!真的穿越了啊! 兴奋的感觉令卓飞全身突然间充满了力气,一个鲤鱼打挺就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左看看……只见这是一个漆黑不见底的山洞,虽然看起来有点阴森恐怖,但若跟午夜里幽暗漆黑公园比起来,其实也差不多了。 再右看看,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洞口,大到足够能开辆坦克进来。不过,貌似现在这地方也是夜晚,因为只有一缕皎洁的月光,轻轻地泼洒在洞口外面的草地上,如雪如霜。 接着,卓飞赶快低头看了看自己,只见自己的衣着完整,和穿越前没有任何的区别;又摸摸口袋,发现自己唯一的两样贵重物品,手机和钱包都在…… 唔,唯有仅存的一元纸币不知道掉在哪里了,算了,先不管它,咱就当是支援乞丐,做件善事好了。 最后再摸摸四肢和表皮,也没有发现任何破损,该有的器官一应俱全,中下部那个最关键的零件嘛,貌似也都没起啥特殊变化……. 不应该啊!莫非我其实没穿越? 传说中的穿越者到达了新时空之后,一般不都是一丝不挂,或者被改变了外表么?唔,据说还有的人被赋予了某种超能力,难道说…… 挥一拳打出,绵软无风,和往日毫无不同之处; 再运功内视……呃,我咋就是找不到丹田在哪儿呢? 呼呼,真是没劲儿,你说我这到底是穿没穿呢? 搞不清楚状况的卓飞急忙四处查看,可惜洞里很暗,视力难以及远,不过他忽然意外的发现月光宝盒此刻就静静的躺在距他脚前不远的地方,而因为盒子本身是黑色,又在漆黑的山洞里,若不是刻意去寻找的话,那恐怕还真就不好发现它。 卓飞大喜,赶快上前拾起宝盒,又贴在鼻子尖上仔细的查看,只见盒子紧闭,也丝毫没有变化。 看来这宝贝不是一次性的啊! 念至此处,卓飞心中登时大定,转念又想到: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明我可以随意地穿来穿去,遨游于过去未来么?哈哈,就是不知道这个盒子有没有定位功能,若是我想去哪个时代就能去到那个时代的话……嗯,那我定要先去找秦始皇下棋,再去与孔子论道,甚至还可以去踹踹成吉思汗的屁股,拔拔皇太极的眉毛,咳咳,或者偷看杨贵妃洗澡……啧啧,我太邪恶了,不该想,不该想啊! 嗯!既然手机能带的过来,那我若是背一袋子玻璃球去古代糊弄人的话,准保能大赚特赚,到时候富甲天下,我看谁还敢欺负我。 咦,也不对,要是怕别人欺负的话,那我还不如直接搞一把机关枪,再带上几个手榴弹去穿越呢,到时候谁惹我,我就收拾谁,岂不快哉。 又或者,先去未来开台末日机甲,再穿回古代大杀四方,擦…… 卓飞兴奋地冒了飙,浮想联翩,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脑袋都不太够用了,因为好主意实在太多,反倒不知道应该先去执行哪个才好了。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穷光蛋突然中了福利彩票的头等大奖,好大的一笔钱拿在手上,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先买点啥才好啊! 呼呼…… 沉浸在幻想中的卓飞似乎听到了点奇怪的动静,却没太在意,心说可能是风声吧,管它呢,还是先想想有了这个宝贝应该怎么玩才是正理。 呼呼…呼呼…… 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大,显然是从山洞深处传出来的,而卓飞即便是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扭头去查看,可惜目光尽处,仍是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洞内深处的模样儿……。 不对,卓飞心中警兆忽起,运尽目力再向洞深处望去,只见在一片漆黑之中隐约还有两团绿幽幽仿若鬼火一般的东西在上下起伏,弱隐若现…而且离卓飞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了…… 哇呀!!!妈妈呀!!!怎么还有这东西啊!!!难道这里是动物园么!!! 说时迟,那时快,待看清楚自黑暗中走出来的物事之后,卓飞登时便条件反射般地发挥起了他自己的强项,魂飞魄散之间,甚至连头都顾不得转回原位,求生的本能就已经驱使着身体撒丫子地开始往山洞外面跑了。 oh!my god!不带这么玩人的啊!这又不是在拍动物世界,怎么还能冒出来这么大的一头黑熊啊!我说这到底是哪个混蛋的动物园没把笼子门给关好啊!真是@¥%#%#*的.................... 卓飞没有看错,洞深处走出来的的确是一只黑熊,而且是一只原本做着好梦,却突然被一道白光给射醒了的黑熊。 于是,黑熊兄很生气,不过它很快便惊奇地发现,这道神秘的白光给它送来了一个模样奇怪的动物。说实话,黑熊长到这么大,还真的就没见过这种动物呢! 不管是什么物种,总会本能地恐惧未知的事物,黑熊兄也不例外,而且这种未知的动物甫一醒来之后,便总是不断地大呼小叫、手舞足蹈,更令它内心忐忑不安,颇有些踌躇不前,最后实在按耐不住好奇了,这才缓慢的靠近,想试探一下这个未知物种的虚实。 而当它看到这从天而降的未知物种一发现自己靠近之后便突然开始加速逃窜,显是惧怕自己无疑。再加上自己接连几天都没捕到什么可口的猎物来果腹,如今难得天降宵夜,那它也顾不了那许多了,于是,黑熊兄低吼一声,本能地就追了上去。 卓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眨眼就冲出了洞口,放眼望去,只见夜色之中山影曈曈,完全搞不知身处何方。 卓飞不由得暗呼不妙,很想将心中的疑问尽快搞清楚,但此刻却实是无暇多想,毕竟先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才最紧要的事儿啊! 跑是跑不远的,毕竟两条腿的人再怎么快恐怕也难以超过四条腿的畜生。 这一点卓飞很清楚,所以他一冲出洞口之后就奋起自己的双蹄,冲着不远处一座较为平整的小山丘狂奔而去。 山丘不高,卓飞自然不会傻到以为自己跑到小山丘就会安全了,其实他是看中了那座小山丘上孤零零地拔地而起的一棵参天大树。 卓飞脚下不停,心中却泛起了嘀咕,暗想道:乖乖的,我说这黑熊应该是不会爬树的吧?不过似乎也不太好说啊!姥姥的,这还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你说以前我咋就没有认真地去研究一下动物学呢?哇呀呀,我说这玩意儿咋又追近了两米啊!得嘞,我先别纠结它到底会不会爬树了,还是赶紧加速跑路吧! 距离大树大概还有三百米左右,逃生的希望就在不远的前方。卓飞鼓足了全身的力气,一边抡圆了自己的双腿狂奔,一边侧头用眼角儿的余光看着身后追来的黑熊。 只见那个庞大的家伙依然轻松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赶着自己,但却又不加速冲上来,看那架势,分明就是故意在消耗猎物的体力,想先把自己的体力耗尽,再扑过来不战而胜嘛…… 卓飞真是欲哭无泪,暗骂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刚才穿越前被人狂追,而穿越之后居然又被一头吃人的畜生继续狂追,而且这只畜生还那么的能跑,那么的狡猾!呜呜呜呜,你说我冤不冤啊……! 说实话,若和身后的这头狗熊一比,那么以前那些把小贩们撵得鸡飞狗跳的家伙们还真就成了文明到不能再文明的执法了啊! 哦,my god!如来佛祖,太上老君,管你是谁,都请赐予我力量吧,我就快跑不动了……呜呜呜…… 体力即将耗尽,不过好在卓飞已经窜到了大树跟前,如今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所以他的脑海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上,我上,我上上上! 呜呜!可我咋就是上不去啊!爬了这么久,居然离地才半米高啊!?他奶奶的,都怪这树干太粗,太光滑,我说你这破树长成这副德行是存心要坑人的么……! 天呐!我说我那万能的佛祖啊!您老人家让我穿越到这个鬼地方来,难道就是为了给这只熊送点宵夜的吗!呜呜,不要啊!请您老人家看在往日我虔诚无比的份儿上,赶快再显显灵让我穿回去吧!!!您老放心,以后我一定逢寺入寺,遇佛磕头,天天吃斋,宁可馋死也绝不再杀生了啊……! 哇擦,说了这么多,您老咋还不肯显灵啊!身为佛祖,这心眼也忒小了些吧?唔,莫非是因为我在大相国寺门口卖自制的舍利子触怒到了您老人家吗?那咱以后不卖了还不行吗! 哇呀呀,佛祖您看那头该死的熊可就快要追上来了啊!!您快看啊!!!我说您老倒是赶紧开眼啊!!!否则我可就要骂您老的娘了啊!!!啊啊啊…… 卓飞病急乱投医,郁闷的抱怨着满天神佛。而那头该死的黑熊,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虎视眈眈,而那血盆大口的两侧,甚至还悬着两串晶莹剔透地哈喇子,真是好不恶心! 话说这黑熊老兄慢吞吞地追了卓飞一路,刚刚热身完毕,浑身煞是舒坦,正准备扑上去将猎物擒获,可没想到前面的动物居然猛地停了下来,而且还抱着大树直蹬腿,嘴里更是不断地发出一声声的大吼,也不知道是想要干嘛? 于是,黑熊老兄不由得迷惑了,理智暂时战胜了进食的欲望,迫使它停下了脚步,决定还是先看清了状况才好。 黑熊老兄一边观察,一边思考,暗想道:怪了,前面的这个动物似乎从未见过,莫非是只大些的猴子吗?唔,似乎也不太对,因为印象中那些猴子似乎都是很会爬树的,而眼前这玩意儿则明显不会嘛。 再说了,这玩意儿的毛皮也跟猴子完全不同,这上半部分是鲜艳的红色,而下半部分却是渗人的白色……呼呼,你说这个又会蹦又会跳的玩意儿该不会有毒吧?它真的能吃么?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这玩意儿长的实在是很像猴子啊!除了没有长毛和颜色奇怪了一点以外,它的动作、姿势和印象中的猴子都很接近嘛!虽然这玩意儿比猴子长得要难看的多,唉,管它呢,如今生存艰难,能有点宵夜也不容易,只希望它的味道不会太差就好了…… 卓飞并不知道这头孤陋寡闻的黑熊竟然拿他和猴子去做了半天的比较,而且最后不但得出了个他比猴子难看很多的结论,还更加担心他的味道不够好,否则的话,他非得当场气晕过去不可。 催命的黑熊越来越近,生死攸关,命悬一线,卓飞固然是很着急的,可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多年才总结出来的经验却告诉他越是在危险的时候就越应该冷静地去面对,否则只能越急越错,越挫越乱! 于是,卓飞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地将心中的杂念和那无边的恐惧感抛开之后,脑海里顿时恢复了一片澄明,心中迅速分析到:这树爬不上去,跑又跑不掉,藏也没地方藏……唔,记得曾听说过熊是不吃死人的,那为今之计,我干脆装死得了……? 算了,还是不妥,这法子只是道听途说而来,鬼才知道它到底好不好使呢!而且如此一来,就得把自己的小命交给那个畜生去取舍了,这…这也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些吧? 再说了,万一它走过来踹我一脚,挠我一下的话,那我就是有心装死,恐怕也是忍不住的啊!得了,这种馊主意还是赶紧pass掉为好…… 晕啊! 哥的脑袋有点乱,貌似是黔驴技穷,实在没一点儿辙了啊!难道说今天哥注定要命丧熊口么?奶奶的,我说贼老天爷,你倒是来一道闪电给我把这头畜生劈死啊!拜托了,拜托了,您老倒是显灵啊!快点儿显显灵啊! 咦,显灵!对啊!我有月光宝盒在手,我自己不就会显灵的吗!看来我真得是吓糊涂了撒。 想到此处,卓飞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只见那轮明月依然高挂夜空,心中顿时大喜,暗想道:哇哈哈,天助我也,我说月亮妹子以前我咋就没发现你长得那么动人呢! 写起来多,其实卓飞心中的念头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接着他又瞅了瞅黑熊,只见那畜生已经逼进到了三十米内,而且还发出一阵阵摄人心魄的低吼,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撕咬一般,当真是好不恐怖! 卓飞亡魂大冒,心道: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拖住它,因为就算月光宝盒显灵,那启动也是需要花费一点功夫的啊!万一它等不及了直接扑上来,那自己不是歇菜么? 怎么办呢?喂它根肉骨头不知道行不行,可是我这会儿去哪里给它找根骨头呢?莫非我要壮士断腕,先把我的这条胳膊先扔给它老人家啃啃,以换回一条生路么?算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舍呢?而且就是我舍得,那我这时候也没啥工具能把自己的胳膊给卸掉啊……哎,我该用啥吸引它一下呢? 就在这时,卓飞脑海中灵光忽然一闪,急忙从自己的裤口袋中掏出他心爱的那部山寨版的“爱疯死”手机,动情地感叹道:“我说老兄弟啊!今天能不能救哥哥的命可就全靠你了啊!那么多个难眠之夜都是咱哥俩儿一起撑过来的,哥哥我可真的是舍不得你啊!呜呜呜……啊,妈呀,算了,眼看那熊就要扑过来了,咱哥俩还是快点说拜拜吧! 卓飞飞快地吻了一下他的宝贝手机,然后迅速地打开手机上的音乐播放器,随便选了一首歌,然后手一扬,大喝一声‘走你!’,直接将手机抛到了黑熊背后的草地上。 再说黑熊老兄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正想去当第一个敢吃怪猴子的熊,不成想却被卓飞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给吓了一大跳,而还没等它回过神儿来,便又有一个奇怪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它的身后响起,煞是嘹亮! 黑熊老兄大吃一惊,顾不得回头去看,便四蹄发力,驱动它自己那肥胖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在几秒中之内就横向窜出去足足有五十米远,这才敢停下来远远地、心有余悸地朝着声音源小心地张望观察起来。 卓飞见状大乐,哈哈,俺兄弟一出马,看吓不死你这混账畜生!果然还是高科技更靠的住一些啊! 如今那黑熊已经被吓得远远的了,正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卓飞不敢再耽搁,赶快打开月光宝盒,让它平躺着,沐浴在那月光之下。同时心中暗自祈祷:宝盒啊宝盒,神迹啊神迹,生死便在此一举,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要放我的飞机啊! 大主角的祈祷果然是管用的,没一会儿的功夫,月光宝盒便很争气地再次显现出了神迹。而当卓飞正准备冲入白光再次穿越脱困的时候!突然听到他那部山寨版的“爱疯死”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 如果说一切都是天意, 一切都是命运, 谁也逃不离…… 卓飞心中一软,再看看数十米开外那只惊魂未定的黑熊,猛地一咬牙,一跺脚,玩命地冲向不远处的手机兄弟,把它从草地中又拾了起来,心里还感叹:哎,兄弟啊,虽说你是个仿造货,不过倒还真是够皮实啊!这么摔都摔不坏你,还能唱出《天意》来,当真是了不起啊! 哈哈,刚才兄弟你吓走了狗熊,救了哥一条命,所以如今哥也不能抛弃了你不是,否则的话你等下八成就要被那头黑熊给当成巧克力啃了吧!一命还一命,咱俩这回可谁也不欠谁了啊! 黑熊老兄刚才虽然被吓了一大跳,可是当它看到快速跑去拣手机的卓飞,便以为宵夜这是准备要逃跑了,虽然心中仍有余悸,但野兽的本能还是驱使它疯狂地扑向了猎物。 哇!妈呀,这熊怎么不怕死啊,这就又冲过来了,擦,我闪! 血色的兽瞳,钢刀般锋利的獠牙,还有那由于亢奋甩得漫天飞舞的哈喇子,最后再配上那一声声让人惊心动魄的嗷叫。晕,这画面绝对地是儿童不宜啊!太血腥了!太野蛮了!臭狗熊,你以为你这是在演动物世界么,小爷我不和你玩了……!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波若波罗密。”卓飞大声嚷着穿越时空的密码,连滚带爬地就冲进了那道白光的范围之中,丝毫不顾形象…… 唰…….。 黑熊老兄眼看着就要成为第一个吃怪猴子的熊了,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耀眼的白光消失了,怪猴子也消失了,这下子不但宵夜没了着落,而且本来能让它在狗熊史上留名的好事也彻底地泡汤了…… 如今月光下的草地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遥远的夜空中传来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这次我可要去唐朝啊……!” 黑熊老兄固然是听不懂人话的,它也很不甘地望向天空,撕心裂肺地用熊语嗷叫道:“你丫的,有种就别跑!鬼叫个屁啊!!!” 声音消弭,夜色笼罩下的大地重新恢复了它往日应有的沉寂,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记载这次穿越时空的偶遇,也没有任何生命体能够将一只熊和一只怪猴子刚刚在这里发生过的故事传述下去…… 所以后人不会去怀疑…… 也不会去考证…… 因为所有已知的线索都表明了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个地方的在这个时间段,就从来就没有人类生存过的痕迹,从来都没有……。 第三章 绝地之上 所谓的神迹,就一定是要让人感觉到神神秘秘的才好,凡夫俗子们越想不明白,才越能显得高深莫测,才会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敬畏之心来。 逢穿必晕…… 这是定律,是穿越界的潜规则。你想啊,若主角不晕,那这穿越的过程岂不是就不好写了,穿越的时候人又该干些什么呢?主角儿是该躺着站着还是该飞着?是经历了宇宙黑洞还是看见了如来佛祖?是瞬间平移还是慢慢地从天而降?这都是问题…..所以说,你要想穿越,就一定要先做好晕过去的准备,当你先晕了之后,再睁眼看见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这样心中才会有迷茫,有恐惧,有不解的情绪迸发出来,当然了,命好些的主角儿,同样也可能会有些惊喜吧…… 所以我们大主角卓飞不但晕了,而且晕的还很彻底。不过作为一个已经有过一次穿越经历的时空访客,他在自己晕倒之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满天仙佛坦白了他自己的心声,他希望这次能在古老的唐朝平安着陆。 或许会有人不解,中华上下几千年,封建王朝林立,他为什么单单要选择穿越去唐朝呢? 这个嘛……首先是因为唐朝开元盛世的气象一度令他心生向往;其次,唐朝的京城是古长安,也就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有些故乡情结在所难免;第三,则是因为他一直觉得秦汉时期生产力还很低下,过于原始,想必会很难适应;而明代清代,生产力倒是发达了,可惜又禁言又闭关自守的实在是缺乏进取精神;隋朝多暴政;两宋太懦弱......所以算来算去还是唐朝好一些,因为它风气开放,文化鼎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威慑八方,无有不服。 作为一个穿越者,卓飞坚信,以他的文学修养,再加上遥遥领先于时代的思想和技术,到了唐朝之后,就算不能混个当朝宰辅当当,那最起码也能成为一代文豪,千古留名吧?而且,如果机会来了的话,那就是把皇帝老儿拉下龙椅,然后自己再黄袍加身,应该也不是啥太大的难事吧? 当然了,其实在卓飞的心灵最深处,还真就埋藏了点上不了台面的念头…….嘿嘿,俺就是听说唐朝妇女同志们的生活作风很开放,有点小小的向往而已嘛!擦……你为啥要笑?还笑的那么贱……?像俺这样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个从小到大都没被哪个年轻女同志正眼看过的穷小子,俺想要跑到唐朝去装个风流才子,尝尝啥叫个花海徜徉,尝尝啥叫个鸟语花香,就这么点念想儿,你觉得很过分么? 又是一阵热风吹过…… 卓飞躺在地上,感觉自己全身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般,连指头都不想挪一下。不过他心里倒是还挺清醒的,暗想道:咦!怎么感觉这次穿完以后好像身体比上次更虚弱了些呢?而且虽然体力也在一点点的恢复,但似乎比上次恢复的速度要慢了许多啊…… 莫非这便是穿越的副作用,糟糕,我说这月光宝盒该不会对身体有啥害处吧?晕,若真如此,那还是少穿为妙,身体好才是真的好啊! 哎,算了,这个以后再去想吧,我这会儿实在是好累,好累,累的小爷我的眼皮都睁不开了…… 真不知道这回又把我穿到了啥地方,是唐朝么?怎么感觉这么热啊? 不过还好,空气中似乎没有啥野兽的腥臭味,想来应该比较安全吧?漫天的神仙保佑,保佑这时候可千万不要再蹦出一只熊了啊!因为我实在是没有力气,没有力气跑了啊……唔,对了,佛祖您也不能光保佑不出现熊,而像那些狼啊、狐狸啊、老鼠啊、蜘蛛啊、蚊子啊什么的您老也千万不要放它们出来玩啊! 终还是放心不下……卓飞努力地将全身所有的气力集中于眼皮之上,总算是睁开了一条细缝……无语……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感情睁不睁眼都是一个样啊! 卓飞很无奈,不由得腹诽道:我说这到底是啥鬼地方啊!伸手不见五指,我该不是掉进哪个山窟窿里了吧! 唔,好累,以前还真没想过有一天抬下眼皮也能把自己给累死啊!算了,天这么黑,出去也没啥意思,既然没劲儿动弹,那我就再睡会吧……可是万一要有野兽怎么办…….睡还是不睡……这是个问题…….是个问题啊……呼噜……呼噜……。 大猪脚卓飞终于被时空旅行过后的疲惫感给打败了,无奈地带着这个令他很纠结的问题沉沉睡去,安详如猪……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缕强光直射在了卓飞的脸上,好刺眼,搞到还做着好梦的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赖床了,因为很快公园的保安就要上班了,再占着长椅睡觉是会被人撵的,毕竟这是公物不是? 而既然是公物,那就该大家公用,不该总是一个人霸占着。卓飞虽混迹于市井,多少沾了些痞气,但他一向可都是在严格地要求着自己争取去做一个五讲四美的好孩子的。 梦醒最是难受,迷迷糊糊的卓飞,还是习惯性地摸出裤口袋里的手机,想看看现在到底几点钟了,是不是已经到了起床开工的时间,可这一看之下…… 咦,我的手机坏了么?怎么这上面的时间都是乱码啊? 哎呀!对了!我这是刚穿越啊!卓飞猛地想起自己刚刚完成了一次时空旅行,心头一惊,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我怎么能睡过去呢?这得多危险啊!卓飞一边埋怨着自己,一边骨碌一下子爬了起来,接着又开始紧张地环顾四周……. 这里果然是个山洞,大概有十几米高,四五米宽,几缕阳光透过靠近洞顶的几个小孔进入,正好就射在卓飞刚刚躺过的位置上面。 洞倒是不深,卓飞现在所站的地方几乎就是这个山洞的尽头了,而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个不太大的洞口,因为只有井盖般的大小,所以并没有多少阳光投射进来,不过还是能借着光亮把整个洞看的清清楚楚。 说实话,这个洞倒是挺干净的,没有野兽,也没看见有啥植物,光秃秃的,一览无余,唯有阵阵热风在空旷的洞中上下盘旋,浅吟轻啸。 见此情景,卓飞顿时心中大定。虽然他也在暗自埋怨着那个破宝盒每次都会执着地把人扔到个破山洞里面来,但总的来说他对如今的这个山洞还是挺满意的,至少在这里,他还没看见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存在。若跟上次比起来,那已经有了很大地进步嘛! 人还是得学会知足才好…… 卓飞惬意地伸了下懒腰,又做了几个舒展筋骨的动作,一把抄起正乖乖躺在地上的月光宝盒,随手在衣服上蹭蹭干净,这才小心地将它揣进茄克衫的内袋里,心说这可是大宝贝,不容有差,一定要保管好了才行。 接着又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显示还是乱码,但电量却是满满的,卓飞心中纳闷:奇怪啊,明明记得看小说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半的电了,怎么现在电量显示又满了呢?该不是手机出了啥问题吧?随便试了几个功能,好像也没啥问题,除了时间和日历显示是乱码之外,其他功能似乎都很正常,咳咳,莫非穿越还有充电功能不成,古怪,古怪!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总之如今看来,使用这月光宝盒穿越之后那一定是黑夜啊!嗯,说实话,这个功能很不好!你也不想想,每次都把人穿越到一个黑乎乎伸手不见十指的地方,那得多吓人那!胆子小的还不得被你给吓死呀! 也不知道这破宝盒到底是谁制造生产的,售后完全跟不上,像咱这种尊贵的用户想提个合理的需求建议也找不到途径……啧啧,真是的,就算你生产的是神器也不能不对质量负责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不知道我到底睡了多久呢?现在到底是上午、中午还是下午啊?这个问题很关键,要赶快搞清楚了才行。 可手机不显示时间了,这令卓飞很苦恼,不过当他看见洞顶射入的几缕阳光之后,脑海里顿时灵光一闪,有了计较。 只见他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按了几下,哇哈哈,太神奇了,手机的指南针功能竟然还可以用,看来咱这个山寨货兄弟还真是挺靠得住嘛! 嗯,如此一来就简单了,洞口是正南方向,远远的望去,阳光明显是从西方向射进,打在洞口的左壁之上,既然太阳在西方向,那岂不是说现在应该是下午或者黄昏了么!! 什么!我居然在这种鬼地方睡了这么久!!不,应该是昏迷了这么久,那万一要是有点啥动物,比如说熊……老虎……蛇…….!哇!不敢想,实在是太可怕了!若再想下去的话,那咱这颗稚嫩的小心灵都该有阴影了…… 浪费时间那就是在浪费生命,卓飞第一次对这句话生出了认同感。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因为很快就又要天黑了,到时他自己就只能在这座黑麻麻、热烘烘山洞里再呆上一晚了,那样儿岂不是悲催的紧? 不行,我还是赶快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烟啥的为好! 卓飞抖擞精神,迅速地检查了全身上下,依然零件齐全;再扫瞄了一下地面,似乎也没遗漏掉什么贵重物品;忍不住又摸了摸刚刚才揣入怀中的神器,当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了它的存在之后,安全感便油然而生。 吾有神器在手,天下何处不可去也! 卓飞豪情勃发,缓步向洞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啥年头啊?我记得在晕过去之前是喊了‘我要去唐朝’的,也不知道这宝盒到底有没有这个指哪儿打哪儿的功能呢,真是忐忑啊! 整个洞就像一个没有盖子的水壶,洞口的地势较高,还横着一道半米高的石坎,就像水壶嘴一般,卓飞一路上坡,来到洞口之后,并没有急着爬过石坎出去,而是先小心翼翼地把他自己的小脑袋探出去,打算先查看一番。这倒不是因为他太胆小,而是因为古训有云‘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到了陌生的环境里,还是先确认下有没有危险才是最重要的嘛。 然而,就这一看,却把卓飞惊得差点没一头给栽出去! 妈呀!难怪我在这里睡了一觉都没屁事儿,这天底下又有哪个不开眼的野兽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玩啊!贼老天爷,为啥每次穿越都要把我扔到这种绝境中来啊,这还让不让人玩了嘛……! 卓飞很愤怒,愤怒到想要燃烧!这也难怪,原来他呆得这个洞确实是个山洞,而且还是个在山中间的洞。抬头仰望,红彤彤的天空上飞满了红彤彤的云彩,幻化万千,犹如仙子,煞是美丽,也很有些诗意。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妖艳的云彩看上去还飞的很低,似乎你只要伸出手来便能一把把她抓住,再将她从天堂扯落,狠狠地去蹂躏……。 低头俯视,洞口下面有一块小小地空地,而再下面便是一眼望不到底儿的万丈深渊了,阴风阵阵,直令人毛骨悚然。再左右看看这山,只见暗红色的石质山体犹如刀削斧劈般的齐整,而光滑如镜的山体上更是寸草不生……完全就没有一丝攀爬的可能性,别说是动物,想必就是飞鸟也无法找到个歇脚的地方吧! 此乃绝地也!无意间身处其中,凡是正常的人都很难不生出一种想骂娘的冲动来!不过还好,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因为在这洞口的正前方还连接着一道长长的石梁,一直延至远山,就像是上苍因怜悯他而特意恩赐下的希望之桥…… 可惜卓飞对此并不领情,他满腔的怒火和不忿,已经积攒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他骂天骂地骂神仙,各种经典国骂,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竭,直到把他所能想起来名字的中外神仙连同着这些神仙的祖宗十八代们全部都侮辱了一遍之后,心境这才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然而,再不开心,但这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卓飞是个很有阿q精神的人,所以当他的怒火发泄完毕之后,他那颗受伤的小心灵也就勉强地完成了自我安慰,而再接下来,那就该认真地去考虑考虑怎么面对和解决问题了…… 卓飞在心中思量到:要说我这次降落的地方实在是不咋滴,要不干脆等到晚上月亮出来之后再穿越一次吧? 不过说实话,穿来穿去的倒是无所谓,但每次穿完都晕过去却实在是太可怕了一点,若光是记忆出现了暂时性的空白也就认了,可是万一下次穿过去的时候被扔进狼窝里可怎么办啊?呸,呸,小爷我都够倒霉了,怎么还自己诅咒自己呢,啐啐! 突然间又觉得肚子好饿。卓飞心道:是啊,我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还没吃过东西呢,难怪睡了这么久还觉得自己很困乏无力,原来是没东西吃的缘故啊!虽然往日里我也经常断粮,饥一顿饱一顿的早就习惯了,但最多也就是比别人更能耐饿一点,并不是学会了仙家的辟谷之术啊!这一顿不吃还是会饿得慌……两顿不吃就心底发慌……若三顿不吃,那还是要接近饿死的……! 算算看,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已经三顿饭没吃了啊!这次还能忍,可万一下次穿越过去之后还是没有东西吃又该怎么办?又或者今天晚上万一不出月亮,用不了宝盒又怎么办?难道我还能扛到明天晚上不吃吗?就算我能顶得住饿,可是口渴又怎么办呢?在这么热得地方,若是两天不进一滴水,啧啧,那岂不是要死定了么?如果真的那样了,吗那恐怕我就会成为穿越史上第一个被饿死渴死的主角儿吧…… 不行,我一定得在天黑之前先找点吃的喝的才行!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卓飞终于爬出洞口,战战兢兢地踩在洞外那两米见宽的石梁末端,完全不敢朝两边看。不过还好,今天没刮什么大风,否则那种风中飘摇的感觉可能就会更加的吓人了。 卓飞勉强振作了一下精神,努力地运足目力,眺望远山,想要欣赏对面的风景。可惜对面那座山被云雾笼罩,实在很难看的清楚,只能依稀地辨认出它的山体似乎也是暗红色的,而山坡上似乎还长满了很多高大的植物,但不知道是不是阳光折射的关系,令植物看起来好像都是红色的。不过总体感觉良好,地势也比自己这边儿平缓很多,最起码不是寸草不生,想必可以找到一条下山的路吧……唔,就算没有路下山,那满山的植物,应该也能找出点水果来充饥吧? 再侧耳听听,足足五分钟的时间经过…… 空气中只闻一丝丝的风声,并没有夹杂着什么野兽的嗷叫,也没看见任何的飞鸟,蒸腾的空气中甚至连个蚊子苍蝇都没见着……不过想想也是,蚊子苍蝇又哪儿能飞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呢? 总之没有野兽就好,卓飞心头稍安,先伸出脚尖试验了一下石梁是否结实,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接着又抬脚跺了跺,石梁纹丝不动。卓飞自嘲一笑,暗想道:嘿嘿,其实这道石梁也就是看着悬乎,但你想它最少也经历了千百年的风吹雨打而都没有垮掉,那能不结实嘛,总不能因为加了我这么点重量它就给塌了吧?呵呵,看来我还真是有点杞人忧天了啊! 想通了之后,卓飞鼓足勇气,踏上石梁,缓步前移。 嗯,很好,这石梁还算宽阔,看上去最窄的地方似乎也有两、三米,而且两座山离得也不算太远,目测一下距离,也就不到二百米的远近吧。 咬咬牙,为了填饱自己饥饿的肚皮,为了冒烟的喉咙,为了未来那美好的穿越人生,为了建立那传奇中的不世霸业,为了拯救千千万万的华夏同胞,为了梦中那作风开放的唐朝美女……向前,向前,向前! 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两步、三步…… 卓飞开始暗暗叫苦,心说:这还真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为啥刚才感觉挺宽阔的一条石梁,真的走起来之后就觉得它这么地窄呢?而且,此刻山风似乎也大了许多,吹得我有点晃悠啊!可这最该死的是自己总是忍不住地想往下看,一看就更头晕,一头晕就腿脚发软,奇怪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还有恐高症呢!!哎呀,哎呀,不行了,这腿肚子突然开始抽筋了啊!!! 前进还是后退,又是一个很纠结的问题…… …………………………………………………………………. 时间经过…… 镜头开始拉远……. 一米,两米,三米…… 在长长的石梁之上,有一具瘦小的身躯正在慢慢地蠕动着,仔细一看,原来是我们勇敢的大主角卓飞正在像侦察兵一样的匍匐前进。 卓飞很害怕,但退堂鼓这种没品位的打击乐器他又是不屑于去敲打的,所以事都如今,卓飞也只能把自己的屁股撅高,五指化爪,紧扣着地面,然后再靠着双膝的摩擦,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身体向前挪动了……嗯,用匍匐前进来形容他貌似还不够准确,其实他现在的这个姿势看上去更像是传说中的“爬”啊! “话外音”见状,顿时恨铁不成钢,怒斥道:“我说你这小子也太没原则了吧!此爬相奇丑,丝毫不知道顾忌一下形象,连一点做大猪脚的觉悟都没有,真是令人鄙视……。” 卓飞自觉冤枉,咆哮反驳道:这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在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谁敢鄙视我,谁就给我跳出来在这石梁上走一遭,展示一下到底啥叫个形象,啥叫个觉悟好不? ……………………………………………………………. 快落山的太阳依旧热辣,卓飞咬紧了牙关,继续执着地蠕动着,任那汗滴不断地砸落在石梁之上,都懒得伸手去擦一下。 哎呦呦,膝盖好疼!话说俺长这么大都还没爬过这么长的路呢!这才刚爬了一会儿,结果指甲也劈了,白色的牛仔裤也快磨破了,天可怜见地,咱那纤长白嫩的手指和圆润光滑的膝盖都不知道磨损掉多少层的皮儿了啊!一步一滴泪,三步一滴血,此般滋味,直教人痛不欲生也! 说来也怪,你说这刚才走起来还感觉挺平坦的石梁,怎么这会儿爬起来却是那么坎坷不平啊!放眼望去,地上全是凸起来的石头茬子,我估么着等爬完这全程之后,那我这条长裤也就别要了,干脆直接改成短裤还更加爽利一些,而撕出来的布条那就直接当止血绷带好了,倒也是一举两得。 你问我为什么不站着走……呃,这不是废话么?你当我不想站着走吗?可咱只要一站起来,这腿肚子就不受控制地转筋啊!这由得了人么? 好在再艰难的旅程也是会有终点的,当卓飞历尽艰辛之后,终于以无上的大智慧加大毅力成功地蹭到了石梁的另一头儿。胜利来之不易,这其中的万般劫难、心酸苦楚绝对可以媲美女娲的补天、精卫的填海、愚公的移山还有唐三藏的西天取经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棒也能磨成针,不外如是……。 感慨完毕,再看我们刚刚把铁棒给好不容易磨成针了的大主角卓飞,只见他此刻正站在原地发傻,暗想道:这到底是个啥地方?为啥眼前的植物都是自己从小到大没见过的呢?你看这一棵棵高矮不一的树不但颜色鲜艳,而且皆是奇形怪状的…… 好奇怪啊,难道这里是热带雨林吗?不过这些奇怪的植物似乎也没在电视上面看见过,而且,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这里就像是电影《阿凡达》里面的场景啊! 卓飞满脑袋里都是问号,突然惊呼道:“天啊!我这次不会是穿越到外星球去了吧!!!” …………………………………………… 咕咚……前方一棵植物上掉下一个硕大的“球”。在树下的泥地上硬生生砸出一个挺大的坑。 卓飞很好奇,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大“球”捧起来仔细的打量,暗赞道:嗬,好家伙,这玩意儿可不轻啊,掂量着最少也得有个五、六斤吧,个头比篮球还大了好几号。貌似椰子,但这个真的会是椰子吗?怎么比我见过的所有椰子都大了这么多啊?再摇一摇,里面好像是存了不少的水。再看看,果壁上还有五个拇指大的孔。 卓飞见状,乐了,笑骂道:“嘿,还是你牛,连洞都要比人家椰子多两个!可谓是椰中霸主,得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霸王椰’好了!” 既然都给你起名叫椰子了,那你就应该能吃吧?卓飞望着手里的果实发呆,心说这种霸王椰看上去倒是一副纯天然无公害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唔,这就足够了,管他那么多干嘛,饥渴难耐的人那里还能顾得了那么许多啊! 反正再不吃东西,估计也得饿死,所以卓飞也就不再矫情,随手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抄起根小棍,对着那“霸王椰”的小孔,就狠狠地戳了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小孔比较坚硬,工具也不太顺手,但是经过一番折腾之后,最终还是被卓飞钻穿了小孔。他连忙捧起“霸王椰”凑到鼻子边嗅了嗅,顿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实在是诱煞人也……。 正所谓小心驶的万年船,遇到这种新鲜事物,卓飞可不敢直接就喂进嘴里,总得要先验验毒再喝吧? 于是他先倒出点果汁在地上,只见清香的果汁在阳光折射下呈现淡绿色,很好看。再用手指蘸了一点果汁,等了两分钟,手指皮肤并没有异常的变化,看来这果汁也没有什么腐蚀性。 轻轻呡上一小口,果汁淡淡甜甜很是好喝,但是还不能着急,总要把全部检测程序都做完才踏实,因此卓飞就开始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直到经过了五千只羊的时间之后…… 嗯,足够久了,舌头并没有麻木的感觉,肚子也只是觉得空荡荡,并没啥异常的疼痛感,应该可以吃,再等等……。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 咕咚…咕咚…咚咚咚咚…… 饥渴交加的卓飞不再犹豫,一口气就把“霸王椰”里面的果汁喝了个干干净净。 爽啊!这感觉就像小时候夏日里疯玩之后,于满头大汗之际猛地灌下去一碗奶奶亲手做的绿豆沙,那种滋味,那种满足,绝对是令人难以忘怀的…… “呃!”卓飞打了一个响嗝,他摸着自己已经微微发胀的肚皮,心道:唔,这应该还是饿嗝,看来光喝还是不够饱的,让小爷我再来找找看这附近还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吧…… 话外音直接无语……。 第四章 史前脱险 这座山虽然也很高,但好在坡度倒不是很陡,卓飞心中一喜,开始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世上本无路,小爷先趟之。 卓飞暂时解决了自己得闻温饱问题,所以这心情还是挺不错的,同时也在心中庆幸万能的主总算还在眷顾着他。他边走边观察,只见这山上的植被虽然遮天蔽日,但所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植物都生的异常高大,地上却只有一层厚厚的落叶,令人更奇怪的是也没看见什么灌木荆棘,甚至小草都没看见一棵,而至于动物昆虫什么的更是没见一个,这古怪的树林整个就是一座天然的大凉棚嘛。 林中一片死寂,只闻山风掠树的飒飒之声,不过这对卓飞来说倒也是件好事,最少不用害怕有什么毒虫野兽会扑过来咬自己一口。 “这林子里的路倒是好走的很,不用披荆斩棘,不用越水跳坑,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暗,阳光都快被上面的树叶给遮完了……” 卓飞自言自语地绕过了一棵三个人都难以合抱的苍天大树之后,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双目放光,兴奋地吼道:“哇!这里还有好多啊!” 激动的卓飞三步并两步地来到跟前,定睛一扫,心道:嗬,好家伙,刚才自己吃掉的那个霸王椰的个头儿要比篮球还大上几号,而眼前的这几个霸王椰却各个都比两个篮球加起来还更大一些啊!这得怎么吃才能吃的完啊! my god!!!既然万能的主这么地眷顾着俺,那俺也不能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好意是吧?没啥说的,开吃吧。 神赐之物,岂能浪费,安静的树林里又响起了一阵阵咕咚…咕咚…咕咚咚咚咚……的灌水声。 轰隆隆……大地好像突然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正在牛饮的卓飞一怔,倒也没去在意,心想道:应该是场小地震吧?唔,没啥大不了的,记得西安前些年还闹了场小地震,不也没怎么样么…… 再者说了,这里只有活了几百年的苍天古树,难道随便来点小地震就会倒下来把我砸死不成?不理它,继续储存能量以备不时之需才是正经事儿地干活…… 轰隆隆…轰隆隆……大地震动的越来越厉害。 难道是山洪爆发? 卓飞想到此处,便有点坐不住了,不过转念又一想,心道:就算是山洪暴发,那和我也没啥关系吧?因为感觉这震动是山下传来的,而我这里几乎是山顶了,所以就算是有山洪爆发或者泥石流啥的,那怎么也不应该淹到我这里来吧? 轰隆隆,轰隆隆…大地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卓飞终于有点害怕了,站起来伸直了脖子四处张望,入目的全是苍天大树,似乎也没啥不正常的啊?别急……等等.…..咦,我说该不会是有人在下面炸山开路吧?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不禁令卓飞大喜,因为有人炸山,那就代表此处是有人烟的,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就可以走出这个该死的鬼地方,重新回到人类社会了么。 轰隆隆…轰隆隆……大地开始不断战栗着,还夹杂着砰砰砰的巨响从山下方传来,各种苍天大树上的枝叶、果实由于强烈的震动,似下雨般的纷纷从高空坠落,煞是壮观。 哇呀呀,这是想砸死小爷么! 一个巨大“霸王椰子”正巧儿落到距卓飞身边不到半米的地方,把卓飞给吓了一大跳。 到底是啥状况?炸个山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我该不会是又穿回现代社会了吧? 卓飞东瞄瞄,西瞅瞅…… 喀喇…喀喇…… 前面目力的极限处,好像有一棵大树倒了。太棒了!是有人在这深山老林里伐木吗? 擦,莫非我这是碰到了渔樵耕读中的樵夫不成……? 卓飞的猜测很无聊,而他很快就发现远处那些在日光余晖照射下的红色树海,正伴随着大地越来越频密的震颤,就像被耕犁翻开的土地一样,向两边分开,凡是身材稍微苗条一点的大树都纷纷的开始折断倒下。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慢慢地出现在了卓飞的视线里面…… 人应该是有第六感的,据某些研究表明,每当有巨大的危险靠近之时,人类的直觉往往会变得清晰,同时也会显现出一些动物才有的本能。 此刻,卓飞只觉得他自己全身的毛孔在一瞬间紧缩关闭,然后“唰”的一下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上帝啊!哥斯拉啊啊!我的妈妈呀!!!好大的一只恐龙啊!!!”卓飞呆了呆,突然间大叫一声,抛开手中的霸王椰子,然后迅速掉头转身,冲着来的方向夺路狂奔而去。 地动山摇,树木断折,此刻林中很是混乱纷杂。然而即便如此,卓飞的这声惊叫声在这古怪的树林里面却还是显得那么的突兀、那么的不和谐,以至于远处的哥斯拉老兄一下子就被他这声惊叫吸引了注意力。 卓飞边跑边后悔,都怪自己太贪吃,刚刚为啥要喝那么多水呢?搞得现在一跑起路来肚子就咣当咣当作响,好似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而身后那“轰隆隆”的脚步声似乎也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卓飞忍不住地扭头,用眼角的余光一看……天啊,这该死的大家伙怎么会跑得这么快啊!咋就没一点风阻呢?这不科学嘛!!哇,原来这家伙居然还带着三个小恐龙崽子,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卓飞亡魂大冒,一边连滚带爬的泪奔,一边忍不住的破口大骂道:“苍天呐,小爷我的命怎么就这么的苦啊,天底下还有哪个玩穿越的人像我这么的倒霉啊?!老子我又不是属耗子的,凭啥咱到那里都被人撵着屁 股跑啊! 还有,若光是被狗熊追一下,那也勉强说的过去,小爷我就自认倒霉了,可这回怎么还整出霸王龙的快乐一家来了啊!!!我说这桥段也太狗血了吧!!!咱这可是穿越小说,不是科幻小说啊! 再说了,你们追我干啥玩哦,我才这么一点大,够你们一家龙塞牙缝的吗?值得你们这么较劲吗?” 不得不承认,卓飞的抱怨很有些道理,只可惜恐龙一家却明显是完全不跟你讲道理的,一大三小,依然是争先恐后地追了上来。虽然只有四只恐龙,但声势却犹如千军万马冲阵一般,好不惊人,卓飞觉得自己脚下的大地一时之间震动的更剧烈了,几乎能把瘦小的他从地上给弹起来…… “呼嗬~~”一声直冲云霄的嗷叫,在卓飞的耳边炸响,接着风中又送来了一阵扑鼻的恶臭,呛得卓飞好不恶心。不过卓飞现在已经没心情去计较这些小事儿了,因为哥斯拉老兄带着他那几个欠抽的小崽子已经杀到距小卓同志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了。 不过还好,前方不远处就是那道近二百米长的石梁,而石梁的那一端就是那个山洞,卓飞很清楚,在现在的这种绝境之下,那道吓死人不偿命的石梁就是他唯一的求生之路,而那个寸草不生的山洞,就是传说中的生之门…… 于是,镜头再次拉远……. 红日将落,暮色下的石梁中部,此刻有一小三大四道身影正在快速的移动,而我们的大猪脚卓飞就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都说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去面对更大的恐惧,果不其然,你看他如今在狭窄的石梁之上左突右闪,健步似飞,身姿飘逸如舞,令人实在是很难将此刻的他和来时的那只鹌鹑划上等号。看来在死亡的威胁下,什么恐高症,什么腿抽筋,统统都要靠边儿站,人类的潜能在这一刻已经爆发到了极限。 从理论上来讲,眼下卓飞的逃生计划已经成功了四分之一了。因为此刻在他的身后只剩下了三头呲牙咧嘴,面目可憎的小恐龙崽子。而最庞大的哥斯拉老兄还在石梁的起点处踌躇不前,看来它对它自己的臃肿身体也是有着很充分地认识的。 然而,虽然主将已退,但小喽啰们却发起了冲锋,你看那三个欠抽的小崽子完全漠视高空作业的危险性,在不宽阔的石梁上依然是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追着他不放。看这架势,它们若不把卓飞当成口香糖给嚼了,那是决对不会罢休的。 嗷……一声野兽的吼叫自身后传来。 卓飞脑袋微侧,用眼角的余光一扫,发现原来是一只欠抽的恐龙崽在追赶的过程中,不知道是因为它自己不小心还是和同伴们碰撞了,结果导致身体失去平衡,从石梁上跌落,一头就栽进了万丈深渊,而那声吼叫正是它在坠落时发出的既不甘心又绝望的悲鸣。 嘿嘿,追嘛,我让你追嘛!这下你小子肉没吃到,却把自己给整歇菜了吧?真是活该!你小子也不想想,小爷我的肉有那么容易被你吃到吗!哈哈哈……真是笑死……哇……哇……. 哇!一眼没看,这只竟然都快咬到我的屁 股了啊……啊……!! 追兵少了一个,逃生计划便算是成功了四分之二,这固然值得开心,但可惜却是有负效应的。因为本来这三头恐龙崽子在本就不甚宽阔的石梁上你追我赶时会互相干扰对方,所以它们的追击速度都提不上去。而当其中的一头掉下去之后,剩下的那两只便排成了一列纵队,一前一后加速向卓飞扑了过来,而最近的那张血盆大口,距离卓飞仅仅只有五米左右。 距离洞口大概还有四十几米远,而这段几秒钟就能够跑完的路,现在却是生与死的差别。 卓飞一边狂奔,一边开动大脑,飞速地计算着:这样下去不行啊!按照这个速度,不等我跑进洞就一定会被追上的,怎么办?怎么办? 正所谓急中才能生智! 于此危急关头,卓飞脑海中的救命灵光再次一现,只见他脚下丝毫不停,却伸手从怀中掏出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月光宝盒,先用嘴死死地咬住,接着再脱下夹克,瞅准了身后的恐龙崽子,一扬手就甩了出去。 大红色的夹克衫高高扬起,好死不死地刚好罩住了离卓飞最近的那只恐龙崽子的脑袋上,就像是给它戴上了一顶拉风的遮眼帽。可惜恐龙崽子不懂时尚,它只知道自己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那条会奔跑的口香糖时,突然间却祸从天降,自己的双眼被莫名奇妙的东西给盖住一大半,心中便是一慌,跟着就在狭窄的石梁之上下意识地就来了一个紧急刹车……然后…… 砰! 一个急刹,便足以酿成一个千古之恨…… 当然,这是对恐龙崽而言,对卓飞来说,那可比走到街上突然捡到了五百万还更开心一些。 原来稍落后一点的那个恐龙崽本来正暗恨着自己的腿脚比自家兄弟慢了一步,而前面那个跑得贼快的小玩具眼看着就要与自己无缘了,可万万没想到会突然生出这种变故来……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停之不及,而且在这狭窄的石梁之上又根本没办法进行规避。当后面的恐龙崽眼瞅着自己的小脑袋就要在自家兄弟的钢铁屁 股上撞的头破血流之时,心想道:唉,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按照人类的话来讲这叫做龙不为己天诛地灭,追尾既然已经难以避免,那也只有努力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小才是正理啊! 想到此处,后面的恐龙崽便本能的向左面微侧,先保证了它自己的小脑袋不会在前面兄弟的臀部上碰到开花之后,右肩头就重重地撞在了它兄弟的左大腿外侧。 于是惨剧发生了…… 前面被蒙住眼睛的恐龙崽本就惊魂未定,而接着他又被后面那个和它体格不相上下的恐龙兄弟挟着奔跑的巨大惯性猛地从左侧一撞,霎时间,庞大的身躯居然高高地飞起,越出了狭窄的石梁,从卓飞的右侧落入了万丈深渊,而它那刚刚摆脱掉了夹克衫的大眼睛还在无奈、不甘、郁闷地瞪着卓飞,仿佛是在问:你到底用的是啥暗器这么牛叉啊!!! 宁等三分,不抢一秒。交通事故多半是发生在高速运动的状态之下,此言果然有理。 说实话,卓飞原本不过是想用茄克衫的红色来吸引下恐龙崽子的注意力,可没想到,却直接就上演了这么一出手足相残的惨剧,效果真是出奇的好。 而当卓飞看着那头恐龙崽子从他的右侧呼啸坠落之时,悲天悯人的他忍不住地在心中开始叹息道:哎,畜生就是畜生,都是一个妈生的,为嘛要手足相残呢?惨,真是惨啊!…… 要说你我能相见那也是有缘,虽然你死的很不甘心,但你还是先安心的去吧,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得不到的东西,你那个倒霉兄弟也绝对不会得到,我这么做也算是对的住你了吧? 啧啧,话说像这种送死型的蹦极运动,你小子这辈子估计也就只能体验这么一次了,像你这样一下子就掉到底儿去,沿途都来不及看风景,那得多没意思啊!我说你为啥就不知道早点去减肥呢? 逃生计划已经成功了四分之三,胜利的曙光就在不远的前方,可卓飞此刻却在暗暗叫苦,因为这最后的四分之一依然在对他紧追不舍。 不得不承认,这畜生就是畜生,虽然它接连失去了两个兄弟,但这头恐龙崽却好像没有丝毫痛苦的感觉,依然是摇头晃脑、兴高采烈地追着卓飞,恐怕此刻它的心里反倒在为刚才那两个碍手碍脚的家伙总算是消失不见了而感到庆幸万分吧。 卓飞很想去骂恐龙他娘,因为它竟然能生出这么个无情无义的混蛋崽子来,而他其实更想去骂月光宝盒他娘,因为那个破玩意儿每次都把他往死里去坑! 好在此刻洞口离得已经不太远了,如今卓飞身上也无物可扔,彻底地黔驴技穷,没啥能够保命招儿了。既然如此,那为今之计,也就只剩下一个办法……得嘞,还是拼命地跑吧! 苍天有眼,我们的大主角卓飞就像所有影片里的正派角色一样,在无数次的险象环生,命悬一线之后,再次完美地虎口脱险,重演了“小强不死”的老套传说。 当他连滚带爬地扑进山洞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恐龙在他耳朵边上喷出的热气,而此刻他的脖子上也似乎沾满了黏黏糊糊的液体,唔,估计是恐龙崽子见猎心喜时忍不住流下的哈喇子吧……。 啪噗噗…… 就在卓飞滚进洞的同时,先是一阵血肉撞击坚硬岩石的声音响起,接着又传来了一阵喀喇喀喇地骨骼碎裂之声。 石屑纷飞,浮尘乱舞。山洞口对于恐龙这种庞然大物来说的确是很小的,而最后的那只畜生终于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之下,一头撞在洞口上方那坚硬的石壁上,仅有尖一点的嘴巴勉强伸进了洞里来,一时将洞口堵了个密不透风。 卓飞一惊,很害怕洞口就此被堵住无法打开,可紧接着,却见那头恐龙崽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是在自嘲般的苦笑,然后这具塞住洞口的庞大身躯就开始缓缓地向下滑落…滑落……最终还是与它的两个兄弟踏上了同一条不归之路。 夜幕已临,一缕皎洁的月光努力地射进洞来,令卓飞紧张的神经逐渐地舒展开来,于是,他慢慢地走到洞口外面,沐浴着银白色的月光,深深地吸了一口还夹杂着血腥味的空气,侧耳倾听着那夹杂在徐徐夜风中的一声声嗷叫,唔,想必那定是对面的哥斯拉老兄在呼唤它三个子女的哀鸣吧…… 画面定格在了这一瞬间,天地间只剩下那轮高挂在空中的明月,和那道横跨在两山之间,已历经了千百年风雨而未垮塌的古老石梁。 一端是庞大如山,低声哀吼着的霸王龙,而另一端则是双手负后,立如松柏的单薄少年。夜风猎猎,这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幕,此刻在冷冷地月光照耀之下,看上去竟令人感到是如此的诡异…… 一滴血飘落在卓飞的掌心,他抬起手掌移到自己眼前,就着月光仔细地端详起来。恐龙血果然是红色的,记得过去那个时代的科学家们曾经争论了无数次的猜想,此刻却在卓飞这儿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卓飞心有所感,暗想道:恐龙在人类的眼中,一直就像是神话般地存在着。而今日自己却能和它们来上一场犹如生死时速般跑步比赛,那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不得不承认,这些庞大到恐怖大家伙们的确是这个时代的霸主,如果它们不是在地球上彻底灭绝了的话,那以它们这种压倒性的体格和力量,还真不知道会不会有时间让人类来慢慢地发展壮大自己啊……. 不,不对! 想到此处,卓飞豪情忽生,只见他昂立于月光之下,冲着已经没入了黑暗之中石梁那端,戟指朗声道:“不,不对!即使你们这些畜生再经过亿万年时光的进化,即使你们能侥幸地逃过了冰河纪的大灭亡,即使你们有一天能和人类共存在这世界之上,即使你们的身躯更加庞大、腿脚更加地强健……. 但是你们给我记住,只有我们人类才是这个星球上永远的主宰者!因为只有我们会用自己手和头脑去改变这个世界来满足我们的需求,而你们却永远都只会被动地去适应这个世界。 所以你们应该庆幸,庆幸你们没能坚持到人类出现的时刻,否则的话,你们恐怕就要却面对被我们打败的悲惨命运了,到时候,要么就被斩杀殆尽,要么就被制作成博物馆里的标本,要么就和其他的动物一样被我们关在笼子里面观赏了啊! 行了,这天都黑了,我说你这个无脑的畜生就别在对面穷叫唤了,还不如早早地去投胎,想办法和你的三个娃儿去团聚吧! 哇哈哈,人常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如今,哥耍过了狗熊,灭过了恐龙,险死还生,咸鱼翻身,神经早已被锤炼到无比地坚韧,此生还有何惧?哼哼,从今往后,哥的未来哥做主,谁再敢惹哥生气,哥就灭了谁,哇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宁静的夜空下,响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声。 许久之后…… 志得意满的卓飞冷冷地注视着左手中攥着的月光宝盒,突然伸出右手对着宝盒虚扇了两个大耳刮子,嘴里还念念有词,斥骂道:“你这个就会忽悠人的混蛋宝盒,下次若再敢把老子扔到这种荒无人烟、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鬼地方来的话,我就把你直接劈了当柴火烧!看你怕是不怕! 唔,既然你不说话,那想必定是怕了。这便好,日后你要好好的做人,不,要好好做盒才是,尤其是工作时要严谨,万万不可再把人乱丢了。 哎,我说宝盒兄弟啊,你可别怪哥发火啊!哥这不也是一时生气忍不住么!不瞒你说,其实哥哥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兄弟看待的,你说你就不能用心地帮哥一把?哥也没啥奢望,不过就是想来个唐朝的自驾游嘛,这点儿要求不算太过分吧?拜托拜托,这次你就拉哥一把,只要你能把哥弄到个好地方,那咱俩就轻易不再挪窝了,正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也省得把兄弟你给累坏了不是?唔,回头等哥发达了之后,一定先给你建个庙,好让那些善男信女,还有老头老太太什么的天天都来膜拜你成不?” 先训斥恐吓一番,接着再诱之以利,恩威并施,卓飞对他的月光宝盒兄弟那还真是有够用心良苦的了!不过也亏得这地方不可能再有其他人类出没,否则人家一定会以为碰见了个精神病患者吧? 空中的那轮明月越爬越高了,卓飞叹了口气,心说自己也是时候离开这儿了。虽然穿越很危险,但这鬼地方实在不是人能够待的下去的啊! 宝盒被轻轻地平放在了地上,月华洒落,盒体开始慢慢泛红,十秒后能量充填完毕,神迹果然不负期望再次显现,而在那道冲天白光的震慑之下,连对面的那个庞然大物也暂停了它那足以气死野驴的哀嚎。 卓飞整了整衣衫,又捋了捋头发,轻车熟路地踏进了他面前那道耀眼的光芒之中,双臂舒展,手心朝上,昂首闭目,语气坚定地朗声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波若波罗密……我说宝盒兄弟,这次全拜托了你了啊!哥就去唐朝,真的别再折腾哥了啊!哥实在是玩不起了,哥这次求你了还不行么……” 声音杳去…光芒渐敛……. 这个世界终于恢复到了它原来的模样儿,没有任何的改变。 呃,不对,还有那件跌落在悬崖下面的红色茄克衫正挂在一棵古树上迎风飘展,虽说这些布料腐烂是迟早的事情,但就是不知道那衣服上面的纽扣和拉链之类的金属配件,会不会有朝一日变成了化石,变成了琥珀,然后被亿万年之后的人类发现,最终成为外星人曾经踏足过地球,或是远古时代也曾出现过先进的人类文明的一道铁证呢…..? .......................................................................................... 不得不写的剧透:前奏完毕,很多读者恐怕已经觉得笔者欠揍了吧!没办法,初次写作,不太善于把握,前奏或许写的太长了一些,或许开头不够吸引人,不过自下一章起,我们的主人公卓飞将穿越到最终的目的地---南宋末年。并准备在那个令吾等炎黄子孙无不扼腕叹息的年代里充当救世主,而笔者也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写出活在那个时代的老祖宗们的心理矛盾与变化......敬请下观。 笔者开了个q群,以便和诸位读者进行交流,号码是:369429230.无须验证,直接加入即可,诸位无论是有建议还是批评都请在此明言,笔者会虚心的接受的。 第五章 事不过三 还是一阵热风袭过,刚刚恢复了意识的卓飞疲惫地躺在地上,心中暗骂道:郁闷,天怎么还是这么热啊?感觉背后好烫,莫非哥这会儿正被人架在火上烤么?唔,印象中好像远古时代的气温就很高,莫非我这次还是同上回一样,被那个破盒子给丢到了神话中的“猪猡纪”不成? 天啊!我万能的主啊!管他“猪猡纪”还是“白鹅纪”,哥可都不爱去的啊!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再这么玩我了啊?哥如今被吓得都不太敢睁开眼睛看了啊! 呜呜呜,睁还是不睁,这个问题似乎也很纠结啊…… 哇!妈啊!这是啥东西在舔我啊! 虽然身体仍感虚弱,但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卓飞心头一惊,沉睡的小宇宙在瞬间觉醒,迸发,一招鲤鱼打挺,直接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再定睛一看,卓飞顿时愣住了,又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心道:咦,这个动物我认识啊!这不就是俗称“腊肠”的那种狗么?没错,没错,绝对是条狗……狗……狗啊…有狗啊!!!这里真的有狗啊!!!哥可算是看见人了,亲人呐…… 卓飞满心激动的无以复加,竟然把狗认作了亲人,这倒不是因为他的精神出了啥问题,而是因为他依稀记得有人曾说过狗是人类最早驯养的物种之一,是和人类一起进化的话而已。 哇呀呀……人类驯养,和人类一起进化,这几乎不就能证明我已经回到了人间吗!!!哈哈啊,你说我看见这狗能不亲么! 卓飞心情大爽,再仔细去打量了一下自家亲人的模样儿。只见这是一条黑色的小狗,身体细长,脑袋尖尖,四肢短小,而由于前肢和后肢距离较大,猛一看酷似一根火腿,所以在后世俗称它为腊肠犬。 由于卓飞长期在公园里面定居,所以见过很多生活质量不错、心灵却极度空虚的人出来溜自家的宠物狗,说实话,这些家养小狗的小日子过的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其待遇可能比不过捧着国家金饭碗的熊猫,但却比自己活的滋润的多了。最起码人家小狗不用为生计犯愁,饭来张口不说,还有人陪着它遛弯玩,这还真是人比狗,气死人也。 要说卓飞虽然很鄙视小狗们那种腐败堕落的生活,但像这种腊肠犬他却是很喜欢的,因为这种小狗狗从来都不会嫌贫爱富,也从来不会像其他狗眼看人低的狗一样冲着他来呲牙咧嘴,更加不会狗仗人势地撵着他到处逃窜。 而卓飞甚至还曾在爱心大发的时候主动地去帮那些因忙于下棋而无暇他顾的老大爷们义务遛狗。嗯,没错,就是义务遛狗,虽然当时他似乎也收取了一点点的爱心费,但卓飞始终认为最主要的还是由于自己的爱心大发所致。 总之,眼前的这条小狗很熟悉,一定就是腊肠犬,绝不会认错。 “原来刚才就是你这个小东西在舔我的膝盖啊?啧啧,我的血痂好吃吗?”重新回到人间的卓飞此刻心情大好,一弯腰,就把小狗抱在了手里,轻轻地抚摸着。 小腊肠犬可能只有两三个月的大小,也不知道是饿极了还是个自来熟,反正它竟然一点都不惧怕卓飞,乖乖地被卓飞抓住,并也没有丝毫要逃跑的意思。而且它一被卓飞抱在了怀里之后,就仰起它的小脑袋,开始拼命地舔着卓飞的下巴颏儿。 卓飞到底是童真未泯,此刻被这个小家伙舔的颇痒,便更加地开心,笑言道:“哈哈,我说你小子跟我倒是不生分啊!唔,老实交代,你是谁家养的狗啊?莫非你也是个孤儿么?对了, 你是怎么跑到这地方来的呢?嗯,对了,不如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在哪儿啊?” ………………………………………………………………. 天空逐渐泛起了鱼肚白,工作了一夜的月亮妹子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慢性子的太阳哥来接班。日升月落,亘古不变,一旦有变,则必定会天下大乱。而这世间的万物也是如此,大家都有自己的位置,也都要恪守着自己的本份。 所以即便是你把狗当成亲人看待,那它也还是无法告诉你任何有用的信息的,而它若真的开口说了人话,那恐怕得把你给吓死了。 卓飞无奈,只好开始自己左看看右瞅瞅,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原来是半山腰突出去的一块平地,一侧是山,一侧则是悬崖,而悬崖下面还传来了潺潺的流水之声。 自己此刻正站在这块平地上面的一个残破不堪并且长满绿苔的青石台的中央。这青石台倒挺大,大概有三十几平方米的面积,似乎原本是八卦形的,但由于破损过重,所以不太好做出明确判断。在石台周围还围着八根一米左右高的石柱,其中有一根只剩下了一半,看样子是因为某种外力的作用以至于给断掉了。 石台虽然残破,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卓飞的心情,因为这石台明显是标准的人类建筑啊!而且再看这柱子的艺术风格,那明显是我华夏文明的产物嘛!这令本来还有些担心会不会被穿越到国外去而言语不通的卓飞,心中大定也……。 咦,怪了,这次怎么没把小爷我给扔到个山洞里面呢?这实在不像是那个破盒子的一贯作风嘛!不过很可惜,眼下似乎还是在个荒山之上,唉,我还真就搞不懂了,你说它为啥就不能一步到位,直接把我降落到某个有人类居住的城市里面呢?即使是个小村庄那也是好的,这样人家打听起事情来不也能方便点嘛…… 真是的,你再看看这儿,放眼望去,只有绿油油的竹林和漫山遍野的杂草,一阵晨风吹过,飒飒作响,与小溪流水的潺潺清音相互辉映,相互交融,啧啧,不得不承认,这风景意境倒是绝对的雅致宜人,可惜就是看不见半个人影儿啊…… 总而言之,看来咱手里的这宝盒估计和咱的手机一样,八成也是个山寨版的吧?做工粗燥,设计一点都不人性化,我说你加个时空定位的功能很难吗?为啥每次都要把人家乱扔呢!真是个破玩意儿,破玩……呀!宝盒!我的宝盒在哪儿呢??? 卓飞腹诽了半天,这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大宝贝来,于是赶紧用目光迅速扫描一遍自己身体周围,可惜偌大的青石板上只有厚厚的青苔,别说月光宝盒了,便连个石子儿都没见到啊! 卓飞魂飞魄散,那可是天赐的神器、保命的屏障。就算是再不好使,那总还能凑合不是!天呐,这种宝贝如何能丢得,真的弄丢了那可该咋办啊!!这后果简直严重到了让人无法想像嘛……。 出大事儿了啊! 卓飞为了腾开双手,情急之下,赶紧把自己怀中的亲人送去飞翔,然后搜遍全身,却毫无发现,便连滚带爬地围着石台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半响之后,仍是一无所获。 气喘嘘嘘的卓飞一屁股坐在那铺满绿苔的地上,真是欲哭无泪,心中绝望地想到:完了,真完了,这山腰平台附近的每处角落都已经找过了,除了那边的竹林因为太幽暗了,所以自己没敢进去搜之外,其他的地方就差挖地三尺了。 而根据以往的穿越经验,月光宝盒是不会离自己太远的啊!难道这次是掉到悬崖下面去了不成? 唔,对了!会不会是被那只死狗给叼跑了呢?嗯,很有可能!因为刚才就只有它接近过我啊! 念至此处,卓飞登时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扭头看见那条趴在石台中央正惬意地舔着它自己前爪的腊肠犬,站起身狞笑着就走了过去。 小腊肠犬正在委屈地舔舐着自己方才被主人放飞时摔坏了的指甲,完全不知道由于瓜田李下的缘故,所以自己如今已经光荣地成为这场惊天大窃案的第一嫌疑人,不,是第一嫌疑狗。 而此刻地小腊肠,只看见卓飞正在满脸笑容、和蔼可亲的向着自己走来,于是大度不记仇的它立刻就原谅了这个无缘无故就送它去飞翔的新主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并且很是兴奋地一边吠叫着,一边拼命地摇晃着它自己的那根小尾巴,似乎是迫切地想要给新主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卓飞走到小腊肠犬的面前,毫不客气地一把将它从地上抄起,并板着脸,严肃地警告对方不准再嬉皮笑脸的撒欢儿,也不许再借着舔自己的下巴颏来套近乎,而是应该迅速端正态度,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老老实实的交代它盗窃神器的经过,顺便再描述一下自己在犯罪时的内心斗争,与现在悔不该当初的愧疚之情才对…… 可没想到,这条小破狗依然我行我素,竟对卓飞的逆耳忠言置若罔闻,可谓是不知好歹到了极点。 卓飞很不爽,正待给它点颜色瞧瞧,让它知道自己的厉害之时,却无意中发现小狗刚才趴着的位置似乎有些异样。再定睛细看,只见长满绿苔的地面上明显有一个盒子印,印迹的大小和月光宝盒竟是一丝不差,而且在那印迹中间似乎还刻着点什么东西……. 一轮红日慢慢升起在地平线上,天色逐渐放亮,卓飞连忙蹲下,借着旭日的光芒仔细查看,只见那盒子印中间果然是几行凹凸不平的小字,就像谁用刻刀在厚厚的绿苔上雕琢而成的一般。 字很小,再加上被狗趴过,所以很是模糊,不过还好,经过卓飞的耐心辨认,最终还是搞明白了地上的每个字,原来这竟是是一首莫名其妙的诗…… 逆天不过三,命多永难选。 万年一现世,天机自有缘。 无语……时间流逝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失魂落魄的卓飞终于站了起来,接着,他忽然抬起自己的右脚,对着地上的盒子印狠狠地跺了三、四下,直吓得正靠在他腿上蹭痒痒的小腊肠犬,“蹭”的一下,便闪出去了好几米远,然后惊魂未定地望着自己这个喜怒无常的新主人,很是不理解。 卓飞眼下实在是没心情去理会小腊肠犬的感受,很是失落地长叹了一口气,又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悬崖边上,扶着一根柱子眺目远望。 红日当空,霞光璀璨,透过前面那几座郁郁葱葱的低峰望向远处,皆是延绵起伏的丘陵,未见半亩农田,亦无村舍,唯有在天地相接的尽头,影影绰绰地浮现着一座庞大城池的轮廓。 卓飞心潮起伏,跌宕不休,一时间愁绪满怀,喃喃自语道:“完了,完蛋了,这回真的再也挪不动地方了,看来这里十成十就是我时空旅行的终点站了吧…… 唔,也不知道现在是哪个时代呢?反正看这样子绝对不会是现代社会,不信你看看这头顶的蓝天白云,再看看悬崖下清澈的山涧就知道了。 当然了,还有最远处那分明就是一座古代的城池啊!虽然距离的太远,只能看到个影子,但是你想啊,若搁在自己生活的那个年代,肉眼有可能看到这么远的地方么?呜呜,仅从这空气中的能见度来看,就足可断定现在是还未被人类工业污染过的古代啊! 再想起地上的那首烂诗,卓飞就恨得牙痒痒地。这首诗虽写的有些乱七八糟,一点水平也没有,好似顽童之作。不过意思倒浅显易懂的很,绝对难不住卓飞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酷爱阅读,并不断追求着进步的大好文学少年。 这诗的前两句无非就是想说,逆天这种事情不能超过三次,否则你可以选择的命运太多,反而永远都会挑三拣四的难以取舍。至于后两句却是在告诉你那个破盒子一万年才会现世一次,而且每次都要找一个和你一样的倒霉蛋,然后继续把他远古未来的乱丢着玩。 唉…….这一切真的就是我一直向往着的穿越生活吗? 卓飞无奈地从嘴角流露出一丝牵强地苦笑,欲哭无泪,心中很是愤懑的想道:咱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成不?什么事不过三,你这不是在放马后炮么,干嘛不早点告诉我?也好让咱们用户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还说什么命多难选,废话,你自己说说,前两次那种地方是人能待得下去的么,我不继续穿越行么?每穿越一次都会把人累的半死、吓得半死滴,你当我想选啊,kao! 像你这种死垃圾破盒子,一万年之后你还要再跑出来祸害别人啊?姥姥的,早知道我一开始就应该把你直接劈了当柴火烧才对! 哼,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总算你这次还不算是太差劲,好歹这里应该是古代的中国吧?嗯,破盒子你最好祈祷这里是唐朝,要不然小爷我就把你……呼哧……算了,就算不是唐朝……那我也拿你没啥办法,@#¥%#@¥¥%...... ……………………………………………………………….. “喂!你係人定係鬼?”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卓飞一肚子憋屈,心中正诅咒怒骂、暗自神伤之际,身后突然有人声传来,这让毫无防备的他吓得差点没一头给栽到悬崖底下去。 卓飞猛地回身,目光一扫,心中忍不住地大叫道:我晕,这次还真是到了古代啊! 当一个长期以来地梦想,突然就变成现实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反而会有些心慌意乱,产生出一种无所适从地感觉。而本来一心想着穿越到古代去发家致富、大展拳脚的卓飞突然间梦想成真,也忽然间有点儿害怕起来。 害怕只能埋藏在心底,这是卓飞混迹市井多年总结出来的生存法则。所以卓飞此刻虽然有些惊恐,却仍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三个人,唔,确切的说应该称之为古人吧……好像也不对,如今他们三个才应该算是现代人,而自己则应该算是未来人了吧……呃,怎么还是觉得很别扭……唉,古人、现代人,又是一个纠结的问题啊!算了,去球,爱是啥是啥吧……. 三个人,两矮一高,俱是蓬头垢面,双目微陷,颧骨突出,一看就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造成的。再看服饰,这三个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的如同乞丐一般,身上还都用麻绳穿着一圈圈的竹片,貌似是用来当作盔甲的。 而其中那两个身材矮小的脚下是踏着草鞋,唯有身材高大一点的家伙穿着一对长及小腿的布履,若抛开他那六个露在外面的脚趾头不去看的话,那此人膝盖以下的部分倒还是满体面的嘛! 说实话,这三个人的模样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狼狈不堪,在卓飞看来,后世的乞丐恐怕都要比他们看上去富贵许多。而此刻,这三个还不如乞丐的家伙正一字排开地站在卓飞的五步之外,对他虎视眈眈。其中那两个矮个子的手里各端着一根长铁矛,正颤悠悠的指着卓飞,而那个穿步履的高个子则更离谱,他居然挽弓搭箭瞄准了卓飞的胸口,在阳光的照射下,箭尖的那一点耀眼寒星,看上去煞是吓人。 卓飞心念电转,想到:按理说,乞丐是不会拿武器的,可眼前这三个家伙实在又不太像是官兵,莫非我这是碰到了传说中的土匪山贼吗!!嘶,若真如此的话,那我也太倒霉了点吧?这好不容易才穿到个有人类出没的地方,居然马上就能碰到土匪山贼,居然还有三个之多!这还有天理么?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脱身呢?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一分钟…… 时间在对持中逐渐流逝…… 三个“山贼”见眼前这个全身透着怪异的家伙并不答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一时间颇感压力。终于,左边那个端着长矛的矮个子有点沉不住气了,只见他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喂!你到底…係人…定係鬼哇?” 卓飞这次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个矮个子山贼说的是广东一代的方言,好像是在问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吧。 要说卓飞自十二岁起就天天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们打交道,日积月累之下,所以他如今对各种语言,甚至是乡野的土话都能勉强听懂个大概的意思,甚至有时侯还能用对方的家乡话来推销下自己的商品,使顾客们不知不觉地便产生出一种亲切感,从而令他生意成功的可能性增大不少。 卓飞仍不回答,目光依旧冷冷地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不停地扫视着自己面前的三个山贼。 您别误会,卓飞此刻绝不是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傻了,因为自从他经过了前两回那种难忘的穿越之旅后,现在我们的小卓同学的神经早已经被锻炼地无比坚韧了。 虽然面前这三个毛贼的面目甚是可憎,而且也正威胁着自己的生命,但若是和狗熊、恐龙这些大家伙比较起来的话,那山贼这种东西简直就像是小白兔一样地无害兼可爱啊! 奇怪的扮相,冷冽的眼神,三只“小白兔”被卓飞瞅得实在是有点心虚,但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面前这个貌似人类少年的物体,其古怪的程度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们对所有人类的认知。 再加上这个物体虽然看上去体形有些偏瘦,但全身却生的匀称,发育较好,完全不似是贫苦人家出身;而且他的衣服虽然破烂,但衣料的材质却是前所未见的神秘;还有他那青红相间的小脸,不怒自威的气质,再加上满身的血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善茬啊! 而且他在这么多兵器的威胁之下,竟然还能够如此地脸色平静、举止从容,嘴角仿佛还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哦,天呐,这分明就是有恃无恐,一副吃定了我们的样子啊!难道这家伙是山精亦或着鬼魅不成? 其实卓飞并非有恃无恐,也不是在扮酷,而是他混迹市井多年所形成的一种本能地条件反射。因为卓飞知道,每当你面临被攻击的危险的时候,那你一定不能露怯,因为只要你一旦露出了害怕或是退缩的神情,那你的敌人就会更加地肆无忌惮,更快的对你发动起攻击,这就是所谓的痛打落水狗嘛! 反之,若你越是镇静,越是好整以暇,那对手就越是吃不透你的底细,反而心中会多少有些犹豫,如此一来,你就能为自己多争取到一点时间来思考下该如何去脱离危险。这一招,其实和诸葛亮的空城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也。 当然了,这种针对人类心理使出的小伎俩并不是万能的,它能否奏效,实在和双方的实力悬殊、以及对手性格都有着很大的关系,而最不好的一点便是,这招对野兽类基本无效啊…… 还好,此刻卓飞所面对的三个家伙都是真正的人类……。 第六章 忽悠之神 “你是…是…人…人是鬼,说…说…说哇!”挽弓搭箭的高个子山贼实在是忍受不住这种静到吓死人的对持了,又以为卓飞听不懂自己同伴的广东方言,于是他用官话又询问了一遍。可惜他有点胆怯,这短短的一句话居然还让他给说得结结巴巴地。 唔,怪事,怎么这个“结巴哥”的口音带点像粤语,但又夹杂着苏杭一带的腔调,似乎还有些北方人的儿化口音,总之语调极其的怪异……唔,这个山贼莫非还是个天南地北到处流窜的贼么?怪哉,怪哉…… 在卓飞所具备的无数的优秀品质之中,善于观察和善于把握机会算是他的两个最为突出的优点了,这既是他平日里做小买卖的依仗,同时也是他从小到大屡屡能够化险为夷的本钱。 所以他很快就发现左面那个相对结实一点的矮个子山贼的小腿肚子似乎正在颤颤巍巍地抖动着,而他手中的铁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举了过久的缘故,总是晃晃悠悠地端不平,再看看他的表情,面上肌肉紧绷,双目睁得比牛瞳还大,头上更是渗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泫然欲滴; 而右边那个和他一样也端着长矛的偏瘦型矮个子山贼的情况却比他要好的多了,你看人家腿不颤、矛不抖,一副很是镇静的样子,但就是他的姿势却不知道为何总让人有种怪异的感觉…… 唔,没错!你看这家伙明显比其他人都靠后了小半步的距离嘛?而且他那条微微迈前的右腿,居然是脚尖离地,而用脚后跟在紧紧地蹬着地面。哇擦,这那里是准备发起进攻的姿势,分明便是打着若见机不对拔腿就跑的主意啊! 你再看看这位老兄的表情,只见他脑袋微侧,右眼斜睨着卓飞,左眼却在瞄着他自己的身后,估计他这是在观察逃生的路线吧。 啧啧,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还真是难为了他呀!得嘞,“逃跑哥”这个尊称便非你莫属了。 至于中间那个挽弓搭箭的傻大个山贼,虽然气势上看着比其他的两个土匪要强上许多,但你看他刚才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德性,很明显这底气也不是很足的呀! 这还真成了咄咄怪事,为啥这三个全副武装的“山贼”看上去反而比我这个手无寸铁的人还更加的害怕呢?我说你们三个就这么点胆子,居然还敢跑出来学人家劫道?多有前途的一份职业,咋就硬生生地让你们给毁了呢? 虽说敌人很胆小,但这局面又该怎么收场呢?当然了,最理想的莫过于不战而屈人之兵,可问题是怎么避免不战呢?人家好歹也是山贼,难道会被你一吓就跑么? 卓飞一时间心中有些发愁,暗忖道:唉……身后便是悬崖峭壁,虽说下面有道山涧,不过若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的话,那估计多半还是会粉身碎骨难逃一死。不行,这样做实在是太莽撞了一些;可难道我必须上去跟他们搏斗,努力杀出一条血路来不成?嘶……虽然对方也不是很壮,但就凭我这种小身板,一个去打三个,还要空手入白刃!不行,这难度实在太高,赢面实在太小了,绝对不适合咱这种高智商的现代人嘛;再想想,要不哥干脆束手就擒,想必他们也未必就会对我咋样儿吧…….可是如此一来,便生死由人了,难以掌握……而且,未战便降……这也太怂了一些吧? 想哥也是个耍过狗熊,灭过恐龙,险死还生,咸鱼翻身,历经风浪无数的人物,难道今天要栽在这道小阴沟里么?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 唉……可不甘心又该怎么办呢?对了,他们刚才好像是在问我是人还是鬼吧…… 咦,这岂不是说明了他们三个分明就当我是鬼么!传说中古人最是迷信,嗯,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看来我应该好好地去利用一下。 想到这里,卓飞心中顿时便有了计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卓飞突然出人意料的来了个180度急速转身,直接将自己的脊背扔给三个“山贼”,然后再仰头向日,双手化掌,高举过头做出欢呼状,一连三次,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波若波罗密,西天如来佛祖,南海观世音菩萨,菩提老祖,元始天尊,四大天王,八大金刚,十八罗汉,风林火山,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三个“山贼”被卓飞这突来的古怪举动愣是给吓了一大跳,而拿弓箭的那个结巴哥更是差点吓得脱手走火,好在扣得够紧,否则这后果还真是堪虞…… 此刻,目瞪口呆三个“山贼”在心中不约而同地惊呼道:啊,这场面我好熟悉啊!这台词我也似乎听过……不过印象中像这种旁人听不太懂的词儿不都是和尚或者道士们在念么,唔,似乎神棍巫婆们也会一些,不过却没听人说过连山精鬼魅也擅长这手啊? 这年头,难道连妖怪也要开坛做法了么? 老把自己的后背亮给别人,那是很危险的行为,所以卓飞一作完法之后,也不等三个山贼想明白,就赶快地转过身来,左手先悠悠然做了一个拈花式,右手也随意地捏了一个剑诀放到胸前,双目微眯,口中朗声道:“吾本天机,应劫而落入凡尘,欲以转世之身拯救苍生,未知尔等何人也?” 三个“山贼”闻言后,面面相觑,更是傻眼了,心中纷纷打鼓,暗想道:天鸡!天鸡是只啥鸡?要说面前这个穿的五颜六色的山精鬼魅,下巴尖尖,发型怪异,乍一看上去,您别说,他还真是有点像鸡哦! 难道是天上的鸡转世下凡了么?可咱咋就没听人说过天上还有鸡呢? 唔,不对,我还真是笨,这天上的鸡可不就是凤凰吗?没错,没错,一定就是凤凰……莫非他是凤凰投胎转世不成!若真如此,那他可就不是鬼而是神仙了啊!!!妈呀,这可是仙人啊! 不过……你说这仙人为啥不说自己是凤凰转世呢?为啥非要说自己是鸡呢?难道说自己是鸡会更好听一点么?真是搞不懂,唉,算了,仙人的深意,咱们这些凡人又哪儿能理解的了呢……! 三个“山贼”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智商好低,不过还好,虽然他们还是搞不懂这天鸡到底是个啥鸡,但那些转世、应劫、落凡尘之类的词儿他们倒是能听的明白,也很清楚这些都是神仙才能有的功能,而一般人是绝对不敢乱说的,因为冒充神仙那可是会遭天谴的啊! 难道今日真的遇见神仙了!!!??? 卓飞并不知道他自己面前这三个看上去脑子缺根筋儿的“山贼”才这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把他和凤凰那种扁毛畜生联系到了一起,否则一定会大骂他们没学问,没家教的。 其实按照卓飞的理解:天机,应该就是上天选择的,带着某些特殊启示或者使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以拯救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为己任,历尽磨难,最终完成了改变历史、拯救华夏、开创盛世等等终极目标的牛人啊。 当然了,牛人也分很多种,所以天机的结局也是多种多样的。一般来说,最不济的也能混个学贯中西的风流才子或者是富甲天下的巨商;运气好点的,多半就能混个权柄煊赫、功高震主的一代名臣了;若能再幸运点,那就是文治武功全部盖世,长城内外逮谁灭谁的千古一帝了;当然了,如果该天机实在是穿不逢时,难成伟业,那他在心灰意冷之后也可以携着娇妻美眷、红颜知己,以及永远都花不完的财富,归隐于青山绿水之间,好不逍遥。 总之,无论怎样,天机都是那种头脑远远领先于时代,随便献个妙计、抖个包袱就可获得无数金钱、权势、名气、娇妻美妾还有红颜知己的天之宠儿。不过诸位也不要以为每个穿越者都能够成为天机的,而是只有完成了终极目标的成功的穿越者才配称之为天机。所以,每个天机的名字,都是能够让广大爱好穿越的读者心生向往,直欲顶礼膜拜滴! 所以,综上所述,天机这个词儿!在卓飞的心目中那是很酷很酷的一种尊称,他说自己是天机降世,一是有鉴于那首乱七八糟的打油诗,二来,恐怕这也是他在潜意识中对自己未来的一种向往吧。 话外音扯远了……镜头切回现场。 只见卓飞不等三个土匪回话,就又开始自言自语、很是平静地言道:“吾本是游历于三界之外的散仙,因擅用天命之轮而成罪,本已被罚至在炼天焰海中受足那整整五百年的三味真火炙烤之苦……然,未成想有一日天庭玉帝见人界突临大劫,龙困浅滩,虎落平原,苍生黎民皆变刍狗,赤县饥蜉满地,神州尸横遍野,直若修罗地狱。 玉帝终不忍,便求解于西天如来座前。然佛虽意动,却终因仙凡殊途而慎行…… 再说那南海观音平日里素爱与吾辩法论道,深知吾之品性。是以,其一闻得此事之后,便向如来举荐了吾……。” 卓飞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于是,如来便教化于吾,吾醒之,誓解天下苍生之难,以赎吾身。佛悦,命吾蜕去仙胎圣体,下凡于此地应劫,以凡人之力伐尽妖魔,还人界太平。 劫若过,吾则金身加体、重归于天界为仙;劫若破,吾则沦入人界,永不得再经轮回矣!” 卓飞总算是把自己这篇狗屁不通、似是而非、正常人都听不懂、不正常人也听不明白的自述给说完了,再微眯着双眼偷偷地看了看面前的这三个“山贼”,只见他们全都是嘴大张、水横流,满脸的痴呆模样儿。这令他心中窃喜,知道自己这会儿基本上算是糊弄住了对方,而现在自己只要再加上一点点,一点点的威慑……嘿嘿。 想到就要去做! 只见我们卓大仙的星目忽地一睁,接着厉芒四射而出,同时口中冷冷地闷喝道:“呔!尔等妄动刀兵,结伙列阵于本仙驾前,意欲何为?莫非尔等是想要行那打家劫舍的龌龊勾当……哼哼,还不速速与本仙道来!” 咣当! 右面那个逃跑哥被卓飞这突如其来的王霸之气所震慑,手一抖,长矛坠地。而其他的两个人也在像打摆子一样的浑身哆嗦着,比他也好不到那里去。 卓飞的心里虽然很鄙视这三个胆小的山贼,但却装着很赞赏地看了那位率先丢下武器投降的‘逃跑哥’一眼,并摆出了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悠悠地开口言道:“尔能率先放下屠刀,想必这本心里便比他人多了那么一丝善念,来日若能再多受一些感化的话……唔,或还有救,应可度过那修罗地狱之劫矣……。” 卓飞信口开河地先安慰了一下逃跑哥,接着他又用鼓励的目光望了望剩下的那两个山贼,正想继续把这俩货也给忽悠到缴械投降,却只听见“嗖”的一声……竟是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什么状况?! 原来是那个挽弓的山贼在卓飞目光逼视下,心中紧张,手一哆嗦,结果扣着的弓弦就给松开了。 嘶……上帝啊!这距离实在太近了啊!让人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卓飞甚至连个惊恐的表情都还没来得摆出来,就已经听到了利箭破空的声音,而空气中更有一点寒星也几乎同时便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 箭矢的破空声快,还是箭更快……这个问题卓飞很难说的清楚。但就在这一霎那,卓飞终于发现死神原来离他是这么的近,近到有些恐怖,近到让人无语…… 不过还好,作为一个万年一出的倒霉蛋,天机这种生命体是不会轻易就嗝屁了的。而就像所有正派大主角一样的幸运,这支箭只是贴着卓飞的脸颊掠过,刮走了他左耳垂下方的几根汗毛而已。 伤倒是没伤,但卓飞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后怕到他都不敢去细想,而最主要的却是他被这破空一箭搞得很有些六神无主,一向素有急智的他,此时却不知自己到底该做出什么样地反应才是最正确的,很是左右为难地暗自猜测道:糟糕,莫非是我言语之中出了破绽?说了这么多,可这个高个子的山贼竟然没被我糊弄住?如今他居然连神仙都不怕了!射神仙,他这是想要造反嘛?他难道就不怕天遣么?你说他这是想要试探我的深浅?还是真的想要干掉我啊?! 时间似乎定格在了这一刻,土匪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淡定沉稳、视利箭如无物,犹如老僧入定般的卓飞,心中不由得很是感叹到:要说这神仙的能耐果然是不同凡响,你看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利箭竟然都无法命中他,此等法力当真是恐怖之极也!再看看眼前大仙那张铁青色的小脸开始慢慢地变红,然后又由红迅速变紫,再变黑,显然是已经怒到了极点……哇呀呀,不得了,小神仙这是要发威了啊!! 要说卓大忽悠这次还真不是怒到了极点,因为他知道处于弱势的自己是没有发怒的资格的。此刻,其实他只是在暗暗地告诫自己,既然都已经装神弄鬼了,那就一定要死撑到底,因为若半途而废的话,那估计还会死得更快一些。 卓飞希望自己能够再想出一套更加完美的说词来说服剩下的两个山贼,即便还是不能立刻唬住那个高个子的山贼,但最少也应该多拖延一点求生的时间才对。 不过很可惜,由于刚刚经历了生死关头的缘故,以至于卓飞现在是惊恐交加,一时间脑袋有点短路,而他搜肠挂肚了许久也没能编出什么好的桥段来。 再想到时间紧迫,生死已悬于一线,更是让他心如火煎,愣是把他那一张原本还算俊俏白皙的小脸给憋得越来越是红,就像是便秘一般。 可没想到,卓飞的苦恼模样儿落在三个山贼的眼中,竟变成了要发威的前兆,而就在卓飞正焦头烂额无计可施之际…… 只听,咣当!又是一支铁矛坠地之声响起。再接着,场上异变突起,只见两个矮个子土匪突然不约而同地凭空弹起,冲上去先一起夺下了高个子土匪手中的弓,并狠狠地摔到地上。然后一个人按着高个子山贼的脑袋拼命地向下压,而另一个则狠踹他膝弯,逼迫着他跪落在地。最后,这两人再合力对其饱以了一通老拳,一边打还一边怒骂: “你做死咩!对大仙梗样不敬?死仆街仔.......” “唉,我说你这娃儿好不懂事吔,你想死,也不要拖住我地嘞,还不快给仙人赔罪撒........” 高个子山贼一边经受着两个同伴的责骂怒斥,一边忍受着拳打脚踢,却丝毫不敢还嘴,更不敢还手,只是跪在地上抖似筛糠,不停地对着卓飞叩头作揖,嘴里还嘟囔什么‘大仙有大量,实在是无意冒犯’之类的求饶之语。 卓飞傻傻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三个山贼正在上演的闹剧,心中很是五味杂陈,暗自感叹道:故事发展成这副德性,那还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啊!你看那放箭的高个子山贼被他两个同伴揍得呲牙咧嘴,一副悔不欲生的模样儿……啧啧,你别说,这还真叫那一个解气啊!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这俩矮个子的山贼居然也能下得了如此的狠手,我说这三个家伙当真是一伙儿的么?你看这通儿“胖揍”把傻大个的马脸给揍地那还真是叫一个“胖”哦!! 嘶……不行了,这样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咳咳……嗯……”善良的卓飞善意地发出了一声咳嗽,以求能提醒他们及时地制止住自己的暴行。 可谁知道原本那两个正打的热火朝天,酣畅淋漓的矮个子山贼被卓飞的咳嗽声一惊,顿时惊觉到自己只顾着揍的痛快,没想到却冷落了身旁的大仙,惹得大仙明显不快,这下可乖乖地不得了啊! 噗通噗通……砰砰砰…… 转眼间,打人的人和挨打的人全都跪倒在了卓飞的面前,统统头如捣蒜,并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不断地祈求着谅解。 卓飞大喜,心道:看来自己的王八之气果然煞是厉害,只一声咳嗽就能有如此之效果,那若是我振臂一呼的话,多半就要应者云集了吧?到时候…...嘿嘿…… 樯橹化灰飞,江山终易主,皇帝拉落马,后宫就该换我来住了吧! 哇哈哈,真是只想一想都会觉得很爽撒! 三个缺心眼的土匪只顾着磕头求饶,却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心目中的仙人此刻已经流了一地的口水,且神游太虚去也。 好一阵子之后,卓飞才好不容易地收回了自己那飘飞的思绪,接着又吸干了自己嘴角上那丝精莹剔透的液体。然后无限怜悯地看了看那三个还跪在石板上面,已经磕到头破血流,却还不敢停下来的山贼,暗叹道:啧啧,这青石台已经足够残破了,若再让你们继续磕下去的话可就彻底的被毁了!那后世岂不是就要少了一处古迹吗?那多得可惜啊? 卓飞暗贫了一阵儿,转念又想到:嗯,虽然小爷我的王霸之气很足,不过若能先收几个小弟,没事儿帮着呐喊助威一下总也该不会是什么坏事吧? 再看面前这三个缺心眼的家伙,想必应该是很容易控制的,而从他们的落魄样儿上也不难看出他们如今定是混地相当的凄惨,既然如此……也罢,相见既是有缘,大家都是苦命人,若他们能知好歹的话,那我倒不妨给他们一个从龙的机会,也算是咱做善事了嘛…… 当然了,从龙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在大业成功之前想必你们还要多干些挡刀挡枪的之类的体力活儿,死不死的不太好说,但改变命运的希望毕竟是有了嘛。嘿嘿嘿嘿,有希望就有人生,人活着,可不就图个这玩意儿么? 红日东升,阳光泼洒在青石台上四处折射,暖暖的感觉让人心情大好,卓飞享受着阳光的滋润,如松傲立,轻捻下巴,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只是可惜他连一根胡子都没有,身上的戏服也着实不够拉风,否则他此刻的绰绰仙姿恐怕就更加地完美了。 唉...... 卓飞长叹一声,一脸悲天悯人的模样儿,又开口忽悠道:“人界突遭大劫,万物磨难,尔等为求苟活而为匪,虽其罪难恕,然其情甚是可悯,既然尔等已心存悔悟……罢了,罢了,吾本为救苍生而来,又何忍心处罪于尔等哉……!” 卓飞顿了一顿,又问道:“此为何山?尔等何名?因何落草于此?唔,且莫叩首了,都起身回话吧。” “三个山贼”早已磕得是头晕脑胀,而大仙的一番话他们也只是听了个半懂,但仙人不再怪罪他们冒犯的意思,他们倒是给听明白了。可接下来又听到仙人问他们因何故而落草,这让“三个山贼”不禁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了好一阵子,最后右手边的那个逃跑哥才一抱拳,壮着胆子试探着答道:“大…大仙…我……” “且慢,尔等日后切莫再称吾为仙矣!想如今,吾已暂脱仙界,此肉胎凡体,同常人并无丝毫不同之处,何颜再称仙哉!”卓飞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逃跑哥,并纠正了他的错误,接着想了一下,又说道:“吾原是应劫而生,竟天择得以入世,本无名姓,日后尔等可称吾为“天机子”是也。 嗯,也不妥,吾既已落入人界,便该入乡随俗……再遥想一下,六十甲子之前,吾还未能得窥仙道之时,倒也曾有过个俗名,对了,让吾细细思量…思量一下那时吾到底叫什么来着……对了,吾本姓卓,单名似乎是一个飞字,不错,就是飞字!哈哈,总算是想起来了,卓飞便是本仙六十甲子前的俗名,尔等切记,日后需以此名唤我,知否?” 卓飞又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而逃跑哥被卓飞打断了话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悦,只是老老实实地和其他两个同伴一起跪在地上噤若寒蝉地聆听着大仙的教诲,心中很是敬畏地想着:妈呀,大仙竟然活了六十个甲子啊!这一甲子是六十年,那六十个六十年到底该是多少年啊??乖乖,这难度实在太高,估计把俺们三个人的全部指头加起来也难以算清楚啊!晕,当神仙就是好啊,能活那麽久,实在是令人羡慕的紧呀! 而左面另一个矮山贼却是在想:大仙总说自己是什么“田鸡子”,你说这到底是个啥意思呢?总不会是青蛙蛤蟆的儿子吧?啐啐,我这么想简直就是在亵渎神仙啊!你说我怎么能有这种古怪的想法呢?奶奶的,我这傻心眼没事儿就喜欢去胡思乱想,还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说这万一让大仙给知道可咋整,这不是在给老子添事儿么! 至于剩下的那个高个子山贼,此刻他还沉浸在痛苦的懊悔之中,暗想道:“呜呜,今日俺算是犯了大罪了,居然敢对着大仙放箭,我这不是嫌命长么?好在大仙他大人有大量,并不和我计较,否则我这次说不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那拔舌剥皮之苦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大仙真的不和我计较了吗?你说他会不会秋后算账呢? 高个子山贼思绪又一转,想到:好歹我也是个读过几天书的人,可惜大仙说话吾吾哉哉地令人实在是听不太懂,还处处透着高深……唉,看来还是学无止境啊! 可我就奇怪了,按说我走南闯北的也见过了不少地方的人了,可我怎么就从来都没听过大仙的这种口音呢?莫非这是仙界的口音?唔,确实是比我说的官话好听了许多,嗯,这个应该好好地学一下,仙音怎么也比官话强不是……” 三个山贼都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而卓飞却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便不由得有些郁闷,心说:为啥每次我说完话,这三个家伙都要傻愣着做痴呆状呢?这到底是我的话超出了他们的智商,还是我的口音让他们听不懂呢?啧啧,我说这三个家伙是不是有点太缺心眼了,我收他们做小弟真的会合适吗?? 第七章 收徒靠哄 算了,这三个家伙傻是傻了点,但有小弟总比没有来的强些,聊胜于无嘛! 卓飞腹诽了一阵儿,又等的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开口提醒‘逃跑哥’道:“咳咳,尔可明白了?” “嗯,啊!大仙…不不不…是…机”逃跑哥正在绞尽脑汁地计算着卓飞的岁数,结果被对方猛地一追问,顿时有点懵,习惯性的又喊错了称谓,于是慌忙改口。 哼……卓飞很不满,啥叫个“大仙不不不是鸡”,我说你小子到底会说人话不。算了,哥知道你是紧张过度,咱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逃跑哥也明白他自己的胡言乱语又触怒了大仙,于是忐忑不安瞅着貌似很不爽的卓飞,战战兢兢地回答到:“回禀天...天…天机子老人家,在下姓…姓…姓……张…名…..名…………..” 逃跑哥越说越紧张,越紧张越说不出话,到了最后,这家伙差点没给急得哭出来,此时他真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两个嘴巴子,你说这平时挺利索一张嘴,今天咋就连话都不会说了呢?光不会说话那也就算了,可你看看我这破脑子,咋连自己叫个啥都忘了呢?我姓张…姓张……名……名……我到底名个啥来着?呜呜呜,这不是让人着急么! 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这还真是叫人欲哭无泪,逃跑哥偷偷地看了一眼卓大仙,只见仙人并无不耐之色,反倒是面带微笑,并用鼓励的目光正在望着自己,逃跑哥见状,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三魂归了七魄,脑子一好使,突然就想起自己到底名个啥了,于是赶快说道:“对…对了,小的姓张,也单…单名一个飞字……” 其实卓飞心中早都不耐烦了,心说自己还真是搞不懂这些人,你说他报个名字咋就能这么费劲呢?姓张,单名一个‘飞字’,这么好记得一个名字他居然也能给忘了,你说这心眼得缺到啥地步啊!而且居然还敢和哥哥我同名,啧啧,我说你小子也配?姓张名飞……张飞?张飞!!哇呀呀!难道我这是穿到了三国吗,不…不太可能吧!完了,不妙,大大地不妙! 逃跑哥刚报上自己的名字,就发现仙人突然间神色大变,登时吓得他刚刚归位的三魂顿时又跳出了七魄去,于是,他也不等仙人责怪,便慌忙大声地改口道:“我不叫张飞了,不叫了,我又怎配和仙人…不……是和天机您老人家同名啊!小的实是罪该万死…万死……以后我就叫张…就叫张…张……算了,要不还是求仙人您老人家给我赐个名吧!!!叫我张啥都可以,总之我就是不叫张飞了啊……” 卓飞皱了皱眉头,心中鄙视道: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吓我好大一跳,你小子确实是罪该万死。我说就你这副孬样儿,也敢叫张飞,哼哼,算你聪明,还知道悔改。 “哦,尔莫惊慌,不妨事的。这名姓本由父母所取,地府造册,生老病死均录于其上,轻易是不得更改的。”卓飞虽然很不满这家伙和五虎上将同名,但还是慈眉善目都安抚了他一下。 然后,卓飞想了想,又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这才接着说道:“吾方才掐指一算,发现尔命中磨难颇多,想必此生定已受过了不少的苦楚。唉……天可怜见,既然尔求于本天机座前,那吾与尔也算是有缘,再说吾原本就是为了拯救世间的苍生而来,这赐名换命之事原也费不了许多的手脚……也罢,看在尔心中尚存善念的份上,那我便圆了尔之心愿便是。 然,世间本无不劳而获之事,换命亦是如此。赐名之后,尔便要随着吾去斩妖卫道,护吾渡劫,直至修成正果,与本天机共返天庭之日方休…… 唔,丑话说在前面,护吾渡劫必是千难万险,更决非一朝一夕之功也,于此期间,决容不得尔有半点的退缩怠慢,否则天必遣之,永世都不得再入轮回矣! 如此换命,尔可愿否?且细细思量,切莫强求哉……” “哇!呜呜!!!”逃跑哥愣了半响,突然出人意料地放声大哭,接着又以头抢地,重重地对着卓飞叩了三个响头。 仙人这次的话很易懂,他算是彻底地听明白了,感情仙人这是要收自己做护法啊!只要保着他老人家渡劫,那将来还能一起重返天庭啊!啥叫重返天庭,那可不就是成仙了么?天呐,这么好的事情,以前咱真是做梦都没梦到过啊! 大仙真是好人啊,你看他老人家生的多慈祥撒,自己要是能跟着仙人混,那将来得多有前途啊!像这种天上掉馅饼,哦,不对,是天上掉神仙的好事儿,那就算是给我个皇帝宝座来换,那我也绝对不能够答应啊!你想想,那皇帝老儿的宝座虽好,但不是也没见着他升天么?不也没见有哪个皇帝能长生不老么?而且那些当皇帝的不是整天都想着自己能成仙么?可他们有机会么? 千言万语不足道,如今咱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再想想以前吃的那些苦,还算个屁事儿啊!至于大仙他老人家所说的斩妖除魔要经过什么千难万险之类的话,那更是可以直接忽略掉,因为反正现在自己都已经混成这副德性了,那还能再惨到哪儿去啊! 良机天赐,若再不把握住的话,那可是要遭雷劈的啊!于是,逃跑哥不再犹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接着呜咽言道:“慈悲啊!天机您老人家真是大慈悲心肠啊!您老放宽心,从今往后,小的必定竭尽所能追随您老除魔卫道,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若有半点怠慢,那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下辈子做狗、做猪、做啥都行啊!” 砰砰砰,接下来又是一阵以头抢地的动静儿。 卓飞见状,心头狂喜,暗想道:哈哈,真没想到,咱随便忽悠了两句就把一个小弟给糊弄到手了啊!而且这小子居然还知道天打雷劈,朗朗乾坤这些词儿,不错,不错,还挺有学问的嘛!得嘞,看在你这么有诚意、这么识相的份儿上,那以后若是有什么挡箭挡枪之类的活儿,你就最后一个做吧。 “嗯,孺子可教也。也罢,既然如此,尔也莫再叩头了,且近前来便是。”卓飞说完后又掐指算了算,接着装模作样地深思了几秒钟,然后右手继续捏着剑诀,左手抬起,轻轻地压在刚爬到他身前的那颗蓬松杂乱地脑袋上,双目微眯,口中开始念念有词,道:“西天如来南海观音太上老君九天诸佛宿海万仙,均佑于人界……吾今日收人界子张飞为天机护卫,改名做跑,勾往日一切孽,暂备仙籍……天地慈悲,但遂吾请,日后因果,自有所报。” 好不容易忽悠了一通四不像的东西出来之后,卓飞缓缓地睁开了自己的仙目,收回了自己的仙爪,然后慈爱地注视着逃跑哥,悠悠地说道:“吾已上请诸神,化去了尔前世今生的一切罪孽,自今日起,尔便姓张,单名一个跑字了。呵呵, 吾飞于天,尔随于地,以跑为名,可有异议否?” 跑,张跑?仙人在天上飞,我在地上跑,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啊!我以后一定要肝脑涂地好好报答仙人啊。 想到此处,逃跑哥张跑感动的连话都说不出了,只是拼命地点头点头再点头,来表示自己心甘情愿。唉,这可怜的娃儿,他完全不明白他自己的这个新名字其实并无其他特殊的含义,仅仅只是因为卓大仙人的恶趣味发作,随便取了“逃跑哥”这个绰号中的‘跑’字而已。说实话,若不是改成‘张逃’太难以解释的话,卓大仙人还不会退而求其次呢。 算了,张跑满意,卓飞也满意,既然大家都满意,那就无所谓了。于是,只见卓飞又爱怜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以示鼓励,接着又从自己裤口袋里掏出那部他视若兄弟的山寨版“爱疯死”,退后了两步,对着张跑就“咔嚓”闪了一下。 还处在感动中的张跑,被闪光灯突然一闪,顿时吓了好大一跳,以为大仙对自己用了什么法术,不免有点紧张起来,而就在他目瞪口呆时,却见大仙又笑眯眯地走过来,并把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到他眼前,说道:“毋须慌张,尔先看看这里面的人可认得么?”。 张跑探头定睛一看,扭头想了想,喃喃自语道:“这人好面善,想必是见过的,可是在哪儿见过……哇,呀呀,这里面的是我啊!这里面有个我啊,真的是我啊!一模一样,比铜镜照的还清楚!哇,你俩快看看我的脸还在吗!!!还在吗!!!” 张跑想着想着,突然间自平地弹起三尺高,手舞足蹈,又转身冲着还在他身后的那两个山贼拼命地狂喊起来。 另两个还在跪着讨饶的山贼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先是茫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纷纷伸长了自己的脖子不断地向卓飞的手里张望过来,可惜他们离的较远,又不敢主动地围过来看,结果自然是啥也没看见,这令他们一时间心中更是好不煎熬,直似猫抓一般难受。 卓飞挥了挥手,示意张跑先安静下来,然后又徐徐言道:“此物名曰天册映像,吾方才已将尔自地府的名册上勾除,改入此天册映像补备,暂为天机护卫是也。如若尔日后能追随吾斩魔卫道一往无前,不悔不弃的话,则人界复平之日,尔便可正式记名于天册。再待至阳寿耗尽之时,尔即可魂归天庭,自此位列仙班,成为天庭护法之一。” 卓飞说到此处,顿了顿,又突然沉声训斥道:“尔如今既已经为吾护卫,日后便万万不可再如此地大呼小叫、惊慌失措了,以免失了仙家的威严,切记,切记。” 张跑刚刚确认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零件,果然还很齐全,顿时放下了心事,而接下来大仙的话更是令他喜出望外,暗想道:大仙这话我明白了,这意思就是说以后只要我好好地跟着他老人家混,帮着他一起把佛祖派得活儿都干完了,那我就可以正式记入天册,而等我死了以后,就能够直接飞升成仙啊!天呐,我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吧?还是不敢相信这种离奇的好事儿会砸在我头上啊! 唔,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为啥非要等阳寿尽了才能飞仙呢?这要是万一没几天我们就把佛祖交代下来的活儿全都给干完了,那我岂不是还要再多等几十年才能升仙么,夜长梦多,这叫人可怎么熬啊?你说到时候我自己抹脖子行不行呢?? 张跑喜滋滋得胡思乱想着,未成想仙人突然把话锋一转,对自己又是好一通的厉声训斥,只听的他一时间惊悔交加,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就好似小媳妇踩到了耗子一样,确实是太过胆小了,又哪里有半点仙家护法的样子,真是忒没出息!要是大仙因为这事儿对自己有了成见的话……天啊! 想到此处,张跑本来因成仙有望而兴奋激动的好心情,又一下子就跌倒了谷底,脑门上禁不住又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滴来。 卓飞恩威并施,终于把全套戏码演完,于是也不再去理会跪在地上正深刻地做着反省地张跑了,而是侧过身来,用冷冷目光扫视着跪在另一旁的其他两个山贼,但却也不说话。 这两个山贼,刚刚见证了同伴张飞从一个凡夫俗子开始,一直到成为后备仙人的全部过程。这让他们不得不在心中暗暗地感叹人家的好命,埋怨自己因为胆怯不敢说话,结果被人家抢先了一步。 眼瞅着那个以前和他们一样没出息的家伙转眼间就要成了后备的仙人,这二人越想就越是懊悔,心道:张飞那家伙何德何能,居然走狗屎运做了大仙的护法,而如今甚至还在天册上备了案,只待办完了差事儿就可以正式地飞仙了,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太没天理了啊! 大家一起混的,凭啥就你就能飞仙呢? 两个山贼看着同伴张跑的表情慢慢地从艳羡嫉妒变成了咬牙切齿。可是这俩货眼巴巴地跪着了半天,却一直也不敢插话,生怕惹恼了大仙,让他俩吃不了兜着走,而这会儿俩人终于看见天机他老人家把注意力转向了他们俩,心中顿时大喜过望,于是,两个人赶紧对着卓飞又叩又拜,甚是虔诚。 “天机老人家,俺姓李名行运,求求您老人家给俺也赐个名吧,俺也愿意给您当护法啊,以后俺追随您老人家去闯那刀山火海、枪阵箭雨什么的,也绝对不会犹豫啊!” “係啊係啊,我都係啊!我係王铁大,唔该你老人家同我改个名好呣好哦!求下您啦……艾我做咩都得咯!” 砰砰砰!!!地砖砰砰作响,空中血花四溅,二人仿佛丝毫不觉得疼痛,只是不断大呼小叫的哀求着。 唉,挺好的一座青条石祭台,看样子今天算是彻底保不住了啊! 卓飞暗自惋惜了一声,其实内心里还是很满意滴,因为无论如何,最起码眼前这三个小弟的头功看来都是很不错的。若是再稍加培养一下,估计他们练成个刀枪不入是没啥大问题的,这万一哪天自己实在是混不下去了,那带着他们到天桥去随便耍个脑袋碎大石应该也不至于把自己给饿死吧? “止!”卓飞一抬手,矜持地吐出了一个字,制止了两个山贼不断地在破坏历史文化遗产的可恶行径。 接下来,卓飞又开始踱着方步,在青石台上走来走去,手指还在不停掐掐算算,嘴里也不知道都在嘟囔着些什么。 两个山贼见状,也明白这就是决定自己命运的那一刻了,自己到底能不能升仙,如今可全都在大仙的一念之间了。于是乎,这俩货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只能随着卓飞的脚步来呆滞地移动着自己的目光,心中患得患失地甚是煎熬。 一阵时间经过…… 终于,仙人在走了四五个来回之后,总算是停了下来,而两个可怜地山贼也终于等来了面对最后判决的那一刻。 “唉……” 卓飞的一声长叹,直接就将两个土匪那本就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给提到了嗓子眼。很快,又听大仙接着说道:“其实与尔等赐名改命也不算是甚么难事,然若为吾护法,则需随我抚苍生,度天劫,实有九死一生之险……虽说只要在天册里备了案,那即便是尔因卫道而死,却也依然可登天界,逍遥成仙。然,若如此的话,那尔等尚未耗尽的几十载春秋的阳寿却是可惜了,人世繁华不能得享,如此这般,尔等可还甘心卫道乎?” 两个山贼细心地聆听着仙人的教诲,那是一个字都没敢听拉下的。他们也听明白了,仙人的意思其实是说:想当他的护法很容易,不过他老人家要干的事情却有着很大的危险,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虽然说只要自己愿意跟他一起去除魔卫道的话,那即便是早早地就阵亡了,那也是一样能够升天当神仙的。只是自己这辈子还剩下的那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就真的没命享用了啊! 两个山贼心中很清楚,大仙故意这么说,其实这就是在变着法儿地问我们俩到底怕不怕死呗! 嘿,死,可怕吗?其实本来倒还真的是有点怕,可现在死了之后就能当上神仙啊,那咱还有啥可怕的!死就死呗,早死早升仙,少活个几十年和能升天当神仙一比起来…啧啧……那倒是算个鸟哦。 二人一瞬间就想的很明白了,又生怕因自己的迟疑,会被仙人当成借口来绝了自己的念想儿,于是俩货再不敢多做犹豫,头若捣蒜,当着卓飞的面儿,又开始很没有公德心地去破坏古迹了,同时口中还发自肺腑地大喊着:我愿意,我真的很愿意云云…… 卓飞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总觉得自己这会儿有点像教堂里的神父,正在给新人做着婚礼弥撒,只可惜此刻跪在自己面前大喊着“我愿意”的却是两个大老爷们儿,让人看着心中实在是有点过于腻味。 “咳咳。” 卓飞实在是顶不住了,赶快用咳嗽声来制止了他俩继续地肉麻下去,接着又说道:“既如此,也罢,今日尔等三人就一同归入吾门下,以吾人界弟子之名,同为本天机护法好了……唔,切记,修仙之路漫漫,尔等日后须戒骄戒躁,相互扶持,同生共死,永不得背叛……还须忠于职司,凡事当迎难而上,不畏艰险……凡此种种,尔等若能守恒,则为师度劫圆满之日,尔等便可与吾同登天界,共列于仙班,成就一段千古神话也。” “多谢大仙,不对,多谢恩师!多谢恩师!”三个山贼大喜过望,赶紧一起向卓飞毕恭毕敬的行了三叩九拜的拜师大礼。 卓飞更是得意,心说自己这才一会儿地功夫就收到了三个乖徒儿,眼瞅着就和那去西天取经的唐玄奘一样了,哦,不对,似乎还是差了他那么一点点。你看人家唐僧不管咋说,最少也还有个白龙马当宠物玩呢,而本天机的宠物还不知道去哪儿找呢……呃,对了,说起宠物,刚才那条腊肠死到哪儿去了啊? 卓飞的目光随便地扫了扫,不见犬踪,暗骂道:算了,那死狗定是方才见我被人劫了道儿,形势颇为不妙,于是便丢下本天机自己逃命去了吧!叉叉的,这畜生真是好没义气……! 也罢,不去管它了,我还是先把这三个家伙搞定了再说吧。 卓飞将注意力转回,先微微地沉吟了一下,这才目光殷切地对着高个子山贼说道:“李行运,既然尔今日拜入吾门下,那为师便赐你一个“结”字,取终结之意,一来是愿尔自此之后,厄运终结不复;二来则是望尔能助为师一臂之力,早日去终结了这人世间的大劫......其意深远,还望尔莫要辜负了为师之期望才好。” 卓飞说完之后,发现一贯就结巴高个子山贼此刻已经激动的变成哑巴了,于是,卓飞也就由着它去慢慢恢复,又转身对着另一个矮个子山贼说道:“尔原名王铁大,今日为师赐你一个“挫”字,就是挫败的挫,望尔能紧随为师,一道去挫败前路上的万千妖孽,不离不弃,尔亦莫要辜负了吾之期望才好。” 多好的寓意,多霸气的名字啊!两个山贼感动不已,早已是兴奋到快昏了头,连忙满口地答应下来,高声拜谢恩师赐名。 而卓飞此刻也在心中偷乐,暗想道:嘿,哥叫你李结,其实是因为你说话结巴;而叫你王挫,则是因为哥家乡都喜欢把矮胖矮胖的人都叫成“挫子”啊。哈哈,这俩傻帽儿,看样子还觉得挺美滴啊! 卓飞满足了自己的低级恶趣味,心中很是有点小得意,看他脸上却是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口中又开始念念有词,再掏出手机把方才收小弟的全套流程又认真地走了两遍之后,这隆重地拜师典礼才算是真正地结束了。 而为了让三个山贼对自己更加地坚信不移,卓飞又把他们的每张相片都编上了名字,然后再拿给他们看,并问道:“三位爱徒且看,此天机名册上的字,尔等可还认得否?” 三个山贼睁大眼睛盯了半天,却都惭愧地摇了摇头。 卓飞有点失望,心中正感慨着文盲真是害死人之际,突然高个子的那个山贼开口说话了,唔,就是改名李结巴,不,是李结的那个。 只听他弱弱地问道:“回禀恩师,其实徒儿也曾读过些书,识得几个字,但您老这宝物上的字,徒儿却大都不认识……唔,就拿我这……我这映像下面的八个字来说吧,徒儿认得这第一个是“天”字,而最后两个字应该是我的姓名吧?这个“李”字倒是沒错的,但最后这个字可是“結”字么?似乎不太对啊,敢问恩师,徒儿可有记错?” 卓飞闻言,好一阵的鄙视,真没文化,天机护卫后备李结,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你都不认识,还好意思说自己读过书!还好意思说手机错了?真是离谱,这手机上的字也会错吗? 不过,算了,看在你学习态度最好的份儿上,今天我就教教你好了。 “结儿,其实这映像下面写的是“天机护卫后备李结”这八个字,你用心记住了。”卓飞语气温和,很是循循善诱。 可谁知李结并不领情,反倒是惊呼道:“啊!这字真的念“机”吗?而这两个字竟然是“护卫”?还有这两个字又怎么能是“后备”呢,完全都不一样啊!大谬啊!这字不应该这么写才对嘛。” 李结一边说,一边四处地张望,看那样子是想找点能代笔的东西,准备写给自己的师傅好显摆一下。 不会不要紧,不会我可以教你,可你倒是虚心学啊! 卓飞暗骂一声,心中对便宜徒弟的质疑很是不满,正准备开口教训教训他,不想却见李结因四处寻不到代笔的工具,于是干脆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蘸王挫额头上还未干涸的血迹,直接就在地上疾书起来。而王挫竟然也丝毫不介意,只是看着卓飞傻乐呵,似乎对于自己血还能够被废物利用很是开心…… 王挫这孩子真是个实诚人啊! 卓飞彻底对其无语,心中感慨了一句,低头再一扫李结写的字,顿时恍然,心道:“啊哦,晕,我怎么把这茬忘记了,如今这可是在古代,天底下又有谁会认得简体中文呢?得了,感情在这年头儿,我才是个真正的文盲啊!” 糗大了,卓飞赶快在手机上噼里啪啦的按了几个键,将模式改成繁体中文,然后再次递到李结的眼前,问道:“这回可认得了?” 李结抬眼一瞧,‘天机护卫后备李结’八个繁体大字历历在目,丝毫不假,不由得兴奋地狂点头嚷道:“对了对了,这回就对了。” 王挫和张跑却是不识得几个字的,心急火燎地让李结赶快帮着看看他俩的名字有没有写错,而当得到李结肯定的答复之后,他俩也是乐开了花。 三人笑的正开心,忽又闻恩师感慨地说道:“唉,都怪为师离开人界太久,一时间竟忘记了天人两界的文字是不尽相同的……呵呵,惭愧惭愧,结儿很好,不但识字,而且还能勇于指出为师的错误,实属难得,你们两个日后要好好地向他学习才是。” 李结受到了表扬之后更是欢喜,不过在脸上却不敢表现的太过于嚣张,嘴上更是连声谦虚,只能在心中暗想道:要说这有学问就是比没学问来的好,你看看,恩师他老人家这不是一下就注意到俺了么? 果然,卓飞低头想了想直呼,便对着三个徒儿说道:“今日尔等同归于吾门下,虽说长幼有序,跑儿入门稍早些,但闻道有先后,尔等也不必太过于计较了……唔,为师已决意立李结为本门座下首徒,日后可代为师传授尔等文字教化,尔等定要虚心求教,不可不敬,切记切记。 至于李结你,则一来不可倚仗着自己是大师兄的身份而去欺凌众师弟们,二来则要循循善诱地去教导他们,不可马虎,不可藏私,否则为师定不会饶你。” 卓飞吓唬了一下李结,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张跑行二,王挫行三,尔等可有异议。” 第八章 天又负我 无尊卑不成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收了徒儿,那按照江湖惯例怎么也该分个大小才行,否则莫说是管理,恐怕就连日常的称呼都很成问题吧。 卓飞的排序,看似随意,其实他心中是有一番计较地,在他看来李结像是有些文化的,而有文化的人多半就会比常人多那么点儿想法,与其让他心怀不满地瞎琢磨,那倒不如索性给他点甜头来的好,一个大师兄的名头不费一分钱,却可以让他自觉受到了器重,对自己更加地死心塌地。 而张跑此人头脑也算灵活,亦有急智,但却可惜有点过于胆小,且颇圆滑,这种人在关键时刻难免会掉链子,不够牢靠,同八戒类似,那干脆就让他当个老二吧。 至于王挫……唉,这老实孩子无论是性格,还是身材,都同传说中的沙和尚一模一样,让人看着就想欺负,所以没啥好犹豫地了,这三师弟就是你了。 如此一排,果然李结是最开心的,因为本来读过几天书的他就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而如今刚入师门就受到了恩师的重用,这不是最好的肯定么!老二张跑倒也无所谓,在他想来,当不了大师兄虽然有些不忿,但若换个角度一想的话,那天塌下来时还有个子高的顶着嘛,到时候万一哪天敌人打了过来,嘿嘿,那大师兄就先上去顶住呗!再看王挫,这家伙如今还沉浸在摸进仙门的喜悦之中,这令他那本就不太够用的脑袋,此刻更是因激动过度而导致有些晕呼呼地,还能有个啥意见?反正在他看来,师傅他老人家说啥那就是啥呗,咱只要听大仙师傅的话,那还能错么? 总之,三个徒儿均无异议,于是排名就这么定了下来。见到三个便宜徒弟这么地懂事听话,卓飞也很是满意,心中还臭美地感慨道:唉,哥还真是很佩服自己啊,咱这才刚穿越过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收了三个徒弟,而且都是成年人,熟透了的那种……唔,虽然这三个家伙的身材不够彪悍,而且还都有点儿缺心眼,但依我看倒也不用太过在意了,因为收徒弟这种事儿其实就和母鸡下蛋的道理是一样的嘛。你想啊,一只鸡生几个蛋,接着几个蛋又都变成了鸡,然后这几只鸡再生出无数个蛋,蛋再变鸡,再生蛋……如此循环繁衍下去,估计我很快就能有一大群的徒子徒孙了吧?而这无数徒子徒孙中间总会有些出类拔萃的好苗子吧?到时候选出了,加以培养,不就结了么? 呵呵,所以这种事儿不怕你起点低,而是就怕你的摊子铺得不够大,不够快啊!因此,小弟这种东西那还是多多益善的好。当然了,也不可过滥,否则几万,几十万个小弟,各个都要求当神仙咋办,那神仙也太不值钱了吧!所以就要建立阶层,适当的先收上几个小弟,许以其当神仙的福利待遇,然后让他们自己再去开枝散叶就好了嘛。至于他们再用什么法子去忽悠别人,那可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而咱作为第一只鸡,就该彻底撒手,用不着去管那么多了啊。 卓飞转念又一想:自己现在已经有小弟了,就是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碰到几个红颜知己呢?而作为一个穿越的成功人士,这些不都是必须的么?啧啧,算了,不着急,面包牛奶总都会有的,再说咱不是还小么……唔,我说的可是年龄啊,千万莫乱想,一乱想你可就龌龊了……。 卓飞在胡思乱想,而他刚收的三个山贼徒儿,虽然心情亢奋,满怀希望,可是他们毕竟还没真的成仙,这跪得时间长了,膝盖也是越来越酸痛,而头也因叩的太多,以至于一个个都开始觉得自己有点晕。 若一直在聆听恩师的教诲,那他们还可以尽量地集中精神,勉强振作一下,可是现在恩师他老人家又开始神游了,也不知道是在心里盘算着些什么,已经好半天都没说话了,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醒过来……。 日头越来越高,直晒得三个人是头晕眼花,实在是快顶不住了。最惨的是那个李结,这家伙早先刚被两个师弟好一通的胖揍,受了内伤,现如今更是头晕脑胀……于是,很快,只听咕咚地一声……大师兄便带头栽倒在了地上。而既然有人带头,那一切便好办了许多,紧接着“咕咚、咕咚”了两声之后,二师兄和三师弟也不甘人后,同时着陆了。 嗯? 卓飞低头一瞧,只见徒儿们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心中很是纳闷,他们这是咋地了,莫非这就睡着了不成?亦或是中了暗器!! 卓飞警觉的四处望望,未发现任何异常,又用脚尖轻轻地捅了捅李结,也没反应……于是又加大力度,踹了踹..…居然还是不动!而正当卓飞准备再用“踢”试试的时候,还好,大徒弟李结总算是悠悠地醒转过来。 李结茫然地坐了起来,一抬头看见师傅他老人家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又看见两个师弟还昏睡在一旁的地上,便知道自己刚才定是晕了过去,大吃一惊,赶快变坐为跪,又开始以头抢地,一副悔不欲生的模样儿。 卓飞见状,连忙伸手制止了大徒儿继续自残,心说:开玩笑,这好不容易才收到手的乖徒儿,都还没帮自己挡上一次的冷箭,若是就这么白白地给磕死了,那咱岂不是要大大地亏本了么?这不是败坏咱生意人的名声么! “结儿……莫要惊慌,为师并非不近人情、蛮不讲理之人。这尊师重道,当发自于心,而不流于形也。再者说,俗语亦云: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若无大事尔等便需再行此大礼了,切记切记。”卓飞安抚他一番之后,抬头望了望天,想了想,又接着道:“嗯,眼下日头甚烈,尔且坐到这边的阴凉处休息片刻吧。” 李结唯唯诺诺地应了,乖乖地挪到日光不及之处,一边坐在地上休息,一边暗自庆幸着自己这个神仙师傅既好相处,又有学问,你听听这句“男儿膝下有黄金,啧啧,形象,贴切,说的真是太好了,以后咱定要跟着恩师他老人家好好学习,只要能学得到恩师的一成本事,那咱就已经很满足了啊……。 李结刚给自己定好了学习目标之后,就看见恩师他老人家走到两个仍在昏睡的徒弟身旁,俯下身,面露关切,并轻轻地推了推他俩,又唤了两声,那神情,当真是慈祥亲切之极也!只可惜自己那两个不成材的师弟却依然是毫无反应,还在呼呼地大睡不醒。 这真是太不识抬举了!虽然恩师他老人家依然满面慈爱,并没有因为两个徒弟的无礼而露出什么不满之色,但是正所谓师可忍徒不可忍,李刚觉得自己这个做大师兄的人还是应该代恩师他老人家好好地去管教管教这些不懂事儿的师弟们才对。 念至此处,于是李结便挣扎着起身,准备过去踹醒那两个混蛋玩意儿,可未成想却见师傅冲着自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莫要靠近,继续在原地休息便好。 李结颇感无奈,只好退回原地了下来,接着又看见恩师他老人家轻轻地抽出二师弟插在腰间的匕首,然后大步流星地冲到不远处的竹林边上,手脚笨拙地一通乱砍乱伐,不一会儿就抱了好大的一捆竹枝回来,然后再密密麻麻,很是均匀的铺到了两个师弟的身上。 李结见状,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心头巨颤,暗呼到:啊!恩师莫不是恼他二人昏睡,想要生火点了他们,来个大烤活人吧?妈呀,这也太可怕了吧!我说恩师他老人家到底是神仙还是妖怪啊! 李结很害怕,心情也很矛盾呢,此刻他虽有心去制止这种不人道的罪行,但又实在是提不起勇气去触怒大仙,而就在可怜的李结天人交战之时,却看到卓飞又从树林子里面捡了两片好大的树叶回来。 只见恩师走到两个师弟的身前蹲下,给每个人的头上都盖了一片大树叶,然后目光透着慈祥,嘴里还轻轻地说道:“哎,众生皆苦,居然这般就睡了过去,却不晓得山风清冷,这五脏六腑还是要护住为好,也省得寒气入侵,再生出什么病痛来。唉,只可惜这石台左近无遮无挡,日头又烈,为师也只好以此叶罩住尔等,以防那暑毒侵脑,染了热症……” 李结的头有点晕,心中也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恩师一会儿说怕寒气入侵,一会儿却又怕他们染了热症呢?你说这地方到底是寒还是热呢? 再说了,恩师他老人家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去砍树呢?就算是要遮挡阳光,那反正离竹林又不远,把他俩直接拖到阴凉处放着不就行了么?再或者直接施展法力在他们头上搭个凉棚不就好了么? 唔,算了,总之这些都不重要,想来师傅既然这么做了,那自然就有他的道理,而自己想不明白,那定是因为自己修行还不够深吧! 虽然李结左右都想不明白,但他默默地看完了恩师所做的这一切之后,眼睛还是很快地就湿润了,心中感叹道:恩师他老人家真是太慈悲了,对我们这种蝼蚁般的贱命居然也这样…这样…… 呜呜,除了已过世的双亲或者未来的婆娘,这世上还有谁能对咱们这么好啊?恐怕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菩萨心肠了吧…… 对了,我真是笨,恩师他老人家可不就是菩萨嘛!虽然他老人家没说过自己是什么菩萨,但天机、仙人、菩萨这些…这些想来都应该差不多的吧? 李结很感动,可是他不知道,其实卓飞此番的惺惺作态压根儿就是演给他李结看的啊!回想一下,我们不难看出卓飞先是用虚无缥缈的神仙名义震慑住了三个山贼,接着他又给了这三个山贼描绘了卫道飞仙的希望,剩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用感情来收买人心了,这便是威慑、信仰、恩情三管齐下的多重保险。 若按卓飞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咱语无伦次又咋地?演技拙劣又咋地?台词矛盾、桥段狗血这些统统都不是问题,招儿不怕老,好使就行。只要咱能抓住别人的心理,那就咋整都是最好的! 的确也是这样,你看看现场唯一的观众,也就是李结这个傻徒弟的表情就会知道了,只见他哽咽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地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哇,呜呜呜…呜呜呜……师傅啊,俺们的这条贱命不值得您老儿屈尊的啊!呜呜呜……是俺们没用,您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了啊!!呜呜呜…” 二师兄和三师弟顿时被李结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吵醒了,迷糊糊的拨开掉盖在头上叶子,慢慢坐起身来,茫然不知发生何事。他们刚看清师傅他老人家蹲在自己身前正慈爱的看着自己,正想说话,忽然大师兄李结从师傅身后闪出,疯狗一样冲过来对着他们俩人拳打脚踢,口中还大声骂道:“叫你们睡,我叫你们睡,起不起来!起不起来!你们这两个吃货,害的师傅这么委屈,看我不踹死你们,踹死你们。” 砰砰砰! 两个土匪莫名其妙被人一通乱踹,心中愤怒,正想暴起还手,却听到李结话中的意思,似乎牵扯到师傅受了什么委屈,好像还是自己造成的,登时心头一惊,不敢询问,也不敢辩驳,只好抱着头乖乖挨打。 卓飞也没料到自己一番做作,竟能产生这么好的效果,又看看状若疯魔的李结,忍不住心中嘀咕道:啧啧,要我说这年儿头的人实在是太野蛮了一些啊!你看他们怎么都喜欢没事儿就把别人往死里打啊?哦,对了,这李结该不会是在借机报仇吧?唔,很有可能,很有……哎呀,我怎么看他越打越爽,收不住手了啊? “停手!快停手!”卓飞当机立断,大声喝止了李结公报私仇的行为。 而李结犹不解气,对着俩人又踹了两下,这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卓飞的面前,也不等卓飞开口来教训他,就主动抢着说道:“恩师啊,不是徒儿莽撞,实在是徒儿看不下去了啊!以您老人家这般高贵的身份,又怎可屈尊去为这两个吃货遮荫纳凉啊!像我们这种贱命又怎配有如此福分啊!您老太慈悲了,真是太慈悲了啊,我…我…我给您老叩头了……砰砰砰。” 唉,你说你感动就感动呗,怎么又磕头啊?不是让你不要再磕了嘛…我说回头你再磕死了可该咋整啊?到时候阎王爷问你怎么死的,你说是给个叫卓飞的仙人磕头磕死了……啧啧,我说你这不是在毁我么……! 卓飞忍不住又是一通地腹诽,又冲着李结摇了摇头,假作不悦地说道:“结儿你且起身,师傅的话难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么?这动不动就叩头作揖,全无风骨,又怎似我仙家子弟……” 说到此处,卓飞顿了下,扫了一眼旁边的张跑和王挫,又接着说:“方才你两个师弟和你一样,因心力用尽之后才不支睡去,而为师不忍见其日晒风吹,这才伐树遮荫…… 唉,你身为吾之首徒,本当以此为典范,却为何要对手足报以拳打脚踢,毫无怜惜之情,其中虽有维护为师之意,然此法着实不可取也! 念在尔初犯的份儿上,今次便暂且记过,日后尔若是再有手足相残之举,为师定不轻饶,尔可明白?” “谨遵恩师教诲,徒儿下次定不敢再犯。”李结反正气也出了,仇也报了,恩师的一番教化也确实令他有些悔意,又生怕恩师会继续怪罪于他,所以赶紧见好就收,俯首受教,倒是乖巧的紧。 卓飞其实也没想着要怎么去惩罚他,因为李结这么一闹,反而更能体现出他施恩的效果嘛。于是卓飞想了想,又开口言道:“天地造化,世间万物,众生皆是平等,又何来贱命一说哉?世间虽有天子庶民、富贵贫穷之分不假……然,须知命无常数,尔不见那朝代更迭,天子可变庶民,庶民亦可为天子乎?是以,贫穷富贵,皆存乎一心也。心存大道、心念苍生者,则天助之,反之则必遭天遣。 再观吾身,六十甲子之前,若不是一日某灵台光现,就此跳出凡尘,逆命修仙,此时或早化作粪土矣!正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欲得窥天道,必要勇于逆天,否则泯然于众,仙由何来也?” 张跑和王挫在一旁茫然地听着恩师和李结对话了半天,又看到了自己身旁的竹枝树叶,总算是基本搞明白了自己晕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下里也是感动莫名,跪在地上低声抽泣起来。不过恩师后面所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他俩听得却是似懂非懂地……算了,你看李结那家伙双目泛光的模样,估计他是能听懂恩师的话的吧,咱哥俩儿回头再问他不就得了。 还别说,有些文化的大徒儿李结还确实是听懂了,在李结看来,恩师他老人家的这番言语似乎有点语法不通,措辞也不甚严谨,实在是不太符合他自己的审美观。但是,恩师他老人家的这番论调倒是很启人深思,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还有“欲得窥天道必要勇于逆天!”之类的言语……唔,这真是闻所未闻啊!以往无论是孔圣还是庙里的和尚不都说做人应该顺应天命吗? 呸呸,他们怎么能和我的神仙师傅相比呢,嗯,师傅这段话说的真是太有哲理了,直如醍醐灌顶,令人茅塞顿开,吾定当好好记下,这可是关乎着修仙大道的啊! 卓飞的话令李结有了一些以往从都没有过的顿悟,而卓飞费了这么多唇舌目的,其实是想给自己这三个徒弟先打上一支预防针,省得万一自己哪天想要干点天地不容的事情之时,他们也不至于太过抵触不是。要知道古代人的观念难免会和后世人大为不同,所以思想改造就得要从日常的一点一滴做起才行。 人力有时而穷,此言不虚。说实话,几通攻心战之后,卓飞实在是有点疲惫了,而眼瞅着三个新收的徒儿都很听话的样子,卓飞估么着这忽悠的火候也应该差不多了,想必只要自己日后不穿帮,那他们是不会再对自己有啥不利的念头吧。 于是,卓飞抬头看了一下早已高挂在空中的烈日,又扫了一眼众徒儿,说道:“尔等且随为师入林,寻上一处阴凉所在,再好生叙话。” 说完,卓飞就举步走进了竹林。没走几步,就见在几棵巨竹环绕之下,有三五个半埋在地里的大石头,一眼望去,简直就是座纯天然的凉亭嘛。 既然自己是老大,那卓飞便也不再客气,当先找了个最大的石头坐了上去,然后又和蔼地招呼三个本来还不太敢和他平起平坐的徒儿乖乖地坐在了下首处。 卓飞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阵儿,然后又做苦恼状,再叹了几口气,最后才目光柔和地看着三个徒弟,轻声试探着问道:“唉,为师离开人界太久,转世之时又有些匆忙,所以如今这心中实有几处疑问,还望尔等能为吾解惑,可好?” 三个徒弟忽然间发现自己新拜的这位神仙师傅啥都好,就是有两个大缺点,一是他老人家说话实在是有点深奥,听着费劲,理解起来就更费劲了。像李结这种读过几天书的还能好点,而张跑、王挫这两个半文盲却大部分时间都好像在听天书似的,好不无趣;至于这第二个缺点嘛,则是咱这位神仙师傅说话太客气,目光也太慈祥了一些,导致咱们每次听他老人家教诲,都让人忍不住地有种想哭的感觉啊!你看现在他老人家不但不耻下问的请我们给他解惑,还要问我们‘可好’……咳咳,我说您老人家想问啥就直接问呗,用得着跟我们这么谦虚客气么,想想平日里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火长都可以对我们呼来喝去,外加拳打脚踢的啊……您说您老人家这样儿……让我们又怎么能受得起哦!哎,要不说人家能当神仙呢,光看这人品涵养就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啊! 得了,既然恩师都不耻下问了,那身为大徒弟的李结便赶紧起身为两个师弟做出了表率,只见他一抱拳,恭敬地回道:“恩师但有垂询,直言即可,弟子们敢不竭尽所能哉。” 张跑一见自己这次又被李结抢在了前头,心中有些不爽,于是也赶快说道:“师尊莫在客气,弟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完,张跑先偷偷地瞅了瞅李结,接着又挺得意地在心中暗想道:咱张跑是不认识几个字,也没读过几本书,可咱这话说的也不比大师兄你差吧?嘿嘿,要说咱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要知道,咱以前可也是能和官老爷们说上话的人物儿,所以像这样文绉绉的言语咱张跑也是能扯上两句的滴。 王挫见自己的两个师兄都说话了,心中顿时有点急,暗想道:虽然咱人实诚,但是也不能让师傅他老人家给忽略了不是。 于是这家伙也赶紧跟着叫嚷道:“师傅你有咩问题你就问我啦,我全部话你知哦。”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道:“师傅你讲嘢可不可以唔咁样,我几乎都听唔明白。” 王挫最后的这句话,不由得令卓飞哈哈一乐,心道:原来这沙和尚却是个文盲,完全听不懂我说话啊! 再看看李结,只见他此刻正狠狠地瞪着王挫,看样子他对三师弟的这种过分要求似乎也很是不满。而另一旁的张跑,在听了王挫的话之后,却是若有所思,暗自点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看样子这家伙比王挫也好不了多少,多半是听不太懂我的话吧。 卓飞转念又一想:嗯,老是这样学古代书生讲哪种文绉绉的话,其实我自己也挺累的,而且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好不好,说不定哪天碰到个真正有学问地人就一下穿帮了,正所谓献丑不如藏拙,看来我以后还是尽量说白话文的好。 想到这里,卓飞对三个徒弟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来,然后说道:“正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点挫儿便做的很好,不会假不知为知,此乃真性情也,实属难得。” 话说到这里,卓飞突然发现三徒儿王挫又开始抓耳挠腮地好不烦恼,想必是被自己方才的那几个“知”又给搞得晕头转向了吧。 卓飞不禁好笑,奶奶的,没想到讲古文还会上瘾,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咋一说起来就是改不了口了呢? 卓飞自嘲地笑了一下,改用未来的国语说道:“都是为师想要入乡随俗害的,太过投入,一下子又把这茬儿给忘记了,呵呵。对了,挫儿,像为师现在这般和你说话的话,你能听的明白些么?” 王挫大喜点头,急忙回答道:“听得明,听得明,就係口音古怪咗滴,不过都听的明白吔。” 卓飞很喜欢这个傻乎乎的王挫,闻言便笑着对他点点头,说道:“听的明白就好,不过你这口音日后也要改改,最好还是学会像为师这般说话才好。” 卓飞说到此处,顿了顿,又对着三个徒弟说道:“唔,对了,为师说的可是仙界通话,九天诸佛、宿海万仙皆如为师这般言语。至于尔等将来飞仙之后,也定是要如此言语方可的,是以…..依为师之见,尔等日后还是先随为师好好地学习此般言语,尽早做些准备才妥。” 三个徒弟一听,恍然大悟,纷纷在心中惊呼道:哇,难怪恩师这种口音虽然有些古怪,但是我们基本上又都能听的懂,确是神奇!原来竟是天上的神仙们用的……用的官话啊!果然不一般,不一般!这可是好东西,咱日后定要用心地学习一下,也好为将来升仙做些准备嘛。” 三个徒弟大喜,俯首受教,连声称是,卓飞更是得意,心说看这架势,恐怕普通话就要提前几百年普及了吧!嘿嘿嘿……对了,我还真是忙昏头了,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如今到底是个啥年代。 卓飞想起最紧要的事儿,但又怕这么简单的问题直接去问会让三个徒儿起疑,便想了想,先备好一篇说词,这才淡淡地言道:“唔,对了,为师方才穿越结界之际,突有妖孽前来作祟,而为师当时法力尽失,并无力自保,因此才会跌落此处与尔等相见,既是有缘,亦是命里应有的劫数啊!哎,为师本应降世于长安的,未成想却落在这荒山野岭之内,而此地风物似与长安大异,是以为师实不知此乃何地何山也……” “这里是蕉岭啊!嘿嘿嘿!”张跑这次总算是抢在自家大师兄前面回答了恩师的问题了,一时间心中很是有点小得意。 唔……卓飞还是很迷糊,心说这蕉岭到底是个啥地方?完全都没有名气嘛!若是铁岭的话,那我倒是听人说过。 大徒弟李结被师弟抢了先,本来很是不满,结果一看恩师的表情,发现他老人家这明显是没听懂嘛!于是,李结很得意,又很轻蔑地撇了一眼敢翘头的师弟,心中鄙视,暗想:看你的这点本事,连抢答都答不好,真是没前途,难怪我是首徒,你是次徒啊! 于是,李结又抱拳恭敬地补充了一句,道:“回禀恩师,此地乃广南东路与福建路交界之处,属梅州辖境,此山名为蕉岭是也。” 哦……卓飞似乎有点明白了,心念电转,暗想道:广南东路应该就是后世的广东省吧?天呐,我竟然从西安跑到了广东!难怪这鬼地方会这么的潮热啊!对了,梅州这地方儿我倒是知道,印象中可不就离福建不太远吗?如此说来,看样子应该是同一个梅州,不会错了吧?可是,广南东路这种地名?到底哪个朝代是这么叫的来着?哎,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哥以前就多研究下这方面的学问了。 卓飞搜肠挂肚想了半天,结果还是想不起来半点头绪,于是便开口说道:“哦,原来此处竟是梅州地界,如此看来为师此次转世的偏差实在是过大了些啊!唉,都怪为师久已不入人界,而佛祖收我仙体之时,又抹去了为师的部分记忆,搞得为师这思绪很是凌乱…….哎呀呀…不妙…甚是不妙……对了,却不知今昔是何年月?” “是德佑二年啊!”三徒儿王挫总算是逮到了一个他会回答的问题,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就说,生怕再被师兄们给抢了去。 可惜卓飞听完之后却更是郁闷,心说中国历史上那么多的封建王朝,无数个皇帝,几乎各个都有自己的年号,咱又不是学历史的,鬼才能记得住德佑二年是谁的年号呢!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古人又不用公历,自然不会像公元xxxx年这样来说,可是又不好再直接追问…… 卓飞很是无奈,只好鼓励地向李结看去,希望他能多补充点真正有用的东西。 李结见恩师望向了自己,顿时心中便生出种受到了重视的感觉,很是开心,于是他再次恭恭敬敬地抱拳弯腰,补充说道:“回禀恩师,今年确是德佑二年,不过,先皇自去年冬被鞑虏困于帝都之后,今春终告不支,二月初五,先皇出城纳降,至此临安陷落。 呜呼,可叹今时今日我汉家正统已不复存,大好山河尽被鞑虏铁骑践踏矣……!!” 李结越说越激动,又轻拭了一下眼角,看见恩师还是副目瞪口呆似乎没搞明白的样子,便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不过上月刚从福州传来消息,说三个月前,也就是五月初一,益王已经在福州登位,改元景炎,是以现下应该是景炎元年才对。 唔,鞑虏蛮夷不通教化,竟敢妄自称帝,国号大元,而若按鞑虏的算法来记的话,那今年应是元十三年了吧? 如此…如此说来,师傅可还听的明白?……师傅…师傅……” 李结觉得自己已经叙述的很是清楚详细了,因为就连他最不愿意去承认的鞑虏年号也都一并的说了,而这种事儿,估计他自己的那两个师弟是绝对不会知道的。李结的心中很有些五味杂陈,有些郁闷,却又有点得意,只可惜恩师他老人家听完之后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反倒是一副越来越迷茫的模样儿,这令李结的心中不免很有些揣揣不安起来,思量着是不是自己把哪儿给说错了。 张跑和王挫看见恩师被大师兄的一番话又给说进了沉思状态中去,登时很是不满地同时瞪了李结一眼,搞得李结好不委屈,本想辩解两句,但又怕打断了恩师的思绪,惹得恩师不快,于是也只好乖乖地坐在恩师身边,与两位师弟一起呈护法状。 竹林,总算是沉寂了下来…… 许久…许久之后…… 三位徒弟只见恩师他人家忽然一拍大腿,从石头上弹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指冲天,双目尽赤,须发皆张,怒吼道:“奶奶的贼老天爷,我说你这到底还有完没完啊!还有那个死垃圾破盒子,你这回是真的想要彻底玩死老子么!” 第九章 竹林叙话 烈日当空,然而此刻坐在竹林内却甚是清凉,一阵山风吹过,飒飒作响,耳畔还时不时地传来几声鸟语虫鸣。放眼望去,林中露气蒸腾,更显竹影婆娑,而那草地上东一撮、西一簇地生着的许多无名野花,当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个个争奇斗妍,拼命地吐露着自己那点淡淡地芬芳…… 景是好景,只可惜卓飞站在这甚有诗意,直若世外桃源般的美景面前,却没有一丝心情去欣赏它。 卓飞憋屈至极,实在是按耐不住,于是便对着老天爷一通儿怒骂,爽倒是挺爽的,可他话音出口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徒儿们一个个把嘴巴张的都好似能塞进去一个鸡蛋那么大了。卓飞惊觉自己有些失态了,无奈之下一挥手,便又坐回原处,一时间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实在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 大徒弟李结的话卓飞是彻底听明白了。他方才告诉自己,说帝都临安在今年二月就已经陷落了,嘿,临安这地名咱熟悉啊,不就是现在的杭州市嘛!在印象中在中国历史上好像也只有吴越和南宋是以杭州作为帝都的吧? 唉,连皇帝都出城投降了,那想必蒙古鞑虏离一统中原也不远了,可这些傻家伙竟然还说什么狗屁的德佑二年、景炎元年……我呸!真是自欺欺人,这分明就是南宋末年嘛! 元十三年,元十三年…… 元十三年到底是公历多少年来着? 让哥扳着指头来算一算……算一算…… 呃,算了,这玩意儿实在是算不出来,反正哥就记得元朝的开国皇帝好像是忽必烈吧……? 嘶溜…… 一想到忽必烈,卓飞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愤懑地呐喊道:天啊,我怎么好死不死地穿越到这种异族统治下暗无天日地朝代来了啊!而且还和忽必烈这种牛逼皇帝活在一个时代啊!这可让哥怎么熬啊! 呜呜,哥的历史没学好,谁能告诉我,忽必烈那老不死的还要再活几年才会驾鹤西去啊!你说说他若是老不死的话,那我可该怎么去造反玩啊!这游戏的难度设计的也忒高了点吧! 对了,元朝国祚是多少来着?嗯……貌似不到一百年,既然现在是元十三年,那想必最少也还有七、八十年才会被朱元璋给灭掉吧?依稀还记得历史教科书上好像说元朝是因为残酷统治,排斥、剥削、压迫汉人过甚,内讧分裂,再加上蒙古人占据中原后,统治阶级慢慢被奢靡堕落的生活所腐朽等等原因而衰败,最后才被朱大大给赶出中原的…… 可是现在……天呐,现在可是元朝国力最强盛的时候啊!全民皆兵,控弦百万,蒙古铁骑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好像都打到欧洲去了吧!晕,这种实力想起来都让人觉得有点儿恐怖啊! 哇呀呀!难道哥这回真的要去和忽必烈叫板么?难道哥的霸业就要从眼前这三个缺心眼的徒儿先开始么…… 人家穿越到和平年代的,随便吟上一首盗版诗词就可以出名了,轻轻松松地混个一代才子的头衔,不但名利双收,还能勾引着那些美女才女们满眼冒着小星星拼命地往主角儿的身上凑,赶都赶不走;而运气差点的,穿越到兵荒马乱的大争之世,那也是振臂一呼,天下英雄闻风景从,虽然开始的时候难免要吃点苦头,但架不住人家主角儿每每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啊!只要再坚持着戎马半生之后,就总能大功告成,一统天下,重整山河,然后下半辈子就可以过上让人羡慕嫉妒的堕落日子了。到时候,就算那些美女才女之类的物体拼命地想要凑近乎,那还要看看主角儿的心情好不好呢! 人比人,气死人。为啥我的命就这么苦啊!穿越到了一个依靠着武力统治的强大王朝也就算了,可为啥它还是在兵强马壮并未开始腐化的王朝初期呢?为啥还让我碰到历史上排得上号的一代雄主呢? 也罢,就算这些都不去计较,那为啥不是咱汉人的江山?为啥是哪些只知道弯弓射雕却从来都不吟诗作词的游牧民族呢?这些家伙连汉字都不会用,那我准备了一肚子的盗版诗词又该念给谁去听啊!!莫非我只能打开作弊器,发明点机关枪、迫击炮之类的跨时代装备出来才行么?可是咱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文学青年,虽然把穿越书读了不少,但机械制造的学问却是半点都不懂啊!唔,依稀记得某本小说里面曾经提到过黑火药的最佳配比……对了,这配比是啥来着……似乎……好像……可能……呜呜,真该死,我咋能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记了呢!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记得了,那还咋跟忽必烈对着干啊!难道真是天欲亡我乎! 卓飞越想越头疼,越想越是郁闷。而三个徒弟看见恩师刚才横眉怒发,戟指骂天的样子,虽然很有些惊恐,但同时也对恩师更加地钦佩起来,一时间各有所思…… 三徒儿王挫便暗自想道:是啊,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恩师他老人家才敢不把老天爷当一回事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我看这贼老天爷就是欠骂,嗯,没错,就是奶奶的贼老天爷,这样骂,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很解气地啊!嘿嘿嘿…... 再看二徒儿张跑,这小子却是在心底里犯着嘀咕,寻思道:不耻下问、知错就改、谦虚和善,仁爱无双,还别说,咱们新拜的大仙师傅,那还真是个大大地好人,堪称完美啊!可惜……他老人家就是有点太爱发呆了,这会儿估摸着都坐了小半个时辰了,可除了看见他老人家脸上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有些色彩变化之外,完全不见其他动作,就连小虫子飞到脸上都不带伸手去赶一下的,这简直就像个假人嘛……呀,乖乖隆滴咚,我说他老人家该不会是一时怒火攻心,已经坐化了吧! 至于大徒儿李结就惨点了,因为他搞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那句话触怒了恩师,以至于让一直斯文和善恩师发了那么大的火儿。他有心确认一下,但眼下明显不是个询问的好时机,所以他也只能祈祷着恩师他老人家等下回过神来之后千万不要再找自己的麻烦才好…… 而就在三个徒儿胡思乱想瞎猜测的时侯,只听“呼…….”的一声,那位貌似已经坐化了的卓大仙人忽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终于动了起来。 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卓飞虽然心情极度地不爽,但是当他看到自己三个徒儿那关切的目光时,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温暖。于是他再次轻叹了一声之后,又张开仙口说道:“唉,为师失态了,想必尔等方才定是有些紧张吧?也罢,事到如今,为师也不再瞒你们了…… 尔等不知,其实这天界和人界一样都有善恶之分,为师方才所骂的便是天庭中掌管着鬼界命运的一个星君,嗯,他的名字就叫做“思腊机婆诃子……. 。” 咳咳,想为师初登天庭之后,甚爱在三界之中四处游历,也就在那时,因故结怨于他。从此之后,此子就处处与为师做对,还经常在玉帝面前进谗,诽谤于吾,而为师此次在天界之所以被罚,与其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然,如今吾已下凡应劫,想不到他却依然不肯收手,还要暗中驱使小鬼来陷吾于绝境…… 因此,为师才一时不能自矜……惭愧……惭愧啊。” 三个徒弟听的面面相觑,心想:原来神仙也和我们一样会勾心斗角、互相使坏的啊!而我们这个可怜的师傅明显就是被人家整了嘛!唔,管理鬼界的星君,貌似很厉害的样子……嘶……那我们三个不会跟着大仙一起倒霉吧? 还不等三个徒儿发问,大仙师傅就像是已经知道了他们在想什么一样,只听他老人家又继续说道:“哼,尔等莫慌,即便如此,但那“思腊机婆诃子”若想要掣肘于我,却也没有那般容易!想吾本是菩提老祖座下首徒,平日里代恩师执掌本门事务,并不受那天庭辖制。只可惜,上回吾师飞入九重天修行之时,我因受“思腊机婆诃子”那厮的鼓惑,一时不察,犯下大错,而吾师远游未归,又不能为吾做主。于是,那西天如来便借机教化于我,而后若非是南海观音求情的话,想必为师此刻应还在那炼天焰海之中受罚,自然也就无今日与尔等之相逢矣! 哎,无论怎样,想来也是为师修仙之路上当有此一劫吧!罢了,罢了,此事不提了,总之那竖子使出些许小伎俩便欲令吾不能圆满渡劫,当真是可笑之极也! 哈哈,其行此举,至多也就耽误吾些时日,让吾多费些手脚罢了。众爱徒且放心,现在吾等共处人界,便受人界之律管制,所以那“思腊机婆诃子”是绝对不敢再私自越界,妄动天条来欺负吾等的。 嗯,算了,暂且不与那竖子计较,我等还是速速平了这人间的劫难才是,而待来日众爱徒与为师同返天庭之后,吾等再齐去寻那竖子算账,介时定要逼着他多赔一些仙果出来,方能消此心头之恨也,哇哈哈哈……。 唉,哥不过是随口骂了一句,结果便要用一百句话去遮掩,当真是费劲儿!不过还好,总算是忽悠出了一篇乱七八糟东西,如此看来,哥倒是很有些做神棍的天份嘛。 三个徒弟听完师父的自述,心中既震撼,又感慨,心说果然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斗争啊!你看就连天界的神仙们也不能免俗不是?而如今听起来咱师傅似乎并不怕天庭里的那个小人,不,是小神的样子,这倒令人安心不少。还有那个师傅的师傅,也就是咱师公,叫什么菩啥老祖的,听起来貌似是很厉害的模样儿嘛?再听恩师的语气,似乎就连如来佛祖都要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才敢来欺负我们师父的…… 啧啧,那可是如来佛祖啊!真没想到咱师公居然能和佛祖平起平坐,哇噻,这也太厉害了吧?!想一想咱能做那个菩啥老祖的徒孙,这还真是忒有面子嘛。 正所谓有师傅的徒弟是个宝,没师傅的徒弟像根草,此言果不欺我也!如此看来,咱以后定要紧跟着恩师他老人家,寸步不离,也省得让其他小神小鬼小妖怪什么的给借机欺负了啊! 卓飞的一通忽悠,令他那三个傻徒弟信心倍增,且与有荣焉,打定了主意以后师傅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寸步不离。而张跑眼见师傅他老人家似乎心情转好,便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道:“恩师,您老人家方才所说的那仙果到底是何物?好吃吗?” “哦,这个嘛……其实仙果乃是天河源头,王母瑶池之内所产,口感奇佳不提,食之不但能延年益寿、青春永驻,还可增加不少仙力,因此天界仙佛均喜此物也。 只可惜此仙果每五百年方收成一次,产量极低。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是以,某些急需此果来修炼的仙佛便常以仙药、神器、法宝、灵兽之类的稀罕物事儿去与旁人交换此果,久而久之,此果于天界那便等同于人界之金银铜钱矣! 嘿嘿,为师知道那竖子平日里存了不少果子,待我师徒此间事了,便一同返天庭去多敲他几个,也好让那老鬼肉痛上一阵儿,一吐为师胸中的这口恶气也就是了。” 三个徒弟这回算是彻底地听明白了,原来恩师他老人家这是受了迫害后心中不忿,寻思着尽快在这人界办完了差事,重返天界之后,再带我们几个去堵人家门儿,讨要些赔偿费啊! 嘿,您还别说,这事儿咱们三个还真的都愿意去干!不为别的,就因为仙果这玩意儿能够延年益寿啊!而咱们帮着恩师讨到了赔偿,那他老人家怎么也会分几个给我们吃吧?嗯,当然了,就算恩师他老人家一个仙果也不分给我们,那我们做徒弟的也不能不帮着恩师出了这口恶气不是? 也罢,既然恩师想要带着咱们去堵门索赔,那咱也不能不识抬举不是,表忠心的时刻到了,舍我其谁也! 想到就做,三个徒弟皆不甘于人后,纷纷拍着自己的胸脯声讨起了那个陷害自家恩师的小神仙思腊机破诃子,神态激愤,颇有想要立刻抹脖子上天去找人拼命的架势。 卓飞看着好笑,心说这几个傻蛋,哥说啥你们就信啥啊!就你们这三根废柴,还想去和神仙打架,啧啧,我说这世上咋还有人比凤姐儿更自信呢? “咳咳……”话说卓飞自打穿越之后总是喜欢咳嗽,这倒不是因为病了,而是因为他不咳不行……唉,你没看见所有的上位者在说话前都要先靠着清嗓来镇住场子地嘛,嗯,卓飞如今好不容易当上了上位者,这地位提高了,职业病自然也就跟着落下了嘛。 忽悠了徒儿们一通之后,总算是稍缓了卓飞那嫉妒郁闷的心情,可他还有些疑问需要找人解答。于是,他扫了三个傻徒弟一眼,决定不再出抢答题了,还是直接问大徒弟来的好些,因为这三个徒弟里面也就是这个李结能把话给说完整了,让自己听得比较明白。唉,没办法,看来文化人还是跟文化人比较好沟通一些啊。 “结儿,不知尔等何时何故至此与为师相逢哉?” 李结见恩师只问自己,登时倍感荣幸,于是先用眼角儿得意地斜睨了身旁的两个师弟一下,然后才一抱拳恭敬地答道:“回您老垂询,我等昨夜三更时分本是在北面山脚下的军寨之中小歇,后忽闻营中人马躁动,出帐一看,原来天降异象,竟有一道白光从天而下,洒在这处山头。营将命人前来查看,未料满营军士皆恐,怕是…怕是…有妖魔做法,均不敢前来送死。营将大怒,勒令拥队择人来查,而拥队无奈,便压火长,火长……唔,最终吾等三人不幸…不…是大幸被火长点中之后,便出了军寨连夜攀山而来……还好,苍天终不负我,令吾等三人得睹仙颜、得遇恩师,得成正果…...吾等这心中感动莫名…实是感动莫名矣……” 卓飞一边耐心地听着李结的叙述,一边在心里好一阵的鄙视,暗想道:嘿嘿,这文化人话里的弯弯绕就是比别人要多。都半夜三更了,还说什么自己在军寨中小歇,啧啧,睡大觉就睡大觉嘛,我说你小歇个啥哦?后面又说什么大幸被火长点中,得遇名师,哈哈,我看是满营兵卒都不敢前来查看,以至于那个火长被逼无奈之下,这才拣出了你们这三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倒霉蛋,一脚踹出来送死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这三个傻缺儿能得遇恩师我老人家,那苍天还真的是不负你们了……跟哥走,你们三个就等着去吃香喝辣吧。 卓飞偷笑了一阵儿,突然想起一事,脱口问道:“大营?营将?火长?咦,难道尔等并非山贼乎?” 第十章 皆是苦人 三个徒弟听恩师猛地这么一问,先是一愣,又互相瞅了瞅,突然间就像炸了锅一样纷纷地嚷了起来。 王挫抓耳挠腮,很是激动地率先吵吵道:“呀,师傅呀,你怎能将我哋当山贼呢,我哋个个都係好汉子啊!” 张跑也急忙跟着辩解,说道:“恩师,我们三个可不是山贼啊,我们是官军,您老看我这身上还有个“宋”字呢!” 说完,张跑急忙扒拉开缠在自己身上的竹片,露出衣服上的字给卓飞看。卓飞凑头一瞅,呀嗬,这家伙的胸口上好像……似乎……恐怕……果然是绣着一个“宋”字啊!只可惜已经太过残破,而且搞得脏兮兮的,若不是卓飞先入为主地把它当个“宋”字去看的话,那还真不一定能看的出来。 呃,原来我这三个徒儿不是匪,而是兵啊,卓飞老脸一红,很是有点不好意思,正想开口说些表达歉意的话,却听噗通一声,大徒儿李结突然又跪倒在地上了,而且这娃儿还夸张地噙着眼泪,嗫嚅着说道:“恩师在上,恩师您老人家可冤煞我们了啊!呜呜……想我李结生于京城,家父靠卖布为生,虽是商贾之家,但家境倒也殷实。结儿我本是家中独子,一心要考取功名,为家门增光,是以自幼便修习圣贤之道,可惜资质鲁钝,终未能大成,但也能识文断字,通晓大义。 然,及至鞑虏背盟,神州狼烟四起,铁骑步步进逼帝都,天下苍生皆蒙难,生活愈发艰辛,后又遭劫,是以家道中落矣。 适逢朝廷征召王师,吾一介书生,于志学之龄(男子十五岁)弃笔从戎,虽手无缚鸡之力,然大义所在,何惧之有,诚欲献吾身以卫吾家园也! 唯叹回天无力,今年二月,先皇纳降,帝都陷落,蛮夷威霸殿堂,吾族沦而为奴,直教人徒呼奈何也。 国破家安在,城沦命亦贱。纳降当日,便有鞑虏搜掠吾家,且欲将吾那两个端庄淑德、兰心慧质地胞妹强掳而去,老父老母悲鸣拦挡,却被鞑虏斩于门前,洒血阶上。而我那尚未过门的娘子也不见了踪影,估计已是难逃魔爪矣…… 呜呼!至亲尽墨,唯独活我一人尔。鞑虏修城,以吾等降军充役,日夜劳作,死伤不休,命贱堪比猪狗,直教人生不如死也!吾本有自行了断之心,然如此毁家灭门的滔天大恨,又让吾如何能死得瞑目哉! 一日在城外伐木,终伺得机会,吾便与几位同伴,借山林而遁,再辗转南下,历经磨难,可谓是九死一生。又恐是老父老母的在天之灵保佑,终让吾在此处寻到了官军,如今又拜得仙师……。 恩师啊,结儿一路亡命,就是再口干难耐,饥饿濒死之时也未曾去抢过一口水,偷过一粒米啊!恩师您怎可唤吾为贼呢……呜呜呜呜。” 擦,你至于么! 李结一阵爆发式的哭诉,登时令卓飞好不尴尬,他实在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居然也能捅破了好大的一个马蜂窝啊! 不过他如今倒是真的搞明白了,原来我这三个便宜徒弟都是官军啊!咦,不是说皇帝都已经投降了吗?那怎么还会有官军呢?哦,我明白了,他们恐怕是一群不肯投降蒙元朝廷的残兵败将,四处流窜到了这山区以后,便占山为王,欲图反扑吧?晕,占山为王的,那不还是山贼吗……! 不得不说,卓飞从小所受得教育都是什么天下一家,民族大团结之类的东东,而且在后世人的意识里,封建王朝的兴衰更迭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所以在卓飞的心目中,反正现在南宋已经算是灭亡了,那此刻元朝才算是中国历史上的正统王朝,事已至此,那按着道理来说,如今像李结这些不顺应历史潮流,不利于民族融合,死不投降,占山为王的家伙自然就该算是反贼山贼了呗。 不过,若从一个以汉族为荣,并有一点点狭隘地民族主义思想的二十一世纪的愤青来说,那卓飞对于李结的凄惨遭遇还是很同情的。嗯,最起码,这个苦大仇深的娃儿只要稍加培养,那多半就能成为咱建立反抗元政府统一战线时的中坚力量嘛…… 也罢,既然好苗子,那就绝对不能轻易地扼杀掉,反倒是该尽力地扶植一下。 卓飞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这才很是珍重地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大徒弟李结,同时用双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同情,且语重心长地说道:“好!有志气!不愧为我仙家的弟子!” 李结颇为茫然,并不明白恩师为何突然要夸奖他。不过还好,很快恩师他老人家便又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吾应劫而来,却因遭陷害而出了些许差错,并不知人界岁月。且如今为师与尔等一样,法力尽失,天眼已去,亦是肉体凡胎,并无不同。是以,为师观尔等手持刀兵,衣衫褴褛,便误以为是那剪径的毛贼……一时未查,实是惭愧至极,还望众爱徒见谅才是。嗯,对了,挫儿,为师听你的口音似是本地人氏,却不知估得可对否?” 卓飞先是赔礼道歉掩盖下自己的失误,接着便赶紧转移话题,也省得他们在这山贼官兵的问题上面继续纠结下去。 三位徒弟见恩师竟然屈尊向他们道歉,顿时惶恐不已,反倒都开始觉得是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过度了,纷言不妨事,还望恩师莫要介怀才好。 就这样,师徒四人相互谅解了一阵儿之后,误会消弭无踪,接着三徒弟王挫开口嚷道:“师傅您老人家猜得真是太对了,徒儿世居梅州城,本是一良家子,家中也有几亩薄田,奈何父母因病早亡,里正欺我年少,就霸占了我家的田产,将我和妹妹轰出了家门,自此之后便在街头混饭吃,奈何当时我实在是太过年幼,年景又甚是艰难,时常几日都进不得一餐。 无计可施之下,于是我那妹子便趁我外出之际,自行去卖了身,给一户官宦人家做使唤丫头,为得只是求一条活路而已。 后来,我妹子反倒能时常节省出些吃食,来救济于我。也正因如此,是以我王…王挫方能活到今天啊! 可是去年夏末那户人家又被调入京畿为官,而我妹子自然也随了过去,然,未成想今春便传来帝都陷落的消息,却也不知道我那苦命的妹子是否能逃过这一劫……呜呜呜呜……我听闻那些鞑虏兵个个如狼似虎,只怕……只怕……只怕我那貌美如花的妹子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吧……呜呜呜呜……” 王挫说着说着,便语不成声,不住地抽泣起来。卓飞却是一头地黑线,心中很不以为然地想道:得了吧,就你这矮矮挫挫的模样儿,真是让人很难想像出你妹子能貌美如花到哪儿去哦! 想归想,但无论如何,卓飞还是很同情这个最老实的徒儿的悲惨遭遇的,于是赶紧先连声抚慰他,接着再祭出转移话题这种大杀器,问道:“挫儿莫再悲伤,既然尔混迹街头度日,那后来尔又是如何从军入伍的呢?” 这招儿果然好用,王挫听了师傅的问话后,便连忙收住自己的哭声,抹了抹眼泪说道:“上个月初,福建路的官军退入梅州城时,便带来了帝都陷落的消息,以至于城内一时间人心惶惶,很是混乱。而我当时更是心痛我妹子的遭遇,也不想再苟活于世了。冤有头,债有主,反正都要死了,那我便干脆趁着城中混乱,摸上门去,杀了那里正全家七口,灭其满门。而正当我大仇得报,准备遁出城去之时,不想却被城门守卒发现我身有血迹,便擒了我去见官。可未曾想,我被人押去官衙的途中却遇到了一为不知姓名的将军,而当其得知我单枪匹马去灭了人家满门七口之事后,很是诧异,于是便详细地询问了前因后果,或许是他惜我血性,便问我可想从军去杀那些鞑虏,保家卫国。咳咳,左右都是死,上战场或还可杀得一、两个元兵,去祭奠我那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妹子,那我又岂有不愿意的道理。如此一来,他便安顿我在州军里做了一名伍长,至此徒儿这才知道此将军的名姓,原是文大帅麾下吕武将军是也。”王挫说完停了停,又补充一句道:“可惜州军中兵损过甚,各营编制多有空缺,因此徒弟我虽为伍长,但手下其实也只有他们两个兵而已。” 王挫说完用手一指自己的两位师兄,顿令卓飞无语……心道:呃……还真是没看出来啊!这老实孩子居然已经杀过七个人了啊!估计是因为他的武力值很可观,所以才让那将军动了爱才之心吧?非但不杀他,居然还给他了个小官做做。 啧啧,这还真是杀一人抵命,杀万人称雄,如此看来,这年头儿杀的人越多就越没事儿哦。 卓飞转念又一想:要说这古代人的想法还真是和咱不太一样嘛!在我眼里只配跟着两个师兄混的三徒弟,居然原本是他那两个师兄的顶头上司!啧啧,我说那个姓吕的将军这不是存心让咱难做人么……! 卓飞装着没听见王挫的最后一句话,赶快把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张跑,示意他也快点说说自己的身世。 张跑也不知道是在怪王挫抢着回话,还是怪他在恩师面前耍了官威,反正这家伙先是斜着眼睛狠狠地瞪了三师弟王挫一眼之后,这才文绉绉地接着说道:“回禀恩师,徒儿我本是蜀中人氏,入籍厢军。去年初,我部受朝廷征调,出川护卫京畿,驻于长江之畔。及至冬日,蒙元大军倾巢而出,欲围帝都,其军势之盛,着实可畏也。反观我部厢军,良莠不齐,且老弱居多,攻不可攻,守亦无望,岂可力敌群狼乎?因此,我部主将于万般无奈之下,最后只好趁那鞑虏渡江之时,弃守转走,但求保存实力,以图后计。然,万万没想到鞑虏渡江之后犹不知足,竟执意要将我部赶尽杀绝,可叹我部均为步卒,被那蒙元铁骑衔尾追杀而来,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逃无可逃矣!我本欲反身拼死一战,誓要也拉上两个鞑虏同赴黄泉,可未想那元兵的第一轮箭雨便射杀了我部主将,令我等群龙无首,剩勇不复,一溃千里。此消彼长之下,那真是被人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张跑正说到激动处,却突然发现恩师有些不耐烦的神色,便赶快停了废话,简单地说道:“我因肩头中了一箭,脱离了大队,原本只道必死,却不想竟意外拾得一匹瘸马,负我于群山之中缓行了几日,竟然阴差阳错地脱出了鞑虏的追击。不过我最终还是因箭伤加剧,兼无果腹之炊,体力不支,坠马昏死在了山涧之旁…… 其时我只道必死,然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已被一深山猎户所救,再将养了数日后便已恢复如初。而这猎户无甚亲人,膝下仅有一女奉孝,年方双十,虽生的如花似玉,但却因隐居深山,常年与世隔绝之故,以至于尚未婚嫁。 嘿嘿,我俩朝夕相对,日久生情,猎户便欲我入赘他家,而我孑然一身,又无去处,自是愿意的,于是我俩便共谐连理,一时间好不恩爱……。” 卓飞郁闷,心说自己这几个徒弟说话怎么都越来越文绉绉了,莫非他们是受了自己的影响不成?你看连那王挫都不再说广东方言了,我说这进步也太神速了吧…….! 卓飞转念又一想,心道自己这三个徒弟之中,果然还是这个张跑最为油滑,你看他说什么不可力敌,保存实力以图后计,我勒了个去的,你逃跑就说逃跑嘛,还非要说的那么大义凛然,想给自己的脸上贴金,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么?还说什么想拉上两个鞑虏垫背…...啧啧,拉倒吧,就你这身材,这体格,这胆量……我看就算是二十个你也拉不到一个鞑虏来垫背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这臭小子的命倒好,大难不死,居然还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咦,怪了,要说我这三个徒弟怎么都一个毛病啊!你看李结说他自己的妹妹端庄淑德兰心慧质;而王挫那矮冬瓜般的身材,居然也有个貌美如花的妹子;到了张跑这小子这儿就更绝了,一个常年住在深山老林里的猎户居然还能养出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来,而且还就被他张跑一下子就给拣着了……啧啧,感情这大宋朝不产勇士,而是满山遍野地净产美女了啊!这就难怪那些蒙古野狼一个个不要命地杀过来了嘛…… 卓飞本不想再听张跑臭屁,正准备打断他,谁知道本来正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张跑,突然间面露狰狞,咬牙切齿地又继续说道:“只可恨,这贼老天爷彻底地瞎了眼!那一日我刚猎了一只狍子回家,本打算晚间一家人吃些狍肉,品些果酒,于此乱世之中,也算是其乐融融,逍遥快活了。至于那山外的打生打死又与我何干…… 可未成想我刚走到屋前的林子外面,就看到岳父他老人家被人腰斩于地,俯身在血泊之中。吾大恐,正欲寻觅我妻之时,却突闻屋内我妻一声惨叫曳然而止,紧接着就见三个鞑虏提裤系甲着鱼贯而出。我情知不妙,心如泣血,再也顾不得许多,执着猎刀便冲上去对着三个鞑虏一通乱砍,唉,最终虽尽斩了三个禽兽,然终是迟了一步,可怜我妻受辱于前,又遭虐杀于后……呜呜呜,想我妻腹中尚有不足两月的孩儿,我……呜呜呜呜……” 作为一穿越者,卓飞已经习惯了用后世的眼光去看待问题,所以他原本并未对这年代人们所经历的痛苦有太多的感受,心中还是存了点玩世不恭的旁观者心态。 在他来想,改朝换代,那是历史车轮转动的结果,不可阻挡,不可避免,怎么样不都得死上几个人啊?至于活在乱世之中的老百姓们受上点委屈,那也是很正常的嘛! 然而,今天,三个徒弟一一道出了自己悲惨的身世,开始时卓飞还没什么太多的感觉,但越听却越是感同身受,尤其是听了张跑这血淋淋地一番控诉之后,更是令他血脉贲胀,恨不得现在就提起刀,去手刃两个鞑虏解气。 张跑可能是好久都没有被人勾起这段伤心的记忆了,哭得真是一发不可收拾。而卓飞站在一旁,铁青着脸,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于他,于是只好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地问道:“跑儿莫在悲伤,那尔又是怎样流落至此的呢?” 张跑呜咽道:“我杀了三个元兵之后,深知此山已不可久呆,便葬了岳父与爱妻,又一把火烧了自家房舍,牵了那元兵的三匹马,带着干粮一路催马南奔。不过由于越往南天气越热,蒙古马水土不服,接连死去,待来到此处之时,我已是筋疲力尽,不成人样。一日于林中行走之时,不想却误中了陷阱,好在这陷阱是我军所布,待证实了我原是厢军之后,就直接把我编入了军中。” 张跑说到这儿,顿了顿,又恳求般地望着卓飞,言道:“还望恩师可怜张跑的身世,传徒儿些大神通,让我去杀尽那班禽兽,为我妻儿报仇啊!呜呜呜……” 张跑说完,一边哭一边拼命地磕着头,李结和王挫一看,顿时也随着张跑双双拜倒,长跪于地,叩头祈求恩师授艺,也好让他们去屠尽鞑虏。 卓飞看着又跪了一地的徒儿们,心中着实为难,暗想到:呃……为师我除了忽悠之外,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啥东西是可以传授给你们哦……对了,为师的数学倒是不错,卖东西那是从来都不会算错账滴,但就是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学啊……。 卓飞一时也想不出解决眼前难题的办法,只好再次转移话题,柔声道:“尔等莫急,为师闻尔等所历之苦,直感同身受也。然,为师这才刚刚降世,还有很多不解之处,尔等先坐下,坐下……来来来,结儿,你先仔细地说说尔等来到此处之后,到底都看见了些什么异象。” 这个问题对卓飞来说很重要,因为他必须搞清楚徒弟们看见了些什么东西,才好继续措辞忽悠,省得以后信口开河的时候穿帮了,所以才会有此一问。再说了,卓飞也很想知道自己每次穿越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前两次苦于没有目击证人,而这次既然三个徒儿在这里,那他们就很有可能看到些什么…… 第十一章 何去何从 李结见恩师又发问了,便连忙起身恭敬地回答道:“回禀恩师,我等来到此处之后,不敢过于靠近,便藏身于林中窥探,其时恩师您老人家就平躺在这祭天台的正中处,从天而落的那道白光正射到您老人家身上,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开始慢慢地收敛,直到全部没入了恩师您老人家的身体里,之后您老身下又冒出了几缕红烟。嘿,说来惭愧,我等无知,当时只道是山妖做法,心中胆怯,不敢太过靠前查看,误会了您老人家,实在是…实在是大大的不敬……” 李结忐忑地瞄了卓飞一样,只见恩师的脸色并无异样之处,应是没有因此而怪罪于他们,于是心下稍安,便又接着说道:“我等不敢靠前,又久久不见您老有何异动,后来实在是按捺不住,便……便把二师弟在来时路上顺手捕到地那只原本准备用来打牙祭的土狗放了出来试探,实无意搅扰您老人家的修行……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李结连声赔罪,又见恩师仍是不言不语,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于是又接着补充道:“我等伏于林中,见恩师您老人家醒来之后,似乎又在急着寻找着什么重要的物事,本想出来帮忙,但其时天色尚暗,又怕惊扰了您老人家,是以一直未敢现身…… 及至天色大光,吾等看见恩师您老人家立于悬崖之旁……唔……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徒儿们觉得恩师此举煞是凶险,这才不顾一切地现身与恩师相认。嗯,大概情形便是如此了,恩师可还有何疑问?” 卓飞听着李结的叙述,心中忍不住的对他又是一阵鄙视,暗想道:嘿嘿,你们明明以为我是妖怪,所以才始终不敢现身,而直到后来天色大亮了,你们这三个怂包的胆儿才肥了一些,多半是打算趁着哥站在悬崖边儿发呆的时候出来偷袭我吧! 这倒也罢了,偏偏你李结还说地那么好听,什么怕我掉下去,所以这才赶快出来与我师徒相认……拉倒吧,我看你们当时恐怕巴不得我自己掉下去才省事儿吧?嗯,颠倒黑白,这有文化的人果然是大大地狡猾。 卓飞转念又一想,原来他们几个在林子里待了那么久了啊,看样子是看见了不少东西,这就难怪他们三个从一开始就那么地怕我了,更是对我随口忽悠的话深信不疑。 唔,想想也是,天降异像这种事儿在这个科技落后的年代,那可是做不得假的……所以嘛,他们看见了最好,看见的越多,那我这个神仙师傅估计就做的越是安稳啊! 卓飞想通了这一层,登时把心事放下了一大半,接着思绪又一转,暗想道:听李结的意思是说那道白光最后居然全部没入我体内?这就怪了,我咋就没感觉到自己身体有点啥异样呢?难道就不应该生成点啥超能力么?还有后背的红烟又是怎么回事儿呢?唔,太费解了,你说该不会是因为我躺在那个破盒子上面,而月光先穿透我的身体收入到了盒中,然后这破盒子又自己给烧掉了,所以才会有一阵红烟出现呢?嗯,很有这个可能,记得当时我晕乎乎的时候可不是就一直觉得自己的背后好热么? 三个徒弟早已习惯了恩师他老人家动不动就会走神的毛病,所以也不出声打扰,乖乖的排排坐,自行养精蓄锐,准备等恩师神游归来之后,再好好地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 许久之后…… 卓飞回过神来,发现徒儿们一个个都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脸的求知欲望,显然是很想知道他们早先所看见的异象到底是何物。卓飞无奈,只好装着很惋惜的模样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因果循环,尔等既然已入我门下,为师便也不再瞒你们了,其实尔等看见的那道红烟,该是此处的山间小鬼在施法,这些不入流的妖孽竟趁着为师转世虚弱之际,施法盗走了吾那从不离身的神器,真是可恶! 唉,想为师六十甲子修行的仙力均藏于那神器之中,一旦失去,为师便空有一身仙法而无力施展。否则为师撒豆成兵,助尔等报得大仇,救出家人又算得什么难事哉。 驱使凡间野鬼行窃,此招甚是歹毒,想必又是“思腊机婆诃子”那厮使得坏,夺我神器,去我仙力,莫不是想让吾之灵魄随此肉身同毁于人界呼! 哼!竖子小儿,太也小看于吾,莫非他以为本天机失了仙力就平不得人界之事,度不了人界之劫了么?!本天机偏要做给你看,看我是如何以此肉体凡胎解救这天下苍生的!如今暂且让你得意几日,待我重登天庭之际,必要寻来九天神佛同审,誓要为今日之事讨回个公道才行。 欺人太甚,实是欺人太甚,真气煞吾也!” 卓飞说完,又一扫身前的众位爱徒,语音冷冷地问道:“为师方才所言尔等可曾听得明白?如今为师仙力已失,此刻同尔等一般,肉体凡胎是也。然为师欲仅凭凡人之力,去卫道除魔,杀尽那些异族蛮妖,还我汉家山河。此后前路迷茫,定多险阻,尔等何去何从,还是现在想清楚为好,莫要待到来日再后悔!” 说到此处,卓飞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贪生怕死本是凡人本能,卫道之心若不坚反而不美,若因此而坏了为师的渡劫大事的话,则尔等更是百死莫赎,介时非但难登天庭成仙,恐怕反倒要被打入十八层炼狱,受那十世轮回的恶报了! 所以为师还是劝尔等先细细思量一番,万万不可因一时意气而行事,否则恐来日追悔莫及也! 唉,想这人界现在妖魔满天,尔等一旦追随为师踏上那卫道之路,却不知会有多少的变数,多少的劫难……所以…所以…为师虽不忍与尔等缘尽,但还是要劝尔等速速离去为好…….唔,此世尔等虽然都是苦命之人,却也可期待来世轮回,实不必随为师去行那危险之事…….唉…..去吧…去吧……为师不怪…不怪尔等便是。” 卓飞面带悲怅,七情流露,连哄带骗、恩威并施地忽悠了一通之后,便眯起了双眼,偷偷地观察着三个徒儿的反应。说实话,既然装了神仙,却又要坦言自己没有半点仙力,这真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情,但卓飞这也的确是没法子了。 你想啊,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代,万一遇到大家都快饿死了的时候,徒弟们让你变出只羊出来吃可怎么办啊?到那时你若是变不出来,那他们还不得把你活吃了啊!装神仙是个技术活,哪儿有那么容易哦! 所以嘛,不会变任何法术魔术的卓飞不得不行此险招,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其实他这番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仙力了,你们以后若跟着我的话,那危险可多的很,分分钟大家就会一起完蛋嗝屁。所以你们现在就要想清楚,愿意跟着我的就跟,不愿意跟的就拉倒,大家好来好散,我也不会怪你们。当然了,如果你们选择不跟着我了,那自然也就没当神仙的福利待遇了,以后你们就乖乖地回去做个凡人吧!虽然你们这辈子命不好是没啥指望的了,不过你们还可以祈祷下一世的命会好些嘛…… 嘿嘿,但是你们如果现在下定决心要跟着我干,那以后就不能再三心二意地了,碰到危险困难的时候更不能退缩、背叛,否则你们非但升不了仙,而且还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升! 恩师很坦诚,说话很实在,三个徒弟越听心里就越不舒服,越听下去这眼泪就越想要夺眶而出,待得全部听完,三人已是泪水横流,哽噎而不能出声。 王挫哽噎了半响,突然跪地大嚎,道:“师父啊,师父啊,你不要赶徒儿走啊,你去哪儿,徒儿就去那里啊,您…您…您要是非赶徒儿走,那我就…就…就一头撞死在这石头上!算了” 紧接着,张跑也不甘落后地趴伏于地,一边以泪洗面,一边顺便浇花地哀号道:“恩师您老人家怎可如此地绝情啊!您老虽没了仙力,但那不是就更需要徒儿们护持着您了么!您老放心,日后若是再有什么不开眼的妖魔鬼怪想打您老的主意的话,那我张跑就第一个冲上去和它拼命,只要徒弟不死,定保您老安然无恙便是!恩师啊,您老可千万不要弃我等而去啊!呜呜呜….…” 嗯,话是好话,但我怎么就觉着自己变成唐僧肉了呢!日后真的会有妖魔鬼怪来打我的主意么?唔,这个不好说。不过张跑还行,竟然能主动要求去冲锋陷阵断后挡子弹,不错…不错……真是个好孩子……. 卓飞很满意,看来自己的一番做作并没有白费功夫,如今已经有两个傻徒弟要生要死的大表忠心了,那就只剩下一个大徒儿李结了。 想到此处,卓飞侧身望向自己的大徒弟李结,只见李结此刻也是满目热泪,见恩师望来,不言不语,却是屈膝跪下,郑重地行了个三叩九拜的大礼。 说实话,卓飞对自己这个有点文化的首徒的心思,那还还真是有些摸不准,又看他此番如此郑重的动作,不由得心中一沉,暗想道:这读书人果然是靠不住的,他行此大礼,难道这是要和我诀别了么? 卓飞心中正在打鼓之时,就见大徒儿李结行完大礼之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注视着自己,一字一句地斩钉截铁地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恩师您老人家仙身蒙难、自顾不暇之际,却仍为我等无根之人设身处地,所虑甚多。呜呼,将心比心,想我李结虽有心报仇雪恨,然却别无所长,手不能缚鸡,肩不能扛枪,卑贱犹若蝼蚁,今生更是早已了无牵挂,唯余一命,与一腔热血尔。今日得遇恩师,得蒙恩师不弃,我李结于此立誓,愿将吾此身交与恩师,共赴那拯救天下苍生的大道之行,鞍前马后,天涯海角,永不言弃。 来日如若能以吾血换天下黎民安生,吾又何惜之有……恩师在上,吾今后若违此誓,愿天地遣之,人神愤之,永世不得超生矣!” “好!好…好…!”李结慷慨激昂的一番誓言听得卓飞很是有点小感动,谁说咱们文化人就骨头软来着,你看我这宝贝大徒儿说得多好哇!人家这番忠心表的光听听就已经很是让人热血沸腾了,虽然以后遇到危急关头时他能不能真正做的到还不好说,但那却已经是另外的一回事儿了…… 卓飞很感动,很激动,猛地俯身,半跪于地上,双臂大张将三个徒儿一起揽住,仙目泛着泪花,感慨地言道:“好…好…!真是为师的好徒儿啊!想我初失神器,心中本是不忿,然天理循环,果是有一得必有一失,有一失则必有一得啊! 苍天不负,未想吾六十甲子后重回人界,仙力尽失之际,却能遇得三位好徒儿,不离不弃,生死与共,誓要守护为师的这具肉体凡胎,共闯那除魔大道。吾何德何能,这天道不是不公,是大公,大公!哈哈哈啊哈哈……好,好,尔等三人很好!都速速起身吧。” 徒弟们见师傅他老人家被感动到稀里哗啦的,心中也很是开心,于是一个个也含着眼泪,陪着恩师他老人家一起傻笑。 卓飞伸手一个个把他们拉了起来,一边拉,一边还慈眉善目地对着三个徒儿,摸摸头、拍拍肩地以示鼓励,一副老怀大慰模样儿,场面甚是温馨,而若不是他老人家那张青春永驻的俏脸在此刻实在是不太应景的话,那温馨的效果估计还会更好一些。 师徒四人一番唏嘘之后,总算是想到了正题,卓飞出言问道:“今日尔等出营已久,却不知接下来又作何打算?” 三个徒弟面面相觑,心说:对啊,刚才光顾着感动了,完全没去想以后该咋办啊,这除魔卫道的大业到底该从哪儿开始啊? 三个徒弟一脸茫然,转念又一想,暗道:不对啊!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师傅去考虑的吗?干嘛让我们想啊,我们跟着干不就行了呗。于是三人又望回卓飞,等着他给拿主意。 卓飞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问得太笨,看三个徒弟又把包袱踢回给了自己,只好补救说道:“嗯,为师的意思是说,如今为师失了仙力,人界间到底是个何等境况,却是不甚了解。再说欲平那蒙元妖孽,卫我天道,却也要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否则空洒热血,却不能救苍生黎民于水火,岂不成一笑料哉?” 说到此处,卓飞故作沉吟了一下,又接着说:“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等除魔卫道的通天之路却也是刚刚开始,往后何去何从,还要待我细细思量……至于眼下嘛……尔等可有好的建言否?” 卓飞一边装作沉思,一边试探着问道。 三个徒弟沉默半响,最后还是最沉不住气的王挫先开口说话,道:“师傅啊,要不您老跟咱们一起回营吧,我把吴将军引荐给您,您也收了他做徒弟,咱这不就有兵了吗?那大……大道之行不就可以开始了吗?呵呵呵呵,师傅您看我这主意还不错吧?” 王挫难得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曲线救国的好主意,正有些自得之际,却未料恩师一下子便给他否决掉了。 “如此不妥,那将军未必便肯信尔等之言,且如今为师又无法展现仙术,介时若他认定吾等师徒是在妖言惑众,行了军法,那岂不是冤枉至极也!” 张跑闻言,也接口附和道:“就是,就是,我等人微言轻,吴将军必是不信,三师弟这主意甚馊…甚馊也……” 张跑奚落了王挫一番之后,还顺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王挫却也不惧他,也睁大了自己的一双牛眼回瞪着他,同时嘴里面还发出一些吭哧吭哧的声音,很是有点不服气的样子。 李结沉吟了一下,拱手说道:“回禀恩师,依徒儿看来这一时半刻实在是很难想到什么好的去处,不如这样,恩师您老人家先随我等一同回营,胡乱编套说辞搪塞过去之后,再想办法留在营中,屈身做些杂事,介时我等从长计议,伺机而动可好。” 卓飞沉吟了一下,否决道:“这般也不甚妥当,一入军营,便受制于人,不便行事,万一鞑虏南下,我等际时定难以脱身,又未筹划得当,岂不妄作了那鞑虏刀下的亡魂么!” 恩师的话永远是对的,张跑点头又接口言道:“就是,就是,就凭我们营中的那些残兵败将,又能济得甚事,只怕元兵尚未攻到寨前,便已经四散而逃了。如此一来,岂不是置恩师于险地吗。” 李结的提议被恩师否决掉,那他也就认了,但后面又被自己的师弟说三道四,这却让他很有些不爽,瞅了二师弟张跑一眼,便也不再言语。 卓飞把三个徒弟表情都看在了眼里,呵呵一乐,冲着张跑说道:“跑儿,那你可有良策否?” 张跑被恩师一问,登时有点傻眼,嘴里嘟囔着说道:“良策…良策也不是没有…就是我还没想出来……而已……” 李结和王挫大乐,心道:哈哈,就你能,这下你小子可傻眼了吧?成天就会扯淡,以为自己多能耐似的,有本事你献个良策来听听嘛! 张跑虽然没有抬头,但师兄弟们投过来的白眼,他还是能感受的到的,于是,当下里这小子脸涨的通红,很是憋气的样子。 卓飞暗暗觉得好笑,又不想自己的二徒弟太过于难堪,便想说两句安慰的话来帮他圆场,可就在此刻,却听见张跑从嘴巴里憋出一句话,言道:“良策,良策就是,就是……要我说,恩师您老人家不如先去梅州城吧!” 话一出口之后,张跑满脑子灵光开始胡窜,思路越发地清晰起来,说话也变得越来越顺悠,只听他接着说到:“恩师您看,南边的那座大城就是梅州城,我等军营便驻守在这蕉岭以北,把守着来往闽地的要道。如今天下大乱,但那梅州城还未曾被战火波及,要不您先去哪儿寻个地方落脚,仔细地思量个万全之策出来。而我等还是暂且回营,若有鞑虏打了过来,那我等也能提早给您老报个信儿不是?您看,这样可好,可好?” 卓飞一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但心下里还有点迟疑,于是又问道:“跑儿之言倒也使得,不过为师这身份证……不,是路引住所,衣物钱粮均是一无所有,先不说是否会被人疑为奸细,为师去到那里之后又要以何为生呢?只可惜我如今是肉体凡胎,不能施展辟谷之术,否则何须如此麻烦,唉……” 张跑见恩师并没有一口否决自己的良策,大是得意,马上接口说道:“恩师但请放心,如今兵荒马乱,流民遍地,每日里都不知有多少外乡人逃难到梅州城,所以这路引凭证全无用处,唔,只要我再给恩师寻套平常点的衣物,保证无人起疑。至于这谋生之道嘛……。喂!恩师所需,那咱们做徒儿的便该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我说你二人既然没本事出主意,那总该有点钱财傍身吧?” 张跑能人之所不能,总算是想出了良策,一时间扬眉吐气,很是有些嚣张,趁机开始对自己的师兄弟大呼小叫了。 张跑这家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儿,让人生厌,李结本不想搭理他,可事关恩师,无奈之下,只好不爽地嘟囔道:“这都几个月没发军饷了,每天就两顿菜粥果腹,你让我到哪里去寻得钱粮哦!” 王挫也是白眼一翻,附和道:“可不是么,这年头当兵的比当贼的还穷,为了喝二两馊酒,我这儿还欠着伙头二百文钱呢!再者说了,我俩没钱,难道你身上就有不成?嗤,一天到晚净问些废话,什么东西……” 王挫是个直肠子,因此说话比李结还更加地不客气,可谁知张跑却丝毫不介意师弟挪愉的语气,嘿嘿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俩不堪大用,这到了关键时刻那还是要靠……嗯……我自是有些钱的。” 张跑话说了一半儿,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莫要给恩师留下哥嚣张的印象才好,于是赶快转口,并从身上变戏法儿似地摸出了一根金钗,献到卓飞眼前。 卓飞也不客气,接过放在手中慢慢地把玩打量,只见这是一支造型古典的金钗,分量虽不重,但是钗头那两只不知名的小鸟,铸的却是栩栩如生,堪称精品。再看看张跑一身落魄的模样,实不似他应有之物,于是便顺嘴问了句,道:“唔,这金钗甚是精致,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话问出口之后,却好一阵没听到张跑回答,于是卓飞抬头望去,却讶异地发现二徒弟张跑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握在手里的金钗,虎目含泪,喉头哽噎。 卓飞大诧,正待发问,却见张跑眼神又一黯,缓缓地说道:“此钗本是我娘子出阁之时,岳父传给她的,据说是先慈当年的陪嫁之物。而那日鞑虏将我娘子虐杀之后,顺手拿走了此钗,而我在清理鞑虏尸首时发现了此钗,便一直存于身上,以作念想儿。南逃途中,我即便是饥渴难耐,却也从未曾动过用它换钱的念头…… 嘿,今日跑儿有幸将此钗献于仙师,以解一时之困,可谓是正得其所,想我那娘子在天之灵也必是千万个愿意滴,因此还望恩师您老万勿推辞,免得辜负了我娘子的这一片心意啊!” 卓飞一听说此钗是他娘子的遗物之后,心说这可如何能要得,本想果断拒绝,谁知话还没出口。张跑却已经抬出了他的亡妻来逼他,死者之志不可违,虽是假借的名头,但却也足见二徒儿的一片至诚之心。 卓飞一时无语,本来他只是对自己这三个便宜徒儿存了利用之心的,可后面看见他们对自己死心塌地,又同情他们身世凄惨,这才勉强地有了一丝真心相交的心态。但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徒弟居然能够如此真挚地对待自己。 唉,要知道卓飞在以前的那个时空里面,可谓是身世凄苦,日日都要饱受他人的白眼的。别看他年纪不大,却已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一颗本应稚嫩的童心也早已被锻炼到坚若铁石了。 可那人心毕竟还是肉长的,以前没人对他好也就算了,可眼前这几个徒弟如今的的确确是真心实意的在对他好的。其情之挚,其心之诚,那绝对可以感天动地,直教那六月飞雪……如此这般,卓飞若是仍不被感化,那与畜生还有何异? 卓飞很感动,心中更是有些内疚,大张着口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默默地伸出左手拍了拍张跑的肩膀,然后右手捏了个剑诀,戟指向天,言道:“吾卓飞在此对天起誓,日后吾与吾徒生死不离,贫富不弃,定要平了这人界的万般不公,一日不除魔殆尽,一日便不得停息,若违此誓,则天地不容,甘愿肉体凡胎碎尽,仙魂道魄烟飞,堕入阿鼻地狱之中,永炙炼火。” 毒誓,毒誓啊!神仙发毒誓,天底下有几个人见过啊! 三个徒儿霎时间便被恩师他老人家这真情流露的誓言给感动的是热泪盈眶,于是也赶快一同拜倒,学着恩师的样子,对天起誓。 折腾了好一阵,这师徒四人总算慢慢地消停了下来。 卓飞想了想说道:“也罢,暂且就按跑儿的说得办吧,先容为师安顿下来,再好好地想想吾等应该何去何从才是。” 三个徒儿大声应诺,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是忍不住的分割线——————— 此书已上传八万字,虽有些点击,但是却没人收藏,更无人书评,这令笔者很困惑,也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到底有没有人看,对自己的写作功力更是心中没底,所以希望诸位看官,看完之后,无论好恶,皆能在书评区评判一二,吾将不胜感激,多谢,多谢。 第十二章 仙魔之解 梅州---位处广南东路东北、南岭南麓的青山绿水之间,古代百越民族曾在这里繁衍生息,垦殖蛮荒,客家先民又将其视为流徙播迁的大本营,聚散不息,开发不已。梅州很早就有人类居住,其历史上可追朔至新石器时代。 先秦时期,梅州是百越族活动地域。秦始皇吞并六国,统一天下,派五十万大军远征南越,秦军掠取南越陆梁地,秦始皇三十三年(西元前214年)设立象郡、桂林、南海郡。岭南地区被纳入“华夏之邦”,梅州地域时属南海郡。秦末汉初,南越守将赵佗乘中原战乱,自立揭阳县,今梅州大部分地区属揭阳县。南齐设程乡县,这是如今市区及梅县有建制的开始。五代后晋开运二年(945年)置敬州,领程乡一县。北宋时期又为避宋太祖祖父赵敬之讳,北宋政府于开宝四年(971年),将敬州改名为梅州。 梅州自古是岭南连接中、内地通往沿海的水陆交通文化枢纽,是闽粤赣毗邻地区政治、经济中心和军事要地,有“得之控闽赣,失之陷潮惠”之谓,无数英雄在此挥洒驰骋,建功立业。南越时期,赵佗视其为“兴王地”,在五华山下筑长乐台以昭示来者,并在这里接见汉使陆贾。北宋时期侬智高反叛,杨家女将杨宜娘奉旨南征梅州,献身疆场,当年的营寨遗址、宜娘井及宜娘墓等古迹就算到了卓飞那个时代,在梅州城中依然其迹可寻。 卓飞师徒四人经过好一阵子的商议,终于确定了他们大道之行的起点,美好的未来将从那梅州城开始……不过嘛,梅州尚远,总还得先走到了才行啊……! ……………………………………………………………... 师徒四人,下得山后,已接近正午时分,众人均是饥肠辘辘,却又都没携带干粮可用以裹腹。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于是师徒四人决定先填饱了肚子之后再接着赶路。而靠山吃山,倒也不愁食材。 一番分工之后,李结入林中狩猎,张跑去拾柴生火,王挫则下山涧摸鱼,至于卓飞嘛,却只能负责闭目养神了。 这倒不怪卓飞偷懒,实在是徒儿们太过孝顺,坚持说他们这些做徒弟的来照顾恩师的生活起居,那是孝道,是应尽的本分!所以无论卓飞怎么争取,这三个乖徒儿都死活不肯让他搭把儿手,而争到最后,这三个娃儿更是委屈,大有一种您老人家若是非要插手帮忙的话,那我们便集体去碰死的架势。 话说卓飞自童年以后,几乎都是自己在照顾自己,早就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句话有了深刻的领悟,且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了。 可惜此刻,卓飞看着徒弟们一个个在忙前忙后的准备吃食,而他自己却是闲人一个,实在是有些不太习惯。有心自己找点活儿来干,可是没想到这三个死心眼徒弟在其他事情上对他是奉若神明,可唯独在这件事儿上各个儿像蛤蟆吃秤砣般地一步不让。 没办法,卓飞也不忍拂了爱徒们的一片心意,闷极发慌,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做起了甩手掌柜,悠悠然地盘膝坐在山涧边的一块大岩石上,闭目养神,开始做那修仙之状。 山涧淙淙入耳,清风阵阵拂面,一时间倒也好不惬意,卓飞心道:还是穿越好啊!想小爷我苦了十几年,没想到才穿到古代的第一天就已经尝到了做大爷的滋味啊!嗯,说不定这是老天爷自觉得对不住我,所以才特意补偿我的吧?咳咳,也罢,这老天爷虽然是个混蛋,但咱总不能不给人家一个赔罪的机会不是…… 卓飞终于为自己开始腐朽堕落找到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心安理得之后,于是他很快地就适应了这种寄生虫般生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烤肉的香气飘过,卓飞抽了抽鼻子,悠然醒来。接着他又暗骂自己太过没用,刚才明明是坐在石头上装神仙的,怎么呼呼地就给睡了过去呢?这真是太没形象了嘛! 卓飞扭过头来,便看到二徒儿张跑正把一只小兽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令人闻起来甚是垂涎欲滴。他看见师傅起来了,很是高兴,大声地招呼道:“恩师,您看,徒儿猎到了一只小狍,已经烤得差不多了,不如您老人家先来试试徒儿的手艺可还使得否。” 卓飞哈哈大笑,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小尴尬,接着又做思念状,悠悠言道:“皆道凡人最苦,可为师却觉得这做凡人也有做凡人的好处嘛。体困心乱之时,呼呼睡去,烦恼皆消,醒来时便又是神清气爽,充满干劲的了。哈哈哈,此等奇妙感觉,为师已经六十甲子都不曾感受过了,今日得以重温,真是新鲜惊喜,耐人回味啊!” 张跑虽然很不理解恩师他老人家为啥睡个觉也会这般的开心,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神仙生活的无比崇拜,又忍不住地问道:“恩师,莫非天上的仙人们都不睡觉的么?” “那是自然,吾等修仙之人,至多也就是闭目打坐罢了。”卓飞随口应了一句,想了现,又假作感慨地说道:“唉,尔等不知,这长生不老虽好,但悠悠岁月,不眠不休,有时却也着实是无聊了一些。唔,如今看来,为师此次能重游人界,倒也未必是件坏事啊。” 经过一早上的相处,李结已经看出来自己这位神仙师父生性随和,于是说话也就不再那么地诚惶诚恐了,只听他也插嘴问道:“敢问恩师,这仙家也可食得荤腥之物么?” “哦,这个嘛,那是自然可食得的。不过成仙之后,便已是辟谷之体,就算你滴水粒米不进,那也决计不会饥饿的。话说吾辈偶尔也会觅物食之,然并不因温饱,而仅为满足口舌之欲也。”卓飞随心所欲地忽悠着,毫无顾忌,反正自己说啥他们都会信不是。 再说三徒儿王挫,这家伙在水里摸了好半天的鱼,却是半尾也没有摸到,心中好不丧气,这会儿又听见师父师兄们正在谈论仙家之事,也甚感好奇,于是鱼也不再捉了,连忙爬上岸来,插口问道:“师傅,去庙里拜佛不是都要斋戒的吗?还有那些和尚尼姑们也都不食肉啊?好像……好像只有妖怪才会吃肉吧……。”王挫话音未落,就看见两个师兄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他,估计可能是在怪他竟然胆敢质疑恩师他老人家的话吧。王挫被他们瞪得很是有些心惊肉跳,于是赶快收口不语。 卓飞也发现了三个徒弟的异常,他却不在意,又是哈哈一笑道:“无妨无妨,我既为尔等之师,心中有惑我自当解疑,尔等若不知求教则反而不美。 其实挫儿说得不错,那些佛家弟子确实是靠苦修而成仙的,不食荤腥、不近女色、不染凡尘,一心向佛,方得入大道。 然,尔等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也!九天诸佛,宿海万仙,或是三界内外的精灵鬼魅……凡此种种,虽同称为仙,但却与世间的众生一般,都是各有各的道儿,那修仙之法自然也是各不相同的了……。” 说到此处,卓飞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然,修仙之法虽有异,但这仙道却是殊途同归的,天地至理亦无好坏之差,一切唯靠自悟也! 尔等若欲修仙,则万万不可被人间的种种规则束缚了手脚与本心,若是泯然于众,又怎能成仙成佛哉?须知,仙魔神鬼本无差别,取一线之念尔…… 心存大道,心念万生,舍己度人,是以称仙; 凌虐天下,随心所欲,仅思一己,视之为魔。 然,仙心可染魔欲,魔若卫道亦可称仙也! 尔等须知,仙魔本是一物,无论天界、地界、人界,此三界之内,善恶相抗相映,终是共存。无恶怎现其善,无善何物又可称之为恶乎? 此便是天道,尔等当细细参悟才是。” 恩师的一番话发人深省,除了脑子不太够用的王挫在傻笑以外,其他两个徒弟都陷入了深思。仙魔本是一物,这种论调从未听人说过啊!嗯,师傅就是师傅,果然与众不同也……。 众徒儿虽然都很崇拜恩师,但可惜他们的理解能力实在是太差了点。因为恩师云山雾罩了好一通儿,却似乎还未回答最初的问题,这些仙啊魔啊的,又和吃素吃肉有什么关系呢?张跑是个明白人,挠了挠头,又拣出关键处,问道:“恩师,那我们是不是佛家子弟?可以吃肉吗?” 卓飞自从拿了人家娘子的遗物之后,总觉得自己有点亏心,一直想补偿下无私的二徒儿张跑。而此刻见是二徒儿发问,于是也无不耐,又轻轻地捻着他那根本就没长胡子的下巴,语重心长地说道:“跑儿这个问题问的甚好,不瞒尔等说,其实为师六十甲子前本是一落魄的……落魄的……唔,暂且算是书生吧,总之,为师那时终日都痴迷着修习仙道,诸事不理,以至于最后三餐不继,衣不蔽体,餐风露宿,逮着什么就吃什么,莫说是食肉,就是树上的鸣蝉,土下的地龙(蚯蚓)也时常捉来果腹,也算是杀生无数了,然吾终得窥仙道门径,涅羽化仙,此何解也?” 卓飞望了一眼面前三个茫然不解的徒儿,嘿嘿一笑,又继续道:“为师以为,吾之所以能得窥仙道,一在心诚,其二心坚,心无羁则居其三也。 何谓诚哉?欲证天道、求明悟之心虽百挫而不悔,方谓为诚; 何谓坚哉?历磨难、经万死,持一线生机而终不退,视之为坚; 何谓无羁?无方圆、无常数,凭己所悟,觅天地至理,不受俗法所绊,便是无羁矣。 此三者,乃为师所感,尔等闻后应有所悟才是。 至于这食肉嘛,呵呵,想为师拜于菩提老祖座下,并非是那诸多禁忌的如来弟子,即使在天界之时,我等一众师兄弟们为了满足口舌之欲,也时常会捉些三界妖兽,烹了共恩师一道享用的。而这凡间的小兽,今日因机缘能入为师之口,便已是它三世功德修来的造化,足可令其早脱畜道,投胎为人,想必它感谢为师还来不及呢啊,呵呵呵呵。” 卓飞一边干笑,一边偷偷地观察着三个徒儿的神色,只见他们皆是大张着嘴,一副崇拜的模样儿之后,便放下心来,又声音转厉,喝到:“尔等切记,随为师修仙,讲求随心所欲,万万不可拘于常性,心中只存一息善念即可。 至于这一息善念,便是那斩尽妖魔,拯苍生于水火,抚大地创伤,令百姓安居永享之念是也。为守此念,余者无不可弃也! 若人问我,杀一人而救十人,可否? 吾曰:可! 屠一城以安天下,可否? 吾亦曰:可! 泯天理却可度众生,可否? 吾仍曰:可!可!可! 此三可罔顾人伦如兽,绝尽人性如魔,看似无道,实乃天道也!” 卓飞越忽悠越是顺嘴,自觉胡说八道的功力又大大地见涨了,心中甚慰。又瞟了一眼痴呆状更浓的三个徒儿,接着诱惑道:“呵呵,本门无甚禁忌,一切以逍遥自在为上,而修仙之法则更是随心所欲,你日日酒肉亦可,夜夜笙歌亦可,呼呼大睡亦可,不动冥想亦可,抚琴挥剑或养儿弄孙……种种万般均可。总而言之,便是随你喜好,只须谨守本心也就是了,尔等可明了?” 话音落地,三个徒儿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都觉得恩师方才的这番话虽是很难理解,然而稍微一回味,却又觉得自己的心中好像又已经理解了点儿什么东西,嗯,总之,还是先记下来,回头再去好好地琢磨琢磨吧。 大徒儿李结对着卓飞恭恭敬敬地一拱手,刚想说话,却被王挫打断了,只听这家伙吵吵着嚷道:“大师兄,你说话之前不要老拱手了嘛,师傅方才不是才告诉我们要随心所欲么?可我咋看你老是这么做作呢…” 卓飞听着一乐,心道:好嘛,我这傻徒弟居然会借用我的话来指摘他师兄的不是了,这么看来这小子还没傻透啊!嗯,有前途,还可以培养…… 卓飞摆了摆手,示意李结莫要跟王挫去计较,然后又鼓励地看着王挫说道:“很好,挫儿你能想起为师的话,足见你已经用心参悟了,唔,不错,孺子可教也。” 王挫受到了恩师的表扬,嘿嘿直乐,可又听恩师接着说道:“不过嘛,你只悟到了这一层,却还是没有悟到另一层啊!呵呵,在你看来,你大师兄他躬身拱手地看上去煞是做作,其实那只是因为你平日里真情真性地撒咧惯了,所以方有此感罢了。 可你却没想到结儿他自幼习文,知书守礼,恭敬师长也早已成了他的习惯,若是强求他按着你那大咧咧地模儿样去改的话,那反倒会落了下乘,会违背了本门逍遥随心地宗旨。 因此你二人之所为,在为师的眼里并无丝毫的差别,均为真性情流露是也,切莫强求之。” 说到这儿,卓飞又看了看王挫,见他似乎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儿,便咳嗽了一声,又说道:“嗯,为师再做个通俗点的比喻,比如说…比如说……嗯…比如说这凡人出恭,自然皆是除裤而为之,然你却偏偏喜欢不脱裤子而溺,觉得非如此而不得舒坦也……那么尔就不必再去顾忌旁人的眼光,随心所欲也就是了。嗯,但是尔也不能去强求旁人去学你那种不除裤而便溺的习惯吧? 咳咳,这个比喻或不甚妥当,但理儿却是这么个理儿,这么说,尔可明白了?” 听完师傅的高论,王挫实在是郁闷无语,又不敢抗议,只好哭丧着脸,委屈地说道:“师傅呀!不带像您老这么笑话徒儿的啊,其实我…我那啥的时侯,也是喜欢脱了裤子才拉的啊!” 哈哈哈……. 卓飞调笑了王挫两句,等于是变相地帮李结出了头,李结心中固然感激,而王挫也略受薄惩,想必日后定会有所收敛,可谓是一举两得。于是,师徒四人一阵哄笑,彼此之间的距离顿时拉近了许多,气氛更加融洽起来。 笑了一阵儿,张跑好奇地问道:“恩师,您老刚才说养儿弄孙亦是修仙之道?这…这莫非神仙也能结婚生子吗?” 第十三章 师娘是佛 “那是自然,就拿那玉皇大帝来说吧。他便是东王公与西王母之子,其姊碧霞元君,也就是二郎神杨戬之母,其妹是红鸾星君龙吉,其正妻乃天后海神妈祖,其子便是天子,入人界为皇,还有那三圣母也不知是他的女儿还是外甥女,而七仙女更是身份成谜,平日里多做些婢女之事,然却有传言说此七女本是玉帝老儿瞒着天后与其外室所生……咳咳,虽说这些都是空穴来风,但却也真假难辨,算是天庭皇族的最高机密,外人实不得知其详也……。” 卓飞东拼西凑整出了玉皇大帝的族谱,顺便还自己加了点儿想当然的隐私进去以增强说服力,直听得他那三个徒儿两眼放光,貌似很羡慕玉帝老儿那乱七八糟的堕落生活。 “唉,说实话,普天之上,算起来还是佛家弟子最为苦闷,要戒酒、戒色、戒荤、戒杀、戒……总之什么都要戒,修仙之前要戒,飞仙之后更要戒,自虐自缚,还乐此不彼,当真不知是所为何来也!”徒弟们听的认真,所以卓飞也越说越来劲儿,闲着没事儿,顺便再给他一向看不顺眼的佛家上点眼药,当真是满嘴跑火车,不亦乐乎也。 “啊!既然如此,那师傅您老可曾婚配?吾等师母可是仙女么?”恩师说的悬乎,直令较为沉稳的大徒儿李结终于也按耐不住他自己的好奇心,开始变得八卦了。 “呵呵,为师身为菩提老祖首徒,吾那恩师,也就是尔等师祖,他老人家生性好动,时常游历于九天星河之间,缥渺无踪,因此平日里便只好由吾代为执掌仙门。而本门仙务繁多,为师奔波劳碌其中,却实是不如其他师兄弟们活的那般潇洒,所以至今倒还不曾婚配。 只是…只是为师与那南海观音多有接触,时常会在一起谈天论道,心中或有些许情愫,却还未到谈婚论嫁之时。 不过嘛,若将来尔等随吾同登天界之后,为师倒可以介绍几个貌美如花的本门仙子给你们认识,缔结一段仙家良缘,尔等定要多生几个金童玉女,好为本仙门添些人气,哈哈哈哈……。”卓飞信口开河地调侃着众爱徒,很是为老不尊,可他心中却在暗暗祈祷道:大慈大悲的南海观世音菩萨,咱一向都是您老人家的忠实粉丝,今日小小地借用下您老的名头,您老可千万别跟我较真儿啊! 恩师绘制出的蓝图很美妙,三个徒弟听了之后也很是开心,暗思自己入的这仙门还真是不错!啥事儿都不禁,随心所欲,你想干啥就干啥,甚至还可以娶老婆、生娃娃。啧啧,这比那诸般禁忌的佛家简直好了不知道几万倍嘛! 常言道:货比货得扔。三个徒儿在心中衡量了一番之后,发现自家仙门的自由度确是无人可及,于是纷纷暗自庆幸着自己这回总算是拜对了码头、跟对了师傅……。 “哇,那师傅您可定要…定要…给徒儿我介绍个最美的仙女哦……嘿嘿嘿,我今年都二十三了,可还不知道女人是个啥滋味呢……”王挫一边扳着指头,一边有点扭捏地说道。 卓飞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暗呼道:你居然才二十三?!妈呀,我怎么瞅你跟三十二似的呢?啧啧,果然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我说你丫的长得也太急了点吧! 卓飞感慨莫名,而他的大徒儿李结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只见他若有所思地问道:“恩师,徒儿似乎记得南海观音是个佛家的菩萨啊……若如此的话,那恩师与她岂不是……岂不是没得结果么?” 卓飞一听,不由得暗骂自己关于神仙的知识太过于贫乏,竟然一下子就被人家抓到自己说话的漏洞了,真是麻烦!要说咱这个大徒弟也真是的,我当师傅的谈个恋爱你又瞎操的哪门子心哦! 唉,可如今,既然人家已经问了,那咱做师傅的也不能避而不答不是?没办法,还得接着忽悠…… 卓飞望向远山,眼神开始变得忧郁起来,接着又面露惆怅之色地追忆了许久功夫之后,这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黯然神伤道:“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三界皆有情,凡人之恋已是感天动地,仙凡之恋则更是难得可贵,而至于仙魔之恋,却已足够令天地色变了。 情之一物,越是艰难,反而越是坚定。情路之上的坎坷越多,良缘结成后却越是巩固,正所谓苦尽甘来,便是此意也。 结儿所言不差,为师与南海观音确实是有仙门之别,虽同为仙,但若想结缘的话,其难度绝不下于仙魔之恋也。 唉,如来门下弟子皆以此事为耻,怨吾毁其门誉,是以……是以那“思腊机婆诃子”不惜触犯天条也要来与吾为难,其一是因私怨,二来却多少也有些这方面的缘故…… 唔,如此说,尔等可听明白了。” 三个徒弟恍然大悟,心道:我说嘛,咱师傅这么好相处的一个神仙会和谁结仇啊,原来是有人…不……是有佛要棒打鸳鸯啊!嗯,那这就难怪了。想到这里,三人都很是替自己的恩师感到忿忿不平。 张跑先在心中对佛门弟子的臭规矩好一阵鄙视,接着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脱口问道:“咦,恩师,徒儿怎么记得那南海观世音菩萨似乎是…似乎是个男人啊?” 卓飞一听,忍不住便在心中大骂起来,心说:他奶奶的,哥不就是随便吹了下牛皮,为了混口肉吃么!胡乱找了个级别高点的神仙当老婆,那也不过是想给自己脸上贴点儿金而已,我说你们咋就能看出那么多的问题呢?呜呜,那狍子肉眼瞅着就要烤焦了,而这三个傻娃娃却还有空儿在这里研究学问,莫非是一个个地都吃饱撑着了么…… 张跑这家伙那壶不开提哪壶,居然敢质疑恩师的性取向,当真是不可饶恕,足以令卓飞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一丝歉疚感不翼而飞。 不过张跑的疑惑并非是无的放矢,因为卓飞隐隐约约也记得后世也曾有人为此事争论过,貌似这南海观音确实是一会儿为男,一会儿为女的吧…… 哎,先不管那么多了,总之无论如何咱都要先把这性取向的嫌疑给彻底地摘清楚了才行,否则万一史书给咱记上一笔什么有龙阳之癖的话……唔,天呐!那哥的形象还不得全毁了啊!而且,说不定后世的那些基佬们还要把哥当成神来个千古膜拜,那哥可就真的成千古奇冤了啊! 斯溜……不行,这事儿关乎原则,绝对不能马虎处理,得了,我还是接着忽悠吧。 “咳咳,跑儿慎言…慎言…..切莫再胡言乱语了!须知佛本无相,尔等万万不可用世人眼光观之。” 卓飞说完,左右地看了看,然后又神秘兮兮的压低音量接着说道:“跑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那南海观音实是貌美如花,美幻绝伦……呃,而人界之所以有那些乱七八糟、似是而非的谣传,那也都是有缘由的! 说来话长,想当年观音初登天界之后,往拜如来,恰逢如来佛祖正与驾前众弟子论法…….那南海观音现真身赴会,不想却艳震全场,一时间与会的佛门弟子、菩萨罗汉,居然有一小半当下里就动了凡心…….后来佛祖大怒,尔等也知道那佛门是讲求禁欲戒色的,这半数子弟尽皆动了欲念,那可如何使得……于是,佛祖当时就下令严惩这些佛心不坚的弟子们,将此一干人等统统囚于冰凌禅光塔之内,希望能用九天玄冰压制这些弟子们心中的妄念,而这一关就是五个甲子,待到三百年后,佛祖方下令开塔,而塔内情形入眼之后,却令那如来佛祖又是一惊……嘿嘿,尔等不妨猜猜看那冰塔之内到底怎么着了?” 卓飞说到此处,故意卖了一个关子,顿时令三个正听得过瘾的徒儿着急了,须知这种仙家秘闻对于凡人来说,那可是很少能听得到的,况且这秘闻还有着向绯闻和丑闻发展的可能呢,再加上讲故事的是自己的神仙师傅,那这秘闻的真实性便更加地可靠了。古往今来,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于是众弟子纷纷迫不及待地催促着恩师他老人家快点接着讲下去。 讲故事就是要不断地去吊起听众的胃口,诱使他们胡思乱想,这样才能更加地引人入胜不是?卓飞深明其道,因为在他看来,这做小买卖和讲故事也差不多,其核心之要义不都是靠言语去把别人给忽悠晕了么! 卓飞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此乃佛门丑事,为师说与尔等知道虽不打紧,但尔等切莫再将此事外泄,以免招来佛门弟子的嫉恨,徒生祸事也!” 三个徒弟轰然应诺,异口同声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去做那大嘴巴的传话之人。 卓飞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招呼三个爱徒凑过头来,鬼鬼祟祟地说道:“如来佛祖一开冰塔,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大是震惊,原来关在里面的上百个佛门弟子、菩萨罗汉,居然有二十几个因为心中欲念导致仙身尽碎、魂灭无踪,剩下的几十个也因扛不住这种噬心的俗念,齐齐施法自宫之后,方能得以保全仙身。 这还不算,其实最令佛祖震惊的是那自宇宙混沌之初就有的,经百万年而不融,可封住一切仙魔法力的佛门至宝---九天玄冰,居然也经受不住这些佛家弟子的心魔之火,非但没能镇住他们心中的欲念,反倒轰然碎裂,化作了一滩滩水。 哎,话说那佛门至宝毁了确是可惜,但也与吾等无关,然由此足见尔等师娘……不,是那南海观音的美艳究竟到了何等之程度哉?” 恩师的话音落地,三个徒儿忍不住又开始浇花了,不过这回用的却是汗水,没办法,一切只因这师母的美貌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一些,她老人家能把佛门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儿,您说说,这可得有多美才成啊!想不出,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呀…… 见徒儿们越是震撼,卓飞就越感到得意,这小子此刻很有点儿扬眉吐气的感觉,暗想道:你们不是都有个貌美如花的妹子或者老婆吗?那咱这个当师傅的自然也不能落后,总要配个美艳绝伦的师娘不是么? 嘿嘿,嘿嘿,这下个个儿都傻了吧?你们的师娘整个就一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仙佛通杀,美的冒泡,我看你们还有谁的家眷能够美到这份儿上! 三位徒儿沉默了半响之后,王挫突然长出了一口气,感叹道:“乖乖地,这也太美了点吧!” 李结和张跑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王挫顿了顿,又好奇地问道:“师傅啊,您老刚才所说的自宫是啥意思哦?” 卓飞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见张跑伸手对着王挫的后脑瓢就是狠狠地一下,怒斥道:“真没用,你咋连这个都不知道呢!自宫,那就是做了宦官的意思呗!嗯…或许该说是宦神…宦神官…神宦官才对……反正就是自己切了自己那玩意儿的意思……你懂了吧?还不懂,就是拿把这样的小刀切掉那个……下面的那个……吊,我说你咋这么笨呢?” 张跑一边骂咧咧的解释,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小刀比划,时不时的还对着王挫的裆部指指点点,直令王挫毛骨悚然,忙伸手紧紧地护住了自己的宝贝…… 李结很是无奈地瞪了这两个傻了吧唧的师弟一眼,又虚心好学地催促着卓飞问道说:“恩师,那后来又怎样了呢?” “后来嘛,如来佛祖倒也没因此而迁怒于你们的师娘……不,是南海观音,而只是将那些佛心不坚的弟子统统打入了轮回,并且封锁消息,想要遮掩此事而已。 然而,常言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言不虚,其实这天上却也没有那不透风的云彩啊! 所以任那如来如何地去遮掩,但此事到了最后还是搞得满天神佛皆知,一举成为了天界最近这几千年内的最大笑料。 事已至此倒也罢了,可未曾想经过此事之后,佛门的男弟子们对南海观音均是畏如蛇蝎,避而不见。而其他仙门的男子却没什么顾忌,日日均有仙家慕名前来,借论道辩法之名求见南海观音,论道是假,欲一睹风姿是真。如此时日久了,南海观音自是不胜其烦,于是便终日幻化成男儿之身待客,以此来绝了那些仙家的念想。 唉,想为师当日初登天界之时,因好奇也曾前去拜访南海观音,并窥得其真颜,吾虽亦惊叹她容颜不凡,但却丝毫未动仙心。唔,那南海观音见吾虽震撼于她的美貌,但却未似其他仙家一般的神魂颠倒,因此不知不觉间便对为师产生了一丝好奇之心……是以日后她在其他仙家面前均化身男儿,而只有来与为师辩法之时才方显现其真颜,想以此来考验吾之仙心是否当真如此之坚定也。 哈哈哈,想她南海观音虽是菩萨之身却仍难逃此般小女儿的心态,实属好笑,然其却不知,为师初见她时自是感其惊艳,但时日一久却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定力也一日坚过一日,自是更加地不会失态了。此事直令她好不苦恼,最后也只能将吾归为异类之列,哈哈哈哈……。对了,为师方才所言尔等切记万勿外传啊!” 见众爱徒皆称是,卓飞又加重语气说到:“南海观音大慈大悲,自那事后均不再以女儿身示人,偶有入人界行那消灾解难之举也均是以男身出现,因此世人都道南海观音为男子,实是仅窥得其表象也。望尔等日后切莫要乱讲,你们那师娘…噢,不对……是那南海观音实在是有些女儿心态,若是惹恼了她的话……啧啧,虽说尔等身为吾徒,她看在为师的面上倒不至于把尔等怎样,但却也难免生出捉弄之心,对尔等略施小惩一番,介时…介时为师怕是护不得尔等了….. 嘿嘿,观音千面,通万般变化,说不定此刻便正化作飞虫或石子,躲在吾等四周偷听也不一定啊!若是以前,为师还可提醒尔等,但如今为师已失仙力,却是半点也侦测不到她是否存在了,所以尔等言语之间千万要谨慎些! 嗯,跑儿尤其要注意一下,尔虽已经得窥仙道,但仍未真升仙矣,所以日后这种仙家的秘闻,尔还是少打听些为妙!” 张跑被恩师的话给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先是对着身周四处抱手作揖,然后又对着自己脸蛋左右开弓,哭诉自己随口问问,只是无心之举,希望未来师母大神有大量,千万不要因此而难为自己才是。 看着傻徒儿的狼狈模样儿,卓飞心中直乐,暗想道:活该,教你小子没事儿竟给我找麻烦,看我吓不死你! 忽悠了大半天,卓飞忽然觉得收徒弟似乎也不是件啥好事,而且放下身架和徒弟们打成一片则更是一种灾难,因为这些家伙对自己的畏惧之心一去,便竟敢无端地质疑起自己的权威来,一个个问东问西的,真是好不烦人。搞得自己随口说错一句话,就不得不再忽悠出十句百句来圆谎,唉,看来日后自己说话还是小心点的好。 卓飞拍了拍自己肚皮,晒然一笑:“哈哈,为师这具肉体凡胎忽觉饥肠辘辘,而这只小兽炙烤的似乎不错,色香已俱全,就不知这味道如何……来来来,闲话少说,还是先让为师试一试跑儿的手艺吧。” 恩师对自己烤的野味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张跑也挺高兴,咧着嘴,掏出随身的匕首,找到那最肥嫩的部位,轻轻地割了一片下来,恭敬地递到了恩师面前。 卓飞接过一尝,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许久没进食饥饿所致,竟觉得分外好吃,于是赞不绝口,正待大快朵颐之际,忽闻身后传来两声狗吠,转头一望,原来是那只小腊肠犬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还腆着脸伸着舌头正拼命的对自己摇着尾巴。 卓飞一乐,这只没义气的狗崽子,刚才一见形势不妙,丢下我就跑掉了,这会儿估么着是遁着那烤肉香味而来,还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家伙。 徒弟们也看到了腊肠,王挫拍拍手,说道:“竟有香肉自己送上门来!我正愁这只小狍怎够我等四人食用,待我捉了这狗,扒皮破肚后一并烤了,估计也就差不多够吃了。 王挫站起身去捉狗,谁知这小腊肠甚是机敏,王挫进一步,它就退一步,王挫追它就跑,王挫回来它也跟着回来,王挫折腾半天又无功而返,心中好不丧气,鱼没捉到一条已经够丢人的了,居然还跑出一条贱狗来和自己作对。 张跑哈哈一乐,拍拍王挫肩膀说道:“还是看你二师兄的手段吧。”说完拿起一根兽骨,对着腊肠好一阵晃悠,想引它过来。谁知这小腊肠甚是通灵,它似乎能感受到张跑隐藏在满面笑容之后的歹毒之心,任他千般诱惑却不屑一顾,只是伸着舌头不停地对卓飞摇尾巴。 见张跑面子有些挂不住,李结嘿嘿一笑,摘下身上的弓箭,也拍拍张跑的肩膀说道:“哎,两位师弟还是看看大师兄的手段吧。” 李结说完之后就要挽弓搭箭,卓飞挥挥手制止了他,心道:这没义气的狗还真有点儿意思啊,居然知道敌进我退,敌追我跑,敌撤我回的高级战术啊!果然深得我的真传。而且还能不受食物诱惑,实在难得的紧。于是卓飞拍拍巴掌,很随意地对着腊肠招招手叫到:“过来过来!” “咦!”三个徒弟本来还想着这是畜生,又岂能听懂人言,连骨头都不能把它诱过来,你叫它来,它便来么?然而他们这个想法才刚升起,就看到眼前的这条贱狗,一听见恩师召唤于它,便先摇了摇尾巴,然后就蹦蹦跳跳地冲到了恩师的脚下,还不停地用它自己的小脑袋在恩师腿上蹭来蹭去,讨好之意路人皆知。三人大感惊讶,对恩师的畏惧之心更盛。 卓飞见小腊肠居然如此通灵性,也是很高兴,于是对三个徒儿说道:“此狗于为师降世之时便护在身边,与我甚是有缘,以后还是让它伴着为师吧,来来来,把那根骨头给拿来,估计它定是饿了。” 师傅发话,王挫也不敢不听,捡起一根肉骨扔到腊肠跟前,还愤愤不平地说道:“多吃点,小心莫要把自己撑死了。” 小腊肠倒是丝毫不在乎他的语气,只是两眼放光,如饿虎捕食一般就对着肉骨头发动起了全面攻势。 既然吃食已经烤熟,于是张跑操起匕首,直如庖丁解牛一般,片刻就将小狍剔得干干净净,又用树叶盛着分与大家食用。四人一狗围火野炊,时不时的说两句笑话,一时之间倒也其乐融融。 卓飞刚吃了两块狍肉,却见王挫三下五除二直如风卷残云一般已经把自己那份食物吃了个精光,然后便左瞄右看的又惦记上了师兄们手中地狍肉,可惜两个师兄也是也所剩无几,当下里好不失望。师傅倒是没吃多少,可他绝对不敢有从师傅口中夺食的念头,于是眼光便盯上了小腊肠嘴下的那根肉骨头。 卓飞看见这个吃货徒弟似乎有和畜生抢食的冲动,不禁哑然失笑。说实话,这种炙烤之物在吃第一口的时侯还觉得很是美味,然而吃多两口却实在有点过于油腻,加上又没有什么佐料来调味,所以对于卓飞嘴里那种在未来世界里被各种调料给惯坏了的味蕾来说,眼前这种纯天然原汁原味的食物一时反倒是还接受不了。待饥饿感刚一消失,手中的美味就变有点难以下咽了。既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那卓飞索性充充大方,直接把自己剩下的大半份儿狍肉递给了王挫。 王挫见状大喜,只道是师父心疼他,虽然分师傅的吃食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却又实在是抵不住烤肉那魔鬼般的诱惑。于是这小子抓耳挠腮,假模假样地推辞两句之后,便半推半就的接了下来,随即更是不顾两位师兄射来的鄙夷目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再次将手上的吃食一扫而空,就好似生怕别人与他争抢一样。 天色已过正午,四人一狗吃饱喝足之后便踏上了斩妖除魔的卫道之路,而第一站就在不是很远,但也一点都不近的前方……梅州城。 第十四章 初至坑村 时间飞逝,师徒四人一路前行…… 一向自诩腿脚勤健的卓飞不由得暗暗叫苦,南面的那座城影儿,在山上望过去时似乎也不是很远的样子,但没想到一走起来竟会是这般地漫长。已经急行了一个多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两个多小时,估摸着怎么也走出了十几里路了,然而,那遥不可及的梅州城却还是在那遥不可及的前方。 长路漫漫,卓飞不由得实在是有些泄气,心中开始深深的怀念起穿越前那种人挤人、脚踩脚,小贼频繁光临,色狼偶尔出没的公共汽车起来。 虽说卓飞这一路上均行走在树荫之下,免受了烈日暴晒之苦,然而他的体力依然消耗过大。最初上路时还蛮有兴致地观赏那沿途风景的他,如今却已经头冲下眼观地,口不言耳不闻,只知道机械地迈动着他自己那两条如灌铅般沉重地腿了。不过卓飞那三位看似营养不良的爱徒,虽然也面露疲惫之色,但显是还有余力,真搞不懂他们的身体是如何构造的,好不费解。 不过嘛,最舒服的还属小腊肠了,这小东西一路上只管缩在王挫的衣襟内呼呼大睡,真是好不写意。而王挫这倒也不是突发爱心,实在是没有办法,因为师傅他老人家说了,收获和付出是成正比的,“正比”是个啥没听懂,反正意思就是说自己吃的比较多,所以活儿也就要比别人多干点呗…… 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暮色渐浓,远处梅州城的轮廓似乎大了那么一点点,可还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要知道,蕉岭距梅州城,若按照后世的算法,那可足足有五十公里,一百多里地啊!卓飞师徒是今日午后才启程出发的,到现在不过两个半时辰的功夫,也就走了三十几里地而已。 “呼,不走了,不走了!要说凡间就这点不好,在天上为师还可以驾着云彩飘,可在这儿却只能和自己的两条腿较劲儿,这不是要人命嘛!”卓飞实在是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路边,开始释放起了牢骚。 三个徒弟虽然比卓飞好点,不过确实也很疲惫,一见恩师都带头撂挑子了,那咱还坚持个啥哦。于是三人也纷纷坐倒在地,呼呼地喘着粗气。 李结一边捶着腿一边说道:“恩师,那梅州城确实较远,估计最少也还要一日半的行程,要不我们今天就歇在这儿吧?” “嗯,也好,便依了结儿之言,今晚就歇这里吧,说实话,为师可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啊!”卓飞很满意大徒儿的善解人意。 “恩师,歇在这里恐怕不行啊!昨夜我们出来的匆忙,都没带着睡具,而眼下这季节,夜里湿气甚重,即便是生了火,怕也是济不得事的,若是因此起了病,那可就麻烦了啊!”张跑很是有点担忧地说道。 卓飞一想,觉得张跑所言有理儿,这年头儿可不比后世,那可是闹个伤风感冒都能死人的啊!嗯,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卓飞正想开口,却听三徒儿王挫大咧咧地嚷道:“这有啥难的,前面五里外不就是坑村么,咱们去那儿借宿一晚不就得了么?” “啊,五里外有村庄吗?那我们还是趁着日头未落快点上路吧,这里实在不是落脚之地啊!”卓飞一听居然还有地方可以投宿,登时大喜,心说一到关键时刻,果然还是王挫这种地头蛇才有用啊! 有村庄的地方自然人也不少,卓飞只要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回归到真正的人类社会中去继续群居的生活之后,这身体就又恢复了无穷的气力,兴冲冲地起身就走。 “师傅,去那坑村要绕点路,咱们应往西南方走才对啊。”王挫赶快出声制止了自己这个风风火火的神仙师傅。 “啊,这样啊,尔为何不早说?算了,绕路就绕路吧,总好过无瓦遮头,露宿荒野不是?”卓飞嘟囔着改变了方向。 呃……您老人家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地乱撞,又关我什么事儿哦! 王挫在心中大声地抗议,可脸上却决不敢露出一丁半点儿的怨色来。很快他又想起一事,略沉吟了一下,又有点犹豫、有点忐忑地小声问道:“呃,师傅啊,即便到了那坑村之后,恐怕也是无瓦遮头的……您老看…这个…这个…….。” “啥?无瓦遮头?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这坑村的人都不盖房舍?各个儿都喜欢席地而眠不成???”卓飞纳闷地反问到。 “哦,那倒不是,只是这村子徒儿以前去过,穷乡僻壤的也没哪户人家能盖得起大瓦房,多是用茅草搭的屋顶……虽说徒儿有两三年都没去过这坑村了,但这年景,想必也不会有啥大变化吧……所以……您老怕是…怕是要失望了……。”王挫小心翼翼的回答到。 卓飞一听,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心说自己这三徒弟王挫还真是够实诚啊!咱这个当师傅的一说怕无瓦遮头,这傻徒儿就担心找不到“有瓦”的房顶,这理解能力……咳咳,算了,说来倒也是个挺听话的老实孩子,只可惜是个文盲,日后再慢慢地调教吧。 “真是个夯货,出门在外哪儿有那么多的讲究,有房子住不就行了么!得了,得了,你也甭再废话了,快点给为师到头前带路去。”已经累到半死的卓飞实在懒得再和这个死心眼的三徒儿解释什么叫做成语,因为就算你解释了他也未必能听得懂,倒不如直接踹一脚过去来的爽利,何苦跟他废那么多的话呢? 飞来横祸,王挫也不知自己是在哪里得罪了师傅,只好求助地瞅了瞅身后的两个师兄,却见他俩只是幸灾乐祸的掩嘴偷笑,看那架势压根儿就没有想要提示自己的打算,当真是可恶至极也。 无奈之下,王挫只好委屈地揉了揉被踢疼了的屁股,然后又狠狠地敲了一下正在他怀中调皮捣蛋的小腊肠来泄愤,没办法,谁让这小东西是师傅的爱宠呢…… “汪汪汪!”小腊肠横遭无妄之灾,很是不爽地大声抗议起来,王挫总算是找回了那么一点点儿的心理安慰,正感惬意,突见师傅他老人家的目光极其不善,顿时吓得一缩脖儿,赶紧乖乖地走到前面去带路了。 ……………………………………………………. 说是五里地,但疲惫已极卓飞怎么觉得这点儿路程最少也有五十里那么远,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累到全身脱力,直如死狗一般的卓飞总算是看到了远处坑村的影子…… 天色已黑,卓飞站在坑村村口,任那皎洁的月光再次遍洒在自己的身上,一时间真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同样的夜色,同样的月光……. “唉……”卓飞长叹一声,突然有点怀念过去的日子了,暗想到:以前这个时候,我应该是抱着饭盒,要么在公园的长椅上边吃边晒月光;要么是在广场上的露天电子屏下面,边看着电视节目边吃饭的吧……唔,听着倒也逍遥自在,其实却是潦倒无奈,因为露天吃饭,一怕雨,二怕狗,三怕鸟,四怕……算了,这原因就不解释,总之是往事不堪回首,说句实话,那些倒霉的日子还真是没啥好想念的了。 若说如今唯一值得怀念的,那恐怕就是自己藏在公园大槐树上的睡袋了,失策…失策……哥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穿越之后还是一样要操心晚上在哪里过夜的啊! 呜呜呜,都怪自己没经验,当时心又太急,一心只想着穿越,思虑不周,要不然哥还可以带来很多新鲜玩意儿嘛,像水果刀、玻璃珠什么的不值钱的东西,若是能带到这年头的话,嘿嘿,想必个个都能成为国宝了吧?哎,就算是带两本儿实用的百科书过来,那估计也是大有用处的嘛……! 可惜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卓飞挣扎着将自己地思绪拉出了懊悔的泥潭。然后一抬头,对着三个正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神游归来的徒弟说道:“咳咳,总算是来到这坑村了,走吧,先进去看看有没有人家肯让咱们借宿一晚的。” 这村子看上去不算大,也就百十户人家的样子,夜色下的小村除了传来几声狗吠,就只剩下几点稀稀拉拉的灯火了。 师徒四人走在颠簸不平的村中小道上,卓飞心道:估计现在也就是后世晚上七、八点钟的样子吧?可整个村庄居然看不见有半个人在外面走动!啧啧,话说这年头儿的人还真是生活乏味,一到了晚上就没事儿干,只能早早地上床睡觉生孩子去了,再想想以前大都市里的那些城中村,各个儿都是不夜天,晚上十二点之后,这夜生活才算刚开始呢! 走过了大半个村子,总算是找到了一户有光亮透出的人家,看来这户的主人应该是还没有就寝,既然如此,那敲门借宿,想必也不至于做了那扰人清梦的恶客吧。 站在大门外,卓飞透过低矮的土墙望进去,只见院子内有四、五间泥做墙、茅草做顶的房舍。这倒也平常,因为这个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种建筑,果然正如王挫所言,是没有一间瓦房的。当真是穷乡僻壤啊! 师徒四人互相望了望,卓飞便颌首示意李结上去叫门,因为在他心目中,三个徒儿之中也就只有这个大徒弟李结比较斯文靠谱儿,若是换成王挫上去叫门的话,就他那形象举止,八成会被人当成强盗,吓个半死不可! 知人善用,那可是当好一个领导的必备要素,而敲门之事虽小,然亦可见微知著也……说实话,一直以来,卓飞都觉得他自己天生就是个当领导材料啊! 啪啪啪…… 李结应命,走上前去,温柔地拍了三下门,力量不大不小适中,很是得体,果然不负其师之期望。 吱嘎……哐当……轰! 可惜那两扇大门,完全不解风情,竟轰然向后倒下,溅起了一地的浮尘,遮挡住了师徒四人那惊诧的目光。 卓飞气得差点没吐出血来,心道:好家伙,李结啊李结,我看你稳重,这才让你去叫门,这下可好,你居然直接就把人家的大门给拍倒了。 不过,卓飞转念又一想道:咦,也不对呀,李结刚才敲门动作明明很轻,决不可能拍倒这两扇挺厚重的大门吧? 卓飞心中泛起了嘀咕,可还没等他全方位地对这两扇大门做完物理力学分析之时,就听见王挫扯着大嗓门高声骂道:“哇!这破门居然连轴都断掉了,奶奶的,这到底是谁家啊?你把门这样活搁着,就不怕砸到人么?!” 乖乖隆地咚,这倒霉孩子真是不懂事,就算这家的门原本就是坏的,那与你又有何干?谁让你拍它来着,这怎么着咱也占不住理儿啊! 再说了,以卓飞常年在街面上混的经验来看,自己师徒四人瓜田李下的实在说不清楚,而且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儿,咱们势单力薄,动起手来是绝对占不到便宜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己方被人讹诈的概率一般是百分之五十朝上,也就是说用不用自己赔偿,那也就是人家主人一念之间的事儿。 而鉴于这个道理,你在这个时候还对人家主人恶言相向,那是一种绝对不明智的行为,就王挫的这种恶劣态度,便已经将自己被人讹诈的概率提升到了八成,而剩下的两成希望,那还是建立在双方和平谈判解决、我方武力恐吓侥幸得逞的基础上的,当然了,要是老天爷突然开眼,让你遇到个千年不得一见的九世善人,懒得和你一般见识的话,那咱也就无话可说了……。 总之卓飞对王挫很有意见,心中好一通腹诽,正待警告王挫莫要再乱讲话之时,只见有光亮儿的那间屋子的房门打开了。 夜色之中,人影儿未见,便有一个文绉绉的声音传来,言道:“不知何方贵客深夜驾临寒舍,小生不曾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第十五章 卧龙凤雏 咦?这台词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呢?这分明就是热播剧《武林外传》里面那个酸秀才的台词嘛。 遁声望去,只见亮灯的那间房,房门打开,一个头扎纶巾,身穿长衫的年轻书生迈步走了出来。 “哇!真是秀才!”卓飞脑海中的形象和眼前这个书生几乎吻合了,一时震惊过度,便不由得脱口而出。 “秀才”走到卓飞面前,先是拱手抱拳,接着斯斯文文的说道:“非也,非也,兄台此言差矣。小生虽一心想要考取功名,报效朝廷,治国安邦,扬我大宋天威。然天不遂人愿,只叹生不逢时。待吾学成大道,正欲出山之际,却值鞑虏步步进逼,一时间天下战火纷飞,朝廷应对不暇,已多年未曾开科取士了,而如今更是帝都陷落,天子出降。呜呼哀哉,想吾空有一身王佐之才,然却报国无门。坐看我朝万里江山尽成了那胡人马场,却无力挽之,直教人徒呼奈何也……呜呜呜” “秀才”兄的长篇大论的感慨一番后便开始低声抽泣,值此夜深人静之时听上去甚是凄切。 卓飞师徒四人一狗,十只眼睛,大眼瞪着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状况事出突然,各人有心安慰于他,然而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响,卓飞总算憋出一句应景的话,只听他问道:“敢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秀才”听见有人问话,便止住了哭泣,平复一下心情,恭敬的回道:“回贵客所问,不敢妄称尊,小生姓吴名均享,“吴”是口上天下的吴,“均”取的是平衡之意,正所谓平衡者王道也,“享”便是乐享太平的享,“均享”二字合意,便是指均天下万民之所需,共享太平盛世之意。” 师徒四人脸上都冒出一串黑线,这穷酸书生报个名字居然也能有这么多废话。卓飞更是在暗自腹诽:难怪你姓吴,还口上天下,我看你是口比天高命比纸薄吧。再看你那破名字,叫 “军饷”没问题,不过加上你的姓就大大的有问题了,居然叫“无军饷”,好在你不是个将军,否则我估计还没等到你上任,下面的士兵一听见你名字,就炸营倒戈了吧。 “不知几位兄台尊姓大名?深夜驾临鄙之寒舍有何贵干呢?”穷酸书生顿了顿,目光扫了扫四人,最后停在卓飞身上又说道:“小生观这位兄台服饰好生奇怪,竟是吾前所未见,瞧这衣衫风格似乎颇有些胡韵,嗯,再观另外三位兄台,手执兵刃,衣甲虽破,却仍能辩的出,应该是我大宋官兵吧?哦,小生明白了,定是三位兄台捉到了这鞑虏的细作,正欲押解至那梅州城去,对否?” 王挫听他居然说自己神仙师傅是鞑虏细作,不由得大怒,正准备教训下这个穷酸书生,然而没等他发作,却见穷酸书生又开始摇头晃脑的分析道:“不对,不对,若是押解细作,为何不置镣铐,不上枷锁,就不怕中途逃逸了么?莫非…莫非…呔!尔等身为大宋子民,保家卫国不利也就算了,居然敢引敌国奸细进入我天朝腹地!实属可恶,实属可耻,我…我…我……” 卓飞目瞪口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穷酸书生真是个人才,思维跳跃之快,真是无人可及,不过也难怪他这么想,自己这身打扮的确很惹人怀疑。 卓飞正待开口分辨,二徒弟张跑却实在按捺不住了,抢在师傅前面大喝到:“呸,臭小子,你不要胡言乱语啊,谁是细作,这是我等三人的恩师,是天…刚刚出世的得道高人,我等此番护送师傅入梅州城就是为了解救天下苍生去的,你若再胡乱言语,休怪我不客气了。” “跑儿住口!”卓飞出声喝住了二徒弟,微微一笑,冲正迷糊的穷酸书生一拱手和气的说道:“吴兄,我徒儿乃军旅之人,性子冲动易怒,还请您万莫见怪。”顿了顿又说:“至于在下身份,吴兄确实是想岔了,正如他所说,吾长年隐于群山老林之中修行,未曾踏足过凡尘,本是不知这人间岁月几何,然不想今日与他们三人在山中偶遇,方得知我汉家百姓正蒙劫难,倍受那些胡人荼毒。吾得闻后,心中甚感愤懑,便准备去那梅州城看看,望能以吾之所学,为天下百姓略尽绵力。今日造访贵府,仅是想求宿一晚,不想我徒方才叩门之时,却无意碰倒了这两扇门,吴兄你看这……” 穷酸书生听了卓飞的话,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要说我自幼也学了些相人之术,吾观兄台,唇红齿白,目朗鼻直,虽看似落泊潦倒,但眉宇之间正气凛然,怎么也不似那鞑虏的细作,心中本就纳罕,却未成想到兄台原是个世外高人。小生孤陋寡闻竟至误会了贵客,实是惭愧…惭愧。”说完顿了顿,突然又对着卓飞一辑到地,诚恳地说道:“兄台虽长年隐于深山,然拳拳报国之心却甚是可赞可叹,此国难之际,吾辈但有所长者,皆应献身官家,拯救黎民于水火才是正途,若再去行那隐世避难之举,倒实是令人不齿。不敢相瞒于兄台,前几月小生正准备前往帝都,自荐于大宋官家,以吾此身王佐之才倾力辅之,退尽那鞑虏,还我天朝一个朗朗乾坤。然可惜此处消息闭塞,终是慢了一步,未等成行,却传来帝都陷落之讯……此…此惊天噩耗实是令小生六神无主,不知何去何从,只好苟活于宅,暂作观望是也……。哎……小生无用,让兄台见笑了,呜呜呜呜。” 吴书生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卓飞一见,忍不住腹诽道:唉,人家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看这话不够全面,应该说女人和书生都是水做的才对嘛! 可这话又说回来了,哥哥我还真的没想到你这穷酸小书生居然也会相人之术,啧啧,翻过两页儿《易经》就敢化煞批命,我说你既然有这能耐,那若不去摆摊算命岂不是屈才了么! 不过这小子夸哥唇红齿白,目朗鼻直,正气凛然云云……唔,这些词儿倒是用的很恰当、很中肯,嗯……哥喜欢。 左右看了看众徒儿,只见李结和张跑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为王挫翻译解说着书生这一大通儿文绉绉的话,而王挫也低着脑袋虚心地求教,倒是好一幕兄友弟恭的场景儿。 团结是霸业之基,徒儿们相处和睦令卓飞老怀大慰,不想打扰他们,于是便回过头来,正准备去安慰一下眼前这个抽泣不止的穷酸书生,可还没等他开口,王挫却突然大嚷了起来,道:“喂,小书生,你一个大男人咋老是喜欢哭哭啼啼的呢?哥哥我八岁后就不知道哭是个啥滋味了,我说你光会不停地抱怨又有个啥用哦? 还有,我师傅他老人家说了,这人就要敢于逆天而上,逆天啥意思你懂不?那就是说凡事都要跟老天爷对着干,老天爷若是不让你活的自在,那你就绝对不能让他过的舒坦了,嘿嘿,这你敢是不敢?方才你小子还说什么要退尽鞑虏,那怎么不见你提刀挎枪去杀两个鞑虏兵给我们看看呢?也亏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王佐之才,我呸!难道两军阵前你跑去哭一哭就能把那些鞑虏给哭跑了么? 哼哼,要我说咱这大宋朝就是被你们这些穷酸文人给搞坏了,除了一张嘴巴会说,其他屁用都没有,你自己说说,我的话对还是不对?” 王挫骂的来劲儿,激动地对着书生的肩膀就是一巴掌,直把人家拍得好一个趔趄,差点没趴到地上去。 “你给我闭嘴!”卓飞不待书生开口,便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懂事的王挫,要不是因为当着外人的面儿,他还真有一脚飞过去把这夯货直接给踹死的冲动。 又赶快回头对穷酸书生抱拳赔礼说道:“吴兄,小徒鲁莽,实在……” 卓飞话没说完,却见穷酸书生挥挥手制止自己继续说下去,然后这书生就一边揉着自己肩膀,一边呲牙咧嘴抽着凉气说道:“斯…这位兄台好大的力气,小生身体孱弱,实在有些抵受不住啊。”顿了顿又说道:“兄台的话语虽有些粗俗,却又隐含着一些至理……。” “你说谁粗俗!”王挫眼睛一瞪,抬手又要作势下拍。 “不得无礼!”卓飞赶快出言制止了自己这个冲动的徒弟,心道:这么单薄的一个书生,回头再被你拍出一条人命来可怎生是好。 穷酸书生看见王挫那蒲扇大的巴掌又高高抬起,也是吓得浑身一哆嗦,估计是被刚才那一掌给打怕了,不过还好总算被眼前这个奇装异服的隐士制止了,于是他心下稍安,接着说道:“小生对这位兄台并无鄙视之意,只是说您言语修辞不甚雅致而已,万莫着恼,呵呵。” 书生苦笑一下又接着说到:“不过这位兄台言语有几点谬误之处,实是不可不说,还望见谅。”说完瞅了瞅王挫,瞧见他脸色没有什么异样,才敢继续说道:“其一,并非小生本性喜哭,只是叹天地不公,叹百姓磨难,叹我煌煌天朝竟被蛮夷之族逼迫至此,实在是吾发自肺腑之哀叹,满腔苦涩无处宣泄,不得不一哭,以排之;其二,要退尽鞑虏却也不是非得提枪上阵的。子不闻秦张仪有三寸不烂之舌这个典故,其以一己谋略雄辩,演连横之术破合纵之策,奠秦国霸业之基,终一统天下,四海一家,竟不世之功。此可见治国安邦当各显其才,岂可仅凭提刀挎枪之能而论哉!;其三,谁言书生无用,我朝衰落也是因天道循环之故,神宗朝变法失败,致使国力亏损甚剧,而各级官制混乱,厢兵量多却不善战等等诸多原因,终至于此,岂可单言书生之过哉?我等文人虽难逃治国不力之责,却也不可一概而论之。吾敢言,若非这几朝官家亲小人而远贤臣,多受鼓惑,国事岂会破败至此。可怜吾空怀治国安邦之心,却只能空守茅舍而不得其所,虽有卧龙凤雏之才,却依然救世无门,唯叹天意弄人,终恐垂垂老矣而不得遇明主矣,呜呼哀哉……呜呜呜呜。” 卓飞无语:唉,又哭了,还没办法管,谁叫人家哭都哭得那么理直气壮的。你没听他刚才说么,这不是他想哭,那叫不能不哭,不让他哭,那就不能排泄,若是不能排泄,那非得憋出点病来不可。嘿,还真有才,你慢慢排泄吧,咱不管了,咱等着,看你啥时候能排泄完了去。 转念又一想:不过这书生说起大道理来,倒是条理分明,那一二三点,说的头头是道,虽说酸了些,但看问题倒也很准确,考虑到他的时代局限性,能有这些独特地想法和认识,就应该算很了不起了吧。 “吴兄胸怀治国安邦大才,且有意拯救天下百姓,虽不逢时,但此心却实是难能可贵,直为我辈楷模。吴兄万万不可太过哀切伤了自己身子才是。”卓飞还是忍不住好心安慰他一下。 二徒儿张跑却没卓飞这么有同情心,他听的已经很不耐烦了,觉得眼前这穷酸书生甚是狂妄。于是他便和身边的师兄李结挤眉弄眼的小声戏谑道:“嘿,还真好意思说自己是卧龙凤雏,师兄你看看他那模样,觉得他到底像卧龙,还是像凤雏呢?嘿嘿嘿” 李结听二师弟故意曲解书生的意思也觉得甚是好笑。人家是指自己的学问和才华与卧龙凤雏相同,他却偏偏转移到长相上去,要知道这卧龙和凤雏的长相,那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张跑这家伙故意跑题,还真是有够损的。李结虽说涵养比两个师弟都好,但心中也觉得眼前这个书生有些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何况他连茅庐都没出过,这人简直就是坐井观天嘛。 但是李结做为大师兄,却要给师弟们做个好榜样,倒也不好和他一起取笑那书生,因此闻言后嘿嘿一乐,便不再言语。 不过王挫发现自己两个师兄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居然那么开心。而这边书生一哭起来,却是没完没了的好不烦人,于是他把脑袋也凑了过去,小声问道:“你们俩个小子偷偷笑什么呢?说来听听啊。” 李结张跑见王挫跑过凑热闹,不叫师兄,居然还敢叫他们小子,真没教养,便都收口不再言语。 王挫只见刚才还说的热乎的这俩人,一看自己过来便不说话了。更可气的是,这俩人还双双翻了一个白眼,接着鼻子又哼哼了两声,却是没人肯说给他听,一点都不知道尊重他这个从前的领导,真是不懂礼数也不够义气。 王挫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已经在言语上得罪了两个师兄,只知道自己一张热脸贴了两个师兄的冷屁股,实在是好生没趣,于是撇撇嘴晒道:“不说就拉倒呗,你俩肯定没说啥好话,谁稀罕听似的。”顿了顿,忍不住又可怜巴巴的看着李结问了句:“他刚说的卧龙凤雏是个啥意思,卧龙我懂,啥叫个凤雏哦?” 李结见三师弟王挫向自己虚心求教,这态度也马马虎虎过得去,心中其实也知道他刚才言语无礼并不是有心之举。又想起师傅他老人家赋予自己这个做大师兄的责任,心道:算了,咱大人有大度,谁让咱是大师兄呢,也不好老跟他一般见识,回头再惹得师傅他老人家不高兴,岂不是得不偿失么。念及至此,于是李结开口答道:“这凤雏的本意就是刚出生的小凤凰,卧龙凤雏其实是指三国时期的……” 李结才解释了一句,就被王挫不礼貌的打断了,只听他突然大声叫嚷道:“啥!就他这模样还自称小凤凰?咱师傅他老人家才是天上下凡的凤凰!再说了,就算是师傅他老人家当年还是凤雏的时候,也比这个手无缚鸡之力、总是哭哭啼啼的家伙不知道强上多少倍吧?他也配叫凤雏,我看他还是叫鸡雏或者鸡娃子更确切点!” 王挫大不咧咧地鄙视着吴书生,直令卓飞好不尴尬,同时也好不费解,寻思道:不对啊,自己好像从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凤凰转世啊?为啥他们一致认定自己是凤凰而不是真龙呢?至于王挫这吃货说的话那就更是成问题了,你说啥叫个“咱师傅他老人家当年还是凤雏的时候”呢?这话听起来真是好不别扭,简直就莫名其妙嘛! 唔,看来日后对于王挫这种没礼貌、没文化的徒弟,哥实在是有必要好好地教育教育,就这小子现在的这种无知表现,已经直接影响到了自己王八之气的挥发,若不尽早地开始纠正,那这小子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给自己惹事儿,或者丢人现眼呢! 综上所述,因此…….。 “我踹死你这个不长记性的吃货!”卓飞抬起右脚,对着三徒儿王挫的屁股就踹了过去。说实话,对付像王挫这种的粗人,看样子光用爱的教育那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还要加上打的教育才会有有些效果啊。 不过这也不是真打,因为卓飞在抬脚前就已经骂出口了,虚踢一下,就是想吓唬吓唬这小子,顺便做个样子给那书生看而已。王挫完全有足够的时间躲开,然后这小子再说上两句师傅息怒之类的话,自己训斥他两句,给足主人家面子之后自然也就算了。 卓飞的盘算是很好的,但就是没想到王挫这孩子实在是太过于老实了一些。这小子见到师傅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登时便吓傻了,眼瞅着那仙脚慢慢地踹了过来,却也不敢躲避,只得乖乖地站在原地,结结实实受了师傅的这一脚。 嘭!…… 卓飞一脚正中靶心,也是有点诧异,瞪了一眼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幽怨地望着他的王挫,心下里难免也有些讪讪,不过这当师傅的威严却不能丢,既然踢中了,那也就踢了吧,谁让他乱说话来着…… 于是卓飞便不再去理会王挫,又转头对书生抱拳拱手赔礼道:“吴兄,都是我管教无方,这劣徒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和他一般见识,回头我定会好好责罚于他,您看这样可好?” 穷酸书生吴均享此时已止住了抽泣,先瞅瞅王挫,又回过头对着卓飞也一抱拳说道:“兄台万勿如此,小生观您这位徒儿实在是个真情真性、心直口快之人,人世间尔虞我诈之辈甚多,此品性实属难得,吾何怪之有?。”略一沉吟又说道:“况且令徒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俗语有云: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不是么,小生如今无力振翅高飞,只好安守茅舍苦闷欲死,说来这境况还不如鸡啊,唉……” “师傅你看他自己都这么说……”王挫忽然不知好歹地插口辩解道。 卓飞扭头狠狠的瞪他一眼,抬脚做欲踹状,吓得王挫赶快用两个巴掌捂住自己的嘴,两眼睁得大大的,满面惊恐之色,配上他那五短身材,一副粗鲁模样,让人看了实在忍不住想发噱。 “吴兄不必妄自菲薄,须知天生我才必有用,虽当此国难之际,似乎前路迷蒙,难免心生彷徨却也是人之常情,但天道轮回,总有那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时。吾想以吴兄大才,往后定有为国为民效力的时日,如今一朝处于低谷却也无须介怀,只当养精蓄锐罢了。”卓飞对穷酸书生好言安慰一番,又含蓄的说道:“吴兄,这门倒之过,我等虽是无心之举,却也难逃其责,这修缮费用定是要的,不知所需几何?……嗯……我等行色匆匆,这盘缠嘛倒也不曾带得许多……您看…您看……” “这门倒,倒不妨事。”穷酸书生顺嘴回了一句。 卓飞心中大石头落地,心道:我费了这么大劲,兜了这么多弯,又打徒弟、又赔礼道歉、又吹捧你、又言语暗示的,就是为了等你这句话,总算你还算是识相,嘿嘿,否则我,“那啥”急了跳墙,说不定就被迫要关门放徒弟出来了。 “啊,这可怎生使得,这门倒了我等却是脱不开干系的。你看我们这么晚了到贵府叨扰,却还撞坏了门,怎可不做丝毫赔偿…不可…万万不可……这多少也要陪上…一文、半文的才是…….哎,不过既然吴兄如此大人有大量,那我再多说反而显得矫情了,这样的话……那我就在此谢过了”卓飞一边很做作的自责着,一边把无须赔偿这一点用言语做实,预防穷酸书生将来后悔反口。 “唉…”书生摇摇头,长叹一声说道:“兄台不必自责,想我只得几间空空如也地茅舍,并无可盗之物,要门又有何用?我也不瞒兄台,说来惭愧,小生先祖曾是本县县令,传至家父时虽然家道已经败落,但家父也是本村的里正。家中虽不富贵,倒也温饱不愁,小生乃家中独子,虽生长于乡间,但自幼便体弱多病做不得那粗重农活,家中几亩薄田全靠家父家母二人打理。况且我家虽在这穷乡僻壤之中,不过也是书香传家,家父更是一心指望我能考取功名,重现祖辈荣光,因此我自幼起,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苦读圣贤之书而已。然不想5年前家父突然染疾病故,此后家中只能靠家母一力操持,恐是心念家父兼劳累过度之故,去年夏末便一病不起,耗尽药石而无功,熬至今春,终于撒手仙去。唉,可叹我确如令徒所说的百无一用,本欲考取功名,却不见朝廷开科取士,而家中所剩用度本就不多,如此日日坐吃山空,时至今日,祖上传下的田产早已被我这个不孝子拿去抵债了。家中值钱的物事更是早已变卖殆尽,现下这院中也只剩下我那几卷书和一盏油灯能值些银两。嘿…要不是这穷村之中没人读书也无人用的起这油灯的话,怕是就连这两样也早就保不住了吧。” 穷酸书生唏嘘了一番又接着说道:“哎,就连这灯油今日也便要用尽了…….唔,小生说远了,贵客晚间尽管在寒舍歇息,虽无床榻,可是还有些干茅草可作铺垫之用。再观眼下天色已暗,还望诸兄台莫要嫌弃,且将就一晚吧。明日我便去寻个人家看能否将这宅院折些钱财,然后出门寻一条生路去。” 书生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大门,苦笑了一下又说道:“至于这门轴却是被今日上门来追债的债主所踹断,实与各位贵客无关,哎…如今就连这祖屋都要卖了,那还去修它做甚……” 第十六章 书生评国 师徒四人听完书生一番自述,默然不语,心中各有各的想法。 李结倒很是同情他的遭遇,自己以前可不也是一个书生么,本来也是像他一样,一心要考取功名的,若不是家道中落怎会去做苦工,若不是后来家中又逢灭门惨事,也不会万水千山的逃难至此做了个小兵,哎,真是天意弄人啊。 张跑也是感慨,这小书生虽说文绉绉、酸溜溜的还有点狂妄自大,不过观他的身世却也真是可怜,想他自幼不曾务农,双亲一亡,在这穷乡僻壤中确是学无所用,难以自立啊!哎,这倒也怪不得他许多。 王挫本来很是讨厌这个酸溜溜的家伙,还害的自己挨了师傅一脚,好不冤枉。不过静下心仔细听了听他的遭遇,又想了想自己经历,心中感慨:哎,可不是么,自从家变之后,幼小的他带着妹妹流落街头,无力谋生,那是何等艰难,最后还是靠妹子进了大户人家当丫环后每日节省些她自己的饭菜接济着,才让他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啊,还好现在碰到了师傅,以后可能自己就当神仙了,这辈子受的那些苦也值了,唯一挂念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我那可怜的妹子现在到底是生是死…哎。想到此处,一向大不咧咧貌似乐天的王挫也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卓飞也黯然,虽说遭遇不同,不过这书生现在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孤儿啊。以前虽说日子过的也艰辛,不过那时代环境比现在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就算自己不做小买卖赚钱,估计去乞讨也不至于饿死吧,没看好多乞丐都发了大财么,听说回到乡下还能盖好几层的房子,啧啧,比他这种自力更生的人活的还滋润许多。然而在这年头,因为外族入侵,烧杀抢掠,各个人都自顾不暇,饥饿的难民听说遍地都是,就算这书生不要尊严人格,低下头去乞讨,却又能讨到多少呢。 卓飞摇头微叹道:“唉,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天意弄人,吴兄也不必太过自责了。正如陆放翁(即南宋词人 陆游,字务观,号放翁。)所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吴兄今日虽限于窘境,说不定明日便步上了大道坦途,今日之窘,权当是一种磨砺吧。” 王挫也忍不住地插口说道:“哎,我说你小子也别再难受了,大家都是苦命人,你把咱们说的心里也都不舒坦了,得了得了,你小子快别说了,最多…最多咱以后不拍你也就是了嘛……。” 噗哧,卓飞实在忍不住一乐,这混蛋徒弟还真是会说话啊!不过卓飞突然发现王挫倒是有个长处,要说他这人学习语言的能力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强,本来满口的广东方言,才和自己接触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把自己这天界的仙家口音学了个七七八八,而其他两个徒弟虽说也在慢慢改口,也都有很大的进步,但比起王挫的神速来说真是差得太远了,唔,可能语言这东西就得要他那种脑袋里面只有一根筋儿心无旁骛的人学起来才比较快吧。 李结也走前两步拍了拍吴均享的肩膀安慰道:“我三师弟人糙,言语里多有冲撞,还望您多多见谅。不过正如我恩师他老人家所说,大家都有一段伤心往事,正所谓同病相怜嘛……。嗯,眼下夜色渐浓,想这秋初时节露水甚重,我看我们也别站在这院中说话了,不如进屋详谈可好?” “噢,对对对,小生一时情难自禁,竟忘了礼数,惭愧…惭愧之至,还请几位贵客移步,这边请…这边请…。” 几人相让一番,便随着书生进入了那间亮灯的房舍。卓飞四下打量这间草屋,屋子倒是蛮宽敞地,在一面墙角铺了挺大一堆茅草,估计这就是书生睡觉的地方了。剩下就是在窗户前,用稻草泥土垒出的一张低矮土台,台前还有一块大石头,可能是用来当凳子用的吧。土台上面点着一盏摇曳不定似乎随时会灭掉的油灯,灯旁还放了几本残破不堪的书籍。除了这些之外,这间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再没有任何家具物什了…... 斯…卓飞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家徒四壁的凄惨模样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难怪说要门无用,穷到这个地步别说小贼们不屑于来光顾,就是耗子恐怕也养不下一只吧! 穷酸书生吴均享看着四人惊讶的表情,也有点汗颜,微窘着说道:“让贵客见笑了,想必几位一路风尘也饿了吧,请稍候片刻,我去取些吃食饮水过来。”说完就颠颠的跑了出去。 师徒四人左右看看,这屋子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不禁都摇摇头。张跑说道:“嘿!还真是穷啊,看这样子也就比逃难的难民强上一点而已。” 王挫闻声也拼命点头说道:“是啊,我们运气真不好,去谁家借宿不好,偏挑了个最穷的。师傅,要不然我再去别家看看。” 不等卓飞说话,李结开口道:“这不太好吧?这书生家虽说穷了点,但是我等既然已经来了,再去寻别家,岂不是有些不近人情,这也太没义气了吧。” “那这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说咋办,我可饿坏了,我看他家也不会有什么吃食吧。”王挫抱怨着。 卓飞挥挥手制止了徒弟们争论,说道:“既来之则安之,相逢既是有缘,些许困难何必在意,对付一晚也就是了,若是吃食不够,大不了待天明后我们再出去寻些东西来果腹吧。” 既然师傅都这么说了,几位徒弟自然不敢有异议,卓飞不再理他们,独自走到土台边,借着昏暗的灯光,随意翻了翻台上的几卷破书。 咦…当卓飞看清了土台上的书后,不觉得有些惊讶,只见这土台上一共六本书,分别是《六韬》、《吴子》、《三略》、《司马法》、《李卫公问对》还有一本残缺的《资治通鉴》。心道:原来这穷酸书生读的竟然不是论语孟子之类的书,除了有一本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是历史书之外,其余几本竟然全部都是兵法书!想他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读那么多兵书干什么?嗯,这人有点意思。 这事情确实有些反常,卓飞对书生吴均享不免起了好奇之心。刚好这时看见吴均享两手抱了一大堆东西又跑了回来,然后全部放到土台上,热情的招呼道:“来来,贵客们请先用些水,吃点东西垫腹吧。” 说完就拿起一个破烂的瓦罐,给几个半截的竹筒里全部蓄满了水,然后分给众人饮用。 “呵呵,寒舍平日里也没什么贵客上门,因此水杯也没备下,这几个竹筒我刚才已经在井边洗涮过,只好委屈几位贵客将就一下了。”书生很有点不好意思拼命解释着,顿了顿又说道:“对了,这里还有少许肉干,暂请几位贵客勉强压压饥吧,待明日天明,我便去邻家赊些吃食…嗯…村口那家的赵婶甚是心善,赊些来招待客人估计也是没问题的。” 师徒四人见书生嘴上说的这么有把握,但眉宇之间却似乎很有点担忧,估计明日想赊些吃食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般轻松容易,而八成是很有问题、很不乐观才对吧。 卓飞也不好意思点破,为了改善屋内有些尴尬的气氛,他望了望台上那十几块半个巴掌那么大的肉干,哈哈一笑,假作惊喜的说道:“呵呵,不想吴兄还藏了这许多肉干,看来我师徒今日是有口福了。嗯,确是有些饿了,如此我等便不客气了。”说完率先掂了一块肉干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着。 书生看见卓飞不嫌弃,也很是高兴,当下取了肉干分与李结他们,就连小腊肠也分到一小块。 “嗯,不错,此肉干口感甚好,风味独特,不知可是吴兄的手艺?”卓飞嚼着如同枯柴似的,一点味道都没有的肉干违心地赞叹到。 “呵呵,这肉干确是小生自制,兄台吃的习惯便好,还请多吃一些,也让我略尽地主之谊。”书生见卓飞欣赏自己手艺更是开心。 “吴兄你自己也吃啊,这么多我等也吃不完的,嗯,对了就是这块大的,来,你快拿上,人多一起吃才比较香嘛。”卓飞看见书生不好意思分食本就不多的肉干,于是便反客为主,掂起一块看上去比较大的肉干硬塞到他手里,随口说道:“嗯,这肉干虽然没加入什么佐料,但却烹制的恰到好处,原汁原味,真可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纯天然绿色无污染不错不错,却不知是什么肉,牛肉?羊肉么?。” 书生吴均享心中纳闷,什么叫纯天然绿色无污染,这词倒是挺新鲜没听过哦,不过细细品味一下觉得似乎又挺形象的,可能是那个地方的方言吧。又听见卓飞问起这肉的来历,只见他却有点难以启齿的说道:“承贵客谬赞,嘿,此并非牛羊肉,却是狗肉。” 呃……狗肉啊!卓飞一怔,忽然觉得有点恶心,他倒不是像某些国家的人一样有着什么古怪地忌讳,也不是什么动物保护者。因为作为一个从小就为了解决自己温饱问题而奔波劳碌的人,那除了人肉是坚决不能吃的之外,又有啥动物的肉不能吃呢?在卓飞看来,这天下的畜生都一样,你要么都吃,要么都不吃,这才是真正的公平嘛,为啥有些现代人还非要把动物也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呢?拼命吃猪羊,却不吃猫狗,还理直气壮地逼着旁人也不许吃……啧啧,这种心态,还真是让人搞不懂啊! 而卓飞之所以会恶心反胃,却是因为他看见小腊肠正在爽歪歪地大嚼着他同类的肉,吃的那叫个不亦乐乎,虽说不知者不怪,但这一幕还是让卓飞产生了点不好的联想而已。 卓飞勉强咽下了口中的肉干,压了压恶心,随口问道:“这狗肉的确别有一番风味,吴兄居然还有养狗吗?” 不问不要紧,谁知道卓飞这一问,书生的表情越发的不自然起来,扭捏半响后终于禁不住众人询问的目光,涨红着小脸说道:“唉,我也不瞒各位贵客了,这狗肉…这狗…这狗实是我偷来的。”书生说出了自己的大秘密,忽觉一阵轻松,看见众人都一副惊讶的模样,咬咬牙又接着说下去:“两月前,家中已无余粮,更无可变卖之物,然吾问左邻右舍赊借不果,腹中又实是饥饿难耐,忽闻邻舍犬吠,便…便攀过墙头,将其捉了来烹煮,这般行为实是愧对平生所学的圣贤之道,若不是这饥饿的滋味实在难耐,唉……我真是愧对双亲…实不应一时意志不坚…悔之晚矣…早知不如一死…九泉之下再侍奉双亲…也好过如此苟延残喘啊!呜呜呜…”说完书生又开始了他那习惯性的不得不哭了。 卓飞闻言却是心中一乐,心道:这书生还不错嘛,虽然有点酸儒般的狂妄自负,但还不算太过迂腐。要知道卓飞以前可是听说过有人尿憋急了找不到厕所,却又死活不肯找个僻静处方便,结果活活憋的膀胱爆掉,最后一命呜呼的例子。虽然这种人堪称讲文明的楷模,可是就这样挂掉也太那个了吧。相比之下,这书生饿急了还知道去偷狗来吃,比把自己活活憋死的那人强多了。 卓飞瞪了一眼三个站在书生背后憋着笑的徒弟,其实他自己也很想笑,不过眼见人家正在伤心自责之中,你若是还在旁边幸灾乐祸的,那也太缺德了不是。 要么说卓飞能当大猪脚,那演技还真不是盖的,只见他把小脸一定,伸出双手抱住书生的肩膀,重重的拍了三下,双目泛红正色道:“吴兄,这可真是难为你了啊,正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啊!你突逢家难,双亲相继身故,这心志定是很苦的了;自此后便要自己操持家业,可惜生不逢时,难以一展胸中抱负,想必日子过也很艰辛,都说君子远庖厨,你却要自力更生下灶煮饭,这筋骨嘛定是也很劳累了吧;再说你眼下家道衰败,一日三餐难继,甚至不得不窃邻舍之犬来果腹,做了那自己平日里最不耻的行径,只是为了留下自己这有用之身,待机会到来之时,才能平乱安邦,解救天下黎民百姓。所以,此举非无德也,实为大勇矣!吾观吴兄面黄肌瘦、身形削薄,便知那饥饿滋味是何等的难耐,哎。” 卓飞不理书生那感动的目光,又接着说道:“我说这么多并非为了巧言安慰于吴兄,只是想说这不正是天降大任的前兆吗?吴兄也是饱读圣贤之书的人,难道竟看不到这一点?哦,可能是因为人在局中迷的缘故吧。总之,无论如何,吴兄万万不可自责,更不能自暴自弃,至于像窃犬这种小小的不雅之事,何须介怀。最多等将来吴兄大任在肩之时,多使出几分力气,多拯救些蒙难的百姓也就足以弥补了。” “人在局中迷…天降大任…天降大任…”书生吴均享听了卓飞的话似乎深受震撼,目光有些呆滞,只是在喃喃的念着这几句话。 王挫现在很有些不耐烦,也插嘴道:“不就是偷了条狗吗?屁大点事哦,难道还活活饿死不成,想当初我没东西吃的时候,还不是穿街走巷的到处看看谁家有鸡、谁家有狗的,没人注意就捉来吃嘛……这该死的世道,为了活命有啥不好意思的,偏你要顾忌那么多。” 李结也说道:“要知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岂可轻易自弃。再说那圣贤之道也教人不可拘泥不化,岂不闻那西汉匡衡也曾凿壁偷光,然终拜相,他与你这窃狗之举均是一时权宜之计,不得不为之罢了,何须如此自责。” 张跑看所有人都发言了,于是也不甘落后说道:“那狗虽被你吃了,却救了你一命,下辈子说不定就做人了呢。就是你那丢狗的邻居,这也算积德行善了嘛,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我看他们还应该感谢你呢。” 卓飞心道:嘿,没看出来我这三个徒弟还都挺会安慰人的啊,配合更是堪称默契,王挫先是以身立教为人师表,李结接着便论之有据的,为其巧言开脱,张跑更绝,最后直接来一个颠倒是非黑白,偷窃居然成行善之举了。啧啧,这一波一波的心理攻势冲击下,我看死人都能被他们说活了。 果然,穷酸书生吴均享听完后有了反映,只见他停止了抽泣,抱拳拱手满脸泪花的哽咽道:“诸位兄台,吴某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各位不但不鄙弃我,还用心良苦的劝解,此等高义,吾必铭刻于心。日后定振作奋起,再不敢生起轻生之念,但求有朝一日学有所用,于国于民做些实事,才能不枉今日各位兄台的一番苦心啊。” 卓飞听他总算想明白了,便插口道:“对对,这么想就对了,吴兄果然是明白事理之人。”说完拍拍书生的肩旁以示鼓励。 穷酸书生吴均享望着卓飞感动的点点头“哎,可是这适逢乱世,我虽自信满腹治世定国之学,然却不知从何做起,但别无所长,无以谋生,只怕等不到得遇明主之时便已饿死街头了吧。若依兄台所说,此乃是天降大任的前兆,小生细细想来却也有几分道理,但就恐这前兆变作亡兆,那…那我可就要辜负各位仁兄的期望了…” 卓飞一听书生的话乐了,心道:嘿,要么说文化人不好骗呢,这家伙看起来酸溜溜的书呆子一个,却只是被自己刚才那篇呕心沥血谱就的“天降大任说”感动了,明白我是为了安慰他才说的,但却一点没被忽悠到啊,行,就从这事便能看出来这人头脑还是挺清醒的,比我那些徒弟难忽悠多了。 卓飞忽然生起了些爱才之心,又很同情他的身世,想了想便问道:“吴兄,我们莫谈这些败兴的事情了,我观你台上只有一卷资治通鉴是史书,其他的却都是些兵书,至于论语老庄孟子之类的经书却不曾见到!这…似乎不合常理吧?想吴兄你一介书生,不知读这许多兵书却是为何,兄可否为吾解惑?” 话刚问完,便见原本还是心结难解的吴均享脸上的郁闷之色忽然一扫而空,精神一振回答道:“也难怪兄台有此想法,然须知我朝偏安江南,不思进取,积弱已久矣。论语孟子或可为治世之道,但此时适逢乱世,空守孔孟之道奈何?想那蒙元不通教化,不习耕作,不知人伦,实蛮夷尔。然徒仗弓马娴熟、枭勇善战,便能势如破竹、无坚不摧,不但在我宋境之内烧杀抢掠,如狼入羊群,如今更是致我帝都陷落,逼得吾皇出城纳降,此情何以堪?孔孟之道若是有用,何至于此?” 吴均享顿了顿,看看面前几人无甚反映,均作用心倾听状,当下信心大增,接着说道:“有人说我朝君主昏庸,或奸臣当道,或官制臃肿,或兵甲不坚,或骏马不足,或天灾难敌,凡此种种,吾不才,以为皆客因是也。吾思之良久,我朝败落之主因,当是文武不能相承互济,文抑武过甚,文武不合,太平之日倒也相安无事,然临战之际便不合宜。且文武本应相衡相济,然我朝却文不通武而使其令之,致武将处处掣肘,战机延误,连战连败,久而久之,武失其锐,何能御敌哉!一战失利,武将便难辞其咎,毁于朝堂之上悠悠众口之中;一朝小胜,便谣言四起,又恐其拥兵自重,收兵夺权是小,斩杀忠良更多。想那岳鹏举背负精忠报国之字,冲冠一怒,首次北伐便六郡归宋;二次北伐更是长驱伊洛,克复商虢;三次北伐加兵宛叶,兵进蔡州;四次北伐横扫中原,破虏似虎;然终是被那一十二道金牌急召还朝,此等擎天之柱、汉家忠良,便因“莫须有”之罪枉死在那风波亭上! 一世神勇,一世忠义,无上功勋的也只换来宁宗帝追谥的“忠武”二字罢了。唉,将星已杳,国失栋梁,纵正名于史又有何用?英魂可归乎? 正所谓天日昭昭,报应不爽,此自毁长城之举,足令余者同悲多忌,为将者战不求功只求无过,为卒者功过不求却只求保命苟活矣!呜呼,吾朝军心早已颓丧殆尽,苟延至今已属不易也。今日大势已去,试问,何人能挽之,何人敢挽之!” (注:岳飞背刺精忠报国四字宋史均无记载,岳飞刺字故事始见于元人所编的《宋史本传》,书云:“初命何铸鞠之,飞裂裳,以背示铸,有‘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但书中未注明此四字出自岳母之手。 另一种说法是,因为“刺字为兵”的制度仍在执行,所以岳飞从军时在背部刺上“精忠报国”四字明志。) 第十七章 书生谈兵 书生吴均享一想起岳飞的惊天冤屈,便愤怒难耐,喘了两口粗气,又接着言道:“老聃(老子,又称老聃、李耳,春秋时期楚国苦县厉乡曲仁里人,是我国古代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道家学派创始人,其被唐皇武后封为太上老君,在道教中被尊为道祖。)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吾思之,此“道”本意指涵盖天地万物之至理。就治国之术而言,这“道”便是那安邦定国之道,生出的这“一”是指那持国之君;君下生“二”便是说这文武两极;两极共处便生出“三”,两极相衡则国稳,两极相济则国强,两极若是不合,则国崩也!是以,“三”生万物,而这生出的万物便是其中诸多的客因了。 唉,世人只知论眼前之事,却少有追根朔源深究其事者,而小生苦思再三,方知这万般的变化却皆是由此“文武”二字而来也。” 书生咬文嚼字地滔滔不绝,旁人皆若有所思,唯剩那可怜王挫却是满头雾水的好不烦恼,到了最后,这家伙实在是按耐不住了,便突然插口问道:“喂,我说小书生,这‘文武’二字在你嘴里怎么又变成两只鸡了啊?还说什么两鸡共处便生出了伞……?这怎么可能嘛!两鸡共处生出来的怎么也应该是小鸡啊!哦,不对,是蛋!没错,就是蛋才对!” 噗~~! 噗噗~~! 此言落地,卓飞、李结、张跑三人立马口喷鲜血,倒地暴毙…….。 当然了,血不是那么容易喷出来的,倒地暴毙也不至于,这只是一种夸张的形容方式罢了。不过,此刻这三人心中的确是不约而同地想要将王挫那个夯货给踹到喷血暴毙,而且死了还要踹,最好能先给踹活了,然后再踹死,如此往复多次,方可消心头之恨也…… 卓飞暗自哀鸣了一声,又有气无力地撇了王挫一眼,心说你这夯货还真是有够丢人显眼的,哥的形象这次可算是全都被你给毁了啊!唉,我说你不懂就站在一旁装哑巴嘛,偏偏还有那么多的废话……这下可好,你小子狗嘴一张,这两极就变成了两鸡,而且还共处生出了蛋!我晕,你小子的想象力倒真是够丰富的啊! 书生吴均享听了王挫的话之后,先是一愣,接着又想笑,但却怕失了礼数,只好强忍着,直将一张本是苍白的小脸给憋成了紫茄子色儿…… 十秒时间经过,小书生总算是将笑的欲望给硬憋了回去,便面色一正,又开始解释道:“这位兄台怕是误会了,此两极并非鸡也,唔,是极致的极,而非禽畜也……咳咳,其实小生的意思是说,这文武二字,便如天地两极,天塌则地无皮,地陷则天无骨,此二极相斥相生,实是缺一不可也。” “哦……”王挫听得似懂非懂,但总算也搞明白了人家说的并不是公鸡母鸡了。不过这小子嘴上却犹自不服地胡咧咧道:“得了,甭管这是什么鸡,也甭管这鸡是缺皮还是缺骨头了,总之依我看来,这打仗就不该让你们这些穷酸文人来掺和,动刀动枪的活儿终究还是得咱武人来担着才可靠些! 嘿嘿,像你这种小胳膊小腿儿的家伙,就算真的上了战阵,那又济得何事哦……” “非也,非也,这位兄台怕是又搞错了,须知此武非彼武,此文武之武实非武勇之武也…...! 武者,驭兵之人也!习兵书,善谋略,惯演战阵之术,顺势而为,知势而断,能辨真伪,可窥敌心,此方为武者之本矣! 吾自幼多病,乡间劳作尚且不得,实无气力再去修习那技击之术,咳咳……这身子也确是孱弱了些…… 然,两军交战,千军万马,矢石漫天,徒仗一人勇力又能济得甚事,就算尔有西楚霸王之勇,那一千蚁兵也足以将尔困死于阵中了吧!” 书生吴均享说到此处,顿了顿,偷瞅了一眼满脸不服气的王挫,见对方似乎有要暴走的迹象,不免气势一弱,连忙放缓了语气,又说道:“唉,思我大宋一朝,地不可谓不阔也,民不可谓不多也,械不可谓不利也,兵不可谓不勇也;而那蒙元鞑虏,苦寒之地发迹,皮甲锈刀迎敌,辖下之民皆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无定所,无坚城,若单以国力论,其族与我朝实是天差地别…… 试问,莫非徒逞骏马之力便能纵横天下乎?莫非骏马之力可毁磐石之城乎?莫非骏马之力可崩天下人心乎? 呜呼,如若不然,而我朝终不敌于鞑虏,此又当何解也?观今日国已近沦,吾辈又当以何救之哉!” 书生吴均享一篇大论不但给王挫解释了此武非彼武的道理,更是顺势抛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话头儿有了,若依着这时代文人之间的交流方式,那此刻就该大家围坐一堆,煮酒品茶,就着此问来个畅所欲言,来个高谈阔论了…… 只可惜那王挫不是文人,所以完全不解文人的风情与爱好。他只知道小书生这番之乎者也的废话,若没人给解释的话,那他这辈子基本上是没啥希望能搞明白了。于是,王挫越听越是无趣,不由得昏昏欲睡也…… 不过,好在还有人懂得凑趣,书生吴均享的“救国问”很是引起了勉强算是读书人的李结的兴趣,这小子忍不住地问道:“不瞒先生说,吾等虽有心拯救天下百姓,却还知应从何处入手,还望先生有以教我。” 书生吴均享本还以为自己这一番俏媚眼是白白地做给那个矮瞎子看了,不免有些心情郁郁。后又听见李结发问,登时暗喜,心说这群人里面总算还有个家伙是懂得凑趣的。 书生吴均享的心态很奇特,其实他本也不是好显摆之人,只不过他平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蜗居在这穷乡僻壤之中,去过最远之地也就是那梅州城了。因此接触的人的机会本就不多,而能接触到有共同语言的文人士子,那更是少的可怜了,因此一直也没有什么人欣赏过他的才学。 可这吴均享虽说年纪不大,但心气儿却颇高,一向自负己才,觉得自己文能定国,武可安邦,只可惜空有满腹的治世之策,却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和旁人论道,亦无晋升之阶,而如今天下烽烟,国将不保,吴均享更是觉得人生没了希望,只道自己这一身的才学就要随他一道埋骨在这穷乡僻壤了…… 可如今,却忽然有人想听他的高论了,而且还甚是虚心的在向他求教,虽说对方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斯文的读书人,也没有半点明主的风范儿,左看右看,都只是一个落魄的丘八罢了…… 咳咳,不管怎样,能有机会可以一述胸中之所学所想,那也是好的嘛!毕竟这种机会也是不常有的,怎么样儿都得把握住了不是么? “咳咳…” 书生吴均享抖擞了下精神,又清了清自己的嗓子,这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般地朗声言道:“呜呼,世局糜烂至此,若思救,则富国其一,强兵其二。千言万语,皆不外乎此两点也! 富国者,主明臣直,平衡文武,积蓄民力,伺机缓起,徐徐图之…… 强兵者,文主钱粮,武主战防。以民力养兵,求精兵以省民力。造利器坚甲以壮兵胆,明大道至理以铸军魂…… …….此二者同行,方能抚国创、强国力、驱鞑虏、拯万民。” 书生吴均享又一篇大论说完之后,拱了拱手对李结问道:“小生这番思虑,兄台不知以为然否?” 李结还在思索书生的论点,没来的及回答,可没想到王挫却开始不满了。因为书生的这番强国论,他在细听之下也总算是听懂了那么一点儿。而以王挫的性格来说,既然好不容易听懂了一点儿,那若是不插口说上两句,显摆一下自己的学问的话,那可就是太不划算了。 “就凭你这两句轻飘飘的话便能驱除鞑虏、拯救万民?你可曾亲眼见过那元兵铁骑冲锋是何等的声势惊人?还真是站直了说话不腰疼哦!估计你若站在两军阵前怕是会吓得尿裤子喽。” 王挫的话很不客气,也很没有家教,更是让卓飞觉得难堪。本有心要暴起狠狠地踹他两脚的,但猛然间又念及王挫这可怜的孩子与自己一样,都是孤儿,确实是打小就没有家能教他些什么教养的……同病相怜,于是,卓飞心中一软,所以也就没再去责备他。 书生吴均享听到王挫这粗人的话之后,心中确是有些不爽,不过他是自幼习读圣贤之书的人,涵养好,想到对方毕竟是客人,所以也不好去与王挫一般见识,便又慢悠悠地一抱拳,斯文有礼的说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怕是没完全明了小生的意思。不错,想那蒙元的铁骑确实甚是可怖,然若仅以军力而论,蒙人兵牧合一,除却花甲之年的老翁及束发之前的童子,余者皆称控弦之士,可谓之全民皆兵;再观我朝有非但有禁军、厢军、屯驻大兵这三大兵种,还有各地的乡兵,这些动辄以百万计的大军,虽说其中良莠不齐、品质斑驳,但并非无一战之力。再观蒙元,虽因塞外生活锤炼,致民风彪悍,但却也非人人皆是十人敌、百人敌的无双猛士。想我天朝军队数倍于敌,然几乎战战皆败,何解?战局糜烂至今,我朝军士遇敌便丧胆。 小生曾听闻,我军两营千余人的队伍与那元兵不足百人的斥候小队狭路相逢,又地处非适于骑兵冲锋的平原,此本是一举歼敌的大好时机,奈何对面敌军号角一响,我军未放一矢便四散而溃,但却不及想,满营均是步卒又怎么逃的过人家骏马四蹄,可叹这两营官兵,被几十骑元兵衔尾追杀,往往三两骑元兵便撵着近百宋军跑。而我军兵士宁可被敌人挨个衔尾而屠,竟无一人敢回头拒敌,纷纷争先恐后的亡命奔逃,直恨爹娘将自己生少了两条腿,心中仅求能快过袍泽,却不知即便是跑得再快,终不免做了那敌兵的刀下之鬼,此情此景,说是狼入羊群也不外如是吧。 于是此战元兵枭首无数,我两营官军几乎被斩杀殆尽,漏网之鱼无几,一颗颗大好的头颅便做了他人的进阶之梯,呜呼哀哉! 纵观战局,此例仅冰山一隅,两营官兵如此畏敌似虎,皆因累战累败,胆气已寒是也。正因如此,小生以为强兵者必先壮胆,何以我大宋男儿惧死至此,怨天尤人或追根溯源去逞那口舌之争,无济于事,生死关头以利诱之、驱之恐也难坚其心,唯有造利器坚甲安其怯弱之心,先图不败,再谈小胜,直至遇敌不惧、血虐胆壮、悍不畏死之后方可求予敌以重创矣!” “说得好!”卓飞有些激动的叫道,这次确实是真心的,这书生说的太好了,不但对比了敌我军力,并指出了士气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还提出了一个比较笼统的解决办法,有理有据,令人较为信服,再想想以他这个足不出户的穷酸书生居然能有这么一番见识,更是实属难得,因此不由得喝了一声彩。 书生吴均享看见有人击节赞叹,更是来劲,冲卓飞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壮兵胆只是强兵之一,想那蒙元铁骑何等骁勇嗜血,兼挟百战百胜之威;再观我军既便是能将不怯战、兵不畏死,且仗有兵械精良之长……。如此这般比较起来,吾以为两军优势相抵之下,应是旗鼓相当。我方倚坚城而守有余,或可收复几处失地,但恐赴死之心虽坚,进取之志不足,一时占据先机后便偏安图乐,兵士卸甲、马放南山,予敌喘息之机。人多道是穷寇莫追,我却说宜将剩勇追穷寇,打蛇不死必遭反噬。然纵观历朝历代,上至君王,下至庶民,明此理者却寥寥无几,实是不可不虑、不可不忧矣。因此铸军魂便是这强兵者之其二,军魂者,兵之所求也。 兵所求苟延残喘、但活一命者,兵锋止于十里之内; 兵所求安其屋、享太平者,兵锋止于百里之内; 兵所求平乱世、拯万民者,兵锋止于千里之内; 兵所求灭尽鞑虏,保我天朝万年太平者,则号令一出,兵锋四射,塞外牧马,九海泛舟,想那天地之阔,日月光芒洒落之处均为我天朝王土矣!” “牛逼!”卓飞被书生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说的是心中热血澎湃,不由得脱口而出。卓飞心想:嘿,这小子看上去一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自负地酸儒,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野心,这么强的气势啊!嗯,口才也很不错,就算他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伙,再没啥其他真本事了,但就凭这一点,以后若能在我旁边呐喊助威,帮着鼓舞一下士气,那也是很有煽动性很称职的吧。 转念又一想:这小子说日月光芒洒落之处均是我天朝王土!嗯,感情你这是想统一地球啊,也忒狂妄了吧,再说了,你搞的清楚地球有多大么?不过这句话说得倒是很有气势,够霸道,和我的王八之气很般配……嗯,以后可能会用到,这句话一定要记住。 卓飞还在心中感叹不已,却见书生皱皱眉头,纳闷的问道:“敢问兄台这“牛逼”一词何解?” “哦,这是我家乡方言,就是说“很好”的意思.”卓飞信口胡诌着,生怕书生打破沙锅问到底,于是赶快转移话题,继续说道:“吴兄大才,卓某实是钦佩莫名,真没想到吴兄长于乡间,见地居然如此之精辟阔达,思人之未思,虑人之未虑,实乃真知灼见,让人闻听后,顿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啧啧啧。”说完,卓飞还唏嘘不已。 书生吴均享听卓飞如此赞叹不已,又看看另外三位兄台,似乎也因为自己的言语感动,顿时生出一种得遇知己的感觉,正准备再滔滔不绝阐述下自己的其他观点,却忽然之间又想到自己这不堪的处境,一时有点心灰意冷,于是讪讪说道:“唉,此“道”为我所求也,然终是遥不可及,可叹吾空怀驱虏之策,或可救得天下苍生,然却不能自救;知富国之策,却无国可治;明强兵之途,却不知格物造器之法;真乃天意弄人,人云:大道之始于足下,然吾这第一步却实不知该迈向何处去,哎,罢了罢了,看来这一切终不过是虚妄幻像而已。” 王挫稀里糊涂的听了半天,最后这句总算听明白了,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打击穷酸书生,于是激动的大嚷道:“你们看看,和我说的一样吧,连他自己都承认这些都是幻想的了,呵呵…….嗯,你们瞪着我干吗?” 卓飞对这个蠢徒弟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也懒得理会他,因此,只对着书生一抱拳说道:“吴兄也不必杞人忧天,正所谓世事难料,须知机缘只是留给那些准备好了地人的。吾以为吴兄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温饱问题,再求一明主佐之,然后一展胸中抱负,终得证天道,不知吴兄以为然否?” “机缘留给有准备的人…温饱问题…兄台用词倒是新鲜的紧,不过细品之下确又别具一番风味。”到底是有文化的人,书生吴均享一下就捕捉到了卓飞无意中说出的未来词语。 书生吴均享又苦笑了一下,言道:“兄台此言大妙,字字珠玑,皆我心中所想,可笑小生实不知该如何在这乱世中求活,哎……想解决这…温饱问题,倒煞是不易。” 接触了这么久,卓飞刚开始时,觉得书生吴均享就是一个读书读到坏脑的酸儒,不过听完书生的几番言论,虽觉得他这个还是有些年少轻狂,但的确是想法与众不同、论调超前,有些思想已经很接近自己这个未来人的审美观和价值观,而且看他这样子,比起自己三个徒弟的文化基础估计要强上不少,若是再经过自己的一番雕琢,话不定来日真的能成为宰辅般的贤臣也未可知。 卓飞想到这里不由得动了一丝爱才之念,本着徒弟多多益善,打架全仗人多的原则,便开口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吴兄以为什么样的人才算的上是明主呢?” 第十八章 爱才之心 书生吴均享闻言后毫不犹豫地答道:“明主本无定理,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历朝历代多有贤主出,其品性也各自不同,实无范式。然,若真穷究的话,那其中却也有些相通之处,吾不才,以为凡明主者,首要兼听自断,虽说兼听则明,但随波逐流而不能择优去糙者,则多沦为昏聩之君矣。须知治国大道犹如暗夜行舟,为君者,明灯也,择一近途以达彼岸,此乃为君之本尔; 其二、明主以民为重且自律,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若不能以民之利为重,则民必弃之。而君若难能自律,则蛇鼠之众景从,横行无忌,致律例难施、法令不畅,久而久之,则天下必乱矣! 其三、凡明主者,皆善度势以求宏民愿。须知天下大势风云变幻莫测,不善于度势者难久远矣。而民愿者,乃天下万民所需之道也。君王,宏此道者是也! 是以,民愿盈则四海赞,民愿损则天下哗。民愿稍损者,民则积怒于心。重损者,则动辄便要亡国不复矣!终其缘由,皆因君王宏道之举不利,民不安于现状是也。 嗯,此三点若齐备,则无国不可治,无民不可教,可称明主矣。” 卓飞心中一动,这书生还真有两把刷子啊,他这番明主论倒也见识独到。这其一是说,君主必须做到兼听,但光兼听不行,还要有自己的主见,否则就不叫兼听则明,那就变成别人说啥是啥耳根软的昏君了,所以君主必须要能在众多建议中选择出最好的、最适合的发展方向,这是成为一个明君的根本;其二是说,做为君主,一定要重视老百姓拥有的权力,民众和君主那是水与船的关系,君主应该以律法治国,而且要把自己和民众一视同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意思,否则就会使法令难以执行,产生出一些特权阶级,时间久了就会天下大乱;其三是说国际风云变幻莫测,君主要善于审时度势,治国大道说穿了其实就是满足老百姓的需求而已,君主就是执行这个大道的代表者,民众需求不满就会天下大乱,轻的时候,老百姓还能暂且忍耐,但如果不满的太厉害,便会有亡国的危险。按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君主必须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而不能只顾统治阶级,须知民众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卓飞现在还真有点佩服这个书生了,思想居然能够这么超前,虽说他这种思想放在卓飞以前那个年代几乎是个人都明白,马路上随便抓个人都能给你说的头头是道的,不过要知道现在可是宋末元初啊,这就显得难能可贵了。即使他这一番话说的很笼统,但是如果扩展讲开,那么称这个书生为哲学家,思想家也不为过了。 一时之间,卓飞很是有点怀疑,心道:莫非这个穷酸小书生也是穿越过来的么? “吴兄见解独到,论断精辟,堪称我辈楷模。”卓飞诚心诚意的称赞了书生一句,顿了顿又问道:“想我师徒四人均是以除魔驱虏、拯救苍生为己任,与吴兄说来也算是志同道合。吴兄方才曾言自己眼下并无去处,既然如此,何不同我等一道,结伴而行,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不是,可好?” “嗯,兄台一番好意,不过…不过……”书生猛然间有些难以抉择。 卓飞也不怪他,这不管换了谁,突然要和几个陌生人一起出门,若是毫不犹豫那才不合情理,于是也没有再催促他做出决定,只是耐心的在一旁等待着。 张跑看书生吴均享此时犹豫不决却很有点不耐烦了,心想你能跟我们这些神仙和后备神仙在一起,简直就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真不知道你还有啥可考虑的! “喂,我说你还考虑什么,你在这里都快过不下去了,跟着我们一起干,至不济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吧?”张跑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挫一看二师兄原来也和自己一样不耐烦啊,顿时不耐寂寞也大声嚷道:“就你这样的家伙,我师父肯带着你,简直就是你几辈子修来的造化了,你还不快点叩头拜谢,再讲上两句好听的话,说不定他老人家心里一高兴,还能收你当徒弟呢!唉,我说你还犹豫个啥,咋就这么磨叽呢?” “收我做徒弟?…….拜师么?我为什么要拜他为师?”书生吴均享被他们的话搞糊涂了,喃喃自语,想了想又说道:“非是我不愿与诸位贵客一同上路,实是小生自虑身体孱弱怕远行之时拖累了各位,想吾等萍水相逢,虽是言语投机,亦志同道合,然若是成为他人负累,却实是过意不去啊。”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卓飞师徒四人恍然大悟,这番话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书生的托词,不过此人肯为他人着想却也是难能可贵啊。众人连称无妨,均说一道上路那自然要相互照应才是。 书生吴均享见几位贵客盛情难却,自己此时的确也没啥好去处,于是在心中计较一番之后,便抱拳拱手对众人行了一个大礼,说道:“那吴某就先多谢诸位贵客的好意了,这一路上还要请诸位多多照应了……。”他顿了顿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说来实在惭愧,今日此间里与诸位贵客相叙甚欢,一时竟忘记请教兄台们的尊称,敢问……” 估计张跑可能实在受不了书生吴均享那种慢悠悠的说话方式,所以不待他把话说完,张跑便急忙回答道:“嗯,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我们三人的恩师,尊姓卓称飞,这位是我大师兄尊姓李称结,这位是我三师弟尊姓王称挫,我自己尊姓张称跑。” 卓飞和李结相视一眼,无奈苦笑,均在心中暗骂,这个张跑也好不到那里去嘛,丢起人来一点不比王挫差。人家问你尊称,你便真回个尊姓张称跑,咳咳,无语… 吴均享也听的好笑,这人倒是一点不懂得谦虚啊,不过再看他们一副士卒打扮,显是没受过什么教育的行伍之人,心下便也释然了。 书生是文化人,这涵养真不是盖得,他心中虽然觉得好笑,但在脸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只见他又抱拳拱手对着卓飞四人分别行礼,以示敬意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瞒众位,小生实有一事不解,还望诸位兄台能予以解惑。在下观诸位兄台之中似乎卓兄较为年少,却不知三位兄台何以拜为师长?唔,先前王兄也曾希望吾亦拜卓兄为师,非吾不敬,实不知卓兄何以…何以教我?” 卓飞闻言眉头微皱,这话说的似乎有点不客气了,不过也难怪,王挫刚才实在是唐突了点。 没等卓飞开口,王挫那大喇叭又扯起来了,只听他嚷道:“你这凡夫俗子、肉眼凡胎的家伙,怎么可能知道,我恩师看起来年轻,那是因为他老人家吃了能长生不老的仙果,其实他老人家已经活了六十甲子了,呵呵,你想不到吧?” 书生吴均享闻言惊叹:“长生不老!六十甲子?这如何可能?那岂不是成神仙了!” 张跑一听哈哈大笑,说道:“嘿!你还真说对了,我师父他老人家可不就是神仙下凡么。我恩师他老人家是菩提老祖座下首徒,在天界那可是代我祖师执掌仙门的。菩提老祖你知道吧?……不知道么?你这人还真是孤陋寡闻!那么如来佛祖,观音菩萨这些神仙你总该知道了吧?…嗯…知道就好,来来来…你且附耳过来,我和你悄悄说……。”说完他便凑到吴均享耳朵前,神秘的说道:“我告诉你啊,要说起我祖师菩提老祖那可是一个和如来佛平起平坐的神仙啊,嗯,说不定我祖师还要厉害上一点…至于这南海观世音菩萨,那可是我未来的师母…生的是貌美如花…嘘…你知道就好了,我师父不让我们说出去,你现在算是自己人了,看起来也比较老实…所以我才悄悄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要再外传了啊。” 卓飞郁闷,看来这世上就没啥秘密,这一会功夫你张跑就把师傅我老人家卖了。看来秘密这种东西只能自己知道,只要有第二个人知道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开去,说不定到最后只有当事人自己以为还是秘密,其实早已经弄得人尽皆知了。 吴均享听完张跑说了一通仙家八卦,登时目瞪口呆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乍听到这种不可思议之事,实在是太冲击人的神经了,嗫嚅半响,才喃喃语道:“这不可能吧,子不语怪力乱神,张兄怕是…怕是受了什么人言语鼓惑吧?”说完还用怀疑的目光扫了扫卓飞。 卓飞心道:奶奶的,知识分子就是不容易忽悠啊,都说古代人迷信,其他人我不知道,但这古代的读书人,我看也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嘛。 卓飞眉头微皱,目光又扫向李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面去给吴均享好好地解释解释。没办法,就这个大徒儿看上去比较靠谱,让他去解释,总好过自己像王婆卖瓜般的去自夸吧。 于是,卓飞负手转身,不再言语,只是透过残破的窗棱抬头望月,呈思索状…… 李结见状,很默契地领会了恩师意思,于是便对着书生吴均享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吴兄此言大谬,须知授业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吾等之恩师确是神仙下凡,为拯救世人劫难而来。嗯,不瞒尔说,吾师已有六十甲子的仙寿,乃菩提老祖座下首徒,代师祖执掌仙门……咳咳,也罢,吴兄未曾亲见吾师降世之异象,以至于一时之间难以置信,此也是人之长情也……然,即便是仅凭着斩妖除魔、卫道于先此点,其便可当得吾辈之师矣!” 李结顿了顿,望了一眼仍是不甚服气的书生一眼,又接着说道:“吴兄言‘子不语怪力乱神’,然,子虽圣贤,却何堪与吾师相比之?子虽圣贤却终不为仙,其又怎知仙家之事?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生苦短,不过数十寒暑而已,子若遇事不明,亦无可怨之处。然,若其未经求索证道,便妄下断语,那此举又与无知小儿的信口雌黄何异,又何圣之有也? 吾虽不才。然,吾以为子以圣贤之言为祸后世之举甚不可取,后人遇不明不解之事多因子之言而滞,不求解惑释疑,莫非此方是正理乎? 吴兄见识出众,本非凡物……然,吴兄莫不是也遇事不求释疑解惑,只知寻扯前人之迹,而若无迹可寻之时便以子之妄语搪塞哉?” 李结对吴均享怀疑自己的恩师很是不满,是以越说越气,到了最后,这言语也就愈发的不客气了。 那意思就是在说:后人因为尊孔子是圣贤,所以遇到不明白的事情,不求深究,总是喜欢用孔子的言论来敷衍了事。所以说孔子妄称圣贤,他这种不负责任的求知态度,那简直就是个千古罪人。这一通儿歪理,愣是把孔圣说成了那种不懂道理,却也不去研究,反而就会胡说八道的无知之徒了。 而且,李结这番话最精彩的还是最后那句明捧实损地质问了。这话是在暗讽书生吴均享虽然自负才华,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看出来,一遇到自己搞不懂的事情,就随便用圣贤的话来搪塞别人,完全就没有一丝求解的学习态度! 卓飞貌似深情的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其实在仔细听着大徒弟李结的话,心中偷乐:要说这李结进步真是挺快的,自从他当上后备神仙之后,便连孔圣贤都不放在眼里了,他以前恐怕也是和其他书生一样,把孔子当神仙来拜的吧,呵呵,这番话句句诛心,孺子可教也。 再来说书生吴均享听完李结的话,心中非但不信,反而更是不服气地想道:孔圣贤说的是你这个意思么?《论语》我也能倒背如流啊,纵观全篇我觉得圣贤应该是说:凡事应该以仁、智去分析问题,不应该用鬼神来解释,力求实事求是才对吧。这位李兄断章取义,一通歪理,自己有心驳斥,为孔圣贤据理力争一番。然而人家远来是客,若是太过咄咄逼人,那便会显得自己失礼了。 吴均享正两难间不知该说什么,却听李结又说道:“观吴兄默思良久,定是心中觉得在下的话有几分道理?” 吴均享正待否认,然而李结却不给他言语的机会,又接着说道:“呵呵,还是那句话,毕竟吴兄未曾亲见,这心中存疑也实属正常……唔,也罢,就让吾先将今朝所见所闻尽数告之,想必吴兄就明白了。” 虽说吴均享吃了李结一个哑巴亏,心中很是不爽,不过他也很好奇地想要知道李结到底是看见了什么,竟然能如此地坚信那位卓兄是……是神仙,便也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听着。 于是,当下里李结详细的把他们如何与卓飞相遇,还有相遇后发生的事,卓飞和他们说的话,原原本本几乎一字不差的叙述了一遍,还在言词之中加上了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描写,以及自己对恩师淳淳教导的理解,让人听上去更有真实之感。张跑和王挫两人那也不闲着,纷纷在一边七嘴八舌的为李结补充着。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李结等人才把今日自己的离奇遭遇讲述一遍。吴均享开始时也就是当故事随便听听,然而他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越听越觉得眼前几人不似在胡言乱语。要知道这个大师兄李结言语条理清晰,显然是个读过书的人,性子看上去也较为沉稳,比较值得相信,当然这一切也有可能是假象,说不定他是个胸有城府心机深沉之人,随口编了一套神话来诓自己。可是眼前三人一起描述当时情景之际并无互串口供之举,均言之凿凿并没有丝毫出入。而且那王挫明显就是一个心直口快、无甚心术的粗人,按理说,像他这类人多半是不会骗人的,而且就算他在骗人,那也不应该毫无破绽才对吧。 吴均享百思不得其解,对方所言之事,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可他转念又一想,却更是迷惑,心道:这几人若是在编故事来骗人的话,那他们所图为何呢?想自己一无所有,三餐不继,难道人家就是想骗自己拜师,图个乐子不成?花偌大力气如此作伪,只图一笑,这解释未免太过牵强了啊? 书生吴均享好不头痛,思前想后的暗暗分析了半天,对这事儿却也信了七、八分。不过嘛,此等神仙下凡之事固然是匪夷所思,但更让书生吴均享心惊的却是李结转述出来的那些天道论、修仙论,因为这些论断实在是闻所未闻、发人深思。且不论那位卓兄是真佛还是假仙,反正光人家那些道理就绝对不是常人所能说的出来的啊! 书生吴均享再看了看窗边,那位身着奇装异服,负手而立,仰首望月,做着深思之状的卓兄。心说这少年的身材虽略显单薄,但细观之下却也伟岸不群……唔,颊颧如竹,鼻若斧削,两眉微锁,双目更是深邃而悠远,似乎..….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儿道骨仙风的味道……。 心魔一生,吴均享的信念便愈发地动摇起来,可他一时间还是难以完全接受眼前之人居然是个下凡的神仙,于是又嗫嚅半天,这才说道:“不想这世间还有这等神奇之事,卓兄的那些高论更是发人深省,小生非不信诸位兄台,只是此事过于骇世…这个…这个…如此看来,这鬼神之说怕是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吧。” 第十九章 心服口服 众徒儿见对方总算是松了口,顿时也很有些成就感,说实话,能让这种顽固的穷酸书生认怂,那简直比冲锋陷阵还要辛苦的多啊……。 王挫接着嚷道:“对嘛,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会骗你小子不成?如今你既然信了,那还不快快拜见我家仙师,恳求他老人家收了你做徒儿么!” 说道此处,王挫顿了顿,接着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说道:“嗯,就算师傅收你入了门,那你小子也只能做我的师弟了,虽然你多读了几本书,但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嘿,师傅您老人家觉得徒儿说的对是不对?” 还站在窗边继续扮着酷的卓飞听了王挫的话之后,差点儿一下子没憋住笑出声来,暗骂道:这臭小子被我排在末位,平日里貌似浑然不介意,可如今看来,他终究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吧。 嘿嘿,臭小子生怕我又把这个读过书的徒弟再排到他的前面去,所以就先用言语把我堵死,嗯,有点儿意思,这夯货倒是长进了啊! 再想想,难怪他如此积极主动地想帮着我收徒弟,原来这货是不愿意自己总在垫底儿的位置啊!亏我还以为他善解人意,一早就能觉察出我想收这书生为徒的心思呢。 卓飞正想说话,却听吴均享又迟疑着说道:“王兄此言差矣,虽说小生相信……相信尊师乃神仙下凡,也认为尊师的论调别出蹊径,发人深省……,然……小生自幼习读圣贤之书,一心求觅治国安邦之大道,并未想过要成仙成佛……既非同道,吾何必多行那拜师之举,这仙家之术与吾无干,吾不习也罢……” 张跑听见书生这么一说,登时不爽起来,心说就算你小子求着拜师,我师父还不见得会答应呢!夸你两句,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儿了,真是不识抬举呢? 于是,张跑也不客气的插口说道:“哼……要是靠你读的那些圣贤书也能救这乱世的话,那咱们这大宋朝也不会亡了。如今你连自己的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了,还谈什么救国救民,岂不可笑?” 卓飞心里也不爽,这知识分子脑袋里弯弯就是多。你看他只说自己不想学仙术,只想学救国之术,听上去倒是也挺合理,但反过来一想其实就是说自己没啥有用的东西可以教他,不配当他师傅的意思嘛!嗯,跑儿骂得对,我看这穷鬼书生就是欠调教! 师徒四人,荣辱与共,都很是不爽穷书生的态度,可那书生吴均享听了张跑挖苦的话之后,却也不生气,还是那么彬彬有礼地拱手抱拳,说道:“兄台言之也有些道理,然吾虽落魄至此,但追求治国大道之心仍坚。卓兄确是大才,与我本心亦同,然救民之途却殊,小生迂腐,自幼所学所思皆人间治世之策,此生但求一明主佐之尔。吾今日若拜于尊师门下,来日再遇明主之时岂不自处两难之间,若是因此伤了众兄台错爱之心,吾岂不立陷于不义?况且以仙道治世、救世,前所未闻,实是太过虚无缥缈,正所谓道不同…….呃…非是小生不识抬举,实是……实是……” 说到此处,吴均享自己也很是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拒绝了人家一片好意,实是无礼,于是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垂着头不敢再看卓飞四人。 卓飞也有点火气了,腹诽道:奶奶的,看来在这年头儿,自己想要收个有文化的徒弟那还真是蛮有挑战性的活儿啊!这些读书人的主观性就是要比常人强一些,如今看来,哥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王霸之气似乎还不够威力,今天哥若是不能抖出点真本事来,那恐怕还真的忽悠不到这小子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吴均享说的虽然是托词,但却也能看出他人品还是蛮不错的,都落魄成这种模样了,还一心希翼着能遇到个明主,好去拯救天下,不肯随便跟着自己去混日子,怕万一有一天真遇到自己要找的明主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既然能有这种想法,说明他还是挺有原则性的嘛,最起码不会像根墙头草一样随风而倒吧。正所谓有利有弊,像他这种性格的人,只要自己有本事能让他心悦诚服,估计以后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赶都赶不走吧。 卓飞本来其实也就是想让书生跟自己一起上路,相互照应,倒也没想着一定要收他做徒弟,不过此时被书生言语挑起了好胜之心,又本着小弟不怕多,马仔要管够的原则。卓飞也发了狠,心道今日若不能把你这个穷酸书生收到自己门下,天天叫自己恩师,那我简直就愧为穿越人士,以后也不敢自称是天机了,叫垃圾还差不多。 写着多,其实卓飞的这些心理活动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心念至此,卓飞不再做望月扮酷状,猛一转身,面色平静,星目电闪,接过书生的话头,冷冷的呵斥道:“尔确非不识抬举,实是尔不知卓某是不是尔一直在寻觅的明主吧?” 吴均享闻言抬头,和卓飞四目相对,只觉得眼前这个身着奇装异服,给人感觉一直彬彬有礼如沐春风的少年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只见他满脸冷峻之色,剑眉微挑,虎目含威,两道炯炯的目光更是好像能看透自己内心一般。而在对方那扑面而来的王霸之气压迫下,吴均享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王霸(八)之气??? 大猪脚卓飞见自己这平地一声雷,似乎震住了小吴同学,心中也暗暗有些得意。嘿嘿,要知道咱可不是偶像派,咱那是演技派的高手啊。 不待吴均享说话,卓飞便接着斥道:“良禽择木而栖原是正理,然今天下大乱,国亡帝降,观我汉家中原大地,几乎处处狼烟,饥蜉遍地,直若人间炼狱。当此国难之际,正是我辈奋起之时,尔怎可独守茅庐,望天空叹,坐等明主降,此与病入膏肓等死之人何异?” 卓飞一通骂,心中舒畅了点,顿了顿接着说道:“孔丘者,人贤也!吾徒方才所言稍有偏颇,须知子敬鬼神而远之,始因仙道飘渺,修仙之径实非常人可窥,与其寄望虚幻,倒不如敬而远之来的实际。 然,虚幻飘渺者,却未必就全然无存,往日不得窥之事,来日未必不可尽窥矣!归根结底,唯有实践出真知方是正理也。 尔自言熟读圣贤之书,当明此理。然奈何尔一心行那坐井观天、枯等待死之事,却也不愿从零而始,求证论真,步步登高,直至一展胸中抱负哉! 日日苟活,妄求明主从天而降,便可一步到位,从龙治国。然,尔不闻楼皆平地起,若筑基不力,又谈何登顶乎? 嘿嘿,若光是好高骛远倒也罢了,可如今真有明主从天而降之时,尔却又畏首畏尾,不求辩真,一心推诿,真是可笑可悲可叹…尔此等做派岂是成大事之人,岂是能辅主开国之臣,尔与那些只会空谈妄想的东晋狂士又有何分别?” “吾……”吴均享被卓飞一通斥责说的好不服气,有心反驳。 然而卓飞却不给他机会,又继续问道:“尔可是还不服气?也罢,吾再来问尔,方才尔言‘强兵者,造利器坚甲以壮兵胆,明大道至理以铸军魂。’嗯,此言原也是见解精辟独到,吾亦有同感也!然,利器坚甲如何造?大道至理又是何物?尔可为吾解惑乎?” “吾自是……”吴均享本想反驳,但又想到大道至理还好说,可那利器坚甲自己的确是不会造的,所以忙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一时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卓飞说得兴起,也不理他的窘态,接过他的话头儿,说道:“尔自是不知的吧?长居乡野,未曾入世,不习劳作,不付实践,全然不知世事之难,神兵利器不会从天而降,大道至理未经践行考量亦不过是一句空谈尔!嘿嘿,昔日赵括葬四十万赵卒于长平,此乃尔前车之鉴也!” “难道尔会!”吴均享终于按捺不住,也毫不客气的反问到。 卓飞淡然一笑,说道:“哈哈,这些吾自然是会的,利器火中出,坚甲亦火中出,不过嘛……一时间恐难造就,还需待时机成熟方可。” “嗤……”吴均享嗤笑一声,以此来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相信。 卓飞也不介意,又继续说道:“利器坚甲虽一时不得造,但那铸就军魂的大道至理吾却是懂得一些的。尔听好了,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又或者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凡此种种…….” 也不知道几柱香的时间经过,卓飞终于搜肠挂肚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各种宗教信仰、哲学思想统统地说了一遍,说得兴起之际,甚至还顺带着把后世伟人发明的游击战、农村包围城市等等先进战略的指导思想也一并说了出来,要不是怕太过于惊世骇俗,恐怕卓飞就连布尔什维克什么的都会脱口而出了。 这一番话可谓是乱七八糟,离题甚远。然而就是这番乱七八糟的话,却对这个年代人们的思想有着相当可怕的冲击力。 卓飞说完之后,扫视众人,只见表情各异。吴均享那是不用说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卓飞所说的那些叛道离经的古怪言论,他是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越想越觉得和自己所读的圣贤之书相差甚远。好在他这人还不算太过迂腐,勉强还能接受点新鲜事物,否则光卓飞说的那些什么: “国家可以不要皇帝”,“儒家思想是统治王朝用来禁锢人民思想的”,“穷人要当家做主人。”,“工匠才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妇女要解放,妇女能顶半边天。”,“不拆长城非好汉。”等等大逆不道的言语就足以让他疯掉了啊! 大徒儿李结也同样惊得目瞪口呆的,暗呼道:恩师之言实是字字珠玑,其中许多话初听起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可若再往深里一想,却又觉得隐含着某种至理……嗯,这些至理实在是太多太深了一些,看来自己需要琢磨好长时间才能慢慢地领会其中的奥义吧。 二徒儿张跑也若有所思地想道:啧啧,恩师就是恩师啊,你看咱神仙师傅随便几句话,就把那个牛皮哄哄的穷酸书生说得呆若木鸡……唔,甚至还垂涎欲滴了。 都说师傅出马,一个顶俩,如今看来,此言果是不假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恩师方才那些话到底是个啥意思呢?似乎很有点儿意思的样子,可我怎么好像就是听不太懂呢?算了,管他呢!反正看旁人的模样儿应该也是不太明白的……既然如此,那我装懂不就行了么! 不得不承认,卓飞的言论太过超前,足令所有听众震撼,继而去思索。不过这凡事都有例外,方才卓飞刚讲了一会儿,王挫就觉得有些头晕脑胀,忽然间睡意袭来,甚是难顶。于是这夯货便趁着无人注意,慢慢地蹭到墙角处的茅草堆上,先一脚踹飞了正在上面睡的香甜的小腊肠,然后鹊巢鸠占,自去与那周公相会去了。 望着三徒儿王挫那副残忍的睡相儿,卓飞无奈地摇了摇头,暗叹傻人有傻福,最起码人家不用像正常人一样费尽心机地去消化自己所说的那些超前的话嘛! 说实话,卓飞也明白自己方才所言会对这个时代的人们造成什么样的一种震撼,眼见众人都陷入了沉思,所以他也不好去打扰人家,便由得他们去慢慢思考。 房间内很是安静,唯有墙角处传来阵阵鼾声,卓飞一时间有些无聊,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于是便端起放在石台上面的竹筒,轻轻地嘬了一口水,顿觉心旷神怡,暗呼道:嗯,这水的滋味倒是不错,甜甜的、滑滑的、冰丝丝的,正适合在眼下这种炎热天气里饮用,而且还是纯天然绿色无污染的,若搁在后世,那可是能卖钱的啊!好喝……好喝…….。 噗通…… “恩师在上,弟子有眼无珠,不识庐山真面目,罪该万死,但请恩师体谅弟子无知,收我入门,日后我定追随您老鞍前马后、挽疆提蹬、永不言悔,若违此誓,天地不容,鬼神同弃,还望恩师悉心教诲于我。砰砰砰…”吴均享突然像惊了一样的拜倒在地,痛心疾首的求卓飞收他当徒弟,头如捣蒜、似鸡啄米。 卓飞正端着好喝的水,咕咚咕咚的灌着,突然间被吴均享一打扰,顿时惊得差点儿没把嘴里的水给喷出去。 卓飞定了定神,看了看还在不停给自己磕头拜师的吴均享,心道:要说这古代的读书人,在磕头上的功夫一点不比王挫那种粗人差啊,啧啧,这头真的是长在人脑袋上的么,好像看他们一个个磕起来很爽的样子嘛,可为啥我怎么看都觉得会疼呢? 唉,要说这穷书生也忒没用,你看本帅哥不过才拿出了一成的本事,就把他给彻底地整服气了。啧啧,这也太没挑战性了吧?哥肚子里的那些资本论、共产主义之类的私货,都还没来的及往外淘呢!没劲,没劲!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之所以能事半功倍,想必其中还有哥王霸之气太足的缘故吧……算了,无所谓了,反正既定目标已经达到,以后手底下就多个能写稿子当秘书的小弟了,哈哈,不过若是能换成个小秘那就更完美了撒………….。 话外音…….我想抽人。 第二十章 再添一员 次日,卓飞悠然醒来,严格来说这算是他穿越后睡的第一觉,而前几次那种半昏迷得状态自然是不能算数的。 说实话,这一觉睡得不算太好。卓飞自问以前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都可以安枕入眠,然而昨晚在书生吴均享家的这堆茅草上却怎么也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一股茅草发霉的味道,在不停地冲击自己的鼻腔,让人好不难受。 还有,也不知是否因为心理作用,卓飞总觉得周身上下也似有无数只小虫在不断地叮咬着自己,再加上王挫那震耳欲聋的鼾声……哎,总之一直把卓飞折腾到天色微微发白,这才算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由于睡的晚,加上昨日又跋涉了一天,实在是有些劳累过度,于是,卓飞这一觉直睡到接近午时才悠悠然醒转过来。 卓飞坐起身,先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只觉得惬意之极。接着又抬头透过墙上那扇残破的窗户向外望了望,唉,果然又是一个艳阳天啊。按理说天气晴朗是件好事,可惜卓飞一想到又要顶着炎炎烈日赶上一天的路程之后,便不由得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立刻就没了刚才的好心情。 哎…其实这个偏僻山村也是蛮不错滴,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直若世外桃源,简直就是一个自然保护区嘛!若能长居于此,终老一生,逍遥于山野之间…… 嗯,这似乎也是种不错的选择啊…… 可惜现实是残酷地,古今一样,人终究是要为自己的生活去奔波劳苦,永远不得停歇。 卓飞感慨了一番之后,接着又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几个徒弟还有爱犬小腊肠都已经不见了踪影,看来看去,就数自己这个当师傅的最懒惰了,不过倒也无所谓,做师傅的自是应该有些特权得嘛!再者说了,万一真有哪个不开眼地家伙敢有意见,哼,本大仙便立刻逐他出师门……! 恐怕卓飞的爱徒们也都是这样想的吧,所以那怕眼瞅着快日上三杆了,却也没有一个人敢跑过来搅扰他的清梦。 睡觉睡到自然醒,卓飞很享受这种的随意的幸福感,虽然说那堆茅草的滋味实在是难闻,但怎么也算是一种全新地生活体验嘛!而其中最重要的是自己总算再也不用被福利院的生活老师从床上强拉起来,也不用再担心睡觉时会被公园保安一脚从长椅上踹到地下了…… 嗯,难怪福利院的那个张强虎总喜欢收别人做他的小弟,像这种做老大地感觉,的确是相当得……相当得滋润啊! 哎……又想起了福利院,话说那还真是个让人爱恨交加的地方呀!感觉上似乎离自己仍是好近,但却真的已经距离得好远好远。如果只是路途上遥远或许还可以想一想办法,然而好像现在这种时空上的距离却是无从弥补的,或许……自己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再回去了吧…… 想到此处,卓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还是那句话,生活仍要继续,人总不能一天到晚都活在回忆里吧? 虽说卓飞的身世生平相对其他人要来的坎坷,但他心里却一直认为:人活于世,对待生活的态度还是应该积极点、乐观点,该往前看的时候,那还是要往前看才对…… 收拾完自己那忽然有些波动地心情之后,卓飞慢慢地走到房门口,伸手将虚掩的房门推开,顿时便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虽说眼下即将进入九月,秋日已近,但在这南方小村中却依然与炎夏无异。况且此刻时至正午,屋外艳阳高照,灼灼日光刺的他眼睛一时间实在是难以张开。这让卓飞不由得深深怀念起自己的故乡来,现在这个季节的西安市应该已经很凉爽了吧,再说了,北方的气候要比南方干燥上许多,哪儿像这里这样空气潮湿,让人浑身上下黏糊糊地,真是好不难受。 “徒儿给恩师请安…” 嗯……卓飞一时还没能习惯于屋外强烈的光线,耳中就忽然传入了这么一句突兀地问候声。于是,他连忙挪开遮着眼睛的手,四处张望,却发现就在自己脚前不远处,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跪伏在地,做叩首状。 哦……我说自己那几个老粗徒儿,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讲文明懂礼貌呢,原来竟是昨晚刚收服的四徒儿吴均享呀!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卓飞心中就觉得很是好笑。昨晚自己说得兴起,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一不留神就把自己肚子里那点关于未来的理论制度,还有超出这时代七、八百年的各种见识,统统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结果直听的眼前这个本来狂妄自负的穷酸书生吴均享先是满脑浆糊、呆若木鸡,然后便拜服不已,对自己惊为天人,到了最后更是抱住自己大腿,哭着喊着求自己收他做徒弟。 嘿嘿,再看看现在的吴均享,脑袋上缠了一圈烂布,额头还隐有血迹渗出,模样儿的确是有些凄惨,这让卓飞还真得有点内疚,暗想:昨天晚上,自己那一番做作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害得原本好端端地一个古代知识青年,愣是把自己脑袋磕得五彩斑斓,一副好不惨烈地悲壮模样,直令人唏嘘不已。 其实当时卓飞心中早就千肯万肯了,可他却仍不顾李结等人为其求情,故作矜持,坚决不允。硬是搞到小吴同学自觉拜师无望,心灰意冷,当万念俱灰之时,更是到了一心想要以死明志,就此碰死在墙上的地步……. 卓飞见火候够了,这才扮作感其心诚,心中不忍,于是慢慢地在言语之间开始松动,接着又在小吴同学与众爱徒的反复哀求之下,总算是改变了初衷,决定顺应民意…… 就这样,卓飞一直将全套欲擒故纵的戏路唱完之后,这才勉为其难地将他收入门下。 说实话,卓飞的做法似乎不是那么地道?但卓飞却也有他的一番道理,他在想:若要彻底地收服像吴均享这类的穷酸书呆子,那你首先要先想个办法把他胃口高高地吊起来,然后等着他自己来求你,而且要让他一直求到心中绝望的地步,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再给他来一个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满足了他的心愿,呵呵,就像是从地狱到天堂,也只有这样他才会印象深刻,才会觉得此机缘来之不易,从而倍感珍惜;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死心踏地跟着你干,轻易都不会反水。 其实这道理就像是投资一样,毕竟他自己已经花了那么大功夫,下了那么多血本,就算日后生出了其他的心思,但若本钱还没收回的话,那又岂会轻易放弃呢? 不得不承认,人这种动物,不论男女老少,那多半都是有些犯贱滴!而卓飞在生意场上摸打滚爬了那么多年,以至于他对于人类心理地琢磨,的确是已经达到了一种比较高得层次了。 正所谓一法通就万法通,像收徒弟这种事情,其实就和他卖纪念品是一样的道理,其中的区别,只是一个出卖的是自己的学识,一个卖的是物品而已。 总之,想让顾客买了东西以后还能心满意足,这下策是自降身价,中策是自抬身价,只有以进为退、先扬后抑方是上上之策也。 言归正传。 当卓飞看见四徒弟吴均享跪伏在自己脚下,恭敬地给自己请安时,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哎,真没想到,自己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愤青、活在社会最底层的问题少年、别人父母教育子女时的反面典型……呃。 然而,在这个时空里,自己不过是随便地抖了两下包袱,便大放异彩,直让人推崇备至,居然还有人哭着喊着、寻死觅活地非要拜自己为师…….。 啧啧,要知道这个吴均享可不同于自己其他的几个徒弟,因为这小子那可是一个实打实的大宋文化人呀!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自己要比这年头的人多了几百年的知识和理论,正所谓达者为师,那自己给他们当老师也应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再者说了,若是自己真的连这些古人都忽悠不住的话,岂不是失败之极,那还不如干脆找块豆腐直接碰死算球。 “呃,爱徒不必多礼,起身说话吧。”卓飞一副道貌岸然、慈祥和蔼的模样,果然很有些为人之师的范儿。 “谢恩师……”四徒吴均享闻言后,又恭敬地磕了一个头,方才起身,端立候命。 “嗯,均享啊,你那几个师兄跑到哪里去了?”卓飞看到院中并无李结等人的身影,于是便随口一问。 “回禀恩师,说来惭愧,小徒只因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昨夜未能请恩师与几位师兄用得一顿饱饭,实是招待不周。大师兄和二师兄想必是腹中饥饿,以至于昨夜难以安寝。于是,他二人捱到今日启明之时,便已整装出门,说是要去两里外的那座山谷之中猎食。嗯,至于三师兄嘛……只因本村无人酿酒贩售,所以他刚才只好到邻村老王家开的那间酒铺里去沽酒了。” 卓飞听到徒儿们出去找食物了,一时间很是老怀大慰,心道:要说自己的爱徒们还真是不错,不但不用自己费心,而且还能反过来照顾自己,看来这就是收成年徒弟的好处了。嗯,不错,多亏自己没有收几个连鼻涕都擦不干净的小屁孩做徒弟,否则的话,那想必自己的小日子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惬意了吧? “沽酒?”这个词儿倒是很新鲜,不过更让卓飞好奇的是王挫居然会有钱去买酒!事出反常,于是他又疑惑地嘟囔了一句,道:“唔?挫儿何时有了钱财,居然都能买的起酒了?” 卓飞无心地喃喃自语,没想到却令吴均享一下子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只见他犹豫着回答道:“回禀恩师,是小徒刚给三师兄几文钱,请他代吾去沽些酒来的。” 吴均享说到这里,顿了顿,偷偷地瞅了卓飞一眼,见恩师正用更加疑惑地目光盯着自己看,明显是在问自己又是从哪儿搞来的钱…… 吴均享不敢隐瞒,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今日一早,我便将这院祖屋与本村的张木匠折换了些银钱,说定明日一早此屋便由他收去,嘿…乡里乡亲的,他给出的价钱倒也公道,足可解我们师徒一时得燃眉之急了,是以,方才小徒便给了三师兄几文钱,请他去沽些酒来,以弥补小徒昨日招待不周之罪…….。” 原来如此……四徒弟的话,卓飞算是听明白了,而看着吴均享一谈到卖掉祖业时那副戚戚然的模样儿,卓飞反倒是挺得意地暗想道:唔,如此看来,这小书生是铁了心要跟着哥混了。房子卖了也好,反正与其留在这里荒废倒塌,那还真不如折些银钱来的更实在些。 祖业不能卖,一卖就成了败家子儿,必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这一点可谓是古往今来大多数人的价值观了。是以,书生吴均享卖了祖屋之后,神色戚戚,甚感羞惭,心情更是忐忑,生怕恩师他老人家因此而责怪于他…… 其实书生的担心纯属多余,因为他的恩师卓飞来自后世,本身就是个无祖业可守的孤儿,又怎么会有这种迂腐念头呢?而且,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卖掉固定资产来盘活流通资金,那也是很正常的一种商业操作,更何况……更何况这祖业还不是他的…… 至于给了王挫一些钱买酒的事,卓飞就算用屁股去想,都能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肯定是王挫见到小师弟的兜里面突然有了两、三个蹦子儿,眼一热,肚子里的酒虫便开始作祟,于是,或威逼利诱、或软硬兼施的向小师弟讨了几文钱,然后便急急忙忙地跑去换酒了吧! 啧啧,像王挫这种无耻地行径暂且不论,但是通过这件事儿,倒也能看出来这四徒儿吴均享的人品还是蛮不错地。 因为这小子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师兄讨了卖祖屋的钱去换酒喝,但难得的是,即便他心里再不痛快,但这会儿却还在为自己的师兄去遮掩,而不是趁机向师傅打小报告儿。想他一个读书人,行事却能如此之仗义,倒也算是难得可贵了呀! 念至此处,卓飞不由得对自己这个新收的小徒儿好感大增。而既然吴均享存了这般心思,那卓飞自然也不会蠢到去揭穿他,干脆难得糊涂、假作不察,就此全了爱徒的同门之义好了。 “嗯……难得尔等一片孝心,为师心中甚慰。”卓飞鼓励地望了小徒弟一眼,想了想,又接着说:“均享,你初拜入我门下,便知以手足之情、同门之义为重,实属难能可贵,还望尔日后亦是如此也……。” 和聪明人沟通不用说的太过于直白,点到就行。卓飞这么淡淡一说,吴均享便知恩师已经搞明白的事情的原委,顿时又在心中感叹,道:唉,看来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恩师他老人家啊! 吴均享当下里对恩师更是拜服不已,恭敬地回应到:“恩师明鉴,小徒此生能得遇恩师,幸甚!日后吾定当与诸位师兄一起同心协力,追随侍奉于您老左右,共赴那斩妖除魔、拯救乱世大道才是。” 卓飞一听,老怀大慰,冲着小徒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神态煞是和蔼,而就在他想要找些其他话题和这个新徒弟探讨一下时,却见吴均享颇有些尴尬地吭哧着说道:“呃…恩师,昨晚…….” “嗯?昨晚何事?均享为何吞吞吐吐地做这般女儿之态?”卓飞很有点莫名其妙地问到。 可没想到这一问却把吴均享的脸问得更加地红了,只见这小子又拱了拱手,恭敬地说道:“回禀恩师,昨晚您老就寝前,收弟子入门之时,不是已经赐了一个“天”字于我么?恩师肯赐名于吾,实是小徒的万般荣幸,所以依小徒看,这均享…均享…二字已是过眼云烟,是否…是否就不必再叫了吧。” 还没等卓飞反应过来,就见吴均享涨红着脸,又接着说道:“恩师,既然吾这个“天”字已蒙恩师收录于天册映像之中,若再称吾之旧名,怕是…怕是…恐有差错……不知恩师以为然否?” “哦…”卓飞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突然记起自己昨晚收这小子为徒的时候已经给他改了个名字,现在应该叫他“吴天”才对啊! 还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为师今日予你改名吴天,取无法无天之意,想人界以“法”警律世人,而吾等修仙之辈却需逍遥由心。 吾徒切记,法无定式,天无常理,不破不立,唯有跳出俗规常见,不拘于格,方能窥破天道,得成正果。 然,此无法无天,却并非是让你自此往后肆意妄为,六亲不认,蛮不讲理地行事。至于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奥妙及行事尺度,实难以言述之,还需你自行体悟才是。 正所谓天地不公,吾自取之,当此华夏多难之际,吴天即逆天!虽天阔人渺,且天意不可琢磨,而吾等唯有自守本心,任他风摧浪卷仍不动如山!切记,心有多高,天便有多高,事在人为亦同此理也……” 吴均享,不,如今应该称他为吴天才对,记得当时这小子听完自己给他赐名的含义之后,先是若有所悟,继而感激涕零。 说实话,卓飞给徒儿们赐名大都是出于自己的恶趣味,而那些名字的含义,也不过是他在随口忽悠而已。但是,卓飞也知道这个时代人们的忠君思想还是相当严重地,尤其是像吴天这种饱读圣贤书的家伙,那就更是深受封建礼教的荼毒了。 卓飞很清楚的知道一个人的固有思想是很难一下子就被转变过来,所以卓飞一有机会就会把他自己那些前卫的思想言论不厌其烦地说出来,一有机会就把话题往什么逆天、反抗、绝不认命之类的论调上去扯……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先在这些徒儿的心里面埋下一颗叛逆的种子罢了。卓飞坚信,只要自己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断地去浇灌它,潜移默化地去影响它,那么,这颗叛逆的种子,想必早晚都会长成参天大树的吧! 话说回来,卓飞又想起昨晚当他掏出手机,循着旧例,又把收徒弟的流程给吴天用了一遍之后……嘿嘿,当这小子看到世上居然还有如此“仙家神器”的时侯,德性并不比他那三个师兄强上多少,虽说没有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却也是目瞪口呆,垂涎欲滴,一副痴呆之状。 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 、什么“子敬鬼神而远之!”这些本该坚定无比信念在山寨版的手机面前统统轰然倒塌,再也不存一分一毫。没办法,手机虽烂,但也已经远远地超出了这时代人们想象力啊! 于是,小书生吴天马上就坚信他新拜的师傅当真是神仙转世,是来拯救世人的明主。效果之好,超乎想像,直令卓飞不由地开始自责,心说自己放着手机兄弟这种绝世的法宝不去用,偏偏还跟他说了那么多废话,这不是有病么! …………… “恩师,恩师……若是不妥……那就…那就…还望恩师见谅……”吴天半天不见恩师回应,还以为是自己的无理要求惹恼了恩师,便吓得头也不敢抬,只是心情忐忑的希望能获得恩师的谅解。 卓飞回过神来,望了望站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恭敬至极的小徒弟吴天,心中又得意起来,暗想到:嘿,你看看,这小子连他爹妈给取的那个暗含着“均享太平”之意的名字都不要了,非得喊他的新名字,你忘了喊他还和你着急……啧啧,如此看来,哥这起名字的水平真是太高了,哥还真是他奶奶的忒有学问啊! 不过话这又说回来了,咱取得这名字真得有那么好么? 卓飞思路一转,心道:唔……不对,这小子刚才说什么‘恐有差错’,他该不是怕我喊他的旧名字会和手机对不上号,以致于将来令他升不了仙吧? 嗯,看来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奶奶的,这些读书人就是狡猾,想的东西要比别人多多了,他这是在变着法儿地提醒我这个糊涂的师傅啊! 罢了,罢了,他爱咋想就咋想,反正他这个名字是我给取得,而他现在也算是死心塌地跟着我老人家干了,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嘛! 再说了,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咱也不必和他过于计较了,想本天机一身的王霸之气,正所谓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这么说不够恰当,应该说咱皇帝肚子里能开宇宙飞船才对嘛。 卓飞想到此处,便微微一笑,又慈眉善目地对着吴天说道:“呵呵,是为师糊涂了。还望天儿莫怪,须知为师离开人界之日甚久,而自从天界降世至今,这具肉体凡胎用的还不甚习惯。哎,看来还是仙身好用许多,凡事不用记忆,需要用时便会仙心自映,那就不会犯下如此低级地差错了。” 卓飞大言不惭,脸都没红一下。可四徒儿吴天听得却是甚为兴奋,心中更是在激动地想着:听听,当神仙就是好啊!完全用不着记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因为仙心会自映啊!自映你懂不懂?换句话说,就是你要用到什么东西的时候,内心自然就会告诉你知道的意思。 这真是太让人羡慕了,若是这样的话,那等自己成了神仙之后,岂不是不用再苦苦地背诵那些圣贤之书了么?反正要用到时仙心自然就会告诉自己知道了嘛。 唔……我还真是有点笨……等我吴天当了神仙以后,还去读那些圣贤书干什么?圣贤哪儿有神仙厉害呢?我看,到了那个时候应该是他们反过来读我写的书才对吧? 哎,一个大好的古代文化青年就这样被卓飞给彻底祸害了,中毒之深,犹甚于李结等人。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必然地结果吧。 要知道从古到今的知识分子们,一般都自恃智商高过普通人,以致于他们的性格多半会比较自信或者自负。正因如此,所以这种人一旦被比他们更加高智商的人给骗了,那就真的灾难了,这种人往往会比普通人更加得执迷不悟,若不在南墙上磕个头破血流,一般是不肯认栽的。 想到卓飞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报纸电视不是经常都有报道说,那里那里有个著名教授、那里那里有个专家学者,结果却被几个连小学都没读完的骗子给骗的倾家荡产的事情么?反而是另外一些没什么太高文化的受害者,倒没被骗去多少,只是吃了点小亏,就赶快退了出来。 所以说,高智商的人,一旦认准死理,就会一往无前,说好听点叫做执着,说不好听那就是魔障了。而智商的高低,其实和知识没有太大的关系,并不是你知识多就一定会比旁人聪明啊! 说实话,像他们这种坚忍不拔的性格是个优点,也是钻研求学必需具备的精神,更是让他们能够从普通大众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成功人士的关键因素;但换个角度环境来讲,却也是一个极大的致命缺陷,倨傲自负、不听意见、不近人情也多半会伴随着这种性格应运而生,一旦被人掌握到弱点,便是在劫难逃,对自己,甚至对整个社会的危害,那也是比其他普通人更加来得恐怖的。 嗯,扯远了。 不管怎么说,反正吴天现在对卓飞已经是心服口服,走火入魔了。恐怕即使卓飞现在告诉他,说只要从悬崖上跳下去,立刻就能够白日飞仙,估计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吧。 “师傅万勿自责,当是小徒不懂人情事故,未能体谅恩师您老人家乍入凡尘,还未及融入之故。言语唐突,实是惭愧,还请恩师海涵。”吴天很有些内疚,深深地为自己不能体谅恩师苦衷而自责,言语也越发得恭敬起来。 “不妨事,不妨事,为师不是告诉过你,本门讲究的是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吗?若是有话不敢讲,拘束本性,反而不美,我徒日后万勿在意于这些细枝末节,想那性子总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之人,又怎么能够逆天而行,做出拯救天下黎民于危难的大事呢?”正所谓恩威并施,为了让小徒弟尽快融入自己开创的这个大家庭,所以卓飞和蔼地对他劝慰告诫了一番。 “谨遵恩师教诲,小徒日后定引以为戒……”吴天正向恩师保证着,却发现师傅的目光忽然死死盯着自己身后去了。于是,他也扭头顺着师傅的目光看向大门口,当透过自己家那个空洞洞没装门板的大门口望出去,才发现远处有两个身影正向着这边走来。 细看之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大师兄李结和二师兄张跑。只见二人不但每个人手上提了一大捆的柴火,而且他们的肩膀上还用长矛抬着一只好大的野兽。 越行越近,吴天见到走在前面的大师兄李结,虽然抬着野兽,步履蹒跚,但从他的脸上却是透出一丝掩盖不住的喜色来。 吴天也很好奇,探头张望,仔细看了看师兄们抬着的那只血迹斑斑的野兽。 嗯,看这皮毛上的花纹,这利爪,似乎是….. “哇!这不是大虫吗!!!” 第一章 红颜已现 “哇!这不是大虫吗!!!” 一直给人印象彬彬有礼,斯文得体的吴天,居然也一跳三尺高,惊呼出口,而他话音未落,就已经像一阵风般地冲过去帮师兄们提柴火了。 卓飞这会儿还没反映过来,只是觉得有些诧异,真没想到像吴天这种孱弱书生,居然也能跳这么高,而且还跑得这么快啊! “他说大虫,什么大虫?”卓飞一时之间还是有点迷糊,继而又猛地惊醒,暗呼道:大虫!!大虫那不就是老虎吗!!不是有人把母老虎叫做母大虫的么,哇呀呀,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记了呢!” 卓飞很震撼,而就在他震撼的当儿,李结和张跑已经把猎物抬到了他的面前,放在地上之后,大徒儿李结便拱手抱拳,按耐不住兴奋地轻呼道:“恩师,您老人家快来瞅瞅,这可是一只大虫啊!” 啊……! 虽说事实如此,但卓飞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仔细地扫描了一下面前那只全身染满血迹的倒霉动物……淡金色的皮毛,斑驳的花纹,额头上分分明明的“王”字。 oh!mygod!!这还真是一只老虎啊!!! 确定之后,卓飞的心情突然间很是有点儿复杂,因为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就凭李结和张跑这俩货是怎么猎到一只老虎的,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嘛!莫非自己在无意之中竟收了两个武松式的徒儿不成?啧啧,随便两人拿根长矛就能放倒老虎,还真是牛叉的很啊!莫非古人各个儿都是这么彪悍的么!难怪后世这类猛兽会少得可怜,合着都被老祖宗们给弄死了啊…… 胡思乱想之间,卓飞又瞅了瞅地上的死老虎,发现这玩意儿比肥猪也不过就大上个两三圈儿罢了,看那样子分明是只幼虎,都不知道断奶了没有……。 呃……方才一兴奋,卓飞本来还以为自己收了两个可以媲美武松的猛男徒儿,可冷静下来再仔细一瞧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猛男徒儿原来是山寨版的。 你想想,人家武松醉到走不动道儿的状态下,还能赤手空拳地捶死了一只吊睛白额的猛虎,并且毫发无伤;可再看咱这两个乖徒儿,好家伙,俩人合力群殴了一只多半还在吃奶的娃娃虎,便搞得浑身浴血,而那具虎尸则更是千疮百孔,令人不忍卒睹,显然双方是经过了一场势均力敌地殊死搏斗的…… 嘿嘿,就这战绩若和人家猛男武松一比,当真是高下立判也。 人比人气死人!找到了差距的卓飞在心中很是鄙视了一下他自己的两个徒儿,而初见老虎的震撼过后,卓飞本想随口敷衍两句,就让他们把老虎拿去剥皮拆骨,洗净烹制……可是当他看到面前那两个一脸兴奋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徒儿,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了两个做了好事,正在等着大人表扬的小孩儿一般…… “咳咳…”卓飞心一软,勉强振作精神,先清了清嗓子,借此掩饰一下自己因为突然看见国家保护动物尸体而产生得小小失态,接着又煞是焦急地轻呼道:“来来来,两位爱徒快来让为师瞧瞧,可曾伤到了哪里?” 卓飞一边说,一边急切地围着自己的两个徒儿转圈儿,面带关切,目透慈祥,且还伸出他自己那纤细白嫩的小手,不断地在二人周身上下左摸右拍的仔细查看,丝毫不嫌弃那满身的血迹污秽,关爱之情,直滥于言表也……。 说实话,如今的这副场景看上去很是有些诡异,你想啊,一个十五岁大的小屁孩,一脸慈父般的模样,对着两个二三十岁左右的成年大汉,一会儿摸摸他们的头,一会儿拍拍他们肩,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而这两个大汉,不但完全不在意这个小屁孩的无礼举动,反倒是一副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好不感动样子,这也太那个了吧…….。 不过这场面也就外人瞧着诡异,而深处其中的卓飞师徒却觉得再是自然不过了。李结和张跑见恩师他老人家竟然如此地关心自己,当下好不感动,心道:咱恩师确实是个好人啊,你看他老人家完全都没有在意那只老虎,却只是担忧我俩到底有没有受伤,再看恩师满脸焦急关切的模样儿,这绝对是真情流露……呜呜,没啥说的,咱这辈子能摊上这么好的一个师傅,那成不成仙都值了啊! 引得恩师焦虑,李结和张跑连忙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并没有受伤,而身上的这些血迹那都是死老虎的,所以还请恩师放心。 “哦,那就好了,没伤到自己就最好了。”卓飞欣慰地点了点头。 说完,他又撇了地上的死老虎一眼,并在心中为这个倒霉的动物默哀了三秒钟,然后便厚着脸皮,违心地赞许道:“嗯,不错不错,结儿、跑儿果然是出手不凡,居然能猎得一头猛虎,为师甚慰。” 顿了顿,卓飞又语重心长地对三位徒儿叮咛道:“尔等切记,凡事当量力而行,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之鲁莽了,这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尔等有个什么闪失的话……那到时岂不是令吾自责难寐……嗯,尔等可明了为师之意?” “谨遵恩师教诲。”三个徒弟又因恩师的惺惺作态,而着实地感动了一把。尤其是那刚入门不久的吴天,对卓飞的了解还不够多,所以当他看到这一幕之后,心中更是激动莫名,暗自感叹到:唉,想自己父母双亡之后,每天都过着衣不暖、食不饱的日子,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会来关心自己了。 不过那些孤独的日子都已过去,现在好了,日后总算是有人会挂念着自己了。虽然恩师是在担忧大师兄和二师兄,但吾亦感同身受也。 恩师如此地有情有义,且学究天人……哦,恩师本就是天人,此言不妥…… 算了,无论如何,既然恩师视吾等师兄弟如子,那吾等师兄弟自当以父孝之,更何况姜尚的《太公家教》中亦云: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嗯,不错,此言大善,日后我吴天定要追随在恩师左右,好生侍奉着恩师他老人家才是。 卓飞见徒儿们又被自己给感动了,颇为得意,心道:天时、地利、人和,这是成功的三要素,这人和就是人心,天时地利不太好掌握,但这人心嘛……嘿嘿,以哥这智商,还有比这更容易的事情么? “咳咳。”卓飞习惯性地清了清嗓子,又微笑着打趣道:“嗯,为师观此虎身上创口颇多,想必你俩必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搏斗吧?呵呵,能力搏猛虎,己身却毫发无损,实属难得,看来为师对二位爱徒还是不甚了解,当真没想到吾徒的功夫比起那武松来,却也不弱嘛。” 卓飞随意地那么一夸,本是鼓励赞许之意,可未成想话音落地之后,李结张跑却是面色微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 卓飞觉得有些古怪,正待开口细问,却听四徒儿吴天忽然插口问道:“请问恩师,却不知这武松是何许人也,小徒实是孤陋寡闻,还望恩师解惑。” 卓飞一怔,暗骂自己白痴,武松是四大名著水浒里的虚构人物,而且还是明代文学家施耐庵写的,如今却是宋末,人家自然不可能知道武松是谁。天呐,自己怎么犯了如此一个低级的错误呢……当真是不可原谅! “啊,这个嘛……其实那武松乃是天庭镇守北天门的一员天将,其飞仙之前则是人界的一个屠夫,曾徒手力搏猛虎,武力超群,最后更是自武途飞仙,得成正果。唔,武松生于上古时代,比为师还多活了几百年,时间太久,是以并无史书记载其人其事,尔等不知倒也不足为奇也。”卓飞信口胡诌,只想糊弄过关。 “哦。”吴天恍然大悟,原来这武松和恩师一样,也是个神仙啊!而且比恩师还要大几百岁,啧啧,几百岁啊!当神仙真是…… 长生不老,世人之所愿也……吴天一边对神仙的福利心生向往,一边又接着说道:“原来如此,小徒倒是听人说过镇守南天门的天将,似乎是唐初的李靖,是如今天界四大天王之一……唔,原来这镇守北天门的天将名叫武松,这倒是第一次得闻,多谢恩师教诲,徒儿受教了。” 卓飞暗自庆幸,托塔天王李靖?那不是明代小说《封神演义》里描写的么,难道这个年头人们已经开始这样流传了么?不过,还好自己刚才多留了个心眼,没敢说武松是南天门守将,而是顺口把他给诌到北天门去了,否则现在恐怕又要被人问住了吧。 嗯,虽说被人问住倒也无所谓,反正我现在怎么说他们都是会相信地,可是那样却难免又要多费一番口舌了吧! 正所谓口水也是水,无谓地浪费水资源总是欠妥不是?如此看来,自己实有先见之明也,而那忽悠的功力更是一日千里,突飞猛进啊! “嗯,天儿所言甚是,那南天门的守将确是托塔天王李靖,天儿果然是博闻强记,学识过人也!正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有疑问便要不耻下问,以求释疑解惑才好。尔能如此好学,为师甚感欣慰矣。”卓飞顺着吴天的话忽悠,稍带着还表扬了对方一下,反正夸人也不用本钱,大家听着都高兴,还能增加感情,何乐而不为呢? 吴天听见师傅夸自己,果然很是高兴,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先谢过了恩师,然后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沉吟了一下,又迟疑着说道:“恩师方才所言:‘吾徒的功夫比起那武松来,却也不弱嘛。’小徒蒙昧,实不知此“功夫”一词用在此处当做何解也?” 不等卓飞回答,吴天又若有所思的接着说道:“唐代张彦远曾在在其《法书要录》中提到:宋文帝书自谓不减王子敬。时议者云:天然胜羊欣,功夫不及欣。 由此可见,此处“功夫”一词应为造诣、功力之意,却不知小徒记得可有差错?” 唔……这下算是把卓飞给问住了,只听他腹诽到:你师傅我老人家压根就没听过这句话,鬼才知道你记得是否有差错呢!甚至连你现在说的到底是个啥意思,你师傅我老人家其实也没听懂…… 卓飞很郁闷,感觉自己突然和王挫站在了一个档次上,心想:难道这年头还没“功夫”这个词吗?“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么出名的一句话,难道这年头人不知道?功夫有造诣的意思倒是不假,不过也指武术啊,功夫熊猫没听过吗?chinesekungfu没听过么?哎,这些古代人还真是有够孤陋寡闻滴! 就当卓飞在思考着应该如何向吴天解释之时,却听到对方又自言自语说道:“裴松之注引的《续汉书》亦有云:又陇石取材,功夫不难。杜陵南山下有孝武故陶处,作砖瓦,一朝可办。 而《三国志吴志王肃传》亦云:闻曹真发已逾月而行裁半谷,治道功夫,战士悉作。是贼偏得以逸而待劳,乃兵家之所惮也。 不过小徒以为此二处的“功夫”一词之意,当是“工程役夫”的意思吧?” 卓飞闭目假寐,他现在都已经有点快恼羞成怒了,心中不停地咒骂到:奶奶的,至于么?拉住一个词就不放,居然还引经据典地说了那么多我完全听不懂的东西出来,当真是无聊至极! 想到此处,卓飞暗自告诫自己,此风绝不可助长,否则将来自己还不知道会出些什么洋相呢,如此看来,快点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方为上上之策……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他正准备开口随意搪塞一番之时,却听大徒弟李结突然插口说话了,只听他言道:“四师弟所言甚是,我也记得书中所载,应无歧义。” 顿了顿,李结又说道:“我却记得,在前朝元稹的《琵琶歌》中有云:逢人便请送杯盏,著尽功夫人不知。 而同是前朝秦韬玉的《燕子》诗中亦有:曾与佳人并头语,几回抛却绣功夫。 此两处的“功夫”一词,应是意指做事所耗费的精力吧。嗯,方才恩师恐怕是在说我俩为猎虎所耗费的精力与那天将武松可以一比了吧?” 面对自己这些锲而不舍、颇有学习精神的徒弟们,卓飞实在是无语了,心道:按理说,自己这个大徒弟李结应该算是个比较靠谱的人了,你说你这会儿跳出来凑个什么热闹哇!?莫非你是想在师弟面前显摆一下么,虽说你显摆一下倒是无所谓,但也别把我这个当师傅的搞糊涂才是啊!嗯……没想到“功夫”这个破词居然还会有这么多种解释,真是烦死人了。 其实此刻和师傅一样烦恼的还有二徒弟张跑,他听着自己大师兄和四师弟,在师傅面前一个赛一个的掉书包,显摆着学问,这让他心中很不是味儿,暗自焦急,心想:被师兄比过去也就算了,若连新入门的小师弟都不如,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虽说张跑也明白“人各有所长”这个道理,但他这会儿还是觉得很有些不爽,于是便搜肠刮肚的想了许久,正当他头疼欲裂之际,忽然灵光一现,还真得就让他想起一句诗来。 于是,只听张跑摇头晃脑地言道:“非也非也,你二人难道不曾听过“使君自恨常多事,不得功夫夜夜听。”这句诗么?此处“功夫”二字,应为时间之意,师傅他老人家多半是说我俩猎虎所用的时间和武松差不多快。是吧,师傅?” 张跑说完后,颇有些洋洋自得,自觉得压了师兄师弟一头。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记起一句诗来,啧啧,或许这就叫灵机一动吧? 而李结和吴天却是鄙视地望了张跑一眼,李结更是心中好笑地想到:“功夫”二字,在你刚说的这句诗里当时间用倒是不错,可是结合恩师的语意,又岂会是时间的意思呢?嘿嘿,这个张跑,不懂装懂,牵强附会,这下好了,在恩师面前丢了颜面而尤不自知! 几个徒弟憋着劲得抖书包,一时间不亦乐乎,真是好不热闹!可卓飞现在却已经有了一种即将要暴走的冲动,他望着正在腆着脸问自己的张跑,心里骂道:没想到这个半文盲的张跑,居然也能找出一种解释来,我说你好死不死的,装什么文化人啊!…..真是的,这群小兔崽子,看样子今天都发疯了,一个个逞什么能呢?哼,我看你们几个混账今天不把老子给搞晕了,就誓不罢休呀……说起来还是王挫那个全文盲来的好,最起码他不会像这些家伙如此得无聊,哎,挫儿救我…… 其实这也不能怪这几个徒弟,只是卓飞没有想到,古代人对用词用字是最讲究的,而且古人在做文章的时候,经常会一个字,一个词的去细细推敲。 “功夫”,这个词对他们来说,虽然不新鲜,但是被卓飞用到这个地方,他们就有点难以理解了。 本着卓飞所说的求学就要不耻下问、释疑解惑的精神,充分遵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原则,所以他们今天非要把这个词搞明白了才行。 吴天本就是个读书人,那自是不用多说了,而在李结和张跑的潜意识里面,也不想因为没有学问而被自己师傅看轻了。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今天才会为了一个词,讨论得这么激烈。这种情况地发生是偶然的,但却也是必然的,人多少都会有点上进心的嘛…… 好学肯钻研,这是一种良好的性格,也的确是件大大地好事,不过很可惜,这事儿对于卓飞来说,那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不过,徒弟们都问了,卓飞却也不能不回答,于是他先在心中措辞一番,接着又微微摇头,故作高深地开口说道:“非也,尔等所言皆误。” 啊!三个徒弟面面相觑。 卓飞看见他们惊讶的表情,甚感解气,心中更是冷笑到:我叫你们给我掉文,我叫你们给我引经据典地找了那么多种解释,可我偏偏不用,皆误!呵呵,让你们几个兔崽子嚣张,看师傅我老人家气不死你们。 “武术,尔等知否?”卓飞问道。 吴天马上回答道:“恩师可说的是,南北朝颜延年的《皇太子释奠会诗》中的“偃闭武术,阐扬文令”中的武术一词?” 呃……又被考到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对不对哦,应该是吧。 卓飞头皮有些发麻,正想随口敷衍过去,却听到吴天又接着说道:“此武术应是指军事、兵法韬略之意,用于此处…想二位师兄仅是猎虎,虽亦难得,然似乎不够妥帖……” 卓飞暗叫好险,亏得他自己说了出来,武术怎么会是指军事和兵法呢?真是见鬼,那个叫什么颜延年的古代人真是没学问,嗯,不信你们看他叫的那个破名字就知道,读起来真是绕口,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据考,武术一词,的确是最早出现在颜延年的诗句里,意指军事。在当时,“武”是军事、技击、强力之事的统称;“术”则是技艺、方法、规律之意。而后代人所谓的武术,则与武艺含义相同,是指强身自卫的技击之术,有单练、对打、套路、对抗、表演、竞赛等等形式。民国时期曾被国粹派体育人士奉之为国技,一度称为国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又称为武术。 至于功夫一词,则是部分地区民间的俗称,有人说源于广东方言,虽然也有可能,但却无史可考。宋代人应称武术为武艺、武技、相搏之术等等才对。 当然这些情况,卓飞是不知道的,虽然他经常以21世纪的文学青年自诩,但人无完人,即使是不知道这些小事情,那也算是很正常的吧。 又扯远了…… 震住了自己三个骚包的徒弟之后,只见卓飞摇头晃脑的说道:“非也,非也,非指军事之意。唔,恐是为师在天界之日甚久,此乃天界术语,这“功夫”一词在人界到底叫个什么来着?嗯,让为师好好想想……” 哦,原来又是天界话,李结张跑倒也不感到意外,反正师傅嘴里多的是天界词汇。可吴天却是第一次听到,顿有恍然大悟之感,难怪自己会听不懂,那看来倒不能怪自己孤陋寡闻了,这可是天界话啊!我就人界的一个凡人,听不懂那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想到这里,他心中顿时舒服了不少,同时又有点期待,希望师傅赶快想起来功夫和武术这两个词在人界到底叫什么,也好让自己长长学问才是。 好在没让他等多久,就听师傅问道:“那么武艺,武技,技击你们听的懂么?或者说搏斗,打架,斗殴……这些总应该知道了吧,反正都差不多意思。” 哦,众人都恍然大悟,原来“功夫”是这个意思啊。 张跑更是兴奋的大叫道:“原来师傅是说我俩的武艺和天将武松差不多啊,嘿嘿,嘿嘿……” “不错,正是这个意思。”卓飞肯定的答道。 张跑得到师傅的肯定,于是便开始憨厚的傻笑…… 卓飞想了想又语重心长的接着说道:“要说这天界与人界还是有些差别的,不论是言语、举止、交友、辨是非和处世之法均有些差矣,众爱徒日后还需努力修行,谨记为师平日里的教诲,才能使吾等的大道之行更加平坦。” 徒弟们闻言后齐声应是。 而李结听了却是脸更红了,嗫嚅的说道:“嗯……这个……这个,我俩和天将武松怕是还有些差距…..不敢相瞒恩师……我俩恐是有负恩师地教诲,这虎……这死虎……其实……其实它……” 卓飞和吴天看见李结涨红了脸,吞吞吐吐的,心中不由的都很奇怪,于是卓飞不耐的问道:“结儿你为何一副欲言又止,扭扭捏捏的模样,其实这虎如何?你倒是说啊!” “其实这虎是他偷我的!” 卓飞话音刚落,而李结还没来得及回答,众人却忽然听见从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女音。 卓飞大讶,遁声望去,只见吴天家那空洞洞的大门口处,忽然之间便飘出了一个靓丽的身影。 定睛细看,卓飞全身如遭雷噬,瞬时间便不能动弹,而他的两道贱眉攸然高挑,双目中精光电射而出,一时间心潮澎湃,起伏不止,犹如鹿撞、如钟鸣、如猫抓、如狗挠…… 卓飞忍不住地在心中呐喊:哇!美眉啊!呜呜……没想到才刚穿过来的第二天,咱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就遇了传说中的红颜知己啊!!! 嗯,红颜的确是个红颜,至于日后能不能成为知己,那恐怕还要看我未来的行动才能算数…… 不过,想我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要把她从红颜升级成红颜知己,那还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么?实在不行,再随便抖抖咱身上的王八之气,怎么也能把她熏得五迷三道,晕头转向,然后哭着喊着得恨嫁吧。 总之,不管怎么说,老天爷这次总算是待我不薄,既然如此,我马马虎虎、凑合凑合地原谅它便是了。 哎,正所谓梦里寻她千百度,原来那人就在空空门口处…….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就这样,卓飞傻傻地乐着,淌出了一地的雨露。 九月即至,莫非这秋季便是那“狼”的发情期么? 第二章 热脸冷臀 就在卓飞发呆的功夫,门口那道靓丽的身影转瞬间便已飘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他俩的师傅?!” 这个美眉显然是在门口听到了卓飞师徒的一些谈话,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姑娘所料不差,正是吾等恩师,却不知贵客何人,此言何意?”吴天见自己两个师兄看见这少女的模样,就好像耗子见到猫似的,一个个眼神左顾右盼,神情畏畏缩缩,均不敢言语,所以他只好越俎代庖,出声相询。 少女闻言,轻蔑的看了一眼正魂不守舍的卓飞,微嗤一声,不屑地说道:“哼,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一个好东西!” “大胆丫头,不许你辱及我等恩师。”本来还畏畏缩缩,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张跑,一听见少女对自己恩师不敬,却是立刻雄起,像换了个人般,怒斥出声。而李结此时也是咬牙切齿,怒目而视;就连一向斯文有礼的文弱书生吴天,也是神情愤恨,牙呲欲裂,看上去很是多了一些大丈夫的气概。 然而,这美丽少女面对着三个即将暴走的大男人,却是浑然不怵,只见她先是妩媚的一笑,然后又忽闪着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柔柔的说道:“呦…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徒弟是个偷儿,这会儿见了他们师傅,没想到却是个半大点的娃娃,还满嘴说着些什么天界、人界之类的浑话……嘻嘻,原来竟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真是笑死人了,这些话用来骗小孩子还差不多,你们这么大了居然也会信他,咯咯咯…咯咯咯……。” 少女娇笑了好一阵,总算是止住了。接着她又扫了一眼面前那个还在色迷迷地望着自己的少年,促狭之心忽起,于是又对着卓飞嗲声嗲气地问道:“哎,我说这位小师傅,你说姐姐我刚才说的对不对,你们师徒这个样子算不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卓飞早就被少女弄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心中只觉得她那一笑,犹如百花绽放,煞是迷人;而她那忽闪着的两只大眼睛,也好似会说话一般,勾人魂魄;至于她那银铃般的娇笑声和侬侬软语,简直是不管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是那么地舒服。 至于少女问了他些什么,倒是没怎么去在意,卓飞现在只是目瞪口呆,垂涎三尺的腆着脸,无意识的轻轻点头,而且还似献媚般地附和道:“对,对……” “啊!” “啊!” “啊!” 小丫头出言无礼,污蔑恩师,三个徒儿登时怒火中烧,正打算为恩师他老人家鸣不平,狠狠地将这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小丫头教训一顿之时,没想到恩师他居然……! 三个徒儿闻言大讶,齐齐回头望向卓飞,而这一望不要紧,只见恩师他老人家此刻面色泛红,剑眉下弯,双眼宛若两颗桃心,唇角更是晶莹剔透…… 天啊!恩师他老人家该不会是魔障了吧! 哎,不得不承认我们大主角卓飞地表现实在是猪哥了一点,但这也怨不得他。卓飞长到现在这个年纪,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渐趋成熟,而且在他以前那个金钱至上的年代,除了福利院里那个像亲妹妹一样的小玲儿之外,根本都没有年轻的女同志肯正眼去瞧过他,更别提像眼前这个少女这般巧笑含兮、侬声软语地和他说话了。 所以,这的确是情有可原滴…… 言归正传,就在卓飞魔障般的不断点头称是之时,本来温柔可爱的少女却突然脸色一变,露出锋利的獠牙,张口大声怒斥道:“混账!果真是个无耻的小人,竟丝毫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就你这种装神弄鬼的家伙,居然还敢收人为徒?你看什么看!该死的登徒浪子,再敢看,信不信老娘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了……!!” “信…我信……唔……我信你才怪呢!!!” 卓飞终于从魔障中惊醒,重新回到了人世,可他心中却怎么也搞不明白,为何刚才还温柔可人的美眉,转眼间就变成一只青面獠牙的猛兽了呢!? 热脸贴了冷臀,当真是岂有此理,就算你是美女,那也要哥肯欣赏才行,敢跟哥炸刺儿,当真是欠调教! 清醒后的卓飞暗骂自己失态,心说自己这种花痴般地行为实在是有损神仙的尊严,有损天机的高大形象,上对不起国家,下对不起人民,简直愧对父母,愧对徒儿,愧对万万千千个喜爱穿越文学的二十一世纪的读者啊! 卓飞内牛满面,悔不欲生,在经过一番深深地自责之后,他长呼了一口气,借以压制住丹田之中那股躁动不堪的无名之火。而当他心情渐渐平复之后,总算是又恢复到了平日里那种道骨仙风、道貌岸然的正常模样儿…… 卓飞梳理思绪,又迅速地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做好了百般计较之后,他也不去搭理眼前的少女,反而是先沉声对着几个徒弟说道:“唔,世人遭劫,心绪不静,至双眼蒙蔽,难以分出善恶好坏,一时之间口不择言,恶语相向也是在所难免。吾徒切记,日后吾等行于大道之上,除魔卫道之时,为世人所不解之事,恐仍众。而遇事之际,轻易不可与其针锋相对,以至于结怨甚深,误解益重。总之,吾等需怀一颗度世之心,传无上至理。以导为主,疏为辅,攻伐之举非不得已而不得轻易为之。” “谨遵恩师教诲!”三个徒弟,也不管是听懂的还是没听懂的,反正都在恭恭敬敬地齐声应是。 话说少女见师徒四人居然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很有些不爽,只见她香鼻一翘,樱唇一撇,晒道:“切,狗屁不通的都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多半又在装神弄鬼了吧。” “死丫头,你……!” “不得无礼!” 张跑估计是没搞明白恩师刚才一番话的含义,所以此刻一听到少女讥讽恩师,便准备跳起身来反驳,结果却被自己恩师出声喝止住了。 卓飞看了一眼二徒弟张跑,厉声喝问到:“跑儿,你莫非没听懂为师刚才所言吗?还不快点退下去,好好地去想一想为师的话。” 张跑闻言后心中一凛,却仍然气不平,欲言又止,但他又不敢对恩师不敬,于是,只好愤愤地瞪了少女一眼,这才乖乖地站到恩师身后独自反省去了。 卓飞很满意二徒弟这种听话的态度,便也不再去理他,扭头望向意淫中的红颜知己,柔声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该如何称呼?可否见告芳名?” 嗯,要说卓飞的姿态放得不可谓不低了,但可惜少女只要看见面前这个奇装异服、扮神弄鬼的少年就气不打一处来,因此,她微哼一声,然后很是不客气地说道:“哼,异想天开,本姑娘的芳名岂是能说与像你这般的神棍?” 呃…卓飞搭讪受挫,但他却也不着恼,而是轻笑了一下,仍柔声说道:“呵呵,姑娘对吾师徒怕是有些误解吧?吾这几个徒儿少不更事,恐是有些地方得罪了姑娘,我虽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既然姑娘登门,那定非无的放矢了……也罢,无论如何,卓某在这里都先代吾徒向姑娘赔罪了,还望姑娘海涵。” 说完,卓飞身体呈九十度,对着靓丽少女便是一鞠到地。 “恩师!”三个徒儿,见恩师居然如此委曲求全,不由得同时惊呼出口。 卓飞鞠完躬之后,挥手制止了正想鼓噪的几个徒弟。然后望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表情的少女,又接着说道:“姑娘方才所言,实在是很有些道理,呵呵,我可不正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俗人么?” 卓飞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听在徒弟们的耳朵里,会认为那是师傅的自嘲之语,他老人家是想说自己在降世之后,失去了仙力,已经和凡人无异了。而听到少女耳中,那无疑就是说这个脏兮兮的小神棍已经承认他自己是个凡夫俗子了,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服软吧。 既然对方已经服软,那么这自然也算是一种经过斗争而得来的胜利了!而此刻在小姑娘的心中也是很有些沾沾自喜,却完全不去计较她这场胜利为何会得来的如此之容易。 不过这少女倒也懂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所以她只是傲慢地将头一仰,用鼻子微微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对卓飞坦白从宽的行为不置可否。 而卓飞对少女的态度完全不在意,只听他又接着说道:“不过姑娘称我为装神弄鬼的神棍,这一点我倒实在是不敢苟同,怕是这其中还有些误解……。” “有什么误解?”少女立刻警觉起来,打断卓飞的话问到。 “哦,是这样的,姑娘请容我慢慢道来。”卓飞转过身面向三个徒弟拼命地挤了挤眼睛,然后背着少女用手一指李结和张跑,说道:“此二人分别是我的大徒弟与二徒弟,昨日早间方归入我门下。” “嗯……那又如何?”少女忍不住问道。 “呵呵,吾并非是像姑娘所言的那种装神弄鬼之人,想吾本来常年隐于山中,自幼随恩师修道,不问人间世事。然恩师前岁仙逝而去,自此之后,吾便孤身一人游荡于山野林间,就似那孤魂野鬼一般。”卓飞说到此处已是目泛泪光,做追忆状。 “哦…那后来……?”少女见卓飞说得可怜,似乎也有一些小小地触动。 “昨日早间,我正在山巅打坐,汲取天地精华,修心养性之时。突闻呼喝之声自山腰处传来,又乍闻金铁撞击之音。吾心有所动,便起身下山查看,行至近处,发现原来是几个人手执兵刃在互相搏杀,看那情景,似乎是五个彪形大汉在围攻三个相对瘦弱的男子,而这被围攻的三人明显已经体力不支,估计多半是难逃一死。”卓飞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路。 “哦…那后来呢…?”少女明显是被卓飞吊起了好奇之心,又见他半响不言语,于是便忍不住地出口问道。 讲故事就是要不停的卖关子,卓飞最是擅长此道,何况这故事还要现编,那自然要借着卖关子的时间好好地措辞一番才行了。 正在少女快等得不耐烦之际,只听卓飞又悠悠开口,继续讲到:“不瞒姑娘,我本一世外之人,见此情景,当时我实在是不欲理会的。世人喜争、多贪婪、多执念,他们打生打死的又与我有何干?” “那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少女惊呼到。 卓飞暗笑,心想:这个小丫头片子,毕竟还是年轻,没啥社会经验,这就沉不住气了,嘿嘿,别着急嘛,看哥哥我今天忽悠不死你。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卓飞也不至于脑残到如此地步,只听他面色一正,衷心地赞叹道:“唔…姑娘确有侠义之风,仁者之范,吾所不及也。” 少女冷不丁地被卓飞一赞,顿时也觉得有些开心,而再看向眼前这个登徒浪子的目光便也温柔了许多。 “那后来呢……你快说呀?”少女娇嗔道。 嘿嘿,卓飞感觉到了少女心境地微妙变化,便知道自己的麻痹策略已经开始见效了。于是他又接着说道:“正当我欲离开之际,忽闻那五个彪形大汉得意狂笑,口中还说着一些不知道是何地的方言。 想吾自幼随恩师在山中隐居,所遇之人至多是一些入山砍柴的樵夫,或是些猎户罢了。况且吾师遇人之时,多是带我绕行避开,少有打过交道的,所以这山外到底是何年何世,我几乎是完全不知道的。因此,我听不懂他们说话倒也不足为奇。再说他们打的激烈,所以我也不可能在此时上前询问解惑。”说到这里卓飞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而就在此时,那三个处于下风的男子说了一番话,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只听其中一人叫嚷道:死鞑子,休要猖狂,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卓飞说道这里,故意停顿一下,细心观察美眉的反应。果然美眉一听到卓飞说起“鞑子”二字之时,便不自主地双目放大,神情紧张,那如兰的玉指更是轻掩檀口,差点惊呼出声来。 嗯,看到对方的反应,卓飞心中便有数了,于是他又接着编到:“这“鞑子”一词我倒是听得懂,说来惭愧,自从恩师仙逝之后,我的修为终是磨练得不够,时常会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也曾多次潜于那些入山之人左近,虽未与人交谈,但却也听得他们之间的一些言语。似乎这“鞑子”之意应是与“胡虏”一词相近,而这“胡虏”一词,吾倒是曾听恩师谈起过,原指匈奴,是一个欺我汉家百姓的塞外民族,性凶残,喜劫掠,行事几与畜生无异。而这鞑子既然与胡虏意思相近,想来也不是什么善类。吾观姑娘您温文贤淑,举止有度,像是个大家闺秀,应该见过些大世面,却不知姑娘认为吾对这“鞑子”一词地判断可还正确?” 卓飞不轻不重送上了一个马屁,少女闻言后果然一喜,毫不客气地就将赞美据为己有,并越发温柔地对着卓飞说道:“对,正如小道长方才所言,“鞑子”一词就是那个意思!嗯……其实他们比胡虏还更要可憎一些。” 唔,搞明白你的立场,那后面就好忽悠了,卓飞卖那么多关子,一是为了增加故事的趣味性,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需要通过不断地观察和引导,来判断清楚对方的立场,虽说这里地处岭南,蒙元势力应该还未及此处,但却也不可不虑,万一……要知道这年头,乱说话是很有可能会掉脑袋的啊!!!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大买卖人卓飞的一贯原则,先别说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就算是仅仅只关系到一元几角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这个原则。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判断眼前这个少女的立场,否则,万一自己随口说错了话,再想要圆回来可就会加麻烦了。 “咳咳,姑娘所言甚是,凡我汉家儿女,无论老幼,自是要与那鞑子不共戴天地。我虽为一个山中隐人,但当闻知这些人的身份之后,那也是义愤填膺,当下便立定决心要救同胞脱困。” “对对,你这么做就对了。”少女忍不住插口鼓励了一句,接着又催促的问到:“那你后来救到了没有?” “哎……”卓飞故意不答,只是长叹一口气。 少女的心,被卓飞的这声叹气,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焦急,欲言又止,似乎很是担忧那三个被鞑子围攻的同胞。 卓飞眯眼扫了少女一眼,看她那副紧张地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心道:真没想到,这个泼辣小女娃的心肠倒还不错,嗯,也可能是同仇敌忾之故。 转念又一想:若是她也能这么关心我就好了,热了给我扇扇,冷了为我添衣,累了给我捶腿,饿了帮我煮饭……。 斯溜…斯溜…想着…想着……卓飞的口水眼看就又快要流下来了。 咳咳…… 也不知道是哪个徒弟首先发现了恩师他老人家又在走神,于是便假咳一声,以作提醒。 嗯……卓飞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心中很是懊丧。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比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更让人郁闷的话,那一定是在同一个美女面前失态两次了。 一向是以风流倜傥、潇洒不羁而自诩的卓飞此刻也是很纳闷,很郁闷地,他在想:未来社会满大街上有那么多地漂亮美眉,可咱从来都懒得用正眼去瞧她们,怎么穿越之后自己的定力反而是下降了呢? 说白了,不就碰见个古代的年轻女同志吗!好吧,虽然我也承认她很美,但自己也实在不应该如此……如此……如此地没有出息啊!莫非眼前此女便是我命中注定的真凰?所以我才会是如今这般猪哥的模样么? 嗯,对,一定就是这个原因! 写着多,其实卓飞的心念只是一转而已,而卓飞被徒弟假声提醒之后,总算是回到了现实里来。 在少女焦急关切的目光注视之下,卓飞故作汗颜惭愧之态,悠悠开口述道:“哎,非吾不想救人,实是力有未逮也!虽说吾常年隐居于深山,穿林登高,是以这腿脚倒也算是勤健,然可惜,吾终不是那孔武有力之人,想那鞑子有五人之众,且各个身形彪悍,而再观那三个被围攻之人,显然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并无再战之力了。此情此景,即使吾挺身而出,毫不顾惜自己的这条性命……那恐怕也是螳臂挡车,非但不能救人,反而会为阴曹地府再多添上一条冤魂吧!” “啊!那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少女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口,但是心中隐隐地也觉得对方所言在理,便又低声嘟囔道:“那倒也是,看你这副文文弱弱的模样,怕是也不济得甚事……若为救人反倒枉送了自己的性命,倒也怪可惜的,这事儿确也怨不得你。唉……只是可怜那三个人了。” 少女面色戚戚,显然是为了那三个落入鞑子手中的同胞而感到难过。 可卓飞听了少女一番话,却是喜上眉梢,心道:小美眉,这么快就心疼起哥哥来了啊,如此倒也不枉费哥对你的一片情意…… 卓飞自欺欺人的阿q精神再次发作,直令他信心倍增,便又接着说道:“姑娘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多谢姑娘挂念,在下定会铭记于心,此生此世不敢相忘。 咳咳,想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不是全无办法。欲灭敌,恐是力所难及;然若仅求退敌,却也不算得很难。” “哦?”少女本来听到卓飞胡言乱语地说些什么“自己挂念于他”、“什么铭记于心”、“此生此世不敢相忘”之类的暧昧言语,好不肉麻,本欲开口分辨,但接着却又听到对方居然说退敌不难,这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本该悲剧收场地故事竟然能够峰回路转,似乎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于是,少女闻言后,脸上的戚戚之情立刻便一扫而空,也不再计较卓飞的言语暧昧,只盼着对方不要再卖关子,还是快点说下去才好。 卓飞见少女似乎并无怪罪自己语带双关的意思,心中不由得一乐,又开始自恋地想到:美眉啊美眉,你是否对哥已经情愫暗种还不自知呢? 不排斥就是一种进步,卓飞深深懂得循序渐进、潜移默化的作用,他在言语之中貌似无意地夹杂着一些不甚恰当,但是却又无伤大雅的话,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想让对方有一个慢慢习惯的过程而已。 一个成功的零售商最需要会些什么样的技能?呵呵,他们最需要学会的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地本事。要想把一个本来深藏戒备之心的顾客,一直说到心甘情愿的买下你的商品,这绝对是一门大学问。 而卓飞现在用的就是这门大学问,他已经成功地把明显是来找茬的美女忽悠成了眼下这种逐渐接受、并不排斥的模样,应该算是很有些本事了,当然这仅仅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而已,离卓飞的终极目标还有不少的距离。 “嗯,当时形势紧张,可谓千钧一发,在下情急之时倒也无甚良策……说出来还望姑娘莫要见笑才是。”卓飞又开始习惯性地吊人胃口了。 “好了,好了,我绝对不会笑话你总行了吧,你快说!快啊!”姑娘对卓飞这种故意卖关子的行为很是有些不耐烦了,连声娇斥道。 卓飞好整以暇,微微一笑,突然伸出手指,指着空洞的大门口,惊呼道:“咦,门外怎么还有一只老虎?” “啊!……”姑娘闻言一惊,慌忙扭头望去。 空洞的大门口一如既往的空空荡荡…… “没有啊?你敢骗我!……在哪儿呢?”姑娘惊觉受骗,一边左右张望,一边怒斥问道。 “吼~~~~吼~~~~” 一声猛兽的低吼忽然传入少女的耳膜!! “啊!!!” 少女本来正准备回头质问那个戏弄于她的无耻小道士,少不得今天要让他尝尝自己拳头的厉害,然而却被这一声忽如其来的虎吼,吓的是亡魂大冒,只见她情不自禁的退后半步,然后双眼圆睁,神色很是紧张地望着吴天家空洞的大门口。 正当少女惊恐不定之际…… “吼~~~吼~~~~” 又一声虎吼响起,少女顿时惊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原来,她发觉这声虎吼居然是从自己身后传过来的。 凌空一百八十度转身……靓丽的古代美眉在卓飞面前高高飘起,轻盈优雅地使出一个回旋转身动作,一时间只见裙舞飞扬,直让人眼花缭乱。 卓飞看得是目不转睛,看得是赏心悦目,心中忍不住地赞道:啧啧,看这身段儿,这身法,这poss,真可谓是一流的哇!正所谓静若处子,动若仙子,没想到她就连在受惊吓之时,动作依然能够能如此的…如此的……出众!嗯,完美,哥喜欢! 再来说少女迅速转身之后,目光先是惊恐地盯着地上那具虎尸,有些犹疑不定。然后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却发现这具虎尸并没有什么异动,况且这只老虎浑身上下千疮百孔,虎血更是流淌了一地,早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又岂会发出声音呢? “莫非是诈尸,而且还是老虎诈尸?!”受惊过度的少女在心里面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恐怖的念头。 于是,少女很紧张地四处瞧了瞧,却忽然发现在这座小院之中,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并没有一丝惊恐地表情,反而是个个表情古怪地望着她。 只要不是傻子,就会发现这种情景很是反常,少女在心思电转之间,便已经想到了问题所在。于是,只见她面色一冷,盯着面前嬉皮笑脸的小道士卓飞,就欲问问到底是不是他在搞鬼。 而卓飞此时还沉浸在对少女曼妙身法的回味之中,可当他发现少女突然一脸薄怒地望向他时,心中顿时警醒,看来自己还是应当赶在把美女惹毛之前,快点把谜底揭开才是上策。 “吼~~~吼~~~~”卓飞张开嘴,当着少女的面,又扮了几声虎吼。 “哇!果然是你在搞鬼!好像啊!”少女再也顾不得矜持,惊呼出口。 卓飞很是得意,心说这手口技绝活儿,那可能是自己唯一可以在别人前显摆地本事了。说来话长,想当年在福利院的时候,自己就试过站在教室门外模仿老师的声音来吓唬同学们,效果奇好,可谓是屡试不爽也。 于是,恶作剧很快就发展成了自己无聊时的娱乐活动,闲着没事儿时就啥动静都要模仿一下,久而久之,口技功力愈发娴熟,到了最后,无论是人言鸟语,还是兽吼虫鸣,但凡只要被自己听到过一次的声音,似乎还真就没有模仿不出来的了,最多也只是相仿程度略有差异而已。 记得当年自己也曾动过靠这门绝活来谋生的念头,但终是心高气傲,不喜欢以娱乐别人为生,这才作罢。 唉,可没想到今天自己为了改变美女对自己的印象,迫不得已地又祭出了这招绝活儿,显摆于人前,这还真是有违自己一贯的原则呀…… 呃……想当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得美人一笑,虽然丢了江山性命,但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其情圣之名却是千古流传也。而如今,哥只要秀一下绝活儿便可令这个美的不能再美的美眉儿崇拜到尖叫,那又何乐而不为也?至于些许原则嘛……咳咳,其实原则这东西也是可以有选择性地去改变的…… 第三章 美丽误会 话说卓飞的心思一闪而过,只见他微微一笑,又拱手言道:“多谢姑娘谬赞,方才在下童心忽起,想迷惑一下姑娘,不想姑娘小小年纪,在乍闻虎吼之后,仍能镇定自若,明辨真伪,实在是令在下佩服…佩服……。” 少女本来还想责怪卓飞无礼,居然敢扮老虎来吓唬于她,结果卓飞的高帽子一送上,她怒气立消,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心中暗想到:别看这个奇装异服的小道士的年纪不大,但他说起话来倒也算是蛮中听地嘛..….。 “哼……就凭你的些许小伎俩,自然是难以骗到本姑娘的。”少女脸色微红,嘴上虽不屑一顾,但还是变相地接受了卓飞送上来的马屁。 卓飞心中偷笑,心道:嘿嘿,夸你胖你就喘,小丫头,你倒还真是不客气啊!明明刚刚被吓得半死,可这会儿却又嚣张起来了。 不过卓飞也看出来了,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自己随口送出地马屁,明显让面前的少女感到很是受用,看来这小姑娘吃软不吃硬,就喜欢听人说好话啊!嗯,喜欢就好,哥别的不会,还就会说好听的 …… “莫非,你就是这样把那些鞑子都吓走了?”少女也不是个笨人,突然间想起了正题,同时也明白了卓飞装老虎吓唬她的本意。 “不错,正是如此,当时我无计可施,干脆便隐在竹林之中,扮了几声虎吼,果然那些鞑子闻声之后大惊,四处张望。于是我又拨动竹枝,并扮出由远到近,好似猛兽行走之声。果然那五个鞑子以为有猛兽接近,更是惊恐莫名,齐吼了一声之后,便四足发力向着山下狂奔而去了。” “啊!就这么简单?”少女惊讶叫道。 卓飞闻言一愣,心中很是不满,腹诽道:说啥呢?什么叫做就这么简单?你哥哥我费尽苦心,编了这么个大智若愚的故事来哄着你玩,我容易么…我……? 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卓飞依然是笑眯眯地拱手言道:“呵呵,就是这么简单,在下不才,靠着如此拙劣伎俩居然骗过了那五个头脑简单的鞑子,实属侥幸。唉,若换了姑娘是那鞑子的话,恐怕在下当时就要不得好死了,真是万幸,万幸啊!” “切,你胡说什么呀,我又怎么会是那些丑陋可恶的鞑子!” “正是,正是,在下无意之中,措词不当,又冒犯了姑娘,想姑娘美若天仙、知书识礼,又怎可与那粗鲁丑陋的鞑子相提并论呢?如此一来,岂不是美化了那些畜生么!哎,在下失言,在下失言也,想吾本是山野之人,不懂得礼数,方才更是信口开河,还望姑娘这厢莫怪。” “哦,没事没事,本姑娘不怪你也就是了。”少女对卓飞那种含蓄又直接的奉承很是满意,于是便大度的接受了卓飞的道歉,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其实你当时能有如此急智,也是不易。若换做是我,恐亦无良策……” “非也,非也,正所谓压力产生动力,姑娘平日里自然是不屑得去琢磨这些不入流的小伎俩的,但若当真身处险境的话,那以姑娘的兰心慧质,介时自然就能谋得一良策以解困也。”卓飞嘴里的好听话,还真是不要钱的,张口就来,虽是恭维,却也有几分歪理儿。 少女闻言之后,粉面上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忽然间一亮,喃声道:“压力产生动力?嗯,这句话说得真好!咯咯咯,或许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真要到了那时侯,本姑娘想必也是能想出些好法子来的。” “那是自然,姑娘冰雪聪明,估计想出来的法子定要比在下高明上许多。” 卓飞毫无节操地阿谀献媚,马屁攻势一浪接着一浪,直把这少女熏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的。不过好在她还保有一丝清醒,忽然间她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只见她神色一黯,微微地摇了摇头,煞是失落地言道:“唉,恐怕我还是不如你的,因为我不会学老虎吼啊!即便是当时想到了这个办法,怕是也学不像的,反而更容易被人看出破绽来吧。” 少女纯真之言,令卓飞不禁莞尔,又暗想到:嘿,总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孺女可教也。没关系,不会学老虎不要紧,哥哥可以教你嘛!哥扮公老虎,你当母老虎,咱俩可以手拉着手,嘴对着嘴,慢慢地教,慢慢地学,最后再生一窝小老虎…… 咳咳,想远了,依我看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先和美眉儿建立起纯洁的男女关系为妙,至于生小老虎之类的技术活儿,恐怕还得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啊! ……………………………………………….. “姑娘多虑了,正所谓百人画虎无一同姿,万人咏赋无一同韵,须知此世间之事多无定数常解,而良策千百种,殊途同归,不识虎吼又有何妨哉?”卓飞道貌岸然地开导起了对方,甚是耐心。 “倒也是这个理儿。唔,算了,那后来呢?当你救下那三人之后,他们应该很感激你吧?”少女觉得卓飞所言有理,于是便不再去纠结虎吼的问题,接着又想到了这装老虎救人的故事还没结束,八卦之心一起,那定要问出大结局才好。 “呃……这个么,应该是吧…...依我看不如姑娘你自己去问问他们好了。”说完,卓飞转身,伸手一指李结和张跑,顺便还狂眨了几下眼睛。 “啊,莫非当日救下他们的就是你不成!”少女掩口惊呼,满面尽是不可思议之态。 卓飞见状,很是鄙视,心想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啊?我讲了老半天了,难道你还没猜到后面的合理剧情么,唉,都说美女无智商,这还真是个笨丫头……。 “咳咳!”再看看李结和张跑这俩货还在那里傻乎乎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儿,卓飞便忍不住地用假咳来提醒他们一下,同时心中来气,暗骂道:两个臭小子干得好事,老子为了给你俩擦屁股,不得不编出这么大一堆废话来忽悠美女,如今可谓是心力交瘁,也不知道挂掉了多少脑细胞,我这做师傅的容易么?可你俩倒好,这会儿居然还敢站在那里装傻充愣,都不知道配合一下把戏演完!哼,这点儿默契都没有,看来为师平时对你们的调教还真是少了些,回头恐怕还要加大些力度才行啊! 再说这三个傻徒弟虽然不明白恩师他老人家为什么要编故事来骗这个小姑娘,但恩师他老人家既然这么做了,那想必定有他的一番用意,师徒一体,荣辱与共,作为徒儿的当然不能去揭破,乖乖地站在一边听就好了嘛。 要说恩师编的故事倒也有趣,而那几声虎吼更是惟妙惟肖,令这三个傻徒弟听的是津津有味,可万万没想到恩师说着说着,就忽然说到自己头上来了,而且再看他老人家的递过来的眼神,那分明就是要咱们配合他一起编故事啊! 嗯,编草鞋咱们倒是都会,可编故事的难度就有点高了,万一编出了篓子,毁了恩师的心血,那谁能担当的起啊! 因为事发突然,大徒弟李结的脑袋明显是有些不够用了,只是面色呆滞地站在一边,木呐难言;而吴天倒是无所谓,反正恩师在故事里面救得又不是他,所以只要老老实实的当观众就好了。 要说遇到这种破事儿,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八戒…….不,是靠二徒儿张跑,只见他一看到恩师使出的眼色之后,先是同李结一般地微微一怔,但很快他就把脸色一平,迈步上前,抱拳行礼,朗声说道:“姑娘所言不差,正是如此也。想当时吾三人命悬一线,若不是恩师略施小计吓退了那五个鞑子的话,那吾三人绝无幸理。 恩师的大恩大德,与我等而言直如再生父母,因此我等便借机拜入恩师门下,唯求日后能够鞍前马后地侍奉着他老人家,以报此恩也。” 卓飞很满意,心说还是张跑这小子的脑袋活泛,若是换了王挫那个大嘴巴的话,恐怕这会儿早就穿帮了吧!嗯,还好他碰巧去买酒了……。 “嗯,这也是应当的,点水之恩便当涌泉以报,何况是这种救命的大恩大德。”少女闻言后欣然点头,忽然觉得面前这些人倒也不算是坏透了,最起码人家还懂得报恩嘛。 “嗯?不对啊!这些事儿和你装神弄鬼的骗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少女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来登门问罪的,怎么不经意之间,这话题便被他转移到收徒弟的事情上去了呢? 卓飞一听,心道:嘿,小妹妹你怎么还记得这茬啊,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了呢?本来还以为可以省下一番口舌,现在看来还得接着忽悠。嗯,不过哥不介意,哥就喜欢和你多说话,这也能增进咱俩感情不是么? 其实卓飞编故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自己该怎么回答这类问题,所以当他面对少女的质疑之时,完全不见半点惊慌,只是悠悠然接过了话头,故作尴尬地回答道:“哦,正是,正是,在下方才所说的正是此事之前因,又见姑娘兴致所在,便一时间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不想却耽误了正题,实在是有些啰嗦了,姑娘见谅,呵呵。” 卓飞干笑了两声,又接着说道:“不瞒姑娘说,吾自幼随恩师长年隐居于山林之中,逍遥于世外,诸事不理,只是一心修道……。 而当日不过是机缘巧合,这才施计救了他们三人……哎,或许他们是出于感恩之心,又或是他们实已经厌倦了人世间的纷争,又或者是隐约之间有着天道的吸引…… 总之,到了最后,他们三人说什么都要拜在下为师,心意至诚,实是令人拒绝不得……。” “哦……”少女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卓飞苦笑摇了摇头,忽然又把腰杆一直,面色一正,肃然道:“吾隐于山中,独来独往惯了,本不欲收他三人为徒,然终是架不住他们的苦苦哀求,后又思及相见既是有缘,这恐怕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若强拒人于千里之外亦是不妥,于是,吾也只好勉强地应承了下来。 名分既定,吾师徒促膝长谈之后,吾方知如今天下已然大乱,鞑虏肆虐神州,驱吾华夏万民为奴为犬,日日挣扎于水火之中…… 此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吾辈同为炎黄血脉,又怎容得那些异族铁蹄任意践踏先祖埋骨之所哉! 吾虽别无所长,然胸中仍存有一腔热血,值此国难之际,吾又怎可置天下黎民苍生于不顾,继续避世逍遥,而坐看山河沦丧,万民遭劫而不为所动乎! 于是,当时吾便下定决心出山,希望能为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贡献上几分绵薄之力。而我这几位徒儿,本就是官军,只是不幸在出营巡逻之时,偶遇鞑虏细作,因人少不敌,而被一路追杀至此山中,方为我所救。 而他们三人死里逃生之后,本已厌倦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只想随吾隐于山林,不再过问世间之事。然,经吾一番教喻之后,他三人最终还是打消了隐世的念头,甘愿随我共闯这条保家卫国、斩妖除魔的坎坷大道。” “好!”少女听完卓飞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忍不住地大声叫好。同时眼睛一亮,再望向面前这个负手挺胸,抬头望天的小道士,顿时间觉得对方的形象似乎也高大了不少…… 嗯,先抛开他那身破破烂烂、血迹斑斑地奇装异服不说,再忽视掉他那青紫相间、污七八糟的满面污垢,最后才运足目力仔细地一看,原来这个小道士地模样儿,似乎还是蛮英俊的嘛…… 天庭饱满,鼻直口方,确是堂堂正正之相。而他那两道深邃而悠远的目光之中,仿佛总是透着一些神秘、一些忧郁、似乎还有一些深情……. 世人都说男人好美色,殊不知其实女人才更是喜欢以貌取人。不管是在古代或者未来,即使你再有内涵,但如果你长得有些对不起观众,而你又想让女同志对你产生一定的好感的话,那绝对是一项长久而艰苦的工作了!当然,那些头上有光环或者口袋有大把票子的家伙们除外。 言归正传,卓飞见面前的美眉似乎已经被自己言语所感动,而且对方此刻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这让他很有些成就感,心中不免臭屁地胡思乱想到:妹啊妹,千万不要爱上哥,哥哥我就是一个传说…… 嗯,刚才谁说哥臭屁来着?哥可不就是一个传说吗?有本事你穿到宋末元初来给哥看一下呗! 千万不要爱上哥,哥就是一个传说…… 爱上哥就爱上哥,哥哥带你写传说…… 卓飞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在心中屁颠屁颠地哼起来。 时间经过……许久…… 嗯,妹啊妹,我说你咋还看的来劲了呢?就算哥的形象很高大,长得很王霸,那你也不能死盯着哥没完没了的看啊!说实话,你喜欢看哥,哥倒是不介意的,但哥要保持住这个酷毙了的姿势,还真的是很累…很累的呀…… 唔,尤其是在这正午时分,你看这天上的太阳是如此之毒辣,哥如果再盯着它看下去的话,那搞不好就要变成火眼金睛了啊…… 扮酷果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嗯,没想到小道长也有此忧国忧民之心,实在是难得可贵。”少女总算把自己的目光从卓飞的脸上移走,恢复了正常,只见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而贵徒能够感恩图报,一心追随道长重赴乱世,斩妖除魔,倒也心地赤诚。” 呼,总算是不用扮酷了,卓飞终于得到了解脱,心中暗想:嘿嘿,哥的魅力真是无穷地大,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就从小道士升级成小道长了。 于是,卓飞呵呵一笑,低头望向少女,悠然说道:“正是如此,姑娘言之有理,能收到几个如此真情真性,一片赤诚的徒弟,实是一种难得的机缘。”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想在姑娘进门之前,我正与几位爱徒论道,以道法喻世,可能打了一些机锋,但却绝不是在装神弄鬼,姑娘恐怕是未能听全,以至于生出了一些误会,在下虽不才,但却绝不会行那种神棍之事,而姑娘法眼灼灼,还请明辨。” “哦,这样啊,其实我也没听见多少,就听见你说什么天界和人界有区别,什么处世之法,大道之行之类的。”少女闻言,也为自己误会了人家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红,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其实我当时离得远,也没听得很清楚,一时间误会了你们……嗯,你们都不要介意啊!” 哦,原来你这小丫头没听到多少啊! 卓飞心头大石落地,暗想到:你没听到就好,你没听到最好!可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得不说说你了,你说你这小丫头连话都没听清楚,那你瞎叫个什么神棍啊? 好么,当时差点没把哥给活活地吓死了,正所谓做贼心虚,这道理你不知道啊!万一你真得把神棍之名给哥坐实了的话,那先不说别人,恐怕就是哥的那几个徒弟就会先要了哥的小命吧! 哼哼,当真是可恨至极!不过算了,看你承认错误的态度较好,且又是个小美女的份儿上,哥哥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再追究你恶意诽谤地责任了。 “不妨事,不妨事,些许小小的误会碍得什么事,解释明白也就过去了,人生不正是由无数个美丽的误会而组成的吗?正所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出山未久,便能与姑娘在这小村中偶遇,说起来那也是一种难得的缘法嘛。” 给颗种子就能发芽,给点阳光就能灿烂,若直接给根竹竿的话,估计卓飞顺着杆子就能爬到外星球上去了吧…… 第四章 吾辈之道 少女闻言后,粉嫩的小脸微微一红,心想这位小道长的嘴里净说些什么偶遇、有缘之类的话,怎么让人听起来就这么别扭呢?不过接着又想到对方一直隐居于山野,入世未久,这言辞之中有少许唐突,想必不是有意为之,倒也可以原谅。 “人生是由无数个美丽地误会而组成的。这话说的倒也有些意思,耐人寻味,道长果然高见。”少女若有所思地说道。 卓飞一听,乐了,心道:嘿,看来我这会儿又从小道长升级成道长了,不错不错,地位节节增高,是个好现象。 唔……其实哥的高见还有很多呢,包你百听不厌,不如有机会咱俩去找个幽静的地方慢慢说吧…… “对了,道长的服饰甚是独特,似乎与小女子往日所见的道袍大为不同,却不知是……”少女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出声问道。 少女的疑问依然不出卓飞的算计,只见他故作惊讶地轻呼道:“道袍?为何吾要穿那道袍?” “修道之人不是都应该身着道袍的吗?”少女迷惑地问道。 卓飞闻言,沉吟了一下,这才慢慢地说道:“唔,恐怕这其中又有些误会了,姑娘莫非当我是那道教之人?” 少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中甚是纳闷,不知卓飞所问何意。 “原来如此!不瞒姑娘说,其实吾实不知姑娘为何总以道长称呼于吾,呵呵,原来竟是吾想岔了,还以为世人对吾等修道之人皆称之为道长呢。” 卓飞尴尬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吾自幼随恩师在山中修道不假,然吾辈所修之道却非世人所熟知的道教是也。 咳咳,今日之道教源于黄帝而兴于汉,崇尚清净寡欲、自然无为、柔弱不争、天人合一……然吾辈所修之道,却讲求天地正反,万物万法,皆需穷究其至理是也。 想那宇宙混沌之初,非空尔,实世人所不知也。吾辈或遵循大道、或辟蹊径独行,终生求索不断,仅为得窥天地之本源,而从中谋得可救世人于难、可造福苍生万物之道矣……。 语气铿锵,理想伟大,神圣的光环已经悄悄地在卓飞的头顶升起,不但成功地迷惑住了不经世事的少女,同时也令他那三个乖徒儿先是肃然起敬,继而又若有所思起来…… 卓飞仰头看了看蔚蓝色的天空,轻舒一口气,又微笑着对少女言道:“呵呵,所以说,吾修之道并非彼道也,自然也就不会穿道袍了。而吾辈修道,不重形式,只重实效,更不喜束缚,是以并无常服。而至于在下所着之衣,则皆是吾师亲手缝制,不求华美,只为裹体御寒尔。” “哦,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我说为何会如此之奇特。”少女先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若有所思的言道:“道家迷恋于炼丹化气,白日飞仙,实是过于虚无缥缈,令人难以尽信。而且道门众多,鱼龙混杂,多有装神弄鬼地欺骗无知小民者,则更是可恶……” 说到此处,少女脸色微赫,言道:“而道长所习之道却以救万民于难为旨,以天下苍生为念,实令人敬佩万分,与那道教相较,当真是高下立判也。小女子刚才无知冒犯,还望道长海涵。” 忽悠大获成功,少女总算是低下了她那高傲的头,诚心的认错了。卓飞很有成就感,望着面前乞求自己原谅的美眉儿,心中臭屁地想道:这才对嘛,温柔一些,才更有美女地风范啊,不要好像刚才那般,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那也太过泼辣了吧..….嗯,虽然那样也有点野性美,但哥不喜欢,哥还是喜欢你现在的这副乖巧的模样。 美…美…真的很美……越看就觉得越美……薄粉敷面,白璧无瑕,娥眉轻扫,清眸流盼,神情中还带着些许忸怩之色,而手中更是因为有些紧张所以在微微地拧着一根马鞭……。 亭亭玉立,出水芙蓉,直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也。而那樱唇一启,犹似娇莺初啭,微风振箫,令人闻声已迷醉也。 总而言之,那是千言万语道不尽,万语千言说不明,恐怕这就叫做天生丽质了吧!而若是要用未来词汇通俗点来说,那就是四个字---美的冒泡儿!!! 卓飞看着看着,目光又开始变得迷离,垂涎似乎又要欲滴了…… 话说回来,这个本是上门找茬的少女,却被卓飞忽悠了好半天的功夫,现在对他的态度已是大为改观。她觉得对面那个少年地言谈虽然有些古怪,但却每每有些惊人之语,引人深思,耐人寻味。想他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还真是让人觉得有些神秘啊。 而少女道歉之后,却半天没听见对方反应,于是便偷偷地抬眼一看,却见对面的少年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自己,虽说少女的年纪不大,不过是豆蔻年华而已,但她对这种目光却是很熟悉。自从长大之后,除了自己的亲人之外,其他男子看见自己多是如此神态,她也早就习以为常了。若要用个词汇来形容这种表情,那应是叫做色迷心窍吧…… 若换了往常,要是有个像卓飞这样衣衫褴褛、貌似乞丐的男子敢这样无礼地望着她,恐怕早就被她用手中的马鞭抽倒在路边哀嚎去了。而现在这个初识的少年也正在用这种目光望着自己,虽然他同样是衣衫褴褛、貌似乞丐,但却不知怎地,少女竟生不出一丝恼怒之感,反而心中似乎有些沾沾自喜。 所以说:人与人相处,交流沟通才是最重要的。 但老被一个相对陌生地年轻男子盯着看,终究还是一件令人很害羞的事情,少女本来已是微赫的面颊,现在更是越发地红了,有心出言提醒对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所以一时之间她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不过还好,正在她尴尬之际,总算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咳咳!”也不知道是哪个徒弟又在卓飞身后发出了一声善意的提醒。 嗯……卓飞又被人从绯思之中强行拉回了现实,心中惊觉道:奶奶的,一不小心就又失态了,哥还真是没有出息……唔,算了,没出息就没出息呗,这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又有啥大不了的,哥不就是多看了几眼美眉,有些失态么?咳咳正所谓失态就是表态,表态就是示爱…… 哼!话说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徒儿竟然敢三番五次地打扰我老人家向美眉儿示爱,真是不知死活,纯属找抽么……? 卓飞在心里给自己找足了丢人现眼的借口之后,总算是基本上恢复了正常心态,于是,只听他开口说道:“哦……非也,非也,姑娘何出此言,像我等这种长年隐居于山野之人,言语行事难免会与世人有些差矣,为人所不解也是在所难免地,此次初与姑娘接触,以至于产生了一些美丽的误会也是正常之极的,姑娘又何须自责,如此一来倒真是愧煞在下了。” 少女闻言更是害羞,白了卓飞一眼,心道:这种常年隐居之人,言语当真是与众不同,谁又和你初次接触了,这话说的真是难听死人了。 不过却也不好因为这点歧义就去责怪对方无礼,所以少女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又娇声言道:“对了,既然你不是道教之人,我若再称呼你为道长怕是有些不妥吧……,嗯,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卓飞正为少女含羞瞪来的眼神而神魂颠倒,忽闻美眉问及自己姓名,心中更是一喜,暗自想道:这么快就发展到问名字了?!呃……好啊!问名字就表示她想要记住哥啊! 嗯,这是好事,绝对是大大的好事,而且是一个重大的进步,甚至可以说是在漫漫爱情长路上,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啊! 若放在未来地那个时代,这问完名字的下一步就可就该问对方要手机号码了,而再下一步就该开始约会了,然后约着约着就该约上……咳,算了,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就要变得龌龊了…… “哦,在下糊涂,倒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回姑娘垂询,在下姓卓名飞,年方二八,无父无母,无田无屋,亦未曾婚嫁,所以至今仍无子无嗣,孤苦一人,仅有四位爱徒侍奉于吾左右,不离不弃也。”卓飞恭恭敬敬地回答到,跟着忽然又问了一句:“相见即是有缘,却不知姑娘可否赐告芳名?”。 话音落地,三秒静默之后…… 噗哧……. 少女忍俊不住,掩嘴一笑,心道:真是让人头晕,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就问你个名字么,可你这个人怎么连家世都说出来了呀!还说什么年方二八,未曾婚嫁……这些都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好不好!还说什么无子无嗣,孤苦一人,你都还没婚嫁,又打哪儿来的子嗣哦?咯咯,真是笑死人了,这山野之人果然是言语古怪,有趣的紧,报个姓名就跟鳏夫相亲似的。 相亲……少女一想到相亲这个词儿之后,那刚恢复到正常眼色的面颊,不由得又红透了。 其实卓飞故意说得这么暧昧,压根儿就是想博得美人一笑,也顺便让美人加深对自己的印象罢了。而且现在自己就算是说错了话有些无理也不用怕,因为前面已经把底子打好了,你想想,咱是个山野之人,不通人情世故,又不善与人交流,即便是偶尔说错了那么一两句话,也是很正常的,难道,你还好意思和我计较么? 美人儿笑了,卓飞可谓是得偿所愿了。然而他却不曾知道,其实面前的这个美人儿此刻正在暗自犯愁,心想道:唉,这山野少年当真是不知世间的礼数,岂不知这女子的闺名是不可以随意问的吗? 纳采问名,这问名乃是婚嫁的第二礼,而古时女子出阁之前,这名字是不能告诉别人的。所以卓飞的提问很是无礼,少女本欲不答,却又怕显得自己不够诚意,恐有目中无人之嫌……。 许久之后…… “小女子姓韩名珂,”少女思量半天,最终还是声若蚊呐的答道。 “韩珂!”卓飞喃喃念叨着。接着又追问一句道:“不知可是左王右可之珂?” “正是。”少女更是害羞了。 “哇,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啊……”卓飞心情一激动,不由得脱口而出。 “咦?”少女很是不解对方为何听见自己名字后竟会如此地激动。而她又那里能想到,卓飞此时已经联想到《鹿鼎记》里的第一美女阿珂去了,那可是偶像韦爵爷的至爱啊。 再说卓飞这话一出口,便发现自己因为一激动,结果又失态了。不过他还是难忍兴奋之情,在心中狂呼到:阿珂!叫阿珂好啊!真没想到哥哥我才穿越过来第二天便已经遇到自己的阿珂了,唔,这绝对是个好兆头,看样子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桃花运应该会很不错的撒…… 哇哈哈哈,美滴很,美滴很,总之从现在起你就是哥的阿珂了,此乃天意使然,没得变了……。 见过无耻的,但还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卓飞满脑子浮想翩翩,却不忘拱手作揖,并为自己的失态辩解道:“阿珂……哦,不对,是韩姑娘有礼了,方才飞一时失态,还望姑娘见谅。” 接着,卓飞不待美眉开口,又赶快接着说道:“飞方才乍闻姑娘芳名,心中忽有感而发,以至于言语唐突,实是惭愧,惭愧之极也。” “哦?”少女很是不解,先是疑惑地望了望恢复了一脸正经模样儿的卓飞,沉吟了片刻,又忍不住地开口问道:“却不知卓……卓公子心有何感?” 卓公子……一个很新鲜的称呼,话说卓飞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这么斯文地称呼自己,而且对方还是个大美女,所以这称呼确是不错,唔,我喜欢。 花前月下,公子佳人,想不到我卓飞也能有今天,果然是人生如戏啊……! 呃…就是此刻天太亮了点,少了意境氛围,否则本公子倒是可以作诗一首,来博取佳人的芳心…… “恕飞直言,姑娘玉骨冰肌、貌婉心娴、仪态万方,端的是雅美绝俗。而珂者,似玉美石也,此正是人如其名,不是恰恰应了美人如玉这个词儿么!”卓飞一脸严肃地说出了好大一堆歪理。 韩珂闻言后大窘,低垂螓首,按想道:此人好生无礼,问名已是不该,而女孩儿家的容貌又怎可这样直接当面品评呢? 本欲斥责两句,可韩珂又从对方那两道清澈见底的眼神和郑重其事的表情之中,看不出有丝毫地猥亵龌龊之态,实在不似是浮滑浪荡之辈。 想到此处,她稍稍释怀,暗想到:哎,罢了,多半是他自幼少有与人交流,不懂得世间的这些人情世故吧,如此一来,我若再怪责于他,倒是显得自己有些不讲理了,再说了,刚才不也是自己多嘴问他心有何感的么。 况且,自小到大,韩珂除了自家亲人之外,还从未听见旁人这样露骨地当面赞美自己,而在羞意渐退之后,一颗芳心又多少有些窃喜,因卓飞言语唐突而产生的怒意便也渐渐地淡了,同时她在心中又想到:以前,家中的长辈们倒也赞过自己生得美丽,而且有时出门玩耍之时,也曾撞到过一些浮夸浪子出言相戏,然而却从未有人像这少年一样正面品评过自己的容貌,还说什么貌婉心娴,美人如玉……雅美绝俗,似玉美石……. 唔,这人的眼光倒是不错,品评也算是中肯独特…….嘻嘻,似乎他说的这番话很有些道理嘛。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就要晕菜。 …………………………………………………… 一时之间,少女韩珂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而卓飞也乐得看她的窘态,是以并不说话,于是这场中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再说四徒弟吴天一直站在恩师背后,冷眼旁观了许久,都说是旁观者清,但他的脑子现在却是越来越糊涂,忖道:这位韩姓少女,明明是怒气冲冲而来,言语之间更是颇为无礼,虽然如今还不知是不是她在无理取闹,但是对方心存挑惹事端的本意那是绝对不会错的。 可任那少女暗讽明嘲,恩师他老人家却没有半点儿愤怒之色,反而好像有些魂不守舍,尽显献媚之态。而后恩师的应对之举更是奇特,竟是以谎言来搪塞于她,实非正人君子之所为也……然,正所谓兵不厌诈,想必恩师此举定是别有些深意,暂且不提也罢。 可自己实是不解恩师为何要假作不识礼数之人,言语唐突,措辞暧昧,尽显登徒浪子之态呢! 往日里,自己若途遇此般登徒浪子,那定会为这少女出言相护,怒斥对方个狗血喷头……可如今却是恩师……唉。 不过,若说恩师放荡不羁也就算了,但更让人奇怪的是,虽说这位凶巴巴的少女为何会对恩师的这些无礼言语竟能够充耳不闻,非但不恼怒斥责,反倒是一副欲语还休,欲拒还迎的古怪模样儿。 按说此女虽然性格有些泼辣,但观其衣着打扮,言谈举止,该也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才对,可她又轻易言名与人,这连小户女子都知道避忌之事,她竟不知么…… 再说了,明明事端是由虎而起,但如今虎尸依旧挺在泥地上,却已是无人问津,而争议地双方倒是尽在一旁谈着些莫名其妙的说话……. 咄咄,世事之奇,真是莫过于此也。 卓飞并不知道四徒弟吴天心中所想,但若是他知道了,估计他一定会说:乖徒儿,你不明白就对了,你若是搞明白了,那你就可以做我的师傅了。 第五章 我要盗版 话说韩珂被卓飞露骨的赞美说的是面红耳赤,不知所措,而卓飞看着面前少女的窘态,却是越看越觉得可爱。何况这少女方才听见自己的无礼言语,却丝毫没有着恼之情,这真是个好现象,证明在美眉的心中已经完全不排斥自己了,嘿嘿嘿嘿。 “哦,对了,不知韩姑娘家居何处?为何会独自一人来此?”卓飞趁机套近乎,想打听一下少女的住址,要知道,古代通讯联络不易,又没个电话手机什么的,今日相遇,已是有缘,若不赶快问清楚的话,那日后想再见面可就难了。 卓飞虽然自负风流倜傥、潇洒不凡,但是他还没自大到以为仅凭着第一次见面说上几句闲话,就能让美眉跟着自己私奔的地步,虽然他心里的确是这样幻想的来着……。 少女被卓飞突如其来的话问得先是一愣,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柔声答道:“小女子家住梅州城西南的韩家堡,今日……。” “啊!梅州城!”卓飞大讶,惊呼一声,又急切地插口询问道:“那…那姑娘你怎么独自一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啊?这兵荒马乱的,你一女子……这…这多危险啊!” 本来说话被人打断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可少女看见卓飞面露关切,真情流露,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突然有些小小地感动。暗想到:这位卓公子虽说是有些不识礼数,但其真情真性,待人甚是诚恳,倒也难得。 想到此处,少女又轻声言道:“卓公子有所不知,据此地不远处有一新铺镇,小女子的舅父家便在那里,而小女子近日来正随母省亲,是以在此……” “哦,原来如此。”卓飞闻言后长呼了一口气,面露释然之色。说真的,这回他倒没有刻意作伪,而是发自真心地在为了他自己的珂妹而担忧呢。 少女见状,嫣然一笑,接着说道:“今日本是随家人出门踏青狩猎,不想却在山中遇到一只幼虎,本以为可以将其猎获,但没想到此虎耐力甚是惊人,受重创之后竟然还能夺路狂奔,我们一路追赶,总算是将其逼入绝境……然,未成想此虎见无路可逃,居然纵身跳落百丈山崖……而待我匆匆下山寻觅之时,却不见了它的踪影,于是我便遁着血迹寻到这里来了。” …….哦,原来如此。 卓飞总算是搞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暗想到:擦,我就说么,我这俩个徒儿平日里也没看出来胆子有多大,功夫有多高,怎么突然间胆儿肥得都敢去和老虎叫板了呢!呃,虽说这只老虎实在是小了点,但人家毕竟也是只老虎不是么? 如今看来,敢情是天上掉老虎,白捡的啊! 这便难怪方才他二人的神色如此之奇怪了,原来竟是心中有鬼啊…… 嗯,话说那李结还好些,看他那样子本来是想要坦白的,只可惜珂妹追来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而已。可张跑这个厚脸皮的小兔崽子,分明就是存了要蒙混过关的心思嘛。他姥姥的,居然敢跟哥打马虎眼,真……真是岂有此理,看我回头不好好地调教你! 卓飞转身回头,也不说话,只是用目光冷冷地扫视着李结和张跑。 张跑不敢和恩师对视,只好左顾右盼、抓耳挠腮,就好似浑身上下长满了虱子一般; 而李结则比他老实的多了,这小子见恩师眼神不善,登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赶快战战兢兢、恭恭敬敬地回禀道:“嗯,回……回禀……恩……恩师……徒……徒儿并非有意隐瞒,实是……实是…….” “实是尔等心存侥幸,对不对?”卓飞脸色一定,毫不客气的呵斥道。 李结见恩师愠怒,更是紧张,连忙磕巴地辩解道:“是…是……不是……不是……” 卓飞眉头微皱,心说什么是不是的,这李结怎么怕自己怕成了这个样子,本来自己是想借机会吓唬一下二徒儿张跑的,怎么反倒把自己这个大徒弟给吓了个半死呢?咳咳,吓得他连磕巴地老毛病都给犯了…….。 噗通…… 李结见恩师在神情间流露出很是不满样子,更是恐惧,又暗恨自己口舌不利,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如今这话是说不清楚了,那干脆直接跪倒,先请罪了再说吧。 张跑见大师兄被恩师吓得魂不附体,就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不知所谓,心中颇有些幸灾乐祸,暗想到:大师兄你不是挺有学问的么?平日里我看你挺能说会道的嘛?可这会儿咋就变得磕巴了呢?切,真是没用,连个辩解的话都说不清楚,又怎么配当大师兄嘛!这要是换了我张跑…… 张跑想着想着,却忽然发现恩师的目光又转向了自己,而且恩师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很像是……很像是……愤怒,对,就是愤怒! 妈妈呀!恩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恩师的教诲……天呐,张跑一想到恩师平日里教诲三师弟王挫的方式,便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然后又噗通一声,也随着他的大师兄一起跪倒在了卓飞的面前。 哼……算你小子见机的快。 卓飞很享受徒儿们对自己的畏惧,腹诽了一声后,又冷冷地问道:“尔等为何下跪……” “回禀…恩……恩师,徒儿并非有意瞒骗您老,只是还未来的及……及…说明这只死虎的来龙去脉而已……。”李结总算是哆嗦着挤出了一句话来。接着他又偷偷地抬眼看了看,发现恩师的脸色似乎并没有继续恶化的趋势,心中稍安,于是又接着说道:“……话说徒…徒…徒儿和二师弟念及大家昨夜都未能好好地进食,而今日又要赶路……是以天光之时便一道去那边的山谷之中狩猎,望能猎得一些小兽制成吃食,用以果腹。 可谁知那偌大的山谷之中,竟连一只飞禽走兽都未得见,时至正午,徒儿们却还是两手空空,毫无所获。而就在徒儿们万般无奈,正准备无功而返之时,忽然一声野兽的嗷叫自天上传来,我俩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点从天而降,眨眼间,噗通一声,就摔在我俩面前不到一丈之处,待浮尘散去之后,我俩上前仔细地一看,才发现竟是只大虫也……” “是啊,是啊,当时可是吓了徒儿一大跳,直到确定这只大虫已经摔死了之后,这才总算是安下心来。 接着徒儿又想了,您说那么大座山,这只虎死哪儿不好,为啥偏偏会掉到徒儿的面前来呢?为啥偏偏徒儿要经过哪儿的时候它就掉下来了呢?这也太巧了吧! 咳咳,最后徒儿总算是想明白了,这分明就是天意嘛!八成是那老天爷怜惜徒儿对恩师的一片孝心,不忍心见徒儿空手而归,所以才从天上降下一只死虎,好让徒儿抬回来给恩师您老人家食用的吧! 话说当时一想到此处,徒儿便只顾着高兴了,至于是不是有人先重创了这虎,逼着它跳下山崖的……唔,徒儿倒还真没有想过,还望恩师明鉴……。”张跑生怕李结太老实不会说话,连忙打断了他,抢着接口说道。 张跑一口一个天意,一口一个孝心,狠劲儿地卖乖,算盘打得倒是不错。可惜卓飞听了张跑的辩词之后,却是更加地愤怒了。不过他倒不是因为张跑的滑头而愤怒,却是因为这小子掩饰过错的伎俩实在是太过于拙劣了而生气。 卓飞腹诽道:编个谎话都编不圆,漏洞百出,这还像是我卓飞的徒弟吗?我说你自己也不看看,眼前这只死老虎,浑身上下都是伤痕,肚皮上有个窟窿,那明显是长枪或者长矛给捅出来的嘛!至于它身上插着的那两个箭头,难道会是你们这两个废物射上去的不成? 而这些也都罢了,但最更可恶的是,你俩既然都知道把箭杆撅断,那还留下这两个箭头干嘛呢?莫非是想用来在我面前邀功么!!看,现在好了,成铁证了吧? 大言不惭,都这样儿了还愣敢说自己不知道是有人先重创了此虎,你这话骗鬼鬼都不会信的啊!我说你俩的眼睛难道是长着出气儿用的么?又或者是你俩在智商上出了很大的问题么? 嗯,绝对是智商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恨铁不成钢!卓飞真想冲上去先把这笨蛋徒儿给踹的半死再说,不过好在他不想在美眉面前显得自己太过于粗鲁,是以只能苦苦地压制着自己的冲动…… 呼~~~ 卓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希望能将怒气排出体外,同时还在心中默念:世界是如此美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渐渐地……卓飞总算是把一腔怒火强行压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接着只见他瞳孔开始收缩,眼皮也慢慢地耷拉下来,同时装作心肠一软,低声叹道:“哎,罢了罢了,两位爱徒不必再推脱责任,为师并非那不明事理之人,尔等更不是痴呆之辈,岂会不知此虎是因为他人所重创,以至于慌不择路,这才跌落山崖而死的呢?” 顿了顿,不理张跑那讶异的目光,卓飞又接着说道:“尔等初入我门,日后还须切记,做人当恒守本心,万不可因一时之利而乱了方寸、毁了自己地坚持。至于今日之事,为师姑念你俩是初犯,亦体谅你俩的一片孝心,便不再多加怪罪了,还望你俩切记不可再犯,否则定不轻饶!唉,说起来,要怪也只能怪为师还未来得及对尔等多加教诲啊。” 卓飞说完还不住的在唏嘘感慨,让人看上去很是惆怅的模样。 李结和张跑见惹得恩师不开心,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本来是想打只猎物回来孝敬恩师的,却没想到会搞成这样。不过事已至此,说啥也没用了,而恩师既然都已经开恩不再追究此事了,那俩人也只好连声称是,齐呼下不为例之类的言语。 少女在旁边看了半天戏,心中也很惊讶,她惊讶的是这两个成年大汉,居然会对卓公子这个年轻师傅如此恭敬,甚至是到了畏惧的地步,想这位卓公子虽然曾经施计救了他们的性命,那他们出于感恩之心,对卓公子恭敬一些倒也可以理解,但是心存畏惧恐怕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想来这其中必定还有些其他的原因,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少女虽然被卓飞忽悠的五迷三道的,但本身并不是个笨人。相反,她怎么说也是受过良好的教育,见识更是与那些无知的愚妇不可同日而语,只可惜今日遇到的却是卓飞这个稀奇古怪充满神秘的家伙,物物相克之下,便显得她有些笨了。 韩珂观卓飞两个徒弟的态度,就有理由相信卓飞一定还有不为自己所知的过人之处,想他一个小小少年,居然能让两个成年大汉服帖至此,再联想到他说过的一些新鲜词汇,还有他的神秘来历,少女只觉得眼前此人还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越来越让人感到好奇了。 正在韩珂对卓飞越来越好奇之时,却见卓飞在训完了两个徒弟之后,又转过身来,对着自己一辑到地,端地是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大礼。 韩珂一惊,叫到:“卓公子!为何如此?你这是……?” 卓飞弯着腰,双手抱拳,郑重的说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在下愧为人师,徒弟做错了事,皆吾之过也,千错万错,卓飞在此向姑娘请罪了,还请韩姑娘念其初犯,感其孝道,大人有大量,莫要再与其计较。至于这只死虎,本为姑娘猎得,还望姑娘告之落脚之处,吾自会驱人送至府上。” “哎,不碍事,不碍事的,你快莫要行礼了……我……”少女见状有些手足无措。 “既然如此,便多谢韩姑娘体谅了。”卓飞闻言赶快直起腰来,说句实在话,一直弯着腰给人鞠躬还真不是一般的累。 “嗯,好了,没事了。”韩珂见卓飞不再行礼,也觉得轻松自然了许多,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话说的真好,但我却未曾听人说过,不知可是卓公子所做?” 唔……没人说过么?我怎么记得有一年福利院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风,逼着每个孩子都必须背会三字经,自己当时也曾试图逃避,但可惜最终没能跑掉,而且反被老师们列为重点照顾对象。后来自己更是连着三日被困在教导处,无奈地接受了语文老师的一对一教学,还好,总算是不负众望,最后自己终于可以把这篇三字经倒背如流了。 虽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此事实在是在自己那颗幼小稚嫩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回忆。现在只要是一回想起那三天求助无门、挣扎无望、凄风苦雨、惨不忍睹的日子来,自己就难免会面如土色、冷颤连连,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 真是怪事!记得自己当时明明也学过三字经的作者的生平啊,虽然叫什么忘记了,但应该是宋朝人没错吧?那为啥我的珂妹却不知道呢?她看样子也是个大家闺秀,属于才女一类,而像《三字经》如此出名的启蒙读物,她实在是没道理不知道啊。 卓飞一时间很是疑惑,于是转头,用询问的目光望着身后的三个徒弟,李结张跑满脸迷茫,看样子是不用指望了,大斯文人吴天倒是喃喃而语,似有所思。 吴天见师傅眼神恳切的望着自己,还以为恩师是在等自己给这句话做一个品评呢。于是他一抱拳,恭敬的说道:“此句三字一顿,朗朗上口,见解精辟,通俗易懂。嗯,吾观此句应是自一文中摘出,但却不知全文是否皆为此律?若真如此,吾之浅见,若能将其用做幼学启蒙上似乎更恰如其分,想必比那南朝的千字文会更加适合一些。” 卓飞听见爱徒吴天的话,忍不住便在心中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心道:这可不就是小孩子的启蒙读物么,看来我这徒弟有些本事啊,听了一句就能想到它最合适的用处,嗯,有前途。 接着又想道:看来我这个最有学问的徒弟也没听过这篇《三字经》啊,这还真是怪了,莫非是我记错了?明明记得是宋朝人来着?算了,不管他,可能是因为古代通讯不发达,所以流传的还不够广泛吧。 呃…...既然没人知道……嘿嘿,那这篇《三字经》自然就是我作的了嘛……否则若白白放过的话,那岂不是愧对未来祖国地优良传统,愧对本人曾经奋斗了多年的事业么……. 主意已定,卓飞便悠悠地转过身来,面对着美眉韩珂谦虚地言道:“多谢韩姑娘谬赞,此句确是如吾徒所猜那般,取自在下往日的一篇拙作之中,本是闲来遣怀之语,实当不得一个“好”字,倒让姑娘见笑了。” “果然是恩师的大作,恩师何必过谦,非小徒谄媚,实是此言言简意赅,大有过人之处,还望恩师能将全文告之,以解吾心思之苦。”吴天闻得果然是自己恩师的大作,心情很激动,更是好奇难耐,于是便忍不住插话道。 卓飞见吴天一副心生向往的样子,心中不由的晒道:真搞不懂你激动啥哦,不就一篇《三字经》么,居然还把你搞出什么心思之苦了?要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眼光还不够宽阔,性格也不够沉稳,耐心更是有待磨练。你看看,恩师我老人家就不会为了一篇文章而有什么心思之苦,最多只是看见漂亮美眉时会产生点相思之苦而已…… “卓公子确实不必过谦,小女也以为此言甚是精辟独到,还望公子能够诵读全文,让我得窥全貌,以增见识。”韩珂一听,此言果然是眼前这位卓公子所做,当下里更是觉得惊奇,忍不住也出言恳求到。 卓飞见美眉也在软语相求,心中那个得意就别提了,于是他一整衣衫,拱手抱拳,恭敬说道:“没想到在下往日修行时偶然有感而发,写下的一篇俗文,居然能够得到韩姑娘的抬爱,实是令我有些汗颜……。 不过,既然是韩姑娘有意相询,那我自是不敢再藏私了。正所谓丑妇终须见家翁,在下这便把拙作念出,只望能博得姑娘一笑就好。” 丑妇终须见家翁…… 韩珂闻言后喃喃复述了两遍,突然眼睛又是一亮,心中只是在想:为何眼前这个山野少年随口而出之语,均是那么的新奇独特,而且还隐含至理,贴切异常呢。 小韩美眉不由得越发期待起来,只盼望卓公子能快点念出全文,看看会不会还有更多的惊喜。 “咳咳。”卓飞清了清嗓子,挺了挺已经很笔直的腰板,然后双手负后而立,仰头望天,眼神又开始渐渐变得深邃而忧郁…… 第六章 养徒何用 摆好了招牌动作之后,卓飞朗声背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一而十,十而百…….经子通,读诸史,考世系,知终始,自羲农,至黄帝,号三皇,居上世……炎宋兴 受周禅 十八传 南北混……. 蔡文姬,能辨琴,谢道韫,能咏吟……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卓飞一口气背完全篇《三字经》,感觉还真是累啊,好在当年被老师逼得下了大功夫,要不然现在恐怕还真是背不出来了。 而且一边背诵,还要一边去掉其中关于宋朝以后的事情,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虽说自己早就能把《三字经》倒背如流了,但对于这经文的含义,因为当时自己年纪不大,所以也没怎么搞明白,而等到自己年纪再大了一点之后,便一心做起了大买卖,那就更没工夫去仔细琢磨这玩意了。说白了,自己完全就是个国产填鸭教育法下的牺牲品,只求知而不求解是也。 不过总算冥冥之中的众神们还在庇佑着咱们的小卓同学,让他惊觉到了这一点,是以及时地悬崖勒马,没有脱口把后面那些什么“明太祖,久亲师……. 迨崇祯,煤山逝…….”之类的超前历史给背了出来,否则的话,那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圆话了! 卓飞很钦佩自己的机警,但同时又很纳闷,暗想道:咦,这还真是奇怪了,你说当时学习《三字经》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里面还有关于宋朝以后的那些事情呢?当时明明记得老师说过,这《三字经》是个宋朝人做的嘛!嗯……貌似原创作者姓王吧…….? 哎,这事儿说起来,也难怪我们的大主角小卓同学会心生困扰,实是这《三字经》的真正作者,在卓飞那个年代还存在着很大地争议,有人说是南宋王应麟所撰;有人说是明代人所写;还有中立派,说是南宋王应麟写完,到了明代,又被人补充了一段;也有宋朝区适子撰,元末黎贞增广之说。 总之是各说各理儿,反正现今已知的正史无考,而历朝历代皆有砖家叫兽为此事争议不休,这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信谁的才好。 而据笔者愚见,这《三字经》是否为宋朝人所撰着实不太好说,因为《三字经》是在明代才流传开来,并普及为童蒙读物的,而且三字经的末尾也确实是添加了不少关于明代的元素。但是,若仅以此便称《三字经》为明代人所撰,那理由似乎又不够充分,因为明代是我汉家王朝,而能够写出这么好一篇文章的人,那应该名动天下才对,又怎么会不清不楚的变成一桩千古悬案呢? 说实话,笔者更倾向于此文为宋朝人所写的可能。因为史考南宋王应麟,生于1223年,猝于1296年。南宋亡国后,王应麟隐居二十载,其所有著作,只写甲子而不写年号,以示其不向元朝称臣之心。而他本身便是个通古博今的大儒,据传,其晚年为了教导本族弟子读书,自编了一本融化中华文化精粹的“三字歌诀”,至于此“三字歌诀”到底是不是后世《三字经》的前身,怕是还有待考证了。 然而,宋亡后元兴,王应麟隐居铭志,不向元朝称臣,他晚年的作品若是因此而未能流传开来,得不到世人的认可,倒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笔者想,会不会是因为以上这些原因,所以一直到明太祖朱元璋恢复中原汉家正统之后,大兴文教之际,才有人把王老的“三字歌诀”拿来修订,同时又增加了一些歌颂本朝的内容进去,这才重现于天日,形成了今天的这篇《三字经》呢? 当然,以上这些观点,纯属笔者蛋疼之际的胡乱猜测、胡言乱语,还请各位屎学砖家勿扰。 但是,无论如何,笔者都认为这篇《三字经》确实可称为中华文化的精粹之作,其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用来作为幼童的启蒙读物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而且观此文传说中的作者---南宋王应麟之生平,其自身所具备的那种好学善考、正直敢言、绝不附言趋势、绝不奴颜媚骨、绝不向异民族称臣的精神,也很适合如今千千万万的炎黄子孙去好好地学习一下。 《三字经》就像是一道门,为萌童稚子打开了一个可以了解传说、历史、兴衰、人情、文化的世界;也像是书的目录,一本涵盖了几千年中华文化之书的目录,几个字就是一个故事,一句话就是一段历史,学子们要想知道这其中的故事或是历史具体到底是怎么样的,就必须要自己去翻开书山典海来求索印证了。 所以说,其实这《三字经》是谁写的都不重要,是哪个年代人写的也不重要,争论来、争论去的更没有必要。我们只要学习文中的道理,从中了解并感受中华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和历史就已经足够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题外话,这篇《三字经》是谁写的,是哪个朝代人写的,对谁来说或许都不重要,可唯独却对我们的大猪脚卓飞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 呼~~~ 常写文章的人都知道,删减文字一般都要比增加文字难的多了,何况还要边背诵,边删减,必须一次成功,不能出错,那其中的难度就更加地不用说了。 是以,当卓飞去其“糟粕”之后,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已极,便长呼了口气,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再抬眼望去,却忽然发现自己的珂妹目光迷离、香舌轻吐、一副傻愣愣地模样,却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韩姑娘,韩姑娘?” “唔,哦……”韩珂总算在卓飞的呼唤中渐渐地回过神来。 “此文何名?”韩珂似乎还沉浸在文章中不能自拔,只是口中喃喃地问了一句。 “此文……此文在下称之为……为《三字经》是也……”卓飞见韩珂沉思不语,便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马脚,一时间实在是有点心虚,所以回话也变得磕巴了。 “三字经?三字经?……三字经!”韩珂依旧是喃喃而语,便似梦呓一般。 卓飞头皮开始迅速发麻,身体开始哆嗦,生怕对方会突然大喊一声“打假!” “不错,此文确是《三字经》也!!!”韩珂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大叫一声。 妈呀,原来人家听过啊!卓飞闻声后魂飞魄散,全身抖似筛糠,同时觉得双膝发软,就如同正在作案的小贼被人逮了个正着一般,直欲立刻跪倒在地,开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妙!妙!……妙!” “妙妙妙妙!!!” 正准备认罪伏法的卓大猪脚,忽然听到身前身后,同时传来一男一女两个声音,男的是吴天,女的自然只有珂妹了。卓飞着实是有些纳闷,心道:喵喵?啥意思?学猫叫春么?可就算是要学猫叫春,那也应该是我和我的珂妹一起叫吧,我说吴天你跟着瞎起什么哄啊?! 要么说,这人做了坏事之后,多少都会有些心虚呢。而且据现代科学研究表明,这人只要一心虚,那智商普遍都会降低三至八成左右。而卓飞心虚之际,居然没能马上理解此“妙”非彼“喵”,真是失败之极也。 还好,就在卓飞心神不定,左右为难之际,忽闻韩珂又朗声道:“妙,大妙,此等妙文唯有《三字经》之名堪配也!公子之才情实令小女子钦佩至极……” 咦…… 卓飞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动了两下,总算清醒过来,心道:原来她刚才是赞我啊!真是的,我不得不说说你,你说你一个年轻女同志,觉得好就说“好”嘛,干嘛非要去学猫叫呢?这多容易让人误会啊……啧啧。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闲时随口吟诵之作,实当不得姑娘谬赞。”卓飞连忙自谦道。 “卓公子勿谦,今日小女子误会了公子,言语之中多有不敬之处,还望公子谅宥,莫要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才好。”韩珂对着卓飞很是恭敬地施了一礼。 “姑娘何出此言也!些许小事,无足挂齿,况且今日之事本就是吾徒之过,又岂怨得了姑娘……”卓飞连忙伸手虚扶,心中却在感慨到:唉,《三字经》果然威力无穷也,早知道盗版一下《三字经》就能让她赔礼道歉,主动认怂的话,那哥方才还费那么多话作甚……! “卓公子果然雅量,小女子感激莫名……”韩珂展颜微笑,接着又扔掉了手中的马鞭,悠然拜倒于地,对着卓飞很是恭敬地叩了一个头,并朗声道:“卓公子志向高远,博古通今,文采斐然,直令小女子无上之钦佩,今求入公子门下,恩师在上,还请受吾一拜!” 啊! 啊! 啊! 啊! 喀喇……喀喇…… 吴天家的小院里响起了一阵物事坠地之声。原来却是卓飞和他三位徒儿的下巴颏,都同时砸落于地,摔得粉碎……. 半响之后…… “这…….这……”卓飞半响后才从震惊中恢复,不过还是长大了口,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女子心意至诚,还望恩师莫要再砌词推脱可好?”韩珂看出了卓飞心中地犹豫,所以又补上了一句。 “这…….韩姑娘还是先起身吧,这事儿恐怕……恐怕我们还需从长计议才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给自己跪下,这种感觉说起来还是很不错的,可惜卓飞就是不习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不,恩师若不肯收小女为徒,小女就跪着再也不起来了。”韩珂坚持着说道。 “呃……这句话倒是合了影视剧中拜师的套路……”卓飞嘀咕了一声,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扭头瞅了瞅自己身后的三个徒儿,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帮助。 大徒弟李结见恩师望向自己,煞是为难,按理说多一个小师妹本也没什么不好的,但他心下里总觉得此事有些不正常,但到底是哪里不正常,他又说不上来,最后直把一张脸憋得通红,手足无措,好不尴尬。 卓飞一看这情况,便知道自己的这位大徒儿是不用再指望了。于是他又看向二徒儿张跑,心说这孩子向来脑筋活泛,说不定会有啥鬼点子解决眼前的尴尬局面也说不定呢…… 而二徒弟张跑见恩师那和蔼地目光又转向了自己,顿时暗呼不妙,心说拜师这事儿还真是让人不好回答,你看看,眼前的这位韩姑娘,那生的真是貌美如花、美丽动人,只要是个男人看见她多少也会有些心动吧…… 就凭她今天欺上门来找茬儿这事来说,要是换做男子的话,那自己早就把他胖揍一顿丢出门外去了,哪里还会让恩师跟他说那么多的废话……可惜她却是个美女,所以即便是她再咄咄逼人,但自己却也生不出一点辣手摧花的意思来,是以只好让恩师他老人家委屈地周旋一下了,嗯,反正看恩师他老人家似乎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儿,估计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吧。 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此女的身份,若她只是衣着光鲜也不要紧,关键是你没看见她手里还握着一根马鞭么?虽说这马鞭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是你想啊,有马鞭自然就会有马……马啊!那可是马啊!我朝为什么会打不过蒙元鞑虏,这缺少战马便是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啊! 这年头儿,有骡有驴有牛都不甚稀奇,但若说有马,那非得是大富大贵之家不可,而这位韩姑娘虽说性格有些冲动难测,颇不靠谱,但观其言谈举止、衣着打扮,那绝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绝非丫环、仆妇之流也。 啧啧,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居然要求拜师,这就有些难办了。倒不是说有钱人拜师不好,相反有钱人来拜师自然是有大大的好处,最起码自己和恩师以后不会再为了钱财生计而犯愁头疼了。一个有钱的大家闺秀,总不至于看着自己师傅和师兄们饿死而撒手不管吧? 按道理说这是件好事,可是千不怕万不怕就怕富贵人家不好打交道,她自己一时冲动要拜师不要紧,即使她日后改主意不想再拜师了那也不要紧,可万一被她家人误以为我们师徒是在拐带良家妇女的话,那可该如何是好?到时又该如何辩解?须知那些富贵人家基本上都是不讲道理的呀…… 张跑一直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有此顾虑不足为奇,然而卓飞却不知道,自己的爱徒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面,便已经患得患失地转过了那么多的念头。 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二徒弟张跑的卓飞,只见到自己的这位爱徒一会儿似有所悟地点头,一会儿又恋恋不舍地微微摇头,而他脸上的肌肉也是时而扭曲、时而舒缓,七情上面,总之是什么神态都有,可唯一不变地就是他那张该死的嘴巴,严丝合缝,估计根本就没有想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卓飞瞪了张跑半天,终于是不再报有半点指望了,心中又自嘲道:奶奶的,自己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吧!你想让滑头的猪八戒在关键时刻不掉链子,那不是脑子有毛病了么! 得了,如今想指望着大徒弟和二徒弟为自己分忧那恐怕是没戏了,而三徒弟王挫又不在,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位新收的爱徒吴天了,唔,这可是个大文化人,自负胸藏韬略,想必应该多少会有点主意吧? 于是,卓飞先勉强振作起自己那刚遭受过双重打击的精气神儿,接着又用慈祥的目光望向了四徒弟吴天,那意思是说:乖徒儿,你为恩师我老人家分忧的时刻到了,你再不出手的话,可就辜负为师对你的期望了哦。 话说大文化人吴天在听恩师念完《三字经》的全文之后,所受到的震撼一点儿都不比韩珂少,他心中更是惊呼道:天啊!恩师他老人家果然是身具大才,此文非但涵盖广泛、寓意深远,而且言简意赅、琅琅上口。如此妙文,有若天成,说起来自己实在是难及恩师之万一,好在自己昨晚当机立断,死皮赖脸地总算是拜入了恩师门下,否则此刻岂不是要追悔莫及、痛不欲生么?嗯,看来自己当真是眼光独到,果决之极……. 不过韩姑娘欲同自己一般也要拜入恩师的门下,这事儿倒是有些让人为难了,虽说就凭恩师作得的这篇妙文,那即使是去开宗立派,自称为一代大儒也不为过,而韩姑娘若能拜在恩师他老人家的门下,那也绝对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可是,吴天心中担忧也和张跑差不多,出身寒门的他,心里面对那些富贵人家多少都会有些排斥,不,应该说是畏惧了。 思前想后,吴天还是觉得不要去招惹那些大户人家为妙,否则恐生事端,于是他暗下决心,心说绝不能让这位韩姑娘拜入师门,否则日后必有麻烦接踵而至,令人头痛。 然而,吴天转念间又想到:就算是不收她为徒,那总得要有个说词儿吧?而且这推脱之词还不能太过马虎……嗯,过激则必反,而绵软却无功……这措辞还得要婉转有理……语气也应当平和……以防对方恼羞成怒……咳咳……若是挑起了这位韩姑娘的泼天之怒……冲我而来的话……嘶溜……那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难办,这事儿难办啊……. 吴天一想到韩珂进门时的泼辣模样儿,便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同时头皮开始发麻,并暗中提醒自己到:纵观这位韩姑娘来到此处之后的全部表现,便可知她此刻这副恭敬乖巧的模样儿,那不过是因为有求于人,又或者说是被恩师的才学所慑服,这才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苦苦收敛着的。若是不遂了她的心愿,谁又能知道她是否会暴起发难呢? 再想想,这位韩姑娘的身手甚是矫健敏捷,竟连老虎都能予以重创,那估计要把自己打的满地找牙,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儿吧! 嗯,所以说这丑人自己是绝对不能去做的,否则恐有性命之虞也…… 吴天权衡再三之后,毫不犹豫地就做起了缩头乌龟。心说恩师莫怪徒儿不讲义气,都怪今日之事旁人实不宜插手也!这收与不收,恐怕还是应当恩师您老人家自行决断为好……徒儿无用,如今也只能衷心地期盼着您老人家能够固执于己见,坚定立场,千万不可妥协,收她入门也! 唔,不过您老且放宽心,依小徒看来,这位韩姑娘如今对您老人家已是拜服之至,想必就算是拜师之事不成,其稍有不忿,但相信她也不至于再做出些什么过激的行为了…… 嗯,绝对不会,小徒的眼光那可是很独到地,而且也是曾经过实践考验的,错不了…….。 吴天终于给自己找足了置身事外的理由,连忙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恩师那殷切到能杀死人的目光,接着又负手而立、仰首望天,学着恩师他老人家的招牌动作,神游九天去也…….。 第七章 英雄救美 三个徒儿没一个管用的,卓飞心中的那个恼火劲儿就别提了,他不断地腹诽道:这群没用的东西,平时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一个比一个会引经据典,可是一到了关键时刻就集体给我掉链子,没有一个可以指望的。真是可悲啊!本天机遇徒不淑!徒呼奈何也…… 转念又一想:要说李结、张跑起点比人低也就算了,可看看我这个四徒弟吴天,那可是个大斯文人,大知识分子啊!但这会儿你咋也跟人家一样哑火了呢?哑火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敢负手而立,仰头望天,你师傅我老人家的招牌动作是那么好学的么?! 呸!当真是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这个没前途的酸儒,总以为自己有什么治国安邦之才,可你却连演戏的基本要点都完全不懂嘛……目光!关键是目光!人物要想有内涵、有灵魂,那目光就一定要深邃而悠远……悠远再悠远……悠远直到幽怨…… 而你小子倒好,贼眉鼠眼不说,这目光还飘忽不定,分明就是心虚有鬼嘛!唉,学人扮酷装逼都学得如此之失败,简直有负为师平日里对你的培养与期待……这还真是……真是……真是令人无语。 求助无果之后,卓飞只好回头瞅了瞅依然老老实实地跪在自己面前的美女,心道:咳咳,珂妹这会儿看上去倒是更加地美了。可能是因为她有些害羞,心情又有些忐忑的缘故,所以小脸嫣红,香汗微沁,更是显得娇艳欲滴。再加上是跪姿,使得她那套本就剪裁合体的衣衫,现在更是紧紧地绷在了她的身上,浮凸有致,曲线玲珑 此景倒是甚美,可此情却实在是有些让人为难。卓飞在心中不断地埋怨到:不是说宋朝是程朱理学盛行的时期么?不是说宋朝最讲究礼法么?不是说宋朝无论是在民风民俗,或者社会制度,或者是舆论导向等诸多方面都对女性有着很多或明或暗地束缚么?不是说裹足缠腰就是从宋一朝开始的么?可为何我在我的珂妹的身上就完全看不到半点受过封建礼教迫害的痕迹呢? 纵观中国历代封建王朝,其中以唐朝妇女的社会地位最高,社会风气也最为开放。你想啊,女人连皇帝、宰相都能当,谁还敢说她们的社会地位不高呢? 但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等到宋代唐,重新恢复了中原正统之后,为了避免牝鸡司晨的局面再次出现,于是,女性的社会地位便进一步地受到了打压。而及至程朱理学盛行开来,女性的社会地位更是每况愈下,虽然宋朝还不至于像明清两朝那样赤果果地高呼着“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口号,但就总体而言,在这个时代,女人仍然只是男人的附属品罢了。 即使宋朝出现了像李清照、朱淑真这些在历史上留名的才女,而且看她们的生平与留世的诗文,似乎也有了一些女权觉醒的意识,但是,这些女子在宋朝终属另类,若用现代词汇来形容的话,那她们都可称之为这个时代的“问题少女”了! 呃,或许该说是“问题少妇”更为恰当一些吧…… 卓飞收回飘忽的思绪,哀叹一声,心道:如此看来,我的珂妹恐怕也算是这个时代的问题少女了吧……? 你看她一个大家闺秀,仅仅为了一只死虎,便能风风火火地追到这种穷乡僻壤来找别人的麻烦,这勇气胆量自是不用说了;关键是她一会儿妩媚诱人,一会儿青面獠牙,一会儿端庄贤淑,而此刻却又是一副含羞带臊、恭敬乖巧的模样儿…… oh,my god,我万能的主啊!以“问题少女”一词儿实难概括全面,依我看,我的珂妹分明就是这大宋朝的“百变魔女”嘛! 看来自己若想要追求她的话,那还真是个难度颇高的技术活儿,蛮富有挑战性地的呀……咳咳。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若没有一点挑战性的话,那岂非显不出本公子的能耐么? 话说无数革命前辈的光辉事迹都教育我们要勇于攀登险峰,而本公子好歹也算是生在红旗下,活在阳光里的新时代进步青年,又岂能畏难而不前呢? 没错,区区一个小魔女又有何惧,本天机穿越到此不就是来降妖除魔的么……我喜欢……我就喜欢…… “恩师……”韩珂跪了半天,自问心意已呈,可是恩师只是劝说了一句之后,却久久没了下文。 说实话,韩珂长到这么大年纪还真没给谁跪过这么长时间,即使是每逢年节之时,与长辈们叩首行礼,那也是刚跪下便被长辈们唤起,哪里用像现在这般跪得这么久的…… 韩珂其实早已觉得自己双膝有似针扎,痛楚难耐,直欲就此倒地不起,但却又想到自己刚才曾经大言不惭的说过,不能拜入师门,便绝不起身的言语来。正所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说自己并非大丈夫,只是个小女子而已,但那也不能言而无信不是么? 因此,韩珂只好咬牙坚持,苦苦地忍耐着,忍啊忍,忍到这会儿,却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她抬头偷眼看了一下站在面前的少年恩师,只见对方似乎正在神游物外,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禁不住心中有气,大小姐脾气上涌,这才低声轻嗔了一声。 “啊?……啊!”卓飞被唤回现实,惊觉到自己心爱的珂妹此刻还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登时心中焦急,叫道:“哎呀呀!韩姑娘你怎么还跪在地上啊,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有话咱不能起来好好说么……你看看你……咱俩万事有商量…….有商量…….” 韩珂幽怨地翻了翻白眼,心道:你问我为啥会还跪在地上,那还不是因为你在发呆么!怎么反倒还是我错了似的。这人还真是……。 而韩珂也绝对不是个笨人,也听得出卓飞这依然是敷衍之词,可惜她也实在是跪不住了,于是只好顺水推舟,故作惊喜的唤道:“那就是说恩师您老人家答应收下徒儿了啊,多谢恩师,徒儿多谢恩师,恩师在上,还请再受徒儿一拜。” 说完后,韩珂先是迅速地对着卓飞叩首三下,接着就一骨碌想要站起身来。 总算是解脱了,这种跪地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啊! 韩珂一边感慨着,一边迅速起身,可她才刚站起了小一半儿,便忽然觉得双膝麻木,实在是难以借力,身体立刻失去了平衡,歪歪地就向着一边倒去…… 再来看卓飞,他这会儿还在心中自嘲地想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此言果然不虚也,珂妹竟想要靠这种方式来敲定师徒名分,令我不得反口,这倒还真像是哥以前卖货时常用的手法啊!嗯,不错,不错,颇有为夫的风范…… 而就在我们卓大主角儿令人呕吐地自嘲之际,忽然发现他的珂妹失去可平衡,眼瞅着就要跌倒在积满灰尘的土地上了。 哇呀呀!这可是个天赐的良机、天赐的良缘、天赐的豆腐啊! 为什么这么说?擦,你没看过影视剧中都是这么演得么?这便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一扶定情,一抱倾情啊……当然了,若是能再借机一吻或者一压的话……嘿嘿……嘿嘿……那对方基本上就要迷情了,那就绝对是没得跑了……. 总之,女主要倒要晕,男主就必定要扶要揽,甭管他剧情合理不合理,甭管他男女授受的清不清,这该出手时还得出手,不吃到豆腐誓不罢休!正所谓吃不到不吃亏,吃到了也无罪。趁机吃人家豆腐的那都是些衣冠禽兽,可是有豆腐都不知道去吃的那就连禽兽都不如了啊! 镜头慢放…… 想到就做,只见卓飞一甩头发,一抖衣衫,左脚迈出半步,先在地上划了个半弧,接着右脚点地发力,凌空飞起,一招海底捞月式,抄住了珂妹的杨柳细腰,然后在空中来了个七百二十度旋转,最终完美的轻盈落地…… 不可不提的是,当二人在空中旋转下落之时,就见那漫天花瓣零落,裙衫随风轻摆,二人四目相对之后,情愫暗生,含情脉脉,色授魂与,直欲此生永不坠地,就此相拥一生一世…….这真是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狼狈为奸……. 咳咳……当然了,以上情节全是扯淡,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仅为笔者一时意淫,还望读者见谅。 时间是不等人的 ,卓飞又那里会有那么多的闲功夫去耽误呢?同样他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完成以上一系列的高难度动作,毕竟人家是穿越文的主角儿,不是武侠玄幻小说的主角儿不是。 我们的大猪脚儿卓飞为了避免他心爱的珂妹摔个七晕八素、灰头土脸的,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地冲了上去,想要在对方倒地之前将她扶住,没有花巧动作,没有唯美的姿势,一切皆源自本能……。 “哎呀!” “啊!” 噗通…….噗通…… “这是意外……” 倒带,镜头慢放…… 话说卓飞本来是准备上前去揽住韩珂的纤腰,然后再以一个标准的交谊舞收场动作来结束,这样既优美,又得体;既有了肌肤相亲,还不会显得自己在偷吃人家的豆腐。 总的来说,卓飞的这个想法是很好的,动作设计的也很合理靠谱。然而,可惜就在他猴急地冲上去之时,一不留神,迈出的左脚刚好踏到张跑丢在地上的那根混账长矛,结果……结果自然是可怕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卓飞脚下一打滑,身体顿时也失去了平衡,接着整个人便冲着他心爱的珂妹狼扑了上去。 不过好在卓飞的反应也算是蛮快的,就在他被迫使出一招饿虎扑羊势,眼看着就要将他心爱的珂妹推倒之际,却见他先是伸开双爪擒住了韩珂的双肩,并以对方为圆心,竟然硬生生地来了个凌空一百八十度侧身转体动作,完美地规避了撞击之后,这才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关键时刻,千钧一发,我们的大猪脚卓飞果然没有掉链子,虽说他自己的身体也受到了严重伤害,但落在他身上的珂妹却是安然无恙的。 英雄救美,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大家请鼓掌…… ………………………………………………… 疼…真的很疼…… 肉垫儿卓飞躺在积满厚厚灰尘的土地上,本来就脏啦吧唧的他,现在更是变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而且他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背部的各种骨头,简直就没有一根是不痛的。 然而即使这样,卓飞却还是在呲牙咧嘴的笑,这倒不是他想在美眉面前装什么硬汉,而是他真得忍不住地想笑,幸福地笑…… 原因有三:英雄救美,不怕牺牲,保证了珂妹的安全,应该可以增加一些珂妹对自己的好感分数,此为其一。 温香软玉在怀,亲密身体接触,心爱的珂妹压在自己身上,体香阵阵袭来,让人陶然欲醉,这种美妙的感觉,是卓飞无论在哪个时空里都从未体验过的,此为其二。 美人羞臊,欲嗔难言,卓飞不但美美地吃了一顿豆腐,而且还让对方挑不出理来,想责怪又无从怪起,甚至还要感谢他,如此划算的买卖,真是让人想到都会开心滴,此为其三。 综上所述,因此卓飞现在虽然浑身疼痛,四肢麻木,然而这心情却实在是好的不得了,只盼望今生今世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地躺下去,至于应该是男上女下,还是女上男下?嘿,这会儿谁还会去计较那么多呢? 重要么?不重要么?重要么?…… 卓飞的愿望是美好的、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想要实现却是很难的、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而且就算他愿意,但他的珂妹却是绝对不会愿意的。 话说韩珂刚才起身之时,只觉自己双膝麻木,难以支撑,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本想着自己这次定是要出糗了,突见卓公子竟然不避男女之嫌,毫不犹豫地冲过来就想搀扶于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韩珂心中还在庆幸的想着,自己总算是不用当众摔个跟头了,谁知场上风云突变,本来还算是英姿矫健的卓公子,可能是因为救人心切,未曾留意到他自己脚下,竟然踩到了长矛之杆,于是便马失了前蹄,改扶为扑,直直地就向自己飞了过来。 还好,就在她花容失色、目瞪口呆之时,卓公子忽然揽住她凭空来了个大转身,总算是逃过了坠地之苦。 而韩珂此时压在卓飞身上,只觉得自己颊若火烧,心中想道:今天这事儿真是好不羞人,自己一个黄花少女竟然和一个陌生少年如此……如此姿势,此情此景,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想到此处,韩珂便想要马上站起身来,谁想到她的纤腰却仍被卓飞揽着,一时间竟是动弹不得。于是心中嗔道:要说卓公子这个人还真是奇怪,既然他能够做出《三字经》,当可称得上是一代大儒,然而此人却怎会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呢?即使是救人也不能…也不能…这样吧……不过话说回来,孟子亦有云:嫂溺援之于手。卓公子好心救了我,并非是想行那种孟浪之举,却也不能因此反而怪责于他…… 没办法,这事儿说到底就算是要怪也只能怪自己鲁莽,好在卓公子终是个守礼的君子,俩人倒地停稳之后,他倒是很快便放开揽住自己的手,然后规规矩矩地摊开放在了一边,并无借机相欺之举。 韩珂心中稍安,不由得对卓飞又增了几分好感。 说时迟,其实快,这一系列的变化和情绪也不过就是数息之间的事情罢了。韩珂顾不得卓飞那暗带着一丝幽怨的目光,迅速挣扎起身,急匆匆地便离开了对方的怀抱,然后便羞红着脸站在一边,看她那羞窘的模样,简直是恨不得能够把自己的脑袋都藏到脖子里面去。没办法,今日之事,对于韩珂这种大家闺秀来说,那恐怕已是她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尴尬的事情了吧…… 而卓飞却跟她想法完全相反,虽然这小子付出了一定的代价,肉体上受到了不小的创伤,但精神上得到的满足却是前所未有的…… “没事偷着乐”。这句话便最能体现他此时的心情。但是,若真想要在鸡蛋中挑骨头的话,那卓飞认为今天这事儿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自己和珂妹肌肤相亲的时间太短些,而且在肌肤相亲的过程中自己表现的太过于虚伪,也太过于胆怯了一些。 深受中华民族传统儒家道学荼毒的二十一世纪大好文学青年卓飞,在本该趁机直捣黄龙,把生米再多煮一煮的关键时刻,竟然退缩了!道貌岸然的陋习终于战胜了人类的本能,而他心中那个邪恶地小人也被正义地小人揍了个鼻青脸肿,因此才未能够把握住这种难得的天赐良机,真是可悲、可叹,直令人懊丧不已也。 唉,此正是: 锅中之米没敢煮,口中豆腐白白吐。 时机已纵悔不该,失败…失败…真失败! “卓…卓公子……可还无恙?”韩珂站在一边,看见卓公子竟然还躺在地上,似乎是伤得不轻,又想到好歹人家也是因为自己而受的伤,所以不由得便出声问询。 卓飞身体确实很疼,同时心中也很郁闷,他正纳闷的想到:为啥自己刚才会那么怂呢?有便宜不捡?这实在是不符合自己以往的性格嘛!莫非是因为穿越而产生的后遗症,让自己性格起了一些改变不成? 不过听见珂妹在关心自己,卓飞不由得又精神一振,又在心中开始盘算到:你说本公子这会儿到底是该继续地躺在这儿博取同情好呢?还是应该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尽显男儿大丈夫的气概更加合适一些呢? “恩师!” “恩师!” “恩师,您老人家没事吧???” 得了,还没等卓飞盘算好,他那三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徒儿,便大呼小叫地一拥而上,直接就把他老人家从地上给架了起来。 卓飞心中的两个计划都没能用上,难免有些气苦,暗骂到:奶奶的,这三个废物,我说你们早都干什么去了,这会儿又假装积极个屁啊!唉,如今啥暧昧气氛都被这三个电灯泡给破坏掉了,真是可恶! 不过看在徒儿们关切之情滥于言表,甚是真诚的份上,卓飞也不便发作,于是又轻声地抚慰道:“不碍事,不碍事,为师怎会如此的不济事呢。” 卓飞推开了碍事之极的众位爱徒儿,又掸了掸身上的浮尘,整了整自己的破衣烂衫,这才对着韩珂一拱手,正色说道:“多谢珂妹…哦…不……多谢韩姑娘的关爱,在下本是山中一野人,涉水穿林,粗放惯了,些许小伤又何足挂齿也。” 说完,不待韩珂言语,他又接着说道:“适才见姑娘跌倒,在下一时情急出手,未想到却是自不量力,还险些伤到了姑娘,令人汗颜,多有失礼之处,还望韩姑娘能够大人有大量,多加海涵才是。” 卓飞说完便对着韩珂恭恭敬敬地弯腰鞠了个躬。 “卓公子!”韩珂见卓飞弯腰施礼,赶快轻巧的侧身让开,并说道:“卓公子怎可自责!何须行此大礼!方才之事乃小女子一时鲁莽所致,与公子何干…….” 卓飞见珂妹避开自己行礼,心道:这就对了嘛,天底下哪儿有老公拜老婆的道理,就算要拜,那也该是夫妻对拜才对嘛……。 卓飞正在心中臭美,却见韩珂狡黠一笑,说道:“……况且这普天之下,历朝历代,又哪儿有师傅给徒弟行礼的道理呢?咯咯,不知恩师觉得小徒所言可对否?” 卓飞闻言后,登时挂了一头的黑线,心道:天呐,你这女娃儿怎么到现在还惦记着这事儿呢?逼良为娼的事情我倒是听的多了,不过还真没听说过挤兑着别人来给自己当师傅的呢! “啊哈,不知韩姑娘方才有没有伤到何处……”卓飞仰天打了个哈哈,连忙施展出了转移话题大 法。 “小女子……小徒并无伤到何处。” “呃……没伤到就好,那在下就放心了,韩姑娘若是因我而伤,那我可就真是罪过大了。”卓飞故意装着听不见小徒二字,坚持以姑娘相称,摆明了是要划开界线。 韩珂也不笨,又怎能不明白卓飞这是在故意暗示着不会收她为徒呢!可她倒也不气馁,又眨巴了眨巴眼睛,出言挤兑道:“多谢恩师惦念,小徒并无受伤,您老人家无需自责了。” 晕,真晕啊!珂妹你还真是个死心眼啊! 卓飞心中很是郁闷,腹诽了一声,又接着盘算道:得了,这才屁大一会儿的功夫,我就从卓公子又升级到“您老人家”了啊!再看她那执着的样子,莫非我得陪着她玩“师徒恋”么? 虽然说搞“师徒恋”卓飞倒是没啥心理障碍,反倒还觉得蛮刺激。可是卓飞却知道在宋朝时期男女之间礼教设防还是很严格的,宋朝人最讲究人伦,不是有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父女俩谈恋爱,那可是要天打雷劈浸猪笼的……你还别不信?你去查查杨过和小龙女那悲催的恋情不就知道了嘛。 你说宋朝人食古不化也好,说他们脑子进水也行,反正这就是时代背景,世风如此,卓飞即使是穿越者,也不敢说自己只要王八之气一振,就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统统进步了去。 若真是要搞师徒恋的话,珂妹倒是好办,卓飞很有信心能把她忽悠的五迷三道,一心只想着跟自己私奔。而其他几个徒弟估计也没啥太大的问题,想必只要自己抬出逆天的大旗来,那相信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个“不”字。可是,这天下悠悠众口,还有珂妹的家人,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糊弄了吧!就算卓飞不介意天下人的目光非议,但却不能不顾及到他的珂妹的感受啊。 再说了,像谈恋爱这种本来是可以光明正大简单化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把它弄得偷偷摸摸复杂化呢?这实在不太符合卓大天机一向的处事原则。 综上所述,卓飞实在是不想收心爱的珂妹为徒,这简直就是在自己甜蜜爱情的康庄大道上,人为地设置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嘛!像咱这种务实地人,只追求能够快速有效地到达目的地,可不想搞什么惊天地泣鬼神,一波三折,直到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之后,最后才能得成正果的破事儿啊!那样也太失败了,要知道咱可是为了拯救世界才穿越过来的呀。拯救世界啊!这是一件多高尚的事情,多迫切的事情啊!又哪有那么多地闲功夫耽误在这男女私情上呢! 可惜,卓飞一时之间却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可以推脱但又不至于得罪人的好方法。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厚着脸皮瞅了瞅自己身后那三个估计是指望不上的徒弟,心存一丝侥幸,总希望着这次会有奇迹出现…… 第八章 门户有别 李结和张跑连忙扭头避开了恩师他老人家的目光,一个望向炎炎烈日,似乎在考虑着看能不能用弓箭把它给射下来;而另一个则死盯着地面,似乎是想试验一下,看看能不能用目光把地上的蚂蚁给统统杀死。 此情此景,直令卓飞的心是哇凉哇凉地啊。 “咳咳!” 又听见了咳嗽声,话说卓飞现在最恨的就是听见有人咳嗽,因为这该死的咳嗽总是打断他老人家美好地遐想,这真是师可忍叔不可忍!哼哼,吴天你这个臭小子,原来就是你喜欢咳嗽呀?看为师我老人家这次还逮你不住! 话说吴天突感喉咙发痒,忍不住地轻咳了一声,本无他意,可恩师他老人家却因此而怒视着自己,厉芒闪烁,当真是好不恐怖…… “爱徒可是有话要说?”卓飞攸地一下收回了凌厉的目光,接着又换上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柔声问道。 “咳咳,没……呃…正是如此。”吴天本待否认,却望见恩师的双眼微眯,下巴扬起,面色似乎又渐渐地转向不善,而据自己对恩师的初步了解,这便是他老人家要发飙的前兆啊!吴天吓得一哆嗦,慌忙改了口。 “哦?”吴天的回答实在是出乎意料,卓飞一愣,然后又疑惑看着四徒弟吴天,想听听他有啥说词儿。 吴天颇有些踌躇,然而此刻箭在弦上却不得不发,于是,他只好迈前两步,硬着头皮对韩珂拱手行了一礼,问道:“姑娘自称长居于梅州城西南的韩家堡,却不知可是韩老员外一脉?” “咦,师兄竟也识得我大父(祖父)么?”韩珂实在没想到这穷村僻壤之地居然还有人会知道自己的家门来历。 吴天闻言,忽地肃然起敬,一揖到地,恭敬地说道:“原来韩老员外竟是姑娘的大父,失敬,失敬。不知韩老员外身体可还安好?” 古人称祖父为大父,这点儿古今差矣对于卓飞这个爱好文学的青年来说那还是有所了解的。不过吴天和韩珂的对话还是令卓飞很纳闷儿,因为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何自己这位四徒儿一听见韩老员外之名就变成一副献媚的德性了呢? 员外,员外不就是一个乡下的土财主么?我说你至于如此地肃然起敬么?唔,恐怕自己这个四徒弟是穷得久了,难得接触到有钱人一次,所以一下子就变得势力起来了。哎,果然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也。 其实卓飞这次还真是冤枉了吴天。须知,在宋朝时期,员外郎其实是一个官职。而在我国历史上,唐、宋、辽、金、元,明、清沿其制,以郎中、员外郎为六部各司正副主官。时号“员外”,实已在编制定员之内。此外,唐、宋、辽、金在尚书省左右司郎中下,也有员外郎。 宋代政治制度变化颇多,宋代官制有官、职、差遣之分。“官”是一种等级待遇,供定薪之用,表示禄位、品级的高低。“职”只是一种虚衔,如学士、待制等,不是职务。只有“差遣”才是实际职务,握有实权。 直到宋神宗改革官制,以三省代替中书门下,六部各设尚书和侍郎,主管本部事务之后,三省六部才开始行使相应的职权。尚书省的职权是总辖吏、户、礼、兵、刑、工等六部和司封、司勋、考功、度支等二十四司,并主管议定官员谥号、祠祭、受誓戒、在京文武官封赠、注甲发付选人、二十四司人吏迁补等事。尚书省所辖六部二十四司,分属左司和右司,左司掌管吏部(下辖司封、司勋、考功)、户部(下辖度支、金部、仓部)、礼部(下辖祠部、主客、膳部);右司掌管兵部(下辖职方、驾部、库部)、邢部(下辖都官、比部、司门)、工部(下辖屯田、虞部、水部)。二十四司各置员外郎一人,为各司次官,而左、右司亦各设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左右司郎中为正六品,员外郎为从六品。 要说宋代的官职,最该死的地方就是官称和实职的分离,使朝廷内外大批官员无所事事,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名义上都有正式官员,但除非皇帝特命,否则不管本部的职事。《宋史?职官志一》说:故三省、六曹、二十四司,类以他官主判,虽有正官,非别敕不治本司事,事之所寄,十亡二三。 又说:仆射、尚书、丞、郎、员外、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八九。这样,各级官府层次重复,叠床架屋,导致机构空前地庞大。 但是,这样却有利于皇帝直接控制用人大权,他可以随时提拔官阶较低而有才能者担任要职,也可随时撤换一些无能之辈。 所以此时吴天所说的员外,那可是一个实打实的官职,但卓飞为啥会有员外就是土财主的印象,若追朔起来其实是从明朝开始的,因为随着时间推移和官制改革,明朝以后员外郎成为一种闲职,不再与科举相关,而渐渐和财富联系在了一起,只要肯花银子,地主和商人都可以捐一个员外官职来做。 而眼下却是宋朝,而这里提到的韩老员外,本是尚书省礼部下辖祠部的次官,和其他官员虚授的官职不同,韩老员外可是先皇钦点的差遣,主管太庙祭祀及科举之事。虽说从六品的官职不算大,在京城里更是随便一抓就一大把,但若放在地方上却还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怎么说人家也是个京官啊!换现代的话来说,那怎么说也是个中央干部。况且韩老员外告老还乡之前,在京城还是个有实权的干部,尤其是他独得圣眼垂青,曾掌过科举之事,因此广南东路的士子们更是均以其为师。 而韩老员外虽说是由于身体不好,早早地就从一线岗位上面退了下来。老树虽已凋零,不过枝叶仍在,宋朝人不似现在,树倒猢狲就散,那时候的人最讲究个孝道,所以他老人家的门生弟子,不管是当了官的,还是没当官的;也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凡逢年过节或返乡省亲之时,他们还是要上门拜见一下以示自己尊师重礼的。 据说每逢年节又或朝廷开科取士之前,韩府大门口总是人头涌动,前来造访拜见之人多半要排满整整的一条街。而且这位韩老员外为人乐善好施,每月初一、十五,总要在梅州城中施粥,救赈一些穷苦百姓,因此在梅州这一片儿,韩老员外可谓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善之人,不管是读书人也好,或者是普通的百姓也罢,总而言之,几乎就没有不知道他老人家善名的。 而吴天作为寒门士子,又曾在梅州城求过学,自然也知道这些。他也想过要登门拜访一下这位韩老员外,冀求博得对方地赏识,而被推荐入朝为官。可惜后来他因家母病重,这事儿便给撂下了。正因如此,所以刚才吴天闻得眼前的这位韩姑娘竟是韩老员外的孙女之时,不由得便肃然起敬起来。 言归正传。 这些事吴天知道,但卓飞却不可能会知道,所以他在暗骂吴天势力之余,又多了一层担心,他心中暗想:看来我的珂妹的来头似乎挺大的,呃…这可不太妙,因为她的来头越大,那我追求她的阻力多半也就越大了吧。 “师兄不必多礼,大父身体安泰,多谢师兄惦念。”韩珂很是得体地回答到。 “那就好,那就好,韩老员外老骥伏枥,乃吾等读书之人的楷模,还望他老人家多加保重身体才是。”吴天面露喜色,释然言道。 说话的人不觉得,然而卓飞站在一旁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心道:吴天这个臭小子,昨晚才刚拜我为师,今天咋就变得如此得油滑了呢?把肉麻当作有趣,这有意思么?你说他是你的楷模,那为师我又是个啥哦? “咳咳。”卓飞听得好不厌烦,于是便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地说道:“哦,原来韩姑娘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那在下倒是失敬了,还望姑娘海涵。” “恩师又何必如此见外,小徒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而已。今日拜入师门,只为一心求学,还望恩师日后能对徒儿严加督导。”韩珂也不笨,猜到卓飞是有意要以身份悬殊为借口来拉开距离,于是她赶快放低了姿态,又用言语先把路堵得死死地。 “这……”话头儿都被堵死了,卓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啥才好,于是他只能讪讪地望向吴天,随口问道:“天儿,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韩姑娘家门的呢?” 吴天见师傅垂询,便赶快恭敬地把韩老员外的生平,官职,事迹统统详细述说了一遍。而这位韩老员外是如何得德高望重,在当地官府又是如何得有影响力,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是如何得高大,甚至年节之时其家府门外是如何的人头涌动,盛况空前等等等等,吴天都做了一番详细的描绘。 其实吴天说了这么多韩老员外的事给卓飞听,不是因为他的性格势力,而是他想让自己的恩师能对这位韩姑娘的家门情况有一个充分的了解,以免将来因为不知对方底细而做出些什么错误的判断来。 吴天是为了提醒卓飞,可站在一旁的韩珂却越听越惊奇,她实在没想到一个穷乡僻壤的少年郎述说起她大父的事情来,竟然能如此地详细,如此地全面。尤其是那些关于他大父在朝堂之上的起落沉浮之类的事情,那更是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楚的,却没想到这位吴师兄竟然能够说得煞有介事,而其言语之中更是夹杂了一些他自己对很多事情的猜测与分析,倒也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再看看自己这位师兄的年纪,估计也就比自己大上那么一点点吧?可他小小年纪居然就能有这般见地,实是令人刮目相看呀。 韩珂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又瞄了瞄自己新拜的恩师卓飞,忍不住心中又想到:这还真是有什么样儿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啊!恩师学识高绝,来历神秘,这收下的徒弟那也是真才实学,不鸣则已,一鸣便惊人的啊!嗯,看来自己的决断是对的,这次总算没有拜错了师傅………. 毕竟听到人家褒扬自己一向崇拜的大父,那也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因此韩珂越听就越是高兴,同时也越来越坚定了她拜师的决心;而卓飞此刻却是越听越苦恼,越听越觉得郁闷起来。 卓飞心中暗想:听吴天的介绍,感情儿这位韩老员外不是地主老财,而是个退休的官儿啊! 呀,这就比较麻烦了……须知那些有钱人本来就够难缠的了,如果对方还有官府背景的话,那恐怕就更加得不好打交道了吧。 要知道卓飞以前可是最怕那些穿着制服的,因为那些家伙不论是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也不论你是否占理,只要他们一搬出那些条条框框之类的东西来,都绝对能把黑的说白,白的说黑,光是用言语就能把你给绕进去,令你不服也不行。 尝过这种厉害的卓飞,他深深地明白这世上还有一种人颠倒黑白的本领比商人更加地强横,所以,在正常情况下,像他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若遇到这种人的话,一般都是要敬而远之的。 所以卓飞很忧虑,他在想:虽说这位韩老员外只是个退休的官,但人家毕竟也是当过中央干部的人啊!而自己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是无权无势的草民一个,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估计人家随随便便伸个指头就能把自己给碾死了吧!甚至都不用人家伸指头,就凭着人家的威望,只要上下嘴皮一碰,随便说出句话来,恐怕梅州城的读书人便会一人来一口吐沫,活活地把我们师徒几人给淹死。嘿,咱这不成了地道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 其实光是身份悬殊那也就罢了,真正最糟糕的是因为宋朝重礼教,而她爷爷却好死不死地偏偏跑去当了个礼部的官啊…… 礼部,那可是制定礼法的中央部门,是代表天下礼制典范的所在啊!只要考虑到这一点,那卓飞就算是用屁股都能够想像的出来古板迂腐的韩老员外挥舞着大棒胖揍鸳鸯的景象了啊……。 苦闷……满满地苦闷。想想自己和珂妹,本来是一段轰轰烈烈的仙侣佳话,可还没来得及开始谱写,就已经能预见到爱情前路上的重重艰险了。 人常说婚姻要讲究门当户对,若放在后世也就罢了,而眼下却是宋朝,这年头的门当户对,并不是指婚嫁双方的经济条件差不多就行了的。像家世、地位、文化层次、所属阶级等等,这一切才是婚嫁联姻的关键之所在,而这些因素也决不是你赚点小钱或者口袋里面有两个蹦子儿就能够弥补的。 比如说,一个土财主,就算你家资万贯,钱已经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地步了!然而,即便如此,那你也很难娶到一个穷酸举人的女儿为妻,因为你没有功名,没有官身,也就没有什么政治地位,所以你即便是再有钱,那也不配和一个可能连锅都快揭不开的穷酸举人结成亲家,因为你们分属于不同的阶级。而若真有哪个没骨气的举人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你的话,那他必会被天下的读书人所唾弃,三代恐都不得翻身,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连官府都会出面来干涉的。 这便是人常说的礼,是决定着世俗观念的礼法的力量,在这个重视礼法,文武之间泾渭分明的朝代,甚至一个正一品武将也未必能和一个的七品县令结亲联姻。 至于像卓飞这种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钻出来的山间野人,想要娶一个以书香传家的士绅之女回家做老婆,那简直就是在扯淡嘛!原因很简单,不为别的,就凭人家丢不起人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一种情况或许可以打破身份地位的差距,那就是入赘了!咳咳,当然了,此选项是大部分的男同胞都不能接受的,而卓飞自视是救世主,心高气傲,又怎么可能接受如此屈辱的婚姻呢? 虽然打破地位差距的压力很大,但卓飞的内心里还真就没把这些当成一回事儿,因为他坚信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只要自己够努力的话,那凭借着超出时代几百年的见识,应该很快就能获得足够高的社会地位。而到了那时,虽然自己仍然缺少家世和功名,前景不会很乐观,但好歹也可以尽力去争取一下吧! 但是,假若珂妹真地拜了自己为师之后,而自己再想要搞出来个什么师生恋的话,那可就不光是地位身份的问题了…… oh my god!后果不堪想象,先不说韩老员外绝对不会答应,估计就连珂妹的祖宗十八代都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找自己拼命的吧!!! 不行,为了日后娶老婆计,那今日这拜师之事便坚决不能答应…… …………………………………………………………… “恩师,不知您和几位师兄日后有些什么打算?”韩珂为了打破沉默,便转移话题,突兀的问了一句。 “啊,为师打算……不不不对,韩姑娘,这恩师一称,在下实在是愧不敢当也!咳咳,既然你我年龄相仿,依我看,那咱们还是平辈论交为好……你看…..这事儿……。”卓飞差点被韩珂唤出的一声师傅给陷了进去,好在他反应的够快,连忙摇头摆手地改了口。 “哼!”韩珂闻言后目光不由得转向冷厉,只见她小嘴一撇,开始用鼻子抗议起来。 虽然珂妹生气撒娇的样子也很可爱,但可惜卓飞眼下却是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一番,他又急切地出言安慰,说道:“韩姑娘切莫着恼,其实你我平辈论交之后,不是一样可以继续谈经论道,作诗谱曲么?在下虽不才,但定将胸中所学尽展与姑娘一见,绝不敢藏私……如此可好……?” 卓飞其实心里是想说:既然你那么好奇又好学,那还不如给哥哥我做老婆的好,到时候咱俩可以靠在枕头上,你想学啥我就教啥,而你不想学的,哥哥也可以主动来教你,就比如姿势……体位……啥的……..算了,哥的思想又开始龌龊了。 “我不!”韩珂表情严肃,先是一口便回绝了卓飞的善意建言。接着,只见她那两道目光愈发变地冰冷,而且在狠狠地盯着卓飞的同时,又一字一字的切齿言道:“跪也跪了,拜师礼也已经行过了,莫非恩师如今还想耍赖不成?” 杀气滚滚,扑面而来,卓飞首当其冲,难免抖似筛糠,心中狂呼道:完了!完了!果然是翻脸了!珂妹很生气……后果…… 第九章 情敌出现 “不,不,珂妹你误会了。”卓飞在韩珂虎威的高压之下,脱口而出,说错了话仍不自知。 “哦……那恩师可是答应了么……?”好在韩珂似乎也没听出来卓飞对自己的称呼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语气冰冷地问了一句。 卓飞气结,心中埋怨到:珂妹啊珂妹,你这真的是在拜师么?天底下有你这种拜师的态度么?哎……哥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原来拜师也可以霸王硬上弓啊! 都是我的错,盗版惹得祸…...早知如此的话,那打死自己也不会去盗版了啊!唉,要说这破事儿还真是麻烦…麻烦……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话说卓飞此刻还真是没啥好办法去对付他的珂妹,而就在他六神无主,患得患失之际,吴天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只听吴天言道:“恩师、韩姑娘,吾有一言,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当讲当讲,爱徒快些讲来。”卓飞正恨不得这时候能够有个人跳出来为自己圆场呢,此刻见四徒弟忽然插口,又岂有不允之理。 “嗯……?”韩珂对于这个熟知自己爷爷生平事迹的四师兄的印象还是很不错地,同时她也感到好奇,想要听听对方到底准备说些什么,于是脸色稍霁,客气地言道:“师兄但请明言无碍。” 咳咳……吴天得到俩人批准后,一振精神,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正所谓天、地、君、亲、师,自古以来,我炎黄子孙、华夏儿女均崇尚孝道。天、地、君,此三者暂且不说,而生我者双亲也,启蒙解惑者恩师也,是以,拜师求学,侍师若父,行师徒之孝道,实为吾辈读书人之必求、必守也。 韩姑娘恐有不知,吾等四人均已双亲不在,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因与恩师有缘,又蒙恩师不弃,于是方自行拜入恩师门下,此生只愿能够追随在恩师左右,不论是到天涯亦或海角,都能侍奉于恩师,近水楼台,望时刻聆听到他老人家的孜孜教诲。 然,韩姑娘却与吾等有三不同也。其一乃门第之别;其二则是男女之别;而所求之别,此为其三也。 因此,非是吾等不愿接纳姑娘,实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尔,是以,依在下愚见,拜师一事还望韩姑娘能够细加思量才好。” “对对对……!”卓飞狂点着头附和,心说吴天这小子的话真是太有道理了,让人恨不得举起双手双脚来赞成啊。 “哦……”其实韩珂这会儿已经比刚才冷静得多了,尤其是当她听到吴天的理由之后,更是像被人泼了一头的冷水,于是心中的坚持也开始有些松动了,她暗暗想到:对方之言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自己的确是没有考虑到那么多的问题,刚才完全是被卓公子的那篇《三字经》给震撼了,如此看来,今日这拜师之事,自己怕是有些过于冲动了。 再说了,这位卓公子虽是身具大才,但终是入世未久,声名不显,自己若要拜他为师,估计家里面多半是不会答应的。而若是自己一意孤行、先斩后奏的话…… 斯…….韩珂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父亲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就难免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如今跪也跪了,礼也行了,要是就这样半途而废的话,却又让人真的很不甘心啊! 韩大小姐盘算计较了好一阵子之后,其实心中已经开始敲起了退堂鼓。不过她还是多少有些不服气,于是她仍然不依不饶地反驳道:“切,门第之别怕什么,小女子家门风正派,哪里会有嫌贫爱富之人,再说了,大父平日里也时常会与一些寒门士子论道交流,求索学问,谁又会去计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还有,那男女之别亦是可笑迂腐至极也!小女子观各位公子均是知书守礼之人,而小女子亦不是那些迂腐愚昧的村妇,拜师求学乃是一件大雅之事,我又怎会在乎那些俗人的口舌流言呢?何况荀子有云:流言止于智者。如今我这女儿家尚且不惧,没想到尔等身为男子却是先怕了? 至于所求之别更是荒谬……嗯,对了,你们都所求些什么呢?” 嘿,卓飞很是无语,心道:这女人若是钻起牛角尖来,那还真是挺麻烦的,现在倒好,男女之别都不重要了,流言蜚语她也不怕了,啧啧,既然珂妹你都已经无所畏惧了,那不如干脆大方一点,再跟哥亲热地拥抱一下,以此来证明咱俩是纯洁的师徒关系,可好……? “吾等所求,只为入世觅道,际此天下大乱,百姓蒙难之际,但求能觅得一良法,可救黎民于水火,可逐鞑虏离我故土,可重振我汉家威风,可保得天下万万年的太平!”吴天只要一说起自己的理想,马上就会变成很是慷慨激昂的模样。 “哦,对了,这些话方才卓公子也说过,小女子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罢了。唔,我所求的也是这些呀!”韩珂眨着大眼睛,萌萌地插了一句。 卓飞见状,当真是哭笑不得,心道:珂妹啊珂妹,拜托你的理想不要这么远大好不好撒,像你这种美眉儿所求的应该是找到一个像我这样的完美郎君才对嘛,而天下太平那种小事儿还是留给郎君我来操办好了。 不过还好,听珂妹的语气,似乎吴天刚才的话已经起了一点作用,没听见这会儿的功夫,珂妹已经不再叫我师父,而是改口叫回卓公子了么……. “咳咳,姑娘说的不错。天下太平,苍生安乐,此正是吾师之所求也,亦是吾等师兄弟誓死追随的主因!”吴天肯定地回答到,顿了顿,他又接着说:“然,天下太平苍生安乐,此事说易行难,而吾师徒欲求此道,便注定了要五湖四海到处去云游漂泊的,不知韩姑娘以此女儿之身,可随师远游否? 况且,若想要驱逐鞑虏,亦免不了要行些刀光剑影之事,说不定何时就会身首异处,血溅五步,吾等无牵无挂倒还受的,但姑娘却是父母健在,若因此而不能尽孝双亲,令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岂不是悲惨之极么! 再说韩姑娘家风严谨,若是未征得令尊令堂首肯,便就此仓促拜师,怕是有悖人伦孝道,日后若姑娘双亲责问起来,恐会立陷吾师于尴尬之境也…… 嗯,正如姑娘方才所言,拜师求学本是一件大雅之事,还望姑娘万万莫因一时之冲动,将雅事变成了坏事,那可就不美了。 依吾愚见,姑娘还是应先禀明家中长辈之后,再行此拜师大礼为好。呵呵,良言逆耳,小生今日之言多有唐突,却不知韩姑娘觉得吾所言然否?”吴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言之有理,娓娓而谈,更是恫吓、马屁双剑合璧,果然不负卓飞教诲……. 嘿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不过才拜入师门一晚的功夫,但吴天这个宋末的知识青年便已经初具其师的风范了。 “这……”韩珂明显地犹豫起来。 卓飞心中一乐,先暗自给吴天竖了个大拇指,心知该自己出来铺台阶了,于是便表情严肃地说道:“唉,吾徒所言大善,不瞒韩姑娘,卓某方才正是顾忌到这其中的利害,是以才不敢应允姑娘之所求也。 咳咳,其实韩姑娘冰雪聪明,好学上进,品质实属难得,别说是收姑娘为徒,就是能够与韩姑娘终日在一起互相学习,互相探讨,想必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幸事……只可惜,此事终是多有不妥之处,哎……” 卓飞深深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遗憾之情,唉声叹气、捶胸顿足,满脸尽是懊丧之色,言辞肉麻,动作夸张,实令人鄙视也。 “哎,那也只好如此了,既然如此,那就等我回头禀明了父母之后,再行这拜师大礼吧。”韩珂和卓飞的表情一样遗憾,虽然说是去征求自己父母的同意,但她对此事其实也没抱多大的指望了。 被拜师纠纷困扰了许久的卓飞师徒四人,闻言之后,不约而同的在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着今天总算是把这件破事儿给糊弄过去了。 “那不知卓公子日后准备去往何处?还会住在这里么?”韩珂仍有些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卓飞闻言,很有点沾沾自喜,心说美眉都主动地讨要地址了,她这是怕和我失去了联系啊,嗯,这是个好兆头。 卓飞沉吟了一下,答道:“不瞒姑娘说,吾师徒今日本欲启程前往梅州,看看在那儿可否凭己之所学谋条出路……。” “好啊!去梅州好啊,我家不就在梅州么。”韩珂一听到卓飞说要去梅州,兴奋之情顿时滥于言表,因拜师未成而产生的少许不愉快一下子就被她抛到爪哇国去了。 “不知卓公子在梅州可有旧友?可有落脚之处么?”韩珂很是关切的询问到,顿了顿,她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道:“小女子世居梅城,家境尚好,城中风情人物具熟,卓公子若有所需之处,且直言无妨,小女子定尽力为之。” “呃……这个嘛……韩姑娘也知道,卓某刚入世未久,所识之人也就是姑娘与吾这几个徒儿罢了,而他们又均是孑然一身,怕是在那梅州城内也没有什么熟人吧……?”卓飞有少许尴尬,接着又猛地一扬眉,挺直了腰,朗声道:“至于其他的事倒不劳韩姑娘挂念了,想吾师徒几人,虽说别无所长,囊中亦是羞涩,但好歹有手有脚,倒也不至于饿死街头……呵呵,卓某就此谢过姑娘的美意,吾师徒心领了。” 卓飞的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铿锵有声,尽显男儿铮铮傲骨。说实话,这还真不是卓飞在刻意地扮清高,其实他是这么想的:开玩笑,哥打小时候起就是个自力更生的主儿,难道穿越过来之后,哥反倒要改吃软饭了么?正所谓男儿当自强,泡妞才有望!这怎么着也不能让珂妹把哥给看扁了啊! 韩珂见卓飞态度坚决,略显遗憾,接着很快又展颜妩媚一笑,真诚地说道:“卓公子何须妄自菲薄,想以公子师徒的才学,到了梅州城后定可一鸣惊人、大放异彩,的确是不需要小女子再行那些锦上添花之举了。 不过,待卓公子寻妥落脚处后,可否遣人来府上告之,也好让小女子能够再行拜会公子,略尽地主之谊。” “哦,这个倒是无妨,待卓某寻妥落脚处后,定会亲至姑娘府上拜见韩老员外,聆听他老人家的谆谆教诲,还望姑娘到时候能行个方便,开个后门放我进去,莫要让我在府门前苦排长队才好。” “开后门?咯咯咯……”韩珂听到卓飞说的有趣,不由得笑出声来,心中只觉得这个山野少年,言语坦诚,风趣幽默,着实是与那些大户人家的子弟大有不同之处。 然而,接下来她却忽然神色一黯,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勉强地笑了一下,又说道:“卓公子说笑了,眼下帝都陷落,而鞑虏不知何时就会肆虐至此,城中人心惶惶,本府门前早已不复昔日之盛况,这段时日几乎也没什么客人前来登门拜访了…… 再者说了,卓公子青年俊彦、才学出众,若是肯屈驾过府造访,那实在是本府的荣幸,想必大父见到卓公子后定是会很开心地。” 卓飞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玩笑话,竟然勾起了珂妹的一丝怅然,不免有些内疚,正准备表示歉意,却忽闻大门口处传来一道长长地马嘶声,接着又听到有人高声叫道:“珂妹,珂妹可是在这里么?” “咦……”卓飞大讶,谁敢这样称呼我的珂妹,当真是该死之极……! 谜底很快就揭晓了,就在卓飞腹诽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大门处,猛地闪现出一道白色地身影,而且这道身影三步并两步地就冲进院中,边走还边对着韩珂急切的喊道:“珂妹为何一个人跑得那般快,也不等吾!好在吾顺着血迹找至此处,唉,可把吾吓坏了,珂妹可还无恙否?” 而韩珂在看见少年之后,欢呼一声,便冲了过去,并撒娇地叫到:“克虏哥哥,我没事儿啊!谁叫你的马刚才把蹄子给崴了,跑那么慢嘛。” 当卓飞看见韩珂那种欣喜加撒娇的表情之时,心里面顿时就变得哇凉哇凉地…… 天呐,这分明就是女人见到自己姘头时的表情啊!这俩人,一个叫着珂妹,一个叫着克虏哥哥,居然还敢叫得那么地亲热肉麻,丝毫不知廉耻为何物……姥姥的,是可忍孰不可忍,难道你俩都当老子是个死人吗!? “克虏哥哥,这是我新交的几位朋友,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韩珂一边扯着白衣少年的衣角儿,一边来到卓飞面前。 嘶……,待卓飞看清了这白衣少年的相貌之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面顿时就更加得冰凉了,同时暗叹到:这…这…真是太过份了,太可憎了……太……太他妈的帅了啊! 话说对面这位白衣少年,约莫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虽说要是在卓飞以前的那个年代的话,这男子身高一米七以下的那叫做三等残废,一米七五也不过就是勉强地达到了理想高度而已。但是,如今是大宋朝,那这种高度便绝对可称得上是顶天立地了啊! 若仅仅是个子高的话,那也就算了,因为咱们大主角儿卓飞的海拔也不算低,且还在逐年递增,成长性很是可观。 但是,若是比较相貌的话,却让卓飞不由得有些气馁,只见此子生得是天庭饱满,面如冠玉,眉似卧蚕,目似朗星,鼻直口方,朱唇皓齿……满脸…满脸竟然让人挑不出一丁点儿的毛病来……这副德性,足可愧煞潘安,气死徐公是也。 这还光是脸,再看看人家那身板儿……双肩亢实,虎背熊腰,头插青云碧玉簪,发束四海英雄髻,足踏墨纹豹皮履,胸口处还镶扣着一面银质的护胸宝镜,一身锦衣猎装更是洁白似雪。 手中掂着一根百结牛皮马鞭,腰间斜挎了一口三尺镶珠挂穗的宝剑,而背后竟还负着一把龙首宝雕骑弓,啧啧啧……当真是好一个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汉家男儿也! 人比人气死人,即使把卓飞的自信、自负、自以为是……统统都加起来,那他也不得不承认,就光凭这卖相而论,自己和人家还真就是差了十几条街去。 卓飞很郁闷,腹诽到: 我就不明白了,你说说,作为一个大男人,这小子怎么就能长到这么帅呢?他这到底是转了基因还是优化了血统啊!这实在也太过份了吧? 呃……让女人疯狂,让男人发狂,这小子帅得着实是有违天理人和,着实是引人犯罪……奶奶的,在哥面前竟然还敢帅得这么嚣张,哥实在是有一种想要冲上去胖揍他的冲动啊……! “克虏哥哥,这位是卓公子……”韩珂热情地介绍到。 “嗯……”白衣少年这会儿才把目光从韩珂身上移开,总算是注意到了院中还有其他几人。 眼神飘过,他忽然惊奇地发现面前之人所着的服装甚是古怪,而且满身肮脏破烂,隐约之间似乎还有阵阵地酸臭之气随风飘来……. 少年见状,先是一怔,紧接着眉头大皱,忽然扯着韩珂的衣角向后急退了两步,并轻声问道:“珂妹,这些是哪里跑过来的流民,你怎能和这些人为友呢?还有…….” “嘘,小声点!别胡说八道的,若被人家听见,岂不是失了礼数么!”韩珂急忙将白衣少年的话打断,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卓飞心中大骂:他姥姥的,哥已经都听见了,这小白脸儿说话那么大声,根本就没有一丝想要回避我们的意思嘛!哥的耳朵又不聋,能听不见吗? 咳咳,这小白脸儿当真是太可恶了!侮辱本天机也就算了,最可恨地是他居然还敢对我的珂妹动手动脚!哇呀呀,你自己想退后就退呗,干嘛非要扯上我的珂妹一起呢?而且还退得那么快,莫非当老子我是带菌者么!? 骂归骂,不过咱们大主角卓飞的涵养功夫很好,因此他还能忍得住,尤其是在没搞清楚这少年和珂妹的关系之前,还不能发作。 咱忍……咱咬着牙……狠狠地忍……. “卓公子……”韩珂小声地和白衣少年解释了半天,然后又扯着他来到卓飞面前,有些尴尬的唤道。 “哦,在下卓飞,不知这位少年英雄如何称呼?可否赐告?”卓飞很客气,很有风度…… “本公子姓史,名克虏,取自力克鞑虏之意。”少年骄傲的回答道。 卓飞心中欲呕,史克虏……我看你还不如叫屎壳螂比较合适,你以为取个名字叫克虏,你就真的能力克鞑虏了么? “史克虏,好名字,名好人更好,小英雄一看就是身怀绝技的虎贲之士,却不知道小英雄如今杀过几个鞑虏了?”卓飞先扬后抑,故意用言语挤兑他。 然而,史克虏却丝毫不恼,因为他也一直觉得自己这名字起的很好,既附和时代背景,又和自己的志向很是般配,简直就是天赐之名也。 所以他现在听到卓飞如此“称赞”他的名字,令他心中更是有些洋洋得意,而卓飞后面的那句问话却被他自动给忽略掉了,只是在心中想到:嗯,虎贲之士,真没想到这个穷小子倒也有些眼光,竟然看得出本公子是身怀绝技之人。 “是呀,克虏哥哥的叔父官拜宣威将军,家学渊源,门风尚武,况且他已得家传绝学的精髓,这一身武艺自是了得了。”韩珂很兴奋地插口为帅哥卖起了广告。 卓飞越看越心酸,又酸溜溜地腹诽道:切,什么狗屁将军,有什么了不起的,没看见大宋朝如今都已经亡国了吗?要是他叔父真有本事的话,又怎么不能力挽狂澜于既倒呢? 想归想,不过卓飞还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并微微颌首言道:“原来如此,难怪小英雄会如此得英姿飒爽,勇武过人,原来竟是将门之子,甚好,甚好,来日灭尽鞑虏,重整河山,想必还要靠像小英雄这般地人物了。” 话说卓飞对自己的恭维言语很是有些反胃,但史克虏在他的马屁攻势下感觉却是很不错的,因此也不由得对卓飞的印象好了那么一点点。 只听史克虏说道:“哼,其实那些鞑虏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一群未通教化的蛮夷尔,最初时亦不过数万之众也。然,本朝坐拥百万雄兵却不能敌,当真是贻笑天下哉! 由此看来,想必军中也多是一些滥竽充数、醉生梦死之辈,否则战事又怎至于糜烂至此!哼,若能与吾一支兵马,吾则定要令那些鞑虏有来无回,血沃汉地也!” 卓飞闻言后心中冷笑,想道:啧啧啧,血沃汉地!这词儿倒是不错!说起来当真是慷慨激昂,牛逼轰轰也!我说小白脸儿啊,哥不过是随口赞了你一下而已,没想到你居然就给当真了?驱逐鞑虏,说的容易,可能做到才是真英雄,吹牛哄小姑娘谁不会啊?我呸! 刚才我问你杀了几个鞑虏,你为啥就不敢回答呢?你到底是没听见还是选择性的给忽略了呢……?哼,依我看,说不定等到鞑虏杀过来的时候,第一个转身逃跑的恐怕就是你吧! 再说了,这臭小子吹牛皮也就算了,装傻充愣咱也不追究了,实在让人可气的是,我的珂妹听他说这些大言不惭的话,偏偏还听的津津有味,而且更是满眼狂闪着无数地小星星…… 哎,珂妹啊!为啥我讲这些话的时候就没见到你这么一脸地崇拜模样呢?要说珂妹你也是个聪明人,咋就能被这个小白脸给哄得一愣一愣儿的呢?我看你定是受了这小子的色相所惑,所以头脑才没有平日里那么清晰了,嗯,一定是这样滴。 ………………. “那是自然,只叹朝廷用人不明,几近亡国……可惜了,若是小英雄能早生几年,说不定局势还不至于糜烂若此。”想归想,但卓飞还是强忍住自己的呕吐欲,违心地附和道。 “哎,只叹吾生不逢时也。”史克虏闻言先是低声轻叹,接着又满面激昂,一脸憧憬地决绝言道:“不过这也不打紧,想如今吾府上早已经筹组了乡团,且日日严加操练,只待兵马一壮,便举起勤王之师,杀入元都,救出天子,复吾中原正统!”。 my god!我呸!就凭你,靠几个团练,就想要杀入元都?这孩子该不是有病了吧?自大不要紧,但也不能自大到如此得程度啊!况且一到了这种程度,就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自大了,那简直就是个白痴嘛! 哎,可这话又说回来了,即使这个小白脸儿是个白痴,但估计他也是个很有女人缘的白痴吧,你看看,就这几句傻话,又让珂妹眼睛里面的小星星多了好几百颗啊…… 不得不说,自古以来,但凡是美女,这命运或者眼神确实都不咋滴!不信你看看,就拿四大美人来说吧,想想三国时期猛人如云,而貂蝉却好死不死地,偏偏勾搭上了三姓家奴吕布;而西施被小白脸范蠡骗出浣纱村后,便被小白脸当作迷魂汤直接送给了昏晕的吴王夫差;杨贵妃更惨,顶着世俗压力,跟自己的公公唐玄宗玩了十一年的不伦之恋,最后却为了平众怒而当了牺牲品,被活活地缢死在马嵬坡;唯有王昭君算是命最好的,在西汉当宫女的时候根本就见不到皇帝老儿,结果出塞和亲后反倒是大放异彩,虽说塞外生活苦寒了点,但好歹没啥有力的竞争对手,总还能得宠不是?在老单于呼韩邪嗝屁后,她又嫁给了新单于雕陶莫皋,婚姻生活依然是幸福美满,而十一年后短命地新单于也挂掉了,于是,芳华逝去的王昭君就开始一门心思的扮演汉匈和平大使的角色,居然干得也是有声有色地……虽然卓飞很不赞同这种靠妇女同志和亲来进行地外交工作,但也不得不承认王昭君与其留在国内给汉元帝守墓,还不如嫁到塞外去活得更滋润一点。 纵观历史上出名的美女,不管是自愿也好,时势所迫也罢,反正历史的真相经过千年的相传后早已变了不知道多少模样,总之,自古红颜多薄命,盲婚哑嫁者有之,堕入风尘者有之,身不由己者有之,遇人不淑者有之,芳华空逝而无所托者有之,因抗衡封建礼教失败,而惨淡歇菜者皆有之……. 历朝历代出名的美女到底有多美,这个倒是无从考起,而若能组织她们站在一起来选美的话,那恐怕即使是战斗到天昏地暗,最终也难以得出一个大家都一致认可的结果来。正所谓各花入各眼,青菜萝卜皆有所爱,便是如此。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只有珂妹才是卓飞心目中最美的那个,而卓飞只要一想到几大美女的悲惨命运及坎坷人生,就给不由得唏嘘感慨,急忙为自己树立了穿越后第二个伟大的志向,那就是:为了拯救珂妹,为了拯救古代的美眉,为了拯救千千万万目光短浅随时会陷身于水火之中的妇女同志们,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伟大情操……我卓飞愿意牺牲自己,以身作则,努力擦亮美眉们的双眼,引导着她们走向最正确地审美观,同时帮助她们摆脱各种束缚与枷锁,提高她们看清绣花枕头小白脸内在本质的能力与智商,从而希望她们能够避免误入歧途,最终能够追求到属于自己的真正幸福…… 至于你问我啥才叫做最正确的审美观……呃,这个你完全可以拿本天机来参考参考嘛…… 第十章 我不领情 “嘻,有人把牛皮吹到天上去喽……” 就在卓飞为自己地穿越人生树立第二理想的时候,却忽然闻听背后有人在小声的嘀咕着,不用回头,卓飞就知道这种酸溜溜并带着川音的腔调,只能是从二徒儿张跑嘴里面发出来的。 “咳咳。”卓飞慌忙用咳嗽声掩饰了一下,好在张跑的音量小,又说的是方言,所以对方并没有注意到。 接着,卓飞又一抱拳,对史克虏恭敬的言道:“说的好!史公子果然个是力挽狂澜的小英雄,在下不才,又别无所长,只能在此诚祝史小英雄的勤王之师旗开得胜,势如破竹,直捣黄龙,将那些践踏我汉家河山的鞑虏斩杀殆尽,以泄吾辈这胸中的一口郁闷之气。” 史克虏闻言后也很高兴,因为平日里他只要一和自己父亲说起这些慷慨激昂的言词,总是就会被老父臭骂一顿,说他不自量力,妄想以卵击石之类的话,实在是令人泄气。 不得不说,其实这个小白脸儿史克虏倒也不是没有长处,他自小好武,经过十几年的勤习苦练,如今更是弓马娴熟,百步穿杨,而他手中的那一杆盘龙金枪若是挥舞起来,那真是泼水不进,少有人能够抵挡。 不过,也正因为他如此出众,所以慢慢就变得有点心高气傲,而到了今时今日,那已经发展到目空一切了。老父平日里对他的谆谆教诲让他很是有些不耐烦,他心里是这么想的:那些鞑虏也是人,而且还是一群不通教化的野蛮人,既然不通教化,那自然也就不会懂得什么兵法韬略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又何惧之有呢?若不是朝廷中那些占据高位的将官太过无能,国势又怎会糜烂至此。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按照后世的说法,十七、八岁的史克虏现在正处在青春逆反期,血气方刚,又没有经过实践地历练,自信变成自负,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古今如一,这些还不都是年轻人的通病吗? 少年英雄史克虏现在心情比较好,他的满腔抱负,以前只有说给珂妹听的时候才会得到附和,而今天总算是有其他人赞同自己的观点了,虽然对方只是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小家伙,不过好歹人家也算个成年男子不是么?即使他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卓飞,但对方送过来地那一波一波的赞美还是让他觉得甘之若饴。于是,他微微颌首表示赞同,而望向卓飞的目光也变得亲切了一些。 韩珂乖巧地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俩人的对答,此刻她的心里面很有点兴奋,因为她长这么大,最有好感的同龄男子,除了克虏哥哥以外就是这位刚认识的卓公子了,小女孩的心思没有那么复杂,她只是天真地希望这一文一武的两个少年能够成为知己好友而已。于是,只听她插口说道:“卓公子文采飞扬,小女刚才也已经见识过了,又何必过谦,况且公子师徒几人不也是为了寻觅驱除鞑虏的法门么,这一点同我的克虏哥哥可谓是志同道合,依我看,不若……” 韩珂说完话目光便飘向史克虏,那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把卓飞师徒引荐给她的克虏哥哥。 可怜的卓飞,此时却被她那一声“我的克虏哥哥”唤的肝胆欲裂,五内俱焚,心中哀叹道:珂妹啊珂妹,你咋能这么不知羞呢,你应该说我的飞哥哥才对嘛,像他这种小白脸真的是靠不住的呀! 哎,挺好个姑娘,可惜眼神咋就这么差呢?要说你为了对面这个屎壳螂的勤王大业倒还真是不遗余力,居然这么快就想着要帮他来招揽我了。 哼!开玩笑,本天机又岂会是屈居人下之流?真是的,我看珂妹你已经中毒太深,太深了,哥现在好心碎,看来哥回头还要花些功夫帮你好好地解解毒才行…… 其实卓飞还真是冤枉了他的珂妹,韩珂还真就没有一丝要帮她的克虏哥哥招揽人才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卓飞师徒人生地不熟,又囊中羞涩,虽说身具大才,不容小觑,但只怕到了梅州城后也会一时无以容身啊! 而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层,所以韩珂才会出言,希望她的克虏哥哥可以适当的关照,省得卓飞师徒受难,况且这样也能顺便让两个优秀的少年郎增进交流。依她看来,既然是两全其美之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珂妹这么说了……,唔,吾观汝言谈举止也是个读过书的人,却不知汝可懂些术算?也不用精通,能识数记账便可,如今吾这团练营中还缺少一个管粮草的小吏,那就汝来做吧。”对于珂妹的推荐,史克虏还是很给面子的,一下子就给卓飞安排了一个肥缺。 可惜对方却并不领他的情,卓飞和几个徒弟看着屎壳螂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都是怒火中烧,而卓飞也在心中骂道:姥姥的,小白脸屎壳螂,你小子还真把我当成你们家的下人了啊?别说一个管粮草的小吏,你就是三叩九拜的请我去给你当军师,本天机都觉得有失 身份。 哼,还敢问老子懂不懂术算,我学1+1=2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微积分你懂吗?线性代数你懂吗?哥德巴赫猜想你懂吗?…….奶奶的,虽然这些我也不懂,但最起码咱听说过!你听过吗?没有吧?所以说像你这样一个文盲般的家伙,居然还好意思问我这种高级的知识分子懂不懂得术数,擦,这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了么? 就在卓高级知识分子腹诽的时候,韩珂又悄悄的和她的克虏哥哥言语了几句。 只见俩人交头接耳一番之后,史克虏便接着言道:“珂妹说他们几个都是汝的徒儿,这样吧,汝也不用再为难了,吾好人做到底,也一同收下他们就是了…….。” 美人在旁,史克虏豪气大方,他接着又仔细地打量了打量卓飞身后的几个徒弟,似乎有些为难地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唔,吾那些营兵均是体格彪悍的男儿,而汝这几个徒儿嘛……嗯,罢了,身体差点也不妨事,吾那团练营的伙房一直还未建好,既然汝帮吾管着粮草军需,那汝师徒就顺便把伙房也一道搞起来吧,到时候咱们团练营独立开伙,就不用再去府里面取饭了,省得老爷子总是心疼些许米粮……嗯,就这样,如此甚好,甚好。” 史克虏对自己灵机一动的安排觉得很是满意,像这种繁琐的内务工作与人事安排,结果被自己三下五除二便给搞得如此之井井有条,而且人尽其才,更是暗合兵法之道,正所谓见微知著,想来日后自己若是领军出征的话,那应该也能如臂使指,游刃有余吧。 要说卓飞几位徒弟虽说拜入师门时日尚短,但因受到自己恩师前卫思想的感染和鼓惑,所以他们的眼界在不知不觉中也提高了许多。就拿这件事来说吧,像史克虏对他们的安排,若是放在以前穷困潦倒之时,估计只要有人愿意收留他们,给口饭吃,那他们多半就会感恩戴德、感激莫名了。 可惜今时已不同往日,此时当卓飞的三位徒弟听到史克虏的这一番安排之后,却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均暗自骂道:这位富家子还真是狗眼看人低,老子好歹也都是后备的神仙,居然让我们去给你当伙夫,你个臭小子也不怕折了自己的阳寿么…….! 而卓飞对屎壳螂的安排也很是不屑,一是不屑对方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心理,二是不屑对方自以为是的带军方法。他在心中品评到:屎壳螂啊屎壳螂,光看你这种用人的方法,我就知道你小子难成大器,你看你随意便把我们几个还没摸清根底的人安排在伙房里面,居然还让我同时兼管着粮草,啧啧,你就不怕我们合起伙来贪污亏空么?当然,若光是贪污亏空那还算是小事,可若是我们心存歹意,下点药把你那团练营的人全部给放倒了,嘿嘿,到时候恐怕你连哭都来不及吧……. 然而,心中不屑归不屑,但卓飞却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只见他略一沉吟后,便抱拳诚恳地言道:“小英雄果然是侠肝义胆…….” “咳,吾过了年便十八了。”史克虏很没礼貌地插了一句话。 呃……他奶奶的,居然被这小白脸儿给听出来了…… 其实,卓飞一直称史克虏为“小英雄”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年纪小,而是在暗中讥讽他成不了大事,做不了大英雄啊!不过史克虏倒没能理解卓飞这么样称呼他的高深含义,只是不愿意让人家觉得他年纪小而已。 “哦,小英雄快十八岁了……那真是可喜可贺啊,如此一来就不能再称呼为小英雄了,那么……唔,大英雄果然是侠肝义胆……”卓飞故意恶心他一下。 “咳咳!”史克虏的脸皮终是还不够厚,顶不住卓飞的肉麻言语,打断他说道:“汝称呼吾为史公子便可。” “不行!!!绝对不行!!!”卓飞突然间高声反对到。 “哦??”史克虏明显是搞不懂为何卓飞会有这么大的过激反应,因此很是疑惑地望着卓飞。 “不……不妥……。卓某本一山中野人,对人情事故本多有不解之处,然,卓某以为,以“公子”相称实在是太过于平凡,你看,吾是卓公子,吾这几个徒弟也可称为李公子、张公子、吴公子……这…… 唉,大英雄乃人中龙凤,岂可如此地…如此地…泯然于众矣?不妥……这样大大地不妥……!”卓飞一副义不容辞,忿忿不平的模样儿。 “这……”史克虏闻言有些犹豫,话说以前他倒没觉得“公子”这个称呼有些什么不妥之处,但今天听到卓飞这么一说,再看看对面那几个衣衫褴褛貌似乞丐的家伙,心道:这话似乎有些道理,若是自己和这些人用一样的称谓,倒的确是难以显出自己的不凡来,嗯,看来这还真是个事儿啊。 “那依你看该怎么称呼我的克虏哥哥才妥当些呢?”韩珂也被卓飞的歪理吊起了胃口,觉得甚是有趣,于是便做起了好奇宝宝。 卓飞忍住心痛,低着头装作思索了一阵,喃喃自语道:“史公子自是不能再叫的……史小英雄……也不妥,叫大英雄……嗯,是有点俗了,既然带着团练不如叫史团练使…呃,不够响亮,那干脆叫史将军……唔,也不好,这个以后再叫,现在叫难免有自夸之嫌……这还真是难办了。” 史克虏和韩珂听着卓飞自言自语,一会儿肯定一会儿否定,不由得面面相觑,没想到仅是一个称谓,居然还能有这么多地讲究…… 史克虏越来越觉得卓飞这个人不错,初次相识,便能够这样费尽心力,来为自己想一个符合身份的称谓,确实是个能办实事的人,靠得住。 而韩珂却是另外一番想法,她心道:这卓公子果然是文采过人,你看他对一个称谓都要如此地较真,也难怪可以写出那篇言简意赅,见解精辟的《三字经》来了。 而卓飞三个徒弟这会儿心里却是笑翻了,他们毕竟是比较了解自己恩师性格,是以,三人不约而同地暗想到:傻乎乎地富家子啊,恩师他老人家这会儿是在变着法儿地挤兑你呢! 其实恩师的话你应该这样理解才对,你听听,比如他老人说:若是叫你小团练使吧,怕不够响亮,那意思其实是说你的官太小,或者连官都算不上,说出来丢人现眼;而改叫你将军吧,也不妥,因为你又没功名,又没真正地从过军,那岂不成了自封官儿了吗? 嘿嘿,要说咱恩师他老人家还真是够阴损地啊,我看再这么说下去的话,恐怕这个姓史的家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叫个啥玩意儿了吧! 时间经过……卓飞一口气地想出了十几个称谓,比如什么史少爷、史老爷、史壮士、史义士、史勇士、史大侠、史剑客……等等,但接着,这些称谓又全部被他自己给否决掉了。 而史克虏越听就越觉得郁闷心烦,本来卓飞说的这几个称谓里面,还是有那么几个蛮合自己心意的,但可惜,卓飞把这几个合自己心意的称谓都有理有据的给否决掉了。而他自己再仔细地想了想,似乎这几个称谓的确又是有些不妥。 哎,这还真是悲哀啊!算来算去,结果叫啥都不合适,难道我史克虏当真什么都算不上么……? 史克虏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又在心中反驳了自己消极的念头,暗想到:嗯,真是的,吾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吾可是史家的大少爷,是未来史家的家主,而且吾文武双全,世间罕有,就连算命的也说过吾是将星下凡…….对,一定是因为吾太过于与众不同了,所以这些庸俗的称谓都配不上吾才对。 再看看韩珂,她此时也正在为她的克虏哥哥冥思苦想,希望能想出一个和她的克虏哥哥般配的称谓来,不过很可惜,她这会儿脑袋已经被卓飞彻底地搞晕乎了,虽说也想出来了几个称谓,不过还没等开口说出来,她自己又觉得不甚妥当,便直接在心里给删除了。 一时之间,小院中静静悄悄,除了地上那只已经无人问津的死虎之外,是个活物儿的都在为小白脸史克虏想着合适的称谓,就好像猜谜游戏一般……. “要不……吾看还是先叫……史公子算了,等日后吾举兵勤王成功之后,朝廷自然就会封吾官职,那时再叫将军不迟……如此……如此可好?”史克虏毕竟还有些少年心性,不够成熟,为了想一个称谓而让他实在是好不郁闷,于是他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难得一次以商量的口吻说道。 “不可,不可!”卓飞先是断然否决,又接着朗声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您是要干大事的人,怎可没个匹配的名号呢?如此一来,那岂不是让天下的英雄小觑了您么?不妥,这大大的不妥!” “这……那倒也是……”史克虏一听到问题得严重性,吓得心里面一哆嗦,赶快就打消了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 “有了!”正在众人煞费苦思,绞尽脑汁之时,卓飞忽然兴奋地大叫了一声。 “是什么?汝快说说,快点说。”史克虏实在是被这个该死的称谓问题弄得焦头烂额,郁闷至极。此时见卓飞想到了合适的成为,便再也沉不住气了,开口连声催促道。 卓飞灿烂地一笑,又环视了一下身旁众人,只见大家均是一脸期待的模样,便也不再卖关子,开口悠悠地说道:“依在下之见,小英雄武技强横,志向远大,并以解天下万民之难为己任,以驱虏勤皇为目标,籍此时局糜烂之际,仍能忠义满腔,实是吾辈之楷模,当得一个“侠”字,而史公子又年少有为,那么,不如便称为“少侠”可好?” “好!少侠!史少侠!不错,不错,就叫这个了!”史克虏很是兴奋,这个称谓的确不错,很贴切,很响亮,还显得比较平实,不会那么招摇,如同为己量身定做,实在是难得可贵,要说这么好的一个称谓,怎么自己就没能想出来呢? “少侠,少侠,这个称谓确实不错。”韩珂一边默念,一边赞同,心中还想道:以前只听说过大侠,游侠、侠客,侠盗,侠士,至于这“少侠”一词倒真是未曾得闻。不但是创意新颖,而且还琅琅上口……卓公子果然不凡,其在文字上的功底着实令人可畏呀!哎,只可惜不能拜其为师,实为此生憾事…… 卓飞的三个徒弟也觉得这个称谓很好听,但这也令他们迷惑了……心说为啥恩师他老人家会这么好心地给这个目中无人,不,是目中无“神”的富家子起了一个如此好听恰当的称谓呢?莫非恩师并非在戏耍他么……唉,算了,不想了,恩师必有深意,又岂是吾等所能参透的,且等着看便是了。 史少侠……屎少下……让你骚包,看本天机憋不死你! 话说卓飞他老人家确有深意,只不过这深意太过于隐晦,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也不可能想到那么猥琐的地方去……卓飞纯属小人心理作祟,又加上了他自己的一些恶趣味,自娱自乐一下而已…… “好,那就这么定了!”史克虏史少侠拍板首肯,接着又对着卓飞说道:“卓……对了,汝叫什么来着?” “不才卓飞。” “对,对,汝这人不错,很有水平,嗯,汝可会写字?”史克虏问道。 “会……算是会吧……。”对于卓飞来说,古代用的繁体字如果只是让他看的话,倒也能看得懂,但能不能写出来却还真得就不好说了。因为没有经过实践验证,以至于他回答起来难免便有些心虚。 “克虏哥哥,卓公子文采超群,又岂能不会写字呢!”韩珂没好气儿地白了史克虏一眼。 “呵呵,珂妹说好那就定是好的了……既然如此,也罢,那汝在团练营里再兼任个随军书吏吧,刚才说的粮草吏汝也一并干着,领双份月饷也就是了。”史少侠此时心情出奇地好,因此也就变得豪爽大方了许多。 “咦,我记得你那团练里不是已经有了个随军的书吏么?好像还是你二伯的小儿子吧?”没等卓飞开口,韩珂便好奇地插嘴问道。 “嗯……对哦……没关系,两个书吏也不算多嘛!再说了,实在不行吾就让那小子滚蛋,反正吾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都是吾二伯硬给塞进来的混饭吃的……哼,一个庶出子还想要给他儿子谋个好差事,若不是因为老爷子先允了他,吾才不会答应呢。”史少侠愤愤不平地说到。 韩珂闻言后,微皱了一下眉头,又看了看卓飞,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而史克虏的一番愤愤之语,却让卓飞和他的几个徒弟听的目瞪口呆。卓飞算是听明白了,感情这小子给我封的官已经有人在干了啊!这下可好,若我一去岂不是就把人家的饭碗给砸了么,而且那人还是他的堂兄弟,又没有犯什么过错,就因为人家老爸是庶出子,所以你就看不起人家,完全不顾及兄弟之情? 至于啥叫个庶出,这个卓飞倒是很明白,那就是史少侠他爷爷和小妾生的儿子呗,若和正妻生的儿子那就叫做嫡出了。 大户人家就是亲情淡漠啊!卓飞很有些感慨,不由得又腹诽到:虽说妾侍在古代的地位和奴婢也差不了多少,但这个人好歹也是你的堂兄弟啊!如今,你为了我这个拍了你两句马屁的陌生人,就把自己的堂兄弟给一脚给踹飞了,这也太……太过于刻薄寡恩了吧? 啧啧,我说珂妹啊,你快醒醒吧!像他这种只顾新人笑不理旧人哭的性格,若是你跟了他,那等新鲜劲儿一过,你岂不是就要日日以泪洗面了么? 哎,你说你挺明白的一个人,咋就能让这种绣花枕头给迷住了呢? 卓飞心中暗骂着史克虏无情无义,又感叹了一阵心爱美眉的有眼无珠,最后却一抱拳,面露感激地诚恳说道:“史少侠的一番高义,卓某定永铭于心,只是……吾与吾徒均是山野小民,平日里散漫惯了,若是去了营中,恐怕多少会有些不适应。介时,若是因吾等的惫懒性子而耽搁了少侠的正事,那吾师徒还真就是万死难赎了啊!… 哎,卓某虽是才疏学浅,但总算还有些自知之明,亦明白知恩必报的道理。唯叹朽木难雕,吾等实是不堪造就,也不欲因此而拖累了少侠的大业,免得自己将来抱恨终身…… 所以依卓某看,少侠还是应将如此重任另觅贤能而付之的好,少侠的恩泽,吾师徒实是无福消受,只能就此心领了…….唉……。” “这……” 第十一章 相见是缘 “这……” 史少侠闻言,又打量了一番卓飞师徒,心想着若是光卓飞一个人也就罢了,看样子这人对自己的事业多少还能有些用处,但他那几个徒弟却实在是有些上不了台面。你且看看他最瘦小的那个徒弟,明显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地书生嘛!把这种人招入团练营里恐怕还真是不太合适,即便是只让他做个随军伙夫估计都难以胜任,因为像他那种随时都可能被风刮跑的小身板儿,要想跟上部队行军,还要煮饭……这…怕是很难啊! 而其他两个人的体格倒是好点,虽然也比较瘦弱,但骨骼较粗,估计是有武技在身的,不过看他们打扮似乎是朝廷的军队,应该是从哪里逃过来的溃兵吧? 要说国势已糜烂至此,私募溃兵散勇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惜本少侠是准备要驱逐鞑虏的,先不说这些溃兵的武艺如何,就凭着他们临阵脱逃、战胆已丧这一点来看,自己就实在不应该收编他们,省得等他们进到自己团练营以后,把鞑虏得厉害加油添醋地那么一说,致使我的营兵还未接敌心中便先怯了,万一还没等鞑虏到来,我那些营兵就一个个地全跑光了,岂不是糟糕至极么!。 冲动了,冲动了啊……经过如此地细想之后,看来自己刚才真的是有些冲动了,史少侠一面暗自警醒,一面又庆幸地想到:好在这个姓卓的小子还算是善解人意,懂得知恩图报,而且颇有自知之明……否则,若是他一口答应下来的话,只怕日后苦恼的就是自己了。 然而,史克虏转念又一想,心道:这小子莫非是个傻子不成?你看他们师徒已经潦倒落魄至此,而难得自己愿意施以援手,给他一条活路,他居然还顾忌这么许多,岂不好笑?不过听他说话却又条理分明,句句在理,实在又不像是个傻子嘛…… 嗯,吾明白了,这穷小子不是老说自己是个山野之人吗,看来他果然是不通世事,还不知值此天下大乱之时,遍地都是饥民,想找口饭来果腹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事呀! 嘿嘿,管他是怎么想的呢,这些与吾又有何干,反正是他主动拒绝的,想必珂妹也没有理由怪到吾的头上来吧。 想到此处,史克虏便装作略带惋惜地轻叹了一声,然后将目光转向韩珂,那意思是说:我已经照你的要求做了,但人家不愿意领情,所以这事儿还是你自己看看该咋办吧。 而韩珂却听出了卓飞的真实心意,知他是不愿寄人篱下,不由得对他更是高看了一眼。须知道,古代人就讲究个气节、出身什么的。而那团练其实就是由乡绅自己组建,自己花钱养活着的打手,有战斗的时候就上阵杀敌,没战斗的时候就和家仆差不了多少。而且最关键之处,就是如果你要想加入这种由大户人家组建的团练的话,那多半是要卖身为奴的,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主人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也是大家族保证下人忠心度的一种方法。 不得不说明一下,古时,男为奴,女为婢。而在宋朝时期,奴婢的社会地位已经有了较大的改善,法律意义上的奴婢基本分为贱口奴婢和良口奴婢两类,二者的主要区别在于是不是自由民身份。 通俗点来讲,那么贱口奴婢一般多是由触犯了律法而被官府剥夺掉自由民身份的罪犯或者罪犯家属充当,比如我们看的影视剧里多有:某某某触犯了某律,罪不可赦,斩立决,其家属留放三千里,充为官奴,等等之类的情节,这些人便属于贱口奴婢,而宋后期的律法规定有一条说道:诸奴婢有罪,其主不请官司而杀者,杖一百;无罪而杀者,徒一年。具体意思就是如果奴婢犯了错,其主人未通过官府裁决而擅自杀害,则要受一百杖刑;如果奴婢无罪而被主人杀害的,其主人则要坐牢一年。这一点和《唐律》基本相同,由此便可看出,贱口奴婢在宋朝时期的社会地位还是很低下的,主人对其仍有生杀大权,至于那一百杖刑和坐牢一年的处罚,对有财有势的大户人家来说,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但良口奴婢则不同,这类人和主家更像是今天的雇佣关系,主要由生活贫困的自由民组成,虽然仍是社会地位地下,但宋朝制定了针对“佣赁”奴婢的新法,如:殴杀有过“佣赁”奴婢者,加殴杀部曲律一等;无故殴杀“佣赁”奴婢,减常人一等罪。也就是说,无故殴杀良口奴婢的主人,按减常人一等罪量刑。比如常人相殴致死,那么依法当绞刑。减常人一等,那便是流放三千里刑,所以雇主无故杀死良口奴婢,还是不必抵命的,但罪却重了很多,而且此刑法只对雇佣了五年以上的良口奴婢有效,未满五年则视同于杀人。 所以一般人不到活不下去的时候是不愿意卖身为奴的,一旦卖身,社会地位立刻变低是小,命不由己才是最无奈的,尤其眼下还是乱世,不管是良口还是贱口的奴婢都好,只要你走出了这一步,那你的性命就是主人一句话的事情了,因为这年头谁还会去管一个奴婢的死活呢? 更何况封建社会等级制度森严,你一旦卖身做了人家的家奴,那么就算日后你当上了皇帝,别人也会笑话你是个家奴出身。正因为如此,所以一般情况下文人士子们即使是再穷困潦倒,也都不愿意卖身为仆的,因为一旦卖了身,那他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了,而且还不光是他自己,乃至于他的子子孙孙都将是别人的家奴了。 都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不错,在这个时代,也只有去给皇帝当家奴,才不会被人笑话,不会被人欺负啊! 话说回来,其实韩珂刚才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而这会儿当她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自己出的这个主意实在是不太合适。她暗想到:以卓公子的高绝文采,虽然他眼下是落魄潦倒,但假以时日多半便会成为一代大儒,又岂有与人为仆的道理呢?嘿,自己方才只希望能改善一下他们师徒现在的处境,倒是没有想到那么许多,如今看来,自己的确是有些欠思量了啊! “卓公子所言甚是有理,小女方才一时思虑不周,倒教公子见笑了……不过,我与克虏哥哥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还望公子大人大量,万勿见怪才是。”韩珂勇敢地承认了自己因一时欠考虑而犯下的错误,言辞恳切,倒也坦诚。 卓飞一怔,有些夸张地惊呼到:“韩姑娘何出此言,须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少侠与姑娘的一番高义,吾师徒定当铭记于心,又岂会不知好歹地出言怪责,言重了,言重了。” “唔,既然如此,那暂时就算了吧,本少侠看汝师徒几人都很实诚,不能为吾所用实在是有些可惜呀!日后汝师徒还是先把身子骨给练结实了,再来寻吾也不迟,介时吾一定给汝等安排个好差事便是。嘿嘿,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儿里,有一副好身板才是最重要的嘛!”史克虏一面笑吟吟地说着,一面却在心中暗想道:开玩笑,这些人看上去似乎三餐都难继的模样儿,估计他们能把自己地肚子填饱就已经很不错了,更别提练出一副好体格了。再说了,就算他们真的把身体练好了,但到底练到啥程度才算是练合格了,那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么? 想到这里,史少侠很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的考虑很是周到,所以便安心地大许着空诺。 卓飞当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于是他此刻也在腹诽着:啧啧,这个屎壳螂看样子还没有彻底的傻透,一番便宜话儿说得倒也好听,只可惜是班门弄斧,用错了对象啊! 不过他说这年头有副好身体才最重要,嗯,这句话倒是有些道理。自己的这副小身板的确是有些瘦弱了,虽然飘逸有加,但却难以尽显出本天机的王八之气……看来回头有机会还是应该好好地锻炼锻炼才是! “多谢史少侠提点,吾师徒日后自当努力操练,冀有所成,方不辜负少侠的一片厚爱也。”卓飞表情很诚恳的说。 “嗯,如此甚好。”史克虏应了一句,然后便扭头望向韩珂,说道:“珂妹,咱俩已经出来大半日了,方才又抛下了那些下人独自来此,估计现在府上已经知晓,想必爹娘定然是很焦急了,依吾看,咱俩还是快快地回去吧。” “不要嘛!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晚些回去又有什么打紧。”韩珂撒娇地说道。 其实卓飞也不愿意就此和珂妹别过,虽然眼前这个白色的大电灯泡很是有些碍眼,但却也没啥好办法可以支走他,那么只好两个人一起挽留了,而且他到现在还没机会搞清楚这个小白脸儿和珂妹的关系,心中着实难安也。 于是,卓飞不待史克虏开口,便插话说道:“想必二位贵客奔波了大半日也甚是疲累了,倒不如用些饭再走不迟。” 卓飞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说来惭愧,这穷乡僻壤之中倒也没什么好招待两位的,也只能烧烤些虎肉,就算是借花献佛好了。嗯,话说吾二徒儿烧烤的手艺甚是了得,却不知二位贵客可愿赏面一试?” “好啊!好啊!我还真地没吃过老虎肉呢。”韩珂小女孩心性,正巴不得有借口可以再在外面逗留上一会儿,闻言后自是欢呼雀跃。 “在这儿吃……?” 史少侠左右看看,心想:难道吾要和这几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在一起吃饭么?这些人做出来的东西当真能吃么?这…这实在也太那个了吧,实在搞不懂珂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全不计较? “克虏哥哥,你快说到底好不好嘛!”韩珂见史克虏有些犹豫,生怕他不肯答应,不由得便使出了她那屡试屡灵的杀手锏---撒娇大 法。 可惜史少侠却难得一次没被他珂妹的撒娇大 法给打趴下,只听他义正言辞地拒绝到:“不许胡闹!爹、娘,还有姑母,他们这会儿定是已经等得急了,如今咱俩已是逃不了一顿责骂了,岂可再多做停留!” “切,反正回去都要被责骂了,那早回去或者晚回去又有什么关系嘛……”韩珂嘟着嘴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不行,平日里吾都依了汝,而今日之事汝必须听吾的,休要耍性儿,快点随吾回去!” “我偏不!要回去你自己回去便是!”韩珂大小姐的脾气也被逗起来了,竟是半点不让。 卓飞师徒看着帅哥和美女吵架,倒也不便插嘴。而卓飞的心中更是在幸灾乐祸地想着:对呀,珂妹你干嘛要听他的话呢?跟他吵,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不要怕,哥正用精神和念力支持着你呢! 众目睽睽之下,史克虏见没能镇住珂妹,觉得很是没有面子,觉得自己连一个女人都管不住,简直是有损于自己英明神武的少侠形象! 韩珂太过于任性,令史克虏有些下不来台,但他又不能当众认怂,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提高了音量,大声吼道:“珂妹你都这么大了,怎地还如此得任性,如此地不分轻重?这年后咱俩就要成亲了,可汝却总喜欢率性而为,难道就不怕吾爹吾娘会生气么?” 过年!成亲!这句话就如一道晴空霹雳,顿时就把卓飞劈打蒙了。 这…这…这……my god!......我kao!!! 再看韩珂,只见她一听到史克虏提起亲事,顿时也恼羞成怒,呲着小白牙毫不示弱地还嘴到:“成亲!成亲!一天到晚你就知道成亲!我就喜欢任性,我就喜欢胡闹,你不喜欢的话,就去找个不任性的去呗。” 对对对,你爱找谁找谁去,干嘛要找我的珂妹啊!再说了,你不喜欢任性的,可我喜欢呀!而且越任性我就越喜欢,越胡闹的我就越爱!啥,你说我犯贱?对,我就爱犯贱关你屁事…….卓飞一边在心里面滴着血珠子,一边默默地呐喊着。 “胡闹,珂妹你若是再不听话,那…那吾就去告诉姑父!”史克虏被未过门的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当众顶撞,实在难堪,于是他只好也祭出了他自己最后得杀手锏。 先不提韩珂地反应,反正卓飞倒是被史克虏的话给逗乐了,他很是不屑的想到:切,瞧你那点出息,自己没本事管老婆,就去向老丈人打小报告告状,就你这样的家伙还想要领兵勤王,驱逐鞑虏?真是可笑之极! 嗯,见鬼,我说错了,珂妹分明就是我的老婆才对嘛!既然是我的老婆,那么这句话应该这么说“你管不住我卓飞的老婆,就去向我卓飞的老丈人打小报告告状……” 唔,怎么听着还是有点别扭,看来像这种三个角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于复杂了一些,竟把我自己都给绕糊涂了…… 对了,你说你老想管着我的老婆干嘛哦?我的老婆难道不是应该我自己来管的吗?奶奶的,老子总算是转过弯来了,我看你这人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 呃,小白脸欺我太甚,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我想我又要骂娘了! 卓飞一边暗恨着面前那个动了自己奶酪的小白脸儿,一边又想到:屎壳螂啊屎壳螂,我说你使出的这个烂招还真是可笑又可悲,让人感觉就跟小孩子打架之后要去对方家长那里告状一样,简直太幼稚了嘛!珂妹的爹不心向着珂妹,难道还会倒过来帮你不成,就算他老人家公正无私,了不起也就是敷衍你两句,演场戏给你看罢了,那你用这种招数又能吓唬地住谁呢…… 珂妹别怕,一定要顶住,今天这事儿回头飞哥我亲口去给老泰山大人解释解释..…. “你……你敢……你就会欺负人……”虽然卓飞对史克虏的烂招儿很是不屑,但没想到韩珂闻言之后,登时就急红了眼,同时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犹如海棠泣血,看上去煞是惹人怜惜。 史克虏倒也算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而此情此景令他心中也不由地一软,气随即也就消了,于是,他将语气放缓,又好生哄慰着说道:“好了,好了,都是吾不好,吾错了还不成吗?嗯,这事儿吾就不告诉姑父了,可咱俩真的不能再多耽搁了,再耽搁恐怕全府的人都要跑出来找咱俩了啊!珂妹你放心,回去之后,所有的责骂吾一个人担着便是了,保证不让汝受半点儿委屈,好不?” 一人退一步,韩珂这会儿也冷静了点,觉得她的克虏哥哥所言也有些道理,自己贪玩不要紧,但若真得令家人操心就不太好了,尤其是她只要一想到以前被爹爹板着脸逼抄了几百遍《女训》的情景,便难免有些心怯…….因为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当考虑清楚了任性需要付出得代价之后,韩珂只好无奈地转身,对着卓飞施了一礼,并言道:“卓公子师徒的盛情小女心领了,可惜今日我二人出来已久,恐家人惦念心焦,实不便在此地多留叨扰了。就此拜别,只望待公子到了梅州城后,能让小女再略尽地主之谊才好,公子切莫要贵人多忘,我还想再次领略一下卓公子那非凡的文采呢。” 卓飞很郁闷,他知道今天恐怕是留不住珂妹了,实在是没想到告家长这种烂招数用在珂妹身上的效果居然出奇地好,话说这屎壳螂还真是把握到了珂妹的弱点,令珂妹一下子就丧失了战斗能力……哎……真让人无语啊! 事与愿违,这让卓飞的心情一时低落到了极点,脑中亦是一片空白,啥心思也没有了,只好如行尸走肉般地敷衍道:“既然如此……如此卓某便不强留二位了,多谢姑娘盛情相邀,日后吾到了梅州城后,定会登门拜访,绝不敢食言。” 韩珂回了一礼,不再多说,而史克虏今日逼得珂妹终于服了软,感觉就好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般,很是有些洋洋自得,只见他又对着地上的死老虎一努嘴,说道:“这虎的毛皮已损,吾也不要了,便送与汝师徒吃肉好了……嗯,食肉健体,待尔等把身体练强壮之后,再来投奔吾好了!天色不早了,就此告辞,哈哈哈……” 史克虏舒畅地笑了几声,转头又向韩珂说道:“珂妹,我们这就走吧。” “嗯。”韩珂又对着卓飞师徒默默地施了一礼之后,便乖乖的跟着屎壳螂向大门外走去。 悲催地卓飞眼睁睁地盯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得此刻自己五内俱焚,肝胆欲裂,心中更是压抑至极,直有一种想要呐喊狂吼的冲动。 不,这不公平!这分明就是一场不公平的竞争!凭啥我才刚刚认识珂妹,而那小白脸儿却都快要和她成亲了呢?这就算是场赛跑,那他也抢跑太多了吧! 想我卓飞满脑子的知识,满脑子的才华,都还没来得及一一施展,最是穷困潦倒之时,突然却跑出来个富家子弟和我争抢老婆,奶奶个熊,这还有天理么! 贼老天爷,你既然让我遇见了珂妹,那为啥又整出个高富帅跟我pk啊!就算您老想看感情戏,拜托您也别这么变态行不?难度调低一点会死啊! 死小白脸,臭流氓,居然还敢妄想要娶我的珂妹!真是没天理啊!嗯,珂妹你一定等着哥啊!再给哥点时间,哥一定证明给你看这些小白脸儿都是靠不住的啊! 卓飞像个怨妇般地腹诽着,却完全没考虑到他自己其实也是可以划归到小白脸的行列里的。 虽说卓飞因为儿时营养不够充足,后来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太大地改善,导致到现在他那张俊脸上还带有淡淡的青色……但不管怎么说,他也生的是眉清目秀,即使今年他还不到十六岁,生理和心理也都还没有完全熟透,然而他却也已经初具美男子的风范了。 咳咳,小白脸这个词用的实在不恰当,他这一回可算是连他自己都给骂进去了,不过此刻卓飞心情狂躁至极,又哪里还会有闲心去计较得了那么多呢? 眼看着珂妹就快走到大门口了……说实话,卓飞现在很有一种扑上去压住屎壳螂狂揍得冲动,毕竟有时候适当地使用暴力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哎,可惜屎壳螂的武力值看上去还是很可观的,卓飞估么着即使是自己师徒几人一起动手,以众凌寡,恐怕胜算也不是很高呀。况且虽说是情敌,但是卓飞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看上去英武神勇,卖相可观。不说别的,你先看看人家那肱二头肌……再看看自己的这两条小细胳膊……嗯,相比之下,似乎也没比他细太多圈嘛,若是加上自己几个徒弟的话,说不定也能将小白脸堪堪拿下,因为就算他是好汉,恐怕多半也架不住咱们人多吧…… 不过他接着又看到屎壳螂斜跨在腰间的宝剑,还有背负的长弓……卓飞登时就给蔫了,开玩笑,以前卓飞只要看见穿制服拿警棍的都会难免心虚,生怕对方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对于这类人,卓飞万一若是在路上碰见了,那他多半也是要绕开走的。 哎,算了,这是多年以来养成得习惯,一时之间的确是很难改正的,即使是眼下有着爱情的魔力在催动,但似乎仍是不太够用啊。 卓飞喟然长叹,心情无奈,只好又自我安慰到:罢了,罢了,时机尚未成熟,况且哥现在还有一丝理智,咱玩的是头脑,若是和小白脸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动手,那简直就是在侮辱哥的智商嘛!正所谓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所以哥决定暂时还是不和你一般见识了…… 但就这样看着珂妹离自己越来越远,卓飞又很不甘心,总觉得自己很憋屈,若不是因为怕被珂妹看轻了,他还真是想悄悄地溜过去拍屎壳螂一块黑砖,哎……矛盾啊! ……………………… 正午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挥洒在吴天家的小院子里,炙烤着本已干渴欲裂的地面,而卓飞站在院中大柳树的遮荫之下,却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冷…… 相识,相爱,相知,直到相濡以沫,爱情的真谛本该是循序渐进才对吧?然而,从大猪脚卓飞今天遇到韩珂后的表现来看,这世上或许真的是有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存在的啊! 话说未来世界满电视的各类选秀节目,虽然说无聊透顶,不过倒是让男同胞们对美女的免疫力大大地提高了。而卓飞以前浪迹街头,满大街形形色色的美女着实也见过不少,按理说对美女的抵抗力应该不差,可是为何今日一见珂妹就不能自拔了呢?没道理,真的没道理啊!或许爱情就是这么没有道理的吧…… 就在某情圣思绪翻飞的瞬间,他的珂妹和小白脸屎壳螂已经快要走到院门口了,可是情圣卓飞却还依然搞不懂为什么已经有点审美疲劳的自己,穿越到了古代之后,反而会变得如此地多愁善感、且患得患失起来。 微风吹过,一根杨柳的枝条裹着暖流拂打在卓飞的脸上,就像是老天爷实在看不过眼,想要打醒他这个迷茫无措,颇有些丢人现眼的子孙一般…… 而卓飞冷不丁被抽打了一下,茫然地抬头望去,却也没什么发现,头顶上只有一缕缕耀眼的阳光正从大柳树那密密麻麻的枝叶间隙射下来而已……. 当光芒射进卓飞迷茫的双眼,令他情不自禁地眯了一下,而就在此时,一片奇怪的红色柳叶缓缓地从天而降,又缓缓地落在了他摊开的手掌之上。 卓飞深深地望着这片红色柳叶,脑海中灵光忽然再次奇迹般的闪现,一丝明悟瞬间涌上他那本已形同死灰槁木地心………. 于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韩珂即将跨出吴天家的门槛之际,只听见卓飞突然高声颂道:“ 艳阳仍照柳梢头,本思留客客欲走。 心语满腹未及叙,相见是缘缘即休。 暂把红叶存至秋,梅州城内再聚首。 几味小餸已足矣,汝做东道吾尝酒。” 两道背影正欲出门离去,忽然听见卓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由得便同时停了一停。 卓飞也不耽误功夫,又接着朗声叫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日结识便是有缘,直令人感动莫名,仅以此诗送客…….以作念想…….。” 第十二章 夺妻之恨 史克虏听见卓飞吟诗送客,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得回头扫了他一眼,同时暗想到:这个小乞丐还真是个怪人,一会儿傻得可爱,一会儿又酸溜溜地学人吟诗,附庸风雅,看来还真是个书呆子啊!再说了,咱俩有那么熟吗?居然还惦记着让吾请宴,啧啧,若让人知道本少侠宴请乞丐的话,那岂不是大失 身份么……!哎,都怪自己方才对他太好了,这下子还真是有些麻烦呀…… 想到这里,史克虏的表情难免有点不自然起来,但也不好去和对方一般见识,更不可能跟对方一个无知山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身份有别,什么叫做萍水相逢之类的…… 于是,无奈之下,史克虏只好很勉强地对卓飞不自然的一笑,接着便赶紧转身跨出院门,同时脚下加速,瞬间便脱离了众人的视线,消失不见。 而韩珂听见卓飞的言语之后却在心中暗想到:这位卓公子果然不是个俗人,先不论他这篇诗文做的好坏与否,但光凭这份儿心意就足以让人感动了……汝做东道吾尝酒……咯咯咯,这人真是好不有趣,想让人请宴居然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身具大才,志向高洁,真情真性,一心赤诚,文采飞扬,洒脱不羁……这便是韩珂在心中暗自给卓飞下的二十四字评语。 当然,这些好词儿卓飞是不可能知道的,而他现在只看见他的珂妹在他诵诗之后,丽影复转,冲着他嫣然一笑,最后还轻轻地挥了挥手,这才翩翩而去了。 时间就这样定格…… 流逝…… 过了许久,靓丽的身影早已经远去不见,可卓飞仍痴痴地盯着空洞的大门,企盼着…… 今日一别后,真不知何时才能和珂妹再次相见啊!卓飞禁不住无限地怀念起了未来的通讯方式…… 嗯,时不我待,与其坐等干想,望眼欲穿,不如尽快赶去梅州城为好。因为只有早日和珂妹相见共处,才会有机会阻止她和屎壳螂的狗屁亲事啊!再者说了,若是自己去得晚了,万一自家的生米被人家给煮成了熟饭的话……天呐!这后果不堪设想,自己会因此而懊悔一生也就算了,但珂妹这一辈子岂不是全要被我给毁了么? 想到此处,卓飞实在是再也坐不住了,只见他急速回头,冲着自己几个徒弟高声嚷道:“快,快!收拾行李,上路,赶紧跟我上路!” 三个徒弟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心中均想到:恩师这是咋地了,就好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再说了,您老儿睡到正午才起床,方才又和别人慢悠悠地扯了快一个时辰的闲话,哪有半点儿急着赶路的意思嘛…… 咳咳,还是莫议恩师为好……可关键是现在都已经到这时候了,大家连午饭也还没吃,而王挫更是不见人影儿,这又怎么上路哦?何况就算是现在马上出发,想必也走不了多远,若是错过了宿头,那到时又该在何处落脚呢……? 三人虽然对恩师的行为很不理解,但那毕竟也是他们的恩师,三人也不敢大声抗议,而犹豫了一下之后,最后还是大师兄李结主动站了出来,对着卓飞恭敬地说道:“恩师,此时已过正午,依徒儿之见,不如咱们先吃了午饭之后再做打算可好?” “吃饭,吃哪门子的饭!你看为师我老人家现在是有心情吃饭的样子吗??” “呃……”李结被恩师的怒火覆盖倾泄,直吓得是噤若寒蝉。 啪哒…啪嗒…啪嗒…..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卓飞闻声错愕,旋即大喜,想到:莫不是珂妹又回来了不成? “师傅,师傅,您老看我买了什么回来!” 人未见,声先至,原来不是珂妹,却是沽酒归来的王挫。 众人遁声望去,只见王挫踢踏着一双草鞋刚好跨进大门口,而他右手提了一只山鸡,左手还拎着一壶酒,也不知是因为兴奋过度,还是赶路太急的缘故,使得王挫那本来黑乎乎的脸膛涨得发紫,紫得发亮。 王挫走得很快,连自己草鞋的系带断了都无暇去理会,就那么拖拉着鞋,三两步冲到了几人的面前,然后高举着双手,对着卓飞兴奋地大叫道:“师傅,您看!我买了一壶酒,还猎了一只鸡,汪……汪……。” 大家别误会,这“汪汪”两声是小腊肠叫的,可能是因为它感染到了王挫喜悦地心情,也可能是它知道自己今天要加菜了的缘故,所以便兴奋地配合着叫唤了两声。 而卓飞本以为是他那个貌若天仙的珂妹回心转意了,可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却是自己这个傻缺徒弟…… 哎,这其中落差也实在是太大了吧! 美梦破灭,卓飞的心情自然就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了,再瞅瞅面前这个满脸激动呱噪不停的傻徒儿,卓飞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便大声斥责道:“混账!你这夯货今天死那里去了!也不看看时辰,这会儿都过正午了,你自己说,咱们今天到底还要不要赶路了?!” 哗啦,满怀喜悦之情的王挫突然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实在搞不懂一向慈祥和善的恩师为何会大发雷霆之怒,且面目狰狞,当真是好不可怕。 王挫傻了眼,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好不委屈,可他又不敢跟恩师顶嘴,无奈之下,只有求助地望向三位师兄弟,企盼着他们能为自己说上两句公道话。可未成想却见到三位师兄弟躲在师傅背后对着自己又是挤眉弄眼,又是狂打手势,瞧他们那意思似乎是让自己老老实实的认错,莫再做无谓的狡辩啊……。 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哦……. 王挫有些摸不着头脑,而正在他思索着该怎样回答,才能平息恩师他老人家得熊熊怒火之时,却听见恩师又提高了音量,大声吼道:“喂!问你话呢?你这会儿怎么哑巴了?!我看你刚才进门的时候不是有挺多话想说的吗?! 右手一只鸡,左手一壶酒,我看你小子若是把这壶酒换成鸭子的话,就可以直接回娘家去了……! 孺子难教,真是朽木不可雕,气煞我也…….” 王挫被恩师的雷霆之怒给吓住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只见他先放稳了酒,再赶快扔飞了鸡,接着便头如捣蒜,拼命地和土地公公比起了脑力。 “停…别磕了。”卓飞到底是社会底层出身,朴实善良,实在是不太习惯这种高高在上,让别人来膜拜自己的感觉。不过被王挫这么一跪一磕,却也让他猛然间地清醒了过来。 咦?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卓飞扪心自问,忽然觉得自己今日的行为和心态都太过于反常,便暗自一凛,又想到:要说一见钟情也就罢了,神魂颠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但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拿别人来撒气啊,何况对方还是一向对自己恭敬孝道地徒儿,这实在是不像自己平日的风格嘛!要说咱以前好歹也是个生意人,从事零售行业多年,一直战斗在服务岗位的第一线,讲究得就是个口是心非,笑骂由人,含笑出招,忽悠死人不偿命,至于喜怒哀乐更不该形于色也…… 当得知珂妹就要嫁人之后,自己的情绪明显是逐渐有些失控了;而待二人走后,自己更是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几近崩溃…… 而这时刚好王挫冲过来撞到枪口上,于是自己便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立刻迁怒于他……说起来,我这三徒弟王挫倒还真是有些冤枉了。 哎,不该啊,不该啊!珂妹走了,我再追回来也就是了,又何须因此而失态呢?哼,别说她现在还没成亲,那怕就是已经成亲了,只要自己不介意,那么,凭着咱领先时代七、八百年的头脑,拆掉围墙,放出红杏,那还不是简单地跟玩儿一样么?至不济,就像辩机和高阳公主,或者是西门庆与潘金莲那样也凑合啊…… 呸呸,哥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我和珂妹又岂可与那些行苟且之事的姘头同日而语!咱这可是一段才子佳人努力砸烂世俗枷锁、拼命冲出封建牢笼的凄美爱情故事;是一曲伟大的、感人肺腑的、可歌可泣的千古绝唱;是一篇不可思议、暗藏天机、穿越时空的神话啊……! …………………….. 当卓飞想通了这些关键之后,情绪总算是慢慢恢复了正常状态,又在心中自嘲道:哼,事已至此,自己若再是这副低落的模样儿,那可真是连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话说本天机若是连个坐井观天的古代小白脸儿都斗不过的话,那还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了。 他姥姥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古来报仇之首选也!小白脸屎壳螂,你竟然敢抢哥的老婆,那咱俩这仇就结大发了,哥跟你不共戴天!哥很生气,真的很生气,至于这后果嘛……哼哼,就算我说不严重,你小子自己去问问广大的读者朋友们答应吗…….! 豪情万丈复凡尘,天机岂可颓废深? 卓飞重新点燃了斗志,又看到还在地上跪着认错的王挫,不由得有些汗颜,心道:我刚穿越过来,难得收了几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徒弟,其中又以这个三徒儿王挫看起来最靠得住,虽说他笨是笨了点,但胜在心眼实诚,聪明人总是不如老实人更令人放心不是么? 唔,自己今日迁怒于他实是有些不该,若让这么老实的一个人都因此事而对自己生出了二心,那自己可真就算是失败到家了。不过,这骂也骂了,总不能让我给他道歉吧,若真如此,那我做师傅的权威岂不是立刻就荡然无存了么…… 哎……冤孽啊! 想到此处,卓飞长叹一声,对着王挫说道:“尔先起来吧,今日尔只图自己享乐,不顾大局,此大过暂且记下,日后若再犯,定不轻饶!” “是!是!徒儿知错了,谨遵恩师教诲,下次再也不敢了!”王挫见恩师神游一阵之后,忽然就饶恕了自己,暗道一声庆幸,于是赶快频频点头应是,站了起来。 卓飞在柳树的遮荫之下迈步转了两圈,然后面对着几个徒弟问道:“尔等当吾今日失态是所为何事?” 恩师面无表情,问的也很直白,让人猜不出他老人家发问的用意,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不至于触犯了天颜。 王挫不明所以还罢了,但其他三个徒弟闻言后却是面面相觑,均暗自心道:这不明摆着么?您老人家先是被韩姑娘地美色所惑,后来看见人家跟着她自己的准相公跑掉了,于是便消极失落、情绪失控,最后拿王挫来出气么…… 不过几个徒弟想是这么想,但也都知道这种想法那是打死也不能说出来的。开玩笑,说自己恩师妒火中烧、争锋吃醋?那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因此,三个徒弟只好低下脑袋,微微地摇了摇头。 无人答腔,一阵沉默。片刻后,倒是站在一边王挫好像忽然间想到了些什么事,率先打破沉默,突然开口问道:“刚才我在村口,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富家子骑马出村了,就在他们经过徒儿身旁的时候,我还听见其中那个女子说了一句 “卓公子……”什么的,但是马速太快,后面的话我就没听清了。莫非,那对男女来过这儿么?” 不待众人回话,王挫又补充了一句道:“师父啊,是不是那个小白脸儿惹您老生气了呢?” 咦? 众人大奇,均不解王挫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而卓飞闻言后更是意味深长地瞄了王挫一眼,心道:莫非这小子刚才一直躲在门外偷听不成? 卓飞心中纳闷,所以一时间也没有回答王挫的问话。然而,就在他低头沉思之际,却听到王挫忽然很不耐烦地叫道:“哎,我说你们三个,有啥话不能明说啊!老是挤眉弄眼的打手势,我都被你们给搞晕了!” 噗! 噗! 噗! 李结、张跑、吴天三人同时喷血,原来这三人见到王挫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生怕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的恩师又被勾起了伤心往事,于是便拼命地给王挫递眼色暗示,希望他能就此打住,不要再提起什么小白脸儿之类的话题了。 谁成想这个不知好歹得吃货完全搞不懂三人的暗示,最后居然还不耐烦了,如今吵吵嚷嚷地引起了恩师的注意,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卓飞一抬头,便看到李结三人正在恶狠狠地瞪着王挫。而当这三人见到自己望向他们之时,那脸上地表情就立刻变得很不自然起来。 卓飞接着又瞅了瞅一脸不在乎,还挑衅般回瞪着李结三人的王挫,心中立刻便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卓飞暗暗觉得好笑,心说王挫这个傻缺儿,居然不领师兄弟们的情,甚至还不耐烦地把人家都给曝光出来,这真是好人难做,直让人哭笑不得嘛。 虽说这几个徒弟背着自己做小动作是不对,但考虑到他们也没啥恶意,只不过是想提醒王挫不要乱讲话,以至于触怒到自己而已。嗯,这也算是一种同门之谊得体现吧。 “咳咳!”卓飞清了清嗓子说道:“王挫,其实你的师兄弟们也是一片好心,他们这是想要提醒你莫要再说起那个惹人生厌的小白脸儿了。呵呵,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咋还把人家都暴露了出来了呢?你小子这样做,可实在是不够仗义啊……” “呵呵呵……”李结三人闻言后颇感尴尬,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掩饰,不过还好,恩师只是对着王挫说话,并未有怪责他们的意思。于是,三个人腆着脸干笑了两声之后也就不再言语了。 “嘿……”王挫被师傅笑骂了两句,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说道:“其实咱也知道他们是好心,可他们总是挤眉弄眼的打手势,咱脑子笨又看不明白,这不让人干着急么,索性就直接问了。” “嗯,算了,同门之谊可贵,下次你多注意些也就是了。”卓飞恢复了宽宏大量的为师风范。 顿了顿,卓飞又好似下定决心般地言道:“为师方才确有失态,也正如王挫所说,是和那个小白脸史克虏有关。想必尔等都好奇得很吧……? 罢了,为师这便说个清楚,也省得尔等师兄弟对为师有所误解,否则若是心存疑惑,恐不利于吾等日后的大道之行也。” 卓飞沉吟不语,一脸凝重,四个徒儿见状,忽然觉得今日之事,恐怕并非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于是,四个徒儿不由得又开始在心中揣测到:虽说昨日才与恩师相识,但对他老人家的品性多少已经有些了解了,今日这事儿要说起来还真有些反常,难道这其中还真有什么奥妙不成? 对,一定是另有隐情,你想啊,连美艳绝伦南海观音都难令恩师动情,那他老人家又岂会如此地不堪,如此轻易得便因韩姑娘美色而惑乱了心智呢!更何况韩姑娘美则美矣,但恩师他老人家活了六十个甲子了,又有啥没见过啊! 四个徒儿下意识地为自己心目中的真神开脱起来,他们开始不断地推翻自己前面荒唐的想法,开始不断地寻找着能维护恩师高大形象的正确理由。而与此同时,他们的胃口也一下子又被恩师给成功地吊了起来,纷纷端正了自己的心态,目露疑惑,竖着耳朵,静静地等着恩师他老人家接着讲下去。 “哎……”卓飞为了加大讲故事地氛围,先是长叹了一声,这才慢悠悠地、无限感慨地轻声说道:“其实…其实刚才那位韩姑娘和为师六十甲子之前的夫人生得是一模一样的啊!” “啊!” “啊!” “啊!” “啊!啊!你们到底是在啊什么呀?” 第十三章 前世姻缘 卓飞看了看几位徒弟,只见他们在听到自己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之后,均是一脸惊讶的痴呆模样,这让卓飞对自己故事开场白产生的震撼性效果很是满意。正所谓先声夺人嘛,故事才开始讲便成功地吸引了听众,那这故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不过令人可气的是,王挫这个家伙却不知所谓,站在哪里搔头挠耳得简直是莫名其妙!哦,对了,是我忘记了,这傻缺王挫恐怕这会儿连谁是韩姑娘都还没搞清楚呢,那倒也不能怪他。 “挫儿可是听不明白?为师所说的那位韩姑娘就是先前你在村口遇见的那个骑马女子。而方才她也来过这里,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回头待为师讲完之后,再让结儿告诉你便是了。” “哦,徒儿知道了。”王挫乖乖地答应道,忽然又补充了一句,道:“要说韩姑娘还真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就算比起我那个貌美如花的亲妹妹来……嗯,似乎也强了那么几分……恩师您老人家真有眼光,没想到师娘这么漂亮啊!” 卓飞哑然一笑,心道:我这个傻缺儿徒弟倒也算是个知己,可惜他说的却还是句废话。本天机品味出众,看上的女人又岂会是凡物呢?至于你师母到底比你那个貌美如花的亲妹子要漂亮上几分,这个嘛……倒是有待研究考证了。 卓飞有点想笑,但可惜现在的确不是能笑的时候,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编得是一段凄怨哀伤的故事,若是现在嬉皮笑脸地话那也太不够专业了吧?而且,若是想故事有说服力,那么他自己这会儿就必须先入戏才行。 “咳咳”卓飞先缓缓地扫视了一下四位爱徒,又借着清嗓子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这才黯然神伤、似梦呓般的回忆道:“像,实在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想为师六十甲子之前还在人界之时,虽然吾一心只想着修习天道,不愿娶亲,但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为师这辈,家中只是一脉单传…… 因此,就在为师十六岁时,父母便托媒人给我求了一门亲事。当时为师虽不情愿,但一是拗不过父母之命;二是毕竟年少,而你们师母那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儿,况且为了能结成这门亲事,为师的父母那也是花了很大一番功夫地。所以为师虽然仍存抗拒之心,但又不忍令二老失望,最终还是半推半就地成了亲……” 噗哧~~~! 吴天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又怕惹恼了恩师,连忙掩住了嘴,不过好在恩师仍沉浸回忆之中,并未和自己计较。 “婚后本是美满,可惜后来战乱忽起,为师居住的小村也突然遭了兵祸,一小队溃兵来到村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血光一现,久不经风浪的村人皆被震慑,不敢稍有反抗,个个犹如待宰之羊。 唉,说来惭愧,为师那时虽然也在休习仙道,可终究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当时也是无比恐惧,于村人一般无二也…… 后来这队溃兵的首领更是垂涎于吾妻之美色,便要施暴于她,吾妻贞烈,自是不从,趁此獠不备,一头撞死在了石壁之上……而吾身临其境,自始至终却都是心存侥幸,只知哀鸣求饶,希望那首领能放过吾妻,而竟未起丝毫抗争之心,懦弱至此,吾三千年来皆不敢忘也……(此处省略两万字。) ……吾妻之死,总算是唤醒了为师最后的血性,奋起反抗,与同村的青壮一起忘死拼杀,最后总算是尽屠这些畜生,而为师也手刃了那逼死你们师母的首领…… 然……这场苦战下来,为师多处受创,血流殆尽,大仇得报之后,自己亦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啊! 啊! 啊! 靠! 众爱徒同时惊呼出声,而王挫更是与众不同也。 卓飞闻声大讶!心说王挫这傻小子其他不行,唯独这语言天赋却是极高的,如今这小子不但能将自己的天界口音模仿个七七八八了,而且连自己的口头禅都学了去……唔,如此看来,这朽木若是有心上进的话,那也是可以重雕的嘛…… 卓飞想到此处,嘴角含笑,慈祥地望了王挫一眼,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王挫的肩膀,以示鼓励。 而王挫对恩师无端端表露出的赞许却完全是莫名其妙,同时又受宠若惊,以至于黑面飞霞,牛瞳含羞,一时之间颇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卓飞却也不解释为何自己会对王挫另眼相看,只是又接着开口讲到:“当时为师瘫倒于地,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生机在不断地消逝,而村人在吾身旁呼喊之声皆已不闻也。 如何诞生于人世,如何牙牙学语,如何读书求学,如何追求仙道,如何娶妻成家,等等……一件件凡尘往事,此刻在为师的心里不断地映现出来,那一刻……那一刻为师什么都看到了…… 哎,前尘往事掠过之后,为师感到自己的身躯已无感觉,而神志也愈发的模糊,然唯有灵台处尚存着一丝光明,为师又突然想到吾妻撞墙之前的最后那一句话,她说:莫怪他人强加己之不欲,唯怨己不知争也! 哈哈哈,吾妻所言不差,吾身为男子,却无力卫护妻女;而面对强权之时,更是无半点抗争的勇气,吾当真是枉自为人也!而为人尚且不够资格,却还成日里妄想着堪破天道成仙,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天寒穿衣是与天争,地杂锄耕是与地争,读书习武是与人争,临死求墓是与鬼争也,由此可见,人活一世,当真是无时无刻不争,弃而不争实悖于天理,当争则争方为至道矣! 为师也和你们讲过,顺贱逆贵,无论天道亦或人道,皆应向逆中索求,人世间俗物杂事颇多,只想着顺水行舟,不劳而获,遇事不求解决之道、不求抗争进取、得过且过之人又岂可得窥仙道法门! 为师以前浑浑噩噩地追求仙道而不得解,却没想到在此弥留之际倒是越想越明白,越想就越清晰,心间甚至还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明悟,似灵光,似梦似幻,玄妙之极,言语难绘其万中之一也……而此间种种,就只能靠尔等日后自行去体会了。 总之,为师当时望着天空,本已感觉逐渐模糊的神志忽然越来越清明,同时心中大喊着:吾懂了!吾真的懂了!吾真得搞懂何为仙道了! 至于为师当时到底有没有喊出声来,为师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会儿为师的眼中只有蓝蓝的天空,而周围其他一切事物似乎都消失了,就连吾的身体吾似乎也感觉不到了。朦胧之间,似乎忽然自云中射出了一道白光,将吾笼罩其中,然后吾便觉得身体一轻,仿佛在极速地向天上飞去,接着,吾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呵呵,为师当时还以为自己是灵魂出窍死掉了呢,可直到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却是已经白日飞仙了……” 嘶……一阵倒吸凉气之声。 恩师的这一段经历,大起大落,曲折离奇,实让众爱徒一时间难以消化,纷纷在心中暗自感慨。 卓飞很满意自己所编故事产生的戏剧效果,又接着言道:“成仙一直是为师的追求,当吾心愿达成之后,胸中再无一丝怨念,前世地诸多经历都已成过眼烟云,又与吾有何干。为师大彻大悟,甚至连那队祸害吾村的贼兵都不记恨了,然而,为师唯一的心结就是你们的师母,任吾在天界如何刻苦地修炼,但六十甲子过去后却依然不能解开吾这个心结。 想吾师菩提老祖也曾多次为此开导于我,而天界的仙女也是多如星海,至于那南海观音更是美艳绝伦不可方物,然我虽对其有些好感,亦有割绝往事之意,却仍是难解此结……无他,此心仅容吾妻一人尔,铭记肺腑,如印刻骨,天上地下或以无上法力亦难稍减矣! 然心结不解,憾存于心,终难致大成。以为师的悟性与勤力,按理说修为早应当直追你们师祖,就算不能跟那西天如来平起平坐,但至少也应该和佛家的弥勒、道家的太乙齐名并举,而成为天界上神了吧……” 嗯……众徒弟若有所感的纷纷点头,似乎一副很为恩师惋惜的模样。 卓飞扫了他们一眼,自嘲一笑,又接着说道:“要说你们几个现在虽然已经入了天册映像,做了后备仙班,不用再像为师当年那般迷茫地去求索升仙法门,省了许多地功夫,但为师还是要好心地提醒你们一句,须知天地奥妙,无穷无尽,仙道一事还需尔等自己好生思量,好生体会才行。 尔等因机缘巧合,兼有为师地指引,虽已踏上成仙的捷径,但也正因为如此便缺了原本应有地历练,就好似空中楼阁少了根基一样,若是尔等日后遇事多有行差踏错,或者消极逃避无为而处,即使最后终能够与为师一道同登天界,但仍恐因先天不足,最后沦为下九流的天界小仙矣!” 卓飞废这么多的话,可谓是谆谆善诱,语重心长了。其实嘛,他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想说: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虽说跟了我之后肯定就能当上神仙,但是,须知这神仙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若是你们不给我好好地出力干活,那即使最后沾我的光,当上了神仙,那也是天界里最低级、不上档次的小仙。 说实话,卓飞还真不放心自己这几个傻徒弟,想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而跟了自己之后,消极怠工恐怕倒不至于,就怕有那个死心眼地想着反正都能成仙,那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得好。你想啊,万一将来哪天遇到敌人势大难敌,在能避开敌人或者可以行曲线救国之策时,他偏偏犯糊涂,非要直接向前冲上去送死咋办?他是不怕死了,反正早死早成仙嘛!但若是连累着老子跟他一起去死,妈呀,那可乖乖地不得了……! 思前想后,未雨绸缪,卓飞为了避免徒儿们被自己善意地忽悠所误导,所以,他认为还是很有必要趁早给这群小崽子们打上一剂预防针的。 而众徒儿却不知道恩师心中闪过的这些古怪念头,一个个闻言后均作若有所思状,片刻之后,只听吴天怯生生地开口问道:“敢问恩师,吾等既然已经缺乏历练,失了更上一层楼的根基……这……却不知该如何补救才好?” 卓飞很高兴,不为别的,就因为问问题的是自己最有文化的徒弟吴天。嘿嘿,这小子终于开窍了,也知道开始关心仙家之事了啊! 于是,卓飞轻轻地笑了笑,说道:“为师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遇事不可消极逃避,必须要想出解决事情的办法才行。而眼下咱们拯救苍生的大道之行即将开始,此行艰险重重,想必不会一帆风顺,而此不正是一个为尔等补上历练的最佳方式吗? 呵呵,或许这就是天地的玄机吧,虽说尔等现在看似有了一条登天的捷径,但实际上还是要尔等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帮助为师达成渡劫的目标之后才能真正的成仙啊! 嗯,至于你们到底能达到什么样一个层次,那就要看尔等在这条拯救苍生的大道上付出多少了心力,是不是将目标完成得足够圆满而定了…… 尔等须知仙途漫漫,并非不劳而获、空想其成可得,若想大道圆满,遇事需谨慎而行,切忌鲁莽草率,切忌……. 好了,为师言尽于此,依吾看尔等日后遇事之际,还是先好好地想想为师的这番说话吧。” 哦……四个徒弟陷入了沉思,显然是听了恩师的话之后,多了些压力,也有了些想法。 卓飞不在理会他们,又接着自言自语的说道:“言归正传,正因为心结难解,致使为师飞仙之后始终难有大成,人皆云:情关难过,而为师这种“情憾”更是修炼千载终不可忘! 这也是为师刚才一见到韩姑娘之后便语无伦次,大异平常的原因。正所谓福祸相依,为师现在想来,此次吾因受罚而落入人界渡劫,本来心中还多少有些愤懑之气,但自从见到了韩姑娘之后为师就明白了,话说此次重落凡尘,又何尝不是一次了却吾心中愧疚的最好机缘呢! 哎,果然是苍天怜我痴心!昨日吾才重投于人界,今日便再让吾与爱妻相会相识,这真是……真是……” 卓飞感慨呜咽,众爱徒也是若有所思的频频颌首,均心道:总算是苍天不负有心人,恐怕这也算是老天爷对恩师的一种补偿吧。 正当众徒弟打心眼里替恩师感谢着老天爷之际,却听恩师又忽然说道:“这天理是公平的,上天既然给了为师一个尔等师母重逢的机会,那么为师自是会好好珍惜的。但是还有一事是尔等不知道的…… 呃……其实,方才和韩姑娘一起来的那位史公子却与当年那个逼死了吾妻的溃兵首领生得也是一模一样啊!” 啊!啊!啊!啊……! 第十四章 同仇敌忾 什么?那个叫史克虏的小白脸儿竟然和溃兵首领长的一模一样!!天啊!这个爆料实在是太具有震撼性了吧! 几位徒儿闻言之后均是瞠目结舌,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纷纷暗忖到:若要说韩姑娘和师母他老人家长得一模一样的话,那还有可能是因为恩师他老人家自己思妻心切,所以见到韩姑娘生得有三分相似便生出了幻想,这就如同落水之人看见了浮木一样,总是会不顾一切地去将其紧紧地抱住吧。毕竟时隔六十甲子,恩师记不清楚师母的模样儿那也很正常嘛。 然而,若说方才那位史公子也和恩师的大仇人生得是一模一样的话,那就绝对不能用记忆模糊或者巧合来形容了,而这分明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啊!!! 果然,就在几个徒弟震惊之际,又听到恩师突然间提高音量吼道:“这就是天意!是上天垂怜,便又给了吾一次赎罪的机会!尔等方才也听到了,韩姑娘和那位史公子过了年就要成亲了,尔等说为师该不该让这此仇此恨再次重演呢!” “不应该!”除了王挫没来的及反应之外,其他三个徒弟齐声回答到。 吴天是怎么想的不清楚,反正在李结和张跑的心目中,恩师就是神,跟着恩师干总是没错的,先别说这是前世留下的一笔孽债,不能不报!就算是恩师他老人家现在看上了韩姑娘,想要夺人之美,那他们这些做徒弟的也应该尽心尽力地帮衬着,尽量满足恩师他老人家的心愿不是么? 卓飞很满意徒弟们的回答,又高声喊道:“那尔等再说,为师应不应该好好地把握这次上天恩赐的机会!” “应该!” “应该!” “应该!” “不应……应该!太应该了!”王挫上次没反应过来,没有能和几个师兄弟一起表决心,很是后悔,所以这次连话都还没听清就急着喊叫,结果还给叫错了,虽然改口的比较快,但是却仍然招来了师兄弟们一阵鄙视的目光。 卓飞也懒得去跟王挫计较太多,因为营造出眼下这种义愤填膺的氛围很不容易,在这种时刻自己更应该趁热打铁,慷慨激昂地进行一番战前总动员才对。 想到就做,只见卓飞攥拳振臂,接着大喊喝问道:“那你们说为师该不该让她嫁给那位史公子!” “不该!”这次四个声音倒是很整齐地说。 “那尔等说,为师要不要夺回自己的妻子!” “要!”群情激愤,四个徒儿受到恩师的感染,不由自主得也开始振臂怒吼。 “那尔等说,尔等应不应该帮着为师去夺回尔等的师母!” “应该!应该!拍死那龟儿子!对!” “那尔等说…….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卓飞词穷,一时间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口号可以喊了,于是干脆作罢,接着又放缓了语气,言道:“尔等能体会为师的一番心意,吾心甚慰。如今吾重遇吾妻,可冥冥之中却又安排仇人投胎转世前来娶她,前世孽缘今世报…….嘿嘿,争与不争,想必这便是上天对吾的考验了吧! 珂妹啊!为夫在六十甲子前已经错了一次,以至于汝含恨而终,自此黄泉难见…… 哎,既然上天又安排了你我再次相遇,那为夫怎会一错再错!汝不是恨为夫不争吗?也罢,那为夫这回便好好地争与汝看便是! 人若挡吾,吾便杀人!魔若挡吾,吾便除魔!佛若挡吾,吾便弑佛!天若挡吾……哼,那么为夫便把这天都给掀翻了去!” ……………… 豪言出口,满场一片肃静,空气似乎也瞬时被凝结,放眼望去,天地之间唯有卓飞昂藏傲立,而八月的正午,竟莫名地令人打心底里生出一丝寒意来。 恩师他老人家真是好霸气啊!像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语,也唯有恩师他老人家才敢喊出来吧! 四个徒儿很是感慨,可细想之后,却又丝毫不觉恩师的这通儿豪言壮语有什么问题,反倒是深受感染。或许这是因为卓飞在潜移默化之中,已经初步地解开了他们被封建礼教套上枷锁的思维,所以,此刻他们在经过了短暂地震撼之后,虽说各人的心情依然激荡起伏不停,但他们望向卓飞的目光却开始慢慢地变得狂热起来! “恩师请放心,徒儿这就去给你把师母抢回来!”张跑最早反应过来,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对,对,我也去!你一个人恐怕是打不过那小白脸的!”王挫不甘人后,也赶紧嚷嚷着表达忠心,而且言语之中还忘不了要挤兑上自己的二师兄一句,以报其抢先一步讨好恩师之仇。 “哎,正所谓主辱臣死,这师若受辱,则徒当死矣……吾李结身为恩师座下首徒,当仁不让,理当来打这个头阵!”李结一面为恩师感慨,一面赶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顺便还有意无意地显摆了一下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 你一言我一语,转眼间三个徒弟都义愤填膺地表了态,却唯有小徒弟吴天没什么反应,于是,众人的目光不免都望向了他。 而当卓飞看见自己这个小徒弟正一脸凝重,捻须沉思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便是一沉,暗想到:要说读书人什么都好,就是想法太多了。你看,这臭小子眼下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呢?哎,知识能武装头脑,此言一点不假,如今看来,还是他那三个师兄更容易忽悠一些…… 众矢之的,吴天显然是感觉到了众人的异样目光,很快便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只见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抱歉,吾只是在想,那小子既然有猎虎之力,想来多少也是会些武技的,况且他府上还有诸多团练,虽说不是正军,但毕竟人多势众,恐怕也不是我们几个可以匹敌的吧? 当然了,为了恩师,吾等自是死不足惜,但若是因此而打草惊蛇,坏了恩师他老人家的大事,那可就是罪过了!所以吾方才在想,此事还是应以智取之为妙……”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而卓飞也放下了心事,又在想:看来这年头的读书人也不是那么难忽悠的,关键还是要看你的方法与实力,而让本天机这种风流潇洒、智计绝伦、高瞻远瞩、王霸之气弥漫的人物儿来忽悠这么一个小书生,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么? 能成功地将吴天这小子洗了脑,收为己用,这便意味着卓飞已经打响了忽悠这时代读书人的第一枪,这令他很是洋洋自得,而就在此时,又听见王挫那小子嚷嚷道:“嗨,我说你小子想那么多做什么!我王挫天不怕地不怕,要我说,咱们直接杀上门去抢人就好了,那小白脸若不拦着倒也罢了,他若是敢出面阻挡,咱们刚好趁机将他给做了! 对了,四师弟呀,要我说你们读书人就这点不好,整天光想不做,那又能有个啥用哦!” 王挫借机将他唯一的一位师弟给教训了两句,很有些当师兄的风范儿,可惜他说完之后却突然发现包括恩师在内的所有人,都正在用一种极其鄙视的眼神望着他,王挫见状不禁有些尴尬,也知道自己多半是又说错话了,于是,他只好又红着脸,极度不情愿地自嘲道:“嘿嘿,咱脑子笨,也就胡乱一说,那…那你们说咋办就咋办呗。” 卓飞没好气儿地白了王挫一眼,接着又望向自己最有文化的徒儿吴天,温柔地问道:“爱徒所言极是,为师现在分寸已乱,依爱徒之见,此事又该如何计较方妥……” 按理说被人器重得感觉应该很好才对,可谁知吴天被卓飞这么一问之后,他那张白净的小脸霎时间却变得比王挫还要红润了。这小子吭哧了半天,才听他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这个…….小徒一时间还未有良策……而这般儿女间的情事,小徒实是未曾经历,亦无学过,还望……还望恩师见谅,待小徒好好思量一番,争取……争取为恩师谋划一个万全之策。” “看,我早说了你小子想啥都没用吧!看看…你们大家伙都看看……如今连小师弟也说没办法了不是么!所以依着我看咱们就该直接打上门去抢人!那些大户人家的护院看着威风,其实都怂包得很……呃……恩师,您老人家干嘛总瞪着徒儿……”话说王挫这小子刚刚理直气壮地感慨了两句,便引来了恩师很不友善地目光直射,顿时吓得他连忙掩住了口,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而卓飞先是加大力度,狠狠地瞪了王挫一眼,接着又转过头,和蔼亲切地对着吴天说道:“天儿无须介怀,为师并非那些不讲理之人,尔尚且年少,不知这男女间的情事也实属正常。如今尔愿为为师分忧,为师欢喜还来不及,又岂会不知好歹地怪罪于你呢? 再说了,尔不愿鲁莽行事,懂得谋定而后动的道理,此举更是大善,颇有大将之风也!没关系,反正距过年还有段时日,一时想不出来好的谋划那就慢慢地去想好了!” 说到此处,卓飞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李结、张跑、王挫三人,冷冷地说道:“尔等皆需切记,遇事之时,懂得通过思考去找到最合理得解决之法的人,总要好过那些自不量力,妄想着要以卵击石的蠢货的!” “多谢恩师教诲。”四个徒儿齐声受教,而吴天得到了恩师的表扬与鼓励,一时间更是开心不已。 可怜的王挫被恩师指桑骂槐地教训了一通,很是有些怏怏不乐,而李结张跑也跟着他遭了池鱼之殃,被恩师全划成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之流,真是好不冤枉,心中更恨透了王挫这个不会说人话的笨蛋。 卓飞将众徒的表情全看在眼里,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些什么,于是,他正了正面色,朗声道:“人活一世,所遇之事何止千万,而此千万事于天地间又有无穷无尽地破解之法,若是尔等不能静下心来思索寻觅良法,只知横冲直撞徒使蛮力的话,那尔等即便是偶有所得,却不免终将落入下乘之境也! 为师曾说过修习仙道便要勇于逆天,便要勇于打破成规,其实这话只是想告诉尔等在遇事之时莫被一些成理条框所束缚住而已,却并非是让尔等不经思索地胡乱施为,而此二者之间的度,便需尔等自行去体悟了。 况且,就连野兽都知道在被捕杀的时候,应该左突右闪的去躲避,而绝不会以直线向前逃窜,兽尚知用计,若尔等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的话,那岂不是连野兽都不如了吗!? 再说天地玄妙,其实无论是仙道、魔道亦或人道,皆同上理也!那仙道虽是虚无缥缈难寻,但这通仙之路又岂止是千条万条之多,一路不通,仍可另觅坦途,一味逞勇耍蛮于事何益?难道明知前路是悬崖死地也要跳下去么!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伐谋便是上策,而攻城就是鲁莽蛮干,是不得已时方做的下下之策!结儿,跑儿,挫儿,尔三人都是在行伍里混过的,莫非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么?哼……” “徒儿明白了。”李结三人乖乖地应到。 “嗯,明白了就好。”卓飞欣慰地点了点头,话题一转,又接着说道:“想必你们也饿了,眼看着今日天色已晚,是来不及上路了,依我看,我们便把这只死虎劏了食用,唔,对了,还有这只鸡,也一起拿来下酒好了……总之,大家吃饱喝足,再好好地休息上一晚,明日再早些动身赶路也就是了。” 众徒弟一听大喜,其实大家早就饿了,只是刚才恩师讲的故事太过于曲折凄惨,吸引了诸人的注意力,而现在故事已经讲完,所以恩师刚一提醒,众爱徒便觉得自己腹内空空如也,实在是饿到难以忍受了。 于是,劏虎杀鸡,架柴生火,吴天家空旷的大院子里一时间好不热闹。 卓飞对忙活的不亦乐乎的众爱徒们交代几句之后便很自觉地做起了甩手掌柜,悠悠然地踱到大门口站定,望着村头方向,喃喃自语道:“珂妹啊珂妹,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哥不得不编出好长一段儿故事去忽悠我那几位老实的徒儿……哎,如今哥的心中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啊! 咳咳,妹啊妹,你千万要等到哥去找你呀!就为了哥的这一片真心,你也要为哥坚守住了啊!哥跟你说,像屎壳螂那样的小白脸儿是绝对靠不住的…….相信哥,没错的……” 霞光初现,小村中几户人家的院子里已经冒出了袅袅炊烟,而远处还有几个刚下田的农夫正扛着锄头,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不知道在聊着些什么,再看村那头儿的一户人家门口,却是站着个手抱婴孩的农妇,正时不时地冲农夫这边儿挥手,看样子是在招呼着她那辛苦一天后终于下田归来的丈夫吧…… 原始的小村,简单的生活,远离了都市喧嚣,远离了俗世纷扰,处处温情如画,满目诗意当歌,此情此景,还真是让自幼坎坷多难、常为衣食温饱而疲于奔命的卓飞倍感田园之乐,倍感亲情温馨,若不是卓飞清清楚楚地知道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眼前这一切的美景、一切的诗意,最终都将被蒙古人的铁蹄践踏得粉碎的话,那他说不定还真的会因此而放下全部的雄心壮志,生出一丝归隐于田园的念头儿啊……。 第十五章 萝莉小妮 话说卓飞师徒五人吃饱喝足,又美美地睡了一觉后,在鸡啼两遍,天色刚蒙蒙亮之时,众人就行色匆匆地踏上了斩妖诛魔的大道,瞅准了第一站梅州城,浩浩荡荡的杀了过去。 前日的长途跋涉仍让人心有余悸,所以卓飞一心想要轻装上路,可是昨天大徒弟和二徒弟捡回来的那只死虎却成了最大的负累。 虽说是只幼虎,但是师徒五人昨天晚餐和今天的早餐加起来也不过只是消灭了两条虎腿而已,就这样还把众人撑得动弹不得,连小腊肠也吃了个滚肚溜圆,趴在一边不停得打着饱嗝。 天气炎热,这年头又没有冰箱,食物还真是难以保存,而后来见实在没办法处理多余的虎肉,吴天便问卓飞,看能否将多出来的虎肉让他分送给村人食用,毕竟他以前赊过同村人不少的食物,这也算是一点点补偿吧。 没想到这个平日遭尽村人白眼的穷酸书生倒会有这份好心,实属难得,卓飞自无不允之理,又令张跑再烤出两条虎腿以作明日路上食用,剩下的那些虎头、虎身、虎下水之类的那就由着吴天自己去送人情吧。 得到恩师的应允,吴天很是开心,很快就将张跑分好的一块块虎肉流水般地送了出去。因村人住的分散,倒也难为了吴天这个平日里就没怎么锻炼过身体的书生,他一遍遍地跑回来取肉送出,直把自己累得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上去好不辛苦。 卓飞生恐自己的小书生徒儿累过了头,以至于明日无力赶路,于是,便好心地提醒他,说不如让村人互相通知上门来领也就是了,但谁知这小子却坚决不肯,只是微笑着说自己亲自送上门去那是为了报恩,是表达自己地心意;而让人自己来取,那岂不是就成了施舍、成了赏赐了么。 当时卓飞听了这话之后便是一怔,心中不由得便对自己这个斯文人徒弟又高看了一眼,心道:一直以为你这小子是个酸儒,却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懂得这些人情事故。嗯,看你忙前忙后却又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儿,算了,反正受累的又不是我老人家,随便你吧。 于是,这一送便送到卓飞等人就要准备休息的时侯,才总算是送完了。当卓飞看见累的像狗一样地吴天拖着疲惫地身心回来之时,也不禁心中有所触动,暗想到:与后世人相比起来,到底还是古人要淳朴一些啊!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吴天没能力,所以只是送了村人一块不大点儿的虎肉,但从他这么用心地处理此事就能看出来这小子还是很重情义的。 再想想这年头儿,阶级壁垒森严,士农工商,这士是排在第一位的,而自己初来乍到,就能收个闲着没事儿干的读书人当徒弟,为自己卖命,这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况且对方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那就更为难得了! 正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虽说这情和情义不太一样,但卓飞还是很为自己捡到了个宝贝而暗感庆幸,接着他转念又一想:也是,月光宝盒不是说它自己每万年才跳出来找一个有缘人吗!万年……这一万年要生产出多少条人命啊!啧啧,哥是万年人口总和分之一,看来这运气还真不是盖的。唔,该死,早知道自己有这么好地运气,为啥以前在那个年代的时候就没想着要去买上几张彩票呢? 好运气的卓飞卓大仙,直到昨晚入睡前,都还在暗暗分析着自己的四徒弟吴天,他分析来分析去,最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吴天这小子很不错,有文化,有教养,重情义,有前途……嗯,哥看好……不,恩师我看好你哦。 …………………….. 话说回来,当师徒五人休息过后,精力充沛至极。随身携带的只有一些准备在路上吃的熟肉,其他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了,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行礼包袱,于是,众人轻装上路,而斩妖除魔、拯救苍生的大道之行就此起步…… 红日欲升,万里无云,空气中热浪滚滚,看来今天又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 恐怕是受到“好日子”的影响吧,卓飞此时的心情真是莫名其妙得好,他走在村中的小道上,左瞅瞅右瞅瞅,因为时辰还早,所以村子里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只有在经过几户人家的时候,方能听到里面早起的农妇,因为准备早饭而不小心弄出来的锅碗瓢盆碰撞地叮咚之声……. 卓飞很是惬意地打量着自己的这支小队伍,只见大徒弟李结和二徒弟张跑俩人提着兵器一前一后的为队伍充当护法,虽说这俩货手底下的功夫怎么样卓飞不得而知,但这卖相倒是还马马虎虎过得去的;而王挫则背挂两条虎腿,怀揣一只活狗,前凸后撅,再配合上他那矮挫的身材、黝黑的脸庞,妈呀,这活脱儿就是一个钟馗在世嘛! 至于吴天就没啥好说的了,这小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况且家徒四壁,实在也没啥好带上路的东西,所以他只是斜挎了个小包袱,紧紧地跟在恩师卓飞的身后走着,小包袱里面除了一套换洗的衣服之外,就剩下他那几本破书和一盏没有灯油的油灯了。 当然了,最轻松的还是卓飞自己,因为他除了口袋里那部山寨版的“爱疯死”之外,就啥都没有了,对了,那玩意儿现在已经不叫“爱疯死”,因为自从它被带到宋朝之后,就升级成天机映册了…… 总的来说,卓飞对自己这支轻装上路的小部队还是很满意的,同时对于今日预计长途奔袭一百里,直接杀入梅州城去的军事目标的达成也充满了信心。 “娘,吴大哥他们上路了!” 平静和谐的村道上突然传来一阵足以刺破别人耳膜的惊呼声。 “啥?孩子他爹,快,快,吴家娃娃要走了。”一个成熟的女声又从村道旁的小院中传了出来。 “你这傻婆娘,别听小妮儿胡扯,这天都还没放亮呢,咋可能这么早便赶路呢?去,去,我这儿还迷糊着呢?累死人了,再让我睡会儿…….”一个男低音不爽地应到,话意中充斥着对自己婆娘听风就是雨的不满。 吱呀一声,院中传出声音的那间房门打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冲出来站在屋外的台阶上,踮起脚尖努力透过院墙向村道上张望,边看还边对着屋里的男人喊叫:“他爹,真的是吴家娃娃啊,快,快点,人家都快走了!” “唔……不太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我站在这儿都看见了!你这死货,这会儿咋知道累了,我叫你昨晚不要那么卖力来着……”少妇只顾着埋怨,结果一不小心说吐噜了嘴,登时把自己羞得满面通红,不过好在大清早的估计也没啥人听见,于是她赶快转移目标,冲着卓飞一行人又喊到:“吴家娃娃!吴家娃娃!别忙着走,婶儿这里还有事找你呢!小妮儿,快!快去拉住你吴家哥哥。” 卓飞吓了一跳,实在搞不明白这农家少妇为啥非要拦住吴天,该不会是这小子还欠着人家的帐没还吧…….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即使你是现在把人给拦下来了,那我们师徒也一样没钱能还给你啊! 咳咳,若是为了钱还好说,但若不是为钱,莫非……莫非吴天这小子还欠下了什么风流帐不成?嗯,算了,看吴天这小子毛都还没长齐的模样儿,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估计是自己杞人忧天,思想又有点龌龊了吧…… 先不管卓飞这边是怎么想的,反正他们现在再想要诈作不闻,蒙头赶路却是不可能了,因为那个叫小妮儿的小女孩在接到她母亲大人的命令之后,已经三跳两跳地蹦到了卓飞一行人的面前,只见这小姑娘双手叉腰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将本来就狭窄的村间小路挡住了一大半,颇有一种要想从此过,先把我踏扁的骇人气势。 众人哭笑不得,望望前面拦住去路的小女娃儿,又看看吴天,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恐怕是个麻烦啊! 卓飞和大徒儿李结心意相通,对望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心中的忧虑,却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而就在这时,拦路的小女孩突然探着脑袋,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向吴天,好奇地问道:“吴家哥哥,你饿了吗?” “噗……”虽说是遇到了麻烦,但卓飞实在是受不了小姑娘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和她这句经典的问候语。卓飞喷笑,本有些紧张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心道:吴天你这小子混得还真背,感情人家屁大点的小女孩都知道你一天到晚都是饿着的…….悲催啊! “呃……”吴天闻言后更是尴尬不已,先是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正在掩嘴偷笑,显得很是辛苦的师兄们,然后又红着脸凑到卓飞耳朵边快速地说道:“这是赵婶家的闺女。” “哦……”卓飞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其实心中却是偷乐,暗想到:嘿嘿,果然就是你常来赊食吃的那户人家,难怪连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都知道你小子常常是饿着的啊。 吴天见恩师没什么反应,很是无趣,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小女孩面前,摸着她的头和蔼地说道:“小妮儿真乖,哥哥不饿,你看,哥哥今天肚子吃得可是涨涨的哦。” 吴天说完还鼓着气,夸张地摸了摸自己肚皮,希望以此来证明自己咸鱼已经翻身,不会再忍饥挨饿,而是撑得快要死掉了…… 那知,小女孩闻言后先是半信半疑,接着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抚摸了两下吴天那自称是不饿的肚子,待她证明吴家哥哥肚中确有不少存货之后,忽然“哇!”的大叫一声,然后撒开双腿就跑向自己的娘亲,边跑还边兴高采烈的大喊道:“娘,娘!吴家哥哥不饿了,吴家哥哥的肚子是圆的!咱们采的山果不用送给他吃了!” “哈哈哈哈!”卓飞实在是憋不住了,于是为老不尊,带着头放声大笑,而其他几个徒弟一见恩师都忍不住了,那自然是有样学样,也都捧腹大笑起来。唯有吴天一脸尴尬,窘迫地站在一边抓耳挠腮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好,没等他尴尬太久,小妮儿的父母就从院中冲了出来,等他们来到吴天面前,二话不说,就直接把一个小篮子塞到了吴天手里,那个叫赵婶的少妇还慈眉善目地对着吴天说道:“吴家娃儿,你也知道,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没啥好东西,这些果子是你叔昨天才摘的,不如就带在路上解渴吃吧,哎,梅州城那么远,路上可要小心些啊。” “就是!就是!你婶子说得对!”说话的是赵婶的男人,也就是小女孩他爹,这人明显是个憨厚的庄稼汉子,并不善于言词,所以只是诚恳地附和着自己婆娘的话,充分地发扬着妇唱夫随的前卫精神。 “赵叔、赵婶,这可如何使得,这么多果子还是留给小妮儿吃吧!”吴天慌忙推辞到。 “你放心,少不了那小丫头的,屋里还有几个呢,足够她吃了。哎……吴家娃儿,要说你可是你叔和我看着长大的,都怪咱这乡下穷,所以你家遭了难,我俩也没能帮上你多少,这心里面总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眼看这回你就要远走了……年纪小小,便被逼得要背井离乡……怪可怜的……我和你叔这心里…….真是对不住先走了的吴大哥和吴姐姐啊…….”赵婶越说越伤感,到了最后,更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对,对,都怪叔没用,哎……”老实的庄稼汉子明显也是心有所感,一时间黯然神伤。 “赵叔赵婶你们这是说啥话呢,我吴天能活到今天,还不是多亏了你们一家照顾接济么!怪只怪我自己没用,养活儿不了自己……嗨,啥都不说了,我吴天在这里给叔婶叩头了。”说完吴天也不含糊,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赵婶忽见吴天跪下冲着自己磕头,先楞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去将对方扶起来,可忽然惊觉对方毕竟是个大小伙子,而自己虽是长辈,但还是应该避下男女之嫌为好,于是,当她看到还傻愣愣地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自家男人,便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语带嗔怒地连声催促到:“哎,我说孩子他爹,你愣着干啥,还不快点扶大侄子站起来呀!还有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好端端地说着话就突然跪下磕头了呢?快起来,快起来!” 起…… 虽说生活并不富裕,但赵叔因常年在地里干活的缘故,加上又值壮年,倒也养了一身的上好腱子肉,而他在接到老婆大人地吩咐之后,便伸出蒲扇大得巴掌,拽着吴天衣领,像是拎小鸡一样的直接把吴天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而可怜的吴天,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穷书生,身形要多单薄就有多单薄,面对着赵叔这种不可抗力的存在,他即便是想反抗也无从抗起,只好乖乖地被人拎着,一脸的怏怏不乐。而卓飞在一旁看得更是嘴角直咧咧,暗道:啧啧,管中窥豹,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不,当面对着绝对强权的时候,任你再有泼天的智慧也是白搭啊! 话说眼前这场景是何其之熟悉!想当年即便是聪明不可一世的自己,那不也是时不时地就被那些抓小贩的、管公园的、混社会的、莫名其妙的闲杂人等拎过来拎过去的么…… 如此说来,吴天你小子的命还算是好的了,人家赵叔再怎么说,那也是好心好意地来搀扶你嘛,咳咳,虽说这手法很成问题,但比起恩师我老人家当年那些悲催的遭遇来,简直就是幸运之极啊! 就在卓飞暗叹着小徒弟遇事不识好歹之时,吴天起身将装着山果的竹篮,又重新塞到了赵叔手里,同时还诚恳地说道:“赵叔赵婶,这些果子还是留给小妮儿吃吧,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吴天这辈子怕都报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了……” “哎,这可不行,你快点拿回去,这是你婶子得一片心意,你要是不拿着,那你婶回去后可饶不了我啊!”赵叔一面说着,一面慌忙地又把篮子塞回给吴天,然后迅速退开两步,就好像生怕吴天再给他找麻烦一样。 “这……”吴天不由得有些踌躇。 “天儿你就收下吧,这也是长辈们得一番心意嘛。”卓飞看见面前这些人真情流露,心中也很是感动,不由得也怀念起自己小时候东家蹭一口饭,西家刨两口食的日子来。何况再让他们这样子推让下去,那就真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路了。再说这会儿眼看着日头已经快出来了,空气中的温度明显又提高了许多,大道之行还没开始启程,卓飞就已经有些不太想走动了,这倒也不能怪他,主要是因为经过前日非人般的徒步历程,让他已经对走路已经产生了强烈的畏惧感,所以卓飞只好趁着自己还没彻底地打退堂鼓之前,赶快出言相劝,希望他们能少说上两句才好。 “这位是……”赵叔赵婶仿佛此刻才留意到旁边站着的这位身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 “哦,忘了给叔婶介绍,这是我新拜的师傅,尊姓卓。”吴天慌忙介绍着,接着又转向卓飞,恭敬的说道:“恩师,这是我赵叔赵婶,这两年天儿生活潦倒,全亏了他们救济才能活到今日与恩师相见……” “啥?这是你师……对了,你啥时候叫吴天了呢?我还以为你们读书人都有好几个名字呢……”赵叔赵婶很惊讶地望向卓飞,要知道这吴家娃娃可是村上唯一的读书人,而且还听说远近几个村的那些中过秀才地老先生们,都对他的学问拜服不已啊!再看面前这位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看上去最多也就比吴大侄子大上个两三岁吧!他居然能当一向心高气傲的吴大侄子的师傅?而且看大侄子那模样儿,还对他这个年轻师傅很是尊敬……咦,这还真是咄咄怪哉了! 想是这么想的,不过乡下人性情朴实,嘴上倒也没多说什么,不过他们那种怀疑的眼神,却已经出卖了他们心里面的真实想法。 吴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是赶快回到:“叔婶,我这个名字是恩师新给起的,以后我就叫改名叫吴天了,还有这几位,都是我的师兄,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卓飞听了赵婶的自言自语也是觉得好笑,但细想想对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要知道这古代的读书人除了姓名之外还有字,还喜欢起别名,起称号,确实也是名字多了点,自己以前不也是经常会被这些多余兼无聊的称呼给搞得晕头转向么。 想到这里,卓飞不自禁地微微一笑,对赵叔赵婶轻轻颌首,又抱拳做了个揖,客气地问候了一声,算是很有礼貌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一向斯文有礼的大主角卓飞为啥偏偏这次要敷衍了事,不愿低头鞠躬给对方行个大礼呢?难道他是嫌贫爱富不成?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要知道在古代这礼可是不能乱行的,而卓飞早有考虑,他在想:虽说咱年纪轻,但如今既然当了吴天的师傅,那就应该同赵叔赵婶是平辈论交了,而既然大家是平辈,那这礼要是行过了头的话,非但不会显得自己有礼貌,反而倒是会被人家笑话的!礼节嘛,需有礼有节,若礼过无节,那便不是行礼,而是献媚了。 不过乡下人都很淳朴,大家萍水相逢,随便打个招呼也就是了,谁又会去计较那么多呢?只是卓飞自己一心想着要尽快地融入这个时代,早些掌握好这些社交的技巧,免得日后被人耻笑,所以他时时刻刻都提醒着自己要注意,一见有机会就忍不住要先实习一下,只可惜他这回算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白费心机了。 赵叔赵婶跟卓飞一行分别打过招呼以后,也就不再做多余地客套。而赵婶又转过头来对着吴天殷殷说道:“大侄子,听说外面现在乱得很,到处都在打仗,你这回出去可要小心点了。 哎,你是我和你赵叔看着长大的,虽然你说自幼体弱多病,干不得农活,但你却是咱这村里最有学问的人,又还年轻,若是老窝在咱这穷乡僻壤里面恐怕这辈子就要废掉了,你跟我们这些田里人不一样,你祖上是出过大官地,而你父母活着的时候,那也是远近闻名得能耐人啊!所以如今既然你想出门去闯荡,我和你叔也不好拦着你,只能盼你有朝一日能够衣锦还乡,光耀你们老吴家的门楣就好了。不过婶也给你把话放在前面,若是到了外面找不到好谋生,又或者受了旁人得欺负,那你只管回来就是了,咱这村虽穷,但毕竟还是你的根嘛。 嗯,你把祖屋卖了也没关系,倒时候我让你赵叔再给你起一间房也就是了;你干不得农活也不怕,我都帮你想好了,你就教附近几个村的娃儿们识字,能挣多少是多少,反正你赵叔这些年又多垦了几亩荒地,粮食也打多了不少,咱们互相周济一下,怎么样也不能把你饿死不是! 哎,要说你父母可都是好人啊,想当年你赵叔刚迁到这里的时候,多亏了你父亲收留,还帮衬着我们安家,可惜就是去的早了些……这好人不长命……呜…….” 赵婶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长哀短叹也就罢了,偏偏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不过卓飞这回倒是没有不耐烦,以他看来,这个赵婶虽然说话啰嗦,但这人倒真的是不简单,因为她三言两语地便把吴天的退路都给安排好了,而且言之成理,显然这些都不是临时才想出来地敷衍之词,而是考虑了很久后才下定的决心啊! 要知道这年头,庄稼人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养活自己都不容易,何况还要养活一个啥活都干不了的成年男子呢?而赵婶今日能说出这句话,那肯定是人家夫妻俩商量了很久后才做出的决定啊! 唔,听她说吴天的父母曾帮过他们安家立业,如此看来,这夫妇俩是准备要报恩呐! 果然,就在卓飞感慨的时候,赵叔也表了态,只听他沉声说道:“大侄子,你婶说得没错,俺一个外乡人当年流落到这里,全靠你父母收留才能活下来的。赵叔啥都不懂,但这个报恩的道理俺还是知道的,而你这次出门谋生,要是日子不好过就快些回来,旁地事不用担心,叔把话撂着,只要有俺家小妮儿一口吃食,就绝对饿不着你。”说完,赵叔又轻轻地拍了拍吴天因抽泣而不住抖动的肩膀以示安慰。 哎,这是怎样地一种朴素情感在流露啊!卓飞长这么大都没体会到过,想想未来社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了一丁点利益就能争得你死我活,人和人之间早就失去最基本的信任,所以那时每个人都会把自己封闭起来,邻里间更是老死不相往来…….忘恩负义的事情卓飞倒是见多不怪了,而知恩图报,或者以德报怨的事例,那只是在电视剧里才能上演的传说…… 呵呵,作为未来社会底层人的卓飞,由于接触到的阴暗面太多太多,想法难免会有些偏激,倒也是情有可原。虽然他还不至于武断地说未来社会绝对没有像赵叔赵婶这种知恩图报的好人,但依他来想,若是在他以前生活的那个年代,像这种自己都吃不饱还要想着报恩的人,那绝对是跟稀有动物一样,而且还是稀有动物中的珍稀品种吧…… 卓飞很有些感动,他实在想不到,才穿越到古代没几天功夫,就能够鉴证人类是存在着这种朴素而美好地品德的,这也算是长见识了。 和他一样,当李结他们几个人听了赵叔赵婶一番话后,都忍不住轻声叹息,很有些感触。至于作为当事人的吴天更是早已泣不成声,只见一向斯文好洁的他,此刻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直接便用长衫的袖子抹了抹脸上那一塌糊涂的鼻涕和眼泪,然后红着双眼说道:“叔、婶,你们放心,吴天绝不会让你们失望,也绝不会给早逝地爹娘丢脸的!此一去,天儿不知要离家多久,还望叔和婶自己好生保重,大侄子日后若有所成,定忘不了您俩的大恩大德!” 说完吴天又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赵叔见状,也不待老婆大人吩咐,赶快又将吴天一把拎起,摆放端正。而与此同时,就听赵婶惊呼道:“哎,大侄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心里不怪叔婶没用就好了,婶还是那句话,若在外面过得不好,那咱就回来,啥也别怕,这儿还有叔和婶呢……嗯,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还是快些赶路吧……婶…婶子我就见不得这种送别的场面,呜呜呜…….” “对对对,你们快些赶路去吧!”赵叔也催促道。 “叔、婶、小妮儿,那你们保重,我这就走了……”吴天一边说着,一边又施了一个大礼。 感人的离别戏接近了尾声,于是,卓飞和几个徒弟也分别拱手告辞,而就在他们准备启程的时候,却不想小妮儿忽然拉住吴天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问道:“吴家哥哥,你这次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对啊。”吴天摸了摸小妮儿的头,勉强挤出一丝惆怅地笑容回答到。 “那哥哥你还回来么?” “回来,等哥哥的事情办完了就回来,唔…可能时间会久一点,不过哥哥回来的时候会给小妮儿带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但你在家里可一定要乖乖地听你娘的话哦,”不得不承认,吴天这小子还是很会哄小屁孩的,而卓飞看着吴天那副酷似金鱼大叔的神情,便不由地暗自腹诽到:嘿,我这个小徒弟有没有其他的本事我如今还真没看出来,不过我看这小子倒的确是很适合赵婶给他安排得那条退路-------做一名光荣的乡村教师……. “噢!吴家哥哥最好了。”小妮儿一声欢呼,紧接着又马上扳着指头说道:“那我要麦芽糖,要陀螺,要大风车,要泥人,最好还有个木马,而且要能骑两个人的那种,因为我想和二胖一起骑…….” 汗…… 卓飞心道:啧啧,看你吴天这大话说的,我估计你下次再回来的时候,怕得专门找辆大车来拉玩具用了…… “好,只要你在家乖乖地听你爹和你娘的话,那哥下次回来的时侯就都买给你。”吴天大嘴一张,很豪爽地说起了便宜话。 “那吴家哥哥你要去多久呢?” “这个恐怕会久一点……” “那时间长了,你会不会忘记了啊,我爹就老忘记答应过我的话……” “不会的,哥记性好着呢?”吴天一边哄孩子一边看了看面前那个抓耳挠腮好不尴尬的老实人赵叔。 “那你会不会等到我长大了以后才回来啊?”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妮儿的问题还真不少,很是让人头疼。 “这个嘛,不太好说……”吴天对小孩子倒也算是诚实。 “可我娘说了,等我长大后就让我嫁给你,可你到时候万一还没回来怎么办呢?”小妮儿忽然语惊四座。 众人闻言一起望向赵婶,卓飞更是惊讶地把嘴长成了个o型,腹诽道:天呐,这便是万恶的娃娃亲啊!我说这报恩报得也太彻底了点吧!赵婶啊,我还真佩服你,居然有魄力把闺女嫁给吴天这么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酸儒,这不是活生生地把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推么……呃,也不能这么说,吴天好歹也是我的徒弟嘛,而且这小子除了有些穷酸之外,其实优点还是有很多的,比如说……比如说……算了,总之就是优点太多了,这一时半会儿地我老人家也想不出来撒……. 话说赵婶见众人都在惊讶地望着自己,于是,脸色微微一红,对着吴天轻声解释道:“大侄子,要说这事儿我的确是和你赵叔商量过,当年你母亲临走前也提过这个意思,她怕你一心只顾着求学问,拖着拖着就会彻底地绝了老吴家的香火……至于我和你赵叔本来是想等小妮儿再长大点之后,便把这婚事操持着给办了,之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是怕你有了拖累,添了心事,万一影响了学…学…学业,咳咳,罢了,其实我俩也知道大侄子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所以就打算等你闯荡回来之后再提这件事的。” 卓飞恍然大悟,当他听完赵婶的一番解释之后,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暗想到:哎,不得不说,这吴天的老娘还真是很有远见的啊!说什么怕吴天一心求学问拖过了时候,那是扯淡,其实是怕自己的宝贝儿子无以谋生,将来穷得娶不到媳妇吧! 而这赵婶更是个明白人,也挺会说话,什么等吴天闯荡回来后再告诉他,这句话乍听是没啥问题,其实分明就是她心里并不看好吴天能在外面混出点名堂来,不过她又知道吴天心高气傲,肯定是不会在村里安分呆着的,所以只好等着他自己在外面先碰个头破血流乖乖地回来之后再说婚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明明不看好吴天,却还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像这种伟大的、高尚的情操,还真不是咱这种俗人能够理解的啊! 话说卓飞对赵家夫妇慷慨赴死的精神佩服的五体投地,可他接着又傲然想到:像吴天这种百无一用的穷酸书生若是没有遇到本天机的话,那他多半就会怀才不遇,潦倒一生,说不定最后还会因此郁郁而终……不过,很可惜啊!既然他如今已经拜在了本天机的门下,那就算是他吴家祖上显灵、祖坟冒了青烟啊! 哼,本天机万年一出,英俊潇洒,文采风流,运气更是好到爆棚,之所以来到这里,其实就是为了来改变天下人命运的…… 吃香喝辣那是本天机的最低要求,富甲一方咱才敢说是基本小康,封侯拜相那都叫退而求其次,唯有一统宇内、荣登大宝、建立万世不灭地武功那才是本天机的终极目标也…… 跟着本天机干,虽然最后能不能当神仙那还得两说,但是建功立业,留名青史却是一定的。从龙啥意思你懂不懂?跟哥混,就是从龙…… 卓飞感慨着,感慨着,又习惯性地开始yy了。 “好了,这事儿等你回来以后再说吧,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们还是快些赶路去吧。”赵叔一面看了看天上越爬越高的太阳,一面善意地催促说道。 “多谢赵叔赵婶美意,那天儿就此别过了。”吴天今日在恩师和众师兄面前算是尴尬到家了,所以一听见赵叔催促便如释重负,赶快拱手拜别。 “哎,吴家哥哥你先别忙着走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万一我长大了你还没回来怎么办啊!你快说啊!”吴天的小萝莉未婚妻颇有种被人忽视了的感觉,一见人要走,顿时不乐意地大声嚷嚷道。 “呃……哥哥还要赶路呢……”吴天头皮有些发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姑娘的问题。其实吴天本来想说:等不及你就嫁别人呗……但又觉得如此一来,就会显得自己很没有诚意,辜负了人家赵叔赵婶的一片美意;可若说:你一定要等着我回来……嗯,这会不会又有点太自私了呢?须知,大道之行遥遥无期,且生死未卜,到时候万一耽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大事可该怎么办才好啊!思前想后,顾忌太多,以至于吴天一时间好不尴尬,只能满面通红地望向赵叔赵婶求助。 “小妮儿别胡闹,你吴家哥哥是要干大事去的,走,跟娘回家去。”赵婶及时地站出来为吴天解了围。 “不,我就要问清楚嘛!”小妮儿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问个啥,这事儿还轮得到你做主,再敢调皮捣蛋,回头爹把你嫁给山里的熊瞎子做老婆!”赵叔很霸道,很有家庭暴力的倾向,吓唬了两句之后,上前拎起自己闺女就要转身离去。 “哇!……我不要嫁给熊瞎子做老婆。”小妮儿一边哭喊着在她爹怀里挣扎,一边又冲着吴天喊了一句:“吴家哥哥,要是等我长大了你还不回来,那我就嫁给二胖做老婆了。” 噗,噗,噗哧……………哇哈哈哈哈哈啊哈! 话音落地,卓飞和吴天的师兄们实在忍不住了,还没等赵叔赵婶抱着小妮儿走开多远,就一个个捧腹大笑了起来。 哈哈,这小姑娘真是太逗了,问了半天的问题,原来都不过是铺垫而已,真正关键得是这一句啊!吴天这臭小子莫名其妙地就做了第三者,你看人家小姑娘跟二胖自小青梅竹马,郎情妾意,木马都要买能双人骑乘的……啧啧,真可谓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你说吴天你这么个老东西跑去搀和个什么劲儿啊! 鄙视……严重地鄙视…….封建包办婚姻真是害死人啊! 卓飞幸灾乐祸地腹诽了一通,按照他的想法,吴天刚才就应该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这门不合理的亲事才对,谁知道这小子磨磨叽叽地半天也不肯说句痛快话,咦,莫非这小子还真对人家小姑娘真有什么遐想不成? 其实卓飞还真冤枉了吴天,先不说吴天也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主要是吴天考虑到自己母亲的意愿,这可算是她老人家的遗愿了,自己若出言反对,那可算是大大地不孝啊!这种忤逆之事又岂是知书守礼的吴天所能干出来的。虽然这门娃娃亲似乎很不靠谱,但就算是要退亲悔婚,那也得等对方先开口才行啊! 而卓飞并不知道吴天心里的顾忌,更不懂得这年头人们的心理、原则和道德标准。毕竟他是个未来人,还未融入这个年代,这或许也算是一种代沟吧……. 吴天被恩师和几个师兄看了大笑话,尴尬自是不用提了,而卓飞他们几个在笑够了之后,看见吴天那副尴尬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再过份地笑话他了,于是众人便收拾心情,强忍着笑意,重新踏上了征程。 然而,众人还没有走到村口,却忽闻身后传来人声喧哗,扭头望去,好家伙,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黑压压地冲过来了好几十号人。 而跑在最前面的一个汉子还用力地朝卓飞他们挥着手,看他那意思是让自己赶快停下来等着。 卓飞大吃一惊,哇,这可乖乖的不得了,莫非这些人都是吴天的债主,这会儿知道吴天要跑路了,生怕自己的债权打了水漂,于是就全部追了上来了?! 卓飞大讶地望了同样莫名其妙的吴天一眼,然后便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自己要不要趁着还没被追上之前,赶快扯呼。 可惜晚了,还没等卓飞下定决心到底是该去勇敢面对,还是应该见势不对便赶快撒丫子逃跑之时,那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乡下汉子眨眼间便已经冲到了几人的面前,速度之快,身法之灵活,不由得让卓飞怀疑他们若是能去参加奥运会田径比赛的话,估计就算是拿不到金牌,但为国争光恐怕也不是什么太大地问题。 只见为首那个黑壮汉子用力地拍了一下吴天那瘦弱的肩膀,大喝到:“好小子,这要走了也不打声招呼么!” 第十六章 轻装上路 “原来是赵大哥啊,赵大哥民团事忙,小弟不过是打算出门远游一趟罢了,何敢前去搅扰……你们这是准备……”吴天一边揉着差点被拍垮了的肩膀,一边咧着嘴、陪着笑说道。 卓飞闻言却差点没吓晕过去,心中苦叫道:完了,这回肯定是债主闻讯追了过来,现如今自己一行人怕是就没那么容易走脱了吧!哎……都怪刚才被赵叔一家子给拖住了,现在转身跑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算了,就凭对方刚才跑步那速度,想逃跑估计是没戏地;况且对方还是民团的,my god!民团,那不用说了,若打起来那也定是打不过的吧!没办法,为今之计只能见步行步了,只盼望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能被自己忽悠住吧……嗯,说不定,忽悠的效果超出想象,自己还可以多收上几个有战斗力的徒弟呢…… 就在卓飞心中叫苦之时,只见那为首的黑壮汉子卸下自己身上背着的一个小包袱,然后塞到吴天手中说道:“你小子虽然不够意思,但哥却不能和你一般见识,不过我这当哥的也没啥好东西可以送给你,嗯,这一包我娘整的饭团你就带在路上当干粮吃吧。” 黑壮汉子说完后,顿了顿,又不忿地补充了一句说道:“你这臭小子,昨天往我家送肉的时候咋不说你今天要出远门呢?若不是我听见张木匠说你把祖屋都卖给他了,我还想不到你要走,真是的……也不给哥点时间准备准备!” 呼……卓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些人不是追债的,反倒是来送行的啊!这就好……这就好…… “赵大哥,你家人多,粮食也挺紧张,这么多白米饭团送给我,这恐怕…….”吴天感激涕零地说道。 “切,我家人多不假,但是我们又不像你小子这般没用,啥活都干不了……嗨,算了,谁叫你体弱多病呢,早就叫你和我一起操练操练,你却偏要去读书……你看我壮的!”赵大哥先是把吴天数落了一番,最后又得意地炫耀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这才接着又说道:“好了,你就别替我瞎操心了,哥少吃几口也饿不死,倒是你小子自幼多病,万一到了外面一时找不到饭吃,这几个饭团最少还能多捱些时日不是?嗯,对了,你先别忙走,老村长也来了。” 卓飞和其他几个徒弟听了俩人的对话,很是感慨,要说这姓赵的黑壮汉子讲话虽然不怎么好听,甚至有点刺耳,但这份心意却是真诚地,自己家都不太够吃,却还能做到这一点,难得啊! 而就在几人谈话的功夫,后面的大队人马这时也追了上来,见到吴天以后,不管男女老幼都是先对着吴天一顿数落,均怪他要走也不打个招呼。而就在熙熙攘攘之时,忽然人群慢慢分开,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在两个年轻人地搀扶下,缓缓地穿过人群,来到吴天的面前。 “老村长!你怎么也来了!”吴天问道。 “还不是被你这娃子害的,你还好意思问?昨天你送虎肉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蹊跷,后来让人一打听,才知道你这个不孝子居然把祖屋都给卖了!想出去闯荡是好事,但你也不能连根都不要了啊!咋了,翅膀长硬了,这些乡亲你都看不上了么?”老村长一出场就先狠狠地斥责了吴天一顿。 “哪能儿呢,老村长误会了,我能是这种人么?你看,我这不是……”吴天赶快为自己辩解到。 “不是个啥?不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吗?咱这一村人,乡里乡亲的,大家看在你爹妈的面子上,难道还能让你这老吴家的独苗给活活饿死了?”老村长完全不给吴天任何辩解的机会,只是一边喝斥着吴天,另一边却用眼光缓缓地扫视着周围的村民们。 众村民被老村长的目光一扫,有的人出言附和,有的人默默点头,还有的人却似乎有些惭愧之色。 “娃子,咱庄家人,这根不能丢啊,你爹娘多好的人啊!虽说命不好走得早了些,但你就算是要出门讨生活,那也不该把祖屋给卖了啊!我问你,你把祖屋卖了,对得起你的祖宗吗?对的起你爹娘吗?难道你准备把你祖宗和你爹娘的牌位就一直扔在祠堂里再也不回来了么?!” “老村长,我……”吴天被骂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又无言以对,干脆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不住地磕起头来。 “行了,你也别哭了,男子汉成天哭哭啼啼的像个啥样子?跟你说,昨晚我已经从张木匠那里把祖屋给你要回来了,至于你收的那些钱嘛,你就先留着在路上用,张木匠那里回头我和乡亲们凑凑还他也就是了。还有,你小子也别再为这点事磨叽了,这钱就当是我和乡亲们送你的盘缠,若是你将来真有了出息,那再慢慢地报答众乡亲也不迟。” “这怎生使得……”吴天刚想说话,结果被老村长眼睛一瞪,愣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只听老村长又接着说道:“还有邻村老田家的二娃子也真不是个东西,你小子不就是欠了他一袋米吗?至于把你家大门板都给拆了吗?这事儿回头我要跟他老子好好地说道说道儿,还反了他个小畜生了!” 老村长骂完后犹不解气,又冲着吴天骂道:“你也不是个东西,明知道那二娃子不学无术,简直就是一个无赖,人家跑上门来讨债,你好言说几句安慰话儿也就是了,干嘛还要骂人家呢?我听你家对门的小王说,你那天用什么…什么话骂人家来着?” “论语。”老村长身边的年轻人赶快低声提醒了一句。 “对了,就是论语,老汉我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啥叫个论语,二娃子那种废物能知道啥叫论语吗?再说了,你欠了人家的债还不起,赔礼道歉也是应当的,还没事和人家瞎论个什么劲呀? 再说了,这年头儿大家都不富裕,想想人家田二娃子拖家带口的,日子过的也挺紧张,当初肯赊你一些米粮,那也是一番好意嘛……嗯,虽说拆了你家大门这事儿是他做得过份了,但若不是你先骂了人家,人家能拆你家大门么?哎,不是老朽说你,就算人家骂你难听又能咋滴,你小子就不能受点委屈吗?莫非你这个欠债的还比人家要债的更有理些不成? 咳咳……罢了,罢了,你远行在即,老汉我也懒得骂你了……要我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缺乏历练,一个个的都不懂事儿啊!” 可能人老了都比较啰嗦,所以老村长一骂起人来就没完没了。 而吴天这小子想要辩解,却又怕顶撞了德高望重的老村长,于是,他只好委屈地跪在地上,一脸幽怨的模样。 “哎,算了,我也老了,教训你们年轻人几句,你小子也别往心里去了。至于田二娃子那单事儿回头老汉我帮你解决掉,你就不用再操心了。这年头儿,外面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依我看你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不过你们年轻人都心气高,你若真想出去闯闯,那我也不拦着你,但是你要记住我这个老东西的一句话,金窝银窝不如咱自己的狗窝,你要是那天闯累了,就回来,咱村里这么多户人家,还是饿不死你的。”老村长语重心长地劝解到。 “老村长,您放心,我一定记住您老的这番话,此次出去,不管是成是败,我一定会回来看望乡亲们的。”吴天一边抹干净眼泪一边肯定地说到。 “哎,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就由得你去吧。”老村长从吴天目光中透出地那么一股子坚决劲就能看出来,就算自己再劝下去也不会有啥作用,于是只好叹息一声,无奈的说到。 但随即老村长又面露笑容,骂道:“臭小子好不省事,临走也不知道跟乡亲们告个别,害得老汉我这一路的好追,哎呀,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折腾散架了,滚吧,滚吧,别再磕头了,我看着心烦。” 老村长说完后,挥了挥手,接着就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转身慢慢地走了。 “这娃儿模样柔弱,但性子却像极了他爹……嘿,老吴家果然都是些不肯认命的主儿啊……”一句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嘟囔,伴着老村长那具佝偻苍老的背影,越行越远。 而吴天此刻的心情更是复杂,无语泪先流,咚咚咚,只见他又跪倒在地,心诚无比地对着那道背影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或许是因为感动,或许是因为尊敬,或许是因为只有这位饱经世故的老人才真正地读懂了他…… 老村长走了,接下来便是一阵喧闹,剩下的几十个村民便纷纷上前和吴天道别,他们除了说上一些保重之类的话语外,还你塞上一个烧饼,我送两个鸡蛋……于是,师徒几人手里面地慰问品便以让人瞠目结舌得速度递增着,这真可谓是收礼收到手软,道谢道到嘴瘫啊! 好一幕催人泪下的村头相送,一直送到艳阳高照,卓飞这一支小队伍才在乡亲们恋恋不舍的目光下重新踏上了征程。 离开坑村踏上官道之后,卓飞望着自己这支本是轻装上路的小队伍,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在卓飞看来,这种临别之刻流露出来的情感才最是真实,最是让人感动,乡亲们得纯朴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而既然有这么多善良的乡亲,那吴天为什么还会落魄成那副德性,这还真是让人搞不懂啊!唔,多半是这小子脸皮儿太薄了,若换成哥的话,那定是绝对饿不着的…… 行色匆匆,征途漫漫,卓飞望着自己这支意外地补充了一次给养的小队伍,心情着实有些矛盾,暗想到:呃….依我看,这一路上,估计都不用再去发愁粮食问题了吧。 你看走在最前面的李结,左手拎了一篮子山果,右手提着两条咸鱼,背上的箭篓还挂着两捆子青菜……若碰到不了解情况的人,一定以为他身兼山民、渔夫、菜农三职呢,当然,若是搁在后世,那多半还会有人联想到鬼子进村,或是城g执法归来吧; 而跟在李结身后的便是王挫了,本就背了两条虎腿的他,这会儿双手上又多了两坛子家酿的果酒,一手托一坛,让人看着就累,不过他自己倒是乐得屁颠屁颠的,活脱儿就是一头被香蕉勾引着前进的大象; 而落在队伍最后面的是张跑,只见他扛着他自己和王挫的两杆长枪,一支枪尖上挂着一兜柑橘,另一支枪尖上却挂着一只风干过了的野兔,而他的脖子上居然还缠着两圈大蒜……擦,大蒜也能当礼物?哥印象中似乎老外都是用这玩意儿来驱逐吸血鬼的吧! 说来说去,其实最辛苦的还是吴天,哎,这个可怜地小家伙,他那孱弱的双肩上足足扛了八根比他人还高的甘蔗,堆在一起,就像是扛了一棵树去远行似的……没办法,因为这是某个有远行经验的老乡讲的,说吃甘蔗不但可以止渴,而且还能够补充糖分…….嘿,竟然还知道补充糖分,请问老乡你真的不是穿越过来的么…… 而这些还不算,吴天的背上还背着两个包袱,一个里面装的是那位黑庄汉子他娘整的饭团,另一个包袱则装的是几大疙瘩咸菜,更稀奇地是他腋下还夹了几张比石头还硬的大面饼…...唔,要说面饼这玩意儿对在西北长大的卓飞倒是毫不陌生,不就是“锅盔”嘛,可他一想到这里可是广南东路,本地人又不喜吃面食,而那田地里面种的可都是稻米啊!你说说,这么大的几张黑乎乎地锅盔,他是咋整出来的撒? 疑点太多,以至于卓飞很是有些怀疑这玩意儿的可食用性。同时,他暗下决心,那怕是饿死,都绝对不能去碰这种来历不明、原材料不明、且未粘贴国家免检标志的问题食品。 最后说到卓飞,本来无物一身轻的他,这回却也不能空手上路了,虽然众徒弟依然是坚决不肯让他帮着分担行礼,但是卓飞看见他们辛苦的样子,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尤其是吴天,他那被几根甘蔗压得走一步都要喘上三喘的德性,更令卓飞担忧,真怀疑这小子是否能坚持到这些甘蔗都被啃光的时候啊! 于是,经过不断地软硬兼施,卓飞总算是成功地从四徒儿手中夺来了他那个装着几本破书的小包袱,如此一来,他终于不再是闲人一个了,而这种有难同当的义举,不仅让他自己感到心安理得了许多,同时更是令众徒儿感激涕零…… 同甘共苦……不外如是也…… 负重累累,以至于卓飞这支小部队的行军速度比起蜗牛来,那也实在是快不了多少。但无论如何,这也算是正式地踏上了漫漫征程…… 红日高悬,碧空如洗,卓飞远远地望着官道尽头梅州城的轮廓,又想起了他的珂妹,忽然间心中豪情大发,暗自呐喊到:哇呀呀,那梅州城虽远,却也架不住咱的双腿发威;这情路虽多天堑,但也难阻我和珂妹的心灵要碰撞!正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我的传说我制造,谁敢拦着哥,哥就跟谁死磕,磕死了你,磕伤了我,珂妹最后还得跟哥过……!咳咳,好诗啊…好诗……!!! 第十七章 终入梅州 话说卓飞师徒五人一路上披荆斩棘,穿林越河,披星戴月,顶风作浪……呃,后面两个没有,总之是一路前行,走走停停,历经两日半,在消灭了无数干粮负重、践踏了数不清的花草蝼蚁之后,终于才走完了这段不足百里的漫漫长路,来到了梅州城前。 当卓飞风尘仆仆,气喘嘘嘘地站在梅州城北门外一里处,从近距离打量着这座古老的城池之时,那古老斑驳的墙砖,城头随风摇曳地大旗,还有远处城门口那道熙熙攘攘进出的人流……而这一切,都不由得令他感慨万千。 大宋朝…梅州城…珂妹……本天机已经来了! 官道上往来行人见到身着奇装异服的卓飞,忍不住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且议论纷纷,而卓飞望着他们,也忽然很有一种想要大声呐喊的冲动,因为他想告诉这些往来的行人,告诉这座暂时还未被战火波及的城市,告诉正在用铁蹄践踏汉家大好河山的蒙元鞑虏,告诉这天下的苍生万物…… 我卓飞来了,从此这个世界定将因我而改变,从此这段历史定因我而改写,从此这天下定会被我治理的井井…… “哎呀!” “好狗不挡道,让开!”一个霸道地男低音在正豪气大发的卓飞的背后响起,而卓飞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便有一股强大的外力将他从官道的正中,一下子给挤到路边儿去了,而若不是张跑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的话,那他肯定就要掉到路坎之下的水田里面去了。 “瞎了你地狗眼!”不待卓飞站稳,王挫便已经按捺不住地破口大骂起来。 “啐!”撞了卓飞的那人闻言后只是一扭儿头,狠狠地瞪了王挫一眼,又冲着地上啐了一口痰,然后便大步急行,扬长而去,完全没有一丝要搭理王挫的意思。 王挫见状,勃然大怒,暴跳如雷,,因为居然有人敢无视自己的存在,这当真是不可饶恕也! 王挫正欲追上去胖揍那个不开眼的家伙一顿,结果却被自己的师傅一把抓住,而且他老人家还对着自己摇头,示意自己莫要轻举妄动。 话说卓飞一边拦住了莽撞的王挫,一边腹诽道:臭小子,你没看见前面两百米之外还有十几个和这男子一般打扮的彪形大汉么?而方才这个撞了自己的汉子显然是个掉了队的,所以才会这样急着朝前赶路。况且这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儿,你小子现在追上去和人家理论,那人家只要大声一招呼……嘿,就凭我们这几个人还不得被人家围起来往死里抽啊! 不懂得审时度势,王挫这傻缺孩子还真是没有前途,卓飞心下里对王挫的莽撞很有点不满。 “咳咳,挫儿,算了,兴许人家是有什么急事吧!这得饶人处且饶人,尔既然拜入我的门下,便今时已不同于往日,虽未真正成仙,但好歹也迈入了修仙之道,所以日后尔就应当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来看待问题,要学会以神的心态来包容世人的缺点,同时努力地修炼打磨心性,这才是尔应该干的事情,唔,尔可听懂了?”卓飞很是语重心长地教诲到。 “哦,懂……懂了……懂了吧……”王挫支支吾吾地回答着,其实对于恩师他老人家的教诲,王挫也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懂了没懂,暗自想到:恩师的话好深奥,你说啥叫个更高的高度啊?也许…可能…似乎…恐怕…应该就是自己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王挫虽然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理解错恩师的话,但为了避免再被恩师没完没了地教诲下去,还是赶快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清楚明白。这倒也不能怪王挫不懂装懂,实在是他这一路上因受到恩师地重点关照,以至于在同门之中就属他接受恩师教诲的次数最多,害得他在几个师兄弟面前很是没有面子。 “嗯,懂了就好,还有尔等也当以此为鉴……”卓飞望了一眼唯唯诺诺的众爱徒们,心中惬意之极,便又接着说道:“好了,咱们也不要再耽搁功夫了,赶了这么些日子的路,这人都快要散架了,还是快些入城找个地方去歇脚吧。” “呃,这个,恩师您看是否应该更衣之后再入城呢?”吴天好心地提醒到。 卓飞一拍头叫到:“嗯,为师真是老糊涂了,亏得你提醒……来来来,速速掩护为师更衣……” 衣服自然是吴天献上的,因为师徒五人之中也只有这小子有多余的衣服了,只可惜这小子实在是矮了些,是以这长衫也有点儿短,但也没法子,唯有将就一下了…… 一柱香的时间经过……卓飞总算是费劲地穿好了他平生的第一套古装,可他左看右看,却在自己身上完全找不到一丝风流才子的感觉,真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总看着自己活脱儿就像是一个唱大戏地,而且出演的还是猴戏…… 唉,沐猴而冠,不外如是也…… 至于换下来的那套衣衫,虽然已经是烂得不成样子,但卓飞却也没舍得扔掉,毕竟这算是未来装备,整个大宋朝估计也就独此一份吧?就算已经没啥用了,但留着日后用来回忆那也是好地嘛。因此,不光是t恤牛仔裤,就连着他那双已经臭透了的旅游鞋一起,统统都被卓飞塞进包袱里,然后又一股脑儿地丢给了王挫,让他提着。 一切准备妥当,于是,几人便抖擞精神,晃晃悠悠的冲着梅州城走去。 卓飞第一次见识古代的大城市,自然是很好奇的,忍不住左顾右盼,瞅来瞅去…… 唔,还别说,这古代的城门口果然是有兵卒站岗放哨滴,不过却不像影视剧里演得那般戒备森严,仅有一个拄着长枪,无精打采地靠在城墙边上的小兵。 卓飞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兵,只见对方并无甲胄在身,就穿着一身粗布军服,还是千疮百孔、破破烂烂的,和王挫他们一样的惨不忍睹,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衣衫浆洗的较为干净一些。 而这人生得面黄肌瘦,精神也是萎靡不振的,就那么无精打采地拄着长枪,靠在城门口,压根儿就不理会进出城门的人流,完全就是个摆设嘛。唔,你看这家伙半眯着眼睛的样子,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站在那里睡着了…… 然而,卓飞很快就发现在城墙里面较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却围着几个宋兵正在玩着什么游戏,还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哄笑,或是几声怒吼。总之这些人各个儿兴高采烈,气冲斗牛,与守门卒的萎靡不振刚好截然相反。 皇帝不急太监急!当有文化、有思想、有抱负的大好青年卓飞,看到眼前的这种情景之后,不由得心下微怒,暗自咒骂道:kao!大敌当前,城防居然还如此地松懈,那些看门的小卒子应该不会是在赌钱吧?他奶奶的,不务正业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旁若无人的渎职,这影响当真是恶劣之极,我说也没人管管么! 呀嗬,哥就奇怪了,你说这些人难道就不怕亡国吗?呃…不对,好像大宋已经算是亡国了吧……可是,可是……他们就不怕蒙古鞑虏杀过来灭种吗!!! …………………………. “站住!什么人!” 眼看卓飞一行就快通过城门洞的时侯,原本靠在城墙边上地那个似乎是已经睡着了的守城小卒,却忽然间猛地惊醒了,一横手中的长枪,便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卓飞左右望望,又全身上下地检查了一遍,发现自己除了衣服有点短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啊! 卓飞好不郁闷,心说进城门的人有那么多,前面过去了那么多人你都不拦,偏偏我们几个走到这儿就被你给拦住了,话说我们长得有那么异类么……?哎,悲催的,看来本天机的霉运也是万年一遇的啊! “自己人,自己人。”就在卓飞自怜自哀之时,二徒弟张跑见状后,赶快迈步上前,对着守城卒陪笑到。 “少套近乎,谁和你是自己人!”守城卒没好气地喝斥到,完全不给张跑留一丝情面。 要说这个守城卒今天好不郁闷,因为他一大早就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所以才会主动跑过来守着城门,希望能够碰见几只肥羊,收上点孝敬好再去接着翻本,可谁知站了一个上午,进出城门的却都是些往日里见惯了的熟面孔。守城卒心中清楚,这些熟面孔一个个儿都是苦哈哈的,你就是把他们的骨头敲碎了再榨,那也绝对榨不出二两油来的,所以干脆放过拉倒。 而眼看正午已过,进城的人益发变得稀少起来,这个守城的小卒见希望渺茫,加上腹中空空,浑身乏力,于是他便想着既然遇不到肥羊,那不如干脆靠在墙根上小憩一会儿,也好保存一点体力不是。 可谁知道天不遂人愿,还没等他彻底睡着,就来了十几个黑衣大汉,而这些人也真是的,你说你们进城就进城吧,反正人家也没敢拦着你们,偏偏那领头的大汉在经过城门洞的时候,估计是看这个守城卒不顺眼,于是兜头就给了他一鞭子,而且还边抽边骂:你他奶奶地再给老子偷懒,就把你吊到城墙头上去示众! 不管换了谁,若是被人无缘无故抽了一鞭子,那恐怕都是不会好受的吧?所以这个守城卒心里面得郁闷可就别提了,他本想要雄起,然而,抽他的那人却是他绝对也惹不起地,所以咬碎了牙那也只能往自己地肚子里咽了。也正因如此,以至于他的心情一时之间可谓是低落到了极点,人也更加地萎靡不振起来。 然而就在他再次昏昏欲睡之际,忽然看见有三个不知道是土匪还是和自己一样的家伙,正护着两个呆头呆脑的书呆子欲进城去……虽然看他们穿得也是破衣烂衫,甚至比自己还要不堪,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都是些生面孔,而且那挑在枪尖上面的物事绝对应该是一只兔子吧…… 其实这些还都不那么重要,而最关键的一点则是,那个走在他们中间的少年书生虽然衣衫不怎么样,可是他这脸色却远比旁人要红润了许多,而且此子还四处张望不停,眼神看上去很是活泛,嗯,似乎此子的气质举止都有些与众不同,该不会是个乔装改扮的肥羊吧? 心细的鸟儿,总是能发现藏在叶子下面的虫子。同理,正因为眼力非凡,所以也让这个守城小卒察觉到了的创收的可能性。于是,这家伙才会一改先前地萎靡不振,直接上演了前面地那一幕…… 言归正传…… “真的是自己人,不信兄弟你就仔细看看,看看咱的这身衣服,还有咱的这两杆枪,那可都是制式的,你总不会是不认识吧?”张跑一边出示证据,一边陪着笑好生说到。 “唔,这衣服和枪我自是认得的,但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捡来的呢,再说了,这年头外面兵荒马乱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啊……?不过,你既然说自己是个吃兵粮地,那我问你,你是谁的手下?跑来这里干什么?”守城卒今日的衣食还没有着落,又岂会如此轻易地被张跑说动呢? “呵呵,看兄弟你这话说的,这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那能穿么?得了,看你是自己人,那我也不瞒着你,其实我们几个都是王参将的麾下,驻扎在蕉岭北面,而我们这次是护送着参将大人的亲戚来梅州城里办些私事地,嗯,相见既是有缘,兄弟你看是不是能够通融一二……。”不得不说,张跑很适合做外交工作,瞎话张嘴就来,还会活学活用,颇有其师的风采。 “去去去,少跟我套近乎,谁和你是兄弟。哪个王参将?我压根就没听过!蕉岭那边有营盘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依我看你们几个贼头贼脑的,不是逃兵就是……莫非你们是蒙元的细作,想要混进城去?!” 卓飞闻言吓了一跳,他很是惊讶这个守城小卒的观察力,这家伙看似萎靡不振,却没想到他能一猜就中,妈呀,张跑他们三个人可不就是逃兵么……! 如此看来,我怕是想错了,莫非这梅州城是外松内紧,城防似乎还是很严密的嘛……但此地守军如此做作一番,却又意欲何图呢?难道是想要故布疑阵,来迷惑元人的细作、放松对方的警惕不成…….? 说起来卓飞到底还是在这个时代呆得时间太短,还很难分析透彻这年头人物的心理和性格,其实眼前这个守城小卒明显就是在故意刁难,希望能从中捞些好处嘛!但卓飞偏偏要往最复杂的地方去想,啧啧,这恐怕就是聪明人的通病吧。 “哎呀!大兄弟,你可千万不敢乱说话啊!你看我们几个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大宋人哦!好了好了,兄弟你就别再逗哥哥玩了,来来,这个橘子兄弟拿去解渴吃,哥今天还有要紧事,改天再来请你喝酒好不?”说完张跑就赶紧招呼众人入城,笑嘻嘻得意图蒙混过关。 “站住,奶奶的,想要硬冲吗?!”守城卒油盐不进,拦住众人又说道:“谁是你大兄弟?都给我站住!老子看你们几个就像奸细,少废话,都把身上的包袱给我放到地上,再敢乱动,别怪我给你们捅出几个窟窿来! 唔,对了,还有你这枪上挑着的这只兔子,我怀疑它肚子里面藏了些东西,快点!快点!都给我老老实实地放到地上,老子今天要好好查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司马昭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往来行人看着这一幕,心知肚明这几个外乡人又要被人揩油了,于是,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哎,我说兄弟……”张跑还欲多说,却突然被身后的王挫一把拉开,然后就看见王挫越过自己,上前照着守城卒就直接甩了一个大耳刮子。 啪! “查你老母!” 王挫一巴掌就把守城卒打的晕头转向,歪倒在地,连手中的枪都给甩了出去。这还不算,只见王挫跟着踏前一步,抓住守城卒的衣领,一把又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们想造反吗!”守城卒被王挫提着瑟瑟发抖,虽然他已经丧失了战斗力,但还是外强中干地呵斥道。 啪! “我造你奶奶!”王挫又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接着说道:“老子们拼死拼活地在前面帮你们这帮孙子挡住刀枪,瞎了你的狗眼,还敢拦着老子们的路!……看老子今天不拧断你的脖子,灭了你这个祸害!” 杀气漫天…… 嘶…… 卓飞倒抽一口冷气,事情变化得太快,实在有些让人来不及反应。今天自己这个傻缺徒儿王挫到底是吃了呛药还是打了鸡血,怎么突然一下子会变得如此地威猛,如此地嚣张,如此地霸道……如此地脑子进水啊! 完了完了,虽然这个想揩油水的守城小卒挨打也不值得同情,但人家毕竟是个穿制服的不是?而本天机现在还是白身草民一个,实在是有点儿招惹不起啊! 看来今天这事儿算是闹大发了,估计难以善了,到时候万一人家随便给咱按个造反的罪名,然后便一刀给砍了,那我岂不是冤枉至极,呃……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现在扭头就跑呢? “你胆敢……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一阵尿骚味传来,守城卒浑身抖似筛糠,看样子是泄了……这小子被王挫吓得不轻,不过神志还挺清醒,总算是想起叫救命来了。 “什么事,什么事!是哪个王八蛋在闹事?”远处正在赌钱的几个官兵,总算是发现了这边传出的动静,于是,也不再赌钱了,呼啦啦地纷纷围了上来。 李结和张跑虽然也搞不懂王挫这家伙突然发什么神经,但是眼看就要被人包围,那也是绝对不能束手就擒的,于是他俩连忙先护着恩师靠墙而站,又扔下了手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接着只见大徒儿李结迅速挽弓搭箭瞄准,而二徒儿张跑则平举着长矛做了个准备突刺地姿势,至于老三王挫还是拎着守城卒充当人质,而就连吴天这小子都赶快拔出张跑身上的匕首横在自己胸前,然后又用自己地身体遮住了恩师,一副忠心耿耿的护主模样。 患难见真情,此情此景,令卓飞也不由得有些感动,心中暗赞到:要说以前咋就没看出来哥的这几个徒儿有这么勇猛呢?你看他们那冷冽地眼神,那宁死不屈地气势,啧啧,还真是有点百战死士的味道儿,而唯一让人可惜的就是他们几个的身材还不够彪悍,否则就更能唬住人了! 接着卓飞又在心中暗想:要说咱这几个徒弟,才跟了自己不过短短几日地功夫,便一改往日畏首畏尾的德性,居然敢跟官兵对着干了……不错,不错,他们能有这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倒还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啊!看来他们多半是受到本天机王八之气的感染,所以才能一下子就从懒羊羊变成了灰太狼吧! 不过可惜啊,唯有这个傻缺徒弟王挫简直就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嘛!你看看,我才教训了他没多大一会儿功夫,转眼间他的老毛病就又犯了。粗鲁莽撞,混蛋至极!看吧!不听为师言后悔在眼前,这下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才好了…….哎……莫非今日我们师徒五人便要血染城门乎……! 就在卓飞腹诽之时,那七、八个原本在赌钱的官兵这会儿便已经冲到了身边,而且各个亮出兵刃并呈半圆形散开,迅速地就把卓飞师徒几人给围了起来。 不知对方是考虑到王挫手中人质的安全,还是慑于李结张跑手中的武器,反正这些官兵并未一拥而上将卓飞师徒来个乱刃分尸,反倒是围而不攻,以至于双方一时间便形成了对峙状态。 此刻,进出城门洞的人流早已静止不动,空气也似乎已经凝结,而肃杀之气更是笼盖全场,战斗一触即发! “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话音刚落,围住卓飞师徒的官兵便忽然向两边闪开,分出一条小道来,接着便有一个身着钉皮软甲,手握腰刀,一副军官模样的家伙悠悠然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李二蛋?”王挫忽然惊呼到。 “呃……”那个军官模样的人闻言一怔,跟着仔细看了看那个手里还提着自己手下的黑矮汉子,忽然眼睛一亮,叫到:“王大蛋!是你?” 噗通,倒霉地人质被王挫直接扔在了地上,激起一片浮尘。 跟着卓飞就看见王挫和那个军官,就像是苍蝇看到了臭鸡蛋一样,转眼间俩人便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不是卓飞不明白,实在是这世界变化太快。虽然卓飞很看不惯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你拍我一下,我捶你一拳的暧昧动作,但也知道这是地头蛇王挫碰见老熟人了。呼……不管怎样,今天这事儿看来是可以和平地解决了,这不由得让卓飞和其他几人都稍微地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那个被王挫吓得晕死过去的守城卒却忽然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刚看见自己的上司便放声大叫到:“头,头儿!刚才就是这小子打我,我看他不是想要造反就肯定是个蒙元细作!您老人家定要为我做主……啊” 嘭! “奸细个屁,你这个没用地废物,丢光了老子的脸,给我死一边去!”那个被王挫称之为李二蛋的军官,看都不看正坐在地上哀嚎告状地手下一眼,直接便飞起一脚,将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的守城小卒直接又给踹晕了过去。 “收了,收了,把兵器都给我收了!”李二蛋大声吆喝着自己的手下,又接着说道:“你们这些混账玩意儿都给我听好了,这是我结义的大哥,惹他就是惹我!听到了没有?” “谨遵校尉大人令!”围住卓飞师徒的官兵闻言后马上就收了兵器,同时恭敬地齐声应到。 “还有,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等下醒了之后,罚他去扫一个月的马厩!”李二蛋很有官威地说道。 “是!”官兵们闻言各个掩嘴偷乐,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咦?二蛋,我说你小子混的不错嘛,居然都当大官了?快,给哥说说,你到底是几品的校尉啊?”王挫兴致勃勃地问道。 为何王挫会这么问呢?那是有原因的,须知在宋朝时期,校尉其实是个统称,从正六品开始向下,直至从九品的武散官皆分称校尉与副尉,如:正六品的武散官就有昭武校尉和昭武副尉两种,而正六品以上则称将军了,至于武官最高的品阶,则为从一品的武散官---骠骑大将军是也。 其实这就和后世的“司令”一词的含义差不多,不光有地方军区司令,还有总军区司令等等,虽然都可以称作司令,但是却也有大小之分,所以若想看看人家的官到底是大还是小,关键还得看称谓前面的字。 不过校尉在南宋,并非职事官,至于职事官与散官的区别,后面还有细述。 …………………….. 李二蛋咧嘴一笑,故作谦虚地说道:“嘿嘿,瞎混的,不过就是个小小地宣节校尉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呀嗬,二蛋,正八品的官儿了啊,连这都不值一提,你小子也忒谦虚了吧!哥在前面打生打死了这么多年,才混了伍长……”王挫很有些感慨地发了下牢骚。 旁观者卓飞,此刻心里很有点鄙视王挫,因为这小子刚才对着守城卒就说他自己在前面拼死拼活地挡着鞑子,而这会儿看见老熟人了却还是那么地不诚实。我说王挫你小子啥时候打生打死过了,若李结和张跑说这话还有些资格,最起码人家也见过鞑子长什么样不是,而你这小子一直都在广南东路呆着,天天窝在军营里,啥时候又有过鞑子让你打了,切……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伍长,奶奶的,为师可知道你这个伍长才管着两个兵,算了,我也懒得去揭穿你了……. “哥,我现在已经改名叫李刚了,刚强的刚,嗯……你懂了吧。”李二蛋被王挫一口一个“二蛋”叫着,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手下都离得远远地在偷笑,不由得便感到有些尴尬了。 嘿,难怪人家能当官,你瞧瞧,光这名字就起的够牛滴,原来竟是一个被儿子坑的主!嗯,却不知道这个宋末版的李刚有儿子没有…… 卓飞满脑子又开始唧唧歪歪,不知所谓,而就在此刻,又见王挫把眼睛一瞪,冲着李刚很是不爽地问道:“咋?你当官儿了!改名字了,大哥我难道就不能再叫你小子二蛋了么?” 第十八章 落脚之地 “也不是不能叫……这不是……”李刚有些扭捏着说道。 “不是个啥?我说二蛋啊,咱做人可不能忘本呀!你那怕是当了将军,当了公侯,你说大哥能叫你二蛋不?”王挫完全不顾李刚的感受,仍是不依不饶地纠缠不清。 “能叫,能叫,大哥您爱叫啥叫啥,小弟绝无二话。”估计李刚也深知自己这位大哥的牛脾气,干脆也不再跟他废话了,破罐破摔地随他去吧。 王挫呲牙一笑,一巴掌拍到李刚肩头,笑着说道:“二蛋啊!这就对了嘛,叫啥那还不都是个名字,二蛋就二蛋,有啥可不好意思的啊!你说我说的对不,二蛋?” 别说李刚没脾气,就连卓飞都服了王挫,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当官的人了,嫌自己原来的俗名难听,不愿意让你叫,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嘛,可这个王挫可好,偏偏要挤兑人家,人家越是不想听,你却叫得就越凶,话说我这傻缺徒儿还真是让人有些无语……嗯,好在你是老大,刚才听这个李刚叫你王大蛋,你若是排行老八的话,我看那时你还会不会让人家叫你王八蛋…… “嗯,先别说我了,对了,大蛋哥,你不是当兵去了吗?我记得王参将不是驻扎在蕉岭一线吗?你怎么会跑回来了?”李刚拿王挫实在没办法,于是赶快转移话题,但是问着问着又忽然想起一事,只听他惊叫道:“莫非那蒙元鞑虏已经杀到蕉岭了!大哥你们这是溃败了么???” “嘿,看把你小子给吓得,真没出息,其实鞑子打到哪里了我也不知道。”王挫不屑地说到。 “那你刚才说打生打死,挡住刀枪什么的?”李刚不服气地问道。 “呃…这个嘛,鞑子倒没打到,就是天天进山剿匪来着……”王挫微微有些尴尬地敷衍到。 “剿匪,进山?”李刚明显是不怎么相信,一脸怀疑的模样。 “行了,行了,我说咱也别站在城门洞里吃风了,回头再给吹出个毛病来,哥这次回来有事要办,咱哥俩先找个地方喝酒去,先说好,这次该你小子请客啊,哥可没钱。”王挫明显不愿李刚追问下去,于是随口胡扯到。 卓飞闻言更是翻了翻白眼,这王挫你说他笨吧,忽悠起人来却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你若说他聪明吧,偏偏他那些话可谓是破绽百出,完全经不起别人推敲。就说眼下这大太阳当空照着,热浪滚滚袭人,大家站在城门洞里既能遮阳又通风,简直就是个纳凉避暑的绝佳所在,偏你小子还有意见……哎,就算是找借口转移话题,那你也不知道找个好点地么! “那是,那是,自应当是小弟给大哥接风洗尘。我们就去前面老郑家开的那间百年酒铺如何?”李刚倒是完全不介意被自己的这个大哥占便宜,很爽快地答应道。 “那感情好,哥我当年早就想进去喝个痛快了,可惜那老郑头把店看得甚紧,咱一直没能找到机会下手不是,今天就沾你小子的光,总算是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灌个饱了,呵呵呵呵。”王挫得意地一阵傻笑。 “咳咳,不知这位大人该如何称呼?”卓飞很不满,都站老半天了,王挫这兔崽子却只顾着自己说话,也不知道给介绍一下,害得本天机还得自己开口问,真是好没面子。 “哎呀,看我这脑子,一高兴就忘了给你们介绍了。”王挫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头,然后赶快扯着李刚一一引见了卓飞等人。 当王挫说自己和几个人都是卓飞的徒弟时,李刚明显是觉得惊讶之极,而卓飞即使是穿着和这个时代的人一样地服装,但身上流露出来地那种气质,却和这个时代的人还是有着很大地不同。所以在李刚眼中,卓飞看上去的确是有些高深莫测,不过这小子守城门时间长了,见识也算广泛,虽然卓飞的气质让李刚很是有些惊异,但出于礼貌,他倒也没再过多地追问。 既然大家彼此都认识了,于是,众人在地头蛇李刚热情地引领下,很快便来到他口中的那间百年酒铺。 卓飞站在酒铺门口抬头一看,只见这是一座二层楼高的木质小楼,虽然门面不算大,但是无论是从那光滑笔直的门柱来看,还是从那雕花镶边的门匾来看,这间酒铺都透着一种古朴而典雅的气息,若和卓飞在后世见惯地那些仿古复古的建筑物来比较的话,那这间酒铺简直不知道要真实上多少倍了。 话说这会儿早就已经过了饭点,酒楼里并无其他客人,所以一行人便在店小二的热情招呼下,直上二楼,然后大咧咧地找了个临街最好的位置坐了下来。 “快点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统统给爷上来!嗯,先上个二、三十斤再说!”王挫一点都没有当客人的觉悟,屁股刚坐下就扯着嗓门喧宾夺主地叫了起来,若让不了解情况的人听见了,那恐怕多半会以为是他要请客呢。 卓飞无语,二、三十斤……虽然这年头还没有后世的勾兑高度白酒,但即使是二、三十斤水,就凭这几个人来喝,那也很要命不是么?本天机是来吃饭,又不是来灌酒滴…… 店小二听完王挫的咋呼,却压根儿没挪脚,反倒是有些尴尬地望着李刚,似乎在等他授意。 王挫见状,顿时就不乐意了,他从小就被人鄙视惯了,对这种事儿很是敏感,想想自己今天可以慷他人之慨,难得充上一回大款,而这店小二真是好生没有眼色,好不给人面子!于是王挫又接着厉声吼道:“咋?怕我们喝不起么?你问问我这兄弟,他可是堂堂的宣节校尉,正八品的大官,莫非还会欠你地酒钱不成?是吧,二蛋?” 李刚哭笑不得,于是赶快拉着小二到一边耳语了几句,然后就直接打发他下去了。 王挫不明所以,但想到反正是别人请客,因此只是不满地哼哼了两声,也就不再继续去计较了,很快就和李刚俩人热烈地回忆起了当年一起在街头混日子地一些往事。 兄弟重聚,自然会有很多话说,而卓飞也不愿去打搅他们,于是便把目光飘向了栏杆外的大街上。当他望着下面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不由得思潮起伏,暗想道:这便是大宋朝么……唔,若和以前地那个年代一比起来,这感觉还真是不太一样呀! 哎,我这辈子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罢罢罢,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上天安排我来到了这里,那我下一步就该好好地去想想要怎么样才能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然后再干出一番惊天地事业了…… 嗯,你说珂妹会不会就在下面的人群里呢?妹啊妹儿,你可千万要等着哥啊,虽然哥现在就很想去找你,但哥想了想,还是先等哥混出点人样儿之后再说吧!否则哥在老泰山面前岂不是很丢脸么……. “酒来了……”店小二拉着长音,麻利地将酒菜摆在了桌上。 卓飞那缕正随着热浪飘飞地思绪被人打断,无奈地回过头来,对着正给自己添酒的李刚点头示意。 “这第一杯就当是我李刚给大哥还有众位兄弟接风洗尘了,来,我先饮为敬了。”李刚一仰脖,豪爽地将小半碗酒,咕咚一下就灌到了肚子里面。 众人也纷纷举杯,客气一番,含笑共饮。 酒一入口,卓飞就不由得暗赞到,不愧是百年老店,这酒若和王挫在吴天家邻村打来的果酒比起来,简直不知道要高档了多少倍。绵软滑腻,唇齿留香,的确是好酒,好酒。 果然,就在卓飞感慨之时,只听到王挫大声赞道:“好酒啊,好酒!二蛋啊,哥在蕉岭那个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地方呆了那么久,实在是苦啊!这酒好,这酒好,且让我再来上三碗。” 说是三碗,结果王挫刚一抄起酒壶正准备给自己碗中倒酒之时,忽然觉得这样很麻烦,心想反正都是要喝下肚去的,那还不如直接用壶来灌更痛快一点,于是这夯货也不再客气,干脆抱着壶就开始牛饮了。 咕咚咕咚……………. 卓飞几人相视一笑,知他贪酒,便也懒得去责怪于他,只有李刚微微流露出些尴尬的模样。 “好酒,痛快!”王挫总算是灌到壶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之后,这才恋恋不舍地将酒壶放下,接着又拍拍李刚的肩膀,带着一丝酒意说到:“好兄弟,不枉你我兄弟一场,你小子当官不忘旧人,还能请大哥喝酒,真没说的,没说的……” 李刚见大哥真情流露,也有些感动,只见他虎目泛红,猛地一拍自己胸脯说道:“看大哥你说的,我李刚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要不是大哥当年总是想着给我李刚留口吃食,那我李刚能有今天么!别说请大哥喝酒,就是你要了兄弟我这条命去,那咱也不能有二话不是!” “好,好,好兄弟!你能这么说哥听着实在高兴,高兴啊!嗯,对了,这酒还有没有,再给哥上两壶好不……?”王挫顺着李刚的话,话风一转,随口就提出了这种不要脸的要求,果然是醉翁之意只在酒啊! 呃…… 李刚咬咬牙,叫来店小二,吩咐道:“去,再给我大哥上壶酒来。” “还是上这九里香吗?”店小二犹豫地问了句。 李刚咬咬牙,狠狠地挥了挥手,说道:“废话,不上这个上那个?” “这……好嘞!”店小二应到。 “且慢!”卓飞看出了点门道儿,于是开口叫住了小二,问到:“这一壶酒卖多少钱。” “师傅你管这干嘛啊?我兄弟当大官了,不在乎这个……”王挫头脑简单,此刻又酒意上涌,心中只觉得自己恩师似乎不大看得起自己的好兄弟,否则,这天底下哪有当面问人家请客价钱的道理嘛。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店小二快速回答道:“一壶只要一两半银子。” “噗……” “啥!一两半银子!你不如去抢?是想要开黑店么?”话说卓飞并不清楚这一两半银子到底是个多少钱。但是王挫听了之后却一下子酒醒了,同时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被宰的感觉。于是,只见他愣是把刚灌进自己嘴里地茶水毫无礼貌的一喷而出,接着便又破口大声斥骂起来。 店小二当下好不委屈地回答道:“这位客官看您说的,我们可是百年地老字号,这又怎么会是黑店呢?要说这种九里香可是我们的镇店老酒,存货不多,若不是看在李校尉的面子上,我们掌柜的还不愿意拿出卖呢,再说这酒的价钱李校尉也是知道的。” 王挫闻言一怔,一把拉住李刚小声问道:“二蛋,你知道这酒价钱?” “知道啊。”李刚苦笑着答道。 “那你小子一个月的俸禄多少?嗯,还有孝敬全部都加起来?你跟我说实话。”王挫又接着不依不饶地问道。 李刚听见自己大哥居然问地这么直接,于是好不尴尬地说道:“俸禄三两,孝敬每月也能有个四、五两左右吧。” 嘶……就在王挫倒吸一口冷气之时,店小二忽然插口说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官军的俸禄都已经欠了四个月了,要不是校尉大人说要用最好的酒来招待他大哥,那我们掌柜的怎都不会舍得把这酒拿出来的……” “去,去,去,滚一边儿招呼客人去,谁让你说那么多废话来着。”李刚挥了挥手,很是不耐烦地打发着店小二离开。 店小二原是为李刚在打抱不平,可这会儿见对方并不领自己地情,便只好一脸郁闷地转身下楼去了,边走还边嘟囔着:“眼下就你们这一桌客人,我不招呼你们,你让我招呼谁去哦……” 李刚不领情不要紧,王挫却是大受感动了,拍拍李刚的肩,又狠狠地捶了捶李刚胸口,骂道:“谁让你小子充大头蒜来着!哥渴急了的时候连马尿都能喝下去的……哎,一两半,这可是一两半银子啊!真是个败家玩意儿,这钱都够哥喝上两个月的果子酒了啊!” “咳,这点钱算个啥事儿啊,只要大哥喝着高兴就行,其他不相干的事情不必操心,兄弟我自有办法。”李刚笑嘻嘻地说道。 哎……王挫还是很介怀,也不知道是因为心疼李刚的钱,还是后悔自己刚才喝得太快,以至于没能把佳酿好好地品上一品。 而卓飞也看出来了,这种酒估计真的是很贵的,因为这一壶酒可就喝掉了李刚差不多五分之一的月收入。卓飞虽然不知道一两半银子和后世人民币的实际购买力相比到底是多少,但从这事儿却可以推算个大概出来,你看李刚这种官职级别,若放在后世,那每个月怎么也应该有个万把块钱的工资吧,那么五分之一就是两千元左右,啧啧,两千元一壶地酒啊!想当年自己要卖多少个劣质纪念品才能赚得到这么多啊,这也难怪李刚会有些肉痛了。 “咳咳,李兄弟重情重义,实属难得,挫儿你能有这样的兄弟实在是一种福气,我看你就不要再责怪他了。”卓飞跑出来打圆场。 “对,还是恩师说的对,我王挫确实是很有些福气啊!不过恩师你老人家咋能叫他李兄弟呢,他是我兄弟,您老是我师傅,这……这辈分不就乱了么?”王挫喝了一壶酒,还能想到这种问题,看来他倒也不是真傻, “呵呵,不妨事,叫啥还不都是一样,我们各叫各的,乱不了。”卓飞笑言道。 “对,对,大哥你计较这玩意干啥,各叫各的,难道你还怕兄弟骑到你头上去不成么。”李刚其实一直也不知道该管卓飞叫个啥好,看他那么年轻,似乎比自己还小上不少岁,实在是不甘心跟着大哥一起叫他师傅,所以一听见卓飞这么讲,就干脆顺水推舟,心想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得了。 王挫倒是个实心眼,恩师的话总是对的,反正自己是二蛋的结义大哥,这种名分,这辈子也没得改变,于是当下也就不再介意了。接着他又扭头冲着楼下喊道:“小二,快点快点,把你们店里最便宜的酒给我打十斤上来!记住,越便宜越好。” 众人莞尔,卓飞亦是无言轻笑,心道:王挫这个傻小子经过这事儿以后,总算是学会帮别人省钱了。 因为店里没有其他的客人,所以酒菜很快便送了上来,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热菜,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卓飞师徒不由得食指大动,加上李刚不断地热情招呼,众人很快便放开了,谈天论地,饮酒猜枚,直把一个个都喝得是酩酊大醉,全部都趴倒在了桌子之上。 日头渐落,转眼就到了晚饭时候,酒铺里的客人渐渐地也多了起来,掌柜的一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让店小二给每个人灌了一碗醒酒汤,这才总算是把众人都给叫醒了。 卓飞醒来后向楼外望去,只见一轮新月已经高挂在天上了,真没想到,长这么大,都还没喝醉过的自己,今天居然会醉倒在这宋代的一间酒铺里面。 不过说实话,其实这种醉酒的感觉还真是不错的,虽然头有些痛,但刚才自己却在梦里依稀看见了过世的父母、还有的奶奶,嗯,还有小玲儿,还有我的珂妹…… 难怪很多人都喜欢喝醉,嗯,以前自己是没钱喝醉,也没机会喝醉,但现在莫名其妙的来到了大宋朝,居然有机会有人主动请我喝醉了,实在是可喜可贺,毕竟这也可以算是一种生活质量上的提高吧! ………………. 酒醒后,众人均觉得腹中空虚,于是又叫店小二上了两盘点心,凑合垫吧垫吧,权充做是晚饭了。 李刚边吃边问道,“不知大哥这次回来有何打算,可有地方落脚儿?” “这个嘛,我倒是还没有想过,兄弟你有什么相熟的客栈不如给大哥我介绍一下。”王挫脸红红地说道。 “回了家,还去住什么客栈啊!既然落脚之处未定,那不如大家干脆都去我家住好了。呵呵,兄弟我在城东租了一间小院,虽然只有四间瓦房,但还算够大,大伙儿挤一挤也能凑合着住了,总要比客栈方便一些……再说了,咱兄弟俩好久也没有抵足夜话了,不如今晚就好好地叙上一叙,大哥你看可好。”李刚听见王挫没地方住,不但不发愁,反而却是高兴起来。 “这个嘛……师傅,您老看这……。”李刚的提议,王挫自是很愿意的,不过他这次总算是没敢擅自做主,而是眼巴巴地盯着卓飞,满脸的期待。 卓飞其实也没啥意见,在他看来这样安顿最好,反正自己也没钱去住客栈,虽说可以当掉张跑的那根金钗来换些钱住店,但谁知道一喝就喝到这么晚了,说不定人家当铺早就关门了呢?囊中羞涩,能省则省,如今既然有人主动提供免费的住宿,那咱还有啥好客气的呢?装清高、玩矜持,咳咳,那可不是哥的风格……. 于是卓飞微微颌首,也不再推辞,淡淡地说道:“汝两兄弟难得重聚,而李兄弟又是一片盛情相邀,如此吾等师徒就却之不恭,多有叨扰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王挫见师傅答应了,很是高兴,本来他就没和自己兄弟聊够,今天晚上哥俩儿少不得还要好好地聊聊才行,但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于是赶忙拉住李刚问道:“那你婆娘住哪里?嗯,你小子应该有了吧?” 李刚闻言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之后便大笑道:“哈哈,大哥原来是担心这个,其实小弟并未娶亲呢。” “不会吧,你小子都这么大的官儿了,还能娶不到婆娘?”王挫对李刚的回答很是有些意外,忍不住问到。 李刚摇头一叹,说道:哎,倒不是娶不到,只是大哥你看看,在如今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儿里,像咱这种吃兵粮的人,那随时都是要上阵去杀敌的。咱今日娶了人家姑娘,万一明日死在了沙场之上了,那岂不是害了人家终身么?” 卓飞闻言,很是惊奇,不由得便对这个李刚又高看了一眼,心道:没想到这人倒是貌粗心细,居然还能想到这个方面,而且在这男权至上的古代,居然还能有人有这种想法,啧啧,这还真是个难得的另类啊! “那你就没想过女人么?”王挫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心有所感,脱口就问了出来。 卓飞一听,登时两眼狂凸,差点没把嘴里的饭给喷了出去。暗骂:呸呸!这家伙真是个俗人,有你这么问话的吗?哎,跟这货为伍,简直有损本天机道貌岸然地伟大形象嘛……. 再说那李刚闻言之后也是好不尴尬,可是大哥相询,他却又不能不答,于是,他只好挠了挠头,颇为扭捏地说道:“这个…这个嘛……想倒是也会想的……,唔,等想的时候去青楼勾栏里找姐儿不就行了吗,那多的是。” “哦,对哦,大哥忘记了,你小子现在是官身了,也有钱了……嘿嘿,别怪哥,哥这不是以前没钱去么,所以一时也没想到咱也可以去窑子里面找姑娘的。”王挫老脸一红,很是有点不好意思,似乎在为他自己的见识浅薄而感到惭愧。 青楼!卓飞闻言眼睛一亮,顿时便来了兴趣,要知道这可是传说中才有的好地方啊! 李师师、陈圆圆、柳如是、顾横波,什么秦淮八艳,什么杨柳岸晓风残月……先别去管是哪个年代的人,哪个年代的诗,但这些可不都是出自青楼的么…….而自己身为一个堂堂的穿越人士,若是没有去过青楼,没有喝过花酒,那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给笑话死么! 啥?你说我若是去了青楼那就是对不起我的珂妹?晕,你小子快别傻了,你自己瞅瞅,这里可是古代啊!这年头儿哪个有钱人不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堆的啊! 人家青楼勾栏什么的那可都是些合法的生意,而寻花问柳,眠醉于花丛,这类行为在后世才叫做堕落,叫做腐化,叫做犯罪!但是在这年头儿嘛,那可都叫做风流,风流才子的风流啊! 你若是不信,那可以自己去打听打听,这年头儿,但凡是有些文化、有些理想的大宋好青年,要是他从来没有去过青楼,从没有喝过花酒,从来没有厮混过某个当红的姐儿的话,那他简直都不好意思跟旁人说自己是个风流才子了,这种人不但走到哪里都得要低人一头,甚至还有可能被人怀疑他的性取向出了问题呢。 对了,那首《雨霖铃》你听过么有?那个叫柳永家伙你听过的么有?人家那可是个文化人中的文化人,才子中的大才子啊!人家写出来的词儿,那可是后世的语文教材,是千万学子都要研究背诵啊!但是,你知道柳永这小子还是个若哪天晚上没在青楼睡,就会浑身都不自在的主儿么?你知道这首千古传唱的《雨霖铃》跟柳大大的原配毫无关系,而是他写给京城某个姐儿的离别词么?这……若是你还带着后世人的思维来看待古人行事的话,那你还会觉得柳大大的词儿仍是那么的婉约情深么……? 所以嘛,既来之,则安之,我卓飞这叫做入乡随俗懂不?本天机万年一出,好不容易才穿越上一回,让咱为了一朵鲜花便去放弃整个花园?那就不是我有毛病,而是你有毛病了……. 有着把拉皇帝下马,自己搬进后宫去住这种远大理想抱负的大好青年卓飞,一瞬间的功夫,就在心里面给自己找到了一个青楼不可不逛的理由,然后接着便开始神游物外,遐想联翩去了……。 渐渐地,酒铺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众人也不好老霸着桌子不吃饭,所以匆匆填吧了几口之后,就你扶着我,我搀着你,东倒西歪地冲着李刚家而去。 无月吴星,夜色尽墨,青石长街漫漫……然街道两边的各个酒铺食肆早已将无数灯笼高悬,直将长街照的如同白昼一般。食客纷杳而至,招呼声、上菜声,声声入耳;劝酒声、发酒疯声,亦是句句清晰。不得不承认,这大宋的夜生活在此刻看起来,似乎依然是那么地丰富多彩,完全也没有一点儿山雨欲来风满城的样子…… ……………………………………………………………………….. 第二卷总算是写完了,笔者由于是初次写作,所以这节奏控制的不太妥当,以至于前面的成绩惨淡。不过如今铺垫完毕,从下一卷开始,此书将放快节奏,并讲述卓飞是如何地打开了金手指,并带着他的徒儿们掘到第一桶金的。是以,敬请期待---小子夺元记第三卷 乱世求存。 第一章 逆天火种 又是晴朗的一天。 虽然连日来的长途跋涉让卓飞很是疲惫,但恐怕是因为刚来到了大宋朝的梅州城,心情有些激动,又或者酒醉刚醒的缘故,反正卓飞在李刚家住得第一晚竟然失眠了。长夜漫漫,他这一晚的功夫想了很多,很多…… 未来的路应该如何走,这第一桶金应该怎么样去赚,如何开始扩大自己的实力,还有该不该现在就去拜访珂妹等等,都是亟需面对的问题…… 卓飞一直想到晨鸡首鸣,这才深深地睡去,而今日还不等睡到正午时分,他便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这让和他同房的小徒儿吴天感到很是诧异,心说自己的师傅怎么忽然间就转了性子呢? 而卓飞起床之后,便看见房间内一早就准备好了的洗漱用品,这令他很是满意,忍不住暗赞一声,道:真没想到吴天这个大文化人徒弟倒是很有做勤务兵的天分啊! 接着他又想到:哎,做师傅的感觉已经这么好了,不知道做皇帝又是个什么滋味呢?……呃,对了,这把应该是古代的牙刷了吧?不错,外形上和我以前用的那种已经很接近了,可是……这牙膏放在哪里了呢?难道这年头的人都是用它来干蹭不成……….. 不管怎样,卓飞还是很快地完成了他来到大宋朝之后的第一次洗漱,虽然他对现有的卫浴设备还不甚满意,但却也感到清爽了许多。 卓飞推开房门来到院中,四下里一打量,发现院中只有张跑和吴天两人,还有正冲着他兴奋地吠叫着的小腊肠。 话说,昨天到李刚家的时候天色已晚,而且众人都喝地醉醺醺的,所以卓飞也没好好地参观一下李刚家的这座小院,待到此时一看,他却看得有些傻了……嗬,好家伙,不得不承认,这古代人住的地方就是宽敞,说是小院,但放眼望去,却足足有三分之二个足球场那么大啊!再大概目测了一下,李刚家似乎比自己以前栖身的那个街心的免费公园也不遑多让,而他们昨晚住的这四间大瓦房,原来仅仅只是占了这个“足球场”西面一列而已。 不过这院中其他地方却是野花杂草丛生,还孤零零地点缀着几根快要枯萎死掉的竹子,显然李刚这个不负责任的主人也没啥心情去打理这些植物,由得它们自生自灭。 而唯一看上去比较像样得却是院中东南角好大一片平整的空地,空地上还竖着两个兵器架,周围还有些石墩,木桩之类的东西,看样子应该是李刚给自己平整出来的练武场了。而卓飞也很期待地想要看看这年头的武技到底是不是和后世的武术表演类似呢?嗯,这个有机会一定要见识一下。 张跑和吴天看见恩师起床了,于是便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计,屁颠屁颠儿地凑了过来。 “徒儿给恩师请安!”两声整齐的问候传入了卓飞的耳中,卓飞很满意,正所谓近朱者赤,自从身边有了吴天这个斯文徒弟之后,连带着其他几个徒弟也都越来越懂规矩,越来越有礼数了,甚至就连王挫那个粗人都知道早晚两次要向师傅问好,而吃饭时恩师若是还没动筷子的话,那便绝对不能先往自己嘴巴里填食儿了……。 “呵呵,跑儿、天儿,快起来吧,为师不是说过吾等师徒不用在乎这些俗世虚礼吗?大家随意就好,随意就好。”卓飞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他流露出地那种得意地样子已经彻底地出卖了他,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很是享受现在这种被人尊敬地感觉。 “徒儿谨遵恩师教诲。”张跑和吴天答应得倒是很爽快,但卓飞也知道这些徒儿明天还是一样会继续给他请安地,因为同样的一幕在这一路上早已经上演了很多次了。 “嗯,好了,结儿和挫儿去哪儿了?” 张跑见恩师垂询,连忙拱手抱拳,恭敬地回答道:“回禀恩师,大师兄一早说是要去附近转转,而三师弟则随李刚去巡视城门了,说是正午回来再一起出去用饭。嗯,本来我俩也想出去溜达溜达的,但又怕恩师起来后无人伺候,所以就……” “哦……这样啊。”卓飞不置可否,老实说,他并不喜欢二徒弟张跑这种爱耍小聪明卖乖的性格,因为这样不利于团结。于是,他又四处望了望李刚家空荡荡的大院,心生一计,接着又说道:“嗯,为师看这院中杂草丛生,实在是有碍观瞻,既然吾等如今吃住于此,不如便帮主人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也罢,眼下离正午还早,来来来,就让为师先把这片杂草清理出来好了。” 说完,卓飞也不待两位爱徒答话,挽起袖子便作势要去除草。张跑和吴天吓了一跳,慌忙上前阻止,只听张跑嚷道:“如此粗重功夫怎能让恩师您老人家动手呢!” 而吴天也是急切地说道:“正是,正是,恩师且一旁安坐便是,清理这片杂草有徒儿与二师兄便足够了,虽然小徒百无一用,但说到拔草这种活计,吾倒是擅长地很。” “这……这岂不是辛苦了两位爱徒么……为师这心里面过意不去啊!为师左右无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 “不妨事,不妨事地!恩师尽管安坐一旁,指点吾俩便是,否则,吾俩如何心安……”两个徒弟硬是把恩师按坐在石墩之上,然后便挽起袖子,开始和满院的杂草展开了殊死搏斗。 卓飞其实也就是做个姿态,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要亲自动手的意思。而他倒也不是那种看见徒弟闲着就给他们找点事情干的变态师傅,实在是因为现在吃住在李刚家,正所谓吃别人的嘴软,要是光白吃白住却不干点什么的话,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呢?再者说了,这样还能给喜欢邀功卖乖的二徒弟一点儿苦头吃,何乐而不为?只是难免要连累无辜的吴天了。 卓飞坐在石墩之上一边养精蓄锐,一边看着自己两个正在卖力拔草的徒弟,他忽然惊奇地发现这吴天拔起草来倒比张跑娴熟许多,张跑满头大汗地出尽蛮力硬拔却不如吴天把草左扯一下、右拽一下来地轻松自如。 卓飞看看吴天身边那一堆放倒的杂草,再看看张跑身边那点儿可怜的战绩,不由得便陷入了沉思。 大宋已亡,而蒙元势大,此处虽暂时还未被战火波及,但想必不久之后蒙元的铁蹄就会践踏而来,汉家江山全部沦丧几乎已成定局,而即使有自己的出现,但到底能否将这已经糜烂不堪地局势强行扭转过来,这…….恐怕也是难说得很。 其实总得来说,卓飞还是个比较踏实的人,他深深地明白万丈高楼不可能平地而起的道理,所以他以前一直老老实实地当着小贩,省吃俭用,努力地进行着资本的原始积累,而从来不会去买彩票,因为他决不肯把自己生活的希望去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之上。 虽然卓飞这个人有时候很臭屁,很自恋,但他毕竟是个聪明务实的人,所以他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就能立刻化身成超人的地步。拯救世界,改变历史,救华夏文明于水火……这是大义,是每个穿越者都想要做的,也必须要做的事情!而卓飞作为万年一出的天机,一个血气方刚的二十一世纪大好愤青,一个没事儿就喜欢忧国忧民的文学青年来说,既然上天给了他机遇,让他投身到这乱世中来,那他自然也不能免俗,总会希望自己能做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才行,否则,那岂不是如入宝山却空手而归么……? 但是,高楼大厦不是一天建成的,丰功伟绩也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即使月光宝盒这个作弊器已经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但是总还要他自己去设定操纵,好好地熟悉一下吧!况且那个破盒子作弊器明显是不太好用,因为卓飞穿越过来之后,完全没发现他自己的身体与从前有何不同,不但没有附送上任何超能力,甚至连肌肉都没能为他增加一两一钱,以至于卓飞总是在想:这破宝盒如此地偷工减料,如此不负责任地把人乱丢,嗯,估计若不是个试用版,那就八成是个山寨版的了…… 既然如此,难道仅凭着王霸之气一抖就能将武功盖世的蒙元帝国震回塞外放马不成?又或是只要随意地振臂一呼就定有万千慷慨死士闻风景从,共创不世之霸业? 嘿嘿,对于这一点,我们的大猪脚卓飞还很清醒的,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笑话,别做梦了,你们真当我傻啊! 言归正传,卓飞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来的有点晚了啊,他暗自在心中感叹到:唉,这该死的月光宝盒不把自己送去唐朝也就算了,送到现在这个倒霉的年头来咱也忍了,但为啥你就不能把我早送来十年呢?那怕是早来五年也好啊!莫非这破宝盒是故意要给我制造点难度不成?这样有意思吗?kao…….! “师傅,我们回来了!”就在卓飞思绪飘飞的时候,忽然王挫那个大嗓门又在不远处响起了。 卓飞不得不中断自己的思绪,目光转向大门处,却见到王挫、李刚,居然还有李结,三个人倒是结伴儿回来了。 “见过先生!”李刚抱拳恭敬地向卓飞行礼问好。 先生?卓飞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了,心道:这李刚不愧是个当官的,才一晚的功夫,就想到该怎么合适地来称呼我了呀,呵呵,叫“先生”也好,这词儿倒也蛮适合地嘛。 “呵呵,李校尉何须如此多礼,吾师徒一时无处落脚,只好厚颜叨扰,心中着实难安,还望大人莫怪才是。”卓飞也抱拳回礼,很是客气了一番。 “不,不,不!先生是神仙…神仙般地人物,肯蜗居于寒舍,实在是在下的福气,又何来叨扰一说。”李刚慌忙恳切地说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况且先生还是我大哥的恩师,这么说来,便与我的恩师无异,侍奉师长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所以先生无须介怀,尽管安心在寒舍长住便是,若有什么需要,在下定竭力而为,呵呵呵呵……。” “李大人如此客气,实在令吾汗颜也……也罢,既是如此,那吾就在此先谢过校尉大人了。” “客气客气,先生太客气了,还望先生能将寒舍当成自家一般,切莫拘束,随意安住便好。呃,还有…刚不过是区区守城小校,所以这大人一词实在是不敢当,先生往后直呼吾名便好,便好……”李刚很有些尴尬,似乎真得是有点不敢在卓飞面前充大的样子。 卓飞见状,便意味深长地望了王挫一眼,知道定是王挫昨夜与李刚抵足夜话之时,把自己的来历等等全部都告诉了李刚,所以这李刚今日的态度才会有这么大得转变。虽说昨日李刚招呼地也足够热情,但昨日的热情和今天的恭敬,那却又是两码事了。 王挫从师傅望向他的眼神中就知道他老人家定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心中一虚,想起自己违背了师傅的严令,师傅若是发起怒来……那这后果还真是不敢想像……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李刚能算外人么?这可是我的兄弟,难道跟兄弟也不能说实话吗?想必恩师也不会为此怪责于我吧……? 王挫心情忐忑,完全不敢正视恩师的眼神,于是,只好低着头,耷拉着眼角,战战兢兢地希望能够蒙混过关。 卓飞暗骂王挫守不住秘密,但却也不便此刻便当着李刚的面来训斥于他,于是,只好不露声色地对着李刚问道:“吾听他们说李校尉早起之后不是巡城去了吗?为何却回来得如此之快?若是因吾等而耽误了校尉大人的公务,那真是愧煞吾矣……,对了,结儿,你莫非也随着李校尉巡城去了?” 李刚听卓飞询问,立即抱拳笑道:“呵呵,先生多虑了。不错,我和大哥早间确实是去巡城了,但那不过例行公事罢了,话说刚往日这个时辰也就是同袍之间赌赌钱、吹吹水罢了,我本想着大哥在外辛苦,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便想让他也赌上两手乐呵乐呵,谁知他心中惦记着先生,竟不肯玩耍,执意要早些回来,刚还真是没想到,我这以前最喜欢赌钱的大哥,居然也能转了性子,啧啧,这真是……至于李结大哥,则是方才回到门外才遇到的。” “哦?”卓飞听见王挫居然还知道惦记着他这个师傅,宁愿不赌钱也要早些回来,不由得有些意外,对王挫泄漏秘密地追究之心也就淡了许多。 “恩师,早上徒儿见您老人家劳累,便先独自去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顺便看看这城内有没有什么好的营生,只可惜并无所获……。”李结也赶快出言解释,生怕被恩师责怪自己单独行动。 “哦。”卓飞点点头,心说李结这小子能急师之所急,想师之所想,果然是有几分大师兄的风范儿,而本天机慧眼识珠,任命他来做本门的首徒,如今看来,那更是英明神武之极也! 不错,先不去管那蒙古人何时能打过来,眼下的当务之急却是该先寻一条好点的谋生门路才对,总不能一直寄人篱下吧。 卓飞低头思索了一阵儿,便对李刚言道:“吾等师徒甫到贵地,人生地不熟,却不知李校尉可否为我讲解一下如今的形势呢?” “既蒙先生相询,刚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先生这边请,且听刚细细道来……”李刚很爽快地答应到,接着又引众人围坐在院中的石凳之上,便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起这梅州城来。 时间流逝……慢慢已近正午,卓飞从李刚的话中,总算是基本搞明白了现在的环境。 原来,就在元兵入京前夕,一部分南宋官员便护送宋度宗之子益王赵罡和广王赵昺逃到了嵍州(今浙江金华),后又逃往温州,而陆秀夫、张世杰还有从杭州逃出来的宰相陈宜中等人则在温州拥戴赵罡、赵昺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及副元帅,准备组织诸路义兵拯救宋室于危亡之中。 而当他们得知元兵已经入京,皇帝被掳北上之后,他们便又带着皇子们南下,一直退到了福州。 今年五月初一,陈宜中、陆秀夫、张世杰等人在福州拥立益王赵罡登位,改元景炎,所以今年也称为景炎元年,而广王赵昺则晋封为卫王。 正统已定,从此之后,这个小朝廷就继续号令着天下兵马抗元,以图兴复宋朝江山。而在两淮、四川、湖南等地的一些南宋将领也都在坚决地进行着抗击元朝入侵的斗争。 而这其中就有那位卓飞自小便耳熟能详的民族英雄文天祥了。原来,赵罡在福州即位之后,文天祥应召来到福州,担任枢密使兼都督诸路军马。到了七月,文天祥在南剑州(今福建南平)开督府,整军备战,据说福建、两广、江西等地的许多文臣武将、地方名士、及勤王军旧部均准备前去投效。而李刚原来的顶头上司,便在上月末领着五千新募来的青壮前去文天祥的都督府勤王了,所以李刚才有机会顶了北营营正一职。 而据前方传回来的消息称,由于投效都督府的兵马不少,而地方士绅也资助了大量的钱粮,所以文帅的督府军现已经算是基本上成型了,而且每日仍有各路兵马义士来投,相比之下,这一次的王师无论是从规模、或者声势上似乎都要比去年的江西勤王军大了许多,而这一切似乎也让饱受战火摧残的人们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看到了一线重振大宋朝的希望!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是人就懂,因此梅州城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更是一扫前段时日因皇帝被俘而导致地颓唐,纷纷欢欣鼓舞……哎,终于有希望可以挡住鞑虏南下的兵锋了,能够不被战火波及,甚至还可以大举反攻,夺回往日的家园,这难道还不值得高兴吗? 听李刚说,就单是梅州城附近,各豪门士绅也在积极地组织团练,准备北上投效文帅的督府军,最后与那蒙元鞑虏做殊死一搏,其中几支规模比较大的团练就有,城南韩家、城西曲家、城东侯家、白宫镇杨家、松源镇蔡家以及新铺镇史家等等。而这些大家族组织的团练,多则近两千人,最少的也有千把人,这些人,虽说战技操练尚嫌不足,但若能由督府军统一指挥调度的话,那倒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武装力量。 卓飞一面听着李刚的介绍,一面暗想到:这城南韩家想必便是我的珂妹的家了,而那新铺镇史家自然就是小白脸儿屎壳螂他们家了,话说这小子的家门果然也是排得上号的大家族啊……唔,想想也是,敢和本天机抢老婆的人若是没有一丁点儿实力的话,那我岂不是也很没面子么? 至于文天祥的督府军,卓飞倒是毫不在意,文天祥此人无疑是个大大地民族英雄,这点毋庸置疑。不过热爱文学,粗通历史的卓飞却对南宋朝廷的昏暗腐败也多有耳闻,在他看来,这种废物朝廷在五脏俱全之时尚不能抵挡住异族的铁蹄,而到了如今这种已经犹如落水狗般的境地之后,你又怎么能够再指望着他们能咸鱼翻身地去抗住蒙元的兵锋呢? 嘿,南宋的统治,早已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即便那文天祥再有本事,再忠心耿耿,再多上几倍几十倍的兵力……那想必也是回春乏力的,而挣扎到了最后,怕终是螳臂挡车,逃不过历史车轮的无情碾压啊! 纵观历史,无论是哪朝哪代,做臣子的即使你忠心耿耿,即使你绝无二心,但只要有一条功高盖主的罪名扣在你头上的话,那就会让你百口莫辩,含恨而终了。 没兵的时候,朝廷会叫你多征兵守土护疆,可是当你真得征募了很多士兵的时候,朝廷就又会开始怕你心存反意,意图不轨了。于是,给你多加一些掣肘那还算是对你客气的,若是对你不客气的话,那干脆就像对待岳飞一样,直接便以“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咔嚓了你。 这恐怕就是封建王朝制度不可避免的硬伤吧?自始皇至今,千年来,不管朝代是如何地更替,但同样内容的故事,总是在不停地以各种新版本而变化演绎着,别说现在是宋末,即使到了几百年后的明清,那不也是一样的么? 文天祥的督府军如今看起来固然是轰轰烈烈,声势惊人,尤其是这支督府大军还背负着全天下汉家百姓的期望,那就更是显得可歌可泣了。 然而,很可惜,这个世界是无情的,大宋朝从根子上就早已经烂透了,偏安江南已久,雄心早已不复,英主更是无踪,以前宋军连占据长江以北汉家大半江山的金兵尚且打不过,又怎么可能驱逐把金兵都一口给吞掉了的元军呢? 所以,如今的这一切,貌似是睡狮觉醒,枯木发枝,但在卓飞的眼中看来,却只不过是垂死挣扎、苟延残喘罢了。 当然,卓飞并不否认,我华夏男儿从来就不乏慷慨赴死之士,亦不乏忠心为国的贤良。就像是岳飞,或者文天祥,还有等等无数在历史上留下姓名或者没能留下姓名的民族英雄们,就是他们这些人撑起了我们华夏民族的脊梁! 历史告诉我们,由于种种原因,你或许可以将这根脊梁打断!你也可以将这根脊梁折弯!你甚至还可以将这根脊梁彻底地砸碎,让它灰飞烟灭!但你永远也没办法将这根脊梁从这片土地上彻底地抹去!烧再多的书也没用,杀再多的人也没用,华夏文明早已植根于这片广阔的大地之上,只要还有一丝血脉留存,那就是明日的滔天巨浪,任何侵略者若是不甘于被吾族同化,那等待他的便只有被覆灭的命运!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句诗若用来形容华夏民族顽强的生命力恐怕是最贴切的了;而明万历朝的内阁首辅张居正亦曾说过:星星之火,遂成燎原。 不错!吾等华夏子民就像是一棵棵青草,平日里都安安分分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吸取养分,茁壮成长,本与世无争,一心只愿用自己那嫩绿的枝叶去拥抱阳光,享受生命; 当然了,塞外的狂风沙暴总是时不时地来侵袭摧残着我们,令我们山河变色,令我们的日月无光,令我们不能自由自在地活着…… 然而,每到了这一刻,即使我们已经被狂风吹折而不能直立,即使我们已经被黄沙覆盖而难以呼吸,即使我们被那漫天的飞石打得浑身上下都已是千疮百孔,残叶全化做了泥!那我们还是会顽强地继续生长下去,因为我们坚信,只要待到时机成熟,那么仅需一点星星之火便足以将我们全部点燃,转眼之间便可成就了燎原的势! 真的到了那时,为了这片大地来年的青翠,再猛烈的狂风也只能助长我们燃烧掉自己的决心,而化身成烈烈真火之后,金铁亦可尽融,更何况区区黄沙飞石哉……! 至于现在,蒙元势力很明显还未能覆盖整个华夏大地,各地的星星之火犹存,虽然这些火种在真实的历史上终将被一一扑灭殆尽,难成燎原之势。但如今却有些不大好说了……不为别的,只因为卓飞这颗逆天的火种已经降世到了这片大地之上,即使眼下这颗火种还很微弱,甚至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无论如何,这也已经与原来有了一些不同……. 根据后世著名的蝴蝶效应理论阐述,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了几下翅膀,都有可能在两周后为美国德克萨斯引起一场龙卷风。 或许,因为卓飞的出现,足可将历史的进程就此而改变,也犹未可知吧……. 虽然,这也很难……. 第二章 为商正名 “呼……” 听了李刚对当前形势的粗略介绍之后,卓飞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但他越想他脑子就越乱,越想就越患得患失起来,想到最后,心中甚是憋闷,便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希望能借此舒缓掉那种无形地压力。 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不能不做的事情要去做,还有那么多不能不救的同胞要去救,还有那么多如狼似虎强大异常的敌人要去面对!可如今我还是根基全无,甚至还在寄人篱下……唉,这一切,真不知道该从何处做起才好。 我是不是应该直接投靠文天祥去呢?想必以自己多了旁人几百年的见识,必可获得赏识,站稳脚后,再徐徐图之,以求最终能拯救天下…… 可是,若我迈出了这一步,那日后难免要受制于人。而最主要的是哥的脑子里完全就没有一丝半点忠君的意识啊!若混迹官场,说不定哪天就会随口说错了话,然后再被人稀里糊涂地给砍了,那哥岂不冤枉到家了么! 卓飞很头痛,他想来想去,始终还是觉得应该先打造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势力比较好,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块根据地来落脚,更不知道在真实地历史上,蒙元势力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波及此处,但依他想来,估计这和平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算是他现在匆匆地建起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势力,但到时面对着横扫了欧亚大陆的蒙古人,难道他卓飞仅凭着这么丁点儿的势力,就去跟人家那种庞然大物死磕不成……? 念至此处,卓飞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直接将这种完全不靠谱的念头儿甩出了脑海,心想到:如今蒙古大势已成,若是自己还没有积攒够实力就跑去和人家叫板的话,实属不智,虽然…或许…可能…恐怕…..也可能会有那么一线的生机,但这种高风险、高盈利、极易引发心脏病的投机买卖,那却是只有后世股民才会去干的事情,实在不太适合哥这种靠零售业起家的正经生意人去做。因为像咱这种人,讲究得是低买高卖、合理避税、无论啥买卖都要尽量将风险控制在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而且时不时地还要留好退路,省得一旦失败,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之道,才是哥做人的原则,虽然通常情况下风险越大的事情回报也就越是丰厚,但哥毕竟是个生意人,不是投机者啊! 卓飞的思维很活跃,想的很复杂,久久捻须不语,而他四个徒儿也早已适应了自家恩师习惯性地神游,见状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老人家神游归来; 而李刚却不知道这一点,他见卓先生听完自己的一番话后,便开始垂首深思,脸上的神色还飘忽不定,似乎很是苦恼,又像是正在下什么决心一般。 要说卓飞这种走神的行为,不管是放在古代或是现代,那都是极不礼貌的,说重一点,那就是对谈话对象的不尊重。是以,李刚难免也有些不快,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出言询问,但却总是被大哥王挫打手势制止,这让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大哥昨晚跟他说的那些话。 说实话,王挫在李刚面前,可是把卓飞说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而李刚对此却是半信半疑的,可他又坚信大哥王挫是不会胡乱吹嘘来欺骗他的,而这种冲突,令他的心情变得很矛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当信还是不当信,但无论如何,他还是隐隐地对卓飞起了一丝畏惧之心,也正因如此,以至于他现在虽然等得很不耐烦,但却也只好压着脾气,不敢轻易造次打扰。 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卓飞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总算是想通了,想明白了,那就是自己现在想啥都没用,还是那句话,万丈高楼平地起,自己一没钱、二没粮、三没兵,吃住都还要靠别人,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而若说自己现在唯一该做的事,那就是要先想想自己应该怎么去赚到第一桶金,然后用金再生金,等有了钱之后,那就可以买粮,有了粮就可以招兵,有了兵以后,那时再去想想是该据坚城自立死守;还是隐于深山老林伺机;或者是干脆就带兵转战天下,长途奔袭,以战养战,直将前辈们的游击战术发扬光大,先在蒙元帝国这头巨狼的身上捅出他几十个窟窿再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穿了,现在自己还是应该干起老本行,先赚点钱再说吧…… 卓飞回过神来,环视了一下正在耐心等待自己神游归来的众人,有些不好意思,赫颜对着李刚抱拳说道:“呵呵,不好意思,卓某一时心有所感,以至于失了礼数,让李校尉久等了,真是汗颜啊……” “咳,不妨事,不妨事,卓先生客气了,刚左右闲着无事,等上少许又算得了什么。再者说了,想必先生所思所虑之事定是极为重要的,刚又何怪之有。”李刚很得体地回答到。 “校尉大人客气了,卓某不过是一时困惑,想如今蒙元铁蹄正肆意地践踏着我大宋的万里河山,以至民不聊生,乱世气象尽呈,而吾初入尘世,万事不通,倒还真的不知道日后与吾这几位徒儿该以何业营生,总不能就如此游手好闲,得过且过下去吧?” “莫不是因刚招待不周?以致于先生起了去意不成!”李刚大惊,连忙起身问道。 “非也,非也,李校尉误会了!”卓飞见对方误以为自己在抱怨,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赶快解释道:“李校尉古道热肠,于吾等落魄之际施以援手,此般情义堪比天高,又何来招待不周之说也!只不过,吾既为人师,那自需为吾徒儿们的来日谋划一番才是,否则,岂不是枉为人师么?再说了,李校尉虽仁义,但如此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吧……?” “哦……原来如此。”李刚听到卓飞的解释后,脸色顿时舒缓了许多,要说他毕竟是个武人,虽然已入军旅为将,但其身仍不脱当年的豪侠作派,在他看来,若是卓飞因自己招待不周而就此离去的话,那就算大哥王挫不怪罪自己,自己也无颜自处了。况且,上门是客,抛开大哥的这层关系不说,便是仅以自己的性格而言,那也是万万不能怠慢了客人的。 “其实先生不必多虑,刚虽说官职不大,但这俸禄孝敬倒也不算少,嘿,南地富庶,城中余粮颇丰,而商贾往来更是频繁,所以…所以……就咱们这几个人日常生活又能所费几何哦,先生过虑了,过虑了……”李刚恳切又有点尴尬的说道。 卓飞闻言后不由得一乐,心道:好家伙,美女的软饭还没见到,却有个耿直地硬汉想要长期来供养我了……啧啧,咱这身王霸之气看来还真不是盖得…… “呵呵,李校尉不必介怀,想吾师徒在这梅州城内毫无根基,难免还要多叨扰您一段时日,还望校尉大人莫要嫌弃才好。”卓飞笑呵呵的打趣他到。 “对对对,住,尽管住!想我李刚在这世上唯剩大哥这一个亲人了,而诸位均是我大哥的亲近之人,如此一来,便与我李刚的亲人无异,即然是一家人,又何分彼此,还望先生切莫再要说些什么嫌弃之类的话语,否则,刚真是无面见人了。” “好!自古以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甚是难得,既有李校尉这句话,那卓某若是再多说下去,反倒显得自己有些做作了。”卓飞击台赞叹道。 李刚拱了拱手,憨憨地一笑,似乎是被卓飞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王挫也很高兴,想想自己这个二蛋兄弟还真是给自己长脸,而恩师他老人家表扬自己的兄弟,那就和表扬他没啥两样,这让他在一众师兄弟面前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于是,他也伸出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地拍了拍李刚的肩,以示对其表现很满意。 “不过嘛,吾方才所思所言却非妄语。须知这人无远谋则必有近忧,吾师徒总不能就此坐吃山空吧?吾思前想后,决意行商,却不知如今这世道儿,到底何业多利,所以还请李校尉点拨一二。”卓飞不耻下问,很认真地说道。 “这……”李刚闻言后一愣,稍作沉吟,又言道:“先生乃世外高人,而刚则是一介粗鲁武夫,又何来点拨一说,最多也就是建言两句罢了……唔,然刚还有一事实为不解,却不知当问否?” “李校尉尽管明言便是!”卓飞笑着说道。 李刚又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观天下百业,商至贱。刚实不解,为何先生百业皆不欲取,却偏要以此至贱之业谋生呢?” 呃…… 卓飞被李刚彻底给问倒了。心中惊呼道:啥?贱业!!商人这么尊贵的职业,在他眼里居然是贱业!!而且还是至贱之业??我晕…… 后世之时,全民经商暂且不说,你光看看世界上那些豪富,出入坐着直升飞机,开着跑车游艇,吃着普通人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极尽奢华之能事,还把全地球上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们勾引地哭着、喊着、梦着都想要把自己嫁入豪门,即使是为此撞了个头破血流也仍是乐此不疲,痛并快乐着!试问一句,天底下有这么滋润的贱业么……! 卓飞禁不住对李刚的价值观好一阵儿的鄙视,接着转念又想到:哎,李刚比自己早生了几百年,这恐怕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代沟了吧?话说老同志的思维思想难免都会有些局限性,这倒也不能全都怪他,士农工商,谁让这年头儿商为百业之末呢! 话说李刚的价值观确实与来自后世的卓飞有着根本性的冲突,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就好比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个体户,那基本上就是待业青年、无业游民、劳改犯的代名词儿,这些人倒腾点东西来低买高卖,那就叫做投机倒把,虽不是大罪,却也不轻啊!而到了九十年代之后,个体户们就咸鱼翻身,彻底地正了名,他们光荣地成为了改革开放的排头兵、时代的先行者,还被誉为第一个敢吃螃蟹的勇士,那时候,只要你敢说自己是个个体户,那甭管你挣没挣到钱,也甭管你是不是升级成了万元户,总之大家都会一视同仁地把你当成款爷儿来恭维并嫉妒着。 未足十年时间,整个社会的意识便可来个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如今是七百多年前的南宋,意识观念的冲突还真不足为奇也。 说实话,在这年头儿,就生存现状而言,如果你是个商人的话,那即使你富得流油,但那些生活困难、穷到已经快没饭吃的农和工,还是会从骨子里面来鄙视你的。虽然他们畏惧于你的财势,虽然他们劳动创造出来的产品还要靠你来转卖,虽然他们等于变相地为你在打工,算是有求于你,但他们依然还是会背对着你说上一句:得瑟个啥,不就是个奸商么…..; 这还算好的,毕竟农和工都惹不起你,最多腹诽一下你罢了。可是在“士”的眼中,即使你是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再有财势,却还是一文不值的。 “士”这一阶级,他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除了高高在上的皇族之外,那是把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虽然宋代的“士”,已经和东晋那种庞大的士族不可同日而语了,但无论是因为封建制度的必然性,或是儒家文化的弘扬发展,所以“士”依然属于宋代的特权阶级。至于商贾之流,在士的眼中不过是贩夫走卒罢了。龌龊贪利之辈,满身皆铜臭之气,就算是提一提,说一说,那都是丢人现眼,大大地有失“士”这个身份滴。 李刚虽是个低阶的武官,但若按严格意义来划分的话,那他并不算是个真正的“士”,而他的身份地位,在那些真正的“士”的眼中其实也就比商贾之流高上一线罢了,但是这些,都不妨碍李刚有着一颗崇拜并且向往着成为“士”的心。即使他天天在城门口心安理得的拿着往来商贾们孝敬地好处,即使这些往来商贾都可称得上是他的衣食父母……呃,那他还是会发自内心地去鄙视这些商人,鄙视行商这种至贱之业。 其实酷爱文学、熟读歪史的卓飞也知道,李刚的看法代表了这时代绝大多数人的价值观,这绝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可如今自己现在可谓是要白手起家,万事均离不开一个钱字,若不去经商又该从哪里搞到钱来呢? 不同时代的人自然想法也不相同,正因如此,于是,卓飞恨恨地想着:哼!商人又怎么了?能成为一个大富商那可是我穿越前的最高理想啊!而我既然能穿越到宋代来,那就是老天爷派我来改变这个时代的,别说是这种历史上遗留下来地固有观念,其实就连这天下,我都打算要给它推翻了重建呢! 卓飞的复杂心思其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只见他又对李刚微笑着说道:“李校尉此言差矣,商贾穿行则通各地有无,互通有无则百业俱兴,百业兴盛则必留强汰弱,正当相竟方能终以惠民。 众所周知,民生盈则国必富强、仓储满则人口昌;而百业相竟,若不想自己被人淘汰,则必要拼命地改良技艺,精益求精。如此一来,则匠作必兴,而匠作兴则军备良;匠作兴,还可纳流民于坊;匠作兴则货产足,通货多则商税亦增。 呵呵,若我大宋朝国富仓满、军壮兵强、匠兴民安,又何忧天下不定,何忧外患不靖?而此中环节繁琐,若是无商……校尉大人以为可以成事乎?” “这……”李刚暗暗沉吟,卓飞的话他是听懂了,只是他一时还有些难以消化罢了。 而卓飞这番话的意思说白了,那无非就是说商人们最大的总用就是互通各地的有无,而互通有无之后则可带动各行各业兴旺发展,而因为各行各业的兴旺发展那必然会产生商业竞争,到时便会汰弱留强,最终得到实惠的还是老百姓们。 况且由于各行各业内部的激烈竞争,有了竞争,那就一定会有新的技术或者工艺出现,而新的技术工艺出现不但可以用在日常生产生活上,有些也还可以用在强化军队装备上,何况工业兴旺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吸纳大量失去了土地的流民,让这部分人不至于成为国家的负累,还能因大量的工人涌入,必将加大物品的产出量,如此一来,商人们可以贩售的货物就更多了,那相对着商税自然也就会收得更多了嘛。 道理的确很简单。 卓飞说完,又望了一眼还处在沉思中的李刚,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这番道理,虽然在二十一世纪可谓是人人皆知,但让这时代的人听起来却还是很难接受的,无他,只因这时代人与他所接受的教育不同,社会地位认可度不同,价值取向更不同,所以难免多少都会有些时代的局限性而已。 因此卓飞也没指望着因为自己的几句说话,就能够让李刚转变了以往对商人的一贯看法,于是他又接着说道:“李校尉心中所想,卓某也能理解一二,想那商贾之流,均是逐利而走之辈,其中更不乏囤积居奇或以次充好的害群之马,正因如此,致世人鄙之,却也是人之常情也。 然,以吾观之,若因一叶而障目则实为不智,天下百业均自谋其所,唯依商而连系,商贾近买远贩,万民则各取所需,商人以他人产出获利,貌似不劳而获,实分工不同而已。 想天地初开之时本无商,亦无金银通货,凡民若有所需而自不产时,则需以货易货,何其不便也?正因于此,商自生之。 吾举一例,正如:有东南西北四家,有东家产粟谷而需稻米,然南地产稻米唯缺棉桑,却不需粟谷。东家欲换稻米却不得,只能徒呼奈何。此时,唯有一人取东家之粟谷奔走西家以换得毛皮,而取西家之毛皮奔走北地又换得棉桑,得棉桑后又赴南地换做稻米,最后方将此稻米还于东家而抵粟谷。如此一来,四家则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然唯独此人,因奔走四处以至于误了生产农时,因易物耗时而荒了耕作,若以李校尉之见,莫非此人往复奔波行走,却应分文不取,徒获虚名,好事做尽,临到最后却反而要活活地被饿死不成?呵呵。” “这自是不能……还是应该多少取些好处地……”李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 卓飞轻轻一笑,说道:“正是如此,此人不取则死,取则为商,所以嘛,卓某认为,此商非但无错,却还有功。 无商,则东家若求稻米,势必要行走天下,以至于终因耗时而少产粟谷;无商,则南地空有稻米却难获棉桑矣! 而此商,若是其易货数次却分文不取,完全不计得失,甚至不计生死,那便不能再称之为商,足可称圣人矣! 商既无错,然今天下之人却皆鄙商,此当何解? 无他,成见已深,名难正也。然,此又缘何? 商,逐利多取而途不正,此为其一;官商结、竟不当、民受愚而怒,此为其二;此二点,非商之错,实乃不仁不法之奸商所致啊!” 卓飞说到这儿顿了顿,紧接着双目精光一闪,神色坚定地说道:“再想吾师徒漂泊于此,无以为生,今仅为温饱而言商矣!天下百业,在吾心里原无贵贱之分。如今商名不正,吾愿自正之;万民不解,吾亦往之;若只因一鄙便弃吾本意,畏难不前,吾日后处事又以何为之?” ………… 沉默。 不光是李刚,在场的众人,除了压根就没听懂的王挫之外,皆被卓飞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论证,给带入了沉思之中。 卓飞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那就是“商”这个职业其实是应世人需求而产生的,其本身并没有错,但为什么天下人都会鄙视商人呢?那是因为固有的观念由来已久,商人名声又实在是不太好听而已。 但有人会问,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现象呢?卓飞说了两点原因:一是商人追求利益最大化本是没错,但使用地方法却很值得商榷,通俗点讲就是说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二是官商勾结,引起了商业圈内不正当得竞争,到了最后,吃亏的还是老百姓啊! 演绎开说,意思就是,官商勾结,打压正当商人,而最后没有官场背景的或是没有行贿地正当商人就很难生存下去,而这样必然会导致一系列的弊端,而到了最后,无论是不良商人所行的贿赂或是打压对手造成地成本,还是会转嫁到普通老百姓的身上去。 总的来说,两点意思有共通之处,又有些区别,卓飞的长篇大论的中心思想其实就是一句话:商无错,错的只是不守规矩的商人。而若要想提高商人的社会地位,就要为这个行业制定规矩,只有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才能受到律法的保护,至于他卓飞,是不会因世人的不理解而放弃既定的目标的,既然商名不正,那他就会想办法为商正名,决不轻言放弃。 综上所述,也正是因为这关键的两点,所以才会造成商人这个职业一直得不到社会的肯定,令人鄙视。当然,这里面固然还有封建制度和儒家思想的因素,但卓飞还不会傻到和这个年代的人去讨论这种深奥的问题。 ……………… 第三章 谋生不易 卓飞话引得众人深思,而一直未出声的吴天忽然开口言道:“恩师之商论,精辟新颖,小徒受教了。然,小徒仍有一处不解,还望恩师解惑之。” “哦?天儿但说无妨。”卓飞嘴上爽快地答应着,其实心中还真有些忐忑,生怕自己随口忽悠又被这个有文化的徒儿听出了什么破绽。 吴天一抱拳,言道:“商本无错,而本朝亦不可谓不重商矣!徒儿听闻,本朝之岁赋,大半皆取自商税,相比以农税为本的历朝历代而言,本朝可谓是相当的富庶了。而依恩师之言,这商税增则民生盈,民生盈则国必强……然,为何本朝却……却遭异族肆虐不断……先有辽夷,后有金蛮,如今又有蒙元鞑虏,这真可谓是方驱饿狼,又遭虎噬,国势愈发糜烂,这又何解也……” 卓飞闻言后也是一怔,心道:好小子,胆肥了啊!都敢给恩师我老人家挑刺儿了是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小子还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哥也依稀记得宋朝确实是商税收入大过农税收入的。 而且宋朝鼓励商业贸易,虽然商人的社会地位仍然很低下,但宋朝却又放宽了科举的尺度,允许商人中有“奇才异行者”应试。这种举措足以表明宋朝官府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从政治上歧视商人的原则,而这种让步,也反映出商业活动的发展在宋朝的经济生活中占有极重要地位。 由于商人的社会地位有所提高,因此也大大提高了商人经营得积极性,就凭这一点,相比起以前的那些朝代就不知道要进步了多少倍啊!可以说,两宋时期的商业经济是空前繁荣的,而且商业环境相对轻松,随着商品种类迅速增加,海外贸易更是前所未有的发达,更是一度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 吴天的问题很尖锐,令卓飞不得不反思一下,又暗想道:对啊!为什么?为什么大宋朝这样一个中国文化最发达的朝代、一个经济规模最大的朝代、一个封建工商业最兴旺发展的朝代、一个海上贸易最兴盛的朝代,一个城市化率最高的朝代、一个中国封建王朝里最民 主、科学、自由的朝代,一个将欧洲列强甩在屁股后面吃灰的朝代,一个中国历史上最有可能进入资本主义社会的朝代……会黯然收场呢? 为什么就是这样的一个伟大的朝代,却先后多次地遭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还无力抵抗,总是节节败退,而等到了退无可退之时,终至亡国!这……这能说得过去么? 没道理,实在是没道理嘛!卓飞一时间也有些糊涂了,但是面对着小徒儿求知的眼神儿,卓飞虽然恨得牙痒痒滴,但却也不能不答啊…… 话说为人师者就是这点最不好,卓飞对此也很是无奈,于是他沉吟了片刻之后,又长叹一声,这才硬着头皮胡诌道:“哎……凡事有因,则必有果,万物相克,天道循环,实非一言可论之也……本朝繁盛不假,然这些终不过是表象罢了,其实内中蛆糜更甚矣!正所谓患不在外而于内,这苍天大树也经不住蝼蚁地日夜啃噬,空有利剑坚甲在手而身干已空,汝又能奈何……?” 卓飞模棱两可,含糊不清地感慨了一番,意图蒙混过关,可却没想到这些废话的效果居然是出奇地好。话音落地之后,不光是吴天若有所思地不断颌首,就连李刚望向自己的眼神都突然放射出了一抹异样的光彩。 “哎,如今局势已经糜烂至此,吾等又无权无势,与其在此空谈畅论,不如还是先为眼下来筹谋一番吧。”卓飞实在是不愿就这个话题再多做讨论下去了,于是,他又对着李刚言道:“让李校尉见笑了,卓某一时有感而发,实无不敬之意,而吾已决意行商,还望校尉大人能不吝指点一二。” “哦,先生客气了,先生所言甚有深意,方才实在是在下肤浅了,惭愧,惭愧……”李刚似乎真的是在发自内心地惭愧,先谦逊了几句,接着又低头思索了好一阵儿,半响之后,他这才更加惭愧地抬起头来,望着卓飞尴尬地言道:“呃……刚不才,恐有负先生所望……这商道门类林林种种,各有各的营生,实不知先生究竟欲谋何业……而刚亦不通商事……万一说错,这辜负了先生的信任是小,可若……若耽误了先生大业,那我李刚可就真是万死莫赎了!” 卓飞有些错愕,心里觉得这李刚实在是有点死心眼了。自己其实只是让他介绍下眼下到底啥东西最好卖而已,然后自己再看看能不能鼓捣出来更好的同类产品而已。可他倒好,偏偏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还以为自己真得是需要他来指点自己该怎么去做买卖啊! 不过卓飞却也感激李刚这种负责任地态度,因为他这一点比起后世那些只会不负责任地瞎忽悠人的砖家叫兽们已经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也正因于此,于是,卓飞只好耐下性子,以引导启发的方式,笑着问道:“哦,原来如此……其实卓某也不知如今何业好谋,想校尉见多识广,不如便说说何业盈利较丰厚,或哪种货物最为抢手即可?校尉大人不必过虑,错对皆无妨,就当做是朋友之间的随意闲聊吧。” “唔,那便简单多了……”李刚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他先想了想,又看了看卓飞和众人,这才接着言道:“既是先生相询,那我就随意说说,还请各位莫要见笑。” 卓飞与众徒儿相视一笑,均言不必多虑,请李刚尽管直言便是。 李刚见状,放下心事,想了想,说道:“咳咳,话说这梅州城每日往来的客商确是不少,贩卖什么物事儿的都有,但若以利厚来说,依我看其一为盐,其二为铁也,只可惜这些买卖都是官营的,若无引私贩的话,那可是掉头的买卖……不过如今天下大乱,人心惶惶,倒也没人真的去管这些了。” 对啊!盐铁可是个好东西,不论何时,那盐铁税可都是古代封建王朝的经济命脉啊!既然现在时局混乱,已经没人管贩卖私盐私铁了,那我若是不插上一脚的话,岂不是很吃亏么?卓飞想到此处,便忍不住急切地出言询问道:“哦?那何处有盐有铁?吾等亦可……” 李刚被卓飞打断了说话,倒是完全不介意被,挠了挠头,答道:“这门生意好是好,可惜,怕是…怕还是做不成呀……不瞒先生说,因各地盐丁多被编入军伍,以至于各地官府再无余力去打击私盐贩卖,是以这私盐的买卖确是日渐猖獗起来。只不过那盐场,盐运皆被大大小小的盐枭所把持着,而这些盐枭目无王法,彪悍异常,以前便敢时常和官府的盐丁火拼,现在官府无暇顾及盐业了,那这些盐枭则更是变得嚣张跋扈,不但光明正大的贩卖着私盐,而且各盐枭相互之间因利益纠纷,也时常聚众械斗。如今,这梅州城的集市上差不多每个月都有三、两次盐枭火拼,每次火拼少则死伤四、五人,多则死伤数十人,所以……所以,如今,我看先生还是莫要去趟这浑水为好。” “怕他个鸟儿!一群乌合之众,我王挫一个人就能打他们十个!我说二蛋啊,你小子如今也是个校尉了,咋胆子还像当年那么小呢?再说了,就算盐枭够牛,咱们真得打不过他们,那不是还有你在吗?你手下那么多的兵娃子,莫非都是摆设么!”王挫很不满李刚这种怕事的性格,大咧咧地训斥道。 “是是是,大哥说得在理儿,就是……就是……就是这其中实有些难言之隐……哎,我也不瞒众位兄弟,若是放在以前的太平时日,那吾等自是不怕滴。这盐枭再彪悍,那还能斗得过官兵么?他们势力再大,那还能大得过官府去么?可如今这世道…… 诸位也都看到了,这梅州城兵备松弛,士气也是低迷的紧,蒙古人若是打来的话,那我们这些吃兵粮的即使是再胆怯,但也会硬着头皮,冲上去搏命的。壮士慷慨赴死,不说为江山社稷,也不说为满城百姓,就为咱自己一家的老少,那咱们这些当兵的也没得半点退路啊…….! 可若是去和那些盐枭拼命的话,这个嘛……盐枭凶悍,手段狠辣,尽是些亡命之徒,而我那些兄弟可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人都指望着他们养活,而刀枪无眼,万一不小心再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的话,那全家老少即刻便少了支柱,到时间孤儿寡母的,你说让人家该如何去生活呢…… 再说了,那些盐枭们虽然嚣张猖狂,但人家也只是私斗,并未碍着旁人的事儿不是? 唉,话说我手下的那帮兄弟们都几个月没拿到饷银了,如今这世道,若让他们不顾一切地去和盐枭搏命,那莫说是我这个小校尉了,恐怕就是将军来了也是指挥不动他们的啊!” 李刚也算是苦口婆心了,把前因后果,甚至军情都细细地述说了一遍,为得就是要打消众人贩私盐的念头。 “哦,原来如此,听李校尉这么一说卓某便明白了。世人重利,这厚利之事本多争抢,倒也正常的紧,而以吾等现在的实力,若想插足其中,怕是有些自不量力了啊。”卓飞感慨了一声,对着李刚拱手一揖,又接着说道:“卓某方才一时心急,思虑不周,亏得校尉大人提醒,吾实是感激不尽,还望校尉大人能再指点一二。” “不敢不敢,先生不必客气,大家自己人,吾定知无不言。”李刚慌忙回礼,想了想又说道:“至于铁嘛,先生有所不知,因连年战事,各地铁作矿山的存货早已是耗费一空,而新出产的铁料均被本地豪强大族把持,大多是高价卖与朝廷做了兵器,虽有少数小矿所产流入了民间,但铁价亦是高的离谱,如今城中的小铁匠铺早已经停产倒闭,仅剩几家手眼通天的老字号在勉强经营着。李刚无能,实是不知该从何处购铁贩卖,是以这贩铁一事,还需细细斟酌……。” 卓飞闻言后大失所望,心说合着两大赚钱的买卖都没我什么事儿啊! 不过好在李刚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对了,还有粮米生意的赚头儿倒也不错,但可惜眼下正值战乱,粮米乃蓄战之资,官府控制甚严,却也不太好做。 哎……眼下很多北方商人无以为生,于是纷纷举家南迁,所以如今梅州城来往的商贾,才会比以前多了很多。也正因如此,所以现在只有财力庞大的商家还可以借着军备的名头,插手一下粮米生意,而其余的小商贾即使想贩粮那也只能在市集上以高价少量收购一些,然后再贩卖到北边战区去了,赚头不大,反而风险颇多,所以依我看,这条路似乎也不太合适……” “哎,二蛋哇,这盐也不成,铁也难办,米粮更不好挣,我说你小子想那么多不合适的主意有个啥用啊?你就不能想到个有用的再说出来么,这让人听着憋屈的……”王挫很不耐烦了,于是毫不客气地以大哥大的口吻来教训着可怜的小弟李刚。 “咳咳,挫儿莫要不耐呱噪!李校尉这也是在为吾等谋划,况且,为师也可从其中详细地了解一下世间的风土人情嘛。 呵呵,今日若能找到合适的门路自然是最好,但就算是一时想不出,那大家便当作随意闲聊好了,反正左右无事,这又有何不可?”卓飞对自己徒弟就没有像对李刚那么客气了,这当师傅的架子一摆出来,吓得王挫立刻就变回了乖宝宝,不敢再多言语。 “大哥教训得是,其实依我看来,这做生意若说想要利厚好销,那还得是新奇之物,或民多用之物方善,而若能二者兼有,那恐怕想不赚钱都是不行的了……”李刚恭敬地接受了大哥的无理教诲,并补充了点自己的看法。 而张跑闻言,忽然插口道:“嗯,李兄弟所言有理,不过这新奇之物着实不好找,可自古民多用而利厚之物,却无外乎盐铁茶酒丝瓷马……唔,又或者海贸,西域,据说也是利大的惊人…….” 张跑扳着手指细数了起来,而卓飞却颇受启发,暗想到:对啊,海贸好哇,陆地上蒙元势力庞大,那我可不可以先谋求向海上发展呢?可是我又去哪里搞条海船呢?而即使有了船,那我又该去哪里买货卖货呢?得了,还是两眼一抹黑,看来这种高级生意咱暂时还是搞不了的,想了也是白想。 那眼下哥该搞些什么玩意儿才好呢?新奇,民用……盐铁茶酒丝瓷马……对了,酒最好整哇! 卓飞忽然觉得自己捕捉到了关键之处,略一沉吟后,又虚心地向李刚问道:“李校尉,如今这酒还好卖吗?” “哦?”李刚闻言很有点错愕,不过还是很快答道:“酒还是好卖的,虽说现在粮食控制的紧,但无论是达官贵人或是升斗小民,那每日还是喜欢饮酒的。只不过这酒的品质高低不同,利润那也是差距甚大,就拿我们那天去的百年酒铺来说吧,他家的酒便是以纯粮酿造,远近驰名,可谓是梅州城,不,是广南东路的第一好酒了。只可惜就是产量太少,否则怕是早就发大财了。不过即使如此,那也已经是日进斗金,富得流油了啊!但是其他酒铺卖的散酒,却没有他家那么好的品质了,所以这赚头儿自然也不是很大……先生既有此问,莫非是想要贩酒不成?嗯,这门生意虽赚的少些,但若经营得法,倒也勉强能够糊口……您看…….” “哦,那间百年酒铺的酒便是这里最好的酒么?”卓飞不答李刚的话,只是一边思索着,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了,先生那天不也尝了他家镇店之酒九里香的味道了么?啧啧,那酒确实没说的,不但口感醇正,芳香弥久,而且最主要是够劲儿,正对吾辈武人的胃口……嘿,其实那些文人也喜欢此酒,前任知州还曾赞它是状柔内烈,暗合文人风骨。还有梅州学谕曾为其赋诗一首,曰……。”要说李刚和王挫这兄弟俩还真是一个样儿,只要说起酒来就忘乎所以很是兴奋。 “哦?酒劲儿大一点好么?不会嫌太烈了吗?”其实卓飞以前也很少喝酒,所以难免有点好奇的问道。 “师傅啊,不是徒儿说你,这点您老人家可就外行了。酒这东西,自然是越烈的越好,像那种能淡出鸟儿来的酒又与水有什么区别哦?”王挫一提起酒来,便连师徒之间礼数都给忘记了,居然数落起卓飞来了。 不过,卓飞这会儿心思都在酒上,所以对自己这个傻缺儿徒弟的些许不敬倒也没有什么感觉,而在听完了王挫的话之后,他又望向了李刚,只见李刚也是连连点头,明显也深深地赞同着他结义大哥的观点。 这下子卓飞的心中便有点儿底了,暗自吐了一口闷气,心说这研究了老半天了,这回总算是找到把锄头去掘属于自己的第一桶金了吧!而就在他仍在心中暗自盘算的时候,却忽闻李刚又说道:“卓先生,这百年酒铺的九里香的确不错,但这种酒价格昂贵不说,产量实在是稀少,据说每百坛原酒里才能酿出一到两坛,而且还要将其深埋地下十年之久,所以一般这种酒都是供给城中大户的,且每户供应多少,那也是早有定数的。那日也就是因我和酒铺掌柜的往日里颇有些交情,所以他才肯卖一壶给我…… 唔,刚有句话不得不提醒先生,若是贩卖旁的酒倒也无妨,可若是想购这九里香去外地贩卖谋利的话,这恐怕,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因为即使酒铺的掌柜愿意,但这城中的官员,将军们怕也是不肯答应的啊……” 卓飞闻言后一愣,心道,看来这好酒如今还真是个紧俏的物资啊,居然给每户人家的数量还有定数,那这岂不是跟后世的计划经济一样了么?嘿,这倒有趣的紧,不过是一点酒而已,至于如此么? 想是这么想,不过卓飞还是很感激李刚耐心地指点,于是,他悠悠地站起身来,对着李刚一抱拳说道:“今日多蒙校尉大人提点,卓某实是感激不禁,大人勿忧,吾自有一番计较。” “先生客气了。”李刚还是有些迷惑的,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个卓先生的心里面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卓飞对李刚淡然一笑,又扫视了一圈几个同样目露疑惑的徒弟,然后突然拍案而起,双手负后,长身直立,仰头望着如洗地碧空,傲然言道:“为师想过了,其实吾等大可不必去贩他人之酒,吾等自己造来便是!唔,不错,造出绝世地好酒来卖!” 话说完,卓飞却也不顾满场目瞪口呆的众人,转个身儿便大踏步地向着自己住的屋子走去,边走还边对几个徒弟吩咐道:“从现在起为师要闭关数日,尔等莫多打扰,每日送三餐入内即可,对了,再速备一些笔墨纸张,为师有大用,大用啊!哇哈哈哈哈哈…….” 恩师扬长而去,众爱徒大眼瞪小眼,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心道:完了,恩师他老人家莫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这便魔障了么……? 而李刚更在心中纳闷地想到:造酒已是不易,还说要造什么绝世地好酒来卖?!天啊,造酒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 莫非这位卓先生是一时想不到谋生的法门,自觉面目无光,所以在托辞回避我不成? 不妙,不妙,万一这卓先生就此闭关不出……却不知大哥会不会找我的麻烦啊…… 砰……! 就在众人心存不解之时,卓飞已经走进自己的房间,并重重地把房门给关上了。 一阵微风吹过,几个各有所思、心情复杂的人儿站在李刚家空荡荡的大院内完全不知所措,而从卓飞屋内传出的那一阵阵得意地大笑声,更是令院中众人分外得毛骨悚然起来…… 第四章 傻缺之智 三日后…… 清早。 “喂,老二,咱师傅今天出来了吗?”昨晚陪着李刚去值夜刚刚回来的王挫,甫一跨进院门,就冲着正在扫地的张跑急吼吼地问到。 “去,去,叫谁老二呐,没大没小地,会说人话不!”张跑白了王挫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王挫今天看上去心情还不错,闻言后也不着恼,只是腆着脸陪着笑又说道:“咳,瞧你那德性,咱这不是心里惦记着师傅,忘了礼数么,你说你跟我这个粗人瞎计较个啥劲?再者说了,大不了我问小师弟去。” “嘿,你小子还有理儿了啊!其实恩师今日……咳咳,看你这态度估计是不想知道了,算了,算了,就当我啥都没说过好了。”张跑眼睛朝天上一翻,又开始心不在焉地挥舞着手中的扫把。一边扫,还一边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哎,也不知道大师兄和小师弟在外面寻到活计儿了没有,依我看怕是要到午后才能回来了吧?” 王挫听了这话之后,眼珠子一转,又左瞄瞄右瞅瞅,果然不见大师兄和小师弟的踪影,如此看来,这恩师的最新情况怕是还非得问张跑才行了,而再看张跑那欲言又止故意卖关子的德性,恐怕恩师今日还真有点新动作哦……。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而吊胃口这种招数对于像王挫这种性子急且藏不住心事的人来说,那总是特别有效的。是以,张跑此招一出之后,王挫登时便有点儿怂了,万般无奈,最后只好哭丧着脸委屈地言道:“我说二师兄啊,你就别再吊我的胃口了成么?来来来,二师兄你老人家快去歇着,这地我帮你扫了,这下总行了吧?” 说完,王挫一把抢过张跑手中的大笤帚,上下挥舞起来,一时间漫天飞尘。 张跑得意地瞅了瞅他,这才悠悠然地说道:“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要扫地的,回头莫在恩师那儿说我欺负你啊!” “不敢,不敢,哪儿会呢?咱能是这种人么!”王挫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吧,那我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恩师今日……唔,你真想知道么?”张跑沉吟着问到。 “那还用问!恩师今日咋地了啊!”王挫两眼一翻,差点没被气死。 “那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小子要给我记住了,日后再见到我时必须尊称我为二师兄,这是礼数,亦是本门的规矩,岂可轻废,哼……。”张跑拿捏住了王挫的软肋,便很是嚣张地端起了当师兄的架子。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叫你二师兄么,屁大点的事儿,我说你这人咋就这么啰嗦呢?没问题,全都应你,你快说,快说!”王挫很是有些恼火,不住地催促到。 张跑成功地敲打了自己这个不懂得礼数的师弟,又见到王挫的耐性已经快被磨尽了,也不敢再得寸进尺,于是,只见他先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头以示安慰,然后才郑重地说道:“其实恩师……还没出来过。” …… “啥?没出来过……?”王挫闻言后顿时便愣了神儿,接着又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一把撇开了手中的大笤帚,一蹦三尺高,怒发冲冠,大声吼道:“好你个张跑,师傅既然没出来过,那你卖得是哪门子的关子哇?!呀呀地,莫非你存心在消遣老子不成!!” 王挫即将暴走,张跑却是丝毫不惊,只见他撑掌拦住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正准备找自己“理论”的三师弟,不慌不忙地说道:“虽然恩师没出来过,但却有些新情况,你到底想听不想听?” “哦,新情况?啥新情况?”王挫暴怒之下,本想要扑上去在张跑这个混账小子的脑袋上敲出两个大包来,结果闻言之后,好奇心瞬时便战胜了愤怒,不由得刹住脚步,出言问道。 “这个嘛,你刚才这态度……搞得二师兄我现在有点害怕,脑子里也乱糟糟地,这似乎,好像,恐怕有些事情记不清了……”张跑两眼骨碌乱转,满脸得意地望着王挫调侃道,却哪里有半分害怕他的模样儿。 “呃……”王挫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没了半点火气,只见他长吐了一口气,然后萎靡不振地说道:“呼……我的好二师兄,亲二师兄,二师兄祖宗,您老就别逗我玩了行不?咱以后再也不敢招惹您了,您行行好,就别再吊我的胃口了吧…….” 张跑见王挫老老实实地服了软,心里那个得意就别提了,只听他说道:“嘿嘿嘿,既然你小子诚心悔过……罢了,罢了,看在大家同门一场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好了,你且附耳过来。” 王挫狐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这空荡荡的大院中就只有张跑和他两个人,方圆二十步之内无遮无挡,莫说是人,就连苍蝇也看不见一只啊…… 王挫虽然实在是有些搞不懂为啥在这种环境之下,张跑还要让他附耳过去,但为了不再给二师兄趁机刁难自己的借口,他还是乖乖地、鬼鬼祟祟地把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 耳朵到位,张跑也不再卖关子,趴在王挫的耳朵边,神神秘秘地说道:“我跟你说,其实恩师他老人家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我靠,睡着了又有啥好奇怪的!恩师他老人家哪天不睡觉来着?喂,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在消遣我啊?”王挫突然间又有了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忍不住提高音量大叫起来。 “啧啧,你看看你,又性急了不是,我这话不还没说完呢么!哎,不是师兄我说你,难怪你小子总挨恩师的骂,我说你这急性子也该改改了。”张跑一脸无奈的数落起了王挫。 “我就是不明白,师傅累了,睡上一觉也很正常嘛……依我看,他老人家可是最喜欢睡觉的哦。呃,你真的不是在戏弄我么?”王挫挠了挠头实在想不透其中的奥妙。 “正常?正常个屁啊!我说你就是一猪……!”张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王挫大怒,一瞪双眼,正准备暴走,可又听张跑说道:“我说你真是蠢啊!你小子没看见恩师这些日子每天都躲在屋子里面,不是在写,就是在画么?唔,虽然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在干些什么,但我却知道恩师最近每日睡几个时辰啊?” “呃,你不知道师傅干什么……却知道他睡几个时辰……???”王挫满头雾水,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于是边嘟囔边茫然地望向张跑,希望他能痛快地指出关键所在。 “笨啊!咱恩师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他老人家以前要是不睡到正午,那一般是不会起身滴嘛!唔,我大概算了一下,自闭关之日起,恩师这第一晚睡了还不到两个时辰,第二晚则睡了大概两个半时辰左右,而昨天是第三晚,恩师在亥时一刻(注:21:30)就熄了灯,但刚刚我去送早饭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恩师还没有起身呢!你自己看看日头,到现在已是巳时了(注:9:00),恩师却还在高卧,你自己算算恩师这回睡了多久吧!” “亥时……巳时……”王挫很听话地掰着指头算了起来,而算着算着,他忽然猛地一惊,大叫道:“哇,那岂不是睡了个对时,眼瞅着就快六个时辰了哇!!” “正是如此,这回你可看出什么问题了没有?”张跑洋洋得意地问道。 王挫略一思索,又好像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只见他微微开始颤抖,面色开始发白,结结巴巴地问道:“恩师…他…他…他老人家该不会…该不会…该不会是操劳过度……睡死过去了吧…...!” “呃……不会吧?”张跑先是被王挫问得一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伸手对着王挫的脑壳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暴栗,大声喝斥道:“臭小子,莫非你脑袋进水了不成,有这么诅咒自己师傅的吗!” 王挫自知失言理亏,只能捂着脑袋上肿起的大包好不委屈地嘟囔道:“还不是你先说恩师睡的太久,所以我才想到是不是…那个了嘛……” “你傻呀!咱恩师是什么人,那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啊!啧啧啧,说你没学问一点儿都不假,就算咱恩师这回真的睡过去了,那你也不能说他老人家死了啊?咱恩师可是神仙啊!就是死了,那也得叫做仙逝不是……”张跑语重心长地在比自己还不堪的王挫面前卖弄起了学问。 “啊!恩师真的死……仙……仙逝了啊!”王挫牙关打战,磕磕巴巴地问道。 “呸!我呸!呸呸呸!老子都被你给搞糊涂了!我啥时候说过他老人家仙…仙逝了……你小子可别到处去乱讲啊!这话我可没说过!我这是在教你学问呢!”张跑惊觉自己失言,于是赶快措辞搪塞了几句,接着又快速地扫描了一遍四周,见到并无闲杂人等经过之后,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把自己带进沟儿里面去的傻缺师弟王挫,继续说道:“放心,咱恩师如今好的不得了,方才我还听到他老人家在打鼾呢。哎,我说你小子还真是个猪脑袋哇,我告诉你恩师今天睡得比前两日久了这么多,其实无非就是想告诉你,恩师可能就快出关了哇!” “啥,出关?为啥?为啥睡得久就是要出关了哇?”王挫还是有些糊涂,以他的智商实在是搞不懂这两者之间到底能有些什么关系。 “你…你…你……”张跑手指着王挫哭笑不得,实在不知道再骂他些什么才好。 “我说三师弟啊,拜托你用心想想成不?你也不想想,恩师前两天没日没夜的写写画画,昨天却突然开始放松了,一下子就睡了六个时辰……这不就说明恩师的事情办完了么?人这心里没了心事儿,自然才能休息的好嘛,所以我看恩师等下睡醒之后,说不定就要出关了啊!” 王挫总算明白了睡觉和出关之间的必然联系,但他还是很不爽张跑批评他的那种语气,心说张跑这臭小子简直就是拿老子当猪嘛,你自己不说说清楚,光是让我计算恩师他老人家的睡眠时间,那我又怎么能想得到里面还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儿呢? 无端被人数落一通,真是好没面子啊!所以王挫虽然在心里面还是比较赞同对方这个推论的,但嘴上却依然嘀咕着说道:“是么?……恩师要出关了,固然是件好事,但依我看说不定是他老人家前两天累坏了,结果到了昨天实在是身体顶不住了,所以才会这样一睡不醒,也说不定吧?” “嘿嘿,你懂个啥?观察!恩师不是常说让我们学会观察吗?”张跑得意地一笑,又接着说道:“昨天恩师熄灯前,我看见恩师他老人家先是在窗户边伸了个懒腰,然后又兴奋地跳了好几下,似乎是在欢呼庆祝,不过当时我离得有点远,没看清他老人家的表情,但想来我的判断也不会差太多,应该是大功告成了,哈哈,你小子就等着恩师出关吧。” “切,说不定是恩师坐乏了,起身活动活动而已,你激动个啥哦。”王挫不屑的晒道。 “呃……难怪恩师说你孺子难教,果真是一块朽木,去,去,一边玩去,我和你实在是没话说了。”张跑很是无语,不想再和这个笨蛋多废话了,但是忍不住又嘲笑了一句,说道:“真不知道恩师平日里的教诲你记住了多少,哎,罢了,我看你每天除了吃了睡,睡了吃,哪里还会有空去琢磨,去观察啊!” 王挫闻言后,眼睛一瞪,不服反驳道:“就你能,你以为就你才会观察么?其实我早在三天前就学会观察了!” “哦?你也会观察了?那你有何证据?”张跑听王挫的话里似乎有话,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 王挫得意地一笑,对张跑招了招手,小声说道:“来来来,你且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个没人知道的秘密。” 张跑见王挫把自己鬼鬼祟祟的风格学了个十足十,不由得有些好气又好笑,但好奇更多,于是只好乖乖地低下头,把耳朵凑了过去。 而平日里大嗓门惯了地王挫,这会儿却趴在张跑耳朵边上用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的音量说道:“你记不记得那日在城门口,我们被人给挡住了,你知道为啥我会突然去收拾那个不长眼的守门卒么?你真得以为我会那么莽撞?那么地不怕死?” “哦?”张跑迷惑地望着眼前这个一脸诡笑的三师弟,心道:他这话是个啥意思?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就在他迷惑的当口,只听到王挫又嘿嘿一笑,接着说道:“其实那会儿我早就看见二蛋了,只不过他离得比较远,又在和旁人讲话,所以没看见我罢了。嘿嘿,当时我见他的衣甲就知道他定是当了官儿,本想径直上前去相认,但又觉得不太方便……而那个守城卒又在生事,所以我灵机一动,便借故发难,你看,这不是自然而然就把二蛋给引了过来么?嘿嘿嘿嘿。” 嘶…… 张跑闻言后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惊呼道:天啊,这还是我那个傻啦吧唧的三师弟么?!他啥时候有了这份心机啊……啧啧,我看你小子不是怕上前相认有啥不便,而是看见人家现在当官儿了,你觉得有些自惭形秽,又怕自己直接凑上去而万一人家不念旧情的话,那你就会很没面子吧。 虽然张跑对王挫的虚荣心很是有点儿鄙视,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王挫当时能来上这么一手,确实也算是急中生智了。别人想出这招儿倒不出奇,但这是谁啊?这是一向鲁莽无脑的三师弟啊!真是近朱者赤,没想到连三师弟这么老实的人,才跟了恩师几天的功夫就变得如此之狡猾……不对……是变得如此得聪明了哇! 王挫见震住了一向自诩是头脑灵活的二师兄,心中的那个美劲儿就别提了,只见他又拍了拍张跑的肩膀,说道:“我说我的二师兄,您看我这粗人学会观察了么?记得住咱师傅的教诲了么?” “会,学会了,也记得住……”张跑还在为王挫的巨大变化而震惊感叹,也没去留意对方的语气,只是随口附和着。 王挫一乐,忽然把脸又一板,严肃地低声说道:“二师兄,这事儿我可没和别人说过啊!我这是信得过你,才和你说的,你切记一定要给我保密,尤其不能让二蛋知道了,否则若我丢了面子,那定饶不得你啊!” 张跑闻言后回过神儿来,两眼一翻,没好气地说道:“行了,知道了,你二师兄我是那种长嘴多舌的人吗?这事儿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保证会永远烂在二师兄我的肚子里面,这总行了吧?” 要说张跑本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以他的性格,放在以前若是知道了王挫的这点小秘密的话,那非得以此要胁着他,让他以后见到自己都毕恭毕敬的不可。然而张跑今天却是被王挫一鸣惊人的高招儿给震慑住了,再也不敢用这点儿小事来威胁自己这个大智若愚,或者有些大愚若智的三师弟了,因此才会保证得那么爽快。 而王挫天生就是守不住秘密的性格,今天更是因为一时按耐不住,结果便自己把这点小心机爆料给了二师兄,这会儿稍微冷静少许之后,又实在有点后悔,生怕二师兄到处去宣扬此事,或者用这个来拿捏自己,不过还好,现在总算是得到了张跑信誓旦旦地保证,终于可以稍稍安下心来。 “呼……大丈夫说话可要算数的啊,这事儿谁都不能说,尤其是不能让二蛋知道了哇!”王挫长吐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地又叮咛了一遍。 “咦,大哥,你有啥事儿不能让我知道的!?” “哇呀呀呀!”李刚的声音突然从鬼鬼祟祟的二人身后响起,别说是王挫,就连张跑也被这声音吓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震,随着王挫一起从地上弹了起来,直入半空。 “哈哈,我看这俩人肯定是在搞些什么见不得人地古怪,快,老实说给我们大家听听,否则……哼哼!”却是李结面带笑容,故作威胁地说道。 张跑王挫定睛一看,却是李刚,李结,还有吴天,三人一起回来了,都怪刚才自己俩人聊得太过投入,连人家啥时候走到背后了都不知道。 “哪儿能呢,这哪儿能呢,我俩就是在闲聊,闲聊呢?”张跑很快定下神来,嬉皮笑脸地说道。 “对对,可不就是在闲聊么。”王挫脸涨得通红,也赶紧附和着说道。 不过很显然二人的搪塞之语没什么说服力,李刚他们三个均露出一副信你们才怪的表情来,而李刚更是围着二人不停地转圈子,还一边打量着张跑王挫,一边沉吟着说道:“大哥,你是不是有啥事在瞒着小弟啊?嗯,咱俩可是兄弟,我把啥事情都告诉你了,但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怎么够义气啊!” “没……没,瞧兄弟你说得这么严重,真是闲聊,嘿嘿,呵呵呵。”王挫抓耳挠腮地辩解道。 切……李结和吴天发出一阵鄙视的哼哼来。 李刚自是也不信的,但他却也不去反驳,只是依旧用灼灼地目光盯着王挫的双眼,不发一语,而他那种真诚兼期盼的眼神,更是无声胜有声,似乎是在说:大哥,你就招了吧,别让兄弟寒心啊! 王挫被李刚盯得浑身不自在,愈发地心虚起来,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准备坦白从宽,争取博得个宽大处理…… “行了,你们也别再逼他了,三师弟脸皮薄儿,还是我来说吧。”本是事不关己的张跑,见王挫神情不对,怕是要不打自招,便暗呼不妙。又存心先卖个人情给愈发聪明了的三师弟,是以插口解围到。 这招儿果然有效,三人虽然很是怀疑张跑对王挫脸皮厚度的定义,但他们的目光还是从王挫的身上转移了过来,唯有王挫在心情矛盾地给张跑打起了眼色,依他想来:既然左右都是要坦白了,那还不如自己说出来更好些,最起码能加点诚实分,博人好感,又何必要你越俎代庖呢? 张跑懒得去理会心急火燎地王挫,对他打过来的眼色也视而不见,只是把脸色一正,对众人言道:“不瞒诸位兄弟,其实我俩方才不过是在讨论李刚兄弟的终身大事罢了……。” 第五章 为师不尊 “啊?” 张跑的话大出众人之意料,是以闻言后均是一愣,张跑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咳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没什么好见不得人滴……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俩方才本是无事闲聊,结果聊着聊着就聊到这婚姻大事上面来了,三师弟说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二蛋兄弟了。若说以前不敢想成亲那是因为没钱,但现在李兄弟出人头地了,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嘛! 要说李兄弟与我等一样,皆是无父无母无亲之人,所以我俩就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去寻个媒婆说门亲事儿,然后让三师弟这个当大哥的操持着把这事儿给办了。唉,我俩考虑到李兄弟脸皮儿薄,本想晚些时候再好好地问问他自己的心意,开导于他,省得把好事变了坏事儿……谁成想被你们几个给听到了,还不依不饶、咋咋呼呼地乱起哄,好了,这下让你们给逼问出来了,你们可称心了吧,哼!” ……. 李刚听了张跑这番话后,腾地一下,顿时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不得不说,这李刚当真是王挫的兄弟,就连脸红起来的颜色都和王挫一样是黑里透红地,好不可爱,这对结义兄弟都是黑脸庞,唯一地区别是王挫生得黑矮且面部粗燥,而李刚黑是黑了点,身形却还算是英挺,而且五官也生得比王挫细致俊俏了许多。 而李结和吴天此刻也是面面相觑,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个同门师兄弟鬼鬼祟祟地却是在讨论这种事儿呢,李刚不愿娶妻他俩是知道的,虽然对方的想法也可以理解,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况且张跑说得也没错,李兄弟的脸皮薄儿,像这种事儿确实是应该先私下对他开解一番为好,可如今让自己这么一搅合,万一这事儿直接给黄了,那咱的罪过可就真的大了啊…… 李结和吴天都是老实人,又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虽说今天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俩,但他俩心中总觉得有些愧疚,而为了避免自己成为罪人,为今之计,那也只有一起开导李兄弟了。 于是,只见李结尴尬地说道:“哎,战火纷飞,国之将亡,而吾等在这世上早已没了亲人,此身此心皆如那无根的浮萍一般,甚是空落落地。然,还是那句老话,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吾等碌碌无为,就算是有心成家立业,那暂时也是无能为力的呀!而李兄弟英姿飒爽,年少有为,依吾看来你又何必顾忌太多,以至于误了人伦大事? 唉,其实李兄弟之忧虑吾也能体谅一二,然,为兄今日说句不好听得话,如今战事糜烂,若能退尽鞑虏那自然是好的,而如若不能,那待城破之日,以鞑虏之禽兽习性,又有几个女子能侥幸逃过一劫呢?而与其留给那些畜生去白白糟践,还不如你娶其进门,多加珍惜的好吧?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时局既是如此,那活一天便过好一天,也就是了。” 李结的话很直白,就连王挫都能听得明白。而李结,也正是因为他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些惨事,看开了,所以才能直言不讳。 “不错,大师兄说得太对了,与其便宜了那些畜生,还不如二蛋你把她们娶回来的好。想那鞑虏打不过来最好,可若是当真来了,那我等到时拼死杀敌,大丈夫马革裹尸,死了也就死了呗!至于妻小,依我看哪怕是共赴黄泉,那也要比受尽凌辱、生不如死来的更好一些吧!”说到激动处,只见王挫一拍李刚肩头,又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二蛋,婚姻大事本该是由父母做主的,但咱俩都是无父无母地孤儿,既然你认我为兄,而长兄如父,所以你也别再跟我废话了,这事儿就由我做主定下来了,嗯,听大哥的准没错,就这么定了,定了!” 张跑闻言,眼角忍不住地一抽抽,腹诽道:晕,我这随口胡诌了几句,结果竟然还给弄成真事儿了啊!话说老三那个傻缺儿满脸激动的模样儿,却也分不清楚他这是在假戏真做,还是已经真假不分了啊……唔,看不透,如今还真看不透这小子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李刚再多废话就显得矫情了,而他也觉得李结所言有些道理,这一层自己的确是未曾想到的。于是,李刚拱手折腰对着诸人先行了一礼,又把牙一咬,说道:“李兄所言,甚是在理儿,刚确是未能想到这一层,而张兄与大哥的关爱之心,实令刚感激涕零也,若我再砌词推脱,那就是不识抬举了啊!嗯……既是如此,也罢,那便请张兄与大哥继续为我操持此事好了。大哥说的不错,自古均是长兄为父,刚一切皆听大哥的安排便是了。” 别介啊……这关我啥事儿啊! 张跑两眼一翻,心叫完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无奈之下,他只能幽怨地腹诽道:这李二蛋也不是个好东西,你说你就不能再客气客气,再坚持坚持么?人家随口那么一说,你居然就答应了!居然还让我来帮你继续操持此事,奶奶滴,我张跑和你很熟么?在梅州城里我就是一睁眼瞎,我操持得起来么……?哎,我看你们这些人都疯了,如今天下大乱,世人还在等着我们去拯救,神仙的位子还在向我们招手,你们可倒好,竟然还有这闲工夫去帮人家娶老婆撒…… “咳咳,这事儿好说好说。”张跑含糊了一句,又说道:“你们三个刚刚回来,想必也饿了,这灶房还有些刚熬好的粥,你们不妨先去垫吧垫吧好了。唔,三师弟,来来来,咱俩先去看看恩师他老人家醒了没有。” 张跑说完,也不待王挫答应,直接推着王挫就往卓飞房间的方向走去,而王挫不明所以,很是不满地嚷嚷道:“你自去看便是了,又推我作甚?我也想先去垫吧垫吧啊!” 张跑推着王挫与众人拉开了一点儿距离之后,愠声斥责道:“我说你这人有毛病啊!我随口为你遮掩搪塞,你却跟着瞎起个什么哄啊!这下咋办,咱俩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去给你家二蛋找个媳妇去?” “嗨,这有个啥?找媒婆儿呗!”王挫嘴一咧,很是不以为然。 张跑没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说的轻巧,找媒婆儿,你有钱么?” “呃……我是没有,可二蛋自己有啊!” “呸,长兄如父,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见过老子给儿子操办婚事还要问儿子拿钱的么!” “呀……!这个…这个……我一时间没…….”王挫尴尬地挠着头,很是无辜地望向张跑。 张跑微微一哼,道:“你看我有个屁用,我和你一样的穷,其实这钱还是小事儿,关键是你二蛋兄弟若是真的娶媳妇进门了,那咱们这么多个大男人再呆在这儿还合适么?虽说咱兄弟几个皮糙肉厚的睡哪儿都能成,可到时候恩师他老人家难道也要和你一起去睡破庙弃屋么?” “这……那你说该咋办哦!”王挫越想后果越觉得严重,急得他登时出了一头冷汗,而面对这张跑奚落嘲笑的眼神儿,这小子终于忍不住地反驳道:“还不是你先胡说八道要帮着二蛋找媳妇的,我看你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以为真有其事呢!我不管,事已至此,你自己整出来的破事儿自己想办法去……” “哇擦!我说你小子讲不讲理啊,啥叫做我整出来的破事儿,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老子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么。”张跑被王挫噎得直翻白眼,心里这个气儿就别提了,心说这年头儿,看来还真是好人不能当,当了必神伤啊!你说自己好不容易才发次善心帮帮他,结果居然还帮出不是来了,这王挫真是可憎,可耻,可悲…… “我不管,反正我是个粗人,脑子笨,想办法、出馊主意这些事儿只有靠你才行。”王挫双目望天,丝毫不理会张跑揪着自己衣襟的手,一脸的惫赖模样儿。 而张跑看着王挫一副耍赖的模样,更是哭笑不得,若不是现在还有旁人在场,自己还真是想上去把他暴揍一顿啊! “咦,你俩不是要看师傅醒了没有吗?怎么又停在这里不走了?”说话的是李结,原来他们三人也想看看恩师起身了没有,所以便跟在张、王二人的后面,慢慢地走过来了。 张跑回头一看,见李结三人已经跟了上来,只好先按捺住要胖揍王挫一顿的冲动,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挫,却发现王挫此刻也在狠狠地瞪着自己,一脸威胁的表情。 张跑一愣,旋即释然,心说王挫这傻缺儿定是怕自己一恼之下便揭了他的秘密啊! 哼,真是小人之心,想我张跑会做那么下作的事儿么!虽然你王挫不仁,但我张跑却不会不义,咱好歹是当师兄的,懒得和你小子去一般见识。 但是,我又该用什么话来搪塞大师兄好呢,张跑眼珠子转了又转,片刻之间心中便有了计较,只见他阴阴地一笑,对着李结三人说道:“来来来,大家过来,我这儿还有件大秘密要告诉你们。” 众人闻言后均疑惑地望着张跑,想不出他到底还有啥秘密要说,而王挫更是惶恐不安,恨不得上前去捂住张跑的嘴巴。 张跑看着紧张兮兮地王挫,心道:我让你嚣张,看我吓不死你!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秘密,只是三师弟有些……有些……小问题。”张跑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望了王挫一眼。 “我没问题,我没问题,你们别听他瞎说!”王挫就像只中了箭的兔子,一蹦三尺高,矢口否认着。 张跑理都不理王挫那夹杂着威胁还有哀求的眼神,继续悠悠地说道:“三师弟说得没错,确实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嘛……” “对对,我没问题的,哈哈,没问题,大家散了吧。”王挫见张跑口风转变,也赶快嘻嘻哈哈的希望可以解围。 “三师弟你先别说话!二师弟,到底是啥事,你也别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李结很不满,心道这俩个家伙也不知道在搞啥玩意儿,一会儿说有大事相商,一会儿又说不算大事,一会儿说王挫有问题,一会儿又没啥问题了!这不是闲着无聊,拿我们寻开心么,有病…… “王挫,大家都是自己兄弟,我看说了也无妨吧。”张跑撇了王挫一眼,然后却完全无视王挫已经拱手讨饶的凄惨模样儿,又飞快地说道:“其实这也是人之长情,三师弟看见自己的二蛋兄弟就要成家立业了,心中实在是高兴,可他自己如今仍是孑然一身,是以难免有些伤感。” “哦,原来是这样哇!”众人恍然大悟。 而王挫闻言,更是松了一口气,又感激地望了张跑一眼,然而还没等他的目光收回来,却听张跑又接着说道:“按理说,兄未完婚,弟是不应言娶的,不过咱们情况特殊,倒也不必计较这些。” “对对,咱们的情况不一样,不应该计较这么多。”张跑的话的确是很有道理的,正常来讲哪有哥哥还没娶老婆,弟弟却先成亲的道理呢!不过李结和吴天因为心中有愧,而眼下这情况确实也比较特殊,所以他俩还是附和着张跑的话说道。 而李刚闻言后却是大吃了一惊,暗呼道:对哇,大哥都还没成亲,自己又怎么能着急先办了呢! 要说李刚这小子虽然是个官儿,但仍是个直性子、讲义气的汉子,于是,只见他一拍大腿,叫到:“对哇,小弟思虑不周,此事的确是不合于礼法啊!我看还是先放放,等大哥成了家,我再张罗也来得及嘛。” 世界变得太快,王挫实在是搞不明白,为啥这事儿说着说着,就被张跑给绕到自己的身上去了呢?虽说娶老婆不是啥坏事儿,但自己总觉得张跑那家伙有些不怀好意,动机相当地可疑……。 正在王挫不安地揣测之时,又听张跑继续说道:“李兄弟误会了,成亲大事万万不可耽误,正所谓特事特办,我等行伍之人又哪有那么多地讲究呢。我之所以提出此事,只是三师弟刚才有句话让我觉得很有些道理,不得不提而已。” “哦,那句话?”这句话是众人此时的共同疑问,就连王挫也是莫名其妙,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刚才到底是哪句话说得那么的有道理,居然都已经上升到了令人不得不提的至高境界……? “咳咳。”张跑清了清嗓子,说道:“三师弟刚才说,眼看着二蛋兄弟就要成亲了,而他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却连女人到底是个啥滋味都还不甚清楚,哎……” “你放屁,我啥时候说过这话!”王挫一听就跳了起来,诽谤啊,这是赤 裸裸地当面在诽谤啊! 张跑望着激动地王挫,心中很解气,暗想道:哼哼,以牙还牙,我让你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让你小子目无尊长,我让你小子破罐破摔地和我耍无赖,看二师兄我今日不好好地敲打敲打你。 张跑越想越得意,先是望了一眼暴跳如雷的王挫,然后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接着又满脸无辜地望向众人,微微地耸了耸肩……那意思显而易见,无非是在告诉大家:你们看,不是我不肯说,而是他不让我说啊! “咳咳。”李结轻咳一声,平静地言道:“三师弟,你先别激动,别激动嘛!大家都是兄弟,想女人又有啥好害羞的,再说那天喝酒的时候你就已经说过这话了,咋了,现在忘记了,不敢认账了?” “我……”王挫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回想了一下,原来自己还是有前科的哇,不过那时候说这话和现在说这话,这…这……这效果似乎是不太一样啊! “对啊,三师弟,这有个啥不好意思的嘛。”张跑一脸诚恳,又接着说道:“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而我等不定哪天就要血染沙场,这有心去图一时快活,又算得是什么大事呢?依我看,这李兄弟的亲事不能再拖,而三师弟的心思也很有道理,我自己是成过亲的人,所以,即使日后升天了那也不后悔,但是你们几个……你们几个知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儿我不知道,但三师弟这也老大不小的了,万一哪天死在沙场之上,却还不知女子的滋味,这也……这也……太可悲了些吧。” 正所谓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发情……何况除了吴天和卓飞以外,他们都已经不能算是少男了,要说心里没点那种想法儿,那简直就不是正常人了。之所以以前没提起这事儿,那只不过是大家平日里没有机会,也都没有什么钱财而已,但是眼下,这却极有可能成事儿……因为,毕竟现在多了李刚这个冤大头嘛……! 众人心中合计了一番之后,均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觉得张跑所言甚是有理。 李刚见状,一拍胸脯,豪爽地说道:“嗨!这事儿还不简单么!好了,大哥的心愿就是我李刚的心愿,咱啥都不说了,今晚我做东,咱们统统上青楼喝花酒去。” “这……这…..不好吧。”几个师兄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虽然都在心生向往,但却也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儿,大家都是兄弟,又处了这么多日,你们和我客气个什么劲儿啊?行了,我说你们再这样磨磨叽叽地,那就是不当我李刚是兄弟,不肯给我面子了!”李刚假作生气地说道。 王挫一听到青楼二字便心痒难耐,有些按捺不住,想了想,罢了,反正这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嘛,其实自己早想开口了,只是不好意思和二蛋兄弟提起而已,如今岂不正好就坡下驴…… 既然想通了利弊,于是,王挫这脸便也不要了,大嚷道:“二蛋说得对,你们都别磨叽了,不给我兄弟面子,那就是不给我面子,哼,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咳咳。”李结望了望二师弟,又看看了吴天,见他俩似乎也没有一点反对的意思,于是便开口说道:“既如此,那我们就不要辜负李兄弟的一番心意了,不错,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我……我……我们只是去青楼开开眼界,想来也不伤大雅,顺便…顺便…也能让三师弟得偿心愿……只是恩师如今仍在闭关……万一他老人家有事儿……咳咳。” 李结的顾虑很有道理,总不能都去喝花酒而把恩师一个人撂在这儿没人照顾吧,最起码也要留一个人侍奉恩师才对,可是这又该留谁呢?众人一想到此处,不由得沉默了。 “诸位师兄不必忧虑,尽管随李大哥去耍便是,小弟尚幼,便留下来侍奉恩师好了。”吴天嘻嘻一笑,很是诚恳的说。 众人闻言,齐齐点头称善,而王挫更是感动地拍着吴天的肩膀大叫道:“好,小师弟果然仗义,我看你一点儿都不像读书人嘛!唔,你也莫怕,这次就先委屈了你,改天三哥定给你补回来便是。走了,走了,你们几个莫再耽搁,咱赶紧去青楼开开眼啊……!” 吱呀,哐当…… 王挫的话音未落,恩师那间房的房门忽然被猛力打开,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扭头望去,只见恩师他老人家撒着鞋,敞着衣襟,发散钗横,睡眼惺忪,正慌里慌张地从房间里面跳了出来…… 人还未曾站稳,恩师他老人家便喘着粗气急切地问道:“方才……方才是不是有人在说青楼来着?是谁….到底是谁说要去青楼的?” 恩师额头青筋暴跳,面目狰狞,众爱徒心神一凛,均道莫不是犯了恩师的忌讳? 李刚身份不同,胆子稍壮,见无人开口,只好迈前一步,硬着头皮解释道:“卓先生有所不知,是李刚见众位兄弟无聊,便有意邀他们一道儿去青楼喝些花酒解闷儿…….这才刚说起此事,尚未来得及向先生禀告,还望先生见谅,却不知先生……” “哦,行了,见谅,见谅了!”卓飞不耐烦地打断了李刚的解释,又急吼吼地问道:“快说,咱们……咱们到底啥时侯去?现在么?” ………………………………. 正午的日头正烈,而李刚家空荡荡的大院里却平地风起,半人高的杂草飒飒作响,一股野兽的气息正渐渐地弥漫开来…… 这种味道儿很熟悉,似乎……似乎是狼,是秋天的狼……而更可怕的是……这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一群因孤独、饥渴、寂寞、欲望而嗥叫着的狼…… 秋天,果然是狼发情的季节…… 嗷……嗷………….. 第六章 踏青有理 话说卓飞在自己的小屋里闭关了三日,就连徒弟们给他送饭时都只许把饭放在门口儿,而不能进入。 为什么要这样神秘呢? 那是因为卓飞这三天没日没夜地忙碌不为别的,而是想从手机里抄些能用的上的东西出来,虽然他的手机里并没有存什么百科全书,但毕竟还存了大量的穿越小说不是! 而即便这些小说中所提及的很多技术与制造方法均是似是而非,或者是简略异常的。但无疑,这些知识在这个时代仍是一种巨大的优势,就算不能将其立刻转化为实际利益,但想必日后也能起到一些抛砖引玉,或是指路明灯的作用吧。 连日奋战,当卓飞终于耗尽了他那部山寨版“爱疯死”的最后一点儿电量之后,在他的面前已经摞起了一沓厚厚的知识财富。 望着自己的杰作,卓飞忍不住又开始深深地自责起来,暗想道:哎,为啥自己穿越前就没想到应该先去书店买本百科全书带上呢?而没带书也就罢了,但哪怕是带两根铅笔过来那也是好的嘛!最起码写字会省力许多不是。 话说毛笔这东西软绵绵地实在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不过这倒也有个好处,你看这满篇密密麻麻的蝌蚪文,估计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可能看得懂吧?擦,我看这简直就是达芬奇密码嘛! 说来说去,都怪自己当时穿越的心情太过迫切,思虑不周,嗯,看来自己毕竟还是年轻,偶尔还是会沉不住气啊! 可卓飞转念又想到:就算自己买了本厚厚的百科全书,只怕也不可能抱着比砖头还沉得书本去躲过黑熊老兄和恐龙一家的追杀吧!否则,自己那件最拉风的茄克衫也不用遗留在史前,只等着变化石了吧……话说最该死的是,那件衣服里面,还揣着自己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啊! 不过还好,自己总算是保住了全身装备里面最有用的手机。嘿嘿,这部在未来被人们称为山寨的盗版货,来到大宋之后却因为自己的原因,摇身一变而成了天册映像。不单靠着它收了几个徒弟,最关键还是自己从它里面汲取了不少本次宋末之旅可能会用得上的东西,比如大量的诗词歌赋,比如火药的最佳配比,比如炼钢提纯,比如玻璃工艺,比如武器制造,比如……等等等等,虽然这些跨时代的产品未必都能搞出来,但只要能整出一、两样儿,那恐怕自己便会受用不尽了吧。 唔,如此看来自己轻装上阵的行径,倒也不算是年轻沉不住气了,反而颇有些先见之明……啧啧,你说我这人怎么就这么的优秀呢? 呵呵呵呵呵……一阵傻乐。 三天的时间,卓飞便完成了能让自己穿越生涯立于不败之地的奠基工作,虽然这些写在纸上的蝌蚪文还未能全部记录在他的脑海之中,还未能彻底地消化吸收,但这些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奠基完毕,令卓飞心情大定,兼且劳累过度,所以他昨晚睡的是格外地香甜。这小子先和周公唠了一会儿嗑儿,接着又向天堂里父母和奶奶报了声平安,最后便是金戈铁马,热血威风,醇酒美人,缠绵悱恻……。 咳咳,青春期的男孩总是爱幻想的,本天机发个*梦那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春梦了无痕……当卓飞刚和梦中的美人做了友好地吻别之后,便自然而醒,而就在他迷迷糊糊,暗自感慨好梦不长久之时,忽然听到窗外不知道是自己哪个徒弟似乎提到了要去传说中的青楼,这让他顿时就没了睡意,不但一骨碌就从床上弹了起来,还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衣衫未整便已经扑出门去…… 于是便有了前面的那一幕……. “唔,尔等都还愣着作甚?到底啥时候去青楼……呃,尔等都这样看我干嘛?还不快点说哇!”卓飞见自己的爱徒们皆是大眼瞪小眼地在望着自己,却无人应答,便很有些不耐烦起来。 “恩师……恩师莫非也有意同去……?”李结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 “竟问些废话,有这种好事儿也不知道叫上为师,真是枉费了吾平日里对尔等的谆谆教诲也……”卓飞不及多想,脱口便斥责到。 嘎…… 话音落地,现场霎时静音,众人都傻了眼儿,恩师他老人家以往那种道貌岸然、神秘若仙的高大形象顷刻之间便坍塌倒地,荡然无存也,不过还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血有肉、真实又让人亲近的感觉…… “咳咳,这……这…….这事儿实怪不得诸位兄弟,是刚怕搅扰了先生闭关修行,所以……哎,确是刚疏忽了,失了礼数,但望先生莫要记怪,原谅则个,呵呵呵。”李刚很有些尴尬地诚恳道歉,其实他也挺郁闷,心想到:您老人家高高在上,又成天躲在屋子里面不肯见人,谁知道您也好这口儿呢,这能怪得了我么? 见李刚将罪过全揽了上身,卓飞这会儿也清醒了许多,暗觉自己失态,不免有些尴尬,于是便仰天打了个哈哈,又对李刚言道:“哈哈,卓某并未有丝毫责怪李校尉之意,不过是说个笑罢了,校尉大人无须介怀,无须介怀……唔,春宵苦短,时日无多,不如大家现在便走吧。” “去哪儿?”李刚一时没想明白。 “青楼啊!”卓飞更是被问得莫名其妙。 呃…… 众人相对无语。 半响之后,李刚挠了挠头,更加尴尬地说道:“嘿嘿,这……先生有所不知,这梅州城地处广南,实不比北面那些大城繁华,所以这烟花之地,怕是……怕是…………其实我等本打算晚间再去一游,这会儿恐怕是时辰尚有些早…….” “唔,还要到晚上啊……!”卓飞满心的不爽,腹诽到:这年头儿的人咋就没有一点服务意识呢……有钱都不积极地去赚,连二十四小时通宵营业都不懂,真是的…… “恩师,您老当真要去那烟花之地么?”一个弱弱的声音传入了卓飞的耳朵里。 卓飞一看,原来是小徒弟吴天,只见他正满脸疑惑地望着自己,似乎仍是难以置信。 唔,莫非自己显得有些猴急了不成? 卓飞暗自反思,心道:像吴天这种古代的文人士子,不是最喜欢逛青楼的吗?再说了,你小子刚才不也是准备和他们一起去的吗?既然如此,那我要去你又有什么意见呢?臭小子,难道说只许当徒弟的踏青,却不让当师傅的去喝上两口花酒么? 不过这话倒是不能直接说出来,因此卓飞环视一圈之后,这才悠悠地说道:“呵呵,正是如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大家都要去,那为师又怎么能游离于事外呢?” “不过……恐怕……”吴天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卓飞暗骂两声,不满地想到:天底下哪有徒弟管师傅的道理,这岂不是反了教么?不过为了避免自己的光辉形象受损,看来哥还是得找些冠冕堂皇的由头才行。 想到此处,卓飞轻捻着没有胡须的下巴,略一思索,然后又猛地把脸色一正,同时浩气凛然地说道:“大道之行,磨难千种,人事万般!而为师初临此地,红尘俗物、风土人情几乎是一窍不通的,而若不能尽融于世,吾又何以得知救世之法门哉……? 天下苍生,无论美丑,无论人畜,在为师的眼中皆是皮发骨血,并无不同!而吾等卫道之人,行事时只求固守本心不乱即可,余者皆为幻像,若拘泥于形式,未为则先怯,此下作矣!吾徒切记,切记!” 众人都听懂了,卓飞这番话的意思无非是说,他刚降世不久,还不熟悉人世间的风土人情,而欲成大业,拯救世人,不融入社会,又怎么能找到救世的办法呢?况且在我们这些修习仙道的神仙眼中,天下苍生都不过是一具臭皮囊罢了,只要我们守住自己的本心不动摇,其他的全都不必去在意,不敢打破常规,没有去实践,却先顾忌多多,那就沦为下作,难成大事了。 吴天闻言后,顿时有种被人当头棒喝的感觉,心道:自己可去得青楼,那恩师自然也可去得,可是为何自己总有一种不妥地感觉呢?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唔……看来方才还是自己的固有思想在作祟,恐怕在自己的潜意识里面,总会拿那些顽愚不化的老道学先生们来和恩师做比较吧 谬,此乃大谬也!想恩师他老人家天天都在教诲吾们师兄弟要懂得学会“逆”之道,倡导以逆为贵,逆中求取,做事要力求打破陈规,要跳出固有思维的束缚……可是自己却…… 哎,自己当真是糊涂哇!这都跟着恩师好几天了,也聆听了他老人家不少的教诲,可如今看来自己只是从字面上理解了恩师的教诲,但在临事之际,却依然是不由自主的套用以前的行为准则,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自己这个毛病要改,嗯,一定要改,否则日后恐怕不堪想象……。 吴天若有所思地一边体悟,一边努力地点着头。而他的三位师兄也是恍然大悟,均想到:对哇!恩师并非佛门的神仙,他老人家可是连荤腥都不忌讳的啊!恩师素来百无禁忌,他不是还说过本仙门里的神仙还能娶老婆的吗?既然大家都能娶老婆了,那逛个青楼又算个啥事哦。呃,如此看来我们当真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众爱徒的想法不约而同,都在为自己不能很好地了解恩师的心意而感到惭愧,但李刚却和他们不同,一是他和卓飞并未有过太多地接触;二是卓飞也很少以这种说教的语气来对徒弟们讲话;三是卓飞这番乍听上去新奇怪异的言论,细想之后却又让人觉得很有些道理,实为难得,这不禁让他眼前一亮。 李刚望着这个面相仍嫌稚嫩,声带还未完全成熟的少年,只见他此刻拔地而立,负手挺胸,遥视天远,脸色平静淡漠,却隐隐地透出一丝坚毅不拔的味道来……再看他那双星目虽略显迷蒙,但又如一潭泓水般清澈见底,而由于这两种极致地反差形所成的对比,更是让人觉得在他的眼神之中似乎蕴藏着一股能够洞彻天地的力量!敞开地衣衫随风轻摆飘舞,日华泼洒于其身,更显得是那样地洒脱不羁,那样地仙逸不群……. 说实话,李刚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盯着一个男人看上这么久的,可眼前的这位卓先生,越看就越发显得神秘起来。 大哥王挫早已和自己说过这位卓先生是神仙下凡的,是来拯救世人的……可自己对这一点一直是半信半疑的,甚至自己在心中还曾经自嘲般的想到:神仙!神仙又能怎样?据说那些鞑虏可个个都是从地府里面爬出来的厉鬼啊!若神有用的话,那天下又如何会遭此大劫呢?而神尚且无用,那一个肉体凡胎的落魄神仙又能有何作为呢…...? 想是这么想,但李刚还是一直都对卓飞很尊敬的,这其中有些是出于凡人对未知事物的敬畏之心,可更多地却还是看在他毕竟是自己大哥恩师的面子上。而如今,在这一刻,似乎李刚心中的那杆天平,更向着敬畏这头儿移动了一点点…… 卓飞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胡诌了几句,却使得众人都陷入了深思,心中感叹道:嗯,这古代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太差,咱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废话嘛,你们用得着想这么久么? 说来说去,不就是咱这个下凡的神仙想去逛逛窑子,我说你们至于一个个大惊小怪的么!哼哼,若换成哥的话,那你们就是想去逛老虎笼子,哥也绝对不会问东问西的好不讨厌…… 众人还在沉思,卓飞倒也不好去打扰他们,而他无聊之际,又开始沾沾自喜地想到:哎,要说本天机的招牌动作现在做起来那是越来越娴熟自然了。不提别的,就单说咱那两道深邃而悠远的眼神儿……啧啧,那真是“笔友特服…beautiful”哇! 当然了,这招牌动作的质量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比如说我这腰杆子还可以再挺得直一点,这下巴也还可以再扬得高一点……至于这双手总是负在背后,嗯,如此会不会显得肢体语言太过于单调了一点儿,要不哥再捏个兰花指吧……. 汗……算了,兰花指太过于女性化,与本天机霸气四溢的形象不符,正所谓画蛇添足,过犹不及,所以还是拉倒的好……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这些人啥时候才能想得明白呢?本天机老是保持着这种酷毙了的姿势,那还真得是很累的啊!哎,哥又发现了古人的另外一个缺点,就是他们光喜欢自己发呆想问题,一点都不体谅人家作秀的辛苦,上次珂妹就是这样,而眼下众人依然如此…… 珂妹,哎,又想起我的珂妹了,妹啊妹,我说你一定要再等哥几天哦,哥就快准备好了,就等着存钱给咱俩买房子了…… 时间经过……. 哇!快看,天上飞过一群鸟,穿梭云间,与风儿正在赛跑……碧空如画,美则美矣,但本天机此刻却只为它们的排泄系统在祈祷,祈祷着它们千万不要在经过我头顶的时候拉屎,或者拉尿…… …………..时间再经过。 还好,还好,鸟已去,衫未潮,本天机依然摆着甫士正在慢慢地变老………….烈日当空照,仰首望天啸。人人在思考,唯我甚无聊;颈椎在哭闹,眼困脚乏了,扮酷价颇高,我就像傻帽! 事已至此,思前想后,还应坚持到底,百折而不挠! 然,此时此刻,哥不得不发上几声牢骚……我靠,我靠,我靠靠靠! 哎,站了好一会儿了,要说今日扮酷虽然辛苦了点儿,但还算是值得的,你没见本天机已经无师自通,居然都会做诗了么,啧啧,如此看来哥果然是天赋异柄,可喜可贺………… ………………………… 咳咳…… 卓飞实在是顶不住头上的炎炎烈日,借着咳嗽赶快让自己恢复了正常状态,同时在心里告诫自己下次再要摆“甫士”的时候一定要避免站在太阳底下…… 众爱徒被卓飞的咳嗽所惊醒,纷纷拱手,就跟排练过似地齐声说道:“多谢恩师教诲,徒儿受教了。” 卓飞很满意,正准备再鼓励他们两句,却见李刚忽然猛地一抱拳,诚恳地言道:“先生高论,刚亦受教了。” “呵呵,校尉大人勿要客气,卓某不过是随意教导了弟子们几句,却让您见笑了。”卓飞很谦逊平和地说道。 “不敢,不敢。”李刚谦逊两句,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接着说道:“时近正午,不如我们先外出用饭可好?” 咕噜……刚说到要外出用餐,王挫的肚皮就马上响应号召,开始抗议了起来,弄得他一时间好不尴尬。 众人莞尔,卓飞与李刚相视一笑,也不多说,抬脚便领头向着街口那家食肆杀了过去。 既然晚上要大出血去青楼喝花酒,那这顿午餐马马虎虎填饱肚子也就是了。于是,众人也不讲究,三下五除二,大家很快就都祭好了各自的五脏庙。 饭饱,卓飞随手折了根竹枝,剖成细签,然后便在众人好奇地目光下,悠哉悠哉地开始剔牙齿。而他望着食肆中熙熙攘攘,胡吃海塞豪饮着的其他客人,忽然间想起了正事,于是,他正色对李刚问道:“对了,李校尉,这几日我闭门苦思酿酒之法,总算是想出了一些眉目,不过还需要购备一些器具,你也知道,我等初来乍到,实在是……实在是有些囊中羞涩……” “哦?”李刚也是好酒之人,一听这话便来了精神,而他更是好奇,想看看这位卓先生是不是真的能酿出好酒,于是,只见他拍着胸脯豪气地说道:“先生这是与我见外了,些许酒具,何足挂齿,想来也不会太贵,刚还承受得起,若需要添置些什么物事,先生只管道来就是了。” “好,如此就先多谢校尉大人了。”卓飞见李刚说的豪迈,也就不在做作,略一沉吟,又接着说道:“其实也不需要很多物事,不过我这套造酒器具颇有些独特,恐需找铁匠专门订制。” “哦?铁匠?”李刚闻言后更是好奇,心道酿酒器具不是多用木制的吗? 虽是有些疑惑,但他也不再多问,而是毫不犹豫地说道:“既然如此,嗯,左右无事,况且离日落尚早,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寻人定造吧?” 卓飞正有此意,毕竟早一天赚到钱,心里便早一天踏实些啊!于是,众人便先回到李刚家取了造酒机器的图样,然后一起直奔城东铁匠铺而去。 ……………. 第七章 万事开头 “哎呀,校尉大人您来了啊!欢迎欢迎,不知您老莅临小店可是要打造什么兵器么?呵呵,您看我这儿有刚出炉的百炼刀,品质甚好,吹发立断;对了,还有这套霸王护心甲,更可谓是千斩而不破……您老是小店的贵客,往日对小店照拂有加,若是有意,那赵老儿啥也不说了,您随便丢下点材料钱,尽管拿去用便是了!若您不用刀甲,我这儿还有狼牙棒、流星锤、齐眉棍、手里剑,追风镖、绣花针……。”一个瘦小如猴留着两撇山羊胡子的猥琐小老头,一见了李刚就两眼放光,热情地推销起自己的产品来,单从外形上来看,还真让人不敢相信他就是梅州城里数一数二地铁匠铺,城东赵记的大老板。 “去,去,啰嗦个甚。”李刚显然看不惯面前这个小老头的献媚之态,双眼一瞪,用威严的目光硬生生地把对方那张正在滔滔不绝的嘴巴给缝了起来。 “呃……”小老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校尉大人,顿时有些惶恐而不知所措。 李刚见小老头闭住了嘴巴,便收回目光,回身又对卓飞说道:“卓先生,这位便是此间铁匠铺的赵老板,您若有什么需求,只管与他说便是了,虽然此人有点奸猾儿,但他家铁器的品质还是不错的。” 李刚给卓飞介绍完,又转身对铁匠铺赵老板厉声说道:“等下卓先生他有什么需要,你一一照做便是,不得施奸耍滑以次充好,否则……哼!” 赵老板吓得浑身一颤,嘴角不经意地撇了撇,心中当真是好不委屈,毕竟没有人愿意听别人当着面说自己奸猾的吧。但可惜李刚是官,而他是民,自古民不与官斗,再委屈那也得硬受下来不是?再说了,人家这是送生意上门,并非是来找茬儿的,而既然是客,那受些许委屈,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于是,本有小小郁闷的赵老板登时恢复了常态,同时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认真地说道:“是是,校尉大人教训的极是,但请您老放心,既是您老的朋友,那便是小店的贵客了。而这贵客登门自无不用心迎奉的道理,小老儿必会必会竭尽全力,无论如何,总之定要让贵友满意才好。” “哼……”李刚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卓飞见状,觉得甚是好笑,其实他倒是对这个油嘴滑舌的铁匠铺老板没什么成见,反倒是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不为别的,就因为对方是个典型的小生意人啊!想想自己穿越前不也是拼了命地来吆喝贩卖自己那点可怜的商品么! 当然了,显然眼前这个小老头的买卖做得要比自己以前大的多了,人家这里说是铁匠铺,其实在卓飞来看,它的规模和小型工厂也差不了多少了。 放眼望去,光靠街这边的铺面就足有上百平米,看样子是专门用来负责接待买家的,所有的墙壁、货架上都挂着琳琅满目的铁器,从军用到民用可谓是一应俱全,直如同钢铁超市;再透过一道影壁墙上的孔格望去,原来后面却是一个比李刚家只大不小的大院子,卓飞大略扫视一眼,只见这院中光熔炉就有二十二座之多,一堆堆码放整齐的生铁锭简直高的像小山一样,而那些忙满碌碌来回行走的铁匠、雇工、杂役们更是让卓飞完全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 光凭这些硬件设施就足可看的出来,这间实力能在梅州城中排入前三名的铁匠铺绝非是浪得虚名的,而在此战乱之年,还能维持这么大的一间铁匠铺正常运作的赵老板,也绝对不可等闲视之……嗯,李刚果然是给我介绍了个好地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硬件设施完备,但还要看看软件行不行,而这铁匠铺的软件自然就是冶炼锻造技术了,卓飞很有点担忧他那些新奇的玩意依着这时代的工艺水平到底能不能造出来。 卓飞跨前一步,对着铁匠铺赵老板抱拳拱手说道:“赵老板有礼了。” “不敢,不敢!这真是折煞小人了!”小老头见到卓飞竟然对他抱拳施礼,顿感惊讶莫名,天啊!校尉大人的好友居然会屈尊对自己一个小商贾行礼,这可如何使得?于是,惶恐不安的他赶快哆嗦着给卓飞还了个大礼。 卓飞倒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拱手居然也能把这个颇有实力的赵老板给吓的够呛,于是,卓飞忍不住地偷瞄了李刚一眼,只见他表情平静,似乎觉得赵老板会有这种反映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这让卓飞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狐假虎威的虚荣心来,同时,也深深地为自己即将要踏上的商道感到担忧……百业商至贱,如今看来,像这千百年树立起来地观念,还真不是那么好改的啊! “赵老板无须介意,卓某此来实是有一样物事儿,想看看您这里能不能打造的出来。”卓飞和善地询问道,在他看来,尊敬同行就是尊敬自己啊,别人看不起商人还说得过去,但咱不能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不是! 赵老板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几个客人是这么客气的,须知这位卓先生那可是跟校尉大人一同来的,虽然以他身上那件洗的发白地长衫来看,这位卓公子怕也只是个寒门士子而已。但是,这士子终归是士子,说不定哪天人家考中了功名,一下子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更何况,没看见校尉大人也对这位卓先生恭敬有加么…… 商人最善于察言观色,而这位赵老板能有今天的成就,那这项基本的商业本领自是不会差到那里去的,而且卓飞的态度,令他感到……感到……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唔,对了,是如拂春风般的惬意舒服……而这种感觉,足以令他对眼前这位貌似只有十六、七岁的卓先生充满了好感。 人以礼待我,自当同敬之…… “卓先生客气了,小老儿惶恐莫名,却不知贵客说的是何物事儿,可否细述一番,小老儿自当尽力而为。”赵老板面色一正,难得诚恳地说道。 卓飞点了点头,又自怀中掏出那张经过了无数次推敲才最终确定的图纸,递到了对方的手上,同时说道:“赵老板,这是卓某手绘的图纸,虽画工粗糙了些,但吾需打造之物大体便是这副模样儿。要说此物大多部件需以铁制,而这处弯曲盘绕之处,依我看,最好能用黄铜,还有这里…这里…。” 半响经过…… “赵老板,赵老板……” 原来,当卓飞把图纸递给赵老板之后,对方就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图纸看,而卓飞叙述了半天,把自己想到的关键地方全都说了,却不见对方出言询问,于是,他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却依然不见对方发表任何意见,这才忍不住开口问到。 “唔……唔……啊!啊啊!”赵老板被卓飞地询问惊醒,顿时意识到自己因走神儿而怠慢了贵客,连忙赔罪道:“小老儿该死,一时看入了神,还望贵客莫怪,莫怪!” “哦,原来如此,无妨,无妨,依赵老板来看,这物事能造得出来么?”卓飞很大度地挥了挥手,接着问到。 “不知道。”赵老板自从看到卓飞的图纸之后就好像是魔症了一般,虽然刚才惊醒了,可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眼神却又被那张图纸给吸引了过去。 “好胆!造得出就造,造不出就说不行,何来不知之说,莫不是存心戏弄吾等不成!?”李刚闻言大怒,戟指斥责到。 卓飞被他这声雷鸣般的怒吼给吓了一跳,心说自从认得李刚之后,这小子对自己一直是恭敬有加的,所以自己还真没把他当成什么官儿,可如今看来,这小子还是颇具上位者的威势的嘛! 而赵老板闻声更是一惊,全身颤抖,暗骂自己今日太过失态,居然完全忽视了校尉大人的存在,天啊!据说眼前这个校尉大人那可不是个善茬啊!自从他上位以后,手下的那些兵痞子一个个比起从前来都不知道安分了多少倍,而这梅州城内的无赖混混更是自那以后再也不敢出现在由他驻守的北城附近了呀!而虽然这李校尉并不管咱这东城,但是……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总之只盼李校尉千万不要因此事怪罪于我才好。 噗通,赵老板双膝一软,匍匐跪倒于地,声音发颤地赔罪道:“小老儿该死,该死,校尉大人大量,就饶了小老儿这次吧……” 虽然李刚对这个貌似奸猾的赵老板没啥好感,但他也不是个喜欢仗势欺人的主儿,见自己一声厉喝就把人家给吓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由得眉头一皱,喝到:“混账!是谁让你跪地上的,快些给我起来回话!唔,这物事儿你到底造不造得了,给本校尉一句痛快话便是。”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老儿这就仔细地看看。”赵老板哆嗦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看这么久了,都还没看明白么?”李刚很不满对方地回答,心道:一张图画,有那么好看么!莫非卓先生在上面画了个美女出浴不成? 赵老板本是个机灵人,自然能听出校尉大人言语中的不满之意,这令他刚平复了的心池,又一下子波涛汹涌起来,然却又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可怜的赵老板条件反射般地就又想跪倒于地…… 不过他这次却没能成功,因为卓飞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正要下跪的他,同时还连声安慰道:“赵老板莫惊,我这位李兄弟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可是这物事儿太过难造,您且明言无妨,即便是造不出来,吾等也定不会因此而难为于你的。” 此时此刻,赵老板对眼前这个和和气气,彬彬有礼的少年真是说不出有多感激,只见他嗫嚅两下,又有些尴尬地说道:“其实…其实……方才小老儿见此图样绘制之精细,真是前所未见,不由得便看得入了神,至于…至于……这要造的是什么物事儿…..咳咳,小老儿倒还未及细看……小老儿耽误了各位贵客大事,该死,实是该死之极。” 众人闻言后真是好气又好笑,不禁相视莞尔,可赵老板的一番话,却也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他们还真不知道卓飞到底在纸上画了个什么东西,竟能让开了一辈子铁匠铺的赵老板如此的失态。 众人不由地便把头都凑到了赵老板手中的图纸上去,只见图纸正中间画了一个很大的物事,想必就是卓飞准备用来造酒的器具了,而这个大物事四周却还有七八幅小图,但这每幅小图上面画的东西却让人完全看不明白。 看了半天,众人也没看懂,而王挫这个大老粗更是心中失望,曾几何时,他还恶趣味地幻想着恩师莫不是画了幅春宫图,所以才会把这个已经半截埋进土里的猥琐老头给看迷住了…… “恩师,不知这是何物?小徒为何完全看不明白啊!”最好学的小徒弟吴天实在忍不住出口问到。 卓飞一乐,很有些得意,反问道:“那你看它像个什么东西呢?” “这…我看这器具的基座部分,似乎是个大釜吧,不过既是釜,为何又好似严丝合缝,不见取食之处呢……”吴天皱着眉头答道。 卓飞笑了笑,却也不回答他,只是对着赵老板说道:“这下面确是个釜型,称之为釜器也可以,不过这上面却不能漏气,一定要密封严实,仅在侧上处开一个三寸见方的小门足矣,不过当此门关闭时,亦要能密封的严实才行,而从这釜器上方须引出一管直至此处,最好用黄铜铸管,若无黄铜,薄钢亦可。嗯,至于其他细节,均在这幅图里,您老如今可看的明白了?” “明白,明白,小老儿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从来未曾见过如此详尽精细的图样呢!此图,不光各处均标明了分寸,就连这外侧、内侧、从上往下看、从下往上看…….呃。”赵老板兴奋地说着说着,忽然却卡住了,似乎一时之间有些词不达意,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才好…… 卓飞能理解他的难处,又有心显摆一下,补充说道:“您老看左上角的这幅小图,卓某称之为顶部视角图,这幅是侧平面剖视图,还有这幅是细节图,至于这幅则是……” “不错不错,先生果然是有大学问的人,嗯,这些名字起的太贴切了,小老儿就是这个意思!”赵老板一脸钦佩地望着卓飞感叹到。 “呵呵,赵老谬赞了,不知依在下的要求,贵店可否造的出来此物?” “唔,这釜身,还有密封都不成问题,唯独这处似蛇形盘旋且又要中空的铜管,小店倒是没造过,实不知能否……”赵老板眉头紧皱,心中暗自盘算着自己是否有把握造出这种新颖地管子来。 卓飞也微皱着眉头,心道果然和自己想得是一模一样,这套制酒工具,其实并不复杂,如今看来,铸造的难点还真的就在这种螺旋型的铜管之上,哎,若是后世机械化的时代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可惜这年头儿纯靠手工锻造,只怕是很有些难度啊! 卓飞略一沉吟,心说这螺旋管无非就是起到冷凝的作用,因为螺旋形的管子浸泡于冷水之中,便能让通过的蒸汽迅速散热,从而冷凝成水,比起直管的效果要好上很多,而且不易回灌。不过换成直管也不是不可以,无非就是要长上许多,多占些地方,多修些冷水槽罢了。 卓飞想到此处,便又说道:“既如此,那赵老板多费心试制一下也就是了,若当真不行,或是太过麻烦,那便用薄直管来替代这蛇形盘管亦可,不过这铁水槽便要加长许多了。” 赵老板闻言后一拍胸脯,大声说道:“先生放心,小老儿定会和手下的匠人们细细琢磨一番,非是万不得已,则决不敢轻改先生设计…设计的这种蛇形盘管便是。” “如此甚好。”卓飞对赵老板的服务态度还是很满意的,想起后世很多工程施工都是因为遇到些许难度,怕麻烦,或者技术不过关,便用简陋的办法去替代,搞到最后形似而神非,质量比起国外的同类产品来说,那差了真不知道有多少倍,以至于有些重大的工程,平时或许还不打紧,但一到关键时刻就经不住考验了,再加上贪腐成风……嘿,在这种情况下造出来的东西,啧啧,你懂的了。 “不过,小老儿着实有些不解,不知先生造此物又做何用?”赵老板求知地望向卓飞,虽然他的年纪很大,但那种渴望地眼神却和吴天某些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放肆!这岂是你能问的?”李刚突然又大声喝到。 嘶……赵老板又被吓了一跳,心中猛然惊醒,暗呼到:对哇,我怎么无端端地问起这事儿了,想来人家不会是闲着无聊才做这种东西,那必有用处,自己只是一个铁匠,做好东西也就成了,实不应该再去打听人家的用途,这也是干咱们这行的规矩嘛! 哎,我今天这是怎么了,活了一大把年纪,打了半辈子的铁,却愣是把这茬儿给忘记了,莫非我当真是老了不成? 呃,话说自从今天见了卓先生之后,小老儿我似乎就变得越来越蠢了,如此看来并不是我老了,而是小老儿我今日遇到高人了哇! 卓飞并不知道他在赵老板的心里已经被提拔到了“高人”的位置上,而对于“高人”一词,卓飞往日里倒是有种全新的解释,在他看来:高人,顾名思义,高人一等,不但智商高人一等,行为也是高人一等的。智商高人一等,意味着忽悠死人不偿命;行为高人一等,则代表着能人之所不能。 综上所述,身为高人,他可以把你骗得晕头转向,也可以让你自惭形秽到无地自容,而高人因为高人一等,自然都是指挥别人的,而他们交待给普通人来做的事情,往往便会变成了搞死人……因为以普通人的智商和能力,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高人地要求的,若真能达到,那这个做事的普通人便也是高人了,从而自然会走上了领导的岗位,否则,那就叫做怀才不遇,叫做明珠暗投,多半此人就会破罐破摔,无心再好好做事了。 所以嘛,自古至今,高人几乎都是些闲人,他们没事儿拍拍脑袋,指挥一下旁人就好,真正在做事的反倒都是些普通人了…… 当然了,以上这些都是题外话,只是卓飞对所谓“高人”的偏见与错误认识罢了。 ………… 第八章 惺惺相惜 言归正传,其实卓飞也不想告诉别人自己要造的东西到底是干吗用的,这可是日后自己赚钱的工具啊!说白了,这造酒机就是这个时代的高技术专利产品,若不是因为自己实在无法独立制造的话,那他还真是不想假手于别人呢。 “小老儿一时好奇,却忘了规矩,还请贵客莫怪,莫怪!”赵老板被李刚吼了一嗓子,又想到自己的错处,于是习惯性的又要跪下来赔罪。 卓飞连忙伸手挡住了赵老板向下的趋势,和声说道:“无妨,无妨,猎奇之心,人皆有之。本来这也不算是什么机密之物,然而眼下却是不方便告于赵老板知晓,还望您老能够见谅。” “不敢,不敢,贵客言重了,小人本就不该多嘴问的,小人该死,该死之极!” “呵呵,赵老板不必介怀,卓某还有一事相求。” “贵客有事尽管言语便是,小人定竭力而为!”赵老板斩钉截铁的保证到,虽然这种保证以往他每天最少也要说上个二、三十次,但这一次却因他已经被卓飞的人品和才华所折服,故而透着难得的真诚味道。 “嗯,如此甚好,其实卓某只是希望赵老板能将此物的秘密为我保守上一年,莫要泄漏于他人知道,一年之后,此物,赵老板或卖或自用皆便,卓某绝不过问,不知如此可好?嗯,若赵老板答应卓某的提议,则此事事关重大,因此还望您老能立字据为证……” 在学习能力超强地未来社会长大的卓飞知道,只要自己新酿的好酒一面世,若是没点保密措施的话,转眼间就会有无数人去打听酿造方法,以求仿造。而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卓飞现在只好尽可能的为仿造者设置一些关卡,当然,他也知道这造酒机器没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说白了就是个原始的蒸馏器而已,很难不被有心人仿造了去。正所谓防不胜防,所以自己只要能保住这个技术在一年或者半年的时间内,不让别人学了去,令自己赚到第一桶金,那他就已经很知足了。至于以后因技术泄漏,而打破了自己的垄断优势,导致利益不可避免地下降…… 哎,算了,就当是自己为民族的酒文化发展做了点贡献吧…… “这……这……”赵老板一听到卓飞的保密要求,不由得有些犹豫。 “这有何难?吞吞吐吐地,莫非你还想用卓先生的图样去卖钱不成?!”李刚见赵老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是不爽。 不光是他,就连卓飞的几个徒弟也是在暗想:好个赵老头,这张图样,不,恩师说是图纸……嗯,这图纸可是我们恩师画的,只不过找你制造而已,别说只是让你保守一年的秘密,就是让你保守一辈子不能说出去,那也是应当的。如今你得了便宜,居然还不肯爽快地答应,莫非真你有什么想法不成? 赵老板看到众人皆以不善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唯有卓飞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洒脱模样,不免有些尴尬地说道:“校尉大人误会了,非是小老儿存了什么私心,只是我这铁匠铺人多嘴杂,这本是件新奇之物,难免有人嘴快说了出去,到时恐耽误了贵客们的大事,那小老儿可就真是罪过了。”赵老板一边小心地解释到,一边偷偷打量着众人的神色。 果不其然,众人听到赵老板的解释后,眉头都不由得皱了起来,对方这话的确有些道理,这乱糟糟地铁匠铺,确实难以保密,可即使是再去另寻一家铁匠铺来制造此物,那这种情况恐怕也是避免不了的吧。 就在众人发愁的时候,赵老板忽然一咬牙狠狠地说道:“既然贵客肯将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小老儿来办,那就是看得起我,也罢,小老儿拼了这条老命也定要给您把这事儿办好了才行。嗯,我方才想过了,既然要保密,那我就等晚上放工之后,关上店门独自为您打制好了,但请诸位放心,绝不会将这物事泄露于外人知道。” 众人闻言后均是目瞪口呆,上下打量着赵老板那副瘦小枯干的身板,心中很是有些怀疑:须知打铁可是件体力活,这老头……这老头抡得动锤子么? 赵老板见众人一脸的讶异,心里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于是,拍了拍胸脯傲然说道:“贵客们可是在担心小老儿的身体么?呵呵,诸位无须担忧,想当年我赵一锤可是靠着自己的手艺打拼出这份家业的,如今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这点手艺却还没丢下,卓先生交代的这个物事虽大了点儿,但还难不倒我老赵……哇哈哈。” 卓飞闻言莞尔,心道:这些搞技术的人自古至未来,倒还真都是一个脾气,那就是轻易不肯服输的,而且这类人说起自己强项之时,多半都会忘乎所以,显得有些狂妄自负。这不,眼前这个一直谨小慎微的赵老板,刚一谈到自己的打铁技术之后就开始自吹自擂、忘了尊卑……,不过再想想,人家赵老板确实也有狂妄自负的本钱,本来咱还以为这位赵老板是继承了祖上留下来的产业,没想到他居然是靠着自己打铁白手起家的,这就更是难能可贵了啊!可再看看他这副小身板儿…… my god!蚍蜉撼大树,独角力无双!瘦小枯干的赵老板居然号称“一锤”,这实在是颠覆了传统的铁匠形象,令人无语至极,莫非这些浓缩出来地品种,便真的都是天地之精华所在么?呃……这人真的不是在吹牛么……? (注:蚍蜉指蚂蚁,出自韩愈《调张籍》,原指不自量力,贬义,笔者曲解之。独角是指独角仙,一种昆虫,可负超过其本身重量850倍的物体,堪称力量之王。) 不管怎样,卓飞还是很感激赵老板能为自己着想的,而且他一向都很佩服那些有真本事的实干家,所以,他心里面也不自禁地越发喜欢起眼前这个算是手艺人和生意人的结合体赵大老板了,呃,恐怕这种心理就叫做惺惺相惜吧…… “这可如何使得!赵老板既然能白手起家创下偌大的一份家业,想必这手艺定是没得说了,不过您老毕竟上了年纪,若是因卓某的事而太过操劳,岂不是……太让在下过意不去了……不妥,不妥。”卓飞很诚恳地言道。 人敬我一尺,我让人一丈。要说卓飞就是这样的一种人,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眼见这个赵老板豁出老命地要去给自己打工,这让卓飞的心里面还真有点过意不去了。 赵老板自是能感觉到从卓飞目光中透出的真诚,已经饱经世故的他,此刻心中不免也有些感动了。交谈了这么久,他也看出来了,连校尉大人都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很是恭敬,而这个年轻人却还能如此地谦逊有礼,甚至对自己这种最下等贱民更是难得的真诚……哎,好人啊!真是个好人啊!难得,难得! “小老儿多谢卓先生体谅,不过先生不必为小人担忧,小人年纪大了,这体力确实有些跟不上了,不过小人还有两个儿子,到时让他们在一旁帮手也就是了,想必那两个小兔崽子也不敢将此事泄露了出去。” “哦,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卓飞闻言欣然点头,看来无论是打仗还是打铁,这父子兵都很是使得滴…… 想了想,卓飞又言道:“如此就这么定了,不知赵老觉得打制这样一套器具,需要多少银两,多少定金?” “唔……”赵老板略一思索之后,忽然又豪气地说道:“这件物事虽新奇,但依我看又不像打制兵器那般要求颇高,唯有这段黄铜器件需费些材料而已。难得校尉大人照顾小店的生意,而卓先生能将如此新奇之物交付给小老儿来制作,那便是看得起小老儿啊!小老儿虽然只是个行商之人,但却也懂得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先生放心,这件物事我定会竭力打造,且不收一分一文,权当是小老儿有幸结识先生的见面礼了,还望卓先生与校尉大人能给小老儿个面子,莫要再客气推托,我确是真心实意地。” 嘶…… 赵老板语出惊人,众人皆心想道:打造这么大的一件东西,居然还不肯收钱!居然还求着要给他个面子?啧啧……天下间竟还有如此好事,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啊! 接着,卓飞的几个徒儿忍不住又在心中想到:要说恩师他老人家还真不愧是神仙啊!你看,自打入了梅州城之后,这好事那可谓一件接着一件儿,先是在城门碰见了王挫当大官地兄弟李刚,顺理成章地就解决了住宿问题;这回更好,找人打制酒具,还没说上几句话,人家居然连钱都不肯收了!唉,这天上的馅饼源源不断地直往下掉,你说说怎么就能这么顺呢…….? 李刚却是有些郁闷,心道:这卓先生面子还真不是一般地大哇!这才初次见面,人家就连工钱都不要了,看样子还打算倒贴材料钱……哎,你别看这个赵老儿说得好听,什么难得校尉大人照顾小店,还有看校尉大人的面子云云,其实全都是些废话,否则,以前老子来打制兵器的时候,又不见你少收我几吊钱的……咱好歹也是正八品带刀的校尉不是…… 酸……实在是有点心酸……算了,看来这神仙出马就是不一样的啊!李刚转念间忽然想到了这一层,于是,对卓飞的敬畏感愈发地强烈起来。 卓飞闻言后也是有些吃惊,心说:莫非今天自己地人品大爆发了?或是王八之气在暗中作祟?想我和他非亲非故地,又是第一次见面,谈不上有啥交情,该不会是这个赵老板别有所图吧? 卓飞这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了赵老板的君子之腹,其实这事儿并没他想象的那么复杂。 今日与赵老板做买卖,来自后世的卓飞只是在按照他一贯地性格来为人处事罢了,可就是他这种不经意间的所做所为,却让这时代像赵老板这样的小买卖人觉得受宠若惊,很是感动,因为他从卓飞这里获得了以往他最难获得地尊重,平等地尊重,仅此而已。 人都有软肋,亦都有逆鳞,而对赵老板这样虽然不愁吃穿,但却没任何社会地位的小买卖人来说,他们的软肋怕就是这份难得的尊重了吧!做了一辈子生意的赵老板,虽说早已是圆滑到了八面玲珑的地步,但他仍在劫难逃地被卓飞慷慨施舍出来的尊重所深深地折服了,心甘情愿地做起了冤大头。 “这不太好吧……”卓飞也算是在生意场上摸打滚爬很多年了,他深深地明白便宜莫贪的道理。因此,他此刻很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一口吃掉。 而赵老板一见卓飞犹豫,却有些心急了,微微赌气地言道:“不瞒卓先生说,小老儿打了一辈子的铁,但还从未见过如此精细实用地图纸,心中甚是钦佩先生的大才,而先生之品性更是令小老儿感动莫名……小老儿不自量力,有心套点儿交情,这才免去制造费用,还望先生莫要嫌弃才好。” 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而卓飞也能感觉到对方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于是只好一抱拳,豪迈地说道:“哈哈!赵老言重了,卓某并非心中不安,只是您老辛苦了半天,到头来却毫无所得,实是让人于心不忍,因此卓某才会有些犹豫而已。” “客气,先生客气了,这是小人的荣幸,又何来辛苦之说。” “好吧,既然赵老坚持,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卓某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这器具好用,那下次吾再订制之时,赵老可就不能免费了,否则,吾心中不安,宁可去别家制作,也不敢再来麻烦赵老了。” “呵呵……”赵老板见卓飞爽快的答应了,还打趣着自己,心情也是大好,笑道:“先生说笑了,若下次先生再造,那小老儿可不敢免费了,否则只出不进,怕是小店没几天便要关张倒闭了吧,呵呵呵!” 卓飞很开心,心想还是古代好,你看看这些古人多朴实啊!哪像后世的那些买卖人,想多赚一点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人去把奶粉参假、用激素去养殖、拿硫磺去熏香蕉、将淋巴剁成肉馅……哎,这些已经不算是朴不朴实地问题了,而是心有多黑的问题了! ……………………. 日头渐低,卓飞和赵老板耐心地讨论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又交待了送货地址之后,便起身辞行,离开了铁匠铺。 接下来,卓飞一行人又去了酿酒作坊,一口气订了三百斤的浊酒,就是最便宜的那种,一斤才卖七文钱,质量便可想而知了。 卓飞好奇心发作,尝了一口,只觉得这酒简直淡地和水差不多了,浑浊不堪暂且不提,最该死地是,似乎这酒中还带有一丝丝莫名地尿骚味道……喝一口下去,让人腹中直如翻江倒海,又恰似孕妇害喜,若不是顾忌店家的颜面,卓飞肯定会把嘴里的酒水吐掉,然后跑到一旁干呕去了。 不过,原酒差劲儿倒也有个好处,如此一来,岂不是更能显出自己点石成金的本事来么? 卓飞想到此处,于是便逼着众人都尝了尝这酒的味道,只见李结和吴天尝了之后均暗皱眉头,抿了一点便再也不肯喝了;而张跑本性不太喜欢饮酒,因此也只是喝了一小杯;唯有王挫和李刚这俩兄弟的反应让人惊奇,只见这俩人尝了一口之后,先是拍案而起,当面大骂店家无良,居然将酒掺了许多水来糊弄人,生意做的好不奸猾……然而这俩人愤慨了一通儿之后,就当卓飞还以为他俩会摔碗而去之时,这俩人却一人捧起一个小酒坛,席地畅饮了起来,边喝还边说什么行走了一天口渴难耐,这掺了水的酒却刚好能拿来解渴之类的云云…… 前后反差之大,令人咂舌,难免令卓飞对二人的行为心生鄙视,同时又有些感慨地想到:哎,要说这两个苦命的娃儿,自小怕是没用过啥好东西吧,看来只要喝的不是马尿,那这俩人多半都能够甘之若饴吧! 订好了酒之后,李刚又建议大家去裁缝铺现购一套衣衫,晚上毕竟是要去青楼喝花酒,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尤其是青楼在这时代就好似后世的高档俱乐部一样,更是注重衣着打扮的。 众人心中也明白,李刚的这个提议绝非无的放矢,若是以众人现在的这身行头,被人看轻了还是小事,但万一被人当作吃白食的,恐怕就连青楼的大门都难迈进一步吧。 …………………………… 新衣服,这玩意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对卓飞来说,那都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此刻,卓飞望着铜镜中模糊的身影不免有些感慨,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这身新的古装扮相那还是很满意的,而李刚这个冤大头也的确挺够意思,不但帮自己购置了一套白色的长衫,而且顺便还为自己添置了一些身上的挂饰,尤其是这块挂在腰间的玉佩,便足足花了三两银子之多!也就是三千文铜钱,而卓飞刚才购买的三百斤浊酒也不过才花了两千一百文而已…… 还是那句话,人靠衣装马靠鞍,自从卓飞换上了这套白色长衫之后,那真可谓是清新俊逸、玉树临风,直把他几个徒弟全都看傻了眼,心道:以前只是觉得恩师他老人家长得还算不错,没想到今天只是稍作了打扮,结果恩师他老人家便一下子美到了这种骇人听闻的程度啊!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众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大家现在穿的都是长衫,李结和吴天还好一点,虽然少了恩师身上那种贵气与仙气,但倒也像个书生模样儿,只是李结入过军伍,所以少了一些书生那种弱质纤纤的气质而已; 而张跑和李刚生的比较黑,又是正宗军人出身,所以穿上长衫后总给人一种附庸风雅的感觉,不过这倒也正常,因为宋朝重文轻武,所以武将们也时常做文士的打扮,他俩倒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唯有王挫却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见他穿上长衫之后,让人看哪儿都觉得怪异,看哪儿都觉得别扭,他自己也很不习惯这身打扮,直把蒲扇大的巴掌攥得紧紧地,似乎搁到那儿都不太合适,兼且由于这些长衫都是现购的,所以这尺码也不合体。而王挫生得较矮,于是,这件长衫穿在他身上就显得有些过于的长了。 总之,这件黑色的长衫穿在黑乎乎、矮胖胖的王挫身上,再加上他那头黑色蜷曲爆炸的毛发…….啧啧,这活脱脱儿就是一只大猩猩嘛…… 虽然王挫自打穿上这套长衫起就开始强烈地抗议,希望自己能够换个其他扮相儿,然而在众人苦口婆心、连哄带骗、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劝说之下,他最终还是屈服了,不为别的,只因众人坚持他若不肯就范的话,那便不带他去青楼玩,省得到时候给大家丢人现眼……。 卓飞看看王挫,又对着铜镜顾影自怜了好一会儿,说真的,自从穿上吴天的那套旧衣服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太合身的缘故,反正卓飞对这时代的衣服款式,那已经是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了!但没想到今天这套行头一上身,卓飞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穿上古装原来是如此的有型哇! 于是,卓飞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道:哎,这面铜镜中的人当真是本天机么?为何竟能如此地风流倜傥、俊雅脱俗,直如画中的人物一般……啧啧,而且最可贵的是,本天机比别人多了一份天生的富贵气质,除了口袋里面没有几个蹦子儿之外,铜镜中的自己那简直就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嘛……也难怪珂妹会称我为卓公子了,话说那小丫头果然还是颇有一些眼光滴。 哼,就凭这副行头,若是自己再有机会和屎壳螂那个小白脸站在一起比较的话,想来即使不能完胜,但起码也能战个平手了吧……? 换了新衣服的卓飞,此刻真是信心爆棚,完全克服了帅哥情敌施加给他的心魔。可惜这时代的铜镜,模糊不清不说,还难免会有些变形走样,以至于他不能够更好地审视自己这副堪称完美的扮相,这一点让他颇为不爽。于是,他暗下决心,等到造酒卖了大钱之后,下一步最好能把玻璃镜子给鼓捣出来。 天色渐暗,转眼就又近饭点儿,而大宋朝人民的夜生活也快要开始了,众人不再耽误,跟着李刚李大校尉,悠悠然地便向那花红酒绿的世界杀了过去…… 第九章 我不是雏 ……………. “哎呦!是什么风把校尉大人给吹来了哦!您老可有日子没来了……。”还没进大门,就有一个花枝招展的美妇招呼起了李刚,看那架势,应该是青楼老鸨之流。 李刚闻言后多少有些不自然,同时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只好低骂了一声,道:“咋了,花三娘你这么惦记着我,莫不是又想重操旧业了不成?” “呦,像李大人这么威武不凡的男子若是看得上咱这残花败柳,那三娘还真是荣幸之至呀!嘿,别说是重操旧业,就是把这点家业充作嫁妆一起跟了您,那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呀!” ………………….. 卓飞意兴盎然地看着俩人似抬杠又似打情骂俏的交锋,觉得很是有趣,要说这场景和后世电视剧里面演的还真是差不多,令人似曾相识。而且,卓飞还很恶趣味地想道:本以为青楼的老鸨怎么也有个四、五十岁了,可看这个花三娘不过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说,生得也是白白净净、细皮嫩肉地,而那两只眼睛更是似乎能滴出水来。唉,估计她当年也是个一等一的红牌吧!虽说如今芳华老去,但这李刚也不算小了,若是他不计较出身的话,那能娶了这富婆儿倒也不错,最起码有了张长期饭票嘛,嘿嘿嘿嘿。 接着卓飞又抬头一看,只见青楼大门口上方横着一块镶金挂绸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怡情阁。啧啧,光看这名字就觉得很上档次,很有点儿水平,因为它最起码没叫怡红院嘛! 至于这怡情二字,到底是取自愉快心情之意;还是暗指移情别恋;或者还有讽刺恩客们逍遥一夜之后,便会起身离去,将所有浓情蜜意全部遗忘掉了的意思吧?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这“怡情”二字绝不会是 “疫情”的谐音,唔,不会滴…不会滴……应该不会吧……可也难说的很,毕竟在这古代也没个啥安全措施不是…… 一想到安全措施,卓飞的脑海里便不由得浮现出后世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来,这令他突然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心道:那些小广告,总是打着祖传秘方的招牌,至于是从哪个朝代的祖宗那儿传下来的,这还真是不好说…….。 不过他随即又在心里面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这年头大家吃的都是纯天然绿色无污染食物,空气质量又好,恐怕没后世那么多怪病吧?而这年头的文人各个都喜欢这一口,却又没听说过哪个宋代名人是死于后世那种因爱而滋生出来的毛病的,所以嘛……嗯,既来之则安之,比起个人卫生来,那还是尽快融入时代更重要一些,况且本天机连蒙古鞑子都不怕了,还会怕这个……! ………………. “花老板还真是会拿人开心,我李刚可是知道的,若非你执意终身不嫁的话,那这会儿恐怕早就被城中某大户给纳回家里面去了,还轮的到我李刚么?”李刚笑骂着。 “哎,校尉大人您真道奴家是不想嫁人么?其实您有所不知,像我们这些沦落风尘的可怜女子,就算是有意从良,那多半也是寻些鳏夫寡佬,或是贫寒的人家嫁了,虽然如此一来日子或会苦些,但还可图个厮守一生。而若是嫁入那些大户人家为妾的话,恐怕这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了,受宠时或还好些,若是哪天失宠了,哎……总之,三娘那些嫁了人的姐妹,如今可还都没我过得舒坦呢。”花三娘脸色一黯,明显是心生感触,所以便多说了两句,不过她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又对着李刚调笑道:“当然了,若是遇见像校尉大人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儿汉,那三娘我就是赖,也要赖着不放才行呀!唉,只可惜校尉大人早已心有所属,而我们家春雨的一颗真心也全都附在了校尉大人的身上哦……” “咳咳……”李刚当着众人的面,被人揭了短儿,一时间好不尴尬,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唔,春雨这段时日还好么?” “好什么啊!自从上个月李大人来过之后,春雨那傻丫头就开始茶不思饭不想的,天天躲在小屋子里不肯出来见人,别说是陪客人喝花酒了,就是让她去弹两个小曲,她都是无精打采地……唉,我说校尉大人啊,不是我三娘说您,您若对那丫头没意思,就干脆绝了她的念想得了;而若是您对她真的有意,那不如干脆点帮她赎了身,日后也好有个暖床之人不是么?但若是再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的话,那即使我三娘心肠软不去逼她接客,可她日日相思,估计这身子骨也是要垮了啊!” 啊哦……好强啊! 卓飞听花三娘说的若有其事,不似作伪,便不得不对李刚刮目相看起来,又在心中暗赞了一声,道:李刚就是李刚啊!看来不管是在哪个时代,但凡只要叫这名字的人,那还真不是一般地牛哇!这不,平时看着挺老实巴交的一熊孩纸,居然在此烟花之地还能有个痴情的女粉丝……哎,世风日下…… 不过卓飞转念又一想,若这个花三娘所说都属实的话,那么这个叫春雨的青楼女子就真是有点儿眼光的了,因为从卓飞和李刚的接触来看,他绝对是这个时代少有地比较尊重女性的家伙之一,春雨若真的跟了他,那即使因为出身和世俗观念的关系,不能够做正妻,但想必以李刚的性格也不会因为她的出身而歧视她吧?而像李刚这种有情有义,又肯为女性着想的男人,放在后世那种女权主义盛行的年代或许还算不上什么,但在这个时代,那就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了----情圣! “啊,莫非……莫非她病了不成?可有请郎中诊治!”李刚闻言,再也顾不得形象,急切地问道。 花三娘却也不急着回答,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李刚,只见对方满面焦急神色,忽然觉得芳心一颤,不自禁地便生出一丝幽怨来,她此刻很是有点羡慕春雨的好命,相比起自己命运多舛,遇人不淑的坎坷历程,最少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男子是在真心地惦记着她的。 “呦,校尉大人既然如此惦记着春雨那丫头,那为何这么久了也不过来坐坐呢?我花三娘虽然心善,但我这儿毕竟也不是开善堂的不是?您不为她赎身,她又因为您而不愿意见客,这……”其实花三娘本不是这么刻薄的一个人,相比其他青楼的老鸨来说,她简直算得上是圣人了,否则她也不可能放任春雨那小丫头消极怠工了这么久。然而,偌大的一间青楼都要靠她这么一个弱女子来支撑,那压力之大也是可想而知的,这正如她所说的,这儿毕竟是青楼,而不是让人大发善心的地方,客人们或许在心情好的时候,还可以大发一下善心,而她这个掌柜的,在更多的时候却也只能无奈地狠心了。 “哎。”李刚也是无奈得很,只见他似乎有些羞愧地说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眼下朝廷都这样了,咱们的饷银暂时也没了着落,我又大手大脚惯了,如今也就存了百八十两银子,三娘您看……” 花三娘闻言却丝毫不为所动,一挥手打断了李刚的说话,然后笑着言道:“咯咯咯,看把大人您给急的,咱不过是说笑话呢,您可千万别认真啊!春雨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又调教了这么多年,这人和人处久了都是有些感情地,我和她相处了这么久,若是没个七、八百两银子,我还真不舍得她离开我呢……唔,有劳大人挂念,其实春雨的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估么着没几日就能见客了……” “不是,不是,三娘,你看……这……先欠着…先欠着一些成不……?”李刚也有点着急了。 “哎呀,我说大人哇!您可别再说笑了!其实像我们这些下贱的女子,那儿能配得上您啊!要我说,您若是有空了就常来小店坐坐,咱们能多伺候您饮上两杯水酒,那就已经是天大的福份了,可不敢再奢望些什么,这都是咱们的命……”卓飞听到这里,愈发地佩服起这个花三娘来,你看她一见李刚没钱为春雨赎身,便马上转了口风,而且既不松口降价,又半真半假地开起了玩笑,还自贬身份……这推托艺术高超的不留痕迹,完全让人无从怪罪于她,真可谓是久经沙场,面面俱到哇! 花三娘处事圆滑,滴水不漏,这让一向自负有生意天赋的卓飞,都觉得很有必要向她学习一下了。而就在他暗暗地衡量着自己与对方的差距之时,只听花三娘又夸张地叫到:“哎呦,这位公子可是随校尉大人一起来得么?都怪这天色昏暗,奴家又眼拙,竟一时都没能留意到……这真是失礼了。” 卓飞心知对方不过是想借他来岔开话题而已,于是微微一笑,悠悠地说道:“三娘不必客气,你与校尉大人老友相见,细叙一下家常,那也是应当地,又何来失礼一说,见外了,太见外了。” 花三娘闻言后先是妩媚一笑,又见她撩起衣袖,露出皓皓纤腕,竟迈前几步,轻轻地挽住了卓飞的手臂,说道:“公子一表人才,贵气非凡,真是让人忍不住地要心生亲近呢……” 花三娘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卓飞很有些不习惯,倒不是他假正经故作清高,也不是心生厌恶,相反这个花三娘虽说是芳华老去,但也不过就是三十岁左右,正是女人风情万种,最有味道的年龄。只不过卓飞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二次和美女这样地亲密,而第一次便是几天前刚在吴天家小院内上演的那一幕英雄救美了。不过这两次经历的感觉完全不同,要说上一次虽然事发突然,但总算还是自己掌握了主动的,可这一次,却是一个熟透了的美女自己贴了过来,这令卓飞难免生出一种被人吃了豆腐地感觉…… 一秒、两秒、三秒……仅仅一小会儿的功夫,卓飞那张俊俏地小脸就彻底地红透了,而阅人无数的花三娘见状之后,更是肯定这位少年公子还是个雏儿,于是,忍不住玩闹心起,只见她挽着卓飞手臂,吐气如兰,未语先笑,并柔声道:“咯咯咯,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在这儿可有相熟的姑娘么?唔,公子想必是第一次来三娘这儿的吧?否则我又怎么可能忘记像公子这般地人中之龙呢?” “唔,唔,确是第一次的……。”卓飞被花三娘的媚态弄得有些六神无主,结结巴巴地应到。 “噗哧……” 原来张跑见一向德高望重、颇具威严的恩师,居然被个青楼老鸨给臊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这让他实在是再也憋不住心中的笑意,发出声来。 不得不说,除了李刚以外,在卓飞这行人里,恐怕就只有张跑是见过一些大世面的了,因为他以前的上官就是个色中恶鬼,而且每次他上官去青楼勾栏找女人的时候,又总喜欢带上他这个机灵鬼来充充场面。 虽然张跑那时年纪还小,也没什么多余的钱财,所以即使跟着上官到了青楼,却也啥都干不了,只能帮着自己的上官把把门,打打杂而已,但他耳濡目染,却是早已见惯了这些青楼女子们迎来送往的情景。 也正因如此,所以当他见到自己恩师竟然还会有这样腼腆害羞的一面之后,心中便笑意狂升,若不是担心恩师恼羞成怒,回头找他麻烦的话,那恐怕他早就跑到一边捧腹大笑去了。 而卓飞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的这一声偷笑之后,登时恼羞成怒,心中腹诽道:他奶奶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又不开眼了,为师我真得有那么好笑么?哼,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定要让你抱住恩师我的大腿哭死! 转念又一想:嘿,本天机还真是没出息,今天咱来逛青楼不就是为了这个调调儿么?这咋才刚挽了个手我就害羞起来了呢?太丢人了,太丢人了,人家一个女子尚且不怕,而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真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个神马玩意儿!? 想到这里,卓飞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而他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地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只见他忽然大笑着说道:“哈哈哈,花三娘果然是不同凡响,一猜就中,卓某的确是第一次来这怡情阁的。嘿嘿,都怪这天意弄人,让你我这缘分来得未免太晚了一些……不过嘛,卓某虽是初见三娘不假,然,为何吾总觉得你我前世便已相识了呢? “咯咯咯……”花三娘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先冲着卓飞抛了个大大的媚眼儿,接着又掩嘴言道:“卓公子这话说的人家心暖暖的,其实三娘也莫名其妙地觉得和公子煞是投缘,呀,莫非你我前世是夫妻不成!” 花三娘促狭地冲着卓飞眨了眨眼,卓飞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又故作愁眉苦脸的言道:“唉,既然三娘亦有同感,那怕是如此无差了!都怪为夫不好,若是吾早知娘子在此地独守凤巢,苦待经年,那即便是没了云彩助力,吾也定会用四只爪子快一些爬过来的啊!所以还望娘子莫怨,不如为夫今日便好好地补偿与你如何?” 说完,卓飞也不客气,先是抽出自己那支被花三娘挽住的手臂,接着又顺手将对方一把揽住,这才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面前那张娇艳如花,媚光四射的俏脸重重地香了下去…… 计时开始,单位:秒。 一、二、三、四、五… 唇分。 大猪脚卓飞好不容易存了十五年的初吻就这么给没了……. ………………. “哈哈,娘子的胭脂味道实在是不错,为夫只浅尝了一口便已经有些醉了……”卓飞偷袭得手之后,仍不忘继续调笑说道。 花三娘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震住了,她此刻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个刚刚吃了自己豆腐的俊俏少年郎,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个在前一刻还是面红耳臊,腼腆至极的雏儿,突然间就能变得如此地豪迈不羁,完全是一副久经风月的情场老手地风范呢? 要说花三娘自打从服务岗位一线上退下来之后,便已经不再做皮肉生意了。而每天她也不过是站在店门口招呼一下客人而已,虽然平日里也会有醉了酒的恩客想要对她动手动脚地,但她总是能靠着多年的工作经验,来巧妙地进行回避,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今日却会在阴沟里面翻了船,竟被一个貌似纯良的半大少年偷袭得手,这真是…… 哎,罢了,怪只怪自己眼力还不够,把人家当成初出茅庐的雏儿,以至于一时间升起戏虐之心……得,这下倒好了,遭报应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臭小子前后判若两人,以自己这么多年来阅人无数的经验,居然都未能看透眼前的这个少年郎…… 如此看来,不论他一开始就是存心要扮猪吃虎也好,或是临时性情转变也好,总之这个少年应该不简单啊!嗯,自己还是要多加些小心才是。 由于卓飞的突然转型大获成功,这令花三娘不由得心中生出了一丝警惕,再也不敢当对方是个毛头小子了。不过花三娘又在扪心自问:刚才虽说事发突然,但对方强吻下来的时候,自己却还是有时间避开地,不过自己当时为何……为何……为何一看见对方那张俊俏地小脸,便生不出一丝拒绝之心呢?要说自己在这风月场所多年,俊俏地公子实不知见过多少个,而眼前这个不知名的少年,虽说模样长地也算是很不错了,但却也绝非是出类拔萃,到了能令自己一见倾心的地步啊!但为何……为何自己会不知闪避呢…… 对了,一定是,一定是他那双眼睛!他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他那种迷离却又清澈的眼神,两种看似极致的矛盾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真是前所未见。这种眼神似乎蕴藏着某种魔力,一丝神秘,一丝诡异,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他阴鸷奸险,反而看上去是那么的坦荡真诚,这……奇怪,真是太奇怪了啊! 花三娘越想就越觉得神奇,她偷偷地瞅了一眼正在洋洋得意的卓飞,望着对方那张稚气还未退尽的俏脸,又想到自己都驰骋在风月场上这么多年了,没成想今天却在店门口被个毛头小子给占了便宜,尤其是还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 哎,冤孽啊!花三娘不由得生出些羞意,一抹绯红悄悄地攀上了她的脸颊,而她那颗早已古井不波的心,似乎也荡起了一丝涟漪…… 写着很长,其实花三娘的复杂心思,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为了掩饰她自己的尴尬处境,只听她娇呼道:“公子你坏死了!不但占了人家便宜,还要笑话人家,三娘不管,你挑起了奴家的情思,今晚我可就贴上你了啊!” 呃……话说卓飞的几个徒弟,见本来还挺腼腆的恩师忽然就彻底放开了,而且还大吃特吃着青楼老鸨的豆腐,不由得各个把眼睛都给看直了! 王挫更是暗自想到:虽说这青楼老鸨也是风韵犹存,但和卓飞站在一起还真是不太协调,毕竟年龄差距比较大了点嘛。哎,真没想到恩师居然喜欢这种调调儿哇!啧啧,这口味实在是有些偏重……。 不过他转念又想到:对了,恩师的面相虽然看上去很小,但其实他老人家已经活了六十多个甲子了啊!若论年纪,这青楼老鸨给恩师当重孙女的重孙女的重孙女…….哎,总之都算不清要多少重了啊!嗯,难怪恩师喜欢,毕竟年龄接近一点才会有共同的语言嘛,就是不知道恩师会不会更喜欢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嘿嘿嘿嘿…… 王挫的古怪念头,其实也是卓飞几个徒儿的共同想法,而他们这么一想,当下也就释然了,于是一个个便在心里恶趣味的猜测起了恩师对异性年龄的偏爱。 “哈哈,娘子今晚就是想跑,怕也是不成了,为夫定会牢牢地把你看紧,省得你回头再被狼给叼了去。”卓飞为了不让别人看出自己是个雏儿,所以便把心一横,暗想道:哼,我是男人我怕谁?今天就要看看咱俩到底谁能调戏谁! 而听到卓飞调笑的言语,花三娘那张艳光四射的俏脸上又增多了一抹红晕,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把话说得太满,非但没能唬住对方,反而让人家顺杆儿而上,于是,她偷偷地斜睨了一眼卓飞,心里暗自想到:万一这个少年郎今晚真要自己来陪他,那我又该如何推脱呢?或者……或者……或者我便真地依了他……? 可怜她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今天竟然会为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而没来由地搅乱了平静地心情。当然,这种情绪离芳心暗许还早着哪,但对花三娘来说,干这行这么多年了,却也是第一次有些感到茫然而不知所措。 “公子既然厚爱,三娘自无不从之理……不过只怕公子等下见了我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儿们,便会嫌弃三娘人老珠黄了,咯咯咯。” 卓飞见这个风韵犹存的青楼老鸨一副欲拒还迎的娇羞模样,顿时大乐,心中更是得意地想到:嘿嘿,我叫你欺负我这个新手,这会儿你知道怕了吧?咋,想把女儿们推出来给你自己挡枪挡箭不成? 痛打落水狗,这是卓飞最爱干的勾当。而此刻他已经明显占了上风,又焉有不乘胜追击的道理呢? 于是,只见他哈哈一笑,爽朗地说道:“娘子莫要再考验为夫对你的一片情意了,别说是其他女子,今晚就是有天仙下凡,那也休想扰了咱俩夫妻制造龙子龙女的大业啊!除非,除非是娘子你嫌弃为夫,故意推脱搪塞,若真如此……哎,娘子你说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花三娘见卓飞肆无忌惮地大占着言语上的便宜,一口一个为夫,一口一个娘子的调笑着自己,虽说心中多少有些不忿,但却竟然生不出一丝真正地恼火来。 无奈之下,花三娘只好低眉垂首,好不羞臊地轻轻说道:“公子言重了,三娘不过是蒲柳之姿,又何来嫌弃一说。公子若是有意,今日三娘便……便……” 花三娘虽然久经风月阵仗,但这关键地最后一句,终是说不出口来,而卓飞见将对方挤兑的已经无言以对,心中愈发得意,于是,他哈哈一笑,正想再趁热打铁,给对方点颜色瞧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小觑自己年幼,然而身后却忽然有个声音想起…… “咦,花三娘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发春的老牛想要吃口嫩草不成?” “哈哈哈哈哈!” 第十章 花红酒绿 话说卓飞正与花三娘联络着感情,而就在他俩郎情妾意,直把肉麻当有趣的之时,忽然间听到了一句如此无礼的言语,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儿极不和谐的笑声。 卓飞怒目回视,只见此刻众人身后站了几个身穿华服地公子哥,看样子也是结伴儿来青楼寻欢的,不过因为自己与花三娘聊得太过投入,却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背后的。 “哎呦!我说今天刮得是什么风呀!居然把赵公子和李公子二位贵客都给吹来了啊!嗯,还有这几位公子,实在有些眼生,不知是……”本来被这群人出言不逊而挑起了一丝火气的花三娘,待看清了对方之后,却忽然间恢复了英雄本色,直接撇开卓飞一行人,热情地招呼了上去。 而对方为首的那位胖胖地蓝衫公子却也不去理会她,只是扭过头对着他自己身边的一位白衫公子说到:“不瞒李兄说,方才离得远,小弟一时间没有瞧清楚,还以为这怡情阁里又新来了一位可人儿,结果走近了才发现竟是老相识花老板了,啧啧,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老木逢春之后果然是不同凡响哇!嘿嘿。” 白衫公子闻言后,一边做作地斜着他那双三角眼在花三娘丰满的身体上逡巡,一边阴阳怪气地回答到:“赵兄所言甚是,这可不正是久旱逢甘霖,枯木又逢春吗?但却不知是谁家的甘霖如此大方,竟愿白白地滋润在枯木之上啊!” “呵呵,这就是李兄的不是了,你自己不舍得为枯木布雨,莫非还不让旁人来浇灌么?”那个唤作赵兄的蓝衫公子一脸猥琐地打趣地说道。 白衫李公子闻言后又是嘿嘿一笑,继续阴阳怪气的应到:“不错,不错,赵兄教训的极是,不过小弟那点宝贵地甘露还是留着浇灌鲜花为好,至于枯木嘛,我看还是由那些采不到鲜花的穷鬼去拾掇为好,哈哈哈哈。” 听到赵、李公子对答地好笑,与他俩同来的那几位不知名姓公子哥便也跟着大笑起哄。 花三娘无端端地被人用言语当众侮辱,自然也不会开心到那里去,只见她凤眉微皱,面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卓飞见状,眉头不由得挑了挑,他今天本是抱着到古代的青楼里面增学问、长见识的心态而来,本也不想生事,但如今这几位公子哥实在是欺人太甚,不但侮辱了花三娘,还连带着讥讽了自己,如此地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真是佛见了都会冒火,这令他一时间实在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可正当卓飞准备上前与其理论之时,却被李刚在身后拉了一下,接着便见李刚绕过自己大踏步而出,挡在了正准备发飙的王挫面前,最后对着蓝、白两位纨绔子弟不卑不亢地说道:“呵呵,李刚见过赵二公子、李大公子。” “哦,原来是李校尉。”赵公子看到李刚后不由得一怔,又接着说道:“真没想到,连李校尉也会来此玩耍。” “呵呵,赵公子见笑了,想我李刚也是个雨露颇多之人,您说我为何不能来此地玩耍玩耍,浇灌一下那些鲜花或者枯木呢?” 李刚隐晦的挤兑言语,让赵二公子的面子上颇有些挂不住,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应对,以至于嗫嚅而不能言。而另一位穿白衫的李公子却也是认得李刚的,虽说以他的家世倒也不惧李刚这个正八品的宣节校尉,但他却也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尤其还是在眼下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有一个带兵的朋友,总比有一个带兵的仇人要好得多吧,更何况这个李刚李校尉据说还颇有些背景…… 出于种种考虑,所以尽管李公子是个纨绔子弟,尽管他也听出了李刚言语中的挤兑与不敬,尽管他现在心中也很不爽!但是他也明白,这个李刚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也是个八品校尉,若是让自己老爹知道自己今天为了这点破事儿便与李刚撕破了脸的话,那非得活活把自己给打死不可,嗯,即使不死,恐怕也要脱层皮吧……哎,真是倒霉,刚才自己怎么就没看到这个姓李的丘八呢! 李公子的眼珠子转了转,很快便在心中计较好了得失,又看见赵公子一副下不了台阶的模样,心知他必定也和自己的顾虑一样。 于是,只见这位李公子仰面打了个哈哈,笑眯眯地开口说道:“哈哈,李校尉本就是个龙精虎猛的大好男儿,自然是雨露多多,只不过吾等兄弟却不知道校尉大人也是同道中人罢了。嗯,既然如此,相请不如偶遇,今日难得碰见李兄,依我看大家便不要在这门口站着吹风了,还不如快些进去把酒言欢,顺便探讨一下这怜花惜玉的心得为好。” “呵呵,不错,不错,难得碰见李刚兄一回,不如今日便由小弟做东,大家一起喝上两杯,可好?”赵公子见李公子已经铺好了向下的台阶,于是便也很上路的配合着说到。 李刚见这俩人已经变相地认怂了,心中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今天要不是为了卓飞与自己大哥的面子的话,那他是绝对不会出头的。因为这赵家与李家,那可都是梅州城内的上等世家,两家不但朝中都有人在做官,而且就以家族势力而言,那也是轻易招惹不得的。况且,若不是如今天下纷乱,大厦将倾,而这两家在朝中的靠山已被蒙元鞑虏活捉了去,至今仍是生死未卜的话,那想必这二人今日也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因为自己虽是个八品武官,但和人家在朝中的靠山一比起来,那可真是啥都不算的啊。 既然如今对方起了息事宁人的念头,那李刚自然也不必再咄咄逼人了,因为若是当真撕破了脸的话,莫说是两大家族联手,就是仅其中任一家的势力,那也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啊。 李刚是个知进退的人,所以见好也就收了,只见他呵呵一笑,爽朗地说道:“哈哈,二位公子实在是过誉了,嗯,今日难得与二位公子偶遇,刚本应自请东道,与二位好好地饮上几杯才是。只可惜几日实在是不巧,我这几位兄弟远道而来,刚今日是要为其接风洗尘的,所以……哎,只好等下次二位公子有闲之时,再让刚略表心意了,还望二位公子见谅,见谅。” “哦,李校尉言重了,区区小事何怪之有。既然李校尉今日无暇,那我们改日再约也是一样的嘛。”赵、李两个公子哥心知肚明,虽然这个李刚说得好听,但其实不过就是些搪塞之语罢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自己也不稀罕去和像李刚这种粗鲁武人打交道。 于是,皆大欢喜,两位公子哥又与李刚寒暄了两句,便抱拳告辞,在龟奴的热情招呼下,领着一群人向楼内走去。 “哼,两个贱骨头,就是欠敲打。”待这群人进楼之后,王挫终于按捺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若是放在往日,卓飞定会因为这句抱怨而对王挫好言教诲上一阵子,可今日他自己也被这两个纨绔子弟给惹恼了,所以非但没教训王挫,反而心中更是暗想到:哼,这些人可不就是贱骨头么,好端端地偏偏要来自讨没趣,我呸! “呵呵,都是些富家公子,自小娇纵惯了,咱们何必与其一般见识呢?卓先生莫要被这些人搅了心情才好,否则我就真是罪过了。”李刚知道卓飞心中不忿,同时也生怕卓飞会怪罪自己刚才阻拦于他,因此赶快安慰着说道。 李刚也是没办法,若换了旁人,自己肯帮他出头,便已经是给了对方天大面子了,哪里还用的着解释这么多呢,更别提略带歉意,软语相劝了。但事无绝对,眼前这位卓先生却不同旁人,抛开他是自己大哥恩师的身份不提,仅凭他那高深莫测的神仙身份,就足以让李刚心生敬畏了,再加上他今日随卓飞四处购置设备,交流接触的多了,发现对方虽然有些不通世事,但很多言语和见识却是远超于己,因此心中对卓飞更是多了一份钦佩。 而卓飞这会儿气头也过了,想到自己才穿越过来不久,功不成名不就地,若是得罪了这些富家公子哥们,恐怕自己还真是讨不了好去。 好在今天有李刚在,而那些纨绔子弟也明显是不想开罪于李刚,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人退一步,化干戈为玉帛了,否则说不定自己今天就要吃亏了。 想通了关键,卓飞洒脱一笑,打趣的说道:“哈哈,李校尉所言不差,咱们这些大人自然不好与那群小屁孩儿们一般见识了,否则,若是为了这点儿小事而扰了自己的寻芳之兴,岂不冤枉么?哈哈哈!” 话说,自事发时起,花三娘的一颗芳心便提到了嗓子眼,甚是忐忑不安,生怕因为这两拨客人的言语冲突,而在她的店门口大打出手,影响了生意还是小事,若真把那个打出个三长两短的来,那自己绝对是脱不了干系啊! 要说像赵公子、李公子这样地纨绔子弟的行径,她也见的多了,喝酒,争风,打架,在梅州城内,几乎就没有他们这帮人不敢干的事情,好在今天李校尉在此,压着这些公子哥们也要收敛上几分,否则,今晚的生意怕是会大受影响了吧。 想到此处,花三娘不由得有些感激的望了李刚一眼,而见其此时正对那位卓公子软言解释,不由得又啧啧称奇,心想到:这李刚虽说官不大,但胜在有些实权,这也是那些纨绔子弟不敢轻易得罪其的主要原因,然而,李校尉却似乎对卓公子很是尊敬,这倒还真有些奇怪了。 花三娘很有些想不明白,因为以她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这位卓公子衣着虽然整齐,但却也不过是普通质地,不似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倒颇像有些穷书生打肿脸充胖子,为自己匆忙添置的行头;不过若说他是个穷书生吧,可他全身上下似乎又透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贵气,而且这股子贵气可是丝毫不同于那些纨绔子弟的俗气的。 再想想这位卓公子方才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对了,这位卓公子方才说我独守凤巢,又说什么早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话,他便是用四只爪子爬也要快些爬过来,这……这敢爬进凤巢的是什么?那不是在暗指龙吗!!而龙不正是有四只爪子吗?! 天呐…….他刚才还说自己是大人,所以不能和小屁孩们一般见识。呀,看他这话说的……他自己才多大一点儿啊,赵、李二位公子那个不比他大许多啊!嗯,我看他这个大人恐怕是暗指大人物的意思吧!! 花三娘越想就越心惊,忍不住颤栗地揣测到:举止大度,贵气逼人,能让李校尉如此地毕恭毕敬伺候,又敢拿龙来打趣胡诌,而且还…还是位大人物……再加上此子前后判若两人,似乎有些不通世事……但又似乎是见惯了风流阵仗的……。 这,实在是矛盾的紧!难道……难道说这位卓公子是皇家之人,又或者,又或者他便是那刚登……登基……不久地…… 天啊!想到此处,花三娘很有点要晕过去的感觉,若真如自己的猜测,那自己岂不是……岂不是……和皇上有了亲密接触……还被其调笑了半天,重重地香了一口……他说我这里是凤巢,那我岂不成了凤么……即使不是真凤,但就算是假凤……或者野凤……那也是好的呀! 据说当今圣上刚在福州登位,似乎年纪也不大,但到底是多大花三娘却不太清楚,不过依她想来多半儿也和卓公子的年纪差不多吧! 花三娘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推测得准确,以至于一时间心情忐忑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幸福还是在害怕,总之,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快不受控制了。 这也难怪,毕竟对于生活在封建社会的人们来说,皇帝便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存在,不但是权威与财富达到的极致象征,更是神秘莫测,几近于神的传说。 像花三娘这种升斗小民,就算她再有本事,再见多识广,但当她面对皇权的时候,恐怕也只能剩下战战兢兢与患得患失了吧。 “娘子,可是身体有些不适?”卓飞完全不知道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把他和刚登基的小皇帝给对号入座了,否则的话,他定会不屑一故的暗晒到:眼下谁还会稀罕当这种傀儡般的亡国皇帝啊!那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儿么?更何况那小皇帝才八岁大哇!自己就是有心冒充,怕也是冒充不来的吧。 只可惜,即便卓飞是个穿越者,却也不可能得知花三娘的心中所想,因此,当他见到花三娘哆嗦着貌似要打摆子一般,便好心地出言相询。 而花三娘听到卓飞的询问,却反而哆嗦得更厉害了,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双膝发软,总是有种想要跪地叩拜地冲动,但又生怕因为自己冒失行礼而暴露了对方的身份,这才硬撑着没跪下去……。 他居然还在叫我娘子!若说花三娘早先心中只是荡起了一丝涟漪的话,这会儿恐怕就已经是惊涛骇浪了!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即便是要马上死去,那这辈子也不算是白活了! 花三年心中激动,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娇躯更是摇摇欲坠,但皇帝相询,或者说貌似皇帝地卓公子的问话却不能不答,于是,只见她满脸涨得通红,声若蚊呐地答道:“回公子话,三娘只是因风吹得久了,似乎有些头晕罢了,并无大碍,多有怠慢之处,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哦,不怪罪,不怪罪,娘子你没事吧?来让为夫摸摸你的额头,看看可是有些发热。”卓飞觉得花三娘很有些反常,心道莫非是得了什么急症,也不多想,条件反射之下便伸出手去探热。 花三娘两眼一黑,只见一只龙爪很自然地便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之上,不光如此,这只龙爪还很不地道的,乘机轻抚着自己发烫地脸颊。但即使如此,花三娘也实在没有勇气去拨开它,只好微微地低着头,红着脸,任其作祟。 而怡情阁的龟奴和打手们,看到一向泼辣的女掌柜竟然做出了小女儿的娇羞之态,不由得尽皆目瞪口呆,心道:莫非花老板真的对这初次见面的小白脸儿芳心暗许了不成,这也太…太……总之若真如此的话,那自己等下定要好好地招待于他,不敢有一丝疏忽才是。 卓飞的几个徒弟,加上李刚,看到这一幕也是啧啧称奇,均暗自钦佩卓飞的折枝手段,想他仅凭着三言两语便能让久经风月的青楼老鸨贴服不已,这还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嗯,果然有些发烫,想必娘子定是受了风寒,还是去喝碗姜汤,早些休息才好。”卓飞收回了自己作怪的手,一边回味着指尖残留着的那种细腻软滑的触感,一边道貌岸然地关切说道。 “谢……多谢公子关爱,三娘不碍事的。”花三娘娇羞无限,顿了顿又忽然好似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既然公子体谅,那三娘先回屋喝碗姜汤,小休一阵再来招呼诸位了。” 众人闻言均感愕然,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只见花三娘又招呼过来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龟奴说道:“花全,这几位是本店的贵客,你定要用心招呼,万万不得怠慢,否则我必不饶你!” “是,小人遵命!”叫花全的龟奴乖巧地应了一声,同时心中暗凛,更加坚定了自家掌柜定是看上了眼前的这个小白脸儿的想法。 “校尉大人,卓公子,三娘身体不适,多有怠慢,还望诸位不嫌,能在本店尽兴才好。这个花全是小店的管事,人也机灵,今日只好由他招呼公子们了,还望莫怪,改日三娘必备水酒,亲向诸位公子赔罪。” 李刚很奇怪花三娘今日的反映,一边上下打量着她,一边心想到:这个花三娘到底是真的不舒服,还是被卓先生挑动了春心,以至于才会如此地失态啊? 不过既然人家的身体不适,要去休息,那李刚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拱拱手,言道:“花掌柜言重了,我也算是熟人了,身体要紧,您不必客气,只管自去休息便是了。” “哦,对对对,既是身体不适,那我们又何怪之有,娘子尽管下去休息便是,为夫先四处转转,过会儿再去探望于你好了。”卓飞听见青楼老鸨打算要落荒而逃,虽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但还是没忘记借机调笑上一把。 嗯……他等下居然还要来看我…… 花三娘闻言后又是一阵眩晕,竟似再也站立不稳,于是,她红着脸匆匆行了一礼,告声罪之后,便好像中了箭的兔子一般逃之夭夭了。 卓飞望着花三娘离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这位大姐该不会是对小爷我动情了吧?呃,姐弟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 “校尉大人,卓公子,还有诸位公子,请随小的入楼吧?”就在卓飞恍惚之时,那名花三娘特意留下招待他们的龟奴忽然开口说话了。 ………………………. 天色已黑,明月高悬,众人在龟奴花全的引领下,很快来到了怡情阁的大堂。只见这里倒是灯火通明的好不热闹,要说夏末的夜晚本已是较为凉爽了,但当众人一踏入青楼大堂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一股夹着香粉,汗臭的热空气扑面而来,这气味实在有些难顶,让人不由得一窒。 好一阵功夫,卓飞才慢慢地习惯了这种香臭混杂的气味,接着放眼望去,嗬,好家伙,这地方还真是够气派的哇!只见这大堂最里面是一座一米高的大舞台,足有三、四十个平方那么大,舞台正面则是整齐摆放的一排排圆桌,卓飞粗略地数了一下,大概共有三十几张台的样子,而二楼看样子则是一间间的包厢,每个包厢都有一个伸出来的小型露台,估计是方便包厢里的恩客们用来观看表演的吧。 说实话,光从这怡情阁大堂的布局来看,那一点都不像是青楼,反倒更像后世的剧场多一点。 要说这怡情阁的生意还真是不错,只见大堂内人头涌动,几十张圆桌几乎都坐满了前来喝花酒的恩客,看这架势,若是卓飞他们再晚点来的话,恐怕都找不到地方坐了。 就像是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卓飞师徒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现在似乎都已经有点不太够用了,那些大声谈笑,豪饮作乐的恩客闷暂且不提,光是穿梭在各围台之间负责端茶送水,犹如花蝴蝶一般的女子们就很是养眼了。长得到底美不美还看不太清楚,但那曼妙的身材,清凉的纱衣,已经可以给人提供足够的想象空间了,啧啧…… 再来看看那些正围坐在恩客们身旁,媚态横流,频频劝酒的美眉,以及台上正在清歌妙舞,摇曳生姿的舞姬们,更是让人如临仙境一般。 处处鸟语,阵阵花香,还不时地传来几声女子的惊呼娇嗔,直宛若黄莺初啼……嘿嘿,想必是那些性子急的恩客们又在毛手毛脚了吧? 温柔乡是英雄冢,当你望着眼前这片花红酒绿的世界时,什么天下苍生,什么斩妖除魔,什么卫道大业,什么穿越使命,统统都会被抛到脑袋后面去。 卓飞师徒五人,今天总算是大开眼界了,而卓飞心中更是暗叹到:难怪古代的文人士子们都爱往青楼里面钻,要说这地方还真是男人的天堂啊!小爷我才刚在门口站了一站,便忽然间灵感犹如泉涌,实在是忍不住地想要吟诗一首……咳咳……. 今生但求长醉此,何去与虏蹄下争。 花红酒绿谋香梦,谁管北马渡江锋。 第十一章 孙三公子 “校尉大人,卓公子,小店今日客人颇多,这大堂实在是有些拥挤了。不过,本店二楼南侧还有间包厢,虽说狭小了一些,但位置倒还算不错,不如请诸位移步登楼可好?”龟奴花全陪着小心轻声问道。 “哦,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上楼好了。”李刚见大堂内的确是人多嘈杂,本恐卓先生这般的雅人不喜,是以一听见还有包厢,便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而雅人卓飞闻言却是眉头一紧,忙唤到:“且慢,且慢,那个……那个谁……吾来问你……” “回公子话,小人随主姓花,名全。” “对,对,花全,一时间竟忘记了。”卓飞一边拍脑袋一边腹诽道:奶奶滴,你说你小子叫个什么不好,偏偏要叫个“花圈”,真是晦气,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爹妈给他起的这个破名字……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谐音到“划拳”哪儿去的话,倒是蛮符合其职业特征,颇有先见之明也…… “嗯,花全,吾来问,你说这大堂眼看着都要坐满了,为何二楼还有空的包厢,莫非是……莫非是花费太高,以至于常人开销不起么?”卓飞有些尴尬地打听着,说实话,本来这种没面子的问题他也是不想开口问的,但他又熟知后世各种各样的消费陷阱有多么地恐怖,所以出于对李刚腰包地考虑,他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回公子的话,小店诚信经营,定价公道,虽说这二楼厢房的花销确实要比大堂多一些,但却也不是高得离谱,大多客人还是用得起的。”花全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而卓飞从他脸上也根本看不出来有一丝鄙视或者不屑的神情。 卓飞暗赞对方会做生意,正待开口,却听花全又补充了一句,道:“其实这间包厢是长期留给文公子的,因此即使是客满之时,那这间包厢也是空着的,不过眼下文公子正随军出征,并不在梅州城内,而诸位又是花掌柜的贵客,实在是怠慢不得,所以小人才敢擅自做了一回主,还望诸位贵客莫要嫌弃才好。”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堂内已经有这么多客人了,而二楼内却还有一间包厢是空着的。而更让人好奇的是,花全口中的文公子也不知是何许人也,居然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以让青楼宁可不赚银两也要留间厢房与他? “哦,原来如此,那吾就敬谢不敏了啊!”卓飞放下心事,随口称谢。 “不敢,不敢,这都是小人的本分,何敢受公子一谢,这真是折煞小的了。”花全一边作揖行礼,一边引着众人登上了二楼。 当卓飞站在二楼的露台之上,往下面的大堂望去,嗬,好家伙,难怪人都喜欢往上爬,原来这站在高处往下看的感觉就是不太一样哇!啧啧,瞅着下面密密麻麻、形形色色的人儿,咱这心中还真是觉得倍儿有面子。 要说光是这点儿虚荣感,那还不算个啥。但由于视角的改变,这随意望一眼下去,满目皆是波涛汹涌,肉光灼灼,令人总想将鼻血狂喷……呃,不是咱有偷窥的嗜好,实在是这怡情阁的工作服实在是太过于前卫了点儿嘛…… “校尉大人、卓公子,诸位对这间包厢可还满意?会不会觉得有些狭小了?”花全陪着小心问道。 “嗯,满意,满意!此处甚好。”卓飞赞不绝口,心想到:开玩笑,这足足有四十多个平方的包厢还算狭小?那大包厢岂不是快赶上篮球场了么? 花全看卓飞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又见众人也都暗暗点头,于是放下心来,说道:“呵呵,既然诸位公子满意,那小人这便去安排最好的酒菜与最好的姐儿们上来。” 花全重重地强调了两个最好,满脸献媚之态,而李刚性情耿直,颇见不得他的这副小人嘴脸,甚是不喜,于是便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下去准备。 刚待花全出门而去,就见王挫一巴掌拍到李刚的肩膀上,同时兴奋地嚷嚷道:“二蛋哇,大哥真是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坐在这种地方啊!嗯,再想想以前咱俩过的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咳咳…….你说大哥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呵呵,大哥要是喜欢,以后尽管来耍也就是了,小弟全包了,绝无二话。”李刚闻言后也很有些感触,于是,两眼一红,豪爽地拍着胸脯说到。 王挫却是咧了咧嘴,说道:“嘿嘿,那倒是算了,这可不是咱能常来的地方,这辈子能见识过一次那也就足够了……。 唔,虽说二蛋你小子能有这份孝心,大哥我很高兴,不过我看你还是该多存些银子,尽早娶房媳妇儿才是正事儿啊!” 李刚感动地双目泛红,便也不再言语。而卓飞却很是惊奇地想道:咦!真没看出来,我这个傻缺儿徒弟王挫居然还能说出这么有条理、有人性的一番话出来啊!这夯货前两天还连师弟卖祖业换来的钱都要敲诈了去买酒的啊!如此看来,王挫这小子在为师我的以身作则之下,也开始懂得为别人着想了…… 看着王挫和李刚一阵唏嘘,卓飞又想到以前自己不也是和他们一样,天天都惦记着温饱问题,又何曾能想到自己还有今日的风光呢? 一时间众人均若有所思,大家都是苦哈哈,今天能坐在这里纯粹是因为沾了李刚的光,就连大文化人吴天都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来,暗想着他自己几日前还在为该去哪家蹭饭赊食而发愁,可如今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销金窟的豪华包厢里花天酒地……啧啧,看来自己当初果断地拜师之举,那简直就是明智之极嘛! 卓飞见众人一时皆感触无语,实在不似是来寻欢作乐的,于是,他为了活跃气氛,便哈哈一笑,潇洒地说道:“大家且莫再神伤,等咱们的东西造好之后,这日子定会一天天的好起来的,到时只怕银钱太多,反倒是看不上这儿了呢!” 众人闻言后哈哈一笑,虽不尽信,却也不由得对卓飞的造酒大业又多了几分期待与奢望。 …………………………………….. “诸位不可进去,不可进去哇!” 啪! “打死你这个不开眼的东西!方才你不是说包厢已经全没了么?那为何又见有人上楼去了?” 正在众人心情转好,嬉笑一团之时,忽听房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好像是有人在生事,而且还动手打了人。 众人面面相觑,卓飞更是心想到:刚才听李刚说,这座怡情阁的掌柜花三娘,之所以仅凭着一己女儿身,便能支撑地起如此大的一间场面来,是因为她和前梅州知州毛兴似乎有那么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虽说不知是什么原因而未能嫁入知州府,但前知州与现任知州张大人都对她甚是关照,所以一般宵小是不敢到这里来生事的。 卓飞和李刚对望了一眼,均心道:敢在这儿生事的,要么是颇有权势之人,要么便是外地来的糊涂蛋了吧。 然,事不关己便当高高挂起,今天众人是来寻乐的,所以李刚和卓飞也懒得去理会外面的争执,想这怡情阁开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岂会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呢……. 哐当!嘭! 就在这时,包厢门突然被重物撞开,然后只见花全连滚带爬地一头栽了进来,直到撞上桌子腿儿之后方才停住。 李刚大怒,拍案而起,冲着门口几个惹事的人大声喝到:“尔等何人,端地如此放肆!” “尔又是何人,竟敢鹊巢鸠占,霸了文大公子的厢房?”一个二十多岁,身着华服的公子哥越过一众家仆晃到众人面前,非但不答,却反过来质问了一句。 李刚虽知对方胆敢如此放肆,则必有所依,但他还是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 “校尉大人息怒,息怒,都怪小的走路不稳,该死该死。”花全一边赔着不是,一边站起身来,又趁背对着华服公子之时,突然小声地对着李刚和卓飞说道:“这位是梅州通判嫡出的三公子。” 二人闻言后不由得一怔…….. ……………………….. 话说南宋时期,直隶州的知州多为从三品或正四品,而通判则为从五品和正六品;散州知州则为从六品或正七品,散州通判为从七品或正八品。 (据考:南宋绍兴十四年(公元1144年)广南东路复置梅州,是以,此刻梅州当为直隶州,然直隶州亦有大小上下之分,这个此处不提,后面再细述。) 总的来说通判一职相当于知州的副手,但却又负有监察知州的责任,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须通判连署方能生效,并有监察官吏之权,可直向皇帝密奏,亦号称“监州”。 虽然卓飞并不知道花全口中的这个通判到底有多大,但他察言观色也知道对方定是有很硬的背景,所以不免有些担心。而李刚却是听清楚了对方的厉害,所以不由得便多了点些顾忌,暗忖道:看来今天的事情怕是难以善了了吧。 “在下李刚,宣节校尉,权北营营正,责城北卫戍武防,未知公子何人?所言又是何意?”李刚不卑不亢地揣着明白装糊涂起来。 (权:暂时代理官职。如《宋史?李纲传》:积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 “城北武防……李刚……唔,本公子好像听说过尔,对了,莫非尔就是那个靠着一把腰刀斩杀了七个贼人,最终救下前防御使长公子的那个李刚不成?”华服公子若有所思地问到。 李刚一抱拳,答道:“不错,正是在下,却不知公子是……” 卓飞师徒还真没想到李刚还有这么一段牛逼的经历,一刀杀七人,救得又是大官的儿子,啧啧,难怪他能从一个街头乞儿摇身一变当上了八品校尉了。 而华服公子见自己猜测无差,先是悠悠然一笑,又阴阳怪气儿地说道:“哦,既然尔权北营营正,责城北卫戍武防,那本公子岂不是应该称尔为大人了…….” “公子客气,李刚不过是一介武夫,何敢受大人之称。” “那倒也是,小小地一个营正,称大人的确多有不妥!但李校尉也不必过于焦虑,如今天下大乱,说不定何时尔又有机会救下某个当朝重臣的家眷,介时一跃而成为将军也未可知呀…….” 这番话说得可谓是刻薄之极了,不但众人闻言之后大怒,纷纷开口喝骂,即使是顾忌对方身份的李刚也是恼火不已,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阴损的公子哥给抽趴下。 不过李刚毕竟是在官场上厮混了几年,从一介小兵升到如今的八品校尉,这中间他的武艺有没有长进不太好说,但这养气的功夫却是的的确确的被锻炼出来了,所以就在众人均以为他要暴怒发作之时,却见他面色一沉,又不卑不亢地说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平民也罢、达官也罢、纨绔也罢、街痞也罢,若是下次再遇了这种事情,那我李刚还是要去管一管的!嘿嘿,再者说了,刚身沐皇恩,责守城防,其实这些也不过都是吾的份内之事罢了。” 华服公子见李刚油盐不进,甚至还在暗骂自己是纨绔子,回答的甚是巧妙,便不由得一怔,但很快,他眼珠子一转,又忽然戟指怒喝道:“尔既然知道自己的本份,那为何还敢霸此包厢,莫非尔不知这厢房所属何人么?” 李刚拍了一下身边的花全,气定神闲地说道:“哦?在下与友同游,此怡情阁的仆役引我等至此,有何不妥?却不知又与我的本份何干?公子如此欺上门来,咄咄逼人,莫非这间厢房是你一早订下来的不成?” 华服公子闻言一窒,指了指花全,又接着说道:“非也,非也,吾虽比尔等来的早些,但这不长眼的奴才却说什么也不肯让吾用这间厢房,还说此房是留给文大公子的,这倒也罢了,但其转眼间便又领尔等入此,岂不是欺人太甚乎!” “哦,原来竟有此事,公子的心境吾自可以体谅……然,李某以为这商家打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无非是和气生财,万万没有欺客的道理,如今即行此举,想必是另有因由……”李刚毕竟是行伍之人,比不得那些文官处事圆滑,虽明知对方家世不凡,但还是忍不住不咸不淡地用言语挤兑了两句,这会儿不待华服公子说话,只听他又接着说道:“要说此厢房毕竟还是店家之物,这给谁用或是不给谁用的,依我看还是得店家说了才算数吧?再观公子仪表不俗,想必定是位饱读经史的大家子弟,嗯,如此浅显的道理又岂能不知……呵呵,区区小事,得饶人处且饶人,依我看公子还是不必太过在意了吧。” 华服公子自是听出李刚言语中的调侃味道,原本半眯着的丹凤眼中忽闪过一丝厉色,阴阴地问道:“哦,那么依着李大人的意思,是觉得尔比吾更配用这间厢房了不成?” “哦,刚倒没这个意思,公子想偏了,我到现在还不知公子是何人,又何来配与不配一说呢?”李刚心道,问你几次身份,你都故意回避不答,我怎么知道你配不配呢?哼,就算知道,我也装不知道。 “大胆,这位是通判大人的三公子,你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儿居然敢在此大放厥词,尊卑不分,缺礼少教,莫非是活腻了不成?”华服公子的一个家仆按捺不住,跳了出来大声呵斥道。 “哦,原来是通判大人的公子,刚多有失敬,失敬了。”李刚故作讶异地抱拳行礼。 “呵呵,下人调教不严,多有放肆之处,还望李大人莫怪,嗯,既然如此,那吾也就不再瞒尔了,不错,家严正是梅州通判孙旭。”华服公子见李刚似乎被自己老爸的名头给镇住了,心中很是得意,又想到今天自己是请了贵客一起来玩的,而眼看贵客差不多也该到了,所以他实在是不想再和李刚这样纠缠下去,但李刚毕竟大小是个官,他也不好像往日对待地主商贾之流那样,直接将人给扔出门去,因此这才一改往日里飞扬跋扈的心性,跟李刚费了那么唇舌。 要说今天这事儿也的确让这位通判三公子好不郁闷,本来定好是在城中最大的青楼翠芳院招待那位贵客的,谁成想哪位贵客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间便改了主意,仅派了个下人来通知他今晚定要将酒宴的地点改在怡情阁。 这一下子搞得孙三公子前面做好的安排全部作废了不说,而且在他匆匆赶来此处之后,才发现这里近乎爆满,早已经没了什么好位置了。这还不算可气的,可气的是明明二楼还有一间空着的厢房,但任凭孙三公子耐住性子威逼利诱费尽了吐沫,这座青楼的老鸨就是死活不肯租给他。 哼,若不是他知道这个花三娘有些来头,兼且今日楼内的文人士子颇多,他自己也要顾忌一下名声的话,那他多半早就令手下人开始砸场子了。 其实这位孙公子并不同于其他的纨绔子弟那么无能废柴,总的来说,他这个人还是颇有心机,也能掂量一下事情轻重的。所以虽然他很不爽怡情阁落了他的面子,但在花三娘柔声细语地安抚之下还是忍着气坐到了大堂之内,本想凑合一下算了,毕竟这临时改场是那位贵客的意思,若有些许招待不周,那也不能全怪到他的头上来。可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忍气吞声坐在大堂内喝着闷酒之时,竟然看到怡情阁的龟奴领了几个衣着寒酸的家伙堂而皇之的进了这间厢房,完全视自己如无物,这简直无异于当众打了他一巴掌,让人如何能忍得下去。 于是,这才上演了前面的那一幕。 话说回来,眼看着贵客也该到了,孙公子不想再和李刚浪费时间,也不想让那位贵客看见自己与人争执,以至于留下一个不好地印象,于是,他便耐着性子对李刚说道:“不瞒尔说,今日孙某有位贵客要招待,而李大人如今既然知道了本公子的身份,看在家严薄面上,可否将这间厢房让了与吾呢?” 虽然这话看起来客气,但孙公子却是以一种倨傲的语气说出来地,让人完全看不出有一丝好言相商的意思,完全就是种下命令的口吻。 李刚对孙公子的态度很不满,但他也不是像王挫那种粗人,还能听出对方话语之中着重点到的贵客二字,因此不由得便泛起了嘀咕,若光是这位通判公子还好说,虽然他父亲的官比自己要大,搁在以前的话,那他是绝对不敢得罪这些文官的,否则人家只要上下嘴皮一磕,就能把自己给活活儿整死。 但如今的形势却又大不相同了,天下大乱,帝都陷落,就连皇帝都给蒙古人抓了去。既是战乱之时,那武将地位自然就会水涨船高,而李刚虽只是个八品的武散官,但手下好歹也管着一营兵甲,又深受守备大人的器重,而这梅州城早已进入战备状态,就是知州大人眼下也是权力大减,名义上虽然还是他知本州的军事与州事,但其实他平日里也只能管些民生小事,而像人事、钱粮、兵马、卫戍、治安等等这些大权都已不得不出让给武官系统所掌控了,知州尚且如此,更遑论通判乎! 综上所述,所以李刚如今还真不会就此怵了孙公子那个只剩下虚衔、空有品阶的文官老爹去。 可今日既然这位孙公子提到了贵客,倒让李刚有些摸不清楚深浅了,你想啊!能让这位牛皮哄哄的孙公子称为贵客的人物儿,那想必应该很有些来头啊,所以李刚心中难免暗自计较到:为了这一间小小的厢房,而莫名奇妙的树了几个敌人,这是否真得划算呢? 李刚犹豫了,再来说说这位孙三公子,其实这孙三公子还真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纨绔子,而如今文武逆转的形势他倒也不是不清楚,只可惜孙三公子毕竟是出身于士大夫之家,这令他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再加上因自小耳濡目染而养成了他对武将习惯性的鄙视心态,使他还是没把李刚这个正八品的宣节校尉真正地放在眼里。 在他想来,虽说如今武官得势,但自己今日已经算是好言与其相商了,而既然自己已经放低了姿态,那么眼前这个小武官还不得感恩戴德,乖乖地把厢房给让出来么? 正是出于这样的心态,所以孙公子见对方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这令他不由得火气噌得一下又给冒了上来。只听孙三公子冷冷地问道:“哼,莫非李大人看不起在下,竟不肯割爱么?须知怠慢了孙某并不打紧,但若是怠慢了孙某请来的那位贵客,这后果尔可要想清楚了才好。” 卓飞闻言后暗骂:奶奶的,是你看不起人家好不好,居然还敢倒打一耙,好像我们做错了似的。 话说卓飞在一旁看了半天,这会儿也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也看出来这位孙公子的老爹定是个挺大的官员,为了一间厢房,得罪一个位高权重的官,这买卖实在是不划算,所以卓飞一开始便想着劝李刚息事宁人算了,但后来见对方一再咄咄逼人,言辞刻薄,而李刚似乎也不是真得很怕对方,因此卓飞也就不再多做言语,以免李刚难堪。 果然,此刻李刚终于被孙公子这句近乎威压的话语给激起了火气,他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正若有所思的卓先生,又看了看凸着双眼,正在苦苦压抑着的大哥王挫,于是,李刚当下把牙一咬、心一横,朗声回到:“呵呵,想必孙公子的贵客定是身份不凡,但实在是不凑巧,李刚今日也有几位贵客要招待,所以孙公子怕是要受些委屈了,这便请回吧。” “尔……!”孙公子见李刚竟然如此地不识抬举,顿时怒气上涌,不过就在他想要喝斥对方之时,却猛地看见站在李刚身边始终不发一语、气定神闲的卓飞……贵客?孙三公子一怔,忽然间又想起他自己那位浸淫官场多年老爹平日里对他的教诲,那就是在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是绝对不能轻易出手的。 再看看李刚身边的那位白衣少年,虽然衣着不甚华丽,但气度却是不凡,又想到这怡情阁连自己的面子都不卖,却肯把厢房给了李刚…….嗯,难怪这个小小的丘八头领敢不卖本公子面子,莫非他旁边的这个少年郎还是个什么大有来头之人不成?嗯,太可疑了,吾不可莽撞、不可莽撞…… 正因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孙公子才临时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骂句给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面去。只见他两眼一眯,嘴角抽了抽,强挤出一丝笑容,忽然拱了拱手问道:“哦,原来李校尉也有贵客要招待啊!呵呵,请恕孙某眼拙,不知是何方才俊驾临梅州城,可否请校尉大人与吾引介一下?” 第十二章 青楼争锋 话说孙三公子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这令李刚和卓飞都是一愣,不免暗自警惕,相视一眼,均暗想道: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个姓孙的家伙该不是又藏了什么坏水吧? 警惕归警惕,可人家既然好言相询了,那你总不能一个巴掌扇过去不是?所以李刚也只能抱拳施礼,为孙三公子介绍到:“哦,孙公子见谅,是李刚一时疏忽了,这位是卓先生,来自……来自蕉岭县,而这位是我的结义大哥王挫,他和这位李公子、张公子、吴公子也都来自蕉岭县,且都是卓先生的弟子。” 李刚的介绍令孙三公子听得一头的雾水,心道: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蕉岭县?蕉岭县能有什么大人物啊?还有这些个文不文,武不武的家伙居然都是这个什么狗屁先生的弟子?这么年轻的先生能教他们些什么东西啊?真是咄咄怪哉! 孙公子一听对方来自蕉岭县,心中顿起轻视之心,不过他本着再探一探为好的心思,还是不动声色,故作热情地对着卓飞抱拳施礼,说道:“原来是卓先生,孙某方才便发现先生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气度不凡,一副名士风范,所以早生了结交之心……咳咳,不知先生可有功名在身,或者官职,或是名门之后?嗯,请恕孙某冒昧,吾观先生门下竟有如此多的俊才弟子,想必先生定非常人也,却不知如今所操何业?居于何处?” 卓飞听见孙公子这样好像查户口一般的询问,总算是搞明白了对方想要干什么,心中好笑,思量到:原来这小子是想探我的底儿啊!这就难怪你态度变得这么好了。哼,也罢,你想探底儿那我就干脆点告诉你好了,反正我看李刚似乎也不怎么怕你。 想到此处,卓飞淡然一笑,抱拳回礼,说道:“承孙公子谬赞,卓某实不敢当也!某本不过是一山野之人,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又哪里会是什么名门之后。呵呵,而我这几位弟子嘛,那也是因为机缘巧合为吾所救,这才拜在吾门下的,也不过是挂着名份而已,吾不才,是以也没什么可以教授于他们的。 至于所操何业嘛……这……罢了,吾见孙公子也是位性情中人,卓某不敢相瞒,其实吾等本是想来这梅州城经商赚些米钱,但却一时间没寻到好的出路,不过好在吾这位三徒弟与李校尉是结义兄弟,这才蒙校尉大人收留,暂时寄居于他的府上。呵呵,孙公子有意结交,实是卓某的荣幸,若是不嫌,那相请不如偶遇,便一起在这里饮上几杯水酒如何?” 孙公子听着卓飞啰哩啰唆地介绍着自己,却是越听越不耐烦起来,暗骂自己实在是小心过了头儿。想想也是,能与李刚这种武夫为伍的又岂会是什么大人物呢?既然无父无母,那就谈不上有什么家世了,何况他刚才还说自己正寄居在李刚家中……嗬,敢情儿这是个连客栈都住不起的穷鬼哇!区区一个商贾之流居然还敢枉为人师,可谓是无耻之极也……哼,就尔这种卑贱贩夫还想跟本公子喝酒,莫不是想试图借机高攀于吾?呸呸呸!吾堂堂通判府的三公子又岂是尔之辈所能请得动的,尔配么? 自认为颇懂得相人之术的孙三公子,没想到今天却被雁啄了眼,这都要怪卓飞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太过于迷惑人了。 而此刻,孙三公子恨得着实牙痒痒地,很想即刻翻脸,但因方才自己态度太过于和蔼,而对面那个商贾少年此时还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搞得他心中虽然火气乱窜,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个口子宣泄出来。 卓飞故意把自己说的落魄之极,就是想看看对面这个华服公子在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之后,会不会立刻暴跳如雷。而这会儿看到孙三公子憋着一肚子火,却找不到地方发泄的痛苦模样,不由得令人更感痛快。 话说孙三公子此时右手紧攥着折扇,下意识地狠狠敲打着他自己的左手掌,脸上肌肉跳动,似乎很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当场发威,好好地教训一下眼前这个故意戏弄自己的小子。 楼下热闹喧嚣,而这间包厢里却是透着丝丝凉意,两拨人马彼此怒视,但为首的三人却均是沉默不语。不卑不亢、淡定自若者有之;悠闲自得、巧笑含兮者有之;咬牙切齿、怀愤隐忍者有之。当然,还有那个蜷缩在一旁惶恐不安,暗自求神拜佛的龟奴花全不提。…….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打破了这里的冷场。 “哎呦,我说孙公子您老怎么还在这儿啊!”花三娘分开孙府的家奴,急匆匆地挤了进来,冲着孙三公子娇嗔到。 “哼……还不是尔等干得好事!”孙三公子憋了一肚子的怒气没地方放,这会儿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好态度了。 久经风浪的花三娘见状,却也不恼不惧,继续急切地说道:“是,是,是,今日都是三娘招呼不周,惹了公子不痛快,三娘改日必设下酒宴,专门为公子赔罪,还望公子莫怪!哎,不过孙公子还是莫要在此间多做耽搁了,颜公子早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了。” “颜公子?哪个颜公子?哦,他在哪儿?”孙三公子这会儿被气得脑袋多少也有点不够用了,闻言后很是诧异地脱口反问到。 “哎呦,还能有那个颜公子哇!不就是您今日要请的那位啊!话说颜公子今日一早就订下了小店最大的那间包房……而他见你迟迟不来,还让三娘去门外候着,说你一来了就直接请上那间厢房去。”花三娘语速极快地把事情交代了个大概。 孙公子总算是听明白了,大吃一惊,说道:“今日明明是吾请他,为何他却订了一间厢房?再说了,他也没告诉我啊!” “这其中的缘由,三娘可就不知道了,恐怕不是忘记了便是哪儿出了纰漏吧?哎,可怜我花三娘傻傻地站在门口等了半天,若不是有机灵的小厮告知于我,那我还真的找不到孙公子您啊。”花三娘一边夸张地揉着腰,一边诉苦到。 孙公子很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少卖乖了,哼,尔又不是不知道吾早已经来了,又怎么还会站在门外去等呢?” 花三娘闻言后老脸一红,其实她还真的早就知道孙公子为了这间厢房正在和李刚一行人发生争执,她本想马上来劝解,但她又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想看看孙三公子的鲁莽行为,是否能逼得这位神秘的卓公子自亮身份,因此她这才冒着自家店被人砸个稀巴烂的危险,躲在密室里借着铜管偷偷地窃听,只可惜最后这位卓公子的自我介绍实在让她很是失望,若他说得是真的,那他也不过就是个小人物而已,而若是假的,那自己冒了偌大的风险,却啥有用的信息都没捞到,这还真是有些得不偿失。 没办法,总之,看样子今天是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而又见这边儿冷场了,战火眼看着一触即发,所以花三娘这才匆匆地跑上来劝和。至于颜公子让她去迎接孙公子到他的厢房里这件事,不过是方才赶来这里的路上,碰到一个店中小厮告知于她的。 “呦,孙公子您老这话可就冤枉人了啊!没错,三娘我自是知道孙公子来过的,可是刚才奴家满大堂都找遍了也没见到公子的踪影,还以为……还以为是公子嫌小店招呼不周,自行走掉了呢……”花三娘先是故作尴尬地解释了一下,接着又催促道:“哎呦,我说孙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您也别再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了好不好,那边颜公子眼下怕是已经等的有些急了,依我看您还是快些过去吧。” “哦,对,对,我这便过去。”孙公子闻言,也觉得花三娘言之有理,还是正事要紧,万莫因在这边耽误地久了而让那位贵客不耐,须知那人可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呀! 孙公子转身欲走,却忽然看见卓飞还在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心中顿时来了气,只见他眉毛一挑,嘴角一撇,以一副不屑地神情讥讽道:“黄口小儿,沐猴而冠,也妄想为人,嗤……” 这话说出来简直就是在骂人了,李刚、卓飞闻言大怒,正待开口回敬,却听身后王挫的大嗓门已经响了起来,只听他怒吼道:“你小子在骂谁,有种别跑,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孙公子瞪了一眼王挫,也不发话,竟然就这样带着一众家仆,拂袖而去了。 而李刚和卓飞也制止了还欲冲上去与对方理论的王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大家是来寻开心的,何必为了这等纨绔子弟而败坏了自己的兴致呢。 “各位公子,今日小店招呼不周,实在是委屈了各位,等下定免费奉上一桌上好酒宴,只当是三娘给各位赔罪了。”花三娘深深地施了一礼,又接着说道:“三娘这便也要跟过去看看,省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还望各位公子莫怪。花全,你好好地代我招呼几位公子,务保诸位贵客满意,否则,二错并罚,稍后我找你一道算账。” “是……”花全一脸委屈地应了。 安排好了之后,花三娘便转身欲走,却忽然觉得自己胳膊被人给拉住了,扭头一看,却见卓飞一脸关切地说道:“三娘的身体是否已经无恙了?今日吾等为三娘添了这许多地麻烦,竟令汝不能好好歇息养身,吾这心中着实是过意不去,哎。” 花三娘望着卓飞那张稚嫩而诚恳的俏脸,心中一阵激荡,暗呼一声:哎,真是冤家,自己活了这么大,和什么样的人都打过交道,有迷恋自己的,有害怕自己的,有崇拜自己的,有欺骗自己的,有胁迫自己的……总之,却唯独没有见过像卓飞这样诚恳待自己、关心自己的,而以自己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竟也看不出卓飞此刻脸上有着一丝的淫邪靡靡之色。 看来,他是真的在关心我的…… 四目相视,花三娘有些感动,又有些迷茫地望着卓飞那清澈见底的眼神,忽然间又想到自己的出身和年纪,哎,先不管这位卓公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的人,富家公子也好,寒门士子也罢,恐怕今生今世自己和他都是没有什么可能在一起的吧…… 有缘无份,不外如是……花三娘在心中再次哀叹了一声冤家之后,这才略带幽怨地说道:“三娘此刻已经无恙了,多谢卓公子的关爱,公子莫要多加自责,只管尽兴就好,否则,否则,可就是三娘我的罪过了……” 花三娘说完,也不待卓飞答话,便抽出胳膊,急速跑出门去。哎,倒不是花三娘不懂礼数,只是她此刻心中惆怅到了极点,若是再不走的话,恐怕忍不住便要当众哭出来了吧。 三十岁的女子,十五年的风月,她的心按理说早应该变得如铁石一般无情了,然而很可惜,女人终究是水做的,即使她终日以坚强示人,但心中也仍然藏着那么一根不能让人拨动的弦啊!而卓飞恰恰是在不经意之间触到了这根心弦,虽然并未奏响,但却也将本该是纹丝不动的它给拨乱了…乱作了一团麻…… 花三娘的心是彻底地乱了,但是纯洁的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卓飞却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本来他只是看在对方免费请客的份儿上随口地慰问了一下,权作是礼尚往来……当然了,卓飞也存了借着此举来拉近与这个财貌双全地美女老板之间的距离,博取到对方更多的好感的念头儿,因为保不准对方还会再次主动地提出多给自己一点额外折扣什么的呢……。 唉,还真是个虚伪兼势力的家伙! 咳咳,不过嘛,这也不能全怪卓飞,因为他作为一个买卖人,职业习惯早就让他养成了条件反射般的功利性心理。如今的他不管是说一句话,甚至是做一个动作,都会不自觉的总是想要达到利益的最大化,就像是一种本能。 说实话,卓飞并非对花三娘没有一丝好感,相反他还很欣赏对方那种女强人的性格,和处事的圆滑周到,而他这段慰问加道歉的话语,那也是发自内心的,是绝对真诚的,虽然这里面或许多少还藏了那么点私心,嗯,但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了吧。至于这点私心的比重到底占了多少,那……就真的只有天才知道了。 但是,不管怎样,反正卓飞现在也有些糊涂了,他实在搞不懂为何自己如此真诚地关怀会让花三娘失态逃走,莫非她是生怕再被自己缠住,向她开口讨要额外的折扣不成? 聪明人有时候也是会发傻的,不过,卓飞发傻了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却是含义大大的不同。比如说一直蜷缩在一旁的龟奴花全,就将这一幕看得是明明白白的,此刻,他正在心中狂呼: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老天爷啊!花掌柜这分明就是看上这个小白脸公子哥了哇!乖乖的不得了,这少女怀春已是可怕,而这少妇怀春那可就更加地恐怖了啊!看来自己今天万万得把这几位爷给伺候舒坦了,否则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啊!嗯,若是卓公子能帮我说上一句半句的好话,那说不定花老板一高兴还能提拔我当个总管什么的,嘿嘿,嘿嘿。 “卓先生,本来大家是乘兴而来,然,刚未曾想会遇到这种情况,以至于败了大家的兴致,实在是……”李刚很有些过意不去地拱手说到。 “哦,哈哈,李校尉何出此言,这又算得了什么事呢?休要再提,休要再提,不过是疯狗想要咬人,却没咬到罢了,难不成吾等也要去反咬它一口么?”卓飞一脸不在乎并安慰着李刚说道。 花全听见卓飞居然把通判家的三公子比作疯狗,不由得暗暗咂舌,心中很是怀疑刚才卓飞那番自我介绍的真实性。于是他一边做作的扇着自己巴掌,一边陪着笑说道:“对对,李校尉、卓公子、还有诸位公子请上坐,哎,今天都是小人的错,搅扰了贵客们的兴致当真是该死之极。” “没事,不关你事,狗想咬人的时候,那是任谁也拉不住的。”卓飞大咧咧地说道。 花全见卓飞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更是觉得他高深莫测,不过卓飞可以骂人家是疯狗,他却不敢跟着附和,只好陪着干笑了两声,说道:“贵客稍座一会儿,我这便去安排一桌上好的酒宴,再唤些乖巧的姐儿们上来陪酒,不知各位贵客在小店可有相好的?” “呵呵,吾等是第一次来,又哪来的老相好儿呢?花全啊,本公子信得过你,你做主招呼几个最好的姐儿上来伺候便是了,去吧,去吧!”卓飞很是潇洒地挥了挥手,打发花全下去安排。 “好嘞,公子放心,花全这就把最好的姐儿都唤上来随您挑就是了。”花全得了卓飞的信任,很是高兴,恭敬地施了一礼,转身欲走。 而就在花全就要跨出门之际,卓飞忽然想起一事,叫到:“对了,看吾这记性,花全,先把你们那个叫……叫什么“如油”的姑娘给我请上来再说。” “如油?如游?如幽?”花全一怔说道:“公子是不是记错了,小店似乎没有个叫如油的姑娘啊。” “哎呀,怎么没有,就是,就是那个和李校尉有旧的姑娘,花三娘说她天天茶不思饭不想的那位。”卓飞提醒花全说道。 花全闻言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叫到:“哦,我知道,我知道了,卓公子是不是在说春雨姑娘,嘿嘿,那姐儿确是天天惦记着校尉大人来着。” “呃……对了,应该是叫做春雨才对……春雨贵如油,吾一时间竟然给记差了,呵呵……”卓飞好不尴尬,很是歉意地望了李刚一眼,他在想:自己吃人家,喝人家,住人家的…….居然连人家老相好的名字都瞎叫,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吧…….哎,都怪自己爱给别人起外号,刚才在门口时,听到春雨二字就立刻给对方起了个外号叫“如油”,这下可好,一脱口便说了出来,呜呜,恶趣味果然是要不得啊! 其实李刚早在花全最初询问的时候,他就想点春雨姑娘上来的,不过因为当时卓飞正在喧宾夺主地吩咐着花全,而李刚自己脸皮又薄,就忍住没好意思开口,结果差点就错过了机会,好在卓飞最后总算还能想起他来,这让李刚很是有点感激,至于什么春雨贵如油的,他倒是真没往心里去。 花全见李校尉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又乖巧地应了一声,便匆匆下楼安排去了。 众人一时无事,便嘻嘻哈哈地闲聊起来,而卓飞也从李刚口中搞清楚了孙三公子的通判老爹,到底是个多大的官,不过见李刚并不怵对方家世,于是他也就不再把那个纨绔当作一回事了。 不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了一阵衣环相碰的叮叮之声,紧接着,一群莺莺燕燕便蜂拥而入,众人定睛一看,均大乐,花全果然是下了些功夫地,你看他找来陪酒的这些姐儿们,个个是婀娜多姿,姿色出众,比起刚才在楼下见到的那些姑娘,的确是要强上许多。而且以卓飞的审美观来看,这里随便挑出一个放到后世去选美的话,不说第一,但恐怕进入三甲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李刚这会儿却连眼睛都给看直了,同时更在心中腹诽:为何自己来了几次,都没见过有这么多美女出来招待过自己啊!你看看,这有白翠儿,紫丁莹,欧阳蓝,天啊!这怡情阁今天是抽的什么风啊?这送进来了八个姑娘,居然有三个都是头牌的红姐儿,而自己的老相好春雨,还真是其中最不显眼的那个…… 若说卓飞只是觉得进来的这些姑娘,一个赛一个地漂亮的话,那比较了解行情的李刚却是犯了愁,须知其余五个次一级的姐儿暂且不提,光是这三位头牌红姐儿今晚的度夜之资合起来,那估计就足以为春雨赎身了吧! 李刚真的是有些想哭,心中更是狐疑的想到,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得罪了人,所以对方便联合着花三娘来一起坑自己呢? “校尉大人,卓公子,还有诸位公子,你们看这些姐儿可还入的眼去?”花全见众人果然被自己安排的姑娘们给迷花了眼,很是得意,于是讨好卖乖地问道。 “嗯,还算不错,没想到你这间小小的怡情阁里面倒也藏了不少美人儿。”卓飞深知买东西的时候,绝不能表现的太过喜爱,否则必定会挨宰的这个道理。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很矜持地说道。 可花全一听,心中却犯了嘀咕,暗想道:唔,怡情阁六仙子来了一半,却只是还算不错啊……乖乖地,这位卓公子的眼界儿那还真的是有够高地!好在今天自己方才总算是抓来了几位红姐儿撑场面,否则光靠着那些二流货色怕是还真得不行啊!而万一过后花老板再怪罪下来…..好险,好险…… 唔,你说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卓公子,他到底是个何方神圣呢? 花全越是看不透卓飞的身份,便愈发的显得恭敬起来。而随他进来的那八位姐儿,见到花全这种卑微的态度,更是暗暗称奇,须知,虽说这花全不过是个龟奴,但却由于他的机灵乖巧,所以深受花掌柜的器重,所以在这间青楼里花全那也算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而且最近还有小道消息说,自从前总管事因病离去之后,那空出来的位置很有可能就归这个花全了,而从他接待地都是些大富大贵的客人来看,花老板明显也是有心在栽培于他啊! 正因为这样,所以平日里怡情阁姐儿们都要花些小钱来讨好花全,省得他给自己找麻烦,而即使是头牌的红姐儿,虽然不用刻意地去讨好他,但却也不敢真正地得罪了他啊! 但是今天这些人精似的姑娘们却有些看不明白了,这厢房中的人似乎并不是些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就说那个有官职在身的李校尉吧,似乎他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人物呀,真搞不懂这个花全为何要如此地恭敬讨好人家? 而让三位头牌的红姐儿更加疑惑是,虽然对面那个白衣公子让她们觉得眼前一亮,但也只不过是一亮而已,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多得是,就算卓飞此刻穿着整齐,气度不凡,可看那样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物啊?说句实话,她们平日招呼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或者富家的公子哥,普通人即使是有点钱财,想要找她们来作陪,那也要看她们当时的心情好不好呢?何况今日这个花全居然一下子找来了她们三个,本以为定是来了万分重要的客人,倒真没想到却只是……只是……哎,真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莫非这花全的脑袋让驴给踢了,或者这些人是他家的什么亲戚不成?? “校尉大人,卓公子,你们看中意了哪个姐儿,指点一下,小的也好招呼她们过来伺酒啊!”花全小心地轻声问道。 李刚这会儿也想通了,不就是钱么,大不了先赊着,难道人来了,自己还能再给退回去不成,那样也太没面子了吧! “春雨,你过来我身边坐下。”李刚不为美色所动,头一个便招呼自己的老相好,果然是个专情之人,难得,难得。 春雨听见李刚招呼自己,也顿时一扫脸上的幽怨之色,倍感有面子,只见她轻移莲步,乖巧地坐在了李刚的旁边,先顺手为自己心中的情郎添了一杯茶,然后便偷偷地打量着李刚那张棱角分明、充满阳刚之气的黑脸。 卓飞见春雨不过是中上之姿,和其他美女一比便显得黯淡无光,而李刚却还是先要她,这不由得令卓飞在心里面暗赞李刚专一,堪称情圣了。 接着卓飞又发现春雨虽然貌不出众,但胜在乖巧,而且还没沾上什么风尘之气,倒反似贤妻良母更多一些,所以他便不由得暗想着若是能将此女和李刚凑成一对儿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嘛。 然而,和春雨同来的几位姐儿,却是心中不忿,大感被人落了面子,尤其是那三位头牌,更是想到,这怎么也该先选自己才对啊,不过好在她们也对春雨一直暗恋李校尉的八卦略有耳闻,所以勉强也能接受,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嫉妒这二人的郎有情,妾有意…… “校尉大人只要一人陪酒么?要不您老再选一个。”花全今日叫了八个姑娘,本意是给李刚和卓飞一人配上两个,然后其余四人,一人一个也就行了,这会儿见李刚没有再点的意思,所以忍不住便出言相询。 “不用了,有春雨一人陪我便足够了。”李刚淡淡的语气,却让春雨偷偷打量着他的眼神更加地含情脉脉起来。 “呃,卓公子,那您老喜欢哪几个姑娘呢?” 卓飞一听,好家伙,还问我老人家喜欢哪几个?咳咳,几个???你看哥这样一个纯洁的小男生会是那么荒淫无耻地么?我……我……选两个也就是了……. 第十三章 花中巾帼 “咳咳,吾看就这两位姑娘好了。”卓飞指了指对面的头牌红姐儿欧阳蓝还有另外一个次一级名叫金莹的姑娘。 “呃……”很显然,卓飞的选择又出乎了花全的意料之外,心道:这卓公子不是眼界很高的么?可为何他不点两个头牌,偏偏选了一个姿色稍逊点的金莹姑娘呢? 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只能赶快吩咐道:“欧阳蓝,金莹,既然卓公子喜欢你俩,那你俩今夜定要好好地服侍卓公子,这可是咱怡情阁地尊贵客人啊!” 众姐儿听到花全重重地点出尊贵的客人这几个字,心神登时一凛,均暗想到:真是奇怪了,怎么我就没看出来这位卓公子到底尊贵在哪儿呢? 可是既然花全都这么说了,那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那必是有的放矢,因为花全这句有些别扭的介绍词,其实是怡情阁的暗号,一般客人最多说是贵客,不会带有尊贵二字。既是尊贵,那就定是了不得的客人了,于是,两个姐儿再也不敢怠慢,赶紧摇曳生姿地凑到卓飞身边座下,开始散出浑身的解数,刻意地讨好迎奉起来。 卓飞不禁大乐,像他这样一个来自未来的穷鬼,啥时候见识过如此的风流阵仗,于是,这小子很快便陷入了一片温柔之中,难以自拔,不过好在他灵台还有一点儿清明,还能记起今日来这里的目的。 只见他扭头对着众爱徒说道:“哈哈,如今还剩下五位姑娘,尔等却只有四人了,为师看尔等也莫再挑拣了,都由吾来帮尔等安排如何?” “谨遵师命,徒儿自无不从。” “行了,行了,今天是出来寻开心的,尔等就别那么正经了。唔,挫儿莫说为师不照顾你,吾看前面这两位姑娘都很是不错,今天就统统地去服侍你小子吧。”卓飞一指剩下的两位头牌红姐儿,随手就给王挫配好了鸳鸯。 …… 李刚感激地望了卓飞一眼,知道他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割爱让给自己大哥王挫的。而李结、张跑、吴天三人,虽觉得恩师不公,大叫惋惜,但一想到今日能坐在这里,那归根结底还是沾了王挫的光,所以倒是也能想得通。 至于王挫嘛,那自然更是喜出望外,坐在那里只剩下傻乐了,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心中又觉得必是自己这么些年来守身如玉的品行,终于感动了上天,竟然一次让自己赚了个够本儿,把啥都给补偿了回来。 众人都无不满,唯有那两位指给王挫的头牌红姐儿眼瞅着自己今晚就要服侍那个穿着蹩脚衣衫的黑矮马骝,真可谓是明珠暗投,鲜花泼粪,让人好不心甘,暗自叫苦不迭,以至于一时之间二女均有些逡巡不前。 众人也看出来了她俩的犹豫,卓飞也渐渐开始觉得有些挂不住面子,同时也在心中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不过转念又一想,这都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嘛,苦活儿、累活儿也总得有人去干不是么?你俩挑三拣四的撂挑子不干,那其他人也要接过来干的,总不能让我徒儿今夜吃白果独坐吧? 而李刚见状,更是有些来气,他比起卓飞可心硬的多了,他是这么想的:咋了!你两个就算是红牌姐儿,那也干得是下贱地青楼营生,既然如此,居然还敢看不起我大哥么!虽说我大哥黑点、矮点、穷点,但也有他优点啊!比如……比如……反正……总之比那些大腹便便的达官贵人、糟老头子们要强上不少吧?哼,遇到那些人你俩敢这样怠慢吗? 花全也看出了不妥,不待李刚和卓飞开口,便挡在两女面前,背着卓飞一行人,轻声呵斥道:“你们俩个想做反不成,这可是花掌柜亲自交代下来千万要招待好的客人,若有丝毫怠慢,恐怕你俩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两女都是当红的姐儿,那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本来见花全居然敢当众教训她们,登时就想开口反驳,不过一听见花掌柜三个字,顿时便吓得有些哆嗦了,不敢再多作言语,而就在这时又听见花全语气一缓,暗示似地说道:“人不可貌相,都切记了。” 白翠儿和紫丁莹听到花全的提点,猛然警醒,再也不敢轻视这些奇怪的客人,赶快扭着纤腰入了席,挨着王挫的身子坐下,三言两语之间便哄得他再也找不到了北。 就在这时,酒菜送到,卓飞也不再耽误,随手又为剩下的三个徒弟配好了鸳鸯,于是,众人便在温香软玉,鸟语莺啼的仙境之中吃得是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已近亥时(21:00),众人均已微带酒意,飘然欲仙,若依着卓飞的意思,那眼下便已是酒足饭饱了,该思那啥之时了,毕竟这春宵苦短,还不如早早地撤了宴席,大家统统进房去休息为好。 而就在他想提出合理地建议之时,忽然听到楼下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更有人大喊到,“赵小姐快出来了,赵小姐快出来了。” 呼声入耳,已经有些醉了的卓飞很是莫名其妙,心想:找小姐,找什么小姐?到这里来的不都是来找小姐的么?……叫什么叫啊?竟然还让找小姐快出来……找小姐的快出来了……,我的妈呀!莫非这是警察来扫黄了不成!!! 念至此处,卓飞顿时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酒意随之散去不少,而待他清醒了一点之后,又一拍自己地脑袋,暗骂道:奶奶的,老子今天真的是喝糊涂了,我这是在大宋朝啊,哪儿来的警察!再说了,这年头儿就算是要扫黄,那也是衙役们干得事情吧?而我这身边坐着李刚这个高级军官,你说又有哪个不开眼的衙役会上来给他自己找不自在呢? 不过外面闹出这么大得动静儿,也不免引起了厢房里众人的好奇心,于是,众人便纷纷走到露台之上,想看看下面到底是在干什么。 卓飞站在露台上一看,只见二楼各厢房内的客人们都已经站在了露台上,正向着舞台方向观望,而刚才那位孙三公子此刻正站在二楼正中位置最大的一张露台之上,正与一位身着黑色锦袍的年轻公子对着舞台指指点点的,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卓飞有点明白了,看这架势,恐怕是有明星要上台表演了吧? 果然不出所料,大堂正中的大舞台上,忽然缓缓地降下一幕白色纱帐,随着纱帐落下,刚才还是喧嚣无比的大堂忽然间就变得鸦雀无声了,而就在这时怡情阁的仆役丫环们忽然纷纷吹灭了身旁的灯火,唯剩下靠近舞台附近的一圈蜡烛用来照亮。 卓飞暗暗称奇,心想原来这年头儿的人们就已经知道靠灯光来渲染气氛了啊!这古人的智慧果然是不可小觑也。 而就在卓飞感叹的当口儿,忽见白色纱帐内隐隐绰绰显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不待他细看,紧接着便又听到悠扬地琴声响起,似高山流水,似白雪阳春,即使是卓飞这个对音乐没什么细胞的俗人,也很快被这曲天籁般的琴声带入了梦幻仙境之中。 霜天清晓。 望紫塞古垒,寒云衰草。 汗马嘶风,边鸿翻月,垅上铁衣寒早。 剑歌骑曲悲壮,尽道君恩难报。 塞垣乐,尽双鞬锦带,山西年少。 谈笑。 刁斗静。 烽火一把,常送平安耗。 圣主忧边,威灵遐布,骄虏且宽天讨。 岁华向晚愁思,谁念玉关人老。 太平也,且欢娱,不惜金尊频倒。 余音缭绕,不绝于耳,这首北宋蔡挺所做的《喜迁莺》,被那白纱帐之后的曼妙人儿唱得是直如天籁。而卓飞虽然忘记了这首词的作者姓甚名谁,但好在他也算是个酷爱文学的新青年,也曾经迷恋过一阵子的唐诗宋词,所以对这首《喜迁莺》倒是还不陌生。 至于这首词的词意,本是说因为朝廷想要以仁义去感化那些化外之民的守边政策,而此诗的作者当时又的确是生活在天下太平的盛世之中,既然没有战事,便导致了像作者这般守卫边疆的少年壮士,空有着一身的豪情,却苦无用武之地,于是只能生出岁晚难归,年华空逝的叹息来。至于那句“且欢娱,莫惜金樽频倒。”不过是因作者无功业可建,又归去无望,所以才无奈地把酒自宽,做些自嘲而已。 然而,此时此地,这首词被一名女子唱出来,却又别有一番的味道,你想啊,这首词的作者描写的是空有建功立业、破敌讨虏的豪情却无处可用的心境。但眼下时势却是山河沦丧、国已近亡,那鞑虏的铁蹄更不知何时便会践踏到这里…… 嗯,这是不是很讽刺呢?满堂宾客还真就应了这首词的最后一句,“太平也,且欢娱,莫惜金樽频倒。”啊! 天下真的太平么?或者……只是因为大家无力去改变现实,所以才在垂死前最后尽情的欢乐一下吧! 卓飞若有所思地望着白色纱帐中那个曼妙的身影,本已快迷醉在温柔乡中的他,忽然间猛地一醒,暗想道:一个女子,一个风尘中的女子,都有着一颗忧国忧民的仁心,希望能借着唱曲的机会,来含蓄地点醒仍在昏睡麻木的国人,这……此等胸怀,真是令我辈汗颜啊! 再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份资料,上面说南宋时期汉人人口总和最高时接近一亿,当然这个数字是包含了在金国占领区里面生活的汉人的,虽然现在很多砖家叫兽对这个数字都持有怀疑的态度,但卓飞却是比较相信的,原因只有两点,一是咱们汉人勤劳智慧,适应力和生育能力都是超强的;二是想到宋朝养着几百万的厢军,和动辄征召几十万军队的战争能力,若没有一个庞大的人口基数支撑着,有可能么? 而到了元代初期,经元朝的官方统计,元朝全境,汉族人口仅剩下两千多万,不到原来人口的三分之一,换句话说,就是因蒙古攻宋,而死在这场战争中的汉族人竟然有六千万之众!虽然这数字里面大部分是间接死亡的,比如因战乱而饿死或者冻死什么的,但想必直接死在鞑虏马刀下的汉人也绝对不会少于一千万吧! 天啊!这是什么样的一场浩劫啊!其实卓飞一直都有些搞不明白,若是蒙元鞑虏涂抹掩饰自己的暴行罪证的话,那还说得过去,但为何在后世的纸上、书上、电视上、砖家的嘴巴上,只要一谈到这段曾在华夏大地上发生的浩劫时,却都是遮遮掩掩地语焉不详,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要说当年欧洲的大部分地区也惨遭了这场蒙古浩劫,却又不见人家会刻意去淡化淡忘这段历史,反倒是时刻以史为鉴,来激励着自己民族奋进啊! 呵呵,如此看来,莫非是我们汉人天生爱面子的虚荣心理在作祟,竟不敢面对曾经被异族践踏的这段耻辱么? 卓飞算不上是一个倡扬民族主义的愤青,在后世,不管是蒙古族或者满族,那都已经是我们祖国大家庭中的一员,是我们的同胞,该团结融合而不该去排斥。 但历史毕竟需要真相,我们不应该因为今天立场的改变而去刻意地掩盖淡化昨天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因为只有直视历史,才能更好地珍惜如今的和谐环境;只有清楚历史,才能尽量地去避免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 一个人,若不能勇敢地面对挫折,不能从挫折中吸取教训,而是总想忘记逃避,那这个人终将一事无成。而同理,一族亦然。 言归正传,当帷幔后的神秘女子一曲《喜迁莺》唱完之后,大堂内的灯火便被重新地点燃了。然而,堂内却仍是安静的似乎连根针儿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全场人均是心潮澎湃,动情不已。年纪大点儿的还好,只是呼吸加速,双目通红;而那些年轻的士子文人们却已经一个个激动地是热泪盈眶了。卓飞随便一瞄,发现就连吴天这个小屁孩儿,都已经被感动到一塌糊涂,正偷偷地抹拭着眼角泛出的泪花。 心系天下,堪称巾帼。这是卓飞对隐藏在白色纱帐后面那名女子的评价,他也不由得更是好奇,这女子始终以纱遮挡,莫非是生得太丑,不好意思见人么?或是她在故意吊人的胃口呢? “花全,此女何人?”卓飞忍不住地问道。 花全脸上一副“我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笑言道:“回公子话,这是小店新来的一名客座清倌人,艺名唤作赵清凝,此女不但词曲唱得好,舞姿也是曼妙非凡,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精,至于这长相么……嘿嘿,不瞒您说,除了花老板和她的几个贴身丫环之外,也就只剩下几个有幸博得美人青睐的士子见过了,哎,连小人天天呆在这怡情阁中,却始终也无机缘一见啊。” 哦? 众人闻言后大感兴趣,均没想到这青楼之中竟然还有如此神秘超然的女子。 卓飞更是忍不住地问道:“那你可知她长相如何?莫不是生得太丑,所以不敢见人吧。” 噗哧,卓飞身旁的几个姑娘听到这句,不由得一乐,正所谓同行是冤家,要说她们不嫉妒那个大出风头的赵清凝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大家都是美女,谁也不肯轻易服了谁啊! 而花全却与她们不同,站在他的立场上,能有一名如此出众的女子,为店里招揽来这么多的客人,那可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要知道客人们一高兴,那打赏自然也就多了,别看这个赵清凝才来了三个多月,但花全这小子光靠卖情报和帮客人们给她递条子就赚了个盆满钵满,虽然他那些所谓的美女资料也是靠道听途说得来的,而通过他递给赵清凝的那些写满仰慕话语的纸条,也没有一个得到了回复,但这也依然阻挡不了那些文人士子们的热情,还是拼命地把银钱塞到他的手里面。 当然,既然这个赵清凝的名气已经这么大了,那些有身份有权势的达官贵人们,见软得不行,倒也想过要用强,也曾有一个挺大的官员,强行向花老板索人,但没想到这消息才刚一传出,后脚便有一大群士子文人上门声讨,把那名官员搞到一头鹅毛鸭血不说,没两天的功夫,那名官员又被人揪住一个小把柄,最后落得个罢官免职……有此前车之鉴,自然再也没有人敢生出丝毫的歹意了。 花全见卓公子被引起了兴趣,马上讨好般地神秘说道:“嘿嘿,卓公子真会说笑,据见过赵小姐的那些人说,此女生得极美,简直到了如仙如画的程度了啊,只不过见过她的人太少,而每人的感受似乎都不大相同,形容也略有出入,但美到极点却是绝对不会错的。就连花掌柜也说过,这怡情阁的全部女子加起来,那也不顶赵小姐一个人耐看哇!” 嘶……. 卓飞心道:乖乖地,这得要美到什么程度啊?花全自己的形容不一定可信,但若是以花三娘女人的眼光来看,都能给出这么高得评价的话,那么这个赵清凝恐怕真的是不同凡响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好色之心男人皆有之……卓飞听了花全神乎其神的描述,一时间只觉得心似猫抓,于是,也不再顾忌自己的形象,干脆厚着脸皮直接问道:“那要怎样才能获得这位赵小姐的青睐呢?” 呃……花全见卓公子的兴趣越来越浓,忽然间警醒,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得了的大错误,他暗自叫苦,想到:天啊,我只顾着卖弄,怎么却把花老板给忘记了呢!你说万一这位卓公子对赵小姐起了兴趣,喜新厌旧……移情别恋……乖乖,我的亲娘老天爷啊!那花老板还不得把我的皮给撕烂了哇!不行,要想个办法,最好能让卓公子死了这条心才行。 想到这里,花全故作为难地说道:“卓公子有所不知,这位赵小姐一不重钱财,二不重权势,唯重品德与才情,这三个月来,能获她青睐的士子也不过只有四个人,其中两个家境贫寒,而另两个虽略有家财,但也并非是富贵人家。但这四人无一不是才华出众之辈,个个技压全场之后,方才有幸与赵小姐一晤,但也仅仅是一晤而已,后来这几个士子虽然也多次登门拜会,却并未能蒙赵小姐再次邀见,可见……可见他们并非是赵小姐属意之人……” “切,有啥大不了的,不见就不见呗,换了我王挫根本就懒得去搭理这种嚣张的女子。”王挫打小自卑惯了,最见不得高傲之人,更何况对方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居然还要摆出这么大的架子来,这让他听见就觉得很是不爽,于是忍不住不屑地说道。 然而,其余几人,包括李刚在内,眼下早已被赵清凝的歌声所收买,同时也更钦佩对方那种忧国忧民的人品,以至于众人听到王挫愤愤不平的言语之后都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这夯货还真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啊……鄙视,再鄙视! 而与卓飞一行人不同,服侍王挫的两位头牌红姐儿听到他这么说,却不由得大乐,霎那间觉得这个黑矮马骝似乎也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反倒是显得可爱了许多,于是二女望着王挫的目光愈发地温柔起来…… “咳咳,这位公子说的也有一些道理,诸位贵客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想天下美貌的女子何其之多,若单为了此一名女子而花费了偌大的心力财力,实在是有些不值当啊!嗯,小的一时多嘴了,恕罪,恕罪。” 好一招顺水推舟!要说花全果然是够机灵乖巧,你看他在言语之中,看似是站在卓飞的立场上,在为卓飞考虑,在善意地劝告卓飞不要迷恋其中,以至于耽误了应该去干的大事,其实花全不过是怕日后花三娘找他的麻烦而已。 “非也非也,此言差矣!好花自须有人懂得去鉴赏才行,想必那位赵小姐只是在苦苦寻觅着一位识花惜花之人罢了。”卓飞笑眯眯地为素未谋面的赵清凝辩解了一下。 花全的心咯噔一下,顿时就沉到肚子里面去了,同时暗骂自己刚才吹牛吹的太过火,看来这位卓公子对赵小姐怕是已经很有些兴趣了呀。 “对了,花全,尔方才说要技压全场是何意,莫非还要比试些什么本事么?” “哎呦,卓公子您可真是花心,有我们两个姐妹伺候着您,您还不满足么?”花全还没来得及答话,而服侍卓飞的头牌红姐儿欧阳蓝却不干了,摇着卓飞胳膊半真半假地娇嗔道。 “呵呵,哪儿能呢?这不是人都有好奇心么?你俩这么美丽乖巧,本公子又怎么会不知足呢?放心,放心,本公子一向怜花惜玉,又岂能辜负了二位可人儿呢……”卓飞揩了一下欧阳蓝的脸蛋,嬉皮笑脸地说道。 呜~呜~呜~ 就在此时,大堂内的舞台之上忽然出现了几个身形彪悍的壮汉,只见他们赤 裸着上身,人手一把牛角号,吹出一阵嘹亮亢长的节奏来。 “咦,这是要干什么。”卓飞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就在他纳闷的时候,一个身穿皮甲的漂亮姑娘走上了舞台,朗声说道:“九月初一,怡情阁文会正式开始!” 第十四章 小人得志 文会,似曾相识但又很新鲜的玩意哦…… 卓飞很惊讶,这怎么感觉那么像是后世的综艺选秀节目呢!比如说星光大道什么的…… “喂,喂,花全,这又是要干什么?比试赢了有多少奖金?是不是还要晋级?最后再来个终极大对决啊?”卓飞一口气问了一大堆的问题。 而花全听到卓飞的怪词,头疼的差点没晕过去,心道这位卓公子的话还真难以理解啊!无奈之下,他只好小心地问道:“回公子话,这也都是赵小姐定下的规矩,分为斗诗、斗词、斗论,这三个部分,且不管是在那个部分技压全场,而夺得魁首的人,那都可能有机会被赵小姐邀见的。” 卓飞暗忖:哦,这个主意好啊,与抛绣球比起来,像这种海选般的比试,那钓到金龟婿的概率会大上许多啊!嗯,这貌似和打擂台招亲也差不多了吧。 “不对,不对,花全你不是说赵小姐只见过四个人吗?莫非这种文会至今才举办过一次不成?否则,一次选出三个魁首……唔,也不对啊,一次选三个,为何会有四个人见过她呢?”卓飞本是精明人,转念一想便发现了这里面的猫腻儿。 “嘿嘿,卓公子怕是没听清小人的话,小人只是说中了魁首的人有机会得到赵小姐的邀见,却没说一定都能见到赵小姐啊……至于这见与不见的,那最后都还得看赵小姐自己的意思……”花全有些卖弄地说到。 卓飞闻言后,却是暗吸一口凉气,暗骂道:“嘶,这赵清凝的腕儿也实在是太大了点吧?人家才子书生辛辛苦苦地争到了第一名,你竟然想不发奖金就可以不发的啊!这太过分了!看来这姑娘做人不厚道,太不厚道了嘛! “如此佳人,还真是令人心生向往啊!”半天不出声的吴天,忽然一脸憧憬地说道。 “哎呦!” 卓飞回头一看,原来是服侍吴天的那位姐儿吃醋了,重重地在他的小细胳膊上拧了一记,痛得这小子斜着嘴角直咧咧。 卓飞暗骂:活该,叫你小子没骨气,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又岂能让一个小女子挑来挑去呢?虽说求偶也是雄性动物互相争斗的源动力之一,但既然争出了胜负,那雌性动物又哪里还有选择的权力呢?所以这女娃娃太不厚道,而吴天你这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地贱骨头嘛! “呵呵,那看来吾等还是不要参加比拼为好。否则这输了固然是没面子,而就算是侥幸夺得了魁首,却又被人家拒于门外的话,那岂不是更加地无地自容么?罢了,罢了,这种机会还是让给楼下那些痴情的家伙们吧!”卓飞微微摇首,打趣地说道。 “呵呵,卓公子若不参加比试的话那真是可惜的紧了,不过您老这也算是在做大善事了,否则以公子的满腹经纶,一表人才,只要一出马,那楼下这些痴心妄想的士子文人们定是要无地自容,纷纷败走,自此再无半点机会了啊!” 花全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儿,他心中很为自己的马屁功力有所提升而高兴,可惜不待他把话说完,就被卓飞挥手打断了,只听卓飞说道:“行了,行了,吾不过是怕出丑而已,否则哪里会管其他人的死活呢?哈哈,今日吾还是继续陪这两个美人儿为好,省得她俩怪吾负心……哈哈,也省得她俩总是吃醋,酸掉了满口香牙啊!” 卓飞身旁两女闻言后,顿时很配合地齐齐娇嗔浅骂,不依不饶。 “第一场,斗诗。”就在卓飞享受着美人嗔骂的时候,舞台正中忽然有一群舞姬捧着一束束黄色的菊花,翩翩起舞,而那个身穿皮甲的女主持则配合着舞蹈又朗声说道:“夏去秋来,九月花开,以菊为题,贤才咏怀。” 话音落地,全场已是一片安静,不管懂不懂得作诗的人,似乎都在苦苦地冥想着心中的佳句,而卓飞也受到感染,不由得压低了音量,小声地向花全求教,问道:“花全,这是要以菊花作诗的意思么?” 花全闻言之后,不由得先在心中对卓飞好一阵子鄙视,心说难怪你不敢参赛,闹了半天连人家出的是啥题目都听不明白啊!本以为你是个读书人,如今看来,我花全还真是走了眼呀…… 不过花全腹诽是腹诽,但却绝对不敢表现在脸上,还是陪着笑恭敬地回答道:“回公子问,确如公子所言,此场正是要以菊花为题,请在场的各位贤才抒怀吟咏一番的。” 话说,就在卓飞询问的当口,便已有很多士子想好了句子,纷纷起身离席,站在舞台前面列队去了,想必是要等到舞蹈结束之后,便一一登台朗诵自己的大作,以博美人青睐吧! 卓飞觉得那些排队的文人士子们很是有些可笑,不过就在他高高在上地鄙视着下面那些选手的时候,忽闻旁边那间包厢内传出一片叫好之声,待他扭头望去,竟见到孙三公子捧着一张纸,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兴冲冲地冲下楼去,加入了排队的行列里面。 “呀嗬,看来这位孙三公子的才情不浅嘛!”卓飞一指排队的孙三公子戏谑言道。 众人闻言一乐,张跑更是凑趣地说道:“哎,可惜啊,就算他再好的才情,即使是夺得了魁首,怕也难蒙赵小姐一见啊!” “那是为何?”王挫没听明白,摸着脑袋不解地问道。 张跑见众人都等他继续说,于是便轻捻着胡子,故作感叹的说道:“哎,要说这位孙公子生的倒也算是体面,家世也勉强,唯可惜他那双凤眼长得太过妖娆,尽显女儿媚态,只恐即使是以赵小姐之美,在这眉眼上也要逊他三分,所以嘛,还不如不见,也省得自取其辱不是!” 哈哈哈,众人觉得张跑说得有趣,便又是一阵哄笑,而在他们身边服侍的姐儿们却均是心中一凛,暗想到:这些貌不惊人、身份神秘的怪人们,居然连通判家的三公子都敢随口调笑,看来花全果然是没有骗我们,他们还真都是些得罪不起的客人啊。 众姐儿想到此处,不由得便伺候得更加殷勤了,直把卓飞与几个爱徒哄得甚是开怀。 此刻,舞台上的歌舞表演已经结束了,文人士子们开始很有秩序地接连登台,一个个摇头晃脑地把自己的得意作品晒了出来。 不过其中令人激赏的句子很少,大部分都是些中庸之作,也有滥竽充数的劣作,甚至还有些满肚子杂草的纨绔子弟,平日里读书不用功,此刻却被色迷了心窍,想要附庸风雅,只见这些家伙挖空心思想出几句废话之后,便敢堂而皇之的登台献丑,企图混水摸鱼,望能博得美人一瞥,结果才刚吟完,就被台下响起的一片哄笑之声给撵了下去,实属自讨没趣。见此情景,卓飞也不禁莞尔,看来能够流传千古地绝句,果然不是一般人随口就能做出来的啊! 很快就轮到了孙三公子出场,卓飞远远望去,只见这家伙先是整了整衣衫,然后迈开小步,悠悠走上了舞台,一分手中的折扇,潇洒地扇了两下,这才轻吐朱唇,悠然吟诵道:“八月夏桂香已去,九月秋菊媚即来。 满园翠色乏美骨,孤影浊酒待花开。 呵呵,孙某不才,此诗吾定名为《朔日夜盼》,愿与友共品之。” “好!” “好诗!好诗!” 孙三公子话音甫落,叫好声登时响起,卓飞一看,大堂内倒是也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地鼓着巴掌,而更多的叫好起哄之声却来自二楼那间最大的包厢,看来这位孙三公子的好友团,还真是够卖力气的呀! 不过卓飞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让人生厌地纨绔子弟还是有两份才情的。此诗的大概意思卓飞也听明白了,无非是说八月的桂花已经凋落,而九月的菊花还未盛开,满园一片青绿,却唯独少了主角,可谓憾事,于是只好孤独的一边饮酒,一边等待着菊花的盛开。 诗很浅显易懂,但好久好在应景和隐喻,此时此地,满园的翠色可以暗指怡情阁的莺莺燕燕们,美骨则是暗指赵清凝,所以这诗更像是孙三公子在向帷幔后的美人暗示自己的仰慕之意,是在说:美人啊,我对这些庸脂俗粉只配当绿叶的女性都没兴趣,只好在这里孤独地等着你啊!若你不出现,那就好似一副好画唯独少了点睛之笔一般,实在是令人遗憾。至于孤影浊酒,这意境倒也算是不错,而且把他自己说的可怜兮兮的,说不定还能博得美人的同情分呢…… 要说他这首诗虽算不得上是什么传世之作,但在今晚这怡情阁的诗会上,却也算是矮子里面拔尖的作品了。也正因如此,所以在孙三公子吟诵完自己的佳作之后,本来还在台下排队的七、八个文人,犹豫了一下,便灰溜溜地走回去了,估计他们恐怕是自忖诗不及人吧。 孙三公子见状,得意非常,心中就像是三伏天里喝了一杯冰饮般的舒爽,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台下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白面无须的后生站在那里苦苦等待着。 孙三公子很是不爽,心道:臭小子,莫非尔觉得自己写的诗还能胜过吾不成?真是自不量力! 不过,不爽归不爽,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能真得把那个后生给怎么样了,于是只见他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下舞台去了。 而那个后生一见到孙三公子瞪他,非但不畏缩,反倒是一扬头,狠狠地瞪了回去,这下可把孙三公子给气炸了,于是,他下了台后也不走远,就站在一旁的立柱之下,想仔细听听这个不开眼的后生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作来。 话说卓飞见孙三公子小人得志,顿时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不对,是仿佛吃了一百只苍蝇那般的堵心反胃。而此刻又见还有人要上台挑战,不由得大乐,同时也很是期待,想听听这个不怕死的少年,到底会用什么样的佳句来狠狠地打击一下小人得志便猖狂的孙三公子。 ……………………….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堕北风中。” ………。 少年吟完自己的作品之后,全场先是一片短暂地寂静,紧接着忽然又爆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来! “好诗!好诗!” “绝句啊!” “兄台说的不错,这的确是可以流传千古的佳作!” “爹,不对啊!这诗里没有提到菊花嘛!” “啪!我打死你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 “爹,我哪儿说错了,你干嘛要打我!明明这里面就没有菊花嘛!” “呸,你小子懂个屁!这诗前两句就是说菊花的,连这种简单的隐喻你都听不懂,这些年的诗书莫非都念到狗肚子里面去了?我不打你又打谁?” “隐喻…………..?” “对,你个不争气的畜生,这首诗高就高在全文没有菊花,但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菊花的啊!哼,等会儿回家之后,你就开始给我闭门用功,等哪天你也能写出这么好的诗句来,哪天才能再出门…….” “啊!不是吧……” “老子说是就是!不是也得是!” “呃…….爹,那你能做的出这种诗句么?” “这………….关你小子屁事!” 父子俩同逛青楼,这也算是人间极品了,而他俩的对答却更让旁人不由得无语莞尔。 当卓飞听到少年念完诗句之后,猛地心头一震!暗自惊呼道:这首诗我绝对是听过啊!而连我都听过,那必是流传于世的佳作啊!对了,这诗到底是谁写的来着…… ……..时间经过。 算了,咱脑子里面装的学问太多,这点小事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但为何这少年会念此诗,难道我今天遇到了一位宋代的大诗人,并亲眼见证了这首传世之作的诞世不成?又或者…….或者他跟我一样……也是穿越过来的么? 台上的少年听着众人的喝彩与叫好声,也很是自豪,不停地拱手抱拳感谢大家的捧场。 而刚刚小出风头的孙三公子此时却差点没口喷献血,直接背过气去,心中颇有些既生瑜何生亮之感慨。他看着台上那年轻后生的得意模样,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掐住对方的小脖子,然后直接给捏死。 而就在此时,那个身穿皮甲的女主持又大步走到了台上,只见她先是询问了那个后生几句,接着扫视全场,高声宣布道:“本场斗诗魁首由这位郑公子夺得,若无异议,稍后还请郑公子屈驾前往赵小姐的小楼一叙。” 这话落地,全场一片倒吸凉气之声,不管是来此采花的恩客们,还是服侍着恩客的姐儿们,均暗暗心道:哇!恐怕这小子是得到赵小姐垂青了,要知道往日里选出的那些魁首,最后还要等赵小姐品评一番,看上眼的才能得以一见,却从还没有过像今天这般直接便在台上宣布出来的,莫非赵小姐是看这位小公子模样俊俏,以至于动了春心么? 不过众人虽然羡慕台上那位郑公子的好命,心中不甘,但皆自问没有人家的才华,所以倒也没有不服的。 “慢着,本公子有异议!”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卓飞循声望去,原来发出不谐之音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人夺了风头的孙三公子,只听他说道:“孙某不才,然心中尚存疑惑,不得不问,还望郑公子解惑。” 好戏又要开演了……卓飞心中也很想再看看孙公子吃瘪的表情,而这时见他果然不服气地跳出来,所以卓飞差点就想拍巴掌为他叫好,心道:正所谓不怕丢人,怕就怕丢的不够多,孙公子,飞哥支持你,你可要加油,显点儿真本事出来,当然,如果你能够在这座怡情阁的大梁上跳来跳去的学一下你的祖宗孙悟空,那就更加得完美了。 “哦,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不解,亦或是吾此文有何不当之处,但请道来,不才郑某甘心受教。”台上的郑公子一抱拳,彬彬有礼地的回答道。 孙三公子微微一笑,丹凤眼精光电射,朗声说道:“此诗借景喻心,堪称传世之作,并无不妥,在下也甚为喜爱。” 孙三公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就在众人不解他既然甚为喜爱,那又为何会有异议之时,只听他语风一转,阴阳怪气地说道:“嘿嘿,诗是好诗,只可惜这吟诗之人的德行有些差了点……对么?” “你,你这是何意?莫非斗诗输了,便可以大放厥词么?污蔑于我么!”台上的郑公子厉声呵斥道。 “对对。” “就是,就是,怎么能骂人呢?” “嘿,我看这小子压根就是输不起啊!” “神马东西……” 看热闹的文人士子们纷纷起哄,为郑公子在打报不平。 咦?这事儿有点蹊跷了。 卓飞以旁观者的角度分析了一下,他相信这个纨绔孙公子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否则,岂不是自取其辱么?而且卓飞也听出来了,台上的那位郑公子虽说是声色俱厉的在谴责对方,但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外强中干! 而这些都还不算,最主要是卓飞刚刚联想到,就在孙三公子在提出异议之前,曾有一位家仆模样的人从二楼包厢里跑下去,并与孙公子耳语了几句,不过当时众人都被台上的事情所吸引,并未注意到罢了,而卓飞却是出于幸灾乐祸的心理,一直对孙三公子的情绪很是留意,所以这才没有漏掉这个情况。 “哼,无耻的窃诗小贼,事到如今,居然还想砌墙狡辩,非要我把话说明白么?”孙三公子一摇折扇,步步紧逼,阴冷地问道。 郑公子闻言后却是有些惊疑不定,并未立刻反唇相讥,然而,就因为这么一犹豫,那些本来还为他打报着不平的文人墨客们,顿时也生了怀疑,纷纷出言询问。 “我……我……”郑公子被人质疑,却越发的吞吐起来。 而孙公子见状,更是意气风发,心知痛打落水狗当在此刻,只听他厉喝一声,言道:“呔!死到临头还不肯认罪,这明明是郑忆翁题在画作之上的咏菊诗,名《寒菊》,鼠辈安敢窃乎!” 众人一片哗然,卓飞也突然想起来了,这首诗似乎的确是南宋末年一个姓郑的诗人所做,作者以此来表示自己坚守高尚节操,宁死不肯向元朝投降的决心。此诗与陆游的《枯菊》,还有朱淑真的《黄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然三诗并立,这首《寒菊》则更显得忧愤难平,壮怀激烈。 这确实是一首尽显民族气节的好诗,要说卓飞当时不过是因为对朱淑真这位美女诗人产生了浓厚兴趣,而在啃读她的大作时,无意之中瞧见了这首《寒菊》,可惜当时自己只是觉得这几句诗写得甚好,粗粗地扫了一遍,却对作者生平,写作背景什么的都没有细看,否则此刻卓飞就能确切地知道这诗到底是不是台上的那位郑公子所做了。 话又说回来了,台上那位公子也姓郑,莫非我真的是遇到了宋代的大诗人不成?可为啥他的表情那么让人怀疑呢? 卓飞正在心中打着问号,却听见台上的郑公子终于承受不住场中人们的目光了,抱拳说道:“各位见谅,此诗确非不才所作…….” 嗡!一语落地,大堂内顿时像惊飞了亿万只苍蝇般,噪杂四起,那些爱恨分明的文人士子们更是破口大骂,而那位身穿皮甲的女主持见状也顿时傻眼了,要说这种情况还真是没遇到过,她在想:小姐很看重这位年轻的郑公子,可是没想到,却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这下可好了,此幕闹剧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女主持一时没了主意,而卓飞看见孙三公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就来气。而就在这时,忽闻舞台上响起了一声金铁碰撞的清音,登时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大堂内慢慢静了下来……. “那请问郑公子,此诗作者到底是何人,你又为何要借他人之作呢?”一声宛若九天魔音的女声自舞台后方的帷幔内响起。 卓飞听出来了,说这话的不是别人,应该就是刚才唱《喜迁莺》的那位赵小姐了,卓飞心道:我说么,原来评委就在这儿藏着啊! “其实……其实……此诗作者也不是旁人,正是不才的家父……姓郑字忆翁。”郑公子尴尬不已地答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只因家父未能同来,而吾一时沉不住气,这才…….这才……借父所作,想…想让大家品赏一下罢了。” 哦…………….原来竟是大儒之后。 第十五章 孙三之怒 “哦,原来如此。郑公子之令尊忠贞爱国,品行高洁,实令人钦佩莫名,惜未能得见矣。然今日有幸得闻此传世佳作,亦是一喜,清凝在此先谢过郑公子了。”帷幔后赵小姐的纶音又一次响起。 “不敢当小姐谬赞,郑某今日鲁莽,实愧煞也。”郑公子此时香汗淋漓,羞臊不已,脸上的红云都快要蔓延到脖子根了,望上去倒很是有点美人如虾的感觉……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台下众说纷纭,而前面哪个被老爸下了禁足令的纨绔公子更是兴奋地嚷道:“爹啊,您看看!这可是他爹做的啊!我就说么,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年轻就能做出这种传世好诗的人呢?唔,孩儿如今做不出来,想必是缺少了游历,您老看我日后是不是可以适当地外出行走一下,否则老是闷在家里面只怕学业未成,反倒会捂出毛病来了啊!” “行走个屁!就是因为台上那小子不好好读书,所以才会拿他爹的诗作出来显摆啊!你看看,他这下子人丢大了吧!兔崽子,等下回去之后你就好好地给我在家里呆着读书,那也别想去!”为人父的那位语气一转,顿时便把郑公子列做了典型的反面教材。 “呀!我说亲爹啊,您老这样做可不厚道哇!这话都让您说了,左右全是您的道理,那我还能说啥啊!”为人子者愤愤不平地叫屈喊冤。 啪! 为人父者抬手就给了自己儿子一个脑瓢,恼羞成怒到:“兔崽子,还敢说你老子我不厚道!天大地大,下来就是你爹我最大,老子说话,你只管听着就行了,还想说些啥?” “爹,天地君亲师,天大地大,下来还有君大,咋就轮到你最大了呢?这……这不太妥当吧!” “噗……”为人父者差点没被自家儿子的话给活活呛死,一口茶水喷出之后,又暴怒大喝道:“臭小子,你想害死你老子么!我方才明明是说天大地大君大,下来才到我大……咳咳,我看你耳朵真的是有毛病了吧!” 顿了顿,被气得半死的为人父者拧着自家倒霉孩子的耳朵,又接着教训到:“混账东西,老子告诉你,日后你给我好好读书,若不能考个功名出来光宗耀祖,那你就别想再跨出家门一步!” “爹,你可要讲道理啊!你这不是存心要逼死孩儿么!考功名?眼下这兵荒马乱的,你让孩儿去哪里考功名去哇!?” “呃……考不考功名都无所谓,反正书到用时方恨少,哼,不管怎样,反正你以后都要给老子好好地读书!老子我今天就不跟你小子讲理了,你小子又能咋的?” 为人子者一见老爹耍赖,这下可真着急了,嚷道:“好,您做初一,我做十五,回头我就告诉娘,就说爹非要拉着我上青楼喝花酒!” “嘘……我说你作死啊!还不是你告诉我这里有位赵小姐,才华出众,苦苦地哀求了我半天,我才肯带你来见世面的么?如今,你小子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咳咳,真是气死老夫了……罢,罢了,读书确实有些太过于伤身,而老夫膝下又只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哎,横看竖看你小子也不是那块料,既然你不喜欢读书,那此事再从长计议一下也好。” ……………….. 这一番对答卓飞是没听到,否则他定会狠狠地鄙视一下这对活宝父子。而卓飞此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台上,想看看这出闹剧到底会怎么落幕。 果然没过多久,藏在帷幔后面的赵小姐似乎也思索了一下该怎么处理这种突发的情况,过了半响,她这才又淡淡地说道:“小女虽有幸经郑公子之口得闻此篇佳作,唯可惜终非出自公子之手,所以今日这斗诗魁首,还应属于前面吟诵《朔日夜盼》地那位公子了。而郑公子与令尊来日若有闲暇之时,望能屈驾小楼一叙,清凝定备宴以贵客之礼相迎。” 卓飞一听,登时忍不住恶趣味地想到:好么,这位赵小姐还真是有个性哇,儿子看不上,居然看上人家老子了,虽然这番话说得还算客气,但言下之意无非就是说郑公子你要想见我,那就把你老爸一起叫来吧……嘿嘿,莫非这小姑娘想要来个大小通吃不成……好吧,我承认自己有些邪恶了。 卓飞一边无聊地胡思乱想,一边暗中不爽。不为别的,就因为今日斗诗斗到了最后,竟然会被那个纨绔子弟孙三夺得了魁首,这还有天理么?而就在卓飞暗骂满场文人墨客都是废物之时,忽然又看见孙三公子有了新的动作。 原来孙三公子在揭穿了台上那个用老爸诗出风头的郑公子之后,心中很是得意,而赵小姐宣布他为今晚斗诗魁首之后,更让他觉得意气风发,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赵小姐肯定了他是魁首之后,却忽然间没了下文,全无要邀他前去小楼一叙的意思,而这种屈辱,让心高气傲的孙三公子又如何能忍得下去。 眼见帷幔后人影晃动,显是佳人已准备就此离去,孙三公子再也按捺不住满胸愤懑,忽然跳到台上,摆了一个自认为最潇洒的姿势,然后对着帷幔抱拳说道:“赵小姐且留步,方才孙某区区拙作,勉强入了小姐的法眼,却不知可否有幸与小姐一见,也好聊慰相思之苦也。” 嗡…… 话音未落,大堂内的亿万只苍蝇便再次集体起飞了,一时之间,嬉笑者有之,怒骂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叫好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横眉怒视者有之,玩世不恭者有之,唯恐天下不乱者亦有之…… 卓飞冷笑着对身旁众人说道:“唉,这位孙三公子也算是痴情了,宁知自己如此一来,必会受尽屈辱,但仍一往无前,可谓难得,难得啊……” “哈哈,恩师说得极对,人家赵小姐摆明了看不上他,可他这小子却不知道天高地厚,似乎还想讨个说法,这实在是自取其辱嘛!”张跑笑嘻嘻地附和到,不得不承认,卓飞的几个徒弟里面就属这小子最擅长凑趣了。 一阵清音再次响起,大家都知道帷幔后的赵小姐又要开金口了,于是,全场顿时寂静下来,静静地期待着。果然,只听赵清凝略带歉意但仍是冷冰冰地说道:“孙公子确是才华出众,然小女亦有自己的规矩,公子并非小女有缘之人,相见倒不如不见,望公子海涵,这便请了吧。” 哈哈哈,一片沸腾,尤其是以卓飞一众人笑得最为夸张,只见他们除了李刚还比较矜持些之外,其余各个都在捧腹大笑,笑得是东倒西歪,就差躺在地上蹬腿打滚了。 示爱当众被拒,实在是令人颜面扫地。 孙公子脸色铁青,循声狠狠地望向卓飞这边厢房,虽然距离很远,但卓飞仍能清楚地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一股子杀气。 不过孙三公子暂时也没功夫和他们几个计较,他只是心中暗恨帷幔后的赵小姐落了自己的面子。哎,一向心气颇高的孙三公子,本以为凭借着他自己的人品相貌,定能获得美人的青睐,然而眼下的结果,却显然是他自己过于乐观了。但是,事已至此,总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下去吧,那以后又如何在人前抬得起头来。 想到这里,孙三公子只好牙一咬,心一横,猛地转身对着台下的看客们说道:“孙某不才,想问下诸位,怡情阁既是办文会斗诗,那胜者自当有些奖赏,孙某侥幸,小胜一场,然天下之大,可有主家怜惜奖赏,出尔反尔,厚此薄彼的道理?孙某府上虽非什么名门望族,但孙某也是个七尺男儿,亦知耻为何物,断断受不得如此莫名的屈辱,此间青楼的掌柜何在,何不出来给个说法,让满堂宾客评下道理呢?” 卓飞见到孙三公子的过激言行,不由得一愣,心中叫好道:呀嗬,这小子很不错嘛!居然和本天机的想法相当地接近了。嗯,我看他也可以算得上是这大宋朝的第一维权斗士了,竟然还知道发动群众,试图利用舆论攻势来维护自己的合理权益,这思想很前卫,言行很偏激,呃,不得不承认,哥忽然开始有点喜欢你小子了。 而全场众人细细品了一下孙公子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本来大宋朝就是男权当道,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为博美人青睐争斗一番也就算了,但是到了最后却还要让人家挑挑拣拣的,如同货物一般,这心里面的确也不是个滋味儿。而那些陪着客人的姐儿们更是出于女人的嫉妒心理在作祟,很是看不惯赵清凝假作清高,于是,便纷纷跟着起哄笑骂,令场中一时之间很有点儿混乱了。 “哎呦,我说孙公子,您老这是要干什么啊!”花三娘本来就藏在附近看着,这会儿为了避免事态继续扩大,无奈下她只好赶快露出头儿来。只见她扭着水蛇细腰,莲步款款地走到台上,对着孙公子施了一礼,又陪笑说道:“孙公子,您老有所不知,三娘这个乖女儿的性子是有点儿古怪,哎,三娘也拿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您老大人大量,又何必跟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般见识呢?” 孙公子一见花三娘,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很不客气地说道:“花三娘,花大掌柜,您终于肯现身了么?哼,你家女儿的性子古怪不古怪本公子懒得去管,反正今天你定要给吾个说法,否则咱俩就衙门见!” “咯咯咯,孙公子您太会开玩笑了,就三娘这点胆子,那里敢和您去衙门呢?再说了,谁不知道令尊忝为梅州通判,主管着刑狱诉讼,这偌大的梅州城内又有谁敢和公子去过堂呢?咯咯咯……”花三娘笑得花枝乱颤,不但捧了孙公子一下,又顺便向全场人点明了孙三公子的家世,以博取一点点的同情分。 “少来,家父执法无私,从来是只论事不论人。尔也莫怕,想必到了衙门之后,家父定当秉公处断,绝不会因父子之情而有所偏袒,嘿嘿,若尔真是占理,又何惧之有?” 孙三公子语声铿锵,颇显义正言辞,只可惜全场人一听,却均不免暗想道:原来台上这位便是通判家的公子啊!我呸,信你小子才怪,谁不知道你老子的外号叫“孙子判”啊!那意思就是说只要你老子想黑想害的人,那就会斩草除根,只要抓住了一点儿小把柄,就能让人家株连三族,连人家的孙子都给判进监牢里面去啊……嘿,你让这个娇滴滴的花三娘跟你去衙门打官司……天呐,那她还不得被你父子俩活活地给吃了哇! 就这样,本来还对孙三公子抱有一丝同情的场中看客们,在知道了他老子就是现任的梅州通判之后,便纷纷倒戈,开始指责起孙三公子的不是来,舆论导向急剧逆转。 “花全,花全,你过来。”卓飞悄悄招呼过来花全,小声问道:“你们举办文会可有什么成文的规矩么?就是白纸黑字写出来的那种?” 花全觉得卓飞的问话很奇怪,不过他还是仔细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接着又伸手往远处一指,问道:“公子可是在问那个东西么?” 卓飞顺着花全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舞台的左后侧,竖着一块不太显眼的红色牌子,由于离得太远,上面写些啥玩意,却是看不清楚。 于是,他又问道:“那上面写的什么?可是比试的规则和奖励?” “规则倒是有,奖励嘛……只写了每场获胜的魁首或会被赵小姐邀见罢了。”花全小心地回答到。 卓飞眼珠子一转,言道:“对,那就对了!你再想想是否就立了这一块牌子,其他处没有了么?” “没了,应该是没了,那块牌子是赵小姐的贴身丫鬟写的,只此一块。”花全想了想,很是肯定地答道。 “好,既然如此,那你快去找人悄悄地在那牌子的最下面,添上一句‘本文会的最终解释权归举办方所有。’的话。”卓飞阴阴地笑着说道。 “呃……. 本文会的最终解释权归举办方所有。”花全喃喃地念了两遍,忽然眼睛一亮,对着卓飞一抱拳说道:“公子大才,小的这便去办。” “去吧,小心些,莫让人给看见了。” “是!”花全应了声之后,便匆匆忙下楼去了。 卓飞刚交待好花全之后,又听见舞台上的孙三娘娇笑着说到:“那是,那是,通判大人可是我们的父母官,爱民如子,又哪里会和小女子一般见识呢?三娘刚才不过是说笑罢了。” “哼!”孙公子很是不耐烦了,站在舞台上给人演戏看的滋味真是不怎么样,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于是,他又接着威胁到:“花三娘,尔也莫要伶牙俐齿的和本公子在这里磨牙了,今天这事儿,尔快些给个说法,否则,这便和本公子去衙门走一趟吧。” 嗡……台下群蝇乱舞,大家都对孙三公子这番有些仗势欺人的话产生了不满,纷纷起哄。 而花三娘见自己得了人心,暗自得意,但仍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地委屈摸样,说道:“还望孙公子能够高抬贵手,不如这样吧,孙公子今天在本店的消费全免了,就当是三娘给您老赔罪了,或者是当作像公子方才所说的奖赏也行,您看……。” 花三娘话音未落,孙公子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怒喝到:“我呸,尔当本公子是什么人,一桌酒水便想将吾给打发了,莫非当吾是乞丐不成?哼,吾看花掌柜也是没什么诚意了,既然这样,那咱俩还是去衙门里打官司吧!” 孙三公子接着一指台下两个家仆模样的人说道:“赵捕头,王捕头,你俩辛苦一下,这就请花掌柜去衙门里坐坐吧!” 呀嗬,敢情这俩跟班模样儿的家伙居然还是捕头啊!我说这孙三公子把公差当家奴一样的带着,这未免也太不像话了吧! 卓飞对孙三公子的行为腹诽不已,而满场宾客也同卓飞的想法差不多,但对方毕竟是衙门中人,一般人招惹不起,以至于刚才还在起哄为花三娘打抱不平的人们,此刻见势头不对,所以也皆是敢怒而不敢言了。 一直不吭声的大徒弟李结,忽然开口说道:“唉,依我看这花老板今天怕是要惹上大麻烦了。” “就是,就是,这个姓孙的小子好不惹人生厌。”本是埋首温柔乡,不理人间事的王挫,这时忽然挣扎着抬起头来,说了一句心里话。 而卓飞的四徒弟吴天最恨豪门公子,见到师兄们皆在声讨,他也终于按耐不住了,恨恨地说道:“这个孙公子真是太欺负人了,而那两个捕头,拿着大宋的俸禄,却被他当作家奴般来使唤,当真是无法无天,嚣张至极也!” 众人均有同感,卓飞扭头看着吴天,笑了笑,和蔼地问道:“天儿所言有理……唔,尔也是读书人,腹中若有佳句的话,亦可去敲打敲打那个纨绔孙三的嚣张气焰嘛?” 吴天听到恩师的话之后,登时小脸一红,尴尬地说道:“小徒不擅诗词之道,是以……心中尚未有佳句,实是汗颜,汗颜也。” “呵呵,爱徒无须自责,人有所长,已有所短,诗词本为陶冶性情而生,实属小道,算不得什么。” 众人身边服侍的红姐儿们闻言目露讶色,其实她们也算是这时代的文化人了,而在她们心里,像卓飞和吴天这样的公子哥们不是应该最喜欢谈诗论词么?这二人还真是奇怪了,莫非他俩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献丑不如藏拙,所以才会这么说的吗? 卓飞自然是不知道身边的女子们心中所想,他教诲了吴天之后,紧接着一把扯过李刚,小声问道:“李兄弟,你老实告诉卓某,这个孙三公子咱们到底惹不惹得起?” 李刚闻言,眉头一挑,反问道:“卓先生你这是要……?” “不瞒尔说,卓某见这小子实在是太过于嚣张,思量着下去打击一下他的气焰,但又怕给李兄弟惹麻烦,所以…….”卓飞婉转地说道。 李刚搞明白了卓飞的意思,轻拍胸脯,说道:“怕他个甚!其实我也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但可惜下面是文斗,像咱这种老粗实在是插不上话啊! 嘿嘿,只要先生不是想动手揍那小子一顿的话,那其余地破事儿皆可放心,自有我李刚担待着。”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卓飞一拍李刚的肩头,回头对众徒儿潇洒一笑,说道:“嘿嘿,徒儿们,且莫急着寻欢,不如先跟为师下去凑个热闹吧。” 第十六章 仗义登台 “花掌柜的,既然如此,那就和兄弟们走一趟吧!”孙公子指使的那两个捕头走上台来,作势就要拿人。 一片嗡嗡之声响起,全场宾客都对孙三公子这种强横作风很是不满。而此刻帷幔后声音再次响起,只听那赵小姐说道:“花姐姐,莫要为难了,既然孙公子执意如此,那清凝见见他倒也无妨……” 场中又一片抗议之声,想来是赵小姐的粉丝们实在见不得自己的偶像受委屈,所以才出声喝责,不过也就是喝责而已,倒也没哪个人真个敢上来和孙三公子叫板。 而孙公子听见帷幔后的佳人说了软话,心中一乐,想到:呸,纯粹犯贱,本公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装了半天清高,如今还不是畏惧于本公子的权势么? 孙公子暗自得意,不过他见场中宾客群情激愤,所以倒也不敢太过于放肆,只见他对着帷幔一笑,说道:“本公子素来皆是个惜花之人,既然赵小姐开口了,那孙某也不是没有气量的……,唉,其实孙某今日此番作为,只不过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还望赵小姐体谅。” 孙三公子说完之后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个正准备锁拿花三娘的捕头儿下去,然后鼻孔朝天,又傲然说道:“花掌柜,其实吾本也不想为难尔,可是尔这买卖做的也太不守规矩了,所以本公子这才略施小惩,希望尔日后能够引以为戒。” “都不知道是谁不守规矩……” “狗仗人势!” “就是,就是,太过分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子不是个东西,这儿子也是个畜生!” 花三娘还未及答话,可满堂的宾客大都看不下去了,可惜他们又都畏惧孙家的权势,所以也就只敢在私下里嘀咕抗议一番。 孙公子听见下面人群议论的越来越离谱了,而且还有人在乘机散播他老爸的坏话,这让他面子上实在有点挂不住,于是把眼一瞪,冲着台下厉喝道:“是哪个鼠辈在妄自非议,有能耐不如到台上把话说个清楚!” 这招儿倒也挺管用,孙公子叫嚣完之后,台下人群登时便安静了许多,大家均是敢怒不敢言,很不爽地望着他。 孙公子见自己镇住了场面,心中又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大,否则只怕给上面那位贵客留下不好的印象,至于头先那番做作,却也是因为他被逼得没办法下台,所以便顾不得这许多了。 可惜就在此刻,台下的人群之中忽然又响起了一个令人厌憎的声音,道:“是啊,哪个有能耐,哪个就直接上台去说嘛!这说不说的清楚我不知道,但想必再有能耐……恐怕也要死定了吧!” “谁?是谁又在大放厥词!”孙公子快速地搜索着台下的宾客,想找出这个说话的人来。 不过还没等他找到目标,便又听见那个该死的声音再次响起,道:“唉,大放厥词总比某些人强词夺理,仗势欺人来得好些吧?” “谁!有种儿就站出来说话!”孙公子怒吼道。 “急什么,急什么,该出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出来了,这和有没有种儿,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嘛。”卓飞迈着方步,手握着一把不知道从那里捡来的折扇,悠悠然走到台上,对着孙三公子一抱拳,接着说道:“见过孙公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竟又是尔!”孙公子一愕,紧接着又叫到:“来人,速速将他拿下!” 两个捕头得了主子的命令,二话不说,立刻就向着卓飞扑去。 “谁敢动我师傅!”卓飞的四个徒弟见对方想要动粗,于是也钻出人群,纷纷跳上台来。 这种情况卓飞早就想到了,而且他注意到孙三公子带来的这两个捕头,可能因为是逛青楼的缘故,所以并未带兵器,而既然大家都没有兵器,那么咱有四个徒弟,你才两个家仆,哼,谁怕谁啊! “尔竟敢拒捕,莫非想要造反不成?”孙三公子厉声喝问道。 “非也非也,吾等全是大大地良民,哪儿来的胆子造反啊!孙公子说话小心了,莫要被人告个毁谤之罪。”卓飞摇头晃脑地说道。 花三娘见两边剑拔弩张,心中未免有些焦急,便凑到卓飞近前,善意地小声劝告道:“公子又何必要与他一般见识,恐是会吃亏的……!” “哈哈,娘子莫要担忧,且看相公为你出气便是。”卓飞凑到花三娘的耳朵旁,小声调笑着说道。 花三娘的耳朵被卓飞口中呼出的热气刺好不麻痒,久违的羞意竟再次袭来,不由得令她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一时间芳心很有些忐忑不安,但又似乎隐隐地夹着些窃喜……。 卓飞放开了心如鹿撞的花三娘,又迈前一步,对着孙三公子笑问道:“不知小生犯了哪条王法?孙公子又因何事要锁拿于吾呢?” “哼,就凭尔大放厥词,恶意诽谤!” “哦,敢问小生刚才那句是厥词?那句又是诽谤?”卓飞装作无辜地问道。 “呸,大庭广众之下,莫非你还想抵赖不成?” 卓飞一笑,又问道:“那小生斗胆请孙公子问一问,看看这在座地宾客里面,又有哪个人听见小生恶意诽谤了?” “这……”孙三公子有些犹豫。 而就在他犹豫的当儿,便听台下宾客们纷纷起哄嚷到:“没听见,我啥都没听见啊!” “对,我也没听见!” “你听见刚才这位公子说话了吗?我怎么都没听见呢?” “对啊,怕是有人想栽赃陷害吧?” “没错没错,我跟你说他,这小子他老爹就特别擅长这一手,你可要小心了哇!” 孙三公子,一见这架势,就知道自己今天定是犯了众怒了。而他带来的那两个捕头,见无人愿意作证之后,为了显示自己的忠心,于是便同时高呼道:“听见了,本捕头听见了!没错,就是这小子说的,我俩都听见了!” 卓飞见全场人都在支持自己,于是这胆气儿就更壮了,又冷冷地笑道:“哦,你俩听见了?光你俩听见又有个屁的用啊!敢情儿这抓人的和作证的都是你俩,那天下的道理还不得被你俩给占全了么?!” “呃……”两个捕头不由得有些理亏词穷。 “你们这两个冒充捕头身份不明的东西都给本公子滚到一边去儿!”卓飞突然厉声大喝到。 “你,你竟敢!”两个捕头见一直笑眯眯的卓飞忽然间声色俱厉,登时给吓得呆住了。 可惜卓飞的装腔作势能镇住捕头,但孙三公子却不会吃他的这一套,见状后,立刻大声反问道:“那尔又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辱骂官差,就凭着这一条儿,便足以将尔收监了!” “本公子算个什么东西不太好说,但不知孙公子又算个什么东西呢,若他俩真是官差,那么小生请问孙公子,不知您老现在官居何职?为何竟能随意差遣官差呢?”卓飞冷冷地问道。 “吾……吾乃…….吾乃通判府的三公子,家父忝为…….” 卓飞很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说道:“行了,行了,你爹是梅州通判,这儿的人都知道了,老说来作甚!本公子是问尔自己可有官职在身,莫非卓某问得还不够清楚,或者是孙公子您老的听力出了点儿问题呢?” 哈哈哈哈,全场宾客见卓飞将对方损得哑口无言,可谓是大快人心,于是便纷纷配合着起哄。 “尔……”孙三公子气得都说不出话了。 卓飞并不给他思索措辞的时间,又咄咄紧逼地说道:“尔…尔…尔什么尔啊!我说既然尔没有官职在身,那尔有何权利指挥官差拿人?莫非尔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绑架人票,勒索赎金不成?” “好!”哗哗哗,也不知道台下谁在起哄,居然大声叫起好来。 卓飞很得意,一分手中折扇,潇洒的摇了摇,又望向哪两个已经傻掉了的捕头,喝到:“对了,还有你们这两个身份不明的东西,竟敢冒充朝廷官差,简直是罪大恶极,还不快点儿趁着现在本公子的心情好从实招来!否则等下莫怪本公子对你俩不客气了。” “啊!我俩可真的是捕头啊!你看,我这有腰牌为证!”两人忙不迟疑地辩解到。 “哦,果然是捕头!”卓飞随意的瞄了一眼,其实他压根儿就不认识大宋捕头的腰牌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的。 紧接着,他又猛地戟指怒喝到:“好胆,尔二人既然身为官差,领得那便是朝廷的俸禄,一应缉拿捕问之事,自当按律执法才对。然尔等竟不问青红皂白,只知助纣为虐,随意受一个闲杂人等的驱使,横行法外致斯,莫不是尔等得了人家什么好处吧?哼,尔等心中可还有朝廷,还有吾皇万岁么?!” “我…….”两个可怜地捕头被卓飞好一顿抢白说的是欲哭无泪,心中实在不太明白,为啥自己不是官差也不对,是官差也不对。这下可好了,沦落到左右都不是人的地步……哎,恐怕今天这事儿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哇,既然如此,看来咱哥俩儿还是闭嘴不要说话的好。 “我什么我,你俩都给我站到一边去,再敢多说一句废话,休怪我告上朝廷,治你俩个数典忘祖,为虎作伥之罪。” “哼,朝廷,朝廷如今都不知道在哪儿呢?”孙三公子冷哼一声,小声地嘟囔道。不过,可能是由于他被气急了,所以这音量竟有些偏大,或者是因为满大堂的宾客此时都在注意着台上发生的事情,没人交头接耳,以至于显得比较安静的缘故……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反正孙三公子的这声牢骚话一出口便全场俱惊,俱静了,而卓飞也是满脸不能置信地望着孙三公子,心中暗赞对方还真是有够配合自己的啊。 “哦,孙三公子原来是这么想的,那就难怪了,难怪了……”卓飞仿佛恍然大悟一般。 其实孙三公子的话一出口,他自己便已经开始后悔了,也暗骂自己犯贱,主动递把柄到人家的手里,于是,他慌忙矢口否认道:“没有,本公子可什么都没说。” “哦,孙公子原来什么都没说啊?呵呵,也罢,那小生来问问大家,看有人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没有?”卓飞扭头望向观众席。 “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 “我们都听到了!” “我看这小子想造反啊!” “大逆不道啊,诛他九族!” “这小子该不会是个奸细吧?” …………………… 孙三公子听着台下的起哄声,登时气得脸都白了,暗骂这些混账还真是敢说啊,刚才自己被人说成是闲杂人等也就罢了,可这会儿的功夫,咱堂堂一个通判府的三公子居然变成奸细了,这实在是可恶,可恶至极也。 卓飞很满意群众反馈回来的声音,看来不管在任何时候,忽视民意的人那可都是要吃大亏的哦! 卓飞嘿嘿一笑,冲着站在一边乖乖闭着嘴的两个捕头说道:“二位大捕头都听到了吧,尔等身为官差,食吾皇之禄,那还不快点把这个目无朝廷,目无王法的狂徒缉拿归案,也好等待本州的通判大人升堂秉公执法啊!” 哄……台下又是一阵哄笑,大家均道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衣公子说话真是太损了,让人家老爹审自己的儿子,这能审得清么? “胡闹!”孙三公子大喝一声,接着又强咽下一口怨气,一字一句地沉声道:“罢了,这事儿就当是算了。本公子今日有佳人相约,实在是没空儿和尔掰扯这些废话!” 卓飞一听,心道:好么,这小子说不过我,就想耍无赖啊!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仅因为对方随口说了一句气话,就想着以此来告倒人家,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反正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气一气他,既然现在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你说算了,也就算了吧。 不过卓飞心里想是这么想的,但话却不能这么说,于是他眼角一邪,嘴角一撇,装作惋惜地说道:“尔说算了就算了,那本公子岂不是很吃亏么?唉,也罢,虽然尔大逆不道,但在场的捕头都不肯抓尔,那吾倒也不好越俎代庖了,算就算了吧。” 孙三公子见卓飞不再继续纠缠这件事,心头稍松,暗自奇怪对方怎么一下子会变得这么的好相与了。再细一想,他忽然又有些后悔,因为他想到若是自己真的和面前这个臭小子去衙门里理论的话,那未尝不是一个收拾对方的好机会啊!毕竟自家老爹总没有帮外人不帮儿子的道理嘛!哎,失算,看来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 但是话已出口,后悔也没用了,而就在孙三公子患得患失之际,花三娘又跳出来打圆场,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俗话说以和为贵,二位公子能化干戈为玉帛,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嘛!唉,今天惹得二位公子不快,全都是三娘的不是,改日三娘我必备好酒水,亲向两位公子赔罪,还请二位卖奴家个面子,可好?” 卓飞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而孙三公子也算是找到了个台阶下。于是他先狠狠地瞪了卓飞一眼之后,又对着花三娘说道:“花掌柜,本公子就卖尔个面子,不再追究今日之事了。不过尔也别再改日了,这便速去备一桌酒席,等下本公子要与赵小姐共饮。” 嗡……不用问,亿万只苍蝇又振翅高飞了。 “这家伙好不要脸啊!” “是啊!是啊!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 “丧家之犬还不赶紧夹着尾巴溜走,要我说那位白衣公子就不该放他一马!” “不放不行啊,真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了,谁让人家老爹是“孙子判”呢!” 孙三公子把这些议论都听在耳朵里,暗自把台下这些看热闹的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遍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拿这些人没办法,法不责众嘛,所以只好装着没听见也就算了。 而孙三娘虽然在心中暗骂,可是也不想太得罪对方,正待答应下来,却被人拽了一下,紧接着便见卓公子又越众而出,对着孙三公子说道:“我说孙…子啊!” “孙公子!” “对,我说的是孙公子啊!没错嘛……”卓飞一脸无辜,无视孙三公子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又接着悠然说道:“孙……子,今日恐怕尔是不能再和赵小姐共饮了。” “为何?” “也没什么?只因为等下赵小姐要与本公子共饮,自然就没时间再邀见您老了啊!”卓飞好整以暇地说道。 “胡扯,本公子是斗诗魁首,赵小姐方才已经答应与吾相叙了。” “嗯,正因为尔是斗诗魁首,所以赵小姐才肯接见你,不过可惜啊,很快尔就不再是了……”卓飞气定神闲的瞅着孙三公子悠然说道。 “哦……?”孙三公子一愣,盯了卓飞半响,忽然就好像听到了偌大的一个笑话般,全身开始震颤,接着便猖狂地捧腹大笑道:“哈哈,尔?就凭尔么?哇哈哈哈哈……” 卓飞耐心地等对方笑完,这才轻轻地说道:“不错,不错,正是小生,至于这凭持嘛……就凭本公子也会做上两首歪诗行不?” 第十七章 菊花之吟 “哦?尔竟然也会作诗,哈哈哈。”孙三公子忍不住又开始大笑了,不过他很快又把脸一平,斩钉截铁地说道:“哼,就算尔会作诗也是不行了。如今魁首已定,赵小姐也同意邀见于吾,尔现在才来,恐怕是太晚了点儿吧!” 台上台下一阵鄙夷之声响起,这个孙三公子分明就是怕了对方嘛,太没种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孙三公子,他虽然自负,但还没达到目空一切的地步,更何况他也不是傻子,明明看见对方这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儿,想必是有佳作可以盖过自己的,那如何还能再给对方机会显摆呢! 卓飞也是一乐,看来这个孙三公子还没有完全傻透嘛,居然不肯轻易上套,不过好在自己还留了一手,否则还真就有些不好办了。 于是,卓飞回过头,指着台下的那块红牌子,示意徒弟们将它搬上台来。 牌子很轻,不一会儿就被王挫和张跑抬了上来,放到了舞台正中,而卓飞指了指牌子,向孙三公子问道:“孙公子,您老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孙三公子看了一眼,也搞不清楚卓飞到底想要干什么,于是,他先犹豫了一下,才有些不解地言道:“不就是一张告示么?无端端地搬它出来作甚?” 卓飞嘿嘿一笑,转过身对着台下看客喊道:“不错,这张正是公布怡情阁文会的比试规则及奖励的告示,诸位请看,这上面写着凡是任一场比试中的魁首者,或可得蒙赵小姐地邀见,大家看清楚了,这写着是或可,而不是一定哦!” “强词夺理!本公子早说过了,这天底下绝没有夺了魁首却不奖的道理,此点在座宾客方才皆表赞同,赵小姐也愿邀见于吾了……可如今尔又搬出这个告示来是何用意,莫非还想借此来煽动着大家都反口不成么?”孙公子目光一扫台下,激愤不平地说道。 而台下这次倒没有起哄,毕竟方才大家确实是觉得孙三公子有些道理的,虽然眼下大家又觉得这小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但咱们也不能昧着良心改口不是。 “孙公子先别急嘛,其实尔说得很有些道理,小生也觉得大家辛辛苦苦地跑来争这个魁首是很不容易的,既然争到了,那多少也应该给些奖励才是……”卓飞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意竟是向着孙三公子的,这令孙三公子更是迷惑了,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卓飞又接着说道:“不瞒孙公子说,小生和在座的诸位都是赞同尔之观点的,而赵小姐既然答应了见尔,那自然也是不会反悔的。不过这到底该怎么见、见多长时间、什么时候见……却是不好说了,依吾看孙公子若没什么急事儿的话,现在大可回家去等着了。唔,小生估么着您老也不用等得太久,大概二、三十年之后,赵小姐就能腾出点儿时间来邀见于尔了……” “扑哧。”帷幔后有人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赵小姐本人还是她的丫鬟忍俊不住了。 而台下更是叫好声四起,没错啊,人家赵小姐又没说啥时候见你啊,你愿意等,那就回家等着呗。 “混账,真是胡搅蛮缠,岂有此理!吾要与尔去衙门理论!”孙三公子恼羞成怒,愤怒地叫嚣着。 听到孙三公子的威胁之语,卓飞却是怡然自若,反而笑得更加地可憎了,只见他手握折扇,指着告示牌下方很不显眼的一行小字说道:“孙公子,吾劝尔还是不要让通判大人难做了吧……唉,尔怎么也算是个读书人,尔先看看清楚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孙三公子一愣,不由得顺着卓飞扇子望去,结果一看之下便不由得呆住了。 “怎么了,孙公子该不会是不识字吧?或者是不敢念么?”卓飞洋洋自得,接着又环视了一圈,发现刚才那位用老爸诗来招摇撞骗的郑公子还在台上站着,于是,他一招手叫到:“来来来,那位郑公子请过来做个见证,给大家念念这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有劳了,有劳了。” 要说那位郑公子站着一旁,看着卓飞大出风头,逼得那个揭穿了自己的孙三公子好不尴尬,也觉得很是解气,反正见这会儿也没人注意他,所以他也就一直没走下台去,这会儿却见卓飞忽然招呼自己,同时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又引向了自己,这令他顿觉尴尬不已,而他那张俊美异常的俏脸一下子又憋得红透了。 不过羞臊归羞臊,他还是勇敢地走到告示牌前面,大声念道:“这上面写的是:本次文会的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 ………… 嗡……台下苍蝇再次狂飞。 全场宾客听到郑公子念出这句话之后,先是一怔,接着细细地品过味儿来之后,便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到: “高啊!这句话真是高啊!” “是啊,你说这是谁想出来的呢?” “哼,看姓孙的那小子还有什么话好说。” “对,有了这句话,就算是打官司那也不用怕,还不如快点闹上公堂,我们大家都去听听,看他老子怎么判!” “爹,这句话到底哪儿好啊,孩儿怎么听不太明白!” “滚滚滚,你这个没用的畜生,老子都懒得搭理你,你看看台上那个白衣公子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啊,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有本事呢?唉,他要是我儿子那该有多好啊!滚,滚滚,快滚一边儿自己想去。” “呃………” ……………………………….. 正所谓嚣张也是要讲道理的。反之,当你占住了理儿之后,若还不赶快嚣张一下的话,那简直就是没有天理了! 所以卓飞现在就很嚣张,很有道理的那种嚣张,或者说嚣张的很有道理也行。 “咳咳!”卓飞干咳两声,又斜睨着眼睛,阴阳怪气地问道:“孙公子,尔可看得懂这句话么?是不是还想着和小生去对簿公堂呢?” “尔……姓卓的……”孙三公子气得浑身打颤,指着卓飞鼻子愣是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卓飞猜测对方会不会被气的爆血管直接嗝屁之时,忽见孙三公子一转身,对着帷幔说道:“既然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那孙三敢问赵小姐,这位卓公子方才所言是否便是小姐的意思,小姐今日可是真得要将孙某拒于千里之外呢?” 卓飞一见,心道:呀嗬,这小子倒也机灵,都被哥挤兑得半死不活了,却还能想到这种转移目标的高招啊。 大堂内又变得鸦雀无声了,大家都在静静地期待着帷幔后面的赵小姐给出个说法儿,没办法,谁让最终解释权在人家手上呢。 时间慢慢流逝,就在孙公子有些不耐烦之际,忽闻帷幔里一个女声喃喃自语,说道:“原来这位公子姓卓…….” 声音不大,只有离得较近的孙公子能听见,不过这句自言自语般的话,却把他给气得半死,暗骂道:好你个臭娘们儿,本公子在这里苦苦地等着你给个说法,结果你想了半天,原来却只是在想着那个臭小子姓什么啊! 倍感屈辱的孙三公子忍不住就想怒斥出口,但就在这时,帷幔后的赵小姐又开口了,只听她依然波澜不惊地言道:“孙公子之言亦有道理,既是斗诗选魁首,那胜者自应有些奖励才是,清凝早先未能虑及此事,确欠妥当,而今得蒙孙公子点醒,小女子实是不胜感激。” 美人服软,实属难得,孙三公子闻言后不由得大乐,刚才因苦等而产生的些许不快顿时便飞到脑后去了,忙回话道:“不敢,不敢,方才孙某只因一时激愤,以至于唐突了佳人,还望小姐海涵包容才是。” “孙公子客气了,清凝知错便改,虽说这座怡情阁为花姐姐所有,但这文会确是由小女所办的。唔,这样吧,借着这个机会,清凝便在这里宣布,往后所有获胜的魁首,无论是否与清凝有缘,小女子皆会奉上一席酒水,以聊表心意,而至于这酒水之资,花姐姐到时记到清凝的账上便是了。” “呵呵,赵小姐这又是何必呢?”孙三公子见因为自己的义举动而让美人破费,颇有些尴尬地说道。 “无妨,钱财乃身外之物,些许彩头,清凝还是出得起的。”帷幔后的赵小姐语声依然平静,却似乎又给孙三公子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这让孙三公子有些无奈,而此时,又听帷幔后的赵清凝接着说到:“不过,方才卓公子说得也很有道理,既然文会是小女子所办,那么规矩最终自当由清凝来解释,诸位可有异议?” “没意见,赵小姐直言便是。”孙三公子见佳人虽然语气有些冷淡,但对自己一直都还是以礼相待的,这令自我感觉良好的孙三公子以为他自己已经博取了对方一定的好感,自然不愿意再和佳人唱反调,况且人家所言也合情合理,自己就算想反对,那也没什么理由啊!正所谓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所以孙三公子也就没想太多,直接豪爽地答应了。 而其余人,无论是卓飞或者台下宾客,见孙三公子都没意见了,那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唯有花三娘这个青楼老板颇有些不爽,怎么说她也是这里的老大,但在此事上却似乎没有任何的发言权啊,不过当她偷偷看到卓公子那张俊俏的小脸之后,很快便将这小小的不快给忘掉了。 ………………….. “清凝既然已经答应了孙公子,自然不可食言,也不好真像卓公子所说的那般等到多年之后才与孙公子一见,若真如此,倒显得清凝是个毫无诚意的虚伪之人了……嗯,这还真是让人有些为难了…….。” 卓飞听到赵清凝这么说,很有些意外,禁不住腹诽到:靠,这娘们儿抽的是什么风,这又有什么好为难的啊!她难道不明白哥这是在帮她么?咦,莫非,她真得是看上了这个纨绔子孙三不成? 不过卓飞还没腹诽完,就听帷幔后的赵清凝又说道:“诸位公子均是饱读诗书之人,而清凝举办文会的本意也是想以文会友的……再说此刻天时尚早,虽经一轮比试,然诸位贵客似乎尚未尽兴也。依小女子愚见,这斗诗魁首还当是能者居之的,而卓公子既然走上台来,那想必是有佳作欲与满堂宾客共赏……唔,也罢,虽说是晚了些,然小女子亦可网开一面,以全了此雅事。” 孙三公子一听,顿时急了,忙道:“赵小姐,此举怕是多有不妥吧?” 帷幔后,女声转冷,淡淡地言道:“有何不妥?规矩既然由清凝来定,那又有何不可?再说本场斗诗魁首原为郑公子所得,清凝不也将它判给了孙公子么?孙公子这么在意胜负,莫非已经认定自己技不如人了吗?” “这……那个窃诗小贼,岂能与我…….”孙三公子本来觉得赵清凝是在强词夺理,于是他还想要辩驳一番,但是当他听到赵清凝最后这句激语之后,却让他升起了一丝傲气,改口道:“哼,就凭他一个商贾贩夫,也能让本公子在意?赵小姐怕是太高看他了吧?” 自古文人相轻,孙三公子生于书香世家,家学渊源,自然也难以免俗,此刻,孙三公子色心已淡,好胜之心油然而生,也想看看对面这个貌似文人的下贱商贾能拿出来什么样佳作……哼,比就比,谁怕谁啊! 孙三公子的心情自是不爽,而卓飞这会儿也很郁闷,心道:这个赵小姐莫非是看上了本公子,所以这才想要考量一下哥的文采不成?嗯,虽然哥知道自己长得很帅,肚子里面也藏了很多的文采,但这样似乎总有种被人下了套儿的感觉啊!唔,不好,这种感觉真的不好!须知本天机无论古往今来,那一向都是算计别人的,而不是被别人算计的。可如今已被人逼上了梁山,看样子若不能吟出一首诗来,恐怕都下不了台啊,这…….。 “卓公子,不要怕,尽管念出来,我们支持你便是!” “对,对,怕他个甚,卓公子放心,不管你的诗好不好,反正我们大家都会叫好的!” “哎呀,我说你还犹豫个啥啊?可是腹中一时没有好诗,要不你先把我这首诗拿去,凑合凑合?” “爹,你说他们这样算不算是在作弊?若卓公子的诗不好,那我们又咋能昧着良心叫好呢?你看他们还想要把自己的诗拿去给卓公子充数呢,嗯,此举真是有些卑鄙啊!” “放屁!!!我说你小子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这不叫卑鄙,这就叫做正义感,这就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发自肺腑,傲啸于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你懂了么?!” “似乎……好像……可能……还是不太懂……。” “奶奶的,还不懂!我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呢?你要不是我儿子的话,看老子我不一脚踹死你!” “爹,你这话好像有点儿语病……” “有你妹的,滚!” …………………… 卓飞听见台下这些人赶鸭子上架般的言语,不由得浑身暴汗,心道:看样子国人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在未来,这爱凑热闹、爱瞎起哄的毛病倒是一直都没变过啊!这不,就连这些大宋朝的老祖宗们也全都是这副德行,啧啧,这回哥可算是找到病根儿了……. 人民群众是不能得罪的,得罪是注定要吃大亏的……既然民意如此,那么,卓飞就算是有小小不爽,那也注定要顶硬上了。 “好,既然诸位非要小生献丑,那吾就是想藏拙也是不能了……哈哈哈,也罢,谁先去给卓某拿壶酒来润润嗓子!”卓飞振作精神,走到舞台边上,轻摇手中折扇,豪迈不羁地对台下大声叫到。 “我有!我这儿有!”靠舞台近的席上马上就有好事之徒端起一壶酒送到卓飞的手里,一边送一边还说道:“李太白斗酒诗百篇,卓公子你看这点儿酒够不,不够我再给您拎两壶去。” 卓飞用手掂了掂,应该还有大半壶,于是,冲着送酒的家伙笑了笑,说道:“够了,够了,小生哪敢跟诗仙相比呢?再说了,夺个魁首也用不了百篇诗文,有一篇刚好能压过人的丑诗也就足够了嘛,哈哈哈哈哈……!” 卓飞一边狂笑着,一边递给孙三公子一个暗含挑衅与鄙视的眼神儿,也不理对方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儿,施施然地迈步走回舞台正中,一仰脖儿,咕咚咚咚,竟把壶中之酒一气喝干,又连打了三个酒嗝,最后更是毫不顾忌形象地直接用袖口拭去残留在嘴角上的那丝晶莹…… 似醉非醉,白衣公子卓飞冲着全场人微微一笑,随手抛掉酒壶,风 骚地摇了摇手中折扇,勉强振作精神,仰首望天,双目注情,直待所有的招牌动作尽皆就位了之后,这才朗声吟诵到:“ 菊花坞里菊花庵,菊花庵下菊花仙; 菊花仙人种菊圃,又摘菊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 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第十八章 美人相邀 寂静…… 绝对的寂静…… 半响之后……. 哗啦啦…….全场掌声响起。 “好诗!” “绝句!” “传世名篇!” “人好!诗更好!直当浮一大白也!” “正是,正是,此诗拓荡狂放,端的是境界非凡矣!” 此起彼伏地赞叹声,直令卓飞的几个徒儿与有荣焉,李结望着站在舞台中间正在笑眯眯环视着全场的恩师,心中情不自禁地赞叹道:“恩师果然不凡,你看这首诗写的多好啊!不但朗朗上口,而且还通俗易懂,没看连三师弟王挫那个老粗都在若有所思地品味么! 而此刻,大文化人吴天也是心潮起伏,感慨不已,暗想道:天啊!恩师不但能写出言简意赅的《三字经》,而且还能随口便吟出如此境界幽远的传世名作来,这份文采,这份才思,着实是不同凡响。嗯,恐怕我吴天再苦读上二十年也是难及恩师万分之一的吧…… 说实话,就算恩师并非是神仙下凡,那仅凭着他老人家这满腹的才华,却也足够我吴天学习一世了啊! 呼……还好,还好,我吴天总算是拜在了恩师的门下,这恐怕是我平生所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了吧! 大堂内,无论台上台下,全场皆对卓飞一片崇拜,而孙三公子这会儿却已经是彻底地傻眼了。 话说孙三公子也是个实打实的读书人,而且还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所以他平日里对自己的才情也是颇为自信的。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和人家一比,这才知道自己往日不过是个井底之蛙罢了。 输给别人也就算了,但偏偏输给一个老找自己麻烦,面目可憎,尖酸刻薄的家伙,而且这个家伙还算不上是纯粹的文人士子,只是个低贱的商贾贩夫之流,这……真是叫人情何以堪啊! 莫非这小子便是我孙三命中的克星不成? 孙三公子闭上眼睛,万分痛苦地在心中哀鸣了一声。而卓飞此刻却微眯双目,惬意地享受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叫好,与一声嗲过一声的小妞尖叫…… 此时此刻,卓飞醉了,不是因为酒劲儿上头,而是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太让人陶醉了,足以媲美万年的纯酿…… 想那世人千千万万,又有几人能经历这般场面呢?而一个人一生中又能有几次这种机会呢? 当然了,最关键的是,自古至今,又有谁能盗版盗的这么成功,这么光明正大,这么深受爱戴,还完全不怕被人揭穿,被人控告呢? 哈哈,所以嘛,这个时候,就应该放松自己,静静地去聆听,静静地去感受,静静地去暗自臭美……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唉。”赵清凝喃喃自语地复诵了一遍卓飞的诗,又轻叹一声,这才感慨地言道:“卓公子才华横溢,实令小女子拜服不已,今日这斗诗魁首非公子莫属也。” 卓飞闻言,很得意地瞅了一眼已经憋屈得似乎快要哭出来了的孙三公子,心道:伯虎兄原创,再加上本天机的灵活套用,若还不能将你小子打得满地找牙,那还真是没有天理了啊! 再说了,你小子知道唐寅唐伯虎是谁吗?哥告诉你,那可是传说中有九个老婆的猛男啊!咱先不管这种花边儿传说到底是真是假,反正哥一直都把他老人家当作是偶像之一呀…… 哼哼,风流才子唐伯虎,哥如今把他老人家的诗在青楼里给抖了出来,若不能引得全场小妹尖叫那才真的是怪事儿了呢? 嗯,对了,话说那唐伯虎是明朝人,而现在却还是宋朝,如此一来,恐怕就不能称其为老人家了。而应该说:哥把唐寅那个小东西的诗在青楼里面给抖了出来,那若不能引得全场的老奶奶们尖叫才真成了怪事儿呢…… “卓公子,卓公子?” 卓飞被人从遐想中拉回现实,原来是花三娘见他似乎有些走神儿,于是便凑过来好心地叫醒他。 卓飞回过神儿来,发现花三娘那张娇艳欲滴的粉面上写满了崇拜与迷醉,这让他的心情更是好上加好。于是,赶紧露出一口白牙,毫不吝啬地回报了对方一个比阳光更加灿烂的微笑,以示感激。 尘封了十几年的情感,冰冻了几千个日夜的一颗芳心,霎那间就被这缕暖暖的骄阳给彻底地融化冲刷干净。 才子美人,一篇亘古不变的佳话……。 才子徐娘,咳咳,也还是很有噱头,值得一写的吧……。 情之一物,筑基于人类的本能,发扬于人类的原始欲望,鼎定于个体相互需求的百分比…… 正因如此,所以无论在哪朝哪代,一旦让才子和美人相遇的话,那这本能就会立刻显现,欲望就会飞速膨胀,紧接着需求百分比在瞬间将会达到最大值,而男女双方就会像苍蝇遇见臭……唔,不对,应该说是像两颗磁石的南极与北极互相吸引一般,直令彼此都彻底地失去了抵抗的能力,终将不可避免地碰撞在一起。 而这种心灵磁场的碰撞,也不光对美人有效,就连美人的老板或是当了老板的美人,那也统统是不能例外的……. 花三娘就属于这种不能例外的女人之一,本来她早就被面前初次见面便毛手毛脚的少年郎给搅乱了心境,而后来她又发现这个俊俏的少年郎居然还是个谈吐不凡、机敏过人的大才子,这令她更觉得对方神秘莫测,好奇心起。而现在这个大才子竟然还对着她露出了春天般的笑容,这可让人如何能抵受得住啊……. 花三娘此刻只觉得自己浑身酥软,很有种想要就此倒入对方怀中的冲动。不过很可惜,现场的环境是不容许她就这样子倒进卓飞的怀抱的,而卓飞显然也没有当众大吃青楼老鸨豆腐的习惯。所以,卓飞对花三娘笑过之后,便对着帷幔后的赵小姐说道:“嘿嘿,赵小姐谬赞了,小生不过是因情势所逼,所以才不得不随口掰扯上两句罢了,如今既然没污了小姐与诸位俊彦的清听,那小生就放心了。” “卓公子过谦了,今日有幸得享公子之作,实是小女子的福份,心喜之而兴未尽,却不知公子有无闲暇共赴后院小楼煮茶谈诗,也好让清凝多做请教一二?” 卓飞闻言后先是一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心说这是美人主动开口相邀了啊!唔,好吧,哥承认,大庭广众之下被美人倒追的确是很荣幸的一件事儿,也间接地证明了哥的水平的确是不同凡响的,人品也是超级出众的,但是……你请我就去,那哥会不会显得太不矜持了哦?可不去,似乎也有点儿可惜……唉,哥到底是去好还是不去好呢?这是个问题…… “哇,这位卓公子真是好福气啊!” “是啊是啊!清凝小姐还从来没有亲口邀请过人呢?” “可不是么,以前那些夺得魁首才子最多也就是由赵小姐丫鬟出来通传一声罢了,而且还要等上许多时间,这次大不一样,你没听到赵小姐说的是“共赴”么?” “听到了,我也听清楚了,的确说的是“共赴”,就是共赴巫山的那个共赴……” 为人子者:“爹,为啥“共赴”这两个字让他们这么激动?啥叫共赴巫山啊?你说为何那个卓公子还似乎有些犹豫呢?对了,爹,你说卓公子刚才作得那首诗真得有那么好么?我怎么就没听出来啊!” 为人父者:“唉……傻孩子,爹现在对你实在是彻底无语了……爹看你还是滚远点吧……省得受伤……” 卓飞实在是有些为难,说实话,他也很好奇想看看这位神秘的赵小姐到底长得是多么地惊人…… 可赵清凝方才说想要与他煮茶谈诗,这句话令卓飞不免心存顾虑,暗想道:哥要是随她去了,那等下她多半还要再与我吟诗论文什么的吧?呃,这可不好,虽然本公子满腹经纶,一肚子的盗版,但也未必经得住人家才女细考吧!况且,即便是言语上没有露了馅儿……但万一她请哥留下副墨宝的话……就凭哥那手毛笔字……啧啧,哥还真丢不起那人,所以还是算了吧! 主意已定,卓飞轻咳一声,便冲着帷幔一抱拳,朗声说道:“赵小姐青眼相加,小生心中实是感激莫名,然,小生今日本是陪友来此间寻欢的,若弃友独去……呵呵,那也显得太不仗义了吧?嗯,再者说了,如今天色已晚,所以嘛……依吾之见,不如大家这便都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岂不快哉!” 噗……噗……喀嚓喀嚓…… 卓飞话音刚落,只见青楼大堂之内,处处水雾弥漫,满场宾客,各个儿目瞪口呆,下巴颏更是跌落了一地…… 这也怪不得他们太过于惊讶,实是他们完全想不通为何这世上还有人能够狠下心来拒绝掉绝代美人的邀约,而若卓飞是个七老八十的和尚那也就算了,可偏偏这人还就是个来此地寻花问柳的俊俏公子哥儿。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异,这怪事儿的确让人很是费解呀…… 再说了,为何一位才华横溢的少年才俊,竟会忽然说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种…….这种……粗鄙不堪的言语来呢? “呀……”帷幔后的赵小姐明显也没想到还有人会拒绝自己的邀请,颇为惊讶,不过她很快恢复了正常,平静地说道:“卓公子重情重义,处事有度,实属难得……然,知音难求,小女仰慕公子的文采,想为公子独奏一曲以示敬意,想必也耽误不了公子陪友同游,却不知卓公子愿效子期乎…….。” (注:子期,名:钟子期。俞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钟子期死后,俞伯牙说世上再无知音,于是,破琴绝弦,至死不再弹琴,这便是“知音难求”一词的由来。) “这……”美人锲而不舍地再次软语相邀,直令卓飞好生为难,而且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己若再拒绝的话,那也太没有男士风度了吧!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你仅仅只是想为本公子弹奏一曲么?唉,虽然你唱的还算不错,放到后世八成定会是个大歌星,可是哥的音乐细胞大都比较迟钝,不一定能欣赏的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今天哥可是专程来此踏青采花的,实在没有太多的闲情逸致来听你吹拉弹唱嘛……更何况你只想耽误哥一会儿的时间……这……话说美人你这样子让哥很是为难啊,要不咱俩商量商量,要么你就别耽误我,要么就干脆耽误我整整一个晚上如何? 想归想,但卓飞却绝对不敢把这话说出口来,否则还不得被人当成花痴啊!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就听到台下的人群又开始沸腾了! “哇,不得了,我看赵小姐是真的看上这位卓公子了,你们啥时候见过赵小姐这样和人说话的?” “是啊,是啊,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看卓公子今晚说不定还能一亲芳泽呢!” “不会吧,听说这位赵小姐都不知道拒绝了多少达官贵人,富家公子的示爱了,那里会这么轻易地动心呢?” “你懂个屁,美人自古就喜欢才子,你又见过哪个达官贵人或是富家公子能做出像卓公子这种传世的佳作来呢?” “喂,要我说,这位卓公子不会是在玩欲擒故纵吧,你说他就不怕没玩好,真的把这个大好地机会给纵掉了?” 而卓飞的徒儿们见恩师犹豫不决,则更是不解,均暗想道:美人垂青,这么好的机会!真不知道恩师他老人家还在犹豫些什么啊…….? 唉,真是搞不明白,莫非恩师他老人家是顾忌着韩姑娘,就是我们那个转世的师娘不成?嗯,这也不太像嘛,话说刚才恩师在包厢里的时候,那可比我们放得开多了……. 再说李刚,他因为怕孙三公子对卓飞不利,所以早就跟着下楼来了,而后面的一幕幕更是令他忍不住地默默感叹道:“卓先生真是有大才的啊!你看他随便一首诗出口,便技惊四座,全场鼎沸,不得了,不得了哇!要说这怡情阁的文会我李刚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以前即使是选出了魁首,又哪儿里有这么轰动的场面呢?唉,要说我大哥还真是好福气,竟拜了一个如此了得的师傅……嗯,莫非这位卓先生当真是仙人下凡么? 唔,此事虽然匪夷所思……不过,先是铁匠铺的赵老头对他赞叹不已,如今又让号称梅州第一美女的赵清凝刮目相看,而且这满场人皆对其推崇备至,再加上大哥信誓旦旦的保证……唔,此事我看多半是假不了的啊! 话说我李刚素来不信天,不信命,可真没想到今生自己真的有幸见到仙人啊!如此看来…看来…..我是该好好地想想了。 卓飞听着台下的嗡嗡议论之声,越发的拿不定主意了,而站在一边快要气死的孙三公子更是狠狠地想着:这小子有病吧,这么好的机会他还要推脱?你说他这番做作是不是在故意气我呢?嗯,倒也不太像……对了,有病,这小子绝对是有病,依我看他白面无须,八成就是个发育不全或者胯下生疮的废人……. “恩师,您老还是去吧,徒儿们自己玩就成了。” 唔……卓飞扭头一看,只见小徒儿吴天满脸怂恿鼓励的神色,估计这小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才好心地提醒自己莫要有便宜不沾吧……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在怕我吃亏,还是在心疼美人儿受了委屈呢…… “是啊,恩师您老人家莫再犹豫,吾等自会耍乐。”李结和张跑也上来逼宫…… 唔…….这群混账,只听说过逼着师傅教自己本领的徒儿,还真没见过逼着自己师傅去和美人谈心的!哼,我老人家的事情,啥时候又轮到你们这些兔崽子插口了…… “对,师兄师弟说的都没错,我王挫也是这个意思,师父您老今夜定要把赵小姐拿下哦!”王挫一语惊人,顿时把卓飞臊了个满面通红,恨不得找根针冲上去把这个傻缺儿地嘴巴给缝起来。 噗哧……帷幔后的美人显然被王挫给逗乐了。 而无地自容的卓飞,万般无奈,只好一抱拳对着帷幔说道:“赵小姐勿怪,吾这位徒儿是个粗人,一向心直口快,不识礼数,方才言语有所冒犯,还望小姐能够海涵。” “卓公子无须介怀,贵徒真情真性,却也不失为坦荡君子,而比起那些心口不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来,却又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帷幔后的美人非但不着恼,反而帮着王挫说起了好话,只听她顿了顿又说道:“既然贵徒皆愿成人之美,那卓公子可否回心转意,莫再推搪,就此移步后院小楼一叙,可好?” “呃……既然小姐执意相邀,那小生若再不答应的话,只怕便是不识抬举了。”卓飞现在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态,或许有些无奈,有些勉为其难,但更多的恐怕还是有点儿期待吧! “好,多谢卓公子赏面。”帷幔后的赵小姐先谢过卓飞,接着又提高了音量,说道:“今日天色已晚,而清凝亦有贵客招待,所以这后面的斗词与兵略两场比试就此取消了吧,还望各位俊彦见谅,清凝先行失陪了。” 帷幔轻动,显然是美人儿已经先走一步了,而这时帷幔后转出一个丫环打扮的小姑娘,对卓飞施了一礼,说道:“卓公子,我家小姐有请,请随奴婢这边走。” 卓飞看着这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又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几个徒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道:走便走,谁怕谁啊! 就这样,卓飞对着全场看客抱拳行了一礼以示感激之情后,便在一片起哄叫好声中,悲壮地大步向后走去,那架势,果然是…… 风萧萧兮易水寒……公子一去兮……咳咳,鬼才知道他会不会复还…… …………………………. 当几个徒弟见恩师终于消失在帷幔后时,便相视一笑,看样子,他们很是得意于自己总算把恩师亲手送进了幸福里面去,而王挫更是凑到几个师兄弟旁边说道:“咋样?我演的好吧?一下子就把恩师给陷进去了,哇哈哈啊!” 张跑闻言后,登时一脸的不屑,说道:“去去去,这么高明的主意,那可是我张跑想出来的,咱这招儿叫做自毁长城,先借你这张臭嘴得罪了赵小姐,而咱们师傅脸嫩,那肯定是要代你赔罪的,而如此一来,便理亏在先了,所以恩师也就不好再拒绝美人儿的邀请了啊!嘿嘿,果然是半点不出我之所料也!” “是啊,二师兄的这个主意当真是巧妙非常,小弟佩服之至!不过师兄们也别忘了,这次可是小弟打得头阵啊!”可怜吴天这个有文化的青年,在不知不觉中都被几个混蛋师兄给带坏了,这不,还在这里一脸兴奋地邀功呢。 而在听完几个师弟的话后,沉稳的大师兄李结终于开口为这次“给恩师送温暖活动”做了总结性地发言,只见他点了点头,说道:“诸位师弟说的都对,大家配合的也很默契,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吾等既为同门,那凡事就该携手并进,也只有如此,方能不负恩师他老人家平日里的教诲,才能完成恩师他老人家的救世宏愿,才能为吾等的修仙大道奠定基石,才能……..。 然,吾等今日此举,估计难逃恩师法眼,想必回头定少不了要挨上一顿责骂的,不过为了恩师的幸福,那吾等挨上两句责骂倒也无妨嘛。 咳咳,只是三师弟那句装憨之语实是令恩师他老人家颜面扫地……所以依师兄之见,我看你还是先养足了精神,好好地享受一番……唉,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能快乐一刻,便是一刻吧!” “啊…….为何又是我!” ……………………………………………. 后院,小楼。 这是一间不大的厅房,但布置得却很是清幽雅致,让人一看就知道此间主人的品味很高。此刻,卓飞席地盘膝坐在一个矮几之前,几上只有一个酒杯和一壶清酒而已,而在他对面也是一张矮几,不过它上面除了酒和酒杯之外,还摆放着一具长长的古筝。 卓飞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香气,不得不承认,这种清香淡雅的气味还是挺好闻的,可他今天并不是来这里参观的,要说这酒杯都添满三次了,为何此间主人却还不现身呢?莫非是想要吊人胃口不成。 卓飞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心道:即使你是大腕儿,那也不该这样怠慢客人吧?哼!若是你在故意吊我胃口的话,那本公子可没闲功夫儿陪着你玩了。 想到此处,卓飞扭头,和蔼可亲地对着站在一旁服侍他的小丫鬟问道:“小妹妹,不知赵小姐何时能出来?莫非是忽有急事?若真如此,尽管直言便可……嗯,要不本公子还是改天再前来拜访吧?” 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大,她见卓飞这个大哥哥不光长相俊俏,而且还和蔼可亲,所以对他也很有些好感,然而,此刻听对方言下之意竟是想走,这真是让人不可思议,于是,小丫环惊慌失色地叫到:“不行!不许走!我家小姐就快出来了,卓公子你就再等会儿吧!否则我家小姐定会怪责于我的。” 卓飞望着对面的这个小女孩,只见她瞪着大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不由得心一软,想到:哎,这么小就要给人当丫鬟童工,还真是可怜啊! “呃……那好吧,吾依了你是,再等等,再等等……。”卓飞很无奈,他现在并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小丫鬟的命运,而且和那些流落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孩子们比起来,能在这里当个小丫鬟,恐怕也算是幸运之极了吧? 哎,再想想自己和她比起来,恐怕也差不了多少吧? 一时间,卓飞颇有些感慨,心道:罢了罢了,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那眼下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也就是老老实实的听她的话,稍安勿躁,乖乖地再多等一会儿,也省得她被主人责骂。 ………………. 呼~~~既然走也走不了,坐着也好生无聊,那不如….. 只见卓飞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酒意有些上涌,说实话,今天早先就被那两个妖精般的小妞儿灌了不知道多少杯下肚,而后面作诗之前又自灌了一壶,还好这年头儿没有高度酒,否则只怕自己早就已经醉倒了吧。 呼…呼…呼……嗯,说实话,赵小姐闺房的地板倒是蛮舒服的,不但散发出一股原木的清香,怡人心神,而且还垫着一层软绵绵的地毯,这和公园里的长椅比起来,简直不知道要舒服了多少倍。 呃……有些困了……看样子,本天机马上就要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了…… 时间经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丫环的惊呼声忽然在厅堂内响起:“小姐!小姐!你看他,他….他…….他居然就这样…就这样……睡着了!!!” 小姐:“…………………………” 刚刚美人出浴完毕的赵清凝,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好气又好笑……这年轻俊彦的公子哥她倒是见得多了,但还真没见过……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啊……! “小姐,我帮你叫醒他。” “弦雨,且慢!………..算了,还是让他睡吧,想必卓公子今日定是有些乏了。”赵清凝无奈地对自己的贴身丫环说到。想了想,她又对着一直伺候着卓飞的那个小小丫环说道:“翠竹,你就在这里守着卓公子,他什么时候起来了,你便什么时候去唤我,不得耽误,记住了么?” “是,记住了。”叫翠竹的小小丫环乖巧地答应到。 “嗯,还有,现已入秋,夜寒已重,你且去取床丝被给他盖上吧,若是染上了风寒,那可就不美了。” “是。” “小姐,你就让他在这里睡啊!”赵清凝的贴身小丫鬟很有点惊讶的问了一句,紧接着,她又担心地说道:“卓公子怕是饮了不少酒,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若是他睡的时间长了,这…天色已晚……奴婢恐怕…恐怕会有损于小姐的清誉…….” 听到丫鬟的好意提醒,赵清凝微微地一怔,但马上又冷冷地说道:“哼,像我们这些风尘中的女子,哪里来的什么清誉?再说了,清者自清,何必在意于他人之所想……走,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 时间流逝,小楼一夜灯火,而大才子的那惊天动地的鼾声更是响彻了原本清幽小院里的各个角落,害的那条想抓几只耗子来当夜宵的看门狗白白地做了大半个晚上的无用功。 嗯,有点凉…… 嗯,有点憋…… 嗯,天还很黑…… 嗯,估计是忍不到起床了…… 嗯,我说周公,要不我先去方便一下,然后再和你接着唠嗑吧? 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宿醉未醒,头还有点疼…… 找啊找,找啊找…… 嗯,总算是找到马桶了,原来被人藏在这里啊…… 于是…… 哗啦啦,哗啦啦地,下雨了…… 爽就一个字,让我再放一次…… …………………………………………. “啊!!!!!!!!!!!!!!!!!!!!” 一声凄厉地尖叫声划破了卓飞的耳膜! 什么状况!一级警报!!! 第十九章 小楼无春 一声凄厉的尖叫,令卓飞猛然间惊醒过来,一扭头,果然看见了一个捂着嘴巴,瞪大了双眼,正满面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小姑娘……. 卓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哀鸣道:天啊!完蛋了,这下子哥跳进黄河里恐怕也是洗不清的了,放个水也能放出事儿来,也不知道这大宋朝有没有猥亵幼女罪呢? 该死的,我说这裤子怎么就没有拉链呢!老祖宗的衣服穿着就是麻烦……算了,不拉了,还是先盖住要害再说吧! “呃……小姑娘。”卓飞定了定神,开始想要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你别过来!!”小姑娘就像一只在猎人箭下战栗的兔子。 “……唔,好,好,我不过来便是……”卓飞也觉得很是委屈。 “我去叫小姐,你就站在那儿别动……!” “呃……不动就不动。”卓飞憋屈地恨不得用头去撞墙,心道:明明是你白看了我,占了偌大的便宜,我还没去喊冤呢,你倒是一点儿都不领情…….。 噔噔蹬,受惊的小兔子三跳两跳地就窜了出去。 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了,卓飞不敢再多耽误,赶快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试图先掩盖了罪证再说。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赵清凝带着贴身丫环走进门来,想必方才那个小丫环的尖叫声已经惊动了她,所以才会来得这么快吧! 环佩叮当,云裳婆娑,绝代佳人赵清凝莲步款款地来到卓飞的面前,隔着矮几盈盈坐下,尚未言语,那一丝淡淡的兰花香气却已直沁人心肺。 酒能醉人香亦然,灯下鉴色目慌乱。 卓飞望着望着,不由得便有些痴了…… 二八佳人,靡颜腻理,明目皓齿,翦水双瞳,霞裙月帔、楚腰卫鬓,冰肌玉骨,婀娜多姿。 若说韩珂是一朵天香国色的瑰丽牡丹的话,那么对面这位少女便是一棵清新秀雅的空谷幽兰了; 美,的确很美,真是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好好的鉴赏一番也。 赵清凝见卓飞见了自己之后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儿,这让她颇有些自得,但同时又隐隐地升起了一丝不屑来,心道:看来此人也不过如此吧! 铮……玉指划过,琴弦发出一阵清音。 卓飞惊觉失态,于是赶快重新排列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肌肉,打散了那副猪哥模样儿之后,这才忍不住地赞叹道:“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赵清凝闻言后美目顿时一亮,心中惊叹道:这位卓公子果真是才情非凡,他这两句诗,或者说是评价之语,倒是贴切之极也!再想想以前那些文人士子写给自己的诗,若是和这两句比起来,那简直可以说是不堪入目了,而他今日才第一次见我,居然便能…….嘻嘻,他真的认为我很有才华么?” “卓公子谬赞了,想公子才华横溢,而清凝不过是粗习诗文罢了,又哪里能当得如此赞誉,真是愧煞小女子也。” “当得,当得,凝妹……不,赵小姐虽是弱质女流,却能忧国忧民,借曲声点醒世人,实属难得,丝毫不让于须眉。可惜,卓某虽只是初见小姐,还未能体会的……体会的全面深入,因此仅能以此两句浅薄之语来敷衍,倒是让小姐见笑了。” “噗哧……。”卓飞的胡言乱语令赵清凝忍俊不住,掩嘴轻笑一声。 卓飞见状,登时眼前一亮,暗呼道:乖乖的,春风拂面百花开,而凝妹一笑却足能让百花凋残!对嘛,这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啊!真没看出来,淡雅脱俗的凝妹,笑起来的时候,竟然是这么的诱人…….你看她不笑时气质便已经美如幽兰,而此刻笑时则更美,但到底美如什么,一时之间,本才子还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才好呀! 而赵清凝此刻则在心中嗔道:这位卓公子也真是……初次见面,你不了解便说不了解嘛,偏说什么未能…未能体会的全面深入……真是好不正经…… 咦,他莫非是故意在逗我开心么。再想想他早前那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哎,这位卓公子为何总喜欢示人粗鲁之态呢? “卓公子可知清凝今日为何定要与您面见一叙么?”赵清凝面色一平,忽然开口问到。 卓飞很奇怪,为何刚才还被自己逗得笑逐颜开的美人儿,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儿,卓飞不由得腹诽到:鬼才知道你为啥非要和哥小叙,难道不是因为你看上了我么? 想归想,但是话却不能这么说,卓飞无奈,只好一抱拳,纳闷地随口问道:“卓某愚钝,实不知小姐有何深意,赵小姐坦言无妨。” 估计赵清凝早就知道卓飞会这样回答,所以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而只是冷冷地盯着卓飞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昨日晚间那首咏菊诗确是堪称传世绝句,公子之才,世所罕见,清凝拜服不已……然,清凝只是想当面问公子一句,那就是:当卓公子吟诵此诗之时,这心中就不会觉得有些惭愧么?!” ……………. 完了,完蛋了,用盗版被人家抓住了!!! 当卓飞听到赵清凝声色俱厉地发问,心中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盗用唐寅的诗被人家给发现了,不过他很快就又想到:这不可能啊!唐寅明明是明朝人,除非这位赵小姐也是穿越过来的,否则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对了,她还说我“大才”,若她也是穿越过来的,知道我这是在盗用他人所做,恐怕就不会再用“大才”来形容我了吧! 嗯,这还怪了,又说我的咏菊诗是传世绝句,又问我是不是惭愧,我说这小娘儿们该不是脑子有啥毛病吧? “呃,卓某不明小姐之意,还望小姐能为吾解惑……” 赵清凝先仔细地看了看卓飞那张无辜的俊脸,这才慢慢地收回了冷冷的目光,侧脸望向窗外,对着高悬的明月,幽幽地说道:“卓公子才华出众,清凝确是钦佩不已,然公子莫非不知如今战火纷飞,国已不国,万千黎民遭劫,天下苍生蒙难,而鞑虏蛮夷更是不知何时便会杀到此处……清凝虽是弱质女流,却也日日夜夜为了时局而忧心如焚,每每为无力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而倍感自责…… 哎,清凝身处风尘之中,以色艺娱人而得苟生,命贱犹如蒲草。然,凝不甘自缚待死,吾办文会,本是冀求能借此举引得贤才良将现世,介时既可托付清凝一生,亦可为我大宋万民觅得一线希望之所在矣! 今日文会上卓公子挺身而出,仗义直言,令小女不胜感激,而公子之才情亦是世间罕见矣。唯可惜公子玩世不恭、颓唐消极,而凝不愿就此老死于花酒之间,亦不屑于自怜自嘲以虚度此一世也……! 罢了,卓公子与清凝处世之法不同,吾亦不可强求,唯惜公子空负此一身傲世才华,然终非清凝所觅之人也。 唔,此刻天色已晚,依小女子之见,卓公子这便请回吧!今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赵清凝越说越激动,语气愈发凌厉,到最后更是干脆直接下达了逐客令,而卓飞目瞪口呆地听着对面玉人的莫名言语,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有些钦佩,有些感叹,但更多的却是觉得自己有些冤枉! 我晕,哥不就是随口盗版了一下子么?你用得着给我扣上这么多顶大帽子么?什么自缚待死,玩世不恭,自怜自嘲,你至于这么费尽心机地拐着弯儿地骂我么? 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哥的理想大着呢,说出来都怕把你给吓死了!居然还敢给哥下逐客令,呼之则来挥之即去,敢情你这是在逗哥哥我玩儿啊!! “咳咳,赵小姐怕是对卓某有所误会了。”卓飞不甘被人误解,看在对方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人儿份上,咱忍! “那首咏菊诗不过是卓某随兴应景所做,并不能代表些什么,这一点,还望小姐明察才是!” “吟咏言志,有感而发尔,又岂是能作得了假的?”赵清凝微微摇头,显是不信,轻叹一声,又平静言道:“不过人各有志,卓公子无须为此自责,亦无须再多做辩解了。” 卓飞咽了口吐沫,恨不得拍案而起,当面骂醒这个天真的傻丫头。可他转念间又暗自警醒到:看来这年头儿人的脑子都是一根筋的,竟把诗这种文学作品当成是别人心境、品行、志向的真实体现。而既然如此,那这诗以后咱可不能再随便地盗版了,否则一个不好,恐怕容易引起别人误会啊! “既然如此,那卓某也没就什么好说的了,小姐留步,告辞!”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即使是美人儿那也不行,咱做人要有骨气,就算是万般不情愿,但也不能忍辱负重地赖着不走不是?再说了,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恐怕自己就是想留,那也不太可能啊! “卓公子请慢走,清凝今日心绪不宁,无礼冒犯之处,还望公子海涵!”赵清凝起身,平淡地还礼告辞。 而看着美人平淡如水的表情,卓飞忽然觉得自己就这么走了,那也太过于窝囊了一些,于是,他又改了主意,沉吟到:“唔,海涵不敢当,不过卓某这儿还有一首诗作,却不知赵小姐愿闻否?” “哦?这……清凝洗耳恭听,卓公子请…….。”赵清凝听见卓飞忽然又要念诗,以为他妄图再次以诗作打动自己,不由得更多了些鄙视,但出于礼貌和好奇,所以她还是耐着性子答应了。 卓飞看见美人儿说是要洗耳恭听,却还是站着不坐,更没有半点儿要请自己坐下的意思,这架势明摆着就是在说:你快点儿吟完后就赶紧给我滚蛋嘛! 哇呀呀,这真是欺人太甚!卓飞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移步来到窗前,伸手指着满院盘旋飞舞的萤火虫,开口吟道: “和雨还穿户,经风忽过墙。 虽缘草成质,不借月为光。 解识幽人意,请今聊处囊。 君看落空阔,何异大星芒!” 这是清代赵执信所写的一首咏物诗,作者借咏萤火虫以自抒怀抱。此诗首联写萤火随雨经风穿屋过墙的情形,体物细致传神。颔联借萤火以赞身卑而志洁的人格。以萤火化自腐草来隐喻出身地位不高,却能自己发光而不求于外力之助。颈联以萤火处囊喻有志之士韬光养晦,申发上联之意。而尾联总束全诗,抒发有才之士终有一展宏图只日的抱负 总的来讲,这首诗的意思大概是说:一个人只要品格端正,襟怀坦白地处世,不去投机钻营,靠着自己的积极努力,那么即使地位低微,也能够发出光和热,替社会作出贡献。 而卓飞盗用此诗也是有他的用意的,其实他是这么想的:你赵清凝不是总说自己天生命贱心有不甘么?那你先看看萤火虫的小命贱不贱吧!可是,即使像它们这种生于腐草的小虫子,都能够拼命地发散自己的光和热以照亮夜空,那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况且这萤火虫不借月光,完全是靠自己来发出微弱光芒的,那就更显难得了,比你一心只想要找个贤才良将来托付一生的打算,更是强上了许多吧? 另一方面,卓飞也是借此诗来表达志向,他是想说:我本出身卑微,虽然有些才华,但其实和这萤火虫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无穷夜空之中的一点点光亮罢了。但是我不借外力,只想靠自己的本事来谋求发展,而至于眼下,不过是在韬光养晦,为日后一展抱负打下基础罢了。 而此诗的最后一句则更像是在提醒对方道:哼,你还别真的小看了我这粒小小的萤火,你看我在夜空里是何其的明亮,与天空中那些星星光芒又有何不同呢? 而至于我这个大星将来到底会变得有多大,是颗将星,还是颗帝星,这个嘛…….还是赵小姐日后自己去想、去看好了…… …………………………………. “赵小姐请看,这院中那些小小的萤火,其虽生于腐草之间,却不因身卑而沦,拼着散尽光热,亦要与日月争辉矣!而吾等皆贵为人,又岂会真的自甘于堕落呢? 正所谓时也,势也。卓某本是隐居山野之人,入世未久,而此次初来梅州,亦不过是想与吾那几位徒儿行商贾之事,也好挣些钱粮而得以糊口罢了。 嘿,不瞒小姐说,其实卓某颇为落魄潦倒,而今日能衣着光鲜、堂而皇之的坐在此处,均是拜友所赐罢了。 心有多大,天有多高,人不可无志不假,但人亦需有自知之明也。而卓某眼下衣食堪忧,苟活尚难,心又何以得存哉? 卓某今日一时兴起,强做了出头之鸟,实非小姐苦觅的良才,倒是让小姐失望了,卓某告辞了!” 赵清凝此刻还沉浸在对卓飞吟诵之诗的体味里面,其实卓飞这首诗的两层意思她都听出来了,虽说她心中还有些不服气,但更多的却是佩服对方能够随兴而发,在片刻之间便做出如此传世佳作的才情…… 赵清凝惊异地暗想道:天啊!古传曹植可七步成诗,而眼前的这位卓公子无论是年纪,或是才情,无不可媲美古人也! 对了,他为何要说自己是山野隐士?而且还是卑贱的商贾…….?这……不会吧,莫非他这是在故意挤兑我么?嗯,如此飘逸出尘,放荡不羁的一位少年才子,又岂能是商贾贩夫之流呢?想来他定是恼我方才讥讽于他,所以才会故意这么说的吧?可是,他这样以商贾自居,就不怕会败坏自己的名声么? 这个问题还真得是很令人纠结,导致如今赵清凝脑袋都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小姐,卓公子快走出门口了!”一直站在赵清凝身边的小丫鬟弦雨见到自己主子有些走神,不由得好心提醒到。 “唔……啊!”赵清凝闻言后,总算是回过神来,大吃一惊,抬眼望去,果然看见卓飞都已经快走到楼梯口了。 赵清凝很是气恼,心道这人也真是的,怎地说走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完全视自己如无物,忒地小气! 不过骂归骂,但赵清凝还是不想这样子就把卓飞给放走了,因为此刻她已彻底被卓飞那惊世的才华、神秘的身份,还有古怪的性格给挑起了好奇之心,于是,她连忙唤道:“卓公子暂请留步,方才实属清凝无礼,还望公子能够海涵一二,嗯,不如让清凝再为公子添上一杯水酒,以作赔罪可好?” 卓飞走得并不快,这欲擒故纵可是他做为买卖人所熟知的手段,他其实就在等着对方开口挽留自己呢,所以他闻言之后脚步便是一顿,先是缓缓地回过头来,深深地望了赵清凝一眼,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夜色已深,卓某恐有碍小姐的清誉,所以这酒便不再喝了,小姐但请留步,告辞。” “哎,你这人真是的,我家小姐好心留你,你也太不识……”正所谓主忧臣辱,而主仆其实也是共生共荣的,此刻,赵清凝的丫环弦雨见卓飞并不领自家小姐的情之后,顿时便不乐意了,帮着自己主子开口埋怨到。 “住嘴!不得无礼。”赵清凝先是喝止了自己的丫环,接着又对卓飞施了一礼,坦诚地说道:“清凝方才误解了公子之性情,言语唐突,实是无礼之至,还望卓公子能够大人大量,莫存于心。唔,公子既不愿留步,那可否将住址告之,也好让清凝改日登门致歉。” 高傲的美人儿终于服软了,此景实属难得可贵。卓飞虽然很是得意,但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平静,而只是在心中臭屁地暗想到:我让你牛,让你高傲,这回可认怂了吧……?哼,本天机满腹的才华,满腹华夏文明的精髓,实是不屑与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看看,看看,如今本天机的盗版诗一出,试问谁敢与吾争锋哉! 不过,既然人家都已经赔礼道歉了,那卓飞也不好把事情做的太绝,于是他对着赵清凝洒脱地一笑,同样坦诚地说道:“赵小姐巾帼不让须眉,爱憎分明,何须自责,更无须登吾门来致什么歉意了。 其实赵小姐之心吾也明白,只可惜卓某眼下无根无基,许多事情都是空有心而力不足矣…… 呵呵,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赵小姐其实也不用太过于失望,此世间之人何止千万百万,自有好男儿藏于其中,想必小姐只要恪守本心,持之以恒,想必终有竟功之期矣。” 说完,卓飞也不待赵清凝有所反应,便慢慢地走下小楼,且一边走一边朗声说道:“赵小姐之美,人间罕有,小生今日得见,实幸甚焉!可惜卓某无以为报,只好赠诗一首,还望小姐自加珍重……” 紧接着,又见卓飞一分手中的折扇,也不管眼下晨风已凉,仍是故作潇洒地风 骚猛扇,同时更是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地吟诵道:“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 青灯人将老,朱楼春色阑。 白玉遭泥陷,公子叹无缘。 哇哈哈哈哈哈……………………” 一串爽朗的大笑声,登时便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更是惊起栖鸟无数。当然了,最可怜的还数院中那只倒霉的看门狗,它折腾了大半夜,才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只耗子,却愣是被这串突如其来的笑声给吓得猛一哆嗦,爪子松开,眼睁睁地让已经到了它嘴边的早餐给死里逃生了。 而此刻,赵清凝站在小楼窗前,望着那个已经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神情渐渐地恍惚起来,心里面更是有种说不出的难明滋味儿…… 这首诗,原来不仅仅只是前面的那两句而已…….,而后面那几句是他专门为我补齐的么? 无缘……无缘……我真的会青灯人老,却终此一世再也遇不到有缘之人么……………. 女儿家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就要晕菜…… 作为二十一世界大好青年的卓飞深明此理,所以他才懒得去管赵清凝此刻会怎么想呢。而他此刻心里边正在美滋滋地想到:要说哥还真是才情不浅,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自己就把曹大大为妙玉妹妹做的曲子给移花接木地用上了,虽说还是盗版,但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个人能盗得像本天机如此地出众,盗得如此地精辟,盗得如此地浓缩……盗得如此地恰到好处……盗得如此地应景…….盗得……总之,不简单啊!本天机真是不简单啊! 咦……? 清幽小院,夜影重重,柴门虚掩,公子归家,然,前路居然横卧一狗,呲牙咧嘴,肉欲横流,实在是可怕,可怕。 吾本欲绕路归去,又恐此犬不通人意定要将吾来咬,那可该如何是好?思前想后,还当蹑手蹑脚,凌波微步去了,再将狗来笑;又或爆出小宇宙,一招儿将此狗来秒,吃个逍遥…… 唔,好词,好词,没想到本天机甫入青楼,虽还未真喝成花酒,但这文学功力的增长却可谓显著之极也!不错,不错,看来此等烟花之地,果然可令人灵感犹如泉涌也,本公子再多来几次的话,搞不好不用再盗版也能成为留名千古的大诗人了吧! ………………………. 我绕,我绕,我绕绕绕…… “哎呀,这是谁家的疯狗,你干嘛咬我!靠,别咬了,再咬本公子就对你不客气了……哎呀,你说你听不懂……罢了,罢了,本公子不和你一般见识……狗兄啊狗兄,求您别再咬了!或者,您好歹也换个地儿,别光咬我的屁股行不行?” 黎明时分,天色已经微亮,恍惚中的赵清凝忽然被这嗓子不和谐的声音给惊醒,急忙循声望去,只见方才还潇洒不凡的卓公子,此刻却正在被自己豢养用来看门的那条黄狗纠缠着不放,搞得真是好不狼狈。 不过还好,没等自己出声喝止,卓公子就以壮士断腕的勇气,抢到门前,拉开门栓,落荒而去,唯留下那条看门狗怨恨地望着紧闭的门板,狠狠地咀嚼着撕扯下来的一角儿破布。 “噗哧……”美人笑了,日月便也跟着笑了,而一夜之后,满院本是含苞待开的菊花也顾不上再自惭形秽,终于忍不住地全都笑了…… 此情此景,有诗为证: 小楼昨夜凤遇凰,却未得见春满堂, 日月同照金菊笑,一颗情种种心囊。 摘自《太祖实录》。 第二十章 人怕出名 天色已经渐渐的光亮了起来,早起的鸟儿正在树上愉快地歌唱着无污染地美好生活;而道旁那些渐渐开始枯萎地花花草草,也因被露水滋润透了的缘故,所以拼命地在深秋到来之前,炫耀着它自己那已经所剩无几的一点点青翠。 空气很是清新,看这样子等下的阳光也定会充足耀眼,总之,种种迹象都表明今天应该是个不错的日子……然而,我们的大猪脚卓飞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他…….你想啊,好不容易新买了一件长衫,才刚穿了一日,便被一条有精神病的狗儿,生生地啃去了最重要的部分,害得卓飞现在走起路来,只能双手负后,摊开折扇小心翼翼地遮挡着,以免露出了自己的光腚,从而贻笑大方。 好在天色尚早,几乎还没什么路人,所以卓飞晃晃悠悠、有惊无险地总算是回到了李刚家门外,可惜因为其他人都还沉浸在温柔乡中,所以他也没法进门,只好蹲坐在门槛上,苦苦等候。 要说李刚家这门槛还是不错地,木质结构,虽说粗糙了一点,但最起码光着屁股坐在上面也没有什么凉意。 巷道很窄,两旁的住户也不多,卓飞无聊之极,只能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口发呆,期盼着李刚和自己的乖徒儿们能够早些回来。不过还好,刚才自己逃出怡情阁的时候,总算没有忘记和值夜的龟奴交代一声,只要自己的几个朋友一起身,便让他们莫再耽搁,早早地赶回来。嗯,想必自己也不会等得太久吧。 时间慢慢经过…… 夜寒渐去,很快太阳哥就又牛逼轰轰地爬上了天空,巷道内也慢慢地开始有人走动,而卓飞望眼欲穿,但却总是不见自己要等的人儿回来。 来来往往的路人,对于这个不顾形象呆坐在门槛上的白衣公子很是好奇,不经意之间便总要看多上几眼,而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则直接导致了卓飞的强烈不满,却又无计可施。 于是,在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好顺手捡起身边的一根枯枝,开始在地上画起了圈圈儿…… 诅咒那条该死的狗儿;诅咒那些迟迟不归、毫无人性的家伙们;诅咒那个逼着自己强出头的孙三公子;诅咒自己立场不够坚定,不能将藏拙进行到底;诅咒自己惊天动地的才华;诅咒那个的吃饱了撑的,没事儿逗自己玩的赵清凝;诅咒自己因昨晚睡得太熟,以至于错过了成为真正男人的机会;诅咒万恶的封建社会;诅咒禽兽般的蒙元鞑虏;诅咒天亮得太早;诅咒路上为啥会有这么多的闲杂人等;诅咒……诅咒一切…… “师傅,师傅……您老咋这么快就出来了呢?”就在卓飞诅咒的很过瘾的时候,突然听到王挫的大嗓门在远处响起。 不用看,就知道他们总算是回来了,卓飞暗骂:这傻缺儿徒弟还真是不会说话,啥叫做“您老这么快就出来了”?老子咋听着就那么的别扭呢!奶奶的,要知道我老人家可是足足地折腾了一宿……哼,你们有这种能力么……? 很快,几人就走到了卓飞面前,而卓飞坐在门槛上,也不方便起身,于是便斜着眼角儿打量起了众人,结果他一看之下,更是郁闷。 正所谓经历令人成熟,经验令人完美,精神令人不凡,精子令人堕落……如今看来,此言果是不虚,不信你看看这几个没人性的家伙,一个个儿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就连吴天那个嫩鸡崽也似乎变得成熟了许多,而且从这些人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他们非但不以此为耻,反倒是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模样儿。 哎,好好地一次踏青之旅,本该是高雅风流的一件事,愣是让这些肉欲横流的家伙们给搞得庸俗了,纷纷自甘堕落,实在是让人痛心啊!还是我老人家立场坚定,能够坐怀而不乱,更注重与美人在精神层面上进行交流沟通,颇有大贤名士……不,颇有神仙的风范儿…… “咳咳,都回来了啊。”卓飞无精打采地应到。 “卓先生,不知因何急事而要先行一步呢?”李刚觉得卓飞的情绪很不对头,于是很关切地问道。 “是啊,恩师,你咋能丢下我们自己先跑回来了呢?”王挫也跟着发问到。 卓飞白了他俩一眼,敷衍道:“也没什么,为师早起后闲来无事,也不愿在怡情阁枯等,于是便先行一步,对了,尔等都还玩得开心么?” 因为觉得自己昨晚的经历说出去实在太丢面子,所以卓飞搪塞了两句,便想将话题引开。 “嘿嘿……”张跑闻言一乐,登时来了精神,只见他贼眉鼠眼地笑着说道:“开心,开心,不过我们再开心哪能比得过恩师您呢?” 我开心么……我怎么都不知道呢?卓飞苦闷地想着。 而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二徒弟张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兴奋过了度,竟没留意到恩师的不自然,又接着嬉皮笑脸的说道:“恩师,您老昨天可是大大的出了风头啊!就连我们这些当徒儿的都跟着您沾了光,您可不知道,昨天自从您跟着赵小姐走了之后,那些文人士子就拉住徒儿们不停得打听您老的来历,不过我们死活都没说,只说您是个隐士。” 说到此处,张跑咽了口吐沫,又压低音量,神神秘秘的说道:“嘿嘿,还有好多个好事儿的家伙们,更是开出了盘口,赌您多久会从赵小姐那里出来,结果一个时辰后便都输掉了。而后来又有人开出盘口,赌赵小姐昨晚会不会留您老过夜……” “啊!还有这种事,那赔率多少,尔等有否参赌?”卓飞把眼一瞪,感觉这事儿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的离奇。 “呃……赔率是一比二十,不过徒儿们都没敢赌,这不也没钱么。”张跑挠挠头说道。 “哎呀,废物啊!一赔二十,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赶紧赌两手,亏死了,真是亏死了。”卓飞捶胸顿足,很是痛心疾首。 ……… “咳咳,恩师您老先息怒,息怒……虽然徒儿们昨日没参赌,但却也沾了不少便宜了。话说昨晚您老离开之后,那青楼老鸨花三娘便说什么也不肯让李兄会帐,从酒宴到花资,一应费用俱免,说是为了报答您老的仗义解围之恩……嗯,其实依徒儿看,那花三娘恐怕是对恩师您老人家颇有些情意,所以才会这么大方的。”张跑滔滔不绝,飞沫乱溅,只见他用袖口擦了擦嘴角之后,又意犹未尽地补充道:“嘿嘿,这还不算,最主要的是那些陪着我们的姐儿,也服侍得更加小心了,她们说您老人家不但才华横溢,更难得是肯为她们这些风尘女子打抱不平,不畏权势,着实令人感动不已。 而那两个本来陪着您老的红姐儿,见您被赵小姐邀去之后,久久不再归来,则更是暗自垂泪,肠断神伤,让人看着好不心疼……嗯,对了,就连那个青楼老鸨似乎也陪着她俩掉了几滴眼泪儿呢……” ………….. 卓飞越听就越憋屈,越听就越后悔,最后更是郁闷到直翻白眼儿,心中忍不住地叫冤道:呜呜,本来多美好的一晚啊,结果愣是让哥给糟蹋了……哎,这事儿想起来就憋屈,其实哥才是最该哭的那个啊! 此时此刻,本天机不但心如刀割,而且似乎就连屁股都开始疼了,话说这木质的门槛也不太好,总觉着有刺儿扎进我的肉里了…… “卓先生,张兄弟说得不错,昨晚我们的确都托了您老的福,那花三娘还告诉我说,直到我筹足了赎银之前,都不会再逼着春雨见客了,而且还将赎身之银也足足地减去了一大半,说是只收回这些年投入的成本就好……对了,她还托我转告您老,说您老只要有闲,则尽管携友同来怡情阁消遣,一应费用俱免。”李刚也难压兴奋之情,急匆匆地汇报到。 …………….. 卓飞闻言一愣,两眼瞪得大大的,心道:晕,哥原来这么的值钱啊!这么的有面子啊!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费用俱免的好事儿?唔,也不知道哥这算是什么?怡情阁的特邀嘉宾?至尊vip?大众情人?种马?或者是吃软饭的…… 卓飞对自己突然获得的福利很是无语,不过他那受伤的小心灵总算是得到了一丝安慰,心说看来自己昨晚虽然未能辣手摧花,但好在日后还可以细水长流,正所谓塞翁失马,福祸相依,不管怎样……咳咳,最起码自己日后可以去怡情阁免费蹭几餐饭吃了吧。 “唔,那位花掌柜的倒也是个性情中人,不过……不过咱们又哪里好意思总去叨扰人家呢?”卓飞言不由衷地嘟囔着。 呵呵呵,众人相视一笑,纷纷点头应是。 汪汪! 一阵狗吠声传来,原来是留守的小腊肠听见了门外的动静,所以便隔着门开始狂吠。 卓飞这才忽然想起来,昨天他们急着去踏青寻花,竟忘记了给小腊肠准备些吃食,想必这小家伙现在也饿的急了吧。 “快,快,快把门打开,都忘记喂狗了。” 李刚不由得好笑,总觉得今天卓先生有些怪怪的,这么多人跟他说了一大堆的话,他似乎都无动于衷,反倒是这两声狗吠让他紧张莫名,当真是与众不同也。 不过想归想,李刚还是依言打开了门锁,顺手拆出一把钥匙递给卓飞,说道:“先生还是也带上一把吧,以防下次再在门外久候。” “哦,也好。”卓飞也不客气,一把接过钥匙之后,推开院门,大步流星地跨了进去,而小腊肠一见主人回来了,也是两眼泪汪汪地望着卓飞,拼命摇着尾巴,而它那张狗模狗样的小狗脸上更是写满了委屈。 卓飞一见,煞是心疼,抱起小腊肠,一边抚摸着,一边暗暗自责,想道:哎,还是自家养的狗儿亲切一些,最起码它见了我不会乱咬,而且还知道摇摇尾巴嘛! “挫儿,挫儿,快去找些吃食来喂它!”爱心泛滥中的卓飞大声地吆喝到。 …….半响,没有反应。 卓飞感觉不对,回头一看,只见众人全都张着大嘴,两眼发直,盯着自己欲言又止…… 卓飞很快就反映过来问题出在那儿了,心中哀鸣一声,想道:完蛋了,这下走光了……都怪自己只顾着抱狗,却忘记了要遮挡一下香臀,这回人算是给丢大发了。 不过,卓飞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知道对付这种尴尬事,就要快刀斩乱麻才行。于是,只见他两眼一瞪,对着几个徒儿怒喝到:“看什么看,少见多怪,些许场面便叫尔等不知所措,呆若木鸡,完全不懂处变不惊为何物!哼,真是枉费了为师平日里对你们的谆谆教诲,王挫,还不快去找些吃食,莫非尔是在等为师踹你么?” 咕咚…… 众人齐齐地咽了一口吐沫,总算是勉强拉回了自己无礼的目光。而王挫更是被师傅那种冷冽不善地眼神儿盯得发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见他滞了一滞,忽然又怪叫一声,一跳三尺高,撒开腿脚,冲着灶房便窜了过去。 卓飞狠狠地盯着王挫狼狈逃窜的背影,咽了一口吐沫,接着轻轻地放下小腊肠,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快点跟着王挫去用餐,接着又伸手捋了捋自己有些散乱了的头发之后,这才好整以暇地迈着方步,没事人儿一样地向着自己的房间悠悠走去。 咣当……房门关闭…… “喂,喂,你说恩师他老人家这是怎么了?”直到恩师的背影被房门隔断之后,张跑才一脸好奇地凑到李结跟前,鬼鬼祟祟地问道。 李结略一沉吟,这才平静地说道:“唉,我也不清楚,反正我看恩师是不打算告诉我们的。” 吴天晃着小脑袋,闻言后,也是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到:“嗯,我看也是,要说这事儿还真怪了,按理说恩师去见赵小姐,怎么也不应该把衣衫弄破啊?而且看那茬口儿,明显是撕扯所致,这……” 张跑听到吴天这么讲,忽然便兴奋起来,叫嚷到:“对,小师弟所言不差,咳咳,你们说恩师莫不是和赵小姐那个……那个……那个的太过激烈,以至于…….” 李结闻言,摇了摇头,依然两眼望着远处,平静地说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所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若是再大点声音的话,恩师很快就会冲过来教诲于你了。” 嘶……. 张跑倒吸一口凉气,偷偷扭头望去,只见恩师他老人家,正站在窗前,冷冷地朝着自己这边扫描。 太可怕了,张跑很担心自己刚才那句话会不会被恩师听见,于是,他仰天打了个哈哈,大声说道:“哎呀,我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多余的吃食,想必恩师他老人家也饿了……嗯,对了,小师弟,其实像我们这些做徒儿的就应该时刻都惦记着恩师的衣食住行才对,因为唯有如此悉心侍奉,方能报答他老人家对咱们的授业之恩啊!” 说完,张跑一溜烟儿地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而李结这会儿也反映过来了,于是,他也冲着吴天大声地教诲到:“小师弟啊,方才你二师兄的那番话实在都是些金玉良言,你定要切记才是!嗯,方才我看恩师双目微红,面带倦容,想必是昨夜没有睡好,也罢,师兄我这便去烧点开水,再伺候着恩师他老人家洗漱一番,也好让他老人家在用餐之后可以补眠一会儿。” 话一说完,李结撒开双腿,很快也跑的不见影儿了,院中只剩下李刚和吴天两人了。而吴天先后被两个师兄莫名其妙地教诲了一番,很是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便不由得冲着李刚尴尬一笑。 李刚见状,也笑了笑,又迈前一步,轻轻地拍了拍吴天的肩膀,同时暗中使了个眼色。 这下子吴天终于恍然大悟,明白大师兄、二师兄定是畏惧恩师,知道他老人家这会儿肯定不喜欢他们师兄弟站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于是,为了避瓜田李下之嫌,所以他俩才找了个由头给跑掉了,而更可气的则是他俩方才故意那么大声地说话,原来竟是想借着教诲自己来向恩师表明心迹啊! 这真是太狡猾了,太狡猾了,居然连自己的师弟都要利用。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我如今又该如何是好,是不是也应该找个由头儿跑开呢? “唔……唔……校尉大哥且在这里安坐,吾也……对了,吾想起来了,东面墙角儿处还有几根杂草未除,这可是恩师亲自布置下的任务,而吾身为人徒,责无旁贷,定要把此事办好,令他老人家满意才行……嗯,一定要拔干净,拔个干净。”吴天憋红了脸,苦思半响,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像样儿的借口,又生怕恩师他老人家听不见,于是,这小子大吼着把话说完之后,便也赶紧撒开了腿脚,瞬间撤场不见。 李刚甚是无语,又觉得很是好笑,心中暗想道:我怎么觉得卓先生为人很是和善,且与人亲近,更是没有丝毫的架子……但为何他的这几个徒儿都这么的怕他呢!莫非就因为他是神仙的缘故么?唔,不该啊!这还真是有些奇怪了。 不过你们怕自己地师傅,那也算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我李刚却不用怕,况且今日之事大为蹊跷,我还是过去问问为好。 想到此处,李刚便迈步向卓飞的房间走去,边走还边对着站在窗前的卓飞微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惜他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卓先生虽然站在窗前也在对着自己笑,不过似乎却是皮笑肉不笑,或者说是在冷笑那种…… 距离在缩短,可越接近这种无形的压力就越大,李刚渐渐地觉得自己的头皮开始发麻,两腿也似乎越来越沉重,而就在他快走到卓飞窗前的时候,只见他忽然一拍脑袋,大喊道:“哎呀,看我这脑子,今天我还没去巡城呢?对了,请卓先生暂且休息一下,我这便去巡视上一番,否则那些小崽子们怕是要闹翻天了!” 说完,他也不等卓飞回话,拔腿便冲出院门,瞬间消失不见。 而卓飞纹丝不动地站在窗口处,望着李刚逃窜的背影,冷冷地笑道:巡城?刀不带,甲也不穿,哼,莫非你们各个都当我是傻子不成! 算了,看他们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儿,估计也没人再敢来询问我这些糗事了吧,哎,哥睏了,还是再去睡上一会儿为好。 “卓先生,卓先生!”正准备睡觉的卓飞,循声一看,原来是李刚去而复返,一边跑得飞快,一边大喊着。 咦,还真有不怕死的人,李刚这小子莫非贼心不死,还想来我这里探个究竟不成? 正在卓飞揣测着对方的用意之时,李刚已经跑到了卓飞窗户底下,只见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急切地说道:“卓先生,卓先生,外面……外面……” “外面怎么了?李校尉你且慢慢说来。”卓飞好不纳闷,这李刚好歹也是个带兵的武官,怎么慌慌张张的,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 卓飞鄙视着…鄙视着..….,忽然心头一惊,急切地问道:“莫非是蒙元鞑虏打过来了?!!!” “呃……”李刚闻言一怔,说道:“那倒不是,鞑虏应该没那么快打过来吧?” “那你那么着急干什么?”卓飞也急了,完全忘记了平日里的礼数,大声问道。 李刚被人当头棒喝,总算是冷静了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说道:“回先生话,是刚失态了,只因外面来了好大一群文人士子,怕是有上百人之多,他们还纷纷嚷着要见先生。” 啊!这个消息对卓飞来说丝毫不亚于蒙古大军杀到面前。文人士子找我干什么?莫非是因我昨晚得罪了赵清凝,今日她的粉丝们便结队上门寻仇不成? “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要见我?”卓飞连忙问道。 李刚想了一下,答道:“他们说想要看看能得到赵小姐垂青的大才子到底是副什么模样儿,对了,还有几个书生塞给我几张纸,说是想请先生您品评品评。” “纸?快拿来让我看看。”卓飞一把抢过李刚手里的纸张,定睛一看,原来是每张上面都写了几首诗,下面还有落款,看这意思是想要卓飞给鉴定一下好坏。 此举大出卓飞意料之外,搞得他哭笑不得,要说这些古代的老祖宗们,还真是太有性格了吧!虽说本天机潇洒不凡,才华横溢,但咱也只会用盗版啊,又如何能帮人鉴定诗作…… “呃……李校尉,依你看来,外面的那些士子可有上门来寻事的模样儿?” “唔,这个倒是没看出来,我看他们一个个倒也挺规矩的……哦,对了,其中是有那么几个人不太服气,嚷着要和您斗诗来着。”李刚若有所思地答道,接着又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保证道:“卓先生莫惊,想必这些书生也不敢乱来,您老只管前去和他们斗诗就是了,有我李刚在,也不怕他们输急了之后会动粗儿。” 卓飞一翻白眼,心道:你是不怕,可我怕啊!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就个这点儿文学功底……那还是轻易不要拿出来显摆的好…… 再说了,唇枪舌剑无眼,万一竞争的太过于激烈,到时候还不知道先动粗的会是谁呢!若哥一时按捺不住出了手,嗯,这岂不是毁了本天机辛辛苦苦才建立起来的完美形象么……. “不可,不可,如此不好,吾本是低调之人,昨晚只因喝多了两杯酒,这才给李校尉添了诸多的麻烦。再者说了,昨晚吾也风头过甚,难免会引得旁人嫉恨,眼下更当韬光养晦才是。”卓飞打定了主意,今天说啥也不能去和那些文人们见面,否则后果定是不堪设想的。 李刚也觉得卓飞的话有些道理,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因此也就犹豫着附和道:“这……先生说的也对,可是老让那些士子堵在门口也不是个办法,若是他们等得不耐烦了,不免还会生出些事端来,要不我先去营中找几个兄弟来守住门口吧?” “也不妥,人家毕竟是来以文会友的,调兵守门恐怕反倒多生事端,而且说不定还会授人以柄。李校尉莫忘了,昨晚我们可是将那位孙三公子得罪的狠了,想必他定咽不下这口气,总是会来寻我们一些麻烦地啊!” “对,还是卓先生想得周到,不过您老也不用太过担心,那个孙三公子折腾不出啥大动静儿来的。”李刚本就不是个怕事之人,依他想来,既然事已至此,若孙三公子真的来找麻烦的话,那也定要让对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才行。 ……………………. 俩人正在苦思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忽听门外喧嚣起来,仔细一听,原来是那些文人士子们苦侯不耐,因此鼓噪着希望卓飞能出来一见。 卓飞心情复杂,一方面为自己的影响力在一夜之间飙升而颇有些沾沾自喜,怎么说现在自己也算是有粉丝的人了嘛。但另一方面却有些发愁万一自己日后露出马脚的话……啧啧,高大的形象一旦轰然倒塌,那这些粉丝所能爆发出来的破坏力可也是相当地恐怖的哇! “嗯,李校尉,反正卓某今日是绝对不能去见这些书生的。不如这样吧,吾现在马上写点东西,然后劳您大驾,去张贴在大门之外,估计那些士子文人看见之后,多半就会自己走了。”卓飞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个好办法。 李刚却是完全想不明白,暗忖道:卓先生这是想要干什么呢?对了,他是神仙下凡,莫不是想要画两张符纸镇住大门不成?可是,也不对吧,外面那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呀,用这驱鬼的法子……能成么? 第二十一章 一纸尽惭 “唔,算了,还是请李校尉先把天儿给唤过来吧,有劳了。”卓飞本来正打算提笔,又忽然想起自己的毛笔字实在是见不得人,于是,便托李刚去找吴天过来代笔。 “先生无须客气,我这就去。”李刚也不耽误,说完就奔着东院墙边儿的那片杂草地去了。 李刚跑远了,而卓飞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仔细地想了想这件怪事儿,嗯,看样子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吧,因为有名气总比没名气好嘛!不过真是没想到,哥才发威了一次,就直接成了梅州的大腕儿了,只可惜今天来的粉丝都是些文人士子,而若是能来两个热情的小妞儿的话,那我倒是不妨见上一见…… ………………… “恩师,小徒来迟,惶恐不已,却不知您老有何吩咐。”吴天气喘吁吁地跑到卓飞的面前,很有些紧张地问道。 卓飞回过神来,看见吴天很紧张的表情,不由得先是一笑,接着又和颜悦色地说道:“天儿,尔跟着为师也有些日子了,今天门外的情景想必李校尉刚才也和尔都说过了吧。” “是,说了,恩师有何用得上天儿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 卓飞很满意乖徒弟的态度,又笑了一下,拍着吴天的肩膀说道:“天儿无须紧张,外面那些人不过是慕名而来,想要以文会友罢了。然,为师现在却并不想见他们,匆匆将尔唤来,只是想要尔提笔把为师之言录于纸上,之后再把它贴到大门外去也就是了。嗯,尔可知为师此番用意?” 吴天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实在想不明白恩师的用意何在。 其实卓飞也知道吴天不可能自己想明白,于是便语重心长地说道:“天儿,为师这么做无非有两个用意,一是为师想考较一下尔的书法……唔,不瞒尔说,为师在天……天……咳咳,天山…..山里刚下来不久,所以手法实是有些生疏了,日后恐怕还少不了要靠尔来代笔,所以一时间兴起,想要借此机会看看吾徒的笔法如何。” “多谢恩师栽培,小徒只怕疏于练习,会耽误了恩师的大事。”吴天一脸激动,心说能为恩师他老人家代笔,这该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儿啊! “无妨,无妨,爱徒只管大胆去写,就算是写不好,那日后再勤加练习也就是了。”卓飞愈发慈祥地说道,其实他心里却想着:就算你小子写得再不好,那恐怕也比本公子的字要强上那么一点儿吧?嗯,若你的字真的还不如我的话,那我看你可以直接去碰死了。 “恩师,不知您的另一层用意是……?”吴天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此刻见恩师他老人家似乎又将进入神游状态,于是便忍不住开口问到。 “哦,对了,为师这第二层用意嘛……天儿,尔也知道,尔的几位师兄均已在行伍里混迹多年,也算是见过些大场面的了,唯有尔因年幼,兼有家事拖累,所以便少了些人世历练。 尔来看看,现在门外人潮涌动,情绪激荡,一个处理不好恐怕就会生出些事端来,虽然他们也闹不出什么太大的阵仗,但终是不美也。 是以,为师令尔等下将写好的东西张贴出去,同时再对外面的那些士子文人们好言抚慰一番。而若遇难题之时,则可自行便宜行事,尽量机灵一些,圆滑一些,就当做是为师对尔的考较好了。唔,不知尔愿意否?” “愿意,愿意,恩师的偏爱,小徒定铭记腑内!”吴天是个明白人,恩师这般架势,那是真的想要培养自己啊!嗯,话说自己确是有些胆小,以前也没见过啥大世面,缺少了应有的历练,倒是让恩师担心了。 想到此处,大文化人吴天暗下决心到:既然今日机会难得,那等下我定要将事情办的漂亮利落一些,定不能让恩师他老人家失望才是。 “嗯,尔愿意就好,想来日后前行之道上必有许多的大场面,尔早一些经受历练,便早一些……嗯,算了,估计那帮士子们已经等得急了,为师也就不再多说了,想必以爱徒的聪慧,也定能明白为师的这番苦心吧。” 恩师的话,句句暖心,此刻,吴天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于是只好拼命地点着头,热泪盈眶。 李刚在旁边站了许久,师徒两人的对答他是听的清清楚楚了,这令他不免暗自忖道:要说这仙人下凡之后,虽说已经是个凡人了,但还是比别人强上很多啊! 就说这位卓先生吧,他有没有其他的本事咱还不知道,但就凭他昨晚露得那一手,若是搁在以前的升平岁月里,那恐怕很快就能得到官家的赏识,就此平步青云了吧! 嗯,你说卓先生真的是神仙么?如今看来恐怕是错不了了,虽然他从来没有亲口说过,但你没看他刚才似乎无意中说漏了嘴,说什么“为师在天…山…山里刚下来不久么”,依我看他恐怕是想说:自己在天上刚下凡不久才对吧!哼哼,还说什么天山里刚下来的,若真是“山里”的话,那应该说是“刚出来”才对吧!如此明显的临时改口,真是破绽百出,难道我李刚会听不出来么?枉你卓先生仙身暗藏,但终还是瞒不过我李的啊!嘿嘿,嘿嘿……. …………………….. “天儿,尔可录好了?” “已录好了,恩师且看。” 就在李刚思索的时候,吴天已经按照要求,把卓飞所说的话都记了下来,正恭敬地呈到卓飞的面前。 卓飞拿到手里一看,不由得开始在心中暗骂到:奶奶的,吴天这个臭小子,一手毛笔字写的如此地龙飞凤舞,居然还说自己疏于练习,你这不是在骂我么? 嗯,不对,不对,此言大大地不妥,其实要说起来我老人家的那笔毛笔字,那也是写的同样地龙飞风舞的……咳咳,只不过是这年头儿的人都还不懂得欣赏罢了。 “不错,不错,天儿的字写的很好,笔酣墨饱、鸾飘凤泊,兼二王之长,颇有宗师之范,只要日后再勤练不辍,定能有所大成。”卓飞毫不吝啬地赞美着自己的乖徒弟,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形容词全都给用上了,他的心思很简单,既然以后还要长期使用,那自然要把人家的积极性给调动起来才行嘛,便宜话又不要钱,岂有不大说特说之理? 而吴天听到恩师对自己赤 裸裸的赞誉,登时激动不已,要知道现在卓飞在他眼里就是天,就是玉皇大帝,恐怕就算是皇帝老儿来赞美他,那也比不了卓飞夸上一句更能让他兴奋莫名吧! 不过吴天心中也有些打鼓:恩师说我兼二王之长……还有宗师之范……这……二王那可是东晋王羲之和王献之两父子,后人尊为书圣啊!呃……话说我的字真的有那么好么?可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再说了,我这字是仿徽宗的瘦金体啊,而二王不是以草书与行书见长的么……? 嗯,管他那么多呢,恩师可是仙人下凡,足足活了六十个甲子啊!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这眼光定是不会差的,如此看来,想当初日以继夜地在沙盘上苦练笔法,如今总算是得了回报,略有小成,居然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瘦金体写出了书圣狂草的味道儿,这实在是令人惊喜,惊喜莫名啊! 不过话说这些日子因为自己比较忙……忙于除草的缘故,所以这书法便练得少了……这不进则退,看来日后闲暇之时,自己还是要勤加苦练才行啊! …………….. “好了,这就行了,天儿,尔这便去把它贴到大门上吧。”卓飞把手里的字递回给吴天,顺便吩咐道。 吴天点头应是,接了字就朝大门口坚定地走去,而李刚想了想,说道:“卓先生,我也跟去看看吧。” 卓飞想了想,也有点怕吴天搞不定外面那群狂热的粉丝们,于是颌首说道:“唔,天儿毕竟略嫌稚嫩,有校尉大人在一旁照应自是最好,只是又要有劳李校尉了。” “先生太过与刚见外了。”李刚笑了笑,便跟着吴天去了。 ……………………. 此刻,门外…… “我们要见卓公子!” “卓公子为啥还不出来?” “是啊!是啊!我们岭南文会明日要举办斗诗大会,还请卓公子务必参加。” “卓公子迟迟不出,莫非是怕我们与他斗诗么?” 话说,这吴天刚一踏出大门口,便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恩师说得不错,这外面人山人海的,的确是好大场面啊!若是像自己往常看热闹那般倒也罢了,毕竟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嘛,可惜现在自己成了恩师的代言人,要独自面对这么多张嘴巴,还真是一时之间难以习惯,让人颇有些想要晕倒啊…… 恩师乃天人下凡,又交予我吴天如此重任,既如此,那我又岂有畏首不前之理! 想到此处,吴天豪情勃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又双手抱拳,对着众人施了一礼,这才挺直了腰板儿,朗声说道:“在下吴天,还请诸位稍安勿躁,静上一静可好?” “你是谁啊?我们要见的是卓公子!”鼓噪的人群安静了一点,不过还有人不服气地喝问到。 吴天也不动气,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说道:“诸位口中的卓公子正是在下的恩师,吾来此代师传话,诸位且先听我一言……” 人群慢慢地静了下来,大家均想到:原来这位吴公子是卓公子的徒儿啊,嗯,那就先听听他想说些什么吧。 吴天一见下面安静了,心头稍定,于是对着众人再施一礼,朗声说道:“诸位的来意吾师已经知晓了。恩师自云,诸位皆是岭南俊彦,本当一见,谈文论道,倒也快哉。奈何杂事缠身,无暇分心,兼才疏学浅,虽偶得一段妙句,却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恩师乃山野隐士,惯于清净,实愧对众贤的错爱,更不敢再次献丑人前,所以还望诸位能够海涵一二。” 众粉丝闻言均是一怔,忖道:自古文人多清高自负,这位卓公子才华横溢,却竟能如此之谦逊,这倒叫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就在众人各自品味之时,人群中忽然挤出一个三十多岁的清瘦文人,抱拳对着吴天说道:“这位吴兄有礼了,在下曲正,是岭南文会的主事,今日吾等皆是仰慕贵师才学而来,希望能邀请贵师参加明日本文会举办的竞诗大赛,并无恶意,还望吴兄能再帮着通禀一下。况且令师才华横溢,文采非凡,更是已有公论,又何必妄自菲薄至此?令师实在是过谦了,过谦了。” 吴天见对方斯文有礼,而且还自称是岭南文会的主事,不禁便肃然起敬,须知这岭南文会在广南东路还是颇有些影响力的,会中不但有当代大儒,出名的文人墨客也是不少,而且很多人还有功名或者官职在身。 于是,吴天也赶快一抱拳,回到:“曲兄有礼了,在下久仰岭南文会的大名,今日能与曲兄一见,实是在下的荣幸。唯可惜家师生性好静,且志不在此,恐怕倒要让曲兄失望了,在下吴天,在此代家师向曲兄及诸位俊彦致歉,还望诸位海涵,这便散了吧。” 曲正一皱眉头,心中实是不解,要知岭南文会成立已久,加入的文人墨客倒是不少,但能以文会名义主动发出邀请的却还真没有几个。况且看样子对方也并非不知道岭南文会的名望,却依然推辞,如此清高之人自己倒还真是未曾见过啊!唔,莫非这位卓公子是想要以退为进,借此来扬名么? 曲正想了想,又挥手压制住身边众人的鼓噪,试探着问道:“方才听吴兄所言令师志不在此,恕曲某愚钝,实不知是意为何指呢?” 吴天刚才见群情又有些激动了起来,不免暗自担忧,而他也发现对面这个曲正曲公子似乎名望颇高,隐为众人之首,心知自己一定要把此人先说服了才行,于是也不敢怠慢于他,朗声答到:“曲兄有所不知,家师平日里甚少谈文论道,依他老人家的话来说,那就是诗词本为小道,怡情而已,若沉沦其中,反受其害。况且吾等初来梅州不久,一切都还未安顿停当,更无谋生之本,家师颇为烦扰,自是没了作诗地心情,所以还望诸位能体会包容一下吾师的苦衷,吴天在这里先谢过了。” 诗词竟然是小道?此言一出,众文人顿时一片哗然,开玩笑,大家可都是靠这玩意儿混饭吃的,居然被人说成是小道……虽然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听着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群情汹涌,更有激愤者挤出人群,想要推开吴天,冲进门去找卓飞理论。 李刚见势不妙,连忙跨前一步,大喝一声道:“此乃李某的家宅,何人竟敢擅闯!卓先生乃本府贵客,若是被人无端惊扰,那就休怪李某不够斯文了。” 说完李刚还轻轻地拍了拍腰间的跨刀,以示威严。同时心中暗呼好彩,庆幸自己刚才出来之前没有忘记跑回房间里把腰刀给带上。 那几个头脑发热,想冲进去找卓飞理论的书生被李刚这一声大喝,顿时惊醒过来,心道:对啊,卓公子是个斯文人,尚可不惧,但这个李刚可是个八品的校尉啊!万一他因此事给吾等定个擅闯民宅之罪,那还真是没地方说理儿去了,谁让这里是人家自己家呢。 再看看对方手握刀柄,满面怒气,双目圆睁,须发倒竖的模样儿……呃,罢了,罢了,这整个儿就是一个粗鲁的武夫嘛,咱们可都是些斯文人,又何必去和他一般见识呢?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今日之事,咱们这帮人似乎也不太占理儿,而对方也不是个普通的小兵,掂量再三之后,那吵嚷的几个人便灰溜溜地缩回人群之中了。 而吴天一见这副情景,也知道自己说话惹得众人都不满了,心中焦急,生怕自己因此而辜负了恩师的期望,把恩师交代好的差事儿给办砸了。 于是,吴天不敢再和众人废话,匆匆掏出怀中写有恩师言语的纸张,又从刚才自己放在门后的破碗里舀了一点浆糊,在一片噪杂抗议声中将它粘在了李刚家门口的立柱之上。 “诸位请看,这便是恩师令我转告诸位的原话,足见其心意已决,还请诸位莫再苦苦相逼了。”吴天急切地叫到。 众人望去,只见白纸上写着几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山野商贾,不值一暇。 今朝尚晴,明日雨大,蹄声催命,早做谋划。 ………………………………….. 半响时间经过。 围在李刚府门外的人群渐渐地散去,小巷内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吴天擦了把冷汗,心中自责到:都怪自己太过贪心,想以一己之力就把这些疯狂的家伙们给劝走,谁成想好言说遍,嘴皮磨破,结果到了最后还是不及恩师的一张纸来的管用啊!嗯,如今看来,自己的能力仍嫌不足,这……或许就是差距吧! 而曲正此时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感触颇深,自忖到:一个自称山野商贾的人,都能看清时势,而自己这些一向以精英自诩的才子们却还在想着吟诗作赋,莫非完全不知国事乎……蹄声催命,早做谋划。哎,比起军国大事来,诗词确属小道矣!可笑自己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人家是在假作清高,想要借此来扬名。嘿嘿,当真是高下立判,愧煞人也! 此刻,李刚也在紧紧地盯着这张能够平息众怒,威力堪称巨大的纸仔细地看,他边看边暗想到:卓先生果然非常人也,不,果然乃神人也! 蹄声催命,早做谋划。却不知他现在到底想要谋划什么呢?算了,神仙之心又岂是我这个凡夫俗子所能揣测的到滴?总之日后他但凡有何需要,我尽全力满足也就是了…… 啧啧,想我李刚本是一个街头乞儿,先是因机缘巧合,救了贵人性命,终得以晋身为官。现在可好了,我更是遇到了活生生的神仙啊! 嘿,要说咱这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哇,既然上天如此眷顾,那我定要把握住了,干出一番大事业,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了一遭吧。 ………………………………… 镜头切换,此时卓飞的房间内,众人齐聚一堂,而吴天正在恭恭敬敬地复命,只听他说道:“回禀恩师,外面的那些人都已经散去了。” “呵呵,走了哇!走了就好,天儿果然不负吾之期望,不知方才可有人闹事么?”卓飞逃过一劫,心情很不错,于是笑眯眯地随口问到。 “那倒没有,那些人见了恩师之语后,便各个自惭形秽,面红耳赤地走了。”吴天趁机拍了一下卓飞的马屁,结果引来了旁边几位师兄一阵鄙视的目光。 卓飞的心里却是更美了,乐道:“呵呵,如此看来这些人却也知道耻为何物,无颜再做纠缠,这倒也算是难得了。” “嘿嘿,要说还是恩师您老人家最厉害,三言两语便将那些酸溜溜的家伙们给羞走了,也难怪就您能得到梅州第一美人赵清凝小姐的垂青哇!”张跑见恩师此刻心情很好,于是便一脸坏笑地拍打着卓飞埋藏在心中的那道伤口,完全不知自己就要大难临头,还一个劲地继续打听到:“恩师,其实也难怪那些士子文人们激动,因为据说您可是第一个被赵小姐留宿的啊!嘿嘿,您老儿快给我们说说吧,那位赵小姐真得很美么?您俩昨晚都干了…….呃……” 晴转多云,多云转阴,卓飞的表情随着张跑的问话,很快地就和窗外晴朗的天气成了反比。吓得张跑赶快收住了口,一边暗骂自己八卦加愚蠢,一边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哼,你很想知道么?”卓飞语气不善。 “徒儿不敢,只是…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张跑浑身上下开始哆嗦。 “告诉尔也无妨,赵小姐国色天香,美艳的实在是不得了啊!”卓飞冷冷地说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张跑不敢接口,含糊地应了一声。 卓飞瞪了他一眼,又阴阳怪气的说道:“至于为师昨晚和她干了什么,尔看为师要不要写出来,好让尔能细细地参详一番呢?” 这话便有些重了,于是,只听噗通一声,原来是张跑吓得跪倒在地上,大叫到:“不必了,不必了,是徒儿多事了,请恩师责罚。” “站起来!跪什么跪,为师说了多少次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莫非尔当真记不住么?” “是,是。”张跑赶快爬了起来,结果又发现若挺直了腰板儿则会显得过于嚣张,以至于他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最后干脆对恩师弯着腰鞠躬致意,让人看上去就觉得辛苦……。 卓飞又巡视了一眼其他几位徒弟,冷冷地问道:“尔等还有没有人想知道的,不妨也说出来吧,为师满足尔等的好奇之心便是了。” 李结、王挫、吴天连忙摇头摆手,示意自己绝对没有张跑那种龌龊的好奇心,开玩笑,前车之鉴放在那里,谁还敢给自己找不自在啊。 卓飞见几个徒儿被自己吓得噤若寒蝉,气便顺了一些,于是他又开始神思恍惚的想到:坊间传闻赵清凝是梅州城的第一美人儿,嘿嘿,我看也不见得吧!最起码我的珂妹就和她不相上下嘛,只不过我的珂妹深居简出,从不抛头露面,所以这才不为人所知罢了。 再说珂妹温柔乖巧,贤良淑德,艳若桃李,巧笑含兮,又岂是那个眼高于顶、冰冷无趣的赵清凝可以相比的呢?还有,最该死的是她养的那条贱狗,嗯…….你说她今早该不会是故意放狗来咬我的吧? 唉,算了,算了,管她是不是故意的,以后想必也不会再见了,这种女人美则美矣,但本天机却是消受不起的,否则将来她天天逼着我作诗赋词的话,那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她和我的珂妹到底谁更美呢?啧啧,这还真是春兰秋菊各胜擅场,令人头痛不已啊!不过总的来说,我的珂妹还是要天真可爱的多了,也没有她那么多的麻烦,更没她那么多的心思,没她那么…… 嗯,这话也不公平,其实我的珂妹也是挺麻烦的,不但有个小白脸在我俩之间作梗,还有门户问题更是让人望而生畏;而且珂妹的性格似乎也是挺善变的,翻脸快过翻书,刁蛮霸道,只不过后来是被本公子降服了而已…… 呜呼哀哉,真是悲催啊!依我看不管是啥年代,啥性子的都好,这女人压根儿就没有个能让人省心地呀……. 第二十二章 白面公子 梅州北城,大街上,一位白面白衣的公子哥正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书童正在悠闲地逛着。 “小姐,我们这都转了足足三天了,怎么压根儿就没见到你说的那位卓公子啊?” “咳咳,小心点!跟你说多少次了,出门在外之时要叫公子!” “哦,知道了,公子……。”小书童撅了撅嘴,敷衍了一句,又接着发牢骚说道:“公子,你就一点儿都不累么?我们把梅州城都快转遍了,什么客栈旅店,酒铺茶楼,就连工地码头都去过了,你说的那个卓公子真得有那么好么?值得咱这样寻他?” “啰嗦,今天才走了几步你就累了?都是我平日里把你给宠坏了,早知道我就不带着你出来了。”白面公子一边教训,一边用手中地折扇轻轻地敲打着小书童的脑袋。 “呼呼……你就会这么说!你当我真得想跟着么?可要是我不跟着你的话,那让老爷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这个小丫环给活活地打死啊!”小书童呲着一口小白牙,尖叫着抗议到。 “哼,知道就好,你也别发牢骚了,我估么着卓公子怎么也该走到梅州城了啊!算了,反正已近午时,既然你累了,那咱俩先去前面的那家酒铺歇歇脚好了,顺便也能听听旁人的议论,说不定还能听到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呢。” “哎呦,我说小姐……不,公子啊!据你所说,那位卓公子也不过是个落魄潦倒的穷书生罢了,又是初来梅州,谁会有事没事地去议论他啊!再者说了,聆窃人语,实非淑……君子所为也……” “去,去,拽个什么文啊!你又懂些什么?想那卓公子才华惊艳,出口成章,无论是走到那里都不会被埋没太久的……得了,你也别废话了,你不是老说府里的饭菜不合口味么……哼,今日难得我好心带你去酒馆尝尝鲜,那你还啰嗦个什么……快走快走。” 说完,白面公子不再理会这个被自己宠坏了的小书童,大踏步的向着酒铺走去。 “唉,我看小姐九成九是发花痴了。”小书童,嗯,或者说是小丫环,猛一跺脚,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之后,也只好乖乖地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进了酒铺,因正值饭点,所以大堂内宾客很多,只剩下了几张靠角落的小桌没有人坐,而酒铺小二一见俩人华丽的服饰,便知来了贵客,于是热情地上前招呼到:“二位客官,可是要用饭么?正巧儿,小店楼上还有间雅座空着,不如……” 不待小二说完,白面公子便挥手打断了他,说道:“不必了,就坐这里挺好的,人多点儿好……嗯,这样也热闹一些嘛。” 小二闻言后一怔,心道这些尊贵的公子哥们不是都喜欢清静么,怎么今日这位却如此地与众不同呢?不过,既然人家执意如此,那他自然也没啥好说的,于是当下便引了二人坐到大堂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上。 白面公子随口点了几样酒菜,打发掉小二,接着便开始打量起邻近饭桌上的客人。 要说这间酒铺的生意还真是好,几乎人满为患,而且客人的成分很杂,官兵、书生、商贾,甚至还坐着几个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家伙。 “小…公子,我看这里太乱了点,要不咱们换别家去吧?你看那边的几个人……”小书童很是有点担心地悄悄指了指远处的那几个地痞。 可惜白面公子并不这么想,他的目的是找人,而且要找的这个人也是比较落魄的,太豪华的酒楼估计那人也去不起,所以这间中档的酒铺正合适,三教九流俱全,探听到消息的几率相信必会大上很多。 白面公子嘴一撇,很是不满地低声斥责道:“换什么换,光天化日的你还怕别人欺负你不成?你没看见那边还有几个官兵么,大不了咱就亮出身份,要他们把咱俩护送回家不就好了?哼,再者说了,就那几个小混混,即便真的动起手来的话,那他们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呢。” 呃……小书童见自家公子信心爆棚,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而他也觉得自家公子说的有些道理,于是便也多了几分底气,安心地坐了下来。 酒菜很快就送了上来,主仆二人慢悠悠地吃着,也不说话,只是竖起耳朵用心听着旁桌客人正在谈论的话题。 …………………… “刘老板,你啥时候能把货凑齐了给我,我这边儿人手都雇好了,就等着开工了啊!” “张老板你先别急嘛,我这也没办法不是,岭北现在不太平,到处都是饥民和溃兵,还有匪患,这货物运在路上,不被抢就算好了,往来耽误上一些日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你当我就不急么,我天天提心吊胆的,可要比你惨得多了。” “是啊,张老板,你就别催老刘了,他现在每天睡不安眠,吃饭都没了胃口,也怪惨的。不瞒你说,就连他在怡情阁的老相好,前天还跟我抱怨说刘老板有段日子都没上她那里去了,嘿嘿嘿嘿。” “什么老相好,那个骚娘们成天就想着法子从老子口袋里面掏钱,不过说真的,这批货要是在路上给丢了,那我可就真得是亏大发了,哎,说不定就连我刚买来的小妾都要拿去给别人顶债了。” “不至于吧!要说你那个新纳的小妾倒还真是个可人儿,尤其是那双媚眼,啧啧,简直会勾人魂魄啊!对了,刘老板你要是哪天喜新厌旧了,可要第一个先想着我呀………” 听着听着,主仆二人脸上均是一红,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暗骂这三个商贾无耻下贱。然后又赶快转移注意力去听另外一张桌的几位书生的谈话去了。 “秦兄,听说当今圣上年仅八岁,也不知是真是假?” “嘿,我说李兄啊,这种事能假么?今上确实是八岁无差。” “哎,山河沦丧,幼主登基,咱们大宋朝这些年还真是风雨飘摇啊,早些年联金灭辽,后来又好不容易联蒙灭了金,结果可好,现在大半个江山都被蒙古人占了去,长江天堑已失,战局堪忧啊!” “可不是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前门驱狼后门进虎,莫非都当我们汉人好欺乎?” “哎,可不是好欺么!依我看外族横蛮是一方面,但更主要的是我朝几代内均无明主出,而且朝中那帮大人们更是只顾着阿谀谄媚、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中饱私囊,以至于我朝武备松弛,又哪里能挡住鞑虏的铮铮铁蹄呢?” “是啊,说起朝中那班庸才我就来气,这些家伙治国无策也倒罢了,最可恨的是他们只顾着拼命打压异己,就好像当年的岳王爷和韩王爷(韩世忠,宋孝宗追封其为蕲王。)一个被迫害致死,一个被罢官贬职,此举真是自毁长城,让天下人心寒啊!” “秦兄和李兄说的都不错,朝堂上的风气确是不堪,就是到了眼下如此境地,朝中那帮人犹不知悔改,新皇登基,外族入侵,本是该上下一心,齐心御敌之时,然…… 对了,就拿文帅来说吧,他一心报国,可谓忠肝义胆,中流砥柱,却硬生生地被排挤出朝堂,所以这才无奈到南剑州自组督府军,哼,国势糜烂至此,竟然还整日想着揽权,排斥异己……此真是可悲啊!” “我也听说了,都是那奸相陈宜中误国,帝都陷落,天子纳降,皆与此竖子有脱不开的干系,着实是可恨也。” “哎,赵兄所言颇有道理,不过依秦某来看,陈相此人只是处事偏颇,嫉贤妒能,睚眦必报罢了,称其为奸相却是有些过了,然不管怎样,在这个节骨眼上仍不忘排除异己,的确是不懂得审时度势,上愧对于君王,下愧对于天下人的重望啊!” “算了,算了,我等只不过是几个无名的书生而已,纵有一身抱负、警世之心,亦是掷地无声……哎,又管那么多何用?来来来,不谈国事,今朝有酒今朝醉,干!” 几位书生说到意兴阑珊处,皆唏嘘不已,接着便是觥筹交错,开始进行自我麻醉。而主仆二人听了半天,却也不知道其三人之言到底是对或不对,当真无趣之极,反而让人心情大坏,更觉得这间酒铺内有些气闷,再无心探听什么消息,于是便开始埋头吃饭,打算尽快填饱肚子,然后好到外面去透气。 不过这主仆二人吃着吃着,却忽然被临台那几位小军官的说话引起了注意。 “王拥队,您说咱们李营正最近在干嘛呢?我怎么觉得他和平时不大一样了呢?” “有啥不一样的?你小子说来听听。” “那还用说么,您没见咱们李营正从前些日子开始,每天便只是早上来匆匆巡视一圈,然后就不知踪影了,而这两天彻底连人都不见了啊!诸位就不觉得奇怪么?” “咦?我说你小子长本事了啊!如今连李营正的岗都敢查了,嘿嘿,牛。” “嘘,别开玩笑了,我哪儿有那个胆儿啊!我只是觉得营正大人最近太过反常嘛!嗯,你们想想啊,以前李营正可是早晚两次查岗,甚至没事儿的时候还和我们厮混上一整天的,可近几日却是见得少了……所以我就想啊,营正大人最近恐怕是身体不适,而咱们哥几个是不是该买点药材去聊表一下心意……。” “嘿,要说还是你小子机灵,这拍马屁的本事可谓是天下第一了,不过你别瞎操心了,李营正壮得跟牛似的,哪儿来的病啊!” “那可不一定,人谁没个病痛的时候啊?” “话是没错,不过我昨天早上还看见大人上下城墙好几趟,连气都没喘一口,这像是有病的样子么?” “行了,行了,你俩都别瞎猜了,我告诉诸位个秘密,不过,诸位可千万别出去乱传啊!” “啥?啥秘密?快说,快说!都是自家兄弟,谁会出去乱传啊,哪个要是敢乱传,老子便先废了他!” “咳咳,我跟你俩说啊,今天早上我无意中听到两个在通判府当值的弟兄讲话,说孙通判的三公子昨晚回家之后便大骂咱们李营正,还声言要找他的晦气,据说是因为在青楼争锋吃醋的事儿闹得。” “啥?真的假的,李大人脾气咱们都清楚啊!你要说他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我倒信,在青楼争风吃醋,这……不太可能吧?” “是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那个弟兄又告诉我,说并非李营正自己与人争风吃醋,而是在帮朋友出头罢了,还有,他们争抢的那位姐儿也是大大的有名气,诸位且猜猜是谁?” “谁啊?” “谁啊?” “嘿嘿,就是怡情阁那个新来没多久、风头正劲,号称梅州第一才貌双绝的赵清凝呀,这个你总应该听说过吧?” “听说过啊,那可是个千金都换不来一见的主儿呀!嘶……李大人的这位朋友是谁啊?居然这么厉害,敢和别人争抢赵清凝!咦,也不对啊,据我所知,这个赵清凝也不是别人想争就能争得到的哦。” “谁说不是呢……说实话,李大人的这位朋友是个什么来路我倒是不知道,但听说好像是个穿白衣的公子哥儿,话说此人不但在怡情阁的文会上大大地折辱了通判府的孙三公子,而且还做了首惊天动地的绝世好诗,他最后便是凭着这份才情获得了赵清凝地垂青,对了,好像最后还过夜了!” “啊!!!这么厉害?据说那位赵小姐可是个清倌儿人呀!” “不对吧,谢火长,我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难道都是你哪个在通判府当值的弟兄告诉你的么?” “呵呵,我说队副大人,你还真是多疑,不错,前面所言都是我那弟兄告诉我的,而后面这部分其实是我早上巡城的时候,无意中听见走在我前面的两个书生议论的,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哦,那看来此事多半不假了,你这小子一向喜欢偷听,好惹人厌……不过你这回总算是听到点有用的消息了,哈哈哈哈。” 几个低级军官笑作一团,一时间好不热闹,而白面公子在旁边听着也若有所思,喃喃自语说道:“梅州城第一才貌双绝?赵清凝?” “切,什么第一才貌双绝,我看是她自己封的吧?真是不要脸,小……公子你说我这话对是不对?” “别胡说,这名头又怎么可能是自己封的呢?估计这位赵姑娘定有些过人之处,唔,我倒是好奇的很,想会会她。” “小……公子,那里可是风月场,你怎么能去呢?不过嘛,依我看,若是那位赵姑娘见到了你之后,定会羞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吧!” “嗤……就你会说话,也不害臊,讨打么!”白面公子也被自己的小书童给逗乐了,于是忍不住地笑骂了一句。而一时间又忘了掩饰,以至于女儿家的媚态流露,不免引得邻桌之人侧目,还道是两个龙阳调情,好不反胃。 主仆二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见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便准备会帐赶紧走人,可突然又听到邻桌那些军官之中有人叫到:“对了,我想起了,咱们李营正的朋友莫非就是他那天在北门相认的结义大哥不成?” “嗯,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听说有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拦住了李营正的义兄,想讨些孝敬,结果直接被人给打了个半死,然后又被李营正下令调去打扫马厩了。” “没错没错,那天我就在场啊!是有这事儿,不过……李营正的那位结义大哥实在不像是个文人,而且看他的衣着打扮,似乎还颇为落魄潦倒,而且他也自称是蕉岭那边的守军,而这次回梅州城是来办事的。” “不会吧,李营正的结义大哥怎么会如此的落魄潦倒呢?” “真的,这是我亲眼所见,那一行人各个衣衫破烂、风尘仆仆,比我穿的还要差,实在不像是什么贵人。否则,守门的那家伙又怎么有胆子去招惹他们呢?” “咦,这就怪了,那看来应该不是他们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一行人里面倒是有两个书生模样儿的人,不过看上去也是很寒酸的那种……嗯,我又仔细地想了想,其中有一个书生倒是颇为不同,隐为众人之首,而李营正的那位结义大哥好像还管他叫师傅……不过当时我离得较远,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哦?还有这事,叫师傅,莫非那人是个老头儿不成?” “什么老头儿,依我看最多十七、八岁,或许十五、六岁,个头儿不低,面相却嫩的很,这年龄实在不太好说……唔,反正年纪不大,所以我才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知道咱们李营正的大哥,看样子最少也有二十五、六岁了啊!” “咦,越听你说还就越奇怪了,李营正的大哥居然拜个娃娃做师傅,这倒是把我的兴趣给勾了起来……嘿嘿,要不这样吧,等下我们吃饱了,便一起去李营正家转转。不过,若无事登门未免也太过于唐突了些,所以咱们还是事先想套说词才好……” “好,好,哥几个一起去便是,至于说词么……咱就说营中的弟兄们最近愈发不满,纷纷闹着要求发饷不就完了么!” “嗯,你说的也对,下面那群兔崽子哪天不抱怨个十句八句的,这本来就是事实嘛!行,咱哥几个就这么说定了,快点儿吃,吃完咱们就去请李营正拿个主意去。” 白面公子若有所思的问小书童道:“你说他们口中的那个十几岁就当了别人师傅的书生,会是卓公子么?” “哎呦,我说公子啊,我看你是彻底魔症了吧!这梅州城那么多人,哪有那么巧就是你要找的人啊!” “去去,你才魔症了呢!嗯,太像了,年纪符合,两个书生,如果一个是卓公子的话,那另一个就应该是吴天师兄了。而按理说卓公子前几天就该到了,这日期算来也是差不多的,又是从北门入的城……太好了,一定是他来了!” 小书童望着自家公子兴奋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打击他,于是说道:“公子,你要真想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卓公子,那咱们等下跟着他们去看看不就行了么。” “对,对,我们跟着去看看。”白面公子也正有此意,于是连忙叫来伙计,会了账,就等着那几个小军官吃完了之后,自己好尾随他们去一探究竟。 ………………….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自从前日一纸文书羞走了狂热的粉丝之后,卓飞这两天过的倒是格外的轻松,每日里除了吃好喝好之外,其余时间闲着没事便和几个徒弟还有李刚天南地北的海扯,还时不时的讲点后世的黄色段子,直逗得这群粗人开心至极,就连三好学生吴天都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越来越贱格,完全不知道羞耻为何物了!还有李刚也听笑话听的着了魔,乐不思蜀,这班也无心上了,城也不去巡了,每天一大早就苦守着卓先生起床,生怕自己一离开就会错过了最好笑的段子。 这天到了中午,众人刚吃过午饭,卓飞习惯性地犯了食困,正打算回屋小憩一下,忽闻李刚家大门外有人叫门,原来是铁匠铺的赵老板派了个小学徒过来,说是他们定做的物事已经造好了,请他们有空的时候去看看是否满意,还需不需要做些改动。 卓飞大喜,精神随之一振,些许食困顿时不翼而飞,连忙招呼上李刚和几个徒弟杀奔铁匠铺而去。 …………………… 砰砰砰! 砰砰砰! “王拥队,这大门紧锁的,李营正似乎不在啊!” “嗯,看来咱哥几个来的不巧啊!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李营正既不去巡营巡城,也不在家,这实在是反常之极嘛!你们几个说说李大人最近到底在忙啥呢?” “谁知道啊,反正我也觉着蹊跷,确实不似李营正往日的做派!” “嗯,此事的确是蹊跷了点儿。不过嘛……我看后面哪两个小子更是蹊跷,我一直在暗中留意他俩,这两个小子刚才在酒铺的时候就坐在咱们旁边的桌子,嘿嘿,这会儿居然一路跟到这里了。” “啊!还有这事儿?我都没在意,是哪两个家伙来着?” “别回头,悄悄看,就后面那两个娘娘腔儿的。” “看到了,看到了,唔,我也有印象了,刚才这俩人确实坐咱们旁边来着。” “呀嗬,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盯过梢儿呢,这两个小白脸想干吗?嘿,总该不会是想要打劫咱哥几个吧?” “…….哼,借他俩几个胆儿!就他俩那种小身板还敢大劫?我用一根指头就能摁死十个,哥几个等着,我去把那俩小子捉来问问……。” “莫急,莫急,我说该不会是巧合吧?再者说了,咱大宋律上也没哪条说不让人家和咱们走一条路的啊!” “不可能!哪儿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你看他俩鬼鬼祟祟的模样儿……行了,咱也别猜了,我有个法子,哥几个且附耳过来…….” “小武,你说他们是要到这家来么?怎么敲了敲就又继续往前走了?” “不知道,应该是吧,看样子可能是屋里没人吧。公子,你说我们还继续跟着吗?” “跟,为什么不跟,咱先把这户人家的位置给记住了,等下要是跟不出什么了,咱再回来看看……走,快跟上,你看他们都快不见影儿了。” 可怜的主仆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地往人家的圈套里面钻,急匆匆的就跟了上去,然而即使这样,他俩还是在一个岔路口把人给跟丢了。 “公子,那几个人呢?怎么一下子都不见了?” “我哪儿知道,是啊,怎么一下子跑的那么快呢!” “公子,你说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所以一下子全跑光了啊?” “不会吧,咱俩隐藏的那么好,他们应该压根儿没看见咱们才对啊!嗯,估计是拐进哪户人家里面去了吧?这下可麻烦了,也不知道他们进得是哪个门。” “公子,莫非那个什么李营正就住在此处,他们该不是进到他家里面去了吧?” “唔,极有可能,不过我看这地方似乎没什么大户人家啊?那位李营正会住在这种地方么?” “公子啊!你当人人都有咱们家那么大么?一个小营正也不是什么大官,置不起大宅子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唔,也是这个理儿……行了,别说了,这样吧,我往东,你往西,咱俩分开找,等会儿再回来这里碰头便是。” 正在这主仆二人商量搜索计划的时候,忽然间,前后左右同时窜出了几道黑影儿,死死地把住了所有的通路,接着一声冷哼传来:“哼,二位大侠,可是在找咱们哥几个么?” 第二十三章 花拳绣腿 “呀!”完全没有防备的主仆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只见自己刚才跟丢了的几个小军官,这会儿不但全出现了,而且还一个个手提挎刀,正在嬉皮笑脸、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行踪暴露,陷入包围,场上形势极其不利。 不过,白面公子有恃无恐,丝毫不觉得惊慌,腰一挺,反而厉声喝到:“尔等身为官军,光天化日之下堵住通路,所为何事?莫非是想学毛贼剪径么!” “嘿,这个臭小子还挺会颠倒是非黑白,倒打一耙的嘛!” “就是就是,要我说哥几个也别再跟他废话了,直接拿下,痛打一顿,然后再丢给那些衙役去收拾就得了。” “大胆!谁敢动我家小……公子一下,保证叫尔等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这年头儿怪事真多,小毛贼居然还带着个娃娃出来作案!老王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可不是么,屁大点儿的娃娃还知道忠心护主呢!说什么小公子,我看是小贼子才对吧!” “不过这俩蠢贼身上衣服倒不错,就是有点不太合身,喂,小娃娃,你这套行头是在哪家偷的啊?你除了偷衣服还偷过些啥?偷过香么?会采花么?…….” “尔……!”小书童眼睛瞪得浑圆,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咱俩别跟他们废话了!”白面公子满脸愠色,挥手打断了小书童的话,又冲着几个拦路的官兵喝到:“喂!我说你们几个最好快点儿把路给我让开,否则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白面公子见这些大头兵一心把自己当成小贼,也不由得有些来气,很想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况且,他也想借此机会来小试一下自己的身手,看看自己的武技到底强横到了什么程度……没办法,家里面养的那些武师全是废物,自己随手两下就能把他们打趴下,当真是无趣的紧。而眼下有人主动送上门来,那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不如将错就错好了…… 唔,虽说自己要以一敌四,还要空手入白刃,这难度似乎是高了一点……不过自己苦练了几年的武技,也不是虚的,想必只要自己在交手的时候稍加小心一些也就足够了吧! 而至于把人打伤了该怎么办,哼,到时候只要亮出身份,再多赔他们些汤药钱也就是了。 “哥几个,听见了没有,这个兔儿爷向咱们叫板呢?” “嘿嘿,听见了,听见了,这种大难临头犹不知悔改的蠢贼,还真是百年不遇的啊!我先说好了,诸位大哥都请在一旁休息,不许帮手,看兄弟我一个人就把他给放翻在地上。” 众军官闻言大笑,纷纷骂这家伙就会挑软柿子捏,而这个要动手的军官也笑嘻嘻地开始向白面公子逼近。 白面公子很不爽这种被人看轻的感觉,大喝一声:“且慢!” “且慢个啥,你小子要是怕了,就给军爷我磕上三个响头,然后老实交代你跟着我们意欲何为,说不定咱哥几个心情一好,踹你两下屁股,也就把你给放了!” “怕?哼,本公子说“且慢”是嫌只揍你一个不够劲儿,想让尔等一起上罢了。”白面公子满脸写着不屑,傲然开口说到。 “我呸,就你还值得咱们哥几个一起动手,你唬谁呢?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少废话,看招!”这个小军官说完,脚下用力,提着挎刀就向白面公子冲了过去。 炎炎烈日,刀芒闪烁,眼看安静的小巷里就要上演一幕血腥的警匪大片,而白面公子也摆好了姿势,等着破解对方这惊若狂雷的一式…… 但就在此刻,挟刀直冲过来的小军官忽然硬生生地止住了身形,嘟囔道:“他奶奶的,这兔儿爷实在是太嚣张了,军爷我今天也不欺负你,咱俩空手对空手,看老子不揍你个心服口服!” 说完就把挎刀丢在一旁,挥着拳头又冲了上来。白面公子眉头一皱,顿感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不过人家这会儿已经又冲了过来,自然也没时间再来抗议了,于是他暗想到:罢了,我便先把这个托大的家伙给揍趴下,那么估计其他的三个人就会一拥而上了吧,唉,可惜一打三,这难度又小了点儿,恐怕会少了许多的趣味,可惜啊!可惜! 脑海中的念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实际上眨眼间的功夫,小军官斗大的拳头就已经直奔着白面公子面门而来,而白面公子却丝毫不惊,待看清了拳头的来势,知道不能力敌,于是把头一偏,腰一扭,姿态优美,很是轻松地让过了这一记重拳…… 日月暗淡,肃杀,风起…… 瞬间这二人便交错而过,紧接着观战的众人就听到砰的一声,然后又看见一个身影酿跄后退,直至重重地栽倒在地…….. 天地间一片寂静,战场之上只剩下了一个稳扎弓步,平端拳头,完美地融合了力学与美学的飒爽身影…… 镜头拉近,你会发现这是一个能将全身力气集中在一点之上的拳头,是一个能一招制敌的拳头,是一个能将任何强敌都打飞了的拳头,而更重要的是,这绝对是一个充满了暴虐杀气的拳头……. 让人畏惧,让人尊敬。 ……………………………………….. “呀!小姐啊!你没事吧,你快醒醒,你可千万别吓我啊!呜呜呜…………”小书童扑倒在主人的身边,发出一串震耳欲聋,撕心裂肺地嚎叫。 “小姐?莫非这还是个娘们儿不成?”王拥队自言自语了一句。 “不会吧,那个娘们儿会这么犯贱地找打啊!”小军官收回了自己那颗一鸣惊人的拳头,满头雾水地挠着脑袋问到。 “我也听见他刚才叫的是小姐。”另一个军官证实到。 “喂,小娃娃,先别嚎了,这小子是个女的吗?”王拥队上前冲着小书童喝问道。 小书童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打人凶手说道:“你好样的,居然敢打我家小……公子,你这次死定了。” 小书童正说着狠话,忽觉得自己屁股被人拧了一下,也算他机灵,马上想到是自己主人不想暴露性别,于是才匆匆忙忙地改了口。 再说那几个小军官也是面面相觑,虽说贼人已被轻松拿下,按理说是件应该高兴的事儿,可王拥队却忽然有些心虚起来,总觉得这俩个小毛贼怪怪的,又忽然警醒想到:天底下哪儿有这么笨的贼呢!完了,这该不会真的是那家的公子哥吧……唔,搞不好是哪个大户人家养的傻小子,不正常,所以才会犯贱找打…… 王拥队越想越犯嘀咕,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先确定一下对方的身份,于是他又喝问道:“喂,小娃娃,你口口声声叫公子,我问你,你们到底是哪家的?再不老实说,我就把你俩扔到大牢里面去。” “哼,说出来我怕吓死你!”小书童说到这里顿了顿,见地上的主人没有阻止的动作,于是从身上掏出一个白银做的小牌子,举到王拥队的面前,冷冷地说道:“你且看清楚了!” 牌子没有什么花巧,只是在中间镶了一个金色的“韩”字……王拥队看到牌子之后,大吃一惊,这牌子他认识,确实是城南韩家的信物,而且这银质镶金的牌子甚是少见,足以说明此人在韩家的身份不低,最起码也是嫡亲子侄啊! 小书童一见对方的脸色,就知道他已被自家的名头给镇住了,又看见方才打倒自家小姐的那名小军官正在悄悄地往别人身后缩,便伸手一指,很是嚣张地说道:“你,就是你,躲什么躲!你刚才打得就是我家的小公子,哼,我记住你了,你就等着倒霉吧!” “别,别啊!不知者不怪,我真的是不知道啊!”本来一招制敌后还在得意洋洋的小军官,一下子就给萎了,慌忙摆着手辩解道。 “哼!我管你知道不知道,反正你打了我家小公子,你就死定了!”小书童得理不饶人,不,应该说是仗势欺人,狐假虎威了起来。 “小爷爷,我真是冤死了,求您老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行不?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小军官深知城南韩家的厉害,再也顾不得颜面,又是作揖,又是告饶的。这倒也不能怪他没种,实在是势大压死人,得罪不起,要知道人家若想要捏死自己这么个小小的火长,那还真是跟玩儿一样啊! “小兄弟,其实今天实在是一场误会,算是我们不对,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改天咱哥几个定登门赔罪,行不?”王拥队低声下气地求着情,虽说他自己多少有点儿官职,倒也不太怕对方报复自己,但考虑到方才出手打人的谢兄弟这次恐怕是要倒大霉了,所以他也只能无奈地帮着说点儿软话,希望对方能够卖自己个面子。 “哼,哪有那么容易通融地!我看你是这些人的头儿吧?嘿嘿,等着吧,你也一样跑不了干系的!”小书童冲着王拥队呲牙咧嘴,活像一只愤怒的小鸟…… 呃……王拥队被对方抢白到哑口无言,气得脸都给憋紫了。 “不对,这小子刚才明明叫什么小姐来着,这会儿怎么又变成韩府的小公子了?这里面有古怪,定有古怪!”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钱队副忽然疑惑着说道。 “对啊,还是钱队副脑子够用,我说这小子是不是又在骗我们呢?说不定他这块牌子也是偷来的吧?” 几个军官一想也是,不由得又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小书童,小书童也急了,叫到:“偷个屁!瞎了你们的狗眼,我看你们是蛤蟆吃秤砣铁了心啊!有本事就跟我回家,我让你们看看这牌子是不是偷来的。” “咳咳……”躺在地上装昏倒的白面公子,总算是悠悠地醒来了,暗道自己今天这人算是丢大发了,没想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武技,却是如此地不堪一击,自己躲开了对方第一拳,却没想到人家这拳不过是虚招罢了,而真正给力的却是随之而来的另一个拳头,避无可避,可怜的自己只好硬生生的用眉骨受下了,好在自己在拳头接触到面皮的那一瞬间借力后仰,卸去了此拳的大半力道,否则就凭这一拳之威想必便足以让自己的眉骨爆裂,活生生地变成独眼龙吧! 不过即使是这样,白面公子还是觉得自己的右眼红肿地难以睁开,剧痛不已。唉,若是输给个将军也就认了,可惜看了看对方的衣甲,了不起是个火长、队副之流吧! 惨啊,自己原来只井底之蛙,完全不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而家里养的那些个武师当真是滥竽充数的废物,教的全是些花拳绣腿,简直是误人子弟嘛…… 白面公子心中郁闷,又想起自己的大言不惭,更是觉得无地自容,所以干脆装昏拉倒。可惜这会儿听到书童和人争执不下,更是扬言要带这些家伙回家去对质…… 咳咳,这小东西,没事找事,简直就是在胡闹嘛!若今天这事儿被爹知道了那还得了!那他老人家还不得把自己禁足一年啊! 事有轻重缓急,而今天这事儿看来还得自己亲自来解决掉才行。 想到这里,于是,白面公子再也顾不得颜面,只好无奈的苏醒了过来,又艰难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对着刚敲打了自己的那个小军官一抱拳,粗着嗓子诚恳地说道:“在下韩杰,敢问这位兄台贵姓,不知在哪里任职,身手竟然如此的了得,让韩某深感钦佩。” 小军官被对方这番话给搞晕乎了,先是一怔,接着又望了望身旁的几个弟兄,心中纳闷,暗想道:自己身手当真很了得么?咦,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感觉到呢? 不过无论怎么说,人家是在客客气气地询问着自己,虽说对方的身份还不明了,但观其谈吐举止斯文得体,像极了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又哪有半点儿毛贼的模样!哎,看来今天自己是鬼迷心窍了,刚才在动手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人家身上的富贵气呢? “不敢不敢,在下免贵姓谢,不过是北城营的一名火长罢了,实是当不起韩公子的夸奖!” 原来真的是个小火长…… 唉,白面公子暗叹了一口气,再次为自己那悲催的武技默哀了一下,这才好似替人打抱不平地大声叫到:“啊!谢兄如此高明的身手,怎可只担任火长一职,这简直是明珠暗投了嘛!小弟也不怕谢兄笑话,其实我也习武多年,虽未能大成,但等闲人也不是我的对手……而谢兄能一击即中,这若还不算是高手的话,那真不知道什么才叫高手了!你们大家都来评评理儿,看本公子说的对是不对?” 白面公子望着王拥队等几人,一脸寻求支持的模样儿。这让王拥队几人还真是无语了。因为就谢火长的那两下子在军中还真是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本事,而就在眼下这几个兄弟里面,谢火长的武技也是最烂的一个啊!咳咳,不过既然外人都这么说了,那咱也不能当着谢兄弟的面反驳不是,于是王拥队等三人只好默默地大点其头,嘴里含糊其辞地赞美着。 “看看,本公子说的不错吧!不行!屈才了,太屈才了!如此的人才怎能仅仅是个火长呢?这岂非是明珠暗投了么!谢兄弟,你且稍作忍耐,待本公子禀明家父,请他老人家在马统制面前为谢兄美言几句……。”白面公子说完后还一脸的唏嘘,很是为对方不忿的样子。 马统制!……王拥队等几个人听到白面公子这么说,登时便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似乎对“马统制”这个称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 “敢……问韩公子的令……尊是哪位?”想到对方的家世,一向说话流利的王拥队也不免结结巴巴地问到。 白面公子一笑,谦逊地说道:“不瞒几位,家父韩庭,字林甫。” 韩庭韩林甫!王拥队听到这个名字后差点没当场晕了过去。要知道这个韩庭可是梅州城的名人啊!他虽然没有官职,且赋闲在家,但却在士林里很有些影响力,他老人家只要随便说上一句话,或者评论一下时事,那绝对能引起一帮文人士子的响应的。而最关键的则是,这个韩庭韩林甫乃韩老员外郎的嫡亲长子,现任的韩家家主…… 乖乖的不得了,今天这个篓子算是捅大了,王拥队越想越怕,浑身上下开始不断地涌出冷汗,如雨如瀑。 “韩公子,不知贵仆为何在你晕倒之时,称您为小姐呢?”多疑的钱队副目带疑色,紧盯着白面公子问道,仍是不依不饶的架势。 白面公子心中暗骂对方多事,不过脸上却不带任何异常,坦然说道:“哦,我这个书童自幼陪我长大,犹如兄弟手足,我也没将他当下人看待,所以勒令他在平日无人之时,不得唤我公子,呵呵,在下姓韩名杰,我唤他小武,他便唤我作小杰,杰出的杰,并非是小姐的姐。刚才他恐怕是情急之下所以忘了有旁人在场,随口唤了出来,倒叫诸位见笑了。” 哦……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此杰非彼姐,这就难怪了,至于那个钱队副虽然还是不能释疑,但见对方谈吐不凡,看来非富即贵,于是便也怯了场,不敢再紧逼追问下去。 “谢兄,今日小弟有些不适,不知可否将住址见告,改日也好邀谢兄共饮,请教一下武学上的心得。”白面公子摸着红肿的眉目,颇有些尴尬地说到。 “不敢,不敢,韩兄弟既然身体不适,那还是赶快归家休养为好,改日谢某定登门探望,请教不敢当,大家探讨一下武学倒也是可以的。”白面公子礼数周到,反而令谢火长更加地尴尬起来,于是慌忙抱拳回礼又说到:“嘿,刚才确是一场误会,谢某下手重了,还望韩兄弟千万不要怪罪才好!”。 “哈哈哈,不打不相识!习文者以诗会友,而吾辈习武之人,自当以拳脚论交才是。于腾挪互博间惺惺相惜,又怎么会记恨呢?再者说了,挨不得打之人又如何能达到武学的大成境界哉?嘿嘿,谢兄实是过虑了。”白面公子目中流露出对武学的虔诚,接着又诚恳地说道:“嗯,既然谢兄愿意来吾府探讨武学,那就更妙了,介时也可以让小弟将谢兄引荐给家父一见。” 众军官闻言,登时一阵醋意升起,大呼这个姓谢的命好,王拥队更是恨恨地想着:若是这小子能得到韩庭韩林甫的引荐,那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爬到自己的头上去了吧!哼,早知如此,刚才我就应该抢先动手才对,哎,真是失策啊! “好说好说,一言为定,一言为定。”谢火长感动地眼泪哗哗的流,心中更是美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话说他本不是一个好附炎趋势的人,但是,对他这种小人物来说,若是能得到韩家家主的引荐,那身价立刻暴增,而平步青云那也是指日可待的啊!而这种概率比起中了后世的彩票大奖来也不遑多让,又怎能不令人心旌摇曳呢? 此刻,他暗忖到:看来今天恐怕是自家祖坟上冒青烟了,抓贼揍人居然能揍出个这种结果来,这谁又能想的到呢? “好,那就一言为定,诸位请留步,韩某就先告辞了。”白面公子对诸人抱拳施了一礼,又对着小书童说道:“小武,我们走吧。” …………………… 半个时辰之后…… 韩府后院的一栋小楼里,有主仆二人正在对话。 “嘶,你这死丫头能不能轻手点儿!” “知道了,知道了!小姐,你伤得好重啊!那个谢火长的武技真得很厉害么?” “废话,不厉害能一拳就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么?你见咱家养的那些武师、护院,又有哪个能近得了我身的。” “哦,也是,那他当个小火长确实是有些可惜了……对了,小姐你看他那几个同伴好像官职都比他高,那些人的武技会不会也比他更厉害一点呢?” “去,去,你又懂些什么?你真以为高手满大街都是么!”“哼,在我的气势压迫之下,那几人之中也就只有这个姓谢的火长敢上来动手,这便足以说明他的武技定然是众人之中最高的,你没见其余三个都站在原地而不敢有丝毫动作么?” “哦,小姐说的也对。”可怜的小丫环本着小姐的话永远是正确的原则,成功消除了心中对所谓高手的疑惑,欣然应到。 白面“公子”望着铜镜中自己的熊猫之眼,不由得郁闷之极,心道:天啊,这下可让我怎么去见人啊!看来在消肿之前自己都要躲在闺房里面了,哎,惨! “小武,这几天你把饭菜都送到房间里来,严令所有人不得进入,若是我爹我娘问起,就说我最近对《女训》有了些心得,要闭门研究,不想被打扰好了。” “……哦,知道了。”小丫环眼睛翻白,腹诽到:这种理由也亏小姐你想的出来,我跟你这么多年,见你耍过刀,舞过棍,骑过马,踹过狗,就是从来没见你看过什么《女训》……唔,对了,貌似房中原来那本《女训》,去年就被你用刀给剁烂了,理由是要试试新购宝刀的刃口,看看能斩破几层高丽纸…… 白面“公子”不知道小丫鬟心中的想法,只是对着铜镜又郁闷地想着:今天也没机会问个清楚,却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卓公子呢?嗯,待那位姓谢的高手前来拜访之时,吾定要旁敲侧击,问个清楚才是……。 月儿媚,小窗前,美人对影愁思,又见院中金菊盛开,不由得喃喃轻叹道:“暂把红叶存至秋,梅州城内再聚首。如今秋已至,然为何仍不见你的踪影呢?” 第二十四章 开始干活 李刚家巷口刚上演的那一幕血腥闹剧,卓飞自然是不知道的,因为他这会儿正盯着新造好的酿酒机器而激动不已,目光中透着一股狂热,就像是望到了一堆堆金光闪闪的元宝。 “卓先生,不知这物事造的是否合您的心意,若有瑕疵,您只管道来,小老儿定当尽力弥补。”城东铁匠铺的赵老板早已被卓飞那张精致的图纸,以及对方人品所折服,是以才会这么虚心地请教。 卓飞细细地抚摸着这具印钞机,咳咳,是酿酒机才对,只觉得手感光滑,各接口处严丝合缝,还别出心裁地加垫了一些软木,看上去密封应该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而最关键的技术问题蛇形铜管也做得相当不错,虽说每圈之间的间隔较大,完全不似一个紧压的弹簧,但估计这点瑕疵并不会影响均匀冷却的功能。 “赵老辛苦了,这套器具看上去非常的好,但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弥补的地方,卓某还要用过以后才能知道。而且从这些加装的软木垫就能看出来,为了造这物事您老费了不少的心思,卓某在此多谢了,请受吾一礼。”卓飞说完就抱拳对赵老板施了一个大礼,不为别的,就为他这份儿能急顾客所急,想顾客所想的服务精神,而这种做买卖的态度在后世那是早就绝种了的。 赵老板被卓飞的大礼搞了个措手不及,连忙闪身一旁,同时又紧张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不过是做了些本份之事罢了,公子您何等身份,小老儿又怎当得您如此之大礼,哎呦呦,您这不是在要我的老命么!” 卓飞直起身来,冲着赵老板一笑,挥手示意对方不必过于紧张,又接着开口说道:“赵老勿慌,其实卓某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当提不当提?” 赵老板闻言后,心一沉,想到:看来自己的手艺还是不到家啊,卓先生定是还有些不满意的地方需要改进,又怕激恼了我,所以才会先给我行礼吧。其实他这又是何必呢?客人不满意,我自是需要改进的,哪用得着这么的客气。 “卓先生但请吩咐,小老儿一定照办。”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卓某打制这套器具也不是什么摆设之物,实在用不着如此的精细,像这些釜身还有管路上的花纹,依吾看以后就不必再加了,就连这釜的外壁,其实也不用打磨的如此光滑,只要保证内壁无裂痕,釜身能受热均匀,那也就够了。”卓飞笑着说到。 赵老板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原来是说这事儿啊!嘿,都怪自己一心想让卓先生满意,所以才自作主张,刻上去一些花纹,使器具显得更加美观,也可以顺便显摆一下自家的高超技艺,没想到却成了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嘿嘿,惭愧,惭愧,都怪小老儿一时技痒,擅自加了些装饰,不想弄巧成拙,倒是让先生见笑了。”赵老板略显尴尬地说道。 “呵呵,无妨,吾这么说,并非责怪之意,其实无非是想您老下次再打造的时候能省点心力罢了。” “这么说卓先生还要再置几套这种物事么?没问题,小老儿已经对此物略有心得,下次再造之时保证会快上许多。”赵老板一拍胸脯,豪迈地说到。 “那感情好,想必日后还少不了要麻烦赵老的……,唔,卓某先试试这套物事儿,若是堪用,那回头就按这个来造好了。” “好好,如此甚妥!若仍有不足之处,先生尽管知会一声儿便是。” ………………………. 由于卓飞心里急着回家去印钱,所以又和赵老板寒暄了两句之后,便要结账告辞,而那赵老板也是个性情中人,再三坚持只收材料钱,死活都不肯要卓飞因感激他用心办事所以额外给的赏钱,这倒是让李刚省下了不少存款。 闲话少说,卓飞命张跑去雇来了一辆大车,将这套物事装车蒙布,浩浩荡荡地押回了李刚家,卸车之后,众人又合力将这套东西安在刚砌好的灶台之上,经过一番擦洗之后,便开始了酿酒大业。 “恩师,就这么一直烧便能酿出绝世的好酒么?”吴天站在灶台前很有些疑惑地问到。 “是啊,就这样烧,烧到一定程度,这根管子就能滴出好酒了。”卓飞指着铜管末端的出水口答到。 “嗯,师傅啊,这都烧了好一会儿了,咋就还没出酒呢?”王挫一开始便蹲在管子前等着喝上第一口好酒,结果却左等右等不见有酒出来,不由得很是焦急。 卓飞无语,笑骂道:“这里面可装的是一百斤的浊酒,仅是烧滚它,那也得费不少功夫不是?就你小子心急,真没出息……” 卓飞笑骂两句之后,忽然又想起一些事,忙吩咐到:“对了,结儿你四处仔细看看有无地方漏气出来。跑儿,你且爬上去,看水箱里面的冷水有没有变热,若是热了的话就快点换掉。还有天儿,你小子也别闲着,赶快再去抱些柴火过来,估计这还要烧不少时辰呢。” “恩师,你看我干点啥儿好?”王挫见几个师兄弟都被派了活儿,所以也不好意思闲着,于是忍不住开口问到。 卓飞冲他微微一笑,说道:“你小子啥也不用干了,就守在哪儿,等酒出来之后,你负责尝尝味儿就得了。” “嘻嘻,那感情儿倒好,多谢师傅,多谢师傅。”王挫闻言后不禁大喜,暗呼一声“师傅果然是最照顾我的”之后,便心安理得地守在出水口旁边不动了。 “卓先生,可有需要李刚帮忙的地方么,您别见外,尽管开口吩咐就是了。”李刚也不好意思闲着,也知道卓飞不会主动来吩咐他,所以干脆自己问好了。 “哦,李校尉不必客气,暂时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咱俩只要耐心等着就行了。”卓飞笑着说道。 ………………………………… 时间过得好慢……大半个时辰经过。 “恩师,这里面的酒好像已经滚了!”李结大声地汇报到。 “哦,好,再等等,天儿继续添柴,别让火给灭了。”酒开了,卓飞也跟着兴奋起来。 “唔,什么味道,好香啊!”张跑站在上面监测着水温,忽然闻到一股香气,所以情不自禁地说道。 “咦,是哦,怎么酒还没出来,这么快却先有香气了,结儿,你快看看是不是哪里漏气了!”卓飞惊叫到。 李结不敢耽搁,赶紧上下左右巡视了一遍,又汇报到:“没有啊,恩师,没看出来哪里漏气。” “师傅,不用找了,定是这儿的传出来的味道,呃……真是好香好浓的酒气啊……”众人闻声一看,只见王挫趴在出水口旁边正陶醉的闻着。 “呼,原来是这里,那没事了,估计是快要出酒了。”卓飞暗自松了一口气。 又一段时间经过,半封闭的灶棚中弥漫的酒气越来越重,而众人陶醉其间,也越来越是期待。 “出酒了,出酒了!”王挫忽然一蹦三丈高,兴奋地大叫起来。 众人一看,果然出水口哪里开始一滴一滴的淌出些半透明的液体来,然后又乖乖地滴到下面一早放好的酒坛子里面。 一滴…两滴…十滴……无数滴之后……. 卓飞见坛子里已经积了一点酒水,于是再也按耐不住检验劳动果实的冲动,急冲冲地吩咐道:“够了,挫儿还不快去尝尝味儿!” “好嘞!”王挫早就被这种浓郁芬芳的酒气勾的三魂不见了七魄,听到师傅下令,一把捞起酒坛子,二话不说,咕咚就灌了一口。 “怎么样?”卓飞有些紧张的问,说实话,即使他拥有再多超越时代的知识,但干酿酒这种活儿毕竟还是第一次,能不能成功他自己实在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王挫眼巴巴地望着师傅,嘴里面含着具有跨时代意义的第一口蒸馏酒,可是他的表情却很是古怪,似乎难以下咽一般。 卓飞见状心情一沉,暗忖莫非是自己哪里搞错了不成,真的有那么难喝么?他越想越急,于是又催促着问道:“到底味道如何,你且大胆说出来便是。” “哇!呸!呸!呸呸呸!” 卓飞见王挫居然把嘴里的酒全部吐了出来,心中大呼不妙道:完了,像王挫这种连马尿都能喝下去的家伙,居然都忍不住地吐了出来……天啊,这酒得难喝到什么样的程度啊! “师傅,这酒实在……实在是……”王挫看见恩师失望的表情,也心有同感,到了嘴边的“难喝”两个字竟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卓飞一摆手,示意王挫不用说了,接着走到管子前,拿起酒坛,先谨慎地闻了闻。 酒香入鼻,浓郁芬芳……卓飞不由得奇怪,这酒闻着味道还行啊,虽说没有后世的茅台好闻,但也和那些散装白酒差不多味道嘛…… 哼,别以为卓飞是个穷鬼,就不可能尝到茅台的味道,想当年他也兼职干过一阵收购名酒瓶子的差事,什么茅台,五粮液,剑南春,凡是排的上号的名酒,可全都是闻过的。 呃……当然了,有时候闻的过猛,也会不小心地沾了几滴残酒到自己的嘴唇上,然后再入口,最后再顺着喉腔滑入腹中…… 大家注意,我这里说的可是“不小心”,因为咱们的大猪脚卓飞可是个五讲四美、追求进步的二十一世纪大好流浪少年,绝对不是什么在垃圾堆里刨食儿吃的叫花子啊! 咳咳,总而言之,综上所述,所以卓大仙那也是品尝了无数名酒,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虽说这种买卖他才干了两三个月后就觉得良心不安而金盆洗手了,但这品酒的功夫却是给练了出来。 言归正传。 卓飞仔细地闻着自酿的蒸馏酒,忍不住就要尝上一口。 “恩师!不可!”几个徒弟见状同时惊呼起来。 李结也不顾尊卑,一把抢过恩师手中的酒坛,说道:“师傅,还是徒儿来尝尝吧!” “去去,用不着,为师自己尝尝,否则又怎么知道是何处出了错儿呢?”卓飞说完之后,又把酒坛给抢了回来,也不理众爱徒的抗议,便一仰头,小小地抿了一口。 …………….. “啊!好酒,真是好酒!”酒一入口,卓飞就知道自己成功了,又细品了一下,估计有近三十度左右,虽说不及后世的白酒猛烈甘醇,但放在这年头,那也绝对应该是极品的美酒了。 “好酒?不会吧?”王挫因为亲口尝过,深知这酒有多难喝,所以此时见到恩师一副甘之若饴的模样,不免破天荒的第一次质疑起恩师的话来,甚至他还在想,是不是恩师因为没酿出好酒,所以伤心过度,急出毛病来了。 “呵呵,真是好酒,不信你们几个都来尝尝。”卓飞笑着对其他几个徒弟说到。 李结离卓飞最近,见恩师都这么说了,于是二话不说,赶紧接过酒坛,咕咚就灌了一口,颇有些视死如归的丈夫气概。 “哇!好烈的酒!好酒,这绝对是天下第一的好酒!”李结喝了一口,顿时兴奋地大叫起来。 “我尝尝,我来尝尝!”吴天见大师兄也说酒好,于是不再怀疑,又好奇难耐,所以便立刻抢过酒坛,抿了一口。 “好辣,不过很好喝!比上次喝的那种九里香可是强太多了,不,那酒跟咱们的酒简直没法比嘛!”大斯文人吴天也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李刚很好奇,本来他是相信自己结义大哥的,但这会儿有三个人都叫好,不由得让他对自己大哥的信心又动摇了起来,于是,当下里再也按耐不住,赶快从吴天手中接过酒坛,呷了一口,细细品味起来。 品着品着,李刚虎目一亮,赞叹道:“这酒真是酒中极品啊!太……太…….!” 李刚磕巴了半天,却实在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如此地美酒。而他本是好酒之人,如今难得有美酒在手,那又岂有不痛饮一番的道理,于是干脆也不再耽误功夫在肚子里面搜词了,干脆捧起酒坛,就打算再灌上几口。 谁知酒坛还没举到嘴边儿,李刚忽然觉得手里一空,等他回过神来一看,原来张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上面跳了下来抢走了自己的酒坛,这也罢了,却听此獠还幽怨地嗔道:“你还想喝啊!总共也没多少,你们各个都尝过了,就我可怜的一直在上面守着水箱,这口轮也该轮到我了吧?” 众人闻言不由得相视莞尔,李刚更是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头,又伸手做了个请君慢用的手势。 “噗~~~~~~~~~!”张跑心安理得的一仰头,就把酒坛里面的最后一口美酒灌到了自己地嘴巴里面,然而还没一息的功夫,就喷薄而出,吐了个干净,边吐还边怒吼着:“呸呸!啥破玩意儿!难喝死了,呸呸呸!有好多的渣滓!你们莫不是都在耍我?” 卓飞见状一愣,又赶紧冲到张跑身边,仔细一看他嘴角的残渣,眼睛一转,忽然忍不住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众人均不解,纷纷疑惑地望着近似癫狂的卓飞。 “咳咳。”卓飞清了清嗓子,颇有歉意地对着张跑说道:“嘿,是为师疏忽了。这套酿酒器具,虽然我们清洗了一遍,但管子里面还是留有不少的铁渣,结果被咱的酒一冲,就进入到这酒坛里面了,所以方才这第一口酒才会让挫儿难以下咽。” 众人恍然大悟,李结接着说道:“原来如此,等恩师和我喝的时候,想必这铁渣已经沉淀了下去,我们喝到的只是上面的酒水,自然就觉得好喝了。” “对哦,我只抿了一小口,所以没喝到铁渣。”吴天补充了一句。 李刚又挠挠头,说道:“我也没敢多喝,只呷了小半口品味儿,后来第二次正想…….” “呃,你第二次正想多喝的时候就被我抢了过来,还一口将它喝了个底朝天,结果满嘴的铁渣……唉,天意弄人,我的命真是苦啊!”张跑委屈地就快哭了,看这事儿弄得,纯属自找嘛…… 哈哈哈,众人忍不住嘻哈笑骂起来,而卓飞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动静儿。再细想想,原来是独独缺了王挫那傻小子的叫嚷,于是连忙回头寻觅,忽然发现这第一个吃螃蟹,而且还被螃蟹夹了的人此刻正躺在出酒口的下方,张大了口,将滴下来的酒液来了个照单全收,完美地充当了酒坛子的功能,喝得是不亦乐乎…… 卓飞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去对着王挫的屁股就踹了两脚,笑骂道:“难怪你小子变哑巴了,还不快点爬起来,你把酒都喝完了我们又拿什么去卖啊!” 谁知卓飞骂完之后,这一向听话的三徒弟王挫竟然没有半点儿的反映,卓飞再俯身仔细一看,只见这小子双眼迷离,表情死板,鼻音浓重,两颊通红,竟然已经醉了过去。 “啊!”卓飞大吃一惊,连忙叫道:“快,快来把他搬开,这小子喝多了,小心酒精中毒!” 众人虽不明白酒精中毒是个啥意思,但见卓飞神色紧张,也不敢耽误,七手八脚的就把王挫从出酒口下面搬了出来。 卓飞探了探王挫的鼻息,又观察了一下,似乎没什么异常,多半只是因为第一次接触到如此烈酒,还有些不适应,所以这才醉了过去。 于是卓飞放下心来,又说道:“还好,挫儿没什么异常,应该只是醉了过去,也罢,那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好了,咱们再接着多造些酒出来吧。” 众人都尝到了美酒的滋味,更是深信自家造的好酒必能扬名于世,积极性顿时空前高涨,而李刚也对卓飞这种能将腐朽化为神奇的本事由衷地钦佩起来,心甘情愿的给吴天打起了下手,跑到院中劈柴去了。 不知不觉,天色早就黑透了,很多人家都已经进入了梦乡,而李刚家的灶棚也终于熄灭了最后一丝灶火,众人望着地上三个满满地大酒坛子,心情激动不已。 “大功告成,封坛!”卓飞振臂高喝到。 三百斤馊骚的浊酒,换来了三十斤绝世的极品佳酿,虽然交换比是十分之一,但所产生的价值却不知道高了多少倍,高到让人不敢去仔细地估量……. 而做为美酒发明人的卓飞现在更是红光满面,心潮起伏难平。因为此刻这小子已经从这三坛子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美酒里面看见了无数的财富,无数的美女,无数的兵马,甚至还有天下…… “恩师,就再给徒儿尝一小口吧!”已经苏醒过来的王挫,可怜巴巴地恳求道。 “滚,你没出息的东西,今天你小子最少都喝了两斤酒了,还喝你个头啊,”卓飞先是大声斥责了一句,接着终是不敌王挫那哀怨的眼神儿,便又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挫儿,不是为师小气,只是此酒乃酒中精魄也,实是与尔往日里喝的那些水酒大为不同,此酒只可浅饮,决不可过量,否则必伤及五脏六腑,今日为师一时不查,尔已经喝了太多,若是再不知自爱,恐怕悔之晚矣。” “哦,多谢师傅提点,徒儿记下了。”王挫好不失望,但也知道师傅是为了自己好,于是乖乖地不再言语。 “嘿嘿,你都喝了那么多了,还不知足,活该找骂。”张跑仗着师兄的身份先是数落了一下王挫,接着又微带着醉意笑嘻嘻地对卓飞说道:“恩师,三师弟不懂事,您老就别怪他了。嘿嘿,话说方才徒儿一直在上面看水探温,好不辛苦,却是还没来得及多尝几口酒……唔,如今这口干舌燥的,您老看,能否再赏给徒儿几口…….” 卓飞闻言,差点就被张跑给气乐了,强压着笑意,把脸一板,怒斥道:“胡闹!说人家不懂事儿,难道你小子就懂事了么?” 呃……张跑见恩师发怒,吓得一缩脖子,酒意顿时散去不少。 卓飞冷冷地扫视了一下众爱徒之后,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造酒,只是吾等大道之行的第一步,难道尔等都忘记了,追随为师是为了什么吗?! 哼,这杯中之物虽好,但人绝不可沉迷其中。想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英雄因酒误事,终致折戟沉沙,莫非尔等也想落得个如此下场不成! 总之,为师今日先把话撂到这儿了,若是有人日后仍不知节制,只顾迷恋于此杯中之物的话,那就莫怪为师不讲情面而逐其出师门了,介时大家一刀两断,各奔东西,也省得因酒而误了吾的大事,误了这天下苍生黎民!尔等都记住了么!” 恩师的话很重,直把众徒儿吓得不轻,于是赶快纷纷拜倒,连称自己绝不敢再贪恋美酒了。 “咦,李校尉,你这是干什么?卓某在教训徒儿,您怎地也跟着……”卓飞惊奇的发现,李刚居然也跟着他几个徒弟拜倒于地,拍着胸口保证着。 “恩师在上,请受李刚一拜。” 第二十五章 蝴蝶振翅 “恩师在上,请受李刚一拜。” 李刚听卓飞问他,却不答话,更是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啊!校尉大人,尔莫非也喝醉了么!”卓飞其实心知肚明李刚想要干什么了,不过他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到。 李刚抬头,双目清明,除了面色有些潮红之外,又哪有一丝酒醉的模样儿,只见他对着卓飞又叩了一头之后,这才真诚恳切地说道:“刚与卓先生交往多日,对您的本事深感叹服,而先生的品性更是让刚钦佩不已,至于先生的远大志向,刚亦是能看得出来的…… 嗯,吾李刚不才,唯有些许武技傍身,今日求拜先生为师,愿追随在先生的鞍前马后,去拯救天下苍生黎民,虽万死而绝不敢稍悔,刚心至诚,还望先生不弃,就收下我李刚吧!” 李刚说完之后,又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真是好不心诚。 卓飞心里很是高兴得意,但面上却不露丝毫声色,反而是表现出有些犹豫的模样来。 兄弟连心,王挫一看卓飞这架势就急眼了,于是,这小子也噗通一声陪着李刚跪倒在地,嚷嚷道:“师父啊!您老就收下二蛋吧,他可是我的兄弟啊,徒儿求您了!” “这…….”卓飞捻着没有胡须的下巴,欲言又止,说道:“我原本不过是一个山间隐人,初来梅州,承蒙校尉大人照顾,令我还不感激,可这忽然之间…….哎,李校尉的为人那是没得说了,不过卓某自问无德无能,又岂敢擅为人师呢?这也太过委屈校尉大人了吧!” “不委屈,不委屈,刚早已看出,卓先生您老是有大智慧、大抱负的,刚若能拜在您的门下,那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再说了,这人海茫茫,刚能与先生偶遇,实是有缘,恐怕这多半便是天意吧,还望先生莫再犹豫,就收下刚吧。” 砰砰砰,又是三个响头,不得不说,卓飞现在是越来越享受人家给自己磕头时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了,唉,看样子是腐化了啊。 “是啊,师傅,李兄弟与徒儿们交往多日,品格及性情皆与吾等相投,虽无兄弟之名,实已有手足之情也,还望恩师明鉴。”李结说完,也带着张跑和吴天一起为李刚求起情来。 既然众望所归,卓飞也就勉为其难了,只听他说道:“其实李校尉的品性卓某也颇为了解了,既然如此,那吾就收下尔好了。” 李刚大喜过望,对着卓飞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恩师在上,请受李刚一拜。” 卓飞傲然正立,受了李刚的拜师礼之后,这才和蔼地说道:“好了,好了,既然都是一家人了,日后便无须如此多礼,尔等都快点起来吧。” 众徒儿爬起身来,一起恭喜李刚拜入师门,一时间好不融洽。 卓飞看着高兴,待众人笑闹一番之后又说道:“既然刚儿已经入吾门下,那很多事情为师便也不再瞒着尔了。唔,对了,挫儿,你如今已将为师的事情告诉刚儿多少了?” 王挫见师傅发问,登时老脸一红,很是有些尴尬地挠着头说道:“其实我也没说多少,就是告诉二蛋恩师您如何与我们相见,平日里是如何地教诲我们,还有您老的远大志向…….还有我们现在是后备神仙的身份,还有那个小白脸和前世师母的事情……呵呵,真没多少……” 卓飞听的是满头黑线,心道:你这还叫没说多少啊!你这简直都已经把为师我给彻底卖干净了嘛。 李刚见恩师面色不善,慌忙又跪倒说道:“恩师请勿动怒,都怪李刚好奇,这才强逼着义兄告诉我的,还望恩师宽恕一次。” “哎……算了,算了,事已至此,为师就不再追究了,不过尔等都记好了,下次决不允许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即使是尔等日后有了家室,也绝不能让亲友知道为师的身份,否则恐怕会引得宵小瞩目,误了吾的大事!记住了么?” “谨遵师命,徒儿绝不敢忘!”众徒弟齐声应是,就像一早排练好了般的默契。 “好了,这事儿就过去了,李刚,尔可认得此物?”卓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展现在李刚的面前。 李刚定睛一看,顿时就被吸引住了,因为这东西实在是古怪的紧,至于材质那更是前所未见,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于是便茫然地摇了摇头! 王挫一见急了,叫到:“二蛋,这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天册映像哇!” “啊!”李刚虎躯一振,顿时想起了义兄时常在自己面前吹嘘的仙家物事,嘿,如此神奇之物,今天自己总算是见到了啊! 李刚很有些激动,于是他一边热切地盯着卓飞的手机,一边颤栗着说道:“对,对,大哥是常提起这件神器,听说用了它之后就能当上后备的神仙。” 卓飞洒然一笑,说道:“不错,此物便是天册映像,只要为师在凡间将尔等的身份录入其中,那天界便会备案,作为仙家后备存档,若为师渡劫成功了,尔等便能凭此与吾同登天庭,共列仙班。” “多谢恩师,多谢恩师。”李刚的心情无以复加,毕竟这神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当上的。 可惜正当李刚激动不已之时,却见恩师微微地摇着头说道:“刚儿莫要高兴的太早,不瞒尔说,此天册映像虽可在人界使用,但确需天界的一种能量充入其中方能使用,如今为师下凡已久,就在吾出关之日,这东西里面的能量便已经全部消耗殆尽,所以暂时无法以此物将尔录入其中……唔,尔现在可是有些后悔了?不怕,只管大胆地说出来,为师是不会怪责于尔的。” 李刚听完之后,真是好不失望,就差捶胸顿足了,同时他暗骂自己迟钝,早知如此,那若是早几日拜师可该多好啊! 不过李刚懊丧了一阵子之后,还是对卓飞斩钉截铁地说道:“恩师错看李刚了,我本是重恩师的才学品德,兼志趣相投,这才拜入师门的,非为其他而来,若能被此物录入,成为后备仙班自是更好,若不能那便是李刚福分不够罢了,想我李刚自幼混迹于街头,乞讨以求苟活,算是深知民间疾苦,今日能拜入恩师门下,追随着恩师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吾心足矣……因此,无论怎样,我李刚都还是那句话,侍奉恩师,终身决不言悔!” “好,好徒儿,为师信你!”卓飞赞了一句,又和蔼地说道:“刚儿,其实方才只是为师试探尔一下罢了,尔也不必太过担忧或者介怀,须知这天册映像无法使用不假,但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些的办法,可以让你录入天界档案,呵呵呵呵” 啊!李刚的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一般又被卓飞忽悠到了顶峰上面,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新拜恩师的亲切笑容,心中却觉得他老人家此刻的笑容颇有些可憎兼诡异…….。 望着李刚精彩的表情,卓飞便也不再卖关子,淡淡地说道:“其实也很容易,虽然没有了天册映像这个媒介物,但还是可以用一些比较原始的法子将你的名目记入天册的。对了,不知尔等见过道家做法事没有?” “见过,见过!”众徒纷纷表示自己见多识广。 “那就好,尔等速去取纸笔过来,为师要做个小小的法事!” 一阵折腾经过,卓大仙成功的完成了自己在人界的第一场法事,过程倒也简单,就是在白纸上画了几个是人都看不懂的符号,然后再写上李刚的大名,最后剪下自己的一撮头发包在里面,用火一烧而已。 “好了,刚儿的名字已经传递上天界了。”卓飞长出一口气,似乎如释重负的样子。 “多谢恩师,此番恩德,徒儿定会铭记在心。”李刚很感激恩师,虽然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成为后备神仙之后和以前有了什么不同,但心里面倒是觉得舒坦敞亮了许多,恐怕这就叫自我安慰吧。 卓飞见自己又成功地忽悠到手了一个好徒弟,心情自然是很不错,然而就在此时,却听到王挫冒冒失失地嚷了一句道:“哎呀,师傅,你忘记赐名给二蛋了!” ……..卓飞暗骂这个傻缺多事,不过他还是不慌不忙地说道:“非也,为师并没有忘记,只因吾方才算过了,刚儿这名字和他的命格很合,呈先苦后甜之相,所以就不必再改了,况且他如今还是朝廷命官,贸然改名也不太合适吧?呵呵,还是就用这个名字好了。” “恩师想的周到,小徒感激不尽。”李刚很感动,心想到:恩师太体谅人了,可谓面面俱到,而且他说我的命格是先苦后甜,这说的可是太对了,早年自己虽说混迹于街头乞讨,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如今可不是已经当上八品武官了么,更何况又刚拜了个神仙师傅,看来咱这条命往后还真是甜的很啊! 卓飞忽然又想起一事,于是对着李刚说道:“刚儿,尔是为师收的第五个徒弟,恐怕也是最后一个了,为师打算以后轻易都不再收徒了。一来是因为做法事上传天界会很耗费心力;二来则是因为天界仙班的名额有限,眼下几乎都被吾用完了,若再多收徒弟,恐怕会激恼了其他的仙家,所以……好了,且不说这个了,总之,尔今日既入吾门下,那拜师有先后,尔便是吾的关门弟子了,这排位便在天儿之后吧,尔可有异议?” 李刚这会儿正为自己能挤上登天的末班车而感动不已,又哪里会有什么异议?只见他忙不迟疑地回答道:“刚儿并无异议,一切但凭恩师安排就是了。” 好,卓飞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想换个话题,却听见吴天小心地问道:“恩师,小徒有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想说就说嘛,吞吞吐吐的作甚!本门讲究随心所欲,莫非尔忘记了?”卓飞大咧咧地斥责道。 “徒儿不敢忘,呵呵,其实徒儿觉得自己的年纪最小,而且诸位师兄平日里都很关照于我,所以恩师你看能不能让李刚和徒儿换个位次,我还继续当小师弟,如此可好?”吴天笑嘻嘻地说道。 “咦?”卓飞一愣,暗想到:吴天这小子够聪明啊!非但懂得谦让,话说的也漂亮之极。这番话摆明了并非是他自己要谦让位次给李刚,而只是他在为了他自己做考虑,并不用李刚来领他的人情……但是,你想啊,大家都是聪明人,又岂能看不出吴天这小子故意谦让的心意呢?而他越是随意,越是表现的无所谓,恐怕那李刚反而会更承他的情了啊!不错,不错,吴天这个小家伙孺子可教,大有为师的风范…… 徒弟们能团结和睦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卓飞岂能不成人之美?于是,他故作沉吟了一下之后,开口说道:“嗯,天儿说的倒也在理,既然尔都不介意位次了,那为师又有何可介怀的呢?呵呵,那就这么定了吧,你二人调换一下,刚儿行四,天儿行五好了。嗯,为师再叮咛一遍,尔等为吾弟子,日后定要相亲相爱,不得兄弟阋墙,否则为师定不轻饶!” “是,谨遵恩师教诲。” ……….. 李刚拜入师门,众人之间再无隔阂,又嬉笑打闹一番之后,收徒之事便告一段落了,而李结忽然又开口问道:“不知恩师下一步作何打算,这三坛新酒我们是不是要卖到酒铺去?” 卓飞先是赞许地看了一眼大徒弟,说道:“不错,欲成大事,钱粮绝不可缺,不过也不能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给卖掉了……” “众爱徒听令!”卓飞想了一会儿,忽然挺直了身体,双手负后,像个元帅般的发令到。 五个徒弟闻言后登时凛然而立,一字排开,挺胸抬头,目光中透着坚决,静等恩师他老人家吩咐。 卓飞很是满意徒弟们能积极地配合他过上一下当将军的瘾头,微微点头后便朗声说道:“李结,王挫,明日起,你二人去找些匠人,在此院中觅一处空地,再起上两间大房子,并砌好炉灶,以备日后大规模酿酒之用。嗯,记住,房舍上要多装些烟囱,尽量将溢出的酒气上排,为师不想让别人知道吾等在此处酿酒,以免引来宵小窥探。” “谨遵师命!”李结、王挫抱拳领命。 “吴天,明日尔去寻个高明点的木匠,订做一些精致的木匣,内铺锦缎,总之要极尽奢华才行…….还有,再去瓷窑订些精美的瓷瓶用以装酒,也是越奢华越好,嗯,最好能雅致一些,记住了么?” “谨遵师命!”吴天恭敬地抱拳领命。 “至于刚儿嘛,尔只要指点一下他们该去何处寻找匠人便好。唔,对了,尔还要带着你二师兄去寻一处可以卖酒的门面,不用太大,但最好在闹市里,找好之后也不用尔出面,一切由跑儿出面洽谈买卖也就是了。因为尔毕竟有官职在身,不太方便,是以这次额商贾之事皆无须尔来操心,尔只要干好尔的正经差事即可。” “谨遵师命!”张跑、李刚也没有任何问题。 “哦,对了,这些花销还需刚儿先行垫付,呵呵,待咱们的酒水卖出之后,立刻还你便是。” 李刚微微皱眉,接着又拍胸脯说道:“恩师这是说的那里话,即入师门,如今刚儿的也就是大家的了,怎地还如此的客气,敢请恩师日后莫再这样讲了,否则,否则,岂不令刚儿惭愧难当。” “呵呵,是为师多嘴了,刚儿莫恼啊!”卓飞被徒弟顶撞了一下却也不生气,有人肯白出本钱,还死活都不让自己还,嘿,这种好事上哪儿去找哦!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大家都去歇息吧,明日各干各的,争取早日把买卖给做起来。”最后还是卓飞做了总结性发言。 正当众人准备散去之时,忽听王挫嘟囔道:“恩师,徒儿的肚子好饿,怕是歇息不好……!” 卓飞愣了愣,一拍脑袋,说道:“对啊,我说总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适呢!闹了半天,咱们光忙着酿酒了,竟连晚饭都还没吃呢,哈哈,是为师糊涂了,刚儿,这家里也没有现成的吃食,恐怕还要辛苦尔出去找些东西回来充饥了。” 李刚应了下来,转身就出门找吃的去了,而卓飞忽然有想起了紧要事情,叫到:“对了,今日又忘了喂狗,挫儿快去,先把为师爱犬的肚子给填饱了!” …………………. 此时天已经很晚了,卓飞站在灶棚中,望着群星环抱的月亮有些出神儿,想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些日子了,而今天自己造出了超越时代的高度蒸馏酒,想来这也算是微微地改变了一下历史的进程吧……. 虚空飘渺,大道漫漫,如今小蝴蝶的翅膀已经开始缓缓地扇动,却也不知道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这副小小的翅膀当真能扇起一场改天换地的风暴么……..! 第二十六章 神秘粉丝 咕咕咕~~~~ 鸡叫三遍,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当然这只是对卓飞的徒弟们而言,因为今日一大早他们就兴冲冲地分头办事去了,而他们那位尊敬的恩师,却本着我不陪周公谁陪周公的精神,还赖在床上迟迟都不愿意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出门办事的徒弟们很快就回来了,而李结更是带了一群匠人来院中丈量土地。这都是些粗人,嗓门也够大,直吵得卓飞难以安眠,再兼宿尿甚急,无奈之下,卓飞只好中断了与周公的友好会晤,回到凡尘俗世中来。 洗漱完毕,卓飞便迈着方步走到院中,他先是亲切的接见了盖房子的工头,勉励了对方几句,然后又指点江山般的瞎扯了一大堆的建议之后,便做起了撒手掌柜,带着自己的爱犬腊肠,独自出门遛弯儿去了。 不过,卓飞也深知世道不太平,而自己又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没敢走远,只是带着爱犬在李刚家附近走动走动。 路上行人不多,卓飞呼吸着没有被污染的空气,轻摇着风 骚的折扇,倒也很是惬意。只可惜他完全忘记了自己那套最好的行头已遭犬噬,因此眼下穿的仍是吴天的那套半大不小的旧衣衫。 往来地路人见他衣着寒酸,却仍要装出一副纨绔公子哥的模样来,均忍不住地窃笑暗嘲于他。 卓飞却浑然不觉,他走着走着,又见到路边有几个俏婢正望着他在掩嘴偷笑,并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于是,他心中更加得意莫名,以为是自己潇洒不羁的气质而将众美眉引得芳心忐忑。 一不留神自己就成为了偶像派,难得啊难得!唔,哥得有所表示,总不能冷了粉丝们的心嘛! 想到此处,卓飞也不含糊,博爱的他当下里便露出了自己的那一口白牙,大方地回敬了她们一个自认为足以颠倒众生的灿烂笑容,而看到对方各个呆若木鸡之后,这才晃悠悠心满意足的继续前行,边走还边暗自感叹:唉,虽说你们几个也算是美眉了,但可惜本公子见惯了大美女,眼界已经太高太高,所以只能对你们的期待报以微笑,聊以慰藉一下你们那颗空虚寂寞的心灵了,啧啧,话说本公子的情操实在是太伟大了,如此不好…不好…… “不要问我,一生曾经爱过多少人,你不懂我伤有多深,要剥开伤口总是很残忍,劝你别作痴心人,多情暂且保留几分……”卓飞洋洋自得,不由得哼起的前世的流行歌曲,同时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明星的风采,就连这心境都已经和天王大大们站到了同样的高度之上。 …………… 巷道转角处,此刻,有两个人正在探头探脑地窥视着卓飞的背影。 只听其中一个丫环模样的人说道:“小姐,我看这位卓公子好像当真是很落魄的样子哦。” “嗯,衣着是旧了点,但却仍能闲庭信步,洒脱不羁,完全不在乎旁人的冷嘲热讽,甚至还回报以笑容……唔,年纪不大却能做到宠辱不惊,果真是非常人也。”一个蒙着面纱,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品评到。 小丫环对自家小姐的话颇有些不以为然,晒道:“切,我看他是不知羞耻才对!” “放肆,不得无礼!你又懂得什么?什么叫做耻?仗势欺人、好高骛远、目空一切…….这些才叫作耻呢!”无名小姐轻声训斥着自己的丫环。 “小姐啊!你怎么老是帮着他说话嘛?你莫非忘了他那日是怎么驳你颜面的么!依我看,他压根儿就是个目空一切的狂生!”小丫环为主子打抱不平,接着又恨恨地补充了一句道:“现在满城竟是些流言蜚语,小姐你的清名都被那家伙给毁了,可他却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难道你就不气么?” “哎,有什么好气的,别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好了,我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至于那晚之事,其实也都是我自找的,实是怨不得他什么。”小姐幽幽地叹息道。 “小姐啊!你就是心肠太好,反正我看他定个厚颜无耻之徒。哼!下次他若是再来怡情阁的话,我一定帮您好好地出上一口气!”小丫环一副忠肝义胆的护主模样。 “不可,万万不可,你莫要多事,否则到时我定不饶你!”小姐闻言后一惊,连忙威胁自己的丫环,接着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你说,他真的还会再来么……?” 诸位看官猜的不错,这主仆二人正是怡情阁的赵清凝和他的贴身丫环,而今日此二女见到卓飞也不是偶遇,却是这赵清凝自打卓飞走了以后,便反复地想着对方的一言一行,而越想她便越觉得自己是遇到了知己,又想多了几天之后,她更是对卓飞这个人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当探明了卓飞的住址之后,便带着丫环跑来守门口儿了,不为别的,就想偷偷看看卓飞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想对他多做一些了解罢了。 …………………………….. “公子,赏口吃的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坐在路边,面前放着一个破碗,见卓飞经过,可能也是老眼昏花了,竟没注意到对方的穷酸相,直以为是个富家公子,所以便出言乞讨。 卓飞扭头一看,不免怜意大起,又想到了疼爱自己的奶奶,于是赶紧停下脚步,在浑身上下摸索起来。 钱倒是有,不过却是一美元的硬币,因为这是卓飞做买卖唯一挣到外汇,所以他倍加珍惜,一直藏在鞋垫下面,而这次这枚硬币也随着主人历经坎坷之后,居然被带到了大宋朝来,卓飞本来早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只是在前几日藏匿自己未来服装的时候无意中才发现的。 很显然,这东西是不能用来施舍的,而卓飞身上又无银两,所以尽管他很虔诚的在自己身上左摸右摸,却也绝对不可能摸出点儿什么值钱的东西来的。待摸到最后,卓飞的脸在老妪殷切期待的目光之下,开始慢慢地涨得紫红紫红。 “老婆婆,您且安等于此,我去去就回!”卓飞实在架不住自己心中那个善良小人的怂恿,于是匆匆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撒丫子向李刚家跑去。 主婢二人藏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虽然离得比较远,听不清卓飞和老妪的对话,但也能看出来卓飞遇到了什么事情。 “小姐!你看,你看,这就是你口中那个奇人卓公子,啧啧,果真是奇人啊!若是旁人不愿施舍的话,路过视而不见也就罢了,他可倒好,居然吓得夺路狂奔而去,这真是……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了!” 赵清凝也被卓飞的过激动作搞得不明所以,而听见丫环的话之后,芳心更是升起了一丝失落,然而还没等她失落多久,忽然又看见卓飞手捧着一个偌大的饭碗飞奔而回,递到老妪的手中,还不停地在说着什么。 此情此景,令赵清凝精神为之一振,满心地失落瞬时不翼而飞,斜眼瞅了瞅贴身丫环,颇有些自得地说道:“看,你现在明白我为何看重卓公子了吧,你看他自己虽穷,却仍是一副菩萨心肠,实属难得,难得啊!” 小丫环仍有些不服气,嘟囔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打发了人家一碗剩饭罢了,也不知道施舍些银钱,忒也小气!” “说你不懂事,你还不服气。唉,其实你从卓公子衣着就能看出来他是没什么多余银钱的,然,即使如此,他仍不忘记施行善举,更能折路而返,亲手捧出食物与人,此举比起那些随手丢两个铜钱打发一下乞丐的人来,却是更显得真诚可贵了。更何况,你再仔细地看看,你见过哪个人施舍乞丐的时候,还能像他那样嘘寒问暖一番么?”赵清凝很为卓飞打抱不平。 “小姐,我看你就是被他给迷住了,左右都帮着他说好话。哼哼,不管怎样,他最多也就算是个有点善心的穷光蛋罢了。我真是搞不懂,为何那么多豪门公子迷恋于你,而你却丝毫不为所动,偏偏喜欢上他了啊!他即使有万般好处,但又有什么用呢?如此落魄潦倒,我看他多半连给你买胭脂的钱都拿不出来吧!”小丫头说不过自家小姐,于是只好从经济角度来劝慰自己的主子。 “去去,谁被他迷住了,谁又告诉你我喜欢上他了,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很有点意思罢了。”赵清凝被自己的丫环说的有些脸红,急忙反驳,沉吟了一下,又说道:“再说了,卓公子还这么年轻,又才华横溢,人道:莫欺少年穷。你又怎知他日后没有平步青云的一刻呢?” “才华横溢又怎地,也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罢了,嗯,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儿,恐怕连商贾都算不上,最多也就是个贩夫走卒罢了……像这种人,又怎配得到小姐你的垂青呢!”小丫环似乎对卓飞的成见很大,所以她也顾不得主仆尊卑上下,只是一心狠狠地打击着主子的热情,且继续说道:“这两天,赵、郑两位公子都求见您多次了,您却完全不见,我看他俩都挺好,又斯文,又识情趣,关键是家门显赫,而且他俩都愿意以平妻的名分来迎娶你呢!小姐啊,芳华易老,你说你怎么就压根儿不动心呢?还有……” “你给我住嘴!”赵清凝越听脸色越黑,不待丫环说完便打断她低声呵斥道:“哼,在我眼中卓公子即使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却也要比那些只知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强上太多了!至于什么平妻身份,更是可笑,我赵清凝会稀罕这种名分么?若是我真的看上之人,即使让我在他身旁为奴为婢,那我也能受得;而若是我看不上的人,即使他金银满屋,专宠于我,那我也绝不会正眼去瞧他一下的!” 说完,赵清凝又冷冷地对着丫环说道:“你这死丫头给我记住了,下次若再让我听见你对卓公子有所不敬的话,莫怪我不顾姐妹的情面,逐了你去!还有,你以后也少和赵、郑那几个公子哥来往……咦,莫不是你收了人家的什么好处,为何天天帮着他们两个说话?” “没有啊!没有啊!我这不是为小姐您不值当么!”小丫环矢口否认,急的满头冷汗都流了下来。 “没有就好,若让我知道你私下收了人家的好处,定不会轻饶了你!”赵清凝冷厉的说道。 “哦,知道了,奴婢绝对不敢的。” “好了,卓公子走了,我们先过去看看。” 赵清凝见卓飞已经带着他那条土狗走出了巷口,于是便来到乞讨的老妪面前,先给地上放着的破碗里面扔了一块碎银子,然后才好言询问道:“老婆婆,不知刚才那位公子都和您说了些什么啊?” 老妪虽说眼神不好,但是银子却还是认得的,连忙捡了起来,揣入怀中,这才疑惑的问道:“不知小姐问这个干什么?” “收了我家小姐的银子,怎地还不乖乖的回话,问那么多干什么?”小丫环呵斥道。 “住口,休得无礼!”赵清凝喝住不懂事的丫环,又和颜悦色的对老妪说道:“我是刚才那位公子的朋友,今日来他府上拜访,却无意间看见了他和您说话,很是好奇,所以才想着问问,您老不愿说也就算了,好了,我们走吧。” 说完,赵清凝直起身,就要带着小丫环离去,老妪见这年轻女娃娃实在不像个坏人,而自己毕竟也收了人家的银子,心中未免过意不去,想了想,还是唤到:“等等,我看你这娃娃也不似个歹人,告诉你也无妨的。唔,其实也没什么,刚才那位好心的公子施舍了老身一碗吃食,还问老身为何会在此处乞讨,我告诉他说自己是从北面逃难而来的,而我的两个儿子一个战死沙场,另一个在逃难的路上也病死了,而我一个老太婆,什么也干不了,就只能靠着乞讨苟活了。” “哎,天下大乱,苍生遭劫,可怜啊!”赵清凝摇摇头,心叹着这个该死的世道也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死于非命。 老妪听到对面的小姐这么说,也忍不住地流下两行老泪来,又用衣角擦拭了两下,哽咽道:“是啊,刚才那位好心的公子也是这么说的,他还告诉我,以后若是饿了,尽管去他府上讨要就是了,还说只要他没饿死,就定会找些吃的给我,不过他又说这事儿切莫让其他的乞儿知道,否则只怕他顾不过来。” “果然是够吝啬的!”小丫环撇撇嘴嘟囔了一句。 赵清凝扭头狠狠地瞪了小丫环一眼,正准备说什么,忽听老妪叫到:“小姐,看,你的那位朋友已经回来了。” “啊!”赵清凝大惊失色,顺着老妪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卓飞撇着八字步,正悠哉悠哉的拐进远处地巷口来。 赵清凝不想与卓飞相见,连忙又丢下一块碎银,急切说道:“万万莫我刚才问你的话告诉他。” 说完,扯着丫环,飞也似地逃命而去。 卓飞眼神不错,远远的就看见两个窈窕的背影跑得飞快,他不由得有些纳闷地想到:咦?不是说古代的女子都很重视仪态的么?应该是款移玉步,如弱柳扶风才对嘛! 有古怪!于是,卓飞在经过老妪面前的时候,忍不住地询问道:“老婆婆,您知不知道前面那两个女子为何跑得如此之快,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呢?” “这……”老妪很有些犹豫,毕竟自己才收了那位小姐的不少好处,本有心帮着隐瞒一下,但当她望到卓飞清澈如泓的眼神之后,又实在不忍心欺骗这位好心的公子,毕竟人家许了自己长期饭票不是……。 一时之恩又怎比得上一世施恩,这其中的孰轻孰重,饱经沧桑的老妪很快就想明白了,于是,她当即下定决心,还是要实话实说的好。 “回公子的话,刚才那两位小姐只是向老身打听您来着。” “哦?打听吾么?”卓飞闻言后很是吃惊,于是追问道:“那她俩打听吾些什么?” “也没什么,那两位小姐就是问我刚才在和您说些什么,还施舍了老身两块碎银子,您看!”老妪说着便掏出身上的碎银,呈给卓飞过目。 这下子卓飞更奇怪了,心道谁会下这么大的本钱来打听自己呢!于是忍不住又问道:“那您老是怎么答她的呢?” 老妪听卓飞发问,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老身见那位小姐客气,于是便如实地告诉她们了…….呵呵,公子你该不会怪我这个老太婆多嘴吧?” 卓飞见老妪似乎有些愧意,便和善地笑了笑,说道:“无妨,无妨,老婆婆无须介意。哈哈,真没想到爆我的料儿还能换来这么多的银子,这单买卖倒是做的很划算嘛!” 老妪见卓飞没生气,也安下心来,忽然又补充一句说道:“这位公子,刚才那位小姐还自称是您的朋友,所以我才会告诉她的。” “朋友?不可能吧?”卓飞很奇怪,心想莫非是珂妹不成,但随即又摇头否定了,这两个女子的背影虽然也是婀娜多姿,但没一个像珂妹的,再说了,珂妹又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呢? “公子你认识她们么?”老妪见卓飞苦思,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卓飞一边想,一边随口回到:“不会的,应该不认识吧,呵呵,其实吾也初来梅州不久,又哪里来的什么朋友啊!” “那老身岂不是……”老妪又开始担心起来,生怕因为自己嘴快,影响到这位好心的公子。 卓飞摆摆手,示意老妪不用紧张,说道:“老婆婆不必担心,没事的,没事的,您老多保重身体,我这就先走一步了。嗯,日后若是有需要的时候,记着去前面的李府寻吾便是!对了,晚辈姓卓,倒时候您老说找卓公子就行了,记住了哦。” 老妪感激地摇手和这位好心的公子告辞,颤巍巍地站起来施礼送行,却无意中听见这位好心的卓公子在转身之后便喃喃自语了一句,道:“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女粉丝开始狂热的追踪哥了,啧啧,实在是不可思议嘛……哎,你说一个人怎么就会帅到让人迷恋至此的程度呢?罪过,实在是罪过啊!” 话说本来这老妪的腿脚就不太利索,站不太稳,全靠拄着木棍来支撑身体,而当她听到卓公子的这番自言自语之后,便莫名其妙地浑身一哆嗦,木棍险些脱手,差点儿就一头栽倒在地! 老妪自然不明白“女粉丝”是个啥意思,但后面那句却是听得分明的。虽说这位卓公子有恩于己,但她还是堪堪压住强烈的反胃感,忍不住地腹诽到:看你这副弱不经风地小身板儿,完全没有半点儿阳刚之气,生得还不如俺家大牛好看呢!唉,俺那可怜的大牛啊…….” ……………………… 时间经过,此刻,在离李刚家较远的街道上,赵清凝虎口逃生,总算是避开了被卓公子当场撞见的尴尬,又见后面并无追兵,不由得便松了一口气,脚步也跟着放慢下来。 “小姐,咱们为什么要跑啊!”小丫鬟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没看到卓公子走过来了吗?咱俩不跑能行么!”赵清凝自小到大都没跑得这么快过,所以此时也是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个不停,而当她又听见自己的贴身丫环居然问了个这么弱智的问题,不由得便没好气地嗔到。 “我当然看见了啊,但你不是天天都在惦记着卓公子么?那既然碰见了,还不不如干脆和他说上几句话拉倒。”小丫头到底年纪小了点,还不太明白大人之间这些复杂的事情。 “傻丫头,咱俩是在偷偷地跟踪人家呀!那被发现了自是要快跑,哪里还有主动撞上去的道理呢?再说了,咱俩毕竟是女儿家,又哪有主动去寻男子的道理呢?”赵清凝用手指点了一下小丫环的额头,对其之愚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小姐,那你说哪个老乞婆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卓公子么?” “呀,不会吧!她毕竟受了咱们的好处…….”赵清凝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心中也没什么把握,又想到万一被卓飞知道自己偷窥于他,这可真是羞死人了!还有,万一他知道后,误会我是垂青于他了,那可该怎生是好啊?嗯,话说我真的是垂青于他了么…….。 “小姐,你脸好红,红得发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小丫环故意促狭地问道。 “没,没,可能是刚才跑得太急的缘故吧。”赵清凝抚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有些心虚地说道。 “小姐,你身体真的无恙么?”小丫头装作不放心地问道。 “嗯。”赵清凝下意识的回答着。、 “小姐,你跑累了么?” “嗯。” “小姐,那你真的不想去见卓公子么?” “嗯。” “小姐,你春心动了吧?” “嗯……..臭丫头,你讨打!”赵清凝一不留神儿就掉进了贴身丫头设下的套儿里面,不由得恼羞成怒,抬手欲打。 “我错了,我错了,小姐饶命啊!这可是在大街上啊!”小丫环完全不怕自己的主子,嬉皮笑脸的讨饶着。 “哼,等回去我再收拾你。”赵清凝毫无威力的恐吓了一句。 小丫环知道自己主子回去后也不会真的打她,于是又凑过头来,笑嘻嘻地说道:“小姐,既然你不好意思主动见他,但心里又想的慌,那不如等我回去取了拜帖,然后再专程登门邀请他到怡情阁来一叙,这样总行了吧?” “死丫头,你怎么说话呢?谁想得慌呀!”赵清凝的脸更红了,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丫环说的也有些道理,不由得便沉吟起来。 “好好好,你不想的慌,行了吧!小姐既然不想见他,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懒得再跑一趟。”小丫头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赵清凝有些气苦,心道:这死丫头,我还没表态呢,你就把话给我堵死了,当真是可恶至极。 小丫头见作弄了主子,高兴的不得了,但又怕对方恼羞成怒,于是赶快说道:“好了,好了,还是见见吧,大不了我辛苦点就是了,不过我们要找个什么借口邀见他呢?总不能说小姐你想他了吧,咯咯咯。” 相思中的女人是最笨的,眼下赵清凝虽然还没搞清楚自己是不是相思了,但却已经开始变得笨了,竟然被自己的丫环挤兑的又羞又恼,颇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她到底是非常人,还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当她意识到自己的窘境之后,便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恢复往日平静的心情,又瞪了小丫鬟一眼,这才冷冰冰地说道:“哼,卓公子才华横溢,文采风流,虽落魄但是却胸怀抱负,而且此人知道审时度势,全不似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酸儒,每日里只会之乎者也,作诗填词,于国于族无益,于事亦是无补! 唉,我赵清凝虽沦落风尘,以色艺娱人,但却也知道覆巢之下绝无侥幸之理,因此才自办文会,希望能觅得几个救世的贤才,可惜此般人物直如凤毛麟角也。 想如今,才子倒是见了不少,然每多醉生梦死、得过且过之辈;又或麻木不仁、奴颜媚骨之流。着实是令人心寒啊! 而至于卓公子嘛,吾虽不明其志,不解其行,然却总觉得此人特立独行,似有不凡之处,唯可惜未能深交,反倒是多生误解,唉…….” 小丫环眨巴眨巴眼睛,小姐的这番话,她其实也就听了个半懂,不过意思倒是搞清楚了,就是小姐觉得卓公子比较特殊,想深交于他,只可惜前几日产生了误会,小姐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子罢了。 “好了,好了,小姐你也别长吁短叹的了,走吧,咱这就回去拿拜帖,哼,我就不信了,他一个穷酸商贾,见到小姐你召见,那还不得还不巴巴的跑来么!” 赵清凝就听不得人家贬低卓飞,于是,连忙出言为他辩解道:“不可无礼,先不说卓公子有没有经天纬地,能挽狂澜于既倒的才华,但就凭着他那颗悲天悯人的心肠,我们便应该尊敬他的。” 而她说着说着,忽然又想起卓飞那种独特气质,还有那双似乎能看穿人心灵的眼睛,不由得又有些出神起来,只听她喃喃自语的接着说道:“你说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要是能和他畅谈一番,听听他对国事的见解就好了……” 要说这个小丫环自幼就跟着赵清凝,而赵清凝也对她甚为疼爱,遇事总是维护于她,相处经年,小丫环早就习惯了,但是自从卓公子出现后,自己却因为他,被小姐批评了不知道多少次,这让她甚感委屈,现在见自家小姐似乎快魔障了,于是便不耐烦起来,叫到:“卓公子好,好的不得了,这总行了吧?小姐你等着,我这便去请他,就说你要和他畅论国事,这个借口足够高雅了吧!” 赵清凝回过神来,看见自己的小丫环气鼓鼓的一脸不忿地模样,也知她在想些什么,不由得笑骂道:“去去去,什么高雅不高雅的,偏要说的那么别扭,这叫做忧国忧民懂不懂?”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我这便去和他说,我家那个忧国忧民的大小姐想请卓公子您大驾光临怡情阁,畅谈一下国事,这总成了吧?咯咯咯……。” “你找打!”赵清凝彻底地恼羞成怒,终于伸出魔爪,开始挠起小丫环的痒痒肉来。 美丽的主仆二人当街笑闹了一阵,引得路过的行人不住地探头观望。很快,赵清凝就感觉到了周遭的异样目光,连忙恢复过来,瞅了瞅还在不停告饶着的小丫环,哼道:“这次就饶了你,下次看你还敢不敢没大没小的!至于卓公子那边,……嗯,你若是想见他,那就自己请去呗,我才没你那么不知羞呢?” 呃…… 小丫环望着自家小姐说完话后便匆匆逃逸的背影,两眼一翻差点没当场给晕过去。还没经历过人世险恶的她,今天总算是搞明白了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这两个成语的用处,心道:真不知道是咱俩谁不知羞啊!明明是你想见他却偏要栽在我头上!呼呼……我又不会酸溜溜的掉文,我也不想畅论什么狗屁国事,你说我见他干什么啊!冤死我了,这真是…… 可惜这年头还没有人写出《窦娥冤》来,否则小丫环定会当街大喊上一句:我这真是比窦娥还要冤啊………….! …………………… 第二十七章 人当远虑 赵清凝主仆离去不提,再来说说卓飞,这小子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好,好的就像是初秋的天气,一个字,爽! 再回顾往昔那悲催的岁月,直令卓飞好不感慨,心道:貌似从来都是自己死盯着过路的美眉们左看右看的,而现在可倒好,有美眉主动偷偷地盯着哥看不说,居然还肯花重金来收购关于哥的信息,唉,这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咸鱼也能翻身的呀……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卓飞边走边哼着小调儿,简直是臭美到没边儿了。 而待他回到了李刚家里一看,五个徒弟都已经办完事儿回来了,而李结寻来的哪些匠人,手脚更是麻利,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都已经把基线画好了,此刻,这些匠人正聚在一旁热火朝天地在争论着什么。 卓飞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又开始询问众爱徒出去办事的经过,当他听到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之后,很是高兴,分别夸奖了几句,再闲扯了一阵,便坐在房檐底下的躺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众徒弟都知道恩师他老人家很容易疲劳,于是便各干各的,也没人去打扰于他,更没人会鄙视他游手好闲……这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先不说他是师傅,养尊处优自是应当的;而就仅是凭着他老人家活了六十甲子的岁寿,那估计也很累的了。呃,虽说他老人家现在的外表看上去还是很年轻的,但想必任谁经历了六十甲子之后,这心力也该耗费的差不多了吧? 毕竟到了秋天,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热了,而卓飞倒在躺椅上晃晃悠悠,一时之间真是好不惬意,只可惜周公迟迟不肯相召于他,无奈之下,卓飞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嗯,要说本天机来到大宋朝也有些日子了,而临安帝都陷落已久,那为何还迟迟不见蒙古兵打过来呢?最令人惊奇的是,你看这梅州城里除了北方过来的难民多了一点之外,到处却是一副歌舞升平的盛世模样。 唉,哥还真是搞不懂这些老祖宗们的心态,你说这都到啥时候了,你们居然还能玩得这么开心!完全不懂得半点儿居安思危的道理,倒也难怪会老被外族欺负了。 旁人暂且不提,就拿李刚来说吧,这小子好歹也是个主管城防的武官,可我看他却整日里无所事事,天天都在围着我转圈儿,虽说为师我的吸引力够大,但你这…这……这也太不敬业了吧! 卓飞腹诽了几句,又接着想道:唉,真是可惜,手机上面所有能用到的资料都没详细地说过,这蒙元到底是什么时候才统一大宋全境的,不过想来恐怕也不会太远了吧? 记得曾听李刚说起过,说那文天祥正在招揽义军,好像干得倒也是有声有色的。嘿,可是就凭他招募的那些新兵蛋子便真地能挡住鞑虏无坚不摧的兵锋么? 难啊!总之我看是没啥希望滴了!否则历史上的他老人家也不至于写下《过零丁洋》那首传世名篇了吧! 可是,他老人家到底能拖住蒙元鞑虏多久呢?到底还有多少时间给我来拓展自己的实力呢……?哎,卖糕的,莫非本天机日后还要活在蒙古人的暴虐统治之下吗?! 覆巢之下无完卵,屠城什么的可是蒙古人最喜欢干的勾当啊!对了,哥记得蒙古人可是信萨满的,而若是被他们知道哥冒充神仙的话,那还不得纵马把哥给踏死么…… 不行,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时不我待,若再这样混下去的话,那实在是太被动了,只恐来日悔之晚矣! 话说卓飞自穿越过来之后,虽然也知道自己的终极目标是什么,而且也在朝着那方面去努力,但他却因为一直忙忙碌碌于立足生根,所以还没有时间静下心来仔细的去思考这些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而今天难得他有空儿,不,应该说难得他睡意不浓,再加上他方才见到门外老乞婆的凄凉模样儿,心生感触,所以这才思索了一下自己的未来,结果这一想不要紧,他是越想越心惊,最后竟惊到再也难以安坐的地步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卓飞从躺椅上一弹而起,冲着远处正在劈柴为酿酒备用的李刚大叫到:“刚儿,刚儿!你速速过来,为师有些事儿要问你!” 李刚见恩师召唤,不敢耽误,扔下斧头便匆匆地跑了过来,问道:“不知恩师找徒儿有何吩咐?” “来来来,你先坐下来……。”卓飞压着李刚的肩头,将他按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然后又问道:“刚儿,不瞒你说,方才为师掐指算了算,唔,只恐怕这梅州城要遭兵灾啊!” “啊!”李刚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闻言后还是大吃一惊,忙问道:“不知何时会遭兵灾?恩师可算得出这城池能不能守得住?或是敌人有多少兵马?敌军统帅是何人物?…….” “打住,打住,尔且莫急,先听为师把话说完。”卓飞两眼一翻,心道:臭小子,你真当我是神仙啊,我要有这本事的话,那还不直接撒豆成兵,或者点石成金不就完了么?还至于在这儿跟你费劲儿……? “咳咳,那蒙元鞑虏攻陷帝都已久,依为师看迟早也是会打过来的,而为师对时下的战局还比较模糊,不知道前线的兵马还能支撑多久,而心中一时好奇,这便掐指算了算,不过很可惜,由于为师眼下只是个凡夫俗子,并无一丝一毫地仙力助算,以至于吾虽然算出梅州城会遭受兵灾,但到底是何种程度,或是最后能否御守的住……凡此种种,为师却是有心无力也,唉,真是惭愧啊……” 李刚听见恩师这么一说,心中很是有些失望,但他也能理解恩师的苦衷,无奈之际只好点了点头说道:“恩师无须勉强,这些不过都是天意罢了,人力有时而穷,若蒙元鞑虏真的打过来的话,那我等到时侯尽力御敌也就是了。” 卓飞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非也,非也,其实天意一说,不过是世人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之时,为逃避责任而找到的一种自欺欺人地借口罢了! 不错,人力的确是有时而穷,但岂不知心力却可以无穷无尽乎!男儿生于天地之间,本当激流勇进,迎难而上,干出一番大事业,如此,才不枉在人世上走了一遭啊! 依为师所见,与其怀着侥幸之心,惶惶不可终日地苟且偷安,倒不如振作心力,放手做那最后一搏,即使终是徒劳无功,难使乾坤逆转,但也应竭力留存火种,以待来日燎原之用才是。” “得蒙恩师教诲,徒儿不胜汗颜,日后定谨记于心,不敢稍忘。唔,刚儿不才,如今既已拜入恩师门下,那凡事皆仰恩师之马首,您老若有吩咐且但讲无妨,徒儿定当遵从,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也!”听了恩师的话,李刚很惭愧,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最近确实是有些颓废了,而他也听明白了,恩师既然这么说,那定是心中已有了打算,想要通过自己来进行一番部署。李刚是个聪明人,见状之后,立刻就坚定地做出了积极的表态。 卓飞见四徒弟李刚很是上路,于是便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刚儿虽入门较迟,但却能体会到为师的心境,甚为难得,不过尔且放心,恩师一心为了天下苍生,自不会命尔去做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事急从权,时不我待,有些时候做事情还是需要转圜一下才好。” 李刚点头称是,而卓飞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不知这梅州城里现有多少兵马?而刚儿又能控制其中的多少?” 既然恩师发问,那李刚也不管这些都是军事机密了,他毫不犹豫地便回答道:“回禀恩师,梅州城现有三千卫戍禁军,四千义兵,皆为歩卒。而统制马大人还有三百亲卫,都是骑兵,各个骁勇善战,一般的歩军若是遇到他们,没有五倍的兵力,恐怕是难以讨得好去。除此之外,各级将官亦有亲兵护卫,合共两千人还是有的。 嗯,由于北面逃难来此之人不少,是以城内还有不少的青壮,估计凑出五万人也不是难事儿。况且时值乱世,这城中的大户们均养了不少江湖豪侠来看家护院,若一旦遇到战事的话,那想必强募上两三千人也是无妨的。 至于徒儿我主要是负责城北的防务,由于北门较为重要,统制大人也颇器重徒儿,所以令我检校北营营正一职,统带着北城军营里的一千卫戍军。不过,营卒良莠不齐,又多是本地人氏,所以关系错综复杂,实是难以管控。 而恩师若是要问徒儿真正能控制住多少个兄弟的话,那恐怕就只有我自己的那一百个亲兵了,他们都受过小徒的恩惠,较为忠诚,而且多为外乡逃难而来,因我见他们身手不错,性格也都挺踏实的,所以才收入营中,做了我的亲兵。” “刚儿你有一百个亲兵!”卓飞闻言后脱口惊呼,说实话,他很是吃了一惊,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亲兵这种东西似乎都是大官高干才会有的,没想到李刚一个小小的校尉居然也有亲兵了,甚至还有一百个之多!如此看来,自己恐怕还真是有点不把校尉当干部的嫌疑嘛! 李刚却不明白恩师这话是个啥意思,挠挠头说道:“不错,徒儿确实是有一百个亲兵,哦,对了,其实是一百零二个……徒儿并非有意欺瞒,只是说顺了嘴漏了……” 李刚忽然警醒,还当是恩师察觉到自己漏报了两个亲兵,所以才会用这种怀疑的语气来质问自己,于是急忙辩解了一通,可恩师却挥手打断了自己的解释,说道:“刚儿不必多说了,其实多两个少两个又有何干,为师只不过是惊讶尔居然会有那么多个亲兵罢了……唔,为师见尔一向是独来独往的,也没带过一个亲兵在身边呀?” 李刚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说道:“其实往日徒儿倒也有几个亲兵随行护卫的,只是刚儿这院子地方太小,又怕他们扰了您老人家和师兄弟们的清净,所以这几日便将他们都留在军营之中,没有带他们回来罢了。 呵呵,其实按我大宋军队的规制,徒儿这个小小的校尉是不可能养这么多亲兵的……不过,眼下这不是天下大乱了么……想那蒙元的细作无孔不入,趁乱生事的盗匪也越来越多,因此各地将帅人人自危,都在扩充自己亲卫的实力,所以徒儿便也学着多养了几个……嘿嘿,其实徒儿这还算是好的了,那城南的王校尉官阶还低我一品,手底下也仅仅统领了五百卫戍军,但他的亲兵却足足有两百三十个之多,他的命比徒儿的命可是值钱得多了……。” 卓飞无语,心道这李刚说话有时候也挺损的嘛!咋了,你看人家城南王校尉的亲兵比你多就心理不平衡了,这也是人家的本事啊!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嗯,这种心态可要不得。 不过卓飞从李刚的话中也听明白了,那就是现在天下大乱,只要你不生事,不造反,那就没有什么人会去管你的闲事儿了,随便你咋整都行。 “嗯,刚儿,若是如此的话……那为师倒有个想法,说出来尔帮着参详一下,看看是否可行。”卓飞很客气的询问到。 李刚闻言忙一拍胸脯儿,豪迈地说道:“恩师尽管吩咐,李刚照办就是了。” 卓飞点了点头,说道:“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既然城中青壮颇多,而北边逃难过来的人也不少,为师在想,我们是否可以从中挑取些踏实勇敢、忠诚可靠的壮年男子来培养训练一下呢?这样一来,日后遇到战事之时也不至于束手就擒,多少有些自保的实力也是好的嘛……” 招兵!李刚眼睛一亮,旋即又暗了下去,说道:“恩师的想法甚好,这乱世之中毕竟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只是不知恩师打算招多少兵员?” 卓飞没有注意到李刚的语气,想了想问道:“若是将你的亲兵队伍扩充到五百人的话,那会不会太过招摇,以至于引人非议呢?” 呃,五百人!那得用多少钱来养活啊!要说李刚手下的这一百个亲兵,那还是靠着他省吃俭用,再加上从其他灰色收入中抠出了一部分来,这才勉强养活的,若是招够五百人的话…… 天呐,李刚现在很头疼,很想晕,可他一看见恩师那副认真的模样儿,又不忍心去打击他老人家。于是,李刚仔细地想了想之后,这才谨慎地说道:“回禀恩师,若是私募五百亲兵的话,那确实是招摇了一些,虽然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来变通,但养兵所费甚巨,怕是…怕是……我等负担不起啊!但既然恩师觉得人手还不够用,那不如……不如……我们再招五十个亲兵也就是了。” 卓飞这回总算是听明白了李刚的担忧,心说这小子是在怕我把他给折腾破产了啊! 卓飞暗自好笑,但他却也能理解李刚为什么会有这种顾虑。须知这年头,对于武官的亲兵护卫,朝廷向来只是按品阶制定一个限额而已。而至于养亲兵的费用,包括装备、粮饷、抚恤等等,那全部都是由武官自己支付的。是以,这亲兵并不在朝廷的军队编制之内,而亲兵自然也只向供养他的武官效忠了。说白了,其实也就能打架的家仆家奴罢了。 为了打消李刚的顾虑,卓飞又笑着说道:“刚儿勿忧,这养兵所费甚巨,为师又岂能不知?为师今日只是想知道若招兵太多的话,会不会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罢了,而至于养兵所需的费用嘛,为师自有办法解决,呵呵,莫非你忘记了咱们新酿的好酒么?” 李刚尴尬地挠了挠头,掰着指头算到:“徒儿并未忘记咱们酿的好酒,只是恐收入有限,须知这一个普通军卒每年的饷银需要三贯,若再购置必要的武器和甲胄,那最少还要再花上三贯才行。而且还要管其温饱,得了急症还要买药医病。再加上眼下物价飞涨,所以算起来养一个兵卒每年差不多需要花费十贯铜钱,这还不算出现了伤亡之后的抚恤。 而若是招募亲兵则又不同,为保其战力与忠诚不减,是以这装备、粮饷、还有日常伙食,那都要比一般军卒强上许多,所以这花费最少还要再多出一半来。也就是说养一个亲兵每年最少也要十五贯支出,若是真养上五百亲兵,这一年下来,可就是…大概是…一、二…四…..” “不用算了,是七千五百贯。”卓飞看李刚掰着手指,算得很是辛苦,于是便脱口而出,省了他的麻烦。 李刚一怔,旋即对恩师的景仰便犹如泉涌,暗自钦佩恩师他老人家居然这么快就能算得出来,当真是不可思议,果然非常人也!嗯,对了,这会不会就是小师弟提到过的什么“仙心自映”呢?唔,话说恩师眼下不已经是肉胎凡身了么?按理说不应该还有什么仙力才对嘛! 李刚惊叹归惊叹,不过他还是赶快顺着恩师的话说道:“不错,恩师明鉴,这的确是很大一笔开销啊!” 话说自从研制新酒成功之后,虽然还没开始贩卖,但卓飞的底气已足,现如今,他还真就没把这几千贯钱放在眼里,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刚儿,尔一个月不过几两俸禄,又如何能养得起百来个亲兵呢?莫非尔还有什么其他的生财之道不成?” 李刚老脸一红,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恩师见笑了,其实徒儿那些亲兵大部分是补了卫戍军的空额的,否则依徒儿那点儿俸禄,又哪里能养得起呢…… 至于生财之道嘛,那也是有一些的……不满恩师说,其实这梅州城里的富户颇多,眼下局势又乱,趁火打劫,聚众闹事的大有人在,所以徒儿便将我那些亲兵大都安排在大户人家附近的街面上巡逻,或是让他们在富商的店铺门口警卫,以防宵小前来滋扰,如此一来,那些大户富商感激我的关照,便会自愿给上一些辛苦费,折算下来,倒也堪堪够用,嘿嘿。” 卓飞恍然大悟,真没看出来,自己这个徒儿居然还有这种头脑,这简直就是在收保护费嘛!啧啧,有执照的黑帮老大,牛……为师深深地鄙视你……. 想是这么想,但卓飞还是很欣慰地说道:“不错,不错,刚儿遇事懂得转圜,如此一来,尔与那些富户各取所需,倒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李刚见恩师没生气,反而表扬他,胆子便大了起来,颇有些得意地说道:“其实当时徒儿也是没办法才想到这样做的,可是没想到,自从我这么一搞之后,现在人人学我,我刚才说的那个王校尉,就是这样子养活他的亲兵的,不过他收钱可比我狠的多了,所以不但养的兵多,日子也更富裕一些。对了,听说他还派兵乔装流民对那些不肯让他庇护的商家进行滋扰,真是黑心至极,呸!” 奶奶的,这还真是黑势力无所不在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看这个王校尉也是个举一便能反三的人才嘛,只是他把这份聪明劲儿没用对地方罢了。 卓飞暗叹了一声,又说道:“好了,不说这个了,钱的事不用你操心,自有为师绸缪,吾听尔方才所言,似乎还有变通之法,却不知所指何物?” 李刚见恩师态度坚决,又想到恩师他老人家好歹也是个下凡的神仙,说不定真有赚钱的法子也说不定呢,既然不用我出钱,那我又何必操心呢? 想到这里,李刚便恭敬地说道:“回禀恩师,若真要招兵的话,办法还是有的,北营卫戍军那里还有两三百的空额可用,亦可再在其他富户名下挂靠一些,权当作是他们的家丁护院,但却不必真的去他们那里做事儿,只是找个借口罢了。而如此分散开来之后,上报之时也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哦,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咱们招兵之后那肯定是还要严加操练的,而如此一来,岂不又引人瞩目了么?”卓飞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李刚微笑了一下,说道:“徒儿和城中那些富户颇熟,可以让他们先立下字据,就说将自己的家丁护院暂时交入军中,代为操练便好。而这种事情往日可是有过很多先例的,是以倒也不用怕旁人借此来诋毁徒儿。 而至于操练之所嘛……其实我这小院挤五百个兵倒也凑合够了,而若实在不行的话,那干脆就养在北城军营里面好了,那里大得很,两、三万人也能塞得下。 卓飞放下心来,点点头说道:“也好,还是放在军营里面稳妥,这小院为师还有其他用处,倒是不方便住太多人。” 李刚明白恩师的想法,连忙点头表示同意,须知人多眼杂,很难保证酿酒的法子不被泄露,所以还是放在军营里面的好。 “刚儿,既然如此,尔这几日便开始在城中物色人选好了。唔,依为师之见最好还是外乡来的,没什么根底儿、也没什么牵挂的青壮较好……咳咳,最好是那些落魄潦倒,已经快活不下去的那种……受过苦难的,想必也更加懂得珍惜机会吧!而至于钱嘛,待这几日将酒水卖出之后,估计也就不再是问题了。”卓飞吩咐道。 “谨遵恩师吩咐!”李刚恭敬地应命,但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道:“恩师,不知您老打算将咱新酿的酒水卖多少钱啊?” 卓飞瞅了瞅李刚,嘿嘿一笑,故弄玄虚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刚儿莫急,到时候而自然就会知道了……。” 第二十八章 佳人相邀 话说卓飞在和李刚商量好招兵事宜之后,便又做起了甩手掌柜,并美其名曰是要培养众爱徒的独立办事能力,这倒也罢了,最不可思议的则是众爱徒听到恩师的话之后偏偏各个都感动莫名,齐齐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加班加点地努力完成恩师下达的任务,保证不会拖他老人家拯救天下大业的后腿…… 卓飞很满意爱徒们积极进步的态度,接着又鼓励了众徒一番之后,他便心安理得的无所事事起来。 因为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一切现代人习惯了的娱乐方式,所以无所事事的卓飞也很是有些无聊,因此,这货也只能苦苦地熬啊熬,一直熬到晚上酒足饭饱之后,这才等到了周公他老人家迟来的召唤…… 于是,我们闲到蛋疼的大猪脚卓飞便毫无矜持地欣然赴约去也,就此一夜无话…… ……………………………………….. 砰砰砰……. 一大早儿李刚家的造酒车间就开始动工了,卓飞被工地传来的噪杂搅得难以安眠,很是恼火,可惜他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让人家停工不干,于是只好盖住自己的耳朵,继续拉住早就想要向他辞行的周公不放。 砰砰砰…….. 又是一阵噪音,卓飞很无奈,算了,我忍。 嘭嘭嘭……..砰砰砰……. 忍…继续忍……奶奶的,哥实在是忍不了了!我说这该死的噪音怎么离我这么近?莫非这群兔崽子是在拆我的房子不成?! 卓飞迷迷糊糊,极不情愿地从床上蹭了下来,正打算伸个懒腰…… 嘭嘭嘭!!! 妈呀!怎么这么大的动静……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嘭嘭嘭…… 呃,不太对,貌似是有人在敲我的房门……呀嗬,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把胆子养的这么肥了?居然敢来打扰为师我的休息,真是不懂事儿!@#¥#……%¥……(此处省略一千字。) 嘭嘭嘭!!! 卓飞面色转向铁青,他也听出来了,这哪里是在敲门啊?这分明就是在踹门嘛! 吱呀……卓飞拉开自己的房门,正准备将自己满腹泼天的怒火倾泻到某个不开眼的徒弟身上之时……然而,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猛地一怔,硬是堪堪地忍住了那正欲夺口狂喷而出的各种国骂。 咳咳,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良心忽然发现,而是他突然间发现站在他面前的并非是某个徒弟,却是一个模样靓丽,衣着不俗的小美女,而这个小美女此刻也正在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呃……对于一个博爱的男人来说,美女总是好的,即便是这个美女的年纪还小,但毕竟人家也是有熟透的那一天的嘛……而既然值得期待,那自己在美女面前就应该展现出必要的风度与涵养,以备不时之需也…… 心神恍惚之间,卓飞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未醒,暗掐了自己一下之后,就想要请教一下面前小美女的芳名,看看是不是慕名而来的粉丝……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对面的美眉那张樱桃小嘴便已似机枪扫射一般地斥责道:“卓公子真是好大的架子嘛!本来还以为你是个斯文有礼的谦谦君子,没想到却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沽名钓誉之徒,这眼看着都快到正午了,你却还躲在房间里睡觉……呸呸,这种话说出去谁又会相信啊!” 呃……卓飞差点被对方喷晕了,委屈地想到:我真的是在睡觉嘛,这又有什么好不信的呢?再者说了,若不是你把哥给吵醒了,说不定我还能坚持一直睡到晚上去呢? “不知这位小姐是…….?” “嗬,这才过了几天你就装着不认识人了啊!我福分浅,哪儿敢当小姐的称呼,咱就是一个小丫环罢了,也难怪卓公子你贵人多忘事了!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卓公子你好像也算不得是什么贵人吧?嘿,但我怎么发现你这谱儿摆得却比那些贵人们还更要离谱儿呢!” 卓飞仍是一头雾水,心道:晕,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我认识你么,我怎么就没一点印象呢?唔,对了,哥现在也算是个名人了,莫非这小丫头是我的粉丝,一直在暗恋于我,但因我未加留意于她,便因爱生恨,以至于发了花痴不成? 不管怎样,亲民的形象还是需要维护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小美女不是? “请恕卓某无礼,吾确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小姐了,还望小姐见谅!”卓飞耐着性子,继续很客气地表达着自己的歉意,忽然,他老人家又一眼望见了正在不远处的大树下面躲着掩嘴偷笑、窃窃私语的张跑和王挫,不由得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喝到:“你两个家伙还不给我过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档子事儿?” 张跑和王挫见到恩师发现了自己,且有发飙的迹象,不由得暗暗叫苦,然恩师相召,不予理睬却是万万不行的。无奈之下,俩人只好苦着脸颠颠儿地跑了过来,然后可怜兮兮地说道:“回禀恩师,我俩也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这位小姐方才来到大门口,直言要见您老人家,我和她说您老还在休息,有事我可以代为转达,她却死活不信,非要当面和您亲谈,我自然拦着不肯她进门,结果……结果她不但踹了我一脚,还扬言徒儿若是敢对她无礼的话,您老必定会怪罪于我们,所以……” 卓飞狠狠地瞪了张跑一眼,心道:所以你就怕我真的怪罪于你?所以你就这么轻易地把人给老子放进来了?!本天机可是要干大事业的,但咱身边这些混账们的警惕性也实在是太低了点吧!奶奶的,也不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若她是个刺客又该怎么办啊? 哼,当然了,虽说眼下恐怕也没啥人会屑于来行刺哥,但日后可就难保了,所以对警卫人员的教育还是要尽早抓起,否则将来万一敌人撂两个糖衣炮弹过来,比如金银财宝,或者美人计啥的……嗯,到时哥自己一时间猪油蒙心被砸晕了或许还不打紧,可要是连哥身边儿的人也统统地被人家砸晕了,那岂非大大地不妙么!所以今天这事儿看上去虽小,但却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算了……嘿嘿,回头看为师不收拾死你俩! 卓飞转念又一想: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这到底是谁家放出来的小妞啊!不但敢动手打人,甚至还敢拿自己的清白来要挟别人……这……还真是有够彪悍的撒! 唔,话说本天机怎么觉得这大宋朝女性似乎都很有个性啊! 你看,珂妹她天真可爱,刁蛮百变;而赵清凝冷艳高傲,不让须眉;至于花三娘更是饱经世故,风情万种;如今连这个小丫头那也是泼辣兼火爆……呃,这娃模样儿倒也清秀,可惜就是还没长熟,实在是没啥看头,鄙视中……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说哥遇到的这些女同志们咋就没有一个贤淑温婉型的呢……?这难道不该是封建社会传统女性所必备的美德么? 哎,此事儿当真是不可思议。假如有一天哥能穿越回去的话,那定会把那些总说“古代女人都受尽了封建压迫”的砖家叫兽们全部都反驳到无地自容才肯罢休。 “这位小姐,不妨暂且息怒,先说说您此来到底所为何事可好?”卓飞对于不知底细的事物向来是以谨慎的态度对待的,更何况人家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想必其定有所持。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卓飞打算还是先问明白了为好。 “哼,你现在又记得起我了么?”小丫头气鼓鼓地质问道。 “呃,说实话,还是没想起来!”卓飞难得老实一回,尴尬地回答到。 “你……!哼,那先等你想起来了,我再告诉你我来找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好了!”小丫头气得紧了,干脆直接跟卓飞耗上了。 而卓飞更是觉得自己很冤枉,心说这天底下又哪有逼着人家想起来自己的道理呢?更何况我真的是不认识你呀!本天机穿梭时空,才刚溜达到大宋朝几天的功夫,遇见的女人,从八岁到八十岁都算上,那也是光靠掰手指就能数得过来滴嘛!呃,哥难得诚实一回,为啥你还更生气了呢?这真是冤死我了……. “二师兄,你说师傅是不是真的不认识这小女娃儿呢?”王挫小小声地问到。 “嘘,小点声,你别傻了,你没见人家小姑娘委屈的眼睛都红了么,依我看,定是恩师他老人家风流过后,把人家给忘记了,嗯,或者根本就不想记起来,所以这才装着不认识吧!”张跑鬼鬼祟祟地说着自己的观点。 “不会吧,咱师傅岂是那种忘情负义之人,再说这个小丫头长的也不赖,就算收下做个通房丫头,那也不错嘛!再说了,师傅不是一直都跟咱们在一起么?他老人家若勾搭了这个小姑娘,那咱们又岂能不知道呢?”话说王挫还是比较信任自己师傅的。 “说的也是,恩师他老人家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无情忘情之人,否则他也不会对咱投胎转世的师母念念不忘了。”张跑点了点头,似乎是很认同三师弟王挫的说法,可他忽然面色一变,略带紧张地说道:“咳咳,我忽然又想起来了,恩师昨日正午时分,曾自己出门溜达了一圈儿,你说会不会就是在那时候…和这位姑娘……嗯,你懂的……” “不会吧!我记得师傅似乎也没出去多久嘛!”王挫满脸不相信地望着张跑,接着又偷偷地瞅了瞅卓飞,欲言又止地犹豫了半天,最后才吭哧着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师傅他老人家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所以这时间虽短些,但……但也实在是不太好说……” “说的是啊,恩师他老人家可是神仙下凡的,对付个不懂世事的小姑娘,那还不是手到擒…….嘿嘿。”张跑很猥琐地捅了捅王挫,接着又把面色一正,严肃地说到:“不管怎样,师兄我看今天这件事情都很有些蹊跷。三师弟,你快去看看大门关好了没有,正所谓家丑不能外扬,咱们还是要亡羊补牢,好生地防范一下才行………。” “哦,也好!”王挫爽快地应了一声,忽然又醒悟过来,脱口反问道:“你干嘛不自己去关门?” “师兄做事还用跟师弟解释么?”张跑一脸的不屑,接着又在王挫暴走之前,补充道:“我说三师弟啊!师兄帮你保守秘密的时候有问过这么多的废话么?” “呃…….算你狠!” ………………….. 张跑和王挫那俩货在议论啥卓飞离得远所以听不见,但卓飞只要一看他俩那鬼鬼祟祟的德性就知道这俩货准是在说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可惜卓飞眼下也没功夫搭理他俩,毕竟面前这不知名的小妞更麻烦一些啊! 卓飞无奈,只能腆着老脸问道:“敢问这位小姐贵姓,呵呵,卓某素来忘性甚大,您可否给点小小的提示呢?” 卓飞说的很客气了,可惜在小丫头听起来却成了假惺惺地作态,于是这气儿更是不打一处来,便哼了哼,阴阳怪气地奚落道:“本姑娘贵姓赵,不知到这一点小小的提示足够令卓公子记起我了么?啧啧,如今全梅州城的人都知卓公子才华横溢,文思敏捷,实没想到原来你的记性却是如此之差,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倒还真成了旷世奇闻哦…….” 一张嘴便全都是火药味儿……卓飞被呛的一噎,腹诽了一句‘这死丫头还真是会挤兑人’之后,又想到:呃,原来这个丫头片子贵姓赵,姓赵?赵清凝?不会吧?!怎么看都不像,若是返老还童的话,那缩水也不至于缩这么多嘛! 再想想……奶奶的,好像本天机在大宋朝就只认识赵清凝这一个姓赵的女性嘛!莫非这位是赵清凝的妹妹…女儿…咳咳咳。 “赵小姐有礼了,敢问小姐是否和怡情阁的赵清凝姑娘相识呢?”卓飞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好在这次小丫头总算是有了反映,只见她眼睛一翻,说道:“哎呦,我还以为您会想不起来呢?不错,她正是我家小姐。” 卓飞一听,总算是搞明白对方身份了,再仔细看看面前这个小姑娘,心道:唔,好像有点印象了,不过那天晚上赵清凝小楼里面黑灯瞎火的,谁又看得清楚你嘛!好吧,我承认当时小楼里还点了几根蜡烛,也算不得黑灯瞎火,可是俺老人家当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赵清凝身上,那有空儿去看你这个小毛孩子嘛。 再说了,本天机担负着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穿越而来,那可是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的,是未来华夏历史上的大主角儿,日后想和咱配戏的名旦都不知凡几,咱又哪儿有功夫去注意你这个路人甲,甚至是路人乙、丙、丁、戍……..呢? 想是这么想,但是卓飞也不敢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所以他还是施了一礼,客客气气地说道:“原来姑娘竟是赵小姐的身边之人,这……还请恕卓某宿醉未醒,有眼无珠,一时之间竟没能认出来,失礼,实是失礼了!” “喂喂喂,老二,原来这个小丫头是赵清凝的丫环啊!难怪那么牛气!”王挫又开始小声说道。 “是啊,是啊,而且你看咱师傅又开始骗人了……嗯,不对,按他老人家的话说,这恐怕就叫做善意的谎言吧……?对吧?你说说,他老人家昨晚上哪有沾一滴酒呀!嘿嘿,我看这下有好戏可看了,八成是恩师春宵一次之后就将人家小姐抛到脑后不理,这下可好,人家的贴身丫鬟跑来代自己主子打抱不平了。”张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紧接着又小声呵斥到:“谁是老二,你才是老二呢!以后再敢这么叫我,小心…小心我真把你的那件破事儿给抖搂出去!” “你急个啥,你不想当老二,那让给我也不介意啊!就像吴天让给二蛋那样也行,别动不动就拿那件事威胁我,忒下作……”王挫小声嘟囔了一句,接着在张跑暴跳之前,又笑嘻嘻地说道:“行了,行了,这不是顺口么,二师兄我以后注意还不行么?啧啧,看看你点那小心眼,至于么? 对了,咱且不谈这个,先说说正事,你说咱师傅不愿意说哪天晚上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为个啥?说出来,咱做徒弟的不也可以帮他老人家说道说道嘛!”。 “得了吧,那晚的事情你就别想了。嗯,依我看,这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种情债必须恩师自己出马才行,至于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咳咳,你想啊,恩师连衣衫都撕破了,还在那种部位,所以依我看,恐怕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对吧?”张跑说到这里,猥琐地冲着王挫挤了挤眼睛。 可惜王挫却完全不解其中内涵,傻愣愣地反问道:“啥可能啊?我说你卖个什么关子,快点说清楚啊!” 张跑倒吸一口凉气,狠狠地鄙视了王挫一眼之后,这才不屑地说道:“啥可能你自己不会去想么?我把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咋还不懂?嘿,真不知道你要脑袋干嘛用!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可是咱俩的恩师,你让我还要怎么把话说的更清楚啊!” 王挫被无端地数落了一通,甚感郁闷,但张跑不说,他也只好抓耳挠腮的拼命想这其中的关键,但可惜以他的智商实在是想不明白二师兄口中的那个可能到底该是个啥可能。 且不说二人的嘀咕之语,而赵清凝的小丫环见卓飞承认错误的态度较为诚恳,又听他自称宿醉未醒,那么倒也有情可原,该不是在刻意地摆谱或者想要躲避自己,于是,便也消了点气,说道:“算了,我今天是代我家小姐来送请柬的,我家小姐三日后在临江小筑举办大文会,主谈国策时势,想必介时全梅州的大贤儒生都将齐聚一堂,还望卓公子届时能应邀赴会。” “这…….”卓飞一听便傻了眼,心中不免有些怯火,下意识地就开口回绝到:“这……怕是不妥吧?卓某自知才疏学浅,实是不堪入目,嘿嘿,就不去献丑了,还请代为转告你家小姐,就说她的好意我卓某心领了……” “你!”小丫环见卓飞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了自家小姐的好意邀请,立刻气的眼珠子都快要爆出来了,心中怒道:我家小姐本来就是为了请你,但又抹不开面子,思前想后,最后好不容易才想到了用这个举办大文会的法子来邀请你。且嫌怡情阁环境不好,便下足了大本钱,将地点改在梅州城内最雅致的临江小筑来举办这次盛会,好么,你却丝毫不知道领情,甚至对请柬看都不看上一眼,便一口回绝了,真是不识抬举,不知好歹,不解风情,不…不是个东西……呼…真真是气死个人了! 怒归怒,可是小丫环又想到来之前自家小姐曾声色俱厉的勒令她不得对卓公子无礼,不论对方态度如何,都必须好言相劝,务必请到卓公子来参加这次盛会。 没办法,既然主子有言在先,那小丫环即使是已经濒临爆炸点,但毕竟还是底气不足,无奈,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说道:“我家小姐一片诚意,卓公子竟连请柬都不看一下就回绝掉么?嗯,我家小姐还说了,上次小楼一叙,是她先失了礼数,还望卓公子能够不计前嫌,务必参加此次盛会,请柬之中还夹着我家小姐的一封亲笔信,卓公子还是先打开看看吧。” 呃…….卓飞有些惊讶,真想不到,冷冰冰地大美人居然还能认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啊!难得难得。 卓飞心中好奇,于是急忙拆开请柬,见里面果然夹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娟秀清丽的小楷。大概意思和小丫环说的差不多。信中先是介绍了她自己举办这次文会的目的,又诚恳地为她上次的失礼行为做了道歉,最后希望卓飞能够不计前嫌,务必出席这次的盛会……. 言辞真挚,道歉诚恳,卓飞不由得有些惊讶,心想:这位赵清凝倒还真是看得起我啊!勇于承认错误,自然是种难得的品性,但这倒是让我更为难了,赶鸭子上架,哎,你说我到底是去好,还是不去为妙呢? 小丫环见卓飞看完了自家小姐的亲笔信之后,居然还在犹豫不定,便很是有些生气,但又有些焦急,生怕自己完不成小姐交代下来的任务,于是放软了口气,好言劝道:“还望卓公子务必光临,我家小姐敬重公子的才学,又为上次的失礼甚感歉意,我家小姐为这次盛会的举办颇费心力,几乎梅州城的年轻才俊均会到场,而且还邀请了城内的几位文坛宿老出席,卓公子应该也看到了,公子的大名是排在这几位文坛宿老之后的第一人,足可见我家小姐的一片诚意与期盼,还望卓公子能回心转意,小婢代我家小姐先行谢过了!” 说完,一向火爆的小丫环居然给卓飞深深地施了一礼,这可把卓飞给吓了一跳,忙闪到一边,同时心中暗想:这个小辣椒的大礼可不是那么好受的,你别看她现在低眉顺眼一副乖巧的模样,但若是自己再说出半个“不”字,恐怕她立刻就会换上另一张嘴脸吧!让她骂我几句倒也无所谓,可万一她跑到门口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话,那我的名声岂不是全被毁了么? 算了,去就去吧,不就是参加个文会么,听她说有那么多人参加,我只要躲在一边看着不说话也就是了,想必也没人会注意到我吧?再说了,既然我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若是连个小小的文会都吓得不敢出席,那日后又如何面对天下的读书人呢?哎,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本天机顺便去看看这年头的“才俊”和“宿老”到底都是怎样的一副德性也是好的嘛。 既然心中主意已定,卓飞便恢复了往常的自信,对着小丫环抱拳施礼,说道:“既然是赵小姐的一片盛情,那卓某若是再推脱倒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嗯,好吧,请姑娘回去代为转告你家小姐,就说:三日后,卓某定当到场赴会。” 小丫环的出使任务总算是圆满完成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她有些不满意卓飞的嚣张态度,但又生怕对方会改变心意,所以倒也不敢再找卓飞的麻烦,施了一礼之后,便匆匆地逃走了。 随着辣椒妹的离去,李刚家大院中又恢复了往日地平静祥和,而张跑和王挫也借着送客的机会逃之夭夭去也,唯有远处的工地还在热火朝天的干着。 一时之间,卓飞也找不到人可以发泄一下心中的不忿,无奈之下,他便走到工地上指手画脚了一番,直说的那些工匠们一头雾水,正无所适从之际,忽然张跑又匆匆跑了回来,凑到卓飞耳边说道:“恩师,刚才木匠坊和瓷窑那边都派人过来说可以提货了,你看我是不是现在就去把东西给取回来呢?” “哦,速度挺快的嘛!”当卓飞听到自己定做的高级礼品盒大功告成了,也很是高兴,一时间倒把收拾徒弟的事情给忘记了,只见他点点头,颇有些着急地说道:“快去,快去提回来,这可是正事,路上小心点,莫要把物事给磕碰坏了。” “是,小徒这就带着三师弟一起去!”张跑得令之后,人如其名,一溜烟就跑不见了,卓飞见这臭小子难得一次如此之卖力,不免有些错愕,而旋即他又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于是不由得摇头苦笑,暗道:哎呀,都怪自己一时高兴,竟白白地错过了最佳教诲徒弟的时机,罢了,罢了,看在张跑这小子办事还算卖力的份上,今日便放他一马吧。 闲来无事,甚感无聊,卓飞只好唤来了自己的爱犬腊肠拼命地逗弄,同时他心中也有些自得地想着:姓赵的那个丫头,不是一向眼高于顶么?为何今日却对本天机如此之客气?她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唉,这也不好说,哥毕竟是个非常人,有满腹的学问和一身的霸气,虽说哥已经刻意内敛,但在不经意间还是难免会泄露出一点点来的,以至于无端地扰乱了人家闺女地心境,实在是罪过啊,罪过。 “恩师。” “唔?”卓飞抬头一看,原来是小徒弟吴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正在怯生生地唤着自己。 卓飞和蔼地笑了笑,说道:“哦,天儿回来了啊!” “是。”吴天应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回禀恩师,小徒和四师兄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店铺,价钱公道,离我们这里也不甚远,而四师兄巡城去了,让我先回来禀告您老一声。” 卓飞正愁没事做呢,闻言后精神一振,站起身来,说道:“不错,不错,事情办的很用心,走,为师现在就跟你去看看。” 第二十九章 黑心商人 店面的位置很好,大小适中,价钱也算公道,卓飞没有任何不满,于是他也毫不吝啬地对徒儿们的办事能力大加夸赞了一番,直令众徒激动不已。 从酒铺回来之后,天色已晚,忙碌了一天的众爱徒和闲得发慌的卓飞便齐聚一堂,大家坐在院中,吃着李刚买回来的酒菜,开始憧憬起美好的未来了。 “师傅啊,除了盖房子,其他的事情咱们都办好了,您看下面是不是该开始卖酒了啊?”王挫啃着烧鸡,含糊不清地问道。 “呵呵。”卓飞淡淡一笑后,反问道:“怎么,莫非挫儿你小子已经等不及了么?” 王挫匆匆咽下嘴里的鸡肉,委屈地说道:“可不是着急么,放着三坛子绝世的美酒,却只能看不能喝,这多难受人啊!您老也不让我们再买点酒来酿造,哎……不瞒您说,小徒我现在每晚做梦都在流口水呢!” 卓飞被王挫的幽怨表情给逗乐了,笑着骂道:“你这小子居然还敢指摘起为师的不是来了!哈哈,也罢,为师今日心情颇佳,便不和你计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其实为师不愿酿造更多的酒水是有些因由的,尔等且想想看,首先咱们的灶房还没盖好,若是再酿酒的话,香气四溢,难免会引起街坊邻居们的注意啊!再者说了,物以稀为贵,为师的想法是先将这三坛子酒拿来售卖,若不出意外的话,那想必很快便会销售一空,然后咱们便封铺不做生意了,待过上几日灶房盖好之后,咱们再开始酿制新酒。而到了那时候,想必那些有钱的好酒之徒也该等的万分心焦了,届时咱们再打开铺门做生意……嘿嘿,依为师看,恐怕这酒就更加地好卖了!” “恩师果然高明,这招该叫做欲擒故纵吧?多谢恩师教诲,小徒受教了。”张跑最会凑趣,恩师话音刚落,他便顺水推舟地送上了一记马屁,而且还拍得是恰到好处。 “可是……可是这么做……咳咳,恩师,若是酒卖的太贵,恐怕坊间小民便无缘一品了……这……”吴天觉得这种商业手段有吊高身价来谋取暴利的嫌疑,似乎不够光明正大,可他又不敢质疑恩师的决定,所以只好临时改口,来为底层的酒鬼争取一下基本权力。 卓飞看的明白,知爱徒所想,于是,他又把面色一正,说道:“商场如战场,无所不用其极,只不过战场以歼敌为目标,而商场则以获利为目的,咱们卖的是绝世好酒,赚的又是那些豪商富户的钱,倒也不必去和他们讲究什么价格公道了! 再说了,咱们赚钱是为了积攒资本,以备日后拯救天下苍生的大用,既然大义当前,那便决不可因小而失大,不然,则沦为迂腐也! 唔,其实为师也想过了,等过多一段时间之后,咱们便可将此酒掺些清水,廉价卖与普通百姓,让他们也过一过酒瘾,而咱们还可以再提炼出更高纯度的酒水,继续卖给那些有钱的好酒之人来谋利嘛。 嗯,为师说了这么多,尔等如今能体会到吾之心意了么?” 卓飞的一番解释,令众徒弟茅塞顿开,纷纷点头表示能理解恩师的心意,而卓飞见大家都吃饱了,便站起身来,发号施令道:“好了,时不我待,既然万事俱备,那明日咱们师徒就开始卖酒大业好了。李结、张跑、王挫,今晚先将那三大坛酒装瓶入匣,包装得漂亮一些,然后趁夜色将其悄悄地运到店中去,明日就由尔三人出面来负责卖酒的事宜。” “谨遵师命!”三人不敢怠慢,纷纷站起身领命。 卓飞又说道:“李刚,明日尔去找几个亲兵在咱们店门口维持秩序,为师怕到时人多,再惹出些事端就不美了。” “谨遵师命!”李刚也赶快站起来抱拳领命。 “吴天,今晚你要辛苦一些,多备笔墨,写百来张买酒的告示,明日一早就张贴在梅州城中的大街小巷里,嗯,你小子人生地不熟的……也罢,依我看还是刚儿再辛苦一些,顺手把这些告示也贴了吧!” “谨遵师命!”李刚和吴天一起应命到。 “为师还不想过早出面,明日吾便在店铺后院坐镇,无事则罢,若真有什么事端,介时吾再帮尔等谋划对策不迟。” 说完,卓飞又和众徒儿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卖酒的细节问题,待商量妥当之后,他便丢下几个忙碌地徒弟,独自回房养精蓄锐去了。 说起来卓飞也很是无奈,一切只因这年头儿的娱乐节目太少,天一黑,除了睡觉似乎就没有什么事情好做,搞得他最近几日和周公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直有一刻不见,便如隔三秋之感……卓飞很感慨的想到:哎,长夜漫漫,以前还有手机兄弟跟哥做伴儿,可自打手机兄弟歇菜之后,哥活得可是越来越颓废了……唔,看来有了条件之后,哥还是要赶快想办法搞出些娱乐项目才行,否则时日一久,哥定会变成八戒的子孙啊! …………. 一夜无话。 秋高气爽,清风怡神。 今天是个好日子,因此,咱们的大主角儿卓飞一大清早就主动地爬了起来,算来仅仅睡了四个时辰左右,这对一向酷爱昏睡的他来讲,实是难得之极,足令他那几位爱徒的眼睛直打抽抽儿! 卓飞也懒得去理会众徒惊异的目光,只是询问道:“昨晚为师交代的事情,尔等可都办完了么?” “回禀恩师,均已办妥当了!” 啧啧,这些家伙一定是私下里排练过,否则怎么可能回答的如此整齐,不过这样也好,整齐划一,训练有素,让为师我老人家感觉倍儿有面子啊! 卓飞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咱们趁着天色还未大亮,路人不多,这便快些过去吧。” 话音落下,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杀向新盘下的小酒铺,待到了店门口,卓飞忽然想起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酒铺还没有匾额,没店名,甚至连新酒的名字也忘记起了。 对此,卓飞很是懊丧,但是现整又来不及了,于是他只好一边腹诽着众爱徒办事不力,一边怀着郁闷的心情,打开了店门,指挥着几个徒弟七手八脚地开始做开业前的准备工作。 很快,一切就绪……… 卓飞望了望众爱徒,说道:“桌子都摆好了么?” “回禀恩师,都摆好了!” “唔,刚儿,尔的亲兵何时能到?” “回禀恩师,想必这会儿也快到了,您老放心,绝对不会误事的。”李刚恭敬地回答到。 卓飞点点头,说道:“那就好,尔毕竟是朝廷的命官,等下卖酒的事情儿就不要跟着掺合了,有差事就去忙差事,没差事的话,那就在附近瞧热闹好了。唔,若真有人闹事的话,尔再出面不迟。” “谨遵师命!”李刚感激地点着头,心想恩师还真是很体谅自己呀。 “天儿,昨天让尔写的那些东西,拿来给为师看看。” 吴天一听,赶快将一摞大红纸递上去,同时说道:“买酒的告示四师兄已经都贴好了,想必等下行人多了就会看见的,剩下这些都是按照您老吩咐写好的,不过价目还没写上去,不知是否需要现在写上去呢?” 卓飞接过来一看,说道:“不错,不错,天儿的字似乎比上次又多了几分神韵,看来尔很是勤奋嘛……呵呵,至于这价目当然要写出来,写完便贴到门外去。来,尔先在这儿写上:一两半的小瓶每瓶百两,半斤大瓶每瓶卖四百五十两,三十斤一次全部买完的只收两万两千两!嘿嘿,买得越多就越划算,尔快些写吧。” 卓飞话音落地,却久久不见爱徒动作,抬头一看,只见五个徒弟各个双目凸起,额头青筋贲张,冷汗淋漓,身子似乎还有些哆嗦。 卓飞看样子便知道是自己的话把他们给吓住了,于是,又打趣道:“怎么了?难不成尔等觉得为师把这酒水卖得太便宜了么?” 噗通! 一向斯文地吴天闻言之后,双膝不由得一软,顿时跌坐于地,紧接着他又不顾形象地赶快爬起来,也完全忘记了师徒礼数,惊呼道:“不便宜啊!太…….太……贵了啊!这么贵谁买得起啊!恩师三思,不可啊!不可!” 卓飞先仔细地看了看吴天,接着又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天儿,尔还是历练的太少,须知遇事之时总要做到处变不惊才好啊!唔,时候不早了,尔也莫再质疑为师,速速按吾说的写好贴上即可!贵?自有贵人能买得起的!尔就不必操心了嘛……” 吴天被恩师轻轻地教训了两句,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很有些后悔,所以听到恩师吩咐完之后,便赶快领命,乖乖地去干活了。 “张跑,你也别傻愣着了,赶紧站到门口去,等下见行人多了,就招呼他们过来看热闹,人气越旺越好!” “对了,结儿,尔去把酒摆到门外的桌子上,再摆十个小杯子,稍后等为师命令一下,尔便开一小瓶酒,倒在杯子里,好让酒香溢出来,若是有人要尝,尔就告诉他们尝一杯酒要十两纹银好了。唔,切记,若无为师之令则不可开瓶哦。” 李结不愧是大师兄,虽然听了恩师的话之后,脑袋有些晕,但是在脸上却不会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领命称是,也出去干活了。 “师傅啊,您老人家看徒儿该干点啥好?”王挫一见几个师兄弟都被安排了活计,就自己闲着没事干,不由得有些着急问道。 卓飞呵呵一笑,说道:“你小子急个什么,为师给尔安排了个最好的差事。” “嘿嘿,我就说恩师最疼我了!却不知是个什么差事?莫非又是尝酒不成?”王挫还不知道是什么差事,就开始咧着嘴傻笑了。 虽然王挫有些拍马屁的嫌疑,但还真别说,卓飞的确是挺喜欢像王挫这种大不咧咧的性格,只见他又和蔼地说道:“刚儿先拿十几两散碎银子给你三师兄,而至于挫儿嘛,等下尔就拿着这些银两,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待看到为师打出信号之后,尔便过来买酒吃好了。不过记着喝完酒之后,定要大声地叫好,然后再装出一副无钱再买的懊丧模样儿来,切记,要演得逼真一些,万万不可让人看出尔这是在假扮酒客……唔,本来这差事儿为师是想交给跑儿去办的,因为他较擅长这个……不过嘛,为师看你小子最近办事挺用心的,因此才特意考验一下尔,却不知尔可能体会到为师的这番苦心?” 王挫一听,便觉得此差事甚是好玩,而且还能喝酒,旋即大喜,生怕恩师会再改了主意,于是连忙拍着自己的胸脯叫到:“明白了,明白了,这活儿简单,不就是当“托儿”么!” 王挫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卓飞闻言后却是傻了眼,心道:难道这年头便有“托儿”这个词了么?奶奶的,若是早知道这个词儿已经现世,那哥何必费那么多的唇舌来给他解释撒……! 啧啧,要说这都怪上次被这几个臭小子掉书包给吓住了,落了病根儿,以至于我老人家现在用个词儿都要先想上半天,生怕会被人揪住了把柄不放……呜呜呜,我容易么我? “不错,正是当“托儿”,尔明白就好,不过尔需切记,未见为师之令,尔可不许自己蹦出来哦!”卓飞不放心地又叮咛了一句,想了想,又顺手拿起一条毛巾说道:“嗯,这样好了,等下尔混在人群之中待命,直到看见你大师兄的肩膀上多搭了这条毛巾的时候,尔就可以出来当托儿了,尔可明白?” “好,小徒明白了,我这就出去溜溜,等下再无意地走过来,混入人群之中。”王挫眨巴眨巴眼睛,兴奋地回答到。 卓飞有些纳闷,心说王挫这小子看来还没彻底傻透,不用我提醒他,他自己就知道先行避让,迂回潜伏的招数了,唔,莫非当托儿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天分不成? 徒儿想的清楚,卓飞自无不允之理,于是便点了点头,挥手让王挫赶快趁着人少溜走,然后又招呼李结过来交代了一番,琢磨了一下暗号的相关细节,这才走到门帘之后休息。 要说这道门帘那也是卓飞后来才想到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坐在后院还是不能直观的看到现场的情况,于是便叫徒弟们扯了好大一块布幔,遮挡在店门口,反正他现在又不打算卖饭菜,酒也是摆在店门外卖的,那自然就不用招呼客人们进店了。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而李刚见自己也没什么事情了,便挎着腰刀,假模假样地在附近巡逻起来,不一会儿,他派来的五个亲兵便也到位了。 天色大亮,行人渐多,一切都在按着计划进行,卓飞很满意,悠闲地坐在布幔后面品茶,想象着等下那些冤大头们的模样儿。 ………………………………….. 旭日当空照,花儿对我笑,盏茶的功夫之后,天色便已大亮,而街道上的行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天下第一的好酒,举世无双的佳酿,买不起也可以长长见识啊!” “极品好酒,价钱公道,一小瓶酒只卖一百两!大瓶只卖四百五十两,物有所值,不买后悔一世啊!” 李结和张跑在店门口很是卖力地吆喝着,不一会儿就聚集了好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卓飞摇头暗叹,看来后人爱凑热闹的性子果然是从老祖宗们这里遗传下来的啊! ………………………….. “喂喂,我没听错吧,他说这么一小瓶酒要一百两银子!!”围观的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而其中一个中年胖子正在不可置信地询问身边人道。 “没错啊,他是说一百两,天啊!一百两我得要卖多少斤白菜啊!”一个挑着两筐菜的小贩子回答了中年胖子的问题,并惊呼道! “你说这家酒铺掌柜的是不是穷疯了?这么贵的酒谁会买啊!莫非真是琼浆玉液不成?”一个身着细布长衫似乎是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子不屑地说道。 话音方落,旁边立马便有人接口道:“别傻了,就算是琼浆玉液我看也用不了一百两吧!那么小的瓶子最多装一两半酒吧!嘿嘿,我看这家掌柜不止是穷疯了,而是彻底给穷傻了,傻到以为天下人都比他更傻啊!哈哈” 李结、张跑听着围观路人的冷嘲热讽,不由得都把脸涨的通红,吆喝地也不那么起劲了,而吴天陪着恩师坐在布幔之后,更是有些坐不住了,于是他怯生生地问道:“恩师,您看咱们是不是卖得太贵了,要不然还是稍微降上一点儿吧?” 卓飞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稍安勿躁,再看看,再看看!” …………….. 半个时辰经过,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愣是把本来挺宽阔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议论之声更是不绝于耳,冷嘲热讽者有之,叫骂者有之,好在有李刚的亲兵维持秩序,倒也没人敢趁乱闹事儿。 至于李结和张跑,他俩早就没劲儿吆喝了,只是红着脸窘迫地站在店门口处以不变应万变,犹如老僧入定。 卓飞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看来自己这些徒弟的脸皮还是太嫩,日后少不得还要多加磨练才行!嗯,最少也要磨到好似砂纸一般之后,那才能出师啊! “天儿,且去取纸笔来,为师要再写上一张告示。”卓飞吩咐到。 “恩师请说!”吴天见恩师终于想明白了,于是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又赶快取来纸笔,静等恩师吩咐降价。 “一小瓶纹银卖一百二十两,一大瓶卖五百五十两,一次买完三十斤的只需两万四千两,写完了,就赶快贴出去吧。” 吴天闻言,大惊,手一颤,差点没把笔给掉到地上,又偷瞄了恩师一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恩师,您这可是在涨价啊!” “对啊,就是要涨价,有问题么?”卓飞不悦地望了小徒儿一眼。 “没问题,没问题!”吴天被恩师那不善地眼神儿看的有些发毛,也不敢再多问,匆匆写好之后,就准备拿到外面去贴上。 卓飞挥手制止他,说道:“别急,再找一张纸,就写四个大字----识货者来!写完就去外面贴上,顺便吩咐你大师兄打开一小瓶酒,倒在十个杯子里面,一杯卖十二两。” “是,谨遵师命!”吴天不敢多说话,老老实实地按要求写完之后,便贴到了店门口,盖住了原先的那张价目表。 刚贴上去,黑压压的人群立刻就炸了窝! “哇!涨价了!” “是啊!居然还敢涨价了!” “这家掌柜真是有毛病啊,刚才都卖不出去,现在不是更没人买了么?” “什么有毛病,要我说这家掌柜的绝对是个傻子,在没事儿瞎折腾我们玩!我看大家都散了吧,还说什么识货者来,我看应该写----是凯子的来吧!走了,走了,大家散了!” “没错,散了散了!这店家若不是个傻子的话,那可就太黑心了!我活了大半辈子,卖了二十几年的白菜,都还没见过做买卖做到这么黑心的人呢!” …………… 第三十章 酒本无名 人群一阵蠕动…… 围观的路人都觉得自己被店家给愚弄了,若不是因为有兵卒在场维持秩序的话,那估计在群情汹涌之下说不定会一拥而上,直接就把这间黑店给砸了。 几个徒儿见状,难免有些焦急,吴天连忙附在李结耳朵上嘀咕了几句,然后就转回布幔之后了。 李结会意,对着人群一挥手,大喝一声:“诸位请等等!” 说完之后,便按照卓飞的吩咐开瓶倒酒, 很快,十个小酒杯里都装了半杯酒水,而此时烈日当空,酒气挥发的比较快,所以一时间店门口酒香四溢,勾得路人纷纷止住了脚步,开始好奇地观望。 刚才还嚷着要离去的那个家伙狠劲地抽了抽鼻子,陶醉着说道:“好浓的酒气啊!” “是啊,是啊!这酒气闻着好甘醇啊!”话音刚落,站在他旁边的人立刻就附和着说道。 “这酒闻着果然有些与众不同,如此看来,好像很有点门道儿哦……”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手捻着花白地长髯喃喃自语道。 李结和张跑见酒气留住了看热闹的人群,也恢复了点自信,只听李结叫到:“好酒还需知音品,每小杯十二两!想尝鲜的请过来试试!” 张跑也得意的嚷道:“只需十二两就可以品尝到绝世的好酒哇!我家掌柜的说了,这十小杯卖完之后,便绝对不会再散卖了!机会难得,有哪位想尝鲜的酒友请把握住了啊!” 卓飞坐在布幔后面一怔,心道张跑这小子很有做生意的天赋啊!居然还知道给潜在的客户增加上一些思想压力,让他们患得患失起来。而且这厮敢于当机立断,在不请示我老人家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地施出了一手妙招儿来,颇有担当……难得难得,孺子可教也,看来以后可以朝这个方向培养于他,假以时日,或可承本大买卖人的衣钵也。 总的来说卓飞算是个比较开明的人,而同时他也是个比较喜欢偷懒的人,其实他巴不得手下人各个聪明能干,省得他去劳心劳力呢!所以对于二徒弟张跑的自把自为,他丝毫不恼,反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于他了。因为一个好的帮手,并不是只会做听令行事的木偶即可,而是还需要有一定的主见与担当,唯有如此,方可独当一面嘛。 围观的路人都被这种闻所未闻的奇特酒香留住了脚步,一时间议论纷纷,卓飞偷偷掀开布幔望出去,只见人群中并不乏衣着华丽的有钱人,似乎也有几个人被酒香勾得蠢蠢欲动,但可能是过于谨慎小心的缘故,最终还是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卓飞放下布幔,又对吴天吩咐道:“天儿,依为师看是时候了,尔这便去给结儿送条毛巾,让他打出暗号,顺便再告诉跑儿,就说他做的不错,让他告诉围观的人,就说半个时辰之后再没人卖酒,这酒的价格还会再涨,至于到时涨多少,让他自己拿主意吧。” 吴天答应了一声,便转出布幔传达命令去了。 “大家注意,大家注意了!”张跑得到恩师的表扬,不免意气风发起来,自信心更是早已完全恢复,只见他对着人群嚷嚷道:“这么多街坊邻居,就没一个敢出来尝鲜的么?我家掌柜的说了,半个时辰之后,若是再没人买酒,那这酒的价钱便再涨两成!如此佳酿,胜似琼浆玉液,既然无人懂得欣赏,那我们掌柜宁可自己喝了,也绝对是不会贱卖掉的!” 嗡嗡嗡…….人群闻声而沸,有褒有贬,或惊或晕,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是仍然都保持着观望态度。 王挫站在人群里早就不耐烦了,自从李结把酒倒在杯子里面之后,他肚子里的酒虫就开始不停的抗议,搞得他躁动莫名,若不是畏惧恩师如虎,恐怕他早就冲上来夺过杯子狂饮了。 可怜的王挫这会儿终于看见了恩师发出的信号,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道:“啊!我忍不住了,我忍不住了,老子今天要第一个来尝尝鲜!” 王挫挤出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奔放酒的桌子,待来到李结面前说道:“我买一杯,十两银子给你。” 说完,王挫伸手就要抓向杯子。而张跑见状,连忙拦住他,装模作样地喝斥道:“喂!你想干什么?别急别急,你看看清楚,现在已经是十二两银子一杯了!” 王挫也不示弱,嚷道:“你那么凶干吗?最早不是十两一杯么!反正都没人来尝,差不多就行了吧。” 说完,王挫又把手伸向了酒杯,张跑登时不乐意了,嚷道:“去去去,你早干嘛去了?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我们掌柜的说现在是卖十二两,那就是十二两,少一个铜钱都不行,你到底买不买,不买赶快让开,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你!”王挫闻言,登时把眼睛瞪的像牛瞳一样大,转身便走,一边走还一边绷着腮帮子气鼓鼓地嘟囔道:“忒也小气,活该你们卖不出去!” 卓飞正在偷看自己徒弟们精彩的表演,暗暗好笑,心想到:这些小东西,演戏倒是蛮有天份地嘛!嗯,看来是跟本天机接触地多了,学到了不少技巧…..正所谓近朱者赤,此言果是一点不假啊! 咦!王挫这小子是要干什么?怎么演着演着就跑掉了? 卓飞本以为王挫走两步就会回头,可又见王挫越走越远,不由得很纳闷,心说走两步意思意思不就行了嘛,再走这戏可就演过头了撒!而就在他腹诽的当儿,却见眼看着就要走回人群之中的王挫忽然狠狠地一跺脚,猛地转身,然后大步流星地又走了回来。 “奶奶的,老子今天非要喝这第一口酒,十二两就是十二两,狗眼看人低,你等着,我掏给你!”王挫对着张跑愤愤不平地说道。 话虽说的硬气,可是王挫掏阿掏,直把身上所有口袋都翻遍了,却也没掏够十二两银子,不由地把脸涨的通红,很有点尴尬地说道:“这……这也…..差不多……够了吧……?” 张跑轻蔑地望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这位客官,不好意思,这台面上只有十一两七钱,还不太够啊!不知道您老身上还有没有银子,有就快点掏出来,省得被小人的狗眼给看低了……” 王挫羞得满面通红,抬脚就想走开,可是又不舍地望着桌上的酒,挠挠头低三下四的说道:“这位小哥,今天我出门急,银子带的不够,这些也差不多了吧,你看能否通融一下?” “哼,想得美!我们是开店卖酒的,却不是开善堂的!”张跑都快把眼睛都快斜到天上去了。 “呃……”王挫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似地望了望围观地人群,可惜为他打抱不平地人倒是不少,但都是在声讨,却没一个人肯帮他垫补所差的那一点酒钱,让人很是气苦。 卓飞甚感好笑,看来自己爱徒们的潜力是无限大的,就连傻缺王挫居然都是个深藏不露地演技派高手。嗯,既然戏已经演到这里了,那他这个做师傅的也不能落后不是? “好了,这位贵客一片诚意,想必也是好酒的同道,你不要再为难他了,卖吧!”卓飞平淡的声音在帷幔后面响起。 张跑一愣,恭敬地对着布幔行了一礼,回头又向王挫说道:“既然我家掌柜发话了,那你就自取一杯吧。” 王挫半真半假的大喜过望,只见他倒也不急着品尝,而是先趴在一个酒杯上面深深地嗅了一下,然后一脸陶醉的说道:“香,真香啊!” 张跑听到之后,翻了翻白眼,鼻子微哼了一下,催促道:“快点,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王挫嘻嘻一笑,也不理他,俯下身,开始仔细地打量起了每个小酒杯,但看了半天却仍是犹豫不定。 “这位客官,您在看什么呢?”李结忍不住地问道。 王挫仍是死盯着杯子,嘟囔着说道:“这么贵的酒,怎么也要看看哪个杯子里面的更多一点啊,唔,这两杯似乎难分高下,这下子还真是让人好生为难了。” 轰~~~ 围观的人群顿时爆笑四起,没办法,这人实在是太逗了,居然斤斤计较至此。 卓飞也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茶水,暗骂自己这个傻缺徒儿王挫不但是个演技派,居然还是个笑星啊! 李结也很想笑,不过他还是强忍住了,接着顺手抄起台上的空酒瓶,对着让王挫好生为难的两杯酒其中的一杯,又狠狠地点了几下,直把瓶中的残酒倒的是干干净净,这才说道:“行了,你也别挑了,这杯肯定比那杯多了,你就喝这杯吧!” 王挫眼睛一亮,怪叫道:“不错,不错,就这杯,就这杯了。” 说完,他急忙伸手捏住酒杯,然后颤巍巍地送到自己唇边,先是陶醉地闻了闻,接着又抿了一下,含在口中细品着。 此时,全场已经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紧张地观察着王挫的表情,希望能听到他对这种天价酒的品评。 酒已入了王挫的口,只见他含着酒,闭目细品,忽然间,王挫脸上地肌肉一阵抽动,紧接着牛瞳大的双目猛地张开,同时眼中放射出异彩,不待所有人反映,便一仰脖,将杯中之酒全部灌入了自己的嘴巴里面。 咕咚! 随着酒水入腹,只见王挫先是浑身一颤,随即喉头又发出一声若猛兽般的低吼,片刻之后,这才仰起头冲着苍天大叫了一声:“痛快!” 嗡~~~ 寂静的人群随着这一声吼,顿时又炸了窝,大家纷纷七嘴八舌的急切问道: “这酒到底好不好!” “对啊,是个啥滋味啊!” “苦的?辣的?香的?甜的?你倒是快点说啊!” “快说,快说,这酒到底值不值你花的那么多银子啊!” 王挫慢慢地低下头来,似乎对旁边人群的询问声充耳不闻,只是望着手中的酒杯发呆。 忽然,王挫又将酒杯送到嘴边,伸出肥大的舌头,贪婪地将酒杯仔细地舔了个干干净净,舔完之后,又开始死死盯着桌上剩下的几杯酒,看上去很有些不怀好意地模样。 围观的人群愣住了,均想到:这家伙怎么喝了一杯酒就傻掉了呢?还问啥啥不说,再看他那意犹未尽的模样儿……嘶……这丫儿的该不会是想要动手抢吧? “喂,这位客官,你可莫要做出傻事哦!咱这儿可还有官兵呢……你,你,你若是不买酒了,就退后站远点儿吧!”张跑很是紧张地望着王挫,一边恐吓于他,一边伸出双臂环抱护住面前剩下的九个酒杯。 王挫盯着酒杯的眼神越来越亮,拳头也越攥越紧,而李刚派来维持秩序的亲兵也紧张了起来。要知道,今天这活儿可是李校尉千叮咛万嘱咐要办好的,万一眼前这小子脑子一发热,闹事抢酒,那自己回头可就不太好向李校尉交差了,于是,两个亲兵心意相通,对视一眼之后,也不说话,只是一左一右地走到王挫面前,貌似随意地隔开了他正死盯着酒杯的幽幽目光。 王挫因视线被人干扰,猛然间回过神儿来,正想破口大骂,却忽然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两个官兵,登时便吓得退后一步,接着又嗫嚅了半响的功夫之后,突然出人意料地踮起脚尖冲着张跑怪叫了一声,说道:“你先别卖,我这便回家取钱去了,你一定要给我留点儿啊!” 王挫喊完,也不待围观的人群反应过来,便开始撒丫子狂奔,沿路撞歪了数个挡在他面前的路人之后,终于让他杀出了一条血路,身影瞬间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完美,绝对是完美的演技!躲在门帘后面的卓飞由衷地抚掌轻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唉,天可怜见,经过我老人家呕心沥血地教诲之后,这个傻缺徒儿虽然还没能够超越我,但总算是开窍了,何况他还年轻,日后可发展地空间还很大,这可真是……真是让本天机老怀大慰也!” 围观地人群寂静片刻,忽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鼓噪来!不用解释,不用说明,不用再犹豫了,王挫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所有人这种贵到离谱儿的酒到底是多么的好了,买过来尝一尝又是多么的值得! 你想啊!十二两银子对穷苦百姓来说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而一个身上连十二两银子都凑不齐的人,却也不会是什么真正地有钱人。再看王挫的衣着打扮,最多也就是个中等人家罢了,可他喝了这贵的离谱的酒之后,非但不觉得失望后悔,不觉得被骗挨宰,反倒是嚷嚷着要回家取银子再来买……嘿嘿,这事情还不是明摆着么?此酒若不是人间极品,又何至于此哉……? “好酒!”一个衣着光鲜的矮胖子,终于也按耐不住心中好奇,继王挫之后,鼓起勇气跑过扔给张跑十二两银子,接着便拿起一杯酒直接灌入了他那拱似穹庐的大肚子里面。 “再来一杯!”矮胖子意犹未尽,又摸出十二两银子扔给张跑。 可没想到,张跑伸手一拦,又将十二两银子递回给他,然后说道:“这位客官有所不知,本店的佳酿并不单卖,而我家掌柜的破例打开一小瓶酒,只是为了打消大家的顾虑,也能让更多好酒的同道一起品尝,所以万分抱歉,这桌上的酒不能再卖给您了,您若是还想喝,那便请您购买本店包装好的瓶装酒吧,价格也很公道,一两半的小瓶卖一百二十两,半斤装的大瓶只要五百五十两,买得多就优惠得多!呵呵,您老且考虑考虑,再过一刻钟,这酒又该涨价了,见谅见谅!” 怪事年年有,然而今天围观的众人还真是开眼了。越卖越贵!给钱还不卖!说涨真就涨!天啊,见过做买卖地,但却还真没见过能把买卖做到这么牛叉地步的! 衣着光鲜的矮胖子被张跑的话说得一愣,眼珠子转了两转,忽然冲着旁边的家仆大叫道:“快,快,你快跑回家去拿钱,一百二十两,一刻钟之内定要给我拿过来,否则看老爷我抽不死你!奶奶的,你还傻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 矮胖子的家仆反应过来,撒丫子就冲着自家方向狂奔,不等他冲出人群,又听到自己的老爷再他背后气急败坏的叫到:“等等,给我取二百四十两过来,不不不!取五百五十两,老爷今天打算给自己放血,定要买下一大瓶才行!” 妈呀,这酒得有多好喝啊! 围观的人们一边舔着自己的嘴唇,一边纷纷艳羡嫉妒地望着矮胖子,同时在心中升起了这样的一个问号。 “给,我也尝尝!”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年轻公子,带着两个身着黑色短打的彪形大汉,来到桌前,先丢给张跑十二两银子,然后随手拿起一个酒杯,轻轻地嘬了一口,旋即双目一亮,又快速喝完杯中地残酒,长舒了一口酒气,开口向张跑问道:“这种酒尔店里一共还有多少?” 张跑愣了愣,本不想答他,但见对方衣着不俗,气度也很出众,于是不敢小看,按照昨晚恩师交代的细节,抱拳行礼回答道:“回公子话,这酒也是我家掌柜机缘巧合之下,从海外蛮人手中购得,所以本店也没剩多少了,嗯,差不多还有不到三十斤吧!您可是要多买一些?” “哦。”黑衫公子皱了皱眉头,说道:“不知你家掌柜的何在,可否为我引见一下?” 张跑有些为难,沉吟了一下,见恩师并未发话,于是便回绝到:“这个嘛,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我家掌柜性喜清静,卖酒只是为了让天下同道共赏,却不便出面会客……望您海涵。” 黑衫公子似乎颇有些失望,心道:这家掌柜恐怕也不是一般的商贾,多半有些名望,所以这才不想沾上铜臭,让人鄙视吧。 既然如此,黑衫公子也不便强求,接着问道:“你方才说买的多优惠多,我有意买十斤佳酿回去,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十斤!张跑不免有些动容,赶快掰着指头算了算,可惜他数学实在太差,算来算去也算不清楚。 就在张跑抓耳挠腮的时候,吴天从布幔后面转了出来,对着黑衫公子一行礼,恭敬地说道:“这位公子有礼了,我家掌柜的说了,观公子也是个酒中知音,而且气度不凡,本当结交公子,但却实有些不便,还望公子见谅。至于十斤酒,本要一万一千两银子,但既然公子买的多,那就九千五百两好了,就当是结个善缘吧,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哦?”黑衫公子听了吴天的话之后很有些意外,心道这家店掌柜的果然就躲在布幔后面,但却不肯相见,这也罢了,但像这样一下子就优惠了我一千五百两银子之多,看来这家掌柜还真是个奇人啊,嗯,有点儿意思…… “呵呵,也好,那蔡某就多谢你家掌柜的一番美意了,既然不便相见,那我也就不便勉强了。蔡德,拿商票过来。”黑衫公子接过随从递来的厚厚的一沓商票,数了十张,递到张跑手里,说道:“你家掌柜的一番美意让韩某甚为感激,但本公子也不能让你家掌柜太过吃亏了,这是城中十三商行开具的商票,随提随兑,每张千两,一共十张,你且收好了,这就请拿酒出来吧!” 黑衫公子的气度让张跑不由得心折,待点清验明了商票之后,便和李刚迅速地将二十大瓶酒捆好,递给黑衫公子身后的随从。 交易完毕,黑衫公子正准备离去,忽然又想起一事,扭头问道:“对了,却不知此酒何名也?” 张跑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心道:恩师可没给这酒取名字啊! 不过这小子脑子倒也好使,灵机一动,便抱拳答道:“回公子话,此酒无名,天下无名可命此酒矣!” 黑衫公子一怔,旋即开怀大笑道:“不错,不错,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命其名啊!哈哈哈……” 黑衫公子大笑而去,而围观的路人,皆慑于黑衫公子的不凡的气度,主动让出一条道儿来给他们通行,卓飞也忍不住好奇地掀开了一点点布幔,偷偷地望着那名黑衫公子的背影,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富贵不骄,进退得体,看来这梅州城里倒也算是人才济济呀!” “是啊!这位公子明显颇有家世背景,但却与那些纨绔子弟大不相同。”吴天也有些感慨地附和到。 ………………………… “我买一小瓶!” “我买一大瓶!” “我要两大瓶,先卖给我!” “挤什么,后面排队去!” “排个屁,明明是你在插老子的队!” “我说小哥你别把酒都卖掉了啊!我的家仆就快拿钱回来了!还有诸位,我说你们给我留点行不!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 “没错没错,此酒本非凡物,正合吾辈吟诗应景之用,尔等俗人争来何用,莫要白白糟蹋了……” “滚开,滚开,好狗不挡道,敢碍着本公子买酒,看老子踹不死你俩!” “哎呀,你敢打人!” …………………….. 自从黑衫公子走后,围观的人们便都按耐不住了,陆续有人上前购买,到最后更是造成了疯抢的奇观,甚至还有人因此而大打出手。 卓飞见状,心中自是乐得都快开花了,直感叹道:真没想到,这年头儿的有钱人还真是够多的啊!而且这些有钱人还各个都喜欢被宰,你不宰他,他还不乐意呢!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咱这也算是白酒酿造史上重大的技术突破了,就冲着这种特殊的意义,即便是我卖得再贵上一点,那也说的过去吧………? 半个时辰的疯抢,让卓飞深刻地领教到了老祖宗们追求美好事物的热情,三十斤酒卖得是干干净净,很多没买上酒的人,还捶胸顿足、懊丧不已地围在店门口久久都不肯离去。 “我回来了,快快,咦,酒呢?”王挫挤进人群,扑到张跑面前的桌子上,结果立刻呆住了。 “这位客官,酒已经卖的一滴不剩了,您来晚一步,实在是抱歉了啊!”张跑假模假样地安慰着王挫。 “啊!这……这……”王挫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紧接着便开始捶胸顿足的嚎啕道:“天啊!我已经跑得很快了啊!为什么呀,为什么全都卖完了呀!” 张跑挠挠头,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自己三师弟的演技,于是又配合着他,假惺惺地说道:“这位客官对不住了,大家都抢得厉害,我实在是没办法给您留啊,见谅,见谅。” 王挫闻言后更是啜泣不止,引得那些同样没买到酒的人更加懊丧失落,纷纷打听什么时候还有酒卖。 酒卖得好,可谓是开门红,张跑现在也很兴奋,于是直接跳上了桌子,大声宣布到:“诸位,诸位,今天本店第一天开张,没想到能得到这么多位贵客的捧场,我先代掌柜谢谢大家了!可惜这种无名酒很难得,本店现在也没有一丁点的存货了,实在是抱歉,不过大家放心,本店一定会再想方设法去多寻些这种酒水来卖的,但请诸位耐心等待上一些时日,想必一定还有机会买到,望诸位海涵,海涵。” 说完,张跑和李结也不再和店外的人群纠缠,抬着桌子回到店里,然后直接就关门大吉了。 而李刚的亲兵也开始驱散那些仍然不愿意离去的人,很快,店门口的街道便恢复了畅通。 ……………………. 第三十一章 金银满屋 正午已过,卓飞师徒携带着巨款,偷偷摸摸地从店铺后门溜回了李刚家,不一会儿,酒托儿王挫、还有以权谋私的李大校尉,也鬼鬼祟祟地溜了回来。 于是,师徒六人齐聚在卓飞的房间里,开始围着一张圆桌发呆,只见桌子上面堆着向如小山般高的银锭,周围还散落着大大小小地无数银票,至于那些碎银子更是装满了好几个空酒坛。 咕咚……. 师徒六人齐齐咽了一口吐沫。 吴天怯生生地问了一句:“这…这……这些真是我们赚的?” 卓飞目光死盯着圆桌,点头道:“不错,是我们赚的。” “真像是在做梦!”李结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卓飞目光仍盯着圆桌,肯定地点头说道:“不错,确实像做梦。” “这梦可千万不要醒啊!”张跑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地说道。 卓飞还是不想把目光从圆桌上移开,所以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说道:“别怕,这梦永远都醒不了。” “对,谁要是敢打扰我们继续做梦,那我就跟谁急眼!”王挫狠狠地说到。 卓飞摇摇头,又紧盯着闪闪发光地圆桌说道:“这只是个开始罢了,梦做得越好,就越没人敢来打扰你。” “对,我们要做人世间最好的梦,谁要是敢打扰我们做好梦,我便第一个冲上去砍了他!”李刚双目闪烁着精光叫到。 汪汪汪~~~~~~~~ 圆桌下传来一阵狗吠,惊扰了正在做梦的师徒六人,大家只好勉强收回自己贪婪地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沉默片刻,紧接着便哈哈哈啊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师徒六人各个激动不已,笑了好一阵子,而王挫和吴天更是目泛泪花,让人不由得生出一阵鄙视。 张跑拿起桌上的一个银元宝感慨道:“咱活了二十几年,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一个元宝呢,更别说能把它拿在手里了!” “谁说不是呢,虽说我家以前靠卖布为生,也算略有薄财,但却也没见过这么多银钱摆在一起啊!”李结想起了过去,不由得有些黯然。 “呜呜呜,这里面的碎银子,当初只要给我几个,我也不至于活得那么凄惨了啊!”吴天抱起一个装满碎银子的酒坛哭着说到,想来他定是回忆起了往日潦倒不堪的生活。 “当年我妹子卖身给人家的价钱,还没这张最小的银票大啊!”王挫捏起一张小面额的银票,伤心欲绝地看着。 “嘿嘿,我倒是见过这么多银子,可惜那都是手下兄弟们的饷银,转手就给发出去了,自己倒是剩不下多少!”李刚挠挠头,打趣地说道。 “行了,大家都别伤心了,真是一群没出息地家伙,不过是点碎银子罢了,你们看为师我有那么激动么?淡定,任何时候都要淡定,懂不懂?”卓飞最早从幸福中恢复过来,很快,他便又开始假模假样地教训起自己的爱徒们了,纯属五十步笑百步。 众徒弟面面相觑,均暗自腹诽道:恩师你刚才不是也激动地满眼都冒着金星么。 想归想,不过却没人敢站出来对恩师他老人家的话表示抗议,还是老老实实地齐声说到:“谨遵恩师教诲!” “好了,你们快点先数数到底有多少银子,然后为师再分配用处。”卓飞一面吩咐,一面坐回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开始细细地思量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 “回禀恩师,我们都点清楚了。”李结恭敬地对着卓飞说道。 卓飞回过神来,问道:“有多少?” “这台上的银锭加商票,一共是两万八千四百五十两,至于那几坛散碎银子,大概也有两千两左右。”一向沉稳地李结也不由得有些激动地说道。 三万两啊!卓飞不免也有些动容,心道:三坛子放到后世恐怕连三百块钱都卖不到的烂酒,在大宋朝居然卖出了三万两银子的天价,唉,难怪有人说“凡是创新,则都能带来财富”,此言当真是一点不假啊! “不错,今天也算是开门红了。”卓飞做了总结性陈词,然后看了一眼几个爱徒,又接着说道:“有了这些钱,我们就可以干更多的事情了,今天你们的表现都很不错,尤其是跑儿和挫儿,跑儿敢于临机立断,颇合为师的心意;而挫儿能够自由发挥,惟妙惟肖,为师更是对你刮目相看啊!呵呵。” 张跑和王挫得到了恩师的特别表扬,顿时喜得合不拢嘴,连谦虚都忘记了,只是搓着手站在原地傻乐。 卓飞一笑,又接着说道:“结儿沉稳有度,控制混乱时也很得力;而天儿代为师传话,却也是举止得体,朗朗大方,为师心中甚慰。至于刚儿嘛,我看你那几个亲兵都很不错,训练有素,踏实本份,见财而不动心,实属难得,你小子果然是有些识人之才。” 众爱徒都得到了恩师的表扬,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舒爽,各自谦逊了两句之后,便静静地等着恩师继续说下去。 “为师刚才思量过了,既然我们的大业已经展开,那日后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分工一下。”卓飞想了想,又接着说道:“结儿,尔身为吾门下首徒,又读过些书,那么以后这些赚来的银钱便统统由尔来代为师管理吧。” 李结一听,登时便感动到不能言语,这是多大的一份信任啊!嗫嚅道:“徒儿……徒儿……多谢恩师……恩师信任,定不辜负……辜负恩师重托,呼……..” 卓飞听得好不费劲,暗叹自己这个大徒弟为人沉稳,平日里轻易不会激动紧张,但可惜只要一激动紧张的时侯,说话就会变得磕巴,这果真是人无完人啊。 卓飞感慨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跑儿,为师观尔能言善道,亦多急智,颇有些经商的天资,此实属难得,日后尔便帮为师打理各种生意好了。凡五千两以下的开支,不用询问为师,直接找你大师兄去支取便是,尔可愿意?” 张跑也是今天才发现自己好像天生就会做买卖的,而且还一度在想,若是当年有本钱的话,恐怕自己现在也是个豪商了吧!而他这会儿听到恩师要把生意全交给自己打理之时,更是觉得受到了重用,心中开心至极,又岂有不答应之理?只见他登时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激动地说道:“多谢恩师栽培,跑儿定会用心经营,但只怕我天资不足,恐有负于恩师的重托。” 卓飞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尔虽有天资,却似乎还不通术数……唔,这可不行,回头为师传尔一套记账秘术与心算之法,尔要用心学,学成之后以尔的机灵劲儿,做买卖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么。” 张跑大喜,又深深地被自己的恩师感动了一把,因为虽说学的是术数,但自己却是有幸成为恩师第一个授业的徒弟,他连忙恭敬地说道:“还请恩师放心,小徒定会用心去学,绝不敢辜负了恩师的一番栽培。” 卓飞点点头,又对着王挫说道:“挫儿,为师今日才发现你小子大有潜力可挖,不错,不错,暂时尔就跟着跑儿一起去处理生意方面的事情吧,记住了,要多听你二师兄的话,遇事之时多动脑子,不可莽撞,为师很看好你哦!” 王挫嘻嘻一笑,很高兴地答道:“师父啊!其实我今天也是灵机一动,也不知怎地就演得那么像了,演到后来,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了,嘿嘿,总之,您老看着满意就好。师傅让我干啥就干啥,挫儿绝无二话。” 卓飞还真是很喜欢王挫,又对他和善地笑了笑,以示鼓励,再转向小徒弟吴天言道:“天儿今日的表现也不错,只是眼下咱们还没有那么多事情可做,再说尔年纪尚小,日后就跟在为师身边好了,多长长见识,先磨砺一下。” 吴天也很高兴,本来以他的性格和所受的教育,也是不想去做生意当商贾的,如今能跟着恩师学习那自然是好的不得了,毕竟这便是他拜师的主要原因嘛!于是,吴天也爽快地答道:“多谢恩师栽培,天儿定会用心学习的。” “刚儿,尔有官职在身,为师这边就不再多派活计给尔了,不过上次为师让你多招亲兵的事情,尔可要抓紧办了。时不我待,既然咱们不缺钱了,那一切准备还是尽快开始的好。” 李刚的心中也是感慨不已,深深庆幸着自己总算是拜对了师傅,当真是明智之极!话说恩师昨天还是身无分文,而今天只不过是一个早上的时间,他老人家就变出了三万两银子来,这下把啥问题都可以解决掉了,别的不说,光这种敛财之术便让人太不可思议了! 于是,心服口服的李刚赶快抱拳领命道:“恩师且放心,小徒心中已有不少人选,用不了几日,就能找齐人手,开始操练了。” 卓飞点点头,说道:“尔先拿五百两去,一百两打赏给今日几个站岗的亲兵,剩下的四百两你就分给其他的亲兵好了。还有,从今日起,我看尔那些亲兵就不要再给别人做活了,全部都集中起来,待人招满之后,让他们以老带新,狠狠地一起操练操练。记住,为师要的是战士,不是看门之犬,尔可有异议?” “谨遵恩师吩咐!”其实卓飞也是多此一问,李刚这会儿对他早已佩服到五体投地了,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异议呢! 卓飞想了想,又说道:“至于招兵的费用,尔直接在结儿那里取用便是了。嗯,对了,尔再拿上一千两,先去怡情阁把那位春雨姑娘给赎回来,为师看她对尔也是真情实意,那尔也不要辜负了人家,至于赎回来之后是做妻或是做妾,那都随着尔的心意也就是了。唔,顺便再去买几个使唤丫头回来,帮着打理一下咱们师徒的生活起居,哎,这家里也实在是太乱了点儿啊!” 噗通!李刚径直就跪在了卓飞面前,不待卓飞反应过来,便猛磕了三个响头,哽噎道:“恩师处处为刚儿着想,刚儿实是……实是…….感动莫名,多谢恩师,多谢恩师。” 李刚激动地把话说完,忍不住便又要磕头,卓飞连忙拦住了他,佯怒道:“大丈夫莫要动不动就屈膝磕头!这次算了,下不为例!尔等均是为师的亲人,为师不为尔等着想,又该为谁去着想啊!快快起来吧,起来,起来。” 卓飞如春风般温暖地笑着搀起了李刚,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对了,使唤丫头吾看还是先别买了,因为咱们过几日还要酿酒,这新买来的丫头不知根底,万一泄漏出去点儿什么,反倒是不美了,所以还是暂时委屈一下春雨姑娘,请她帮着咱们师徒整理一下内务吧。嗯,话说咱们师徒本就是一家人,既然大家都是亲戚,那咱们也就不用再跟她客气了嘛!就是不知刚儿可舍得……?呵呵呵!” 恩师打趣自己,李刚自然也没办法,只好涨红着脸应了下来,引得众人一阵哄笑,也搞得他一时间好不尴尬。 “好了,结儿你先给每人都发一百两银子的零用钱,嗯,以后每月每人都发一百两花用,等过段时间我们的生意做大了,到时再看着加月钱好了,大家日后出门身上都装点钱,省得万一遇见事情,却因手头没银子而给耽误了。” 众徒弟大喜,均暗自赞叹到:恩师他老人家就是体谅人,一个月一百两,天啊,这么多钱让我们该怎么用才能用的完啊! 卓飞看了看喜上眉梢的众位爱徒,一笑说道:“为师把丑话可先说到前面,这钱发给你们是防身用的,我不管你们怎么花,但是一是不能拿去赌钱,二是不能光顾着玩耍而耽误了我交代的正事,否则为师立刻便停了他的月钱,甚至逐出师门,尔等记住了么?” “谨遵恩师教诲!”众徒弟齐声答道。 卓飞点点头,忽然嘻笑到:“大家忙活了一早上,想必也饿得紧了,咱们这便出去先找间酒楼庆祝一番,待吃完之后再每人添上几套换洗的衣衫吧。唉,怎么说现在咱们也算是有钱人了,正所谓人靠衣衫提,以后大家都要注意自己地形象,不能再这样邋遢随意了。” 众徒弟嘻嘻一笑,很是高兴,毕竟人人皆有爱美之心,若不是以前没钱,谁又愿意穿得像个叫花子呢? “唔,对了,这么多银子放到家里多不安全啊!刚儿,你应该比较有经验,你说这些银两怎么处理为好?”卓飞忽然想起了这茬儿,不由得望着满桌元宝发愁。 “这个好办,我们把整锭的银子都存到商行里面去,碎银留着平日里备用就好了,恩师以为如何?”李刚很快就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卓飞有些犹豫,说道:“好是好,可是如今天下大乱,若是蒙元鞑虏打过来,兵荒马乱的,这商行岂不是也要被掳掠的一干二净么?倒时咱们空有商票,恐怕也找不到钱庄来兑现啊!” “呃,这倒也是。”李刚挠挠头,觉得恩师的顾虑也很有些道理。 张跑眼珠子一转,说道:“恩师,那不如还是先包起来,然后埋到地底下去吧?到时就算是鞑虏打了过来,而我们来不及将其取出,那也可以等日后找机会再回来取嘛,可好?” 卓飞想了想,说道:“倒也算是个办法,不过埋到哪里好呢?若是埋到这院中,万一将来被蒙元鞑虏占了去,那我们又怎么可能回来挖取呢?” 这……..众徒弟均陷入了沉思。 “恩师,既然埋在院中不保险,那依我看不如埋到城外去。”李刚试探性地问道。 城外,卓飞思索了一阵,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刚儿,这城外可有能入海的码头? 李刚想了想,便恭敬地回答道:“回禀恩师,城东门外有梅江,乘舟顺水先向北行约两百里,再东行到达三河镇,最后转入韩江,一路南行,便可从潮州出海了。嗯,却不知恩师此问何意?” “哎,蒙元势大,虽有官军在前方抵挡,但为师其实并不看好战局,不得不先想好一条退路啊!”卓飞低着头仔细地想了想,然后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吩咐道:“为师身负拯救苍生的重任,然可惜降世过晚,蒙元鞑虏如今气候已成,所以吾等此番大道之行恐怕是曲折颇多,不得不多做上几手准备啊!” 众爱徒听到恩师的话,均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便又听到恩师他老人家吩咐到:“结儿,挫儿,刚儿明日 你三人便出东门,顺着梅江沿岸寻一座宅院买下,远一些也无妨,最好是能大点,若是再能隐蔽一些就更好了,不要心疼银子,只要价钱不是贵的很离谱就行。” “谨遵师命!”三个徒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李刚想了想,说到:“买宅院估计倒也不难,以前梅州城中很多地达官贵人都在梅江两岸建了观景纳凉的别院,而在帝都陷落之前,很多官员都被征调北上勤王去了,如今更是生死未卜,依我看只要寻到合适的宅院,给当地里正些银两,再打发了看院的仆役,最后去官衙备个案,那也就行了。” 卓飞一听如此简单,更是高兴,赞许地拍着李刚的肩膀说道:“好,如此甚好,若真能如此,倒是能省去咱们的许多功夫,这件事情你上上心,该花银子的地方就花,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找好落脚之点。” 李刚恭敬领命,而卓飞见没有什么事情了,于是大手一挥,发令道:“好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众爱徒听令,速速将银两藏好,然后便与为师一道去好好地吃上一顿庆祝大餐吧!哇哈哈哈…….” 总算是掘到了第一桶金,解决了温饱问题,此刻的卓飞当真是意气风发到了极点,领着众爱徒鱼贯而出,继而招摇过市,满脸暴发户的喜悦之情。 此情此景,后世有首野诗可为佐证,诗云: 雄赳赳,气昂昂,有钱之人势莫挡! 天无眼,地无良,小人得志更猖狂! 第三十二章 鸟枪换炮 话说卓飞很喜欢赚钱的感觉,但却也不是个不舍得花钱的主儿,在他看来,这有钱就要花,否则赚来何用?更何况如今自己就像是一个企业的老板,而自己的这些乖徒儿就像是企业员工,如今企业的效益好了,也是时候发奖金加福利来刺激一下士气了嘛。 为了增强企业的凝聚力,为了提升员工的归属感,本着千金散去还复来的精神……于是,卓飞带着五个徒儿先找了间很气派地酒楼胡吃海塞了一番,直到众人的肚皮实在是再也撑不下去一点儿食物之后,这才晃悠悠地起身离开。而接下来卓飞师徒又依次光顾了绸缎庄,裁缝铺,玉器行,文宝斋……等等等等,不但每人都添置了几套上好的衣衫与配饰,甚至还买了些文房四宝和几张龙飞凤舞的字画来充场面。所到之处,皆大撒金钱,引得各店掌柜均倒履相迎之,完全是一副暴发户的派头。 有诗曾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 卓飞师徒全部身家不过只有两、三万贯,而扬州现在则属于敌占区,所以他们也只能威风八面地在梅州城里遛一下弯儿,炫一炫富罢了。然,无论如何,自从鸟枪换炮之后,众人均深有扬眉吐气之感,就连一向稳健的李刚都在酒意的驱使之下,开始变得有些飞扬跋扈起来。 众人嘻嘻哈哈地一路笑闹,引得路上行人均侧目鄙夷,都道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又带着恶仆出来招摇过市了,怕惹祸上身的赶紧小心避让,稍有姿色的女子见状后更是夺路而逃,一时间卓飞师徒所经之处,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好不混乱……… 然众人却丝毫不查,依然是我行我素,大摇大摆地晃到城东铁匠铺来。 ……………… “赵掌柜!赵大掌柜可在?咱们又来帮衬您老的生意了!”卓飞刚才被众爱徒灌了不少酒,又行走了一阵,此时更是酒意上涌,所以说话也不免大不咧咧起来。 “哎呀,这不是李大人和卓先生么!”赵老板正在店里招呼客人,见是卓飞来了,大喜过望,告罪了一声,便丢下客人迎了过来。 “哈哈,不错,赵老的眼力不错,竟然这么远就认出卓某来了!” 赵掌柜闻言一怔,心道: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岂能认不出你么!不过他也很快明白过来,知道卓先生今日定是喝高了,所以才会在这里胡言乱语,因此也不以为忤。 “嘿嘿,李大人和卓先生是小店的贵客,即使小老儿我再老眼昏花,那也不可能认不出您俩来啊!”能开这么大一间铁匠铺的人果然也不是盖的,这漂亮话张嘴就来,只听他又问道:“多日不见卓先生,却不知小店上次为您打造的那件物事还堪用否?” “堪用,堪用,赵老的手艺那自是没话说的,否则咱们今日也不会再走过来帮衬您老了!”卓飞拍着赵掌柜的肩膀兴奋地说到。 可怜的赵掌柜,都五十几岁的人了,愣是被卓飞这个小毛孩子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老胳膊老腿儿,真是又痛又别扭,可偏偏他还不好意思躲闪,所以便只能硬生生地受着,估计回头少不得要多抹上一点镇痛地药油了。 “堪用就好,堪用就好,不知李大人和卓先生今日驾临小店可是还要打造几件上次的那种物事,您放心,小老儿对此物已经颇有些心得,若再打造定会比上一回快上许多了!”赵掌柜趁机从卓飞的魔爪之下脱身,豪迈地拍着胸脯保证着。 “不错,我们正是要再打造两套,不,再打造三套上次那种物事好了……这回不用太急,否则万一把您老给累出什么毛病的话,那可就是卓某的罪过了,唔,一个月之内造好也就是了,”卓飞很通情理地为对方考虑着。 赵掌柜见状,不免有些感激,都道是酒后吐真言,而这位卓先生明显已经醉了,却仍能为我这把老骨头着想,如此看来,此人果真是个心口如一的君子啊!难得,实在难得! “卓先生通情达理,小老儿定会铭记肺腑,先生请放心,我还有两个犬子可以帮手,定不会太过劳累的,至于那三套物事儿,十日之内定为先生造好,绝不敢耽误了您的大事。”赵掌柜诚恳地说道。 卓飞先打了个酒嗝,接着又呼出一口能把人熏晕过去的酒气,这才笑着说道:“好说,好说,赵老乃信人也,吾又有何可不放心的?对了,今日吾等还要购置几件上好的兵器,您老这里有什么好家伙,统统拿出来,也好让咱们长些见识嘛!” 赵掌柜一听,顿时大喜,其实他这间铁匠铺主要卖得还是兵器防具,战争年代嘛,又有什么比卖军火更能赚钱呢? “哈哈,卓先生果然有眼光,小老儿这间小铺子最拿手的就是打造兵器甲胄,其他那些农具杂物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还请诸位快随小老儿来看看,这边儿有长剑、腰刀、齐眉棍、浑铁枪、紫金锤…….唔,还有些偏门的,比如这把峨眉刺、锁链镖、九节钢鞭…….可谓是一应俱全…….” 赵掌柜正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商品,神情很是有些兴奋,可惜卓飞却听得不耐烦了,直接挥手打断了对方的介绍,一把扯过赵老板小声地说道:“赵老啊!您这样可就不够意思了,咱们今日诚心来您这里买东西,可您却拿些路边货来打发咱们,咋滴了,看不起人么?” “呀!卓先生这是说的那里话,小老儿我怎么敢看不起您呢……” “嘘!小点声,行了,您老也别叫冤了,卓某就不信你这儿就没几件镇店的宝贝?去,去,快拿出来看看,朋友一场的,您老也就别藏着掖着了!” 其实卓飞只是出于生意人本能地试探了一下,结果还真就让他给说着了,只见赵掌柜闻言后顿时尴尬不已,嗫嚅着说道:“卓先生还真是…….还真是小老儿的知己,嘿嘿,不瞒您说,小老儿的这店里面还真得打出过几件趁手的好家伙,只不过我一直都没舍得卖掉,您也知道,这种好家伙可是几千把里面才出一把的,所以一个个就跟我的儿子似的,实在是…….” “哎呀,我说赵老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您想啊,这兵器造来是干吗用的?自然是打仗砍人的呀!您若不舍得卖,那这些好家伙藏在箱子里面等着生锈暂且不说,可万一等到那些蒙古蛮子打了过来之后,还不统统第都给您抢了去么?说不定顺手还用这些好家伙把您老给砍了……啧啧,到那时候,您说您冤是不冤呐!” “这…这……卓先生说得在理,小老儿是想差了!”赵掌柜被卓飞的三言两语就给说动了,只见他咬了咬牙,又狠狠地说道:“先生教训的是,与其到时让那些禽兽不如的蛮子拿去祸害咱们大宋朝的百姓,那还真不如让像您和李校尉这般的英雄人物使了的好。况且,这些家伙用的趁手,最不济也能多削几个鞑虏不是么!嗯,对了,卓先生您见多识广,您说说看,这鞑虏真得能打过来么?” “呃,这个嘛……眼下倒是还看不太清楚。不过卓某劝您老还是早做些准备为好,这……不怕一万那就怕万一嘛!”卓飞含糊不清地说到。 “对,您说的也是,看来小老儿是要好好地想一想了。”赵掌柜点了点头,同意了卓飞的建议,又接着说道:“那诸位贵客便请随小老儿到后院厢房去看看吧!” 于是,众人便晃晃悠悠地跟着对方来到了后院厢房。而踏入房中之后,卓飞四下一打量,忍不住感叹道:难怪人家说若想知道一个人的性格爱好的话,那只要去看看他的卧室就好了。而这间大房子明显就是赵大掌柜的卧室,可却偏偏被他布置的跟个兵器库似的,看来他还真是蛮热爱本职工作的啊! “诸位且稍待片刻,我这就去取出来给各位贵客品鉴一下。”赵掌柜招呼众人坐下,然后便走到床边,费力爬进床下,又费力地扯出了好大的一个箱子。 卓飞见状,翻了翻白眼,心道:唉,可怜的老头儿,藏东西的地方完全没有半点创意!话说这么多年都还没被贼偷了去,那倒真的是个奇迹撒! “诸位请看,这是一把百炼钢剑!说是百炼,其实足足煅炼了一百一十二次啊!”赵老板捧着一把古朴修长的宝剑,一边介绍,一边在眼里翻滚着晶莹的泪花,看那样子还真是很不舍得出售的! 李刚接过宝剑,一压机簧,抽剑出鞘,只觉寒光刺眼,不由得大声赞道:“好剑!果是好剑” 卓飞好奇,于是也接过剑来仔细地看了看,只见剑身刃口锋利,且隐现淡青之色;剑柄亦凹凸有致,甚是合手;而那古香古色的剑鞘上则云纹缭绕,素雅质朴,颇有大家之风范。 果然不错,正所谓锋芒内敛,腹有乾坤,此剑若是不出鞘的话,又有谁能看出来它竟会是如此的不同凡响呢? 嗯,如此看来,这把剑倒是颇适合本公子这种低调之人使用嘛……正所谓人如其剑,剑如其人,人剑合一,天下无敌,人在剑在,人亡剑……啊呸!人亡剑也不亡……,呸呸呸,还是不对,应该说是剑亡人也不能亡啊! 呼呼,他奶奶的,今日本天机语无伦次,真是晦气,看来酒这玩意还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卓飞一边意淫,一边毫无公德心的当着众人的面儿啐出了n滩口水于地,而就在众人皆不明所以之时,只听这厮又由衷地赞叹道:“果然是把好剑,卓某甚为喜爱,却不知此剑作价几何,赵老又肯割爱否?” 赵掌柜盯着正在被卓飞把玩的长剑,目光有些迷茫,有些不舍,还有些让人说不清楚的感觉。不过很快,赵掌柜便下定决心似的猛一点头,坚定地说道:“罢了,自古宝剑赠英雄,小老儿空活了这么大年纪,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还从未见过品性才华能强过先生之人啊!” 赵掌柜对着卓飞先是好一通夸,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瞒诸位说,这些家伙各个儿都好似小老儿的子嗣一般亲切,卖是绝对不会卖的……但我观诸位也是有大志之人,既然如此,那今日小老儿便也豪爽上一回好了……呵呵,若是诸位喜欢的话,尽管挑拣趁手的去用,小老儿分文不取,只望诸位来日能令其饱饮鞑虏之血,以扬我大宋天威矣!” “好!”卓飞被赵老板慷慨激昂的一番话震得酒意一醒,很是有些感动,不由得扼腕赞叹道:“赵老…赵老的盛情高义,卓某心领了,然无功不受禄,如此多的神兵利器,却让吾又如何能受之泰然啊!” 赵掌柜老脸放光,微微一笑,又正色道:“我心意已决,还请卓先生莫再多言了。唉,小老儿此生皆为温饱而忙碌,本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卑贱商贾,先生乃是贵人,小老儿本不敢高攀与您,然这心中着实敬重先生的人品,望能结交,故此才……” 赵掌柜很有些不好意思,老脸通红地说道,卓飞闻言一怔,心中一面感慨着古人朴实,一面又为自己人品的强悍而洋洋自得,于是,他当下也把面色一正,朗声说道:“赵老此言差矣,只要诚信经营,奉公守法,做商贾又怎地了?世上万民本无贵贱,士农工商,强权因驭而强分之也! 不瞒赵老说,卓某其实也是一个行商之人,然卓某以为,吾辈只要心怀天下苍生,立志救黎民于水火,又何必自贱于他人哉?而赵老半生行商,交游广阔,又岂能不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哉!” “咳咳!”吴天听见恩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凑过头来小声提醒道:“恩师,言过了,过了。” 谁知卓飞听到他的善意提醒之后,仍不自觉,更是把眼珠子一瞪,训斥道:“怕什么!如今天下大乱,帝皇出降,蒙古铁骑无人能挡,国已不国,族亦难保!此正是吾辈挺身而出,为天下苍生尽力之时也!死且不惧,说两句言语,吾又何惧之有!尔等切记,为师来此,只是为了解救全天下受苦受难的同胞百姓,却绝不是为了给老赵家那群废物收拾烂摊子的!哼…….!” 如此慷慨激昂的咆哮,直把几个徒儿还有赵掌柜都彻底给震呆了,而卓飞望着众人惊讶的表情,猛地醒悟到自己这是又失态了,正所谓祸从口出,如今这梅州城毕竟还属于赵家的天下,而忠君思想更是根深蒂固于人心。今日自己的这番言语,若是被有心人稍加渲染第传了出去的话,那只怕还等不到蒙元鞑虏打过来,自己就已经被老赵家的忠犬忠奴们给收拾了吧! 哎呀,酒醉当真误事,古人之教诲诚不我欺也!然,眼下话已出口,调已定实,却也无处转圜,再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卓飞不由得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也在脑海中飞快的盘算着,既然事已至此,那倒不如…… 卓飞把心一横,先是冷冷地扫视了一眼自己的爱徒,就连赵老板也没有放掉。接着只见他忽然提高音量怒喝到:“为师平日里都是怎么教诲尔等的,尔等难道是傻了么!哼,一个个非但做不到处变不惊,且在大义面前仍犹疑不定,如今山河沦陷,苍生遭劫,莫非尔等还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亦不知该如何取舍么!” 噗通~~~五响同发。 五个徒弟见恩师勃然大怒,登时给吓得不轻,纷纷跪倒在地,其实倒不是他们顽固迂腐,还想着要去效忠赵家的皇帝老儿,只是由于众人思想准备不足,兼饮酒过多,致使脑袋短时间内有些转不过弯儿来罢了。 “恩师息怒,徒儿既然拜入恩师门下,一切自然以恩师马首是瞻,恩师所言,直如醍醐灌顶,令人茅塞顿开,只是徒儿们酒意未退,所以乍听之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望恩师息怒,息怒!”大师兄李结表明态度之后,又带着众师弟不停地磕头请罪,希望恩师他老人家能够平息雷霆之怒。其所言倒也是句句在理,甚至还一反常态,竟连磕绊都没一个。 卓飞闻言后心中舒了一口气,语气亦放得和蔼起来,只听他说道:“天地君亲师,其实忠君也是对的,更何况刚儿如今还领着赵家的俸禄,若是反目相向,那岂不成了不仁不义之徒么? 唉,为师之所以出山入世,只是为了解救天下的苍生黎民,保其不被异族蹂躏罢了,并无谋夺赵家江山的心思,尔等且放心便是。 再说了,如今这大宋朝已是风雨飘摇,难保不坠,既然如此,那吾又何必再去推上一把呢?” 卓飞感慨地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想那蒙元鞑虏素以游牧掳掠而生,凶残暴虐,实非我族类也!而吾华夏百姓世世代代皆生长于此,自当是这片土地的唯一主人,只奈何天威不振,朝堂朽如枯木,武备废弛,全无卫疆卫民之力……哼,时势如此,莫非吾等便当枯坐待死乎?时不我待,莫非尔等还有犹疑乎!” 卓飞越说越激动,最后忍不住愤怒地大声质问了一句,直把众徒儿吓得纷纷一哆嗦,连忙齐声保证道:“恩师息怒,徒儿定当执鞭坠蹬,虽百死而不悔矣!” “罢了,尔等也莫再惶恐,都先起来好了。既然尔等愿追随为师解民于倒悬,吾心甚慰,然大道之行伊始,日后前路恐多险阻,大家定要齐心协力,矢志不渝,如此方能成就大事啊。” “谨记恩师教诲!”五个徒弟齐声应到,诚恳地接受了恩师的批评。 卓飞很满意,虽说祸从口出,但今天这事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毕竟这层窗户纸迟早都要捅破,早一些交底儿,虽然风险高,但也有利于日后的团结,很多话,很多事,便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当然了,唯一问题就是还有外人在场……。 “对了,赵老,今日之事还望您老……” 噗通! 卓飞忽然想起赵掌柜也是姓赵的,而自己这样当面数落赵家的子孙,实是有些不妥。于是,他便想和赵掌柜说上两句好话,解释一番,因为毕竟还要请人家代为保守秘密不是?但是,卓飞才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却见赵大掌柜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咚咚咚地便对着卓飞磕起了头。 “赵老,赵老,您这是何意!?快起来,快起来!”卓飞被赵老板的惊人之举给吓了一跳,茫然不明所以,心道:您老这又是要唱哪出戏啊! 第三十三章 各有所得 不明白不打紧,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跪在自己面前,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而卓飞丝毫不敢耽误,赶快伸出手去搀扶对方,谁知赵掌柜却不领情,只是一个劲儿的侧身避让,就是不肯起来,旋即又老泪奔流而出,哽咽着说道:“卓先生之志,犹如夜空明月,今天下昏黑,净土不复,唯有如先生此般志向高洁之俊贤,方能照耀大地,还天下苍生一个朗朗乾坤!小老儿空活一世,眼看着就要行将就木,未曾想竟能得遇先生,此生幸甚!可惜我已老迈,无力追随在先生左右解民于倒悬,唯能献出这些兵器,聊表心意,还望先生莫嫌,这也算是小老儿为世人做了点儿好事吧!” 说完,赵掌柜又重重地叩拜了下去。 卓飞很是感动,连忙将赵掌柜硬架了起来,又望着对方的双目,诚恳地说道:“言重了,言重了,赵老虽年事已高,然此济世之心却丝毫不逊于旁人,直令吾钦佩不已,而卓某何德何能,竟能当得您老如此之赞誉哉!再说卓某如今……唉,无论如何,卓某都先多谢您老了。” 卓飞好言抚慰,而赵老板心情仍是难以平静,虽说卓先生今日不过一时口快才会道出这番惊天动地的言语来,但酒后吐真言,想必这种心思在他心中也已经酝酿很久了吧? 而且赵大掌柜坚信自己的眼光,在他看来,这位卓先生绝对不同于其他那些只会放言空论的富家子弟,想必其定是会拼尽全力达到自己的目标的…… 啧啧,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啊!再说鞑虏如今虽然势大,然世事难料,若有志士振臂一呼,大业亦非不可……嘶,莫非我老赵今日有幸遇上了日后的真龙不成? “卓先生不必过谦,就光凭您这种忧民之心便足以令小老儿折服了。”赵掌柜恭敬地说到,接着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卓先生真得认为那鞑虏会打到此处么?” 卓飞望了望赵掌柜一眼,心说这老头儿看样子还真是很担心蒙古人会打过来的啊!这不,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问了我两遍了,算了,看在这老头儿人还不错的份儿上,哥就泄漏一点天机给他吧,也省得他到时候措手不及,而死于非命。 卓飞假作沉吟了一阵之后,轻叹一声,又说道:“卓某并非神仙,是以那蒙元鞑虏会不会打过来吾也不知!但是,不瞒您说,吾自幼随恩师隐居山野,对易算术数之道也略通一二,再加上对眼下战局的了解……卓某以为,蒙元兵锋南下,只不过是早晚之事罢了,至于什么究竟何时能打到梅州城来,嗯,据吾之推算,想必绝不过两载矣!” “啊!”这句话一说出来,不光是赵掌柜,而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大地吃了一惊,赵掌柜还是半惊半疑,但卓飞的五个徒儿却是对恩师的话深信不疑了,也终于明白了恩师为什么会老说“时不我待”这句话了。 “这……这可该如何是好!”赵掌柜不免有些焦急起来,搓着手不停地嘟囔到。 卓飞摇了摇头,叹道:“唉,赵老亦不必过虑,早作些准备也就是了。再说那些蒙古人却是不杀铁匠的,赵老技艺超群,想必那些蒙古人到时最多也就是抓您去给他们打造些兵器而已。” “啊!卓公子太小瞧我老赵了,小老儿便是再怕死那也不能给蒙古人打造兵器啊!否则,若被那群畜生拿着我造的兵器去杀咱大宋人,那小老儿我还有脸去见祖宗么!”赵掌柜很是不忿地抗议到,若不是他一直敬重卓飞的人品的话,估计这会儿就要直接骂娘了。 卓飞轻轻一笑,说道:“赵老不必激动,卓某并无半点讥讽您老的意思,只是到时恐怕您会身不由已啊!您老想想,若那些蒙古鞑虏以妻儿子女的性命相要挟的话,那到时您老又该如何自处呢?” “这……..”赵掌柜登时语塞,苦恼地揪起了自己的胡子。 “好了,赵老不必烦心了,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今日卓某既蒙赵老慷慨相赠,那吾也不便再假意客套了,这箱中的宝刃吾全收下了,日后卓某必有厚报!”卓飞拱手行了一礼说到。 “如此就好,先生也莫要再谈什么厚报了,尽管把这些兵器拿去使唤便是。唔,小老儿别无所求,还是那句话,只望诸位贵客能让我的这些孩儿们沾满鞑虏的鲜血,那也就值当了。” “赵老放心,卓某必让这些宝刃物尽其用,绝不至辱没了它们!”卓飞坚定地望着赵老板,一字一句地回答到。 …………….. 从城东铁匠铺出来,已经是申时了,而经过了一番让人直冒冷汗的对话之后,卓飞师徒的酒意也都彻底醒了。当众人把这口大箱子抬回到李刚家之后,打开仔细一看,登时全都呆住了。 不得不说,这个赵老板还真是藏了不少好东西,除了卓飞那把剑以外,还有三把腰刀,一对镔铁手斧,七八把匕首,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一架用精铁打造的神臂弩。 “咦?”精巧的神臂弩立刻引起了卓飞的好奇,于是便拿到手里把玩起来,同时自言自语道:“居然是纯铁弩?我记得弩不都是木头做的么?” 李刚见恩师疑惑,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是哦,这弩比起军中装备的那些简直强太多了,军中多是木弩,易变形,而且不够耐用,嘿,这可是个宝物啊!” 卓飞点了点头,心中对古代劳动人民的伟大智慧赞叹不已,真想不懂为何到了后世的那个年代,国人便都失去了创造力,而只剩下仿造力了呢? “好了,大家都选一些趁手的兵器吧,想必日后难免会用到的,有利器防身总好过束手就擒呀!”卓飞打趣地说道。 哈哈哈…… 众爱徒先是一阵哄笑,接着便看见王挫一把抄起那对镔铁手斧,抱在怀中,嚷嚷道:“先说好,我要这对斧头,谁都别和我抢啊!” 王挫不顾长幼顺序的自私行为,顿时惹来众人一通白眼,纷纷谴责于他,但其实众人都在暗自欣喜,张跑心说你小子主动抢去这两把烂斧头那可是最好不过了,嘿嘿,又重又笨的,谁稀罕要啊!” 而李刚身为武将,对神兵利器自然也有一种固执的热爱,于是此刻他也很不地道地窃喜着想到:腰刀只有三把,把把都可称得上是宝刀,实属难得,而恩师让我等自行挑选,我却刚好行四,且入师门最晚,本以为这刀定是没我的份儿了,但没想到大哥的眼光……不,是口味独特,居然主动选了那两把斧头……唉,大哥真是个好人啊!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让我? 卓飞却没有徒弟们这么多心思,只见他笑眯眯地望着王挫说道:“这对手斧倒也和挫儿甚是般配,你们就让给他好了,不过挫儿的这副身板儿却还是偏瘦了点,不够壮实,为师望尔日后不要偷懒,需勤加操练,莫要愧对了赵老的慷慨馈赠啊!” “师傅,您老放心,徒儿一定会好好第练习刀法,不,是斧法,日后也好保护着您老人家冲锋陷阵,暴饮那鞑虏的鲜血……嗬嗬嗬,哇呀呀,哈哈哈。”王挫挥舞着斧头兴奋地叫嚷到。 “好!好!尔能这么想,为师心中甚慰。”卓飞很高兴,话说自从这几个胆小怕事的逃兵徒弟跟了自己以后,似乎一个个胆色日肥嘛!嗯,看来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此言果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依为师看,这剩下的三把腰刀,结儿、跑儿、刚儿,尔三人便各取一把吧。至于天儿嘛,尔是个读书人,年纪又小,挎把刀也不合适,还是拿把匕首去玩吧…… 嗯,话说这匕首倒是多的很,一、二、三……共是七把。这样好了,天儿拿两把,剩下的咱们每人都挑上一把好了。最后还有这架精铁打制的神臂弩…….对了,为师还不知道诸位爱徒谁更擅射一些啊?”卓飞大咧咧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众爱徒对如此分配全无异议,但恩师问谁比较擅射,这倒还真不太好回答了。 张跑思索了一下,说道:“回禀恩师,大师兄以前在军中便是弓手,而我和三师弟皆是枪兵,若论起射艺嘛,那自然还是他比较好些。” 李结一听二师弟推荐自己,忙忙摆手说道:“不,不行,我那是野路子出身,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弓手,又那里比得上四师弟呢,我看还是四师弟拿去用比较合适。” “大师兄太看得起师弟了,师弟我其实也是野路子出身,并未受过什么名师的指点,这弩具我倒是会用,但却没仔细练过准头,如此好弩,若是给我那还真是太委屈它了,依我看还是大师兄你来用吧。”李刚慌忙摆手谦逊到,表示他自己也不擅射。 四徒儿李刚擅不擅射卓飞不知道,但张跑说李结擅射,这让卓飞心中还真是有些打鼓,想当初在蕉岭之上,这大徒儿李结离我不过四、五步远,却还是将箭给射歪了,如此才让本天机捡回了一条小命,这般准头,居然也能称为擅射?嘿,如今哥可算是明白为何偌大个宋朝会被异族揍得体无完肤了啊…….。 呃,我看还是算了吧,这把好弩给谁用我都没意见,但就是不能给我的这个大徒弟用,毕竟本天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嘛!否则岂不是等于送了把好枪给近视眼么……射不到敌人也就罢了,可万一哪天一不小心看走了眼,再把我老人家给伤着,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啊! 正在卓飞腹诽的当儿,只听李刚又开口说道:“恩师,刚儿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废什么话,快讲,都是一家人,吞吞吐吐地平白惹人不喜!”卓飞没好气儿地说道。 李刚闻言很是有些尴尬,同时又觉得恩师的话虽糙,但是却暖心的很,于是只好干笑了一声,说道:“呵呵,恩师勿恼,徒儿只是习惯了,一时才改不过口来。刚儿其实有个想法,那就是眼下我们师徒大道之行伊始,且得到了这些神兵利器,那自然就该将其的功效发挥到最大才好,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若遇事态紧急之时,也能将所有的力气使出,省得到时空有神兵,却…….” “嗯,尔是说要把它们充分利用吧?行了,尔快些说重点便是,别再给为师拐弯抹角了!”卓飞很不客气地打断了李刚说到。 无奈地李刚又干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咳咳,习惯难改,徒儿的意思是说,我等都已经有了趁手的兵器,若遇敌自是要上前搏杀的,如此一来,便恐怕是没什么机会用上这具神臂弩了,如此一来,岂不可惜的紧?依我看,倒不如将其交付给小师弟使用,虽说他与我等不同,是个读书人,但值此乱世,多学一门防身的武技,想必也是好的吧。” “我?!不可,万万不可!”吴天眼睛瞪得浑圆,完全没想到四师兄居然会推荐自己。 卓飞觉得李刚说得甚是有理,想了想,于是挥手制止了惶恐的吴天,又接口道:“不错,就是天儿最合适了!刚儿说的不错,时逢乱世,吾等要干的又是逆天之举,尔虽说是个读书人,但若不通一点武技的话,只怕将来难免会折于阵中啊! 想初唐名相房玄龄,追随秦王十年征战,终成盖世功业,虽说他不用上阵杀敌,然据传此人也甚通剑击之技啊!人家做得,为何吾的爱徒便不行呢?天儿莫再推辞,须知身康体健者方能成就大事啊!” 吴天听恩师竟以名相房玄龄来激励自己,不由得便是好一阵子激动,勉强定了定心神,赶紧哆嗦着回答道:“恩师…恩师放心,天儿知错了,天儿日后必会勤加练习弩射之技,强健体魄,绝不敢因己而误了恩师的大事!” 卓飞很满意,正要再鼓励他几句,却听吴天好奇地问道:“恩师,房相真的精通剑击之技吗?” 卓飞一愣,心中暗骂:鬼才知道房玄龄会不会舞剑呢!这很重要么!哥不过是随口举了个例子罢了,你随便那么一听也就是了,较个什么真儿啊! 不过这种想法却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是,卓飞把脸一定,淡淡地说道:“这些不过是据传罢了,倒也无处去印证。然,尔不妨想想看,若他也是像尔这般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儿,那又怎么可能追随秦王十年征战呢?又怎么能够跟着大军四处奔走,适应那种风餐露宿的军旅生活呢?所以嘛,依为师之见,传言想必不假也。 嗯,这些还是其次,关键是为师见尔喜读兵书,胸中也颇有韬略,但尔可曾听说过古来名将名帅又有那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么?诸葛武侯身长八尺,亦儒亦勇,方能领千军万马,呃……为师说了这么多,不知尔现在可能明白为师的一番苦心么?” 卓飞顺嘴说出了诸葛亮,忽然又警醒到自己对三国的认识全是来自明代的小说《三国演义》,也不知道正史上的诸葛亮到底是怎么个模样,于是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同时也有些心虚起来。 好在吴天这个大文化人没有听出来,只是感动地应了一声“小徒受教了!”之后便住口不言,这总算是让卓飞放下了一点小心事。 “嗯,明白了就好,这具神臂弩尔且取去勤加习练,为师相信尔定不会辱没于它的!”卓飞语重心长一番之后,又将神臂弩亲手交到吴天手里,只把这个小家伙感动的是热泪盈眶,信誓旦旦的保证要努力弥补自己先天上的不足之处。 卓飞又与徒儿们笑闹了一会儿,见也没什么事情了,便说道:“今日吾等耽误了许多功夫,大家也都累了,这便都散了吧,明日一早尔等速速去办为师交代的事情,战局难测,恐怕留给咱们准备的时间不会剩下很多了呀!” “谨遵师命。” 第三十四章 一日悠闲 话说卓飞昨夜这一觉睡的很好,当然他以前睡的那些觉也不能说是不好的,只是这次他口袋里不但有钱了,而且还平白得了几件可遇而不可求的神兵利器……种种迹象皆表明自已这一身的王八之气还当真不是盖地,是以成就感瞬间便爆了棚,心情大好。 而有了钱,则生存压力骤减,人也变得轻松起来,睡的自然便很香甜,是以,卓飞这一觉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今天正午,足足睡了将近九个时辰,连晚饭也没吃,睡得是心满意足,睡得是惊天动地,睡得是水淹七军…… “奶奶的,这回真是糗大了!”卓飞一边暗骂,一边望着一床雨打竹帘图发呆,颇感欲哭无泪,心道:这还有没有天理了,睡个觉居然也能睡到尿床……天啊!哥这都多大了,怎么还会上演小破孩儿们的拿手好戏啊!话说咱这个年纪若是梦遗倒还算是有情可原的,可是…尿床…这…这也太他奶奶的有个性了吧! 呃,对了,莫非这是穿越留下的后遗症不成?对,一定就是这样滴! 卓飞自我安慰了一番,又同时在心中庆幸到:好在现在不是冬天,床上只铺了一层竹席,否则光是被褥便有的换洗了! 想到这里,卓飞赶快寻了块破布,把床上的竹席仔细抹拭一遍,又将自己的贴身衣物脱下,看也不看,直接便从后窗给丢了出去……嗯,这也算不得是浪费,没办法,谁让咱如今有钱了呢,内衣穿一遍就扔,这样才有够气派嘛! 胡乱洗漱完毕,顿感一身清爽,卓飞将糗事带来的负面心情顿时给抛到爪哇国去了,推开房门,悠闲地晃到院中,四下里一扫,发现院中只有吴天站在树荫下面不知道正在干什么。 卓飞偷偷来到吴天背后,轻咳了一声说道:“咳咳,天儿,这是在忙些什么呢?” 吴天突然听见背后有人说话,登时吓了一大跳!迅速转身,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恩师,便赶快恭敬地回到:“天儿向恩师请安。” 卓飞点点头,望着吴天手中的精铁神臂弩说道:“嗯,天儿可是在练习射艺么?” 吴天面色微赫,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回恩师话,天儿只是在按照四师兄教我的方法养弩罢了,至于射艺……” 卓飞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又嘱咐道:“嗯,养弩也是对的,弓弩平日里定要细心保养,省得到了要用时突然坏掉,那样恐怕连命都会给丢了啊!” “谨遵师命!”吴天应命到。 “好了,想必这弩尔已经学会怎么玩了吧?来,给为师射射那棵大树,让为师看看尔的准头如何。”卓飞童心忽起,想要检验一下这古代远程武器的效用如何。 可他说完之后,吴天却没有半点动作,反倒是一副尴尬为难的模样,卓飞很纳闷,又问道:“怎么了,莫非尔还不会耍这玩意儿不成,来来,让为师看看,应该是不难的吧?” “回恩师话,这具弩用法倒是不难,只是…….只是……只是天儿实在无力张开它罢了……”吴天很羞愧地耷拉着脑袋说到。 “啊!”卓飞小小地吃了一惊,说道:“需要很大的力气么?这又不是弓箭,来,给吾一试!” 吴天乖乖的把神臂弩递到恩师手中,卓飞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发现这玩意虽然叫神臂弩,但其实是一具蹶张弩,也就是用脚开的弩(注:弩分臂张、腰张、蹶张三种拉弦方式。),麻绳掺丝搅得弦,看样子挺结实的,而结构倒也不算太复杂,卓飞搞清楚了原理之后,便踩住脚蹬,正准备用劲儿拉弦,却听吴天急急地嚷道:“恩师且慢,您老还未佩韘……!” 卓飞一愣,抬头看了看吴天递过来的玩意儿,原来竟是个……竟是个,唔,这玩意儿应该是叫扳指吧? 韘,同“射”音,即佩韘。《说文?韦部》有注:“韘,射决也。所以拘弦。以象骨。韦系,箸右巨指。”而这玩意儿的俗称也的确是扳指,主要是用来保护拉弦的拇指的。 可惜卓飞并不清楚这一点,忍不住腹诽道:明明就是个扳指,偏偏叫个什么“射”?废话,为师若是不射的话,又拿着这玩意儿干什么哦! 当然了,毕竟前车之鉴犹在,是以卓飞还没蠢到去跟吴天咬文嚼字,射就射吧,反正叫个啥咱不都得射射么…… 好在卓飞对扳指的用法还有所了解,于是当下也不二话,直接套上这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玩意儿,勾住弩弦用力地一拉。 “哎呀….嗨……开……!” 声势惊人,可惜弩弦却纹丝不动…… “开……!开开……!我再开……!我靠……!” 卓飞老脸憋得通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惜那该死的弩弦却只是张开了一小半儿,让人好不气馁。 “果然是个好家伙!呵呵,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恐怕咱俩对它都是无能为力了啊。”卓飞一边甩着发麻的手,一边尴尬地自嘲到。 可吴天却对卓飞的自嘲之意恍若未闻,仍是一脸崇拜地赞叹道:“恩师可比天儿强多了,天儿只能拉开半寸,就再也没有力气了。” 卓飞一头的黑线,心中暗骂道: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你这话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奚落我呢?奶奶的,太没面子了,老子我今天非要把这弩给张开了不可! 一、二、三……呀嗬……哇呀呀,我开! 卓飞气运丹田,一边吼着号子,一边在心中向九天神佛祈求着神力赐下,接着踏住脚蹬,双手握住弩弦,鼓起肱二头肌,起……. 吱嘎,啪~! “好!” 弩弦总算是卡在了机括之上,卓飞强忍着肱二头到肱n头肌的酸痛,感动地是热泪盈眶,不过好在吴天兴奋的叫好之声给他带来了一丝心理安慰,令他暂时忘记了疼痛,更装出不以为意的神情,说道:“咳咳……遥想当年,莫说是这神臂弩了,就是床子弩为师也能单手将其张开而无须仙力之助……,唉,比起为师的真身来说,如今的这具肉身实在是差的太多了……直令人徒呼奈何……” 吴天听得两眼发直,心道床子弩那可是要几个人转动绞盘才能张开的啊,恩师当年居然单手就能将其张开!!!还不是用的仙法?这…这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白日飞仙的?正所谓成功无侥幸,若是没有些过人之处又如何能窥破天道? 正在吴天胡思乱想之际,只听恩师他老人家又言道:“天儿,莫要着急,亦莫灰心,尔先把身体练好一些,待体格强健了,这开弩自然也就容易的多了。对了,尔那几个师兄都出去办事了么?” “谨记恩师教诲,天儿定会努力强健体魄,绝不叫恩师失望。”吴天回过神恭敬地应到。顿了顿之后,他又回话道:“恩师明鉴,今日一早,大师兄、二师兄还有四师兄,便遵照您老的吩咐出城去寻找空宅院了,而三师兄这会儿正在那边的工地上督工呢!” 卓飞顺着吴天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隐约见到王挫站在远处工地边上,正挥舞着他新得的两把斧头,似乎嘴里还在不停地吆喝着什么。 卓飞被王挫这种残酷对待雇工的行径给震惊了,急忙呼道:“喂喂!天儿,尔快来看看,挫儿正在干什么呢?!哎呀,这些工匠那是咱们请来盖房子的,又没卖身给咱们,可不能由得咱们打骂啊!再说了,即便是家奴,那也不能用斧头驱赶着人家干活吧!” 吴天嘻嘻一笑,说道:“回禀恩师,三师兄那是在练习斧法呢,他说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一边监工,一边活动活动筋骨,并非是在驱赶工匠们干活。” “哦?”卓飞闻言后略感尴尬,不过也放下心来,笑了一下,又对着吴天说道:“呵呵,原来如此,这挫儿倒是勤勉。走,咱们这便过去看看吧。” “喏……可是……恩师,咱这弩不试了么……?” “唔,兴致已尽,还射来作甚……且放着吧。”卓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中则在暗想道:哥好不容易才拉开的,射了多可惜,怎么也要放在哪儿显摆一阵儿才好嘛…… 说完,卓飞便领着吴天晃悠悠第向着工地的方向走去,等到了近处一瞧,王挫果然是在练武,而那些盖房子的工匠则一边盖房子,还一边笑嘻嘻地打趣着王挫…… “喂,我说王兄弟啊,我看你这斧子舞的似乎不大对劲儿啊!”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笑着嚷嚷道。 王挫一怔,反问道:“啥?哪儿不对了?你且说来听听。” 壮汉一边铲土一边故作高深地讲到:“我堂兄可是乡兵的枪棒教头,我听他说过,这每种武器都有特性,比如说这刀是用来砍的,枪是用来刺的,锤是用来砸的……而你若是搞反了,用刀去砸,用枪去砍,用锤去刺……咳咳,你说那效果能好的了么?” “咦,你说得很有些道理,那你再跟我说说这斧头到底该怎么用才对?”不得不承认,王挫的性格虽然是大不咧咧地,但学习起来倒是很虚心。 “嘿,这还不简单么!你看这斧头比较重,又有刃口,那自然是用来劈的啊!嗯,依我看舞那些花里胡哨的动作都没用,练斧头光练好一个“劈”字就足够了,不信你把斧头举过头顶,用力劈一下试试。” “好。”王挫觉得对方说得甚是有理,想也没想,便狠狠地劈了一下。 “看!看!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给力?”壮汉憋着笑叫嚷到:“大家伙儿都看看,这一下子是不是比他刚才舞的好多了呢?” “那是,那是,好太多了。”工匠们纷纷起哄附和。 而王挫自己也感觉这一下子很带劲儿,于是又狠狠地劈了几下。 壮汉见状又叫嚷起来,说道:“嗯,这斧子劈得真带劲儿!王兄弟果然是天赋异禀呀,不过…不过……我看你总这样干劈也不是个事儿啊!” “不干劈咋整,总不能去劈人吧?”王挫傻愣愣地问道。 “说啥呢!谁让你去劈人了!”壮年汉子先是埋怨了一句,接着又装作沉吟了一阵,忽然叫到:“对了,那边还有一堆废掉的木头,估计也没啥用处了,不如你就去拿它们练吧!” 王挫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儿,于是谢了一句,提着斧头就准备去砍木头。 卓飞听得清清楚楚,心里面这个气啊!暗骂到:这个傻缺,人家说你就信啊!拿着神兵利器去劈柴,这不是暴殓天物嘛! “挫儿,尔在忙什么呢?” 王挫闻言回头,只见恩师和小师弟就站在自己的背后,于是,他赶紧恭敬地回答道:“师傅,徒儿正在练习斧法,也顺便看着他们干活儿。” “哦,那不知挫儿的斧法练得怎么样了。”卓飞故作惊奇地问到。 王挫一拍胸脯,兴奋地说道:“师傅啊,本来挫儿练了一早上,也没什么心得,不过刚才经高人提醒之后才明白了这斧头到底该怎么用,徒儿方才正想去那边验证一下呢。” 一个泥瓦匠!还高人? 卓飞差点被自己的傻徒儿给气晕过去,他忍了忍,咽了一口吐沫,又问道:“哦?那不知这斧头到底该怎么个用法呢?尔又打算如何去验证一番也?” “嘿嘿,其实说来也简单,师傅你看,这斧头力沉,刃口也不甚锋利,所以就只能讲究一个劈字,徒儿方才正准备去那边劈几下木头试试。” 卓飞瞅了瞅远处的那一大堆废木料,眼珠子一转,说道:“如此也好,不过为师以为宝刃难得,若用来劈木头的话,那也太过可惜了点……嗯,不如尔先去找把柴斧代替好了,为师估么着尔把那堆木料全部都劈完之后,必有心得,这斧法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王挫大喜,还以为恩师这是在指点他习武,是以也没多想,很高兴地应到:“谨遵师命,徒儿这就去找把柴斧试试。” 王挫兴冲冲地去找劈柴的家伙事儿了,卓飞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心道:我这个徒弟就是太实诚了,罢了,反正酿酒也是要用很多柴火的,他这么有干劲儿就让他劈去吧,不管怎么说,毕竟也能锻炼一下身体嘛。 哼,斧法,这词儿听起来咋就这么别扭呢?我说挫儿啊挫儿,你小子若再不快点开窍的话,搞不好哪天就真的要伏法了呀! ……………. 卓飞戏弄完爱徒王挫之后,忽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本想去找间馆子进餐,但天气炎热,又实在不想动弹,于是便打发吴天出去买了些熟食回来。 正午的阳光毒辣辣的,卓飞师徒三人在树荫下风卷残云了一通之后,王挫便去继续练习斧法了,而吴天本也打算去强健一下体魄,却被恩师叫住,只听他老人家说道:“天儿,为师想了想,既然吾已入人界,那还是要练习一下这人界的文字才行,只可惜为师离开的太久,手下生疏…….唉,不知天儿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恩师勿忧,以您老人家的才华,只需勤加苦练便可。”吴天一脸正经地回答道。 卓飞腹诽:废话,我老人家当然知道勤加苦练便可了,可我这不是想看看你小子有没有啥练字的速成心得么,唉,算了,看来书法这玩意还真是没有捷径的,一切全靠苦练啊! 卓飞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天儿所言不差,为师观尔的字甚有风韵,比起为师当年来也是不差太多,不如这样吧,尔再多写上几幅字,吾日后便照着尔的字体来临摹好了。” 吴天闻言后,激动的差点把心脏给跳了出来,天啊!恩师要照我的字来练习书法,这……这……这得是多大的一种荣耀啊! “恩师有命,小徒莫敢不从,不过天儿的字恐难登…难登大雅,万一误了恩师……。” “行了,天儿亦无须自谦,为师现下虽然写不出来好字,但这眼力比起当年来却还是不差分毫的。尔莫再多说了,快写,快写,为师都等不及想要重新挥毫泼墨了……唉,六十甲子实在是太久了,太久了,竟把原有的本事都给忘光了,这还真是……!”卓飞满脸唏嘘的模样儿。 …………………….. 光阴似箭,卓飞照着吴天辛辛苦苦写好的字帖临摹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只觉得胸中憋闷,手臂酸软,若不是怕让徒儿看笑话的话,那他真想把笔墨和这一桌的蝌蚪全部都给扔出窗外去。 “恩师,这个“飞”字写得甚好,徒儿观其颇有些欲振翅高飞之意。”吴天其实早已看出恩师练得不耐烦了,于是便在满桌的蝌蚪里面费劲儿地拣出了一只个头儿比较大,肢体比较全的来夸,想要以此来鼓励一下恩师,其用心不可谓不够良苦啊! 果然,卓飞顺着吴天所指一看,登时乐了,又得意地说道:“不错,不错,为师也对此字甚为满意。不瞒尔说,为师故意将此字写的若即若离,其实就是为了体现出这“飞”的感觉啊……!尔且想想看,这‘飞’嘛,不就该像这般飘忽不定,头重脚轻才对么……。” 不得不说明一下,眼下是宋末,写的自然是繁体字,而卓飞愣是把飞字的三个部分,写得极为分散,就好似三个字一般。而更离谱的则是上面那部分大到惊人,下面这俩部分却是小的可爱,真亏他还有脸在这里自夸啊! 吴天听得一头黑线,可又不敢给恩师来个当头棒喝,而他心中也很佩服恩师这种乐天精神的,无奈之下,这小子只好强忍住恶心,唯唯诺诺地又附和道:“确是……确是如此,恩师在书道上的天赋极高,若再稍下一些苦功,想必定能…定能让人刮目相看。” 卓飞笑吟吟地听着小徒弟拍马屁,貌似很是受用,可等对方的话音一落,他却忽然把脸色一变,板着脸厉声呵斥道:“天儿,尔何时也学会向跑儿那般的圆滑了?哼,别当为师老糊涂了,就这几个好似狗爬一般的字儿,莫非真得有那么好吗!为师方才所言,其实不过是想考验一下尔的品性罢了,没想到,哎……” 吴天差点没活活被自己给气死,心中呐喊到:天呐,想我一个读圣贤书之人,不得不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我容易么……?可谁知到头来却成了枉作小人……!呜呜呜,早知道我刚才就不昧着良心附和您老人家了,这回可真是冤死我了。 憋屈地吴天两眼一黑,就想要晕倒在地,而卓飞见把小徒弟给吓得够呛,于是又放缓了语气,好整以暇地安慰他道:“唉,也罢,你小子往日太过死板拘谨,现在学圆滑一点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儿。 不过嘛……我说天儿啊,尔与其他人不同。因为尔书读得多些,亦当更加明理,所以为师望尔能成为吾之明镜,吾之臂膀! 嗯,日后在为师面前,还望尔不要再有所遮掩隐瞒,也不要再违背本意,无论是婉劝也好,直谏也罢,总之都要实话实说,为师不希望因为尔之恭维奉承,或者避讳少言,而致吾观事不明、判事有误,尔懂了么?” 这点浅显地道理哪能难得住大文化人吴天呢?这小子闻言后心神一震,暗想道:恩师这番话无非是在说,不希望自己做个阿谀奉承的佞臣,而是想要自己做个直言勇谏的诤臣啊! 念至此处,吴天登时被感动的嗫嚅而不能言,又思到:呜呜呜,恩师居然要以我为镜,依我如臂膀!真想不到他老人家居然会对我这个百无一用的穷书生寄望如此之高也!唉,像他老人家这种博大的胸怀,恢宏的气度,求真的勇气,谦卑的品性……恐怕穷我此生,亦难以企及其万一吧! 话说自从拜入师门之后,吴天总是会忍不住被自己的恩师的种种伟大所感动,而这次他自然也不例外,只见这小子拜伏在地,心诚无比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双目泛着泪花,对着卓飞惭愧地说道:“多谢恩师教诲,天儿知错了,日后绝不敢再口是心非、刻意迎奉阿谀,还望恩师息怒,砰砰砰。” “唉,尔怎么又磕上了,起来,快起来,为师相信尔能说到做到便是。然,尔需切记,为师只言对吾不必再行那阿谀献媚之态。而遇事、或者对着旁人之时尔却大可不必如此了,毕竟尔磨砺尚少,经验不足,若是太过于刚直的话,日后难免会吃大亏啊!唉,总之,日后尔要学会随机应变,切不可拘泥死板,尔可明白为师的顾虑么?” “天儿明白了,多谢恩师教诲。”吴天虔诚地又拜了三拜。 而徒弟的态度很好,卓飞也很是得意,心道:练字练累了,随便教训一下徒弟,这还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嘛!呃,似乎此举还有缓解疲劳,调整心神的妙用……也罢,让我趁着此刻心情愉悦再把这个“飞”字好好地练一下,以备日后有粉丝来找我签名时之需。 卓飞提起笔,在乖徒弟吴天的小心伺候之下,又写了不少字,还别说,可能是因为他此刻心情不错的缘故,所以这回在那满纸蝌蚪里面,倒也养出了几只蛤蟆来……. ……… “砰砰砰,恩师在否?”敲门声响起,原来是大徒弟李结他们回来了。 “行了,别废话了,都进来吧。”卓飞不耐烦地应声,接着又嘟囔了一句:“窗户开那么大,你还不知道我在不在么?唉,有时候太懂规矩也是一种麻烦啊。” 李结三人嘻嘻哈哈地进了屋,不待卓飞询问,李结就自动汇报到:“回禀恩师,我们已经在城外找到了一处宅院,地方够大,而且藏在山转角处,较为隐蔽。” “哦,是么?”卓飞一听就来劲了,追问道:“可曾盘下来,银两还够用吧?” 李结一笑,恭敬地回答道:“足够了,那处宅院的主人原本是个京官,而这处别院是以前他准备日后告老还乡时颐养天年用的。后来又听当地里正说,帝都陷落之后,听说这位官员也跟着降了蒙古人,所以现在偌大一所宅院里面只有几个老仆婆子在看管着。于是,我们便马上回城,四师弟又去衙门查实了里正所言,果然那位官员已经投降了蒙古人,所以四师弟就花了点银子,先请官衙开具了收没公文,又顺便买了下来,嘿嘿。” 卓飞一听大喜,冲着李刚说到:“刚儿,真是辛苦你了!” 李刚也很开心,挥挥手恭敬地答道:“不辛苦,不辛苦,李刚只不过跑了跑腿儿,动了动嘴皮子罢了,恩师有所不知,眼下城外倒有不少这种空宅院,都无了主,只是官衙还没来得及去查没而已。我愿意花点银子买下,官衙那些人便平白地添了笔孝敬,又岂有不卖之理儿?” “哦,那就好,那就好。”卓飞也很高兴,顺口又问道:“这回一共花了多少两银子,若是剩的不多了,那咱们恐怕还要再卖些酒水才行。” 张跑一听,立刻凑过头来,兴奋地说道:“恩师不必多虑,买宅院不过花了一千两银子而已,哈哈,恩师您是没看见,那可是座好大的宅院啊,才一千两,这买卖怎么算都划算啊!” 卓飞一怔,嘟囔道:“才一千两?” 李刚见恩师不信,赶快说道:“回禀恩师,二师兄所言不差,刚儿给了衙门一千两,他们就立刻开了这地契文书于我。唔,只要您愿意,那咱们随时都可以去收宅子了。” 李刚掏出地契,恭敬地递到恩师的手上,卓飞当下再无怀疑,暗道这人的运气来了,还真是挡也挡不住的啊! “对了,这宅院离城有多远?左右闲着无事,不如咱们这便去看看好了?”卓飞兴冲冲地问道。 李结闻言一愣,面现为难之色,挠了挠头说道:“回禀恩师,那座宅院大概在城东北三十里外一个叫做坪坑的地方,眼下日头将落,我们这会儿才去……怕是有些晚了。” “哦,三十里,那是有些晚了,呵呵,是为师心急了,这样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过去收宅子,顺便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东西好了。”卓飞笑吟吟地说道。 “谨遵师命!” ……….. 第三十五章 坪坑基地 第二天一大早,师徒六人便雇了条小船,顺着梅江乘舟而下,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便来到李结口中那个叫做坪坑的地方。 “不错,不错,这地方甚好,甚合为师的心意。”卓飞站在宅院门口赞叹道。 不得不承认,乖徒儿们找的这处宅院还真是够隐蔽的,虽然靠着梅江,但却坐落在山坳之中,再加上有树木的遮挡,所以乘船之时是完全看不到这座宅院的。从梅江下船之后,你也只能沿着一条不甚宽阔的小路婉转入山,再无他途。而且这里位置偏僻,四下里也看不到什么人家,可谓是独门独户也。最妙的是山上还有一道清泉流下来,自宅院门外流过,如此一来,就不必跑去梅江挑水喝了。 “依为师看此处倒也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啊!唔,尔等且看,只要守住这两边的山崖,那端的就是一座雄关嘛!即使鞑虏以十倍的兵马从正面攻打,恐怕也是难有寸进吧。” 李刚闻言后眉头一皱,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地问道:“恩师所言不差,莫非恩师想将此处打造成一座要塞么?唔,虽说这处地势于守有利,但却也算不上是绝险之地……恩师明鉴,此山山势甚缓,若是敌军从后面攀山绕行过来,恐怕此地还是守不住的啊!” 吴天因昨日受了恩师卓飞的激励之后,一心要做恩师的明镜,见恩师此刻似乎是太过于乐观了,便有心提醒,于是他也附和着李刚说道:“四师兄所言有理,而依徒儿所见,这入山口的地势竟矮于梅江,若敌引水倒灌,则山口必不可守矣。介时敌虏只要操覆蓬之舟顺水而入,便可令我矢石效用大减,此不可不虑也……” 两位徒儿的意见都很有道理,而吴天竟能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看出漏洞并且想出破敌之法来,这份本事,更是令卓飞刮目相看,心中忍不住地赞叹道:不错,不错,这小子的兵书果然没白看,孺子可教啊! “哈哈,为师才没功夫将此处打造成要塞呢!吾只不过是想提醒一下尔等,这些高点、险地,应该长期派人值守,莫要放一些闲杂人等进来罢了。”卓飞打了个哈哈,又接着说道:“为师想过了,吾等练兵,造酒,还是尽量不要让旁人看见的好。想那梅州城内实是太不安全了,是以为师觉得还是将这些事情全部放到此处更为妥当,而咱们日后赚来的银钱,大部分也要先藏于此处,省得哪天被人一锅全给端了。” 众爱徒恍然大悟,连忙应声领命,虽然大家都觉得恩师这番话的语气很像是贼匪藏赃,听着不是个味儿,但道理却是没错的。于是,众徒还是对恩师的高瞻远瞩叹服不已,一时之间,马屁跌宕如潮,直令梅江水位飙升了三米之高。 卓飞听在耳里,乐在心头,而他心情一好,自然便意气风发,烧包得没边儿了…… 于是,只见这厮破天荒不辞辛劳地带着众徒儿登上了山崖,站在高处,俯瞰远方,指点江山般地言道:“嗯,尔等且看,此宅距离梅江还是稍嫌远了一些,不便于日后运送货物往来。不过天儿方才之言提醒了为师,依吾之见,既然这山口地势略低,那不如自行开凿一条水道直入山口好了,也不用太宽,够行百石的小船也就足够了。介时再在山坳内觅处建一座小型码头,位置离咱们的宅院自然是越近越好了。 而开凿水道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若有人想要从此处入山的话,则必须涉水操舟,而舟船体大,定难瞒过这两边山峰之上的岗哨。当然了,这水道上还要架设一个水门,以防闲杂人等借水下潜入。而至于后山嘛,依为师之见也应该尽量地围起来,且派人长期值守……呃,说了这么多,尔等听懂为师的意思了么?” “谨遵师命。”众爱徒终于明白了恩师的心意,他老人家这是想要充分利用水运,若是需要转移的时候,便可以直接放舟入梅江,省时省力,此举倒也算得上是深谋远虑。不过像这样又站岗,又围场的一搞,怎么看都像是要占山为王啊!嘶……,恩师他老人家莫非想要在此地落草不成? “结儿,跑儿,这几日 你俩就准备一下,尽快将这处宅院收拾出来,再多存上一些粮食,回头这里便是咱们师徒的家了。” 家? 一个陌生的词儿,众徒听到之后,先是满心难明的滋味,继而又忍不住热切地期待起来。 “谨遵师命!”李结和张跑含泪齐声应令。 “刚儿,尔这几日先调几十个亲兵过来,在这宅院附近布防,尽量不要让外人在宅院附近走动,若有可疑人前来窥探,必要时……”卓飞冷着面,用手掌狠狠地做了一个砍劈的姿势。 众爱徒还没见过恩师这副模样,不由得心中凛然,而李刚赶快乖乖地领命道:“谨遵恩师吩咐,请您老放心,绝不会让宵小窥探到咱们的秘密。” “好,为师自是信得过尔的,然,尔等仍需切记,于此国难之际,吾等欲行大事,则切不可因小失大矣!若是因一时心软,而被那蒙元细作探到的话,恐怕会立生横祸啊!”卓飞又叮咛了一番。 “谨遵师命!” “好,刚儿,尔尽快多招青壮,关键要老实可靠的。招好之后,再将他们分批送到此处集中操练。唔,到时侯便由挫儿来管教他们,尔可先带着他们开凿河道,权当是打熬一下力气好了。” “师傅,您就放心吧,等二蛋把那些小兔崽子们送过来之后,徒儿一定会将他们都操得半死不活地,您瞧好吧。”王挫很是兴奋地嚷道,很有魔鬼教练的范儿。 “混账,谁让尔将他们操得半死不活了,记住,这些人日后都是咱们的亲人,是兄弟,为师是要大用的,不是让尔去欺负他们的!嗯,结儿,所有招来的青壮,伙食一定要好,不要吝啬钱财,饭菜之中要多放肉食,这样才能让他们尽快强壮起来。” “徒儿记下了。”李结和王挫老老实实地应命到。 “至于天儿暂且还是先跟着为师,待这边儿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俩再搬过来住好了。” “谨遵师命。”吴天乖乖地答道。 分工完毕,卓飞让李刚去找来当地里正,先给他出具了地契文书,接着又塞了二十两银子给他,乐得里正屁颠屁颠地帮着他遣散了里面守宅的仆役,而卓飞也给每人撒了十两银子,让他们另谋生路去,如此一来,倒也是皆大欢喜,而偌大的一座宅子这下子总算是真正地到手了。 卓飞在宅院里转了一圈,发现这宅子果然够大,估计住下两、三千人是不成问题的。且风景宜人,空气清新,这么大的地方,若是搁在后世的话,那估计不是收费的景区,也是某某疗养院了吧! 难得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物业了,这让卓飞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于是这小子先左点右指地胡乱发表了一下对于山庄的改造建议,也不管这些建议到底行得通还是行不通,总之,说到最后他干脆一撒手很不负责任地便把挑子撂给李结、张跑,让他们自己去看着办了,搞得两位徒弟叫苦不已,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巳时过半,烈日当空,大领导卓飞终于视察现场完毕,将一系列的工作也布置了下去,至于这些工作如何完成,能不能完成,那根本就不在卓大领导的考虑范围之内,而按他交待李结张跑两位徒儿的话来说,那就是:干得了的要好好干,干不了的克服困难也要干,克服困难还干不了的,那就玩了命去干……。 …………… 话说卓飞将阿大、阿二留在基地玩命之后,他便带着小三、小四、小五匆匆地向梅州城赶去了。 其实卓飞本来也不想这么快便回城的,可是他忽然又想起自己答应了赵清凝,说今日要去参加她主办的那个劳什子文会滴。正所谓君子无信不立,没办法,既然答应人家了,那自是没有爽约的道理,否则岂不成了小人哉! ……………. 临江小筑,坐落在梅江之畔,说是酒楼,其实更像是一座大公园,这里林木葱郁,鸟语花香,而园内凉亭,水榭,一应俱全,石桌、石凳更是随处可见,内中更修了一座占地数亩的临江楼,三层高,气派非凡,不愧是梅州城酒楼业的魁首。 正午已过,待卓飞赶到临江小筑的时候,这里早已经堆满了文人士子,而这些人三五成群,有人赏景,有人赋诗,还有人在谈论时事……然,言语之间,却总有种莫名的酸味直冲天际,旁人抵抗力差点的恐怕会因此而当场晕倒过去,可这些人自己倒是乐此不疲,呱噪难止。 此情此景,令卓飞的头皮不免有些发麻,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牙递上请柬,而知客展开一看,立刻便朗声唱名到:“北城卓飞卓公子携三位友人到场!” “谁?哪个卓公子?” “是不是在怡情阁作咏菊诗的那个?” “肯定是他,否则哪里还有卓姓的公子呢!” “没错没错,定是赵小姐特意将其请来的,此人一定就是那位名动梅城的卓公子了!” “莫说了,走走,快去看看!” 知客刚报门完毕,立刻便在临江小筑内造成了轰动效应,附近的文人士子们,纷纷暂停了聊天打屁,呼啦啦一下子全聚集到院门口来。 卓飞望着将自己团团包围的文人士子们,心中哀叹:完了,这下子就是我想要低调怕是也不成了!早知如此,我压根儿就不应该来啊! “卓公子,听闻汝得了赵小姐的青睐,不但有缘一见,而且还曾在她后院小楼内过夜,却不知是真是假?”一个瘦猴子一样的书生挤到卓飞面前,很是激动地问道。 “卓公子,听说你在怡情阁狠狠地削了孙通判三公子的颜面,可有此事?你就不怕他父子报复么?”一个看上去挺憨厚的士子好奇地问道。 “卓公子,有小道消息说尔来历神秘,很有可能是皇家之人或者是鞑虏的暗探,尔能在这里澄清一下么?” “卓公子,听说怡情阁的花老板对您已是芳心暗许,可您却流水无情,不为所动,莫非您很排斥姐弟恋么!” “卓公子……………” “停!!!” 卓飞的脑袋足足被这些家伙给轰大了一圈,此刻,他很有一种想要挥剑砍出条血路来落荒而逃的冲动,可惜他又实在是不敢对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士子文人动手。于是,他也就只能在心底里无奈地哀叹到:天啊,这真的还是大宋朝么?难道因为我这只穿越过来的小蝴蝶扇了几下翅膀,就使得狗仔队提前几百年诞生了吗!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今天哥总算是知道后世那些明星们的苦恼了。 “诸位静一静,请静一静,卓某不过是个山野村夫,实在是不值得诸位才俊一暇,请让让,请让让,哈哈,其实卓某是不小心走错地方了,吾这便走了,走了……。”卓飞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来了个原地一百八十度向后转体, 就想要蒙混过关,逃之夭夭去也。 可惜事与愿违,这群好事儿的士子文人们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地就放过他,即使王挫和李刚齐齐怒目恐吓也是无济于事,众士子文人依然将他们四个围得是水泄不通,同时还七嘴八舌地问着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卓飞好不头疼,心说这打也打不得,吓也吓不住,又可该怎生是好…… “让开,让开,赵小姐来了,你们全都给我让开。” 就在卓飞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泼辣的声音响起,而卓飞顺着声音望去,发现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登门为赵清凝送请柬的小丫环。只见这个小丫头在几个家丁模样儿的汉子的拱卫之下,正分开围观的人群,向着自己走来。 本来喧嚣鼓噪的人群,忽然间慢慢地静了下来,而且这些八卦的家伙居然还很有涵养地自动分出了好宽的一条道路来让小丫环通行。 “卓公子,我家小姐已经亲自迎出来了。”小丫环快走两步,来到卓飞面前说道。 “哦?”卓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全没把这亲自出迎当成一种特殊的待遇。而只是下意识地向着小丫环的身后随眼一望,果然看见不远处,赵清凝身着青色长裙,面覆黑纱,正在莲步款款,摇曳生姿地向这边走来。 卓飞不由得摇头苦笑,心道:要说还是美女的威力大啊!老子我刚才好说歹说也没能让这群苍蝇安静下来,可她倒好,甫一出场这些家伙就自动全都闭嘴了。唉,异性相吸,同性相斥,这里全都是些脑袋发热的雄性动物,却连一个俺的女粉丝都没见着,当真是无趣的紧…… ………………… 很快赵清凝就来到了卓飞的面前,只见她先对着卓飞深深地施了一礼,然后便接着说道:“清凝见过卓公子,多谢公子不计前嫌,大驾莅临,清凝不胜感激。” “赵小姐言重了,飞何德何能,竟敢劳小姐相迎也!呵呵,再说上回你我小楼论道,言词虽甚激烈,但却也算是桩雅事,又何来前嫌之说,也不过是各执己见罢了,卓某又岂会因此而耿耿于心呢?” 这俩人一个赔礼道歉,一个大度圆场,登时便将最近流传的谣言不攻自破,而围观的士子文人此刻均暗自想到:原来他俩上次只是在小楼内辩论啊!而且似乎最后还辩论到不欢而散……唔,如此一来,按说就不可能会有“那啥”了吧?啧啧,看来坊间流言果是不可轻信呀!嗯,只是不知他俩又因何话题而起了争执呢? 卓飞的话打消了许多人的八卦之魂,也算是为赵清凝佐证了清白,令赵清凝更是感激,于是又对着卓飞施了一礼,说道:“卓公子里面请,文会就快要开始了。” “呃,那好吧……”众目睽睽之下,卓飞只好无奈地打消了溜走的念头,随着赵清凝,穿过文人士子们的夹道欢迎,踏入了临江楼内。 ………………….. 哇噻,好大的一个会场啊! 这是卓飞对临江楼内部的第一印象。只见这座临江楼的大堂最少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正中间是一个长方形舞台,台下四周都是一排排码放整齐的坐垫,这种格局,令卓飞不由得想起了后世的拳击赛场,只不过拳击赛场的观众都是张牙舞爪的大喊大叫,而这里却每个垫子上面都规规矩矩地跪坐着一个人,并无人高声喧哗,端得是整齐有序。 “卓公子,这边请。”赵清凝领着卓飞绕过正中处的舞台,直把他引到上首处的一个空座垫上面,又接着说道:“请公子见谅,时辰已至,清凝这便要去主持文会了,然,还望公子今日能再展绝世风采,凝将翘首以盼,失陪了。” 赵清凝说完,也不待卓飞答话,盈盈施了一礼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其实离卓飞倒也不远,不过是隔了四五个座位罢了。 赵清凝的话算是真挚诚恳了,而她那一双露在面纱外面美目也很是动人心魄,但卓飞心中却是苦笑不已,腹诽道:哎,话说本天机今天是来这里玩低调儿打酱油的,也不知道美人你还翘首期盼个啥劲儿哦? 文会还未开始,卓飞落座后闲来无事,便扭着脑袋左右看了看。发现坐在自己右手边的是位七十岁左右的老者,一副德高望重,学富五车的模样儿。而这名老者看见卓飞正望向自己之时,便微微一笑,友好地冲着卓飞点了点头。老者此举令卓飞不由得大生好感,于是,他也赶快拱手回礼,表示友好。 当卓飞和老者打完招呼之后,他又扭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左面的人,只见对方是个身着青衫的中年文人。卓飞见对方正巧也在望着自己,于是,他也不敢怠慢,连忙堆起笑容,正想抱拳行礼以示友好之际,却见那人先是用鼻子微哼了一下,然后便扭过头去不欲理睬他了。 卓飞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感觉很有些下不了台,而且更是有些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对方。他本来还有心要厚着脸皮凑近去询问一下,看看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了什么误解。可就在这时,吴天却将小脑袋瓜子凑到他的耳边说道:“恩师,左面那人定是不忿您老坐在他的上首位……哼,如此心胸狭隘之人,咱也别去搭理他好了!” “哦。”原来如此,卓飞总算是搞明白了状况,心中暗想:原来这些座位是不能乱坐的啊,那看来我右边这几位老头子恐怕就是赵清凝请来的什么宿老大儒了吧!而左面这个中年文士,定也是个颇有些名气的家伙,自然就不忿被我这个黄毛小子压在头上了。 嘿嘿,赵清凝还真是给哥面子啊!我说你这不就等于是把哥架在火上烤么! 卓飞又望了望后排,只见坐在后面的都是些书童家仆之类的人,其中也有一些年轻的文人士子,估计是跟着自己家长来见世面的。 再环视全场,卓飞发现很多人这会儿都在望着他,而且什么表情的都有,有的炽热,有的艳羡,有的嫉妒,还有的…….呃,对面的那个瘦竹竿怎么看起来像是有些色眯眯的啊……死玻璃……….. 要说贵宾席这种东西,对于像卓飞这种从来没上过台面的小人物来说,那是只可远观而不可近视滴!虽说这小子近日来荣获了万年一出的天机大奖,身价眼瞅着就要待涨,但这大宋朝的贵宾席似乎也不是他这种暴发户短时间之内就能坐得习惯滴……唉,众目所向,无处遁形,连抠个鼻屎都找不到机会偷偷弹掉,这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嘛! 没办法,为了维护自己的光辉形象,就算一向视潇洒不羁为本色的卓飞,也不自主地渐渐正经了起来,只见他假模假样的正襟危坐,目不敢斜视,身不敢稍偏,瞬间就进入了禅定之中。 咚咚咚! 三声鼓响之后,赵清凝的几个丫鬟,手捧着一幅长卷,缓缓地登上舞台,而领头的正是给卓飞送请柬的泼辣丫头,只见她站在高台之上,鼓足了力气大声宣布到:“临江文会,正式开始!今日文会的主题是---时策!” 随着小丫环的话音落下,其他的几个丫环便缓缓地展开手中的长卷,卓飞运足了目力一看,结果差点没笑喷出来,原来上面并没写着几个字,只是在正中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浓墨大字“时策”,而引人笑意的则是右下角的那一行小字:“本次活动的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 卓飞差点儿忍俊不住,暗想到:不得不承认,这些宋朝的老祖宗们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真是很强大的啊!更没想到由于本天机的一时兴起,居然让此霸王条款提前几百年便出现了!嘿嘿,却也不知道加上这条款是不是赵清凝亲自的授意呢? 卓飞正在恶趣地胡思乱想,忽听台上的小丫环又开始大声地介绍本次参加文会的贵宾,都是一些文坛宿老之类的大腕,还有当地的一些官员,反正卓飞全不认识,所以他听得是昏昏欲睡,暗骂古今的综艺节目都是一个样,啰嗦! “…….有请梅州知州张大人致辞!” 掌声响起,一个身材中等,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人走上舞台,先环视全场,然后伸手虚按了一下,朗声说道:“今日本官有幸参加临江文会,幸甚!此文会实乃文坛之盛举,而赵小姐竟邀请到如此之多的当代大儒与会,更是难得可贵,可谓巾帼不让须眉也……(此处省略一万字) 在座的诸位都是梅州城内的俊彦,而今日的论题便是时策。不瞒诸位,本官公务繁忙,今日来此就是想听听诸位的见解,若有中肯之策,本官必以士待之,待至宇内绥靖,万民乐享之时,本官定当上禀天颜,恳请吾皇论功行赏! 咳咳,值此国难当头之际,还望诸才俊能够畅所欲言,不必心存顾忌,瑜则倡之,瑕则勉之…….” 卓飞仔细地听着领导讲话,心中暗想:原来这家伙就是梅州城的最高行政长官啊!话说看上去也不怎么起眼嘛,不过此人面色阴郁,皮笑肉不笑的,似乎是个颇有城府的角色。 不过这家伙讲的话到还算是中听,什么群策群力,什么招贤揽士……这话的诚意暂且不论,但最起码人家也是在为了国家尽最后的人事嘛…… 难怪今天临江小筑会人满为患,原来却是有知州大人亲临,如此大的阵仗,而知州又点明了纳贤的意图……嘿嘿,想必那些渴望出人头地的书生们等下定要挖空心思展示自己吧?嗯,哥且作壁上观,听听这年头的读书人到底是怎么看待时局的,而若真有大贤隐于其中,那哥也要想办法结交一下才好。毕竟想干出一番事业,决不是几个徒儿就够用的啊! 卓飞打定了主意,于是振作精神,静等着有人上台发言,可是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却也没见有人敢跳出来阐述一下对时局的看法,竟是冷了场,真让人好不无聊。 而就在卓飞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对面的坐席上站起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径直向舞台走去…… 第三十六章 临江文会 终于有人上台了,即将进入昏睡状态的卓飞见状立刻便恢复了精神头,向台上望去,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光看衣着,就知道这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而且还是很纨绔的那种公子哥,你看他双眼浮肿,脸色苍白,身材偏瘦,脚下虚软,嘿,这小子明显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嘛! 这种人居然也能跑出来论时策?卓飞很无语,不过他倒也好奇,很想听听这种纨绔废柴能说出些啥新鲜玩意来。 “不才郑文贵,此番登台只为抛砖引玉而来,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诸位兄台见谅!”台上的纨绔公子笑眯眯地抱拳说道。 卓飞暗自点头,心道:这位姓郑公子哥的开场白倒也算是谦逊得体,比起那些只懂得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富家子们可要强的多了。 然而卓飞的念头还没转完,台上的纨绔公子就立刻现出了原形,只见他一面色眯眯地盯着赵清凝,一面说道:“赵小姐才貌俱佳,且忧心国事,令人钦佩不已!郑某不才,本欲藏拙,奈何竟至冷场,又因不忍见佳人虚待,只好逞强献上几分浅见,不求绝艳,唯冀博一笑尔。” 嗡~~~~ 台下的士子们一阵鼓噪,责骂者有之,哄笑者有之,不屑者有之……. 卓飞哑口无语,心道:见过脸皮厚的,还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大庭广众之下,就敢直诉爱慕,还说什么“冀博一笑尔”,合着你上台就是专门来逗美人乐子的呀!嘿,这人真是来辩论时策的么?我怎么看着像是存心来捣乱的哇! “郑公子着人先鞭,甘作引玉之砖,实属难得。而知州大人亦有开言路、纳俊贤之美意,故今日这临江楼便是不讳之门,公子尽可昌言无忌,清凝静聆高见。” 赵清凝的一番回话让卓飞听得暗自点头,心道:这几句话说得很有水平嘛,无喜无怒,斯文得体,既避开了郑公子的轻薄之语,还不至于得罪人,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才女啊! 果然,郑公子听到赵清凝的回话后,更是得意忘形,自以为已经引起了美人儿的注意。于是,他先施了一礼,然后一摆衣袍,傲立于舞台正中,朗声说道:“帝都陷落,先皇受辱,神州万民同耻。而陈相于仓猝之际,赤胆忠心,终保得官家血脉,又拥而为帝,树我中原正统,此实为幸甚! 今大义即明,庙堂之上自有贤相谋算,各路州府亦有良臣卫守,四海义士竟起勤王,天下俊彦一心同归,如火燎原……哼,大势所趋,区区鞑虏蛮夷,吾辈又何惧之有? 郑某不才,却也明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之理。先贤孔圣在定鼎台答始皇曰:以威力霸道临天下者,虽强甲兵,终必失之;以仁义王道临天下者,虽弃干戈,终必得之。始皇不从德音,秦仅二世即亡。 蒙元鞑虏,蛮夷尔,逞一时勇力,背盟弃义,而我朝于猝不及防之下,终致大败,失却先机……然,先贤警世之言在耳,九鼎,非大义者不能取之,想我大宋天朝泽被四海,仁义王师无所不在,区区一时蒙辱,何以忧哉?大义在握,自是民心所向,而蒙元残虐不仁,只识蛮横手段,又何以长久? 今有陈相运筹帷幄阻敌于前,文帅整军蓄力于后,而本州亦有视民如子的廉泉父母,不但能广开言路、从善若流,更是一心为国纳士招贤、拔犀擢象……呵呵,再说官家虽年幼遭劫,却得天佑,晟睿伟诚,日后必为一代圣主。既然君圣臣贤,庙堂清明,又何患宇内不靖哉?” 郑公子慷慨激昂一番之后,顿了顿,又淡淡地说道:“古来异族多处荒远僻陋之地,不通教化,不事生产,故无以为生,常食不果腹,一遇天灾,则唯依劫掠求存;而我朝沃土无数,钱谷满仓,虽然德望遍布四海,直令万邦臣服,然,终不免引得饥狼窥伺,行那以怨报德之举,却也令人徒呼奈何也…… 观如今鞑虏兵锋止步江南已有数月,逡巡不前,想必是畏惧于我朝的仁义王师,已经心萌退意了吧!依吾之浅见,此刻当挟雷霆之威逼压,且辅以王道教化矣!我朝富庶,于那陈兵御敌之际施些米粮,以裹饥狼之空腹,赠其存活之本。使之既畏我天朝国威,亦感我天朝德义,刚柔并济之下,想必那鞑虏蛮夷定能知愧而自退也…… 哎,吾大宋本是泱泱天朝上国,仁布四海,当有容乃大,矜贫救厄;又何必自掉身价,妄动刀兵,以暴制暴,与这些化外饥民去斤斤计较呢。 呵呵,郑某尺泽之鲵,才薄智浅,一番拙见,言尽于此,却不知诸位俊贤以为然否?” ……………. 卓飞耐心地听完了这个纨绔公子对时策的见解之后,真是恨不得立刻便冲上台去揪住他痛扁上一顿。好么,这个姓郑的家伙,前面几句话倒说的还算是似模似样,可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又开始大拍当朝重臣和知州大人的马屁,真是肉麻之极!而这些倒也罢了,毕竟人家讨好巴结当权者那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在着想嘛。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提出一条居然是想要赔款求和的时策来!! 说什么“挟雷霆之威…王道教化…知愧而自退……”这些简直就是在扯淡嘛!是十足十的亡国谬论,要是蒙元鞑虏能让你用些许钱粮便打发走人的话,那还真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啊! 卓飞气愤难耐,本欲登台反唇相讥,但是转念间又想到自己今天是来低调做人的,万万不可张扬,以免招来场中酸儒们的围攻,到时一个不小心再被人家搞到自己黔驴技穷,身败名裂,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嘛! 想到厉害处,卓飞暗自警醒,只好压制住心中想要呐喊怒骂的冲动,腹诽到:这厮如此的一副卖国嘴脸,自然会有人去收拾他,我又何必强出头,徒引来旁人的注意呢。 …………… “胡言乱语,当真是胡言乱语也!” 卓飞一愣,回头望去,只见一向斯文识礼的小徒弟吴天,此刻愣是把他自己那张原本苍白的小脸给憋得通红,显然不忿至极,看上去随时都有暴走的可能。 “天儿,稍安勿躁,此间有识之士何其之多,自有人驳斥其之谬论,咱们今日只管看着就够了。”卓飞淡淡地低声叮嘱到。 恩师的话还是很有作用的,吴天忍住怒火,慢慢地恢复了平静,恭敬地答应一声,也就不在言语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卓飞本以为会出现地那种万人声讨的场面,却并没有如愿出现。一眼望去,全场几百号人多数在低声私语,或是在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表情不一……唯有那位郑公子还是很骚包地站在舞台正中洋洋自得,貌似也有几个人看不惯他的张狂,露出不屑的神色,但却也没有一个人走上台去驳斥于他,甚至就连个起哄的人都没有。 世人竟麻木至此!这令卓飞好不失望,同时暗自安慰自己到:莫非在座的人都是和我一个想法,想要刻意低调么?否则的话,怎么会连这么扯淡的卖国之论都没有人站起来反驳呢? 而就在卓飞迷茫之际,却忽然听到右面有人说道:“郑公子的见解的确不凡,兵者,凶器也,圣人所鄙之……依老夫看来,对于那些不通教化的蛮夷,还是当以德教为主的好。若是我朝也恃强凌弱,驱兵逐狼,则难免生灵涂炭,此举又与彼蛮夷何异尔?” 如此谬论!直令卓飞差点没出溜到坐垫下面去,同时心中好奇难耐,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附和着台上的郑大国贼。于是他便鼓足了勇气向右方望去,只见方才出言的是和自己隔了两个座位的一位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看上去倒是很有学问的一副模样,颇似后世的那些砖家叫兽,只可惜这年头还没有眼镜诞生,否则定会更加地神似。 老不死的在祸国殃民! 卓飞先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接着又想到:算了,看他那把岁数,估计老天爷很快就会帮祖国人民来收他了,我又何必代老天爷出头去找他的麻烦呢?到时一个弄不好,再把他给活活气死了,那岂不是要惹祸上身么。 “苟老言之成理,先贤亦曾说过有教无类,那蒙古人虽为蛮夷,又暴虐成性,但归根结底,恐怕还是因为其不通教化之故啊!我朝以文治国,弘仁义王道,自不当与其一般见识才对。”说话的又是一个坐在贵宾席上,貌似德高望重的老不死。 苟老?我看是老狗吧!哼~~ 卓飞微哼一声,心中升起一种无力的感觉,因为他发现全场大部分的士子文人,似乎都对这两个老东西之所言,抱着一副很是深以为然的模样儿。 “善哉,善哉!”一声唱诺引起了全场人的注意。 卓飞运足目力搜索,发现对面靠后的坐席之上站起了一个光头和尚,而且此和尚并不因为场中诸人望向他的讶异目光而畏缩,反倒是腆起他自己的弥陀肚,猛甩着他的宽大袍袖,颇有气势地快步向着舞台走来。 “郑公子有礼了,诸位施主有礼了。”大和尚来到台上之后,先给全场人施了一个佛礼,然后又朗声说道:“我佛有云: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善哉,善哉,诸位施主能心存善念,以德报怨,可谓是暗合佛心也。 我佛慈悲,旨在普渡众生往西天极乐,视天下生灵等同。唉,那蒙人虽嫌戾气过重,然其却是因饥欲所迫,不得不谋活矣…… 想那摩诃萨埵舍身饲虎,萨波达王割肉喂鹰,善恶报应,自有轮回。佛甘施己身终成佛;我朝施以米粮,解恶邻饥欲,以德报怨,以德服人,此方为王道啊!” “好!”和尚的话音刚落,台下便叫好声四起,这下卓飞彻底是傻眼了,不过他也终于搞明白大宋朝为啥会亡国了! 奶奶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个傻和尚乱七八糟的瞎扯一通,居然能得到场中绝大多数人的热烈响应! 若只是市井无知小民那倒也罢了,但在座的这些文人士子们那都算是这个时代的精英啊!按理说他们应该比普通百姓更加有见识、有思想才对嘛! 然而,就是这些所谓的精英,在国难当头之际却是如此反应,如此态度!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蒙古人暴虐成性,杀人不眨眼吗?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无论是王道还是佛道,在那帮畜生的眼里都是那么的可笑吗? 卓飞猛地甩了甩自己快要晕掉脑袋,再仔细地看了看全场文人士子,发现其中倒是也有几个人默然不语,在微微摇首,但恐怕是自觉人微言轻,所以也没人敢站出来唱一下反调。 “恩师,这些人真是愚蠢透顶!那个和尚妖言惑众更是可恶之极!恩师,您老人家要不要…….”深受恩师耳濡目染的吴天,如今颇有拯救天下舍我其谁的伟大抱负,而此刻场中的情景他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便把他自己的小脑袋凑到卓飞的耳边,用一种鼓惑的口吻试探着。 卓飞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三个徒儿,一个个都把脸憋得通红,正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想必他们都是希望自己挺身而出,将这种荒谬的论调驳斥一番吧。 卓飞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为师本有此意,然尔在座诸人之中,清醒者寥寥无几;而余者皆形同槁木,愚昧至极,吾又何苦与其做那口舌之争呢?罢了,今日为师不想引人注目,尔等亦休得鼓噪,静观便是。” ……. “好!适才苟老与何老的点评,本官深以为然,而郑公子胸内有乾坤,见解精辟独到,实令人激赏也! 本官今日与会就是要为国揽士觅贤,嗯,不知公子可愿屈就,来州衙暂任书吏一职?”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梅州城的最高行政长官张知州张大人。 台上的郑公子闻言大喜过望,叩头便拜,溢美之词不绝于口,奴颜尽显,完全没有一丝文人的风骨,简直是令人作呕。 张知州似乎很满意郑公子的进取心,冲着对方颌首微笑之后,又接着问道。“至于台上的这位大师,以佛法证王道,更是令本官茅塞顿开,却不知大师法号为何?又在那座寺院里参禅呢?” 台上的和尚微微一笑,故作高深地说道:“贫僧法号本痴,遍游天下二十余载,只为求佛法真义,所以并无挂单的寺院。” 卓飞暗自腹诽:奶奶的,原来这家伙是个无牌无照的狗头和尚,难怪会在这里随心所欲地大放厥词啊!再看看他这法号,本痴,合着你原本就是一个傻子啊!就这样儿的还敢说自己遍游天下二十载,哼,走了二十年都还没累死你,奶奶的,你真以为你自己是辆奔驰么? 可惜张知州并不像卓飞这么想,只见他反倒是肃然起敬,恳切地说道:“大师果是高人矣!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及行万里路,大师游遍天下,难怪会见识不凡,且不知大师可愿在梅州城多住上几日,也好再多点化一下张某呢?” 听到张知州的诚意邀请,本痴和尚倒是没像郑公子那般欣喜若狂,而是先思索了一下,这才沉吟着说道:“好吧,贫僧本想要泛舟南海,看看是否能寻得观世音菩萨以印证佛法,但既然张施主诚心向佛,贫僧自然也不能遇有缘人而不度……嗯,一切因果皆是缘,想来菩萨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于我吧。” 张知州登时大喜,连忙出言将那本痴和尚请到自己的身边落座,态度恭敬之极。 卓飞这下子可算是彻底地死心了,你看连执掌一州的父母官都是如此地愚昧昏聩,那这大宋朝若还不完蛋的话,才当真的是出奇了呢。 众人皆醉,唯吾独醒,这场中竟无一人明白事理儿么……? 咦? 卓飞忽然心中一动,忙探出头向赵清凝望去,只见她虽然以黑纱蒙面,让人难以看清她的表情,但卓飞还是能从佳人紧锁的眉头看出对方此刻的心情来。 卓飞暗想:嘿嘿,看来赵清凝这丫头,也没想到今天会是这么个局面吧?本来开文会是为了商讨救国之策,没想到才刚开了一小会儿,却已经变成卖国大会了! 才女啊才女,上次我说你好高骛远,不懂得脚踏实地,你还不太服气。 嘿嘿,这下子你可看明白了吧,指望这些被四书五经教坏了脑壳的文人士子们来救国,那不是在痴人说梦么? …………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有了郑公子做榜样,再加上知州大人已定下了基调,足以令全场的文人士子们的精神振奋起来,于是纷纷登台献策,一时间,你方唱罢我登场,各个都说的是慷慨激昂,吐沫横飞,可惜却没一句话是对时局有用处的,而是全都在费尽心思、拐弯抹角地讨好知州大人,真可谓阿谀如潮、马屁漫天,让卓飞很是有点儿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拂袖而去实在是太过于显眼,所以卓飞只好开始闭目养神,以免自己因这些所谓才子文人们百出的丑态,而忍不住地将肚子里面的食物全都呕吐出来。 可是就在他即将进入忘我的境界之时,忽然听到台上有人说道:“……这位兄台,曲某不才,只想问上一句,若是我朝以米粮填饱了鞑虏的饥腹之后,其仍不肯退回塞外的话,那又当如何是好?” 咦? 卓飞闻言后猛张双目,两道精光随即电射而出,迅速锁定了台上那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家伙,只见对方近三十岁的模样儿,面阔鼻直,身材修长,一袭墨绿色的长衫,手中握着一把竹骨折扇,腰中还悬了块翠绿地玉佩,看上去倒也有几分贵气。 这人不错,貌似比较靠谱儿! 卓飞只望了一眼就给对方下了个八字评语,不为别的,就为模样看着顺眼,说话也听着顺耳而已。 “这……蒙古人虽然暴戾,但想其受我天朝王道感召之后,必能悔过自新,自退江北去矣,兄台又何必杞人忧天呢?”那位被人质问的公子哥自圆其说道。 “非也,非也。”曲姓公子摇摇头说道:“想我天朝亦曾联蒙灭金,然金亡之后,蒙元鞑虏竟背信弃义,挥军南下,与我朝操戈相向,终致我朝帝都陷落,天子被掳,呜呼哀哉,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又岂会为区区米粮而自退江北哉?” 曲姓公子说到此处,又冲着傍在张知州身后的郑公子说道:“示敌以弱,且资敌粮饷,郑公子之妙策,曲某实不敢苟同也!若真依尔之言行事,哼,恐怕立刻就会招致亡国了吧!” “尔……!” 志得意满的郑公子哥突然被人抢白讥嘲,登时大感愤怒,正欲辩驳反骂,却听到自己身后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道:“那不知曲公子又有何退敌高见呢?” “这……唉,曲某学艺不精,虽日夜忧思,然可惜并未能够觅得救国良法,甚感汗颜。”曲姓公子一脸的懊丧惆怅。 “哦。如此说来,曲公子便是在放言空论了!”阴阳怪气的声音毫不留情地给曲公子下了定论。 两句话就将曲姓公子逼入死地,此人看事清楚,切入问题极准,才智实不得小觑也! 卓飞大讶,忙循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原来是坐在张知州身后的一个面相阴郁地中年文士,长相很不合卓飞的眼缘,令卓飞禁不住地暗骂道:这家伙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只是不知他和那个昏聩地张知州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哼,空言若是有用,那蒙古鞑虏也过不了江了吧?胸无驱敌之策,居然还敢走上台来献丑!”台上那位本来被曲姓公子问到哑口无言的家伙,见有人支持自己,登时来了精神,连忙借势反唇相讥起来。 “这……”曲姓公子很是尴尬,却又无言反驳,话说他本来是凭着一腔义愤走上台来驳斥这种屈辱求和的卖国论调的,谁想到却会落得如此窘迫的境地。 ……… “恩师,这位曲公子就是上次在门口求见您老人家的领头之人,自称是岭南文会的主事。”吴天凑到卓飞耳边悄悄地说道。 “哦,还有这事儿?那倒是巧得很。嗯,这人也算是个明白人,可惜了。”卓飞微微点头说道。 ……….. “不识大势,驱敌无策,徒逞口舌之利,于事何益?曲公子身为岭南文会的主事之人,竟然只会放言空论,惹人耻笑,莫非你们文会的风气竟是如此地不堪么?”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听的卓飞好不舒服。 台上的曲姓公子更是双目赤红地盯着对方,咬牙切齿地说道:“曲某想不出驱敌之策,自认无能,但请张公子口下积德,莫要辱及岭南文会,哼,即使本文会再不堪,但也决不会出卖国贼子!” “放肆!今日梅州俊贤聚首一堂,就是为了谋策驱敌,既然你没有妙策,这便下去吧!哼……”卓飞一看,原来是知州大人发怒了,唉,要说这个曲公子,说点啥不好,偏提起卖国贼,你这不是当着和尚面骂秃驴么!现在可好了,触动了知州大人的逆鳞,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知州大人与在座诸公明鉴,今日曲某冒昧登台,只是想点醒诸位罢了。蒙元鞑虏亡我大宋之心昭然若揭,我朝非死战则不能退敌也! 观眼下战局糜烂,吾辈自当献策灭敌,却万不能献策资敌啊!”曲公子越说越激动,最后几句甚至是用吼出来的。 “混账!曲正,莫要以为自己是城西曲家的嫡子,本官就不敢治你的不敬之罪了!你且说个明白,何为资敌?何为卖国?莫非对敌之际施以王道教化就是怯战不成?想你也是个熟读圣贤书之人,难道将圣贤的教诲都忘记了不成!?再者说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正道!战,则锋芒相向,无论胜败,皆是生灵涂炭之局,又岂合王道乎? 哼,本官今日是为求策而来,冀得一驱敌良策,再献于陈相定夺。若仅是鲁莽行事,唯求舍死一战,那又何须开此文会论策哉!” 张知州恼羞成怒,也不再顾忌身为父母官的形象了,指着台上曲公子的鼻子,狠狠地将对方训斥了一番。 曲公子把脸涨得通红,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暴怒中的知州大人,忽然狠狠地将手中的折扇摔在地上,一甩衣袖,含愤而去,竟是一句话都没留下来。 “恩师…….”吴天忍不住又唤了声,在这种时候也只有恩师他老人家才能力挽狂澜了呀! 卓飞听到小徒的呼唤声,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卓飞头也不回,淡淡地说道:“空有报国之心无用,义愤满腔也不过是徒惹人讥嘲罢了,此地人心皆已昏死,废再多的唇舌也只是对牛弹琴,又何苦来哉?” 吴天听到恩师这么说,不免很是有些失望,但也觉得恩师所言有几分道理,和这些迂腐怕死的文人们实在是没什么好争论的啊。 卓飞刚说完,忽生感应,忙扭头往右手边望去,发现旁边那个座位上的老者,此刻正望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而坐在卓飞上席的老者,见卓飞望过来,登时报以一个和善的微笑,一点也不为他自己偷窥别人被发现了而感到尴尬。 卓飞也只好对他笑了笑,暗中警醒,自己是来低调的,千万别引人注意才好,嗯,看来说话要小声点,以防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 “让开,让开,统统让开!”临江楼的大门口忽然响起一阵喧嚣。 卓飞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的大门口,涌进来好几个护卫打扮的人,而这些家伙一入楼内,便迅速分开人群,扩出一条通道来。随后,门口处又出现了三位公子哥,只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公子哥昂藏七尺、器宇轩昂,腰间还悬挂了一把珠光宝气的长剑,他一边走还一边冲着贵宾席叫嚣道:“蒙元鞑虏,犯我天颜,铁蹄过处,尸横遍野,天子被掳,黎民受戮,此仇不共戴天!本少侠听说这里居然还有人在大放厥词,准备以米粮资敌,莫非是蒙元鞑虏派来的细作不成?” 第三十七章 情敌再现 “屎壳螂!!!”卓飞看清了来人,登时心头巨颤,差点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 “恩师,史公子好像是来搅场的。”吴天小声说道。 “不错,不错,吾且看他要做什么。”卓飞随口回答着小徒弟,而他因乍见情敌受到的震撼也同时慢慢平复下来。 “大哥,莫非恩师识得此人么?”李刚在卓飞背后好奇地向王挫低声询问到。 “嘘!小点声!当然认识了,这就是大哥和你说过的那个抢走了师母的小白脸儿!”王挫神神秘秘地回答道。 卓飞听到王挫在背后的嘀咕,差点没被气晕过去,心道:这个傻缺,看样子平日里恐怕没少把我的事情说给你家二蛋听吧。罢了,罢了,这会儿本天机也不便跟他计较,还是看看屎壳螂来这里干什么吧! 姥姥的,你说屎壳螂这小子来文会干什么?莫非他还是个文武双全的主儿不成? 呜呼哀哉,上天何其不公,为何偏要给本天机树个近乎完美的情敌呐,靠! 唉,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屎壳螂已经出现了,那我的珂妹这会儿又在哪里呢? ……….. 镜头切回。 “方才是何人献策说要资敌以米粮的?可敢站出来让史某一见?”史克虏站立在舞台之上,一边手握着剑柄逡巡全场,一边冷冷地问道。 “放肆!”张知州暴跳如雷,戟指对着史克虏怒斥到:“尔是谁家的莽撞小儿,好不懂得礼数!” “尔又是何人?”史克虏望着身着官服的知州大人,却明知故问到。 “这位便是本州的父母官,张知州张大人,无知小儿还不跪下磕头,知州大人念你年幼,或可从轻责罚与你。”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最先献策的那位郑公子,他好不容易巴上了张知州这棵大树,又岂有不好好表现的道理,所以此刻他一见知州大人发怒,便立刻狐假虎威地配合起来。 张知州很满意郑公子的表现,暗赞对方说话得体,要知道这种话若是自己说出来,未免会给旁人留下自己以官压人的印象,恐有损官声。 “哦,原来是知州大人,那下官有礼了,却不知知州大人为何对此等资敌之论充耳不闻,对献策之奸徒竟能视而不见呢?” 下官?张知州正在考虑若是台上那个莽撞少年向自己赔礼认错的话,自己应该怎么样语重心长的将他好生教诲一番,以便能显出自己仁治之风来。而对方自称下官,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本来既是同僚,那自当留下一丝余地,以免日后不好相见,可未成想对方竟敢无礼地质问自己,言辞句句诛心,实歹毒之极,竟是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中,当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也……! “大胆!知州大人的行事又岂是尔这般黄口小儿所能质问地?”郑公子大怒,心道:台上这个兔崽子好不嚣张,什么献策之奸徒,这不是在骂我吗!! “哼!……”张知州深谙为官之道,虽然他此刻也很愤怒,但却又有些犹豫,因为毕竟对方也是官身,所以不好像对待贱民那样来强压,还是应该先搞清楚来人的身份才对。 想到此处,张知州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强自平静地问道:“不知台上这位公子乃何方人士,官居何职?为何到此地行那无理取闹之举呢?” “下官史克虏,祖居新铺镇,现于文帅帐前听命,任乡兵保长一职,官阶成忠郎。”史克虏傲然言道。 卓飞一听,心中更是不爽,暗道:咦,这才几天没见,这小子居然当官了!而且还是跟着文天祥干,奶奶的,貌似很有前途嘛! 可张知州却不会像卓飞这样想,他一听到史克虏自报家门之后,反倒是乐了,不过似乎是被气乐的,只见他嘴角抽了抽,冷笑道:“本官还道是谁,原来是新铺镇史家的黄口小儿,哼,真是好生地没有家教!而本官更没想到文帅帐下居然还会有如此的人才!区区一个成忠郎也胆敢目无上官,竟飞扬跋扈至此哉!” “就是,一个成忠郎而已,居然也敢对知州大人无礼,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郑公子本就颇善于察言观色,而从知州大人的语气里也能听出他对台上的史公子极为不满,既然同仇敌忾,又有知州大人壮胆,那岂有不冲锋陷阵的道理! 卓飞不懂宋代官制,便有些好奇,回头问道:“刚儿,这个成忠郎是个什么官?若和尔这个宣节校尉比起来又孰大孰小?” 李刚见恩师垂询,赶快恭敬地小声回答道:“回禀恩师,本朝武臣官阶共分五十三阶,成忠郎位列第四十九阶,如今文帅开督府整军备战,各路勤王义士闻风景从,地方大户更是自组团练一起投入军中,想必这位史公子也是带着自家的团练投军有功,所以得到文帅的赏识,这才加封了个官阶与他吧。 至于徒儿倒是有些特殊,恩师或不知,刚儿这个宣节校尉本是正八品的武散官,与武臣官阶第四十四阶的训武郎同品。 恩师也知道,徒儿机缘巧合之下曾救了朝中贵人的公子,后得其回报,所以我这个校尉是靠着门荫结品而来,按理说是不该任职事的。然,眼下这不是战局糜烂了么,武将不是战死就是被擒,而此地兵力大数已被抽调到福建路去阻敌了,城中乏将,加上小徒颇受统制大人的信任,便令我以正八品的武散官之身检校北营营正,责城北防务。而我若能立下战功,统制大人便可上奏朝廷,任我职事。(检校:暂代、临时之意。) 嗯,对了,既是保长,则多辖千兵,而我城北大营,因为较为重要,虽名为一营,却实是两营的编额,共有一千卫戍军驻防……所以嘛,我俩下辖兵员的数量倒是也差不了多少。” 卓飞貌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其实这小子压根儿就没听懂多少,只是在心中咒骂道:擦,这都是些啥破玩意儿哦!我说这宋代的官职还真是有够让人晕的啊!若是搞成像后世那样军长、师长的……岂不是要简单许多么! “二蛋,我说你小子跟咱师傅还谦虚个啥哦?你这正八品的宣节校尉,虽是散官不假,但论品阶可比那小子足足高了五阶呐!再说了,你手下的那一千戍卒可是战兵,又岂是那个小白脸自组的废物乡兵所能相比的!”王挫大不咧咧地补充道。 王挫这么一说,卓飞总算是基本搞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儿。说白了,李刚这种武散官其实就是那种靠着后门上位,光享受福利待遇,但实际上是不用做事情的闲职。只不过因为眼下是用人之际,而他又得上级领导的信任,所以便降级暂代了个实职罢了。 至于那个史克虏则更是有趣,话说这小子就像一个私企老板将自己的产业一股脑儿地全捐给了国企,而国企的老板还让他继续管理着自己的产业,并且顺手赏了他一个国企小干部的名份罢了。 嘿嘿,这么一想倒是有点儿意思了。一个国企的小干部居然敢和地市级的大领导叫板……唔,哥只能说他勇气可嘉了! 总之,我看这小子若非有所凭持的话,那就应该是脑袋被门夹了吧!不过再想想,以本天机的观察来看,屎壳螂这娃的智商还真是有些悬乎…… …………… 话说,知州大人和郑公子对着史克虏好一通的讥嘲斥骂,可史克虏居然也没暴走,而只是站在台上不言不语,冷冷地和张知州对视着。 “曲兄,你且到台上来,告诉史某刚才是那位才子最先提出要以米粮资敌的。” 卓飞一看,登时暗骂自己被屎壳螂搅乱了心神,竟没注意到跟随在史克虏身后的两位公子。原来其中一人正是方才拂袖而去的曲公子,至于另外一位文质彬彬的紫衫公子却不知是何人物。 曲公子听到史克虏招呼,便恭敬地和同来的那位紫衫公子告了个罪,然后大踏步地走上台来,对史克虏抱拳说道:“史兄弟,不过是些目光短浅、献媚求宠之人,咱们又何苦与其斤斤计较呢。” “曲兄有所不知,值此国难之际,本当万众齐心,共御外敌,又怎能容得那些小人在此公然惑众!曲兄勿再多语,速将其指认出来,也好让小弟见识一下此等奸佞之徒的嘴脸!”史克虏目摄全场,淡淡地说道。 “这……”曲公子很有些犹豫,按理说这位初识的史兄弟与自己算是志同道合,自己本当帮着他,但观他似乎性格颇为冲动,万一自己指认之后,他便大打出手,那岂不糟糕,而且知州大人在此,若真得打了起来,恐怕此事就更难以善了了啊! 曲公子有些犹豫,但台下的郑公子仗着有知州大人撑腰,却丝毫没将屎壳螂放在眼里,是人都有三分火,对方既是冲他而来,而且一口一个小人,一口一个奸佞的叫着,这让郑公子如何能不恼火?于是,只见郑公子迈前两步,走到台下,猛一昂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奸佞不敢当,郑某虽不才,但却知为国献策乃我辈本份,不像有些人,只会空逞口舌之利,却无……” 啪! 只听一声脆响,硬是将郑公子的说话打断,而在他那张还算白皙的脸颊之上,也顿时多出了五个指头印来。而卓飞见状后一愣,也禁不住地暗赞道:呃,好脆! “尔竟敢……!”郑公子冷不防地被人抽了个嘴巴子,不免有些傻眼了,正欲破口大骂…… 啪! 可怜的郑公子,另外一边脸上也多出了五个手指头印。而事发突然,电光火石之间,郑公子就挨了两下黑手,待场中诸人反应过来之后,登时爆发出一阵不可思议地惊呼声来。 哗~~~~ 卓飞也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屎壳螂居然会如此之嚣张,竟敢在大庭广众下,在知州大人的面前,直接便动手打人,而且一下更比一下脆……牛,实在是牛啊! “大胆狂徒,当真是无法无天也!”张知州勃然大怒,这两巴掌虽说是打在郑公子脸上,但却和打在他自己的脸上毫无差异,这又叫人如何能忍得! 于是,张知州也不再顾忌对方的身份,怒喝到:“来人,速将这个闹事的狂徒给本官拿下,关入大牢待罪!” 说到此处,张知州顿了顿,又说道:“哼,真不知此子横行枉法、自寻死路到底是意欲何为,本官定要亲审于他,也好看看其是否受了他人的唆使……” 命令一下,知州大人身后登时窜出四个身披软甲的亲兵来,就要上台锁拿史克虏。 而与此同时,卓飞正被张知州一番义正言辞的话感动的是热泪盈眶,暗赞知州大人高明,上下嘴皮随便一碰,就先给史克虏扣上了个横行枉法的大帽子,从而使他自己抢占了大义的制高点;接着又在言语之中暗指屎壳螂是受人教唆犯罪,从而堵死了日后有人想要为屎壳螂求情脱罪的门径,因为谁若是敢代屎壳螂出头,那便先有了三分幕后黑手的嫌疑啊。 综上所述,所以,卓飞现在真的是很感动,感动于张知州的大义凛然兼老谋深算;感动于屎壳螂犯浑自寻死路;感动于老天开眼,让这一系列的幸福来的太突然…… 此刻,卓飞这厮正在心里为屎壳螂默哀到:史少侠,史兄弟,你就放心的去吧,日后珂妹便由本公子来照顾了,你尽管放心就好…… 啥?你说你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奶奶的,真是好心没好报……呃,算了,念在你脑袋抽筋,主动退出战斗的份儿上,日后本天机和珂妹生的儿子便认你做个干爹好了…… 卓飞幸灾乐祸的龌龊心思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处于风暴正中的史克虏,此刻却无丝毫地惊慌模样,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冲过来的四个知州府亲兵,右手按下机簧,呛啷一声,将腰间长剑拉出一截,同时睁目厉喝到:“谁敢拿我!” 虽说河东狮吼已是威力无边,但却也难及人中之龙的一声冷喝!那四个奉命捉人的亲兵,顿时被史克虏的霸气所迫,身形一滞,同时不由得望向张知州,想看看自家的长官有无下一步的吩咐。 其实众亲兵对知州大人还是很忠心的,之所以会有所停顿,那也不过是为人鹰犬的自然反应罢了,因为他们跟随知州大人多年,可谓是见多识广,自然看得出史克虏是有恃无恐的。而且,他们自然也看得出自家大人是因对方欺人太甚,暴怒之际,这才下令抓人的。既然如此,那就难保自家大人会不会突然间改变了心意,而万一到时候自己的刀剑已经招呼在了对方的身上,让这事儿变得再也无法转圜,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啊…… 可亲兵们这种正常的顾虑落在史克虏的眼中,便又有了话说,只见他突然仰首大笑,不屑地挤兑道:“常言说:观仆知主!爪牙尚且胆怯至此,难怪主人也只会一心想着要求和苟活了!好在我大宋朝还多有慷慨赴死之士,否则若全指望着靠这般货色来御敌的话,哼,那恐怕想不亡国也难呐!” “大胆!”张知州的愤怒已经无法形容了,为官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被人欺负至此,只见他暴跳如雷地喝斥道:“你们耽搁什么!还不速速将其拿下!拿下!” 四个亲兵也是恼羞成怒,自从跟在知州大人身边之后,他们这些人在梅州城里各个可都是横着走路的,别说那些富商大户,就连一县父母见了他们那也要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又何曾像今日这般被人羞辱过。而且自家大人明显已经气急了,那自己若是不将眼前这个嚣张狂徒拿下的话,恐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再说了,主辱臣死,如今对面这个混账小白脸儿可把咱们主和仆统统地都给侮辱了,那若是不能将对方擒下,再折磨到生不如死的话,实是难泄心头之恨也! 想到此处,四个亲兵对视一眼之后,便纷纷抽刀出鞘,又重新向史克虏扑了过去。 “拒捕者死!” 史克虏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丝毫没把那挥着刀扑过来的四个家伙放在心上,只见他剑眉一挑,双目精光电射,正准备出手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之时,却忽然听到台下有人厉喝一声,道:“住手!” ……… 史克虏可以不把张知州放在眼中,但这个喊住手的人他却得罪不起,于是,侧身一让,便轻易地将一个来势汹汹的亲兵闪过,而这名亲兵由于力道过猛,导致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看上去真是好不狼狈。 “谁喊的住手!”张知州望见自己那四个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亲兵,登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心道在这梅州城里居然还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喊住手,这不是反了天么! “是我!”全场人目光卓飞也循声望去,只见和史克虏同来的那位不知名地紫衫公子,此刻正迈步走上舞台,一边走还一边笑眯眯地说道:“呵呵,在下一时情急,还望知州大人息怒。”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张知州观对方气度不凡,心中一凛,暗想到:敢在这个时候出头的人必有所持,毕竟像台上那个愣头青般的人还是比较少的。 “尔是何人,为何无端阻挡本官捉拿这个惹是生非的狂徒?莫非今日此狂徒搅场闹事便是阁下示意的么?”张知州冷冷地问道,虽然他强行压下了火气,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对方,同时再送上一顶大帽子,希望对方也能有所顾忌。 “呵呵,知州大人息怒,我这位史兄弟虽然性格略嫌冲动,但却非刻意冒犯大人,只是出于一腔义愤而已。依晚辈看不如这事儿便算了吧。”紫衫公子并不表露自己的身份,却做起合适佬来了。 张知州好不恼怒,心道若这样还不算是刻意冒犯的话,那怎样才算是刻意冒犯呢?而且这个紫衫公子也不知道是何来路,虽然笑眯眯地还算客气,但他竟然对自己的发问充耳不闻、避而不答,当真是岂有此理! 卓飞坐在台下,暗暗地打量着台上的紫衫公子,心说此子的身份恐怕大不简单,否则屎壳螂又岂会如此嚣张,显然是仗着有人撑腰,所以才敢不把一州父母放在眼中。 张知州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若是稍有退缩,岂不是大跌颜面,今后官威又何在呢! “哼,刻意冒犯本官倒也无妨,本官念他年幼无知,倒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可他身沐皇恩,不思职事,却跑到此处恶意搅场,本官又岂能轻饶于他! 尔且看看,在座的不是梅州城内的宿老名儒,便是年轻俊彦,而今日大家聚首一堂,无非是想群策群力,共寻一条救国之坦途罢了。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即便其中不免有些争议之处,那也不过是殊途同归,终是在为了我朝千秋万代的基业着想…….!哼,闲话不提,尔且说说看,此处可是他这个黄口小儿能够随意放肆无礼的地方!”张知州越说越气,语气也变得较为凌厉逼人。 而紫杉少年并不着恼,依然是一副和善的模样,只听他笑眯眯地说道:“知州大人所言甚是,史兄今日确实是有些冲动了,不过这也难怪,他身为武将,天天操练兵马、整军备战,为的就是要积蓄实力,有朝一日追随文帅征战沙场,驱逐鞑虏,还我大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而已。 呵呵,依晚辈看,其过当罚,其情可悯啊!还望知州大人息怒,怜他一片赤诚,莫要再和他计较了吧。” 不待张知州开口,紫衫公子又迅速回头对着史克虏使了个眼色,说道:“史兄,无论如何,这出手在先都是你的不对,而冲撞了知州大人则更是无礼,还不快点上前陪个不是。” 史克虏闻言后,便还剑入鞘,冷笑了一下,对着张知州随意地拱了拱手,说道:“今日史某鲁莽了,请知州大人见谅!” 卓飞暗暗惊叹,屎壳螂心性高傲自己是领教过的,真想不到他居然会对这个紫衫公子如此服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小子这是个道歉的态度么?我怎么看着更像是在挑衅呢? 果然,张知州见到史克虏如此不敬,气得更是厉害了,怒喝道:“不敢当!冲撞了本官不打紧,但是当众出手伤人,却不是一句话就能了事的。哼,张某公私分明,若是苦主不欲追究则罢,若是苦主心有不甘,那本官也只好秉公办理了。” 张知州说完便扭头望向身边的郑公子,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郑公子如何会听不出来知州大人的心意,当下便一蹦三尺高,叫嚣道:“如此无法无天的狂徒岂能轻饶!随意殴打公差,这又与谋反何异!” “哦?你居然还是个公差?”史克虏故作惊讶,不屑地挤兑到。 郑公子见到对方惊讶自己是个公差,登时气势徒长,潜意识地便忽略了对方那不屑的神情。于是,这小子很得意地自报家门说道:“不错,我是知州大人刚委任地州衙书吏,你殴打官差,已形同谋反,如今可知罪否!?” 史克虏阴阴地一笑,说道:“书吏?莫非是因你这卖国贼子献策资敌有功,所以知州大人才会将你破格录用不成?” “大胆,居然仍不思悔改,出言无状,实属可恶!来人,速速将其擒下,若敢拒捕,格杀勿论!”张知州这回真是气急了,这个黄口小儿,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武官,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言语挤兑自己,如此可恶,真是把佛都能给惹毛了! “住手!”紫衫公子一见张知州暴走,心知今日若不亮出自己身份来,恐怕是难以善了。想到这里,他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对张知州叫道:“此为家父手书,着晚辈代呈知州大人,还请张大人过目。” “哦?”张知州一愣,挥手制止了正欲动作的亲兵,并令人取过信,拆开一看,却是文天祥亲笔所书……. “文二公子!”张知州惊呼道。 紫衫公子一笑,淡淡地说道:“不错,正是晚辈,晚辈本来是打算去州衙拜见张大人的,谁知门房告之大人来了此处,于是,晚辈也想来凑个热闹,便追了过来,却不想会冲撞到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嗡…… 临江楼的大堂这下开了锅,原来这位紫衫公子竟是文帅的二儿子啊,难怪会有恃无恐,果然来头不小。 卓飞也一愣,心道:原来这位是文天祥的儿子,嗯,生得也算斯文,举止也颇有气度,倒不至于辱没了乃父。嘿嘿,我说史克虏为啥竟敢如此地嚣张,闹了半天原来是傍上太子党了啊! 文二公子的出现,令张知州此刻心中也感到为难起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那文天祥也是当朝大员,虽说自己在梅州倒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在人家文天祥面前却是啥都算不上啊! 既然文府二公子好言为这个史公子开脱,若放在往常自己绝对是会卖他个情面的,可今日全梅州的文人士子几乎都在此地,若自己畏惧于对方身份而稍有退缩的话,那以后还真是没脸再见人了。何况那个新铺史家的狂妄小子此刻还在轻蔑地看着自己,这让人又如何咽得下去这口气啊! 而就在张知州两难之际,忽听自己身旁的苟老开口说道:“今天下危难,魑魅横行,莫名小鬼,不识尊卑,先贤在天,大义在肩,吾辈又岂可失了风骨!” “苟老所言甚是,吾辈终日修习圣贤之道,又岂可畏惧于强权,而失了气节哉!”始终苟老一个鼻孔出气的那位何姓老者也连忙附和到。 张知州闻言后心中更是犯难,这两位都是梅州城的文坛宿老,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那今日自己若是再退让的话,恐怕难免会遭到全城文人士子的鄙视啊! 武将怕兵败,文臣惧名坏,自古死生事,缘何冲吾来…… 哎,这可该如何是好……! 张知州进退不得,难免在心中悲鸣感慨了一番,额头也渐渐地渗出了几滴冷汗,而就在此时,忽觉有人拉动自己的衣角,然后耳边便传来一个声音到:“父亲大人,旁者无关痛痒,关键是要看上面那位大人的心意才是。” 一言点醒梦中人!张知州闻言知意,心中很是有些感触,看来到了节骨眼上,唯有自己的儿子才能靠得住啊! 想明白了的张知州不再犹豫,挺直了腰板儿,冲着台上的文二公子严肃地说道:“文帅耿直不阿,一心报国,深得官家信任,并予其开督府整军之权,以图来日驱敌之用。而本官亦有幸与文帅交往过几次,对其人的品性气节深感钦佩,呵呵,说起来,二公子你也算得是本官的晚辈呀。” (注:官家是臣下对皇帝的尊称。始见于《晋书?石季龙载记》。所谓‘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正因为皇帝要至公无私,所以才取‘官家’二字以示尊称,宋一朝多用此称谓。) 文二公子一笑,抱拳行礼说道:“正是,家父亦多次提起过知州大人,而此次遣小侄来梅州办事前,也特意叮嘱了一番,希望小侄能多聆听伯父的教诲。” (注:经考,宋人多俗称父亲为---大大,或是---耶耶,尊称---父翁,笔者觉得甚是别扭,是以文中便全部改为通用称谓,此后不再就此多做解释。) 不愧是高官之子,年纪不大,倒把这官场的套话说得是娴熟无比,就连称谓也换成了伯父,登时拉近了关系,缓和了气氛,直令卓飞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果然,张知州闻言后便笑着赞叹道:“不错,不错,二公子谦逊知礼,颇具父范,足见文帅家风严谨,教子有方矣。” “张伯父谬赞了,小侄少不更事,日后还望伯父不吝赐教。”文二公子不卑不亢,谦逊地回礼言道。 可谁知笑眯眯的张伯父一听这话后,却把面色一正,略带责备地说道:“世侄啊,不是伯父说你,你年纪尚小,阅历不足,交友更需谨慎,御下亦要严格,尤其值此兵荒马乱之时,一个不好,恐成反成拖累啊!” “这!”文二公子被张知州一百八十度转弯地态度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也令旁观的卓飞暗自开始崇拜起张知州来了,不为别的,只因此刻看来,这个姓张的昏官果然是技高一筹也!你看看,这文二公子虽说出身名门,耳濡目染之下也很熟悉官场的这些套路,举止有度,谦逊得体,但却仍嫌稚嫩,依然不是浸淫官场多年,人生经验丰富,懂得借题发挥、顺水推舟、倚老卖老、据理力争的知州大人的对手哇! 打蛇打七寸,得理就绝对不能饶人!所以张知州完全不给对方思考措辞的机会,又继续厉声说道:“哎,世侄毕竟年幼,难免便少了些相人的经验。也罢,既然你唤我一声伯父,那吾这当伯父的今日便托大奉劝世侄一句好了。 就拿台上这个史姓狂徒来说吧,此子非但不知礼数、嚣张跋扈,更是目无王法、仗势欺人,更可恨地是他竟敢当着本官的面出手伤人,莫非当州衙的公差都是他的家奴,可以随意任他打骂么!此等莽夫,实非世侄之良友,亦难当大任,还是应当早早弃之为妙! 再者说了,本官身沐皇恩,执掌一州,面对如此横行无忌的狂徒,若是不将其严惩示众的话,那日后又有何颜面再为一州父母?又有何颜面再去劝教百姓守礼遵法哉! 来人,速速将此狂徒与本官拿下,今日我定要代文帅惩治这个悖逆不敬的竖子,也免得他日后败坏了文帅的声名!尔等勿惧,文帅才高行洁,深明大义,想必定会晓得本官这一番苦心的。” “且慢!我看谁敢动手!”文二公子疾步挡在史克虏身前,本能地出言大声喝止到。 ……………….. 第三十八章 强弱忽转 上回话说到这个梅州知州张大人的态度变得还真是快,快到竟让卓飞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就在他以为这件事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却风向突变,知州大人丝毫不顾忌文二公子的颜面,定要收拾了屎壳螂不说,而且还美其名曰是在代文帅御下,可谓面面俱到,老奸巨猾至极,已可堪比卓飞心中的偶像了! “刚儿,都说官官相卫,为何知州大人竟丝毫不顾文帅颜面呢?唔,尔对这位知州大人可有所了解么?”卓飞忍不住地扭头问道。 “回禀恩师,据徒儿所知,这位知州大人应当是陈相的人,而陈相和文帅似有嫌隙……。”李刚悄悄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卓飞最近通过李刚,也知道陈宜中排挤文天祥的事情,所以此时一听,登时间便恍然大悟了。 “对了,尔可识得知州大人身后那位黑衫公子,就是方才阴阳怪气儿地奚落曲公子的之人。”因为卓飞看见自从这位公子悄悄地跟张知州言语了一句之后,本来还在犯难的张知州似乎就立刻下定了决心,虽然卓飞因离得远而不可能听见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卓飞还是凭直觉认定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是以方有此问。 李刚探头张望了一下,又悄悄说道:“回禀恩师,若刚儿没记错的话,那小子好像是张知州的长公子,上次守备府设宴的时候,我曾在远处见过一次,不过日子久了,倒也不敢作准,但观他与知州亲近,面相颇似,应该是不会错了。” “哦,难怪了!”卓公子仔细瞅了瞅,似乎那家伙真得与张知州有些相像,所以心中也认同了李刚的判断。 ……………. 再说文二公子见到张知州丝毫不留情面,登时也有些慌了神儿,再难保持一贯雍容儒雅的风范。哎,他毕竟还是个年轻人,以前多是靠着家门庇荫,缺少了磨砺,而此时往日的那些凭持忽然不再起作用了,那他自然也就茫然不知所措了。 其实今天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倒也出乎文二公子所料,本来他与史克虏是来梅州城办事的,却不想知州大人不在府内,便令他俩扑了个空,后又赶到此处,却正好在门口碰到了老朋友曲公子,交谈两句之后便知道此处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也是年少气盛,就直接进来搅场了,却不知知州大人也是赞成资敌之策的。 要说文二公子本来盘算的倒也不错,他让史克虏充当先锋,打算先狠狠地斥责羞辱一下那些不知所谓的迂腐酸儒们,然后自己再出面化解事端,来个完美收场。这样一来可以扬名;二来也可以震慑一下那些主和的鼠辈们;三来回去后说不定还可以因此而得到父帅的嘉奖,争取个独自领兵的机会……可谓是一举三得啊! 可文二公子万万没想到这个史克虏不知是理解错了自己的本意,或是莽撞难以自控,总之他出场之后,没说两句话,居然直接便动手把人家给打了。这还不算,更不知道这小子是哪根筋给扭了,竟然句句话都在针对着知州大人来指桑骂槐,结果惹得张知州恼羞成怒,丝毫不再卖自己面子,于是便造成了眼下这个烂局。 文二公子禁不住地暗自感慨道:“本是件一举三得的美事,奈何却变成一波三折破事,这人算果然是不如天算啊!” 再来看这边儿,话说几个亲兵在接到知州大人的命令之后,正欲上前擒拿史克虏,可又听见文二公子喝止,所以便又习惯性地停了下来。这些亲兵各个都是人精,也都明白文二公子背后撑腰的是谁,那可不是他们这几个小喽啰能招惹的啊!何况刀枪无眼,此刻文公子护在狂徒前面,万一被自己擦碰掉一点皮的话,恐怕到时就是自己的主子也护不住自己了吧!所以该观望的时候咱就得观望,说不定自己主子只是想要吓唬他俩玩呢! 神仙打架,闲人自当回避,文二公子见知州的亲兵停止了动作,心头稍安,忙对着张知州说道:“张大人,史公子如今在家父帐前效命,颇受家父器重,可否网开一面,让小侄将其带回营中严加管教可好?” 文二公子这几句话说的倒是很有分寸,不卑不亢,虽然隐隐地夹带着一丝威胁的味道,但言辞也算是恳切,听上去倒也不甚刺耳。 可惜张知州现在却是蛤蟆吃秤砣铁了心地要收拾史克虏了,完全不卖文二公子的账,只见他正色言道:“贤侄所言差矣,此子既蒙文帅器重,却不知珍惜,不思报国,反而无故殴打公差,简直形同谋反也!再者,既然苦主不饶,则国法必不容也,于大是大非面前,本官也只能秉公办理,绝不敢稍徇私情!试问世侄,今日伯父若不惩治此子的话,那天理何在乎!” 张知州义愤填膺,慷慨陈词,一副青天的模样。可接着不待文二公子插口,他又放缓了语气,说道:“哎,罢了,既然朝廷正处于用人之际,那本官便看在文帅的面子上,将其带回州衙打几板子,略施薄惩,以正王法也就是了……贤侄不必担忧,为叔自知分寸,尔这便速速让开,莫要再耍孩童脾气了吧。” 文二公子差点被张知州的话给气晕过去。真没想到这个昏官,言辞竟是如此地犀利,说的好像自己是个无知顽童在闹性子似的!而且看他这架势,史克虏若是被擒了去,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吧! 再说了,虽然史克虏今日行事鲁莽,但此事毕竟是自己授意的,今日若是让自己的手下受了委屈,那日后自己又如何来服众呢? 不行,绝不能让史克虏被人擒走,否则本公子的脸面何在?父亲的颜面又将何存呢! 年轻人总是有点冲动的,文二公子无奈之下,倒也光棍,只见他抽出长剑,对张知州的亲兵虎视眈眈地厉喝到:“住手,此乃帅府之人,谁敢上前动手,那便先将本公子砍了吧!” 张知州皱了皱眉头,文二公子竟然挺身相护,反应如此之激烈,使自己的亲兵投鼠忌器,难免畏首畏脚的,倒也是个麻烦。于是他沉吟了一下,又给身旁的郑公子使了个眼色,这才痛心疾首的对着文二公子大声呼道:“贤侄啊,为叔劝你切莫再意气用事了,否则恐怕就连文帅也要怪责于你了。” “姓史的,莫非尔是想要尔主代尔受过吗!”不能否认,郑公子也是个极聪明的人,这小子闻弦歌知雅意,抓住机会插了这么一句后,登时将史克虏陷于不义之中。而此举也为他又博得了张知州的一个赞赏眼神。 “二公子,克虏鲁莽,惹出事端,不如就让史某跟他们回去好了。”史克虏低声说道。 文二公子心意一动,但旋即否定道:“胡扯,你不过是奉吾令行事,又何错之有!此事莫要再提,放心,有吾在此,看其能奈你何!” 史克虏其实只是出言试探一下,却没想到二公子竟如此仗义,这让他大生好感,于是,他又小声说道:“多谢二公子,不过今日恐难善了,万一等下真的打了起来,那下官在这里挡住他们,还请二公子带着曲公子先退为好。哼,只要咱们回到营中,他区区一个知州又能如何。” 文二公子看了看正在虎视眈眈地张知州,说道:“好吧,老这样相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哎,等下你下手时要注意分寸,千万莫搞出人命来才好。” “遵命!”史克虏点头应道。 文二公子点点头,忽然又望着史克虏叮嘱道:“史兄武技强横,我相信那几个杂兵定奈你不住,然,刀枪终是无眼,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才好。” 主子的关怀很真诚,直令轻易不肯服人的史克虏也难免心生出了一丝感激,便又点头应道:“公子放心,就凭这几个喽啰还是碰不到史某一根汗毛的。” …………………… “文二公子,请退开两步,莫要让本官难做了。”张知州冷笑着发出了最后通牒,就连称呼都改了,看样子是打算撕破面皮了。 “哼,既然张大人执意如此,那本公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就此告辞!”文二公子说完便带着曲公子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只剩下史克虏一个人仗剑傲立于台上。 张知州实在没想到文二公子前一刻还在拼命护仆,后一刻却是扭头便走,他又看到台上史克虏一副单刀赴会的决绝神色,便知道对方已经决定要对抗到底了。 张知州知道自己今天是把人给得罪的狠了,日后恐怕还会有诸多地麻烦上身,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只听他咆哮着下令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将这个狂徒给本官拿下!” 主人已经弃狗而走,那四个亲兵便再无顾忌,提刀就向着史克虏冲了过来,而史克虏却俨然不惧,嘴角甚至还露出了一缕轻蔑的微笑来。 啪啪啪啪!嘭嘭嘭嘭! 卓飞望着面前上演的全武行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见知州大人的四个亲兵瞬间就被放倒在地,而史克虏却不过是随便抬了抬腿脚而已。 奶奶的,我说张知州大人啊!您老养的这些家伙当真是用来防身的亲兵吗?我怎么看都觉得您老这是在饲养垃圾嘛! 卓飞暗自腹诽着,然后又望了望正高踞台上,气定神闲,伟岸如山的情敌一眼,心中更是郁闷,暗骂到:真是一群废物!屎壳螂居然连剑都没出鞘就把你们给收拾了!哎,你看把这个小白脸给得瑟的……呸,牛什么牛啊!这里又没有小妞为你尖叫,我说你扮个什么酷哦! 对了,这地方还有几个小妞的! 想到这里,卓飞连忙探头向赵清凝望去,只见此刻对方露在面纱外的双目异彩连连,胸口也在起伏不停,显然是心情较为激动,至于她身后的那些丫环们就更加不堪了,一个个皆手捧心口,把脸涨的通红,完全是一副崇拜迷醉的模样。 卓飞见状,更是不爽了,心中大骂这些花痴女子好没眼力劲,居然会喜欢像史克虏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都说头发长见识短,果然诚不欺我。 而此刻,史克虏的心中其实也在暗暗得意,在他看来,张知州派这些三脚猫功夫的亲兵上来讨打,简直就是存心要帮自己扬名嘛! 至于打倒敌人后该如何后脱身,其实史克虏对这一点完全不在意,他现在在意的是自己该如何潇洒漂亮的将敌人统统击倒,也好让自己英武不凡的少侠形象深入人心……嗯,尤其是台下那个蒙面的美人,据说这个赵清凝可是梅州第一才貌双绝,若能掳获她的芳心,嘿嘿,那恐怕要比斩杀上几千个鞑虏更能造成轰动吧! 卓飞冷冷地望着台上不可一世的情敌,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长得很有些看头,而看着看着,忽然间他又发现这小子此刻居然在注目着台下的赵清凝! 靠! 这发现让卓飞顿时气便不打一处来,心中狂骂:小白脸屎壳螂,你小子已经有我的珂妹了,居然还敢去窥觑其他女子,当真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好不该死……. 呃,慢着,不大对头,珂妹不该是哥的么!而且现在也还没放进这小子的碗里嘛……如此说来,那他窥觑一下其他女子也很正常嘛! 嗯,还是不对,奶奶的,天下女人那么多,为啥本天机认识的美女,你小子都要跑过来插上一脚呢?这真是叔不可忍婶也不可忍,屎壳螂这厮实在是太嚣张了嘛! 我说这个废物知州手下养的怎么也全是些废物啊!你倒是派几个厉害点的家伙,把这小子给我收拾了呀!哎,没前途的家伙,我都替你感到丢人。 …………… 写起来多,其实这些念头也就是一转眼的事情。而卓飞不爽,张知州比他更觉得不爽,此狂徒公然在自己面前拒捕,而且还打伤了自己的手下,这让他的老脸又该往哪里放呢! “公然拒捕,形同谋反,全都给我一起上,上!格杀勿论!”张知州冲着自己的亲兵队伍咆哮道。 嗖嗖嗖……!七八道人影迅速地冲向台上。 嘭嘭嘭嘭…….!很快台上又多了七八个倒地哀嚎的亲兵。 史克虏单手负后,手执剑柄,双眼盯着张知州不屑地说道:“知州大人,可要亲自上来指点在下两手么?” “尔!”张知州气急败坏,话说今天他出门是来参加文会的,这是雅之所在,自然就不会带太多的亲卫过来,以免煞了风景。谁成想会却遇到这档子破事儿……现在可倒好了,台上的狂徒已将自己的亲兵全部击倒在地,令自己再也无人可用,莫非今日真要让这小子逍遥法外不成? “大人既然不欲留客,那史某就先行一步了,哈哈哈哈。”史克虏仰首长笑,羞得张知州面红耳赤,却偏偏无可奈何。 刺耳地笑声过后,史克虏忽然把面色一正,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台下的赵清凝,淡淡地说道:“今日搅了赵小姐的文会,克虏深感不安。然满堂尽是荒谬之论,依吾看这种文会不开也罢!而赵小姐若真忧心国事的话,他日有暇之时不妨移步南剑州督府军前,想必那里定会比此乌烟瘴气之地要清朗上许多。” 赵清凝闻言后,先是蹙了蹙一下眉头,接着微颌双目,也淡淡地说道:“清凝一介女流,不便远行,公子的好意小女心领了。而今之事,是非曲折,日后自有公论矣。 观公子武技强横,想必来日定能扬威于沙场。然,刚直易折,善泳者溺,木未成林当惧风,英雄成事方为雄,清凝言尽于此,望公子珍重!”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太有水平了,卓飞听得心中直喝彩不已,恨不得能抱着赵清凝啃上两口……嘿嘿,屎壳螂啊屎壳螂!人家小姑娘摆明就是看不上你小子这种鲁莽冲动的性格嘛,我看你还得瑟个啥! 可没想到赵清凝的这番话落在志得意满的史克虏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味道儿。他暗想到:这美人儿明显是因为已被本少侠的风采折服了,所以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便忍不住地隐晦提醒于我吧……!哈哈,本少侠这次梅州之行不枉,而今日所为虽有些鲁莽冲动,但现在看来却也是值得的很啊! 想到此处,史克虏飒然一笑,对着赵清凝拱了拱手,又很是嚣张地瞪了瞪一脸愤懑的张知州之后,这才跃下高台,悠悠然地向楼外走去,所经之处,那些胆小怕事的士子文人更是纷纷起身避让,一时间好不混乱。 史姓狂徒渐行渐远,而张知州望着对方犹如闲庭信步般的背影,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倍感羞辱,可惜任他再如何地暗自祷告,老天爷就是不肯发动神迹,赐与他一身足以擒贼的力量,直让人徒呼奈何也…… “让路,让路,官差办事,闪开,都给我闪开!” 话说史克虏刚刚迈出临江楼大堂门口之后,忽然又极速地退了回来,紧接着,从大堂门口又迅速涌进来二十几个衙役模样的人,并开始呈半圆形将史克虏包围起来。 史克虏一路急退,直到退到舞台边上,便再无路可退了,而他此刻望着对面衙役手中二十几把强弩,郁闷地无以复加,实在搞不懂自己怎么会一下子就变得如此被动呢! 此情此景,令卓飞也不免有些发呆,那个刚刚还嚣张不可一世的屎壳螂,现在面对着二十几点寒芒便一筹莫展,看来武技再强横也没啥大用,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二十几把号称这个时代远程兵器之王的强弩,便足以灭掉一切挡在它前面的敌人啊! “刚儿,不是说弩器非军中不配么?为何这些人会有这么多强弩呢?”卓飞好奇地问道。 “回禀恩师,这些人都是州衙的衙役,至于强弩嘛,恩师有所不知,以前朝廷对这些强弩倒是管制的紧,各营皆有配额,非战兵而不可挟带。不过如今天下大乱,倒是没人再来管这事儿了,城中大户的护院,还有衙役们都配了不少的强弩,毕竟这种东西好使不是。” “哦,原来如此。”卓飞点了点头,心道:看来兵荒马乱也有兵荒马乱的好处,最起码除了扯旗造反之外,官府轻易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不是……。 就在这当儿,大门口处又出现了几道人影,只见当先一个手拿折扇的白衣公子,穿过衙役分出的小道,来到包围圈后面,得意洋洋地喝道:“呔,兀那狂徒,还不快快速手就擒,莫非想被万箭穿心不成!” “孙三!”卓飞讶异莫名,登时把眼睛瞪得浑圆,心中不胜感慨地想道: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万万没想到飞哥我的头号情敌,居然被我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仇人给逮住了,这算什么?循环报应,三角互克,或者是……食物链???唔,食物链不好,我看你俩同归于尽才最合适啊。 “呀!这不是上次在青楼吃瘪的那个臭小子么?这下有好戏看了。”王挫自言自语了一句,引得李刚和吴天也是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 “文二公子里面请,你看咱们这不也是没办法么!” “哼。” 门口人影再一晃,只见一个年近五十的官员跟在怒气冲冲地文二公子后面进了临江楼大堂。 “哈哈哈,原来是孙通判孙大人到了,来得好,来得好,本官正发愁该如何惩治此狂徒呢!”张知州见来了援兵,登时大喜过望,暗自感谢老天爷听到他的诚心祷告之后,终于开恩展现了一次神迹;同时,他也诚恳地向老天爷请示,希望能收回他自己方才因为祈求未果,以至于恼羞成怒之下所产生的一切过激言语,并对此报以深深的歉意。 ……………………. 第三十九章 不鸣不行 “下官来迟,让知州大人受惊了。”孙通判一躬身,歉意地说道。 张知州摆摆手,继续说道:“不晚,不晚,孙大人来的甚是及时。呃,看孙大人准备的甚是充足,莫非是有人将此地之事禀告与你? 孙通判笑了笑,指着孙三公子说道:“张大人有所不知,正是犬子见此地有恶徒横行,便速报于我,所以……” “哦?”张知州向孙三公子望去,惊讶道:“贤侄刚才也在这里么,为何我没有见到呢?” 孙三公子闻言,赶快躬身行了一礼,献媚般笑着说道:“小侄因来得较晚,所以未入主席就坐,且此处人头汹涌,州父自然是难以留意到小侄了。至于方才小侄见到此狂徒甚是凶蛮无礼之后,便赶去与家父报讯,好在能及时赶到,否则放跑了贼子,那小侄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张知州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和蔼可亲地望着孙三公子赞道:“好,好,好,贤侄果然机灵,难怪总听人家说孙家三郎识大体、多急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啊!孙大人,你有子如此,想必来日定能光耀门楣,可是羡煞吾也啊!” “张大人过誉了,犬子玩劣不堪,缺乏管教,日后还望大人有机会能代吾教诲一二。”孙通判话是谦虚,但其实已经开心得合不拢嘴了,毕竟上官是在夸奖自己的儿子,又哪儿能不令他老怀大慰呢! 张知州闻弦歌知雅意,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孙三公子,说道:“贤侄一表人才,必是满腹经纶,不如有空的时候多来为叔府上走动走动,正巧我家大郎近日刚刚北返,而你二人都是本城的俊彦,自当交好才是。” 孙三公子闻言大喜,躬身一拜到地,激动地说道:“小侄多谢州父厚爱,改日定登门拜访,大公子才学过人,想必定能为吾解惑释疑。” “好好好……..。”张知州捻须微笑,一口气说了三个好字。 卓飞坐在贵宾席上,看得真切,暗自腹诽到: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那个孙通判和他儿子一样德行,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好东西!更可笑的是那个孙三公子,说什么他自己来的晚所以便站在后面…….嘿,依我看是赵清凝根本就没发请帖给你吧!话说这小子可真是够不要脸的,居然还好意思自己混进来。 ……….. “哼!” 再说文二公子被人半强迫着故地重游,难免又是愤恨,又是无奈,而这会儿张知州和孙通判父子废话不断,更是令他听得好不耐烦,于是他便怒哼了一声,想以此来打断张知州和孙通判地惺惺丑态。 孙通判见状倒也不生气,依旧陪着笑说道:“哈哈,光顾着与张大人寒暄,竟冷落了文帅的二公子,真是失礼,失礼了!” 张知州听见孙通判故意重重地点到“文帅”二字,心中也觉得好笑,同时他又有些得意地想着:哼,文天祥啊文天祥,别以为你手里握着几个兵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须知这朝堂之上如今还是陈相说了算的,只要张某小心一些,不被你抓住什么把柄,那我看你能奈我何!看看吧,不光是本官不怕你文天祥,这儿可还有着一位呢! 想到此处,张知州轻轻地一笑,也故意说道:“呵呵,孙大人说的对,是我们两个老头子不对,不该只顾着闲聊而冷落了贤侄。” 顿了顿,张知州语气忽然一转,又很无奈地叹息道:“唉,贤侄啊!要说今日之事闹得还真是…真是无谓,贵属实在是有些太……太……过于胡闹了嘛!” “是啊,是啊,即使贵属有官阶在身,那也不能无故殴打公差嘛!而若是光打两下也就罢了,关键是贵属伤人之后竟然不思悔改,二公子你且看看,这台上躺着的可都是知州大人的亲卫啊! 唉,事已至此……也罢,本官就倚老卖老地奉劝二公子一句话,依老夫之见,二公子还是赶紧让贵属悬崖勒马吧!否则这罪名可就大了去了! 啧啧,须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因此而连累了文帅……你看…….”孙通判接着张知州的话威胁道。 “哼!”文二公子怒火中烧,觉得自己今天可算是把脸面全给丢尽了。但事已至此,受形势所迫,看来也只能暂时服软儿了,否则史克虏恐怕会命丧于此啊!再说了,对方若真是把事情牵扯到父帅哪里的话,自己被父帅教训一顿是小,可万一他们借此为父帅网罗出什么罪名,那岂不是大大地不妙么…… 分析了一番利弊之后,文二公子最终还是无奈地选择了暂时服软。只见他迈前两步,对着史克虏说道:“史兄弟,你还是放下兵器,随知州大人去一趟州衙吧……不过你放心,家父与我定会为你讨回个公道的。哼!本公子就不信了,他这梅州州衙敢屈打成招,颠倒黑白!” 文二公子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干脆扭头瞪着张知州和孙通判吼了起来。而文二公子的种种表现,直令卓飞忍不住地暗赞史克虏这厮的命好,居然能傍上这么个既有权势,而且对下属还蛮仗义的主子。想必小白脸儿这次若是大难不死的话,那想必日后必受重用,你说说,这还有天理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看如今这架势,估计屎壳螂这小子就算大难不死,那也定要脱层皮了吧!唉,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也,光会打打杀杀的,又有什么用呢?对了,也不知道梅州大牢里面到底都有些啥非人道主义的刑罚呢?你说那些可爱的狱卒们看见这小子之后,会不会嫉妒到主动去帮他毁容呢?嘿嘿嘿嘿……. 若真如此的话,那就万事大吉了,看这小子以后还拿什么来勾引我的珂妹。 卓飞作壁上观,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而在他的潜意识里面,甚至还期盼着屎壳螂的那张小白脸最好被狱卒给刮花了去。而站在卓飞的立场而言,反正他看当事双方都不顺眼,可谓是狗咬狗一嘴毛,那又管他们去死呢! 再来看看史克虏,他做为本次混乱的大主角儿,心情可要比卓飞复杂的多了。这小子本以为凭着自己一身强横的武技,大可在梅州城内杀个七进七出而不会掉一根毫发。 然而,盲目的自信那迟早都是会栽大跟头滴!史克虏直到此刻才发现,他的武技就算是再强横,但当近距离面对二十几具强弩的时候,那也是无半点还手之力的。 正所谓,朝闻道,夕死足矣!此时此刻,史克虏虽然真的想明白了“人力有时穷”的道理,但他却还不想马上就去死翘翘,毕竟他还年轻,还没活够,还想活…… 握着剑柄的手早已被汗湿透,绷紧的心弦也令他极度地疲惫…… 说实话,史克虏也暗自盘算过敌我实力。他很有信心凭借着自己轻盈的身法来闪过五支……不,最少八支弩箭的袭击,还可以用手中的宝剑再拨打掉两、三支……但可惜即使如此,那剩下的弩箭也足以要了他的小命啊!唉,若是远点还有的回旋腾挪,可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对方即使眼神儿再差,那恐怕也不会射偏吧。 虽然史克虏也相信文二公子的话,相信即便是自己束手就擒之后,无论是以文帅帐下爱将,或是新铺镇史家未来家主的身份,那个知州也不敢真的将自己怎么样了,最多也就是打上几板子,出口恶气了事。 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弃剑投降,颜面扫地,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他来说,那简直就是无法容忍的极刑嘛!士可杀不可辱也……! 综上所述,所以进退两难的史克虏思前想后,还是很矛盾,很犹豫,拿不定主意……. 再说张知州,当他老人家听到状似疯魔的文二公子的赤果果的威胁言语之后,心头便又开始有些堵了,暗忖着自己今日若是将这个狂徒捉拿回去之后,其实了不起也就是打他个几十板子罢了,而这狂徒的武技如此之强横,日后若是再回来寻仇的话,那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 俗话说的好,打蛇不死必遭反噬。今日既然已经落了文家二公子的脸面,恐日后必有麻烦,反正该得罪的也得罪了,与其到时被人倒打一耙,颠倒黑白,那还不如现在就将这罪名坐实了的好。 可如何才能将此狂徒定成死罪呢? 张知州心意转动,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接着便附在孙通判的耳朵边上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孙通判听到张知州的吩咐,先是大惊,反复思索了一阵,又觉得张知州所言很有些道理。于是,只见孙通判对着还在犹豫的史克虏叫到:“大胆狂徒,为何还不束手就擒,知州大人仁心慈念,有意从轻惩治于你,莫非你还不知感恩,妄图以身试法不成!” 话说史克虏身为新铺镇史家的嫡出独子,全家几代人就宠着他这一根嫡出的独苗苗,是日后家主的不二人选。而这小子也算争气,生的英明神武不说,还自幼好武,长大后更是弓马娴熟,能屠虎猎豹,很多武者慕名前来挑战,结果纷纷折戟沉沙。这还不算,去年夏天这小子还曾带着五十团练将一伙三百人左右隐藏在山林之中干劫路杀人营生的溃兵一举击溃,其以少胜多,足令各路宵小丧胆,搞得新铺镇周边自此再无匪患,一时间名声大噪,每日皆有四方壮士前来,望能投入史家团练,一展抱负。 正因如此,所以史克虏从生下来到现在为止都很骄傲,骄傲到这世上能让他看上的人寥寥无几,文天祥算是一个,文二公子为人仗义,也算半个,所以,本来史克虏听到文二公子要他暂时受点委屈之后,他的心念已经有些动摇了,但就在他还犹豫的当口儿,孙通判突然又用言语威逼他,恐吓他,这……这委屈又如何受的…… 史克虏闻言后,双目精光一闪,便欲发作,而一旁的文二公子见状不对,连忙唤道:“史兄莫恼,且忍一时意气。” 史克虏一看到文二公子期盼的目光,再想到他自己现在所处的劣势,于是,刚鼓起的斗志登时便泄去了大半,眼神不免又变得黯然起来。 而张知州一见此情景,心呼不妙,生怕史克虏会就此缴械待捕,那可就无法再加罪于他了。 “罢了,罢了,本官念尔有官阶在身,值此国难之际,正是用人之时,想必以尔的一身武技或能为国御敌,若就此折在这里也不免有些可惜…… 唉,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总有行差踏错之时,本官也就破例网开一面,不再擒你去官衙,就此赦了你的罪过好了。”张知州一脸痛心的模样,不理会满场人惊讶的表情,又继续说道:“不过今日之事确是尔的过错,本官即使有心徇私,但也要尔诚心悔改才行,尔当先与苦主认错赔礼,再向全场宾客致歉,以求谅宥。尔且宽心,在座的都是梅州俊贤,只要尔心至诚,必无人会为难于你。” 嗡,场中一阵骚动,更有人高呼到:“州父真乃仁者矣,宽宏大量,实乃吾辈之楷模!” “不错,不错,吾等皆当视州父为榜样,尔若心诚,自无人留难于你。” 苦主郑公子被史克虏给打怕了,一直躲在一边不敢出声,这会儿见狂徒已被围住,所以也慢慢恢复了正常。而他也看懂了知州大人的心意,于是,只见他捂着高肿的两腮喊道:“既然知州大人都这么说了,那郑某也非无理取闹之人,尔若心诚,当自言过错,叩首三躬!吾在此对天立誓,受尔礼后,此事便了,日后绝不追究!” 方才张知州突然的变得宽宏大量的时候,卓飞还搞不清楚缘故,而此刻郑公子的话一出口之后,却令卓飞恍然大悟道:擦,敢情这一唱一和的是要把屎壳螂往死地里逼啊!奶奶的,官字两张口,果然是够毒啊! …………………………………………… “哈哈哈哈!鞑虏雄心勃勃,欲灭我国祚,而我大宋义士日夜苦操,只为力挽颓势,免我百姓蒙难是也! 尔等酸儒,聚首一堂,异想天开、放言空论一番倒也罢了,可却不该不辨是非,妖言惑众矣! 再说本少侠一心报国,又何错之有?吾堂堂七尺男儿,又岂会向尔这鼠辈叩首三躬?呸,真是痴心妄想,打你还是轻的,依我看像你这般空言误国的奸佞,人人皆得而诛之!哈哈哈哈……”史克虏冷冽的目光,直如刀如剑,吓得郑公子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史克虏见状之后,更是仰天长笑,好不慷慨激昂…… 文二公子一惊,慌忙叫到:“史兄,又何苦如此……” “二公子无需再劝,史某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缘。哎,文帅对我恩重如山,可惜我却不能再为他执鞭随镫、冲锋陷阵了。”史克虏惨然一笑,眉宇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怆。 嗡~~~大堂内又炸开了锅。有人为史克虏不知悔改而惋惜叹气,但更多人却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纷纷跳起指责,并恳请知州大人莫再心软,定要严惩此等狂徒,以正国法。 不好!卓飞心弦微颤,眉头紧锁,暗思:史克虏这个小白脸儿一向目中无人、狂妄自负、甚是惹人生厌……但是,这人都是有优点的,最起码这小子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场坚定,比在座的这些腐儒们实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啊! 卓飞放眼望去,只见此刻全场都在鼓噪,即便是其中有几个不同的声音,但也很快便被这一浪接一浪的讨伐之声所掩盖住了。 而就在此时,卓飞看见小白脸史克虏忽然仰起了他那一向高傲的头颅,冷眼扫视全场之后,又高声厉喝到:“一群无知的废物,整日只知风花雪月,却不知未雨绸缪!不思救国之策,却欲资敌以求苟活!我大宋天朝亡就亡在尔等这群废物的手中,仍不思悔改,当真是无药可医也! 哼,若他日鞑虏铁蹄南来,真不知道尔等届时又该如何自处,是开城纳降,奴颜乞活?或是引颈待戮,慷慨赴死?嘿嘿,依我看多半是前者吧?不过可惜啊!似尔等这般的亡国之才,恐怕就是鞑虏蛮夷也不会留下尔等来白白地浪费粮食吧?试问,他日待那马刀破体断肠之时,尔等可会为今日之事悔乎!愧乎!” 史克虏面罩寒霜,浑身散发出的戾气直冲天际,而刚才那些鼓噪颇欢的家伙,登时被吓得噤口不敢言,纷纷躲避着他那两道能杀死人的眼神,甚至就连手握强弩正指着他的那些衙役们,也觉得自己膝盖发软,竟生出转身逃跑的念头来。 ……………… 卓飞见状, 不由得长叹一声,说实话,其实他天天都恨不得小白脸史克虏能出门被马给踹死、过河被水给淹死,好为天下的红杏们减少一个出墙的念想儿,也为天下的男同胞们减轻一点儿戴绿帽的担忧……. 然而,此刻,当卓飞望着史克虏斧劈刀削般侧脸,感受着情敌胸中的无限愤懑之时,他犹豫了,不是为大宋的江山犹豫,但他却不得不为天下忠义之士的报国热情而犹豫;不是为大宋的皇帝和百官们犹豫,但他却不得不为天下正在受尽战争苦难的黎民百姓们而犹豫。 ……………….. “俺家的大牛在战场上被鞑虏打死了,后来鞑虏又要来占俺的家乡,好在俺村的人得到消息的早,便都躲在大山里躲过了一劫,可是后来发现俺们村都被鞑虏给烧光了,俺们活不下去了,只好向南边逃命,一路走一路讨食,路上好多人都饿死了,上个月,俺家的二牛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也病死了……呜呜呜,我那可怜的大牛二牛啊!你们留下我这个孤老婆子可让我要怎么活啊!娘也想着要跟你们一起走了啊!可娘又不甘心,娘还想活着看看那些蒙古禽兽最后能落得什么好!娘就想有机会在临死前啃下一口那帮畜生的肉来给俺的儿报仇啊!否则俺死都不能瞑目啊!呜呜呜……. 这是李刚家门口老乞婆的悲情呐喊,是这个时代无数家庭无数人的哀鸣,声声在耳,句句锥心。 屎壳螂不该死啊!不能死啊!国难当头,凭他一身强横的武技,若投身战场的话,想必多少也能砍死几个鞑虏吧?多少也能保护几个百姓免受屠戮吧?多少也能为饱受摧残的华夏族人出口恶气吧……! 吾乃天机,本是上天选择的救者主,吾穿越至此,是要来改变这些老祖宗们的悲惨命运的,是来挽救华夏文明避免被异族践踏的!是来保着那根脊梁不被塞外饥狼啃咬噬断的啊…… 重任在肩,将心比心,我又怎地能如此地小气,如此地自私,仅因为一点儿女私事便对志同道合者见死不救?麻木至此,那我又与这满场的腐儒昏官们有和区别? 正所谓众志才能成城,我若连史克虏这个小白脸都容不下的话,又怎能整合天下义士一起抗元?而没人帮我,那我又该如何去成就大业呢? 呸,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总之今天若是不出手救屎壳螂的话,那连老子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念及此处,卓飞猛地回头,斩钉截铁地对李刚吩咐到:“此人不能不救,为师上前周旋。刚儿,不管如何,速去调兵过来,以防万一。” 李刚闻言后大吃一惊,私自调兵可是泼天的大罪,何况还是要和一州父母官来对着干啊!可恩师不容置疑的语气却让他好生为难…… 李刚抬眼看了一下面色严峻的恩师,又望了望已经穷途末路却依然昂藏于天地之间的史克虏,心中也不免也生出一丝莫名的伤感来:或许,那个愣头青,虽然莽撞,但是却说出了所有…….有救世抱负之人的心声吧! 在这一刻,李刚忽然明白了恩师为什么会下定决心,准备要破釜沉舟地去救自己的情敌了,于是,他也不多说,只是望着卓飞,坚定地猛一点头,起身就走。 ………… 孙通判见到史克虏果然中了知州大人的算计,心中凛然想到:张大人浸淫官场多年,深谙人性,明知道姓史的心高气傲,决不会叩头认错,所以才故作慈悲,为的就是将其陷入千夫所指万劫不复的境地,真是好算计,好算计啊!实吾之所不能及也!哎,也难怪陈相颇为看重于他,搞得自己几次暗中努力运作都未能够取而代之。嗯,看来自己日后在此人面前还是要多加些小心,千万不能暴露了自己心中的那点小念头才好。 而张知州也很为自己设下的这道以退为进的策略而沾沾自喜。心说果不其然,狂徒就是狂徒,完全不懂得屈膝保命方为正理。哼,让你狂,看本官这下子还不要了你小子的命! 于是,张知州一脸惋惜地说道:“哎,罢了,此子当真是冥顽不化……孙通判,既然你掌着一州刑狱,那你就看着办吧,眼下民愤极大,不施严惩恐难正王法啊!” 孙通判心中暗骂张知州狡猾,把丑人都让自己来做,还说的冠冕堂皇,什么严惩王法,分明就是在暗中示意让本官将其击毙当场嘛! 虽然孙通判看出了知州大人的“良苦用心”,但却也不得不奉命为之,谁让他主管刑狱,推无可推呢! “史姓狂徒,知州大人好意为尔开脱,尔却依然执迷不悟,口出狂言,致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简直便是自寻死路!本官忝为梅州通判,岂能坐视尔罔顾枉法,现与尔最后一个机会,望尔能幡然悔悟,悬崖勒马。尔且听好了,吾现唤三声,三声之内,尔若速速放下兵器,束手就擒,那还可保得小命,否则三声过后,必弩箭齐发,就地格杀!” “史兄,你这又何苦……!”文二公子悲吼一声,就欲再次挡在史克虏面前。 张知州见状大惊,喝到:“速速拦住文二公子,以免…以免狂徒狗急跳墙,挟为人质!” 可怜的文二公子这次出门本是轻装简行,以为凭借史克虏的武勇,足能保证安全,万万没想到会遇到如此局面,搞得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硬生生被人缠住却无能为力。 呛啷~~~ 史克虏昂然傲立,抽出腰间长剑,朗声道:“二公子高义,史某铭记于心,叹今生无缘,那便只好来世再报了! 哼!男儿顶天立地,岂能任人宰割,屈死于奸佞之手,也罢,既然尔等欲取吾命,那吾倒要看看这次能拉上几个倒霉蛋与吾共赴那黄泉之路,哈哈哈哈哈哈!” 手握弩箭的衙役们被史克虏的凌烈杀气所迫,纷纷退后了两步,生怕自己被对方临死前的反扑拉去垫背。而孙通判见状,也很是胆战心惊,生怕自己成为狂徒死前反扑的对象,身形不由得便往人后藏了一藏,完全忘了自己说过要给对方最后一个机会,直接怒喝到:“大胆,给我…….” “给我……住手!!!” 就在孙通判“射”字出口之前,就在众衙役指尖颤动,眼看着弩箭待发之际,就在知州大人喜形于色全身舒爽之刻,就在文二公子掩目不忍卒睹之时,我们的大主角卓飞终于闪亮登场了…… 千钧一发,不外如是。 第四十章 小子论佛 上回书说到眼看着小白脸史克虏在劫难逃,就要被衙役们射成了马蜂之窝。而在最关键时刻,我们大猪脚卓飞心中那个正义的小人终于揍趴下了邪恶的小人,就此仗义出手…… 千钧一发已经不足以形容,针擎五岳堪可比之。 众衙役听见有人叫住手,不明所以,纷纷松开已经压住机括的指头,四目相望。 而史克虏本已打定主意,要先护住自己身体的要害,同时靠身法辗转腾挪,尽量避开敌人的第一波攻击,最后再伺机反扑,杀出一条血路……。 可当他好不容易将全身的潜力汇聚到了爆发点,正准备殊死一搏之时,却听到有人大声叫停,这令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侥幸,而全身绷紧的肌肉也慢慢地放松开来。 最郁闷的要数张知州和孙通判了,只见俩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又转头望向文二公子,想看看是不是他发出的声音,可惜对方此刻也是一脸的惊讶,显然插手此事的另有其人。 孙通判大怒暴走,环顾全场,喝到:“谁!是谁乱喊!莫非这狂徒还有同党不成!” 一片沉寂,自然没人会抢着承认和这个待毙的狂徒是一伙的。 “咳咳!孙通判此言差矣,这怎么能说是乱喊的呢?本公子既然喊得,那自是有些道理的……”卓飞起身离席,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摇着手中折扇,悠然自得地向舞台走去。 一步一甩头,半步一抱拳,挪脚先招手……短短的几步路,愣是被卓飞走了两三分钟,那速度比电影镜头慢放也快不了多少,然而事发突然,众人此刻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所以倒也没人催促,全部眼睁睁地看着卓飞搔首弄姿地晃到舞台上面。 “尔又是何人!竟敢阻拦官差,莫非是其同党乎?”孙通判终于反应过来,大声责问道。 卓飞一分手中折扇,轻轻地扇了两下,对着孙通判微微一笑,莫测高深地说道:“非也,非也,小生绝非此人同党也!孙大人擅于刑事堪真之道,但这次您可是又猜错了哦!” 孙通判一皱眉头,觉得卓飞的话好不别扭,实在搞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何用意,而就在他准备再次责问的时候,却听见台上的卓飞又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哈哈,大人不必烦恼,猜错了也没关系,猜对了也不会有什么奖励。再说了,本公子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公子在这里,在这里与两位大人相遇,在这里感受了这为国分忧的文会,在这里目睹了两位大人的秉公执法,在这里见识了梅州城的诸位俊贤,在这里见识了一位忧国忧民的巾帼奇女子,也在这里看清了这个狂徒的真实面目…….” 张知州和孙通判俩人都听的有些傻了,实在搞不懂舞台上这位神秘的白衣公子嘴里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个“在这里”,更不知道他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话是个什么意思,此人到底是敌是友,嗯,这的确是个问题。 卓飞其实心中暗暗叫苦,史克虏今天把事情搞大了,想善了恐怕难于上青天,现在他唯一可以做的,也就是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哈哈哈哈哈!”卓飞又很嚣张地仰头狂笑了好一阵子,而就在台下两位大人好不耐烦,正准备开口斥责于他的时候,却又见他突然又把脸色一正,淡淡地说道:“孙大人不必瞎猜了,想知道本公子是谁,何不问问你家三郎呢!” “是他,就是他!”孙三公子终于认出了曾经让自己备受屈辱的卓飞,对着自己老爹激动地狂呼到:“孩儿认得他,他…他就是上次在怡情阁羞辱孩儿的那个穷酸!” 张知州和孙通判眉头又是一皱,均暗想到:穷酸,不会吧!光看他那身衣饰,青素淡雅,平凡却透着高贵,显然是用极品绸缎所制,估计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吧!再说了,这位白衣公子儒雅清秀,举止不凡,而且浑身上下似乎还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气质,如此气质,又岂能是个穷酸呢? “三郎,你且说得仔细些。”孙通判忍不住追问到。 于是,孙三公子便咬牙切齿地将自己如何与卓飞结仇,如何被他羞辱等等,统统详细地告诉了张知州和自己的老爹。 待孙三公子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讲述完那日在怡情阁发生的事情之后,张知州和孙通判也大概搞明白了事情经过,俩人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称奇,真没想到此人就是近日因获得才女赵清凝垂青,而闻名梅州的那位卓公子啊!唔,此子果是不凡…… 张知州沉吟了一下,又问道:“贤侄方才为何称其为穷酸呢?” “回叔父话,上次在怡情阁时,此子衣饰简单,就像…就像是在成衣铺买来的那种次货,而且他身边的几个徒儿,穿着则更是不堪,而如今却……是以方才我一时之间倒没能认出他来……对了,坊间亦有传闻,说此子不过是个潦倒落魄的商贾贩夫。”孙三公子毕恭毕敬地回答着。 而张知州和孙通判听着听着,面色却变得愈发沉重,俩人对视了一眼,均暗想到:不得了啊!扮猪吃虎,深藏不露,此子又岂会是个普通人!却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在我梅州刻意隐瞒身份,又是意欲何为呢?至于什么商贾贩夫,简直便是无稽之谈,坊间传闻又岂能轻信哉! “敢请州父为小侄做主!” 话说孙三公子自从上次被羞辱了以后就总想着找机会报复,可却对李刚颇为忌惮,是以一直暗自强忍,今天倒好,这个穷酸自己跳了出来,而且现在张知州和自己老爹都在场,哼!天时地利人和皆已占全,那有仇不报且更待何时呢? 孙三公子想要报仇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惜张知州和孙通判却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孙通判望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儿子,轻咳了两下,说道:“三郎莫急,我们还是先搞清出此子的来历再说吧,若无意外,张大人自是会为你做主的。” 张知州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接着便附在孙通判的耳边吩咐了几句。 孙通判会意,冲着台上的卓飞一抱拳说道:“敢问公子可是前两日在怡情阁文会上以一首《菊花吟》技压群雄,最终夺得魁首的卓公子?” 嗡~~~ 毕竟场中很多文人士子只是闻卓飞大名,听过卓飞的大作,却没见过卓飞的真身。而当他们此刻得知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少年郎,竟然就是那位近日轰动梅州文坛的神秘公子之时,不由得便骚动起来。 卓飞望着孙通判洒然一笑,不羁之态尽显,只见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这才慢悠悠地笑着说道:“呵呵,不错,孙大人一猜就中,果然是火眼金睛也。小生姓卓,单名一个飞字,前几日在怡情阁酒后胡言乱语了两句,倒是让诸位才俊见笑了。” 孙通判两眼翻白,因为作为一个读书人,卓飞的那首《菊花吟》问世未久,他便诵读过,而且他也曾扪心自问,知道自己是绝对做不出来这种绝世好诗的。可这位卓公子倒好,居然将这首足以传世的名作称为酒后胡言,这……这人也太谦虚了点吧! 撇开道德人品不谈,这孙通判毕竟也是个传统的读书人,想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就鲤鱼跃龙门,高中两榜进士,才情自然不浅,而像他这种人对文学的热爱自然是很疯狂的,疯狂到令他一时之间便忘记了场合,忘记了立场,甚是热切地对卓飞说道:“卓公子才华横溢,本官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咳咳!”张知州见同僚居然现在便开始攀交情而忘了正事,简直就是不知所谓,是以他忙借着咳嗽来提醒了一下孙通判。 孙通判猛地回过神儿来,也暗骂自己失态,慌忙改口到:“卓公子有礼了,咳咳,公子才学不凡,一鸣惊人,甚是难得可贵,但却未知公子从何处而来……?” 卓飞心中冷笑,老狐狸这是想要摸底啊!得了,你想摸就随便摸吧!反正本公子不怕跟你说多点儿废话,而就怕你把我直接给轰下台去,完全不给我废话的机会呀……。 于是,卓飞淡淡一笑,收了折扇,开始把自己的目光缓缓地引向临江楼的大梁,同时也挺直了身板,并将原本脸上那种玩笑不恭的神色一扫而空之后,这才朗声言道:“地阔天高,四海足下,卓某从来处而来,欲往去处而去,梅州一站,驻足而已,然今日得见两位大人与这满城的才俊,呵呵,倒也算是一种缘分呐。” 张知州和孙通判闻言差点儿没给气晕过去,心道:这算什么回答?怎么听着跟佛家打禅机似的?说了等于没说,此子真是好不狡猾! “善哉,善哉,卓施主所言暗合佛理,必与我佛有缘,小僧敢问施主,可是我佛门的俗家弟子呢?又可有跳出凡尘皈依我佛之心?”本痴和尚忽然站起身来颇为兴奋地开口问到。 卓飞一愣,心道:这个骗吃混喝的假和尚怎么也插进来搅合事儿了,居然还敢说本天机与佛有缘,你姥姥的,死秃驴真是缺德透顶,你这岂不是在咒哥断子绝孙么!这还不算,更可气的是这死和尚还想让老子皈依佛们,我呸!我要是当了和尚,那我的珂妹可怎么办啊?那些崇拜我的美眉们怎么办啊?天下万万千千等着我去博爱的妇女同志们又该怎么办啊?呸呸呸!真是晦气!我说你这不是作孽么!” 想归想,骂归骂,但是眼下卓飞决不介意和这个可恶的骗子和尚来废话打屁,于是他笑了笑,对着本痴和尚说道:“侍佛,佛高高在上,吾仰首难窥;不佛,吾日日苦作,心无佛可托。人在佛心,佛在人心,侍或不侍,皆为虚幻。 是以,有佛心者自有佛缘,有佛缘者自明佛理,明佛理者自知佛虚,知佛虚者自可成佛矣! 想大师毕生参悟佛性,当明执念不取之理,小子侍佛,亦或不佛,又有何碍哉?” 话音落地,鸦雀无声,全场人皆陷入沉思之中。张知州和孙通判现在有点头晕,实在搞不懂卓飞这一堆似是而非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但听上去却偏偏真的有点儿意思,直让人好不纠结也。 而本痴和尚也是头疼的紧,台上那位卓公子的话似乎隐含着佛门至理,但自己却扑捉不到其中最关键的意思,犹如云山雾罩,总难窥得究竟。 至于赵清凝则是美目连闪,愈发地感到好奇起来,实在想不通台上这位白衣卓公子的脑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稀奇东西。 赵清凝心中暗叹道:卓公子此人看似胸无城府,却又让人总觉得他在刻意隐藏着什么;而且其明明年纪不大,处事未深,但却连整日钻研佛法的出家人都为他打的机锋感到困惑不解;至于气质则更是飘忽不定,一会儿貌似玩世不恭、放荡不羁,一会儿又变得好似谨言慎行,洁身自好;而最让人不解的是,他这么一个满腹才华的少年书生,为何却偏偏要自诩为商贾…… 嗯,再想深些,按说这家伙既然能去怡情阁喝花酒,那八成便是个自命不凡的浪荡子,但为何我总觉得他似乎与旁人是不太一样的…似乎…似乎他对我也不是那么上心……唉,莫非是我的容貌还不够么…… 女人心海底针,赵清凝想着想着,就从客观的人物分析变成了主观的自哀自怜,这思维跳跃之快,恐怕就连卓飞都要瞠乎其后也。 赵清凝红着脸,又幽怨地望了望台上那个白色身影,暗叹一声,心道:唉,此子实为怪才,我竟完全都看不透他…… 赵清凝小女儿的心思实不足为外人道也,而王挫和吴天此刻却是深感担忧,因为他们知道恩师这番作为是想要救下史克虏,是为了给李刚搬救兵过来拖延时间的……哎,和知州大人做对,还擅自调兵顽抗,这可比史克虏那小子更像是在谋反啊!得了,总之看来今日之事多半是难以善了!说不定等会儿大家就要一起去亡命天涯了吧。 文二公子也很惊讶,本来以为史克虏必死无疑之时,却忽然有个奇怪的公子跳出来废话连篇。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是来救人的么? 说来说去,此刻心情最复杂的却是史克虏了,他被十几把强弩指着,随时都会被人一箭穿心,可就在最危急的关头,却有人为他挺身而出,而且这人竟是上次在坑村时萍水相逢的那位卓公子,这种变故令他不免有些尴尬,但也有些惊喜,更是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希望来。 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上次相见时这位卓公子看上去还是个穷困潦倒近似乞丐的落魄模样,而此刻却衣着光鲜,气度非凡……似乎还在梅州城打出了偌大的名气来,这…这变化之快,变化之奇,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虽说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太一样,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卓飞已经成功地取代了屎壳螂,而成为全场人瞩目的焦点了! 此刻,不管老少,不论尊卑,总之所有人的思维都在跟着高台上这位白衣卓公子的言行而转动着。 他年纪轻轻,他儒雅风流,他才华横溢,他名动梅州,他洞穿世情,他潇洒不羁,他来历神秘,他到底意欲何为……? 话说卓飞胡扯了一通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的“佛论”之后,便不再言语,只是笑眯眯地打量着众人的表情,心中得意洋洋。而同时,他也焦急地期盼着李刚能快些调救兵过来,却完全不曾注意到此刻台下的贵宾席上还有一双美目,也正在紧紧地盯着他…… ………………. 不得不说,宋朝政权对佛教的态度也是大起大落的。最初,在太宗太平兴国元年(976)度童行达十七万人。五年中印度僧人法天、天息灾(后来改名法贤)、施护先后来京,因而朝廷设立译经院,恢复了从唐代元和六年(811)以来久已中断的翻译。太宗还亲自作了《新译三藏圣教序》。后来院里附带培养翻译人才,改名传法院。又为管理流通大藏经版而附设印经院。当时印度等国僧人送赠梵经来中国者络绎不绝,从宋初到景佑初八十年间,即有八十余人。真宗一代(998—1022)接着维护佛教,在京城和各路设立戒坛七十二所,放宽了度僧名额。天禧末(1021),全国僧尼比较宋初增加了很多。寺院也相应增加,近四万所。另外,还有贵族私建或侵占的功德坟寺很多。这些寺院都拥有相当数量的田园、山林,得到豁免赋税和徭役的权利。于是寺院经济富裕,举办起长生库和碾顗、商店等牟利事业。而这一切都使佛教在宋代的发展达到了巅峰状态。 可到了宋神宗赵顼时(1068—1085),这位抱负远大,一心推行王安石新法的皇帝,显然对佛教不太感冒,而且因年荒、河决等灾害频仍,国家需用赈款,所以便开始对佛教徒们发度牒征费。虽说这是权宜之策,但后来却也一直在继续执行,并且征收费用渐增,致使寺院经济与政府财政间的矛盾加剧。而到徽宗时更好(1101—1125),由于徽宗笃信道教,即一度命令佛教和道教合流,改寺院为道观,并使佛号、僧尼名称都道教化。这种举措自然给予佛教很大的打击,但可惜不久后即恢复了原状。 及至宋都南迁之后,政府益加注意对佛教的限制。在高宗时(1127—1162)即停止额外的度僧,希望僧人的数;量能够自然减少。可惜江南地区的佛教原来基础较厚,国家财政又有利用度牒征费及免役税等收入以为补充,故佛教还是能保持一定的盛况,以迄于宋末。 综上所述,所以宋朝人对佛教的态度也是褒贬不一,比较暧昧的。但时下战火纷飞,蒙元铁蹄肆虐神州,眼看着大厦将倾。朝不保夕,人人皆惶恐不安,却又无力改变现状。所以宗教在这种时刻,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人们最好的心灵寄托,或者说是最好的麻醉方式吧。 正因为如此,所以众人苦思了半天,虽然还是不明白卓飞这番佛论的确切含义,但也都有了些不同的心得体会,而且因为这番话牵扯到“佛”这种令人敬畏的东西,所以却也无人敢莽撞开口来指摘他的不是。 都好奇,都不解,但却都想藏拙,都想着让别人先出口询问,以至于就这样冷场了足足半响的时光,到了最后,还是张知州实在有些沉不住气了,率先打破了沉默,这倒也不能怪他不够沉稳,只因旁人都是看客,唯有他才是当事人,所以不得不更紧张一些。 其实知州大人的想法也很简单:开玩笑,若是再这么拖下去,万一出个意外,跑掉了狂徒……敢情他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但却八成会跑来找我寻仇啊!” “咳咳!”张知州不好自己出面,于是便迈前一步,用手肘狠狠地捅了捅孙通判,并以眼色示意,让他速速搞清楚卓飞的来意,也好快些了断眼下这种乱七八糟的混账局面。 孙通判警醒过来,话说他也算是本次事件的相关人等,和张知州的立场一致,而今日若是放跑了姓史的,想必对方也是会再回来找自己麻烦的,若真如此,那日后恐难安寝矣! 既然事情关己,那就绝对不能再高高挂起了。 孙通判眼珠子滴溜转了两下,便对着卓飞抱拳叹息道:“哎,卓公子的这番佛论,实令吾等茅塞顿开,受益匪浅也。这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公子大才,能驻足于梅州,确是这满城学子之大幸矣!嗯,本州父母张大人求贤若渴,一心要为国举才……敢问公子乡归何处,不知是否愿意为国效力呢?” 张知州虽然对孙通判自降身份,刻意把对方吹捧到天上去的肉麻行为很是鄙视,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旁敲侧击摸清对方来历的好办法,于是便配合着说道:“不错,还是孙大人深知我的心意,卓公子的才情令本官也是甚感钦佩,不知公子可愿意屈尊先来州衙辅佐于我,再待本官上奏陈相,想必他老人家得知梅州城出了一位大才子之后,定当欣喜不已,多半也是要破格擢用的。” 听了张、孙两个狗官的话之后,卓飞一笑,心道:两个老狐狸,这么快就想为本公子请官了?哥看你俩这一唱一和的,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哼,无非就是想打听哥的来历和身份嘛!哥如果应承下来,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你们,哥现在既没有官职,也没有背景,还要靠你俩来举荐么?只怕到了那时侯,哥别说是做官了,若能不被你俩一脚踹下台去,那我就该偷着乐了吧! “这个嘛……呵呵,张大人颇具慧眼,不,是青眼有加……实令卓某感动。可惜卓某身有重任,只能愧对大人的厚爱了……再说今日梅州俊彦齐聚于此,想必定有大贤隐于其中,卓某才疏学浅,且年少轻狂,一时班门弄斧,倒让诸位见笑了。”卓飞面色微赫,似乎是在为了自己脱口用错词语而感到尴尬,其实他心中却在冷笑:自不量力,还想探我的底,看小爷我不玩死你们两个老东西。 张知州和孙通判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惊讶。想这俩人为官多年,都是人精了,又岂能听不出卓飞在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信息。 比如说“张大人颇具慧眼。”这一句话,乍听是没问题的,但再细细想想,你说一个普通的文人士子对着一州之长说话会是这种态度吗?这分明就是上位者对下属的表扬嘛!而且这位卓公子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仓促地改口,显然他是不想就此暴露身份啊! 天呐,此子气度非凡,来历神秘,还说身有重任……他到底是什么人,来这梅州城又是想要干什么呢? 第四十一章 扮虎吃猪 卓飞高踞台上,光看下面那两个昏官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故意露出的破绽已经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于是这厮忍不住又臭屁地想到:啧啧,本天机这一招妙计,在明面上是示敌以弱,其实真正的目的反倒是要示敌以强的,虚虚实实,真假难辨,直暗合兵法的神髓,想想那三十六计,计计相扣,计计经典,却似乎唯独没有我这一计,看来日后三十六计恐怕就要变为三十七计了吧?嗯,惑敌计、示弱计、攻心计、连环攻心计,装逼计……哎,头痛啊,也不知我这妙计到底该叫什么才好呢? 卓飞习惯性地神游去了,而他的谦卑言语,却让全场的士子文人不由得对他生出一丝好感来。一般来说,有文化的人多半是恃才傲物,谁也看不起的。但当他们自认才华比不上对方的时候,这种高傲的心境通常就会产生两极分化,其中一小撮高尚一点的人有可能会从此死心塌地成为你的崇拜者;而大多数人恐怕都会将这种傲气转化成赤果果地嫉妒了。不过还好,卓飞表露出来的超低姿态,让他们那颗备受打击的自信心平衡了许多,也使全场大多数的文人士子们开始觉得,此刻站在舞台正中拼命卖弄着风 骚的神秘白衣公子,看上去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了…… 张知州和孙通判实在是有些焦急,但他俩在摸不清楚卓飞的身份和来意之前,却又不敢轻易的出手,而就在他俩纠结郁闷之时,忽听到对面的贵宾席上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 “张知州为国求贤若渴,其心可嘉,然仅凭赋诗作词与谈佛论道是无法治国的,更莫说御敌于外了。蒙元鞑虏凶残成性,又怀狼子野心,实难善了……是以,老夫倒是很想听听台上这位公子的高见,也好看看此子到底是真的有经天纬地、救国救民的大才,亦或只是一个仅以哗众取宠来妄图扬名之流也。” 卓飞闻言一愣,旋即勃然大怒,心中先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挨个儿问候了一边,又暗想道:靠,这老东西是谁啊!哥是啥人还用的着你来评说么?再说了,老子前面都已经摆明态度不想当官了,你这个老东西为何还要无事生非、对我不依不饶的?莫非见不得旁人比你有学问不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老东西如此一说,那岂不是把全场文人先前的卖国论调也全给否定掉了么?嗯,这话简直就是当众打了张知州一个嘴巴子嘛!话说这老儿倒是和本公子的立场一致,颇有些远见,比早先说话的那条老狗,不,那条苟老可要强的多了。 而张知州和孙通判自是能听出这老者其实是借着卓飞来对他们指桑骂槐的,所以他俩也比卓飞更是愤怒。但是很可惜,当他俩看清了说话的老者是谁之后,却也只能在心中苦笑,不敢表示出丝毫的不满来,因为这个老者在梅州城的声望极高,而在官场上更是弟子无数。所以即使是以张知州和孙通判的地位来说,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那他俩也是绝对不敢轻易开罪于对方的。 “老先生虽然言之有理,但恐怕眼下的时机不对,依晚辈愚见,此刻还是应该先将这个无法无天的狂徒制伏了才好,省得他趁众人分神之际,暴起发难,那可就不妙了!”郑公子倒还真算是个明白人,知道当下最紧要的事情莫过于先收拾了那个姓史的狂徒,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不错,不错,正该如此。”孙三公子也醒悟过来,连忙附和着说道。 张知州和孙通判对望一眼,均暗自咬牙,决意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先拔除掉面前的这个狂徒再说。于是,孙通判也不再理会台上的卓飞,高喝道:“郑公子所言甚是,如今还是应当先解决了这个狂徒,也省得他伤了旁人。来人,放箭……” “住手!” “大胆!” 喊住手的是台上的卓飞,喊大胆的则是那位牛逼哄哄的老者了。 话说孙通判的命令已下,可手执弓弩的十几个衙役却没有一个人按照孙通判的命令立刻射出弩箭,只是把手指放在机括上之后便开始等待着,等待着有人喊住手呢! 这倒不能怪他们不听指挥,吃里扒外,实在是台上的那位卓公子气度太过不凡,让人摸不清楚深浅。人都是有私心的,这些可怜的衙役们到这会儿也都想明白了,若是遵令将面前的这个狂徒给射死射残了的话,万一台上这位卓公子大有来头的话,那恐怕咱们这些小喽啰立刻就要倒霉了吧!而且面前的这个史姓狂徒那可是文大帅的手下,若是文大帅事后追究起来,恐怕就连自己的主子也是顶不住的,到时候多半就要将自己一干人等交出去,以平息对方的怒火了吧!这……绝非是杞人忧天,只要想想前几年枉死的那几位弟兄就知道了……哎,那可是前车之鉴啊! 孙通判见手下故意磨蹭,真是好不恼怒,先望了一眼贵宾席上那位自己惹不起的老者之后,又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这才对着卓飞一抱拳,略带责备地问道:“卓公子学识不凡,却不知为何一再阻挠本官秉公执法,惩治这个横行不法的狂徒呢?” 事发突然,毫无前兆,卓飞本以为屎壳螂就要这样被射死了,惊得他也出了一身冷汗,好在那些衙役们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考虑而抗命不遵,暂时消除了屎壳螂的危险,这让他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而这时卓飞又听到孙通判在诘问自己,于是他在脑中飞快地盘算到:“那位老者显然也是想要保住史克虏的,却不知他是何人,但只要看他坐在赵清凝右手边的第一个座位上,就知道他绝对身份不凡,看样子应该可以制约张知州一下吧?嗯,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强出头呢? 想到此处,卓飞嘻嘻一笑,对孙通判抱拳说道:“孙大人误会了,卓某并不是想阻拦孙大人秉公执法,而只是不想大人犯错罢了,须知大人主掌着一州刑狱,岂能因小错而落他人之话柄呢?” 孙通判闻言一怔,望着卓飞诡异的微笑,总觉得对方这话隐有所指,好像是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吃定了自己一样! 孙通判为官多年,经他手造成的冤案那真是堆积如山,这人若是把坏事做得多了,那多少都难免会有些心虚,于是他此刻也忘了再摆官架子,只是嗫嚅道:“卓…卓公子…所指何事,不知可否明言,本官行得端站得正,向来是秉公办事,又何来……何来话柄之说?” 卓飞发现孙通判在说完话之后,还用眼角去偷偷地打量着全场人的反应,心中觉得好笑,却又不得不强忍着笑意正色说道:“先贤有云: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国无信则衰!孙大人位高权重,当为满城百姓楷模,而主张刑狱之事更应行事严谨,否则恐会做人失德、做官难迁…甚至还会误国成罪啊!” “啊!”卓飞这番话就像是一把大锤,狠狠地砸到了孙通判的心头之上!震得他是目瞪口呆、颇有些六神无主。在他看来,要说做人失德倒是无妨,反正他干缺德事儿也早就干得习惯了;但是若做官难迁却是大大地不妙了,不能高迁,那岂不就意味着官运到此结束了么?想如今孙通判不过四十出头,他还企盼着能够更进一步,取代张知州,从而成为这梅州的父母官呢……;当然了,上述这些毕竟也只不过是些名利而已,但卓飞最后那句“误国成罪!”却让孙通判惶恐至极也。开玩笑,误国这种罪名,那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地通判所能担当起的,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若罪名做实,那就算天子慈悲,法外开恩,不株连亲族,但他一死以谢天下却是难免的了! 而张知州听了卓飞的虚张声势之言后也是面色铁青,眉头深锁,不发一语,表面上看似平静,其实他心里面也是越发地惊疑起来,他在想:这位卓公子到底是个什么人!似他这般高高在上的口吻,满身洋溢的贵气,绝非仓促伪装可就,莫非…莫非他是朝中重臣的公子……或者…甚至是皇族之人不成?! 张知州又望了一眼被吓得面如土色的同僚孙通判,不由得又心生鄙视,暗想道:人家只是一句话就能把你给吓成这副熊样了?如此草包之人,居然还想要暗渡陈仓,取本官而代之,哼,本官若不是念在你同出于陈相门下,怕相爷为难的话,那早就一脚把你踢开,打落凡尘了。 一时之间,当事人各有所思,而全场的宾客也被卓飞的危言耸听给震住了,只敢在一旁交头接耳,暗自猜测着卓飞的身份。不过今日之事,别人能等得,张知州他却是不敢再拖延下去了,而他为了打破眼前颇为尴尬的局面,沉吟了半响后,好歹是憋出了一套说词。 于是,只见他微微一笑,礼貌地对卓飞言道:“先贤老聃曾云: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衰;而孔圣答子贡问中亦有云: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就连本朝的大贤程颐也说过: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 由此可见,守信实为人之本也。公子引先贤之语自是无差……然,张某有一事不明,“业无信不兴”此佳句却不知是出自哪位先贤之口,或是取自那篇典故,还请卓公子为我解惑。” 卓飞有些傻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几句话,随口就用了,现在被人诘问,他又岂能回答的上来呢!于是,他暗骂了一声之后,又偷偷地扫描了一遍全场宾客的表情,只见这些梅州城内的文化人各个都在捻须苦思,就知道张知州所言恐非诈语,亦非是故意来找麻烦的,想必先贤们确实没有说过这句话,嗯,最起码这个年代还没有人这么说过吧。 卓飞拼命地摇了摇手中折扇,然后在全场询问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嘀咕道:“呃……此言确是出自先贤口中,至于中间那一句嘛,嘿嘿,却是本公子随口加上去的,还望诸位见谅,见谅!” 噗~~~~ 全场为之绝倒,要说这位卓公子还真是牛啊,你看他前面还是一副谦虚过了头的模样儿,可这会儿他却又连先贤的至理名言都敢随意添句了!不过好在他还没有删减或者篡改,否则的话,恐怕立刻就会引得群情激奋,全场共讨了吧! 张知州看到自从出场后就一直潇洒不羁、信心满满的白衣卓公子现在颇为窘迫,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心中有一丝愤怒,有一些好笑,更有一丝幸灾乐祸,于是他强忍着不耐,又问道:“嘿嘿,卓公子实乃大才,吾等皆不能及也……也罢,既然如此,那公子不妨说说孙大人他如何无信好了……” 张知州这句话乍听之下没有问题,但其实甚为阴损。按说他听见卓飞话里有话之后,就算不明所以,那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该马上转移话题,好为同僚遮掩一二。可他倒好,偏偏还要故作疑惑,逼着卓飞把话说个清楚,这分明就是想借他人之口,来让孙通判出丑,看孙通判的笑话,打击孙通判的威望嘛。 孙通判为官多年,自然也不是个笨人,张知州的司马昭之心又岂能瞒的过他。只见他闻言之后便猛地扭头,很是惊讶地望了一眼张知州,可是接着他很快就又收回了自己目光,开始望向台上的卓飞,那目光之中,似乎还隐隐地带着一些哀求的味道。 幼年的生活早就令卓飞老于人情世故,而长大之后更是打拼于生意场上,察言观色的本领自封天下第一,岂能看不出、听不出这里面的弯弯绕儿呢。 卓飞望了望阴笑着的张知州,又望了望似乎面带哀求之色的孙通判,心中想到:唔,看来这两个狗官也不是铁板一块嘛……莫非大敌未除,他俩便要开始狗咬狗了吗?俗话说,水浑好摸鱼,若真如此,说不定倒是件好事哦。 话说张知州倒不是个不顾大局的人,只不过他多年为官的职业习惯让他养成了尽量把握一切机会来打击潜在竞争对手的毛病,而他这会儿的行为,那也不过是条件反射而已。 此刻,张知州见卓飞面露难色,似乎还在犹豫什么,于是实在是按耐不住地又补充了一句,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孙通判谦卑温良,深明大义,必不介怀,卓公子无须担忧,只管道来便是。嗯,即使本官行事有何不当之处,也请公子直言不讳,吾必视之明镜而自省也!” 其心当诛! 孙通判恨得牙痒痒地,偏又不能出言反驳,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稍一反驳,那就会变成心中有鬼,不打自招了? 于是,无奈之际,孙通判看着卓飞的目光就变得更加地哀怨了。 卓飞很惊讶自己的胡言乱语所带来的神奇效果,心中狂喜,可他却在脸上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望了望张知州,又看了看孙通判,最后却尴尬一笑,不情不愿的说道:“其实…其实本公子别无他意,一再阻挠孙大人惩治狂徒,只是…只是…只是想提醒一下,孙大人莫要忘了先唤三声,然后再下令放箭而已…….” 噗~~~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水雾弥漫,满堂宾客,嘴里有水的吐水,没水的吐血…… 而赵清凝也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声,气流将她的面纱轻轻撩起,露出里面那张似嗔似笑的小嘴,更是令场中诸多有心人眼前一亮。 张知州却是半点都笑不出来,反而有种想吐血的感觉。不过好在他为官多年,这心理承受能力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是以,他先硬生生地将涌上喉头的甜意压下,又望了一眼正满眼感激望着卓飞的孙通判,说道:“嗯,虽说对这种执迷不悟的狂徒本不用如此客气,但孙大人既然有言在先,而卓公子又特意提醒了……咳咳,卓公子也是一番好意,依本官看,孙大人您就勉为其难地数上三声,就当是给此狂徒最后一个悔悟的机会好了。” 而孙通判此刻望着台上正在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的白衣公子,心神不免有些荡漾,他暗想道:这位卓公子文采高绝,智商实非常人所能及也,可他刚才所言却又引人发噱,显然是临时改变了心意,胡乱寻了个借口来搪塞张知州的,嗯,想来定是如此! “父亲大人,我看这小子就是故意在羞辱您,当真可恶至极…….”孙三公子一边望着台上的卓飞双目喷火,一边叫嚷道。 “畜生!还不给我闭嘴!”孙通判厉声喝斥,打断了自家儿子的无礼言语。而此刻他心中已认定了卓飞是在为自己遮掩,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把柄抓在对方的手中,但想必以对方的身份也是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 嗯,虽然对方到底是个啥身份他现在也还没搞清楚,但以他在官场打滚多年的经验来看,台上的这位卓公子气度大异于常人,绝对是非富即贵,多半,八成,不…这一定是位自己招惹不起的大人物啊! 可悲的孙三公子被自己父亲的呵斥给弄蒙了,在他印象中还没被父亲骂过畜生呢,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每次一遇到这个姓卓的穷酸,自己就会倒霉到家呢?莫非他真是我的克星? 孙三公子很憋屈,憋屈地在心中呐喊着:我的亲爹啊!凭什么,凭什么要骂我畜生啊!我是畜生,那你老人家岂不是也好不到那里去么……? 半响之后,张知州见孙通判对自己的命令置若罔闻,觉得对方定是故意在落自己的面子,报复自己,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于是便不耐烦的催促道:“孙大人,可曾听到本官的命令,为何还不捉拿此狂徒?” “啊!”孙通判从沉思中反应过来,心中暗恨,这姓张的方才明显是有意想要借刀杀人,让自己出丑,这会儿却又用官威来压自己了,哼哼,当真不是个好东西! 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孙通判就算心中再恨,却也不得不执行命令,于是,他对着卓飞一抱拳歉意地说道:“多谢卓公子教诲,孙某确实是有些疏忽了,此虽然是小过,但正如公子所言,人无信不立,孙某主掌一州刑狱,当为表率,又岂能因过小而为之呢?” 若不是卓飞深知台下这位孙通判的为人的话,此刻恐怕还真会被他义正言辞接受批评的态度给骗了,不过既然人家已经谦逊地表了态,那咱怎么也得给个表扬不是。再者说了,这俩昏官如今都开始自称张某孙某了,那显然是因摸不透我的身份,所以才不敢在我面前托大。嗯,既然如此,那我倒是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 “孙大人不因过小而为之,实为吾辈楷模也……呵呵,种善因结善果,今日之事,日后说不定也是个善缘呢……”卓飞顾左右而言他,含蓄地暗示着。 孙通判一怔,暗想:卓公子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明显是意有所指啊!可他说什么今日之事…日后机缘……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又想暗示我些什么呢? 孙通判眉头深锁,目光无意地扫过史克虏,突然一惊,心道:种善因…种善因!莫非他是想让我帮他保住这个狂徒不成,对了,他还说结善果,莫非这是在暗中许诺与我?对,对了,多半如此。 孙通判想到这里,猛地抬头便向卓飞望去,只见台上那个白衣少年正在斜睨着自己,而且见自己望向他之后,还微不可察地冲着自己点了点头…… 孙通判见状,更觉自己所料不差,可这一边是自己的上官在不断地催促着自己擒拿狂徒,而另一边却是位明显在扮猪吃虎的神秘公子要求自己保人……这两面都不好得罪,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张知州也感觉到了孙通判的心境变化,而且他也听出台上那位卓公子话中的隐义,更是暗自心惊,但是此刻他已经进退不得,势成骑虎,又岂有退缩之理? “通判大人,天色已晚,州衙里还有一堆公务要等着本官去处理呢……” “这……”听到张知州不耐烦地催促,孙通判知道不能再推脱下去了,于是望了望卓飞,接着一咬牙,对着史克虏叫到:“史公子,孙某看今日之事多半是一场误会,吾本也不想逼迫于你,然事已至此,那孙某劝尔还是快些放下兵器,跟吾回州衙吧。尔尽管放心,只要有本官在,便保尔不受上半点委屈也就是了,如何?” ……………… 误会?不受委屈……? 全场人都傻眼了,实在搞不明白这位通判大人,为何态度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虽说同样都是放下兵器束手就擒,但这语气却完全的不同了。一向黑心无良的孙大人此刻就像是在恳求着那个姓史的狂徒一般嘛!这……在自己占着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有必要如此低声下气的么?这个通判大人该不会是中了什么妖术吧……. 嗡~~~ 议论纷起,要说这座临江楼实在是太大了,能听清场中几个当事人对答,猜出一丝头绪的只是那些离得比较近的宾客,而大部分人却是断断续续地听着,所以当他们见到此刻孙通判态度转变之后,均感到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史克虏也不是很傻,虽然他搞不明白台上的卓公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他也知道对方是在为自己开脱,所以一言不发,也不开口相认,只是在一边暗中防备,一边冷眼旁观着场中变化。 今天的事情发展很有些诡异,史克虏本来强悍的神经也是一会儿绷紧一会儿松开,直让他好不苦闷。而此刻,他又听到孙通判对自己颇有些低声下气地出言恳求,这不由得让他开始犯难了。 要说这孙通判为何会态度大转,史克虏隐约也能想个明白,但自己若真地束手就擒之后,那岂不是要任人宰割么? 再说了,即使孙通判想保住自己,可是他上面还有张知州啊!万一他到时顶不住张知州施加的压力,那自己岂不是连放手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史克虏很纠结很犹豫,但是张知州却已经是很愤怒了,心说这个姓孙的混账居然敢自作主张,偷梁换柱,这明显就是蛤蟆吃秤砣铁了心嘛!自己要的是将这史姓狂徒射毙当场,可不是想要请他回州衙去当大爷的! 同僚的背叛令张知州恼羞成怒,便也不再顾忌什么,又怒喝道:“哼,如此不知悔悟的狂徒,还和他废个什么话,本官乃一州之长,众衙役听令,给我速速放箭,射杀此狂徒,否则尔等皆与其同罪论处!” 手执强弩的一众衙役此刻也是好不郁闷,心想你们神仙打架,干嘛非要拿我们这些小鬼来出气呢?可如今发话的是知州大人,而且这回更是下了死令,若是自己再不遵令的话,那恐怕事后也难逃一死吧!于是众衙役无奈地互相望了望之后,便纷纷将手指压在了机括之上…… “老夫看谁敢放箭!”还是台下贵宾席上的那位老者在怒喝,而他老人家这次更是起身离席,气冲冲地走到高台之上,狠狠地瞪着张知州,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卓飞回头一看,暗笑道:老东西,让本公子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倒是稳坐钓鱼台,哼,终于沉不住气了吧,也好,您老先上,也该换小子我歇一歇了。” 众衙役都是在梅州地面上混的,又哪能不认识这位敢跟知州大人对着干的老者呢,于是他们也松了口气,同时更是打定了主意,心说绝对不能在局面还不明朗的情况下随意放箭,还是继续安心地看着神仙们打架为好,毕竟这情景也不常见不是? 可怜地张知州活到这么大还从未像今天这般憋屈过呢,只见他面色铁青,强压着怒气冲着那位老者沉声问道:“本官顺应民意,秉公执法,却不知韩老为何要连番出言阻挠呢?况且您老也曾为官多年,又岂能不明白我大宋天朝的律法呢?再说了,虽然您老德高望重,实为晚辈的楷模,但又何必…….” “混账!”韩姓老者暴喝打断了张知州的说话,怒斥道:“知州大人不愧是深谙为官之道,然老夫观尔却似乎不甚懂得做人的道理吧!哼,尔以为老夫是要阻尔杀人么?错,大错特错,其实老夫登台,也不过是想教一下尔该如何敬老识礼罢了!” 第四十二章 人性本争 “……!” 韩姓老者的话令张知州好不费解,当他却又不得不先压下怒气,冷冷地问道:“却不知本官何时不敬老,又有何事不守礼了?” 韩姓老者一捻长须,倚老卖老地说道:“张郎啊!老夫蒙先皇器重,为官数载,即使还乡之后,亦时刻感沐皇恩,不敢或忘,又岂会随便阻尔按律拿人呢?然,今日老夫有一言,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老夫且来问尔,尔当真不知道自己所犯何错么?” 张知州此刻真是恨不得冲过去将这老东西给直接掐死,可惜人家不但资历老,而且还抬出了先皇,是以他不但不能发作,甚至还得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儿。只见他抱拳问道:“韩老既然有言不吐不快,那本官自当洗耳恭听。呵呵,您老暂且息怒,否则喉中有鲠,万一给气出个好歹来,那实非晚辈能担当的起的。” 卓飞听着好笑,心道:这个张知州还真是阴损,我看你这会儿是巴不得这个老东西立马来个鲠刺穿喉吧! 韩姓老者这次倒没跟张知州计较,只是微哼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既然张郎肯虚心求教,那老夫便倚老卖老指点尔一二好了,也省得尔日后行差踏错,让旁人看了笑话……. 吾且问你,可知何为礼乎?嗯,想必尔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罢了罢了,既是如此,那大庭广众之下老夫也就不考较于尔了,尔且用心记好便是……” 韩姓老者自说自话,直令张知州闻言气结,正欲反驳,可惜对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又继续说道:“咳咳!礼者,礼法也。知礼者知善恶,知礼者知兴衰,知礼者明大义,知礼者辩佞贤!民不识礼则无知,臣不识礼则无德,君不守礼则昏聩,举国不明礼则此国必衰矣! 法者,制也。无制不成方圆,以制谕民知礼,以制惩民不礼,惩谕相辅,则礼行于天下矣! 唉,不是老夫说尔,尔既身为一州父母,自当礼行于民先;而身为人臣,自当守礼以报皇恩矣!奈何尔皆不遵乎? 此为何处?临江文会是也!; 尔为何人?持贴之宾是也!; 老夫问尔,为何偏要逾礼去行那喧宾夺主之事,莫非竟不知此地为他人之私所吗?” “这……”张知州被韩老头问的哑口无言,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只听他好不服气反驳道:“韩老此言有失偏颇,此地为本官辖境,又岂有喧宾夺主之说!再说此狂徒横行无忌,出手伤人,扰乱会场,本官又岂能坐视不理?” 韩姓老者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此地为尔之辖境不假,然今日赵小姐既然在此开办文会,那自应以其为主家才对……是以,就算有狂徒在此地闹事,而若主家不相招求援,那即使尔身为州父,却也万万没有擅闯揽事、越俎代庖之理啊!再说了,今日之事,至始至终,尔又可有询问过主家的意见呢?喧宾夺主,可是识礼者所为哉?” 卓飞暗暗地狂拍巴掌,心中惊讶地叹服道:乖乖的不得了!居然能把胡搅蛮缠说得如此之有理有据,看来这个老东西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力一点也不比本公子差啊!奇怪了,古代人不都是读圣贤书的么,可怎么我遇到的人一个个都比我还更不要脸呢?呃,太可怕了,莫非他们都是穿越过来的不成? 卓飞正在胡思乱想,而张知州却是气炸了,但他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去反驳,于是只好怒冲冲地问道:“本官一时情急,确是稍失礼数,多谢韩老的教诲,本官记下了,却不知韩老为何又指责本官不尊老呢?本官向来敬重长者,自问也从未开罪过您老,这欲加之罪何来,吾未明也,还望韩老解惑。” 韩姓老者闻言后确是老怀大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张郎不愧为一州表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唉,可惜就是悟性差了点,到了此刻竟仍不知自己那里犯了错处。也罢,老夫好人做到底,就再指点尔一次吧!” 韩姓老者也不理会鼻子已经快被气歪了的张知州,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德性,只见他顿了顿之后,又开始自顾自的说道:“今日临江楼大开文会,本州的宿老名儒、文人雅士齐聚一堂,只为共论时策,此方为今日之本也。然,方才老夫曾出言请这位卓公子一述胸中之见,却总是被尔等以杂事打断,一味地去舍本逐末,视老夫如无物……哼,在座的皆习圣贤之道,老夫倒想问问诸位,此等做为,可是尊老应有的态度呢?” 张知州闻言后真是哭笑不得,心道这个老东西巧舌如簧,倚老卖老,简直就是存心在跟自己过不去嘛!他本有心反驳,可转眼间却看到全场不少宾客均在点头附和,不由得心中顿时变得哇凉,对韩姓老者的号召力更是凛然,于是他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轻重,又无奈地说道:“韩老教训的是,只因本官顾忌此狂徒会暴起伤人,所以一时疏忽,却绝非存心冷落,然事已至此,还请您老明示,本官究竟如何才能弥补过错呢?” “唉……”韩姓老者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满脸惋惜的模样,只听他又接着语重心长地教诲到:“张郎毕竟年轻,行事难免有所疏漏,老夫空长几岁,又岂是那蛮不讲理之人?罢了,罢了,既然尔诚心悔改,那么老夫就不再计较尔的不敬之过了…… 不过嘛,既然是文会,而这位卓公子文采确是不凡,以致于老夫心痒难耐,想立刻听听其对于国事的见解,却不知张郎,不,张大人的意下如何呢……?” “这……”张知州心中自然是极不情愿的,正想开口拒绝,却被台上韩姓老者狠狠地给瞪了一眼,惊得他慌忙改口称是,生怕自己再被对方挑出什么毛病来。 没人反对,这下子却轮到卓飞开始傻眼了,忍不住在心中不忿地狂呼到:靠,啥玩意儿,怎么把皮球又踢回给我了啊! 时策?本公子今天可是来低调的,哪有功夫去准备什么狗屁时策啊!这个老东西,既然你教训“蟑螂”,那就一直教训下去嘛,干嘛非要扯上我啊!你这不明摆着想让我出丑么?还有这个没用的废物知州,也是一点原则和立场都没有的家伙,这老东西说啥你就应啥,你的官威何在?而像他这种无理的请求,你又怎么能够轻易地答应下来呢! 全场人的目光不由得又转向卓飞,而大家确实也很期待地想看看这位神秘的白衣公子是否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雅事来。 “哈哈,吾本是一山野村夫,胸无点墨,又哪儿来的什么时策呢?正所谓献丑不如藏拙,今日韩老先生恐怕难免要失望了啊!” 韩姓老者目中精光一闪,旋即又笑眯眯地望着卓飞到:“卓公子文采斐然,早已是名满梅城,而老夫得闻后也甚感钦佩,尔又何必过于自谦呢?况且眼下国将不国,正当是吾等群策群力为国筹谋之时,然老夫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此般重任恐怕还是要落在尔等后生的肩上,尔又怎可畏首畏尾,存心搪塞,丝毫没有半点担当呢!” 韩姓老者说到后来语气已经转为凌厉,完全是一种批评的口吻,而卓飞心中更是暗骂:老不死的,哥招你还是惹你了啊?你干嘛非要死缠着本公子不放呐?咱一不想做官,二不想和这些只懂得阿谀献媚的酸儒们废话,三不想引人注意……奶奶的,本救世主为人低调,惯于奉献,如今就只有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难道也不行么? 卓飞心里面在骂,但还是抱拳恭敬地说道:“救国救民的大任自是吾等不可推卸之责,然,俗语有云:天塌,自有体高者擎之!想卓某年少无知,才疏学浅,至于这个身形嘛……虽说生得倒也匀称,可惜却不够挺拔……恐是无力擎天也,呵呵,还望您老能够明鉴……” 哈哈哈,满堂宾客均觉得卓飞说的好笑,见过人藏拙,却实在是没听过有人用这种借口推脱的。天塌,自有体高者擎之!这句话听上去倒是蛮新颖,也蛮有深意的,恐怕也不是什么俗语,而是这位卓公子自己瞎编出来的吧,标新立异,这家伙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噗哧噗哧,赵清凝和她的随行丫环们也忍不住掩嘴轻笑,心道这位卓公子还真是有点无赖,可是却也令人觉得容易亲近,不像旁的富家公子,各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韩姓老者也没想到卓飞竟会这样回答自己,真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于是,老头子眨巴眨巴眼睛,强忍住心中的笑意,板起脸来怒斥道:“胡闹!天下战火纷飞,黎民苍生遭劫,吾辈读书人当勇于争先,擎大厦于未倒!又岂可缩首苟活,徒令天下人耻笑呢?再者说,老夫身沐皇恩,无以为报,今日一时兴起,才想要考量于尔,就是想看看尔是否有真材实料,也好让吾为国举贤……唉,反观尔却只知巧言令色、诸般推脱,莫非是想要学旁人那般不识敬老乎!” 韩姓老者的一番话听的张知州直翻白眼,好不委屈地想到:什么叫学旁人那般,那不明摆着是在说我嘛!呜呜,本官站在这里连声都没敢吭一下,为啥你这个死老头子还不肯放过我呢……” 卓飞也和知州大人一样,听得直翻白眼,暗骂老东西就会给人扣大帽子,须知古人极重孝道,这不敬老尊老可是犯了大忌讳的,大到足可以让一个人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卓飞很明白这一点,所以见到对方开始将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时,心中便也有点火了,于是对着韩姓老者一抱拳,正色道:“老先生所言差矣,卓某一向是尊老爱幼,心存孝道的。至于巧言令色、故意推搪,更是无从说起。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老先生定当知晓,人之不喜亦勿强求的道理吧?卓某虽不才,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却还是懂的,而于午夜梦回之际,吾亦常惶恐不安,辗转反侧,唯惜吾才德皆不足,无力可施也….. 卓某今日来此只是一心为了向梅州城的诸位贤俊求教的。至于往日曾妙手偶得了三两句小诗,骗得些许虚名,则更是不值一提矣,实愧对老先生的看重之心,呵呵,像吾这般惫懒的性子,又岂是良才之选呢?” “尔……!”韩姓老者双眼一瞪,就想驳斥,可不等他措好词却又听见卓飞说道:“小子一向心直口快,若言语有无礼之处,还望老先生见谅。然小子有一事不解,还望您老能为吾解惑。” “哼,尔且说来听听!”韩姓老者明显是心中有气,但还是忍住了,想听听卓飞有什么需要自己为他解惑的。 卓飞淡淡地一笑,不怀好意地盯着韩姓老者问道:“老先生德高望重,渊博如海,您老方才对知州大人的一番循循善诱,实令小子受益匪浅、叹服不已。老先生教训的是,小子也认为知州大人今日行事确有疏漏,惹喧宾夺主之嫌…… 然,老先生既然深明“礼”之道,为何仍不顾主家权威,同行那喧宾之举……呃,小子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胡言乱语,老先生莫往心里去,就当我没说过好了,呵呵呵。” 张知州此刻心里那个痛快啊,望着卓飞的眼神也热切了许多,心道:这位卓公子是友是敌暂且不论,单凭他义正言辞的一番诘问,就足慰本官这颗饱受摧残的小心灵了。 哼,卓公子说的对呀,韩老头你不是自诩守礼嘛,那为何还要同我犯一样的错误呢?你在这儿问东问西的不也没经过赵小姐的首肯么?你不也一样是在行喧宾夺主之举么?哈哈,这岂不成了贼喊捉贼,五十步笑百步来么? 呸,本官真是被气糊涂了,竟一时之间没想到此点,不过还好,现在总算是有明白人看不过眼了,甚好,甚好,我倒要看看你这老不死的这回面子往哪里去搁!” 韩姓老者鼻子都快被卓飞给气歪了,实在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竟然会被一个黄毛小子抓住了把柄,而且还是用自己刚教训别人的事,反过来教训自己,这真是混账之极,真是无礼之极,真是大胆之极,真是…….嗯,这小子还真是有点意思啊。 “这……”韩姓老者沉吟了一会,忽然收起怒容,开始笑眯眯地盯着卓飞看,只看得卓飞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之时这才悠悠地开口说道:“卓公子果然精明急智,倒也不枉老夫颇看重于你啊!老夫虽有越俎代庖之嫌,然,既然公子今日受邀来此,那为何又不一展身手,却只打算做个看客呢?如此一来岂不是愧对于主家的盛情相邀么?这失了礼数不说,却不知卓公子欲置主家的颜面于何处呢?” 卓飞哼哼一笑,心道这个老东西下不了台了,便想要抬出赵清凝来压自己,如此下作,自己又岂能让他得逞! 于是卓飞赶快背转身对着也正在用一双美目盯着自己的赵清凝狂使眼色,同时暗暗摆手,示意对方千万不要跟着这老头儿起哄。 当卓飞看到赵清凝眸如弯月,而且还微微地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之后,他心中顿时有了底气,转身对韩姓老者说道:“哎,老先生此言让小子好生为难,想吾虽然受邀前来,但可惜对时事并无甚见解,况且主家也并无意要考较小子,这失礼一说又从何谈起呢?” “哦……”韩姓老者故作惊讶之态,转头望向台下的赵清凝问道:“赵小姐怎么说,可有意考量一下这位卓公子?” 卓飞忍不住心里又开始打鼓,祈祷着赵清凝千万要顶住,否则…否则……否则哥哥以后都不跟你玩了啊! 赵清凝先望了望正在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卓飞后,才对着韩姓老者一笑到:“韩老乃本州大儒,德高望重,卓公子得蒙您老青睐,有心考量一下他的才学,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啊!不过今日到场的贤俊颇多……嗯,以清凝之见,既然卓公子有心藏拙,那还是不要因他一人而耽误时间了……嗯,这不过是小女子的一丝愚见,还望您老明鉴…….” 卓飞一颗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面去了,但仍装作有些惋惜地望着韩姓老者说道:“哎,赵小姐身为主家,若她开口,小子即使心中再不愿意,但恐怕也只能勉为其难了。不过…不过……还好,赵小姐善解人意,思虑周全,也免了小子出丑的尴尬,如此甚好,甚好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甚好,反正在座的宾客总觉得卓飞的笑容中透着那么一股子苦涩。于是,在座的好事之徒们便纷纷交头接耳的猜测起来,猜测才子和佳人的真正心意。 “你说这位卓公子到底想干什么啊?” “谁知道呢,韩老想考量他,这么好的机会他居然还要推脱。” “可不是么,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换了我……” “拉倒吧,就凭你那几首破诗,也想韩老看重你?” “你!” “行了,你俩别吵了,我告诉你俩个秘密,听说这位卓公子上次在怡情楼和赵小姐不欢而散,听说俩人还吵了一架呢!” “啊,原来是唐突佳人了啊!” “对,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反正今天我算看明白了,这位卓公子定是胸有成竹,但却迟迟不发,估计他是想等赵小姐亲口求他说吧!” “对,对,我看也是这样,哈哈,不过他恐怕没想到赵小姐会不搭理他啊!” “是啊,你没见他笑的有多苦涩么,明显是事与愿违,心中的算计落空了啊!” ………….. 全场议论纷纷,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而卓飞心中却是乐开了花,虽然此刻仍是在对着韩姓老者苦笑,但他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得意却出卖了他。 韩姓老者活了一辈子了,又岂会看不出卓飞心中的那点小九九,可他却完全没有一丝被人戏弄之后的失落感,却反倒是一捻长须,撇了撇嘴道:“若老朽没有理解错的话,那便是主家若不亲自相邀,卓公子是绝对不肯开口的吧?” 卓飞恭敬地抱拳行礼,说道:“老先生明鉴,小子才疏学浅,若非是主家之意,那我确是有心藏拙的,呵呵,满场皆俊贤,小子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卓飞得意地向坐席上的士子文人们拱了拱手,以示谦逊,以博人好感,还真别说,此举倒也让他赢得了几声喝彩。 而韩姓老者的表情却越来越诡异,只见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头,然后便对着卓飞嘿嘿一笑,故作严肃地说道:“哎,既然卓公子执意要主家开口相邀,那老夫别无选择,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应了你的请求…….嗯,老夫现在便正式邀请卓公子谈一下对时事的见解,还望公子能开金口,不吝赐教啊!嘿嘿嘿。” “啊!” 卓飞忽然间生出一种被人阴了的感觉,惊讶之际迅速扭头望向赵清凝,却见她面纱之上的两轮弯月更加的弯曲了……卓飞心中顿时大叫不妙,事有蹊跷,诡异啊诡异! “哎……。”台下的赵清凝先是叹息一声,接着又悠悠开口说道:“清凝位卑言轻,实不敢相强于公子,可惜今日文会却非由清凝一人主办,韩老亦是协办之一,否则仅凭小女的名头,又怎么可能邀到如此多的宿老名儒到场呢?而如今既然韩老执意看重公子,那依清凝之见,卓公子就莫要再推脱了吧……这…这实非清凝有意隐瞒……况且……况且那请帖之上也有说明,卓公子莫非不曾留意到么…….” 赵清凝被卓飞愤懑地眼神盯得有些心虚,于是越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更是细若蚊呐地为自己辩解起来。 “好了,好了,堂堂七尺男儿为何婆婆妈妈地好不痛快,老夫身为主家之一,而且已经诚意相邀了,卓公子莫非还要推辞么?嘿嘿,公子莫要诸多顾忌,尽管直言便可,至于尔的见解,是拙是秀,老夫和在座的俊彦自会有一番评判的。”韩老头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面前这个已经快要恼羞成怒的少年郎,一副吃定了对方的模样。 呜呜,老子被人算计了……! 此刻,卓飞恨不得仰天长啸,以舒胸中的那口愤懑之气,更想要冲上去将这个可恶的老头儿胖揍一顿,可惜他毕竟还是个斯文人,一想到美好的世界和美丽的生活,就再也提不起暴走的勇气了,于是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面咽,即使咯伤了胃……哎,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谁又知道古人也这么阴险呢! 想明白了之后,卓飞渐渐地平静下来,瞪了韩姓老者一眼,接着说道:“也罢,既然老先生亦为主家,且执意要卓某献丑于人前的话…...那吾也不敢再推辞了,这便请您老捋直了耳朵,莫要听漏了一星半点才好!” 落入别人算计之中的卓飞,心情极度不爽,以至于言语措辞更是无礼了许多,可韩姓老者的涵养倒是不错,装着没听见,只是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之后,便退回到台下的贵宾席上去,一副等着要看好戏的模样儿。 卓飞见状,哀叹一声,暗中合计道:若自己避战畏缩,恐怕徒惹人耻笑,反正左右都是丢人现眼,那还不如放手一搏的好。丫丫的,哥还就不信了,以本天机多上几百年的见识,再加上王霸之气护体,莫非还当真会怕了你们这帮酸儒不成!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之了。 卓飞当下把心一横,挺直了腰板,一手持扇,一手握着剑柄,傲立于台上,招牌动作摆起,目光渐渐开始变得深邃而悠远……. “人之初,是善是恶?莫说一是。人心或向善,然无论是为情势所逼,亦或是私欲难填,以致每每行事之时,恐终是善少而恶多。君不见饥寒者窃食偷衣以求苟活,富贵者谷米满仓犹夺民粟;无权者心机尽费盼授官,有官者勾心斗角为夺权;庸者求贵于梦,志者竟力人前;独夫思娶妻,得妻思承膝,子女俱全则思儿孙满堂也;呜呼哀哉,凡此种种,皆由本心,对乎?错乎?善乎?恶乎?” 卓飞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先论述后发问,引得全场人都陷入了沉思,而赵清凝也忍不住问道:“莫非卓公子认为人性天生丑陋不成?” 卓飞闻言后,先是云淡风轻地一笑,接着才正色道:“何为善,何为恶?何谓美,何谓丑?老鸦窃他人之谷哺饥子,其子得食自称母善,然失谷之人岂会称善乎? 吾以为善恶一念,善恶之分,皆因立场不同尔,皆由视者本心自辩也……。” 韩姓老者沉吟到:“依卓公子之理,凡事皆有正反,如此一来何须教化,何须明圣贤大义,何须弘扬礼法,放任自由岂不更好?” 卓飞摇摇头,朗声道:“非也,小子方才所说的不过是善恶之分,然人存于世间,难独活矣!而既与人交际,则需顾及他人之感触,是以,礼法应之而生矣!” 全场人闻言皆苦思不已,大家都知道礼法周定,却还真没人仔细地去想过这礼法更深层次的由来,而卓飞这说法倒是新颖新奇的很。 卓飞见众人都被自己的论调吸引,也是洋洋得意,撇了一眼正皱眉苦思的韩姓老者之后,又接着说道:“呵呵,譬如说……十人陷于绝境之地,合有一袋谷米,若分食之,众人皆可活多一日。而韩老先生不顾他人死活,欲独取之,如此行径,自可多活十日待援,而余者必死……咳咳,此举在老先生心中或为善念,然在其余九人心中则必为大恶,定会群起而攻矣!正因如此,吾以为,善恶两面,称善多者为善,称善少者为恶,少数人服从于多数人,此便是处世之法尔!” 韩姓老者被卓飞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心道:台上这个小兔崽子,居然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这也太不是东西了,他居然敢把老夫比作贪婪自食,欲夺人活路之人,实在是可恶至极。 卓飞看着韩老头怒目而对的样子,很是开心,暗想到:哼,死老头敢给本公子找麻烦,看我不把你气死才怪! “少数服从多数,那照你这么说,若一人误入贼巢,众贼皆欲杀之,莫非此人便当顺从众议,引颈就戮不成?而众贼人多,莫非草菅人命便合于礼法不成?” 卓飞一看,说话的原来正是那个苦主郑公子,登时不屑地回到:“吾只说少数服从多数,众贼在贼巢内或是多数,然于一国,于一地而言,又算得什么呢? 呵呵,当然了,若是郑公子误入了贼巢,那想必便只有两条路可走了,一是引颈就戮,慷慨赴死;二是同流合污,变成贼巢内的大多数之后,当可逃得一死。 嗯,不过恐怕到了贼巢外的大多数组军前来讨伐之时,那郑公子你又会从多数变成极少数了,唉,左右皆是难逃一死,尔还真是可怜啊。” 哈哈哈,满场哄笑,气得郑公子血压升高,一屁股坐到地上,指着卓飞却不能言。 张知州心中承认卓飞的论调很是新颖奇特,若换作往日他也定会兴趣盎然地听着,可惜他此刻却没哪个闲情逸致,只想着快快了结了姓史的狂徒,以免夜长梦多,于是,他开口说道:“卓公子立论新颖,发人深思,但本官却不知道这善恶之说和时策又有些什么关系呢?还望公子为我解惑。” “知州大人莫急,且听卓某道来。”卓飞冲张知州嘿嘿一笑,又接着说道:“善恶难分,人性难明,善恶之说,不足以喻人性,卓某愚见,人性当是本争! 人之初,欲存活,是以鼓力嘬乳与饥相争;人患疾,求康健,是以吞咽苦药与病相争;人求学,志远大,是以用功苦读与同龄相争;人为官,不甘止,是以勤政泽民与同僚相争;人本君,仍不足,是以开疆拓土与天下相争也! 再者,虫蚁为粒米而互残,苗叶为光明而竟上,此乃万物天性,都道存活于世,无欲则刚,然人真能脱天性而无欲乎? 饥当食,渴当饮,不饮不食,必死无疑!天性如此,万物皆有所欲也! 而有所欲则必有所争,争由欲起,争与不争,唯法不同而。” 说到此处,卓飞微笑着环视全场,紧接着又听呛啷一声,只见他抽出腰间的长剑,手抚着青幽冷冽的剑身,喟然道:“剑者,器也。为善者持器行王道,救万民,人皆称其善;为恶者持器行畜事,屠苍生,人皆称其恶!器本无善无恶,善恶对错皆在持器者本身,或许持器者亦不分善恶,善恶对错皆视其行径于吾等之得失而定论吧!” 全场寂静莫名,犹如无物,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卓飞和他手中的长剑在闪耀着道道光芒。 第四十三章 先祖血性 ……….又是一段时间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站在台上扮酷的卓飞,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的两腿僵硬,脖子开始发麻,再也没了最初震慑全场之后的臭屁心情,只是暗中骂着派去搬救兵的李刚,为啥到了现在还迟迟没有回来。 虽然卓飞不怕拖延时间,但是老摆着一个姿势也让人累得很,他实在挺不住了,于是便轻咳一声,说道:“知州大人,不知以为卓某说的可有些道理?知州大人…知州大人…喂…喂……” 张知州明显出神了,他貌似正在消化着卓飞的一番怪论,但其实他的心思并不在此处,他只是在留神卓飞的手中的那把长剑罢了。不得不说,张知州虽然是个文官,但是却对收藏兵器很有兴趣,家中收藏的宝刀宝剑也不知凡几。所以卓飞的剑一出鞘登时就把他给吸引住了,同时也让他惊异莫名,以他的眼光看来,卓飞手中的这把长剑,外表看上去朴实无华,没想到抽出来之后却是如此的寒气逼人,即使自己离着很远的距离,却仿佛也能感受到此剑散出的一股子凌厉之气。如此好剑,别说自己的收藏品均不能及,恐怕就连诺大的梅州城里也不会有比这把剑更锋利的兵器了吧!想想看,这大宋朝的有钱人还是很多很多的,但是能拥有一把神兵的人却绝对是寥寥无几的。衣着华丽,谈吐不凡,才情盖天,手中还持着宝刃……………. 是谁?台上这少年到底是谁呢! 可怜的张知州现在满脑子都在猜测着卓飞的身份来历,可是他想来想去,也猜不出个头绪来,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眼前的这位神秘卓公子,绝对是非富即贵,背景恐怕是大大地不简单啊! 于是,张知州听到卓飞的发问,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陪着笑,颇有点献媚地回答道:“卓公子所言闻所未闻,发人深省,张某一时想的入神,倒是让公子见笑了。嗯,公子所言成理,人活一世,确是欲望颇多,人性本争之说,当真是一点儿不假也。” “张郎所言不错,卓公子的这番“人性论”颇耐人寻味,老夫也有同感,人性本争,嗯,有意思,有点意思。”韩姓老者果然是位博学的长者,度量也大,并不计较卓飞刚才对自己的无礼,赞同地点头说道。 就连台下的本痴和尚亦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也跟着附和到:“善哉,善哉,器本无罪,罪在持器之人;持器之人亦无罪,罪在旁人之心。卓施主深明佛心,言合佛旨,今诲诫苍生,实是功德无量也!” 而赵清凝那一双露在面纱之外的美目,更是紧紧地盯着卓飞,都几乎快滴出水来了,只见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卓公子的这番高论,恐怕会引得全梅州的俊贤们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了,清凝对公子的才学甚感钦佩,然清凝与知州大人一样,并不明白公子此番言论与时事有何联系,还望公子有以教我。” 哈哈哈哈……….. 卓飞等的这就是有人问这句话,暗赞了一声赵清凝配合默契之后,便仰天一阵狂笑,意气风发地朗声道:“蒙元鞑虏,先灭西夏,后灭金,如今又犯我天朝,致使神州狼烟遍地,饥殍盈野,所为何来,欲也! 蒙人起于额尔古纳河,游牧草原,大小部落无数,初时受金统,实与金人奴隶无异,而金对蒙古诸部实行分而治之的策略,并辅以屠杀掠夺与“减丁”之策。(注:所谓减丁法,是一种惨无人道的灭绝人口方法,多为历代统治者消灭所统治下的具有威胁的外族、附庸所使用。在减丁法之下,百户之族,第二代即减为五十户,两代再半,依次类推。由此一来,不出五代,家无余子,虽未有斧钺加身,却胜过斧钺,此即减丁法之内涵。而至于超生出来的多余人口,要么处死,要么派上战场当前锋送死。) 然,百年前,斡难河流域的乞颜部酋长也速该得一子,是为孛儿只斤.铁木真。后因也速该被杀,所以乞颜部便四分五裂,铁木真与其母更是被撵下了首领的宝座,沦为部众。而此子长成之后,联合札答剌部酋长札木合与其父的安答一起重整乞颜部…唔,安答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结义兄弟。 随着力量的慢慢强大,铁木真在打败了蔑儿乞人之后,被部众推举为可汗,但也正因如此,引得同样雄心勃勃,想要一统蒙古诸部的札木合忌恨,于是札木合纠集塔塔尔、泰赤兀等十三个蒙古部落,向铁木真发动了“十三翼之战”。由于实力悬殊,此战也是铁木真戎马征伐一生大小六十余战中唯一的败绩,但没想到的是,战后札木合残杀俘虏,招致部下不满,纷纷转而投奔了铁木真,反而让铁木真的实力更胜于从前。 自此,铁木真兵强马壮,先灭主儿乞部,后灭塔塔尔、泰赤乌,兵锋所致,无人能挡,蒙古诸部纷纷投降,最终完成草原一统。 呼~~~孛儿只斤铁木真实现了蒙古诸部的统一,于是便建立蒙古汗国,号成吉思汗,意思是拥有海洋四方的大酋长。 蒙古汗国实行千户制,建立护卫军,就此开始向外扩张。蒙古经过了二十多年与西夏的战争,屡创对方主力,最终迫西夏王乞降。又转而伐金,二十四年后,蒙古灭金,然伐金第二十二年,成吉思汗铁木真病猝于征途之上,年六十五岁,临终遗嘱:蒙古汗国当利用宋金世仇借道宋境,联宋灭金。 其子窝阔台和拖雷遵此遗策,最终于窝阔台汗六年灭金。想成吉思汗虽死,但却为子孙留下了灭夏、灭金的方略,可谓一代人杰矣!而其建立汗国之初便开始着手创立文字和律法,使蒙古初具国形,更是高瞻远瞩之举。 成吉思汗卒后,其嫡四子拖雷监国,一直到拖雷嫡长子蒙哥汗继位之后,其与其弟忽必烈,以及大将兀良合台兵分三路,侵我天朝,然,西路大军在攻打合州之时,蒙哥汗却伤重而死,于是,鞑虏暂退。 蒙古人有兄终弟及的习俗,而蒙哥汗死后,留下了忽必烈、旭列兀、阿里不哥这三个亲弟弟。其中旭列兀由于远离蒙古高原,鞭长莫及,或者无意相争,所以他并未要求继承大汗位。 对了,蒙古人并不像我们这般由嫡长子继承家业,他们其实更喜欢以嫡幼子承袭,蒙哥汗当年继承大汗位是因形势使然,而如今蒙哥汗已死,阿里不哥作为蒙哥汗最小的弟弟,按蒙人习俗应当是继承人的首选,实际上他此时也已经成为了蒙古本土上的统治者。 阿里不哥为了确保自己的统治,决定在蒙古召开“库里勒台”,也就是登基仪式,正式登上大汗之位。而忽必烈却抢在他之前,率军北返,并在多伦努尔附近建立大本营,并被部曲匆匆拥立为大汗,年四十四岁。 可是按成吉思汗的法律,忽必烈这次仓卒的登位是非正式的。按照传统,库里勒台应该在蒙古本土召开,而且会前应召集成吉思汗的四个兀鲁思的代表们共同出席。 如此一来,阿里不哥自然不服,于是他在蒙哥汗的丞相、克烈部的聂思托里安、教徒学鲁合的支持下,也毫不踌躇地在和林悟取得了大汗称号。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蒙古人名义上的大汗只能有一个,于是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带着各自的支持者开始了内战,最后自然是忽必烈胜利了,而阿里不哥则被囚禁至死。 然,趁着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内战之际,蒙古汗国西北地区也纷纷自立,忽必烈为了少树强敌,也默许了这种行为,转而向南发展。于是,蒙古汗国最后分裂成四大汗国与元朝。其中钦察汗国、伊儿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均由汗统治,而元朝则视为蒙古正统,由成吉思汗之孙忽必烈统治,算是蒙古人名义上共同的大汗。 值得一提的是,蒙古自成吉思汗建立汗国之后,一直便以族名为国名,称大蒙古国,而忽必烈称汗之后,只建年号为中统,也没有另立国名。但就在前几年,当忽必烈的统治地位已经逐渐巩固之后,便正式建国号为“大元”。并下诏说:“顷者耆宿(指子聪等)诣庭,奏章申请,谓既成于大业,宜早定于鸿名”,“可建国号曰大元,盖取《易经》“大哉乾元”之义”。 哼,想那忽必烈依据我族的《易经》,改建国号为“大元”,这足以说明其已不甘于仅仅统治一个蒙古族,而是已把自己当作中原王朝的延续了!” 卓飞对蒙古人的历史娓娓而谈,听的全场人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须知这古代不比如今,消息相对闭塞一些,而且人在局中迷,除了顶层的统治者有可能知道的比较详细之外,普通老百姓们又哪儿能听到这么多敌国的内情啊! 唔,别说是老百姓了,恐怕就是张知州,还有在座的堪称这个时代精英的文人士子们,对卓飞传出来的讯息那也是闻所未闻的,以至于一时之间,皆惊叹莫名也! 卓飞只要看看全场人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丰富知识已经成功地镇住了他们。同时他也暗自庆幸到:好在前几日闭关之时,自己特别关注了一下手机里面有关蒙古人的各种信息,最后终于七拼八凑地总结出来个大概头绪,否则今天自己又怎么可能说出这么多东西来呢! “卓公子的意思孙某听明白了,并深以为然,想那蒙古人立国称元,恐怕确实是想要占据我们中原的锦绣江山,绝非是仅仅想要掳掠一番那么简单啊!”孙通判第一个站出来附和卓飞,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卓公子熟知蒙古人的历史,这就绝非一般人能做到的,莫说是自己或者张知州了,恐怕就连陈相也未必能把蒙元的种种内情了解的如此地透彻吧!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你说这位卓公子到底会是个什么人呢? 算了,无论如何,恐怕此人都是自己不能得罪的大人物,既然这样,那此时不站队,又更待何时呢? 张知州和孙通判的想法一致,而对于蒙古,张知州也有一些了解,他将自己所知的和卓飞的话一对照,就知道对方并非是在信口胡扯,这不免让他感到更加的震惊,更加猜不透对方的身份。 加上卓飞言语中对送米粮求和之策的鄙视,和对史姓狂徒的隐隐维护之意,使他心中更加地忐忑不安起来,首次生出了是否该放史狂徒一马的念头来。 韩姓老者显然也没想到卓飞会讲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中也是惊讶不已,什么库里勒台,什么兀鲁思,真是前所未闻呐!没想到天朝居然还有人会对鞑虏了解的如此之深刻,而且还是个少年郎,这岂不奇也怪哉! 赵清凝美目愈发朦胧,她望着台上身形略显单薄的卓飞,忽然觉得这个少年郎似乎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想来想去,她却又说不清楚,哎,真是让人好不迷惑……而除了赵清凝之外,此刻台下却还有另一双美目也在闪烁着异彩,而与赵清凝的迷醉状所不同的是,这双美目透露出来的却是一丝极为兴奋地光芒…… 此刻,全场人确实都被卓飞的话给吸引了,要说自从这位卓公子上台之后,满场宾客的思维就在不自觉的跟着他在转动。而今天临江楼内坐的都是读书人,都是这个时代自负精英的文人士子们,平日里这些人各个都是心高气傲之辈,那是轻易不肯服人的。然而,就在今天,即使是他们中间最自负、最自信的才子,也不得不承认卓飞对蒙古人的认识要比他们强上太多太多。 但是,也不可能仅凭着一番言语就让所有人都感到信服,而孙三公子就是那少数不服气之人中的一位,因为嫉恨已经蒙蔽了他的心智,令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老爹立场的微妙变化,而只是瞪着台上大出风头的卓飞越来越气愤,越来越嫉妒,终于忍不住用讥讽的语气说道:“卓公子还真是博学啊!然,先不论你所言是真是假,但今日探讨的是时策,却不知这些鞑虏的闲事又和时策有什么关系呢?” 卓飞心中冷笑,斜睨了一眼台下的孙三公子,不屑地望着他说道:“孙公子也是读过书的人,莫非不明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吗?卓某今日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在座的诸位俊彦明白一点,那就是蒙元鞑虏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而吾大宋百姓若不想沦为亡国之奴的话,那便唯有万众一心,奋起抗争一途;而在生死存亡之际,吾朝各级官吏,也不应心存侥幸!须知求和若能苟活的话,又何至于帝都陷落,先皇纳降,是为国耻也!嗯,对了,张大人,孙大人,却不知二位觉得卓某所言有理乎?” 万丈豪情,睥睨天下,卓飞傲立于天地,声似寒冰,句句咄人……而张知州和孙通判俩人感受着台上那位神秘公子刺骨的目光,头皮发麻,一时间心中惶恐至极。 此人绝非善茬儿! 张知州和孙通判当了这么久的官,可谓阅人无数,而台上的这位卓公子分明就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在对自己训话嘛!而对方那不凡的神秘的气质恐怕连陈相也难及也! 啧啧,这就怪了,若说此子是皇族之人……可眼下皇族里还会有这种非凡的人物存在么?然,对方又如此地熟悉蒙元,而很多秘闻更是人所不能知也,难道……难道此子竟是那边来的不成?唔,也不太像,若真如此的话,那他为何又要一力主战呢? 俩人猜不透卓飞的来历,但越是如此,他俩的心中就越发地敬畏起来,而俩人相视了一眼之后,只听孙通判率先回到:“卓公子言之成理,本官赞同,想来只有拼死抵抗,才有可能驱逐鞑……驱逐蒙古人了啊!” 张知州闻言,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暗骂着孙通判无耻的背叛,同时又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忽然间计上心来,于是他拱了拱手,对着卓飞笑言道:“呵呵,卓公子所言令人耳目一新,本官也觉得颇有些道理。然,今日梅城俊彦齐集一堂,为的便是百家争鸣,群策群力,好为今上分忧献策,而正所谓兼听则明,这见解略有不同,那也是寻常事…… 嗯,吾观卓公子似乎对鞑虏习性颇为了解,却不知公子可有退敌良策或奇谋妙计什么的,不妨说出来,让本官也好为国举贤,请吾皇量才而用呀!” 卓飞心中冷笑,暗想:真是个老狐狸,只用了一句兼听则明就轻巧地为自己开脱了,而且还不死心,想要打探我的底细。可惜啊,本公子压根没有底细,今天就是特意来扮虎吃猪的。 “张大人所言不差,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唯有如此,才能选出佳策,为国分忧,为民解难,想必吾皇也定是赞同大人这一点的。”卓飞张口国家,闭口吾皇,果然深谙扮虎吃猪的要领,而且他也不愿意将张知州逼得狗急跳墙了,所以才在言语之中隐晦示意,暗暗地送上了一颗安心果。 果然,张知州在听明白了卓飞的心意之后,便认定卓飞即使非友,恐亦非敌。这令他不由得长吐了一口气,感觉上也轻松了不少。 卓飞将张知州的表情看在眼里,知道已经打消了对方心中的顾虑,于是不再理他,又扶剑朗声接着说道:“蒙古一族坚忍不拔,勇猛无敌,机智敏捷,而鞑虏在成吉思汗的带领下,直将骑兵的军事天赋发挥到了极致。是以,虽然真正的蒙古人并不多,骑兵最多也不过二十万上下,然而就是靠着这点兵力,纵横东西,无人能敌,蒙古西路军甚至一直打到了黑海之畔,呵呵,想必诸位也不知道黑海在哪里吧,那花剌子模总该知道吧?其实这黑海就在花剌子模西面……” 说到此处,卓飞见全场人均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暗骂了一声,心想这些古代人真是没学问,居然连黑海都搞不清楚! 于是他也不耐烦地说道:“总之黑海就是极西之地,卓某只是想告诉诸位,百年前,鞑虏自小小的蒙古草原上起家,到了现在,元再加上四大汗国,其族所控制的疆域已经足足有本朝七、八倍之大!蒙古兵虽少,但其仆从军却多,俘获的奴隶更是无数。 而且百年来,蒙古人从未停下过征伐的脚步,百炼成钢,虎狼之师,兵锋所指,所向披靡,马刀扬起,江河血洗,灭国无数,屠城无数,凡是挡在蒙古铁骑面前的障碍,无一不化为了尘埃! 哼,卓某这并非是在长敌人的志气,吾不过是想问问诸位,像这样的一个民族,吾等还可以称其为蛮夷么?还可以奢望用王道来教化他们么? 呵呵,那蒙古人掠夺成性,就好像飞入稻田的蝗虫一般,不吃干净恐怕是不肯飞走的,而诸位可曾见过农人为驱赶蝗虫而施其以米粮的么?蝗虫性贪,恐怕尔施舍的越多,它们就越是不愿意飞走吧!” 临江阁的大堂内针落可闻,卓飞扫视了一圈,很满意自己的演讲,而他意犹未尽,又接着说道:“吾族富庶,难免引得饥狼窥伺,就本朝而言,先辽后金,现在又是蒙古,而诸位都是读书人,想必亦知史,那卓某且问一句,诸位听闻过哪个游牧民族占了中原江山之后还会主动地交回与我呢? 呜呼,本朝先是被辽占据了燕云十六州,后是与金划江而治,想吾堂堂天朝上国便是被大家口中这些不通王道教化的鞑虏蛮夷逼迫的步步后退,而时至今日,已是退无可退,然却总有人心存侥幸,想要资敌以求苟活,可笑乎?可悲乎!试问诸位,割肉饲狼,狼便不食汝余肉乎?而若欲狼饱,汝肉尽去,可裹其腹乎?” 义正言辞,卓飞怒斥全场,却无人敢还嘴,即使是孙三公子也摄于卓飞的气势而嗫嚅不能言,说实话,其实这道理谁都明白,只不过这年头儿的人们早已绝望了,于是便只想着苟且偷活,却不敢奋起反抗;只知自我麻醉,却不敢面对现实。到了最后,甚至连听实话的勇气都没有了……血性殆尽,国安能不亡也。 “鞑虏背信欺吾,吾自言恶,然鞑虏子民皆称其大善;而今蒙元势大,吾为少数,又孰善孰恶乎? 兵者,刀枪剑戟,械甲军需也。于吾手,则勤吾皇,救吾民,吾民颂吾行王道;然,落敌手,则屠吾民,迫吾皇,其民亦称其行王道。如此,善恶可辨乎? 想人生不过数十寒暑,死又何惜,吾唯惜死后之名哉!若狼子肆虐,尽屠吾之子孙,那千百年后何人能正吾之名哉?而成王败寇,恐怕到了那时,鞑虏的后人们定会在史书上写下这么一笔,道:吾朝灭金后,南有宋地,沃土千里,山河锦绣,然宋人空言悖论,奢靡迂腐,血性全无,尤如羔羊待宰……吾朝先祖英明神武,渡江击之,铁蹄南掠,势如破竹,可笑宋人先腆面求和,不知廉耻;后又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先祖不齿其行,令屠其族,拔其根,至此大业终成,宇内一统,无上武功,万民敬仰! 哼!卓某且问一句,尔等愿意史书上这么写吗!尔等愿意自己的子孙被屠尽吗!尔等愿意自己的妻女任人糟践吗!尔等愿意沦为笑柄,永世不得翻身吗!哈哈哈………” 卓飞面带悲怆,狂笑不止,眼角更是似有泪花泛滥之兆,说实话,这表情一半是装出来的,而另一半却是发自内心的为宋人感到悲哀,为大汉民族而感到不平。 台下仍然很安静,但却有些不同,安静的氛围中,忽然多了一些急促的喘息声.......咳咳,诸位看官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这可是那种激动的喘息,是憋屈的喘息,而当这种喘息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大到临江楼的大堂内再也容不下的时候,便终于爆发了! “不愿意!” “不愿意!不愿意!” “宁死不做亡国奴!” “资敌可耻,形同卖国!” “兴兵勤王,打过江去,杀光蒙古人!” “对!尽诛其族,一个不留!” “战战战!” 卓飞笑了,民心可用,看来这民心不是没有,而只是没人挑起来罢了!华夏文明传承千年,据中原,抵御外侮无数,从不乏慷慨激昂、甘为族效死之士,而如此高贵的炎黄血脉之中,又岂会没有一丝先祖血性的残存呢? 虽然不得不承认,国人受儒家思想奴役过甚,而历代统治者为了巩固其统治地位,奉行的都是愚民政策,并用封建礼教禁锢底层人民的抗争精神,而且枷锁过重,久而久之,自然就显得懦弱了。再说了,统治阶级生活糜烂,完全不顾子民死活,这样又如何能得到拥护呢? 而从信息时代穿越过来的卓飞很清楚国人的这种性格。他知道,若是国内内战的话,那自己的这番说词是绝对没有半点效果的,因为如果换个皇帝,说不定底层人民的日子还会更好过一点儿呢!可眼下却大为不同,因为这是外族入侵,是灭国之战,蒙元鞑虏的残暴不仁,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一旦打过来,汉人恐怕大都难逃一劫,而就算侥幸苟活,多半也是生不如死,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奋起反抗呢。 当然,卓飞能得到全场人的赞同,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华夏民族的尊严不容侵犯,烙印在炎黄子孙心中的那份骄傲仍在,即使统治阶级再无能,即使老百姓再穷困潦倒,但一遇外敌,便仍会唤醒胸中的那丝血性,或许这丝血性会来的有点慢热,或许会有点无力,或许难免要先沉沦许久许久……但是,最终仍会有个人站出来,来引导着华夏民族夺得最后的胜利! 而现在是大宋朝,在这之前,并没有任何一个异民族能成功的统治过这片神州大地,即使是规模浩大的五胡乱华那也不过是占据了中原北部,并没有形成一个大一统的异族王朝;而在这之前,也没有哪个异民族能清除掉汉人心中的那份骄傲;即使有一两个异民族占据过优势高位,但他们最后的、唯一的选择也只能是融合于华夏文明,放弃自己的生活习惯,从此在历史长河中湮灭消散。当然这其中的大多数都不是自愿的,但他们却不得不为之,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只能以我华夏一族为主宰,因为吾族的文明已经浸透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壤,融入了每一道江河,再也无分彼此……… 卓飞知道历史,宋朝统治阶级的糜烂,那是不用说的,亡国也算是咎由自取。而卓飞也清楚,那些残暴的蒙古人占据了中原江山之后,也迅速地腐化堕落下去,几十年后,他们依然难逃被炎黄子孙赶回塞外喝风的命运。 但是,知道历史的走向,却并不代表着卓飞会坐看这段历史的发生,因为他不忍看见自己的祖辈们被人屠戮大半;不愿看着苟活下来的祖宗们成为第四等人;不愿看着他们日日颤栗地生活在异族的残暴统治之下;更不想看到一个始终遥遥领先世界的高贵民族自此停下他前进的步伐,被人超越,而沦为追赶者…… 还有,既然哥好不容易地穿越了,那若是让异民族统治中原的历史在哥这里开了第一个头儿话,那哥还有脸去面对千千万万个穿越迷么! 第四十四章 黑白由我 张知州苦涩地望了望四周坐席上那些正在激动不已的士子们,心中暗想,曾几何时自己也像他们一样胸存热血,一经旁人鼓动就沸腾不已,恨不能直上青云,好为国为民解忧。 可惜这条青云路并不平坦,景定三年,自己三十二岁时才考中了进士,本以为最起码能外放一任知县,谁知结果竟在吏部备补了三年,干等着出缺,而同是一榜进士,有些人甚至已经做到了州同,这真可谓是天差地别啊!到了最后,还是同榜进士陈宜中将自己引荐于权相贾似道之后,这才填缺儿做了一个下县的知县。 要说朝中有人好办事,此言一点不假,去年权相贾似道失势之后,陈宜中一跃而为大宋右丞相,连带着自己也水涨船高,连跳数级,坐到了这一州父母的位置上,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谁知好景不长,蒙元鞑虏兵锋南下,纵马过江,致使帝都陷落,好在陈相先行一步护着幼主出逃,否则大宋就算是彻底地亡了啊! 唉,难道本官不想战么?难道本官就不知道那些蒙古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么?难道本官不知道蒙古人来了后自己多半会难逃一死么?不!本官比谁都更清楚这些事,而之所以这么做,那也是有苦衷的啊…… 回顾平生,张知州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奋斗了大半辈子才有了今天这个地位,有了诺大的家室,娇妻美妾,儿孙满堂,这让他如何放得下?如何能像那些头脑发热的年轻人一样不顾一切地去拼死一搏呢? 可是如今台上那位神秘公子已经成功地将全场人煽动的热血沸腾了,而且他的一番言辞也是有理有据,让人难以反驳,既然势不可为,自己若是再固执己见,恐怕会惹起公愤了吧! 罢了,罢了,上面那位恐怕也不会希望自己在这个时候招惹上太多的麻烦吧?再说了,虽然不知道卓公子是何许人也,但从他的语气来看,想必也是不想与我为敌的……既然如此,那本官倒不妨卖他个人情,说不定日后还是条退路呢。 不过这个姓史的狂徒却不能就这样简单地放了,最起码也要让他立誓,不,最起码也要文二公子表态,保证他们永远不再追究此事才行,否则日后多半是个大麻烦啊! 张知州思量来思量去,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妥协的办法,虽说心意已定,但是这颜面也不能说丢就丢了,总要婉转矜持一些才好……于是,只见张知州拱了拱手,一脸激动地向着卓飞说道:“卓公子所言甚是,鞑虏心性贪婪,实与蝗虫无异,而其残暴不仁更是犹有过之。公子天纵之才,张某愧不及也,若非公子熟知蒙人习性,点明了其中的厉害,那张某便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唉,本官身为一州父母,心中日日所想的便是如何才能保得这一方百姓,使其不受鞑虏兵锋摧残,可惜张某才疏学浅,虽万般苦思却不得破敌之法,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误信资敌谬论,嗯,想差了……真是一时想差了……” 卓飞望着一脸诚恳悔恨的张知州,心中犯了糊涂,暗想:呃,这狗官也变得太快了、太彻底了吧!莫非他是有什么后招还没使出来,想先给我下个套儿打好铺垫不成? 胜利若来得太过容易,反倒会让人难以置信了。不过,既然人家已经放低姿态赔礼道歉了,那自己总得表个态不是。 为了保险起见,卓飞又仔细地思索了一下,这倒是让他慢慢地品出对方话中的一丝味道来,于是不由得暗暗赞叹道:这狗官倒是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原来你这言下之意竟然是因为自己苦思破敌之法而不得,所以才会病急乱投医地听信了谗言啊!嗯,这倒是个好借口,足以证明你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了…….也罢,既然你这么上路,那哥也见好就收,顺着你的话接茬儿吧。 想明白了以后,卓飞立刻换上一副欣赏的表情,赞许到:“知州大人忧国忧民,守护着一方百姓,辛苦之至,一时思虑不及也是人之常情。而知州大人的坦诚,却令卓某钦佩万分,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像大人这般谦恭自省,能像大人这般虚怀若谷呢? 嗯,大人的品行,卓某铭记心间,日后当以大人为明镜,时刻躬身自查,不敢有须臾疏漏。” 花花轿子众人抬,卓飞最拿手的不是时策,也不是历史,而是说好听的恭维话儿。此技艺已是炉火纯青,那简直是张嘴就来,完全都不用考虑的。 果然张知州听了之后也很高兴,拱了拱手,更谦虚地说道:“卓公子过誉了,本官执掌一州,就算是略有疏忽,那也是会影响到辖下万千百姓的,今日若不是听了卓公子的直言教诲,恐怕张某就要犯下大错了! 哎,公子虽然年轻,但无论是才华,亦或时见,皆在张某之上,令吾叹服不已!嗯,本官身处高位,却见识浅薄,恐日后难免还会再出疏漏,万一行差踏错,害苦了本州百姓,那张某恐怕是万死难赎啊!卓公子以为呢?” 卓飞皱了皱眉头,想不通张知州这番话到底是个啥意思,莫非他想辞官不干了吗?可即使如此,也没有必要向我汇报吧? 真是怪事,卓飞心中隐隐地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对方是在给自己挖坑。虽然搞不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但却也不能不回答,于是,他沉吟了一下,只好淡淡地说道:“知州大人恐怕是过虑了……” 张知州却不等卓飞说完,便摆手叫到:“卓公子莫宽张某的心了,这点自知之明张某还是有的,卓公子大才,世所难寻,张某只是想请公子日后能常来州衙指点于我,张某必以师礼敬之,至于担任何职,还要待我上报吾皇与陈相之后方能定夺。不过公子放心,以陈相的求贤若渴,想必定会破格儿栽培的,当然了,这段时间也不能让公子空等,张某愿以半俸供之,聊表心意,还望公子莫嫌。” 张知州说完之后,就躬身行了个大礼,一鞠到地,甚是虔诚。 嗡~~~全场震动了,刚才还在大骂蒙元,愤恨不已的士子文人们,登时被张知州的举动给吸引了,同时更是对卓飞的好运气羡慕不已。 而卓飞做为当事人,却是目瞪口呆,恨不得扇上自己两巴掌,好确认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否真实,他现在脑子很有点混乱,暗想:这个张知州好歹是一州父母,怎地竟然如此…如此地…让人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才好! 望着对方诚恳的眼神,卓飞现在很怀疑自己的眼力,他在想:莫非这位张知州还是个为国为民好官不成?莫非自己真是看走了眼,竟然误会了好人么?话说屎壳螂今天做的是有点过头了,毕竟言者无罪,你不满意,不理会,或者反驳人家都没问题,但出手打人却是有点霸道了嘛! 然而无论怎样,这大宋朝的官儿卓飞却是不稀罕当的,在他心中,与其同这艘烂船一起沉没,还不如自己尽力一搏,也好看看有没有逆天的可能呢。 于是,卓飞拱手欠身回了一礼,说道:“张大人折煞卓某矣!卓某不过是比大人对蒙古人略有了解罢了,又何德何能,竟让大人奉以国士之礼,此真是愧煞卓某了。 不瞒大人,卓某不过是读过几本闲书,能做上几首歪诗,因机缘巧合,才对蒙古人有所了解罢了。呵呵,大人若不嫌弃,闲暇之时,倒是可以与卓某谈天论道,做个茶友或者酒友亦可,至于什么为师…为官之类的……咳咳,此实非卓某所能胜任之,张大人的好意吾心领了,但还望大人另觅贤俊才好,见谅见谅。” 嗡~~~场中的文人墨客们又起了一阵骚动,方才还在嫉妒卓飞好运气的书生们,现在又替他惋惜起来。这真是见过运气好的,但没见过运气比卓飞更加好的;见过不识抬举的,但绝对连想都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像他这种好运临头,却完全不懂得去珍惜的人了。 张知州面现惋惜之色,不过还是拱了拱手说道:“唉,张某也知自己庙小,难容像卓公子这般的大智之士,罢了,吾也就不勉强公子了,只望日后能与公子深交,也好多向公子讨教一二。” “既然如此,那卓某就高攀了,大人来日若有暇自当一叙。”卓飞笑眯眯地抱了抱拳说到。 一片和谐,可就在此时却听见台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只听他说道:“哼,说了半天,仍是一条时策也没有,不过全是些废话,直乃欺世盗名之辈尔!” 卓飞大讶望去,原来说话的是坐在贵宾席上的那条老狗,不,苟老……只见对方此刻正一脸鄙视地望着自己,好不惹人厌憎。 “不错,不错,苟老说得甚是有理,这位卓公子虽然比较了解蒙古人的习性,也善于机辩之道,但毕竟还是年轻,心性不足,虚论高议,好高骛远,恐难免沦为表面文章啊!”一向跟着老狗屁股后面附和的何老,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卓飞很生气,话说他一直就看这两条老狗不顺眼,早就想教训他俩几句了,可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招惹他俩,他俩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卓飞正想开口反驳,却忽然看见刚才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位老者站了起来,冲着苟老与何老说道:“呵呵,二位也是咱梅州城的大贤,德高望重,一向喜欢提携后进,却不知今日为何如此地不近人情呢?再说了,卓公子对鞑虏知之甚深,恐全场无人能及也,仅此一点,便足以令吾等耳目开阔,又何来欺世盗名之说?嘿,依老夫看,二位今日的言语似乎有些偏颇,嗯,实是过于偏颇了些……” “郑升!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俩教训晚辈后进,又与你何干?莫非是存心寻衅不成!”何姓老者恼羞成怒,一蹦三尺高,指着对方的鼻子责问到。 “什么后进晚辈,卓公子可曾拜在尔门下?尔又可曾授业于他?哼,想以卓公子之大才,郑某亦所不能及也,尔又有何物可教?” 卓飞大讶,心想:这个叫郑升的老头是谁啊!居然会为我出头?嗯,不管他是谁,想必都是位好同志嘛!看来公道自在人心,此言倒是一点不假。 苟老也很不爽,本来他看见台上那个嬉皮笑脸的卓公子就很不顺眼,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倚老卖老地教训了对方几句,谁想到会引得姓郑的老匹夫跳出来打抱不平,真是混账之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苟老想到这里,愤恨不平,正想站起来配合着何老一起战斗,却听见旁边的韩姓老者咳嗽一声,略带斥责地说道:“哼,我说你们几个都一把岁数了却仍不知自爱,吵什么吵,全都坐下!” 三个老头一见韩姓老者发话了,老脸均是一红,乖乖地坐回原地,铁青着脸不再言语了。 “苟老,何老,您二位今天似乎有些心急啊,这位卓公子既然如此了解鞑虏,想必对破敌之法多少也会有点心得,你俩的定论恐怕是下得过早了一些吧!”韩姓老者斜睨着同排的俩人,显然也有些看不惯他俩的做为。 看着几个老头掐架,卓飞不免啧啧称奇,同时也惊讶韩老头的身份,显然这个一直找自己麻烦的韩姓老者身份不凡,不但本地官员顾忌他,现在看起来就连这些宿老名儒也是很畏惧于他的啊!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卓公子博古通今,才学惊人,实令小女钦佩。呵呵,想必刚才那几位前辈也是爱才心切,这才…….嗯,这才有些心急吧……再说蒙元鞑虏已经占据了帝都,按公子的说法,恐其亡我大宋之心不死,多半还会再兴兵南掠,而依公子之见,届时我朝又应当如何对敌呢?”赵清凝一是为了平息几位老者的争执,转移众人的视线;二是自己心中也很好奇,想要看看卓公子对抵挡蒙元入侵到底有什么样的高见;于是这才开口问到。 卓飞扫了一眼正一脸期待望着自己的佳人,心中苦笑道:嘿,蒙古灭宋,那是大势所趋,铁定的历史,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啊!话说哥倒是有心逆转历史的巨轮,可惜咱不是宋朝的皇帝,也不是领兵的大将,就凭我现在的这点儿实力,能自保就已经很不错了,唉…… 卓飞心中忽然升起一种绝望的情绪来,他在想就算他自己再努力,便真的能改变历史吗?奶奶滴,也不知道蒙古人啥时候会打过来,手机里面那些关于蒙古人的只言片语哥都仔细地看过了,可就是没有看见蒙古人到底是啥时候彻底征服南宋全境的……唉,不过这帝都都已经陷落几个月了,那么想必这一天的到来也要不了多久吧,唉,话说我真的能赶在蒙元大军围城之前做好一切准备吗?我看恐怕自保都难吧! “哼,说起来天花乱坠,却偏偏没有对策,高谈弘论无人能及,游思妄想倒是天下第一,卓公子果然大才也!”郑公子献的资敌之策被卓飞驳斥的体无完肤,就连知州大人也“弃明投暗”去了,这让他又如何能够不恼火?可惜眼下全场人都被卓飞挑唆地热血沸腾,郑公子实在是不敢顶风而上,生怕自己会成为公愤之下的牺牲品。他本想忍气吞声以求明哲保身,然而这会儿看见卓飞似乎被问住了,而且站在台上面现难色,不言不语地发呆,于是,郑公子登时又来了精神,这才忍不住地出言奚落一番。 卓飞一怔,心中也承认自己并没有想好对敌之策,对方的话也不能算错,可是自己是谁,自己是万年一出的天机,只要给咱点时间,那改变历史进程还不是跟玩似的么!一个狗屁不通的纨绔子弟,合着几个倚老卖老的酸儒,居然也敢和本天机叫板,这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哼,哥就算是再不济事,那也比尔等这些一心只想着资敌苟活的废物们强上太多了,又岂容尔等在我面前放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倒是撞了进来…… 卓飞还剑入鞘,脸色转寒,手持剑柄,满脸不屑地望着郑公子说道:“蒙元百年来征伐无数,铁蹄纵横东西,无人能挡,士气如虹,令人望而生畏,此为兵势!;再者,蒙人生于马上,人马合一,来去如风,野战机动无有过之,若是以往,可坚壁清野,持坚城以御,或可保不败。 然,今日蒙人已得西域造炮巧匠相助,改抛石机为西域炮,威力倍增,一炮发出,百斤巨石从天而落,地陷七尺,由此可见,时至今日,坚城已不足以凭持矣!此为战法! 反观吾朝,若战于野,无马助力,遇敌骑来袭,只能结阵相抗,就算侥幸败敌,又追之不及,是以所获甚少。而若被敌所败,则一溃千里,被敌骑衔尾追杀,逃生无望也; 而若战于城,则漫天石弹呼啸,非血肉难当,再加上鞑虏善驱奴填土为山,一旦山成,便以强弓压制,继而铁蹄直跃城头,又何谈御守! 吾朝富庶,引辽、金相继窥伺,而几百年来,逢战便是胜少负多,及至蒙元来攻,吾天朝上国更是百战百败,难获一胜,是非功过,卓某不想在此评说……然,臣无对策,将无胜念,兵无战意,民无抗心,此已是不争的事实! 兵势、战法皆不及敌手,就算有大贤降世,神将统兵,恐亦所为有限,难展身手,若是朝野再加掣肘,哼哼,想必多半也就是会落个精忠报国罢了!” 一说到精忠报国,不由得让卓飞想起了民族英雄岳飞,更是面带悲色,颇有些意兴阑珊。 “危言耸听,诅咒国运,诋毁朝政,居心叵测,竖子莫非欲谋反乎!”苟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戟指冲着卓飞斥责到。 “呸……..”卓飞心情很不好,而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若还有人主动来招惹他的话,他就会让那个人的心情比他更加的不好。 这不,卓飞毫不顾忌自己的潇洒形象,蠕动嘴巴,攒足了力气将一口吐沫啐向台下咆哮中的苟老,不,老狗。 苟老见状,大惊失色,心道:若被对方吐沫加身,那自己的这张老脸日后恐怕就没地方搁了,即使到时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那恐怕也难以改变自己被泼污的事实啊! 于是,望着极速飞过来的吐沫,苟老只能慌忙躲避,可惜他年纪大了,腿脚难免不太灵活,一个趔趄,便差点跌个狗啃屎,好在被人及时扶住,这才避免了鼻青脸肿的厄运,一时间真是好不狼狈。 有人恐怕会问了,不过是区区一口吐沫,何至于此。其实这倒也不能怪苟老过于紧张,实在是古代文人对名声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尤其是宋代,深受程朱理学的荼毒,文人一向都是讲究以清白无瑕为傲。这不光是指行为思想上的清白,就连身体上也是如此。打个比方,若那个当官的被人泼了粪尿,那即使他完全无错,但多半也会因为身染污秽而被罢官,因为官员代表的是朝廷的威仪,不管你是有心或者无心的,一旦传出,就会成为坊间茶余饭后的笑料,致使朝廷威仪受损,所以在王权至上的封建社会里,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咳咳,若再说的通俗一点的话,这就好比妇女同志被人强行叉叉了一样,即使你是被迫的,是无辜的,但难道天下的舆论就不会非议你了吗?他们多半会说,若不是你长得招蜂引蝶、行为不检的话,又怎么会诱使旁人犯罪呢?同理可证,官员名士被人泼污亦是如此。 言归正传,话说卓飞的吐沫才飞到一半,就已经无力地落下了,而惊魂甫定的苟老更是暴跳如雷,须发皆张,浑身颤抖地嚎叫到:“竖子安敢无礼乎!快,快,如此狂徒,还不与我拿下!” “是!”苟老身后扑出两个家仆模样的人,就欲冲上台去将卓飞擒住。 “谁敢动我师父!” “谁动我就射谁!” 卓飞一看,乐了,原来王挫和吴天救师心切,双双扑到台前,挡住苟老家仆的前进之路。 两个家仆一愣,顿时煞住了脚步,倒不是他们听话,只是眼前拦路的这两个人实在是太过可怕了一些! 俩家仆暗想:开玩笑,自己手无寸铁,而对面那个凶神恶煞的矮子,却是手持着俩把寒光闪闪的利斧,直令人望而生畏……若冲上去,那不是找死了么?再说了,他旁边哪个小白脸看着不起眼好对付,可人家却是手持强弩的,妈呀,这还是纯铁的弩啊!想必这玩意要想在自己的小身板上穿出个洞来,恐怕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吧! 苟老一见此情景也有些傻眼了,人家有兵器在手,又岂是自家家仆所能抵挡的,可是这般羞辱,又如何能咽得下去呢!既然自己的家仆是靠不住了,对了,不是还有衙役在吗! “张知州,孙通判,莫非二位大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如此无法无天的狂徒任意横行不成!对了,二位大人快过来看看,这家伙手中竟然还有强弩,岂不知朝廷严令非军伍出战便不得持弩么?这可是死罪啊!”苟老洋洋得意,很是为自己抓住了对方的要害而心喜。 “哈哈哈哈哈哈……”卓飞仰天一阵长笑,一直笑到全场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之时,方才听他开口说道:“卓某本敬你是个老翁,却没想到尔竟然信口雌黄,无理取闹,真是令人不齿!” “大胆……”苟老正待反驳,却被卓飞打断,只听卓飞沉声厉喝到:“尔也一大把年纪了,为何出言无礼,做那无知小儿之态?吾且问尔,知州大人与主家为国求策,其心甚诚,其行可敬,本公子不计个人得失,畅言时势,就是为了报答其悠悠为国之心,即使尔觉得吾言语不堪,尽管掩耳不闻便是了,为何又越俎代庖,完全不知礼数,亦不明言者无罪的道理呢?吾看尔读的圣贤书恐怕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吧!” 哄……全场人都乐了,心道这位卓公子说话实在是太损了,苟老姓苟,这书可不就是读到狗肚子里了嘛! “尔,尔竟敢……!!”苟老气急,脸涨得通红,却又一时想不出言语以对。 一旁的何姓老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一向是为苟老马首是瞻,这会儿见苟老被辱,他亦是感同身受,于是便站起身来,厉喝到:“呔,狂妄小儿,苟老德高望重,好意教诲于尔,尔非但不知谢恩,反倒是…反倒是……以飞沫喷人,实为可恶之极也!想我堂堂大宋天朝,礼仪之邦,岂容尔如此放肆?二位大人,请速将此狂徒拿下,关入大牢,以平民愤。” “呸!…….” 卓飞努了努嘴,又是一口吐沫飞出,不过这回远了点儿,一直飞到何姓老者的面前两步才落地。 何姓老者大惊,连忙后仰,一直到看见这口吐沫平安着路之后这才稳住身形,一边望着张知州,一边颤巍巍地指着卓飞,气得说不出话来。 “卓公子…….”张知州也觉得卓飞当着自己面这样,实在让自己有些下不了台,可他又认定了卓飞不好惹,于是好不为难,欲言又止。 卓飞扭头笑了笑,接着又指着何姓老者的鼻子说道:“尔是何人?可有官职?哼,没有吧?可有爵位?哼,想必也没有吧?那可有功名?行了,尔不必说了,一看尔那副德行,吾就知道尔定是有功名在身的了! 哼,不过即便是有功名也没用,尔一个无官无爵之人,竟敢对着本州父母,地方大员来指手画脚的发号施令,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就这还敢说吾是狂徒,呵呵,不敢当,不敢当,和您老人家比起来,卓某实在是还差得远呢!对吧,张知州?” 张知州心中正在惊讶卓飞颠倒黑白的本领,却突然被人提问,冷不防地没有丝毫准备,只好苦笑着哼哈了两下。 “看看,尔这狂徒好不懂事,惹得知州大人都不高兴了!哎,算了,既然知州大人宽宏大量不欲与尔计较,那吾也就不好再追究尔这不敬之罪了。”卓飞挥挥手,故作宽宏地说道。 苟、何二位老者,曾几何时受过如此无礼地对待,直气的差点没晕死去,刚想反驳,却听卓飞又厉喝到:“这不敬之罪或可以算了,但是你二位不依不饶的总是欲加罪于吾,着实可恶,吾且问尔,尔等方才说吾飞沫喷人,请问吾喷到你俩了吗?” 喷肯定是没有喷到的。而苟何二老闻言后齐齐一怔,心说若言对方并没喷到自己的话,那恐怕就不好定对方的罪名了;而若是一口咬死对方喷到了自己的话,那自己的名声也就跟着毁了……呃,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真是左右为难,不好回答啊。 卓飞见二人吭哧不言,登时又冷笑道:“看看,没有喷到吧?既然没有,那你二人又有何不满呢?既然没有,本公子这举止最多算是随地吐痰,不,是随地吐飞沫……哎,这人说了半天话,难免会溅出三两个吐沫星子,若这都要被人冠以狂徒之名,打入那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啧啧……欲加之罪,这份用心还真是险恶啊! 嗯,不过还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公子是否有罪还容不得尔一个白身来妄言!对了,孙通判,您主掌着一州刑狱,卓某请问,这口吐飞沫又是个什么罪名?” “啊!”孙通判冷不防地也被卓公子点名提问了,心中暗想:个个都说本官腹黑,能颠倒黑白,看见没,这儿还有个比本官更黑的呢!我老孙若和台上这小子比起来的话,那简直就像是小白兔一样的纯洁嘛…… 哀怨归哀怨,但孙通判还是很配合地说道:“咳咳,孙某执掌刑狱多年,深谙我朝律法,这律法之中并无口吐飞沫之罪。” “唉,可惜了,居然没有这罪……”卓飞皱了皱眉头,摆出一副好不甘心的惋惜模样,真是让人忍俊不止,而他又接着说道:“不过本公子深明大义,吾在公众场所口吐……吐飞沫,这确实是行为不当的,尤其这里还是酒楼,恐怕多少会影响店家的形象与旁人的食欲……唉,这样吧,本公子自己认罚,等下自会取十两纹银交与店家,以求得其谅解。” 哄~~~。全场人均被卓飞逗得哈哈大笑,皆道这位卓公子今日登台莫非就是来存心逗乐的么!就连那些拿弩箭指着史克虏的衙役们,也是肩头耸动,忍得好不辛苦,直令史克虏好不紧张,死死地盯着衙役们扣住弩机的手指,生怕他们会因此而走火。 而至于苟、何这两个老头儿嘛,只见此二人这会儿早已经被卓飞气得是进气少、出气多,再也难以开口反驳了。 战斗已经注定胜利了,可惜卓飞依然不肯罢休,又继续说道:“对了,尔方才还说吾徒儿非军伍之人,是以不得手持强弩,还说这是死罪对吧?啧啧,人常说老眼昏花,吾还犹自不信,心中不解为何老眼就一定会昏花,而幼眼却不会昏花!然,今日一见,这话果然是有些道理的,尔且看看,对面那十几位衙役兄弟手中持的是什么兵器,莫非尔也觉得他们犯了死罪不成?或者尔觉得孙通判私配弓弩与官差是犯了天条吗!!! 哼,食古不化,迂腐不堪,也不看看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此国难之际,正是该全民皆兵,全民备战,以御外敌之时,蒙元势大,吾等本该强甲强械,武装到牙齿方为正理,莫非现在不用,还要将上好的兵器甲胄都留给蒙古鞑虏不成吗? 嘿嘿,再者说了,尔又怎么知道吾这两个徒儿不是军伍之人呢?尔又怎么知道他俩是否有资格挟弩防身呢?” 卓飞貌似不经意地唠叨了一句,却是听的张知州和孙通判心中一紧,更加肯定了这位卓公子定是上面下来的贵人,否则他的护卫又怎么可能有如此的利器呢?尤其是那把精铁强弩,便绝非一般军伍的丘八所能拥有啊。 卓飞扫了一眼有些战战兢兢的两位州官,心中得意,知道又小小地吓唬了他俩一次,同时也暗自感谢铁匠铺赵老馈赠的神兵,若非如此的话,恐怕自己扮虎吃猪的效果就会差上那么一点点儿了吧。 接着卓飞又回头看了看两个自己跳出来找死的老头儿,只见二人皆是靠在自家家仆身上,一副气得半死不活的模样儿,心中更是感到解恨。 “好,好,好,果然能言善辩,三寸之舌不外如是也!秦有张仪,或堪可与卓公子媲之…….然,老夫更加好奇,不知公子的时策远略,是否也能如先秦名相的连横之术那般无敌于天下呢?”韩姓老者微眯着一双老眼,看似漫不经意,但从眼缝中射出的两道精光却在紧紧地逼视着卓飞。 而卓飞对这个老东西也没啥好印象,要不是这老东西多事,自己又哪里会多出这么多的麻烦来呢!哼,反正今天自己得罪的人多了,也不在乎多上一个,于是,卓飞冷冷地一笑,朗声道:“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 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呵呵,卓某非君非臣,但却也知道法不传六耳的道理,在座的皆是梅州俊贤,探讨国事可以,探讨时策亦勉强凑合,然兵家攻略、破敌妙计、城防武备、军情阵法,诸如此类……恐怕在此般环境之下是不便轻易出口的吧?诸位且想一下,万一有人把这些东西不小心传到了蒙人耳中,让鞑虏提前有了防备,那岂不是让人欲哭无泪么? 唉,老先生,您老貌似见多识广,当明此理呀?” 韩姓老者楞了一下,忽然又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卓公子言之有理,看来还是我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卓飞见自己没能气到对方,心中颇为不爽,又暗赞这老头儿的涵养倒是真的不错。不过他很快又发现韩姓老者身后,有一个白衣公子正在怒目望着自己,这让他颇感讶异,总觉得对方有些面熟,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嗯,从年纪上来看,这位同样身穿白衣的公子应当是韩姓老者的孙辈吧……唉,毕竟自己讽刺了人家爷爷,人家会有这种表情那也是很正常的嘛…… 于是,卓飞决定不再理会对方,反正今天他得罪的人多了去喽,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怕咬,爱咋咋地吧! 卓飞对那愤怒的目光诈做不见,又笑吟吟地继续谦逊言道:“再者说了,卓某虽然狂妄,又怎敢与横扫六国的名相相提并论,即使不才胸中有那么一两个损敌的小计谋,但也是难登大雅之堂,呵呵,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哼,却不知卓公子胸中的那一两个小妙计到底要与何人道也?张大人知本州军州事,且就在此处,不如尔独自说与他听,而我等也不问到底是何计谋,只求让知州大人评判一下这计谋到底好是不好也就行了……”说话的正是刚缓过气儿来的苟老,而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明显是来找茬儿的。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卓飞胸中哪有什么对敌之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给自己脸上贴点金罢了,可是老狗说的话也算是合情合理,这倒让卓飞有些不知如何搪塞了。 而何老见卓飞犹豫,更是认定了对方心虚,于是忙一边扑簌着自己还有些憋闷的胸口,一边毫不客气地质问道:“卓公子莫非还有什么难处不成?嘿嘿,莫非当真是在装腔作势么……?” 第四十五章 二老入瓮 “哈哈,卓某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比不得诸位德高望重,就算偶尔装腔作势又有何妨哉?不过很可惜啊,卓某还真不是在装腔作势。不才胸中确有几个对敌的小计策,然而却不方便与张知州说……唔,这倒不是因为大人品级稍低,只是唯恐卓某之言非统兵大将而不能明也……呵呵,大人莫怪,卓某绝无丝毫贬损大人之意,还是那句话,法不传六耳,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大人可能体会卓某的一番苦心呢?” 卓飞说到最后,目光中更是透出一丝凌厉的味道,看的张知州心神凛然,慌忙拱手道:“正是,张某虽知本州军州事,但毕竟还是文臣,若是施政安民自然无碍,而筹措粮草、维护地方之类的事情亦可勉强胜任……然,说来可惜,本官唯独对用兵之道却是无甚见解,想必卓公子的妙策即使是说与吾听,那吾恐怕也难以做出正确的评判来,而既然如此,还不如不知为好,也省得来日万一出了纰漏,徒惹个瓜田李下的嫌疑啊!” 苟老闻言后怒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为打击卓飞的目的没有得逞而生气,还是在对张知州的行为不满。 卓飞笑了,一面在心中暗赞着知州大人上路,一面用欣赏地眼光望着张知州说道:“大人明鉴,卓某言行多有唐突,今日倒是让大人受了些委屈……呵呵,大人万勿介意,日后自明。” 张知州闻言后一愣,细细咀嚼了对方着重点出的“日后自明”这四个字,似乎是一语双关,令人若有所思。于是,他连忙谦逊客气了一番,同时也在心中也为自己卖了个人情给卓飞的明智决定而感到沾沾自喜。 而就在张知州心中得意之时,却见卓飞忽然面色一正,淡淡地说道:“张大人,蒙元鞑虏亡吾朝之心不死,今日已得到全场俊贤的认同,那么这位史壮士的立场也算是对的了吧?唉,这位史壮士慷慨激昂,一心想要精忠报国,其志可嘉,只可惜行为莽撞,出手伤人却是万万地不对,须知国法便是国法,法无可贷,若任由此等无礼狂徒横行于世,恐怕立刻就要天下大乱了啊!” “啊!” “啊啊!” “啊啊啊啊啊!” 张知州傻眼了,韩姓老者傻眼了,赵清凝傻眼了,孙通判傻眼了,文二公子也傻眼了,全场的人都傻眼了,就连史克虏也一脸不能置信的望着站在高台上俯视着众生的卓飞。 本来事情发展到现在,全场人早都猜到卓飞的目的就是要保住姓史的狂徒。而张知州和孙通判也做好了要卖个人情给神秘卓公子的心理准备。至于韩姓老者更是人老成精,一心要把卓飞推到台前去挡箭,而他自己却躲在后面声援。还有那郑公子与孙三公子,虽然心中愤恨,但在大势所趋下却无可奈何,且怕被卓飞当众羞辱,只好缩在人群中不敢再发一言。至于其他那些看热闹的闲杂人等,他们本来也是支持知州大人严惩恶徒的,可被卓飞上来一搅合,再加上思维又受到卓飞一番论调的影响,所以他们现在觉得史姓狂徒似乎也没那么可恨了。 可是就在全场人都认为卓飞会为史狂徒求情之时,事情却突然间峰回路转,原来这位卓公子不是要救人,却是要杀人啊!可是,如果要杀人的话,你又何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呢? “这!”张知州心念电转,实在不确定卓飞是个什么意思,只好面带疑问地望着卓飞。 卓飞不顾全场人的惊讶表情,也不看又重新绷紧了全身肌肉的屎壳螂,只是对着张知州又一抱拳,说道:“此狂徒仗着一身强横的武技,好勇斗狠,目中无人,引得人神共愤,实在是自寻死路,不杀不足以正王法,不杀不足以正天道!” “呸!姓卓的,你个无耻小人,好不狠毒!若史某今日不死,来日必有厚报……”史克虏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 卓飞望了一眼红着双目,暴跳如雷的史克虏,冷冷地一笑道:“死到临头,却仍不知悔改,哼……。” 卓飞鄙视了史克虏一句,便不再去刺激对方,而是转头又对着张知州抱拳说道:“知州大人,请秉公执法,严惩狂徒。像此般不知悔改的狂徒,若不施以极刑,恐怕日后仍会有人被其所害啊!” “这……”张知州犹豫地望了望卓飞,却没能从卓飞脸上看出什么暗示来,于是,又与孙通判对视了一眼,这才下定决心说道:“公子所言有理,众衙役听令,狂徒拒捕,格杀……” “慢!!” “且慢!” “住手!” 就在张知州准备下令将史克虏格杀当场的时候,又有三个阻止地声音响起,前两声是苟、何二位老者,最后一声却是韩姓老者发出的。 张知州一皱眉头,心说今天真是活见鬼了,杀个人居然老是有人跳出来阻拦,韩老头倒也罢了,毕竟他已经出面阻止过了,可这苟老和何老却是抽的哪门子风呀? 贵宾席上站起了三个老头,三人互望一眼,韩姓老者眼珠一转,笑了笑说道:“看来我三人心意相通啊!呵呵,您二位先我一步,您俩先请,您俩先请。” 说完,韩姓老者便又坐回原地不动了,而苟老与何老这两位难兄难弟鄙视地望了望韩老头,暗骂一声老狐狸之后,只听苟老开口说道:“知州大人,老夫以为这位史壮士并无大错,罪不至死,还望知州大人网开一面。” “不错,不错,苟老所言甚是,这位史壮士不过是打了两个人罢了,这也是出于一时激愤而为,请大人念他年轻气盛,便饶他不死吧!”何老也抱拳为史克虏求情到。 “哼,一时激愤,罪不至死?二位莫非没听见,这狂徒方才还口口声声说日后欲寻卓某的麻烦,敢情儿这不关二位的事,所以二位才站直了说话不腰疼么?莫非…莫非二位这是想要借刀杀人不成?”卓飞阴阳怪气地反驳道。 苟老和何老心意相通,他俩人今日一反常态,如此低声下气的欲保住史克虏性命,其实就是想给卓飞找不自在罢了。他俩的心理很简单,那就是:只要保下史克虏,那日后这个飞扬跋扈的卓公子便肯定难以安寝,而且说不定那天就被姓史的摸上门去给灭掉了!这岂不是大大地解恨,所以史姓狂徒绝不能死,他死了,可就没人能给我俩报仇了呀! “国法无情,天道昭彰,史壮士犯了错不假,然只是一般的殴斗,并无大过,怎可判死?轻罪重判,有失公允,不妥,不妥!”苟老一脸正义的模样,不知他心中盘算的人,恐怕还真以为他在仗义执言呢。 何老也立刻附和道:“苟老言之有理,刑罚有度,方能服众,还望知州大人详加思虑,以免日后悔之晚矣!” “这……”张知州更为难了,这两位老者虽说不如那个韩老头地位高,但在梅州城内也是有名望的大儒,平日里自己见了他俩也要礼让三分,而此刻二人一起求情,自己若是不留颜面,只怕…… 就在此时,只见卓飞嘻嘻一笑,讥讽道:“啧啧,苟老何老同气连枝,一意力保狂徒,真是让人赞叹啊。对了,苟何二老总说轻罪不能重判,那卓某敢问苟何二老,此狂徒伤人在前,拒捕在后,更是打伤了知州大人的亲兵,这些算不算是谋逆死罪呢?请苟何二老教我。” 全场人都会心的笑了。这位卓公子一口一个苟何二老,岂不是在骂人家两个老头子苟合吗!嘿,真是太损了,太损了。 “你……你……”苟老人老成精,又如何会听不出卓飞是在拐着弯的骂自己,当场便气的浑身哆嗦,口不能言。 “哼,苟兄莫和他一般见识,如此狂妄小儿日后定有人来收拾他。”何姓老者一面劝慰,一面冲着苟老使了个眼色。 苟老登时明白过来,台上这个混蛋小子原来是想先故意激怒我之后再浑水摸鱼啊!好在老何他反应的快,否则我又要中了对方的奸计了。 于是,苟老也不再理会卓飞,转而抱拳对张知州说道:“知州大人,今天的事情可大可小,全凭大人一意决断,史壮士罪不至死,请大人从轻发落。” “不错,不错,大人可要想清楚了,正所谓众怒难犯,切莫要一意孤行啊,否则只怕日后追究起来…….”何老也附和道。 张知州心中大骂,两个老东西,倚老卖老,居然敢威胁我,哼,仗着自己有几分名气,便如此霸道……不过,这个姓何的老头据说有个堂侄,年轻的时候就卖身到陈相府上,现在已经是个大管家了,自古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还是个宰相府的大管家,唉,不好惹啊! “嘿嘿,苟何二老果然是德高望重、威名远扬呀,也不知道你俩这算是在劝谏还是在逼宫呢?何老,不是小子说你,你的苟兄可比你说话客气多了,你的苟兄所言还能算做请求,而你却是赤果果(不是作者文盲,实是为避河蟹而换字代替。)的在威胁知州大人了!唉,难怪你总是跟在你的苟兄后面,果然你的苟兄要比你老成持重上许多啊!” 哈哈哈,全场哄笑,就连赵清凝和她身旁的丫鬟,也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心说这位白衣卓公子一口一个“你的苟兄”,没完没了的,可不就是想骂人家是狗熊吗! 何老闻言,面色铁青,双拳紧攥,看那架势就要扑上台去与卓飞撕咬。 “咳咳,且忍住,忍住,自有天来收他。”苟老也是满脸憋屈,愤怒至极,但仍强自镇静地提醒着自己的难兄难弟。 呼,何老长出一口气,堪堪地压下怒火,又冲着张知州咆哮到:“知州大人!莫非您要一直看着此小儿不断地羞辱我俩么?” 张知州面显苦涩,心道:冤死我了,旁人都以为本官执掌一州很是威风,可谁知道本官每行一步都是战战兢兢地思前想后,轻易都不敢得罪人啊。 可谁知道,今天本官先是得罪了文天祥的公子,后面又被韩老头教训了一顿,而这会儿更好,我说你们两个老不死的也跳出来骑在本官头上了!唉,看来今天这事儿无论是朝着那边发展,日后本官的麻烦恐怕都是少不了的啊!早知如此,那在这姓史的搅场之时,本官就该拂袖而去,来个不予理睬了……哎,可如今悔之晚矣,徒惹得一身烦恼也! 不过,好在还没得罪这位神秘的卓公子,而他似乎也对我隐隐地透着些许善意,既然如此,那不如全依着他好了,留个情面,只望日后麻烦来时,他能够拉我一把便可。 心意已定,张知州对着何老摇了摇头,说道:“呃…这个嘛,卓公子与二老之间仅仅是口舌之争,并无伤人,所以本官也只能劝解两句……咳咳,卓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行,毕竟这二位也是前辈名宿嘛。” “多谢知州大人教诲,小子好不惭愧也……嗯,也罢,吾暂不与他俩一般见识也就是了。”卓飞嬉皮笑脸的应到,又哪有一丝半点惭愧的模样儿。 “如此甚好,如此甚……”张知州捻须点头,似乎很满意卓飞恭敬受教的样子,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何老打断,只听对方冷冷地说道:“哼,既然知州大人有此顾虑,那我也不去计较他的言语无礼了,然,到底该如何处理这位史壮士,大人可考虑清楚了么?” “这个嘛……”张知州偷偷地看了看卓飞的脸色,很是犹豫。而何老见状,更是愤怒异常,大喝道:“莫非知州大人断案,还要看旁人的脸色吗!” “放肆!”不待张知州发火,卓飞便大声戟指喝责到:“诋毁州父,狂妄至极,知州大人行事自有分寸,何用尔来教训?” 卓飞骂完何老之后,便迅速转身,对着张知州一抱拳说道:“知州大人息怒,这些年天下不太平,民间狂妄之徒甚多,而且世风日下,为老不尊者更是比比皆是,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话说张知州本来对何老的无礼顶撞很是恼火,而这会儿听到卓飞的话之后,不由得却又乐了,于是,他配合着卓飞,随意地摆了摆手,装出大度的模样道:“无妨,无妨,本官执掌一州,凡事皆需从大局着想,恐难免引他人误会,习以为常了,习以为常了……” “大人雅量,直令人钦佩也。”卓飞先送上一个马屁,接着又说道:“既然有人不解大人的苦衷,为了避免大人的官声受损,那不如请何老自己说说到底该如何惩治这个狂徒,却又能不枉法吧,哼哼。” 张知州疑惑地望了眼卓飞,忽然心头一亮,登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心道:对啊!我把球给你踢回去,看你怎么接招,若是你不敢接招,则证明心中有鬼;若是你接了招,那我就见招拆招,找出你的破绽,然后驳得你体无完肤,须知挑毛拣刺可比提出一个圆满的解决方案要简单得多啊! 张知州暗暗心惊,不由得又望了一眼正站在台沿上透着诡异笑容的卓飞。暗想:此子不但才思敏捷,能言善辩,居然还深谙为官之道,绝非常人,太可怕了。 “卓公子的提议虽然新奇,但却甚有道理,嗯,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好过于武断,正所谓兼听则明,是放是杀,敢问何老以为当如何处理此事呢?” “这……自然应该放了。”何老脱口而出,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不慎跌落到张知州布下的圈套里面。 张知州心中冷笑,暗骂对方愚蠢,自己故意说是放是杀,就是想引对方入套,岂不知放杀之外,还有罚么? “何老此言差矣,如此狂徒岂可轻放?放之,国法何在,天理何在?即使本官心存怜悯,饶他不死,但岂能不略作惩罚呢?呵呵,依本官看,何老恐怕是关心则乱了吧。” “老夫……”大家都是人精,其实何老话一出口就已知道自己中了计,可是对方已经把自己的转圜余地全部给堵死了,若再说下去的话,那恐怕就变成强词夺理了啊! “呵呵,知州大人果然精明,此子确是犯了众怒,不略施薄惩恐难服众,其实方才何老也并非有意纵容,只是表达的不够清晰罢了。”苟老一见势头不对,立刻便上来为自己的难弟解围。 “也罢,那依苟老之见,又该如何惩治这个狂徒呢?”张知州大度地说道。 苟老捻须思索,生怕自己再落入对方的圈套里,他也看出来,这个张知州恐怕是和姓卓的达成了某种协议,狼狈为奸了,如此一来,事情就更加棘手,而自己也要小心点了。 思索了半响,苟老才沉吟到:“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而这位史壮士也是位有品阶的武官,虽然有些莽撞,但大人若是执意将其擅杀,恐怕也是难以服众的。 依老夫愚见,既然他是文帅麾下,不如将今日之事详述于信中,再派专人押解其赴文帅帐前,请文帅酌情责罚。 呵呵,想必如此一来,文帅也不会责怪张大人擅杀其麾下将官了,而且文帅为人公正,兼且为避护短之嫌,定会严惩于他,教其改过自新,岂不美哉?” 不能说老狗的话没有一点道理,若刚开始时他就这么说的话,张知州肯定不屑一顾,执意将狂徒格杀当场的。可是事情闹到现在,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经过不断地打击之后,可怜的张知州早已经在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再不复原先的意气风发了,所以听到苟老这息事宁人的办法之后,不免也有些意动。 “不妥,此狂徒武技强横,又拒不受缚,若是他在押解途中逃跑如何是好,那时谁又能拦得住他?”卓飞着急的叫嚷到。 苟老一笑,盯着卓飞言道:“老夫担保此子绝不会中途逃跑,否则愿以我这条老命相抵!再说史壮士显然是忠义性直之人,让他立下一道誓言也就是了。” 说完,苟老的目光转向史克虏,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该你表态了。 史克虏虽然有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也不算是太傻,只见他仰首大笑两声,说道:“史某顶天立地,自有担当,岂会逃之夭夭,真是可笑!哼,若真如此,天地不容,定当死无全尸。” 苟老很满意,以这姓史狂徒的脾性,能这样说也算是难得了。 可是卓飞仍不满意,又有些心慌地叫嚷到:“不妥,不妥,若他怀恨在心,日后回来寻张大人与吾等报复,又该如何是好,本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打得过他。” 哈哈哈,全场人忍不住又笑了,原来这位大出风头的卓公子居然还是个胆小鬼,不过,倒也不能怪他杞人忧天,大家都是斯文人,万一姓史的回来寻仇,那确实是没人打得过他的。 苟老暗暗得意,心道看你小子日后可能安寝否!于是又望向史克虏,暗暗示意他快点表态。 史克虏很犹豫,他实在不想立下这种誓言,因为他早就下定决心,一旦脱困,定要将这些让他难堪的混蛋们全部格杀,尤其是台上那个姓卓的小儿,尤为可恨。可惜,眼下这情况他不表态,恐怕是难以脱困的,于是,他思前想后合计了一番,最后还是盯着卓飞咬牙切齿地说道:“罢了,史某日后决计不再就此生事,请各位大人放心便是,君子一言,他日若有违背必遭天谴!” “喂喂!还有我呢,尔怎地把本公子给漏了!”卓飞面色焦急,竟语带哭腔的疾呼到。 苟老哈哈大笑,他很喜欢看到卓飞此刻犹如小丑的这般模样,同时为了避免史克虏再立下不打击报复卓飞的誓言,他马上插口说道:“呵呵,卓公子过虑了,过虑了,史壮士说不生事,那就是不生事的,你心中没鬼,又有什么可心虚的呢?” “正是此理,正是此理,想文帅公正不阿,而此番史壮士回去之后,文帅定会晓以大义、严加督导,吾观史壮士也是个耿直之人,必会诚心悔过,试问他日后又怎么会来寻你的麻烦呢?嗯,即使卓公子对史壮士没信心,难道对文大帅也不放心么?”何老语气转厉,喝问到。 “这….这…. 对文帅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不过……”卓飞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呵呵,卓公子不用再说什么不过的了,想这位史壮士虽是心性冲动了些,然报国之心可嘉,更何况瑕不掩瑜,以他一身强横的武技,来日在沙场之上,定能多斩得几个酋首,如此猛将,又岂能因小过而丧命于此? 更何况,若他日与鞑虏对阵之时,吾方若因乏猛将而不能竟全功的话,那吾等岂不是便成了千古罪人么?如此重罪,谁又能担当的起呢! 在场的都是梅州俊彦,不知以为老夫所言有理乎?” 苟老话音落地,登时引起不少附和,而台下的坐席上,也站起了二十几个的士子文人,表示对其观点的坚决拥护。 苟老,何老相视一笑,站起来的这些人都是他俩的学生,虽然刚才他俩被人嘲笑辱骂的时候没见谁站出来替恩师打抱不平,但是好歹在略占上风之后,这些人总算能够跳出来为自己摇旗呐喊了,咳咳,大家都是斯文人嘛,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难得了。 “知州大人,民意如此,当有决断了吧!”何老洋洋得意的望着张知州询问道。 “嗯…….”张知州习惯性的望向卓飞,却见卓飞忽然指着苟何二老问道:“不对啊,本公子记得你俩最初不是赞成资敌求活的么?怎么这会儿却改了口风,还一心要放姓史的狂徒回战场杀敌呢?莫非二位不求公义,行事完全是随自己的喜恶而为么?” “哈哈哈!”苟老望着黔驴技穷的卓公子,心中说不出的得意,只见他拱了拱手,又朗声说道:“卓公子此言差矣!老夫身为天朝子民,日日所思,皆是如何能够救国救民,不过很可惜,只因老夫也与知州大人一般,苦思无法,又对蒙元鞑虏不甚了解,是以这才一时之间想差了! 不过还好,今日得蒙卓公子教诲,令老夫恍然大悟,鞑虏狼子野心又岂是区区钱粮可填之,大义在前,所以老夫才请求知州大人宽恕了史壮士。嘿,朝闻道夕死足矣,老夫能够及时悬崖勒马,说起来还要多谢卓公子的一番教诲啊!” 苟老故意皮笑肉不笑的气着卓飞,甚至还腆着老脸自认先前有错,因为在他看来,卓飞越是紧张,越是不忿,越是气急败坏,他就越是痛快!当然了,若是日后史狂徒能将可恶的卓狂徒给格杀了的话,那莫说是认错了,就是自扇老脸不也是很值得的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就当苟老为自己的驱虎吞狼之计感到骄傲,等着看对方笑话的时候,却见台上本该欲哭无泪的卓公子忽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接着便听到对方笑言道:“不错,苟老所言甚是,张大人,我看这个姓史的狂徒还是快点放了的好,众意难违啊!” 张知州一愣,心道莫非这位卓公子说的是反话?其实是想暗示本官将其速速格杀么? 而苟老也是惊讶莫名,难道这位卓公子心火上攻,癫狂了吗?为何这么痛快的改口,不再想置人于死地了?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于是,苟老心中隐隐地升起一丝不安来,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又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了。 “苟老能悬崖勒马,实属难得,看来经过本公子的教诲,尔也终于明白了蒙古狼子是永远都喂不饱的这个道理,而你方才那句话说的也不错,朝闻道夕…夕什么来着?” “夕死足矣!”一直没啥事的孙通判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说话的机会,于是连忙小心地提示到。 卓飞赞许地望了孙通判一眼,又朗声笑道:“不错,苟老朝闻道夕…夕足可以死矣……” “是夕死……”孙通判听到卓飞说错,还以为他没听清自己的话,正待再次提醒,忽然警觉掩口,心道:卓公子才华横溢,又岂会不知,他这明显是在拐着弯地故意骂人啊! 卓飞却不去理他,更不理睬又有暴走倾向的苟老,继续说道:“蒙元固然势大,但我天朝也不是完全没有一抗之力,而这胜利的关键,说穿了,皆在于心齐也! 朝堂一心,文武一心,军民一心,万众一心,只要天下齐心,悍不畏死,那便处处都是天堑,处处都是坚城,铁蹄不能逾之,巨石不能破之! 诸位都是读书人,纵观古今,当知天下坚城十之八九都是由内部被攻破的道理!一城如此,一国亦如此!人如此,物如此,外伤易治,内疾难医啊!” 好!全场轰鸣,卓飞的一番话,又成功地让士子文人们沸腾起来。 卓飞再度扶剑傲立,望着台下的热血上脑的士子文人们,发现其中甚至还有那些刚刚才为苟老摇旗呐喊的家伙,不由得心生感慨:唉,年轻人就是冲动,稍加挑唆,立刻就能忘了自己的立场,而改换门庭。 呵呵,要说这些娃儿还真是有够天真的啊!你们以为蒙古人是光靠着齐心协力就能击败的么?嘿,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天真总比颓废来的好些,而无知也比畏惧来的好些吧…….! 第四十六章 青云逼来 “好!” 上回书说到卓飞的话赢得了满场喝彩,而就在临江楼的大堂内已经渐渐趋于平静之时,忽然又响起一个突兀地叫好之声,卓飞好不纳闷,心道:呃,这是谁在瞎叫哦?我说你这反应也太慢了点吧!别人都叫完好一阵了,你偏偏这会儿才叫,我看你八成是存心来起哄的吧? 遁声望去,只见临江楼的大门口处的人群忽然一分,接着便呼啦啦地冲进来几十个盔明甲亮的官兵,然后一半人把住通道,另一半人则迅速地围在与史克虏对持的衙役身后,钢刀举起,也不知道是防备史克虏暴起发难,还是在等着一声令下,就把前面的衙役全部砍杀殆尽…… 变化太快,全场人皆不知这又是要唱哪出戏,而就在卓飞彷徨纳闷之际,忽见门口人影一晃,却是李刚跳了进来。 呼~~~卓飞松了一口气,又暗骂李刚该死,心道这臭小子来得晚了不说,竟然还来得这么嚣张,直吓得为师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再看看,话说俺家刚儿手下的这些亲兵倒是很不错嘛,装备齐整,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哎呀,似乎不大对头,你看这些家伙的甲胄比刚儿他自己的还要好上许多,又怎么可能是他的亲兵呢! 卓飞的观察力不错,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大门外又有个一个声音响起,而那音质竟似和先前的叫好声一般无二…… “哈哈,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本还不以为然,而今日一见卓公子,方知此言果然不虚也……” 卓飞大讶,再循声望去,只见大堂门口处又出现了四个雄壮彪悍的官兵,正拱卫着一个满面虬髯,威武不凡的将军迈进门槛。 而与此同时,一个打扮和李刚差不多的小校高声报名到:“开国侯,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副使,梅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授云麾将军,上轻车都尉,马俭马大人到……” 神马玩意? 卓飞愣是被这一串长长的头衔给彻底搞蒙了,不过看这架势,来人肯定是个大官,但这官儿到底有多大,那对于完全搞不懂南宋官制的卓飞来说,还真如同天书一般啊! “开国侯!经略安抚副使!!”张知州和孙通判对望了一眼之后,相顾失色,不过还是不敢怠慢,纷纷迎了上去,只见张知州对着来人抱拳道:“恭喜,恭喜,下官恭喜马大人,马侯爷了!看来此次官家相招,果是要重用侯爷的。” 孙通判也附和道:“张大人所言甚是,啧啧,马大人如今侯爵加身,庇荫三世,这可真是羡煞我等也!” “同喜同喜,想马某一介武夫,得沐皇恩,亦是感慨莫名,日后必怀效死之心以报吾皇也。嘿嘿,二位大人勿急,马某此次进京可是听说了,当今圣天子有意为天下的忠良加官进爵,想必二位大人的封赏诏书此刻多半已经在路上了,只不过马某先行一步,来的比较快些罢了。” “啊!封爵!”张知州和孙通判喜上眉梢,虽说眼下有爵位也没啥用,因为朝廷没钱,并不能以此加俸,换句话说就是如今这些所谓的爵位全都是空头支票,完全换不来一分银子的。 若皇帝小儿是给卓飞这种有名无实的虚衔的话,那这厮定会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视。但张、孙二位昏官毕竟是活在封建社会下,感沐皇恩多年,因此他俩乍一听到自己也可能会被封爵之时,那还是很激动的,毕竟这也算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嘛!至于只有爵位没有钱……切,那又算得什么,自古以来当官的若是仅靠着那点俸银来活命的话,恐怕一个个早都饿死街头了。 闲话少说,总之孙通判愣了半响之后,这才压下了因可能封爵而来的激动心情,好奇地问了句:“马大人,不知这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这个等下我们再说。”马俭一笑,先抱拳告了声罪,然后便大步迈向舞台,一脸严肃地冲卓飞走来。 武将的气势确实不是常人所能匹敌的,而且这位还是员老将,是一员全身上下似乎都透着一种凛然杀气的老将。 虽然这员老将一进门就夸了自己,但那也可能是讥嘲反语,因此卓飞实不知对方的心意。而对方此刻正表情严肃的向他走过来,每近一步,空气中那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无形压力似乎就大了一分,直令他脚下有点发软,心中有点发虚,开始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快点让出位置,乖乖地回到台下去继续低调才好。 可是这厮转念又一想:凭什么啊!这舞台本来就是哥先占的,凭啥你一来就让给你出风头呢?而这还是其次,关键是本天机应天命降世,为的就是要拯救全天下的汉家百姓,又岂能被你在气势上盖过一头去呢?哼,莫说你只是个小小的侯爷,就是当今皇帝老儿来了,那咱也绝对不能认怂不是……! 一向懂得审时度势的卓飞,也不知道怎地忽然钻进了牛角之尖,只见他情不自禁的把腰板猛地一挺,手扶剑柄,面无表情,仅是冷冷地注视着对方,不发一言……你还别说,这么一来,似乎还真的被他抖搂出了几分王八之气。 “好小子!” 一声如雷的大吼在卓飞的面前炸响,紧接着就看见一双蒲扇大、遍布老茧的巴掌高高抬起,继而重重地砸到卓飞的香肩之上。 “唔……” 五脏俱颤,筋骨堪堪欲折,一声低沉的哀鸣随之响起,但那不屈的脊梁却还是挺得那么的直! 您还别说,这不到关键时刻还真看不出来咱们身材单薄的大主角卓飞,硬是不闪不避,挺着一身傲骨死死地抗住了这一下惨无人道的重击! 虽说这也可能是猝不及防之下,未能及时地进行闪躲腾挪……咳咳,但不管怎么说,毕竟他还是挡住了,毫无花假地挡住了……。 老将军马俭脸上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说实话,他本来是想先杀杀卓飞的傲气,所以才故意在手上加了点力。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一个弱质文人,居然也能抗住自己的这一掌……不错,够硬气,这小子当真有点儿意思……。 想到此处,只见马俭收起了严肃表情,又笑眯眯地望着卓飞说到。“哈哈,卓公子识见不凡,这副身子骨倒也结实得很,至于脾气心性也甚对老夫的胃口……如此甚好,甚好!明日尔便来经略安抚使司行在,也就是老夫的府上听用好了。至于这职事嘛……唔,也罢,你就…就先领着观察支使好了。话说能给老夫打下手,倒也不屈你的大才了吧……哈哈哈!” 观察?老不死的你到底想让本公子帮你观察个啥哦?还有,这个观察支使到底是个啥官儿啊?观察…还…支使…观察使!咦,说起观察使,我倒是貌似有点印象,好像是个不小的官儿嘛……唔,观察支使莫非便是观察副使的意思?那这官儿应该也不算小了啊! 呃,这死老头还说让我给他打打下手?莫非是想让我当你的副手么?这个嘛……看你貌似很有些牛逼的样子,那给你当个副手想必品级也不会太低吧!而若真如此的话,那这事儿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可是你这老头真得有权力封给本公子这么大的官儿当么……? 可怜的卓飞完全不明白他这个所谓的观察支使,其实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全称是观察支使,和正五品的观察使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这个观察支使既然是以广南东路经略使司的名义任命的,又在经略安抚副使的手下当差,那就相当于现在的副省长秘书了,而且还是个军政一手抓实权极大的副省长的秘书,倒也算是个相当不错地优差了。 可是卓飞却很快将自己就此从官的念头给推翻了,暗想道:开玩笑,管你是大官还是小官,又岂会放在本天机的眼里!再说了,南宋眼下这副烂摊子,值得我去给他卖命么?不行,坚决不行!明知是破船一艘,又岂有自己再主动跳上去的道理呢! “呵呵,多谢老将军的好意,卓某无德无能,不堪造就,而且闲散惯了,就不去给您老添麻烦了,您老海涵,海涵。” 暂且不提旁人的反应,总之张知州在听到卓飞拒绝之后,便噎的直翻白眼,不过这也让他更肯定了这位卓公子的不凡身份,同时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到:嘿嘿,死马老头,就你一个武夫还想让人家给你来打下手,别做梦了!这位卓公子绝非常人,我且招揽不来,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当真是小人得志,不自量力! 宋一朝向来重文抑武,文官一向是看不起武将的,即使到了如今这种需要靠武将保护的时候依然如此,毕竟优势心理已经养成,就算现在嘴上不说了,但文官的心中却也仍然是强烈鄙视武将的。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张知州傻了眼,只见花甲之年的马俭马大人在听见卓飞拒绝之后,忽然把眼睛一瞪,胡子吹起,暴喝到:“岂有此理,老夫一生征战无数,先抗金后抗元,亲手斩杀的异族兵将最少也有二十人,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酋首级更是如探囊取物! 哼,尔当老夫这是在好言相求于你么?笑话!老夫向来是说一不二,又岂是你这个黄口小儿所能拒绝的? 尔且听清楚了,明日巳时前(9:00前)老夫要是还见不到你来报门接印的话,那你就等着军法 论处吧!嘿嘿,此乃军令,而军令如山,违令者必斩! 马老将军说完后,还用手掌狠狠地做了个下劈的动作,搞得卓飞好一阵心惊肉跳,腹诽到:靠,见过霸道的,还真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啊!我说老子招你惹你了,听说过逼良为娼的,还真没见过逼人当官的,死老头,你这不是有病么? 啧啧,还好意思说自己什么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我呸!你以为你是关二哥么?有这本事你干嘛不去把忽必烈的首级取来让本天机看看呀? 嘿,我说这个老东西该不会是《三国演义》看太多,有点走火入魔了吧!哦,也不对,罗贯中那娃娃这会儿似乎还没影儿呢……那看样子,估计这老头定是看《三国志》看的多了吧! 哎,难怪人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果然诚不欺我,本公子向来斯文儒雅,未成想如今竟遇到这种位高权重的老混蛋….这还真是…还真是令人苦恼的很啊! 卓飞眉头紧皱,沉吟了一阵,这才拱手说道:“老将军暂请息怒,卓某并非是有意推托,只是卓某才疏学浅,不通军略,恐怕难以胜任,以致于辜负了老将军的殷切期望。” 马俭老将军听到卓飞这么说,脸色才好看了一点,不过他还是很嚣张地说道:“这个你就用不着瞎操心了,老夫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行也不行!总之,我就看你顺眼,非要用你不可,是死是活,你自己快些决断吧!” 卓飞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心中暗想:靠,这老东西该不会是冯巩、牛群转世投胎过来的吧!如若不然,这句后世的名言…这句名言……莫非竟是出自此处不成? 太不可思议了!卓飞实在不敢相信这句话居然在宋朝就有人说过了,于是他下定决心要试探一番,只听他小声说道:“喂,肯德基、麦当劳,飞船大炮扑克牌……俺的死蛋?(注:understand,英文汉写,相当于---明白吗?)” “什么……?”马老将军一脸狐疑地望着卓飞。 “呃,微博、电脑,ufo,cs……”卓飞仍不死心地试探到。 马老将军勃然大怒,喝到:“混账!说的什么玩意儿,小猴崽子你该不是在骂我吧?” 卓飞见对方的表情不似作伪,不由得大失所望,同时心中却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若对方真是个穿越者的话,那自己的前瞻性优势恐怕就要不复存在了啊! 而面对着即将暴走的马老将军,卓飞还真是不敢耽误,他在心念电转之后就马上笑着说道:“老将军多疑了,这只是卓某跟恩师学来的西域土话,刚才一时激动这才脱口而出,绝非辱骂,只是感慨方才老将军的那段“行与不行”的妙论,实在是高明,高明之至!” “哦…是吗?”马老将军疑心难释,不过他眼睛转了两下,很快就又接着笑道:“是不是骂老夫都无所谓,吾辈皆是军伍粗人,没有文臣那种假惺惺地斯文,骂骂咧咧的真性情才更对老夫的脾胃。 哈哈,不过嘛,既然你都说老夫说的话好,那自然便是好了…….由此可见,老夫看你顺眼,而你对老夫估计那也是钦佩万分的吧?如此正好,我看你小子就不要再废话了,明日便来接印好了!” “呃……”卓飞一面暗骂着老混蛋顺杆向上爬的本事还真是不同凡响,一面哭丧着脸说道:“老将军…….” “咋了,莫非你觉得明日太迟了,想现在就跟老夫走么?”不待卓飞话出口,马老将军立刻换上一副严肃的嘴脸,威吓到。 “不,不,卓某只是想说,老将军有所不知,在下不过是途径梅州罢了,过几日就要离去,实在是不便久留。”卓飞哭丧着脸,希望能博取对方的同情。 “哦,路过啊……路过的更好哇!无牵无挂的,倒也少了许多麻烦,就算是战死沙场,也不用抚…抚……咳咳,习惯了,总之这眼下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老夫看s你就那儿也别去了,还是留在老夫的军中最安全。”马老将军笑眯眯地望着卓飞,又补充了一句道:“连年征战,兵源不足,强征入伍的事情老夫也没少干过。呵呵,不过像你这般斯文的小子倒是第一次被我抓到……也算是你小子运气好,老夫看重于你的才学,还有那点血性,至于身板、体格什么的虽说是差了一些,哎,老夫将就一下,勉强勉强也就凑合用了吧。” 奶奶的,强征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对本天机挑三拣四,挑肥拣瘦的……这得了便宜还卖乖!呜呀呀,气死我也!本天机老虎不发威,不过是看在你这老头半截入土的份儿上给你留点面子,你个老混蛋还真的就当老子是只生病的哈喽凯蒂了啊! 再说了,哥一身的王霸之气,天下英雄那是迟早都要拜服在俺的脚下誓死效命的,像俺这种未来的牛人,穿越过来的真龙,又岂是能被你这个老丘八强征入伍的! 哼哼,想哥耍过狗熊,灭过恐龙,险死还生,咸鱼翻身,神经早已被锤炼到无比地坚韧,此生还有何惧! 既然忍无可忍,那就不必再忍了!这是卓飞处世的座右铭之一,而常年在街面上讨生活的卓飞,也知道对付混账的办法,那就是你要比对方更加的混账,而且他此刻也实在是被这个油盐不进的老匹夫给惹火了。 于是,他也不再废话,手腕一抬,呛啷一声,就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双手高举过头,摆出个欲下劈的架势,同时破口大骂道:“老混蛋!吾敬你是位长者,方才好言相劝,哼,谁知尔竟当卓某好欺乎?吾又非军伍之人,岂可以军令令之?尔蛮不讲理,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尔若是再苦苦相逼,大不了咱俩今日同归于尽也就是了!” “大胆,放肆,放下兵……!”马老将军的亲兵纷纷呼喝到。 可没等他们喊完,就被马老混蛋摆手制止了,只见马老头一笑,故作惊讶地说道:“呀嗬,看来还不只是有一点血性,而是很有点儿血性嘛!不错,不错,你这小猴崽子越来越对老夫的脾胃了。 不过话说你有敬过老夫是长者么?我怎么觉得你一直都没把我们这些老骨头放在眼里呢? 再者说了,谁说尔非军伍之人,军令就不能约束于尔了?哼,眼下国难当头之际,正是破格选才之时!尔方才不也说如今应当全民皆兵的吗?既然尔是兵,且身处广南,而老夫又蒙官家看重,暂领本路武事……那么你自己说说看,老夫是否有权利命令于你呢? 嘿,我说你瞪什么瞪?咋了,全民皆兵可是出自你口中的,此间宾客皆可作证,莫非你这小猴崽子如今还想要抵赖不成?” 卓飞高举着宝剑,哑口无言,心中好不憋屈地想到:看来这个老东西刚才在门外听了不少功夫吧!自己貌似是说过全民皆兵这句话的。不过自己当时只图说着痛快,但谁又能想的到,如今会被这个老东西抓住这句话来反驳自己呢? “唉,你看看你,剑不是这样拿的,剑击之道,当以刺为主,斩为辅!而你高举过头,看似威势惊人,其实在你斩下之时,老夫只要侧身一闪就能避过,而你动作过大,必致身体失衡,到时岂不任我宰杀么?来来来,傻孩子,剑不是这样用的,快点儿把剑放下来吧。”马老将军对卓飞的起手式品论一番之后,又缓步向前,看那样子竟是要亲手指点卓飞一二。 卓飞也有些傻眼,心道这老东西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而就在马老将军即将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卓飞突然警觉起来,想到:靠,老混蛋这是要缴我的械啊! “站住!尔再敢踏前一步,就莫怪卓某剑落无情了!”卓飞面色一正,沉声喝到。 谁知马老丝毫不为卓飞言语所动,仍是大步靠近,而且一边走,一边飞速地用只有卓飞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猴崽子,若不想李刚跟着你倒霉,就乖乖地听老夫的话,日后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呃……好卑鄙………………! 这是卓飞在剑被夺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哎,我们可怜的卓飞卓大主角,任你机智百变,任你大才雄辩,但也不敌混蛋老头以你徒弟的性命来逼你就范,令你投鼠忌器,无奈之极,真是让人好不憋屈也! “看,剑走轻盈,以刺为主,不可过力斩劈,否则必空门大露,而且恐怕力沉剑折,日后需切记,切记。”马老将军轻松地卸下了卓飞的宝剑,顺手舞出了几个剑花,看那架势,真的就像是师傅在教授徒弟的剑法一般。 事已至此,卓飞好不容易才积攒出来的一点王霸之气登时消弭散尽,也知道人家这是给自己留了颜面,既然已经无力抗争,那也只好委屈从贼了…… 于是,无奈的卓飞猛一跺脚,咬牙说道:“多谢老将军指点,卓某也想通了,国难之际,确是无法明哲保身。卓某既然说过全民皆兵之语,那便该言出必行,以身作则也。 而今日既然得承蒙老将军的一番厚爱,那卓某也愿意就此投笔从戎,报效于军前,只是卓某还有几点要求,希望老将军能够应允,否则恐怕在下实在无法胜任!” “哦,那你且说来听听!”马老头一副不可置否的模样儿,让卓飞不由得恨到牙痒痒地,心想既然你非要逼我上贼船,那就别怪我狮子大开口的要好处了!反正你若不答应我就不干,大不了一死,直接成为史上最悲哀的穿越人物呗……! 嘿,不过哥还就不信了,咱这个万年一出的天机就会无端端地横死在你这个老匹夫的手里。 主意已定,于是卓飞也不再客气,张口说到:“一、卓某体质太差,兼懒散惯了,舞刀弄枪恐是不济,所以不想参加日常操练,每日也未必能按时应卯,说白了,就是揽一闲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那种,如此小小地要求,老将军可能应允?” 嗡~~全场骚动,诸人皆心想还真是没见过有这样给人当差的,这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之!嘿嘿,就算是推脱也不该是这么个推脱法儿吧?要说这位卓公子当真是人中极品,行事总是那么地出人意料啊! 就在众人皆以为马老将军必不会答应如此无礼的请求之时,却见他老人家微微地一笑,说道:“卓公子文弱,想必也受不了日常杂务的辛劳,有如此要求,那倒也是人之常情,准了。” 啊!此言一出,直令全场人大跌眼镜。当然了,如果这年头有那玩意儿的话。 卓飞也很惊讶,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无理要求,居然被这个老混账就这么轻易地给准了…… 好吧,既然你敢准,那我就敢接着来! 卓飞把心一横,又接着说道:“二、卓某性喜游玩,不愿总呆在城中,老将军要与我随时出城采风之便,不得阻拦刁难。” “嗯,笼子里的雏鹰是不会高飞的,时常出去走走,开拓一下眼界也是好的,这条老夫也准了!”马老将军完全不当作一回事的说道。 靠,这个老混蛋装模作样地,倒是显得很大度!卓飞狠狠地想着,一咬牙,他又接着说:“三、卓某还有几个徒儿,他们是不会随我从军的,而且我也有些私事要交待他们去办,所以老将军再想强征人入伍的时候,还请高抬贵手……” “行了,屁大点儿事,也值得提出来,既然是你的徒儿,那这些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可,还有么?”马老将军很不耐烦地打断道。 靠,故作大度,老子自打遇见你这死老头之后,就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了,那还敢帮徒儿们做主么! 奶奶的,这老混账的态度真是太嚣张了!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敢比本天机更加嚣张,实在是该死之极!该死之极也!你给哥等着,哥肚子里面还存了很多不合理的正当要求没说,哥今天还就不信你能给我全都准了? 卓飞无奈地腹诽了一番,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一点尤为重要,须知本公子生性风流,喜欢四处寻花觅草,常流连于青楼勾栏而不愿返,有时走在街道上看见了漂亮姑娘就忍不住要上前叨扰叨扰……嗯,卓某对此也很惭愧,但又实难自制,亦明白此举恐怕有辱官风,恐日后会令老将军为难,却不知卓某的这点小毛病,老将军是否也能包容呢?” “这个嘛……”马老将军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貌似有些犹豫。可惜,还没等卓飞高兴起来,就听对方放声大笑道:“好好好!臭小子果然不是个俗人!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想老夫当年也是和你一般无二的心性。嗯,还有知州大人,通判大人,不信你去问问,看他俩那个年少的时候不是沉迷于此道呢?” 马老将军随手一指张知州和孙通判,直令俩人心中大骂,皆道你自己为老不尊也就算了,干嘛还要拉上我俩呢!可惜对方如今是上官,轻易不好得罪,于是二人只能尴尬地赔笑以对。 马老将军也不介意他俩的态度,只是眼珠子一转,又凑到卓飞耳边,压低了音量,说道:“不过嘛……嘿嘿,他俩如今恐怕是体力不支了,但老夫却是老而弥坚,犹胜少年之时的……唔,对了,来日 你这小猴崽子要去寻花问柳之时,可千万莫忘记叫上老夫一同前往,否则,哼哼,老夫定不轻饶了你!” 擦,老色鬼!老不死的老色鬼! 卓飞心中哀鸣一声,暗骂自己为何偏偏要提这出儿。这下倒好了,本是自污的行径,如今却变成了投其所好,而这老色鬼更是借杆上爬,三言两语之后,倒显得自己和他更加地亲近了…… 卓飞很郁闷,实不知说什么才好,而此刻,又见面前的死老马头沉吟了一下,说道:“至于你小子喜欢在街上招惹漂亮的姑娘,嗯,这个毛病是有些不好,有碍风化,不过倒也不算是什么难事,这样吧,日后你小子若是在街上看见了漂亮的姑娘,那就知会老夫一声,只要是待字闺中未嫁,未订亲的,那不管她是谁家的闺女,老夫统统为你做主,让你纳其为妾,抱得美人归,哈哈,老夫可算够意思了吧!” 此言一出,全场为之绝倒,各个才子文人直羡慕的两眼通红,心说天下竟还有如此荒唐之事,走在街上,看上谁就能纳谁为妾,这…这……这等美事儿那还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而卓飞也是彻底地傻眼了,心叫到:他娘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啊!你看他一大把年纪了,竟然比我还不要脸,完全不知廉耻为何物,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什么老而弥坚……咳咳,老而弥坚也就罢了,可他居然还怂恿着我去满大街地挑媳妇……!!! 晕,本天机现在实在是有点晕了……. “好小子,还有甚么要求吗?尔尽管一一道来,老夫尽量满足于你也就是了。” 呃,您都这样了,那我还能有什么要求啊!您老人家都彻底地不要脸了,那看来小子我也只能认命了……. “咳咳,没了,没了,卓某谢过老将军,卓某对老将军的敬仰犹如滔滔黄河之水泛滥……小子明天就去报到,不过小子惫懒,在午时以前恐怕难以梦醒,还望老将军见谅则个。”卓飞无奈地耍起了无赖。 马老将军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到:“行,老夫为人最是和善,既然尔贪睡,那干脆明晚申时前后直接来老夫府上与我痛饮一番也就是了,如此公事私交两不耽误,甚好,甚好!对了,老夫的府上可是藏了上好的烈酒啊!尔若来的太晚,被老夫喝光了,那恐怕你小子定会后悔一世的!” “多谢老将军心意,小子敢不从命!”卓飞有气无力地拱手答谢,同时在心中鄙视地想着:什么狗屁烈酒,这年头还有比我酿的酒更烈的么? ………………….. “恭喜,恭喜马老将军得一大贤啊!”到底是当官的,反应比一般人都要快,张知州与孙通判一见事成定局,便即刻上前贺喜,至于他俩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却教旁人无从得知了。 “哈哈,多谢二位大人了,没想到老夫到了这般年纪,却还能为国觅得一位大贤,嗯,天佑大宋,天佑大宋啊!”马老将军轻捻苍髯,一副老怀大慰的得意模样。 卓飞却恨得牙痒,心道:大言不惭,你分明是为国强征了一位大贤嘛!还说什么天佑大宋,惹急了老子,我过几天就揭竿造反,到时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卓飞哀怨的腹诽着,而马老头却把面色一正,又环视全场之后,突然一挥手,朗声说道:“呵呵,难得今日本城俊贤皆在,正好,老夫也借这个机会宣布一些事情……来人,请圣旨!” 第四十七章 酸气冲天 马老将军面色一正,挥了挥手,立刻便有亲兵摊开卷轴大声诵读道:“制曰:朕承祖业于危,备尝艰险……今复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辖境安民,政军一统,着广南东路马歩军统制马俭备整经略安抚使司衙门…….任经略安抚使司副使,兼梅州马步军都指挥使,赐爵开国侯,授云麾将军,上轻车都尉……” “诏曰……广南东路各州职事,一体留任,辅使司理刑狱、民讼诸事,望公等志切爱君,情深体国……。” 两道圣旨都念完了,场中众人齐呼万岁,可卓飞却是晕头转向的,不由得又腹诽到:这文绉绉的,讲的啥破玩意嘛!让人貌似听懂了,又其实啥也没听明白。 不过他听不懂没关系,可怜的张知州和孙通判却是听得明明白白的,这二人苦涩地对望了一眼,心中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慨。 其实这道圣旨的意思无非是说,要重设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而广南东路的政务、军事自此后便全由安抚使司统一管理,至于像他们这些知州、通判什么的,虽说是继续留任,但也只能帮助安抚使司管理刑狱、民讼之事,而其他的事却都是插不上手了。 其实自打帝都陷落之后,像马俭这些丘八武将们就已经不再把文臣放在眼中了,而且这些武官们更是联合起来将本来属于文臣的权利,一点点地蚕食殆尽。但那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行事之时还是多少要遮掩一点的,这回可倒好,一道圣旨下来,便直接给他们这种越权的行为正名了,这让文臣们又情何以堪? 不过,即使张知州和孙通判的心中再不爽,那也不得不忍一时之气,谁让现在在打仗呢?小皇帝毕竟还要靠着这些丘八们去抵抗蒙元鞑虏,若不给武将们一些好处的话,谁还会再给他卖命呢? 可这话又说回来了,圣旨上只写明了副使,而无正使,这事儿倒是有些稀奇。而且圣旨上说马俭只负责先行筹备组建使司衙门,莫非上面这是想等衙门筹备好了之后,才正式任命他为正使么?嘿嘿,估计这种可能性不大,恐怕多半是前人种树,后人来乘凉吧。 “恭喜马副使,恭喜,恭喜。”张知州迈前两步,站在台下又正式祝贺了一句,姿态可谓是谦恭之极。 而马老将军也抱拳回礼,待二人客气了两句之后,又听张知州问道:“副使大人,下官还有一事不明,为何这新使司无正使却只有副使呢?莫非是下官听差了不成?” 孙通判也凑上来好奇地问道:“马侯爷,莫非咱广南路日后只设副使而不设正使么?若真如此,那岂不是要比其他路低上一头了么?” 噗哧,卓飞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没办法,只因这个孙通判真是太逗了,马侯爷这种称呼也亏你叫的出口!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老混蛋可不就像个大马猴么!嗯,皇帝老儿封赏封得太有水平了,王公侯伯子男,封个啥不好,偏给姓马的封个侯,这不是在存心骂人嘛! 卓飞的笑引得众人一阵注目,马老将军更是目光不善的盯着他,这让他不免有些心虚,连忙闭嘴侧面,装没事人去了。 还好,姓马的老混蛋并没有趁机找他麻烦的打算,而是对着张、孙二位说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这正使自是有的,不过暂时还没有任命罢了,据我所知,皇上是属意张鼎卿的,然朝堂上却有人不大赞同,是以只好暂时空置,待日后再决,所以官家此次仅是下旨让马某先行回来筹备使司诸事而已。” “张鼎卿!状元公!”张知州和孙通判惊呼出口,引得卓飞也是一阵好奇,心道:状元?这倒是个稀罕物什!本天机只是听人说过,电视里看过,却还真的没有亲眼见过…..呃,有点儿意思,看来日后有机会还是要见识一下才好。 “不错,正是张镇孙张大人,眼下他正在君前效命,为圣上排忧解难……”马老将军眯着眼肯定地答到。 张知州和孙通判对视了一眼,心中均暗喜,虽然他俩和张镇孙并不熟悉,但毕竟都是同属文官阵营的,想必等到日后状元公入主经略安抚使司之后,会压制住这个姓马的丘八,而自己等人也能把腰杆挺直一些了吧!嘿嘿,果然还是以文制武的套路,看来这大宋朝还是我们读书人说了算地,如此甚好,甚好! “马侯爷,那安抚使司衙门是准备建在梅州城么?”孙通判疑惑地问道。 张知州也想搞明白这个问题,要知道广南东路那么大,还有广州,潮州等等,论环境都比梅州强上不少,为何这个马俭偏偏跑回梅州来呢?于是他也点了点头,静等着马俭回答。 “呵呵,这个嘛……,其实老夫此次也曾上询此事,惜圣上并未明言,而朝堂之上对此也是颇有争议的,一说广州,一说潮州,还有说琼州的,然老夫以为,蒙元自北而来,声势凶猛,我朝当迎头抗击之,而梅州多山,水路亦便利,若在此地建衙,一利于与敌周旋,二可向天下表明我等的抗敌之心……可惜,朝堂上至今未有定论,而陈相、张枢密皆嘱我先行细细地勘察一番,择定之后再报上朝堂决议,唉……。”马老将军言语之中似乎颇有些无奈。 而张知州和孙通判闻言后,心情着实复杂,因为这二人一方面不愿每日都要面对着马大侯爷,受其差使;而另一方面他俩又希望使司衙门能驻于梅州,好能享受一路首府的荣耀。当然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这姿态都要先做足了。于是,只见张知州满脸惋惜地说道:“哦,原来如此……唔,副使大人所言甚是,下官也以为这经略安抚使司衙门应当建在梅州城内的,而此事也不宜拖延过久,还盼朝堂上的大人们能够早些决议才好。” 马老将军挥了挥手,示意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然后又环视了一遍全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郑公子的脸上,淡淡地问道:“方才那位献资敌之策的郑公子何在?” 这位副使大人明显语气不善,估计必是个主战派。郑公子暗呼不妙,本有意躲藏回避,可对方正在紧紧地盯着自己,摆明了就是在明知故问,又岂容自己回避呢? 万般无奈之下,郑公子只好出列,战战兢兢地回话道:“郑某拜见副使大人,在下才疏学浅,方才…方才一时想差了,而闻卓公子的高论之后,实令不才惭愧不已,不过言者无罪……” 卓飞一愣,心道这小子见风转舵的本领倒是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居然就悔过自新了!嘿嘿,谁说古人好颜面,脸皮薄,我看今天这场子里头最起码也有五、六个比本公子更加不要脸的家伙嘛! 马老将军笑了,且笑的很是诡异,只见他又斜睨着郑公子继续说道:“哦,郑公子倒是知错就改啊!而且居然还懂得言者无罪的道理,不错,不错!” 郑公子因为低着头,所以看不见马老将军的表情,闻言后还以为自己悔悟的态度得到了对方的认可,于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正待再谦逊上几句,看看能否挽回在副使大人心目之中的印象,可未成想却听台上的副使大人忽然厉声大喝道:“来人,将这姓郑的小儿给本侯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还有哪个什么…什么和尚也要收押细查,看看他俩是不是蒙元派来的细作。至于方才曾上台支持资敌卖国的那些混账玩意儿,全都给我押回经略安抚使司,甄别备案之后,再行处置!” 啊!全场哗然。 可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官兵,走进坐席,将早先上台发过言的文人士子们一个个地揪了出来,卓飞仔细看了看,似乎竟是一个不漏,心中不由得大讶,想到:看来这老东西多半是一开始就来了嘛,但他却直到这时才现身算账,真是好不阴险,好不歹毒,看来日后哥行事可要当心点儿,莫要被他抓了把柄才好。 张知州和孙通判的脸色也很难看,尤其是张知州,因为他一开始也是支持郑公子的,况且这会儿郑公子正被两个杀气冲天的官兵反剪着双手,还一个劲地冲着他喊着救命,让他好不为难。 “混账!若不是卓公子出言点醒了本官,本官险些就听了你的误国殃民之计了!到时惹人耻笑是小,万一因此留下千古骂名的话,那本官岂不是追悔莫及,打,给我狠狠地打!”张知州恼羞成怒,将全部憋屈一股脑地发泄到了郑公子头上,也顺便摘清了自己,脱开了关系,果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官场老手。 “侯爷,那个和尚不见了,咱们守在后园的兄弟让人给打昏了一个。”一个亲兵队长模样儿的家伙凑在马老将军耳旁说道。 “什么?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马老将军暴跳如雷,又接着吼道:“那和尚居然还敢出手伤人,而且跑得还这么快!死秃驴,我看他八成是大有问题。来人,速速把守住各个城门,并对往来人等严加盘查,同时给我全城大索!嘿,对了,那和尚是个秃子,传令下去,盘查的时候当留意头发,凡是秃子,全给我抓起来集中甄别,速去!” 亲兵队长被训的冷汗淋漓,不过在自己的眼皮子下面跑了人,这的确让他们也感到很没面子,好在大人并没有多加责罚,于是,赶紧乖乖地领命,带人自去搜城不提。 张知州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因为那个本痴和尚也是他方才追捧的人物之一,这下好了,看这情形八成还是个敌方细作,这真是让人郁闷不已。 “呵呵,手下的兔崽子们没用,倒是让二位大人见笑了。”马老将军笑眯眯地自嘲到。 而张知州和孙通判不敢怠慢,口中连说贼子狡猾,难免疏漏之类的话来掩饰尴尬。 马老将军一笑,也不再理会他二人,却抬起头朗声说道:“老夫在这里要告诉大家一个消息,相信诸位都已经知道,临安帝都陷落之后,今年五月,吾皇已在福州登基,改元景炎,任陈宜中为相总权政事,令文天祥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兵马。而文帅开督府,揽义士,如今督府军已是声势浩大,兵强粮足,眼看着勤王之师指日可成,北复山河有望…… 嘿嘿,只可惜蒙元鞑虏狗急跳墙,且亡我之心不死,不肯与我丝毫休整备战之机。老夫刚从福建路回来,据报,鞑虏如今已经兵分三路,由蒙将伯颜亲领二十万铁骑出临安南下,兵锋已经绕道进入江南东路,直逼福建路而来。” “啊!”全场人登时被这个消息给震惊了,虽然都知道蒙古南下是必然的,但却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来的这么快!以致于一时间全场人心惶惶,各个无所适从。 马老将军却不理众人的反应,又接着说道:“据我所知,如今淮南西路已经彻底降蒙了,而此西侧屏障一失,我朝已无兵力在鞑虏侧翼牵制,唉,尽是些卖国苟活之辈,实为可恨也!” “啊!” 马老将军放出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震撼,全场人更是惶恐,其中有些胆小的,甚至都已经吓晕了过去。 而就在众人心情低落之时,却听马老将军哈哈一笑,朗声道:“大家亦不必太过惶恐,如今我朝在福安府(福州)还有十七万精锐官军及三十万勤王义军,想那蒙元鞑虏无法将兵力集中,能前去攻打福安府的蒙古兵最多不会超过十万众,又何足道哉?而那蒙古鞑虏一日不克福安,就有粮道被袭之忧,自然无法挺军南来,是以,吾等还有充足的时间战备,又何惧之有!” 呼~~~听了马老将军的分析,众人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安心了不少。 可是卓飞心中却对马老混蛋的乐观态度很有些怀疑,想那蒙古鞑虏是如何的强悍,横扫欧亚大陆,岂会被一个区区的福州城挡住呢? 无奈卓飞满手机收集起来的资料里,虽说也有一些提到蒙古伐宋,但可恨的是,所有资料到了帝都陷落之后就断了,以致于让他对后面历史的发展方向全然不知,真是好不郁闷,否则他现在就能拿出来质疑一下这个姓马的老混账了。 而此时,马老将军忽然扫了卓飞一眼,又接着说道:“诸位才俊现在知道老夫方才为何要将那姓郑的小儿,还有那些赞同资敌求和的混账们全部教训一番了吧? 唉,老夫此次进京面圣,沿路之所见所闻,朝堂上众生百态,皆令我感慨良多。想我大宋天朝,本是国泰民安,四方蛮夷,无不跪伏在我朝威势之下,可惜坏就坏在朝中总有奸佞小人一味主和,蒙惑我主,而且多加掣肘,致将士心无战意,难免节节败退,时至今日,这些人仍不知悔改,实为可恶!张大人,不知老夫说的可对?” 张知州很生气,这个姓马的丘八明显就是在当面掌掴自己嘛!而且言辞之间矛头更是直指陈相,自己又岂能随口附和于他。 于是,张知州也不答话,只是在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便扭头旁顾,以示抗议。 马老将军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又对着卓飞说道:“卓公子大才,且忧国忧民,又熟知蒙元习性,想必对国事自有一番见解,而国家危亡之秋,能得卓公子相助,老夫深感欣慰,日后还请公子不吝赐教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一向嚣张无比的老混蛋难得说出如此一番礼贤下士的话来,所以,即使卓飞再不满,却也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了。 “哼,副使大人一心报国,其志可嘉,但恐怕欲速不达,看错了人吧!”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贵宾席上响起,引得诸人循声望去。 马老将军目中精光一现,怒喝到:“尔为何人,此言何意?” 卓飞也很想知道这个不怕死的家伙是谁,想想老混蛋刚刚才以霹雳手段收拾了那么多士子文人,这会儿居然还有人敢站出来叫板,真是…..真是有够牛的…… “副使大人息怒,此为吾家小犬,刚从北边回来,大人何不妨听听他想说些什么呢?”张知州对自己的嫡长子很有信心,甚至早已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这会儿他见自己儿子站出来说话,便深信自有他的一番道理。于是,张知州非但不加劝阻,反倒是主动帮腔起来。 马老将军一笑,颇有些惊讶地说道:“哦,原来是令郎,那老夫倒是要听听张公子的高论了,却不知张公子何以教我?” 张大公子站起身来,先是随意地对马老混蛋拱了拱手,算是行过了礼,接着又依旧用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副使大人求贤若渴,想要为国举才,这自是应当的……但若察人不明,恐怕就要误国殃民了吧! 据吾所知,这位卓公子来历神秘,前几日才刚在怡情阁以一首咏菊诗成名,而在此前,并无人知晓此子,实为可疑。 且此子谙熟蒙元鞑虏内事,恐非他人所能及也,而其中更有一些极为秘辛之事,简直闻所未闻,而其便能说的犹如亲见,这……敢问副使大人,如此人物不应详查其来历么? 其三,副使大人可还记得,方才此子激动之余,脱口而出了两句无人能懂的怪话,而其自辩为西域土语,然,依吾看来,此语倒颇似鞑虏之言啊! 无论如何,此子年纪轻轻,却所知庞杂,疑点重重,实令人难以释怀,还望大人能明察,以免中了敌之奸计也!” 嗡~~~ 此言一出,全场骚动,有人摇头,有人点头,而更多数人则是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显然众人也觉得卓飞来历是有些可疑,而想他未及弱冠,分明还是个少年郎,又岂能有如此的见识呢,尤其是其对鞑虏的细致了解,更让人难以解释。 而卓飞闻言后也是两眼一翻,差点没被这位张公子给气晕过去,腹诽道:奶奶的,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他所说的前面两点倒还勉强说的过去,可最后这一点简直是混账之极嘛! 肯德基、大炮、cs……这些居然成了蒙古话?擦,孤陋寡闻我可以不怪你,但信口胡扯,还装作有学问来诽谤别人,那可就是你的错了啊!更何况你小子这番言语可谓是诛心之极,分明就是想置本公子于死地嘛! 马老将军闻言后也是一怔,心中亦承认对方所言是有几分道理的,于是,他不由得又斜眼瞅了卓飞一下,只见这小子此刻满面通红,牙关紧咬,双目更是似能喷出火来,显然是憋屈的急了眼。 “哈哈哈!张公子多虑了,这位卓公子的来历确是有些神秘,但观其言行,那也明显是位有心报国的正义之士嘛,否则的话,其方才又何来一番死战抗敌之论呢? 而若是蒙元细作,当唯恐我等同仇敌忾,又何必再多此一举,万一日后鞑虏因此而自食恶果的话,莫非他就不怕忽必烈那小儿来寻他的麻烦么?”马老将军挥了挥手为卓飞辩解到。 卓飞也不由得有些感激,感激这个老混蛋居然能如此的相信自己,竟然都不用自己开口自辩,就帮自己将对方的攻势给挡了回去,嗯,看来这个老东西也不是混账透顶,勉强还能算个人物吧。 “非也,非也,副使大人又岂不知欲擒故纵的道理,依我看此子必是想先以此法来博得我大宋子民的信任,然后再徐徐图之,其居心实是叵测之极,大人不可不察啊!”张公子犹不肯罢手,言辞更是露骨,直指卓飞是来颠覆大宋政权的细作。 “哈哈,不必查了,不必查了,卓公子对于尔等而言,来历确是有些神秘,然老夫却对其知之甚详,只是其身份不凡,不便于外人道也。张公子毋须多虑了,此事到此作罢!”马老将军摆了摆手,示意还有些不太服气的张公子不要再说下去了,而张公子一听见副使大人说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由得一怔,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于是,他不敢再多言语,乖乖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之上。 卓飞也是一脸吃惊地望着马老东西,心中实在搞不懂对方到底知道自己些啥底细,心说就算李刚和他讲了自己的全部事情,那恐怕也难以让他轻易地相信自己是神仙下凡吧! 至于张知州和孙通判则是齐齐地暗呼了一声好险,因为听马丘八这么一说之后,他俩就更加地肯定卓飞来历不凡,心中开始暗自庆幸自己眼光独到,立场转变的比较及时,没有真正惹恼了这位神秘的贵人,真是大幸,大幸啊! 不过,话说这事儿也有点奇怪,你说既然这个老丘八知道卓公子的身份,那他为何还敢强逼对方进使司衙门任职呢?莫非这个卓公子不是权贵,而只是个很有名气的大贤隐士不成?可是从他的年纪来看,又实在是不太像啊!这还真是奇也怪哉了,唔,看来日后有机会还是要将此事打听清楚才好。 至于赵清凝闻言后也是诧异莫名,芳心忐忑,暗想到:难道卓公子他还有什么其他身份不成?为何以前从没人说起过呢?而他又说自己只是个商贾贩夫,这……莫非他那是在借自污而暗讽于我不成……?嗯,像卓公子这般的大贤又岂能是商贾之流,想来定是气我相轻于他,所以这才……对,多半就是如此了。 想到此处,赵清凝的心中便有些不忿,又有些失落,而更多的却是夹杂着哀怨的懊悔。 而就在赵清凝的侧后坐席之上,此刻有一位白衣公子也是不忿地暗想道:咦,这倒是怪了,卓公子明明刚出山入世不久,为何马叔公却会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呢?而且还知之甚详,莫非当日我看到的只是他们伪装出来的假象么?(注,伯南方把爷爷的哥哥称为伯公,爷爷的弟弟称为叔公。) 再看这家伙此刻衣着光鲜,显是富贵非凡。想其虽是大才,但短短几日内又岂能暴富至此呢? 对,没错,上次相见之时,他那副潦倒落魄的模样儿定是装出来骗我的,枉我还暗自为其担忧,这……这真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日后有机会我定要将他……哼哼! “好了,天色已经不早了,大家这便都散了吧。老夫现在宣布,梅州城从明日起实行军管,亥时至次日寅时(21:00—5:00)宵禁,凡宵禁之时,若有人在街上走动,则一律视为鞑虏细作,可就地格杀!”马大侯爷中气十足地宣布了宵禁令,惹得全场又是好一阵子骚动。 而马大侯爷却不管这些,只是和张知州还有孙通判抱拳告辞,接着又对文二公子拱手说道:“至于文二公子和这位史郎将改日请到老夫府上一叙,文督帅还有事儿托老夫转告二位,请。” 说完,马老将军就在几十个官兵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向门口走去,而当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冲着卓飞高声呼喊到:“对了,卓观察切莫忘了明日之约才好,因为老夫存的好酒恐怕是留不到后日了,哈哈哈哈。” 卓飞苦笑莞尔,真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天机,就这样被这老混蛋给套牢了。这让他不免有些意兴索然,回头望了望身为主家的赵清凝,抱拳说道:“赵小姐拳拳报国之心,令人钦佩不已,可惜今日文会竞落得如此下场……唉,要说卓某今日也多有唐突之处,还望小姐见谅一二,告辞了,望小姐珍重。” “卓公子过谦了,若非公子发人深省地一番高论,恐怕小女子此刻还在坐井观天,空谈放论,不知世间岁月呢!而今日蒙公子不吝赐教,点醒众生,此实乃天下之幸,又何来唐突之处也?且公子不计前嫌,欣然赴会,更是令清凝感激莫名,还望来日公子闲暇之时,能来小楼一叙,小女子必扫榻以待。”赵清凝说完,忽觉自己的用词有些歧义,不由得顿时面红耳赤,不过好在有面纱遮挡,倒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卓飞一听,果然第一时间就把此歧义当成了正解,精神也随之一振。虽然他以前和赵清凝有些小误会,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赵清凝的绝世美貌对于他还是很有些吸引力的,而且美人都要扫榻以待了,那自己若是再推辞的话……那…那岂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心领神会,卓飞微微一笑,两眼不自禁地露出一丝贪婪之色,忙拱手道:“赵小姐何出此言,其实上回你我只是对处世之道有些分歧罢了,此实属正常也……咳咳,既然小姐一意相邀,卓某敢不从命,来日有暇,必往小楼与小姐论道,告辞了。” 卓飞带着几个徒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走的干净利落,走的潇洒之极,走的是那么的臭屁,一步一摇,三步一晃,看来这小子的心境已经恢复到了往日那种玩世不恭、狂放不羁的状态了。 不过,他走是走了,可全场人,不,全场男人的心中却都是五味杂陈的,更不约而同地腹诽道:唉,要说这个卓公子的运气实在是好的没边儿了!你看,他是今晚最大的赢家,而今晚最出风头的人也莫过于他了,若光是功成名就倒也罢了,可这会儿连梅州第一才貌双绝的美人都主动开口相邀了,这实在是,实在是……虽说他有真才实学不假,但这全天下的好事儿莫非……莫非他便都要占了去么? 极大多数男人的心中充满了对卓飞的艳羡之情,但凡事总有例外,就拿那位坐在韩姓老者背后的白衣公子来说吧,只见他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卓飞那具风 骚的背影,且把嘴角一撇,不屑地嘟囔道:“一个烟视媚行,不知廉耻;一个裘马声色,寡情薄意。唔…虽说他寡不寡情与我无干,但是…但是……哼,不管了,总之这两个人男盗女娼,我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秋风起,铁蹄疾,鞑虏兵锋南掠,梅州城更是风雨欲来。然,临江楼内,此刻却是醋味冲天,而场中诸人皆不自觉,唯有那几位已经看破世情的老者,因掩鼻不及,被此冲天酸气熏到,登时受了池鱼之灾,当真是好不冤枉也…………… ....................................... 时至今日,本书已更新五十八万字,其中只有加更,而未曾断更,如今本书第一部已完,从明日起将进入本书第二部---大浪袭来。而在下一部里,蒙古即将登场,各种金手指即将登场,那个改变吾族命运的大时代也即将登场。笔者将尽己所能地去还原那一段被我们刻意淡忘、淡化、篡改、或者抹杀了的,但却真实存在过的历史...... 由于是初次写作,笔者也知道第一部里存在着诸多问题,比如说情节推进太慢等等……而这些毛病,我在后面的章节里将会尽量去改正,说实话,我觉得自己的写作手法已经越来越娴熟了,所以也坚信自己日后会有更好的表现,所以希望喜欢我的读者还能一如既往的支持着我。还是那句话---您的支持就是我写作的动力,哪怕您只是默默地收藏了我都行。 第一章 忘年知己 韩府,后宅,书房…… “呵呵……呵呵……天塌,自有体高者擎之……呵呵,这小子有点意思……”韩姓老者面露微笑,坐在书桌前回忆起昨日在临江文会上的情景,不由得喃喃自语到。 “翁翁,您在说什么呢?我都没听清楚……”韩姓老者身旁,一个红衣少女好奇地问到。(注:翁翁,老翁,多指祖父,倾向于口语化,就像今人习惯称称祖父为爷爷一般,有陆游之诗《孙十月九日生日翁翁为赋诗寿诗》为证。至于“大父”一词也指祖父,但却更像是书面及正式场合的称谓用词。) 韩姓老者并不答自己孙女的问话,仍沉浸在回忆里,只见他微闭双目,又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呵呵……这便请您老捋直了耳朵,莫要听漏了一星半点才好……哈哈,这个小兔崽子,居然还敢拐弯抹角地骂老夫是驴子,哈哈哈哈,真是太混账了!哈哈哈……” 红衣少女嘴角一撇,推了推处在神游状态之中的老者,娇嗔道:“翁翁,您到底在傻乐什么呢?” “唔……”韩姓老者回过神来,望了一眼正在撅着嘴巴的亲孙女,面色微赫,道:“珂儿……哦,是我的乖珂儿来了啊……嘿嘿,翁翁方才是在想昨日文会上的那位卓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看看,这小子不光敢拐着弯儿的来骂老夫,而且更是一口一个苟合二老,一口一个狗兄狗熊的叫着……哈哈哈,差点没把那两个老东西给活活地气死啊!!!哈哈哈哈,太好笑了,相比之下,这小兔崽子对老夫还算是蛮客气滴,你说翁翁我是不是还应该承他的这份情啊!哈哈哈…….” 韩姓老者开心到老泪纵横,伸手擦拭了一下眼角,撸了撸鼻子,便又开始回味无限去了…… 诸位猜的不错,老者身旁的这位红衣少女正是我们大猪脚卓飞朝思暮想的韩珂,也就是那厮时常挂在嘴边地---我的珂妹。而这位老者自然是韩珂的祖父,也就是临江文会上的那位韩姓老者了。 再说韩珂看见自己翁翁一想起卓公子之后,竟然会少有地失态、失神,也不由得感到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于是,她拼命地摇了摇韩老太爷的胳膊,嗔道:“翁翁,翁翁,你还笑!那个混账小子有那么有趣吗?!” “嗯,有趣,那小子还真是有趣的紧!”韩老太爷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郑重说到。 “哼!我看他无非就是个言而无信,心口不一,满心眼里塞得都是花花肠子的肤浅书生罢了!”韩珂愤愤地说到。 “唔……不对啊,翁翁我怎么记得肠子都是长在肚子里的呢?”韩老太爷随口调侃到。 “翁翁!!!”韩珂脸涨得通红,大叫不依。 “嗬……嗬……别,我说乖孙女你快别摇了,快别摇了!你要是再摇下去,你翁翁我的这把老骨头就要被你摇散架了啊!”韩老太爷一边连声告饶,一边挣脱了被自己孙女控制着的胳膊。 “哼!”韩珂失去了发泄物,只好不满地哼了一声,表示抗议。 “咦,珂儿啊!翁翁怎么看你好像对那位卓公子有很大的成见啊!那混小子又没骂你,你生哪门子气呢?”韩老太爷回过味来,问到。 韩珂脸一红,言不由衷地答道:“嗯,翁翁,我这还不是在为您老人家打抱不平吗,那个混小子目中无人,不识礼数……且对您老言语不敬,实在是太可恨了!” 听了孙女的回答,韩老太爷把眼珠子一转,摇头道:“不对,不对,我说乖乖的小珂儿啊!你觉得翁翁我真得是老糊涂了吗?你若帮翁翁打抱不平,那本也无妨,可你方才所说地“言而无信”,还有什么“花花肠子”的又该从何谈起呢?” “这……”韩珂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好红着脸,不安地玩起了衣角儿。 韩老太爷人老成精,见状,便知道定有古怪,于是,他又好奇地问道:“珂儿,莫非你以前和这位卓公子相识?” “谁和他相识了!”韩珂先是反射性地大声否认,不过当她望见自己翁翁那两道洞彻人心地目光之后,登时又心虚了起来,嗫嚅到:“嗯,是见过一次……就一次……” “哦?”韩老太爷顿时来了兴趣,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乖孙女为何会认识那个来历神秘的卓公子。 正所谓八卦精神人人有,只是各人对于好奇事物的取向不同罢了。而韩老太爷自然也不例外,只见他又兴冲冲地追问道:“乖珂儿,快给翁翁说说,你是在哪儿认识那小子的?那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还有他是个什么身份?什么性格?什么……” “翁翁!”韩珂恼火地嗔道:“您怎么那么多什么嘛!听的人家头都要晕了!” “哦,呵呵,翁翁确是心急了点儿……”韩老太爷老脸一红,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很快又忍不住地问到:“乖,乖了,珂儿快说来给翁翁听听嘛,嘿嘿,都怪那小子实在是太古怪了!” 韩珂没好气儿地看了自己的八卦爷爷一眼,无奈地说道:“唉,您老问的那些什么什么的……孙女实在是不太清楚,其实珂儿和他也就在新铺镇附近的坑村偶遇过一次,上次的情况是这般的……. 时间经过,韩珂把上次如何遇到卓飞的经过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只是省去了拜师和英雄救美的那一段儿,不过就这也把她翁翁听的是两眼放光,好不激动,而在她默诵完了那篇《三字经》之后,韩老太爷更是忍不住地猛地拍案而起,大喊道:“这……这篇《三字经》当真是他做的!” 韩珂被自己翁翁的过激反映给吓了一大跳,忙怯怯地回答道:“是啊,除了他还有哪个……” “啧啧,不愧是年少高才,不,是大贤,这怕是大贤要现世了啊!”韩老太爷闻言后唏嘘不已,不过很快他又眉头深锁,沉吟着说道:“不对啊!昨日这小子在文会上那番善恶之论,不是说“人之初,性本争”么?而你方才默诵的那《三字经》里不是说“人之初性本善”么……?珂儿啊!你确定你没记差么?” “没记差,虽说那《三字经》的全文,珂儿的确未必能记全,但一开始的这句‘人之初性本善’却是绝对不会记错的。”韩珂肯定地回答到。 “咦,那就怪了,你说这小子怎么就改了口呢?他总该不会是因地制宜,信口在乱套吧?唔,如此定调之笔应该不会乱改的,莫非……莫非是此子的心境近日又起了什么变化不成?奇怪啊!真是奇怪……!”韩老太爷百思不得其解,颇为苦恼。 韩老太爷这番自言自语的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可能会感到不可理解,但韩珂却知道自己的翁翁一向坚信着文如其人,诗显其心,是以他老人家总喜欢从别人的作品中去琢磨对方的性格和心境,而正因如此,所以他老人家此刻有这种疑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过了半刻,韩珂见自己翁翁琢磨地都快要走火入魔了,不由得没好气儿地说道:“翁翁!我说您想那么多干嘛哦!依我看那个混小子的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哼……本说好到梅州就来登门拜访的,结果连人影儿都没见一个……而没过几天,他居然在文会上露面了……这倒也罢了,可他居然还跑到烟花之地去大出风头……居然还做出那首名动梅城的《菊花吟》……还总和那些不知羞耻的女子眉来眼去……这…这个混蛋…真是气死个人了!” 韩珂越想越气愤,忍不住便开始自言自语地小声斥骂起卓飞这个言而无信的混蛋。想想也是,她从小到大都被人宠溺着,又何曾受过这种被人晾到一边的滋味,因此难免会有些忿忿不平。虽然这种感觉或许还不算是爱情在萌芽,但出于女人的天性,却难免被勾起了一丝嫉妒之心,平添了许多幽怨之意…… “唔,珂儿你说什么呢?翁翁耳朵不太好,没听清……” “没,没说什么。”韩珂脸一红,赶快否认到。 韩老太爷若有所思的盯了孙女一眼,说道:“哦,那就是我听差了……” “嗯。”韩珂在自己翁翁的注视之下,脸愈发地红了,红到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为什么会这么的红,红的就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好不尴尬…… 好在,韩老太爷并没有对此深究,而是又喃喃自语到:“此子才华横溢,辩锋犀利,见识更是不凡……如此人物当真是会像你说的那般长年隐居山野,甫入俗世的么?怪哉,怪哉了!” 此刻,韩珂心头确实是有股无名之火,而点火之人自然就是那个好不冤枉的卓公子了。所以韩珂只要一听到有人说卓公子的好话,就总会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想要反驳上几句。 “哼,翁翁,那个混小子有您说的那么好么?我看他也就是有点小聪明,读过几本书,能做两首歪诗,还喜欢强词夺理,颠倒黑白罢了。” “非也,非也,此子既然能作出《三字经》来,就足以说明他明史通典,才学出众;而那首传诵梅城的《菊花吟》,老夫也曾听过,虽然格律略有不正,文风有些轻狂不羁,但亦显其人性情阔达,实不失为一篇新颖的传世妙作。更难得的是此诗乃临时应题作成,足可见其才思之敏捷,唉,古有曹植七步成诗,而依老夫看此子已不遑多让矣!; 再说昨日文会之上,此子辩锋机敏,更是全场无人能及!一番佛论,一番善恶论,皆是洞彻世情,发人深省也! 而这些倒也罢了,最难得的还是此子对鞑虏的了解,实是已经到了令人敬畏之地步,其所言诸事,直貌若亲见,不但有理有据地驳斥了那些腐儒的资敌亡国论调,更是巧妙之极地解救了史家娃娃,也省了老夫强行出头……。 哈哈哈,这小子顺便还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骂了个狗血喷头……靠着两口飞沫,便乱了强敌阵脚,直来直去,快意恩仇……不错,此招儿着实是不错,虽然乍看上去是有些过于粗鲁,也过于嚣张了,但事后细想想,似乎此招却也粗鲁嚣张地很有些道理嘛!哈哈,总之令人甚是解气,难得,难得啊!可惜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又有何凭持,竟然敢胡闹至此…… 依老夫看,这位卓公子气质谈吐皆不同凡响,性格更是讨人喜爱……再观其行,品其言,想必此子的志向…定然不小哇……! 嗯,总之珂儿切记,日后你若是再遇到这位卓公子的话,定要以礼相待,不可有丝毫任性怠慢,至于方才你所说的那些无知言语,更是绝不可再提起半句,否则……否则翁翁我一定会重重地罚你!切记,切记了。”韩老太爷大义灭亲,很为卓飞说了些公道话。 “哼!”韩珂被一向最疼爱自己的翁翁无端端地数落了一番,不禁郁闷无语,心中对那个可恶家伙的恨意又添了几分。 韩老太爷见自己孙女的嘴巴撅的老高老高地,也有些后悔,于是又笑着说道:“乖,乖珂儿也莫要计较太多,想来那位卓公子也是不知翁翁的身份立场,是以才会反唇相讥的。唔,咱们大人有大量,只重大义,不言微瑕,日后珂儿也莫要再去贬低那小子了。” “谁贬低他了……”韩珂愈发地心虚,嘟囔了一句,但很快她又理直气壮地嚷道:“只是那家伙太坏了,仅是言而无信也就罢了,可昨天本以为他出面是要救克虏哥哥的,谁知道他非但不念旧情,反倒是想要置克虏哥哥于死地……哼,当真不是个好人,最后若不是马叔公出面的话,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唔,珂儿真搞不明白为何翁翁还说他那是在救克虏哥哥……!” 韩老太爷望了望正在气鼓鼓抱怨着的孙女儿,又沉吟了一下,忽然摇头笑道:“哎,珂儿啊!翁翁之所以高看这位卓公子,除了他才华、博识等方面都很出众之外,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他对眼下时局的看法和所持的态度皆与翁翁相同。 唉,翁翁已经年近古稀,洞彻世情人心倒不出奇,而卓公子小小年纪便能有此般见识,却真是难能可贵了,实令人禁不住地要生出爱才之心啊! 然,其实这些还不算什么,毕竟这天底下还是有很多有识之士的,而他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不过此子那种顺水推舟和无势造势的本事却是吾所不能及也,嗯,不仅老夫难及,而以老夫混迹官场几十年的阅人经验来看,恐怕能做到这点的人也没几个啊! 有才华,有见地,能言善辩,因势利导,为人正气且不失圆滑,锋芒毕露却又恰到好处,嘿嘿,虽然手法略显稚嫩,但若假以时日的话,此子的前程必不可限量矣……!” “哼,翁翁,你怎么一夸起他就没完了嘛!”韩珂见自己一向崇拜的翁翁居然也会如此地去推崇一个人,这让她很难接受,况且翁翁口中的这个人还是那个自命风流、满肚子花花肠子的混蛋…… “哈哈哈,翁翁这是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啊!”韩老太爷大笑两声,又说道:“唉,国以不国,大好河山惨遭蛮夷铁蹄践踏,以至于民不聊生……而值此国运暗淡之际,凡有志之士皆难安寝……惜老夫老矣,不能再报效官家,为吾大宋天朝尽力,徒悲也……。 然,老夫昨日见识过那位卓公子的风采之后,实是甚感欣慰,若我天朝的后生才俊皆能如其一般,那莫说是驱逐鞑虏,恐怕就是灭尽蛮夷,收复失地,全我大宋百年心愿,那也是指日可期了吧!你且说说,翁翁我又怎能不激动莫名呢?” 韩老太爷越说越是激动,而到了最后,甚至都有些老眼婆娑了。可惜韩珂却完全感受不到她翁翁的心境,只是又不忿地问到:“哼,翁翁,你都还没说他是怎么救克虏哥哥的呢!为何我就没看出来呢?” “哎,我说乖珂儿啊!翁翁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还不明白呢?你且想想,那天全场皆是讨伐史家娃娃狂妄的呼声,而本州的两位大人也是铁了心地想要永除后患,老夫一时情急出手,其实也无甚好的对策,而拖到最后,恐怕多半还是要豁出老脸去强逼张知州放人的,但最后到底能不能保住史家娃娃,却也难说得很。 而那位卓公子却不同,他先是用几番高论转移了场中诸人的视线,同时又明确了资敌钱粮的荒谬论调,使史家娃娃的莽撞行为先占住了大义;接着他又隐隐地造出一种神秘感来打压张、孙二位大人的气焰,令对方在不明卓公子真实身份之前难免有些投鼠忌器;接着他又抓住机会巧妙地分化了张、孙二位大人的关系,让这两个废物不再是铁板一块,为后手做好了铺垫。 呵呵,多管齐下,巧若天成,能无中生有,将一件棘手的事情化解到这般地步,已是难得之极了。然,就在所有人皆以为他要为史家娃娃开脱罪责之时,他却出人意料地反其道而行之,非要依律将其治罪…… 事发突然,老夫当时也甚感不解,不知卓公子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也曾开始怀疑他的立场。可是到了后来,当老夫看到苟、何那两个老家伙一改初衷,拼了老脸都要保住史家娃娃性命的时候,老夫这才明白卓公子的高明之处,这分明就是一招以退为进嘛! 珂儿,不知你有没有想过,那两个老家伙为何一开始要置史家娃娃于死地,而后来又会改口为他脱罪呢?” 说到这里,韩老太爷顿了顿,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的乖孙女,似乎是起了考较之心。 韩珂听自己翁翁这么一分析,也是若有所思,觉得这事情的确有些蹊跷,只见她沉吟一下,然后犹豫着说道:“莫非,莫非,卓公子就是为了借他俩的口来为克虏哥哥脱罪么?” “哈哈哈!”韩老太爷心情甚好,赞许地望了乖孙女一眼,接着说道:“不错,卓公子用意正是如此,他自知将那两个老家伙得罪的狠了,若他露出为史家娃娃脱罪的意愿,那定会遭到对方的强烈反对,而且史家娃娃莽撞在先,于法理上并站不住脚,虽说本州的两位大人的心态已经改变,多半苟、何那两个老家伙最后也难得逞,但毕竟不美,容易落人口实,惹人非议。 既然如此,所以卓公子干脆便反其道行之,而苟、何那两个老家伙果然中计,开始争先恐后、想方设法地主动为史家娃娃求起情来。结果你也看到了,卓公子欲救人先害人,他这是算准了那两个小心眼的老家伙定会费尽心机来保住史家娃娃,以求日后史家娃娃会去找卓公子寻仇啊! 啧啧,能借刀杀人已是高招,而借刀救人更是高招中的高招!小小年纪,居然能将人心算计到这个地步,出招浑若天成,覆手之间妙至毫巅,哎,老夫越想,还真是就越佩服他了啊!” 听着翁翁竟然对卓公子有如此高的评价,韩珂的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出在坑村时那个貌似乞丐但却气质独特的少年,她回想起那次自己从上门问罪到被对方文采所折服的经历;回想起自己辞别时,这个少年的那首送行诗;回想起自己久候对方不至,便满梅州的去碰运气,最后还被人重重砸了一拳,害得几天都没敢出门的糗事…… 暂把红叶存至秋,梅州城内再聚首。 几味小餸已足矣,汝做东道吾尝酒…… 每当韩珂回想起这句理直气壮逼人请客的诗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可惜如今她还没机会做东道,而那个混蛋却已经在临江文会上大出风头了,据说还和某些风尘女子不清不楚地眉来眼去,这真是重色轻友,真是可恶至极!可恶…… 咦?我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莫非……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我只不过是在气他言而无信罢了! 第二章 孰优孰劣 没错,我只是在气他言而无信罢了! 韩珂并不清楚自己心态的神奇变化,而她只是在自己心中拼命地想要说服自己,但却总觉得有些底气不足,而她更是不敢往深处去想,所以只能用力地摇了摇头,希望能把这种足以羞死人的可怕念头给甩出脑海去。 不得不提一下,韩珂虽然出生在书香世家,而她本身也算是一个熟读经书,喜爱文学的小才女。但可能是受到她那个开明祖父的影响较深,又自小和只喜欢舞刀弄枪地史克虏玩耍的多一些,所以在她骨子里面还是很向往那种策马扬鞭,驰骋天下,快意恩仇的生活的。所以她往往不太看得上那种酸溜溜的迂腐文人,可若对方的才华实在出众,那她仍然会很钦佩地。而这两种相对矛盾性格融合在一起,也就形成了她那相对叛逆的个性。 韩珂接着又想起了那个从小和她一道长大,年后就要成亲的克虏哥哥,想起了那个充满阳刚之气的真正男子汉,想起了他那令自己折服崇拜的强横武技,想象着他有朝一日驰骋沙场枪挑蛮夷的八面威风……凡此种种,比起那些只会无病呻 吟却完全不干实事的迂腐书生来,简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然而,卓公子却也不是那种酸溜溜地迂腐文人,反倒是一个气质独特、且充满了神秘感的少年。他的才华不但自己见识过,而且短短时日内也得到了梅州文坛的公认,即使有些嫉妒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至于他的志向那也是万分伟大的,他和他的徒弟虽说是修道之人,但他们修的不是那些与世无争的小道,而是如何窥破天机,来拯救天下百姓的大道…… 本以为自己的克虏哥哥便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了,谁知道如今又遇见了一个完全不同,却难分轩志的神奇少年郎…… 花季的少女总是会有很多莫名地烦恼的,贪心也罢,慎重也罢,胡思乱想也罢,美好憧憬也罢,总之,她们都喜欢习惯性地拿其他人来和自己的情郎做比较。若是自己的情郎占优,那她们则美滋滋地觉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若是人家略胜自己的情郎一筹的话,那她们又会悲戚戚地自怜自哀,抱怨自己红颜薄命,遇人不淑; 当然了,若真的是高下分明倒还好些,往往最可怕的就是这种两者实力相当、不分高低的情况,因为这样会令她们沉浸在患得患失的幻想当中难以自拔,忍不住自寻烦恼地烦恼去了…… 若是用现代的专业术语来形容这种现象的话,那应该是叫做“矛盾地青春期心理”了吧!是以,矛盾的性格加上矛盾的青春期,直令情怀初开的韩珂茫然不已,她比较来比较去,却总也比不出个头绪来,到了最后,她竟忍不住地幽幽叹道:“哎,你说他俩到底孰优孰劣呢?” “什么?”韩老太爷一时没会过意来,脱口反问到。 韩珂正想着自己的那点小心事,却不成想自己想的太过入神,竟当真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这下子让人要多尴尬便有多尴尬了,不过好在说的并不多,翁翁也未必能听明白,所以还是可以遮掩的。 韩珂粉面通红,却故作镇定地反问道:“翁翁,依珂儿看克虏哥哥也不错啊,你看他一个人打那么多人都毫发无伤,简直是威风极了;而且当时全场都是那种资敌的论调,若不是克虏哥哥仗义出手打断了他们,还不知道那些人会想出什么祸国殃民地混账招数呢!说不定,那些昏官真的就把钱粮给蒙古人送去了呢!” “哈哈哈。”韩老太爷开怀大笑,停了停,他又神色黯然地接着说道:“你以为史家娃娃不出手,那些昏官就不明白送敌米粮无济于事,反而会令对方更加贪婪的道理么?哎,其实他们比谁都明白,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顾虑罢了,人在官场……!唔,罢了,罢了,我们家珂儿的年纪还小,长大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哼,翁翁,你老是小看人家,珂儿已经不小了!”韩珂娇嗔不依到。 “哦,对对,是翁翁老糊涂了,我家的珂儿如今已经是快要嫁人的大姑娘了,哈哈哈。”韩老太爷打趣起了自己的孙女,可笑了没两声,就停了下来,神色一黯,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嗯,不过这些事情太过于复杂,你一个女儿家也不必懂得太多了……再说年后你就要嫁人了,还是好好学学如何持家,如何相夫教子的好,史家虽是以武传家,但却也是本地世族大户,家教甚严,你嫁过去之后,切不可再像在自己家里这般地随意任性了……” 韩珂见自己翁翁似乎颇有些感触,难得地真情流露了一次,这令她也不免有些感动,也红着眼睛说道:“嗯,知道了,珂儿嫁过去之后定会乖乖地听家翁家婆的话,绝不惹他们二老生气,免得给家门丢脸。可是,可是珂儿就是不舍得翁翁……” 韩老太爷闻言,也大为感动,又爱怜地望了一眼自己的乖孙女,颇有些苦涩地说道:“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虽说年纪还小,倒也可以晚几年再嫁人,但眼下兵荒马乱的……还是应该早点找个依靠为好……嗯,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想那史家与我们是世交,而你那未来的公婆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知根知底,又向来疼你,应该是不会为难于你的。再者说了,他史家能娶到我韩家唯一的嫡传孙女,那也是他们高攀了…….而若不是因你自幼与史家娃娃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而翁翁也拗不过你那固执的爹的话……哼,那这门亲事能不能成,倒也难说很……” 韩珂自然是知道自己翁翁一向是不赞成自己嫁入史家的,所以当她听了翁翁这番略带愠怒的话之后,倒也不觉得太过于惊讶,但同时也有些好奇,实在不明白自己这个一向和蔼好说话的翁翁,为何在这门亲事上会和自己那个一向恪守孝道的父亲大人争执不休。说实话,正如翁翁所言那般,若不是父亲大人铁了心地要与史家结亲的话,那自己能否嫁给克虏哥哥倒还真的不太好说。 是以,韩珂见翁翁越说越生气,便也不敢多做言语,而只是怯怯地问到:“翁翁,你是不是不喜欢克虏哥哥,所以不想我嫁给他啊!” 韩老太爷一怔,瞅了瞅战战兢兢地乖孙女一眼,不由得也有些后悔,心道自己实在是不该跟晚辈说这种话题,更不该在自己乖孙女的面前表示出对他未来夫婿的不满。可是既然乖孙女已经开口问了,那自己倒不如干脆讲个清楚好了,也省得落个心结不是。 于是,韩老太爷沉吟了一下,这才无奈地说道:“哎,既然今日话已至此,而珂儿年后也要嫁人了,那翁翁也就不再瞒着你了。不错,就为了你的这门亲事,我与你那个不肖地老子可是争执过很多次了。 话说史家虽与我韩家是世交不假,但这门第还是有些差别的,此为其一;再来,想我韩家世代书香,而他史家却尚武,这家风不同,怕是不宜结亲。况且本朝一向以文治武,素来便有文武不结亲之说,虽未明令,却已成潜律也。而若不是如今天下动荡,国以不国,那就凭着这一点,翁翁也决计不会让你嫁入史家的,省得惹人非议,为祸家门,这道理你懂了吗?” “哦,珂儿明白了。”韩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韩老太爷微微颌首,又接着说道:“不过你那个没出息的父亲却也有他的一番道理,因为他觉得如今鞑虏入侵,天下已经大乱,正所谓治世用文臣,而如今时值乱世,则必是武夫横行之时。你父亲劝我说:想我韩家尚文,若于太平年月,于朝自可治国抚民,于野亦可弄墨养性;可惜若逢乱世,却也无力自保,只能沦为任人宰割之辈矣!而若与史家结亲,两家文武相合,危急时刻说不定还能保得一脉流传,或者……或者……或者还能更进一步,光耀门楣也未可知……。” 韩珂没想到自己的亲事还有这么多讲究,不免听的有些呆了,而韩老太爷也不理她,只是自言自语的又接着说道:“哼,老夫真没想到你那个没出息父亲的野心倒还真是不小啊!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夫养他几十年,怎么到了此刻才发现呢……!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那个不肖子虽然有些痴心妄想,但有一点却也考虑的很有道理,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翁翁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门亲事。你父亲说:如今战局糜烂,蒙元鞑虏恐怕不日就要兵锋南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到梅州来,而且鞑虏暴虐成性,每每屠城泄愤,奸 淫掳掠更是习以为常……我韩家算是梅城大户,城破之日必是群狼逞凶的首选,而珂儿你貌美过人,介时恐怕……恐怕也是在劫难逃,若嫁入史家,以那史家娃娃的本事,到时说不定还能带你远遁,保住一条性命啊!” 说到这里,韩老太爷老眼婆娑,爱怜地抚摸着自己乖孙女的头,一时间颇为伤感。 韩珂也很难过,既为就要和往日朝夕相处的翁翁分开而伤感;也为并不乐观,但自己却又无法改变的命运而感到迷茫,于是她哽咽着叫了一声翁翁之后,便伏入老者的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韩老太爷很是心疼,拍了拍韩珂的肩膀说道:“珂儿不必伤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大势不可逆,生死由命,看开些,若真到了分离的那一日的话,你自己努力活着便好,万万不可枉费你父亲的这番苦心啊!” “翁翁……”韩珂悲呼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又含糊不清地问道:“翁翁,你说那鞑虏真的会打过来么?难道就没一点希望了吗?我看克虏哥哥每次说起鞑虏之时都是满不在乎的……似乎……似乎鞑虏也不是那么可怕吧……?” 韩老太爷听到此处,登时把眉毛一抬,眼睛一瞪,狠狠地斥责道:“哼,那无知小儿又能懂得什么!珂儿你且想想,鞑虏若不厉害的话,那岂能先灭西夏,后灭金,而如今又打的我天朝毫无还手之力,帝都陷落,天子纳降,令我辈实是愧对于列祖列宗,愧对华夏万民……!” “翁翁!为何您总是看不惯克虏哥哥嘛!总说人家是个无知小儿,却又把那个只见过一次面,还对您毫不尊敬的卓公子给吹捧到天上去了!依珂儿看,他俩一个能文,一个善武,各有所长,这也算是平分秋色了吧!”韩珂很有些不服气,也不知道是在为她的克虏哥哥打抱不平,还是在为了她自己打抱不平! “妇人之见!什么平分秋色,简直是荒谬可笑!翁翁我以前对那史家娃娃的心性还不甚了解,而昨日一见,方知其原来只是个光懂得施勇斗狠的狂徒,这还真是令老夫大失所望,唉!” “那您不是也说如今适逢乱世,唯武勇才有用处么?”韩珂被自己翁翁冷不丁地训斥了两句,引得她的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了,于是便气鼓鼓地跟自己翁翁争辩到。 “珂儿,这你就不懂了。武勇再出众却无谋,那最多也只能保你一人平安,若是时运不济,恐怕会连他自己都难以保全了;再说了,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的话,那他莫说想要成为千军万马的统帅,依我看来,那恐怕就连当个冲锋陷阵的将军都是不合适的!因为这种人在沙场之上,若是得势之时还好些,但若是遇到战事不顺之时,却易因其自己的鲁莽冲动,而将士卒带入绝境,以至于全军覆没也。 飞将吕布有勇无谋,狭隘自负,寡义薄情,结果三姓而亡;西楚霸王项羽,武技更是天下无双,纵横天下,无人能敌,虽说也曾一朝得势,但最终仍落得个乌江自刎,连自己的女人都难以保全的下场,直令人唏嘘不已…… 昨日翁翁看的分明,那史家娃娃明显就属于这类人物,虽说这小子的武技的确不错,倒也强过那些整日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许多,但他再厉害还能强得过吕布和项羽去么?所以老夫判断此子来日的成就必定有限,不过好在他的年纪还小,若是能幡然悔悟,或许还……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之成亲后,你记得多劝劝他也就是了……。 至于卓公子嘛,翁翁看他比史家娃娃的年纪还要小上一些,然此子的心智却甚是成熟,有才华,有见识,有心机,有抱负,更难得是正气犹存,虽说若能文武双全则更好,但人无完人,此子能做到如今这种地步,也很是难得了啊!哈哈,翁翁我一想起那小子,就忍不住又想要夸他两句了……” 韩珂听得直翻白眼,忍不住娇嗔道:“翁翁!那些鞑虏又不习文,再有才华又能如何,还不是待宰羔羊一只,在劫难逃么!” “非也,非也,像卓公子这种善谋之人,又岂能是待宰羔羊呢,此子虽说来历神秘,但观他熟稔蒙元历史便知他也是个有心之人,你不是也说过他的志向是要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么?这便是了,像他这种善机谋,懂收敛之人,若是无几分底气,又如何会放言空谈呢?就说昨日吧,依老夫看,若不是史家娃娃身陷险境、情形危急的话,估计这位卓公子也是不会现身登台的;而后来,他若非被人一再苦苦相逼的话,那我想这小子也绝不会抖搂出那么多的奇谈怪论吧! 再说了,就算翁翁的眼光错了,难道马俭那个老丘八也会看走了眼么?须知那老儿可是个在沙场上征伐了一世,百死而后生,硕果仅存的主儿啊!想他能侍奉三朝,却巍然不倒,平生阅人更是无数,这眼光又岂能不够毒辣? 你想啊,若不是卓公子有被他看重的地方,你觉得以那个老丘八今时今日的身份来说,他会这样腆着老脸,不惜大耍无赖,也非要将对方收入旗下么? 珂儿啊!翁翁我是决不会看错人的,似卓公子这般人物若是放在太平年景的话,那必是个朝堂新贵,治世之能臣,假以时日琢磨光滑,则定为宰辅之选,即便是老夫亦远不及也;而如今此子既然现于乱世,那老夫还真是想看看他到底能否挽狂澜于即倒,开创出一番事业,终成一代枭雄也…… 呵呵,不过话说像他这般不世出的人物,自会有他的一番际遇,又何用老夫为他担忧,想必即便是再不济,那他也不至于引颈受戮,枉死在鞑虏的马刀之下吧!” “枭雄……卓公子?”韩珂细细咀嚼着翁翁下给卓公子的定语,实在很难把那个衣衫破烂的少年郎和枭雄这种奇怪的生物联系在一起,而她也很不赞同自己翁翁对史克虏的劣评,总认为他老人家恐怕是因亲事而对史克虏产生了成见,以至于有些先入为主了…… 唉,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克虏哥哥他真的只是有勇无谋么……? “咳咳,珂儿啊!若是他日 你有机会再见到卓公子的话,那定要将其请过府一叙,翁翁很想与此子详谈一番,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唔,切记,切记,珂儿定要好言相请,决不可唐突莽撞啊!”韩老太爷对着还在发呆的孙女叮嘱到。 韩珂从烦恼中清醒过来,登时把小嘴一撇,不耐烦地答道:“知道了,知道了,翁翁您这会儿都说了两次了,孙女若是下次再见到卓公子的话,定会跪地相求,死活都要把他给您拽到咱们府上来,这总行了吧!” 韩珂心中不忿,所以言语中自然也夹带了不少地怨气,本以为翁翁听了定会安慰她一下,谁成想话音落地,却看见自己的翁翁居然忙不迭地大点其头,还很赞同的说道:“对对,就是这样,一定要礼待卓公子才好……嗯,我家珂儿果然最是乖巧,甚至翁翁心意,真不枉翁翁疼你一场!” 呃……. 此情此景,让韩珂真是情何以堪,于是她接着赌气地嗔道:“哼,既然这样,那等下次克虏哥哥再登门之时,珂儿就挥着扫把将他打出门去,也省得他这个无知的莽撞小儿在您老眼前晃悠,惹得您老人家生气……!” “这……”韩老太爷总算是听出了自己乖孙女的怨气,又想到刚才自己只图着一时口快,无意中大大地贬损了自己乖孙女的未来夫婿,令自己的乖孙女不快,这真是好不尴尬。 韩老太爷想到这里,颇有些不知所措,老脸更是难得的一红,措辞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劝慰的话来,说道:“哈哈,珂儿乖孙,翁翁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其实史家娃娃在年轻后生之中还是算很不错地,你看他不但生得英武过人,更是在武道上很有些天赋。而最难得是他又肯下苦功,所以这才有了今日一身强横的武技,不错,不错,在眼下的少年郎里面,确实也是很难得了…… 唔,虽说他有些年少轻狂,但谁又没经历过这种血气方刚的年纪呢?就说翁翁我当年初入官场之时,这心性却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更是因此而得罪过不少同僚,以至于仕途之上也是起起伏伏…… 哈哈哈,不怕不怕,只要等我家的乖珂儿嫁过去之后,记得时时劝慰调教那个混账小子,想必他还是能有一番大成就的,嗯,翁翁对我的乖孙女有信心,很有信心!” ……………….. 韩珂先是静静地听完自己翁翁这番半打趣、半劝慰的掩饰之语,然后又在心里面狠狠地鄙视了一番这个言不由衷的老头子,最后猛地挥舞起她那粉嫩地小拳头,示威般地叫嚣到:“有信心,有信心,您开始有信心了,可我却一点信心都没有了!我不嫁了,死活都不嫁了!” 韩珂咆哮完,便扬长而去,偌大地书房内,只留下了一个目瞪口呆,且正懊悔不已的可怜老头儿在喃喃自语,只听他说道:“这娃娃儿,咋一点情面都不留,说翻脸就翻脸呢?唉,现在的后生们,一个个全都一般模样,一点儿都不懂得要尊老敬老,真是世风日下……唉,想来我也真的是老了,否则又怎会变得如此地多嘴呢……” 韩老太爷摇头自嘲,又起身来到窗前,望着乖孙女赌气远去的背影失神不语…… 日暮月起,天命难逆,满园花草渐谢,无力相抗秋寒,凋零景象,引得老树自悲,又盼阶左新芽度雪,待来年,或可独成大荫也。 话说今日祖孙二人在书房内的这一番对话,卓飞自然是不会知道的,而这番话若真能传入卓飞耳中的话,那他定会将这个韩老头引为知己,来个忘年之交……甚至还会偷偷坏笑着说道:“没错,没错,老泰山他爹对本天机的这番评价,还当真是大大的正确、大大的中肯啊!俺可不就是这么样个完美的人才么!哇哈哈…… 而他老人家这番话所产生的正能量,那更是大到不可思议了啊! 啥,你问我都有些啥正能量?嗨,这你还不明白么?难道你没听见珂妹刚才都已经发誓说死活也不肯嫁给屎壳螂了么!而能让她如此坚定地改邪归正,那还不算是不可思议的正能量么! 呃,正所谓做人要言而有信,我说珂妹啊珂妹,哥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这赌咒发誓可是要严格遵守滴,否则怕是要天打雷劈滴……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切记,切记…… 第三章 紧急集合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 呃,错了,应该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才对…… 唔,似乎也不太恰当。 算了,无论怎样,反正卓飞卓大天机今天是难以安眠了。话说昨日在临江文会上阴差阳错地被人强行拉了壮丁,搞得我们的主角大人一夜辗转反侧,好不烦闷,后来勉强入了梦,却与周公他老人家也是话不投机,说了没两句就一哄而散,憋屈地醒了过来。 可惜人醒恨未消,加上天色还未放亮,左右无事,于是卓飞便躺在床上想心事儿,同时又在心里面将那个卑鄙下流兼无耻变态的老马猴翻来覆去地骂了个底儿掉,倒也算是痛快淋漓。只是他此举难免引得那位可怜地马猴爷于黎明时分喷嚏不断,疑似伤风……。 卓飞骂痛快了之后,却又开始犯愁,因为昨日那只老马猴已经在文会上宣布了蒙元鞑虏又开始大举南下的消息了,而这倒也罢了,毕竟卓飞也对这一天的到来也早已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然而,关键是他好死不死地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人强行绑上了大宋朝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再也不复往日随时可以撂挑子走人的优势……。 唉,话说看着情敌被万箭穿心不应该是件很爽的事儿么?你说哥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非要强行出头呢?这下可好了,情敌救了,却把哥自己给陷进去了,这不倒霉催的么! 想到此处,悲催地卓飞又忍不住地在心中呐喊道:奶奶的,我看这分明便是天妒英才,想让老子英年早逝,英雄折戟嘛!唔,莫非是因英明神武地本天机往日里对老天爷多有不敬之处,以至于招其怨恨,所以才总是喜欢与我做对不成?呃,小子错了,小子再也不敢了成不……? 要说卓飞自幼接受地都是唯物论的教育,本是不信鬼神滴,但是他却匪夷所思地亲身经历了穿越,这让他原本的信念发生了极大改变,是以也变得有些神神叨叨起来。 然而,即使这样,那也并不能改变卓飞骨子里那种没来由鄙视一切的盲目自信,只见他双目赤红,运气于喉,噗!的一声,便重重地将一口清痰唾在地上,并恶狠狠地自言自语到:“靠,死老天爷,我说你牛个什么,本公子就是要对你不敬,就是喜欢没事儿便骂你,咋地!你把老子扔到这倒霉的年代,倒霉的地方来,莫非你还有理了么?老子不就是骂了你两句么,你居然还敢挟私报复了?! 哼,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死猪也不怕开水烫,你哥哥我就这副德行,有本事你就把哥往死里整,哥还就不信了,凭着哥超越时代几百年的见识,还能折在那些禽兽不如的蒙古人手里! 老不死的老天爷,你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只要你还有点品位,不会天降大石将哥给砸死、不会来道闪电将哥给劈死、不会滴两滴马尿将哥给泡死、也不会放个屁将哥哥我给崩死的话,那其他的招数随便你咋招呼都行,哥就纯当作是活动筋骨了……! 黑乎乎地房间内,一个含糊不清地声音正在忘情地咆哮,刺耳地声音划破了黎明前的沉寂,传入左邻右舍,也勾起了人们埋藏在心底里的那丝对妖魔鬼怪的恐惧感,一个个捂在被窝里面瑟瑟发抖。 而此刻的卓飞活脱儿就像是一个精神不健全人士,他张牙舞爪地和老天爷叫板了好一阵子之后,顿时觉得自己心情开始舒畅,精神也变得抖擞,郁闷之气一扫而空,王霸之气再次附体,总而言之,就是朝气蓬勃,浑身充满了干劲! ………………. “起床,统统起床!一群懒蛋,太阳都晒屁股了竟然还猫在床上,真是可耻,难道为师平时就是这么教诲你们的么!” “大道之行,任重而道远,我说你们为啥就不能向恩师我学习学习,向我这种只争朝夕的精神靠齐呢!!!” “起来,起来!再不起床的全部逐出师门……!” 充满干劲的卓飞,站在李刚家的院子内恬不知耻地怒吼着。 片刻…… 砰,砰…… 房门打开,徒弟们纷纷衣衫不整地冲出房来,李刚第一,王挫第二,吴天…… “咦,吴天呢?”卓飞忽然发现还少了自己的小徒弟,忍不住开口问到。 “恩师,来了,来了,我在这儿!”吴天闪出房门,跌跌绊绊地跑到了卓飞面前。 卓飞定睛一瞧,登时没给气晕过去,只见这小兔崽子毛发凌乱,气喘吁吁,浑身上下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晕,奶奶的,原来这小子不但衣服只套了一半在身上,居然还把两只鞋子给穿反了…… 卓飞望着吴天很是无语,勉强咽了一口唾沫,稳住声音说道:“天儿啊!你这样可不行啊!日后我们遇到的突发情况恐怕还有很多,你这么慢可是要拖别人后腿滴啊!” 吴天也很是惭愧,望望身旁地两个师兄,嗫嚅道:“恩师教训的极是,天儿定当努力改过,绝不敢成为师门负累。” “哎,罢了,罢了。”卓飞摇摇头,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经过今日之事,为师也发现了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操练过的和没操练过的的确不一样,精锐和杂兵也的确大有区别。” 三个徒弟不解,均疑惑地望着自己恩师,卓飞笑了笑,说道:“尔等且看,天儿是个读书人,未受过操练,是以这集结的速度确是比挫儿、刚儿慢了不少!这若是行军打仗的话,说不定就天儿你这么一耽误……嘿嘿,丢了自己的性命是小,拖累了大军那可就是不妙之极了呀!” “恩师,天儿真的知错了。”吴天悻悻地将头埋到了脖子里面。 “天儿勿怕,为师这也不全是在怪尔,尔未曾受过训练,慢一点也是在所难免的,但是从今往后,尔却要严待自己了,否则若跟不上行军,那尔又如何能实现己之所长,尔的那些兵书岂不是都要白读了么?” “谨遵师命,天儿受教了!”吴天一想起自己的抱负就难免激动,而恩师言语中透出对自己的期待,更是让他兴奋的大点其头。 卓飞点了点头,又对着王挫和李刚说道:“再说为师看到你俩之后,吾总算是搞明白精锐和杂兵的区别了。” 指了指李刚,说道:“十息之内,衣甲俱全集结应召,气定神闲,此为精锐。” 又转向王挫,也指了指,说道:“二十息内,勉强集结应召,无甲无械,狼狈不堪,杂兵是也。” 王挫大感尴尬,挠了挠头,赤红着脸嘀咕道:“嘿嘿,恩师,我那甲不是太破了么,穿戴着不方便……还有那对斧头,昨晚被我藏到床底下了,您老方才催得又紧,我一时情急,就忘了拎上……这杂兵……实在是……实在……” 卓飞挥手打断王挫的自辩,郑重言道:“不必辩解,精锐也好,杂兵也罢,为师今日其实并无怪罪尔等的意思。哎,尔等现在定是很奇怪为师今日为何天还未亮便搅了尔等的清梦吧?” 三个徒弟面面相觑,均腹诽道:您老天天一睡到正午,鬼才知道您老人家今日抽得是哪门子的疯呢……! 当然,这仅仅是众徒儿心里的牢骚话,却是绝对不敢流露出来的!嗯,确切地说,对于卓飞这些乖乖仔的徒儿们来说,类似这种对恩师不敬地牢骚话,那想一想都是一种犯罪啊! 因此,三个徒弟在情不自禁地犯了罪之后,大感后悔,自责之余,只好良心不安地望向恩师,期盼他老人家能为自己解惑。 爱徒们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拜服让卓飞很是受用,又看在他们强烈的求知眼神的份上,卓飞点了点头,说道:“昨日文会的事情,为师想了一夜。尔等也看到了,那位马猴爷强招为师入军,当个什么……什么…..” “恩师,是观察支使。”吴天好心地小声提醒到。 “对,就是那个狗屁观察!说实话,为师志不在此,也不想受人束缚,但无奈那个老匹夫一心看上了为师的才学,又拿尔等的身家性命相要挟,令为师投鼠忌器,不得不就范也。” 三个徒儿并不清楚还有这种事,此刻听到,登时大为感动,纷纷说道:“恩师…恩师……何须委曲求全,我等死不足惜,何敢令恩师身不由己……实在是……” 卓飞严肃地摇了摇手,打断了徒弟们的话,又说道:“为师在这世上孑然一身,尔等便是我的亲人,为师若连亲人都保护不了的话,又何谈大道?又何谈拯救万民于水火哉?所以嘛,这类见外的言语日后便不要再说了……” 三个徒儿闻言,更是热泪盈眶,也忍不住地开始暗自声讨起那个逼良为娼…不对,是逼人当官的老马猴来。 卓飞心安理得的卖了徒儿们一个大大的人情之后,又接着说道:“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马老匹夫昨日说蒙元鞑虏已经大举南下,直欲一统神州…… 唉,为师也不瞒尔等,吾实在是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天下生灵涂炭,看着万千华夏手足遭劫,而自己却躲在一旁明哲保身。也正因如此,所以为师虽对当今朝廷无半点好感,也不打算为赵家皇帝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更加不会把什么高官厚禄放在心上。但是,为师如今却也只能借着这些当权者来尽快地实现抱负,尽快地驱逐鞑虏,也好让天下百姓的苦难减少一些…… 咳咳,尔等能体会为师的心境么?至于今后该何去何从,尔等尽管畅所欲言,不必有丝毫顾忌。” 吴天见恩师似乎有些意兴索然,赶紧出言安慰道:“恩师悲天悯人,实令小徒感动莫名,无论怎样,小徒既入师门,得蒙恩师教诲,那便以恩师马首是瞻,只要是您老人家意之所向,小徒定当遵从,绝无二话。” “不错,不错,师傅说啥咱就干啥;师傅去哪里,我王挫就跟去那里,何须考虑这么许多!”王挫大咧咧地附和到。 李刚眉头深拧,沉吟了一下说道:“小师弟的话不错,刚儿既然拜了恩师,那自然应该以恩师马首是瞻。若恩师愿为当今朝廷效力,刚儿自无二话;但若恩师有意另立门户,那我也绝不会恋栈权位的。刚儿此生只求能追随恩师,誓死不悔。” 卓飞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试探一下自己爱徒们的心意,如今得到了众爱徒拍着胸口的保证,他也是大感满意,于是,微笑颌首道:“好,好,既然如此,那为师就先屈身于那个老匹夫帐下,看看借着他的势,能否将眼下这个颓废的局面改善一些,就当是为天下黎民尽尽人事吧。” “恩师英明。”三个徒弟齐声送上了一记马屁。 卓飞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吾等如今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才是,想乱世之中,吾等首先要谋求自保,如此方有余力去拯救万民。坪坑那边的事情绝对不能停滞,若是有朝一日见势不可为,那还是要保存下一线火种,以求他日燎原之用的。” “谨遵师命。” “好,刚儿,今日尔便开始将咱们新募的青壮送去结儿那边,还有尔手下那些亲兵,只留下几个在梅州应急,其余的也全部都送过去好了。这平日里就让他们一边开凿河道打熬力气,一边以老带新的进行些日常操练吧。” “谨遵师命,等下天一亮,徒儿就去准备,保证今日便可将他们送过去。”李刚正色答道。 “好!别忘了顺便再采买些日常所需和粮食药品过去备着,肉食也不能断……记住,这些人为师日后是要大用的,别不舍得花钱,须恩威并施,务必令他们死心塌地,忠诚不二方可!” “遵命!”李刚大声应了,于是,卓飞又转向吴天说道:“天儿,这几日尔且留下看家,一面自己打熬一下身体,一面也督促着那些工匠们尽快把房子给起起来。” “谨遵师命,恩师且放心,小徒决不敢有丝毫懈怠。”吴天也拍着胸脯保证到。 王挫一见师兄弟们都有了职事,也有些着急,于是嚷嚷道:“师傅啊!您老人家看看徒儿该干点啥哦!这人若是老闲着,那该多难受啊!” 卓飞哑然失笑,望了望一脸懊丧地傻徒弟王挫,笑骂道:“你小子急个什么?人家都巴不得日子清闲,尔却反之,这不是天生的劳碌命,纯属犯贱么!” “嘿嘿,嘿嘿,师傅,您老咋能骂人呢……?”王挫也觉得好笑,但又不忿地抗议到。 “咦?长本事了啊!为师骂你两句,你小子还敢有意见了啊?”卓飞继续调侃着徒弟。 王挫察言观色,也知道恩师是在和他开玩笑,并没有真正生气,于是也扮作可怜兮兮地说道:“师傅骂徒儿两句,徒儿哪敢有意见呢!可咱这不是浑身的力气没地方使,憋得难受么!师傅,您老就给我派个活儿干吧……” “呵呵。”卓飞笑了笑,也不再逗他,接着说道:“为师有说过要让你小子闲着么?其实为师为尔安排的差事还要比他们的更紧要些,不过嘛……就是不知道尔做得不做得!这……” 王挫听到自己原来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不由得大喜过望,心中狂呼到:看来师傅果然还是最喜欢我的啊! “我能做得,能做得!您老人家尽管吩咐便是,到底让徒儿干点儿啥啊!”王挫激动地语无伦次。 卓飞撇了他一眼,又严肃地说道:“为师今日就要新官上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端……所以,尔这几日定要把为师跟紧了,时时护卫着为师的安全,而若遇到棘手的事情,那不管尔是插科打诨,还是胡搅蛮缠,甚至是武力恐吓,总之,尔都要将为师迅速带离险境……唔,尔说这个任务重不重要?” “啊!”王挫实在没想到师傅给自己的重要任务,原来就是当个保镖而已,虽说这事儿也的确重要,但难免和心中所想相差甚远,于是,不免也有些失落。 “恭喜大哥,不,恭喜三师兄,恩师的安全可就拜托你了啊!”李刚很了解自己的大蛋哥,见他吭哧不语,于是便赶快打趣安慰到。 吴天也不甘人后,拱了拱手,对着王挫诚恳地说道:“哎,小弟只恨自己生来体弱 多病,手无缚鸡之力,实难当此重任……三师兄,恩师肯将自身的安危托付于你,真是种莫大的信任,直令人羡煞矣!” 王挫听见两个师弟这么说,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正想说点什么,却听自己的恩师斥责道:“怎么,让尔保护为师,尔莫非还觉得委屈了不成?臭小子,为师在,则希望在;为师我老人家要是不在了,那你小子觉得自己日后还能有什么奔头儿么……! 咳咳,为师今日就要赴那鸿门之宴,亟需一个大智大勇之人伴在身边,本以为挫儿亦有樊哙之勇……嗯,如今看来,挫儿似乎是…..似乎是难当此任……吾还是另寻一人……” “啊!不可!师傅,别…别…别啊!徒儿也没觉得委屈呀!”王挫大惊失色,矢口否认,又急切地说道:“师傅,徒儿定能当此重任,真的,您老且放心,谁要是敢和您老人家过不去,那我就用斧头劈了他,绝不含糊!” “混账玩意,为师这是去上任,不是去杀人!谁让尔拿斧头去劈人了?为师说的是武力恐吓,恐吓懂不懂?就是虚张声势地吓唬吓唬人家就行了!别真的开打懂不?再说了,马老匹夫那么多的亲兵,就尔一个人能劈得完么!”卓飞没好气儿地将傻徒儿王挫狠狠地数落了一顿。 “嘿嘿,嘿嘿,师傅尽管放心便是,其实徒儿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罢了。咱是粗人不假,但咱粗中有细,大智若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又哪儿能真得去劈人呢?话说师傅您老人家也太不了解徒儿了嘛!您真得当徒儿傻啊!”王挫憨憨地笑言到。 “哇靠!臭小子还真的是长本事了啊!居然都能用两个成语了!牛!……也罢,为师我大人有大量,也不和尔计较了,尔这两日便跟着我,一切皆看吾眼色行事,切记不可莽撞,明白否?” “明白,明白了!”王挫愉快地答应到,心中庆幸自己总算是让师傅改变了心意,保住了自己这个意义重大的任务。 “三师兄,恩师他老人家的周全就全靠你了,等下我再去安排几个亲兵给你差遣,也省得你们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起事儿来不方便。”李刚一边叮咛着自己的大哥王挫,一边用眼神征求着恩师的意见。 卓飞想了想,也觉得李刚说的甚是有理,便点头道:“如此也好,还是刚儿的心思缜密,那就安排几个引路之人好了,否则为师恐怕连那老匹夫的马圈都找不到啊!” “是,小徒这就去安排。” 李刚说完话就出门去了,而卓飞左右看看,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好做了,百无聊赖之中睡意突然滚滚而来,又见天色还未大亮,于是想了想,便对王挫和吴天言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此刻,正是吾辈男儿当自强之时,尤其是天儿,你的身子骨实在是太瘦弱了一些,甚至还不及恩师这具凡胎来的结实,这样下去可不成……嗯,依为师之见,反正如今天色未明,诸事不及,尔等倒不如先好好地晨练一番吧! 对了,天儿,尔要好好地向你的三师兄求教,因为他毕竟是行伍出身,对于如何打熬力气,强健体魄,想必他还是有些心得的,尔早些学会这些,便能早些受益,唉,如今战事不稳,时不我待啊!” “谨遵师命,徒儿定会向三师兄虚心求教的。”吴天乖巧地回答到,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王挫一乐,心说自己正愁这一身的本事没地方显摆呢,结果师傅就给自己找了个机会,师傅还真是体贴啊! “师傅,您老且放心,徒儿绝对不藏私,一定把小师弟操练成铁打的汉子!”王挫拍着胸脯保证到。 卓飞望着王挫那副好为人师的臭屁摸样,心底忽然感觉有些渗得慌。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言道:“嗯,为师一夜未眠,如今这脑袋甚感疼痛,不行,为师就不陪尔等晨练了,吾这就先补个觉去……对了,吾就不用这早饭了,午饭时再来唤醒为师便是……” 两个徒弟目瞪口呆地望着恩师,好半天才转过弯来,皆心道:咱恩师他人家还真是一日不睡到正午,就肯定会浑身不自在啊!天呐,话说有您老这样当师傅的么?叫我们好好晨练,可他自己却跑去睡回笼觉了…… 想归想,但这话却绝对不能说出口的,所以两个徒弟也只好老老实实地齐声应道:“谨遵师命,还请恩师定要保重身体才是。” 卓飞也不理两位爱徒射来的怀疑目光,抬脚便向自己的卧房走去,边走还边假惺惺地嘀咕道:“哎,头真痛啊!话说这具肉身总会感到疲惫,看来实在是太过于虚弱一些。啧啧,这还真是令人不胜其烦,多耽误事儿啊! 蒙元南下,战事又起,你说这日后天下大势到底是……罢了罢了…一想就头疼…不去想了…不去想了…… 哎,可是不想又不行啊!这大浪已然来袭,介时吾师徒几人又该何去何从呢?难,难呐…… 话说吾倒是没什么……可吾这几个乖徒儿却还年轻……还有天下那么多的受难百姓……哎……本仙的神力若能剩下一星儿半点可就好了……。” 望着恩师渐渐远去的伟岸背影,感受着恩师那暖人心扉的情怀,两位徒弟感动的是热泪盈眶,心道:唉,恩师他老人家真是不容易啊!这神仙蒙难,下凡来拯救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已是不易。而时机更是不好,想今时今日蒙元已经过于强势,恩师他老人家日夜皆在苦思应对之法,为的不是他自己,为的却是我们这些还没相处几日的徒儿,为的却是天下万万千千的黎民百姓啊! 你看他老人家不眠不休,呕心沥血,这其中的辛酸苦楚,又有几人能知……不该啊!旁人不懂恩师也就罢了,可咱们作为恩师的弟子,非但完全没有体会到恩师他老人家那种伟大高尚的情操,反倒是在暗自腹诽恩师在偷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真是该死,该死至极也! “师傅太辛苦了!”王挫喃喃自语。 “是啊!希望恩师他老人家这次能睡个好觉,若熬干了身体,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吴天深有同感地附和到。 “哎,可惜咱们这些当徒弟的太笨,不能帮恩师出谋划策。”王挫狠狠地砸了自己的脑袋两下,懊丧地说道。 “没办法,帮不上就是帮不上,就我们那点小聪明若和恩师他老人家一比起来,那简直便是萤火与皓月的分别啊!”吴天满眼充满了崇拜说道。 “那倒也是,不过既然咱们帮不了恩师出谋划策,那就只能好好地去守护他老人家了!小师弟,走,咱俩赶紧晨练去。” “对,走,咱俩走远点儿,莫要扰了恩师补觉。对了,三师兄,你可曾想好了要传授给小弟点啥本事?”吴天边走边问。 “呃,这个嘛……”王挫沉吟了一下,答道:“三师兄还是先教你耍长矛吧,新入行伍的都先学这个!” “这个,小弟恐怕端不动吧!” “那我就教你步射好了!你小子不是得了把好弩么?”王挫很近人情的说到。 “那具铁弩小弟还张不开……”吴天尴尬不已。 “……这就难办了,嗯,有了,三师兄昨天新悟出来了一套举世无双的的斧法,不但好学,而且还够霸气……你若不是我师弟,我还真不舍得传授于你……唔,你看着,就这样举过头顶,向下猛劈就行了……” “呃,这个,三师兄啊,我看你那两把镔铁手斧似乎比长矛还要重些吧?再说了……你悟出来的这些招数,能管用么……?”吴天小心翼翼嘀咕到。 “哇呀呀,你小子居然还敢怀疑你师兄的本事,真是可恶!再说了,你自己啥也不会,还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学,挑三拣四的,我说你小子咋就这么麻烦呢!”王挫大怒暴走,狠狠地敲了小师弟一个暴栗,大声斥责到。 吴天委屈地抚摸着自己小脑袋上的创伤,不忿地叫到:“谁说我啥也不会,我熟读兵书,明军略,晓地理,且深谙排兵布阵之道,只是…只是……还没有机会实践罢了!” “哈哈,没实践的就是纸上谈兵嘛,亏你小子也好意思说出来!”王挫先是不屑地挤兑了小师弟一下,然后想了想,又接着说道:“罢了,罢了,师兄也不跟你小子计较了,反正师傅让我调教你,那你就得听我的,去,给我乖乖地去那边举石锁打熬力气去!嗯,顺便再把你从兵书上读来的东西给我说说,也让师兄帮你辨别一下你所学的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管用!” “呃……这样也好。不过嘛……我说三师兄,你也懂得军略吗?莫非你也读过兵书……?” 王挫闻言,再次狠狠地敲了吴天一个暴栗,斥骂到:“臭小子,你诚心在奚落人是不?你师兄我大字都不识几个,又去读哪门子的兵书哦! 但是你师兄我好歹是行伍出身,天天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地玩命,这就是师傅常说的那种实践,实践出真知的实践,你听懂了不?这本事可比你那些纸上谈兵要强多了,呼呼~~~气死我也~~~!” 吴天因质疑自己三师兄的权威,以至于接连吃了两个暴栗,当真是好不委屈,扭过脸不忿地嘟囔道:“不就是问问么,咋就还动手打人了呢……恩师说你根本就没打过仗,你又能跟谁去拼死拼活地玩命嘛……” “啥,你小子背着我在嘀咕个啥呢?”王挫两眼一瞪,诘问到。 被打怕了的小吴天吓了一跳,登时把脑袋一抱,脖子一缩,大声叫到:“没,没说啥,三师兄教训的极是,小弟这就去举石锁了……” “臭小子,你真以为师兄我没听见啊!站住,给我站住,让三师兄再弹你两个暴栗!” 两个活宝就这样你追我赶的奔向了练武场…… 而背向而行,却把两个耳朵竖得高高地卓飞却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卓飞一面为自己高超的演技将徒弟们感动的一塌糊涂而自得,一面又暗觉好笑,同时在心中默默地为爱徒吴天哀悼起来:哎,乖徒儿啊,莫怪恩师心狠,恩师实在是没想到你三师兄教育人的时候会变得如此之狰狞恐怖,奶奶的,这分明就是一个魔鬼教练嘛!而且还是个只会传授山寨斧法的蒙钱货……天儿啊,你小子就自求多福吧,为师实在是不忍卒睹,所以只好先睡觉去了,唔,为师只希望梦醒之后,你…你小子还能保住个人样儿就好…… 嗯,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挫儿的确是有些当教练的天赋,如此甚好,日后那些新兵蛋子的训练就交给他好了。对了,还有日后打仗时的督战工作,依我看这小子也是个很合适的人选嘛…… 卓飞一边笑,一边冲着他会晤周公的老地方施然而去,同时又暗中决定要就昨晚不欢而散的会晤向周公他老人家做个诚恳地道歉,以平息对方的怒火,否则的话,自己那个“天天想睡就能睡,一睡睡到自然醒。”的远大理想岂非再都难以实现了么? …………………………………………………… 今天是在恒言中文网签约的第一天,登了首页,很激动,决定免费加量以答谢广大书友,是你们的点击和收藏让我坚持到了现在,我代表卓飞感谢你们,代表王挫感谢你们,代表吴天感谢你们,代表赵清凝感谢你们,代表我的珂妹……哇靠,这是谁丢的砖头!真是没公德心,就算要丢,那您也丢点火票过来成不! 第四章 侯府门前 红日渐矮,秋风渐凉。 卓飞穿着一身上好的行头,嘴里哼着莫名小曲,迈着八字方步,大摇大摆地晃悠在梅州城的石板大街上,很是有些得瑟。 而他身旁那四个被李刚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兵,也是各个膀大腰圆,虽说装备一般,但胜在杀气腾腾,令人望而生畏。 卓飞被拱卫其中,所到之处路人纷纷闪避,直如狼入羊群,很是拉风。当然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开眼的家伙无意中挡在了卓飞的面前,然一遇到这种情况,那么还不等卓飞有所表示,忠心护师的好徒儿王挫立刻便会掂着两把镔铁手斧上去“好言相劝”,直到对方自动蒸发方肯罢休…… 王挫的高度紧张,自然保证了卓飞的绝对安全,但却也将想要顺便采风、了解一下民情的卓飞与世隔绝开来,更是导致了卓飞这个无良师傅想要招猫逗狗,摸摸良家妇女小手的庸俗心思直接流产…… 于是,一向心善,总喜欢与民同乐的卓飞卓大天机,见此情景后,心呼不妙,同时也免不得要数落自己徒弟两句,可惜他每次话才刚出口,那个一向不敢忤逆他的傻徒弟王挫就会很强硬地回答到:师傅啊,师弟们可是把您老的安全都交给我了啊!若是这些莽撞的人擦碰到您老人家的话,那我可担当不起这个罪过!再说了,您老人家早上还说过,“恩师在,希望在。”小徒对此话深感其然!所以这别的事情小徒可以全听您老的吩咐,但若是关乎您老的安全嘛,那徒儿就一定要认真负责才是!对了,您老不是也常说,这不敬业的人总会一事无成的么?” 傻徒弟的大道理一套儿接着一套儿的,直把卓飞说的哑口无言,汗颜至极,万般无奈之下,卓飞只好咽了咽吐沫,叹息到:“哎,如今吾才知道,这世上或许本无纨绔,而纨绔想必也多是身不由己所以才成了纨绔啊!” 一路无趣,卓飞招摇过市,半响之后,总算是来到了城北马府所在的街道前。 卓飞一眼望去,好家伙,这条本不甚宽敞的小街,不知为何竟会如此地喧嚣异常,人头涌动。 “赵虎,你肯定是这里吗?”卓飞向带路的亲兵问道。 “回禀门主,肯定就是这里了,小的是绝对不会记错的。”那个叫赵虎的亲兵很是恭敬地回答到,没办法,谁让这位少年郎是他老板的老板,校尉大人的恩师呢。 “哦,那就好。哎,都跟你们说不要叫我门主了,搞得本公子好像是个黑帮老大似的。尔等别听李刚那个混小子瞎扯,往后就叫我先生,或者是卓公子都行!”卓飞不满地发了下牢骚,暗骂李刚这小兔崽子自作主张,给自己定了个怪称谓。 赵虎闻言很有点儿为难,因为今天校尉大人召集他们四个来给卓先生当护卫之时,可是再三交代过让他们四个一定要像对待自己祖宗一样来恭顺地对待卓先生的…… 话说这可怜的赵虎自幼便是个弃婴,全是靠着一对好心的老夫妻把他拉扯大的,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至于祖宗,那就更加不要提了。 可是如今对他恩同再造的校尉大人要求他视卓先生如祖宗般伺候,这……这可当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别人倒也罢了,唯有赵虎实在不知道祖宗这玩意到底该享受个什么待遇才对。 至于称呼卓先生为门主,这一点也是校尉大人再三考虑之后,才定下来的,校尉大人说他拜入了这位卓先生的门下,是卓先生的四徒弟,那像他手下这些像赵虎一样的亲兵自然不能跟着他一起拜卓先生为师,而卓先生也没让校尉大人收徒,那称师祖也不合适,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门主这个称呼了…… 赵虎是个老实人,往日里校尉大人就是他的天,为了校尉大人的一句话,他完全可以毫不犹豫地去赴死,更别提干出点违背校尉大人命令的事情了。 可今天这事儿却有些难办了,校尉大人的恩师却不同意校尉大人定下的称谓,还强逼着他改口……哎,可怜他一个小小的亲兵,谁的话都不敢不听,于是,他想来想去,最后觉得还是听门主的最高指令比较好,毕竟校尉大人也要听他老人家的话嘛。 想到这里,向来老实巴交、小心做人的赵虎这回总算是作对了一次决定,只见他更加恭敬地回答道:“这…这个…是,谨遵门主谕令,门主既然如此吩咐,那小的自当遵从……” 卓飞听得两眼翻白,暗叹一声,心道这个赵虎是个绝对的老实人,简直都老实到死心眼的地步了!不过这样也好,这种人用着倒是放心的很。 “嗯,这就对了。”卓飞点了点头,又好奇地问到:“怪事,你说这马府门前为何会有这么多的行人车马呢?莫非此地是个集市不成?” 另一个比较机灵的亲兵听到卓飞发问,立刻抢着回答到:“回禀门主……不,回禀卓先生,依小的看这些车马应该是城中士绅的,嗯,这整条街便只有马府一家,小的估么着他们多半都是来拜访马大人的吧。” “哦?”卓飞恍然大悟,觉得这个叫沈剑的亲兵分析的很有些道理,想想也是,马老匹夫这次升了官,封了爵,日后广南的军政都一手抓了,大权已然在握,那有些马屁精、擦鞋仔上门讨好卖乖岂不是很正常的么。 卓飞赞许地望了沈剑一眼,说道:“嗯,说的不错,想来必是如此,走吧,咱们这便过去。” 顿了顿,卓飞又忍不住地大笑到:“哈哈,我说马老匹夫怎么会喜欢住在菜市场里呐!本还以为他有点变态地恶趣味,看来倒是吾冤枉了他啊!” 王挫听惯了恩师的风言风语,倒还没什么感觉,可随行护卫的四个亲兵却是第一次接触卓飞,四人听了卓飞的话之后,不禁面面相觑,咂舌想到:天呐,那可是马大人的府上啊!马大人位高权重,这也是您能随口调侃的人物?您老这一口一个马老匹夫的,这……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虽然马大人如今的官儿到底有多大,这些亲兵们也没有很清晰的概念,但他们却知道人家以前便是自家校尉大人的顶头上司,而现在听说马大人又高升了好几级……这令众亲兵心目中那个本来就已是高山仰止般的形象,如今那更是犹如天神般的存在了啊! 说实话,在众亲兵的心目中,对皇帝小儿或许还可以有些许不敬,但这个马大人那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否则人家只要伸出个小指头,那便足以碾死自己,不,足以碾死自家校尉大人了啊…… 四个亲兵不敢附和,只是一面心中打着鼓,一面护卫着卓飞穿过人群,向着马府大门行去。 待好不容易挤到了马府的大门口,卓飞就见从马府侧门走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对着拥堵在门口的求见之人说道:“诸位,诸位,且静一静!” 人群骚动很快平息下来,只听这位管家又抱拳朗声说道:“侯爷派小人来告知诸位,今晚侯爷要宴请贵客,不便接见诸位,还请诸位快些散去吧。” 嗡~~人群更加不满了。 只见一个富绅打扮的中年胖子急切地说道:“王管家,侯爷也不愿意接见在下么?我可是奉了宜州知州之令,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专程从广南西路前来恭贺他老人家的啊!我家大人和马侯爷那可是老交情了,我这儿还有知州大人的引荐信,您看能不能再为我通报一声,多谢了,多谢了。” 说完,这个中年胖子就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顺便还有一个钱袋,两样东西一起,拼命地想要往王管家的手里面塞。 其他人可能也是等得太久,有些心浮气躁了,纷纷七嘴八舌地开始呱噪起来,也有些人有样学样,掏出银子,拼命地往王管家手里面塞,只求对方再为自己通传一次。 其意之真诚,其愿之迫切,在卓飞看来足可感天动地了。只可惜那王管家丝毫不领情,只反而迅速甩开众人的手,后退两步,大声呵斥道:“大胆,此为广南东路经略副使居所,开国侯府门前,似尔等这般喧哗起哄,成何体统,再有人敢蓄意滋事,便莫怪我翻脸无情了!还有你,居然敢公然行贿于本管家,真是可恶!想我老王头服侍了马家上下两代人,岂能收你的银钱,败坏了我侯府的名声,滚,快给我滚蛋,侯爷说了今日不见,就是不见,我管你是谁派来的……” 狗仗人势的王管家一声怒吼,登时将这些头脑发热的家伙们给镇住了,大家纷纷暗想道:对啊,这可是马大侯爷住的地方,而自己是来套交情的。既然是有求于人,那人家不肯接见,自己明日再来也就是了,何必因此而惹得侯爷不快,弄巧成拙呢!哎,都怪那个广南西路来的混账玩意,若不是他带头贿赂王管家,自己至于这么激动么! 想明白了道理就好办,求见的人不敢再起哄,纷纷开始套车的套车,上马的上马,准备散去。而那个碰了一鼻子灰的中年胖子也是怏怏不乐,可又不敢对着王管家发作,只好铁青着脸抽了自己随从一巴掌,骂道:“还不去备轿,老爷我明日再来!” ………………. 有权就是好啊!啧啧,尔等且看,这一个小小的管家都比张知州和孙通判他们更有气势…… 卓飞在心中感慨了一下,又挥手招来赵虎,吩咐道:“赵虎,你去告诉门卫,就说本公子请见马侯爷。” “遵命。”赵虎应了之后,便上前和马府的王管家交涉去了。 片刻,只见赵虎又神色尴尬地回来,说道:“先生,他们说不见。” “啥!”卓飞一怔,问道:“不会吧,本公子可是马老头求着我来的,尔是怎么和他说的。” 赵虎有些委屈,嘟囔到:“真的,我按您老的吩咐,跟他说我家公子要请见马侯爷。结果,他直接跟我说,不见,今日谁也不见了。” 卓飞听了赵虎的汇报,差点没晕过去,心道:难怪了,我说赵虎你这娃儿也太老实了点吧!你去跟人家说什么我家公子请见……人家鬼知道你家公子到底是谁啊!自然不会搭理你……哎,都是我的错,知人不善用,这种事还是应该让比较机灵的沈剑去做才对。 自我批评了一番,卓飞又冲着沈剑说道:“尔再去和那个管家说清楚,就说是观察支使卓飞前来接印上任,让他速去通报马侯爷。” “遵命!请先生稍候。”沈剑乖巧地应了,又撇了一眼办事不力的赵虎,兴冲冲地便去交涉了。 片刻之后,方才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沈剑也耷拉着脑袋回来了,说道:“回禀先生,我按着您老的吩咐跟那个管家说了,可那个管家却说,今天马侯爷谁也不见,您想上任,明日请早便是……而且临了他还说……还说了一句:一个小小的观察支使,也不知道急个什么,就算是心急上任,那也该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才对!也不仔细看看,这门前那家不比你的官儿大!” 卓飞一听这话,登时有些火了,心道:奶奶的,本公子可是你家侯爷苦苦求来当官的,你以为本公子想干这个狗屁观察么! 哼……卓飞怒哼了一声,本想拂袖而去,可又想到万一那个不讲理的老匹夫日后若是非说自己今天没来报过到,将自己给收拾了,那岂不是冤枉之极。 卓飞耐着火气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亲自到门前走一趟为好,若马老匹夫真得不肯接见自己,那日后可就怪不得自己了。 “走,本公子亲自去,吾倒要看看,这个混蛋马老匹夫摆得是什么狗屁架子!”卓飞折扇一合,撩起前襟,颇有气势地就杀向马府门前。 走到大门口,卓飞在距离台阶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用手中折扇指着马府的大门明知故问地大声说道:“沈剑,你小子肯定这就是马侯爷住的马府么?” 沈剑不知卓先生意欲何为,偷偷瞅了眼台阶上同样有些莫名奇妙地王管家一眼,硬着头皮回答到:“不错,此地正是马侯府。” 俩人一问一答,登时令那些求见不成,本欲离去的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想看看这边儿又有什么变故。 卓飞也不理会旁人讶异地目光,又用折扇指了指站在台阶之上的王管家,说道:“这个就是方才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不肯为你通传的家伙么?” 沈剑一听,差点没给吓怕下,心中叫苦到:我的爷啊!人家就算是个下人,那可也是侯府的管家啊!您如此不敬,与当众掌掴无异,这…这不是要人命么……! 若是换了旁人,沈剑自然不会陪着他一起找不自在,可惜他护卫的这个少年,却是校尉大人新拜的恩师,而当年若是没有校尉大人收留的话,那他恐怕多半早已饿死街头了。 正因如此,所以沈剑虽然天性油滑,但对李刚却是忠心耿耿的,而事到如今,没办法,既然校尉大人的恩师执意要惹事生非,那我沈剑就舍命陪君子好了…… “是,正是这位管家大人不肯为我等通传的。”沈剑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将王管家激怒,横生祸事。 卓飞两眼微眯,面向已经被气得脸有些赤红地王管家,不屑地说道:“切,管家就是管家,终是个下人身份,本公子倒要看看除了当今天子的管家之外,天底下还有哪个管家敢自称大人的?” 沈剑两眼发直,差点直接栽倒。而那个被人当众羞辱的王管家,更是气得脸色由红转青,继而发白…… 可惜王管家毕竟是位高素质有修养的侯府管家,他见卓飞衣着不俗,倒也有些顾忌,所以只是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在下王胜,侍奉马家两代,蒙侯爷福泽,年初朝廷赐我正八品的承事郎,虽是散官,却不知当不当得大人一称?” 噗! 卓飞听到王管家自曝官位,差点没气的吐血,昨晚他已经从李刚那里了解到自己这个观察支使到底是个啥玩意了,原来只不过是个从八品的小官罢了,这让原本还有些虚荣感的卓飞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了好一阵子小气的老马猴,赌咒发誓今天非让对方再给自己提高几级才行,否则这当师傅的官职还没又徒儿的高,那岂不是丢人之极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官儿没李刚高那也就罢了,谁成想侯府随便站出一个人模狗样的下人来,居然这品阶都高过自己,虽说也只是高了一阶,但奈何卓飞本来是想借此奚落对方的,结果没想到人家还真有官阶在身,这让卓飞准备好的一肚子词儿登时便没了用武之地,好不憋屈。 无奈,卓飞只好将想好了的损词儿,又硬生生咽回到了肚子里面,心中大骂道:奶奶的,你看连一个端茶送水的下人的官阶,竟然都比老子这个万年一出的人才要高!这还有天理么!这大宋能不亡国么? 王管家察言观色,便知自己将这个无礼的少年给噎住了,于是他心中暗乐,又故意对着人群说了一句,道:“嘿嘿,其实王某只是沾了侯爷的一点福泽罢了,从来也不敢自称大人,这位公子实在是有些冤枉人了……嗯,依吾看公子气质不俗,想必身份亦是不凡,可否告之官职,也好让王某不至于失了礼数嘛。” 老东西,明知故问,这是故意在损我吧! 卓飞眼珠子一转,又大笑言道:“哈哈,这倒是让本公子开眼了,原来您老还真是个大人啊!嗯,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嗯,侯府门前有个正八品,倒也不错了,这果然是皇恩浩荡,鸡犬都能升天啊!” “大胆!侯府门前岂容你放肆!”王管家厉喝一声,接着又语气强硬地说道:“不知公子到底是何身份,是何来意,若是故意来捣乱的,那便请回吧,否则休怪本侯府无礼了!” 呛啷! 配合着王管家的恐吓之语,守卫侯府的亲卫们也纷纷地抽刀出鞘,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哇呀呀,我看谁敢动我师父!”王挫挡在卓飞身前,双斧虚劈两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儿,倒也有几分架势。 呛啷,呛啷…… 护卫卓飞的四个亲兵万分无奈,互相望了一眼之后,总算是对李刚的忠心战胜了恐惧,也纷纷抽刀的抽刀,横矛的横矛,做好了为主尽忠的思想准备。 哗~~~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沸腾了!均道:泼皮流氓当街打架,那是见得多了;而纨绔们在青楼争风吃醋,亮出刀子的事情倒也常有;可唯独就还没见过有人敢在侯爷家大门口叫板的,而且这个侯爷还是掌管着一路兵马大权的!嘿嘿,这下可算是有热闹可以看了,虽说今日没能拜见侯爷,有些可惜,但能看场大戏也算是值当了啊…… “收起来,收起来,尔等都把家伙给收起来。”卓飞一边勒令王挫他们收回兵器,一边阴阳怪气地斥责道:“没事就亮刀子,真是成何体统,难道本公子平日里就是这么教育尔等的么?哎,人家要亮刀子那是人家的事,但咱们还是要做一个有教养、讲道理的斯文人才对嘛……啧啧,还好,此处没有未成年的小孩子,否则还不得被尔等这些混账给吓坏了么!再说了,旁人若骂尔等粗鲁倒也罢了,可万一他们责怪吾没有调教好尔等的话,那本公子岂不是冤枉之极么?” 王管家这个气啊!这哪里是在教训手下,分明就是指桑骂槐嘛!而骂了自己也就算了,可这个阴损的少年郎竟然还敢隐隐地将侯爷一并给骂了!此子当真是可恶至极,今日若不狠狠地教训于他的话,那侯府的威严岂不立时便要扫地! 王管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正待喝令左右将对方拿下教训一顿,谁知对面的少年郎抢先一步,忽然冲着自己喝问到:“这位管家大人你听好了,不才卓飞,今日专程前来求见马大侯爷,吾只问尔一句,尔到底肯帮不帮吾通传?” 嘶……围观的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面前这位少年郎真是有种,居然敢质问侯爷府的管家,看来若不是有恃无恐,那就定是疯癫了。 王管家却已经被卓飞气得半死了,他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暴跳着说道:“侯爷说了谁也不见,那就是谁也不见,更遑论像尔这般的无礼小儿了!王某劝尔还是速速归去,省得惹怒了侯爷,介时令尔双亲为难!” 卓飞哈哈一笑,又面对着围观人群高呼道:“诸位在场的都请为吾做个见证,在下姓卓名飞,今日亲自前来拜见过侯爷,但是这位王管家却不肯替吾通传,是以,吾也只好黯然离去,哈哈哈,咱们走……”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开始交头接耳的嘀咕起来: “喂,我说这小子该不是有病吧!” “谁知道呢,我看有点像。” “对啊!你说人家既然不肯接见你,那你离去就离去好了,还请我们做个什么见证,这又不是啥光彩的事情,有什么值得见证的嘛?” “就是,就是,若是马侯爷亲自接见了你,那倒算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却也值得我们为你见证一下的。” “我看这小子八成是想当官想疯了,又没什么希望,所以才在这里哗众取宠的想要故意引起侯爷的注意吧!” “对对,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仔细观察了一下,你看这小子的护卫除了那个拿斧头的家伙之外,其他人都穿的破破烂烂地……依我看,定是这小子购置了一身好行头,然后想来这里碰碰运气,博得侯爷的赏识吧!” “你们几个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位公子的名字有点耳熟呢?姓卓名飞,好像什么时候听人提起过……” 围观的人说什么的都有,王管家却慢慢地觉得不大对劲了,他毕竟自小便在马家上下打点,也是很有些眼力的,性子平日里也算是和气,只不过卓飞今天一露面儿就像是来闹事的,所以才让老王同志不够冷静,动了真火。 可现在卓飞如此做作地一闹腾,王管家却开始有些顾忌了,他想了想,忙唤道:“这位卓公子请留步。” 卓飞一愣,停下来回头望着态度突然变好的王管家,知道这老东西八成是有些害怕了,心中大呼不妙,于是很不情愿地说道:“咋了,莫非管家大人还想将吾等拿下不成?” 王管家轻轻一笑,说道:“公子误会了,老头子忽然想到卓公子既然如此迫切地请见侯爷,那定是有急事的……也罢,老头子我就算是拼着被王爷责骂一顿,那也要帮尔通报一次了。” 靠,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个老东西和那个老马猴一样,都是大大地狡猾!这态度说变就变暂且不计,光是这番话那就说得是大大地漂亮,被你这么一说,我岂不是还得领你的人情了?奶奶的,想得美! 卓飞面露难色,撇了撇嘴角,说道:“这样怕是不太好吧?你我萍水相逢,且话不投机……若真如此的话,尔会不会太委屈了呢?” 王管家又是淡淡地一笑,诚恳的说道:“不碍事的,侯爷他老人家时常教诲咱们要与人为善,即使等下王某被侯爷责骂了,那也算是咱尽了心嘛,公子请稍候,吾这便进去通报。” 卓飞一急,叫到:“管家大人且慢!嗯,本公子虽说算不得什么人物,但却也是有些自尊的!您老让我走我便走,让我留我便留,那本公子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么?” 王管家又快按捺不住了,暗骂对方得寸进尺,可是卓飞越如此他就越顾忌,于是他也只好更加客气地说道:“公子息怒,方才老头儿也是一时情急,言语之中或许有些莽撞。可如今冷静下来之后,便想起了侯爷时常对我们的教诲,甚感汗颜,还望公子能给老头儿一个改过地机会,却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卓飞无语,心道您这一大把年纪的人,都把姿态放的这么的低了,那我还能意下如何呢!罢了,罢了,算你老小子聪明,最后总算是看出了本公子满身的王霸之气,悬崖勒马,痛改前非,倒也难得,本公子就不再欺负你了。 善良的卓飞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点了点头,说道:“既然管家大人有心改过,那本公子也不为己甚,尔这便去通报好了!吾在这里候着便是。” “多谢公子,请稍候。” 说完,王管家便迅速走入府内,前去通报了。 而围观的人们却一个个面面相觑,实在想不通这个不好说话的王管家为何会态度急转,变得如此地……如此地……与人为善了! 第五章 自铺青云 片刻之后…… 答案很快揭晓,只见王管家跌跌撞撞推门而出,三两步便跑到卓飞面前,叩头便拜,并大声喊道:“小老儿老眼昏花,不识泰山,实在是该死…该死之至……还望卓公子能包容海涵!公子请随小的来,侯爷有请您入府共饮。” 卓飞哈哈一笑,很大度地扶起惊慌失措的王管家,安慰道:“管家大人莫要惶恐,些许小事,本公子又怎会计较呢?方才不过是吾一时兴起,与您老开个玩笑罢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大肚能容,直令小老儿愧煞矣!”王管家抹了抹眼角,颇为感激地望着卓飞说道:“公子请移步,小老儿为您引路。” 卓飞又是哈哈一笑,瞥了一眼围观群众,见诸人包括自己的四个亲兵在内,皆是目瞪口呆,惊疑不定,唯有王挫是一副见怪不怪、早知定会如此地得意模样儿。 卓飞的虚荣心也得到了小小地满足,笑吟吟地抬脚迈步,就要跟着王管家入府。 可才迈出了一步,卓飞却又停住了,只见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对王挫他们说道:“慢,如此不妥,吾看咱们还是走吧!” 噗通! 不等王挫几人反应过来,只见王管家已经跪地哀求到:“卓公子,早先侯爷交代会有贵客到访,只令我去驱散了府门前的求见之人,却未曾明言贵客的身份,以至于小老儿方才一时糊涂,竟把您当成了一般的求见之人,以至于生了误会,卓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有眼无珠的小老儿吧!您若是走了,侯爷定饶我不过,可怜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子女…….” “打住!”卓飞吓了一跳,待听明白之后,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心道:我说你这老头儿最少也有六十好几了吧!可你老母才八十岁?!这也罢了,话说古人都结婚早,那也是有可能的……可你居然还下有嗷嗷待哺的子女,这就令人有些不可理解了吧!嗯,就算您老当益壮、不让后生,但就您这把岁数了,还要去祸害人家姑娘为你来哺育子女,这也太缺德了点吧! 真是信你才怪!可我说古往今来,这求饶的招数儿,怎么就这么地贫乏呢? 卓飞腹诽了好一通儿,但还是赶快扶起王管家,细声安慰道:“莫慌,莫慌,快请起,本公子并无怪罪您老之意,而是另有原因的。” “哦?”王管家老眼泛着泪花,不解地望着卓飞。 卓飞拍了拍他,笑着说道:“这样吧,管家大人为吾带一句话给马侯爷,他听了之后自然便明白了,想必也定不会再为难于尔。” “管家大人之称实不敢当,公子叫我一声老王便成,却不知要带的是哪句说话?还请公子吩咐。” 卓飞环视四周,忽然意气风发地说道:“您就跟侯爷这么说,就说本公子问他,他到底是想要一个混吃等死的手下,还是想要一个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大贤!若是前者的话,吾这便随尔进去;然,若是后者嘛,那就请他老人家自己看着办吧!” 噗通~~~ 喀喇,喀喇! 噗通的自然是王管家,不用看也知道他又被卓飞给吓得跪下了。 至于喀喇喀喇声,则是围观群众纷纷下巴落地的动静儿。 “这小子谁啊!这么牛?” “不知道啊!看样子决不是一般人啊!” “对了,对了,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位定是那个才动梅城,以一首《菊花吟》而获得怡情阁赵才女垂青的那位卓公子吧!” “不错,不错,我还听说这位卓公子昨日刚在临江文会上大出风头,不但令本州的知州与通判大人尽皆拜服,还被马大侯爷当场擢用封官,直羡煞了全场士子文人。” “正是,正是,昨日我表弟有幸参加了临江文会,回来之后,立刻便凭着记忆默写了这位卓公子的《佛论》和《善恶论》,我仔细地读了读,其中那番对人性本争的阐述,当真是洞彻世情,直令人叫绝也!话说我那表弟也曾说过此子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但若非亲见的话,我还真是想不出此子竟真的年少致斯也,难得,实在难得!” “再难得也没用,我看此子未免失于轻狂!想侯爷是个什么身份!那可是执掌一路的擎天大员啊!若他老人家愿提携于你,那可真是你八辈祖宗修来的福分,怎么都得感激涕零吧?可你们看这小子,不但没有丝毫的感激之心,反而倒有些恃才傲物,目空一切之态,哼,他真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想让侯爷礼贤下士,倒履相迎么?” “我看也是,你说他就不怕惹恼了侯爷,将他……呵呵,此子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啊!” 卓飞并不理会众人的非议,只是双手负后,望着还想要说些什么的王管家,言道:“我意已决,尔尽管如实地向侯爷禀报便是,去吧!” 王管家吭哧半响,又见卓飞一副铁了心的模样儿,甚感无奈,只好一咬牙,一跺脚,说了句公子少待之后,便冲入府门,匆匆禀告去了。 ………….. 许久时间经过,许久到卓飞的心中也有些打鼓,心道自己的举动该不会真地激怒了里面的那只老马猴,令他将自己捉拿下狱吧! 围观地人群还是议论不停,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幸灾乐祸地人也慢慢地多了起来,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勇气可嘉地少年公子等会儿到底会落得个什么样地凄凉下场…… 又过了半响…… 吱呀~~~咣当~~~ 开国侯府的中门忽然大开,紧接着,一阵急促的甲叶撞击之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侯府大门内冲出了上百个全副武装的兵士,正整齐地在大门前排出一个矩形方阵,而这些人不但各个威武非凡,且都还不断地从泛着寒光的鳞甲中透出那么一股子冷冽地杀气来。 全场众人见此情景,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看这架势侯爷怕是真的恼了这位卓公子啊!这不,连侯府的亲兵卫队都出动了啊……! 赵虎等四个亲兵,更是暗暗叫苦,心中滴血地呐喊到: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我说校尉大人啊!您的恩师还真是乖乖地不得了……哎,咱哥几个临死前也说句不敬的话,那就是您老的这位恩师,他自寻死路的本事那绝对是天下无双的呐! 卓飞也有点被唬住了,心道:奶奶的,小气的老马猴,我说你就算是要收拾我,也不用搞出这么大一副阵仗来吧!至于么?大不了我走还不行么?可不带像你这么欺负人地啊! 各有所思,而就在这时,侯府的亲兵卫队忽然化作两列,接着又面对面站在大门两侧,很是整齐。 随即,只见侯府内几个仆人飞快地冲出门来,顺着亲兵卫队中间的通道,手忙脚乱地开始自里向外地铺起了红毡,一直铺到卓飞一行人的脚下,这才停住。 咦,包括卓飞在内,全场人皆是一愣,而就在他们脑袋还没转过弯来的当口,只听侯府内突然鼓乐齐鸣,喧嚣震天。 旋即,只见一位身着朱衣朝服的老者,在一对戎装家将的拱卫之下,大步而来。 “哇,哈哈哈!卓公子大驾光临,老夫岂敢不亲自出迎,哎,都怪老夫午时贪杯,喝多了一些,以至于怠慢了公子,老夫有错,有罪!还请公子这便入府饮宴,老夫等会儿定会自罚三杯,来向公子赔罪。”马俭马侯爷一把抱住卓飞的双肩,用力地拍着,很是亲热。 卓飞一愣,没想到这老家伙还真给自己面子,心中难免也有些被感动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破天荒地产生了一点儿这种士为知己者而死的感动,都还没来的及加热,便听到那个无赖老马猴又小声地在自己耳边说道:“臭小子,老夫这下算是够意思了吧!你看,为了你,俺的这张老脸都不要了,那你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来表达一下你的感激之情和迫切地想要为老夫效死的决心呢?” 我靠! 些许千里马遇见伯乐的感动,瞬间便不翼而飞,卓飞一面鄙视着对方的无耻,一面犹豫地说道:“这个,怕是有些不妥吧。” “臭小子,这又有何不妥?”老马猴颇为愤怒地抱着卓飞一边猛摇,一边在卓飞的耳边低吼到。 卓飞嘟囔道:“感激之情本应当发乎于心,又岂能刻意做作……您老人家这是否有些强人所难了呢?” 卓飞说完,便笑嘻嘻地望向老马猴,很想看看他吃瘪的愤怒模样,可谁知事与愿违,只见对方闻言后不但不怒,反而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冷笑,说道:“哦?卓公子这话说得也对。不过嘛,今早老夫听到手下的兔崽子们汇报,说北营检校营正李刚正在城中大量地征募青壮,说是要代城中的大户人家操练护卫,而正午刚过,他便带着五百零二个青壮,及大量地粮草布匹,浩浩荡荡地乘船自东水门出城去了…… 哎,卓公子你也知道,眼下适逢战乱,宵小四起,暗藏祸心地大有人在,而梅州城如今也不过只有几千兵甲驻守,如今李刚却暗自大募人手,这……这就不得不令人警惕了啊! 不过话分两说,毕竟这乱世之中,人人谋求自保也是正常,替城中大户多训练些家丁来护卫宅院,这个借口倒也说的通…… 所以嘛,依老夫看来,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至于到底是该大,还是该小,那自然也是发乎老夫之心的!哎,听说坪坑那边还有人买了座挺大的宅院,似乎是想要藏兵于内。至于那人到底是想要聚众谋反,还是想要建团报国,这个嘛,老夫却还不得而知也…… 哎,要说李刚那个孩子平日里办事还算是得力,老夫本还有意要栽培他一下,谁知他却误交匪人,干出如此的蠢事来,不但惹人怀疑非议,也令老夫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嗯,此事当真是有些难办啊!” 卓飞越听就越是心惊肉跳,导致气往上涌,喉头开始发甜,差点没当场给吓晕过去,好不容易强行镇定下来,顿时便在心中大骂道:这老不死的混账,总是以我徒弟的性命来威胁我就范,你他奶奶地也太下作了点吧!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招数么!!!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老马猴知道李刚大张旗鼓的招募人手倒不算稀奇,但他居然这么快就知道我在坪坑那边买了处大宅院,还顺便给老子扣上了一顶藏兵谋反的大帽子!奶奶的,我说你这消息灵通地也太可怕了点吧! 卓飞颇有些惶恐地盯着马大侯爷那张欠揍的老脸,心思电转,而小人得志的老马猴也正笑眯眯地看着卓飞,一副吃定了对方的模样。 七寸被捏,任卓飞再如何地精明急智,再如何地滑不溜手,那也不得不对残酷地现实低头了,没办法,以卓飞现在的实力,又怎么可能斗得过这个掌握着一路资源的经略副使大人呢!更何况,对方还比他更加的精明,更加的缺德,更加的无耻呢…… “侯爷!”想通了形势的卓飞急退两步,先是对着老马猴长揖到地,重重地施了一礼,然后又气运双目,愣是逼出了两滴马尿,最后这才泛着泪花,颤抖着娇躯言道:“虽说千里马非伯乐则不现于世,然亦有凤凰非梧桐则决不栖身之说!卓某不才,虽不敢自比凤凰,但却也知主择臣,臣亦择主之理! 哎,想卓某本是一个山野之人,平日里逍遥散漫惯了,并无出仕之心,而今日来此,也只是应付差事罢了。可不想侯爷您老人家非但大开中门亲身出迎,且还对卓某这样一个无名之辈许以五品的高官相邀之……” 说到此处,卓飞偷瞄了一眼马大侯爷,只见对方的瞳孔瞬间放大,显是不忿被自己暗坑了一把。卓飞很得意,心知马大侯爷绝对不敢当众反驳自己,于是便示威性地冲着对方眨了眨眼睛,这才又接着说道:“唉,小子蒙昧愚顽,然,您老人家此等为国揽士不惜屈尊就卑的宽阔胸怀,实是令小子汗颜不已…… 也罢,既然侯爷以国士之礼待吾,那吾自当报之以国士,卓某无德无能,日后必将竭尽心力地来辅佐侯爷,驱逐鞑虏,救百姓出水火,还万千黎民一个昌平乐享的大宋天朝! 也唯有如此,吾方能报答侯爷的知遇之恩啊!呜呜……” 因为现场的鼓乐声较大,所以二人方才的细语交锋旁人并未听到,全场人只是看见一老一少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亲热地交谈了一番之后,接着便上演了一出国士投明主的好戏,直把众人感动地是热泪盈眶,叫好者有之;艳羡者有之;不屑一顾,暗骂老马猴有眼无珠者亦有之…… “好,甚好!卓公子不必过谦,尔虽年轻,却已是名动梅城,昨日临江文会,老夫亲身领略公子风采之后,更是心生向往。难得公子今日终于决心要为国效力,这岂能不令老夫欣喜若狂呢?哎,当真是天佑大宋,天佑大宋也!想必官家知道此事之后亦会大喜,而老夫为国举贤,日后怕也是一段佳话吧!哈哈哈哈!”马侯爷一手挽起卓飞的胳膊,大声道:“请,卓公子且随老夫入府饮宴,今日咱哥俩定要一醉方休才好!哇哈哈哈!” 卓飞也不矫情,回了一声请之后,便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之下,随着老马猴大步向府中走去。 待迈进了府门后,卓飞只觉得老马猴挽着他小细胳膊的爪子忽然一紧,弄得他有些疼痛,正待抗议,忽听老马猴又附在他耳边狠狠地说道:“小猴崽子,你这是想害死老夫啊!” 卓飞顿时明白过来,却也不惊慌,只是无辜地问道:“咦,不知侯爷何出此言?” “少装蒜了,你小子方才说什么‘主择臣,臣择主。’的话,这不是想要害死老夫么?小混账,我大宋朝的主就只有当今官家一个,你以为老夫会听不出来你的险恶用心么?再说了,老夫啥时候许你五品高官了?我大宋朝,七品以上的官员都需要吏部审定,官家钦命授印之后,方能就职,又岂是老夫一个人说了算的,你这不是给老夫栽赃了个私自授官,以图不轨的罪名么?哼,年纪不大,才学尚可,可是为何这心地却是如此之歹毒呢!”马大侯爷很是生气地斥骂着。 卓飞哈哈一声轻笑,言道:“既然小子日后要辅佐侯爷,那侯爷的言传身教,小子又岂能不用心地去学习呢!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子与侯爷也不过是彼此彼此而已嘛!对了,您老人家也别和小子计较了,话说您这只猴爪,不,您老的虎爪能不能先放松一点,小子的这条胳膊若是断了,却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因公负伤?” 马侯爷闻言后也是哈哈一乐,放开了捏着卓飞的猴爪,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罢了,罢了,老夫今日心情好,就不和你这个小猴崽子计较了,嘿嘿,你小子果然颇像老夫,甚对老夫的脾胃!” “别介,您老可千万别瞎说,这种话容易引人误会,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还不得当本公子是您老私生的呐,那我岂非冤枉至极,所以还是赶紧打住了好!再者说了,本公子生的是玉树临风,气死潘安,您再看看您老……呃,虽说生得也是马马虎虎的……但……” “行了,行了,你才应该给我打住!”马侯爷虎目一瞪,不忿地嚷到:“老夫生得咋了,想当年老夫年轻的时候,那也是……” 说到这里,马大侯爷突然觉得自己和年轻后生计较这种无聊问题似乎有些不大合适,既失 身分又很无聊,于是,他便改口说道:“算了,老夫也不和你扯这些废话了!总之,不管怎么说,今天老夫都是给足你面子了,至于五品的高官嘛,老夫倒也可以为你谋求一下,不过这却要看看你是不是有真材实料了,对了,你方才可是自己说过日后要尽心辅佐老夫的……” “侯爷,这么幼稚的客套言语,您老该不会是当真了吧?”卓飞打断对方,很是惊讶地反问了一句。 马老头老脸一红,不屑地说道:“去,去,我哪儿能当真呢!你小子一肚子的假话,老夫又岂会看不出来,这不过是想要印证一下罢了。” “也是,马侯爷见多识广,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小子方才的那番虚情假意的,不过嘛,小子我其实也是个心地善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而看在侯爷和蔼可亲,且另眼相加的份上,那若真有小子能够帮到侯爷的时候,吾还是不介意随手帮上一下滴。” 马侯爷闻言大喜,这倒不是因为他相信卓飞会就此为他卖命了,而是他深知卓飞这么个滑不溜手的小东西,既然能说出这句话来,那就远比旁人赌咒发誓要来的管用。虽然不是很完美,但却也是卓飞第一次向他真正地流露出一丝善意,而马侯爷也相信,只要他自己日后诚心对待这个小东西,那估计这个小东西必然也不会做出太对不起他的事来吧! 而由此可见,马大侯爷倒也算是卓飞这小子的知己了。 “哈哈,小猴崽子总算说了句像样儿的人话!也罢,老夫也不白用你,你那个五品官职老夫就先应了你,相信官家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于我的,日后你就给老夫好好地干活吧!”老马猴很是大度地许下了诺言。 说实话,卓飞就是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小人得志,是以听到老马猴许诺之后,他非但不喜,反倒有些恨地牙痒痒滴!于是,只听他又说道:“侯爷莫急,小子其实也就是那么一说,您老也就随便那么一听便好,可千万当不得真的! 再说了,小子的确是懒散惯了,而昨日文会上的那几点要求,也是发自肺腑,是万万变不得的,所以您老人家日后还请包容则个! 对了,还有方才您老曾说过有人在城外私置大宅,蓄养私兵,意图谋反,这种事情嘛……既然侯爷请小子辅佐,那小子也就直言不讳了,此事依我看多半还是那人希望养上几个青壮,于危急时刻可以有力自保的可能性居多,侯爷不必太过在意,相信此人并无对我大宋朝的不轨之心。 嗯,当然了,小子这也只是凭空臆测,却不知侯爷如今可有高见?” “行了,你这个小猴崽子忒是磨叽!”马大侯爷笑骂一声,又憋着笑,正色言道:“哼,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自然知道人无信不立的道理,你放心,老夫昨日在文会上答应了你的事情,自然会一言九鼎,决不反悔;而至于你小子方才的这番凭空臆测嘛,嗯,依老夫看也算得上是真知灼见了,吾亦深以为然,也罢,此事就随便那人自己去折腾吧!” “侯爷从谏如流,真是英明神武,小子万分拜服,日后定会用心辅佐侯爷,以报侯爷的知遇之恩,就如那商君辅佐穆公,武侯鞠躬尽瘁只为蜀……” “住口!”马大侯爷面色大变,接着又骂骂咧咧地说道:“歹毒的小猴崽子,我说你还有完没完?奶奶的,老夫还想多活上两年……呸,小混账,日后这种废话莫说了,快些随老夫喝酒去,老夫今日要是不将你小子给灌趴下了,实难消心头这口闷气!” 说完,马大侯爷也不待卓飞答话,拉起卓飞,便穿墙过院,快速地向宴客厅行去,一边走,他还一边不断地暗骂:奶奶的,这种比喻岂是能说的么?商鞅和诸葛武侯那是什么人,人家辅佐的可都是人主!你小子自比商鞅、诸葛,那我岂不成了……呸,这种念头那真是想一想都觉得大逆不道啊! 马大侯爷吓得半死,可是卓飞却在暗自得意,心道:老不死的老无赖,看哥吓不死你!哥就是要让你知道本天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威逼胁迫的!哎,不过看样子这老东西的承受能力还挺强,估计也没个心脏病啥的,真是无趣的很! ………………………………………………………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有时莫求方显度,无时强求死亦休。 莫求强求皆是量,青云路当自铺就。 -----出自《太祖语录》,注曰:太祖于御园大宴开国老臣时,忆起往事,并即兴赋诗一首,望能以此诗来激励年轻的臣子奋发图强。此诗一出,场面登时热烈,众臣皆深受此诗激励,决心以太祖他老人家为榜样,奋发上进。 再注:后世又将这首通俗易懂的好诗列做了蒙童教材,并成为国语科目高考时,几乎每每必出的热门题选,可谓是祸害了一代又一代的年轻学子…….此是后话不提。 第六章 马侯家宴 过府饮宴,其实也就是在家请客吃饭。但古人请客并不是像后世那样,随便在家里炒上两个菜,喝上两口酒,就能把人给打发了那么简单的,而是有着一套极为严格的礼法。 比如说像宾客的等级,宾客的身份,以及亲疏远近等等因素都要综合考虑进去,并以此来制定宴请的规格。若是规格定的过低了,客人自然不喜,多半会白请了客,反而还得罪了人,那岂不是要亏大了;可若是规格定的过高了,那又恐怕会引起客人的误会,八成会认为你这是有事要相求于他。而这倒也罢了,最怕的是其他客人会因此而觉得你重此薄彼,以至于心生芥蒂! 言归正传,我们再来看马侯爷领着卓飞一路疾走向宴客厅奔去,而卓飞也被马府的庞大规模给震惊了,同时他也充分地了解了为什么李刚会说他家的大院子不过是套小院罢了。这不,整整走了近一刻钟,居然都还没能走到马老头准备宴客的地方! 卓飞大概估摸了一下,这座马府最少要比自己在坪坑买的那套豪宅大上一倍还多,而这还是马老头在梅州城里别院,听说马氏宗族所居住的广州城里,马老头还有一套比这里更大的宅院。 贪官,这绝对是个大大地贪官! 就这一句话,卓飞足足嘀咕了一路,心中甚是不平衡。还好,就在卓飞两腿发麻之际,总算是来到了马大侯爷宴客的地方。 门子报门,鼓乐响起,卓飞在马大侯爷的盛情相邀之下,登堂入室,坐在了客座之上。 没有别人,偌大的圆桌上,便只有马老头和卓飞两个。饥肠辘辘的卓飞总算是打起了一点精神,准备大快朵颐一番,可惜饭桌之上,只有些瓜果茶点,并无佳肴,不由得令人大感失望。 饭,是没那么快开的。 因为马大侯爷在饭前还安排了很多的娱乐项目,可能他觉得这样会更显得自己对卓飞重视吧!本是一番好意,但却苦了特意没吃午饭,腾空肠胃准备来此地吃大户的卓飞卓公子了。 先是几个卖杂耍的跳出来表演转花碟,虽说转的还算不错,只可惜卓飞在电视上已经看了太多类似的节目,实在是见怪不怪,自然提不起丝毫的精神来;接下来又是两个家将模样的人出来舞了好一通的剑,寒光闪烁,金铁交鸣,倒是打得不亦乐乎,无奈卓飞向往的是沙场上的生死相博,对于这些花里胡哨的友谊赛却是不屑一顾地;不管怎样,前面这两个节目倒还算有些可观性,可第三场却是几个身着戏服的旦角,窜出来咿咿呀呀唱起了卓飞完全不知所云的地方戏,还唱得颇为卖力,愣是站在台上磨磨蹭蹭了近半个时辰,就是死活不肯下去…… 这下子可把卓飞给惹毛了,本想要求老马猴停止表演,赶快开饭,可谁知他才刚把头凑过去,就听到老马猴笑眯眯地说道:“嘿嘿,不瞒卓公子说,这几个优伶那可是老夫一手调教出来的,在广州府那边可是很有些名气的啊!今日这些曲目也是老夫亲自为卓公子挑的……呵呵,卓公子博学,却不知可通此道?这唱腔儿还入得贵耳吧?” (注1:据考,广州府,现广州,宋太祖开宝四年(971年),灭南汉,废兴王府,改为广南东区,置广州都督府。干道六年(1170年)改为广东路广州府。祥兴元年(1278年)广州改为翔龙府。番禺沿为府治。本文此刻为景炎元年也就是1276年9月,所以广州便叫做广州府。另外再补充一点,宋人也称广州为南海或者番禹。 注2:据考,中华戏曲起源最早可追朔至汉代,并在13世纪进入成熟期,宋代的杂剧、和南宋的南戏是元曲的基础。) “入得,入得,侯爷一手调教出来的果然不同凡响,小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了!”卓飞心道:既然您老都说的这么客气了,那我若是让你把这些令人昏昏欲睡的玩意停了,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么…… 无奈,卓飞只好强忍着一浪接一浪汹涌袭来的滔天睡意,又坚持了足足一刻钟,总算是捱到了曲终人散。 “唱得好!嗯……打赏!王挫,重重打赏!”卓飞激动地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同时他为了感谢老马猴的一番好意,与掩盖他自己对戏曲文化欣赏水平的严重不足,还豪气冲天的主动要求打赏台上这些擅于催眠的优伶们。 “哈哈哈!好!卓公子果然是同道之人,像这些地方小曲多被那些自命不凡的文人们所鄙之,却不想,卓公子你这位名动梅城的大才子反倒对此大加褒赞,难怪老夫越看你就越顺眼……如此也好,日后老夫在这梅州成可就多个戏友了……”马大侯爷喜上眉梢,也不知道他真的是因多了个戏友而感到高兴,还是为他自己能找到一个身为大才子的同道中人而倍感荣焉。 马大侯爷很高兴,而卓飞闻言后却是好不郁闷地想到:呃,本公子若是知道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并不受文人墨客们所喜的话,那我早就跳出来义正言辞地鄙视它、批判它了,呜呜,可怜本公子还强撑着睡意听了半天,这不亏大了么……! 想归想,但话已出口,卓飞自然不会改变立场了,于是这小子又装出一副愤愤然地模样儿来,说道:“哼,本公子最见不得的便是那些故命清高的家伙!这些人,往往无知而迂腐,自己不懂得去欣赏新事物也倒罢了,可他们居然还看不起旁人的勇于创新,当真是可恶之极!须知这天地不断变迁,沧海亦可化作桑田,日复一日,日日不同,又岂可墨守成规,完全不懂得与时俱进方为正理乎!” 卓飞话音甫落,马老侯爷便拍案而起,大叫到:“好!说得极好!公子大才,果是不虚,此言甚合老夫的心意。唔,与时俱进,此四字当为不衰之正理也!” “侯爷过奖了,过奖了!小子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实当不起侯爷的谬赞。”卓飞笑嘻嘻地谦虚了一番。 马大侯爷见卓飞嘴上虽然说着客气话,但脸上却没半点谦虚的意思,不由得莞尔一乐,接着又重新坐了下来,说道:“非也,非也,老夫发乎于心,绝非是在刻意迎奉卓公子,卓公子又何必自谦。 哈哈,不说这个了,来来来,这第二场差不多便要开始了,说实话,老夫总觉得这出曲子还有些不尽人意之处,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何处不美,还望卓公子听完之后,再好好地帮着老夫品评一番才是。” 噗~~~~咳咳咳! 卓飞刚呷了一口茶水,还没来得及下咽,却突然听到这令人昏昏欲睡的玩意儿居然还要上演第二场,此实乃惊天噩耗是也! “卓公子可有恙乎?老夫这便唤个郎中过来可好?”马大侯爷望着弯腰巨咳的卓飞,甚是关怀地问到。 卓飞被水呛得半死,好不容易咳舒服了,闻言后连忙抬起头来,冲着马大侯爷说道:“小子不过是被茶水呛了,毋须郎中,多谢侯爷关爱。” “哦,那便好,来来来,老夫跟你说说这第二场主要唱的是……” 还不等戏迷侯爷把话说完,卓飞为了避免悲剧再次重演,便打断对方说到:“侯爷不可,依吾看这第二场就不必了吧!” 马大侯爷闻言顿时不喜,眼睛一瞪,颇为愠怒地问道:“咦!此又为何?莫非方才卓公子所言并非本意,而不过是在曲意奉承,来哄老夫高兴的么?” 卓飞暗骂,本公子可不就是在哄你高兴么,谁成想你还给当真了。 想归想,可这话万万是不能这么说的。 卓飞淡淡一笑,悠然言道:“非也非也,侯爷与卓某虽是相识未久,但想必侯爷也对小子的性格有所体悟了吧?莫非在侯爷眼中,小子便是那种只懂得阿谀奉承来讨好上官的庸才么?” “呃,这倒不是……但……”马侯爷泛起了嘀咕,但还是不解卓飞之意。 而卓飞听了又是一笑,说道:“侯爷明鉴,小子其实只是想说这做人不可太过贪心,像此等难得一见的佳作,小子今日有幸得闻,回去后少不得还要仔细地思索品味一番,如此方能不枉费人家的倾心献艺,也不枉侯爷所下的这番心血嘛!又岂能如同老牛嚼牡丹,吃了一朵又一朵呢! 哈哈,再说了,这唱曲甚是耗嗓,而依我看这优伶献艺便与骑兵冲锋一般无二。侯爷征伐一生,理应懂得骑兵之道首要便是体恤马力,又岂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一味冲阵?若真如此,那只怕便是骑兵顶得住,可他们胯下的战马却也要脱力而死了吧! 所以嘛,小子以为这优伶之嗓便如同骑兵之马无异,决不可挥霍无度,反倒应该善加珍惜才对,却不知侯爷以为然否?” “唔……有理有理。”马侯爷听了卓飞的一番妙论之后,大点其头,稍作沉吟,便又说道:“不错,老夫也觉得今日这些家伙们的腔音有些不够圆润了,想来是昨晚老夫宴客时足足唱了三场的缘故,嗯,听了公子的提醒之后,老夫如今才发现自己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啊!哈哈哈,看来老夫果然不如公子甚多,老牛嚼牡丹,老夫怕不就是那条老牛了吧!哇哈哈哈哈哈!” 马大侯爷先是自嘲了一番,接着再重重地打赏了台上那几位已被卓飞感动到热泪盈眶的戏子之后,便让他们下去好好休息了。 而卓飞也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将心事放下,也陪着老马猴干笑了两声,这才试探性地问道:“侯爷,这天色不早了,是否该……” 马老侯爷闻言后,先是意味深长地望了卓飞一眼,接着又神色诡异地笑言道:“嘿嘿,年轻人的性子就是急!孰不知好戏应该放在最后的道理!也罢,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想老夫当年血气方刚之时也比你好不了多少,唔……这便让你见识一下我马府真正地待客之道,来人,上歌舞!” 噗~~~ 好在卓飞这次嘴巴里没水,否则定会再次喷涌而出!卓飞欲哭无泪,只能在心中大声斥骂道:奶奶的,这老头是不是故意要饿死本天机啊!吃个饭就吃饭嘛,还非要搞这么多节目,你以为这是在开春节联欢晚会啊! 还说什么马府真正地待客之道,整个就是一个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嘛!我说你上个狗屁的歌舞,想当年,老子在电视上啥歌舞没看过,民族的,红色的,国外的,国内的,交谊舞,拉丁舞,钢管……嗯,反正保证都比你的强! 卓飞腹诽了一通,又眼见着饭菜无望,只好愤愤地从桌上抓来一个苹果,颇为委屈地啃了起来。 歌舞表演很快便上来了,当一队穿花蝴蝶般的妙龄女子披着薄如蝉翼地纱衣,舞动在卓飞的面前之时,卓飞总算是知道了马老头方才看自己的神色为什么会那么地诡异,笑得也那么地淫 贱了! 琵琶响起,马侯府的宴客大厅内,一时间魅影婆娑,轻歌曼舞,而那纱衣下若隐若现地一片雪腻,也总算是让卓飞体会到了“人不风流枉少年”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一曲终了…….望着卓飞一副口水横流的猪哥模样,马大侯爷更是一脸的坏笑,又凑向卓飞,谄媚般地小声说道:“卓公子,你看老夫珍藏的这些舞姬可还过得去?嘿嘿嘿嘿。” ……奶奶的,该死的老牛,居然啃了这么多朵牡丹啊!你就不怕把自己累死,真是没天理,没天理啊! 卓飞在心中狂呼着,却也分不清他自己是出于鄙视还是嫉妒……总之,他一想到这么多娇滴滴的美眉,都被身旁这个满脸猥琐地老头子给那啥了,他就会忍不住地生出一股强烈的正义感来…… “卓公子,卓公子?”马大侯爷见卓飞出神,忍不住地唤了两声。 “唔……”卓飞清醒过来。 “不知卓公子觉得这些歌舞可还满意,可有看上眼的舞姬,尽管知会老夫一声,老夫也好略作安排嘛。”马大侯爷说到此处,坏笑的更加厉害了。 “安排?”卓飞被歌舞迷花了神志,反应也变得有些迟钝,竟一时没能体会出对方的言下之意。 “对啊!卓公子乃一代风流才俊,享誉梅城,谁人不知!老夫钦佩公子的学识,亦与公子一见如故,所以嘛,公子切莫与老夫客气,若有看得上眼的,只管道来,老夫定为公子安排妥帖,嘿嘿嘿嘿。” 卓飞茫然地盯着一脸贱笑的老马猴,突然间恍然大悟,总算是搞明白了这所谓的安排意指为何。 卓飞猛地警醒,想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老混蛋干嘛要对我这么好?人说,常谄笑者,男则卑污,女则淫堕。而这老混蛋如今满脸献媚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起来我还是他新收的小弟,他犯得着这样来讨好我么? 再说了,这两天和老马猴的接触,哥可是没占到啥便宜的,甚至还连自己都卖给了对方,这足以证明对方不是个善茬儿,最起码自己暂时比对方还要差上那么一点点…… 想来想去,以卓飞对老马猴卑鄙人品的了解,更让卓飞认定了对方没安什么好心,他暗想到:这老家伙该不是挖好了什么坑,正在等着我自己往下跳吧!对!一定是这样滴!嗯……话虽如此,可是毕竟对方贼心未显,你说如今我又该如何去应对呢? 悲催的马大侯爷,完全想不到自己在卓飞心目中的形象居然是如此地不堪,其实他对卓飞也没什么恶意,完全是因为听说卓飞不惜在怡情阁与通判家三公子争风吃醋,只为了博得才女赵清凝的青睐一事后,这才想到自己应该送卓飞几个美女,投其所好,令其归心,老老实实地为自己所用。谁成想这下子却变成了俏媚眼做给瞎子,适得其反,引得卓飞警觉,倒也冤枉的很。 “卓公子,卓公子,莫非这么些貌美舞姬,竟皆入不得公子之眼么?唔,这可就难办了,老夫在梅城养的不多,广州府那边倒是有几个上上之品。”马大侯爷一脸的为难,自言自语地说道。 靠,原来在广州那边也被你这个老不死的贱牛啃了好多朵牡丹啊!奶奶的,竟然还是上上品,这真是……真是……! 卓飞很生气,正义感再次强烈地上涌,为了天下的妇女同胞,为了天下的黄花闺女,为了天下的美眉,为了不让她们再惨遭毒手,为了不让自己潜在的美女粉丝大量流失…… 卓飞决定要提出强烈地谴责,严正地抗议,希望能够造成广泛地舆论影响,以此来改变这时代人的观念,从而解救出万万千千地半边天们…… 啪! 卓飞猛地一掌拍到饭桌之上,同时反震之力也令卓飞的纤纤玉手甚是疼痛,不过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个了,只是狠狠地盯着马大侯爷,大声言到:“侯爷!道不同不相为谋!卓某告辞,还望侯爷日后勿在叨扰卓某,至于吾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儿,您老爱咋咋地,想必您堂堂一个开国侯,三品大员,当会懂得自重惜名的道理吧!” 说完,卓飞一甩袍袖,便向门外走去。 马大侯爷见状,顿时就傻了眼,怎么也想不明白卓飞为何会说的好好地便突然翻脸。他眨巴了眨巴眼睛,还是迅速起身,追上快要跨出厅门的卓飞,一把将其拉住,说道:“呀,呀,呀!我说卓公子您这是唱的哪出儿啊!老夫没得罪你吧!你这又是所为何来?” “哼,侯爷大错而不自觉,真是好笑!嗯,或是侯爷诈做不解也未可知……” 马大侯爷一听就急了,叫冤到:“慢,且慢!我说卓公子啊卓公子,老夫我是真的不解啊!大错!老夫犯什么大错了?你尽管道来,就算是错,那也要让老夫错个明白吧!” 卓飞冷笑,阴阳怪气地回到:“侯爷千金之躯,国之砥柱,又岂可轻易言死?而如此逼死侯爷的罪名,小生也是万万担当不起地......” “够了!”马大侯爷无端端的被人冷嘲热讽,也是颇为冒火,本欲发作,可他望了望一脸平静的卓飞之后,态度忽然就又软化了下来,只听他又真诚地恳求道:“卓公子,老夫真得是搞不明白啊!有话你就直说嘛,咱哥俩万事好商量,好商量!” 奶奶的,谁和你是哥俩,本公子有那么老么! 卓飞暗骂了一句,又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下,这才疑惑地望着马大侯爷,说道:“侯爷当真不明所以?” 老马猴一听,登时白眼一翻,心中叫冤到:废话,你这小猴崽子的狗脸说翻就翻,老夫我可不是真不明白么! 冤归冤,但是马大侯爷的姿态倒是放得很低,只见他一拱手,更为诚恳地请教道:“公子但请明言,老夫洗耳恭听。” “这……”卓飞沉吟了一下,又下定决心般的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卓某便说说好了,若是等下侯爷听不入耳的话,那乱棍将吾打出门去也就是了。” “公子何出此言!公子乃贵客,本府又岂有如此待客之道哉!卓公子尽管放心,无论如何,老夫绝不会失了礼数的。” “好,那吾可就说了。”卓飞再甩袍袖,回到饭桌之前,一指宴客厅正中,还在惊恐莫名的莺莺燕燕们,说道:“卓某请问侯爷,这些女子何许人也?” 马大侯爷甚是迷糊,喃喃到:“本府舞姬……” “非也,在卓某的眼中,此皆为我大宋子民矣!”卓飞掷地有声,不待老马猴反应过来,他又接着问道:“卓某再问侯爷,此时为何时也?” “大宋子民?”马大侯爷有些莫名其妙,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听到卓飞再次发问,便下意识的答道:“此时……此时……来人,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 卓飞摆了摆手,制止了正要答话的马府家仆,大声说道:“不必问了,此时为国难当头之时也!” “呃……”马大侯爷渐渐反应过来,隐隐地感觉到卓飞到底想说什么了。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卓飞目视房梁,先是深情地吟了一首林升的《题临安邸》,颇含愤愤之气,接着又近乎狂吼的叫道:“帝都陷落,天子纳降,万千百姓正处于水火之中,此为吾华夏一族千年来之奇耻大辱也! 观如今,赤县神州狼烟遍地,饿殍遍野,鞑虏铁蹄肆虐无忌,此正是家国危亡、大厦将倾之时!此正是君辱臣死、碧血漫空之时!此正是吾辈炎黄子孙当奋起抗争、做那殊死一搏之时也! 然,此时绝非是骄奢淫逸,乐享太平之时,更非是让某些人尸位素餐,食君之禄却不思忠君之事,吸食民脂却不思解民倒悬,反而圈养美姬,娱民自乐,我呸! 想我卓飞,一介书生,无官无职,无权无势,尚明精忠报国之理,而侯爷身处高位却……唉,罢了,人各有志,多说无益也……。 总之,身死等闲事,卓某视之如粪土,吾尽己所能,此生但求无愧对于天,无愧对于地,无愧于万万黎民百姓,无愧于华夏列祖列宗,亦无愧于后世子孙也就是了……哎,实不知后世还有无我炎黄之子孙啊! (注:相传古代炎帝统辖的土地称赤县,黄帝统辖的土地称神州,后来统一起来称为“神州赤县”或者“赤县神州 ”。) 大义凌然,满堂色变,卓飞慷慨激昂的一番斥骂之后,马大侯爷的老脸噌的一下便红透了,有些无奈,有些感动,有些惭愧,当然,也有些委屈,他暗自叫到:该死的小猴崽子,你昨天不是还说自己风流成性,喜欢招惹大姑娘小媳妇么!结果今天老夫特意来讨好你了,你咋又变得不食人间烟火起来,奶奶的,这还真是难伺候的很,你说老夫我冤不冤呐! 马大侯爷嗫嚅半响之后,总算是吭哧说道:“唔…这……卓公子怕是误会了,老夫又何曾……何曾不忠君之事了?老夫看重公子,那也是在为国举贤,望能为君分忧嘛……” “哼,真是好一个为君分忧也?”卓飞冷笑一声,又大声喝问道:“侯爷所言,真乃天大的笑话!想这些可怜的女子也有父母生养,也知廉耻何物,可如今却不得不污身活命,荐枕求食,每每卖笑人前,泣血人后,侯爷可知乎?而侯爷为饱己之私欲便强抢民女,圈养享乐,尔又可曾当其是大宋子民乎!” “非也,非也,卓公子怕是误会了!”一顶顶的大帽子接连扣下来,这令马大侯爷实在是吃不消了,于是连忙摆手制止了卓飞继续说下去,又言道:“老夫所养的这些美姬,皆是她们自愿的,老夫并无强逼其中一人,若不信……若不信卓公子自行去问她们便是。” 马大侯爷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又恐卓飞不信,干脆请卓飞自行查证拉倒,而那些舞姬里也的确感激马侯爷收容了她们,其中有几个胆子大点儿的不待卓飞发问,便对着卓飞说道:“这位公子且莫怪侯爷,想我等皆是经受了战乱的苦命之人,若不是蒙侯爷垂怜,恐怕早已化作累累白骨矣!乱世之中,我等弱小女子实是无力自保,而今能学得歌舞娱宾,以此来报答侯爷的活命大恩亦是应当的。” “你看,卓公子,她们当真是自愿的!否则,老夫岂能……”马大侯爷见状更是理直气壮,连忙急切地分辨起来。 第七章 举一反三 可惜卓飞并不给他翻身的机会,也不听他分辨,只是又大喝一声,斥责道:“呸!若是如此,那侯爷就更加大错特错了!敢问侯爷,就算这些可怜的女子曾受过尔的大恩,但难道她们就不再是我大宋朝的子民了吗?难道尔就可以对她们予取予夺,随心所欲?难道她们受过尔的大恩就一定要载歌载舞的来取悦于尔?难道她们就应该不顾名节地糟蹋自己的身体来满足尔和尔的宾客?难道她们就要这样为奴为婢地过上一辈子吗? 不错,乱世之中,人命确是贱如刍狗!或许侯爷是救了她们的性命,但在吾看来,侯爷不过是把这些可怜的女子从短暂的苦难里带入到了一世的苦痛之中罢了,又何恩之有? 再者说了,这些可怜的女子为何会如此苦命,她们为何会经受战乱,为何会过上这种命不如刍狗的混账日子!这一切还不是因为朝堂之上满是像尔等这般视民如狗,畏敌如虎,不思富国强兵,只知勾心斗角的奸佞吗?吾华夏一族,千年文明,坐拥中原四海,辖下万万之民,本当制霸寰宇,可谁知却被尔等折腾败坏到了如此的地步,如今竟连那些逐水草而居的牧马之辈都敌不过了,真是悲哀莫名也! 呜呼,有因必有果,大好的河山被尔等奸佞破败至此,而这些女子本应在家中相夫教子,其乐融融,如今却要终日以色娱人,生不如死,此谁之过也? 万事皆由尔等而起,而侯爷你也不过是适逢其会地救了她们一命,又赏了一口饭给她们吃罢了!但她们便因此而甘愿为尔献艺献身,希望能以此来报尔的活命恩德,小子敢问,您老愧是不愧? 哼哼,假若吾有侯爷的这份权势,则必会为她们寻个好人家,或谋条好的生路,让她们少时有所爱,老来有所依,不至于在色衰之后,孤苦而终也……” 卓飞义正严词地将老马猴数落了一番,顿了顿,接着又冷笑道:“嘿嘿,小子一时情难自禁,说了许多疯言疯语,却不知侯爷以为然否?” 马大侯爷一时间无言以对,面红近紫,显是羞惭已极,他呆呆地瞪了卓飞半天,忽然转头冲着那些舞姬抱拳施了一礼,朗声说道:“卓公子今日的一番话将老夫骂醒,不错,如此对待诸位甚是不公,老夫汗颜之至也。 然,事已至此,老夫虽悔,却只能行亡羊补牢之举……嗯,这样吧,日后尔等不必再以歌舞娱宾,尽可自谋出路,或寻个好人家托付终身,介时,老夫定会送上一份嫁妆,一来可保尔等衣食无忧,二来便当是略表老夫的歉疚之心好了,却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侯爷!”舞姬们闻言后登时各个扑倒在地,其中为首的一名舞姬抽泣着说道:“侯爷万万莫要赶我等出府,我等蒙侯爷相救活命,大恩无以为报,以歌舞娱宾亦是心甘情愿的,侯爷何错之有?再者说,我等人生地不熟,无旁技以谋生,此身…此身亦是残败之躯,就算是嫁人从良,怕亦会招夫君之嫌,邻里之鄙……倒不如在侯府与众姐妹相处一起来的自在,敢请侯爷收回成命,莫要赶我们走啊!呜呜…….” 句句真挚,一群美人儿梨花带雨,伏地抽泣哽咽,还真是令人闻者心酸,望者落泪,怕是铁石做的心肠也能立刻融了吧。 “这…….”马大侯爷没想到这些舞姬居然会不愿意走,且说的如此之可怜,如此之合情合理,倒也颇为难,只好求救般地望向卓飞,请对方定夺。 谁知卓飞见状,只是望着他微哼一声,又阴阳怪气地说道:“亡羊补牢,说得好听,可卓某怎么看都更像是无情无义更多一些啊!” “小猴崽子你……!”马大侯爷听到之后,更觉得委屈,一肚子火就要按耐不住,可是当他看见卓飞那一脸地不屑神情之后,却又觉得自己理亏,只好强压下怒火,先是对着卓飞一抱拳,竟微微欠身行了个半礼,这才虚心地问道:“多谢卓公子能够直言不讳地将老夫骂醒,公子之才德品性,直令老夫叹服不已,然如今事已至此,老夫有心改过,却又不知该如何善后方妥,还望公子这些可怜女子的份上不吝赐教,老夫定一一照办,绝无二话。” 也罢,我还是见好就收吧!其实这混账老头还不错,最起码是态度还不错嘛。 卓飞心中主意已定,但却仍是阴阳怪气儿地说道:“哼,也罢,既然事由吾而起,侯爷又一心悔过,这态度……态度倒也算是诚恳,那小子便勉为其难,为您老出个主意,至于采用与否,您老自便就是了,也省得旁人说我不讲道理……。” 马大侯爷两眼一番,心道:你也知道啊!不过你这个小猴崽子却不是不讲道理,反倒是太会讲道理了啊!依我看来,就算那指鹿为马的赵高从坟里爬出来要和你一较高下的话,那他多半也会饮恨而终,乖乖地再爬回坟里面去吧! 腹诽归腹诽,可马大侯爷改过自新的态度却越来越诚恳了,只见他又抱拳施礼说道:“公子无须顾忌,尽管直言便好,老夫一定虚心受教。” 小人得志的卓飞剑眉一挑,朗声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吾可就要直言了!其一,这些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子,日后无论是何去何从,都请侯爷多加关注,并保其与家人衣食无忧,且不受旁人的欺凌,侯爷可能做到?” 马大侯爷一点头,爽快答道:“这个好说,只要是在广南东路,老夫所辖之内,必会妥善地照顾她们。” “那就好。”卓飞点了点头,对老马猴脸色也稍微和蔼了一些,又接着说道:“其二,望侯爷将这些可怜的女子尽数收为义女,待到来日她们有好人家可以托付终身之时,侯爷则需以嫁女之礼相送,以显重视之意,正人视听。” 马大侯爷听到此处,一拍大腿,叫到:“好,此为上策,如此即可让她们的夫家有所顾忌,又可以弥补老夫的罪过,甚好,甚好!嗯,你们从今日起便都是老夫的义女了,日常用度,饮食起居,皆与老夫的子女相同,每月由侯府的账上支取便是了。卓公子,你看如此可好?” “好,侯爷举一反三,足见改过之心至诚,且大度能容,更是令人刮目相看,小子佩服。” 卓飞脸不红心不跳地拍了老马猴一个不大不小的马屁,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可这话却让马大侯爷开心地不得了,因为这毕竟是卓飞第一句貌似真挚地恭维话啊! 马大侯爷哈哈一笑,对着那些舞姬又叫到:“怎么了,尔等还不来拜见老夫,莫非是觉得老夫不配做尔等的义父吗?” 世界变化的太快,幸福猛地降临在这些苦命地女子身上,让她们实在是不太习惯。众舞姬愣了半响,忽然欢呼起来,然后又再次跪伏于地,对着马大侯爷齐声说道:“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好好,老夫常年征伐在外,难得与家人团聚,以至于膝下承欢甚少,如今倒好了,老夫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女儿……好,哈哈哈!”马大侯爷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 卓飞心中却在暗自鄙视,想到:说什么常年征伐在外,难得与家人团聚。嘿嘿,我看你是常年都在外面征伐,把种子都洒遍天下了吧!唔,难怪后世有那么多的干爹和干女儿,乱七八糟的,原来都是跟你这个为老不尊的宋代老马猴学来的啊! 就在卓飞满脑子唧唧歪歪的时候,忽见老马猴新收的义女们齐齐地站起身来,接着又整齐地对着自己叩拜了下去。 “多谢卓公子,卓公子对我等恩同再造,大恩大德,我等无以为报,请公子受我等一拜。”为首的那名舞姬说完,便领着众女满心感激地对着卓飞深深地磕了三个头,待得拜完之后,各个皆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卓飞连忙伸手虚扶,同时也暗自有些汗颜地想到:哎,都是些可怜人啊!其实我不过是怕老马猴设计我,这才搅局折腾一番罢了,至于救你们出火坑,那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别拜了,再拜下去哥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今日自己能不为美色所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马大侯爷射过来的诸多糖衣炮弹,这种洁身自爱的品性……啧啧,那还真是世间罕见啊!搞得如今我自己都开始崇拜自己了撒……再说了,这些娇滴滴的美人儿将来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得了便宜之后会不会感激我呢……?唔,对了,为首的这个舞姬实在生的可人,你说本公子是不是也应该帮着老马猴收留一个呢…… 马大侯爷发现自己的贵客又开始走神了,不由得有些心惊肉跳,生怕对方又想出些什么古怪的东西来折腾自己,于是,他赶紧出言唤道:“卓公子,卓公子?” 呃……卓飞回过神来,脸红了一下,瞅了眼那群正满脸感激地望着自己的侯爷义女们,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再为她们谋些好处才是,于是,他又转过身,对着老马猴说道:“侯爷,小子还有一点建议,却不知侯爷可想听听?” 马大侯爷面色微变,实不知卓飞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但却不得不故作大度地说道:“哦?公子的建议自然是好的,还请公子明言便是了。” 卓飞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哎,侯爷义女颇多,然侯爷又要为国分忧,日后恐难能一一照拂,须知世人多愚昧,她们虽是侯爷的义女,但也不能一受了委屈便来侯府抱怨……世风俗见,不可不防啊!再说了,若真是侯府嫁出的义女在夫家遭了怠慢,受了委屈,那于侯爷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呐。” 卓飞的话说的很含蓄,但大家都听得明白,无非就是卓飞怕这些名节染暇的侯府义女们出嫁之后还是会受到夫家的鄙夷与欺负罢了。 马大侯爷眼珠子一转,觉得也甚有道理,点点头,问道:“卓公子所虑甚是,不知以公子之见,又该如何是好?” 卓飞苦笑一下,说道:“还是那句话,事情即由小子而起,那吾责无旁贷,还是要为她们好好地谋算一番才好的。小子在想,是不是能由侯爷专设一人,日后负责长期与这些嫁出去的女儿联系,书信也好,上门走动也罢,总之不能断了联系就好。这么一来既不会耽误了侯爷为国分忧,还可以增进大家的情分;二来也可以显示侯府对出嫁女儿的重视,令夫家不敢过份为难;三来也可时时了解她们的近况,将某些不好地苗头尽早扼杀,或是遇事之时帮着她们出谋划策以巩固家庭,同时也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等等……侯爷且看这事儿可行否?” 卓飞说完,抬眼看了看陷入沉思之中的马大侯爷,心想自己这步子是不是迈的太大了一点,说实话,让这年头儿的人接受如此前卫的东西,恐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出嫁之后便是夫家的人了,无论是从法理或是习俗上来讲,那和她的亲爹亲娘都已经没有太多的关系了,至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些与侯府并无血缘关系的便宜义女呢? 马大侯爷想了想,忽然自言自语地说道:“设专人联系……增进感情……扼杀不好的苗头……解决问题……巩固地位…….唔……” 卓飞眉头一皱,心道看样子老马猴还是拐不过这个弯来,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可是觉得何处不妥?” “唔……”马大侯爷应了一声,忽又回过神来,大声回到:“不妥?并无不妥啊!依老夫看,此实乃万全之良策嘛……” 啊!卓飞的下巴颏差点没直接砸到地面山,心道:乖乖地,这老马猴接受新鲜事物也太快了点吧!思想还真是够开明的,奶奶的,他真的是宋代人么……! 就在卓飞感概之际,忽听老马猴又捏着下巴说道:“依老夫看,此策甚好,当可大力推广之,嗯,不仅是我侯府,我看这州衙、县衙皆可常设此职嘛…… 唉,近年来征战不休,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很多人家壮年男子皆被征调入伍,家中留下孤儿寡母独立谋生,难免会受旁人欺辱,其夫于军中亦会因顾虑家人而无战心。而老夫带兵多年,虽明士卒之忧,但却苦无良法应对,而若真将公子之策发扬推行下去,或可收得奇效亦未可知也。 再者说了,即使收不得奇效,但有人专门为这些女子解忧,最不济也可以引导世风,或是像卓公子所说的巩固…巩固什么来着?” “巩固家庭。” “对,就是巩固家庭嘛!”马侯爷肯定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颇为兴奋地接着说道:“这个词儿甚好,正所谓家国安宁,家者,国之本也,有家方能立业,合万家方以成国!是以,家若不济,则国之将糜;家事不靖,又何以治国事哉? 正所谓阴阳相济,合而为家。妇者,阴也,阴不宁,则阳必燥;阴有损,则阳必亏;阴若不复,则独阳难存,家之亡矣……!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黎民家齐,无有后顾,则国之必治,天下可平,又何惧鞑虏蛮夷乎! 卓公子此言大善,以小而窥全豹,借歌舞娱宾之事,旁敲侧击,原来竟只是为了点醒老夫,可惜老夫愚钝,直至此刻方想明白公子用心之良苦也,老夫受教了,公子请受老夫一拜……。” 马大侯爷滔滔不绝,直听的卓飞是目瞪口呆,心道:呃,本公子到底点醒您老什么了?我这不过是以事论事,想为这些可怜的女子谋取更多的福利罢了,又何来旁敲侧击之说?真不知您老人家又受了啥教育啊! 咳咳,倒是您老儿这思维跳跃的实在是太快了点儿,快到小子我都要跟不上了,我不过就是那么随便一说,结果眼看着您老人家就要把后世的妇联给弄出来了,这……这……像您老这种前瞻性和举一反三的学习能力,还真他奶奶地不是一般的强悍啊!!! “侯爷,小子随口胡言,其实并无……并无什么旁的用心……”卓飞一边扶起作势欲拜的马大侯爷,一边嘟囔到。 谁知马大侯爷听了之后却是嘿嘿一笑,还拍了拍卓飞的香肩,说道:“卓公子貌似张扬不羁,实则谦逊的紧,公子不必再解释了,老夫如今对公子的行事风格也算是多有了解也。 呵呵,公子方才分明就是顺水推舟地借此事来点醒老夫一定要注意士卒们的心思,为他们解决好后顾之忧,这样才能令他们全力作战,愿意不惜一死地去保卫家国嘛! 唉,还是那句话,其实老夫带兵多年,这些道理都是懂得的,但无奈一直为琐事羁绊,想要为士卒们做些实事,那也是多有掣肘……不过如今广南东路暂由老夫把持,而公子之言更是坚定了老夫的决心,嗯,是该为下面那些小兔崽子们做些实在事儿了。” 呃,得了,您老人家爱咋想就咋想去吧! 卓飞撇了撇嘴,心中对这个自作多情,联想翩翩的老头儿实在是无语了,不过,还好,这老头儿毕竟没想到坏处去。 “嘿嘿,其实小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因侯爷时刻都牵挂着那些为国效忠的将士们,是以才会对小子所言另有感触罢了,这一切皆是侯爷的恩德,想侯爷爱兵如子,直令吾钦佩不已也!”卓飞顺口送上几句恭维,又同时假惺惺地似乎想要撇清关系,实际他明白自己越是这么做作,对方便越会坚信自己是因不肯服软而在拿捏着架子,因此也就会愈发地看重自己,而且同时还会显得自己高深莫测,与众不同。 果然,马大侯爷听了卓飞刻意地自辩之后,便哈哈大笑,很是为自己看穿了对方的小心思而洋洋自得,于是他又顺手蹂躏了卓飞香肩若干下之后,这才笑着说道:“哈,你小子人品不错,什么都好,唯有这性子太倔了,轻易都不肯服软儿!就连献个善政也要先拐弯抹角地臭骂老夫一顿,生怕自己会吃亏了……嗯,不过这性子倒也和老夫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啊,哇哈哈哈!” “嘿嘿,小子哪有您老说的这么桀骜不驯呢?小子觉得自己还是很听话,很老实地嘛!”卓飞委屈地抗议到。 马老头盯着卓飞,呆愣半响,忽然又是大笑震天,道:“哇哈哈哈,你这小猴崽子还真是听话的很,老实的很呐!” 卓飞陪着老马猴干笑了一阵,又见老马猴对着他新收的义女们一挥手说道:“乖女儿们,老夫要宴请卓公子,尔等如今也是大家闺秀了,不便抛头露面,还是先下去歇息吧。” 众女娇笑退去,而每人临走之际,皆不忘万般风情地对着卓飞这个改变了她们命运的帅气公子送上了一个大大地媚眼,看得卓飞是心惊肉跳,心花怒放,心头痒痒地…… 宴客大厅冷静了下来,马大侯爷又笑嘻嘻地对卓飞说道:“卓公子,接下来的节目是……” “且慢!”卓飞吓了一跳,奶奶的,还有完没完,本公子都前心贴后背了,你居然还有节目……! 卓飞被吓得不轻,赶快接着说道:“侯爷,小子今日兴致已尽,这剩下的节目就不必看了吧!对了,您老不是说藏有好酒么?嘿嘿,眼下小子腹内的酒虫已经甚是鼓噪,却不知……” 马大侯爷一怔,旋即醒悟过来,哈哈一笑,说道:“我说你这小猴崽子一直魂不守舍的,原来你是在惦记着老夫存的佳酿啊!也罢,也罢,老夫既然答应了你,那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老夫珍藏了二十年的绝世好酒,也免得你说老夫小气!来人,排筵!” 第八章 义结金兰 夜幕铺开,繁星漫空,王挫和四个亲兵饥肠辘辘地站在宴客厅的门外守护着正在里面花天酒地的卓飞,各个心情很是复杂。 倒不是卓飞不让这些亲兵们吃饭,而是因为身份有别,这几个亲兵自然是不可能与侯爷同桌共饮的,虽然侯府也为他们这些随从安排了酒宴,但想起校尉大人的再三叮咛,所以他们也不敢擅离值守去大吃大喝。 至于王挫,他作为卓飞的弟子,本是可以同桌用餐的,但是这小子的觉悟甚高,死活不肯随卓飞入席饮宴,理由是他职责所在,必须要时刻保持清醒,以护卫恩师的安全。 卓飞拿他没有办法,同时也很满意自己这个傻缺儿徒弟的忠心,劝了几次未果之后,便也随着他去了。 王挫掂着两把斧头,杀气腾腾地站在厅门处的台阶之上,方才里面发生的一幕幕他全都看的分明,当他听见卓飞大骂侯爷的时候,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杀出一条血路,护着恩师脱离险境的心理准备,不过还好,这会儿已经雨过天晴了,这也让王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王挫用袖子擦了擦头上冷汗,心中抱怨到:师傅啊师傅,我说您老咋就那么冲动呢?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这个道理连我都懂啊! 话说这仙人的脾气就是大,哪怕只是个下凡的仙人,这脾气也要比一般人大得多嘛!师傅啊师傅,小徒对您老可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哎,我怎么觉得师傅他老人家今天有些反常啊!你看人家侯爷用了那么多的美女来招待您老人家,您老不领情也就罢了,咋个还要骂人家呢?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您还是我那个一听见青楼就兴奋莫名的好师傅吗?嘿嘿,我估计这事儿若说给李结他们几个听的话,那他们也肯定以为我是在胡扯吧! 可惜了,可惜了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呐!师傅您瞅瞅,这里随便一个扔到怡情阁去都能当头牌儿的啊!我说就算是您老人家自己看不上眼,那也总该为您的光棍徒弟们想想嘛…… 王挫在幽怨地胡思乱想,而赵虎、沈剑四个亲兵也被卓飞搞出来地这一连串的事情给彻底唬住了。他们的想法都差不多,总之均觉得这位年轻的卓先生实在是只能以神奇和无畏来形容了。你看他从一开始就不给侯府管家丝毫面子,咱们哥几个本以为要坏事,都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了,结果最后不但没被收拾,反倒是搞得马侯爷大开中门,鼓乐相迎;这也罢了,毕竟管家也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可这位卓先生面对侯爷也侃侃而谈,最后居然还破口怒骂对方的无畏胆色便决不是常人所能有的了吧? 侯爷位高权重,毋须多言,反正估计在广南东路这地方,敢骂他的人除了这位卓先生之外也就只剩下傻子了吧! 可就这样儿,侯爷愣是没敢发火,反而事事都依了卓先生,就连那些花蝴蝶一样的舞姬都沾了大光,摇身一变而成为了侯爷的义女,自此身价大为不同,这还真是令人感慨莫名啊! 再说王管家,他也是这一切神奇的见证者之一,一连串的事情看下来之后,王管家一面悔不该当初,一面暗自庆幸自己见机的快,总算是悬崖勒马,没有彻底得罪了这位牛逼的少年郎,否则,这位卓公子只要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估计侯爷就算是看在往日情分上不砍了自己,那也会将自己扫地出门吧!唉,我日后得罪谁也绝对不能得罪了这位卓公子啊……! 王管家一边暗自告诫自己,一边无意中扫到了王挫和四个亲兵,突然想起一事,便告罪一声,出了宴客厅匆匆而去。 片刻之后,王管家又匆匆而回,手里还捧了个方形的托盘,只见他走到王挫和四个亲兵面前,对着王挫灿然一笑,说道:“这位是王兄弟吧,嘿嘿,咱哥俩可是同宗哦。” 王挫虽然不喜这位王管家,也不想和他寒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者说自己的恩师还在人家家里做客,也不好太不给面子,于是王挫只好瓮声瓮气地应付道:“管家大人客气了,我是姓王不假,但只是一无名小卒,实在是万万不敢高攀大人呐。” 果然是徒如其师,都是些不通人情世故的怪物!王管家暗骂了一句,却半点不敢表现出来,只是笑的更加灿烂地说道:“哎呀,小兄弟,老哥我今日有眼不识泰山,早已是悔不该当初,直欲自死,我说你就别再挤兑我了嘛!” 王挫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如今听见王管家这么说,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他又抱了抱拳,说道:“管家大人莫怪,小弟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您老多包涵便是。” 王管家哈哈一笑,也不再计较,伸手掀开托盘上的盖布,登时便露出六个银光闪闪地大元宝来。 嘶溜……四个亲兵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咽了几口吐沫,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六个元宝说不出话来。 十两银子一个的元宝,还别说,这些亲兵还真是没见过,就他们那点饷银,每个月发到手上也不过是些散碎银子或者铜钱罢了,又哪有机会见到这么大个的银锭呢。 而王挫自从跟了恩师以后,倒是见了大世面,开了眼界,对这些银子也没太大的反应,只是在心中嘀咕到:切,也不过就是小半瓶无名酒嘛,算得什么?可是这王管家无端端地拿出这么多银子来,却不知是何意? 王管家很满意那四个亲兵的惊讶表情,但却又对王挫的无动于衷有些气馁,于是又接着说道:“诸位兄弟忠于职守,执意不肯饮宴,实是令人钦佩。也罢,这些散碎银两是本府的一点心意,王兄弟且收了,就当是本府请诸位喝酒的酒钱。” 王管家说完便把托盘奉上,谁知王挫呆了一下之后,立刻伸手回绝,道:“这可不行,师傅说过,拿别人的手软,吃别人的嘴短。还说过,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让咱们便宜莫贪。唔,这钱不能要,我不能要!” 王管家张着大口听完王挫的话,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又有些不够用了,心道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不要钱的人啊? 王管家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儿来,又苦笑着说道:“王兄弟,这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这只是本府的一点小心意罢了!嗯,其实这也是惯例,每个来本府赴宴贵客的随从都有这么一份的,通常是每位奉送十两纹银,不过老哥知道王兄弟是卓公子的亲传弟子,是以加了一份以示敬意罢了。” 哗~~~四个亲兵有些激动了,天呐,侯府就是不一样啊!连随从都封十两纹银的心意啊!要照这么说的话,日后自己若能再跟着卓先生来转上几圈的话,啧啧,那还不得发啊! 亲兵们各个眼热之极,就连最老实的赵虎也是情绪突然高涨起来,而四人对自己空着肚子还要看门的小小不满更是早已不翼而飞,只盼着王挫千万不要再拒绝了才好,给钱不要,这得多傻啊! 王挫望了望几个亲兵,又瞅了瞅银两,这才犹豫地问到:“管家大人,这真的是贵府的惯例?随从皆有十两纹银奉赠?” “不错,老王我也一把年纪了,哄你作甚!”王管家好不委屈,心道往日自己送钱给人家,人家皆是感恩戴德的,这次可倒好,搞得自己像是心怀不轨似的!哎,你说这事情只要一沾上卓公子,我咋看着就全都变了它本该有的模样儿呢? 王挫得到了对方的肯定,放下心事,道了声谢,便接过托盘,然后随手便对着四个亲兵一人扔了一个元宝过去,只砸得几个亲兵是眉开眼笑,雀跃不已。 要说送银子这种事情王管家可是做了很多次了,而这里面也有学问,因为他一般都是把礼物交给随从中的管事之人,然后对方再怎么去分配,那可就是人家的事情了。说实话,像王挫这样随手分给属下,竟不克扣一丝半点的人物儿倒真得是不多见。 王管家见状,暗自称奇,对王挫的人品也有了新的认识,而就在此刻,更让他无语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王挫先掂了掂手里的两个大元宝,然后随手将它们揣入怀中,接着在提起他那两把镔铁手斧比划了几下之后,又嘟囔着说道:“这元宝带在身上甚是碍事,还是商票来的便利些。” 说完,王挫又从身上掏出这两个大元宝,随手扔给了亲兵赵虎,并说道:“得了,这玩意儿我带着费劲,就送给尔等喝酒去吧!” 咔嚓…… 这次王管家的下巴真得是砸到地上了!二十两纹银啊!足够一家人宽宽松松地过上一年好日子了!就因为碍事,带着费劲,您这随手就给送了啊!这……这……这种视钱财如粪土气度,就是我老王也是万万不及的呀!因为自己虽然也经常送别人银钱,但和王挫比起来却还是很不相同地,毕竟自己送出的那是侯府的钱,不心疼;而对方随手一挥送出的可是已经属于他自己的银子呐!!! 天呐,您说说,这得什么样儿的师傅才能教出这么怪胎的徒儿啊!!!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卓飞总算是等到了侯府开饭,顿时长松了一口气,振作精神,只等着见识一下侯府的山珍海味。 可是还没等菜肴上桌,就见马大侯爷从家仆的手中接过一个精致地酒壶,笑着对卓飞说道:“卓公子,这壶酒可是老夫珍藏了二十年的极品佳酿啊!若不是公子的才学品性实在是令老夫折服,那老夫绝对是舍不得与人共享此酒的……哈哈哈,来来,老夫亲自为公子满上,以感谢今日卓公子的不吝赐教。” “不敢,不敢……”卓飞正要谦逊两句,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酒香,登时愣住了。 马大侯爷见卓飞呆呆地望着酒杯,不言不语,顿时大笑道:“哈哈,老夫没骗你吧!此酒绝非凡品也……话说二十年前,老夫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偶得此酒……” 卓飞闻言不语,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拿起酒杯,小小地呷了一口。顿时,一股熟悉地味道入喉,润彻心肺。 奶奶的,这分明就是本公子刚卖掉没两天的无名酒嘛!说大话的死老头子,你欺负我没见识啊!居然还敢说这是二十年的佳酿!嗯,一大把年纪了,你脸红不脸红……? “哈哈,果然是好酒,小子今天总算是见世面了。”卓飞并不揭破,一是为了给对方留点面子,省得尴尬;二是卓飞心知肚明自己这酒的价值,人家既然肯拿出来招待自己,那确实也很够意思了嘛! 马大侯爷听到卓飞夸奖,更是喜上眉梢,又兴奋地问道:“那是,那是,老夫看卓公子也是酒林同道,却不知对此酒有何评价?” 卓飞很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一正面色,朗声说道:“此酒只应天上有!正适合吾辈性情男儿畅饮,来来来,小子也借花献佛,敬上侯爷一杯……” 马大侯爷大喜,卓飞这可是难得地表达了一次善意,看来这酒还真是物有所值,没有平白给糟蹋掉了。 恍筹交错,一杯又一杯,卓飞一边喝着自酿的美酒,一边吃得是满嘴流油,偶尔应付老马猴两句,却是每每皆搔到对方的痒处,直令马大侯爷老怀大慰。 酒过三巡,菜过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味,侯府宴客厅中,一老一少皆有了几分醉意。 “卓公子,老夫与你一见投缘,不如我俩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马大侯爷趁着酒兴,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噗~~~!咳咳…… 卓飞酒喷,又大咳不止,竟是被老马猴的无理要求给吓得呛到了。 “侯爷怎可如此,这……小子何德何能,竟敢与侯爷称兄道弟,不可,万万不可!” “哈哈,无妨,无妨,什么侯爷不侯爷的,老夫只当你是个性情相投的小友,虽说年纪实在是小了一些,但老夫不在乎,一心就只想认下你做兄弟,你看如何?”马大侯爷笑着说道。 卓飞傻眼了,心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啊!若传出去说本公子和你这个满脸褶子的死老头是结义兄弟的话,那没见过我的人定会以为本公子也七老八十了呢!您这岂不是要毁了本公子一向年少风流、英俊潇洒的光辉形象么?若是因此而引得本公子的漂亮女粉丝们人数锐减,那这个责任谁来承担啊!!! “不妥,万万不妥。侯爷乃高贵之人,又岂可自堕了身份,小子虽然自负,但尚有些自知之明……再者说了……小子与侯爷这年纪,实在是…….” 马大侯爷见卓飞再三推脱,不由得心情不快,把眼睛一瞪,怒道:“高贵个屁!老夫本是家中的庶出子,老母又早死,以至于老夫自幼便受尽了族人的欺辱,是以,老夫在十六岁时便毅然投军,打仗时每每冲杀在前,毫不惜命,数次命悬一线尔!好在阎王爷不肯收我,次次都把老夫赶了回来。十年之后,老夫终于积功升至副将,后蒙朝中贵人赏识,一路提携,方有今日之地位,又何来高贵之说?” 老马猴越说越感慨,也不待卓飞接话,便又说道:“依老夫看,卓公子眼下不过与老夫当年入伍的年纪相仿,却是远见卓识,满腹才华……唔,对了,老夫不是还许了你一个五品的官位么?若是真比起来,那老夫当年可比公子差得远了,而以公子之大才,假以时日则必是宰辅之选,嗯,那时倒成了老夫在高攀了!哈哈哈!” 呃,貌似你这只老猴子说的也有些道理,只可惜本公子不是什么宰辅之才,而是条还未腾空的真龙啊!嘿嘿,老家伙,算你有眼光,你如今貌似吃亏,但恐怕还真得是在高攀于我啊……. 被人高度评价,令卓飞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他还是装作惶恐地说道:“侯爷谬赞,小子实在是当不起的。至于什么宰辅之才,小子更是万万不敢想的!唉,侯爷的好意,直令小子感动莫名,但这结义之事,还望侯爷明鉴……” “明鉴个啥?咋了,卓公子可是觉得老夫年纪太大了做你兄长不太恰当么?”马大侯爷怨气冲天地问道。 “正是,正是,侯爷英明。”卓飞却也不怵他,只是想赶快将此事推掉,省得自己被捆绑在对方的战车之上,自此失了自由。 马大侯爷眼珠子一转,又嘿嘿地一笑,阴样怪气的说道:“既然做大哥不合适,那看来卓公子定是想拜老夫为义父喽?也好,也好,老夫能有如此一子,实是老怀大慰矣……!” “呸!”卓飞两眼一翻,差点没被无耻地老马猴给气死,也顾不得许多,脱口便大骂到:“老不死的,你又想占我便宜!无耻,无耻之极!” “哈哈,卓公子此言差矣,老夫不过与公子一见投缘,想要增加些感情罢了,又怎么能说是在占你的便宜呢?结拜金兰你不肯,拜老夫为义父你也不肯,莫非卓公子是觉得老夫年纪太大,只能做你的祖辈么?” “呸呸呸!”见过厚脸皮的,还真没见过比这个老东西脸皮更厚的,卓飞被噎得半死,只能一个劲儿地吐口水。 而马大侯爷不等卓飞暴走,便站起身来,抓住他的胳膊,大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小猴崽子不肯吃亏,所以只好老夫吃亏点了,走走走,速速随我去祠堂拜祭先祖,今日咱哥俩就义结金兰了……” 第九章 谶语现世 “想得美!这坚决……”卓飞一边死命地想抽回自己的胳膊,一边狂呼到…… 谁知马大侯爷双目贲张,忽然阴沉沉地说道:“怎么,卓公子诸多推诿,莫非是看不起老夫么?哼,李刚那小子私募了五百……” “打住,打住!我说侯爷啊!您老人家还有没有点儿新鲜的招数啊!咱别动不动就拿这个说事行不?多没品味啊!”卓飞见无耻地老头又使出这招儿杀手锏,不由得愤愤不平地大叫起来。 马大侯爷却也不怒,得意地说道:“哈哈,招数不怕旧,好使就行!本侯爷原本就是一个老粗丘八,要那么多的品味干什么!走走走,你这小猴崽子也别再婆婆妈妈地了,认了老夫做大哥,对你只有好处,绝没半点儿坏处。他娘的,就你这小猴崽子多事,旁人想跟老夫攀亲,老夫还不爱搭理他呢!” 卓飞对这个无耻的老马猴实在是没有半点办法,因为只要对方认定了的事情就不容你去拒绝,而自己偏偏还投鼠忌器不敢真的和他翻脸,这不是悲催么! 入了侯府祠堂,走完了所有结拜流程,又接受了侯府下人们的祝福之后,赏了不少银钱,总算是结束了这场闹剧。 名份已定,卓飞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被逼卖身的黄花大姑娘,当真委屈之极也!只听他喃喃自语到:“本公子先是被人逼着当官儿,再来被人逼着当弟,世事之奇,真莫过于此……看来本公子八成是流年不利,偏让我遇上这个不讲道理的老马猴,嗯,莫非哥命里与猴相冲不成?” 望着满脸不爽的卓飞,马大侯爷却是爽到了极点,心道:嘿嘿,小猴崽子,任你桀骜不驯,任你自命清高,老夫这下用名份大义把你绑住,看你还能不能逃出老夫的手掌心!哈哈,日后你与老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你小子做出了啥对不起老夫的勾当,那不用老夫动手,恐怕天底下人的口水都能把你给淹死了!嗯,本侯爷实在是高,你小子还是乖乖地辅佐老夫为妙! 马大侯爷越想越高兴,觉得自己这顺手施展的招数实在是高明之极,于是他又拍了拍新收义弟的肩膀头,说道:“哈哈,我说兄弟,为兄今天真是高兴,走,咱俩这便去书房秉烛夜谈可好?” “呃,大哥吩咐,小弟怎敢不听!”卓飞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 马大侯爷又是一阵大笑,扯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卓飞去了,而他临出门口时还指着王挫笑言道:“你小子日后要唤我师伯,切莫忘记了!”。 王挫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点了点头,心中还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而他身旁的王管家却望着自己主人和卓飞远去的背影感叹道:“哎,二爷这命还真是令人羡慕的很啊!” 王挫让仍傻傻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闻言嘟囔着应到:“二爷?谁是二爷?” 王管家一愣,说道:“二爷自然就是卓公子了。咱侯爷没有血亲的兄弟,又素来与族人不睦,卓公子是他老人家唯一的义弟,那不是叫二爷又是什么?” 王挫被问得一怔,挠了挠头,扭头瞅向身后四个下巴掉了一地的亲兵,颇为烦恼地说道:“你们几个说说,那我日后是不是必须改口叫侯爷师伯呢?” 开玩笑,能和侯爷攀上亲,那简直都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么傻的问题竟然也有人问! 四个亲兵心中皆做此想,又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接着便拼命地狂点起头来,而最后四人更是异口同声地问道:“王大哥,卓先生如今还肯收徒弟么?” 王挫愣了一下,想了想,摇头道:“师傅说他以后轻易不收徒弟了。” 四个亲兵闻言很是沮丧,但很快又振作精神,望着王挫热切地说道:“王大哥,那您老人家还收徒弟吗?” “啊!”王挫顿时傻眼了,看了看四个满怀希冀的亲兵,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除非师傅发话,否则我也不敢私自收徒弟。” “哦……”四个亲兵好不失望,却并不气馁,只是皆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该怎么打入卓飞门下,哪怕只能做他老人家的徒孙的徒孙,那也是好的啊! “哈哈哈,你们几个娃娃,还真是聪慧机灵!须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们日后用心办事,那我估计二爷定会答应王兄弟收你们为徒的,你们尽管放心便是。”王管家倚老卖老地安慰了四个亲兵一句,忽然又一把拉住王挫的手,殷切地说道:“兄弟啊!咱俩可是同宗,说真的,老哥方才在门外一看见你时,便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地真男儿,老哥实是欣喜莫名也!哈哈,老哥虚长你几岁,若是兄弟不嫌弃老哥下人的身份,那不如咱俩也学着侯爷与二爷那般,祭祀天地,杀鸡还神,就此结为同姓兄弟可好?” 咚咚咚…… 此言一出,全场人登时歪七扭八的绝倒了一地,唯有王挫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满脸写着势力二字的王管家,逐渐开始石化……。 ……………………… 暂不提王挫与其师同命,被人逼上梁山、逼入火海、逼良为娼之事。再来说到马侯爷拉着新收的义弟卓飞三两步的来到了后院书房。 砰砰,马大侯爷先是勒令侯府亲兵远远地守住书房,然后又迅速地关上房门,接着一把将卓飞按到椅子上,双手抱拳,竟对着卓飞长拜到地,大叫一声,道:“兄弟救我!” “侯爷!”卓飞被吓了一跳,惊呼到。 “叫大哥。” “呃……,大哥何处此言?”卓飞无奈地问道。 马大侯爷立起身来,扯过张椅子,与卓飞相对而作,这才严肃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哎,大哥我早年丧母,在宗族内也是备受欺凌…….(此处省略两千字,没办法,人老话多,笔者实难一一尽述。) 十岁那年,逢亡母祭日,大哥孤伶伶地一个人去祭拜母亲,当我坐在亡母坟前,回想亡母生前的种种爱护……哎,说来也不怕兄弟你笑话,大哥当时悲从中来,竟整整地哭了一日! 而就在大哥思母神伤之时,忽有一老者经过,问我缘何哭泣不止,我见此老者生的慈眉善目,不似歹人,兼我平日里也无处诉苦,便一时忍不住,将自己的遭遇一一如实相告。 话说那老者,听完我的遭遇之后,也甚是同情。接着他又掐指算了算,便说为兄日后定能成为沙场猛将,官拜三品,尊荣无限,劝我不必太过在意如今的生活,毕竟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在等着我呢。 这种话,为兄自是不信的,忍不住大声斥责那老者骗人。而那老者也不介意,只是笑着对我说道:小子,日后之事你又怎知我说的不对呢?这样吧,老夫好人做到底,传你些技艺,一来可让你不再被族人欺凌,二来也可保你沙场不死,如此可好? 听到那老者如此一说,大哥我当时也很是好奇,便问他有何本事值得我学,而那老者也不答话,只是抽出系在他腰间的长剑,飞快地对着我母亲的坟舞动了几下。 我见状,登时大怒,起身斥责其竟敢对我亡母不敬!而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我突然发现亡母坟前的三炷香,居然齐齐地懒腰而断,而我好不容易从厨房偷来祭拜亡母的梨子,也整齐地分为了八瓣,原来这老者方才那几下快到极致的剑,已经将它们全都切断了啊!” 卓飞大张着嘴巴,像听天书一般地听着老马猴讲故事,满脸都是不信之色! 马大侯爷望了一眼卓飞,又叹道:“哎,当时我也是像你这般瞠目结舌,实在想不到世上竟还有如此之神技,但亲眼所见,却又由不得我不信。总之,我知道自己定是遇见高人了,当下跪倒便拜,请他老人家传我绝技,他也不推辞,只是令我每日来此处学艺便是。” 卓飞越听越觉得好笑,暗骂老马猴编的桥段太过老套,竟都是些后世电视剧里面拍烂的玩意,实在无聊之极,但却不知对方说这些话到底意欲何为,也只好装作津津有味地继续听下去。 或许是因为难得遇到个肯听自己讲故事的好听众的缘故,马大侯爷倒是越说越来劲儿了,只听他又接着说道:“自那日之后,我便天天去亡母坟前与这位老者学习武技、兵法。果然如他所说,当我学了几个月武技之后,便已经是打遍四乡无敌手,颇有些名气了。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年,又到了亡母祭日,祭拜完母亲之后,这位老者却说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我的了,今日便要离去。我大惊,恳求再三,还说愿追随他老人家远走……哎,可惜他老人家却不为我所动,还说我与他缘分已尽,而我日后自会有一番机缘,绝不能因他而耽误。” 马大侯爷说道这里,竟然情不自禁,伸手拭了拭眼角溢出的黄浊老泪,这才在卓飞的强烈暗中鄙视之下再次说道:“当时我望着他老人家远去的背影,悲从心头起,伏地嚎啕大哭。而当我再次抬起头来之时,却发现他老人家竟又站在了我的眼前。 我顿时大喜,以为他老人家回心转意,想要带我一起远走高飞,谁知他老人家只是充满怜爱地对我说到:娃儿,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老夫于你相处多日,也不想与你分离。然,你命中带贵,非同一般,日后的路还是要靠你自己去趟的啊! 也罢,看在你一片赤诚的份上,老夫今日便拼着泄露天机之罪再提点你一二吧!你且听好了,北方异族将起,尔当从军报国,以老夫传你的技艺,竭力去守护我朝百姓,此为其一;其二,尔若积功入朝,万不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畏敌卖国,奴颜苟活,否则为师必不饶你!” 说到此处,马大侯爷又仰天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哥铭记师训,是以为卒之时,上阵冲杀悍不畏死;为将之时,则竭力以保境安民为首要;而为官之时,我于朝野之中更是一力主战,从不肯言和……。” 编,你继续编,本公子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编出朵花儿来……卓飞腹诽着,心中很是看不起老马猴这种自己夸自己的臭屁德性。 “侯……大哥果然仁孝两全,哎,这世上之事,皆是说来容易做着却难,想必大哥为了坚持这些师训,定是很不易的吧!” 马大侯爷听到卓飞这么一说,很是感动,顿时生出种知我者二弟也的感慨来,又叹道:“不错,为兄我为了坚持这条师训,几十年来实在是得罪了不少权贵,以至于这仕途也是起伏不定,有一次惹怒了官家,还差点儿被流放到琼州去。 哎,不过话说回来,时至今日,北方蒙元异族兴起,横扫天下无人能敌,而为兄如今也终于官居三品了,想想当初恩师所预言之事皆一一应验,世事之奇,怕是莫过于此了吧!” “大哥的恩师确有鬼神莫测之机,真乃神仙般的奇人啊!”卓飞违心地赞美一句,暗忖道:嘿,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世上还有比我到大宋朝来更神奇的事情么?你再编,我就不信你还能把穿越也给编出来! “呃,确实是奇人,不过除了上面那两条师训之外,恩师还给我下了一个警告。他老人家告诉说我在花甲之年会遇一场大劫,很可能就此丢掉性命,而唯一的化解之法便是贵人相助,否则必死无疑!” 卓飞一愣,望着老马猴的灼灼目光,登时明白这是戏肉儿来了,于是,他迟疑地问道:“呃……大哥……你口中的这个贵人,该不是在说小弟吧?” “对!可不就是兄弟你么!”马大侯爷斩钉截铁的说到。 卓飞闻言,忍不住地大笑道:“哈哈,原来大哥说了这么多,便是为了让小弟开心啊!小弟何德何能,这个贵人可是万万地不敢当啊!” 马大侯爷却没有陪着卓飞笑,而是一皱眉,又说道:“也难怪兄弟不信,嗯,却不知兄弟相信谶语么?” 谶语?什么谶语? 喜爱文学的好青年卓飞当然知道谶语的含义,这是一种在朝代更替之时,一般都会自己主动冒出来的玩意,比如三国里的那句:代汉者当涂高。便是其中的代表之作。 卓飞实在不明白自己这个便宜大哥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起了谶语,貌似这种东西有些大逆不道嘛! “大哥此言何意?谶语之说,过于荒谬,小弟却是不大信的。”卓飞小心翼翼地措辞答道。 马大侯爷点了点头,又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本来大哥也是不大信的,可是如今恩师的预测都应验了,那大哥也不得不加以重视了。不瞒兄弟说,恩师走时,对大哥说了一首貌似谶语的诗,诗是这么说的:木戟半边头,雄雀凌两柔。嗯,后面还有两句,但是大哥眼下却还不能告诉你。” “木戟半边头,雄雀凌两柔。” 奶奶的,这是个神马东东?卓飞满头雾水,完全听不懂马大侯爷言之所指,这两句废话简直便是狗屁不通嘛! “不知此言何解?”卓飞虽然不愿意显得自己没学问,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不耻下问起来。 马大侯爷一笑,道:“兄弟高才,莫非当真是听不懂?” “真得是听不懂,大哥如此说,真是令小弟汗颜之至。” “哈哈哈,兄弟过谦了,其实大哥我足足想了几十年都没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那日在临江文会,大哥看到你之后,才恍然大悟,最终搞懂了这句话,也认定了兄弟便是能救我马某性命的大贵之人!” 第十章 馊计有三 卓飞满头雾水,实在搞不懂马大侯爷为啥看到自己之后便搞清楚了这句谶语的真正含义,疑惑地问道:“侯爷……不,大哥此言何解?” 马大侯爷一笑,得意洋洋地说道:“贤弟莫非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么?难道以贤弟的大才,竟看不出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么?” “真看不出……”卓飞一边暗骂老马猴卖关子,一边尴尬地答道。 “嗯,也罢,既然贤弟不愿意自己说出来,那大哥我就帮你说说吧。”马大侯爷意味深长地望了卓飞一眼后,又扯过来纸笔,边写边说道:“贤弟,你看,这第一句话是‘木戟半边头’,戟者,兵器也,以木制戟,则难成兵器矣!是也,当去戈留,而‘’字再去掉头上半边,那岂不便是贤弟你的姓氏,是个‘卓’字么?” “啊!”卓飞目瞪口呆,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喃喃道:“那后面那句又该如何解释?” 马大侯爷最喜欢看卓飞瞠目结舌的模样,他哈哈一笑,又好似在显摆学问般地说道:“后面这句‘雄雀凌两柔’便更好理解了。雀者,飞鸟也;柔者,雌也,弱也;卓公子,你看这个飝字,像不像是一只雄雀凌空而起,正在欺负着两只雌鸟呢?(注:繁体的‘飞’字是上下结构的。)” …….. ……这也行? 卓飞一脸痴呆地望着正在坏笑的马大侯爷,实在无语,同时在心中大骂道:本公子好端端地一个名字,愣是被你编成一段狗屁不通的谶语!这也罢了,可你居然还敢说本公子是只雄鸟,还是个欺负了两只母鸟的雄鸟!我说有你这么糟践人的么?老子是个人,不是只鸟!你这是在对本公子赤 裸裸地羞辱!呃,用鸟来糟践人,那我岂不是成了鸟人么!奶奶滴,你这老不死的该不是在拐着弯儿的骂我鸟人吧! 卓飞脸涨地通红,很想和面前这个老混蛋翻脸,可又有些顾忌,于是只好压着性子问道:“侯爷此言未免太过于牵强附会了吧!而谶语一说更是虚幻飘渺,当不得真的。” “哎,该叫大哥或是兄长了,贤弟你怎么总是记不住呢?”马大侯爷先是埋怨了一句,接着又发现卓飞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于是便赶紧改口说道:“牵强附会?嗯,贤弟有这种感觉倒也难免。然,贤弟就不觉得这世上之事总有很多巧合吗?你想想,为兄我自从军以来,便不断地南征北战,积功官至五品,仕途倒也算是平坦。可后来却因耿直勇谏,一力主战,而被朝党攻讦,不为先皇所喜…….令我驻守岭南,足有十几年了,为兄的仕途一直是起起落落,官做的也是战战兢兢地啊!然未曾想,为兄及至花甲之年,却忽受今上圣眼独加,一力擢升,不但官至三品,居然还受了爵,可谓是光耀门楣啊! 然,福祸相依,为兄我这福运当中也暗藏着无数的危机,一个不好,恐怕便要跌个粉身碎骨啊!说实话,为兄自己倒是无所谓,怕就怕连累了妻儿老小,连累了手下那些跟着我冲锋陷阵地好儿郎们啊!” 马大侯爷说得很是感慨,而卓飞听到此处心中却不由得大骂起来,心道:靠,老不死的知道这么危险还非要和本公子结义金兰,你这不是存心在阴我么!我说你就不怕连累了我啊! 马大侯爷并不知道卓飞心中所想,他见卓飞似乎很用心地聆听着自己的话,心情也好了一点,又苦笑道:“恩师所言皆一一应验了,而他老人家对我最后的这点忠告,我自然不敢有半点轻忽。嗯,我也不瞒贤弟,昨日晚间,为兄刚收到张枢密(民族英雄:张世杰。)的密报,密报上说,鞑虏的骑兵自江南西路出发,进军福州,而鞑虏的舟师也已从明州(今浙江宁波)出发,自海上向福州进逼,意图切断水路。鞑虏此次来势汹汹,实欲一举灭我国祚。浦城、建阳、邵武军(注:南宋地名,邵武为县,实行军治,隶属福建路。)皆以陷落,文帅的督府大军正在南剑州与建宁府一线抵抗,然情势危急,或将不保。 若建宁府失守,福州在水陆夹击之下恐难保全,而帝身不可犯险,张枢密对此日夜忧心不已,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情势至此,那介时他将护着官家乘船自海路向泉州撤退,同时收缩兵力,死守泉州,与那鞑虏决一死战。 张枢密令为兄尽快建立广南经略安抚使司,加快筹粮送往泉州屯积,并集全力整军备战,若泉州被围,则我或出兵侧翼牵制鞑虏兵锋,或引军北上,一同死守泉州。” 卓飞越听越心惊,虽然他早知历史,但实在没想到蒙元鞑虏居然会来的这么快,而且对方九月才出兵,这才几天的功夫,居然都快逼近福州了?而且听那意思似乎文天祥也抵挡不住,皇帝小儿又准备逃跑了,不,应该说是又准备转移阵地了呀! 死守泉州,奶奶的,泉州这地方出名,我知道啊!貌似离此地没多远嘛!换句话说,那岂不是战火马上就会烧过来么!天啊,本天机竟悲催到连个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吗!!! 卓飞面色逐渐凝重,暗骂着老马猴死活非要把自己拽上大宋这条即将沉没的破船,让自己想拍屁股溜号都不行。 “大…大哥,如此说来,战事似乎很不乐观,确是令人忧心不已。可是……您恩师他老人家的谶语里面似乎并没有谈及这个吧?却不知与小弟又有何干?” 马大侯爷一怔,忽然大笑道:“哈哈,贤弟居然还没想明白么?恩师说过为兄花甲之年便有大劫,眼下蒙元势强,而我朝岌岌可危!若国之不存,那我身为一路之首,你说有可能逃过此劫么?而以为兄的心性,贤弟觉得我会向鞑虏屈膝投降,以求苟活么?” 说道此处,马大侯爷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说,要么蒙元退,为兄活;要么蒙元得势,为兄我全家老少一死报国,绝无二途!” “这……我也没说大哥你会投降嘛……”卓飞委屈地嘟囔着。 马大侯爷一笑,又坐下身来,说道:“哈哈,不错,还是贤弟知我。大哥只是想说,无论是大宋,还是为兄,眼下着实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口,稍有不慎,便是个粉身碎骨的结局,估计这便是为兄恩师所预言的那个大劫了吧! 然而,就在为兄深感无力回天之时,贤弟便突然出现在为兄的眼前,不但来历神秘,还才华横溢、机辩无双,且熟悉蒙元习性,想必胸中也有不少破敌之法,而更神奇的是就连这姓名也暗合了恩师他老人家留下的谶语……嗯,凡此种种,贤弟还认为这是巧合么?” “这……”卓飞无言以对,听老马猴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啊! “嗯,这么说来……似乎的确是有些巧合……不过,不过,令师当年真的留下了这么两句谶语么?却不知可有……” 卓飞还是不死心,总觉得对方是在给自己下着什么套儿。这倒也不能怪卓飞本性多疑,实在是因为他每次和这个老马猴交手,最后总是会被对方的无耻伎俩所打败,难免有了成见,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 “看来贤弟还是不信为兄所言,想问为兄可有什么凭证是吧?”马大侯爷面露不豫,又冷哼了一声,说道:“哼,也难怪贤弟不信,此事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也罢,为兄还真有一物,可为凭证,这便取来与你瞧瞧。” 说完,马大侯爷走到书架前,取下一个木匣,然后又从匣中拿出了一本古香古色的书来。 望着这本书,马大侯爷似乎犹豫了一下,只见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这本书的封面折起一半,这才放到卓飞的眼前,说道:“贤弟请看,此书是吾师临别时赠我的一本兵书,书是本朝许洞所做的《虎矜经》,并不稀奇,只是恩师留于我做个念想儿罢了。但是,贤弟且看此处……” (注:《虎矜经》,北宋许洞所作,是一部中国古代论述兵法的军事著作,与孙子兵法等书并称中国古代十大兵书。作者许洞,字洞夫,擅长兵学,文采斐然,然其恃才傲物,以至于一生未受重用,郁郁不得志,年四十二而卒。) 卓飞顺着老马猴粗壮的指头蛋向下看去,只见封面上的右下部分赫然用毛笔写着十个小字,正是那两句谶语不假,而后面当是应该还有两句,却被老马猴给折了起来,完全也看不到。 卓飞大惊,又细细地打量起这本书来,想从中寻觅到对方作假的马脚来。很可惜,当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之后,他也没能寻出一丝半点儿的漏洞来,而这个发现不由得令他瘫倒在椅上,开始出神。 不得不说,卓飞对于自己的鉴宝能力还是蛮自信的,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就因为他卖那些粗制滥造的纪念品卖得多了,所以也自学成才,生出了一定的鉴别能力。虽说与那些鉴宝的大家相比差得十万八千里,但对于一个东西是真旧还是故意做旧的,那他还是勉强看的出来的。当然了,最主要的一点还是这位马侯爷可是昨天才认识自己的,而对方若要匆忙地赶制出一件赝品来忽悠自己,那必会漏洞百出,更何况这在时间上也绝对是来不及的,毕竟,伪造也是门高技术的活儿。 卓飞满脑子的疑问,暗想到:莫非哥真是天命所归?否则为什么大宋朝几十年前便有人预言了我的存在?虽说这句谶语解释为‘卓飞’二字有些牵强,但貌似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而且谶语这种东西,好像一般都是比较古怪,也比较高深莫测地吧! 再看看这本书,有些残破,还沾满了不少凝结的陈年血迹,想必是老马猴冲锋陷阵的时候沾上的吧!却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至于这两句谶语,墨迹也已经渗透入纸,开始变得略微模糊了,还有……总之,种种迹象都可以表明这绝不会是新写上去的东西啊! 卓飞自小到大受得都是无神论教育,学的是科学知识,所以他本是不信命、不信神怪、也不信什么荒谬地预言的。但是,自从那个破盒子改变了他的命运,将他送到风雨飘摇的大宋朝之后,他却不由得开始有些信了。 也是,本公子可是万年一出的天机呀!像这种万年才有一次的奇迹都被本公子给碰上了,那么再有三两个谶语现世,岂不是也很正常嘛!这也足以证明本公子是天命所归,而穿来这里便是注定了要拯救天下苍生的……呃,话说本公子还真是足够伟大,整个儿就是一个帅哥版的救世主嘛…… 既然认了命,那生性乐观的卓飞便又臭屁起来,而正当他浮想联翩的时候,却听到老马猴唤道:“贤弟啊!这回你该相信为兄没有妄语了吧?这本书可是为兄时刻装在身上,临阵之时也不曾撂下的啊!你看书上的这道刀痕,便是我从军二年时,一次押送粮草途中遇到了辽兵斥候大队,被对方的马刀划了一下胸口,好在我闪避及时,对方也没使上力,又被此书挡了一下,这才保住了性命……至于这块最大的血迹,却是那年率军冲击金军大阵……” 马大侯爷一说起打仗便是没完没了,而卓飞这次却没有因不耐烦而出声打断对方的回忆,反倒是静静地仔细聆听,细细地品味着对方那种刀头舔血,视死如归的战斗激情,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宋朝人百年来抗击多个异族入侵的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也体会到了其中所包含着的太多太多地辛酸与无奈。 马大侯爷一口气说了很久很久,卓飞自然也听了很久很久,而他对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的成见,也在这很久很久的时间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丝钦佩,一丝敬重,还有一丝同情…… 也罢,既然上天要我回到这个年代来拯救天下之人,那本天机看在你对我还算不错的份上,便先拯救拯救你吧!反正,大道之行任重而道远,从哪儿开始不是开始呢……? 卓飞心意已定,待自家便宜大哥回忆完毕,他便难得诚恳地说道:“哎,小弟如今已经完全相信大哥所言了,而大哥一世抗击外敌,不惜血洒沙场之壮烈,亦令小弟心生敬重……大哥不必再多言,日后若有能为大哥分忧之处,小弟尽力而为也就是了。” “好!好!……好兄弟!”马侯爷大喜过望,方才回忆所带来的颓唐等负面心情也顿时伴着卓飞这句承诺一扫而空。他带兵多年,阅历无数,自然也看的出来卓飞这次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在做出承诺,这又怎能不令他激动呢? 马大侯爷的确是激动了,激动到连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于是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拍着卓飞的香肩,不断地说着好……。 蒲扇大的巴掌毫不吝啬地招呼下来,卓飞那单薄地身子骨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而为了少受点无妄之灾,卓飞决定还是赶快转移话题为妙,于是,他想了想,又问道:“大哥,你说这谶语还有两句,却不知为何?可否稍稍泄漏一些与小弟知道呢?” 谁知卓飞的这句话一问完,马大侯爷登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般,声音戛然而止。 “贤弟啊!不是为兄拿你当外人,只是…只是这后两句关系实在太过重大,为兄实在不敢说出来啊!再来……再来这后两句话……我看贤弟还是不知道为好,知道了或许反而不美也……哎,为兄实是有不得已之苦衷,还望贤弟谅宥,莫要因此事心存芥蒂才好。” 听到老马猴这么说,卓飞更是心痒难耐,直恨不能将老马猴压住书的手搬开,强行一窥。可是,对方态度甚是真诚,卓飞倒也不好逼迫其过甚,以免显得自己太没有气度不是。 “哈哈,小弟只是一时好奇,方有此问,大哥何必说的如此慎重。嗯,既有不便,那小弟不看便是了,又何来芥蒂之说,大哥实在是太见外了嘛……”卓飞故作潇洒地调侃到。 人老成精的马大侯爷自然不会完全相信卓飞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这般大度,但却也不会蠢到去揭破对方,而是顺水推舟地自嘲到:“哈哈,贤弟教训的极是,为兄我真是老糊涂了,竟以己度人,小觑了贤弟的雅量,真是该死,该死!嗯,今日酒兴已过,等明日为兄再自罚三杯,来向贤弟赔罪便是。” 哈哈哈……. 一老一少两个人在幽静地书房内虚情假意地相视大笑,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之后,笑声止歇。卓飞笑眯眯地又说道:“大哥,虽说方才你小觑了我,但自罚三杯也便是了,至于这个‘该死’二字却不当提,也甚不吉利,依小弟看下次还是莫要再说了吧。” 马大侯爷闻弦歌便知雅意,登时神色一正,肃容道:“蝼蚁尚求苟活,何况人乎!虽说贤弟大度,不与我甚,然,外虏肆虐,无以相制,大厦倾倒之际,恐为兄亦难独活矣!却不知贤弟何以教我?” 来了,又转到戏肉上来了…… 卓飞心中暗呼,同时庆幸自己早就知道对方今日无论如后都会有此一问,是以提前也做足了准备,被人问及,倒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卓飞淡淡一笑,又习惯性地开始扮出一副令别人莫测高深的表情之后,这才悠悠说道:“自本朝伊始,塞外异族便肆虐不断,掠我财帛,掳我边民,所到之处,尽是生灵涂炭之局。 先辽后金,本朝堪堪抵挡,勉强求得苟活,原以为可以残喘长久,可未成想又有蒙元鞑虏崛起草原,凶残如狼,侵掠如蝗,其兵锋之凌厉实是前所未有,而所至之处更是无坚不摧,一时间竟灭国无数!而今敌势已成,敌酋野心昭然,不亡我绝不心死也! 唉,天下大乱经年,民不聊生,国力早已衰竭不堪。而国如一树,中空已久,虽枝叶尚繁,却不过是虚有其表矣!今又有蛮兽,以莽力撼树,欲食其根。而树上一猴,以树洞为家,见状自危,有心奔逃,奈何居巢难弃;有心扶树,奈何力有不逮;有心博兽,奈何爪牙皆不及彼也…… 情势危急,无计可施,却不知大哥若是那猴的话,又当如何自处哉?” “小猴崽子,居然敢骂大哥我是猴子!”马侯爷笑骂了一句,又板着面孔说道:“贤弟的这个故事寓意甚好,但……但为兄怎么总觉着贤弟处心积虑久矣……嗯,贤弟平日里恐怕没少骂为兄是马猴吧?” 呃!这也被你猜到了…… 卓飞暗自咂舌,很是钦佩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的英明神武。可不是么,自己昨晚足足想了一宿,才专门编出了这么个故事,就是准备来恶心恶心你这只混蛋老马猴的……不过嘛,请注意,这故事是我昨晚想出来的,而如今我却是真心实意地在帮着你啊!只不过这故事一时半会儿没来得及修改罢了,我说你又何必太较真儿呢…… 卓飞颇感委屈,干笑了两声,又追问道:“大哥说笑了……嗯,不提这个,咱先说说正事,大哥还没回答小弟的问题呢!” 马侯爷见卓飞尴尬地岔开话题,便知道自己定是猜中了,于是他先是阴阴地瞅了瞅卓飞,接着又对着卓飞诡异地笑了笑,而且一直笑到卓飞心头发毛方才罢休。 “贤弟,若为兄真是那猴儿的话,那恐怕也只能与那蛮兽做殊死一搏了啊!即使不敌,或亦可伤了那蛮兽的几分元气,令它无力再行撼树之举。” 嘿,果然不出所料,本公子早就知道你就会这么回答滴。卓飞先在心中鄙视了一番自己这个只会蛮干的便宜大哥,接着又点了点头,说道:“大哥不畏生死,赤胆忠肝,实令小弟钦佩之至。然,以弱撼强,虽勇气可嘉,但恐亦于事无补也!空失己身而无功,此绝非智者所为矣!” “这……哎……”马大侯爷渭然长叹,又拍了拍卓飞的香肩,说道:“贤弟,你也别卖关子了,你且说说看,若你是那猴儿又该如何呢?” 奶奶的,才试了一次你就放弃了啊!你怎么不再想着去扶下大树什么的,真是个懒蛋!话说你若是不配合,那让我这准备了一肚子的讽刺话又去哪儿说嘛! 卓飞很有些不爽,暗骂对方让自己少了不少借题发挥的机会,但看在对方一脸无奈的可怜模样上,卓飞还是勉强振作起精神,平静地说道:“不救,则大树倾,枝叶敝,居巢不在。而猴居树洞,食树果,受树之恩惠久矣!若猴见死不救,弃树而去,于树则不忠,于理则不义,于心则不忍也; 然,若救,则树重难扶,树倒猴伤,共归兽腹;而若与兽相博,则更无胜算,恐树未倒猴已先殒,能否伤及蛮兽皮毛倒还在两说之间,依我看来,最多也就能落得个眼不见为净罢了。” “若按贤弟这么说,那战是死,不战却又愧对天下,苟颜求活,更是生不如死!而既然如此,为兄倒是宁愿誓死一战也!”马大侯爷又激动起来,愤愤地吼道。 “时局至此,恐神仙亦难回天,大哥何必激动!”卓飞无奈地笑了笑,沉吟了一下,又喃喃自语道:“哎,或许神仙真的能救活此树,然小弟绞尽脑汁却也实在是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啊!” 马大侯爷很是失望,神色一黯,心知卓飞说的也是事实,因为手握一路兵马的他要比卓飞更清楚眼下的危急局势,自然明白对方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而就在马侯爷心情低落到无以复加之时,忽然灵台光明一现,于是又急切地问道:“贤弟方才说想不出万全之策,那贤弟是否还有些不甚周全的应急之法呢?” “啊!小弟说过这话吗?” “说了啊!真的说了啊!喂,我说贤弟呀,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可万万莫要再藏私了,莫非你是想让大哥跪下来求你不成?” 卓飞先是一愣,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哎,罢了,小弟确有上中下三策,只是这三策皆不周全,亦有伤天和。小弟本是不想说的,但既然大哥情急相逼,那小弟便随口说说,大哥也随便听听,至于最后该如何取舍,那还是大哥自己定夺好了!” 马大侯爷见卓飞果有对敌之策,大喜,连忙应道:“好,好,贤弟只管说出来便是,此地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实无须忌讳!” 卓飞站起身来,双手负后,先在书房内踱了两步,这才立定身形,苦笑着说道:“大哥欲先听何策?” “先说下策如何?”马大侯爷不假思索地说道。 卓飞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也好,先苦后甜,凡事先做最坏的打算,确是名将之风。” 面对着便宜兄弟如此赤 裸裸地送上来的一记马屁,即便是马大侯爷的脸皮再厚,但也有些吃不消了,只见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脑勺,略带尴尬地笑着说道:“呵呵,贤弟莫要消遣为兄,为兄若是名将,又岂会对敌无策,汗颜呐,实在是汗颜呐!” 卓飞却没有笑,而是更加严肃地说道:“大哥此言差矣,须知若事无万全之时,这下策往往便是最易行之策,亦是智者所选之策也。” “啊!”马大侯爷傻眼无语。 卓飞也不再去逗他,只是面色一沉,接着朗声言道:“小弟这下策便是,重整军伍,汰弱留强;引兵而退,焚关焚港;掠城而走,裹民入海;另辟疆土,自立为王,积蓄力量,以图后计。” “啊!逃跑!!!这可如何使得?” 第十一章 不欢而散 马大侯爷惊得站起身来,狂呼到。卓飞早知对方会有如此反应,却也不惊,仍是平静地反问到:“这又如何使不得?汰弱留强是为了提升战力,减轻负累;掠城而走是为了快速集聚财富;裹民入海则是为了繁衍生息;至于焚关则是为了他日反攻之便,焚港则是为了阻敌追杀,对了,还应该尽焚沿海船厂,带走所有船匠,令敌短期内无力大造兵船,为吾等出海后立足争取一线缓冲。 哼哼,既然明知此地战事已然无望,为何不可保存实力,暂避敌锋,为我华夏一族存下最后的一丝血脉呢?至于自立为王嘛,届时举国尽丧敌手,而吾等自辟天地,称王又有何不可呢?” “不行,此举万万不行!马某岂可行此不义之事,弃吾皇而去,弃万民于不顾!就算是他日收复山河,马某介时又该以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面对天下百姓!”马大侯爷怒发冲冠,神情决绝。 卓飞却是一笑,言道:“若大哥一意孤行,将我炎黄子孙的最后一丝血脉消耗殆尽,不知介时又该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面对天下百姓呢?” “你……!”马大侯爷气急无语,正待驳斥,却见卓飞摇了摇头,挥手打断他的话,又苦笑道:“哎,其实小弟也早知大哥必不会行此下策,而小弟自己也断然做不出这种弃万千同胞于不顾的事情来的…….所以无论是壮士断腕也好,绝户之计也罢,小弟都不过是说说而已。” “说说而已,哼,既然如此,那贤弟且再说说你的中策吧!”马大侯爷怒气未消,强耐着性子,很是冷淡说道。 卓飞也不去理会他的态度,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这中策便是,弃城不守,散兵于野,化整为零,各自为战,伺机滋扰,耗敌经年。总之,敌势大则避,敌势中则扰,敌势小则歼。” 好一段深得前辈真传的游击战术,此策一出,登时便平息了马大侯爷的怒气,转而认真地开始思索这种战术执行的可能性来。 半响时间经过…… 马大侯爷又沉声问道:“城若弃,吾等与流寇何异?” “无异,唯不同者,仅扰敌虏而不伤吾民,依民心以恒战。”卓飞答道。 “兵若散,何以维系?”马大侯爷再问。 卓飞摇了摇头,无奈道:“亦无以维系,唯求信念不弃,大义不灭,方可保兵之战心不绝也。” 马大侯爷听了,沉吟半响,缓缓说道:“唉,为兄观此中策较之下策更难!以散兵扰敌,初时或可,然恐时日一久,士卒厌战,而真散矣……。” 卓飞点头,道:“大哥所言不差。既是中策,自然行之更难,无他,只因今日之大义所在,却未必是他日万民之求也。” 马大侯爷再次沉默,他听懂了卓飞的意思,对方无非是在说,若要行使这个散兵于野的扰敌消耗之计,那必须有强大的信念支撑,才能保证士卒长期抗战而不至于懈怠厌倦,以至于最终自行解散。 这计倒是好计。想那蒙元鞑虏起于草原,不比我朝人口众多,虽然对方自吹男女老少皆可控弦,但实际上的精锐战兵也不过二十来万罢了,可以说是耗死一个便少一个,只要能将其大部分精锐消耗掉,那想必剩下的那些仆从军、新附军等等便不足为虑了吧! 然而难就难在,如何将漫长地滋扰消耗进行下去,因为一旦将士卒散入民间之后,那统一协调作战什么的,可就是想都不用想了,而只能像卓飞所说的那样,各自为战,伺机而动。这也罢了,可是这些散入民间的士卒,真得便能在无粮饷、无支援、无指挥的情况下坚持不懈地战斗下去吗?而他们在这种希望渺茫地不断抗争之中,又能依靠什么来支撑下去呢? 靠家仇国恨?可惜这人是很容易健忘的,时间足可以消弭一切。 或靠功利诱惑?嘿嘿,一两场战斗或许还行,但若是无穷无尽的战斗呢?到时十死一生,命都难保,谁还会稀罕功利呢? 难道只能靠大义信念维系?不错,无论是什么样的斗争,只要占据了大义,那总是事半功倍的。然而,久乱思治,百姓更渴望的是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贤弟说的不错,今日之大义,若搁在十年八年之后,谁知道还会不会是人皆认可的大义呢? 马大侯爷已过花甲之年,阅历丰富,早就把什么都看透彻了。他很明白,人心所向便是大义所在,今日人心向宋,只因异族残暴,只因还有一线生机罢了。但若让那蒙元鞑虏统治中原数年之后……那时,人心还会向宋么?燕云之地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所以,此中策万万不可行,整军备战,或还有相抗之力;而散兵于野,一个弄不好的话,便会成了作茧自缚,贻笑万年。 马大侯爷叹了一口气,道:“若在鞑虏过江之前,我朝便散兵江北,大行此扰敌耗敌之策的话,或可收得奇效。然,今日敌已成势,蓄兵死战尚且不及,又怎可……唉。” 卓飞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大哥所虑极是,小弟也认为此策难行。” 马大侯爷无语,颇含嗔怒地瞪了卓飞一眼,苦笑道:“哎,贤弟啊!既然你知道这两策皆不可行,那还说来作甚,莫非是在逗为兄的乐子么?” 卓飞摆了摆手,然后便盯着马大侯爷的眼睛,诚恳地说道:“非也,小弟再是玩世不恭,那也断断不会以国难来取笑大哥的。此二策,确实难行,然,小弟早先便说过,万全之策只有神仙才有,而小弟这两策,皆是置诸死地而后生之策,先死后生,或是先死却无生,皆有可能!若非万不得已之时,人恐难行之。” 卓飞顿了顿,又叹道:“小弟说出此二策,只不过是想提醒大哥除了死战之外,或许还有其他的一种可能罢了。” “其他的一种可能?唔,贤弟用词倒也新鲜的紧。”马大侯爷喃喃自语,忽地精神一振,又迫切地问道:“贤弟,你说还有其他的可能,莫不是这上策……上策可行?” 望着马大侯爷激动的模样,卓飞便知道对方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暗自嘀咕道:可行个屁!我只不过是想劝你不要总想着蛮干,总想着怎么在正面战场上击溃蒙元鞑虏罢了! 蒙元大势已成,历史也已经证明了大宋必亡,而这蒙元鞑虏便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完成大一统的异族王朝,我一个初到贵地的小孤儿,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那也不可能立刻便改变这种历史转动的大势吧! 再说了,你总要给我点积累资本的时间嘛!黑火药,滑膛枪,大炮……奶奶的,这些作弊器本天机都还没机会造出来呢!若我只磨两下嘴皮子,出两个馊主意便能消灭鞑虏的话,那我恐怕真得便要立地成佛,白日飞仙了吧! 卓飞先是腹诽了一通,又笑了笑,这才对着自己的便宜大哥说道:“上策是有,也可行,但恐怕大哥会更加听不入耳,倒不如…….。” “贤弟尽管说来,无论怎样,为兄定不怪你,贤弟安心,安心便是!”马大侯爷见卓飞又要卖关子,不由得大急,一把攥住卓飞的手腕,连声催促。 “放开,放开!”卓飞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皓腕从马大侯爷的魔掌中解脱出来,揉了两下,见没红肿,于是又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之后,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其实小弟这上策也没什么出彩之处,无非便是八个字------随机应变,见招拆招,而已。” 马大侯爷一怔,下意识地问道:“就这个?没了?” 卓飞点点头,道:“嗯,就这个,没了。” “贤弟必是在戏耍为兄吧?”马大侯爷不死心地嗫嚅到。 卓飞摇摇头,道:“不敢相戏,此八个字便是小弟的上上之策。” …………………… “我呸!”马大侯爷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卓飞的鼻梁怒骂道:“你这个欺世盗名的骗子,你这个空谈误国的混账,无耻,卑鄙……” 马大侯爷的反应虽然过激,但也早在卓飞的意料之中,是以他也不动气,只是盯着对方,淡淡地问道:“侯爷为何要说小子欺世盗名呢?” 马大侯爷很生气,也听出了卓飞在称呼上的转变,不由得更加地愠怒,斥责道:“如何不是欺世盗名?昨日 你才在文会上慷慨激昂,一力主战,且大谈蒙元野心,令老夫误以为你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大贤,对你信任有加,依为臂膀。谁知今日方知你原来与那些酸儒一般,也只会空谈放论,献出的对策全是无法实施的废话,而更可气的是最后这个上上之策,原来竟是句搪塞之语,这真是……哇呀呀……真是气死老夫了!” 卓飞冷冷地一笑,道:“嘿嘿,侯爷说的不错,卓某并非大贤,而且吾也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大贤,一切皆是侯爷自己的看法罢了,又与吾何干?是以这盗名之说,小子实不敢当也! 至于侯爷信任,且对我依为臂膀这一点嘛……咳咳,说实话,卓某也颇为感动,然自始至终,卓某都未主动要求过什么,一切皆是看在侯爷偏爱的份上,才勉为其难的,所以嘛,这欺世一说,小子亦是受之有愧的。 再者说了,小子纵然献了无用之策,纵然真的是在空谈误国,那又如何?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不虞传扬出去动摇民心,而权又在侯爷之手,若侯爷觉得策不可行,那您老不用便是了,又何必大动肝火,以严词指责小子,莫非侯爷不懂得言者无罪之理么?” “你……”马大侯爷越听越气,望着卓飞那张板得平平的小脸,只恨不能一拳揍上去解解气儿,可他细一想,貌似这小猴崽子这一路都是被自己赶鸭子上架的,还真就没自己要求过什么,而唯一一次自封了个五品官位,那似乎也纯粹是为了挤兑自己而为之。 既然人家无欲无求,而一切都是自己主动贴上去的,那自己好像还真就没什么可以指责人家的了……再说人家好歹也是应自己所求献了对敌之策,虽说都是些根本无法实施的废话,但毕竟这决定权还在自己的手里,而人家只不过是畅所欲言罢了…… 这……可这不管怎么说,若不是你小子表现的那么出众,又让老夫看到了一丝希望的话,那老夫我会那么的信任你吗! 马大侯爷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对方的错,但是却偏偏找不到什么发作的借口,怒火上涌,憋得更是难受,于是只好涨红了脸,吭哧着说道:“无论如何,那你小子总也不能用‘随机应变,见招拆招。’这种废话来糊弄我吧!” “糊弄?”卓飞冷冷一笑,厉声道:“侯爷,小子初到贵地,万事不晓,只知如今蒙元势大难敌,但我朝兵力几多,战力几何,兵甲粮草器械等等情况皆是一无所知,如聋如盲,吾请问侯爷,不知小子该当如何去设计权衡? 再者说了,侯爷也只是告诉小子或会北上泉州死战,但到底该从何处出兵,何处御敌,蒙元会由何处而来,恐怕连侯爷自己也不知道吧? 而若再退一步,就算是决意支援泉州,在泉州城下与蒙元决战,但介时吾等是入泉州坚城,据城而守;还是应当陈兵在蒙元大军的侧翼以求牵制;又或是守住要隘险地,以备泉州失陷之后可以掩护接应官家撤走……哼哼,凡此种种,想必就连马侯爷你也做不了主吧! 嘿嘿,小子不过是一个甫出山的野人,并非能撒豆成兵,吹气退敌的神仙,倒让侯爷失望了,小子惭愧,真是惭愧的紧啊!” “这……!”马大侯爷无言以对。昨日他便从李刚那里知道卓飞只是个刚刚出山的隐士,刚到梅州不久。虽然他并不信李刚说的全都是真话,但李刚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卓飞并无什么高贵的身份,也没什么强硬的后台靠山这句话,他倒是信了。一来是因为他相信自己一向重用的李刚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二来若卓飞真有什么显贵的身份,那以他的才华绝不可能到了这个年纪才为人所知。须知大宋以文治国,就凭这小猴崽子写诗的水平,不敢说能令其扬名天下,但最起码也该小有名气才对吧。 自己或许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吧!人家一个刚刚出山的少年郎,初到梅州来谋身立命,恐怕连东南西北都还没有分得清楚,而自己便抓住人家非要让他说出个万全的退敌之策来,这……哎,看来老夫还是太急躁了点儿啊! 马大侯爷想到此处,不由得有些歉意,于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略显尴尬地说道:“哎,老夫我一时情急…….” 啪~~~ “侯爷不必再说了!” 就在马大侯爷心生悔意,正准备说上两句软话,表达一下歉意之时,却只见卓飞猛地拍案而起,大声言道:“侯爷,小子无策退敌,愧对侯爷,实是汗颜之至!然,小子只是才具不足,却非是存心要戏弄侯爷,此点还请侯爷明鉴才是!而至于今日所献三策,实属小子胡言乱语,侯爷您老人家便权当是小子放了屁吧!” “贤弟……!” 卓飞察言观色,便知老马猴已经开始为责骂自己而感到后悔了,但他并不打算给对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开玩笑,想骂就骂,后悔了就来哄我,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再说了,别人或许稀罕,但本天机可是万万不想给你打工的,更不想被你拽着去死! 为了自己的小命,既然你做了初一,那我干脆就把十五做绝,让你没得反悔,大家一拍两散拉倒,反正是你这个老东西先看不上我的,若你还有点人品的话,应该也不好意思再去找我或者我徒弟们的麻烦吧! 卓飞决心已定,他想纵然不能就此摆脱老马猴的魔掌,但也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杀杀他的威风,最起码也要让对方日后再想和自己拍桌子翻脸的时候先考虑考虑后果才行。 写着多,其实卓飞的心思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就在马大侯爷一声贤弟刚叫出口之时,卓飞便再次打断了对方说道:“侯爷尊贵,小子贫贱,实在不敢高攀,这声贤弟也是万万不敢认的。而如今战事危急,小子无能谋划,实无颜再在侯爷的耳边胡言乱语,呱噪不歇,只好就此告辞,想必侯爷也定会乐意落得个清静吧。侯爷珍重,不用送了。” 卓飞说完,拂袖便走,马大侯爷先是一愣,旋即大怒,知道对方这是又想借机撂挑子逃跑啊!想想自己不过是一时情急,随口骂了两句而已,再说也已经萌生了悔意……可这个养不熟的小狼崽子居然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本侯爷,当真是可恶,可恶之极! 马大侯爷毕竟是上位多年,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对着别人发火,而他手下的那些兵蛋子,那他也是想抽谁就抽谁,抽了白抽,谁也不敢不满,所以他这脾气还是不小的。 而今日自打一开始,马大侯爷就摆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来笼络卓飞,处处讨好,事事相依,也算得上是委曲求全了。可惜,就算这样礼贤下士,对方却也不怎么领他的情,而找个机会便又想要逃之夭夭,丝毫不念情面,真是气煞人也! 马大侯爷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也不再阻拦卓飞,而是猛地拍台,大吼道:“滚,快给我滚!养不熟的小猴崽子!想滚就给老子滚远点,滚出梅州,滚出广南去!” 卓飞已经走到门口了,听见老马猴暴跳怒吼,登时大喜过望,这下好了,总算是激怒了这个老东西,可以彻底地摆脱他的魔掌了,而最关键的是,他让我滚,那就说明他并无收拾我的意思嘛! 想是这么想,但为了避免事后老马猴恼羞成怒,卓飞还是决定再给自己上个保险为好,只见他走到书房门口时突然停住了脚步,接着又双目运力,愣是先逼出了两滴晶莹之泪,并令其徘徊于剑眉之下、眼袋之上而不落之后,这才扭头颇有感触地扫了大怒之中的马大侯爷一眼,而与对方目光甫一相对,他便又回首仰望起了门外的浩荡星空,长叹一声,道:“吾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哎,罢了,罢了,天下大乱,人心难测,吾本隐于山中逍遥,又何苦留恋红尘自扰,归去,当归去矣……。” 唏嘘完毕,卓飞先瞅了瞅正一脸复杂地望着自己的老马猴同志,微微苦笑,再猛地一甩头,任由眼中那两滴晶莹跌落,在地上撞得粉身碎骨之后,这才一拂衣袖,悲愤而去…… …………………… “二爷,二爷,您老这是怎么了!”王管家见卓飞一脸悲色地从侯爷的书房中走了出来,登时大惊,赶紧三两步冲上前来询问道。 “恩师,咋了,莫不是在里面受了委屈?”王挫见状不妙,也关切地问道。 卓飞点了点头,对着王挫说道:“我们走。” “哇呀呀,那老家伙真敢欺负恩师,太过分了!恩师且慢,等徒儿先进去劈了他再说!”王挫见恩师默认,登时气得哇哇大跳,一副撸起袖子就要进去玩命的模样儿。 而那四个得了侯府馈赠,满心欢喜了一晚上的亲兵,听了王挫这句话后,登时从天堂跌入地狱,两眼一黑差点儿没给当场晕过去,均心道:妈呀,这家伙要去劈了侯爷,那先不管他能不能得手,恐怕咱们这些跟着打酱油的都是难逃一死了啊!呜呜,看来咱们天生就没享福的命,这银子即便是到手了,却也没命去花啊!哎,我说这位卓先生也太能耐了吧!你看,这才一晚上的功夫,他居然都跟侯爷都闹翻几回了,这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说您老总是这般大起大落的招呼,谁能受得了啊! 亲兵们的腹诽也是很有道理的,老成持重的王管家也是满心打鼓,他望了望书房方向,却见侯爷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便有些疑惑,于是偷偷使了个手势,招来侯府亲兵将卓飞几人团团围住。 哗啦啦~~~一阵甲叶撞击之声,持矛横刀的侯府亲兵们将卓飞几人围在中间,而王挫和四个亲兵见状,也登时抽出兵器,对持了起来。 卓飞冷冷地一笑,不屑地说道:“怎么,这便是贵府留客的方式么?” 话说王管家不知卓飞和侯爷在书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也不能轻易地放走卓飞等人,命人围住卓飞也不过是他因职责所在而做出的下意识反应罢了。而他在卓飞身上是吃过大亏的,所以他打心眼里对卓飞就有种恐惧感,所以在情况不明之时他倒也不敢过分造次,只是连忙赔罪道:“二爷息怒,二爷息怒,小的未得侯爷明示之前,是万万不敢恭送二爷出府的。否则侯爷若是追究起来,那小的实是承担不起啊!还望二爷稍待,小的这便去进去请示侯爷。” “哼。”卓飞不置可否,但王挫却是跳了起来,只见他手持双斧,挡在卓飞身前,大声嚷道:“恩师莫惊,待小徒这便为您老人家劈开一条血路,杀将出去!哎呀……” 王挫的口号还没喊完,便被自家师傅狠狠地敲了一记脑瓢儿,同时又听师傅大声骂道:“劈开个屁!你小子当自己是常山赵子龙啊!再说了,如今大敌当前,这些侯府的亲卫那也是我大宋的好男儿,是我华夏一族的勇士,这都是日后要去冲锋陷阵,去为国御敌的……因为屁大点儿的事情,便自己人砍自己人,那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硬是要让蒙元鞑虏看咱们的笑话嘛!” 卓飞这话喊得很大声,看似在教训王挫,其实却是说给马大侯爷听的,因为想必对方听了自己这么说之后,便也没脸痛下杀手了吧!当然了,即使对方不要脸地要下杀手,那自己这番话说出来,说不定也能让这些侯府亲兵们心生好感,打起来时手下留情,那也是有可能的嘛。 王管家听了这话后也是脸色一红,扭头对侯府亲兵吩咐道:“没我的命令,尔等决不可造次,还待我先去请示了侯爷再说。” “莫要难为他们,都撤了吧。唔,本侯不胜酒力,王贵,你代我送送卓公子好了。”马大侯爷声音传来,充满了无奈与心灰意冷的感伤。 卓飞回头望去,只见那个老混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书房门口,正扶着门框,默默地看着自己。 而对方见自己回头看他,先是牵强地笑了一下,接着又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快走之后,便不再言语,转身向着房内走去。 步履蹒跚,老态尽显……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小人得志、新鲜出炉的马大侯爷么? 不知怎地,卓飞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酸楚,直上双目,差点没真的掉下眼泪来。 哀大莫过于心死! 这只老马猴莫非被自己气得心如死灰了不成?不过,他这副德性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人家吃了一辈子的大宋饭,眼见饭碗就要不保,老命更是休矣,可偏偏又无力回天,所以也难免会变得颓废消极啊.….. 可是他颓废消极伤心难过也就算了,但本公子这又是怎么了呢?为何此刻我也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莫非我是在同情这个总是欺负我的老混蛋吗?奶奶的,也不知道我这到底是兔死狐悲呢,还是英雄相惜啊! 哎,罢了,总之本公子就是心地善良,最见不得这个,还是赶紧闪人的好。 “管家大人,劳烦您带路。”卓飞回过头唤了一声。 “二爷…卓公子……这边请。”王管家听见卓飞的呼唤,慌忙回过神来,引着卓飞一行人出府。 而一阵跋涉之后,各怀心事的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侯府的大门口。 卓飞站在侯府的大门外,冲着王管家拱了拱手,说道:“多谢管家大人,就此别过了。” “卓公子一路走好。”王管家也很恭敬地行了一礼。 卓飞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忽听王管家又唤道:“卓公子……” “嗯……”卓飞回头望着颇有些不安的王管家说道:“管家大人还有何事?莫非是还想留吾等在此宵夜不成?” 王管家苦涩一笑,吞吞吐吐地说道:“卓公子说笑了,其实…其实……小的只是想问问方才您和我家侯爷是怎么了……哎,本来这些事小的是不该问的,可是我家侯爷那副……那副模样儿,却是从未曾有过的……所以小的有些担心……您看能否……。” 卓飞闻言后,沉吟不语,王管家见状却有些焦急了,又说道:“卓公子,不瞒您说,昨日老爷回府后很是高兴,嘴里总是嘟嚷着什么‘这下有救了’、‘娃娃不错’之类的话语,让我等都是一头雾水,问他老人家,他却只说自己遇见高人了,还交代我们说今日要设宴款待贵客,叮嘱我等万万不得怠慢……而小的今天方知,原来侯爷口中的这位高人便是二爷您了! 哎,我家侯爷征伐一生,这性子怕是急了些,但他老人家却万万没有什么坏心的,而且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是和气,真的是个好人啊! 虽然小的并不知道您二位这是怎地了,而小的人轻位卑,也不敢奢望能劝解二位和睦如初,但还请二爷体谅,透露少许,也好让小的有所准备,能觅机宽解侯爷两句。” 卓飞一愣,盯着王管家,见对方的神情不似作伪,不免心中暗想到:听他这么说,似乎老马猴真得是对我报以了很大的期望啊!不过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这就难怪他会发那么大的火了……唉,算了,哥就是心软,哥再给那只老猴子一个机会好了! “管家大人一心为主,实在难得可贵。”卓飞点了点头,赞了一句,又说道:“其实吾与侯爷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应对时势的想法有些出入而已,管家大人不必过于担忧。” “这……”王管家还是很疑惑地盯着卓飞,显是这解释不能令他满意。 卓飞见状,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唉,看在管家大人护主情切的份儿上……也罢,本公子便委屈自己一次,再给你家侯爷一个机会好了。 嗯,管家大人且听好了,请你回去之后转告侯爷,就说卓某明日在家中等他一日,他若认可了卓某方才所献的上策,并心生悔意的话,那便让他来登门致歉好了!唔,切记来时要敲锣打鼓地游街以示诚意,整出的动静儿越大越好,而且只限明日一日,过时不候。” “这……!”王管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心说老夫跟了侯爷一辈子,似乎还没见侯爷向谁致过歉呢,这可能么?再说了,还要敲锣打鼓的轰动全城,晕,你当这是迎亲么……? 卓飞也不理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的王管家,只是把头一扬,更加猖狂地说道:“哼,本公子虽然无才无德,但却也不是任人呼来喝去之辈,吾便是要让全城人都知道,我卓飞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对了,管家大人再帮我转告侯爷一句话,你就跟他说,他那瓶存了二十年的佳酿,其实不过是本公子前两天随手勾兑出来换银子花的劣酒罢了,亏他还如获至宝地拿出来现眼,真是笑煞人也,哇哈哈哈哈哈……。” 卓飞大笑而去,在暗夜中听来便如同怨鬼的厉叫呼号,而当叫声逐渐消逝之后,长街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祥和,唯留下王管家站在侯府门口汗毛倒竖,瑟瑟地发抖……。 第十二章 动静好大 次日,清晨,知州衙门。 “你说什么!”张知州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满眼尽是不信之色。 “回禀大人,马侯爷这会儿正带着人招摇过市呢,不信您亲自去看看啊!”跪在下手的一个衙役委屈地说道。 ………….. 通判府。 孙三公子一路小跑,冲开自己老爸的书房门,大喊道:“父亲,马侯爷带了一大帮子人敲锣打鼓的据说是要去给卓公子赔罪!” “啥!”孙通判顿时忘了批评自己儿子破门而入的无礼行径,追问道:“你没看错?真的是马侯爷?他去赔什么罪!” “绝对没错,侯爷带着两大队亲兵,浩浩荡荡地哪儿能看错啊!不过赔什么罪倒不知道,反正那旗子上写着过府致歉,有错必改啊!” “啊!竟然这么大的动静啊!”孙通判跌坐椅上,忽然又兴奋地大叫道:“哈哈,为父就知道那卓公子的来历定是不凡,吾果然是眼光独到也……快快,命人备轿,咱爷俩儿一起去看看热闹,不,还是备马,速速备马!” “父亲,我就不去了吧,上次在怡情阁……”孙三公子有些胆怯地嘀咕到。 啪~~~孙通判顺手就给了自己儿子一个脑瓢儿,怒吼道:“混账,老子差点就被你小子给害死了!坑爹的玩意儿,等下你小子便给我跪在卓公子面前好好地赔罪,一定要求得人家的谅解,省得你自己那天死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啊!” ………….. 城南,韩府。 “老太爷,老太爷,最新消息,最新消息。”一个家丁小跑着冲向大厅,一直跑到正在接待文二公子与史克虏的韩老太爷面前跪下,禀告到:“老太爷,老太爷,马侯爷方才过府不入,却向着德胜门去了,听说还宣布说要绕城一周,以示诚意。” “啊!”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父亲,您说马侯爷到底是意欲何为呢?而那位卓公子又是何许人物,竟能让侯爷如此……?”说话的是韩老太爷的嫡长子,也就是韩珂之父,在梅州颇有贤名的韩林甫。 韩老太爷沉思一阵,又摇了摇头,说道:“是何人物,老夫还真不知道。但这位卓公子才华、品性与机谋皆是非同凡响,倒也当得侯爷屈尊纡贵,对其以礼相待也。” “哼~~~。”一声微不可闻的鼻嗤之声。 话说史克虏如今虽然也明白了卓飞昨日那般做作是为了救他的性命,心中也多少有些感激,可他还是总觉得自己心里别扭的紧。这也难怪,他一向都是众人的宠儿,无论在任何场合,他绝对都是最吸引眼球,最出风头的那一个人。可是,昨天他却第一次从主角变成了配角,整个文会完全成了旁人扬名立万的舞台……哎,这种从高跌落的感觉当真是不好受,若卓飞是他的死敌仇人,那也罢了,最起码他日后还可以想办法找回场子来,可不久前那个还衣衫褴褛貌似乞丐的家伙,如今却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若见了对方少不得还要千恩万谢的表示心意,这…….这还真是天意弄人,好不烦恼也。 坐在史克虏上首的文二公子也很理解他的这种复杂情绪,因为他自己也和对方一样,在昨日之前,他也是个天之骄子,总觉得天底下就没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可昨日,他终于发现自己不过是个靠着父辈萌阴的无用之人,只要旁人不在乎他的身份,那他便会立刻失去了自己最大的凭持,什么事儿也做不了。 文二公子暗中感慨,想到:话说那位卓公子的确是个非凡人物,若不是他出手解围的话,那史兄弟怕是不死也要重残,而自己回去之后更不知该如何向自己的父亲交代啊!哎,总而言之,卓公子当为吾辈翘楚,吾实是不及也。 文二公子倒也算是个磊落之人,他虽然为自己不如人而感到气馁,但是他还是接口说道:“韩老太爷说的不错,昨日我见那位卓公子的确不凡,其无论是谈吐、气度、学识、机智,皆是吾等晚辈当学习的典范。呵呵,再说了,若不是他大义凌然的一番雄辩,恐怕那满场只会曲解经义,却完全不明时势世事的书生们,到了这会儿还在高叫着要资敌卖国吧……!” 哼~~~史克虏闻言更是憋气,他望了望身旁的文二公子,心道:昨日我还不是为了帮你的挚友曲公子出头,这才大闹文会的,结果还差点把命给搭上……你可倒好,啥功劳都给了人家。 文二公子坐在史克虏身旁,自然听到了他的这声冷哼,也明白对方因何不满,不由得哑然一笑,心道自己这位史兄弟实在是太要强了。于是,他又笑了一下说道:“不过,昨日史兄打那位郑公子的两巴掌,还真是让人解气之极,而知州大人的亲卫更是不堪史兄一击,如此强横的武技,实在是让文二大开眼界,嗯,史兄来日必是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一员虎将,文二拭目以待。” “不敢当公子谬赞,史某不过是空有些蛮力罢了。”史克虏赶快很谦虚地抱拳回礼,可他眼角流露出来的一丝得色却出卖了他。 韩老太爷高坐主位,虽说是老眼昏花,但却将这两个后生的心思看的是一清二楚。他暗忖道:这个文二公子倒还不错,虽也家世不凡,但却没有沾染上那些纨绔气,看来文帅不但是带兵有方,这教子也是颇有一套嘛。 可是,这个史家娃娃的气量却是差了些,想必是自小被家人给宠纵坏了,须知好强是好事,但若变成了自负却是大大地不妙了,哎,可惜了…珂儿…… 先不提韩老太爷是怎么想的,总之作为准老丈人的韩林甫听到文二公子赞扬史克虏之后,却是大喜,言道:“哈哈,文二公子过誉了,虏儿虽是勇武过人,然若想于千军万马之中取那敌将首级又谈何容易呢?嗯,依韩某看这沙场之上,刀枪无眼,还是应该小心稳重一些为好……” 众人不由得哄堂大笑,心道这当老丈人果然是心疼女婿,生怕女婿万一出了点儿意外,会委屈了自己女儿。 韩林甫本是一番好意,而全场人也都听得出他言语之间流露出来的舔犊之情,可万万没想到,这话到了史克虏的耳朵里面却变了味道儿,只见史克虏涨红了脸,一咬牙说道:“伯父请放心,小侄虽别无所长,然对于冲锋陷阵、斩杀敌酋却颇为自信,来日必献上贼首,以报二公子对吾之冀望。” 呃……韩林甫一怔,他真是没想到自己的好意居然会造成这种效果,先是一怔,面色微沉,不再出声。 文二公子见状,也暗骂史克虏不识好人心,你家长辈叮咛你两句,你听着便是了,顶个什么真儿啊!这不是有病么! 而韩老太爷看见史克虏这副模样也不由得有些来气儿,想了想,他忍不住说道:“史家娃娃,昨日文会尔大显神威之时老夫也在场,尔武技之强横的确令人大开眼界,想必来日征战沙场必是一员猛将。” 史克虏得到韩老太爷赞赏,登时大喜,正待谦虚两句,谁知又听见对方接着说道:“然,刚直易折,双拳终难敌四手,想老夫当年也曾做过几日监军,上过战阵,虽然只不过是数千人的小战,但老夫却深受震撼……哎,战阵之上,个人武勇实不足挂齿,为将者更应居中调度、驱兵厮杀才是,又岂可仅凭勇力冲阵斩将乎? 再者说,尔当熟读兵书,岂不闻《孙子兵法》中有云:故将有五危,其一曰‘必死,可杀。’其三曰‘忿速,可侮。’乎?” 史克虏俊白的小脸羞得通红,虽说他自幼便喜武厌文,但这兵书却还真是没少研读的,自然也知道《孙子兵法》中所云的将者五危是什么意思。 其一‘必死,可杀。’是说为将者若有勇无谋,只知死拼,便有可能被敌人诱杀;其三‘忿速,可侮’。是说为将者若性格急躁易怒,便容易被敌人激将,从而失去冷静,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至于韩老太爷专门挑出这两点来说,那无非便是说自己已经犯了为将者的大忌罢了……. 史克虏心中不忿,对韩老太爷所言甚是不以为然,他暗想到:兵书上所说的那些都是死理儿,又岂能一成不变的套用呢?而更关键的是,若为将者不能披坚执锐、勇于士卒的话,又岂能服众,又岂能鼓舞士气? 不服归不服,但韩老太爷可是德高望重,本就是他万万惹不得的人物,更何况对方还是珂妹的翁翁啊! 所以被骂也只能受着,史克虏万般无奈,只好起身恭敬地抱拳行礼,言道:“多谢老太爷谆谆教诲,晚辈定铭记于心间,绝不敢相忘。” 韩老太爷人老成精,又岂会看不出对方的言不由衷,不由得更是失望,也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坚定地否决孙女的这门亲事。 韩老太爷心中不喜,也懒得再和这个不懂事儿的史家娃娃多说,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言道:“如此甚好…….” 咚咚咚~~~ 就在此时,忽然厅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韩老太爷的话,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家仆上气不接下气下气地跑了进来,说道:“禀告老太爷,那位马侯爷又打出了两面旗子,一面上写着‘老眼昏花不识好歹一念气跑英才’,另一面上写着‘环城游走无计颜面只为请回大贤’,对了,还有个横批,上书 ‘负荆请罪’四个大字啊!” “啊!”众人惊讶的都呆了,就连韩老太爷也动容言道:“这个老丘八,到底在搞什么玩意儿,他居然一丁点儿脸面都不要了啊!?不行,难得,这机会难得,老夫也要去凑凑热闹…….。” 韩老太爷话音未落,厅门外便闪出一片火红,大叫道:“翁翁,我也要去!” 韩林甫一见原来是自己的女儿,登时便把两个眼睛一瞪,训斥道:“你一个女儿家,不好好的在家呆着,又去凑个什么热闹……” 韩珂还没来得及反驳自己的父亲,众人却见韩老太爷便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接着又很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说道:“迂腐,真是迂腐!想我韩家虽是书香传世,而老夫也曾任职礼部,然,老夫却向来不喜二程(程颢程颐)存天理、灭人欲的那套东西,须知吃饭穿衣皆为人欲,又岂可灭乎?而如今珂儿欲伴老夫前去凑趣一观,此亦为人欲也,甫儿又何必阻之?多长些见识总是好的嘛……” 韩林甫本是在教训女儿,谁成想竟被自己的老子给劈头盖脸的当众数落了一顿,顿感尴尬不已。可韩珂听见自己的翁翁为自己出头,却是欣喜莫名,欢呼一声,便率先奔出门去找马了。 …………………. 怡情阁。 “翠竹,翠竹,这软轿怎么还没到啊!你再去门口看看弦雨回来了没有!”赵清凝焦急地催促道。 小丫环翠竹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而赵清凝的另外一个贴身丫鬟紫烟,见到向来淡然清冷的自家小姐此刻一副心焦难耐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打趣道:“小姐,弦雨才刚刚出去,这一会儿的时间您都问了五次了,哎,翠竹那小女娃儿都前街后院的来回跑了五次了……啧啧,真是可怜呐,我说那位卓公子的魔力真得就那么大么?” “真是找打!你这死丫头居然还敢笑话我!”赵清凝先是啐了一声,接着她脑海中又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个洒脱不羁、笑骂天下的少年公子来,想起对方的一言一行,想起自己与他争辩,想起对方形容自己的那首诗…….。 气质美若兰,才华馥比仙……. 赵清凝想着想着,神情便开始渐渐变得痴迷了。而她身旁的丫环紫烟见状,倒也不觉得奇怪,因为自家小姐自从前日文会之后便总是这副模样,她也是早已见怪不怪了。 “小姐,小姐,弦雨回来了!”翠竹冲进小楼,人未立定便又大声喊道:“小姐,不过弦雨说找不到轿子,满大街的轿子都被看热闹的人雇走了!” “啊!” ………………… 随着马大侯爷闹出来的动静儿越来越大,同样的情景也在各处不断地上演着,闻者皆惊讶莫名,对侯爷此举深表不解,赞赏崇拜者有之,鄙视不忿者有之,嫉妒抓狂者亦有之…… 总之,此举已令全城轰动,跟着侯爷游街凑热闹者也是越来越多。一时间队伍所过之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踩坏了无数的花花草草,也挤烂了不知道多少顶软轿。 全城交通大堵,街面秩序混乱,混水摸鱼、趁乱犯案者比比皆是,引得哭爹骂娘声此起彼伏,场面一度失控……。 梅州的衙役全体出动仍无济于事,最后还是马大侯爷大手一挥,调来了侯府的全部亲卫,这才堪堪地维持住了秩序。 由于本次赔罪行动造成的影响过大,又出于对安全问题的考虑,最后,马侯爷在一众亲卫的苦苦哀劝之下,不得不放弃了自己要环城一周以示诚意的初衷,在转完北城之后,便折道儿向着卓飞的居所行去了。 ………………… 午时,李刚宅。 “恩师,恩师,巷子口彻底被堵住了,那些衙役们已经开始驱赶街道上的行人了,据说是侯爷掉头冲着这里来了。”吴天跑进卓飞的房间,大声报告到。 吴天话音未落,王挫又三步并两步的冲了进来,也是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道:“报……恩师,驱赶人群的衙役,被不愿离去的行人给打趴下了两个,这会儿正召集人手准备去拿人呢!” 卓飞闻言一怔,皱了皱眉,心道:奶奶的,这看热闹的居然比维持秩序的还牛,敢打衙役,这还真是为了看热闹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啊! 嗯,话说这老东西还真挺舍得下面子嘛,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儿,倒还真有些出人意料之外。 “哎呀妈呀,这人多的!”李刚盔歪甲乱地冲了进来,一看见卓飞就大声抱怨道:“恩师,恩师,您老还坐的住啊!这外面可都人山人海了啊!我看最起码来了小半个梅州城的人,就我刚才巡城回来,好家伙,堵在外面愣是挤不进来!可怜我好说歹说,最后连刀子都拔了,这才唬得那些家伙们让开一条路,放我进来,就这,路上还不知道被谁使了个绊子,跌了我一个脆的……” 卓飞听着好笑,说道:“哈哈,连我家的李大校尉都能被人折腾的这么凄惨啊!这倒是新鲜的紧,我开始还当是因为你小子生的太过于英武不凡,结果被外面的小姑娘们趁乱给揩了油去呢!对了,外面的小姑娘多不多,是不是挤满了想要一睹为师风采的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什么的?” 呃……李刚望着恩师那热切而充满希冀的眼神,嘴角不由得直抽抽,实在不知该怎么来回答恩师的垂询才好。可王挫却没想那么多,直接接过话头,大咧咧地嚷到:“哎呀,我说师傅呀!你看这外面人挨着人的,又有哪个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能挤进来嘛!” 卓飞闻言一愣,也认为王挫说的很有些道理,因为这年头不管是大家闺秀也好,或是小家碧玉也罢,总之都不太可能像后世的粉丝们那么疯狂,那么不顾一切地想要见自己的偶像一面。 不爽,实在是令人不爽!一群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居然敢把本公子的女粉丝们给挡在外围,让她们无法看到本公子的耀眼风采,无法为本公子欢呼雀跃,无法为本公子陶醉到花痴,无法……嗯,总之,像这种大出风头的时刻,身边若只有一群大老爷们在围观的话,那岂不是大煞风景么…… 可惜卓飞对这种事情也是无可奈何,想了想,他又随口说道:“刚儿,速去告诉赵虎他们四个把大门给为师把住了,等下不管是谁来了,也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好,总之,没有为师的命令,那绝对不能开门放人进来,否则吾定不轻饶!” “谨遵师命。”李刚应了,正准备转身离去,可他刚走到门口却又退了回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恩师,小徒有句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卓飞没好气地白了李刚一眼。 呃……李刚显然没想到恩师的答案竟然会是这个样子地……按理说,自己这么一问,那接下来的套路不是应该说:但讲无妨的么……可恩师…恩师咋就不按套路来呢……? 卓飞望着满脸错愕的四徒弟,觉得很是好笑,于是他又没好气儿地问道:“不让尔讲,尔会不会憋死呢?” 呃……恩师他老人家从不按常理出牌,还总喜欢挤兑人,这让李刚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讪讪言道:“这个…这个嘛…这个倒也不至于真的憋死,就是憋得有点难受罢了。” 卓飞哈哈一笑,道:“得了,那你小子还是快点说出来吧!否则万一真把尔憋出个毛病来,那回头春雨姑娘还不得找为师拼命啊!哼,男子汉大丈夫,说个话却吞吞吐吐的,真是丢人现眼!为师告诉过尔等多少次了,自己人有话尽管直说,无须遮掩,无须费心措辞,随意便好,莫非尔等都把为师的话当成耳边风么?” 卓飞声色俱厉,音调也是越来越高,最后一句甚至是吼出来的,这下子可把三个徒弟吓得不轻,纷纷跪倒在地,连呼不敢。 看到徒弟们被自己吓得不轻,卓飞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着李刚说道:“刚儿,尔入门最晚,或许还不习惯,也或许是当官当的久了,习惯了如此行事。但无论如何,本门倡导的便是随心所欲,任意而为,既然尔已拜吾为师,那平日里还应多注意一下自己心性的修行才是。嗯,为师也不是要尔学的像挫儿这般口无遮拦,因为这并不符合尔的本性,若是勉强为之,反而不美。不过嘛,为师觉得尔在自己人面前还是应该随意一点的好,吾等师徒六人,原本在这世上皆是孤苦伶仃,如今走在一起,便是血脉相融的至亲之人了,而既是至亲,那又有何话不可直说也?” 呜呜呜,三个徒弟又被恩师感动到哽咽不已。李刚更是眼含热泪,呜咽言道:“恩师,徒儿知错了,您老人家的教诲,刚定铭记此生,绝不敢忘。” 卓飞点了点头,爱怜地望着李刚说道:“好了,记住就好,说吧,尔方才到底想说什么来着?” 李刚拧过身去,抹了抹眼泪,这才说道:“恩师,方才刚儿想说的是,马侯爷这个人小徒还是比较了解的,而若不是侯爷栽培,那小徒也不可能以八品散官之身来检校北城大营。 至于前几次侯爷以小徒来要挟恩师为他效力,嗯,其实恩师即便是不答应,但想必侯爷也不会因此而对我等有何不利之举……” 李刚说到这里,偷偷地望了望自己的恩师,发现对方并无不悦之色,只是在思索而已,便又说道:“恩师,说实话,小徒觉得若有可能的话,那您老人家就饶了侯爷一次吧!而且,若能得到侯爷相助,那想必我等日后的大道之行也能轻松上一些。” “四师兄说的不错,恩师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天儿也认为眼下大敌当前,形势危急,而咱们既然志在解民于倒悬,那便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是要尽快壮大自身实力;其二则是借力或合力驱敌。然,时不我待,逐渐壮大自身实力怕是太慢了一些。所以,依小徒看,既然马侯爷自己送上门来,那咱们倒不如顺水推舟,毕竟咱们与侯爷所求无差啊!” 卓飞沉吟不语,其实他也明白吴天说的都是实话,想如今蒙元已经开始大举南下,欲一鼓作气平灭南宋,而自己在这个时候才起步,确实是已经有些晚了。而若是辅佐老马猴,借他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目标,这或许是个办法,最不济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尽快为自己建立一点自保的力量嘛。 但是,来自后世卓飞,知道历史的发展,所以他又实在是不愿意踏上大宋这条即将沉没的破船,更没兴趣去为那个八岁的皇帝小儿卖命。 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所以卓飞自从那日被老马猴逼着当官开始,便一直处在很矛盾地煎熬之中。正所谓心态影响行为,所以卓飞行事也是反反复复的,有时候他会被老马猴的诚意感动,便下定决心想要帮一下对方;而有的时候他却又忍不住想找个借口来甩开包袱,从而回归到进退皆可的自由之身。 哎,头痛啊!卓飞暗自叫苦不已。 自己昨日托那王管家转告的话,一来是看老马猴实在有些可怜,于心不忍;二来则是怕老马猴恼羞成怒,对自己不利;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想要给自己找足充分地理由,甩开包袱,以免日后自己的良心不安啊! 本想以对方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自己这个无理要求的。然而,如今可倒好,人家真得大张旗鼓的来赔罪了,这下岂不是令人为难么?莫非是我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注定便要被他拉下水么?哎…… 李刚见恩师沉吟不语,神色变幻莫测,似乎是有些意动,于是,又劝慰道:“恩师啊!依小徒看,侯爷能不顾身份、不顾颜面地搞出了这么大的赔罪阵仗来,那便足以证明其对恩师您老人家的敬重之心,您看……您看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呢……?” 卓飞还没说话,可王挫却是不干了,不满地大声说道:“二蛋,这话你就说的不对了!不是大哥说你,侯爷身份再大,那也不过是个凡人,而恩师他老人家却是下凡的神仙啊!既然昨日那老头惹得恩师不快,那他今日不顾颜面的来赔罪却也是应当的,咱们又何必好像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他一样呢……再说了,依我看那老头或许真得是看中了恩师的才学,但他对恩师却绝无什么敬重之心,你是不知道,昨日我一直陪着恩师,听见那个死老头对咱们恩师那可是一口一个‘小猴崽子’地叫着,简直无礼之极,这又算是哪门子的敬重啊!” 噗哧~~~ 一直在沉吟思索着的卓飞,听见王挫这么一说倒是被逗乐了,只见他先是狠狠地拍了一下这个傻缺徒弟的脑袋之后,这才笑骂到:“尔这夯货又懂得什么!马大侯爷位高爵显,手握着一路军政大权,其又不知为师的真正来历,是以,其如今能不顾颜面的上门赔罪,确已是难得之极了,亦足见其对为师的敬重之心了。 再说了,谁说叫几声‘小猴崽子’就是不够敬重了?尔当这几声‘小猴崽子’是谁都可以当得起的么?你小子昨日跟随在为师前后,就没听见那老头对其部下都是以‘小兔崽子’相称,唯有称为师为‘小猴崽子’么? 咳咳,是吧,尔可知这点儿区别说明了什么吗?哼哼,为师告诉你,这一来是说明了为师在其心目中的地位与旁人大大地不同!二来是说明了那只老马猴认为吾与他是同类,大家都是平等的猴!而至于这其三嘛,那是因为为师在心中先唤他作老马猴了,所以他才以牙还牙,称呼为师为小猴崽子的,唉,话说这只老猴子还真是和吾心有灵犀一点通,居然能猜到为师的心思,这倒也难得的紧!” “啊!”卓飞的一番妙论,足以令众爱徒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而王挫更是傻了眼,心中实在是想不明白就这个‘小猴崽子’的称呼,居然还能有这么多的道道儿…… 说实话,卓飞还就喜欢王挫现在这副傻乎乎的模样,知道这小子一时半会儿定是拐不过弯来,于是便笑着说道:“算了,说再多尔也听不懂,总之,这并非是轻视,反而是人家对为师示以亲近的一种方式罢了。 再者说了,你莫忘了那老头昨日还非要与为师义结金兰来着,而若他诚心在用畜生来侮辱于我的话,那岂不是连他自己也给骂进去了么……?” 卓飞话音未落,却见王挫突然涨红了脸,委屈地抱怨道:“谁说徒儿听不懂了!其实徒儿不过是在想,若恩师您老人家是小猴崽子的话,那万一将来那个死老头……不,是师伯他老人家也想和我们几位师兄弟表示一下亲近的话……那我们这一辈儿又该算是什么呢?您老说咱们到底该算是猴子?还是猴孙?亦或是猴孙子…猴子孙…孙猴子?天呐,这下子咱这仙门岂不是成猴子门了么!” 噗~~~ 卓飞被气得口吐鲜血,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忍不住站起身飞出一脚,正中王挫肩头,同时大骂道:“靠,你小子还当真是个夯货!猴子门,也亏你能想的出来!滚,滚蛋,给老子赶紧滚到外面看看情况去!” 悲催的王挫在师兄弟哄笑声中屁滚尿流的奔出门去了,而卓飞大笑了一阵,心情也好了许多,想了想,便对面前两个徒弟说道:“方才尔等所言倒是也有些道理……嗯,等下侯爷来了,一切需依为师的吩咐行事,不得有误!尔等放心,为师自有分寸。” “谨遵师命。” ……………………………… 昨日编辑问我要不要上架,我说再等等看吧,只因心中实在缺乏底气,说实话,这书挣不挣钱我倒无所谓,我只想知道我的作品到底有没有人喜欢,唉,每天的点击已经不少了,却没收藏、没火票,直让人好不气馁。扪心自问,这书我写的真的很认真很认真了,看着玄幻类的书各个大火,这心中滋味着实不爽,莫非历史穿越类已经完全没有市场了么?当然了,或许是因我前面写的实在不好,导致流失了大量读者,但是若真有人在追看此书,我希望您能在书评区留下墨宝,留下意见,本人将不胜感激。如果你觉得此书尚可,那笔者不求打赏,只厚颜请您投两张火票,或者收藏,或者写下书评,都行,因为这些都将化作笔者继续写作的动力,谢谢了。 第十三章 赔罪也难 虽已入秋,然南方正午的日头却依然旺盛,虽不似夏日里那般地火辣,但晒得久了却还是会口干舌燥,汗流狭背滴…… 然而,李刚宅前,却仍是人头攒动,将本不宽敞地小巷堵得是水泄不通,附近的院墙上、大树上、假山上等等,总之一切能站人的地方都早已站满了人,甚至有些人还骑着人。 人一多,自然难免就会有些混乱。仅为了抢占一个最佳观测位置而大大出手的事情屡屡发生,焦急地呼唤着小孩名字的妇女比比皆是…… 主角迟迟未到,好戏便不能上演,以至于等着看热闹的家伙们也渐渐地不耐烦了起来,骂什么的都有,令整条巷道充满了各种不和谐。而唯一企盼着这一幕越晚收场越好的,却是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和卖简便吃食的贩夫走卒,因为他们今日地收成着实不错,而这一切则是拜马大侯爷与那位神秘的卓公子所赐……. “侯爷驾至,闲人速速回避!” 一骑远远驰来,人未到,声先至,引得道上行人纷纷躲避,如同虎入羊群。再近一些,来人是一个铠甲铮亮的侯府亲兵,只见他纵马冲到正在维持秩序的衙役面前,对着一个捕头模样儿的家伙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鞭子,直抽的人家飞到了两步之外…… “混账玩意!侯爷车驾距此已不足一里,尔等这班混账玩意儿却还敢在这里偷懒,居然连条路都没清出来!”侯府亲兵暴跳如雷,越说越气,执鞭之手高高抬起,就想再次抽下。 众衙役好不委屈,纷纷抱头躲避,而那挨了打的捕头更是捂着脑袋委屈的大叫道:“大人,这能怪咱们么?这么多人,打都打不走,咱们还能如何?况且方才咱们还伤了两个弟兄呢!” 侯府亲兵闻言更怒,吼道:“废物,真是废物,一帮没上过战阵的废物,尔等可知道,沙场之上,只有军令如山,军令一下,管尔是无能还是无力,总之完不成军令,那就是死路一条!谁又会去听尔等废话搪塞!” “这里又不是战场!”捕头心中不忿,于是便壮着胆子顶了一句。 啪! 又是一鞭子落下,这次直把那个倒霉的捕头抽飞了足有十步之远。而那个侯府亲兵更是回手抽出刀来,厉声喝到:“混账!莫非尔不知广南东路已实行军治了吗!如今全路兵马,青壮,皆归使司衙门总辖!使司衙门之令便是军令!老子说的话就是军令!” 捕头一呆,不由得顿时语塞,因为广南东路实行军治的事情他倒是知道的,如此一来,似乎这个不讲理的亲兵说的也有些道理了…… 侯府亲兵高坐马上,先是冷冷地扫了身前的这些废柴衙役和围观人群一眼,这才大声说道:“诸位听好了,副使大人旋即即至,若是尔等再堵塞此地,便是居心叵测,意图不轨,若出了什么状况,于贼人可乘之机,尔等全部都要同罪!何去何从,尔等自行决断吧!” 顿了顿,他又对着那些衙役们吼道:“尔等废物也给老子听好了,速速清出道路,此乃军令,若是等下堵住了侯爷,惹得侯爷不快,尔等就自己剁了脑袋喂狗去吧!记住,此乃军令是也!” 侯府亲兵说完,便拍马向来路奔回去复命了。只留下几十个惊魂未定的衙役在大眼瞪着小眼,继而,众衙役忽然一哄而起,连刀带鞘地向周围的人群砸去,只砸得围观之人个个哭爹喊娘,不断退避。 ………… 一阵骚乱过后,虽然小巷里依然人满为患,但总算是勉强恢复了通畅,而李刚家门前也被清出了蛮大的一片空地,用来留给马侯爷马副使大人赔罪之用。 轰隆隆,一队二十几人的骑兵顺着小巷率先占领了这片空地,围成一圈;紧接着,又急行来大队的侯府亲兵,分立巷子两侧,一个挨着一个,从巷子口一直排到李刚家门前,将围观之人统统隔离开来。 哔噼叭啦~~~ 鼓乐声响起,马大侯爷在七八个家将的簇拥之下,踏着鼓乐翩然入场,一边走还一边笑眯眯地冲着围观群众挥手致意,满口不断地说着什么‘乡亲们好!’‘乡亲们辛苦了’ 之类的话语! 啧啧,总之,看他那架势压根儿就不像是来认错赔罪的,倒似是得胜凯旋之后,在接受民众欢呼更多一些。 要说这么大的官儿平时可是不常见啊!更何况这个官儿还在很和蔼地冲着自己招手呢!这便足以证明这个大官儿是个好同志,是个好官儿,嗯,大大地好官儿了! 老百姓是很朴实的,老百姓的感情也是很真挚的,只要你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他们便会用最实际的行为来支持你。是以…… 围观人群转瞬间就沸腾了! “好!侯爷好!” “侯爷好样儿的!” “是啊!侯爷他老人家多好啊!为国求贤连脸面都不顾了啊!” “侯爷勿怕,您老礼贤下士,卓公子一定会被感动的!” “对,对,卓公子要是不答应,咱们就帮着侯爷一起求他!” “没错,若真如此,咱们就一起长跪不起,我还就不信卓公子他好意思不答应!” 当然了,这人心难齐,总是会有那么两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只听几个中年儒生凑头议论道: “哼,一个老丘八,假惺惺地……也不知道所为何来?” “哎,没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此斯文扫地之举,也敢当街为之,更不成想此举竟然还能得愚民之拥戴,真是…这真是令人无语以对…….” “是啊,行此哗众取宠之事,其必有所图,想如今国势飘摇,一封疆大吏行此反常之举,咳咳……不好说,不好说啊……” “慎言,慎言!” ……………………………….. “开国侯,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副使,梅州马步军都指挥使,授云麾将军,上轻车都尉,马俭马大人过府向卓公子赔罪,还望兄弟能代为通报一声。”侯府的王管家笑眯眯地冲着守在门口的王挫一抱拳,很客气地说道。 王挫一愣,下意识地嘟囔道:“呃,真是的,名头这么长…你让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嘛……” 见过大世面的王管家闻言后也愣住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连忙又递上一张拜帖,陪着笑说道:“名头都在这上面写着呢!兄弟你一同转交给卓公子便是了。” “嗨,我说大哥哇!有这玩意儿,你就早点拿出来嘛!害得兄弟我还费尽心思地记了半天,真是冤枉!”王挫不满地说道,心中甚至还猜测面前这个白来的便宜大哥是不是在故意为难自己来着。 可怜的王管家两眼凸起,心里这个郁闷就别提了,暗骂道:鬼才知道你小子的心思这么不好使呢!也亏你还好意思自己说出来…… 骂归骂,但王管家在抹了一把汗之后,还是恭敬地说道:“疏忽了,是为兄我一时间疏忽了,还望兄弟莫怪,海涵则个。” (注:古人以为人类的思维与记忆是来自于心,并不知道其实这些东西都是由大脑去完成的,所以笔者为了追求真实,便用了心思一词来替代脑袋……这只是一个细节举例,其实很多细节笔者都花了大力气去考证的,而考证这些东西所用的时间绝对不比写书所用的时间少……嘎嘎,话说笔者这种认真严谨的态度令诸位很感动吧?既然如此,那火票的有木有?书评的有木有?) 王挫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见自己便宜大哥的态度诚恳,自然也就不再去计较这些小事情了,于是,他又咧着嘴巴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其实兄弟和大哥你一样,这心思都是不怎么好使的,要说兄弟我也老喜欢忘事儿,为此也没少挨师傅的责骂!得嘞,大哥你且等着,兄弟这就给你通报去了……” 王挫说完,转身便向着里面走去,只剩下一脸憋屈的王管家站在门口处欲哭无泪。 奶奶的,谁和你小子一样心思不好使啊!这可不冤死我老王了么…… …………………………. 不一会儿的功夫,王挫又颠颠地跑了出来,挠了挠头,颇有些尴尬地对着王管家说道:“这个…这个……不瞒大哥说,我恩师他老人家用过午饭之后已经歇下了,咱们这些当徒儿的可是万万不敢打扰他老人家的。你看这事儿……。” “啊!”闻言之后,王管家顿时便傻眼了,要说他陪着自家侯爷过来前,也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还想过若是卓公子的臭脾气爆发,来个闭门不见,或者大放厥词来羞辱侯爷的时候,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又该如何护主。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用午睡这种借口来搪塞,嘿,我说您选的借口也实在是太假了点吧……这外面如此喧哗热闹,声浪震天,我说二爷您能睡得着么……? 假是假了点儿,但他却偏偏不能以此来指责对方无礼,这一来是因为自家侯爷今日是来过府赔罪的。啥叫赔罪?那就是人家说啥干啥你都要受着,否则又如何能显示出自己的诚意来! 二来则是对方的话句句在理,这当师傅的睡觉了,那做徒弟的不敢去打扰师傅,这也是人之常情,也是一种孝道的体现嘛!而自己若是强逼着人家去违背孝道,那就会显得太过于不近人情了一些。 所以王管家很无语,很无奈,只好求救地望向身后的马大侯爷,等待他老人家拿个主意。 “既然贤弟已经歇下了,那我也不便搅扰于他,我们等着便是。”马大侯爷淡淡地说道,一张充满褶皱的老脸也是古井不波,甚至连眼皮儿都没眨一下。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围观人群早已经渐感不耐,埋怨声四起,以至于守着大门的王挫也觉得颇为尴尬,而就在这时,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马大侯爷忽然睁开了双眼,对着王挫问道:“我那贤弟平日里午间小憩约莫几许?” 王挫一愣,挠了挠头答道:“唔,这个还真不好说,师傅他老人家一般都是睡至正午方起身的,正午之后倒是不睡了;可是有时他老人家又会闻鸡而起,然后再从辰时初睡到申时末…….(7:00---17:00)。” 围观众人闻言之后,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心生崇拜,暗赞到:果然是奇人奇行,要说卓公子这家伙还真是能睡的很啊! “哦?”马大侯爷也是颇感诧异,寻思到:难怪那个小猴崽子总是说他自己懒散惯了,如今看来倒不是他在故作谦虚,却当真是有够懒散的啊! 接着马大侯爷转念又想到:咦,也不知道这小子今日是何时起身的,若他是鸡鸣时起来的,那岂不是说自己还要等到申时去么!不行,这个要先问问清楚。 “既然如此,却不知道我那贤弟今日是何时起身的?” “哦,师傅今日起的略早,巳时三刻(10:30)时便起身用饭了。”王挫脱口答到。 奶奶的,这小猴崽子睡到巳时三刻才起来,结果午时便又去睡了,这借口真是鬼才会信的啊!哎,罢了,反正老夫是来赔罪的,人家刁难一下也是正理,老夫我生受着便是了……不过话说这小猴崽子认真不是个玩意儿,大庭广众之下竟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老子…… 马大侯爷自怨自艾了一阵儿,可是他也没啥办法,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 而王管家也听明白了,心说卓公子这分明便是在为难侯爷嘛!不行,侯爷年纪大了,虽说有伞盖遮头,但总站在太阳底下这时间久了那也是吃不消的…… 马大侯爷是今日过府赔罪的主角儿,所以有些话是不好开口的,因为一抱怨便会显得自己没有赔罪的诚意。但是,作为侯府忠仆的王管家却不能坐视不理,当为主人分忧才是。 “我说兄弟啊!令师巳时方起,午时便又去补眠了啊!这……该不是兄弟你看错了吧!” “怎么可能看错,决计错不了,大哥且放心便是!” “这……会不会令师是在房中读书写字,而兄弟却当令师是在补眠呢?万一令师没睡,而侯爷却在此处久等,怕是到时侯令师多半会怪你失察,嗯,兄弟莫怪大哥话多,大哥我这可是为了兄弟你好啊!”王管家一边好心地为对方铺着台阶,一边也是暗暗地在提醒对方,那意思是说:你们随便刁难一下也就是了!可千万别把事情做的太过份了啊! 可惜王挫却完全听不出他这个管家大哥的小心思,闻言后很是有些不快,拍着胸脯嚷道:“我说没错就没错,大哥你咋就那么啰嗦呢!” 王管家仍不死心,又问道:“真的没错?” “没错,真的没错,方才我去通报之时,师傅亲口告诉我说他睡了的。”王挫拍着胸脯大声地保证到。 哈哈哈,全场大笑不止,均道这个憨货徒弟三两句话顺口就把自己的师傅给卖了。然王挫却不明所以,只是莫名其妙地望着那些笑到东倒西歪的围观之人。 王管家好气又好笑,回头先望了一下侯爷,见自家主人面色平静,似乎对此充耳不闻,便明白了主人的心意,那便是不管卓公子是不是在有意刁难,侯爷他都下定决心要生生受下了。 主人都是如此,那作为仆人的王管家自然也不敢就此发作,只好忍住气儿,又小心地陪着笑脸,对王挫说到:“兄弟啊,你看这烈日炎炎的,侯爷他老人家也站了大半个时辰了,能不能烦你再去看看令师这会儿起身了没有。” 王挫看了看汗流浃背的马大侯爷,又看了看骚动地围观人群,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抱拳回礼,说道:“也罢,我这就再去看看师傅起床了没有。” 很快,王挫便又回到了大门口,而这次他身后还跟着吴天。 “大哥,我师父他老人家还在歇着呢……”王挫尴尬地说道。 王管家闻言很是失望,目光又转向跟着王挫的吴天,眼睛忽然一亮,好奇地问道:“咦,我观这位小兄弟生得甚是儒雅不凡,却不知是……?” “哦,这是我五师弟吴天,他可是个读书人,自然…自然……自然便是像你所说的那啥…那啥的不凡了。”人家夸赞自己的小师弟,王挫也是与有荣焉,便大咧咧地介绍了两句,却未成想一时间却忘记了这‘儒雅’二字,落得好不尴尬。 吴天轻轻一笑,先对着王管家谦虚了两句,这才走下台阶一面对着马大侯爷抱拳躬身,行了个大礼,一面说道:“小子吴天,见过侯爷,请受吾一拜。” 马大侯爷两眼精光一现,心中大喜,小猴崽子派这小家伙出来行礼,看样子事情定是有了转机,嗯,话说这晒太阳的滋味还真是不太好受。 “快快请起,不必多礼。”马大侯爷伸手扶起吴天,又狠狠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头,说道:“哈哈,我见过你这小子,那日 你在文会上曾持弩护师,可是令老夫印象深刻哇!嗯,说实话,读书人老夫见的多了,但还真没见过几个像你小子这么有血性的,不错,不错,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们师徒几人个个都甚对老夫的脾气!哇哈哈哈哈……。” 吴天闻言也是一笑,道:“小子不敢当侯爷谬赞,吴天此来是代恩师向侯爷赔罪的,恩师昨日自侯府归来之后,郁郁寡欢,彻夜难眠,又不知侯爷今日过府,是以方才用过饭之后便去补觉了,还望侯爷见谅。” 马大侯爷眉毛一抬,毫不犹豫地说道:“哈哈,何来见谅一说,昨日我那贤弟过府饮宴,本当好生招待于他,可老夫却因酒后胡言乱语而激怒了我那贤弟,以至于弄得不欢而散…… 哎,今日酒醒之后,老夫甚是汗颜不已,这不,赶快就来向令师赔罪了。只是没想到我那贤弟竟为此郁郁寡欢,彻夜难眠……完了,这下老夫当真是罪过大了啊!唉,也罢,且让贤弟好生补眠,老夫在此处慢慢等着他便是了。” 说实话,方才王挫回到后院汇报,众人便知道王挫已经说漏了嘴,为此王挫还被恩师他老人家狠狠地教训了几句。也正因如此,所以马大侯爷如今的低姿态便更是令吴天感到汗颜,因为对方这明显就是在说反语挤兑人嘛! 不过还好,自从吴天拜了卓飞为师之后,他这面皮的厚度增速惊人,所以也就淡淡地红了一下子,便又恢复了常态,接着又笑言道:“侯爷重情重义,实乃吾等小辈的楷模。而侯爷也无需歉疚,其实恩师昨日回来之后也是长吁短叹地自责不已啊!” 自责,自责你还让老子站在这里晒太阳!马大侯爷愤愤地想到,可惜他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很感动的模样儿,继续说道:“全因老夫不肯听贤弟的逆耳忠言,还无礼斥责于他,这……一切皆是老夫之错,贤弟又何错之有?愧煞老夫,实是愧煞老夫了……!” 吴天望着马大侯爷七情上面的老脸不由得感慨万千,话说自己方才还在后面猛劝恩师莫要再继续为难这位侯爷,以免会彻底地激怒了对方,而导致无法收场。但是恩师却只是吩咐自己出来继续装模作样,还说只要自己按他的话照做,那即使对方明知我们是在说谎,却依然会诈作不知,顺杆儿上爬,兴许还会装出一副悔恨交加的嘴脸来博取同情……哎,如今看来,果然还是恩师他老人家更了解这位马大侯爷啊! 既然侯爷自己都表态愿意再等下去了,那自己还废个什么话呢,总不能主动要求去帮他叫醒恩师吧!再说了,反正自己出来也只是为了确定一下这位侯爷的忍耐程度的,既然他还能继续忍……嗯,那按恩师的话来说就是---让他继续一边凉快着去吧! 想到这里,吴天便不再多说,而是告罪一声之后,便退回到大门口处和师兄王挫随意地聊了起来。 马大侯爷也有些傻了眼,心道我就那么随口一说,结果你们还就给当真了啊!喂!喂!你俩莫非连啥叫客套话都不懂么……?奶奶的,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我看小猴崽子的徒儿们和他一样,都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完全不食人间烟火,不通人情世故啊…… 没办法,接着站吧! 马大侯爷气鼓鼓地继续在太阳地里站着,站着,足足又站了小半个时辰,一直站到王挫有些尴尬,站到吴天颇为感动,马大侯爷还是不言不语的挺立如松。 人群有些骚动了,等了大半天,而另一个主角儿却迟迟不肯登场,出来的都是些小虾米配角,虽然马大侯爷够腕儿,但是看久了也会有些审美疲劳嘛! “喂,我说这位卓公子也太牛了点吧!” “谁说不是呢!我若是是侯爷的话,那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拉倒吧,就你那怂样儿还能当侯爷!” “呀嗬,我这是在打比方,关你屁事儿,你啥意思,找抽是吧?” “找抽,来来来,有种你抽抽一下我试试!看老子不把你打的妈都不认得……” 乒乒乓乓,一场局部战斗爆发,旋即战斗双方便被侯府的亲兵制住,丢了出去。然而,这种小规模冲突却依然有愈演愈烈之势,没办法,只因等的时间太长,以至于令大家都变得有些焦躁不安了。 围观人群开始起哄,要求卓公子速速起床的怒吼声越来越大,大到连王挫和吴天也不由得有些色变,开始考虑万一惹起公愤的后果来。 俩人对视一眼,吴天道:“三师兄,你且在此处陪着侯爷,小弟再进去看看恩师可有起来。” 说完,吴天便扭头进去了,马大侯爷却是心中暗自得意,暗想到:任你百般刁难,本侯爷巍然不动,小猴崽子你要是再不出来的话,即使本侯爷不和你一般见识,但恐怕这些看热闹的家伙们怕也不愿意了吧!嗯,当然了,就算他们愿意继续等下去,但老夫散在人群中的手下也有几百种法子让他们变得不愿意起来……跟老夫斗……嘿嘿……嘿嘿…… 第十四章 故意刁难 上回书说到因鉴于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所以吴天便匆匆地跑回后面请示恩师卓飞,看看是不是应该见好就收,接受马大侯爷诚恳地道歉,来个皆大欢喜。 “嗯,听尔这么一说,看来为师的确是应该出场了啊!”卓飞捻着他那没有一根毛的下巴沉吟着说到。 吴天肯定到:“不错,外面确实是群情汹涌,恩师若再不出去的话,恐怕便要生出事端了。” “唔,既然如此,也好,那为师这便出去好了,刚儿,你速去帮为师烧水吧!” “烧水?烧什么水?”恩师的话实在是太过于突兀,李刚不明所以地反问到。 “当然是烧洗澡水了!”卓飞奇怪地反问到。 李刚抓耳挠腮地还是完全搞不明白恩师为何突然要烧洗澡水,卓飞接着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对了,光沐浴还不成,天儿再去给为师找两根香点上,吾要隆重地接受马俭马大侯爷的诚恳道歉。” 呃……一阵口吐白沫之声,两位徒弟总算是搞明白自己的神仙师傅要搞什么玩意儿了。 ……………….. 镜头切换,吴天硬着头皮又回到大门外,他先怯怯地望了一眼愈发激动的围观人群,接着又瞅了瞅气定神闲的马大侯爷,忽然猛地一咬牙,大步走上前去,鼓起勇气,按照恩师的吩咐说道:“吴天见过侯爷。” “哦……原来是吴公子啊。”正在闭目养神的马大侯爷闻言睁开双目,笑眯眯地说道。 吴天也尴尬地笑了笑,努力装出一副平静地模样说道:“回禀侯爷,恩师他老人家已经起身了。” “哦,这么快便起身了!”马大侯爷一愣,又接着故作惊讶地说道:“莫不是尔等惊扰了我那贤弟……哎呀,这可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真虚伪……吴天暗骂了一句,心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有啥不好意思了。 “侯爷说笑了,我等做徒弟的又如何敢去惊扰恩师他老人家,恩师他老人家确是自行起身的,而且当恩师他老人家得知侯爷在此久候之后,还勃然大怒,将我与师兄狠狠地斥责了一番……嗯,吴天在这里先向侯爷您老人家赔罪了,还望侯爷体谅小子年幼无知,不识礼数,多有怠慢。” “不敢当,不敢当,是老夫执意如此,又关尔等何事,哎,如今还连累了吴公子被责罚,老夫心中甚感不安啊!”马大侯爷先是自责了一番,又问道:“却不知我那贤弟是否还在生我的气?哎,吴公子等下可要为老夫美言上几句啊!” 吴天闻言一笑,说道:“侯爷过虑了,恩师他老人家得知侯爷您老屈尊过府,甚是感动,又何来生气一说。”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贤弟不肯原谅我这个糊涂大哥呢!”马大侯爷老怀大慰,再问到:“吴公子,既然如此,那贤弟他如今在……” 吴天心中好笑,接口答道:“回禀侯爷,恩师他老人家说侯爷您今日肯不计颜面地前来登门致歉,如此礼贤下士,折节相交,他日必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实乃大雅之事……。” “嗯,不错,不错,确是件大雅之事,还是我那贤弟说话中听。”马大侯爷捻须微笑,似乎很得意自己今日此举。 中听?这话中听么?等下我看你还会不会再这么说……。吴天腹诽了一句,又接着说道:“侯爷此言不错,恩师他老人家风流跌宕、豪放不羁,颇有东晋名士之遗风……” 马大侯爷若有所感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我那贤弟才华横溢,豪情满天,气质更是温文尔雅,卓然出尘,哎,实乃今世之人杰也……” “侯爷所言甚是,吴天能拜入师门,实乃吾今生之大幸也……。”吴天感慨了两句,又抱拳说道:“回禀侯爷,恩师他老人家说,既然侯爷能屈尊行此大雅之事,那他自然也不能去做那焚琴煮鹤之人。 而正因如此,所以恩师他老人家此刻正准备焚香沐浴更衣,以示对侯爷今日之举的敬意,侯爷请稍待,想必这会儿水已经烧上了,相信个把时辰之后,恩师定会亲自大开中门,恭迎侯爷入府的…….” “啊!” ………………………… 还要再等个把时辰!这不是纯粹在欺负人么!于是,整条巷道登时沸腾了,围观之人一传十,十传百,将最新消息传出,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梅城。 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小姐,你说这卓公子是不是做的太过份了点啊!要说这马侯爷还真是够可怜的,你看他站在哪里,人家让他等多久,他就乖乖地等多久。”弦雨很为马大侯爷抱不平。 赵清凝一身男装打扮,站在李刚家侧对面一户人家的房顶上,远远地望着。要说她所处的这个还算不错的观测位置,可是她花了足足十五两银子才包下的,钱虽多,但她认为还是很值得地,不为别的,只为能远远地望上他一眼,亲眼看看他的故事,那便已经足够了。 弦雨的话,赵清凝颇不以为然,因为自己的这个小丫头总是莫名奇妙地对卓公子抱有敌意,没事儿就要说上两句坏话,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卓公子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用意的。”赵清凝也懒得和自己的小丫环废话了,便只是淡淡地说道。 “哼,这还能有什么用意?我看无非就是在刁难人罢了!哼哼,堂堂七尺男儿,没想到却是个小心眼儿!”弦雨愤愤地说道,她最见不得自家小姐总是为那个可恶地卓公子说好话。 “别胡说了,屁大点的小丫头,你又能懂得什么!”年纪稍大点的丫环紫烟,见自家小姐面色不豫,生怕弦雨挨骂,于是抢先斥责到。 谁知弦雨这个小丫头却不识好人心,反问道:“呦,姐姐你才比我大多少啊!我不懂,难道你就会懂么?” 好心没好报,紫烟心中郁闷,也有些来气儿,便又说道:“我自然是懂得,想那卓公子才华横溢,天下无双,可是位隐世的大贤,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请动的!至于马侯爷若想得其辅佐,那总要表示出一定的诚意才行嘛!这并非刁难,而只是卓公子在考验马侯爷的诚心罢了……小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嘛!” “嗯,有理!”赵清凝淡淡地答了句。 弦雨本想反驳,却听见自家小姐已经做出了评判,又见小姐面无表情,似乎心中不快,于是她便不敢再多做言语,只是嘟囔到:“什么才华横溢,天下无双,你又没见过卓公子,凭啥这么说…….哼!” ……………………………. “父亲,您说这位卓公子当真值得侯爷如此么?这实在也太欺负人了吧……!”韩林甫凑在韩老太爷的耳边小声问道。 不待韩老太爷答话,一直搀扶这自己爷爷的韩珂却抢着说道:“就是,你看大家都等了好几个时辰了,他却总推说在睡午觉,到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是醒了,却还要什么焚香沐浴,居然让人家再等上个把时辰!嗯,还是爹说的对,我看他就是在存心欺负马叔公!依我看马叔公就该派兵冲进去把他给拎出来!” 韩家人的对话,同来的史克虏自然也听见了,他心中暗乐,珂妹说的太对了,侯爷礼待那小子,他却不知珍惜,反而得志便忘形,倒比本少侠更显嚣张…….哼,小人得志! 文二公子此刻也正皱起了眉头,苦苦地思索着卓飞的用意,虽说卓飞的嚣张跋扈从他昨日吐苟合二老口水的举止便能看的出来,但那时因其占据了大义,所以即便看上去有些粗俗蛮横,却也令人颇为解气,甚至还有人因此赞赏他的赤诚之心。 然,今日却又不同,因为马大侯爷能屈尊降贵,大张旗鼓地过府致歉已是难得可贵之极,且其又在此耐心久侯多时,心意至诚,实是天人可见,满街民众无不为其所感……而以卓公子昨日在文会上显露出的睿智机巧来看,那他怎么也不该冒着激起民愤的危险来刻薄刁难侯爷,这也太不符合其性情了嘛。 各有所思。而韩老太爷却眯着一双老眼,先将身旁众人的反应尽皆收入眼底之后,这才笑着说道:“嘿嘿,要说老夫与马侯爷也算是相交多年了,可是倒还真不如卓公子更加了解他的脾性啊!嗯,卓公子这下子算是搔到马老丘八的痒处了,你们且等着看吧,那老家伙若是再不使出他最后的杀手锏来的话,恐怕是不行了啊,哈哈哈!” 韩老太爷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儿,而众人却是闻言愕然,史克虏与韩珂面现不忿之色,而韩林甫与文二公子却是似有所悟。 ………………………….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观人群越来越焦躁不安,今日大家等了半天,早已是口干舌燥,四肢麻木,困顿不堪了。有心散去,却又不舍,毕竟好戏尚未开演,若是中途退场,又实在是太不划算了一些。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看热闹的人群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漫长地煎熬,再加上有心人的挑唆,终于是爆发了! “这又过了半个时辰了,我说你家卓公子洗完了没有啊!” “对啊,侯爷,您还是别等了,人家这分明就是在为难你嘛!” “就是,就是,大家看看,侯爷也一大把年纪了,这烈日下面晒着……卓公子实在是太过份了!” “不错,喂,我说哥几个,咱们一起冲进去把卓公子请出来给大家的说法好不好!” “好!好!冲进去!我们冲进去!” 群情汹涌,民愤可怖。正午的日头虽烈,但吴天却禁不住地冷汗直冒,而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家伙,也跃跃欲试,想要冲进李刚府去向那个迟迟不肯登场的卓公子讨个说法。 马大侯爷见此情景,一挥手,登时冲出几个亲卫,将那几个鼓噪的家伙擒下,扔到了巷子的外面。而此举,也令鼓噪地人群稍稍地安静了一些。 “诸位乡亲父老,叔伯兄弟对马某的厚爱,马某甚是感激,然马某今日却是诚心来过府赔罪的,还望诸位能多加体谅,莫要生出事端,若是不耐,尽可先行便是。”马大侯爷先是抱拳向着围观人群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接着又回过头来,对着吴天小声地说道:“吴公子啊!老夫本是诚心过府赔罪,却未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来,哎,老夫倒是没什么打紧,但毕竟这众怒难犯,若是等下连老夫也压制不住之时,恐怕就不妙了……唔,你看这都是乡里乡亲的,老夫到时候总不能用刀子去招呼他们吧!所以,依我看还是请吴公子尽快去看看我那贤弟是否已经沐浴完毕了为好。” 威胁,这便是赤 裸裸地威胁了! 吴天如今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恩师他老人家一说起马大侯爷之时,便总会冠以阴险狡诈,老奸巨猾之类的贬语了。 然而,即便是知道人家在威胁自己,吴天却依然无可奈何,记得恩师他老人家曾经说过:威胁便是人家用各种各样的言语手段来威逼着你不得不做出妥协!所以威胁不是阴谋,而是光明正大的阳谋!是你明明知道,明明不爽,却依然无计可施,不得不向其屈服,因为若是有人来威胁你的话,那一般来说多半已经是抓住了你的把柄或者拿捏住了你的软肋,只不过是通过威胁这种方式来尽快逼你做出让步罢了;当然,若是有人并无绝对优势却依然在威胁于你的话,那便不该叫做威胁,而该称之为恐吓了! 眼下已是民愤滔天,先不说这些愤怒的家伙们等下会不会踏平了李刚家的宅院,而便是仅以恩师的抱负来看,那如今大道之行尚未起步,却先得罪了满城的百姓,此举实属不智也……嗯,如此看来马大侯爷威胁的也很有些道理,此事须得小心处置才是! 想明白了的吴天猛地一咬牙,先是抱拳向着全场告罪了一声,接着便滋溜一下子闪入大门之后,向恩师汇报去了,同时他也暗自下定决心,这回说啥也要请恩师他老人家出来才是。 没有多久,吴天有出现在大门之外,只见他走到马大侯爷面前,颇为尴尬地说道:“回禀侯爷,恩师他老人家说了,水刚烧好,不洗实在可惜,既然侯爷已经等了这么久了,那便再多等半个时辰吧!” 全场人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反倒是安静了许多,而马大侯爷也是两眼精光迸射而出,狠狠地盯着吴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老夫倒是无妨,然,贤弟他便不怕这半城的百姓愤而失控,生出些什么事端么!” 马大侯爷色厉内茬,獠牙尽显,他本以为吴天这个小书生会开始惶惶不安,可没想到看来弱质芊芊的小书生吴天却是猛地挺直了腰杆,朗声到:“回禀侯爷,小子也问过恩师这个问题,但恩师他老人家却说了,良禽择木而栖,今日事由侯爷而起,还应由侯爷自行解决才是,而若有宵小之辈能借机兴起风浪的话,那这木…恐怕已是废柴一堆,不要也罢! 至于侯爷嘛……恩师说若您老心急难耐,不愿与他再共书这段儿千古佳话的话,那就去留自便好了! 侯爷请了,恕小辈们无礼,便不再相陪了。” 说完,吴天扭头便走,拉着王挫一同入内,还重重地合上了李刚家的大门……… 这下子,整条巷道突然间彻底安静了,不但没有人再为马大侯爷去打抱不平,也没有人再表现地激愤难忍了。说实话,围观的人们现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上一口了!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可怕,太可怕了,你们看马大侯爷双目凸出,血脉贲张,须发倒竖,一副就要发飙的模样,而他的那些亲卫各个都是义愤填膺,看那架势只待侯爷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进院子里将卓公子师徒几人来个乱刃分尸吧!至于咱们这些旁观之人,今日看见了侯爷的笑话……天呐,谁知道届时会不会被人拿来泄愤啊! 这绝非是杞人忧天!岂不闻天子一怒,便伏尸百万,血流成河;而面前这位总管一路的马大侯爷虽然不是天子,但若是真被激怒了的话,想必最少也会伏尸十万,血流一地吧……。 人们已经没了起哄的胆量,因为现场的气氛实在是太过于紧张了,马大侯爷吃瘪,备受羞辱,若真的发起火儿来,谁知道又会不会殃及到池鱼呢! 李刚宅门前的巷道内虽然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但是此刻却安静到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屏声噤气地在等待着马大侯爷做出最后的裁决。 “来人!”马大侯爷赤红着双目大吼一声,犹如冬日里春雷乍放,重重地敲击着人们脆弱的神经。 呛啷啷~~~ 一阵腰刀出鞘之声,侯府亲卫杀气腾腾地齐声大吼道:“请侯爷示下!” 马大侯爷仰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开双臂,冷冷地说道:“为老夫卸甲!” 啊! 众亲卫愕然,马大侯爷见无人响应,登时暴跳如雷,吼叫道:“啊什么啊!卸甲!快!老夫要赤膊负荆向我那贤弟请罪!” 咚咚咚~~~~ 围观人群倒了一地,因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侯爷!三思啊!”王管家扑倒在自家主人的脚下,抱着马大侯爷的双腿,痛哭出声! “侯爷!侯爷三思啊!”侯府亲卫纷纷半跪于地,热泪盈眶地哀求到。 面对众部下的苦苦哀求,马大侯爷却丝毫无动于衷,只是微眯着双目,默默地注视着李刚家那两扇紧闭的大门,说道:“老夫心意已决,尔等莫再多做言语,今日我若不能求得贤弟回心转意,必不甘休!快,速速为老夫卸甲!” ………………………………. 第十五章 半城一拜 “侯爷且慢!” “侯爷!侯爷不可啊!” 远远地传来两声惊叫,紧接着,只见张知州与孙通判俩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待到近前,二人长揖到地,张知州大喊道:“侯爷莫要冲动,您老乃朝之重臣,执掌广南一路,万万不可自堕了身份啊!否则,恐怕有辱威仪,若是官家知道了,恐怕这颜面上也不好看啊!” 孙通判也急忙嚷道:“不错,知州大人言之有理,但请侯爷三思!卓公子虽为大贤,然毕竟还是个白身,实在是当不起侯爷您这一拜啊!再者说了,卓公子不过是因沐浴耽搁少许,侯爷稍待便是,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哇!” 马大侯爷伸手扶起面前的二人,淡淡地说道:“二位大人的好意马某心领了,然二位大人不知,马某昨日实在是将我那贤弟得罪的狠了,若不能示之以诚,恐怕难得谅宥……至于二位大人之所虑,嗯,其实昨日在我府上,老夫设下香案,已经与卓公子结为了异姓兄弟,日后我俩便是一家人了,嘿嘿,自家兄弟玩闹,互相拜上一拜,又与官声何干?哈哈,老夫心意已决,二位大人就不必再劝了!” 啊! 张知州和孙通判闻言诧异无语,原本他俩听马老丘八称呼卓公子为贤弟,还以为是官场上常用来拉近关系的客套话,可他俩万万没想到,此贤弟非彼贤弟,竟是真的结拜兄弟啊!既然如此,那人家兄弟俩闹着玩便是家事了,倒也无可非议,最多也只能指责一下这当小弟的太不给他自己大哥面子了而已…… 张知州与孙通判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震撼,天呐,这位卓公子到底是何许人物,居然能同总管一路的侯爷义结金兰,还能逼着侯爷上门请罪,不得了,不得了啊……! 不光是张孙二位大人惊讶无语,全场人都被这个义结金兰给镇住了,有人艳羡,有人愤怒,有人鄙视,有人不齿…… 话说韩府众人因离得比较远,是以李刚府门前的状况看是能看见,但马大侯爷与张孙二位大人的对话他们却是听不见的,不过还好,负责在近前收集消息的下人很快便将最近的情况汇报了上来,而当史克虏得知之后,一脸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义结金兰,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文二公子对此也是倍感震惊,他身为文天祥之子,自然知道马大侯爷的底细,此人可是位连自己父亲都万分敬重的沙场老将啊!你说他礼贤下士,折节下交,那也倒罢了……但是义结金兰,从此荣辱与共,这也太…… 其实也难怪文二公子深感震惊,因为古人的宗族观念可是很重的,而结拜兄弟那也是要录入族谱的,打个比方说,一个人犯了事情,皇帝要诛你九族,那像这种结拜的兄弟也多半是跑不掉的了。 当然了,宋朝在历代封建王朝里面还是很开明的,讲究的是‘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与‘刑不上大夫’,所以这株连之事几乎是没有的,最多也就是流放抄家,虽然被流放的人一般死翘翘的也很快,但这还是和满清政府奴化统治时期的暴政不可同日而语也。 闲话不谈,韩林甫听到这种稀罕事儿之后也是难以置信,说道:“父亲,侯爷…侯爷这事儿做的也太过于儿戏了吧!” “就是,就是,这年纪也差得太远了嘛!”韩珂很不爽的补充了一句。 韩老太爷稳坐太师椅,嘿嘿笑道:“嘿嘿,今日这马老丘八能屈尊降贵,折节下交,已属不易,但老夫还真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舍得下血本啊!嗯,看样子老夫往日里倒还小看他了……哈哈,结拜好,结拜的好!这下子却是更有趣儿了!对了,要说老夫往日里也是与马老头兄弟相称的,如此一来,岂不是也同那位卓公子成了兄弟么?哈哈,这个老丘八当真是害人不浅啊!” ………….众人莞尔。 ………………………………….. 话分几头,再回头来看看李刚家大门前的盛况。只见,马大侯爷此刻已经卸去了甲胄,又勒令王管家从马上取来一根三、四尺长的荆条,负在背上,赤裸着上身,便准备跪倒在地,仿效古人,来个负荆请罪。 众人望着那根如婴孩手臂般粗细的荆条暗忖,原来马大侯爷早已有所准备,看这架势,若是不能得到卓公子的谅解恐怕是绝不肯罢休了啊! “尔等退后!”马大侯爷一把拨拉开还挡在他面前不断劝慰的张、孙二位大人,噗通,一点不矫情地便跪倒在地,同时口中大呼到:“贤弟,昨日之事,愚兄悔恨难当,今日特负荆于门前,是骂是罚,皆由贤弟之意,只望贤弟息怒便可…….!”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卓飞站在紧闭的大门后,优哉游哉地在心中数秒,而他的三个徒弟却是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跺着脚。 “恩师,不能再拖了,请您老人家这便就出去吧。”吴天跪倒在地,急切地恳求着。 李刚见状,也跟着跪倒,哀求到:“恩师,您老人家看在刚儿的薄面上,这便饶了侯爷吧!侯爷向来待刚儿不薄,他年纪又这般大了……刚儿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是啊!恩师,那老头虽然可恨,得罪过咱们,但他毕竟对二蛋有恩……嗯,我看这会儿把他折腾的也差不多了,干脆饶了他得了。”王挫掂着两把镔铁手斧,也腆起脸帮腔儿到。 卓飞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火候啊!” 吴天一听,险些没两眼一翻给晕过去,嚷道:“恩师!恩师啊!不差了,不差火候了啊!” “咦?”卓飞瞄了一眼吴天,好奇地问道:“天儿,最近你这胆子见涨啊!怎么,认为恩师我做的过了么?” 吴天被自己恩师一瞅,一问,登时被吓得冒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以头抢地,呼道:“徒儿知错,徒儿知错了!徒儿一时情急,冲撞了恩师,请恩师责罚。” 王挫,李刚见小师弟惹恼了恩师,也赶快跪伏于地,帮他求起情来。 卓飞挥了挥手,说道:“哎,罢了,为师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我好,怕为师激怒了侯爷,招来祸事。不过嘛,你们还是嫩了一些,岂不知泰山崩于顶时,也应当面不改色么,一点小事,便令尔等失了分寸,将来又如何担负重任呢?起来吧,尔等放心,侯爷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那便断断不会轻易退缩的,否则,岂不是徒引人耻笑么?” ……………….. 又是半柱香的时间经过,烈日当空,可怜的马大侯爷已经是摇摇欲坠了,全靠王管家在一旁搀扶,才能勉强直起身子来。 侯爷心意之坚,足以令所有人动容落泪。而张知州和孙通判在旁边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颇为尴尬。 “父亲,您看侯爷他都跪了这么久了,我说那位卓公子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吧!对了,父亲,您说该不会是那位卓公子会什么妖术,把侯爷给弄得魔障了吧……?”一向对卓飞怀恨在心的孙三公子见此情景,更是嫉妒心大起,忍不住便悄悄地凑到自己老爸耳边污蔑起来。可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自己的老爸猛地回身,接着一跳三尺,居高临下,又对着自己那风靡万千少女的俊脸就是一下清脆的…… 啪! “妖你老母!我打死你这个不孝的孽子!”孙通判暴跳如雷,对着自家儿子拳打脚踢,同时还大骂到:“孽子,孽子!你还不快给我跪下,侯爷一心为国求贤,不惜受辱人前,此举足可感天动地,引得万世效仿! 至于那卓公子则更是千年不遇的大贤,胸怀驱虏良策,你这个混账玩意儿又懂得什么,居然还敢在这里乱放厥词,当真是气煞我也……! 你!你!快点给我老老实实地跪在这里向卓公子赔罪,祈求他老人家原谅你上次的无礼之举,今日若是不能求得卓公子的谅宥的话,那老子以后便当没你这个儿子好了!” 孙通判发了一通邪火,又逼着自家儿子跪倒之后,也不去理会全场人惊讶的目光,高声吼道:“侯爷为国求贤之心,足可感天动地,孙某钦佩万分,愿效仿侯爷,不惜官身,只求卓公子息怒!” 说完,孙通判便跟在马大侯爷身后跪倒,不再言语。张知州虽然一直站在孙通判旁边,但却并没听见孙三公子跟他老爹说了什么,所以也搞不明白为何孙通判突然会做出如此举动。 不过还好,张知州也在官场厮混的久了,旋即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他暗呼到:对啊!侯爷都跪在地上了,而本官要是不跪的话,那岂不成了在看侯爷的笑话么? 再说了,以侯爷的位高权重都可以不惜身份地的跪地为国求贤,那我若是不跪的话,恐怕难免为人诟病,指不定还会被有心人借此来污蔑我尸位素餐,不知为国分忧呢! 没错,没错,定是如此。想孙府这位三公子在梅城的纨绔子弟中素有薄名,方才必是他在献策给他父亲的……嘿嘿,若是孙通判跪了,而本官今日却未跪的话,那将来恐怕便大大地不妙了吧!行,了不起,真是演得好一出的苦肉计,这孙家父子果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总是想着要取本官而代之! 跪,一定要跪!今日若是不跪的话,一来怕会落人口实,二来怕会惹得侯爷不快,这三来嘛……嘿嘿,想那卓公子气质高贵、身份更是神秘,自己今日委屈地跪上一跪,说不定将来还会是个大好机缘呢! 想到此处,张知州在瞬间便下定了决心,只见他大呼道:“卓公子啊!卓公子啊!请您看在侯爷一片诚心,看在天下苍生仍处身于水火的份儿上,这便息怒了吧!本官在此代梅城父老恳请公子献策驱虏,卫我家园,匡扶大宋社稷,保我中原正统!呜呜呜……公子啊!国难当头,国难危急,还请公子息怒啊!” 张知州七情上面,跪倒阶前,哭得惊天动地,直令闻者心酸,望者落泪!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看热闹的人们才真正搞明白马侯爷为何会如此不顾身份颜面地来恳求卓公子的谅解。原来,人家卓公子胸怀着救国之策啊!难怪会这么牛……难怪……难怪啊……! 当然也不是没人对此有疑问,比如说上次在怡情阁有幸见识过卓飞风采的那对路人甲父子……. “爹,你说为啥这位卓公子一次比一次更出风头呢?” “咳咳,那是因为人家有真才实学嘛!” “爹,你说卓公子真的有驱虏救国之策么?” “这个嘛……说实话,自从那日在怡情阁见识了卓公子的非凡之后,为父便一直留心此子,你看他来梅城不过短短几日,便声名鹊起,风头强劲,一时无二,这实是大不简单啊! 再说了,此子若无过人之处的话,那侯爷又怎么可能如此甘于受辱呢!嗯,是以为父断定卓公子胸中必有退敌之良策,治世之妙法也!” “那倒也是,要说卓公子的才学着实令人叹服,这救国良策有没有我不知道,但他的诗写的确实不错,就连孩儿房中那几个不认识什么字的丫鬟都对他着了迷,一得闲暇便聚在一起来谈论这位卓公子。” “嗯,不错,你那几个小娘也是如此,没事儿总是掏出卓公子的那首《菊花吟》来诵读,听到为父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爹,您那还算是好的,听说前街孙财主的夫人原来是个信佛的,也不知道她从那里弄来一本卓公子文集,对上面的那篇《佛论》和《人本论》甚是着迷,奉为至宝,彻夜苦读,结果非但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反倒是钻进了牛角尖,彻底地乱了心智,哎,可怜那孙财主欲哭无泪,这会儿正到处请名医诊治呢!” “啊!还有这种事儿!那老孙倒是个可怜之人。” “爹,这还不算最可怜的,城北的刘大掌柜前日新纳了群芳园那个叫水翠的青楼女子做小妾,结果昨天一早便宣称这小妾暴病而亡了,您猜这是为什么。” “猜不到,为什么?” “嘿嘿,据刘大掌柜家下人传出消息,据说这位小妾洞房前恐怕是多喝了两杯,结果与刘大掌柜合欢之时,神志不清,口中总是唤着卓公子的名字,因此激怒了刘大掌柜,便被生生地捂死了…….!” “啊!此事当真!” “爹,消息可靠,依我看恐怕八九不离十。” “哎,这位卓公子看来倒也是个祸害啊!” “谁说不是呢!自从这位卓公子一首《菊花吟》大出风头之后,害得满城的公子逛青楼之时都不敢再作诗了,生怕被人笑话。” “那些纨绔子弟又会作得什么好诗,为父是说卓公子无意之中便祸害了那个叫水翠的女子!” “那是,那是,想想那个水翠好不容易才脱离了苦海,嫁作人妇,谁知却因仰慕卓公子的才学,梦呓了两声,便莫名枉死,哎,可惜了……” “嗯,是可惜了,这个水翠颇有些名气,刘大掌柜想必花了不少银子才将其收入私房的吧,啧啧,结果如此便给捂死了,这倒真是可惜了那些银子啊……!” “啊!银子!爹您这也……” “啊个什么!大惊小怪的没点儿定力!你看看侯爷他老人家就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是以才有今日成就,你要多学着点儿才好!” “嗯,爹说的也对,侯爷确实能忍人所不能忍,实堪为…堪为…堪为忍者之典范也。” “嗯,这就对了,其实不光侯爷能忍,为父也是很能忍的!” “爹,此言何意?” “哼,小兔崽子,昨日你自个儿从帐房摸走了五十两银子去鬼混,你真当爹我不知道么!” “啊!” “定力,注意定力!” …………………………. 话说一州父母张大人代表全州百姓恳请卓公子息怒,长跪于地不起,而在左近看热闹的大小官吏,一看到知州大人都不顾官仪陪着侯爷跪下了,登时也不敢再置身事外,纷纷从人群中跳出,跟在知州大人身后,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开玩笑,若说马大侯爷跪门赔罪还算是私人事务的话,那知州大人方才这番话便已经将问题直接提到了国事的高度之上,升华成为了一种为国分忧而不惜忍辱负重的精神境界了。 所以嘛,管你情愿不情愿,谁敢不跪,谁又敢装着看不见呢?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李刚家门前除了侯府那些因披甲而无法跪下的武官之外,其余但凡有点身份职事的官吏全都跪倒在地。 而周围的百姓一见此景,顿时感动不已,齐声大呼好官为民请命。同时大家又都想到,若是真的被那蒙元鞑虏打了过来,届时人人都难免会沦为亡国之奴也,而即使侥幸不死的,那恐怕还会更加的凄惨啊!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千个……. 随着第一个百姓跪倒,很快,在李刚家门前围观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开始跪伏于地,而离得较远的人们虽不明所以,但见前面人都跪倒了,便也跟着跪倒……眨眼间,附近的大街小巷的行人尽皆跪倒,除了维持秩序的侯府亲兵外,便再也看不见一个站着的人。 “卓公子息怒啊!请卓公子谅宥…….!”张知州高昂悲呛的声音每响起一次,都会带来如同山呼海啸般的附和之声。 韩林甫望着窗外的这一幕景象震惊莫名,喃喃自语道:“这……这……” “这也太离谱了吧!这算什么!全城官吏,半城百姓,皆去跪一个白身!这…这简直形同谋反嘛!”史克虏愤愤不平地大吼到。 文二公子却比他好的多,只见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热切,说到:“史兄言重了,如今天下大乱,异族肆虐,百姓人心惶惶,犹如将溺之人,现下有一棵或能救命的稻草飘来,又怎么可能不去尽力抓住呢!哎,若卓公子真有驱虏之良策,那文某倒也不介意去拜一拜他啊!” “哼,一个就会装神弄鬼的家伙,哪儿来的什么良策!”韩珂虽然撅着小嘴一脸不屑地模样,但她那一双美目却盯着李刚家的大门异彩连连。 韩老太爷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只见他一脸凝重,对身旁人的议论竟是充耳不闻,暗想道: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迟迟不出,难道他便是在等着这一刻不成?难道这便是他想要的效果么?哎,此子若真是这般谋算的话,那他这份心机实在是令人可畏啊…… ………………….. 房顶上。 “小姐,小姐!你怎么可以拜他啊!”弦雨急的大叫,一蹦三尺高,完全忘记了她此刻正踩在别人家的房顶之上。 赵清凝默默地注视着李刚家的大门,坚定地说道:“拜,为何不拜?卓公子若真的能救国之将亡,解民于倒悬的话,便足以当得起这一拜了。” 赵清凝说完之后,便盈盈拜倒,而弦雨见自家小姐竟真的拜了下去,顿时气恼地大叫到:“疯了,疯了,我看这大半城的人全都疯了!要拜你们拜,我才不拜呢!” “放肆!”弦雨小孩儿心性,一时情急之下甚是有些无礼,但赵清凝并未责怪,反倒站在一旁的紫烟听见之后,大怒呵斥到:“死丫头,满口胡言,不分尊卑,小姐做什么,我们做什么便是,你又哪儿来的诸多抱怨,跪下,快跟姐姐一同跪下!” 说完,紫烟便拉着弦雨一同拜倒,而弦雨自觉委屈之极,抽泣了两声之后,竟忍不住哇地一下大哭起来…… ………………………….. 一阵秋风吹过,但却不带一丝的凉爽之意,因为太阳兄此刻正在竭尽全力的想要停留在高空之上继续工作,倒不是他过于敬业,而是因为他想要看清楚下面这足足半城的人们到底是在干什么?也想要看看今日这出千年不遇闹剧最后到底会如何收场!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他想亲眼看看那位抢了自己风头的卓飞卓公子到底是个神马玩意儿……. 第十六章 兄友弟恭 一个人跪,不算啥! 十个人跪,也不算啥! 一百个人跪,嗯,还算是有些看头! 但是…… 当成千上万的人都跪在赵虎、沈剑等四个亲兵面前的时候,这就太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而若是光跪也便罢了,偏偏这些人在知州大人的带领下,还在不断地发出犹如喊魂般的呼唤之声…… 渗人…这也太渗人了吧!虽说眼下烈日仍是炎炎,但赵虎几人在汗流浃背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地瑟瑟发抖,总觉得自己的腿肚子有点抽筋儿,呼吸也渐渐地不畅起来。 四人相视无语,直恨不能快一点逃离这个令人疯狂的鬼地方,而若不是李大校尉严令他们把定要守住大门的话,那他们绝对会拔腿便跑的。 哎,如今走又走不得,实在是悲催的很!可怜的亲兵们也只好耷拉着脑袋,硬着头皮死守在大门口,而在四人内心的最深处也响起了一个共同的心声:卓先生,哦,不对,卓爷,卓爷爷啊,您老人家还是快点出来吧!您要是再不出来的话,那我们四个的这条小命八成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啊!回头阎王再问我们四个是怎么死的,难道我们到时要告诉他老人家说咱哥几个是被几万人给跪死的么! 要说赵虎他们这几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小兵嘎子,最多也就是偶尔见过某个将军在点兵校阅之时,几百个大小军官半跪迎接的场面罢了,话说原本他们还很羡慕那个能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梦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高高在上地享受着这种荣耀……然而,当他们今天终于有机会接近这种荣耀之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是那么的没出息…… 哎,原来被人跪拜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啊!更何况这些人跪得还不是自己,而是在跪他们心目中的救世主---卓飞卓公子啊! ……………………….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不错,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而幸福的生活只能靠自己去拼命争取创造。很可惜,这年头的老百姓们并不懂这些,他们只是纯真而真挚地企盼着能出现一位英雄,带着他们战胜强敌,保住家园,保住性命,保住妻儿子女不会受到蛮夷的凌虐! 如今,就在那扇紧闭的大门里住着一位才华横溢、名满梅城的卓飞卓公子;而本地所有的大官此刻都在用行动来告诉他们,说这位卓公子便是他们一直期盼着出现的那位英雄,是全天下百姓的救世主…… 正因如此,所以他们跪了、拜了,不光是为自己而跪,更是为了北面那些还在战火中苦苦挣扎着的同胞亲人们而跪!他们期盼着,期盼着这位救世英雄能够快些息怒,不要就此弃他们而去,不要再让他们陷入到那种令人绝望的等死的日子中去…… 门外的人跪拜着、期盼着,而门里的人也同样如此…... “恩师!恩师!” 王挫、李刚、吴天,这三个卓飞的乖徒弟自从门外喊魂声响起之后,便开始长跪不起,拼命地叩头,只望恩师能快些出去安抚全城,因为若是耽搁的过久了,这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啊……! 救世主卓飞靠在躺椅之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享受着门外的山呼海啸,心中得意地想到:旁人都说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可是你们看看,本公子足不出户,口号未喊,便有成千上万的人哭爹喊娘地求着我去解救他们啊!嗯,如此看来,本公子的这身王霸之气果然不是盖得!也罢……本公子这便去宽慰一下他们好了,哎,话说哥还是心太软,心太软了一点儿啊! “哎,好吧!”卓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三位徒弟说道:“事已至此,为师原谅那只老马猴便是了!” 三位徒弟大喜过望,正待说话,却见卓飞摆了摆手,又说道:“为师这是看在满城百姓的份儿上才勉为其难的,说实话,大难将至,此地也是风雨飘摇,为师本不愿意在此挣扎待死,而是想要带尔等远走高飞,积蓄实力以图再起的,但是……哎,总之留在此地,必是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无生之局,是走是留,尔等都要想清楚了,莫要将来后悔啊!” 卓飞这番悲观的预测,三位徒弟听到后先是大吃一惊,但很快便都露出一脸决然之色来,只听王挫率先朗声道:“师傅,挫儿不怕死,挫儿生于此城,愿与此城共存亡!” 王挫表了态,李刚也坚决地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刚儿一介武夫,胸无点墨,但却也懂饮水思源之理,此地生我养我,兼刚儿还有职事在身,于公于私,都万万没有弃城独走之理,刚儿也愿留在此地,与城共存亡!” “恩师,天儿能拜入恩师门下,已是此生之大幸!天儿不才,虽手无缚鸡之力之力,但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梅州水土,养我育我,又岂可任那蛮夷践踏!而列祖列宗皆眠于此,天儿实无颜为求苟活而弃之远走……!” 卓飞望了望自己这三个心意坚决的徒儿,突然无限地思念起李结和张跑来,接着又醒悟到:奶奶的,我竟然忘记了,这三个家伙都是本地人,自然不愿意随我远走高飞,死活都要与城共存亡了!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自己便真的能舍得弃下这座城不管么?能舍得弃下这么多善良淳朴的百姓不救么?能舍得弃下我那美丽而可爱的珂妹么! 咳咳,我说珂妹啊!哥哥我为了你这回可是连命都不要了,你可要等着哥,千万别嫁给屎壳螂那个小白脸儿啊! 咦,对了,今日这么大的动静儿,却不知到珂妹她知道是我弄出来的么?却不知她是否也跪在外面呢?哎呀,这可不行,像珂妹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大美人,万一跪得太久,再给跪出个什么毛病来可该咋整啊! “开门,大开中门迎宾!”怜香惜玉的卓飞大声命令到。 三个徒儿一听,登时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但是却迟迟未动。 卓飞见状,一皱眉头,奇道:“尔等一直相劝为师,然为何事到临头却迟迟不动,莫非尔等又后悔了不成……?” “师傅,二蛋家就两扇门板,没有中门呀!”王挫抓耳挠腮地急切问道。 噗~~~卓飞惊愕无语,旋即飞起一脚踹在王挫的屁股上,斥骂到:“大开中门就是打开大门的意思!竟连这个都不懂,真是个不学无术的夯货!” “是,是,师傅息怒!息怒”王挫屁滚尿流地跑去开门了。 而李刚却悄悄一捅吴天问道:“小师弟,你读的书最多,不知这大开中门和打开大门是一个意思么?” 吴天小心翼翼地瞄了不远处的恩师一眼,偷偷回答到:“不瞒四师兄说,这书上记述和恩师所言确是略有出入,然想来还是应以恩师所言为准,毕竟他老人家已修行了六十甲子了,见多识广,而周礼距今亦不过千余年尔!” ………………………… 吱呀~~吱呀~~哐当~~~! 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接着李刚家那两扇黑漆漆的桦木大门便同时打开,露出里面好大一片空旷的庭院来。 跪拜的人们纷纷停止了喊魂,充满希冀地抬头望去,只见卓飞的三个徒弟鱼贯而出,而其中最小的那个白面书生出门后便立于门右的台阶之上,高呼到:“贵客过府,卓飞出迎!” 全场屏息,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庆幸着这场闹剧终于接近了尾声;而那些随着大流不情不愿拜倒在地纨绔子弟与文人墨客们更是憋着一口怨气,想要好好地见识一下这个令人嫉妒到快要发狂的宠儿到底有什么能耐;而至于那些密密麻麻的梅城百姓们却是满怀憧憬地在期盼着他们的救世主出现! 一,二,三……三响之后,救世主卓飞终于迈着方步,吊着宝剑,悠闲地走出了李刚家的大门。 这小子站在台阶之上,先瞅了瞅还跪于阶下的老马猴与张、孙二位大人,又笑眯眯地环视全场一周,再猛地一分手中的折扇,风骚地摇了两下,最后才轻轻挥手,笑容满面地冲着人群朗声大叫到:“乡亲们好!乡亲们辛苦了……” 噗~~~全场的大小官吏,纨绔子弟,文人墨客纷纷气涌心头,口吐鲜血。 而满地跪着的百姓也是一怔,紧接着便又醒悟到,满场有那么多的官儿卓公子都不去理睬,反倒是主动先同咱们打了招呼,这…实在是令人感动……好人,真是好人呐! 老百姓便是这样,只要你给他们一分尊重,他们便会回报十成的尊重与你,你看看,就这一句简单地问候,便令他们晒了一天的疲劳一扫而空,便令他们憋了许久的怨气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却是满心对卓飞的亲切感,更是如同炸了窝般地不断欢呼到:“卓公子好!俺们不辛苦!卓公子您辛苦了!” 啧啧!古代人民就是淳朴啊!话说本天机在里面乘了一天的凉,连午觉都没睡成,确实是有些辛苦的…… 卓飞很满意父老乡亲们的反应,同时也有些遗憾,满场这么多百姓,为啥就没人会凑趣地喊上一句‘为人民服务’呢?哎,看来这古代的教育工作开展的还是不够,人民素质还有待提高啊! “哎呀呀!卓某不过是沐浴久了一些,侯爷您老人家怎么便晕倒在地上了啊!”卓飞好似到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面前跪在地上的马大侯爷,急冲到对方面前,将其扶住,同时对着王管家怒喝到:“管家大人,侯爷都晕倒在地上了,你们怎么也不知道扶一扶!若侯爷他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地,那又该如何是好!” “我!”王管家气得语噎,两眼一翻,望向一旁,心道:恶人先告状,羞辱了我家侯爷,还在这里装腔作势,哼,我都懒得和你废话! 卓飞的无赖劲头儿令马大侯爷也是很无语,只好面露苦笑,有气无力地对着卓飞说道:“贤弟……贤弟出来了便好,你出来便好了!” “是,是,大哥说的是,只要小弟在,便绝对不会任由大哥晕倒在地上却不去搀扶的!”卓飞恬不知耻地拍着胸脯说道。 马大侯爷微微地摇了摇头,又说道:“贤弟,昨日闹得不欢而散,愚兄甚是懊恼悔恨,今日是特地来向贤弟赔……” 不等马大侯爷把话说完,卓飞忽然打断他说道:“咦,大哥,你这背上背的是个什么东西?莫非是大哥的独门兵器不成?” 卓飞一边说,一边三两下便解开系在马大侯爷身上的那根荆条,掂在手中把玩起来。 马大侯爷老脸一红,接着又目露坚决地说道:“非也,此乃荆条,昨日愚兄无礼,冒犯了贤弟,今日便效仿古人负荆请罪,是骂是打,皆随贤弟的心意,只求贤弟息怒,回心转意,继续指点愚兄便好。” “这个嘛……。” 卓飞忽然沉吟不语,这令马大侯爷那颗已经脆弱不堪地心瞬时间便又提到了嗓子眼儿,而一旁的张知州见状,也是大惊,心中祈祷着这位卓公子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还是快点结束这悲催的猴戏吧,否则若任由这戏再演下去的话,那估计自己这双膝盖便要彻底废掉了啊! “卓公子,卓公子息怒,侯爷一片诚心,天地可鉴,还望卓公子明鉴啊!”张知州抱拳高呼到。 孙通判不甘示弱,也大叫道:“不错,不错,卓公子息怒,侯爷虽老当益壮,然毕竟年事已高,还望卓公子体恤啊!” “唔……”卓飞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望见了跪在孙通判身旁,将脑袋埋在地上的孙三公子,登时大乐,诈做好奇地问道:“呀!这不是老熟人孙三公子么?却不知公子为何跪于此地?” 孙三公子面红耳赤,心里这个憋屈就别提了,暗骂道:你当老子想跪在这里啊!还不是我那老爹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逼着本公子在此受辱,呜呜,我冤死了……! 想归想,但孙三公子也不是个蠢人,因为他明白,这位卓公子多半另有高贵的身份,所以才会令向来跋扈的老爹对其畏惧如虎。更何况,便是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当初自己与这位卓公子在怡情阁争风之时对方还真的是个身份卑贱的商贾,但现在人家也已经是总管广南东路的马侯爷的义弟了,就凭着这层身份,日后自己莫说是再去招惹对方了,恐怕人家不来找自己的麻烦那便应当杀牲口还神了啊! 避无可避,孙三公子只好眼含着真正的眼泪,望向卓公子,悔恨莫名地说道:“小生昔日有眼不识泰山,竟得罪了您老人家,真是该死之极,还望卓公…卓叔父谅宥,莫要与小侄一般见识才好!” “卓…卓叔父!”卓飞吓了一跳,旋即醒悟到,自己因和老马猴结拜,以至于这辈份不知不觉地便高了好一大截啊! 一下子老了这么多,着实令人不爽,不过看在孙三公子憋屈的模样儿上,卓飞又颇有扬眉吐气之感,同时也觉得自己应该显得大度一些,莫要惹人非议,若是被人家说自己得理不饶人,那就不好了嘛。 “孙三公子……唔,贤侄何出此言?正所谓不知者不怪,不打不相识嘛!再者说了,上次之事,也不过是你我叔侄二人玩闹一场,又何须介怀也,哈哈,没事儿了,今日人多,改日若有闲暇再与贤侄把酒共欢好了……”卓飞哈哈一笑,不再去理千恩万谢的孙通判父子俩,又转向可怜兮兮的老马猴说道:“大哥,这可便是你的不是了,亲兄弟尚且免不了起争执,你我兄弟二人不过是因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以至于争辩了两句,又何必小题大做,弄到满城皆知呢!” 奶奶的,还不是你小子说的要有多大动静弄多大吗! 马大侯爷很是憋屈,很想破口大骂,但理智告诉他绝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现出来,于是他只好干笑了两声,说道:“呵呵,是愚兄想差了,愚兄只觉得若不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向贤弟赔罪,实在是难消心中悔意,不想却因此而惊扰了贤弟,嗯,贤弟见谅,见谅!” “哈哈,无妨,无妨,侯爷您是我的大哥,就算是教训小弟两句,那小弟也当生受着,并且心存感激才对嘛!” “不敢,不敢,贤弟说笑了!”卓飞的话隐有责怪之意,令马大侯爷颇为心惊,赶快打起了哈哈。 孙通判见状不妙,连忙凑上来,和稀泥到:“兄友弟恭,侯爷与卓公子重归于好,实在是可喜可贺也!” “正是,正是,如此喜事,当全城同庆,这样吧,今晚张某便在清风楼设宴,一庆侯爷与卓公子义结金兰,二祝侯爷与卓公子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携手驱除鞑虏,共为官家分忧,重振我朝天威,解救万千黎民于水火……。” “且慢!”卓飞忽然一挥手猛地制止了张知州继续扯淡下去,接着又沉吟道:“二位大人说的不错,承蒙侯爷不弃,与卓某结为兄弟,此事实在是可喜可贺,然……至于这驱逐鞑虏之事,依吾看却仍需细细地计较一番……” 啊! 场中人皆大呼不妙,而马大侯爷更是心中大叫到:完了,完了,我就知道这小猴崽子定不会那么好相与的,果然他还在这儿等着我呢! “贤弟啊!贤弟!愚兄今日当真是给你赔罪来了啊!你若还不解气,便拿着这根荆条随意处置愚兄好了,可这满城的父老,天下的百姓,都还盼着贤弟能力挽狂澜啊!贤弟你又于心何忍?” 卓飞神色颇为犹豫,瞅了瞅情绪激动的马大侯爷,又看了看不断赔着笑的张、孙二位大人,最后抬眼望了望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这才下定决心,咬牙切齿地问道:“罢了,既然如此,那大哥再答应小弟三个要求之后,小弟才能安心留在此地,尽力一搏!” “好!只要不违背君臣之道,不辜负天下臣民,莫说是三个,便是三十个要求,那愚兄也都一一应了!”马大侯爷一咬牙,突然提高音量保证到。 “好!”卓飞一拧身回到门前台阶之上,冲着全场高声言道:“卓某不才,承蒙侯爷看重,折节下交,吾本应感恩图报,为侯爷谋划献计,然,今日卓某还有三个要求,若侯爷不应,则请恕卓某才疏学浅,无力回天,只能辜负侯爷,辜负诸位乡亲父老了!” “贤弟但说无妨,愚兄必尽己所能!” “好!诸位父老乡亲,卓某自幼随恩师于山中修行,本是出尘之人,不问世事,然却见天下战火四起,异族肆虐,卓某因不忍见苍生磨难,决然入世,愿献一身所学为天下父老略尽绵力尔。 然,卓某逗留此地几日,得蒙诸位厚爱,于机缘巧合之下又赢得了些许薄名,后获侯爷器重,欲破格栽培,吾实是不胜感激,本当就此效死,唯可惜卓某尚有自知之明也。 不瞒诸位说,卓某虽也读过几卷圣贤之书,却一无功名,二无显赫家世,实不敢妄自菲薄,安享高位,陷侯爷于他人口舌匪议之境也。 唉,吾本欲就此去之,奈何侯爷心诚感天,是以,卓某愿献出胸中所学,以报侯爷青眼相加之恩也!然,吾却万万不敢窃位自喜,只愿在侯爷的鞍前马后,敬陈管见足矣! 此为其一!却不知侯爷应否?” 卓飞的冠冕堂皇的话很多,但意思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当官,只愿意以幕僚门客的身份来辅佐马大侯爷罢了。 全场轰动,巷道里充满了一片赞许嘉许崇拜之声,啥叫做不贪图权位功名,啥又叫做谦逊无私!只要看看人家卓公子便知道了! 须知卓公子并不像某些人那样装腔作势、故作清高,其实只是为了沽名钓誉罢了,他今日的这番言语,却是在正式地表达了他自己不求高官厚禄回报,只求能默默辅佐侯爷驱逐鞑虏的决心啊! 道理很简单,因为卓公子既然能当着满城百姓面说出此语,那日后任他再用什么理由来登上官位都会算是违背了他自己的初衷,违背了他自己的承诺,违心违诺,足以令天下人所不齿。 总而言之,自古至今,恐唯有圣贤和那些清心寡欲的僧尼堪能与其相媲美吧……不对,圣贤尚且谋官贪名,僧尼亦会趋炎附势…….哎,看来看去,竟唯有卓公子才算是真正的无欲无求,一心只为天下苍生计,真乃大贤是也! 而马大侯爷对卓飞此举更是感到莫名其妙,心说这小猴崽子昨天还嫌自己的官位太低,逼着自己许下他个五品官儿,可这咋才刚过了一晚的时间,他便大彻大悟,视官位利禄为浮土了?这可能么!!! 第十七章 同心赴死 马大侯爷有些犹豫,颇拿不准卓飞是否在以退为进,想要谋取更大的好处,沉吟半响,只好试探性地问道:“贤弟,如此一来,岂不是太过于委屈贤弟了么?” “不委屈,不委屈!小弟别无所求,只要能以胸中所学多为父老乡亲们做些实事便已足矣!还望大哥,不,还望侯爷应允!”卓飞真挚地望着马大侯爷说道。 像这种主动要求白干活,还死活不让你回报的好事儿,若是再不答应的话,那简直就是傻子了嘛! 马大侯爷虽然对卓飞觉悟的进步速度感到难以置信,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种好事儿也不可能不答应下来。于是,只听他也很诚恳地说道:“贤弟胸襟博大,愚兄实不及也!能得贤弟之助共为吾皇分忧,此乃愚兄之大幸也!日后定与贤弟肝胆相照,荣辱与共,此生不敢有负!” 情真意切,直把全场人感动得眼泪哗啦哗啦地狂洒,一浪又一浪地冲刷着青石地面。 卓飞点了点头,抱拳回了一礼,又接着傲立挺身,朗声说道:“乱世需用重典,救国定要同心!国势衰微久矣,往日之治国良策,今日或已不合时宜,而积弊重重,犹如人生大疮,药石无力,当剜则应忍痛剜之。 侯爷如今暂掌广南东路,日后卓某只为侯爷建言谋划,至于所献之策是否可行,仍靠侯爷睿心自鉴! 卓某虽一心报国,并无私欲,然恐事难两全,或因建言而招他人之恨,或因策行却徒劳无功……凡此种种,皆有可能,而若有人因此来匪议刁难于吾,介时还望侯爷能明辨是非才是! 此为其二,侯爷允否?” 卓飞的这第二点要求,其实无非是为了要事先推卸责任罢了。那意思便是在说:咱俩事先把话说好了,反正我只负责建议谋划,至于是否真的实行,那侯爷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而且若是有人因此来找我的麻烦,那时侯爷你可要保住我才行啊! 同理,卓飞这也是在告诉其他人说:不管是好事坏事,那可都是侯爷拍板的,我不过就是个出主意的人罢了,日后你们若是有啥不满的,那就直接去找侯爷好了,可千万别来为难我啊! 虽然是有些私心,但卓飞却把话说的合情合理,不仅让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反而令那些围观的百姓们纷纷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一时间议论纷纷,更有好事之徒藏在人群之中煽风点火…… “卓公子莫怕!咱大伙儿都支持你!” “不错,卓公子大胆干,谁敢跟您过不去,那咱们绝不答应!” “哪个要是欺负卓公子,那便是在卖国,咱们就和他拼命!” “对,对,毒疮不剜难消,若有哪个卖国的昏官敢难为卓公子的话,老子便去揍你儿子,点你房子,睡你……!呃……别过来,你们别过来!言者无罪,老子看你们谁敢抓我!…….呜呜呜呜,快放开我,我只是随便说着玩的,你们较个什么真儿嘛!” 枪打出头鸟,负责维持秩序的侯府亲兵冲进人群,将那个口无遮拦,居然敢当众放言要烧别人家房子的家伙摁倒在地,迅速押走。 而卓飞三两句话便搞得群情汹涌,从而一举获得了无数百姓的支持,这种号召力更是让梅州城的大小官吏心惊胆颤,均暗自想到:要说这位卓公子做人还真是不够厚道,你说既然有侯爷给你撑腰了,那你又何必再来煽动这些百姓呢!一口一个积弊重重,一口一个要忍痛剜疮……天呐,他这该不会是在说我们吧! 嘿,这还真是把人给冤死了!如今实行的各种制度那可都是朝堂上的大人们定下的,兴许其中有些积弊,但就算是要剜疮那也不应该先剜我们嘛!时值乱世,人心惶惶,我们当个屁大点小官儿容易么? 罢了,罢了,这位卓公子可不是个咱们能招惹的主儿,你看侯爷都要忍辱负重地登门赔罪,更何况是咱们呢!总之,日后还是应当离这家伙远些为好,省得一个不小心再被人家给挑出毛病来…… 再说马大侯爷此刻也是无奈之极,暗骂卓飞这个小猴崽子当真不是个好东西,他这分明是把未来的所有矛盾都先转嫁到自己的头上了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猴崽子有这层顾虑却也是也在所难免。你想啊,国势糜烂至此,便足以证明本朝的国制、国策均是有些问题的了。而眼下形势危急,若不尽快做出些改变来应对的话,那怕是难以支撑下去了。然而,若要改制,则必然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介时难免会成为千夫所指,受人刁难啊! 马大侯爷为官多年,阅历丰富,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不由得暗叹道:哎,这个小猴崽子不愿做官,只愿居于后台,帮着老子出谋划策,却也是高明之举。再看他小小年纪,便知道韬光敛彩,隐于幕后,实属难得,果然乃非常人也!也罢,这个丑人还是老夫自己来做比较合适一些。 “哈哈,贤弟实在是过虑了!籍此国难之时,官家令马某暂掌广南东路,实是对马某的万般信任,此浩荡天恩,唯有竭尽所能,鞠躬尽瘁方可报之。然,如今使司衙门初建,统筹一路军政杂事,其中又何止千头万绪也……马某才疏,唯恐有负天恩,有负百姓,方纳贤求才,只为能集思广益尔! 今有贤弟年少才盈,入世未久,便已名动梅城,实乃上苍垂怜本朝,而特遣贤弟来此扶助愚兄共为官家分忧的啊! 贤弟但且宽心,日后贤弟只须时常提点一下愚兄便好,而其余一应杂事,皆有愚兄自行付诸,不必贤弟操劳。若是还有人因此而难为贤弟的话…….哼,莫说愚兄定不轻饶,想必官家也难以相容于他了吧!更何况还有这满城百姓和天下的苍生…….!咳咳。” 马大侯爷义正言辞,尽显其赤胆忠肝,围观的人群登时纷纷响应,叫起好来。 卓飞郑重地对人群抱拳行礼,接着又面向老马猴严肃地点了点头,看那架势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还般的决然之色。 “即然侯爷如此……好吧,那卓某还有最后一点要求,或显突兀,实不知当提不当提?” “贤弟毋须忧虑,尽管道来便是。” 卓飞沉吟了一下,说道:“此其三嘛……嗯,小弟听说大哥此次重回广南东路,首要之务便是筹建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而这使司衙门设于何处却还未定,不知可有此事?” 马大侯爷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唔,确有此事,贤弟相问,却不知是何意?” 卓飞一笑,旋即退后了两步,又拱手抱拳对着马大侯爷端正地行了一个大礼,朗声说道:“卓某今日借此机缘,愿代梅城父老请命,望马副使大人能将使司衙门设于此地,还请侯爷决断!” 围观的人群一听,登时便沸腾了,大家都知道,若真能将使司衙门设于梅州来统辖广南东路全境的话,那还真是件天大的好事啊!因为到时无论是军事重点还是经济重点,总之,一路的重心皆会向梅州转移过来,而这样也定会让本地百姓的安全更有保障,生活想必也会更加的滋润一些吧! 饮水思源,虽然如今水还没饮到,但这并不妨碍淳朴的百姓们对卓飞心生感激,大家不约而同的均暗自想到:唉,要说这位卓公子还真是个好同志啊!你看他这才刚答应为侯爷出谋划策,便立刻想着要为梅城百姓谋取好处了,啧啧,卓公子果然是当世大贤,是俺们的救世主…… 马大侯爷闻言也是一愣,实在没想到卓飞会提出这么个要求,不由得暗暗叫苦,心中大骂到:小猴崽子你这不是把老子架在火上面烤吗!我说就算你有这个想法,那也可以私下里跟我提出来嘛,又何必当众请命呢!这下可倒好了,老子若是一口答应下来,旁人说我徇私倒是小事,关键在于朝堂上那些大人们本就为使司衙门设于何处而争执不休,老夫这也只是先行考察了一番,最后仍要官家和几位大人来定夺方可啊! 而老夫此刻若是不答应的话……唉,于众目睽睽之下,却让我怎么开得了这口啊!这一开口,岂不是就把全城的百姓都给得罪了么!介时事还未做,先失民心,传至朝堂,岂不令官家难堪。奶奶的,左右两难,这真是冤死我也…… “贤弟啊!此事实非愚兄所能做主,依我看还是从长计议为妙……”马大侯爷小心翼翼地吐着苦水,生怕一言不合,被对方借机发作。 马大侯爷话音未落,围观的人群便爆发出一阵起哄之声,若不是畏惧于侯府亲兵,说不定立刻便会有好事之徒开始丢石头了。 卓飞淡淡一笑,转身立于台阶之上,伸手虚按,很快便止住了人群的躁动,恢复安静。 “呵呵,副使大人误会了,卓某其实只是希望侯爷能代梅城父老在官家面前美言上几句罢了,至于衙门最后设于何处,仍当禀从圣意才对。 然,卓某以为,梅城地处广南至北,于此地设立衙门,其一可显我御敌辖境于外的决心。其二则因此地与福建路、江南西路相邻,所以不仅可与吾皇遥相呼应,供给粮草军械,亦可从侧翼出江南西路来牵制蒙元兵锋,令鞑虏难以形成合围之势也。 再者,梅州一失,则福建路粮道立时断绝,福州、泉州皆沦为孤城一座,又岂可久守?届时吾皇无奈之下,恐怕唯有沿海路南退至广、潮二州了吧! 嘿嘿,可惜广、潮二州虽好,却已是陆之至南,而使司衙门若设于广、潮二州,或可依其坚城多做几日残喘……然,当鞑虏尽占其余诸州之时,此二州又能坚守几何哉? 当然了,想那蒙元舟师较弱,待广、潮不可守之时,官家与庙堂上的诸公或可再由海路退走,然…… 呜呼哀哉,莫非我大宋天朝便只能这般一退再退,退至琼州,退至南海,一直退到退无可退之时方才罢休不成!莫非唯有苍茫大海之上方是我国祚延续之所乎!” 全场鸦雀无声,卓飞的高声喝问,直令众人一时间对前途充满了悲观,但又很是憋屈不忿……卓公子说的好啊!难道咱们真得只能一退再退,一直退到茫茫大海上去么? 围观的人们想不通,只好一起望向面前那个神奇的少年大贤,盼望着能从他那里获得一个答案,一点希望,或者是一丝安慰…… 卓飞手握剑柄,昂首望天,任由两滴热泪随风而落,又渭然长叹了一声,这才淡淡地说道:“唉,蒙元狼子野心,无信背盟,而本朝猝不及防之下,终致帝都陷落……还好,天家血脉未绝,今年五月,吾皇万岁已于福州登基,重树华夏正统。又大力整军备战,御敌之心尽显,而侯爷身沐皇恩,当明圣意之决然也。 呜呼,想我炎黄子孙世世代代卫戍此赤县神州,自古至今,我华夏男儿宁可抛洒热血,宁可百战而死,亦绝无屈膝讨饶之理!更不会奴颜苟活、偏安待死! 侯爷!请代卓某转告官家,转告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们两句话可好?” “贤弟尽管直说,愚兄一定代转。” “今鞑虏肆虐,国已不国,此乃万众同心之时,吾大宋臣民皆应共赴国难,抱玉石俱焚之坚心与敌寸土相争,绝不轻退!而庙堂之高,则在于为天下之表率,正所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今上若无此必死之心,则江山不保,国祚消弭,苍生万民皆沦为蛮夷之奴尔!” “啊!”马大侯爷与梅州大大小小的官吏皆被卓飞这番颇有些不敬的话给吓住了,虽说理儿是这个理儿,但…这不是逼着皇帝去死么…… 卓飞冷冷地望了他们一眼,突然鼓足了嗓门,大声吼道:“福建路,今日之国门矣,天子当死守之!福建破,则民心涣,天下沦,社稷亡,介时君王依然难逃一死! 嘿嘿,卓某年少无知,却明覆巢之下绝无完卵之理,今日逾越,再请侯爷代禀官家,便说:天下虽大,然终有无路可退之时!而卓飞不才,不愿一退再退,不愿残喘待死,而天子若能决死福建,梅城则甘为吾皇之坚强后盾,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也! 卓某年少莽撞,不知进退,吾只求全力一搏,成则扬我国威,山河尽复;败则竭力而亡,虽死亦不悔矣!吾此志,天地共鉴,敢问梅城父老可与吾同心?可与吾共志!可敢与吾赴死哉……!” 这最后的三声咆哮,直令天地色变,而当话音落下之时,虽仍是烈日炎炎,但空气却好似在瞬间凝结成冰,全场肃静,唯有阵阵粗喘之声传来,渐渐地,渐渐地,这阵阵喘息之声便越来越是清晰,越来越大,最终汇聚在了一起,犹若奔雷,犹若海啸…… “愿与公子同心!” “愿与公子共志!” “愿与公子赴死!”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梅城父老愿与吾皇生死相依!” “决死福建,全力一搏,扬我国威,虽死不悔!” 不管是卑贱的升斗小民,还是清高的文人墨客,甚至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父母官们,在这一刻,铭刻在他们骨子里的那份自豪、那份骄傲、那份血性终于被全部唤醒;在这一刻,他们不再害怕,不再迷茫,不再醉生梦死,也不再奢求能继续苟延残喘…… 当然,或许即使是如此地悍不畏死,那也仍远远不够将恐怖的敌人统统地赶出这片孕育了无数炎黄子孙的瑰丽山河,不够保留下一寸家园土地,甚至连与敌俱灭也难以做到…… 但是,为了捍卫这片土地,捍卫心中的那份荣誉,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做殊死一搏,即使是螳臂当车,即使是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因为从这一刻起,他们已经有脸面去见华夏的列祖列宗,而后世的子子孙孙们想必也不会再责怪他们软弱可欺了吧!呵呵,恐怕也没有什么子子孙孙了吧……. “这……”望着汹涌沸腾的万千百姓,听着那一声声慷慨赴死的坚定决心,马大侯爷犹豫了,虽然这小猴崽子振臂一呼,煞是令人振奋莫名,便是连他自己这个征战了一生的老家伙也感到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但是,煽动全城百姓来逼着官家决死于福建,还说什么偏安待死之类的话语,孰不知我朝最忌讳的便是‘偏安’这个词儿了吗!哎,这小猴崽子还真是…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再说了,这种话你说说或许还不打紧,反正这会儿人心惶惶的估计也没人闲得去找你的麻烦,但老夫我又怎么能……又怎么能帮你把这话转告给官家啊……这不是要我的老命么…..! “贤弟深明大义,忧国忧民,一番忠言更是振耳发聩,想必官家与朝堂之上的诸位大人们定能明白贤弟的这番良苦用心……也罢,愚兄定择机将贤弟的话代传于官家也就是了。”马大侯爷无奈地说道,并留了个心眼,着重突出了‘择机’二字,啥叫择机?那就是说有机会我才转告,机会不好或是没有机会的话,那可就对不起您了啊! 马大侯爷的那点小心思蒙蒙围观的百姓还凑合,却哪里能瞒得过卓飞这个人精呢。其实卓飞早就知道他自己的这番话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他也并没有指望马大侯爷会老老实实地把他自己的这番话真的转告给皇帝小儿。事实上,马大侯爷转不转告压根儿就无所谓,卓飞只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在梅城父老、大宋百姓、乃至天下所有汉人的心中树立起一点点不同的理念,同时也是想要唤醒起埋藏在这些炎黄子孙骨子里面的一些东西罢了。 在卓飞看来,毕竟大宋人麻木已久,到了今天,已经差不多全昏死过去了,想一下子让他们彻底地苏醒过来,难,甚难!然而,如今已是时不我待,而且卓飞他自己也已经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要辅佐老马猴,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在此处做奋力一搏,那一切改变还是应该尽快入手为好。这也省得等将来蒙元大军杀到之时,自己徒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束手待毙,死得轻于鸿毛,那可得多冤呐!更何况,如今他自己还承担着最少半城百姓的希望啊……! “多谢大哥。”卓飞先是严肃地对着老马猴行了一礼,接着突然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惫懒模样儿,笑嘻嘻地说道:“既然大哥已经答应了小弟的三点小要求,那日后小弟可就全仰仗着大哥了!” “哈哈,贤弟客气了,咱哥儿俩还说这话……” “那是,那是,大哥今日累坏了吧,里面请,诸位大人也里面请。” “请。” “对了,诸位父老乡亲!因卓某搅扰了大家一日,甚是惭愧!天色将晚,这会儿也已经没啥好戏看了,依我看大家还是速速散了吧!呵呵,海涵,海涵啊!” ……………………. 好戏收场,随着卓飞和马大侯爷的离场,一众被煽呼到热血沸腾的人群也渐渐地开始散去。 而躲在周围民居里旁观的韩老太爷将这一幕看完之后,突然间心情大好,拍着巴掌,犹如顽童般地大笑到:“哈哈,妙!妙啊!” 韩林甫也点点头,说道:“难怪这位卓公子如此架势,原来是要置诸死地而后生,想以此来逼迫侯爷答应他的这几个条件啊!” “我就知道他没按什么好心眼,果然如此,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原来是为了讹诈马叔父,哼!要说这满城的百姓,今日也不知道一个个地都着了什么魔,居然也愿意跟着他一起发疯!”韩珂不忿地说道。 史克虏随声附和,言道:“不错,珂妹所言有理,庶民向来愚昧,自是容易受人鼓惑的。” “哎,卓公子毕竟只是一介白身,若是冒然被破格擢升的话,一则是侯爷恐有逾越之嫌,二来也难以令人信服,此子自绝入仕之路,一招掩尽天下之口,看似吃亏,却是更显风骨,实乃高招,不得不令人钦佩啊!”文二公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韩老太爷眯着眼睛瞅了瞅文二公子,又看了看史克虏,不由得暗暗摇头,心道:这个史家子年轻气盛,性格莽撞倒也罢了,可惜就连这心机与度量也是下乘,莫说是卓公子,便是连这位文二公子也比不过的!唉,看来他除了空有一身勇力之外,还真是无甚可取之处了呀。嘿嘿,甫儿真是好眼光,给自己挑了个如此佳婿,这岂不委屈了我的乖孙女了……呃,罢了,观珂儿与那史家子言笑晏晏,交头接耳的模样儿,估计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委屈吧!既然如此,那老夫我又何必多事呢……? 郎有情妾有意,米也即将成炊,韩老太爷也不愿意再庸人自扰,于是便回过头来,哈哈一笑,说道:“文二公子所言不错,依老夫看,此子今日一直避而不见,待客甚是无礼,本已招人不满。然,其却能因势利导,顺水推舟,化不利为利,与那个老丘八先当众定下了规矩。 而最妙的是,即便如此,却还不怕那老丘八不肯乖乖地就范,因为今日老丘八既然已经不计身份颜面、忍辱负重的来此礼贤赔罪,那便在无形之中已将卓公子奉上了神台,令对方成了梅城父老的希望之所在,这本钱已下,那老丘八一向精明,他又岂会忍不住一时之气而舍得自拆自台,半途而废呢? 再说了,几万人跪了这么久,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而那卓公子甫一露脸之后便率先抢占了大义,且其不畏权贵,慷慨激昂为民请命的举止,更是令人叹服,及至最后,此子诚然已是民意之导向了啊! 嘿嘿,若是那老丘八再敢推三阻四的来搪塞的话,恐会引起公愤,难免要遭受万人唾骂啊! 高,此子一举一动皆非无的放矢,丝丝入扣,引人入瓮却无计可施,甚至还甘之若饴……而此子所行并非龌龊奸狡之策,反倒是光明正大,亦让人无可厚非,如此一来,便更显得难能可贵,妙,甚妙,此真乃阳谋也!” “啊!啊!”众人听见一向不怎么夸人的韩老太爷居然给卓飞这么高的评价,都是有些惊讶,反倒是韩珂不感到丝毫意外,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便扭过脸去和自己翁翁赌起气来。 韩林甫身为梅城名士,文采不俗,而且其最喜诗词之道,所以他对于志学之年便能写出像《菊花吟》那种旷世诗篇的卓飞,那也是很有些好感的,虽然他并不喜欢卓飞那种目无尊长,不识礼数的性格,但他此刻也觉得自己老爸的分析甚有道理。不得不承认,那位卓公子确是机智过人,令人钦佩啊! 因此,韩林甫沉吟半响之后,又忍不住地问道:“父亲,要说此子之言行确是令人叹服!然,其既不愿出仕,那依您看此子到底志在何处?莫非这世上真有无欲无求之人不成?” 韩老太爷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说道:“嘿嘿,这世上哪有无欲无求之人,只不过,人之欲求皆不相同罢了。此子所求为何,如今我等不得而知,但若以为父一世的阅人经历来度测的话,那想必其所谋就算不是惊天动地,却也绝对不会太小吧!” “绝不会小…….”韩林甫陷入深思,显然还不能完全理解自己老爸的意思。 韩老太爷见状,又补充一句到:“甫儿,你也莫想的太多了。这事在人为不假,但成事却仍在天。正所谓皮之不附毛将焉存,想必此子眼下当是真心地想要驱逐鞑虏的,而至于功名声望,权力财势,那些却都是后话了。” “这倒也是,若国破家亡,那什么功名权力也皆成过眼云烟了。”韩林甫点了点头,深表赞同,想了想一下,他又问道:“父亲,那依您老看来,此子莫非当真有那驱虏之策么?却不知他之策是能保境还是退敌,亦或是灭尽鞑虏,复我河山呢?” 韩老太爷闻言哈哈一笑,道:“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谁又知道卓公子能行至那一步呢?有策也好,无策也罢,反正总比咱们这些百无一用,只能枯坐待死的人要强上许多吧! 至于最后是否真能尽灭鞑虏,这个嘛……为父倒是信这个小子的,若为父所料不差,那假以时日之后,此子必是鞑虏劲敌,可惜…….可惜这时日却不知还有几多啊!” 韩老太爷说到此处,不由得兴致萧索,而众人也被牵动了心事,尽皆默然……. 第十八章 新官上任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当然了,此处并非长安,但这并不妨碍卓飞骑着高头大马在梅州城的大街上春风得意地溜达溜达…… 马是好马,是这年头儿的稀罕物,是那个便宜大哥体恤自己上下班太辛苦而送来代步用的,相当于后世那种白坐还可以报销油费的公务车,虽说只有使用权而没有所有权,但在正常情况之下自己还是可以一直骑到它报废的…… 再左右瞅瞅,赵虎等四个亲兵趾高气昂地护卫在自己左右,而王挫、李刚这俩乖徒儿也是喜不自胜地骑在马上紧紧跟随着自己,至于外围则有八骑十六步,一共二十四个盔明甲亮的侯府亲兵拱卫警戒,啧啧,远远望去,活脱儿便是一个小型的移动堡垒嘛! 开国侯府位于梅州北城区,距离李刚家倒也不远,然而便是这并不太远的距离,经过卓飞一行人走过,便足以造成巨大骚动,而令沿途负责维持秩序的那些衙役们叫苦不已了…… 所行之处,全民仰止,议论纷纷,躁动莫名,欢呼叫好者有之,抱拳行礼者有之,跪地大拜者有之,热泪盈眶、哽咽无语、激动不能自已者亦皆有之……. 卓飞骑在马上以救世主的姿态冲着热情的梅州人民频频挥手致意,而人群中若还夹杂着一两个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的话,那这小子更是立时间便会精神抖擞,嘴角含春,双目运力,王霸之气四溢而出,总之,定要将对方电晕于地,他才会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衣是白衣,马是白马,蹄打长街,荡起风 骚无限,一路行过之后,便留下一路花痴,可怜那些怀春少女自此后便茶饭不思,形销骨瘦,其间之苦,却又话语谁人知…… 少年志得意满,难免遭人艳羡;而小人得志猖狂,更是会遭人嫉恨的;很不幸,我们的大猪脚卓飞便是这二者的统一综合体,所以,虽然大多数梅城百姓都已将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但因他向来不会低调的性格,也难免会招人嫉妒,生出些许怨言来…… 比如说我们的老熟人,那对活宝父子此刻便正站在家门口,也是卓飞的必经之路上不断地观望着…… “爹,来了!爹,就要来了!” “呸呸,兔崽子你会说话不!老子我一直就站在你面前,你说说,你还有哪个爹就要来了!” “呃……我是说卓公子的队伍就要过来了,爹,你这不是故意挑我的刺儿么……” “咋了,老子就是要挑你的刺儿,你还敢不服?你看看你,比人家卓公子还大了好几岁,却是文不成武不就,整个儿就是一废物嘛! 哼,要不是我老张家人丁单薄,到了你这代,只剩下你这么个玩意儿的话,那将来老子闭眼前恐怕还真不舍得把这份偌大的家业交到你手里糟蹋呢!哎,你看看人家卓公子那阵仗,真威风啊!” “唔,威风倒是威风,可是这阵仗也太大了一点吧?我看都快赶上知州大人出巡了。” “废话,人家卓公子可是一代大贤,若不搞出点儿阵仗来又怎么说得过去嘛!” “爹,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孔圣人是大贤吧!可你看人家却是骑着毛驴周游列国的!要我说这卓公子也太过骄奢了一些,这分明就是在扰民嘛!” “呃……臭小子你懂个屁!孔圣人算是大贤不假,但你看他到底是救了宋国,还是救了鲁国?没有吧!人家卓公子胸怀驱虏之策,那可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们大宋朝的,这规格礼遇自然要高一些才对嘛!” “又还没救,鬼才知道他能不能驱逐鞑虏,总之,我看着悬……” “闭嘴!卓公子要是还不能驱逐鞑虏的话,那你就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做刀下之鬼吧!奶奶的,你小子如今倒是长本事了啊!居然还敢诅咒国运!” “闭嘴就闭嘴,爹,你真的就那么相信卓公子能驱逐鞑虏么?” “这个嘛……哎,信总比不信要来的好些。信了,还能活的自在些,而若是不信,那活着……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不管怎样,卓公子年纪轻轻地便能有这份成就,便足以令人信服了,为父若不是拉不下这张老脸的话,说不定早就拦路求他收我当徒弟去了呢!唔,说真的,也不知道卓公子还收不收徒弟……。” “这么夸张……!爹,既然您这么崇拜卓公子,那若是让您倾尽家财方能拜入其门下的话,您愿意么?” “愿意,千金散去还复来,能跟着卓公子那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些许家业又算得什么?” “真的假的?爹,您可想好了,家业若没了,那什么锦衣玉食,娇妻美妾之类的可就全都没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您老能受得了?” “哼,咱祖上代代贫农,而爹当年白手起家,小心经营,这才创出了如今的这份家业来,爹可是吃过苦的,又有啥受不了的!再说了,这份家业反正迟早都要被你这个混账玩意儿给败光了,那还不如统统送给卓公子做拜师礼,说不定将来史书上还能留下为父一笔呢…哈哈哈。” “爹,您真大方,视钱财如粪土,视美妾如浮云,孩儿对您佩服的五体投地……” “嗯,那是,那是,这话说的倒也中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不过更让孩儿佩服的是,爹爹您老人家面对自己的爱妾与人眉目传情,还能面不改色的那份从容之态…….” “那是……啥!在哪儿?谁敢与老子的爱妾眉目传情!” “就那儿,爹,你看,二娘,三娘,四娘,五娘正和卓公子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呢!哎呀,三娘居然把纱巾都抛了过去!哎呀,卓公子接到之后居然还放在鼻子前深深一嗅!哎呀,这真是……真是……” “哎呀,这真是都把老子给当成死人了么!这群小骚 蹄子,真是风月气息难改,莫非她们还以为自己如今是在青楼卖艺么!奶奶的,看老子回头不把她们往死里整!” “嘻嘻嘻,爹,您刚才不是说啥都舍得么!怎么转眼便……” “……..混账玩意儿!你小子定是早就看到了,这才故意用言语套老子来着!好么,我可算是明白了,原来最该整死的就是你这个小兔崽子!” “爹,我好心提醒您,您咋能不讲理呢!再说了,反正您家业都舍得,几个小娘又算什么,能让您拜服的卓公子高兴,岂不是正中您老的下怀么,您老权当是拜师礼不就完了么,嘿嘿嘿嘿……?” “臭小子,还敢笑!亏你还是我老张的儿子,居然连做生意都不会!你给我听好了,不管是人是物,若是为父主动送过去的,那叫拜师礼,那叫诚意!可若是被他们自己先勾 搭上了,那我再送过去的话,那说得好听点是顺水推舟,说得不好听老子这便是迫于无奈、忍气吞声,心甘情愿地当了个大王八!八成人情没落下,反而搞到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爹,您老真是高见……” “哼,那是自然,小东西你多学着点……哇!快看,卓公子闻你三娘的纱巾也就算了,可他这会儿居然连你四娘的纱巾也接过去闻了,哈哈哈哈哈……。” “爹,您该不是气傻了吧!这…这有啥可乐的?” “滚蛋,你才傻了!你是不知道,你四娘素来染有狐芳之气(腋臭),哈哈,这下我看熏不死他!” “啊!呕……爹,这味儿你也受得了!!咳咳,您真伟大……!” “…….哎,那倒也是,为父我容易么!不过可惜啊,为父再伟大也没人家卓公子伟大,你看他闻了你四娘的纱巾之后,不但面不改色,反而露出一副甘之若饴的模样儿……呜呜呜,为父服了,此子真乃神人是也……” ……………………………. 闲话不提,言归正传,总之,卓飞第一日正式入侯府参议,便已引得全城侧目,那些昨日未能一睹新任救世主之英姿风采的家伙们,纷涌而来,不但直接导致了北城交通瘫痪,同时也令得卓飞一行人足足风 骚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侯府门前。 展目一望,只见此刻的侯府大门口,早已是人满为患,而马大侯爷更是带领着梅城的大小官吏们,摆好了迎接救世主的阵仗,齐齐翘首以盼。 马停,卓飞哆嗦着双腿,颤巍巍地踏着赵虎的大腿,总算是勉强下马,平安着路。虽说是狼狈了一点,但也属正常,毕竟我们皮娇肉嫩的卓公子这是第一次骑乘古代的交通工具,而且一骑便是一个时辰,所以难免会有些胯骨疼痛,腿骨酸软嘛! “贤弟!哈哈,贤弟你总算是来了,这一路可把贤弟你累坏了吧!快快,快随愚兄入府饮宴……不…不…是入府议事才对,嘿嘿嘿嘿。”马大侯爷冲前两步,一把挽住卓飞的臂弯,语无伦次。 卓飞被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的过份热情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开始在心中向九天神佛祈祷,希望自己身旁的这只老马猴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不良的生理取向才好…… “哈哈,大哥实在是太见外了,又何须对我这个小小地幕僚如此之兴师动众,连累着诸位大人在此久候,小弟真是于心不安啊!” 马大侯爷鼻子一抽抽,暗骂道:臭小子,今天你倒是知道于心不安了,昨天老子等了那么久,还跪了那么久,你咋连屁都不放一个呢! “哎,贤弟有所不知,本来今日只有愚兄在此相迎,谁知诸位大人皆仰慕贤弟的风采,竟闻讯而来,且还不肯入府暂歇,坚持要守在此处一同相迎,而愚兄我再三劝慰无果之后,便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哦。”卓飞应了一声,又冲着面前那一堆大大小小的官儿抱拳说道:“卓某一介白身,又何德何能,竟敢劳诸位大人久侯……汗颜,实是令吾汗颜啊!” 众官儿忙摆手陪笑,大说无妨,而张知州作为这里除了马侯爷以外级别最高的干部,更是代表诸小官儿笑言道:“哎,卓公子真乃谦谦君子矣!公子愿意辅佐侯爷共为吾皇分忧,此实乃天之大幸,社稷之大幸,万民之大幸也!就凭这一点,便足以令吾等无用之人心甘情愿在此恭候公子了。再者说了,公子一心为国,不求名利权位,此般高风亮节,累世难得一见,更是让人心生向往之。” 张知州话音未落,地位仅次于他的孙通判也不甘示弱,连忙接过话头献媚到:“不错,知州大人所言甚是,孙某亦有同感,观卓公子志洁行芳,阳煦山立,令人仰之弥高,实恨不能为公子执鞭坠蹬,以示吾向往之心……哎,唯惜吾身沐皇恩,重任在肩,却不敢稍有懈怠。” 阿谀如潮,实令卓飞既享受又无语,要说这古代人拍起马屁来还真是一套儿一套儿的,若是文化稍微低点儿的恐怕还真是听不明白。 呃,悲催的,此刻本公子貌似就是那个文化稍微低点的啊!要说高风亮节,志洁行芳这些词儿本公子倒是听得懂得,但是,‘阳煦山立’、‘仰之弥高’这俩词儿到底是个嘛意思啊!唔,有太阳有山,让人抬着脖子还很高的……这……按理说这些该是好词儿吧……? 转念之间,卓飞先瞅了瞅面前那个一脸谄笑的孙通判,又没从旁人脸上发现什么古怪的表情,便知道对方这定是在夸自己,于是,他连忙打了个哈哈,说道:“诸位大人过誉了,卓某年少轻狂,日后若有不敬,还请诸位大人多多担待才是。” 如此合理的要求,众官儿自无不应之理。马大侯爷见诸人寒暄的也差不多了,于是一声招呼,便挽着卓飞,在大小官员的簇拥之下入府饮宴……不……入府议事去了。 鼓乐喧天,丰盛的酒菜,精彩的节目,虽然少了压轴的歌舞表演来助兴,但总的来说还是做到了宾主尽欢。而推杯换盏之间,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反正在如此融洽的氛围内,有仇的含笑一泯,没仇的举杯痛饮,总能让彼此间的关系更进一层。毕竟,对于很多小官儿来说,今生能在侯府里吃顿盛宴,那已是前生修来的福分了,足够光宗耀祖,足够日后在儿孙们面前炫耀了。 当然,像张知州与孙通判这种级别的大官儿,却是想要通过这个机会来打探一下马大侯爷的盘算,也想听听卓飞的剜疮之法,看看到底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利益。 然而,他们很失望,因为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刚等到谈正事的大好时机之际,马大侯爷与卓公子便因不胜酒力,相继醉倒,被扶入后堂休息去了,以至于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却无处相询,好不郁闷。 ……………………….. 侯府,书房。 “哈哈,贤弟啊!愚兄看你一向斯文儒雅,待人真诚,却不想你这装起醉酒来也是得心应手,煞是熟稔啊!嗯,方才你满饮一杯之后,忽然间便萎顿席上,呼呼大睡起来,那架势还真是把愚兄吓了一跳哇!” “哈哈,彼此,彼此,想大哥一生混迹行伍,小弟还以为大哥定是个性情中人,没想到竟然也会使诈!啧啧,就凭您一面扶墙干呕,一面还同时大叫着要冲锋陷阵、誓死为大宋尽忠的那份儿英雄气概,小弟我便是万万不及的啊!嘿,还真别说,当时小弟装醉刚装出点境界来,可您这戏一上演之后,却差点让小弟感动的大哭出声,露出马脚来啊!” “嘿嘿,那倒也是,愚兄向来喜听杂戏,这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会演了,不是愚兄自夸,像装醉这种小把戏,那简直就是信手掂来,浑然天成嘛!”马大侯爷洋洋得意,接着又话锋一转,面带诚恳地奚落到:“贤弟啊!要说你也是个同道中人,但不是愚兄说你,像你方才的装醉昏睡却还不尽完美,首先你酩酊大醉之后却面不泛赤,便不够逼真;再者就是睡倒之后,只闻呼呼作响,而口中却完全没有一丝涎液流出,这更是不合常理啊!嗯,贤弟聪慧过人,定是也明白这一点的,想来该是因顾忌体面所致,可如此一来,贤弟的演技却是落入下乘境界了啊!” 奶奶的,这老不死的还真是本公子肚子里的蛔虫!本公子方才可不是觉得装醉昏睡流口水太过于不雅,所以才省略了这最逼真的一招儿么!得嘞,连这都被您给看出来了,佩服,佩服。 卓飞心中佩服,嘴上却不服软,淡淡地说到:“大哥所言有些道理,然,小弟的些许瑕疵还是不敢与大哥相媲美,不瞒您说,像大哥方才扶墙干呕的那一段也是略显浮夸,这戏演得有些过了,令人乍一望去,还以为大哥您老人家这是害喜了呢……” “你……”马大侯爷闻言后登时瞪圆了眼睛,他本是想暗损一下这个小猴崽子,算是稍报昨日苦等之仇,谁知对方竟是一点不肯吃亏,口中也一点都不积德,真是好不气人。 卓飞也毫不示弱回瞪着马大侯爷,心道:老不死的,倚老卖老,又想拐着弯儿的来教训本公子,哼,也罢,今天我便要让你知道谁的嘴巴更厉害一些! 书房内,一老一少,相互怒视无语,就像是王八瞪着绿豆,瞪着瞪着,忽然就看对眼了……. “哈哈哈哈啊!小猴崽子真是顽皮!” “哈哈哈哈!马猴大哥彼此彼此!” 一笑泯恩仇,笑过之后,马大侯爷一把揽住了卓飞的香肩,腆着脸说道:“贤弟,那日确是为兄的不对,有些强人所难了。哎,如今难得贤弟肯谅宥为兄,实令为兄感动莫名,却不知贤弟日后有何打算?” 嗯,总算谈到正题上了。 卓飞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还是那句话,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啊!”马大侯爷一听,又开始变得有些激动。 卓飞却不待他说话,一摆手,言道:“年纪都一大把了,还是那么急的性子,也不怕人笑话…….” 马大侯爷一怔,登时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顿了下来,嘟囔到:“贤弟这话听着忒耳熟,咋就那么像愚兄亡妻常挂在嘴边儿的那句呢!居然连语气表情都如出一辙……咦,莫非贤弟是愚兄亡妻那个走失了多年的亲弟弟……?” 滚蛋! 卓飞在心中暗骂一声,又白了面前这个老不要脸一眼,正色说道:“莫说废话,小弟之言并非搪塞,既然大哥愿让小弟辅佐,那吾要先问几个问题。” “贤弟尽管问,愚兄知无不言。” “好!敢问大哥,如今本朝御敌退敌最缺得是什么?” “那还用说么?最缺得自然便是强兵了,若有强兵,那早就把那些蒙元禽兽统统剁碎下酒了!”马大侯爷狠狠地说道。 卓飞摆摆手,说道:“大哥误会了,强兵自然是要的,但是请问大哥,为什么咱们就没有强兵呢?” 马大侯爷也一愣,隐约中有点明白卓飞的意思了,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没战马,没钱,呃,士卒缺乏操练,也没什么士气。” “不错,这都是些实际的问题,没战马,这个小弟暂时无能为力,因为此乃蒙元鞑虏的先天优势,实非我朝于短期内可以相争的,不过大哥也毋须忧虑,依小弟看来,南方水网遍布,丘陵起伏,只要指挥得当的话,那敌虏骑兵的用途其实也是相当有限的。” “那倒是,不瞒贤弟说,其实也正因如此,所以我朝方能在福建路堪堪地抵挡住了鞑虏的兵锋啊!”马大侯爷长叹一声,同意了卓飞的观点。 卓飞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那好,这个先暂放一边,而至于没钱的问题嘛,大哥也无须担忧,不瞒大哥说,小弟别无所长,但对于揽钱的小伎俩倒是有不少,这个待会儿再详述之,大哥只管放心便是。” “哦!”马大侯爷一怔,说实话,军费不足是最困扰他的问题,没有军费,就缺少军粮,士卒拿不到饷银,那任你再用大义来感化他们也是无用的,而覆巢之下无完卵这种道理倒还有些用处,但也不能长久,因为士卒们也是有妻儿子女要养活的,你不给他们发饷,那他们的妻儿子女就会饿肚子,恐怕还未等到覆巢便都饿死了吧!而家人都饿死了,那谁还会给你卖命,说不定投降蒙元还能再多苟延残喘几日呢! 可如今贤弟居然说揽钱不是问题,马大侯爷又怎能不激动莫名,忙追问道:“别啊!贤弟,这可是个大问题,天大的问题啊!咱别再等待会儿了,赶紧说说,现在就赶紧说说啊!” 卓飞一翻白眼,毫不客气地说道:“大哥,您急什么急!若真想知道就先耐心的等着,否则小弟可就不说了!” 呃……马大侯爷被堵得一窒,但又实在不敢再激怒卓飞,只好气鼓鼓地嘟囔道:“等着就等着,小猴崽子脾气真大……” 卓飞暗觉好笑,也不再理他,只是继续说到:“士卒缺乏操练,那便狠狠地操练他们好了!而缺乏士气,那暂时先用高额赏银和生死存亡来激励他们,等打上几场胜仗之后,这士气自然也就上去了。” 马大侯爷被卓飞顶了一句,本是不爽,此刻听卓飞这么一说,登时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地挤兑道:“贤弟啊!不是愚兄说你,这也太想当然了嘛,狠狠的操练士卒,怎么操?要操多久?还有,就算你能弄来大把的银子,但这胜仗又该怎么去打?鞑虏的确是禽兽不如,但他们在沙场之上还真是一点不含糊,令人不得不叹服啊!” 卓飞一笑,颇有些胸有成竹地说道:“嘿嘿,小弟倒是有几个练兵之法,或可一试,若是顺利的话,一个月可成型,三个月可一战,若是半年之后,估计只有大哥的亲卫堪可比之了!” “此言当真!”马大侯爷闻言起身,大喜过望。 哎,鬼才知道当不当得真!既然眼下大宋的军队不堪一击,那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祈祷上苍,让那些小说里的练兵之法都是真的吧! 卓飞心中有些发虚,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装作自信满满地说道:“哼,侯爷若不信卓某,大可一试便知。” 马大侯爷自然能听出卓飞语气不善,暗骂道:这小猴崽子的臭脾气又来了,老夫这不就是随口一问么,你小子至于吗? 有求于人,那该忍的还得忍着。马大侯爷慌忙陪上笑脸,说道:“哈哈,愚兄怎么会不信贤弟呢?只不过是如今人老了,难免有些啰嗦罢了,贤弟莫往心里去,想怎么练,愚兄都随你便是了。” 卓飞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又接着道:“至于这胜仗嘛,虽说难了一些,不过眼下还不用太过着急,到时侯再见招拆招好了,大仗不好说,但是下个套儿,恶心恶心鞑虏蛮夷,想必也不会太难吧……” 对于卓飞的自信,马大侯爷很是有些不以为然,心道你是没见过蒙古人的厉害,所以才会这么说的,而且蒙古人东征西讨的到了如今,早已是所向披靡的强军了,其无论是战略亦或战法都已相当的纯熟,临阵指挥更是得心应手,又那儿会那么容易便中了你的套儿呢…… 可惜,我们的马大侯爷实在是不敢再抱着激怒对方的风险来据理力争,只好随口说道:“贤弟所言有些道理,既然问题都解决了,贤弟是否可以说说到底该如何揽钱筹饷呢?” 老财迷!卓飞暗骂一句,又摆手言道:“不急,不急,小弟还需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如今战局到底如何,而我广南东路的兵力又是如何分布,何处军强,何处兵弱,还有水师的战力又是如何?凡此种种,还望侯爷细述之。” “这……也好。”虽然是军机绝密,但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马大侯爷仅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下定了决心,要全盘相告, 只见马大侯爷走到书房东侧墙边,伸手一扯,顿时便显出幔布之后的一副大地图来,又接着说道:“贤弟请看,如今天下战局…….” ……………….. 夜幕落下,明月初升,若换做是点不起灯的百姓人家的话,那恐怕此刻已经洗吧洗吧准备睡了,然而此刻,侯府的书房之内却仍旧是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约莫一个时辰经过,卓飞总算是基本上搞明白了广南东路的兵力布置,也同时明白了大宋朝为何会如此地不堪一击了。 老马猴告诉他,整个广南东路现在共有卫戍军约十五万左右,勉强可以一战,其中如广州、潮州等四五个大城分驻有一万到两万兵力不等,负责本地防务。 至于本路的厢军和民团倒是不少,只要有钱粮支撑,那约莫发动个五十万人也不会是啥大问题,可这部分人的战力却良莠不齐,说白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以往日的经验来看,这类人在战场上只要鞑虏一驱马靠近,那立刻便会四散而逃,全盘崩溃。 更有甚者,由于北来的溃兵众多,导致广南东路如今还是匪患横行,占山为王者比比皆是,很多较为偏远的地区,那官军根本就不敢去,也没能力去剿灭盗贼,搞得附近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还有一部分则是大户人家自募的私兵,战力尚可,但缺乏统一指挥训练,而各户人家背景都不小,若想强征的话却也不易。 至于水师,原本那也是有的,可惜连年大战,导致国力亏空过甚,且大都是在陆上争夺城池,所以这水师的军费基本上都被挪做他用了,再加上官吏贪墨……总之,如今这广南东路到底还有几艘兵船能开的起来,那便是老马猴自己也没有谱儿。 再来看梅州一地,此处约有五千左右的卫戍军驻守,而成规模的民团也有七八个,即使文帅成立督府军之时有不少大的民团前去投奔,但梅州附近依然还有不少小一些的民团,凑吧凑吧,相信聚集到两万左右的战力倒也不难。 还好,梅城现在还有两支精锐马军,一是马大侯爷的亲卫骑兵,两百人,甲胄齐整,战力不俗,老马猴还自吹自擂说一个他的亲卫骑兵的战力足抵原汁原味的蒙元铁骑两到三个,而这也是他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当然了,这话卓飞也就是听听,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 而另外一支骑兵队伍,便是梅城原有的正规卫戍马军,人数五百左右,若是连拉车用的驮马也算上的话,那倒也能凑齐五百匹马……对此,卓飞更是直接无语。 卓飞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到了最后,连马大侯爷也很是尴尬,不知该如何描述下去了。 卓飞长吐了一口气,心道:就这点军备,还用打么?依我看蒙古铁骑压根儿都不用动手,随便放两条狗出来就能把南宋这块肥肉给叼回去嘛! “大哥,那各处军械城防状况如何?”卓飞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还好,这次马大侯爷没让他太失望,只听对方言道:“这个倒是还凑合,广南东路地处岭南,一直倒也没动过大仗,所以各个州府的城墙倒还堪用,战备物资的消耗倒也不算太大。 再加上自从与金开战之后,广南东路更是全力为前方大军打制各种器械,存货倒也不少,不过前阵子因装备了文帅的督府军,花销了很大一部分,所以兵器甲胄少了点,但诸如滚木擂石等守城物资倒是充盈的很。” 光守城有个屁用!奶奶的,老子又不是真神仙,那有本事在短时间内便收拾好这个破摊子嘛……!卓飞狠狠地暗骂了一句,心中难免再次打起了逃之夭夭的算盘,可惜当他面对老马猴那种希冀的眼光,再想起昨日全城父老对他的殷切期盼,不由得心肠又软了下来。 “好吧,小弟大概知道了。”卓飞无奈地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这才正色说道:“大哥,不瞒大哥说,眼下这形势对我朝极为不利,若福建路能挡住蒙元兵锋,那小弟还有时间筹划,但若是福建路支撑的时间太短,恐怕就…….” 马大侯爷点点头,目光中露出一股萧索之色,言道:“愚兄也明白,此刻即便是神仙下凡,那想必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扭转乾坤吧……贤弟也不必太过在意,有话尽管直说无妨,就当是我辈为国为家尽些人事好了……。” 老马猴的坦诚倒是颇令卓飞欣赏,于是他也不再矫情,又继续说道:“若有半年时间,小弟或可令广南东路大有起色,若有一年时间,小弟便有信心与蒙元正面相抗而不弱,然,就怕时间不多啊!” 马大侯爷深深地望了卓飞一眼,实在不明白这小子的信心都是从何处而来的,但对方此刻却是一副真诚的模样儿,全不似往日的那种玩世不恭之态,这倒让他不由得有些信了……. “一年的时间便能与鞑虏骑兵正面相抗,这也相当不错了……贤弟不必太过担忧,如今福建路已汇聚了本朝的大部分精锐强军,而蒙古人毕竟也是爹生娘养的,一箭射去,照死不误,所以相信再抵挡上个一年半载倒也不会太难吧!” 是么?卓飞心中打了个大大地问号,但却因自己实在搞不明白宋末的这段历史,以至于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所以也只好姑且信之。 “那是最好!也罢,小弟这便将揽钱之法与练兵之法和盘托出,以解大哥燃眉之急……。” 第十九章 第一把火 九月,蒙元兵锋南下,帝都陷落之后新建的大宋小朝廷正在积极地组织抵御,希望能避免国祚被灭的命运,各条战线打得热火朝天,官民皆苦不堪言。 梅州,地处福建路与江南西路之南,而蒙元大军在没有打通这两路之前,是轻易不敢踏足绕道进入广南的,否则恐有被人从侧翼切断粮道之虞,也正因如此,所以梅州相比起福建路的草木皆兵来说,还是相对平静的,百姓们虽然忧心忡忡,但日子却还是在照常的过,当然了,卓飞如今已经挑起了辅佐马大侯爷经略广南东路重担,那么,原本还相对平静的梅州城,也顿时变得不再平静了……。 今日一早,梅州城的老百姓们就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是没法儿正常过了,因为梅州城的各个主要路口、城门集市均被张贴了广南经略安抚使司衙门的新告示,引得满城围观,议论纷纷。 铛铛铛~~~一阵锣声响过,紧接着一个小吏便站在坊市门口临时堆起木架上,扯着喉咙大喊道:“诸位父老乡亲听好了,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新政惠民,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大好事,大家走过路过莫要错过了!” 行人纷纷驻足,有好奇的人问道:“我说大兄弟,这年头还能有啥好事啊!” 小吏一笑,望着越聚越多的人群说道:“文枢密率领督府军御敌于南剑州,形势一片大好,只待收复邵武之后便会率领大军反攻江西南路,你们说这是不是好事?” “好!好!”人群登时便沸腾了,鞑虏兵锋受挫,自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而战火离梅州城越来越远,又岂能不令这些日日忧心的老百姓们欢欣鼓舞呢? “静一静,静一静!”战局扭转,小吏自己也很高兴,因为宣布这种好消息可要比往日宣布的那些募兵征粮之类的消息要好的多了,最起码不用被人骂啊! 人群在小吏的呼喊之下总算是暂时安静了下来,小吏得意一笑,又接着大喊道:“诸位父老乡亲,前线形势虽然大好,但是我大宋臣民也不能松懈下来,毕竟驱逐鞑虏任重而道远啊! 而由于我朝连年大战,军耗过甚,导致各州府库空虚,恐难持久,也正鉴于此,所以经略安抚使司特决定……” 嗡~~~小吏刚说到此处,围观的百姓登时哄声大作,大家都不傻,心道:合着你说了这么多,原来又是要放俺们的血了啊! 围观的百姓们心有灵犀,扭头转身就准备一哄而散,小吏见状大急,慌忙喊道:“喂,大家莫走,且听我把话先说完啊!” 谁知他这么一喊,原本那些还有点顾忌颜面,打算慢慢开溜的百姓们,登时间撤退得更加快了,小吏见状大急,脱口嚷道:“别走,别走啊!这回真是好事,不是要钱!不是征粮!啥都不要啊!” 擦……原来你也知道成天要钱征粮的不招人待见啊! 说实话,倒不能怪这些百姓们没有觉悟,实在是这两年因军备而加征的各种税赋太多,压得他们真有些喘不过气来,而若不是因为要抵抗残暴的异族,大家都同仇敌忾的话,那恐怕早就有人揭竿而起来抵抗暴政了。 也正因如此,所以当百姓们以为官府又要征收什么费用之时,也只是选择了默默离去,而不是大闹抱怨。但此刻小吏却信誓旦旦地说这次不是要钱,也不是要粮,嘿,若真如此,那倒是有些稀罕了…… 看到人群渐渐回转,小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暗中庆幸自己急中生智,总算是留住了诸位父老乡亲,他喘了喘,也不敢再卖关子,赶紧大声宣布道:“鉴于连年征战,民生凋敝,经略安抚使司体恤民生,特决定自即日起不再强征军税,并废除梅州府衙年初加征的四项杂税,以此来减轻诸位父老乡亲们的负担……” 哇!这是真的么?围观的百姓登时又开始起哄了,不过这次却是因欣喜而生,且声势更大过方才得知前线战事利好时的动静儿。 “咦,不是说府库空虚么?那不加税的话,这军饷军粮又从何处而来呢?”人群后面一个书生模样儿的家伙不解地问到。 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怒目而视,各个暗骂到:这些读书人就是有毛病,只要不放我们的血,你管它从何处来呢! 而小吏闻言后却是洋洋得意,一指告示,用教训地口吻说道:“嘿,看你的模样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连张告示都看不懂嘛!” 书生脸一红,怒道:“谁说看不懂!这不是因为被人挡住,离得太远,所以才瞧得不太清楚嘛!” “哦,说的也是……”小吏理解地点了点头,又若有所思地说道:“唔,想必大部分的父老乡亲也与他一样是看不懂这张告示的吧,得嘞,那还是由我来为诸位细细地说明一下为好!” “我才和他们不一样,这告示我可是看得懂的!”书生不忿地大声抗议到,但可惜他情急之下把话说的太白,引起了公愤,迅速便被那些等着听新鲜的家伙们给挤到了人群外围去。 要说这些读书人各个儿眼高于顶,能有机会令他们吃瘪,倒也是件人生快事,所以小吏此刻心中甚是得意,暗自美了一阵儿,这才在全场人不耐烦地催促之下,接着说道:“诸位莫急,使司衙门体谅大家日子过的辛苦,不愿再强加税赋。但是前线大军每日耗费颇多,要想让士卒们拼死打仗的话,那这钱粮、军械、甲胄等等,可都是少不了的,而连年大战,这各处的府库确实也是空虚的紧了,所以这钱粮军用还是要大力筹集的……” “还是要银子啊!”人群中不知道谁脱口喊了一句,登时博得无数人的附和。 小吏一笑,大喊道:“诸位父老乡亲,国破家安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若鞑虏大军杀到,那恐怕你们便是有银子都没处儿去使了吧!大家听好了,这次的确还是要银子不假,但却不是问你们强要,而是让大家自愿拿出来啊!” “哈哈,我说你这娃儿想钱想疯了吧!” “就是,就是,谁会自愿拿银子出来啊!” “要想让我主动掏银子,除非天上先砸几个金元宝下来!” 人群再次起哄,但小吏却胸有成竹的一指身后的告示,大声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大家看看,这告示上面写着,使司衙门决定明日起在北城校场外售卖爱国彩票,连续三日,三日之后就要到其他州城去了,大家若是有兴趣的可要赶早了啊!” 爱国彩票?啥玩意儿?围观人群一头雾水,纷纷打听到。 小吏见状又得意地喊道:“诸位一定不知道爱国彩票是个啥东西吧?嘿嘿,我告诉你们,爱国彩票每注二钱银子,皆置于暗匣之内,诸位交了银子便可探手去抽,而彩票上则印有所中奖项,一目了然,也就是说,只要彩票上面说你中了几等奖,那你便可去衙门的帐房支取等量的银子,而售卖彩票所得款项,使司衙门保证其都会用作整军备战,扬我国威之用。所以买彩票就是爱国,可不买却也没人来逼你,所以这才叫做 爱国彩票,诸位听明白了吗?” “啊!这不是跟投注差不多嘛!” “不是,我看更像是抽签!” “这分明就是变相儿的关扑啊!” 新鲜事物的产生总能引起一片争议之声,而争议来争议去,总算有人想到了关键的问题,问道:“不对,如此说来,若是你们不把有奖项的彩票放到暗匣之内,那岂不是就没有人能中奖了么?那岂非成了无本的买卖么!” 对啊!争议中的人们纷纷恍然大悟,小吏循声一望,原来正是那个被赶出人群的书生,这让他不由得好气又好笑,说道:“废话,这么简单的问题亏你还好意思问!我告诉你,明日彩票售卖之日,将邀请全城名儒,以及各大家族,还有由各坊自行推选的代表组成监票团,每次投入匣中的彩票,都会由监票团验票,且当着全城父老的面投入票箱,我且问你,这该如何作假?哼哼,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书生面红耳赤,无言以对,灰溜溜地又退回人群之后去了。 “这位小兄弟,那到底都有些啥奖啊!”有百姓好奇地问到。 小吏哈哈一笑大声道:“大兄弟,你这个问题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诸位请看,这告示上说了,本次彩票售卖活动共设三等奖五千名,二等奖百名,一等奖十名,特将一名。三等奖彩金为纹银二两,二等奖彩金为纹银一百两,一等奖彩金为纹银两千两,至于特奖嘛,大家听好了,特奖便是纹银一万两,另外副使马大人还将额外赠送特奖得主珍藏的无名烈酒一斤,对了,无名烈酒你们都知道吧?就是前几日市面上惊鸿一现的那种绝世好酒啊!” 哇! 高昂的彩金,足以将这些一辈子都和铜钱在打交道的小老百姓们刺激的晕过去了。一万两!!奶奶的,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概念啊!更何况还有前几日那种只听说过而从没来得及见识过的无名烈酒奖励,而且足足有一斤呐!听说如今这无名烈酒,就那种一两半的小瓶装,在黑市上面都炒到千两银子一瓶了呀!就这还是有价无市啊! “啥叫无名烈酒?”书生在人群后面弱弱地问了一句。 谁知话一出口,登时招来了身旁之人的鄙夷,说道:“无名烈酒你都不知道!得,看你的样子定是外地来的吧?跟你说,这酒据说是由海外仙山上的七彩仙女们所酿,是她们偷取嫦娥的月桂树之果,并调以天上群星之泪,一起放入九转丹炉之中,经七七四十九年方酿制而成,其酒由于吸取了丹炉内仙丹之精华,所以有去百病之功,而凡人饮用更有延年益寿之妙效。此酒数量极少,前几日方有一神秘老道由南海乘舟而来,贩售了二、三十斤这种酒水之后便飘然而去,你说,这酒珍不珍贵?” 书生听傻了眼,天下居然还会有这种奇事,虽然他也不相信这酒真得是什么仙女所酿,但从讲话之人的表情来看,他也明白了这种酒是多么的稀有,多么的值钱。 再来看那个负责宣布告示小吏,见丰厚的彩金已经把百姓们一个个唬得热血沸腾,便又高声喊道:“不过大家可听好了,彩票这东西就是讲究个运气,今天你是穷光蛋,但说不定你咬牙买了一注,结果中了特奖,那你转眼间可就变成了财大气粗的阔佬了!当然了,也可能你本来是个阔佬,结果把钱都买彩票去了,可又没人家那么好的运气,鸡飞蛋打,到最后变成了穷光蛋,那也是说不定的啊!若真如此,到时你可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们哦!” 哈哈哈,人群一片哄笑,却全然不以为意,买彩票这东西那就是讲求个运气嘛!再说了,认赌服输,天经地义,这个道理倒是人人都懂的。 小吏见人群没啥反映,便又接着说道:“使司衙门也考虑到有些父老乡亲万一买彩票买得起了性子,买到倾家荡产,生出人间惨事,那岂非是将爱国之举变成了赌徒博弈,恐有违使司衙门之本意,所以,使司衙门决定,彩票贩卖以人头计,欲购彩票者,本地的必须持有户籍凭证,而外地客商则需持有各州府开具的路引,以证明身份,且每人限购五十注,不可多买,违者必究,诸位可切记了。” “哇!给钱都不卖!” 人群又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想不通天底下居然还会有给钱都不肯卖的东西。 小吏看着人群的反应,又朗声道:“大家静一静,本次彩票售卖活动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凡购买彩票者,皆是爱国之士,是于国有功之士,使司衙门决定,所有未中奖的彩票,待我天朝驱逐鞑虏之后皆可返还本金,也就是说,今天你掏了多少钱买彩票,将来打完仗了便可以找使司衙门去拿回本钱来。” 天呐!人群这次深受震撼了,实在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好事,如此说来,那即使是运气不好没有中奖的话,那也不过是将银子暂放在衙门里面罢了,待打完仗之后还能还回来,这当真是不可思议啊! 当然了,如果这场仗打不赢,那本金自然也就没了,而蒙古人也自然就会杀过来屠城了,嘿嘿,到时候命都难保了,留着银子又还有什么用呢?还不如现在拿出去支援官府整军备战,做最后一搏呢! 不过更让他们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只听那小吏待人群稍微安静下来之后,又接着说道:“当然了,恐怕也有人会怀疑战后乃百废待兴之际,介时使司衙门还有没有能力偿还这些本金吧!” 百姓们闻言,纷纷点头,很是疑惑。 小吏微微一笑,又说道:“不错,使司衙门同样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是以在此立下承诺,若到时因府库空虚,而衙门暂无能力返还本金之时,那此彩票在广南东路辖境内便与银两等用,无论是用来缴纳一应税负,还是在商家购物,均可使用,各级衙门与商家均不得拒收,必须足额兑付,违者将严惩不贷…….. 还有,凡购买二十注以上者,战后可免徭役一年;凡购买五十注以上者,战后可免除徭役三年!” 嗡嗡嗡~~~小吏的话就像是一颗颗重磅炸弹,不断地轰击着梅城父老的心脏,曾几何时,朝廷竟然也能这么…这么设身处地的为咱们这些小民考虑了? 不得不承认,使司衙门的考虑确实是很周到了,先不管这些政策能不能真正地执行下去,但最起码百姓们看到了官府的这份诚意。而且只要你掏钱买彩票,那不管你中不中的到奖,这好处都是一桩接着一桩的,大到令人兴奋莫名。 人群沸腾不休,议论纷纷,均奇怪官府怎地突然间便转了性子,竟然开始肯为老百姓们着想了,小吏见时机成熟,登时便抛出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只听他高嚷道:“诸位父老乡亲,看在街里街坊的份上,兄弟我再透露一点儿消息给你们好了……嘿嘿,我跟你们说啊,明日发行的这种爱国彩票,那可是卓公子辅佐侯爷后,献上的第一条驱虏之策啊!你说咱们梅州父老要不要去给卓公子捧捧场啊?要不要啊!” “要!” “要要!” “哇!原来是卓公子鼓捣出来的玩意儿,我说这事儿怎么听着就那么稀罕呢!” “是啊!我真笨,早该想到只有卓公子才能想出如此高招嘛!” “对哇!难怪这次筹钱备战的法子对咱们会有那么多的好处,原来是卓公子想出来的啊!” “嗯,没错,往日里哪次备战不是强要咱们的银子呢!也就只有卓公子才会为咱们着想,帮咱们讨些好处了!” “那是,那是,我还听说卓公子原本是蕉岭中的隐士,那就应该算是咱梅城人了,他自然要为家乡父老谋点儿好处不是!” “嘿,可不是么,卓公子一心想要把经略安抚使司衙门放在咱梅城,若能成事的话,那好处可就大了去了啊!” 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因为卓飞自入梅城以后,在短时间内便平地而起,一跃而成为了千万人仰望之所在。 怡情阁、临江楼,卓飞傲视全场,独领风 骚;而他那些传世的诗篇,精辟的论述,转眼间便已家喻户晓,轰动全城;再加上前日马大侯爷还陪着他演了一场对手戏之后,卓飞的声望更是一时无两,达致巅峰。 时至今日,‘卓公子’这三个字,便代表了一切皆有可能;便代表了为民请命,为民谋利;同时也代表了全城百姓心中的那份期盼…… 小吏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围观百姓们详细地解释告示上的内容,而一早便躲在角落里观察事态发展的卓飞师徒也将百姓们的反应看的是清清楚楚的了。 事情进展顺利,卓飞、王挫、吴天,师徒三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这毕竟是卓飞第一次出手,第一次将未来事物移植到大宋朝来,到底能不能被人们所接受,他自己的心里还真是没谱啊! 不过眼下看起来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卓飞暗赞一声,要说这些老祖宗们的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还是真的强啊!而本公子的威望看起来似乎也要比咱自己估计的还要高上许多嘛! 啧啧,没办法,谁让本公子长得比别人都心疼呢!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男女老少皆难抗拒,大姑娘小媳妇通通杀之…… “恩师,咱们再去其他地方走走吧?这儿人太多了!” 因卓飞的目光逐渐变得迷离,口角更有晶莹欲滴,所以吴天一看便知道恩师他老人家这是又开始习惯性地神游去了……照说,恩师偶尔神游一下本也无妨,可惜吴天此刻却发现有几个围观的百姓正在拼命地打量着恩师他老人家,这令吴天很是觉得有些心虚。心说虽然今日咱师徒三人都经过了一番乔装打扮,但万一被人看破了伪装,以至于引来百姓们的热情围观,那实在是大大地不妙啊! 听见小徒儿的提醒,卓飞总算是回过神来,又顺着吴天的目光看去,旋即便明白了爱徒的心意,于是赶快背转身小声地说道:“快走,快走,咱们直接去侯府好了。” “谨遵师命!”王挫与吴天齐齐大声应诺。 此言一出,卓飞便大叫糟糕,暗骂两个徒儿不懂事儿,孰不知如今在这梅州城里“年轻师傅老徒弟”这种形象已经成了自己师徒的金字招牌了么! 卓飞回头再一望,只见那几个百姓果然正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三人,满脸皆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儿。 卓飞大惊失色,扯起两个徒弟便开始疾行而去。 “卓公子!” “哇!真的是卓公子啊!” “大家快看,卓公子就在那儿啊!” 踪迹败露,直令卓飞魂飞魄散,倒不是他不愿亲民,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是这两日梅城父老的热情太让他心惊肉跳了。 须知,自打侯爷登门赔罪那日之后,李刚家门前那条本来甚是安静的巷道便再没有消停下来,不分白昼黑夜,总有些闲人在那附近游荡,想要碰运气一睹卓飞的风采;更有甚者,半夜里竟然还有人想要偷偷摸摸地翻墙入内与卓飞来个抵足夜谈,好在被忠于职守的王挫发现了,否则后果恐不堪设想……总之,到后来李刚不得不调来五十个亲兵,在家中扎营,日夜负责警卫。 当然了,也有人因此而受益,比如说那些挑担的小贩,看见此地人流密集,便率先入场吆喝贩卖,昨日甚至还有两个小贩为了争抢李刚府门前最佳的摆摊位置而大打出手,直搞到鸡犬不宁,鼻血一地。 不得不提的是,就连前些日子卓飞施舍的那个老乞婆,也因与卓飞有过面对面的会晤而受到闲人们的追捧,自此后她每日不用再走街串巷的去乞讨,而只是坐在李刚家的大门旁边,翻来覆去地讲述着她老人家与卓飞卓公子的那段不得不说的故事,便足可获得到丰厚地回报了,两日下来,收入颇为可观,竟然也小小地发了笔财。 而当听众们听完她的夸张描述之后,便对卓飞的美好德行有了更深一层地认识,再经过口口相传之后,卓飞如今已不再是往日百姓心目中那个才华横溢、德行兼备的风流佳公子了,因为这小子已经直接升级成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九世善人投胎、王母娘娘的小叔子、或者如来佛祖的私生子等等诸多个版本了…… 名人自有名人的烦恼,所以卓飞如今是不得不怕,不得不惊啊! 今天早上,卓飞为了看到百姓们对贩卖彩票最真实的反应,便不得不甩开了亲兵护卫,只带着两个徒儿,乔装打扮,偷偷摸摸地从后院翻墙溜出门来。 这下可倒好,因易容术太过生疏,竟被人当场戳穿,以至于不得不狼狈逃窜,没办法,若是被这些热情的百姓们缠住的话,那就算自己不被他们挤死,恐怕最少也要耗去一天的时间吧! 百姓的热情是无限的,大家一看卓飞想要遁逃,登时又有人扯着嗓子高呼道:“卓公子留步啊,咱们可都已经认出您老了啊!您老还跑个啥哦!” “是啊!卓公子,卓公子,您就给咱们讲上几句呗!” “哎呀,我说卓公子您别走那么快啊!我这年纪一大把了,都追不上了。” 我的妈呀! 卓飞扭头望了望身后汹涌的人潮,撒起腿儿,跑得更加的欢实了,他边跑还边想到:可不就是因为你们认出我了,我才不得不跑么!再说了,你们还想让我讲点儿啥?本公子今天可没做好演讲的心理准备哦……哇呀呀!那个老头,我说您都年纪一大把了,咋还跑得比别人都快啊!您还要不要命啊! 此刻,卓飞恨不得能肋生双翅,而身后的百姓发现卓飞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之后,不由得也跟着急了…… “站住!卓公子你站住!” “快!快给我抓住它,快抓住他!” “堵住,堵住,千万莫让他给跑掉喽!” “前面的,快点拦住他!” “对,对,前面的,给他个扫堂腿,他就跑不掉了!” “奶奶的,我说前面的你就是个废物,居然连扫堂腿都扫不中,回家抱孩子去吧!” “就是,就是,真是个废物,不会用扫堂腿,你难道就不会来个饿虎扑羊吗!” 卓飞越跑越委屈,心道:老子招你们惹你们了,居然连饿虎扑羊都使出来了,我又没掘了你家的祖坟,你至于用这么狠毒地招数儿来对付我么,呜呜呜…… 再想想,这还真是怪了,为啥本公子不管是在啥年头、在啥地点,都是那个逃之夭夭的人呢?莫非俺天生就是个跑路的命不成?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以前哥逃跑那都是怕被收拾,而这次倒是被人的热情给吓跑的……额,有进步,看来哥在这年头儿混的还凑合…… …………………………………. 侯府,花园。 “哈哈哈,贤弟当世大贤,忧国忧民,以至于深受百姓们的热爱,真是羡煞为兄了,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卓飞眼睛一瞟幸灾乐祸的老马猴,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还行,还行,贤弟有今日之成就,那还都是托了大哥的福气。” 马大侯爷挤兑了卓飞一句,见卓飞面色不善,不由得讪讪,也就不再多说了,又转移话题道:“嘿嘿,要说贤弟弄这个什么彩票,还真是够新鲜的,方才各处张贴告示的小吏回报,据说百姓们很是欢欣鼓舞,不少人憋足了劲儿想等着明天一试运气呢!” 卓飞得意地一笑,说道:“呵呵,小弟方才也躲在人群中观望,情况确实如此,梅城父老倒是比吾想象之中更积极,更爱国一些啊!” 马大侯爷也很高兴,接着说道:“不错,不错,百姓踊跃参与,的确令人鼓舞……唔,却不知此次能筹得多少银子,一万,两万,啧啧,贤弟啊!依为兄看说不定能筹到十来万两银子啊!若真如此,为兄定要上奏官家,为贤弟请功。” 卓飞长大了嘴,傻傻地望着马大侯爷不语。马大侯爷也是一愣,忐忑地问道:“贤弟为何惊讶,莫非贤弟觉得筹不到那么多银子不成?” 卓飞狠狠地咽了口吐沫,道:“大哥,十万两银子会不会太少了点?” 马大侯爷一愣,连忙摆手到:“不少,不少了,连年大战,百姓也是囊中羞涩,能筹到十万两就很不错了,再说了,广南东路那么多州府,一个挨一个的筹下去,总是能筹到一二百万两的…… 啧啧,须知广南东路往年一年的税赋,也就是几百万两罢了,如今贤弟随手掷出一策,便揽百万入囊,此真乃神人也!” 卓飞闻言,再咽一口吐沫之后,这才恢复了正常,又不屑地望着老马猴说道:“大哥,不是小弟说您,只是您这志气实在是太小了些,若只是为了一二百万两银子的话,那小弟何须费这么多周折去推行彩票一物,随便搬两坛子酒出来来卖便足够了嘛!” 呃……貌似有理。马大侯爷闻言之后,也顾不得惭愧,急切地问道:“莫非贤弟还有什么后手,能再多揽些银子不成?” 卓飞很嚣张,很嚣张地伸出了一根食指,说道:“后手自然是有的,这个数儿,只要彩票售卖得法,小弟保证大哥在广南东路最少能筹到一千万两银子,只多不少,哇哈哈哈哈哈啊哈!!!” “嘶…….”马大侯爷倒吸了一口凉气,满眼都是不能置信之色。 ……………………………………… 一夜无话,次日,天刚蒙蒙亮,梅城的大街小巷便开始拥堵不堪,滚滚人流,纷纷向着城北校场门外的那大片空地汇聚而去。 百年,不,千年,不,今日这种爱国彩票,恐怕是自盘古开天伊始都从未出现过的稀罕事儿吧!无论是想买彩票的,还是纯粹去凑热闹的,总之,偌大的梅城,几十万的人口,除了病倒的,走不开的人之外,竟是没几个贪睡的,不想去长长见识的。 当然了,他们还不是最早到的,由于时间紧迫,所以使司衙门召集了所有能召集的人手,连夜在彩票贩卖点进行搭制高台,设立隔栏等等准备工作,忙得是不亦乐乎,总算在天亮之前,准备妥当。 卓飞也来得很早,几乎是和马大侯爷联袂而至的,俩人坐在临时加宽的校场高墙之上,刚好俯瞰到整个抽奖区域。 望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流,卓飞心中也是暗自得意,臭屁地想到:若这下面站的不是普通百姓,而全都是我的军队那该有多好啊! 马大侯爷似乎感应到了卓飞的心思,突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贤弟,这人似乎比咱们预估的要多很多啊!” 卓飞点了点头,道:“不错,人多些才热闹嘛!未成想梅城父老竟踊跃至此,看来此地民心可用啊!” 马大侯爷一怔,说道:“贤弟,为兄不是这个意思,为兄是看这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些,恐怕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啊!” 啊!卓飞也是一愣,突然想起后世曾经出现过的为了排队抢购等等混乱场面,大惊呼道:“哎呀,小弟漏算一事,这人挤人的,万一再踩死两个可该如何是好!” 马大侯爷也是苦着脸说道:“是啊,为兄倒是想到了,也调集了全部侯府亲卫来此地协助维持秩序,可如今看来,似乎远远不够啊!” 卓飞很赞同马大侯爷的顾虑,可不是么,看这架势,今天此地恐怕最少要汇聚十几万百姓,人海汹涌,就侯府那点亲卫,扔进去,恐怕连水花都泛不起一点来。 “大哥,快,快调兵来维持!对了,定要把守住各个主要通路,将购彩之人梯次分段放入场中,而且一旦此处人满,便万万不可再放人进来了啊!” 马大侯爷眼睛一亮,说道:“不错,也只有如此了,依我看还需安排些能言善道之人守在路口处,抚慰一下民心方可。” “大哥英明。” 马大侯爷哈哈一笑,伸手招来亲卫队长,吩咐道:“马头,你速去南城,西城,东城三座大营各调三百兵力来此维持秩序,还有通知全城八品以上官员每人也要各分出一半亲兵,来分片维持城中秩序,不得有误,去吧!” “遵命!”那个叫马头的亲卫队长领命匆匆去了,卓飞望着指挥若定地老马猴嘿嘿一笑,说到:“大哥,你这样擅自调用别人的亲卫,就不怕引起公愤么?” 马大侯爷不屑一哼,道:“为兄肯用他们的人,那是看得起他们,谁敢公愤!再说了,如今广南东路实行军治,莫说是用他家的亲兵,老子便是去抓他们老爹上阵,他们也不敢放个屁!” 呃……卓飞一愣,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要说自己这个便宜大哥做人还真是够霸道的,却也不知道招了多少人记恨……不过嘛,杀伐果决,毫不拖泥带水,这性格,本公子倒是喜欢的紧。 ……………….. 旭日慢慢地爬上了天空,北城校场外的大片空地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不过还好,因为有一条条的护栏将人流分隔,所以虽然人多,倒还不显得特别混乱。 梅州城的大小官员几乎都到场了,此刻他们都集中在高台之上,围着马大侯爷与那个声名鹊起的卓飞卓公子不断地寒暄示好,而马大侯爷与卓飞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张知州望了望日头,又环视了一遍高台下密密麻麻地人群,见小吏们将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便回过头来,向马大侯爷请示道:“侯爷,时辰已至,您老看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马大侯爷睁开眯着的双眼,看了看天色,点点头,挥手说到:“开始,快开始,莫说是百姓,便是老夫也早等得急了。” 张知州精神一振,按说本来轮不到他主持今天的彩票贩售,但因马大侯爷偷懒,所以便决定将这个重要的工作交给了他来做,而这个决定倒是令张知州激动了整整一夜,不为别的,最起码说明侯爷心中对自己并无芥蒂,而使司衙门建成之日,或许自己还有机会在里面谋得一席之地啊! 台下的人群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张知州虽为一州父母,但却还真没什么机会能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儿说上两句,今日倒好,卓公子那小脑瓜子一转,便给自己谋了个好差事,马大侯爷可是亲口说了,今天自己能主持这大场面,那可是因为卓公子推荐自己的缘故啊! 卓公子是个好人啊!像这种又长脸,又肥到流油的好差事他竟然第一个想到了自己,直把同样有资格的孙通判嫉妒的要死……嗯,要说好在那日自己转弯转得够快,没有真正得罪了卓公子,否则自己今日恐怕便站不到这台上了吧!不错,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回头还须备份厚礼赶快给卓公子送去才是。 想到此处,张知州悄悄回身斜眼向卓飞望去,只见对方此刻也正在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张知州心中一惊,连忙拱手施礼,回报了对方一个自认为是最真诚的微笑之后,这才回身走到台前,大手一挥,发令道:“擂鼓!” 鼓声随之响起,台下的百姓们知道好事即将开始,也就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张知州一清嗓子,开始大说特说那些极没有营养地官话套话,无非便是什么万众一心,抗击鞑虏,忠心报国,吾皇万岁之类的,总之,一直把卓飞和全场早起的百姓都听到昏昏欲睡之际,这才基本上算是讲完了。 能在近十万百姓面前讲演一次不容易啊!终于,张知州心满意足地收起了讲演稿,振臂大呼到:“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衙门,第一期爱国彩票发售工作,现在开始!大宋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台下死鱼一般的百姓们一听到这句话,登时便一扫疲惫,各个生龙活虎地应和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自己配合着喊完两句吾皇万岁之后,便可以杀向贩售点一试运气了!运气不好,那权当爱国,若是运气不坏,那恐怕自己的命运便要被这小小的彩票改变了吧。 负责贩卖的小吏,负责监票的名士乡绅,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卒,纷纷忙碌了起来,点票的点票,登记的登记,验真的验真,数钱的数钱,总之,虽然有些混乱,但一切贩售工作还是有序地开展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经过,中奖之人越来越多,不过都是二两银子的三等奖,直到…… “中了,我中了!”人群中一个身着短打的年青汉子,一蹦三尺高,兴奋地大嚷起来。 第二十章 以德报怨 众人循声望去,瞧他的衣着打扮,这人分明便是一个码头上的苦力嘛!这种人也能中奖,真是忒好运了,却不知他中了几等奖? “王二,你到底中了几等奖?看把你小子给美得!”显然有人认识这个幸运的汉子,嚷嚷了起来。 中奖的王二一愣,说道:“哦,我还没看,让我看看……哇!二奖,我中了二等奖啊!真是二等奖啊!” 二等奖!那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人群发出一阵鼓噪,一百两或许在富人的眼中不算是什么,但在普通小民的眼中,那足以让他们一家人好吃好喝地过上十年了啊! “来,来,让我也瞅瞅二等奖是个啥样子!” 认识王二的那个家伙,说着话边想凑到近前沾些喜气,谁知王二一把将彩票护在胸口,警戒地喊道:“不行,不行,我要去兑银子了,你莫要跟过来!” “我靠,王二,你这兔崽子有钱了就翻脸不认人啊!我就看看,又不抢你的,你怕个啥!” 王二不语,也不再搭理自己的熟人,只是护着手中地彩票,拼命地向领奖台挤去。 马大侯爷和卓飞恰巧也看见了这一幕,俩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到领奖之处,而卓飞对着刚刚拿到整整一百两纹银,正在兴奋不已的王二说道:“这位兄弟,你可知道我是谁?” 王二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疑惑地望了望卓飞,摇头道:“不认得!” 卓飞一笑,还未答话,身后的忠徒王挫已经不屑地说道:“小子,你竟连我师傅都不认得,真是没见识!告诉你,他老人家便是名震梅城的卓飞卓公子!” “咳咳,低调,低调!”卓飞笑嘻嘻地制止了王挫自吹自擂。 “啊!” 王二低叫了一声,显然是被这条信息给惊的蒙了,虽说他是个码头苦力,但码头乃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往来客商,酒馆老板,水手苦力,街痞混混,各种人物那可是一应俱全,自然便是消息灵通之地,而且最近几日,大家谈论地最多的便是这位来历神秘的卓飞卓公子,王二又岂能没听说过呢?况且经过口口相传之后,卓飞的形象早已被故事无限地放大了,所以在王二的心目中,卓公子那几乎便是如同神仙般的存在了,实在难以和眼前这个面色和善的翩翩佳公子合二为一。 “卓公子,卓公子…….”王二嗫嚅两句,忽然双膝一软,拜倒在地,叩首喊道:“卓公子,卓公子啊!小人这就给您老叩头了!您老莫怪,莫怪啊!” 卓飞一愣,心说不至于吧,见面就磕头,看来我的名望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嘛…… 卓飞伸手连忙扶起惶恐不安地王二,和蔼地问道:“不知者无罪,兄弟又何错之有?快起来,快起来。” “这位兄弟,不知该如何称呼?”卓飞又笑着询问到。 “俺叫王二。”王二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句。 “哦,原来是王兄弟,卓某在此先恭喜王兄弟成为第一个中二等奖之人,却不知兄弟往日里是做何营生的?” “多谢卓公子,俺平时也没啥正经营生,多半都是在码头帮人卸货装船。公子您有事儿找我么?没事儿的话小人可要领奖先走了……”王二从最初见到卓飞的震惊之中走了出来,又见对方笑的殷勤,不由得提高了警惕,生怕对方是来图谋自己这张彩票的。 卓飞见对方对自己还有着不小的戒心,也颇感无奈,没办法,谁让这年头的百姓都怕官呢?额,虽说自己还不是官,也是草民一个,但如今声名在外,恐怕在百姓的心目中自己比官儿还要更厉害一些吧。 好心被人疑,卓飞也只能尽量表现的更加和蔼可亲,他又说道:“王兄弟莫急,卓某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罢了。嗯,不知王兄弟这次买了多少注便中了二等奖啊?” “俺买了十注!” 卓飞笑了笑,说道:“只买了十注啊!那兄弟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对了,兄弟领了这么多银子不知打算怎么花用呢?” 王二听见卓飞这么一说,眼神不由得变得憧憬起来,喃喃说道:“这个……这个嘛……我打算先用五两银子把祖屋翻修一遍,那房子漏水太厉害了……嗯,再用十两,请个好大夫,给我老娘医病……下来再娶个婆娘,连上彩礼,唔,恐怕要十五两才行……下来,再,再割十斤肉,打十斤酒,请亲戚朋友大吃一顿……如此下来,还剩,还剩……嘿,公子,剩下的钱干什么我还没想好呢!” 王二挠着头,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卓飞也被他朴实的愿望给逗乐了,笑着说道:“王兄弟倒是个孝子,呵呵,我看你这么算下来应该最少还有五十两的结余吧?这么大的一笔银子,兄弟可想清楚放到哪里了吗?” “卓公子,你,你,你问这个干什么?”王二惊恐地望着卓飞,满眼都是戒备之色。 卓飞一愣,知道对方会错了意,正想分说,可王挫的大嗓门儿却已经怒气冲冲地扯了起来,只听他叫到:“小子,看你那熊样儿,莫非还以为我师傅要谋你哪点散碎银子不成?你也不看看我师傅是何等身份……当真是岂有此理!” 王二傻傻地点了点头,心中也觉得王挫说的有理,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到:“这个我明白,但我这剩下的可是好几十两么……咋能叫做碎银子呢……。” 奶奶的,几十两还不是碎银子!真是穷鬼!王挫怒了,伸手入怀,掏出一沓商票,大喝道:“臭小子,今天给你开开眼,这里面随便一张可都最少是一百两的,喏,这几张大点的,一张一千两,你说,我师傅会不会贪图你那点儿破银子?” 哇!好有钱啊!围观人群各个眼睛放光,毕竟也没几个人能随手掏出几千两的银票来啊! 马大侯爷身份高贵,所以始终是不言不语地站在一旁看热闹,这会儿见王挫一掏便是一大把的商票,不由得也有些动容了,嘟囔了一句,言道:“这小猴崽子倒是身家颇丰嘛……” 卓飞也被王挫这种孩童赌气般的举止给气的哭笑不得,连忙怒斥道:“收起来,收起来,真是个夯货!你掏这玩意儿出来作甚,显摆么!” 王挫不服,犹自委屈地抱怨道:“师傅,你没看他一副防贼的模样儿么,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卓飞再次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傻缺徒弟一眼,又赶忙对着王二说道:“王兄弟误会了,卓某只是觉得兄弟若将巨资藏于家中,恐怕难免会招来贼人窥觑,想要提醒你一下罢了。” 王二一呆,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卓公子想得不错,我也正为把这银子埋在何处发愁呢?” 噗哧…… 跟在卓飞身后的吴天忍不住笑出声来,心说世人无钱之时自是烦恼无穷,可一旦有了钱之后却还是无穷地烦恼,再想想前几日恩师把卖酒挣来的大把银子交给大师兄李结保管之时,不是也把他愁得坐立不安么……。 卓飞却没空搭理在自己背后掩嘴偷笑的小徒弟,只是又对着王二又说道:“王兄弟,其实卓某有一个最妥当的法子,却不知王兄弟信不信的过我?” 王二闻言后先是沉吟不语,但很快又猛地点头说道:“人人都说卓公子是大圣人,是下凡的神仙,是老天爷派来解救我们老百姓的,我信,您老说啥我都信!” 呃……看这话说的…… 咳咳,要说老百姓们还真是慧眼如炬啊!居然一下子就看穿了本公子的真实面目,难得难得…… 卓飞小小地得意了一把,又说道:“王兄弟,不知道你听说过十三商行没有?” “听过!十三商行的管事们常常叫我们去搬货,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王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王兄弟为何不把这剩下的银子换成十三商行的商票来保存呢?”卓飞引导着问道。 王二摇了摇头,说道:“十三商行的商票我也打听过,要五百两银子以上才能兑成商票,而且还要满百抽一,甚不划算。” 卓飞笑得更灿烂了,同意地点头说道:“王兄弟顾虑的也是,不过本公子听说使司衙门准备联合广南东路的富户豪商们一起开家钱庄,只须纹银十两便可兑成商票,而且还分文不取,兄弟若有兴趣的话,到时可以留意一下。” “啊!还有这等好事?”王二一脸的怀疑,又忍不住地问道:“那是不是和老人们所说的‘交子’一样?” 交子,卓飞一愣,旋即解释到:“应该是不同的,这钱庄的商票据说只能在本地的任何一家钱庄兑成等量现银,却不能像交子一样直接用来买东西,也就是说你拿着梅城钱庄的商票,也只能在梅城钱庄换回银子,去了广州可就没人认得你了。兄弟懂了么?” 王二点点头,若有所思,不待他开口,卓飞又接着说道:“对了,还有一点是最适合王兄弟的,因为据说这钱庄实行的是实名制,也就是说所有前来兑换商票的人必须用户籍或着路引来实名登记,领取之时也必须本人出示户籍文书,再画押签名,比对字迹或者手印之后方能支取银两…….这样做有个好处,便是可以防止王兄弟不慎丢失了银票,而被旁人冒领了去,呵呵,你说,这是不是很妥帖呢?” 王二双目一亮,心说若是如此,那还真是安全许多,否则自己一出工,家里就剩下一个老娘,若真得招来了贼人,自家老娘又岂能拦得住呢!而放在钱庄却不同,用的时候自己去取便好,而且即使商票被贼人偷了,那也不怕,反正他也支不出银两来。 “那倒是不错,请问公子这家钱庄何时开张呢?”王二兴冲冲地问道。 卓飞面露难色,说道:“只听说是近日开张,具体哪天却还未定,王兄弟留意一下即可。” 王二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事,疑惑地问到:“请问卓公子,这家钱……钱庄的信誉如何,是否可靠?” 卓飞还未答话,身后吴天却是略带不屑地说道:“使司衙门和广南东路的富商联手,这信誉要是再不可靠的话,那我还真不知该去信谁了……” 王二一怔,正待说话,卓飞却呵斥道:“天儿,不得唐突,王兄弟有此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嘛。” 卓飞训斥完小徒弟,又对着王二一笑,说道:“我这几个徒弟各个都是心直口快之人,还望王兄弟莫怪。” 王二连道不敢,卓飞又笑着说道:“其实卓某今日只是见王兄弟鸿运当头,怕兄弟太过兴奋而忘记了防范,这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并无他意。呵呵,卓某今日事忙,王兄弟快回去向家人报喜吧。” 卓飞笑眯眯地抱拳施礼,转身欲走。而王二因身份卑微,往日里向来都是被人呼来喝去,从未有像卓飞这般身份高贵的人物对他和颜悦色地说过这么多话,这岂能不令他大为感动。 王二见卓飞欲走,心中不免自责地想到:人家卓公子好意的提醒自己,自己却总是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人家,真是混蛋之极!想想人家是个什么身份,又怎么可能费这么大劲儿地来算计自己这点银子呢! “卓公子慢走。”王二壮起胆子唤了一句。 卓飞驻足,回头笑眯眯地问道:“王兄弟还有事儿?” 王二也不含糊,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大声说道:“王二多谢卓公子善意提醒,请公子放心,若那钱庄真如公子所说一般,王二便一定将银子兑了去。” 卓飞快行两步,一把扶起王二,说道:“哎呀,我说王兄弟,你怎么又跪下了,银子是你的,自然任由你处置,卓某只是闲来无事,随口和你聊聊罢了,你又何须如此客气。” 王二笑了,站起身,挠了挠头说道:“嘿嘿,公子心地善,好意提醒我,而我却不识好歹,总是说错话,所以我这会儿心里面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公子……” 卓飞盯了王二三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王兄弟真是个实诚人,些许小事,莫往心里去,莫往心里去!” 说完,卓飞又拍了拍王二的肩头,以示安慰,正欲离去,忽地又想起一事,转头对着王挫说道:“王兄弟中了大奖,难免引来贼人窥觑,也罢,咱们好人做到底,挫儿,你便辛苦一趟,护送这位王兄弟回家去吧。” 王挫一愣,登时不满地大叫道:“师傅,这小子那么不信任咱们,您还…您还……谁爱去谁去,总之徒儿要保护您老人家,绝不敢擅离职守……!” 王挫使起了小性子,登时把卓飞给气乐了,喝骂道:“尔这夯货倒是长本事了啊!居然连为师的话都敢不听了!” “师兄弟把您老的安全交给了徒儿,那徒儿就要寸步不离,否则万一出点啥事我也没办法交待啊!”王挫理直气壮地说到。 “尔……”卓飞气得无语,王二见状连忙摆手说道:“卓公子,不敢,不敢!小的自己回去便好,怎敢劳烦这位大人相送呢!” 卓飞盯着王挫说道:“王兄弟莫怕,这小子算是哪门子的大人,挫儿,尔当真……” “且慢!”站在两步外看戏一直不曾说话的马大侯爷忽然摆手打断了卓飞说道:“贤弟啊!你就莫要再难为令徒了嘛!唔,贤弟的顾虑甚是有理,这样吧,依老夫看往后但凡中了二等奖以上者,都由使司衙门派人护送其回家好了,也省得引来贼人窥觑,将好事变成坏事,如此可好?” 卓飞再次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挫,这才对着马大侯爷说道:“侯爷顾虑的甚是,合该如此安排。” 马大侯爷一笑,转头对亲卫队长说道:“马头,你去安排五十个小兔崽子专门负责护送这些中奖之人回家,凡二等奖以上的都可护送,且不得刁难人家,懂么?” “是,遵命!”马头应了一声,转头对着身后的亲卫说道:“侯爷的话你们听明白了么?马膝,马尾,你们两个先护送这位王兄弟归家,以礼相待,不得敷衍,记住了么!” “是!”两个侯府亲卫出列,护送着鸿运当头的王二千恩万谢地去了。 而其他买彩票的百姓,见状之后更是激动不已,心道:妈呀,中了奖不但有钱,而且还能让侯府的亲卫护送归家,这是多长脸的一件事啊!足以光宗耀祖,足以在子孙面前炫耀一世了啊! 有了好的榜样,百姓们的购买欲望便更加地强烈了,纷纷催促不休,恨不能立刻买到彩票,一试自己的手气。只可怜那两百个负责卖彩票的小吏忙得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还要被人不断地数落,当真是好不委屈。 马大侯爷和卓飞刚返回高台之上,孙通判便兴冲冲地凑了过来,同时献媚般地说道:“侯爷与卓公子这一策真是高明之极,百姓们之踊跃实在超出人之所想,不但能筹募到军备款项,还不至于激起民怨,此真乃古来未有之善政啊!” 马大侯爷呵呵一乐,拍了拍孙通判的肩头说道:“通判大人所言极是,然老夫却不敢掠人之美也,此策乃我贤弟所献,当真是妙哉妙哉也!哇哈哈哈……” “那是,那是,卓公子才高知深,实令我等拜服不已。”孙通判望着卓飞,满眼开始迸射出无数的小星星。 卓飞瞅了瞅骨头都被马大侯爷拍酥软了的孙通判,又望了望躲在不远处正偷偷瞅着这边的孙三公子,笑了笑,说道:“呵呵,卓某也不过是有这么三五个小伎俩而已,通判大人着实是过誉了。再者说了,贵府三公子亦是年少高才,通判大人家有麒麟儿,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话是笑着说的,可听在孙通判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个滋味了,心道莫不是卓公子还记恨在心,想要再敲打一下我家三郎不成! 想到此处,孙通判大惊失色,赶快抱拳行礼,惶恐地说道:“我家那个小畜生有眼不识泰山,日前已被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如今早已是洗心革面,准备重新做人了。还望卓公子大人大量,且看在孙某这张老脸的份儿上,莫再与他计较了吧!” 卓飞闻言惊讶道:“孙通判何处此言,那日在府门口,吾与令公子不是已经尽释前嫌了么!又何来计较一说?再者说了,令公子的才学吾也是很敬佩的,原本应当多做些交流才对,只是最近卓某事忙,实无闲暇邀请令公子把酒一叙啊。” “那便好,那便好!”孙通判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觉得卓飞不像是在说反话,不由得胆子大了一点,顺着卓飞的话说道:“卓公子见笑了,小犬那点才学,实在不值一提,若和卓公子您比起来,那更是如同萤火与皓月之别,呵呵,来日卓公子若有闲暇,还望能看在孙某的薄面上,指点小犬一二才好。” “好说,好说。”卓飞点了点头,忽然又沉吟了一下,说道:“孙大人,卓某观令郎也是机智干练之人,年纪也不大,却不知他有无功名在身?为何又不出仕为国效力呢?” 孙通判闻言一怔,苦笑道:“不瞒公子说,我这三儿有点小聪明倒是真的,可惜战乱连年,我朝许久都未开科取士了,即便是想考取功名也无机会,更遑论出仕报国了。” 卓飞点了点头,这个他倒知道,因为吴天不也是被战争给耽误了么。于是,卓飞思索了一下,又说道:“侯爷,战火连年,科举停滞,民间恐埋没贤才多矣……!” 马大侯爷不知卓飞是何用意,只好也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贤弟所言甚是,战火连年,却是民不聊生,然不知贤弟有何提议?” 卓飞摇了摇头,说道:“不瞒大哥说,这提议小弟倒是一时间未考虑的周全,还是日后再说吧。不过嘛,孙大人的三公子小弟却是打过些交道的,唔,我也不怕得罪孙大人,直言不讳的说,令公子确是有些纨绔气息过重了。” 孙通判大惊,慌忙到:“卓公子息怒啊!我家三郎确是被他娘亲给宠溺坏了,但心地还是善良的,行事也是有分寸的啊!” 得了吧,就你孙家父子那臭名远播的球样儿,还敢说什么心地善良!你们要是算善良的话,那本公子岂不成了小乖乖兔宝宝了么……! 卓飞腹诽了一句,但脸上却是装出更惊奇的表情说道:“孙大人您怎么又激动起来了,卓某只是想说,令公子虽然纨绔气息过重,但皆是因为缺乏历练所致,而他若能有机会磨砺一番的话,想必日后还是可以大用的啊!” 啊! 孙通判张大了口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心道:看这意思,卓公子是想要提携三郎了啊!不过,他不找三郎麻烦便已经很好了,又怎么可能提携于他,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孙通判半响之后才反应过来,喜上眉梢,急切地问道:“孙某也想过要好好地琢磨敲打一下犬子,但却实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敢问卓公子有何见教?” 卓飞笑而不答,转向马大侯爷说道:“侯爷,使司衙门虽然还未定下在何处兴建,但这准备工作却是千头万绪的,依小弟看来,这人手还是应该尽快招募才好,也免得到时手忙脚乱,无人可用啊!” 马大侯爷点头同意,沉吟着说道:“不错,贤弟所虑甚是,只是这官吏的任免还要禀明朝堂定夺,为兄不好太过逾越啊!” 卓飞摆摆手,说道:“非也,非也,官吏的任免自然应由官家来定夺,但侯爷却也有荐举之责,岂能推脱,若不尽早招贤揽士,考察试用的话,万一将来朝廷让侯爷荐举几个英才,那岂不是问道于盲了么。所以嘛…….” “贤弟所言甚是,却不知贤弟可有好的人选,尽可提出来,为兄酌情试用便是了。”马大侯爷很上路,他总算明白自己这个贤弟是打算卖人情了,也罢,卖便卖吧,反正事情总是要人来做的,用谁不是用呢。 卓飞对老马猴的配合很满意,心说,我不当官,但我还是可以提拔几个官儿的嘛,朋友多了好办事,若想成大业,总也得有人给咱卖命不是么。 孙通判的心中很是激动,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名为一州通判,其实已算是基本被架空了,除了管着几个衙役,几乎没啥屁事儿可干。而若自家三郎真的能入使司衙门做事的话,那日后一个小官是跑不掉的,再者说了,只要紧紧地抱住马大侯爷与卓公子的大腿的话,那来日真的驱逐了鞑虏,自家儿子不也算是护国有功之人了么,估计到时即便是坐到自己现在这个位置上恐怕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吧! 孙通判一脸感激地望着卓飞,希望能从对方嘴里听见自家三郎的名字,果然,对方没叫他失望,卓飞在思索了一阵儿之后,终于悠悠地说道:“侯爷,方才小弟已经说过了,孙大人的三公子那是小弟见识过的,虽纨绔之气甚重,但不乏才学急智,而于此国难当头之际,小弟以为应当不拘一格的提拔人才,些许小毛病,还是可以慢慢改的,只要有真才学,且对我大宋忠心不二者,又为何不可破格擢用呢?” 马大侯爷点了点头,斜睨了一眼感恩戴德的孙通判之后,说道:“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敢问贤弟,孙大人的三公子有何才学,又善于何事呢?” 呃,他儿子善于逛青楼和人争风吃醋,颠倒黑白,仗势欺人…… 卓飞又暗自腹诽一句,但却正色说道:“吾观孙三公子文采斐然,熟知礼仪……不瞒侯爷说,小弟有意建立一个专门负责贩售爱国彩票的部门,该部门负责在全路贩售及推广爱国彩票,募集军备资金,最后再交由使司衙门使用,却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马侯爷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贤弟所言甚是,彩票推行规模甚大,若只用使司衙门的小吏来办,恐怕会耽误了职事,确非长远之计……唔,莫非贤弟想让孙大人的公子来出任此职事么?” “不错,彩票推行,需当地官府的大力支持方能成事,虽说使司衙门的命令谅当地官员也不敢不遵,但恐其阴奉阳违,或借机贪墨…… 而孙三公子的才华毋庸置疑,且因其出身官宦之家,熟识礼仪,应该可以与各州府的主官和睦相处,共为朝廷分忧的。 呵呵,再说了,官场里面的那些小道道儿,想必也瞒不过孙三公子的慧眼吧!” 眼看儿子就要出任肥差,孙通判心中大喜,但却总觉得卓飞这最后一句话有些不是味儿,颇有指着和尚骂秃子的嫌疑,不过转念又一想,骂便骂吧,反正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儿,就算这会儿卓公子想当面骂自己的祖宗,嘿,那咱也硬着头皮认了……! 马大侯爷闻言,也是哈哈一笑,领会了卓飞的深意,于是又说道:“如此也好,若是派老夫手下的那些将军去办此事的话,恐怕有人会说马某这是打算纵兵掠财了吧!嗯,孙三公子确是个合适人选,这样吧,便先让他来使司衙门当个观察支使,总办贩售彩票之事,若是办的好了,老夫定代其向官家请功便是,不知孙大人与贵公子对如此安排可满意?” 观察,又是观察,我说这老头怎么那么喜欢人家观察他嘛!啧啧,这真是个不良的嗜好。 卓飞对马大侯爷封官之贫乏颇有些鄙夷,但孙通判却已经兴奋地大叫满意了。 接着,只见孙通判又对着马大侯爷与卓飞一鞠倒地,心诚至极。然后这才迅速转身,唤来自家儿子,将这天大的好事儿告诉了他。 孙三公子闻言,满脸不能置信的望着卓飞,犹疑不定,半响,突然跪倒在地,狂呼道:“侯爷与卓公子对孙三的再造之恩此生不敢相忘,卓公子宽宏大量,更是令孙三汗颜之至,孙三,孙三拜谢二位贵人!” 也怪不得孙三公子如此之激动,须知古人的家业爵位什么的,那多半都是传给嫡长子的,孙三公子上面还有两个嫡亲哥哥,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老爹的家业是不会落到他手上的。也正因如此,所以孙三公子从小读书都是很努力的。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各方面都要比他那两个哥哥强上许多,算是比较用功的纨绔了。 只可惜,朝廷多年都未曾开科取士,这让他顿感迷茫,无奈之下,只好趁着自家老爹还在位,蒙古人还没打过来之时,抱着过一日是一日的心态混日子,而像那种调戏民女,青楼争风,欺压百姓的坏事儿,他还真是没少干的。 但如今,天上掉下馅饼,卓飞卓公子不计前嫌,又为他打开了另一扇天窗,让他看到了人生的希望,这怎能不令他感恩戴德呢?而至于青楼争风受辱这种小事,比起美好的前程来说,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是再去斤斤计较这点前仇的话,那恐怕连孙三公子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欠抽了吧! ……………………….. 卓飞总算是打发走了感恩戴德的孙通判父子,转身又对马侯爷说道:“大哥,你一定很奇怪小弟为何会推荐孙三公子吧?” 马大侯爷茫然的点了点头,老实地说道:“不错,贤弟何时起变得这么好相与了?” 奶奶的,老东西你这不是说我平时不好相处么! 卓飞暗骂一声,转念又想了想,貌似自己好像只对老马猴比较刻薄,对旁人还是很大度的,也难怪老马猴心中有些不忿。 “哈哈,大哥说的是哪里话,小弟一向都是与人为善的……哈哈,暂且不说这个,其实小弟只是想提醒大哥知道,使司衙门初建,广南东路骤然间转为军治,各州府主官被架空,恐会增生不满。 而值此国难当头之际,本应众志成城,且新政又必须施行下去……是以不可不慎啊! 张知州、孙通判,经营本州多年,交际盘根错节,虽然此二人官声不佳,然却是识时务之人,小弟以为大哥新任,不当结仇于人,还是该以怀柔为主,以免横生掣肘。 今日小弟推荐孙三公子任事,一是为了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二来也是为大哥着想,变个方式做出些小小地补偿妥协啊!” 马大侯爷捻着花白的胡须,仔细地琢磨了琢磨卓飞的话,颇为感触的说道:“贤弟所虑甚是,古来但凡推行新政者无不阻力重重,而急进者要么成功,要么便落得个粉身碎骨的收场,贤弟年纪轻轻,行事却老成稳重,愚兄受教了。” 卓飞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正是如此,小弟认为,若是在太平年间,咱兄弟二人倒不妨大刀阔斧的去干一番,然此时已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若是再不管不顾地急进,恐怕一个不好就会成了自断根基呀!” 马大侯爷郑重地点了点头,忽然又嘿嘿一笑,说道:“贤弟,我看你此举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卖了个大人情给孙家父子,令他们对你感恩戴德,嘿嘿,还成全你小子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的好名声吧!高,实在是高……!” 卓飞闻言后肯定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确是如此,公私两全,岂不妙哉,大哥毋须夸奖小弟了。” 见卓飞非但不引以为耻,还直言不讳,受之泰然,马大侯爷还真是无言以对,要说自己这个贤弟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啊! 谁知马大侯爷还没想到合适的词语来挤兑一下卓飞,便又见对方正色说道:“大哥,小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大哥应诺。” “哦?莫非贤弟还想再举荐几个仇家不成?”马大侯爷一愣,旋即调侃到。 卓飞一笑,说道:“哈哈,非也,非也,小弟只是觉得那日在临江文会上第一个站出来怒斥卖国资敌论调的曲姓公子不错,此子仗义执言,颇有一腔热血,虽然辩才有限,但却也是谈吐得体,理当一用。” 马大侯爷想了一下,说道:“不错,那小子老夫也有印象,事后也派人打探了一下,据说好像是城西曲家的嫡长子,还是岭南文会的什么主事,嗯,倒也算是个人才,不过恐怕为人有些迂腐,贤弟当真觉得这些只会吟诗作赋的书生堪用么?” 卓飞淡淡地说道:“大哥顾虑的极是。唉,若是给小弟十年时间筹备的话,那这些人今日或许皆难入吾之眼,然可惜眼下时间紧迫,择人任事,也只能先用其才,再缓矫其弊了!” “好,那便依了贤弟,不知贤弟还有人选否?”马大侯爷一拍胸脯,豪爽地说道。 卓飞笑言道:“小弟入梅城未久,识人不多,暂时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日后若再遇贤才,当荐于大哥知道。” 马大侯爷点头称善,卓飞又诡异地说道:“不过荐举曲公子只是顺带的,小弟其实是想让大哥在无意之间放出风声,便说只要由小弟举荐之人,必受重用,如此即可。” “啊!” 。。。。。。。。。。。。。。。。。。。。。。。。。。。 上架第二天,订阅数乏善可陈,几乎是无人问津也!笔者郁闷之极,于是头疼上火,早上刚打完点滴,青霉素嘎嘎的疼,所以今日更新晚了,我在这里先向诸位陪个不是。 笔者本想上架以后爆更三天的,可是缺乏动力,这倒不是因为订阅数少,而是因为书评区太过于清净,我很希望能和诸位读者交流,但是很可惜,本书的读者似乎都没有写书评的习惯,嗯,或者是诸位觉得本书不值一评吧。 唉,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诸位能留下点宝贵的意见,谢谢了。 第二十一章 空穴来风 广南东路已经实行军治,是要宵禁的,所以当夜色袭来之后,第一天的贩售工作终于落下了帷幕,无数站了一天却未能买到彩票的百姓,在士卒的驱赶下,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先打道回府,然后再躲在被窝里祈祷憧憬着自己明天也能像今日中奖的那些幸运儿般获得天神的眷顾。 “算出来没有!再去给我问问!” 马大侯爷与一众官员却不受宵禁令的限制,此刻十几个排得上号的官儿都聚集在侯府热切地等待着统计结果,卓飞虽不是官儿,却胜似官儿,自然也在其中。 咚咚咚,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响起,一个帐房模样儿的老头捧着厚厚地一摞纸张,奔入大堂,喘着粗气,朗声道:“回禀侯爷,算……算出来了……” “多少?一共是多少?”马大侯爷迫切地喝问,不光是他,全场官员皆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位师爷,就连卓飞也顿时紧张了起来。 账房先生显然很少当着这么多大官的面儿说话,于是难免有些紧张,只听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回禀侯…侯爷,今日共有八万两千三百二十六人购买彩票,共售出二百壹拾五万八千七百注,合计为纹银四十三万一千七百四十两。” 嘶~~~ 满大厅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乖乖地,一日便揽了四十三万两银子,这……这也太厉害了吧! 卓飞却没其他人那么惊讶,暗自合计了合计,这数字倒也和他所预想的差不多,八万多人购买了两百多万注,平均下来,一个人差不多是买了二十几注,这也合理,毕竟穷人不少,不可能每人都买满五十注的。 看着满大厅的官儿目瞪口呆的模样,卓飞心中不屑,又对着那名账房先生问道:“那今日合共被抽走了多少奖项?” 马大侯爷一听,回过神来,也连声追问道:“对,对,今日一共花费了多少,算出来没有?” 账房先生见侯爷发问,连忙恭敬地答道:“回禀侯爷,算出来了,今日三等奖共计抽走一千二百一十七注,二等奖二十八注,一等奖两注,特奖还未被人抽走,共折合纹银七千两百三十四两,再加上搭建高台会场等等一应费用,约莫支出了八千两左右。” 账房先生的汇报算是很详细的了,而满大厅的官儿们听完之后则更是傻眼了,心中纷纷惊呼道:奶奶的,赚了四十三万,才八千两的本钱,这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呜呜呜,为啥咱自己以前就没想到过还可以这样来搂钱呢?这是为什么呢? 包括马大侯爷在内,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汇聚在卓飞的身上,心说你看这个正在笑嘻嘻地掏指甲的白衣卓公子,完全就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惫懒模样,可人家随便出个主意便能丰收至此!这……唉,此子真是大才啊!不,真是大贤啊!不,此子简直就是个活生生地聚宝盆嘛!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侯爷高明,仅一日时间便筹得几十万两军费,此真乃可喜可贺之事!想必官家与朝堂上的诸位大人得知此事之后,也定是心中愉悦不已的。”孙通判第一个跳出来大拍马侯爷的马屁,虽有献媚之嫌,但却也说的合情合理,引得在场的官儿纷纷附和。 张知州被人抢了先,心中不爽,但他还是紧随其后,继续拍到:“侯爷于此国难之际,行良策,施仁政,为国分忧,为官家分忧,实为天下臣工之楷模!下官断言,此事一旦流传开来之后,必为各路州府所仿效,而侯爷作为开先河的第一人,也必定会留名青史,为后世所景仰啊!” 又是一片阿谀之声响起,马大侯爷高坐主位,心中那个痛快就别提了。正所谓饮水思源,马大侯爷感激地向卓飞望去,心中一时间颇为感慨…… 唉,好在那日自己忍辱负重,不计颜面地将这小猴崽子给追了回来,否则又哪有今日这等好事啊!值,就凭这彩票一策,那以前的委屈就全都值当了!嘿嘿,看来这个小猴崽子还真是老夫的贵人啊!哈哈哈啊哈……! 马大侯爷想明白了心事,登时大笑不止,看那架势,卓飞还真有点儿怕他老人家直接给笑背过气去。 还好,马大侯爷笑了一阵之后便恢复了正常,只见他收住笑容,大步流星地走到卓飞面前,抱拳躬身,竟又行了一个大礼,且同时言道:“贤弟之才,堪比圣贤!愚兄今生能得贤弟之助,多半是因天神怜我对大宋的耿耿忠心,这才派来贤弟来此指点于我的啊! 而如今军费筹集有望,那想必我朝定能重整旗鼓……此实乃天之大幸,国之大幸,万民之大幸啊……!贤弟请再受愚兄一拜,愚兄代广南东路的父老乡亲,在此叩谢贤弟的大恩了!” 说完,马大侯爷作势便又要拜倒,卓飞慌忙将其扶住,也颇为情真意切地说道:“大哥何须如此!你我皆是为国分忧,为天下黎民免遭鞑虏蹂躏而尽力罢了,此乃炎黄子孙之责,又何谢之有?大哥快快请起,莫要折煞小弟了……” 好一幕兄友弟恭的美好画面,观者无论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之,皆纷纷掩目拭泪,感动不已。 而那一老一少两兄弟又拥抱着互相安慰了半响,方才作罢。 马大侯爷走回主位,忽然冷不丁的说道:“使司衙门初建,百废待兴,亟需招募贤才任事,贤弟大才,世人皆知,想必亦是独具慧眼,却不知可否为愚兄荐举几位贤才,先来使司衙门试炼一番,若当真堪用的话,愚兄再向官家举荐为官,可好?” 卓飞闻弦歌知雅意,登时明白侯爷这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满足自己的要求,再通过这些官儿的口,将此事宣扬出去了。 于是,卓飞面露难色,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承蒙侯爷信任,然小弟入梅城未久,与本城才俊交游甚少,倒是不敢妄下断语。 不过嘛,孙通判的三公子曾与小弟因龃龉小事而争执,但是说实话,小弟对于孙三公子的才学还是钦佩万分的,却不知侯爷能否将其破格擢用呢?” 除了马大侯爷与孙通判这两人心知肚明外,其余众人听到卓飞竟然举荐孙三公子之后皆大感意外。因为自从卓飞名动梅城以后,就他和孙三公子在青楼争风吃醋的那点破事儿,早已经传的是家喻户晓,衍生出了无数个版本了! 虽说在马大侯爷跪门赔罪的那一日,大家都看见了孙三公子当面向卓飞赔罪认怂,而卓飞也很大度地原谅了对方,但是,像这种化干戈为玉帛、以德报怨事情,当真是这位连侯爷都往死里刁难的卓飞卓公子所干出来的么! 张知州要比旁人更加清楚孙三公子和卓飞的那点仇怨,所以他闻言之后也是大为惊奇,忍不住暗自思量到:这……这卓公子啥时候起竟变得如此的雅量恢宏了!怪哉,怪哉也!嗯,话说事有反常即为妖,看样子孙家父子这两日没少在卓公子身上下功夫吧……不妙,我可不能落后孙家父子太多,看来给卓公子准备的那份谢礼还是应当早些送去才好! 不管众官儿如何去想,马大侯爷闻言后却是眉毛一抬,大笑到:“孙大人,没想到你家还藏有如此麒麟儿啊!哈哈,然其为何只是枯坐家中,蹉跎年华,却不思报国呢?” 孙通判很感动,知道侯爷和卓公子如此做作,那是为了给擢用自己儿子做铺垫,也就是走个形式,以此来堵旁人之口罢了。 卓公子真是大好人呐!你看他为了让三郎能够光明正大的步入官场,竟把一切都先考虑到了,为此甚至还不惜拉来侯爷一起演戏,力求名正言顺……啧啧,也就是卓公子才有这份能耐,否则侯爷又怎么可能卖我这个面子呢! 孙通判一边在心中对卓飞感恩戴德,一边故作苦笑着答道:“回禀侯爷,犬子自幼好学,亦知礼明理,然因其母娇纵过甚,缺乏琢磨,以至于颇有狂生之态,实不敢当侯爷与卓公子的夸奖。 唉,古来天下父母心,既然今日卓公子以德报怨荐举犬子,那下官也只好厚着老脸恳请侯爷给小犬一个历练的机会,免其蹉跎自误啊!” 卓飞暗竖大拇指,赞道:看看,这当久了官儿的人就是不同,看看人家这话说的漂亮,面面俱到,还显得谦虚低调,表面上是在贬低自家儿子,实际上却是肯定了自家儿子好学且明礼,高,实在是高,看来在这方面本公子还要向这老头儿好好地学习学习才是。 马大侯爷闻言,也是爽朗一笑,道:“哈哈,孙大人实在是过谦了,既然连卓公子都赞扬令郎的才学,那令郎的才学毋庸置疑,想必定是极好的了。再说了,年轻人血气方刚,狂妄一些自是难免,想老夫当年又何其不是如此呢!也罢,便让令郎来使司衙门暂作个观察好了,先行历练,若是职事办得妥当,老夫定会向官家荐举,如此可好?” “好!多谢侯爷,侯爷大恩,下官先代小犬叩谢了!”说完,孙通判对着马大侯爷虔诚地行了个大礼,而马大侯爷也笑吟吟地消受了不提。 卓飞见二人的对手戏已演完,便又说道:“侯爷,小弟闻城西曲家有嫡子曲正,而立之年,德才兼备,在本地颇有文名,更难得的是一身正气,对我朝赤胆忠肝,只是因连年战乱,以至于报国无门矣!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却不知侯爷可否召其助力。” 众人闻言,又是心神一动,心道:若说孙三便也罢了,毕竟人家有个好老爹,可这个曲正又是何方人物?城西曲家也不过是本地豪绅而已,其祖上并未出过什么大人物,更遑论本朝了! 不过既然卓公子能将曲家人举荐给侯爷,那想必曲家定和卓公子多少有些什么渊源吧……嗯,无论如何,这状况还是要记在心上,省得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呐! 张知州却是对城西曲家知之甚详,心中暗呼到:曲家小儿不知又是何时与这位卓公子攀上了关系!没想到,没想到啊,往日看曲正那小子一副不知转圜,略显懦弱的模样,未成想他竟然也知道去走通卓公子的路子,嘿,你还真别说,他这份眼光倒是够歹毒的…… 各有所思,而马大侯爷却是兴奋地一拍大腿,说道:“贤弟果然是慧眼独具,曲家那个小儿我也见过,不错,不错,很是有些风骨。也亏得贤弟今日提醒我,愚兄最近事忙,差点便把这个后生俊彦给忘记了。” 众人看着一老一少两个家伙演戏,便知道曲家小子这下总算是熬出头了,能让侯爷看重的人,日后定是前途无量的啊! 各人皆艳羡不已,然而这还不算完,只听马大侯爷又接着说道:“不知贤弟可还有英才荐举,千万莫藏私,且尽管道来,这为国分忧之举为兄可不会嫌多啊!哈哈哈……!” 卓飞也笑了笑,淡淡地说道:“侯爷英明,只是小弟来梅城未久,交游甚少,若来日再遇贤才的话,定将其荐于侯爷驾前。” 马大侯爷一脸惋惜的模样,说道:“哦,那倒也是,好吧,来日贤弟若再遇良才的话,定要告知愚兄,愚兄一定破格擢用。” 马大侯爷说完,顿了顿,又看了看面前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官儿,说道:“嗯,使司衙门筹建,杂事颇多,诸位大人若能荐举几位贤才来为老夫分忧,那也是极好的,呵呵,若有合适的人选,老夫一并酌情……酌情试用便是!” 马大侯爷重重地突出了‘酌情’这两个字,引来在场官员和将军纷纷在心中怒骂到:老家伙,我说你这也太偏心了点儿吧?卓公子荐举的人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到了咱们这儿你就要酌情试用了!这还不算,可你还非要把‘酌情’这两个字说的那么地重,就好像生怕谁听不懂似的!哼哼,欲盖弥彰,这分明就是怕咱们议论你任用私人,想用这话先堵住我们的嘴嘛! 众人心中不满,但毕竟大家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了,又岂会当面戳穿,反倒是一个个乐呵呵地表示多谢侯爷的美意,只可惜自己却并未发现什么后生俊彦,不敢随意荐举,以免误国误民。 卓飞将众人的表演一一看在心里,甚感好笑,接着又转移话题,说道:“侯爷,小弟还有一个建议,请侯爷与诸位大人参详。” 马大侯爷闻言,立刻正色到:“唔,贤弟的建议向来都是好的,还请贤弟尽管明言,无须顾忌。” 卓飞点了点头,忽然朗声说道:“鞑虏肆虐,天下苍生遭劫,吾皇为重振我大宋国威,定都福建,与鞑虏相抗。 而如今侯爷受皇命暂统广南东路军政,筹建经略安抚使司衙门,本当重整兵马,积极备战,莫负皇恩才是。” 马大侯爷点点头,说道:“不错,理该如此。” 卓飞见诸人皆点头赞同,便又接着说道:“小弟闻知,我梅城的士卒将官因数月未发饷银,早已是捉襟见肘,且家中又多有妻儿老小嗷嗷待哺,着实可怜。唉,这生计不保,安得战力?正因如此,小弟逾越,敢情侯爷于今日贩售所得之中先行拨付积欠之银,以免将士寒心!” “好!”马大侯爷一拍大腿说道:“贤弟所虑甚是,如此大事,愚兄竟一时之间还未思及,嗯,便依贤弟的意思,明日便将积欠的饷银尽数下发。” 卓飞点点头,抱拳谢过,又说道:“侯爷有所不知,往日饷银下发,皆层层剥扣,待落入士卒囊内之时,已十去四五,久而久之,士卒必会心生怨恨。而如今外敌强劲,我朝正当万众一心,士卒效死之际,此弊若不去,则恐生祸患也!” 卓飞此言一出,登时满场动容,须知,克扣军饷,虚报兵额,凡此种种,在大宋朝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而朝廷对此弊端,那也不是没整顿过,可惜,因牵扯的利益面太大,所以很难打压下这股风气。而且,谁负责执行查贪,谁很快就会被别人搞死,轻则架空,重则撸官,再重者身死家破,如此数次之后,以至于再无人愿意出头除弊了。 马大侯爷对于这些不是不清楚,而卓飞的话也不是危言耸听,但他实在就不明白,为何卓飞刚和自己说了眼下情势危急,不宜大动,这会儿却又抖出这个最难根治的弊病来…… 张知州也是暗自疑惑,心说这位卓公子虽然年轻,但行事一向是谋定而后动,老成持重,按理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自揽麻烦上身啊!话说你也不想想,军伍里的那些老丘八们全在靠着吃空饷来过日子,这下被你一整治,那还不得各个都找你来拼命啊!嘿嘿,若只是阴奉阳违那还算是好的,就怕有人借机生事,煽动无知士卒哗变啊! 嗯,虽说这些全与本官无干,但我该不该提醒一下卓公子,卖给他个人情呢? 张知州的心思几乎代表了在场全部文官的心思,而至于那些武将,则更为直接,一个个都是两眼冒火地死盯着卓飞,看那架势,若不是顾忌马大侯爷的面子,说不定当场就对卓飞饱以老拳了吧!哎,这也难怪,砸人饭碗,自然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卓飞怡然不惧,先对愤怒的将军们回报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又接着说道:“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带兵的将校要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这脑袋可是都别在裤腰带上,实属不易。而且将校们多半交游甚广,还要豢养亲兵,这日常花销颇大,若只是靠那点俸禄的话,恐怕实在是难以支撑生计……所以,小弟建议侯爷,当在广南东路设立‘养廉银’,按将官级别每月增发俸禄,如此双管齐下,估计将官们也不会再意气用事了吧!唔,小弟觉得这‘养廉银’若能按照朝廷月俸的双倍发放,便该差不多了。” 养廉银?这东西倒是听着稀罕!卓飞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他这是打算一边严查贪墨,一边给将官们加工资嘛!嗯,东出西入,虽然恐怕收入会大减,但总也好过一点儿没有啊! 众将军的面色稍缓,马大侯爷也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法子倒也使得,虽说下面那些小兔崽子的收入或会减少一些,但总比吃空饷误国来的要好,嘿嘿,说实话,老夫还真是不知道自己手里到底有多少兵呀……!” 马大侯爷语气转厉,冷冷地扫过在座的几位将军,直吓得几位将军冷汗直冒,气焰全无。 卓飞一笑,又接着说道:“不瞒侯爷说,小弟还有几个赚钱的法子,来日或可让各级将官皆入股其中,盈利之后可按比例分红。小弟相信,一旦付诸实施之后,各级将官的收入绝对会比贪墨士卒饷银要高出数倍的……” 哇!这可是好事啊!原来卓公子的真正妙招儿是在这儿啊! 银钱叮咚,直若天籁,众人闻声大哗!皆道卓公子揽钱的本事那是有目共睹了,他若说能赚钱,那还用得着去怀疑么?而且入股分红,不违国法,拿得心安理得,莫说还要比吃空饷高出数倍,即使是一样的多,那也很划算啊! 武将们激动了,纷纷对着卓飞展露出他们自以为很迷人的笑脸,直把卓飞吓得小脸煞白,有些反胃。 再看看文官这边,张知州不愧是人精,他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忙对着侯爷说道:“侯爷,卓公子此策大善!自古新政,堵不如疏,疏不如导。若能引导将官们另辟财路,必能有效杜绝贪墨之风啊! 还有,下官以为卓公子所提的‘养廉银’与入股分红二策,不但能用于行伍,亦应当在各级衙门内推行开来,此举想必也会令大小官吏更加地洁身自好,清廉如水,这办事效率想必也会提高不少啊!” 张知州此言一出,在座文官登时纷纷附和,一致觉得新政大善,理当全面推广。而武将们则纷纷暗骂这些文官贪婪,因为文官主政,向来揽钱的法子就多,可他们如今竟然还想再来分薄自己这份儿银子,当真是好不要脸! 文武两派,大眼瞪着小眼,而马大侯爷也有些犹豫了,心说,若人人有份,那得多消耗多少银两啊! 卓飞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大哥是又开始心疼银子了,于是他笑言道:“知州大人举一反三,此大善也!卓某也以为此二策确实应当全面推广,否则侯爷恐有偏心之嫌啊!呵呵,侯爷安心,小弟既然献出此策,那便有信心筹得所需,嗯,说实话,些许微财,若能换得我广南东路全境治下廉如明镜,百姓欢歌,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马大侯爷望着卓飞坚定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多虑了,心道:也是,咱这贤弟是谁啊,先不说他有没有其它的能耐,而就凭彩票一事来看,那他最起码也是个大大的聚宝盆啊! “哈哈,贤弟真乃人杰矣!我朝积累多年,而无力根治的弊病,却被贤弟三言两语便给解决了,好,甚好!便依了贤弟之策,至于具体条陈,还望贤弟费心,多做计较了。” 卓飞笑着应了,马大侯爷却突然把面色一正,浑身散发出凛冽杀气,冷冷地说道:“诸位大人稍后须将此事细细地分说与部下知道,而待来日新政施行之后,若是再被老夫发现有人敢贪墨公帑、克扣士卒饷银的话,那无论是谁,哼哼……皆唯有一死尔!” 马大侯爷冷眼扫过,不怒自威,众将官儿先是被这道凛冽的杀气压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接着又纷纷拍起胸脯信誓旦旦地大作保证。 卓飞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却在暗笑,想道:人心贪婪,这世上恐怕根本就没有能根治贪墨的法子,想必即便是有自己的利诱再加上侯爷的威压,那日后还是会有人因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念而以身试法的。至于自己今日所做的努力,那也只是尽量让人心的贪婪度降低一些罢了。 无论如何,今天献上的两策已是尘埃落定了,卓飞想了想,又说道:“侯爷,本次彩票贩售工作规模庞大,参与百姓众多,以至于临时调用了不少吏员及军士。正所谓强将不差饿兵,所以小弟以为,有功必赏,还望侯爷能播出一部分收入来贴补这些参加了彩票贩卖的吏员与军士,以示勉励之意。 嗯,依小弟看,最低级的小吏与卫戍士卒,每人每日当奖以十两纹银,其余人员,则按比递增,却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卓公子真是个好人啊! 这不光是在座官员的心声,就连伺候在一旁的侍卫们和账房先生也同作此想,因为一旦卓飞的这条建议通过,那想必他们各个都能分上很大的一笔奖金啊! 马大侯爷一愣,心说最低级的小吏每天都要给十两纹银,奶奶的,这下子可要花出去多少钱啊! 可是,马大侯爷转念又一想,心道今日这些钱财可全都是靠自己这位贤弟挣来的,既然他提出来了,那自己又岂有不应之理? “贤弟宅心仁厚,为人所想,愚兄甚是钦佩……也罢,那就依贤弟之意,三日之后便将此金发放下去好了。嗯,不知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众官儿心中郁闷,您老人家都先拍板了,最后才来问咱们有啥异议,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可是分蛋糕、发奖金的好事儿,大家又怎么可能会有异议呢! 是以,众官儿纷纷大呼侯爷英明,卓公子贤良,都表示自己会坚定地拥护领导的正确决策…… 锤音落定,卓飞环视一圈,突然说道:“侯爷,请屏退左右,小弟还有要事与侯爷和众大人们商议。” 咦,还有事儿?要事? 马大侯爷一挥手,命令道:“尔等全部退下,马头,你带几个人在十丈之外警戒,不得让任何人来此搅扰!” “遵命!”马头应了一声,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侯府的议事厅登时安静了下来,卓飞站起身,先踱了两步,再立定之后,这才说道:“今日诸位也都看到了,全城百姓踊跃购买彩票,使司衙门亦是入账颇多,卓某估计,明后两日,这入账之资当会更多才对,而因为今日人均不过二十几注,这便说明今日只是一般平民前来购买罢了,而全城的富户们都还在观望,并未出手,或是看不上彩金,不屑得出手啊!” 众人稍作思索,纷纷点头,孙通判说道:“不错,今日孙某也细细地观察了一下,确是未见几个城中富户前来购买,大多是些平民与家仆之流罢了。” 马大侯爷也问道:“那贤弟的意思是…….” 卓飞一笑,说道:“小弟以为后两日的彩票贩售工作当针对城中富户豪商进行,毕竟这些人才是最有财力的嘛……” 张知州不解,问道:“公示不是说每人限购五十注么?即使这些富户的财力再大,又能如何呢?而若朝令夕改,恐怕……” 众人纷纷点头,认为他问的有道理,因为公示已经说了限购五十注,若是改动,那这公信力恐怕立时便会大降了。 卓飞淡淡一笑,说道:“不错,这公示出去的东西,轻易是不该变动的了,但稍作转圜,却无不可。侯爷,诸位大人,卓某胸有一策,须诸位大人立誓不得外传,方可说出…….” ………………………………….. 侯府第一日的彩票贩售工作总结会,直到亥时半(22:00)方才收场,而诸位大人迈出会场之时,皆是春风满面,脚步轻盈,显是心情好到了极点,自此一夜无话…….。 次日,彩票贩售场依旧是人头汹涌,较之前日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卖彩票的小吏与维持秩序的士卒也显得疲惫不堪。然而,即便是如此地辛苦,但在这些小吏和士卒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不耐之色,反倒是各个脸上都有一抹发自内心的喜悦之色。无他,皆因大家都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许诺,知道自己辛苦一天之后,便有足足地十两纹银入账,不光如此,那些卫戍士卒更是知道自己被朝廷拖欠了几个月饷银也即将要发放了,而且这一次,据说还是足额发放…….天呐,这可是足额啊! 百姓们踊跃的买,小吏与士卒们踊跃的卖,工作效率提高了数倍不止,真正做到了买的满意,卖的也很满意啊! 卓飞站在高台之上观察着贩售工作的进展。还不错,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唯一不好的便是无论自己的目光转向何处,都会有小吏或者士卒对他抛来媚眼,各个皆是一副想要以身相许的模样儿,当真是好不渗人。 而与此同时,梅州城的大街小巷里也突然风传起了一个小道消息…… 街角处,三位老板不期而遇,开始寒暄……. “喂,刘掌柜,那事儿你听说了么?” “老王,你说的可是彩票之事?这事儿全城都传遍了,我又怎么可能没听说嘛!只是却不知到底是真是假呀!” “嘘,我说二位掌柜的,且小点声,我跟你俩说啊,我有个在侯府里当下人的远方侄子,他今天一早就跑来悄悄地告诉我这事儿了,所以绝对是假不了的啊!” “啊!没想到梁老板你竟然有侄子在侯府做事,那这消息应是不假了。” “可不是么!对了,二位先聊着,王某家里还有些私事要办,就不陪二位了。” …………………. 望着王掌柜离去的背影,刘掌柜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骂道:“老梁,你看这家伙忒地奸猾,说什么有事要办,我看他这会儿定是打算召集人手,好能抢先一步去收购票引了吧!” “可不是么,老王忒不是东西,得嘞,刘掌柜咱俩这便也散了吧,抓紧时间,咱俩也去博博运气吧!” ………………………….. 城南,韩府。 韩老太爷猛地睁开微眯着的双眼,问道:“什么!竟有此事?” 韩林甫点点头,回到:“可不是么,如今城中都传开了,貌似不假。” 韩老太爷沉吟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子,竟连这种损招儿都能被你想出来啊!老夫佩服,佩服!” 韩林甫愕然问道:“父亲的意思难道是说这招是卓公子设下的圈套儿……不,献上的妙策么?” “那是自然,除了他,谁还能想出这种揽钱的歪招儿呢?” 韩林甫闻言惊道:“不会吧,难道侯爷就任由他胡来,难道就不怕官家与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们怪罪下来么?” “怪罪?”韩老太爷望了望自家儿子,颇有些失望地说道:“甫儿啊!你还是太老实了一些,你想啊,官家和陈相,还有几位枢密大人,如今大力备战,最缺得是什么?” 第二十二章 人性使然 “那自然是精兵良将了!”韩林甫答道。 “错!”韩老太爷摇摇头,说到:“最缺之物,一是时间,二是银子!” “这……”韩林甫显然还未能理解自己父亲的意思。 韩老太爷喟然一叹,道:“华夏之民自古不乏忠勇之士,只要国库充盈,天子圣明,那假以时日,精兵良将又何须愁也?然,我朝连年大战,国力损耗甚剧,百姓衣食不保,早已是外强中干了,也正因如此,蒙元鞑虏方能得势而起…… 哎,眼下我朝风雨飘摇,摇摇欲坠,而整军备战、购置军械等等无一不需大量钱财,想必官家与诸位大人早已捉襟见肘,难以应付了吧。 甫儿,为父估计当官家与诸位大人得知卓公子能为他们筹募到大量的钱财之后,恐梦中亦能笑醒也…….” 自家老父的分析合情合理,韩林甫亦若有所思,但他还是忍不住地说道:“父亲,侯爷此举明显有假传圣旨之嫌,这……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啊!” 韩老太爷不屑一笑,说道:“嘿嘿,谁传过圣旨了?谁又见过圣旨了?虽说空穴来风必定有因,但空穴来风亦可仅是空穴来风矣…….!再者说了,搞不好官家得知之后,直接便为这事儿正名做实了,那么自然就不能说这是假传圣旨,反而却是上体圣心了啊! 哎,说实话,这就是那卓公子的高明之处,此子一出手,处处击中他人之软肋,不虞你不跟着他走啊!可惜了,可惜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林甫已经很同意自家老父的观点了,突然又见老父心灰意冷地大呼可惜,不由得很是费解,问道:“卓公子确是高明之极,父亲为何又言其可惜呢?” 韩老太爷眯着昏花的老眼,抬头望向阴沉地天空,无限感慨地说道:“蒙元成势,战局堪虞,卓公子虽有鬼神之机,但力挽狂澜又谈何容易,为父是可惜他出现的实在是太晚了一些啊!” …………………………… 歪招也好,妙策也罢,总之不管怎么说,梅州城的大小富户,今天算是彻底地炸窝了,而这一切只因为那个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小道消息是这么说的---待来日驱逐鞑虏之后,当今天子将在帝都设下酒宴,宴请所有爱国有功的臣民,而所有能抽中二等奖以上的幸运儿,将作为本次爱国抽奖活动的代表,入京与天子同乐! 天呐,赴天子宴,与天子同乐,这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何等的荣幸,是何等光宗耀祖之事啊!这又怎能不令人心生向往呢……? 虽说这只是空穴来风,使司衙门也没正式地宣布过此事,但传言之人却各个言之凿凿,皆是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儿,倒也不似作假。 更何况,今早使司衙门又出了一张告示,说是为了满足大家踊跃的报国热情,使司衙门决定允许那些无钱购买彩票的百姓,将自己的投注权出让,从今日起,百姓可凭未曾购买过彩票的户籍证明前往使司衙门开具‘票引’一物,而这票引则可自由买卖,价不封顶。 此新增条款一出,登时就让那些原本不信的人立刻便不得不信了。而且此告示贴出后不久,某些和本地大人物沾亲带故的消息灵通人士,立刻便倾巢而出,四处疯狂地去拉人购买彩票投注权,也就是票引,短短半个时辰之内,据说一注票引竟已经卖到了二钱银子,使得额外购买一注彩票的成本提高到了四钱银子了,就这,似乎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总而言之,种种异状,皆说明此空穴之风不假也……. 其实说起来卓飞也只是偷偷摸摸地掷出了一个小小的石子罢了,但就是这颗小石子,却足以在梅州城的富户豪商们的心中泛起滔天波澜了。 这也难怪,帝王自古神圣,天下人无不以面见帝王为荣,甚至住在皇城边上的百姓,都会不自禁地觉得自己要别旁人高出一头来。 也正因如此,所以梅州的富户们疯狂了,豪商们也疯狂了,略有家财的小康之家同样跟着疯狂了,甚至,就连那些穷的叮当响,空有投注权却无力购买的小老百姓们也随之变得疯狂了! “喂,孩子他叔,你家的投注权卖了没有?” “还没呢,咋滴了?” “千万别卖啊!再等等,这会儿已经涨到三钱银子一注了!” “啊!这么快!” “可不是么,呜呜呜,都怪我家那婆娘贪图小便宜,一早便把投注权按一钱银子一注的贱价给卖掉了,可亏死我了!” “嘶,是啊!这卖得也太亏了点儿,还好,还好,我早上出门了,我家婆娘自己不敢做主,所以才保住了这票引没卖!” “是啊!我家那个欠抽的婆娘认真不是个玩意儿,竟敢不和老子商量便把投注权统统给卖掉了,气死我也,搞到老子如今心中被一口闷气顶着,呼……” “嘿,嘿嘿嘿,谁让你管不住自己婆娘呢!怪得谁来!” “我呸!先不说这个。对了,孩子他叔,我可是颠颠地跑来给你报信了啊!你回头卖了大钱可别忘了我,多少也得分个三五两消息钱吧!” “去,一边呆着去!莫非你不说老子就不知道了么,老子最多看在你念着我的份儿上,回头请你喝顿酒了事!” “得嘞,早就知道你是只铁公鸡,喝酒也行,但你可别想用路边的酒摊子打发我,我要去王寡妇的院子喝花酒,这才够味儿!” “滚,给我滚远点!我说你想啥美事儿呢,谁不知道那王寡妇家的花酒最贵,足足要一两银子一桌啊!哼哼……算了,最多老子吃点亏,花几钱银子请你去转角儿那个勾栏里耍耍拉倒。” “嘶……亏你也好意思说,那勾栏里的娘儿们一个个老皮皱得都快赶上荔枝皮了!还不如我家那婆娘生得圆润……得嘞,要不你干脆直接折成银子给我吧……” ……………………….. 梅州人民的爱国热情是高涨的,而梅州的富户与豪商们所爆发出来爱国热情,更是比高涨更加高涨,一直高涨到让马大侯爷从笑得合不拢嘴变成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贤弟,你看这是不是弄得有点过了?”马大侯爷小心翼翼地问到。 卓飞摇摇头,道:“不过,不过,比起蒙元屠城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 “说的也是……”马大侯爷应了一句,但仍难释怀,又说道:“可是,贤弟,虽说我们并未出面,但若来日这些富户豪商的心愿无法达成,那难免还是会对咱哥俩含恨在心的,恐生事端啊!” 卓飞不屑地一笑,淡淡地说道:“大哥过虑了,这些豪富,家有万贯资财,却宁可放着发霉,也不思义捐报国,真是可恨亦可悲!他们也不想想,若那鞑虏攻来,他们这些家财还不是统统都要喂了虎狼么! 人多有侥幸之心,而咱们也只是帮他们迈出了这一步罢了!再说了,我等筹钱,是为了整军备战,若能一举击溃鞑虏,复我河山,那侯爷便是大功之臣,是国之砥柱……呵呵,想必到了那时,无论侯爷有何建言,官家都要给您个面子吧!” 马大侯爷虎目一亮,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自己这个逼来的贤弟,心中似乎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什么……. …………………………… 时间经过…… 第二日的彩票贩卖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卓飞午饭之后随意地转了转,结果发现自己实在是个闲人,好不无聊,干脆拍屁 股走人,直接打道回府拉倒。 在几十个侯府亲兵的护卫之下,卓飞骑着大白马风 骚离场,所过之处,士卒们皆欢呼行礼,而百姓们亦是纷纷跪倒,虔诚膜拜不休…… 卓飞高踞马上,看在眼中,心情真是好不舒爽,连日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心中颇为感慨地想到:哎,老百姓就是淳朴啊!我只不过是套用了后世的一点儿小伎俩,让这些穷苦的百姓尝到了一些小小的甜头罢了,可他们便因此而对我感恩戴德,顶礼膜拜,惭愧啊!惭愧…… 惭愧自责的卓飞卓公子,出了卖场之后,望了望天色,沉吟半响,这才大手一挥,说道:“挫儿,天儿,今日难得闲暇,咱们暂不回府了,且随为师去那怡情阁喝花酒去!” “啊!”王挫和吴天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喜上眉梢,尤其是吴天这小兔崽子食髓知味,听到恩师的话之后,骨子里面那点文人的闷 骚之气更是蠢蠢欲动,兴奋莫名。 卓飞哈哈一笑,对着护卫自己的侯府亲卫与赵虎等四个亲兵喊道:“哈哈哈,诸位兄弟,今日本公子自掏腰包,人人有份,大家且随我一起踏青寻欢去喽!” 话音落下,登时欢声雷动,这些当兵的,居无定所,早已憋得紧了,今日卓公子主动请他们去快活逍遥,那岂有不坚决拥护之理! 一行人兴高采烈,正准备步入踏青之旅,谁知就在这时,身后突然马蹄声响起,卓飞回头望去,只见一骑飞奔而来,不是旁人,正是侯府亲卫队长马头。及至近前,马头勒马急停,又抱拳对卓飞高声说道:“侯爷有请二爷速回侯府议事!速回!” 卓飞愕然,今日午饭之后,老马猴说他自己年老体迈,加上近日又操劳过度,身体有些不适,扔下自己便跑回家偷懒去了,可还没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又派心腹来请自己回府议事了,这又该算怎么一回事啊! “不知大哥这么着急唤吾是所为何事?”卓飞小声向马头询问到。 马头左右瞅瞅,见周围都是自己人,于是便凑过头来小声地答道:“回禀二爷,小的也不太清楚,不过侯爷的脸色不太好。” 啊!卓飞大惊失色,心道老马猴吃完饭就说不舒服,这会儿脸色又不太好,这……这……那老东西该不会是要挂了吧!!! 想到这里,卓飞忽觉头晕目眩,差点没栽下马来,好在牵马的孝顺徒弟王挫见状不对,慌忙扶了他一把。 啪啪! 马鞭扬起,卓飞冲着侯府方向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打马绝尘而去,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闪避,狼狈不堪,王挫呆了半响,忽然跳上自己的马,紧紧地追了上去,边跑还边大喊道:“师傅,师傅!您老慢点,慢点,您还不会控马啊!哇呀呀!您老跑得那么快,我说您老倒是先把马缰绳给抓住了啊!” 望着被马儿颠得东倒西歪的卓飞卓公子,侯府的亲卫们也是魂飞魄散!纷纷追了上去,而马头更是在心中大骂到:咱家二爷几乎无所不能,可他老人家咋就偏偏听不明白我的话呢?侯爷请您速回不假,但也没让您不要命地纵马找死啊!完了,二爷万一有个好歹的话,那估计我这颗脑袋也保不住了吧!追…… 嘶溜~~~ 狂奔的马儿终于在侯府门前被王挫截住,这让众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赶快将抱着马脖子还在瑟瑟发抖的卓二爷七手八脚地从马上卸了下来。 卓飞落地之后,看着侯府的漆红大门,突然间就想起了自己与老马猴的诸多往事,忍不住便悲从中来,再也顾不得腿酸脚软,蒙头就往侯府里冲,一边跑还一边带着哭腔儿大喊道:“大哥啊大哥,您可千万要等着小弟啊!” 迎面而来的王管家正想向卓飞行礼,却突然发现自家二爷已经从自己的身边飞过去了,而且还在大声呼唤着让侯爷等他! 王管家一愣,但还是很快地反应过来,忙冲着卓飞的背影大声喊道:“二爷您莫急,莫急!慢些跑,侯爷刚去了……去了……咳咳……” 卓飞跑着跑着,忽然听到王管家这句‘侯爷刚去了’,登时如遭雷击,两眼一黑,腿下一软,仆倒在地,再滚了两下之后,直接便晕了过去。 众人见状大惊,纷纷加速扑了过来,王挫和吴天更是抱住卓飞大声的呼叫到:“师傅,您老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了啊!您可别吓徒儿啊!” 马头俯下身来,伸手探了探卓飞的鼻息,激动地说道:“二爷还有气儿,应无大碍!” 王挫大怒,脱口骂道:“废话,我师傅是何等人物,自是无碍的!” 王管家见状,连忙按住王挫劝解到:“我说兄弟啊,你先别着急,别着急,马头也是好意,二爷定是无事的,快快,通知侯爷,通知侯爷!” 马头一仰头,问道:“对,咱得赶紧通知侯爷,你方才说侯爷刚去了哪儿?” “书房啊!侯爷刚去了书房等二爷来着。” …………………………… 侯府,书房。 “哇哈哈哈!贤弟啊贤弟!你…你……哈哈哈哈,笑死老夫也。”马大侯爷捧着肚皮,笑的东倒西歪,好不夸张。 卓飞铁青着脸,一肚子的憋屈无法宣泄,只能愤愤地在心里诅咒到:我让你笑!我让你笑个够!奶奶的,迟早还不都得老子来帮你收拾后事么,这老不死的,咋就没真‘去了’呢…… 马大侯爷见卓飞面色越来越难看,只好强行掩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音来。而他好大一把年纪了,却做出如此幼稚的动作,那模样儿实是无比之滑稽,引人发噱。 卓飞骂着骂着,却看见老马猴此刻贼头贼脑地,当真便如一只偷了蟠桃正往嘴里塞的猴头,猥琐至极,顿时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样,一老一少两兄弟,你指指我,我点点你,相视捧腹大笑了许久许久…… 一直到了上气不接下气,无力再笑之时,俩人这才终于消停了下来,马大侯爷慢慢地恢复平静,颇为感慨的说道:“贤弟啊!愚兄自幼饱受族人排挤,后有幸得名师指点,这才学到一身本事,立下战功,晋升为官,数十寒暑,可谓是看尽了人间冷暖,说实话,对我忠心耿耿、愿意为我效死的部下不少;趋炎附势跟着我混饭吃的族人也不少。然而,能如贤弟一般待我至诚,真心为我牵挂的人,除了妻小之外,那真是如同凤毛麟角,绝无仅有了啊!贤弟,当真是我的好贤弟啊!” 马大侯爷情绪激动,说着说着,眼角竟当真滚出了两滴浑浊的老泪…… 卓飞见状,也不由得在心底长叹一声,实在搞不懂为何当自己误以为老马猴死了之后,竟会突然间罕有地万念俱灰,悲怆莫名起来。 须知,这种负面情绪对于生性乐天向上的卓飞来说,也只在失去父亲与奶奶的时候曾经出现过啊……难道自己真的已经视这只讨厌的老马猴为亲人了么?哥这才认识他几天时间啊?若真如此的话,那哥也太怂了一点儿吧!这简直就不可能嘛! 可能么? 不可能么? 可能么? 不可能么? ……………………….靠!本公子今天还真是够失败的……! 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卓飞或许自己也不知道在他自己的潜意识里面,到底有多么地渴望着那种由长辈赐予的亲情,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从何时开始便对老马猴充满了这种期待的。 正因为有些迷茫,所以导致了卓飞此刻的心情很是矛盾,而他也很是不习惯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态,甚至还对自己会有这种潜藏的心态而感到羞耻…… 不过好在他还是很善于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的,只听他嘿嘿一笑,故作不屑地说道:“我说大哥啊!您老人家可别再伤感了,不瞒你说,小弟只不过是怕您老一命呜呼,撒手人寰,丢下一摊子烂事儿就给跑了,所以这才心急火燎地来看看您的,若您真是去了,那小弟也只能帮您把这大宅子给卖了,多少收上来点儿银子,好给嫂子和侄儿们送去,就权当是尽下做兄弟的义务罢了!” 马大侯爷闻言,两眼一瞪,盯着卓飞甚是恼怒,但旋即又哈哈一笑,道:“贤弟这张狗嘴里当真是吐不出象牙来的,嘿嘿,就是会嘴硬!” 卓飞微哼一声,也不再辩驳,只是转移话题说道:“行了,大哥有啥要紧的废话便请快说吧!今日被您老这么一搞,可算是彻底搅没了小弟去踏青赏花的心情,嘿,沾上您还真是没啥好事儿啊……” 马大侯爷微微一笑,浑然不介意卓飞的挤兑,沉吟了一下,又神色古怪地说道:“贤弟,今日请你回来,其实是…….其实……” “有话快说,有那啥快放!都一大把年纪了,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儿似得,真是好不恶心……!”卓飞见老马猴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儿,总算是逮着机会,趁机狠狠地将对方数落了一通。 “唉,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张枢密突然遣人知会我,说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的人选已经落定,不日即将赴任,让我先有个准备罢了!” “什么!”卓飞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追问道:“可是哪个什么状元公?” 马大侯爷也没想到卓飞会那么激动,喃喃答道:“不错,正是高中咸淳年间辛末科状元的南海张镇孙张大人。据张枢密告知,说官家与朝堂上各位大人决议之后,已传令张镇孙张大人尽快前往福州,而在其接印授官之后,应当便会前来广南东路赴任了。” 卓飞闻言,脑子登时飞转,心道:这可如何是好,那个什么状元公一来,马大侯爷立刻便要受制于人,那我还有许多新策,又该如何去实施,难道这个状元公也会像老马猴一样信任我,对我言听计从么? 嘿嘿,恐怕很难呐!倒时侯万一那个状元公总是掣肘于我的话,那我又该如何是好呢?难道那时我只能半途而废,扔下老马猴自己开溜么……? 卓飞有些心动,可他一看老马猴那张可怜巴巴地老脸,登时便心软了,思索了一下,又问道:“大哥,那你心中到底愿不愿意这位张状元前来赴任呢?” 马大侯爷一怔,吭哧半响,这才嘟囔到:“这个……这个嘛……张大人文武双全,正气凛然,且一心报国……说实话,于此国难之际,朝廷重新启用张大人,的确是明智之举,老夫身沐皇恩,又岂能窥觑一路大权…….” “行了,大哥你少说点儿这种废话行不!”卓飞不耐烦地打断了老马猴,又接着说道:“小弟只是问大哥心中真话,你再说那些没用的,小弟可就要拂袖而去了啊!” 马大侯爷面色通红,颇有些羞愧地说道:“张大人的确是个好官儿,由他来执掌广南东路,却也无甚不可……” “得了吧,你还说,若真如此,大哥你何须脸色不好地着急把小弟找回来议事?议什么事?难道你找小弟是想要商议一下该怎么迎接状元公张大人衣锦还乡么?” 呃……马大侯爷被人当面戳穿了心事,脸顿时更加地红了,头也埋的更低了,嘴角嗫嚅两下,这才长叹到:“唉,还是贤弟知我!说实话,愚兄性子直,得罪的人多,以至于此生宦途很是不顺,而这次能被官家重用,赐爵封官,那也是因战事紧张,朝廷实在无大将可用了,所以才想到了愚兄。 按理说愚兄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升任一路副使,那也该心满意足了,然而,或许是因官位升高心境起了变化,亦或许是受到了贤弟的影响,总之,当愚兄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之后,才发觉我朝面对鞑虏的强势是多么得无力!社稷难保,百姓遭难,希望渺茫,其实愚兄上任之后,只不过是想积极整军防御,能抵挡一日,便苟活一日好了! 但是,天可怜见,终赐贤弟辅佐于我,而贤弟之才,足令愚兄的槁木之心复萌,竟又起了雄心,望能以我螳臂之力,堪堪挡住鞑虏兵锋,先扶稳了大宋这棵中空大树之后,再做他想。 嘿嘿,也正因如此,愚兄终是起了贪念,只因权位一放,则空有雄心恐亦难成事矣! 唉,然今已成定局,纵然非我所愿,却也无力回天了……” 马大侯爷终于吐出了心声,长叹一声,神色黯然。而卓飞盯着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将,很是理解对方此刻的感受,他思索了一下,问道:“大哥毋须灰心,小弟问你,你说朝廷如今已经知道了咱们在广南东路的做为了么?比如彩票之事……” 马大侯爷一怔,答道:“彩票之事方行,估计朝廷还未得知,但福州与此地不过几百里的路程,多半这两日间消息便会传过去了吧!莫非贤弟觉得朝廷会因彩票贩售成功而收回成命么?这或许有些不太可能啊!” 卓飞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小弟虽然年少,但还没有那么天真,卖彩票这玩意儿,换谁不能卖呢!小弟只是觉得,大哥今天方才收到张枢密的密信,那想必状元公也不会比大哥早到那里去吧!而且,就算他自接令之日便立即启程去福州受命,这山高水远的一路坎坷,小弟估计他怎么也要耽搁上几日时间……嘿嘿,既然如此,那咱们便还有时间来做些谋划…….” 马大侯爷望着卓飞逐渐转冷的目光,心中登时打了个突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贤弟的意思是在半路上……” 说完,马大侯爷目露凶光,化掌为刀,猛力下劈,竟是做了个杀的手势! 卓飞一愣,旋即大怒到:“我呸!你个歹毒的老马猴,你看看本公子是那种出阴招儿害死人不偿命的主儿么!” 马大侯爷闻言一愣,然后立刻一脸肯定地拼命大点其头。 这下子卓飞更是气炸了,接着怒喝到:“混蛋,本公子玉树临风,一身浩然正气,虽说或许有些潇洒不羁,但又岂会行如此下作之举!莫说那张镇孙张大人风评颇佳,还是个不错的好官儿!即便他是个贪赃枉法的昏官,那本公子也不至于…不至于……哼,对贪官昏官就要斩草除根,不用客气,你这老东西懂了没有!” 马大侯爷被人一同咆哮,却也不生气,只是唯唯诺诺地拼命大点其头。 虽然对方的认错态度较好,但卓飞却犹自不解气,又骂道:“你懂?你这老东西懂个屁!你知道本公子为何不借你的势,去收拾张知州和孙通判那种混蛋官儿,反而是给他们大大地好处,拼命地来笼络他们么?” 马大侯爷先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旋即又醒悟过来,开始莫名其妙地狂摇起了他的大脑袋。 卓飞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告诉你吧!本公子这么做,一是因眼下情势危急,实在不是撕破脸的时机!二是本公子高瞻远虑,早就想到你这个没用的老废物只是个副的,副的!这下你懂了吧!” 马大侯爷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又点,又摇……再点,再摇……到了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点头好,还是摇头好了! 就在此时,马大侯爷灵台一点清明忽现,猛地醒悟过来,高喊到:“莫非贤弟一早就存了先将诸官用私利捆绑在一起,留待日后必要之时,再一起架空正使的念头么!” “不错!就是如此,否则以本公子嫉恶如仇的个性又如何会对这些贪官假以颜色!这还不都是为了你,我的大侯爷,我的好大哥啊!” 马大侯爷虎躯一震,双目泛红,哽咽到:“贤弟,真是委屈了你啊!愚兄……” 卓飞心中赞同,暗想:奶奶的,可不是委屈了本公子么!好端端地硬是被你这老不死的给拽上了大宋这条破船,如今上不得、下不得的,这真是太委屈,太委屈了!嗯,本公子这种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的行为,果然甚是伟大……! 卓飞面色冰冷,又缓缓地说道:“只可惜吾千算万算,委曲求全,但万万没想到朝廷这么快就要委派正使了,而咱们如今最多也不过是收买了梅城的人心,可广南东路那么大,凭此便想架空素有声名的状元公恐怕是很难的喽……唉,这事儿依吾看还得换个法子来……” 马大侯爷双目一亮,急切地问道:“贤弟素来机智过人,还有什么好法子,尽管道来,只要不违背律法道义便好…….” 我靠!这老东西认真不是玩意儿,方才也不知道是谁想在半路上下黑手宰了状元公的,啧啧,这脸皮厚得忒有水平,嗯,本公子还就喜欢这调调儿…… 卓飞先在心中很是鄙夷了一番对方的人品之后,便端正态度,斩钉截铁地说道:“欲让此事再有转机,依小弟看来,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辞官!” “啊!贤弟是想让为兄辞官?”马大侯爷一脸惊讶地反问道。 “不错,正是辞官!”卓飞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第一步,召集本城的各位大人议事,先稍露口风,探探他们的反应,若人心皆向我,那便好办,如若不然,则觅机剔之……哼,反正小弟看这些人也没一个是清如水廉如镜的吧!” 马大侯爷点了点头,心想也只能如此了,又问道:“恐怕即使加上本城的全部大人,这份量儿也不够啊!” “那是自然!”卓飞先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鄙视了一下马大侯爷之后,又说道:“第二步,最迟明日,便须以小弟的名义开设一家钱庄,然后将总数一半的份额,按比例低价卖与诸位大人,再从贩卖彩票所获的钱财中拿出一部分以养廉银的形式发放给全城的大小将校,以此大利来捆绑他们上船! 还有,大哥需传出风声,就说由于使司衙门还未成建,所以会先将所有的养廉银存入钱庄,各级官吏,将校,可随时到钱庄支取。” “这……这不太好吧?这可是公帑,存入私家钱庄,恐怕会受人匪议啊!”马大侯爷犹豫着问道。 卓飞怒斥:“这都到什么时候了,尔竟然还怕旁人匪议,吾与尔说,即使是朝廷知道了此事,那小弟估计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视而不见了!” “这是为何?”马大侯爷茫然不解。 卓飞冷笑道:“因为侯爷你很快就会将辞官信与五十万两银子在三天之内,送至福州,二十万两入国库,而剩下的三十万两则分赠给诸位大人了。而且侯爷您还会在私信中许下承诺,就说这个在使司衙门扶助下建立的钱庄,假如经营得当的话,那一年之内将有千万两银子敬献朝廷,而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诸位大人的孝敬,不,不对,该算是分红才好!” “啊!贤弟这是想要用银子来收买诸位大人啊!”马大侯爷大呼道。 卓飞微微一笑,说道:“何止是诸位大人,难道官家就不稀罕咱们献上的银子么?唉,这世人皆是无利不起早的,即便以官家与诸位大人之尊恐亦难免俗,此步一行,想必他们也要考虑考虑换人经营的结果了吧!当然了,人心复杂,朝堂上总会有些执迷不悟的人跳出来唱反调儿的,但这也没关系,有些话虽然咱们自己不好开口,但只要咱们孝敬的大人物能够点醒他们就好了嘛。” 马大侯爷疑惑不解,说道:“贤弟莫非是想让张枢密居中斡旋,为愚兄奔走么?” 卓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张枢密自然是要出面的,但仅凭他一人恐怕还不够。侯爷,官家年幼,你说如今朝堂之上到底是谁说了算呢?” 第二十三章 连环之计 “应该是陈相,但张枢密与陆枢密(史实人物:陆秀夫)的份量也不轻,若他二人联手的话,便是陈相也须顾忌。此外还有正领军在外抗击鞑虏的文帅,虽然陈相与他不太对付,将其排挤出了朝廷中枢,但战事紧张,所以陈相也不敢过份拿捏于他!” “那大哥你应当知道,这启用状元公,到底是谁的心意吧?” “据说是官家年幼时曾听说过状元公因不畏奸相贾似道之权势,不肯媚颜依附,而最终被罢官之事。所以官家心中对其素有好感,一直便存了启用之意,并非是哪位大人的荐举所致。” 卓飞点了点头,故作疑惑,言道:“不对吧?小弟怎么风闻这位张大人似乎是因有某位大人在官家面前进言,引起了官家的重视,所以才再度启用的呢?” “哦?是谁?愚兄对此竟一无所知,贤弟又是如何得知的啊!”马大侯爷大讶,实在想不通卓飞怎么会比他还了解这其中的内情。 卓飞嘿嘿一笑,突然变得阴阳怪气地言道:“大哥,你还真是实诚啊!其实此中内情小弟也不得而知,然,为了大哥着想,那孙通判想必一定会知道此中详情吧!您明白了么?” 马大侯爷呆若木鸡,旋即拼命地大摇其头,不满地嚷嚷道:“贤弟啊!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为什么总是喜欢有一句没一句的吊人胃口啊!此处就你我兄弟二人,有啥话你就不能直说了么?这东一句西一句的,搞得愚兄这脑子都快成浆糊了…….” 马大侯爷不满地大发牢骚,卓飞听着好笑,挥挥手,打断他说道:“哈哈,也罢,那小弟就直说了,其实小弟的意思是说---孙通判一定会从可靠渠道风闻张状元公乃是文帅在离京之际,亲自向官家荐举的,嘿嘿,您说若此事若传至陈相耳内,会有什么效果呢?” 这……….马大侯爷指着卓飞,思绪直如翻波蹈海,心叫到:老天爷,您送给我的这位卓兄弟为人也忒阴险了点儿吧!居然连这种无中生有的挑唆离间之计都想得出来!这…这还是人么! 马大侯爷很是犹豫,说真的,文大帅和他的交情也算不错,而且对方的为人也是他所敬佩的,可如今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竟要将文帅无端卷入事内,这实在是让人有些……有些犹豫。 卓飞知道老马猴心中所想,又淡淡地说道:“陈相与文帅向来都不对付,而若陈相得孙通判的密报之后,一时之间恐难辩真伪,以他的性子,想必会一边暗中调查,一边将状元公的任命千方百计的延后吧!如此一来,不管他最终能不能查出真伪,那咱们都已经赢得了足够的布置时间了。 呵呵,若是侯爷担心文帅,那依我看则大可不必,反正他和陈相即便是没这事儿也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您又何必顾虑。” 马大侯爷仔细的想了想,觉得卓飞说的没错,此策使出,对任何人都没啥大影响,唯一倒霉的只有状元公张大人而已。但很快,马大侯爷便想到了新问题,问道:“那为何又要用孙通判来传话……?” “张知州和孙通判皆是陈相门下,想必平日里自有一套联络陈相的手段,张知州略有城府,官声尚可,不易操控。而孙通判嘛……呵呵,梅州城里还有比他名声更臭,把柄更多的官儿么?” 马大侯爷闻言一愣,忍不住低笑了两声,又问道“那怎么才能让孙通判帮着咱们将假消息放给陈相呢?孙通判虽然稍逊城府,但也奸猾似鬼,人品低劣,想让他和咱们兄弟一条心,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啊!” 卓飞冷冷一笑,说道:“大哥你错了,正因为孙通判人品低劣,所以才更有可能为咱们所用。其实初时小弟与孙三公子交恶之后,便对孙家父子的品性较为留意,而据吾所知,孙通判其人狡猾多变,见利忘义,虽与张知州同靠陈相庇佑,但却一直想取张知州而代之。可惜他先天不足,才智心性皆不如张知州多矣,以至于每每交手皆处于下风。 然而,自从广南东路设经略安抚使司之后,本州一应军政大权皆入侯爷之手,而知州仅得其名,并无任何实权。反倒是刑狱之事仍由通判执掌,算是还有些实权的。 大哥你说,一个手中还有些权利的通判会不会总习惯于屈尊在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知州之下呢?嘿嘿,孙通判若想自己的仕途风生水起,那恐怕他还必须要有侯爷的支持才行啊!” 马大侯爷点点头,说道:“贤弟是想对孙通判许以高位,诱之以利么?” “正是,但这只是其一,再来大哥还须重用孙三公子,算是先给孙通判些甜头儿…….依小弟看,按照早先约定,让他去其他州府推行彩票之事便可。如此一来,无论怎样,旁人都会知道孙三公子是大哥的人了。” 马大侯爷眼睛一亮,说道:“对,他儿子是我一手提拔的,那旁人定会以为孙通判靠向了我,而孙通判应该也会想到,若是新来的正使大人和愚兄不对付的话,那他必会受我的拖累,恐怕也就再无出头之日了啊!” “不错,大哥举一反三,正是如此!孙通判虽然是个废物,但他当了这么多年官儿,这点小聪明估计还是有的,想必定能想到此点,哈哈哈……”卓飞大笑几声,又接着说道:“不过嘛,小弟认为仅靠这两步还不够稳妥,其实最关键的还是第三步,此计若能奏效,那孙通判只有尽快跳上咱们的贼船……不,是战船……哇哈哈哈!” 马大侯爷见卓飞成竹在胸,也是大喜,忙追问道:“哈哈,贤弟步步高明,却不知这第三步计将安出?” “那就要先给他竖个强敌才行了……”卓飞嘿嘿冷笑两声,又信心满满地说道:“依小弟看,今日晚间侯爷应该趁张知州押送彩银来侯府封存之时,安排两个苦主跪在府门外申冤,状告孙通判父子颠倒黑白,草菅人命。 而等张知州入府之后,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嘿嘿嘿” ………………………………….. 天色将晚。第二日的彩票售卖工作也进入收尾,由于卓飞的计策见效,使得梅城的富户豪商们对爱国彩票这种新鲜事物迸发出了无比的热情,各个都着了魔一般地四处去抢购投注权,一时之间,一注彩票的投注权,竟然卖到了四钱半银子,致使那些原本是梅州城最贫困的百姓们骤然间便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直如做梦一般地虚幻。 张知州望着一车车即将拉入侯府暂时封存的银山,煞是心烦,都说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怜自己执掌了梅州不少时日,却是才存了不到五万两银子……没办法,官大,这开销也大,好不容易收上来的一点孝敬,却大部分转手便送给陈相爷了;再加上连年征战,为了置办军费,加征了不少税赋,那些草民们早已是不堪重负,叫苦连天,所以自己还真没敢在他们身上多捞油水,毕竟恐生民变啊! 至于城中的大户与富商们倒是家财万贯,可惜这些人几乎各个都是背景深厚的,自己若无正当理由的话,倒也不太敢去招惹他们…… 唉,可你看看人家卓公子,随手使出一策,便令梅城大大小小的有钱之人尽皆疯魔,不但肯花大价钱去买那些穷鬼手中的票引,更有些人甚至还不惜冒险用药水去涂改户籍凭证上的已购彩票印章,试图蒙混过关,重复购买彩票! 嘿嘿,自己只不过是将几个胆敢涂改户籍凭证的家伙关入大牢略施了一番惩戒,结果马上便有无数人开始通过各种关系拼命地把银子往自己的手里塞,想让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他们涂改户籍凭证,自己不要还不行,不要便是不给他们面子…… 唉,难怪侯爷老脸不要,宁可跪大街也要求得卓公子的原谅了,若本官一早知道卓公子有这本事的话,那便是让我一路跪倒蕉岭去,那我也是愿意的啊! 张知州很是感慨,暗想自己只是负责监管了一天的彩票贩卖,便净落了七、八千两银子入袋,像这样的好事儿,还真不知道到哪儿去找啊! 不过,可惜啊!刚才侯爷已经派人来传了话,说准备让孙三公子去广南东路各州府推行彩票,而明天便由他来接手监管彩票的贩卖,算是事先熟悉一下,所以就不用自己再操劳了……。 张知州想到此处,张目望了望正在台下四处呼喝着小吏收拾账册的孙三公子,心道:孙家的小兔崽子忒好运气,竟然因祸得福,走通了卓公子的路子,这下可倒好,孙老狗的尾巴这下可要翘到天上去喽!唉,却也不知道孙家父子到底给了卓公子些什么好处……? “张大人,侯爷派人来请您过府!”亲兵的通报,打断了张知州的哀怨。 张知州点了点头,说:“知道了,本官也正准备押送这些银两去侯府封存呢。” ………………………… 傍晚,侯府门口。 “侯爷,侯爷,我俩真有天大的冤情,还望您老给做主啊!” “侯爷,小的给您老人家叩头了,您可要为我俩申冤啊!” 张知州刚刚押送着卖彩票的银两转入侯府巷道口,便远远地听到有人跪在侯府门口大喊大叫的不知何事,待行至近前,才发现竟是两个中年汉子在不停地喊冤,似乎是想请侯爷为他们做主,而侯府的王管家却是站在台阶之上,闭目养神,完全不管不问。 张知州很是疑惑,下马,对着迎上来的王管家,小声地问道:“王管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王管家一脸无奈地说道:“唉,申冤的,都哭喊半个时辰了,好不让人心烦。” “哦?既然心烦,为何不驱赶之,反而任其滋扰?”张知州更是不明白了,追问道。 王管家苦笑一下,说道:“赶不得,这事儿牵扯太大,侯爷也正在犹豫呢。” 张知州更是大奇,说道:“啥事儿这么难办?竟能令侯爷也有所顾忌?莫非……对了,他俩到底是在状告何人啊!” 王管家闻言一怔,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半天,又左右看了看,后,这才好似下定决心一般,突然凑到张知州的耳旁说道:“这俩人都是来状告孙家父子的。” 张知州一愣,迫切地追问道:“竟有此事!他俩都状告孙家父子些什么?” 王管家连连摆手,说道:“张大人还是莫要再问了,小的实在是不太清楚……快,侯爷和二爷都在里面等着您呐,请,您请!” 张知州望着一脸惶恐的王管家更是狐疑,但也知道对方这是害怕惹事,绝不会再告诉自己些什么了,于是当下也不再追问,抬脚儿便随着王管家入府,去面见侯爷了。 穿过侯府几重院落,俩人终于来到侯府的议事厅外,王管家抱拳行礼说道:“知州大人请稍待片刻,容小的先进去通报一声。” 张知州点了点头,笑容可掬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说道:“合该如此,下官在此恭候侯爷召见便是……。” 话音未落,议事厅内忽然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传来,噼里啪啦的好不刺耳。 张知州愕然,旋即又听到侯爷在里面暴跳如雷的大骂道:“你说,这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该如何惩戒!莫非便由得他俩逍遥法外不成!” 紧接着,却是卓飞卓公子的声音随之响起,只听他说道:“大哥息怒,孙家父子虽然可恶,但依小弟只见,此时实是不宜大动干戈,一切还应以国事为上啊!” “国事,国事!国事何时能了,这苦主百姓都告上门来了,难道本侯要坐视不理不成!哼,此般禽兽父子,若不严办,又如何能止息民怨,吾意已决,贤弟毋须再劝!”马大侯爷愤愤地说道。 “大哥,此事还需三思呀!那孙通判可是陈相的人啊!再者说了,您老刚刚擢用了孙三公子,如今还没过两日,便严加惩戒,这岂不是自落颜面么!” “混账!我管他是谁的人,如此禽兽不如,老子便是灭他满门,想必陈相也不会因此而怪我!还有,老子向来都以为你小子慧眼如炬,谁知道你…你……你竟然给我荐举了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 “小弟也不知道那孙家父子的行径竟恶劣致斯,还以为孙三公子只是纨绔气息重了一些,若加以调教,尚可造就,毕竟他的文采还是不错的……” 马大侯爷很生气,打断卓飞的话说道:“行了,总之这孙家父子定要严惩,以还那些苦主们一个公道,否则为兄日后真是没脸见人了!” “大哥,还是要三思啊!不如缓上一缓,从长计议可好!事已至此,那两个苦主,多送些钱粮,也就打发回去了,何必大动干……!” “住口!贤弟啊贤弟,我说你是不是收了孙家父子什么好处啊!否则为何要一力相护这两个畜生呢!” 卓飞闻言暴怒,吼道:“放屁!本公子这还不都是为了你这老不死的么!你刚刚出掌广南东路,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处置孙通判是小,但必引得人人自危,以为侯爷是准备要剜疮疗毒,而蒙元已经出兵,难道这个时候咱们还要把精力放在内斗上么! 再说了,侯爷你在梅城为官多年,对于孙通判的为人您怎么也应当比本公子更加清楚才对啊!既然如此,那前两日我提议启用孙三公子的时候,您老为何又不反对?而如今出了状况之后,您老却跑来埋怨于我,哼哼,您就不觉得羞愧么!” “你……你……”面对卓飞的咄咄逼问,马大侯爷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吭哧半响,突然也咆哮到:“老子这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儿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么!” “呦……那本公子还真是要多谢侯爷了!也罢,卓某有眼无珠,不敢再耽误侯爷为民除害,这便告辞了!”卓飞冷笑两声,又接着说道:无论如何,今天我都把话撂到这儿,侯爷你听好了,孙通判不得判死,孙三公子还须大力重用,否则,哼哼,你我兄弟的情分便止于此处,侯爷再去另寻高明吧!” 卓飞一甩衣袖,转身便走,而他身后旋即传来马大侯爷的怒吼之声:“滚,你给我滚!” ……………….. 卓飞怒气冲冲地走了,可能是由于生气的缘故,竟然对站在门外呆若木鸡的张知州和王管家视而不见,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俩一眼之后,便扬长而去了! 张知州和王管家被卓飞凛冽的目光盯得瑟瑟发抖,要说这俩人都是一把年纪了,阅历丰富,啥样的人物没见识过呢?可不知怎地,卓公子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俩一眼,竟让他俩不自禁地冷汗直冒,心生畏惧,愣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 编辑说每章的字数不要太多,因为读者会产生观看疲劳,鉴于此,笔者只好将一章拆成两章,晚上7:00还有一更,敬请留意。 第二十四章 借刀吓人 呼~~~~ 过了许久,卓飞的背影早已经消失不见,这俩人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于是各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相视一眼,王管家首先说道:“知州大人稍待,我先进去看看侯爷气消了没有。” “请便,请便!有劳王管家了。”张知州忙不迟疑地点头应到,心中告诫自己等下见着侯爷的时候可要小心答话,省得遭受池鱼之殃,成了别人撒气的对象。 很快,王管家就出来了,对着张知州恭敬地说道:“张大人,侯爷有请。” 张知州整了整官袍,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境,这才昂首迈步走入了侯府的议事大厅。 进门之后,厅内的景象登时令张知州暗自心惊,只见地上随处都是摔碎了的瓷器,再加上茶水和点心,和在一起,真可谓是一片狼藉……再来看看马大侯爷,只见他面前的案几已经被一刀两断,而侯爷此刻正拄着出鞘的钢刀,坐在椅子上呼呼地喘着粗气,看这样子该是被气得不轻! 张知州被马大侯爷赤红的双目一扫,登时觉得腿脚有些发软,哆嗦了一下,赶快恭敬地行礼道:“下官拜见侯爷。” “坐!”马大侯爷用刀尖指了指厅中唯一一把没倒下的椅子说到。 张知州一瞧,这椅子上还有一小块被泡在茶水中的点心,不由得暗暗叫苦,可他此刻实在不敢拂逆马大侯爷,也不敢擦拭,只好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 “老王,出去,关上厅门,让所有人退到十丈之外!”马大侯爷冷冷地下令到。 “是!”王管家解脱了,迅速地溜出厅外,可张知州一见这情形却是更加的忐忑不安,不知马大侯爷屏退左右,到底要想要和自己密议些什么东西。 马大侯爷瞅了瞅好不紧张的张知州,淡淡地问道:“张大人,今日的情景你都看到了吧?” 张知州被这话吓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抱拳行礼,急切地说道:“不敢,不敢,下官无意窥伺侯爷的私事,侯爷放心,下官不是多舌之人,今日之事决不会由下官之口外传的!” 马大侯爷微哼一声,不置可否,又接着说道:“你紧张个什么,坐!” 张知州擦了擦冷汗,只好再次万般不情愿地坐回椅上,只听马大侯爷又接着说道:“今日之事,张大人以为老夫该如何处置是好?” 张知州闻言,又赶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哆嗦着说道:“侯爷英明神武,下官才学有限,实在不敢妄下论断,还请侯爷明鉴!明鉴!” “坐!”马大侯爷指了指椅子,又接着淡淡地说道:“张大人知本州事也有些年头儿了吧!嘿嘿,想老夫以前与张大人分掌梅州军政多年,相处的倒也算是和睦吧!” 张知州闻言大惊,心中叫苦,暗自腹诽到:和睦个屁,本来这梅州的州事和军事都该是老子来总管的,结果愣是被你这个老丘八联合着手下军将架空了我一半的权力,当真是可恶至极也!只不过本官看在战事紧迫的份儿上,一直都懒得和你计较罢了…… 咦,听这语气,这老丘八该不是想和本官算算旧帐吧!哎呀呀,真是倒霉,你说本官今天怎么就撞见这一出儿了呢!早知道我就抱病不来了嘛! 想归想,但上官的问话,却不能不答,可怜的张知州只好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唯唯诺诺地答道:“是,是,侯爷掌兵有方,军纪森严,下官能有幸与侯爷共处一城任事,倒是省去了许多心力,呵呵呵呵……” 马大侯爷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不错,张大人施政确有独到之处,老夫毕竟是个武将,且已老迈,而政事颇杂,真是不胜其烦……” 张知州不知对方何意,但还是连忙说道:“侯爷老当益壮,老成持重,由侯爷来执掌广南东路军政,那实在是万民之大幸也,又何来老迈一说,侯爷过谦了,过谦了。” “哼,是不是过谦,老夫自己知道,张大人毋须客套!” 张知州听到对方语气不善,登时被吓得浑身发软,只能连声附和道:“是,是!” 谁知话音未落,马大侯爷却是厉声喝到:“张大人的意思是说马某当真是过谦了么!” 妈呀,话都让你说了,这还叫不叫人活了呀!嘿,您这马屁也忒难拍了一点吧! 张知州心中大骂,可口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敬,只好抱着拳,不断地对马大侯爷行礼,告罪。 马大侯爷怒视了对方半响,忽地长出一口气,平静了下来,说道:“哎,老夫确是不擅政务,想如今使司衙门初建,诸事颇多。而战事危急,老夫还要加紧整军备战,所以嘛…….不瞒张大人说,老夫打算上书官家,恳请官家任命张大人为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副使,协助老夫处理政事,却不知张大人意下如何?” 啊! 张知州长大了嘴巴,久久不能言语,实在想不到这天大的好事儿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来!一路副使,与眼下自己这个毫无权力的知州头衔来比较,那简直是天壤之别了啊!这…这又怎能不令人兴奋莫名呢! 不对,不对,副使只有一个,而侯爷如今才是个副使罢了,我若上位,那他又该如何自处?对了,他方才是说让我协助处理政务,协助,协助!能让副使协助的那岂不是只有正使了么!莫非…莫非……侯爷如今已经升任正使了不成,或者官家在派他来筹建使司衙门之前便已打算让他升为正使,只是怕骤然擢升太多,难以服众,所以才…… 对,定是如此,那个状元公张镇孙多半只是这个老丘八打出来的幌子吧……!再者说了,无论如何,此事对自己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呀……. “张大人,张大人?”马大侯爷轻声唤道。 “啊!啊!!!”张知州回过神来,旋即拜倒在地,大呼到:“侯爷高义,下官定当铭记五内,敢不为侯爷效死!” 马大侯爷听到张知州的赌咒,忽地破颜一笑,道:“哈哈哈,这便对了,快起来,快起来,张大人无须多礼,老夫只是准备上书,官家能否应承,也不过是五五之数罢了!” 张知州起身,抹着激动地泪水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官家是否应承,侯爷对张某的这番恩德,此生绝不敢相忘。” “好,好,好!”马大侯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示意张知州坐下,沉吟了一阵,忽然叹气道:“老夫也不再瞒你了,其实这副使一职,老夫本是想要留给我那位贤弟的,而你近日来想必也都看到了,我那贤弟覆手之间便筹到了无数银子,足够整军之用,此等才华,实无人可比,只可惜……唉!” 哇靠!你竟然想让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出任一路副使! 张知州登时被马大侯爷的话给雷住了,心说这副使是你想谁就能是谁的么!但是他转念又一想,自己多年来和这个老丘八共处一城,按理说对方的性格并非是那种信口开河之人啊!莫非…对方当真是有十足的把握不成? 牛皮吹的越大,吹的越玄乎,往往就越有人相信。马大侯爷与卓飞均深谙此道也,而今日一试,果不其然,张知州越想就越是犹疑不定,只好附和着说道:“侯爷所言甚是,卓公子的才华实是下官所不及也,若由他出任广南东路的副使,那定能成为侯爷之得力臂助,共为官家分忧。” 马大侯爷闻言冷冷一笑,摇头道:“得力臂助?这倒也未必吧?我那贤弟毕竟还是年少气盛,虽有几分才情,但仍嫌毛躁了一些,不说别的,仅是这度量就较之张大人甚远啊!” 说着说着,马大侯爷语气转厉,又愤愤地说道:“张大人,你也看见了,今日那小子仗着老夫的倚重,竟敢要挟于我,真是好不气人!哼,孙家父子罪恶滔天,不严惩不足以泄民愤,老夫还就不信了,这广南东路真有老夫动不得之人!” “这……”面对这个棘手的话题,张知州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答腔才好。 马大侯爷越说越气,忽然抽刀对着那张已被砍断地案几猛劈下去,状若癫狂,而且一边砍还一边破口大骂,道:“宰了他!宰了他!老子偏偏要宰了他,我看你奈我何!我看你奈我何!” 张知州吓得浑身颤栗,实在是没勇气再安坐椅上,于是,也顾不得地上的一片狼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不住地大叫到:“侯爷息怒,侯爷息怒啊…….!” 盏茶功夫经过,或许是张知州的劝慰起了效果,或许是对方自己砍累了,总之,马大侯爷将他面前的案几砍到稀巴烂之后,总算是慢慢地停了下来,只见他好似浑身力量被抽空一般,噗通一下,便拄着刀半跪于地,呼呼地喘起了粗气,并死死地盯着张知州不言不语,那架势便犹如困兽准备发动最后一击…… 张知州只看了马大侯爷一眼,便吓得不敢再看,生怕对方会失去理智,而迁怒于自己。 而就在此时,马大侯爷低沉的嗓音突然再度响起,只听对方说道:“张大人莫怪,老夫有些失态了!” 妈呀,这才是有些失态啊! 张知州腹诽一声,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唯唯诺诺地叩首说道:“侯爷…侯爷真情真性,何怪之有,下官……下官……” 张知州本来想说下官佩服的,这是通用的官场套话,可他突然想到,自己若说出‘佩服’二字,似有讥讽上官之嫌,难道说自己是在佩服对方失态么?所以话到嘴边,但这佩服二字实在无法出口,张知州登时便打了绊子,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好含糊以对。 好在马大侯爷此刻心智似乎还不太清醒,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望着地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马大侯爷长身而立,挥刀指向张知州,一个字一个字的吼道:“你说!老夫该以何罪名宰了那孙家父子才好!” 啊! 张知州望着对着自己颤动的刀尖,顿时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意,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妈呀,侯爷这是动了杀机啊! 事情干系太大,张知州虽然一直很想有人去收拾一下孙家父子,但是他却不想自己出手。按理说侯爷自己动了杀机,本是件好事,可此事又关系到那位鬼神莫测的卓公子,而自己若是此刻挑唆侯爷去杀了那孙家父子的话,那便等于是驳了卓公子的颜面,万一令卓公子心存怨恨的话……啧啧,那个主儿可真是不好惹的啊! 张知州犹豫不决,马大侯爷却是渐渐地不耐烦起来,只见他挥刀虚劈,大吼道:“让你说你便说!哼,说得好了,这副使一职非你莫属!说得不好,你还是趁早辞官,给老夫滚出梅州城,滚出广南东路,便是陈相也保你不住!” 此言一出,侯府议事厅内登时杀气弥漫,张知州被这股凛冽的杀气冲的是肝胆俱颤。 威胁,这是赤 裸裸的威胁,这马老丘八吃错药了么,居然连陈相都不惧了!不过这老儿言之凿凿,既然敢放出此话,看样子必有所持,而自己若是不顺了他的心意,只怕,只怕……今日都未必能走出这个门口啊!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张知州很快便下定了决心,准备坚决地跟上马大侯爷的脚步,一起将那个惹人厌恶的孙通判打落万丈深渊,并以他来作为自己出任副使的踏脚之石。 “咳咳,下官…下官愿追随侯爷骥尾,那孙家父子实是罪恶滔天,人神共愤,还请侯爷为民除害。”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张知州便越说越是顺溜,只听他又接着言道:“孙通判仗着自己主掌刑狱之事,收受贿赂,敲诈苦主,颠倒黑白,草菅人命!而其府上有三子,皆是恶贯满盈之徒,霸人田产,强抢民女等劣迹,更是数不胜数……!” 马大侯爷闻言,精神一振,问道:“哦,既然如此,张大人可有实证,可将孙家父子绳之于法?” 张知州一愣,反问道:“下官见侯爷府外不是正有苦主哭诉,请侯爷做主么?为何不……” 马大侯爷长叹一声,说道:“不错,正因有苦主上门喊冤,老夫才难以对孙家父子的罪行视而不见,然,此二人所诉,皆是陈年冤屈,早被那孙家父子做成了铁案,实难以此将其定罪!张大人也当明白,这个孙通判毕竟是一州大员,若不能罪证确凿,施以雷霆一击,令他认罪伏法,拖延时日,恐遭其反噬啊!” “这……”张知州觉得马大侯爷说的也很有道理,沉吟了半响,猛地下定决心,说道:“也罢!既然侯爷下定决心要为民除害,那下官也不能作壁上观,不瞒侯爷说,这些年多有苦主向下官哭诉,请求下官惩治孙家父子。然,本官念在与其同僚一场的情分上,多半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面劝慰苦主,一面警告孙通判,原本是望他以此为戒,谁知其不思悔改,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本加厉,犯下累累罪行,真是罄竹难书!” 马大侯爷大喜,哈哈大笑道:“哈哈,如此说来,张大人手中应是握有令人信服的罪证了!甚好,如此一来,孙家父子必死无疑,哼哼,天怒人怨,想必那小猴崽子也无话可说了吧!” 张知州察言观色,登时有些后悔起来,马侯爷这分明还是对卓公子甚有情义啊!这可不妙,自己今日若把丑人做了,得罪了卓公子不说,搞不好过得几日之后,侯爷怒气一消,便把这副使一职又送与卓公子了,那自己岂非是亏大发了么! “侯爷,下官方才见卓公子面色不善,这……这事后万一卓公子怪罪起来……下官……”张知州欲言又止,马大侯爷登时明白了他的心事,冷哼一声,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那贤弟少不更事,这次若不让他吃点教训的话,那他日后还不得骑到老夫头上来拉屎拉尿么! 不过嘛,念在老夫与他的结义之情上,嗯,老夫打算待孙家父子伏法之后,便向官家举荐他权知本州,让他先在你这个位置上好生地磨练一下性子,嘿嘿,五品官儿,这也是老夫当初许了他的,老夫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张知州听马大侯爷这么一说,登时放下心事,喜上眉梢,抱拳道:“侯爷英明,卓公子万般皆好,就是还有些少年心性,若能于官场之上再多加磨砺几日,则必成大器!而侯爷对卓公子用心良苦,实令下官艳羡莫名啊!” “哈哈哈,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不知道那个小猴崽子能否体谅老夫的这番苦心啊!”马大侯爷被张知州说的老怀大慰,挥挥手又说道:“此处一片狼藉,今日本侯便不留张大人饮宴了,请张大人回去之后,速将孙家父子的不法罪证送来,去吧,我的副使大人!” “遵令,下官定尽快呈上!” 第二十五章 吓不死你 夜已深,相较于白日的繁华嚣闹,此刻的梅城却是一片萧索之色,除了在各条主要街道上来回巡察的一队队士卒之外,再无一个闲杂人等,升斗小民们早已入睡,唯有几户大宅之内隐约地透出了一点歌舞之声。 孙通判头晕脑胀地骑在马上,跟在侯府亲卫队长马头的身后,向着侯府行去。要说最近孙通判的心情还是很舒爽的,三儿子因祸得福,有幸得到了卓公子的赏识,荐于侯爷,眼看着就要主办彩票贩售之事,这可是个天大的肥差,平白落到自家人的身上,又怎能不令人心生愉悦呢? 由于孙三公子后日便须启程去循州(今广东龙川)推行彩票贩售事宜,于是,今晚孙通判在府中大摆家宴,提前为自家三儿子送行,预祝他马到功成。一家人心情舒畅,推杯换盏,可谓是其乐融融,而孙通判得享天伦之际,也就多喝了几杯。 俗话说饱暖思淫 欲,宴席散场之后,老怀大慰的孙通判回到房中,搂着两个新纳的小妾,大振雄风,竟然超水平发挥,杀得两女不断告饶,三人一直从戌时末混战到亥时半方才收场,相拥在一起呼呼睡去。 谁知还没睡多久,孙通判便被管家的敲门声震醒,本欲发怒,却听说是侯爷派人传令,命他速去侯府参见。孙通判无奈,或许眼下这梅州城里他谁都可以不鸟,但却万万不敢得罪马俭马大侯爷。一来侯爷位高权重,不好得罪;二来人家刚刚栽培了自家儿子,就凭这恩情,自己也不该怠慢了人家啊!再说了,侯爷深夜相召,必有要事,自己若搪塞不去,恐怕这心里揣着事儿,那也再难安眠了啊! 就这样,孙通判拖着疲惫的身心,揉着因欲裂的脑袋,昏昏沉沉地跟着侯府亲卫队长马头来到了侯府门前…… “啊!” “孙子判!” “还我儿命来!” “老子和你拼了!” 愤怒的咆哮,令孙通判的头脑一清,循声望去,只见侯府门前两个状若疯魔的中年汉子正在不顾一切地向自己猛扑过来! 啊!孙通判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栽落马下,而护卫着他的几个衙役,虽不明所以,但见状之后也是纷纷拔出刀来,厉声威吓。 马头也被吓了一跳,一挥手,登时便有几个膀大腰圆的侯府亲卫扑上,硬生生地将那俩人抱住,强行拖开,可怜这两个手无寸铁的中年汉子挣脱不得,只能横眉怒视着孙通判破口大骂,却又无计可施。 孙通判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吓得冒了一身的冷汗,酒劲倒是散去不少,但还是头脑不太清醒,实在想不出自己何时招惹了这两个疯子。 孙通判擦了擦汗,又咽了两口吐沫,冲着侯府亲卫队长马头小声询问到:“马兄弟,敢问这二位是何人?为何…为何……” 按理说孙通判怎么也是朝廷委任的一州大员,称呼一个侯府的亲卫队长为兄弟,也算是相当地客气了,可谁知对方听到之后,脸色登时便垮搭了下来,还毫不领情地讥讽道:“孙大人身份矜贵,马头本是一个小小的亲兵,这兄弟之称实在是不敢当,还是省了吧!至于方才那二人……嘿嘿,孙通判自己做过什么好事,难道自己都不知道么?” 孙通判自然听得出对方讥讽的语气,不由得一怔,心说:本官这辈子,坏事,歹事,缺德事倒是做过不少,这好事貌似还真没做过一件…… 再看看马头望着自己的那种轻蔑眼神,孙通判登时醒悟过来,这二人定是跑到侯爷府上来告自己刁状的呀!奶奶的,死刁民,居然如此大胆,丧心病狂的来陷害本官,真是该死之至!该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看这二人模样儿,似乎是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但他俩实在是面生的紧,咦,本官到底是因何事在何时得罪了这俩人呢?我怎么就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呢? “孙大人,侯爷怕是等得久了,您快些随我入府参见侯爷去吧!”马头跳下马来,不耐烦地催促到。 孙通判回过神来,心道:算了,面生就面生吧,这些草民,本官得罪的多了去了,想不起来也很正常嘛!对,想必侯爷也是为此事而相召于我,嗨,真是小题大做嘛!得了,我还是快些入府,省得侯爷久等不耐……哼,这两个狂妄刁民,待此间事了,本官便要让你俩知道何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 侯府,议事厅。 子时刚过,但侯府的议事厅内还是烛光大放,直入白昼,孙通判随着马头来到厅门口,马头低声通报到:“侯爷,孙大人已至。” “让他进来。”马大侯爷低沉的嗓音传出,显是有些不悦。 孙通判心头一紧,赶快理了理衣衫,揉了揉红肿的双目,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之后,这才昂首挺胸,推门而入。 孙通判迈入厅中,发现厅内不光是侯爷一人,没想到卓公子竟然也在场,而卓公子看见自己进来,便侧身背向侯爷,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先是微微摇头,却又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要向自己传达些什么讯息,但又碍于侯爷而不好表达,古古怪怪地甚是令人费解! 孙通判做贼心虚,难免有些忐忑,赶快走向大厅正中,恭恭敬敬地对着马大侯爷施了一个大礼,正色朗声道:“下官参见侯爷!” 接着他又转身,面对卓飞,笑容满面地说道:“孙某见过卓公子。” 卓飞和颜悦色地一笑,正准备答话,谁知高坐在主位上的马大侯爷,忽然冷哼一声,言道:“孙大人倒是处变不惊嘛!” 侯爷的语气甚是不善,孙通判登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转过身来,对着马大侯爷一躬到地,惶恐地说道:“敢问侯爷何出此言,下官不胜惶恐,下官对侯爷忠心耿耿,还请侯爷明察秋毫…….” 砰! 不等孙通判说完,马大侯爷便狠狠地一掌拍在案几之上,同时怒吼道:“你自己看看你孙家父子干的好事吧!” 接着马大侯爷又伸手对着案几上厚厚地一摞纸张猛地一推,尽数拂落于地,散在孙通判的脚下身前…… 孙通判大惊失色,低头细看,只见这些纸张上赫然写着-----《赵家庄强抢民女案案宗》、《李村强占良田案苦主诉状总集》、《东市锦缎行被焚灭门惨案堂审纪要》、《梅江画艇奸杀案供词细录》………….. 孙通判随便看了几张之后,登时两股颤栗,冷汗直冒,忽觉头晕目眩,痰堵心头,竟是一头栽倒在地,直接昏死了过去! 变故突生,卓飞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心中大叫到:妈呀!可千万别把这家伙给吓死了啊!你死了倒不要紧,但坏了我的大事,那就不好玩了啊! “孙大人,孙大人!”卓飞抱住孙通判,不住大声地呼唤,旋即他又忽然想起了急救昏迷的方法,于是便伸出大拇指狠狠地掐向对方的人中要穴…… 盏茶的功夫经过,孙通判总算是悠悠醒来,一睁眼便望见卓飞那两道关切的目光,这令刚刚经历了生死的他大是感动不已。 呼……孙通判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之后,神志也随之恢复清明,只见他骨碌一下子便从卓飞的怀抱中脱出,然后跪倒在地,又跌跌撞撞地膝行至马大侯爷座前,头如捣蒜,不断地大声悲鸣到:“侯爷啊!侯爷救我!侯爷救我啊!” 马大侯爷先与卓飞二目交汇,对视一笑,这才冷冷地说道:“救你!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直让人神共愤,如今居然还好意思来求我救你!呸,你让我怎么救你,滚!” 马大侯爷说完,便狠狠地将抱着他大腿不断哀嚎着的孙通判一脚踹开,并重重地啐出一口浓痰,以示不屑。 孙通判被踹的滚出一丈多远,但他很快又呲牙咧嘴地爬了起来,再度膝行到马大侯爷面前,哀鸣告饶不已。 马大侯爷再踹,孙通判再痛苦地爬回来…..再踹,再回来…..一连三次之后,竟让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卓飞都被孙通判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给折服了。 “侯爷,暂请息怒,这孙大人的年纪……咳咳,怕是经受不住了。”卓飞不顾侯爷暴怒,仗义出言劝解的行为,直令孙通判感激涕零,而马大侯爷也停止了再用他那臭烘烘地大皮靴来蹂躏孙通判,只是愠怒地说道:“如此禽兽不如之人,踹死了正好,省得他再去祸害百姓!” 孙通判闻言登时又哀嚎了起来,马大侯爷怒道:“嚎个屁!再嚎老夫一脚踹死你!” 孙通判噤若寒蝉,望着怒气冲天的马大侯爷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无奈之际,只好又向卓飞卓公子投去求救的眼神。 卓飞看了孙通判一眼,又打量了一下马侯爷,皱了皱眉头,最后才面带惭色地小心进言到:“侯……侯爷,这纸上的皆是一面之词,或许……或许……孙大人并非如此……您看……” “混账!”马大侯爷闻言登时暴跳如雷,随手捞起一张纸说道:“你自己看看!这纸上民词、供述、笔录,皆一应俱全;人证,物证,疑点,更是言之凿凿!随手一查便可知真伪,又岂是轻易能伪造出来的!” 卓飞满面愧色,无言以对,但马大侯爷犹不解气,又指着卓飞斥责到:“如此一家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你竟然还将他儿子荐举于我,真是……真是……奶奶的,我干脆先踹死你得了!” 马大侯爷越说越气,再也憋不住了,抬脚又将孙通判踹开,而且这次却是发力过狠,竟将孙通判一直踹到两丈之外,令他再也爬不起身。 卓飞望着孙通判不断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凄惨模样,心中甚是解气,暗想到:若不是张知州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收集着孙家父子的犯罪证据的话,自己还真不知道这一窝玩意儿竟然干过那么多的伤天害理之事。相比起来,孙三公子那个纨绔,倒还成了他家里最善良的一个人了,从张知州的证据来看,那小子最大的罪行,也不过是强逼着收了两个贫户家的闺女做丫鬟罢了,至于人命,倒还真没有一条。啧啧,孙三公子真可谓是出淤泥而不染,矮子里的巨人……佩服,佩服啊! 想归想,但卓飞还是七情上面,哭天抢地地拜倒在马大侯爷的面前,大声说道:“大哥三思啊!大哥你要三思啊!即使这孙大人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可他对大哥还是忠心耿耿地啊!再说了,大哥你刚刚擢用了孙三公子,若此刻惩治孙大人,那岂不成了自掴耳光,徒惹世人耻笑么!” “这……”马大侯爷犹豫了一下,旋即又大怒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若不是你大力荐举,我又如何会擢用这个禽兽的儿子! 再说了,如此禽兽不如的东西,又岂会当真对老夫忠心耿耿?与其日后受其拖累,还不如……哼!” 马大侯爷狠狠地做了个下劈的手势,正巧让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孙通判看见,这下子可把他吓得不轻,登时连滚带爬地又扑到马大侯爷面前,大哭道:“侯爷啊!孙某罪孽深重,真是禽兽不如,但是对侯爷您可是真的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地啊!真的是忠心耿耿地啊!” “大哥!”卓飞红着双目,低唤了一声,又帮着孙通判说道:“大哥啊!您就看在小弟的面子上放孙大人一条生路吧!小弟保证,孙大人一定会幡然悔悟、改过自新,从此之后对您忠心耿耿,绝不至于背叛的!” 说完,卓飞猛扯孙通判的衣襟,又拼命地向他打起了眼色。 孙通判登时醒悟过来,连忙竖起二指,对天赌咒发誓到:“苍天在上,孙某此生愿追随侯爷,效犬马之劳,绝不敢叛,若违此誓,甘受那千刀万剐,乱刃分尸之苦!” “大哥!孙通判情真意切,大哥你就饶了他吧!” 马大侯爷脸沉似水,显是内心矛盾,默然半响,最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贤弟和孙大人,你二位也别跪了,都先起来吧。” 侯爷的语气松动,孙通判和卓飞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心中的喜悦,可还没等他们站起身来,就听见马大侯爷再叹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唉,孙大人啊!虽说你那些破事实在是做得太绝,上不得台面,而老夫念在同僚多年的份上,也不是不想救你,只是…….” 孙通判一听这话,直如冷水浇头,两眼一翻,差点又要昏死过去,好在卓飞见状不妙,先一步扶住了他,又掐人中抚胸口的把他救醒了过来。 “侯爷,您就饶了我吧,日后我定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不行么!”孙通判哀鸣连连。 马大侯爷一挥手,打断了他,继续说道:“算了,老夫也不再瞒你了,福州传来消息,说官家已经决定委派张镇孙张大人为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正使,兼制置使,不日即将赴任。也就是说,即使老夫这次饶过了你,替你遮掩过去,但等那正使大人一来,张知州再把这些东西往他那里一递……只恐怕,只恐怕以状元公那嫉恶如仇的性子,到时连老夫也要被你连累了啊!” “啊!还有此事!”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一出,孙通判登时魂飞魄散,侯爷说的没错,张镇孙是什么人,那是个连权倾一世的奸相贾似道都不甩的家伙,自己若犯在他手上,那还能落得好儿么?对了,奶奶的,我方才还在奇怪到底是谁把这些东西收集的如此之详尽,原来是张知州那个老匹夫啊!嘿嘿,这么多页纸,绝非仓促可就,看来那老王八蛋还真是一早便处心积虑地要害死本官啊! 孙通判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蒙了,卓飞却还清醒,只听他问道:“大哥,此事确定不假么?” 马大侯爷点点头,说道:“来源可靠,该是不假。” 卓飞思索一阵,沉吟着又问道:“大哥,当今官家尚且年幼,却不知这位状元公到底是靠着朝中那位大人的庇护上位的,是陈相么?或是张枢密,陆枢密?” 马大侯爷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上面传来的消息,据说好像这任命是官家圣心独断的,不过嘛……” “不过怎地?”卓飞追问道。 马大侯爷想了想,忽地压低音量,言道:“不过传消息给我的那个人,也略微提了一下,说是文帅离京之前,曾与官家独处了一个时辰,而似乎从那以后,官家便时常向旁人打听状元公张镇孙大人的事情了。” 啊! 卓飞和孙通判听完马大侯爷的话之后,皆是大叫一声,卓飞自然是装出来的,而孙通判却心如电转,下意识地分析起这件事情来。 孙通判暗想到:文天祥离京,众所周知是因为陈相排挤使然,如此看来张镇孙应是文天祥临走前举荐给官家的,否则以官家的年纪又如何会骤然间想到启用此人呢?这可怪了,按理说只要是文天祥举荐的人,那按着陈相的心性风格,他怎么也应该阻止官家擢用才对啊!更何况是出任一路安抚使,如此高位重权,难道陈相就任由文天祥扩充自己的势力么?除非……除非陈相根本便不知道此事! 孙通判正在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卓飞偷偷瞄了他一眼,忽然疑惑地说道:“咦!不对啊!大哥,据我所知陈相爷好像和文帅有些不和睦吧?难道他也同意官家重用张镇孙张大人?” 马大侯爷摇摇头,说道:“这个我倒不太清楚了,不过张镇孙大人的确是文武双全,由他来出任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正使,老夫也无话可说。至于陈相爷嘛,相爷素来心胸豁达,此时又值国难之际,他老人家又岂会因私怨而误国事呢!” 卓飞思索一阵,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侯爷的话,而孙通判却心神不定,盘算到:不对,不对,本官追随陈相多年,对陈相多有了解,他又岂是个心胸豁达之人?依我看,此事只有两个可能,其一,张镇孙张大人压根儿便是陈相爷的人,所以文天祥举荐张镇孙之后,陈相并未反对,如若如此,那自己便与张镇孙张大人同出一门,倒也毋须再担忧他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但是,陈相该不会是根本就不知道文天祥离京前曾向官家举荐了张镇孙的这件事儿吧?如若是这样,那可便大大地不妙了啊!想那文帅与陈相向来不睦,而自己依附于陈相门下那更是人所共知之事……唉,本来靠着陈相庇护,想那张镇孙倒也不至于把自己如何,但若是张知州那个阴毒的老匹夫将这些罪证转呈给他的话,那他多半便会趁着机会宰了自己为文天祥出气吧! 孙通判越想越心惊,而就在这时,马大侯爷又淡淡地说道:“孙大人,如今你知道老夫的苦衷了吧?唉,非是老夫不肯搭救于你,实是无能为力啊!不错,老夫是有些私心,因为俗话说得好,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即使老夫救了你,回头等状元公赴任之后,你说他能饶了你么?这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你又何苦连累旁人呢……” 卓飞闻言之后,不再帮着孙通判说话了,只是向他投去怜悯地眼神,那意思就好像是在说:既然你早晚都是一死,那我也没办法了,为了不连累侯爷,你干脆还是认命了吧! 孙通判亡魂皆冒,吓得浑身冷汗淋漓,而就在这生死关头,他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忙大叫道:“侯爷!难道您老人家就甘心屈于人下不成?” 马大侯爷一怔,不满地说道:“孙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夫身沐皇恩,能做到一路副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况且在老夫接受任命之时,便知道官家有意让张镇孙张大人出任正使之位,如今只不过是按部就班罢了……老夫自是…自是心甘情愿的。” 第二十六章 侯府密议 马大侯爷越说越没有底气,孙通判为官多年,深知权力的滋味,又如何听不出来对方是言不由衷,心中暗喜,又挑唆着说道:“侯爷大度,下官实不能及也,然侯爷自来梅城之后,幸得卓公子辅佐,一个彩票之策,便筹得无数银两,如此推行下去,整军备战之资唾手可得,假以时日,必是兵强马壮,驱逐鞑虏,复我河山,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但是,若是张镇孙出任正使之后,先不说这彩票之策能否继续推行下去,恐怕就连侯爷也要被多加掣肘了吧!到时候,即便是卓公子再有救国良策,但难道张镇孙张大人也会像侯爷一样地信任卓公子么?侯爷,您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卓公子的前程着想啊!也要为国家的兴亡着想啊!” 孙通判一番话很是义正言辞,完全是一副为马大侯爷和卓飞抱不平的神情,更难得的是,他还能把这事儿和国家的兴亡完美地结合起来,真是不由得人不钦佩莫名。 卓飞撇了撇嘴,心中很是佩服孙通判的急智,也赶快装出一副严肃地模样,说道:“大哥,孙大人言之成理,虽然小弟不在乎什么仕途前程,但却也不想因为正使的到来,而致使吾日后被人横加掣肘,有力难施!嘿嘿,不瞒大哥说,若不是大哥的诚意感动了小弟,那依着小弟闲云野鹤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辅佐任何人的!” 马大侯爷呆了呆,满面愧色,嗫嚅言道:“贤弟和孙大人的顾虑都有些道理,但是张镇孙张大人为人正派,想必…想必他接任正使之后,也不会因贤弟与我关系亲近而不重用吧……” 卓飞微哼一声,显是不同意马大侯爷的搪塞之语,接着又不屑地说道:“大哥,你这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贤弟何出此言……”马大侯爷心虚地问道。 卓飞冷冷一笑,说道:“大哥先一步上任,筹备使司衙门多日,而且又依着小弟之策,在梅城推行爱国彩票大获成功,筹得银两无数,如今国势不振,此举可谓大功矣!况且梅城父老亦因此举而受益良多,如今大哥早已是人心所向也。 哼,以己度人,我若是那状元公张镇孙张大人,一经赴任之后,那第一件事便是要收您这个副使之权,否则副强主弱,日后又该如何行事? 唉,若是光收权也倒罢了,贤弟最怕的是正使大人会一意废除全部新政,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彻底消除大哥在梅城,甚至是广南东路留下的影响啊!” “这…….”马大侯爷很是困惑,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头,不言不语。 孙通判见状,也赶快附和着卓飞说道:“侯爷,卓公子言之有理,下官也是为官多年,说句实话,若我是那正使大人,赴任之后,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抹去侯爷您的施政痕迹啊!一来是因为侯爷您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一些;二来,则是因为天底下绝对没有那个主官喜欢接着副官的路子走啊!” 卓飞不待马大侯爷说话,便接过话头说道:“正是如此,大哥,你想啊!若那张镇孙按着您的施政路线行事的话,干得好了,功劳还是您的;可若干得不好,那别人定会说他无能,白白糟蹋了您创下的大好局面啊!” “这……这…….”马大侯爷吭吭哧哧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卓飞见状登时急眼了,怒喝到:“大哥,小弟今生只认大哥一人,若是换了旁人来执掌广南东路的话,那小弟定会转身便走,而你我的兄弟情谊,也就缘尽于此了吧!” “啊!”马大侯爷很是震惊,张大口呆了半天,忽然老眼一红,懊丧地说道:“贤弟莫要逼我,那正使是官家委任的,愚兄又能怎样……” 顿了顿,马大侯爷又仿佛是自言自语地叹息道:“唉,老夫一生少友,难得老来逢一忘年知己,结为兄弟,本想同心为国解难,却不想竟不能善终……” 马大侯爷越说越是情动,到了最后,竟化作呜咽之声,可怜他一个花甲老人,黯然饮泣,那份凄凉的模样儿,真是足以令闻者心酸,观者落泪…… 卓飞见状,也是满脸悲愤之色,任由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涓涓而下,突然猛地跪倒于地,抱住马大侯爷的双肩,大声吼道:“大哥,难道你真的要将如此大好的局面全部拱手送人,让人家白白地糟蹋掉么!难道你真的要让你我的兄弟情谊缘尽于此么!大哥,何去何从,您要当断则断啊!” 马大侯爷老泪纵横地盯着卓飞久久不语,忽然猛地甩开卓飞的双手,站起身来,狠狠地说道:“好吧,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为了广南东路的百姓免遭劫难,为了你我的兄弟情谊永存,贤弟,你说该如何去做,愚兄我全部依了你便是!” 卓飞和孙通判见马大侯爷下定了决心,顿时大喜,只听卓飞说道:“大哥,如今只有先想个办法暂时拖住那个张镇孙前来赴任,然后再从长计议,务必令官家改变心意,将广南东路彻底托付给大哥方好。” “不错,那贤弟打算要如何拖住张大人前来赴任呢?” 卓飞面现难色,来回踱了两步,沉吟了好一阵子,这才无奈地说道:“这个…这个既要拖住他来赴任,又要办得隐晦,绝不能被人抓住把柄,实在是有些难啊!小弟暂时还未有良策,大哥莫急,且容小弟仔细思量一番…….” 半个时辰经过,卓飞还在冥想苦思,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全无反应。 马大侯爷看的有些心急,忍不住开口问道:“贤弟,不知你可有好主意了,据说这张镇孙张大人已经启程奔赴福州接印了,这留给我们布置的时间已然不多,若是今晚不能想出良策的话,恐怕我们……” 卓飞一挥手,很不耐烦地打断了马大侯爷的话说道:“大哥莫催,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又是半个时辰经过~~~ 要说孙通判其实一早便有了计较,但是因怕抢了卓飞的风头,所以一直也没敢说出来。可是他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卓飞出个主意,而卓飞抓耳挠腮地模样儿,更是让他看得着急,终于,他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侯爷,卓公子,孙某这儿倒是有个小伎俩,也不知道是否堪用……或许可以…可以……” “说!快说!”马大侯爷和卓飞闻言之后,竟齐声追问到。 孙通判被二人的反应速度之快吓得一乍舌,心说这俩人咋比我这个有性命之忧的人还要着急呢?不过在二人逼问的目光之下,却也容不得他多想,便接着说道:“孙某是在想,既然那张镇孙张大人是文帅向官家荐举之人,那按理说陈相应该…应该会不太满意才对吧……” 孙通判话说的很含蓄,但是在座的都是明白人,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卓飞眼睛一亮,说道:“孙大人的意思是说,文帅向官家荐举一事,其实陈相并不知情么?” 孙大人老实地点了点头,可还没待他开口,却听马大侯爷挥手说道:“不对!连我在广南东路都收到了消息,而陈相身在帝京,又岂有不知道之理?不通,此事实是不通!” 卓飞一听,觉得有理,登时便陷入了思索之中,而孙通判却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侯爷所言有理,但却不知侯爷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那便是或许陈相和文帅都曾向官家推荐了张镇孙张大人呢?” 咦? 卓飞和马大侯爷相视一眼,煞有所思,而卓飞片刻之后突然高声道:“孙大人的意思是说,张镇孙首鼠两端,分别依附于陈相与文帅,而二位大人不知,一起向官家荐举了他,以至于官家意动,终于决定任命他为正使,而陈相与文帅却均以为是自己之功,所以……” 马大侯爷闻言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说到:“有理,若真如此,那便解释的通了,因为陈相与文帅一向不对付,自然是不会互通消息的。而官家虽然年少,但因其自幼便习研帝王之术,所以对于制衡之道却也是懂得不少的。二位且想想看,擢升一个张镇孙,一来官家可以借此分别向二位重臣示好,以示倚重;二来由于张镇孙张大人一脚踏两船,分别依附在二位大人门下之事,便只有官家才知道了,如此一来,那张镇孙敢不为官家效死命乎……!” 卓飞听完马大侯爷的分析之后,兴奋地拍着巴掌哈哈大笑道:“多半便是如此了!好一个张镇孙张大人,左右逢源,居然还将陈相和文帅都骗过了,佩服佩……!” 卓飞正说着佩服,忽然想到一事,兴奋之情戛然而止,急切到:“不对,不对,如此一来那这个张镇孙眼下岂不是成了官家的人了,那岂非更加地不妙!” 马大侯爷和孙通判闻言后先一怔,又相视一眼,这才由孙通判开口缓缓地说道:“嘿嘿,这个嘛……卓公子未入仕途,所以对眼下朝堂上的情形有所不知,倒也难怪。请容孙某说句不敬的话,官家年幼,当今朝政,主要还是由陈相与诸位枢密大人一同决断的,而官家若想启用何人,也要同陈相与诸位大人商议才行,也就是说,这人选若是合乎陈相的心意,那自是无碍,但若不合,那么恐怕就……” 卓飞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道:“卓某明白了,官家年幼,确需诸位大人辅佐才行。嘿嘿,既然如此,孙大人的意思是打算将张镇孙大人一脚踏两船的卑劣行径公诸于众么?” 孙通判点了点头,转身向着马大侯爷问道:“侯爷,您看呢?” 马大侯爷捻着花白的胡须,思索良久,这才迟疑地说道:“说来说去,这些不过是我等的猜测,并无实据,即使是说出去,又如何取信于人,取信于诸位大人呢?” 孙通判闻言,登时眉飞色舞,自信地说道:“侯爷不必顾虑,此事下官早有计较,说实话,张镇孙张大人是否真的如同咱们猜测的一般首鼠两端并不重要,重要的便是咱们这猜测是否有理。 嗯,不瞒侯爷说,下官往日多靠陈相提携,与陈相也有一定的情谊,而如今下官风闻此事之后,又怎能忘恩负义,不向陈相知会一声呢?” 马大侯爷闻言后眼睛一亮,低头深思。而卓飞更是面带兴奋,一分手中的折扇,也不管半夜风凉,拼命地扇了两下,笑言道:“孙大人说得不错,有无实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相听了孙大人的奏报之后会怎么去想!再说了,吾等的目的无非是想要拖延张镇孙大人的赴任之期罢了。而侯爷要想升任一路正使,那光扳倒个张大人恐怕还不够,因为朝廷大可以再派来个李大人、王大人……所以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马大侯爷颌首赞同,又略带犹豫地说道:“不知二位想过没有,若这位张镇孙张大人其实压根儿便是陈相的心腹,却又在陈相的示意下攀附于文帅,所以陈相才诈做不知……那又该如何?” “唔……”马大侯爷的顾虑很有些道理,卓飞不由得哑口无语,而孙通判思索了片刻,却突然大声说道:“侯爷,您的顾虑确有道理,但此事实难求证,而眼下咱们却已经没有时间了!还请侯爷决断啊!” 孙通判的呼唤,如同当头棒喝,卓飞听了之后也是浑身一振,啪的一声,将折扇收起,正色道:“大哥,孙大人所言不错,事到如今,咱们也唯有行险一试了!还望大哥早下决断!” 马大侯爷听完二人的话之后,面露坚毅之色,可忽然又想起一事,于是俯下身来和蔼地向孙通判问道:“孙大人,为了老夫之事,要你率先出手,密奏于陈相,这样子会不会有些委屈你了呢?” 此举顿令孙通判感动不已,跪倒大呼到:“侯爷何出此言,侯爷对下官有情有义,而下官对侯爷亦是忠心耿耿,能为侯爷冲锋陷阵,自当万死不辞!更何况,此事还关乎下官的身家性命,又何来委屈一说呢!” 卓飞看着两人一副有情有义的恶心模样,心中好笑,但却仍是淡淡地说道:“侯爷无需多虑,孙大人不过是因忠于陈相,所以才风闻奏事罢了。无论如何,陈相想必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他的。” 马大侯爷颌首赞同,望了望卓飞,又瞅了瞅孙通判,忽然挺身而立,说道:“好吧!为了广南东路的百姓,为了救国的新政,老夫心意已决,便按你俩说的去办吧!” “大哥英明!” “侯爷英明!” 卓飞和孙通判见马大侯爷终于下定了决心,皆面露喜色,而卓飞正打算再详细地推敲一遍所有细节之时,忽听孙通判吞吞吐吐地说道:“侯爷……卓公子……嘿嘿……孙某……” 卓飞一愣,问道:“孙大人还有什么顾虑么?不妨明言!” 孙通判望了一眼卓飞,又偷偷瞅了瞅马大侯爷,这才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侯爷,下官有个不情之请,您看,这门外的二人,是不是可以让下官带回去好生抚慰一番,也省得他们老是在此地哭诉,扰了您老人家的清净……” 原来这狗官还在担心这事儿啊! 卓飞闻言之后,暗骂一声,马上抬头看起了天花板,那份专注,让人觉得他似乎能看透房顶,直视苍穹一般。 马大侯爷见卓飞一副准备置身事外的模样儿,暗骂小猴崽子好没义气,丑人总是让自己来做。又转头看了看一脸献媚地孙通判,沉吟思索了一下,这才重重地咳了两声,说道:“如此小事,便不劳孙大人费心了…….来人!” 守在门外的侯府亲为队长马头应声而入,单膝下跪朗声到:“侯爷有何吩咐?” 马大侯爷面色转冷,杀机尽显,只听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先将外面那两个人办了,再带几个人去让他的家人统统闭口,要料理的干净一些,去吧!” “遵命!”马头面不改色地领命去了,而孙通判却被马大侯爷的杀伐果决,不,应该说是心狠手辣,吓得冷汗直冒,腿肚子开始抽筋,暗呼到:妈呀,平日里看这老家伙一副道貌岸然的亲民模样儿,结果不动声色之间便下令灭人满门了!再想想自己往日那些屈打成招,颠倒黑白的破事儿,若与他老人家相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不值一提嘛!嘿,难怪人家能当侯爷,而自己这么多年了还在原地踏步,原来这差距都在这儿啊!乖乖地,话说这个老丘八还当真是黑心的很,自己日后可要小心一些才是! 马头已经走出议事厅办差去了,而孙通判还在战战兢兢对着马大侯爷千恩万谢,不断地表达着自己的忠心。 “呼~~~”卓飞总算是神游归来,石化完毕,只见他长吐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到:“咦,真是怪了,原来人乏的紧了,竟然连站着也是能睡得着的!嗯,二位见谅……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来来来,咱们还是再推敲一下行事的细节,以免有所疏漏为好!” 此言一出,只听咚咚~~~两声,马大侯爷与孙通判双双栽倒在地,大呕不止…… 第二十七章 绝不迂腐 话说,马大侯爷、卓飞还有孙通判,三个人几乎密议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微明之际,总算是将所有细节都确认了下来。 而孙通判这次虽然一开始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但好在他后来见机得快,果断地发誓效忠于马大侯爷,且因献策有功,所以终于因祸得福,成功地晋身为马大侯爷的心腹之人。 望着孙通判欢天喜地离去的背影远去,马大侯爷和卓飞忍不住相视捧腹大笑,只听马大侯爷感慨地说道:“贤弟啊贤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对官场的尔虞我诈之术竟如此了若指掌,哎,愚兄真是服了你了!” 面对马大侯爷赤 裸裸地赞美,对,姑且称之为“赞美”吧!反正卓飞对自己的表现也甚是得意,但他同时又有些不屑地想到:嘿,这算个啥!虽说本天机确是年幼,也没当过官儿,但是我没吃过猪肉,难道我还没见过猪跑么?像这种争权、夺权、官斗、宫斗的之类的东西,那都是后世影视作品里面的必备题材,全都是些被拍烂了的玩意儿,而本天机自幼酷爱厚黑之学,熟知人心,自然对此颇有些心得了…… 嘿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本天机这一串的连环之计,还真是妙不可言,堪称神来之笔……嗯,如此看来,本天机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才嘛……. “哪里,哪里,大哥就不要再取笑小弟了,小弟这不也是因时间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么!”卓飞口是心非地谦逊了两句。 而马大侯爷听见之后,却是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道:“非也,非也,贤弟实是过谦了。贤弟先是抢在张知州收到正使即将到任的消息之前,便设局引其入了愚兄的瓮,并以高官诱之,让他自愿地靠向愚兄,并献上孙通判的罪证;接着,又以这些罪证相胁于孙通判,令其生死尽掌我手,不得不效忠于我。高明,实在是高明!只是愚兄还不太明白既然咱们已有孙通判的罪证在手,那直接要挟于他便好了,为何还要再费偌大的精力来演出戏给他看呢?” “呵呵,要挟于人毕竟下作,且易露出破绽,若能令对方自觉入瓮,甘当棋子,那又何乐而不为呢?”卓飞笑言道。 马大侯爷闻言后,沉吟片刻,亦是点头赞同,又感叹了一声,言道:“哎,贤弟如今不过是束发之年,却能深谋远虑,不惜放下仇怨,先一步向孙家父子示好,并对全城的官吏将校许以重利,收拢了人心,也令张、孙二位大人的警觉之心因此而消弭,实属难得! 二来则是贤弟在转瞬之间便能窥觑事之关键,并想出应对之策,此份急智实是可叹也!然,更妙的却是施行此策还无须咱兄弟二人出面,始终隐于幕后便好,计成则罢,若计不成,亦与咱兄弟二人无干,不至于授人以柄! 其三,贤弟施计,步步为营,丝丝合扣,对人心的揣测实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境地!无论是找人在府门外喊冤,还是故意当着张知州的面负气而走,或是抬出正使的到任从而引得孙通判恐慌失度……凡此种种微细之处无一遗漏,总能令对方先入为主,以至于你我兄弟在行计之时,便有事半功倍之效矣! 不瞒贤弟说,愚兄思前想后,纵观古今,恐唯有秦时张仪,汉之韩信,三国的诸葛武侯方能媲美贤弟此鬼神莫测之机矣! 唉,吾师所言当真不假,贤弟定是上苍赐予愚兄的贵人,是为度愚兄的劫难而来,是为拯救天下受尽鞑虏凌虐的百姓而来!贤弟,且受愚兄一拜!” 马大侯爷说完,便恭恭敬敬地施了一记大礼,卓飞却被吓得一呆,心说自己这个便宜大哥莫非是跪自己跪上了瘾,这咋逮住个机会就要拜呢?先礼后兵…….这老家伙该不会是又憋着什么坏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好话人人爱听,尤其是想马大侯爷这般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好话,那自然是多多益善的了。 卓飞心中得意,嘴上却笑言道:“哎呀呀,大哥何至于如此!小弟哪有大哥说的那般好,其实很多细微之处,小弟也是临时才想到的,正所谓见招拆招,随机应变,实在是不值一提也!” 马大侯爷听到卓飞的自谦之语,却是更加地惭愧,只见他颇有感慨的叹息道:“哎,好一个见招拆招随机应变,愚兄总算是明白此为何物了!想当初,愚兄竟然不知好歹,还以为贤弟是在巧言敷衍于我,可愚兄今日方知,这‘见招拆招随机应变’实乃上上之策,上上之策啊!” 卓飞又是一愣,心中暗自佩服马大侯爷的思绪竟能飘飞如此之远,看来上次之事令这个老家伙印象颇为深刻嘛! “小弟往日也是年少气盛,行事难免有些过激,好在大哥气量恢宏,不跟小弟计较……哈哈,依我看这过去的事日后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吧。”卓飞见老马猴一脸唏嘘的模样,忍不住嘻嘻哈哈地劝慰到。 “哈哈,不错不错,愚兄人老了,也变得婆妈起来了,贤弟莫怪,莫怪!” 兄友弟恭,两人相视一笑,马大侯爷想了想,又开口问道:“贤弟,这孙通判想必今日就会送出密奏与陈相,那愚兄是否还需再做些什么呢?” 卓飞想了想,正色说道:“不错,大哥接下来当速遣善言之人押送五十万两白银入京,二十万两交官家,余下三十万两分赠朝中诸位大人花用,并暗示他们此用度日后还会源源不断地递增。” 马大侯爷点了点头,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到:“贤弟,这三十万两的花用,日后还要递增,这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呵呵,要么不送,要送就要让人家领情!说实话,这点银子还不放在小弟的眼中。” 想了想,卓飞又接着言道:“不光如此,大哥还需按小弟上回所言,尽快派人将大哥在梅州城发行彩票大获成功之事传入京城,务必要让街头巷尾皆流传议论此事。 再有,就是需要在梅城的诸位官员将校哪儿下一点功夫了,嘿嘿,大哥若有心腹之人,不妨暗示他们将梅城的近况,及此地的民心等,统统上报朝廷,也好让官家和朝堂上的大人们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再说了,如今梅城百姓多因彩票而获利,大哥已是民心所向;而那些富户豪商们也在等着将来驱逐鞑虏之后能得到官家的褒奖,光宗耀祖去呢!嘿嘿,若是大哥不再执掌广南东路的话,难道他们还能指望新来的正使为他们去向官家请功么?大哥不妨从明日起,再派人在梅城放出消息,就说朝堂上有人对大哥素有成见,所以便在官家面前进了谗言,诋毁大哥发行彩票的爱国壮举!而官家年幼,对此事的态度也是摇摆不定,恐会勒令使司衙门追讨彩金并退回彩票……。” 马大侯爷仔细的思考着卓飞的话,眉头越来越松,眼睛一亮,颇为自信地说道:“不错,若是彩金真得被追缴、彩票真得被退回,那中奖之人定是怨气冲天,而那些下了血本去高价收买投注权的富户豪商们则怕是更加要闹翻天了,嘿嘿,这些人交游广阔,可不像平民百姓那般好惹啊!贤弟之策果然大善,真真假假,令人无从分辨,好!甚好!” 卓飞也是哈哈一笑,说道:“小伎俩而已,此举只是利用舆论为咱们增加一些砝码而已,关键还是大哥值此国难当头之际,空手入广南东路不过几日时间,便轻而易举地筹到了偌大的一笔军费。俗话说,有功必赏,大哥立下如此泼天之功,哼,小弟还真不知道朝廷除了赏赐大哥一个正使之位外,还能再赏些什么东西给大哥!” 马大侯爷也是愤愤点头,颇有怨气地说道:“正是如此!眼下大敌当前,临阵换将之事,又岂能易为之?哼,依愚兄看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们的确也该细细思量一下了!” 年龄偏大,但雄心尚有;野心不大,但却敢作敢当;忠心不小,但绝不愚忠迂腐! 这便是卓飞给马大侯爷下的评价,也是他最欣赏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的地方。话说卓飞本就没有为赵家卖命的心思,更对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没有一丝半点儿的好感。而老马猴若只是那种愚忠听命之人的话,那卓飞早就抽身逃之夭夭了。 但眼下看来老马猴做的还是不错的,因为这老家伙不但对自己言听计从,令自己可以借着他的权势尽快地来壮大自身的力量;而更关键的一点是,卓飞在与老马猴平时的交往中发现,自己这位便宜大哥可能是因为受到年少时的生活经历影响,所以他对底层百姓还是比较善待的,作为一个上位者来说,这一点儿也甚是难得;而且最关键的则是这个老家伙也似乎对赵家王朝和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并不是十分的感冒,最起码这个老丘八绝对不会像历史上的某些英雄一样,宁可伸着脖子坐以待毙,也不敢明着暗着地去奋起抗争一番。 卓飞暗想:虽说这个便宜大哥还不能算是和自己同心同志,不能和自己去为建立一个新的王朝而共同努力,但在这个讲究誓死忠君的年代里,那倒也算是难得可贵了! 也罢,看在你这老家伙人还凑合的份儿上,那哥就尽力帮你一把好了,如此也算对得起本天机穿越几百年来到这里与你相识一场的缘分吧! 想到此处,卓飞又笑眯眯地言道:“大哥所言甚合小弟之心意,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向来高高在上,完全不懂得去以己度人。嘿嘿,若事不关己倒也罢了,但如今既然他们已经惹到了咱兄弟俩的头上,那咱兄弟俩也该让他们知道很多事情并非是他们私下里一商量便能够决定的了!” “贤弟说得好!人活一世,理当如此!” …………………………………….. 谋划妥当,一切便都布置了下去,以马大侯爷的地位,自然有心腹之人去帮他完善实施这些计划,而无须他自己出手…… 卓飞折腾了整整一夜,亦是身心疲惫,好不辛苦。于是,卓飞在侯府草草地用过早餐之后,他又拒绝了自己便宜大哥的热情挽留,带着同样疲惫的王挫与赵虎等四个亲兵,在侯府亲卫的严密护送之下,向李刚家行去。 快到李刚家巷口之时,卓飞忽然想起一事,便又对着王挫小声说道:“挫儿,上次咱们在赵老板那儿打制的物事,却也不知道他做好了没有?” 王挫先是一愣,旋即醒悟过来,言道:“按理说还没够日子,应该还没造好吧?” 卓飞点了点头,又附在王挫耳边说道:“挫儿,你再辛苦一下,去找赵老板,让他把东西造好之后,先不要送过来,派人来知会一声就行。明白了么?” 王挫倒也不笨,很快就理解了恩师的言下之意,答道:“徒儿明白,师傅是想把东西直接送到大师兄和二师兄那边去对吧?” 卓飞闻言,心中甚感欣慰,看来自己这个傻缺徒弟还没有完全傻透,倒是挺能理解自己的这点儿小心思嘛! 表现的好,便要给予适当的鼓励,如此才能将积极性调动起来。卓飞深明此理,于是便毫不吝啬的赞了他一句,说道:“嗯,不错,孺子可教也,去吧!” 王挫难得被师傅赞上一句,登时喜笑颜开,掉转马头,屁颠屁颠地去办事了。 ………………… 回到李刚家大门口,卓飞跳下马来,又打发了赵虎等四个亲兵自去休息,便欲回府好好地歇息一下。 还没等卓飞敲门,便看见吴天已经打开了大门,从里面跳了出来,叫道:“恩师,您老回来了!” 卓飞看着一脸喜悦之色的小徒弟,心知他必定在这里等了许久,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感动,于是,现地点头,强撑着精神打趣他道:“天儿,昨夜留你一人独守空房,你小子有没有吓得睡不着觉啊!” 吴天嘻嘻一笑,说道:“恩师,哪儿能呢!这宅院四周日夜都有侯府的亲卫值哨,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又有何可怕?再说了,还有……” “拜见卓先生,多谢先生的大恩!” 卓飞刚刚转过影壁墙,突然便有一名女子挡在了他面前,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是跪倒在地,虔诚地对着他膜拜了起来。 卓飞一愣,匆匆收住脚步,仔细一看,原来不是旁人,正是李刚的老相好,怡情阁的春雨姑娘。 卓飞大乐,连忙伸手虚扶,说道:“春雨姑娘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春雨闻言,又虔诚地叩了三个响头,这才款款起身。卓飞仔细一打量,只见对方此刻已是荆钗布裙,铅华尽洗,再加上其一贯的娇柔娴雅的气质,便真好似个贤妻良母一般,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卓飞暗赞一声,心说李刚倒是蛮有眼光的,你看这个春雨放在怡情阁那百花丛中的时侯,一点都不显眼,但她却属于那种让人越看越顺眼的女子,贤良淑德,端庄得体,可谓是华夏传统女性的典范了。 春雨虽出自风尘之地,可却是个清倌人,初时她还为客人们弹个曲儿唱个词儿什么的,但自从遇见了李刚这小子之后,便因痴恋着对方,誓死都不再迎宾了,只弄得良心还算是不错的花三娘好不苦恼。 但即使如此,春雨毕竟在风月场呆的久了,这耳濡目染之下,对男人们的心态也是很了解的。本来她见爱郎的恩师不言不语只是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心中很是不喜,但很快她又发现对方的目光清澈,并无往日见惯了的那种淫邪之色,反而似乎是一种欣赏赞叹的眼神儿! 这个发现让春雨放下了心事,旋即又有些害羞起来,忍不住地轻咳了一声,想要提醒对方。 卓飞总算是回过神来,接着他又毫不脸红地说道:“春雨姑娘天生丽质,这荆钗布裙穿在姑娘的身上更显质朴温婉,想必日后定是个贤妻良母,哈哈,刚儿忒是福气,找了个好娘子啊!” 春雨闻言大羞,心道自己虽然定是爱郎的人了,但毕竟还未成亲,可这卓先生怎地……怎地……言语如此直接…… 不过马屁人人爱听,卓飞的话虽然比较糙,让春雨难免有些尴尬,但亦是颇为心喜,又回了一礼,言道:“卓先生过誉了,春雨本是无根之人,能得先生收留实已是天之大幸,春雨无以为报,请先生再受我一礼。” 春雨说完,又欲拜倒,卓飞慌忙摆手拦住对方,说道:“春雨姑娘不必多礼,卓某平生最恨繁文缛节……嗯,这些刚儿都知道,姑娘若不信,自去问他便是!” 春雨听到卓飞这么一说,顿时便羞红了脸,本想要分辨几句,谁知还没等她开口,便又听对方说道:“至于报恩一说,更是无从谈起,你看,这里可是刚儿的家,收留你的也是他,若真要报恩的话,那姑娘你还是找我那个四徒儿去以身相许吧!挫儿,天儿,我们走!哇哈哈哈哈……!” 第二十八章 佳人相邀 卓飞调侃了春雨一通之后,便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串爽朗的大笑之声在空旷地大院子中不断地回荡。可春雨却是瞠目结舌,实在是不太习惯对方的这套作派。 吴天见状,嘿嘿一笑,凑到春雨面前,小声地说道:“恩师就是这种洒脱不羁的性子,四嫂你慢慢就会习惯了……” 说完,吴天也快步追着卓飞和王挫去了,而可怜的春雨先是被卓飞的调侃之语羞得面红耳赤,随后又被吴天的一声‘四嫂’搅得是心乱如麻。她傻愣愣地望着卓飞和吴天离去的背影,很是无语,半响之后,她忽然展颜扑哧一笑,自言自语道:“假模假样的伪君子见得多了,粗鄙不堪的真小人倒也不少,但还真是没见过像这样的……。” ………………………….. “天儿,春雨姑娘是何时来的?”卓飞一边走,一边问到。 吴天正色道:“回禀恩师,四师兄是昨日下午为春雨姑娘赎身的……您……您老人家别怪四师兄,他说实在不忍心再让春雨姑娘呆在哪儿受苦,而您老人家最近事忙,他也忙于为坪坑那边筹备物事,所以老是碰不见您,所以就没来得及……” 卓飞摆摆手,说道:“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是为师让他赎出春雨姑娘的,可最近事多,这才耽误到现在,本该为师有愧才对,那里还会去怪他呢!” 吴天闻言,放下心事,又笑言道:“是,是小徒说错话了,恩师是活神仙,那会儿去计较这些小事呢。” 卓飞狠狠地敲了吴天一个暴栗,笑骂道:“臭小子,一日不见,竟变得如此口甜舌滑,该打!” 吴天摸着自己的小脑袋,颇为委屈,而卓飞又问道:“坪坑那边如今怎么样了,新募来的青壮是否堪用,没什么人闹事吧?”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四师兄说,大师兄和二师兄已经在带着他们开挖河道了,似乎进度还不错。再说了,每日三餐,皆有肉食,那些青壮各个兴高采烈,干劲儿冲天,又怎么会闹事呢!” 卓飞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些人日后为师都要大用的……算了,先不跟你说这个了,为师要去睡上一觉,等下刚儿若是回来了,便让他等着为师,吾还有话要跟他交待一下。” “是,谨遵师命!” ………………………. 卓飞草草地洗漱了一番之后,便心安理得地高卧榻上做起了白日梦,他本打算向周公他老人家就昨夜的爽约之事来个诚恳检讨,谁知还没等到周公他老人家露头,卓飞就被小徒弟吴天的拍门声给唤醒了。 卓飞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冲着房外的吴天不满地说道:“天儿,啥事儿这么着急啊!” “恩师,城南韩府派人来邀请您过府赴宴。”吴天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去,去一边去,就说本公子昨日一夜未眠,此刻正在休息……奶奶的,什么狗屁城南韩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再有这种屁大点的事儿,尔直接回绝了他便好,莫再来烦吾!”卓飞很是不满地斥责了吴天一顿,也难怪他发火,只因自从他跟马大侯爷义结金兰之后,身价大大地不同往日,这梅城中的富商大户投帖子想请他吃饭的人可谓多不胜数,让他不耐其烦。 “恩师,这可是城南韩府的韩老太爷送来的请帖啊!”吴天还不死心地补充了一句。 “老子管他是那棵葱!”卓飞近乎咆哮地冲着房门外的吴天大吼到,对小徒儿吴天的不上路很是不爽。 吴天被吓得一跳三尺高,转身便跑,可还没等他跑上两步,忽听身后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恩师他老人家穿着犊鼻裈(短裤)正一脸激动地站在门口处不能自已…… “天儿!这个城南韩府可是……可是珂妹的府上?”卓飞双目满含希望地冲着吴天喝问到。 吴天见恩师情绪激动,不敢耽误,赶快跑回恩师面前,大声答道:“正是,正是珂……正是韩姑娘的府上。” 卓飞得到肯定地回答之后,登时兴奋地大叫道:“哈哈!珂妹总算是来找我了!” 吴天见恩师心情大好,也很是高兴,不过他想了想,又有些迟疑地提醒到:“恩师,请帖上说是韩府的韩老员外相请,恐怕和韩姑娘无关啊!” “去,去,你懂个什么!珂妹好歹是个大家闺秀,如何可自请为师?想必她只是借韩老员外的名义罢了。快,快,备马!”卓飞手舞足蹈地下令到。 吴天答应一声,正欲跑去备马,忽然又想起一事,回头问道:“恩师,备马做什么?” 卓飞被问得一怔,心道自己这个向来善解人意的小徒儿怎么变得如此地反应迟钝了啊! “备马…备马自然是要去珂妹家呀!你小子以为还能干什么啊?”卓飞没好气地反问到。 吴天两眼一翻,说道:“恩师,可韩老员外是请您赴今晚的晚宴啊!眼下还早着呢!” “晚宴?哇靠!那你小子为何不早说!”卓飞犹如被人浇了一头凉水,好生不爽,骂骂咧咧地伸脚对着吴天就是一记虚踢! 老实地乖徒弟吴天因不敢闪避,愣是让卓飞的这一记虚踢变成了实踹,总算是享受到了只有他三师兄王挫才享受过的待遇。 卓飞也没想到自己真得能踹中小徒弟,一惊,旋即大怒到:“你小子干嘛不避!傻了不成!” 吴天瞅了瞅肩头的泥印,也不敢伸手去掸,只是苦着脸,颇感委屈地回答道:“天儿犯了错,恩师责罚本是应当,实不敢闪避。” 卓飞听的有些迷糊,又问道:“你又犯了什么错?” “小徒叙事不清,疏漏关键,令恩师误解,是为大错也。”吴天一本正经地答道。 晕,话说咱这个小徒儿的心眼真是实诚,这不是整个一傻帽么! 卓飞暗自腹诽,白眼一翻,没好气地小声嘀咕道:“脚踹来也不知道躲避,难道为师拿刀砍你,你这傻小子也要生受着不成?” 话音刚落,谁知到吴天听见恩师的埋怨之语之后,竟立刻端正了态度,煞是认真地说道:“身体发肤本受之父母,然天儿父母早亡之后,天儿一直都在浑浑噩噩地度日,直到有缘得遇恩师,方知自己活在世间的意义为何!恩师于我有再造之恩,待我更是犹如双亲,关爱有加……嗯,莫说恩师只是因恨铁不成钢,对小徒略施小惩,便是真得要了小徒的这条性命,那天儿也定会心甘情愿地献于恩师!” 吴天的一番话,直接令卓飞无语,彻底地无语了,本来他还以为吴天是在反话正说,以此来表示抗议。可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却发现对方的这番感慨,那真的是发自肺腑,全然不似作伪。而且说道最后,吴天的双眼之中竟然饱含着热泪,泫然欲滴…… 这若还是作伪的话,那自己这个小徒弟便绝对是天下第一的演技派了吧!哎,真是没想到,以本天机的性子居然也能教出这么一个愚忠的玩意儿来……不过如此也好,我喜欢……! 吴天的态度让卓飞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了,于是他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嗯,你能有这份心意,为师甚感欣慰。为师有时脾气不好,行事较为放任,方才也并非真的想要责罚于你,而身为吾之弟子,日后还要包涵一些……” 卓飞的话还没说完,吴天便破天荒地打断了他嚷道:“恩师!恩师您老人家何须自责!小徒是心甘情愿受教的,您如此说岂不是……岂不是……令小徒愧煞矣! 恩师,其实天儿与您老相处多日,对您老的脾性也是较为了解了,您老人家虽然嫉恶如仇,但是对不相熟之人言语之间还是较为婉转的,唯有对我们几个徒儿之时,才会真情流露,打也好骂也罢,皆是对我等的疼爱,我等又岂能不明?恩师,您过虑了!” “哦?”卓飞闻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到:“不错,不错,难得尔等体谅为师,知为师的心意…….嗯,行了,尔赶紧去门口知会韩府递贴之人,就说为师今晚必到!” “谨遵师命!” ……………………………… 既然人家是邀请他去赴晚宴,那就算卓飞再怎么性急,那也绝不可能中午便去登门拜访,无奈之下,卓飞吩咐吴天去做齐准备工作之后,便回房倒头大睡了。 可惜卓飞的心情太过于激动,躺在床上总是会无聊地去幻想和珂妹再见面的情景,以至于睡不安稳,迷迷糊糊地打了不到两个时辰的盹,便再也无法睡下去了,于是…… “天儿,挫儿!”卓飞拉开房间门,扯着嗓子呼唤起自己的徒儿们。 很快,两位爱徒便颠颠地跑了过来。卓飞一指王挫,命令道:“挫儿,尔把马备好了没有?” 王挫咧嘴一笑,说道:“回禀恩师,全准备好了,那些家伙都被徒儿喂饱了,鞍具也都上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不错,把马都弄得精神点,别丢了为师的面子。”卓飞叮咛了一句,又想起一事,问道:“尔把咱们的马都洗刷了没?” “洗……马?这个倒没有……瞅着都挺干净的…….”王挫被卓飞问住了,颇有些心虚地小声嘟囔着。 卓飞闻言大怒,指着王挫斥骂到:“尔…尔这个夯货,还敢说什么都准备好了!这车……不……这马不洗它能见人嘛!滚,快去给为师把它们都洗漱干净了,若有一丝浮尘,尔就提头来见!” “谨遵师命!”王挫哭丧着脸应了一句,转身便走,可没走几步,卓飞便发现自己这个傻缺徒弟完全不同于往日被自己骂了之后情绪低落的模样儿,反倒是哼起了小曲,似乎很是开心。 卓飞望着王挫的背影,很是奇怪地问道:“天儿,你三师兄不大对头啊!你看他怎么好像中了彩票特奖一般,开心的很呐?” 吴天回头瞄了一眼远去的王挫,嘿嘿一笑,说道:“恩师,您老有所不知,方才春雨姑娘刚奉了茶给三师兄,而几声大哥叫下来之后,他就成这副模样儿了……在来您这儿之前,他正信誓旦旦地向春雨姑娘保证,说等二蛋回来之后,他定会为春雨姑娘做主,怎么也要让四师兄娶她做正妻呢!” 啊! 卓飞楞了一下,旋即忍不住地大笑道:“哈哈哈,这个夯货自己都还没着落,竟然也有脸去帮人家拿主意!行,有一套,为师喜欢!” 吴天见恩师心情大好,便又小心地问道:“恩师,您老说咱们今日去韩府赴宴,是不是该准备些什么礼物才好啊?” “礼物?对,礼物啊!”卓飞忽然惊醒,急切地问道:“天儿…天儿你该不是到现在还没准备好礼物吧?” 吴天傻眼了,嘟囔道:“恩师,您老可没交待徒儿要去买礼物啊!” “尔…尔…尔……”卓飞被噎得无语,望着已经开始向下落的太阳,急得直跳脚,大声埋怨道:“为师不说,难道尔就不知道自己去办吗!亏你还是个读过书的人,为何竟连这点儿礼数也不懂呢?做起事来也和挫儿那个夯货一样的毛糙!” 吴天好不委屈,又不敢顶撞暴怒中的恩师,只好小声地嘟囔道:“那天去侯府赴宴,小徒问您要不要备礼物,可您老当时不是说吃饭就吃饭,还准备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作甚么!怎地今天却改了口……” 吴天的声音虽小,但是卓飞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怒斥道:“混账,这怎么能一样!去老马猴家里吃饭,那还用得着准备礼物吗!哼,就算为师去把他家给搬空了,那保准他也绝对不敢放个……放个那啥!” 吴天听见恩师口不择言、语义不雅,本还想好意地提醒他一下,可惜他已被卓飞的冲天怒气吓得是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半句,而就在此刻,吴天只见恩师一拍脑袋,忽然说了句更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对了,搬,可以去搬嘛!”卓飞兴奋地大声下令到:“天儿,时间紧迫,尔快带上两个侯府亲卫,快马加鞭赶去侯府,让那老东西,不,让大哥他速速为吾准备一份厚礼,就说为师有急用!记住了,是厚厚的那种大礼! 还有,你小子眼光好,等下到了他家之后,看上什么名贵字画,古董玉器,统统都给为师装起来!对了,若是他院子里还有什么奇花异草的话,也统统都挖出来,为师要拿去讨好你们师娘……对了,还有……。” 噗~~~ 晕啊,这不成了盗匪么! 吴天闻言之后,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在喷血不止,可惜恩师的话他却又不敢不听,加上他生怕恩师再想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吴天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办事去了。 吴天前脚刚走,王挫就又颠颠地跑了过来,埋怨道:“师傅啊,您老的那匹大白马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儿,居然死活不肯让徒儿帮它洗涮,一洗就给我撂蹶子,差点没把我给踹死!嗯,徒儿让侯府管马亲卫也帮着看了,他说这匹马八成是发情了!” 靠!卓飞瞪着大眼睛听完王挫的汇报,差点没被气晕过去,直接飞起一脚踹在王挫的肩头上,将王挫蹬了个地滚,又骂道:“废物,真是废物,连个畜生都摆不平!滚,滚去告诉那匹贱马,就跟它说就算它要发情,也先给老子把这趟差事办完了再说!否则老子把它大卸八块,做成腌肉!!!” 王挫见自己师傅怒火滔天,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了,当下也不敢废话,甚至不敢起身,就这么连滚带爬的去了,边跑还边大声喊叫到:“师傅息怒,挫儿这就去和那贱马好好谈谈,您老莫急,我保证把它洗涮干净就是了!” 卓飞望着王挫的狼狈模样儿,也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心情平静了一点,突然又听到王挫说到‘洗涮’二字,不由得一怔,旋即大声嚷道:“回来,回来,为师也要洗涮,不,为师也要沐浴一番,你小子先去给为师烧水,快,烧水!” …………………………… 日薄西山,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不管收入如何,都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准备回家去享受天伦之乐;而梅州城的青楼勾栏和各大酒楼饭庄门前,此刻也已经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虽然蒙元大军已然南下,欲灭大宋国祚,但毕竟在这些可能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的百姓的眼中还离得尚远;而那些有钱有地位的人,虽然对当今形势有一定的认识,但一来是有侥幸心理存在,觉得自己或者能逃过此劫;二来可能也是因自觉渺小,无力改变大局,那还不如多活一天,便多醉生梦死一天来得滋润。 再加上最近使司衙门推行的彩票,让梅城的老百姓们着实赚了些好处,生活算是有了希望。也正因如此,所以此刻那怕你是走在梅州城的贫民区里,你都会惊奇地发现大部分的来往行人的脸上竟都洋溢着一种幸福的神色。当然了,也有那么几个满脸郁闷,极度不爽之人,可那多半是因没有抽到二等奖以上的富户豪商,和那些因没有完成家主下达的购买票引任务而担心回去之后会受到责罚的家伙们。 总而言之,一切望上去还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不真实,颇有些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这,会是回光返照吗? 卓飞师徒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在几十个侯府亲卫的拱卫之下,浩浩荡荡地直奔城南韩府而去。所过之处,无数得了实惠的百姓当得知马上这位少年便是那个近日来声名鹊起,先令侯爷登门赔罪,后又献上那利国利民的彩票良策的卓飞卓公子之后,更是群情沸腾,纷纷驻足围观膜拜。 不过还好,因慑于侯府亲卫们的强大杀气,百姓们只敢远观,而不敢近看,欢呼声,喝彩声,此起彼伏,更有不少人跪地叩头,感恩不已。而其中也不少没能抽到二等以上的奖项的富户豪商们跟在卓飞的身后,一路苦苦地哀求,希望卓飞能够向侯爷进言,再增设奖项,再多贩卖上几日彩票才好。 话说卓飞出道不过几日,可他却早习惯了当名人的感觉,如今就算见有人给自己跪拜,他也不会再像初时那般地受宠若惊了,也不会去将对方一一扶起。 不过那些富户豪商们的苦苦哀求却让他觉得有些好笑,心中禁不住地暗想到:也不知道明天尔等听说皇帝小儿或许有意终止彩票之事后会有何反应,嘿嘿,恐怕到那时尔等不把本公子撕碎吃了,那便已经算是很仁慈的了吧! 第二十九章 不做兄弟 时至酉时,韩府门前,人头汹涌,而韩家嫡长孙韩英远早已经站在大门外静候着卓飞卓公子的大驾光临。 望着自家门前熙熙攘攘的各色人等,韩英远很是有些感慨地想到:哎,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啊!曾几何时,自家门前也是像如此这般挤满了前来拜会爷爷的人儿,可如今,他们却全是为了一睹那个卓公子的风采而来,这还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孙少爷,人来了。” 负责守在巷子口的韩府家仆飞奔回报,韩英远登时收起思绪,振作精神,吩咐道:“速去报与大父和父亲知道。” ………………… 卓飞自接到韩府的邀请之后,一直是兴奋莫名,开心不已。可是他一路行来,越近韩府就越是心事重重,顾虑也是越来越多,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那份洒脱和自信…… “恩师,咱们到了。”转进巷口之后,吴天策马靠近,小声地提醒到。 卓飞心虚地瞅了瞅前方不远处的韩府大门,喃喃自语道:“哦,这么快就到了……?” 王挫闻言后,很有些奇怪地望了自己师傅一眼,心说从城北走到城南,这么远的距离,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师傅他咋就还觉得快呢? “恩师,您看,韩府的人已经出来相迎了!”吴天见恩师颇有些魂不守舍,于是又小声地提醒到。 卓飞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答话,突然听见王挫在自己身后大咧咧地喊道:“哇擦,几年没来,师娘家的大门变得更气派了啊!” 噗,卓飞差点被他气得喷血,回头厉声喝到:“你这夯货还不闭嘴!” 王挫吓了一跳,却还不明白自己为何又激怒了恩师,满脸茫然之色。 卓飞无语,只好狠狠地盯着他,小声说道:“等下进去之后,你小子就把嘴巴彻底闭上,没为师的吩咐,绝对不许多说一句废话!否则…否则…否则为师就没收了尔那两把斧头!” 卓飞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出用啥玩意儿来要挟自己的这个傻缺徒儿,于是只能瞄上了王挫那对视若珍宝,连睡觉都要抱在怀里的镔铁手斧,希望能让这个口不择言的混账家伙收敛一些,省得给自己丢人现眼。 话说这招儿倒是管用,王挫闻言后先是呆了一下,旋即便惶恐不安地抱紧了自己的宝贝斧头,活像一只护崽儿的老母鸡。由于不敢再开口说话,所以可怜的王挫只好瞪圆了牛眼、拼命地摇着他的大脑袋表示抗议。 马停,一行人已经来到韩府门前,卓飞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挫之后,这才翻身下马。 韩英远看了一下吴天递上的拜帖之后,便立刻昂首阔步地走下台阶,来到卓飞面前,恭敬地施了一礼,并朗声道:“韩府长孙韩英远奉大父(祖父)之令在此恭迎卓飞卓公子驾临!” 卓飞仔细地一打量对方,只见此子年约二十四、五左右,唇红齿白、面若冠玉,端地是仪表堂堂;而且对方举手投足之间,亦是温文尔雅,尽显淑人君子的作风;再加上对方眉眼之间与珂妹颇有相似之处,更是让卓飞不由得心生好感,亲切莫名。 “哎呀呀!韩大哥,小弟何德何能,怎敢劳您出府亲迎,惭愧,惭愧!”卓飞一把抓住韩英远的手,露出自以为是最真诚的微笑,谦逊地客套到。 韩英远被卓飞的过份热情给吓了一跳,心道:不是传言都说这位卓公子不太好相处么,怎地对我又如此…如此…嘿,我和你很熟么? “卓公子客气了,公子名动梅城,无论是文采,亦或时策,皆令人拜服不已,便连大父也常赞公子是位千年难遇的英才,而英远对公子亦是仰慕之至,今日公子应邀前来,英远出府相迎自是理所当然之事了。哎……卓公子虽然年轻,但已与马侯爷义结金兰,而英远虽长公子几岁,可惜却无德无能,又如何敢与公子平辈论交,公子真是折煞晚辈了……!” 卓飞一听这话,立刻就傻眼了,心中开始暗骂那个老不死的马大侯爷,你说他干嘛非要和自己义结金兰呢?这下可倒好,大舅哥非要给自己当晚辈,啥破事儿嘛! 卓飞心头一惊,慌忙真挚地说道:“不可,不可,韩兄出身名门,一表人才,实乃吾辈之翘楚也,小弟年纪轻轻地又岂敢以尊长自居之?嗯,侯爷虽与小弟有缘,结为金兰兄弟,但那实是异数……哈哈,咱们各交各的,不碍事,不碍事的!” 韩英远一听,却更是有些惶恐,急切地说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嗯,卓公子抬爱,令晚辈实是受宠若惊,然这礼数岂可轻废?” 卓飞暗骂自己这个大舅哥死心眼,心说这礼数若是不废,那我和你妹妹的好事岂不是就抓瞎了么! 这可是原则问题,绝不能马虎了! 想到这里,卓飞顿时把脸一板,说道:“韩兄过虑了,这礼数也是人定的,若不合时宜,废之何妨?总之,小弟只愿与你兄弟相称,若是韩兄不允,那便是看不起小弟,那…那小弟还不如干脆打道回府算了!” 啊! 韩英远实在没想到自己为了表示尊重,心甘情愿的去当别人的晚辈,非但没有落好儿,反倒是惹人不快了,这…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嘛! 再说了,这位卓公子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千百年传承下来的礼,岂是说废就能废掉的? 韩英远很不服气,很想反驳,可从他对这位卓公子的了解来看,对方还真就是位说翻脸就能翻脸的主儿。韩英远奉命迎宾,难免投鼠忌器,他怕对方真的一怒之下,便拂袖而去,那自己回头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和老太爷去交代了。 可若是让他直接无视掉卓飞这种不敬礼法的态度,那从小深受毒害的他却是实难做到的。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礼法这东西在现代人的眼里,恐怕压根儿就不算是个事儿;可在这年头,像韩英远这类自幼修习圣贤之书的人,他们活在世上的意义,恐怕就是为了维护封建礼制而存在的,“礼之不复,国之将亡!”这是他们心中恪守的真理,是他们甘愿献出生命去维护的东西! 可就是这位才华横溢、名动梅城的卓飞卓公子,就是这位连自己那个曾经任职礼部的祖父都赞誉有加的卓公子,却轻易地、随口地便将‘礼’说的一文不值,说成随便就能更改的东西!这让韩英远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韩英远既不敢反驳激怒卓飞,更不敢去随口附和卓飞这种大逆不道的观点,当真是进退两难,憋屈至极。 反观卓飞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胡话,已经令他大舅哥对他的美好印象大打了折扣。他见对方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人家是面皮薄儿,不好意思跟自己平辈论交呢。 “哈哈,韩兄也别再为难了,今日咱俩一见如故,小弟心中甚是欢喜,恨不能亲上加亲……咳咳…….总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日后你我二人便以兄弟相称好了。” 韩英远被卓飞的自来熟弄得实在是没有脾气,只好苦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哎,天色不早了,大父与家严早在里面等候卓公子多时了,卓公子请入府,请!” 卓飞哈哈一笑,一把搂住哭丧着脸的韩英远的肩头,热乎乎地说道:“哈哈,小弟便是这般爽直的性子,韩兄不必太过介意,嗯,韩兄与小弟初遇,对吾还不甚了解,其实吾这个人和善的很,韩兄尽管直呼小弟之名便可,若老是公子长公子短的,那小弟实在是不太习惯啊!” 韩英远两眼一翻,嘟着脸很是无语,他活了二十几年,向来会友或是迎客之时,都是依礼而为,一板一眼地绝不含糊,却还真的是没见过像卓飞这种不拘小节的人,而对方还偏偏对自己满心的善意,令自己一肚子的不满也发作不得。 无奈之下,韩英远只好任由卓飞揽住自己的肩膀向府中走去,而此刻若有不明内情之人望之,恐怕定会以为谈笑风生的卓飞是主,而颇为拘束的韩英远是客吧。 …………………. 城南韩家,果然不同凡响,卓飞入了府门之后,登时被迷花了眼,看着那层层院落,假山怪石,竹林流水,一切的一切,真可谓是处处的雅致美景,遍地的诗情画意…… 嘿,总之卓飞此刻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老马猴的那套大宅子若拿来和咱珂妹的家一比,那简直就是个粪坑嘛! 再来说韩家的嫡长子韩林甫,此刻他带着十几个嫡亲族人正站在府内的迎宾亭前恭候着梅城公认的新晋大贤---卓飞卓公子。 其实韩英远只算是个引路之人,真正的迎宾仪式,还是要靠他这个韩家的嫡长子来完成的,而这种重重迎宾的方式,也是为了表达自家对贵客登门的重视。 当韩林甫望见嫡长子和卓飞勾肩搭背地愈行愈近,眉头也是越拧越紧,而他身后的嫡亲族人们更是不明所以,开始议论纷纷。 “起乐!”韩林甫老脸通红的下令到,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那个一向识尊卑、知礼仪的长子,为何会做出如此有失体统的事情来,毫无家教可言,真是丢尽了自己的这张老脸! “咦?韩兄,前方何事竟如此之热闹?”土包子卓飞傻愣愣地脱口问了一句。 果然,这种行为直接便导致了韩英远的一阵鄙视,心说这位卓公子恐怕真的是如传言所说的那般,是个刚出山的隐士吧!府内二迎,他竟连这个都不懂,这也就难怪他会说出那种礼数随意可改的荒唐话来了,哎,这娃儿常年居于荒僻山中,虽然才华横溢,却不通世事,倒也可怜的紧。 鄙视过后,善良的韩英远又难免自心中生出一阵怜悯,而为了照顾卓飞的面子,他还是装模作样地瞅了一眼,这才随意地答道:“哦,那是家严与几位嫡亲叔伯正在恭迎卓公子您的大驾光临,呵呵,卓公子请!” 哦?未来老丈人亲自出迎!哇咔咔!这可乖乖地太给哥面子了啊! 卓飞心头突然莫名地一阵狂颤,赶快放开韩英远,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又捋了捋自己那怪模怪样儿的半长头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手扶佩剑,昂头挺胸,抱着丑媳妇终须见家翁的态度,视死如归的大步向前走去,那架势,倒还真的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不才晚辈卓飞拜见韩伯父!”卓飞走到迎宾亭前,不等对方开口,便对着为首一个四十多岁,与珂妹生得颇为相像的中年文士长揖到地,并按着他从古装剧里学来的套路,行了拜见之礼。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卓飞低头鞠躬了半天,但对方却全无动静,而卓飞为了给自己的未来老丈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却也不敢抬头去看,只能在心中暗自埋怨到:搞什么玩意儿?按电视剧里的套路,你接下来应该赶快把我一把扶起来,大说免礼才对嘛!嗯,看来我这老丈人有些不懂礼貌啊!咦,不对,人家老爸可是礼部出身,又怎么可能不懂礼数呢?莫非…莫非…莫非这年头的礼节便是要这么一直拜着不成?对,古人多重礼仪,说不定晚辈面见长辈之时,真的有这种讲究,有可能,很有可能! 卓飞为了掩饰自己对古代礼仪的无知,也不敢放肆,于是,他只好一动不动地继续行礼。 咳咳! 望着这奇怪的一幕,对卓飞已经稍有了解的韩英远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何会如此失态,于是,他便连忙咳嗽了两声,以示提醒。 韩林甫总算是回过神来,大惊失色,慌忙也是一辑到地,急切地说道:“卓公子怎可如此…如此……哎,真是折煞韩某了,卓公子请起,卓公子快快请起!” 啊! 卓飞微微抬头,望着面前和自己一样弓着腰,长揖到地的未来老丈人,一时间有些糊涂了,而他心中更是茫然地想到:不愧是礼仪之家啊!你看这一见面就你拜我、我拜你的,拜不够功夫还不能起身,真是有一套,有一套啊……!哎,不过我说未来老丈人啊!你看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老这么弯着腰和我玩对拜,万一再把您老的腰子给累出个好歹来,却也不知道未来丈母娘会不会埋怨于我…… “韩伯父毋须客套,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如此大礼,小侄实不敢受啊!” “不可,不可,卓公子贵为尊长,本应是晚辈韩林甫向您老见礼才对,您老人家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呃……卓飞总算是听出味儿来了,顿时醒悟到这又是老马猴给他带来的麻烦,心中大叫不妙,赶忙言道:“韩伯父此言差矣,方才在府门外小侄与英远兄一见如故,便平辈论交,如此一来,您老就是长辈,理应小侄给您见礼才对,呵呵,都是自己人,韩伯父不必见外!” 韩林甫一听,登时老脸更加通红了,说道:“哎,都怪晚辈教子无方,犬儿不懂礼数,实在是让卓公子见笑了!还望公子海涵,海涵!” 卓飞连连摆手,说道:“韩伯父客气了,客气了,卓飞年纪尚幼,又岂可以长辈自居?还是随英远兄唤您一声伯父的好。” 韩林甫慌忙摇头,说道:“不可,不可!卓公子与马侯爷结义在前,那便是韩某的叔辈,这长幼有序,万万不可乱了。” 卓飞暗骂自己的未来老丈人死心眼,说什么长幼有序,万万不可乱了辈份,这不是扯淡嘛!你若是真的拜了我当叔叔,那我回头再娶了你女儿,这才真得是乱套了! 问题很严重,为了自己和珂妹的幸福着想,卓飞不得不义正言辞的提出抗议,而韩林甫身为守礼之士也是固执己见,不肯妥协……就这样,俩人站在迎宾亭前,一个引经据典强调礼不可轻废,另一个就振振有词地呐喊着要与时俱进,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一时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而旁观者也是觉得二人所云皆含至理,令人好不糊涂。 吴天自幼便修习圣贤之书,本来他也认为礼是不可轻废的;可惜,因为这小子最近受到恩师卓飞的影响甚深,思维受到了一定的启发,所以他对于往日他自己信奉的那些所谓至理已经开始产生了动摇,不再那么坚定了。 但是,毕竟他从小受到的都是儒家的传统教育,某些观点也是根深蒂固了,虽然恩师和韩林甫只是为了辈份在争论不休,但无论是对吴天,还是这时代的所有读书人来说,那绝不仅仅只是辈份的问题,而是两种不同思想、不同文化、不同价值观的低级碰撞……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吴天矛盾了,恩师的心思他也明白,这世上万万没有让自己老泰山自称晚辈的道理,恩师若想和师母再续前缘,那辈份儿这一关便必须过去,否则将来必成千夫所指,为天下人所鄙夷。 虽然吴天也很想坚定地去支持自己的恩师,但他又觉得老祖宗们留下来的东西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而就在他好不烦恼之时,忽然听到身旁的三师兄王挫自言自语地感慨到:“唉,这读书人就是和俺这种粗人不太一样,佩服佩服!” 吴天闻言之后很是好奇三师兄王挫的感概从何而来,于是也忍不住小声地问了一句,道:“三师兄,你觉得哪儿不一样?你佩服个啥呢?” 王挫把嘴一撇,不屑地说道:“这不明摆着么!要是换了我,还巴不得人家叫我爷爷呢!” 吴天一怔,觉得三师兄的话甚是好笑,但他又不敢放肆笑出声来,于是,只好掩嘴耸肩,全身颤动,将这难忍的笑意化于无形之间,一时间真是好不辛苦。 谁知王挫见状,登时不满地小声嘟囔道:“你小子笑个啥!难道我说的不对么?你说这翁婿俩有啥事儿不能私下去谈呢?非要在大厅广众之下吵来吵去的,多丢脸啊!哼,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喜欢脱了裤子放屁---没事找事!” 王挫的一番埋怨,令吴天的肩头耸动的更加剧烈了,半响之后,他才好不容易地忍住笑意,平复了一下心情,凑到王挫耳旁说道:“咦,三师兄,你方才这句‘脱了那啥放那啥……’嗯,这话说得倒是挺有水平的嘛!虽然话是糙了点,但胜在贴切,是你想出来的?” 王挫闻言,老脸先是一红,嗫嚅了半天,最后架不住小师弟那种求知的目光,这才讪讪地说道:“嘿,这话其实是前两天恩师对师兄的教诲……嗯,确实很有道理,很有道理!” 吴天一呆,差点又要笑出声来,心说自己这个三师兄实在是太逗了,还说什么教诲不教诲的,感情是他前两天被恩师用这句话给骂了,所以这会儿现学现卖,也反过来用这句话去挤兑恩师他老人家啊! ……………………… 暂不提韩府迎宾亭前的那一幕,画面转到韩府的宴客大厅。 “禀告老太爷,少爷和卓飞卓公子在迎宾亭前吵起来了!” 韩老太爷在宴客厅左等右等不见客来,早已有些不耐,这会儿突然听到家仆的汇报,登时一惊,连忙问道:“啥?林甫为何事与人争吵?” 家仆喘着粗气,回答道:“少爷要对卓公子执晚辈之礼,而卓公子死活不允,亦要行晚辈之礼,于是,就这样…就这样给吵起来了!” 韩老太爷一怔,脑子转了两转,登时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气得一拍桌子,骂道:“迂腐,真是迂腐!礼宾之道,贵在发乎于心,待客至诚便好!只要宾至如归便可,何必去计较那些小节,这……这岂不成了舍本逐末了吗! 甫儿也真是的,老夫让他去迎宾,他可倒好,居然先和客人吵起来了!真是,真是气死我也!” “韩老啊!你先消消气,依吾看来,这林甫贤侄也是以礼相待,却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嘛……”坐在韩老太爷下首处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眯着眼睛劝慰道。 可不待这位老者把话说完,韩老太爷便打断他说道:“唉,郑老有所不知,这位卓公子生性洒脱不羁,行事更是犹若天马行空,绝不可以常理去度之;而甫儿向来为人呆板,行事不知变通,若是在太平时节守成倒也罢了。可如今天下烽烟,蒙元肆虐,乱世之中,人当竭力谋求自保,可甫儿竟全然不懂得顺势利导,因地制宜的去适应时局,只知因陋守旧,郑老你说说看,像他这般心性,又如何能带着我韩家度过惶惶乱世啊!” 郑老闻言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淡淡笑着说道:“韩兄所言有理,不过嘛,依吾看来,林甫贤侄虽然是有些固执,但却也非一无所取,再说了,韩兄还老当益壮,从旁多做些点拨也就是了,又何必过虑呢?” 韩老太爷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也罢,也罢,看来我这把老骨头终是不能闲下的,郑老且安坐,老夫这便去前面点拨一下那个偏执的小畜生好了。” …………………….. 第三十章 原来是你 天色渐暗,但韩府的迎宾亭前确是亮如白昼,一老一少,皆固执于己见,谁也不肯服谁。而这激辩的双方初时尚且守礼文辩,可到了后来却已然是耐性尽消,开始强词夺理,无所不用其极矣! 君不见迎宾亭前怒目横眉,口水横飞,间中更有无数火花碰撞四溅,令这本应平静的夜晚变得如同战场一般。 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卓飞实在是拿自己这个死心眼的未来老丈人没有办法,他把口水都说干了,脑汁都用尽了,却也不能令对方稍作妥协,真是好不气人。 本来卓飞还投鼠忌器,不敢过分得罪自己的未来老丈人,所以在言辞之间还是很收敛的。但是,既然到了如今的这步田地,却令卓飞不由得不火滚了,他腹诽到:哥还就不明白了!以珂妹那般跳脱地心性,怎么就会有这么一个老古董的亲爹呢! 行了,您也别以为自己是我未来的老丈人就能够为所欲为,今天咱爷俩儿这辈份若是不搞个清楚的话,那我多半就要给珂妹当爷爷去了,不行,这可是原则问题,绝不能含糊妥协! 卓飞身为红色旗帜下生长起来的新一代大好少年,自然浑身都是优点,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优点就是立场足够坚定。舍生取义,宁死不屈,这难度太高,或许他还做不到,但在大是大非面前,那他基本上还是能保持头脑清醒的…… 既然事关自己的终身幸福,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得商量!卓飞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戟指未来老丈人,怒吼道:“您老简直就是抱残守旧,不思进取,刻板迂腐,不知时宜!我大宋百年守礼又能如何?如今还不是落得个万民哀哭,国已将亡的下场! 再看那蒙元蛮夷,兄妇弟娶,父子共妻,全无人伦礼法可言,还不是天下驰骋,莫有与敌? 哼,礼之一道,发乎于心,贵在敬诚!其虽能树人伦、教万民,但若是仅识生搬硬套,却不思变通合事,因此而积习生常,则沦为下作矣!” 韩林甫听见卓飞毫不客气地指责之后,任他涵养再好却也是按捺不住了。况且对方的此番言语分明便是在偷换概念,本来不过是因辈份而起的礼仪之争罢了,可对方竟然胡搅蛮缠地将话题引向国事上去,这真是混账之极,无礼之极! 韩林甫正待出言辩驳,谁知卓飞也明白自己有些强词夺理,所以并不打算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只听他又接着吼道:“若在太平盛世,这下作也就下作了,可如今正是本朝危亡之时,吾辈自该救偏补弊,与时俱进,争分夺秒地为国为民分忧解难才是! 苍生饮泣,时不我待,本公子因此而夜夜难寐,又岂可因区区俗礼之争而在此虚耗时日!小子无礼,敢问您老此举又与安坐待毙何异!” 韩林甫被卓飞质问的哑口难言,心中好不委屈,想想自己执礼甘以晚辈自居,却不想最后竟落得了一个安坐待毙的评价,这让人如何能受的了? 可惜韩林甫偏偏还无法再多做辩驳,因为卓飞已经把这场辈份之争定性在浪费时间、误国误民上面了,所以无论他再用什么样的理由去驳斥对方的谬论,那都会成了他在没事找事,成了他在浪费人家卓大公子救国救民的宝贵时间啊! 韩林甫老脸涨得通红,浑身颤栗,手指着卓飞却口不能言,卓飞见状,也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一句,因为他生怕把他自己的未来的老丈人给气出个心脏病来,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啊……! ……………. 夜风渐冷,韩府的迎宾现场一片肃静,宾主双方都无言以对,气氛尴尬不已。 “咳咳……”就在此时,迎宾亭后忽然传出一阵咳嗽之声,接着又有声音传来,说道:“甫儿,天色已晚,为何还不快些邀请卓公子入席,却在此处耽搁呢?” 说话之间,一个耄耋老者在几个家仆的搀扶之下,自迎宾亭后面的阴暗之地缓缓转出,卓飞循声望去,在灯火辉映之下,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登时惊叫道:“啊!原来是你!” “哈哈,可不就是老夫么!卓小哥别来无恙否?”韩老太爷捻着长须,笑眯眯地说道。 卓飞脑筋飞转,心道:原来临江文会上那个老给自己添麻烦的韩姓老者不是别人,却是珂妹的爷爷,呃……这倒也算是个熟人了,但可惜不知是祸还是福,貌似上回自己好像也没很尊敬人家的样子哦…… 想到此处,卓飞颇有些心虚地瞅了瞅韩老太爷,见对方此刻正在一脸和蔼地望着自己,这才心中稍安,又转念接着想到:咦,若我没有听错的话,这个老头方才好像是称呼我为“卓小哥”嘛,如此一来,那可就有些蹊跷了,须知这‘小哥’和‘小弟’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意义却是大不相同,‘小弟’之称或还可理解为同辈亲近之意,但这‘小哥’嘛,却多是长者称呼孙辈之用,更贴近于‘小兄弟’之类的意思啊……! 国文博大精深,一字之差,足可谬之千里,不管怎么说,这‘小哥’一称,虽暗含长者对晚辈的抬举尊敬之意,但却绝对不会是平辈论交之语。 卓飞也算是人精了,眨眼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心中同时惊呼到:我的未来老丈人他爹,这个韩家的老太爷,他分明是躲在后面看了许久,最后见不可收场,这才跳出来用了一个模糊至极的称谓,来打圆场啊!‘小哥小哥’这玩意儿都被你想出来了,高,实在是高! “晚辈卓飞,见过韩老太爷!”卓飞迈前一步,先对着韩老太爷心诚至极地行了个礼,接着又站起身来,恭敬地说道:“小子前几日于临江文会,有幸蒙得您老人家不吝点拨教诲,受益匪浅,然却不识庐山真面,真是愧煞矣!愧煞矣!” 韩老太爷闻言之后,眯着的眼睛突然大睁,伸手扶住又欲拜倒赔罪的卓飞,故作惊讶地大声说道:“正所谓不知者不怪,卓小哥又何出此言!再说了,临江文会之上,卓小哥你连番妙论尽显胸中的真知灼学,实令人拜服不已;而后更是顺势而为,舌辩全场,莫有能敌者,此等机智与气度,更让老朽心生无限仰慕,一直想要再次领略卓公子之过人风采…….哎,只可惜小哥受侯爷重用,忙于布施仁政,所以老朽一直也没好意思惊扰贵驾。 嘿嘿,按说今日本应老朽登门造访小哥,无奈这岁月不饶人,老朽这双腿脚实在是不甚利索,这才厚颜相邀小哥过府饮宴,唐突之处,还望小哥包容一二啊!” 咦,这老头今天倒是和气的紧,完全不似在文会时那般咄咄逼人了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卓飞颇为狐疑地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可惜全无异状,所以卓飞也只能本着见招拆招的原则,谦逊地接着说道:“韩老太爷过奖了,小子自幼随师长居山中,生性不羁,习惯了信口开河,任意妄为,常现丑态而不自知,事后想来亦是惭愧不已,又如何当得您老之誉哉! 再者说了,韩老为国尽忠一世,致仕之后仍不忘为国分忧,乐善好施之名广布,梅城百姓皆感您老之恩德;而您老身为文坛宿老,整躬率物,以身作则,树满城文风之正气,垂百世言行为典范,更是令人钦佩敬仰! 哎,卓飞身为后学晚辈,早就想登门聆听您老人家的教诲,可惜入世之后,便俗务缠身,碌碌做做,竟一刻不得闲暇,真是汗颜,汗颜之至矣……” 韩老太爷被卓飞狗屁不通献媚之语,赞得是老怀大慰,大笑道:“哈哈,过了,过誉了,老朽不过比小哥你痴长几岁,做了几件本份之事罢了,那里又比得上小哥你年纪轻轻地便献仁策惠及全城贫苦百姓之大善举呢…?这百世典范之说,老朽实在是当不起,当不起啊!” …………………………. 一老一少,你来我往地互相客套吹捧不断,旁人听在耳内倒也罢了,唯独韩林甫此刻心中很是郁闷。因为他老爹的心意他已经是很明白的了,这声‘小哥’一叫,那分明便是当众否定了他据理力争的行为嘛!这又算是怎么一档子事儿?亏他老人家还是个礼部官员出身,难道这礼法真的可以轻废不成? 可惜,虽然韩林甫对他自己老爹这种没有原则的行径颇为不满,但他又惧于自家老爹的淫威,不敢较真顶撞,于是,为了尽快结束这种令自己难堪的场面,他只好强忍下一口气,淡淡地说道:“父亲,天色已晚,郑老也久等多时了,依孩儿看,咱们还是请卓公子师徒尽快入席吧!” 韩老太爷闻言,便停止了和卓飞继续客套,哈哈一笑说道:“对了,对了,卓小哥有所不知,老夫的挚友郑升此刻还在前面宴客厅里等着再睹你的风采呢!甫儿说得在理儿,想必那个老家伙此刻已经等得着急了吧!哎,都怪我,这人一老就变得啰嗦起来,竟忘了正事,卓公子莫怪,请,这边请!” 说完,韩老太爷竟一把拉住卓飞的柔荑,径直向宴客厅行去,边走还边热情地说到:“卓公子毋须拘束,你我一见如故,便当这里是自家好了,哈哈哈哈哈。” 卓飞被对方的热情熏得有些经受不住,心说今日这场景怎地如此之熟悉……嗯,貌似自己前两天初次去侯府赴宴之时也是被那只老马猴抓着朝府里面拖的吧! 这倒怪了,古人不是都讲究个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呸呸,这词用的不太恰当儿…….但难道说这年头的人都喜欢拉着客人的手以示热情不成?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若说老马猴做出这种略显粗鲁的举动,那还说得过去;但这位韩老太爷,我的珂妹的爷爷,他可是位正儿八经的文人啊!而且还是礼部的官员,以书香传家的大儒……可我怎么觉着他的行事风格也和那个出身行伍的老丘八一般无二啊! 卓飞心下揣揣,忽然又有了一种被人拉上了贼船的感觉,说实话,这种感觉很不好,卓飞此刻恨不能转身就逃之夭夭,可惜他一想到他的珂妹,立刻就没了丝毫抽身而走的勇气。 无奈之下,卓飞只能暗自给自己打气,心说:哎,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为了我的珂妹,管他前路的艰险重重,死就死了吧,只要珂妹能体会到本情圣的这片苦心便好…… 主意已定,卓飞登时便感觉自己的形象变得高大了许多,事已至此,见招拆招也就是了,反正自己已经上了老马猴的贼船,也不在乎再多踏上一艘了! 放松了的卓飞,一路与韩老太爷谈笑风生,相扶而行,俩人的那种热乎劲,若是被不知内情的人看到了,定会以为这是一副美好的贤孙敬老图…… 韩府之内院落重重,城南韩家几千族人世代都聚居此处,繁衍生息,关上门来,说是自成一国也不为过,这地方不可谓不大矣!不过还好,宴客大厅倒是离得不算太远,很快,卓飞便在韩老太爷引领之下,来到此处。 鼓乐再鸣,煞是热闹,韩府的宴客大厅虽然不如侯府的豪华宽大,但却装点的别致精细许多,无论是庭前楠竹奇石,还是厅内的屏风纱灯,无一处不透着一股子雅致,一股子书香之气…… 卓飞虽然很讨厌古代文人的那种酸腐气,但他马马虎虎地也算是个爱好文学的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所以这小子从骨子面还是很喜欢这种浓郁地文化氛围的,当然了,你也可以把他这种复杂的情怀理解为附庸风雅…… “来来来,卓小哥,这位便是老朽的挚友郑升,他今日可是专程蹭过来想要再睹你的风采的啊!” 正左观右盼忙于寻觅珂妹倩影的卓飞听到韩老太爷的介绍,无奈地回过头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老头,忽然惊叫道:“啊!原来是你!” 郑姓老者哈哈一笑,道:“可不就是老朽么,卓公子别来无恙乎?” “无恙,无恙!”卓飞应了两声,暗道:难怪韩老太爷总说他的挚友想要再睹自己的风采,原来这还真是个老熟人啊!嗯,这老头人还不错,临江文会之时他坐在我旁边倒是对我蛮和善的,值得一交,值得一交! 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一丈。这是卓飞素来的行事准则,于是,他暂把对珂妹的思念抛之脑后,迅速端正了态度,对着郑姓老者抱拳行礼,恭敬地言道:“晚辈卓飞拜见郑老,托您老儿的福,小子最近身体无恙,吃得饱睡得香,就是忙了一些,以至于今日才能前来拜见韩老,才能有机会当面叩谢您老人家在临江文会上的援手之恩。” 又是一堆狗屁不通的见面语,思维跳跃之快,足以令韩、郑二老面面相觑,不过好在他们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亦听的出卓飞这番话里透出的诚意。 郑老反应过来,先望了一眼韩老太爷,又大笑言道:“哈哈,卓公子果真是快人快语,爽直之极,嘿嘿,也罢,既然如此,那老朽也就不再拿捏了。要说起临江文会那日,卓公子你可算是为老朽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那两个老东西总是以士林翘楚、文坛名宿自居,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实满肚子都是些贪婪龌龊之气,奴颜事权贵,桀犬吠万民,全无半点我辈读书人的风骨。嘿,不瞒公子说,老朽早就看不惯他俩的那副丑恶嘴脸了,可惜孤掌难鸣……所以嘛,这援手之恩老朽是万万不敢当地,倒是公子那句‘苟合二老’叫的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哈哈哈哈哈。” 嗯,这老头确实不错。 卓飞又在心中暗赞了一声。说来也怪,卓飞这小子最喜欢拐弯抹角地去忽悠人,但他却偏偏最喜欢和那种真诚直爽之人打交道,而眼前的这位郑姓老者显然比韩老太爷或是老马猴更符合他的要求,更加地真诚一些,所以卓飞对这个郑老头的好感度也就蹭蹭地往上升了。 卓飞一笑,说道:“郑老过谦了,小子虽与您老交往不多,但依小子的观察来说,您老不过是不屑与那苟何二老言语罢了,却绝非什么孤掌难鸣,所以小子今日还是要拜谢您老人家的仗义助言……请您老再受小子一拜…….” 卓飞说完,又心诚至极的长揖到地,郑老慌忙将他扶起,大笑道:“好,好!卓公子不但文采风流、经纶济世,更难得的是贵人贱己,实乃谦谦君子矣!” 卓飞淡淡一笑,正待再谦逊上几句,以便尽显君子之风,可惜韩老太爷见二人相互礼敬不断,而厅内还有不少同辈韩氏宗亲没来得及向卓飞一一介绍,便笑着插口道:“郑老友所言不假,未想到韩某于风烛残年之际还能得见英才现世,此乃韩某大幸,此乃国之大幸,此乃万民之大幸矣!” 总是被人当面表扬,即便以卓飞脸皮之厚度,都忍不住地透出了一些红润来,心道:呃……本公子真的有那么好么!咳咳,若俺真的有你说得那么好,那您老还不如干脆拿个主意,把珂妹直接许给俺得了…… 想归想,但卓飞始终也没有勇气把自己的那点小要求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而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忽听韩老太爷又接着说道:“来来来,老朽再来为你引见一番……这位是老朽的嫡亲兄弟…这位是……” 韩府的宗亲族人当真不少,韩老太爷拉着卓飞的手,一通介绍,愣是把卓飞搞得眼花缭乱、头昏脑胀也没能记住几个。更让卓飞悲催的是,这些人还多是些老头子,别说珂妹了,就连珂妹他娘,自己的未来丈母娘,他也压根儿没有机会见到。 韩府的宴会与侯府比起来,要相对简单一些,最起码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表演节目。而众人入座之后,酒菜也很快就送了上来,这种务实的做派,倒是让卓飞师徒的肚皮没有受到太大的委屈。 第三十一章 意在帘后 戌时过半,酒酣耳热,宾主基本尽欢,尤其是王挫这个向来被文人墨客所鄙视的大老粗,这次也借着恩师卓飞的面子,难得受到了一次文化人群的热烈追捧。而当这个家伙被人劝了几轮酒之后,居然兴致大起,非要当众表演一下他新悟出来的牛逼斧法,吴天苦劝多时未果,只好无可奈何地用眼神向卓飞求救……。 真是个现眼的玩意儿! 卓飞暗骂了一句,瞅着眼前这个正在兴冲冲地向自己请示要求表演一下斧法的傻缺徒弟,真是恨不能一脚将其给踹回娘胎里面去。可惜当众又不好发作,于是卓飞只能气哼哼地说道:“虽说挫儿你自愿献技娱宾,本是好的……不过嘛,今日咱们师徒是客,又怎可行那喧宾夺主之事呢…….?” 卓飞的话音未落,谁知韩老太爷忽然接口说道:“哈哈,卓小哥太见外了,贵徒真情真性,又何来喧宾夺主之说?况且老朽不是早就有言在先,只望贵师徒当这是自家便好,切莫拘束嘛!” 卓飞正待客气两句,谁知韩老太爷面色又忽然转暗,颇为感慨地叹息道:“哎,我朝素来文风鼎盛,而尚武之风渐靡,以至于后来屡屡受塞外蛮夷相欺。时至今日,不想竟已落魄至此也!老朽身沐皇恩数十载,却不能为官家分忧解难,每每念及此处,实是汗颜之至……嘿,还是卓小哥说的对,文武之道,本该是相辅相成,如此方能内教万民,外御强敌啊!” 韩老太爷话音刚落,郑老头也接着感慨道:“不错,老夫近日来也时常扪心自问,然却实不解这文武之间到底该如何取舍才对。 隋亡于门阀,唐亡于藩镇。而我大宋自立国之后,以史为鉴,开始奉行以文制武之道,以至于数百年来只有外敌之祸而未有内叛之乱也……然,这武备军威确也是随之愈加地废弛了。哎,莫非是矫枉过正,亦或是这世间根本便没有什么能令万世太平的两全之法么……!” 卓飞一怔,心说这还用问么?日月轮替,朝代更迭,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嘿,这郑老头可真有意思,我说你为这种问题烦恼,那岂不是和追求长生不死一样的荒谬么! 由于两个老头莫名而来的感触,顿时令宴客厅内的热乎劲儿极速降温,在座的诸人,都开始默默地认真思索起这个永远都不会有正确答案的无聊话题,只有可怜的王挫,此刻还在傻傻地掂着两把斧头,期待师傅能够批准他的表演请求,好来个斧惊四座……。 半响之后,傻等无果的王挫终于是忍无可忍地抱怨起来,嚷嚷道:“师傅,到底还让不让徒儿耍斧头,您老倒是说个话啊!” 噗哧~~~ 一声轻笑自宴客厅西侧转门的布帘之后传出,在此刻甚是安静的大厅内听起来显得格外清晰。 霎那间,卓飞如同触电般全身一震,迅速扭头循声望去,可惜却被布帘阻挡了视线,看不到他心中一直期盼着的那道倩影。 原来我的珂妹正躲在哪儿里偷听啊! 卓飞精神大振,正想找个借口向韩老太爷打听一下他孙女的近况,谁知不懂事的王挫见恩师有些走神,便又不满地开始嚷嚷起来。 卓飞嫌他碍事,于是很不耐烦地说道:“既然韩老太爷不介意,那便随尔好了,去去去,尔自到院中耍去,此处人多,莫要一失手伤了旁人。” 呃……这外面黑麻麻的,我一个人耍给谁看啊!不带这样的,您老这不是在打发二傻子么! 王挫在心中大声地抗议着,可惜他见师傅面色不豫,又实在不敢造次,犹豫了半响之后,最后还是无奈地掂着斧头灰溜溜地步出厅外,拿空气撒气去了! 韩老太爷望着王挫的狼狈模样儿,很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哈哈一笑,对着长孙韩英远说道:“英远啊!我韩氏虽以书香传家,但这强健体魄之事也是不能懈怠的,况且眼下时值乱世,无论是想谋求自保,还是想要成就一番功业,那这文韬武略都是缺一不可的啊! 嗯,如今难得有高人到府,愿意指点一二,尔还不快些去唤尔的那些兄弟们过来好好地请教一番,说不定日后还能做保命之用呢,呵呵呵。” 祖孙连心,韩英远很快就明白了韩老太爷的意思,恭敬地应了一声,匆匆的去了。 卓飞听了韩老太爷的话,脸上的肌肉开始控制不住地直打抽抽,接着他又望了吴天一眼,发现自己的小徒弟也是面色古怪的很,似乎包含了,想笑、想哭、或是哭笑不得,等等全部复杂情绪…… 不过韩老太爷也是一番好意,卓飞自然不会去反对,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地为英远兄祈祷,祈祷他得了高人指点之后,不会更快地把自己的小命给丢掉了…… ……………… 闹剧阵地已经转移,此刻宴客厅内除了卓飞和吴天师徒二人很年轻之外,其他韩府之人都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而这些人显然对王挫耍斧头没啥兴趣,他们更关心的是政策的利弊,或者是时局的未来走向。 席中站起一位白发苍苍的韩氏宗亲,只见对着卓飞拱了拱手,言道:“卓公子自入梅城以来,便声明鹊起,这文采、学识,还有见地,尽皆令人信服;而公子献策推行彩票筹募军用之举,亦是妙不可言,不但军资筹措得力,且丝毫不伤民本,更能惠及万千百姓,此真是让人自叹弗如也。” 在座众人闻言皆颌首附和,赞美之词一时间充斥于宴客大厅之内,卓飞正待谦逊几句,却见这老者又接着说道:“哎,不瞒公子说,吾近日闻得蒙元鞑虏此次南下兵锋甚劲,前方战事胶着,却不知公子下一步有何良策谋划,可否略作透露一二,也好让我等心安少许呢?” 话音落地,大厅内立刻鸦雀无声,这个问题显然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答案的,于是,众人的目光尽皆投向了卓飞,希望他能够有所解答。 卓飞好不容易支走了他自己的傻缺徒弟,正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珂妹,没想到却被这老头的发问给打断了,自是心中不爽,但对方好像是韩老太爷的某个堂兄弟,也就是珂妹的长辈,所以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当然了,卓飞这也是不敢不给,因为他知道,日后他和珂妹的幸福指不定还要靠着这些人帮忙才能成事啊! 卓飞有求于人,又存心要显摆一下,以加深众人对自己的好感,和门帘后珂妹对自己的崇拜,于是,他静下心来,仔细地思索了一阵子之后,这才悠悠地言道:“您老过誉了,小子不才,无意中献了一条惠民之策却被侯爷重视采纳,实属侥幸,算不得什么。 嗯,方才郑老也提及这文武之道于永享太平之取舍……也罢,在座的都是前辈尊长,既然诸位都如此地抬爱晚辈,那晚辈就献拙了,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诸位指正提点。” 年少得志,才高而不骄。这是众人对卓飞的一致评价,说来也怪,卓飞自出道之后,一向都是以放荡不羁,嬉笑怒骂的面目示人的。无论是他在怡情阁与人争风吃醋,还是后来又在临江文会上目无尊长地向苟、何二老吐口水;还有得理不饶人,逼得马大侯爷下跪赔罪…….如此桩桩件件,若是换作了其他年轻人,恐怕早就搞得千夫所指,人神共愤了吧? 可偏偏卓飞就没事儿,而且不光是没事,他的这些行为,反倒让更多的人开始欣赏他的真情真性、他的爱憎分明起来。 真是异数,莫非这便是他自己长长在幻想中拥有的王霸之气在作祟不成?或者是因为他每次都抢占了道义的上风口,所以才能一力降十会,永处不败之地么? 说来说去,反正无论怎样,此刻在座的长者们都没拿卓飞当个不懂事的小娃娃来看待,反而是很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些不一样的东西。如此优渥,只因眼前这个少年郎的言行和思维皆大异于常人,令人常有惊喜之感罢了,嗯,虽说这少年的遣词造句有时还会让人觉得怪异,但只要一想到他自幼隐居山中,便足可以理解了。 韩老太爷点了点头,诚恳的说道:“卓小哥不必过谦,在座的都是老夫的家人及好友,直言无忌便好,是对是错,大家一起论道论道,倒也不失为一桩乐事嘛!” “既然如此,那小子便献丑了。”卓飞淡淡一笑,长身而起,一手扶住剑柄,一手分开手中的折扇,风 骚地摇了两下,将全套招牌式的动作做完之后,这才悠悠地说道:“文武之道,相辅相成,此乃正理,绝不容置疑也! 然,我朝以历代为鉴,向来畏武如虎,诸多限制,诸多打压,终至文过武糜,落得个被异族一再相欺的下场! 诸位可曾想过,我华夏先祖,开天险、治百川、斩荆棘、驱猛兽,方才创下如此之辉煌文明!而我华夏一族世代居此赤县神州,劳碌耕作,自强不息,虽有波折,虽有荣辱,虽有无数异族也曾妄想过要来个鹊巢鸠占,然其终是难成正果矣! 此何解哉?只因我族之躯早已与此片大地血脉相融,我族之文明早已在这山河,在这林木,在这无形的风中、雨中,全部都打上不灭的烙印!而那些异族若不能与这些火热的烙印相融相生,那就必会被它们毫不留情的焚烧殆尽!” 啪! 卓飞猛地合上手中折扇,接着抬头望天,双目穿过密实的天花板,仿佛正在窥探虚空的真谛一般,许久…… 之后,卓飞才慢慢地合上双目,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如同梦呓般地说道:“始皇之后,千百年来,异族屡屡犯境,势微者掳我民、焚我屋;势大者,则霸我坚城,贪我沃土。然,无论势大势微,其中无有得成正果者矣? 想那匈奴人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终被强汉所灭……五胡乱华,鲜卑氏得以入主北地,然数代之后便融于无形……契丹崛起,夺我燕云十六州之后便无力再前,最后反被女真人亡族灭种……! 嘿嘿,纵观历史,我华夏一族不乏屈辱战败之耻,不乏忍辱负重之事,但我族却总能御守先祖之地,令异族不得一统也…...!” 卓飞说的兴起,抛掉折扇,伸手抽出腰间的宝剑,放在眼前,深情地抚摸着,说道:“再观我大宋一朝,虽然苟活数百年,却年年都被饥狼窥伺,日日都被饥狼啃噬撕咬,时至今日,血肉殆尽,眼看着就要步入契丹与女真的后尘!此又为何! 嘿嘿,我朝以史为鉴本无可非议,然却有矫枉过正之嫌,以至于举国尽是靡靡之风,日日月月岁岁只知以华文来粉饰太平,却全然不知当修武去斩尽豺狼!正所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此理尚且不明,又何敢奢望永保太平之法哉? 哎,再者说了,这世上又哪有长生不死之道,又何来永保太平之法也?日月交替变换,朝代更迭登场,此乃天经地义之事,而古今唯不同者,便是往日里我华夏一族之血脉从未断绝,我华夏一族之魂魄从未被异族彻底地毁灭过罢了! 呜呼,想必在座的诸位前辈皆尊崇孔圣。小子冒昧,敢问诸位前辈可知儒学之真谛何在?” “这……”众人尽皆沉默,卓飞说的不错,他们都是自幼熟读诗书之人,孔子那更是被他们奉做圣贤的,所以他们对于这儒家学说自是相当地有研究的。若搁在往日,若是有人敢问他们什么叫做儒学真谛的话,那他们定能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但今日也不知怎地,同样的问题被卓飞一问,却没有一人敢莽撞答腔儿。 卓飞见没有出头鸟主动站出来好让自己批斗一番,很是无趣,于是只好握指成拳,振臂高呼道:“小子不才,认为儒家学说虽有百般好,但对我华夏一族有益者唯 ‘大一统’之说尔!沧海桑田,人事变幻,唯有大一统者得成正果!余子皆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异族,千年来虽有肆虐无忌之时,虽有成国封王之辈,但却无有大一统者出!是也,我族万民虽曾受欺凌,但炎黄血脉仍悠悠不绝;我族文明虽受践踏,但精义神髓却能流传至今矣! 然,如今蒙元成势,我大宋天朝一退再退,几至退无可退,眼瞅着万里江山便要尽落鞑虏之手,而敌占之地,我民或奴或死,犹有幸者,要么三三两两的遁入山林求活,要么便彻底忘却祖宗之后操刀助纣! 诸位!蒙元自起之后,灭国无数,此族绝非仅为掳掠而来,而定是要毁我文明,灭我国祚,断我血脉,噬我魂魄,其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而我族若不奋起相抗的话,那便只有亡国灭种一途了! 哼,历朝历代以文武相衡,总还能延续吾族之血脉精神;而似我大宋这般以文制武,虽苟活残喘了数百年,却也不过是死前之回光返照罢了!此二者孰优孰略,一眼可辨,诸位前辈可有异议否!” 语音落下,大厅内一片寂静,众皆默然,卓飞不仅全面否定了大宋向来推行的以文制武的政策,更是直指这种政策便是导致亡国灭种的根源。这番批评可谓是非常之尖锐了,有人暗暗点头,觉得卓飞言之有理;有人却默默不语,觉得大宋落到眼下这步境地的原因很多,比如冗员、冗官、冗兵等等,若将主因归咎于以文制武,恐怕未免小题大做了一些吧。 卓飞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忽然,又朗声说道:“诸位前辈,历朝历代皆有百弊,然为何唯有我大宋难拒蛮夷,落得个如此之境地也!嘿嘿,千万里江山沦为异族马场,千万子民尽为蛮夷磨刀之石,此真是上对不起华夏列祖列宗,下对不起炎黄子孙后代也! 悲乎!愧乎!我卓飞便是不愿做此般罪人,遂出山入世,冀能以己身所学来救吾血脉同胞,其间纵有磨难,吾虽百死而不悔矣!” “好!好!好!”卓飞慷慨激昂的表态,登时感染了在座的诸人,纷纷地为他叫起好来。 韩老太爷眯着老眼,微笑点头,说道:“好!好!好!卓小哥志向远大,更有济世之心,实为难得可贵,老夫相较于小哥,真是无地自容矣!” 卓飞连声谦逊,直道不敢,而郑升郑老头却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卓公子不必过谦,今日闻公子一番话,老朽顿有当头棒喝之感,不错,国势至此,我辈文人真是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子孙啊!唉……” …………………. 今天扁桃体发炎,疼得很,所以更新的晚了,实在对不住各位。不过尽管我很难受但是今天坚持两更,晚上八点还有一章,请留意。 第三十二章 愤青泰山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检讨着大宋的国政,而先前发问的那位韩氏宗亲,沉吟了半响之后,忽然说道:“卓公子虽然年纪轻轻,却能切中时弊,痛陈利害,令老朽幡然醒悟,感佩莫名,公子实乃大贤矣!” 卓飞一听,淡淡一笑,赶快抱拳拱手,连声谦逊。不得不说,这小子自打来了这大宋朝之后,这表扬的话那是听得耳朵都生茧了,而且,若说初时他还会因别人对他的赞美而感到有少许不好意思的话,那么到了现在,他已经是面不红心不跳,毫无感觉了,并且他还针对这种情况,设计了一整套的回敬方式,比如说,面对长辈夸奖时要表现的谦逊有礼,面对同辈夸奖时要反赞对方,面对平民百姓夸奖时要显得亲切真实,面对官员夸奖时要矜持礼貌,而面对美女粉丝们的夸奖时则要显得神秘、深情、忧郁、感性……呃,还有博爱……。 扯远了,言归正传,话说卓飞刚对珂妹的族亲长辈表示完自己的谦逊有礼之后,心思便又飘到西侧门的布帘后面去了,正想找个托词,请他的珂妹出来一见,以慰相思之苦,谁知这位韩氏的宗亲忽然话锋一转,又略带不满地问道:“不过嘛,卓公子之言虽振耳发聩,然老朽想问的却是公子下一步的打算,不知公子是否还有什么救国新政即将要献与侯爷来付诸实施呢?公子可否透露一二,也好让我韩家提前呼应支持,为国分忧嘛……” 嘿,没糊弄过去,我说你这老头怎么老惦记着这一出呢! 卓飞暗骂一声,但从对方既然敢代表韩家发问,而韩老太爷还完全没有不满之色来看,那此人在家族中的地位肯定不低,嗯,也说不定是韩老太爷授意他如此的吧…… 总之不管怎样,这个人他都是得罪不起的,而且看这架势,自己要是不透露点真东西的话,那这些老家伙也打发不掉,更别提见珂妹了,搞不好惹得人家恼羞成怒,一脚将自己踹出门去,那也不是没可能的吧…… 卓飞很是无奈,只好宽慰自己道:算了,算了,反正都是珂妹的家人,那想必很快也就是本公子的亲人了,和他们多掰扯两句倒也无妨,咱就当是感情投资好了。 “呵呵,前辈莫急,小子正准备一一道来。”卓飞笑嘻嘻地拱手赔罪,又接着正色道:“不瞒诸位说,蒙元势大,前方如今战事吃紧,文帅率军抵抗艰难,官家已开始做弃守福州,决死泉州的最坏打算了!” 啊! 卓飞的消息引来全场一片哗然,众皆大惊失色,虽说大家也都做过最坏的心理准备,但真当他们得到确切消息之时,还是忍不住地恐慌莫名,唯有韩老太爷和郑升郑老头两人讶色一闪而过,继续高坐钓鱼台,不动如山。 卓飞看在眼里,暗赞这俩老头的涵养功夫不错,很是值得自己学习。 接着他转头又瞅了瞅自己的未来岳丈,发现他老人家此刻却是眉头深拧,愁得就差要挤出水来了,这不由得又让卓飞找到了借口,在心里深深地把老丈人鄙夷了一番,心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知道您老愁个啥!再说了,愁有用么?就您老这身板,再练恐怕也练不出二两肌肉来提刀杀敌吧!嘿嘿,不过也没关系,看在珂妹的面子上,有机会小婿还是会拉您一把的,咳咳咳……。 卓飞看见死心眼的老丈人犯愁,心情大好,而正在他神游臭屁之时,忽听老丈人忍不住地开口问道:“卓…卓…卓公子,咳咳,不知此消息可确实否?是否乃侯爷相告得知?朝廷莫非真得没有应对之策了么……?” “甫儿!问那么多作甚!”韩老太爷面色不悦,打断自家儿子的话斥责到 卓飞见状一乐,心中附和到:就是,就是,老丈人你问那么多作个甚嘛!嘿嘿,我的消息从何而来,那恐怕连梅州城的傻子都知道吧!这不是废话么!看来我这个老泰山还真是个只会读书的迂腐文人啊! 还有,我说您老人家叫我一声卓公子有那么难么,居然还打了那么多的磕绊!不过还好,您总算是没当着珂妹的面叫我卓老前辈,否则我就真的要死给你看了! 卓飞暗暗地给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下了句断语,可是韩老太爷可以骂他自己的儿子,但卓飞却不敢不答珂妹他爹的话,只见这小子神情凝重地回答道:“韩伯父有所疑虑也是对的,不瞒诸位说,小子所云,皆乃前方传回来的战报,不过是被使司衙门押下没有明发罢了……” 卓飞的话才说了一半,谁知韩林甫却突然很不满地说道:“这也太过份了!既是前方的战报,那就应该通晓全城,也好令大家有所准备不是!如何可以瞒天过海地将其私藏,这真是…真是……” 真是个啥?我看您老人家真是太天真了! 卓飞心中不屑,腹诽了一句,但是为了避免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激动到爆血管,孝顺的卓飞还是赶快借口说道:“韩伯父息怒,其实使司衙门也是一片好心,若将真实战报明示,想必难免会引发全城百姓恐慌,到时一片混乱,战备岂不更难?前方吃紧,后方更应稳定啊!” 韩老太爷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前方战事吃紧,后方若在不稳,那便真的大事去矣!嗯,老朽以为使司衙门此举甚妥,” 韩老太爷德高望重,这基调一定,场中人尽皆点头表示同意,而韩林甫惹不起他自己的老子,也只好偃旗息鼓,坐在一旁,生起了闷气。 卓飞为了照顾自己老丈人的情绪,更为了让布帘后的珂妹看到自己的纯孝之心,于是他又笑着信口胡扯道:“韩伯父乃端人正士,看不惯此事那也是正常的,其实当战报传来之后,侯爷与诸位大人们也为了到底是该将战报明发还是压下争论了许久,最后从多方面盘算考虑,这才决定还是先压下的好,待必要之时再明示全城。” 韩林甫听到卓飞这么说,气顺了一点,面色也好看了一些,而郑升郑老头颇有些心急地又追问到:“明发也罢,压下也好,如今都无关紧要了,卓公子,你还是说说使司衙门准备如何应对吧!” 卓飞对这个郑老头很有些好感,闻言之后也不计较对方性急,而是恭敬地回答道:“既然战事吃紧,那咱们后方自是要尽己所能地去支持朝廷了,不瞒诸位前辈说,这几日梅城的彩票推行进展顺利,使司衙门也因此筹得不少整军之资,而侯爷感沐皇恩,体恤前方将士辛苦,特准备了白银二十万两,不日即将送往前线犒劳大军,想必能令士气为之一振吧!” 众人闻言,齐声称善,卓飞一笑,又接着说道:“当然了,仅这二十万两纹银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所以侯爷昨日已经派出彩票推行特使,前往广南东路各州府推行彩票相关事宜,若各处百姓皆能犹如本城父老一般爱国如家,心有大宋,那日后这整军之资与劳军的钱粮将会源源不绝了,假以时日,我广南东路必出一支甲胄精良的强军!” 说到此处,卓飞觉得口干,于是端起茶水轻轻地抿了一口,而郑升郑老头却不肯放过他,又问道:“卓公子,能筹集到足够的军资,那自然是好事,但是这强军恐非仅有银两便可得吧?” 嗯,这老头很会凑趣嘛! 卓飞对这种质疑早有准备,于是,只见他嘿嘿一笑,又说道:“不错,郑老所虑,实是一针见血。军强军弱,这有没有钱打造好的甲胄兵器来提升战力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却要看士卒是否训练有素了……呵呵,其实小子所学庞杂,对于练军之法也略有心得,但是其中细节,事关机密,请诸位恕小子不能泄漏之罪。” 众人理解地点了点头,其实怎么练兵都无所谓,他们只是想知道使司衙门有没有一个积极地迎敌备战的态度罢了。但是韩老太爷听见卓飞这么一说,老眼登时又亮了起来,赞赏着说道:“卓小哥不但文华似锦、谋深若海,这辩才也是世间无双的,可老朽万万想不到你竟还能谙熟兵略之事,真不愧是年少英才,嗯,假以时日,恐怕能与诸葛武侯相媲美……善,大善,哈哈哈!” 切,诸葛武侯他老人家连个蜀国都扶不起来,又哪儿能与本天机相比,俺可是打算要力挽狂澜,一统天下的! 人家好意赞美,卓飞却不领情,在他看来,英雄只能以成败来定论,诸葛亮鞠躬尽瘁一生,却也没能让蜀国一统天下,拿自己和他去比,那不是在骂人么! 当然了,卓飞也不会傻到去反驳,于是他谦逊两句之后,又接着说道:“强军绝非一蹴而就,而蒙元兵锋甚劲,这远水难救近火,想必诸位前辈对此也有忧虑,小子无能,只敢承诺尽力而为……哎,若与吾一季时间,那依小子之法所练之军或可依城而守,不落下风;若与吾半年时间,那此军当可以步制骑,即使野战之时,正面对敌抗衡,若是兵力差不多的话,那想必也可以二换一…….” 这话一出口,众人登时大哗,因为大家都知道,骑兵是多么的难对付,按以往大宋步军与蒙元骑兵交锋的战例计算,这战损比那可是五比一,十比一的,更别提还有十几个蒙古骑兵,一个冲锋,便将一两千人的宋步兵撵的鸡飞狗跳的丢人景象了。 所以说,只练了半年的兵,便能用两个步兵的代价换取一个蒙元骑兵,而且是野战中的正面抗衡,不是靠阴谋诡计,不是靠据险设伏,天呐,这买卖实在是太划算了啊! 说实话,别说二换一了,只要大宋的兵能在敌人冲锋的时候死战不退,那凭着大宋强大的人口基数,就是耗也能把蒙元给耗死耗干了呀!但是,这真得有可能么? 在座之人一时之间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也在怀疑卓飞这是在大言不惭的吹牛,可是他们一想到对方过往种种的不同凡响,却又觉得若这练兵之事交给卓飞来办,那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郑升那老头不知怎地,左右就是看卓飞顺眼,所以他虽然觉得卓飞所言有些不可思议,但他还是比较相信这小子能够创造出奇迹的,于是,这老头兴奋地一拍卓飞的香肩,道:“卓公子太谦虚了,半年时间就能练出损二换一的精兵,那已是很了不得的本事了,想当年鄂王岳武穆抗金之时,其麾下精兵对上金人铁骑怕也是难以做到以二换一啊!” 卓飞笑而不语,郑升顿了顿,又好奇地问道:“那若是有一年、三年、五年的时间与你,那这军又该强到如何程度?” 卓飞哈哈一笑,不羁之态尽显,朗声道:“若与我一年,则此军野战之时不惧敌骑,视死如归,绝不落于下风;若与我三年时间,则态势逆变,反攻可期;若与我五年时间嘛,哈哈,那鞑虏蛮夷恐怕便离亡族灭种不远矣!” 呃……众人大笑,大家都被卓飞给雷倒了,心说能把蒙元赶走,收复失地就不错了,还想把人家亡族灭种,这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啊! 卓飞知道众人不信,不过他也不想多做解释,因为到底行不行,最后还是要用事实来说话的。而在卓飞自己看来,凭他多了几百年的见识,若真有五年时间给他发展的话,要是还不能打的那群草原禽兽连妈都不认识了的话,那他干脆自己抹脖子得了。 韩林甫颇有些看不惯卓飞在谈论国家大事之时,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轻狂模样,于是,他浇冷水般的淡淡说道:“卓公子方才说蒙元兵锋甚劲,那若是没有一年,甚至没有一季,那又该如何是好?” 卓飞一愣,心说:你问我,我去问谁!要是连这点时间都没有的话,那除非我直接进化成真神仙,否则恐怕大家都要一起变鬼了吧! 没等卓飞说话,韩老太爷便很不满地斥责自家儿子说道:“哼!甫儿,亏你还自幼熟读圣贤之书,难道连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了么!若我大宋连半年一载都挺不过去的话,那还有何话可说!兵是要慢慢地练的,卓公子又不是神仙,难道你还想让他撒豆成兵不成!” 韩林甫的多嘴招来了老爹的一顿教训,于大庭广众之下登时好不尴尬,干脆头一缩,憋着脸不敢再言语。 卓飞却是恨不得能抱着自己未来老丈人他爹好好地啃上两口,因为这老头实在是太好了,比他儿子实在是强的太多了!嗯,决定了,本公子保证,以后一定会和珂妹好好地孝敬您老人家的! 卓飞心中暗乐,但表面上还要装着很痛苦的样子,说道:“韩伯父说的是,韩老太爷也说的有理,小子只恨隐居山中,不知世事,如若不然,吾定会早几年出山,那想必局势也不会颓废至此了啊!” 噗哧~~~ 又是一声轻笑自布帘之后传来,旋即众人亦是尽皆窃笑不已,大家都暗自腹诽,心道:这位卓公子太逗了,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啊!话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才多大啊!以你现在的十五六岁的年纪,能有这般的智慧,那已是近乎于妖了,再早几年,十一、二岁?就凭一个玩泥巴的小毛孩子也想要改变天下大局,就算你真得有那本事,但也要有人相信才行啊! 对于卓飞这个少年才高的家伙,大家还是都比较有好感的,所以听他大言不惭的吹牛皮,大家非但没有生出反感之心,反而都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故意以此来调节宴会上的严肃气氛的。可是众人万万没想到卓飞这小子却真的是在有感而发,因为这小子一直对那个破盒子把他送到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年代来很是有些怨念的…… 第三十三章 无缘一见 夜色浓重,城中已经开始实行宵禁,但对于卓飞今时今日的身份而言,自然不在这被宵禁的对象之列,更何况他还有大队的侯府亲卫护送,又会有那个不开眼的巡城士卒敢来找他的麻烦呢?呵呵,这也算是一种特权吧。 虽说不怕晚归,但是卓飞现在还是特别的急,大家别误会,他这可不是被尿憋的急,而是他此刻实在已经厌烦了去满足这些老东西们的好奇心,厌烦了去和他们胡扯国家大事,他此刻满心都是在想着该怎么把他心爱的珂妹弄出来,好好地倾诉一下离别之情,当然了,今天当着这些老家伙的面想要谈情说爱,那恐怕是不行了,但最起码也要见上一面吧!否则自己岂不成了入宝山空手而回,亏大发了么! 望着西侧门的那道阻挡自己视线的可憎布帘,卓飞恨不能用目光直接把它给碎了……。 悲催的卓飞思前想后,却也没找到个好借口把珂妹给唤出来,他也知道,这年头宴客之时,女眷一般是不露面的,所以他想在韩府这个书香世家里打破这个规矩,那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眼看着天色将晚,宴会也差不多接近了尾声,时不我待,无奈之下,卓飞只好把心一横,冲着韩老太爷抱拳问道:“韩老太爷,晚辈甫出山入世之时,曾在新铺镇附近的坑村因机缘巧合之下偶遇了一位少女,此女二八年华,自称是梅城韩府之人,姓韩名珂,并邀我入梅城之时能来贵府拜会,可惜晚辈入城后杂事缠身,以至于怠慢至今,甚是惭愧……嗯,却不知贵府是否真有此女,可否请出来一见,好让晚辈当面赔罪……。”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卓飞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一个不太合理的要求,说的很是有些道理,虽说女眷不出席,那是规矩,但你总不能不满足我当面赔罪这个小小的要求吧! 果然,韩老太爷闻言之后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错,正是老朽的乖孙女珂儿不假,话说老朽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我那孙女居然与名动梅城的卓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老夫还有幸从她哪儿见识了卓小哥你的大作《三字经》,嗯,确实是言简意赅,句句精辟,令人叹为观止啊!” 卓飞一喜,听这口气似乎自己想见珂妹一面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正待说话,谁知韩老太爷又接着感慨到:“哎,不过可惜珂儿记的不全,断断续续地让人实难领会此《三字经》之全貌,可惜啊,可惜啊!” 郑升郑老头被韩老太爷的话引起了兴趣,顿时也趁着酒兴,完全不顾形象地叫嚷道:“这有何难!卓公子便在这里,请他再吟诵一遍不就好了,嗯,卓公子,大家一见如故,你该不会藏私吧?” 此言一出,众皆附和,而卓飞却是苦笑莫名,心中悲鸣到:我说你们这些老头儿咋就不记得的正事儿呢!管那个狗屁《三字经》干嘛?我要见珂妹!我要见我的珂妹啊! 没想到这还不算完,卓飞的未来老丈人韩林甫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间竟也来了兴致,只听他说道:“卓公子少年英才,为人所钦佩,依我看,难得公子今日应邀赴宴,可否请公子留下墨宝,将那《三字经》的全文书写下来,以作纪念,却不知卓公子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韩林甫的提议,又是一阵子附和,而这次,就连韩老太爷和郑升那两个老东西也目露期待之色。卓飞见状,登时把眼睛睁得比鸭蛋还大,心中叫苦不迭,奶奶的,这馊主意也真亏您老人家想得出来!三字经那么多,等我写完,恐怕天都要亮了!再说了,虽说近日来本公子的书法大有长进,但若是只写个名字的话那还可以凑合,但若是写这《三字经》嘛……哎,这下麻烦了,真是成也《三字经》,败也《三字经》啊! 可是文人赴宴,留下墨宝,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是这年头儿的社交风气,人家的这个要求可谓是合情合理,实在不好拒绝……。 正在卓飞两难之际,忽然一直没有开口的吴天说话了,只听他恭敬地说道:“恩师,诸位前辈,晚辈有个提议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实话,韩府众人对于卓飞的小徒弟,吴天这个面目俊秀的文质书生也是很有好感的,因为吴天的形象更符合他们书香世家的审美观,而且这小子也比他那个耀眼璀璨的恩师卓飞卓公子看上去更加地真实一些,所以,对于他的提议,大家还是很有兴趣听上一听的。 韩老太爷点了点头,说道:“吴公子尽管畅所欲言便好,无需拘束。” 卓飞眼下正巴不得有人插科打诨把这事儿给搪塞过去,自然不会有异议,于是也赶紧点头说道:“天儿有话但说无妨。” 卓飞一边说,还一边暗暗地打着眼色。吴天看在眼中,心里有数,又淡淡地说道:“恩师与韩小姐偶遇之时,晚辈与史克虏史公子都是在场的,而恩师允诺韩小姐说入梅城之后要亲自登门拜会韩老太爷,这事儿晚辈也是知道的。不瞒诸位前辈说,吾恩师向来注重承诺,言出必践,所以一直对于无暇抽身前来拜访之事耿耿于怀,多次表示若有机会时,定要好好地向韩小姐致歉,以求得她的谅宥。” 众人听的一头雾水,皆不明白正说着《三字经》之事,怎么吴天突然又扯回这上面来了,不过大家还是纷纷点头,很是钦佩卓飞这种重信重诺的品德。 吴天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恩师所做的《三字经》中,纵述古今,娓娓千言,若是写来,怕是费时颇多,而眼下天色已晚,若耽误的久了,恐韩小姐……” 众人总算明白过来了,吴天这番话,前后一加起来,那意思就很明白了,他无非是想说:若我恩师把《三字经》写完,那恐怕韩小姐早就睡觉了,如此一来,我恩师赔罪不成,恐怕又要耿耿于怀了啊! 人家徒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而在座诸位都是长者,也不好意思再强人所难,去浪费人家的时间了。于是,众人皆露出失望之色,很为不能一睹卓飞的文采而感到惋惜…… 没办法,因为这里座的都是读书人,而他们平生最喜欢的就是玩文字游戏,可怜的他们刚被韩老太爷勾起了兴趣,却又被无情的拒绝掉,这让人情何以堪啊!这简直就如同后世人正准备打开电脑惬意地冲浪一番时,却忽然停电了一样! 不过卓飞也懒得去理他们是不是难受,因为他此刻正在暗暗地给自己的宝贝徒弟竖大拇指呢!嗯,要说还是吴天这小子最体贴自己,人也机灵,你看他三言两语的便把这些老东西们的嘴巴给堵住了,还让人说不出不是来。嗯,甚好,如此甚好,日后为师一定给你单独开小灶,好好地培养培养你…… 吴天见恩师眉飞色舞,一扫颓唐的模样儿,便知道自己的这个马屁算是拍对了。而且身为读书人,这小子也能理解这些前辈们的惋惜心态,于是,他又说道:“诸位前辈,不知可否折中一下,先将韩小姐请出来,好让吾师能当面致歉,而晚辈则代恩师将这《三字经》默写出来,虽然晚辈的笔力有限,不能尽显恩师妙文之神髓,但是诸位前辈却也能先睹为快不是?” 吴天的建议合情合理,师傅没空,这徒弟代劳虽然不尽完美,但也是哥不错的折中办法。 “好!此议甚好!” 郑升第一个跳出来支持吴天,包括韩老太爷在内,也是点头附和。 眼见着自己的小徒弟此次做事也是面面俱到,谁都不得罪,算是进步甚大,看来已经颇有其师之风采,直令卓飞老怀大慰也。 但卓飞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开口问道:“天儿,那《三字经》尔也不过是只听了一次,可能记全么?嗯,莫要有所疏漏,词不达意可就不美了!这样吧,还是为师来复述,尔来执笔便好……” 不待卓飞把话说完,韩林甫忽然好奇的插口问道:“卓公子既然有心复述,为何不亲自执笔呢?” 卓飞一愣,心中暗骂自己犯傻,对啊!自己若是有时间念,那为何不能自己动手写出来呢! “嗯,这个嘛…这个……”卓飞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措辞,故作尴尬地说道:“不瞒诸位前辈,其实小子早已不胜酒力,只是堪堪在此支撑,呵呵,这话倒是能说,但这笔恐怕却是难以执得稳了,诸位见谅,见谅!” 韩林甫狐疑地望了卓飞一眼,只见这小子精神瞿铄,说话连个绊子都不打,又拿来的醉酒之态,不过对方既然这样说,那他也不好去较真儿,只好洒脱一笑,不再言语。 吴天却面色平静,起身对着卓飞一抱拳,恭敬地行了个礼,郑重地说道:“徒儿不才,恩师的教诲实不敢一日有忘,况且恩师所作的这篇《三字经》更是博大精深,徒儿日夜揣摩,时常在心中体悟,想必是不会记错的,不如先让徒儿默写一遍,再请恩师察看有无疏漏可好?” 此言一出,旁人也就罢了,韩老太爷却是知道《三字经》到底是有多长的,而就自家孙女断断续续地背出来的那一小半,都已是篇幅不短,更何况是全文了。而这小子居然听了一遍便能默写出来,这记性也太好了些吧!啧啧,不得了哇,连如此人物竟然都甘心奉他为师,看来这位卓公子还真是了不得啊!嗯,也不知他其余的几个徒弟又有何过人之处……。 卓飞枉为人师,一点也不了解自己徒儿的本事,他闻言后也是很惊讶地望了吴天一眼,心道:还真没看出来,吴天这小子居然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对,是过耳不忘才对……牛,太牛了,这小子有前途,看来我还真是捡到宝贝了啊! “唔,如此也好,那你可要用点心了。”卓飞点点头,叮咛了一声,尽显为师者的风范, 韩老太爷见状,伸手招来管家,说道:“你这便引着吴公子去老夫的书房,那里僻静,你好生伺候着,莫要让人打扰。” 吴天闻言,颇有些意外,因为能进韩老太爷的书房,那都不知道是多少寒门士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同时他也明白,人家这一多半是看在恩师的面子上,以示尊敬罢了。 这个明悟让吴天不免再次为他自己当初明智之极的拜师决断而感慨起来,心道:你看看,自从拜了师之后,如今吃喝不愁,走到哪里还都受人尊敬,平日里谈论的都是救国之策,干的都是救民之事……嘿,这种日子若搁在以前那真是想都不敢去想啊!若不是跟了恩师,想必自己就算是饿死在茅舍之中也无人问津吧!呜呜呜,恩师的恩情实比天高矣…… 要说捱过饥苦的人一般都会向着两个极端去发展,一种是变得仇恨世人,心里恨不能将天底下所有能吃上饱饭的人统统干掉,这类人若有了机会,那多半便会揭竿而起,或是落草为寇,就算他们日后的日子变得好过了,但是这心态已经扭曲,也总是会有些愤世嫉俗的。 而还有另一种人,则是像吴天这样,因被别人改变了悲惨命运,从而生出了一种感恩的心,这类人愿意为他的恩人做任何事情,甚至献出生命来报恩也在所不惜。 所以,吴天对自己总算是能帮上恩师一点忙了,很是开心,客气了两句,便怀着一颗感恩的心,随着韩府的管家去默写课文了……. 送走吴天之后,韩老太爷又挥挥手说道:“来人,去看看我那个乖孙女睡了没有,就说卓公子想要当面向她致歉,请她出来一叙。” 卓飞此刻的心情煞是激动,眼神儿总是忍不住地向着西侧门的布帘滴溜,同时心中又暗骂韩老太爷装腔作势,鬼才相信这老头不知道他的孙女就躲在那道布帘后面呢! 等待是漫长的,卓飞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在座的老家伙们,还好,那个去请他的珂妹的家仆很快就跑了回来…… “回禀老太爷,孙小姐今日因偶感风寒,身体略有不适,已经睡下了,您看……” 卓飞闻言,登时如堕冰窟,不可置信地向着西侧门望去,满脑子都是愤怒地问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珂妹不愿意出来见我,这到底是她的意思,还是这些老家伙们一早编好了借口来搪塞我呢!奶奶的,这还有天理王法么! 韩老太爷望了一眼把脸憋得通红地卓飞,又瞅了瞅家仆,眉头一皱,颇为无奈地嘀咕道:“这…这…正午还好好地,怎么又染上风寒了……” 卓飞听见了韩老太爷的嘟囔,更是来气儿了,同时心中疑惑,暗想到:这老头该不会是在故意气我吧! 卓飞沉吟不语,宴会的气氛变得颇为尴尬起来,而韩林甫忽然又对着家仆问道:“既然珂儿病了,那可有去请郎中过来诊治,这风寒虽是小恙,但却也不可马虎了。” 家仆一听,赶忙乖巧地答道:“回老爷话,小的也问了孙小姐的丫环小武,她说孙小姐喝了姜汤,发了汗,已经好多了,想必休息一晚便不碍事了。” 韩林甫微微点头,又说道:“如此也好,你再去告诉小武,就说孙小姐要是明日要是还不见好的话,那一定要去请个郎中瞧瞧才行。” 卓飞见韩林甫一脸关切的模样儿,不似作伪,不由得让他又有些糊涂了,疑惑地瞅了瞅西侧门,心说:莫非这帘后之人并非是我的珂妹不成?难道是因为本公子昼思夜想,以至于…… 卓飞有些动摇了,任他聪明一世,却也想不到他的珂妹是因为恼他行为不检,所以才避而不见的。 要说场中唯有韩老太爷才能将他那个刁蛮孙女的心思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知她是故意避而不见,这令韩老太爷颇有些不快,但他旋即又想到了那份婚约,便不由得暗叹了口气,心说不见也好,省得再生出事端来……。 无奈之下,韩老太爷为难地瞅了瞅卓飞,说道:“这…卓小哥你看……” 卓飞回过神来,心中虽然失落,但无论怎样,人家的借口都是无懈可击的,于是,他只好强颜一笑,说道:“无妨,无妨,既然韩小姐身体不适,那自是该好好休息才对,至于晚辈嘛……呵呵,小子改天再来登门向韩小姐赔罪好了,韩老毋须因此介怀。” “好,好!如此便说定了。能与卓小哥这等少年英杰畅论,实乃人生乐事,我韩府随时恭候卓小哥的大驾光临!”韩老哈哈一笑,很是老怀大慰的模样,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暗笑卓飞的脸皮厚度…… …………………… 既然佳人不肯相见,卓飞便再也没了谈天的兴致,魂不守舍地总算是等到了吴天默写完《三字经》回来之后,便马上以酒力发作为借口,起身辞行。 韩府诸人挽留再三未果,只好恭送卓飞师徒离去,而郑升郑老头则是邀请卓飞在闲暇之时定要去他府上把酒言欢,卓飞随口应了,却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因为虽然他对这个郑老头很有好感,但他还没闲到天天可以跑去别人家吃饭的地步,更何况这个郑老头儿的家里又没有珂妹,所以嘛……咳咳……这事儿还是再说吧! 月上柳梢头,马负愁人走…… 辞别了韩府诸人之后,卓飞愁容满面地坐在马上,失魂落魄般地任由马托着打道回府,满脑子还在想着他的珂妹,实在搞不明白到底是珂妹自己不愿意见他,还是因韩府人的阻拦,或者当真是病了?嗯,这可乖乖地不得了,像珂妹那么一个娇滴滴地大美人儿,生病可不敢马虎了,一定要好好地调理才行,嗯,你说本公子回头要不要送点补品过来慰问一下呢…… 当一个人堕入情网之时,那不论男女老少,多少都是会有点毛病的,同时因患得患失之心的驱使,往往也会导致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变得与常人有所不同……呃,不管如何,总之卓飞此刻的脑子很糊涂,心情也很乱,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啥感觉。 相比之下,倒是卓飞的两个徒弟比较开心,吴天是因为自己圆满地默写出了《三字经》全文,不但帮了恩师的忙,而且还在韩府诸位前辈的面前露了一手绝活,登时便被奉为天人,赞不绝口。吴天虽然生性谦逊,但好话人人爱听,所以韩府一行对于他来说,那还是很开心地。 不过吴天也知道自己恩师因为没见到韩姑娘而心中郁闷,所以即使有些小开心,那也藏在心里,省得激怒了恩师,平白招来他老人家的谆谆教诲…… 可惜王挫却不像他那样明智,这个不开眼的家伙因为受到了以韩英远为首的韩府孙辈的刻意奉承,所以已经有些找不到北了,更没有去在意他师傅的坏心情,反而一路上都在大声地跟吴天自夸着他新创的斧法是如何地威力惊人,是如何地受到观众们的崇拜。 卓飞被他吵得好不耐烦,回头怒骂道:“尔这夯货,被人随口奉承了两句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就尔横来竖去的那两下子,也好意思叫做斧法!” 正在兴头上的王挫闻言一噎,撅着嘴颇不服气,本来还想抗议两句,但好在身旁的吴天拼命地拽住了他,这才没招来恩师卓飞的泼天怒火。 随行的侯府亲卫,听见卓公子在教训自己的徒弟,忙纷纷别过头去,挤眉弄眼地掩嘴偷笑。王挫见状,更是不忿,一把抓住一个离他最近的侯府亲卫,喝问道:“我说你小子笑个啥,来来来,等下咱俩大战三百回合,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还笑不笑的出来!” 第三十四章 伊人有约 王挫大言不惭的话,登时让卓飞起了满头黑线,心道:好么,对付一个侯府的小兵,你都要大战三百回合,就这点本事儿,亏你还好意思出来显摆,再说了,看看人家那高大魁梧的模样,你这个矬子当真打得过人家么……哎,收徒不慎,真是丢人现眼啊! 而被王挫抓了典型的那个侯府亲卫甚是年轻,闻言之后也是哭笑不得,恨不能一脚将王挫踹飞。可惜侯爷对卓飞的态度,他们这些亲卫那都是相当清楚的,而水涨船高,所以像王挫这种往日他都懒得去拿正眼瞧的杂兵,如今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了…… 形势比人强,没办法,这个无奈的小亲兵只好赶快换上一副笑脸,讨饶道:“别啊!您老的这两把斧头光是晃一晃,小的就已经是眼花缭乱了,哪里还能招架的住啊!还说什么大战三百回合,得了,您老这也太抬举我了吧!小的若是能撑过您老的三斧头的话,那就已经该去杀鸡还神了啊!” 噗噗噗~~~ 骑在马上的侯府亲卫们实在是忍俊不住,可惜他们又不敢大笑,于是只好掩着嘴偷乐,结果满是“噗噗”之声,弄出来得动静儿就跟放那啥差不多,当真是好不恶心,好在晚上没有行人,否则的话,定会令人刮目相看。 人家认了怂,令王挫的自尊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但他仍不放过人家,又大喝问道:“那你小子刚才偷偷地笑个啥?” 倒霉的小亲兵无言以对,吭哧着答道:“这…这…对了,小的刚才是想着您老难得来了兴致,露了一下绝技,结果那些人愣是不知道抓住机会赶紧拜您老为师,还真是不识货,太笨了嘛!” 王挫一怔,歪着头儿想了想,忽然略带颓丧地嘟囔到:“嗯,你小子说的也有些道理,那些韩家娃娃只会读书,确实是不太识货的……” “就是嘛!这多好的机会啊!都不知道拜师……”小亲兵强忍着笑意附和了一句,可谁知王挫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立刻笑不出来了。只见王挫眼睛一亮,忽然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嗯,不错,我看你这小子倒是挺机灵的,也挺识货,而且这嘴巴也讨人欢喜,虽说年龄是大了点儿,不过若是我用点儿力来调教的话,恐怕也能凑合……嗯,这样吧,回头我有空的时候指点你两手,包你小子终身受用不尽。” 啊! 聪明过了头的小亲兵自食恶果,面似苦瓜,求救般地向其他亲卫望去,却只见众人纷纷躲开他的目光,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无奈之下,他只好吞吞吐吐地搪塞道:“这…小的早年学艺之时是拜过师傅的,这再拜人为师,怕是…怕是不妥……”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王挫忽然大叫起来,只听他叫到:“你怕个啥!我就是看你小子人还顺眼,想要指点你一下,顺便我自己也能练练手不是?嘿嘿,我说你小子想什么好事儿呢!你以为我是这么随便就收徒弟的么?别开玩笑了!我师父还没答应让我开门收徒呢!” 说到这儿,王挫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又扭头对着卓飞叫道:“师傅啊!赵虎沈剑那几个小子都想拜徒儿为师,您老说我能收下他不?” “滚!”卓飞头也不回,没好气地怒吼了一声,吓得王挫赶快捂住了嘴巴不敢再言语,同时惊恐地向小师弟吴天望去,希望他能告诉自己为什么师傅他老人家会那么大的火气。 吴天无语,心说你这就是活该,没看见恩师他老人家正郁闷呢吗!偏偏你还要呱噪个不停,纯属找骂,又怪得谁来! 吴天不敢开口说话,只好悄悄地指了指前面的卓飞,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王挫见状,大吃一惊,脱口呼道:“啥!小师弟你啥意思?难道你是让我宰了咱师傅不成!” 噗! 吴天气得一口鲜血“喷出”,差点没从马上给栽下去,再看看恩师这会儿也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正盯着自己,更是大感冤枉,委屈地大声叫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把自己的嘴巴管好了,否则若是惹恼了恩师的话,那你还不如干脆自己去抹脖子算了!” 吴天小脸气得通红,正想再跟恩师好好地解释一下,谁知就在此刻,走在前面开路的一个侯府亲卫忽然大喝道:“站住!什么人!” 众人一愣,纷纷勒马,卓飞也是奇怪,自从梅城宵禁以后,这一到晚上,城中就跟闹鬼似的,除了极少数人家还点着灯以外,街上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又哪来的半个行人。 该不会是刺客吧!卓飞心中打了个突突,身子不由得往王挫背后躲了躲,话说这小子夯是夯了点,但却好在忠心耿耿,这不,刚有点儿风吹草动的,他便又扑到自己的前面去遮挡了,就好像生怕箭射不到他似的…… 唰唰唰! 一阵腰刀出鞘之声将宁静的夜空划破。 吴天也赶快从马上摘下了他那把精铁弩,端在胸前,倒是平添了几分英气。 带头的亲卫挽弓搭箭,又冲着右侧黑乎乎的巷道口厉声喝到:“什么人!再不出来,咱们可就要放箭了!” “别,别放箭!就出来,就出来!……我说这该死的破猫,你为啥老是要叼着我的裙子不放嘛!别急啊,我是来见卓公子的!”一阵尖锐声音传出,大家都愣了愣,心道这大晚上的一个女子钻到条黑乎乎地小巷子里干嘛哦…… 而卓飞一听居然是个女孩子来找自己,心情登时好了不少,又暗想到:唉,要说本公子的魅力真的大到没法抵挡了,你看看,居然有女粉丝不惜冒着违反宵禁令的风险,钻到黑乎乎的渗人小巷里来偷窥自己,这份痴情……还真是……还真是令人感动的很啊! 而正在卓飞臭美之时,那条黑乎乎的小巷里还真的就钻出来了一个小姑娘,并飞快地向卓飞一行人走来,看那架势,就好像是被鬼撵着似的,而她这种莽撞的行为,也直接导致了侯府亲卫们的神经再次地紧张起来。 “驻足!就站在那儿别动!”带头的侯府亲卫大声喝到,没办法,夜晚环境复杂,不容得半点马虎,还是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为佳。 来人倒也听话,真的便刹住了脚步,驻足不前,只是喘着粗气唤道:“小女子有事要见卓公子,卓公子,卓公子你在哪儿啊……” 卓飞很是好奇,于是便从王挫的背后探出脑袋来,又运足了目力,借着月光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名热情的女粉丝,只见对方生的倒是白白净净的,面目姣好,只可惜似乎才十二、三岁大小,该长的地方还没有完全长开,甚是无趣。 卓飞见对方赤手空拳,便放下了警惕之心,又考虑到人家对自己的一片痴心,那自己也不好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因为伤了她的心倒是小事,就怕好的不传坏的传,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万一毁了自己在梅城万千少女、妇女们心目中的完美形象,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啊。 于是,卓飞忙扒拉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王挫,纵马上前几步,隔着两个侯府亲卫,摆出一脸自以为最是真诚的模样儿,和蔼可亲地说道:“小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玩耍呢?快回去吧,想必你家的长辈该着急了!” “…….”小女孩一愣,睁着大眼睛,又打量了卓飞许久之后,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家的长辈不着急……谁玩耍了,我可是专门翻墙出来找你的!” 哎,魅力太大当真是害人不浅啊!连这么小的姑娘都为了本公子开始红杏翻墙了,这……于心不忍,实在是于心不忍呐…… 卓飞在心中悲鸣了一声,又耐着性子问道:“小妹妹,你找哥哥什么事情啊!嗯,你看天这么晚了,要不还是赶快让哥哥送你回去吧!” “不!”小姑娘倔强地摇了摇头,又说道:“我家小姐特意派我来把这封信送给你的。” 噗哧,王挫一乐,凑到吴天的耳边说道:“看看,这又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了,要说咱师傅可真是有一套啊……嘿嘿,嘿嘿。” 吴天吓了一跳,赶快腾出一只手去堵住王挫的嘴巴,同时低声喝到:“我说三师兄你想作死啊!恩师今天心情不好,你少说两句不行么!” 声音虽小,但在夜晚清冷的街道上,那却也是如雷般的贯耳。卓飞不聋,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他先回头瞪了两个徒弟一眼,接着又瞅了瞅周围面色古怪的侯府众亲卫,心中甚是气苦。 “小妹妹,你家小姐是谁啊!为何这么晚了还要让你送信给我呢?这也太危险了嘛!”卓飞颇有点心虚地说道。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说道:“我家小姐是谁不能说,总之你快点儿过来把信拿去一看不就知道了么。” 咳咳,还不能说,非要搞得这么神秘,有意思么?嗯……似乎还真有点儿意思。 卓飞腹诽了一句,纵马便要上前拿信,谁知带头的侯府亲卫忽然拉住了他的马缰,低声说道:“二爷,此女来路不明,还是小心为上!” 呃……也对哦,貌似后世影视剧里,把小孩训练成杀手的戏也不少,这半夜三更的,万一…… 被人一提醒,怕死的卓飞登时犹豫了,而对面的小姑娘似乎也看出了他那颗藏在坚强外表之下的胆怯之心,于是她耸了耸鼻子,不屑地说道:“嘿,这么一大堆人,还怕我一个,真是不知羞……” “呀嗬,你这小姑娘,半夜三更不好好地睡觉,跑出来吓人,咋滴还有这么多话说,来来来,把信给我老王就好,我师父何等人物,又岂是你这小丫头轻易能接近的……?”王挫跳下马来,掂着两把斧头,杀气腾腾地便冲着小丫头走了过去。 小姑娘见王挫逼近,倒也不怵,只是眨了眨眼睛,问道:“嗯,你是他的三徒弟王挫吧?给你也行,但你要保证不看才成!” “咦!你连我也认得?”王挫刚走到小丫头面前,听见对方如此说,登时睁大了眼睛,满是好奇之色。 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无比诚恳地说道:“认得,今天……嗯,我听好多人都说你很会用斧头。” 嘿…嘿…嘿……侯府的亲卫,还有卓飞和吴天,听了这话,都是忍俊不住,笑出声来,而王挫一听,更是兴奋莫名,不自禁地掂着斧头随手耍了几下,又挠了挠头,难得露出一丝害羞神情,言道:“呵呵,只是随便耍耍罢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嗯,对了,小姑娘,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莫非我老王如今已经这么有名气了吗?” 说到最后,王挫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始小声嘀咕了,而众人早已是笑了个人仰马翻,各个毫无形象。 卓飞也大笑了一阵,好不容易忍住,又对着小姑娘说道:“挫儿,快些把信拿过来,天晚了,莫要耽误了小妹妹回家。” 王挫应了一声,从小姑娘的手中接过信,又咧着嘴冲人家笑了一下,这才扭头归队,而那个小姑娘见目的达成,便冲着卓飞遥施一礼,扭头便走。 卓飞想了想,连忙唤住小姑娘,说道:“小妹妹勿忙,天这么黑,我还是派两个人护送你回家吧。” 说完,也不待对方回话,便扭头对着他难得叫得上名字的两名侯府亲卫下令到:“马鞭、马鞍,你俩护送这位姑娘回去,路上要小心一些。” “遵命!”两个被点了名的侯府亲卫齐声应命,同时还颇有些沾沾自喜,心说相处不过两日,这新主人就能叫的出自己的名字了,足见自己比其他亲卫在新主人的心目中要高出一等……嗯,其实要说跟着卓二爷也不坏,没啥累活,还不用整天操练,而且走到哪里都受到无数人的膜拜,好吃好喝的更是从来不缺,这日子过的倒也惬意。甚至二爷还曾许诺要跟他们一起去喝花酒,后来虽然因有急事而未能成行,但是这种待遇跟着侯爷的时候却是想也不敢想的啊! 两名亲卫纵马出列,而刚刚归队的王挫忽然眼珠子一转,又说道:“师傅,这黑灯瞎火的路上也不好走,要不把我的马先借给这位小姑娘骑吧?” 哦?卓飞奇怪地望了王挫一眼,但很快又点头说道:“也好,挫儿你的心思愈发的细密了,倒是为师疏忽了。” 王挫难得受到恩师的表扬,登时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只见他把马牵到小姑娘的面前,大不咧咧地说道:“小妹妹,你骑过马么?别怕,别怕,咱老王的这匹马乖巧的紧,保证不会甩你下来的。” 说完,王挫又把马缰递给侯府亲卫马鞍,交代道:“好好牵着啊!莫要吓坏了人家。” “您就放心吧,有我在,没事的。”马鞍爽快地应了一声。 而那个小姑娘见状,却是噗哧一笑,也不言语,只是伸脚踏住马镫,然后腰身轻盈地扭了一下之后,便稳稳地坐上了马背,又一把从马鞍手里夺过缰绳之后,这才低下头诚恳地对着目瞪口呆的王挫说道:“王大哥谢谢你,你们师徒都是好人,驾!” 马去如飞,将长街石板震得咚咚作响,马鞭、马鞍见状,大叫一声,连忙纵马追了上去,而王挫站在原地,却是有些发傻,喃喃自语到:“妈呀,这马骑得比我老王还好啊!嘿嘿,我是好人,我老王是好人……!” 卓飞也是一愣,实在没想到一个貌似弱不经风的小姑娘,骑起马来却是那么的熟稔,虽然弱不经风和是不是擅长骑马这种运动没啥直接的联系,但是自从卓飞有了马以后,才真正知道骑士的痛苦,不说别的,光大腿内侧那火辣辣的滋味,就实在不是人受的罪啊! 很快,三匹马便消失在夜幕之中,卓飞回过神来,展开手中的信低头一看,几行清秀的小字登时便映入眼帘…… 秋霜即至,百花仍艳,红叶怎敢竟芳? 餸备紫苑,正午添酒,公子何去自量! ……………哇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犹如夜枭鸣叫般的狂笑响起,惊得无数梦中顽童哭闹,甚至还将几对偷食的野鸳鸯震得是鸡飞狗跳,好不狼狈。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卓飞手捧一纸香笺,如若至宝,满面红光,显是喜不自胜。 王挫见状,好奇地问到:“恩师,这到底是哪家小姐的信啊?” “还能有谁,自然是……自然是不能让你小子知道的了……”卓飞话说到一半,突然间警醒过来,心想:珂妹既然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那想必是不想他人知道,嗯,话说这有点偷情的感觉嘛!刺激,够刺激,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咦,也不对啊!我和我未来的老婆约会,干嘛要搞得跟做贼似的呢……? 王挫见师傅不肯相告,不满地撇了撇嘴,嘟囔道:“哼哼,忒小气,就算师傅你不说徒儿也猜的到……依我看多半又是怡情阁的那位赵小姐吧!” 怡情阁的赵小姐!梅州城第一才貌双绝的大美人儿……! 众亲卫一听这话,立马便打起了十二分地精神,同时都把耳朵竖得高高的,生怕让这种旷世的绯闻遗漏了一丝半点儿。 卓飞心情大好,也没去在意王挫的不敬,只是随手轻轻地敲了一下站在马前的王挫,笑骂到:“就你小子聪明!嘿嘿……这么好猜的事情都能猜错了,尔还真是个夯货啊!” 王挫把嘴撅的更高了,满脸的不信之色,其余众亲卫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断地挤眉弄眼,明显大家都一致认为卓飞这是在欲盖弥彰。 卓飞也懒得去管他人所想,只是端着香笺借着火把的光亮,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突然有所感悟,心道:咦,似乎珂妹这语气不大对头啊!嗯,该不是因为我一直没有登门拜访而生气了吧!还有这句‘百花仍艳’到底是个嘛意思呢?而这个紫苑又在个啥地方哦……? ………………………… 第三十五章 本门师训 就这样,卓飞心情忐忑地回到了李刚家,一问春雨,才知道李刚回来之后,因为没见到自己,便又趁着城门关闭之前,赶去坪坑那边了,说是要去确立几个暗哨的位置和交代一些操练的要点。 卓飞听到之后很是高兴,因为最起码这些徒弟都在努力的去执行自己的种种布置,像李刚这种为了工作而将自己的心上人扔在一边不管不顾精神,则更是难得可贵,因为对于这一点,卓飞自问是绝对做不到的。 安慰了春雨几句之后,卓飞闲来无事,便欣喜地去和周公会晤了,自此一夜无话…… ……………………….. 次日,清晨,坪坑基地。 吼!吼!吼! 一阵低沉的吼声在这片往日平静的山谷里响起,五百多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每人手握着一根竹竿,正在拼命地练习突刺动作。人虽不多,枪刺的也不齐整,但是每个人的态度却是相当认真严肃的,就凭这一点,便足以将他们和拿起武器的农夫区别开来。 “大师兄,你说恩师他们到底啥时候才能过来看看啊?”张跑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望着下面操练的新兵们,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李结望了一眼师弟,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了,想恩师了?” 张跑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还别说,几天没见着他老人家,我这儿还真是有点想的慌。” 李结哈哈一笑,打趣到:“那也是,不过我就怕到时候恩师对我们所做的不甚满意啊!” 张跑闻言,把眼睛一瞪,说道:“不会吧!你看这才几天的功夫,我们就把宅子全都清理干净了,这岗哨也建好了,山也封了,河道也开了一半,今天甚至都开始练兵了……你再看我这手上的茧子可都比以前厚了三分,多辛苦啊!你说,恩师他老人家怎么可能还不满意呢?” 李结眯着眼睛,瞅了瞅张跑,淡淡地说道:“我就怕恩师过两天来了之后,看见你和我的身板儿还是如此地瘦弱,看见下面这些青壮各个都比咱俩强,恐怕……恐怕……他老人家会不满意啊!” 呃……张跑哑口无语,憋了半响,这才吞吞吐吐地嘟囔到:“恩师…恩师不是说过这练兵是三师弟的事儿,而我 日后可是要回去做买卖的,你又见过哪个做买卖的把自己练得五大三粗的呢……?” 李结摇了摇头,说道:“那你咋没看见恩师还让小师弟好好地打熬身体呢?须知咱小师弟可是个正儿八经的书生,恩师对他尚且如此严格,更遑论你和我了。” “不同的,不同的,小师弟的那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点儿,我可比他强得多了!哈哈,再说了,这练兵可是安排给王挫那小子的差事,他小子天天跟着恩师逍遥自在的,咱俩却天天在这里挖河开山,哼……咱俩能帮那小子把练兵的架子搭起来就算不错了,要我说恩师就应该好好地夸奖咱俩一番才对!”张跑颇为不满地说道。 李结很理解张跑的心情,拍了拍他说道:“得了,别小家子气了,大家都是同门,何分你我,一切还不是以恩师的大业为重么!再说了,没遇到恩师之前,咱们过的可还不如下面的那些青壮呢,如今这日子可是比以前好的多了吧?” “那倒也是,能遇见恩师,那是跑爷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张跑一得意,兵痞的本性登时暴露出来了。 可惜李结却不给他面子,笑斥道:“闭嘴,你小子在谁面前称爷呢!我看你小子是这两天没人敲打,你就快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了吧!对了,听说你昨晚还跟下面的那些青壮们吹嘘自己以前带兵打仗的威风事儿,整得他们还真以为你以前是个大将军呢!嗯,我看你要小心点儿了,回头这些话万一要是传到恩师的耳朵里的话,嘿嘿……。” 张跑闻言,吓得一激灵,嘟囔道:“那不是我多喝了两杯,随口瞎扯的么!恩师又岂会因此而怪我?” 看着张跑心虚的模样儿,李结不由得放声大笑,同时心中又暗想到:话说自从家门惨变之后,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笑的如此地开怀吧!嗯,这一切都是拜鞑虏所赐的……嘿嘿,鞑虏!既然我李结有幸得遇仙师,那尔等的报应怕是就要到来了吧! “二师弟,且随我一起下去打熬身体,以备来日之用!”李结一想到往事,一想到枉死的双亲,便情难自禁,想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谁知张跑并不卖他的面子,犹豫了一下,嘀咕道:“要去你去,反正我是累死了,这两天我搬石头搬得胳膊都肿了!” 李结刚升起的兴致被人无情地浇熄了一半,很是不满地瞪了张跑一眼,说道:“什么搬肿了!哪儿有那么娇气的,你那是长了恩师所说……所说的那种‘腱子肉’了!得了得了,不去拉倒,我自己去练好了!” 说完,李结也懒得再和张跑废话,跳下看台,加入到了正操练的青壮们中间。而张跑对大师兄突然高涨的锻炼热情甚是不解,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拍大腿,追了下去,同时他还懊恼地冲着李结喊道:“亏你还是大师兄!却连恩师他老人家的话都记不清楚,恩师说胳膊头上鼓起来的那东西叫做鸡肉,是鸡的肉啊!” ………………………. “恩师,恩师……” “谁啊!大清早没事瞎吵吵个什么!”卓飞不满地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又准备再次进入梦乡。 “恩师,是我,刚儿。”李刚尴尬地站在门外,硬着头皮报上了自己的身份。 很快,房间内又传出了恩师的声音,只听他说道:“哦,我知道你是刚儿,嗯,回来了….辛苦了…….你快点洗洗干净去陪春雨姑娘睡觉吧…...” 李刚闻言暴汗,心道:恩师他老人家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有您老这样说话的么?睡觉?谁这会儿还在睡觉啊!再说了,春雨姑娘虽然出身风尘,而我也是丘八一个,但人家姑娘已经从良了,那咱就得先拜了天地,把名份定好以后,这才能再在一起睡觉,否则岂不是成了苟合么? 要知道俺俩可不是像您老人家曾经说过的那种“随便的”人啊!咳咳……再者说了,就算我俩真的很随便,准备后定名份而先干那啥了,那咱也用不着特意地去洗洗干净吧?咱又不是准备下锅的肉,洗个啥劲儿啊……! 卓飞半梦半醒之间的口不择言,惹得李刚好一通腹诽,可这小子绝对不敢去纠正恩师的错误,于是只好自认倒霉,谁让他犯了恩师他老人家最大的忌讳呢!开玩笑,敢打扰恩师睡觉的一般都会死的很惨,要说今天恩师对自己那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啊! 可是有事儿,不得不报,李刚只好鼓了鼓勇气,又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恩师,侯府派人来请您过去,说是……。” 卓飞被李刚的没完没了吵得失去了继续和周公聊天的兴致,干脆猛地坐起身来,无奈地嘟囔道:“哎,那只老猴子又有啥大不了的事情值得一大清早便来扰人清梦啊,真是有毛病……” 木门很薄,李刚站在门外,听见恩师的自言自语,更是大汗淋漓,心说整个广南东路,敢骂侯爷是只老猴子的人,怕是唯有恩师独一份儿了吧!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很正常,因为恩师连逼着侯爷主动跪门赔罪的事情都干出来了,那骂一声‘老猴子’又有啥大不了的嘛……! 正在李刚胡思乱想之时,卓飞已经打开房门,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问道:“来人有没有说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李刚恭敬地答道:“侯爷派了王管家亲来,据说是彩票贩售所得款项已经全部统计出来了,侯爷想请您去商议下一步该怎么用。” 卓飞撇撇嘴,说道:“这老家伙也真是的,就这点破事儿还要来问我!难道有钱他都不会用么!” “既然如此,那徒儿这便去回了王管家。” 李刚正欲转身,谁知卓飞忽然把眼睛一瞪,斥责道:“为师有说过让尔去把他赶走么!” 李刚一愣,张大了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卓飞白了他一眼,这才悠悠然地说道:“哎,尔等总是不能体会为师的苦心……尔也不想想,那只老猴子发了大财,为师又岂能不去帮他花花呢?再说了,若是没有为师帮他把把关的话,那这钱多半就要被旁人给糟蹋了吧!” 李刚无语,心说话都让您老人家说了,那我还说个啥,得了,左右都是您老最大,那您说啥我就干啥吧! “恩师,那您这是打算去侯府了?”李刚小心翼翼地问道。 谁知这话再次招来了卓飞的不满,只听他咆哮道:“废话,你小子都已经不顾师训地把老子给叫醒了,那吾还不如将错就错,干脆随了尔等的意好了!” 嘭! 发泄了一通之后,卓飞气鼓鼓地回房更衣去了,李刚也只好郁闷地转身去跟王管家回话,可突然间这王挫和吴天俩人‘噌’的一下子,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窜了出来,而王挫拍了拍李刚的肩膀,小声地安慰道:“二蛋,被师傅给骂了吧,嘿嘿,大哥就知道会这样儿……” 李刚瞅了瞅幸灾乐祸的王挫,没好气地说道:“果然不是个好差事,大哥你也不提醒提醒我!对了,你们跟着师傅久些,谁能跟我说说咱这仙门的师训到底是个啥?” 师训?王挫眼睛滴溜两下,不答反问道:“师傅跟你提到师训了?” 李刚点了点头,而吴天忽然掩嘴偷笑起来,说道:“本门的第一条师训便是---不经恩师他老人家同意,不得搅扰他老人家的休息!嘻嘻嘻。” 李刚傻了,自言自语道:“这…这……他老人家若是休息了,那咱们又怎么请求他的同意啊!” 王挫叹了口气,眼中露出感慨,说道:“二蛋啊!这便是恩师的高人之处了,此中深意,又岂是咱们所能体会的到的,你日后,好好地学吧……” 李刚无语,两眼一翻,忍不住又问道:“那还有其他师训么?” 王挫同情地望了一眼李刚,又对着吴天说道:“小师弟,你脑子好使,记得全,你就给他说道说道吧。” 吴天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还有还有,这第二条便是---不许背后诋毁恩师,心有怨念也不行;第三条---一切要以恩师为主,令行禁止,有意见可以提,但他老人家八成不会听;第四条---侍奉恩师之时,要急恩师所急,想恩师所想。嗯,这条有点复杂,不太好理解,不过恩师他老人家也对此做了详尽的补充,那就是,假如恩师他饿了,你就要去找吃的;恩师困了,你就要赶快抱来枕头被褥;恩师想和人家比赛打猎,那你就要先去把猎物折磨个半死,然后绑在地上等着恩师去射;而恩师若要翻墙去采花,那你则要先把梯子架好,然后摸进去把什么恶狗、家丁之类的障碍统统给清除干净了才行……呃,对了,说到狗我又想起来一条师训,就是狗肉虽然可以吃,但是要善待他的爱犬……。” 李刚听的是目瞪口呆,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喃喃问道:“还……还有么?” 吴天看着李刚的痴呆状,心中甚是好笑,继续说道:“有,太多了,可惜小弟也记得不太全了,嘿嘿。” 王挫接过话头,又拍了拍李刚的肩膀,说道:“二蛋啊!现在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吧!” 李刚无语,点了点头,接着又茫然地摇了摇头。而王挫白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这还不是明摆着么!本门的规矩,那就是只要恩师说你有错,那你就肯定错了,不错也是错!哎,知足吧,师傅对你小子算是客气的了,要是换成大哥吵醒了师傅的话,那他老人家非得一脚踹飞了我不可!” 王挫满脸的无奈,引得两位师弟大生兔死狐悲之感,纷纷点头不提…… …………………… 半个时辰之后,卓飞总算是到了侯府,接着便直奔书房而去,沿途家仆婢女见之,皆以二爷相称,卓飞欣然受之,颇有些久违了的回家感觉,甚喜。 “贤弟啊!你可算来了,哈哈,快快,给你看看这个!” 老马猴也不拿卓飞当外人,见到卓飞后便一把把他按在椅上,又顺手塞了本册子在他手中。 卓飞展开一看,原来是彩票贩售的细账,卓飞也无心细观,直接翻到最后一扫总数,突然高声叫到:“一百零二万两!” 马大侯爷很是得意,眯着老眼说道:“是啊!想不到啊,小小的彩票居然能卖一百万两之多,贤弟真乃敛财圣手也。” “圣手个…个那啥!怎么才这么一点,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卓飞猛地一拍台子,气得浑身哆嗦!又嚷道:“老子费了那么大的劲儿,不可能才弄到这么点银子啊!没道理,没道理,若这帐没算错的话,那定是被人给贪墨了!” 马大侯爷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贤弟莫急,莫急,为兄这里还有一本账,却记得都是额外的收入……奶奶的,想糊弄你小子一下都不成!” 卓飞为之气结,赶紧拿过来一看之后,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道:“这才对嘛!差点把小弟给吓死了!大哥真是不厚道,没事净寻小弟的开心!” 马大侯爷哈哈一笑,得意地说道:“这可怪不得为兄,谁让你性子急来着!你也不想想,这种钱岂能记在同一个账本之上嘛!” “嗯,那倒也是。”卓飞难得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又有些感慨地说道:“咱们抢先收购的票引居然也能卖到四十余万两白银,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嗯,看来梅城富户的爱国热情很高嘛!哈哈哈哈。” 马大侯爷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又道:“那是,那是,难得本城的士绅富户,识大体,明大义,甘于为国分忧,难得啊!难得啊!” 俩人再次大笑,均有种奸计得逞的快感,而笑了一阵之后,马大侯爷又问道:“贤弟啊,如今这城中的富户豪商们联合起来请命,希望使司衙门能再发行一次爱国彩票,你看是否可为呢?” 卓飞摆摆手,说道:“凡事过犹不及,小弟以为最少三个月之内不可再在梅城贩卖彩票,以免竭泽而渔。嗯,不过小弟认为这钱庄之事还应尽快付诸实施,一来可以聚财整军,二来可以尽快地将本地官员将校都绑上咱们的战车,嘿嘿,大哥莫要忘了,如今那位状元公可还是个变数啊!” 马大侯爷脸色一正,点头同意道:“还是贤弟想的周详,状元公确是个麻烦,不过种种事宜,为兄都已派心腹之人去布置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难见效果,还是暂且不去理他的好。嗯,对了,却不知这钱庄到底要如何开办,为兄可是一窍不通的,此事还得贤弟你来督导才行。” 卓飞点了点头,笑道:“这钱庄可是小弟办的,那吾自然要好好地督导一番才成了。呵呵,凡事有吾,大哥不必过虑,只须帮小弟找个好地段儿开铺便行,而其余诸事则自有小弟去谋划好了。” 马大侯爷表示同意,又拍着胸脯说道:“这个简单,贤弟看上那个地方尽管开口便好,即使你想让为兄腾出这座侯府,那也全无问题,哈哈哈!” 卓飞听了这话,笑的更灿烂了,想了想,又说道:“大哥,这开钱庄不比其他买卖,银钱出入,须不少人卫护才成,否则万一招致宵小窥伺,那咱们可就赔大发了啊!” 马大侯爷闻言,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算个啥事?为兄再调一百亲卫与贤弟,把守在钱庄左近,介时,我倒要看看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敢去找死!” “不可!万万不可!小弟开办这钱庄,虽会暗借着使司衙门的名头来招揽人气,但此事却不可明扬天下,而侯府的亲卫更不可用,以免日后侯爷会受人以柄啊!” 马大侯爷想了想,点头同意道:“这倒也是,那贤弟的意思是?” 卓飞嘿嘿一笑,明知故问地说道:“大哥知道小弟在城外养了几百个青壮吧!” 马大侯爷当初就是拿这个来要挟卓飞的,又岂会不知?闻言后不解卓飞之意,问道:“这事儿为兄自是知道的,贤弟何意,莫非想要用这些青壮卫护钱庄不成?” 卓飞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其实小弟城外的那座宅院颇大,打理也需不少人手,嗯,小弟的意思是想再募上千把个流民,来帮着小弟看护钱庄,当然了,既然是护卫,那么这甲胄兵器也是要拜托大哥帮着备一些的,总不能让他们用拳头去对付那些小贼吧!” “私兵!你这是要藏私兵啊!”马大侯爷一听这话,登时把眼睛瞪的溜圆,惊呼出口。 第三十六章 钱如流水 卓飞很不满,撇着嘴说道:“哎呀,大哥你可千万别乱说话哦!这乱世之中,匪患汹涌,不多准备几个人手又怎么去保命求财嘛?嘿嘿嘿嘿。” “那也用不着一千个人嘛!”马大侯爷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接着又沉吟了一下,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试探着问道:“贤弟啊!这千人不是小数,而且还要甲胄齐全,那更是容易惹人非议的,这城中人多眼杂的……万一人家说你这是要招兵买马,意图不轨,那岂不是……哎,贤弟,你这到底是想干嘛啊!” 卓飞明白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的顾虑,所以也难得没有恶语反驳,而是耐着性子说道:“大哥,小弟这还不都是在为你着想么!你想啊!万一我们的布置未能奏效,那状元公一上任,这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夺了你的兵权吧!到时你只剩下三百亲兵,万一真有个什么变故的话,自保怕都勉强,到了那时,咱们岂不是要坐以待毙么?” “不会吧,就算状元公赴任,那一时间怕是也难收拢人心的,而为兄戍卫梅城多年,这城中的大小将校都与为兄交情不浅,又岂会任他肆意妄为,这变故一说……”马大侯爷觉得卓飞有些危言耸听了,于是插空嘟囔了一句。 卓飞摆手打断他,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那人真想夺大哥的兵权,那就不会不防着这一手的,而且人心隔肚皮,这城中的将校谁知到底有几人真的与大哥同心呢?再者说了,那人到时候大可以借着战事吃紧为由,将这些将校全部调走,或与其他府城换防,或是调派到福建路去支援,介时大哥岂不是形单影只,受制于人了么?” “这……状元公乃饱学之士……按理说不至于……”马大侯爷听卓飞形容的严重,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卓飞对马大侯爷的态度很是不满,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心说这只老马猴怎么如此地不上道儿呢!多建立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以防不测不好么?再说了,就算那个状元公没有伤人之意,或者因自己的计策奏效,他压根儿都无法前来上任的话,那多养一支亲卫队伍,也不算浪费嘛,最起码可以可增加守城的战力,说个不好听的,万一将来蒙元大军围城,那想要突围时不是也多了一分把握么? 卓飞是个怕死的,为了应付将来或内或外的复杂形势,他觉得只靠坪坑那边的五百多个青壮是远远不够的,而他自己又长期在梅州城内,那怎么也应该在城内建立起一支属于他自己的武装力量才对嘛…… “正因为他是饱学之士,所以才更要提防,这种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通史知政,为了大权在握,为了不受掣肘,这种人完全能想出千百个正当的方法来扫清一切障碍,更可以用千百个似是而非、大义凛然的理由来说服他自己和天下人对侯爷你痛下辣手啊! 大哥,想想鄂王的枉死,想想蕲王的黯然收场,难道我朝这种事儿还出的少么?难道大哥也想要落得个如此下场么!大哥,不可不防啊!” “这……”马大侯爷面显苦涩,沉吟了一下,忽然猛地一拍大腿,决断到:“好!你我兄弟同心,既然贤弟有此顾虑,那一切便都依了贤弟好了!嗯,既然如此,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为兄为你准备三千官凭,兵甲器械若干,余者你自去补齐好了……。” 卓飞闻言,大喜过望,心道这只老马猴总算是开窍了,我要一千人,他却给了我三千人的编制,还附赠兵甲器械……嗯,好的很,这个便宜大哥还算是有救。 “多谢大哥信任,小弟一定尽快将这些人练成一支精兵,以备不时之需。”卓飞很是心诚的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马大侯爷展颜一笑,说道:“既是兄弟,那便毋须客套,嗯,我说贤弟啊!你搞这么多兵马,又在坪坑那边挖河买船的,该不会是准备将来自己逃命之用吧!” 呃……中了……这只老猴子真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啊! 卓飞的小心思被人看破,暗骂一声,但面上却全无表情,淡淡地答道:“大哥英明,小弟确有这个打算,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来日明知事已不可为,那小弟还真的不排除逃之夭夭之举也。” “你!”马大侯爷没想到卓飞还真的认了下来,登时被气得无语。而卓飞又接着说道:“说实话,小弟恨不能从梅城挖出一条地道,直通大海,一旦城破,小弟便带着精兵,乘船出海,为我华夏保存最后一丝血脉!大哥,非是小弟狂妄,吾自负有灭尽鞑虏之能,有经国治世之才,然只可惜出山太晚,而今日天下大局糜烂致斯,恐事已不可为矣!若不是与大哥相遇,小弟恐怕早已抽身而去了,但如今,小弟却也只能尽力一搏了……” 马大侯爷无奈苦笑,言道:“哎,贤弟你……你还真是坦诚……。” 卓飞也笑了笑,更加坦诚地说道:“多谢大哥谬赞,不管是为大哥着想,还是为了小弟的性命计较,总之无论如何,这私兵都是一定要练的,而这退路也是一定要留的。” 马大侯爷再次长叹,沉吟了一阵子,说到:“好吧,贤弟毕竟还年轻,为了以防万一,有所顾虑也是对的,嗯,这事儿不说了,咱兄弟俩还是商量商量这余下的军资该如何使用吧……” 卓飞一笑,想了想,言道:“也好,依小弟之见,这除去送至福建路的五十万两白银之外,那使司衙门账面上还有五十万两,这笔钱当先用来补足各营所拖欠的钱粮。小弟粗略地算了一下,按说十万两已足矣,但这还不够,小弟以为咱们还要再多拿出十万两来发与各营官兵,以收买军心;其三,凡在彩票贩售期间参加过维持秩序与贩售工作的官吏和士卒,不论官职大小,每日贴补十两纹银,以兑现初时之承诺,树立使司衙门的威信,算一算,恐怕还需十万两纹银。如此一来,这账面上的银子也就还剩下二十万两左右了,按着小弟的意思是,这钱不如咱兄弟和梅城的诸位大人们均分了吧……” “分了!!!”马大侯爷前面听见卓飞一下子就花光了三十万两纹银,已觉得有些肉痛,但一想到是为了收买人心之用,倒也堪能认可,可最后这账面上剩下的二十万两纹银,卓飞竟然要与梅城的那些废物官员们给分了,这让马大侯爷实在是难以接受,这账面上的钱可是整军之资,算是朝廷的钱,这岂能说分就分了呢! “贤弟,这怕是不妥吧!你看这钱是不是该留一部分整军备战……”马大侯爷吞吞吐吐地试探着问到。 卓飞一笑,心说自己这个便宜大哥还真是没见过大场面,二十万两纹银听起来不少,但其实若和十几个排的上号的军政官员们一分,那每人也不过只有数千两罢了,这很多么? “大哥,强将不差饿兵,这卖彩票赚了银子,大家可都是知道的,大哥若不出点血的话,那恐怕会大失人心啊!如今咱们前有狼后有虎,正是需要……” 马大侯爷听懂了卓飞的话,于是一摆手打断了他,豪气地说道:“好,分了就分了,反正这钱都是贤弟献策所得,那贤弟说怎么用,大哥全都依你。” 呃,这老头儿还行! 卓飞暗赞了一声,又说道:“大哥英明,这钱分是要分,但不能直接给,小弟的意思是只分一半给诸位大人,而剩下的皆投入钱庄,就算是他们入股钱庄的份子,若钱庄经营得当,那年年皆可分红提成,大哥以为如何?” 马大侯爷眼睛一亮,大叫道:“好,好,就这样,嗯,那如此一说,愚兄觉得奖赏各将校士卒的银两,岂不是也可以按这个法子来么?” 卓飞摇了摇头,说道:“分给诸位大人的份子钱,那是无奈之举,是堵他们之口用的,但这些较低级的将校与普通士卒,一是银钱太少,即便入股所获也不多,凭添麻烦;二是若不把钱真的发到他们手上,那恐怕会生出误会,让他们以为使司衙门是在搪塞他们,如此一来反而不美。 小弟的意思是,按早先我们约定的,可以通过钱庄来直接给士卒们发放饷银,如此便不用经过各级将校之手,排除了层层盘剥的可能;二来,小弟决定拿出钱庄的一成股份,分成十万份,每份定价一两纹银,小弟称其为股票,然后咱们再去鼓动各级将校与衙门小吏自掏腰包来购买这十万份股票,还是那样,若钱庄盈利,那各人则可按手持股票的比例来分得红利,而且这股票只认票不认人,可以自行转让,但却不能回钱庄兑现……嗯,大哥可听明白了么?” 卓飞灵机一动,顺嘴便提出了股票的概念,又粗略地解说了一遍,但仍怕解释的不够清楚,是有此问。 谁知马大侯爷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忽然一拍大腿,嚷道:“妙,实在是妙,如此一来,各级将校皆因钱庄之股与咱俩绑在一处,即使是那状元公赴任,若他想要动钱庄的话,那可就捅了大娄子了啊! 哈哈,甚好,若他不敢动钱庄,那便证明愚兄的新政得力,而钱庄在,各级将校便终是受制于我,恐怕轻易难被人收买啊!” 卓飞很惊讶马大侯爷的领悟力,居然一下子就看到了其中的妙处,但他还不死心,又接着问道:“大哥所言不差,这确是小弟用来掣肘状元公的伎俩之一,但是……大哥对这股票一物还有何不解之处否?” “不解之处?”马大侯爷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不就是大家花钱买份子,赚了钱大家分,赔了钱大家担着么?而这股票一物既然只能转让而不能兑现,那就是说,若钱庄的分红多,自然这股票的身价便会水涨船高,人人争相哄抢,而若是钱庄赔了钱没有分红,那恐怕这股票就变成废纸一张了吧!” 呃……! 卓飞彻底无语,心说这古人的理解能力也太强了吧!自己只是随便说了说,还生怕人家听不明白,谁知人家举一反三,连赔钱时的状况都想了出来,佩服,佩服啊! 卓飞由衷地赞道:“大哥英明,正是如此。” 马大侯爷难得被自己兄弟称赞一次,心中得意,笑着说道:“哈哈,贤弟一计接着一计,计计皆妙不可言,比起愚兄来,那可是高明的多了,嗯,快来说说,剩下的这四十万两私帐,咱们又该怎么用,这钱总该干些正事了吧!须知前方战事吃紧,这若是不整顿军备城防……” 看见马大侯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儿,卓飞暗觉好笑,知道这个便宜大哥是怕自己再把他这四十万两给糟蹋掉了。 “大哥所言极是,战事吃紧,咱们确实是要做些事情才行的。嗯,小弟想过了,咱们应该拿出二十万两来设立军备基金,并同时对战阵,单兵,弓箭,骑术……等等作战技能按精通程度划分出等级,然后制定规则,进行一次军事大比武,并按着比武的成绩,定出每个士卒的等级来,且以此为标准进行一定的奖励,日后三个月考核一次,强者重奖,弱而不求上进者,则按一定比例淘汰裁撤,剔除出军。” “妙!大妙!贤弟这是想要以奖惩相辅来激其奋而上进啊!” “不错,我朝军伍之内,派系林立,低层将校质素也是良莠不齐,可惜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理清,想要将那些渎职枉法之辈清理出去,也是不易之事,所以倒不如先放在一边的好。至于普通士卒,虽然他们在短期内仍是升迁无门,但咱们还是可以借着金钱来刺激他们力求上进的,况且一旦等级划定,那咱们也会很容易便知道那位士卒是有真本事的,那位士卒是有潜力的,将来一旦有了空缺,便可大力提拔,引为我用。” “大善!而且这般行事,还可令士卒心生感激,逢战时或可用命效死也!”马大侯爷由衷地赞了一句。 卓飞却没他那么乐观,心说要别人打仗卖命,又岂是靠一点点钱财就能办到的,不过想归想,他却没去打击马大侯爷的热情,而只是淡淡地说道:“大哥所言不差,然既是考核,那这考官人选需谨慎行事,若是舞弊丛生,则徒劳无功矣!” 马大侯爷点点头,赞同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嗯,这人选……对了,贤弟可良人举荐?” 嗯,老猴子果然上道! 卓飞等得就是这一句,闻言后心中更是乐开了花,但他却依旧一脸正经地说道:“北营检校营正李刚,官职不高,但甚得军心,且识兵知兵,为人更是刚毅果敢,浩然正气,可负重任也。” 马大侯爷闻言后一愣,接着又哑然失笑,伸手指了指卓飞说道:“贤弟啊!你…你这还真是举贤不避亲啊!你就不怕旁人非议?” 谁知卓飞理直气壮地回到:“非也,非也,此乃大哥手下良将,大哥执意提拔,又与小弟有何干系?” 马大侯爷翻了翻白眼,甚是无语,接着又想了想,这才言道:“好吧!李刚那小子虽然年轻了些,但确时是一员干将,而如今国事堪忧,正是用人之际……也罢,便将这考核大比之事交与他去办吧。嗯,此事乃老夫为国分忧之举,实与贤弟无干…….哇哈哈哈!” 卓飞目的达成,也是哈哈大笑,只是他与马大侯爷的豪爽之笑相比起来,总是显得有些鸡贼鸡贼的…… 俩人笑了一阵子,卓飞又接着说道:“剩下的二十万两,小弟决定拿出十万两来成立一个匠作营,高薪聘请全城知名匠师,集中打制各种军用器械,兵器。并按照匠师的优劣来授以等级,同士卒一样,技优者薪高,以示奖励。” “匠作营?贤弟是想单独搞一个类似工部主管的军器监么?这……有这个必要么?广南东路未受战火波及,这各府库之中的甲胄兵械还是蛮充足的,况且广州也有专门的兵匠作坊,负责生产军械甲胄,何必再……”对于这一条建议,马大侯爷很是有些犹豫。 卓飞摇了摇头,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朝武备废弛久矣,不仅使兵将萎靡不振,便连这器甲制造也因被层层盘剥而搞得一塌糊涂。刀剑一碰即折,甲胄难挡柴刀,弓弩机弦疲而无力者,十中有五。甚至还曾出现过云梯架城之时,不堪重负而自行断折之事……凡此种种,想必大哥亦有所耳闻吧?” “这……”马大侯爷领兵多年,怎能不知这军械制造里面的猫腻儿,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这……这工匠的质素良莠不齐,也难免会造出些劣品,不足为奇嘛……” “大哥此言差矣!这每副刀剑,每具铠甲皆与士卒性命相关,而每套弓弩、每架云梯之优劣,甚至可以决定一场战斗之胜负!我朝缺马,较之蒙元,便已失了先机;而一败再败,更使士气荡然无存;如今若连这军械甲胄皆输于人,试问,士卒又何来信心迎战哉?试问,大哥又何来信心迎战哉?” “这…这……”马大侯爷实是无言以对。 卓飞又道:“不瞒大哥说,小弟对这兵器制造亦有些心得,若不能有一个为吾所用的匠做营,那小弟实在是不敢将这些心得付诸使用的,因为一旦泄漏出去,传入敌耳,那可就是天大的灾难了啊!” 马大侯爷一听这话,登时又来了精神,他好奇地问道:“咦!实不想以贤弟如此之幼龄,竟涉猎如此之广矣!这兵械制造乃匠艺一道,而贤弟一个儒雅文人,却研习格物之术,这还真是咄咄怪事啊!却不知贤弟胸怀何种神兵利器的铸造之术,非要搞得如此的神秘莫测呢?” 卓飞哈哈一笑,说道:“大哥,小弟只是有些心得而已,能否真得制造出来充作军用,那还须能工巧匠的扶助,才有希望成功啊!不过大哥请放心,只要给小弟一些时日,那相信这十万两的白银必物有所值也。更何况,最不济小弟也能保证匠作营出产的军械质量上乘,大大地优于武库中的那些垃圾货色嘛!” 马大侯爷听见卓飞都这么说了,那便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的主意已定,绝不容得他来更改了。于是,马大侯爷又暗中盘算到:得了,十万两就十万两吧,老夫什么都依着他算了,省得这小子又借机发飙,拂袖而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再说了,看看他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儿也是好的,毕竟这小子鬼主意多,说不定还真能鼓捣出个战场利器呢! “好,好!贤弟既然如此有信心,那大哥随你折腾便是,嗯,这梅城内大匠恐怕不多,要不要愚兄再从广州那边再给你搜罗几个过来?”马大侯爷豪爽地答应下来。 卓飞大喜,说道:“还是大哥想得周详,既然如此,不如大哥将广南东路各州府的知名大匠全部征召过来算了,当然了,这薪金要给的充足,否则到时来了之后一个个不情不愿的消极怠工,那就不妙了。” 马大侯爷闻言一怔,旋即笑骂道:“你小子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嗯,罢了,罢了,统统依你,愚兄这便派人征召各州府知名的大匠,一个不落,全都给你划来过来,这下你小子总该满意了吧?” 卓飞嘿嘿一笑,喜眉弄眼地说道:“大哥英明之极,小弟甚感欣慰,甚感欣慰。” 被人表扬了的马大侯爷先是一乐,突然又觉得卓飞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地别扭,奶奶的,啥叫个,我英明之极,你甚感欣慰啊……看看这话说得,简直就像是在哄小孩儿嘛! 不过马大侯爷已经被卓飞欺负的惯了,实在懒得去和卓飞计较,于是,他老人家又可怜兮兮地接着问道:“贤弟啊!这只剩下十万两银子了,你看是不是该购置些粮草备战了啊!” 卓飞终于不负马大侯爷的期望,点了点头说道:“这粮草是该备一些了,但是,这十万两也不能用到此处,不瞒大哥说,这十万两小弟还有大用!” 马大侯爷一听,好么,合着一百四十万两银子都花完了,却连一粒兵粮都没备下,我说有你这样整军备战的么? 马大侯爷满脸的郁闷之色,颇想骂娘,可惜有前车之鉴,又实在是不敢发作,于是,他只好继续耐着性子问道:“贤弟有何大用,竟大的过准备粮草?须知这兵不可一日无粮,到时万一大军围城,有粮或还可死守血战,无粮那可就……” 第三十七章 松源蔡家 “大哥稍安勿躁。”卓飞不耐烦地打断了马大侯爷善意地唠叨,又想了想,突然问道:“大哥可还记得小弟那仙酿的滋味?” 马大侯爷本是好酒之人,一听此语,登时便来了精神,急切地问道:“记得,自然记得!嗯,愚兄最近事忙,竟一时间忘了如此之要事……亏得贤弟提醒……嘿嘿,那仙酿莫非真的是出自贤弟之手?” 卓飞瞅着马大侯爷垂涎欲滴的馋相儿,很是鄙视了一下,这才点点头,接着说道:“不错,小弟出山之时,身无分文,入梅城之后更是蒙我那位四徒儿李刚收留,方才有了容身之所……但在临江楼大哥你与小弟初见之时,又可曾看出小弟有半点儿的落魄模样儿?” 马大侯爷拼命地摇了摇他那花白的大脑袋,很肯定地说道:“没,没看出来,贤弟那一身上好的衣衫和佩饰,都不知道要多少两银子,更别提还有那把价值连城的宝剑了,啧啧…...要说愚兄这一世人,豪商富户和达官贵人那是见了不少,但像贤弟这般满身贵气而不落俗套的倒还真的没见过几个!” 马大侯爷也不知道是有感而发,还是故意在奉承,总之,此举让卓飞感觉甚好,他欣然地收下这记小小地马屁之后,这才故作矜持地淡淡笑言道:“大哥过奖了,不瞒大哥说,小弟初入梅城之时,可是衣衫褴褛,囊中羞涩,惨不堪言的啊!无奈之下,小弟只好自酿酒水来换钱……呵呵,最后三十斤酒水,竟硬是让小弟换了几万两银子,这才总算是有了个人样儿啊!” 几万两!马大侯爷一听,登时把眼睛又瞪得溜圆,噎了半响,这才惋惜地说道:“贤弟酿的酒水还真是好价钱,早知如此,我就省着点喝了……” 卓飞一愣,问道:“莫非大哥不知这酒水的市价?那您这几壶酒水是……” 马大侯爷老脸一红,讪讪地说道:“那是愚兄自福建受命归来之时,去了一趟松源镇蔡家,这酒是蔡老夫人寿宴上的,愚兄喝着爽口,所以便……便向蔡老夫人讨了两壶……自然是不知道这酒的价钱了……” 卓飞看着老马猴一脸尴尬地模样儿,就知道这酒绝非是‘讨’来的那么简单,但他更惊讶的是,他自己卖出的天价酒,竟然会有人拿来摆寿宴,这也太……太奢侈了吧! “这蔡家…蔡家又是哪儿来的酒水!这一斤可要千余两白银啊!如今坊间交易更是有价无市,据说已经有人卖到三千两了啊!”卓飞自言自语的感叹到。 谁知他自言自语不要紧,却把一旁的马大侯爷惊得是目瞪口呆,须知这老家伙只知这酒水好喝,却完全不知市价,闻言后顿时捶胸顿足嚎啕道:“哇呀呀!这么值钱!亏了,亏了,早知如此那昨天我就不把最后的一瓶酒奖给那个大奖得主了!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么!贤弟你竟也不早点告诉为兄!” 卓飞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白了没出息地老马猴一眼,说道:“大哥何必惋惜至此,既然大哥喜爱,那小弟回头再给大哥酿些便是了。” 马大侯爷闻言一愣,接着又大点其头,嘟囔着说道:“好,好,那贤弟定要多酿一些才好,十斤,二十斤……唔,最少要给为兄酿五十斤……不,要一百斤才够……” 卓飞懒得理会贪心不足的马大侯爷,而出于生意人的劣根性,所以他只是对那个舍得拿自己酿的天价酒来摆寿宴的家族很感兴趣,毕竟人家可是潜在的大客户啊! 卓飞忍不住问道:“大哥,这松源镇的蔡家倒是有钱,居然能摆出如此大手笔的寿宴!唔,莫非这蔡家是本州的豪商不成?” 卓飞随口一问,马大侯爷却是被卓飞问得无语了,心道:松源蔡家,书香门第,三代进士,在岭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好么,自己这个贤弟居然以为人家是贩夫走卒之流,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嘿! 说真的,马大侯爷有时候还真想不通他自己这个贤弟是从那块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妖精。你看这小子对天下大势颇有见地,而旁门歪理更是一套接着一套地从他的嘴巴里面往外冒,总是能让人听到晕头晕脑的,可是他居然对本地风土人物一无所知,这也……啧啧,这还真是奇也怪哉,奇也怪哉啊……! 马大侯爷腹诽了好一阵子,这才嘟囔着反问道:“贤弟隐居于蕉岭山中,莫非连近在咫尺地松源镇蔡家都没听说过么!” “呃,倒是听我徒儿提到过,不过也只知其家建了一支颇有规模的义兵,想来也是较有势力的本地豪门吧!大哥既然前去拜寿,那想必对其知之甚详吧!”卓飞面无愧色,全然不知松源镇离他所隐居的蕉岭到底有多么的近!也完全没去留意马大侯爷那疑惑不解的目光。 时而无知,时而无所不知!马大侯爷现在心中愈发地坚信自己这个便宜弟弟是上天派来帮助他的贵人了,可惜这时候《红楼梦》还没有问世,否则马大侯爷一定会苦笑着感慨一句,道:这还真是天上掉下来个卓弟弟啊! “贤弟啊!这松源镇离蕉岭不过数十里之遥,而那蔡家更是三代进士,享誉乡里,贤弟还真是人在深山不问世事,日子过得清净的很啊!”马大侯爷难得有机会挤兑卓飞一句,自然不会错过。 而卓飞却浑然不以为意,说道:“小弟自幼随恩师隐居学艺,除了恩师之外,便是与旁人说话都是屈指可数的,不知这小小的一个蔡家,又有何为奇,大哥未免太小惊大怪了吧!” 得了,合着到头来还落得个我大惊小怪……. 马大侯爷对卓飞彻底无语,只好哈哈一笑,言道:“松源蔡家,不仅是三代进士,在士林之中广有美誉,更难得的是,其家乃心王室,对我大宋可谓是效死输忠了! 蔡若霖,嘉定四年进士,钦州推官;蔡定夫,若霖子,淳佑四年进士,广州清海军节度判官。 而蔡家现任家主则是定夫之子蒙吉,其十二岁便应童子科,登宝佑四年进士第,授迪功郎;再殿试诠御,复中第一,加三资,(加三资:指考了第一,官加三 级,嘿,十二岁啊,牛!)授从政郎、韶州司户兼司法,可惜未及赴任便因丁忧返乡,至前任知州汤执中时方就任梅州签书,事义兵总。(注:签书与同知同级,相当于州二把手,义兵总便是义军总督。) 对了,蔡蒙吉师从进士侯安国,便是前梅州教谕,现城东侯家的先祖。” “啊!”卓飞闻言后惊呼出口,话说这小子最近也长向吴天不耻下问地请教宋代的官制,所以他很清楚地明白这个梅州签书、事义兵总是个啥官职,所以不由得他不惊叹莫名。 卓飞叫完之后,傻了好一阵子,忽然问道:“莫非这位蔡…对了,是蔡蒙吉,不知这位大人现在何处,莫非是调任他处了?” 马大侯爷像看傻子般地看着卓飞,不咸不淡地说道:“其实蔡大人仍在本州就职……咳咳,不过由于蒙元势大,所以近日蔡大人便回乡督导义兵去了,是以贤弟未能一见……!” 我的妈呀!不是说自古岭南无文人么?怎么到了我这儿之后,便是一会儿冒出来一个状元公,一会儿冒出来一个十二岁的进士牛人啊!啧啧,一门三进士,代代为官……嘿,难怪松源蔡家的义兵号称梅州义兵之首,原来现任的义军总督便是他家家主,有这层关系在,若还不是的话,那才真的怪了呢! “贤弟,贤弟在想什么呢?可有不解之处?”马大侯爷一脸促狭地望着被自己吓住了的卓飞,淡淡地问道。 卓飞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想到啊!这梅城卧虎藏龙,居然还有这么一位大人,而小弟却是今日方才得知,失察啊!失察啊!” “呵呵!贤弟你不过初来梅城几日,而愚兄也未及尽述,这不知亦不为奇,何须自责哉!”马大侯爷嘴上说的好听,其实那心里面却是乐开了花,心说,终于有你这个小猴崽子不知道的事情了,难得啊! 卓飞却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在心中盘算了一阵子后,突然又问道:“大哥,不知那蔡家到底组织了多少义军?” “哦,这个愚兄倒未及细察,不过约莫总有两千余人吧。” “哦。”卓飞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蔡家家主乃城东侯家祖上的弟子门人,那如此说来,这城东侯家与松源蔡家该是交好吧?” 马大侯爷不知卓飞何意,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卓飞又点了点头,说道:“据小弟听闻,这侯家似乎也组织了近一千的义兵,那这位蔡大人可控的义兵最少可就有三千之众了啊!” 马大侯爷很是疑惑,但旋即又摇了摇头说道:“贤弟可是在怕蔡大人会拥兵作乱,或者投敌献城么?这个贤弟大可放心,蔡大人公忠体国,绝不会如此做为的……。” 卓飞摆了摆手,打断对方后说道:“非也!小弟不是担心这个,小弟只是在想,如今时值乱世,而这位蔡大人手握数千义兵,虽说战力不如卫戍之军,但毕竟也有数千之众,实不容小觑,若是能收为我用……嗯,对了,大哥既然去蔡府拜寿,那想必与蔡大人交好吧?” 马大侯爷还是不解卓飞到底何意,便淡淡地答道:“愚兄与蔡大人之父定夫本是同袍,交谊深厚,只叹他先去一步……嗯,既然愚兄路过松源,又岂有不去探望一番的道理,至于这拜寿嘛,只不过是凑巧为之罢了。” “哦,原来如此,不过大哥怕是没听懂小弟的意思,小弟是想问问大哥,若是状元公真的奉旨前来赴任的话,那一旦生起事端之时,这位蔡大人可会与大哥共进退呢?” “这……”马大侯爷闻言一窒,犹豫半响,说道:“贤弟,这蔡家世代忠良,虽与愚兄深交,但若是朝廷的旨意,那恐怕……恐怕……” 恐怕到时侯啥交情都要放到一边儿去了吧! 卓飞在心中帮马大侯爷补上一句之后,又笑道:“呵呵,看来此事大哥也说不准呐!” 听出卓飞话中的挤兑之意,令马大侯爷老脸不由得一红,颇有些不服气地说道:“若真有那一刻的话,想必蒙吉那小子即便是不帮着愚兄,那他也绝对不会去偏帮状元公的!” 卓飞听到这种赌气的话居然从位高权重的老马猴嘴里吐出来,不由得有种荒谬的感觉,哑然失笑道:“哈哈,大哥不必为难,小弟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嗯,大敌当前,小弟只是在想,能不能将本州的私兵义兵全部集中操练,最好能尽快达到本州戍卒的战力……” 马大侯爷不待卓飞说完,突然一挥手,说道:“贤弟何出此言?莫非贤弟真的不知这几家的义兵都要比本州戍卒强上甚多么?” 啊!卓飞傻眼了,脑子转了转,这才不满地嚷道:“不对啊!大哥,上次大哥不是才说本路的团练、私兵什么的,战力甚是不堪,完全是乌合之众么?为何如今却又……” “贤弟怕是听差了吧!愚兄上次说得是本路的厢军和民团战力不堪,可其中并不包括这些大户私练的义兵啊!嗯,不过这些义兵由于是各家私募而来,所以嘛,若是其尚未投军之时,仍属各家私有,是以愚兄未向贤弟说明。” 靠!居然还有这种讲究!话说这厢军、民团、义兵、私兵的都有些啥区别呢?嗯,真是乱啊!搞不懂…… 卓飞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暗中大骂道:奶奶的,这宋朝的军制都是些啥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嘿,这就难怪会被人家打得找不到北了! 卓飞抓狂完之后,又白痴一样地问道:“请恕小弟愚钝,敢问大哥上次所言的乡兵和民团却是何物?小弟记得您可说过本路最少可发动五十万的乡兵和民团啊!” 卓飞的白痴问题让马大侯爷的心中再次升起了久违的优越感,只见他得意地说道:“贤弟看来对我朝军制似乎不甚了解啊!也罢,既然闲来无事,那便让愚兄再为你细述一番好了。” 看着老马猴那副好为人师的可耻嘴脸,卓飞是恨的牙痒痒滴,但又实在想搞清楚这个重要地疑惑,所以只好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虚伪模样来…… 马大侯爷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于是也很细心地解释了一下这其中的差别,一个时辰之后,卓飞终于搞明白了原来所谓的乡兵,便是州下各乡由官府统一组织操练的武装,有卫戍和治安之责,这些人在农闲时为兵,半农半兵,官府是要发一定饷银的,虽然这钱极少,还时常被官府拖着不给,但总算是个正规编制。而民团和他差不多,也是半农半兵,但却有个最大的差别,那便是因为民团是各村各寨自行组织起来,用于防患于未然的,所以这些人便连乡兵那少的可怜地饷银也是没有,纯属是义务劳动,结而自保罢了,风格不可谓不高尚!至于最大规模的厢军,更是让卓飞无语,要说在以前的那个年代,卓飞便已经从各种小说里面了解到了厢军是个啥玩意儿,可今天听马大侯爷仔细地一说,他才清楚地知道了,原来厢军就是一群杂役,干什么的都有,而兵源多是来自流浪饥民或是发配的罪犯,遇到战时,像什么运送物资,烧火煮饭,背土填护城河,扛梯子架城墙之类的苦活累活一般都是用厢兵干的,不为别的,只因为要保证战兵的体力与敌人进行搏杀。 至于梅州城的卫戍部队,比如四徒弟李刚检校的北营,那才是真正的战兵,是打仗时的中坚力量。 搞明白了这点以后,卓飞彻底无语,心说就李刚手下那些在城门口赌钱的兵痞子,居然还是主力战兵,oh,my god~!本公子还以为他们都是打酱油的呢! “大哥,莫非广南东路其他州府的主力战兵皆和本州的一般无二不成?这也太……”卓飞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本还期待着老马猴能给他点鼓舞的否定,谁知这老家伙歪着脑袋细想了一下之后说道:“本州地处粤北山区,民风相对彪悍,嗯,除了潮州的战兵之外,恐怕便属此地最佳了。” 噗……我晕!这也行! 靠着这些兵痞子来抵抗蒙元大军,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嘛!卓飞虽然不懂军事,但各种杂书看的多了,自然也懂得一支强军最重要的还是纪律,否则即使你单兵能力再强,但若是各个都不守纪律的话,那在战场上也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可惜现实情况便是如此,梅州几个卫戍大营的老兵油子们便是他日后要用来对抗敌人的主力军,对此卓飞深表失望,但却也不得不仔细地考虑考虑该怎么尽快将他们废物利用起来。 卓飞思索了许久,最后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小弟也别无选择了……大哥,蒙元兵锋甚劲,恐前方大军也阻挡不了多少时候了,而鉴于此,小弟有一练兵之法门,望大哥能尽速派遣心腹将领在本州强力推行下去,若是可行,便迅速推广至全路,此事万万不可延误,哎,或许这便是咱们最后的一搏了啊!” 卓飞凝重地语气,登时引起了马大侯爷的关注,他作为一个统兵大将,自然对练兵之法甚感兴趣。于是,连忙问道:“贤弟有何良策,尽管道来,愚兄定会大力推行下去。” …………………… 第三十八章 强军之法 又是一个时辰之后,卓飞总算将肚子里面那点似是而非的操练之法一一吐了出来。对此,马大侯爷初时尚有几分期待,可到了最后,却是忍无可忍地问道:“贤弟,这士卒操练当以战技为主,光练这队列队形,图个好看,那岂不是成了花架子么?” 卓飞明白他的疑惑,也不气恼,而是耐心地解释道:“非也,不瞒大哥说,小弟曾与吾徒李刚细细地琢磨了一下我大宋以往对敌的战例,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非我大宋之兵力不如人,实因惧战惧死,遇敌之时不思合力抗敌,却上至将校,下至士卒,各个都在想着如何能不战而逃,明哲保身,仅求苟延残喘尔! 想那蒙元,不过是塞外蛮夷尔,苦寒之地,合国之力又得几人?我大宋便是以五换一,以十换一,那也有无穷尽的兵员来弥补的。而鞑虏则与我不同,说白了,他们可是死一个便少一个啊! 逢战之时,吾军若能耗敌一成兵力,其必自退;若能耗其三成,则其必溃;而若能耗其半数,则此部敌军胆丧心惊,若不修整年余,恐难再成战力矣! 况且蒙元之军多是诸多大小部落相组而成,若是被耗掉五成兵力的话,那此军各部必为保存各自的实力而生出嫌隙,很难再合力厮杀!” 顿了顿,卓飞又接着说道:“大哥如今可明白贤弟着重操练这队列队形的用意了么?呵呵,无他,只求令行禁止尔! 想我军逢敌之时,十人中有七者思逃,而两人本欲死战,却因众人皆逃,是以不得不随之也。至于最后剩下的那一人,大哥且猜猜他是怎么着了?” 被人当着面数落手下兵将,马大侯爷作为一个统兵的将领这心里的滋味确是不太好受地,但他也知道卓飞说的基本上是实情,因为如今大宋朝能死战不退的队伍实在是太少了,除非是在占尽天时地利、数倍于敌的情况下,否则那是绝对不敢与敌接战的。 当然了,也有不少孤军死守战至最后一人的战例,比如说潭州之战、静江之战等等,都是那么地悲壮。不过眼下马大侯爷却也无心去和卓飞争辩这些,而只是略带不服气地说道:“虽说十去其九,那总算还有一个愿意搏命死战的大宋男儿,即使是螳臂当车,却也硬气!” 卓飞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小弟只是想说,即使还剩下一个,那恐怕不是负伤跑不掉的,便是腿软了跑不动的吧!” “你!”马大侯爷被卓飞这下给呛得吐血,心说这小猴崽子话说的也太损了点吧!虽说军中良莠不齐,打仗时也是节节败退,但也不乏热血敢死之士,如此评价,太失偏颇,若不辩之,又岂能对得起那些英勇战死的将士呢! 马大侯爷正想为那些英勇抗击侵略者的大宋好男儿打抱不平,却见卓飞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之后,又接着说道:“大哥勿恼,小弟只是随口打个比方罢了。 嗯,对了,我大宋军律中有一条叫做‘乱阵者斩!’,大哥想必不会不知,而大哥也是统兵之人,可以想象一下,若逢战时,手下的士卒有五成思逃,那这仗还用打么?那督战队还有用么?那‘乱阵者斩’这条军律还能不沦为空谈么!” “这……”马大侯爷无言以对,心中也明白自己这个贤弟说的不错,莫说是五成士卒心无战意,便是只有三成士卒光想着逃跑,那这仗不用打也知道必输无疑了!至于‘乱阵者斩’这条军规,则更是笑话,若真的有三成士卒在逃跑的话,靠那点儿督战队能斩得过来么! 卓飞察言观色,见已经基本上说服了对方,于是又正色说道:“大哥,这操练队形队列,看似花巧,其实不然,小弟以为,战阵之中,从低级将校直至士卒,不需有太多的心思,只要能听令行事,能按令御敌的便是强兵! 至于“乱阵者斩’此条军律实乃不二至理,但若真想做到这一点,那仅靠战时的督战队是无济于事的。唯有在平日的操练里严格如一,方能令士卒渐渐心生敬畏,最终做到习以为常,不敢有违。令进则进,令退则退,令不达,则莫敢有动! 大哥,岂曾闻古来强军有队容不整者乎?岂不知这军容军纪实非信口而来乎?大哥!这些可全都是靠练出来的啊!” “这……”马大侯爷总算是听出点儿卓飞的意思来了,但他还是有些怀疑,心说这队形队列的操练貌似和以前的战阵排演也差不多嘛,只不过以前更加重视士卒技能的提升,而对于这方面没有太过严格罢了。 “贤弟之法也是有道理的,但若是操练之时也要如此严苛,恐怕士卒会心生不满,反而更加…更加不美啊!” 卓飞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终于初步地接受了自己的观点,于是,又趁热打铁道:“大哥所虑甚是,小弟早已顾及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大舍金银劳军,并提议以士卒技能优劣来进行奖赏,这些一是为了提高士气,二来则是为了日后的练兵做铺垫啊。” 马大侯爷闻言,细想了一下,忽然一拍膝盖,赞道:“善,大善!舍钱财壮士气,办钱庄绝旧弊,划定优劣行奖罚之道,数管齐下,恩威并施……嗯,想必即使是操练严苛了一些,那也不至于造成哗变了吧!贤弟真乃深谋远虑,愚兄实不及也,而贤弟之法,愚兄必付诸以行,绝不敷衍……” 卓飞见自己的便宜大哥终于答应推行自己的练兵之法了,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怕有朝一日把自己的这条小命全都交给这些见了敌人就会跑的老兵痞子手里面啊! 卓飞谦逊了几句,又听马大侯爷问道:“贤弟啊!这军容军纪自是要练的,但依你之见,这战技战法是否还有待补足呢?” “不错,大哥英明,小弟正想谈谈这战技战法,嗯,依我之见,若想吾军在短期操练之后便野战对敌,那恐怕有些强人所难了,若非不得已,小弟实不愿为之。” 马大侯爷点点头,同意卓飞的观点,说道:“贤弟所言不差,鞑虏仗着马力,来去如风,吾军多为步卒,实难于野战中得利,倒不如先死守城池,再图谋反攻为好。” “正是如此,想那蒙元马快,又善骑射,而吾步卒结阵相迎时,鞑虏只须游骑射乱吾军阵形,再一举冲锋,便足以击溃吾军。而吾军步卒虽亦善射,但可惜相较于蒙元骑兵的马上奔射来说,吾步卒战阵实在是太不灵活机动了,嘿,这活脱儿就是一个大靶子嘛!” 马大侯爷点了点头,心中又对自己这个贤弟多了几分信心,最起码光凭他说的这两句对步兵和骑兵的优劣评价,便不是一般书生所能说的出来的。 卓飞顿了顿,又说道:“野战之劣势,吾军短时间内恐难补足,但这城战素来便是吾军所长,又岂能容敌如入无人之境乎!” 马大侯爷老脸一红,明白卓飞所言何来,其实蒙古人入侵以来,靠死攻而下的城池实在是不多,大多都是闻风献城纳降的,当然了,这其中不乏蒙古人那条‘不降者,城破俱屠!’政策的威慑作用,但更多的还是南宋武备废弛,积弱太久的缘故。 对此,马大侯爷也颇感无奈,只能虚心地请教道:“贤弟莫非是对守城之法颇有心得?” 卓飞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守城,那蒙元骑射相较于吾军弓手,便再无优势可言,虽然其在城下仰射时仍是移动甚快,不易被吾军命中,但吾军毕竟占了俯射的便宜,而且还有箭垛女墙遮挡,就算是与其优势两相抵消,那也不至于吃亏太多才对,虽说鞑虏马快不易被射中,但于攻城之时,鞑虏也不可能遣大股骑兵来绕城游射,否则腾挪不开,那岂不是置己于不利了么?是以,小弟以为这游骑抛射的战法实不足惧,吾军弓手只须苦练臂力,以求上阵时可多射得几箭便可。 至于步卒,小弟以为,除了少量的其他兵种辅助之外,大多数步卒还应以枪兵为主,而且枪兵无须学习太多战技,只须好好地练习‘刺’之道便足矣了!” “刺?”马大侯爷一愣,又追问道:“只练刺便好?!” 卓飞信心满满,得意地说道:“不错,只练‘刺’便好,像什么挑、摁、划、扫之类的无用招数统统可以不用去练了,战阵之上,不是让个人逞武勇之时,花里胡哨儿地又有什么用? 再说了,城头就那么大一点儿,又哪有地方让每个士卒都施展出精妙的招数来呢? 所以说,只练‘刺’便好,大哥你来想像一下,若是蒙元围城对射之时吾军能不输于其,那吾军便算是占了上风;而待其攻城之时,无论其是攀城墙而上也好,还是等城墙或城门被打开了豁口之后,再蜂拥而入也好,介时吾军只须以弓手把住高点俯射,然后再用一排排地枪兵冲杀过去……那恐怕鞑虏即使数倍也难奈我何吧?” “这……”马大侯爷又有些脑子不够用了,按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敌人若是爬上了城头,或者是打破了城墙冲进来的时刻,那自己多半是会派刀盾兵上去堵截补洞的,这用一排排的枪兵冲上去……这可行么? 马大侯爷脑子飞转,又想:蒙元若是强攻城池,确实是占不了多少便宜,而以一排排的枪兵冲上去堵漏,似乎效果要比几个刀盾手上去更好些啊!毕竟鞑虏个人的战技和身体素质都是不错的,相较之下,宋兵便弱了许多,但是若一排排的枪林扑上去,那任你再高的武技怕也是无用的吧…… 咦,似乎也不大对,但马大侯爷一时之间,却又实在是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好犹豫着说道:“贤弟之战法,倒也新颖,但实战之时…...这……” 卓飞暗自好笑,知道自己一时之间把这老头给忽悠糊涂了,竟没想到自己这种战法的不当之处。开玩笑,打仗哪有那么简单,若真是良策,那这招儿恐怕早就被人用剩下了吧! 其实说实在的,此策也并不是不可行,但关键是对守军的士气斗志、团队配合、以及每个士卒是否悍不畏死、是否有以身阻敌的决心等等方面的要求都很高。可以想象一下,一排排的枪兵去堆填缺口,那冲在第一排的士卒就几乎是必死无疑了,而第二排的士卒不但自己也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往上冲,而且还要担负起督战第一排士卒之责,前面的同袍若是惧战不前,或是后退,那后排的为了不让攻势受阻,或者是不想被溃败下来的同袍打乱阵形的话,就必须先干掉自己的同袍,这样一来,层层督战,层层向前赴死,这是需要无比大地决心的,也是对人性的一次严峻考验。 在冷兵器时代,一般情况下,一支部队减员达到一成左右,那士气便会大跌,减员两成便基本上丧失斗志了,而当减员三成之时,那几乎就彻底地溃散掉了。这也是为何古代战役多半是围三缺一,放一条生路给敌人的主因。这一是利用了人的侥幸心理,二则也是怕对方自知必死之时做困兽犹斗,或者来场哀兵背水之战什么的,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因为在能形成大规模不成比例杀伤的热兵器出现之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可是战场之上的一条铁律。也正因如此,所以在这个时代,打仗更多时候都是以击溃敌人为主要目的,而不是彻底地去全歼敌人。当然了,冷兵器时代全歼重创的战例也不是完全没有,但那只是特定环境下,特定情况下,产生的经典罢了。 所以说,像卓飞这种堆人战术的最大漏洞便在此处,换做往日若是一旦城破,或被敌军占领了几处城墙之后,那守军就士气大跌,斗志全无,多半便自行溃败了,更不用谈会组织起什么有效的反击冲锋了。而反之进攻的一方则会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下,胜负自不用再谈。一场攻城战,决定胜负的往往便是攻方能否登上城头,或者打破城门,至于入城之后的战斗嘛……呵呵,好像几乎就没有几个被守军反击出来的战例。 可能有人会问了,那为何在后世的战场之上,也是用的人海战术,动不动一个连,一个团,甚至一个师就全部被打完打干净了,减员比例十成十,但却仍然能坚持死战不退呢? 这个嘛,那主要还是依靠信仰和理想在支撑着,但铁一般的军纪也是不容忽视的成败关键。 卓飞不是神仙,也不是真正的神棍,所以他还没有本事在短时间内将全城人民都忽悠到视死如归,让那些老兵油子们各个在打仗之时都心甘情愿地去送死,所以他也只能寄望于先用铁一般的军纪来约束他们,把他们都训练成没有太多心思,只知道条件反射的执行动作的机器人了。虽然有位伟人曾经说过,‘没有思想的军队不是好军队’,但就卓飞眼下的情景来说,能有一支只知听令行事的机器人大军,那总要比有一支每个人都有思想,见了敌人都知道扭身便跑的军队要好的多了吧! 扯得远了,咱们回归正题。 卓飞淡淡一笑,对着马大侯爷说道:“大哥可是有些疑惑,若此法堪用,为何古来甚少有此战例呢?” 马大侯爷连连点头,目露不解之色,卓飞又是嘿嘿一笑,悠然说道:“其实小弟此法成与不成,皆视前面提及的操练是否得法,士卒是否真能做到令行禁止,无令不退啊!” 马大侯爷闻言之后,沉思半刻不语,忽有顿悟,大声说道:“对啊!若是往日,一旦城破,那便大事去矣,或降或溃,又何来强军誓死迎敌之说,这……贤弟,光练这队形队列,莫非竟能有此神效不成?” 卓飞心中苦笑,暗想道:能有此神效那才真是见鬼了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因为若连这个都不能做到的话,那其他的就更加不用去提了! 为了提高马大侯爷对依靠操练队形队列来整顿军纪的方法加以重视,卓飞违心地重重点头说道:“不错,若想强军,操练之时必施严法,吾军士卒只要能做到令行禁止,那便足可据城一战了!嗯,行与不行,大哥一试便知,而小弟从明日起,亦会安排徒弟,按此法训练私募来的那些青壮,三月之后,必让大哥刮目相看!” 卓飞嘴上信誓旦旦,心中却在祈祷满天神佛保佑,保佑自己这些看小说得来练兵之法千万不要是瞎扯出来的才好。 马大侯爷见卓飞甚有信心,又联想到这小子的主意一向是想人之所不敢想,但却又甚有成效,比如那彩票便是明证,既然他如此有把握,那恐怕有奇效也说不定吧。 想到此处,马大侯爷不再犹豫,大手一挥,说道:“好!便依贤弟之法去练兵好了,这弓兵便只练臂力,枪兵便只练刺击之术,而本州全部士卒皆要操演队形,不得疏忽怠慢,以此来严整军纪,务求做到令行禁止!” “大哥英明!小弟拜服之至。”卓飞目的达成,立刻便送上一记马屁,马大侯爷哈哈一笑之后,这事儿便算是定了下来。 接着,卓飞思索了一下,又掏出了压箱底儿的本事,把后世特种部队的作战方法和马大侯爷仔细地探讨了一下,而此闻所未闻的东西一出,登时把马大侯爷给震得不轻,愈发地对卓飞尊敬起来,同时这老头也兴致大起,又详细地询问了这种小规模精英部队的训练及作战特点等等一系列的问题,而卓飞也是靠着半记忆、半想象地对其进行了一一解答,说道最后,马大侯爷真恨不能马上成立一支这种部队,好去找个机会把忽必烈给宰了…… 第三十九章 真相如此 半个时辰之后,卓飞已经把自己所能想到的练兵之法全部给抖搂干净了,马大侯爷很耐心地听完,又仔细地品了品味道儿,这才忍不住地长叹一声,感慨地说道:“贤弟真乃神人也!唉,先不提那操兵之法是否能见成效,便是仅凭这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个……那个什么……对了,是特种作战之法,仅凭此法之创立便足以使贤弟傲世当世,媲美历代军神了!而贤弟更难得的是文武双全,实乃诸葛武侯再世矣!” 靠,为嘛又要拿本天机和猪哥亮去比撒! 卓飞不满地在心中抗议,但他却仍微笑着接受了马大侯爷的赞美,并恰当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谦逊美德。而就在他正准备起身告辞之时,却见自己的便宜大哥忽然老脸一红,欲言又止,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卓飞看着老马猴的模样儿别扭,实在是忍不住地出言问道:“大哥若是还有疑问的话,不妨说出来,也好让你我兄弟共同参详一二。” 谁知此言一出,老马猴的脸色却是更加地红润了,吭哧了半天,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贤弟…贤弟啊!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卓飞看老马猴的模样儿便知不妙,不免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 谁知老马猴又手足无措地别扭了半天,这才接着说道:“其实愚兄有一事一直忘了向你提及……咳咳,贤弟你该不会怪我吧?” 咦?这个老家伙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居然会是这副表情?嗯,定是大事,否则当不至于此! 卓飞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急切追问道:“大哥为何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到底是何事疏漏了,还请大哥直言无妨!” 此刻,马大侯爷的脑袋差点儿没埋到胸腔里面去,但却仍是吞吞吐吐地说道:“不是愚兄不肯说,实是怕激恼了贤弟而不敢说出来……咳咳,贤弟啊!看在愚兄年纪一大把了的份儿上,你能否先应承愚兄,若等愚兄说出来之后,贤弟绝不会因此而难为愚兄,也绝不会拂袖而去……可好?” 完了,这老东西定是有啥大事瞒着我!可是,眼下又能有什么大事呢?难道是那状元公已经来赴任了?至于么? 卓飞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能有什么大事让这老马猴畏惧如斯,可他心中不好地预感却是飞速地在直线递增,而且这直觉也强烈地告诉他绝不可轻易允诺什么…… 但是,卓飞一看到白发苍苍的马大侯爷此刻那副眼巴巴地可怜模样儿,分明就是一个期盼着能吃到糖的小屁孩儿才会有的神情,这让他一下子便有些心软了,再想想自己这个便宜大哥自打一开始便对自己不错,而现在更是言听计从……. 哎,罢了,罢了,本公子心地善良,实在是不忍心见他这副德行,就算他有事瞒我,想必也是迫不得已的,我暂且饶了他这一次,应了他便是了。 卓飞长叹一声,说道:“如此说来,大哥必是有要事相瞒于我,也罢,无论是何事,小弟皆愿与大哥分忧担待,绝不负气责怪,算是……这也算是圆了你我的兄弟情谊吧!大哥勿忧,请直言无妨!” 马大侯爷得到了卓飞的保证之后,尴尬地老脸上总算是现出一丝喜色,接着他又用手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虽然不知道他这是在擦眼泪还是擦眼屎,但对于他这个征伐一生的老将来说,倒也算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了,而当卓飞看见他的这个动作之后,心中也觉得颇为感动。 马大侯爷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平静地说道:“贤弟啊!其实……其实这广、韶二州已沦陷多日了!” ……………………. “什么!你…你…你再说一遍!”卓飞傻呼呼地、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般地梦呓到。 马大侯爷面色尴尬,硬着头皮又说道:“其实在帝都陷落之后,鞑虏便矫帝诏,谕令天下归降,而前广南东路经略使徐直谅响应,密遣其将梁雄飞向鞑虏驻扎在江西隆兴的帅府请降,蒙帅阿里海牙旋即任命梁雄飞为招讨使,命其引元军黄世雄部入广,经略广南东路,而元军一路势如破竹,再攻下南雄、韶州之后,大军已直逼广州而来。 然,当徐直谅得闻官家已于福州登基之后,立时便应皇诏,遣权通判李性道与摧锋军大将黄俊等率近两万兵拒梁雄飞于石门,可惜最终因李性道惧不敢战,使黄俊独臂难支,终被元兵大败。至此广州已无力与元军相抗,六月丁卯,梁雄飞引元兵入广州,徐直谅弃城而遁。广州大小将校皆降,被元廷授之以官,唯黄俊宁死不降,遂被一众降将斩杀于摧锋军寨佛殿下!” “这…这……”卓飞实在难以想象如今的形势竟已恶劣至此,广州沦陷已三个月了,自己竟然完全不知,这怎么可能嘛! “大哥不是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副使么?怎么又蹦出来一个广南东路经略使?”卓飞茫然问道。 马大侯爷老脸一红,又说道:“正是因那徐直谅铸成大错,丢了广州,所以官家才擢用愚兄的。而既然广州已失,那使司衙门自然要觅地重建了。咳咳,贤弟如今可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这还能不明白么……”卓飞两眼出神,喃喃自语起来。 看见卓飞痴傻的表情,马大侯爷的心中更加惶恐不安,只好继续说道:“不过贤弟也无须太过担忧,官家得知广州陷落之后,便已遣派制置使赵溍引兵前来收复广州,而昨日愚兄收获密报,说元将黄世雄自入广州之后,因兵力不足,只好遣先前在江西收复的降将熊飞去驻守潮、惠二州,岂知东莞人熊飞仍心存大义,先前诈附只不过因事不可为尔。便是如此,当熊飞得知赵溍引兵入广之后,旋即拨乱反正,举兵响应,于铜岭设伏阻杀元将姚文虎,并一举夺回莞城,现如今潮、惠二州已重归我朝掌控,而那熊飞则率其本部先行杀奔广州去了,至于制置使赵溍此刻也正率领大军向广州进发。嘿嘿,鞑虏孤军深入,必难持久,待我朝大军一到,收复广州实是易如反掌尔!” 卓飞沉默无语,其实在他的心中一直以为南宋虽然废柴,但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必多少也还能再撑上一段时间,谁知今天听了老马猴的叙述之后,才知道原来鞑虏竟然都已经打到自己的家门口了。不说别的,便连近在咫尺的潮州,就是那个卓飞设计事不可为时要借道乘舟入海的地方,原来在前几日还都算是蒙古人的统治范围啊! 这太可怕了!卓飞自认是个生意人,所以他从来不怕赔钱,但却最怕输掉能把钱赚回来的机会。立足梅城,借着老马猴的权势来尽速发展,以求最后能和蒙元决死一博,这计划本身就是一桩有着天大风险的大买卖,实是智者所不应为也! 但是,卓飞一来是被尊贵地马大侯爷的兄弟之情所感动了;二来也是不忍心看着身旁的百姓蒙遭大劫;最后也因为他在自己那近乎盲目的自信心驱使之下,这才决定赌上身家性命行险一博的…… 可谁知,他到了如今才终于明白自己的计算有误,因为这梅城看似平静,其实却已是危如累卵,一个搞不好,他这条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啊! 不对!不对!既然近在咫尺地潮州都成了蒙元的地盘,那为何梅城却全无一丝异样,百姓仍旧安居乐业,城防也是松散无比,甚至连城内的其他官员也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儿,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疑点!这是疑点,我说这老猴子不是存心在逗着我玩儿吧! 卓飞想到此处,心情略微振奋,决定用言语诈一诈对面那只该死的老猴子。于是,他为了先声夺人,突然便大喝到:“大哥!你这笑话编的漏洞百出,真是一点都不好笑啊!哼,无聊之至,小弟告辞了!” 说完,卓飞便假装离去,而马大侯爷见状登时急眼了,一把拉住他并连声说道:“贤弟,贤弟,何出此言!愚兄真无半句假话啊!” 卓飞回过头,冷冷地一笑,说道:“大哥所言,丝丝入扣,真假确是难辨,而小弟入世未久,对战局所知亦皆从大哥处得知,大哥若想骗我,又何须如此煞费心机!” 马大侯爷大感冤枉,实在不明白为何自己说真话的时候反而人家却不信了,狂呼道:“贤弟啊!愚兄我方才真的是句句实言,其中并无半点瞒骗之处,这……” 卓飞看着老马猴急切的神情,实在不似作伪,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沉,暗呼不妙,但他还是冰冷冷地反问道:“句句实言!那我问你,这潮州近在咫尺,为何梅城百姓官员却全无恐慌之感,而卫戍诸营也仍是一副闲散的模样儿,大半个广南东路都陷落了,梅城却悠哉至此,这正常吗?这事儿大哥要是能解释的通,那小弟便真的信了尔!” 呼~~~ 马大侯爷总算知道症结出在哪里了,心情稍松,放开抓住卓飞的手,又颓然坐回椅上,无奈地说道:“贤弟有所不知,自元兵入广之后,朝廷恐引起诸州府争相效仿,便未立即通传这个消息,是以直至赵溍带军出征一月之后,这才向各路州府宣称说有小股的蒙元舟师自海上突至,并在细作的配合之下,骗开水门,攻入城内,守军和城中百姓不明真相,纷纷恐慌出逃,这才被这股小小的蒙元舟师趁乱窃居了广州城。但是同时邸报上又说已派制置使赵溍率领大军前去收复广州,而且朝廷的大军已经切断了此路元兵的退路,不日即将兵围广州城。” 马大侯爷小心翼翼地叙说着事情的始末,看见卓飞没有任何反应,又接着说道:“便在这张邸报发布十日之后,朝廷得到居住在东莞的赵氏宗亲赵必的密奏,言潮、惠二州守将熊飞早有反正之意,只待王师兵至,便会响应起事。而由于蒙元东路大军被文帅督府军牵制在南剑州一带,无力南掠,所以广州黄世雄所部已成孤军一支,收复已成定数。 形势于我有利,是以朝廷为安各路州府之心,便于七月末又明发邸报,宣称广州战局已定,要求各州府尽力封锁消息,以抚慰辖境之民也。至此,各州官吏因不明实情,皆以为广州战事平息在即,便未加留意,而坊间虽然风传此事,但由于官府不予证实,所以也就渐渐地平息下来。 至于贤弟所问潮州之事本城百姓官员为何全不知晓……咳咳,这个嘛,其实是因为那熊飞应朝廷息事之意,派兵层层设卡,拦截了各路信使之故。” 这也行!!! 卓飞的一颗心渐渐地沉入了谷底,他已经彻底的相信了马大侯爷的话,但是唯一不解的是潮州离梅州如此之近,这梅城的百姓甚至包括自己的徒儿李刚在内,竟会完全不知,这消息封锁的也太好了点吧。 卓飞犹不死心,问道:“就算是层层设卡,但岂能堵住一切疏漏?百姓不知尚可说通,但梅城的诸位大人难道也不知道么?还有那些走南闯北的豪商与交游天下的名门大户,难道他们竟也一点风声都不能得知么!” 马大侯爷挠挠头,说道:“说起本城的大小官员……张知州大人怕是知道一些实情的,但因朝廷着令各地隐瞒,所以孙通判恐怕对此事便知之不详了,而至于其他将校,因大部分都率兵前去支援文帅督府军了,所以剩下来的这些低级小校,比如说像贤弟你那个徒儿李刚之流,恐怕最多也就是风闻此事,只当是小股元军舟师偷袭广州得手,但却已被朝廷大军所灭了吧!” 马大侯爷说道此处,又偷偷地瞅了瞅卓飞的表情,见无甚异样,便又接着说道:“至于城中的大户与豪商们,多半也是如此,毕竟如今兵荒马乱的,普通人亦不会远行,而各种流言更是漫天飞舞,也足以让人在一时之间难辨真假。” “这广州陷落都近三个月了,又岂会是一时之间?嘿,小弟实难尽信大哥所言,不说旁人,就说小弟昨日拜访的城南韩府,那韩家老太爷曾是礼部官员,协办过科举,且多有门生故旧在各州府为官,如此交游广阔这人,他又岂能不知实情哉?” 马大侯爷听到卓飞如此一问,老脸更是红透了,吭哧了半响,最后才喟然长叹,说道:“哎,贤弟啊!事到如今,愚兄也不敢再瞒着你了!其实你所言不错,那韩老确是对如今的战局知之甚详的,但愚兄昨日知道你要拜访韩府之后,便…..便先遣人去韩府知会我那位老友,请他务必不能向你提及此事……所以……咳咳,还请贤弟谅宥愚兄则个……” 噗,我原谅你姥姥……! 卓飞闻言,登时气往上涌,差点爆血管死掉!忍不住破口大骂到:“靠,老不死的,我说有你这么当大哥的么!有你这么把自家兄弟往死里坑地么!亏得本公子昨日还在韩府向人家大言不惭地纵论天下局势,原来小弟知道的这些玩意儿压根就是假的啊!奶奶的,老子说昨天那韩老太爷听我讲起战局的时候怎么总是一副怪怪地表情,不想原来竟是如此……嘿,本公子这回算是被你们这两个老东西给坑死了,这人丢的大发了!” 滔天的怒火一浪接着一浪地向着马大侯爷扑去,将对方炙烤到无地自容,可卓飞依然不解气,又怒喝道:“大哥!尔到底为何要如此行事!小弟就想知道尔欺瞒于吾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马大侯爷无奈苦笑,硬着头皮答道:“这…这……其实愚兄实无恶意,一来是因朝廷勒令平息广州陷落之事,二来则是……哎,贤弟啊,愚兄知你对时局的预测一向是甚为悲观的,这实在是怕你承受不住,所以才不敢如实地相告啊!” 我靠!难道你现在告诉我,我就能承受的住么!话说的倒是好听,哼,我看你是怕万一过早地告诉了我实情之后,我会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吧! 卓飞腹诽一声,也明白老马猴定是怕自己知道了真实的战局后会偷偷开溜,不过卓飞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便宜大哥还真是自己肚子里面的蛔虫,可以想象,若自己知道蒙元的势力范围已经扩展到了潮州的话,那自己肯定会想方设法,尽快拍屁 股脱离险境的……奶奶的,都打到潮州了竟然还能瞒住,这简直就是弥天大谎嘛,这放在后世那个信息社会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奇迹,但是在这年头儿,嘿,您别说,它还真得就能办到,这科技落后真是害死人啊!唔,对了,本天机日后定要注意通讯落后这一点,否则在布置战略战术的时候恐怕会被害死啊! 卓飞心思电转,想了很多,不过他也总算是明白老马猴为啥一直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千方百计地瞒住自己了,虽说对方的顾虑情有可原,但这仍令卓飞大感愤怒,于是,他又阴阳怪气地挤兑道:“哼,大哥果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引小弟尽入瓮中而不自知,真是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啊!” “贤弟勿恼,勿恼……唉,愚兄实是一时间想差了,险些铸成大错,如今总算是悬崖勒马,哎,还望贤弟大度包容啊!”马大侯爷生怕卓飞再来个撒丫子走人,是以只能不住地赔罪,看上去倒也颇为可怜。 卓飞长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同时他犹有疑惑,便又问道:“包容不包容暂且不提,小弟只是不明白,为何大哥昨日还要煞费心机地来欺瞒于我,而今日却又幡然醒悟,悬崖勒马了呢!” 呃……马大侯爷又是一阵尴尬,红着脸措辞半响,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咳咳,贤弟待我以诚,令愚兄感动莫名,实不忍再相瞒下去……” “哼!”卓飞不置可否地微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马大侯爷的敷衍之语。 马大侯爷人老成精,自然看得出卓飞的不满,于是只好又吞吞吐吐地说道:“再来…再来则是因为贤弟今日尽述胸中所学,尤其是那特……特种作战方式更是发人深思,妙不可言,足可见贤弟一心为国,全意在扶助愚兄的……嗯,贤弟如此大才,横空出世,可谓惊艳天下……可惜,这…这…这来历着实神秘了些,咳咳,贤弟可明白愚兄的难处……” 噢~~~原来如此!卓飞恍然大悟,总算是搞明白为啥老马猴会对自己有所隐瞒,原来是因为弄不清楚自己的来历,心存顾忌啊! 对啊!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说实话,卓飞也明白自己出现在这个时代确是突兀了一些,而他对自己的来历交待的也甚是模糊,用来糊弄糊弄普通百姓倒还可以,但却很难取信于像老马猴这种阅历丰富的老家伙们。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亦不可全无嘛!也正因如此,所以老马猴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地相信自己,对自己的建议算是言听计从,但对方心中却总是有着消不去的疑惑,甚至可能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蒙元那边派来的细作。而在这个信息相对封闭的年代,一个山中的隐士,却对敌人的历史知之甚详,这的确是很难说得通的,也很难让人想象的。 至于今天为何老马猴会突然良心发现,向自己讲了真实的战局,这一来恐怕是因为自己最近帮着老马猴出了不少主意,感情日增,也打消了他的几分顾虑;二来恐怕则是因为自己方才随口道出的特种作战方式了,因为在这个年代,特种作战方式绝对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玩意儿,包括特种兵的训练模式在内,更是一等一的强悍。所以这玩意儿一拿出来,便足以令老马猴震撼莫名,也足以令自己成为能够开山立派的军事大家了,而这种先进的作战方法,若自己是蒙元细作的话,那绝对不可能透露出一丝半点儿来。而正是鉴于这一点,所以老马猴此刻才会消除了对自己的全部疑惑,并将全部的实情告诉自己吧……唉,总之一句话,那就是要怪也只能怪本天机的来历实在是太过于神秘莫测了吧! 卓飞站在老马猴的立场上想了想,登时觉得自己怒气渐消,兴师问罪之心略减,而憋屈之感却开始油然而生,沉吟了一下,这才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小弟明白大哥心有疑虑,所以以前的事儿吾便不再追究了,但是日后大哥万万不可再有半点隐瞒,否则就莫怪小弟翻脸无情了!” 马大侯爷听见卓飞不再追究此事,登时觉得浑身轻松,连忙道:“贤弟大人大量,愚兄感激莫名,贤弟且放心,愚兄实不敢再一错再错了!” 卓飞见马大侯爷认错态度良好,于是点了点头,算是原谅了他,接着又沉吟半刻,再问道:“不过小弟还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哥为吾解惑。” “贤弟尽管直言无妨,愚兄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老马猴拍着胸脯一副讨好的模样儿,就好似生怕自己反悔似的,这让卓飞觉得有些好笑,但眼下的形势却又让他实在是笑不出来,只好长呼了一口气,问道:“小弟想问,既然大哥明知广南东路大半地方已被元兵占据,那为何还要派出孙三公子前往各州推行彩票呢?这岂不是欲置人于死地么?虽说那孙家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有余辜,但大哥你可别忘了眼下还有要用到孙通判的地方啊!” 第四十章 有所不为 马大侯爷见自己的便宜兄弟刚从重大打击中恢复过来之后,便马上开始关心起自己了,这一点让马大侯爷颇为感动,但也更加地惭愧地答道:“多谢贤弟总是为愚兄着想,其实派孙三公子去各州推行彩票之事,那也是不得不为之啊!愚兄以为,广州元军孤军深入,待赵溍大军一到,便只有撤走一途,而孙三公子先去的是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循州,倒也谈不上什么危险。再说了,如今广南东路惨遭此劫,即使元兵退走,那也是元气大伤,若不能尽快筹集钱粮的话,那莫提重建以恢复民生,便是保证大军征伐御敌也是困难的很,所以这彩票必须尽快在各州推行下去,绝不容耽误啊!贤弟请放心,孙三公子那里愚兄已有妥善的安排,无论战事是否顺利,他都不会有生命之虞的。” 哦……老东西的算盘倒是打得甚好。 卓飞暗骂了一句,但既然老马猴说没事儿,那定是已做足了各种功夫,自己倒也不必再为此事而操心了。 “对了,大哥,那个制置使赵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和你这个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副使相比起来谁的官儿更大一些?这一路的军政大权不该是大哥说了算么?莫非这个赵溍是大哥的心腹爱将不成?” 马大侯爷被卓飞的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是头晕脑涨,同时又觉得有些汗颜,犹豫了半响,这才挠挠头说道:“这个嘛……嘿嘿,贤弟有所不知,这个赵溍原是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官家在福州立命之后,封其为江西制置使,可惜后来鞑虏兵至,江西全盘陷落,赵溍便带着溃兵退入福州休整,直到广南东路战事又起,朝廷便派其率军前来收复失地了。” 说道这里,马大侯爷老脸微微一红,又接着说道:“愚兄也不再相瞒贤弟,蒙元势大,各路多有州府因惧其淫威,望风而降者众,而朝廷为了避此恶,有意将仍在控制之下的各路重新划定,省得一反皆反,导致全盘皆输。 而我广南东路也不例外,朝廷已有意将本路一分为二,若赵溍能将鞑虏逐出广南东路,那朝廷多半会将广州至韶州一线以西的州府重划出一路来,交与其管辖……这么说,贤弟可明白否?” 呃……马大侯爷的坦白,令卓飞着实无语,他这下子算是彻底地听明白了,原来南宋流亡朝廷打算将广州至韶州一线以西的地盘来成立一个新路,换句话说,那就是自己这个便宜大哥将来统辖的地区将只剩下梅州、潮州、循州和惠州了,对了,北面还有个南雄州到时候划给谁还不一定呢! 以卓飞与马大侯爷的关系,那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本归自家管的地盘却硬生生地被人分去了一半,卓飞登时觉得自己吃了天大的亏,很是不爽,转念又一想,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前不久这潮州、惠州可还算是蒙元鞑虏的统治范围,若不是出了个深明大义的熊飞的话,那这广南东路可就基本上算是全部玩完了啊! 奶奶的,这就难怪死老马猴入了梅州以后便哪都不去了,原来他不是不想去,而是压根儿就无处可去啊!嘿,也真难为他能成天装腔作势地好像形势一片大好一般,还说什么是来选址筹建使司衙门的,忽悠的是滴水不漏,牛,真牛! 没想到啊!没想到!本公子代民请命把你这老东西留在梅州,倒是无意中帮了你一把,而像本公子这么英明睿智地一个人,竟也被你瞒骗了这么久……嗯,你行!本公子算是服了你了! 卓飞满心的不痛快,一边暗恨自己没有先见之明,不知道早点去学学南宋灭亡史,搞得自己如今被人哄的跟无知小孩儿似的,好不郁闷;而一边他又暗骂南宋流亡小朝廷简直就是混蛋之极,好好的一个广南东路偏偏要划成两半,这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真他奶奶滴叉叉又叉叉…… 马大侯爷在缩在一旁忐忑不安地打量着卓飞那阴晴不定的脸色,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生怕惹得对方不快,而招来横祸。 不过还好,卓飞的心性一向乐天,所以当他慢慢地接受了现实之后,这气儿便也小了很多,心思又转到备战上来了。 卓飞长叹了一口气,问道:“这么说来,眼下归大哥统辖的兵马岂不是只有梅、循二州?这潮、惠二州的兵马应当都被那熊飞给带走了吧?” “这个……其实这循州原本就无多少卫戍之军,赵溍率军过境之时,已经将大部分的兵马征召走了,至于将来是否归还,这倒是不太好说……” 噗!卓飞在心中狂喷鲜血,暗骂道:这不要人命么!合着你这只貌似强大的老马猴就能管的了梅州啊!感情儿你也就和张知州差不了多少啊!而你这次回来简直就是硬生生地抢了人家张知州的地盘来充大头蒜嘛! 卓飞想到此处,登时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窝倒在椅子上,懒得再说半句废话,同时觉得自己的全部心气似乎一下子被无情的现实给抽的无影无踪了。 而马大侯爷见状,更是心焦如焚,忍不住战战兢兢地试探着问道:“贤弟,事已至此,愚兄也是无奈之极,还请贤弟多多担待啊!贤弟…贤弟…你看这下一步你我兄弟该如何谋划才好,不知贤弟可有良策否?” “谋划?还谋划个屁!”卓飞毫不留情地脱口骂了一句,又有气无力的说道:“嘿,依小弟看咱俩还是赶快征集海船,做好裹民出海的准备吧……” “啊!”马大侯爷闻言,登时被噎的够呛,颇感不知所措。接着他又咽了两口吐沫,换上一副笑脸,献媚般地说道:“嘿嘿,贤弟没来由地竟说些气话作甚。唉,左右都是愚兄的不是,愚兄再给贤弟赔罪了还不行么?”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低三下四地向着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挤眉弄眼的谄媚,这情形真是想想都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当然了,后世那些把自己孙子当祖宗的爷爷们也是如此的一副模样儿。 可惜卓飞却压根儿不吃他这一套,而只是恼火地摆了摆手,说道:“大哥你少来这些虚的!小弟可是被你给坑惨了!而且小弟也不是跟你在说气话,如今大事不妙,若能早些裹民出海,觅地另立门户的话,那还有一丝希望,否则恐怕到时会悔之不及……哼,怕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吧!” “这……” 其实跟卓飞接触了这么久之后,马大侯爷也明白自己这个小兄弟的心中可能完全就没有什么忠君爱国的概念,恐怕他更爱的是整个儿华夏民族,总是在幻想着凭一己之力来驱逐鞑虏,重现汉唐时期的那份荣光吧!而且在马大侯爷看来,卓飞这小子心中对那些权贵大户们也绝对没啥好感,反而是更珍惜那些庸庸碌碌的草民,而这一点在他平日里的言行里也是尽显无遗,毫不掩饰的。 大贤?枭雄?王者? 马大侯爷在心中早就给卓飞下过了无数个定义,而到了最后,他甚至都不敢去再往深处去想!但是,不管怎样,马大侯爷也明白他的这位小兄弟现在也是在真心实意地扶助着自己,而唯一不好地,便是这小子心志还不够坚定,没事儿老想着要逃跑溜号,而如今他更是想窜梭着自己跟他一起乘船出海,跑到海岛上去当山大王…..嗯,不对,既是海岛那恐怕就不能再叫做山大王了吧! 马大侯爷在心中埋怨了一阵子之后,又开始扪心自问,想到:唉,其实抛开忠君爱国之说不提的话,那泛舟入海,找上一个海外仙岛,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来辟地自立似乎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至于将来到底能不能徐徐发展壮大,再反攻回中原虽然还不太好说,但最起码能保存下纯正的炎黄血脉,总不至于全部沦为鞑虏蛮夷的奴役吧!而再退一步来讲,最不济自己这把老骨头也能优哉游哉地养老百年了吧……。 可惜,这些终是镜花水月,难以企及的,裹民入海,能裹得几多百姓?入海之后,仙岛又在何方?而海上风浪凶险,一个不好便可能全军覆没,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吧! 至于壮大之后再反攻回来,那更是近乎痴心妄想,试想就算有海外仙岛,那么这仙岛又能有多大?能养活几多百姓?能产出几多生铁?能打制几把刀剑?能整出几万士卒?如今大宋好歹还掌有两路之地,千万百姓,若施政得法,将士用命的话,那或还有一线生机……而出海自立,依我看到头来多半要沦为舟上剪径之辈吧! 呵呵,就算这些全都不计,难道自己又真的能不顾皇恩浩荡,不顾万民期望地做出如此招万世唾骂之举么!生于厮、长于厮,享此片天地之供养,又岂能轻言离弃哉? 对,老夫宁愿死于厮,亦绝不做那背弃之事!若真是天不佑我大宋,那老夫宁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将血脉尽融于厮,也决不再退了……这样,老夫最起码也对得住华夏的列祖列宗们了吧! 马大侯爷胡思乱想了许久,而卓飞也很意外地耐心等了他许久,同时也仔细地观察了他很久,而当卓飞发现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的眼神渐渐地从略显迷茫一直转变到坚定之后,卓飞便心知不妙,明白对方这是心意已决,想必绝对不会再听从自己的忠告了。 果然,马大侯爷主意拿定之后,就慢慢地恢复了往日地平静沉稳,脸上也不再有方才那种尴尬、羞愧、谄媚等种种神情,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卓飞,很是语重心长地言道:“贤弟所言或有一些道理,也不失为一条良策,然可惜,愚兄根系此地,割舍不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唉……或如贤弟所言,如今我朝已是大势去矣,任你我诸多努力,来日恐都会化作无形……也罢,愚兄已是迟暮之年,甘愿做那挡车之螳臂,但是贤弟尚如旭日之初升,稍加磨砺,来日或可成就一番不朽之伟业,若是与愚兄共葬于此的话,确是可惜,倒不如尽早离去的好,便如贤弟所说,我华夏民族已延续了千百年,岂能尽皆沦为蛮夷之奴……!” “咳咳咳……!”马大侯爷说得煞是激动,再加上心灰意冷,结果一口气没跟上,导致连咳不止,待好不容易平息之后,又接着说道:“你我兄弟一场,旁的杂事愚兄也不多说了……嗯,这样吧,从明日起,愚兄便着手为贤弟在潮州大量购置海船与一应物资,以备出海之用,毕竟那里海商往来频繁,征集船只倒也容易些……而至于贤弟需募兵或是裹挟些百姓一同出海,便也在这段时日里准备妥当吧,不过万料巨舟不易收集,愚兄恐怕至多能为你备上百来艘五千料(注:一吨约折合十八料。)左右的海船了,而若按一船载五百人计,那贤弟至多可挟带三万人入海,毕竟海途漫漫,未测之事甚多,所以还是要多留一些船只来装载吃食的……嗯,愚兄如此安排,不知贤弟意下如何,若有所需,尽管道来,愚兄竭力为你筹划便是。” (注:宋朝的海运事业极其发达,而当时宋政府从海贸得到的税收早已超过了农业,是国家的重要经济支柱。而据考,即使是此刻的南宋流亡小政府,也至少还拥有1200多艘船,而其中更是以大舰居多,宋主将张世杰曾以舟师碇海中,并以铁索相连,结成水上巨堡,拱卫御舟。而崖山死战之时,宋舟师千余舰战沉海底,但最后仍余下八百多艘。有此可见,我们汉家文明绝非是像后世西方学者所说的那种只会闭关锁国的陆上民族,而我们的老祖宗们开拓海洋的历史更是西方文明开着宇宙飞船也追不上的,至于后世为何会有那么多的无耻小国都敢开着军舰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这其中自然有因两次被异民族入主的历史因素在里面,但更多的恐怕只能怪我们这些后人不争气了吧……毕竟一个奴性已被深植的民族;一个矫枉过正,完全摈弃了自己辉煌文明的民族;一个一边美不滋地沉浸在先祖创造出来的光环之中却又只会不分优劣地跟在旁人后面牙牙学语的民族;再加上一个只知鼠目寸光地去教授实用性历史而不知正视真实历史的那啥……呵呵,你又怎能指望这个民族能逐渐地纠正自己的错误,再塑老祖宗的荣光呢?这些,还真是仅是想想都会让人觉得悲催莫名啊!) 马大侯爷这番话可谓是情真意切之极,卓飞一开始时甚至都怀疑自己这个便宜大哥是不是在拿言语考验自己来着,可他听着听着,卓飞便从对方言语中所透出来的萧瑟之意里听出了那份真正的兄弟情谊,这令他大为的感动,也第一次真正地读懂了这位为大宋征伐了一辈子的老将的心声。 两兄弟默默相对,久久无言,一炷香的时间经过,善良讲义气地卓飞终于下定了决心,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之后,他对着马大侯爷平静地言道:“人活一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大哥割舍不下的东西,小弟其实亦是难以轻易割舍的。 唉,前事不计,大哥今以满心赤诚待我,小弟无以为报,只能献拙才劣谋相助,不求富贵,不惜殒身,只愿能卫护吾族万千百姓不受鞑虏凌虐,只愿能为我华夏一族守住最后的一寸山河而甘于效死也…… 呜呼哀哉,非如此方能不负此生,不负天下!小弟在此对九天神佛立誓,自今日起,决不再三心二意,愿与大哥共存亡,纵死,然你我兄弟情谊必能长存于天地,得乎其所,此乃大善也!大哥安坐,请受小弟一拜!” 说完之后,卓飞离座起身,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而马大侯爷亦因卓飞这番慷慨激昂的真诚誓言所动容,迅速起身,扑前两步,将拜倒于地的卓飞紧紧地扶住,老泪纵横,接近于吼地大声言道:“好!好兄弟!愚兄一世,亲睹百姓呜呼哀嚎,国势渐渐萎靡,却全不知吾此生搏杀征伐所为何来!而后更是茫然无助,心已形同槁木……便是如此浑浑噩噩地苟活了数十寒暑,直待得遇贤弟之后,方才幡然醒悟,实是愧煞矣! 唉,虽然愚兄不忍见贤弟因吾而陷于险地,但闻贤弟立下不移之誓,愚兄实窃喜不已矣!也罢,既然如此,那便如贤弟所言,纵死,也要让你我的这番兄弟之情长存于天地!纵死,也要让那些残暴的蛮夷见识一下我大宋男儿的不屈傲骨!纵死,也要……呃!” 马大侯爷受到卓飞的感染,亦或是感动,也鹦鹉学舌般地很是慷慨激昂起来,可惜他终是一个行伍丘八,说了两句之后,便被打回原形,一时词穷,卡住了愣是接不上来,将此刻悲壮无比的氛围破坏殆尽,真是令人好不尴尬! 卓飞见状,哈哈一笑,先扶着老马猴站起身来,然后又摆出他自己的招牌动作,呛啷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斜斜地指向天花板,同时目光中透出无比地坚毅之色,一个字,一个字,斩钉截铁地说道:“纵死!咱兄弟俩也定要先把扒下那些鞑虏的一层皮来!哇哈哈哈哈………” 二人相视大笑,再无半点隔阂,马大侯爷老怀大慰,心情说不出的舒畅,突然拉起卓飞的手便向门外走去,并笑言道:“哈哈哈,今日真是太痛快了!走,走,走!愚兄今日定要和贤弟喝个痛快,共谋一醉!嗯,看这天色,怕是快到申时了吧……嘿嘿,方才说话之时倒不觉得,未成想竟都早已过了饭点了!” 饭点! 申时! 下午三点! 哎呀我的妈呀! 卓飞闻言之后,突然便猛地挣脱了马大侯爷的手,然后像一只中了箭的兔子般斯溜一下子便冲了出去! 马大侯爷目瞪口呆的望着卓飞逃窜的背影,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那句话,惹得自己这位刚刚慷慨激昂立下誓言的好兄弟又撒丫子跑路了…… 不过还好,不待马大侯爷高声呼唤,卓飞的声音便随风传了回来,只听他叫到:“大哥,小弟并非逃跑,实是佳人有约,这酒咱俩改天再喝吧……!哎呀,我靠!这是谁在路中间摆的石头,诚心想要绊死老子么……!” 来历神秘却又令人心生亲近、积极乐天却又有些悲观现实、为人圆滑却时而孤傲霸道、成熟之中又不乏童真稚嫩……时而谦逊明礼,时而玩世不恭,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消极避世,时而六亲不认,时而重情重义……总之,这等等复杂对立性格全集于一身,便造就了卓飞这个矛盾的综合体出来,而他这种古怪的脾性,更是经常令马大侯爷感到无所适从。 这小子,还真是让人看不懂啊……! 秋风起,贤弟远去的蹄声甚急……而马大侯爷站在院中,思绪起伏,静默半响之后,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感慨万千地喃喃自语道:“佳人有约?佳人有约……!唉,年轻就是好啊,可惜老夫当年给耽误了……奶奶的,亏大了!” ………………………………………. 以下这段不计入字数: 这几章写的很累,主要是因为要嵌入史实来写,所以笔者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铺垫了很多文字,其实在真实的历史上梅州城此刻已经陷落过一次了,但是由于本书剧情需要,所以笔者不得不想尽办法地去圆这段小出入。 话说大多数作者写穿越文的时候都喜欢将史实和虚构尽量混淆,因为这样更能以假乱真,真假难辨。而笔者却不想这么来误导读者,以至于令读者们分不清楚本书中的史实部分和艺术加工部分。这倒不是因为笔者比其他作者高尚,而是各人的追求不同罢了。笔者说过,我写书,是想让大家清楚那段历史,正视那段历史,从而吸取教训,让我们和我们的子孙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呵呵,或许笔者功力不够,写不出那种境界,但最起码,我在朝那个方向努力着。 所以最后笔者要郑重说明一下,本书的人物主要分为以下三种: 第一种,虚构人物,比如说像主角和马大侯爷这种,因为这类主要角色的戏份较多,所以若采用史实人物来写的话,恐有大量出入,而此点对于抱着严谨态度来写作的笔者来说,必不取也。 第二种,史实人物,本书中将出现大量史实人物,上至小皇帝,卫王、陈宜中、张世杰、陆秀夫、文天祥、忽必烈、伯颜等敌我大人物,下至赵溍、吕师夔、熊飞、马发,等等敌我将领,这部分角色,笔者都参照史实,尽量揣摩了一下他们的性格,分析了一下他们当时的心态,争取能还原最真实的一面给读者。而本书中所有史实角色,笔者都会以文字介绍,或着注解的形式来清楚的告诉大家的。 第三种,史实的虚构人物,本书中有些史实人物或许并不完全符合史实的存在着,比如说蔡蒙吉就是其中一例,因为这位民族英雄本该在易正太攻陷梅州之后就义,但是出于笔者对这位民族英雄的敬佩及热爱,所以笔者不想他死,咳咳,具体剧情就不在此透露了,诸位耐心往下看就行了,不过这种情况笔者也会在文中注明出来,以免读者会混淆史实。 最后再说一句话,笔者写的是穿越文,但却希望能写出最真的历史;笔者写了很多虚构的人物,但却希望能写出史实人物的当时的心境;因为笔者生平最恨实用性的历史,所以才希望能通过这部作品来告诉大家那段历史的真实。 我妈曾经教育我儿子说:元朝是我国疆域最大的朝代,忽必烈时期开拓的疆土是最大的,那时候我们天下无敌,人见人畏。听了这句话,笔者当时很想大声反驳,但是又觉得底气不足,毕竟我们的教科书上貌似就是这么写的吧!而这就是笔者所说的实用性历史,这种历史已经毁了几代人了,而弊端也在逐渐显现,这还不够么?我呸! 第四十一章 主仆私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镜头切换,时间倒退回正午时分,紫苑…… “小姐,我下去看过了,卓公子师徒还没来呢。” “小武,你问过掌柜了么?会不会是卓公子寻错了地方?” 叫小武的小丫环撇了撇嘴,说道:“小姐,我已经问过掌柜了,再说了,这紫苑也是城中颇有名气的酒楼,怎么可能寻错地方呢!怕是卓公子有事给耽误了吧!” 紫苑,梅城知名酒楼,因苑内遍植紫竹,四季长青而得名。至于这家酒楼的掌柜,却也是个雅士,不但移植了不少假山奇石与名贵花草入园,还雇人开挖了一条小溪,并引来梅江之水,穿园而过,自此后园中流水叮咚,日夜不绝,更是凭添了无数的诗情画意。 可惜,穿着一身白色的文士长衫韩珂此刻看着窗外这些怡人的风景,却是颇为恼怒,而那流水的潺潺之声更是令她心烦意乱,不由得自言自语地埋怨道:“耽误了……如今他还真是个大忙人了啊!哼!” 丫环小武见自家小姐心情不善,只好细声安慰到:“小姐勿恼,想那卓公子毕竟是初入梅城,不熟路以至于耽搁少许倒也不足为奇……” 不待小武说完,韩珂便如火山喷发一般,打断她叫道:“不足为奇!哼!那家伙如今出入都有侯府亲卫前呼后拥的为他引路,真是好不风光!他不熟路,难道那些侯府的亲卫们也都不熟路么!我看他这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本姑娘难看!走,咱们不等了,走!” 小武被自家小姐的泼天怒火给吓了一大跳,不敢多说,正准备开始收拾东西打道回府,谁知却忽然发现自家小姐嘴里叫着要走,却完全没有半点儿要走的意思…… 小武自幼服侍韩珂,对她的性子那是了解的很透彻了,见状,顿时明白自家小姐只是觉得丢了面子而随口发发牢骚罢了,却未必是真的想走的。而自己作为小姐的最忠诚且训练有素的丫环,那在这种情况下就该好好地劝慰一下主人,尽快平息她的怒火,再设法给她搭设一个台阶,让她心安理得地顺了心意才对…… 小武想到此处,连忙放下手中刚刚收拢的物事,换上一副恼怒的表情,同仇敌忾般地愤愤言道:“就是!就是!小姐你说的对,这卓公子就算是自己不熟悉路,难道他还不会找人带路么!依我看他要么是昨夜宿醉以至于睡昏了头,要么便是笨手笨脚地被马给踹了吧!” 噗哧~~~ 一潭寒冰尽融,三味真火匿踪…… 韩珂被小武夸张的言语给逗乐了,笑骂道:“死丫头净瞎扯!卓公子又岂会像你说得那般不堪!” 小武翻了翻白眼,又想起一事,高叫道:“对了,小姐,我看那卓公子出行时被护卫的甚是周全,想必他定是极怕死的,你说……你说他该不会是不知道原来是小姐你要宴请他,所以生怕中了陷阱而不敢前来赴约吧!” “呃……不会吧!”韩珂被丫环问的一愣。 小武摇摇头说:“怎么不会!小姐你又不让我报出你的名号,就凭那两句话,还没有落款,谁知道卓公子能不能猜到是小姐你想请他一叙呢!还有……还有……” 被人这么一说,韩珂忽然觉得自己昨晚写的字条实在是有些过于含蓄了,连忙追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我们偷偷摸摸地给人家送信,也难免会惹人生疑,小姐,你是不知道,昨晚为了帮你送信,我差点都被卓公子的护卫给当成刺客射死了!还有……还有也不知道打哪儿钻出来一只破猫,咬着我的裙子死活就是不放……”小武一想到自己昨晚的经历,登时大感委屈,忍不住地便抱怨起来。 “竟有此事?”韩珂先是一愣,旋即便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赶快反过来笑嘻嘻地安慰自己受了委屈的丫环道:“咯咯,莫要着恼,莫要着恼,嗯,昨夜是我思虑不周,忘记城中早已开始宵禁,结果害得你冒了偌大地风险,真是委屈你了。” 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那身为仆人的也不能太不知进退,小武赶快收起自己的牢骚,正色道:“为小姐办事,那是小武的本份,倒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不过小武从卓公子那些护卫的态度来看,恐怕……恐怕卓公子当真未必能猜到到底是谁要宴请于他……” “哦,此话怎讲?我那两句话应该写的很清楚了嘛……不至于吧?”韩珂越来越觉得自己思虑不周,也越来越对卓飞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嗯,不好说,小姐你想啊,这位卓公子来梅城不过十数日,便又是作诗,又是文会雄辩的,声名直上,接着又与侯爷义结金兰,还搞得侯爷登门赔罪,再加上献策发行彩票,如今可真的是名动梅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我听说,我听人说卓公子所过之处不管是男女老少、雅士凡夫,皆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卓公子的过人风采,而卓公子居所门前更是喧哗若市,从早到晚都是前来想要拜会他的人,嗯,对了,就连城中红娘们的生意近日来都好了许多,开始蠢蠢欲动了……” “慢着慢着!这又关媒婆何事?”韩珂彻底听糊涂了,忙打断丫环小武问道。 小武嘻嘻一笑,说道:“小姐,你想啊,那卓公子年少英才,又深得侯爷看重,结为金兰兄弟,可谓是前途无量,这城中大户但凡有闺女待嫁的,哪个不想与其结亲啊!嘿嘿,莫说是他了,就连他那几个徒弟也是身价倍增,大受青睐啊!” 小武说的口干,咽了口吐沫,见自家小姐已然呆滞,颇感得意,又显摆似地接着说道:“小姐,莫说旁人了,就是咱们府上的大管家韩福,在昨天看到卓公子登门拜访之后,便也动了心思,他今天一早就来向我打听小姐你和卓公子是否熟识,你猜怎么着,哈哈,原来他是想让您帮他把他家的二姑娘撮合给卓公子的徒弟,搞不好这两天就要来求您了呢!” 啊! 韩珂彻底石化,完全想不通竟然还有这么多古怪的事情,当初自己在坑村遇见时还落魄潦倒的师徒几人,如今竟成了梅州城人人争抢的佳婿,这……这世事之奇,风水轮转,恐怕莫过于此了吧! “小姐,小姐!”小武见自家小姐彻底傻了,忍不住地唤了两声。 韩珂回过神来,不忿地说道:“这也真是的,那卓公子虽说有些小本事,但也不至于受到如此追捧吧!哼哼,天下年轻的俊彦不知凡几,这些人还真是没见过大世面!” 小武对自家小姐口是心非的怨言很是不以为意,撇了撇嘴,又说道:“这些人见没见过大世面我不清楚,但我却听说小姐你那位闺中密友,就是城西曲家的大小姐曲晴,可是自打卓公子在临江文会上大出风头之后,便情根深种,茶饭不思了。这下子可把曲老爷给急的不得了,据说这些天正逼着她那几个哥哥四处托人给她去做媒呢!” 噗~~~ 刚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水稳住心神的韩珂韩大小姐,听了这话,登时毫无形象地把未及下咽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水雾弥漫,小武躲避不及,直接受了池鱼之殃。 “小姐!”丫环小武忍不住地嗔叫一声,然后又望着自己湿乎乎地裙角,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两天自己的裙子总是倒霉,莫非这裙子也会犯太岁不成? 韩珂却无暇理会自己丫环的那点小心思,而是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怒道:“我说曲家丫头怎么最近也看不到人了,合着她是犯了花痴恨嫁了啊!这……这真是太过分了!也不知道那卓公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就连曲家丫头眼界儿那么高的人也跟着了道儿!莫不是魔障了?” 韩珂发了一通儿邪火,转念又觉得有些古怪,便好奇地问道:“咦,不对啊,小武你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旁人家的事儿呢?再说了,以前怎么就没听见你提起过呢?” 小武熟知自家小姐的脾性,暗自腹诽道:还好意思说人家魔障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拉着我满城地转悠,最后还是因为阴差阳错地被个小兵给揍了一拳之后,这才消停了下来……而且今日一听到人家卓公子变成了人见人爱的抢手货之后,登时便恼羞成怒,唉,小姐啊!我看你才真是麻烦大了呢! 俗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丫环小武人虽不大,但做下人最要懂得的便是察言观色,再加上她对自家小姐的了解,所以也很是能体会明白自家小姐的复杂心态。 小武暗叹了一口气,这才答道:“小姐,大管家来我这儿打探消息,那我自然也能从他哪儿套出点事情儿来了,这都是早上大管家告诉我的,其实当时我也和小姐你一样惊讶,也没想到曲家小姐竟会动了这个心思。” “哦。”韩珂疑惑消除,想了想,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低声骂道:“曲家丫头真是好没义气,枉我还当她是至交好友,居然一点都不说与我听……哼!” “我看曲大小姐怕是害羞吧,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情儿,她又怎么好意思说呢?”小武嘟囔道。 “害羞!她还知道个害羞,本小姐咋就没看出来呢!”韩珂气呼呼地发了句牢骚,忽然又想起一事,急切地问道:“对了,你方才说八字没一撇是个什么意思?” 小武一怔,说道:“八字没一撇,便是八字没一撇么,还能有个什么意思啊!” “不是,不是,我意思是说那曲晴可是曲家的嫡孙大小姐,而曲叔父也是最疼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了,嗯,以城西曲家的家世,找人说媒,难道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么?” 小武再翻白眼,颇为不屑地答道:“哪有那么容易!大管家说了,这卓公子初入梅城不久,也没啥亲属故友,那些媒婆红娘们更是不得其门而入,所以这找人说媒本就已是不易;再加上卓公子如今可是侯爷的结义兄弟,年纪虽小,这辈分却大,也是一桩麻烦!其实这些还都不算什么,主要是卓公子自打和侯爷结拜以后,这身份已是贵不可言,加之其本身又是名动梅城的大贤之士,所以这些想要结亲的人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再说啊! 城西曲家虽然家世显赫,但和眼下正当势的开国侯爷比起来,那这身份可还差着一大截呢?对了,大管家还说最近这两天知州府和通判府门前都是车马不息,人满为患,小姐你猜猜他们都是干嘛去的,嘿嘿,那可都是些想托二位大人帮着说媒的啊!” “啊!这么夸张!”韩珂脱口叫道,小武颇为得意地白了自家小姐一眼,说道:“可不是么!不过小姐你也不用太担心,据说知州和通判大人一家都没应承下来。” 呼~~~韩珂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听到这里,居然似乎有些轻松的感觉,但是旋即又醒悟过来,怒喝到:“死丫头,你胡扯些什么,这事儿与本小姐又有何干?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武自知失言,吓得赶快低头认错,暗自警惕,心说毕竟这主仆有别,自己可千万不能再乱说话了。谁知还没等她自我检讨完毕,便又听自家小姐好奇地问道:“你可知这知州大人和孙通判为何不愿意帮着说媒,莫非是觉得这些人家不值得他俩出面么?” “哪能呢?敢去请二位大人说媒的,自然都是城中的头面人物,只不过我听管家说,这二位大人都有意要将自家的女儿说给卓公子呢!小姐你可别忘了,张玎和孙彤那两位大小姐可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 现实是残酷的,韩珂闻言后甚感震惊,久久不能言语,待好不容易才接受了现实之后,又是勃然大怒,喝到:“岂有此理,就凭张玎和孙彤那两个不知廉耻的小妖精居然也想打卓公子的主意……!” 声音很大,足以惊动隔邻,小武吓得赶快劝慰到:“小姐,小姐慎言!嘘,隔墙有耳啊!” 谁知韩珂大小姐的脾气一上来,又岂是能轻易按得下去的,只听她又怒冲冲地嚷道:“小武你说,那两个小妖精打小时候起,但凡过府拜访之时,那次不是要借机拿走本小姐的几样好东西,不给便哭闹,惹得爹老是逼我服软儿,害得本小姐一听见她俩要来,就得先赶快把宝贝东西都藏起来才行……哼,就凭她俩长得那副德行……呸,我看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小武吐了吐舌头,不敢去附和自家小姐,也不敢去驳斥自家小姐,只是心中暗自回忆道:嗯,我怎么记得小时侯人家两位大小姐过府拜访之时,都是小姐你非要扯着人家比武,结果没两下子便把人家给揍哭了,最后闹到长辈那里,老爷实在没办法,这才让你拿几件物什去哄哄人家开心的嘛…… 嗯,想来想去,貌似从小大大,全梅城的大家闺秀里面,小姐你就和曲家小姐能处在一起,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每次你揍人的时候,曲家小姐都会站在后面为你摇旗呐喊而已,唉,不过看这架势,日后怕是也难处喽…… 嘿,得了,我闲着没事儿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地干嘛呀!小姐就是小姐,你说啥就是啥吧,反正你总都是有理的。 韩珂一回想起小时候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便感到愤愤不平,又忍不住骂骂咧咧了几句,淑女风范荡然无存,可惜未得贴身丫环的热烈响应,颇为无趣,过了一会儿,便也停了下来。 午时近半,韩珂忽然感到腹中有些空虚,于是便抓起桌上的茶点,气呼呼地啃了两口垫饥,随后又扭头向窗外望去,仍是不见卓飞影踪,不由得满是烦躁,本想拂袖而去,可也不知怎地,心头竟总是有一丝莫名地期待,令她难以挪足。 “小武,莫非我昨日我那字条写的当真不够清楚么?”韩珂忍不住地问到。 小武想了想,说道:“这个倒是不好说,也可能是卓公子事忙,以至于一时给耽搁了吧!毕竟如今侯爷倚之为臂膀,说不定招了他前去议事,一时间脱不开身那也是可能的嘛。” “哼!难道他便不能先派个人来知会一声么!”韩珂甚是不满,但也觉得小武分析的颇有些道理,闭目沉思了一下,忽然问道:“小武,近日有没有克虏哥的消息传来?” 小武闻言一怔,心说小姐问的好生奇怪,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史公子不是才走了三日么,又那儿会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呢! “小姐,并无史公子的消息,按时间推算,想必他此刻正护卫着文二公子赶去南剑州文帅帐前吧!”小武不明小姐何意,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答到。 “唉,也是,此处离南剑州路途漫漫,又怎会有消息传回来呢!听爹说前方战事颇为激烈,而克虏哥性急心高,恐怕逢战之时必会冲杀再前,唉,也不知……”韩珂目露迷茫,面上颇有忧色。 小武见状,赶快尽本分地安慰道:“小姐勿忧,史公子武技强横,少人能敌,想必那区区鞑虏,必不是其对手的……再说了,据说文帅的督府大军有十万兵力,麾下亦是人才济济,史公子虽然武勇,但毕竟是初来乍到,如今也只统带了自家的一千私兵,嗯,依我看史公子便是想要冲杀在前,以求建功立业,怕也是甚难的吧!” “咦,小武,我发现你最近长进了不少啊!居然能想的这么深?”韩珂很是好奇地赞了一句。 小武被自家小姐夸奖了,甚喜,连忙红着脸谦虚道:“小姐莫夸,小武跟的小姐多了,自是耳濡目染学到些东西,其实小姐你也能想到,只不过……只不过怕是关心则乱吧!” 小武的一记马屁送上,韩珂很是受用,但很快又脸红着笑骂到:“死丫头,越来越口甜舌滑了,谁关心则乱了,真是找打!” 小武见自家小姐的心情转好,胆子便也大了一些,虽然不敢反驳,但却故意歪着头对韩珂眨巴着眼睛,那意思很明白,无非便是在说:拉倒吧,小姐你就自欺欺人去吧! 韩珂被自己的调皮丫环给气得无语,本想嗔骂两句,但心思一转,却又改了主意,只见韩珂忽然一把捉住小武的手,贼嘻嘻地说道:“小武啊!你我自幼相伴长大,情同姐妹,这日后也定是要随我一同嫁过去的,嘿嘿,我就不信,你自己压根儿就不关心克虏哥?嗯,我看你分析的头头是道儿的,最近怕是没少向人打听前方的战事吧?” 小武听到自家小姐的调笑后,登时满面绯红,手足无措,虽说小武也知道这年头陪嫁的丫环除了那些丑得不堪入目的之外,其余皆是主母用来后院争宠的利器,是要帮着主母留住家主之心的,但小武毕竟年纪尚小,面皮又薄,那里能受得了韩珂这般露骨地言词! “小姐,我再去前面看看卓公子师徒来了没有。”小武大窘,撂下一句话之后,便转身欲逃,谁知韩珂见她害羞,促狭心更起,捉着她不撒手,接着说道:“别忙,别忙嘛!小武啊!克虏哥可是跟我夸过你好几次呢!说你年纪虽小,但却懂事温顺……嘻嘻嘻,我将来让他收你做妾侍好不好?” “小姐你快别说了,小武这辈子只想好好地伺候小姐,并无非分之想……” “对呀,伺候我也就是要伺候克虏哥啊!你看娘亲以前那几个大丫环,现在不是都成了爹的姨娘么?嘻嘻,你这小丫头就别跟我害羞了,我就不信,难道你就没想过要嫁给克虏哥么!” 第四十二章 谁是良配 若是能有一道闪电划空而至,在地上劈出条裂缝的话,那小武此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若是卓飞有幸能听到这番惊天动地的主仆对答的话,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并同时大叫道:天呐,我说我的珂妹啊!你这也实在是太强悍了点吧!这种话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能说的出口地么!我说这里当真是封建专制的大宋朝么!可我怎么看这年头儿的女同志各个都快赶得上开放的唐朝妇女了啊!不对,不对,我看就是后世那些新潮女郎也没几个敢这样露骨地来谈论小白脸的吧!奶奶的,本公子的未来老婆自己思想不检点也就算了,更可恨的是她还大公无私地想要把一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说给那个该死地小白脸儿做小妾,oh,my god!你说说这还有天理么!这种好事儿怎么就轮不到我头上呢!这…这…这真是岂有此理嘛! 不得不承认,这年头,名门大户调教出来的淑女们确实是够强悍的,而因为自小耳濡目染的缘故,早已让她们的思维被封建礼制所彻底的毒害了,作为未来一家的主母,最大的忌讳中便有一条叫做‘善妒’,而一个善妒的主母,不光会被旁人鄙视,还会令娘家蒙羞,连带着自己的相公也会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无论是主管着皇帝后宫的皇后,还是主管着大户人家后院的主母,通常都会想尽办法地来给自家相公纳妾,一来是能找个自己熟悉可控制的人来分宠总要比被其他小妾争去的强;二来也是怕自家男人妾侍太少,以至于被人误会是因自己善妒所致。 可惜,无论如何,卓飞今日算是无缘见识这年头儿妇女同志们的伟大情操了,否则他一定会一边痛心疾首地怒骂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一边却在心中窃喜不已的吧…… 闲话扯远了,再回到紫苑雅间,话说小武被自家小姐调笑之后,恼怒不已,也不再管主仆尊卑,一屁 股便坐到凳子上面,不再言语,只是撅着嘴巴开始赌气。 韩珂见状,也暗思自己这次玩笑似乎是开得有些过头了,搞得小丫头对自己不理不睬的真是好没意思,无奈之下,韩珂只好施展出转移话题大 法,正色说道:“得了,我也不逗你了,小武,你跟我说说,你觉得克虏哥的人品德行到底如何好不?” 小武并不答话,只是把脸别了过去,看着天花板发呆,一副我还在生气的模样儿。 韩珂气苦,推了她一把,打着哈哈说道:“行了,我说你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这男婚女嫁之事,天经地义的,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我信的过你,才问你的,快别给我装模作样了!” 小武闻言,也不回头,只是冷冰冰地答道:“不错!你俩是良配!” “死丫头,人不大脾气倒还不小!竟然还敢给我耍性子!看我……看我……看我不挠死你……”说完,韩珂便伸手去挠小武的腋窝,这招倒是很奏效,没挠几下,小武的脸便绷不住了,吃吃地笑了起来,毕竟是小孩儿心性,这气儿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再加上主仆二人自小一块长大,感情着实地不错,一笑一闹,也就如故了。 “死丫头,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理我!”一阵笑闹过后,韩珂也乏了,于是便松开了自己那双摧残着大宋花骨朵的魔爪,气哼哼地威胁道。 小武差点笑岔了气儿,而总算是逃得生天之后,也赶快凑趣着讨饶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姐你成天就会欺负我玩!” “哼,你知道就好!快说,你到底是怎么看克虏哥的,还有,家里其他人都说过克虏哥什么闲话么?你给我从实招来,否则,嘿嘿……”韩珂一边搓手一边继续威胁到。 小武算是被挠怕了,这会儿韩珂的那双纤纤玉手在她的眼中简直都快赶上阎王爷的索命双刀了。无奈之下,小武赶快把自己的气儿给喘匀了,又答道:“小姐,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史公子英俊神武,强横无敌,人品确是不错嘛!况且他家也是本州大户,家道悠远,和我们韩府也勉强算是门当户对,再加上史公子对小姐也是情意绵绵,俯首帖耳的,小姐嫁过去之后也不用担心与夫婿或是夫家不和,确是良配呀!” “讨厌,谁说他对我俯首帖耳的了,我有那么霸道么!”韩珂面色微赫,低嗔了一句,又问道:“那家里的下人们可有什么议论,你莫怕,尽管说来听听,我保证不追究便是。” 小武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说道:“没有啊!从管家到杂役,都说史公子一表人才,和小姐你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儿!” “嘻嘻,死丫头,净会拣些好听地来说!”毕竟还是个姑娘家,韩珂的脸更加地红了,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又面色有些黯然,说道:“唉,可惜翁翁似乎并不太中意克虏哥……” 小武听见自家小姐所言竟然涉及到韩府最有威望的韩老太爷之后,登时不敢再接口答话,生怕祸从口出。 韩珂望了自己的丫环一眼,也知道她心有顾虑,又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儿,自言自语地说道:“翁翁倒是很喜欢那个放荡不羁,口舌圆滑的家伙,整日里都在吹捧着他,真不知道翁翁是怎么想的,哼,真是气死个人了!” 小武自然知道韩珂口中的‘家伙’是谁,不过她却不知道原来像韩老太爷那么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竟然也会整日里吹捧着卓公子,嗯,这倒是难得的很! 小武心中若有所思,却仍是打定了主意,警告自己绝对不能接口去评价韩老太爷,因为像韩老太爷在她的眼中,那威望简直要比皇帝还高上许多的,所以嘛,不管是好是歹,那都绝对不是她一个小小地丫头可以去评论的。 可惜,小武这种明白自己本份地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没想到韩珂自言自语了一阵子之后,忽然又淡淡地问道:“小武,卓公子你也见过了,你觉得他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小武皱了皱眉头,说道:“小姐,对于卓公子为人,我多是道听途说得来的,着实不好乱下判语。” 韩珂对小武的回答很是不满,说道:“哼,上次临江文会之时你不是也在么?还有昨晚你不是随我一起躲在帘后偷听么?而这之前我也不过在坑村遇过他一次罢了,经历也尽数讲与你听了,嗯,对了,昨晚你帮我送信之时,不是还和他见过一次面么,这么说起来你这丫头比我还多见他一次呢,又岂会全无看法,快说,莫要搪塞!” 呼呼……这也行!小姐真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小武腹诽了一句,又想了想,这才无奈地说道:“小武虽不通文墨,但观卓公子在临江文会上的言行举止,也能看得出他甚是机智过人,辩才更是不凡,而且他处事虽貌似不羁,却也不乏老成。 至于昨日他过府拜访之时,气度与言谈相较于临江文会之时似乎更显稳重,虽然小武也不太明白天下时局,但府中的诸位长辈们皆对其交口称赞,想必他所言也定是很有见解的吧。” “嗯,也有些道理。”韩珂点了点头,忽然指着小武大声问道:“那你说,卓公子和克虏哥比起来,孰优孰劣?快说,不许想!” 这…… 小武一副为难的模样儿,本欲不答,但当她望见自家小姐那快要吃人的眼神,只好含糊地答道:“小姐,那卓公子与史公子二位皆是本地年轻俊彦之中的佼佼者,又岂能有劣品,小武实难分辨……” “胡说,小武你又脸红了,嘿嘿,你每次口不对心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儿!”韩珂指点着丫环小武,一副因为自己窥破了人家心思的而得意的模样儿。 “小姐,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我那儿有脸红嘛……”小武嗔怪一句,但旋即亦感到自己的面颊微烫,便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以细弱蚊蚋地声音说道:“卓公子和史公子真的是很难分出上下高低嘛!”。 韩珂盯着小武不言不语,思索了许久,忽然又阴阳怪气地说道:“小武,我怎么越想越觉得你今天似乎很不对劲呀!嗯,卓公子再好,但你也没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而你这丫头可是自幼便认识克虏哥的,亲疏远近,按理说你怎么也应该多为他讲上两句好话吧?又岂会难分优劣?咦,对了,我想起来了!方才我要走的时候,你虽然在附和着我,但我现在怎么觉着你其实是在插科打诨,似乎…似乎是有意在帮卓公子开脱嘛!” 小武被自家小姐看破了小心思,不由得很是心虚,结巴着说道:“小姐,你胡思乱想些啥玩意儿哦?我可是一直……一直帮着你的……” “还敢胡扯!死丫头越来越放恣了!”韩珂面沉似水,怒吼一声,又接着斥责道:“你我自幼一起长大,你有啥事能瞒得住我的?其实方才你说了那么多关于卓公子的传言,无非便是想要为那家伙开脱是不是!好你个小武啊!你和那家伙很熟么?还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否则你这般用心良苦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说!!!” 其实这俩人虽是主仆,但正如像韩珂所说的那般,因二人相伴长大的缘故,所以关系也是甚好的,也正因如此,所以小武虽是个丫环,但却也不怎么怕韩珂这个主人。 而此刻面对着韩珂的严厉指责,丫环小武顿时大感委屈,眼泪亦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同时,外柔内倔的小武也被自家小姐给激起了几分火气来,反驳道:“小姐!小武虽因年纪尚小,所以不太懂事,但请小姐细细回想,小武自幼与你相伴至今,可曾有因偏帮他人,而做过损及小姐之事?” “这…这倒没有。”韩珂细细地一想,这个小丫头虽然有时侯脾气大了点,但对自己倒也是忠心耿耿地!而且自小到大,每次自己闯了祸,倒有一大半是被她主动地给背了过去…… 一想到往事的点点滴滴,韩珂忽然觉得自己今日的语气似乎重了一些,小武毕竟是个忠仆,一直也恪守着本份,可自己却没来由地去质疑人家的忠诚,这也难怪小丫头会生气了! 就在韩珂有些不好意思地时候,忽听小武又气愤愤地说道:“既然没有,那小婢倒想问问小姐,说来卓公子与小婢也就昨夜见过一面,而他与小姐你也只是一面之交,敢问小姐,那位卓公子为何要给小婢好处?小婢又为何要帮他开脱呢!” “这…….”面对小武的质问,韩珂顿时语塞,其实她只是因自幼对小武的了解,而通过直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疑点罢了。如今想来,卓公子与小武也就仅见过一面,实无串通合谋之理,自己貌似确是有些无理取闹了啊!因为就算是其二人串通合谋,那也总要有个目的因由才行吧! 可是,我怎么觉得就这么不对劲儿呢! 韩珂死死地盯着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小丫环一眼,不言不语,脑子也难得地飞速急转起来……. 片刻之后…… 皇天不负有心人,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一点小尾巴来!韩珂终于窥探到了掩藏在忠仆小武满脸愤慨之色下面的一丝得意。 “不对!就算你方才说的这些都有道理,但你绝对还有事在瞒着我!嗯,本小姐实在是太了解你这个死丫头了,你再给我说说这卓公子和克虏哥比起来到底孰优孰劣!哼哼,这次少给我打马虎眼,否则…否则…否则我就把你交给大管家去发落!” 交给大管家发落,那便等于是要被逐出家门了!这句重话一出,小武原本还噙在眼眶中打转儿的热泪,登时夺目而出,顺着粉嫩的面颊淌了下来,看上去可怜至极。 可惜韩大小姐却没有半点同情之心,见状之后,反倒是将头别过一边去,又冷冷地催促道:“别哭了,说!” 小武见自己往日最能博取同情的招数已经不管用了,心情甚是郁闷,暗叹一声,忖道:今天还真是见鬼了,好端端地,小姐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精明了?唉,看来我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裙子倒霉,现在连人也跟着倒霉起来了。 面对自家小姐的最后通牒,小武颇感无奈,只好擦了擦眼泪说道:“小姐,其实卓公子和史公子在小婢看来皆是不同凡俗的人中之龙虎,只不过……只不过……唉,不瞒小姐说,昨晚送信之后,卓公子还派了两个侯府护卫送我来着……” “什么!”韩珂不明所以,又脱口反问道:“只是因为那家伙派了两个护卫送你,所以你就帮着他说好话!” 望着自家小姐难以置信的目光,小武再叹了一口气,平淡地说道:“昨夜小婢帮小姐传书之时,因夜色已深,所以卓公子的护卫皆以为小婢是歹人,直到听见小婢是代人传书,又是一名女子时,这才放下些许提防。后来因小婢执意要亲手将书信交与卓公子,又惹得侯府的一众亲卫警惕心大起,以至于令卓公子也颇为犹豫,最后还是他的三徒弟从小婢这里取了书信转交的……” “真是个胆小鬼!”韩珂仰着脑袋,很是不屑地骂了一声。 小武淡笑了一下,也不理会自家小姐,只是继续说道:“交了信之后,小婢便欲告辞,谁知卓公子却忽然叫住了我,说是恐夜深不靖,然后就点了两个侯府的亲卫来护送我回府,而卓公子的三徒弟更是将自己的坐骑腾出与我……唉,小姐,你这会儿可明白了么?” 韩珂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疑惑道:“就因为那家伙派人送你,并借了匹马给你用,你便帮着他说好话么?难道克虏哥自幼便与你相识的情分还不及这点小恩惠么?再说了,克虏哥将来可是…可是…….” 小武苦笑摇头,接口道:“史公子将来可是小姐的夫君,也是小婢的家主……唉,小姐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小武其实是想告诉你,那位卓公子在我身份未明的情况下便善意地派人护送于我,而他的徒弟也主动借马给我这个下人,小姐你想想看,这能说明了什么?” 韩珂见自己的丫环小武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由得也郑重起来,沉思细想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莫不是想要告诉我,他们师徒二人都很慷慨大方吧?” 无语…… 小武被自家小姐的精明噎得直翻白眼,忍不住没好气儿地答道:“小姐,这岂止是慷慨大方啊!你想想,小武不过是个下人的身份,而因我刻意隐瞒的缘故,所以卓公子在遣人护送时,并不知我原来是代小姐你送信的,依我看,他那时恐怕还只当我是某个仰慕他的大户小姐派去的吧……” “哼!那家伙人不大,倒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韩珂又没头没脑的插口骂道。 小武闻言,心中不免狂呼:唉,你说咱这个精明的小姐咋就老是抓不住问题的重点呢! “小姐!”小武嗔怪着唤了一声,又说道:“小武只是想告诉你,卓公子不以他人卑微而轻视之,以诚待人,一视同仁,实甚为难得!再观其徒之言行,则可辨其此举之真伪,知其乃发乎于心,绝非是刻意做作出来的!” “哦……”韩珂觉得自己丫环分析的很有些道理,一时间若有所思,但旋即又不满地言道:“小武,就算卓公子以诚待人,实为难得,可是克虏哥平日对你这丫头也不错吧?时常在我面前夸你不提,便是他每次年节登门拜访之时,除了送我物什之外,不也要给你们捎带一些小玩意儿么?就连那几个姨娘的丫环都跟着沾了光,可谓是府中上下,人人有份,虽然这些礼物都不算贵重,但毕竟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嘛……嗯,我说你这丫头为何如此偏心,只记卓公子行善举,却偏偏不记得克虏哥的诸多好处呢?” “唉,小姐,这是不同的!”小武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小姐所言极是,史公子平日里待我们这些婢子也很客气,但小婢知道,那不过是看在小姐你的面子上罢了。” 说到此处,小武顿了顿,看见韩珂仍是在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便知她还是想不明白。 唉,小姐毕竟是小姐,上位者又那里能想明白我们这些下人的心思呢! 小武心中感慨了一句,突然又鼓足勇气说道:“小姐,小武自知身份,本不欲多说,但既然小姐执意要我做出评判的话,那小武只能说史公子其人,虽弱于文墨,但却擅于武技,逢此乱世,或可展露锋芒,应势而起,建功立业,甚至留名青史那也是可能的。” 未来夫君能被旁人如此称赞,韩珂的心中甚感舒畅,虽然称赞他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贴身小丫环而已,但只要是真心话,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一直是这么想的。”韩珂喜形于色,附和了一句,又急切地问道:“还有么?你觉得克虏哥可有什么短处?” 小武暗叹一声,狠了狠心,又接着说道:“史公子非但家世不凡,而其本身在年少俊彦之中,也是出类拔萃,屈指可数的,虽然眼下还未有建立什么大的功业,但依小婢看来,恐怕也只不过是时间和机缘的问题……只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韩珂本是听着高兴,谁知对方却口风忽转,这登时让她紧张了起来。 “唉,可惜史公子少年得志,未经磨砺,这心性实在是太高了一些,想必自上次临江文会之后,小姐你应当也能看得出来此点吧!正所谓刚直易折,锋芒毕露,恐为他人所不喜!而且……” 韩珂点了点头,也知道小武说的都对,其实何止是她,便连翁翁不也是这么评价克虏哥的么! “你说的不错,我亦有同感!别怕,继续说,我是不会怪你的。”韩珂望了一眼颇有些惴惴不安的小丫环,鼓励她说下去。 反正都已经说开头了,那小武心一横,干脆又继续说道:“虽说史公子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下人确实不错,每逢年节之时也必有礼物赏给我们这些下人,但是……但是小姐,那毕竟不是送给下人的!而更像是一种赏赐!赏赐啊! 反观那卓公子却是设身处地在为小武这个卑贱的小丫环着想,发乎于心,并付诸于行的啊!而如此平易近人之举,实难令小武不能不心存感激……” 韩珂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克虏哥向来心高气傲,恐难令旁人生出亲近之心……嗯,日后我定要提醒他这一点,省得……” 韩珂的话还没说完,小武实在是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了,脱口打断她,叫道:“小姐!你怎么还没听明白啊!这俩人虽然都是少有的俊彦,但一个是无分贵贱地以诚去相待每一个人,令人如沐春风,犹似至亲;而另一个却浑身上下皆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言行间皆显其高人一等之感!即使其善意结纳他人,可多半仍会令他人心存敬畏,难以生出亲近之感来。而如小武这般的卑贱下人,虽亦谢其赏,但却绝不会以父兄视之,至多以主事之罢了! 小姐,话已至此,孰优孰劣,一眼即明,何须分辨……!再说了,这有些性子那是与生俱来的,是改不了的,而若要刻意隐藏做作,恐怕还会弄巧成拙,反而更加不美啊!” 看着丫环小武颇有些激动的神色,韩珂感到很是意外,而对方的这番尖锐的评判,也让她甚是震惊,亦很费解。以至于她不由得缓缓地坐回椅中,仔细地琢磨了起来。 而小武见自家小姐的苦思不语,脸上也是黑、红、青、白、各色相互登场,显是因自己的一番评判而心情复杂至极,这让小武开始后悔自己的口没遮拦起来。如今倒好,惹得自家小姐胡思乱想不说,恐怕自己也要惹上大麻烦吧! 小武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姑娘家,心性尚不成熟,方才她因一时激动,所以说了太多以她的身份本不该说出口的话,以至于此刻的她是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又见自家小姐久久不语,屋中气氛甚是尴尬,小武无奈之际,只好忐忑不安地试探道:“小姐,今日小武言语莽撞,信口胡诌了几句,小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哦……”韩珂微微颌首,应了一声,但看她那神态显然还在想着心事,恐怕并未将小武的话听进去多少。 小武见状,更是紧张,生怕等下小姐清醒过来之后,自己会遭受到暴风雨般的责骂,倒不如先认错的好。小武想到此处,于是又赶快战战兢兢地言道:“其实史公子也是极好的,小武方才一时心生感触,以至于语无伦次……还请小姐责罚!” “哦……”韩珂应了一声,忽然又回过神来,对着小武摆了摆手,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你说的很有道理……嗯,我要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 说完之后,韩珂便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午时即过,卓公子仍是人影皆无,透过窗户望去,可看见紫苑内的客人们多已酒足饭饱,开始会帐离去,而二楼雅间之内,只剩下一个发着呆的小姐,还有一个饿到前心贴后背,却惊疑不定,心情忐忑的倒霉小丫环…… 第四十三章 再到韩府 当卓飞以光速赶到紫苑赴约之时,已是申时过半,芳影自然已无半点踪迹。而更奇怪的是,店家虽然对于名满梅城的卓飞卓公子的突然驾临而倍感荣幸,但却自称今日并未见到有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前来光顾生意,所以完全不清楚是到底是那位客人请来了卓飞这尊大佛。 卓飞很是疑惑,又详细地“逼问”了店掌柜与一众店小二,最后才在相关人等的积极配合之下,终于将一对年轻地主仆锁定为嫌疑人。但令他颇为费解的是,所有目击者均一致供称此主仆是一个着白衣的年轻公子与一个小书童,只是这主仆二人的面目眉眼都生的相当地清朗俊秀罢了。而最为关键的是,此二人的确是因为久候贵客不至,最后负气而走的。据店小二的供述,那位年轻的白衣公子,于临走之际,甚至还愤愤地将雅间内的茶壶给摔了个粉碎…… 呃……应该便是珂妹了吧?后世的那些影视剧里面不是经常都有女扮男装的狗血桥段么…… 综合一切供词,卓飞基本上已经断定了那个摔碎茶壶负气而走的白衣公子定是他自己朝思暮想的珂妹无疑。但同时,这个判断也直接导致了他现在的复杂心情,可谓是喜忧参半…… 卓飞是这么想的,虽然因自己的爽约而让珂妹心生恼火,大大地不妙,但若是从辩证法的角度来看待问题的话,那这凡事却都是有正反两面的。 你想啊!珂妹因本公子没准时赴约而大发雷霆之怒,这往好了想,那说明珂妹想要见到本公子之心甚为迫切,而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久候不至,珂妹希望最终落空,所以才恼羞成怒,拂袖而去,嗯,如此看来本公子在珂妹的心目中还是颇有些份量的,此发现倒也值得一喜; 但若是往坏处去想,那便有些麻烦了!旁的不说,只是本公子入梅城之后,却因种种缘故一直未能履约前去她府上拜访,这一点便已招致佳人不悦,难得珂妹这次放下大小姐的身架主动遣仆人来邀约,可本公子却又放了人家的鸽子…… oh!my god!太可怕了!试想以珂妹那种敢单枪匹马去登门问罪的行为,足见其性格之火爆……乖乖地,珂妹若真的恼了我,那可不是闹着玩地啊!嗯,这后果实在是太可怕了!依我看,本公子暂时还是先不要去往这方面想的为好! 卓飞念至此处,激灵灵地便打了一个冷战,沉吟半响,忽然猛地一声呼啸,撒丫子就冲出紫苑,跳上战马,不顾一切地向着韩府奔去。 一路纵马狂奔,也不知道踏坏了多少花花草草,惊得无数顽童哭闹,好在卓飞马术有限,而侯府的一众亲卫又尽心尽职地赶在他前面疏通了道路,这才没有发生交通事故,搞出无数地人间惨剧来。 马至韩府,恰巧韩府的大管家韩福正在府门处训斥着偷懒的门卫,而当韩福看清楚来人竟是自己近日来朝思暮想的卓飞师徒之后,登时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很是恭敬地拱手施礼,陪着灿烂地笑容说道:“哎呀,小的给卓公子见礼了,不知卓公子大驾光临……” “珂妹,珂妹可曾回府?”卓飞没心情和韩福打屁客套,跳下马,一把捉住对方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珂妹?”正欲下拜的韩福大管家闻言后,一脸茫然之色,一时之间竟没想明白这个卓公子口中的‘珂妹’到底是何方神圣,这其实也不能怪他糊涂,因为在这年头,除了至亲之人,又有谁会把一个大小姐的闺名成日里挂在嘴边来念叨呢? “怎么了?莫非珂妹还没回府不成?或是她不愿见我?”卓飞并不明白大管家韩福为何会面显茫然之色,反而将对方的这副神情误认为是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这令卓飞更是大感着急,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咳咳咳…….恩师,恩师莫急。”紧跟着卓飞的吴天见状,心知恩师他老人家心里一着急,便又失了方寸,于是连忙在后面猛地扯了扯卓飞的衣襟,并低声提醒到。 卓飞一愣,终于醒悟过来,暗呼道:对啊!这古代人的讲究多的很,我这样直接问人家家的大小姐恐怕甚是不妥啊!完了,珂妹遣丫环鬼鬼祟祟地邀我赴约,想必是不欲旁人知道,而我这么一来,那岂不是暴露了么!再说了,虽然珂妹迟早是我的人,但眼下毕竟她和那个该死的小白脸还有婚约在身,今日我这样一闹,恐怕难免会招致旁人误会呀……呃,貌似这年头贱夫银妇(这两个不是错别字,而是被屏蔽字,笔者忍不住要骂娘,好好的汉字,愣是被上面那群猪给限制住,孰不知这字是无罪的,有罪的只是你怎么用么?这群不分青红皂白的管理者,一定是数十年、数百年破坏汉字文化的罪魁!)是要被浸猪笼地…… 卓飞脑筋飞转,很快便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心知自己这次又是情急失态,办了错事,正欲措辞一番,然后插科打诨挽回局面,可惜,韩府的大管家韩福也突然醒悟了过来,呼道:“啊!卓公子莫非是来寻嫡孙大小姐的么!这……” 韩福一脸惊讶地望向卓飞,待见到卓飞面色微红,他很快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面对管家韩福的反应,卓飞颇感尴尬,而韩福此刻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古怪神情,简直便像是在质问自己:喂,卓公子,你该不会是和我家小姐有点那啥那啥吧! “呃……不错!其实是……其实是……”卓飞吭哧两句,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顿时有了说词,只见他忽然眉头一展,尴尬神色也随之一扫而空,笑言道:“哈哈,可不是么!不瞒你说,本公子方才经过前街,远远地望见一名女子颇似贵府的大小姐……嗯,对了昨日大管家你也在场,当知本公子与贵府的嫡孙大小姐韩珂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昨日本想当面赔罪却不可得,所以……所以本公子方才乍见故友,实是有些太过激动,这便直接追到府上来了,哈哈哈!” 城南韩家,那是梅城屈指可数的大户大族,而韩福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便能当上韩府的大管家,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抛开渊源与机缘之外,若他自身没有一点能耐的话,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韩福之父便是韩老太爷的书童,其父一生都追随服侍着韩老太爷,实是韩老太爷最能信赖之人,可惜其父短寿,早早地便病逝于京,韩老太爷感念其父忠心,便将韩福调来自己身边伺候,从那时起,韩福便算是接了自己亡父的班,跟在韩老太爷身边为他打点诸多杂事,虽然那时韩福还很年轻,但好在他为人精明,又善于学习,所以倒也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甚得韩老太爷信赖,多次赞其大有乃父之风。 正所谓“成攻(这字也屏蔽,有病吧?)无侥幸”,不管你是什么地位,只要能干出点成绩的人,那就必有其过人之处,绝对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韩福眼下也过了不惑之年,多年来的磨练,早让本就精明过人的他变得更加地精明,什么察言观色、什么待人接物之类的那都是得心应手,甚至连官场上那些明的暗的地套路,他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所以卓飞的那点小心思又如何能瞒的过他韩福的眼睛,而卓飞前后态度的急剧变化便足以让这个大管家联想到很多他该想或者是不该想地东西了。 “小的明白!”韩福先冲着卓飞眨巴了眨巴眼睛,又没头没脑地应了一句,这才笑嘻嘻略显讨好般地问道:“卓公子想必是还在为昨日未能当面向嫡孙大小姐赔罪一事耿耿于怀,嗯,不瞒卓公子说,小姐他已经回府了,不知公子是否需要小的代为通报一声。对了,老太爷与长公子都在府中,若得知卓公子前来,定不胜欢喜……” 咦,这家伙挺上路啊! 卓飞对于韩福的表现甚为惊讶,心中暗赞一句,又听见对方提及韩老太爷和韩林甫,登时一惊,连忙客气地答道:“正是如此,还烦大管家操劳了。不过嘛……本公子晚些时候还有要事,依吾看便不用惊动韩老太爷与韩叔父了吧。” “哦,既然卓公子还有要事缠身,那便依了公子的心意吧,不过却是有些可惜了,也不知老太爷过后是否会怪责小的待客不周……”韩福勉为其难地应下了卓飞的无理要求,又接着恭敬地说道:“卓公子客气了,您是本府的贵客,小的能为您效劳,那也是小人的无上荣幸,又何来操劳一说!还请公子移步前厅,稍待片刻,小的这便派人去……不,还是小的亲自去通报孙小姐一声为好。” 卓飞闻言一愣,心说:咦,真没想到,这韩府的大管家对我还真是挺够意思的啊!不但帮我瞒着韩老头和他的那个死板儿子,便连派人去通报都不放心,还主动地要亲自去跑上一趟……嗯,虽说这管家再大,那也是个下人身份,但人家能这么给咱面子,却也甚为难得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韩福的刻意讨好,令卓飞感到颇有面子,本欲跟对方客气几句,让他遣人通传一声也就是了,但卓飞旋即又想起一事,于是便改了主意,沉吟了一下,也不再客气,而是颇为尴尬地言道:“这个……嗯,也罢,如此便有劳大管家亲去通报一声了……呵呵,说起来卓某对入城之后未能尽快前来登门拜访一直是甚感惭愧,亦恐故人见怪,所以嘛……大管家若能在韩小姐面前为吾…...为吾美言上几句,那卓某定不胜感激。” 韩福闻言,忽然又冲着卓飞眨巴了眨巴眼睛,并促狭地一笑,这才一脸正色地说道:“卓公子请放心,小的明白公子的难处,定当尽力将公子的心意如实禀于大小姐知道,公子少待,小的这边去后院为公子通报。” 说完,韩福招来一个家丁,吩咐他引着卓飞一行去前厅好生伺候之后,便快步去后院通报了。 ………………………… 卓飞坐在韩府前厅,突觉腹内空空,甚是难耐,这才想起自己今日到现在还未用午饭,于是也不客气,随手抓起桌上的点心就着丫环刚端上来的上好茶水给吞了下去,算是垫饥。 王挫和吴天跟了卓飞一天,也是饿的紧了,于是有样学样,也开始扫荡桌上的茶点,而王挫一边往嘴里面塞,还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唉,恩师,今天可是把徒儿给饿坏了!想想也怪,以前穷的叮当响,每天只要能吃上一顿饱饭,便已是心满意足,而如今跟了恩师之后,这一日三餐,顿顿大鱼大肉,却反倒把我这肠胃给吃出毛病来了,看看,不过便是一顿没吃,却就把人饿成了这副模样儿,真是的……” 卓飞本来听王挫说的好笑,结果撇了撇王挫那副难看的吃相之后,他又觉得这个傻缺徒弟甚是给自己丢人现眼,于是便没好气儿地数落道:“臭小子,成天就知道吃!尔可知道,这人的胃口都是越吃越大的么?尔又可曾听说过‘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么?嘿嘿,为师跟尔说,尔若是再这样天天拼命地往自己的嘴巴里面填东西的话,那迟早有一天尔连大象也能给整个儿给塞进肚子里面去!” 噗哧,吴天听恩师说的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但他又知道今日恩师的心情实在是不怎么好,恐怕容不得自己放肆,所以吓得赶快掩嘴强忍,真是好不辛苦。 可是王挫却吴天没那么多的心思,当这小子听到恩师数落他的话之后,他还以为恩师心情转好,在跟他打趣呢,于是,只听这小子大咧咧地嚷道:“师傅,您老人家莫要唬弄我!徒儿虽愚笨,但这见识却还是有一些的。嗯,这大象到底是个啥模样儿我虽然没见过,但曹冲称象的典故我倒是听说过的,知道那家伙可是要用船来称量的!啧啧,莫说我王挫一个人塞它不进去,恐怕光它一条大腿就足够我们师徒六人抱着啃上两天了吧!” “呀嗬!挫儿的见识果然不凡,居然连大象这种稀罕玩意儿都知道,这倒是颇出为师的意料之外啊!”卓飞白眼一翻,对自己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傻徒弟实在是无语。 王挫全然听不出卓飞话中的嘲讽之意,反倒是因得到了师傅的褒扬而喜不自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说道:“师傅,您老人家见多识广,可知何处有‘象’这东西么?” 卓飞闻言一怔,旋即怒瞪了王挫一眼,骂道:“尔这吃货,说着说着还来劲儿了!咋的了,莫非尔还真的想要抱着那象腿啃上几口不成?嘿,我说你小子的吃胆儿倒是挺肥的嘛!光想着吃,难道就不怕被那大家伙给踹死么!” 被恩师无端地斥骂了一顿,吓得王挫慌忙摆手,又拼命咽下刚刚入口的茶点,这才赶快口齿不清地辩解道:“师傅莫要误会,徒儿听人说象那玩意儿皮糙肉厚的煮都煮不烂,实在是没啥吃头儿!哦,据说那象鼻倒是美味,象牙亦很贵重……可徒儿却是在想,若能驯服此庞然大物为坐骑的话,那岂不是要强过战马许多么,而我朝缺马,鞑虏向来仰仗马力来欺我步卒,我败则难逃一死,我胜却追之不及,难竟全攻(gong字再次被屏蔽,读者应该知道是工字旁吧......)。正因如此,徒儿才异想天开,想要以象代马,可却不知道哪里有象,也不知道这象跑的快是不快……嗯,师傅你觉得徒儿这法子能行不?” 王挫话音落下,满堂俱静,卓飞和吴天一是被王挫这番文绉绉,条理清晰的话给震住了;二来则是俩人实在想不通到底从啥时候起,竟然连王挫这个傻孩子也会开始想办法去对付蒙古人了;至于旁边还有几个伺候着的韩府家仆,却是觉得王挫想法新奇,发人深省,所以也满心期待着才动梅城的卓飞卓公子能给出一个准确地答案,也好让他们去向其他家仆炫耀炫耀。 卓飞愣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好,好!没想到吾的三徒儿竟然也学会用心思去解决问题了!且时刻都在思索着驱逐鞑虏的良法,善,大善,不愧为本公子的好徒儿!哇哈哈哈!” 王挫难得得到恩师一次表扬,登时喜上眉梢,开心地搓了搓手,又问道:“呵呵,徒儿也是一时开窍,忽然想出来的,却不知道行不行的通,实在…实在是当不得师傅您老人家的这番夸奖!” 吴天皱着眉头,望了望笑得合不拢嘴的三师兄,又望了望老怀大慰的恩师,忽然一咬牙,说道:“恩师,徒儿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有话就直说嘛,尔等为何总是记不住为师的规矩呢!”卓飞撇了撇嘴,埋怨了一句。 “呃……徒儿一时疏忽,还望恩师谅宥。”吴天大汗,连忙赔罪,见恩师没有继续责怪于他,这才定下心神,接着说道:“恩师,徒儿倒是听说过这以象为坐骑冲锋陷阵的事例……” 第四十四章 又结金兰 不得不写在前面的话。笔者对于敏感字的屏蔽已经无可奈何之极了!没办法,日后本书中凡是涉及到敏感字的笔者都会用()括住,然后填入同音字代替,特此声明。笔者写书很严谨,每句话都考量过数次,所以轻易不会出现错别字,而这些强制对敏感字的屏蔽,笔者感觉就好像自己一件挺干净的衣服被人强行踩了几脚一般的腻味。 。。。。。。。。。。。。。。。。 “啥!还有这事儿!原来不是我第一个想出来的啊!奶奶的,真没意思!”王挫一听就炸了,气得直跳脚,引得旁边的韩府家仆也为他感到惋惜,一脸的同情之色尽显无遗。 卓飞闻言也是一愣,心想:原来这时代就已经有人用过这法子了啊!亏我方才还觉得王挫的这想法不错,说不定世界上还没人用过呢! “原来天儿也知道啊!嗯,如此甚好,那尔就先说说看吧。” 恩师的话中似有暗赞之意,吴天精神一振,站起身来,像背书一样地言道:“若天儿所记不差,那早在商周之时便有以象为兵之先例。徒儿记得《吕氏春秋》有云‘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而《孟子》之中亦有‘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一语。以此看来,吾族先祖早在千百年前便已习得驯象之法,并使其为兵,驱其征伐四方了。” 卓飞心中打鼓,暗道:不会吧,居然还有这事儿,真的假的,难道咱的老祖宗们那么早就能驱赶大象去打仗了?商周时期……嗯,《封神榜》不就说的是商周时候的事情么,好像确实有驱猛兽冲阵的事儿,虽然本天机实在是搞不清楚这猛兽之中到底有没有大象,但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卓飞思绪飘飞,转念间便又联想到了商纣王和妲己这对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的亡国绝配所谱写下的那段流传千古而不朽,以血腥(银)靡为卖点的爱情神话上去了。 说实话,卓飞的心中一直对商纣王那种不顾万民生死的亡国昏君充满了鄙视不屑,但同时这小子却又对人家那种腐朽的帝王生活甚是羡慕,渴望不已…… 可惜还没等卓飞在脑海中虚构起酒池肉林的那种无边美景,便又被吴天的话给拉回到现实中来,只听吴天在沉吟了片刻之后,又继续侃侃而论道:“远的不说,就说我朝灭南汉之时,南汉亦曾在莲花峰下设阵,并布象群于阵前,企图驱象来冲乱我军阵脚,可惜当时领军的是我朝名将潘美,其见状之后,立命士卒集弓弩火箭射之,果然行之有效,敌象群负矢见火后皆惊跃狂奔,反将南汉军阵冲散,踩死踩伤敌军无数,以至敌溃,我朝大胜。唉,若论起我朝名将,依小徒看来,行事果决,见机立断者,非潘美潘仲询莫属啊!” 卓飞望着很是感慨地吴天,亦附和着连连点头称是,其实他心中却是颇为糊涂,暗忖到:原来就连宋朝军队都和大象打过架啊!我的妈呀!好在刚才本公子没说太多废话,否则可不就要出丑了么!好险,真是好险! 嗯,真没想到我这个小徒弟还真是个宝贝,足不出户,却居然啥事儿都知道,倒也难得,难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刚才推许的这个名将潘美是个何许人物?本公子倒是听说过潘仁美那个害死了杨老令公的老王八羔子……对了,说起宋朝的名将,那不应当是北宋的杨家将,南宋的岳武穆么…… 不得不提一下,卓飞这无知兼被元代戏剧给毒害了的可怜娃儿,完全搞不清楚潘仁美和杨继业都是元剧里的虚构人物,是以宋初大将潘美和杨业为原型的,而更离谱的是杨业因为安置百姓而导致延误战机,接应大军不利,最终致使宋军在陈家谷战役失利,潘美此战并无过错,只是因其为主帅,所以要对此负责任罢了。但是,不管怎样,纵观潘美生平,此人都称得上是一位有大(攻)于国于民族的汉家名将。 至于那些潘美与以杨延昭为首的杨家将们共同演绎出来的诸多版本的恩怨情仇,更是纯属子虚乌有之事。而可怜的一代名将潘美却要为此背负上千古骂名,被后世的那些无知子孙们给当成反面典型教材,这还真是悲催莫名,苦不堪言啊! 元剧害人不浅,虽然不知道到底是编戏曲的古人无知,还是因为其为了迎合当时统治阶级的口味,所以才故意借着丑化宋朝名将,以求达到影射宋朝统治者无能的目的。 无论如何,总之以潘美为原型的潘仁美与杨家将们的恩怨故事,由于流传广泛,其影响力几乎已经掩盖了真正的历史了,而因为这个缘故,自元朝之后,民间甚至还衍生出了‘潘杨不通婚’的古怪风俗,一直到了今天,依然被某些不明真相的老人家们奉为祖训,六百年来更是因此而棒打鸳鸯无数,当真是可悲之极也。 综上所述,所以笔者认为虽然是写小说,但还是要尽量追求贴合历史,还历史人物一个较为真实的本来面目,最起码也不要错的太过离谱才好,毕竟很多事情是该有最后底限的……否则的话,那你还不如自己去另造一个时空出来随便地编着玩嘛。 ……………………………….. 话又扯远了,言归正传。 卓飞虽然搞不明白潘美是何许人物,但这并不妨碍他不懂装懂地去表扬别人,只见他满面欣慰之色地言道:“好!天儿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之事,通古博今,足见往日求学之勤勉,为师甚慰。” 吴天见得到了恩师的肯定,登时欢欣鼓舞,笑言道:“天儿不过是凑巧看过这些典故罢了,若论通古博今者,依小徒看来,当今天下怕莫有能强于恩师者也!” 我夸你,你夸我,花花轿子人人抬,夸着夸着这政绩口碑就上去了……嗯,不错,本天机的这个小徒弟年纪虽然不大,但架不住其天赋过人,你看他如今对官场的套路已是无师自通了……不,不对,应该说是受到了本天机的正确影响之故…… 卓飞被自己徒弟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拍得甚是愉快,于是他又笑着说道:“哈哈,天儿的嘴巴倒是越来越会讲话了。嗯,不错,这也是为师方才只夸挫儿用心良苦,却没有说他这个奇思妙想可行的缘故。 唉,这大象一物,以草叶瓜果为食,身躯虽庞大,但性情倒是温顺的紧,若以其为坐骑倒也无不可。只是此兽因身躯庞大之故,而不易受人控制,万一受到惊吓奔逃,试问谁有神力能将其勒停或是阻挡哉!而此兽虽说是皮糙肉厚,刀枪难入不假,然其之长鼻却是致命之软肋,若伤其鼻,则此兽必惊无疑!” 王挫和吴天津津有味地听着恩师他老人家的高见,一脸崇拜地模样儿,而吴天更是生出高山仰止之感,暗暗想到:恩师果然博识,不但熟知大象习性,更知此兽弱点,唉,这仙人就是仙人,恩师胸中所纳怕是终我此生都难以学得到半数了吧! 卓飞小露一手,用后世几乎人所皆知的常识糊弄了一下信息匮乏的古人,心中颇为得意,又继续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不计成本,令大象全身披上铁甲,再出其不意地用其来冲击敌方战阵的话,那效果倒是也不错。嗯,虽说这大象奔行速度稍慢,于平原之上恐难胜马,但若能出其不意地在狭路发动攻击的话,那数十头大象便足可将一切敌骑碾成肉泥了啊!” 王挫和吴天闻言,纷纷点头,认为恩师说得甚有道理,卓飞见徒儿们一副崇拜的求知模样儿,于是又忍不住显摆说道:“当然了,这兵家之事并无绝对之说,天时、地利、人和均主胜负悬念,而就拿这大象来说,不但水、火皆能令其畏惧,甚至连雷鸣电闪亦会使其惊恐癫狂,难以操控。所以嘛,尔等切记,日后逢战时当因地制宜,机变应对,切不可生搬古来战例,更不可生出骄狂之心或气馁之态,否则于必胜之时恐全盘皆输,而陷入死地之时亦难觅得生机!唉,尔等须知,这凡战则必有变数,若无变生,则只因敌我皆未能得窥其豹矣!” “好!好一个‘凡战则必有变数,若无变生,则只因敌我皆未能得窥其豹矣!” 卓飞话音方落,叫好之声便突然从厅门外响起,卓飞师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衣公子昂首跨入厅门,正大步流星地向卓飞走来,此人一边走还边继续大声赞道:“近日来忽闻有大贤入梅城,本来蔡某还不尽信,岂知今日一见,方知卓公子之贤更胜传言无数,哈哈哈,幸甚,幸甚,蔡某幸甚,梅城幸甚,吾朝天下幸甚!” 呃……为啥本公子每次显摆的时候都有人躲在外面偷听呢!上次是老马猴,这次又跳出来一个没头没脑的便对着本公子来品头论足的……嘿,你谁啊你! 卓飞在心中略微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可对方毕竟句句话都是在赤(果果)地表扬着自己,这一点又让卓飞甚感虚荣,颇为受用。 出于礼貌,卓飞连忙站起身来,对着来人抱拳施礼,说道:“卓某年少轻狂,随口胡言乱语几句,实当不得公子之誉,公子…….咦,是你!” 吴天此刻也看清了来人,亦像卓飞一样,低呼出口,道:“这不是……” 黑衣公子一怔,看了看卓飞,又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吴天,忽然叫到:“呀!你不是那日……那日以无名酒……邀天下酒客共享的那个……那个书生么!” 卓飞和吴天互视一眼,知道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而二人同时亦对这位黑衣公子大生好感,心说此子能在片刻之间便将这年头世人鄙视的商贾行为,说成了‘以无名酒邀天下酒客共享’这等大雅之事,光是这份临机应变的(攻)力,良好的涵养,那就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值得一交。 转眼间,卓飞便对这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公子的印象大为改观,心中生出了相交之意,而对方既然已经认出了自己的徒弟,那卓飞也不打算再隐瞒自己卖过酒水的事实了。 于是,卓飞再次抱拳施了一礼后,笑言道:“公子好记性,不错,上次吾师徒初入梅城,囊中甚是羞涩,不得已才贩酒为生,还亏得公子豪迈,一掷万金,这才令吾师徒几人的三餐有了着落,呵呵,卓某在此先谢过公子了。” 黑衣公子被卓飞的坦诚给震住了,他实在没想到对方竟能爽快地承认经商之事,而自己方才刻意为对方遮掩的行为,反倒显得有些做作了。 不过他也是个人物儿,很快便从短暂的震撼中反应过来,连忙抱拳回礼,诚恳地言道:“卓公子言重了!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又何必言谢也……唉,说来蔡某还真是后悔自己有这么好的记性,否则的话,眼下我便不用因上次买酒时有眼无珠,竟与当世大贤失之交臂而悔恨莫名了!哈哈哈!” 卓飞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觉得此人甚是风趣,登时忍不住也跟着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几人相视大笑了好一阵子,令厅中的气氛更是融洽,卓飞喘了口气,对着黑衣公子又抱拳行礼,言道:“不才卓某,初入梅城未久,人物俱生,实不知公子名号,还请公子莫怪赐告。” 黑衣公子闻言,亦再次抱拳回礼,正色道:“卓公子客气了,不知者何错之有!在下松源蔡蒙吉,今日得遇卓公子,实乃蔡某之大幸。” “呀!尔便是蔡蒙吉!” “啊!松源蔡家!” 卓飞和吴天同时惊呼出口,就连站在一边打酱油的王挫也是一脸愕然之色,显然是听说过松源蔡家或是蔡蒙吉的大名。 蔡蒙吉可能早就料到卓飞师徒会有此反应,所以面色波澜不惊,又笑着言道:“卓公子无须惊讶,在下正是蔡蒙吉无疑。呵呵,不瞒公子说,方才蒙吉前去侯府拜访之时,马老侯爷对公子可是推崇不已,令蒙吉直恨不能速与公子一见,可万万没想到转眼间竟能与公子在韩老太爷的府上偶遇,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同喜,同喜!其实小弟也是闻蒙吉兄大名久矣!可惜一直无缘得见,而今日能与蔡兄在韩府相遇,足见你我兄弟缘分不浅,缘分不浅啊!”卓飞最擅长地便是顺杆往上爬,他有意与蔡蒙吉相交,于是三言两语之间,便主动以兄弟相称了。 谁知蔡蒙吉闻言之后,先是一喜,旋即又面显难色,犹豫着说道:“卓公子数日间便贤名遍布梅城,蔡某实有结交之心,然这兄弟之称嘛……恐是不大妥当。不瞒公子说,马老侯爷与家父相交深厚,犹如手足,而听闻公子已于侯爷结义金兰,那……那蒙吉还是当以晚辈之礼敬之方才妥当一些……” 卓飞忍不住又暗骂起了老马猴,心说那老家伙非要和自己结拜,这下可倒好了,随便遇到一个人都成了自己的晚辈,虽然自己倒是不吃亏,而且还大占了别人的便宜,但是这实在是不利于结交朋友啊!毕竟若隔了一辈儿的话,那总是难免会生分了许多的…… 这辈份儿绝对不能做实了! 卓飞想到此处,毫不犹豫地一把拉住蔡蒙吉的手,诚恳地说道:“不可,万万不可!小弟年少,又岂能妄自托大,以长辈自居也?再者说了,小弟与蔡兄缘分不浅,一见如故,志同道合,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咳咳……不行,不行,今日吾若不能与蔡兄结为异姓兄弟,共赴国难的话,那实为此生之憾事,老来必追悔莫及也! 嗯,不瞒蔡兄说,其实小弟与侯爷结义之初便曾想到了这点儿难处,于是便在侯府祠堂盟誓之时言明,吾与他的兄弟之谊仅限于马氏一脉,与旁人无干,所以嘛,蔡兄莫要为难,亦无须顾虑侯爷责怪,除非……除非是小弟不自量力……高攀不起……” 一顶大帽子压下,令蔡蒙吉登时为难起来。心想:人家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自己实是无法再搪塞不允了……再说了,这位卓公子言谈气度皆不同凡响,来日必非池中之物,能与之结为异姓兄弟,同生共死,一起驱逐鞑虏,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那也是极好的,而若是能建立(攻)业的话,那兄弟之名同垂青史,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唉,想必马叔父也不会因此而怪责自己吧! 蔡蒙吉本就是个洒脱豪迈的人物,主意既定,便也不再矫情,当下便与卓飞四手互握,颇为激动地说道:“好,既然卓公子不嫌蒙吉无才无德,那咱俩便先定下兄弟之约,择吉日再行祭拜天地以正兄弟之名好了!嗯,蒙吉略年长几岁,便托大为兄可好?” 卓飞亦是满面激动,紧握着蔡蒙吉的手连连点头,诚恳地说道:“一切全凭大哥做主,小弟自无不从之理……!” (注:德佑二年,也就是1276年初,梅州曾被元将易正太攻陷过。是役,梅州签知事,义兵总督蔡蒙吉率数千乡兵誓死奋战,终不敌。被俘后,其又因怒骂降元宋将陈一元而被杀,时年仅三十有二。次年三月,文天祥收复梅州时,曾棺敛其尸,还葬于饶塘堡练坑,并以文祭之。 以上所述方为正史,而本书由于剧情需要,特将梅州陷落之期推后数月,是以此刻虽已是景炎元年(1276年五月后),然民族英雄蔡蒙吉尤未殉也…...因剧情需要而稍改正史,特此注明,还望诸位看官莫要穷究。) 第四十五章 孙女任选 话音落下,二人相视大笑,吴天亦连忙上前恭贺,唯有王挫这个傻缺心中不情不愿,磨蹭了半天,最后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自己从今往后便又多了一个师叔的事实。 由于蔡蒙吉和卓飞都是言语风趣之人,如今既然兄弟名分已定,那二人闲聊时便也再无顾忌,一阵家长里短之后,气氛已经是相当地融洽和谐了,而彼此地关系也热络了许多。 “唉,小弟自幼便隐居于蕉岭,却不知山外世界,连近在咫尺的松源镇亦是一无所知,若不是侯爷曾谈及蒙吉兄,小弟还真的不知道松源镇蔡家竟然一门三进士,可谓是大大地长了我岭南文人的脸面…….呵呵,坦白说,小弟原以为似蒙吉兄这般家风调教出来的翘楚人物,定是那种严谨呆板的性子。可今日一见,方知自己大错特错,蒙吉兄不但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便连这言语也是风趣的紧,令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卓飞将自己的来历一带而过,并半真半假地送上了一记马屁,企图混淆视听,淡化旁人的猜疑。 而蔡蒙吉并未察觉卓飞的意图,闻言后欣然纳之,而为了拉近关系,于是蔡蒙吉也挥挥手打断了卓飞,并调侃道:“哈哈,贤弟莫要再挤兑愚兄了,若说起这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那依愚兄看来,梅城之内恐怕再无一人可媲美贤弟矣!嗯,愚兄可听说如今贤弟所过之处,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尽呈痴狂之态,便连那个有着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才女赵清凝都对贤弟芳心暗许……啧啧,真是羡煞人也! 对了,贤弟啊!愚兄方才在侯府之时,还曾请马叔父代我邀贤弟一见,可马叔父却说贤弟你今日佳人有约,恐无闲暇……嘿嘿,当时愚兄得知此事之后,虽然惋惜不能与贤弟尽快结识,但亦对贤弟的风流气度心生向往,然令愚兄我更好奇地却是,不知到底是那家的闺秀能让好似贤弟这般的风流人物心动啊……!” 蔡蒙吉感慨了一句,不待卓飞接口,便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忽然又问道:“咦,既然贤弟身在韩府,那……莫非是……莫非是相中了韩府的哪位小姐不成?” “噗~~~”卓飞呛了一口茶水,心说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有问的这么直白的么! 卓飞正欲措辞掩盖,忽然间厅外又传来一阵爽朗地笑声,接着韩老太爷在长孙韩英远的搀扶之下迈步入厅,边走还边大声言道:“哈哈哈,蒙吉贤侄与卓公子居然一起到了,看来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嘛!” 蔡蒙吉与卓飞慌忙离座起身,上前拜见韩老太爷,一番客套过后,韩老太爷忽然疑惑地问道:“方才老朽在厅外凑巧听到二位的片言只语,似乎……似乎老朽这府里有卓公子的心仪之人……嗯,不知老朽可是听差了呢?” 呃…… 卓飞实在搞不懂这年头儿的人为啥都那么的爱偷听!暗骂一声之后,又求救般地望向蔡蒙吉,希望他能去解释因为他自己口不择言而惹出来的破事。 谁知蔡蒙吉此刻也正是一脸好奇地在望着卓飞,看那架势是想说:你小子看上了人家家的姑娘,为啥人家家的长辈都不知情呢! 卓飞心中无语,知道蔡蒙吉是指望不上了,看来自己的问题还是自己去解决为好。于是,卓飞想了想,这才颇为尴尬地对着韩老太爷行礼说道:“韩老所听倒是无差,只不过未闻得前因罢了。呵呵,其实蔡兄只是因受到了马侯爷的误导,所以才随口调侃了小子几句罢了,并非……” “慢着!慢着!”韩老太爷打断了卓飞,又不解地问道:“老朽越听越糊涂,这怎么说着说着便又和马侯爷扯上了关系!莫非马侯爷想代你向我韩府提亲么!哈哈,若真如此,那倒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嗯,让老朽算算,本府这儿还有一、二……五个适龄却仍未出阁的孙女……只可惜,在老朽膝下,这长房一脉的男丁较多,待嫁的闺女如今却是已经没有了哦……而以卓公子的身份,若是庶出之女……似乎…似乎……” 卓飞目瞪口呆,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说您老人家用的着跟我解释这么多么!再说了,您都这把年纪了,孙女还差不多,要是闺女的话,天呐,哪得多老了啊! 而且这老头儿还特意说什么长房一脉男多女少,真是搞不懂,这些不靠边儿的事情又与本公子有何相干……! 咦,不对,这长房不就是在说珂妹的亲爹韩林甫么!而这老家伙专门来强调这一点儿……糟糕,他该不是别有用意,看出了点什么玩意儿吧! 卓飞想到此处,心中顿时一惊,连忙辩解道:“韩老太爷多虑了,多虑了!侯爷并无为晚辈提亲之意,而如今国难当头,晚辈也无心婚娶。” 韩老太爷闻言,登时把眼睛一瞪,对着蔡蒙吉微怒道:“哼,蔡贤侄,老朽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行事忒地孟浪,这种事情,又岂是能胡乱说笑的?嘿,害得老朽还以为能招卓公子为孙婿,以至于平白地激动了一场!” 蔡蒙吉大感委屈,却又不敢顶撞韩老太爷,甚至连辩解都不敢,所以他只好唯唯诺诺地拼命赔不是,看得卓飞好不痛快。 谁知韩老太爷数落完了蔡蒙吉之后,立刻便又回过头对着卓飞斥责道:“卓公子,老朽今日可要托大数落你几句了!嗯,眼下的确是国难当头不假,但古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莫非这鞑虏一天不灭,你便一天不成家么!再者说了,成家立业,这成家可是放在立业前面的,无家者无根,无根者无基,无基之人则难取信于人,而若人皆不信你,那业从何来! 所以嘛,卓公子你虽然年少高才,令老朽甚是钦佩,但恐怕在此事上却是有些欠思虑了吧!” 呃……这老头到底想干什么哦! 卓飞心中嘀咕了一句,但也懒得去和韩老太爷争辩,只好学着蔡蒙吉一般也唯唯诺诺地认了错。可谁知韩老太爷见他认怂,忽然一改态度,笑嘻嘻地说道:“嗯,既然卓公子想明白了,那不瞒你说,老朽那五个未出阁的孙女可都是知书达礼,贤良淑德的,虽说不是长房一脉,但卓公子何不……对了,我说英远啊,你还不快点来和卓公子细说一下你那几个堂妹的好处……呵呵,你们年纪相仿,有些话比较好沟通嘛……” 卓飞彻底傻了,实在不明白这个韩老太爷到底想干神马!你说他老人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在朝廷礼部任过职,按理说应该是个行事严谨,举止庄重的人物嘛!可如今,怎么越看越觉得这老家伙和老马猴那性子有得一拼呢! 真没见过有人这样推销自己孙女的!卓飞暗骂了一句,而韩英远此刻也不比他好受多少,可因为是自己翁翁的吩咐,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吭哧了半天,这才红着脸说道:“卓公子,其实我那几个未出阁的堂妹都……都……都是很不错的……二妹端庄温婉,三妹秀外慧中,四妹活泼灵动,五妹乖巧可人,至于六妹嘛,她年仅十岁,这心性还未定,我就不多说了…….” 噗哧!王挫和吴天躲在一旁,见到这一幕之后,实在是忍不住了,纷纷笑出声来,而蔡蒙吉亦是将头别过,忍俊不止。韩英远一番介绍说完之后,也是脸红脖子粗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于是乎,场中唯有韩老太爷还在一本正经地盯着已经彻底石化掉了的卓飞卓公子,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个满意地答复。 数秒之后,韩老太爷见卓飞还是一副呆滞地模样儿,不由得大敢不快,嚷嚷道:“卓公子意下如何,怎地不言不语?莫非是闲老朽的家世不显,高攀不上公子么?嗯,亦或是嫌弃我这几位孙女均非长房所出……嗯,若如此则大可不必,不瞒公子说,老朽向来一视同仁,这几位孙女虽非长房一脉,但出阁之时,老朽定会备足了嫁妆,绝不比长房的少…….” 噗~~~ 卓飞听到这一句,登时心中狂喷鲜血,连忙摆手叫道:“非也,非也,老太爷多虑了,晚辈自幼隐居,如今孑然一身,入梅城之后,机缘巧合,虽偶得几许薄名,但这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更不敢自命不凡,所以这高攀一说,实在是无从谈起。 贵府乃本州名门,书香传家,想必贵府的其他几位千金亦定是知书达礼,贤良淑德的性子……咳咳,说来也不怕您老笑话,其实晚辈早有心仪之人,立誓非她不娶,所以只能辜负老太爷的厚爱了!” 卓飞很想大叫一声,说自己非韩珂不娶,可又实在没那个胆子,所以只好刻意地说成‘其他几位千金’,一是隐晦地暗示,二来则是为了将来留下一线余地,至于对方懂不懂都不重要,只要珂妹能听懂这话那就足够了!唉,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的珂妹也不知道能不能体会我的这番苦心啊! 卓飞在心中感慨,而韩老太爷闻言之后,沉吟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倒是可惜了……嗯,对了,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想来老夫年轻时也是常常流连于花丛忘返,所以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老朽还是要提醒你,那些风月场上的女子纵有千万般地好处,然娶妻求淑妇方是正理!唔,以卓公子的大才,当明白老朽的意思吧?” 明白,我明白什么!卓飞没来由地被人数落了一顿,完全不明白韩老太爷为何要跟他说什么风月花丛,说什么娶妻求淑妇之类的怪话。还好,卓飞向来机灵,他望着韩老太爷古怪的表情,脑筋一转,便忽然间恍然大悟,明白韩老太爷恐怕多半是在暗指赵清凝那丫头吧!而这个明悟让卓飞颇感恼怒,也颇感委屈,暗怒到:我说你这老头儿管的也太宽了点吧!奶奶的,本公子是和赵清凝有过几次交往,但并无什么密切的关系,只不过是那些好事之徒在瞎传罢了;况且,就算本公子真的想娶赵清凝做老婆,那也和您老没啥关系吧! 再说了,风月女子咋了,最起码人家善解人意,柔情似水……呃,虽说以赵清凝的心高气傲,怕也不是个啥柔情似水的主儿……但怎么也轮不到您老人家来指手画脚吧……当然了,若您老愿意把珂妹许给我那便又大大地不同了,到时您倒是可以用娘家人的身份来干预干预的嘛! 卓飞遐想联翩,思维跳跃之快,实令人惊叹!蔡蒙吉见他不言不语,貌似在走神,便连忙在背后捅了他一下。 卓飞醒悟过来,忙压下一肚子的憋屈,对着韩老太爷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儿,言道:“多谢老太爷的金玉良言,晚辈受教了,还请您老放心,晚辈心仪之人定能让老太爷大感满意。” 废话,本公子看上的是您的孙女,您说您能不满意么! 卓飞一边乖巧地下着保证,一边恶趣味地腹诽着…… 韩老太爷见卓飞态度诚恳,亦是老怀大慰,不住地颌首微笑了一阵子,忽然又猛地凑到卓飞的耳边,嬉皮笑脸地小声说道:“嘿嘿,我那几个孙女虽说不是长子嫡出的,但各个儿可都是明慧可人,你小子就不能再考虑一下?” “呃……这个……晚辈已有心仪之人……”卓飞闻言之后颇有手足无措之感。 谁知韩老太爷见他犹豫,便又马上补充了一句说道:“你小子忒地呆板,大丈夫三妻四妾,此乃天理,嗯,以你如今的名望,若想让老朽那几个孙女嫁过去做平妻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嘛!” 卓飞大汗,心道这老头儿的厚脸皮较之马大侯爷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嘿嘿,真是奇怪了,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既不能严词拒绝驳了韩老太爷的颜面,更不可能答应下来,面对如此古怪地情况,卓飞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只能在心中狂喊到:奶奶的,既然你家的孙女实在是推销不出去了,那还不如先把珂妹许我,然后其余的打包捆绑,一起附赠了拉倒!反正多一个我也不嫌多,少一个我也不嫌少,因为本公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博爱啊…… 正当卓飞无计可施之时,忽见大管家韩福匆匆返来,于是,他再也顾不得韩老太爷,连忙迎了上去,问道:“如何,珂……韩小姐可愿意见我?” 话说韩福步入迎客厅之后,见到韩老太爷与韩英远都在场,也是一愣,连忙让开卓飞,先去上前拜见主人,这才回过头来,对着卓飞为难地言道:“卓公子,孙小姐今日似乎有些心绪不宁,怕是…怕是您要白跑一趟了。” 卓飞大感失望,心知自己八成又得罪了珂妹,而韩老太爷闻言,颇为疑惑,问道:“韩福,我那乖孙女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回禀老太爷,小的问过了,孙小姐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并无染恙。” “哦,那就好。”韩老太爷放下心事,又把脸一板,责问道:“对了,既然卓公子大驾光临,那为何不见有人通报于我?” 听到家主的责问,韩福的面色更加地难看了,只好求救般地望向卓飞。 卓飞会意,连忙抱拳施礼,对着韩老太爷言道:“老太爷息怒,其实这都是晚辈的意思,不瞒老太爷说,晚辈昨日未能当面向韩小姐赔罪,这心中甚是难安,以至于辗转一夜未眠。而今日恰巧途经贵府,便不请自来,做了那不速之客啊! 咳咳,原本晚辈是该先去拜见您老人家的,可惜侯爷那里还有诸多杂事要等着晚辈去帮着处理,所以晚辈便请大管家莫要去惊动了您老人家,唉,晚辈亦知此举欠妥,于礼不合,但近日来小子实在是分身乏术,还望韩老太爷体谅。” “哦,原来如此。”韩老太爷眉头稍展,顿了顿,又说道:“卓公子于志学之年(志学:男子十五岁)便为国事尽心竭力地奔走谋划,以至于无暇分身,此等作为,实是令吾等妄称长辈之人汗颜不已,钦佩还来不及,又岂敢无理见怪!” “韩老太爷过誉了,晚辈只不过是年少气盛,不甘引颈待戮亦不想奴颜苟活罢了!”卓飞连忙谦逊道。 韩老太爷摆了摆手,忽然指着韩福命令道:“去,将我那乖孙女请过来。卓公子为国事劳心劳力之际还不忘信诺,她又岂能因心绪不宁便搪塞不见?若是因此而令卓公子心有旁骛,难为侯爷谋事,那我韩府岂不成了大宋朝的罪人么!” 韩福得令之后便匆匆地去了,厅中诸人闲来无事,又开始畅谈时局,卓飞这回倒是学乖了,再也不敢不懂装懂,胡乱透露军机军情,所以只说了一些后世人皆知的治国理念,比如什么应该鼓励工商业发展,大量移民入城,以此来疏导日益加剧的土地兼并等等。 卓飞信口显摆了两句,谁知道却大大地冲击了厅中诸人的脑神经,亦引起了大家的浓厚兴趣,开始围绕着这个话题展开了热烈而亲切地讨论,就这样,又过了近半个时辰…… 第四十六章 司马之心 韩福再次气喘吁吁地匆匆奔回,而且这次他的面色似乎更差了一些,看来今天这两趟苦差,已经让他的体力还有心力都是疲惫不堪了…… “回禀老太爷,孙小姐……孙小姐说她已经睡下了!”韩福忐忑地说道。 “睡了?这才什么时辰!晚膳都还没用过呢!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韩老太爷面色不豫地问道。 韩福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答道:“孙小姐说她今日喝了几个时辰的凉风,身体困乏,所以早早地便休息了。嗯,孙小姐还说……还说她与卓公子不过是一面之缘,所以……所以往日地些许客套之语还请卓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当以国事为重,这赔罪一说实在是当不起……” “真是混账话!”韩老太爷勃然色变,怒喝到。 “就是就是!”卓飞连忙在心中接了一句,也明白珂妹这是恼他一再爽约,彻底地给记恨上了。 唉,珂妹也是的,你耍小脾气就说耍小脾气嘛,还偏要说什么喝了一下午的凉风……你也不想想,那紫苑的雅间里又哪来的什么凉风嘛!再说了,就算真有凉风,难道你便不会把窗户关上么! 卓飞满心的幽怨,而韩老太爷也觉得面子上颇为难看,尴尬地说道:“呃……这个…卓公子见谅,说来都怪老朽我平日里把这个孙女给娇纵惯了,性情悖拧,不识大体……” 卓飞苦笑了一下,连忙言道:“韩老太爷息怒,晚辈今日本就是冒昧前来拜访的,而韩小姐既然身体困乏,那早些休息也属正常,又何来娇纵一说!此事实是晚辈无礼在先,唔,依晚辈之见,我还是过两日再来拜访好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之后,大家便都没了谈话的兴致,虽然韩老太爷吩咐人设宴,并一再挽留,但可惜卓飞心情太过纠结,便推说老马猴还有要事相商,坚持告辞离去。 韩老太爷无奈,只好起身相送,并不断地叮嘱卓飞改日闲暇之时定要再来作客,以便他老人家能再次聆听到卓飞各种新奇的妙论。 对此,卓飞倒是爽快的答应了,一则是他的确比较喜欢和韩老太爷这个一点都不古板的老家伙打交道,二来卓飞也看出来了,自己若真想和珂妹有点啥瓜葛的话,那绝对离不开这个德高望重的韩老太爷的支持啊! 韩英远和蔡蒙吉一直将卓飞送到府门外,蔡蒙吉说道:“本来今日还想借着韩府的酒宴与贤弟痛饮一番,但可惜贤弟诸事缠身,也只能作罢了,唉,明日愚兄一早便要赶往循州,恐怕要半月方能归来,只好倒时侯再与贤弟共谋一醉了!” 卓飞亦是苦笑无语,言道:“如此也好,不瞒蒙吉兄说,小弟眼下实在是无心饮酒,还是等兄归来之后,再痛饮畅谈为好。” 蔡蒙吉闻言,忽然眨巴了眨巴眼睛,背过韩英远,狡黠地一笑,低声说道:“嘿嘿,小子,你该不会是相中了韩老太爷的嫡亲长孙女吧!” 卓飞被人一语道破了心事,颇有些不知所措,既不愿意辩驳,但又不好承认,最后只能扮傻充愣地假装不解,小声说道:“唔,小弟实在不明白蒙吉兄所言,据说韩小姐已有婚约在身,小弟嘛……” 蔡蒙吉懒得听他废话,又扯着他走前两步,这才小声训斥道:“你小子少糊弄我!唉,亏你也知道人家有婚约在身,不是为兄说你,天下那么多的女子,真不明白你为何偏要……” 这个新认的义兄可不是好糊弄的,自己若是强辩,恐会让人觉得虚伪,破坏了兄弟感情;但自己与珂妹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那自然也不可能坦承,否则自己遭人鄙视事小,影响了珂妹的名节是大啊! 卓飞哭着脸,干脆也不答腔,只是憋着一肚子的委屈低头受教,蔡蒙吉见状,也不忍心再去数落他,反而安慰他说道:“罢了,罢了,等愚兄循州事了,便托人去为贤弟踅摸一门好亲事吧!唉,贤弟自幼孤苦,那这些事情还是交由愚兄和侯爷来为你操持好了!” 卓飞欲言又止,谁知蔡蒙吉把眼睛一瞪,摆出一副做大哥的威严来,登时让卓飞把到了嘴边的措辞给咽了回去,同时卓飞心中也有小小地感动,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着想,不想自己因此事而坏了名声。 人家是一片好意,而卓飞也是个知好歹的人,虽然这小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并无一丝退缩,但他也不会傻到去和这年头人谈什么恋爱自由,或者一天没结婚那便都是自由人的新奇理论。 蔡蒙吉见卓飞不语,也就当他默许了,于是拍了拍他的肩头之后便退开了。韩英远见二人告别完了,便迈步上前对着卓飞,说道:“既然今日卓公子要务缠身,那我韩府也不便强留,只要卓公子但有闲暇之时,定要再来我府作客,英远还有诸多疑惑,望卓公子能多加指点呢!” “英远兄无须客气,小弟但有闲暇之时,定会再来贵府叨扰。” 韩英远闻言之后,面现喜色,说道:“呵呵,不瞒卓公子说,大父常在家中大赞公子大贤,而英远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大父如此地推许一个人,初时尚有些不忿,可见了卓公子之后,吾才知自己的那些浅薄见识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嗯,英远甚是仰慕公子所学,却不知公子……不知公子……是否能收英远为徒呢!” 说完,韩英远竟对着卓飞行了个正儿八经的大礼,这下可把卓飞吓得不轻,慌忙上前相扶,同时暗自无奈苦笑,心说这兄妹俩咋都一个毛病呢!不过是三言两语之后,便要拜师,这也太…….嗯,看来自己这满身的王霸之气日后还是应当收敛一些才好。 “英远兄真是折煞小弟了,快快请起,小弟当真是承受不起啊!”卓飞慌乱地将韩英远扶起,不待对方言语,便又赶快说道:“小弟与英远兄年纪相仿,且一见如故,小弟恨不能与兄义结金兰,无奈另有苦衷,这才不得不断了此念想……” 说到此处,卓飞颇有些心虚地望了一眼稍远一些的蔡蒙吉,见对方只是抬头望着新出的明月,并无任何不妥,这才终于放下心事,又压低声音说道:“英远兄无须担忧,小弟日后定常来贵府,与兄探讨天下时局,纵谈治国之论,如此可好?” 韩英远见卓飞态度坚决,便知道自己拜师之事是没了希望,于是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自是好的,英远欢喜之极,嗯,但敢问卓公子,到底有何苦衷而不得不断了念想了……” 卓飞望着韩英远那一脸惋惜和好奇参杂在一起的神色,颇为苦恼,也无心细想,便脱口说道:“英远兄不必计较此事,小弟与贵府有缘,来日兄台自知。” 韩英远听到卓飞话里有话,更是不解,细想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低声叫道:“莫非真是因为我那几个尚未出阁的妹妹不成……?” “噗!非也,非也!”卓飞实在没想到韩英远会想到那里去,连忙摆手否定。 韩英远更是疑惑,看了看卓飞的表情,知道对方已经心生厌烦,于是也不再刨根问底,客套了两句,便与卓飞互相行礼告辞。 卓飞返身上马,正想快点摆脱了好奇宝宝一样的大舅哥,谁知韩英远忽然走到马前,意味深长地说道:“对于舍妹之事,卓公子无须困扰,英远定会择机劝慰于她的!” 说完,也不待卓飞反应过来,韩英远便施礼退远,恭送卓飞师徒。而他这句不咸不淡的古怪言语,则直接导致了卓飞也变成了好奇宝宝,但可惜眼下这情形又不容得卓飞追问,所以他无奈之下,也只好带着一肚子的问号,打道回府去了。 策马行在青石板铺就的梅城街道之上,卓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蔡蒙吉那是不用说了,韩老太爷、韩英远、甚至还有韩福,他们今天的言谈举止里都透着那么一丝古怪,似乎暗有所指…… 怪了,莫非本公子的那点小算盘如今已经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么? 卓飞腹诽了一句,又用力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心中叹息到:唉,算了,既然想不明白,那我就不要去想了;而既然珂妹生了我的气,那我干脆就等她气消了之后再去赔罪好了…… 如今战事紧张,蒙元鞑虏还在家门口处盘踞,都不知道啥时候就会打了过来!哼,本天机身负解民于倒悬之重任,满载着全城父老的期盼,又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玩儿女情长这种奢侈玩意儿呢!至于其他闲杂人等的心思,本天机更没兴趣去猜,他们爱咋咋地吧! ……………………. 夜色尽墨,城南韩府,后院,书房,主仆二人秉烛密谈中…… “韩福,依你看卓公子是否真有那种心思?” “回禀老太爷,此事恐怕是错不了了。” “唔,那我那个乖孙女呢?” “这倒不好说,毕竟那史公子与孙小姐她自幼便熟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这人也是样貌出众,英武不凡,而孙小姐向来厌文尚武……所以,所以这史公子倒也不失为一良配!” “良配!哼……” “老太爷勿恼,请恕小的直言,其实依小的看来,孙小姐她对卓公子恐怕也不是如同表象那般的厌恶,倒更像是在耍小性子发脾气……此事恐难以常理度之。” “嗯,你说的有理,情之一物最是古怪,古来因爱生恨或因恨生爱之事不知凡几,确是不可以常理度之。” “老太爷所言甚是,那下来……” “继续按老夫上次吩咐地的去做,一定要多加留意卓公子的一举一动,不管是好事坏事,公务也好,风流韵事也罢,统统要想办法传给我那乖孙女知道,嘿嘿嘿嘿……” “老太爷英明。” “得了,跟了老夫这么多年,你小子本事没学到多少,这阿谀献媚之术倒是大有长进!唉,老夫若是真的英明,那当初就绝不会一时心软,默许这门破亲事了!嘿,看来真的是老了,你说我当时怎么就答应了林甫那个死心眼的小畜生呢!” 事关现任家主,韩福不敢接茬,只能绕开这个话题,答道:“老太爷勿恼,这人算不如天算,当初谁又能知道梅城会出一位好似卓公子这般的少年英才呢!” “唉,话倒是不错。”韩老太爷应了一声,又问道:“对了,老夫收到密报,前方战事恐愈发艰难起来,咱们布置的那事进行的如何了?” “回老太爷,因人手不足,所以恐怕还要半年才能完工,不过这船倒是已经造的差不多了,小的准备这两天就把粮米及一部分的硬货先运过去装船,省得事到临头之际恐难顾及的周全。” “嗯,甚好,记住,人手少些倒也无妨,但定要隐秘行事,老夫估计这半年的时间或许还是有的。” “老太爷,小的有一事不解,敢问老太爷可信卓公子上次所言的练兵之事?” “哦……初时老夫也不信,但此子非常人也,就其今日的治国之策便令老夫有茅塞顿开之感,所以,如今却也是半信半疑了。” “那倒也是,小的如今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位卓公子了!唉,不过小的倒是真的希望他那练兵之法管用,这人老了,地方也住惯了,还真是不想再挪动了……” “唉……韩福,如今天下的大势你还没看清楚么?就算他那练兵之法管用又能如何?就算能保住梅城不失,但他能保住广南东路不失么?而就算他能保住广南东路,难道他还能力挽狂澜,保住整个儿大宋朝的江山么!唉,亡兴已成定数,无外乎时日多少罢了!” “那倒也是,唉,小的就是不明白,我辈世世代代居于此处,我朝亦是德泽寰宇,怎地便会被一群甫开化的蛮夷给逼到了如今的这步田地,难道这世道儿就真得没救了么!难道我泱泱大国就没人能献上一剂救国良策么!” “良策……良策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难能实行罢了……” “既是良策!那以眼下这情势,再难不也应当去试试么!” “试试……不错……是该试试……可惜这上中下三策,牵一而动全身,又有哪条仅仅只是试试那么简单地呢……” …………………………………. 特别说明:文中经常会出现以空格间隔开的词组,也会发现某些象形的错字,这并非笔者文盲,亦非手贱,只是不得不避讳某些敏感词也。国情如此,笔者亦是无奈,矫枉过正,当真是可悲、可笑、可耻…… 第四十七章 视察基地 话说卓飞昨日心情不佳,回到李刚家之后,便谁也没去搭理,饭也不吃了,直接进屋倒头便睡。 说来也是奇怪,按理说这心情不好该失眠才对,但卓飞昨夜不但躺下就着,还没有起夜,甚至连他的老熟人周公都没梦到,这睡眠质量可谓是相当的高了,但也正因如此,所以搞到这个平日里不睡到午时那便绝不会起身的家伙,天还未亮便自然醒了。 卓飞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那片黎明前的黑暗,心情出奇地平静,脑海中也是一片澄空,唯有思绪万千…… 唉,穿越到大宋朝也有十几天了,说来本帅哥干的也还不错,没几天的功夫儿便靠着那些超越时空的学问为自己博得了无数名望,成了梅城炙手可热的新贵,钱也挣了不少,粉丝更是无数,若搁在后世那怎么也得算是个少年得志的成功人士了吧! 这种日子,这种地位,若在后世那个年代的话,恐怕永远都会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吧!按理该满足才对,可是哥怎么就越来越心烦呢! 嘿,能不心烦么?落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年代,面对的都是些完全陌生的人,无端端地便主动去背起了拯救民族的历史重任,企望以一己之力来挽狂澜于即倒,挽救天下黎民不受蛮夷屠戮,挽救马大侯爷,挽救我那几个乖徒弟,挽救我的珂妹,当然了,还要挽救我自己…… 说来我不过是个十五岁出头的孩子,就算我预知未来,就算我拥有超前的学识,就算……但是,我真的能凭着一己之力去解救这么多的人么! 唉,怕是也很难!可是我能不去做么!我若不做能甘心么!我又能忍心不去做么! 我不能!既然上苍把我扔到了这个破地方,那冥冥之中怕是早有注定!我是万年一出的天机,我又怎么可能甘心被异族奴役却不去反抗,我又怎么可能看着身边的人被鞑虏一个个的杀死却无动于衷呢! 奶奶的,管他呢,与其苟活着生不如死,那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在这时代整出点儿大动静来!我还真就不信了,老天爷把本公子弄过来就是为了要让我体验一下这大宋末年的悲惨生活的! 再说了,后世小说里的穿越主角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吧,可你看他们又有哪个不是混的风生水起、混的扬眉吐气地呢?难不成偏偏轮到我的时候便改了套路么……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诗圣他老人家这句话写的甚好,足以令本公子拿来自 慰…….咳咳,自 慰是自我安慰的简称,诸位看官可万万不要想差了……总而言之,前路仍然渺茫,多想无益,还当振作精神,准备去干鞑虏他娘的吧! …………………………. 铛铛铛!一阵石块敲击铜盆之声响起…… “起床,统统起床,集合,集合了!”卓飞站在院中,精神抖擞地嗥叫着,音量之大,音色之恢宏,直接导致了左近的大小公鸡们尽皆羞惭难当,纷纷主动地熄火哑嗓,无颜再行报晓之事,彻底将它们这种相传了无数代的铁饭碗岗位心甘情愿地让给了卓飞去过瘾。 一阵儿鸡飞狗跳,王挫、李刚、吴天三人狼狈不堪地从房间内窜了出来,卓飞一看,这次集结速度倒还算快,但排名却和上次大不相同,最快到达卓飞面前的居然是吴天,然后王挫次之,而上次勇夺魁首的李刚,这次却发挥失常,不但慢了别人许多,甚至连兵器都没来的及带上。 卓飞微微一愣,很是不满,皱着眉头喝问到:“刚儿,尔好歹也是个带兵之人,受过操练,今日为何如此迟钝,若是敌袭的话,那尔岂不是在拖了大家的后腿么!” 李刚受到了恩师的责骂,羞惭不已,也不辩解,只是连声自责受教。王挫站在一边却看不下去了,嚷道:“师傅,二蛋最近东跑西颠的甚是辛苦,昨夜回来的又晚,再加上又和弟妹聊了一会儿,想必甚是疲惫,这稍慢一些那也是有情可原的嘛!” “混账!疲惫便可懈怠么!难道鞑虏的马刀会因为尔疲惫便慢些来斩尔么!记住,咱们师徒是要做大事的,任何时候,都要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否则尔自己死了是小,连累了手足亲人也是小,但若是因尔而误了解救天下苍生的大业,那尔就是百死莫赎,就要担上千古骂名,受到子孙万代的唾弃,永无翻身之日!吾且问尔等,这罪名,尔等可担当得起么!” 卓飞一番大义凛然的训斥,令众徒弟心弦震颤,不敢再多言语,而李刚更是无地自容,噗通一下便跪倒在地。 卓飞心中一软,喝到:“混账!站起来!为师说过多少次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在地上,难道尔等连为师的交代都记不住么!” 李刚一听,吓得又从地上弹了起来,卓飞看他紧张惶恐的模样儿,心中也觉得好笑,正待再训他几句,却忽觉有异,眼光一扫,原来是春雨从居室的窗户上探了个脑袋出来,正在神色颇为紧张地向着自己这边张望。 卓飞恍然大悟,暗骂:奶奶的,什么叫做聊了一会儿,李刚这臭小子方才明明就是从春雨那个屋子跑出来的嘛!如此一来就解释得通了,原来这臭小子并不是东奔西跑地给累坏了,却是……嗯,臭小子艳福不浅啊! 卓飞越想越憋屈,心说自己连心上人的影子都摸不着,而自己的徒弟却居然已经温香软玉抱怀了,这可比自己性福的太多太多了,当真是不可饶恕也! “刚儿,温柔乡是英雄冢,尔可明白!” 李刚一听,登时冷汗淋漓,想跪却又不敢跪,只好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徒儿……徒儿明白,徒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真是混帐话!你小子若是下次再也不干了,那要置人家姑娘于何处!尔看为师像是那种棒打鸳鸯,逼着人家守活寡的人么!” 噗哧~~~ 王挫和吴天实在忍不住笑出声了,而李刚也是先错愕万分之后,便暗觉好笑,但又不敢放肆激怒恩师,只好强忍着,愣是将一张黑脸,憋成了猪肝颜色。 卓飞瞪了王挫吴天一眼,又对着李刚骂道:“臭小子,赶紧寻个好日子把人家姑娘娶过门来,否则老是这么拖着,不清不楚地又成何体统!” 说完,卓飞也不理拼命点头答应的李刚,而是远远地冲着春雨呲牙一笑,大叫道:“我说春雨姑娘啊!你莫着急,尽管放心便是,师傅这就逼着他娶你过门!” 嘤咛~~~吱嘎~~~ 春雨被卓飞突如其来的调笑给搞得不胜娇羞,赶快缩回脑袋,放下轩窗,躲入房中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偷乐去了。 卓飞哈哈一笑,回头对着一脸尴尬地李刚说道:“臭小子,看在春雨的面子上为师便放过尔这次,但尔给为师记好了,日后无论是何时何地,都不能懈怠半分,只要为师召集,那尔就必须尽快赶来,嗯……即使尔是在那啥…那啥都好……总之,都得给我悬崖勒马!否则后果自负,尔…尔等都听懂了么!” “徒儿懂了,谨遵师命!”几个徒弟整齐划一的应是,接着又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卓飞心中甚是得意,打一棍子给一甜枣,正是他调教徒弟的不二法门,如今这招更是已被他运用成熟,反手之间便能让几个徒弟服服帖帖地欲生欲死…… 呃……欲生欲死……这个词儿用的实在不太妥贴,哇哈哈哈! 卓飞越想越觉得好笑,想了想,又忽然说道:“天儿,今日 你小子倒是大有进步,不但在二十息之内应命,而且衣着整齐,武具齐备,实在难得,为师甚慰也。 嗯,挫儿也较上次快了许多,虽然还有些衣衫不正,但……唉,不过平时你也就是这副德性,所以倒也不会显得太过于突兀了!” 王挫本来听到师傅表扬自己,还挺高兴的,可谁知越听却越不是个滋味儿,暗想道:啥叫个我平时也就是这副德性啊?呜呜,师傅啊师傅,不带像您这样糟践人的啊! 王挫颇感委屈,但却不知该如何辩解,于是只好幽怨地望向恩师,默默地抗议起来。 卓飞被他盯得实在是受不了,便赶紧转移话题,又向着吴天问道:“天儿,尔今日为何会如此之快,莫非是早已起身了么?” 吴天见恩师发问,突然小脸一红,吞吐着说道:“其实…其实天儿并未起身,只是……只是自上次之后,天儿便一直是和衣而睡罢了……” 呃……,这么热的天,和衣而睡,那得多不舒服啊!我说吴天这小子还真是傻的可爱啊!不过嘛,我喜欢…… “好!知己不足,便以勤补之;能忍人所不能忍者,则必竟人所不能竟之功也!嗯,尔等日后皆要以天儿为榜样,严于律己,以勤补拙,如此方能应变,尔等可记住了么!” “徒儿谨记恩师教诲!”又是整齐划一的回答,令卓飞实在有些怀疑自己的几个徒弟是不是早就把这些常用语给归纳总结出来了。 天色微亮,对徒弟们的教诲也告一段落,卓飞心满意足之后,这才想起今天要干的正事儿,于是下令道:“刚儿速去备船,为师今日要去坪坑那边看看,对了,再把赵虎和沈剑那两个亲兵也叫上,随船一同前往,嗯,为师看他俩一个性格稳重,一个机灵急智,应该都可大用。” “谨遵师命!” ………………………….. 巳时,坪坑基地。 呜~~~呜~~~呜~~~ 卓飞一行人的小船刚拐出梅江,驶进新开挖出来的河道,便听到左侧山岗之上传出一阵低沉的牛角号声。 卓飞吓了一跳,连忙向山上望去,但却只见到层峦叠伏的山林,又哪能看到半个人影儿! 李刚见状,忙上前解释,说道:“恩师,想必是咱们布置在山上的暗哨,发现了咱们,所以才鸣号通知庄院,让他们做好准备。” “哦,这是防备敌袭用的么?”卓飞不置可否地问了一句。 李刚点点头,说道:“正是,鸣号不但可防备敌袭,还可防想要潜入山中的细作。” “那这号角声有什么讲究么?”卓飞再问。 李刚知道恩师这是在考校自己了,于是又信心满满地答道:“这一声长号代表敌人数量不多,便如我们这般;而若是一声短号,便只代表来人只有一两个;若是敌人很多,则以短音急号示警。” 卓飞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些门道都是尔想出来的么?” 李刚见恩师对自己的杰作似乎很有兴趣,不免暗暗地有些得意,答道:“确是小徒所为,小徒本想以兵家常用的烽火来示警,但又怕风大时走水烧了山,所以便改成了号音。” 卓飞望着兴奋地李刚,冷笑一声,突然阴恻恻地言道:“刚儿啊!尔这还真是个馊到了家的混账法子呀!” 啊! 此言一出,不光是李刚,船上的所有人都被卓飞这突如其来的斥责给震晕了,而又听卓飞接着说道:“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儿,若真是敌袭的话,那岂不是在告诉人家要早做防范么!而若只是敌方的一两个细作,那听见尔这号角之声后,恐怕扭身就要逃之夭夭了吧!” 这……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自以为还不错的法子,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一个漏洞啊! 李刚也对恩师的洞察无疑暗自心折,但又有些不服气,小心地说道:“恩师明鉴,这暗哨离庄院甚远,若是不用声音示警,那该……” “白日当以铜镜折光示警,夜晚亦可以灯火替代日光示警。”卓飞淡淡地言道。 此言一出,众人大感叹服,而李刚更是钦佩万分,可他也有些恼火,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便不能想出这么简单的法子来呢。 小舟上阿谀如潮,唯有吴天皱眉苦思不语,片刻之后,这小子忍不住问道:“恩师,请恕徒儿直言,此法虽好,然万一敌军之中也有心细之人的话,那不是也能察觉到么?还有,若是逢阴雨无光且难以取火之时又当如何是好?” 众人一听,均觉得吴天的顾虑很有些道理,于是纷纷点头,而卓飞闻言之后,哈哈一笑,赞道:“还是天儿心思缜密,问得好!为师跟尔等说,这法子是死的,但用法子的人却是活的。若直接在那两座山崖上点火示警,确是极易为敌所察,但是……难道尔等便不会走到山崖的背面去折光示警么?若是尔连走两步也不情愿的话,那也可以躲在树木或者大石后面示警嘛,总之,只要背过敌人前来的那个方向不就成了么!” 对啊!只要背过敌人不就行了么!众人再次觉得自己真是笨到家了。 卓飞很得意,又继续显摆着说道:“嘿嘿,折光易露,其实为师以为这最好的传讯之法还是以摇旗为上。《列子》中有记,早在上古炎黄大战之时便曾以猛禽羽毛为旗,而殷商之时的龟甲之上便已有了‘旗’这个字,由此可见,我华夏先祖早已擅于用旗了!而如今,战阵之上,不也是用旗发布号令来指挥全军冲杀的么! 所以嘛,依为师看来,大可将旗之一物发扬光大,只须在各个高点之上,设专人摇旗,并如同烽火一般,分段示警,这样便足以传递任何讯息了嘛!” 众人目瞪口呆,均暗想这摇旗之法确是更加简单容易,真搞不懂为何自己方才就想不出来呢!唯有王挫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师傅,这摇旗之法也只能白天用啊!若是夜间的话,那远方之人又如何能看的见!” 卓飞一听,大怒道:“尔这夯货怎地又开始冒傻气了!尔没听到为师方才的话么!难道尔就不会在摇旗之地生堆火来照亮么!” 话说王挫方才确实是只光顾着看风景了,所以也没怎么留心去听恩师他老人家的教诲,偏偏这小子还喜欢多嘴,唉,真是没事找骂! 王挫被恩师劈头盖脸袭来的怒火给吓了一跳,赶紧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语,而卓飞深知自己这个傻缺徒弟的心性,所以也懒得再去理他,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又继续说道:“唉,其实为师方才所说的折光亦或摇旗之法都是为了让尔等拓展思路,有所启迪而已。须知这天地之间本藏有法门无数,贤与不贤,慧与不慧,区别只在于尔等是否有用心去思索罢了! 尔等可曾想过,人之一物,蛮力不及猛兽,敏捷不胜猿猴,奔腾远逊健马,于水时难比游鱼,而若是比起飞天的话,嘿嘿,吾等一跃,离地难过三尺,莫说是飞鸟了,依为师看来,就是比那草鸡也大有不如吧! 然,为何猛兽游鱼可为吾盘中之餐,猿猴可供吾戏耍,健马可供吾驱乘,就是那些高飞于空的鸟儿,吾等也有无数的法子可以将它们擒到手中来把玩呢!” 第四十八章 王挫新差 一番话说的众徒弟尽皆默然思索,就连赵虎和沈剑两个打酱油的亲兵也听的似懂非懂,满眼都充满了对卓飞的崇拜之情…… 卓飞很是得意,心说这类臭屁的话题在后世那可是早就被人探讨的烂了,可如今自己随便抖搂那么一点儿出来,那都能把别人忽悠的跟个白痴似的,嗯,这种感觉还真是惬意的很啊! “人,无他,唯用心尔!蛮力不及,吾等可制利器甲胄相抗之;敏捷奔速不及,吾等可设陷阱圈套以诱之;游水不及,吾等可造舟造网捕之;飞天不及,那吾等便以强弓射之,以食饵钓之……嘿嘿,总而言之,诸如此般法门,皆出于人之本心,若心不用,则人早亡灭于此世间矣!”卓飞终于做完了总结性的讲话,又颇感得意地问道:“嗯,尔等以为为师所言有理乎?” “徒儿受教了!”三个徒儿的整齐划一一如既往。 卓飞很满意,想了想,又说道:“这样吧,等下刚儿便去选定几个高点和几十个机灵的青壮,而天儿则负责编制一套简捷的旗……旗语之法,就是以挥旗的动作来传递简单的讯息,然后再传授给这些青壮,日后便靠他们来负责外围的哨岗警戒之事好了。” “谨遵师命!”李刚和吴天欣然领命,王挫一看,居然没自己啥事,登时大感不满,嚷嚷道:“师傅啊!为何他俩都有差事,偏偏漏了徒儿哦……” 卓飞暗觉好笑,但却把眼睛一瞪,骂道:“尔这夯货,刚儿毕竟是领兵之人,习过布阵设营之法,又熟悉周围的地势,由他来选点必是最佳;而天儿则心思缜密,又有学问,自是编制旗语与教授青壮的最佳人选;你再看看你自己,除了吃喝犯傻强过旁人之外,还擅于何事!” 被师傅贬低到如此的境地,王挫大感委屈,不忿地叫道:“师傅,您老咋能这么小看人呢!不说别的,最起码我王挫如今修习的斧法那是一日千里,威力与日俱增,又怎是只会吃喝犯傻那般……那般的……无用哦!” 看着王挫憋屈的模样儿,众人忍不住捧腹大笑,卓飞存心逗他玩,所以又故意说道:“就你小子的那套斧法,为师看糊弄一下韩府的那些读书人倒还凑合,若真得上了战阵,鬼才知道尔能不能劈死一个鞑虏呢!” 王挫闻言,大不服气,可偏偏又无言以对,因为毕竟没真得和鞑虏对阵之前,那这事儿谁也说不准不是?没办法,憋屈的王挫只好一屁股坐到船头,背对着卓飞不再言语,算是无声的抗议了。 “咦,这夯货居然也有脾气了,唔,看来倒是有些开窍了!”卓飞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地惊奇,想了想,又冲着王挫叫到:“臭小子,既然尔那么积极,那为师便为尔安排个差事,却不知道尔能不能干得好……” “干得好,一定能干得好!啥差事啊!”不待卓飞话音落下,王挫便马上转过身,连滚带爬的回到了卓飞的面前,一脸献媚地期盼着。 “唔,为师想把你们大师兄和二师兄带回梅州办事,而此处是咱们师徒的根基,也必须要有自己人来看住了,况且还要有人好好地去操练那些青壮……说实话,其实为师本来是属意于刚儿的,不过他有公职在身,不可轻废,所以为师便想将这个重任交给赵虎和沈剑二人,但如今,既然尔这么上进,那交给尔倒也不是不能,只是……只是为师实不知以你小子的心性是否真能当得起这个重任……唉,话说赵虎和沈剑这两个小子人也不错,为师倒真是好好地想栽培栽培他俩……可如今……这可有些为难了!” “当得起,当得起,这不就是看院子外加练兵么!这种事我王挫最拿手了,师傅您老人家就放心吧!”王挫很是兴奋,拍着胸脯大声保证到,接着他又扭头冲着赵虎和沈剑一瞪眼睛,斥问到:“此般重任,我说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能担当的起么!哼,你俩可都要想清楚了哦!” 突如其来的责问,把赵虎和沈剑俩人吓得同时一激灵,慌忙摆手表示自知难堪重负,而如此重任唯有王大爷才配掌舵话事。 王挫志得意满,又笑嘻嘻地对着卓飞说道:“师傅你看,这俩小子被徒儿吓一吓就成这副德行了,实在是没出息的紧,嘿嘿,我看您老也莫再为难了,还是将这差事交给徒儿吧!” 卓飞被王挫的无赖相儿给逗乐了,笑骂道:“臭小子,平时见你还挺实诚的,没想到却也懂得发泼耍赖去吓唬别人。唉,也罢,交给尔也无妨,但需约法三章,若是尔做不到,那便莫怪为师换人了!” “做得到,做得到,师傅您尽管吩咐好了!” 卓飞点点头,说道:“好!这第一条,便是除非得到为师的允准,否则尔无论何时都不能私饮一滴酒,唔,尔可能做到么?” “啊!”王挫有些傻眼,但很快便一咬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不饮便不饮,我王挫自今日起便改喝水了!” “好,果然是有大决心的!”卓飞赞了一句,又接着说道:“其二则是这练兵之法门必须要按着为师的吩咐去严格执行,不得有误,不得有半点偏差,这一条尔可能做到么?” 这次王挫倒是答得挺痛快,又保证道:“那是自然,师傅您老人家的话,徒儿又怎敢不听呢!” “嗯,不错,那尔再听好了,这其三便是尔要与那些青壮一同操练,一样的吃食起居,不得搞半点特权,亦不得无故去责骂他们,但若是有人不知好歹,不求上进,甚至敢不遵号令行事的话,那为师便要尔……杀鸡儆猴!” 卓飞一边说,一边狠狠地做了个下劈的手势,眼中杀气迸发,模样儿甚是可怕,李刚和吴天倒还好些,可赵虎沈剑那哥俩儿却是猛然间畏惧大生,实在想不明白好似卓飞这么一个平时瞧着挺和善的翩翩公子哥儿,竟然也会有如此冷血的一面。 唯有王挫浑然不当一回事儿,嚷嚷道:“师傅您老就放心吧,不就是食同台,寝同室,身先士卒,爱兵如子么!这些道理挫儿都懂,绝对不会让师傅你失望的。嗯,正所谓军法如山,不遵号令者自是要杀无赦的,您老就放宽心吧,杀个把人我王挫还是不会手软的!” 卓飞被王挫的超常发挥唬得一愣,暗骂道:呃,这夯货一会儿傻乎乎的,一会儿又比谁都要聪明,莫非这便是大智若愚不成?食同桌,寝同室,军法如山……靠,居然敢总结的比老子还要精辟,当真是不可饶恕,当真是罪该万死,当真是混账至极也! 唔,对了,本公子方才咋就忘了这傻缺儿还是个曾经灭过人家满门的主儿呢!亏我还担心他会心慈手软,执法不严……嘿,他奶奶的,看来本公子这回真得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呀…….! ……………………… “恩师,您看,大师兄和二师兄都出来了。”就在卓飞暗自不爽的时候,小船已经转进山口,而吴天忽然伸手一指,兴奋地叫到。 卓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自己好几天都没见过的大徒弟和二徒弟正站在远处的水门之上,而且那俩小子显然是已经认出了自己一行人,所以正站在水门上兴奋的乱跳乱叫,看那架势,卓飞还真怕他俩把那道简易的水门给踩垮了,搞出点什么惨剧来。 “徒儿拜见恩师,您老人家安好?”卓飞刚踏上了新建的小码头,李结和张跑便扑到在地,颇为动情地向他请安,而他俩身后跟着的百十个青壮,见状之后,也赶快忙不迭地跟着拜倒于地。 卓飞望着眼前一排排的人头,心中大乐,暗想道:啧啧,话说这种感觉还真是不错嘛!也难怪古来的帝王们都那么喜欢受人跪拜了。 虽说卓飞深受梅城父老的爱戴,平日出街也没少受人的跪礼,而上次在马大侯爷登门赔罪之时,这小子更是有一次被半个梅州城百姓跪拜的经历,可谓是堪比帝王了。但是,卓飞总觉得这一次的感觉与以往有些不大相同,细想之后,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次拜他的并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不是路人甲或者路人乙,而是一群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兵……! “好,好,起来吧,你俩这些日子辛苦了!”卓飞一边说,一边伸手将自己的两个徒弟扶了起来。 李结和张跑起身之后,皆是眼睛颇为红润地望着卓飞,连说不敢当。 卓飞一乐,轻轻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有一脸心疼之色地说道:“看看,这才几日的功夫,结儿便又消瘦了许多,跑儿也是被晒黑了不少,还有你俩这满手的老茧,唉……真是难为你俩了,不过还好,如今看起来倒是壮实了一些,为师甚是欣慰……” 听着恩师他老人家的嘘寒问暖,看着恩师他老人家的真情流露,李结和张跑这哥俩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被压抑着的情感,纷纷低头拭泪,哽咽难语。 此情此景,虽略嫌伤感,但又满含亲情,足可感天动地,感人肺腑……可惜,在场的那些青壮们并不懂得去欣赏这美好的一幕,反倒是面面相觑,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平日里庄重老成的李结李大哥和平日里威风嚣张的张跑张二哥会对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白面后生做出如此地……如此地……娇羞之态来。 其实卓飞也不明白他自己的这些徒弟们为何会对他如此地死心塌地,不但各个都听话的紧,而且也甚是贴心。卓飞拍着两位徒儿的间,一边安慰,一边暗叹一声,心道:唉,为啥本公子只要随便忽悠上两下,就能把别人都感动地热泪盈眶呢?莫非哥这身上除了王霸之气以外,还有无数伟大的母爱之气在四溢不成?否则,为何这群老大不小的徒弟们各个儿在我面前都成了渴望怜爱的小屁孩儿呢? “唔……结儿,跑儿,还不快些头前带路,顺便也好好地给为师我述说一下你俩近日来的成果嘛。”卓飞哈哈一笑,结束了这种略显尴尬的场面。 …………………………… 经过一番巡察之后,总的来说,卓飞对李结和张跑前期开拓工作的成果还是相当满意的,而令他今天更加满意地,则是他在几百个属于他自己的士兵面前,很是慷慨激昂地讲了一大通废话……..呃,不对……是训话! 不得不承认,这训话的效果是明显的,好处是多多的。不但让这些青壮们总算知道了到底是谁在这人命贱如草芥的战乱之年给了他们一个不错的饭碗,也同时让这些青壮明白了他们现在和以后所要做的事儿都是绝对能光宗耀祖、留名青史的伟事。 卓飞以他那风格务实但又极具煽动性言语,再加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规划,足以令任何一个已经麻木的人重新热血沸腾起来,更遑论这群刚刚过上顿顿有肉的好日子,已经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朴实青年了。 所以,卓飞今天的讲话是成功的,是圆满的,成功到令这群朴实的青年变得和他那五个徒儿一样地对卓飞充满了崇拜,充满了感激,充满了誓死效命的决心…… 时至正午,众人吃过简单地午饭之后,卓飞便和几个徒弟,再外加赵虎沈剑这两个亲兵,一起来到新改造过的议事厅之内,准备就前期的工作进行总结,并分派下一步的工作。 “咳咳……”卓飞清了清嗓子,对着诸人说道:“好了,为师已经看过了这里的布置,结儿和跑儿干的不错,但有些地方还需加强巩固,这个暂且不提,回头为师自会详细吩咐的。” 卓飞顿了顿,又说道:“因为如今的形势已有所变化,所以为师打算重新安排一下诸位的分工,这里日后将由挫儿接手负责,嗯,挫儿,尔可万万要记住答应了为师的事情,不得有半点疏忽怠慢,否则为师定不饶你哦!” 王挫站起身来,一拍胸脯,再次信誓旦旦地保证到:“放心吧师傅,挫儿要是干不好的话,也不劳师傅你动手,我自己就会跳到梅江里面淹死,直接把这百十斤好肉全都喂了王八去!” 卓飞含笑点头,突然又喃喃自语地说道:“跳入梅江喂王八……唔,挫儿莫非不识水性么?” 王挫茫然不解,答道:“徒儿是通水性的,师傅此言何意……” 卓飞瞪着王挫足足有十秒,最后还是终于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骂道:“臭小子,尔既识水性那又怎么会淹死,奶奶的,连发个誓也想糊弄为师!忒不可靠了!” 呃……王挫总算是搞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于是尴尬地挠了挠头,赶忙陪着笑辩解道:“徒儿真的不是诚心的,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师傅……” 卓飞笑着挥手打断他,说道:“行了,为师也不过是逗逗尔罢了,不过你小子也要记着,若尔真办坏了差事,到了要跳江自尽的时候,那可千万别忘了先给自己绑上几块大石头,而且还要打成死结儿,因为这样才能比较容易淹死自己啊!哇哈哈哈…….” 众人闻言,又哄笑了好一阵子,卓飞见众人笑够了,便挥挥手让他们安静下来,接着正色说道:“跑儿,等下便和为师回去,日后便由你来打理钱庄事务。” 说完,卓飞又把钱庄的大概意思和需要做的事情草草地和张跑说了一遍,张跑基本搞明白了之后,却是既惊喜又有些为难,惊喜的是恩师竟然会把这么一件有挑战性且重要的工作来交给自己负责,为难的却是害怕自己的能力有限,难以担负重责,毕竟做钱庄的掌柜可是需要相当文化基础的,最起码这记账就足够张跑头疼了。 卓飞明白张跑的心情,又笑了笑说道:“嗯,跑儿莫怕,日后只须按为师的话来做便可,至于记账之事,为师会传尔一套秘法,尔只需勤加练习便是了,再来为师还会让侯爷派几个有经验的老帐房过来帮你,所以无需忧虑。” 张跑大喜谢过,卓飞又对着李刚说道:“刚儿,因如今之形势错综复杂,战事堪忧,各处匪盗颇多,所以侯爷已经答应为师可自募三千护卫,以保钱庄万全,为师要尔尽快在梅城附近募集五千青壮送来此处操练。只须身家清白,往日并无劣迹者即可。” 李刚心中凛然,明白恩师这是要借机招兵买马了啊!而侯爷居然也答应了,这事儿倒是有些怪嘛。 然而既然恩师不说原因,那李刚也不打算问,倒是王挫一听到居然还有五千青壮要送来给他操练之后,兴奋地搓着手问道:“师傅,还有五千个兵啊!哈哈,您老放心,徒儿一定好好地操练他们。” 第四十九章 人事重排 卓飞一笑,点了点头,又严肃道:“那便好,你小子要多上些心,为师三个月之内要见成效,不敢说去与侯府的亲卫媲美,但最起码也要有些强军的风范才行。” 李刚皱了皱眉,忽然插口问道:“恩师,若要强军,那还须有甲胄利器,这若是五百人还好说,可若是五千人的装备,小徒恐怕有心无力…….” 卓飞一摆手打断他说道:“呵呵,这个倒不用你操心了,为师又岂会强人所难,让尔自行去筹募兵器甲胄呢?嗯,其实此事侯爷早已吩咐了下去,等下回城之后,尔只管带足了人手随着侯府的亲卫队长马头去武库里面捡最好的家伙拿便是了。” 李刚闻言之后忧虑尽去,又喜上眉梢地说道:“这可太好了,徒儿听说前日才从循州送来了一批甲胄入库,据说都是些上乘货色,恩师您老说咱能拿过来不?” 卓飞哈哈一笑,说道:“废话,不是上乘的货色,为师还懒得去拿呢!尔放心,有侯府的亲卫队长带着,没人敢不给的。” 李刚嘴角咧得老高,挠挠头,又忽然想起一事,叫到:“对了,恩师,听说城西马厩还有千来匹准备送去福建路的滇马,咱是不是也能……” 卓飞眉头一动,心道:滇马?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好像是个速度不快却颇有耐力的马种,唔,貌似后世哪本小说中的王爷世子就是靠着这玩意儿逃跑的,虽说因中了某阴险爵爷的巴豆之计,以至于未能遂愿。话说本公子若能搞来些战马备用的话,那不求能练出可以媲美蒙古铁骑的骑兵,最起码将来真得要跑路的时候,那也能轻快一些不是么…… “此事当真?”卓飞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李刚一看有门儿,登时精神大作,说道:“恩师放心,绝无虚假,这批马是从西门入城的,而西门守官与我交情颇深,便是他闲聊之时告知与我的。” 卓飞点了点头,说道:“嗯,既然如此,那为师可要和侯爷好好地说道说道了……唉,此去福建,一路上山高水远的都是些溃兵饥民,恐怕这些驮马不等送到地头儿,就会被人劫去宰了吃肉吧!再说了,咱开钱庄也是在为使司衙门分忧嘛,与其入了那些溃兵饥民的腹,那还不如留下来给咱们钱庄拉拉财货好了,嘿嘿,都是为国效力,这些驮马给谁用不是用呢!” 众爱徒闻言,纷纷点头,甚是赞同恩师的顾虑,完全没人觉得把战马当成驮马用会是一种天大的罪过,更没人觉得卓飞的这个借口实在是拙劣之极…… 只有吴天还有些担忧地问道:“恩师,这批马恐怕是打算送去前线马军补充的,咱们这样去讨,会不会令侯爷太过为难啊?嗯,还有一事小徒不明,方才您老人家不是说侯爷只应承咱们可以征募三千护卫么?那为何咱们要招五千个青壮啊!” 卓飞眯着双眼,颇耐人寻味地说道:“天儿果然是心思缜密,不错,侯爷一定是会为此事而为难的,但有些事情咱们却也是不能不作的。唉,这战马,不,这驮马可是个好东西呀,你说既然有好东西从咱们师徒的眼前溜过,那为师若是不伸手去拦下来的话,那不成了罪过吗?” 此言一出,众徒皆心照不宣地嘿嘿直乐,就连一向实诚的赵虎和机灵的沈剑都拼命地点头赞同,暗呼这位卓先生果然是个大大地明白人,完全不同于往日所见的那些迂腐书生。 卓飞顿了顿,又对着吴天淡淡地说道:“侯爷确是只允了为师招募三千护卫,不过嘛,只要为师乐意,那再招三万人恐怕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天儿,尔懂了么!” 吴天猛地一怔,旋即若有所思,不再言语。而其他人亦是猛地醒悟过来,明白卓飞必是与侯爷达成了某种默契,嘶……这回怕是要搞大动作了啊! 卓飞见众徒表情,便知他们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于是又继续对李刚说道:“呵呵,刚儿,为师前日可是帮你在侯爷那里讨了个好差事啊!” 李刚闻言一喜,却不明恩师所指,于是便静待着恩师继续往下说,可怜卓飞故意卖了个关子,却无人凑趣,真是好没意思,无奈之际,他只好暗叹一声,继续说道:“为师已献策侯爷,准备在本州士卒之间进行一次技能竞赛,并请侯爷将此竞赛之事交给尔来筹办,所以从明日起,尔还要尽心操持此事,务必通过此次竞赛来重振士气,一扫萎靡之风。” 李刚越听越是面色凝重,不解地问道:“恩师,这竞赛到底是何物,可同于往日的那种演武么?” “嗯,倒是差不多,不过却更加细致一些,而且各士卒在此次竞赛中的成绩,将直接影响到其日后的月饷赏银,甚至还有升迁。这具体事务回头为师再细述与尔,总之,尔要切记一点,那便是务必要通过此次竞赛摸清埋没在行伍之中的人才豪杰,并拢络其心,以便日后能为吾所用。” 李刚大讶,说来以往也有演武比拼之事,但与月饷赏银升迁绑在一起的却前所未有,恩师此举,那必会引起轩然大波,而自己负责筹办此事,那定会处于风口浪尖,一个不慎,恐难善了!但这话又说回来了,风险大谋利也大,这便等同于要做全州士卒的考官,唔,怕是和武举也差不多了吧!如此一来,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定会大增,这好处自然是不胜枚举,恐怕到了那时候便是连将军们也都会不如自己了啊! 想清楚了厉害关系之后,李刚凛然受命,保证自己一定不辜负恩师交予的重任,卓飞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又转向李结,吩咐道:“结儿,为师杂事颇多,恐无闲暇过问诸事,尔既然身为首徒,则应当居中统筹,并往来各处,既要襄助着几位师弟把他们各自的差事办好,还要代为师监督他们办事是否勤力无差。然,尔须切记,修身当勤勉自励,匡扶当任劳任怨,论事当不偏不倚,戒骄戒躁,律人之前先律己,如此这般,方可为人之表率矣。” 李结郑重地点头受教,同时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大师兄的角色当好,决不辜负恩师他老人家的厚望。 说实话,卓飞对自己这个大徒弟的性格还是很放心的,李结这小子可能文不如吴天,武不如王挫,灵智不如张跑,带兵不如李刚,各方面最多也就是个中才。但他有个最大的好处,那便是沉稳,以前倒还看不出来,可自从他跟了卓飞之后,这生活水平和衣着打扮都上去了之后,再加上卓飞的调教,以至于李结如今整个人的面貌都已经大不同于以往,而举手投足之间,倒也生出了几分威严之感来。平时倒罢了,可只要李结一端起大师兄的架子来,那他的师弟们还真的有些怕他,嗯,或许说是尊重也行。 知人善用,是卓飞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他所信奉的管理准则,而首徒李结用卓飞的评价来说,那便是---这小子天生就是个当总经理的料子! 啥,你问本天机是个什么材料? 嘿,这还用问么?他是总经理,那本天机自然便是董事长了嘛……! 啥,你说你也不明白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区别! 呃,那我告诉你,董事长就是成天嘛事不干,只负责指手画脚,并拿着总经理赚来的钱去吃喝玩乐泡妞过悠闲日子的人。 反之,总经理却是嘛事都干,拼命挣钱,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董事长养得白胖白胖的家伙。 当然了,这只是对旁人而言,至于本天机却是个严于律己,责任心爆棚的大好青年,所以像什么指点江山、未雨绸缪、规划大业蓝图这类地苦活累活儿,那咱可都是主动地去抢着干滴……! 唉,总之,看来俺卓飞天生就是个劳碌命,真是悲催得很! 闲话扯远了,话说卓飞交待完李结之后,又转头对着吴天说道:“天儿,尔还是跟在为师身边好了,一来可以帮着为师联络诸位师兄,二来在尔有空闲的时候便去帮着跑儿打理一下钱庄吧。嗯,尔等须切记,这钱庄可是咱们日后大业的命脉,切不可有半点差错也。” 众徒再次受命,卓飞想了想,又将目光转向赵虎和沈剑二人,淡淡地问道:“唔,你二人可知吾今日特意让刚儿将你俩召来所为何事否?” 二人闻言一愣,赵虎较为憨厚,不明卓飞之意,以至于吞吞吐吐地不敢答话,只好自己在心中嘀咕到:难道您老人家找我俩过来不是当护卫的么? 而那沈剑却是机灵,知道卓先生既有此问,那定是另有深意,于是这小子眼珠子转了两转之后,他便乖巧地答道:“请卓先生恕我二人愚钝,不解先生之深意,然先生若有吩咐,小的们愿效死力!” 沈剑说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李刚,当见到对方面无不悦之色,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沈剑的表情卓飞全都看在眼里,也明白这小子的心思,更欣赏他这份机灵劲。于是,卓飞哈哈一笑,赞道:“好,不错,机灵急智,且不失义气,进退得体,甚合吾意。嗯,说实话,若尔方才只是急着自表忠心的话,那吾倒要看小你一点了。” 说完,卓飞又望向李刚,笑言道:“刚儿,尔这两个亲兵倒是调教的甚好,如今咱们大业初始,正是用人之际,为师想向尔借他俩一用,可好?” 李刚闻言,登时把脸涨的通红,抱拳施礼,颇为不悦地言道:“恩师,自古便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您老人家对刚儿犹如亲人,更是恩同再造,况且您不也常说我们师徒皆是孤苦之人,既然有缘相聚,那便是无分彼此的亲人!此言徒儿一直铭记于肺腑,所以请恕徒儿不敬,敢问恩师,既是亲人,那又何来相借一说呢?” 李刚越说竟是越激动,说到最后甚至眼睛都红红的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而卓飞实在没想到自己随口打趣之语竟也能让自己的四徒弟激动成这副模样儿,于是,他赶快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好!刚儿果然没让为师失望,不错,不错,吾等皆是亲人,无分彼此,又何来相借之说呢!嗯,为师今日随意一试,便知刚儿对为师平日里的教诲甚是上心,比起挫儿这个臭小子那是强得多了!” 李刚闻言,目瞪口呆,心中叫道:啊!原来恩师这是故意在考验我啊!唔,这也难怪,毕竟我入师门最晚…… 这么一想,李刚心中倒也释然了,怨气全消,反而觉得自己是有些小题大做了,颇为尴尬。 可王挫却被无辜波及,心中好不冤枉,正待抗议,但却被师傅恶狠狠地目光给吓住了,不敢再多说话,干脆自认倒霉。 卓飞见气氛有些尴尬,于是连忙转回正题,又对着沈剑说道:“挫儿性直,而吾看你这小子为人机警,日后便跟着挫儿在这里练兵,权当是互补短长吧。嗯,对了,你俩要和睦相处,尤其是挫儿决不可仗着是我徒弟便欺负人家,虽然遇事时为师许尔有决断之权,但凡事尔也要多听一下沈剑的意思才好。” 对于师傅的这个安排,王挫倒没什么太多异议,因为私下里沈剑一直也是对他恭敬有加的,所以他也挺喜欢这个蛮机灵的小子,再说了,身边有个熟悉的跟班儿,那也比自己一个人管着五千多号人省力些吧。 至于沈剑听到卓飞的安排之后,却是大喜过望,颇有种一下子飞到云端之上的感觉。这也难怪,从一个小小的亲兵,一下子变成统领五千余人的护卫头领……唔,虽说是副手,但这也是他以前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好事儿啊!又怎能不令他兴奋莫名呢? 沈剑以最快的速度拜倒于地,心诚无比地对着卓飞千恩万谢,卓飞又随口勉励了他几句之后,便又对着赵虎说道:“相处几日,吾也看出来了,尔为人实诚,虽欠机变急智,但却胜在沉稳,这样吧,尔日后便跟在吾身边,护吾之周全,而闲暇时可向天儿讨教些兵法战略,若能勤学不辍,假以时日或可任尔为将。” 为将! 赵虎闻言之后,登时激动不已。话说自从他跟了卓先生做事之后,赵虎这小子便估摸着自己恐怕是要转运了,但那也只是一种隐约的直觉而已。不过今日却不同了,听卓先生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当他近身侍卫的头儿啊!而且这还不算,先生更是要把自己当成能带兵打仗的将军来培养啊! 天呐,将军是什么概念啊!自己虽然姓赵,是当今国姓,但可惜自家这一脉,却从来都是在田里面刨食吃的,恐怕即使是往上数十代,也找不出一位将军来吧! 如今卓先生愿意给自己一个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的机会,这简直便是祖宗们八辈子积德修来的福分嘛! 机会难得,赵虎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地锤炼自己,绝不能辜负了卓先生的期望,更不能将一个大好的机会白白地给浪费掉。 憨厚的赵虎虽然有时显得比较木讷,也不善于言语,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得感恩,而此刻,赵虎觉得所有的言语都很难表达自己对卓先生的感激,于是,他二话不说,纳头便拜,砰砰砰,硬是在青砖地面上真的磕出了三声挺大的动静来。 卓飞看的嘴角直抽抽,心说这年头喜欢跪拜自己的人倒是不少,但真能磕出点动静儿来的,怕也只有挫儿和眼前这个赵虎了,唔,这就难怪了,正所谓习惯决定性格,话说这俩娃儿的脑子貌似都不太好使嘛…… “咳咳,赵虎沈剑,虽说你俩原本都是刚儿的亲兵,但日后你俩也不要再拿自己当外人了。嗯,你俩记住,我这人不喜虚礼,凡事但求务实,至于那些虚头八脑的礼节日后能免则免,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头便不要再磕了,只要能用心把职事办好便足矣。” 赵虎沈剑,齐声应是,其实他俩跟了卓飞几日,也知道这位卓先生待人甚是随和,更从来都没把他俩当成下人看待,真是个十足的大好人啊! 分工完毕,卓飞又把练兵的大小细节给王挫详述了一遍,又再三叮咛王挫,务必要按自己的这个法子来练兵,王挫虽然心存疑虑,但倒是也满口应承了下来。 就这样,直到日影西斜之时,卓飞这才带着他自己的几个徒弟乘舟匆匆地返回梅州去了。 第五十章 女儿心事 “小姐,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怡情阁后园小楼,丫环紫烟一脸心疼地望着赵清凝,软言相劝到。 而赵清凝坐在轩窗畔,只是痴痴地望着小院的大门,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天气太热,我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还是先放在哪儿吧。” 丫环紫烟闻言,忍不住嗔道:“小姐!你早上就是这么说的,到这会儿午时都过了,您还啥东西都没吃过呢!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赵清凝对紫烟的话充耳未闻,依然望着院门口处发呆。紫烟很是有些恼火,正待再劝,忽见赵清凝双目一亮,煞是兴奋地低呼到:“看,快看,回来了,弦雨回来了!” 紫烟向窗外望去,果然见到弦雨那丫头正匆匆迈进小院,头也不抬,直接一阵风似地冲进楼内来。 咚咚咚。 很快,楼梯上便响起了急促地脚步声,紫烟站在楼梯口处,对着正上楼的弦雨劈头盖脸的斥责道:“你这丫头,怎地去了那么久!是不是又跑到哪里玩耍去了,你看把小姐害得,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呢!” 紫烟说完,又背对着赵清凝拼命地给弦雨使眼色,示意她要小心答话。 弦雨好端端地被人一通数落,偏偏还发作不得,真是好不憋屈。 “紫烟,是我没有胃口,不关旁人的事儿,你莫要再怪责弦雨了。嗯,对了,弦雨,你跑了那么远的路,想必口渴了吧?快过来,先喝了这杯茶,喘口气再说话不迟。”赵清凝和颜悦色的招呼,令弦雨的怨气登时消散了一大半,心中暗想到:要说咱小姐这人还真是很不错的,你看她食不下咽,这会儿定是已经着急的要死了,却偏偏还能忍着不问结果,反而先来关心一下像我这样的小丫环。唉,这是多好的一个人啊!你说为啥那个混蛋就一点儿都不知道上心呢! 弦雨心中感慨,也不去喝那杯茶,而是主动地汇报到:“小姐,事不凑巧,卓公子今日清早便带着他的几个徒弟全都出城去了,据说要到晚上才能归来。” “哦……”赵清凝闻言后微微点头,又转向窗外,不再言语,面色虽依然平静,但却掩不住地从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来。 紫烟见状,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暗想道:看这架势,小姐她已是情根深种了,完了,我看这下子多半连晚饭也不用吃了吧! 而弦雨的年纪虽然小些,但毕竟是身处风尘之地,所以对这男女情爱之事,那也是知道的。她见自家小姐如今的这副模样儿,那明显就是旁人常说的那种‘发花痴’嘛!只不过以弦雨的小脑袋却实在是想不明白,你说那个卓公子人长得不是最帅,钱也不是最多,殷勤更是几乎没献过,甚至还惹过小姐生气……种种迹象表明,这人简直就是个自命不凡、放荡不羁的混蛋懒蛋加扯淡…… 可是,为啥自家小姐放着那么多的富家公子不选,偏偏却对他迷恋至此呢! 嗯,其实也不光小姐是这副模样儿,依我看全城的人都彻底魔障了!说来也怪,那个混蛋入梅州城只不过十几日的时间,但如今,不管你走到哪里,绝对都能听到有人在谈论那个混蛋的大名;这还不算,若是你敢当众大骂那个混蛋几句的话,那保证儿就会有几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苦力将你暴揍一顿,打得你鼻青脸肿,四六不分;啥,你说被打了要去报官?嘿嘿,拉倒吧,如今满城的官员、差吏衙役、将校士卒据说各个都受了那个混蛋的天大恩惠,简直都恨不能在家里立个牌位把他给供奉起来呢,谁又会来理你?搞不好当他们得知你骂了那个混蛋之后,直接就把你给扔进黑牢,然后没事儿就补上三拳两脚的来报答那个混蛋的大恩呢! 唉,你说那个混蛋是不是会什么迷惑人的妖法呢? 弦雨正处在喜欢胡思乱想的年纪,人不大,但这心思却是复杂的很,而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忽闻紫烟疑惑地小声问道:“咦,弦雨,不对吧,既然卓公子带着徒弟们都出城去了,那又是谁告诉你的,似乎没听人说过卓公子请了什么管家仆人的啊?” 赵清凝听见紫烟这么一问,登时又有了反应,虽然仍是背对着两个小丫环望向窗外,但这心神却已经被吸引过去了。 弦雨却被紫烟的疑问给气得不轻,心说:得了,这儿还有一个卓公子的忠实拥趸呢!嘿,我还真的就不明白了,紫烟你成天足不出户的陪着咱小姐,咋对卓公子的情况了解的竟然比我这个常在外面跑腿儿的人还要透彻呢?你咋知道人家就没请管家仆人呢?还敢怀疑我……哼,真是可恶!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混蛋师徒还真是没请什么管家仆人,也难怪旁人怀疑…… 说起弦雨这丫头,性格是比较泼辣的,她自幼便跟着赵清凝,虽是下人身份,但由于其深受自家小姐的娇纵,所以平时也受不到啥太大的委屈,久而久之,这丫头不但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甚至对赵清凝这个主人也不甚惧怕,偶尔还会耍个小性子、发个小脾气什么的。但是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令弦雨害怕的人的话,那则非紫烟莫属。不为别的,只因弦雨几乎算是被紫烟给拉扯大的,虽然紫烟只不过略长她几岁,但紫烟对于弦雨来说,实在是亦师亦友,亦母亦姊。 也正因如此,所以当处在叛逆期的弦雨听见紫烟竟然会为了那个混蛋家伙而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实在是难以忍受,倍觉委屈,很是郁闷地答道:“是没有管家仆人,但是你别忘了,春雨现在可是正住在里面呢!哼,那丫头一副女主的模样儿,其实到了如今却还连个名分都没有!依我看那师徒几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春雨还真是傻的可怜!还有……” “住嘴!”紫烟听弦雨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怒斥一声。 弦雨满肚子的不情愿没发泄出来,更是气苦不已,可见到紫烟貌似是真的生气了,所以她也不敢再多放肆。于是只好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赵清凝这次倒是没怪责弦雨对卓飞的不敬,而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双目变得更加黯然,颇为幽怨地说道:“春雨傻么?我倒觉得她是最命好的一个,那个李刚我也见过,干练果敢,治兵颇严,在坊间的口碑似乎也相当不错,就连花三娘都说此人要比其他的那些将校们好些……唉,虽说此人不是什么风流人物,也无显贵出身,但像我们这般堕入风尘中的女子,还能遇到一个真心之人,哎……难得了。” 虽是主仆,但却是情同姐妹,紫烟和弦雨二人见自家小姐竟成了这般顾影自怜的可怜模样儿,顿时感同身受,煞是心疼,二人有心措辞安慰,却又无计可施,不由得面面相觑。 过了半响,还是紫烟先打破了沉默,软言说道:“小姐,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卓公子深受侯爷信赖,想必定是忙得很,既然今日他出城去了,那明天再让弦雨跑一趟也就是了……” “就是,就是,大不了明天我一大早就去堵他的门,非把他给小姐抓过来不可!”弦雨拍着胸脯大声保证,忽然她眼珠子转了两转,又接着补充了一句,说道:“小姐,你看你这两天都瘦了那么多!连眼圈儿都开始泛黑了,精神头儿也不好……嗯,我看你要是再不吃东西的话,恐怕明日卓公子见了会心疼的哦!” “是么?我瘦了么!眼圈都黑了?”赵清凝随手拿起身边的铜镜,一边照一边摸着自己的脸颊很是有些疑惑,但很快,她便想明白了这是弦雨在故意逗她,于是忍不住地笑骂到:“臭丫头,就你会胡扯!讨打!” 赵清凝总算恢复了正常,虽然是责骂,但弦雨丝毫也不怕她,只是嘻嘻一笑,又扮了个鬼脸儿,这才献宝似地端起桌上的点心,恭请自家小姐进食。 赵清凝也知人家是一片好意,于是掂起一块点心,轻轻地咬了一口,又笑着嗔道:“行了,真是怕了你们俩,不就一顿饭没吃么,至于这么紧张么?” 两个丫环见小姐进食了,都松了一口气,而弦雨更是得意地给紫烟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说:看看,还是我最厉害吧! 紫烟没好气儿地白了她一眼,正想说点开心的话题,可谁知赵清凝一边咬着点心,又一边喃喃自语地说道:“弦雨,明日 你还是不要去了,唉,紫烟说的对,如今北面战火纷飞,而卓公子深受侯爷信赖,想必也是忙得紧了,我看……我看……我还是不要去搅扰他的好……” 赵清凝说着说着,眼神益发的暗淡,弦雨眼看着自家小姐又有发花痴的征兆,大惊,连忙叫到:“小姐,别啊!那家伙能有什么事儿!今天我问春雨他们师徒出城去做什么,那丫头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避而不答,神色忸捏……哼,依我看他们定是出城踏青去了,如今秋高气爽的,那些文人公子们不是都爱搞这一套么!” 赵清凝淡淡一笑,又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一抹向往而坚定的神色,悠悠地说道:“不会的,你还小,不懂,卓公子看似放荡轻狂,有些玩世不恭,但实非常人也,他…….他是想要做大事的…….” …………………………………………… 当卓飞师徒回到梅城之时,已是傍晚时分,虽是乘舟出行,但还是把卓飞给累的够呛,饥肠亦是辘辘,他本来打算带着几个徒弟先去找间酒楼胡吃海塞一番,然后再回家睡个安稳大觉,谁知刚走了两步,却见一队骑兵飞速驰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侯府的亲卫队长马头。 很快,马头便来至卓飞一行人近前,只见他跳下马来,单膝下跪,恭敬地对卓飞行了个武将礼说道:“二爷,侯爷请您老过府一叙。” 卓飞知道马头既然能在这里堵住自己,那定是侯爷有急事要找自己相商,去是一定要去的,但卓飞就不明白,为何老马猴能这么轻易地找到自己的行踪。 “唔,我说马头啊!你来的倒是够快的嘛!”卓飞并不急着前往侯府,反而是斜睨着对方,阴阳怪气地问到。 马头一愣,旋即醒悟过来,连忙解释到:“二爷怕是误会了,小的本是先去的贵府,有位春雨姑娘说您一早便出城去了,所以小的实在是没办法,便通知四门守官代为留意一下,结果方才水门守官派人来报,说您老乘舟入城,所以小的才能匆匆赶来,并非有意打探您老的行踪,呵呵……。” 卓飞恍然大悟,心中释然,便又对着还在憨憨地陪着笑的马头,说道:“哈哈,吾又没说什么,看把尔给紧张的,没事的,没事的!嗯,既然大哥相招,那可耽误不得…….徒儿们,这酒楼咱们便不去了,大家暂且忍耐一下,这便随为师去吃侯府大宴吧!哈哈哈哈……” 说完,卓飞师徒便骑上侯府亲卫们腾出来的马匹,然后绝尘直奔侯府而去。 马头望着卓飞远去的背影,擦了把冷汗,心说自家这位二爷的脾气还真是古怪,平时看着还挺和善,挺好说话的,但万一一个搞不好的话,那转眼间就能变成个连侯爷都敢往死里整的主儿啊!还好,还好,自己刚才解释的够清楚,否则自己挨骂是小,万一搞得侯爷和二爷因此生出了嫌隙,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唉,要说侯爷如今也难,若少了二爷帮他出谋划策的话,那恐怕还真是不行…… 马头本是个孤儿,全靠马大侯爷自幼将他养大,对马大侯爷那可谓是忠心耿耿的,而马大侯爷也将他视为心腹之人,很多事情都不瞒他,所以马头对主人如今的情形倒是很清楚的,也比旁人更明白卓飞对于马大侯爷重要性,说句不好听的话,恐怕此刻在侯爷的心中,就连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这位刚结义的卓飞卓贤弟来的更重要一些吧! ……………………………. 侯府,书房。 卓飞的几位徒弟已经在侯府的宴客厅开始胡吃海塞了,可惜卓飞却没这种福气,而是直接便被马大侯爷拽进了书房密议。 “贤弟莫怪,愚兄这么急着找你可是有要事相告的。”马大侯爷望着一脸不爽的卓飞陪着笑说道。 卓飞眉毛一挑,没好气儿地说道:“唉,我说大哥啊!小弟这风尘仆仆,饥肠辘辘地,您老到底有啥事儿不能等吾先吃两口饭再说啊!” 马大侯爷笑容更盛,端起桌上的一盘点心,讨好地递到卓飞面前,说道:“好事儿,好事儿,贤弟先吃两块糕点垫个底儿,容愚兄慢慢道来。” “好事儿?这年头竟然还有好事儿!”卓飞一愣,这离他心中所想太远,于是不由得脱口问道。 马大侯爷见卓飞满脸疑惑,更是眉飞色舞地言道:“嘿嘿,真的是好事儿,方才前方战报传来,说制置使赵溍已经与熊飞在广州城外会师,新会令曾逢龙亦率乡兵赶至增援。而鞑虏的东路大军正与文帅的督府军处于鏖战之中,并无多余的兵力南下……所以嘛,如此一来,广州等于已是孤城一座,相信不日之内必将收复……嗯,传讯往来费时,说不定此刻赵溍都已经率军入城了吧!” 卓飞越听越是动容,话说前两天老马猴告诉他广州不日可复之时,他可是一点儿都不相信的。开玩笑,以前不是总听说蒙元铁骑骁勇无双,横扫欧亚,无人能挡么?鞑虏攻城屠城的事儿倒是听的多了,但还真没听说过已经被蒙古人占领的城池还会被反攻回来的……尤其这次还是被传说中一向积弱,可谓是废柴到家的宋王朝给夺了回去,奶奶的,这到底是蒙元鞑虏被后世给神话了,还是老马猴这次的判断有误?这…这怎么可能呢! 卓飞看着马大侯爷一脸兴奋的模样儿,实在又不似作伪,这让他不由得半信半疑。于是,卓飞快步走到书案前,望着摊在上面的大地图开始发呆。 卓飞沉吟思索了许久之后,这才疑惑地问道:“若我朝收复了广州之后,一路追击北上,再收复韶州,便可据梅关死守,切断鞑虏北来之路也。而鞑虏若想再图谋广南东路的话,那要么便先去占了广南西路,然后再从西路打开广南东路的门户;要么鞑虏便只能先打残福建路的勤王大军,然后再沿东路追击南下了。而若是后者的话,则那时我梅城恐怕便是鞑虏的必经之所了,嗯,这大浪欲来,看来咱们还是要尽快多做些准备才是啊。” “不错,贤弟真是一语中的!不过贤弟倒不必过于忧虑,如今朝廷的勤王大军云集福建路,严阵以待,而那鞑虏毕竟人口较少,虽说猛地占据了中原的万里江山,再一路南下,攻城掠寨,势如破竹倒是不假,但沿途有那么多的大小城池都要派兵驻守,以防我大宋忠民反正……嗯,据愚兄所知,鞑虏貌似军势日盛,但其实这兵力已是有些不济了。其三路大军之中,多是仆从军与我朝的降军充数,真正的鞑虏精锐倒也没有多少,所以……想必福建路的勤王大军该能抵挡上一段时日,而那广南西路多山多林多瘴,险地要隘比比皆是,且该路之蛮兵素来骁勇,谙熟山林战法,怕也是没那么容易被蒙元鞑虏拿下的吧……” 马大侯爷的态度很乐观,语气很肯定,分析的也算是很有些道理,但卓飞就觉得他不太靠谱,不为别的,只因如今那可是在和蒙古人打仗啊!成吉思汗的子孙会那么的不济么?元灭宋,那是史实,岂是轻易便能更改地?当然了,就算史实真的被更改的话,那也只会是因为本天机来到这个时代的缘故,而绝不会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做到的……嗯,或许宋朝真的还能再抵挡上一阵子,但最该死的是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一阵子到底该是多长时间,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时间来打开各种作弊器…… 唉,当初哥怎么就没好好地去研究一下宋元的历史呢…… 卓飞忍不住在心中第n次发出了如此的感慨,但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在后世,出于某种实用主义的计较,为了所谓的融合政策,这段历史已经被人刻意地给淡化掉了,而若不是真正研究历史的人,那恐怕难能深入地了解到这段汉民族的灾难,更加不会理解这段灾难到底对曾经无比伟大、曾经傲视全球的汉文明带来了一种可怕到何等程度地影响。 说实话,作为在阳光底下茁壮成长地新一代大好青年的卓飞,虽然他并不会像某些无知无耻的后世人那样去跟外国游客们骄傲地宣称自己曾经有个横扫欧洲的牛逼祖宗叫做成吉思汗之类的可笑话语。但以他一贯所受到的教育来说,他原本也觉得元朝灭宋,那是历史前进的必然规律,而对于蒙古人,他也并不像这时代的其他人那样有着切肤之痛,更遑论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了。 其实说句心里话,卓飞这小子只不过是觉得向来伟大无比的华夏民族被一个游牧异族一直侵略到灭亡,实在是件很不爽的事情而已。若活在后世,那只能望洋兴叹,空看着历史而无能为力。但是,既然已经穿越到了这个时代,那他自然便要责无旁贷地来为华夏民族的强大做些事情,决不能让异族的侵略行径给得逞了!没办法,因为这些可都是穿越者份内事儿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其实卓飞也认同后世某些砖家叫兽们的观点,或许在经过了无数代的融合之后,后世的十几亿人民里面真的已经挑不出几个真正意义上的汉人了。 基于这点理由,所以若是真得要向上追朔祖宗十八代的话,那卓飞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就是个有着百分百纯正血统的汉人…… 然而,卓飞认为这一点并不重要,因为只要咱喜欢的是博大精深的华夏文明,咱为自己身上流淌着哪怕是只有万万分之一的炎黄血脉而骄傲,那便已经足够了,足够了! 而对于蒙古人,马大侯爷或许还可以为短期内的局势乐观一下,但对于清楚地知道历史走向的卓飞来说,那可是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的,任何小看这个信奉着苍狼白鹿民族的人,那都是要付出惨痛地代价的,而这个代价也很简单,那便只有两个字---灭亡!西夏如此,金如此,花剌子模……等等从东至西的大国小国皆是如此,而原本没有卓飞出现的大宋天朝,也是如此…… 第五十一章 强军如此 “大哥,这风雨欲来之前最是平静,蒙元扩张太快不假,或许其也亟需修整兵马,但若是真待到蒙元修整完毕,那再来之时绝对便是一场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风暴了!小弟以为,若咱们不赶紧趁着这段平静来修缮房舍、加筑堤坝的话,那到时候恐怕便只有被这道滔天的巨浪给淹没吞噬了啊!” 马大侯爷一愣,敛起笑容,沉吟了一下,便正色说道:“贤弟教训的极是,愚兄看了战报之后,是有些过于乐观了。嗯,贤弟说的不错,想那鞑虏亡我朝之心不死,是绝不会轻易收手的,而铁骑南下,想必那也是迟早的事情,至于朝廷新收拢的那些勤王大军虽然战意昂扬,但是……唉,观其如今与鞑虏麾下的仆从军、归附军尚且都打得难舍难分,不分上下的,那若是待鞑虏平定了后方之后,再尽起精锐而来……嗯,不瞒贤弟你说,愚兄对此也甚感担忧,却不知贤弟有何见教?” 马大侯爷的不耻下问,令卓飞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说实话,老马猴这人就这点儿甚对自己的脾胃,因为只要是自己所说的话,或是发表的观点,或是献得计策,这老头儿都会很认真地去对待。绝不会不懂装懂,也不会马马虎虎地敷衍两句了事,以他的身份地位,还能对自己保持着这种毕恭毕敬地凑趣态度,嗯,也算是很难得的了。 “大哥,请恕小弟直言,如今蒙元势大,任你我再有天大的本事,但想必在三五年之内,我方仍将处于劣势。蒙攻我守,其占先发之利,而我方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了。 嗯,为今之计,咱们也只有尽快加强武备,并将前日 你我议定的众策加快付诸实施,不求能极尽灭虏之神效,但求来日于势微之时能有所助力,为咱们保得一些根本……唉,还是先堪堪守住,再图谋复土吧。” 马大侯爷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叹息道:“贤弟所言极是,以本朝如今之武备,再加上指挥得当,战士用命,那也只能堪堪抵挡住鞑虏兵锋,并无力反攻,唉,也罢,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尽快做足做好自己的本份也就是了。” 马大侯爷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对了,今日早间愚兄已召集诸位将官,宣告了贤弟所献的技能评定之法与日后将以钱庄来发放饷银红利的事宜,却不知贤弟的钱庄何时能开起来?” 卓飞先在心中赞了一声老马猴的办事速度,但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不知诸位将官对此二策的反应如何,可有诸多不满?” 马大侯爷微微一笑,说道:“这事儿说起来倒也有趣,文臣事不关己,对此事倒是交口相赞的;但老夫手下的那些将军们的心情可就不太好说了,依老夫所见,初时他们应是极为不满的,毕竟此事牵扯到他们吃惯了的好处,虽然碍于老夫的颜面,他们也未有异议,但恐怕也不会太用心地去督办此事的……” “唉,如此可大大地不妙,若这些将官不热心督办,那恐怕此策难以大成啊!”卓飞颇为担忧地插了一句。 马大侯爷却哈哈一笑,又接着说道:“贤弟勿忧,愚兄这话还没说完呢!其实当时见这些混蛋小子们对此事如此地不上心,那也是大为恼火,差点便要当场发威,可谁知后来孙通判说了一句话,却让他们全都开了窍,贤弟你来猜猜,孙通判说了什么?” 卓飞傻乎乎地摇了摇头,实在想不出孙通判能有什么办法令那些桀骜不驯的老丘八们态度大改。 马大侯爷见状,更是开心,也不再卖关子,说道:“孙通判跟他们说---卓公子敛财的能耐诸位是有目共睹的,足称天下第一,本官就不明白了,为何诸位凭添了钱庄的干股之后还会心存疑虑,难道诸位都觉得以卓公子的本事还赚不回来那几个从兵嘴里抠出来的饷银么?” “啊!” …………………………. 早起的虫子有鸟吃,哦,错了,应该说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才对。 话说卓飞自从昨日起早了之后,这生物钟便全都乱套了,周公也不再对他友好,一到鸡叫三遍之后便拂袖而去,丝毫不留半点情面,令卓飞真是悲愤莫名! 卓飞望着透过窗户射进屋内的朝阳之光,听着不知是那家养的欠劏公鸡在不停地呱噪,辗转反侧,实在是在床上赖不下去了。 卓飞心中暗想:嗯,说来也奇怪,自从穿越之后自己似乎就从一个勤奋的大生意人变成一条贪睡的懒虫了,以至于自己一度怀疑是被那个破盒子吸光了身体的能量,得了什么穿越的后遗症。不过最近这能量似乎在开始慢慢地恢复,而本天机起的是越来越早便是明证…… 唉,真是无趣的紧!得了得了,正所谓时不我待,像本天机这种万年一出的苦命人是没啥时间睡懒觉的,因为这世上毕竟还有万万千千个华夏同胞在等着哥去拯救啊! 吱呀~~~ “徒儿拜见恩师!请恩师洗漱。” 卓飞一推开房门,还没习惯户外的明媚阳光,便听到自己小徒弟的请安之声。话说吴天这小子知恩图报,且很有些伺候人的潜质,有他的悉心服侍,足以满足卓飞那颗小小地虚荣心了。 “哈哈,天儿今天起的比为师还早啊!嗯,不错不错,也只有你小子总是惦记着为师,比起那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可是强得多了,真是辛苦你了。” 咳咳,这话说的,貌似徒儿每天都起的比您老人家起的早好不! 吴天先在心中嘀咕了一句,接着又赶紧恭敬谦逊地说道:“恩师过誉了,天儿虽是一介书生,却文不成武不就,实在比不得诸位师兄能为恩师分忧,只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以表孝心,又何来辛苦之说?” 奶奶的,文化人就是文化人!看咱徒弟这话说的漂亮,让人听着就觉得那个舒坦……啊! 吴天的两句马屁一送上,登时令卓飞因早起而产生的小小委屈不翼而飞,只见他哈哈一笑,说道:“好!一家人不说客气话,为师这便洗漱去了,尔先去把尔的几位师兄都招过来,为师安排一下,然后大家便分头行事去吧。” “谨遵师命。” ………………………………… 巳时初,卓飞带着几个徒弟便来到了开国侯府,李结和张跑直接去找王管家接洽,一同商量筹办钱庄的相关事宜;而李刚也带了一队自己的亲兵随着侯府的亲卫队长马头兴冲冲地去武库挑拣装备了,而更让这小子兴奋地却是西城马厩暂存的那五百匹滇马,昨夜也被马大侯爷豪爽地大手一挥,直接便划拨给了他的卓飞卓贤弟,理由用的是滇马不适合冲锋陷阵,只能作为驮马使用,暂借钱庄,年后折银归还云云…… 卓飞安排好了几个徒儿之后,便带着吴天去见马大侯爷,因为他和马大侯爷约好了,今日要一同去巡视梅州城防,并顺便看看技能评定制度在底层士卒之间造成的反响。 ………………………. 咚咚咚! 北城大营,一通鼓音急响之后,本来还算平静的校场登时鸡飞狗跳起来,近千名士卒纷纷从营房之内狼狈不堪地匆匆奔出,集结在点将台之下。 卓飞站在台上,皱了皱眉头,心中嘀咕,实在不明白自己这个便宜大哥为何明明知道李刚不在,却还偏偏要先来巡视北营。 不光他不明白,台下的大小官兵也尽是一脸茫然之色,纷纷交头接耳,不知道今天到底是要唱哪出儿大戏。 “喂,我说谢火长,今天侯爷他老人家到咱这儿是要搞什么啊?”一个士卒甲小声地向自己的火长询问到。 旁边的另一个士卒乙也是大惊失色,忽然惊呼道:“嘶……我的娘咧,我说谢火长,这该不会是打算派咱哥们儿出征吧!” “别问我,鬼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呢!都给我把嘴闭上,别让人揪住咱哥们儿的把柄就好。”姓谢的年轻火长没好气儿地骂了一句,想了想,又悄悄地往前挪了几步,凑到王拥队的耳朵旁问道:“王哥,您老知道今天这是打算干啥不?” “滚蛋,你刚才不是说鬼才知道要干什么吗?老子又不是鬼,又怎么会知道呢!”王拥队也是一脸的不爽。 谢火长早已习惯了自己顶头上司的脾气,挨了骂却也不以为意,又接着问道:“别呀,这不是因为你的官儿比我大么?莫非你也不知道?” “废话,若是知道今天有这么一出的话,刚才老子还会在里面跟你赌钱!嘿,我说今天老子怎么总是心神不宁地老是输呢?看样子这是要出事儿啊!”王拥队骂骂咧咧地抱怨着。 谢火长点了点头,深有同感地说道:“也是,我今天也一直心神不宁,不对头,不对头,这该不会真是要出征了吧?” 王拥队侧过脸来,斜睨着谢火长,阴阳怪气地说道:“滚一边儿去!老子前两天补的饷,一多半都被你个兔崽子给赢去了,你还会心神不宁?出征?出征好啊!你小子能耐,到时候老子先派你上,指不定你还能砍死个鞑虏,来个光宗耀祖呢!” 谢火长一听就急眼了,低声叫道:“哎哟,我说我的亲哥哟!您老可不能公报私仇啊!我家那老二可还没摆满月酒呢?咱要是壮烈了,那孤儿寡母的可得多惨呐!” “滚,滚,滚!看见你这副怂包模样儿,老子就来气儿!将军难免阵上亡的道理你不懂啊?大丈夫死就死了,怕个球!” 谢火长嘻嘻一笑,又扮着一副苦相,说道:“我说老王哥,人家说的那是将军,咱就一小兵头儿,离将军那位置还远着呢,若是稀里糊涂的被马给踏死了,那您说我亏不亏啊!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您老人家倒是官大得多,离这将军的位子也近了,比咱可是划算的多了……” “他娘的!臭小子你找抽是不是!大白天的竟然敢咒老子死,好,好,你等着,有你小子好看的时候。” 谢火长嘻嘻一笑,也不以为意,伸手在背后捅了捅王拥队,又小声地说道:“行了,王老哥,咱俩说正经的,你说这侯爷驾到,为啥咱李头儿都不见个人影儿呢?这事儿透着古怪啊!” 王拥队皱了皱眉头,小声答道:“谁说不是呢,我这儿也纳闷呢,看见没,侯爷旁边的那个少年郎便是卓飞卓公子,也是咱李头儿新拜的恩师,按理说李头儿没道理不知道侯爷今日要来咱北营视察啊!” 谢火长一愣,旋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叫到:“妈呀,这位就是那个神人卓公子啊!嘿,我说这也太年轻了点吧!” 王拥队见谢火长一脸白痴模样儿,很有些得意地挤兑道:“我说你鬼嚎个屁呀!如今在这梅城之内,还有谁是不认识卓飞卓公子的啊!看把你小子给惊的,要不是老子一早便认识你的话,恐怕还真以为你是鞑虏那边派来的细作呢!” “喂喂喂,老哥你可别千万乱说话啊!我前几日那不是返乡去了么!唉,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儿,奶奶的,生个二小子,结果连彩票那么大的美差都没赶上,天呐,站一日岗补贴的银子都快够老子干上半年了,这还是无拖无欠无扣,立刻给的,您说说,天底下哪儿有这种好事儿啊!都怪我家那个死婆娘,连生个娃儿都不会挑挑日子!” 邻近的士卒听了,纷纷掩嘴偷笑,王拥队也是好气又好笑,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老子就没听说过这生娃还有能挑日子的!行了,都别吵了,我咋看着卓公子面色不善,今个怕是有点儿不妙啊!” “那也是哦,不过我看肖、钱两个营副的神色更是可怕,你们快看,钱营副的腿是不是在转筋呐!”谢火长忽然兴奋了起来,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 就在卓飞有些苦恼地时候,却见马大侯爷笑眯眯地望着台下熙熙攘攘地营兵,颇有些感慨地赞到:“贤弟啊!你还别说,李刚那小子把这群兵带的还真是不错啊!” 啥?跟个菜市场似的还真的不错?这只死老猴子是故意在说反语来挤兑我的吧! 卓飞心中暗骂了一句,更是奇怪,这老马猴今日是怎么了,无端端地跑来找自己徒儿的茬儿,莫非……唔,实在是没道理啊! 卓飞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吭哧了两下,这才憋出一句,说道:“马马虎虎,依我看还差得远呢!” 马大侯爷闻言,颇感惊讶,望向卓飞,问道:“不会吧!此营士卒能在两通鼓响之间集结完毕,三通鼓后肃默,且队列整齐,军姿威武,这已是极为难得了,贤弟莫非还不满意么?” 卓飞闻言之后,真是目瞪口呆,又看马大侯爷的模样儿实在不似作伪,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马大侯爷见一向能言善道的贤弟突然变得一副痴呆模样儿,也觉得挺奇怪,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贤弟啊!你该不会是拿愚兄的亲卫来和这些卫戍之军比较了吧!唉,须知这兵和兵大有不同,愚兄那些亲卫各个可都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这甲胄兵器,俸禄粮饷,可都与这些营兵大大地不同啊!加上身经百战,这精气神儿自然也大不相同,贤弟若要一概而论的话,那可就是强人所难了啊!不瞒你说,愚兄正是听说北城营军纪严明,训练有素,堪称本城卫戍军中的精锐,所以这才第一个前来此地巡查的,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嗯,不错,甚合吾意。” 卓飞总算是回过神来,心中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这个便宜大哥今日并不是来找茬儿的,反而是来捧场的,不过既然是捧场,那为何偏偏又要支开李刚呢? 卓飞咽了口吐沫,试探着说道:“小弟带刚儿谢过侯爷谬赞,依我看他这兵带的还差得远呢!嗯,可惜那小子不在,否则我定要当面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马大侯爷扭头看了看卓飞,忽然凑到卓飞耳前,压低了音量说道:“贤弟可是不解愚兄为何要支开李刚?” 卓飞傻傻地点了点头,马大侯爷见状,又接着小声说道:“贤弟你怎么糊涂了啊!愚兄可是来视察巡防的,说白了就是给各营挑毛病,若是没毛病还好说,若是出了什么事端,你说李刚那小子作为此营主官,他能脱得开干系么?而若是他不在的话,那倒是还可转圜一二。别忘了,李刚可是咱哥俩说好了要大用的啊!嗯,不过眼下看起来,北营兵果然名不虚传,军容严整,愚兄倒是有些过虑了。” 卓飞被马大侯爷的一席话说的是哭笑不得,心说就这种军容军姿也敢说是名不虚传,这还真是让人无语啊!不过他倒也感激自己这个便宜大哥能处处为自己着想的态度。 可是马大侯爷的诚心赞美让卓飞实在是有些纠结,他看了看台下的兵卒,又沉吟权衡了一番,最后还是觉得于此生死存亡之际,那自己一定要把握住原则才对,指望靠这种兵去打败蒙古铁骑,那不是在痴人说梦么! 卓飞拿定了主意之后,先是冲着马大侯爷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表达自己对他维护之意的感激,接着又猛地提高了音量,冷冷地说道:“侯爷爱兵如子,实是令人钦佩。然小弟以为,以此军容军纪,逢战之时,简直与送死无异也!” 此言一出,高台之上的人全都惊呆了,而肖,钱两名营副一听,更是冷汗淋漓,摇摇欲坠。 马大侯爷也大感讶异,不解地望向卓飞,欲言又止。 卓飞递给老马猴一个眼神,示意他莫要插口,接着又踏前一步,走到高台边上,冲着台下千百士卒,高声道:“侯爷今日前来巡察北营防务,见我北营诸位士卒能在二通鼓内集结,三通鼓后肃默,且队列整齐,军姿威武,侯爷心下甚慰,盛赞我北营士卒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果然名不虚传,堪称梅城精锐之军,此乃我北营上下士卒之荣耀!侯爷英明!” “侯爷英明!侯爷英明!” 台下诸位士卒受到鼓舞,皆大喜,齐声附和,声浪冲天。 谢火长喊了几嗓子之后,又颇为兴奋地对着前面的王拥队小声说道:“老哥,听见没,侯爷夸咱们呢!而且卓飞卓公子说的可是‘我北营士卒’,我就说嘛,这卓公子是咱李头儿的恩师,又是侯爷的结拜兄弟,那哪儿能是来找麻烦的呢!我看李头儿今日定是有事脱不开身吧!” 王拥队微微地侧了侧头,压低声音说道:“那也是,不过我就奇怪了,为啥咱们那两个营副大人还是一副胆颤心惊地模样儿呢?” 谢火长一乐,又小声说道:“鬼知道,唉,我看八成是他俩的官儿太小,平日里也没见过啥大场面,今天李头儿又不在,缺了主心骨呗!真是没出息……!” “咳咳,别废话了,注意听,我看卓公子还有话要说呢。” ………………………. 卓飞双手虚按,等待场中渐渐恢复了肃静之后,又突然扯着嗓子吼到:“诸位手足想必也知道,蒙元势大,我朝数战不敌,节节败退,若不是如今各路勤王大军正在前方苦苦抵挡着鞑虏的兵锋南下的话,那我等又何来如此安宁之时光哉! 然,今日暂且安宁,他日未必仍能惬意,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北城营或可称为梅城精锐,但卓某却要告诉诸位一声,以我等今日之军容军纪军威,若直面鞑虏兵锋之时绝难保得性命,更遑论是卫境安民了! 嘿嘿,二通鼓末方集结完毕,三通鼓后始能肃默,如此之龟速,足够那蒙古铁骑纵马破阵,将我等的尸首踩踏上十七、八个来回了!” 秋阳尚暖,无风无雨,然大校场内忽有凛冽寒意腾空,近千将士闻言尽皆错愕茫然,继而愤怒,继而…继而欲生裂了某人而后快! 第五十二章 何为本分 “蒙元铁骑,来去如风,奔袭百丈,也不过是数息之间的事。逢战之时,即使五里外已有示警,但若以尔等今日集结之龟速,怕未等阵脚稳住之时,那鞑虏的铁骑便已冲至面前了吧!”卓飞不依不饶,继续对着台下咆哮,丝毫不顾忌台下射上来的那近千道足以杀死人的目光。 马大侯爷手心捏了把汗,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喜怒无常的贤弟又要发什么神经,若这近千士卒被他激怒哗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蒙元今势强盛,我朝已形如危卵。想卓某自幼随师隐于山中,师去之后,吾已是孑然一身,全无牵挂。非吾狂妄,以吾之所学,天下尽可去得,何苦在此熬耗心智,欲逞力一搏,将己身置于险地哉! 无他,只因吾不忍见华夏万民为寇所奴,为寇践踏;不忍见我炎黄血脉为异族之血所污,千百年亦不得再翻身矣! 吾孑然一人,死则死矣,不过是那黄土一杯罢了!然尔等或有高堂在上,或有子女附膝,本是天伦,却恐毁于今日之惰也! 嘿嘿,尔等又可曾想过他日双亲被铁蹄踏做肉泥,幼子被寇挑于矛尖戏耍,妻女皆沦为蛮夷(跨)下玩物之时乎!” 一番慷慨激昂的质问,直把台下大小将士问的哑口无言,各个情绪激动,憋红了脸努力地在强行忍耐。 卓飞冷冷地扫视了一番台下颇感憋屈的将士们,又愤怒的咆哮道:“都说家国天下,天下人尔等尚可不顾,然双亲苦心教养,贤妻关护冷暖,子女嬉笑承欢……说!尔等身为七尺血性男儿,当顶天立地,又岂可如此麻木不仁,得过且过,不求自强以保自家乎!” 卓飞傲立于高台之上,一手紧握剑柄,一手戟指台下,剑眉倒竖,须发皆张,王霸之气尽显,姿势可谓是帅到不能再帅了…… 然而,台下仍是一片静默,偌大地校场,只有阵阵犹如野兽般的喘息之声,而本是呱噪的秋蝉,似乎也被某种无形的压力所逼迫,竟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息来。 奶奶的,老子这么慷慨激昂,你们这群孬种竟然还敢跟我玩冷场! 卓飞心中大骂,很是发愁该如何来打破这种尴尬地气氛,而正在此刻,身后的小徒弟吴天,忽然越众而出,站在台边,振臂呐喊道:“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自强不息,保家卫国!” “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自强不息,保家卫国!”当吴天喊完之后,马大侯爷的亲卫们也受到了感染,纷纷跟着振臂高呼,就连肖、钱二位营副,也打着摆子做慷慨激昂之状。 可惜虽然有人带头,但咋呼的都是台上这群人,而台下却还是一片静默,卓飞就不明白了,难道这近千名的汉子里面,竟然没有一个带血性的吗?这到底是自己的功力不够,还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时间慢慢地流逝,台上的人叫了半天之后,各个都快嘶哑了,声浪亦开始逐渐地低落,卓飞的肺都快气炸了,心说这群废柴,真不知道李刚平时是怎么调教的,这下可好了,让为师我下不了台,回去看我怎么拾掇你小子! 又过了片刻,台上只剩下吴天一个人在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卓飞怒不可遏,实在是忍无可忍,猛地抽出腰间宝剑,奋力斩向台边竖立的营旗,同时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原以为我北营士卒皆是血性男儿,不想竟是一群孬种!既是孬种,那要营旗何用,不如让老子断了它拉倒!” 一剑,一剑,剑剑斩在粗大的旗杆之上,也重重地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之上,吴天大惊,懒腰保住卓飞,却被卓飞一脚踹开;马大侯爷上前相劝,也被卓飞如同饥虎般的目光一瞪,给吓了回去;而剩下的人则更加地不济事儿,只能苦苦哀劝,在一边干看着空着急。 宝剑虽利,但也要看是拿来干什么用的,想斩断粗大的旗杆,那还真是颇有难度。 一剑、两剑,无数剑……粗大的旗杆却也只是被砍出了一个小豁口而已,可卓飞还是在不屈不挠地挥砍着,同时这家伙的嘴巴也一刻都不消停,骂道:“一群孬种,老子断了你…..砍死你们这帮孬种,砍死你们这帮孬种……!” 大校场中野兽般的喘息之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忽然台下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只听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不是孬种!” 声音不大,但卓飞却听得真切,他猛地收手,挥剑指向台下,喝到:“谁说自己不是孬种!” 无人应答。 卓飞冷冷一笑,转身继续砍向旗杆,又大声骂道:“不是孬种,我呸!敢说不敢认,整个儿就是一个孬种中的孬种!” “我不是孬种!”台下又传出一声抗议,但卓飞听的出来,这两次并非是一个人的声音。 就在卓飞正准备再恶毒地挤兑上几句之后,忽然,台下队列后方又有人愤愤地低呼了一句‘我不是孬种’。 三声抗议,犹如点燃炸药包的导火索,原本静默的大校场内,开始不断有人发出愤怒的吼声,旋即,这些低沉的吼声渐渐地汇聚在一起,变得震人心魄。 马大侯爷见状,很是紧张,心中大叫道:我的天哪,这回贤弟算是惹出大麻烦来了,再这样下去,非得哗变不可…… “贤弟,群情激奋,咱们还是先去东城巡防一番吧!”马大侯爷扯了扯卓飞的衣襟言道。 卓飞明白马大侯爷心中所想,但面对千百个愤怒的汉子,这家伙却夷然不惧,反而颇有些兴奋,只见他瞪了马大侯爷一眼,伸手拂开对方,又冲着台下大叫道:“呀嗬,都挺有种的嘛!行,有种的都给本公子站到台前来,别他妈的只会躲在人群里面起哄!有吗?哪个给我站出来看看!” 马大侯爷一瞧这架势,心说:得了,我这贤弟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今天咋变得疯魔了呢?唉,这小猴崽子啥都好,可惜只要他这脾气一上来,那简直就成了一头倔驴,谁招惹就踹谁!不行,老夫还得未雨绸缪,可别生了什么意外才好。 马大侯爷悄悄地招来身边的亲卫,吩咐道:“去,取我令牌,速调全府亲卫和南城的马步军过来,等下来了之后,马军先围住北营,亲卫进来待命!” 卓飞可以发疯,马大侯爷却不能不未雨绸缪,而就在此时,台下忽有一人出列,站在台前,冲着台上正在张牙舞爪的卓飞,怒吼道:“我不是孬种!我就喊了,咋的!” “我也不是孬种……” “我也不是孬种……” 队列中又走出了四个人,与先前那人并排站在台下,一起满怀愤怒地挑衅着卓飞的权威。 “好!有点儿意思,还有么?还有么?”卓飞轻蔑地扫了一眼台下的出头鸟,继续问道。 不过这次却没人再走出来,倒是有几个犹疑不定的,想要出头的,可惜才刚挪动了几步,便又缩了回去。 卓飞冷冷一笑,冲着台下这几个敢站出来的人喝问到:“嘿嘿,倒是还有几个不怕死的,行,先给本公子报上名来!” “我是谢多喜,七队二火火长!” “我是王贵,七队拥队。” “我是梁大全,三队队副。” “我是孟庆,九队三火卒。” “我是张大财,役兵伙夫。” “哈哈,连伙夫都敢充英雄,真是好笑!”卓飞望着那个身材略胖名叫张大财中年汉子大笑道。 “我……你…!”张大财面红耳赤,倍感屈辱。 “哼,说个话都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的,一副猥琐的模样儿,还敢说自己不是孬种!”卓飞把脸一翻,毫不留情地怒喝到。 张大财被人讥笑,实在是忍无可忍,怒吼道:“只要……只要敢上阵去杀鞑虏的就不是孬种!” 卓飞把脸一板,反问道:“呀嗬,那吾来问尔,尔如今总共杀了几个鞑虏了?” “我……我还没杀过……”张大财语塞,但很快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我现在没杀,但日后总是会杀的!” “闭嘴!就凭尔现在的这副身板儿,恐怕没跑两步、没刺几枪,便要气喘脱力了吧,尔又拿什么去杀鞑虏!难道是想靠尔那身肥肉去绊鞑虏的马蹄么!” “我……!”张大财气得说不出话来,怒瞪着卓飞,恨不得一口吃了对方。 卓飞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也不再理他,接着又转向那个叫谢多喜的年轻士卒,质问道:“尔是第一个站出来的,而第一个喊‘我不是孬种’的也是尔吧!好,那吾来问问尔,既然而有胆子喊,那为何尔最初时不敢认呢?为何尔非要等到旁人全都附和了之后尔才敢站出来呢?” “我……” 谢多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而卓飞也不给他机会,又指着他大声说道:“怎么样,答不出来了吧!没关系,本公子知道,尔没有马上站出来反驳,是因为尔起初畏惧于本公子的权势,害怕给自己惹事,对不对?而后面你又第一个站出来,则是因为群情激奋,令尔自觉得有了底气儿,认为本公子会碍于众怒而绝不敢再拿权势来压服于你,对不对?” 谢多喜默认无语,心说你知道就最好了!可不是么,本来我就是一个小小的火长,比乡间的老农也强不了多少,面对您老这种强势的人物,换了谁不怕啊!若不是这次被您老骂得急了,头脑一热的话,谁又会没事儿去招惹您呢! 卓飞见谢多喜默认了,登时把脸一板,大声斥责道:“身为七尺男儿,还是十人之首的火长,面对一介白身,手无缚鸡之力的本公子,尚且犹疑不定,顾虑重重…… 哼哼,吾来问尔,若那蒙元铁骑冲来之时,尔可敢执矛相向么!那些残暴的鞑虏会给尔时间来权衡利弊么!兵贵神速,战场之上,尔可有时间来积攒勇气么! 今日之事有袍泽兄弟为尔撑腰,尔方敢出头代言,而若来日临战袍泽皆惧之时,尔是该振臂鼓舞,号召齐心抗敌呢?还是要随波逐流,畏死而溃呢? 顾虑良多,畏首畏尾,似尔这种意志不定之人,吾只怕到时还没等尔想清楚自己是该逃还是该死战之时,尔这颗生的还算不错的脑袋便已经要飞到天上去想问题了吧!” 谢多喜被卓飞骂的无地自容,虽然他心中还是颇为不忿,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要靠脑袋来想东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卓飞的话很有些道理。 若真逢战,自己真的敢对着冲杀过来的蒙元铁骑执矛相向么?这……恐怕是所有活在这个时代,而还没上过战场的士兵们都要仔细考虑的一个问题吧。 卓飞见对方默然,也不再理他,又转向那名叫王贵的拥队质问道:“你是拥队?” “是!”王贵不卑不亢地答道。 卓飞冷冷一笑,阴阳怪气地又说道:“不错嘛,近千人中站出来五个,而你的七队便有两个,而且这些人里面,最大官儿的似乎也是尔,嗯,本公子看这七队倒是出人才嘛!” 王贵分不清卓飞到底是褒还是贬,于是只好面无表情地答道:“多谢公子谬赞,小的只是尽本分做事罢了!” “好一个尽本分做事!”卓飞嘿嘿一笑,突然又大声厉喝道:“那吾来问尔,尔从军之后,都尽过些什么本分?” 王贵早见识了卓飞说变脸就变脸的德性,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见此情景却是怡然不惧,仍是不卑不亢地大声答道:“小人十七岁的时候,于战阵之上,曾亲手斩杀了一名金兵,积功为火长;十九岁时又率本火,伏击了一小队金国斥候,杀二逃三,积功为拥队;十九岁后随军南下调防,再无遇敌之机,是以未能再建功业!” 啪啪啪!卓飞还剑入鞘,轻轻地拍了几下手掌,笑嘻嘻地说道:“呀嗬,本公子还真不知道,原来咱北营里面还有位少年英雄呢!失敬失敬!” “不敢当!”,王贵也不傻,知道卓飞定是言不由衷,于是便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可他哪儿想得到,自己不过就是说了三个字而已,却也能被对方揪住不放,只见卓飞卓公子听了这话之后便迅速收敛了笑容,接着双目猛张,又冲着自己戟指怒喝道:“尔自然是不敢当的!看尔的样子,如今应该三十过半了吧!嘿嘿,十九岁便积功升为拥队,而后十数年竟然毫无建树,未有寸进,若本公子是尔的话,那恐怕早就羞愤而死了,亏得尔居然还敢站在此处跟本公子大谈当年之勇,我呸!” 王贵身为拥队,待人诚恳,所以人缘一直还是不错的,卓飞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客气地捅了人家的软肋,登时引得校场内一阵骚动,众士卒皆愤愤不平,情绪激动。 被人当面扇了脸,令王贵也是气往上涌,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尊卑,大声抗议道:“废话,没有仗打老子靠什么去积战功!靠什么去升官发财!我本就是一个大老粗,又不能像你们书生那样去做两首诗换个功名回来!” “好~~~~”台下校场之内,登时有无数个大老粗叫好响应,显然王贵之语是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声的。 “好!说得好!原来没有仗打,尔等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消极自误;没有建功的机会,尔等就可以得过且过,混日苟活了!”卓飞说到此处,顿了顿,接着语气转厉,又大声对着王贵质问道:“难道十几年没有机会,尔便可以空耗朝廷的粮饷,混吃等死了么!难道十几年没有机会,尔便应当消磨意志,不思进取了么! 混账!人不进则退,若欲建功,则需日 日苦练不辍,否则纵然机缘来临,尔又能把握的住么?” “我!”王贵不忿欲驳,卓飞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接着咆哮道:“十几年无积功升官之机,尔便心灰意冷,甘于自堕,并引此为天经地义之正理,且言之咄咄,竟能理直气壮至此,是为可笑之极也! 再者,尔担负拥队一职,乃五十人之首,本该上行下效,然尔不能以身作则,却反将腐惰之气带入营中,影响恶劣,是为可恨之极也! 尔处身行伍,享民奉养,辖境安民本是尔义不容辞之事!然尔一无远虑,二无担当,三不求解天下时局变幻,四不思百姓之饥苦,只求得过且过,空负国之重任而不思作为,是为可耻之极也! 天下早已大乱,赤县处处烽烟,神州血流成河,哀鸿遍野,饿殍遍地,尔却漠视万千手足悲鸣而不知警醒,任由祖宗基业被蛮夷兽掠而不思作为,已置父母妻儿于险境而仍恍然不知,全不懂得去未雨绸缪,去磨砺兵器,去健体自强,而只会整日里躲在一边嗟乎哀叹,怨天由命,可谓是麻木不仁,毫无血性,是为可悲之极矣! 哼哼,如此这般可笑、可耻、可悲、可恨之人,亏得尔竟然还有脸跟本公子说尔已经尽到了做拥队的本份!!!” 第五十三章 一时疏忽 卓飞的一通质问,令王贵无言以对,羞惭不已,全营士卒虽仍有不忿,但却也觉得卓公子所言的确有些道理,鼓噪之声随之也逐渐地小了下来。 卓飞见状,也不再搭理王贵,又转向那名三十出头,名叫梁大全的三队队副,正欲也数落上他两句,谁知对方不待自己发难,竟然抢先朗声说道:“本人梁大全,无须卓公子数落,吾亦有自知之明,然,梁某今日走到台前,不过是想请教卓公子几个问题罢了,却不知卓公子可敢答我?” 咦,这小子不但懂得抢占先机,竟然还知道以退为进,最后再以言语激我,嗯,有点意思。 卓飞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又冷冰冰地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为兵者,不去强健体魄,文绉绉的,学那些酸儒们作甚!” 对于卓飞的恶劣态度,梁大全却不以为意,只是轻轻一笑,说道:“梁某幼时曾给大户人家当过书童,也识些字,可惜那户人家家道败落,所以梁某这才从了军,某倒不是刻意在东施效颦,是以还望卓公子勿怪。再者说了,习文亦有习文的好处,习文可知史,可知兴衰,最不济者,那也能看得懂兵书吧?” 呀嗬,这小子还来劲儿了!卓飞暗骂一句,鼻子微哼了两下,对梁大全的言语不置可否。 梁大全见状,便接着说道:“卓公子方才所云,句句如雷贯耳,一针见血,梁某实钦佩莫名。可惜,梁某却有一事始终不能释怀也。 不错,正如公子所言,我等皆是有家室之人,而为了父母妻儿,我等自当冲锋陷阵,虽百死而无悔,此为正理也! 然,凡事皆有两面,梁某倒想问问卓公子,若是我等为国战死于沙场之上,那这全家老少的生计登时便都没了着落,那时,我等的父母妻儿又该如何苟活? 公子人中龙虎,恐不知吾等贱民之忧,若真到了那时,恐怕吾等之双亲也只能靠行乞度日,子女亦唯有卖与他人为奴一途,而至于妻子么,嘿嘿,运气好的改嫁他人,运气不好的,怕只有半掩着门做些苟且地勾当来活命了吧! 哼,如此一来,我等战死与苟死何异?苟死或还能求得苟活,满门老少或还有一线希望;反观若是战死的话,转眼间却是希望全灭,直让人死不瞑目矣!” “梁大哥说的好!咱们这些贱命,战死了倒不要紧,就怕到时侯毁了全家人的活计,那便真的是死不瞑目了!再说了,死透了倒也罢了,若是落得个伤残,半死不活,到时候当兵当不成,农活又干不了,那岂不是给全家人徒添负累么!那还倒真不如干脆死掉了的好!”那个站在梁大全旁边,名叫孟庆的年轻士卒忍不住也大声地附和到。 “说得好,说得好……” “咱们当兵打仗,天经地义,谁会怕死啊!” “就是就是,自己死了是小,就怕半死不活地拖累了全家啊!” “可不是么,我说张三,谁死你都不能死啊!你想啊,若是你小子被鞑虏给宰了的话,那我看你新讨来的那个小媳妇就不知道又要被哪个好命的孙子给骑了啊!” “王四,你丫儿的想找死不成!嗯,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家那婆娘原来的相公可不就是战死的么!咋了,当了一回吃剩饭的孙子,你还想当第二回不成?” “哈哈,张三说的对,王四家那小子都不知道是不是他留得种儿,我咋瞅着跟他一点儿都不像呢!” “去你 妈 的李五,我和张三说话,关你小子屁事,你婆娘不也是个因爹死在金人手里之后,又被家里人给卖入勾栏的主儿么!我说你美个屁,就你婆娘那副模样儿,最后连勾栏都不肯要了,那勾栏老板如今只要一想起你家那婆娘,就哭天抢地的说自己当时定是中了邪,所以才会看走了眼,亏大发了!” “你姥姥的,我婆娘再丑,那也比你家的那个母猪寡妇强!” 梁大全和孟庆的话音落下之后,全场登时又鼓噪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直把卓飞听的是目瞪口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日的确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停!停!全都闭嘴!闭嘴!”卓飞双手虚按,扯着嗓子大叫,好在他的威望还算不错,全场的士卒渐渐地停止了鼓噪,都想听听看这位说不清楚到底是该爱还是该恨的卓公子会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 卓飞见全场静了下来,便低头冲着梁大全问道:“莫非尔等还没听说使司衙门新颁布的抚恤之法么?” 抚恤之法?神马玩意儿? 卓飞此言一出,不光梁大全与场中士卒全部呆住了,便连台上的马大侯爷还有吴天,皆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解卓飞所云之意。 梁大全与王贵对望了一眼,一起答道:“我等的却并未听闻过什么抚恤之法,还望卓公子明示。” 卓飞得到答复之后,目露震惊之色,接着又脸不红心不跳,大声叫道:“哎呀!原来竟是本公子给疏忽了,那尔等可曾听过城中诸军即将要进行技能大比之事?可曾听说过日后饷银将全数由钱庄发放之事?” 全场人纷纷摇头,卓飞一拍额头,仰天大叫道:“他奶奶的,李刚这小子办事不利,为师这下子可算是被你给害死了啊!” 众士卒一听此事竟然还牵扯到他们的头儿,更是疑惑,王贵忍不住地问道:“卓公子,营正大人向来处事公道,爱兵如子,敢问此事又与李营正有何干系?嗯,说实话,我等也数日未见李营正了,诸位兄弟着实想念,却不知他……” 谢多喜也随之附和道:“不错,不错,卓公子莫要冤枉了咱们李头儿。” 全场士卒纷纷点头,卓飞一见,心中暗喜,看来李刚在他手下的这些兵心目中的地位甚高,最起码还有人敢帮他辩驳,倒也算难得了。 卓飞摆了摆手,又冲全场士卒大声说道:“唉,其实也怪不得刚儿,只因本公子最近多有要事交待给他去办,想必他也无暇顾及此事,哦,对了,侯爷,不知昨日使司衙门大议之时,李刚可有与会?” 马大侯爷一愣,旋即醒悟过来,心中大骂道:臭小子,昨日李刚明明是跟你出城去了,现在你竟然反倒过头来问我?真是岂有此理! 想归这么想,但是马大侯爷还是装作恍然大悟之状,高呼到:“哦,老夫想起来了,昨日集众将合议新规之时,唯有李营正告了假,而使司衙门的新规还未完备,是以未发明文,想必李营正此刻多半还不知情吧!” 老猴子,上路。 便宜大哥的配合相当默契,卓飞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又转头面向台下诸士卒,略显尴尬地说道:“果然如此,唉,如此说来,那便也难怪我北营的弟兄们仍会心存疑虑,疏忽了,疏忽了啊!” 卓飞不断地卖着关子、打着哑谜,台下的众士卒不明所以,又等得心焦,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开始交头接耳,又东一嗓子西一吼地纷纷求解释。 卓飞再次摆了摆手,忽然挺直了身形,大声宣告到:“诸位手足都听好了,使司衙门即将在本城诸军中试行新规,不日之内即将颁布,刚儿,嗯,也就是你们的李营正如今诸事缠身,尚未顾及此事,那便由吾先向诸位手足透露一二好了,诸位可信的过卓某么?” “信得过,信得过!”场中士卒纷纷应到,话说他们这些底层士兵多在彩票推行之时得过卓飞的大小恩惠,加上卓飞又是他们李头儿的恩师,所以不管是新兵蛋子还是老兵痞子,他们对这位卓飞卓公子其实还是心存敬意的,而这也是他们刚才之所以被卓飞骂到狗血喷头了却仍在苦苦按捺,没有马上爆发哗变的主因。 卓飞见状,又扭头望向马大侯爷,一是给自己大哥面子,二是也想让他证明一下自己所言的可信性。 马大侯爷心中再次破口大骂,可他却还是不得不迈前一步,冲台下笑着大声问到:“哈哈哈,诸位同袍,卓公子乃本侯新拜的贤弟,这一点诸位想必都很清楚了吧? 嗯,如今天下烽烟肆虐,鞑虏欲灭我国祚之心不息,本侯身沐天恩,执掌广南东路,重责在肩,不敢有丝毫之懈怠。 不瞒诸位说,为了尽速整军备战,也为了激励将士效命,使司衙门不日即将颁布新规,在本城试行,而这些新规也是我这位卓贤弟所献上的,由他来与各位解说,当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诸位尽管放心便是。” 连侯爷都说是,那定是错不了了。场中士卒纷纷点头,作如是想。 卓飞见时机成熟,于是冲着马大侯爷抱拳谢过之后,便大声宣布到:“好,那本公子便逾越了。不瞒诸位说,使司衙门即将颁布一套新规,而其中与诸位手足相关的大约有三点,其一:从新规颁布之日起,梅州诸军士卒的月饷皆由新开办的钱庄来统一发放,凭各人军牌自行去钱庄领取即可,如此一来,足额饷银,绝无人再敢克扣半点!” 此言一出,全场士卒震惊莫名,纷纷低呼道:天呐,这种好事儿,居然还有这种好事儿,足额饷银,这……这怎么可能嘛! 鼓噪之声不绝,卓飞很满意士卒们的反应,伸手虚按,压低了声浪,又高喊道:“诸位手足无须忧虑,钱庄按军牌发饷,绝不会短了你们半分银子,是真是假,日后诸位一试便知,若到时候有哪位兄弟领的不够数儿的话,那大可直接去砸了这间钱庄嘛!” 大家听卓飞说的轻松好笑,疑虑暂除,纷纷随之起哄,一时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不复,彼此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 卓飞等大家都笑够了,这才接着说道:“新规其二,那便是即将在本城举办一次全军技能大比,以后若无战事,则每年举办一次。嗯,这大比的具体内容太多,无非便是考核尔等对战阵,单兵,弓箭,骑术……等等各种作战技能的精通程度罢了,所以本公子在此便不一一尽述了。 但是,吾可以告诉诸位手足,使司衙门将出资二十万两纹银设立军备基金,并以此基金对技能大比中各项目获得优胜的士卒进行丰厚的奖赏,而其余士卒与低级将校,也将以此大比的成绩来划定技能等级,日后将按照此等级来发放除了常例饷银之外的钱粮贴补。呵呵,而且本公子还可以向诸位保证,此额外的贴补绝对数目可观,或许比尔等的常例饷银还要多上不少哦。 呵呵,换句话说,就是让尔等有真本事的,自以为被埋没的,或是深藏不露的,有个机会来展现自己,证明自己。什么样的水平,便拿什么样的钱粮贴补,而至于那些没本事的,总想着混吃等死的,那便看着别人拿钱,自己干着急去吧!哈哈,吾且问问诸位手足,如此新规,尔等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啊!” “乐意!”王贵总觉得卓飞这句句话似乎都是若有若无地在骂自己,心中大是不忿,赶紧涨红了脸第一个振臂响应起来。 按本事拿钱,天经地义,众士卒略微一想之后,便明白了这个道理,如此新规,又岂有不拥护之理,于是也纷纷高呼响应,一时间声浪震天。 梁大全是个细心人,他待全场稍静之后,便又冲着卓飞抱拳问道:“卓公子所献之新规,于我等而言,实乃大善,然吾却忧心此善法为宵小所乘,恕我直言,我幼时所侍奉的那户人家的公子便是因被人顶卷而窃走了功名的,不知公子对此可有良策应对……?” “问得好!”卓飞暗赞一声,同时对这位梁大全也留上了心,此人不同于一般士卒,倒是个熟虑有谋之辈。开玩笑,在这年头,能说出‘凡事皆有两面’这种话的主儿,那脑子绝对的好使,若搁到后世去的话,恐怕他就算不是个科学家,那一定也可以当个哲学家了吧! 卓飞志向高远,所以也怜才惜才,闻言之后便先是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这才高声言道:“科举舞弊丛生,这是历朝皆难避免的,不过本公子也想告诉诸位,这武比和文比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一篇文章之好坏,见仁见智,全凭考官心意,然,武比却不同,诸位且想想看,一个人射箭,射正和射偏,难道诸位便看不出来么?难道考官小吏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半点顾忌么?难道尔打不过别人,考官敢睁着眼睛判尔赢么?” 哈哈哈,全场士卒闻言之后又是一阵大笑,细想想的确也是这么个道理。 卓飞又说道:“再者说了,由于此技能大比只涉及士卒与低级将校,所以便已经大大地减少了贿考的弊端,试问诸位,尔等可认得那位执考的大官?或是认得几个辅考的小吏?又有何门路去买通打点呢?” 是哦,大家都是苦哈哈出身,有点儿门路的谁来当兵啊!贿考,这就算是有钱却也不知道该送给谁才好啊! 梁大全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虑了,于是抱拳说道:“是梁某想多了,请公子勿怪。” 卓飞哈哈一笑,说道:“不怪,不怪,尔有如此顾虑,那也是应当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本公子若说这技能大比之中绝无半点弊病的话,那想必诸位也都不会信的吧?说真的,本公子一直以为,凡有人之处便定藏私心,而藏私心之处便有私利,是以,凡事无绝对,本公子只能答应尔等尽量完善一切细则,不让舞弊之事有过大的可乘之机罢了。” 众士卒纷纷点头,尤其是那些自认为有些能耐的,一想到自己将来可以靠着本事拿到额外的贴补,来养家糊口,改善生活,更是兴高采烈,连望向卓飞的目光都变得热切了。 卓飞见自己拍脑袋想出来的新规如此受到底层士卒们的拥戴,也很是高兴,又接着说道:“对了,本公子还可以透露给诸位一个消息,那便是此次技能大比将由你们的李营正来筹划主持,嘿嘿,即使诸位不信卓某能秉公考核,那总也不会不信你们的李营正吧!” “李营正!那不就是咱李头儿啊!哈哈!”谢多喜一听,登时激动地跳了起来,扯着王贵叫嚷到。 王贵也甚是兴奋,嚷道:“行了,别鬼跳鬼叫了,可不就是咱李头儿么!” 谢多喜咧嘴大笑,说道:“我就说嘛,卓公子可是咱李头儿的恩师,咋能故意找咱们的麻烦呢!嘿嘿,看见了吧,咱李头儿这回是要大用了啊!这果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崽子,你奶奶的给我闭嘴,叫那么大声,你生怕旁人听不到是不!”王贵一巴掌拍到谢多喜的脑袋上,连声怒斥。 第五十四章 效忠大会 “不错,不错,是得小点声,咱心里有数儿就得了!哈哈哈!”谢多喜嘴上应着,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卓飞见场中士卒果然一听到李刚主考之后都很兴奋,便接着大声问道:“诸位手足,李营正主考,尔等信不信的过!” “信得过!”士卒们齐声应和。 卓飞点了点头,再问:“那我北营弟兄可有信心在大比上给你们的李营正争个脸面回来!” “有信心!”士卒们再次整齐地答到。 卓飞哈哈一笑,忽然又把脸一吊,咆哮道:“光有信心有个屁用,若尔等不能下定决心勤加操练,那也不过便是一句空话罢了!” “有决心!” “咱们有决心!” “对对,咱们可要勤加操练才是!” “不错,谁敢偷懒给李营正丢了脸,那老子第一个不饶他!” 台下士卒纷纷鼓噪,不过这次却是拍着胸脯要求积极向上的,卓飞见状,甚感安慰,又继续激将道:“好,那尔等可敢与本公子打个赌,旁的单项比试不提,若尔等能在战阵排演的比拼上力压本城诸军的话,那本公子便自掏腰包,给我北营弟兄每人都奖赏十两纹银!侯爷为证,尔等敢是不敢!” 十两纹银!为了十两纹银那去卖命都行,别说只是比赛站队了,众士卒闻言大喜,立刻齐声高呼到:“敢!有何不敢!” 马大侯爷摇头苦笑,每个士卒十两纹银,一千人那便是万两,奶奶的,这小子花钱还真是大手大脚的,一点儿都不心疼。而最该死的是,你这小猴崽子赌是赌得痛快了,可到了最后,以这小子那不吃亏的心性,九成九这银子还得来从老子这里划拨过去啊!呼呼,臭小子认真不是个玩意儿! “哈哈!好!”卓飞全然不知老马猴正在一旁腹诽着他的不是,而这小子又大笑了两声之后,接着一指台下,说道:“不过嘛,本公子也把丑话说在前面,这赌有输赢,侯爷为证,若是到时尔等输了的话,那便每个人都必须站在北城门上,对着往来的父老乡亲们,给本公子当众大叫上三声‘我是孬种’,吾且问,如此惩罚尔等还敢赌不敢!” 话音一落,全场突然死寂下来,可未等多久,便见梁大全突然振臂高呼到:“世道艰辛,我梁某一生多磨,未曾得见转机,本想便此浑浑噩噩地度过一世罢了,然,今日蒙卓公子一番怒骂,令吾幡然醒悟过来,梁某此后愿做血性男儿,奋力一搏,有胜无败,不做孬种!” “血性男儿,奋力一搏,必胜无败,不做孬种!”梁大全喊完,王贵等亦振臂大声附和,旋即应者越来越多,到了最后,诸士卒皆声嘶力竭地大吼不止…… 卓飞也振臂陪着他们呐喊了几声,接着又大手一收,止住声浪,接着说道:“好!我北营的诸位兄弟,终还是有些血性的,本公子望尔等来日真的能在那技能大比上挣得颜面,不过,眼下本公子还是先跟尔等说说使司衙门新规之三,也就是吾方才所提及的抚恤之法吧!” 卓飞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所谓抚恤之法,也便是方才这位梁兄弟所顾虑的问题,想必这也是诸位手足最大的担忧了……。 嗯,不错,正所谓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诸位手足都是家中的顶梁支柱,若有闪失,轻则全家挨饿,重则满门不保,所以诸位有此顾虑那也是应当的。 然而,卓某想说,吾一介文弱书生,尚知于国难之时,当不畏生死,挺身而出,奋起抗争,只求天下万民重归于太平。而尔等皆是战兵,平日不事生产,所饮所食,全由父老乡亲所出。尔等既然当兵吃粮,那保家卫民便是尔等职责之所在也!于战之时,便当有慷慨赴死,马革裹尸以报百姓供养之恩的觉悟。若因小家而不顾本职,那依本公子所见,尔不如赶紧卷了铺盖,另谋生路去算了,又何必留在此处空耗百姓之血汗呢! 哼,话虽如此,然侯爷爱兵如子,体恤尔等之忧虑,与本公子商议之后,决定在本路先试行抚恤之法,大概内容便是:逢战之时,若尔等有人不幸战死的话,那使司衙门将追认其为忠烈,并在城中竖忠烈碑,录其名,并一次性支付百两纹银的抚恤予其家眷,绝不拖欠!” 嗡~~~~! 此言一出,全场大哗,对于这些最低级的士卒来说,这百两纹银是个什么概念,奶奶的,那最少够一家人过上十年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了,如此高额的葬身费,那真是闻所未闻之事啊! 马大侯爷一听,更是差点一头给晕倒在地上,我的妈呀,每人一百两,那死一万人便是一百万两啊!天呐,咱大宋和蒙元大战,有那场不死上个几万人啊!按这个说法,那岂不是动不动就要付上几百万两的葬身费么!奶奶的,这仗日后还能打得起么!我说你这小猴崽子空口白牙的还真会糊弄人,你又啥时候和老子商议过这抚恤之法了呢!嘿,连临时瞎掰都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这小子还真有一套啊!奶奶的,老夫自叹弗如也! 暗骂了一阵子之后,马大侯爷转念又想到:嗯,话又说回来了,如此看来这小猴崽子倒还真像是个常年隐居之人,你看他完全都不知人间的钱最是难赚,恐怕他也根本搞不清楚这百两纹银到底能做得何事吧!这小子花钱素来都是大手大脚的……唉,可怜老夫好不容易才藏了几幅字画,几件古玩,本想放在厅中显摆一下,附庸附庸风雅,结果全都让这个小猴崽子拿去孝敬韩老头了,偏偏老子还生怕得罪了这个小王八蛋而不敢拦着,呜呼哀哉,真是亏死我也! 先不提马大侯爷心中的阵阵懊恼,再来看那位年轻的士卒孟庆在闻言之后,也先是大讶,旋即又醒悟过来,追问道:“敢问卓公子,那若是未死却重伤的,也能给钱么?” 卓飞一笑,和蔼地对着这个貌似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家伙说道:“不错,伤者将由使司衙门派人核定其受伤程度,不能回军再战者,将发放一定的养身费,并由使司衙门代谋差事,比如说转为州府的衙役,或是小吏,或是介绍给大户人家护院等等,而且使司衙门还会保证其每月所收,决不低于从军时的月饷加贴补。换句话说,不光给你发月饷,还会给你经过技能大比之后的贴补!嗯,若是真的重伤到连普通职事都做不了的话,那使司衙门也将按着忠烈看待,给尔发放一次性的百两纹银,不知如此安排,可能宽尔等之心?” “能!若真能如此的话,那打仗时我孟庆决不退缩!愿为公子效死!”孟庆拍着胸脯激动地答道,又转头对着其余士卒大叫道:“诸位同袍,大家都听到卓公子所说了么!” “听到了!”近千名士卒齐声回应。 王贵见状,也立刻振臂高呼道:“诸位同袍,卓公子为我等卑贱之人竟设身处地至此,可谓是仁至义尽了!王贵无用,别无所报,只求来日战阵之上能手刃敌虏,以报公子之大恩,王贵愿为公子效死!” 梁大全亦激动的吼道:“我梁大全有眼不识真佛,以私心揣度公子之意,今日实是冒犯了公子,本当万死谢罪,然,但求公子见谅,梁某来日必奋力斩虏以赎,愿为公子效死!” 说完,梁大全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台下,对着卓飞长拜不起。 王贵跟着拜倒,接着谢多喜、孟庆、张大财三人亦纷纷拜倒于地,再下来左一个、右一个,全场近前士卒片刻之间便跟着几人全部拜倒在地上,跟着梁大全一起齐声大呼到:“奋力斩虏,愿为公子效死!” 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那效果便会出奇的好,卓飞可谓是深通此道之人。说实话,这种招数若放在见多识广的后世人身上或许还不那么好使,但这年头儿的人们都比较淳朴,而台下的这些大老粗丘八们则更是纯得不能再纯,朴得不能再朴了,一来因为他们没有读书人那么多的心思,二来他们也没有市井小民那么多的油滑,再加上一直都是当兵吃粮,所受的熏陶一直就是保家卫国,马革裹尸什么的,所以这思想觉悟虽然不是太高,但却还是有些的,而自己只要再许给他们一些足够份量的好处,那便足以令他们感动到无地自容,甘心为自己效死了。 嗯,让士气上涨有时侯就是这么简单的……。 卓飞洋洋自得,对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赋无比崇拜,暗想道:唉,不过是随便忽悠了几句,便有这么多的士卒心甘情愿地为哥效死了,如此看来,本天机的王霸之气果然无敌啊!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马大侯爷见此情景之后,却是两眼一翻,一口气没上来,险些真的晕死过去,他心中大叫不妙,暗想到:我的妈呀,一转眼,这近千名的北营精锐便被贤弟给糊弄成他的私兵了!奶奶的,我说你们这群混账玩意儿,朝廷耗费粮饷,足足养了你们一整儿,结果你们愣是不知道要心存感激地以报皇恩浩荡。而这倒也罢了,可是人家连一分银子都还没拿出来,只不过是说了三两句废话,就能把你们全都给收买了过去? 呃…..这下麻烦可大了,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的话,那朝廷还不得以为有人要造反呐! 还有,如今连重伤的也要给百两银子的养身费了,嘿嘿,我看就算朝廷不来收拾你小子,那等到这些兵拿不到抚恤钱的时候也会把你小子给生吞活剥了吧!只不过到那时候多半还得搭上老子的这条老命罢了! 唉,老子让你小子得瑟……老子真恨不得一脚把你给踹到台下去! 马大侯爷心中焦急,伸手又召来一个亲兵,吩咐道:“去,速去截住外面的马军,让他们回去,还有,令亲卫封锁附近要道,并查看一下有无闲杂人等能探知此间动静。” 亲卫应命而去,马大侯爷忽然又想起一事,暗思道:木戟半边头,雄雀凌两柔,…….眼前此景,简直便是枭雄现世嘛,莫非后面那两句谶语真的……。 马大侯爷眯着眼睛,瞄向此刻站在台边,端的是已意气风发到了极点的卓飞卓贤弟,不由得神情一阵恍惚,旋即又觉得好气亦好笑,暗骂道:这小猴崽子,果然是个山中野人,完全不知死活,害得老子跟着你提心吊胆的操足了心事,亏你这会儿还有心情去享受如此殊荣…… 想着想着,马大侯爷的目光忽然又扫到正在不停打哆嗦的肖、钱二位营副身上,暗想到:好在老夫今日只带了自家亲卫巡防,并无外人在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嗯,这俩人倒是个麻烦,不过似乎胆子较小,应该也不会太难对付吧!唉,老夫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真是的,就算这俩人不外传,但想要堵住悠悠千口,又怎么可能呢!麻烦了,麻烦大了! “咳咳!”马大侯爷觉得自己若是再不说话的话,那今天这事儿真的便没办法收场了,于是他重重地咳了两声,也迈步走到台边,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大声说道:“好!卓公子已带老夫向诸位同袍解说了使司衙门即将颁行的新规,望诸位能由此而体会到朝廷的一片苦心,亦望诸位日后能感沐皇恩,勤加苦练,于战场之上,勇猛杀敌,奋力斩虏,救我大宋百姓于水火,复我大宋往日之太平盛世,非如此,何以报答官家之浩瀚恩德哉!” 马大侯爷说完,忽然伸脚狠狠地踹了一下身旁地卓飞,提醒他赶快圆场。 卓飞其实在马大侯爷说话的时候便已经醒悟过来,也意识到自己这次怕是闯了大祸了,开玩笑,虽说拐带一营将士到底是个啥罪名卓飞并不清楚,但怎么想也都够被斩上十七八回了吧! 虽说眼下大宋朝廷已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但若要收拾一个反心尽现的自己的话,那还不是跟玩儿一样么!嗯,就算再拉上老马猴来垫背,恐怕那结果也不会好到那里去吧! 卓飞认清楚了眼前的形势,知道自己的司马昭之心还不宜过早地暴露出来,于是赶紧收起嚣张地笑容,把脸一板,接口说到:“侯爷说的不错,朝廷已体恤至此,诸位弟兄日后若不思报恩,不奋勇杀敌的话,那真是愧对天颜,愧对天下百姓,如此做人,又与禽兽何异!来来来,大家且与我一起高呼------” 众士卒之中也不乏机灵者,尤其是梁大全与王贵,想明白了关键之后,登时也被自己的行为给惊出了一身冷汗,暗呼自己莽撞了,这简直就是把大恩人卓公子往死路上逼嘛! “保家卫民,冲锋陷阵,奋勇杀敌,誓报皇恩!” 于是,校场之内,转眼间口号不断,众士卒纷纷感沐皇恩,以泪洗面,发誓要好好做人,奋勇杀敌,以此来报答官家之恩德,报答朝廷之供养。 马大侯爷见把场面给遮掩住了,赶紧偷偷地擦了一把冷汗,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了后面这道伏笔,那日后便是有人以此事来发难的话,想必多少也能转圜一二,不至于太过被动吧! 卓飞也擦了一把冷汗,不过这小子却在心中不忿地想到:奶奶的,好不容易糊弄到手的兵,却还得遮遮掩掩地好不痛快,皇帝小儿,或许旁人都受过你的恩德,但本天机可是没吃过你的一粒大米啊!所以嘛,本天机没有直接造你的反,那已经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你可千万别不知好歹地来找哥的麻烦啊! 嗯,老天爷啊老天爷,念在小子我最近没怎么骂您老的份儿上,您老可得保佑着我千万别因此事而倒霉啊!同时也请您老人家再保佑小子我莫要壮志未酬身先死好不?呃……顺便再多保佑一下小子事事顺心,无惊无险也不算太过分吧?想一想,最好能再保佑我美梦成真……保佑我多才多金……保佑我英俊潇洒……保佑我粉丝如云…… 呃……算了,一时间咱也想不起来太多东西,总而言之,老天爷啊老天爷,要不我看咱俩都别费劲儿去琢磨了,反正您老人家一只羊也是放,十只羊也是放,干脆只要是您老人家所能保佑到的,不管是神马东东都好,干脆就统统冲着本哥们儿尽情地招呼过来得了! ………………………………………………………. 不管怎么说,卓飞在北城营的演讲都算是成功地,也是鼓舞人心的,一番说词,直令满营士卒热血沸腾,誓要奋起一搏,不做孬种。 马大侯爷面对着千余名甘愿为国效死的士卒,感动地是老泪纵横,不住地高呼大宋有救了!天下百姓有救了! 北城营不光训练有素,就连这觉悟也高,马大侯爷激动之下,便亲自泼墨,大笔一挥,为此营题下---忠烈永存四个大字,自此之后,北城营便多了个雅号‘忠烈营’,直令梅城诸军尽皆眼热不已…… 第五十五章 东营侯焘 北城营的巡察暂告一段落,卓飞依依不舍地与近千名北营手足惜别之后,便又兴高采烈地跟着马大侯爷前往东城营挑毛病去了。 东城营营正侯焘,三十四、五的年纪,和李刚一样,他本是个从七品的武散官,大战起后,因本城大部分有职事的武官都被抽调到福建路勤王去了,所以他才被破格提拔,临时检校东城营。 不过说起来此人的背景那可要比李刚强上不少,因为其祖便是前梅州教谕侯安国,也就是卓飞新结拜的二哥蔡蒙吉之师。而教谕虽不是什么大官,但于梅城来说,此人也可谓是家门显赫了。 不过到了侯焘这一代之后,他只是城东侯家的旁系,所以先祖的荣光他也沾不上多少,最后还是靠其父搜尽家财,给他捐了个从七品的武散官,是以才没有沦为庶民。 话说国人自古以来讲究的是升官发财,貌似这升官之后就一定能发财似的,却不知这到底是国情民风,还是该算成积弊难除! 卓飞自下定决心之后,便打算以梅州为基点,靠着老马猴的权势,来救国救民,铺展大业。所以,他也对四个城门的守官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去了解的。要说这个侯焘,虽然是靠捐钱谋来的武散官,而其本身也颇有先祖之风,和卓飞一样,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并无半点武技傍身。 但是,据卓飞的了解,此人年初之时方被破格擢升,检校东城营,而不到月余的时间,他便已令全营士卒将校尽皆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了。虽说卓飞并不知侯焘用的是什么办法,但想必对方绝对不会是像自己这般,靠用钱用好处来砸到别人贴服的吧!而之所以能肯定这一点,那是从对方全家十几口人如今还要挤在一套都没李刚家大的小院子里看出来的。 所以,卓飞对侯焘此人还是比较留心的,很早就想见上他一面,因为一个无资历、无钱财、无武力的书生,要想靠着家族那点已经过气的荣耀来镇服满营的老兵痞子,那简直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而唯一的解释,那便是说---此人应该是个人才。 “启禀侯爷,东城营八百四十七人,除去在东城门与东水门当值的将士,合计七百三十二人,已经全部列队于营中校场,请侯爷移步登台校阅”侯焘身着皮甲,腰系战刀,单膝下跪,双手抱拳,一边向着马大侯爷精神抖擞地行礼,一边说到。 侯焘其貌不扬,卓飞第一眼见到对方之时并无太多的感觉,唯一的感觉便是此人真瘦,简直比吴天还要弱不禁风,而自己若是和他一比的话,那简直便算是魁梧大汉了。 如此之人,居然也能带兵! 卓飞心中打鼓,但还是在马大侯爷的介绍之下,热情地跟侯焘互相行了见面礼,并嘘寒问暖地客套了一番,结果引得马大侯爷好不纳闷,心中暗想:我这个贤弟一向眼高于顶,莫说是侯焘这种不入流的小官,便是像张知州、孙通判那种级别的官儿,我这贤弟那也是想骂就骂,想辱就辱的嘛……就说方才在北城营的时候,不也没见他对那两个营副有半点好脸色么……嗯,这还真是奇怪了。 唉,可怜的马大侯爷又怎么知道他的卓飞卓贤弟心中的那点小心思呢!其实卓飞一来是觉得这个侯焘必有过人之处,是个人才应该加以笼络;二来人家可是东城守官,而自己若想去坪坑基地的话,那不管是水陆还是陆路,可都要经过人家的地头儿啊! 嘿嘿,虽说眼下无风无浪之时倒还不打紧,但若是将来有一天自己要跑路的话,那与东城守官交好,最起码也能通融个一二吧! 马大侯爷猜不到卓飞的那点小心思,自然也就无从数落他的不仗义。于是也不多话,一行人直接随着侯焘,步入东城营,登上高台,准备校阅三军。 (注:古代‘三军’并非如今所说的陆海空三军,而是指前中后三军,先锋开路的是前军,主帅统带的主力战兵是中军,负责辎重、杂物之类的役夫辅兵是后军。) “咦!”马大侯爷望着台下七百多个士卒忽然一愣,大讶道:“站如松柏,默似无物,械泛寒光,杀气……嗯,虽说还缺些肃杀之气,但如此军容着实难得啊!贤弟啊,你看……” 其实无须马大侯爷提醒,卓飞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好家伙七百将士盔明甲亮,兵器泛寒,站在台下队列分明,昂首挺胸,无一人喧哗鼓噪,无一人交头接耳,比起方才李刚的北营来,那简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虽然正如老马猴所说的还缺乏杀气,但这只不过是未经战场磨练的缘故。别的不说,光以如此之军容,只要往战场上一放,那就足够唬人了。 私心是人人都有的,卓飞此刻心中打鼓,暗道:方才北营的士卒们可都是下定决心要在技能大比上夺得战阵排演第一了,若是被他人得了去,这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士气,恐怕立刻便会被打回原形,那可大大地不妙!再说了,难道自己真的要他们站在城门洞上大叫三声“我是孬种”不成? 想到此处,卓飞也顾不了那许多了,于是他笑眯眯地说道:“不错,不错,正如大哥所言,东城营之军姿军容,实令人精神一振也!以此足可见侯营正任事敬事、带兵有方,东城有此人在,侯爷可无忧矣!” “正是,正是,老夫记得去岁巡防之时,这东营可并非如此,嗯,能有如此变化,必是侯营正之功,好!甚好!哈哈哈!”马大侯爷毫不吝惜地对着侯焘大加褒赞,可卓飞发现,这个书生模样的从七品校尉只是微微一笑,既不兴奋地胡言乱语,也不像旁人那样假惺惺地赶快谦逊一番。 此人胸有城府,却不喜作伪,性格略有矛盾,而其举止得体,显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嗯,颇有统帅风范,我喜欢! 卓飞暗自给侯焘下了一个不错地评价,又插话道:“侯营正,卓某观此营之兵军容威武,实在是心痒难耐,今日当着侯爷的面,不知可否演练一番,让吾等开开眼界可好?” 不待侯焘答话,马大侯爷便大笑着附和道:“哈哈,为兄正想要一睹为快呢,贤弟你果然是深知吾意!嗯,如此威武之军,若不能一睹其演武之风采,岂不可惜……侯营正,这便让儿郎们操练起来吧!” “遵命!”侯焘仍是一副但闲若定的模样儿,神色完全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考试而产生任何变化。 “列方阵……起盾……挺枪……刺……” 随着侯焘一连串的指令发出,台下七百多个士卒迅速地由静止转换成运动,然后再静止,再运动…… 当卓飞和马大侯爷看着士卒们一步步遵照号令,做出犹如行云流水般的整齐动作之时,纷纷大讶,心中暗呼,天呐,我梅城的卫戍之卒,啥时候起竟也能整齐若斯,如同一人了啊! “停!方阵散……”随着侯焘一声终止令下,七百多士卒又重新站回原本的纵列队形,无一人乱走,亦无一人转错方向。 “好!”马大侯爷大赞一声,颇有些激动地对着侯焘说道:“侯营正果是带兵有方,东营士卒较往日大为不同,直可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是也!若再经战场历练一番的话,想必日后定成强军。” 卓飞也暗暗点头,虽然他有些私心,但无可否认,东营兵今日的表现显然是曾经下过一番苦功夫的,便是连李刚手下号称是梅城精锐北营兵,若和人家比起来的话,那还真不在一个档次上,嗯,这个侯焘有大才,值得笼络。 就在卓飞想接着马大侯爷之后赞美侯焘与东营兵几句之时,却见侯焘单膝下跪,又对着马大侯爷施了一个武将之礼,正色说道:“末将代本营将士谢过侯爷之誉,然,末将并无殊才,依令治兵虽有小成,但绝不敢掠人之美,实当不得侯爷谬赞。” “依令?谁的令?”马大侯爷奇怪地反问道。 侯焘答道:“昨日使司衙门合议之时,侯爷不是曾下令实行新法练兵么?据说此新法乃卓公子所献,吾便是按照此法演练的……” “什么!” “什么!” 马大侯爷和卓飞一听此话,顿时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倒是卓飞反应迅速,只听他说道:“不错,不错,难怪卓某看的如此眼熟,侯爷你看,此营兵进退有序,整齐划一,岂不正是新法之精要么!而且此营枪兵方才亦仅演练了一式---刺,原本吾还以为是侯营正与卓某的想法不谋而合,谁知竟真的是……” 马大侯爷仔细一想,貌似还真是那么回事,顿时大喜,颇为感慨地说道:“真没想到,贤弟所献的新练兵之法竟然霸道致斯!这东营兵往日之状实在是……实在是令人汗颜,可转眼间竟能脱胎换骨,颇有强军风范,若我广南东路之兵皆能如此的话,那鞑虏小儿又何惧哉!嗯,贤弟所献之新法大妙,而侯营正忠于职事,带兵有方,亦是大功!” “多谢侯爷!”侯焘谢了一声,又说道:“侯爷所言甚是,初时末将对此新法并不赞同,仅姑且一试尔,初时士卒皆不惯,然未成想,不过一段时间之后,新法成效便已斐然,不但行列有序,且士卒之精气较往日而言,皆大为改观。卓公子文采飞扬,武略亦达,实乃当世之大才矣,侯某叹服之至!” 花花轿子坐起来就是舒服!卓飞心中得意,暗想道:这个侯焘不苟言笑,人虽纤弱,却有一副硬汉的气度,本以为他不太好打交道,可没想到却也是个识情趣的主儿嘛!嗯,好,这小子有前途,我喜欢! “呵呵,侯兄过誉了,若非侯兄孜孜不倦地练兵,若非东营上下将士协力,又岂能有东营今日之变化,而小弟不过是在侯爷面前信口胡言了两句,又何敢居功?过了,过了!”卓飞存心接纳,所以这姿态便放低了下来,改以兄弟之称,想要套套近乎。 谁知马大侯爷一听,顿时便不乐意了,只听他微怒斥责道:“贤弟啊!你我义结金兰乃全城共知之事,侯营正确有大功,品性亦好,然长幼有序,贤弟岂可越辈相交,如此一来,又置为兄于何处矣?哼,上次你和蔡家娃娃便是如此,直令为兄好不尴尬……” 呃,这老不死的今天抽的是哪门子的风啊! 卓飞心中暗骂了一句,正想严词抗议,谁知侯焘却忽然转身对着卓飞行了一礼,说道:“卓公子,侯爷所言甚是,这长幼之序实不可轻废矣!公子虽年纪尚幼,然文韬武略皆为天下翘楚,侯某今生能得见公子,已是幸甚,又岂敢贪名以兄居之!” “侯兄……不,侯营正实在是太客气了,卓某不过是一隐居之人,学了些旁门左道之术,岂敢自视为天下翘楚,呵呵,这话要传了出去那怕是要惹人耻笑了啊!” 卓飞很谦虚,侯焘却越说越来劲儿,只见他又正色说道:“非也,卓公子之才名,已全城尽晓,老幼皆知,乃实至名归尔,公子过谦了。侯某闻公子虽是孑然一身,然膝下却有五徒承孝,侯某仰慕公子……” 咦,这家伙不是也想拜我为师吧?那倒有些为难了,本天机可是说过不再收徒弟了啊!倒不是这家伙不好,只不过这徒弟若是收的太多了那也不是个事儿……谁想拜师就收谁,那当本公子的徒弟也太不值钱了吧! 卓飞的心思一划而过,好在听到侯焘又接着说道:“侯某仰慕公子之贤,恨不能拜公子……唉,然侯某早年已有良师,恩师待我如父,侯某受益感恩,岂能行那不孝不义之举……” 侯焘满面唏嘘,而卓飞一见对方不是想拜他为师,不由得又有些失望,只好笑容可掬地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侯营正知恩感恩,此乃大善矣!呵呵,说起来我那几个徒儿也是感念我往日所施地微薄恩惠,这才甘愿为徒的,可惜卓某并没有什么本事能传授于他们,唉,真是令人汗颜之至啊!” 侯焘听到卓飞的自嘲之语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瞒卓公子说,于公子座下五徒,侯某亦略有耳闻。相传公子之三徒,手执镔铁双斧,舞起时泼水难进,悍勇不可挡矣!四徒李刚,乃侯某同袍,原本便是梅城诸军将士之中的姣者,其所辖之军,军纪严明,实为本城之精锐,侯某亦曾登门求教过;至于公子身后这位儒雅的书生,想必便是公子座下之末徒吴兄弟吧?相传吴兄弟有过目不忘之能,且满腹锦绣,一手行书,更是颇得‘二王’之神髓,以吴兄弟之龄,便有如此之能,侯某艳羡之余,也只能空叹白活了啊! 唉,只可惜公子的首徒与次徒皆未显于世,但想必此二者定有其过人之处,只待来日一鸣惊人矣! 总而言之,公子座下,皆是当世人杰,试问,仅是徒弟便有此能,其师之能又何须赘言哉? 卓公子年少大才,贤名远播,却仍能不骄不躁,贵人贱己,仅此谦虚敬慎一条,便绝非侯某所能企及矣!” 侯焘一番滔滔不绝地说词,直把卓飞听的是目瞪口呆,听的是心花怒放,听的是暗暗心惊! 前一刻卓飞还在为自己师徒都变得如此有名望了而怡然自得,尤其是当他听到便连王挫那个劈柴的斧法都被人给传的神乎其神,变成了泼水不进的独孤九剑…不,独孤九斧之后,更是差点便要笑出声来。 可是卓飞越听到后来就越觉得不是个滋味,心忖此子对自己师徒之了解,绝非是道听途说那么简单,看样子是很花了一番心思来打听的……嗯,这就怪了,难道真的是本公子魅力无法抵挡,已经到了男女通杀的地步了吗? 卓飞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总是喜欢忽悠别人玩,所以他自己也向来多疑,总觉得旁人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尤其是面对不熟悉的侯焘,以其今日之言行,按卓飞的分析来说,那此人要么是真的对自己崇拜至极,要么便是另有所图。 “呵呵,侯营正既然如此瞧得起我们师徒,卓某若是再谦的话,那反倒变成做作了。嗯,也罢,不谈这个了,卓某有一事不明,还望侯营正解惑。” “哦,请公子直言无妨。”侯焘很爽快地答道。 卓飞笑了笑,指着台下的士卒说道:“侯营正,卓某向侯爷献练兵之法时,其实并未想过此法的效果竟如此之神妙,昨日使司衙门方集众将推行新练兵之法,今日侯营正便有如此之成就,实是不可思议也!敢问侯营正,不知可有什么心得,也好让使司衙门归总采纳,然后推广至诸军,以强本城之武备……” 马大侯爷出于对自己贤弟的盲目信心,竟然也没听出来卓飞话中有话,而只是哈哈一笑,颌首笑言道:“不错,正所谓好计亦须善谋者施!东营兵能在一日之间便能脱胎换骨,这新法神效是其一,然,侯营正亦是功不可没矣!来来来,事关重大,速把你的练兵法门一一道来……呵呵,切莫藏私,否则不但无功,反而大过哦。” 马大侯爷善意地打趣,令点将台上的气氛活跃了一些,诸人都陪着干笑了几声,唯有侯焘面色微红,颇有些尴尬地抱拳说道:“回禀侯爷,末将确是依法练兵,并无什么心得,只不过……” 第五十六章 被奉为叔 “不过什么?”马大侯爷见一直说话利索的侯焘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登时疑惑地追问到。 马大侯爷的追问令侯焘的面色更红了,他先望了望卓飞,便又对着马大侯爷无奈地答道:“回禀侯爷,末将确实是依照使司衙门的练兵法来练兵的,不过末将却是自三天前便已经开始这般来操练本营士卒了,所以方有…方有如此进展……” “三天前?”马大侯爷闻言一怔,喃喃自语了片刻,忽然醒悟过来,双目精光大作,震怒道:“这怎么可能!此法乃贤弟于密室之内所献,并无旁人在场,莫非……莫非你派人窥探侯府不成!!!” 不得不承认,马大侯爷一发威还是很有气势的,而且大帽子一扣下来,登时把位卑权轻的侯焘吓得赶快再次拜倒,急切地答道:“非也,非也!侯爷息怒,末将怎敢派人去窥探侯府……其实,其实末将只是前两日与至交好友饮酒之时听对方无意中谈起此事罢了,而末将因闻得此法为卓公子所献,是以好奇之心大盛,忍不住便先在本营之中姑且一试,谁知这效果竟是出奇的好…...” 不等侯焘解释完,马大侯爷便打断他,怒喝道:“胡言乱语,你那至交好友又怎知贤弟的练兵法门哉?唔,莫非不是你在窥探侯府,而是你那位至交好友在窥探侯府不成?你且说说看你那位好友姓甚名谁,可是我侯府之人?哼,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便休怪本侯要治你的重罪!” 面对马大侯爷的威吓,侯焘跪伏于地,冷汗直冒,但他却只是不断地摆手否认窥探侯府之罪,而始终吞吞吐吐地不愿意说出他那个至交好友的姓名来,倒是显得颇有义气。 马大侯爷再三逼问无果,更是怒不可遏,台下士卒见状不妙,亦纷纷自愿拜倒来为他们的侯营正求情,场面一时间倒也壮观, 而就在马大侯爷骑虎难下之时,却见卓飞迈前一步,说道:“大哥,侯营正不过是先按照练兵之法练了几日兵而已,就算无功,那也不该有过嘛!而其不愿意牵连其好友之行径,于你我而言虽是有些可恶,但亦见侯营正实乃忠义之人,想必其定有难处,大哥便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贤弟!你也忒心善了,若不能挖出此等宵小,那日后本侯岂不是危险……”马大侯爷不忿地辩驳到,而卓飞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说道:“咳咳,既然侯营正为难,那大哥倒不妨回想一下可有将此法为外人道也,其实依小弟所见,侯府门禁森严,众亲卫忠于职守,实无他人窥伺之机嘛。” 卓飞这么一说,顿时令跟来的侯府亲卫们面色稍缓,因为若是真的有人偷听了侯爷与二爷在书房内密议的话,那身负警戒之责的亲卫们实在是难辞其咎。说实话,这些亲卫们也实在是想不通,你说那侯爷的书房可是布防的重点部位,飞鸟亦难进入,又怎么可能有人潜入窥探呢? 卓飞老是帮着侯焘说话,令马大侯爷着实是不太爽,他正待再数落上两句,却忽然想起一事,一拍脑袋大叫道:“对了,老夫想起来了,此练兵之法,我也只和蔡家娃娃提过一些……嗯,不错,蔡家娃娃师从侯安国,与城东侯家向来交情深厚,想必定是他一时嘴快,说给你知道的吧!” 侯焘见人家已经猜到,便也不再否认,只是默然了片刻,又恳切地说道:“回禀侯爷,正是如此,然其不过是……不过是酒后多言罢了,实是无心之失也!而若有过错,那也是末将擅作主张,先一步试行了新的练兵妙法之故,还望侯爷明鉴。” 马大侯爷阴着脸盯着侯焘半响不语,忽然间猛地大笑说道:“好,侯营正果然乃忠友重义之人,实为难得,老夫甚慰。哈哈,其实此法迟早是要推行全城的,而老夫将此练兵法门说给蔡家娃娃听的时候,也没有叮咛他要守密,唉,你早说是蔡家娃娃告诉你的不就完了么!何苦如此……起来,起来吧!” “多谢侯爷。”侯焘告罪一声,总算是站起身来。 卓飞此刻却若有所思,心中感慨道:嘿,这还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啊!你看这侯焘的心性可不是与我那个新拜的便宜兄长一样么!此二人岁数相仿,虽不过三十多岁,却皆是老成持重,为人内敛,颇有城府,但又不喜作伪,还重义气……难得,难得,此人当真神似我那位蒙吉兄也。 一想到自己和蔡蒙吉的关系,卓飞立刻便把这个侯焘划入到了自己人的行列里面,准备当成可持续培养的发展对象,于是,只见他满面笑容地迈前一步,握着侯焘地双手,亲切地说道:“哎呀呀!原来侯营正与吾那蒙吉兄长相熟啊!嗯,这便难怪卓某甫一见到侯营正之时就有种莫名的亲切之感,急欲结纳之……咳咳,蔡兄与吾结义金兰,如此说来,那卓某方才与侯营正以兄弟相称岂不是正合时宜么……?” 卓飞有着生意人的心性,他若想要刻意结交一个人的话,那绝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卓飞的姿态摆得很低,以他今日的名望和身份而言,这已经算是折节下交了,可惜这侯焘却不识抬举,只是神情急切地拼命摆手拒绝,却无半点儿感动的模样儿。 靠,难道和老子以兄弟相称很委屈你么! 卓飞心中不爽,腹诽了一句,又见马大侯爷正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儿在望着自己,这让他更是不忿,便又拉着侯焘急欲抽回去的双手说道:“侯兄不必多虑,蒙吉兄已与小弟结拜金兰,那你我以兄弟相称便无不妥之处,至于侯爷那边嘛,却无须理会,咱们各结各的也就是了。” 卓飞说完,还示威性地给了马大侯爷一个眼色,示意他赶快帮忙把这破辈份儿给理清楚了。谁知马大侯爷此刻也是一肚子地怨气,心中正在暗骂他道:奶奶的,我说你这个满山乱跑、全不通人情世故的小猴崽子,你说你整日里放荡不羁那也就罢了,这回倒好,居然连‘各结各的’这种混帐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啧啧,这还真是够给老子丢人的啊!还说什么无须理会侯爷那边儿,哼,既然不理我那又求我作甚?这次老子也不理你,看你小子还得瑟个啥啊! 马大侯爷使起了小性子,脖子一扭,脑袋一转,很干脆地对卓飞来了个熟视无睹。而卓飞对老马猴忽然间展露出这种返老还童的德性也很是无语,知道这老家伙算是指望不上了,于是,无奈之下,卓飞又拉着侯焘的手说道:“侯兄你看,侯爷对此也无异议,来来来,趁着今日天气不错,咱俩这便当着七百将士的面儿,盟誓结为异姓兄弟……” “卓公子莫急,卓公子莫急,且容侯某细禀。”就在卓飞要拉着他当众结拜之时,侯焘忽然一把反握住卓飞的手,第一次很没有礼貌地打断了他。 卓飞大讶,观其言行,这个侯焘当是个谨慎之人,且受过良好的家族教育,懂得分寸,按理说他实在不应该铁了心的拂逆自己的好意啊!靠,大庭广众之下,这小子也太不给本公子面子了吧! 热脸贴了冷屁股,卓飞一想到今天让马大侯爷看了自己的笑话,这气儿就不打一处来,颇有些恼羞成怒,反问道:“咦,侯营正该不会是看不起卓某人吧?也对,卓某人至今还是一介白身,实在是高攀不起,罢了罢了……” 侯焘闻言大惊失色,心道这位卓公子果然是名不虚传,这翻起脸来可要比翻书快得多了啊! 呃,得罪了这位名满梅城的卓公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没见连侯爷都被他整到跪了一下午的门口儿么? 想到卓飞的厉害之处,侯焘再也保持不住初时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镇静模样儿了,只见他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慌忙地辩解到:“非也,非也,卓公子对侯某另眼相加,实令吾感动莫名,又何来高攀之说,即便是高攀,那以公子之身份名望,也该是侯某高攀才对……” 话说的倒是不错,卓飞听着顺耳,却仍寒着脸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侯焘见卓飞没有继续发怒,便又大着胆子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其实侯某年纪虽已不小,但在族中的辈份却是不高……蔡蒙吉乃吾大父之徒,是以,是以侯某向来尊其为叔父,还望公子明鉴……” 卓飞闻言之后,登时傻眼,又转头望了望正躲在一边强忍着笑意的马大侯爷,醒悟过来,大叫一声:“什么!蔡兄居然是你的叔父!” 侯焘颇委屈地点了点头,卓飞两眼一翻,差点没晕了过去,心中嘀咕着这下可算是糗大了,真没想到,不管从侯爷,还是从蔡蒙吉那边儿算都好,自己原来都要比这个倒霉孩子侯焘大上一辈儿啊,奶奶的,想结拜个兄弟咋就这么地折腾呢! 大庭广众之下,让无数人看了笑话,而偶像韦爵爷那一套拉拢人心的本事,放到自己身上竟然一点都不好使了……! 卓飞下不来台,心中悲愤莫名,脸上也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难看之极,思前想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要归咎在自己的那个便宜大哥的身上,亏得这只老猴子此刻还满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儿,好不惹人厌憎! “奶奶的,这都是些什么混账辈份!竟然乱成这个模样儿,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卓飞心中不忿,忍不住喃喃自语地抱怨了一句。 声音虽然不大,但邻近的几个人还是能听的到的,相视一眼,都暗感好笑,但碍着卓飞的颜面,他们却也只能强忍着保持面色平静,以免惹得这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卓公子发飙……。 但马大侯爷却是不怕,反而大感快意,而自己这位贤弟难得有个吃瘪的时候,那自己要是再不落井下石的话,岂不是亏得慌? 马大侯爷想到此处,赶紧不阴不阳地嘀咕了一句,道:“唉,这长幼本是有序的,无奈庸人常自扰也……” ……………………………….. 得了教训的卓飞,好没面子,心情极度恶劣,以至于他最后都没勇气去跟东城营的七百将士讲上几句他最拿手废话,以达到拉拢军心之目的。 而侯焘见卓飞闷闷不乐,却是颇为内疚,于是他赶紧表示自己虽然不能与卓飞兄弟相称,但是由于蔡蒙吉的关系,再加上他自己对卓飞才华的万分仰慕,所以他甘愿奉卓飞为叔,自此之后视为亲人…… 面对着这个给足了自己台阶下的侯焘,卓飞虽不情愿凭空多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贤侄,但却也明白这已是最佳的折衷方法了,而自己拉拢对方的基本目的已达,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卓飞忙假作欣喜地应了下来,总算是结束了这场认亲闹剧。 马大侯爷在与卓飞的斗争之中,难得占次上风,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所以这老家伙的兴致大好,先对着东城营的七百将士褒赞了一通儿,接着又慷慨激昂地鼓舞了一番士气,最后更是大手一挥,为东城营题下了‘雄威’二字,以示对此营士卒军姿雄壮威武的鼓励,于是,自北城忠烈营之后,梅城便又有了第二个因为得到副使大人肯定,从而有了自己别名的卫戍部队---雄威营。 东城营的士卒们都很高兴,这是侯爷对他们几日辛苦训练成果的肯定,而有了侯爷老人家的授名题字,足够他们到其他营士卒的面前趾高气昂地去炫耀一番了。 马大侯爷兴致高涨,不顾连巡二营的辛劳,又在侯焘的引领之下,精神抖擞地走遍了东城营内的各个角落,甚至还关心了一下士卒们日常的伙食情况,而当他得知自从彩票推行之后,由于使司衙门补足了拖欠的粮饷军费,所以士卒们的伙食大有提高,士卒们的感恩之心节节上升之后,马大侯爷更是老怀大慰,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卓飞无精打采地跟着老马猴瞎转悠,他实在搞不懂这个老家伙为何每间营房都要转到,虽说整理内务也是自己所献练兵之法中的关键一条,但抽查几间营房也就可以了嘛,又何必间间光顾,徒费脚力呢! 第五十七章 意外发现 “侯爷,这便是本营械甲库,不知侯爷可要一阅?”侯焘带着马大侯爷的检查团来到营中东北角的一排偌大的瓦房前面,恭敬地询问到。 “本侯来此便是巡视武备,械甲乃兵之根本,又岂有不查之理?打开,速速开库一阅。”马大侯爷大咧咧地发号着施令。 械甲房?武库! 本是无精打采地卓飞,出于男人对兵器偏爱的天性,一听到这里便是储存兵刃甲胄的所在,登时便来了些劲头儿,很是期待地想看看这时代的战争工具到底都有些神马玩意儿。 间间房门打开,卓飞随着马大侯爷入内一一认真检阅,不过二人检阅的内容却略有不同,马大侯爷看的是兵器甲胄的保养情况,比如说刃口是否锋利,器械有否蒙尘之类的东西;而卓飞却在仔细研究每种古代兵器的功能,和考虑是否有能加以改进的办法。 不过很遗憾,宋朝军队虽然打仗不行,但军事器械在没有偷工减料的情况下,还是相对精良的,而且各种技术也相对成熟,卓飞并无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所以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有什么可以提升战力的改良之法。 马大侯爷巡视了一番之后,最后对东城营的军械保管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寄望东城营的精兵日后能在战场之上大放异彩,以报浩荡皇恩。 侯焘端端正正地谢过侯爷的鼓励,并表示将来若有机会的话,则东城营上下将士决不辜负他老人家的厚望,定当奋力博杀鞑虏以建功。 卓飞却对这二人慷慨激昂的套语没有太大的兴趣,又四下扫了扫,忽然指着最角落那间独立出来的库房好奇地问道:“侯营正,那间库房为何不开门一观,莫非藏了什么神兵利器在里面不成?” 侯焘循声望了一眼,便恭敬地答道:“卓叔父有所不知,那间库房之中存放的是易燃之物,此时秋高物燥,极易走水,侯爷身份尊贵,大任在肩,依小侄愚见,实不应行险也。” 易燃之物?卓飞一头雾水,总是觉得侯焘有所隐瞒,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藏在里面,不方便与人知道。 卓飞心中好奇,但却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立刻撕破脸去抓住对方的把柄,毕竟这个侯焘暂时看来对自己还算是极为恭敬的,损人未必利己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干呢?嗯,这还真让人纠结啊! 卓飞犹豫不定,马大侯爷见状,毫不在意地安慰到:“贤弟不必再为那间库房费神了,你看那间库房的门上不是有个红色的标记么!” 卓飞一看,别说,那库房的门上还真是有个挺大的红圈,但卓飞还是不解,问道:“嗯,确是有个红圈儿,但小弟实不解此为何意,莫非标红之处便是禁地,不容他人踏足不成?” 马大侯爷哈哈大笑,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儿,又说道:“非也,非也,为兄只是想告诉贤弟,其实各营之中皆有一间这样以红圈标记的库房来存放易燃之物罢了。侯营正所言不差,如今天干物燥,的确不宜犯险开库……咳咳,但贤弟若是真想打开门看看的话,那也自无不可嘛。” “哦……”听到马大侯爷这么一解释,卓飞便也释然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不看也罢,然,小弟却不知这各军营之中存放那么多的易燃之物做何用处?” “咦,贤弟谙熟兵事,竟有此问?”马大侯爷奇怪地嘟囔了一句,又说道:“既然在营中存放易燃之物,那自是用来御敌的了。” 御敌! 卓飞本以为诸人口中的易燃之物是些什么被褥之类的日用品,却没想到竟会是拿来御敌的东西! 莫非是火药?难道说宋朝已经将火药用于军事了么? 历史知识相对贫乏的卓飞,加上曾受到后世无数精英砖家误导的缘故,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老祖宗们只会拿火药做成鞭炮烟花来戏耍,可谓是玩物丧志之极矣!然而他却不知早在唐朝之时,便已经有了用火药来攻城的记载,而到了两宋时期,火药武器更是有了长足的发展,由于战争不断升级,所以对火器的需求也是日益增加,宋神宗时便设置了军器监,统管全国的军器制造。军器监佣工有四万多人,监下分十大作坊,生产火药和火药武器各为一个作坊,并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史书上记载了当时的生产规模,曰:同日出弩火药箭七千支,弓火药箭一万支,蒺藜炮三千支,皮火炮二万支。 这些东西,卓飞自然是不清楚的,但是他知道,若想以步制骑的话,那除了改变现有的战争模式之外,别无他途。而面对着横扫天下的蒙古铁骑,除了大规模地应用热兵器来造成远距离快速杀伤之外,实在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了。毕竟,骑兵是冷兵器时代当之无愧地王者啊! 所以卓飞一想到那间神秘库房里存放地是这种有可能改变战争形式的宝贝儿之时,便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地追问道:“说,快说,这里面都有些什么!说啊!” 马大侯爷被卓飞紧张表情给吓了一跳,实在搞不懂自己这位满脑子古怪想法的贤弟又在为何事而激动,不就是一间库房么?至于急眼么?我又没说过不让你打开门看嘛…… “贤弟莫急,莫急。”马大侯爷摆手安慰了一下激动中的卓飞,思索了一下,又说道:“梅州东城营担负有守城之责,若按着朝廷的章程来说,此红库之内,当有突火筒五百条,弩火药箭、弓火药箭各两万支,火球、火蒺藜、毒蒺藜各五百枚,霹雳炮弹及震天雷各二百枚,嗯,差不多也就这样了,侯营正,本侯所说可有错漏之处?” 卓飞震惊了,他完全不明白马大侯爷口中的各种奇怪火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宋朝对于火药武器的应用,应该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得多了。 而这个发现,令卓飞实是激动莫名,他死盯着那个大大的红圈儿,心中感慨到:或许…..,这场生死存亡的灭国之战的转机便要从这间不太起眼的红库开始了吧! 侯焘偷偷地望了一眼呼吸急促,神情激动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卓飞卓公子,心中奇怪,不明白为何那些不怎好用,还经常会误伤到自己人的火器会让这位少年大贤紧张若斯,难道他就不知道这些东西对来去如风的鞑虏们所造成的杀伤,还不如普通的弓箭么……? 时代的局限性,令侯焘想不明白卓飞激动的原因,但马大侯爷的发问,他却不能不认真回答,只听他恭敬地答道:“侯爷所言无差,正是如此。” 马大侯爷暗暗佩服自己的记忆力,先得意地扫了一眼还有些呆呆傻傻地卓飞卓贤弟之后,又对着侯焘问道:“既然如此,那你这红库内的物事可还充足么?” “请侯爷放心,各种火器一件不少,皆保管妥当。”侯焘很肯定地保证到。 就在此刻,卓飞终于回过神来,只见他不顾一切地大嚷到:“开门!开门!快点打开库门!” 对于卓飞的突然发癫,马大侯爷和侯焘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而侯焘更是有些不悦,心道:卓叔父莫非还在为方才的那场误会而记恨于我么?否则他又何必要执意验库呢?若真如此,那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这事儿怪得着我么……! 而马大侯爷却是个而二十四孝的好大哥,他对自己这个卓飞卓贤弟的要求,那可谓是每求必应,都成了条件反射了。而这次也不例外,马大侯爷先是呆了一下,接着又马上下令到:“嗯,既然来都来了,那顺便看看也是好的,来人,速把红库打开一阅。” 马大侯爷的命令下达之后,登时便有小吏火速上前打开红库大门,而一向风流儒雅的卓飞,不待大门完全打开,便已经一溜烟儿地擦着开门小吏的身子,冲进库房里面去了,而他的那个斯文徒弟吴天,见恩师自蹈险地,大急,于是也不顾一切地跟着冲了进去。 马大侯爷见状大惊,因为这红库向来是危险之所在,不但藏有大量的易燃之物,也有不少要人命的有毒之物存在里面,常人对此都是避而远之的,可不想自己这个一向精明的贤弟怎么一见到这些物事儿便连命都不顾了呢! 不及多想,马大侯爷赶快疾行入库,而随行之人一见连马大侯爷都进去了,那即使是本不愿冒险的,却也不敢不跟着侯爷他老人家同探虎穴啊! 哗啦啦,大队人马开进了红库,令本来挺宽敞的库房内,登时变得有些拥挤起来,而马大侯爷进库之后一看,只见卓飞和他的徒弟吴天,此刻俩人正一手掂着一根突火筒上下打量,而且卓飞还在不住地摇头,并口中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啊!怎么会是这个模样!怎么能是这个模样儿呢?” 马大侯爷与侯焘快步走到卓飞身旁,侯焘望了望卓飞手中的突火筒,见并无异状,便再也忍不住地说道:“侯某将此物领回来之时便是这个模样儿,亦曾精心保管,却不知有何不妥,还望卓公子明示。” 卓飞仍在发愣,对侯焘的话充耳不闻,马大侯爷却是听出了侯焘口中称呼的变化,知他不痛快,于是便扯了扯卓飞唤道:“贤弟,贤弟!” 卓飞回过神来,问道:“大哥唤我何事?” 马大侯爷总觉得自己这个贤弟此刻有些呆呆傻傻的,莫非是因自己方才挤兑了他两句,而导致其急怒攻心,彻底给魔症了? 呃,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小猴崽子的脸皮之厚,那比起老夫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又何至于如此之脆弱呢? “贤弟,依愚兄看,这突火筒并无不妥之处,侯营正想必也是花了不少心力来保管此物的,却不知贤弟你这是……”马大侯爷一边说,一边冲着卓飞眨了眨眼睛。 马大侯爷的话里有话,卓飞是个明白人,微微一愣,便醒悟过来,知道侯焘多半是误会了自己,于是连忙说道:“非也,非也,此物保管并无不妥之处,而小弟只是觉得此物大有弊端罢了。” 马大侯爷和侯焘二人一听这话,旋即释然,好奇之心又起,只听马大侯爷问道:“哦,却不知此物到底有何不妥之处?” 卓飞想了想,说道:“此物当是在此处填装火药,引发之时便可将管内的铁丸连座一并射出,以达伤敌之目的,大哥领兵多年,想必对此物知之甚详,不知小弟可有说错?”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马大侯爷和侯焘二人听的连连点头,说实话,这一根破竹管子,若是不加细说,又有几人知它是伤敌利器,便是被农妇拿去烧火,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而卓飞不过于片刻之间便搞明白了此物的精要所在,一来可能是他熟识此物,否则便只能用天赋过人来解释了,但是不管怎么样,能懂得此物用法,便已是很难得的了。 马大侯爷点头微笑,说道:“贤弟果然多才,不错,此物较往日之火枪实在是大为不同,往日那种火枪只能燃火喷焰伤人,难以及远,而此物却可将此子巢击发出去,以其内腔所藏铁丸来灭敌,实神奇也!” 侯焘站在一边,待马大侯爷说完,也忍不住地补充道:“侯爷所言甚是,然,此物虽是神奇,但实难操纵,射出弹丸并不如弓弩远,准头更是差得离谱,且这填装火药之事很是麻烦,引火之时稍有不慎,便会炸裂伤己,而逢天干物燥之时,遇半点火星便是烈焰滔天……所以依晚辈愚见,此物弊大于利,实不宜用在战阵之上,而营中诸士卒亦皆对此物皆敬而远之矣。” 卓飞很耐心地听完二人的话,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不错,这便是吾不满此物的缘由,而依吾之见,其一,此物以竹制实难承受火药于腔内爆发之时所生的张力,当改为铜管为妙;其二,此物之子巢笨重,定难及远,当做适当改进;其三,此物点火击发,填装费时,若用于惊吓敌军尚可,否则实在是不如弓弩来的便利……可是……虽说此物弊端诸多,但却也是极为难得的了,若能加以改进,他日必是伤敌之利器啊!” 卓飞心中感慨,原来在宋朝时侯,老祖宗们便已经发明并使用这种最原始的管状火器了,可谓是世界火器发展的鼻祖。他真是想不通,为何在几百年之后,当师傅的却会被当徒弟的用枪用炮打到满地找牙呢!说起来,这些子孙们还真是个个都很不孝啊!唉,啥都别说了,若是能让老子整出挺机关枪来就好了,我倒要看看,到底那个不开眼的鞑虏敢凑上来受死! 卓飞堕入无限意(银)之中,难以自拔,而马大侯爷见卓飞满脸唏嘘憧憬的模样儿,登时忍不住略微激动地问道:“贤弟所言甚是,莫非贤弟有改进此物之法门么?若真如此,来日岂不是可力压鞑虏……” “呃……没有!”卓飞很干脆地直接毁灭了马大侯爷的希望,又见对方失望之情滥于言表,忍不住又安慰道:“不过嘛,暂时没有,不代表日后也没有,大哥勿急,且容小弟先细细思量几日再说吧。” 马大侯爷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也明白这神兵利器并不是凭空便能掉下来的,自己着实是有些太过于心急了啊! 卓飞笑了笑,岔开话题,又问道:“谁能告诉卓某这里面填装的火药到底是何物所制呢?” 马大侯爷想了想,说道:“这火药无非便是以硝,木炭,硫磺三物研碎,再经密法混制而成,并无甚稀奇之处,贤弟竟不知么?” 卓飞翻了翻白眼,暗骂老马猴不懂装懂,说的轻巧,可又哪有这么容易的,难道把乱七八糟的东西研碎了混在一起就能变成火药了么? “那大哥可知这一斤火药之中,硝石、木炭、硫磺各占多少?大哥可知这到底又是以何法将此三物混合成为火药的呢?” “这……这个嘛…….这个为兄却是知之不详了。”如此专业的问题,马大侯爷自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也只好略微尴尬地坦承了自己的无知,他又接着说道:“不过既然贤弟想要搞清楚此事,那也简单的很,回头为兄调几个军匠给你一问也就是了。” 卓飞很是鄙视老马猴这种仅仅只懂得一点皮毛,却偏要装的好像无所不知的态度。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后世的那些领导们貌似也都是这副德行,总喜欢指点江山,搞出些外行指挥内行的破事儿来……如此看来,不管是在什么年头,这官僚的做派果然都是一样的!相比之下,老马猴还显得比较稚嫩,最起码他还没学会在理屈词穷之时便开始胡搅蛮缠嘛! 卓飞无奈,看来暂时是没办法搞清楚这火药的成份了,不过既然宋军已经大规模地装备了各种火药武器,那便可以证明宋朝人对火药用于军事上还是很有些心得的,这可要比自己所料想的要好的太多了,算是意外之喜。嗯,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造把燧发枪出来玩玩呢? 第五十八章 欲造杀器 接下来卓飞又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其他种类繁多的火药武器,其中他最感兴趣的却是那个叫震天雷的玩意儿,在他看来,这玩意儿若是能将点燃引线的引爆方式,改成拉弦来引爆的话,那就和手榴弹一般无二了嘛。手榴弹的原理简单,工艺也不复杂,破坏力却是不差,很适合步兵近战与守城之用,嗯,不错,这东西大有搞头! 卓飞暗想:以宋军现在的德行,若想在这场抵御侵略的战争中赢得上风的话,那除了重塑尚武之风之外,还必须有新式的杀器才行。最理想的当然是后世的长枪大炮,但可惜这些好玩意儿一时半会儿的怕是搞不出来了……但是,若以自己领先了几百年的见识,再加上宋朝老祖宗们的聪明才智,我就不信了,难道我竟然连一个土八路都能自己造的手榴弹也搞不出来么! 想到此处,卓飞雄心大振,第一次真正具备了逆转战局的信心。 该看的都看了,真要改进这些火药武器的话,靠卓飞自己是绝对不行的,所以还要等到老马猴给他调集的工匠都到位了才行,急是急不来的。 “咦,这是什么?” 就在卓飞准备随着马大侯爷一同回府商议改进火器事宜之时,忽然见小徒弟吴天从一个角落里翻出了一个貌似小箱子的物事。而更让卓飞惊奇的是,这个小箱子居然是纯铜制作,并且上面还有一根颇长的铜管。 卓贤弟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马大侯爷很为卓飞的无知而感到开心,因为他平日里总觉得自己好歹也活了几十年,但识见机谋却总比不上自己这个简直年轻的离谱的贤弟,这一点让他既感到高兴,可不免也隐隐地有些自卑,是以一有机会,马大侯爷便总是想要在卓飞面前来显摆一番。 机会难得,总算又遇到了贤弟不明白的物事儿,马大侯爷心中一喜,立刻大不咧咧地言到:“嗨,此物名叫猛火油柜,下匣储油,上置唧筒,并与油柜相通。唧筒前部设一火楼,内盛引火药,用时以烧红的烙锥点燃此引火药,再抽拉唧筒则可使匣中的猛火油经火楼喷出之时引燃,以烈焰焚敌矣!” 猛火油!烈焰!火焰喷射器!!! 就卓飞所学的那种被阉割了无数刀的历史知识而言,实难想象出宋朝的老祖宗们竟然已经发明了最原始的火焰喷射器,而且这种火焰喷射器的工作原理,几乎和后世的同类产品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所用的机关更为精巧和材料款式更加牢靠实用罢了。 卓飞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老祖宗们的智慧,不管是对火药还是火油的应用,都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力。而且,最为难得的是,这个做工精细的猛火油柜,更让他感受到了大宋朝制造工艺的超高水准,光滑的铜管,严丝合缝的铜箱,还有各组件连接部位的密闭接口,这……这真的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吗! 马大侯爷见自己一番详细地解说之后,竟然把向来见多识广的卓飞卓贤弟给震呆了,唉,真是稀罕啊! 马大侯爷心中得意,又故意问道:“贤弟啊!不知愚兄所言可有错漏之处?唉,虽说这猛火油柜确是好用,可惜一来难以及远,二来太过沉重而致搬运不易,用其守城或是水战倒还使得,但若是行军野战之时,此物却反而成了累赘啊……呃,贤弟,贤弟?” 在马大侯爷的连胜呼唤之下,石化了半天的卓飞突然一蹦三尺高,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声叫到:“猛火油!猛火油呢!快快,把猛火油给我拿来看看!” 卓飞激动的模样儿,再次把场中诸人给吓了一跳,而其中有一名司库的小吏更是在心中腹诽到:话说这位卓公子文谋兼备,甫一出山,没几日的功夫便已是名动全城,引致无数人追捧,足当得一代才俊之名;且此子不但生得玉树临风,温文儒雅,其独特的气质更是不同凡响,仿若神仙中人……唉,自古皆道红颜祸水,但却不知这男色亦是同样可畏,如今全城上下,也不知有多少家的女子为其痴狂而茶饭不思,更不知有多少家的儿郎因妒其而悲愤莫名、恼羞成怒……总之,人生如此,还真是羡煞旁人也…… 然,今日一见之后,足证得那人无完人之说隐含天地至理矣!而坊间传闻更是多不可信,最起码这位卓公子便非完人,而有个一惊一乍的毛病嘛!你看自从他闹了个不分长幼的大笑话之后,便一直是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儿,频频失态,又哪儿有半分的大贤风范?嗯,有趣有趣,看来这酒后谈资又增一秘闻也…… 小吏的心思其实此刻也是大家的心中所想,马大侯爷更是奇怪自己贤弟为何会无端失态,问道:“贤弟莫急,这猛火油本是寻常之物,观之何用?” “废话,这东西自是有用,没用的我问来作甚!侯营正,快,哪儿有猛火油,快带我去看看!”卓飞一翻白眼,毫不客气地顶了马大侯爷一句,接着又心急火燎地催促起了侯焘。 马大侯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卓飞抢白,登时尴尬不已,但见卓飞煞有介事的模样儿,却又让他无比的好奇,于是也懒得去计较卓飞不给他面子,吩咐道:“嗯,既然如此……侯营正,你便去取些猛火油来一观。呵呵,贤弟莫急,莫急……” 众人见状,暗暗咂舌不已,方才那名胡思乱想的司库小吏更是羡慕地快晕了过去,他心道:坊间传闻看来也非尽虚,马侯爷还真是甚宠…不…甚是惧怕这位卓公子呀! 真是搞不明白,你说这位卓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以侯爷之高贵身份都甘心任其责骂顶撞,而侯爷非但不敢还口,还要听其令办事,这实在是于理不通嘛! 咦,一人负气,一人相哄,此情此景倒颇似老夫少妻在拌嘴调情……再综合各种蛛丝马迹……斯…… 乖乖地!该不是……该不是此二人有那种龙阳之好吧!否则侯爷又何须低声下气至此?再说了,这二位的年纪相差如此之大,非亲非故的,为何又要行那忘年结义之举,想来想去,应是掩人耳目矣! 哇呀呀,此事大有文章可做,看来我 日后的买酒钱定有无数的好事之徒抢着代垫了啊! 小吏满脑子的龌龊玩意儿,旁人自是不知的,而就在这小子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时,侯焘侯营正派去拿猛火油的人已经回来了。 “卓公子请过目,这便是猛火油了。”侯焘端着一大碗怪味冲天的黑色粘稠液体介绍道。 卓飞定睛一看,先拿起碗里的舀勺搅了搅,接着又趴下去闻了闻,想了片刻,这才说道:“不错,应该是石油了。” 石油? 马大侯爷一愣,他倒不是因为对卓飞把猛火油叫成石油而感到奇怪,反倒是因为对几乎无所不知的卓贤弟竟然不知道这猛火油的别名便是石油而感到意外。 不过以马大侯爷往日与卓飞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像这种弱智的错误自己还是不要去提醒对方的好,否则多半会惹得自己这个小心眼的贤弟生气,而贤弟若是真正生了气的话……呃,那后果……后果也真的是很严重滴…… 马大侯爷聪明滴选择了不道破,而一向行事稳重的侯焘却在这个小问题上犯了傻,听到卓飞的话之后,他也没细想,脱口就反问道:“这猛火油不就又叫做石油么?这怎么会有错呢?” 卓飞一听这话,登时就傻眼了。话说自从这小子穿越之后,他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地学习这个时代人的说话方式,并且他也尽量小心翼翼地说话,想要避免从他自己的嘴里蹦出些惊世骇俗或者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东西来。由于平日里和徒弟谈话时经常会产生出一些误会,所以卓飞在痛定思痛,吸取了教训之后,用词造句之时更是战战兢兢地如履薄冰。 呃……宋代人就已经把这玩意儿叫做石油了么?石油,这东西竟然这么早就叫做石油了!这怎么可能呢!奶奶的,几百年都不改个称呼,这不是存心想要坑人么! 卓飞暗骂了一句,又装模做样地教训侯焘道:“哼,难道我…难道叔父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贤侄误会了,为叔的意思是说以这猛火油中夹杂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石粒来看,确实也只能称其为石油了,而若是去掉这些石粒,进一步提纯的话,那便不能称之为石油了,应该称其为……算了,这个说起来太过于深奥了,估计你一时半会儿也听不懂,咱们还是改日有空时再说好了……” 侯焘闻言,满心地委屈,要说您老人家倚老卖老的也就算了,但这话也太伤人,啥叫个太深奥了我也不懂,您老不说明白我又怎么能懂嘛!再说了,不就是个名字吗,有那么复杂的么……! 卓飞也不在乎侯焘的感受,因为他此刻正在为发现了石油而激动不已,只见他扭头又对着马大侯爷说道:“大哥,天色已晚,小弟还有要事商议,不如你我就此打道回府可好?” 申时刚过(注:下午三点),这就天色已晚了! 马大侯爷疑惑地望了卓飞一眼,想了想应道:“也好,为兄正有此意,反正一日也巡不完全城,那便明日再去西南二营好了。” ………………………… 接下来,马大侯爷又勉励了侯焘和东城营诸将几句之后,便打道回府去了。回到侯府之后,二人径直钻入书房,房门一关,马大侯爷便忍不住地急切问道:“贤弟,今日 你多有失态,到底是所为何来?且不知又有何要事必须即刻回府商议啊!” 卓飞微微一笑,满脸莫测高深的模样儿,悠悠然言道:“莫急,大哥且先答小弟一个问题再说吧……” 马大侯爷最恨卓飞卖关子,见他又摆出这副德性之后,更是恨得牙痒痒地,但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也懒得提出抗议,只好无奈地连声催促道:“好好,啥问题都行!贤弟快问,快问!” “小弟想问大哥,如今本城的猛火油一共存有多少?” 马大侯爷早就猜到了卓飞口中的要事定与这猛火油有关,所以闻言之后也不意外,想了想,说道:“按理说各城防营皆有数百斤的存量,州府里应该也有几百斤才对……嗯,全城加起来,约莫着有两千斤左右吧。” “两千斤……”卓飞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并不答话。 而马大侯爷乘着空档里又想起了一事儿,忽然颇为尴尬地说道:“不过嘛,贤弟你也知道,这诸军日常的耗用颇多,恐怕这猛火油也是消耗了不少……” 卓飞回过神来,听到马大侯爷这么说,心中大骂:奶奶的,什么叫耗用甚多,这又没打仗,猛火油能用来做什么!我看多半是将官们拿去卖钱了吧!国难当头,亏你这老家伙还为他们掩饰。 卓飞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马大侯爷说道:“大哥,两千斤绝对不够,小弟希望大哥能尽快筹集到这个数备用。” “一万斤!”马大侯爷吓了一跳,又追问道:“贤弟要那么多猛火油作甚!” “不,小弟要十万斤猛火油!”卓飞不理会目瞪口呆的马大侯爷,继续说道:“请大哥先将本城的猛火油调拨一部分给我,然后尽快去各地搜集此物为好。” 马大侯爷已经从十万斤猛火油的惊吓之中恢复了少许,闻言之后,想了想,又道:“既然贤弟所需,那为兄尽快去筹集也就是了,然贤弟你总得跟愚兄说说,你到底要这么多猛火油作何用处吧!” 卓飞冲着气急败坏地便宜大哥呲牙一笑,又很快正色说道:“虽然眼下小弟还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是不瞒大哥说,小弟是想要用这种石中之油来为我们造出一种守城近战皆宜的---大杀器!!!” 第五十九章 开始炼油 “不行,火还要小一点,小一点!” “你俩把扇子再扇快点,这味儿实在是太大了,会烧起来的!” “你,加水的那个,就说你呐,手别停,不断地加水,一直加!” “来人,再去多找些厚布,浸湿了封在各个接口处,绝对不能有一点漏气!” “天儿,你赶紧拿笔把所有过程都给为师记录下来,不得遗漏!” 虽已入秋,然地处岭南的梅州城却依然是一副夏日景象,而此刻在侯府一个偏院之内,卓飞正不辞劳苦地顶着滚滚热浪,亲自指挥着几十名侯府亲卫往来奔波忙碌,挥汗如雨,实在是不符这小子一贯懒散地性格…… 话说今日天刚放亮,卓飞便带着吴天匆匆地赶至侯府,因为今天他要进行一项超越时代的科技实验---提炼汽油! 当卓飞来到侯府之后,发现工棚和特制的炉灶都已经按他的要求搭制完毕,所需原料一应俱全,而参与实验的侯府亲卫也已集结待命,看样子,马大侯爷对此事颇为上心,这前期准备工作还算是相当完美地。 卓飞很满意,二话不说,直接便下令开始这跨时代的壮举,说实话,卓飞对能不能从原油之中提炼出汽油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他大部分的知识都是从后世的网络小说里面得到的,且多半似是而非,原理虽然可信,但于细节处却多有不详,模糊地很。但是就卓飞而言,眼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希望,那都是值得去尝试的,毕竟,若想要对付强大的蒙古铁骑的话,那没点新花样儿怕是不行的啊!得了,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吧。 卓飞拿着自己从手机里抄出来的‘宝典’足足地研究了一整夜,综合各家所言,再加上他自己的想象力,如今这思路也算是理得比较清晰了,指挥起来倒也有模有样儿,不至于手忙脚乱。 以卓飞看来,这从原油中提炼汽油的过程,其实和蒸酒的原理也差不多,区别只在于若以这些原始的设备来蒸油的话,则需要更加谨慎罢了,安全是个大问题,毕竟油气若遇到明火的话,那可就是一场灾难了。 所以这实验的地点是选在侯府之内的,好处有三,一来此处警卫严密,不虞为外人知;二来地方够大,人手齐备,需要什么材料都可以尽快让马大侯爷去找,省得来回通传消息费时;至于其三嘛,卓飞却是有点点私心作祟了,唉,若是一个不好真的烧了起来的话,那……那还是烧侯府比较划算一些嘛…… 闲话少说,卓飞今日提炼汽油采用的是直镏法,顾名思义,就是将汽油直接给蒸馏出来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到底对不对,但反正卓飞就是这么认为的。 蒸馏的器具还是最早那套蒸酒器,区别只在于炉灶,这是按照卓飞交待特别请高明的工匠连夜砌成的石灶,外形与北方的暖炕近似,下设火门,上置一个平底的大铁桶,蒸馏器坐在铁桶里,操作时,先点火烧热石板,石板再导热给上面的铁桶,然后铁桶再将温度传到蒸馏器。 而且,卓飞设计中最具特色的是把这座石灶的火门设在了另外的一间工房里面,如此一来便可保证火源与蒸馏器中的原油层层相隔,避免直接引燃。至于加一个大铁桶,则是卓飞仿照后世烤地瓜炉灶的原理,天马行空想出来的一种均匀的加热方式罢了。 可惜在这年头,对于蒸馏器的密闭问题实在是难以解决,弥漫在空气中的油味还是有些过浓,无奈之下,卓飞只好令人拿着大扇子拼命地把油气味儿扇开了事。 一切都是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土办法,能不能整出汽油来,那还真不好说,而就在卓飞忐忑不安地祈祷着上苍保佑之时,旁边棚子里突然传出兴奋地吼叫声:“出来了!快看!出来了!” 蒸馏器的出油管出于安全考虑的缘故,所以放在了隔壁的棚子里,而欢呼声传来之后,卓飞登时激动地两腿发软,也顾不得危险,转身便向隔间冲去。 果然,出油管口,正一滴滴向外留着透彻的液体,卓飞见状,大吼道:“快,换细口瓶!再用布给我堵严实了,不要让一丝油气跑掉!” 侯府亲卫很快便小心翼翼地换上了细口长瓶,又将方才已经流出来的透明液体端到卓飞面前。 卓飞看了看,又趴下去闻了闻,登时喜上眉梢,大叫到:“好!就是这个味儿,成了,成了!” 一早便有人跑去通知马大侯爷,此刻这老家伙已经赶至近前,听见卓飞的叫声,他也很是激动地问道:“成了!这就成了!” 卓飞端着碗递到马大侯爷的面前,马大侯爷瞅了瞅,疑惑地小声问道:“贤弟?这莫非便是你所说的大杀器不成?” 卓飞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将马大侯爷拉倒一旁,小声说道:“非也,非也,此汽油不过是其中主料之一,但有了它,其他则容易的多了。” 马大侯爷似懂非懂弟点了点头,又说道:“既然如此,那贤弟何不快些将此物制出,愚兄可是等的急了。” 卓飞哈哈一笑,说道:“也罢,等这汽油再积攒多一些之后,小弟便开始试制一下好了,其实大哥只知自己心中焦急,孰不知小弟之心更是着急啊……哈哈哈!” …………………………. “小姐,那个卓公子今日一早便去了侯府,又害得我白跑了一趟!”怡情阁后院小楼内,弦雨正愤愤不平地向赵清凝回报着。 赵清凝眉头一皱,喃喃言道:“哦,知道了,辛苦你了。” 站在一旁地紫烟见自家小姐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登时心疼的安慰道:“小姐,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等午后让弦雨再跑一趟也就是了。” 紫烟说完又给弦雨猛打眼色,弦雨无奈,说道:“唔,小姐且放心,等下吃完午饭,我就去他家等他,今天要是不把那个家伙堵到,我就绝对不回来见你!” 赵清凝见弦雨气鼓鼓的模样儿实在是好笑,心情略微转好,笑道:“净瞎扯,你没事儿堵他作甚,卓公子想必是有要事的,我……我还是不要烦他的好……” 说着说着,赵清凝地神色又变得黯然起来,紫烟和弦雨对望一眼,心道自家的小姐真是情根深种,彻底没得救了啊! 二人正想再劝上两句,忽听门帘一动,接着一个成熟地女声传来,道:“哎呦,这到底是不想烦着谁啊!” 赵清凝主仆循声一看,原来却是花三娘走了进来,虽然赵清凝身份特殊,但好歹也是在花三娘的庇护之下,是以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行礼,含笑言道:“清凝不知花姐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姐姐见谅。” “行了,行了!跟我还客气个啥!”花三娘一把拉住赵清凝的手,将她拖到八仙桌旁坐下,然后才笑盈盈地说道:“前两日姐姐便听人说妹妹的身体有些不适了,可惜姐姐一直忙的紧,也没抽个空儿过来看看,还真是对不住妹妹了,却不知妹妹如今好些了么?要不要姐姐帮你寻个相熟的郎中瞧瞧啊?嗯,不瞒你说,姐姐还真认识个专治咱们女儿病的郎中,几副药便好……” 花三娘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赵清凝赶快打断了她,面色微红地说道:“姐姐,清凝不过是偶感风寒,吃了两服药之后,现在已经无大碍了,多谢姐姐挂念,清凝心领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花三娘点了点头,也不再就这个问题纠缠,又寒暄了一阵儿,忽然起身说道:“既然妹妹身体不适,那姐姐也就不再打扰你休息了,唉,姐姐也要去躺一躺,最近为了应付那些人可是把姐姐我给累坏了…….” 赵清凝不明所以,一边起身相送,一边好奇地问道:“姐姐支撑偌大个院子确是不易,但仍需以身体为重,嗯,莫非最近来了难缠地客人么?” 花三娘面显难色,吞吞吐吐地说道:“唉,还不就是赵公子、李公子他们呗!虽说他们本也不算是难缠的客人,但接连几日都没见你登场之后,这些人便合起伙儿来难为姐姐我,可把人给烦死了!嗯,这还不算,最离谱的是那个赵公子,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听到的胡言乱语,非说是姐姐逼着你卖身,结果把妹妹你给逼走了……哼,这不没影儿的事儿么,妹妹你说我冤是不冤呐!” 赵清凝总算是听明白了花三娘的来意,微微一笑道:“旁人胡言乱语,姐姐不必当真,不过如今这文会却是不用再开了……嗯,为了不让姐姐难做,不如这样吧,三日后若无变化,清凝便开院迎客,以歌舞娱宾好了……” “小姐!”紫烟和弦雨大惊出声,完全搞不懂自家小姐为何要自甘堕落,虽说只是以歌舞娱宾,并非卖身,但这么一来岂不与那些清倌人无异了,这怎么可以!就算是为了卓公子而心灰意冷也不至于这样子来自残吧! 花三娘也是大感震惊,这个赵清凝与其他姑娘可大为不同,一来是因为对方和自己并无契约在身,只是借着自己的园子来开个文会罢了,而且自从她来了之后,自己这个怡情阁的生意那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说起来自己还是沾了人家的光儿;二来则是因为这个赵清凝一向是眼高于顶,为人清傲,无数的公子哥皆欲拜倒在其裙下却不得,金银不爱,权势不爱,以自己饱经世故的经验来看,都搞不明白这个赵清凝到底是想追求些什么东西…… 嗯,对了,她似乎只对有才华的公子较有兴趣,可光有才华又有什么用呢?风尘中的女子最是现实,又有哪个姐儿不知道才华这玩意儿是不能当饭吃的啊!唉,这丫头看着也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呢! 转瞬之间,花三娘的脑海里便翻过了无数的念头,而既然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花三娘只能拉着赵清凝的手劝道:“唉,妹妹啊!你和姐姐不同,姐姐当年是没路好走,才吃了这行饭的,而你还年轻,如今又有名气,依姐姐看……你……你还是踅摸个好人家嫁了吧……” 一个开青楼的老鸨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已经足见花三娘的与众不同了,对赵清凝也算是仁至义尽,难得地真诚了。 赵清凝闻言,也颇为感动,她沉吟了一下,还是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多谢姐姐的好意,妹妹心中明白这个道理,可是……” “小姐你这是何苦呢!不就是一个混蛋吗!你等着,我这就去侯府把他给你抓回……来!”话音未落,气急败坏地弦雨就已经跑出了小院,赵清凝反应过来,连声呼叫,却不见弦雨回头,只好恼怒地埋怨道:“这小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侯府岂是她随便去的地方,这胆子也忒大了一些!” “小姐勿忧,弦雨为人机灵,大不了也就是吃个闭门羹罢了,断不会受什么委屈的。”紫烟在一旁安慰到。 主仆三人打着哑谜,把花三娘听的是一头雾水,想了想,突然醒悟道:“侯府?混蛋!莫非,莫非妹妹真的是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对…对……对那位卓公子……。” “姐姐!” ………………………………. “六成的油,先加一勺糖,再加两勺锯末,最后再加一把生姜粒,塞上布条儿…….”卓飞聚精会神地往细口瓷瓶里面添加辅料,那架势活脱儿就像一个巫师正在搅动着他自己的魔法大锅,至于这口锅里面到底能变化出什么样的魔物,能否撼动天下大局,那便不是人们所能想象到的东西了。 “贤弟,我怎么看你这架势像是炒菜呢?”马大侯爷站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实在想不通自己贤弟口中的大杀器竟然会是这么个模样儿。 卓飞闻言不爽,把脸一掉,微怒道:“我说大哥啊!不是我说你,你不懂就别乱说话嘛!这叫做科学实验,是化学,化学你懂么?行了,我知道你也不懂!但不是我说你,这不懂没关系,可你不懂就不要乱讲话嘛!” 马大侯爷被卓飞一连串的懂与不懂还有什么科学化学的给搞得头晕脑胀地,心中大骂:小猴崽子,竟说些怪话来糊弄人,都说成这样了你还不是在说我呐!奶奶的,我看你就差骂你大哥我的祖宗了! 有过惨痛教训的马大侯爷虽然心中抱怨不已,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只好陪着干笑了两声。 而卓飞也不再去理他,只是喃喃自语地说道:“唉,你说我要不要再加些五花肉进去呢?或者加些菊花、香料什么的……” 马大侯爷越听越奇怪,实在不明白这科学实验为何跟做菜如此之相像,居然还要加些五花肉和菊花香料进去。可惜,虽然他心中疑问重重,却不敢再多做言语,只在一旁观望。 谁知,这也引起了卓飞的不满,只听这小子又撇着嘴抱怨道:“唉,大哥啊!虽然您啥也不懂,也帮不上啥忙,但您老人家也不能在旁边干看着啊!我说您就不能搭个话儿,帮着小弟把这思路给理清楚了么!哼,连凑趣都不会,真是没有前途!” 马大侯爷两眼一翻,心中暗恨到:呃……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这个小猴崽子还真他妈的难伺候!我看他这八成是在故意找我的麻烦嘛! 真是的,老子不就是因为闻不得这猛火油的怪味儿,所以才躲开了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我说你至于这么难为我么! 马大侯爷先是腹诽了几句,接着又应卓飞卓贤弟的要求,笑嘻嘻地凑趣到:“嘿嘿,愚兄实在是不解,不知贤弟为何要往里面添五花肉,菊花,香料这些古怪地物事啊?” 卓飞点点头,说道:“要说这菊花和香料其实也可以不加的,不过嘛,你也知道,咱造这玩意儿可是烧鞑虏用的,所以这便有个问题了。您想啊,那些蛮夷可是一辈子都洗不了几回澡的…咱这么一烧,还不得将他们骨子里面的臭气全都给烧出来啊!到时候迎风臭十里,谁受得了啊!你说说,要是不加点花瓣香料什么的,回头再把咱们自己熏得几年吃不下去饭,那不完蛋么!” “哈哈哈!”马大侯爷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而正在仔细记录过程的吴天,还有附近的侯府亲卫,见卓飞调侃侯爷,也登时忍俊不止,呲牙咧嘴地强忍着。 马大侯爷知道卓飞是在逗自己玩儿,不过他却也不介意,又凑趣道:“贤弟所言甚是有理,那咱们便多加一些花瓣香料进去遮臭好了。不过嘛,那为何又要加五花肉进去呢?” 卓飞眨巴眨巴眼睛,得意地说道:“嘿,连这您都想不明白么!得了,我跟您说吧,咱这玩意儿只要一烧起来,那保证能把鞑虏给烧的皮开肉绽的,到时候,满战场上都是烤人肉的味道儿,你说恶心不恶心呐!可咱若是加点五花肉进去那就不同了,你看,咱一边烧鞑虏,一边幻想着这都是烤猪的美味,一来不会太倒胃口,二来还可高涨士气,三来说不定连军粮都能省下了,这岂不是一举三得么?” “哈哈哈~~~”卓飞说的好笑,不管是马大侯爷还是附近的亲卫们都忍不住地开怀大笑起来,而那种总是若有若无地笼罩在人们心头阴云,似乎也因此而散去了不少。 ……………………………………… 第六十章 霸焰无敌 当第一锅原油提炼完毕之后,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卓飞大概地估量了一下,所得的汽油大概是原油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足足有九成都给浪费掉了。而卓飞虽然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这九成的废料还能有些什么用途,但却也知道这剩下的玩意儿也都是宝贝,综合各网文里面的知识,那最起码这堆黏糊糊的废料里面应该还有煤油和柴油没有提炼出来,而且,就算把这些成份都提炼完了,那剩下的废渣也是铺路用的上好沥青嘛! 不过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卓飞先让人妥善地将废料封罐储存起来备用,接着又对马大侯爷说道:“大哥,今日一试之后,小弟方知这一百斤的石油只能做出这么十瓶的……十瓶烈火弹,嗯,看来您老人家还要尽量地去搜集更多的石油了。” 马大侯爷点了点头,又急切地问道:“贤弟啊!这大杀器便算是成了么?这……这……不如咱们现在便试试效果可好?” 卓飞知道马大侯爷对他的作品没什么信心,其实卓飞自己也没啥信心,毕竟是第一次尝试,能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那还得用事实说话才行。 马大侯爷的提议,卓飞自无不允之理,点了点头,说道:“也好,那大哥赶快找个空旷且隐秘的地方来试弹吧。” “愚兄府中,此处最为空旷,不如便在这里可好?” 卓飞吓了一跳,先暗骂了一句无知者无畏,又正色到:“不可,万万不可,此处油气甚重,绝对见不得半点火星,否则恐有爆燃之险,嗯,大哥日后需切记,凡炼油之所在,当谨慎为上,否则一旦起火,则伤己矣!” 马大侯爷点了点头,想来想去,空旷的地方倒是不少,但空旷又隐秘的所在却不太好找了,卓飞的顾虑他也明白,毕竟这种杀器不易过早地于外人所知,否则让敌人有了防备,那用的时候怕就没那么好的效果了啊! 马大侯爷想不出来合适的地点,卓飞却是灵机一动,说道:“大哥,我倒是想到个试弹的场所,不过嘛,恐怕您老不会答应。” 马大侯爷眼睛一瞪,微怒道:“胡扯,既有合适的地点,那为兄又岂有不应之理!哦,贤弟且放宽心,只要是在本城之内,那不管是什么所在,不管是何人之地,为兄都帮你谋来便是!哼,如今国难当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卓飞点了点头,又对马大侯爷的魄力大加赞赏了一番,直把马大侯爷赞的美不自胜、得意忘形之时,忽然说道:“其实依我看来,大哥府上的那座湖心小岛,便是个绝佳的所在嘛……” 呃~~~~!这小猴崽子又在阴我! ………………………… 午时已过,可卓飞和马大侯爷也无心用饭,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验证一下新武器的效果。 侯府的湖心岛,说是岛,其实也不过就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而岛上也没什么建筑,只有一座马大侯爷偶尔用来附庸风雅的凉亭。 “如此一块水间平地,的确是个纵火的好地方啊!”卓飞站在侯府的游船之上,感慨地赞了一句,马大侯爷听到之后,却是直翻白眼,欲哭无泪,暗想道:唉,你看那一座孤岛,矗立于湖心,看上去就有说不尽道不完的雅致,如此美景,便连咱这个出身行伍的粗人都会心生诗意,真不明白像贤弟这样风流儒雅的文人公子哥,为何能做出如此大煞风景的事来! “贤弟啊,咱们当真要在这里烧么?”马大侯爷心存侥幸地问了一句。 卓飞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大哥,国难当头,不快些烧不行啊!” 奶奶的,这个小心眼的小猴崽子怕是存心在报复我吧! 马大侯爷心中滴血,却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既是如此,那就快些烧吧!” “现在还不能烧,大哥你还得找人送些牛羊、鸡鸭、假人什么的放在岛上,否则如何看得出效果来。” “这个简单,马头正安排人手筹备呢,想必也费不了多少手脚。” 卓飞又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既然如此,那你我兄弟便一边看着这岛上的美景,一边品茶用食好了,唉,如此美景,看一眼便少一眼了啊!” 奶奶的,明知美景难得,却仍要那行焚琴煮鹤之事,这还不算,最该死的是这个小猴崽子偏偏还要阴阳怪气地感慨一番,这不是在存心在恶心人么! 马大侯爷彻底无语,干脆哼哼了两声拉倒,卓飞却是心情大快,暗想道:老东西,本公子让你不讲义气的临阵脱逃!既然你敢扔下本公子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去闻炼油的臭味儿,那我就点了你家的房子!嗯,凉亭应该也能算是房子吧…...? ………………………… “回禀侯爷,一切物事准备妥当,还请侯爷示下。”侯府亲卫队长马头乘着小舟前来复命。 卓飞冲着远处岛上望了望,果然见几艘刚送了猪羊鸡鸭上岛的小舟正在掉头返航,而岛上也竖起了不少高高矮矮的假人,甚至有的假人身上还穿着老旧的皮甲。 卓飞很满意,话说这些侯府亲卫办事还真是麻利,自己和老马猴这边连茶都还没品出味儿呢,他们便已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不错,这种工作效率日后要多多推广,把它发扬光大了才行。 “贤弟,你看……”马大侯爷轻声询问到。 卓飞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遗漏之处了,便点头说道:“该是准备的差不多了,依小弟所见,咱们这便开始掷弹吧。” 马大侯爷得到卓飞的肯定,登时抖擞精神,下令到:“马头,速派人先给老夫扔一颗…扔一颗烈火弹上岛,嗯,去吧!” “慢着!”卓飞不放心,又跟着交代到:“切记,于舟上掷弹之时定要站稳了,否则油火沾身,恐难施救。” 卓飞设身处地的警告,令马头颇为感动,暗道自家二爷果然与旁人不同,其他的文人公子向来都是清傲自负,又何曾正眼看过似自己这般的武人,更遑论能为自己这般的人去着想了。当然了,或许也有那么几个文人会出于某种目的而装出一副亲善的模样儿,但绝对无法和自家二爷这种从骨子里面流露出来的本性相提并论啊! 马头心中很是感慨了一阵子之后,这才沉稳地发出命令,道:“马腿,马蹄!你俩离岸两丈,一人相扶,一人掷弹,一枚烈火弹,点火,……掷!” 嗖~~~~啪~~~~ 一枚新鲜出炉的烈火弹,划着完美的抛物线,远远地落在岛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轰~~~! 转瞬间,瓷瓶碎裂,汽油泼洒出来的同时又被点燃的布条引燃,青翠草地顿成汪洋火海。 三只家禽,一条土狗被烈火弹直接命中,眨眼间便浑身浴火,徒劳地跑了几步之后就倒地不起,彻底地变成了一堆失败的烧烤作品。而那些未被直接点燃的动物们见同类突遭此灭顶之灾,登时就炸了窝,一时之间岛上鸡鸭乱飞,猪突狗跳,纷纷向着无火之处狂窜奔逃,真是好不混乱。 “嘶……”马大侯爷见此情景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呼出口,道:“方圆三丈之内尽燃,人畜难逃,如此威力,真是……真是不同凡响啊!” 试验成功了!卓飞也挺激动地应道:“哈哈,威力还行!若是投到鞑虏阵中,那这么大的燃烧面积,最少也能烧死七、八个鞑虏了吧!” “不错,不错……哈哈哈。”马大侯爷大笑附和,忽然他又惊叫道:“贤弟快看!” 其实用不着马大侯爷提醒,卓飞也发现了岛上的古怪,原来时至初秋,天干物燥,这岛上又是遍地花草,一阵微风吹来,本不过数米方圆的火海登时借着风势拼命地扩散开去,速度奇快,眨眼间便席卷全岛,悲催地小动物们无路可逃,只能哀鸣待死,很是无奈地一个接着一个地变成了烧烤。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湖心岛便成了一个大型焚烧场,虽说这本就是他们试验烈火弹最想达到的效果,但只一枚便烧光了整个岛,这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半响之后,马大侯爷咽了咽吐沫,艰难地说道:“乖乖地,好在是扔在岛上,否则我这座侯府恐怕是难保喽!” 卓飞也没想到烈火弹能有如此之奇效,闻言后也感慨地附和道:“那是,这玩意儿还真是能烧……” “回禀侯爷,岛上已无活物,不知是否还需筹备活物上岛?” 马大侯爷和卓飞扭头一看,原来马头已乘着小舟来到了游船旁边,向他们请示下一步的行动命令。 马大侯爷摆了摆手,骂咧咧地说道:“没看这整个儿岛都给烧禿了么?还筹备个什么,真是个败家的玩意儿!” 咦,老猴子这话听着咋就那么刺耳呢! 卓飞暗骂一声,嘴角又撇了撇,不悦地言道:“大哥,不就是烧了你个破烂亭子,至于么!” 马大侯爷哈哈一笑,说道:“贤弟还真是不解愚兄的心意,愚兄并非是在心疼这亭子,而是怕把咱们好不容易整出来的烈火弹给用光了,唉,像这种宝贝,多一颗那就不知道能烧死多少个鞑虏啊!” 马大侯爷望向远方的的小岛,一时间颇为感触,卓飞心中释然,很是赞同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的吝啬德性。 “咦?马头,你哭个什么?”卓飞不经意地望见了侯府亲卫队长正在抹眼泪,不由得脱口问道。 马大侯爷循声望去,见自己的心腹果然是两眼通红,显然刚哭了一场。这让他不由得大讶道:“奶奶的,有没有搞错!老子不过是发了句牢骚罢了,你小子至于哭的死去活来的么……!” 马头闻言,吓得赶紧跪倒在小舟上,同时辩解道:“侯爷,非也!非也!我没哭!” “非你老母!”马大侯爷怒吼一声,接着斥责道:“动不动就流眼泪,我看你小子是越活越回去了吧!奶奶的,死鸭子嘴硬,两眼都哭肿了居然还敢骗老子,真以为我老眼昏花了不成!” 马头大骇,赶快说道:“马头不敢,马头不敢,小的真不是在哭,只是那烈火弹的气味儿实在是过于辛辣,刺得小的受不了了…….” “哦……”马大侯爷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总算是释然了,又说道:“那看来倒是老夫冤枉你小子了,哈哈,我就说嘛,你跟着老夫冲杀一世,啥场面没见过,又熟知我的脾性,怎会无端端地哭……嗯,罢了,不说了……哈哈哈!” 卓飞心思一动,问道:“马头,这烈火弹的味儿很难闻么?” 马头见卓飞询问,马上拼命地点了点头,说道:“确是难闻,小的们因怕被烟火波及,本已站在了上风处,但初时却仍是被一股子辛辣之极的味道儿给熏得够呛,好在后面风大了起来,这才彻底地吹散了这股子怪味儿。” 卓飞想了想,忽然大笑道:“哈哈,这就对了,这便是本公子在汽油里面添加姜粒的缘故,如今看来,果然效果非凡。嗯,不错,不错,来日定要让那些暴虐不仁的鞑虏蛮夷各个儿都给我哭鼻子!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招牌式的狂笑响彻在波光四射的湖面之上,旋即又引来无数个声音噪杂响应…… “侯爷威武!” “二爷威武!” “大宋威武!” “恩师威武!” “烈火弹威武!” “烈火弹真他tmd的威武!” “哎呀!不对!赶紧把那炼油的地方给老夫搬了,否则一个弄不好的话,老夫这套宅子怕是就要被毁完了啊!” “咳咳,我说大哥你急个什么呀!你看这岛上现在光秃秃的,四方无遮无挡,全是湖水,不是正好用来炼油么?” “呃……贤弟果然高明……” “那是,那是。” “贤弟该不会是一早就这么打算的吧?” “那是……那……那哪儿能呢!大哥莫要胡说,没影儿的事儿……没影儿的事儿……” “真的么?贤弟似乎心虚的紧啊?” “心虚?我心虚么?” “不心虚么?” “心虚么?” “不虚么……” 第六十一章 逼入青楼 烈火弹试制成功,卓飞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些对抗蒙古铁骑的底气。这个跨时代的产物,虽然看似简陋,但比起像猛火油柜这种原始的火焰喷射器来说,还是有不少优势的。 接下来的两天内,卓飞都在千方百计地想要把烈火弹的威力最大化,这小子不但设计出了很适合以人手投掷的瓷瓶款式,还设计出了能用投石机来弹射出去的球形瓷瓶。 而最令卓飞得意的却是以他自己的想象力、观察力、逻辑力、思维判断力……等等优质因素结合在一起,再加上马大侯爷帮他紧急征调来的几位高明工匠的协助下,终于成功地设计出了一个大型的、相对安全的、比较完美的提炼设备,相信若是此设备一旦建成投入使用,那在原料充足的情况下,提炼出足够的汽油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因为有建造蒸酒器的经验,加上卓飞的推荐,所以城东铁匠铺的赵掌柜也是第一个被马大侯爷调招来的工匠。而当这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得以觐见位高权重的马大侯爷之时,简直激动到不知该如何言语才好,在他看来,这可是侯爷啊!像他自己这种匠人商贩,能被侯爷接见,那简直便是祖坟冒烟、祖宗显灵、祖祖辈辈积了无数大德才能得享的荣光哇!而且侯爷他老人家不但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百般勉励,甚至还封了自己一个叫做什么“顾问”的官儿来当…….嗯,虽说也不知道这个顾问到底算不算是个官位,但使司衙门给出一个月十两纹银的饷银却是实打实的真啊!乖乖地,咱能从使司衙门领出银子来,那还能不算是官儿么! 得了“官位”的赵掌柜满心激动,浑身都是干劲儿,而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所爆发出来的那种如同拼命三郎般的精神,实在是令卓飞这个向来懒散的家伙汗颜不已。至于其他的工匠们虽然也有饷银拿,但却少了赵老板这个顾问的头衔,纷纷眼红不已,于是,榜样就这样产生了…… 鉴于此情此景,为了不打消积极性,为了将榜样的力量发挥到最大化,为了大宋朝的河蟹建设……于是,卓飞又信誓旦旦地向这些老实巴交的工匠们保证,说只要他们能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便可以获得这种被称作“顾问”殊荣,而若是有人能推陈出新,做出了更符合战场使用的东西,那使司衙门将聘请他为专家,不但能脱离匠籍,还可和朝廷官员一样终身享用俸禄,终身免赋,见县官可不拜,子女还可以进入官学,参加科举…… 总之,卓飞信口拈来的好处一大堆一大堆地忽悠了出去,直把这些匠人们忽悠的是晕头转向,忽悠的是热血沸腾,忽悠到不眠不睡,忽悠到恨不能抱上卓飞这个万年不遇的好心人狠狠地啃上几口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做瓷瓶窑匠的疯狂了,打蒸馏器的铁匠疯狂了,做冷凝管的铜匠疯狂了,建投石机的木匠也疯狂了,甚至连裁剪引燃烈火弹所用布条的小杂役都烧包地非要把布条绑成个蝴蝶结模样儿,直到被卓飞臭骂了一顿之后才肯消停下来…… ……………………… “奶奶的,真是累死老子了!”忙了两天的卓飞一觉睡醒之后,已是正午时分了。 一推开门,最佳男仆吴天便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卓飞的眼前,恭敬地请安道:“小徒吴天拜见恩师。” “行了,行了,你小子每天这样等在为师的门口,还真是令为师有些过意不去啊!嗯,我说你小子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练点什么的好!”卓飞笑哈哈地随口说道。 吴天笑了笑,又颇为兴奋地说道:“恩师,其实小徒也没闲着,您老请看,我如今光用手都能把这弩给拉开一半了!” 卓飞一瞅,果然正如吴天所说,顿时惊奇地打量了吴天好一阵子,这才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嗯,不错,不错,几天没仔细看,你这小子倒是壮实了不少!这身板眼瞅着都快赶上为师了,咳咳……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吴天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恩师语气中的酸味,反而因为得到恩师的夸奖而兴奋不已,又说道:“多谢恩师,天儿日后定勤加苦练,绝不敢有负恩师之期望!” “甚好!甚好!”卓飞随口敷衍了两句,又问道:“你那些师兄们都去哪里了?” “回禀恩师,因明日钱庄就要正式开张了,所以大师兄和二师兄一起过去准备了,还说若是太忙的话,那今夜就不回来了,请恩师您老人家明日与侯爷一同前往捧场。” “哦,不错嘛,这么快就可以开业了……也好,明日为师我拉上大哥一起去便是。”卓飞一想到自己也能开银行了,就忍不住地有些兴奋。 卓飞想了想,又问道:“那刚儿呢?莫非又去巡城了么?” “不是,四师兄今日一早便把新募来的两千青壮送去坪坑操练了,虽说午后便能赶回,但他最近在筹备技能大比,所以忙得难以抽身,怕是要到了晚上才能回府。”吴天详细地述说着几位师兄的踪迹。 徒弟们都很用心在办事,倒是挺令人欣慰的。于是,卓飞点了点头,又笑着说道:“哈哈,如今这一个个都挺忙的嘛!甚好,甚好,天儿,今日为师闲着无事,尔说说咱师徒俩该干些什么才好。” 吴天一笑,赶快恭敬地回答道:“徒儿仅凭恩师吩咐便是。” 卓飞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该去何处,正思索间,忽见李刚的准婆娘春雨扭着小蛮腰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自己的爱犬腊肠,而腊肠一看见主人就在前面,便立刻撑开它的四条小短腿飞也似地奔了过来。 卓飞确是好久都没和自己的爱犬联络感情了,也差点儿便忘了自己还养了一只宠物,此刻见到,登时大喜,也不再顾忌形象,一把将扑过来的小腊肠捧起,抱入怀中逗玩。 “春雨拜见卓公子……”春雨走到卓飞面前,盈盈下拜。 卓飞哈哈一笑,说道:“免礼免礼,春雨姑娘是自家人,日后不必这么见外了……再说了,这可是刚儿的府邸,说起来我们才是客人,而你才是主人嘛!” 春雨听到卓飞的打趣之语,登时面色泛红,颇为害羞,不过她毕竟也是在怡情阁耳濡目染过的,所以倒还顶得住,又道:“卓公子客气了,刚郎常说他自从拜了您老人家为师之后,才总算是搞明白了他自己这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况且,您是刚郎的恩师,便如亲父,又何来主客之说……” 卓飞听她这么一说,玩闹之心又起,继续打趣道:“唉,也是,大家都是一家人嘛,若说什么主人客人的倒是伤了感情,不过嘛,吾说春雨啊,这刚儿管我叫恩师,可你却总是这么一口一个卓公子的,我怎么听着就不太对味儿呢?” 春雨大羞,心里也明白卓飞这是又在取笑她了,但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于是只好红着脸,低着头,不言不语。 卓飞见状,更是开心,继续说道:“嗯,老是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这样吧,等过几日刚儿忙完技能大比的事情之后,为师便帮着你们开始张罗婚事,到时候李刚这小子升官发财娶老婆,人生三大美事一次便让他占个够本吧!春雨姑娘且耐心地等多几日,可万万不要太过着急了啊!” 春雨听到卓飞要为他们张罗婚事,本是开心不已,正对这个年轻的师傅充满了感激之情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卓飞最后一句打趣之语,登时大感羞涩,面红红地扭头便跑,同时还娇嗔道:“谁着急了!我才没着急呢……!” 卓飞和吴天师徒二人望着春雨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而吴天这小子更是一改往日的正经模样儿,笑着说道:“恩师,您老人家这次怕是说错话了。依徒儿之见,这春雨姑娘再着急那还能比四师兄更着急吗!” 卓飞一听,暗觉吴天之言甚是有理,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却见春雨忽然转身又走了回来。 “咦,天儿,莫非这春雨姑娘真是很着急了么?你看,她居然又回来了!”卓飞好奇地扯了扯吴天的衣角,小声说道。 吴天望了一眼,也压低音量,鬼鬼祟祟地分析到:“嗯,依徒儿所见,那恐怕是也有可能的,正所谓女大恨嫁,毕竟这春雨姑娘的年纪也不小了嘛……” 嘿嘿嘿嘿…… 师徒二人很没形象地凑在一起掩嘴偷笑,而就在这时春雨已经走到二人面前,不待卓飞开口,便赶快涨红脸抢着说道:“卓……公子,方才一说话,春雨便忘了正事儿,其实方才我过来是想告诉您一声,赵小姐的丫环已经来拜访过您好几次了,不过您都不在府内,所以只好作罢。” 卓飞一愣,脱口问道:“赵小姐?哪个赵小姐?”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世间还真是红颜薄命啊!春雨感同身受,登时嗔怪地望了卓飞一眼,又说道:“自然是怡情阁的赵清凝赵小姐了,她派丫环过来想邀您前去一叙。” “哦……”卓飞总算是明白过来,也对,貌似自己在这个年代也就认识这么一位姓赵的小姐吧!咦,这个赵清凝找我,到底又是什么事儿呢? 卓飞心中疑惑,又问道:“那她有没有说邀我作甚?” 春雨想了想,说道:“赵小姐的丫环也没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估计是赵小姐想要邀您谈词论赋,或是共议时策吧。” 呃……还要搞这些玩意儿,有意思么! 卓飞一想起又要硬着头皮去盗版那些传世的佳作,便有些羞愧,想了想,说道:“嗯,下次她丫环再来的话,你就说我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一连几日都在侯府留宿,恐怕无法应邀前往,只好辜负她家小姐的一番美意了,切记,切记,你最近可是压根儿就没见过我的哦!” “这……”春雨对卓飞的无赖手段彻底无语,心中更是疑惑,暗想到:卓公子莫非真如那传言所说的那般,与号称梅城第一美人的赵清凝有过什么不正常的瓜葛么,否则他又何必一副心虚的模样儿……。 看着春雨满脸都写着问号的神情,卓飞也觉得很有些尴尬,于是,他赶快招呼吴天,说道:“天儿,今日天气不错,走,且随为师出去溜达溜达吧……” 说完,卓飞也不待人答话,便大步流星地向着府门走去,如此行径,落在春雨的眼中,那分明就是一副做了亏心事想不认账的德性。 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嗯,只有我的刚郎有情有义,是个例外。 春雨对卓飞的无耻暗自腹诽不已,同时更是为了赵清凝的红颜薄命而感叹,然而,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见卓飞站在府门前大叫道:“哇!又是你!” 紧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矫捷地跳入刚打开的府门,双手叉腰,昂首挺胸地对着卓飞说道:“哈哈,可算是给逮住了!跟我走!” ……………………………. “哇!” “哇!这不是卓公子么!” “卓公子来了~~~!” “我的妈呀,卓公子来了~~~!” “姐妹们,卓公子真的来了~~~” “哪个卓公子?” “废话,还有哪个啊!不就是你前天晚上才梦到的那个么!” “啊!快,在哪儿,我要看看!” “喂,别跑啊!我说妹妹你好歹也把衣裳先穿上啊!” “穿什么穿!老娘又不是没给人看过!” “就是,就是,谁还有那个闲工夫儿!” 午时过半,卓飞在大宋第一泼辣无敌暴走萝莉小丫环弦雨的押送之下,终于不情不愿地迈进了怡情阁的大门,而他那最斯文的小徒弟吴天虽然紧随其后,但因受到弦雨姑娘强大气场的压迫,却是无能为力,无计可施,无言无语,只能无可奈何地在心中为他的恩师祈祷…… 然而,不管在什么年头,也不管明星自己是否情愿,总之,他们的登场总是能引起强烈地轰动的。 此刻,明星卓飞站在怡情阁大堂之内,望着在一瞬间便已聚集起来的,上下左右无所不在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莺莺燕燕们,脑门儿暴汗! “卓公子,快来姐姐这儿,姐姐这儿有好东西给你看……” “去去,瘦的跟排骨似的,你哪儿能有个啥好东西!卓公子,还是来我这儿坐坐吧,咱俩好好地谈谈心。” “拉倒吧!卓公子你别听她的,这死丫头平日里没心没肺的,能谈个什么心啊!不信,不信你就去问问其他姐妹嘛!” “没错没错,卓公子还是来我房里坐会儿吧,我最会唱曲儿,我给您唱个曲儿解闷好不?” “卓公子别去,唱曲儿有什么好听的,快来我这儿,姐姐我最会吹箫了,包你一辈子忘不了!” “卓公子千万要小心啊!据说她可是有暗病的,你若去了可就后悔莫及了哦……” “奶奶的,是哪个贱 人在中伤老娘,有种儿就给我站出来,看我不撕烂了她的嘴!” 七嘴八舌的议论,乱七八糟的对骂,再加上龟奴打手们艳羡的眼神和无数热情火辣美女的抛洒过来的秋波,种种因素综合在一起,实在是一种奇怪的氛围…… 卓飞处身其中,倍感压力,脑袋顿时间便暴涨了两大圈,暗呼道:天呐,我那万能的主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虽然本公子帅的离谱,引得无数人窥觑,但这怡情阁的女子怎么说也应该算是见多识广了吧,我说你们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地来围观我么!奶奶的,本公子是男人,可不是熊猫! 唉,本公子突然有种不好地预感,话说这人就是不能太出名了,因为这人一出名儿,我怎么看着八成就快要出事了啊……! “多谢诸位姐姐的美意,小弟…小弟实在是受之有愧,小弟其实……其实今日是应赵清凝小姐的邀约而来,所以……恐怕…还请…诸位姐姐……让一让可好?” 嗡~~~ 卓飞此言一出,怡情阁的大堂内登时便又炸了窝。 “又是那个贱 人!” “就是,就是,怎么天底下的好事儿全都给她占了去啊!” “可不是么!那贱 人成天就会藏起来装模作样儿地假扮清高,都不看看自己是呆在什么地方!” “没错,她以为她算老几啊!你说说,天底下那么多的男人,她干嘛总是要跟老娘抢呢!” “得了吧,你那个卖布的小老头子算得了什么,城东的赵公子以前可是说过要纳我为妾的,可谁知自打他文会夺魁见了那贱 人一面之后,便成天千方百计地想去讨好人家,再也没来捧过我的场了,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那贱 人给施了什么妖法!” “你说的对,那贱 人定是有妖法的。喂,我说卓公子,你可要小心了,据姐姐我了解,那个姓赵的小贱 人八成是个狐狸精转世,专吸男人精血,靠着采阴补阳过日子的呀……” 我靠,连采阴补阳都蹦出来了,这儿还有个靠谱儿的人么! 卓飞两眼一翻,彻底为这些女人们的想象力而绝倒。就在此刻,弦雨忽然猛地一扯卓飞的衣角,愤愤不平地说道:“卓公子,别理这些疯婆娘,走,我们走!” “喂喂喂,卓公子你先别忙着走啊!姐姐们还想跟你谈谈心事呐!” “对,我说弦雨你这个死丫头快点把我们的卓公子给放开!” “就是,就是,我的初吻都还没来得及献给卓公子呐!” “我的妈呀,我说你羞不羞啊!您老人家的初吻怕是二十年前就没了吧!” “滚一边去,你知道个屁!喂,我说弦雨啊!我看你这小妮子把卓公子拉得这么紧,该不会是想在半道上劫了你家小姐的糊儿吧?” “让开!好狗不挡道!”无端端地遭人羞辱,受够了刺激的弦雨恼火地大声怒吼,眼看着就有要暴走的趋势。 “哎呦呦,你吓唬谁呐!你叫我滚我就滚,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么?” “嘿嘿,她以为她是谁啊!一个连本钱都还没长够的小妮子也敢跟咱姐妹叫板!” “就是,就是,我说你们几个把门可都要给我堵好了,要是放跑了卓公子,姐妹们可都不答应啊!” “不错,谁要是敢放跑了卓公子,姑奶奶今天就跟她玩命儿!” “嘻嘻,看姐姐你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妹妹我还真以为你敢杀人呢!” “胡扯,姑奶奶我温柔贤淑,啥时候说过我要去杀人了,我是打算自己死给卓公子看来表明心迹,懂不!” “暴汗”这个词如今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卓飞的窘况了,卓飞也总算是体会到了后世那些明星大腕们的心境,唉,粉丝们实在是太热情了,热情到哥哥我很感动,热情到哥哥我很无奈,热情到哥哥我大汗淋漓,呼吸不畅,心脏病眼看着就要彻底发作了…… ………………………. “呀嗬!老娘我才刚出去了一阵子,你们这群死丫头就要翻了天啊!我说这正午都要过了,你们一个个不去好好地给我梳妆打扮等着开门做生意,都聚在这里干嘛?是打算分家!还是想要造反啊!” 就在卓飞发愁怎么脱身之际,忽然一阵熟悉的女声传来,卓飞一看,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怡情阁的大姐大---花三娘是也。 卓飞大喜过望,心道总算是有个能管事的人来给自己解围了,否则自己对着这群热情的女粉丝,恐怕一个弄不好就要交待在这儿了吧! 老板出现,层层人群赶快主动地分出了一条大道,花三娘左骂一个,右吼一嗓子,很是不爽地走了进来,而当她突然望见正对着她苦笑的卓飞之时,登时双目一亮,泛起异彩连连,娇躯一扭,如穿花蝴蝶般地扑到卓飞面前,一把搀住卓飞的胳膊,低头含羞,做出一副小女儿状,细若蚊呐地说道:“冤家,你总算是知道过来看姐姐了……” 望着一脸羞涩,含情脉脉,甚至双目还泛着隐隐泪光的花三娘,卓飞还真是有些欲哭无泪,心中呐喊道:晕,花三娘啊花三娘!不是我说你,你看你好歹也是个领导人物,咋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呢!不是我说你,你看你不帮我解围也就算了,跟着来瞎凑个什么热闹嘛!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若让卓飞来选择的话,那只对付花三娘一个人,怎么都要比对付这满园的莺莺燕燕来的强些。 形势危急,卓飞颇为无奈,只好尴尬地一笑,说道:“呃…花…花姐姐说的是哪里话,小弟这不是一有空儿便来看你了么!” 花三娘闻言,心情更是激动,又紧了紧搀着卓飞胳膊的手,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那神态像极了刚过门儿的小媳妇。 “喂,喂,原来咱们花老板也对卓公子有意思啊!” “你这不是废话么!如今这满梅城的女人又有哪个不稀罕卓公子啊!” “那倒也是。算了,花老板平日里待我不错,这个男人我就让给她好了。” “别臭美了,就凭花老板那模样儿,还用得着你来让!” “你懂个屁,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模样儿好不好的咱先不说,我这是一片心意,报恩的心意,你懂么?” “行,这还像句人话,你以为就你会报恩啊!我也会,我也让了!” “我也让!” “我也让!” ………………. 第六十二章 一曲谢情 卓飞听到满园的莺莺燕燕们终于对自己弃之若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暗道这花三娘的威望还真是不赖!再低头望了望仍搀着自己胳膊一脸陶醉模样儿的花三娘,卓飞不由得又是一阵子苦恼,实在不知道今天这事儿该怎么收场。 而就在这时,脂粉堆里又有议论声响起,只听有人言道: “唉,我说你们一个个地假装什么大方哦!人家卓公子是来找那贱 人的,和你们有个啥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咋知道,现在我跟卓公子没有关系,你咋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关系呢!” “行了,你们别吵了!唉,花老板还真是可怜啊!她还不知道卓公子是来看旁人的呢!” “谁说不是呢!太惨了,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这就叫妾有情,郎无意,我们女子就是命薄啊!” “命薄不薄的先不说,我就觉得那贱 人还真不是个好东西,你看她吃着咱们花老板的,住着咱们花老板的,居然还要去抢咱们花老板的男人!” “没错,这么无耻的事儿,就连老娘都干不出来啊!” “放屁,亏你还有脸说,上次是谁跟我抢李公子来着!” “你又不是花老板,为啥不能抢,也不去照照镜子,人家李公子能看上你?” “行了,你俩别吵了,接着看好戏吧!” 卓飞听着旁边七嘴八舌的议论,心中狂呼道:我的妈呀,刚才一个个还对我热情似火,这咋转眼之间我就变成了万人唾弃的陈世美呢!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冤不冤呐!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简直是太精辟独到了嘛!没办法,事到如今,我看也别再想着借花三娘来解围了,否则说不定本公子的一世英名就要彻底地毁在这儿了…… 想到此处,卓飞只好先轻轻地拨开很是有些意乱情迷的花三娘,接着又对全场的御姐和萝莉们先抱了抱拳,朗声叫道:“诸位,诸位!诸位姐姐妹妹们,打住,请暂且打住片刻!” 满园的莺莺燕燕一见卓公子这是有话要说了,登时集体收声,大堂内转瞬间便安静了下来,与方才乱哄哄的失控场面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我的妈呀,也不用一下子就静成这副模样儿吧!嗯,话说这一堆的美女都虎视眈眈地望着我却不说话,咋还怪渗人的涅! 习惯了热闹场面的卓飞,面对此刻静悄悄地氛围,反而感到有些无所适从,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又对着花三娘说道:“花…花姐姐,其实小弟今日是应了赵清凝小姐之邀前来拜会的。” “啊!”本沉浸在幸福之中的花三娘闻言之后,瞬间石化,同时泪水开始在眼眶之中打转儿,显是委屈至极。 晕,我说亲爱的花大老板啊!你倒是委屈个啥啊!你再委屈还能委屈的过小弟么!按理说你这年纪也不算太小了吧?又有啥大风大浪地没见过啊!用得着去学人家小姑娘们扮可怜来博取同情么!喂,我说您别光站着不说话呀!我这儿都成了陈世美了,您倒是也帮着小弟说两句好话成不! 就在卓飞焦急不安的当儿,怡情阁的美女们又开始为自己的老板打抱不平了……. “看,姐妹们快看,这就叫负心汉啊!” “不错,真亏得咱们花老板对他一往情深。” “就是,就是,我听说自从上次文会之后,咱们花老板就茶饭不思,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呢!” “对,对,我也听说了,据说花老板都想过要连人带着怡情阁一起嫁给这位卓公子了呀!” “啧啧,这下完了,花老板遇人不淑,我看是彻底没戏了!” “哼,要说这天底下的男人还真就没一个是好东西,本来老娘还以为这个卓公子会有些与众不同,可没想到却也是这般德性,撩拨了人家之后便弃之不顾,真是狼心狗肺!” 各种议论落在卓飞的耳中,令他好不郁闷。卓飞实在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到底是啥时候说过要娶花三娘了……好吧,我也承认,虽说咱上次害怕被人当成初哥儿来宰,所以才装了一下大瓣儿蒜,撩拨了一下这位花三娘花掌柜的,但这不都是欢场上常用的风流手段么?难道只撩拨了一下便要娶回家不成!这简直是莫名其妙嘛!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本公子挺好的一个帅哥,这咋就被你们给整成了狼心狗肺的负心汉了呢?这不是往死里坑人么! 哼哼,再者说了,本公子如今可都还是个光荣地处男,你们觉得我够资格当负心汉了么! 不行,若是再这样发展下去,天才知道这群美丽的疯婆娘还会给本公子整出点儿啥丑闻来! 阻止,一定要阻止这场面继续失控才行!不过这些女人全都不可理喻,正常地手段怕是行不通了,唉,我还得好好地想个办法才行…… 一秒,两秒……五秒……不管了,事急从权,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人言可畏,卓飞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出奇招制胜,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而战。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猛地一咬牙,一抬脚,踩着椅子,纵身便越上了大堂正中的一张大圆桌。接着双手虚按,先压低了场中声浪,又咳了两声清嗓,这才手扶着剑柄,双目眺望远方,摆出早已练熟了的招牌姿势,深情地吟唱道: 不要问我,一生是否曾经爱过人。 你不懂我爱有多真。 要剥开伤口总是很残忍。 劝你别作痴心人。 多情暂且保留几分。 不喜欢孤独,却又害怕别人为我哭。 这分明是一种痛苦! 在黑夜来前最执着,心却最无措。 在万千人海中啊,我只是过客。 当我避开你的柔情后泪开始坠落。 是不敢不想不应该,再谢谢你的爱。 我不得不存在啊像一颗尘埃。 还是会,带给你伤害。 是不敢不想不应该,再谢谢你的爱。 我不得不存在啊在你的未来。 最怕这样就是带你最大的伤害…… 这首刘德华的《谢谢你的爱》,曾经唱遍了一切有中国人或者没有中国人的地方,曾引得无数人与之共鸣。而卓飞为了应景儿,将这首歌略作了一些改变之后,便堂而皇之、心安理得的给盗版了,可谓无耻者无畏也…… 而此刻,怡情阁的大堂内,针落可闻。 旋即,阵阵饮泣之声响起,绕梁不绝,满地湿渍,直有泛滥成黄河之势…… “这是什么曲子,太怪异了……” “怪是怪,但是好听的紧……” “是啊,让人忍不住地好想流泪……” “嗯,我的眼睛都快哭肿了,你们看,花老板都哭出来了!” 卓飞高歌了一曲之后,效果是很理想的,花三娘更是哭的梨花带雨,好不悲呛。 此地不宜久留!卓飞一向心软,实在是见不得女人流眼泪的模样儿,更何况这还是一百多个妙龄女子的集体飙泪。 “诸位姐姐妹妹,小弟无德无能,当不得各位的厚爱,亦无玩弄之心,往日若有不妥之处,实乃无意为之,还望诸位姐妹能包容一二。”卓飞转头又深深地望了花三娘一眼,说道:“花姐姐,小弟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改日有暇,定当登门致歉。” 接着,卓飞又对赵清凝的丫环弦雨抱拳说道:“弦雨姑娘,卓某思虑一番之后,觉得今日还是不与赵小姐闲叙为好,咳咳……卓某这便告辞了,您就不用送了……” 话一说完,卓飞也不待对方有所反应,便迅速转身,一摆衣襟,风度翩翩的向着大门外走去,场中的莺莺燕燕们皆为其歌所感,竟无人再上前刁难,反倒是纷纷回避,让出了一条逃生大道来。 “别跑!”弦雨一见快煮熟的鸭子眼看着就要飞了,那里肯依,一跺脚,便要上前阻拦。谁知她才追出两步,便有无数的莺莺燕燕挡在她的身前,硬是不放她过去,直把弦雨急得差点儿没哭了出来。 赵清凝和紫烟早就迎了出来,但因见大堂内群情汹涌,所以便不敢现身,偷偷躲在大堂后门处静观其变,而堂内上演的一幕幕大戏却也让二人深感震惊,目瞪口呆地不知该如何去应对。 此刻见卓飞要走,而弦雨却被人阻拦,紫烟不由得急道:“小姐,这卓公子眼看着就要走了,要不我从后门绕出去追他?” 赵清凝回过神来,略微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幽幽地说道:“追,怎么追?追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紫烟心中着急,嚷道:“难道咱们就这样看着让他走掉么!” 赵清凝摇摇头,说道:“紫烟,难道你还没明白么……卓公子有大事要做,不愿牵挂于儿女私情,就……就让他去吧!” “话虽不错,可是……”紫烟虽然赞同自家小姐的话,但还是觉得有些惋惜,而就在此刻,又听赵清凝喃喃自语道:“ 在黑夜来前最执着,心却最无措。 在万千人海中啊,我只是过客……. 唉,曲为心声,卓公子高歌一曲,已尽显其欲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之心也,只叹我身为女子,甚是无用,竟不能为其稍分忧劳矣!也罢,国难当头,万民尚处身于水火,而我却还挂念着儿女情长之事,真是可笑,可笑啊!” “小姐!”紫烟见自家小姐一会儿失落儿,一会儿自嘲的模样儿,很是有些担心,忍不住轻声唤到。 赵清凝望了自己的丫环一眼,忽然微笑道:“紫烟,一会儿你去知会花老板一声,就说我欲重开文会,请她定个日子吧。” “重开文会?这又是为何…….?”紫烟不解地问了一句。 听到丫环的发问,赵清凝忽然展颜一笑,颓色尽扫,很是坚定的说道:“卓公子虽乃当世英雄,然,欲成大事者非合众力则不可得,我重开文会,若是能觅得几位良才助他一臂之力的话,那也…….也就算不得太过无用了……” 紫烟闻言,两眼一翻,为之绝倒…… …………………………… 话分两头儿…… 此刻,怡情阁外……. “恩师,您老人家出来了!”吴天凑到卓飞面前,笑嘻嘻地说道。 卓飞正一肚子的不爽,听了这话,暗道: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地别扭,啥叫作我老人家出来了? “天儿,我说你小子方才死到哪里去了!为师受难之际为何不见你的踪影,害得为师连个帮腔的人都找不到,真是可恶!”卓飞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将一肚子的怨气全部发泄到了没义气的吴天身上。 吴天被人当面揭穿,小脸一红,再难保持往日地正经模样儿,很是尴尬地答道:“这……这个嘛……回禀恩师,天儿本来确是想要为您解围来着,可惜自身难保,一时间没能脱开身……” 卓飞先是一愣,接着又不爽地怒斥道:“自身难保!扯淡!我说你小子是掉到阴沟里了,还是被驴给踢了啊!哼,平日里为师总是教育尔等要正直做人,谁知道你小子好学不学,却偏偏要去学你二师兄的油滑德性!” 呃……虽说徒儿跟着您老人家是学了不少东西,但我咋就想不起来您老啥时候教过我们几个师兄弟要正直做人呢! 吴天对恩师的数落腹诽不已,但他也自知理亏,况且自己身为徒弟,那不管恩师他老人家说啥话,自己还不都得受着啊! 在恩师面前,抗议是绝对没有好结果的! 这是吴天从他三师兄王挫那无数个血淋淋的教训中总结出来的心得。而吴天跟着卓飞的时间最多,所以也熟知他的脾性,在吴天看来,恩师这个人嘴硬心软,也比较能体谅他人的难处,若不想被他骂,唯有扮可怜博同情方为上策。 “不瞒恩师说,小徒方才随着您一进去,先是绊了一下,然后便被几位姐姐挡住了去路,小徒本想要绕开她们去追您老,可惜却……却被她们给缠住了……” “哦?竟有此事!”卓飞上下打量这自己的小徒弟吴天,若有所思,接着又阴阳怪气地挤兑道:“呀嗬,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有女人缘嘛!原来只须几个美女,便可让你小子弃为师于难而不顾了,好!好得很!” “非也,非也!”吴天听恩师口气不善,顿时吓得不轻,连忙摆手作揖地分辨道:“那几位姐姐实在是太过难缠,无论小徒是大声呵斥,还是好言相劝,她们就是围着我不肯让路,小徒也想着要硬冲来着,谁知…谁知无论小徒是向哪个方向冲,她们都能用一个动作来把我挡住,小徒实在是别无他法,还望恩师明鉴!” 听到吴天这么一说,卓飞大感好奇,心道莫非这怡情阁里还卧虎藏龙,收了几个巾帼高手不成?于是,他忍不住又追问道:“一个动作?到底是哪个动作能有这么厉害!” 吴天脸更加红润了,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这个不太好学……恩师您看……是不是…….” 卓飞见状,登时把脸一板,冷冷地说道:“哼,随便吧,反正学不学的在尔,信不信的却是由我……天儿啊!为师看尔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嘛……” 乖乖地,恩师只要一说反语,那就表示他现在很生气,已经濒临爆发,而且还是后果很严重的那种爆发。 吴天不敢再废话,马上把胸一挺,说道:“徒儿不敢隐瞒恩师,就是这个!” 咦?这小子还敢挺着胸理直气壮地跟老子叫板了! 卓飞大感意外,怒道:“臭小子,你翅膀硬了啊!居然敢顶撞为师……” 不待卓飞骂完,吴天又急道:“非也,非也,就是这个动作!” “非你大……爷!”面对着死不悔改的吴天,卓飞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了一句之后,忽然有所醒悟,楞了一下,又问道:“就是这个动作?” 吴天点了点头,又把胸猛地一挺,委屈地说道:“恩师您看,就是这个动作……小徒实在是无法下手啊!” 一秒,两秒……五秒之后,卓飞忽然爆发出一阵响彻天际的大笑,只引得远处几个怡情阁的龟奴不住侧目,实在是不明白卓公子因何发笑,有心询问两句,却又因身份卑微而不敢上前。 卓飞笑了好一阵子,这才抹着眼泪地对着吴天说道:“哈哈,行了,这次算是为师误会你了。嗯,骂了几句,你小子也别在哪儿委屈了,恩师向尔陪个不是,行不……?” 吴天听到此处,连忙打断了卓飞的话,恭敬地说道:“恩师言过了,言过了,天儿得蒙恩师教诲,实乃今生大幸,恩师是莫说是骂几句,便是让小徒赴死,小徒也绝无半句怨言……” 卓飞老怀大慰,笑道:“哈哈,好端端地,为师让尔去赴死作甚!行了,我看你小子最近不光是身板儿变结实了,便连这阿谀献媚的功夫也跟着见涨了不少嘛!嘿嘿,跟为师还玩儿这套虚的,真是……真是……” 吴天见恩师心情大好,也不再担心,赶快凑趣地补充道:“真是颇有乃师之风啊!” 卓飞一愣,旋即指着吴天的鼻子,大声笑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嗯,说的好!说的好!哇啊哈哈哈哈哈!” 吴天陪着卓飞笑了一阵儿,又真诚地说道:“恩师,说实话,当时若不是您老人家高歌一曲,令那些姐姐们幡然醒悟了的话,那小徒恐怕实难得以脱身啊!唉,恩师文韬武略双全,不想竟然还精通音律,且曲风自成一派,这……这可真是令天儿大开眼界啊!” “哈哈,臭小子谀词如潮,一浪接着一浪的,都快把为师我拍得晕头转向了……”卓飞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又好奇地问道:“天儿,尔说句实话,为师方才那首曲子到底能听得入耳不?” 吴天面色一正,肯定地答道:“入得耳,自是入得耳儿的!虽说那曲子乍听之时有些怪异,但越听便越觉得此曲曲风新颖,腔调美妙,更难得的是通俗易懂,徒儿相信今日之后,此曲很快便能风靡全城了!” “哦……”听到吴天肯定地回答之后,卓飞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心事,有些出神地自言自语道:“世事真是奇妙,没人爱的时候苦闷憋屈,如今总算是混到人见人爱了,可却又要想尽办法地落荒而逃,这事儿还真是够悲催的啊….. 唉,俗话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本天机虽然对世人向来博爱,但却拒绝纵欲,否则一个弄不好怕是便要落得个提前地驾鹤西去的下场,到时侯壮志未酬身先死,岂不是冤枉得很么! 不错,咱身为穿越者便要有穿越者的觉悟,便要尽到做穿越者的义务,放眼神州,万里山河满目疮痍,鞑虏禽兽还在等着我去消灭,黎民百姓还在等着我去拯救,皇帝小儿还没被人拉下马,后宫也还没腾出来等着我去住呢……” “恩师,恩师!” “嗯……”卓飞正想到慷慨激昂之处,却被吴天的唤声打断,回过神来,颇为不爽地说道:“天儿,日后为师在思索问题之时,切莫来惊扰于为师,否则吾这思路一断,若再想续上的话,那可就难了……” 吴天先是乖乖地低头受教,接着又恭敬地说道:“恩师,非是天儿故意要打断您老人家的思路,只不过是因有要事禀报,不得不为之也。” “哦?不知还有何事能比为师苦思冥想救世回天之策更为重要呢?”卓飞气哼哼地言道。 吴天仍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恭敬模样儿,答道:“恩师教训的对,若是和谋划救世回天之策相比的话,那小徒确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恩师勿恼,小徒只不过是看见弦雨姑娘已经冲出了大堂,正向此处疾奔而来,觉得怎么也应该向您老人家禀告一声罢了。” ……!!! “这还是小事儿!”卓飞闻言,登时汗毛倒竖,吓得平地弹起,急切地问道:“她还有多远!” “不到十步……” 吴天话音未落,只见恩师他老人家已经向前窜出到了三丈开外,同时传回喻示,曰:“天儿吾徒,你小子替为师慷慨赴死的大好机会到了,尔且在此先抵挡一阵儿,为师这就去侯府搬兵救你……咳咳,尔万万要顶住了啊!” ……………………………. 第六十三章 曲正任职 北城,侯府东面,隔了两条街的地方有一座占地不小的宅院,户主本是一位告老还乡的知县,官儿虽然不大,但其长子却是工部下辖文思院的一名监官,负责为朝廷制造金银、犀玉等器物,倒也是个一等一的肥缺。可惜,后来帝都陷落,宰相陈宜中带着两个小龙子出逃了之后,临安剩下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大小官员们基本上都随着皇帝老儿一起投降了蒙元朝廷,这位文思院的监官自然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消息传回之后,这位告老还乡的知县忧愤交加,病了没几天便撒手人寰去了。 其次子向来嗜赌成性,当他继承了家业之后,不思维系,却全力搏杀于赌台之上,赌坊老板一见来了条大鱼,登时便使出浑身解数,没三两日的功夫便将这个败家子给赢了个干干净净。而这个败家子在倾家荡产之后,也无颜再苟活下去,直接便纵身投了梅江,潇洒地去见了阎王。 要说这种滥赌鬼死了倒也不值得同情,可是他这一死却苦了一大家子的女眷,孤儿寡母的被人赶出家门,顿时便没了生路,最后无奈之下,只好跑到原知州衙门来求救。 张知州一听说是降官的家眷前来求助,而且身无一文,也不可能有好处来孝敬自己,便不予理会,直接命人哄走了了事。 后来又有好事之人将此事报与了马大侯爷知道,马大侯爷一听,却是勃然大怒,因为他在梅州任职多年,与那位告老还乡的知县虽无什么太大的交情,但却也是认得的。 于是,正义感爆棚的马大侯爷亲自带队去将那家黑人的赌坊查封,又将赌坊老板打入了大狱,将败家子输去的家产统统都还给了这家的女眷,此事在梅城也轰动了好一阵子,而马大侯爷更是因此而落得了个为民做主的青天美名。 后来,因这一家子的女眷们实在是无力维系偌大的家业,于是,马大侯爷便好人做到底,以使司衙门的名义租用了这户人家的前院来充作使司衙门暂时的办公地点,也算是给了这群孤儿寡妇们一份稳定地收入。 ……………. 就在这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临时的行衙之内,有一套七八间屋子的独立小院,院门上挂着一副金光灿灿地匾额,上书:梅城诸军技能大比督事所。 使司衙门的人都知道,这个稀奇古怪的部门,便是卓飞卓公子怂恿着马大侯爷搞出来的新鲜玩意儿,而本着举贤不避亲的原则,无私的卓飞卓公子更是推荐了他的四徒弟李刚来出任这个古怪部门的第一任所长,负责首届技能大比的一应事宜。 此刻,督事所的小院内,最靠里面的一间瓦房传来两个人的谈话声……. “李兄,依我看这技能大比的初案已备妥,应可请侯爷他老人家最后定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文士坐在李刚的下首处,恭敬地建议到。 李刚摆了摆手,起身抱拳,对着这位文士模样儿的男子诚恳地说道:“曲兄客气了,李刚年少,又岂敢以兄居之!唉,吾出身行伍,本是一粗人,兄若不嫌,日后唤我李兄弟便是了。” “李兄过谦了,于公,李兄是曲某的上官,曲某理应恭谦。于私,李兄乃是卓公子的爱徒,而卓公子又是侯爷他老人家的义弟,当是曲某的祖辈了,这么算来,曲某能敬李兄为兄,已是逾越了辈份,占了不少便宜啊!” 呃……李刚一愣,与曲正对望一眼,旋即二人便忍不住地一起大笑起来,气氛更显融洽。 诸位怕是也看出来了,和李刚谈话的这位三十多岁的文士,不是别人,正是城西曲家的嫡长子,未来曲家的家主,岭南文会的主事,曲正是也。因其在临江文会上表现出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品德,所以卓飞对此人印象颇深,于是便在马大侯爷面前举荐了他,也不知怎地,马大侯爷心思一转便把此子塞给了李刚做副手,一同来督办技能大比之事。 因曲正家世显赫,本来李刚对这个富家子弟还有些顾虑,生怕对方桀骜不驯,不服自己这个武夫领导,以至于弄砸了恩师看重的技能大比。谁知经过几日的共事之后,李刚发现曲正这个文采风流的书生不但没有迂腐文人的那股子酸气不说,更是没有一丝半点儿地纨绔子弟习气。且此子谈吐不凡,办起职事来那也是兢兢业业的,而对于李刚这个其他文人都不太看得起的武夫上司,他也是不卑不亢地接受着指挥,恪守着自己的本份。 为此,李刚曾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感慨着恩师他老人家的识人之明,这个曲正,果然是值得大用的人才啊! 至于曲正,这此人虽然有个举人的功名,但因种种缘故,他两次赴京会试都是榜上无名,难以出仕。然,身为城西曲家的嫡长子,出路又岂止科举一途,其父略作疏通,便为他轻易地谋了个从八品的文散官。可没想到,曲正这小子偏偏却是个硬骨头,死活都不肯去路府接官,非要靠自己的真本事去考,其父相劝多日无果之后,便只好讪讪作罢。而后来朝廷又忙着抵挡蒙古大军,无暇他顾,所以这科举便彻底地停了。 金榜提名已然无望,曲正不免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便将心思都寄托在了赋诗填词之上,却不想几年下来,竟然博得了个才子的美名,又被本地才俊推举为岭南文会的主事,终日里和一班文友们踏青玩水,吟诗辩论,日子过的倒也逍遥自在。 而这次,曲正却是稀里糊涂地被人从家里面抓出来,直接封了个小官儿给他来当。虽然不算是什么正经的职事,但封他官儿的人却是总理广南东路的开国侯爷,位高权重,不管他乐不乐意,都也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况且,据说他这个不太正经的职事,还是那位名动全城,被誉为当世大贤的卓飞卓公子亲自举荐的,这一点更是让他曲家上下老少视为光耀门楣之事,各个儿都兴奋莫名,奔走相告于亲友之间。 面对此情此景,无论曲正自己心中是何想法,都不得不顾虑全族老少的感受,哪儿还敢再做半点推搪! 曲正为人刚直,有涵养,知进退,交游广阔,阅历也算丰富,若从大户人家以群计产出纨绔子弟的速度和规模来看,那曲正此子确实算是个少有的良才了,而且此子本就性格温谦,再主事岭南文会几年之后,则更是变得言语得体,平易近人,与之交往者皆有如沐春风之感。 不过嘛,曲正毕竟也是个文人,大宋朝历来重文轻武,武人大都是地位低下的。而曲正虽不至于太过轻贱武人,却也多少难以免俗,初时他心中对于马大侯爷将他置于武人之下的安排也很有些不太舒坦,认为马大侯爷出身行伍,这么做怕是刻意要借他的任职来打压文人的地位。 然而,当曲正与李刚共事几日之后,这个想法就大为地改观了。在他看来,李刚此人虽然没读过太多的书,但做事却勤恳的很,有担当,有魄力,善纳人言,而且由于技能大比是军务,所以李刚这个带兵的校官实在是比他懂得更多,思虑也更加地细密一些。到了最后,曲正也不得不承认,这隔行如隔山,自己虽然也学过几本兵书,对军略武事虽然也能侃侃而谈,但若和李刚这种成日里在军营中摸爬滚打的人一比较起来,那简直就是一个刚学会用弹弓打鸟的顽童与一个挽弓射雕的英雄的区别啊! 所以,经过几日的接触之后,曲正便彻底对马大侯爷的安排服气了,同时也越来越欣赏李刚的为人,办事任事也更加地用心了。如今,这俩人虽然一文一武,却是暗地里惺惺相惜,互补不足,可堪称绝配矣! 再说这俩人相视大笑了一阵子之后,关系也似亲近了许多,而曲正又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借机问道:“李兄……嗯,李兄弟,曲某有一事实是不解,还望李兄弟能为吾解惑。” 李刚见曲正面色郑重,先是一怔,又诚恳地说道:“不知曲兄到底有何不解之处,小弟自当知无不言。” 曲正见李刚应了,便又接着说道:“曲某虽有举人功名,然却未曾步入仕途,不想此次侯爷竟破格擢用于我,……嗯,曲某对此着实不解,心颇惶恐,生怕误了职事,所以……所以还望李兄弟能够指教一二。” 李刚一听原来是问这事儿,便微微一笑,说道:“小弟与曲兄共事多日,兄之才足以胜任此职事,兄又何必多虑。恩师他老人家曾说过‘只要是金子,那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会放光的!’,曲兄才德俱佳,实真金也,未曾入仕不过是因机缘未至罢了……。” 李刚一番恭维,令曲正听的颇为舒坦,但其实对方说的全是废话,有用的信息一句都没有,曲正听了半天,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破格擢用了。 这个问题不搞清楚,曲正心中实难释怀,他想了想,忍不住又说道:“咳咳,李兄弟言过了,曲某不过是仰仗着家门荣光而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又怎能当得真金之誉也!嗯,不瞒李兄弟,其实曲某为此任职也曾四处去打听过,据说……据说曲某此次能蒙侯爷青睐,竟全是仰仗令师,也就是卓飞卓公子的举荐之功……这个……曲某实是疑惑,想吾虽仰慕令师才学,但却从无交集,更无任何交情,而梅城才俊数不胜数,却不知令师为何对……对曲某另眼相加呢?” 见到曲正一脸迷茫的模样儿,李刚暗自有些好笑,想了想,觉得曲正这个人也不错,所以还是坦白告诉他拉倒,也省得他终日里心神不宁的去左想右想。 于是,李刚决定不再吊曲正的胃口,只见他哈哈一笑,长身而立,双手负后,眼睛望向前方空洞的大门外,目光深邃而悠远,这小子举手投足皆学足了他恩师卓飞的招牌动作之后,这才颇为感慨地说道:“不瞒曲兄说,恩师他老人家向侯爷举荐你确是有些缘由的!恩师亦交待过小弟莫要将此缘由说与兄知,然……多日相交之后,小弟敬兄之为人,实不欲有所隐瞒,却恐违背恩师之意……” 曲正一听李刚话里有话,登时大惊,暗呼道:我就知道这天下从没有白来的好事儿!这里面果然是有缘由的,而且看李刚为难的模样儿,貌似这缘由还干系甚大! 李刚先望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曲正,不等对方开口,又赶快装出一副经过思想斗争之后方下定决心的模样儿,说道:“唉,罢了,既然今日曲兄刻意问起,那……那小弟虽是左右为难,亦不忍相瞒矣!大不了拼着被恩师责罚一顿也就是了……” 曲正是个受过良好地儒家教育的人,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按理说他看见李刚此刻这种两面为难的模样儿之时,便应该主动地跳出来制止李刚,以彰显自己的大度心胸。 可惜,虽然曲正深明此理,但是他此刻却已经被李刚口中的那个貌似天大的缘由给吓住了。好奇心大盛之下,曲正实在是想要搞清楚其中的内情,即便是有违了君子风范,唉,那也只好诈做不知了…… 曲正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想要彰显君子之风的冲动,红着脸,低着头,既不鼓励也不阻止自己的李兄弟去违背师命,模样儿甚是尴尬。 李刚见状,便知他心中想法,于是在心中感叹了一声文人的虚伪之后,又接着说道:“恩师自幼隐于山中,本是逍遥若仙,然其终因不忍天下万民遭劫,便于国难时挺身而出,想要以己身所学拯救苍生矣!恩师说了,曲兄是临江文会上第一个挺身而出去驳斥那些资敌谬论的,不畏权势,不畏人言,逆风而上,可谓是壮烈之极矣! 对于曲兄的壮举,恩师他老人家甚是欣赏,并常以此来教诲吾等师兄弟……嗯,举世皆浊而唯吾独清,世人皆醉而唯吾独醒,清醒已是难得,何况仗义执言乎!呵呵,这……便是恩师他老人家在侯爷面前举荐曲兄之故也。” “啊!” 曲正实在想不到自己在临江文会上那个没有好下场的壮举竟然会博得卓飞卓公子的肯定,而为了这个壮举,他老爹也没少埋怨他无端惹事,差点得罪了张知州,为家族招来麻烦。 卓公子,卓公子他竟然懂我!知我之心,实为吾之知音也! 李刚的一席话,令曲正大受震撼,虽然早在临江文会上,卓飞舌辩全场,力挽狂澜,怒骂了那些持有资敌论调的酸儒,就已经算是为他出了一口恶气,令他不胜感激了。 但是,人家那可是卓飞卓公子,新鲜出炉的当世大贤,深受侯爷信赖的结义兄弟,全梅城的官员都要看他眼色行事的牛人啊! 虽然自己的论点和卓公子一致,甚至自己提出的还更早一些,但是,自己一来没有卓飞卓公子的那份惊天动地的才情,二来也没有人家嬉笑怒骂之间便掌控全场的手段,所以,人家仗义执言可以大出风头,可以名动全城,可以令张孙二位大人弃暗投明,可以令位高权重的侯爷青眼相加……而自己仗义执言却只能黯然收场,不但当时差点把自己和朋友都给陷进去,事后也给家族惹来了一堆不大不小的破事儿…… 唉,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曲正在心中忍不住地感慨不已,有些嫉妒,但更对地却是感动,甚至还对卓飞生出了一种士应为知己者而死的感情。 不对,不对啊! 曲正忽然回过神来,暗想道:这事儿不对啊!若是真如李刚所说的这般简单,那卓公子又何必刻意交待他不要将此缘故说给我知道呢?这于理不符嘛! 曲正虽是个文人,但相比之下,他这个人的性子还是比较直爽的,只见他想了想,忍不住地又问道:“李兄弟,令师能明曲某之本心,实令吾感激涕零矣!然,曲某仍是不解,既然此事……此事并无不妥之处,为何令师不欲曲某知晓呢?” 第六十四章 徒如其师 李刚心中暗笑,想到:呵呵,曲正啊曲正,我看你是想问既然此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那为何我师傅会不让我告诉你吧!嘿嘿,我说你别急嘛,恩师曾说过,这戏要一场一场的吊人胃口才会好看,而忽悠人也要一步一步地才能更加逼真嘛…… “唉,也难怪曲兄疑惑,因为按理说恩师肯亲自荐举曲兄怎么看都该是件好事儿吧?实无隐瞒的必要。所以小弟初时也不解恩师他老人家所为何意,便问恩师为何要如此做,你猜恩师他老人家是怎么说的?” 曲正觉得李刚所言有理,便傻乎乎地点了点头,但接着他很快又摇了摇头,面露茫然之色,心中却是奇痒难耐,不断地用目光催促着李刚快点继续往下说。 李刚笑了笑,又说道:“其实恩师当时是这么说的:咳咳,刚儿啊,如今国难当头,凡炎黄子孙皆难独善其身,为师有心献出己之所学,望能力挽狂澜,不负于先祖,不负于天下黎民……然,天下事须天下人共管,若仅凭吾之一力,则实如杯水车薪尔…… 为师欣赏曲公子的深明大义,亦敬佩其不畏强权,据理力争的勇气,是以为师方在侯爷面前举荐于他。呵呵,此子若能不负吾之所托,能为天下事多尽心力便已是大莫善焉了,那吾又何必以此举手之功,去挟恩求报于人呢? 嗯,对了,若日后那位曲公子探问为师举荐他的缘故的话,那尔诈做不知便好了,切记,切记。”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话说李刚拜卓飞为师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但这小子却把卓飞那种闲来无事就喜欢忽悠人的能耐学到了不少,可谓是堕落的够快的。 不过在李刚忽悠曲正的这番话之中,有些确是卓飞的意思,比如说举荐曲正的缘故,以及卓飞对曲正的好感,这些都是真的,但是,至于什么卓飞不求报恩,只求曲正用心办事之类的废话却是李刚临场发挥的神来之笔了。 因为李刚这小子知道恩师眼下正在用人之际,而这个曲正不但是城西曲家的未来家主,本身却也真的有几分政才,若能令其归心,那恩师便可多添臂助,岂不美哉?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所以李刚才加油添醋地无限美化了他恩师卓飞的高大形象,果然效果奇好,曲正越听越是感动,越听越是激动,而在他心目之中本就已经高不可及的卓飞卓公子,此刻更是化身成了仁德传世的历代先贤,化身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对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施恩不图报,说着简单,却少有人做,这种胸怀,唉,曲某实不及矣! 曲正心中感慨了一句,这才叹息道:“不瞒李兄弟说,曲某本是赋闲在家,虽挂着文会主事的名头,却仍是整日里无所事事,浑浑噩噩地度日。此次突蒙令师荐举,初时曲某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甚是忐忑难安。而今日听了李兄弟的一席话之后,真是愧煞曲某也!” 李刚哈哈一笑,又好奇地问道:“咦,曲兄有了职事却忐忑不安?莫非竟误以为吾师要害你不成?” 曲正面色羞红,颇为尴尬地说道:“呃……呃……往事不谈也罢,总之如今曲某已幡然悔悟过来,日后定心竭力地任事,绝不敢有负了令师的荐举之恩也就是了……” 李刚笑眯眯地望了眼唏嘘不已的曲正,打了个哈哈,说道:“如此也好,来,来,咱俩再把这大比的细则议上一议,尽量考虑周全,也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闹出笑话来。” 曲正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曲某正有此意,依我看,这个关于马术项目的形式还可改进,还有这个…….” ………………………………… 话分两头,再说卓飞子怡情阁出逃之后。 申时过半(16:00),开国侯府,正门口。 “二爷,您老回来了!”王管家隔着老远便瞅见了匆匆奔来的卓飞,于是连忙迎了上去,陪着笑脸请安。可谁知卓飞却脚步丝毫不停地从他身边飞过,边跑还边喊道:“老王,等下若是有女人追上门来,你便说本公子正在和侯爷商议国家大事,没空儿来搭理她!记住,一定要给我拦住啊!” 当话音传入王管家的耳内之时,卓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侯府的大门后面,王管家和几名负责看门的亲卫面面相觑,各个表情古怪…… 女人?一追一逃?拦住!王管家人老成精,又那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而卓飞此举,更是令这位管家大人心中颇为感慨,暗想道:咳咳,年轻就是好啊!唉,老夫虽然只是个下人,但却是下人中的上上人,想当年咱也是仆妇们的议论焦点,丫环们的择夫首选,而围在咱老王身边的痴情女子那还真是数不胜数的多哦! 唉,往事历历在目,让我好好地算算,除了如今家里面那个叫百花的黄脸婆之外,眼下咱还能记得住的似乎也就只剩下秀丽的春兰、窈窕的夏草、艳丽的秋菊、冷傲的冬梅、温婉的轻烟,痴情的如画,洒脱的……(此处省略100个名字)! 忆往昔峥嵘岁月,直令管家大人好不伤感。王管家在心中将曾经和他有过瓜葛的仆妇丫环们统统地默念了一遍之后,很是唏嘘不已,喃喃言道:“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可又有几人知道这风流情债最是难还……唉,可怜了我的那些痴情妹子啊!” “请问这位大叔,刚才跑进贵府的那位可是卓飞卓公子么?”就在王管家唏嘘感慨之时,忽有一个清脆的女声迟疑地询问道。 王管家心头一惊,暗道果然不出二爷所料,这么快便有女子追着过来了。既然二爷欲摆脱这笔情债,那忠仆王管家自然要帮着主人善后,于是,这位管家大人头都没抬,便一口回道:“没有,没有,姑娘定是眼花了!” “哦?不可能吧!那个明明就是……” 到了这会儿,王管家才打量清楚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姑娘,一望之下,原来是个布衣荆钗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面目生的倒也不错,气质温婉,倒也博人好感。 王管家暗叹一声,心道:这小姑娘人看上去倒是挺好的,不过看这身打扮,显然只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环罢了,却不知与我家二爷有何瓜葛……唉,所以说这做人还是最须懂得自己的本份,想我家二爷那是何等的风流人物,而以你一个丫环的身份,又怎可奢望的太多…… 想到此处,王管家便微微地笑了笑,和蔼地说道:“这位姑娘,方才进去的那位只是本府的一位远房亲戚,却并非是我家二爷,想必你定是看差了吧。” 小姑娘很是疑惑地望了望王管家,喃喃说道:“不可能吧……白衣,折扇,宝剑……身材背影也酷似……再说了,这里又是侯府,他是侯爷的结义兄弟,出现在此处也很正常,怎么可能会错呢?” 王管家听着小姑娘的嘀咕,不由得老脸一红,说实话,王管家这一辈子并不是没骗过人,反而他因管家的工作需要,经常要帮马大侯爷推搪谢客,算起来还真是没少骗过人……但是,欺骗这样一个貌似纯良的小姑娘,这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再一想到自家二爷多半是风流过后便对人家小姑娘始乱终弃,更令他有种无法解脱的负罪感。 王大管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叹道:唉,罢了,罢了,看在小姑娘你方才叫了我一声大叔的份上,我老王这便好好地点醒你,也省得你总是痴心妄想,终也落不到什么好儿去……. “咳咳,我说这位姑娘啊……须知这自古少年多风流,其实这世间有很多的事情那可都是当不得真的,是也好,不是也罢,一切皆由执念而起,嗯,还是听大叔一句话,趁你年纪还小,快点去踅摸个好人家嫁了吧……” 大慈大悲的王大管家可谓是语重心长,句句实在,犹如得道高僧般地点拨着面前的这只迷茫小羔羊。可是也不知道是他打的禅机太过于隐晦,还是这只小羔羊的悟性太差,总之人家就是一副更加迷惑的模样儿。 只听小姑娘喃喃自语,道:“很多事当不得真?那莫非真的是我看错了…….?但啥又叫做执念呢?还说什么是也好,不是也罢……那这到底是还是不是嘛?风流少年?踅摸个好人家嫁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唉,这位大叔的话好难懂……这位大叔该不是不太正常吧……” 看见小姑娘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儿,王大管家就有些生气,心说若我老王这么实在的言语也叫做难懂的话,那千佛寺智障大师打的机锋恐怕在你这小姑娘听来便是天书了吧!唉,没学问也很正常,毕竟她只是个小丫环,自然比不得那些大户人家的闺女嘛…… “大叔,您老人家说的话我听不太懂,不过小女子找卓公子真的有事儿,能不能请您告诉我该去那里找他呢?” 望着小姑娘那张执着地小脸蛋,王大管家忽然心弦一颤,猛地回忆起了他自己那个早早就夭折了的大女儿,暗思道:唉,我那个短命的大闺女若是能活到现在,怕是也跟这孩子一般大小了吧……罢了,罢了,长痛不如短痛,我还是狠下心来彻底把你骂醒的好,也省得你执迷不悟,生生地误了自己一生。 “这位姑娘,如今蒙元步步进逼,形势危殆,侯爷他老人家日夜都在忧心着整军备战之事,为国操劳已甚矣……” “大叔,大叔,你听错了,我不找侯爷他老人家,我就想找卓飞卓公子而已。”小姑娘急切地打断了王大管家的话分辨到。 咳咳,我又没有老糊涂,自然知道你不是来找侯爷的,还用得着你说么!咱这不是开场白么,我说你急个什么,没见过有学问的人讲正事儿前都要先绕几个弯儿么…… 王大管家腹诽了一句没见过世面的小丫环,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这才又接着说道:“我要说的正是卓飞卓公子,也就是我家的二爷,他老人家身为侯爷的义弟,见义兄日夜忧心,你说他又岂能熟视无睹呢?唉,咱家二爷身具大才,这梅城之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今义兄心忧,那二爷自然是责无旁贷地要为其去分忧的了……” 王管家越讲越绕口,小姑娘也越听越糊涂,这一会儿侯爷一会儿二爷,一会儿义兄,一会儿义弟的实在是有些让人头痛,而且看王大管家一副还要长篇大论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了,又问道:“大叔,大叔,我等下还要去买东西,还是请您快些告诉我该去哪里找卓飞卓公子吧!” 唔,你要去买东西…..那言下之意便是说自己没空儿,嘿,这叫什么话?难道我堂堂一个侯府的二管家,嗯,话说大管家老了,长年卧病在床,所以咱现在也和大管家差不多了……嗯,对,你一个小丫环没空儿,难道我堂堂地一个侯府检校大管家就很有空闲了么!算了,算了,看在你还是个小姑娘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就先不跟你计较了。 王大管家其实总的来说还算是个心善之人,虽然他对面前这个小姑娘的不敬言语颇为不满,但还是很客气地说道:“这位姑娘,既然你称我为大叔,那我老王也就托大奉劝你一句话吧……唉,小姑娘,我家二爷如今帮着侯爷谋划国家大事,殚精竭虑,可谓是日 日不得闲暇,依我看你还是莫要再……” 小姑娘终于有些听懂了,其实她也不是笨人,从王大管家的口气里,她终于肯定了方才进去那个人定是卓飞卓公子,只不过人家为了国家大事忙碌,所以这位大叔不想自己去打扰他罢了。 小姑娘有些犹豫,喃喃道:“可是……可是……我这事儿也不算太小……” 王大管家见对方的口气开始松动,便知道自己的劝说已经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而为了彻底地绝了这位小姑娘的幻想来拯救她,王大管家一狠心,便接过话头说道:“其实姑娘的事儿,我老王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了……但是姑娘啊!你且想想,这儿女情长和国家大事又岂能相提并论呢?蒙元残暴不仁,视我大宋万民如刍狗,若真的被他们打了过来,那咱梅城的父老还能落到好去?而若是我家二爷因你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分了心,那到时候全城父老的口水还不得把你给淹死啊!唉,总之一句话,这私情终是不及国事来的重要,听大叔一句劝,你还是速速归去,啥都别再说了吧,咱吃点亏便吃点亏儿,人活一世,和谁过不是过呢……” 小姑娘还算是懂事,听到王大管家这么一说,便默默地点了点头,认同了对方的观点,她心中暗道:唉,是啊,这位大叔说的不错,卓公子辅佐侯爷是为了抵御鞑虏南下,我又岂能为了这点小事去分他的心呢!算了,算了,小姐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思,我一个小丫环又何必去多事呢! “谢谢大叔指点,小女子告辞了。”小姑娘对着王大管家施了一礼之后,便转身准备离去,可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对着王大管家说道:“大叔,既然卓公子无暇,那我也不好打扰于他,不过还请大叔您见到卓公子之时,请代小女谢过他前两日深夜的护送之恩,有劳您了。” “姑娘请放心,此言我一定帮你转与二爷知道。”王管家肯定地答道,又回了一礼,然后便默默地以目光恭送着这位可怜地小丫环离去,同时心中无限地感慨,想道:这小姑娘说什么前两日深夜护送之恩……啧啧,二爷半夜三更竟还亲自送姑娘回家,这也难怪人家姑娘会对他痴缠了…… 唉,您老沾花惹草、四处撩拨,倒是风流的一塌糊涂,可最后这惹出麻烦却还得咱老王来帮你打发……真是的,你说我今天咋这么点儿背,干嘛没事儿要站到大门口来呢! 二爷啊二爷,以您老的身份才华,若真的喜欢人家姑娘,那便纳进门来嘛,又何必去做那始乱终弃之举…… 看看,不是我这个做下人的说你,人家这么小的一个姑娘家……我说您老怎么也就能下的去手呢……唉,如今还要害得咱老王也要跟着您老一起作孽,呸呸,这叫个啥事儿啊! ………………………………………… 诸位看官可能也猜到了,这名丫环模样儿的小姑娘并非是怡情阁的弦雨,而是韩珂的丫环小武。本来小武出门办事,在经过侯府巷口的时候,远远地见到卓飞跑了过去。小武本想拦住卓飞,问问他为何那日爽约,也好回去平息自家小姐的怨气,调和二人的小矛盾,算是尽尽做丫环的本份。可谁知卓飞跑得实在太快,她未能拦住,阴差阳错之下,这才闹出了侯府门前王管家劝退痴情女的那幕好戏。而至于这个美丽的误会将会给卓飞带来什么样的麻烦,那还真未可知也…… 第六十五章 受人所托 话说卓飞扔下小徒弟吴天阻挡追兵弦雨之后,便一路亡命奔逃到了侯府。而后面王管家与丫环小武的那场误会卓飞自然还不知道。 “呀嗬,为兄刚刚想要派人去请贤弟,不想贤弟便冲了进来,哈哈,咱俩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妙哉,妙哉!”马大侯爷望着气喘吁吁的卓飞很是欣慰的说道。 鬼才和你这老家伙心有灵犀呢! 卓飞腹诽了一句,没好气儿地说道:“难怪我昨晚睡不踏实,原来是大哥你在惦记着小弟啊!唉,我这才不过休息了半日,您老到底又有啥破事儿要召唤我啊!” 马大侯爷对卓飞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大笑道:“哈哈,贤弟最近确是辛劳过度了,愚兄这心里面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想想贤弟你总是住在徒弟家中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便为贤弟置了一座小小地宅院,就在两条街外,离愚兄这里很近,这样也省得贤弟来回奔走太过辛劳嘛。” 哦?大老板这就给分房子了?哈哈,那倒是不错,老东西还挺够意思的嘛! 占了便宜的卓飞心情转好,哈哈一笑道:“大哥还真是体贴周到,不错,不错,李刚那小子眼看着快成亲了,小弟总是住在他家倒也不太方便。” 马大侯爷见卓飞欣然笑纳,也很开心,又说道:“愚兄就你这么一个兄弟,自然要多为你操操心才对……嗯,对了,贤弟这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宅院也有了,依愚兄看,怕是也该思量一下婚姻大事了嘛!自古不孝有三……此处省略一万字的说教。” “打住,打住!”卓飞制止了滔滔不绝的老马猴,心中不免嘀咕起来:怪了,这老猴子今天是哪根筋儿不对了,这咋又送房子又操心我婚事的呢? “大哥何意,不妨明言,咱别再拐弯抹角了成不?”卓飞嘴角一撇,很是不耐烦地说道。 马大侯爷嘿嘿一笑,说道:“还是贤弟明白愚兄,行,那我也就不再废话了,其实今日愚兄是想要为贤弟定下一门亲事……” 虽然卓飞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听到老马猴这么一说之后,还是忍不住地呛了一口茶水,心中很是好奇,这老马猴位高权重,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动他来为自己说媒呢?怪哉,怪哉! “大哥,小弟看您老最近很是清闲嘛!放着国家大事不理,居然还有心思帮人说亲……嗯,也罢,您老且说说看,到底是哪家的女子在垂涎小弟吧!” 垂涎……啧啧,贤弟果然是大才,看人家这词儿用的多么有水平啊! 马大侯爷嘀咕了一句,又笑嘻嘻地说道:“要说贤弟生的风流倜傥,又年少才高,难免会引得本城无数少女怀春……唔,据说的确还有不少的少妇、寡妇……垂涎…… 咳咳,咱先不说这个,其实为兄只想告诉贤弟,如今这坊间关于你的闲言碎语可是不少了,甚至还有人为了贤弟而跑去寺庙祈祷……” “哦?祈祷什么?”卓飞好奇地问道。 “呃……据说这女子多半是祈祷能觅得一位如同贤弟般的郎君,而这男子却是……却是在祈祷贤弟你快些娶妻,早生贵子……” 晕,不是吧…… 卓飞双眼一翻,实在想不通自己居然会成了全民情敌,你说咱这是招谁惹谁了嘛! “人不风流枉少年,此事贤弟也不必太过在意了。”马大侯爷一见卓飞郁闷的模样儿就想偷乐,可他又怕惹得自己这个脾气古怪的贤弟发怒,于是只好装腔作势地安慰两句。 奶奶的,又是这句‘人不风流枉少年’,本公子虽然长的很帅,但还真得没风流过呢,我说你们这些人就不能换点新鲜的词儿么? 见卓飞闷闷不乐,马大侯爷却是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强忍着笑意又添油加醋地说道:“贤弟啊!日后你出门在外时可要小心些了,多带些护卫,否则万一有几个痴情男子因妒生恨来找你麻烦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对了,为兄可是听说有人欲买凶来对付贤弟了哦……” 神马!买凶!真的假的!不至于吧! 卓飞被马大侯爷的“忠告”给吓了一跳,接着又暗想道:奶奶的,虽然不知道老马猴是不是在故意吓唬我玩儿,但他的话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你看后世的那些影视剧里面不也经常有为情杀人的桥段么……此事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 马大侯爷一见卓飞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把他给吓唬住了,于是正了正面色,又说道:“贤弟,所以愚兄很是为你担心,想来想去,也只有两个解决办法,其一便是多带护卫,令人无机可乘,不过嘛,若是人家以无心算有心的话,那在很多时候怕是想防也防不住的啊!” “呃……那大哥你说该咋办?”卓飞傻傻地问了一句。 马大侯爷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便笑眯眯地又说道:“这其二嘛,便是贤弟你早日娶妻生子,绝了其他女子的念想儿,这不就没事儿了么?嗯,不错,也只有这个法子才是一劳永逸了……” 卓飞眨了眨眼睛,打断得意洋洋的老马猴,好奇地问道:“大哥,不对吧!即使小弟娶妻生子了,那不是还可以纳妾么?” “嗯……”马大侯爷被问得一愣,暗骂自己怎么把这一茬子给忘记,但他嘴上却不承认,辩解道:“贤弟,这你就不懂了,须知纳妾与娶妻可大不相同,妻贵妾贱,又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愿意与人为妾的呢?再说了,以贤弟的身份,若是有人欲对你不利,那也要先掂量掂量他自己的实力才行吧?所以为兄细细地思量了一下,觉得普通小民是绝无此胆的,但那些被家门宠坏了的富家子弟可就不太好说了,你想啊,如今满城的大户小姐皆对贤弟钟情,自然便让那些纨绔子弟受尽了冷落,而这些纨绔子弟素来心高气傲,行事无法无天,又岂能……岂能不因此而嫉恨于你呢……” 对啊!卓飞瞬间回想起怡情阁与孙三公子争风的那一幕,觉得老马猴所言有理,虽说如今这孙家父子已经算是被自己收编了,但怎知有没有其他的纨绔子弟看自己不顺眼呢!嗯,不妙不妙,本公子风头太劲,难保会招人嫉妒,唉,总之一句话,都是太帅惹的祸…… 马大侯爷见卓飞沉思不语,觉得自己这铺垫也做的差不多了,于是又说道:“贤弟,其实来找愚兄说亲的人有三家,都是本城的显赫大户,其实贤弟亦都熟识,这第一家便是本州知州张大人,他想把自己的嫡亲次女许配与你,为兄也帮你打听了,张大人的次女年方二八,生得艳若桃李,丰腴动人,性情也不错,算是良配,不知贤弟……” 咦?张知州居然想把女儿嫁给我?靠,那个昏官,本公子若不是碍于形势,早就想办法收拾他了……他还想让本公子娶他女儿,与他蛇鼠一窝,奶奶的,开玩笑也不要这样离谱嘛! “不妥!”卓飞摇了摇头,直接便否定了。 马大侯爷奇道:“为何不妥?贤弟啊!这张大人怎么说也是一州父母,且与陈相相交莫逆,虽然眼下有名无实,但有陈相为其撑腰,想必他日后的仕途也是不错的,与之结亲,贤弟却也不算委屈嘛……” “大哥,我说今日您老忒也啰嗦,小弟觉得不妥便是不妥,我看您还是快些说下一家吧。”卓飞没好气儿地埋怨到。 马大侯爷的脾气已经被卓飞敲打的差不多了,所以闻言也不生气,哈哈一笑,又言道:“也罢,既然贤弟说不妥,那便定是不妥的了。嗯,这第二家便是本城通判孙大人,他也想把自己的嫡亲长女嫁与贤弟,咳咳,贤弟你也知道,这孙家父子的人品确是不济,但他如今好歹也是与你我同一阵营,若能亲上加亲,那便能少了许多的变数,嗯,为兄也帮你打听了,这孙通判的长女生得也是花容月貌,在本城颇有名气……” 卓飞听到此处,端起茶水先呷了一口,又斜睨着马大侯爷,阴阳怪气地打断他说道:“慢着,我说大哥,您老人家就为了这么一点小小地变数,便把小弟给卖了么?哼哼,这孙通判的女儿是否真的花容月貌咱俩暂且不说,就凭那孙家父子的德性,我若真是娶了他家的女儿,那小弟登时便要英名扫地,再难抬头,如此一来,怕是大哥也要遭人非议,唉,大哥,我说你该不是老糊涂了吧!” “咳咳!”马大侯爷老脸一红,吭哧道:“贤弟说哪里话,为兄正值壮年,岂有糊涂之理,这还不都是在为你着急么……嗯,罢了,罢了,既然贤弟决意不肯,那为兄也不再勉强,我再跟你说说这第三家……” 奶奶的,为我着想,我看你这只老马猴是脑子进水了,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吧!真是的,也不知道这老东西到底收了人家多少好处,竟把自己的兄弟都给卖了! 卓飞想到此处,甚是恼怒,站起身,一摆手,很不客气地说道:“得了,我看大哥您也别说这第三家了,小弟心意已决,一日不灭鞑虏,小弟便一日不成家,此乃国难当头之际,大哥若有闲情,还是多关注一下前方战事吧!告辞!” 呀!这小猴崽子还真是牛性不改,这咋说翻脸就又翻脸了呢!不过这次还好,因为听这小子的语气最起码他还没打算撂挑子走人嘛……啧啧,一日不灭鞑虏,便一日不成家。这句话倒是不错,慷慨激昂,让人听着顺耳的很。 “贤弟,贤弟莫恼!莫恼!”马大侯爷赶快离座,拉住了转身欲走的卓飞,又陪着笑说道:“其实为兄也知贤弟不齿张、孙二位大人的为人,只不过为兄受人所托,尽尽人事罢了。哎,贤弟莫急,愚兄再和你好好地说说这第三家……” 嘿,这老东西居然还不死心,还打算帮人说亲啊! 卓飞暗骂了一句,又大声抗议道:“管他是谁!本公子都懒得听!” “呃……其实这第三家的家世和人品皆属上乘,贤弟你当真不想听?”马大侯爷不死心地问道。 “不听!”卓飞头一扬,很是不耐烦地答道。 马大侯爷无奈地撇了撇嘴,说道:“唉,既然如此,那不听便不听吧。” 卓飞瞅了瞅意兴阑珊的老马猴,心中一软,说道:“唉,大哥的美意小弟心领了,然,眼下战势危急,万事待兴,小弟虽孑然一身,略显孤单,但却也自在,实不宜过早为家室所累,徒添几分牵挂……(此处省略一万字的慷慨激昂。)依小弟之见,你我还是日后再议此事可好?” 马大侯爷很耐心地听完了卓飞大义凛然的长篇说词,这才勉强一笑,言道:“也罢!既然贤弟胸怀解救天下苍生之志,不欲为情所累,那愚兄也就不再勉强了,但若等来日退尽鞑虏之后,那时贤弟可不得再有诸多推搪了哦?” “哈哈,到时定请大哥为小弟做主便是!”卓飞爽快地应了下来,心中却想着等到退尽鞑虏之日,那可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兄弟和好,气氛融洽,卓飞正打算换个话题,谈谈明日钱庄开业之事,谁知又见马大侯爷忧心忡忡地小声嘟囔道:“唉,这下可好,真不知道要如何向那个韩老头交代了。” 韩?韩老头!卓飞一愣,好奇地问道:“大哥说的是哪个韩老头?” “还能有哪个韩老头,不就是韩家的韩老员外么?唉,为兄与他颇有些交情,他此次难得开口托为兄代其说亲,可是贤弟你又……算了,算了,不提这个了,省得又惹得贤弟生气。”马大侯爷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地言道。 卓飞大急,连忙说道:“别急,别急,这韩家可是城南韩家?” 马大侯爷白了卓飞一眼,说道:“贤弟这不是问得废话么!本城还有几个韩家出过员外郎的呢!” 啊!真是城南韩家,莫非韩老太爷是想把珂妹许配于我不成!卓飞一想到他的珂妹,便也顾不得老马猴那奚落不敬的语气了,又追问道:“大哥,这韩家到底是想把谁许配于我?” 马大侯爷露出一副吃惊的神情,不答反问道:“咦,贤弟你不是不想听么?嗯,我看咱兄弟还是不说这个了吧!” “别!别!”卓飞面色微红,很是尴尬地打着哈哈说道:“呃……小弟方才躬身自省之后,觉得还是不应辜负了大哥的一番美意,况且既是大哥友人之托,未免大哥难做,那也不妨说来看看,小弟洗耳恭听便是。” “没事儿,没事儿,什么为难不为难的,想必那韩老头也不会因此而恼了为兄,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卓飞望着老马猴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很是不爽,暗骂道:该死的老东西,不让你说的时候,你滔滔不绝;让你说的时候,你却偏偏吊我的胃口……认真不是个玩意儿!唉,报应啊! “嗯,既然是友人之托,那大哥还是说说吧!”卓飞低声下气儿地说道。 “贤弟当真想听?” “想听。” “贤弟不是说眼下万事待兴,无心娶妻么?” “小弟刚刚想明白了,都说成家立业,这成了家方能立业,若家都未成,又如何能尽心做事……” “哦,那贤弟不怕为情所累,徒添了几分牵挂么?” “不怕,不怕,正所谓刚直易折,好男儿征战沙场,血雨腥风,前路不知,生死未卜,若心中无存半点柔情,无半分牵挂,又何以排解,又何以为继!” “这也行?” “有何不行?” “贤弟乃一文士,何须征战沙场?此言不通!不通!” “少说废话!此言不通也得通!” “咦,文人不是常说‘理不辨则不明’么!却不知贤弟为何如此霸道?” “霸道方是正道!圣人有云:当霸道时则须张扬霸道,霸道不及他人之时,方始以理服人矣!” “啊!这句话是哪位圣人所言?为何愚兄从未得闻也?”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哼哼,大哥你若再不快点给我把话说明白了,小弟这便让您老人家见识一下这圣人到底是怎么张扬霸道的了!” “……………………你狠!” 兄弟俩的一番对答之后,马大侯爷终于屈服在了卓飞的(银)威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既然贤弟真的想听,那为兄自无不应之理,其实城南那个韩老头有意将其孙女许给贤弟,所以…….” “孙女!真的是孙女么!”卓飞激动地拉住马大侯爷的手臂问道。 “哎呦,别拉,别拉,再拉为兄这把老骨头便要被你拆散架了!”马大侯爷呲牙咧嘴地装腔作势,其实以他武将的身板,又怎么可能被卓飞那只小嫩手一拉便散架呢。 卓飞倒也听话,赶快便放开了拉住马大侯爷的手,然后热切地期待着。马大侯爷见状,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不错,正是那韩老头的孙女不假。” “哇哈哈哈!”卓飞兴奋地一蹦三尺高,落地之后,忽觉不妥,又赶快问道:“大哥,不对吧!据小弟所知,韩老太爷的孙女不是已经订亲了么?” “订亲?不会吧!”马大侯爷闻言一怔,接着又微怒道:“贤弟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这……这……哼,贤弟莫怕,为兄这便派人去查查。” 卓飞见马大侯爷不明情况,眼珠子一转,连忙制止了他,说道:“呃……依我看大哥就不必再派人去查了,想来此事是小弟记错了,嗯,那韩老太爷德高望重,定是不会弄错,大哥一打探,难免惹人不快。” 卓飞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须知宋人最重礼法,如果珂妹有婚约在身,却又要毁约,那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光这社会舆论那便足以致人于死命了。虽然卓飞还搞不清楚,是什么事情令韩老太爷不惜毁约也要将韩珂许配给他,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之,既然老马猴并不清楚此事,那便让他继续糊涂下去好了,若是一查出事实,那老马猴多半就不肯做这个媒人了,而若是缺了德高望重的马大侯爷来做这个媒人的话,那恐怕日后会有不少收尾呀…… 再说马大侯爷也觉得卓飞的话很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说道:“贤弟所言甚是,想那韩老头当了那么多年礼部的官儿,又怎么可能胡来呢!哈哈,看样子,贤弟你是有意与韩家结亲了么?” 方才还一口咬定鞑虏未灭便绝不成家卓飞很是有些尴尬,本想支吾敷衍两句,但他一想到韩珂那娇艳如花的容颜,登时便没了敷衍的底气,再加上这小子向来脸皮厚,于是,他也不再顾忌许多,把心一横,想到:丢人就丢人呗,反正本公子只要能抱得美人归就好……. “呵呵,大哥,你也知道,这位韩老太爷乃本城文坛的宿老大儒,而小弟也一直对其甚是仰慕……咳咳,既然如今韩老有意将孙女下嫁,那小弟若是再不识抬举的话,岂不是要落得个不敬尊长的骂名么……再说了,大哥亦与这位韩老太爷相交莫逆,若是小弟不应,那岂不是令您老为难么……所以……” 马大侯爷笑眯眯地望着满口废话的卓飞,心中得意,暗道:小猴崽子,任你奇精似鬼,看这次还不得原形毕露! “哎呀,不妥!”马大侯爷打断了卓飞话,忽然大声叫到。 卓飞吓了一跳,以为马大侯爷记起了韩珂已有婚约在身之事,于是连忙追问:“不妥!为何不妥!” 马大侯爷抓了抓他那花白的大脑袋,颇为尴尬地说道:“为兄忽然想起来,这韩老头的孙女,那也便是为兄的孙辈,而你我已经义结金兰,若是与之结亲,那岂非乱了辈份么!” 晕,都是你这只老马猴惹出来的破事儿!我亏你还好意思说! 卓飞郁闷之极,但他此刻有求于人,偏偏还不敢和老马猴翻脸,只好含糊地说道:“呃……这个嘛……想必韩家人也不会介意此事的,大哥又何必多虑?” 谁知平时挺好说话的便宜大哥,听了卓飞这话之后,忽然把眼睛一瞪,怒道:“韩老头不介意,我却介意!你说,这辈份一乱,日后弟妹该如何称呼为兄,而为兄又该如何去称呼那韩老头儿呢!不妥,此事大大地不妥!我看八成是那个韩老匹夫想要阴我,为兄这便去找他理论理论!” 第六十六章 圣人之怒 “大哥!不可!万万不可!”卓飞一把拉住了老马猴,陪着笑说道:“大哥莫急,此事还容你我再议……” 马大侯爷很是不爽,含怒问道:“贤弟!此事有关人伦大道,还有何可议!嗯,除非……” “除非什么?”卓飞忽见老马猴语气松动,不由得一喜,追问道。 马大侯爷想了想,说道:“除非你我不做兄弟,做爷孙……” 靠!原来这个老不死的是想占我便宜! 卓飞心中大骂,脸色登时耷拉了下来,可还没等他反对,便又听马大侯爷说道:“嗯,贤弟勿恼,为兄也就是说说罢了。想你我兄弟情深,全城皆知,又岂可胡乱更改!还是让我去与韩老匹夫理论的好!” 面对这种情况,任卓飞智计百出,却也没啥好的解决办法,无奈无语之间,他这光棍脾性登时上脑,再也顾不得许多,只见他把牙一咬,把脚一跺,狠狠地说道:“也罢,大哥与小弟的年纪本就相差太多,做兄弟确是不妥,倒不如以祖孙论交为好!” “哦?”马大侯爷惊讶地望了一眼卓飞,显然是对他这种勇于牺牲的精神大感意外,沉吟了一下,又说道:“这……如此看来,贤弟其心甚决啊!嗯,这是否太委屈贤弟了?” 从此之后便要被该死的老马猴在辈份上压低一头,不对,是两头,这实非卓飞心中所愿,然而现实比人强,却不由得他不低头了。 卓飞心中流泪,嘴上却无所谓般地说道:“事本该如此,何来委屈一说,日后小弟定当以孙辈之礼侍奉大哥!” 马大侯爷挠了挠头,挺不好意思地说道:“既然如此,那……那贤弟……嗯,不对,那乖孙为何还不行礼?” 望着老马猴那促狭的目光,卓飞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的那张老脸,可惜他终是没那个底气,只好安慰自己到:罢了,罢了,以老不死的年纪做我的爷爷倒也够格儿,本公子且不与你计较,我忍! 为了心爱的珂妹,卓飞是可以舍弃一切的,其心之诚,其意之坚,堪称情圣!只见这小子也不再废话,直接单膝下跪,一边行礼一边说道:“大父在上,孙儿向您老人家请安了!” “哈哈,乖,乖,贤孙请起,快起,快起!”马大侯爷见状,皱皱巴巴的老脸登时笑开了花,正准备伸出双手去虚扶卓飞,忽然又想起一事,皱着眉头说道:“咦,不对啊!贤弟…不对…贤孙你行礼之时应该双膝下跪才对吧!” ……….. 卓飞闻言,实在是忍无可忍,怒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让吾双膝下跪也行,但是孙儿却不知道您老人家受不受得起……!” “呃……”马大侯爷见卓飞真是急眼了,也不敢太过放肆,打了个哈哈,又说道:“罢了,罢了,礼数无所谓,只要这心意到了就行,贤孙请起,请起,哈哈,何必那么认真呢……” 奶奶的,谁跟你认真了,还不是你这老东西在借机欺负我!卓飞暗骂一句,气哼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就在他起身的时候,又听见马大侯爷喃喃自语道:“唉,韩老头还真是好运气,一个庶出的孙女居然也能觅得如此佳婿,这消息若是传出之后,恐怕全城的老丈人都要气到吐血了吧!” 庶出? 刚站起身的卓飞闻言一怔,旋即大叫道:“庶出!你说是庶出的孙女!” 马大侯爷也被吓了一跳,很是不满,嘟囔道:“贤孙为何大呼小叫,全然不顾礼数,这若是有外人在场的话,那还不得以为我马家人目无尊长,没规没矩……” “奶奶的,你给老子闭嘴!”卓飞怒吼着扑向了絮絮叨叨的老马猴,一把揪住对方地衣领,恶狠狠地逼问道:“说,快说!到底是哪个孙女,再敢跟本公子废话,本公子就……就……” 马大侯爷被人揪住衣领,却浑然不惧,只是瞠目结舌地问道:“若吾不说,那贤孙就待把大父吾如何对待?” 卓飞被马大侯爷问的一怔,心道:也是啊,打群架自己没老马猴的势力大,单挑自己恐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既然打不过,骂又不疼不痒,那想来想去,怕也就只剩下撒泼一途了啊! 无奈地卓飞,灵机一动,一把捋住老马猴的胡子,大声威胁到:“敢不说,本公子就……就拔光你这老东西的胡子!” 马大侯爷被卓飞的无赖架势唬得一愣,旋即开怀大笑道:“好,好,贤孙来把大父的胡须,那也算是天伦之乐……嗯,别拔,别拔,大父怕了你了,这便说与你知道还不行么!” …………..鬼才和你有天伦之乐呢! 卓飞两眼一翻,差点没被无耻地老马猴给气晕过去,而这时,又听对方说道:“那韩老头的次子韩林正膝下育有一女,名玎,虽是妾侍所生,但该女年方二八,温婉贤淑,花容月貌,可谓是…….” 嗡!晴天霹雳!卓飞的脑子一下就炸成了一片空白,心情失落至极,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珂妹!为什么,为什么呢?” “珂妹?”马大侯爷眯着老眼,近距离地打量了一下他这位失魂落魄的前任贤弟,新任的贤孙,这才明知故问且略带惶恐地说道:“唔,林甫侄儿膝下倒是有一女名珂,贤弟是不是搞错人了?呃,这可怨不得为兄啊!” 是啊!老马猴确是从来都没有说过韩老头是要把韩珂嫁给自己啊!只是自己还没弄清楚便自以为是罢了,唉,大家族的子孙何其之多,我为什么会只想到珂妹呢! 卓飞倒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虽然老马猴以亲事来拿捏他的行为比较可恶,但确实也是因自己心情激动一时忘了问清楚所致,倒也不能完全怪在别人头上。 卓飞没有答话的心情,于是只微微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马大侯爷见状,又接着言道:“这便难怪贤弟会怀疑韩家一女二嫁了,呵呵,林甫膝下是有一女名珂,不过我听说早就与史家订了亲事,想来贤弟必是搞混了……. 嗯,无妨,无妨,如今搞明白了便好。来,为兄再跟你说说这门亲事,想那韩玎幼年之时,为兄也曾见过,此女生地是明目皓齿,聪慧伶俐,让人一见之下就喜爱不已,观幼知老,想必其如今更是……” 卓飞已经没了和老马猴继续扯淡的心情,摆了摆手,转身就往房外走去,边走还边说到:“鞑虏未灭,何以为家,大哥还是把这门亲事推了吧……唉,小弟身体忽感不适,这便先行告辞了……” “咦?不是贤孙么?怎么又变成小弟了!哎呀,贤孙莫走,大父……” 卓飞听见老马猴的咋呼声,登时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刚刚平息下来的怨气,霎那间便又堵满了心头,只见他迅速转身,大喊一声道:“老东西,竟然敢占本公子的便宜,吾这就让尔看看啥叫作圣人之怒!” 说完,卓飞急纵两步,猿臂直进,对准了老马猴的肚子就是一记重锤…… “哎呦!” “哎呀!” 两声惨叫同时响起……. 马大侯爷弯腰咧嘴,夸张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卓飞数落到:“小猴崽子,这手下的还真够狠的!” 卓飞也是不停地倒吸着冷气,拼命地搓揉他那红肿滴小拳头,自言自语地骂道:“奶奶的,中计了,你这老猴子认真不是个好玩意儿,在家居然还穿着盔甲,这一定是早有预谋的啊!” “嘿嘿,小心驶得万年船!小猴崽子你学着点,啥时候都要先把自己给包裹严实了,不管是不是在战场上。”马大侯爷很是得意地奚落到。 “啧啧,果然是怕死的最长命,如此鼠胆,还说什么自己征伐了一生,我看你多半是逃命了一生吧!” “放屁!老子冲锋陷阵,那是一刀一枪和鞑虏们搏命的!” “好臭,好臭!口说无凭,你可有鞑虏的首级在手,拿出来给人看看嘛!” “废话,那玩意儿早就交上去领功了,如何会有?而老子若无战功,又如何能步步高升!” “正所谓眼见为实,这个可不太好说,本公子又没看见,鬼才知道您老是不是杀良冒功换来的官位呢!” “哇呀呀!是可忍孰不可忍!小猴崽子你今天这是故意找茬!” “找茬就找茬,尔待如何?忍不了就不要忍了嘛!别回头再给憋出疯病来…….哎呀,老不死的你还真打啊!” “打的就是你!小猴崽子目无尊长,今天为兄要好好地……哎呦……混蛋玩意儿,老子的话还没说完,你就来偷袭我,真是好不要脸!” “活该,我叫你得瑟!打架就是打架,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哇靠!本公子就是靠这张脸蛋混饭吃的,你竟然敢打我脸!我和你拼了!” “拼就拼!老子还怕你小子不……哇呀呀,贤弟没事儿拔剑做什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姥姥的,谁和你闹着玩了!打了本公子的脸,本公子怎么也要在你身上捅出十几个窟窿来找回场子!站住,别跑!” “莫冲动,莫冲动!贤弟啊…….到底啥叫个场子来着?” “连这都不懂!场子就是面子呗!奶奶的,你个老不死的给我站住,不许跑出屋去,站好了让我捅上两剑,咱俩就算完事儿,否则我今天跟你没完!” “你不让我跑出去,我就不跑出去?你真当老子傻啊!” 哐当!马大侯爷一把推开房门,如离弦之箭般地冲出屋外,卓飞提剑便追,屋外负责警戒的亲卫们见状大惊,赶快上前阻挡卓飞,却听马大侯爷一边逃,一边大喊道:“兄弟比武,兔崽子们都给我滚到一边儿去,别多管闲事儿!” 众亲卫大汗,心道:一个跑一个追,这也能叫做比武,分明就是追杀嘛! “老猴子,你还跑!我说你一把年纪了也不怕跑断了肠子!”卓飞一边追,一边叫到。 马大侯爷一边围着院子跑圈,一边回头嚷道:“废话,就算跑断了肠子那也比被你捅上几剑强的多……哇呀呀,这小猴崽子怎么会跑得这么快……!” 卓飞一边狂追,一边得意地大笑到:“跑?本公子最不怕的就是跑!不怕告诉你,本公子的跑功千锤百炼,这世上能跑得过我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呢!别跑,看剑!” “哇呀呀呀!” 一老一少,兄弟俩人一边斗嘴,一边围着偌大的院子不断地跑着圈儿,因有侯爷的严令在先,搞得众亲卫手足无措,上去帮忙拉架不妥,但站在一旁看热闹似乎也不太妥当…… 一名叫马肚的亲卫忍不住凑到侯府亲卫队长马头的身边,问道:“头儿,您说侯爷和二爷这是唱的哪出啊!这若是传了出去……” 马头也是满头大汗,生怕自家二爷一个不留神,用宝剑伤了侯爷,闻言之后,没好气儿地答道:“唱个屁,没看见侯爷和二爷这是吃饱了在化食儿么!屁大点的事儿,我看谁敢给我传出去?哼,不过若是真得传了出去的话,那我就先砍了你小子的脑袋!” “啊!”马肚闻言大惊,暗骂自己的头儿不讲理,有这么多人在场,凭啥先砍我嘛! 马肚正准备抗议两声,忽然见到马大侯爷此刻突然向着院外逃去,乖乖地,这可不得了,这外面的闲杂人等更多,那自己的脑袋岂不是更不保险了么! “头儿,快看,侯爷和二爷追杀出去了!”马肚指着院门口大叫到。 “叫个屁!老子又不是瞎子!”马头飞起一腿对着马肚的屁股就踹了个正着。 马肚皮糙肉厚,被踹了一脚也无甚感觉,只是继续焦急地大嚷道:“头儿,那咱们追是不追!” “废话,侯爷有难,我等亲卫岂能不拼死追随。”马头又狠狠地踹了一脚倒霉的马肚,这才一挥手,招呼院中的其他亲卫,下令道:“追!都给我追!” “遵命!”马肚连滚带爬地跟着大伙们一起追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在马头的身边感慨到:“头儿,侯爷不让咱们管,那你说咱们一会儿追上了之后又该咋办?” 马头闻言,恶狠狠地瞪了马肚一眼,大骂道:“怎么就你废话最多!追就是追!就当是大家吃饱了在一起化食玩儿……” “………”众亲卫大汗。 于是,很快侯府之内便出现了人间奇景,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在前面奔跑,后面一个文弱书生提剑追杀,而一众亲卫不敢阻挡二人,便只好围绕在这俩货的左右一起奔跑,沿途所过之处,侯府的上下人等纷纷加入,化食儿大军的规模愈见庞大。 “前面挡路的那几个厨子快快给我让开!侯爷冲着这边跑过来了!”一个负责跑在队伍前面开路的亲卫一边急速奔跑,一边高呼清道。 几名侯府的厨师正在膳房门口坐着闲聊,闻言登时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侯爷他老人家今日是要来检查工作,这可不得了,若是被侯爷抓住自己偷懒,那最少也是饭碗不保啊! 其中一名厨子忙冲着极速奔来的那名亲卫大呼问道:“大兄弟,不知侯爷他老人家来干什么?” “闪开,先闪开!有啥话你去问后边人,我还要往前赶呢!对了,那个洗菜的,你也赶快给我闪到一边去,等下若是冲撞了侯爷,有你好看的…….” 亲卫一溜烟的跑了过去,剩下几名厨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而这时,后面远远地又有一个亲卫冲着他们跑过来,而这回厨子们也是学精了,不等那名亲卫来到面前,远远地便高声问道:“我说大兄弟,侯爷这是要来干嘛啊!” 这名亲卫明显脾气不大好,闻言之后,远远地便大骂道:“,侯爷带队化食儿,就要过来了,我说你们哪有那么多废话,都给我有多远闪多远,省得等下被人踏死!哇呀呀,前面那个洗菜的,你竟然敢把水随地乱泼,等下万一滑倒了侯爷,我看你有几条命赔的!” 亲卫嘴中大喊,脚步不停,又是一阵风般的掠过。 几名厨子大讶,厨子甲疑惑地问道:“方才他说的是侯爷在化食儿么?” 厨子乙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是说化食儿!” “嘶……”厨师丙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自语道:“这午饭早过,晚饭还没开,何来食物可化?” 厨子丁沉吟了一下,登时面色惨白,惊呼道:“遭了,莫非是午膳太过油腻,侯爷吃了之后身体不适……” 此言一出,四名厨子皆大惊失色,浑身战栗,旋即…… 厨子甲指着厨子乙大骂道:“定是你做的那道金银烧肉太肥所致,这下可好了,我等皆要被你给连累了!” 厨子乙闻言,勃然大怒,反指着厨子甲吼道:“混帐话!我那道烧肉全是用三个月大的(辱)猪后腿做的,岂会肥腻!定是你那道老鸭羹火候不够,如今却来倒打一耙,真是可恶!” “放屁,那只老鸭比豆腐还嫩,且足足煲了六个时辰,岂能不烂!”厨子甲闻言暴走反驳。 厨子丙是个老好人,见状连忙圆场,说道:“二位莫恼,依我看侯爷胀气化食儿未必是我等烹制出了差错,说不定是哪味儿材料不够新鲜所致……” 不等他话说完,只见一直未来得及开口的厨子丁忽然跳起来指着厨子丙的鼻子骂道:“tmd,不就是欠了你二钱银子未还么!你个黑心鬼莫要血口喷人,老子选材皆是上上品,今早才宰杀的,又岂会不够新鲜!” 四个厨子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指责不休,而这时,地面忽然开始微微地震动起来,且越来越厉害,四个厨子愕然,抬头眺望,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似有大队人马靠近……. “天呐!好多人!” “是啊!是啊!” “完了,侯爷这次定是恼地紧了,竟然亲自带人来捉我们问罪!” “呃……不至于吧!抓咱们哥几个用得着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么!” 四个偷懒的厨子吓得赶快趴伏于地,头也不敢抬,打算以良好的认错态度先让侯爷他老人家消点气,也好争取个宽大处理什么的。 轰隆~~~呼啦啦~~~大队人马涌过。 四个厨子望着远去的大队人马,很是纳闷…… “咦,怎么都过去了?” “没错,看来不是抓我们问罪的啊!” “奶奶的,吓得老子出了这一身的冷汗!” “谁说不是呢?咱们还真是自己吓唬自己。” 哈哈哈,四个厨子相视大笑,关系又恢复到了事前的融洽状态。 “对了,你们说侯爷这是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啊!” “是挺怪的,哪有这样大群人一起化食儿的道理嘛!” “嗯,有古怪,你说侯爷化食儿,那有亲卫保护也就算了,为啥后面还跟着那么多的丫环仆妇,家丁杂役呢?这也太不正常了嘛!” “对对对!走,咱哥儿几个也跟上去瞅瞅,万一有啥好事儿,咱可别错过了。” “走,走,一起跟上去……” 于是,四个厨子满怀着憧憬与好奇地跟了上去,而马大侯爷的化食儿队伍也因为各种原因而越来越庞大,渐渐地,几乎侯府的所有闲杂人等都加入了这场莫名其妙的追逐之中,开始围着侯府的内湖绕圈儿…… 忆,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蔺相如答:庶人之怒,伏尸二人,血溅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不是天子,也不是庶人。 卓飞自称圣人,自觉是个知识分子,是个文明人,所以嘛,这文明人行事自然便没有天子和庶人那么地血腥了…… 是以------圣人之怒,惊天动地!提剑追杀,绕湖游走,所过之处,数人开路,百人盲随,尘烟蒸腾,宿鸟惊飞,万虫玉碎,碧草成泥,直有若风卷残云,实蔚为奇观也…… …………….. 第六十七章 不做鄂王 侯府的闹剧虽然最终以马大侯爷和卓飞妥协而结束,可是这天下却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丑闻转眼间便成为了市井小民的饭后谈资,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一时之间,亲者痛,仇者快,更多的不亲不仇者却因此事而对前景充满了担忧,生怕因这兄弟二人的矛盾致使各种政策产生不好的变化,上至官吏将校,下至小民士卒,总之,梅城人一夜无眠…… 为了逆转这种不利的局面,这对活宝兄弟立马联袂出席了梅州钱庄的开幕典礼。而在典礼之上,马大侯爷和卓飞表现的是兄友弟恭、亲密无间,如此一来,总算是将本有泛滥趋势的坊间诽议统统都化解于无形之中,用事实向人们证明了这次的丑闻纯属是空穴来风,是无稽之谈也。 百姓们纷纷警醒,痛定思痛之后,再加上有心人的适当引导,善良的人们不禁开始怀疑起传播丑闻者的叵测居心,于是,舆论的风向标在一瞬间便被逆转了过来,梅城百姓们又重新对‘马卓组合’的执政班子充满了信心。 …………………………………. 钱庄的开业典礼是相当成功的,因为有着浓厚的官方背景,再加上前期宣传得力,所以梅城的百姓还是很快地就接受了这个不算太新鲜的新鲜事物。而且老百姓们还惊奇地发现这个钱庄不但能帮你把钱给存起来,甚至还会根据你的存期和你所存金额来按比例地白送你钱。而这种全新的经营模式,也令不明所以的百姓们一度都认为这间钱庄的掌柜是不是给傻了。 存钱有惊喜,越存钱越多! 天下间竟然真有这种好事儿啊!!! 看着人头涌动却井井有条的开幕典礼,看着张跑充满自信地向各位来宾详细地讲解钱庄的规矩,看着李结气定神闲地调度指挥…… 一切地一切,都令卓飞老怀大慰,他不胜感慨地想道:结儿和跑儿半个月前还不过是两个随时会把命填在战场上的小杂兵,只因遇到了本天机之后,今天却可以独当一面,管理起偌大的产业了……哎,看来这世上从来便不缺人才,而真正缺乏的却只是能善用人才和为人才创造出机会的人吧……。 呃,那个人就是我…… ……………….. 当钱庄开幕大典结束之后,由于生意太过火爆,而导致钱庄人手不足,所以卓飞便把小徒弟吴天也派去给他的两位师兄帮忙了。而在接下来的十几天中,卓飞为了自己将来的幸福生活着想,也豁出一身干劲儿,排开一切杂念,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之中。 在他超越时空的先进知识的引导下,再加上精神和物质双重诱惑,侯府特聘工匠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极大能量,不但生产出了数目相当可观的烈火弹,而且还将小号的烈火弹改良成了可以通过特制抛石机投掷出去的大号燃烧弹,一颗扔出去,方圆数十丈之内立马便是水扑不灭的熊熊烈火。 技术是要不断地创新的,虽然烈火弹的威力很大,但卓飞还不满足,所以在他的要求之下,侯府工匠们如今已经开始试制可以在空中引爆的燃烧弹,虽然还未获得成功,但却也是前景可期的。 要说卓飞最想研制出来的还是高爆火药,但可惜一直也没找到熟悉这行的人选,卓飞自己倒是也按着小说中抄录下来的配方试制了几次,但却也不知道是哪里搞错了,实验的效果都不甚理想,还不如燃烧弹威力来的惊人,所以也只能暂时作罢。 就这样,卓飞勤勤恳恳地劳动了十几天,除了研究新式武器之外,也就是抽空去了韩府两次,只可惜他虽然每次都受到了韩府诸人的热烈接待,但却一直未能向韩家的嫡孙大小姐韩珂当面致歉,弄得他每次都只能陪着韩老太爷纵谈天下大势,真是好不郁闷。 ……………………………… 景炎元年(1276年)九月二十五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虽是艳阳高照,但却有凉风阵阵,倒也不至于太过于炎热。而秋高气爽之际,正是邀上三五好友出城踏青游玩的大好日子。 既然是大好的日子,那便没有虚度的道理,这一天,卓飞与马大侯爷兄弟二人亦放下了所有的差事,相携于东城门之上,名为视察防务,实则是为了将李刚新近招募来的四千青壮送出城去。按理说这点小事是不该劳动马大侯爷的,但是卓飞生怕这种大规模的私兵调动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才硬扯着马大侯爷前去坐镇。 再来说李刚,这段日子可算是把他给忙坏了,因为他一面要募集数千人的青壮来做护卫,一面还要准备技能大比的诸多杂事,可谓是废寝忘食,以日继夜,不过好在还有曲正给他帮手,这才让他省了不少心力。 说实话,如今各地战火纷飞,各地逃难过来的流民倒是不少,若想招募上几万人倒也容易,但是若要在这些流民里挑出几千个合乎要求的青壮来,那就很有些难度了。因为按照恩师卓飞的指示,首先便要无牵无挂的,其次最好是比较老实本份的,这两条看上去要求不算太高,但是要甄别出来,却很是麻烦,李刚将自己的几十个亲兵全都派了出去,忙活了十几日,这才总算是将人手招募够了。 由于人数太多,所以四千青壮也只能徒步前往坪坑基地集训,而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出城,势必引人侧目,李刚本想让他们分批出城,结果恩师卓飞却胸脯一拍,非要搞个声势浩大的钱庄护卫集体出城行动,以此来增强梅城百姓对钱庄的信心不可。恩师他老人家还说了,这叫做明人不做暗事,大张旗鼓的未必有人会睬你,但若是你鬼鬼祟祟的,却反而更容易惹人猜疑。 于是,李刚今日便带着四千青壮,浩浩荡荡,你推我挤地出了东城门,而站在东城门外,李刚忍不住地回头望向站在城门之上的恩师,心中实是感慨万千,暗叹道:恩师随手一招,便凭空得来五千私兵,这份本事实非我李刚所能及也……啧啧,不但兵有了,而且朝廷还附赠甲胄兵器,甚至连侯爷也亲自前来送行,像这种好事儿,恐怕古往今来,全天下也只有恩师他老人家是独一份儿吧! 李刚满心感慨地带着四千青壮开拔了,而马大侯爷和卓飞俩人站在东城门之上,望着渐渐远去的私兵队伍,也很是有些热血沸腾,因为这一老一少的兄弟二人都很清楚地知道,唯有这几千人才是他俩将来应付朝争、驱逐鞑虏的班底,才是他俩未来能否生存于世的最终本钱……嗯,虽然这些本钱现在看上去还是乱七八糟的很不成样子,但卓飞与马大侯爷二人都很期待着看到这批青壮未来的雄姿。 “贤弟啊,为兄怎么觉得这队伍的规模不止两千人啊?嗯,没错,依我看这里最少也有四千人嘛……对了,若再加上前两天送走的一千人……咳咳,这好像和咱俩约定的多出了不少呀……” “多了么……?”卓飞面不红心不跳,淡淡地一笑,说道:“如今城中流民甚多,无力谋活,每日卖儿卖女者无计其数,小弟看着实在是于心不忍,所以便多募了一些,这也算是为朝廷分忧了嘛…….嗯,说实话,若不是小弟囊中羞涩,无以为继的话,那还真是想再多募上几千人才好。对了,大哥那里还有没有银子,不如借点给小弟,也好让小弟再多做些善事,为子孙们积点儿阴德……” 咳咳!小猴崽子你还想要多募几千人啊! 马大侯爷被卓飞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给吓了一跳,其实他早就知道卓飞比约定多募了两千青壮,但无论是三千人也好,还是五千人也罢,对于马大侯爷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是自家兄弟嘛,让他多募点家兵护院,那关键时刻自己也能有个依靠不是么? 而马大侯爷故意挑出这个毛病来说事儿,其实不过是想借机敲打卓飞一下,也好显摆显摆做大哥的威风。谁知自己这位贤弟实在是无赖的紧,上下嘴皮一碰就把违禁之事说成了为朝廷分忧,啧啧,果真是能言善辩也…… 威风没耍成,马大侯爷好生无趣,也懒得再去计较,于是只好打了个哈哈,然后换个话题说道:“罢了,罢了,咱们先不说这个了。嗯,我说贤弟啊,愚兄带兵多年,说实话,依我看来,你招募的这些青壮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嘛!” 卓飞闻言,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满脸不在乎地说道:“大哥所言不差,这些青壮的质素如今确是不堪入目,但大哥也切莫忘了东城营数日之变哦!” 马大侯爷会心一笑,说道:“哈哈,这倒也是,贤弟的练兵神技实是令人叹为观止,想必一段时日之后这些青壮便能焕然一新了吧。” 卓飞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而此刻又听见马大侯爷喃喃自语道:“唉,若是真能练出几支强兵的话,那我大宋朝便有救了啊!” 马大侯爷的声音虽小,但卓飞却听的分明,心中很是鄙视对方的这种愚忠行为,因为按照卓飞的想法,什么皇帝天子,九五至尊统统都是扯淡,做的好让你做,做不好那就换人来做嘛!再说了,如今山河破碎,华夏之民惨遭外族屠戮,这大宋的江山已经被老赵家的败家子孙们给毁的差不多了,若是等我有了兵有了枪,灭掉鞑虏之后,难道还要把江山再还给他们老赵家继续去糟蹋不成!哼,若真如此,那我就真是有病了! 任何一个现代人恐怕都很难理解封建社会那种忠君的思想,而自小便在街面上讨生活的卓飞,更是从骨子里面都对上层阶级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若要化解这种敌意,那恐怕唯有他自己先变成上等人了。 按理说,在这个时代,一个聪明的人本是不应该和旁人讨论什么忠君的话题的,但卓飞毕竟年纪还小,略显浮躁,实在是有些忍耐不住。 卓飞看了看四周,发现所有人都站得都比较远,自己和老马猴的谈话倒也不虞旁人听见,于是,他想了想,问道:“大哥,若下面这数千青壮当真练成了无敌的强军之后,又该如何?” 马大侯爷哈哈一笑,说道:“那还用问,自然是赶快多募青壮,继续依着贤弟的神技练兵,然后再整军备战,誓与鞑虏一搏了!” 卓飞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合该如此,不过小弟还想问问,若你我兄弟同心,真的练出了百万强兵,灭尽了鞑虏……介时,大哥又待如何?” 马大侯爷一愣,喃喃地说道:“若是灭尽了鞑虏,那天下便太平了……天下太平了,那不是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么?” 靠,这世上还真有这种傻帽啊! 卓飞暗骂了一句,又白了一眼马大侯爷,忍不住再露骨点儿的逼问道:“大哥,百万强兵,足可横行天下,如此卸甲归田,那岂不是太可惜了么?” “啊……贤弟,贤弟的意思是……”马大侯爷似乎有点明白了卓飞想要问什么,结结巴巴地吭哧了两句之后,忽然面色一正,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强敌已灭,那自当休养生息,与民太平,岂可……” 说道此处,马大侯爷可能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严肃,于是又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贤弟,如今鞑虏肆虐不休,你问这个,是否…….是否太早了一些……” 呃,说的也是,貌似哥是问得过早了一些。 卓飞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却仍是正色问道:“如今鞑虏虽是势强,然小弟却有必胜之心,小弟只是想早些提醒大哥知道,本朝历来重文轻武,眼下是战时,武职尚可,可若强敌一去,则必复旧观,而介时,大哥身为武将,又功高震主,恐怕难免遭人主所忌,莫忘了,本朝可有不少前车之鉴哦!” “啊!” 卓飞这番赤(果果)地话,令马大侯爷大惊失色,虽然卓飞说的都是事实,但这种事实又有谁敢随口便说出来的呢! 马大侯爷慌忙摆手打断了卓飞,又紧张地四处望了望,见无人留心,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面露急切地对卓飞劝慰道:“贤弟啊!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日后可莫要再说了,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那可是要生大是非的啊!” 卓飞淡淡地笑了笑,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马大侯爷问道:“多谢大哥提醒,小弟日后不说便是,但今日此问,大哥却不能不答也!” 马大侯爷望着卓飞逼问的眼神,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正面回答这个棘手问题的话,恐怕就又要惹得贤弟生气了。 答也不是,不答也不行,若答得不合贤弟的心意的话,那恐怕自己也难落得好去……这还真是麻烦!马大侯爷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又细细地品味了一下自己这个胆大妄为的贤弟的话,沉吟了半响,这才小声地说道:“为兄身沐皇恩,自当忠心不二,誓灭鞑虏……若真似贤弟所言那般,为兄日后因功高而招他人所忌……那……那……那为兄即便是做不了蕲王(韩世忠),那也决不去做鄂王(岳飞)便是了……” 马大侯爷越说声越小,最后简直是到了细若蚊呐的地步,加上城头风大,吹的旗帜飒飒作响,使得卓飞完全没听清对方这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什么?大哥你声音大点,你最后说什么来着?”卓飞一边凑过脑袋去,一边大声地问道。 马大侯爷心中暗骂道:小猴崽子,这种话能说大声么!你这不是想要你大哥的老命么! 其实马大侯爷方才话出口之后便有些后悔了,深受忠君思想教育的他,觉得这种话平时想想倒是可以,但说出来实在是不对的。马大侯爷心说:你没听见正好,反正不是我不肯说,而是你自己没仔细听,这又怪得谁来! 念及此处,马大侯爷便吭吭哧哧地思索着自己应该怎么借着这个由头来把这个棘手的问题给敷衍过去,而且还不能惹得贤弟太过生气,因为这小猴崽子一生气,那还真是有够受的啊! 而正在马大侯爷左右为难地打算措辞搪塞之时,忽然听到身后城下远远地传来一阵不正常地骚动,马大侯爷与卓飞对望了一眼,也顾不得再答什么问题了,双双奔行到城墙内侧,眺目张望起来。 只见,远远地长街尽处,有三骑正在极速向着东城门奔来,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避让,鸡飞狗跳地很是混乱不已。 要说马大侯爷此人从小卒子积功而上,本就深知底层疾苦,再加上他受到卓飞的影响甚大,所以自从马大侯爷主掌一路之后,便极力安民,亲民,可谓是个怜恤百姓的好官儿。而上行下效,梅州的大小官吏将校们有样学样,也纷纷收敛了许多,像往日那种欺压百姓,与民争执之事几乎殆尽,官场风气可谓是一清也。 而官场清,则大户清;大户清,则纨绔清;而有背景有势力的纨绔们都不得不清净下来了,那么,那些没有背景没有势力的泼皮无赖们就更加地消停清净了……官场清、大户清、纨绔清、泼皮清,如今的梅州城,有此四清在手之后,那真可谓是乱世之中的极乐之土也! 敢在闹市纵马疾奔,若是搁在以前,那被撞伤的路人百姓们多半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了,而这在今日号称‘四清’的梅州城来说,那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之事。 说起长,其实短,总之当马大侯爷见到这一幕之后,登时勃然大怒,厉吼道:“混账,这是哪个混蛋胆敢如此放肆!来人,速去给老子把马截停了!” 卓飞也很好奇,心说这到底是那个不怕死的出头鸟敢在人行道上飙车,哦,不对,是飙马啊!这下可好了,竟被老马猴抓了个正着……嘿嘿,估计是死定了。 卓飞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言道:“大哥,不对啊!你看那三骑所过之处,百姓虽然惶恐避让,却为何各个儿欢呼俯拜,这……” 马大侯爷年纪大了,这眼神一时没跟上,此刻被卓飞提醒之后,再细细一看,果是如此不假,这让他也有些纳闷了。 马跑得很快,还不等马大侯爷和卓飞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三骑便已奔近,只见为首的骑士手举着一卷蒙着红布的书轴,一路狂奔,一路大喊着:“广州大捷……广州大捷……紧急军情……闲人回避……!” 第六十八章 城门之争 广州大捷!!! 广州大捷了!!! 三骑越奔越近,所过之处,百姓们纷纷感动莫名,在战事危急的今天,大宋人很需要一场胜利来振奋军心民心。当然了,马速太快,沿途也有不少倒霉蛋在躲避奔马之时崴了脚,摔了跤,但这点小事,又怎敌得过打败了鞑虏来得重要,别说没人去为他们打抱不平,就是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喝骂前来报捷的斥候啊! “城门重地,速速勒马止步!”东城营营正侯焘,得了马大侯爷的将令之后,便迅速就位,端立于街道正中,摆了个停止前进的poss,要说这小子虽是一营之长,却是书香人家的子弟,并无半点武技傍身,然其竟能对极速奔来的烈马夷然无惧,大义凛然之态,实令观者动容。 唏律律~~~滋~~~ 一阵马嘶伴着蹄铁摩擦青石板的声音响起,三匹快速奔跑的战马终于被勒停在侯焘面前两步处。 站在城头上的马大侯爷和卓飞均被这景象给吓了一跳,马大侯爷暗想:这个侯焘带兵有方,虽是读书人却有大将之风,受令后面对奔马时,竟能镇定不移,足见其胆识、忠义,实属难得,日后当可大用。 卓飞也是咧了咧嘴,心中大呼到:这侯家小子平时看起来也是蛮斯文稳重的一个人,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也挺二的啊!不错,不错,这娃子的风格我很喜欢,可以作为挡枪挡箭的后备队员察看一下…… 三骑停下来之后,为首的斥候怒不可遏地大喝道:“混帐东西,你小子找死啊!” 侯焘头一抬,目光冷冷地盯着马上的骑士,朗声质问道:“来者何人!何故于城中纵马,就不怕伤了人么!” “呀嗬,你小子眼睛瞎了么!没看见老子是来通传捷报的么?”为首的斥候一扬手中红皮书轴,示威般地大声斥问到。 而与他同来另一名斥候也阴阳怪气的讥笑道:“嘿嘿,我看这小子不但是瞎了,估计多半也是个聋子,否则我们扯着嗓子喊广州大捷,他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剩下的那名斥候闻言,登时装模作样地问道:“咦,听不懂人话的,那不是畜生也该是个傻子了吧?” 哈哈哈哈哈~~~ 三名斥候说完之后,便得意地大笑起来,那模样儿实在是嚣张之极,只引得旁边的东城营士卒各个恨得牙痒痒地,摩拳擦掌,看那架势,只需侯焘一声令下,肯定就会一哄而上去胖揍这三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了。 三名斥候自然能感受的到周围士卒的怒火,可他们却毫不在乎,而为首的那名斥候更是似要立威一般,握着马鞭抬手一指侯焘,喝问道:“我奉江西制置使赵大人之令,前来梅州向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通传捷报,使司衙门的人说马副使大人前来东城门巡察防务,却不知现在何处?” 对方虽然很是嚣张,但侯焘却仍是面无表情地答道:“副使大人正在城上巡防。” 为首的斥候一听,便跳下马来,顺手把马缰绳甩给侯焘,得意地说道:“算你小子识相儿!我这便去向侯爷报捷,你小子快些把马牵去喂点好料,等下咱哥三儿还要赶着去报捷呢!” “大胆!竟敢让咱们营正给你牵马!”旁边的一名小火长实在是忍无可忍,戟指怒骂到。 侯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手下稍安勿躁,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无妨,报捷使者一路劳苦,帮他照看一下马匹倒也无不可。” 为首的斥候本欲发作,但一见侯焘认怂了,登时觉得自己有气没地儿出,不屑地扫了侯焘一眼,又示威性地自言自语道:“哼,营正又怎样,还不是个没上过战阵的新兵蛋子么!老子有战功在身,转眼就要升官了,怕你个球!” 对方嘴里骂骂咧咧地很是不干净,侯焘却似乎充耳不闻,反倒是露出了淡淡地笑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大侯爷和卓飞站在城头上,都看到了这一幕,马大侯爷见自己的手下受了委屈,早已按耐不住,想要冲下城去教训人,可却被卓飞拉住,不得动弹。 卓飞也是心中纳闷,暗道:这个侯焘掌兵甚严,按理说应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吧?不过这小子怎么一听对方是报捷的使者便立刻蔫吧了呢? 唔,虽说忍气的功夫倒是不错,但一味用忍却不知反击者,那也太没血性了吧……嗯,怪哉,不应该,实在是不应该啊! 也不光只有卓飞是这么想的,其实在场的东城营士卒全都不明所以,实在搞不懂他们的营正大人今天为何会转了脾气,莫非是因侯爷正在城头上观望之故? 面对着跟木头一样的侯焘,报捷的斥候实在是有气儿没地方撒。骂他吧,他不还口;讥笑他,他就好像听不懂一般……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当上营正的,再想想他刚才当街拦马的情景,唉,这个狗屁营正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为首的斥候越想就越觉得侯焘这个人要么是个天生的傻子,要么就是个富家的公子哥花钱买了个城门官儿当,结果被自己身上的杀气一冲,便吓得噤若寒蝉了。 为首的斥候瞪了侯焘一眼,也没心情去和他再废话,抬脚便向城头走去…… 就在这时,忽见侯焘身子一侧,挡在报捷斥候的面前,淡淡地说到:“且慢!” 有好戏看了! 城头上的卓飞心中一动,暗道自己的感觉果然是不错的,侯焘这小子肯定会有后招嘛! 为首的斥候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怒喝道:“怎地!你小子想找茬儿不成!” 侯焘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大家都是同袍,又何来找茬一说。侯某只是想问问兄弟你欲往何处去罢了。” “我自然是上城去向副使大人报捷的。”为首的斥候脱口答了一句,但很快又大怒道:“臭小子,方才老子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莫不是在消遣于我!” 侯焘再笑,仍是用不紧不慢地语气说道:“不错,你方才是说过了……” “那你问个什么!”为首的斥候没想到对方会承认,愕然问了一句。 侯焘闻言,突然收起淡淡地笑容,正色道:“方才只是你自己说的,却不是我问的!嘿嘿,本官身负城门守备之责,若有不明身份的人想要登上城墙,吾又岂有不盘查之理!” “盘查!”报捷的三名斥候闻言纷纷大怒,正欲发作,却听侯焘又朗声言道:“如今副使大人正在城上巡察防务,虽然尔等自称是广州来的报捷使者,但却一直都未出具凭证,唔,虽说你们的模样儿和穿着打扮倒也不似鞑虏,可是本官却也不得不防啊!” 听到此处,站在城墙上的马大侯爷忍不住地微微一笑,小声对卓飞说道:“这个侯焘,倒也有趣嘛。” 卓飞呵呵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嗯,虽说此子出身富家,但其却无半点纨绔子弟的浮躁轻狂,遇事时镇定果敢,理事时有谋有理,这也难怪他能把东城营调理的改头换面了,呵呵,确是个难得的人才。” 兄弟二人的议论城下的人是不知道的,再看那名为首的斥候此刻也终于知道眼前的这个姓侯的营正是想要找自己的茬儿了,而对此,他很是不屑,心说对方仗着自己是个屁大点儿的城门官儿,便想骑在自己这些沙场老兵的头上拉屎撒尿,拿官话压人,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奶奶的!老子们在广州城跟鞑虏打生打死,你们这群废物竟然还敢怀疑老子?真他妈的不是玩意儿!滚一边去,别挡着老子报捷!” 喀~~喀~~~ 将是兵的胆儿。营正已经出头架梁子了,那他旁边的小兵们又岂有退缩之理,何况他们也早就看这三个嚣张的斥候不顺眼了。所以,侯焘身后的两名东城营士卒见到这名为首的斥候想要硬闯城头,登时把手中的长矛一斜,挡住了他的去路! “呀嗬!老子们在前面杀鞑虏时候,你们这群没上过战阵的小崽子们躲在这里享福,如今居然还敢拿枪来吓唬老子!好!想打架是不是,老子这就让你们见识下啥叫作过五关斩六将!” 为首的斥候说完,便反身上马,呛啷一下子抽出马刀,对着身后的两个同伴叫到:“哥几个跟我纵马上城,咱今天也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南蛮小子见识一下咱们江西斥候的威风!” 呛啷,呛啷……其他两名斥候也抽刀应和,说实话,虽然他们只有三人,但上过战阵的老兵确是不太一样,卓飞总觉得他们身上隐隐地散发着一种戾气。 说时迟那时快,三名斥候一夹马腹,驱马便向侯焘冲了过来,手中马刀寒光闪闪,声势的确颇为惊人。 侯焘也不敢怠慢,返身疾奔几步,站在登城长阶的中部,猛地一挥手,道:“搭箭!” 一声令下,城上城下登时便有数十把强弓强弩对准了三名斥候,而那三名斥候见状,也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在如此近的距离内,躲开这么多把弓弩的攻击,只好赶快勒停了战马。 “混账!你们这群怕死的孬种,只会用弓箭来壮胆,是汉子的咱们就真刀真枪的来干一场,我呸!”为首的斥候破口大骂到。 军队里,打架斗殴的事情不计其数,就是打伤打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军队内部打架也有规矩,那就是动手不动刀,动刀不动箭。 这话什么意思?那就是说,动手是最普遍的争斗方式,打完就算,一般不会死人;而仇恨值高了非动刀不可,那也行,大家都用刀用枪,砍个你死我活,生死由命的,那也都认了。但是人家用刀枪,你却用弓箭射人家,那就是你的不地道了,是一种缺乏勇气的表现,多半会被同袍们看不起的,日后也难在军中立足。 所以另两名同来的斥候见侯焘上了弓箭,也是顿感愤愤不平,其中一人阴阳怪气地言道:“可不是么,广南的蛮子各个儿果然都是胆小如鼠,难怪不等人家鞑虏攻来,他们自己就先投降了!” 另一人也接口奚落到:“没错,没错,广南蛮子一个个全是缩头乌龟,最后还不得靠着咱们江西人来帮他们收复失地么?嘿嘿,这下可倒好了,咱们打生打死的得了大捷,他们倒是也跟着嚣张起来了!” “有种的就放下弓箭,跟老子们真刀真枪的干一仗!” “没种的就回家奶孩子去吧!” “一群忘恩负义的孬种,有种射老子们啊!” 三名斥候你一言我一语地不断奚落,引得东城营上下各个郁闷不已,恨不得松开手中弓弦,将这三个外省的兵痞给射成筛子。 侯焘闻言,却是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你们三个都是上过战阵的,那也该知道战阵之上无所不用其极的道理吧!唉,也罢,既然你们觉得自己这么委屈,那我不用弓箭也无不可。来人,列六枪阵!” 侯焘语声落下,登时从他身后冲出了六名枪兵,三前三后,前三人一手执枪一手执盾,他们先将三面铁质的大盾竖起架在地上,然后半蹲俯低身形,另一手的长枪尖从盾牌侧面中部的槽洞伸出,枪尾在身后的台阶上顶死,而后一排的三名枪兵却没有拿盾牌,而是每人手执两把长枪,一把架在前排大盾的顶上,再用脚踩住末端,然后双手持着另一把以六十度角斜指着天空。 卓飞见状,顿时感慨不已,如此以六个人三面盾九把枪组成的小阵,再配合上城墙台阶这种狭小且只用考虑前面的地形,那看上去似乎还真是无懈可击嘛! 三名斥候见状,倒是有些傻眼了,要说这梅州城墙的台阶本就不宽,六个人基本就把所有的路都给挡完了,而且面前的这个小阵,若是放在其他地方恐怕不堪一击,但在此处配合着地形,便让人很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了。 为首的斥候仔细地想了想,他觉得自己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发动攻击,都会造成玉石俱焚的下场,而且自己是纵马往城上冲,那就更加地悲催了,因为即使是第一排最矮的长枪,都刚好能与自己的马胸同高,不难想象,自己若是真敢冲上去的话,那简直便是把自己战马的胸膛送到别人的枪尖上去嘛。唔,虽说自己马上也挂着长枪,但明显不如人家的长枪长,所以持枪冲阵的法子怕也是行不通的。 当然了,马也是会跳跃的,一般来说,轻骑兵在面对敌军长枪阵时,冲在前面的骑兵多半要纵马飞跃,争取落入敌阵中给敌人造成伤亡混乱,到时后排的骑兵再一拥而上,多半便可撕开敌军战阵。但是这招在此处也不好用,一是三名斥候处在低处,即使纵马飞跃,那也跳不了多高,再加上第二排枪兵皆手持长枪向天,那即使有匹马能跳的很高,但想必也难逃开膛破肚的命运啊! 总之,骑兵若是无马,那便只能沦为步兵的战功了。而若是付出了一名骑兵的代价,只能砸死对方两三个步兵的话,那也是亏大发了,先不说一匹马有多值钱,便是训练出一名合格骑兵所费的功夫那也是步兵的数倍不止啊! 所以,古时候,无论中外,在战场上一般都不会傻乎乎地拿自己的骑兵去冲击敌军密密麻麻的枪阵,除非是别无选择之下的自杀式的攻击,或是人马皆披挂重甲的具装骑兵,方有例外。 为首的斥候傻眼了,在他看来,眼下自己唯一破解这种刺猬枪阵的办法就只有学蒙古人那样,掏出弓箭来骑射,以求给对方造成远距离杀伤,因为步兵是跑不过骑兵的,所以也就只有站在原地挨箭的份儿, 但是很可惜,眼下破解这种刺猬阵唯一的办法却行不通了,因为自己刚才还在大呼小叫地讥笑对方只敢拿弓箭来唬人,若是此刻自己也用弓箭的话,那岂不成了自打嘴巴么? 为首的斥候心中滴血,暗中哀呼道:如今进不能,退不得,唯一的破阵之法还被自己给骂没了,报应,真的是报应啊! “冲啊!你们三个倒是冲啊!” “哈哈,你们方才不是要纵马上城么!快冲啊!” “我说你们三个外省佬要是不敢冲了的话,那还可以搭弓射箭嘛?跟咱们广南兄弟比比谁的箭法准也行啊!” 两边僵持不休,几个远远地围观的路人忍不住地大声起哄,引得看热闹的人群一阵鼓噪。 老子们只有三把短弓,你们城上城下一群弓,鬼才和你们比准头呢! 为首斥候暗骂了一句,脸色铁青,马刀一指侯焘,大骂道:“你们这些广南的蛮子真是好不要脸,要么只会用弓唬人,要么便摆出这种乌龟阵来丢人现眼,若是换做鞑虏,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对方说的是实情,侯焘却也不生气,还是一副从容镇定地模样儿,说道:“兵势无常,战法百变,若是换做鞑虏的话,那咱们兄弟自然也有其他的应对之法,这便不用尔等操心了!嗯,也罢,今日看在同袍之谊的份儿上,尔等若能速速下马,出具凭证文书来让我查验无误之后,那我便放你们上去好了。” “放屁,你以为老子真会怕你们这群废物吗!”为首的斥候暴喝一声,又对着身后的两个同伴大吼道:“老子今天纵死也要让这些广南的蛮子们好好地见识一下咱江西斥候的威风,你俩莫管,速速回去禀告赵大人,就说我老丘单骑冲枪阵,没有丢咱们江西人的脸!” “姓丘的你放屁,你怕丢脸,难道我张严便不怕丢脸么!老子也和你一起冲,庞松,你自己回去报信儿就成了!” “扯淡!打从江西大仗开始,咱三兄弟就没分开过,死就一起死了,还报个xx的信儿!” 为首的斥候见状,哈哈一笑,大喝到:“也罢,咱三兄弟今日便好好地让这些废物们长长见识!三尖阵,冲!” ……………………. 见到对方明了死志,侯焘不由得眉头一皱,心中暗道:本想让这三个家伙知难而退,变得老实一些,却没想到,他们虽然鲁莽嚣张,却还真是悍不畏死的啊! 呃,这让人倒是有些难办了,虽说不怕收拾不了他们三个,只不过大家毕竟都是宋军,抡拳头打架是小事,舞舞刀枪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以命相搏,往死里较真儿,那也太过无谓了一些吧?更何况,侯爷还在上面看着,却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意向如何……. 一向镇定的侯焘忍不住扭头向着城墙上面望了一眼,正巧儿卓飞也在望他,只见卓飞卓公子先是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又在马大侯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再看那三名江西斥候,先是引马退到了十丈之外,并给战马蒙上了眼罩之后,便掉转头,摆出了个一前两后的三角冲锋阵形。而为首的那名姓丘的斥候头儿一举手中马刀,高声喝到:“哈哈,广南的小蛮子们看好了,爷爷们这就要冲你的乌龟阵了!” 马刀落下,三名斥候红着眼,杀气腾腾地向着六人枪阵就要发动决死冲锋…….. “住手!”就在此千钧一发之时,城墙上的马大侯爷终于出头了。 姓丘的江西斥候条件反射般地勒停了刚刚起步准备加速的战马,然后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喊住手的人,于是,他很是愤怒地大骂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蛋在乱喊!有种儿就给我站出来,看老子劈不死你!” ………………… 第六十九章 城头论法 话音落地之后,这名姓丘的斥候头儿忽然发现,在场的东城营的士卒闻言后纷纷乍舌,开始以一种说不出来怪异的目光望向他。 姓丘的斥候好不纳闷,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却又听有人阴阳怪气地地说到:“唉,现在这世道还真是乱套了,居然有人敢当面骂侯爷他老人家是混蛋,啧啧,这人确实是比本公子要更有种一些啊!” 呃………………. 这回姓丘的斥候头儿总算是听清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连忙望去,只见城头之上站着一位白衣赛雪的翩翩公子,而他身边还有一位浑身披甲的花甲老者,看那身行头,看那架势,看那威严,看看他左右的亲兵……即便是再傻的人也能猜的出来,这位一定就是如今执掌广南东路的经略安抚使司副使,领着正三品开国侯爵的马大侯爷啊! 三名悍不畏死的斥候,如今却好似被人捏住了脖子的公鸡一般悲催。这三个人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很快便狼狈地从马上跌落,又连滚带爬地奔到城墙根儿上,冲着上面的马大侯爷不住地磕头请罪。 马大侯爷满面怒容地站在数丈高的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大声喝问到:“尔等何人?因何故竟敢搅扰城门重地?” 姓丘的斥候头儿虽然鲁莽嚣张,也算是悍不畏死,但那也要看对谁,敢于以三骑冲六人枪阵,虽说只是因一口气不顺而导致的赌徒行径,但也勉强算得上英勇之举;不过可惜他却是在无意中招惹了位高权重的马大侯爷,这身份差距太大,若是被人家以此治罪,窝里窝囊地被砍掉了脑袋,那也实在是太冤枉了点。 死有重于泰山,亦有轻于鸿毛,是个人恐怕都不希望自己死的毫无价值吧!丘斥候也自知惹了大祸,又不想糊涂地死掉,于是吓得他赶快哆嗦着回答道:“回…回…回禀侯爷,末将是江西制置使赵溍赵大人麾下的斥候火长,今次是特奉赵大人将令,前来梅州向广南经略安抚使司副使马大人传递广州捷报的,可谁知却被此处城门守官无故阻拦,末将一着急就起了冲突,捷报在此,还请副使大人过目。” 说完,丘斥候便赶快托高手中的报捷文书,态度恭敬之极。 侯焘望了一眼马大侯爷,得到侯爷的首肯之后,便上前取过红皮书轴,又一伸手,对着丘斥候说道:“令牌何在?一并交来勘验!” 姓丘的斥候不敢再造次,只好乖乖地掏出怀中的令牌,愤愤地递到了侯焘的手上,侯焘一看,差点没乐出声来,原来这面大宋军队用来证明将兵身份的木质地令牌的正面用黑漆镌刻着两个大字-----丘八,背面则是他的官职,果然是个斥候火长。 侯焘勘验无误之后,便立刻返身登上城墙,将手中的报捷文书和令牌一起递给了马大侯爷过目,站在旁边的卓飞也一眼便看见了令牌上面的怪名字,忍不住地瞅着城下的丘八暗乐,心说:想必你这家伙定是在家里面排行老八,你父母又图省事,便给你起了个这么个破名字,哈哈,看来这小子还真是块天生吃军粮的料嘛! 马大侯爷看了一遍报捷文书之后,便放到一边,又冲着城下的丘八说道:“嗯,尔等传捷讯有功,来啊,每人赏赐一贯。” 嗡~~~ 马大侯爷一声打赏令下,登时引起一阵骚动,东城营的士卒虽然惊讶,但军纪和平日里的训练却约束着他们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但是远处看热闹的百姓就不同了,他们实在想不通为何这几个斥候骂了侯爷之后竟然还会有功!嗯,有功也就罢了,可是居然还有赏!要说这些江西佬出言不逊,把咱们广南人都给骂成蛮子了,这……这还不得好好地收拾他们一下啊!唉,侯爷他老人家这也太过心善了吧! 三名斥候显然也是大感意外,丘八松了一口气,连忙又磕了几个头,大呼道:“侯爷大度,令末将无地自容!末将鲁莽,冲撞了侯爷,自知罪孽深重,实不敢再受赏,请侯爷责罚……!” 城墙上的马大侯爷闻言,哈哈一笑,打断了丘八的话,问道:“咦,看你行事莽撞,没想到却也机灵……呵呵,别急,本侯确是还要责罚于你的!” “啊!”丘八惊得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马大侯爷面色转寒,语声转厉,又对着丘八大喝道:“尔等先是闹市纵马伤人,后又无故滋扰城门重地,辱骂上官,冲撞本侯,言语嚣张,目中无人,可谓是飞扬跋扈,横行霸道,哼哼,数罪并罚,你自己说说看,本侯到底该如何处罚尔等才对?”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三个斥候被马大侯爷的话吓得魂不附体,开玩笑,按着大宋律例,光是滋扰城门这一条罪,便已足够斩立决的了,再加上其他的,那还不得抄家灭族啊! 三个斥候不住地磕头请罪,而城下铺的是青石板的地面,很快便把这三个嚣张的倒霉蛋磕的是头破血流,却又不敢停下来,也不敢去擦拭,其状甚是恐怖。 马大侯爷自然也不会真得下令斩了这三个斥候,倒不是他顾忌什么,而是犯不着,毕竟是个身在高位的人的嘛,大度一些怎么也能给百姓们留下个仁慈的印象不是么…… 这便是为官之道,而且是为大官之道!因为人心是很微妙的,别看老百姓们现在也很是恼怒这三名斥候的嚣张德性,但若是马大侯爷真的下令斩了他们,那恐怕很多人便会觉得马大侯爷是个小肚鸡肠的狠辣之人,畏惧感增加,敬爱心下降,这样实在是与“马卓组合”努力营造出来的亲民形象不符啊! 所以嘛,在这种时刻就需要我们最得民心的卓飞卓公子站出来圆场了,只见卓飞微微一笑,故意很大声地说道:“侯爷暂且息怒!吾观这三位斥候颇有悔悟之心,还请侯爷网开一面……” 三名斥候听见有人帮着他们求情,忍不住地偷偷向城头望去,只见果然是侯爷身旁的那位年轻公子,心中颇为感动,同时也升起了一丝希望。 不过很可惜,他们的希望很快便破灭了,因为马大侯爷不待卓飞说完,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并大声说道:“法不可轻废,若次次都网开一面,那还要律法何用!吾意已决,贤弟不必再多说了!” “这……”卓飞无语,又听马大侯爷大吼道:“本侯身沐皇恩,暂掌一路,又岂能无故徇私,令法之无存!有功者必赏,有过者必罚,此方为正理!眼下正是战时,滋扰城门防务便是天大的死罪,哼哼,本侯念在尔等报捷有功的份上,便不再却追究尔等的亲族了,来人,拖下去,斩立决!” 侯爷一声令下,当下便有亲兵奔下城头,准备拿人问斩,周围百姓见真的要杀人了,登时又是一阵骚动,而就在这个当口儿,只听马大侯爷又大声补充了一句,道:“对了,尔等且放宽心,本侯自会用尔等的赏钱为尔等打点好身后事的。嗯,一贯钱用来购置棺木怕是不够的,但本侯保证绝不会令尔等暴尸荒野便是了……” 啊! 全场人闻言后尽皆晕倒,卓飞也在心中悲呼,暗想道:my god!真没看出来,老马猴居然也有点儿喜剧天分,不过这种话是你一个侯爷该说的么?我亏你还真好意思说的出口啊?天呐,我是让你配合着吓唬吓唬他们不假,但我也没让你这么瞎折腾啊,咱不带这么搞笑的好不好! 三名斥候闻言,登时眼睛一闭,也差点儿吓晕了过去,而亡魂大冒的同时,三人又忍不住地望向那个此处唯一一个肯帮着他们说两句公道话的白衣佳公子…… 恰巧卓飞此刻也在看着他们,目光相对,斥候们眼中露出的是乞求,是期待;而卓飞的眼神就复杂许多了,有怜悯,有不忍,有为难,有痛心……总之,综合起来之后,便是悲天悯人,便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某某某菩萨的模样儿…… “刀下留人!” 卓飞也不管侯府的亲卫们压根儿还没来得及把屠刀架在三名倒霉斥候的脖子上面,反正他都照足了后世影视剧里面的套路先喊了这么一嗓子,存心是想要过了瘾再说。 不过等这小子喊完了之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因为在后世的影视剧里面,一般在这种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大都是由手捧着圣旨的公公们来喊这一嗓子的,比如说某某某调皮的格格,某某某被人冤枉谋逆的王子…… 嗯,反正这类场面实在是太多了些。卓飞其实也很是搞不明白,为何非要把人压上刑场到了准备挨刀的时候,皇帝老儿才会突然间回心转意!而他更是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在古代交通条件那么落后的情况下,这些拿着圣旨来救人的公公们无论山长水远,却总是都能在最后的关头赶到,时间卡的之精准,几乎都不会超过零点零壹微秒…… 唉,想远啦,反正卓飞总觉得自己这么喊,多少都有些越俎代庖之嫌,抢了公公们的饭碗和镜头,实在是大大地不合适啊! 虽然卓飞觉得不合适,但是三个等着挨宰的斥候却觉得这一嗓子大大地合适,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白衣公子和马大侯爷的关系匪浅,没听方才侯爷还称呼他为贤弟么! “贤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然你我兄弟情深,但你也不该总是阻挠为兄行法才对吧?”马大侯爷愠怒地大声埋怨了一句。 卓飞淡淡一笑,说道:“大哥勿恼,小弟只是想分析一下他们三人的罪名,您老听听就好。” “哼!”马大侯爷用鼻子哼了一声,又说道:“也罢,既然贤弟执意如此,那为兄听听也罢,不过听完之后,为兄还是要依法严惩他们三个的!” “这个好说,只要大哥听完了小弟的话之后,还认为他们三个犯了必杀的死罪,那小弟绝不阻拦便是!” 卓飞对着马大侯爷拱了拱手之后便转过身冲着城下朗声言道:“侯爷说的不错,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法若因人而异则法亡,规若因情而变则规不复!然,法者,理也,度也!法不占理或越度,则此法不足以服人矣!诸位父老乡亲,诸位将校袍泽,卓某不才,今日便以此三人之罪,叙一叙这法理与法度,若说的好,请诸位捧个场;若说的不好,诸位也就不必打赏了!” 哈哈哈! 卓飞说的好笑,引得城下的士兵和百姓们一片嬉笑,登时将原本严肃的氛围破坏的一干二净。 马大侯爷两眼微眯,望着城下的乱象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卓飞也不去理他,只是左右看了看,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位置还不够突出,于是便命人搬来城头上的蒙皮大鼓放倒,接着一跃而上,刚好令自己的整个身形都能完美地展现给城下的百姓们看见。 时值上午,由于背光的缘故,所以当城下的人们望着东城墙上面已经摆好了招牌动作的卓飞卓公子时,总觉得他全身都在散发着缕缕金光,竟是神圣之极…… “方才侯爷有言,此三人于闹市中纵马伤人,此为罪一;无故滋扰城门重地,此为罪二;辱骂上官,冲撞本侯,此为罪三;至于最后那句言语嚣张,目中无人,飞扬跋扈,横行霸道的罪名……嗯,勉强作为罪四吧!”卓飞将马大侯爷给三名斥候定的罪分拆开来,一一罗列,又冲着马大侯爷问道:“侯爷,不知小弟说的可对,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马大侯爷喜欢听戏,倒是也有当配角儿的觉悟,闻言后点了点头,朗声道:“不错,正是此四罪,四罪并罚,岂有不斩之理!” 城下的百姓士卒一片沉默,虽然他们也觉得三名斥候很可憎,也觉得马大侯爷处死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儿,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好像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虽然天气很热,但三名斥候跪在城墙下还是冷汗直冒,均暗道:看侯爷那架势,是真的想要砍了自己三人啊!是生是死,如今唯一的期盼,好像也只有城墙上那位犹如菩萨般的白衣佳公子了,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的能令位高权重的侯爷收回成命么! 不管是看热闹的百姓,还是守城的士卒,甚至包括城下等着挨宰的三名斥候,各个的心情都是很复杂,很微妙。但卓飞不管这些,只见马大侯爷说完之后,卓飞哈哈一笑,很是自信地又朗声言道:“好,此四罪并罚,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难逃一死!不过卓某还是要给诸位分析分析的。吾就先来说说这第一条罪好了,嗯,侯爷说的不错,此三人于闹市纵马伤人,确是有错在先,依律不但要赔付伤者医资,而且还要视情节严重来行杖刑……对了,卓某先问问,可有人被此三人纵马踏伤踏死的?” 全场一片沉寂,无人应答,忽然有个小小的声音响起,说道:“那我因为躲避他们崴伤了脚算不算?” 有人带了头,于是接着便又有几个声音跟着响起…… “我也是,躲他们撞伤了膝盖!” “我撞伤了额头!” “我扭了脖子!” “我擦伤了……擦伤了……屁股……” ………………. 你一言我一语,前后总共有十来个人嚷嚷,卓飞也懒得去看清楚到底都是谁在说话,直接大手一挥,说道:“算!如果有人因躲避他们受了伤,那等会儿请郎中验明伤势之后,便可定夺赔付医资了,对了,既然尔等三人纵马伤了别人,不知可愿意赔付伤者医资否?” “愿意,愿意!小人们莽撞伤人,实非本心,自该赔付医资的!”难得有人肯帮着自己脱罪,三名斥候闻言后那还敢说半个不字,纷纷连声答应不已。 还挺上道儿的嘛! 卓飞对三人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于是又转身对着马大侯爷说道:“侯爷,您老人家看,虽然这三人于闹事纵马,但并未搞出人命来,也没有将人撞残,只是有些人因躲避而受了些轻伤,如今这三人也愿意赔付,您老看这一条罪是不是可以……” 马大侯爷冷笑一下,大声说道:“哼,纵马伤人,难道赔两个钱就行了么!”想了想,马大侯爷又说道:“也罢,本侯也不是不近人情,念在你们还未撞死撞残他人,且愿意赔付医资的份上,那这一条就先罚你们受十五杖刑,你们可服气?” “服!我们服!侯爷英明!侯爷仁慈!”虽然十五杖下来也是皮开肉绽,但绝对死不了的,三人见卓飞帮他们脱第一条罪奏了效,登时心中燃起了无数希望,连忙表示甘愿受罚。 老东西竟问些废话,这种情况下傻子才会说不服呢! 卓飞心中嘀咕了一句,又淡淡一笑,接着朗声说道:“此三人无故滋扰城门,此为第二条罪。嗯,眼下战事紧张,无故滋扰城门重地确是该杀,不过嘛,本公子觉得这第二条罪状,最关键处还在于此三人滋扰城门到底是无故还是有故!对了,方才已经验明了这三个人的身份,确实是广州来的报捷使者无疑,其实依本公子看来,此三人恐怕是因军情紧急,又总是寻不见侯爷,生怕耽误了行程,这心中焦急,所以侯营正稍一阻拦,便引发无谓的小误会……嗯,你们三个说,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对对对!这位……这位公子说的太对了,小的们确实是因为心里太过焦急的缘故,所以才鲁莽行事的,如今错已铸成,小的们真是追悔莫及啊!”丘八急切地附和到。 而他身旁那名叫做张严的斥候也赶快补充道:“正是正是,小的们因为还要去福建路传递捷讯,所以不敢在梅州多作耽搁,可一时间又没能找到副使大人,心中甚是急切,所以才脑袋一热做了大错事,还望侯爷明鉴!” 接着,另一名斥候庞松也接茬儿说道:“侯爷息怒,侯爷息怒,末将们做了错事,愿受责罚,但请侯爷能恩准咱们先办完了差事之后,再回来领刑认罚。” 呀嗬,这三个家伙还都是人才啊!你看他们三个人配合默契,言语间滴水不漏,第一人先痛心疾首地服软以博得同情;而第二人在服软的同时又隐隐地指出自己还肩负着向天子报捷重任,却又不明言,以免落得个要挟之嫌,徒惹人反感;而最后第三个人又表示甘愿受罚,不过却请求侯爷让他们先完成了公务再回来领罚,动之以情,先公后私,一举便占据了大义的制高点,可谓是聪明之极也…… 卓飞对三名斥候的表现大感意外,心中暗赞了一番,又说道:“唉,原来如此,那看来尔等便不能算是无故滋扰城门重地了,最多只能算是因心系军务的缘故,一时莽撞,恰巧与城门守卫发生冲突未遂……咳咳,侯爷,您看这一条罪又该如何处罚……” 心系军务……莽撞……恰巧……最后还冲突未遂!奶奶的,屁大点的事儿也被你这个小猴崽子给整出了那么多的名词儿来! 马大配角在心里面狠狠地翻了卓大主角一个白眼,沉吟了一下,这才冷冷地大声说道:“就算尔等情有可原,不过却罪无可恕!死罪可免,然此罪颇大,当受三十杖刑,至于尔等的公务嘛,嘿嘿,本侯既然执掌广南东路军政,那自然会再派使者代替尔等前去向官家报捷,客劳主代,如此也算不得逾越……嗯,尔等安心在此受刑便可,旁事毋须操心!” 三名斥候一听,登时心中五味杂陈,按说死罪可免那是大好事儿,但是这四十五下大板子一拍,那不死也得脱层皮啊!本来因为受城墙上那位仁慈的白衣公子的提醒,这三名斥候还幻想能借着要向官家报捷的由头,来逃过或者减少点儿刑罚,没想到终究是行不通啊! 或许有人要问了,马大侯爷的这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其实若把潜台词翻译出来,那就是在说:本侯是广南东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而你们家的赵大人虽然攻下了广州,甚至日后广南东路也可能一分为二,不过在眼下,你们却都还是客军!要说本来我也不想抢你们报捷的风头,但是谁让你们在我的地盘上面犯了大错呢?所以你们还是得挨罚,而你们这些客军剩下的辛苦差事,还是我来帮你们干吧! 这番话的关键词儿就是客劳主代,潜台词就是我的地盘我做主。一石二鸟,一语双关,借力打力,滴水不漏。 卓飞心中很是佩服,马大侯爷对这一条罪状的处罚可谓是无懈可击。这并非是兄弟俩商量好的台词儿,而是马大配角的临场发挥,而这种近乎这完美的表现,也不由得不让卓飞暗叹一声道:古往今来,这能当大官儿的,果然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而平时看着挺好欺负的一个人,可在关键时刻这老家伙还真是不好拿捏啊! 卓飞转念又一想,道:不过如此一来也是好事儿,否则若真轻易地便让这三人脱了罪,那恐怕也对侯爷的威望也很不利吧! 想到此处,于是卓飞也不管马大侯爷看不看得懂,便偷偷地在背后给对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又指着城下的三名斥候大声问道:“尔等三人可听清楚了吗!此罪侯爷已经饶尔等不死,我说尔等还愣着干什么!” 第七十章 逐条辩解 三名斥候知道自己的责罚是跑不掉了,不过这局面也比方才的斩立决强太多了,如今这三人对仗义执言的卓飞充满了感激,听见卓飞的喝问声之后,连忙警醒过来,再次叩拜于地,大呼感恩,甘心受罚。 卓飞见状,哈哈一笑,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行了,皆大欢喜,没事了,就这么着吧!” 说完,卓飞作势就要跳下大鼓收工,马大侯爷见状,连忙一伸手阻止了他,说道:“慢着!我说贤弟啊,一共有五条罪状,如今刚说了两条,怎么便不说了呢?” 卓飞停下身形,装模作样,貌似很是为难地说道:“侯爷,不,大哥啊!这死罪已免,后三条罪都无关痛痒,依我看就不用再多说了吧?” 马大侯爷闻言把眼睛一瞪,很是愤怒地大声喝到:“贤弟此言甚是无稽!光第三条辱骂上官,冲撞本侯之罪便足以当斩,贤弟说无关痛痒,岂非视为兄如无物乎!” 三名斥候一听这话,两眼登时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心道:妈呀,搞了这么半天,原来还有条死罪在后面等着啊!呜呜呜,那还说那么多干嘛,直接斩了我们不就得了,不带这么消遣人的啊! (咳咳……你说的没错,这人晕过去之后是不能再‘心道’了的,这其实只是话外音兄的想法。不,这么说也不对,其实这只是笔者使用的夸大形容方式,实际上三名斥候并没有真的晕过去,而是处在似晕非晕,想晕又不敢晕的状态之中,这就跟半梦半醒差不多个意思,因为他们三个若是真的晕了,那后面的故事发展岂不是就听不到了么……哎呀,尼玛的,这是哪个不耐烦的家伙在用板砖拍老子!我解释两句都不行么!) 卓飞看着城下三名斥候的一脸死相,心中甚是好笑,于是摇了摇头,又对着城下的百姓们高呼道:“唉,侯爷说的不错,罪有五条,又岂有漏掉三条之理,也罢,那我便一一分说好了!” 卓飞重新抖擞了精神,又对着城下的三名斥候喝问到:“这第三条便是辱骂上官,冲撞侯爷之罪,吾且问尔等,方才尔等可有辱骂上官,冲撞侯爷之举?” 三名斥候莫名其妙,不知城墙上的白衣公子到底何意,骂肯定是骂了,不但骂了这个守城门的营正,还一不留神骂了侯爷,众目睽睽之下,想不承认那也是不可能的了,可为何这位白衣公子还要明知故问呢?想不通,想不通啊…… 三名斥候先是点了点头打算认罪伏法,接着又想到若是自己认了,那就是死罪一条,于是三人又连忙摇了摇头。不过他们很快又发现自己骂的是位高权重的侯爷,这可是个不用理由就能轻易地捏死自己的主儿,又岂容得自己抵赖,若再因拒不承认而真得惹恼了人家,那岂不是死的更快了么!想到此处,三人又开始拼命地大点其头…… 再说旁边的围观百姓和守城士卒,甚至包括侯焘在内,都被卓飞的这句话给问糊涂了,也跟着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的,好不滑稽。 马大侯爷见状,大怒,指着三名斥候喝问道:“朗朗乾坤,众目睽睽,又岂容得抵赖,尔等三人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所为何意,若说不明白,可莫怪本侯无情了!” 三名斥候见侯爷突然暴怒,登时吓得赶快趴伏于地,不敢再说话。而卓飞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见他打了个哈哈,对着马大侯爷说道:“大哥勿恼,他们三人此刻心情矛盾,所以有些摇摆不定,不过小弟倒是知道他们的想法,可代他们一述。” 这你也知道!你是他们肚子里面的蛔虫么! 马大侯爷暗骂了一声,耸了耸鼻子,不置可否,卓飞见状,于是又继续言道:“其实此三人的本意是不承认的,不过却惧于大哥您的威严,所以不敢不点头罢了!” “哼,这事儿全场都是人证,他们想不认行么?”马大侯爷淡淡地回了一句。 卓飞嘿嘿一笑,又对着城下朗声说道:“此三人皆为江西制置使赵大人麾下斥候,而赵大人因钦命率大军入本路图复广州,算是客军,并不归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统辖…….不过嘛,这天底下都只能客随主便,却绝对没有喧宾夺主的道理,是以,客人若是犯了错,那主人责罚驱逐也是没有错的,不过若是主人因客人犯了大错而把客人直接给斩了,这个嘛,若是理由充分的话,那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只不过若是传了出去之后恐怕就不太好听了啊……” 城下的百姓和士卒们一听,不由得暗暗点头,都觉得似乎就是这么个理儿,想想人家身为客军,好歹帮咱们收复了广州城,若是真把人家的报捷使者给斩了,虽说此三人是自己找死不假,但传出去之后,只怕人家会说咱们广南东路的人忘恩负义,太过于无情了啊…… 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卓飞说服了,但马大侯爷却不为所动,只是摇了摇头,很严肃地说道:“此言不通,贤弟方才自己也说过,法便是法,不能因人而异。此三人虽是客军,于情理或可放过,然律法又岂有主客之别哉!” 呃……这只老马猴真牛,本公子想偷偷换一下概念都被你给发现了,不简单,不简单嘛。唉,咱俩说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那随便整整不就得了,我说你偏要较个什么真儿啊! 卓飞心中暗骂,嘴角撇了撇,满不在乎地又大声冲城下的人们嚷道:“侯爷他老人家说的也对,那咱们把前面的这些都当成是闲话,诸位随便听听就好! 嗯,其实本公子只是想告诉诸位,此三人身为客军斥候,前来本路报捷,并不识得本路本州的将官,略有不敬,那也是难免的嘛!对了,吾问尔等,尔等可知方才拦住奔马的那位是本州东城营营正?尔等又可知方才辱骂的是使司衙门的副使马大侯爷?不要怕,实话实说即可。” 三名斥候听出了味道儿,暗呼:对啊!咱们是赵大人麾下斥候,梅州的官儿我们都不认识啊!不认识的人骂两句,怎么也不能算是辱骂上官吧!至于冲撞了侯爷,那方才不是因为咱们热血上头,压根儿都没去留意么…… “公子明鉴,方才咱哥三真的是不知道啊!” “是啊!小的们第一次来梅州,实在是谁也不认识啊!” “方才末将确是急晕了头,看都没看,随口胡言乱语,还望侯爷您老人家息怒,息怒啊!” “正所谓不知者不罪,闻之者足以戒!闻之不戒者当惩,不知者加罪却于法理不合啊!侯爷,你看……” 话音落地,围观人群中有不少文人书生登时骚动起来,纷纷嚷道:“不知者不罪,闻之者足以戒!闻之不戒者当惩,不知者加罪却于法理不合。这话说的好啊!佳句,卓公子又说出佳句了,快,快,笔墨伺候,这话一定要记录下来才行!” 文人书生们搞出来的骚动着实不小,而这些议论传入卓飞耳朵之后也令他感到有些吃惊,暗想:这么通俗的一句话,这年头居然还没出现过么?咳咳,也不知道这回本天机又盗了谁的版权了。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前两句是盗版不假,但这后两句可是本大才子自己的临场发挥之作,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觉得那两句比较好……唔,先记下这事儿,回头得抓个书生过来好好地问一问才行。 卓飞的心中小小地得意着,而马大侯爷把卓飞的话默念了两遍之后却很是不忿,一摆手,大声言道:“不对,就算是不知者不罪,那本侯大度,倒也可以不追究他们冲撞之责,但是方才他们三个在明知道侯焘是东城营营正之后,却仍然以下犯上,骂声不休,这又岂容得辩驳?” 卓飞早猜到老马猴会这么发难,闻言后也不慌忙,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侯爷说的有理,不过嘛……” 马大侯爷现在只要一听卓飞说出‘不过嘛’这三个字就觉得有些头疼,闻言后登时不爽地嘟囔道:“贤弟,既然有理,那你还总不过个什么劲儿哦!” 卓飞一怔,哈哈一笑,侧了侧头,小声言道:“呃,大哥听烦了,也罢,小弟不说‘不过’也就是了。” 马大侯爷微微点了点头,心情舒坦了一些,不过还没等他舒坦够,就有听到卓飞朗声说道:“但是……” 但是!奶奶的,小猴崽子又耍我,这两者有区别么! 马大侯爷心中大骂,但为了保持形象,所以也没办法去揪着卓飞的耳朵好好地教育他了,所以只能摇头苦笑不语。 “但是,本公子方才说了,此三人本是客军麾下,虽然其品级较本州东城营营正侯焘低了不少,但侯焘也只是从七品的武官,并无私自惩处客军之权,所以就算侯营正欲辨理,那依照本朝军律他也只能向客军诉冤,并由客军来惩处此三人。嗯,当然了,侯爷总掌广南东路军政,却可随意处置此三人,不过嘛,您老人家大度能容,已表示不再追究他们的不敬之罪了……” 话一说完,卓飞又扭头对着马大侯爷悄悄地补充了一句,道:“大哥,小弟这个‘不过嘛’后面可都说的是好话啊!” 马大侯爷没好气儿地白了卓飞一眼,心道:臭小子,你这是在用言语来堵死我,竟然也算得上是好话?唉,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真没想到这个小猴崽子不但文才武略皆精,机谋雄辩无双,谙晓格物之理,竟然还能熟知本朝律例,难得难得。连老夫都不记得有这么一条军律,真不知道他这么小的年纪到底是怎么学到这么多东西的,莫非真有天生的奇才不成? 马大侯爷心中感慨万千,可他若是知道卓飞完全是在将从后世影视剧里面学来的打官司套路生搬硬套的话,那真不知道又会做何感想。大宋律条文繁杂,各地执行起来皆有些出入,至于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这一条,其实卓飞也不知道,而马大侯爷到底还是个武官,所以更是不太清楚的,当然了,或许围观的人群之中有几个通晓大宋律的人才,但以卓飞在梅州城盛名威望,又有哪个人敢跳出来架梁子呢?呵呵,就算真有个不怕死的跳出来指证,指的对了,卓飞最多是略损威名,而这个不怕死的却未必有功,说不定还会惹得对方暗中忌恨报复;而若是指正的错了,那就更加完蛋,必引得满城唾弃,不说别的,就光那些仰慕卓飞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的闲言碎语就足够你小子喝一壶的了!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那是傻子才会干的,所以,在场的人都接受了卓飞口中这条言之凿凿的“大宋律”,马大侯爷想了想,又说道:“侯焘身负城门守护之责,又岂能因此小事儿便去广州城诉冤……哼哼,莫非骂了便白骂了不成?” 马大侯爷的话也说的合情合理,城墙下面,尤其是东城营的士卒们闻言后纷纷点头,做附和状。 卓飞想了想,望向身旁不远处的侯焘,为难地说道:“侯营正,咳咳,侯爷说的有理,若是你为了这么点小事情便跑到广州去,那实在是因小失大……嗯,不如这样吧,既然他骂了你,那我看你也去广州喊冤了,干脆直接在这里骂回去便是,如此一来,也算不得太吃亏,呃……贤侄你看如此可好?” 卓飞的故意把话说的很大声,城下人们也听的是面面相觑,均暗道:真没听说过还有人这么断案的,这不成了顽童打架吗! 侯焘听着也有点晕,心说这种情况下,您老人家让我骂个屁啊!难道我还能走到他们面前,指着他们鼻子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个遍不成? 侯焘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地望了望自己的卓叔父,只见对方正背对着侯爷,笑嘻嘻地在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看那架势,显然是想让自己配合一下。 侯焘无奈,只好走向城墙边,冲着城下大声说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大家都是行伍之人,一言不合,舞拳弄脚实属寻常事,骂上两句又能算得是什么事儿,哈哈,侯焘不才,但这点气量却还是有的,回骂就免了,此事就此作罢。” “多谢侯营正不计前嫌之恩!”三名斥候被马大侯爷和卓飞一唱一和地折腾的早就没了半点儿脾气,所以闻言之后,便很是配合地上演了一幕一笑泯恩仇的好戏。 卓飞哈哈一笑,说道:“合该如此,男儿汉当逞威于沙场,痛扫敌寇,又岂有窝里反的道理,侯爷,您看这事儿……” “哼哼,既然侯营正都不欲追究了,那本侯便免了尔等的这第三条罪状,不过尔等切记,若是来日再犯,那本侯定斩不饶!”马大侯爷气哼哼地威吓道。 三名斥候连忙称是,一边保证绝不再犯,一边感念着侯爷和侯焘的不罚大恩。 卓飞嘻嘻一笑,又对着马大侯爷大声问道:“如此便还剩下第四条罪状了,嗯,敢问侯爷,‘言语嚣张,目中无人,飞扬跋扈,横行霸道’,这四句话到底是在指些什么?” “这还用说吗!此三人仗着自己立了点儿微薄的战功,便敢讥笑本州戍卒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言词阴损至极,着实不堪入耳也!且其一言不合便想纵马上城,视守城戍卒如无物,如此劣性,难道还当不得那四句话么!” “呃……既然入不得耳,那大家都当作没听见也就是了嘛!”卓飞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之后,又瞅了瞅入戏太深,已经气得有些快要暴走的马大侯爷一眼,正色说道:“侯爷,此三人的态度确是嚣张了一些,但是所说所讲地却也是不二事实!唉,本州诸军虽勇,然因身负卫戍之责,所以确是没上过战阵的啊!这……这话虽然刺耳儿了一些,但若是咱们能换个心境去听的话,那也算得上是忠言逆耳了嘛!” “哼!”马大侯爷很是不满地哼了一声,却出奇地没再反驳。 卓飞见状,便又笑眯眯地说道:“大哥,至于这目中无人一说,嗯,似乎并无法可依啊!” “无法可依!哼,此地生我养我,而这三个兔崽子,却一口一个广南蛮子地侮辱本路父老,难道本侯便应该熟视无睹不成?若真如此,那这么多地父老乡亲们还不得戳断我的脊梁骨么!” “对!” “侯爷说得好!” “这三个家伙视我广南人如无物,实在是太嚣张了!” “奏系嘞!我哋系招他定系惹昛了……” 马大侯爷站在本地人的立场上质问了一句,立刻引起无数人的附和,颇有同仇敌忾之心。 卓飞对此表示理解,没办法,国家大了便是如此,地域文化的差异总是会导致一些矛盾和排斥,历来如此,直到后世。 卓飞想了想,身子一正,又对着城下的百姓们高声言到:“始皇灭六国之后,因南征百越之君,遣屠睢率五十万秦军攻入岭南,遂定,设南海、象、桂林三郡,今我两广地界多在此三郡之内……” 第七十一章 吾族之道 城上城下的百姓茫然不解,搞不明白卓飞卓公子为何好端端地又要开始大讲历史,不过虽然有些古怪,但这年头的知识普及率不高,所以这些东西对于一般百姓们来说那也是挺新鲜的玩意,是以全场依然静悄悄地,并无人不耐鼓噪。 马大侯爷隐隐地猜到了卓飞想说什么,却也不太肯定,所以便未言语,而又听卓飞大声说道:“南蛮一词,始于周,周人自称华夏,并以华夏为中,东有东夷,西有西戎,北有北狄,南有南蛮…….是以,其时长江以南之异族皆在此列,而百越、百濮、巴蜀则为南蛮之三大族系。嗯,如此这般一说,诸位可明白了么?” 明白?我们明白了什么!这位卓公子到底想说什么啊? 城下的围观百姓均作此想,更有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文人忍不住地大声问道:“卓公子史学渊博,实令吾等拜服,然吾辈先祖皆乃中原徙民,又岂有自称南蛮之理?” 卓飞等的就是有人这么问,闻言后哈哈一笑,答道:“不错,吾等之先祖皆由中原迁徙而来,历代劳作,繁衍不息,辟沃此方水土,教化此方蛮民……然千百年之交融,昔日南蛮早与我辈血脉相连,合为一体!追溯前缘,卓某不才,试问,哪位敢保证自己身上绝无半点的蛮族血脉哉!” 卓飞此言一出,全场大哗,追根朔源,虽然大家也觉得卓飞的话多少有些道理,但这种论调一时之间却也很难让人接受,不过其中倒是有几个外地来的瑶人客商听了卓飞的言论之后大感兴奋,暗呼道:哈哈,这些大宋人总是鄙夷我族,以华夏正统自居,没想到尔等也好不到那里去嘛!这位白衣公子说的太对了,千百年的时间里,有谁敢保证自己的某一辈儿祖宗就没娶过个异族女子呢? “卓公子此言大谬!吾族宗祠之内,有宗谱可查!”一名二十几岁的书生不忿地跳了出来。 卓飞面色一正,反问道:“请问贵宗宗谱上至何年?” “上至汉建初二年,祖居秦地,隋末方迁居此地!” 奶奶的,还真有人家的宗谱能传这么长的时间啊! 卓飞暗骂了一声,心中又分析道:汉朝时居住在秦地,那就是后世的陕西一带了,而既然他家有宗谱记载,那最起码从汉朝到现在是没有外族血统的,否则他怎么能如此地理直气壮!方才我用的是周朝人对四方外族的称呼,可是他家祖居秦地,那按理说,怎么都应该和南蛮拉不上关系,我总不能硬说人家的祖先有可能是汉朝以前便从南边迁移到北边去的移民吧!呃,有些麻烦,说起来本公子也是陕西人,乡党啊乡党,咱俩打个商量,能不找伙计的麻烦得成? 卓飞随口把后世人的民族融合理论搬过来套用了一下,没想到在这年头还真的有人能拿出点真凭实据来和他较劲,这让他颇有些发愁,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而为了拖延出一点儿思考措辞的时间,他只好没话找话地问道:“那敢问这位兄台祖居秦地何处?” “吾祖世居赢秦创霸之域---雍州,绝与南蛮无半点瓜葛!”书生理直气壮地大声回答道。 卓飞一听,心中暗自嘀咕道:雍城我倒是知道,那差不多就是后世的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县,但这个雍州是个啥地方呢?嗯,可能也差不多吧,后世的城比古代的州要小,想必雍州指的就是雍城附近那一大片儿地方吧? 唉,多想无益,方才我还拿了周朝、秦朝来举例子,如今可倒好,人家的祖先真的是彻头彻尾的秦朝人,这下把哥陷进去了,真是麻烦啊! 而就在卓飞很是发愁的时侯,一直跟在他身后,却始终不说话的小徒弟吴天忽然走到卓飞的身边,恭敬地询问道:“恩师,小徒有几言不吐不快,可否让我与城下的这位兄台理论两句?” “唔,也罢,为师说了半天也累了,就由尔来代劳好了。”卓飞淡淡地答应了,他表面上很是平静,其实心里真是恨不得抱着吴天来啃两口,要说关键时刻还是自己这个小徒弟最管用,感动啊! 只见吴天得了卓飞的首肯之后,便迈前了几步,冲着城下大声地说道:“这位兄台有礼了,在下吴天,心有一惑不解,望兄能指教一二……” 以卓飞今日在梅州城内的名气,城下的书生又岂有不知吴天是何许人物的道理,更何况吴天这小子在韩府夜宴上所显露出来的那一手过耳不忘的本领早就传遍了全城,书生一见,登时肃然起敬,说道:“卓公子师徒皆贤,梅城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吴兄弟客气了,有话不妨直言,这个指教不敢当,梁某洗耳恭听便是。” 卓飞看着偷乐,真没想到如今连自己徒弟的名气也这么大了,啧啧,一亮出身份,便让人肃然起敬,唉,说来说去,还都是我这个师傅当得好啊! 吴天对着城下的梁书生拱了拱手,又大声说道:“小弟不才,记得《左传》有记,道僖公三十三年,公子重耳奔狄地,不知兄台可知否?” 城下的梁书生也算是个通史明经的,自然知道《左传》中确实有此记载,但他却不明白吴天忽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于是很茫然地答道:“《左传》中确有此典故不假,却不知吴兄弟何意?” 吴天一笑,又问道:“那梁兄可知晋厉公致秦桓公的《绝秦书》否?” “绝秦书?绝秦书……啊!”梁书生显然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目瞪口呆地望着吴天,不知如何应答。 《绝秦书》? 是个神马东东? 卓飞虽然不明白,但他看见梁书生的惊讶模样,便知定是吴天已经捅到了对方的软肋。 果然,吴天也不给梁书生说话的机会,又对着城下的人群大声言道:“想必梁兄也记得,晋厉公曾命吕相为使,致绝交书一封与秦桓公,书中言道:“白狄与君同州,君之仇雠,而我之婚姻也。 呵呵,白狄何物?雍地诸部也!由此可见,赢秦创霸之域,本就是与白狄诸部的同生之所也!秦联晋伐白狄,后又连白狄伐晋,此中往来是非,实不为吾等后辈子孙所明也! 然,小弟只想说雍地本就是诸族混居之地,亦是周人口中的北狄之土是也。 强秦居地之西极,霸西戎,逐北狄,灭六国,终成一统。数代经营之间,灭国灭族无数,余者皆不归附,融入吾族,同为吾民矣……试问,就算梁兄先祖世居于秦地,但那又如何能证得兄之先祖并无吾师口中的四方蛮族之血脉焉!” 咔嚓~~~全场定格。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全都听了个似懂非懂,不过就算是听不懂也没关系,自然有些回过味儿的书生文人们现场为他们解说,而经过几番交流讨论之后,大家均对吴天的博闻强记大为叹服,纷纷暗想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卓公子的徒弟当真是不同凡响也,而其徒如此,那其师岂不更是…… 城下的梁书生对着城上施了一礼,不再多言,回到了人群之中,因为他知道吴天的论据充分,秦国的起源地便是个与诸狄部落混居的所在,而秦灭六国之后,南征北讨,屈服的异族不计其数,久而久之便也与华夏文明融于一体,早已分不出来彼此,所以,他家祖先居住在秦地雍州并不能说明他这一族的血脉有多纯正,而卓公子所引用的是周朝人对四方异族的定位,较秦更为久远,所以嘛,就算是吴天说他的祖宗是归附中原文明北狄或者西戎,那他也拿不出什么实据来辩驳啊。 于是,梁书生退了,其他人暗忖了一下,发现自家的宗谱似乎也不可能比得上梁书生家的更久远了,而若是没有完整地宗谱,那便无法证明自己家族是纯正地华夏血脉。而再细想想,千多年的人事变化,恐怕确实没有谁的血脉是真正纯正地吧! 再说卓飞,他虽然也没完全听懂吴天引经据典地在说些什么东西,但这大概意思还是搞懂了,心中忍不住暗乐,想道:开玩笑,想从周朝流传下来一套完整地族谱,这有可能么?还想跟哥斗,嘿嘿,哥随便派出个徒儿你就招架不住了啊! 既然徒弟已经打退了敌人,那剩下的就该交给当师傅地来出风头了。 卓飞哈哈一笑,冲着城下说道:“吾徒性直,言虽逆耳却也有几分道理……唉,既然诸位无异议,那便回归正题,其实卓某并非是想以那华夷五方之说来为此三人开罪,亦非想借着华夏先祖之口来毁诸位父老乡亲之誉也。而吾之本意,仅为相劝诸位莫要太过于执着尔! 北狄也罢,南蛮亦可,如今早已不分彼此,又何来贵贱之别,此三人出言不逊,确是有错,然在吾看来,其错不在于广南蛮子这个称呼,而在于其排外之心也! 想吾华夏之族数千年来居于此地,耕耘山河,繁衍不息,又海纳百川,教化异族无数,而今鞑虏势强,凡吾华夏之民皆应同仇敌忾,又岂可因居地不同而自相轻贱哉,如此一来,岂非是在行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么!” 城下一片默然,均道卓公子说的太对了,如今国势危若累卵,正是合天下之力共卫神州之时,我们又何必去计较这些口角之争的小事儿呢…… 卓飞见城下没人敢再跳出来架梁子了,于是他又继续说道:“或许卓某之言还难令人信服,因为那鞑虏也是北来的蛮夷,既然吾华夏一族海纳百川,那为何不能兼收并蓄呢! 呵呵,不错,吾族习劳作,勤耕耘,通文字,辟山河,晓礼仪,扬德化,是以,万族仰慕归心,甘为吾族所融也。 然,今日蒙元起于苍茫草原,不识耕耘,不识文字,不识开天辟地之术,只知纵马逞威,四处掳掠求生,便如昔日之匈奴突厥也!此等蛮夷,不服王道教化,若得以入主中原,则吾族皆沦为蛮人之奴矣! 哼,想我辈先祖灭匈奴,逐突厥,定万里江山,是何等之荣耀事,吾等子孙又岂能不胜先人乎!祖业不保,沦为人奴,百年之后诸位可有面目见先祖乎! 吾华夏一族虽是海纳百川、兼收并蓄不假,然诸位父老切记,数千年来,历来只有吾族兼收并蓄他族,却绝无沦做他族奴仆之理也! 王道也好,霸道也罢!卓某宁死亦不做他人之奴,敢问诸位可与吾心同哉!” “宁死不做亡国之奴!” “愿与公子共驱鞑虏!” 老百姓便是这样,经不住煽动煽情,古今如一,尤其是华夏文明数千年的骄傲,早已铭刻在了每个人的骨子里面,所以,只要从这个方向着手,那几乎就没有不成功的啊。 而今时今日,大宋人各个都过的很是憋屈,因为时刻都要提心吊胆,生怕有一天鞑虏的马刀会砍到自己的身上。不说别的,就只是在生命受到威胁这一条的面前,那还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呢! 被同族的同胞骂了两句,呵呵,这也能算是个事儿么! “好,既然大家都明白了这个道理,那卓某也不再多说了!丘八,尔等三人,如今可有所悔悟么!” 三名斥候很感动,先不说卓飞是在为了他们脱罪,就是光上面的这番话也让他们热血沸腾,同时也这三人也第一次真心地有些懊悔,丘八暗想:唉,方才老子真是昏了头了,没事儿骂人家广南蛮子做什么,还一口一个江西什么的……不应该啊!卓公子说得对,大家本是同族,即使家乡不同,言语差异,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丘八本就是个血性汉子,被卓飞这么一说之后,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理亏有愧,于是当下里一咬牙,忽然转身对着看热闹的梅城百姓们,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泪流满面的说道:“诸位广南的父老乡亲,我丘八自幼家贫,没读过书,不识礼仪,是个粗人,今日言语不敬,得罪了诸位父老,着实是罪过大了!方才卓公子的一席话,令丘八幡然悔悟,如今本该是我族众志成城,奋起抗敌之时,而我却……唉,真是该死,丘八甘愿自断一臂,向诸位父老谢罪!” 话一说完,丘八便抽出长刀,一咬牙,对着自己的左臂便砍了下去……. 事发突然,没人来的及阻止,而丘八的两名同伴自己也是心中惭愧,纷纷抽刀准备学着丘八自残谢罪。 “住手!”卓飞见状,惊得大叫一声,可惜别说他眼下站在城上救之不及,而就算是他是站在城下,那恐怕也没能力拯救一心要自残以谢罪的丘八吧。 噹~~~!哎呀! 没人来得及阻止,而就在此刻,忽然一支利箭自城墙上射出,挟着破空之声,重重地击打在丘八挥起地马刀之上,巨大的震力让丘八不得不松开手,任由马刀跌落于地。 全场人皆惊骇地向城头望去,卓飞自然也不例外,目光过处,只见侯府的亲卫队长马头正在若无其事地将长弓挂回自己的背上。 卓飞看见这一幕,登时有些傻眼了,他实在没想到传说中的百步穿杨还真他奶奶的不是传说啊!能把弓箭用到这个份儿上,那精准度足可媲美奥运冠军,况且奥运冠军用的可是后世各种高科技整合出来的高级货,而马头用的却只是一把看上去很不起眼的铁胎弓罢了。 风速、风向、距离、丘八挥刀的运动方向、以及箭撞击马刀后的运行轨迹等等因素都要在一瞬间决定,找到最佳的出手时机,用最合适的力度来出手,稍有偏差,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若是没有绝对的自信和把握,谁能射的那么从容? 卓飞心中大呼:神技!神技!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马头这个平时看上去低调稳重,不太起眼的一个老实人,居然还会有如此神技傍身,而他既然有如此神技竟然还甘心只给马大侯爷当个亲卫头儿,我说这人也太没追求了点儿吧! 就在卓飞胡思乱想的时候,更让他傻眼的事情发生了,只听马大侯爷瞅了马头一眼,淡淡地说道:“嗯,这箭射的不错,颇有些长进。” 马头受到老板地夸奖之后,赶快弯腰回礼,恭敬地说道:“多谢侯爷夸奖,不过这力度却始终不能收放自如,稍过了一些,只怕已经伤了他的虎口,还望侯爷能再指点一二。” 马大侯爷微微一笑,说道:“能指点的早就指点你了,挽弓之道首在体悟,其次勤练,旁人是帮不上什么的。” “多谢侯爷教诲!” 喀嚓……! 卓飞的下巴直接砸到了他自己的脚面上,这……这……这岂非是说老马猴的箭术还在马头之上么!再看看老马猴,虽然也是身材魁梧,卖相不错,但卓飞实在难以想象出马大侯爷挽弓射箭的英姿,咳咳,一个比一个变态,呃……我说马头这家伙该不会是在拍马屁吧! 说来长,其实短,从丘八举刀自残,到此刻,也不过就是二十几秒的功夫,而也就在此时,城下的人群才回过神来,先是小小地骚动,继而便大声喝彩起来,音浪入云。 丘八被人射掉了马刀,也是傻了眼,虽然他自负勇猛,一直打心眼里看不起梅州城这些从未上过战阵地新兵蛋子,但如此箭术,莫说是他,恐怕便是整个江西军队里也没有如此神箭……嗯,便连赵溍大人的亲兵里面也绝对没有人有这份功力啊! 张严和庞松见到丘八的马刀被人射飞之后,自残的勇气也登时被吓退了不少,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刀,毕竟谁都珍惜自己的身体不是…… 第七十二章 先斩后奏 卓飞见三人都已经被马头的神箭所震慑,不再有自残的倾向,于是便腰板一挺,戟指对着城下三人大声喝骂道:“混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自残焉!” 三名斥候愕然抬头,接着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神情甚是沮丧。 卓飞见状,稍松了一口气,又顿了顿,先平复了一下满心怒火,这才很是不满地接着说道:“既然尔等甘愿拔刀自残,那便是有了悔悟之心,善焉。然,尔等既有悔悟之心,但却怎地不识以此心去冲锋陷阵,去取那鞑虏的首级哉! 哼,本公子方才说过,如今正是吾华夏之民协力同心,共卫家国之时。是以本公子方念在尔等尚有几分男儿血性的份儿上,在侯爷驾前来帮尔等辩驳求情,一是免得尔等做了那枉死之鬼,二来也是希望尔等悔过自新之后,能于战阵之上多斩杀几个鞑虏蛮夷!可本公子真没想到,尔等三人虽有悔悟,却终不能识吾之苦心,竟去行那自残体肤之举。 嘿嘿,难道本公子费尽心力就是为了救三个自残身体的废物吗!难道尔等就是这样来报答侯爷的轻罚之恩,就是这样来报答满场百姓的谅宥之情吗!哼,真是混账至极也!” 卓飞的语气一句比一句更严厉,到了最后,甚是是咆哮般的质问,城上城下,皆被他的滔天怒火所震慑,而围观的百姓们也终于明白了卓公子为何不惜冒着得罪侯爷的风险,也要努力地为这三名斥候脱罪的原因,百姓们纷纷小声议论到…… “唉,还是卓公子说的对啊!” “嗯,谁说不是呢!” “梅城有卓公子在,实乃我等之福。” “不错,卓公子心慈见远,时刻为国所虑,足见其贤也!” ……………………….. 梅城的百姓们再次被卓飞卓公子的大仁大义给感动了,而侯焘盯着面前卓飞的背影,也暗自想道:往日总听旁人传言卓飞卓公子是如何的贤达,就连素来眼高于顶对人不假颜色的蔡叔父只要一提起此人之时都是赞不绝口的,而据说侯爷也曾私下里说过‘得遇贤弟乃兄今生之大幸也!的话’……唉,以行观人,今日一见,果是不假,卓叔父大义凛然,忧国忧民,吾实不及也…… 人人都在交口称赞卓公子,而马大侯爷却有些郁闷,心说小猴崽子就是爱出风头,合着所有的好事儿都让你小子给占全了,而为兄却变成了个不识大体,只知喊打喊杀的莽夫啊!奶奶的,看来是又被这小子给阴了,早知道一开始我就不该答应和这个小猴崽子联手唱什么红脸白脸的闹剧! 民意如此,马大侯爷也不能无视,便略作沉吟之后,又大声说到:“贤弟所言甚是,如今抗击鞑虏,正是用人之时,嗯,本侯观尔等已有悔悟之心…….唔,也罢,那本侯此次便网开一面,暂且饶过了尔等的这第四条罪,不过此罪可免,前罪难恕,一共四十五杖却是不能不罚的,尔等可有怨言?” 三名斥候闻言纷纷跪倒,不住地叩头感谢侯爷的不杀之恩,哪儿还敢有半句怨言。呵呵,再说这三个家伙经过卓飞大义凛然的教育之后,他们也终于深刻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到底有多么的严重,心中深感懊悔,连胳膊都舍得砍了,那挨上四十五杖又算得了什么事儿呢? “马头,你去行刑,四十五下,一下也不能少……”马大侯爷面无表情地大声说道。 马头应命下城行刑,大棍挥起,很快三名斥候便被打得血肉模糊,可谓是惨不忍睹,可这三名斥候倒也硬气,愣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卓飞看着嘴角直咧咧,暗呼道:唉,我这个祖国的花骨朵儿还真是不太适合看这么血腥地场面呀,啧啧,四十五棍下去,不变残废,怕是也要变成太监了吧! 马大侯爷看见卓飞很是紧张地模样儿,不由得有些好笑,暗道这小子整日里牛皮哄哄地连对本侯都不假以半点颜色,动不动就发脾气撂挑子,没想到还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嘿嘿,你小子也有怕得时候啊! 而就在马大侯爷有些小得意的时候,忽听卓飞小声说道:“大哥,这四十多棍能不能分开打啊!你看这么打下去……” 不等卓飞说完,马大侯爷便摇了摇头,打断他,淡淡地说道:“长痛不如短痛,那么麻烦做什么!” 卓飞一听,很是不爽,正待反驳,却见马大侯爷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地笑意,并意味深长地说道:“马头跟了为兄不少年了,还是懂得分寸的……” 哦,原来如此! 卓飞是个聪明人,又岂能听不明白马大侯爷的言下之意,心中暗呼到:难怪难怪!我说为什么要派马头亲自下去打,原来这里面有猫腻啊!靠,也不早点告诉本公子,亏得咱这个正直无私的大好青年还在这儿瞎担心,真tmd的不是个玩意儿! “好!” “好汉子!” “像个爷们儿!” 城下围观的百姓们亲眼看着三人受刑,被打的皮开肉绽却硬是不吭一声,不由得钦佩不已,纷纷为他们加油打气儿。而每一棍落下之后,三名斥候总是能引得无数百姓为之欢呼,打到最后,这三个家伙竟然是越战越勇,痛楚一扫而空,萎靡一扫而空,甚至连额头上因忍痛冒出的冷汗都一扫而空,仿佛此刻一下一下落在他们屁股上的已经不是板子,反倒成了无比高尚的荣耀一般…… “回禀侯爷,四十五杖刑已毕,还望侯爷示下。”马头打完了人之后大声地汇报到。 马大侯爷大手一挥,说道:“抬回府去给他们治伤。” 命令一下,城下的百姓们又有骚动,均暗道:啧啧,这顿板子没白挨啊,居然还可以住进侯府治伤,如此光宗耀祖之事,值,值了! 马头叫来几名亲卫,命他们先抬着三名斥候回府去治伤,而丘八此刻却忍着剧痛,挥手阻拦了欲把他们抬上驴车的亲卫们,又一指城头上的卓飞,面色甚是激动地说道:“且慢,先待我等拜谢了恩公再说!” 说完,三名斥候便要挣扎起身,拜谢卓飞的相救之恩,马头一见,顿时乐了,伸手拦住他们说道:“得了,想拜谢我家二爷日后有的是机会,治伤要紧,若是落下病根儿的话,日后怎么骑马杀敌!” “原来是侯府二爷……”三名斥候挨了四十五大军杖,本就已是强弩之末,闻言后,嘟囔了一声,便尽数昏厥了过去…… 卓飞目送着三名斥候被送走,心头大石落地,但是表演还没有完,所以还得继续。 “咳咳。”卓飞清了清嗓子,又对着城下围观的百姓们大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方才大家都看到了,凡胆敢以身试法者,皆若此般下场!不过嘛,还是那句话---法者,理也,度也。为官者,理不通则不查,度刑过则渎职事;为民者,行事无理则逾律,行事逾度则必遭严惩也! 乱世需用重典,秦有商君南门竖木以立信,今日侯爷与小子城头辩法,亦暗合此理也!侯爷千金之躯,尚能屈尊以身作则,吾等敢不效法哉! 诸位父老乡亲,使司衙门新立,为除旧日之弊,曾有议,近期将有新措出。而今日借此机会,卓某便越俎代庖,先给诸位透露其中一二…….” 马大侯爷闻言一惊,愕然望向卓飞,不知道这小子又打算说些什么玩意儿。卓飞回敬给马大侯爷一个安心的眼神,又继续大声说道:“为开言路,为正官风,日后,本路凡有冤屈难洗者,凡对本地官衙判罚不信服者,凡对时政有异议者,皆可直向使司衙门求诉,无论是民告民,民告官,或者官告官者均可。诉状一达,使司衙门必受,绝不推诿!” 哇!!!围观百姓大哗,按说使司衙门执掌一路,虽然放在后世也就是个省级政府,但在这年头普通老百姓的心目中,那也和御前告状差不了多少了啊!这可是越级上告了,如此一来,想必那些小城小县的黑心官员们做事之前也要犹豫一下吧…… 百姓们暗想:以前越级上告,一个弄不好,还要被官府先打上几棍杀威棒的,因为这叫做逾越。而如今,使司衙门却有此创举,实在是让人不由得不激动啊! “卓公子,是不是什么冤情都能上告啊!” 卓飞一笑,想了想,又说道:“不错,但仅限于使司衙门告示出来之后发生的事儿,至于以前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大家就不要再拿来求诉了,唉,说实话,眼下战事紧张,使司衙门穷于应付,弊不能不除,然却也顾不了太多,所以嘛,此举确有折中之嫌,还望诸位父老乡亲谅宥一二…… 嗯,本公子也借此机来提醒一下那些昏庸渎职,舞弊营私的大官小吏,这往事则罢,然,日后若是恶习不改,那可莫怪使司衙门不留情面了!值国难当头之际,有弊必除,绝无侥幸之理!” “好!”围观的百姓们闻言后大声喝彩,卓飞把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他们也基本能听的懂,使司衙门只追究日后之事,虽貌似折中,但确实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官场之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若是真的把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的话,那这一路的大小官员们恐怕都得被拉下马了吧! 百姓们不是不讲理的,百姓们的心其实也和明镜一般,百姓们是朴实大度容易满足的,但关键是你必须要多给他们一些希望才行! 卓飞虽然年纪小,但由于其长期处在社会的底层力争向上的缘故,所以他深深地明白希望的重要性,在他看来,无论在什么方面,有弊端都不是最可怕的,而让人看不到改正的希望,那才是种天大的灾难啊! 围观的人群中还有不少的文人,他们虽然还没有什么职事,但大多都家世不错,所以这类人一般都不太担心自己会受到什么天大的冤情而无处申诉,至于像越级上告这类的特殊福利对于他们来说也没啥太大的用处。 不过嘛,他们更关心地却是卓飞这番话中随口带过的那句---凡对时政有异议者,皆可向使司衙门求诉。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文人越众而出,先冲着城头上的卓飞拱手行了一礼,这才恭敬地询问道:“不才陈某,循州人士,游学至此,久仰卓公子之贤名,今日得见尊容,实倍感幸焉。” 文人果然就是那种文绉绉的人!你一个外地人,而本公子出名还没两天,你说你久仰个啥呢? 卓飞腹诽了一句,不过还是和蔼可亲地询问道:“原来是陈兄,却不知陈兄何事?” 陈姓文人听见卓飞发问,又恭敬地施了一礼,这才说道:“陈某无才,兄之一称实不敢当也。嗯,陈某只是不解卓公子方才所言‘凡对时政有异议者皆可向使司衙门求诉’一语,不知……” 文绉绉的家伙,听着费劲!虽说本公子自穿越到了宋代之后,这说话也变得文绉绉起来,但咱话说的有水平,有含金量,有气势,有…….呃,总之实不可相提并论也! 卓飞明白这个陈姓文人想要问什么,这也是他说话时故意留下得伏笔,正需要有这么个懂得凑趣的人问出来,然后自己再那么一答,便几乎就可以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而就算是马大侯爷不情愿,或是其他官员有意见,那恐怕也不得不服软了! 这也是卓飞故意使出的手段,先半真半假地抛出一个构想,然后观察民间的反应,如果反应良好,那等造成一定舆论压力之后,便可有效地减少推行新政的阻力;而若是民间的反对声太大,那也不怕,到时只要卓飞说自己思前想后觉得此事仍有不通之处,需要多做一些谋划也就拖过去了。 如今一切都在按着卓飞构想的方向发展,这是个好现象,于是,卓飞也不等陈姓文人把废话说完,便接口大声说道:“陈兄问的甚好!不错,这正是使司衙门新政的另一构想。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施政则难免有利有弊,合该集思广益,去其弊以得其利也!是以,使司衙门有意集本路隐于民间的俊彦贤能之士,合为百人清议司,以清施政之弊。嗯,再说细一些,此司虽由使司衙门筹建,却不属使司衙门统辖,入司之人皆取自在野贤良,入司之后无半分特权,亦无半分俸禄可领,且此清议司只有向使司衙门行谏之权,却无决断施政之权。如此分说,陈兄能明否?” 嗡~~~~ 卓飞的话音甫一落地,文人堆里登时爆发出了一阵骚动,声势甚至比方才的还要大。卓飞的话大家都听明白了,若用后世的话来总结一下,那他无非是在说---使司衙门有意成立一个名叫清议司的民间机构,招募一百个在野贤良来参议,但也只是参议而已,并无半分的俸禄可拿,且决定权也仍归使司衙门所有。 说实话,有没有俸禄拿这些人倒是完全不在意,谏言有没有被使司衙门采纳也不是很重要,关键是若能进入其中参议的话,那首先便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在野的贤良之士,到时身份超然,名望直上那是必然的。就算将来不能借此为梯来谋得一官半职,但最起码能在官场上混个脸熟儿,也能在本地文坛获得一份殊荣啊! 十年寒窗只为官!读书人在这方面的敏感性那是非常强大的,而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若能进的清议司,年老者可得名,而年少者则既能得名又可望官,说不定日后还是一条另类的升官之阶啊! 卓飞抛出的这个炸弹,威力是巨大的,反响是大受欢迎的,他的威力在于给那些读了书却没能出仕的文人开辟了一条蹊径,虽然如今这条蹊径还真的很小很窄,只能勉强算是一种尝试,但若能将其持久下去,谁又知道它会不会变成一条通天的大道呢? 向卓飞提问的陈姓文人此刻也是激动地是热泪盈眶,他先勉强平复了心情之后,又急切地问道:“敢问卓公子,却不知使司衙门要如何选拔贤良,这名额又将如何来分配呢?” 话虽然是陈姓文人问的,但这个问题确是所有读书人都很关心的,卓飞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个嘛,使司衙门决定将此一百名额分成三份,前三十个名额,将用来聘请本路辖境内有名望的宿老大儒担任;还有三十个名额则请各州府文坛自行推举出公认的贤士之后再上报使司衙门确认备案;而由于考虑到某些在野贤良或许家境贫寒,以至于名不闻达于世。为示公平,所以这最后的四十个名额,则将采取投卷评议时政的方式选出,也就是说,无论何人,只要你能说出任一条时政的利弊,且还能提出有效地解决之法,那便可投书到使司衙门,自会有人来评断优劣。呵呵,如此这般,陈兄可还满意么?” 全场人听了这别出心裁地选人之法后,一时间议论纷纷,最后,在场的文人们也不得不承认,卓飞说出的这种评选方法几乎算是照顾到了所有身份类型的人,而且如此分类的好处显而易见,年老有德望者无须再与年轻人一同竞争;而那些素有名望的各地文坛新秀也不必再从头开始,只要你的人缘不是太差,那么靠着大家推举也就行了;而至于那些家境贫寒,又还没有成名的隐贤,对他们这类人来说,投卷考试也是最公平不过的方式了。所以说,此方案可谓是面面俱到,堪称完美,很快便博得了在场文人士子们的一致好评。 陈姓文人细想了一下,很快便面露喜色,对着卓飞恭敬地施礼言道:“满意,满意,此法实是妙绝也!却不知是何人建言之功,莫非是公子您……” 卓飞闻言,爽朗地哈哈一笑,又把折扇风 骚地摇了摇,算是默认了下来。 “唉,时局动荡,吾辈空有报国之心却无缘于科举,本是心灰意冷,不想卓公子竟能为吾辈绸缪至斯,真当世大贤,陈某拜服矣!”陈姓文人双目噙泪,恭恭敬敬地对着卓飞施了一礼,态度虔诚至极,而他身后无数的文人书生们尽皆心生感触,纷纷仿效他对着卓飞行了一个折腰大礼。 城头风动,送来一阵凉意,少年卓飞扶剑昂然立于鼓上,白面素颜,仰首望天,衣袂飘飘,直翩然若仙,那真是说不完的风流,道不尽的潇洒也…… 日光洒落,遍地金霜,城上城下,人人皆兴致高昂,唯有隐藏在卓飞阴影之下的马大侯爷一脸的苦闷,恨恨地腹诽道:先斩后奏,又给老子来了个先斩后奏,老子如今最恨地就是被人先斩后奏了! 哇呀呀,这小猴崽子认真不是个玩意儿,你说你背后搞点小动作来个先斩后奏也就算了,偏偏你还当着老子的面儿!你看看,本侯若是不驳,那便等于默认,可若是老子当众反驳了你的话……哼哼,我看你个小猴崽子一准儿会给我使驴脾气撂挑子吧……咳咳,算了,这猴崽子咱招惹不起……唉…… ………………………….. 后世有记,曰:是日,梅城人人交口相传城门之事,更有酒楼茶肆里的说书先生,将此事编成了名为《卓公子城头论法四驳侯爷》的无聊段子,虽然此类段子中多有说书人加油添醋的艺术加工,但也因于此,太祖的威名得以流传到广南东路全境,甚至福建路、广南西路等路府亦晓矣! 摘自《太祖实录白话文版》。 …………………………………… 又记:太祖入梅城未久,便已声名大噪,而回顾其成名历程,其一是在怡情阁争风吟菊,终成就了《菊花吟》这首绝世名篇,只可惜千百年之后,‘菊花’一物被某些不肖的子孙们赋予了新的含义,以至于无数古文学的爱好者竟不太敢当众吟诵出此绝世名篇,实令人悲叹不已也; 其二则是太祖在临江文会上论佛论元,舌辩群儒,智斗昏官,此举不但点醒了浑浑噩噩地当代精英,还振奋了本已麻木的宋人之心,播下了誓死抗击鞑虏入侵的第一颗火种,意义不可谓不深远也; 其三便是侯爷登门忍辱赔罪,半城百姓一拜请出,虽然太祖此举有得理不饶人之嫌,但无可否认,此事也是太祖贤名深入民心的开始; 其四便是爱国无分贫贱,彩票筹备军资的两全良策,太祖此策犹如天马行空,开时代之先河,实令人钦佩莫名!后人读史之时皆感慨万分,而太祖异想天开之举,不但备齐了军资,更妙者则是此举使官者得望,富者得名,贫者得食,病者得医,可谓是全民尽惠,皆大欢喜,与后世两块钱一注形同赌博般的xx彩票相比起来,那真是有天壤之别也; 其五则有太祖城头论法之举,法者,于民于官,皆“理度”二字,此概括言简意赅,深得律法之精要,民皆拜服。而后世的法学之书,皆以‘法者,理也、度也……’此句为开篇第一语,以示对太祖之敬意。 (编者按:请诸位读者们注意,上述的其三和其五,便是半城一拜与城头论法这两个成语的典故,还有无数的成语亦与太祖有关,这个我会在后面谈及。) 摘自《从太祖的成功之路来借鉴人生的经验》 作者:莫x 简介:x元743年---x元802年,著名的史学家,哲学家,文学家,心理学家等等无数学家,xxx文学奖得主,成名作品---上书,其他作品---无……!!! 第七十三章 岭南文会 次日,怡情阁后院小楼。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弦雨一大早就心急火燎地冲进了赵清凝地书房之内。 正在帮自家小姐梳头的丫环紫烟很是不满,不等弦雨站稳,就厉声埋怨道:“死丫头,一大早你咋咋呼呼地吵个什么,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啊!” 弦雨吓得吐了吐舌头,猛地一缩脖子,平静了下来,赵清凝看着不忍,便轻声说道:“行了,弦雨天生就是个急性子,紫烟你是看着她长大的,难道还不清楚么!” 紫烟闻言撇了撇嘴巴,不忿地说道:“这话倒是没错,不过正因为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我才搞不明白她是怎么养成这副脾气的嘛……” 赵清凝微微一笑,打趣道:“还不是你这个又当姐又当妈的人给宠坏的,你又怪得谁来!” “我哪里宠她了,都是小姐你总护着她好不好!”紫烟一脸被人冤枉了的模样儿…… 小姐和紫烟互相斗口,弦雨站在一旁却成了没事儿人,顿感备受冷落,于是不甘寂寞地大呼道:“喂,你俩到底还想不想听最新消息啊!” “喂什么喂!没看见小姐在这儿呢吗!一点尊卑都不分……”紫烟双手叉腰,眉毛一抬娇斥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惊叫道:“什么,有卓公子的最新消息了!!!” 紫烟的声音响彻小楼,弦雨不满地斜了她一眼,嘟囔道:“也不知道咱俩谁成天咋咋呼呼滴……” “行了,弦雨你今日又在外面听到了什么,倒是快说啊!”赵清凝一听见卓飞的消息,登时没了心思再看她俩斗嘴玩儿,急切地问道。 紫烟也没去在意弦雨地态度,催促道:“是啊!快说嘛,你看把小姐给急的……!” 也不知道你俩谁更急! 弦雨先是腹诽了一句之后,这才气哼哼地说道:“方才我走到前院,听见管事花全正在和别人闲谈那家伙,我听了一下,这才知道那家伙昨天又出了天大的风头,搞得如今满城的文人公子都忙碌了起来,据说,昨晚来这儿吃花酒的公子们,不管是老的少的,就没一桌儿是不谈论这事儿的……” “你快说?到底是啥事儿啊!”紫烟好奇地问道。 弦雨没好气儿地瞪了紫烟一眼,埋怨道:“紫烟姐,你别催啊!你一催我都不知道说到哪儿了!” “呃……好,好,死丫头你继续说,若说不好的话,哼哼!”紫烟扮出一副恶狠狠地模样儿威胁到。 “小姐,你看她!” 赵清凝没好气儿地白了弦雨一眼,说道:“活该!你若再卖关子的话,那连我也不饶你了!” 保护伞失灵,弦雨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据说昨天先是从广州传来了捷报,后来那家伙不知道怎么又救下了三个江西斥候,再接着又在城头论……论什么法,反正最后全城的文人公子们全部都被搞得魔障了!” 啊!这都是什么跟神马嘛! 紫烟听完,登时跳了起来,大嚷到:“死丫头,你在乱说什么疯话呢!” 弦雨本想辩驳两句,可一看赵清凝也是面带愠色,登时便不敢多言,只是委屈地说道:“我又没乱说,花全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嘛,我又不好意思上前仔细打听,这能怪得了我么……” 赵清凝皱了皱眉头,说道:“原来如此,这也怪不得弦雨,她一个女儿家,毕竟不好意思细问的……” “就是嘛,小姐说的对。”弦雨一面附和,一面示威般地瞄了瞄紫烟。 紫烟也懒得去理她,又转身对着赵清凝说道:“小姐勿急,且先安坐片刻,紫烟这就出去打听个清楚。” 紫烟说完,抬脚就向门外走去,赵清凝忽然伸手拦住了她,然后两眼一亮,坚定地说道:“不,还是我自己去的好!” ……………………………… 女人出门总是要打扮很久的,而女人若是扮成男人出门的话,那就要打扮的更久了…… 一个时辰之后,怡情阁临街的后门里,钻出了三个娘娘腔的风流佳公子,不,应该是两个佳公子再外带一个书童。总之三人出的门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鬼鬼祟祟地忍不住掩嘴窃笑起来,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更有两名老妇路过,见此情景后…… 老妇甲不禁自言自语地哀叹道:“世风日下,年纪轻轻地不学好,却专门往花街柳巷钻,唉,也不知道看看日头,这才是什么时辰啊!” 老妇乙闻言,亦有同感,言道:“现在的后生哪管的了这些啊!就算是白日宣(阴)那也是常有的事儿,我儿也是……嗯,老姐姐,我看你说错了,这三人应该是刚从里面出来的,倒也算不得是白日宣(银)啊!” 老妇甲一愣,旋即大怒道:“白日宣(银)倒也罢了,这夜不归宿则更是可恶,孰不知家中娘子正含泪苦待么!哼哼,我家里的那个死老头子也是这副德行……!” “啊!” 两个风流佳公子外带一个小书童闻言后乍了乍舌头,羞得是面目通红,赶快贴墙遁走,踅摸着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 三人走了两条街,蹲了两家茶肆,可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谈论此事儿的人倒是不少,可能说的清楚来龙去脉的却又寥寥无几,有几个敬业的说书先生倒是貌似了解,可惜他们把事实说的太少,却把自己猜测的,吹牛的,煽情的,乱套的等等元素夹杂了太多太多,搞得好好地一个卓公子,愣是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真是令人好不着恼! 赵清凝听了几句之后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拉着两名丫环跑了出来,三人站在街边一合计,紫烟道:“小姐,虽说知道此事儿的人不少,可却也不知道他们说的那句是真,那句是假啊!” 弦雨不等赵清凝开口,便耸耸了鼻子,说道:“要我看压根儿就没一句话是真的,那家伙要是真有那么好的话,早就升天当佛祖去了!”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紫烟大声呵斥了一句。 赵清凝也狠狠地瞪了弦雨一眼,又沉吟了一下,说道:“卓公子既然是在城头论法,那一般的百姓恐怕即使是亲眼所见,却也未必能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嗯,对了,岭南文会不是逢六便开馆赋诗论策么,今日刚好是九月二十六,正是本城文士聚集之期,咱们三人且过去听听,想必定能有所收获!” “啊!小姐,这妥当吗?”弦雨苦着脸问道。 紫烟想了想,也很犹豫地说道:“小姐,万一咱们再被旁人给认出来,那……” 赵清凝摇摇头,说道:“见过我样貌的本就没几个人,更何况如今咱们又女扮男装了,想来更是无妨。嗯,再说了,就算真的被人认出来了又有何妨,咱们总也不至于被扫地出门吧……” 紫烟和弦雨对望了一眼,心道:小姐您老人家的才名全城皆知,谁会没事儿把你给轰出来啊!咱这不是担心一旦被人认出来之后会引得全场大乱,没人再赋诗填词了嘛…… …………………………. 岭南文会,坐落于梅州北城,是几乎紧挨着北城门建造的,据说文会的创始人特意选址于此,是为了方便迎接来自北方的文人墨客,以文会友,共论时策。毕竟在这年头,岭南因地处疆域至南,还略嫌偏远,有名望的宿老名儒还是以北人居多,游历至此,那也多半是从北城门进来的,而且这也是梅州官衙都建于北城的主要原因之一,唉,大家都为了图个方便嘛。 所以岭南文会这座占地数亩的大园子的正门便是冲着北面开的,而园子里那座用来讲解诗文,论述时策的二层小楼,便叫做望北楼,此楼平日里与一般的酒楼茶肆无异,也开张营业,可是却只接待有身份的读书人和某些想要附庸一下风雅的外地富商,平民老百姓若穿着体面倒也不是不能进去,然此楼的茶资却高过市价一倍有余,仅此一点,便足以让升斗小民们望而却步了。唉,总而言之,这种做买卖的风格,恐怕更接近于后世的某些高档私人会所,因为他们的客户群都是特定层次的,只不过此会所可比后世的那些要干净许多,因为来此处的都是些有文化有抱负的雅致人儿,平日里赋诗填词,饮酒泼墨,甚至连谈论的话题也都是些普通人听不太懂的东西。 按理说如此雅致之所却沾染了铜臭气,本应不为文人所喜,但是,别忘了,文人也是人,文人的会所若是没钱修缮的话,那不用一年便也会变得和公共厕所差不多了。所以,岭南文会的望北楼除了每月的六、十六、二十六这三天会免费开馆供士子文人们聚在一起吟风弄月,斗文空谈之外,其他的日子那还是要做生意的。 曲正便是此间会所的主事,不过他这个主事并非等同于后世的董事长,甚至也不算是总经理,大概也就相当于后世公司里的宣传部长,平日里也就负责接待接待外地来的名人贤士,时不时地再组织场辩论活动什么的。总之,这个职位其实就是个虚衔,岭南文会的东主并不给他发一分工资,而他能当上这个主事儿也是靠着本地读书人共同推举上位的,所以他这个职位更接近一种名誉而已。 卓公子又出风头了! 这个消息曲正是昨天午后才收到的,等他扔下技能大比的差事,匆匆忙忙地赶到东城门之时,好戏却早已散场,虽然后来又有好友详细地向他解说了一番,但他还是懊恼不已,暗恨自己错过了偶像的风采……唉,没办法,古人若追起星来的话,那可能会比后人还要疯狂啊! 虽然没能见识到恩人卓飞的风采,但他还是被卓飞那别出心裁的构想给惊呆了,成立清议司,参议政事,此等举措,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足可与开天辟地的盘古媲美,这……这……卓公子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虽然清议司只有听议、参议及行谏之权,但曲正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潜力所在,入司之人,先不说可以得名得官,哪怕只是在里面随便听政议政个两三年之后,那也绝对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官吏了啊! 侯爷和卓公子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莫非是想要早早地建立自己的班底儿,继而稳掌本路不成? 曲正心中有些嘀咕,其实不光是他,很多人细细地思量了此事之后都难免会产生类似的想法,毕竟,这年头当官儿的对于政事都是能捂着就绝不公开,能不让别人知道那就绝对要搞黑箱操作的啊!听证议政,虽无施政之权,但世间又有几个当官儿的人愿意将所有的事情都公开在光天化日之下来热烈讨论呢? 如今时局动荡,大宋的江山摇摇欲坠,因此,卓飞在城楼上公布此惊人构想之时,文人书生们本来是一致认可的,但人心最是复杂,很多人回到家中细细地一想之后,便开始有了疑虑。不少人都在思索着‘马、卓组合’行此反常之举,该不是想要谋朝篡位,或是想要自立门户吧! 呃……这种猜想对于生活在封建王朝统治下的文人士子们来说,那实在是太过可怕,足以令人望而生畏也。 可是,听政议政的诱惑,权名双收的希望,却又在不停地撕咬着他们那原本贪婪的内心,而经过了一夜时间的撕咬之后,一部分胆小怕事,又对宋王朝无比忠心的人们最后还是选择了冷眼旁观;另一部分有些野心却也忠君的人选择了抱着侥幸心理来参与,这些人打定了主意,只要一见势头不对,那便拔脚就走,明哲保身;而最后一部分上进心极强的人却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颇有些跃跃欲试。这倒不是他们没有和上面那两类人相同的疑虑,也不是他们不惧怕被朝廷当成附逆来抄家灭族,而是他们实在是经不住这种美好地诱惑啊! 哎,没办法,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人多半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若是衣食无忧的那还好说,但家境贫寒的士子书生们却已经顾不得了那么许多了! 正所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类寒门书生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也很实在---开玩笑,你朝廷总是不开科选士,那还不许人家侯爷自己搭台选班子么!再说了,人想要活着那总得先填饱肚子再说吧!人生苦短,十数载的苦读,既然仕途无望,那给谁打工还不是打啊! 所以,不管怎么样,卓飞随口抛出来的新构想还是得到了大多数士子文人的追捧,而曲正虽然觉得疑虑,但也很是有些心动。 今日是岭南文会开馆之期,曲正作为文会的主事,那自然要到场主持,他可以想象的到,今日文会绝不会再像往日那般吟风弄月,泛谈空谈。所有的士子文人们定会把议题的焦点都集中到卓公子口中的那个清议司之上…… 午时将近,岭南文会的望北楼里已是人满为患,不得不承认,国人自古以来就喜欢在餐桌上交流,而宋代的文人们也不能免俗,他们虽然不会像后世那些发了横财的饕餮们一般不顾形象地大嚼海塞,却也喜欢三五好友共围一桌,酌酒笑谈天下。也正因如此,所以正午之时,才是核心议题的讨论之机。 曲正一路打着招呼迈进了望北楼,一看,好家伙,大厅内除了北侧的讲演台空着之外,其他地方早已是座无虚席了,而大厅里那平时一张只坐五个人的圆桌,这会儿最起码也挤了八个人进去,而二楼更是人头涌动,巴掌大的一张露台,上面最少也挤了十个人有多。 曲正看的是心惊肉跳,生怕那些用老楠木搭建出来的露台会不堪重负,垮塌下来。可惜他对此也没有丝毫办法,毕竟你总不能向外面赶人吧! 曲正暗暗摇了摇头之后,便迈步走上讲演台,从昨天到现在,各种关于马卓组合新政的议论和疑惑他实在是听了不老少,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决定要把场中在座的这些士子文人们的思路引向好的方面去发展。一来是为了报答卓公子的推举之恩,二来也是因为清议司听政议政这个构想实在是太令人惊艳了啊! 曲正伸手虚按,望北楼内的文人士子们立刻便很配合地安静了下来,倒不是他们的素质有多高,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今日的关键议题这便要开场了。 曲正先冲着全场人拱手施了一礼,这才直起身子,朗声说道:“昨日卓飞卓公子城头论法之事,想必诸位都已有所耳闻了,曲某也不再多言,不如今日便让吾等论一论卓公子言中的清议司之利弊可好?” “合该如此!”在场的文人书生们纷纷点头,暗想道:今日大家皆是为此而来,若不谈此事,那才真是见鬼了呢! 曲正见无人异议,便笑了笑,言道:“既然如此,却不知那位兄台有意登台先言也?” 话音落下之后,却久久无人应答,要说这些个文人书生都有个通病就是深通明哲保身之道,平时大家一起议论的时候那都是一个比一个能说,可一到关键时刻,却没人愿意先跳出来做那个出头之鸟。因为这出头鸟说的好了,那也没啥功劳,大家都会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而若是出头鸟说的不好,那必定会跳起来无数个人来反驳你,因为只要驳倒了你,那就证明他们的学问比你更要渊博。武人靠杀伐扬威,文人却只能靠着脑袋和舌头的配合来踩到别人的肩膀之上了…… 曲正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种情况,于是也不以为意,又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曲某先来献拙吧!呵呵,不过曲某才疏学浅,所言只做抛砖引玉之用,若是所言有差,那还请诸位兄台包容则个。” “曲兄勿谦!” “曲主事不必顾忌!” 一见终于有人肯做出头鸟了,台下的文人士子们立刻便活跃了起来,各个拍着胸脯承诺,请曲正放胆直言。 曲正一笑,又拱手施了一礼,这才清了清嗓子,朗声言道:“不瞒诸位说,曲某以为无论如何,此清议司一物,实是自古至今从未得闻的妙想,卓公子之贤,实非我曲某能及之万一也! 吾辈文人,寒窗十载苦读圣贤之书,所为何来,无非望能倾献己身所学治国安邦以报君恩也……” 场中文人闻言,皆暗暗点头,曲正说的都是大道理,这是绝对没错的,虽然很多人也在想:我苦读圣贤书其实只是为了谋得个一官半职改善一下生活,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治什么国,报什么君恩,但这种话谁又会傻乎乎地说出来呢! 曲正接着又往下说:“吾辈读书之人素来喜谈国事,然,自古至今却也仅落得个空谈之名,此何解尔?依曲某浅见,非是吾辈书生无用,实因名不显,位不高,以至于言不入上耳,少人问津矣!唉,正所谓位移则言偏,身锢则胆怯。朝中或有清流之高士、直谏之良臣,然却终是身在官门,不免会有诸多顾虑,难能畅言无忌矣!” 曲正说到此处,顿了顿,又见全场的文人士子们都在做深思状,并无人反驳,不由得更增信心,又接着说道:“是也,卓公子奇思妙想,献策成立清议司,择大贤听政议政,虽说仍无决策之权,然却可使吾辈之声直达于上,直达朝堂,乃至直达天听,仅此一利,已是大善矣!” 曲正的话掷地有声,台下的士子文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均觉他所言有理。说实话,此刻在座的大都是科举不中或者是压根儿就无缘于科举的失意之人,而曲正的话正中了他们这类人的心思。没错,能把自己的呼声传达给上位者,那本就是足以欣慰的大善事了;而若是能将自己的言论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的话,那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都足够光宗耀祖,杀鸡还神了啊! 台下站起一名文士,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城门口与卓飞对答的陈姓公子,只见他接着曲正的话高呼道:“这位曲兄说的不错,在下循州陈玉,昨日曾有幸得蒙卓飞卓公子指点,直令陈某钦佩莫名!” 陈玉一跳出来之后,立刻便有昨日在场的文人书生们大呼作证道:“不错,昨天就是这位循州来的陈兄在东城门处与卓公子对答的……” 曲正也听人说了此事,闻言后一抱拳,对着陈玉说道:“原来陈兄也大驾光临了,失敬,失敬!嗯,陈兄昨日与卓公子答问之事曲某亦有所耳闻。呵呵,若不是陈兄敢言,恐怕我等还不会这么早便得窥使司衙门的新政呢,嗯,曲某在此先多谢陈兄了。” 陈玉赶快拱手回礼,连声谦虚之后,又感慨地言道:“不瞒诸位兄台,陈某虽才疏学浅,但承蒙循州父老的抬捧,所以在乡中也略有才名……唉,只可惜连年战乱,朝廷无暇开科取士,陈某虽自负有治县之才,却无阶入仕,只好游历四方增长识见以待,日子过的虽也逍遥,但终是心无所寄,直形如槁木矣……” 陈玉的真情自白引得一片共鸣,话说这年头的读书人,要是不能步入仕途,那还真的就没太多的指望了!而陈玉的经历也是如今的普遍情况,大家多是同病相怜,所以闻言后纷纷感触不已,更有人想到伤心之处,甚至还忍不住地拿衣袖拭了拭自己的眼角…… 陈玉唏嘘了一阵儿,又仰头大声说道:“陈某本是心灰意冷,然,就在昨日,卓飞卓公子之言却犹如暗夜之明灯,又令陈某生出了一丝希望!若清议司当真成事,那吾辈读书之人则可听政议政,或不能因此得名得职事,但最起码亦能不负于胸中所学;而纵使谏言不为上位者所纳,然其时吾力已尽,却也无愧于民,无悔于己也!” “好!” “说得好!” 陈玉的这番话说的足够坦诚,他言下之意无非就是说:即使咱们这些读书人不能通过清议司来得到名望或者官位,那最起码咱们也能将自己的政见传达给上面的官儿知道,而且就算自己的政见不被当官的所采纳,那最起码咱们也努力过了,可以无愧无悔了啊! 陈玉话音落地,场中登时叫好声四起,道理其实人人都明白,而成立清议司的好处,那也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所以,成立清议司是绝对没人反对的,大家真正关心的是自己会不会稀里糊涂地就被人当作了棋子来利用,会不会被人稀里糊涂地变成什么叛逆,从而惹上被朝廷抄家灭族的大祸事! 曲正和陈玉吆喝了半天,其实都没谈到最关键最要害的地方,这倒不是因为这俩人都不明白大家心中的最大顾虑,而是他们俩都刻意地回避了这个敏感的话题,只谈了成立清议司的明显好处,至于其他潜在的可能性,事关谋逆,所以还是不要妄加猜测为好! …………………………………. 第七十四章 两美之争 此刻,望北楼大厅一角的一张圆台上,坐了七八个年轻的文人公子哥,可这桌却和其他桌不太一样,因为他们彼此都不认识,只是因人多,所以无奈地凑在了一起罢了。 “小……公子,你看,卓公子他果然是大贤之才,随便献上一策便能引得全城轰动啊!”一位长相俊秀的书童忍不住地凑到自家公子的身前小声地嘀咕道。 谁知他家这位生的同样俊秀的绯衣公子一听之后,登时不满地微哼了一声,忿忿地言道:“什么狗屁的大贤之才,依我看这个姓卓的不过便是哗众取宠,压根儿就没安啥好心!” 小书童吃了个瘪,正想要抗议两句,却见满桌人都扭转头惊讶地望了过来,显然方才的谈话被他们听到了。 小书童很是尴尬,连忙小声说道:“公……子,这儿人多,咱们说话要小声点……” “小声点?哼,我韩……王可……敢说就不怕别人听到!小声个什么!”绯衣公子怒气冲天地低吼了一声,又气呼呼地说道:“那个姓卓的最喜欢故弄玄虚,搞些乱七八糟的来糊弄人,当真是可恨之极也!” 估计诸位看官都猜到了,对话的这两位正是女扮男装的韩府嫡长孙大小姐韩珂和她的丫环小武,而若问韩珂为何如此地敌视卓飞,那也只能归咎于前两日在侯府门前发生的误会了。女孩儿的心思是很古怪的,明明韩珂已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而她本来也对自己的未来夫婿史克虏很是满意,但不知怎地,自从卓飞出现之后,这一切就全都变了模样儿。 你看,那家伙先是全城闻名,后来又得到侯爷他老人家的器重,再后来自己府中上下人等也是尽被其折服……自家爷爷就不必说了,那老头纯粹就是卓飞那家伙的拥趸,而大哥韩英远对其也是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儿……唉,这也罢了,最最没想到的是就连一向严肃刻板的父亲大人,自从听说了那家伙昨日在城头论法的事儿之后,也一改常态,对其大加赞赏,而往日评价中的那些不守礼教、行为放荡之类的词儿,到昨天竟愣是变成了什么血气方刚,初生牛犊不怕虎,长江后浪推前浪之类的云云……!!!如今可倒好,府中上下,无论是管家杂役,丫环仆妇各个没事儿就喜欢议论那家伙,不管走到哪儿听到的都全是一片对他的溢美之词,就像无数只苍蝇在嗡嗡嗡地叫个不停。天啊!自己只不过推搪了几次不见,结果娘亲甚至还跑来婉转地劝自己不要太拂了人家的面子,这真是太过分了嘛! 二八年华的少女,正是青少年最叛逆的年龄段。韩珂本来对卓飞并没什么偏见,但自从那日在吴天家一别之后,她先是左等右等却都不见卓飞前来登门拜访,而后来卓飞出名了之后,她倒也是挺为卓飞师徒高兴的。接着卓飞又来府中赴宴,韩珂本来是想见的,可她却又觉得当着长辈们说话特没意思,所以才派自己的丫环小武冒夜送信,约在紫苑叙旧,可谁知最后又被卓飞放了鸽子,这又怎能让人不恼? 要说从古至今,年轻的女孩儿们总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完美的夫婿,但可惜如今韩珂在潜意识里面却开始觉得自己那个原本是很完美的未来夫婿似乎越来越显得不够完美了,而与他形成强烈对比的却是那个风头越来越劲的山中野人,这落差太大,实在是让人情何以堪啊! 总的来说,韩珂如今就是这么个心理。当然了,也可能还有些什么东西的萌芽被她压抑在了内心的最深处,但这个旁人就无从知晓了,呃,恐怕连韩珂自己也搞不明白吧…… …………………………. 言归正传,再说韩珂的话音刚刚落下,却看见坐在她对面的一位模样儿生得也是俊秀异常的白衣公子便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儿上,同时很是不满地斥道:“放肆!满嘴的胡言乱语,卓飞卓公子贤名远播,本城父老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岂容得你来随意诋毁污蔑!” 说实话,韩珂乃是城南韩家的嫡孙大小姐,除了长辈之外,她长到这么大还真的没被旁人如此地顶撞过,所以闻言之后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大小姐脾气迅速上涌,大声质问道:“尔为何人!吾自言自话又关尔何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白衣公子哥儿闻言后淡淡地一笑,又反唇相讥道:“此乃大庭广众之下,尔能言吾亦能语也!尔口泼污言入吾之清耳,吾虽不喜闻,然却是掩耳不及,不得不听也……嘿嘿,许你污人清听,莫非还不许别人数落上两句么!” “你!”韩珂闻言后又羞又怒,差点想拍案而起。丫环小武很明白自家小姐为何会生卓公子的气,此刻见自家小姐有暴走的迹象,登时被吓了一跳,心道此刻这满场的文人士子们都在感激卓飞卓公子,小姐你跳出来发难,那还不得引起众怒啊!乖乖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武想到此处,赶紧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角,希望她能冷静一些,可谁知韩珂这大小姐的脾气一上来,哪还管得了这么许多,只见她一把拂开小武的手,很是不满地斥责道:“放开!你扯着我作甚!莫非你也以为本小……本公子在无理取闹不成!” 小武被自家小姐喝骂了一句,很是委屈,赶紧松开了扯着衣角的手,正想辩解两句,却听对面那位俊秀的白衣公子又对着他自己的书童笑眯眯地说道:“小弦啊!你看看,这人心都是向善的,若是有人做错了事,说错了话,那即便是亲近之人也多半会难以忍耐,唉,若是此人再执迷不悟的话,那恐怕免不了要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啊!” 和韩珂唱反调的这位俊秀公子哥,不是旁人,正是女扮男装的赵清凝。所以当她见到有人竟敢当众污蔑卓飞之后,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再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愤然出手,为卓飞打抱不平起来。 赵清凝的才女之名不是盖的,她的口才显然要比韩珂好的多,而她着恼韩珂污蔑她的心仪之人,所以这口下也丝毫不留情面,无所不用其极,这会儿她见到对方在喝骂他自己的书童,于是便马上借题发挥给自己的书童来说教,真是极尽了指桑骂槐之能事也…… 赵清凝的书童自然就是弦雨了,这小丫环泼辣聪明,当然明白自家小姐的心意,闻言后马上恭谦受教,装出一副顿悟加感动地模样儿,说道:“少爷说的甚是,少爷素来明辨是非,且善待下人,小弦此生能追随侍奉着少爷,那真是我三世修来的福气了。唉,不瞒少爷说,小弦自幼便跟着少爷,往日虽也很感激少爷的恩情,但却不及今日一比之下来的强烈!真没想到,只因一句逆耳忠言,有人便对自己的贴身随从责骂不休,这还真是不识好人心也…….,咳咳,好人难做,忠仆更是难做,啧啧啧……” “够了!”韩珂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面大吼道,好在此刻大厅内都在议论卓飞的奇思妙想,声浪噪杂,倒也没引起太大的注意。 赵清凝早就看出对方是个沉不住气的主儿,见状,故作出一副惊讶状,说道:“咦,这就怪了,吾俩自言自话,却又碍得旁人的什么事儿了?诸位且来评评理,这人也太过霸道了一些吧!” 同桌的其他几位书生文人,早就对韩珂的话有所不满,但本着读书人一贯明哲保身的中庸原则,所以大家都装着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同时也有人在心中暗自盘算到:嗯,这位姓韩的绯衣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也不知道卓公子是否与他有什么过节,所以他才在此处恶语中伤人家……嗯,罢了,反正已经有个人跳出来反驳了,那咱又何必没事找事儿呢?到时万一一个弄不好惹祸上身了,那岂不是无谓的很么! 于是,同桌的几位书生文人不约而同地将头扭向了别处,装作欣赏风景状。 韩珂涉世不深,不知旁人所想,见状之后,登时便会错了意,她还以为同桌的这些人也是因为对卓飞不满,所以才不愿意帮着对面那个找自己麻烦的白衣公子评理说话呢! 韩珂自觉更加理直气壮,又冷笑着说道:“哼,尔且看看,尔虽受人蒙蔽,执迷不悟,但可惜这世上还是明白人居多,那个姓卓的言行怪异,谬论荒诞,早就天怒人怨了,唯尔仍沉堕其中,真是可悲可笑之极也!” 赵清凝经历坎坷,自然能看出来这些同桌之人只是怕惹祸上身而已,所以她一听到韩珂这句话,反倒给气乐了,心道:这位绯衣公子生得倒是俊秀,却不想原来只是个被家人宠坏了的纨绔而已,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惜了一副上好的皮囊……唉,不过也是,这世上人大都如此,又有几个能如卓公子一般里外皆不凡者呢…… 赵清凝一想到卓飞,登时玉面微泛桃红,不免有些心神恍惚…… 韩珂见对方面红不言,却还以为自己说到了人家的痛处,登时更加得意了,又接着说道:“呵呵,这回没话说了吧!看你的模样儿应该也是读过两本书的人,当明‘人以礼与畜分’之理, 而那个姓卓的完全不识礼数,不分尊卑,放荡顽劣……满心龌龊,这……这又与禽兽何异!” 韩珂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着卓飞的可恶之处,于是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竟口不择言地怒骂起来…… 赵清凝回过神来,闻言大怒,要说先前这位绯衣公子不通世事,随口污蔑卓公子两句那也罢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还敢变本加厉地破口辱骂卓公子是禽兽,这真是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哼!”赵清凝毕竟是个斯文人,即使再生气,但还是强压下自己心头那股子想要骂娘的冲动,本着以理服人的原则,斥问道:“人后恶语泼污,尔非但不以此为耻,反而引以为荣,我看尔才真的是枉为读书之人!也罢,吾来问你,卓公子到底何时不识礼数、不分尊卑了!” 韩珂一怔,想到自己虽暗恨卓飞爽约,但这个却不太方便说出来,可她又不能因此服软,于是,她眼珠子一转,干脆说道:“切,这还不是明摆着么!那个姓卓的本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入城之后,不过是以一首歪诗得了些许薄名,便不再把旁人放在眼里,先是在临江文会上羞辱前辈大儒,后又逼得侯爷跪门谢罪,你说,这到底算不算是不识礼数、不敬尊长啊!” 赵清凝一听对方提起这两件事,便以为韩珂是那苟、何二老的弟子,心中旋即释然,只当对方是不堪恩师受辱,所以才跑到此处来恶意污蔑卓飞的,嗯,这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但是,即便是情有可原,却也不可饶恕!只见赵清凝面含愠色,冷冷地驳斥道:“卓公子本是隐世的大贤,只因国难当头,不忍见黎民遭劫,这才出山入世,想凭一身所学来力挽狂澜的!哼,那首《菊花吟》乃是足可传诵百世的名篇,尔竟能比作歪诗,这也真亏尔能说的出口!” “你!”韩珂想要辩驳,却又觉得无从辩起,说实话,她内心里也承认卓飞的文采非凡,而那首《菊花吟》更可谓是文风新颖的开山立派之作,自己方才将其说成歪诗,倒的确是有些气昏了头,授人以柄…… 韩珂本就不是善辩之才,她这么一犹豫,赵清凝便又接口说道:“鞑虏肆虐无忌,致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如今本就该是天下同心共抗外侮之时,卓公子怒骂两个恬不知耻想要资敌以求苟活的小人又有何不可?鲁宋以礼传国,可还不是为人所灭,如今社稷倾危,莫非吾辈真要等得天下尽入狼子之手后,才能幡然悔悟吗!” “你!!”韩珂被赵清凝反问的哑口无言,倒不是她嘴太笨,而是实在她在此事上不太占理,最关键的却是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卓飞做得很对,最起码人家怒骂‘苟合’二老,那也是为了救她的未来夫婿不是…… 韩珂虽然比较刁蛮,但毕竟出身大户,受过良好的教育,若让她像泼妇骂街一般地去胡搅蛮缠,那她还是做不出来的,方才她数落了卓飞那么多的坏话,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恼怒卓飞总爽约而随口道来的罢了。 赵清凝看对方已被自己逼问的有口难言,不由得也有些得意,而打铁须趁热,于是,赵清凝略抬音量,又猛地喝问道:“这位公子方才还说卓公子放荡顽劣,满心龌龊,哼,我倒要想问问,尔有何凭证竟敢随意污人清誉,孰不知以此一言便足可定罪论处了么!说!” 赵清凝语气转厉,气势煞是逼人,她本以为趁对方方寸大乱之时,威吓一下定能令其服软,可谁知本已是有些应对无措的韩珂一听到此言之后,便好像总算是为了她那一肚子的怨气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立刻暴跳如雷地言道:“那个姓卓的浪荡不羁,纵情声色,到处去拈花惹草;再有,其所过之处,鸡犬不宁,整日里以哗众取宠为能事,尔来说说,这可算得放荡,可算得顽劣么!” 赵清凝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闻言不由得眉头紧皱,疑惑地问道:“卓公子行事洒脱,虽略不拘于小节,然却每每皆能占据大义,定其以浪荡之名已是颇为不公了,更何况哗众取宠乎!再者,卓公子素来洁身自律,并无劣迹,又何来纵情声色,四处拈花惹草之说?” “那家伙洁身自律!!!”韩珂一听这话登时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儿,怒道:“那个姓卓的一入梅城便游戏于青楼勾栏之间,那首歪诗不就是在怡情阁做的么!” 赵清凝淡淡一笑,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古来多少文人墨客皆喜留恋花丛,卓公子年少俊贤,喝两杯花酒,调剂一下性情,又有何不可?吾观公子亦是一表人才,莫非从未踏足风月之所么!” 说实话,这年头去青楼逛逛那的确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儿,而且文人墨客们非但不以此为耻,反倒皆以博得名妓的青睐为荣,若是有人能抱得美人归,纳了某个名妓为妾的话,那乖乖地可就是大有面子之事了,名望直上不说,甚至连科考仕途都有可能略有助益啊…… 现实就是这般,所以韩珂闻言后也不由得一窒,同时想起她自己的长兄韩英远不也是经常带着几个族兄们一起出入风月场所,而乐此不疲的么?只不过自己那个古板严肃的父亲管教甚严,所以兄长们行事之时要偷偷摸摸地罢了…… 想是这么想,但以韩珂的大小姐脾气又岂能如此轻易地认输服软,只听她又不忿地言道:“本…公子洁身自爱,自是从未踏足过那些龌龊之所了!也罢,我暂时也不跟你说这个,我只问你,你可知城东裁缝铺的刘掌柜的小妾,只因多读了几遍那首《菊花吟》,结果便茶不思饭不想地发了花痴,最后被刘掌柜一怒之下休掉,逐出家门,如今只能在勾栏之中讨生活,真是好不凄惨!而此仅为一例,你又可知道如今这城中还有多少女子受了那个姓卓的连累,又有多少女子因其而受家人鄙视!哼哼,若不是那家伙自命风流,四处招惹,又岂会生出这么许多破事儿呢!” 赵清凝听的是瞠目结舌,旋即后又忍不住乐道:“啧啧,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想那卓公子一表人才,引得女子倾慕,这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不想出尔口之后,倒有了招蜂引蝶,拈花惹草之嫌……嘿嘿,真是好笑,若依你之说,那卓公子岂不是应先自毁雅容,再忘掉满腹的锦绣文章,这才能落得个好名声么!” 赵清凝阴阳怪气地嘲讽了韩珂一通,又忽然把面色一正,厉声道:“这位韩公子,不才倒是想问问,若卓公子真如市井凡夫无异,那尔可还有闲心再去嫉贤妒能,再去污蔑诽议与他!” “放肆!谁说本……公子嫉贤妒能了!那个姓卓的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全城谁人不知,又何须本公子去污蔑诽议于他!旁的不说,就怡情阁那个号称是本城第一美人的赵清凝便和他有私情,可他倒好,风流之后却始乱终弃,不管不问,任由那位可怜的赵姑娘继续沦落风尘……” “住口!”赵清凝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引得全场人纷纷侧目。 不待赵清凝发话,性格泼辣地弦雨便待主斥骂道:“满口地胡言乱语,谁告诉你赵……赵小姐和他有私情了,什么风流过后,始乱终弃,全是鬼话,我……那个赵小姐与卓公子只是好友而已……” 韩珂愣了一下,旋即也不示弱地回敬道:“谁胡说了!你自己去问问,如今全城人谁不知道那个姓卓的在怡情阁后院小楼留宿了一夜,清白?能清白的了才怪呢!” “你!” 二人吵了半天,其实左近的士子文人们也早就看明白了,这俩那是什么娘娘腔的公子哥啊!她们分明就是真的娘娘腔嘛……! 众人皆暗想:从这几个女扮男装的家伙的穿着打扮上来看,那也该出自有钱人家,而此二人显然也是读过不少书的,那么即使不是什么权贵人家的千金,最起码也该是书香世家调教出来的闺女。嘿,如今可倒好,就为了那位卓飞卓公子,一个是因妒生恨,变得不可理喻;而另一个却是爱到极致,不问好坏,皆犹如母鸡护崽般地为其辩解,啧啧,这情景倒也罕见,当真是有趣有趣! 虽然大家都看出了这几位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但因事关女子名节,且又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所以却也无人出面点破。 曲正站在讲演台上,也被这边越来越大的动静儿给吸引了,而作为主事儿之人的他,却也不能任由这二位‘公子’继续地吵下去,于是他只好苦笑了一下,迈步走到韩赵二人的桌前,一拱手,说道:“二位公子,在下曲正,却不知二位因何事口角?” “你问他!” “你问他!” 第七十五章 神秘文士 两女互瞪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曲正尴尬地望了二女一眼,又忍不住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方才曲某听二位公子似乎是在因卓飞卓公子而争辩,不知可否……” “是他不可理喻!” “是他强词夺理!” 曲正话音未落,二女便打断了他,互相攻讦。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曲正暗骂了一句,不由得也有了些火气,心说既然你俩不会好好说话,那我也别再跟你俩客气了…… 想到此处,曲正一皱眉头,面色转厉,淡淡地说道:“有道是理越辩越明,二位公子既然互不服气,那不如把前因后果向在场地文友详述一遍,也好让大家一起评个理儿……如若不然,那还请二位公子速速归去,莫要影响了旁人才好!” 曲正的话已经算是很不客气的了,韩珂闻言之后,又瞪了一眼赵清凝,怒道:“评就评!公道自在人心,本姑……本公子不信这岭南文会里面就没个明白事理儿的人!” “哎呀呀,好一个公道自在人心!这话说的还真是理直气壮呀!”赵清凝满脸鄙视,故意拉长了调子,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起来。 于是乎,原本河蟹地岭南文会里登时便硝烟弥漫,一个怒发冲冠地尽数着卓飞的恶行,另一个则气定神闲地一一驳斥,二女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互不相让。韩珂胜在气势逼人,虽略嫌理亏,但却夺了先声;而赵清凝则见招拆招,伺机反驳,虽有些被动,但却能言中要害,令人不得不信服也……. 一段时间经过之后…….. 方才仅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如今却已变成了昏天地暗!要说这韩赵二人的争辩那还真是犹如机枪对射,犹如核武互炸,就像是火星撞了地球,直接让天堂和地狱接了轨…… 不过还好,这二人虽争得的煞是激烈,但好在大家还都要维护一下自己的“淑女”形象,所以倒也没有出现口沫横飞,撸袖翻台大打出手的情况。 然而,即便是如此,却也让全场的士子文人们大开了眼界,纷纷在心中呼道:哇!原来淑女发威其猛烈更甚于泼妇矣!泼妇骂街,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罢了。而淑女发威却可以追朔古今,引经据典地侃侃而谈,较俺们这些饱读诗书的男子们亦不遑多让也!再加上女子独特地横蛮、内敛、暗损、以柔克刚…….等等诸多因素之后,更是雄……不,更是雌辩无双,实非吾辈男子可企及也……. 曲正此刻也是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煞是悲愤,暗自抱怨道:我说这俩小女娃儿也太能吵了点儿吧!咱这儿正在开讨论会呢,不带像你们这样胡闹搅场的好不好哦! 虽然曲正是个斯文的读书人,但眼下他还真是很有些想要骂娘的冲动,尤其是对于那个蛮不讲理地污蔑着卓飞的绯衣“公子哥”,他更是产生出了上前一把揪住对方领口,然后直接将对方抽到满地找牙的幻想…… 不过想是这么想,但可惜曲正最终还是看出了这名“绯衣公子”的真实身份,原来不是旁人,正是城南韩府的嫡孙长小姐,韩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女,已经与新铺镇史家少主订下了婚约的韩珂韩大小姐! 同为本城的名门大户,曲正虽说不是很熟悉韩珂,但却也在不同的场合里见过韩珂多次,多少有些印象。而方才只因韩珂是女扮男装,所以曲正才一时之间没能认出来罢了。 曲正心中嘀咕:怪哉!城南韩家乃是书香门第,先不说这韩老太爷是位致仕还乡的礼部京官儿,便是韩林甫那也是本地享有盛名的文杰,嘿,怎地韩家的晚辈今日却如此失礼,一女眷于大庭广众下与人口角,若是传了出去……啧啧,还真搞不懂这位韩家的嫡长孙大小姐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一个已经订了亲的女子,如此折腾不但会令自己清名被毁,更会令家门蒙羞,甚至恐怕连夫家的名声也都要跟着被抹黑啊! 曲正又瞅了瞅赵清凝,心道:这位女子倒是面生的很,但观其穿着,想必也出自大户人家,而且,此女之气度谈吐尽皆不凡,学识更是可敬可畏,恐亦非常人也……然却不知其为何会不顾一切地回护于卓公子,莫非此女与卓公子有什么关系不成……? 难办啊!难办啊!曲正心中哀叹,这俩女子都不是好相与的,自己非但不能赶,还要看在对方家门的面子上尽量地去帮她俩遮掩身份,万一处理不好,说不定还会遭人嫉恨,自己倒是不怕什么报复,但这麻烦总还是少一些的好吧….. 曲正很有些苦恼,而此刻二女的舌战也渐渐地偃旗息鼓,毕竟吵了半天,这体力都有些不济了。 “公道自在人心,在场的诸位兄台都给评个理儿,今日我与他到底谁说的更有理些!”一番辩论下来,韩珂虽然屡屡被赵清凝辩斥的无言以对,但她却本着输阵不输人的精神,依旧雌赳赳气昂昂地吆喝着,想借此来博个人气。 可谁知这场中大多数的人还是很佩服卓飞卓公子的,自然不会支持她,反倒是因见韩珂是名女子所以才没对她发难罢了;当然,不招人妒是庸才,卓飞成名太快,太过得意,那总免不了会有那么几个嫉妒他的家伙存在,但可惜这些人深知众怒难犯的道理,却也不敢跳出来为韩珂壮胆。 韩珂见竟然没一人支持她,这心中真是郁闷到了极点,丫环小武也站在她身后,可怜兮兮地扯着她的衣角,劝她赶快收手。而赵清凝更是像看跳梁小丑般地打量着她,虽然没说话,但传递过来的眼神却很明白地写着‘自取其辱’四个大字,直让人好不窝火! 而就在此时,望北楼的角落里忽然有一个阴阳怪气地声音响起,道:“依我看这位韩公子所言很有些道理……想那位卓公子多以歪门邪道来行哗众取宠之能事;又喜以诡辩之术来混淆视听,妄言大义,貌似忠良,实则所行皆是目无君父的谋逆之事!哼,可笑这满城俊贤竟不能察,自上至下皆受其蒙蔽,是为悲也……” 此言一出,全场皆震,纷纷循声望去,只见大厅内一角上有一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正在拈杯自斟,而与他同桌的几位文人士子纷纷离座起身,生怕离此人太近,落得个瓜田李下之嫌。 “闭嘴!” “住口!” “大胆!” “放肆!” 嗡~~~~~ 韩珂、赵清凝二女一个喊闭嘴,一个喊住口,她俩这次竟是难得地达成了一致,而循州来的那个陈玉也是怒目厉喝了一声大胆,至于最后那声放肆却是倍感恼火地曲正发出的。 大厅里响起了一片批判之声,虽说绝大多数人都猜想过马卓组合搞出这种新名堂是否别有用心,但这毕竟只是猜想,而成立清议司的好处着实诱人,所以这些仕途渺茫地文人士子们还是很有些期待和侥幸心理的!可没成想,此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言之凿凿地直斥其为谋逆之举,如此一来性质便很严重了,若闹大了,搞不好恐怕此新政直接就要胎死腹中,那这岂不是断了所有人的念想么! 一时之间,全场人皆对此人横眉冷对,指责不休,而韩珂和赵清凝二女也不再顾忌什么淑女形象,均是咬牙切齿地怒骂着此人血口喷人! 中年文士面对千夫所指,却是熟视无睹,只是慢慢地呷完了杯中的茶水,这才转过头来,对着韩珂微微一笑,道:“这位韩姑娘,明明张某是在帮着你讲话,为何你又要反戈一击呢?虽说女儿家的心性善变,但姑娘你未免不够仗义呀!” 韩珂被人拆穿了身份之后,很是有些尴尬,但好在她一向是刁蛮惯了,倒也不会因此方寸大乱,反倒是被对方的可恶惹得大小姐脾气上涌,厉声斥责道:“谁要你帮着本姑娘说话了!我只是……只是因那个姓卓的行为不端,德操有暇,这才心存鄙视罢了,哪里会像你这般血口喷人,直欲致人于死地,真是…真是卑鄙无耻,阴险狠毒!” “大胆!竟敢对大人无礼!” 韩珂的话音方落,中年文士身后立刻闪出几个彪悍的男子,且各个都配带着兵刃,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众人这时才留意到原来这名中年文士是带着护卫来的,而且被称呼为大人,虽然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明白这个大人到底有多大,但既然人家是官儿,那便有了嚣张的本钱…… 民畏官,自古皆然。原本还为卓飞打抱不平的书生士子们一听说面前的这位中年文士竟是个官儿之后,登时便像被人捏住了脖颈的鸡仔一般,戛然而止……一时间,胆大者敢怒不敢言,而胆小者却已经开始拼命地往人堆里面藏了。 韩珂也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勃然大怒,斥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只要恶言中伤,污人清白,那就是无耻至极的小人!” “好!” “说得好!” 韩珂骂的犀利,令场中的书生文人们听的尤为解气,于是不少站的远些不虞被人发现的家伙们便纷纷起哄,为她打气。 几名护卫大怒,抽出家伙就想上前锁拿韩珂,可却被中年文士挥手拦住,于是他们也只好站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韩珂做凶恶状。 可韩珂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见状之后,一仰头,一撇嘴,轻蔑地瞅着对方,眼神里全是挑衅地味道儿。说实话,在韩珂的心目中,哪管儿你是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别说是梅州城,恐怕就是整个儿广南东路,那也没几个大人敢来和城南韩家叫板吧? 这倒不是因为城南韩家权势通天,而是因为韩老太爷德高望重,善名远扬,桃李遍布天下。谁要是得罪了韩家,那你就算不被士子文人们的诗给骂死,也多半会被老百姓们的吐沫给淹死啊! 中年文士见韩珂一脸好斗的德性,也很是有些费解,因为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家风才能把这好端端地一位姑娘给培养成了这副模样儿。嗯,看样子多半是武夫之女,否则何至于此? “唉,世人皆醉吾独醒,古来但凡国家危难之际,总是忠(间)难辨,善恶难分,罢了,罢了,多说无益,诸位好自为之吧!” 中年文士说完,便放下茶杯,起身欲走,而场中的士子文人皆畏其乃是官身,便纷纷闪避,让出一条通道来。 韩珂一见对方想要脚底抹油溜走,登时大急,嚷道:“站住!快给我拦住他,今天不把话讲明白了不许走!” 众书生听见韩珂的吵嚷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暗想道:呃……我的姑奶奶啊,这位可是个官儿啊!怎么拦?谁敢拦啊! 国人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谁闲着没事儿也不愿意给自己惹麻烦。韩珂咋呼了半天,结果满场的文人士子们愣是没一个人敢去拦的,反而是纷纷又向两边闪了闪,生怕通道留得不够大,会被人家给按上一个拦路刁民的罪名。 中年文士带着护卫一路无阻地来到了大门口,眼看着就要走出望北楼之时,忽然停下了脚步,又一转身,对着全场人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位卓公子来历神秘,其自称常年隐居山中,不闻世事,然其却以稚龄而谙熟鞑虏之事,此何解也? 嘿嘿,再者,一夜成名已是难得,数日之内暴富则更是可畏!此子不但口音怪异,措辞举止亦多有不谐之处,难免惹人猜度。 而其能言善辩,三寸之舌歹毒,每每借着大义以混淆视听,偷龙转凤强词夺理,外则冠冕堂皇,内则行龌龊之事,外正内斜,表里着实不一…… 嗯,依我看来,忘年之交仅是为掩人耳目,叩门谢罪更是欲盖弥彰,直引人发噱也!” 中年文士说到此处,冷冷地扫视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韩珂诸人之后,又冷笑道:“假整军筹饷之名推卖彩票,既可中饱私囊,又可略施薄惠以收买民心,堪称一本万利,实是妙至毫巅矣! 又言聚贤清议之举,乍看之下貌似德政,孰不知此举却犹如引水冲堤,直毁国制根基也!嘿嘿,清官尚难断家事,而庶民议政,各怀私心之下必百口不一,介时左右定难两全,政又欲将何出? 有道是官若无威,民则无律,行此饮鸩止渴之举,弊大于利,实属异想天开!更何况,此举还多有揽士自储之嫌,居心更是尤为可疑! 哼哼,想那卓公子名下区区一个钱庄,竟招募护卫数千,且兵甲皆由使司调拨,如此行事,说轻了那是公私不分,若说重了的话,那不是欲养私兵以行谋逆的话---又是何来!! 哇哈哈哈哈哈,诸位好自为之吧……张某告辞!” 中年文士说完话之后,头也不回地迈步出门,扬长而去,只留下满场呆若木鸡地书生文人们。 “你给我站住!”要说这反应最快的还是韩珂,只见她怒发冲冠,一跳三尺高,活脱儿就像一头饿急眼了的小母豹发现了猎物一般,就要扑上去撕咬。 赵清凝也被气得浑身发抖,不过却还能保持着理智,见到韩珂疾步从自己的身旁掠过,忙探出皓腕,伸手去拦,没成想韩珂的力道甚大,倒是把她给带了个趔趄。 “谁拉着我!”韩珂怒气冲冲地回头望去,见是赵清凝,不由得一怔,而这时却见对方冲着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位妹妹,且让他去吧,犯不着……” 韩珂虽是刁蛮脾气,但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从赵清凝地眼神里便能看出来对方是一番好意,是不想自己去招惹麻烦而已。说实话,韩珂也知道自己就算是拦下那名中年文士也没啥用,看那人的风度气势,显然不是个好欺负的,而且人家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指桑骂槐地嘲讽马大侯爷有不臣之心,那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说韩珂毕竟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千金,所以稍一冷静之后,她立刻便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也让她很是感激赵清凝出手拉住了她,如若不然的话,那恐怕后果堪虞。 韩珂很是有些尴尬,知道自己这回算是欠下了人家的一份情儿。不过还好,这丫头虽出自书香世家,但却素来厌文喜武,平生最讨厌的便是书生文人们那种绕来绕去的磨叽性子,反而更加欣赏武夫们快意恩仇的豪迈做派,也正因如此,所以眼下地这点尴尬对于爱憎分明地韩珂来说,那倒也算不得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大家身为乱世儿女合该有此度量才对嘛!嗯,更何况此刻她俩也算的上是同仇敌忾了,那又还有什么化解不开的矛盾呢? “这位姐姐,方才是小妹无礼了,还望姐姐见谅。”韩珂拿得起放得下,很是洒脱地认错赔礼,态度甚诚。 赵清凝本是恼恨韩珂污蔑卓飞的,但自从中年文士那么一搅之后,她忽然发现韩珂这个小姑娘并非是那么地可恨了。在赵清凝看来,韩珂定是因仰慕卓飞而不得接近,所以才会由爱生恨,今日做出这些荒唐的举动,怕也是想要引起卓公子的注意而刻意为之吧…… 唉,那人犹如高立云端之上的朝阳,可望而不可及,仅是在梅州城内,便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仰慕着他!罢了,罢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既然大家同病相怜,那又何必相煎太急呢。 赵清凝很是感触,以己度人,不由得对韩珂怜意大生,见韩珂赔罪,立刻便伸手托住韩珂,柔声道:“姐姐今日也多有莽撞,妹妹毋须在意。” 恩怨化解,韩珂正想再客套几句,而她身旁的丫环小武却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说道:“小姐……人家都看着我们呢!” 韩珂闻言猛地醒悟过来,转头一看,果然见全场的文人士子们各个都是表情古怪地冲着她们这边瞄来瞄去。 韩珂和赵清凝见状大窘,又怕身份暴露,于是二人对望了一眼之后,便同时一吐香舌,娇呼道:“快跑!” ………………………. 名人无隐私!古来皆然……. 这年头儿,在梅州城里,只要是有关卓飞卓公子的各种有影儿或者没影儿的闲事,那总是最有市场的。所以,这次也不例外,午时刚在岭南文会发生的闹剧,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经传遍了全城,并且还衍生出了无数个八卦小版本来,像什么《女扮男装二美争风大闹文会》、《中年文士因妒生恨污人清白》、《神秘大官大放厥词抨击新政》之类段子还算是好的,而某些不良的说书先生为了吸引听众,甚至还编出了诸如《两个美艳娈童与卓飞卓公子之间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之类的龌龊玩意儿,直教人哭笑不得也…….! 第七十六章 连环奏效 连日来的辛劳,令卓飞很是心力交瘁,所以今天他一直和周公聊天到巳时过半(10:00)才收场,洗漱之后,又享用了一顿四徒弟媳妇春雨精心奉上的敬师大餐,吃的是满嘴抹油,令他很有些老怀大慰。 可惜酒足饭饱之后,那讨人厌的食睏又滚滚袭来,令人着实难以抵挡。 卓飞盘算了盘算,觉得今日自己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紧要的事儿需要去办,又考虑到有一副好的身体才是闹革命的真正本钱,而想要有一副好身体的前提则是首先要满足自己身体的主观需要才对……嗯,困了就要睡,不睡就要废!这可是蕴藏在天地之间的自然规律,是周公他老人家所说的传世真理,不可不遵也! 于是乎,卓飞这个懒鬼伸手抹了抹满是油腻的嘴巴之后,一扭头便又回房去继续骚扰周公了,直把吴天和春雨二人钦佩的是五体投地……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睡闷头觉。这便是卓飞的真实写照,至于城中因他昨日放出的消息而引起的各种混乱,他是完全不知道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马大侯爷派亲卫队长马头来把他从床上提领起来……. 九月二十六日,申时初(下午三点)。 睡眠严重不足的卓飞,一脚踹开了侯府书房那两道虚掩着的大门,又一脸不爽地迈过了门槛,冲着房间深处大咧咧地嚷道:“大哥!我看你就是见不得小弟我清闲一下啊!这四海一片太平,您老人家能有啥破事儿还非得叫我过来参详啊!咳咳,对了,我说您老人家倒是也管管马头这个混蛋玩意儿行不,这小马仔子咋一点都不给你兄弟我面子呢?这还有没有家法了,我还算是侯府的二爷么………..!” “二爷,二爷您老见谅啊!小的这不是也没办法么!”马头一脸尴尬地跟在卓飞身后,边解释边陪着笑,模样儿狼狈之极。 卓飞一路咋呼着走进了书房里间,却突然一愣,只见马大侯爷端坐在书案之前,正愁眉不展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那入神地模样儿,似乎竟是对自己的到来充耳不闻。 啪!!! 竟胆敢视本公子如无物,这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卓飞童心忽起,三两步窜到桌案之前,一巴掌拍到了马大侯爷的面前,大吼道:“走水了!火就要烧到你屁股了!” 马大侯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又见周围并无异状,不由得很是茫然地望向卓飞,喃喃自语道:“贤弟,哪有火啊?” 卓飞这个气啊!心说这老东西该不是没事儿装傻,想要寻我开心吧? 不过还好,不等卓飞暴走发难,马大侯爷便自己醒悟了过来,有些尴尬地说道:“哦,原来是贤弟说笑了……呵呵,都是为兄的错,竟未察觉贤弟驾到,以至于怠慢了贤弟,还望贤弟包容则个。” 唔,老马猴的认错态度还不错!而卓飞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所以见状也不好再为难对方,摆摆手说道:“罢了,小弟向来肚大能容,包容则个就包容则个吧!对了,不知大哥今日到底是因何事而非要把小弟给抓过来啊?” 马大侯爷苦笑了一下,心说自己这个贤弟还真是不够谦虚,文韬武略暂且不提,但他这自卖自夸的能耐那可绝对是天下第一的啊! “贤弟说笑了,为兄确是有些疑问想要请贤弟过来共同参详一下,何来强抓一说,呵呵。”马大侯爷干笑着说道。 卓飞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说道:“马头把小弟的卧房门都快给拍倒了,这还不算是强抓么?” “二爷,小的那不是心急么!您老……”马头一边满脸无奈地赔着笑解释,一边又求救般望向了马大侯爷。 “马头,怎可对二爷如此无礼,真是没规矩的东西!”马大侯爷一愣,旋即大怒骂了马头几句,接着口气放缓,又道:“哼哼,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点给我滚下去准备晚宴,稍后老夫要向贤弟赔罪!” 马头如蒙大赦,赶紧奉命抱头鼠窜,卓飞冷笑一声,也不言语,任由这主仆二人演戏。 马大侯爷赶走了马头之后,忙换上一副笑脸,说道:“贤弟勿怪,都是愚兄一时心急,所以没有交代清楚马头,以至于惊扰了贤弟,愚兄向你赔礼了。” 卓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得了,大哥说啥就是啥吧!嗯,兄弟我忙得很,您老还是赶快说正事儿吧!” 一提到正事儿,马大侯爷登时面色一正,沉吟了一下,说道:“贤弟,从昨日 你我分手之后,一直到此刻,为兄接到了数件密报,其中有好有坏,有的却说不清楚是好是坏,却不知贤弟想先听那种?” 尼玛!这老头啥时候变得如此婆妈了! 卓飞心中腹诽了一句,却不知马大侯爷这一手卖关子的功夫还都是跟他学来的。 “本公子眼下心情不好,亟需改善,我看您老就先拣好消息说吧!”卓飞也懒得再多废话,只好气哼哼地说到。 马大侯爷捻了捻胡子,说道:“嗯,如此也好。不瞒贤弟说,昨日午后,愚兄一回府便收到了张枢密从福建路发来的密报,枢密大人在密报中提到,当官家得知愚兄上任没几日便奉上了二十万两纹银之后,龙颜大悦,而朝堂上的诸位大人收了我们的银子之后也甚是欢喜,众口一词地在御前为愚兄美言,官家一喜之下,甚至还亲笔题写了‘能吏’二字打算赐与愚兄。同时,贤弟你的贤名如今也已经直达天听,官家和朝堂上的诸位大人皆对贩售彩票筹备军资之法推崇备至,认为行此法之后,官可得望,富可得名,民可得利,可谓是万全的妙策。所以官家已纳愚兄之议,决定仿效梅州成例,不日即将在各路开始推卖爱国彩票以筹备军资,而凡是中得大彩者,不但有彩金可拿,还可以得到由朝廷亲自颁发的特殊嘉奖……” 听到此处,卓飞嘿嘿一笑,打断马大侯爷的话,插口说道:“果然是好事儿,如此一来,我们便不用担心许出去承诺无法兑现了嘛。嗯,朝堂上的大人们果然甚是了得,举一反三,倒也不笨。” 马大侯爷一笑,说道:“此乃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是明眼人一看即明,又岂有不仿效之理?不过真正地好事儿还在后面,贤弟有所不知,由于愚兄办差得利,为示勉励,所以官家已经纳张枢密之议,决定擢授愚兄为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一职,立衙梅州,如今钦命已在途中,想必这几日便会送达了,哇哈哈哈!” 说到此处,马大侯爷终于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很是得意,卓飞一愣,脱口呼道:“啊!如此说来,大哥莫不是已经去副转正了!” 马大侯爷笑眯眯地点头确定,又很是感触地言道:“正是如此,多亏了贤弟之助,贤弟果然是愚兄的贵人啊!” 卓飞虽然很是鄙视老马猴此刻的这副官迷德性,但还是忍不住地咧嘴一笑,很是代他高兴,又说道:“如此甚好,日后大哥便再无掣肘,你我兄弟同心,终可放手一搏了!” 马大侯爷深以为然,不住地点头,又说道:“你我兄弟同心,这句话说的最好!嘿嘿,贤弟啊!官家不止升了愚兄的官位,还一同准了我附上的纳贤之策,打算破格取士,赐你官职哦……” “啊!小弟竟也有份儿!”卓飞大讶,旋即也是一脸官迷心窍的德性,急切地问道:“那不知官家准备授小弟个啥官儿当当?是散官还是职事官?俸禄多不多?能管多少人?文官还是武将?有没有先斩后奏之权……” 看着卓飞的猴急样子,马大侯爷登时起了一脸黑线,忙摆手叫到:“贤弟莫急,莫急!须知张枢密发此密报之时,官家还未定下到底要授何职与你,毕竟贤弟如今还是白身一个,也无功名,朝中诸大臣收了我们的银子,虽然不会反对官家褒奖于你,但却也不允许官家违背祖制重赏于你,所以争论不休,令官家好生为难,不过张枢密大人说了,想必一个五品的职事,那是跑不掉的了。” 卓飞听明白了,原来皇帝小儿想要给自己封个大大地官儿,结果那些狗屁大臣们眼红不答应,所以到现在还未能最后确定下来。 想到此处,于是卓飞忍不住地破口大骂道:“奶奶的,这些废物官儿们收了本公子的孝敬之后,竟然还敢拖本公子的后腿,认真不是东西!惹急了本公子,日后定要叫尔等好看!” 马大侯爷吓了一跳,连忙劝道:“贤弟莫恼,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成制如此,若贤弟擢升太快,恐人心不服嘛!” 说实话,其实卓飞在心里也没把这大宋朝的官位当回事儿,方才他那么激动纯属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民心理在作祟,毕竟穿越前这小子也不过是个被人满大街追得小贩,如今摇身一变,就要当官儿,悬殊太大,难免还是会产生些虚荣感嘛。 本公子可是立志要把皇帝拉下马的主儿!又岂能在乎这点东西! 想明白了之后,卓飞顿时冷静了下来,同时也对自己方才的官迷模样儿感到惭愧不已,脸微微一红,忙转移话题又问道:“嗯,也罢,爱封啥官儿就啥官吧,反正小弟也不稀罕!对了,既然大哥已经升任正使之位,那姓张的状元公朝廷又准备如何处置呢?” 马大侯爷闻言,面色忽变得很有些古怪,吞吞吐吐地言道:“这便是为兄想要告知贤弟的第二件事情,张枢密告诉为兄,说为兄此次能升任正使之位,除了他从中尽力斡旋之外,还得多亏了陈宜中陈相爷的力举,咳咳,官家原本的确已经诏命状元公张镇孙来经略本路,可惜不知因何故,就在授印的前一日,此诏命却突然遭到了以陈相为首的十几位重臣的坚决反对,搞得官家最后也不得不暂时收回成诏,结果后来为兄的银子一送到,张枢密和陈相便趁官家心喜之时联名上书力举为兄升任,官家也就准了。” 哦!原来是本公子的连环计奏效了啊! 卓飞恍然大悟,又与面色尴尬地马大侯爷对望了好一阵儿,渐渐地,俩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终于忍不住相视捧腹大笑起来。 第七十七章 福祸同至 “贤弟啊贤弟,如今愚兄真是对贤弟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说实话,初时你让愚兄拿出三十万两来打点之时,愚兄还很是有些舍不得啊!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愚兄为官数十载,却还不及贤弟你看的透彻啊!”马大侯爷很是感触,抬头仰望,目光甚是复杂。 卓飞明白老马猴此刻的心情,如今国难当头,官场却仍是糜烂至此,朝中诸大人仍只为一己私利着想,虽然此次自己是得利的一方不假,但任何一个还有良知的人恐怕都不免会为这种情况而感到痛心吧! 卓飞摇了摇头,安慰道:“大哥,官场之弊古来如此,绝非一朝一夕可变,而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整军备战以御敌,此乃民族大义,你我兄弟此次行贿赂之事,实属违心之举……唉,情势危急,小节略有亏欠,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马大侯爷收回感伤的目光,望着卓飞点了点头,说道:“贤弟说的是,为兄也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是因那位状元公素有贤名,是位难得的良臣,为兄此次损人利己,虽是被逼无奈,但这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些过意不去啊!” 经过和马大侯爷多日来的交往,卓飞也知道这位年近花甲的侯爷虽然有些(歼)猾,虽然有些霸道,但总的来说,还是位比较有良心的主儿。而此次自己献的化解之计,虽效果显著,但确实是有些猥琐,实在是不够光明正大啊! 卓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只好淡淡地再劝道:“事出无奈,大哥不要过于介怀了,再说了,咱们这也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着想,是为了抗击鞑虏不得不为之嘛。嗯,状元公若是真的贤能过人的话,那想必官家迟早还是要擢用的,天下那么大,即使不能经略本路,那想必也会有其他的去处吧。” 马大侯爷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官家为了安抚状元公张大人,令其权知广州州军事(权:暂代。知:管理。州军事的州字代表民政,军字代表军政,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让他暂时管理广州一州的军政,也就是临时知州的意思。),而且张枢密也明告为兄,只待江西制置使赵溍赵大人收复梅关之后,官家便将广南东路一分为二,介时将以赵溍为经略正使,而张镇孙张大人则辅之。嗯,朝堂上已就此事达成了决议,而陈相、陆枢密、张枢密等诸位重臣都是首肯了的。” 呃……看样子广南东路一拆为二已是定局了啊! 卓飞心中嘀咕了一句,又说道:“莫非大哥便是为了此事而愁眉不展么?依我看如此一来虽然本路的辖境减去了一半,但也总好过仅得一辅职而处处都要受制于人吧!” 马大侯爷点了点头,说道:“贤弟说的极是,然为兄并非是在为此事而忧心,不瞒贤弟你说,方才为兄听说了一件怪事,颇为百思不解。” “哦?不知是何事?”卓飞追问了一句。 马大侯爷想了想说道:“贤弟今日怕是没出门吧?所以还不知道如今市井坊间皆在谈论着岭南文会正午时发生的事儿…….” 接着,马大侯爷便详细地将手下人回报上来的情况叙述了一遍,直听得卓飞是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怪事,居然真的会有人女扮男装,且还因小弟而发生了争执!嗯,这也罢了,却不知那位自称大人的是何许人物,不知大哥可有线索?” 马大侯爷摇了摇头,道:“据说此人出了岭南文会之后,便径直出城去了,而为兄的眼线得闻此事之后,却已是追之不及矣。” 卓飞听完,很有些担忧,因为即便是他再不懂得人情世故,却也知道华夏数千年来,都是谋逆之罪最大啊!这种罪名只要一被套到头上,那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最少都要褪掉三层皮方能解脱! “他奶奶的!是那个王八蛋在大放厥词,真该千刀万剐了他!”卓飞越想就觉得问题越严重,忍不住便破口大骂出来! 马大侯爷也苦笑了一下,说道:“此人所言,含沙射影,虽无半点实据,然却句句诛心,惑人耳目,殊为可憎!唉,不过贤弟也不要太过担忧了,清者自清,你我又何惧之有!” 马大侯爷的劝慰之语令卓飞心中很是有些打鼓,暗想到:呃……话是不错,但您老人家口中的这个清者自清却很有点苍白无力啊!奶奶的,此人简直便是本公子肚内的蛔虫,虽然其言语稍嫌偏颇,但离本天机之所想却也不远矣!唉,如今看来这古代的老祖宗们也不是太好糊弄,毕竟还是有些明白人的哦! 想是这么想,但卓飞还是收了收心神,正色道:“大哥所言不差,你我兄弟所为只为解民于倒悬,抗击鞑虏,护卫一方百姓而已!重病当下猛药,行新政难免会得罪旁人,招人记恨那也是意料中事,确是不必太过介怀。不过却也不能任由旁人污蔑,小弟还请大哥速速遣人查明此人身份才是。” 顿了顿,卓飞又想起一事,说道:“大哥,既然此事已经闹得全城皆知,那咱们想要压下消息亦不能也!却不知大哥有何应对之法?” 马大侯爷点了点头,想了想,答道:“贤弟所言不差,为兄早已派人去彻查此事了,想必几日之后,多少也会有些头绪。嗯,此事虽已是全城皆知,但据坊间传言来看,却无对你我不利之语,为兄以为既然清者自清,那还是顺其自然为好,若刻意施为,反恐授人口实……” 不待马大侯爷说完,卓飞便摇头打断对方说道:“不妥,不妥!若大哥任其自然,充耳不闻的话,恐更有心虚之嫌也!况且此事想必几日内便会被有心人传至朝堂之上,天意难测,大哥若是无所准备的话,介时恐生不测之祸也!” 马大侯爷身躯一震,连忙追问道:“那依贤弟之见,又该如何是好?” 卓飞先沉吟了一下,又说道:“依小弟所见,大哥首先应将此事详报于张枢密,令其心中有数;二来则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是全城皆知之事,那不如以使司衙门的名义来召集本城书生文人们,就此事举办一场辩论大会可好?” “辩论大会?”马大侯爷很不解地望着卓飞。 卓飞嘿嘿一笑,说道:“不错,正是辩论大会,大哥可就成立清议司之事为议题,请本城文人畅所欲言,尽数利弊。同时,大哥可以此为引,再将成立钱庄、招募护卫、推行彩票等事一道拿出来让满城的俊贤共同评议优劣……” 马大侯爷眼睛一亮,旋即又有些担忧地问道:“贤弟之妙想确有可取,然若是……” 卓飞知道马大侯爷是怕舆论的风向对自己不利,所以也不待他说完,便又接口说道:“大哥勿忧,依小弟所见,辩论大会结果无非有三。其一,若是众心向我,则万事大吉,介时即便是朝堂之上,想必也无人再敢以此事发难;再来,即便是众说纷纭,有褒有贬,那也无妨,毕竟凡新政皆有利弊,行或有弊,不行则定无利也!大哥执掌本路不久,便锐意进取,殚精竭虑以求报答君恩,即使有顾虑不及之处,那也情有可原,纵然无功,但亦当无罪矣!其三,若介时满城的文人士子们真的是众口一词,皆言新政无利扰民的话,那大哥也无须畏惧,哼哼,大不了唱一出躬身反省,黯然请辞的好戏也就是了……” “啊!”本来马大侯爷听卓飞分析的前两点很有些道理,可不想到了最后,贤弟竟然已经做了让自己辞官的最坏打算,虽说这官位终不及命大,但若是就这么弃了,那也太过可惜了吧…… 卓飞见马大侯爷震惊到哑口无言的模样儿,很是有些鄙视,暗骂了一声官迷之后,他又解释到:“大哥,莫非您老还没听懂小弟的意思么?既然是做戏,那便不是真的嘛!大哥且思量一下,若是您老人家躬身反省,黯然请辞的话,那朝堂之上可还会有人再泼污于你?” 马大侯爷也不是笨人,闻言之后,脑筋一转,登时双眼精光一现,很是兴奋地呼道:“妙!妙妙妙!如此一来,所有谣言诽谤皆不攻自破,自古至今,有异心者或拥兵自重,或把持权柄,又有谁会引咎自贬,弃官而去的呢!哈哈哈,贤弟这招以进为退之策妙极,妙极也!” 唉,我说你这只老猴子“喵喵喵”个啥哦!为啥这年头的人都喜欢学猫叫呢? 卓飞看着马大侯爷兴奋地手舞足蹈的德性,很是无语,腹诽了一句之后,又淡淡地说道:“大哥英明,其实这不过是小弟最坏的打算而已,想必新政即使有暇,但亦不至于到了民心近丧的地步。此事赶早不赶晚,大哥可派人速去筹备,再来可于坊间大肆宣扬此事,派出得力之人引导民意,如此一来,当无纰漏矣!” 马大侯爷心情大好,不住地点头称是,唤来在门外警戒的马头,便将此事交待了下去。 卓飞见状,想了想,又问道:“大哥,这好事也说了,坏事也说了,却不知您老可还有什么烦心之事?嗯,不妨一一道来,也省得等小弟回府之后再被您老派人给捉过来……” 马大侯爷听出卓飞语气中的不满之意,于是先暗骂了一句小心眼,接着又赔上了笑脸,说道:“嘿嘿,贤弟勿恼,其实坏事不止这一件啊!” “哦?”卓飞一愣,问道:“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莫非此言成真?” 马大侯爷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另一张书案前,伸手指着案上铺开的地图说道:“今朝,为兄接获广南西路传来的战报,称月前元将阿里海牙遣一军已攻至静江府辖境,邕州知州马塈率兵扼守严关,凿马坑,断岭道,率军奋战,而鞑虏见事不可为,便遣一偏师迂回至平乐,又涉漓江而上,过临桂,前后夹击严关,马塈兵败,无奈退守静江府城。鞑虏主力夺下严关之后,又于小榕江击败都统马应麟,遂围静江府。鞑虏势强,而广南西路贫瘠多山,械甲武备素来不足,去年又抽调了大部兵马赴京师勤王,所以如今已是将少兵寡,虽有诸峒蛮兵悍勇护城,然恐终难久撑,形势堪虞也……” 卓飞听着马大侯爷的详细解说,又仔细地研究了一下书案上的简陋地图,想了想,这才无奈地说道:“大哥所言不差,然可惜静江府离本州甚远,咱们纵是有心援救,恐亦是鞭长莫及矣!且如今韶州至广州一线未复,鞑虏仍在本路辖境之内,咱们自救尚且不及,又如何能顾得了广南西路之事啊!唉……” 马大侯爷亦是无奈,颓然长叹,说道:“贤弟所言不差,静江府太过遥远,莫说是我等眼下并无力相救与其,便是真的发兵去救,那恐怕未等我军行至,便已是城破战息了吧!唉……” 嘭~! 马大侯爷一拳砸在书案之上,双目通红,须发皆竖,显然很是恼恨。 卓飞也不知该如何劝慰自己这个便宜大哥,只好耸了耸肩,说道:“既是无能为力,那大哥也莫要太过介怀了……嗯,事在人为,你我兄弟同心,还是先做好份内之事,待来日练得强兵之后,再与那鞑虏清算血帐吧!” 马大侯爷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卓飞的观点,但其神情依然悲怆,显是仍在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深深介怀。 心结最是难解,卓飞知道自己如今说什么也不会让马大侯爷更好受一些,于是,他只好岔开话题,说道:“大哥,依小弟所见,如今制置使赵溍的大军正在韶广一线追击鞑虏,所处之地较静江府倒也不算太远,若是顺利的话,待收复梅关之后,赵大人的江西客军倒是可以调拨一部分人马入桂援救……嗯,只是不知静江府能否撑到那时。” 马大侯爷摇了摇头,说道:“贤弟有所不知,赵溍赵大人麾下亦不过三万余,即使是夺回梅关之后,那亦要留下大部兵马驻守,余者还要驻守沿海诸州,以防鞑虏自海路突袭,想必其也是无力施救的了…….” 唉…… 卓飞也很无奈,于是陪着马大侯爷一起叹息了好一阵子,这才说道:“既然如此,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大哥还需振作精神,为今后计较才是。” 马大侯爷也知道自己对远在静江府的战事实在是无能为力,于是长吐了一口气,勉强一笑说道:“贤弟教训的甚是,为兄眼看着蒙元步步进逼,而我朝河山寸寸被夺,确是有些颓丧了。也罢,既然事已至此,多想亦是无益,倒不如先多做些谋划,也省得临战时手忙脚乱。” 卓飞看见马大侯爷精神稍振,也就放下了担忧,为了改变郁闷的氛围,于是他哈哈一笑,打趣道:“大哥莫怕,有小弟在,保证您老人家到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便是!” 马大侯爷闻言,也哈哈笑道:“那是,那是,为兄得贤弟相助之后,实是省了不知道多少心力。而以贤弟之大才,若假以时日,那区区鞑虏又何惧哉!” 一个小不要脸,一个老马屁精,这俩人一唱一和,倒也算是绝配了。卓飞正待再开两句玩笑,却见马大侯爷忽然一拍书案,大呼道:“对了,为兄昨夜已经依着贤弟之法酿制出了百来斤酒水,滋味更胜贤弟所制的无名烈酒,实是绝世佳酿也!快快,贤弟且随愚兄一醉!” 武人好酒,马大侯爷自然也不例外!卓飞被眼泛精光,垂涎欲滴的老马猴扯着直奔宴客大厅,心中又是好一通的腹诽,暗道:奶奶的,这老家伙方才还是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样儿,这会儿倒好,一提起酒来他便马上变得精神抖擞,全身亢奋,认真不是个玩意儿……嗯,早知道您老是这副德性,那本公子又何必费心费力地去劝慰于你?直接把你这只老猴子给按到酒桶里不就得了! …………………………………….. 第七十八章 技能大比 昨夜的这一通酒喝的可谓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由于没有外人的缘故,所以卓飞便成了马大侯爷的主要攻击目标,频频劝饮,杯杯见底,到了最后,俩人皆是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也……. 次日清晨,宿醉难眠的卓飞早早地便醒了过来,起身之后,只觉得自己唇干舌燥,头疼欲裂,因此忍不住地暗骂老马猴做人太过缺德,明知自己不擅酒却还偏偏要逼饮不休,搞得人好不难受。同时亦在心中告诫自己,此事绝不可再有二回,毕竟如今身处乱世,还是应当时刻保持清醒为妙。! 侯府的家丁见卓飞起身,连忙准备好了一应用品,殷勤地伺候着卓飞洗漱,而卓飞本是不习惯旁人服侍的,但这次却因酒劲未褪而感乏力,于是也就顺其自然的过了一把当地主老财的瘾,任由家丁折腾。 你还别说,这封建社会的腐朽生活倒是挺让人舒坦的,三个家丁的动作甚是麻利,服侍也是绝对的殷勤,先是帮着卓飞洗脸洗脚,接着又帮着他刷牙清耳,最后甚至还给卓飞那半长不短的头发扎了根漂亮的束带,令卓飞那本就与这年头人迥异的气质更为凸显。 卓飞经过洗漱之后,也感到神清气爽,又对着黄铜镜照了照,见镜中的自己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似乎较往日更为赏心悦目,而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再配上那柄质朴无华的宝剑,更显得英姿卓立,浑然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儿,唯可惜这面色还是略微有些泛青,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儿时营养不良而留下的后遗症,还是基因突变出来的优良特征…… 卓飞很满意自己的扮相,大喜之际,又自恋地对着铜镜摆了几个poss,直把三个家丁看的咂舌不已。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侯府的家丁们也对卓飞这个二爷的性子多有了解,知道自家这位二爷别看总是喜欢跟侯爷他老人家抬杠,但对他们这些下人却一直是很和善的,只要你不去招惹他,那他和你称兄道弟,说笑玩闹也是有的,全不似其他富家子弟那般视下人如粪土。 来自后世的卓飞,本就是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所以他心中也没有什么阶级等级的概念,在卓飞看来,下人也是人,既然是人,那就应该平等待之。虽说这年头也有些善待下人的家主,但那只不过是一种上位者的涵养,更类似于一种恩惠,与卓飞这种从骨子和思想里面透出来的真诚对待,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了。 不管是卓飞的几个徒弟,或是侯府亲卫和家丁,甚至连怡情阁的姐儿与李刚家门口的老乞婆都能感受到卓飞这种不同于旁人的和善,而卓飞能得到满城百姓与文人士子的认同,除了他才华出众之外,他这种独特的人格魅力也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因素。 侯府的家丁并不是很惧怕自家的这位二爷,如今见二爷似乎很是满意他们的工作,于是其中那名帮卓飞束发的家丁便大着胆子,讨好般地问道:“二爷,您看这发带色泽可还中意,若是不喜,小的这便去换根其他颜色的过来,嗯,要不然戴顶文士帽,想必也能遮住……” 家丁说到此处,忽然惊觉自己说溜了嘴,于是连忙住口,而其他两人也对其怒目相视,怪他口不择言。卓飞也不是笨人,见状自然知道对方意指何处,又见对方甚是惶恐,于是哈哈一笑,似自嘲又似安慰般地说道:“莫怕,莫怕,这发带素白无暇,正合本公子的心意……” 三名家丁一听这话,登时放下了心事,知道卓飞并未恼他们,刚松了一口气,可谁知卓飞下面一句话却差点没把他们全都给吓趴在地上。只听卓飞又喃喃自语道:“嗯,说实话,这头发一长就是麻烦,洗起来费水费时不说,还容易藏污纳垢,真恨不得一剪刀全给割了去,短短的岂不清爽!” 噗通~!三名家丁吓得齐齐拜倒,不住地叩头讨饶,而那名帮卓飞束发的家丁,更是哭丧着脸说道:“二爷,二爷!万万使不得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容自毁!都是小的多嘴,小的该死,该死!” 卓飞被三名家丁的过激反应给吓了一跳,旋即醒悟过来之后暗骂自己多嘴,这年头人除了跳出红尘的和尚之外,又有哪个男的女的不留头发的呢! “快起来,快起来,本公子随口说说而已,又碍得尔等何事了?” 卓飞连声劝慰,而三名家丁一看自家二爷似乎并无半点恼怒他们的模样儿,不由得稍微放下了心事,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卓飞正待再安慰他们几句,却忽听到一阵轻轻地叩门声,接着又传来马头的声音,只听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二爷,您老可起身了么?” “唔,起来了,进来吧。”卓飞应了一声,接着又故作不满地说道:“唉,既然是马大队长来叫门,那本公子若不赶紧起来恭候的话,那恐怕这门又要烂多一扇了吧…….唔,不对,这又不是在吾徒儿的府上,那吾又紧张个什么…….?对了,我说那位马大队长啊,要不然我这儿接着歇下,您退出去之后再可劲儿地拍门,大力点儿,拍坏了也不打紧,反正我大哥也不差这点修门的银子不是?” 马头闻言后,登时哭笑不得,心说自家这二爷平日里挺和气地一个人,咋就变得这么记仇呢? 马头不敢怠慢,忙挺着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住地给卓飞赔罪道:“唔,我说二爷您老人家就饶了马头吧!昨日我那不是着急么!绝无半点不敬您老的意思啊!” 卓飞瞅着抓耳挠腮地马头,见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铁汉如今已经被自己挤兑的手足无措了,甚感好笑,其实心里也没真怪他,于是哼了一声,大咧咧地说道:“算了,算了,既然你想帮我大哥省些银子,那本公子也不能埋怨你不是!说吧,我那大哥这一大早儿地又有啥塌天的大事儿要找我去谋划啊!” 由于接触的比较多,所以马头还是比较了解卓飞的性格的,见自家二爷这么一说,便知道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于是,马头连忙正色说道:“二爷英明,今日不是要举办技能大比么?侯爷在前院侯了许久,眼看着这时辰也差不多到了,所以这才派小的过来问问,看二爷是否酒醒,是否还要随他一同前去观看。” “技能大比?今天!”卓飞一怔,脱口问道。 马头也是一愣,疑惑地问道:“不错,就是今天啊!二爷莫非忘记了不成?” 卓飞的老脸微微一红,要说他还真是把这事儿给忘得干干净净,最该死的是昨天竟然也没人提醒他,真是该死,吴天这小子绝对失职了!唔,貌似也不对,吴天昨天并没跟着过来,却是被自己打发去钱庄帮忙了……. “废话,本公子日理万机,又哪儿能记得住那么多的事儿!”卓飞恼羞成怒地埋怨了一句,又接着说道:“如此盛会又岂有不去之理!快些头前带路……” ……………………………… 九月二十七日,北营大校场。 当卓飞随着马大侯爷在一百名侯府亲卫的护卫之下,浩浩荡荡地杀到北营大校场的时候,此处已经是人山人海,人头涌动了,而上次卖彩票时搭起来的高台,在经过一番简单的改造之后,已经变成了永久性的贵宾席。 卓飞一眼望去,只见张知州,孙通判,以及梅州城内所有能排上号的官员武将们都早已落座,全都老老实实地恭候着马大侯爷的大架呢! 见到马大侯爷前来,众官纷纷起身行礼。马大侯爷挥手示意他们坐下,也不再和他们废话,大马金刀地一屁股坐到主位之上,又让人搬来一把椅子,招呼卓飞坐在身旁。没办法,谁让卓飞眼下还是白身一个呢,若不是随着马大侯爷前来,那这主看台上又怎会有他的座位? 众官对马大侯爷优待卓飞倒也没什么不满,人家侯爷位高权重,给自己兄弟开个后门加张椅子,虽不合规矩,但咱何苦为这等小事得罪了侯爷呢?再说了,以卓公子如今在梅州城内的名气,即使不配坐在此处,那坐去东面的嘉宾席也是足够格儿的了。 众官见马大侯爷落座,于是也纷纷返回座位。而马大侯爷缓缓地扫视了一下全场,接着猛一挥手,示意掌旗官可以开始了。 掌旗官得令,一摇令旗,朗声高呼到:“广南东路梅州诸军技能大比开始!击鼓!” 随着掌旗官的话音落下,击鼓手敲响了一人高的蒙皮大鼓,浑厚的鼓音直冲云霄,登时将全场的嘈杂声压下。而梅州左近各营此刻也开始踏着鼓音,列着方阵一支支地进入校场,步伐整齐,盔明甲亮,看上去倒也雄壮,当即便引得外围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叫好。 每个方阵在经过主看台的时候,都有不同的表演,各枪兵方阵都是挺枪平刺,而刀盾手方阵则撑盾虚劈,不过最抢眼的还要数那最后入场的马军,他们虽然数量不多,也就六十人左右,但他们在距离主看台几十步的时候突然加快马速冲刺,同时还在高速中从方阵变成了锥形阵,而最后在掠过主看台的时候,这六十把马刀齐齐地做了一个兜头斜劈的动作。那真是甲叶飒飒,寒光闪闪,杀气凛冽,简直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直看的人是目眩神离。众官皆忍不住地大声喝彩,就连马大侯爷也脱口大赞了一声好! 而卓飞见此场景之后也觉得很是惊喜,他倒不是欣赏李刚在他指点下搞出的这个划时代的开幕式,而是惊讶大宋朝竟然也会有这么好的骑兵,虽然他并不懂骑兵,但来自信息时代的他,没吃过猪肉也总是见过猪跑的。能在如此高速下完成换阵,动作能如此地整齐划一,实属难得的很,足见基本功之扎实,这绝非是短暂的训练所能一蹴而就的,由此可见,这大宋朝,不,最起码这梅州城的马军还是有点儿真本事的啊! 于是乎,卓飞不由得便对印象中糜烂到家的大宋军队有了一些不一样的认识,成见略改,心忖到:看来这大宋朝并非是全无强兵,而最根本的恐怕还是体制上出了问题吧。 三通鼓响之后,代表各军营的方阵皆已入场完毕,而作为此次技能大比的总策划、总导演、总执行官的李刚清点之后,便快步奔上高台,来到马大侯爷面前,半跪抱拳,朗声说道:“诸军集结已备,请侯爷示下!” 马大侯爷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霍地起身,迈前两步,先缓缓地扫视了一遍台下的方阵,这才高声说道:“鞑虏背盟弃誓,夺我城池,屠我百姓,狼子野心,直欲灭我国祚,实为可恶! 如今天下烽烟尽起,万里山河沦丧,帝王蒙难,民不聊生,我辈行伍之人,食君之禄,受民之供养,今正当强身健体,举戈伐寇,保家卫国,复我朗朗乾坤也。 本侯身沐皇恩,得以执掌一路。治境安民,整军御敌,此为本侯不二之责也!然本侯自知才疏学浅,深恐因己之无能而误国之事,若此,则一负官家所托,二负民之所寄,担万世骂名是小,陷天下于水火是大。是以,本侯每每行事之时常反躬自省,求避行差踏错之祸也! 时过境迁,往日之政积弊重重,适逢国难,恐已难收应有之效也!本侯与诸位大人几番合议后,决定从卓飞卓公子之计,于本州试行武事技能大比,凡本州诸营士卒皆依此考分等,强者多赐,弱者亦无需懊丧,日后勤加苦练,来年再一较短长即可! 革除旧弊,一视同仁,以技服人,奖罚有据,本侯以为此乃强军之本,未知诸君可与吾认同也!” 马大侯爷铿锵有力地一番高论,直把台下的士卒们说的是热血沸腾,在他们看来,既然选择了当兵吃粮拿饷,那逢战时,上阵杀敌本也是份内之事,运气好的,可以杀敌立下军功;运气不好,死了也算是尽了本分,并没有什么可埋怨的。 可是往日里,钱都被当官儿层层克扣了,粮饷到他们手里的时候便已经少了一大半,养家糊口都很勉强,谁还会有誓死杀敌的心情,而且就算杀了敌,那军功多半也会被当官的领了去,如何能心服。 不过如今却不一样了,自从卓公子来了之后,不但用卖彩票的钱给他们补足了粮饷,甚至还多赏了许多;而且近日里还搞出了个钱庄,这个月的饷银便是从钱庄里直接领取的,结果各个儿领到的都是十足十,没有克扣半点的饷银,拿到手中,很多人都觉得自己这是在做梦! 所以,如今梅城的士卒们,就没几个不把卓飞卓公子视为大恩人的,而马大侯爷采纳了卓飞的良策,那在士卒心目中的威望也是直上云霄。而今又听说,这个技能大比也是卓飞卓公子献策的,这……这又岂有不好之理? 本来就是嘛,强者多得,大家都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虽然也有可能技不如人,但总好过像以前那般只有拼命地去巴结上官才能混来点儿好处强的多吧! 不患贫而患不均,只要你能提供一个相对公平的平台,那这些士卒们所爆发出来的热情是可怕的,自从得知了要举行技能大比的消息之后,士卒们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而各营的校官,在自己利益并未受到太大损害的情况下,对此事也大都是支持的,而且这些底层的校官为了避免自己手下的兵在技能大比上太过丢人现眼,所以最近这十几日那也是玩命地操练他们,往日练兵都是七日一操,如今直接就变成了一日一操,甚至一日多操,日操夜操,操完再操……而这些士卒们虽然每天都被操练的像狗一样,但却都咬牙强忍,愣是没一个提抗议、闹哗变的主儿。 “侯爷英明!” “卓公子英明!” 全场士卒举械欢呼,久久不平,见此情景,马大侯爷也很是激动,他本就是个爱兵如子的良将,如今见技能大比深受士卒们的拥护,更是老怀大慰,于是,猛地抽出腰间的宝刀,斜指向天,吼道:“强身健体,誓灭鞑虏!技能大比,开始!” “强身健体,誓灭鞑虏……” 场中近千名士卒齐声应和,而那些校场外列队,并未参加入场式的士卒们听到之后,也齐声呼应,一时间北营大校场左近,声浪滔天,直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激动的是热血沸腾,热泪盈眶,第一次觉得这些往日里只会揩油而完全不干正事儿的兵痞子们竟然也变得有些可敬了起来。 宣布了大比开始之后,马大侯爷便返回座位上坐了下来,接着李刚又站在台前,大声地将比赛规则,和奖励方式宣读了一遍,而优渥的奖励又让台下的众士卒欣喜若狂,纷纷给自己鼓劲,暗下决心定要争取个技能一等,领到那全年饷银翻倍的重奖。 由于全城士卒近万,这人数太多,项目种类也较为庞杂,所以只能分开进行,而按照安排,今日进行的便是集体项目,考较诸营士卒的军姿与战阵排演。说白了,就是考验一营兵行走,集结,列队,挥击等等基本配合的优劣,而奖励也分为上中下三等,得下等者,全营官兵饷银不变,但无任何额外奖励,且主官留用一年,若下届再是这种成绩,则卸甲去职,营卒缴械遣散;得中等者,全营官兵加饷三成,主官则不赏不罚,继续留用;至于得上等者,那就厉害了,不但全营官兵的饷银翻倍,而且营中诸官还可增加一级散官品佚,普通士卒则与火长同饷,当本州诸军之中有火长的缺位儿时还可补进。 此般奖励不可谓不重矣,而且其中针对主官增加一级品佚的奖励制度更是令人瞠目结舌,惊讶不已。与士卒补进火长之位一样,这种奖励办法就意味着只要你能带好兵或者当好兵,那就有可能因此而晋级,按后世的话说,那就是当官儿的升官加俸,当兵的也可能因此而提干,当官儿的升官倒还罢了,而当兵的若因此而提干,成为最底层的士官,那就大不相同了,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火长,但那与伍长士卒之间可是有着天与地的差别的啊! 因为卓飞与马大侯爷都顾虑新政对既得利益者的触动太大,为了稳妥期间,所以使司衙门初时公布技能大比的奖励办法之时并没有这些新的奖励制度,也不过就是技能高者多拿些饷银罢了。不过当马大侯爷得知自己即将升任正使一职之后,便胆子大了许多,方才在路上与卓飞草草地商议了一下,结果二人决定提高技能大比的奖励,以刺激士卒与底层将校的上进心,至于其中有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嘛,呵呵……此刻谁又会来管这般的小事儿呢! 是以,临时起意的奖励办法,便在马大侯爷的授意下堂而皇之的宣布了出来,令城中的大小官吏和有些地位的将军们尽皆措手不及,即使觉得不妥想要反对,但却也没人敢当着数千士卒的面提出来,否则这些兵痞们一见升迁的希望被你三言两语地给整没了,那还不冲上台来跟你们拼命啊! 文官还好一点,毕竟军伍之中的升迁和他们也没太大的关系,可那些将军就不太高兴了,因为经马大侯爷这么一整,那不是直接便断了他们任用私人,卖官谋利的路子么!有心抗议,但可惜他们和马大侯爷的地位相差太过悬殊,所以也不敢出头,再说了,马大侯爷还许诺要分给他们过两日便要开张的那间酒坊的份子,啧啧,要知道这酒坊里可是准备卖那种神奇的无名佳酿……嗯,算了,这么一对比,卖那些屁大点的小官儿来牟利,赚钱不多,风险还大,怎么看也不会比这酒坊的份子来的强些,既然钱有多没少,那即便是权力小了一些,咱也就忍了吧…… 要说这些低级的将军们,各个也在官场混了不少日子了,稍微一合计之后,很快便想明白了得失利害,千里做官只为财,只要自己的钱没少,那又何苦去得罪位高权重的侯爷呢! 既然全无异议,那新的奖惩制度便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马大侯爷冷眼扫视着坐在台上的诸官,将各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见果然无人敢来挑战自己的权威,心中颇为得意,又与卓飞对视了一眼之后,便挥挥手说道:“开比!” 第七十九章 特等大奖 “侯爷有令,梅州诸军武事技能大比开始!各营退场,擂鼓!”李刚得令之后,便扯着嗓子吼了起来,而随着鼓声想起,参加开幕式的诸营精锐也有序地走出大校场各自归营,将比赛的场地给腾了出来。 接下来的比赛,便是各营列方阵入场,并在场中做出指定地几种队列队形变化,而考核的方法,则是由台上诸官按着各营演武的整齐度、灵活度、相互配合等等硬性指标来打分,最后依据总分数的高低,以2:3:5的比例来划分上中下三等。 总的来说,这种简单的队列队形的比赛在卓飞的眼里实在是毫无亮点、乏善可陈。因为在他看来,仅是后世阅兵式上那种整齐划一的步伐,就不是这梅州城里任何一支部队能做的出来的,两相比较一下,台下的这些家伙撑死也就是些刚学会正确转向,正确迈腿的娃娃罢了。 卓飞不由得在心中哀叹道:唉,还是有几百年的差距啊! 然而,这也只是卓飞一个人的看法,诸营的演武,在包括马大侯爷在内的众官眼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严整的方阵,踏着鼓点的步伐,完美地攻防配合,枪兵飞火流星般的攒刺,刀盾手严丝合缝的两翼掩护,弓手如雨如瀑的远程压制……啧啧,虽说这些营兵的盔甲还很残破,兵刃也不够锋利,以至于看上去多少有些破落,但…但这些真是咱梅州自己的兵吗!咱梅州的兵啥时候也变得这么训练有素,变得这么…这么地精锐了呢! 强军之相,强军之相啊! 众官皆在心内狂呼,武将懂行,那就不消说了,即便是那些文官们,虽说不太懂军事,但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么!这明显的优劣他们还是分的出来的,要说以前的演武也不老少,但那次不是乱哄哄地一塌糊涂,就摆个简单的阵形那都要当官地喝骂半天,能在一炷香之内摆出个严整的方阵的,那已经算的上是拔尖的了!哪像现在,无论是静止列阵还是运动中的变阵,只要营官一声令下,片刻间便能转换完毕,还几乎都不代有人转错方向的,这……这未免也太强悍了吧! 兵,还是那些兵;官,也还是那些官儿!为啥半个月的时间就完全变了模样呢!这真是我以前手下的那些兵痞老油条们么! 简单的队列变化,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台上的众将深明此理,自忖就是自己亲自下场,那也不一定能比这些普通的士卒们做的更好了。 马大侯爷虽是有心理准备,但却还是被这景像给吓了一跳,他实在没想到不过在全军推行了十几日的练兵之法,竟然便有如此效果,乖乖地,就是表现的最差的那营兵的风貌,怕也是快赶上本路最精锐的摧锋军了吧!而若照此再练半年的话……嘶……那还了得! 想到此处,马大侯爷望向卓飞的眼神就很有些不同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个年纪轻轻地贤弟竟然比他这个在行伍里混了一辈子的老家伙还更会练兵,而且看贤弟那副又叹气又摇头的模样儿,显然还是对这效果不甚满意,呃……也不知道这个小猴崽子怎地便懂得那么多?天才,当真是天赋奇才,可…可我说这也太过逆天了一些吧! 马大侯爷颇为感慨,而台上的诸官们也很是有些纠结,不为别的,只因这出场的队伍,一支更比一支强,搞得他们这些考官也把分数打得越来越高,直到最后作为本次大比东道主的北城营出场之后,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打分了,因为北城营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完美了,堪称无懈可击,这本是好事儿,可是前面有两支队伍他们都已经打了满分,一个是东城营,一个是马军营,而这北城营的表现明显还高于前两者一线,这却不知又该如何是好?要说本来也可以给北城营打个满分作罢,可最该死的便是本届参赛的队伍一共只有十支,那若是按比例定上等的话,便只能有两个名额划为上等,这……唉,早知道方才就该把马军的分数给压一压,也省得此刻左右为难嘛! 北营兵演武完毕,李刚亲自带着自己的营兵们,眼巴巴地望着台上的考官们打分,可不知怎地,这分数就是迟迟不出。而因为他们都是参赛者,方才都在场外准备,所以并未看见前面诸营的演武,便不知与自营相比如何,这心中也不是很有底气,虽然看热闹的群众为他们欢呼的甚是卖力,但这些考官们怎么就集体沉默了呢? 北营的士卒们此刻都在心中祈祷,祈祷着考官们能高抬贵手,给个不错的成绩,否则自己少了赏赐是小,而拖了这位平日里待自己这些小兵们还算很不错的李校尉的后腿,那未免也太对不起人了啊! 李刚也有些紧张,不过他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官位儿在紧张,因为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表现的不是太差,那有恩师在,迟早自己都是要升职的,他真正紧张的是手下这些跟着他混了许多年的兄弟们是不是也能更进一层,通过此次大赛来博得个更好的前程。说实话,李刚最近由于忙着准备大比的各项事宜,所以很少有时间亲自去操练本营兵,而能达到今日这种演武的效果,那可以说基本上都是出自于营中兄弟们自发努力的结果,当然了,虽说这和自己把恩师的独门点拨透露给他们知道也有一定的关系,但却也已经是难得至极了啊! 李刚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高台之上的恩师,直到恩是他老人家笑眯眯地给他打了稍安勿躁的眼色之后,这才放下了心事。 再来看高台之上的众官。出现了这种意外的情况,以至于所有考官都有些抓瞎,不由得纷纷望向马大侯爷,希望他老人家能拿个主意。 马大侯爷虽然暗骂手下这群废物官儿给自己惹事儿,但却也明白这事儿若是处置不好的话,便会让人对技能大比的公平性产生怀疑,而且,这北城营本就是贤弟徒儿李刚带的兵,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考虑,也都该让他拿个一等才对,可是名额只有两个,若给了他,那难免就要刷下去一个,可那两营都是满分,这满分就是完美,这又该怎么刷啊! 马大侯爷越想越怒,冷冷地扫视了一下台上的诸官,心说你们这群混账玩意儿那么轻易地就给人打满分,这不是要本侯爷的难看么! 马大侯爷心中不爽,却早已忘了那打满分的人中也包括他自己,而且他今天一高兴,还不顾自家贤弟那难看的脸色,一口气便打出去了四个满分,而众官儿也是有样学样,跟着他一起打的,若不是有几个手脚快的官儿先亮出了自己的评分的话,那恐怕此刻便已经有了四个满分队了啊! 马大侯爷也是无计,沉吟了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地向卓飞问策道:“贤弟啊!你看这名额有限,却该如何是好?” 卓飞也是有点生气,心说你这老猴子刚才看的高兴,便不管不顾地打出去一堆满分,我给你使眼色,你还装着没看见,这回好了,抓瞎了才想起本公子来,真不是个好东西! 卓飞心中不爽,但当着台上的大小官员也不好发作,于是便微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好的是好的,更好的是更好的……。” 卓飞的声音不大,但台上的官员们还是都能听清的,而众人听了卓飞这两句貌似禅机的话之后,纷纷恍然大悟,心中有了主意。 唯有马大侯爷听了个云山雾罩,很是不满,大咧咧地说道:“贤弟啊!你这话说的不够痛快,咱是不是……” 卓飞摆了摆手,打断了马大侯爷,又故意大声说道:“唉,虽说举贤不避亲,但这北营正可正是我的四徒弟,这小子兵带的虽说比别人要好一些,办事也牢靠一些,但本公子还是不便多言,否则落下个自卖自夸的名声可就不美了呀……” 众官儿一听,便同时暗骂卓飞太过无耻,心说您老人家说自己徒弟啥都比别人做的要好一些,您这还不叫做自卖自夸?这还叫做举贤不避亲啊! 马大侯爷却觉得卓飞所言有理,点头赞同道:“贤弟所言不差,这李刚确是位难得的将才,而北营兵也不愧为本州精锐,可是……这又该如何赏才好呢?” “侯爷,下官有一提议。” 众人一看,原来是孙通判孙大人跳了出来。而马大侯爷见状,也点了点头,说道:“孙大人有何提议直说无妨,也好让大家评上一评。” 孙通判偷偷瞅了瞅卓飞,见对方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很有些得意,要说自己这心思就是比别人快,暗道:哼哼,你们这些个没眼力劲的家伙,没听见卓公子说他自己不好开口么?他老人家不好开口自夸徒弟,那咱们还不会帮着他来开口么!要么说你们这些废物升官儿慢……唉,还是怪你们不够机灵啊! 孙通判如今可谓是和卓飞处在蜜月期,他也看出来了,卓飞这人吃软不吃硬,心胸也相对豁达,而且侯爷如今对卓公子那可是言听计从的,自己若是能跟着他好好干的话,那保不得还能更进一步。更何况眼下自己还有把柄在人家手里,人家若想收拾自己的话,那还不是和玩儿一样么! 孙通判很精明,很上路,如今凭空来了个讨好卓公子良机,他又岂能轻易错过呢? “侯爷,下官思索再三,本无头绪,可听了卓公子的话之后,却是茅塞顿开,然时间仓促,也不知是否周详,还望侯爷与诸位大人指点一二……” 孙通判实质性的建议还没说,便先把所有的功劳都套在了卓飞的头上,当然了,若是建议的不好,那也只是他领会错了卓飞的意思而已。无论怎样,好是卓飞的,错是自己的,这个人情卖的确实是足够的诚恳了。 众人暗骂孙通判无耻,卓飞也是暗乐,心说这个集贪官、昏官、黑官三者于一身的老家伙也不是全无用处,关键时刻他总是最能体会到本公子的心意,这倒也不枉费我提携你的儿子了。 马大侯爷也对孙通判的行为很是不满,他倒不是讨厌孙通判拍卓飞的马屁,而是因为在他看来,这些文官们就是太麻烦,因为他们每次说正事儿前总要先绕上几个弯儿,好像非如此做则不能显出他们的价值来似的,啧啧,纯属有病! “孙大人,有话但说无妨,无论对错,大家一起参详也就是了。”马大侯爷颇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孙通判,催促到。 孙通判又施了一礼,说道:“下官以为卓公子所言有理,这规矩是死的,但人却是活的,既然人是活的,那依下官看来再增加一个名额也就是了。” 众人一听,登时都没好气儿地瞪了孙通判一眼,心说这人人都明白的东西也能叫做建议?这不是废话吗!眼下这局面,明白人一看便知道,要么将前两个满分营刷下去一个,要么也就只能再增加一个头等的名额了嘛! “就这个?”马大侯爷忍不住脱口反问到。 孙通判却不顾身旁诸人的鄙视目光,继续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不错,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过嘛……” “不过什么?孙大人有话可否一次说完,莫得让人焦心!”马大侯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埋怨了一句,要不是眼下这个姓孙的狗官和自己在一条船上的话,马大侯爷真恨不得能一脚把他踹到台下去。 孙通判听出了马大侯爷的不满,但却也不惊慌,继续说道:“侯爷息怒,其实卓公子方才已经说过了,这好的是好的,更好的是更好的,下官以为,前两个满分营的战阵排演已尽显我大宋强军之风貌,确是名副其实,当获头等奖励。然,北城营的战阵排演明显还要更优于前两者,队形整齐,变阵流畅,演武犹如行云流水,可谓是已得武事之精髓,堪称强军之骨也!是以,下官觉得这好的是好的,前两营之赏不当去,否则必寒将士之心。而这北城营则是更好的,绝不可与前两营同赏,否则恐有违于技能大比之初衷,不能体现强者多得之意也!” 众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这孙通判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要给北城营一个还优于头等的奖励,而且他的理由也很充分,排除掉卓公子的因素不说,就事论事而言,那这个北城营的表现确是比那两营更加的好一些,若是不给他们更高一等的奖励的话,那岂不等于是在说你们北城营以后练得和前两营差不多就行了,反正奖励就这么高,即使你们练的再好也没啥用处,还不如省点力气的好。而如此一来,确是有违于大比的初衷了。 而前两个满分营也不能刷下去一个,否则恐怕真的会如同孙通判所说的那般,彻底寒了这些底层将士的心啊!当然了,若是放在以前那也无所谓,下面这些小兵的心寒了就寒了呗,又有啥打紧的?可如今,这不是正逢战事么,若是因此事处理不当而引得满营哗变,或是全营投敌,乖乖,那恐怕谁也担不起这种责任了吧! 马大侯爷点了点头,他总算也听出点味道儿来了,心说贤弟方才的那两句废话原来竟是这么个意思,这要不是孙通判一番解释的话,自己还真就没听出来啊!嗯,这些读书人就是麻烦,有话从来都不好好说,就连一向随心所欲的贤弟竟也难以免俗…… 马大侯爷有心问问卓飞到底应该怎么赏赐李刚和他的这些营卒们,可当他看到卓飞一副左顾右盼的模样儿之时,便知道他这是想要避嫌了,也罢,反正还有孙通判这家伙在,通过他的口说出来确实是再妙不过的了。 “孙大人言之成理,诸位可还有异议?”马大侯爷缓缓地扫视了一遍台上的众官,征询到。 众官一听,心道:得,您是老大,您都说言之成理了,那我们还能有个屁的异议啊!况且这北城营确是不错,赏格再优渥一些也未尝不可嘛。罢了,罢了,咱这会儿要是再不附议的话,那这么多年可就算是白在官场上混了啊! “孙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以为此次大比当增设特等一名!” “北城营阵演无暇,实胜前者,若不提升赏格,恐难服众!” “还望侯爷明鉴,重赏北城营将士,以示勉励。” “下官附议!” “下官附议!” 众官纷纷表态,愣是把北城营夸到天上有地下无,简直便是已经到了不得不赏,不赏已经不足以平民愤的地步了! ………. 第八十章 当兵挺好 马大侯爷捻须微笑,很是满意,既然大家都表了态,那么日后便无人能借自己重赏李刚之事发难了。于是,他又问道:“既然如此,那诸位大人觉得该如何奖赏才好?” 方才众官表态,愣是把能说的话都给说完了,害得大功臣孙通判半天都没能插上嘴,这会儿他总算是盼到了侯爷再次发问,于是便赶快接口答道:“回禀侯爷,下官以为技能大比当设特等一名,然此奖不必每每皆发,唯有出类拔萃者方能得此殊荣,也就是说,若下次大比之时并无特别优异者的话,那最高赏格便是按比划分出来的头等,至于此特等一位介时空置便可。” 咦!这个孙通判是个精明人啊! 卓飞听到孙通判这个提议之后,不由得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这个办法好啊,设一个特奖,让人都有个奔头,但却不一定能得到,除非你做得好的不能再好了,那才有希望获得。如此一来,特奖虽然看上去犹如高不可攀的空中楼阁,但毕竟有北城营这个先例存在,那其他人便不会失去继续提高自己的动力,因为人终是有上进心的嘛! 孙通判的提议大家都挺明白了,虽然诸官都很不齿孙通判的为人,但却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心眼要比自己的好用一些,于是纷纷点头附议。 马大侯爷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见诸官皆无异议,于是便又说道:“孙大人此议甚好,那依你之见,此次特奖该赏些什么才好?” 马大侯爷的商量语气,令孙通判倍感有面子,得意地斜瞄了站在自己身旁却一直不发一言的张知州一眼,心说只要本通判能有侯爷与卓公子撑腰,那迟早也要踩到你的头上去! “回禀侯爷,下官以为,特等之赏格必高过上等,且为示行技能大比之初衷,激人奋进,更需远超于上等之赏,方能勉励后者。”孙通判不紧不慢地说道。 马大侯爷点了点头,言道:“唔,不错,继续说。” 孙通判得了认可,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又进言道:“依下官愚见,特等营士卒当加饷三倍,将官品阶连升三 级方可。” 嗡~~~ 孙通判的话音落地,登时引得台上众官一片喧哗,一片反对,文官大呼不合规矩,而那些武将们也是各个心中不爽地想到:奶奶的,这李刚本就是个正八品的校尉,武阶也在四十四,这要是再连升三 级的话,那岂不是都快和我们平起平坐了么!这小子就算带兵带的不错,又是卓公子的徒弟,但他毕竟没有半点的战功啊!这让人又如何能心服口服! 马大侯爷冷眼旁观诸官议论,心中虽也知道孙通判的超高提议是想要讨好自家的贤弟,但仍感不爽,于是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诸官见状,皆吓了一跳,心说看侯爷这架势竟是对吾等不满,哎呀呀,都怪自己妒火攻心,竟忘了卓公子与侯爷的关系,其实既然能让这李刚来负责技能大比之事,那侯爷要栽培他的心意已是不言而喻了,今日北城营无论表现如何,想必这李刚都是要高升的了。既然如此,那自己又何苦拦着人家的晋升之机,为自己将来树个敌人呢? 马大侯爷的一声微哼起到的效果是显著的,众官头脑一静下来之后,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不由得开始底气不足起来。而就在此时,一直不怎么言语的张知州忽然一拱手,对这马大侯爷正色说道:“侯爷,下官以为孙大人的提议虽有些不妥之处,但却也无不可取……” 孙通判一听登时火大,心说好你个张知州,你这是在骂我还是在赞我呢! 当面奚落,是可忍孰不可忍!孙通判正待反唇相讥,却被马大侯爷挥手制止了,只听马大侯爷问道:“哦,不知张大人何意,且直言无妨。” 张知州微微一笑,先撇了孙通判一眼,这才回答道:“既然是破格之赏,便当破格之重也!下官以为,孙大人方才所言的士卒加饷三倍之议甚妥,然将官品阶升三 级之议却略有瑕疵……嗯,依下官看来还是应当少升职事,大赏散佚才好!” 张知州的话音落地,台上诸官也纷纷附和,不得不承认,张知州的这个法子确实不错,虽然还是重赏,但却不算是太过违规,算是个折衷的办法。尤其是那些武将们对此提议更是大声叫好,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样处理,总要好过李刚这小子一下子便跳到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位置上要强的多了。 马大侯爷也听明白了,原来这张知州并不是跳出来架梁子的,而是和稀泥来了。说实话,他的建议其实还是很有些道理的。因为李刚和他营中的那些底层武官虽然带兵看起来很不错,但毕竟未有战功,甚至连战场地边儿都还没摸到过,这是一处很大的硬伤,武将若无战功便很难服人,若升的太快,又恐遭他人之嫉恨,天长日久,难免会生出事端来。而散官品佚就无所谓了,反正这年头只要有点权势的人家,随便走走关系便可以为自家子弟谋个散官当当,而且本朝历来重文轻武,相较之下,武散官还要来的容易一些。 马大侯爷意味深长地望了张知州一眼,只见对方毕恭毕敬地做足了低姿态,心中明白,这张知州看样子是对自己想卖个好儿……嗯,对了,此人和陈相多有联系,或许眼下他也已经知道了老夫即将升任正使的消息也说不定啊! 马大侯爷心中有了计较,又想到自己就要升任正使,总掌一路军政大权,虽说这一路的辖境相较以前有些缩水,但那也有好几个州不是?既然如此,那自己又何必畏首畏尾,想给谁升官那就升呗,难道官家还会计较自己任命了一个不入流的小武官不成! 马大侯爷又向卓飞望去,却一时间未能找到人,再仔细地找了找,原来这家伙早早地就躲到了一边去,而此刻他正背对着众官,眼望着蓝天,神游物外,装出一副避嫌的模样儿,真是令人好气又好笑。 得了,这事儿还是我帮你搞定拉倒,就算是报答你小子给老哥我出谋划策地帮了个大忙吧! 马大侯爷想到就做,只见他霍然起身,迈步走到高台边上,昂然傲立,先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台下翘首以盼的北城营诸将士,这才朗声说道:“今日大比,东城营与马军营本已满分胜出,然北城营演武之军姿却犹在此二者之上,实为难得,本侯心下甚慰!经诸位大人商议之后,决定在上中下三等之上,再设特等一名,对出类拔萃者施以重奖,以资鼓励。然,日后大比之时,此特等虽亦常设,但却未必次次尽赏,非技艺过人者而不可得也,还望诸军将士以此自励!” 当听到马大侯爷宣布自己为特等之时,北城营自上至下无不激动莫名,不过总算大家还都记得规矩,是以并无人欢呼呐喊,只是每个人的眼中皆是一片兴奋之色。 喜不忘形,哀不疲态,北城营果然不愧精锐之名。 马大侯爷心中暗赞了一番,又微微一笑,接着朗声宣布道:“凡夺得特等殊荣之营,全营士卒之粮饷加双倍,诸事皆与拥队等同,且人人配甲一副,以示奖励。” 这条赏格一出来,登时引得全场一片轰鸣。须知这粮饷加双倍也就罢了,但诸事与拥队等同这条岂不是说以后北城营的各个小卒子都成了比火长还大两级的拥队么!妈呀,这已经算是最低级的军官了,虽然这待遇只能享受到下届技能大比之前,但也足以成为光宗耀祖的事情了。再说了,眼下适逢战事,朝廷不断地征兵备战,而这新兵自然是要老兵带的,如今北城营拿了这个特等营的名头之后,在情在理,那恐怕下次再任命低级武官的时候就得先从这些家伙里选了吧!真是好命啊!如此优厚的赏赐,实在是令看热闹的百姓们一时间好不羡慕。 北城营的诸士卒们此刻也纷纷在心中狂呼:乖乖地,这侯爷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不但加饷双倍,而且还给人人一个拥队的待遇,这简直是做梦都没想到过的好事儿啊!而且还给咱们人人配甲,那上阵时多了一层保护暂且不提,便只是平日里穿着满城去晃悠,那也是拉风的紧啊! 不过是用心地操练了十数日,不过是操练时被当官儿的踹了几脚、抽了几棍,不过是被罚了几顿不让吃饭,不过是……唉,这些屁大点的小事如今和这些优渥的奖励比起来那简直是不值一提嘛! 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好处来的太多太猛烈。有几个心理素质稍差的家伙,甚至激动地都快晕了过去,而若不是最近操练得法,形成了一定的条件反射的话,那恐怕他们早就忍不住要相拥庆祝、叩拜感恩了。 马大侯爷顿了顿,又望了望台下的李刚,接着继续宣布道:“北城营正李刚统兵有术,勤于督促,行新法练兵,效果显著,终不负皇恩,不负本责,难能可贵,当赏!本侯欲上奏兵部,保荐李刚李营正升任本州步军副将,请封游击将军品……” 哇~~~~!李校尉这就升将军了啊! 场边的百姓们再次发出一阵阵地惊呼,而台上的诸为官员武将也是大吃一惊,因为这可和方才商议的结果不大一样啊!百姓们分不清楚校尉和将军到底差了多少级,但是他们可是门清儿的啊! 不得不提一下,这南宋末期的军队编制很是有些混乱的,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按火、队、营、将、军五等来划分的,一火十人、一队半百、一营五百下、而一个将的人数那可就是五百到五千了啊!说白了,这个‘将’是军队单位名称,而一个将里有一个正将,两个副将的职位,将有大有小,小的将五、六百人左右,大的将却可以多达五千人,混乱程度,可见一斑。 此刻,台上的文官们都对李刚艳羡莫名,虽说侯爷只说是要举荐李刚升官,但如今这形势,只要侯爷肯上书推荐,那朝廷又岂有不应允之理,所以无非也就是走个形式罢了。至于那几个高级别的武官听见马大侯爷的话之后,更是眼角直抽抽,心情极度郁闷,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似乎已经看到李刚这小子日后踩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趋势了……. 虽说副将这个职事也不算太大,但关键是这梅州地界里总共才有多少个将啊!东南西北四个城门营合为一将,马军一将,乡军两将,在城外驻扎的屯驻大营里还有三将人马,剩下的便是各个大镇里留驻的禁军了,但这部分人数甚少,全部加起来也不够一将人马。 算来算去,本州眼下一共也只有七个将,合共两万多的兵力。那也就是说,只有七个正将、十四个副将的岗位,而如今在这些岗位任职的都是在行伍摸爬滚打多年,多少有些战功在身的老家伙,又哪儿来多余的空位给李刚这个毛头小子啊! 念及此处,比较明白的人忽然间幡然惊醒,暗思道:莫非马大侯爷是看谁不顺眼,准备用这个李刚来取而代之不成!奶奶的,任用亲信,排除异己,砸人饭碗,断人生计,这未免也太缺德了点吧! 众官多有不满,但此刻却没人敢流露出来,因为谁也不想做出头鸟去得罪了马大侯爷,然后被人家顺理成章地给排除掉,换上自己的人。 众人各有各的心思,表情也各不相同,唯有台下的李刚面不改色,虽然此刻他的心中也有些兴奋,但是自从他遇到恩师卓飞之后,这世面也见的多了,眼界也开阔了,交游的人物也更高级了,所以眼下李刚的心气儿也提高了不少,升官自然是好事儿,但和恩师他老人家要拯救天下的理想比起来,那一个小小的副将职事简直便是不值一提的啊! 马大侯爷从李刚面上看不到任何兴奋欣喜地表情,也不由得暗赞道:此子年纪轻轻便能宠辱不惊,倒也难得的紧啊!咦,也不对,以前李刚这个小兔崽子似乎也没有这么沉稳的心性吧……唔,想来多半还是我那贤弟的调教之功才对。 马大侯爷忍不住又崇拜地望了一眼躲在高台角落里的卓飞,心中感慨了一番,又接着宣布道:“北城营诸将校辅佐上官尽心尽力,协理营务成效斐然,练就精兵,实功不可没,本侯拟上奏朝廷,为北城营凡火长以上者皆请封散官品佚升两级,且缺职优先补用,以示奖勉。” 马大侯爷话音落地,北城营的大小将官尽皆大喜过望,尤其是那些根本不入流的小火长们更是为此而激动不已,因为从今天起,他们居然也成了有品佚的人了,这简直是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至于那些职位高一些的营副和拥队们倒是更看重那句缺职补用的话,啥叫缺职补用,那打个比方说,就是假如你现在是个正九品的武散官,那么若是有个正九品的职事官位空了的话,那就要先优先取用你才行。说实话,这年头无论文武的低品散官那都是多如过江之卿,光梅州城内,有品佚的人那至少也有几百个之多,而这些散官们也多半领不到朝廷的俸禄,虽是官身,但也就是个名声好听点罢了。而僧多粥少,排着队等职事的散官们那可是多了去了,但真正最后能等到职事的也不过是极少数而已,而马大侯爷这句缺职优先补用的承诺,那等于把北城营的大小将校的名次排在了所有等着职事的散官之前,这如何能不让人欣喜莫名也?虽说不能像李营正那般直接高升,但自己能一边先做着现在的职事,再一边等着上面腾出空缺儿,那即便这过程有些煎熬,但最起码也能有个盼头吧! 总之,一夺得特等营的称号之后,这好处多的简直无法想像。都说好男不从军,在宋朝抑武的氛围下,这军人的名声其实也就比罪犯要好那么一点罢了,军官还好点,但若是当兵的,那就惨了,要地位没地位,要钱没钱,想升官也是难比登天,而且还随时都可能出征去抵御外族的入侵,嗯,说是出征,那其实和去送死也差不了多少了……高危低酬,大宋士卒又何来如虹的士气,又何来为国效死的决心,若不是身不由己,或者无米下肚,那谁愿意去当兵啊!于是乎,每每逢战之时,士卒们全无战心,往往与敌一触即溃,任你主帅文韬武略天下无敌,那也是无力回天,只有仓皇而逃的份儿了,没办法,好死不如懒活着,活着还能混口饭吃,还能勉强养家糊口,但是一死了那就万事皆休,此乃人之常情也…… 可如今的局面却似乎开始不同了,自从马大侯爷和卓飞卓公子凑到一块之后,先是以钱庄来发放饷银,使全城的士卒都第一次拿到了足额的饷银,接下来又开始技能大比,更是让当兵的家伙们都看到了以往从未看到过的那丝希望。 反差之大,令人如处梦中,场中的士卒们各个心生感触,暗自唏嘘,而场边的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却各个儿都是艳羡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自己此刻能站在北城营的队列里,成为其中的一员。 唯有几个夹在人群之中的酸书生对此颇不以为然,心中暗想道:哼,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古来皆是,且在我朝,这武将升得再高又有何用?前两年就算是二品的武官见了七品的县令之时也是要客客气气地做足了礼数的,虽说这两年因战事紧急而使得武将的地位有所改观,但只要等天下承平之后,那必然还是要回到以文抑武的局面的……唉,再说了,如今马大侯爷这个行伍出身的老莽夫也不过是许了几个武散官的品佚罢了,没想到就能让你们羡慕成这副模样儿……啧啧,无知!真是一群无知地愚民呀……! 读书人酸溜溜的想法自不必提,在大宋朝,文人一向都是看不起武人的,而这种深植于心底最深处中观念,那绝对不是在短时间内能有所改变的。 马大侯爷和卓飞亦是深明此理,但打仗始终还是要靠军人,军人的社会地位不改变,那如何保证战力?所以不变也得变!而举办技能大比的初衷一则是想要以丰厚的赏格来刺激士气,其次则是想通过改善官兵的收入来间接地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 道理很简单,因为只要百姓们一眼热,那再募兵之时自然就会踊跃地前来投军,不会再视当兵如同那送死还不讨好的苦差了;而官兵们的社会地位只要一提高,那军人的荣誉感自然也就会油然而生,逢战时或能效死不说,就算是平时,那恐怕他们也会更加用心的操练以求能保住他们自己现有的地位了吧。 当然了,固有的观念还是很难被撼动的,若你想要大刀阔斧的改变制度来尽快达到成果的话,那恐怕不但难以成事,反而还会适得其反。所以,卓飞眼下也只能建议马大侯爷采用这种相对温和的方式来潜移默化世人,虽然一定也会有些阻力,但想必这种阻力还不会太过于激烈。 操练的好,便可以升官、加饷,这只是马卓组合为了提高大宋军人地位而迈出的第一步,如今看来百姓们的反响似乎还不错,也没什么不开眼的家伙跳出来严正的抗议,而且最主要的还是卓飞和马大侯爷俩人都欣慰的发现这台下的官兵们望向自己的眼神,全部都已经开始有些不同了……嗯,这眼神之中,兴奋,激动,炽热等等都有,但最多的似乎还是那抹浓重的感恩啊! 第八十一章 巡视新宅 随着北城营拿到了特等营的奖励之后,梅州首届武事技能大比的唯一集体项目也算是圆满地落下了帷幕,不得不说,重奖之下所造成的效果的确斐然,如今几乎全城人都在津津有味地议论此事,虽说褒贬不一,但总的来说反响还是很好的,因为绝大多数百姓都是支持此举的,毕竟在如此的奖励机制下可以迅速有效地提升士气,呵呵,你没看见那些往日里萎靡不振地兵痞子们,如今也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地精神抖擞么! 所以说,普通士卒和百姓们对技能大比这种新颖的考核制度是拥护的,而最大的反对声音还是来自于城中的文人群体,很多文人对使司衙门如此重奖表示出了不解和不满,在他们看来,如此高的赏格是有违祖制的,是一种逾越。而他们更为担心的是,若再这样下去,那日后有品级或者享受品级待遇的武官将会无限增多,而且发放给士卒的饷银也将会是个天文数字,介时本州财政可否承受如此重负暂且不提,最关键的却是假若日后那些粗鄙不堪的丘八们都变得财大气粗、扬眉吐气了,那又要让囊中羞涩,唯剩一身清高的众多文人墨客们情何以堪呢! 读书人是比较敏感的,他们知道若是武夫们的收入提高了之后,那势必也会随之提高他们在社会上的地位。当然了,也有人或许会对收入提高地位的说法不以为然,因为自古以来,都是按士农工商来划分社会等级的,而按说这商人的收入不少,积攒的财富也最多,但为何他们社会地位反而是最低的呢?这个嘛,笔者认为其实算是一种错误的人为等级划分,你想啊,若商人的社会地位真的最低,那为何会有官商勾结一说,为何不见官农勾结或是官工勾结呢? 再者说了,就算以嫁女为例,那为人父母者,你到底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日 日辛苦却可能连饭都吃不饱的农或工,还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日进斗金,富得流油,就是名声有点差的商人呢?恐怕莫说是嫁给农或工了,就算是个寒门的士,那你也未必会愿意的吧!虽说读书人中举之后,很有可能一步登天,但在他登天之前那也还是要吃饭要穿衣的,毕竟就算是买潜力股,那也要能有命守到它升值才行吧! 经济收入是决定社会地位的要素之一,此乃千古不破之真理。见多识广的文人们就算是嘴上不愿意承认这个道理,但是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面还是能感觉的到的。于是乎,马卓组合丢出的这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一时间便在梅城文界里激起了千层浪花,而且这次不管是寒门士子或是富家子弟都少有地站在了一条阵线之上,抗议讨伐之声四起,拍案叫嚣之声不绝…… 可惜这些文人们鼓噪了一阵子之后,却发现往日里那些德高望重的宿老名儒们却无一应和,要么托病,要么外出,总之都是闭门谢客,最后竟连人都不愿意见了。算来算去,如今稍有名望的前辈文人里面,唯有苟、何二老倒是有站出来挑大梁率众一起前去使司衙门请命的意愿,可惜众士子文人对他俩的善意却没几个愿意领情的…… 开玩笑,这俩货自从被卓公子在临江文会套实了一个资敌以求苟活的大帽子在身上之后,在本城内,那早已是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如今就连他家的下人出门买菜之时那也要躲躲闪闪的,再无了以往的嚣张模样儿。而且据说天天还有不少莫名其妙的人自发地向这二位的家里面丢些砖头石子等等杂物,个头之巨,数量之多,怕是都足够建起一间房舍来了,直砸的这二位家中上下老少是不得片刻安宁,哪里还敢出门,也就只剩下躲在家里苟合着玩了! 要说这俩货开始时倒是也去报官了,可孙通判愣是用一句‘民意不可违也’的理由便将他俩给堵了回来,甚至还反过头来劝这两个老东西日后要多多积善,分清大义是非,否则恐怕下次百姓们就不是丢石头,而是直接丢刀了啊! 没办法,昔日的文坛宿老,德高望重的两位名儒,如今却已变成百姓憎恨,文人鄙视的斯文败类,整个儿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而且衙门既然不肯帮着出头,那他们就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苟、何二老,临老糊涂,说了不该说的亡国谬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新生大贤,活活地被打上了祸国殃民的(歼)佞烙印,恐怕几世都难以翻身了啊! 而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让他俩带队去使司衙门请命?若真如此的话,啧啧,那恐怕大家还没走到衙门口,就要一起被满城百姓的口水给淹死了吧! 总之,是没人敢跟着苟、何二老去衙门请命的,但诸位前辈文人的古怪态度,虽说也让很多头脑灵活点的家伙们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儿,但却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最后还是岭南文会的主事儿曲正说了一句‘清议司成立在即,新政势在必行。’话之后,这才令众士子文人们恍然大悟,纷纷惊呼道:不错啊,清议司成立在即,前辈宿老们又有那个不想进入其中议政的呢?让他们现在跳出来和使司衙门唱反调,把马大侯爷和卓公子搞得下不来台,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嗯,说来不就是多给丘八们多发些钱粮,多封些有名无实的散官么,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如今莫说是区区的武散官,那就是文散官也早就不怎么值钱的了。唉,爱咋咋地吧,咱们又何苦屁大点的事儿就瞎起哄,无端端地断了自己的前程呢! 文人是个统称,不过却也是分等级的,比如说:有功名的、没功名的;豪门的、寒门的;有些名望的、才名不显的,凡此种种……总之,无论怎样,这些普通的文人若是没有德高望重的前辈带领着,那他们是绝对不敢公然和官府去叫板的。所以在一番呱噪之后,大多数人也都认清了形势,知道此事已不容变更,于是渐渐地也就偃旗息鼓下来。不过通过此事,倒也让更多的读书人认识到了话语权的重要性,认识到了若能成立一个清议司将会带给他们的好处,而至于那位神秘文士昨日在岭南文会上的诛心之言,嗯,这种鬼话就让他扯淡去吧,想如今强敌在侧,战事危急,谁还会有空儿去起什么不臣之心啊!再说了,那人来历尚且不明,说的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这用心尤为可疑,搞不好还是蒙元派来离间中伤的细作那也说不定的呀! 读书人的心思是比较活络的,在他们看来,与其去相信那些有影没影儿的诽谤,倒还不如去相信马大侯爷对朝廷的忠心,暂且先获取一定的实惠来得更靠谱一些。而且成立清议司的好处人人都心知肚明,卓公子确实是为苦无出头之日的读书人找到了另外一条蹊径,于是很多人便也开始反躬自省,暗思道:清议司实是惠及吾等良多,卓公子之用心不可谓不良苦矣!而吾等即便是心无感恩戴德之念,然却也不该恩将仇报吧…… 读书人的诸多古怪想法卓飞是丝毫不清楚的,他更没想到自己和侯爷只不过是略微地提高了一下武人的待遇竟然就能引发出这么多的争议来。如今志得意满的卓飞只知道自己的第一步已经成功迈出,而城中的诸军士卒皆感恩戴德,这样一来,那无论日后形势再如何变化,最起码这梅州城的官军还是会在心里向着侯爷和自己的。活在战争年月,那无论自己是想要保住这条小命或是想要成就一番霸业都好,这军心和民心无疑都是最大最大的本钱啊! …………………………………….. 话说第一日的技能大比结束之后,卓飞的心情很是不错,又突然想起来马大侯爷刚给自己置办了一座宅院,反正眼下还没到饭点儿,那倒不如去看看好了。毕竟无论是前世今生,这都是第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房产不是?哦,不对,话说坪坑那边自己还有套大宅子,不过那也只能算是自己花钱买的郊区房,没事儿的时候去度个假还行,但真要本公子长期住在那儿的话,恐怕还真的是呆不住啊! 于是卓飞便向那个还一心想着要再拉他回侯府去畅饮一番的马大侯爷告辞,而马大侯爷苦劝无果之后也只好怏怏不乐地放过了他,并派侯府亲卫队长马头带着数十个亲卫护送他前去参观新宅。 “二爷,就是这座宅院了,还请您老下马,入内一观。”马头在一座宅院的大门口跳下马来,毕恭毕敬地汇报到。 卓飞瞄了一下马前低眉顺眼地亲卫队长马头,心中暗乐道:让你这家伙扰我清梦,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哼,本公子的王霸之气只要一抖,那即便是老马猴也要立刻认怂的,更遑论你们这些猴子猴孙了…… “嗯……”卓飞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接着又仔细地开始打量起这座宅院的外观来。说实话,这大门倒是不算小了,门柱看着也结实,虽然规模比起侯府来那自然是差了点儿,但若和李刚家的门脸一比的话,那最少也要大上个两倍有余了;而且整个门楣虽说不是像后世的古装戏里那般家家都是雕梁画柱的,但却油漆的很是精致光滑,一看就知道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再看那青石砖砌成的院墙也很不错,足有近丈高,而且墙上隔一小段便开着一个花窗,伸了无数枝嫩绿出来,卓飞骑在马上,透窗望去,只见院内是一片郁郁葱葱,显然这里面的绿化工作搞得还是很不错的…… “我说马头啊!大哥说他挑了个不错的宅院送给我,还说已经仔细地修缮过了,包我满意,可是你看这门口修的也太过简陋了一些……嗯,你该不会是眼神不好,记性偏差,给带错路了吧?”卓飞心中满意,但是嘴上却不饶人,这倒不是他的度量太小,还在记恨着马头昨日失礼的事情,而是因为这小子只要一看见膀大腰圆全身戎装的马头马队长,便能联想起后世那些穿着制服来抓小贩的家伙们来,或许是以前气儿受得多了,以至于卓飞如今忍不住地就想看看硬汉马头被自己整到既无奈又惶恐,还得仔细地赔着小心的委屈模样儿…… 马头是不知道卓飞这种病态心理的,他只当是自己昨日的鲁莽行为将自家二爷惹恼了,所以小心眼的二爷才会有事儿没事儿的来找自己的麻烦吧。 要说自从马大侯爷执掌广南东路之后,今时已不同于往日,马头身为侯爷的亲卫队长,那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平日里他也是个绝对可以打横着走的主儿啊!普通百姓自不必说,就是本州的大小官员、豪商大户们也个个都上赶着跟他套近乎,想要攀上几分交情啊! 换句话说,若是搁在老马猴没升官之前,咱们的马大队长还需要低调做人,以免会给自家主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如今也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眼下在这座梅州城里,除了侯爷之外,马大队长还真就不怕会得罪了谁,而若是真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有事儿没事儿地来跟马大队长找不自在的话,那以他的脾气,就算是不把对方揍个鼻青脸肿,但最起码也要抽到满地找牙才行啊! 不过很可惜,平日里威风八面,扬眉吐气地马大队长很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位总欺负自己的主儿是绝对招惹不得的!谁让人家是侯爷他老人家最最宝贝的贤弟呢!而且马大队长还敢以自己的项上人头打赌,如今谁要是敢对二爷稍有不敬的话,那侯爷他老人家绝对第一个就会跳出来踹烂他的屁股…… 唉,没办法,咱招惹不起,谁让人家脑子好用能帮得到侯爷呢! 所以说,这不服也不行,咱家这位二爷的本事层出不穷,莫说别的,就光他鼓捣出来的那个烈火弹就绝对是战场上的大杀器了,可以想象,将来若是能用那玩意儿来烧鞑子的话,啧啧……得了,就凭这个,二爷您老人家以后想怎么欺负我这个小亲兵,那就随便您老怎么欺负好了…… 无论是因为身份,还是因为大义,那马头都只能无奈地认命了,而他想通了之后,赶快继续陪着笑,低眉顺眼地答道:“二爷说笑了,小的原本是斥候出身,这院子也来过两次,又怎么可能记错地方呢?二爷勿恼,若是您老觉得还有什么不周之处的话,那尽管吩咐一声,小的定会速速修缮置备的,保教您老人家满意便是。” 唔……欺负人的感觉真好啊!尤其是欺负这些穿制服的…… 卓飞的心情很惬意,但仍是一脸不爽地指着大门说道:“也罢,我来问你,你看这挺大的门口却是空荡荡的,好不萧条,为何不摆上两个大石狮子,那样岂不是显得气派许多!” “石狮子?”马头一怔,细细地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敢问二爷,这石狮子不知到底是何模样?嗯,小的只见过在坊门上雕出来的狮子,却没见过摆放的石狮子,不知……” 咦,不是吧!这年头居然还没人把石狮子摆在门口么!奶奶的,后世的影视作品只要是古装戏,那就没一个大户人家不摆两个石狮子在门口的……啧啧,哥又被误导了! “呃……真是没见识!”卓飞嘟囔了一句,又挥挥手说道:“算了,先不说这个,回头我再给你画个图样儿,你找石匠照着雕刻也就是了!” “诺……”马头应了一声,又偷偷地瞅了瞅自己身旁的侯府亲卫们,只见这群混账家伙各个都憋着一脸的坏笑,显然是在幸灾乐祸,这令他心中不由得更是郁闷,暗骂道:为啥没见过石狮子就是没见识呢!想当年本队长可是亲眼瞧见过蒙古鞑子的,奶奶的,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又有哪个见过!我看恐怕就连二爷您老人家也没见过吧!唔……也不一定,二爷他谙熟鞑虏之事,搞不好还真见过…… 说真的,马头一直都是想不明白,为何二爷年纪轻轻的却会比自己这个曾和鞑虏交过手的人更加地了解鞑虏,莫非这书本中真的包罗万象无所不有么?可是……也不对啊!满城的读书人多了去了,为啥也不见有人熟知鞑虏之事呢! 人对于自己未知的事物都难免会心存敬畏。马头越是想不通,就越觉得自家二爷的高深莫测,崇拜感油然而生,而就在此刻,他忽然又听到卓飞很是不满地吩咐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些伸出院墙的树枝都砍了去,也省得别人误会!” 第八十二章 马头之难 马头一怔,忍不住地脱口问道:“二爷,这些树枝伸出来岂不是刚好可以为巷道遮荫么,又能被人误会……误会些什么?” 卓飞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晒道:“真是没学问,红杏出墙这个词儿尔懂不懂?尔又可知道世人皆以红杏出墙来暗喻何事?” 马头点了点头,旋即又委屈地说道:“这个小的倒是懂得,可是二爷您看这些伸出来不过是几根树枝罢了,恐怕与妇道没有太大的关系吧!” “笨蛋,说尔没学问,尔还不服气,那些什么红花啊、红杏啊,都是用来形容女子的!而这些树啊叶啊什么的却是象征着咱们男子了,嗯,尔也应当清楚,只因本公子生的玉树临风,以至于城中仰慕本公子的女子不知凡几,吾虽一身正气,洁身自好,但坊间还是生出了不少无谓的闲言碎语来,令人是哭笑不得……所以嘛,这些树枝必须砍掉,以免引人遐想,也省得有闲人借题发挥,再作出什么歪诗来诋毁于吾啊!” 卓飞这一番极度自恋的言语,直听得马头是瞠目结舌,心说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如此牵强的借口,亏您老人家也能想得出来啊! 随行的其余侯府亲卫们也是无语的很,纷纷暗想道:呃……咱家的这位二爷果然是个非常人,也难怪人家会混的比俺们都好了!你看他老人家自卖自夸的脸皮厚些也就算了,但这思维之离奇,联想之丰富,那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啊! 马头脑子有些乱,便结结巴巴地不知该如何答腔才好,卓飞见状,更是不满,于是俯下头来,对正站在自己马前发傻的马头阴恻恻地问道:“怎么了,马大队长为何垂首不语,是否觉得本公子有些强词夺理,没事儿找事儿?或是认为本公子其实并没有那么的玉树临风,而所思所想只不过是杞人忧天呢?” “嗯……”头脑混乱的马头本能地应了一声,但好在他马上就警醒了过来,不待卓飞发作,便又赶快补充说道:“没…没错,二爷果然高见,这些树枝伸出到院墙之外确是会引人遐想……嗯,对了,就是你们几个,去,上树去把这些碍眼的枝杈都给我折掉。” 侯府的亲卫见队长下令,虽不情愿,但也只好挽胳膊撸袖子准备上树折枝,谁知卓飞又嚷嚷道:“算了,算了,折了还会再长出来,还是彻底将树给砍了拉倒,唔,回头砍了之后便直接搬去灶房当柴火,也省得浪费不是。” 马头哭笑不得,心说这么大的几棵树,硬生生地就这么给砍了,这还不叫做浪费啊!唉,二爷非常人行非常事,古人诚不我欺也…… “喂,我说马头啊!这天色将晚,为何还不开门让本公子入内一观?”卓飞阴阳怪气儿地又埋怨道。 咳咳……这还不是您老看啥啥不顺眼,在这儿瞎耽误时间么,这咋又成了我的罪过呢! 马头现在真是连撞死的心都有了,可又不敢再多说废话,于是只好乖乖地告罪了一声,赶快上前去开门。 大门打开,卓飞下马步行入内,当绕过了影壁墙之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乖乖地,这么大地方竟然也能叫做小院么!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满院的碧草尽数抹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假山亭台,鱼池花架,拱门秋千,一应俱全,远处还有三栋二层的小楼,十七八间的瓦房,光看这规模,那恐怕足以和后世的小型公园相仿佛了啊! 卓飞一面跟着马头四处溜达,一面在鸡蛋里面挑骨头,而为了避免小心眼的二爷再挑自己的刺儿,马头暗地里警告自己对于不该问的事情坚决不问,不该多嘴的时候也坚决不多一句嘴。 于是卓飞很快就发现马头这家伙忽然变得无趣起来,因为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对也罢、错也罢,总之对方就只用一句“遵命,二爷所言极是,小的这便找人来修缮。”的话给应了下来,既不反驳,也不询问缘由,直让卓飞的唇枪舌剑统统地都打在了空气之上,真是好不难受。 由于再也看不到马头那尴尬可怜的模样儿了,卓飞不由得兴致登时大减,转了一半,便懒得再走了,反正日后这里便是自家的了,那等有心情的时候再接着转悠好了。 说实话,这座院落,虽不比侯府广阔,也不比韩府来的雅致,但对于卓飞这个后世没有自己家的人来说,那简直便如同天堂一般了,鸡蛋里挑骨头那不过是为了挤兑马头而已,卓飞真心里还是很满意的,因为在他看来,这简直就和后世的公园没什么差别嘛! 嘿嘿,真没想到,在以前那个年代自己经常睡公园,而穿越了之后还是睡在公园里面,不,不对,这是自家的园子,那该叫私园才对吧! “好了,这园子还能凑合住,今天就先看到这儿吧!”卓飞意兴阑珊地说道。 马头闻言,心头一松,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自己的策略看来是对的,原来二爷他老人家还真是头顺毛驴啊!你看看,只要你顺着他来,不跟他对着干,那就万事大吉了,否则的话……那他老人家绝对是那种骂着不走,打着倒退,逼急了还要踹上你两脚的主儿啊!嗯,虽然将二爷他老人家比喻成驴子不甚恰当,但我有说错了么?没错么?错了么?没错么…… ………………………… “马头啊!明日本公子便搬过来住,方才吾吩咐的那些尔可要尽快办了啊!”卓飞不死心,临了还交代了一句。 “遵命,二爷所言极是,小的这便找人来……啊!明日啊!”马头习惯性地答应着,可话说了一半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心中大叫不妙,晕,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不合理要求,您老就给我一夜时间来完善啊!这不是要逼死人么! “嗯?莫非尔还有什么问题么?也好,那咱们再来说道说道……”卓飞把脸一掉,不冷不热地反问了一句。 马头很是委屈,本待反驳,可一抬眼看见自家二爷面色虽冷,却满眼里都透着兴奋之色,分明就是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儿。 这个发现,登时把马头惊出了一身冷汗,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接着又下定决心,心说绝不能让二爷找到发作的理由,于是马头咬了咬牙,忙改口道:“没!没问题,明日就明日好了,小的这便找工匠去连夜拾掇。” 看见马头憋屈贴服的德性,卓飞顿感平衡了不少,又忽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很有些欺负老实人的嫌疑,于是便又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道:“这倒也不用急于一时,待本公子搬过来之后,慢慢地指点着工匠们修缮那也是可以的……” 咣当~~~ 马头闻言后应声倒地,甚是憋屈地想道:呜呜呜,您老总折腾我有意思么! ……………………………….. 新宅子很好,很强大,卓飞很是满意,而天色渐晚,卓飞想了想,自打钱庄开业之后自己便再没有去过,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形如何,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了,那倒不如过去看看,顺便叫上徒弟们一起去吃晚饭,权当是联络一下师徒感情也好嘛。 …………………….. “大师兄,天色已晚,可这余下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些,你说咱们到底打不打烊啊!”张跑站在钱庄二楼一边向下张望着,一边发愁。 李结摇了摇头,也叹了口气,说道:“唉,毕竟大家都排了这么久的队了,我看还是等招待完这些人再打烊吧!对了,前门拦住了没有,可别再放人进来了!” 张跑无奈地点头说道:“拦倒是拦住了,不过要等这剩下的百十号人折腾完的话,那恐怕也得一个多时辰啊!唉,算了,您是老大,您老说啥就是啥吧!” 李结闻言哈哈大笑,说道:“二弟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厚道了!别忘了,恩师当时可是把钱庄交给你来打理的!而我和小师弟可都是跑来给你打下手的,你不发工钱那也算了,可也别把这得罪人的事儿往你师哥的身上推啊!被你这么一说,那下面的那些师爷和账房们还不得把师兄我给恨死啊!不行,不行,小师弟你快来给评个理,看看我说的对不!” 站在一旁的吴天见两位师兄互相打趣,忍不住也把脑袋凑过来说道:“没错!恩师是把差事交给二师兄办的!我说二师兄啊!你包吃包住却不发工钱那也就算了,可今儿您可是连午饭都给我们断了啊!须知这强将还不差饿兵呢!您这也太…太……对了,就是恩师说过的那个‘剥削’,您这也太剥削人了吧!” “没错,小师弟说的对,就是太剥削人了,就跟恩师口中的那个什么资本家一样!”李结也随声附和到。 “嘻嘻!”张跑被师兄弟一起声讨,挠了挠头,很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嘟囔着说道:“这还不是因为错过了饭点儿么!真是见鬼,天天都冷冷清清的,谁知道快到午时的时候竟会一下子来那么多的人!愣是把吃饭的事儿给耽误了……” 说道此处,张跑忽然有些愤愤不平,嚷嚷道:“对了,我说您二位也别再装可怜了!不就是少吃了一顿饭么,抱怨个啥哦,以前咱们一两天都没食儿进的时候,那还不是一样得挺着么!嗯,再者说了,您二位在我张跑眼里那就是供起来拜的大爷!谁敢虐 待你俩啊!” 李刚和吴天相视一笑,正待出言反驳,却见张跑又把眼睛一瞪,挥手打断他俩说道:“喂喂喂,你俩说话做人可要凭良心啊!想否认,没门儿!” “二师兄,我俩可是来帮忙的,谁敢当大爷啊!我说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咋还能冤枉人呢!”吴天笑嘻嘻地挤兑到。 一提起这个,张跑登时满腹委屈,接着又惟妙惟肖地学着吴天的语气叫道:“‘二师兄,我这墨没了,你快去帮我研些墨过来!’‘二师兄,这帐不对,你快去把方才那个存银子的人给叫回来!’‘二师兄,你看我这也没空儿去喝水,你能帮我倒一杯过来不?’…….小师弟啊!这些话可都是你说的吧?二师兄我可没冤枉你吧!” 李刚听了之后,噗哧一乐,对着吴天笑骂道:“臭小子,你咋能对咱们的张大掌柜如此不敬呢!难怪你二师兄断咱们的粮食,这不知道的人,多半还以为你这是在招呼小二呢!嗯,太过分了,还不向你二师兄陪个不是!” 吴天扮了个鬼脸,一吐舌头,可怜兮兮地说道:“咱这不是当时着急没想那么多么!二师兄,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你这个没吃过饱饭的小师弟吧!” 哈哈哈!三人忍不住地同时大笑,可不等李结笑完,只见张跑又回过神来,对着他埋怨到:“喂喂喂,我说大师兄,你咋光说小师弟不说自己呢!” 李结一怔,说道:“二师弟,虽然我妄称一声大师兄,但在这钱庄之内我可是一直很尊重你的哦!貌似我也没让你跑过腿儿吧?” 张跑鼻子一哼,故作不满地说道:“那是,那是,您老倒是没让小弟我跑过腿儿!可是您老口中的这种尊重,小弟我还真是消受不起啊!” 张跑的话里有话,李结一愣,又不解地望了一眼吴天,只见对方也很是疑惑,不由得又把目光望向了张跑,愕然问道:“二弟你有话就直说好了,如果是为兄的错,那为兄先给你陪个不是了!” 李结的态度很诚恳,而张跑也知道自己一时失言,把话给说重了,有心改口,但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淡淡地叹了一声,尽可能地放缓了语气,说道:“大师兄言重了,其实小弟只是觉得既然恩师他老人家把钱庄交给小弟打理,那便是相信张跑的,而小弟也有信心把恩师的差事办好……。所以……所以还请大师兄日后再建言之时,能否直抒己意,莫再假恩师之名,否则小弟实是不知如何应对了……” 假恩师之名?这条罪状在李结眼里那简直便同假传圣旨一样的大了,而张跑居然给自己套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那李结如何能接受,于是也有了些火气,追问道:“二师弟,趁着小师弟在,你先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我李结到底啥时候假恩师之名来要挟于你了!” 张跑看了一眼愠怒的大师兄,又递给满脸无辜的小师弟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大师兄勿恼,小弟不是说你要挟于我,只不过嘛……” “不过什么!”李结连声追问到,说实话,也由不得他不紧张,因为恩师他老人家是何等的神圣,自己只想尽力办好恩师的差事罢了,又怎么可能去假恩师之名要挟二师弟呢!这个问题一定要搞清楚,否则又如何心安! 张跑再叹了一口气,忽然又学起李结的语气,说道:“‘二师弟,连日来,这钱庄进项不多,所以依我看还是每日早晚都增开一个时辰才好,恩师他老人家也说过,予人方便就是予己方便,所以我们每日多增开两个时辰,想必恩师他老人家也是高兴的吧!’;‘二师弟啊!自从钱庄增时之后,大家每日劳作多时,虽未闻怨言,但也的确是辛苦非常……嗯,恩师常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若欲令人归心,当先善待其人,再予其利,缺一不可……对了,恩师还说过按劳取酬,天经地义……所以嘛,二师弟你看是否可以给大家略涨些工钱,以资鼓励?’……….” 张跑说完,一脸委屈地望着李结,而李结一愣,先是有些不服,但后来又压下火气静心一想,也觉得自己说话之时似乎真的有些假恩师之名来威压师弟的嫌疑。 要说李结不愧是做大师兄的材料,知道恩师最恨的便是兄弟反目,窝里斗之类的破事儿,而张跑所言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自己确是有些欠思量了……想通了之后,李结倒也光棍,干脆对着张跑一辑到地,诚恳地说道:“二师弟说的在理,愚兄确是言语不慎,请二师弟谅宥,不过愚兄确是未有假恩师之名威压贤弟之意,还望二师弟明鉴!愚兄给你赔不是了!” 张跑其实一直都在顾忌着自己怨气说出来之后大师兄他会不会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可谁知对方竟长揖赔罪,这让他如何担当的起,于是赶快一边手忙脚乱地上前去将李结搀起,一边辩解道:“妈呀,大师兄你这是要折小弟的命啊!小弟绝对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啊!其实你说的那些都是有道理的,不过…不过…..其实小弟只是希望大师兄日后再有建言的时候能在私下里先知会小弟一声,让小弟也有个心理准备,最好莫要再当着旁人的面也就是了……” 第八十三章 开门生意 李结和吴天一听,顿时便明白了张跑的心思,不过想想也是,李结身为大师兄,本来在外人的眼里他的地位就要比张跑高上一些,再加上他次次动不动就抬出恩师的心意来说事儿,一副恩师代言人的形象,的确是会让张跑感到难做的。 嗯,这说是一山不容二虎那可能是有些过了,但既然是开店做生意,那凡事总得有个拍板的人不是?要说李结本来的确是没有什么恶意的,但他这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行为却是直接地干扰了张跑的决策权,令张跑不得不应,私下里也就罢了,但是若当着外人面儿的话,那足以令张跑这个当掌柜的威信扫地了啊! 李结想通了这一层之后,更是羞愧难当,满脸的歉意,拉着张跑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而张跑此刻也正因为自己让大师兄下不来台的行为感到很是后悔,抓耳挠腮地暗骂着自己太过于小心眼……. 气氛一时间好不尴尬,吴天见状,眼珠子一转,忽然故作天真地问道:“大师兄二师兄,我说天气这么热,你俩这样又搀又抱地不觉得热么!嗯,对了,我记得恩师他老人家可是说过‘龙阳…断背…基情…神马的最讨厌了……!’,你俩小心我告诉恩师去哦……!” “你敢!” “看老子不捏死你!” 李结和张跑触电般的分开,然后同时扭头怒瞪着吴天恩狠狠地威胁到。 吴天却也不怵,笑眯眯地望着两位师兄,一副无害小白兔的模样儿,李结和张跑一怔,又对望了一眼,忽然开始哈哈大笑,接着你捶我一拳,我还你一下,最后这俩货干脆直接一把将吴天拉过来摁到,又齐心协力的打起了这小子的屁股,直把吴天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打得的是哇哇抗议,闻之好不凄凉……. 一番打闹之后,师兄弟之间的尴尬尽去,隔阂尽消……而就在此刻,忽然听到楼梯处有声音传来,道:“呀嗬,真是没想到,今时今日,在这梅州城中竟然还有人敢虐 待我的徒儿……!嗯,爱徒莫怕,为师帮你撑腰来了!” “恩师!” “恩师!” “恩师!” “哈哈哈哈!”卓飞大笑着登上了二楼,来到徒弟们的面前,仔细地打量了打量李结和张跑,微微点头,满脸慈爱地说道:“结儿和跑儿都消瘦了一些,想必近几日来是累坏了吧!” 恩师来了之后,首先关心的不是钱庄生意,反而最先关心的是自己有没有累坏,怜爱之情滥于言表,犹如慈父……虽说恩师面嫩……但此情此景,又如何能不令李结和张跑感动莫名呢! 最近钱庄诸事颇多,虽然辛苦,但伙食还是不错的,所以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消瘦了,那还不太好说……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徒弟都能切实地感受到恩师他老人家是真的在心疼着自己,而对于他们这些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人来说,那便已经足够了! “恩师!” “恩师!” 李结和张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那亟需发泄的情感,呜咽着泣不成声。虽然两个大男人对着一个半大的少年哭泣的情景在外人看来很是有些诡异,但卓飞师徒却早已是习以为常了,而小徒弟吴天感同身受,也忍不住地陪着掉下了几滴泪来…… 跟卓飞同来的马头,看见这一幕之后,登时咋舌不已,心说卓公子果然深受其徒的爱戴,这才几日不见,便相对而泣,直堪比在外多年的游子回乡重见老父之景也……啧啧,我说这感情到底得深厚到什么样的程度啊! 马头一面腹诽,一面又有些羡慕这些卓飞的徒弟们,他暗想:虽说自己追随侯爷多年,侯爷对自己的信任并不下于其子,但侯爷毕竟是侯爷,往日里较多威严,而自己对侯爷也是敬大于爱,又何曾感受过似如此般的亲情滋味……唉,二爷啊二爷,虽说老马今生不能拜你为师,但您老人家也别总抓着我不放啊! 马头的心声卓飞是听不到的了,而这小子此刻正在暗自得意,很是佩服自己拉拢人心的本事,虽说这手法不甚新奇,但是……君不见后世的领导干部们视察慰问的时候都是这个调调儿么?而且这招还百试不爽,总是能将人感动的稀里哗啦,感恩戴德的啊!嗯,好吧,我承认在后世那个民智初开的年代里,这招儿被用的已经让人有些审美疲劳,更倾向于虚伪的作秀了。但是,这招儿若放在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放在人命贱如蝼蚁的乱世,放在这个即将被打入历史尘埃的大宋朝里,那效果就出奇的好了!加上众爱徒甚至连马头都一样是缺乏关怀的孤独人,所以这招一用出来,那加成的效果便打着滚儿的向上翻了,真是想不产生一点共鸣都很难啊!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一个善待下位者的上位者,但一般来说,他们所施予给下位者的东西更像是一种赏赐、一种恩惠,而绝不会像卓飞这样很自然地施舍出那些最不值钱,但却恰恰是最珍贵的关爱…… 而当卓飞每每施舍出去这种最珍贵的东西之时,或许有一丝虚伪成分,或许是不经意之间的条件反射,或许是潜意识的自然驱使,或许是后世平等待人的观念在作祟……总之,恐怕就连卓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一言一行到底都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也说不清楚他自己这些言行到底是在假惺惺地刻意收买人心的成份多一点儿,还是按耐不住地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真挚情感的成份更多一点儿了…… 言不清,道不明,发乎于心,却不知己心之本意,然举手投足之间竟皆能引人心生向往,此虽非恶事,吾亦感汗颜,常自愧也……此句引自《太祖回忆语录》,是太祖他老人家回忆起自己早年与几位爱徒之间琐事时所发出的感慨,而后世史学家对太祖此话尤为不解,不明其究竟所指何事,最后反倒是心理学家对此事作出了比较合理的分析,他们声称:因为人的心理是很复杂的,所以往往是在很多个因素的共同驱使下,才会令人做出某种行为的。而这类行为也是很难用单一的善恶真假的标准来衡量的,即便是当事人也很难分清楚自己的本意。其实这个道理恐怕每个人的心中都隐隐约约地有所感觉,但却都很难明确地表述出来,而太祖的这句话,多半也正是处于这种感受时所发出的感慨吧。 后世的大多数人都接受了心理学家的这种解释,不过他们并不关心太祖他老人家明不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也不在乎太祖他老人家为啥会对一些不算是坏事的事情时常感到汗颜自愧,反倒是更羡慕太祖他老人家所具备的那种举手投足之间皆能令人心生向往的本事……唉,忆太祖昔年风采,直令人无限感慨,这…这恐怕便是人们常说的王霸之气了吧! 不过,若是让卓飞自己来分析的话,那他可能会说:其实这世上本无王霸之气……而本公子的种种行为,那也不过是因后世较为先进的社会制度而使自己养成了与这个时代迥然有异的气质罢了。 也正因如此,所以卓飞认为,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真正的优势并不在于能造出来多少跨越时代的作弊器,也不在于他对已经发生或者未发生的历史有多么的熟悉……反而,唯有其内心中超越所处时代的先进理念,才真的是作为一个穿越者的最大优势! 当然了,以上的这些那全都是后话,眼下卓飞还没闲工夫去深刻地总结对比以至于去反省这些……这些……姑且算是穿越者的成功理论吧…… 言归正传。 当卓飞见自己随便一个烂招儿使出之后,便又让众爱徒感激涕零了,这心中自然也是得意的很,于是安慰了徒儿们两句之后,他又对着张跑问道:“跑儿,天色已晚,下面为何还有这么多的客人……唔,若是人手不足的话,那为师再向侯爷讨两个来也就是了,否则万一把吾的乖徒儿们都给累坏了,那可怎生是好……” 张跑心中感动,连忙回话道:“恩师有所不知,其实除了开业时曾有很多本城官员派家人来存了一笔银两之后,近几日这钱庄的生意却是算不得好得。至于下面的这些人嘛……其实是方才打烊之前才一拥而入的,小徒见人较多,这才延了些时辰……” 张跑说完,李结也接口说道:“回禀恩师,说实话,小徒对此也是大惑不解,钱庄这几日来都是门庭冷落,就算是有人登门,那也多半是城中的军士前来支取饷银的,像如此一拥而入存钱的,那还真是少见,恩师,您老看……” “哦?”听了两个徒弟的话之后,卓飞不由得一愣,心说这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开眼的人在搞阴谋吧!于是他想了想,又问道:“可知楼下这些都是做什么营生的人?又都存了多少银两?” 事发不久,三个徒弟也还未来得及查问,张跑见状,连忙搞了声罪,快步跑下楼去打听了。片刻之后,张跑返回二楼,恭敬地对卓飞汇报道:“回禀恩师,小徒方才也打听过了,这些人皆是循州而来的客商,自称携带银两不便,恐遇盗匪,所以才想着要换成商票,以求心安。不过嘛……” 循州过来的客商?卓飞沉吟了一下,心说若是外地的客商想要把银子换成商票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带着银子住在客栈里面确是不太安全,到时候生意还没谈妥,银子却先被人偷了去,那岂不是糟糕至极么?这个理由倒也充分,毕竟钱庄开出去的商票是实名制的,即便是被小贼摸了去,那也一样不能套现,而失主还可以凭借着自己身份证明或是路引前来报失,倒也算是个防盗的好办法。 卓飞心下释然,但见张跑欲言又止,于是便问道:“不过些什么?跑儿可是有疑惑之处?” 张跑点了点头,说道:“外地客商有此顾虑倒也说的通,不过小徒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其一是因为这些人几乎是同时前来,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其二则是依小徒观察,这些人的言行举止似乎并不像是行走各地的客商,反倒是更似豪门大户的家仆多一些……小徒试着问了两句,但这些人却是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着实是可疑的紧。” “二爷,要不要我下去抓两个人逼问一下……”马头很清楚自家侯爷对钱庄的看重,忍不住便出声建议到。 卓飞也觉得很可疑,但沉吟了一下,还是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既然咱们打开门做生意,那就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嘛。而且钱庄初建,其行虽是可疑,但吾等却不可莽撞行事,否则若失了口碑,则恐毁于一旦矣!” 众爱徒纷纷点头,马头却有些不服气,又问道:“二爷,莫非我们便放任不管,万一这里面有什么圈套……” “哈哈哈!”卓飞爽朗一笑,打断马头的话,说道:“马头你这是关心则乱了啊!你想想,若是真有人想要给我们下什么套儿的话,又岂会傻到大张旗鼓的一拥而上,徒惹人怀疑呢!嗯,马头你小子不错,果然是个忠诚之人……” 马头被卓飞一句没头没脑地赞誉给冲的头昏脑胀的,他实在搞不懂,为啥幸福来的会这么快!而方才还一直在挑自己毛病的二爷,转眼间便给自己下了个忠诚的定语,唔,貌似自己除了质疑二爷的话之外,好像也没说什么嘛!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二爷的分析也很有道理,若是有人想给钱庄捣乱,那怎么也应该鬼鬼祟祟地行事吧,万万不该像眼下这般唯恐旁人不起怀疑才对。 马头很钦佩自家二爷的智慧,同时也对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得到了二爷他老人家的肯定而激动感恩,可惜他却不知道卓飞在夸奖他的时候其实心中是在想:虽说钱庄的生意关系到我那便宜大哥的利益,所以你着紧一些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我说你这小子都被我敲打了那么多次了,为啥还敢跳出来质疑本公子的话呢? 唉,真不知道你这娃儿到底是真傻,还是有啥受虐的倾向……唔,罢了,罢了,总之不管是哪样儿,哥都惹不起你,日后还是哄着你玩儿比较好,没办法,这些不正常的人类最是可怕了…… 卓飞先大度地递给马头一个欣赏的眼神,令这个不正常的家伙很是受宠若惊,接着,卓飞又笑眯眯地对着三位爱徒说道:“下面这些人无须理会,只要吩咐帐房小心勘验银两即可。嗯,你们三个这段日子干的不错,也都能记得自己的本份,为师甚慰!走,走,为师这便带尔等去胡吃海塞一番,须知这人是铁,饭是钢,好的身体才是……才是玩命的本钱嘛!” 受到了恩师的夸奖,三个徒弟本是大喜过望,可当他们看到了恩师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又暗自心惊,纷纷想到:莫非恩师他老人家听到我们方才的争执,否则那句‘能记得自己的本份。’又该作何解释呢! 李结和张跑对望一眼,暗自庆幸方才没有闹僵,否则的话……恩师如今恐怕就不会是老怀大慰的请客吃饭,而多半是老泪纵横的将咱们师兄弟给逐出师门了吧!好险,好险啊! “我说张大掌柜的,尔还愣着做什么!快点走啊!为师我可是囊中羞涩,专门跑到这儿来骗吃骗喝的……咋了,莫非尔这日进斗金的主儿还如此抠门儿,连顿谢师宴都舍不得么!”卓飞故意大咧咧地叫嚷道,摆出一副财迷的嘴脸,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尴尬一扫而空。 张跑被恩师打趣,一脸的不好意思,说道:“恩师,您老人家就别笑话小徒了,若不是遇见了您老,小徒又怎么可能有今日啊!” 张跑之言,立刻勾起了李结和吴天的共鸣,回忆十数日之前的自己,竟恍如隔世,直令人唏嘘不已。 卓飞哈哈一笑,说道:“彼此,彼此!十数日前,为师我也好不到那里去嘛……行了,尔等也莫在废话了,这天色已晚,眼看着就快要宵禁了,我说张大掌柜的,还不头前带路,若是耽误了饭点儿,那为师可饶不得尔哦!” 三个徒弟哈哈一笑,心说恩师最爱说笑,有这么多的侯府亲卫护驾,宵禁算个啥事儿撒! “恩师,这天色已晚,若是寻常食肆恐怕眼看着就要打烊了,不如,不如咱们去怡情阁松散松散筋骨可好?”张跑眼珠子一转,忽然建议到。 “好!” “好!” “噗……!” “哐当!” 前两声好是李结和马头叫的,噗的那一下是刚呷了一口茶水的吴天,而卓飞则是很没形象地哐当一声,便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第八十四章 圣旨即至 怡情阁卓飞是坚决不敢再去了,因为那里无论是妹妹还是大妈都显得太过于热情,上次若不是用一首改版的《谢谢你的爱》控制住了场面的话,那恐怕自己能不能完整的走出来都会很成问题…… 正所谓己所不欲,咳咳,那大家自然也该无欲才对。 于是卓飞先借着机会义正言辞地数落了两个贪恋温柔乡的徒儿,接着又道貌岸然表扬了出淤泥而不染的小徒弟吴天,最后更是把没事儿瞎凑热闹的马大队长挤兑了一番之后,这才寻了个蹩脚的借口,带着大队人马一路杀向韩府,试图借蹭饭之由,行那第三者插足之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最终他还是未能如愿以偿地见到他的珂妹,反倒是和韩家祖孙三代就各项时政进行了一番深入浅出的探讨。恍筹交错之间,言谈倒是很融洽,感情更是增幅惊人,就连未来老泰山韩林甫,也一改往日那古板的性子,难得地恭维夸赞了他两句,真可谓是意外之喜也…… 卓飞也想通了,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既然珂妹总是避着自己不得见,那咱也只好先打下足够的群众基础,再伺机曲线救国吧! ………………………… 自韩府辞别之后,众人兵分两路,李结和张跑自回钱庄去睡了,而卓飞和小徒弟吴天则在马头的护送下回到了李刚家。 亥时方至,搁在后世也不过是晚上九点多而已,但可惜这年头也没啥娱乐活动,于是卓飞在打发了小徒弟之后,随便地洗吧洗吧就上床寻觅周公去了。 可惜今夜无风,在这个没有空调的时代,岭南的潮湿气候令卓飞这个西北人实在是不太适应,辗转反侧良久,数遍了羊村之羊,然终是难以入睡,最后干脆起身,挑灯夜读起来…… 不过卓飞这小子读的肯定不会是四书五经,毕竟那玩意只认得吴天却不认得自己,而且读了也是白读,难道还能靠着它们去抗击鞑虏么! 所以说,还是那些从手机里抄录出来的宝典更加地实在一些。由于电量的缘故,所以当时自己只忙着抄了,倒也没有深刻地去钻研,如今反正左右也是睡不着的,那还不如好好地挖掘挖掘,看看其中还有没有什么能转化成生产力或者高科技武器的东西吧! 片刻之后…… 哇哈哈哈!一阵尖厉的笑音响起,划破夜空,好不刺耳。 “啊!”李刚猛地从床上坐起,匆匆扒拉开满怀的粉腻,三步并两步地窜到窗前,顺着窗缝向外望去。 “讨厌!你弄疼人家了……”春雨迷迷糊糊地埋怨道。 “嘘!别出声!”李刚回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也不管房间内黑乎乎地,别人是否能看的见。 爱郎语气严厉,令春雨也清醒了不少,微微起身,压低声音问道:“刚郎,你这是怎地了?” “糟糕,是恩师回来了!”李刚颇有些惶恐地答道。 “嗨!那有啥可怕的,恩师他老人家又有哪天没回来的呢……”春雨很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卓飞这个年轻的师傅虽然总喜欢打趣自己,但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去!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在恩师往日里的积威之下,李刚可没有春雨那么淡定,于是,先喝斥了自己的女人一声,又接着小声地喃喃自语道:“有古怪!有古怪!半夜三更地,恩师不好好地睡觉,莫非是又想要搞一次紧急集合不成!嗯,也不对啊!若是紧急集合,那以恩师的性子,也不该先打草惊蛇才对嘛……” “看把你给吓得!依我看恩师他老人家就是晚上睡不着,起来看看书罢了!哪有空儿来惊你这条死蛇……咯咯咯!”春雨熟知自家夫君的心性,被喝斥了却也不惧,反倒是调笑起来。 李刚大窘,嘟囔道:“臭娘们儿竟然敢调笑自家相公,莫不是你皮又痒了?想找抽么!” 春雨妩媚一笑,嗲声嗲气地说道:“没出息的,来啊!你还有力气抽么!” 美人相邀,令李刚的邪火噌噌直上,恨不能重返温柔之乡,不过好在他还保有一线清醒,怒道:“骚娘们!回头再收拾你。我跟你说,我跟了恩师这么些日子,还真就没见过恩师看过书!嗯,倒是闭关那三日,写下了一堆鬼画符般的的东西,但那绝对不是书……对,不是书……。” 其实李刚心中还在想,恩师他老人家可是下凡的神仙,这凡夫俗子们写的书又有哪本儿能入得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呢!再说了,若说别人睡不着我还信,可是恩师嘛……算了吧,按他老人家自己的话说,那便是:一日不与周公论道,直如隔三秋也!而且恩师还说过自从他落入凡间之后,仙缘皆断,如今也只能和周公这个司梦的小仙没事儿唠唠磕儿了啊! 事关仙家,而恩师又曾特意交待过,所以李刚便连准爱妻春雨也不敢稍作透露,只能在自己的心中腹诽一二了。 “不妙,不妙,恩师该不会是发现我在你房内,所以才特意点灯来警告我的吧!”李刚心情忐忑地嘟囔道。 声音虽小,但因夜间安静,所以春雨倒是听了个真切,闻言后忍不住噗哧一笑,嗔骂道:“真不明白,为何你们几个师兄弟都那么怕恩师他老人家!唉,真是的,现在才知道怕,方才我让你不要乱来的时候,你的胆子却是忒大的呢!” 李刚闻言后颇为尴尬,哼哼道:“这还不是今日高兴多喝了两杯么!回来后又只有你一人在家,所以才和你聊聊……” 春雨没好气儿地冲着李刚白了一眼,正准备挤兑他两句,谁知就在这时又是一阵犹如夜枭般的狂笑传来,哈哈哈哈…… “不行,我还是出去看看的好!”李刚实在是忍不住了,赶紧匆匆地披上衣服,推开房门溜了出去。 “小师弟!”在恩师房前,李刚很意外地看见了发呆中的吴天,于是走到背后,轻轻地唤了一句。 “哎呀!”吴天吓了一跳,赶紧回头,见是李刚,这才扑索着胸口镇定下来,说道:“四师兄,你也没睡啊!” 李刚瞅了瞅映在窗纸上的恩师影子,没好气儿地说道:“能睡的着么!咱们恩师这么晚了,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啊!我与恩师一起回来之后,他老人家就先睡下了,这会儿……似乎是在看书吧!”吴天也是疑惑不解地嘟囔到。 “看书?真在看书啊!”李刚很是意外,同时他也很好奇,心中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哪位大贤的著作竟然能入得仙家的法眼。 吴天点了点头,又望着窗纸上映出来的人影,突然衷心地赞叹道:“唉,往日小弟一心科考之时,每日闻鸡起舞,已是疲惫不堪。未想恩师他老人家彻夜苦读,却还能如此的精神抖擞,直是愧煞人也!看来日后吾还需再勤奋一些,以免辱了恩师的名声啊!” 李刚:“……………..” 勤奋的恩师不肯睡觉,那做徒弟的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让人好不为难。俩人站了一会儿,李刚实在是忍耐不住,捅了捅吴天,说道:“小师弟,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你上去问问恩师他老人家还有啥吩咐没有?” “为何是我?万一搅扰了恩师,那……”吴天吓了一跳,很警惕地问道。 李刚干笑一下,忙打断他说道:“嘿嘿,你怕个什么!往日里恩师最疼的便是你,你去问,保证恩师是不会怪罪的。去,快去问。” 说完,李刚也不管吴天情愿不情愿,直接便把他推到了房门前,然后赶紧退后,躲在一旁悄悄观察。 吴天幽怨地望了一眼好没义气的四师兄,无奈之下,只好轻叩房门,说道:“恩师可还安好?小徒起夜,却见此间灯火未熄,也不知您老人家是否因忧心国事而难寐,特来相询,望能略尽绵薄之力。” 李刚听的暗暗咂舌,心说这读书人就是会说话,明明是被吵醒了,却偏说成自己想为恩师分忧……嗯,小师弟果然有才,日后我要学着点才好…… “哦,原来是天儿啊!可是为师吵醒了你,没事儿,没事儿,你且回去睡吧。”卓飞笑呵呵地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说道:“还是天儿贴心,比你其他几个师兄强多了!嗯,对了,你四师兄可有回来?” 会说话就比俺们强么! 李刚忍不住地腹诽了恩师一句,忽然又听到恩师他老人家问及自己,不知何意,正准备回话间,却见吴天已经应到:“四师兄回来了,就在……” 本来吴天是想说就在自己身后的,可谁知房内的恩师突然结果话头说道:“就在春雨的屋子里吧!哼,这臭小子我就知道他回来了!” 李刚吓得一哆嗦,心说恩师果然无所不能,自己这么隐蔽居然也被发现了,于是拼命地向着吴天打眼色,希望小师弟能帮他说两句好话。 吴天也愣了一下,想不通恩师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儿的话来,不过再看看四师兄求救的可怜模样儿,想必恩师所言不差,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恩师莫要怪罪四师兄,其实他…其实他……” 吴天本来想说其实四师兄就在我旁边的,而李刚也等着小师弟一说完之后,便马上叩头请罪,祈求恩师他老人家的谅宥,可谁知恩师哈哈一笑,又接过话把说道:“其实他这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儿……唉,那个臭小子辛苦了这么些日子,如今得了赏,也算是苦尽甘来,出人头地了。罢了,罢了,为师并非那种迂腐之人,这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道理吾还是懂得的。也好,今夜就让他夫妻俩好好地乐呵乐呵吧! 嗯,对了,我说天儿啊!你明日去钱庄的时候和你大师兄、二师兄商量一下,看看你四师兄的婚事到底该如何操办才好,这些凡俗礼节为师是不太懂的,而你们兄弟一场,就帮着多费费心吧! 不过尔等要记住,这婚事定要操办的得体,切莫为了节省银钱而马虎!唉,想那春雨姑娘也是个可怜之人,成婚之后,尔等便该以姐妹视之,万万不可因其出身而稍有不敬,否则的话,为师定不相饶! 尔把为师这句话去传给他们几个知道,若婚事上还有什么难处的话,尽可自去找侯府的王管家帮着操办好了……” “谨遵师命,小徒万万不敢对嫂嫂不敬!”吴天乖巧的答道,顺便偷偷对着李刚使了个眼色,却见对方这会儿已经是泪流满面,感动的不能自已了…… “去睡吧!为师也要就寝了!”话音落下,灯火随之熄灭,吴天搀着热泪盈眶的四师兄在房门外深深地施了一礼之后,慢慢退走……. 夜已深,二人默默无言,不过想想也是,此生能遇到如此重情明义的神仙师傅,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 九月二十八日,技能大比第二日。 虽然李刚和吴天到最后也没搞清楚恩师昨夜为何破天荒的苦读兼大笑,但他们却很清楚恩师今日是一定不会再去观看技能大比了,因为眼下已是日上三竿,而恩师他老人家却依然高卧不起,想必是与周公言语投机,以至于难舍难分…… 砰砰砰~~~!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响起,留守的吴天拉开院门一看,只见侯府的亲卫队长马头正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 “吴兄弟,二爷可在府中?”马头抹了把汗问道。 吴天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马大哥何事如此焦急。” 马头长出了一口气,一边迈步进门,一边说道:“朝廷的使者已经到了十里亭了,眼下侯爷正带着诸位大人动身前去北门外迎接,特意派我前来请二爷一起过去观礼,快快,带我去见二爷!” 卓飞没提过,所以吴天也不明白为何会有朝廷的使者前来,更不明白侯爷为何要请自己的恩师前去观礼,可他从马头那焦急的模样儿,也能看出事关重大,于是也赶紧加快了脚步,说道:“马大哥莫急,恩师就在房中休息,我们…….” 吴天说道此处,急行中的马头突然刹住了脚步,回头大声问道:“什么!休息!” 跟在马头身后的吴天,差点一头撞上去,好不容易止住身形,不解地答道:“不错,恩师昨夜苦读,今日想必是乏了,是以……” “糟了!糟了!怎么又让我摊上这事儿了啊!”马头哀鸣一声。而吴天却犹不解地问道:“马大哥何出此言?” 马头正想诉苦两句,却突然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又换了一副讨好地表情,说道:“吴兄弟,既然二爷还在休息,那我也不好直接前去打扰……嗯,我还是先去门外备马,请吴兄弟代为转达,就说事关重大,侯爷请二爷务必尽快赶到北门。” 说完,马头不待吴天反应过来,便一溜烟地狂奔而去,转瞬间就消失在大门之外。 吴天瞠目结舌,看了半响,才惊觉过来,很是不忿地嚷道:“啊!为什么又是我!你们这些家伙真是……” “咦,天儿,这大清早地到底是谁欺负你了啊!” “还不是…….啊!恩师,您老居然醒了呀!”吴天答到一半,忽觉不对,赶快回头一看,却是恩师正一脸疑惑地站在房门口看着自己。 “呃……怎么说话呐!什么叫吾居然醒了?莫非你小子想要为师长睡不醒么!”卓飞刚起床便听到这么别扭的一句问候,这心中甚是不满。 吴天吓了一跳,赶紧赔罪道:“恩师息怒,小徒失言了!其实小徒只是觉得恩师您老人家昨夜歇的晚,没想到这么早便……” 卓飞很是不耐,挥挥手,打断了小徒弟的狡辩,说道:“这眼瞅着都快到正午了,还早什么早!天儿啊,为师时常教导你们做人要诚实一些,要率真一些,莫要心口不一,言不由衷嘛!嗯,要说今日恩师我是起的晚了些,这便是事实,而你我师徒本是一体,恩师有错,你不敢勇于直谏也就算了,却万万不该藏着掖着地来敷衍讨好于我……须知这人活世间,难免都会犯错,若是想要明义守身,那这批评和自我批评却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说,为师若是做错了,那尔等便该谏言无忌,而依着为师的雅量,那自然也是会虚心接受的;尔等若是做错了事,那为师……(此处省略一万字的说教。)” 晕,这“大清早”什么的还不是您老人家方才说的么!小徒我不过是顺着您老的话讲啊!这咋就变成了我的错呢!呜呜…… “多谢恩师,小徒受教了,小徒日后一定改正…….”好不容易等到恩师说累了换气儿之时,吴天赶紧叩头认错。 “唔……这么快就受教了……为师后面还想说……”一堆说词还没出口,徒弟却已经俯首受教,虽说知错即改是好事,但卓飞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恩师面色不豫,吴天赶快补充道:“蒙恩师不吝赐教,小徒受益良多, 只不过眼下马大哥还在门外等候,说是朝廷来了使者,侯爷请您老一同前去北门观礼。” “哦!这么快便来了!”卓飞一听此言登时便忘了心中小小的不满,暗道这定是给便宜大哥升职的圣旨到了,这是好事儿,也是新鲜事儿,说不定还能看到传说中的太监呢!嗯,这热闹可不能错过,一定要好好看看才是! “快!备马!” ………………………. 第八十五章 侯爷升了 北门外,人头涌动,梅州城内的大小官员,无论文武,只要是排的上号的人物,此刻已经全部列位于北城门外,准备迎接天子使者了。而许多百姓看见官员们倾巢而出,也估么着定有大热闹可看,于是纷纷呼朋唤友,将北门附近堵了个水泄不通。而素来亲民的马大侯爷也不知道是那根筋出了问题,竟然下令开放北城墙,允许百姓们随意登城揽胜。 此令一下,北门附近一时间氛围高涨,升至顶点,唯苦了负责警戒的一众士卒,纷纷暗骂这朝廷的使臣来的不是时候,不但中断了原定于今日举行的技能大比,还引出这么大的阵仗,令人好不紧张。 李刚负责北门,见此情景后也是叫苦不矣,心中埋怨道:唉,真不知道侯爷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放这么多的百姓涌上城墙,万一这里面混有蒙元的细作,到时对着城下的大人们发射点暗器什么的,那还不是一射一个准儿啊! 卓飞在马头的护送下来到北城门,见到有如此多的百姓登城围观,那也是吓了一跳,旋即又醒悟过来,这定是自己那个烧包的便宜大哥知道这次自己是要加官进爵了,所以才故意把声势搞大,存心显摆啊! “贤弟可算是来了,愚兄久候不至,还生怕是因马头鲁莽,惹得贤弟生气,不肯来了呢!”卓飞甫出北城门,就被侯在一旁的马大侯爷发现,冲上来一把拉住他的手,很是有些激动的说到。 真是个官迷! 卓飞在心中鄙夷了一句,又淡定地说道:“呵呵,怎么会呢!如此重要时刻,小弟怎能不至?” “哈哈,贤弟说的甚是,来来来,且随为兄站在前面,这朝廷的使者想必也快到了!”马大侯爷一把扯起卓飞,就要向前走去。 “大哥,且慢!”卓飞并不前行,而是先扫了一眼左近的大小官员,接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此乃朝廷使者驾临,小弟无官无职,虽蒙大哥信任,但毕竟是个白身,若立于前位,恐他人不忿,亦有怠慢使者之嫌,所以小弟还是站在后面好了。” “我兄弟站在我身旁,又有哪个敢不服气!”马大侯爷双目一瞪,环视全场,引得众官儿的目光纷纷回避。 有靠山的感觉就是好啊! 卓飞心中美美地想到,不过还是对着马大侯爷使了个眼色,又劝慰道:“大哥的美意小弟自知,然有诸位大人在此,小弟又怎敢造次,还是……” “无妨,无妨,卓公子年少大贤,吾等皆是拜服不已,又岂有怨言哉……”较远处的张知州回头施了一礼,很是客气的送上一记马屁。 孙通判见状,暗骂张狗官没有风骨,如此不合礼仪的事情居然也能说的出歪理儿来。要说昨日技能大比时卓公子坐在侯爷之侧或还能说的过去,但此次可是迎接朝廷使者,关乎皇家威仪,又岂能如此不分尊卑上下呢!当然了,其实尊卑上下什么的都不重要,而最重要的是这个张狗官居然抢了老子拍马屁的机会,这真是可恶至极也!须知本通判如今可是侯爷的人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又插哪门子的队啊! “张大人说的不错,卓公子于本州于朝廷皆有大功,这加官进爵想必也是迟早之事,而我等庸人能列位于侯爷与公子之后,那已是荣幸之至,又岂敢……(此处省略两千字的马屁。)” 得了,连除了侯爷之外本州品级最高的张知州和孙通判都这么说了,那其他的小官儿还敢有什么异议,于是纷纷出言附和,情绪激动,直有卓飞若不站在前面,那他们就要集体罢官的架势。 真是的,这名人想低调一点儿咋就这么难呢! 卓飞很是无奈,腹诽了一句之后,只好言道:“得蒙诸位大人抬爱,卓某无以为报,也只好愧受了。” 卓飞左右抱拳致谢,接着又在洋洋得意的马大侯爷的拉扯之下,不情不愿地站在了队伍前列。 众官儿见状,心满意足,便各自归位,而此刻,忽见远处有一骑飞驰而来,马上斥候手执令旗,人未至声先至,高喊道:“天使即至,闲人回避……!” 话音未落,远处的官道上渐渐出现了数个黑点,慢慢接近,待看清时,卓飞愕然发现竟然有数十人之多,心中大奇,忍不住问道:“朝廷竟派了如此多的使臣过来!这也太……” 马大侯爷嘿嘿一乐,悄悄扭头说道:“贤弟勿惊,使臣只有两个,其余的都是愚兄府上的亲卫,派去护卫天使的。” “哦,原来如此。”卓飞恍然大悟,旋即又恶意地猜测道:这老马猴还说什么派去护卫天使的,我看你明明就是嫌使臣的人数太少,声势不够庞大,怕显不出你的威风来吧! 由于都是骑着马的,所以数十人的队伍很快就来到了众人面前,卓飞定睛看去,只见队伍之中有两骑提马而出,端坐马上的赫然便是两个白面无须之人…… 太监!真是太监啊!哥今天总算是又长见识了啊! 卓飞很是激动地想着,而就在此时,忽见两名太监很是矫捷地纵身下马,又从怀中掏出一捧明黄 色的卷轴,尖着嗓子问道:“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副使,开国侯马俭何在!” “马俭在此恭迎天使!”马大侯爷深施一礼。 “臣等恭迎天使!”诸官纷纷随着施礼。 “诸位大人无须多礼。”为首的太监客气了一句,接着又朗声道:“有上谕,马俭迎旨!” “臣恭迎圣旨!”马大侯爷一躬到地。 “臣等恭迎圣旨!”其余诸官也跟着长揖到地。 而卓飞一边随着鞠躬,一边暗想道:死太监,本天机给你行了个大礼,也算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你可要悠着点了,千万别折了寿啊!对了,不是说接圣旨的时候都要下跪么!可为啥这些官儿鞠个躬就算完事儿了呢?我说你们这也太不拿皇帝当干部了吧!嗯,若是早知道不用下跪的话,那方才我就用不着那么谦逊了嘛…… 为首的太监见众官儿躬身行礼,也不敢耽误,于是一展手上的黄绢,朗声道:“制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副使马俭,文武兼全,勇于任事,上体圣意,下察民情,克忠报国,守信全身,实为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今有元寇犯境,掳掠神州,欲灭我国祚……尔赴任月余,辖境安民,整军有方,用贤能之士,施仁义之政,忠心可鉴,朕心甚慰矣……兹特晋尔为广南经略安抚使司正使,总督梅、潮、循、惠四州军政要事,授节度使衔,享爵开国县公,嘉乃丕绩,以洽朕意,钦哉。”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马大侯爷对着北方长揖三下,面色平静地迈前接过了圣旨。 马大侯爷面色平静,然而他身后的诸官却是面面相觑,惊异莫名。在众官看来,这道旨意来的甚是突兀,须知马大侯爷升任副使一职满打满算也不过两月,然不想竟能这么快的由副转正,不是说他只是先期前来筹建使司衙门的吗?不是说状元公张镇孙才是真正的正使人选吗?我说这变动也太大了些吧!这又是何等的圣眷啊!嗯,虽说成就此事未必就和圣眷有关,但最起码证明了马大侯爷在朝中的势力惊人,否则何能如此哉! 其实升官进爵也就算了,真正使诸官感到惊讶的是那句‘总督梅、潮、循、惠四州军政要事’的话,低级的官员们消息没那么灵通,自然不知道朝廷早有将广南东路一划为二的打算,所以乍听之下,更是觉得莫名其妙,想本路十州三府,为何一路经略安抚使方能总督四州呢?唔,虽说这四州几乎占了广南东路辖境的一半,但也只是一半而已,那一半又该谁来管呢? 众官忍不住地交头接耳,而就在此刻,却听那名为首的使臣又正色说道:“嗯,诸位大人或有不知,如今战事胶着,各路军政要务繁杂,百官心力交瘁。而官家素来体恤臣工,有所虑,意将各路分拆,以减诸位之辛劳。此事已过廷议,诏告不日之内即将明发各路。呵呵,杂家为免诸位大人多忧,稍作透露,想必也算不得是逾越吧。” “天子圣明,臣等感沐皇恩!”众官搞明白了状况之后,又随着马大侯爷一起冲北叩头再拜。 拜完之后,马大侯爷面带微笑,对着两位使臣说道:“二位天使一路辛苦,本侯已在府中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请。” “马公爷客气了,暂且不忙,杂家这儿还有一道旨意。”为首的太监笑眯眯地说到,接着又从怀中掏出另一捧明黄 色的卷轴,高声道:“梅州知州张举何在,速上前领旨。” “臣在,臣恭迎圣旨!”张知州闻言向前,长揖到地。 “诏曰:君虚中以求治,实赖股肱之任臣;才通世务,辖境有方…….兹以考绩,特授尔广南经略安抚使司副使,享中大夫品佚,赐开国子爵,嘉乃丕绩,以洽朕意。钦哉。”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张知州难掩激动之色,双膝一弯,对着北方三叩之后,才起身接过了圣旨。 这一下子,众官顿时炸开了锅,交头接耳不绝,若说马大侯爷转正本已是突兀,那这张知州升任副使一职则更是不可思议了!开玩笑,这张举虽依附陈相,但并非核心之人,上任以来又是政绩平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谋到这个职事的,这又升官,又封爵的真是太…太离谱了点儿吧! 要说最窝火的还是孙通判,本来他就一直想谋张知州的位置,未成想位子没谋到,对方却已经一跃而上,自己与之相较,实有天壤之别,这让人又情何以堪。 孙通判忿忿不平,看着张知州,哦,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张副使大人那副可憎的得意嘴脸,心中大骂:老匹夫,你得意个甚!人家马公爷升任副使的时候那可是三品的开国侯,而你才不过赐了个正五品的开国子爵,享从四品的中大夫散佚,且还是帝诏,而非帝制,这圣眷之轻重一目了然,想必定是因陈相极力推举,官家才勉强纳谏的吧……唉,陈相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吾与之同出,缘何却厚此薄彼,真是令人好不怅然也…… (注:诏曰指皇帝口述旁人代笔的圣旨,而制曰则是由皇帝亲书的圣旨,其余的还有敕、易等形式,至于影视剧中常见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句话,则是从明太祖朱元璋开始的,因为朱元璋自称奉天承运皇帝,而这句话的正确读法也应该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才对。) 服气也好,不服也罢,总之本着官场的良好传统,为了辖境安民,为了共建河蟹梅州的伟大目标,无论诸官此刻是何感想都好,却依然纷纷上前祝贺,对着新晋的正使与副使大人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这些没营养的官场套路颇令传旨的太监不耐,只见他打了个哈欠,说道:“恭喜二位大人得蒙圣宠,不过这一路急赶,杂家实在是有些困顿不堪,既然旨意已经传到,诸位大人若无事的话,那杂家就回京复命去了……” 马大侯爷闻言,连忙言道:“哎呀呀,皇恩浩荡,马某一时受宠若惊,竟怠慢了天使,实是罪过!唔,天使请留步,马某还有要事相询,望天使能指点一二。何况如今府中早已备好酒宴,天使远来辛劳,怎能不让马某略进地主之谊呢。” “哈哈,公爷实是太客气了,小使真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说是愧不敢当,但这传旨太监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愧不敢当的模样儿,随口与马大侯爷推托了两句,便盛情难却,勉为其难了。 以马大侯爷为首,诸官鱼贯入城,所过之处,百姓们夹道欢呼,歌颂天子圣明,慧眼识贤,而马大侯爷好官有好报,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由副转正,实是可喜可贺之极。 传旨的使臣见此情景也不由得很是惊讶,暗想道:传说马俭深受梅城百姓爱戴,如今看来果是不虚,此间百姓面色自然,喜悦滥于言表,绝非做作啊……嗯,还好官家纳了张枢密之谏,改了心意,没有再派张状元公前来赴任,否则的话,看这架势,就算是引起民变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这位传旨的太监姓王,在京城陷落之前,他便伺候着二位皇子先一步随着陈宜中陈相出逃了,因有护驾之功,所以如今也算是皇帝身边当红的大太监了。正因如此,所以这位王太监对于此次封赏的前后因果也是知之甚详的,而皇帝派他亲自前来传旨,其中也存了要他看看梅州城的真实情况的念头。 能在深宫大内里混出名堂的各个都是人精,这位王太监自然也不例外,心念一动,于是他又偷眼瞅了瞅身后的张副使,只见对方的脸上早已不见了方才接旨时的喜悦之色,反倒是颇有愠色。 王太监见状,顿时了然,暗自好笑道:百姓们只呼天子圣明,只贺马公爷高升,也难怪这位张副使面色不豫了。如此看来近日京中的那些传闻多是真的,想必这个张举本不得民心,不过是靠着陈相的力荐方谋得此位的了,哼,亏陈宜中那个老匹夫还敢大言不惭的蒙蔽皇上,说此人是个什么贤名远播,万民爱戴的好官儿,我呸! 众人徒步前行,各有所想,马大侯爷忙着招呼天使也无暇他故,所以卓飞一时间也落得个清净,因此便刻意地吊在队尾,混在亲卫之中,很是低调。这倒不是他为人喜欢低调,只是因为沿途欢呼的百姓之中很有些人认得自己,虽碍于侯府亲卫的武力,所以无人敢于近前,但是那热切地眼神却实在是有些烫人。而其中更有无数的大姑娘小媳妇对着他频送秋波,虽然这情景令人很是惬意臭屁,但不想每道秋波的背后,多半会有那么一两个怨男同时附赠过来一个或愤懑、或艳羡、或嫉恨的眼神,这又让人如何消受的起啊! 无奈之际,卓飞只好夹着尾巴做人,尽量将自己的绝世风姿隐于亲卫们的虎背熊腰与刀光枪芒之下。没办法,安全第一,这怨念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积攒起来足可毁天灭地,本公子文质纤纤,恐是承受不起,也只好靠着身旁兵哥哥们的血腥气来抵挡抵挡了啊! 第八十六章 三公公到 “报……………….!” 忽然间一声急报伴随着马蹄声传来,刚入城不足百步的队伍闻声停下,诸官愕然后望,只见一名斥候纵马到了城门口之后,便跳下马来,又冲着这边儿快速奔来,显然是有要事禀报。 “来人停步!”侯府亲卫队长马头身负警卫之责,自然不能随便让人接近自家主人。 斥候见状,忙递上了自己的身份兵牌,待马头勘验无误放行之后,这才快步奔到马大侯爷的面前单膝下跪,禀告到:“启禀侯爷,传旨的使臣已至,其得知诸位大人就在左近之时,特遣吾先行前来通传,望诸位大人留步,以免再多耽搁。” “传旨?”马大公爷一愣,这又是要传哪门子的旨意?莫非是拆分广南东路的诏告到了,唔,这速度也太快了嘛! 马大公爷疑惑地望向王太监,只见对方也是苦思不解的模样儿,于是又对着报信的斥候问道:“使臣如今何在?可知是何旨意?” “回禀侯爷,使臣该已在两里之内,却未言到底是何旨意。” 马大侯爷闻言,略一沉吟,便对着王太监说道:“王公公,既然如此,那还请公公稍待片刻,待……” 王公公不等马大公爷把话说完,便摆手打断他说道:“马公爷实是折煞王某了,在您老面前,吾又岂敢自称公公。嗯,既然是朝廷又有旨意到来,那公爷自该先去接旨才是,无须顾忌下官,不妨事,不妨事的。” 前倨后恭,马大公爷对王太监态度的转变很是有些疑惑,心说方才传旨那会儿也没见你这么尊敬我啊!为啥才入城一会儿的功夫,你就便变得如此低声下气了呢!莫非是因本城的风水较好,一入城就转了人的心性不成?咄咄,真是怪事! 也难怪马大公爷心存疑惑,实不知这位王太监的前倨后恭其实也是有缘由的。俗话说:每个太监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道的辛酸往事。王太监只因幼时家贫,后又遭了天灾,生计不保,无奈之下便净身入了宫,尔后又在宫中尔虞我诈的打熬多年,可谓是尝尽了人间百味,这才因机缘而混到眼下的这个位子上。王太监本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太监,身虽残志却不残,由于儿时的记忆不灭,所以王太监一直憧憬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路边再无冻死骨云云…….而身为宦官,王太监既不愿意也不可能去做像童贯、杨戬这些前辈一般的权宦,他的愿望只是好好地服侍已经日见圣主模样儿的小皇帝长大,整军经国,抗击鞑虏,再现盛世,令天下万民都过上好日子也就是了。 王太监的理想很伟大,也很质朴,虽说可能方向方法有些问题,但无论是身份还是时代的局限性都限制了他只能这样去思维了。 在王太监看来,马大公爷甚得民望,足见其施政之善,而当今圣上年幼,虽聪颖过人,但毕竟不是外朝那些大臣权相们的对手,终日里如同傀儡一般,真是好不凄凉。自己临行之前,太后亦曾私下授意,定要尽力笼络地方上的能吏干将,以作日后抗衡之资本,此点与自己的心意可谓是不谋而合。如今看来,这位马大公爷确是一个应该好生笼络的封疆大吏,一是因其位高权重,二来则是因其得民之心,而最主要的第三点却是因为此人并不同于其他大吏那般皆是文臣出身,反倒是个纯纯粹粹的武将,而其能至如此高位,那在本朝可是个稀罕物事儿,堪称异宝矣! 宋朝的大臣们最恨的便是内臣,而王太监身为内臣却也是最恨外朝那些道貌岸然的文臣们,在他看来,如今大宋朝落得如此境地,其罪魁祸首便该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总是不干人事的文官们。而那些文官们仅是不干人事倒也罢了,可最关键这些人还总喜欢鼓惑帝王,还总喜欢排除异己,还总喜欢不懂装懂,还总喜欢把揽兵权,还总喜欢欺负太监,还总喜欢收拾武将……咳咳,虽说压制武人是太祖定下来的国策,但太祖也没有像你们那样子欺负人的啊!武将们打输了仗自然是难逃惩处,但若是大胜了恐怕还会更加悲催,一个闹不好便会被扣上一顶挟兵自重,意图谋反的大帽子,斩首送命都是轻的,株连九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啊!如此这般,又有哪个武将还能有蓬勃的战意呢? 王太监越想越气,心中暗骂:就拿陈相来说吧,平日里满口的堂皇之词鼓惑圣心,把持朝政,排挤这个打压那个,真是好不威风,可鞑虏一打过来,他倒好,直接借着托孤的名义就带着当今圣上跑了,貌似忠良,其实还不是怕死么!虽说自己也因此而逃过了帝都陷落之劫,但观其作为与人品,自己这心中实难生出半点感恩之意。再说了,照此下去,恐怕迟早还得是个亡国碎身的结局,只不过时间早晚罢了。所以说,这文臣权相把持朝政的局面一定要改,否则恐离大难不远矣! 王太监虽是个宦官,但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眼光与见识还是很独到的,而他想明白了之后,存了笼络之意,所以才会对马大公爷益发尊敬,否则以他天子近侍的身份,是足可摆摆架子,炫炫威风的。 言归正传,王太监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暂且不究,而这边得了信儿的马大公爷已经率队折返,再次出城迎接天使去了。 一两里的路程对奔马来说那几乎就是转瞬即至,马大侯爷等人方方迈出城门洞,便见官道上三马飞驰而来,待到近前,诸人才看清楚,原来除了两名随行的护卫之外,最前面的马上端坐之人,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 “咦,小三儿怎么也来了?”王太监讶异地低声呼道。 马大公爷听闻后一愣,连忙问道:“王公公,这位少年公公又是何人?” 王太监瞅了瞅好奇的马大公爷,想到自己应该笼络对方,所以稍作沉吟之后,便也不隐瞒,答道:“回公爷话,眼前的这位三公公便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第一红人,其自幼入宫,与当今圣上和卫王爷是儿时玩伴……嗯,未免公爷疏漏,杂家也不瞒公爷说,其实这位三公公本名梁顺,在家中也不行三,只是当今圣上年幼时曾戏言天地之间己最大,卫王第二,梁顺第三……所以后来宫中人多以三公公呼之,而圣上闻后也欣然以此唤之,这才…….呃,如此说,公爷明否?” 马大公爷大讶,一是惊讶天子竟然如此儿戏,二是惊讶这位叫三公公的少年竟然有什么大的名头,三来他最奇怪的则是眼前这位王公公竟然连这种最忌讳外传的宫廷秘辛都告诉了自己,这非亲非故的…..这……这种话又岂是可以随意乱传的啊!怪了,真是怪了,想来想去,自己在宫中貌似应该没有个姓王的亲戚吧! 马大公爷虽然对王太监透露出来的善意很是有些疑惑,但不管怎么说,人家那也是善意不是,于是,马大公爷微微拱了拱手,言道:“多谢王公公指点,稍后必有重谢。” 太监贪财,人所皆知,马大公爷思前想后,觉得王太监如此示好恐怕还多半是为了得点儿油水,可谁知他话音刚落,王太监却怫然不悦,淡淡地回道:“马公爷客气了,杂家得蒙圣宠,虽不富裕,但衣食却是无缺的,就不老公爷费心了。嗯,杂家在京之时便风闻马公爷爱民如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杂家本是贫寒子弟,故亦敬重公爷之德,不想倒是让公爷误会了,呵呵呵呵。” 王太监的笑是冷笑,全无半分笑意,马大公爷见状,颇有些莫名其妙,暗自腹诽到:奶奶的,怪了,世人不是都说太监贪财么,可今天咋就偏让我碰上个不贪财的呢?而世人还说文人清高,可我那贤弟虽是文人,却张口闭口皆是言利,不喜炫耀斯文,却常以商贾自居……唉,莫非这世道真变了不成? 马大公爷虽贵已为公侯,但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他,深知做人之理,却也不敢得罪这些天子的近侍,于是赶快连声劝慰,自言唐突。 而就在此刻,那位天地之间排名第三的三公公已经驻马落地,只见他昂首走到诸官面前,先对着马大公爷微微地施了一礼之后,又冷冷地扫视了一遍四周,这才以其独特地夹着童音的嗓门高叫道:“卓飞可在,还不速速上前迎旨!” 嗡~~~ 城上城下一阵躁动。诸官和看热闹的百姓皆面面相觑,实不知圣上为何要单独传旨给卓飞卓公子。封官儿么?怎么瞅着这个小太监的神色不善,还有这语气,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找茬儿的啊! 在场的很多文人立刻联想起前两日岭南文会里那名神秘文士的话,心说,莫非圣上是不敢得罪像马大侯爷这般的封疆大吏,却意欲杀鸡儆猴,先拿卓飞卓公子来试刀么!唉,这人太出风头了果然不是好事,看看,这下麻烦来了吧! 此刻,躲在队伍最后面的卓飞也是一脸的纳闷儿,心说这个十二三岁大的小太监找本天机到底啥事儿啊!哥的名字是你能随便叫的么?叫也就算了,可我说你咋还不讲理了呢?说什么‘还不速速上前迎旨’,我说你咋就能肯定哥混在这人堆儿里面呢?奶奶的,还别说,哥如今还偏偏真的就在这人堆儿里……唉,哥立马玩个消失行不行哦……? 不过卓飞自己也明白,想要玩消失那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如今全场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卓飞暗自腹诽道:唉,看来生的太帅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不,一下子就被人聚焦了,咳咳……哥还真是好羡慕那种扔在人堆儿里面就再也找不出来的大众脸啊! 既然躲不过,那就硬着头皮上呗。 “卓飞在此,恭迎旨意。”前面有榜样,如今卓飞也算是把宋朝接旨的礼仪学得有模有样儿了。 小太监三公公扫了一眼越众而出的卓飞,鼻子一哼,问道:“尔便是卓飞,可有假冒?” 噗~~~! 卓飞差点气得吐血,心说像本公子这般天纵的英才那又岂是旁人能假冒的了的?更何况以本公子在梅城地界的知名度以及上镜率,又有那个不怕死的傻蛋敢来假冒我呢! 不过嘛!看在你这死太监远来不知情的份上,哥忍了! “公公说笑了,在下正是卓飞,如假包换!” “是就是呗,谁有空儿和你说笑!废话忒多!” 呃……尼玛的…… 卓飞心中大骂,他也看出来了,这个死太监纯属来找茬儿的,这个可不妙,莫非是那里出了差错,惹怒了当今圣上,所以派了个小太监来收拾自己不成,这……实在是不应该嘛,老子好歹也帮皇帝小儿你赚了二十万两银子,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小太监的态度分明,令旁观的人群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百姓们已经有些群情激愤,而负责警戒的士卒们也是牙呲欲裂,狠狠地瞪着小太监,恨不得上官一声令下,就冲上去揍人了;而那些普通的士子文人们却是升起了怜悯之心,不忍目睹卓飞这个身具奇才的同类中的异类犯难;至于那些大小的官员们的心情就复杂的多了,按说卓飞与马大侯爷组合之后,梅城的吏治顿时清明了许多,代价自然是他们这些官员受到了很大的束缚,以前很多能做的事情都干不了了,一个个只能安分守己,好不自在。不过他们受到束缚的同时所获得的好处却也是显而易见的,先不说自从开始推行爱国彩票之后,使司衙门额外发放的贴补足够可观,便是那钱庄的前景也是颇为诱人的。而且卓公子还说了,要拿钱庄的钱来开办什么……对了,是开办实业,比如酒厂什么的,卖的就是前段日子疯抢的那种无名酒,天呐,这酒若是大量的造出来贩售的话,那还有不大赚特赚的道理么!而这种好事儿,去哪儿找啊! 众人想法各异,但还真就没几个人希望卓飞倒霉的,这倒不是卓飞的人品有多好,主要是因为大家的利益已经被一项项新政联系在了一起,百姓也好,士卒也罢,文官也好,武将也罢,总之大家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有卓公子在,自己就多少能沾点儿好处,而卓公子要是不在了,那新政恐怕会立刻夭折,而自己已经获得的利益恐怕连能否保住都很成问题啊! 小太监三公公感受到了周围人群射来的不善目光,虽有疑惑不解,但其却也不惧,又掏出一捧黄绢,大咧咧地问道:“尔可有功名在身?” “没有!” “那尔为何不跪下迎旨?” “这…….”卓飞心中大骂,忍不住地回头瞄了一眼自己的便宜大哥,只见对方虽是一脸的不爽,但却仍是很无奈地冲着自己微微地摇了摇头,显然是让自己暂且忍耐。 可惜卓飞天生就不是个服软的主儿,按他的想法,若是这道圣旨是来找自己麻烦的,那自己跪不跪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而若是什么意外奖赏的话,那自己就更没必要跪了嘛! 一个快亡国的皇帝小儿,派来了一个狗仗人势的小太监,传旨就传旨嘛,也不知道你得瑟个啥!想让本天机折腰屈膝,没门儿! “敢问这位公公,却不知这跪迎圣旨一说出自何处?”虽然卓飞也不清楚这年头是否真有跪接圣旨的规矩,但这小子聪明,他只从旁人的表情上便分析出来这里面有问题,因为大家似乎对小太监的行为颇为不忿,而对自己却是一脸的同情,所以想来还是这个死太监在故意刁难的成份居多。 三公公闻言一愣,自从官家登基之后,他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如今还真没什么人敢顶撞他了。可如今这个白衣少年,见到自己不毕恭毕敬的陪着小心也就算了,可他却偏偏还要反过来质问自己,这又如何能忍得…… “放肆!”三公公勃然大怒,斥道:“既无功名在身,那便是一介草民,如今得蒙天子降旨,尔自该稽首九拜,瞻北感恩,又何来忒多的废话?哼,行不端,礼不敬,实为可恶!” 奶奶的,本天机不过才问了一句话,结果就招来了你这个死太监好大一通儿数落,到了最后,你还说我忒多的废话,奶奶的,我说你这到底还讲不讲理啊! 卓飞暗骂不已,不过他却也听出点味儿来了,别看对方张牙舞爪的好不吓人,但似乎大宋朝还真的就没有圣旨必须跪接的这一条儿啊!再细想想也是,自打穿越之后,所见所闻实在是和后世的影视剧里的情景相差颇多,这大宋朝皇权虽重,阶级虽然分明,礼法虽然冗杂,但就整体社会风气而言的话,似乎还是很宽容的嘛。 而且卓飞也想起来了一个典故,据说宋太祖赵匡胤因为手下的将领桀骜不驯,这才撤了早朝时的椅子,而自此之后,大臣们上朝时就只能站着了,这个典故有没有根据卓飞不知道,但从这里面却也能感受到宋朝皇帝和臣子之间的真实关系吧。 其实,在中世纪时代,华夏文明的民 主程度要远远地超前于世界各国。宋朝的大臣们虽然也跪拜皇帝,但是大多也只限于朝会与祭祀之时。至于后世影视剧中那种见到皇帝就跪趴地上,噤若寒蝉,一句话说不对就被皇帝拉出去砍头的情形,那简直就是在扯淡!那是只有在元、清那种半封建半奴隶制的王朝才会出现野蛮人行为!而在华夏文明正统的封建时代,当皇帝的要想治臣民的罪,那也是要有充分的理由的,那也是要经过审判,也是要明正典刑的。这一点莫说是在已经有了资本主义萌芽趋势的宋朝是如此,而即便是在以严刑峻法著称的明朝,那士大夫们也是有事儿没事儿就要去和皇帝干一仗玩玩儿的,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敢骂皇上那可是一件十分光荣的事情,是日后升迁时的政治资本。而反过来当皇帝的却大都像是个受气儿的小媳妇,轻易不敢招惹臣子,有事儿没事儿的还要再下个罪己诏反省一下什么的,也唯有在皇帝实在是被逼得急了,在恼羞成怒之下才敢杖责大臣几下。 这些,在后世很多人的眼里,恐怕是实难想象的吧!由此可见,在经历了两次异民族的野蛮统治之后,如今沉淀在我们骨子中的奴性是如何之重,重到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它不但桎梏了我们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甚至还压制住了祖祖辈辈铭刻在我们血脉中那种积极向上的精神,还有那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巅数千年的骄傲。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华夏民族若想要重新崛起于世,那首先就要先将这些腐骨之毒一点一点的挖去才行…… 扯远了,总之卓飞的心中已经基本断定了这种要求自己跪拜接旨的说法是眼前这个死太监在故意刁难,不过他还是又试探了一句,故作为难地说道:“敢叫这位公公得知,卓某自幼便隐于山野之中,入世也不过只有二十余日,是以对世间的礼法着实不甚清楚,仅从古籍中习得周礼,不过其中似乎并无接旨须跪一说,却不知本朝是否有……” “哼,既然自幼隐于山野之中,那便是未受教化之民喽!”三公公把头一仰,又满脸鄙视地接着说道:“此乃我朝惯例,有功名在身者可见官不跪,受旨不跪,而无功名在身者则需跪拜稽首以示敬畏心诚之意,尔可明白?” “呃……这个在下似乎明白……亦似乎不明白。” “本监说的这么清楚了,尔还有何不明之处!”三公公差点没被卓飞噎死,心说这是个什么人啊!理解能力如此之差,也不知皇上到底是喜欢他哪一点,还要派自己来…… 卓飞微微一笑,先拱了拱手,又问道:“公公解释的确是清楚,然在下穷窥大宋律法,却未见此例,实不知公公口中的惯例是出自何典何范?” “本公公方才不是已经说了,此乃惯例吗?而既是惯例便不见于典籍,而是民风使然……哼哼,亏尔还是个读书之人,又岂能不知何为惯例?尔如此多事,莫非是心存不敬!”三公公很是不满地压着火气反诘到。 “哈哈!”卓飞突然大笑一声,又朗声道:“公公此言有差!若照此说法,那卓某所知的惯例倒还真有不少!哼,过桥抽税是惯例、入城卡拿是惯例,上官克扣下属饷银是惯例,罪者行贿法判求减刑脱罪亦是惯例,还有天灾时截留赈济私墨,逢战时强征民脂整军……凡此种种,皆为惯例!凡此种种,皆为积弊!试问公公,尔知之甚详否?” “这……你!!”三公公为之语塞,虽说他年纪小,但见识还是有的,而卓飞说的这些,那不是最司空见惯的事情么!这又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呢。 三公公已经意识到卓飞这是在偷换概念,可不待他想好言词来提出抗议,却见卓飞一甩袍袖,又大声疾呼道:“惯例不见于律法者,实为积弊也!而积弊一重,则千日难除矣!想我梅城,往日亦是积弊重重,然自公爷执掌使司之后,施善政,整吏治,令本城官风为之一清。如今辖境太平,百姓乐享之余,尽皆感沐天子之隆恩,愿与国共存同死!而今日民有从军抗敌之心,军有效死力战之意,此皆为惯例不复使然……呵呵,若是公公不信,大可听听卓某身后的士卒百姓之声也!” 第八十七章 我也升了 卓飞的声音很大,城上城下的士卒百姓皆能听清,而他话音方落,围观的人群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卓公子言之有理,使司善政,吾等愿意从军抗敌!” “什么狗屁惯例,要不是卓公子献策,老子又怎么能拿到足额的饷银!” “就是,就是,如今能拿到足饷不说,若是比的好,还能翻倍,天呐,我要是能夺个上等的话,那一年存下的银子恐怕比以往十年还多了吧!” “可不是么!要说咱们当兵的本就不该怕死畏战,可往日咱们连父母妻儿都养活不了,谁还有劲去玩命啊!” “你说的没错,咱也是个汉子,也是有血性,知廉耻的,要不是往日吃都吃不饱的话,谁又会腆着脸,守在城门哪里拼命搜刮啊!大家乡里乡亲的,这可是缺德到家的勾当,唉!” 议论纷纷,不绝于耳,而这些议论很快便汇集成了无数声应和,无数声的呐喊…… “多亏了卓公子!” “多亏了侯爷,不,公爷!” “要是那个死太监敢找卓公子的麻烦,那老子就和他拼了!” “没错,那个死太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看他年纪轻轻的就自己割了那活儿,可不是不孝么!” “对对对,那戏文里面不是常说,皇帝都是被身边的(歼)臣给蒙蔽了吗?要我看这个死太监就一定是个大大的(歼)臣,哥几个,咱们还不如直接去把他给灭了拉倒,反正法不责众,我就不信公爷还能抓咱们……” “嘘!你小点声!大庭广众的你想殴杀天使,你活腻了啊!别急别急,这办法其实多的是,我跟你说,等他落单儿的时候,咱不是还可以拍个黑砖,劫个道儿…什么的么……” 一时之间,城上城下,靠谱的,不靠谱的,总之喊什么的都有。而面对着此情此景,小太监三公公心中的感受那已经不是能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的了。 晕,这些人是想要造反么!老子招谁惹谁了,咋就成了天字第一号的大(歼)臣了呢!对了,都是这个该死的卓公子,本公公不就摆了摆架子,吊了吊脸色么,我说你用的着大张旗鼓的发动全城人来欺负我一个小太监么!唉,国难当头,人心不古,本公公难得出宫一次,还风尘仆仆的奔波了一路,你说我容易么,这没功劳总也该有点苦劳吧!再说了,本公公侍驾多年,如今只是对着个还是白身的草民抖抖威风都不行了吗?我说这世道咋就变成这样了呢! 三公公虽然有见识,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他算是看出来了,虽然自己眼下是天子身边的第一红人,但前辈们往日享受过的风光,自己今天恐怕是享受不到了,而且群情汹涌,民愤蒸腾,自己若是再不识相的话,那估计会很危险,嗯,真的很危险……哇!谁扔了个鸡蛋过来,我说你们这也太奢侈了点儿吧! 民怨沸腾,已经有人开始忍不住地从城头向下丢石头,甩鸡蛋了,而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卒们也只是装模作样的喝骂几声,全无实质性的举措。马大侯爷见状,心中一方面觉得小太监的尴尬模样儿很好笑,一方面又恼怒卓飞年轻气盛,竟不理会自己的暗示,真是个臭脾气。 其实马大公爷倒也不是怕了这个嚣张的小太监,而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贤弟如此地去得罪天子近前的红人实在是太过于无谓,忍一忍就过去了嘛,又何必搞得这么僵呢! 马大公爷未免俩人闹得太过不可收拾,所以姿态还得做出来,只见他一挥手,大声下令道:“来人,速速保护天使!还有,若是哪个再敢对天使不敬的话,就休怪本公翻脸无情了!” 亲卫得令后迅速上前将三公公围在了中间,百姓们听见马大公爷话之后,也顿时冷静了许多,而那些方才有份儿扔石头鸡蛋的家伙们更是暗自咋舌,实在想不通自己的胆子为啥会变得这么肥,居然都敢去砸皇帝的家丁了呢? 三公公被亲卫们护在中间,心下稍安,知道既然有这些公爷的亲卫在场,那自己定然不会吃了亏去。于是,这小子便好了伤疤忘了疼,想要撂下几句狠话挽回点儿面子,否则若就这么认怂了的话,那失了自己的威风是小,若毁了天家的威严,那自己日后恐怕要授人以柄了啊! 可惜三公公的这个念头刚刚转了一下,他就突然发现周围这些亲卫们的目光很是不友善,嗯,甚至比起那些负责警戒的普通士卒们的冷眼还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晕,这是个什么状况啊! 三公公有些晕,心说这梅城的人都太不正常了,自己一个当红的太监,长伴圣驾左右,在宫中那自然是呼风唤雨的,而外朝的大臣们虽然嚣张跋扈,但见了自己那也总是要客气几句,维持个脸面的。可如今,怎么到了此地之后,自己却立刻变成了弱势群体呢!百姓各个都视自己如仇寇不说,而满城的官员也没那个敢跳出来帮着自己说话的,就连马大公爷这人老成精的家伙,也仅是不疼不痒的派人来将自己护住拉倒,完全没有抓人替自己出气的意思啊……! “这位公公,俗话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如今看来,这些惯例果然是不得人心的啊!唉,眼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说您这道圣旨到底是传还是不传,不瞒您说,在下腹中饥饿难耐,以至于头晕眼花,恐有随时晕倒之虞……”卓飞笑眯眯地挤兑到。 天色不早了?你还饿了?呃……貌似这正午才刚过没多久好不好!您这倒是打算吃午饭还是晚饭啊!我说你就不怕撑死么? 三公公铁青着小脸,心中不断地诅咒,可他还真就有点怕卓飞会耍赖装昏。嗯,传旨传到人家晕倒,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太好听。再说了,那边还有同僚王公公看着呢,若是他回宫之后再添油加醋的那么一说的话,那恐怕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嗯,官家这次可是要赏此人的,自己若是闹得太僵,拂了圣意…… 唉,形势比人强,罢了罢了,虽说自己想给对方个下马威没能奏效,这心中着实有些不甘,但事已至此,那本公公还是乖乖的传旨好了! 小太监三公公先狠狠地瞪了一眼笑里藏刀的卓飞,也不再废话,一把抖开圣旨,朗声道:“制曰:朕膺昊天之眷命,期康济于兆民,用洽和于四海。明扬岩穴,思得俊良……近闻广南东路贤现,博古通今,周探治体……晓机术,明天理,材谋实为不遇……汝本避隐于山野,闻国难而出世,献良策欲匡扶社稷,足显忠义,朕心甚慰…… 古来圣王治世赖有良臣,今山河动荡,异虏肆虐,朕既受命于天,当护国祚不灭,致万民永享太平也……风传汝谙熟鞑虏习性,亦备详于兵事……更闻汝曾代民请命,劝留使司于梅,欲整军备战,效死抗敌之言,朕心喜之…… 特破制简拔,召汝赴阙,权知梅州州军事,同授明威将军,辅俭卿署理路府诸务,卿宜自勉,倾献所学,斟酌御敌之良法,恢富国强兵之术,赖为朕之后盾矣。 若有感悟,可尽形于奏牍,叙经国之大猷,述致君之远略,以沃朕心。钦哉。” 好长的一道圣旨啊!嗯,不但长,而且……而且怪…… 自马大侯爷以下,一直到较远处围观的群众,当所有人听完如此长篇幅的一道圣旨之后,都有一点想晕的感觉。而这道圣旨的内容虽然相对晦涩一些,但那句‘权知梅州州军事,授明威将军。’的话大家却都是听的懂的。 嗡~~~人群炸窝了! 天呐,卓公子这就升任本州的知州了!!!这可是正五品的职事啊!而且如今使司衙门看样子是准备定在梅州城了,这么一来,日后本州便是广南东路的道府,到时本州知州的品级多半还会再提上一、二阶的,而以卓公子的圣眷看来,转眼再升到正四品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诸官艳羡莫名,说实话,本来他们这些小官也不指望自己能升任知州这种高位,所以谁来补张知州的位置对他们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唯有孙通判心中五味杂陈,要知道,知州这个位置可是他今生的最高奋斗目标了,而他明的,暗的,直把所有的招数都使尽了之后却也没能把张知州整下来自己再坐上去啊!再看看人家卓公子,出山才不过二十几日,却一下子从白身直上五品,这…这跨度也太大了些吧!虽说孙通判有些心理不平衡,但他倒也不至于因妒生恨。他也想的很明白了,以眼下看来,卓公子若是圣眷不倒的话,那恐怕人家很快就又要高升了,而自己作为最早投靠对方阵营的人,想必只要坚定立场,乖乖地为马卓组合的新政摇旗呐喊,那到时自有一份功劳吧?嗯,即使自己做不到知州之位,那最不济自己的三儿子也能谋个好的前程吧! 孙通判暗自庆幸着自己眼光独到,投诚较早,同时也彻底死心塌地的准备团结在马卓组合的周围了。而围观的士子文人们听完圣旨之后,更是惊讶莫名。艳羡是免不了的,嫉妒也是人的正常心态,因妒生恨的也有那么几个,但却也不是主流,而绝大多数人都是酸溜溜地想着:唉,好吧,咱自认没有卓公子你的那份儿才华,可您这升官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吧,我们这些没功名的还等着机会考功名,而那些有功名的人还在等着出缺儿补位呢,可您老人家倒好,圣上钦点,直上青云,这…这让人又情何以堪呢! 至于那些心思比较活跃的人却是在心中大呼道:这下不得了了!卓公子骤升高位,那如今看来,成立清议司必成定局,而那一百个名额想必转眼间便会炙手可热,却不知道自己能否挤得进去,嗯,是不是应该活动活动,托人给卓公子……不,托人给卓知州大人投个卷递个书什么的呢,就算不能立刻得到实惠,但最起码也先把自己的名字混个眼熟嘛…… 而百姓和士卒们的心思就简单的多了,在他们看来马大侯爷和卓公子都高升了,那就意味着新政仍会继续下去,而这一点要比什么都更实在,因为新政的持续便意味着自己离过上好日子已经不远了啊! 马大侯爷和张知州此刻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儿,很是莫测高深,就好似早已经预料到了一般。不过嘛,这俩货其实都是装出来的,马大侯爷固然高兴自己的义弟平步青云,而他也为此作出了不少的努力,但说实话,他并没有想到朝廷的圣旨会来的如此之快,而且还是钦点的知州,像这种高位,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与人呢?这实在于理不通啊! 而张知州升任副使之后,算是遂了自己的心愿,本来他对谁会接任自己的位置都没啥意见,但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的接班人居然会是卓公子,对方从白身到正五品的惊天速度暂且不提了,关键是圣旨中官家透露出来的那份期待就很值得让人琢磨了。想官家年不过九岁,远在福建路,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欣赏卓公子呢?破格擢升,这格儿也破得太多了一点儿吧!再者说了,这满朝的相爷们居然也任由着官家胡来,却不加以制止,这实在是太过反常了嘛……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些什么渊源之类的猫腻儿不成? “圣上英明!圣上英明啊!”吴天一脸狂热地望着自己的恩师,心情激动的实在是不能自已,忽然冲北拜倒,高呼起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声呐喊旋即便引起无数人的共鸣,先是围观的百姓,接着是文人书生,很快就连负责警戒的士卒,衙门里的小吏,还有得了方便实惠的商贾等等都开始发自内心地欢呼了…… 不一样的身份,却尽皆响应,声浪此起彼伏,响彻全城,直上云霄。 而三公公望着眼前的情景,听着全城欢呼雷动,彻底的傻眼了! 虽然所有人都喊着圣上英明之类的话语,但三公公知道,大家歌颂圣上英明只不过是因为圣上封了面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的官儿而已,这…这怎么可能呢!这个姓卓的至多比自己大两三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有如此的……如此的民望……对,就是民望啊!看这种架势,那恐怕就算这个姓卓的让他们全都去死……呃,去死可能夸张了点儿,但最起码指挥这些狂热的百姓来揍自己一顿是没半点儿问题的吧!妈呀,这家伙现在正冲着杂家笑呢!而且笑的还那么的古怪,有点贱,有点阴,嗯,或许还有点(银)……总之都是太可怕了,呜呜,不带你这么吓唬人的啊! 其实三公公还真是冤枉卓飞了,因为卓飞听了圣旨之后实在是有点儿晕了,因为他也搞不懂皇帝小儿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儿,居然直接封了个好大好大的官儿给他当。 话说卓飞现在也稍微了解一些宋朝的官职了,在他看来,马大公爷的职位就相当于后世的省长,而梅州的知州,则相当于后世的市长,而且还是省会城市的市长。所以说皇帝小儿赏的这个官儿不可谓不大矣,而这么大的官儿加在自己这个一无资历,二无年纪,三无家世,四又来历不明的人身上,那就更加地不可思议了,这种职位,就算是有自己便宜大哥帮着活动疏通,那也是绝对不可能达到的啊!咦,难不成是因为本公子王霸之气的气场太过于强大,所以都已经冲出广东,覆盖全福建了……? 同时卓飞还有些心情矛盾,暗想道:小皇帝啊小皇帝,本天机可没打算当你大宋朝的官儿哦!实话跟你说吧,大宋这条破船是沉定了,就算本天机回天有术,打败了鞑虏蛮夷,但那也不代表哥会帮着你来重整大宋朝的江山啊!你要知道,本天机可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文学青年,而本天机的最终理想那是要住进后宫去的!我说你闲着没事儿对我这么好干嘛啊!就算是想拖本天机下水,那也用不着这样玩命儿地打感情牌嘛……唉,虽然你小子的眼光很独到,但是你这样做实在是让哥很为难咧……话说哥哥我实在是不想欠你的人情,否则将来哥怎么好意思跟你翻脸嘛!!! 卓飞的心事儿没人能知道,但他想的越深,这脸上的表情就越是怪异,一直怪异到三公公双膝忍不住地开始发抖,差点就要魂飞魄散了。 “你……嗯,卓大人……您……该…该谢恩接旨了。”三公公战战兢兢地提醒了一句,言语算是客气到了极点……没办法,这梅州城左看右看就没个正常人,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三公公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惹恼了面前的这位主儿比较好些。 “卓大人……”卓飞木讷地嘟囔了一句,心头却忽似有一道清风吹过,瞬间便拂散了那种纠结麻缠的念头和情绪……对啊!强敌环伺,时不我待,你说我还去患得患失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呀!我这不是有毛病么! 嗯,如今我是卓大人了?当大人好,当大人妙啊!当了大人,那我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了啊!新政,练兵,造械,造……话说自古至今那些成大事儿的不大都是从当城守开始的么……如今哥有了一个城,上面还有一个有权有势的便宜大哥罩着……呃,貌似哥的起点也很高啊! 既然好处已经大到了无法拒绝的地步,而坏处似乎还没有看见,那自己再不知趣的话,恐怕是要遭天谴的了!嗯,好吧!本天机干了! 主意已定,不再彷徨,卓飞整了整袍袖,冲着三公公微微一笑,拱手长揖,拖着长音朗声道:“臣接旨,臣谢主隆恩……” “恭喜恩师!”李刚和吴天按耐不住地高呼到。 “恭喜卓公子!”百姓们随之附和。 “恭喜卓大人!”这是满城的官员。 “恭喜卓将军!”士卒们如是欢呼。 “哈哈,贤弟,这真是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啊!”不用问,说话的人绝对是马大公爷。 总之,卓飞接旨之后,就感觉到自己的四面八方皆有祝福飞来,恭贺之声不绝于耳,令人的虚荣感极速飙升,嗯,这感觉就是好啊! 卓飞接了旨之后,就又是微笑,又是点头,又是招手地不断向送上祝福的人们回敬着,一直招到手臂发酸,面肌发麻,颈椎刺痛,嗯,痛并快乐着。 三公公望着乐此不彼的卓飞,心中好不郁闷,等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又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嗯,卓大人,杂家这儿……这儿还有一道圣旨……此处嘈杂,您看是不是换个地方再宣旨?” 卓飞闻言一愣,迅速回身,疑惑地望着三公公,说道:“还有圣旨?” 三公公的小嫩脸突然尴尬地微微一红,说道:“嗯,官家确是给卓大人下了两道圣旨,不过这第二道嘛……” 两道圣旨!这是个什么状况! 卓飞有些吃惊,连忙说道:“既有圣旨,那速速宣来便是,何必……” “呃……在这儿……似乎不妥……”三公公的欲言又止,神情颇为忸怩。 有古怪!绝对有古怪!卓飞看着三公公怪异的表情,就觉得这第二道圣旨一定大有玄机,而对方不欲在此处宣旨,莫非是要对自己不利么……嗯,不行,有啥猫腻儿还是摊开在大庭广众之下晒晒为好,也省得到时候自己被人阴了都没处说理去。 “呵呵,这位公公,若不是秘旨的话,那依吾看还是在此处宣读为好,毕竟诸位大人都在,自该一起聆听圣训才对。”卓飞笑面如花,却是把对方所有的借口都先给堵死了,而他这么大声一说,也登时引起了其余诸官的注意。 马大公爷与卓飞心有灵犀,知道自己这个贤弟心存顾忌,再加上他也很好奇,于是便帮腔道:“这位公公,若是有所不便的话,那老夫与诸位大人回避一下倒也无妨……” 说是无妨,但马大公爷却完全没有半点要回避的意思,反倒是一脸不爽地瞅着小太监三公公。 三公公见状,心中暗骂,而他虽然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却也不敢无端地得罪像马大公爷这种封疆大吏,于是只好干笑着言道:“马大公爷说笑了,这并非密旨,何须回避。嗯,卓大人请迎旨吧!” “臣恭迎圣旨。”卓飞长揖,同时暗自埋怨道:一个套路,还要来个二回,小皇帝也真是的,我说你有啥事儿不能一气儿说完啊! 第八十八章 二道圣旨 “咳咳!”三公公清了清嗓子,一展黄绢,朗声道:“制曰:朕以眇身,始承天序,任大责重……. 然今变异甚钜,殆不虚生。朕夙夜以思,未烛厥理,长喟而不能眠也……卿思密灵动,常谋远虑,文瞻武略皆秀于众,以束发之年而贤达天下,较古之甘罗已不远矣……” 一边听着圣旨,卓飞的心里一边地纳闷儿。要说这道圣旨文词确是生僻,不过他好歹也算是个二十一世纪文学青年,而穿越之后,为了避免旁人起疑,他更是潜心研究这年头人的措辞及用语方式,努力地想要融入这个时代,所以如今他说话的时候虽然还会时不时的冒出几个后世的新鲜词汇,但他却也能勉强理解一些晦涩难明的古文了。 卓飞心中嘀咕,暗想到:这个小皇帝也不知道是在发什么神经病,这圣旨的前一段儿是在说他登基以来,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而且如今天下很不太平,让他日夜忧心,却又想不到救国之法,以至于长长夜不能寐;要说这句话倒是不难理解,鞑虏势强,眼看着就快要亡国了,这换了谁当皇帝也不能不着急啊! 可后面那几句就怪了,这皇帝小儿不但可着劲儿地夸本公子,而且还拿哥跟十二岁就当宰相的甘罗相比……嗯,虽然哥知道自己很优秀,但你这么个夸法,哥还是会脸红的哦。 嗯,话说这个小皇帝倒是些做买卖人的天份,深明好听的话不要钱,不送白不送之真谛,这一点却与本公子颇为类似嘛……. 其实卓飞的小心思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言归正传,只听三公公继续念道:“……兹有御用监掌印梁顺,年少聪慧,任事干练,深简朕心…….闻卿教谕有方,门下多贤,今特命其随师卿侧,修德齐身以备……卿当不吝,孜孜训诫,咸体朕怀。钦哉。” …………………………什么状况!!! 卓飞费了半天劲儿,好不容易想明白了这后半段旨意的意思,大讶,脱口问道:“你叫梁顺?掌印?” 三公公面色一红,旋即傲然答道:“不错,杂家正是御用监掌印太监,嗯,正四品!!” 三公公特意地加重了‘正四品’这三个字的语气,他生怕卓飞这个山中野人听不懂而小觑了自己,果然卓飞一听之后登时色变,大呼到:“尔这个正四品的太监竟要要拜本公子为师!!!” 嗡~~~ 全场骚动再起,围观的百姓们先是惊讶,旋即又恍然大悟,难怪这个传旨的小太监一副来找事儿的模样,原来他是被皇帝逼着拜师来了,嗯,想那宫里定是锦衣玉食的甚是舒服,这小太监被赶出宫来,也难怪他会不情不愿的了……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这种事儿你也得看看情况吧,能拜卓公子为师,那简直就是天大的造化,虽然你只是个阉人,但起码也应该做个好学上进的阉人才对嘛! 马大公爷也被这道莫名其妙的圣旨给搞晕了,心中实在不明白皇帝是个什么意思,这专门派个小太监过来拜师,莫非是存了监视的意思么? “王公公你看这事儿……”马大公爷想不通,忍不住扭头向身旁的王公公请教到。 可那王公公也是摸着下巴一脸的思索模样儿,半响才答道:“官家向来圣明,想必此举定有深意,不过既然连三公公都派来拜师了…….嗯,这圣眷……圣眷可见一斑啊!” …………………. 再说那小太监三公公见全场俱惊,而卓飞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之态,便只当是自己的权位镇住了对方,于是胆气又壮了起来,得意地说道:“呵呵,杂家的品佚虽在卓大人之上,不过大人也无须担忧,毕竟此乃圣意,而杂家亦非蛮不讲理之人,拜师之后,只要大人能恪守本分,那杂家想必也不会为大人添乱的……嗯,卓大人,这道圣旨你到底是接还是不接呢?” 小太监三公公重重地点了“不接”这两个字,其意不言自明。卓飞愣了愣,暗想道:原来这年头儿的圣旨居然还可以不接的啊!嗯,关键是小皇帝他到底想干些什么呢?偷师么?刺探机密么?还是假借拜师之名而派个人来监视我呢? 总之,无论如何,小皇帝的这种变态行为都挺让人发晕的,本天机看了那么多穿越小说,还真就没听说过有哪个穿越人士收了个太监当徒弟的,而且这太监还是皇帝硬塞过来的,这…这也太奇葩了点吧!!而且假若哪天本公子当了皇帝之后,那史书上八成会给咱记上这么一笔------比如说:某某某皇帝,曾收阉人为徒,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创举,最终导致朝中权宦横行,为祸甚烈,累及子孙,实是昏庸无道之极也…… 不行,不行,如此一来,本公子那英明神武的形象还不得全被毁了啊! 这道圣旨绝对不能接!卓飞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可他刚抬头瞅了面前的小太监三公公一眼之后,立刻就改了主意。 他又思索道:咦,这死太监话里有话,显然就是在怂恿我不要接旨嘛。嗯,我说这小子为什么一见面就找我的茬儿呢,想必他定是存了先激怒我,然后我自然就会抗旨的心思吧……虽然他的心思也可以理解,但是本天机干嘛要冒着抗旨的风险却去遂了这小子的心愿呢? 而且你小子这次实在是选错了方法,令本公子很是生气,这后果也相当地严重!须知本公子做人的原则那可是睚眦必报的,而对于这一点,恐怕你小子很快就该有很深的体会了,嘿嘿嘿嘿…… “臣接旨……”卓飞拱手长揖道。 “接旨!!!”小太监三公公吓了一跳,心中焦急,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你可已经想的清楚了!我……你……这个……三思,且三思啊!” “唔,圣上不惜破除旧制,赐重任于吾,实令吾感激莫名,又怎会拂逆圣意,行那种无情无义之举呢!”卓飞一脸阴笑地望着小太监说道。 “这……”小太监语塞,可仍是有些恼羞成怒地小声说道:“杂家自幼伴随圣驾,蒙圣上信任,得以执掌一监,凡事尽可直奏御前……哼,大人你当真想清楚了么!” 若说小太监三公公前面还算是在怂恿卓飞拒接圣旨的话,那这几句就当真是在赤果果的威胁了,他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在说,本太监深受皇帝的信任,有啥事儿都可以直接报告皇帝,你把我放在身边,那就等着我打你的小报告吧! 卓飞本是人精,又哪儿能不懂对方的心思,而他看着小太监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儿,更是暗自好笑兼解气,于是,忙装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呼道:“不想吾徒年纪轻轻,竟然圣宠至此,甚好,如此甚好!日后为师若有密奏上疏的话,便可多了一条渠道,再无被人截留之虞了。呵呵呵……” 望着老怀大慰的卓飞,小太监三公公算是彻底地绝望了,暗骂对方真是好不要脸,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竟然都已经以师长自居了啊!好吧,虽说这师徒的名分自从接了圣旨之后便已敲定,但……但你总也该有个让人习惯的过程吧!呜呜呜,杂家的命咋就这么地苦呢…… 卓飞也不等欲哭无泪的小太监整理好情绪,便一把夺过其手中的圣旨,接着又退后两步,昂然傲立,再一分手中折扇,风 骚地扇了两下,满脸玩味的表情,高声道:“这位公公,卓某已经接旨了,尔还愣着作甚?还不速速叩头行那拜师之礼么!” “你!你胆敢……”小太监回过神来,一脸愤恨地指着卓飞无言以对。 卓飞不待对方说话,面色转厉,同时一合手中折扇,指着对方,怒斥道:“呔!真是放肆!亏尔还常伴御驾,不想竟连基本礼数都不懂!你什么你!莫非你这是想要抗旨不遵!莫非你这是想要拂逆圣意不成!也罢,若真如此,那尔尽管转身离去便是,卓某虽然不才,但却也没有强收旁人做徒弟的闲情逸致!” 呃…… 噗通! 砰砰砰! “徒儿梁顺,拜见恩师!” ………………………….. 随着小太监三公公的认命拜倒,整个宣旨现场便达到了最后的高 潮。接旨礼已毕,诸官集体前往马大公爷府上赴宴,公费吃喝,名义自然是为这三位传旨的太监接风洗尘了。而卓飞自然也不例外,且如今他已是本州知州,在本城诸官之中,官品仅次于马大公爷与张副使,终可以名正言顺地伴在他那个便宜大哥的身侧了。 卓飞昂首挺胸,志得意满地穿街过市,沿途百姓皆感恩叩拜。欢声雷动,贺词如潮,其中更有无数小妞状若狂魔,或尖叫晕倒,或嘶吼恨嫁……总之正应了‘人生得志当趁早,妒死帅哥慕死娇。若是老来方得意,纵有权势力不消’的那句俗语……嗯,话说把‘力不消’这三个字换成‘亦无鸟’可能会更好理解一些……咳咳,你说你没听过这句俗语……嗯,这个……那你现在听到也不算太晚嘛…… 天道循环,总之有人得意,那一般就会有人失意。而小太监梁顺就是其中最失意的那个人,今天他算是把脸面都丢尽了,心中郁闷,甚至都没脸和其他两名太监一起走在队伍前列,只好垂头丧气的混在队伍的中间浑浑噩噩地走着,生怕自己一露头就引来路人的嘲讽。 走着走着,忽然,小太监梁顺敏锐的察觉到有人正在特意靠近自己,忙抬眼望去,只见对方是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年纪似乎比自己略大一些,也身着一袭白衣,尽显斯文儒雅,貌似不凡,引人好感。 而不待梁顺搞清楚对方的意图,却见这白衣少年便先冲着自己淡淡地一笑,又低声说道:“不必懊丧忧心,日后你就明白了。” 语气温和而坚定,登时把梁顺给搞迷糊了,心说此人知道我心中懊丧不奇怪,但是那句“日后你就明白了”又是个什么意思?再看看对方满脸的善意,实在不像是来嘲讽自己的,这…… 梁顺满脸的疑惑,而那白衣少年见状,露齿一笑,左右看了看,又说道:“也罢,你且仔细看看,看看旁人看着你的眼神儿,用心去感受下,想必也就明白了。” 梁顺不解,疑惑地偷偷瞄了瞄离自己最近的公府亲卫,却刚巧儿与对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梁顺正想回避,谁知却见那名亲卫竟然对着自己微微地颌首一笑…… 护卫的目光甚是真诚,梁顺能感觉到这绝对不是在嘲笑自己,心中大讶,暗想到:莫非这人与卓飞有仇,或是想要讨好巴结自己不成? 想不通,梁顺又扭头向身子另一边的亲卫们望去,很快,与他目光相对的几个亲卫都作出了差不多的反应,这令梁顺大喜,心说这个卓飞果然不得人心,什么百姓欢呼,豪商夹道,所有的这些一定都是刻意做出来的假象,否则为何这些与自己无亲无故的公府亲卫们会对自己表达出如此善意,这实在是不合常理嘛! 想到此处,梁顺的心思登时便活跃起来,心说若是把这些情况上报给官家的话,那自己八成就脱身有望了,开玩笑,自己堂堂一个掌印太监,天子近侍,岂能拜在一个欺世盗名,蒙蔽圣上的佞臣门下呢。 梁顺胆子大起来了,忙左顾右盼,扫视着道路两边的百姓,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一丝丝做作的端倪来。可惜,很快他就失望了,因为凡是被他目光捕捉到的人,都显得无比的虔诚,毫无破绽可循,而不少看见他的百姓,也都对着他报以一笑,并送上了一个尊敬的眼神儿…… 梁顺能在诸多宦官之中脱颖而出,自然也是个人精,他可不认为方才这些还想要把他胖揍一顿的百姓们会尊敬他那个正四品的内宦品佚。 可若非如此的话,那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梁顺迷惑地望向身旁这个不知姓名的白衣少年,希望他能有所解答。 而白衣少年似乎也很明白的迷惑,又对着他报以了一个犹如晴风暖日般的微笑,然后才坚定地答道:“因为他们都知道你是恩师的徒弟!” “因为他们知道我是恩师的徒弟……恩师的徒弟……就只因为这个么……”梁顺喃喃自语,若有所思,似乎真的明白了什么…… ………………………. 队伍行远,城墙上,百姓开始散去,不过还有几个人望着卓飞远去的背影默默不语,久久之后…… “真没想到……此子竟能一跃冲天,达此高位!嗯,官家如此草率,恐实非社稷之福啊!”一名中年文士颇有些感慨。 另一老者却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甫儿你嫉妒了。” 中年文士正是卓飞心目中的准老丈人韩林甫,而他被自己的父亲韩老太爷点破了心思,也很是有些尴尬,忙受教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甫儿确是有些……有些嫉妒了。不过……不过父亲您看,此子骤升高位,恐难服众,且其言行……言行直率……锋芒毕露,难免会招人嫉恨,引出事端……嗯,依甫儿看来,其实是有些莽撞了。” 韩老太爷微微颌首,却不置可否,又转头向身旁一个管家模样儿的人问道:“韩福,你也追随老夫多年了,以你阅之,今日之事如何?” 韩福有些尴尬,心说您爷俩讨论问题,又关我这个下人啥事儿哦,还让我发表意见,这一个说不好,那不是要得罪长公子么。 “这个嘛……”韩福瞅了瞅两位主子,很是有些犹豫。 韩老太爷不悦道:“让你说,你就如实地说,我韩家没那么多的规矩。” 韩林甫深知老父性情,也没什么不满,也和气地说道:“韩叔追随父尊多年,忠心任事,本已与家人无异,既然父尊垂询,那汝便直话直说好了,无须顾忌其他。” 韩福见两位家主都这么说了,也没办法,挠了挠头,说道:“这个嘛……依某看来,卓公子之贤,实胜过前任张知州不知几何也!而官家命其权知本州倒也算是慧眼识人,并无不妥。只是长公子所言却也不无道理,想那卓公子毕竟年纪尚幼,恐难服众,不过好在有马大公爷一旁照拂,倒也不至于生出太多的事端来。” “那依你看,这小子今日的行为是否过于鲁莽呢……?”韩老太爷突然插口问道。 韩福想了想,点头说道:“嗯,卓公子毕竟年轻,血气方刚亦是在所难免,且其长年隐居山中,欠缺一些阅历和处事之道,倒也正常的很。” 韩福的一番评价,在韩林甫看来可谓是相当地中肯的了,于是他也点头同意,又望向父亲,希望他老人家表个态。 韩老太爷瞅了瞅自己的长子,又望了望服侍了自己多年的管家,想了想,忽然忍不住地噗哧一乐,摇摇头,说道:“你们说的既对又不对。” 见二人不解,韩老太爷又接着言道:“那小子确是有些年少气盛,还不懂得收敛,所以你们说的也对……” “既然如此,那……”韩林甫实在不明白老父所言何意,正待询问,却见韩老太爷一摆手,说道:“甫儿莫急,为父说你俩所言不对是因为尔等之见皆是常人观感,而依吾看来,恐怕你们都看错了那小子啊! 嘿,细想一下,此子往日里行事时与常人迥异,为父初时也认为是其长年隐居之故,可直到今日观他接旨时的种种举动,才知道他并非是刻意鲁莽,也非是心性张狂,而是……呵呵,依吾看……这小子的心中根本就没有一丝半点儿尊重皇权的心思!恐怕也没有一丝半点儿要忠君的念头啊!” “啊!” “啊!” 韩林甫和韩福闻言后大惊失色,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韩林甫不能置信的问道:“父尊何出此言,莫非此子在父尊看来竟是个大逆不道的误国佞臣么!那往日里您老为何又总是赞他……” “佞臣?不,不,不……”韩老太爷摇了摇头,又颇为感慨地言道:“何为佞臣?何为良臣?想古来愚忠之人无数,而其中也不乏误国害民者也!唉,甫儿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看不明白这世间之事?这世间的对错善恶,又岂可用忠与不忠来判定呢?” “这……”韩林甫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家老父说出这种接近于大逆不道的言语,登时吓了一跳,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韩老太爷却不管自家儿子吓得半死,又接着自言自语道:“国已不国,万民悬命!护国的忠良也好,窃国的枭雄也罢,只要能力挽狂澜,退虏安民,卫我炎黄血脉不绝,树我华夏正统不倒,那其便是天命之子,便是人心所向,而余者皆是虚幻也。 对了,那小子自己不是也曾经说过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只要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的话么?呵呵,以此观之,足见此子重实务,且志向远大,再辅以其似海学识,来日恐不可限量矣!” 老父的话语令韩林甫颇为惶恐,但他还是忍不住地又问道:“那依父尊之见,此子的志向又在何处呢?” 韩老太爷意味深长地望了自己儿子一眼,忽然一笑,言道:“呵呵,那马老丘八的运气倒是不错,依为父看来,这老家伙若能大难不死,捱多几年的话,那来日或能博得个从龙之功也未可知啊! “啊!父尊慎言!慎言!否则恐于己于人皆有不利啊!”韩老太爷越说越不像话,搞得韩林甫再也按耐不住了,赶快出言提醒到,而韩福也是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有人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听了去。 韩老太爷随意扫视了一下在城头上走动巡逻的士卒,又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道:“甫儿你谨慎一些也是对的,不过如今这种情势下,慎不慎重却都无妨了……嗯,你看看这些士卒,再看看这全城的百姓,你说谁又会将不利于卓公子的言语传扬出去呢?况且,即便是传了出去,那又能如何呢!” “这……” 第一章 铁蹄北来 十月初七,风和日丽,卓飞骑着高头大马,在公府亲卫的护送之下,悠闲得意地穿街过市,向着州衙前进。所过之处,总有百姓欢呼叩拜,令人心旷神怡。 距离接旨受官已有十日,这段时间卓飞可谓是忙得不亦乐乎也。他先是和张副使大人交接了印信,接着又在热心的张副使大人不厌其烦的教导之下,熟悉了作为大宋最年轻的州长所应该具备的一切基本常识,虽说时间太短,还不能完全摸清楚衙门里的各种弯弯道道儿,但他如今处理起日常的政务来却已经无大碍了。 对于卓飞的高升,马大公爷很是高兴,曾当众表态,日后使司衙门绝对不会干预州衙的一切事务,反而卓飞作为本城品佚排名第三位的大员,却可以受邀参议使司衙门的一切政事。而这一点,虽然逾制,但因为发生在卓飞身上不合制度的事情已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再加上有马大公爷罩着,所以倒也没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提出抗议,再说了,就连最有资格的张副使大人不也是对此由衷地表示了欢迎么。 有人撑腰的感觉的确是不同的,对于卓飞的平步青云,州衙上下的大小官吏们完全没有表示出丝毫不满,反而是各个皆欢欣喜悦,士气大振,一来是因为卓飞的后台太过于强大,天子和马大公爷任选其一都不是他们这些小官小吏所能抗衡的。而既然不能抗衡,那就不会有人傻到去螳臂挡车,给自己找不自在;再来,自打这些官吏从贩卖彩票中得到了实惠之后,早已视卓飞为下凡的财神,纷纷期待着自己日后能跟知州大人一起致富奔小康,自然就各个顺服,毕竟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呢;况且卓知州大人素来和善,深受本城百姓爱戴,比起那个高升了的张知州来简直是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现如今他们这些州衙的官吏只要走在街上,百姓们便会肃然起敬,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飘飘然尔…… 一切都是拜卓公子,不,应该说是卓大人所赐。 州衙的小官儿小吏们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自从卓飞上任之后,像什么欺生、瞒上、结党对抗等等情况压根儿就没有发生,反倒是各个摩拳擦掌,干劲儿冲天,真正地做到了有令必行,若没有令,则请了令也要去行。若是你怕他们累着,不让他们干活,那他们反而还不舒服,心里多半还会觉得自己不受重视,被边缘化了…… 下属们态度端正,工作积极,以至于卓飞横竖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想发个牢骚都无从发起,更遑论这小子本期盼着能用杀鸡儆猴来立威的打算了……咳咳,真是好生无趣也。 总之,自从卓公子执掌本州以后,一切便都变了样儿,上行下效,再配合着类似于技能大比一般的官吏季度考核奖制度的颁布,州衙上下更是一片欢呼拥护之声。现如今,官吏们非但不再欺压敲诈百姓,反而各个任事积极,待民和善。如此几日之后,一些胆大的百姓也渐渐地不再怕州衙的官吏了,有事儿的来州衙办事儿,没事儿的路过州衙时也会和守门的衙役打个招呼,甚至有些好事之徒还会送点水果给大门口的衙役,试图打听打听知州大人的最新八卦什么的…… 小官小吏们的变化也就算了,但让人最不可思议的却是孙通判孙大人的变化,以前的那个‘孙子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鲜出炉的‘孙青天’孙大人。 不得不提,在区区十日之内,孙青天孙大人彻夜不眠,研案审案无数,许多经年未决的冤假错案都一一平反,犯事儿之人纷纷落马受罚,其中不乏城中大户豪门的子弟,就连孙通判自己,也主动地为自家儿子掏出了一大笔的罚金。而苦主们沉冤得雪之际,还获得了多到难以置信的赔偿银,一时间好不感动。 当然了,其中也有些罪犯不服,本着鱼死网破的精神,当堂斥问孙通判为何昔日收了自己不少的贿赂,如今却又翻脸不认人。而孙通判对此指控却夷然不惧,只说卓知州下了最高指示,那便是:陈罪者重罚缓刑,新罪者必按律穷究!不服者也可以去使司衙门上诉,不过只要你真的有罪,那便诉了也是白诉……而至于贿赂神马的……那就是不收白不收,但收了也是白收。 这番话到底是不是卓知州说的没人知道,但却也没人敢去求证。其实这话说的挺直白,那总的意思就是在说:你送贿赂我就收,但我收了还不给你办事儿;而且若是以前犯得事儿,那就只罚钱不定刑;但若是新犯得罪,那就要按律判罪了。 说实话,在这年头儿,并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在权钱交易之下,若搁在以前,苦主们压根儿就没有沉冤得雪的机会,而现如今还能翻案,那便已经是难得之至的了。 虽说有罪者只不过是罚钱了事,但大家也能体会到卓飞卓知州大人的难处,所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谁让自己倒霉倒在卓公子升官之前呢? 所以说这种处理方式大多数人还是能接受的,而曾经仗势欺人的大户们也大都认命地交纳了为数不菲的罚金,同时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地好好做人,否则下次再犯到卓大人手里的时候恐怕就没那么好办了。 当然了,其中也有些不河蟹的家伙仗着自家的权势要求上诉,但这些不开眼的家伙们无一例外都在使司衙门碰了一鼻子灰,而其中还有一个倒霉蛋被使司衙门又审出了两桩人命官司,最后被马大公爷一声令下,直接当街问斩,以儆效尤了!而且好死不死,此人还正是前本州大儒苟老先生的一房子侄,这就不免让旁人联想到卓知州曾在临江文会上怒骂苟老的那一幕了…… 咳咳,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明此事是卓大人在幕后推手所致,但坊间的评议仍然很快便达成了一致,众人皆感慨莫名,道:敢在梅州城和卓公子做对者,那纯属找死是也!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坊间的议论并没有对卓飞卓大人的官声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反倒是为他添了个爱憎分明的美名,这人气不降反升,而那一小部分心存不满之人,也因此而更加地畏惧卓飞,日常行事之时也收敛了起来。 所以,综上所述,卓飞卓大人的官路是很平坦的,官声是非常良好的,上司是鼎立支持的,手下是积极玩命的,不开眼的人那是几乎没有的,政令是绝对畅通无阻的…… 总而言之,这一切的一切,皆令卓飞心情舒畅,唯有那个赖在自家新宅里的小太监,实在是犹如漂在牛奶锅上的一颗老鼠屎般令人恶心反胃,好不自在。 不过嘛……这也只是一种感觉罢了。而卓飞扪心自问,话说那个死太监自从认命地拜了自己为师之后,其实倒也没有什么令人不爽的举动,相反对方还颇有些敬畏,总是躲着自己,让自己也落了个眼不见为净。 既然如此,那卓飞一忙起来之后,也就淡了再去调教调教自己这个太监徒儿的心思,只是吩咐小徒儿吴天盯紧对方莫要惹事即可。 这倒不是因为卓飞突然变得大度起来,而是他实在没办法,也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欺负别人而已。因为值此乌云蔽天之际,百废待兴,卓飞有太多太多的构想要付诸于实践,以求能尽快地形成战力,去改变当前的强弱格局。这么做,一来是为了解救天下万民,让异族统治华夏的历史不再重演!二来更是为了不让他自己沦为史上最无用的穿越者而努力啊! ……………………………………………………… “弱者,失于勇也;勇者,尝失于谋也;而谋至极者,唯失于先机也…….。” 太祖执掌梅城伊始,不惜以万金之躯穿营入坊,闻民声,督匠作,晓谕百姓,勉励兵士……夙夜穷思,经日奔走,凡此种种,缘只求御敌之先机也! ------摘自《太祖实录》第八卷十二章。 ……………………………….. 十月初七午后,公府,后园,书房。 “贤弟啊,为兄可算是把你给请来了啊!”侯在书房门口的马大公爷一把捉住了卓飞的手,不住地埋怨到。 卓飞尴尬一笑,说道:“小弟近日公务过于繁忙,实是怠慢了大哥,还望大哥见谅则个。” 马大公爷哈哈一笑,说道:“贤弟莫怕,为兄也就是说说笑而已,想你新官上任,忙些才是正理儿嘛。” 卓飞点了点头,也不再废话,直入主题,问道:“马头说大哥有紧急军情要与我商议,却不知所为何事?” 马大公爷闻言面色一正,拉着卓飞走到书案前,指着放在上面的简略地图说道:“贤弟且看,为兄接获战报,文帅前两日已于汀州(属福建路)起兵,欲复江西,又遣赵时尝、吴浚二将分取宁、雩二都,而江西刘洙等亦起兵来会…….” 马大侯爷详细地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卓飞耐心听完之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指地图,不解地说道:“汀州居本州之北,与本州交界,而文帅若是能收复江西的话,则我广南东路一时当无敌患矣!如此……该是好事儿才对啊!” 马大公爷先点了点头,不过又心事重重地说道:“文帅的督府大军兵多将广,既然复图江西,那便是已有了几分成算,为兄倒也不甚担忧。” 马大公爷的话里有话,卓飞自是听的出来,于是他又盯着地图看了半天,这才猛地伸手一指,道:“莫非大哥是在担心此处不成?” 马大公爷本就存了考较的心思,见卓飞一语中的,不由得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言道:“不错,就是梅关!” “这……这不太可能吧!” 卓飞虽然猜到了关键之处,但是却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又犹豫着分析道:“文帅强攻江南西路,声势浩大,勤王者众,可谓是锋不可当……而鞑虏一时之间集兵不及,恐唯有抽调梅岭兵马,先攻入广南,再北上袭扰汀州,行那釜底抽薪之策……嗯,即使打不下汀州,但也可让督府大军心存顾忌,难以速张也……” 啪啪啪!马大公爷拍手大笑道:“贤弟果然天资聪颖,谙熟军略,稍一细思便想透了其中的关键之处,难得,实是难得也!哇哈哈哈!” 卓飞望了一眼老怀大慰状的马大公爷,没好气儿地说道:“观大哥之喜态,想必定已是胸有成竹了,那又再来何必消遣小弟呢?” “胸有成竹?谁说的?”马大公爷闻言一愣,收住笑声,又反问道。 卓飞也被问蒙了,迟疑道:“若不是胸有成竹,那大哥你这般的喜动颜色又是所为何来呢?难道不是胸中已经有了应敌的良策么?” 马大公爷一怔,旋即又拼命地摇头,说道:“非也,非也,愚兄只是想到了鞑虏多半会从此地突入广南,却苦无什么对敌良策,所以才邀贤弟过来细细商议一番的。 而至于方才的喜悦之情嘛……嗯,其实只是因为愚兄见贤弟已窥破关键之处,那…那想必稍后定会有万全之策献上……所以这一高兴,就忍不住提前喜动颜色了……嘿嘿嘿,贤弟你懂的吧……?” 晕,如果所有事情只要是发现了,或者是想到了之后,就都能够完美地解决掉的话,那人类还会有烦恼么!而且就算哥清楚地知道敌人要打那儿,那也不代表着哥就一定能守得住那儿啊!奶奶的,还说什么狗屁的万全之策献上,依我看能想出一条下下之策就已经很不错了,这只老猴子还真以为哥是神仙啊! 卓飞喉头发甜,很想吐血,且心中腹诽之后犹不解气,很有张口就要高调骂娘的冲动…… 不过他转念又想到:都说居移气养移体,而本大人现在好歹也是一州父母了,当为民之表率,毕竟咱也是个有文化有涵养的好官儿嘛,所以这脏话还是不要骂出口了,以免有损本大人的光辉形象。 于是,卓飞白了一眼尴尬中地马大公爷,强忍住了性子,又沉吟了一下,这才问道:“如今鞑虏那边儿可有什么动作么?” 马大公爷见卓飞问到正事儿,立刻便抖擞精神,端正态度,答道:“嘿嘿,贤弟一问就着!斥候已探得,本朝叛将吕师夔眼下正在南康一带集结兵马,但却不知其到底是打算先突入广南,然后再由后方攻打汀州以解江西困局;还是会直接出赣州,沿雩、宁二都北上,去正面袭扰文帅的督府大军,以求拖延时间待援。” “南康……南康……”卓飞盯着地图上的马大公爷特意标明出来红点,喃喃地念叨了两声,眼光逐渐下移,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一拍书案,斩钉截铁地说道:“吕师夔本是我朝叛将,统兵不过两万,就算临时集结少许散落兵马,想必至多也难超四万众。嗯,再者说了,其既是叛将,那自该是无义惜命之徒,又岂敢以螳臂当车,与十数万督府大军去正面抗衡呢?” 马大公爷想了想,说道:“贤弟所言甚是,那吕师夔出身山东吕氏,为和义郡王吕文德次子,家门本是显赫,只是……只是那吕文德生前依附于权相贾似道,更在襄樊开设通蒙榷场,实为襄樊坚城陷落之主因。此罪,以其经年之功亦不可赎也!再者,多传此人恋财,常克扣兵粮,中饱私囊以自肥,令其兵无战心,亦为一因。再说,其弟吕文焕坚守襄阳六年,终不得朝廷援兵,始降鞑虏,自后吕氏一族相继叛降,我朝危矣。后有太皇太后下诏谕吕文焕反正,而其不为所动,辩称:因念张巡之死守,不如李陵之诈降,犹期后图,可做内应。嘿嘿,吕文焕此诡辩虽是可笑之极,然其苦守经年,无援力竭,终而降之,其中谁是谁非,倒也实难一言蔽之也……。” 吕文焕此人卓飞倒也听过,要说他和他哥吕文德,那可是某大大笔下的名人,著名反派,是汉(歼)的代言词。不过眼下看来,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的话里有话,似乎还对如此一个大大的汉(歼)心存同情,嗯,这也难怪,大家都身为武人,相互之间也比较好理解,而那种苦守无援的滋味也的确是不好受的,但是这一切…… “这一切,都不能作为为虎作伥,忘祖背德,气节丧尽,卖国求荣的借口!”卓飞一拳擂到书案之上,又愤愤地大声说道:“国势衰微,朝堂昏暗,其苦守襄樊经年,无援之苦,人俱感同!然,身负国命,享民俸禄,一朝难敌,死而报国即可,又岂能惧死以降敌哉! 再者,其一人纳降,则其一族尽叛,此等世家族人,又视国为何物,民为何物?而投敌引路,反噬前主,此一族又岂有半点廉耻之心,又岂有半点敬祖之念尔! 哼哼,任其诡辩的天花乱坠,恐终难逃史之大义批驳,此吕氏一族必遭万世骂名,而其后裔子孙,亦当皆引以为耻也!” 马大公爷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有些玩世不恭的贤弟竟会如此地嫉恶如仇,说出这么大义凌然的一番断语来。好吧,虽然自己这个贤弟总是会说出些大义凌然,让人无法反驳而又热血沸腾的东西出来,而自己按理说也早该习以为常了……但是,老子怎么就总觉得这些话实在是不该从这个惫懒滑头的小猴崽子的嘴巴里面吐出来呢…….? “贤弟,贤弟言之有理,愚兄受教了。”马大公爷面色讪讪,很为自己心软同情了一下吕大汉(歼)而感到后悔,他想了想,又感慨道:“想文帅困于敌营之时,亦曾怒骂吕文焕,所言与贤弟相合,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文天祥和我所见略同?嗯……咳咳,哥真是太帅了! 卓飞暗自臭屁了一下,不过却也没打算追问文天祥说过些什么和自己略同,而是又继续说道:“总之,依小弟所见,这吕师夔是绝对没胆量去直撼督府大军的,而其最多也就是趁广南未稳之际,想要强行绕道汀州一击,以收奇效。而若要如此,则其必须先攻下南雄,留作基地,以避免自家粮路被断之虞也。而南雄若陷,则汀州危矣,而南雄若是不克,则任吕师夔三头六臂,那也绝对是无计可施的啊!” 马大公爷打了一辈子的仗,自然是早就看出了这些,闻言后点头赞同道:“贤弟所言不差,南雄定是贼酋首攻之地,而南雄若破,敌便可沿龙南、寻乌一线,东进武平了。” “大哥如何肯定吕师夔攻下南雄之后定会东进武平,而不是西攻韶州,或者假道循州、梅州,直切入福建后路呢?” 第二章 当仁不让 “这个……不会吧……贤弟你方才不是说那吕师夔没有那么大胆么!为何……” 卓飞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吕师夔先绕行南雄,再横穿赣南,以求北击汀州之意至大,然余者亦不可不防也。若我是那吕师夔,则必先攻下南雄,再据城观望,只待鞑虏正军与督府大军接战之时,吾便可引军东进,或奔袭汀州,或阻断粮道,皆可树不世之奇功也!而若督府大军西进之势不可挡的话,则吾便引军西叩,只须攻下韶、连二州,便可连通广南西路与荆湖南路,与此二路的鞑虏合兵一处,介时何人能制?” “这……”马大公爷沉吟了一下,忍不住提醒道:“贤弟所言有理,然那吕师夔毕竟只得四万余兵马,若其夺下南雄之后,转道儿溜走那也就算了,却又怎敢据城不动,其莫非就不怕我广南诸军群起而攻之么!” 卓飞苦笑摇头,说道:“想如今广南已是一分为二,南雄州属广南中路辖境,又与大哥何干?就算是大哥有意相帮赵溍赵大人收复失地,那恐怕也不是说出兵便能出兵的吧?想那吕师夔既是本朝叛将,自当熟知本朝官场诸事,想必其早已算准了大哥与赵溍赵大人一时之间必定难以合力,是以丝毫不怵也。” “可恶!贼子竟敢小觑吾也……来人,速与我送信给广南中路安抚使赵大人,本公要……”马大公爷暴怒,招呼门口的亲卫,就想要下令。 “大哥莫急!”卓飞连忙制止住冲动的马大公爷,说道:“方才所言不过是你我之猜测尔,鞑虏之意仍是未明,冒然要求赵大人调兵合力抗敌,恐惹人臆测,反而不美……” “那依贤弟之见莫非吾等便该坐视不理么?”马大公爷颇为不满地嘟囔到。 卓飞暗骂对方无脑,又淡淡地笑道:“坐视不理自然不可,小弟以为大哥应先修书一封与那赵溍,就说斥候回报,鞑虏吕师夔所部似有异动,请其留意,如此即可。” “哦……?”马大公爷犹自不解,疑惑地望向卓飞,静等着对方近一步的解释。 “呵呵,大哥当再修书两封,分送朝堂与文帅,一来示警,二来则需言明,若有必要之时,则我广南东路可出兵阻敌于赣南,以保京师腹背,并助督府收复江西之攻略也。” “兵出江西?阻敌赣南?这…如今使司衙门方立未久,似乎….力有所不逮吧……!”马大公爷很是迟疑,在他看来,广南东路先前被朝廷抽调了太多的军队前去勤王,而依靠着现有的兵力,那能守住自家门口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又怎么可能派出大军,支援江西呢! 卓飞自然知道马大公爷的顾虑,于是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以使司今日之兵力,想要调派大军前去赣南正面阻敌,那实是痴人说梦!其实上书朝廷表明心意,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的托词罢了。 呵呵,小弟以为,梅关地处南雄,为广南门户,古来皆兵家必争之地,绝不容有失!想那吕师夔若是大举侵攻南雄,则于我广南东路实有唇亡齿寒之忧也,介时大哥必要出兵相救,然梅州相距南雄甚远,恐一时难至,当布兵于其左近以备,方为上策也……” 马大公爷闻言之后 ,有仔细地盯着地图,迟疑地言道:“贤弟……的意思……莫非是想要…….先藏兵于赣南不成?” “正是如此,大哥你看,龙南此地位于南雄之东,虽为山所隔,然,若是我等能先夺下龙南,然后便西行入山,潜伏于南雄以东,如此短期内必可瞒过鞑虏细作,介时吕师夔不来攻南雄则罢,若是来了,则待其久攻疲惫之际,吾梅州将士再猛然杀出,必可获奇功矣!” 卓飞越说越兴奋,马大公爷也听的双目放光,呼道:“不错,龙南小县,鞑虏必无大军驻守,防御孱弱,我军先下龙南,稍事补给,再穿山而过,夹击疲敌,确是好计!而且最妙的是,如此一来不但鞑虏的细作无从察觉,想必就连南雄附近的守军也未必能得知我军行踪吧!嗯,潜伏山林,待那南雄守军不支之时,吾等再袭杀而出,救城于危……嘿嘿,想必那赵溍赵大人介时定会对为兄感激涕零了吧!” “大哥又错了,想必那位赵大人介时是不会心怀感激的……” “为何?” “嘿嘿,赵大人身负守土之责,却不敌鞑虏,丢了城池……而大哥你却英明神武,料敌机先,解了南雄陷落之危,令满城百姓士卒死里逃生,尽皆感念皇恩,自请并入广南东路,大哥不忍拂逆万民心意,只好据实上报朝廷,请官家与诸位大人们一同定夺…….” “啊!这也行!” 卓飞的一番话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马大侯爷却听懂了,心中感慨,暗忖道:贤弟果然是够贪心,他这是打算救了南雄之后,便彻底来个鸠占鹊巢,干脆不还了啊! 啧啧,若只是不还也就算了,可这小子偏偏还要拿满城的百姓来说事儿,给朝廷一个台阶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了已成的事实,端地是好计策,好计策啊! “大哥意下如何?”卓飞见马大公爷久久不语,又颇为不耐地追问到。 马大公爷眯着眼睛看了看卓飞,也嘿嘿地一声贼笑,问道:“贤弟果然献的好计,不过为兄还有几处疑惑,还望贤弟莫嫌为兄愚钝,为吾……” “行了,行了,有何疑惑大哥只管问便是了,又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莫非是人老了,就定会变得啰嗦起来么!”卓飞挥手打断老马猴,不耐烦地埋怨到。 “呃……”马大公爷老脸一红,暗骂小猴崽子不识抬举,且没事儿就喜欢挤兑老人家来开心,真是人品低劣,好生地没有礼貌! “咳咳,其实为兄只是想问,若是南雄守军能够抵挡吕师夔的攻击,介时我军又当何去何从?” “亦是趁敌疲之际杀出,与友军来个前后夹击,一来可博得半数战功,二来则可灭尽来犯之虏,以壮我军威风。” “哦,也对,那贤弟又如何自龙南穿山而过,行至南雄呢?据为兄所知,两地间有重重山峦阻隔,奇峰林立,鸟道羊肠,可谓是处处皆兵家险地,实非利于大军行走之所也…………嗯,按说吾等出其不意,虽不虞鞑虏会先行在沿途设伏,然依愚兄看来,此行却仍是堪忧也……” 卓飞一愣,旋即又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大哥过虑了!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大哥又何必太过紧张,依小弟看,只须先行派出斥候前往打探,或是直接在当地百姓中招募向导便可! 嗯,想那天堑亦可驱舟泅渡,小弟还就不信了,这区区数百里的山路就能令吾等止步不前,就能令吾等错失战机!哼哼,若真如此的话,那吾等还有何面目再去谈力挽狂澜,解民倒悬云云呢!” “嗯,这个嘛……贤弟说的是。”马大公爷想想也确实如此,于是便点头表示赞同,接着他又沉吟了片刻,这才犹豫着问道:“如今使司衙门方立,诸事颇杂,若为兄率大军出征,那自然是由张副使留守,这个…这个似乎有些不妥吧…...?” 卓飞闻言,眨了眨眼睛,奇怪地问道:“大哥为何要亲自出征?” “啊!”马大公爷也被问晕了,心说我不带兵谁带兵,如此大战,我派谁去能放心的下啊~~~! “咳咳,贤弟有所不知,如今使司衙门初立,任下诸将虽与为兄同袍多年,然此中却少有能独挡一面者……。而且时局堪忧,鞑虏得势,此时之人心最是难测,置于身侧时尚好,若是命其领军远征,实难令人心安矣。” 马大公爷讲的很明白,简单总结一下,那就是在告诉卓飞说:使司衙门初建,你大哥我手下大都是些只会吃饭不会干活的废物,没个能挑大梁的。而且,就算是其中有那么几个人是有真本事的,那我也不敢放他们独自领军出征,因为人心难测,眼下投降敌人的家伙实在是太多了,鬼才知道派出去人会不会带兵投敌了呢! 马大公爷的顾虑也很有些道理,卓飞甚是无奈,只好又问道:“既然如此,却不知蒙吉兄可托此重任否?” 马大公爷一听见‘蒙吉兄’三个字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嘟囔了两声,再白了卓飞一眼,这才很是不爽地挤兑道:“蔡家娃娃身为义兵总督,有卫戍州城四乡之责,使司虽可征用,然却非不得已而不为之……咳咳,毕竟本州的这数千义兵,现如今那也算是贤弟辖下的兵马了嘛……” 马大公爷的言下之意,便是说这蔡蒙吉眼下可是贤弟你的下属,统带的那可是你梅州城的义兵啊!那咱这个当大哥的又怎么好意思平白无故地征用过来呢?而且,蔡蒙吉的本是梅州属将,若让他统率一路大军出征的话,那也很难服众不是? 卓飞一想也对,闹了半天蔡二哥如今已经算是自己的下属了,呃…话说这身份转换的太快,人一下子之间还真的是有些适应不过来啊! 既然是梅州的武将,那么自然不适合去统率一路的兵马出征的,所以卓飞这下子也犯了难,因为他也知道,老马猴所说的都是实情,别看使司衙门现有的那几位武将各个的级别都不低,可却全是些混吃等死之徒,成日里只关心自己的钱粮进项有多少,而至于什么仕途野心之类的东西嘛……嗯,以前他们或许还有一些上进心,但眼下不太平,敌人又很强大,靠打仗来积功升官,那可是个极高风险的勾当,随时都有可能马革裹尸,呜呼玩完的啊!而这一点从最近几年武散官转成职事官的简单程度便可见一斑也……所以说,命才是第一重要的,接下来则是能让自己这条命活的更加滋润的钱袋子,只要能保住了这两样东西,那任他天下大乱,星月变幻,又与己有何干呢? 高级将官们的心态实在是很不敬业,卓飞对此很是鄙视,但却毫无办法,于是,他想了想,又颇为不忿地埋怨道:“难到此计就此夭折!而我广南东路无力出征,只能坐看那吕师夔穿境而过,直袭友军的后腹不成?!” 马大公爷挠了挠头,犹豫着说道:“其实此事也并非没有转圜的办法,只不过……只不过……” “哦?”卓飞一愣,又见对方吞吞吐吐的好不痛快,登时不耐烦地催促道:“只不过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婆婆妈妈的,真不明白为啥这人越老就变得越猥琐呢!” “呃……贤弟勿恼……”马大公爷被卓飞数落的很是尴尬,面色通红,又赶快说道:“唉,愚兄身负一路军政之责,确是不可轻离,然奈何麾下却无一良将可托也!而依贤弟之言,那蔡家娃娃倒也算是个为帅为将之才,然终不可贸然逾制也。 呃,不过嘛,贤弟你看,既然官家在旨意中许了你协理路府诸务之权,那即使愚兄带军出征了之后,贤弟也可以此名义来监察使司诸务,以贤弟的名望机谋,那想必其他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吧?所以说愚兄还是可以放心统兵出征的,毕竟战事要紧,耽误不得啊!” 卓飞望着一提到出征就两眼放光的老马猴,便知道对方多半是手痒了。想想也是,老东西打了一辈子的仗,是带兵冲杀在第一线的武人,现在猛地闲了下来,恐怕还真是难受的紧啊。 卓飞虽然能理解老马猴的心思,但却绝不可能答应他亲自带兵出征,一来是老马猴节制着一路之地,可谓是重任在肩,岂能轻易涉险;其次则是老马猴的年纪也大了,卓飞还真地有些不忍心教他翻山越岭地去受那跋涉行军之苦…… “不可!万万不可!依小弟看,大哥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卓飞一句话就将老马猴的美好愿望给无情地粉碎掉了,而且还不服气地又愤然言道:“哼,小弟还真就不信了,这偌大的广南东路就找不到个能够统军出征的人!” “呃……贤弟美意,为兄自明,不过嘛,贤弟你看为兄这老当益壮的……嗯,咱兄弟俩是不是就此事再打个商量为好……” “没得商量!” “……贤弟三思!” “不行便是不行,小弟早已反复思索过三百遍了!” “军中多骄兵悍将,派旁人去,恐难服众,为兄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啊!” “那也不行,谁去也不能放大哥你去!否则若有什么闪失的话,那你我往日之努力登时便会烟消云散,后果堪虞!大哥勿忧,还不如好好地思索一番,看看派何人统兵出征为好。” “呃……若依为兄看来,如今这梅州城内,既能让兵将心服口服,又要韬略满腹者,实非贤弟莫属……咳咳,只可惜贤弟你毕竟是个儒雅文生……所以像这种跋山涉水、冲锋陷阵的苦差……嗯,还是让愚兄这种老粗来做的好。” “非也,非也!”卓飞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说道:“尊老爱幼本乃吾族古来之美德,黄口(十岁以下的小孩)皆知,小弟又岂能不效也?且大哥年事已高,重责在肩,既然觉得小弟堪用,那小弟又怎能不代劳呢?” “贤弟的心意愚兄自知……可是……可是贤弟掌一州军政,且新官上任……又岂可轻离……嗯,还是为兄先辛苦一次,若有下次的话,那再劳烦贤弟出马好了……”马大公爷满脸通情达理的模样儿。 卓飞暗骂这老家伙是个战争狂,居然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都还不死心。于是,他又哈哈一笑,说道:“无妨,无妨,近来州衙官吏皆勇于任事,成效极高,再说还有孙通判坐镇,想必也乱不到哪里去的,大哥倒是不必过于担心了。” “如此甚好……不过……出征本是使司军务,贤弟领兵恐名不正,言不顺……” “哈哈,大哥又在说笑了!莫非大哥忘了官家旨意上那句‘辅俭卿署理路府诸务’的话么,嘿嘿,既是辅助大哥打理使司诸务,那自然也囊括军务了。如此一来,小弟领军出征又有何妨呢?” “那倒也是……不过翻山越岭可是个辛苦活儿,贤弟当真不怵么?” “苍生受劫,万民水火,小弟吃些苦头又何惧之有也!” “贤弟不愧是大义之人,然征战沙场却甚是危险,须知刀枪无眼,一个弄不好的话……咳咳,恐有性命之虞啊!”马大公爷重重地点了点性命两个字,恐吓的意味不言而喻。 生命无限美好,卓飞少年得志,前途似锦,自然是个惜命之人,可谁知他闻言后却全然不惧,而是慷慨激昂地言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大厦将倾,人皆难逃此劫,而小弟既不愿奴颜苟活以事虏,那便唯有奋起一战冀求生了。嗯,小弟本非鲁莽冲动之人,介时自会小心行事的,大哥勿再相劝了。” “唔……贤弟当真不后悔?”马大公爷仍不死心地问道。 “小弟当仁不让,纵死亦无悔矣!”卓飞答得更是斩钉截铁。 “既然贤弟心意已决,那也唯有如此了……” 第三章 公子出征 十月初八,正午时分,卓府书房。 “师傅~~师傅~~~!” 人未至声先到,王挫大呼小叫地冲进书房,也不顾自己气还没喘匀,便嚷嚷道:“师傅,可是要去打鞑子了!这回您老可要带上我,否则我就…我就……” 卓飞端坐书案之后,望了一眼其他几位徒弟,指着王挫笑骂道:“否则尔就待怎地?你们看看,这夯货才刚被放出去了几天的功夫,不成想他竟然都敢来要挟为师了,嘿嘿,挫儿啊挫儿,吾看尔倒是长本事了嘛。” 李结闻言,不待王挫反映,便立刻冲出来对着王挫屁股就狠狠地踹了一脚,而且边踹还边笑骂道:“臭小子,见了恩师非但不行礼,且还敢出言不逊,真是找打!本师兄要待恩师好好地管教管教一下你,还不给我跪下!” “我这不是心急么!咋就动手打人了呢!”王挫愤愤地抱怨了一句,不过还是赶快听话地拜倒行礼。 卓飞哈哈一笑,挥手说道:“行了,行了,挫儿且先起来吧,为师也不过是说笑而已。” 王挫闻言,赶忙笑嘻嘻地一骨碌爬了起来,先和几位师兄弟打了个招呼,接着又讨着好儿地问道:“师傅,咱这回是要去打哪儿啊!” 卓飞一乐,在场的都是自己徒弟,于是他也不瞒着,便言道:“也罢,说说也不妨事,只是尔等切记莫要外传便好。咳咳,此次为师率军出征,倒不是要去打哪儿,而是想借此机会…….” 卓飞将此战的目的详细地说了一遍,又着重阐述了此战的重大意义,顺便还描绘了一下胜利地美好画面,总之,最后直把几个徒弟激动的是热血沸腾,恨不能马上就把那吕师夔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唯有李刚皱眉苦思,说道:“恩师,小徒听闻闽地多山,龙南与南雄之间的山路堪比蜀道,若是大军穿行,恐粮草物资难以接济啊!” “刚儿所言甚是,不愧是为将之人!”卓飞点了点头,暗说这当武官的徒弟就是想的比较多。于是,他赞了一句之后又接着说道:“呵呵,其实为师和马大公爷也想到了此点,认为这穿山奇袭之军的人数实不宜太多。所以决定待大军出征之后,先西行经龙川,直至河源地界。稍事补给之后,再分出两万大军北上连平,做出随时支应韶州之态,以求惑敌耳目。而介时为师则亲率一万精兵分道秘往龙南县而去,穿山而过,最后藏兵于南雄城东三十里外的青嶂山内以伺机而动。嗯,大体便是这样,刚儿以为如何?” “原来如此!”李刚恍然大悟,细一思索,又拍手说道:“恩师此计,确是精妙非常也!借山林掩护,中途分兵,想必多半能瞒过鞑虏的耳目,介时则可攻敌于不备不察,一战竞得全功矣!” 众爱徒听了之后,皆点头称善,不过小徒弟吴天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道:“恩师,那吕师夔所部约有四、两万大军,而我只得万余精兵,奇袭之计虽妙,然毕竟兵力悬殊,介时一来恐歼敌不利!二来若是不能一举击溃强敌的话,恐遭反噬,岂不危矣?” “好!”卓飞赞许地点了点头,赞道:“善用兵者,不虑胜先虑败。天儿虽习文,然思虑细密,行事谨慎,暗合统军之要义……嗯,看来你那些兵书没有白读,果然是有些心得嘛!哈哈哈哈!” 吴天被恩师又表扬又打趣地弄得很是不好意思,面色泛红,挠了挠头,正想谦虚两句,却听卓飞又正色说道:“世间事,千变万化,成事者,除多思善谋之外,还当有决断之心方可!不然,则沦为乱思空谈之辈矣……” “恩师所言甚是,不过……”吴天欲言又止。 卓飞明白自己的小徒弟想说什么,于是摆了摆手,打断他又说道:“莫急!且待为师把话说完。方才为师所言,看似矛盾,其实不然也。嗯,尔等可知决断之心何物乎?” 众徒纷纷摇头,卓飞又言道:“都说成事在人,而谋事在天,此言虽略显偏颇消极,但却也不是完全地没有道理。嗯,为师以为,唯有思谋已尽,无以复加之时,方为决断之机也!而审时度势,能当机立断者,则无论成败,皆可无愧于己心矣!” 卓飞这段话的意思便是在说:只有当你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的时候,才是做出最后决断的正确时机;而能够按着形势,在该决断的时候便做出决断的人,那无论他最后能否成事,也都算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以无愧无悔了。 “徒儿受教了。”几个徒弟闻言后幡然悔悟,纷纷躬身受教。 卓飞见徒儿们的学习态度很好,也很是满意,又笑着说道:“天儿的顾虑是对的,为师也和马公爷就此次奇袭到底该出兵多少做了一番考量,马公爷本是打算与我两万兵力,而为师初时却只打算引兵五千,藏于山中,毕竟人越多就越难遮掩与给养不是?” “五千!” “这么少人!” “~~~” 恩师他老人家真是艺高人胆大啊!几个徒弟闻言后面面相觑,暗自咋舌。 卓飞得意地一笑,又说道:“尔等都只考虑到了敌我兵力的悬殊多寡,却忘记了正面迎敌的可是那广南中路经略安抚使司麾下的兵马,和那南雄、梅岭一线的守军啊! 呵呵,鞑虏虽勇,然吕师夔麾下多是本朝降卒,其战力斗志本就与我相当,就算其有鞑虏督战,或可稍逞勇力,但杀敌一千则自损八百,想必广南中路的兵马既便是不敌,却也能与敌拼个两败俱伤,消耗一下敌军的体力与斗志吧! 至于吾等嘛……嘿嘿,吾等既是为奇袭而去的,那自然是不到时机成熟之时,便绝不会逞强出手喽!” ……众爱徒无语。 恩师的这番解说,那言下之意明显是在告诉大家,我们这次就是去捡便宜、摘桃子的嘛!原来恩师打得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算盘啊! 黑……实在是够黑……! 众爱徒恍然大悟之后,皆暗自腹诽,而卓飞也能猜到他们在想些什么,心中冷笑道:为师这点心思又算个啥!岂不知真正黑的却是那个老不死的大马猴……奶奶的,昨天那老家伙先用了一招抛砖引玉,害得我自以为献了妙计,而洋洋自得;接着他又以进为退,诱导本公子帮他找到了无数个不能亲自领兵出征的理由;到了后来,老家伙更是不露痕迹地将所有能带兵出战的人选全都给排除了之后,这才使出一招激将法,直接就把本公子给套牢了……啧啧,都说姜是老的辣,此话果真不假!那老马猴处心积虑,使了好妙的一出儿连环之计呀!唉,想本公子英明一世,此次却也不能幸免,当真是悲催至极,呜呼….哀哉也…… ………………………………. “卓公子要出征了!卓公子要出征了~~~~!” 同是十月初八的这一天,同样的一句话,在梅州城的无数个地方的无数幕场景里面无数次的重复地上演着!转瞬之后,梅城的街头巷尾,坊间酒肆,便无人不在议论此事。 有人欢喜,亦有人发愁…… ………………………. “小姐,我就想不通了!你说那个薄情郎何德何能,竟能一跃冲天,执掌一州!”弦雨嘟着嘴巴,很是不忿地抱怨到。 赵清凝眼眺窗外,头也不回,只是暗含幽怨的轻轻嗔道:“莫要瞎说,什么薄情郎不薄情郎的,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唉…….” 见小姐面色更加不快,紫烟也狠狠地瞪了弦雨一眼,接着又似抱怨,又似劝慰地嚷嚷道:“卓公子本是大贤,官家破格启用也就罢了,但如今怎地好端端地又传说要让他领军去出征呢!你们说说,咱这梅州城里又不是没有其他的武将了,怎么就要用上他了呢!” “唉……”赵清凝轻叹了一口气,幽幽言道:“怕都是上次临江文会上的言语惹的祸吧。如今战事危急,正是用人之际,而他又熟知鞑虏的习性……骤登高位,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啊……!” “小姐说的对!”弦雨猛点头,又言道:“依我看皇上这就是先给他封个大官,收买一下,然后再派他出去打仗,这样不就名正言顺了么!嗯,没错,没错,升官、打仗,你们看这两件事连得这么紧……依我看说不定皇上还下了个密诏什么的啊!” 紫烟瞪了一眼弦雨,却出奇地没有反驳她,只是皱了皱眉头,说道:“小姐,弦雨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这两天我听外面的人说,那个前来传旨的小太监竟然是皇上身边的当红之人。你说皇上会不会是真的下了什么密诏,遣其出征,所以才特意派了心腹的太监过来……嗯,说是拜师,其实也是可以监军的……” “哦……?”赵清凝目光一滞,旋即又淡淡地说道:“不会的……若他本心不愿,怕这世上也没什么人能逼得了他吧……” “小姐,你也太抬举那个家伙了吧!”弦雨不满地叫到,接着又嘟囔道:“那可是皇帝的密诏,他敢不接么!” 赵清凝回头望了气鼓鼓的弦雨一眼,嫣然一笑,犹如冰雪初融,又笑骂道:“卓公子出山入世不过二十来日,便已是名声雷动,一跃而登高位了。如此本事,岂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又岂是我能刻意抬举的了的呢!” 弦雨闻言,犹自不服,又嚷嚷道:“小姐,就算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物那又怎样?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下可好了,凭他那副小身板儿居然还想要学人家率军出征,先不说他有没有与敌厮杀的能耐,依我看仅那行军之苦恐怕便不是他能捱的过去的啊……” “闭嘴!”紫烟狠狠地怒斥了少不更事的弦雨一句,同时生怕自家小姐忧心,于是她又赶紧安慰道:“小姐莫听弦雨的胡言乱语,想那卓公子文韬武略俱精,就连征伐了一辈子的马大公爷都对其赞不绝口,偶尔率军出征又有何妨?想必以卓公子的本事定能所向披靡,凯旋而归……” “谁说我胡言乱语了!”紫烟的一番好心安慰,赵清凝还没来的及有所反应,旁边的弦雨反倒是愤愤地大声抗议了起来,只听她理直气壮地言道:“这些话可不是我说的,昨晚我路过前院之时,就听到好多公子们都在议论此事了,他们都说知州大人定是得罪了朝中的什么人物,所以才会摊上个率军出征的苦差。你们且想想,那些鞑虏岂是好打的?依现如今的境况,那能据城死守就很是不错了,竟还要去主动出击,这简直便是与送死无异嘛!” “弦雨!”紫烟大声怒斥,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堵住小丫头那没有边际的大嘴巴。 而赵清凝却双目一亮,挥了挥手,示意紫烟稍安勿躁,又淡淡地说道:“哦,弦雨你接着说,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弦雨毕竟年少,且处在逆反期,她见自家小姐没有生气的迹象,便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绝非像紫烟所说的那般在胡言乱语,于是又接着说道:“还有很多人在担心,说若是知州大人此次有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那恐怕即将成立的清议司便要立马夭折了,所以很多公子都在商量着是不是要一起去使司衙门请命,恳请马大公爷改派他人统兵出征…… 嗯,对了,还有就是我无意中听到花掌柜的丫环们闲聊,说花掌柜自从听了卓公子要率军出征的这个消息之后,便闭门不出,茶饭不思,似乎还落了泪呢……” “竟有此事?” “竟有此事!” 赵清凝和紫烟都很是有些意外,紫烟关心的是花三娘落泪的八卦,而赵清凝本是才女,心气儿较高,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与常人不同,而且在她看来,卓飞是近乎完美的,引得无数女子仰慕,那也是应当的,所以她对这些八卦倒是不以为意,反倒是很惊讶那些读书人的反应,因为由此看来,卓公子献策成立清议司的举措果然是搔到了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们的痒处,否则他们又何至于要生出聚众请命,拦门上书的心思呢! …………………….. 城南,韩府。 “小姐,卓公子已经走了。”小武站在门口很有些郁闷地汇报着。 韩珂坐在窗前,闻言后微微一怔,双目变得有些黯然,接着他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之后,便起身摘下挂在墙上的宝剑,打算到院中去舞舞,也好发泄一下自己心底深处那股子没来由的烦闷。 而就在她经过小武身边的时候,只见这小丫环又面无表情地说道:“卓大人在临走时还曾托我给小姐您传封信,请小姐过目。” “信?什么……信……?”韩珂心中一紧,止住脚步,犹豫地问到。 小武仍是面无表情将信递给了韩珂,又冷冰冰地答道:“卓公子说是致歉信。” 说是信,但并未套上信封,自然也没有什么火漆封口之类的保密措施,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纸而已。韩珂疑惑地展开一看,数行大小不一,排布诡异的墨字登时便映入了眼帘,直教人目眩神迷,反胃欲呕,实不忍卒睹也。 嘶……. 韩珂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要质问自己的丫环小武是不是拿错了东西,因为像这种鬼画符般的玩意儿,若说是哪个家丁护院写给小武用来表达爱慕的东西,那倒还说的过去。可你若走到街上,大喊一声,说这玩意儿是卓飞卓公子,不,是当今梅州父母卓飞卓知州大人的亲笔致歉信的话,那恐怕会被旁人当成诽谤生事的小人而活活地给拍死吧!文冠梅城,贤名直达天听的卓公子的这笔字,实在是……咳咳,实在是惊天动地啊! 韩珂强自忍住心内的惊讶,又忍着恶心开始看信的内容,只见信上写到:月前得遇小姐之后,卿不以飞身卑而轻,言笑无忌,援意至诚,足见卿之心纯善。飞心生仰慕,视卿为挚友矣。 飞入城之后,本当即刻应邀赴约,然惜其时尚寄人之篱下,生计未靠,不得不谋存活之法也。 如是,且吾心亦存执念,实不欲以己落魄之身而轻吾友之望也……” 信看到此处,韩珂总算明白了卓飞迟迟不肯登门拜访的缘由,信里说的很明白了,一来是因为对方入城之后,寄人篱下,不得不尽快为生计操劳忙碌;而更重要的则是对方自感身份卑微,担心因他自己的落魄模样儿而损了友人的名望,说白了,也就是怕给朋友丢脸的意思。其实对于这一点,韩珂也能理解,记得当时在坑村的时候,克虏哥不就是因为自己结识了落魄不堪的卓公子师徒而怫然不悦么……嗯,这就难免卓公子对身份之别而耿耿于怀了…… 总之,韩珂终于搞明白了卓飞入城之后迟迟不肯登门造访的缘由,也觉得对方的顾虑的确是有情可原,所以她心中的不满也少了一些,于是又继续往下看到:…….飞自幼隐世而居,不解人情,行止难免偏差,若有失礼之处,实非吾之本心,还望卿能谅宥则个。此非托词,卿若不信,一观吾独门运笔之法便知吾所言非虚也……” “噗哧~~” 韩珂忍不住地笑出声来,暗想道:天啊!这个人字写得这么丑,偏偏却还不以为耻,反倒是引以为荣,不但专门用这一缺点来反证自己的与众不同,更离谱的是他将自己的那一笔臭字美其名曰为什么独门运笔之法……呃……这……这……你说他这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做的到啊! 第四章 三娘送行 小武懒懒地白了自家小姐一眼,却一点也不奇怪对方为何会无故发笑。因为她在回来的路上早就偷偷地看过了这封并没有封口儿的道歉信,所以对里面的内容是一清二楚的。 不过小武并不是偷窥狂,她本来也没想要偷看卓公子写给自家小姐的信,只不过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先是长房大公子韩英远追上来仔细地研究了一下这封信的内容,然后便微微一笑,摇着头走掉了;而紧接着后脚儿又是自家老爷韩林甫赶了过来,也仔细地读了一遍这封道歉信,可最后却不发一言,面色很是复杂的走了;小武本来还以为这样也就完事儿了,不过没想到最后连韩老太爷也追了上来,目的自然也是为了看信,而他老人家看完之后更是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儿,让人好生地摸不着头脑。 此情此景,令小武很是生气!不过她倒不是为了自家小姐被人侵犯了隐私权而打抱不平,反倒是因为别人都看完了,可自己却还没来的及看,还仍旧被蒙在鼓里而不爽……于是,好奇的小武便和同样好奇的大管家韩福,一同鉴赏了这封道歉信……对,不是偷看,而是鉴赏,因为鉴赏完毕之后,这俩人都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好字! 说实话,小武对自家小姐那种爱耍点小脾气,略有些不识大体的性子很是不感冒。因为在她看来,既然卓公子三番四次地来登门致歉,那自家小姐总避而不见也的确是有些无礼了。嗯,虽说卓公子也曾爽约,但凡事你总得全面的去看待才对吧! 这次卓公子在信里面说的也很清楚了,他是因为感觉身份悬殊,所以才不敢登门造访的。说实话,小武认为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地充分了。因为那些含着金调羹出生的大户子弟们可以不为生计奔波劳苦,可以想着法儿的去风花雪月,而刚刚出山入世的卓飞卓公子则必须先给他自己和他的徒弟们找到一条谋生之路才行,毕竟人总要先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不是!那么,就算人家迟些来登门拜访,你又有什么好责怪的呢? 再说了,这次卓公子可是前去出征杀敌的,想那战场上刀枪无眼,飞矢无情,他一个文弱书生勉力统兵冲杀,这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与送死无异了……但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人家卓公子还不忘登门致歉,已足见其心至诚。唉,可小姐你偏偏还要继续使小性子,摆架子,死活就是避而不见,实在是过于不近人情了啊……! 望着忍俊不住的韩珂,丫环小武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到:笑吧,小姐你就好好地笑吧,哼哼,等下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小武的念头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再说那韩珂忍着笑意继续向下看信,只见信上写到:…….飞懵懂无才,只知执意任事,却未想于无意间竟获梅城父老之抬爱,致吾劣名远传,得天青睐,实是愧煞也…… 今文帅引督府大军攻略江西,战况一时之间虽胶着未明,然吾却深恐鞑虏会自此转道而入广矣! 世人皆知,鞑虏残暴不仁,若任其肆虐,伤吾乡亲,毁吾家园,屠吾良朋挚友……凡此种种,实非吾之所愿也…… 呜呼,想吾虽无上进之心,却未丧护民之愿。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飞虽不通武事,然大义之所向,吾自当勇往向前,纵百死而无悔也!是以,吾欲引兵出战,不求广积功勋,只求能阻敌于境边,保我家乡父老之万全矣…… 紫苑失约,虽有别情,然终为飞之过错,不容辩也……而今行走匆忙,唯惜未及当面求得挚友之恕,吾心着实难安矣……! 然,人生事不遂意者十之八九。此战若殇,则怀疚与卿永绝;若胜,飞必复登门恳乞友之谅恕矣! ………………….信纸滑落,韩珂神情恍惚,内疚、自责、担忧、迷惑……等等等等情绪皆有,令她也说不清楚现在她自己的心中到底是何滋味。 说来也怪,要说前次史克虏投军出征的时候,韩珂很是兴奋激动,完全就没想过冲锋陷阵会有什么风险,更没想过武技强横的史克虏会打败仗,因为在她看来,好男儿征战沙场,那是冲着建功立业去的,而像战死战残之类的事情,在这个十六岁女孩的心中似乎总是离得很远很远的啊! 韩珂此刻很是迷惑,这次卓飞卓公子出征,按说对方虽与自己结识,但却也只是普通友人而已,关系自然不如史克虏来的亲近,然而,为何这次自己的感觉是那么的不同呢?自己为何会隐隐地感到有些担心呢?这实在是不合常理嘛! 一滴清泪跌落,砸在石地上摔的粉碎,韩珂转身走到院中,默默地舞起剑来。 冽风扫过,满园留翠尽显萧瑟之意,而寒光流动之间,将秋日亦映衬的分外冰冷。小武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心道:小姐啊小姐,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呢? …………………………………………….. 十月初十,双十日,这一天在后世被世界卫生组织定为世界精神卫生日,也有人称之为精神病日,虽说这里面还有个阴历与公历的区别,但谁又会去计较那么多呢? 今天,是卓飞给自己选定的出征之日,这倒不是他觉得自己得了什么不正常人类才会有的疾病,而是取自十全十美之意,希望本次出征能够一举成功,一战成名,一炮打响,一……总之,卓飞以为,作为一个在阳光下长大,有着远大理想穿越青年,这穿越后的第一场仗那是绝对不能输的,怎么也要唱个开门红,让那些禽兽不如的异族侵略者们尝些苦头,直打到他们连人都不想做了才行! “卓公子威武!” “知州大人威武!” 天色微明,当卓飞在公府亲卫的护送之下来到西城门之时,发现不光准备出战的两万大军已经在城门外集结待命了,而且西城门附近更是人头涌动,有无数百姓前来围观,而当这些百姓见到知州卓飞卓大人驾到之时,更是欢声雷动,波澜起伏。 振臂叫好者有之,垂泪饮泣者亦有之,还有几名老者更是扑倒在卓飞马前,奉上美酒,哭天抢地的只是恳求青天父母卓大人一定要痛饮此杯,以壮行色。 卓飞知道,这并不是像后世那些有组织的作秀,而是百姓们对自己真心拥护的体现,足见民心至诚。 于是,卓飞赶紧跳下马来,将几位老者扶起,又将其手中的酒盅接过,泼洒在地面上,然后才热泪盈眶地高呼到:“呜呼哀哉,卓某到底何德何能,敢当父老乡亲如此之厚爱也!卓某无以为报,只能尽力杀虏以报众乡亲矣!是以,卓某先借此杯水酒,敬华夏古来之英魂,望先辈于泉下佑吾此次能大破鞑虏,扬吾华夏之威哉!” “好~~~~杀虏!杀虏!”百姓们大声喝彩,各个情绪激动。而静静候命的两万大军,此刻也被家乡父老的情绪所感染,虽说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这次出征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但这血一热,一个个也便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纷纷大吼杀虏,一时间声彻云霄。 数万人的齐声高呼,这震撼力是极其恐怖的,卓飞先是被吓了一跳,转而又热血沸腾,豪气顿生。只见他也不再多说废话,只是对着几位老者拱了拱手之后便转身上马,接着一夹马腹,奔至大军阵前,冲着两万将士嘶声高吼到:“卓飞敢问诸位袍泽,今日面对家乡父老之殷殷期盼,尔等可还惧战贪生否!” “杀虏!杀虏!”两万个相同的回应,高昂而狂热。 “好!卓飞再问诸位兄弟,鞑虏欺我亲人,尔等可有誓死杀敌之心乎!” “杀虏!杀虏!”还是两万个同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说的好!既然如此,那卓某虽无戮敌之术,但却愿与诸袍泽兄弟同进杀敌,死生无悔,唯求杀虏尔……杀虏!杀虏!哈哈哈哈……” 卓飞仰首一阵狂笑之后,猛地抽出腰间宝剑,向天斜指,大喝发令道:“出征!” 军令一下,两万大军后队变前队,转身沿着官道缓缓地开拔前进。而卓飞的练兵新法此刻也见了成效,君不见,这数万大军的行动,肃然无声,次序分明,完全没了以往的那种混乱场面,颇有一副强军的风范。 “杀虏!杀虏!” 两万将士齐整的低吼声直令天地间充满了凛冽杀气,而围观百姓们各个激动地浑身颤栗,不能自已,只能猛烈地挥舞起拳头来应和,来发泄。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几人还……. 卓飞骑马走在大军的最前列,回头望了望辗转蜿蜒的队伍,心中感受着这种悲壮和兴奋掺和在一起的感觉,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忍不住地叹息到:“军心可用,民心可用,若我华夏人皆如此间之众,则何愁鞑虏不灭,何愁吾族不盛也!” “恩师所言甚是!”李刚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次出征,卓飞把自己的徒弟全都带在了身边,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他们能多上战场锻炼一下,因为毕竟无论是抵御鞑虏,还是日后争霸天下,那可都是要开打的,若不能尽早地培养出几个将才来,那可不是个事儿啊! “无规矩不成方圆,既是出征,那一切便得依着军中的规矩来,师徒也好,兄弟也罢,皆尽数私情,于军律不相容也!所以依我看这师徒称谓暂时就不要再叫了,而若是尔等犯了错,那为师……哦,不对,那本大人也是要按律定罚的,尔等可明了?” “谨遵师……大人之命……” 恩师说的都对,众爱徒凛然受教,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改口而已。 半个时辰之后,大军行至城西十里亭,停定。因为按着规矩,其实此处才是真正的誓师起点,而作为广南东路的最高掌权者的马大公爷也领着梅城一众官吏早已在此处等候了。 “贤弟,此去千万小心,若见事不可为,还当以保全为首任啊!唉,若不是贤弟执意如此,愚兄还真是不舍得……”马大公爷先是对着全军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接着又亲自扶卓飞上马,以示勉励,同时也忍不住叮咛了两句,似乎生怕卓飞年少气盛,因不知进退而把命给搭进去似的。 卓飞狠狠地盯了盯貌似情真意切的老马猴,却实在是在对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阴谋得逞的味道儿,于是也只好无奈地言道:“小弟晓得,大哥尽管放心便是。” “如此便好,那愚兄便静待贤弟凯旋之时,再为贤弟与诸位袍泽庆功好了!”马大公爷故意提高了音量大声吼道。 “杀虏!杀虏!”两万将士齐声应和。 “好!”卓飞豪情满胸,猛一挥手,朗声道:“扬旗!出……” “卓公子~~~” “卓公子且慢~~~” “卓大人慢些走,等等奴家~~~~” 卓飞还没来得及喊出那个出征的‘出’字,便闻得后队一阵混乱,接着只见无数地大轿小轿沿着官道的边儿蜂拥杀出,远远地直向自己扑来。 “保护大人,结阵!”李刚大喝发令,两百名亲卫迅速地排成了一个方阵,团团将卓飞围在其中,一时之间,那还真是枪如林,盾如壁,寒光闪闪,一片凛然。 见此情景,卓飞很是满意,能在瞬息之间成阵,毫厘不乱,看来自己这支新组建的知州亲卫队的训练还是不错的。要知道,这二百人那可是在数千青壮和在技能大比之中得了头等待遇的士卒里面再精挑细选出来的,这素质自然是极高的,而且卓飞又下大本钱给自己的每个亲卫都配了最好的装备,除了暂时没有给他们全部配马之外,那几乎可以算是已经武装到牙齿了。 只不过在卓飞看来自己这亲卫的人数还有些少,若是能增加到千人左右,那就差不多了。嗯,貌似马大公爷也不过是五百亲卫的限度,但是……谁让咱比人家更怕死呢……. 卓飞很是得意地望了一眼自己的便宜大哥马大公爷,只见对方也是一脸惊讶羡慕的表情,说实话,若是让公府亲卫和卓飞的知州亲卫单挑的话,那恐怕知州亲卫少有能胜的,毕竟马大公爷手下多是些百战存生的老卒,个人的战斗力那可是绝对的强悍滴。但是,若是比起结阵合击的话,那还得看卓飞手下这些只不过训练了半个来月的家伙们,虽然这些家伙们拿枪的只会刺,拿刀的只会一挡一劈,而拿弩的也就只会扣一下扳机而已,不过嘛,来自后世的卓飞,深知战场上个人武勇发挥空间其实是很少的道理,在他看来,战阵对决之时,个人武勇唯一的作用恐怕就是做些攻城头、抢城门之类的粗活了。 而且纵观历史,卓飞也只听说过某某大战,是因某某强军军纪严整,士卒相互配合无间,以至于最终获胜;就压根儿没听说过某某大战是因为某某强军的士卒们各个勇猛无敌,所以才大获全胜的。 所以说,评价一支队伍的强弱,有很大一部分是要看其是否能做到令行禁止,是否整齐划一,是否配合无间,是否能如臂使指的。马大公爷是内行,自然能看出这里面的门道儿,暗自惊讶,心说这才几日的功夫,贤弟咋就又整出了一支精锐的亲卫队呢? 你看看人家那枪盾的配合,再看看那弩手的站位,皆暗合法理…..而且再想想,往常若是遇到意外情况之时,马头那些小崽子们一般都是拼命地挡在老子身前拉倒,但又何曾像人家贤弟的亲卫这般结阵团团包围来的安全呢?此虽是小差别,但足见用心细密也。嗯,若按贤弟的话来说,那恐怕就叫做…叫做……专业了吧!对,人家的亲卫看着就是要比老子的亲卫专业上许多啊! 唔……贤弟果然是善于练兵,看来待其此次出征归来之后,本公恐怕还得把自家的亲卫也送去让他帮着调教一下才好。 “统统止步!否则便要放箭了!”李刚抽刀一指。众亲卫也配合着大吼了一声:“杀~~~!” 虽是两百人,但这气势却不同凡响,冲过来的那一堆红黄蓝绿的轿子立刻便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个妙龄女子掀帘而出,最少也有近百位之多,而为首一人正是卓飞的老相好,怡情阁的老鸨花三娘是也…… 哇!后世偶像们享受的那种粉丝送机接机的待遇,如今终于让哥也过了回瘾啊! “卓公子!我是三娘啊!奴家带着女儿们为您送行来了呀!” “卓公子,还有我是白兰……” “我是方翠……” “我是…….” “放我们进去……” “闪开,闪开!”卓飞见状,乐了,心说本公子也就随便那么一出征,结果咋就整的这么香艳了呢?唉,要说这人太帅了果然是要不得的,而如果一个太帅的人还很有才华的话,那就更加的逆天了啊! 不管怎么样,总之今天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的话,那自己都是忒有面子的了。再说了,粉丝们的热情,那就是本公子上进的动力,咱又岂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我说你们快些闪开,闪开……我说李刚你也是的,没见这是花三娘么!怡情阁还是你带为师去的,总不会连花掌柜都不认识吧!快些,快些把人都撤开,弩都收了,否则若是唐突了美人的话,那可就大煞风景了啊!” 李刚一头冷汗,好不尴尬,心中腹诽不已,不过还是乖乖地听吩咐撤去了亲卫。 “花娘子,几日不见,卓某着实是有些挂念您啊!”卓飞纵马上前,冲着花三娘一脸坏笑地打趣到。 花三娘见卓飞态度亲切,登觉得倍儿有面子,于是轻啐一声,似真似假地小声埋怨道:“大人就会欺负三娘,若真想念,又岂有不来之理?” “哈……哈哈……这还不是因为怡情阁的姐妹们太…太过热情了么,卓某身子瘦弱,恐是力不从心啊!”卓飞打了哈哈,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 一干官员和众亲卫们听到卓飞这么一说,登时忍俊不住,纷纷掩嘴偷笑,心说卓大人少年得志,果然是风流无敌,竟然因为害怕姐儿们太过热情而不敢去逛青楼,啧啧啧,这种理由咱们平生还真是第一次听见,要不说人比人气死人呢!你看看人家混的…… 一众莺莺燕燕们闻言之后,尽皆心碎神伤,而那种哀怨的表情即便是以卓飞的铁石心肠也感到有些招架不住,花三娘神色一黯,很快又勉强振作精神,苦笑言道:“卓公子倒是坦白的紧……唉,卓公子本是人中之杰,其实若吾等这般的苦命女子本也不敢奢望能获公子偏爱,今日来此,只为献上一曲歌舞以壮大军行色,还望大人允准。” “好!英雄美人,古来佳话也!吾又岂有不允之理?哈哈哈……” 第五章 情绕征途 “十里长亭舞翩翩,男儿披甲志冲天。保家卫国何惧死,来日高奏凯歌还。”一曲舞罢,卓飞满心感慨,忍不住诗兴大发,高声吟了起来…… “好诗!好诗!贤弟果然好才情!”话音甫一落地,马大公爷便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赞叹了一句。 于是,基调便这么定了下来,众大官小官赶紧纷纷附和,齐声叫好喝彩,而孙通判更是向马大公爷提议,希望能将此诗题在旌旗之上,以作鼓舞士气之用…… “这也能叫好诗?真是一群阿谀献媚的小人!这便是传说中的斐然文采么!”人堆里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愤懑地鄙视着这一切。 忽然,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小声地说道:“小师弟,你是不是又在骂恩师了呢?” “没!我没有……!”瘦弱的身影吓了一大跳,赶快惊叫着否认。 “噗哧~~!”身后那人忍不住一笑,道:“哈哈,我又不是三师兄,看把你小子给吓得,真是没出息!” 瘦弱的身影正是梁顺,也就是奉旨拜师的三公公,这小子回头一看,见是吴天,总算惊魂甫定,咧了咧嘴,不屑地言道:“本监身受皇命,就算是那夯货……不,就算是三…师兄来了又能怎地?再说了,我说的是那些官儿,又没诋毁……诋毁……那人……” 吴天知他面子上下不来,嘿嘿一笑,说道:“得了,既然你身受皇命,那为何还敢不敬师长?什么那人那人的,有徒弟这么叫自己师傅的么!” 梁顺无言以对,但仍是不服,皱了皱眉头,又迟疑地问道:“五…五师兄……你也是个读书人,你来评评,方才那几句能称得上是好诗么!你可要说真话,不得……” “行了!”吴天不待梁顺把话说完,便摆了摆手,打断他言道:“方才这几句虽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吧!嘿嘿,要说像《菊花吟》那般的千古绝句也不是天天能有的,你又何必太较真儿呢?再者说了,恩师素以诗词歌赋为小道,轻易不屑为之,今日想必是一时感慨方才会脱口而出的吧。” “诗词歌赋在那人眼中竟是小道?不屑为之……”小太监梁顺很是不解,在他看来,读书人要是没事不玩一下诗词歌赋的话,那还能称之为读书人么! 吴天看出了他的困惑,又淡淡地说道:“恩师说过,诗词歌赋,美则美矣,然此物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病不可救,敌不可屈。以其歌功怡情尚可,若持此经国,则必靡靡而惰也!” 梁顺闻言大讶,因为他知道,官家此次能不顾一切地破格擢用卓飞,除了感其忠义,重其贤达的主因之外,那首《菊花吟》的传世名篇也赢得小皇帝的绝对好感,算是一个不小的因素。记得当小皇帝读完此诗之后,甚至还曾当众赞叹此诗文风新颖,意境奇佳,实为开山立派之作,必能流传于千古云云…… 可谁又能想到,写出这么狂放不羁、玩世不恭的一首名篇的作者,竟是个视诗词歌赋为小道的人,竟是个平日里都不屑于去做诗词歌赋的人呢……? 在这个以文为贵,视文采为风流,博得文名便可直上青云的时代里,卓飞的异类实在是超出了梁顺的想象,他忍不住地嘟囔道:“若诗词歌赋皆是小道的话,那何事又可称为大道呢……?” 吴天深深地望了梁顺一眼,郑重地说道:“恩师曾有言曰:治民安邦之策,御敌定土之力,平灾避祸之法,此三者,凡得其一者,可称贤矣!得其二,圣矣!若三者齐备,则已窥得天道矣!” 梁顺:“……。” ………………………… 表演也看了,午饭也吃了。午时过后,大军便再次踏上了征程。 不得不承认,受人爱戴的感觉是很好的,因此怡情阁众姐儿们主动献上的歌舞表演也起到了很积极的效果。两万官兵,不管是有没有看清楚歌舞表演的,总之人人都倍感儿有面子,士气也随之高涨,均恨不能立刻便碰见鞑虏,好给对方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在美女们面前尽显一下自己的男儿风范…… 卓飞骑在马上,望着周围的青山绿水,望着身后蜿蜒的大军,心中很有些激动,暗自狂呼道:天啊!曾几何时,本公子居然也能领导这么多人了啊!而且这还是两万个穿制服的人啊!乖乖隆个咚,难怪那么多人都想要穿越,看来果然是有一定道理的嘛! 碧空如洗,地连长天,策马盈盈绿野,受那清风拂面,享那鸟语花香,真是好不惬意,难免又诗兴满怀,直欲一吟也…… 总之,卓飞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很想烧包,而就在他张口准备掉上两句文之际,忽听二徒弟张跑又大声地叫嚷道:“咦!恩师快看,那边山顶凉亭里好像有几个女人!” 徒弟的大呼小叫,登时毁掉了卓飞美好地心境,令他很是不爽,暗骂二徒儿有病,心说不就是个女人么?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嘛!嗯,这娃儿真是没见过世面,要是那亭子里面坐了个外星人倒是还值得激动一下的! 卓飞顺着张跑的手指望去,果然见百米之外有一座比土包大不了多少的小山,而山上也不知道是谁搭了一座凉亭,亭中 共有三名女子,呈品字形分布,后面站立的两个人似是丫环,而为首一名着蓝衫且戴着面纱女子端坐亭中,她的面前还摆放了一架古琴…… “咦!赵清凝……?!” 虽然坐在琴前面的蓝衫女子戴着面纱,但是卓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不过嘛,这倒不是因为他对公认的梅州第一美女赵清凝有啥特别的印象,而是因为对方身后那个正对着自己横鼻子竖眼睛的小丫头看上去特别的眼熟,嗯,没错,这不就是那个泼辣、火爆、外加惹不起的“咸鱼”姑娘么…….! 铮~~~ 玉手轻拨,弦音响起,一曲《阳关三叠》尽述离情,虽隔百米之遥,亦令人心神为之一颤。 “三军……驻……!”临时行军总管李刚也不向卓飞请示,只是一挥手,喝令大军停下,然后又滋溜地一声,钻回队伍之中,消失不见。 卓飞面色一红,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几个徒弟,只见这些家伙们正嬉皮笑脸地围着李刚窃窃私语,真是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讨论着些啥玩意儿;而卓飞再看了看身边的其他将士,只见他们一个个也都是表情古怪,一副憋得很辛苦的样子…… 卓飞暗窘,不过旋即又装出一副满不在乎地洒脱样子叹道:“唉,自古都言风流事,最难消受美人恩……罢了,罢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咳咳,李刚,你引领大军继续前行,本帅稍后自己追上来便是了。” 卓飞说完,便欲引马离队,而李刚却忽然闪身挡在马前,朗声道:“恩师,不可!” “唔!”卓飞被李刚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勒马停住,不悦地问道:“刚儿为何如此紧张,为师去去就来,又有何不可?” “为帅者不宜轻离本军,还望大人慎重!末将官职低微,更难当引领大军之责!”李刚把称呼变成了大人,一脸严肃地劝道。 卓飞一怔,心说一路上指挥大军起停的还不都是你这个臭小子么?怎么这会儿反倒是谦虚起来了呢?再者说了,既然你不打算让老子去见赵清凝,那干嘛还要下令让大军停下来呢?涮着哥玩儿么? 卓飞觉得四徒儿李刚实在是莫名其妙,于是又言道:“此处离城不过十余里,且那边山上不过是三名女子,李将军是不是太过小心了呢?” “刚身负护卫之责,不得不小心一些,还望大人明鉴。” 卓飞望着一脸公事公办模样儿的李刚,不由得有些气结,本欲发作,但想了想之后还是忍住了,只是愠怒地问道:“那凉亭不过在两百步外,又岂能算是暂且离军呢?嗯,莫非就没有变通之法了么!” 李刚见恩师不快,却也丝毫不怵,只是一脸正经地答道:“除非大人应允末将带兵在一旁护卫,否则末将恕难从命。” …….本公子去会个情人,你却带着一堆丘八在旁边看热闹当电灯泡,我说这也太煞风景了吧!嗯……虽然那个赵清凝还称不上是本公子的情人,最多…最多也就算是个关系暧昧的女子而已……但无论如何,能有个这么出名儿的美女主动来给本公子送行,那对本公子来说也算是件倍儿有面子的事儿嘛,说不定还能传出点绯闻,造出点佳话什么的,那岂非又是一桩千古雅事了么……? 不过看李刚这小子满脸都是视死如归的坚决模样儿……唉,算了,煞风景就煞风景吧! “既然如此,那李将军自带几个护卫跟过来便是了。”卓飞愤愤地妥协了,也不再和李刚废话,拨马绕过李刚便冲着小山坡行去。 哈哈!嘻嘻!吃吃吃!嘘……. 卓飞刚一转身,就听见自己背后发出了一串古怪的声音,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李结,张跑这俩货此刻正围着李刚挤眉弄眼地低声欢呼,而自己的小徒弟吴天也在拼命地撕扯一个知州府亲卫身上的甲具,似乎是很迫切地想套在自己身上的说。 此情此景,令卓飞瞬间便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忍不住心中大骂,合着李刚这个臭小子那副忠心护主的模样儿全都是装出来的啊!而他坚持着要带兵跟过来护卫本公子,原来竟是为了给李结他们几个走后门打掩护的啊! 靠靠!这群兔崽子为了见美女一面居然连我这个当师傅的都算计进去了,真是叉叉个叉…… 卓飞在心中登时骂出了一溜儿的脏话,足有数万言之多,而且还不带重样儿的。不过他倒是也理解这群混小子的心态,毕竟赵清凝一直以来都太过神秘,见过她本来面目的人寥寥无几,所以这几个小子有些好奇心,那也是难免的嘛…… 收徒不慎啊! 卓飞暗叹一声,也懒得再去理会他们,径自驱马上山去了。 ……………….. “卓某何德何能,竟敢劳赵小姐远来相送乎!”卓飞亭前落马,又笑眯眯地对着赵清凝做了个揖,故作惊喜地说道。 赵清凝并不起身,只是一拨琴弦,先淡淡地笑了笑,又柔声说道:“卓大人少年得志,位高权重,却仍不惜亲身涉险,率军御敌,此等拳拳报国之心,实令小女子叹服之至。只可惜清凝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不能追随大人上阵杀敌建功,便只好在此恭候,愿献一曲,预祝大人早日凯旋归来!” 说完,赵清凝便做了个虚请的手势,示意卓飞在自己的对面落座。 卓飞心说这怡情阁出来的人,怎么都是一个调调儿,那边花三娘刚献了舞,这边你就来献曲,呃…一点新意都没有,我说你完全可以献花、献宝、献吻、献身什么的嘛……(还可以献花圈!咳咳……哇靠,这是哪个混账说的!!!) 想归想,但卓飞也不会傻到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扫兴,再说了人家美眉也是一片心意不是? “哈哈,小姐太客气了,卓某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卓飞嘴里说着受宠若惊,却一分手中折扇,很是风 骚地扇了两下,接着又大咧咧地在赵清凝的对面座下,又哪儿有半分受宠若惊的模样儿。 赵清凝表情古怪地盯着卓飞落座,盯着盯着,却忽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卓飞愕然,望了望自己,问道:“小姐何故发笑?” 赵清凝面色一红,螓首不语,可她身后的小丫环弦雨却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言道:“卓大人披上战甲之后,倒也威武了许多……” “哦?是么?” 卓飞难得听到泼辣的咸鱼姑娘表扬自己一回,心中一乐,刚想谦虚上两句,却又听这小丫头阴阳怪气地接着说道:“不过可惜啊!这把扇子实在是摇得太过头了,端地坏了意境!” “弦雨!不得放肆!”不待赵清凝斥责,小丫头身边另一位略大几岁的妙龄少女便出言呵责到。 “我又没说错,你看他哪有半分领军大将的模样儿嘛!”弦雨不忿地辩解着。 “叮~~~咳咳。”赵清凝再也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又重重地拨了一下琴弦,接着又对卓飞说道:“清凝调教下人不力,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小姐!”弦雨大声抗议。 卓飞望了望一脸不忿地弦雨,总算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了,想想也是,以前自己身着白衣纶巾之时,手握折扇轻摇,那倒是显得儒雅风流。可眼下自己全身披甲,一副武将地打扮,若再拿着把折扇摇啊摇地……嗯,似乎的确是不太合适的。 “呵呵,卓某遥想当年东吴周公瑾羽扇纶巾,于谈笑间令樯橹灰飞烟灭的风姿,甚是神往……仿之,然不想竟成了东施效颦,徒惹人讥笑也……嗯,弦雨姑娘直言不讳,足见其心至纯,又何罪之有呢?”卓飞笑呵呵地望着弦雨,以德报怨地帮她说着好话,目的是想要卖给小丫头个人情,省得小丫头老是看自己不顺眼,和自己做对。 可谁成想,小丫头弦雨对卓飞的好意却完全不受,只是撇了撇嘴,晒道:“周公瑾一把火烧光了曹操的八十万大军,实乃天纵奇才,又岂是常人所能仿效的,哼,真是画虎不成反类……” “住口!”赵清凝再也按耐不住,猛地转头,怒斥弦雨道:“出言无状,不识尊卑礼数,再敢多言,休怪我不念往日的情分了!” 弦雨实在没想到一向和气的自家小姐会说出这么重的话,一时也被吓住了,只是泪水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看上去甚是委屈。 卓飞是个善良的人,即使他面前的这位咸鱼姑娘总是莫名其妙地表达出对他的敌视,但卓飞还是见不得对方哭泣的。而且在他看来,弦雨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搁在后世也就是个小学刚毕业的孩子,因为哥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哭了,唉,这不成了欺负小孩儿么! “弦雨姑娘真情真性,实属难得,赵小姐不必在意。”卓飞笑呵呵地打着圆场。 赵清凝忙起身,微微欠身,施了一礼之后,又说道:“都怪清凝往日太过娇纵,以至于其不分尊卑,言语间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哈哈。赵小姐何出此言,小事而已,不必介怀,不必介怀……”卓飞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儿,又说道:“不瞒小姐说,卓某自幼隐于野,而入世之后本也只是打算行些商贾之事,以求三餐温饱罢了。不想却因机缘巧合而受天家瞩目,擢于高位,实令卓某愧煞矣!然某尚有自知之明,于友之前,绝不敢当这大人一称,还是以公子相称来的自在一些。” 卓飞很谦逊,姿态也摆的很低,而赵清凝闻言后亦是心喜,暗想道:他说于友之前,绝不敢当这大人一称。嗯,那这么说,卓公子岂非已经视我为友了么…… 赵清凝暗中小小地激动了一下,又面色微红地说道:“卓公子年少得志,却无半点骄横张扬之态,仅此亦足见公子之贤也,此等品性,清凝着实钦佩的紧,而公子之才学,更是世间少有,不但……” 赵清凝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卓飞正在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于是顿时醒悟到自己一个妙龄女子无论心境如何,都实在是不应该当面向一个年轻男子表露出如此强烈的仰慕之情,因为这么做会显得自己太不够矜持了,也难免让人误会自己是在表露爱意……呀,这…这真是羞死人了……。 赵清凝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而脸也更红了,凉亭之中气氛登时变得尴尬起来,若不是还有不少人在旁边看着,赵清凝恐怕都要夺路而逃了。 紫烟自然能看出自家小姐无意间便陷入了窘境,于是赶忙插话说道:“小姐,这天色眼看着也不早了,卓大人还要领军出征,您看是不是…….” 赵清凝警醒过来,连忙借机掩饰尴尬,说道:“不错,让公子见笑了,还请公子安坐,容清凝献上一曲,预祝公子早日凯旋。” “赵小姐请!” 铮~~~~ ....................... 第六章 一抹火红 才子佳人,凉亭惜别,斟上淡茶一杯,拨弄清音传情,虽不闻言语交流之声,却似有心曲暗通,飒飒秋风,至柔…… 一曲既罢,余音绕梁,便是卓飞那双被后世通俗音乐给糟蹋坏了的耳朵,亦能感受的出这首古琴曲所呈现出来的那份雅致意境,还有那份融于其中的情意…… 四目相投,正是无声胜有声之时,虽然此刻身边有着无数的电灯泡在大放着光明,但作为一个雅人的卓飞还是极其不愿意去破坏了眼下的氛围的,而作为一个狂放不羁游戏花丛迷死万千少女不偿命的风流才子兼偶像派巨星,那此刻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潇洒的转身就走,因为不管你现在说些什么,那都是会落入了俗套滴…… 卓飞慢慢地起身,微微拱手施礼,同时递上了一个深情又深邃的眼神之后,这才一分手中的折扇,一边摇一边大笑着向外走去。而待其走到亭外之时,忽然朗声唱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清风拂柳琴声缠,余音润心田。 云之遥,山之巅,柔肠百千转。 一杯淡茶诉离叹,别情叙梦间。 连营号,旌旗展,风萧水亦寒。 男儿披甲挽狂澜,家国两难全。 埋骨河,溅血滩,死生无惧颜。 玩世虽好民更重,大义吾自肩……” 李叔同的《送别》,是被后世人誉为二十世纪最优美歌词的名作。可如今,却因为卓飞的应景需求而提前面世了。 不过这首从卓飞口中吟出来的长短句,说是盗版,其实也只有第一句是抄袭原作的。而其余的部分则是咱们卓大才子根据现场需要而临时改编出来的“佳句”。 总的来说,倒也算是押韵工整,琅琅上口。比之原作,虽少了些离愁不舍的意境,但却又多了几分悲壮激烈的英雄之气。 不得不承认,于数步之内,能改出一首如此贴切适用的应景佳句来,已是相当的不易了,这也就难怪卓飞这小子会为了自己的文学功力而洋洋自得了。 君不见,此刻长亭之内,三女皆已被这首长短句的意蕴所感染,神情恍惚,各有所思…….。 紫烟最早回过神儿来,微微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未直面真人之前,紫烟还以为道听途说之赞誉中多有虚夸之词也。然,今日有幸面见卓公子之后,方明白往日道听途说者竟不及其人风采之万一也!而当今圣上破格擢用卓公子之举,果然圣明之极……嗯,也难怪小姐如此倾心……” 弦雨闻言之后,也颓丧地耷拉下了她的小脑袋,叹道:“唉,这家伙虽然可恶至极,但确是…确是才思敏捷的紧……而那些什么赵公子、李公子之流若是与其相较,简直…简直是形如粪土嘛!而且,这家伙似乎看起来也是个好…好官儿……!嘿,得了,反正小姐你中意他的紧,那......那本姑娘大不了以后就多让着他一些好了……!” 若卓飞知道自己改编的长短句竟然能令一向泼辣爱找茬儿的咸鱼姑娘服了软的话,那他定会得意的跌落马下的。可赵清凝却对弦雨的态度转变却无动于衷,而只是默默地端坐在石案之前,目送着卓飞师徒返归大军,良久不语。 直待大军重新开拔,赵清凝这才恢复过来,喟然长叹一声,言道:“卓公子常以玩世之态示人,虽略显放荡,却有兼济天下之心。每每行事,均以民为重…… 此次出征,吾本以为非其所愿……然词通心声,今闻之,吾始明卓公子之志也……! 嗯,你看他昂然赴险,竟无半点惧色,这又岂是以往那些只识极尽冠冕堂皇之能事,却无半点担当的昏官、庸官可与之比拟的! 言行如一,以身作则,大义凛然,浩然正气,虽无英伟之躯,却尽显男儿本色,大丈夫生当如是也!而至于像那些文思过人、辞赋精美等等地诸般美誉,与此相较起来,已是如同锦上添花矣!” 紫烟认同地点了点头,而弦雨这次也出奇地没有反驳自家小姐大说卓公子的好话,反倒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其实像紫烟弦雨这种贴身丫鬟,日后一般都是要随着自家小姐嫁人的,也是要伺候男主人的,所以帮自家小姐挑夫婿,也就等于是在帮她们自己挑夫婿了。 因此,这也是弦雨一直很努力地去找卓飞麻烦的主因,因为在她看来,卓飞卓公子虽然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但却总是有些不识抬举,总不把自家小姐表露出来的情意当回事儿,这一点真是尤为可恶!你想啊,若是对方连自家小姐都可以不上心的话,那就更遑论自己了嘛。 人都是有些私心的,通过综合的考量,当弦雨确认了卓飞并非是自家小姐的良人之后,她就总有一种要把自家小姐从花痴状态解救出来的冲动…… 不过眼下的情况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一是卓飞突然之间骤升高位,年纪轻轻便已执掌一州,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直犹如旭日初升,光芒端地耀眼;再者,则因为无论是古往今来,无论是海内域外,总之,普天之下,这美女大多都是爱英雄的,而卓飞方才恰恰就表现出了一种令美女们无法抗拒的英雄气概来。同时,这种壮烈无畏的形象也很好地迷惑了弦雨,令她这个一向看卓飞不顺眼的小丫头,突然间就对卓飞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咳咳,见鬼,我为什么要用‘迷惑’呢……?) 大军已然开拔,卓飞的身影也渐去渐远…… 铮~~~铮~~~铮~~~! 赵清凝忽然舞动十指,如同暴风骤雨地拨动琴弦,奏出了一首送别曲,然而其中却无半点儿女缠绵之态,唯有慷慨激昂的悲壮豪情…… 跨征鞍,横战槊,上襄州。便匹马、蹴踏高秋。芙蓉未折,笛声吹起塞云愁。男儿若欲树功名,须向前头。 凤雏寒,龙骨朽,蛟渚暗,鹿门幽。阅人物、渺渺如沤。棋头已动,也须高著局心筹。莫将一片广长舌,博取封侯 一首当代大诗人吴泳的《上西平》,风格遒劲,无半分离愁别恨,却尽显男儿豪情,而下片劝语,可谓是警世恒言也。 词风雄威,曲音激荡,引得从山下经过的将士们的热血再次沸腾,齐齐应和…… 杀虏!杀虏! 卓飞也勒停了马,细细地将曲子品完,这才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这个赵清凝果然是个妙人儿,仅凭着一首琴曲便可鼓舞士气至此,倒还真是不负其才女之名……嗯,难怪在后世的那些游戏里面,常常都有以奏乐的形式来加成士气的设定,以往哥总觉得这是扯淡,可如今看来这招儿的确是能收到奇效的嘛……” “恩师,不知何为后世游戏?还有那加成士气的设定又是何物?莫非这士气的大小还能设定么?”跟在卓飞身边的吴天很是不解,忍不住好奇地请教到。 “啊!”卓飞忽然惊觉自己说溜了嘴,竟一不小心泄漏了天机,乖乖的,这可如何了得,于是赶忙含糊地敷衍道:“唔,为师有说过这些么?” 吴天狂点头…… 卓飞老脸一红,硬着头皮又说道:“天儿,定是你听错了……” 吴天狂摇头…… 卓飞继续催眠道:“不…不对,天儿你定是听错了……” 吴天继续狂摇头,而且同样听到卓飞说话的李结、李刚俩人也忍不住将马靠了过来,并附和着吴天一起拼命地狂摇着头,看他们那副架势,大有不刨根问底就誓不罢休劲头。 卓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说了一句‘这可是你们逼我的’之后,便一合手中折扇,对着自己身边这几个不懂事儿徒弟的脑袋就是一通猛敲,同时勃然大怒,压低了声音斥责道:“一群废物夯货,为师我老人家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偶尔泄漏两句天机也属正常,尔等偷偷听到已是福分不浅,还穷究个甚!此等天地奥义又岂是尔等可以随便打听的!又岂是尔等的修为所能承受的起的?哼哼,人心不足蛇吞象,此乃仙道大忌……真是找死,找死……!” 卓飞的一通炮轰,直把几个徒弟吓得面如土色,尤其是后面的那句‘仙道大忌’,则更是让他们惊恐万分,不过好在此刻众人都骑在马上,否则这几个家伙定会跪倒认错,引起旁人的注意。而此刻众徒弟之中唯有张跑颇为得意,暗自幸灾乐祸地想到:哈哈,还是咱明智,没有去逼问恩师,看看,你们这些没眼色的家伙们惹得恩师不痛快了吧!嗯,所以说嘛,这该知道的事,你不问,恩师也自然会让你知道;而不该你知道的事,你便是问了,那恩师也不一定就会告诉你的…… 对了,咱还记得恩师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凡事,知者不一定真知,不知者亦未必真不知。知未必善,而不知亦未必恶。知与不知,皆源于本心。善与不善,皆源于事。而事常变,是以,知与不知亦常幻化往复,无所定形也……. 咳咳,想自己初听此言之时,直觉的云山雾罩,好不晦涩难明,而如今想来,恩师之言果然是博大精深,哲理十足。嘿嘿,你们这些家伙,平日里定是没有好好地记住恩师的教诲,否则如何不知收敛,非要问些不该问的事情,也难怪恩师如此暴怒…啧啧,好可怕,好可怕! 张跑逃过一劫,暗自庆幸不已,而与此同时,小太监梁顺也躲在大军之中偷偷地注视着这一幕,不过因为他离得较远,所以并不明白卓飞师徒之间发生了什么,只不过是见到卓飞在用扇子猛敲着众徒儿罢了。 见此情景,小太监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心中狂呼道:这个卓飞果然不是个善人,你看他动辄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骂诸徒,丝毫不留半点情面,而那几个徒弟也是敢怒却不敢言…… 咦,不对,似乎那几个家伙竟然连怒都不敢怒了……天呐,此人(银)威竟能积至此乎!这真是…还真是不可思议也……嗯,不过还好,本公公躲得很远,否则这次多半也会难逃毒手了吧! …………………………….. 征途漫漫,甚是无聊,卓飞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唉,要说赵清凝这个女娃也是不错的,要模样儿有模样儿,要身段有身段儿,没事儿的时候还能弹个曲儿来解闷,除了有点假清高真愤青之外,倒也算是个女神级别的尤物,值得收藏……嗯,想必我的珂妹也不会介意再多增加几个……不,十几个……不,几十个姐妹吧……! 不过说起珂妹…… 唉,世人都说男子无情,依我看这女人要是无情起来的话,那像什么负心郎、绝情汉之类的家伙们都彻底地弱爆了! 韩大小姐啊韩大小姐,我说你这人也忒记仇了些吧!哥不过就是晚了几天去拜访你,和后面一疏忽又放了你一次鸽子而已嘛……我说你至于这么小气,到了这会儿都不肯露个脸送送哥么!要知道,哥这可是要出征了!可是要去生死未卜了!可是要去和禽兽不如,嗜杀嗜血的蒙古鞑子死磕去了啊!呜呜,哥真是太伤心了,太郁闷了,早知道珂妹你如此绝情的话,哥就不费那么大精神去写那么感人的致歉信了…… 唉…… 天涯何处无芳草,妹子排队等哥挑。你要是不要,哥扭头就跑,让你后悔一直后到老…… 啧啧,好诗啊!好诗!看来哥神伤的时候总是很有诗意,很有文采,很有…….滴! “恩师,您老快看!” 卓飞越想越觉得美人绝情,越想越觉得愤愤不平,正暗自郁闷间,忽闻张跑喊声,于是抬头一看,只见一道娇俏的身影正在远处右前方的山崖顶上策马飞驰,刚好与大军齐头并进。而山路坡陡,前方数百米之外更是有一道断崖,如此极速驱马,直令观者皆心惊不已也。 唏~~律律~~~~ 山路将尽,骑士勒马急停,引得(挎)下坐骑扬蹄嘶鸣,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红色的太阳,红色的天…… 红色的披风,红色的马…… 红色的英姿,红色的人…… 倩影入目,相思弥漫,常现于梦中的, 可不正是断崖之巅的那一抹儿火红么…… 卓飞看着看着,便不由得有些痴了。 “好像是师母吧?” “对,我看也是师母!” “没错没错,一定就是师母了!” “师母?师母在哪儿???” 张跑惊呼一声,旋即引得李结和吴天的附和,反倒是李刚颇感意外,忙好奇地探着脑袋张望,想看清楚山崖上那个能让恩师他老人家钟情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儿…… 珂妹,你终于来了…… 第七章 隔河相望 卓飞喃喃自语,神情甚是激动,一拨缰绳,引马就向着山崖冲去。 “恩师!莫急!且待徒儿……”李刚唯恐恩师出意外,刚开口阻拦,却见卓飞头也不回地打断他说道:“哼!这次谁要是再敢盯着为师去会你们师母的话,那就等着被逐出师门吧……!” 此言一出,几个原本还想打着保护恩师的幌子去近距离观察师母的徒弟们登时便全都蔫了,赶紧乖乖地勒马停住,偃旗息鼓。 山崖离得很远,估摸在里许开外,而且中间还隔了一道小河,卓飞驱马来到河边之后,见无桥可渡,所以即便是再想一会佳人,却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碧波长水,两骑隔河相对,卓飞运足了目力远眺,却还是因隔得太远而看不清伊人的面容,只急的他恨不能跳下马来直接泅渡到对岸去…… 唏律律~~~ 风中又传来一声马嘶,引得卓飞(挎)下的白马也蠢蠢欲动,而当骑术颇差的卓飞好不容易安抚了躁动的马儿之后,他自己的头脑也忽然冷静了下来。 珂妹既然来送行,那边说明她已不再怨我。而从她出城这么远,且特意地选了这种告别地点和告别方式来看,想必她也是存了避嫌之意的。唉,想想也是,珂妹毕竟与人有婚约在身,总是会有许多顾忌的。 卓飞想通了他的珂妹的心意,于是也不再谋法过河,只是站在河边深深地注视着远方那道火红的倩影,许久…许久……。 大军从卓飞的身后经过,当将士们看到这一幕妹妹送情郎的画面之后都很是兴奋,很多人更是在经过之时,纷纷向停在路边的知州府亲卫们打听对面山崖上的女子到底是谁家的千金,打听她和卓大人那不为人知的恩恩怨怨……不过很可惜,知州府的亲卫们显然没有这种嚼舌头根儿的恶习,所以对于这些好奇心爆棚的丘八老粗们,他们的回答也就只有一个 ‘滚!’字而已。 大军陆续通过,作为统兵官的卓飞仍在和他的珂妹隔河相望,默默道别。 李刚见状,虽不愿不忍但亦不得不上前去提醒一下自己的恩师了,否则主帅无故脱离大军,那可是会授人以柄的。 谁知就在李刚准备硬着头皮去进逆耳的忠言之时,却看见恩师他老人家缓缓地举起右手,冲着对岸山崖之上师母……嗯,没错,就是自家的师母韩大小姐用力地挥了挥手,似乎是在道别…… 不过师母她老人家却没啥反应…… 于是,恩师的手放下,又举起,又用力的挥了挥! 可惜师母她老人家还是没啥反应…… 于是,恩师的手再次放下,又再次毫不气馁地举起来用力挥动…… 许久…… 直到李刚都开始怀疑师母她老人家的眼神儿是不是有问题之时,山崖上的那道红色身影终于有了回应的动作,只见师母她老人家也缓缓地抬起了芊芊玉臂,轻轻地挥了挥,姿势煞是好看,犹似那随风摇摆的蒲柳…… 欧了,告别仪式完毕,这回总算是可以收工了吧…… 李刚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感动的直想哭,在他看来,告别这种行为就应该像他和春雨妹子那般,她道一句小心,咱回一句保重,然后扭头就走,哪儿有像这般婆婆妈妈地折腾半天,还搞得这么…这么的乱呢….. 不过,无论如何,这乱七八糟的告别模式估么着都快要结束了,而李刚通过他自己的眼睛,也发现自从师母有了回应之后,恩师的面色开始变得红润,气息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貌似很是激动的样子,颇为反常。 李刚知道,无论是早先花三娘率领群芳前来献舞也好,还是方才赵清凝抚琴奏曲于长亭相送也罢,恩师他老人家虽然也略为兴奋,亦有少许感动,但在李刚看来恐怕更多的还是洋洋自得之意,总之,是绝不能与他老人家此刻脸上的那种包含了开心,激动、兴奋、如释重负、守得云开见月明……等等复杂的神情来相提并论的!由此可见,师母在恩师心目中的份量是何其之重也…… 恩师已经纵马回归大军,李刚望着恩师的背影,又忍不住地望了望对岸山崖之上的那道火红身影,心中突然对师母她老人家充满了崇敬之意。 李刚摇了摇头,忍不住小声地感叹道:“唉,那赵小姐美艳若仙,世所罕见,却也未见恩师这副模样儿,师母……师母果然不凡也……只可惜李刚拜师晚了几日,无缘一见,可惜了……” 吴天见恩师已经走远,正欲去追,却听到李刚的自言自语,不由得回想起在自宅初遇师母时的情景,又扭头笑言道:“四师兄说的是,师母她老人家美艳大方,真情真性,出自书香世家,弓马娴熟,实非一般女子可比,也难怪恩师……。” 李刚咂舌,喃喃道:“出自书香世家,弓马…弓马娴熟?这话说的似乎……” “哎呀,我说老四你先别管这些,其实小师弟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告诉你,师母她老人家绝对的不凡,首先这长相自然是美的不用提了,关键是她老人家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就能猎杀猛虎,你说说,这岂是凡人所为?啧啧,所以说嘛,要我看这师傅和师母就是神仙下凡,专门来跟咱恩师重续前缘的。”张跑摇头晃脑地感慨着,活脱儿一副算命先生的德性。 李刚听的晕晕乎乎地,觉得二师兄张跑所言似乎有理,但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稍作思索,忍不住又问道:“二师兄所言甚是,不过猎虎之人该是那位大闹临江文会的史克虏史公子吧?师母…似乎……” “呃,这个嘛……”张跑一怔,挠了挠头,又打了个哈哈说道:“这你就不懂了……你想啊,那老虎岂是好杀的,常人见了老虎这等猛兽,又岂有不回避之理?而其时若换了是四师弟你的话,那是会退避?还是会拼死逐之呢?” “呃……想来还是退避为上。”李刚面色微红,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张跑受到鼓励,又继续大咧咧地说道:“这便是了嘛!就算那虎真是史克虏那小子猎杀的,但你总该想想,他为何会见虎不避,反而勇往直前,不惜冒死博虎呢?此一点,实有违于常理嘛……!” “呃,那倒也是……”李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地问道:“那依二师兄之见,其之异举又所为何来?” 张跑哈哈一笑,说道:“老四啊老四,这还不是都摆明了么!那定是因为咱们师母仙姿无双,以至于那些不自量力的凡夫俗子们总是想要逞能显摆以博求美人青睐嘛……嗯,比方说若是你携弟妹狩猎之时,乍遇猛虎,难道你便会立刻拽了弟妹夺路而逃么?” 李结和吴天听到张跑在胡吹大气都暗感好笑,却也不去戳破他,而李刚虽然觉得二师兄之言有些夸张,但想了想,却觉得似乎又有些道理,于是点了点头,又喃喃自语地言道:“唔……若是雨儿的话……那……或许……可能……恐怕我免不了要殊死一搏了……毕竟怎也要护得她安全才是……。” 哈哈哈! 李刚此言一出,登时引得三位师兄弟齐声哄笑,令新晋的李将军抓耳挠腮,一时间好不尴尬。 大师兄李结见状,忍不住指着张跑笑骂道:“四师弟切莫听他胡言乱语!想那猛兽又岂是人力可敌,跑就跑了,也算不得是什么丑事儿。大师兄跟你说,下次咱要是真的遇见了大虫,若能跑那还是要跑的哇……!” 张跑一听,顿时不服气地辩驳道:“哎,我说啥叫个猛兽岂是人力可敌呢?那姓史的那个小白脸可不是就打死了只老虎么? 你看看,咱四师弟好歹也是员文武双全的大将,而且品佚还远高于那姓史的小子,他能屠得虎,咱四师弟咋就不行呢?大师兄你这不是看不起人么?四师弟你说是不是?” 李结望着一脸坏笑的张跑,很是无语,斥骂道:“死老二,我说你一会儿不跟我抬杠就会死么!咳咳,四师弟莫听他挑唆,大师兄可没半点儿看不起你的意思啊!” 听到大师兄这么说,李刚连忙在马上躬了躬身,微笑着说道:“大师兄实在是太见外了,二师兄所言不过是些玩笑话,逗大家乐乐罢了,小弟又怎会当真呢?” “你看,你看,还是四师弟明白事理!老大啊,不是我说你,你看咱们师兄弟里面也就只有您老人家成天板着个脸一副正经的模样儿,如今连开个玩笑还要计较,又是骂人又是解释的,我说您老累不累哦!”张跑一边狠狠地挤兑着李结,一边又冲他扮了个鬼脸儿,直把李结整的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只盼老天爷能立马开眼,降下一道封条来把张跑那张缺德到家的嘴巴给彻底封住。 李刚见气氛有些尴尬,忙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道:“不瞒两位师兄,小弟长居城中,虽见过虎豹的画样儿,但还真不知道这大虫到底有多大,莫非此猛兽真如传言那般庞大如牛么?” 嗬!原来还有人如此无知! 张跑一见四师弟求教,登时便来了精神,得意地吹嘘道:“哈哈,庞大如牛自然是真的了,不过这还不算,师兄跟你说,这大虫生的确是凶猛,光头颅便有磨盘那么大个儿,四肢健壮若辕门立柱,爪牙锋利犹如屠刀钢锉,那一根虎尾更是…更是……” “更是长若绞索,坚比钢鞭,扬起风顿生,横扫树立断……”李结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 “不错,不错……不……不错个屁啊!喂,老大,我说不带像你这样儿把人往坑里面带的哦……!”张跑应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于是挥着拳头,愤愤地抗议起来。 李结忍不住哈哈大笑,怨气尽去,骂道:“我这还不是学你么?明明就是只比羊大不了多少的幼虎,你却偏要胡乱吹嘘,这又怨的谁来?还说什么头比磨盘大,四肢堪比辕门之柱……哈哈,我说天下哪儿有这般的猛兽,若换做是厉鬼倒还差不多嘛,哇哈哈,真是笑死我也!” “那虎分明就比羊大了许多,你光啃一条后腿就足足用三天,莫非你忘记了不成……!”大话被人戳破,张跑很是不爽地大声反驳。 “我那只是吃不得太多荤腥油腻罢了,与大小何干?”李结毫不客气地晒道。 “强词夺理,那虎分明很大!” “岂有此理,我看它也就比狗大上两圈罢了!” “你!” “你!” ……………… 大师兄和二师兄又开始斗嘴了,李刚和吴天对视一眼,实在是无语的紧,说实话,他俩对此就早已经习惯了。 没办法,二师兄总是看不惯大师兄的严肃模样儿,而大师兄也对二师兄的圆滑心性很是不满,所以这两位师兄只要一没事儿就喜欢互相抬杠玩儿,往日战绩胜负各半,谁也压不住谁,但俩人却仍是乐此不疲。 吴天见师兄们斗嘴,虽知他们是在玩闹,但师兄争吵,作为师弟的总也不能在一旁干看着笑话吧?所以还是要劝一下,也省得怕他俩真的伤了和气,于是吴天便插言道:“二位师兄且住,请听小弟一言……!嗯,其实依小弟看来,那虎虽然不是太大,但想要伤它却也非易事。记得那日二位师兄将虎抬回我家之时,小弟见那虎身上已是千疮百孔,想必其跌落山崖之前恐怕也已是强弩之末了吧?由此可见那位史…史克虏史公子的人品虽然不佳,但他的武技的确是强横过人……还有在那临江文会上小弟也曾亲眼见识了其之勇力,以一敌众直如砍瓜切菜,啧啧,确是不凡啊…….” “咦……二位师兄为何如此看我?”作为一个文弱书生的吴天,很是羡慕史克虏的勇力,所以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地感慨了两句,可越说他越觉得面前这几位师兄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怪异,不免心虚起来…… “哦……” “哦……” “哦?” “哦!” “大师兄、二师兄,小弟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还望二位师兄指教……”吴天被两位师兄的‘哦哦’声给弄晕了,心情忐忑。 “咳咳..….,史公子武技强横,砍人如同砍瓜切菜……啧啧,老大,这话你怎么看?”张跑掏了掏耳朵,不阴不阳地问道。 李结眼珠子转了转,也同样阴恻恻地说道:“我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恩师听了会怎么看……唉,对吧,四师弟?” 吴天浑身一激灵,顿时想起了恩师与史克虏前世今生的离奇恩怨,若让恩师知道自己赞了史克虏几句好话……天呐,从恩师他老人家一贯的处事风格来看,自己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想起恩师的可怕,吴天忙求救般地望向四师兄李刚,心说四师兄是个明白人,一定会为自己转圜的。 果然,李刚见小师弟用目光求救,立刻便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又微微一笑,说道:“说实话,小弟也很佩服那位史公子的武技,若有机会,真希望可以向他讨教一番……” 吴天听到之后,松了一口气,心说总算有人跟自己是相同态度的,那就好办些了。可谁知还没等他高兴完,却听见李刚话锋一转,慷慨激昂地大声说道:“不过,我李刚今生有幸得蒙恩师教诲,实是感恩不尽。所以,李刚虽敬那位史公子的勇力,但因师之故,却也视其如寇仇。来日若得遇,只消恩师一声令下,我李刚即便是明知不敌,却也会视死如归,以报师恩矣!小师弟,不是我说你,就算是敬佩旁人,但这立场该坚定的时候,却还是要坚定的!” “四师兄,你……!”吴天目瞪口呆,指着李刚说不出话来。 张跑摇了摇头,痛心疾首地说道:“老四说的不错,这立场该坚定的时候就要坚定,小师弟啊,今天这事儿二师兄不能帮你保密了……恩师,跑儿有要事相告……” 话音落下,张跑已经纵马跑远,看他那副猴急的模样儿,显然就是告密献媚去了。 李结一见,连忙冲着小师弟拱了拱手,说道:“小师弟,你且放心,大师兄我一定帮你美言几句,保证不让你被逐出师门也就是了……” 说完,又是一骑绝尘而去,看那架势,分明便是怕被张跑抢了头功,又哪有半点儿要为吴天美言的样子。 李刚哈哈大笑,又冲着已呈痴呆状的小师弟促狭地挤了挤眼睛,说道:“啥也不说了,四师兄这便去帮你美言几句好了……驾!” 吴天傻傻地望着三个好没义气的师兄远去的背影,猛地一个冷颤,总算是回过神儿来,赶快手忙脚乱地驱马追了上去,边追还边喊到:“三位师兄,且等等我,小弟实是无心之失也……驾!破马,快,快驾啊!” 人影渐远,片刻之后,就在方才卓飞师徒所处之地的一棵大树后面缓缓地转出一人,正是小太监梁顺,只见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莫名其妙地嘟囔道:“真是些不知所谓的家伙!明明开始的时候是在谈论那名神秘的红衣女子生的如何美貌,怎么一会儿就变成老虎大小之争了,到了最后,更演化成为什么立场问题……嗯,立场到底是个什么场呢? 唉,不管了,总之这有其师便必有其徒,你看这当师傅的身为统兵主帅,不遵军法也就算了,可他连出个征都能搞出这么多风花雪月来,那就实在是有些不靠谱了吧! 而他那几个徒弟也都是有样学样儿,无端端地便开始内讧抬杠,兄弟阋墙反目,而且还竟说些让人听不懂的古怪话…….这……还真是……有够贱的啊! 啧啧,虽说他们反目成仇对本太监来说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只是可怜了那位吴兄,本来挺好个人,却拜错了师门,以至于饱受同门欺辱。” 梁顺一通的腹诽之后,忍不住心中又想道:那姓卓的号称当世大贤,在梅州城的声望的确是无人可及,就连位高权重的马大公爷都敬其如师长,护其胜手足……可是,为啥我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此子有哗众取宠、欺世盗名之嫌呢? 唉,或许是众人皆醉我独醒……想必若官家得知此子是这般德性之时,亦不免要大为失望了吧……! 小太监梁顺感慨了一阵儿,忽然又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对了,他们方才提到的史克虏史公子似乎与姓卓的有些过节……而且武技强横……嗯,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杂家有机会遇到时却也不妨留意一下此人……” …………………….. 第八章 化心为眼 莺舞翩翩军心壮,琴鸣铮铮敌胆寒。 两岸情丝牵秋水,铁马丽影化美谈。 不管怎么样,反正自从一而再,再而三的有美人前来相送之后,三军将士便对自己的领头羊卓飞卓大人有了新的认识,敬畏之心微降,敬佩之情却如同温度计似地节节攀高,直有破顶爆浆之势也…… 做男人,当如卓公子是也! ………………………….. 风吹稻花香,小河水流淌…… 大军过处,不毁寸田,不欺一民,直让往日吃够了这些兵痞子苦的沿途百姓们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看看那些宁可自己啃着又冷又硬干粮却也不去摘路旁果园里面一颗果子,不去偷农户家里一只鸡的家伙们……这些人,当真还是官军么? “恩师,您老看这如今这军纪还使得么?”李刚久居行伍,自然知道他自己手下的这些家伙们平日里都是怎么样的一副德性,而今日见他们各个儿都这么老实,也感到诧异,于是便存了在恩师面前讨乖的心思,故意一问。 卓飞自然知道李刚的想法,点了点头,赞道:“如此军容军纪,自然是使得的。其实是好是坏,你只须随意看看路边那些百姓们的眼神不也就知道了么?” 李刚得了恩师的肯定,也忍不住咧嘴一笑,点头同意道:“恩师所言极是!” 卓飞笑了笑,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唉,若是哪天不用重罚来约束他们,却也能有这等军纪之时,那就真是子弟兵了吧……” …………………. 师徒二人的对话很多人都听见了,小太监梁顺也不例外,不过他颇为不解,于是忍不住硬着头皮向吴天请教到:“咳咳,五…五…五师兄……” 吴天回头一看,只见梁顺面色通红,一副很是尴尬的样子,不由得暗感好笑,但吴天倒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态,便也不去取笑于他,只是和善地问道:“噢?不知小师弟何事唤我?” 吴天向来为人和气,待人坦诚,又斯文儒雅,且吴天也是同门师兄弟之中唯一一个向他释放了些善意的人。也正因如此,所以小太监梁顺对吴天这个略大自己一些的少年还是还是很有些好感的。 小太监梁顺沉吟了一下,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五师兄,小弟着实不解这军纪之好坏,又与路边百姓的眼神有些什么关联,还望师兄为吾解惑……” 吴天闻言后,略一沉吟,却也不答他,反倒是微笑着反问道:“小师弟可曾听过‘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一语?” “匪过如梳,兵过……”梁顺默念两遍,忽然眼睛一亮,讶然道:“吾记得圣上也曾说过:每逢乱世之时,兵患常甚于匪祸也!唔,师兄所言甚是形象生动,与圣上所言如出一辙,却不知取自何处?是否师兄所创?若是如此,小弟日后定传与圣上……” 吴天摆了摆手打断了好心的小太监师弟,又呵呵一笑,说道:“小师弟未免也太看得起是师兄我了……不瞒你说,此等精辟妙论,世间恐怕也唯有恩师他老人家方能随口掂来了吧!” “他!”梁顺一脸不相信地望向五师兄吴天,希望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粉饰吹嘘的端倪来。 不过很可惜,此刻吴天正望着前方不远处卓飞的背影出神,钦佩之情滥于言表,令梁顺也不得不信了。 要说梁顺自幼伴驾,在帝都陷落之前,又是随着小皇帝一起出逃到福建的,所以这一路上也见过不少溃兵扰民的事情,深明兵患甚于匪祸的道理…… 大军过处,寸草不生! 这句话并非只适用于敌军啊! 念及此处,梁顺回头看了看身后正蜿蜒行进的大军,又望了一眼驱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被层层精兵拱卫着的“恩师卓飞”,一时间不禁也有些迷惑了,暗想道:令行禁止,能使兵秋毫无犯于民者,确是难得……唔,莫非此人并非全无可取之处乎? …………………………………………………………… 日头渐低…… 骑马骑了一天的知州卓大人很是疲惫,又眼见着天色渐暗,便下令大军停止前进,沿着河岸扎营造饭,准备就地过夜。 对于古代营盘的布置,卓飞是完全不懂的。不过好在他还有自知之明,懂得不能让外行指挥内行的道理。因此他也就胡乱地指点了两句之后,便心安理得地做起了甩手掌柜,把粗重活儿统统都交给四徒儿李刚,却还美其名曰是为了磨练李刚的统军能力,栽培之意尽显,直把李刚感动的是热泪盈眶……! 李刚虽然没有领过兵出征,但毕竟是久在行伍之人,而且这小子比较上进,也曾自学过一些兵法,因此布置起营盘来倒也是有条不紊,井井有条的。而再加上有读了万卷兵书的小师弟吴天在一旁不断地提出些合理化建议,为他拾遗补漏之后,倒也将这两万大军的营盘布置得四平八稳,少有差错。 而这样一来,军中那些资历较老、原本对李刚这个毛头小子骤升高位还不太服气的将官们,也开始对其刮目相看,再也不敢胡乱去说三道四了。 两万人的大军走起来就已经很壮观了,而若是扎下营来的话,那就更是……更是只能用伟岸来形容了。 营盘很大!至于到底有多么大,那若是没有亲眼见过这副景象的人恐怕是很难想象出来的。 卓飞就是这种人,当他站在一个小山包上眺望着方圆数里延绵不绝的大营之时,忽然觉得自己很是渺小,同时心中也第一次产生了一个疑问,暗想道:虽然我是个穿越者,有着领先此时代人的巨大优势,但我毕竟还是个凡人……而人力有时穷……我真能挡住如滔天洪水般无坚不摧的蒙元铁骑么!我真的能以一己之心智去改变历史,去挽救这个曾经被异族践踏在脚下的文明吗? ………………………….. 夜色初降,一番巡视之后,李刚领着吴天一起兴冲冲地来向恩师,不,是来向卓大人汇报工作了。 初次领兵的李刚很是有些兴奋激动。而一兴奋,他汇报自己工作的时候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也懒得去区分轻重要点,反正事无巨细皆报与恩师知道。如此一来,若是所行有差的话,那恩师自然便会指正出来,自己也好改进不是。 而吴天这小子作为一个不务正业的文人,也借着此次机会第一次施展了自己胸中之所学,所以这心中的兴奋之情那是毫不亚于他的四师兄李刚的。于是乎,这小子也在一旁叽叽喳喳个不停为李刚的工作汇报做补充,一点也不管恩师他老人家是不是愿意听他俩废话…… 说实话,对于这些布置营盘的工作,一开始的时候,卓飞是真心想要好好地学习一下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动荡的年代,那日后恐怕就免不了会用到这方面的知识,而自己有机会的时候就学一些,即使学不精,但有技傍身,也总好过一窍不通的吧! 基于这种考虑,再加上好奇心的驱使,所以卓飞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很是认真听起了李刚和吴天的汇报。初时尚可,可惜十句话之后便渐感无趣,而再说多说了几句之后,这人便欲昏昏睡去也…… 选址、扎营、造饭、取水、方位、防风、防火、防蚊虫、巡察布哨、五行八卦、星位义理……凡此种种,真是好不无趣,好不枯燥,好不云山雾罩也…… 卓飞听得似懂非懂,顿时兴趣大减,本来就不太多的求知欲望转瞬间便荡然无存,偏偏对面这俩货还毫不厌倦的长篇大论,口若悬河,实在是尤为可恶也…… 不过,即使如此,但作为一个有涵养的上位者的卓飞还是得努力地去摆出一副大感兴趣又很是赞赏的模样儿。没办法,难得有人愿意玩命地去干活儿,那咱总不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不是? 可是,哥真的好想好想睡啊!这都到饭点儿了,我说你这俩货还有完没完! 卓飞强撑着摇摇欲阖地双目,总算是找到了自己这俩个二货徒弟说话的一个空档,连忙插言道:“咳咳,咳咳,刚儿和天儿确是辛苦了!不过这俗语有云:大营扎的好,偷袭来得少,大营扎的严,来了也跑不了…….嗯,所以说,这行军在外,营盘扎的好与不好,严谨与不严谨,那可是关乎着兵家生死的大事啊! 而今为师见这营盘的布置,便可知你二人任事之用心,唔,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李刚和吴天得了恩师的夸奖,各个喜形于色,正想谦虚两句,却又见恩师眉头一皱,说道:“唉,只可惜百密之中亦难免一疏……呃,不过初次领军……能做到如此地步,倒也是不易的了……” 恩师明显是话里有话,而李刚和吴天一听,登时如冷水浇头,心情忐忑,于是,这俩人连忙急切地异口同声道:“徒儿们可是有何不周之处,还望恩师赐教。” “这个嘛……其实能做到如今这番地步那已是难得的紧了…….”卓飞装模作样儿地欲言又止,沉吟了好一阵儿,这才对着两个求知宝宝般的傻徒儿,貌似勉为其难地说道:“兵法之要首在于心!观历代兵法大成者,无不为深谋远虑之辈也!以心驭兵,以心度势,以心量敌之情状,以心催己之斗志,凡此种种,皆化心为眼,心眼一开,方能得窥至道矣!” 两个徒弟,怀着一颗虔诚地心聆听着恩师的教诲而且越听面色就越郑重,越听就越觉得恩师每一句言语都暗含着天地奥妙,虽是晦涩难明,令人茫然不解,但却偏偏又在懵懂之间,隐隐约约地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此等滋味儿,言语实难形容其万一也……。 卓飞随口忽悠了几句之后,见俩个徒弟均是一脸虔诚的样子,显然忽悠的效果出奇的好,于是,他强忍住笑意,又接着讲到:“正因如此,所以尔等在书上所学的那些兵法,只不过是拾前人之牙慧罢了。习之,尔可得皮毛也;若不习之,则皮毛亦尚不可得也!是以,若想习得上乘兵法,唯有以己心着力明悟方可,当心力用尽,则兵法大成,而其中之法门,旁人实难言授,且授之亦不美也! 唔……如此说,为师之意,尔等可还听的明白么?” 明白,这次恩师把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恩师这番话无非是在说,只有自己用心悟出来的兵法才是真正的兵法,而那些光照着书上所教所写的东西来排兵布阵的人,是永远都不可能学到真正的兵法啊! 李刚和吴天都不是笨人,顿时便领悟了恩师所言的真谛。而且这俩货除了明白了恩师的意思之外,更是对恩师钦佩到五体投地,暗想道:难怪恩师他老人家欲言又止,明显是不太愿意明言,没想到还暗含着这般地深意啊……唔,他老人家定是希望我俩能更加用心地去找出不足之所在,完善改过,如此这般,方能融为己用吧! 再想想也是,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而授人与渔之师,虽也不差,但显是不如那种善于启迪弟子思维,而且懂得鼓励弟子去探索求解的师父了! 唉,天可怜见,吾等之师便为此般明师是也!而吾等兄弟今生能得遇恩师,实乃邀天之幸矣! (话外音:擦,哪有那么门道?我看卓飞这明显就是不负责任的想偷懒的放羊型教育法么!) 可惜两个傻徒儿是听不到话外音的呐喊滴。而他俩甚是认同自家恩师的放羊型教育法……不,应该说是“授人与渔型教育法”才对。 于是只见李刚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感慨的说道:“恩师用心良苦,徒儿受教了,吾日后行事之时定会仔细琢磨,以求悟得兵家至道矣!” 吴天闻言,也赶紧冲着卓飞深深一拜,言道:“多谢恩师教诲,徒儿明白了,徒儿们这便化心为眼,再去仔细地巡察一番,若有所得,则再来禀告于恩师知道。” 卓飞含笑点头,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儿,心中却是在暗想道: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玩意儿,你们这就都整明白了?我说你们的领悟力也实在太强了点儿吧?啧啧,都说名师出高徒,如此看来,哥还真是有些育人的天份啊! “好,明白了就好,既然尔等都明白了,那就快些去做吧……切记,只要尔等用心坚持,则定会有那大成之日的……嗯,快去吧!为师看好你哦……” 卓飞得意忘形,顺口就把后世某热播剧的经典台词给说了出来,怪异的神情,特殊的语气,差点儿就破坏了他那一贯英明伟岸的形象,不过好在两个傻徒弟被洗脑洗的足够彻底,所以也没注意恩师的古怪,反倒是被恩师他老人家给予的充分信任和鼓励,感动的是五体投地,泫然欲泣。 啥也不说了,开干! 李刚和吴天告了个罪,便又兴冲冲地去巡视营盘了。而卓飞望着俩人的背影,总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部表情也从和蔼的微笑,逐渐地变成了鸡贼鸡贼地(歼)笑,只听他自言自语道:“总算是把这两个臭小子给忽悠走了,哥这回终于可以歇歇了吧!唉,如今看来,这打仗还真是个累活儿,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帅呆酷毙嘛!” 第九章 多多益善 行军在外不比居家过日子,这每次扎营都要砌灶、生火、造饭,费时颇长,很是麻烦。而当卓飞打发走了自己的两个傻徒儿之后,却发现晚饭一时半会儿怕是还没影儿,所以只好一扭头进了刚刚扎好的大帐,准备偎着老马猴友情赞助的那把虎皮金交椅先美美地打一个盹,以解身心之疲…… 谁知他甫一坐下,就看见大帐被掀开了一条缝儿,接着张跑这个临时的亲兵头儿便探个脑袋进来,问道:“恩师,恩师,您老人家还没睡吧?” “竟说废话!你小子啥时候见过为师是睁着眼睛睡觉的呢!”卓飞没好气儿地反问了一句。 张跑嘻嘻一笑,挠着头说道:“徒儿这不就是随便一问么,您老别介意……哈……” 卓飞白了二徒弟一眼,问道:“说吧,啥事儿!莫非你小子又烤了些吃食来孝敬为师么!唔,若是如此,那倒还差不多……” “嘿嘿,恩师若想吃徒儿制的烤食,那还不容易么!不过,这回却是东城营的侯营正前来求见……徒儿跟他说您老怕是已经歇下了……所以,您老要是不见的话,那我这便去回了他,请他改日再来好了?”张跑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禀报着。 “哦?侯焘来了?” 卓飞一怔,这才想起来侯焘这次也是有份随军出征的,而且还是自己亲自向马大公爷点的将。所以按理说,自己这也算是提携了对方一把,人家前来拜见言谢,这也是应有的礼数。 大道之行难如登天,靠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要广纳贤良,合众之力,始有成功之可能。而卓飞通过几次和侯焘的接触之后,发现此人才学胆略俱佳,又年轻,应该容易培养……于是他便存了笼络之心,想把人家侯小子彻底地绑到自己的战车之上,好为他的大道之行保驾护航…… 人才,自该是多多益善的!而唯才是举,一贯都是卓飞卓大人用人的根本原则。虽然也有人说,凡事贵精而不贵多,但卓飞对此却不以为然,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若想要改变历史大势,挽救这个民族的既定命运,那就必须先打造出一辆足以纵横天下的无敌战车出来才行。而在这辆无敌的战车之上,每一个人才便好比是它的一个个零部件,既有用来连接紧固的螺丝,又有用来避震求稳的弹簧,还有用来转化能量的齿轮,当然也少不了最重要地用来歼敌灭敌的导弹了…… 轴承、动力、轮子、方向盘……诸如此类,五花八门,虽有轻重有别,分工不同,但于战车之上却是皆不可少的…… 总而言之,碰到有用的人,就该想办法先把对方拉上自家的战车,然后再好好地洗脑调教,培养改造,总之最终要让他们无怨无悔地成为自己这辆战车上的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部件才行…… 咳咳,虽说贤能有大有小,素质良莠不齐,其中难免夹杂着一些貌似人才的废物,但不管怎样,即使难以将这些人培养成无坚不摧的大杀器,但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凑吧凑吧,至不济也该能组合出几面肉盾来挡箭吧……? 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就眼下这个格局,对于卓飞来说,那多收几个人才为己用还真就不是什么坏事儿,而这多多益善的原则,的确还就是不二的真理啊……! 扯远了,言归正传。 人家前来拜见,卓飞自然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既然侯营正来了,那便请他进帐叙话吧!” “是,恩师少待,徒儿这就唤他进来。”张跑点头应命,转过身子正准备出帐传话。 可谁知身后又传来恩师的声音,只听卓飞言道:“且慢!” “恩师还有何吩咐?” “唔,跑儿,为师不是说过日后在军中要以官职相称么?尔怎地记不住呢?” “嘻嘻,小徒这不是看没旁人在么?叫大人总觉得不够亲切不是……” “混账!”卓飞把脸一板,斥道:“令行禁止,此为兵家铁律,而本大人身为一军统帅,所言所语,皆是军令,汝不遵军令行事,其罪当斩!” “啊!”张跑大惊失色,急道:“恩师,哦,不对,大人,您这也太严苛了些吧!” 卓飞撇了张跑一眼,微哼一声,又接着言道:“其二,军中等级森严,重资历,讲尊卑,最忌攀附而上位,而为师的强军之法,便是要倡导‘公平公正’这四个字而已! 尔且细想,汝等师兄弟们成日里一口一个恩师的叫着,虽亦无错,但若传入其他将士的耳中,难免会令人生出亲疏有别之感,芥蒂亦随之暗生也。 人言可畏,人心微妙,小小芥蒂埋怨于关键之时或成横祸也。是以,千里之堤,常溃于蚁穴,而世间之事,则多因细节而决定成败矣!” 卓飞教训了徒儿张跑一顿之后,见对方吓得噤若寒蝉,不由得心又一软,便放轻了语气说道:“唉,为师骤升高位,定招人妒,吾虽不惧,却也不想多生枝节,又岂可轻易授人以柄乎?唔,如此说,本官的心意,尔可明白了么!” “徒儿明白了!多谢恩师教诲,跑儿下次再不敢犯了!” “尔……咳咳咳!” “恩师,您老人家莫非是身体不适?” “咳咳咳咳!” “咦?恩师,您老为何要瞪着徒儿?” “呼~~呼~~” “恩师,您老人家怎地面色泛红,气喘如牛,还青筋暴跳,这……这莫不是得了急病吧!乖乖地不得了,您老人家且支撑片刻,徒儿这便去唤郎中过来。” “不…用…了……” “不用了?那怎么行啊?恩师,这病来如山倒,您看您老都已经是这副模样儿了,可千万莫要强撑啊!” “确实是不用了……唉,我说跑儿啊,尔若再多唤上几声‘恩师’,那为师我便可以死不瞑目,驾鹤西去了。” “啊!啊!呃……徒儿知错了,还望恩师恕罪。” “噗~~~” “天呐,恩师您咋就背过气去了呢!哇呀呀,都怪我这张臭嘴……您老可千万要挺住啊……!徒儿我可不是故意气您啊!咱这不是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么!” ………………………… 折腾了一阵儿之后,侯焘便在张跑的引领之下,进入了中军大帐。而这小子一进帐,也不二话,立刻便抱拳折腰,对着正偎靠在虎皮金交椅上打瞌睡的卓飞,深深地施了一礼,朗声道:“末将侯焘参见知州大人。” “快起来!快起来!” 既然存了笼络之心,那就不能太过端架子,总要给人点亲近感才好。但若一开始便示之以亲近,难免又会使人心生娇纵,是以,卓飞先摊在椅子上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儿,只等侯焘行了大礼之后,这才赶快起身,绕过书案,双手虚扶,笑呵呵地言道:“侯贤侄快快起身,此刻又没有旁人在,你我叔侄就不必如此见外了嘛……快起来,快起来。” 先威后恩,实乃上御下之真谛,卓飞虽是年少,却能无师自通,深谙此道,难得难得。 卓飞笑嘻嘻地随口甩出了几句客套话,却顿时令侯焘大为感动。因为在他看来,前几日初见卓飞之时,对方虽也已与侯爷结拜,但追根究底也不过还是白身一个而已,而自己因着和蔡蒙吉的那层关系,顺水推舟地拜其为叔,虽有示好之嫌,但也还勉强使得。可如今,人家一跃登上高位之后,却依然能一如既往地对自己示以亲近之意,那便很是难得可贵了。仅此一点,便足见其人之至诚也。 侯焘心中感慨,暗想到:前两日结交之时,卓公子尚是白身,今却已是一州之父母也!而如此高位,即便是吾侯家先祖却也未可及矣!……唉,卓大人今仍视吾为侄,这回吾可算是高攀了啊! “末将谢过大人提携之恩,若有差遣,吾定竭力以报。”侯焘虽是读书人,但却有着武人的性子,也不做作,爱憎分明地表达他自己对卓飞的感激之情。 自己还啥话都没说呢,结果人家侯焘这小伙子就直接开始感恩戴德了,这令卓飞很是老怀大慰,心说自己总算是没看错人,侯焘这小子很聪明,也很上路,好好培养,定成大器啊! “哈哈,贤侄言重了,此次出征,前途实难预料,一个不好,便得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又何来提携一说,只望贤侄到时候莫要怪我才好……” 侯焘面色一正,坚定地说道:“大人何出此言!末将本是一书生,因国之不靖,这才投笔从戎,并不望高官厚禄,但求能驱虏抗敌,保家卫民以报天下矣! 焘心如此,唯惜力小而终不得机,常郁郁。不想吾今竟得大人之举荐,赐以击敌之缘,吾心实喜之! 大人勿忧,末将既然投身行伍,便已视生为死,浑然无惧也!” “好!说得好!好一个视生为死,浑然无惧!哈哈哈!”卓飞击节赞叹,大笑了一阵,又进前两步,一把扶起半跪着的侯焘,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激动地说道:“神州遍地烽烟,鞑虏铁蹄肆虐无忌,杀我父,辱我妻,奴我子孙,直视我华夏万民如刍狗!而吾等身为血性男儿,徒自苟活,又得何益哉? 呜呼,卓某一介文弱,虽无才无德,然今生却矢志要灭尽鞑虏。投笔从戎,抛书陷阵,纵使碧血染长空,吾亦无悔矣!” “大人!” 卓飞这一席慷慨激昂的誓言,字字句句尽中了侯焘的心声,共鸣之下,又怎能不令人激动莫名呢? 望着卓飞卓大人那和蔼慈祥的目光,感受着对方体内同自己一般无二的热血,侯焘哽咽了,良久……之后,侯焘轻轻地挣脱了卓飞搀扶着他的双手,然后退开一步,再次单膝跪倒,撑地垂首,朗声道:“末将愿追随大人灭尽鞑虏,虽百死而不悔也!” “好!好!”卓飞连道了两声好,又笑眯眯地说道:“贤侄快快请起吧!呵呵,我说你这一口一个末将,一口一个大人的,也忒见外了,忒见外了嘛!” 侯焘一边顺着卓飞的虚扶站起身来,一边略显尴尬地说道:“还请大人见谅!末将实不敢……不敢放肆……” “哈哈!贤侄果然是个稳重老成之人!甚好,甚好!不过这里没有外人在,贤侄却也无须拘束,无须拘束了!” 侯焘受宠若惊,唯唯诺诺地应了,一时之间,中军大帐里好一幕叔亲侄恭的和谐画面,唯有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张跑不屑地撇了撇嘴,对恩师他老人家这种看人下菜的行为很是不痛快,暗想道:这事儿回头我可要去和师兄弟们说道说道,让大家伙都给我评评理儿才行……呜呜,咱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好不! ……………………………………….. 夜朗星稀,虽然卓飞是第一次野宿于军营之中,但睡惯了野外的他,居然没有丝毫的不适之感。这小子聆听着虫鸣蛙叫,嗅着清香的夜露,于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穿越之前,回到了午夜公园的长椅之上,回到了那段既悲哀又自由,不堪回首却又难以忘怀的“美好”岁月里去了…… 明月依旧,两世不同,人颜未变,贵贱已改。唯周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离不弃,永伴于左右矣! 一夜无话…… 第十章 拔营之前 次日,鸡鸣头遍,卓飞便被大帐外的噪杂声给吵醒了,心中不爽,本欲发作,结果他随口问了张跑几句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古代大军出征之时,大都是奉行着晚早歇,晨早起,卯初造饭,辰初起行的行军原则的。因为大军起行,光是生火造饭这一项便费时颇多,而且拔营还有例如拆帐篷套车,剁草料去喂饱骡子马匹等等的准备工作要做,而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要早一步散出斥候去先行探路,以免路上被敌人搞出个伏击啥的。 于是乎,卓飞很自然地便回想起他自己以往所看的那些穿越小说之中多有描写主角儿每每于黎明之际率军突袭敌营,攻敌不备,从而上演以少胜多,旷世难得一见屠杀场面,真是好不威风。可现在看来似乎这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还是蛮大的,你想啊,这黎明时分,正是人家早起的时候,虽然有些混乱,但也不是熟睡中全无防备之力。而既然如此,那你还偷哪门子的营去?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嘛! 当然了,像冬夏温度的差异、东西日出的差异、南北气候的差异,以及主帅的心情,兵卒的士气,这等等诸多的因素,那都是会影响到正常拔营起行时间的。 不过很可惜,像张跑这种小杂兵是不可能懂得如此高级的学问的,所以卓飞自然也就无从知道这里面的讲究了。但无论如何,这件小事儿都让卓飞感触良多,心说这隔行当真是如同隔山一般,难以逾越,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当然地随便拍拍脑袋就可以胡来的啊! 外行指挥内行,此乃成事之大忌也! 卓飞深明此理,于是他立刻下定决心,打算大胆放手,争取尽快地培养出几个将帅之才,然后再把类似于这种行军布营,打仗指挥的技术活儿统统地交给他们去做,而自己只需负责把握住大方向,做一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高难度动作也就是了…… (嘎嘎,谁敢说哥偷懒,哥这叫做用人不疑……呃,也罢,至多本天机再用超越此时代的知识和眼光,来多帮他们出些画龙点睛的妙策好了!) 罢了!罢了!反正这早起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早点上路,也没有那么大的日头不是。 卓飞自我安慰了几句,心情稍好,也就不再去追究被人吵醒之事了。又懒洋洋地洗漱一番之后,卓飞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仔细地想了想,才发现是因为自己早起之后还未见到每日都给自己打洗脸水小徒儿吴天之故,于是便又好奇地问道:“咦?今日为何不见天儿……这洗漱之事不都是由他来侍奉的么……?” “呃……这个…….这个嘛…….他……他怕是乏了……多半此刻还在休息吧……因为他昨晚……”张跑吞吞吐吐地说道。 卓飞一看二徒弟张跑那副欲言又止的德性,登时好不耐烦,挥手打断他问道:“莫非天儿身子太弱,受不得这行军之苦么?哼,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吾等师徒,求证大道以救世人,路虽远而难行,然贵在坚持,若他连这点奔波劳碌之苦都抵受不住,动辄放弃的话,那又如何能……” 机会难得,卓飞赶紧借着说教来发泄一下他自己胸中那股子因为不能睡到自然醒而憋存的郁闷之气,可是他才刚说了几句,便又猛地想起一事。于是便犹豫了一下,问道:“唔,天儿他该不会是病了吧?” “大人勿忧,这个吴将军……不,不对……是吴军师……吴护卫……吴随从……吴义士……” “混账!为师问你话,你这是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呐!”卓飞看着二徒弟张跑这不靠谱的模样,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恩师的怒吼很恐怖,直把张跑吓得一哆嗦,赶快端正了态度,哭着脸喊冤道:“恩师啊!您老不是说军中无私情,不让我们使用私称么?” “不错,那又如何?”卓飞起的太早,人还不太清醒,也没领悟张跑的意思,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哎,那不就对了么!恩师您想啊!咱们这些徒儿们改口尊称您老人家一声大人倒也没什么?可是如今除了四师弟之外,俺们其他几个师兄弟可都是以知州府亲兵的身份随行出征的,徒儿我暂代亲兵首领一职还好些,大家称上一声张将军,我也就腆着脸认了。可这小师弟如今可是啥身份都没有的哇!唉,您老说说,我这日后在军中到底是叫他五师弟呢,还是叫他吴护卫…吴亲兵…小吴子……?” “滚你的蛋吧!”卓飞飞起一脚,将满面愁容的张跑踹倒在地上,又同时阴阳怪气地骂到:“呀嗬,臭小子,真有你的啊!说了那么多,莫不是嫌为师定的规矩过严,所以今天才来给为师唱这出戏的么!嘿嘿,胆子倒是不小……咦,该不会是你们几个师兄弟合起伙儿来打算造反吧?” “哇!恩师您老可千万别乱想啊!这可都是压根儿没有的事儿啊!恩师明鉴,明鉴……唉,您看我冤不冤呐!可是冤死我了!” 一顶造反的大帽子扣下,再加上恩师他老人家阴恻恻地眼神儿,登时把本想借机发发牢骚的张跑给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手舞足蹈地辩解起来。 气也出了,把徒弟也吓得差不多了,一大早起来,卓飞也懒得多废话,于是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小子也别装可怜的了,为师觉得你小子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总让你们几个师兄弟挂个知州府亲卫的名号随军,也不是个事儿……唔,算了,就都先挂个顾问的衔儿,日后互相以顾问相称也就是了。” “顾问?” 这是个神马东东? 张跑一头雾水,茫然不解,好在卓飞自己先醒悟了过来,又补充道:“顾问,因顾而问之,说白了,就是有一技之长,能帮着主官参谋策划,能为主官答疑解惑,无正式官职,却地位超然,令人尊敬的人。这么说,尔可明白了?” 张跑犹豫着点了点头,但很快地又摇了摇头,最后咬了咬牙,忐忑地问道:“恩师,您老说的这顾问,是不是和幕僚一个意思啊?” 幕僚? 呃,对啊,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卓飞暗骂自己笨,费劲唇舌解释了半天,可不就是个幕僚的意思么?不过他想归想,为了保证自己的高深莫测,他还是装出一副很头痛模样儿说道:“这个嘛…虽不中亦不远矣……唉,说多说少,反正估计你小子也搞不明白,得嘞,你差不多就当是这个意思吧!” 别介啊!您老人家不说全乎了,徒儿我又怎么可能搞得明白嘛!真是的,自小到大,谁不夸俺张跑机灵,这如今咋就变成烂泥扶不上墙的笨蛋了呢!呜呜呜呜……不带像您老这样挤兑人的啊! 张跑望着恩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心中大为不忿,可见恩师不欲多言,所以他也不敢再开口追问,只好讪讪地说道:“恩师您咋说都成,徒儿回头就告诉他们几个去。” “还叫恩师!” “呃,忘记了,大人见谅。” “罢了罢了,尔快说说天儿……哦,不,是吴顾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卓飞心中暗骂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地起了个跨越时代的称呼,真是好不别扭。可惜自作孽,不可活,别扭也还是要用下去的,否则威严何在呢? 张跑听着也很别扭,可又实在想不出恩师为啥用词儿总是和旁人不一样,莫非天廷之上都是这个调调儿么?若真如此的话,那自己还真是要好好地习惯一下才行。 “回禀大人,吴……吴顾问和李将军昨夜一直巡营到四更天,这才刚睡下一会儿,可能是乏的紧了,所以尚未起身。” “什么!巡营到四更!”卓飞吓了一跳,连忙追问道:“他俩为何如此,莫非是不要命了么?” 张跑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下,试探着说道:“这个嘛,其实小徒也是早起之后未见两位师弟,哦,不对,是未见李将军和吴顾问的影踪,所以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此事的,具体为何,倒也不甚清楚。不过听说……” “唔?你还听说了尽管道来便是,吞吞吐吐的,真是婆妈!”卓飞不爽地斥责了一句。 张跑面色一红,有些尴尬地说道:“听说李将军一路巡营一路都在反复地念叨着‘没毛病啊!没什么大毛病啊!’这句话。而吴顾问却是在他身旁不住地提醒他‘要用心力,要用尽心力。’什么的。而据随行的亲卫说,他俩越到后来越是情绪激动,就好像中了邪一般,最后还是被马将军撞到,这才把他俩给劝回营帐休息的。” 噗~~~ 卓飞算是听明白了,合着自己不过是随口忽悠了两句,结果这俩实心眼的徒儿就真的去巡营了,而且一转就是大半夜,最后给转到魔障了……。 乐,这事儿太可乐了! 唉,本天机简直就是个制造喜剧元素的天才嘛! “哦,原来如此。”卓飞心中暗自好笑,但却不敢表现在脸上,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言道:“对了,马头他们安排的可还妥善?” “妥善了!就扎在我们亲卫营旁边,吃喝用度皆与我等无异。”张跑正色答到。 “哦,那就好,不过两营贴的太近,恐也易生摩擦……唔…你小子要切记,马头所领的这一百亲卫虽是受了公爷之令前来保护本大人的,但这些人可都是从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勇士,各个儿都曾摘过鞑虏的项上人头的,实乃我华夏一族的英雄也!回头你要去告诫咱们的人,对人家万万不可有半分的怠慢,更不可因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与之发生争执,要多尊重人家,多学多看,和睦相处,取长补短才好。” 恩师说的郑重,似乎有些道理,但张跑却颇不以为然,心说恩师您老人家这不是杞人忧天么!那些公府的亲卫可各个儿都是从战阵上厮杀过来的老兵,一个赛一个的彪悍暂且不说,就光凭着人家那种只要随便一站,便有一股子肃杀之气弥漫而出的本事,又岂是咱手下这些才训练了个把月,还没见过半滴血的毛头小子们可比的呢!要我看,人家不溜过来吓唬咱们玩儿就已经是万幸了,又还有那个不开眼的家伙敢主动去招惹他们啊! 嘿嘿,再者说了,人家是公府亲卫,咱是知州府的,就光比这级别那也差了好几头呢,又哪儿能不尊重人家啊!唉,恩师他老人家还真是挺看得起自家人的啊! “是!”。张跑虽然觉得恩师瞎操心,但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 卓飞很满意张跑的态度,又想想似乎也没啥话可交代了,于是便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你先去准备吃食好了,本大人还要静思谋划一番,大军起行前一刻再来唤我也就是了。” “是!”张跑嘴上应着,心中却是暗自叫苦道:天呐,还说什么静思谋划,我咋瞅着恩师您老人家这是打算继续去睡觉呢!唉,按说您老多睡一会儿也不打紧,可关键是徒儿我就又要再一次冒着被您老拾掇的风险来唤醒您,这……乖乖地,还请满天神佛保佑,保佑恩师他老人家精神抖擞,保佑他毫无睡意,保佑他……嗯,恩师说过,拜神不如求己,我看干脆去找几个不怕死的家伙在帐外弄出些响动,令他老人家无法安睡不就行了么。嘿嘿嘿,就这么着。 想归想,但若说到真做,那张跑却是绝对不敢的。所以这小子也就只能一脸坏笑地倚在大帐门口意(银)一下来安慰自己了。 “二师兄,为何在此倚门(歼)笑?” 张跑抬眼一看,竟是李刚来了,不由得大喜过望,心说这下子可有不怕死的家伙去唤醒恩师,代我受过了。于是连忙招呼道:“呦,四师弟居然这么早起了,听说你折腾了大半宿,我还以为你要……喂,不对,啥叫个倚门(歼)笑,你小子这是咋说话呢啊!” 李刚哈哈一笑,赶紧对着正吹胡子瞪眼的二师兄施礼赔罪,待对方表示不计较了之后,便又凑个脑袋过去,讨好般地问道:“二师兄,咱师傅起身了没?” “起了。”张跑懒洋洋地答了一句。 李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抬脚便想进帐,可谁知却听见二师兄张跑在背后阴恻恻地说道:“可又睡下了……” 哐当~~! 李刚差点没一头栽死在门槛上,转身急退,苦着脸抱怨道:“我说二师兄,您这不是坑小弟么!” 张跑眼皮儿都没抬,只是淡淡地说道:“真要想坑你的话,那我就不会拦着你了……唉,哥哥我就是心软,见不得兄弟受委屈……罢了,罢了,丑人还是我来做,谁让咱命苦呢!” 李刚望着越说越感慨的二师兄,也很是感动,不由得一竖大拇指,衷心地赞叹道:“仗义!” “好说好说,二师兄这便帮你去通报一下好了。” 风起,微凉。 张跑昂着不屈的头颅,一把推开面前的感动到热泪盈眶的李刚,摆出一副准备上刑场去壮烈的模样儿,向着中军大帐内里走去…….. “仗义个屁!” 张跑刚刚抬脚走了一步,就突然传来一声不文雅的斥骂声,这令他勃然色变,回身怒不可遏地吼道:“那个敢骂老子!” 可是回头之后,张跑发现面前除了李刚之外,再无半个人影儿,不由得一怔。 就在这时,又听见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敢骂!咋了,你小子有意见?” 这回张跑终于感觉出来了,这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而且听着还那么耳熟,再望望面前正一脸同情望着自己的四师弟李刚,得到了明确的信号之后…… 张跑开始冷汗直冒! 双腿也开始直抖! 头晕目眩,浑身发软…… 然而,逃是逃不过的,没办法,事到如今也就只能…… 噗通~~~! “恩师啊!徒儿这可是无心的啊!您老大人有大量,可要原谅徒儿啊!”张跑犹如疾风般的来了个180度转体动作,紧接着便垮嚓一下跪倒在地上,七情上面,泪如雨下,同时还气运丹田,勃然迸发出一声凄厉地、高亢地、令人毛骨悚然地悲鸣,声波之强,足以撼动整个大营…… 刚刚掀开大帐门帘的卓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给吓得一蹦三尺高。而待他落地之后,甚感没面儿,于是也不多废话,抬起一脚,直接将这个鬼哭狼嚎的家伙踹飞一旁,让他永远地闭了嘴之后,这才不爽地说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本大人日夜劳作,可谓是呕心沥血,劳苦功高之极……如今只是稍作小歇而已,又无伤大雅,可你小子却偏要借题发挥污蔑于本大人,真是作死!” 恩师貌似很生气,张跑吓得缩在一旁不敢言语,只是求救地望向李刚,希望他能出言相救。 师兄有难,做师弟的不能不救,李刚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恩……大人息怒,都怪末将着急拜见,所以才请张将军待我通传的,还望大人见谅……其实张将军也没说啥污蔑大人的话,您看是否……” 第十一章 惊天猜想 “奶奶的,他的确是没有明言,但他那模棱两可的言语,再加上装模作样的德性,却犹胜于利刀也!哼,我说你这点儿小把戏那样儿不是本大人玩剩下的,班门弄斧,当真是活的腻了嘛!”卓飞很是不屑。 李刚挠了挠头,正想再尽尽人事,帮二师兄求求情,不想却见恩师已将目光转向了自己,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说李大将军啊!本大人有那么可怕么?或者说睡着了的本大人真的是那么的可怕么?尔堂堂一个将军,居然就这么点胆子,尔不觉得惭愧么?再者说了,本大人每日披肝沥血,鞠躬尽瘁,稍作休息又犯了哪条王法了?尔自己成夜不睡,莫非就也见不得人家睡么!难道……(此处省略一万字。)” 本来还觉得事不关己的李刚顿时变成了要过江的泥菩萨了,而面对恩师他老人家满带怨气的诘问,李刚更是不敢顶风而上,为自己辩驳丝毫,只好一边拼命地拭汗,一边拼命地重复着‘恩师明鉴’和‘徒儿知错了’这两句话。 把两个徒弟都吓趴在地上了之后,卓飞的恶趣味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于是便清了清嗓子,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唉,为师今日虽是肉体凡胎,但好歹也曾……嗯,尔等明白就好了。 总而言之,日后尔等有何谏言只管说出来大家参详便是了,休要藏着掖着的好不坦诚!为师虽然易怒,但毕竟还是个讲理的人嘛,只要尔等所言合理,吾又岂会加罪于尔等哉? 再者说了,古来卫道者皆不惜以死证道!尔等既然欲求天道,又岂能连句真话都不敢说呢!” “多谢恩师教诲,徒儿定铭记在心!”张跑和李刚拜伏于地,齐声应是。 唉,上位者的感觉就是好啊!话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到最后都是别人的不对。若那个敢跳出来挑刺儿,那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好了,都起来吧!记住,犯了错不要紧,但是缺乏去面对错误的勇气那就彻底没得救了!”卓飞谆谆善诱。 “是……”俩徒儿习惯性地再次俯首受教。 卓飞点了点头,说道:“好了,大军即将开拔,刚儿速去准备一下吧。” “是,末将遵令!” 李刚很上路,他严格地执行着恩师所定下的在军中不得私称的规矩,这让卓飞很是入戏,感觉就像当了一回影视剧主角儿般的过瘾。 挥挥手,放李刚去了之后。卓飞又转头看着张跑,皱了皱眉头,说道:“张…张队长啊!” 张跑一听,心说完了,恩师这回可算是把仇给记下了,居然叫我队长……呜呜。 “恩师啊!您老为啥要叫我队长呢!我说您老就算叫咱声将军,那也用不着多发俸禄不是,徒儿也能虚乎乎的得个面儿罢了……唉,算了,想来想去,还是得怪徒儿的这张嘴忒欠了些,徒儿知错了!” 卓飞盯着哭丧脸的张跑,实在也想不出再骂他点啥了,又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抬腿虚踹,笑骂道:“滚,想当将军,就快点给为师烤肉去!” “啊!”张跑一怔,旋即大喜,磕了个头,一边往帐外跑,一边兴高采烈地叫嚷道:“大人少待,末将这就烤去,一会儿就得!” 音未落,人已远去,卓飞微笑摇头,忽又想起一事,赶紧高声唤道:“切莫忘了多放些孜然,就是那种安息茴香,还有,肉要八分熟,多割几刀,入味……!” “好~嘞~~恩师您就请好吧~~~!” 张跑的应答声远远地传了回来,但很快便被清晨大营中的噪杂之声所掩盖。卓飞微微一笑,抬头望天,只见月影已淡,渐与云浑成一体,不由得便心生感慨,喃喃自语道:“月升月落,月圆月缺,你这家伙古往今来倒都是这副德行,并无半点不同之处……唉,我说哥们儿,既然你用那个破盒子费尽心机地把兄弟我送到了此地,那你也不希望俺随随便便就英年早逝了吧……!再者说了,兄弟我这可是第一次带兵出征,没经验,又不熟练,所以您老在天上可要帮忙盯紧了,万万不敢有半点马虎,怎么着也要保佑咱打个大胜仗,打出咱汉人的志气才好,否则……否则……否则老子定要画个圈圈来诅咒你!!!” 呼……祈祷完毕,卓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襟,顺便还揉了揉仍有些惺忪的睡眼,顿觉精神抖擞,信心百倍,浑身充满了干劲儿。于是,这小子猛一转身,掀开中军大帐的门帘,急行而入,本着浪费时间就是在浪费生命,浪费生命就是在犯罪的原则精神,争分夺秒地赶着和周公叙话去也……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自中军大帐之后窜出,接着又左绕右绕地晃过了那些毫无经验的菜鸟亲兵,一直遁回到附近的一座小营帐之内,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脸鄙视地骂道:“我呸,这货还真tmd的能睡啊……!本监活到这么大,也只见过比他能睡的猪,却还真没见过比他更能睡的人哇! 唉,圣上年幼,却夙夜忧思国事而难眠,好不可敬!而此货食君之禄,却无半点为君分忧之心,着实可恶也……! 想其身为一军主帅,本该威严自重以服人,可偏偏被他搞得风花雪月,满是儿女情长,直令威严尽丧,沦为笑柄…… 统兵之权,何之巨也!可他却偏偏冒着兵家大忌,委全权于其徒,而他自己却成日里游手好闲的,彻底做起了撒手掌柜,全不问行军诸事,反而一心只顾着挑剔吃喝,吹毛求疵…… 人常言:非常人,行非常事。以上这些那倒也罢了,关键是他既然领军出征,那便该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奔赴战场,与敌一决生死以尽忠才对吧? 可他倒好,一日三餐,缺一不可,全无半点风餐露宿之意;而首日大军所行不过十余里,照此龟速,直更胜于游山玩水。 哼哼,怠惰因循,辜负君恩,此人罪该万死!” 不用猜,此人就是小太监梁顺了。由于卓飞早就下达过最高指示,要求自己的徒弟们对于梁顺这个被皇帝小儿买一赠一强行摊派下来的太监小徒弟,执行“不防范,不排挤,不鄙视,不欺负,以及可理可不理”的“四不一可”的政策,所以李刚也就没去刻意地防范他,更没派人去时刻盯着他,毕竟人家代表着皇上,总得留些面儿给人家不是? 于是乎,梁顺这小子在军营之中可就如鱼得水了,又因为他的营帐就扎在卓飞的中军大帐旁边,且是独门独户的,于是这小子便仗着自己曾学过些高来高去,匿踪潜行的本事,轻易地躲过了张跑和一众值守亲卫,愣是在中军大帐附近蹲了整整一个儿晚上…… 梁顺很累,但是他很高兴,因为他坚信自己已经看到了卓飞真实的一面,而他也坚信这次出征之后,大败的结果再加上自己的密奏,就一定能将卓飞这个欺世盗名的家伙给拉下神台,受千万人唾骂,而自己也能因此尽早地回到小皇帝的身边,重拾掌印大太监的风光……。 想着想着,小太监梁顺那白皙的小脸上渐渐地透出了一抹诡异的笑意,然而就在此刻,帐外传进来的士卒们打骂欢笑的声音,似乎令他又想到了什么,面色又变的阴沉,且忍不住地喃喃自语言道:“唉,外间这些精兵,可都是我大宋的好男儿,只是他们跟着如此一个不靠谱的统帅,想必定无善果,而我却知不能言,这…这当真是作孽啊! 梁顺很是有些感慨,转念又想到:不过……方才那家伙对着天空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说什么“古往今来你都是这副德行”,他这句话是在说谁呢?而什么又叫做“你用个破盒子费尽心机地送我过来”呢?唔,莫非此人是鞑虏派来的细作,是用像盒子一样的船从海上送过来不成……呃,似乎也不大对啊,若真如此的话,那又该怎么解释“你在天上给我盯紧了”这句话呢?莫非他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不成……?嘶,天呐,他不会真的是这么想的吧!!” 梁顺念及此处,登时悚然一惊,再想想卓飞那副惫懒的模样儿,又哪有半分成大事之人的潜质?看来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丰富了一些,像他这种连兵权都可以随便丢给徒弟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呢? 不过嘛……他那句‘打出咱们汉人的志气’的话倒是不错,听着挺给劲儿的……咦,也不对,你说他为何不自称宋人,而称汉人呢? 梁顺心头一惊,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他又接着想到:本朝开国之初,北汉霸河东,为太宗亲征所灭,国祚不过二十八载;而南汉据岭南,历四主,计五十四年,后也为我本所灭,不过岭南本是蛮荒之地,不易王化,是以多有南汉余孽潜于山林之中,伺机……乖乖滴,这家伙自言常年隐于山中,你说……你说他该不会是南汉裔胄吧!” 不得不承认,梁顺的想象力真的是很丰富的,但他的思维的确也不能说是异想天开,而要怪也只能怪卓飞的来历太过于神秘了。 虽然卓飞自言常年随师傅隐于山中,不问世事,但他一入梅州城之后,立刻便因文采斐然成名,而这便是重大疑点之一:你想啊,在古代那种信息不发达的情况下,若是一般的山野之民,又哪儿有机会受到如此高质量的教育?就算他师傅是个明师,自小悉心教育他,那他这个师傅的来历同样不也是个大疑问么?当然了,若是以南汉朝廷的漏网之鱼来解释,那就可以说的通了。嘿嘿,这南汉被北宋所灭之时,有几个大臣遁入山中隐居避祸,繁衍生息,那说起来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嘛! 至于疑点之二,便是卓飞谙熟鞑虏习性,甚至他还知道一些旁人不知的鞑虏秘闻,而这些秘闻并不见于任何书籍典章,你说说,这岂不是极不正常的一件事么?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此不正常的一件事,偏偏老(歼)巨猾的马大公爷却能视而不见,而且还对其青睐有加,言听计从,甚至有时候还有点谦卑退让的味道儿,这让人更是难以理解,很难不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些猫腻儿。 梁顺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推断成立的可能性极大,他甚至还想到卓飞会不会是一直躲藏起来的南汉皇室遗孤,而马大公爷则是浮在明面上的南汉遗民,说不定这俩人早有勾结,甚至这俩人背后还藏着一个立志要复辟南汉的庞大团体那也是说不定的啊……! 天呐,自本朝平灭南汉之后,这些人已隐忍了数百年而不敢现形,如今他们定是看见天下大乱,觉得自己有机可乘了,这才纷纷地跳出来,试图颠覆社稷,或者趁乱裂地称王……唔,说不定他们和蒙元还有勾结,想要南北遥相呼应,欲瓜分我朝……咦,天呐!这便难怪他对出征一事如此之马虎,说不定其心中一开始便存了驱使这些兵卒自投罗网,前去送死的心思,这样一来既可以示好于鞑虏,二来则可耗我大宋精锐,为其复辟清除障碍…… 阴谋,一定是积蓄已久的阴谋!然事关前朝余孽,干系太大,而本监如今只是臆测,并无半分实据,冒然发难,并无半分胜算,看来还是先设法求证了之后才好奏于圣上知道!如此一来,恐怕费时颇多,多半是救不了外间这些热血的将士们了……唉,不过本监发誓,定要取了这些南汉余孽的项上人头为尔等报仇雪恨便是了!! 梁顺阴沉着小脸,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立下了一个无声的誓言…… ……………………………….. “阿嚏~~阿~~阿嚏!我擦!这是谁在骂老子啊!”卓飞刚端起张跑精心烹烤出来的一条兔腿,便忍不住地连打了两个喷嚏,而且还是那种鼻涕眼泪齐飞的超级大喷嚏,直接就把到了嘴边的食物给污染了,两股大鼻涕黏在兔腿上面,让他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欲呕,于是…… “张将军,还是去给本大人换一份儿过来吧!”卓飞将盘子递给了张跑。 可张跑却没接过来,反而是挠了挠头,苦恼地说道:“回禀大人,今早伙头劏了一只兔子,末将就取了一条腿来烤制,其余的直接丢给他熬成兔肉汤了……所以……您看…….” “哦,原来如此,那以张将军之见,这沾了污物的兔肉还吃得么?”卓飞阴阳怪气地问道。 “这还不都是您老自己的么,又有啥吃不得……唔,确是吃不得了……”张跑一时没忍住,脱口就说出了心里话,因为在他看来,有这东西吃就不错了,不过就是自己的两股鼻涕嘛,又不是旁人的,那伸手抹掉不就得了呗! 不过好在这家伙善于察言观色,话说了一大半之际,发现恩师的面色越来越狰狞,于是连忙悬崖勒马,虽然改口改的甚是生硬,但总算也是改了过来。接着张跑又急中生智,一拍大腿说道:“大人无须担忧,末将这有小刀,您看,只须割去这些地方,不就干净了嘛!” 张跑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小刀,三下五除二地割去了兔腿上面沾了鼻涕的部分。 卓飞眼盯着张跑从靴子侧面抽出了一把还染着血迹的小刀,然后对着自己的食物上上下下一通挥舞,不由得深深地咽了口吐沫,感慨道:“哇,如此一来,确是看不见什么秽物了,张将军素来精明,关键之时,果然富有急智。不错,不错!” “嘿嘿……嘿嘿……”幸福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张跑难得被恩师他老人家表扬一回,心中实在是激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只是开心地傻笑着。 “跑儿,你吃过了么?” “恩师尚未进食,徒儿又如何可以饱腹!”张跑回过神来,连忙抓住机会大表忠心,答得甚是壮烈。 此言果然令卓飞老怀大慰,连声赞道:“好,甚好!吾徒纯孝尊师,颇有程门立雪之风也!” 程门立雪,这个典故对于张跑这种丘八来说是过于深奥了一点,但他从恩师的神态上来看,却也知道这是在称赞自己的好话。于是他挠了挠头,赶快谦虚道:“其实……其实小徒只是略尽孝道而已,实难当您老人家的夸奖,呵呵,呵呵。” 卓飞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一下二徒儿张跑,淡淡地说道:“说尔当得,尔自然就当得了。嗯,为师没有胃口,这条兔腿便赏给你先吃好了。” “啊!”张跑一愣,问道:“那恩师您老人家吃什么?” “你再去踅摸一只兔子,烤好了之后快马追上大军,为师到时再吃不迟。” “啊!这也行?” “不错,这也是行的!嗯,尔记住了,等会儿烤兔子的时候定要先把尔那把破刀给为师洗干净了,否则,哼哼……你的明白!” “呃,是…….!” 天色泛白,士卒集结完毕,大军开拔起行。而半个时辰之后,原本喧嚣忙碌的河滩边,便只剩下了一个郁闷地劏着兔子的家伙。 ……………………………….. 第十二章 途径河源 十日之后…… “大人,前方十里便是河源县城了,还请大人示下。”李刚来到卓飞面前,朗声汇报。 “河源县…河源县……”正半死不活地趴在马上的卓飞,闻言后立刻直起身形,勒马停住,遥望着官道尽头那座隐隐约约的城影喃喃自语,同时潸然泪下…… “大人,大人您这是!为何如此激动?”李刚大惊,连忙询问缘故。 卓飞用袖口轻轻地拭了拭眼角,心中暗骂李刚不能体会师意,净说废话。你想啊,这一连十日马不停蹄,风餐露宿的行军,总算是走到一座像样儿的城池可以稍作休息了,那我能不激动么!唉,要说这出征打仗还真是个辛苦活儿,旁的不提,就光讲这骑马一事,便是看着风光,实际上……可怜本天机的大腿内侧和屁股蛋子,这些天都是破了再磨,磨了再破,破破磨磨,磨磨破破,成日里血呼呲啦的令人不忍卒睹……当然了,那种隐私部位也没旁人真的会去睹,所以哥也就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面咽,苦痛唯己自知了……. 唉,出征,容易么! 卓飞心中感慨,却微微摇头,说道:“本官望见那城头之上遍插着我大宋旌旗,飘展翻飞,真是好不雄壮威武……吾一时心神激荡,只盼能早日将此旗遍插吾朝江北故土,救吾万民于水火……只可惜,吾空有心却力不逮……是以,悲从中来,一时失态矣!” 话音落下,左近的知州府亲卫们,登时控制不住地对咱们的卓飞卓大人肃然起敬,各个心中暗想到:咱家大人还真是个怪人,首先,你看他虽然对待张将军比较刻薄,但是对待咱们这些小护卫们还都蛮和善宽容的;再者,你看他平日里虽是一副懒懒洋洋好像什么事儿都不上心的模样儿,但人家这份抗敌复土的坚定决心确是令人钦佩莫名的……唉,看见面旗子都能激动到泪如雨下,足见大人之忠肝义胆,而吾等身为亲卫者,又岂能不效死力斩虏以报大人之恩也! 众亲卫受自家大人志向所激励,大起效死之心,而与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亲卫们所不同的是,卓飞身旁的几位徒弟都是一脸古怪的表情,而张跑斜着眼瞅了瞅自己那几个憋得脸红脖子粗,恨不能立刻去找鞑虏拼命的手下,心中很是鄙视,暗想道:唉,我说你们这群直肠直肚的傻蛋儿,咋人家说啥你们就信啥呢?你们也不自己瞅瞅,那城离得还那么远,连偌大的城门在哪儿都还看不清楚,又怎么可能看见城头的旗子嘛……啧啧,恩师不愧是恩师,随口道来都是这么的煽情,这份儿本事,我张跑要是能学到其万中之一便足以受用一生了啊! 而就在张跑感慨的当口儿,只见恩师卓飞伸手取出一支黑漆令箭,抖擞精神,对着李刚朗声道:“李将军,代本官传令下去,命大军于河源县城东一里处扎营。将校士卒,凡未奉本官帅令者,均不得擅离本营,否则,斩无赦!” “末将遵令!”恩师难得正经地发号一次施令,李刚赶紧绷直了身体,恭敬地接过令箭,转身就要去传达。谁知又见恩师他老人家挥手召他近前说话,于是李刚不敢怠慢,忙凑了耳朵过去,只听卓飞吩咐道:“顺便再派个人前去知会河源县令,令他速速备好热汤与酒宴,本官要先沐浴更衣,然后再犒劳一下自己的肠胃……。” “嘶……!遵令!” 李刚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抽,赶紧应了下来,同时在心中忍不住地感慨到:我说嘛……此方为恩师之本色是也! ……………… 十月二十日,黄昏,河源县城内最大的酒楼聚福楼门前一步一岗,两步一哨,整条巷道都被顶盔披甲的士卒封锁,不允许闲人通过,唯有一辆辆蒙着纱幔的香车驶入其中。 据知情人士爆料,今日本县父母庞大人是要在此处为新晋的梅州知州卓大人接风,顺便犒劳即将北上讨虏大军的一干将校。 知情人士还爆料,这位卓飞卓大人的来头极大,其不但是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马大公爷的结拜义弟,而且还深受天子青睐,不但破格擢升于他,甚至还派了心腹太监来拜师,尽弟子孝道……试问,此等圣眷圣宠,当朝谁可匹敌也? 知情人士再爆料,那首脍炙人口的《菊花吟》便是这位卓大人于怡情阁文会上所做,并因此而与号称梅州第一才貌双绝的赵清凝赵小姐沾惹了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这还不算,据传言称,自卓大人出道以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梅州地界便有至少数百名少女少妇害了花痴妄想之症,令梅城妇科郎中的生意扶摇直上,甚至还带动了各大寺小庙的香火业务……至于那些测算姻缘相士、保媒送嫁的红娘、风评时趣的说书人……等等,更是因卓大人而赚到荷包满满,直有井喷勃发的趋势。如此怪相,其中的缘故,知情人实不便明言也!然,卓大人的少年风流习性,却可自此而见一斑矣! 知情人士再爆猛料,据说在卓大人的出征路上,曾有一名神秘的红衣女子策马相送数里,且与卓飞卓大人隔河对视良久。而据目击者称,此女二八佳龄,模样奇美,衣着华丽,坐骑神骏,必是富贵人家的千金,且其披风之上似乎绣有城南韩家的徽记,但可惜因为距离太远,导致该名目击者未能窥得仔细,是以不好乱说。 不过,经知情人士分析,卓飞卓大人曾多次私下前往韩府饮宴,与韩府上下交好,并似乎…好像…可能…或许…与韩家嫡孙大小姐曾有过一面之缘……。咳咳,当然这只是猜测而已,毕竟韩家的嫡孙大小姐可是已有婚约在身的…… 所以当该知情人士谈及此处之时,便明确地表示,韩小姐虽然与目标人物的各项特征接近,概率接近百分之九十,但毕竟也还有百分之十的出入不是?因此该知情人士大声呼吁,希望大家在真相大白之前,还是千万不要胡乱地对号入座为好,省得毁了女儿家的清誉,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 话虽如此,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该知情人士是因为心存顾忌才不得不如此一说,想必多半是怕惹祸上身,预先留下一条退路罢了。毕竟,无论是一州父母官的卓大人,还是豪门韩家,那都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起的啊! ………………. “啪!!”王挫重重地一掌拍到了茶几之上,直把上面的杯子震得东倒西歪,茶水流了一地,可他犹自不觉,只是暴怒骂道:“混账!真是混账!恩师,这些家伙竟然敢乱嚼舌头,徒儿这就去撕烂他们的嘴!” “哦?好,那你去撕吧……。”卓飞一边拿着小锉刀悠闲地修剪着自己的指甲,一边不咸不淡地应了。 “呃……”王挫一听,顿时傻了眼,心说我这么激愤,按照常理的话,您老人家不是应该先劝我冷静下来,然后再给我讲一番道理,最后再夸我两句忠心么!可如今,唉…… 王挫发愁了,卓飞却不等他想明白,又把鼻子一哼,阴阳怪气地问道:“咋了,你小子不是要撕人么,这咋还不快去呢?” 呃……我这才刚刚入城,又不知道是谁在嚼舌头,您老让我撕谁的去哦! 王挫心中叫苦,自己不过就是听了张跑的汇报之后,随口说两句便宜话,想要拍拍师傅的马屁,表表自己的忠心而已,结果未成想却把自己给绕了进去,而且还彻底地爬出不来了,你说这冤是不冤……? 没办法,谁让咱碰上个不走套路的师傅呢! 王挫算是认命了,只见他尴尬地挠了挠头,腆着脸又开始插科打诨道:“师傅,徒儿说的可是撕嘴,不是撕人啊。” “废话,那嘴还不是长在人脸上的么!”卓飞没好气儿地瞪了王挫一眼,又缓了一下面色,淡淡地说道:“撕嘴就是撕人,撕人就是伤人,人家随口说了几句闲话,虽说其中半真半假的掺了些水分,很有诽谤影射的嫌疑,但是,若你仅凭此点就要去伤人的话,那却是说不过去的。 呵呵,而若是说不通的话,那你便成了无故伤人,按照我大宋律例,无故伤人致残者,当黥面充军,发配远州,俗称‘刺配’,你小子莫不是也想要试试?” 说到此处,卓飞冷冷地扫视了一下围坐在自己两旁的几位爱徒,郑重地说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以言而获罪!此乃本朝祖训,亦暗合着天道至理,无论时过境迁,吾等皆需谨记矣!” “谨遵恩师教诲,吾等莫不敢忘!” 众徒齐声受教,态度恭谨,而且用词和架势都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了,一看就是事前排练过的。卓飞对此很是满意,真没想到自己的这些乖徒儿们竟然连这种细节之事都能提前排练一番,实在是难得的紧,却也不知道是谁先想到的……唔,看来此人很有成为礼部尚书的潜质嘛。 徒儿们懂事,做师傅的自然开心,而正当卓飞老怀大慰之际,却见王挫缩在一边露出一副深思状,又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其实仔细想想,这刺配也实在是没啥大不了的嘛?” 呀嗬,这小子 卓飞一听,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说这夯货几日不打,居然还敢跟我叫板了!这样下去,久而久之,可如何了得! 既然坏苗头出现了,那就必须压制!卓飞微微一笑,和蔼地问道:“挫儿这话又是个什么说法,不妨细细道来。” 王挫回过神来,望着恩师如花的笑面,忍不住打心底冒起一股寒意,在他看来,恩师笑的越灿烂,那就代表他老人家正憋着什么坏水儿,等待机会好泼你一身呢! 都怪自己嘴欠!王挫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可是恩师已经发问,却不能不答,于是他只好本着讲事实,说道理的精神,忐忑不安、措辞严谨地回答道:“师傅你看啊!挫儿我本就是行伍之人,这面虽没黥,但是手背上却是黥了字的,所以黥面充军对于徒儿来说,也无非是换个地方刺上俩字罢了……” “唔……”卓飞哼了一声,表面上不置可否,心中却是在暗骂自己竟然忘了王挫这夯货本就是个犯了重罪而被充军的丘八,用黥面充军吓唬他,岂不是功效大减。 王挫一见恩师没反对,登时来了精神,又大咧咧地说道:“再说发配远州这一条那就更是无用了,师傅您想想啊,咱这儿可是岭南,自古以来便是流放发配的首选之地,再远他还能远到哪儿去呢!嘿嘿,您说对吧?师傅?师傅……?” “对…对……”卓飞把脸憋得通红,嗫嚅了两声,突然暴跳如雷,猛地怒吼道:“对你个死人头啊!老子踹死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夯货!踹死你这个不思进取的混蛋玩意儿!踹死你!踹死你!踹死你……!” ………………………………. 许久之后……由于众爱徒的不断苦劝,卓飞只好放弃了要把傻徒弟王挫给踹死的念头儿,不情不愿地走回了主位坐下,而众爱徒一见,登时松了一口气,齐声大赞恩师他老人家从善如流,胸怀宽广,一时间师谦徒恭,气氛好不融洽!唯有王挫鼻青脸肿、涕泪横流地缩在他自己的座位上独自舔舐伤口,同时反省己身之过……。 “男子汉大丈夫,踹你两脚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丢不丢人啊?”卓飞鄙视地数落了王挫一句,接着不待对方回话,又不耐烦地问道:“行了,你小子也别在哪儿装可怜了!为师问你,咱们的人可都带来了么?” 王挫见恩师问起正事儿,连忙收起了自己那副大半是为了博取同情而装出来的扮相,腰杆一挺,答道:“回禀恩师,咱们的人都到了,两千人一个不少,沈剑领着他们已经躲进北面的山里去了。” 卓飞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些家伙只训练了不足一月,尔觉得他们还堪用吗?” 一向大不咧咧,直来直去的王挫,闻言之后,先很是难得地思索了一下之后,这才微微地点了点头,面色郑重地答道:“时间虽说是短了点,但照您老人家的练兵法门却也是进步神速。再加上这些小子们本就长的比常人要壮实些,底子不错,所以练起来倒也是事半功倍…… 嗯,虽然这些小子离您老人家的期望还差的挺远,但若是与外面那些梅州兵来对攻对杀的话……依徒儿之见,却定是能赢的!” “哦?依你之见定是能赢?这又没打过,何以见得呢?”卓飞好奇地问道。 王挫见师傅不信,于是猛地一拍胸脯,理直气壮地嚷嚷到:“师傅且放心,想如今,只要从那帮小子里面随便挑四、五个人出来,那徒儿我便招架不住了;若是七、八个人合击的话,那徒儿多半便只有死路一条了……啧啧,您说,若连徒儿我都招架不住,那……” 噗~~~! “师傅,这说的好好的,您老……您老…咋喷徒儿一脸茶水呢?”王挫擦着脸上的茶水,先幽怨地望着自己师傅,又望了望旁边那几个正掩嘴偷笑的师兄弟们,心中很是莫名奇妙,好不委屈。 卓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用袖口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这才患得患失地问道:“挫儿啊!你最近可有勤练斧法?” 王挫不解,答道:“有啊!天天练,刻刻练,不敢偷懒稍歇,一切只为了师傅的大业,为了拯救……。” “行了,行了!”卓飞伸手拦住正准备慷慨激昂一番的傻缺儿徒弟,又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为师再问你,若是让你与鞑虏单挑的话,你可有必胜把握?” “徒儿又没碰见过鞑虏,怎知高下?不过旁人均言鞑虏剽悍异常,想必也不是易与的……唔,徒儿估么着最少也能打个平手吧。”王挫老脸一红,尴尬地挠起了他自己的脑袋。而从他这副德性便能看的出来,他的这番自我评价,显然还是藏了很大地水分的…… 卓飞两眼一翻,有进气儿没出气儿的说道:“好,好一个平手啊……那照你这么说,咱们岂不是要七、八个人才能搞死一个鞑虏么!尔可知道,那鞑虏最少也有三、四万人,而咱们就只有这点人马……若是照着你的算法,那咱们岂不成了螳臂当车?那还打个屁啊,这跟去送死又有个啥区别啊!” “啊!这…这个嘛……也对啊!听您老这么一算,咱还真是跟送死差不多啊!”王挫一听,登时也傻眼了,吭哧了两下,又嗫嚅道:“其实那群小崽子们还是挺厉害的,有时三、四个…..不……其实只要一、两个人也就差不多能和徒儿战个平手了……若是如此算来……鞑虏三、四万,咱们有四千……咦,恩师,这数儿咋算都不太对啊!” 王挫掰着手指头,一脸无辜的模样,直把卓飞气的哭笑不得,心中对自己这个傻缺儿徒弟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于是,也懒得再去和他废话,只是摆了摆手让他先闭嘴之后,这才郑重说道:“行了,为师也没闲工夫和你扯淡!无论你手下的那些兔崽子们强也好,弱也罢,反正为师也不打算用他们去和鞑虏硬碰,这次带上他们,主要是让他们见见血,历练一番罢了。 还有,尔等切记,咱们这次出征是以奇袭为主,所以,明日出城之后,便这般…这般……” …………………………………………. 第十三章 会师和平 十月二十一日,辰时,大军在河源县补给之后,便拔营起行,浩浩荡荡地奔赴连平县去也。 据知情人士分析,连平县位于韶州与循州的交界处,而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衙门今次派出大军驻守连平,则有几个以下好处。 首先,万一元虏的吕师夔部因文帅的江西攻略而狗急跳墙,破釜沉舟地杀入广南的话,那连平驻军在必要时便可迅速作出反应,奔赴韶州以支援战事; 其次,则是即便韶州被鞑虏偷袭而下,那连平驻军至不济也可守住辖境,威胁鞑虏侧翼,令其不敢孤军过速地突入广南腹地; 至于这第三点嘛,有些复杂,主要是由于广南东路今日已经一分为二,而韶州是广南中路的辖境,如此一来,东路的大军在未获中路求援讯息之前,自然不便越俎代庖,直接过境御守了。但又不能离得太远,否则恐怕介时会援救不及,是以,最接近韶州的连平县便是唯一的选择了。 当然了,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此举之中到底有没有存了一些隔岸观火打算伺机抢功念头,或是因不满本路辖境被一分为二而打算武装游行示威一番的心思在里面……那诸位可就不好妄自猜测了啊! …………………………… 十月二十五日,黄昏,和平县西,一处密林之中。 “哈哈!小弟姗姗来迟,让兄长久候多时了,惭愧,惭愧!”卓飞跳下马来,拱手对着迎过来的义兄蔡蒙吉笑嘻嘻地打了个哈哈。 “既是手足兄弟,那贤弟为何还如此见外呢?”蔡蒙吉也哈哈一笑,一把挽住卓飞的手,边走边说道:“这林中露重,易感风寒,来来来,贤弟与诸位且入帐饮杯水酒暖暖身子吧。” 军帐之内,摆了一桌酒宴,卓飞看了看,只见都是些简单吃食,都是肉干,果脯,米饼之类的行军食品,并无热菜热汤,想必是蔡蒙吉为了隐藏兵马而不敢生火造饭。 卓飞心中感叹,随着众人坐定之后,便言道:“嗯,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吾也不瞒诸位,此次的奇袭之策便是由小弟所献上的,所以每当小弟想起蒙吉兄与诸位兄台匿藏于山中风餐露宿之时,吾也感同身受,寝食难安,直恨不能以己身替兄受罪啊……(此处省略三千字) 罢了,罢了,小弟也不再废话了,吾还是先自罚三杯以作赔罪为好!”卓飞举起酒杯欲饮。 蔡蒙吉一见大惊,赶忙拉住卓飞的手臂言道:“贤弟莫急,莫急,这军中禁酒,贤弟身为主帅岂能坏了规矩?再者说了,这酒总共不过一壶,全做解馋之用,你一人便饮三杯,那其他人还有的喝么!” “哈哈,蒙吉兄忒也小气!” “嘿嘿,贤弟忒不厚道!” 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而同席者也纷纷跟着起哄,氛围立刻变得融洽无比,大家均觉得这位卓知州与往日所见的文官大不相同,虽然这家伙年轻,且为人油滑,但言语之间却是坦诚无忌,风趣幽默,相当地合咱们这些武夫的脾胃。再加上这位卓大人和自家蔡头儿是结义兄弟,那就更是亲近了三分…… 于是,众将官也不再拘谨,各个儿都活跃起来,举杯的举杯,夹菜的夹菜,打着为卓大人接风的旗号大饱口足之欲,吃的好不欢实,好没形象。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不懂礼数,实在是最近猫在山中的日子真他娘的太苦了点,而且据说后面还有无数个这种日子要去煎熬……那一有机会还不得抓紧了多塞点儿么? 卓飞看的是目瞪口呆,略一想便知其中缘由,不免也着急了,心说你们这两天苦了,但老子也没过舒服啊!这可是给我接风,我还没动筷子,你们咋滴一个个便吃的风卷残云了呢!不行,咱也得抢,不抢怕是吃不着了啊! 于是,卓飞赶紧对着自己的几个徒弟一使眼色,同时发难,齐齐杀向饭菜,加入了这场食物争夺战,毫无主帅风度,只看得蔡蒙吉是摇头苦笑,尴尬不已。 总算是等众人都酒足饭饱……呃,不足不饱反正也没的吃了之后,蔡蒙吉便命人将碗碟都撤了下去,然后又铺上一张简易的地图之后,这才直身抱拳,郑重地对卓飞朗声道:“梅州义兵总督蔡蒙吉奉广南经略安抚使司军令,统六千乡兵来会,任大人调遣,还望大人示下!” “哈哈,你我兄弟何必如此郑重,蒙吉兄太过严肃了啊!小弟……” 卓飞笑言,谁知话还没说完,却见蔡蒙吉又猛地抱了一下拳,并打断了自己的话,大声说道:“大人,公事为先,私交后论,末将在此恭聆帅令,还望大人示下!” 卓飞一怔,心中很是欣赏蔡蒙吉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说实话,在与马大公爷商议人选之时,卓飞也是有过顾虑的,因为毕竟在自己还是个白身的时候,人家蔡蒙吉便已是梅州的第三号人物了,而如今自己一跃而上,成了对方的上官不说,还命令人家带兵来自己手下听差,虽说往日有些私交,但须知人的嫉妒心理却是很可怕的,真要嫉恨嫉妒起来,莫说是义兄弟,便是亲兄弟因此反目的也不在少数啊! 可如今看来,蔡蒙吉的态度很端正,是个好同志,是个可以好好团结的好同志啊! 卓飞心里很清楚蔡蒙吉之所以搞得这么郑重,其中也是存了故意做给他手下的那些兵将们看的意思,因为连蔡蒙吉自己都表态愿意服从卓飞的调遣了,那谁还敢不听指挥呢? 蒙吉兄可算是够义气了啊!而人家给咱脸了,那咱自己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好意不是? “好!既然如此,那便传吾帅令,速速升帐聚将是也!”卓飞返回主位,猛地一拍案几,大声下令,气势煞是惊人。 可惜话音落地,却半响没见有人听令而动,台下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脸茫然之色。蔡蒙吉的嘴角一抽抽,赶紧迈前一步,低声道:“回禀大人,末将麾下的大小将官皆在此处了,莫非大人麾下还有哪位将军未在此列否?若是如此,请大人明示,末将这便派人去召……” 卓飞一听这话,登时便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心中忍不住大骂自己糊涂,你想啊,这本就是蔡蒙吉为自己设的接风宴,所以他手下但凡有点身份,够资格参加军议的将领,又有那个会不来呢?而自己手下,这次带来的无非就是几个徒儿,还有那个便宜的大侄子侯焘,一眼望去全都在这儿了,还聚个屁的将啊! 想到此处,卓飞心中不爽,忍不住地嘟囔道:“他奶奶的,人家戏文里面的大帅哪次开会不都是喊这句词儿么?凭啥到了本大人这儿就不让用了呢?你再看看人家当大帅的一声令下之后,立马山呼百应,八面威风!凭啥到了哥这儿就像个傻帽了呢?” 戏瘾没过成令的卓飞颇不痛快,腹诽了一通之后,这才洒然一笑,又对着蔡蒙吉和在座诸将自嘲道:“呵呵呵,看来兄弟我这一路地纵马急赶,不但把自己的屁股磨掉了两层皮,而且竟是把自己的脑子都给颠糊涂了啊!啧啧,这下我可让诸位见笑了,惭愧,惭愧!” 哈哈哈~~~!众将见卓飞说的甚是有趣,便齐声哄笑,都觉得这位新来的少年主帅的言语是越听越顺耳,更无半点往日那些酸儒们的矫揉造作之态,甚是难得! 蔡蒙吉亦是暗暗点头,心中不由得又对他自己这个便宜得来的贤弟高看了几分,暗思道:此子如今虽还略嫌稚嫩,又无甚战功威严以服众,但贵在平易近人,坦诚大气,令人难免生出亲近之心,仅此一点,已足见其贤矣! 蔡蒙吉陪着笑了两声,退下不语,不过他望着正拍着脑袋,一副惭愧模样儿的卓飞卓贤弟,不由得又有些迷惑不解,心说卓贤弟身具大才,贤名远播,其文韬、武略、机谋、急策皆擅专,几为完人是也……然,今日他怎地语无伦次,竟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呢?按理说这人糊涂或是不糊涂,那不该是由心来决定的么?这就算是你一路急赶,马背颠簸,那也该说是把心给颠乱了、颠散了才对,这又与脑子何干……?再说了,那脑子里面本来就是一滩浆糊,能不糊涂么? 唉,想来贤弟本是一介书生,从未受过此般行军征战之苦,能苦熬至今,已是不易,又怎能奢求太多,唉,想当年,吾初次领兵之时,手忙脚乱的怕是还不胜他啊…... 蔡蒙吉观人省己,触景生情,一时分了神,而就在此刻,突然又听见贤弟卓飞朗声言道:“既然诸位都在此处,那本官便将此次出兵的真实意图如实相告,诸位将军须守口如瓶,不得泄漏出去一星半点儿,否则的话,斩立决!” 斩钉截铁的语气,再配合上冷冽逼人的眼神,登时就让那些还在嘻嘻哈哈的将官们心神一凛,隐隐约约地开始觉得面前这位貌似平易近人少年主帅似乎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好说话的,最起码看这架势就绝对不是那种什么事儿都能忍让的好好先生啊! 蔡蒙吉的手下多是些混迹行伍多年的老丘八了,一见卓飞面色一变,搬出了军法律条来,就明白面前的这位少年主帅是想要行那种恩威并施的御下之策了。 所以,聪明些的便暗中告诫自己千万莫要去触了人家的逆鳞,以免被人家树立成了违反军法的典型人物,万一再来个杀鸡儆猴,那自己岂不是冤枉的很?啧啧,这可算不得懦弱,君不见连那蔡总督都对这个少年俯首听令,尊重的很,那自己还能逆了天去不成? 而那些心眼实在些的家伙们却又是另一种想法,他们总觉得卓飞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娃娃儿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你想啊,有资格军议的最少都是一营主官,领着一整营的兵,在军中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所以就算是真的有人无意中传出去几句话,那至多也就是打两板子完事儿呗,还说什么斩立决,你这是在吓唬谁呢?莫非你就不怕引起士卒哗变不成?不过嘛,毕竟你是上官,有吓唬人的权力,话说的虽然刺耳儿些,但咱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也就是了,倒也犯不着去顶撞他。 于是,在蔡蒙吉的带领下,众将都唯唯诺诺的应了,没人敢跳出来唱反调。 卓飞见状,很是满意,先微微沉吟了一下,这才朗声问道:“梅州义兵总督蔡蒙吉何在?” “末将在此!请大人吩咐?”蔡蒙吉绷紧了身子,拱手应答。 卓飞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眼,见自己这个结义兄长的面上并无半点不满委屈之色,心中亦是暗赞了对方公私分明,不会托大卖老,果然是个懂进退识大体的人。 于是,卓飞脸色平静地继续说道:“蔡将军,本官初至,还是由尔先来述说一下近日之军情态势为好。” “末将遵令!”蔡蒙吉大声应了,又想了一下,这才说道:“回禀大人,末将率麾下义兵本在松源镇左近操演,于本月二日接获大人的密令之后,便迅速集结,次日清晨出发,马不停蹄,一路急赶,终于在本月十五日午后潜至此处。而这一路上为了掩饰行藏,末将只能引军避开官道大路,穿行于山林荒野之间,并多散斥候于外……如此这般,虽然多耗费了些时日与气力,但想必能避过了鞑虏的细作耳目,却也值得。” “好!蔡将军实是辛苦了,若此次凯旋,将军可当首功!”卓飞狠狠地赞了一下很支持自己工作的便宜兄长,接着又随口预支了劳动报酬,可谓是面子里子一起返利,也算是对蔡蒙吉投桃报李了。 “此乃末将份内之事,实不敢居功也!”蔡蒙吉淡淡一笑,尽显宠辱不惊的良好素质,先拱手谦逊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启禀大人,前出的斥候今早已经传回了信儿,据说鞑虏驻守在梅岭北侧的吕师夔所部因受到文帅江西攻势的压迫,似乎也在集结之中,恐欲图反攻。然其部仅有三、四万兵马,且多为新附军,而鞑虏做为督军的探马赤军也不过仅有三个上千户而已,虽然鞑虏彪悍蛮勇,战力可观,但若想力抗我朝督府大军,却无异于以卵击石也。是以,其部欲作何图,一时间实难判断,须等后续讯息传回方知。” 蔡蒙吉的报告卓飞还是听的明白的,他无非就是说岭北吕师夔所部有了异动,正在集结,一共有三,四万人的兵力,而其中探马赤军,也就是真正的蒙古鞑虏最多不过是三千人罢了,因为元朝沿用金朝军制,其军制千户设“千夫之长”,隶属于万户,按兵力分为上中下三等千户所,设达鲁花赤与千户各一名,前者相当于监军,地位在千户之上。而一个上千户所的兵力最少在七百人上,所以蔡蒙吉说三个上千户所的探马赤军,那便是指有两千一到三千蒙古鞑虏的意思了。 至于新附军则是由蒙古收编的宋朝降军组成,据传蒙古灭宋,共收编了宋朝降军百万,其实这个不太可能,因为当时南宋末隶属兵籍的人口不过七十万,大部分被元军击溃或消灭,真正降元者估么着至多也就二、三十万而已。当然了,若是算上被强抓的青壮和民夫,那还真的就不知道有几百万人了哦…… 了解了敌军势力之后,卓飞心中有了数,想了想,又淡淡地说道:“文帅督府大军整备多日,此次反攻江西,上下将士皆明死志,而初战得利,更是气势如虹。那吕师夔出自将门世家,自不会行那螳臂当车的无谓之举,而本官与马大公爷合议之后,觉得吕师夔恐怕会破梅关南下,或据守韶州,或迂回转战闽南,袭扰督府大军后腹,是以,使司衙门才派出大军,驻守连平,以备支援韶州之需也。对了,广南中路诸军可有动作?梅关一线可有防备?” 在座的都是老兵头了,其实即便是卓飞不说,他们一个个也早就猜到使司衙门这般部署的用意,如今只不过是再从卓飞的口中得到证实罢了。 蔡明吉点了点头,又回答到:“大人与公爷所虑甚是,广南中路经略安抚使赵溍赵大人想必业已料到此点,十日前便命熊飞与夏正炎为将,领兵北上御敌,算算时日,想必眼下距梅关已不远矣。” 卓飞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好,有了防备便好,否则我这儿还真的不太好办了……” 蔡蒙吉面露疑惑之色。卓飞见了,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场中诸将,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沙场老将了,吾等此番潜隐于山中所为何事,想必诸位亦能看出一二吧?来来来,大家不妨都猜上一猜,看看谁猜的最准嘛,呵呵呵……” 众将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知这位卓大人此问何意,虽说这题不难,但观卓大人那一脸坏笑的德性,却也没人敢挺身抢答。再者说了,答错了丢人,答对了又没有啥奖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有闲工夫搭理你啊! 第十四章 图谋韶州 卓飞等了一阵儿,见众将要么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儿,要么便是满不在乎地瞅着大帐顶部神游,竟无一人凑趣。 这令卓飞好不失望,心中暗骂这些混蛋欠调教,上官问话,竟连半个知情识趣的人都没有,真是好没面子!君不闻那曹孟德每每大笑三声之后,立刻便会有人凑过来问上一句“丞相何故发笑?”么!君不见那刘玄德次次抬袖一抹之后,也会有人问一句“使君因何神伤”么……? 这就好比是在说相声,那总得一个人逗,一个人捧才行,光有逗没有捧,那叫单口相声,效果总是不及两个人好的滴…… 所以嘛,你说你们一个个儿的都不接茬,不开口,那又让本大人准备了一肚子的反驳之词去哪儿说去!而若不能驳得你们体无完肤,自卑自惭,那又怎么能体现出本大人的英明神武,智计无双来呢!而本大人的优势若不能体现出来,那日后难免你们当中就会跳出那么两个不服管教的来捣乱,一个不好,岂不误了大事? 唉,那蒙吉兄自重身份,不肯给我这个表现机会也就算了,可是你们这群甲乙丙丁,竟然也没半点做小喽啰小配角的觉悟,不知奉献,当真是可恶之极也! 如此看来,这些老家伙们表面上对本大人表现的貌似贴服,但其实他们的心中还是很不以为然啊…… 卓飞腹诽了好一通之后,犹不死心,便仰天打了个哈哈,又接着提示道:“嘿嘿,既然本官令诸位潜隐于此,那定是为了奇袭建功,否则何须如此鬼祟遮掩……咳咳,这个道理如此简单,诸位皆是军中前辈……怎地…怎地却连这个都猜不出来呢?” 一招激将法,令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蔡蒙吉明白卓飞的用意,也暗觉好笑,心说自己这个便宜兄弟为了慑服众将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其实你只须手握军令,那还怕这些老兵头儿能逆了天去么!而等这次奇袭建功之后,大家都得了好处,那自然人心向你,无有不服者……何苦甫一见面便急着立威……唉,贤弟虽是文武双全,但他毕竟年少,这心性终究还是急了些啊! 蔡蒙吉微笑不语,而众将再次面面相觑之后,又齐齐地选择了沉默。 卓飞很是不爽,心说上官垂询,尔等竟敢不答腔,果然是没把本大人放在眼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唉,不瞒诸位说,于此次出发之前,马大公爷还曾交代本官,言蔡总督统兵有方,所辖义兵战力可观,堪称本州精锐,而诸位将官亦是身经百战,可谓军中人杰矣!却不想……”卓飞说到此处便不往下说了,但诸将却将他眼中透出的轻蔑之色看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大为不爽。 激将法的成功与否,取决于激将的深度和被激将者的忍耐限度。在座的这些老兵痞子虽说都是人精,圆滑事故,轻易不会受激,但他们毕竟是军伍之人,比不得那些文官们的涵养,稍作忍耐明哲保身还可以,不过被人这样指着脸来鄙视,那就实在难忍了! 果然,一个身材魁梧,脸庞黝黑的壮汉越众而出,对着卓飞胡乱一抱拳,很是不服气地大声说道:“回禀大人,依末将看来,既然潜隐于此,那想必是要北上江南西路,配合督府大军攻略……以吾军之兵力,奇袭赣州恐不可为……而大人既然那么注重吕师夔部的动向,那多半是要图谋于他了吧!” 卓飞微笑点头,故作惊喜地又问道:“哦,那尔再仔细地说说吾欲何为可好?” 黑大汉受了鼓励,知道自己所言不差,心中得意,更是不屑地答道:“这有何难猜!那吕师夔所部亦有三四万的兵力,远超于我,自然不可力敌。嘿嘿,想必大人打的是待他过了梅岭之后,要么切断其粮道,要么于其后背一击的主意吧?” 啪啪啪! 卓飞连拍三下手掌,赞道:“看看,看看,本大人就知道这里面定是有明白人儿的嘛!这位将军所言不差,唔…对了,这位将军如何称呼来着?” 黑大汉得了卓飞的夸奖,面色顿时好看了许多,而他虽因不忿被人看轻而做了出头之鸟,但却终是不敢真正地得罪上官的,所以闻得卓飞垂询之后,便连忙抱拳回答道:“末将阳广,忝为义兵马营副将一职。” 杨广!啧啧,这名字够霸气,你爹还真是有才…… 卓飞腹诽了一句,仍是笑眯眯地说道:“呵呵,阳副将果然谙熟兵事,令人钦佩,此番虽不中亦是难得也……!” 卓飞的话起先令阳广很是得意,咧着嘴傻笑,可笑着笑着他又觉得不大对头,琢磨了琢磨味道之后,猛地惊醒过来,愕然问道:“不中?大人你是说的……不中!” 卓飞悠悠然地点了点头,肯定道:“嗯,确是不中!” “啊!” 不光是副将阳广,场中所有人都很意外,至于蔡蒙吉和李结等几位徒弟更是一脸的惊讶之色。因为他们都知道此次出征的目的,是知情人士。在他们看来,阳广的猜测与他们所知的虽然有些细节上的差别,但其实并无太大的出入,可谓是猜的很准了。却不想卓飞竟会给全盘地否定掉,那岂不是说自己所知的也是假的了么? 卓飞见所有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很是满意,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正如阳副将所言,此次吾等之目的便是由此北上龙南,折而向西,穿山越岭,潜于南雄侧翼,以候战机。” “这不还是打算偷袭吕师夔么!我又没猜错……”阳广不忿地抗议起来。 卓飞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又接着说道:“偷袭自然是要偷袭的……不瞒诸位,吾与马大公爷商议之后,皆以为吕师夔必不敢北上抗击我朝的督府大军,行那以卵击石之举。而若他不敢北上,那其要么向西遁逃,去与鞑虏的西路大军会和;要么就只有冒险南下,破梅关而入广南。 此二种可能,又以后者居多,因那吕师夔若向西避让的话,难免会落得个不战自逃的嫌疑,其乃降将,恐招鞑虏所忌。以己度人,吾若是他的话,别无所选,唯有率部南侵一途耳。” 众将闻言之后,纷纷颌首,表示赞同,蔡蒙吉想了想,忍不住插口问道:“大人,末将亦以为那吕师夔必会先越梅关而攻略南雄,然后再以此州为据点,或取韶州,破我广南门户;或趁眼下福建路兵力空虚,行安远、寻乌一线,突进武平,威胁汀州,令文帅首尾难顾,即可坏我江西攻略,又可示忠于鞑虏,可谓是一举两得……然…….” 蔡蒙吉欲言又止,卓飞见状,笑了笑,接着说道:“然,蒙吉兄实在不明白吾等区区一万兵马潜隐于此,除了能奇袭牵制吕师夔部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吧?” “正是如此!”蔡蒙吉郑重地点了点头。 卓飞叹了口气,面色转向凝重,沉吟了一下,说道:“若吕师夔果如吾等所料,则定要让他饮恨广南,不得善终。然此只为其一,而吾等真正的目的却是收复韶州,扩我辖境也!” “收复韶州!” 全场人瞬间惊呆,阳广更是双目一张,忍不住大嚷道:“韶州,韶州如今不是归广南中路经略安抚使司的所辖么?这…这又如何收复?莫非…莫非这是要内讧不成?” 阳广此言一出,大帐内登时嗡嗡声响成一片,而有些将领更是疑惑地盯着卓飞,面色不善,手握刀柄,看那架势,想必卓飞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那他们就要为国为民除害了吧! 无故而夺邻城,挑发内斗,此举与谋逆何异! 想如今,虽天下烽烟,山河沦丧,然宋室犹未亡也!欲拥兵自立、划地为王者必与民心相悖,不容于世,难得善终矣! 而马大公爷新掌一路,虽只握四州之地,却已是朝中少有的封疆大吏,圣恩眷隆,位高权重,可谓是一时无两,难道其犹自不足?人之欲壑当真如此难填乎? 一时之间,诸将皆作此想,而蔡蒙吉虽明知马大公爷绝不会有此种非分之想,但却也很费解,毕竟好端端地跑去图谋人家广南中路的城池,这事儿任谁听到那都会以为你这是要谋反啊! 语不惊人死不休!卓飞要的就是这种震撼性的效果,吓不住你们,那又怎么能现出本大人的本事呢? 卓飞缓缓地环视全场,目光冷冽,如芒如刺,直令阳广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们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心神凛然,肌肉开始绷紧,而那握着刀柄的手竟也不自禁地沁出了许多汗水来…… 关子算是卖够了,而这些老丘八们的胃口也被高高地吊了起来,卓飞见状,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快点揭晓谜底的话,那恐怕就要挨砖头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又朗声道:“太祖平南汉之后,循唐制,复设岭南道,后更名广南道,再后则改道为路,称广南路是也。至太宗年间,广南路又被一分为二,置东、西二路,西路治所桂州,而我东路治所是为广州矣。” 卓飞说到此处,顿了顿,见众人皆不明所以地望着自己,并无异议,于是又接着说道:“梅、韶二州,均处岭南至北,自古便是据中原者南下图谋广东之必经门户矣! 而今,我梅州北接福建路,上有勤王重兵层层布防,虽为门户,然若福建仍在,则敌恐难袭于我,或还可偷得一时苟安矣…… 反观韶州,则前出岭南,北接荆、赣,自古兵家常拒梅关而抗北来之敌,属必争之地也……啧啧,唯可惜,大庾岭虽多险峰,却终非天堑,仰梅关之险或可阻得一时之敌,然若久守,则无有不失者,实不可凭持也! 且此二州,一东一西,挟制江南西路如钳,若能遥相呼应,则可攻守兼备,令敌不敢轻入其中矣! 而若欲图谋赣南,亦可由此二州分路出兵,再辅以惑敌之手段,虚虚实实,必令敌左右不得兼顾也……” 话说到此处,在座的诸将们总算是听出味儿来了,看来这位年轻的卓大人拼命地强调梅韶二州的地理和作用,无非是想说明此二州在军事上密不可分,必须有个统一的领导和调控才行嘛。 在座的都是老丘八了,他们的心里其实也很明白,若单以军事来看的话,那卓飞所言的确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不管是攻还是守,那都要讲究个整体性不是。 可是,就算朝廷的决策有错误,那你也不能脑袋一热,悍然发兵,自己直接就去夺吧?这不是造反么! 诸将皆做如此想,但却也没人立刻跳出来诛杀卓飞这个乱臣贼子,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忠义,而是因为卓大人后面的话又让他们犯了迷糊,不解其意,只听卓飞继续说到:“嗟乎!……今上逢国难而受命于天,虽年幼,却已现圣主之相也!而马公爷与本官皆隆享圣眷,直恨不能披肝沥胆,抛头颅洒热血,解民倒悬,以报此浩荡皇恩也!然可惜,每于乱世,皆有奸佞作祟,吾与公爷虽有报恩之心,却总遭掣肘,有力难伸…… 唔…..也罢,既然在座的都是自己人,那本官便直说了,也免得诸位总是心存疑惑,日后难以任事……” 八卦,大八卦啊! 朝有奸佞,忠臣欲报国而不得……这可是时下各大茶肆戏棚里最热门的戏码……而类似于这种泄漏出来的高层内幕、庙堂秘辛,那更是百年难得一闻的绝世猛料……而且这猛料还即将由受害人亲口叙述,而这个受害人既是自己上官的上官,甚至其中还牵扯到了天家……啧啧,那恐怕这猛料就只能用弥足珍贵来形容了吧! 当然了,‘爆料’这个词儿在这年头还未出现,但这并不妨碍诸将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上下五千年,我族世世代代,从来就没人真正地搞明白过“好奇害死猫”的道理儿啊! 诸将的耳朵越竖越高,生怕自己漏听了一丝半点。卓飞见状,心中先为这些好奇的家伙们默哀了一番,便又继续说道:“本官虽是一介文士,但却对我朝‘以文制武、以文经武’的方略实不敢苟同矣! 唉,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文者修政,武者谋战,此方是正理也!想我朝初建之时,却定下以文制武的国策,虽说如此做,一来可收兵权于朝,二来则可遏制各地世族,这立意本是好的……然,凡事皆有利有弊,自仁宗以降,文臣便全面执掌了枢密院……嘿,此辈行文阅簿尚可,可惜却无半点阵前历练,至多也就是读过几本兵书罢了……而若以其经略军务,掌千万士卒之生死,掌举国之存亡,啧啧,此实乃人间之惨事矣!” 卓飞的音调越来越高,诸将的眼睛也越来越亮,虽然眼神之中还夹杂着迷惑与不解,但卓飞的这番话可真的是说到他们的心坎里面去了……可不是么,外行指挥内行,一指挥就是几百年,死了无数的人,最后还要被人灭国,而且都这样儿了,还死都不知道悔改……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悲催的事儿么! 卓飞将诸将的表情收入眼里,又看了看蔡蒙吉,只见对方也是一副深思的模样儿,并不因为他自己也是文臣掌兵而有什么不悦之色,于是心中便有了数,又继续言道:“钦宗朝,同知枢密院事孙傅,身处高位,却尸位素餐,于汴京被围之时,胸无半点防御之策,只知求助于虚幻莫测的神灵,将城防重责交与一个装神弄鬼的城门守卒郭京,终现开门迎敌之闹剧,汴京陷落,天子出逃,沦为千古笑话!” 敢说!太敢说了!面前的这位卓大人还真是不怕死啊! 诸将心中都做如此感慨,因为大家都知道汴京陷落那孙傅固然罪魁祸首,但钦宗也是误信了小人之言,实是难辞其咎的啊!要知道,在平日里这些话题可都是大忌讳,非至亲挚友而不能轻易讨论的,可咱这位卓大人倒好,毫无顾忌,于大庭广众之下,愣是理直气壮地进行了一番批判……啧啧,话说的倒是都在理儿,可……可他这胆儿也太肥了点儿吧! “咳咳咳!”蔡蒙吉实在是听不下去,赶快假装咳嗽来提醒卓飞收敛,希望他赶紧打住,莫要再去揭皇家的疮疤,因为就算你小子闲着无聊,那也别去找揍啊! 卓飞看了一眼蔡蒙吉,也明白对方这是在提醒自己慎言,不由得心中一暖,暗思自己拜的这个便宜二哥还不错,够义气,而且最起码不是那种只知尊皇尊孔的腐儒。 卓飞冲蔡蒙吉微微一笑,又继续朗声说道:“文官掌兵,丑态百出,忆夏竦任陕军主帅之时,畏缩自守,怯弱无能,但阅簿书、行文移而已;范雍出守延州,指挥无方,调度混乱,终致三川口惨败;韩琦、范仲淹二者号称能臣,朝廷依倚为重,然,好水川之败,韩琦为帅,终是难辞其咎也!而那范仲淹,虽鞠躬尽瘁,劳心劳力,却也仅得个维持残喘之局,无有半点复土之功矣!” 第十五章 小子遣将 打仗,有胜有败,败了固然有责任,挨骂也是活该,但不能以偏概全,尤其是范仲淹,在众人的心中那可绝对算得上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了,虽然他只能维持防守的局面,但这里面固然有其自己能力不足的原因不假,但其他诸多的客观因素也不能完全忽视了不是?总而言之,卓飞的这番评价,诸将都觉得实在是有些过于苛刻了。 “范公纳种世衡之策,先在延北筑城,后又沿边构筑寨堡,使鹿延、环庆、泾原诸路,得以屏障矣!而后十日筑起的大顺城,更如敌腹之刺,令敌不敢轻动,保我西疆太平数十载也……” 一段关于范仲淹的评语悠然响起,卓飞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将,这人方才蔡蒙吉介绍过,姓什么卓飞忘了,但依稀记得此人好像与阳广平级,也是员副将,而且据说其祖上曾是狄青的僚将,后因狄青为朝廷所忌而受了牵连,被人诬陷,致使贬谪到了岭南。 不得不承认,范仲淹治军,确是能以身作则,赏罚分明,是以其麾下将敢战、兵悍勇,像狄青,种世衡等北宋名将,皆是出于西北军之中。想此人先祖既与狄青一脉,那多半也感念范仲淹的恩惠,有此渊源,难怪其后人会不惜顶撞上官来为范仲淹鸣不平了呀。 思绪一转,卓飞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沉吟了一下,又笑眯眯地对着那员老将问道:“这位将军是姓……姓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嘿嘿。” “末将姓张!”老将面色不豫,觉得卓飞这是在羞辱自己,便硬梆梆地回了一句。 卓飞也不理会他的态度,打了个哈哈,又言道:“嗯,张将军说的不错,其实本官也以为范公掌兵确是尚可……然,可惜呀可惜,以吾观来,亦只是尚可而已呀!” “愿闻其详!”张姓老将甚是不服,冷冰冰地又顶了一句。 卓飞摇了摇头,话锋忽转,说道:“是非功过,其时多难辨,而其后自明矣!纵观史书,自古帝皇将相,功高于过者多称贤,功过相抵者论以平,无功无过者是为庸,无功有过者则断作昏矣!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诸将面面相觑,不明白卓大人为何忽有此问,莫非是他心虚词穷,想要转移话题了么? 蔡蒙吉也有些奇怪,见无人应声,为免场面变得尴尬,便抱拳言道:“大人所言甚是,后人修史,多以此为准也。” 卓飞点了点头,忽然提高音量,朗声道:“当年好水川之役时,我朝尽遣精锐,声势浩大,而犹不堪战,此谁之过也?那西夏贼虏战后甚至还投书相讥于我朝,曰‘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辈,犹自说兵机。’……啧啧,连蛮夷都学会作诗来笑话人了,诸位说说,这算不算是我华夏一族的奇耻大辱呢?” 卓飞瞅着张姓老将厉声反问了一句,见对方面不改色,只是略耷拉着脑袋,眯着老眼瞧地,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话是冲着他说的,让人很是怀疑方才为范仲淹打抱不平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卓飞见状,也懒得去理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继续说道:“呵呵,不瞒诸位说,若依本官看来,夏竦、范雍之流不足有为也。而韩、范二公,虽忧国有情,谋国有志,然韬钤之说未娴,将士之情未浃,纵之而弛,操之而烦,慎则失时,勇则失算也! 当朝枢密,享民之奉养,负君之重望,担国之重责,掌天下之兵,其能力实关乎国运,关乎我族之存亡大事矣! 若掌其位者昏,则罪该万死,遗臭千年;若庸,则尸位素餐,渎职误国;而观中平者,无论小有建树,或是有大功于社稷,但有一丝瑕疵疏漏,便不足以抵职司之重也!而愧享高位,其又以何颜苟活哉?是以,唯有贤者当居其位,而其位亦非贤者莫可授矣…… 唔,换句话说,便是‘于其位有功无过者方可称贤!’,而至于旁者嘛,依吾看来,嘿嘿,当皆为罪人!” 皆为罪人!! 皆为罪人!! 卓飞此言一出,引得诸将又是好一阵子的骚动。试想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然如今这位卓大人的理念却是不再管你往日有多少的功劳,而你只要出了一点点错误便会被定为罪人,虽然卓大人的理由也似乎说的通,但未免还是太过于严苛了一些吧?这人又哪有不犯错的呢? 这种不近人情的论调很难不遭到别人的反驳,那位张姓老将眉毛一挑,淡淡地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稍有错漏便掩其功勋,定其之罪,留恶名于史,此未免有失偏颇吧?” “对,老张说的有道理,这天底下哪有不犯错的人呢。” “可不么,官儿再大,那也不是神仙不是?就算是当朝宰辅也不能啥事儿都做对吧?” “慎言,慎言,诸位同僚还是小声些为好……” 诸将七嘴八舌,持什么态度的都有,但总的来说,舆论还是倒向张姓老者的。 卓飞闻言,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看来诸位似乎都不大赞同本官的观点嘛……” 此言一出,帐内登时呀悄无声,诸将虽不言语,但多是露出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儿来,唯有蔡蒙吉在皱眉思索着。 “我说你们咋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呢!我师傅说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不管是不做事儿的官儿,还是做了错事儿的官儿那都叫做……对了,是叫做渎职来着!这渎了职的官儿难道还能叫做好官儿么?”王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跳出来大声斥责到。 这…… 众将被王挫一吆喝,顿时又有些犹豫了,觉得这话也对,这渎职的官员非但不能称为好官的,反而倒该算是昏官了! “挫儿,不得无礼!”卓飞暗赞王挫懂得声援,嘴上却假模假样的训斥了他一句,接着又笑眯眯地扫了一圈众将,最后才将目光定位在那名张姓老将的身上,淡淡地说道:“身处高位,一错可定千万人生死,一错可令千万家破败,一错可失千万里江山,一错可毁千万年社稷……呜呼,位越高则错越甚,凡此种种,如何能错得半点,又如何敢错得半点哉?呵呵,张将军以为然否?” “这……”张姓老将军哑然不语,接着想了想,又忍不住气哼哼地说道:“莫非大人就从来都不犯错么!” 嘶……张老将军此言一出,帐中诸将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暗呼不妙,因为方才那些言语还只能算是稍有逾越唐突,而这句话一问,可就是和知州大人吵架顶牛了啊! 知州大人虽然是个少年,但人家怎么也是个知州不是,等级要比张老将军不知道高了多少阶,这对着干,能讨到好儿么?诸将想到此处,都为张老将军捏了一把汗,就连蔡蒙吉都皱了皱眉头,心说贤弟若是因此而不快,那等下自己少不得要说上两句好话,来保住老张头了。 可谁知卓飞只是哈哈一笑,朗声道:“这句问的好!哈哈,不瞒张老将军说,卓某出山未久,实在是还未来的及犯什么过错,而吾升任知州,也不足一月,期间兢兢业业,施仁政献良策,自信并无差错也……” 卓飞的取巧之言,实令张老将军为之气结,正待反驳,却见知州大人挥了挥手,又言道:“卓某并非圣贤,自是会犯错的,而吾往日独居山中,犯错倒是无妨,然今日身担护翼一州之责,若有错,则牵连于民,是以,卓某当小心翼翼,时刻反省,务求无差也!当然,既是如此,错恐亦是难免,然卓某宁愿负上千世骂名,也要锐意进取,行险一搏,却决不求无为而治,更不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苟延残喘矣!如此说,张将军可明本官之志否?” 文人惜名,视名若命,此是共性。 而卓飞这番话的意思便是说自己完全不在乎人言与骂名,也要孤注一掷,绝不庸庸碌碌,尸位素餐,也绝不会像韩、范二人那般前怕狼后怕虎的不思进取,而只求苟活也。 这番心迹,诸将都听懂了,也很有些触动,心说这位少年知州大人连名声都不打算要了,那咱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而且大人的心意他们也听明白了,那就是说身处高位者,只要你施政不成功那就算是错了,而错了就应该自觉得去背上千古骂名,退位让贤,毋须再去争辩什么。而如果行险一搏成功,那便是无错的贤能,自然该居高位,受万民景仰。 理儿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身在高位,既然错了,那就要有承担错误的勇气才行,而整日里庸碌无为,瞻前顾后,窝窝囊囊的活着,那还真不如竭力行险一搏更符合这些武将们的脾胃,是以,众人虽不完全赞同卓飞的理论,但却也被他这种敢作敢当的性格所折服了。 而那位张姓老将也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正色说道:“大人之心决绝,末将甚是钦佩,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大人谅宥。” “理越辩越明,你我只是观点不同,辩上一辩,无伤大雅,又何错之有?张老将军实是言重了。”卓飞笑眯眯的说道,模样儿甚是和蔼可亲。 张老将军见卓飞不以为意,便也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方才实在是过于激动,有些小题大做了,其实卓大人说的也在理儿,范公虽然人品可敬,但确实也是个前怕狼后怕虎的保守性子,守成尚可,进取不足,这倒也没冤枉了他老人家嘛。 张老将军再次言谢,退到一边,而蔡蒙吉微微一笑,又拱手一拜,朗声说道:“卓大人行事磊落,敢于担当,果真大丈夫也!男儿本该一往无前,何须畏首畏尾,末将不才,愿受大人驱策!” “愿受大人驱策!” 有了蔡蒙吉的带头,诸将纷纷拜倒,算是表态彻底服从卓飞的指挥权了! 卓飞扫视诸将,知道他们一半儿是被自己豪言所感,而另一半儿也是在借机下台阶,不愿因小事而和自己对立,至于要想让这些老兵痞子们真的诚心贴服,那恐怕唯有先打赢这场仗才行了! “诸将听令!”卓飞一掌拍在案桌之上,同时大喝一声,倒也有几分威势。 “末将在!”自蔡蒙吉以下,诸将和卓飞的几个徒儿皆抱拳恭立,静等着卓飞发令。 卓飞见状,甚是得意,心说这种态度才对头嘛。于是又大声过瘾道:“阳广听令!” “末将在!” “本帅命你率本部一千马军为先锋,两个时辰后轻装北上龙南县,若敌势微无备,则奇袭夺城;若敌势大,则封锁四门,不许进出,同时还要封锁西去及北去的山路,严防鞑虏细作通风报信。这事儿要做的绝对细致,否则吾等将万劫不复也!唔,你可听明白了?” “末将明白,末将遵令!大人放心,想那龙南小县,末将必能一举而下!”阳广得了先锋的差事,又觉得龙南是个好啃的软骨头,这分明就是白送的战功啊!于是他很是兴奋,忙抱拳笑嘻嘻地领命。 “好,明白了你就速去准备吧!”卓飞挥了挥手,示意阳广可以先去准备了,可谁知阳广却纹丝不动,只是茫然的望着卓飞,那架势就像是卓飞欠了他二百块钱似的。 卓飞也很茫然,随口问道:“阳将军还有何事?为何还不速去点齐兵马?” “大人,末将在等着……等着接令啊!” “唔,接令?对啊,接了令你倒是去干活啊!”卓飞丈二摸不着头脑,心中怀疑这个阳广是不是有毛病。 “可是大人您还没赐下令箭,末将如何能调动兵马啊!” “啊!” 卓飞目瞪口呆,心说这接令原来还真的是要接到令箭的啊! “咳咳,咳咳,本帅连日奔波,还真是累糊涂了,令箭,令箭在哪儿呢!” “大人,令箭在此。”蔡蒙吉知道卓飞没带过兵,闹出了点笑话也在所难免,于是赶紧帮着寻来了令箭,并冲着卓飞一笑,以示鼓励。 卓飞感受到了义兄的支持,也尴尬地回敬了一个微笑,又随手从令箭筒中抽出一支令箭,掷在地上,大喝到:“去吧!” 半响~~~ 阳广还是没有动静,卓飞低头一望,见这家伙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支令箭发呆,一脑门儿的冷汗,不知道是在紧张什么。而其余诸将也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个个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卓飞一愣,心说莫非这令箭不能像影视剧里那般扔在地上不成?莫非这样做显得不太尊重人么? 卓飞再次茫然了,而就在此时,忽听义兄蔡蒙吉小声急切地提醒道:“大人,拿错了,这支红色的是斩立决,要用绿色那支才对!” 噗! 如果可以的话,卓飞真想喷口鲜血出来,暗骂自己又出洋相了,奶奶的,一个破令箭还搞出来这么多的讲究,这不是存心坑哥么!呃,当然了,被坑的最惨的还不是哥,而是半跪在地上的阳广,你看把人家给吓得……啧啧,好在他没心脏病…… 连续闹了两次笑话,卓飞很尴尬,不过这面子还得死撑,否则主帅的威严何在。 于是卓飞冷哼一声,又扔了一支绿色的令箭在地上,淡淡地说道:“唔,本帅并没扔错,这两只都是给你的,这绿色的许你调兵去办差,而若是你把差事给办砸了,让吕师夔部晓得了吾军动向,那你就直接用红色的那支把自己斩立决了吧!” “啊!”阳广心神一凛,赶紧拾起了地上的两支令箭,又正色应道:“诺,末将必不辱命!” 说完,阳广就大踏步的出帐点兵去了,而其余诸将也面面相觑,心说这位少年知州动不动就斩立决什么的,估计多半也是个狠辣的主儿啊!嗯,咱们还是不要轻易去捋他的虎须为好。 “蔡蒙吉听令!” “末将在!” “本帅授你临时行军总管一职,协助本帅统领本州义兵及本帅带来的四千知州府亲卫,而本帅若是马革裹尸,则由你来统帅大军行止。” 蔡蒙吉闻言,颇感讶异与卓飞对望了一眼,却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决之色,暗自钦佩,忙躬身应命道:“末将遵令!” 卓飞转头又冲着李刚言道:“李刚听令!” “末将在!” “你速去选出五百名熟悉山林环境的亲卫,多备干粮,稍后便脱离大军,自全南县与龙南县之间潜行入山,负责先行探明前路,并在青嶂山一带寻找最佳的藏兵之所,每十里留下两人负责联络接应大军,可请当地百姓引路,但须严防消息外泄也!” “末将遵令!” “王挫听令!” “末将在!” “本帅授你督战之责,尔在本府亲卫之中选出五百心志坚毅者,从即刻起,凡有不尊号令或畏敌不前者,皆斩不殆!” “末将遵令!” “好,其余诸营为我中军,今夜休息一晚,明日三更造饭,四更整装,五更拔营奔赴龙南!” 第十六章 形势大变 十月三十日,清晨。 “大人!如今已进入龙南辖境,前方二十里处便是龙南县城了。”侯焘驱马回报卓飞,话说自从李刚被派出去探路之后,侯焘便被卓飞带在身边听用。卓飞是为了联络感情,收买人心,而侯焘一向崇拜卓飞,是以也心怀感激,乐的跟在卓飞身边学习。 “哦……”长时间的跋涉行军,实在是令卓飞疲惫不堪,本来骑在马上直打瞌睡,结果听了侯焘的汇报之后,忽然清醒过来,眉头一皱,问道:“如今阳广哪儿的情形如何了?” 侯焘见卓飞询问,忙正色道:“方才阳副将派了斥候过来联络,说龙南百姓见我王师入城,均喜极而泣,当地士绅亦踊跃捐赠了无数米粮劳军,如今阳副将已在龙南城内征集够了大军所需的全部粮草与给养,并在县衙备好了酒宴,与众龙南士绅正恭候大人入城。” 卓飞听见粮草已经征集齐备了,总算是放下了心事,心说这阳广倒是员福将,派他前去奇袭龙南,谁知一千骑兵才刚开到城下,还没来的及喊话劝降,龙南守军就立刻倒戈了,不但斩杀了城中留守几十个鞑虏,还顺便将降元的县令和一干大小官员全部都给宰了,接着大开城门,和满城百姓一道兴高采烈的欢迎王师入城。 而阳广不费一兵一卒就攻下了龙南,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筹到无数粮草,这首功是跑不了的了,直把这家伙喜得心肝乱颤,对派他做先锋的卓飞卓知州大人更是感激莫名,直视为自己的贵人。 不战而胜,啧啧,真不知道是本大人的王霸之气生效了,还是阳广这家伙的傻福气起了作用…… 卓飞先在心中酸溜溜的嘀咕了一句,接着又对在身旁的义兄蔡蒙吉说道:“蔡将军,传令三军,加速向龙南挺进,务必赶在午时前入城!唔,告诉大家,龙南百姓正对我王师翘首以盼,正等着劳军呐,那个若是掉了队,可别怪没有好汤好菜剩下啊!”, 蔡蒙吉呵呵一笑,心说自己这个贤弟身为主帅,却总是喜欢打趣说笑,虽少了些许威严,但是却能让人心生亲近,自己手下那些将官和兵卒和他不过接触了几日,便已经各个心悦诚服,甘为驱使了,你看看,每日疾奔五、六十里,一连数日,这军中竟然都没个发牢骚的,这还不足以说明贤弟深受将士爱戴么……唔,当然了,这里面虽然有贤弟动不动就许愿赏赐的因素在……咳咳,但是能调动士气长盛不衰,这总也是一种本事不是? “末将遵令!”蔡蒙吉心中很是有些感慨,有些钦佩,忙抱拳领命,冲着传令兵挥了挥手,就打算将卓飞的帅令传达下去。 而就在此刻,忽见前方有两骑绝尘而来,待得稍近,只见一骑身着知州府亲卫服饰,而另一骑却是义兵马军的服饰。 这两人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卓飞茫然不解,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报……!” 两骑瞬间即至,被知州府亲卫挡在五十步外,而身负警卫之责的张跑虽然认得那名知州府亲卫,但他还是上前例行公事地查看了二人的腰牌之后,这才放他们进入内围禀告。 “大人,小的梁猛追随李将军入山西行,两日后,却遇到前出的义兵斥候,而军情紧急,是以李将军便派小的随他一同回来禀告大人!” “哦!”卓飞望了望身旁的蔡蒙吉,只见对方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这名斥候的身份。 “有何军情,速速报来!”卓飞心中不详的感觉愈发地强烈起来。 “诺!”义兵斥候应命,长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禀告大人,小的章经隶属梅州义兵马营斥候二火,十五日前受蔡将军之令,先行探查南雄左近敌情,而四日前,本火在青嶂山西偶遇鞑虏斥候八人小队,本火十人,避之不及,只能与敌死战,最后毙敌六人,擒获两人,而本火兄弟也折了五人,重伤三人,小的受伤最轻,是以紧急折返禀告军情。” 斥候章经虎目通红,强忍泪水,显是想起了死去的袍泽兄弟。而众人闻言之后,均能想象的到此战之惨烈,那纯是以命搏命,不死不休之局,各个心中恻然。 蔡蒙吉摇头微叹,而卓飞却是心神一凛,他突然发现,自己是真正的在指挥着一场战斗,在指挥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这不是游戏,这些生命也不是后世电脑里的虚拟小人,自己的每个决策都可能让这些鲜活的生命消失,让他们的亲友哀伤,让他们的子女…… 卓飞忽然觉得自己的肩头无比的沉重,再也没有身为穿越者那种游戏人间的美好感觉了。 “章兄弟,死者已矣,尔也莫要太过悲伤了,本帅定会为那些死伤的兄弟们请功,厚恤其家眷,绝不让这些兄弟们的在天之灵不安。”卓飞沉痛地说道。 章经闻言,登时好不感动,心说这位少年大帅言语真诚,平易近人,果然如传言中的那般仁义,连忙言道:“章经代死去的兄弟们谢过大帅恩德!” 砰砰砰~~ 说完,章经便跪拜叩头,卓飞见状,赶紧出言制止道:“这些都是本帅应尽之义,何须感激,章兄弟快快请起,请起。” 说完,卓飞便向马前的王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将章经扶起,而蔡蒙吉此时也言道:“山河沦陷,万民倒悬,马革裹尸,泣血沙场,本是吾辈男儿求死之所也!章经,莫要再学那妇人之态,速速起身禀告军情吧!” 章经闻言,赶紧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又顺着王挫的搀扶站起了身,抱拳禀告道:“蔡将军教训的是,小的一时失态了,差点耽误正事儿。回禀大帅,擒获的那两名敌寇之中,一汉一蒙,小的盘问了那名汉人之后才得知,他们竟是吕师夔麾下斥候,而本月二十日,吕师夔便已率本部五万大军南下,韶州通判曾逢龙和大将熊飞北上御敌,于二十二日在大庾岭与敌接战,厮杀两日,终不敌,曾逢龙退入南雄死守待援,而熊飞则率残部回韶州整军……” 嘶…… 左近诸人都是知道此次奇袭目的,闻言之后,不由得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吾等才在龙南,而那边竟然都已经打了一场败仗了,如今广南中路的残军败将退守南雄,却也不知还能守得几日,若是我等去的晚了,那恐怕就无济于事了啊! 可谁知诸人的心思才这么一转,却听斥候章经又接着说道:“南雄被围之后,守军虽誓死抵抗,奈何鞑虏人多势强,十月二十四日夜,南雄城破,韶州通判曾逢龙见大势已无可挽回,便正衣冠,向东南方三叩之后,自缢于旗下殉国,而城中军民,感其忠义,多有随死者……” 南雄城破,守将殉国!我晕! 这个信息对卓飞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心说南雄城一破,鞑虏在广南便有了立足之地,进可攻,退可守,而自己的前期打的小算盘怕是就打不响了啊! 卓飞和蔡蒙吉对望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忧虑,不过俩人都知道这种忧虑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的,否则必定影响士气。 “好!曾逢龙死的够悲壮!大丈夫当如是也!哇哈哈哈!”蔡蒙吉忽然大喝一声,仰天狂笑不止。 本已有些消沉的众人闻言之后,错愕莫名,心说蔡总督莫不是气得疯了,于是纷纷茫然望去,而这时忽又听卓飞卓大人也仰天长啸道:“逢龙兄一路好走,毋须忧虑,来日小弟必屠尽鞑虏以祭兄之英魂也!” 俩人的豪情,感染了身旁将士,纷纷振臂捶胸,誓言杀虏。 卓飞见士气稍有挽回,便一挥手止住众人,又对着斥候章经问道:“章兄弟,那南雄城破之后,吕师夔所部可有异动。” “回禀大人,据俘虏供称,吕师夔所部先锋一万人已追击熊飞残部而去,而其本部大军在南雄整军完毕之后也将南下围攻韶州。”章经迅速的答道,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至于小的所遭遇的这支鞑虏斥候小队,则是吕师夔派出来查看周边山区地形的,而小的撞见他们之时,刚好是南雄城破次日……唔,其实小的怕这俘虏言语不实,本是想摸去南雄附近,细细的查看一下吕师夔大军动向的,可一是何兄弟的伤势较重,二来我又怕耽误了军情传递,是以只好先行回报,还望大帅明鉴。” 章经说道此处颇有些忐忑的望着卓飞,而卓飞却笑了笑,和善的说道:“唔,章兄弟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极为不易了,毋须担忧,本帅又岂是那种不通人情之人。来人,先带章兄弟到随军郎中哪儿去好好地包扎一番,再吃些东西,日后在论功行赏。”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大帅关怀入微,直令章经好不感动,稽首谢恩之后,便随着亲卫下去了。 …………………………………… 情况有变,卓飞不得不招来各营诸将临时议事,而地图摊开之后,卓飞指着地图上的南雄城说道:“果然不出本帅与公爷之猜想,那吕师夔不敢硬撼文帅督府大军,只好南下侵入广南,而今南雄城既破,吕师夔部以南雄为基,北可据梅关而挡督府大军,南可攻打韶州,侵入广南腹地,而若东去则可奇袭福建,行那围魏救赵之策,迫使江西攻略的文帅大军不得不回师勤王,啧啧,真是打的一副绝好算盘也!” 众将闻言,均觉得卓飞言之有理,这南雄的地理位置确是关键的很,而广南中路轻易就丢了梅关、南雄,真是令战局一下子便陷入了被动啊。 蔡蒙吉紧盯着地图,皱了皱眉头,也说到:“贤弟所言有理,吕师夔这算盘确是打的不错,诸位且看,这青嶂山距南雄城足有四、五十里之遥,而吕师夔竟将斥候遣至这么远来探查山区,莫非他真是存了穿山而过,去奇袭福建的念头么?” 侯焘闻言,插话道:“若是如此,那其先锋为何又要追击熊飞而去,难道是在行那声东击西之计不成?” 众将沉默,毕竟吕师夔占了南雄之后,已是可攻可守,东西南北尽可去得,其本意如何,实在不好判断。 卓飞扫视诸将,只见各个都是眉头紧皱,满脸的苦恼,而唯有徒儿吴天表情凝重,似乎是有些想法,卓飞有意培养徒儿,于是笑着说道:“天……唔,吴顾问,当前形势,尔可有什么想法么?” 吴天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恩师在刻意栽培自己,于是精神一振,先组织了一下混乱的思绪,这才郑重说道:“回禀大人,依吴某之见,南雄虽破,但对于我等早先设下的奇袭之计却是影响甚微也!” “哦?”诸将纷纷望向吴天,心说咱们本是待南雄守军和吕师夔打的筋疲力尽之时,再从腹背杀出,奇袭建功的。可如今南雄都破了,那咱们还奇袭个鬼啊!就算你是卓大人的徒儿,那也不能这么不靠谱啊!我说这小子到底懂不懂兵啊! 王挫和张跑也是如此想,这俩心说小师弟莫非是疯了?这不是在睁着眼睛胡扯么!于是这俩人不约而同地在背后偷偷的扯了扯吴天的衣襟,提醒他慎言。 而蔡蒙吉、侯焘、李结还有那位张姓老将军闻言之后却是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似乎若有所悟。 众人的想法都是一瞬间的事儿,而吴天又接着说道:“依吴某愚见,若那吕师夔率军围攻韶州,则吾等还可行那奇袭之计,若在加上刚调去驻守连平的两万大军,一起给那吕师夔部来个前后夹击的话,恐怕吕师夔部便有覆灭之虞也。” 说的对啊,不管那吕师夔是围攻南雄还是围攻韶州,咱们不都能趁他攻城疲惫的时候去偷袭一下的么? 诸将闻言之后,纷纷点头,一边觉得吴天说的在理儿,一边又暗中奇怪自己为啥就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呢? 吴天见诸将都赞同了自己的分析,登时勇气更足了,于是他又娓娓言道:“而若那吕师夔若是抱了穿山而过,走龙南一线去奇袭福建的念头,那就更好了,我等大可在山中设伏……唔,甚至还可以劳军为名,诱其进入龙南县城,给他来个关门打狗,若能斩杀吕师夔及其部一干将领,则敌军必不战自溃也!只是……” “好!” 王挫听到此处,情不自禁地对着吴天的肩膀猛拍了一下,直把吴天给打了个趔趄, 卓飞狠狠地瞪了王挫一眼,正准备教训他两句,却见诸将皆击节附和,齐声大赞吴天分析的在理儿,而蔡蒙吉也微笑着言道:“吴……吴顾问之言,句句精辟,直令人茅塞顿开,卓大人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也!哈哈!佩服佩服。” 蔡蒙吉算是自己的师伯,蒙他夸赞,吴天赶紧谦虚了两句,不过他那白嫩的小脸上却无太多喜色,反而是面现尴尬。 卓飞笑了笑,冲着吴天问道:“诸位静静,吴顾问的话怕是还没说完,咱们不妨让他先接着说下去吧。唔,吴顾问欲言又止,只是什么呢?” 吴天有些尴尬,赶紧抱拳说道:“蒙大人垂询,不敢相瞒,吴某只是隐约地觉得自己的想法还有不妥之处,却一时间又想明白到底是哪儿出了错漏,还望大人指点。” “啥?还有不妥?不会吧……我看挺妥的嘛!”王挫嘀咕了一句,而场中诸将和他想法一样的大有人在,纷纷点头附和。 卓飞再次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多数将官都茫然不解,而义兄蔡蒙吉也在苦苦思索,而侯焘确是眉头舒展,似有所悟了。 “侯营正,可是觉得哪儿不妥当么?” 侯焘闻言,抬头一看,只见卓叔父他老人家正在用鼓励的目光望着自己,心中有些感动,赶紧抱拳言道:“回禀大人,末将以为吴顾问之言精辟在理儿,只不过……只不过如今恐是难以成真了!” “啊!” “这……” 诸将闻言,均难以置信,一时间议论纷纷。 卓飞挥了挥手,示意诸将稍安勿躁,又笑眯眯地问道:“这又是为何呢?” 侯焘恭敬地抱了抱拳,沉声说道:“末将只是觉得既然那吕师夔遣斥候探山,那恐怕他本是存了东袭福建之意的,只可惜,这斥候小队为我所灭,试想,如此一来,那吕师夔安能不起疑心?而若起疑,那吾等的奇袭之计或是吴顾问所言的埋伏、诱敌之计等等,怕是都难收奇效也!咳咳,末将浅见,还望大人指正。” 对啊!一个八人斥候小队,凭空消失,那吕师夔安能不疑?而敌若起了怀疑,那咱们莫说是奇袭埋伏人家了,恐怕能不被敌虏反噬一口就已经算是万幸了吧! 诸将纷纷恍然大悟,各个都想不通自己为啥连这么重大漏洞都没看出来,而吴天也是面带惭色,抱拳对着侯焘连说受教了。至于蔡蒙吉则是暗叹一声,心说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年轻人,这心思真是一个比一个细啊!唔,话说这侯焘贤侄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来着…… 卓飞扫视诸将,忽然哈哈大笑,说道:“好!说的好!其实军议便该如此,各抒己见,错了也不妨事,只要想办法补漏拾遗便好了,吴顾问何须自责也!” “谨遵大人教诲!”吴天闻言,赶紧躬身受教。 蔡蒙吉微微一笑,好奇地冲着侯焘问道:“既然侯营正能看出此策之弊,却不知可有破敌之法?” 侯焘老脸一红,尴尬地言道:“末将不才,还未想到良策……” 蔡蒙吉一怔,颇为失望,转向卓飞,犹豫道:“大人,你看这……” 卓飞微微一笑,尚未来的及答话,忽见王挫一斧子劈在一棵大树之上,并大声嚷道:“真是麻烦,依我看,既然横竖都猜不到那吕师夔的动向,那咱们倒不如直接杀去南雄,和他来个一了百了!” “住口!休得胡言!”李结嫌王挫给恩师丢人,又怕惹得恩师不快,于是赶紧一拉王挫的胳膊,怒斥到。 诸将见状,尽皆莞尔,心说难怪卓大人成天骂他这个徒儿是夯货,如今看来,这还真是个不怕死的傻蛋啊!咱满打满算就一万人,跑去和人家五、六万大军硬撼,还要攻城,这不是存心在找死么! 诸将皆作此想,而还没等他们这个念头想完,却听卓飞哈哈一笑,说道:“哈哈哈,还是挫儿深知吾意,不错,咱们就这样直接杀过去好了!” 第十七章 料敌如神 “啊!” “啊!” “咣当……” 此言一出,诸将皆惊讶莫名,而正在斥责王挫的李结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卓大人,敌众我寡,这与送死何异?”张姓老将很是不满地沉声问到。 “贤弟,这怕是不妥当……”蔡蒙吉欲言又止,恐是因心情激动的缘故,以至于一时间竟忘了叫大人而用了私称。 而侯焘和吴天的嘴皮倒是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满脸期待地等着卓飞解释。 唯有王挫却是喜上眉梢,喜动颜色,只见他不停的挠头搓手,咧着大嘴傻乐,显然是为了自己与恩师心意相通而沾沾自喜。 卓飞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哈哈一笑,说道:“诸位莫急,且听本帅细细道来,咳咳,不瞒诸位说,吕师夔所部动作之快实出乎吾之所料,而南雄城破,亦令吾等奇袭之计受阻也。其实吴顾问方才所言无差,吾等既是偷袭,那无论是南雄还是韶州,亦或山中设伏,于我等而言,实无太大之不同也……” 卓飞顿了顿,又说道:“依本帅想来,吕师夔既然遣斥候探查山区,怕是本来真的存了东袭福建路的心思,而侯营正所言不差,一队斥候平白失踪,敌必起疑,是以如今奇袭之计怕是难行也……” “奇袭不成,那也不能去硬碰送死啊!” “可不是么!一万对五万,这不是想不开么!” “诸君莫躁,依我看卓大人怕是还有深意吧……” 话未说完,诸将便忍不住议论起来,而王挫见无人赞同师傅,很是不爽,大喝道:“死就死矣,怕个球!大人,王挫不怕死,您老说让咱去劈谁,咱就去劈谁!那个要是敢畏战不前,哼哼!” 王挫的话很冲,隐有威胁之意,诸将听了,登时大为不忿,本欲反驳,却又都忍住了,这一来是因为诸将都知道他是卓大人的徒儿,二来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犯不着和王挫这种夯货怄气。 于是诸将纷纷望向卓飞,希望他能主持公道,好好地管教管教自己的傻徒儿。而卓飞见状,哈哈一笑,说道:“挫儿休得无礼,这劈是一定要去劈的,但怎么个劈法,却还是大有讲究的。” 说道此处,卓飞顿了顿,又正色道:“咳咳,诸位且想想,当吕师夔得知一队斥候凭空消失之后,定会再加派斥候探查左近山区,如此一来,便不难发现我方斥候或是李将军他们遗留下的踪迹……” “哇呀!那二蛋岂不是危险了么!”王挫关心自家兄弟,脱口惊呼到。 卓飞撇了王挫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李将军既然已知此事,难道还不知道赶紧隐蔽行踪么!尔这夯货,真当旁人都和你一样傻么!” “呃……谁说我傻来着!”王挫尴尬地挠了挠头,红着脸很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诸人见这夯货受窘,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卓飞也笑了两声,又说道:“吕师夔若是发现了我军的踪迹,那定会怀疑此山之中有我方大军埋伏,诸位说说看,若你是那吕师夔又该如何应对?” “那自是要派出大军搜索群山,试图将敌军……哦,不对,是试图将我军潜藏之所查出,以求来个一网打尽了!”步军二营副将秦天雷迈前一步,信心十足地大声说道。 众将纷纷点头,卓飞笑了笑,说道:“偌大的山区,处处可藏大军,吕师夔若想搜山,那又该派出多少兵马方可?人少了不管用,还有中伏被歼之虞;而若派的人多了,那南雄则兵力空虚,难免又有被袭之忧啊!” 对啊!确是这个理儿!咱怎么就没想到呢? 诸将均觉得卓飞说的有理,于是望着卓大人眼神儿越来越亮了。 “大人高见,末将佩服!”秦天雷也是个直爽之人,拱了拱手之后便退回队列里。 而张姓老将忍不住又出列问道:“大人,既然吕师夔搜山不得,那他岂不是就只有固守南雄一途了么?而若是其固守的话,恐怕我等的奇袭之计便难施展了吧?” “哈哈哈!张老将军所言有理,不过确是忘了关键之处,诸位想想,吕师夔所部数日之内便打破广南中路守军,夺了南雄,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在吾看来,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 “大人何出此言?”张姓老将茫然不解。 卓飞淡淡一笑,又接着说道:“文帅督府大军正在执行江西攻略,吕师夔所部慑其锋芒,只好行险南下,如今破梅关而入,据了南雄城,虽说是进可攻退可守,但其实也是陷入了四战之地……嘿嘿,北有文帅大军南压,随时可叩关截其后路;南有我广南东路和中路的援军,随时可挥军北上形成合击之势,诸位莫忘了,吾等还有两万大军刚进驻连平,这是摆在明面上的兵力,想必此刻吕师夔也已经受到细作的密报了吧;而至于东西两边,皆是茫茫群山,那吕师夔又岂敢轻入?东西南北皆不可去,南雄小城,又可固守几许?难道那吕师夔就不怕错过了战机,被我方得了喘息之机之后,再回头给他来个四面合围,将他这五、六万兵马全都给灭了去么!” 对啊!吕师夔五六万兵马虽是来势汹汹,奇袭南雄成功,但是我广南兵马又何止数十万,吕师夔若是固守南雄,那实在和坐以待毙无异嘛! 卓飞分析的合情合理,诸将望着他的眼神儿便又亮许多,而张姓老将也抱拳一揖,退回队列,不再言语。 而就在此刻,忽然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只听他说道:“卓大人,吕师夔既不能入山搜索,又不能固守南雄,那想必他更不敢率领大军继续南下去攻城掠地,否则南雄兵力空虚,若为我反夺,则其后路被断,一样有全军覆灭之忧。而如此一来,那吕师夔岂不是只能退出梅关,狼狈而逃了么?嘿嘿,大人只派人在山里走了一圈儿,就把鞑虏给吓回江西去了,啧啧啧,这还真是用兵如神,恐怕即便是孙子复生也要自愧不如了吧!” 这个声音很不和谐,卓飞眼睛一扫,发现这说话之人果然是一直被自己当作空气小太监梁顺,于是微哼一声,说道:“本帅未经大战,是以这用兵如神倒不敢说,不过嘛,这料敌如神确是跑不掉的了……咳咳,顺儿啊,这在座的都是久经沙场的前辈老将,尔替为师这般自卖自夸的,真是没来由惹得旁人笑话……当然了,或许尔不以为耻,但是为师却是汗颜之至,圣上派尔来随为师学艺,尔便该多用心思,为师平日里教诲尔等,学艺不如学悟,学悟不如学德,这学德便是学做人的意思了,只有做人……(此处省略两千字的说教。)…….嗯,总之,下次尔万万不可如此了,切记,切记。” 话说场中诸将其实都知道卓飞这个太监徒儿的来历,而这些老丘八们也打心眼里讨厌太监这种物事,梁顺刚才那样阴阳怪气儿地说话,本就令人不爽,而卓飞的这番反击更是阴损直令人喷饭也。 梁顺却是气得鼻子都歪掉了,心说好么,本监损你两句,被你一说,竟成了我在替你恬不知耻的吹捧,而且还借着这个名义反过来头来教训于我,啥叫个“尔不以为耻,为师确是汗颜之至”啊?合着就你知耻,本监就是溜须拍马的小人么!呼呼,我看你这种颠倒黑白,胡搅蛮缠的本事天下就无人能及,真不知道到底是谁不知羞耻的啊!呜呜呜,还敢叫本监顺儿,我顺你妹啊! 小太监梁顺心中悲愤莫名,可卓飞抬出圣上来压他,却叫他不敢反驳,因为师徒名份既在,那若是稍一反驳,便会成了忤逆师尊,这是大大的不孝,必遭万人唾骂,若传到圣上哪儿就更是说不清楚了。 因为这该死的师徒名份,无奈之下,小太监梁顺只好虚心受教,又唯唯诺诺地退回角落里暗自舔伤去了。 看着这小太监狼狈的样子,卓飞心中快意的很,于是又意气风发的指着摊在地上的地图说道:“诸位,依本帅看来,这吕师夔如今只有迅速沿保水(今浈江)南下,兵围韶州一途也。” 啊! 诸将皆感到莫名其妙,心说这种可能前面不是已经否定了么?吕师夔若兵围韶州,那咱们不是就可以继续行那奇袭之计了吗?怪了怪了,这卓大人说话怎地颠三倒四的前言不搭后语呢?莫不是心中焦急,魔症了么? 众人都疑惑地望着卓飞,卓飞却不继续说了,反而是卖了个关子,又拐了个弯儿说道:“吕师夔为避督府大军而强入广南,此刻虽是被山中的疑兵逼得进退不得,但身为降将,他又岂能无所顾忌,所以想必其也是不敢退兵远遁的,否则鞑虏还不得治他个畏战退缩的罪名啊!” 众人点了点头,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也不代表吕师夔就要兵发韶州,他就不怕在围城之时遇袭么? 卓飞明白诸将心中所想,于是他又接着说道:“吕师夔既然攻入广南,便足以证明此人懂得趋利避害,且存了投机逢源之心。而其数日便打破南雄城,也足以证明此人统兵有方,指挥娴熟,嘿嘿,出自将门世家,果是不凡也……”、 卓飞感慨了一句,又说道:“既然是个聪明人,是以吕师夔虽然摸不透我军在山中到底潜藏了多少兵力,但是他定会知道自己绝不能在南雄坐以待毙,否则误了战机,引得我东路和中路大军合围,那他就得落得个必死之局。 南雄城小不足以凭持,而韶州坚城铁壁,若能一举下之,则吕师夔大可凭借着其麾下数万兵力来坚守待援,只要能守个一年半载,那想必鞑虏那边便有足够的时间来调动兵马了吧。再者说了,此举一来还可牵制住我广南二路大军,不得前去支援江西、福建,二来还可以向鞑虏朝廷示以以身为饵的决死忠心,可谓是一举数得,其又何乐而不为也?” 众人点头赞同,心说这话也是对的,若韶州被攻破,那吕师夔数万大军守城,广南二路必要投入大数兵力去收复,而若是久攻不下的话,那介时广南二路必是处处兵力空虚,鞑虏只须派几支偏师溜进广南,那恐怕整个广南腹地都会被搅得一塌糊涂啊! 可是,这种可能性是建立在韶州城破的基础上的,开玩笑,韶州不比南雄,城高且坚,最少还有近两万的守军,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攻破的呢?而只要吕师夔敢围城,那不是还有咱们在后面等着捅他的刀子么! 众将依然不解,总觉得自家大帅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废话,实不知何意,于是皆望向卓飞,希望他能说些有建设性的话。 卓飞哈哈一笑,也不再卖关子,朗声道:“韶州坚城,兵力充足,一时之间又岂会轻破?吕师夔必明此理,然其却已是骑虎难下,所以本帅料定,其必会倾南雄之军南下韶州,做出围攻之态,貌似是打算强攻韶州,其实却是在引暗处之敌来攻,围点打援,等着咱们去自投罗网也!” “啊!” 诸将纷纷惊呼,总算是明白了卓大帅的意思,而这一层还真就是诸将所没有想到的,于是乎,一时间诸将皆是钦佩不已。 “大人,那咱们不上钩不就是了么?”秦天雷挠了挠头,大咧咧的问道。 而张姓老将也不解的问道:“不错,既然如此,那咱们依然可潜藏在韶州左近,继续按原定的奇袭之计行事啊!” “呵呵,若是咱们久久不露面,那一来吕师夔定会把佯攻转为真攻,韶州城虽坚,但试问诸位,自鞑虏南叩以来,又有几座坚城是真正被攻破的呢!” 众将默然,卓飞的意思他们都听明白了,这话也对,鞑虏南下,攻城掠地,凡是誓死不降的城池,一经攻破,便是个屠城的惨局,而这招儿尤为毒辣,直指人心弱点,是以这大多数城池其实都是自知不敌而降,或是被城中内鬼献城的。所以说,这韶州城墙虽坚,但是若被那鞑虏围多几日,城中军民不通消息,看不到援军希望之后,会不会横生变数,那还真是不好说啊! 蔡蒙吉叹了口气,说道:“大人之言有理,吾等实不能冀望于韶城不破上,否则万一生了变数,则吾等悔之莫及也!” 侯焘闻言,也附和道:“正是如此,韶州城不容有失,再者说了,这吕师夔既然疑心有伏兵,那定会小心腹背,我等的奇袭之计,又怎会轻易奏效呢!” 众将纷纷点头,好不气馁,而吴天又犹豫着问道:“大人,既然奇袭之计不成,那咱们何不趁吕师夔兵围韶州之时,一举收复南雄,然后再配合着连平的两万大军,南北夹击于他呢!” “问的好!”卓飞笑眯眯地赞了吴天一句,又说道:“吕师夔料定吾等潜藏山中,必定兵力不多,否则吾等大可明刀明枪地去和他硬撼嘛。是以,吕师夔绝不怕吾等趁机攻下南雄,甚至他还会期待吾等如此行事啊!” “这是为何?后路被断乃兵家大忌,吕师夔莫非是个傻缺儿么!”王挫挠着头,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闻言后都是一乐,心说这傻缺儿竟然也好意思说别人傻,真是搞笑!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夯货的话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儿嘛。 秦天雷和王挫性格相近,属于同一类人,是以颇有惺惺相惜之感,于是也大咧咧地附和道:“没错,南雄实是咽喉之地,岂可轻失?大人方才还说那吕师夔是个聪明人,为何这会儿他就变得如此地愚蠢了呢?” 卓飞本想借机教诲一下自己的傻徒儿王挫,可如今秦天雷也这么说了,却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后路被断确是兵家大忌,但吾还是那句话,如今于吕师夔而言,本无退路,其又何惧之有也?若是吾等真的自山中走出,攻略南雄的话,那本帅敢保证吕师夔必会佯攻韶州,而偷偷抽出大部分的兵力极速折返,力求将吾等堵在南雄城内,来个关门打狗,介时吾军兵少,敌虏势大,嘿嘿,恐怕吾等转眼就要步了曾逢龙的后尘吧!” 嘶~~~ 诸将倒吸了一口冷气,均说卓大人说的这个可能性也是极大的,若真如此的话,自家这一万人马恐怕还真得被吕师夔给吞了啊!唔,真是奇怪,为何方才咱们就没想出来呢? “大人英明,吾受教了!”吴天诚心地一辑,心中颇为感慨,想自己研习兵书十载,本以为颇得精髓,可如今与恩师他老人家一比,那还真是判若天渊,令人好不气馁也…… 吴天的想法也是侯焘等大多数人的想法,而蔡蒙吉也捻须微笑,心说自己这个贤弟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初次领军,便将敌将的反应算的是清清楚楚的好不令人信服,啧啧,你说他未及弱冠,怎地对人心便能了解若斯呢? “哼,卓大人明察秋毫,实令人佩服之至,然,吕师夔固是进退两难,不得不行那诱敌出动之计,而大人虽窥明其中关键,但又能如何,吾等既不能衔尾奇袭,又不能夺南雄断其后路,这还不是一样落得个进退两难之局,本监愚钝,实不知于我又有何益也?”小太监梁顺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直令人好不讨厌,不待卓飞说话,诸将皆怒目相视,显然是不忿他对卓飞的无礼。 卓飞将诸人的反应收入眼底,便知道自己已经靠着精辟合理的分析赢得了诸将的尊敬,心中略微得意,接着又瞅了梁顺一眼,心说这小子虽是总给自己找麻烦,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每次还都是能切入要害的……唔,此子精明伶俐,思虑细密,倒也算是个人才,可惜了,可惜了……可惜就是无卵啊! 也罢,既然你小子又耐不住寂寞跳出来找抽了,那本大帅就再教诲教诲你好了。 卓飞眯着眼睛盯着梁顺久久不语,直把梁顺盯的有些发毛之后,这才哈哈哈大笑三声,说道:“顺儿……” “大人曾有言,军中不可论以私交,还望大人能言出必践,莫再以私称相唤于我了。”小太监梁顺出声打断了卓飞的话抗议到,言词不卑不亢,却也是合情合理,而这也是他刚刚才想出来能不被卓飞用师徒名分来欺压的最好办法了。 卓飞一怔,心说这小子还真是有点儿意思,竟然拿我的话来堵我自己,嗯,够机灵! 卓飞暗赞一声,又说道:“哈哈,顺儿提醒的是,为师竟然忘了这一茬儿了,不错,不错,顺儿能铭记为师教诲,吾心甚慰矣!” 梁顺为之气结,心说这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无赖之人,鬼才听过你的教诲呢!你甚为个屁啊! “既然如此,那大人还是继续为我解惑吧!”梁顺没好气儿说到。 “唔,也好,我说小顺子啊……” 小顺子!!! 梁顺闻言,瞳孔瞬间放大了数倍,差点没把自己的眼珠子给瞪出来掉在地上。 卓飞见状,不等梁顺抗议,便赶紧说道:“咳咳,这么称呼似是不妥……唔,寺人谐音死人,也不妥……内宦谐音内患,不太吉利……权阉、阉人、没把的……嗯,似乎都显得没有亲切感……唉,到底该叫个什么好呢,头疼啊!” 卓飞的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不小,直令诸将窃笑不已,而梁顺的确是快气炸了肺,心说奶奶的,你连“没把的”都说出来了,还有个屁的亲切感啊! “梁顺得蒙圣恩,忝为御用监掌印,卓大人只须唤吾官名即可。”小太监梁顺仰着脑袋,白里透红的小脸写满了倨傲,显然是很为自己的官职感到自豪。 卓飞暗觉好笑,也不说话,只是踱前几步,一边围着梁顺转圈儿,一边细细地打量着他。 梁顺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气势一泄,正准备说话,却见卓飞忽然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并说道: “哦,对了,为师忘记了,我家顺儿可是个正四品的大官儿呢,哈哈,有徒如此,何其幸哉!” 噗哧~~~ 诸将再也忍俊不住,纷纷掩嘴窃笑不已,而梁顺却两眼一翻,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屈辱至此,无数只草泥马登时就要破口而出,不过好在梁顺也是经历过大世面的,深知忍人所不能忍,方能达人所不能达的道理,于是不得不强压下了怒火,直把面色憋得通红,不言不语,无声的抗议起来。 卓飞见状,哈哈一笑,也不再欺负小太监,只是说道:“顺……唔,梁掌印说的不错,其实吾等如今也是陷入了两难之境……不过嘛,本帅以为虽是两难之境,却于是将计就计之机,是以,吾才说,咱们就这么杀过去好了……哈哈哈!” 卓飞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而众人则都在细细的咀嚼卓飞这番话中的含义,大多数人虽仍是似懂非懂的,但却再也没人当卓飞魔障了…… 吴天若有所思,迟疑地问道:“大人,莫非是想假装中计……” “不错,既然那吕师夔想要引蛇出洞,那咱们就遂了他的心愿好了,来来来,诸位且附耳过来……” ……………………………… 一个时辰之后,卓飞下令大军转道儿向西,潜入茫茫群山之中,而与此同时,龙南城内的马营副将阳广也接到了西行会合的帅令,阳广不敢耽误,忙草草地将城防重任托付给当地士绅之后,便押着粮草匆匆西去了,只可怜那龙南的士绅百姓好不容易才迎来了王师,结果不足两日,便又匆匆撤走,直令人怅然若失也。 阳广撤走不足半个时辰,龙南城北门外的一处农庄里便有两匹快马驰出,一北一西,极速而去。 第十八章 吕大都督 十一月十日,夜,韶州东北,二十里外,保水西侧,一处名叫大黄滩的空旷河滩上,此时却已是营帐林立,灯火通明,好不喧嚣热闹。 “大都督,前面二十里就是韶州城了,这伏兵迟迟未现身,实是令人焦虑也。”牛皮大帐之内,一名年轻的元军万户忧心忡忡的说到。 此子姓史,名煊,家有兄弟五人,行四,其父史楫,授真定路总管、同判本道宣抚司事;其叔父史权,授权镇国上将军、真定等路总管,兼府尹;而其祖史天倪,叔祖史天泽,皆是元初名将,尤其是其叔祖史天泽,更是官至枢密副使,中书右丞相,当真是家世显赫,一门将星。是以,史煊以弱冠之年出任万户一职,倒也稀松平常了。 而其口中的大都督不是旁人,而正是时任江东江西大都督,知江州的吕师夔吕虞卿是也。 吕师夔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忽然一名矮小却健壮的元将大不咧咧的说道:“哈哈哈,汉人都是些贪生怕死的羔羊,而咱们蒙古人却是苍狼的子孙,这羊急了或许会蹬狼一蹄子,可谁又听说过羊会来伏击狼的呢!再说了,就算羊真的来伏击狼了,那恐怕也是……也是……也是像你们汉人所说的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吧!” 此言一出,大帐内的蒙古将领都附和着哈哈大笑起来,而汉将们则各个都是满脸的郁闷,暗骂这些蒙古人全是蠢货,连自己经做了狗都尤不自知,亏他们还能笑的那么开心。 吕师夔也皱了皱眉头,身为降将他,这话听着自然也是刺耳的紧,只可惜说话之人正是任职达鲁花赤的纳猛,从三品,吕师夔虽为一军主帅,无奈纳猛却有监治之权,是以他也只好忍一时之气了。 (达鲁花赤,元朝官职,为所在地方、军队和官衙的最大监治长官。蒙古贵族征服许多其它民族和国家后无力单独进行统治,便委托当地统治阶级人物治理,派出达鲁花赤监治。而在蒙古军和蒙古探马赤军中一般不设达鲁花赤,其他各族军队除特殊情况外,都在元帅府、万户府、千户所设达鲁花赤,以监军务,职位与元帅、万户、千户相同。其性质其实就和监军差不多,是元朝政府保证本族统治的策略。) 无论何朝何代,这统帅和监军二职几乎都是天生相克的,就像婆婆和媳妇,总是谁看谁都不顺眼,。 吕师夔心中哀鸣,暗想道:要说前任达鲁花赤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东西,这好不容易高升走了,谁知新派下来的这个纳猛更是是个混帐,我说这家伙也不看看,这都是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自我感觉良好,只知胡言乱语的吹牛皮,却不知好好地去琢磨一下到底该怎么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 话说史煊的担忧绝非是杞人忧天,咱汉人老祖宗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兵法,像什么打埋伏,挖陷阱之类的招数可谓是花样百出,早已是纯熟的不能再纯熟了,这些玩意儿简直就是武将入门的必学兵法,又怎么能不小心提防呢? 唉,这些蒙古人大都是有勇无谋,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下这花花江山的,莫非真是一力能降十会乎? 吕师夔很有些感慨,实在想不通汉人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谋略兵法为何会敌不过蒙古人的马刀弯弓,否则吾吕氏一门在大宋已是显赫至极,而自己兵部尚书也当得好好的,又何须献城投降,死后留下千世骂名暂且不说,就是这活着的时候也还得谨慎做人,处处看人脸色,虽身为大都督,却总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吕师夔出自将门世家,这涵养自然是足够的,心中虽然憋气,但这脸上却不露出半点,只是对着纳猛笑眯眯的说道:“本朝上应天命代宋,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直如摧枯拉朽一般,而诸位将军临阵之时皆是勇不可挡,果然不负苍狼子孙之名也!” 一通儿马屁拍下,帐中的诸位蒙古将领更是得意,而纳猛虽然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但他心中却暗想到:算你姓吕的识相儿!话说你一降将虽与吾同阶,统兵之权也在你,但你莫真的以为这样便可以与我平起平坐了,须知这天下终是我们蒙古人的,而你也只不过是高级一些的奴隶罢了,若是不合我的心意,就定要让你好看。 纳猛的心思其实是这时代绝大多数的蒙古将领的心思,要说这也难怪,区区一个草原小族,发展到今天囊括四海的大帝国,实在是有令他们值得骄傲的资本,而如今还要屈居于南宋降将之下,又怎能服气?别说是蒙古人,甚至就连帐中的色目人与汉人将领都为自己不得不听命于一个南人的指挥而感到屈辱。 (注:元初,依据不同民族将民众的社会地位划分为四等:蒙古人社会政治地位最优越;色目人(西夏、回回)次之;汉人(原先金朝统治地区的金人和汉人)再次之;南人(原南宋统治的民众)地位最低。 ) 吕师夔委曲求全,不愿与纳猛一般见识,而史煊确是不忿的很,因为他是金地汉人,属于三等人,纳猛这番话等于连他也骂进去了。 史煊家门显赫,又是初生牛犊,是以其丝毫不惧身为达鲁花赤的纳猛,心说大都督忍得,可本万户却不怵你,莫要以为自己是个蒙古人就可以为所欲为,胡说八道了! “万蚁蚀象,兔子蹬鹰,势弱者可以造势以胜强,介时强弱互转,则悔之晚矣。哼哼,羊能行于绝壁,狼可行乎?而狼若强上绝壁擒羊,怕不得要落个粉身碎骨的收场吧!”史煊眯着眼睛,微仰着头,一脸的不屑之色。 “混账!小崽子莫不是要找死!”纳猛闻言大怒,拍案而起,抽出马刀,作势就要扑过去将对方大卸八块。 而史煊也猛地张开双眼,抽出腰间长剑,脸红脖子粗地瞪着纳猛大吼道:“尔待怎地!莫不是想要试试小爷的剑锋利是不利!” 自古军中打架斗殴之事常有,而蒙古军内族群多元,那就更容易生出龃龉了,自下至上,皆是如此。 帐中的蒙古将领、色目人将领天性好斗,此刻见双方拉开了架势,登时如同打了鸡血般地兴奋起来,欢呼者有之,起哄者有之,搬台搬椅腾场子者亦有之…… 而汉人将领这边儿看见争执将起,这反应就完全不同了,抱腰者有之,夺剑者有之,晓之以情理者有之,苦口婆心,声泪俱下者亦有之…… “哈哈!大家伙看看,这些汉人就是没种儿!” “没错没错,你们拉着他作甚,快放了他!” “史小儿,你别装蒜了,有种儿就过来和达鲁花赤大人较量较量啊!” “放开!你们放开我!” “哎,纳猛大人是个直口直面的性子,想必定无恶意,史兄弟何不忍一时之气!” “对啊,对啊!咱们和他较个什么真儿呐!” 纳猛和一众蒙古将领一见这边儿的景像,登时大乐,更是猖狂,这言语也越发不堪起来, 而就在此刻,一个冷恻恻的声音响起,道:“军中私自殴斗者,杖三十,缚辕示众,为将者犯,倍之。” 诸将扭头望去,见说话之人正是高坐帅位的吕大都督,不由得皆是一滞,而众人看的明白,吕大都督这回分明是真的怒了。 汉将都比较听话,见状纷纷偃旗息鼓,退回班列,而蒙将,色目将,却纷纷露出不屑之色,显是不信自己真的会受到军法惩治。 吕师夔将诸将的反应看在眼里,又继续说道:“南军潜于山中之事,早先已经由斥候确定,必无疑问,唯存疑者,只是南军数量多寡罢了。而苍茫群山,吾等无暇搜索,是以只能行那引蛇之计,然至今却仍未见功也。 南军虽欠勇力,然兵多如海,虽新败,然若与其喘息之机,则必整军重来,介时我孤军一无坚城可守,二来腹背受敌,而两侧更是有不知多少的兵马潜藏暗处,只待我军疲态一露,便配合着大军来个会心一击,诸位介时可保胜算乎?” 吕师夔说到此处,冷冷地将帐中的蒙古及色目将领挨个儿扫视了一遍,而原本桀骜不驯的诸将被他这么一扫,不知怎地,竟然都是没来由的一阵心虚,眼神纷纷转向他处,不敢与之相对。 唯有达鲁花赤纳猛不怵,瞪大了他自己那牛瞳般的眼睛,涨红着脸,想要跟吕师夔来个王对王,可惜吕师夔的眼神儿快转到他这儿之时却忽然打道回府,完全视他如无物,又淡淡地说道:“敌明我暗,敌情未明,战机转瞬即逝,此正是吾等协力同心,共度险境之时,却为何要因些许小事而龃龉,持械内讧,做出那亲者痛仇者快之蠢事,莫非是想要自相残杀么!” 吕师夔的语气转厉,威严尽显,汉将自是不用说了,就连蒙古及色目将领亦开始揣揣不安,再不敢胡言乱语。 吕师夔见已经慑服了诸将,忽地将头转向纳猛,微眯双眼,冷冰冰地言道:“吕某身为降将,蒙圣上不弃不疑,委以都督大军之权,此般恩德,夔铭感五内,恨不能抱腹剜心以报此知遇之恩也! 哼,吕某引军入广,据梅岭,下南雄,本欲奇袭福建,建不世奇功以报浩荡皇恩,只叹天不遂吾愿,南军竟似未卜先知般地有了防备,一早便潜伏于南雄之东,虽不知其兵力多寡,亦不知其意欲何为,然却犹如芒刺在背,不除之实难心安也! 呜呼,吕某上负吾皇重托,下肩士卒性命,实不敢稍有松懈,唯用心谨慎,务求不失矣!而若有人因私愤而误战,挑拨内讧,累及三军,嘿嘿,莫非有人真以为军法不严乎!莫非真有人以为这官司打到御前,尔便能得理了么!” 最后几句,吕师夔几乎是咆哮出来的,而纳猛实在没想到一向圆滑的吕师夔居然也会变得如此之霸道,猝不及防之下,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直把脖子憋的通红,牙呲欲裂。 吕师夔的这番话,威胁之意尽显,而纳猛素来跋扈,又几时受过这般委屈,只不过吕师夔句句话都占理,且还时不时的就抬出皇上来吓唬人,这令纳猛颇有些无处着力的感觉。而且纳猛并非蠢笨之人,他也看出来了,吕师夔今日一反常态,只怕是存了要借他来脱罪的念头啊。 纳猛心中暗想:好你个吕师夔,如今战事稍有不利,你便想趁机将水彻底搅浑,先栽给老子个挑起内讧的罪名,好掩盖你料敌有误,令大军陷入险境的罪过。若是此战功成,那你自然无事,而若此战大败,那介时你便可以将老子甩出来为你顶罪了吧!哼哼,天底下哪儿有那么便宜的好事儿,你真当我纳猛傻么! 纳猛还真是不傻的,他这念头转的飞快,转眼间就想明白了轻重利弊。说实话,无论是斥候的查探,还是埋伏在龙南城外细作的密报,都清楚地证明了这东面的山中真有南人大军在埋伏着,而纳猛虽然是新任的达鲁花赤,但他也是员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他又岂能不知如今自己这支冲入广南的孤军形势已不妙之极,他又岂能不明白吕师夔想要引蛇出洞的良苦用心呢? 至于纳猛前面所说的那些关于羔羊和苍狼之类的废话,其实无非就是为了显摆显摆他自己身为蒙古人的优越感,借此拉拢其他蒙古将领,顺便再和吕师夔别别苗头,争取尽快树立自己在这支大军中的崇高地位罢了。 纳猛自知无理,也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觉得这御前的官司还是不要去打的好,否则万一辩论起来,自己又怎么可能是这些靠嘴皮子吃饭的汉官汉将们的对手嘛!到时真要被这些家伙栽个挑起内讧,扰乱军心的罪名,那自己多冤呐! 纳猛也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就该知道何时该曲,何时该伸,苍狼的子孙并非是只知徒逞勇力的傻子,草原的勇士也知道如何去躲避敌人布下的陷阱! 总之一句话:得了,我忍! “哼!”纳猛重重地哼了一声,仰起高傲的头颅,不再言语,一副不屑与对方争辩的模样儿。 不过他这副做派也就能哄哄他自己罢了,而帐中诸将见状,便知这位新来的达鲁花赤胆气已寒,多半是被吕大都督给镇住了。 纳猛尚且如此,其他的蒙古将领和色目将领更是纷纷垂头丧气,不得不再一次接受被南人降将统率的现实,而汉将这边儿却是各个喜动颜色,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不过本着数千年传承下来的涵养美德,汉将们最多也就是偷着高兴,倒也没人借机去奚落那些蒙古同袍。 吕师夔见纳猛服了软儿,也不为己甚,微微一笑,又冲着诸将言道:“南军伏兵迟迟不显,实是令吾缚手缚脚,不敢全力一击,诸位可有良策,不妨畅所欲言。” 诸将纷纷交头接耳,商量的是热火朝天,可是商量来商量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却也没商量出一条有用的计策。 吕师夔渐感不耐,眉头一皱,正想斥责一下这群尸位素餐的废物,而就在此刻,忽见史煊抱拳说道:“大人,以末将看来,为今之计,也只能一往无前了!” “哦,此言何解?”吕师夔双目精光一闪而过,淡淡地问到。 史煊沉吟了一下,又吸了口气,这才躬身抱拳,言道:“大都督,末将以为,咱们自南雄一路行来,可乘之机无数,然敌军的伏兵却到了此刻还未迟迟不肯现身,这足以说明此支敌军人数不多,是以不敢轻易现形,只能奢求于伺机偷袭,以收奇效也。 当然了,或许那敌军奸猾,一早便已窥破了咱们想要引蛇出洞的心意,是以才会按兵不动,潜伏伺机。 总之,无论如何,以末将看来,若咱们不彻底地围了韶州城,再攻打上两日,自显疲态的话,恐怕是难以引蛇出洞的了。” 吕师夔闻言,点了点头,犹豫着言道:“史万户所言有些道理,只不过如此一来,吾等便只能前后防备,力求不予敌可乘之机了……嗯,吾军虽有胜算,却也是险的很啊。” 吕师夔虽然是在夸奖史煊,但诸将却都听明白了,大都督这分明是不看好史万户的方略啊!不过想想也是,一边拼死拼活的攻城,一边还要防备着身后有人偷袭,这一心二用,难度实在是高了点儿啊! 诸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而史煊却似乎胸有成竹,又嘿嘿一笑,说道:“大都督,事到如今,韶州城是一定围住的,而围住之后,却未必真的去打。以末将看来,咱们大可以多布营帐,并施以惑敌之计,做出正在不断增兵围城的假象,以怠城内守军之士气。同时咱们再派出口舌伶俐之人于城下每日游说招降,许之以利,晓之以理,想必总有心智不坚者意动,若时运至,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唔……”吕师夔捻须点头,不置可否,显然是在考虑劝降的可能性。 第十九章 绝户之计 史煊见状,又接着说道:“大都督,围而不打,布兵于外,小心警戒,便可不惧偷袭也。 再者,依末将看来,大人亦不必过于担心南军能迅速整军来援,须知南军懈怠散漫已久,且多是步卒,就算赵溍接到南雄陷落的消息之后立刻就从广州发兵来援,那到韶州想来最少也要二十日吧。 嘿嘿,咱们此次出征,粮草本就备的丰厚,再加上此时秋收未久,四乡皆有存粮,咱们这一路征集过来,又是收得了不少,足可支撑我大军一月时间。 再想想那南军伏于山中,风餐露宿,补给不便,多半还不敢点火造饭,想必能撑到此刻已是不易之极也。而末将看这天像,近日怕是便会有雨水落下,介时林中潮湿阴冷,干粮必霉,看那南军伏兵还能坚持得几日?” 史煊话中的意思,帐中诸将都听的很明白了,想想也是,反正城中的守军是绝对不敢突围的,那咱们完全可以围而不打,把大部分兵力布置在外围,若敌不来偷袭则罢,若来偷袭,则必让他有来无回!而至于这韶州城嘛,那咱们就先派人劝降玩儿呗,这成了固然是好事儿,而就算劝降不成,那咱们也不损失什么嘛。 而史万户说的也对,潜于山中的南军伏兵定是度日如年的,而那广州发来的大军开到此处最少也还要个二十天时间,既然咱们粮草充足,那完全可以跟这些见不得人的家伙们多耗上几日嘛…..嘿嘿嘿,更何况老天爷看样子还要下场大雨,介时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撑得多久! 南军的伏兵若是撑不住了,那他们要么现身行险一搏,要么就只能黯然退走,反正不管怎样,这支讨厌的伏兵都是要消失的了。而若这支伏兵消失,那咱们大可按原计划转道东行,直捣福建,就算不能擒得南宋皇帝小儿,那最少也能逼着文天祥的督府大军回援勤王吧?而无论哪样,皆是不世之奇功啊! 想明白了这一层,众将纷纷称善,而吕师夔闻言后,眼睛也是顿时一亮,颇为赞许的看了史煊一眼,又说道:“此熬敌之策尚可,不过万一那南军能挨得住阴冷,仍是蛰伏不出,那又待如何是好?” “这……”史煊面显难色,欲言又止。 史煊方才以下犯上,已是和纳猛结下了梁子,而纳猛此刻见史煊被问住了,便忍不住地挤兑道:“依我看来,这南人虽懦弱,但韧性耐力却是极强的,我家圈养的那些南人奴隶,从早做到晚,睡不过两个时辰,食不如狗,天天还要挨无数皮鞭拳脚,各个儿骨瘦如柴,形同厉鬼,可却偏偏怎么养都养不死,哈哈哈,这些两脚羊比真羊都好养,简直就是天生的奴才命嘛!而他们这般耐活,未必便在林子里呆不下去吧!而他们若是真的藏着不出来的话,那史万户说来说去,岂不全都是废话么!” 废话也不见你会说啊! 汉将们皆腹诽了一句,而史煊更是把脸涨得通红,猛一咬牙,又说道:“谁说是废话,若他们真是蛰伏不出的话,那……那本万户自然还有其他办法逼他们出来!” 哦? 此言一出,诸将皆不解的望向史煊,心说既然你还有其他的稳妥之策,那为何又不直接说出来,莫非是想存起来慢慢邀功么? 吕师夔也莫名其妙的望了史煊一眼,心说这位出自将门世家的小将平日里素有谋略,人亦沉稳可靠,自己已渐渐地倚其为臂膀,可是今日这小子为何如此的古怪,莫非真的是被纳猛给气着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史煊感受到了吕大都督询问的目光,只好把心一横,朗声道:“末将还有一策,若是南军仍蛰伏不出,则吾军大可散出小队,四乡征粮,并将韶州城附近的南人统统逐入东侧群山。如此一来,本就补给困难的南军,面对诸多百姓,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想必……想必就会退走了吧!” 绝户计! 诸将闻言,心中皆冒起了上面这三个字,不过他们不得不承认,史煊这一策确是狠辣,你想想啊,韶州城左近四乡怕不有数十万南人百姓,你去夺了他们的粮食,他们顿时便没了活路,压根儿不用你去驱赶,他们自己就得入山去找吃的,否则又怎么能熬得过即将到来的严冬呢!而那些运气好,没被夺去粮食的南人百姓,心中也必定害怕,多半也要自发的躲进山中去了吧。而这数十万百姓入山之后,自是会刮地三尺,把能吃的都给吃了吧。至于那些潜藏在山中南军,恐怕便更难就地补给了,而说不定他们少不得还要分些吃食给这些饥饿的百姓……嘿嘿,只可惜僧多粥少,怕是也济不得什么事儿的吧,介时,难道他们还能撑的下去么! 此计一出,帐中的蒙古将领和色目将领皆大声叫好,因为只要这计得以执行,那他们立时便多了一次烧杀抢掠的发财机会啊! 说实话,自从攻克临安,南宋皇帝投降之后,这大规模烧杀抢掠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没办法,因为大汗说了,以前咱们南叩只是为了抢东西,而如今却是要彻底地占了汉人的花花江山,自然就不能一味的施暴了,总要收买些人心才是,毕竟这么大的江山,没有奴隶来干活也不是个事儿啊! 大汗所说的道理,其实蒙古将领们都懂,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为可能拥有烧杀抢掠的机会而感到兴奋莫名。 而与蒙古及色目将领清一色的激动模样儿对比起来,这帐中汉将们的表情可就丰富的多了,有人欣喜,有人假作欣喜,有人不忍垂首,有人微微叹息,有人背身拭泪,还有人对着史煊怒目相视,一副要食之而后快的架势。 打断骨头连着筋,良心泯灭多半也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吕师夔这支新附军里面,不少汉将都是淮南江西陷落时新归降的,虽然这些人也是背弃民族国家祖宗的叛徒,但毕竟天良仍在,若是两军对阵尚可,若是抢掠几个村寨也勉强受得,可若是要行此大规模的绝户之计,那一时之间还真的难以接受啊! 天呐,干出这等缺德事儿,那可是要断子绝孙的啊! 大多数汉将望向史煊的目光都变得很不友善起来,均道这小白脸儿万户平日里看起来倒也和善,真没想到他却是狠毒致斯,奶奶的,就算你是金地的汉人,那毕竟也是汉人不是,毕竟也是一个祖宗不是,搞出这种绝户计,你……你……你晚上睡得着觉么! 吕师夔也暗自叹了口气,心说这一策虽好,却实在是狠了点儿,如今天下大势已定,本朝还是要收买一下人心的,此计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还是…… 吕师夔刚想到此处,忽然听到纳猛大笑三声,嚷道:“好!史万户的妙计果然是好的很!有此一策在手,还怕那南军伏兵不知难而退么!纳猛服了,来来来,史万户请受纳猛一拜!” 纳猛说完,就对着错愕万分的史煊拱手一拜,而不待众人反应,他又阴阳怪气儿地说道:“,史万户一心为我大元,献了多好的一条计策啊!可是草原上的勇士们,你们快些睁开眼睛瞧瞧,我怎么觉得这里有很多人都因为这条妙计而记恨了史万户呢!啧啧,莫非他们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清楚自己的本份么?” 蒙古将领闻言,赶紧齐声附和,又指着汉将这边儿骂骂咧咧起来了,而本是怒视这史煊的汉将们一见此情景,皆纷纷垂下目光,不再言语。 史煊的脸色也是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好不难看,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把人都得罪完了,心中暗骂自己太沉不住气,被纳猛随便一激,便说了不该说的话。 纳猛见无人敢跳出来争辩,于是又哈哈一笑,大声说道:“草原上的勇士们,史万户不顾己身地为咱们指点了一条明路,那咱们也不能光在一旁看热闹,来来来,为了大元早日一统天下,诸位且同我纳猛一起来恳请大都督尽快纳了史万户的良策,省得某些还在摇摆不定的家伙横生事端!” 纳猛说完,狠狠地瞪了一眼汉将这边儿,见并无人敢与自己直视之后,这才带着几分戏谑的微笑,对着吕师夔拱手说道:“达鲁花赤纳猛恳请吕大都督尽快纳了史万户所献良策,引我军出险境,再建不世奇功矣!” “末将同请吕大都督纳此良策……”帐中的蒙古将领躬身抱拳,齐声附和,甚至还有几个良心已泯灭殆尽的汉将也跟着起哄。 吕师夔的良心到底还剩下多少不太好说,作为一军主帅,其实他更多的是从功利性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和决定方针的,而这也是一个成功的主帅所必备的特质之一。 说实话,史煊的绝户计的确不错,吕师夔一开始不愿采用是因为他怕自己这样做会破坏了元廷攻克南宋帝都临安之后所定下的收买人心,减少抵抗,尽快一统全境的大方略。可是,就在刚才,纳猛的那句“引我军出险境,再建不世奇功。”的话却猛地提醒了他…… 对啊!只要能引出或者逼退山中的伏兵,那大军就可以转道儿向东,继续去执行一早定好的奇袭福建的方略了。而和自己即将建立的不世奇功比起来,那稍稍破坏一下收买人心,减少抵抗的大方略又能算得是什么事儿呢?反正只要福建战火一起,南军必定大乱,而介时,自己火中取栗,冒死奇袭福建的光辉事迹,怕是也要列为经典战例,而名垂千古了吧! 至于数十万南人百姓的死活……这又与我吕师夔何干?而且如此行事,恐怕更能体现我吕师夔对大元的不二忠心吧! 吕师夔也出自将门世家,耳濡目染之下,一颗心早已坚如铁石,而“凡成大业者必无妇人之仁”这句话,便是他的座右铭,而且这些世家子弟,地方豪强,就算是身为宋人之时,也从没把底层的老百姓当作人来看待过,更遑论他自己现在已经归降蒙元了。所以嘛,这些南人百姓的死活,似乎还真的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吕师夔微微一笑,悠悠言道:“既然诸位如此同心,斗志昂然,那本都督自是从善如流……” “大人!” “都督!” 几名汉将脱口叫到,很是不相信吕大都督竟然真的要行此绝户之计。 吕师夔摆了摆手,微叹一口气,假作恻隐之心难忍,说道:“不瞒诸位,本都督实未料到南军早有防备,竟能先一步藏于山中,令我军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东行,是以只好行那引蛇出洞之计。然,敌军狡诈异常,竟能一直隐而不显,逼得我军进退不得。而今,前有坚城难破,侧有伏兵无数,若僵持下去,恐生大害,终不是上策也!本都督上沐皇恩,不敢稍有马虎,为离险境,纵稍有不愿,却也不得不为之也!” 众汉将闻言,虽然终是觉得不妥,却也都能理解吕大都督的难处,是以对视一眼之后,便尽皆默然不语了。 吕师夔其实哪有半点儿恻隐之心,他之所以如此做,不过是为了安抚一下汉将的情绪罢了。而今,见诸汉将已基本被自己说服了,于是便猛地从虎皮帅椅上站了起来,大声发令道:“诸营诸将听令,大军明日三更造饭,五更起行,午时之前,兵围韶州。” “末将遵令!”诸将齐声答道。 吕师夔又言道:“从明日起,取一千探马赤军、两千轻骑,合三千人,每百人一队,各择一百户领,轮换四出掠粮,并驱赶南人入山,不得有误!然须切记,仅掠粮即可,不得(歼银)良女,不得多造杀孽!” 探马赤军是蒙古人,两千轻骑却是汉军,看似吕师夔偏心,其实不然,因为探马赤军总共才三千人,而汉军轻骑却足足有一万,是以按比例来说,还是蒙古人更占便宜一些。 而吕师夔这最后一句话也是为了安抚汉将之心的,其实他这句话也跟废话差不多,你说那抢的兴起的鞑虏和被抢急了眼的百姓能不打起来?憋了挺长日子的人形畜生能忍住不去侵犯良家妇女? 嘿嘿,这道命令从吕师夔嘴里吐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韶州城外数十万百姓的悲惨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无数百姓要家破人亡,就已经注定有无数的血腥……必将扬起。 “谨遵大都督令,大都督英明,英明……” 蒙古诸将自知占了便宜,更无异议,于是赶紧在纳猛的带领下齐声应令,接着很快,这道灭绝人性的命令就传达到了大营里的每个角落,而整个元军大营也渐渐地沸腾起来,欢呼声一时间响彻天际,在深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第二十章 败将熊飞 “咦,奇怪了,你们说那群大尾巴狼这么晚了在傻嚎什么呢?唔,莫非今晚是月圆之夜,这些畜生不叫两声就睡不着么?” 保水东岸,一座小山丘上,卓飞摸着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喃喃自语到。 几个徒儿,还有侯焘等一众将领闻言之后,更是茫然不解,纷纷苦苦思索对岸的鞑虏为何会如此之兴奋。 “师傅啊!今天又不是十五,怎么会是月圆之夜呢!我看定是那些畜生吃饱撑着了,叫唤两声想要化化食儿吧!”王挫大声说道。 众将闻言莞尔,心说这亥时都过了一半了,也不知道化的是哪门子的食儿,再不睡,怕是就该起床吃早饭了吧?嘿,大帅这姓王的徒儿还真是逗…… 就在众将心中嘀咕之时,忽然又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道:“错了错了,一个人吃撑了不奇怪,难道这整营人都吃撑了不成?” 说话的是副将秦天雷,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的很有些道理,于是众将纷纷点头赞同,王挫一见,不乐意了,又不忿地说到:“饭菜做的好,大家一起吃多两碗又有啥好稀奇的?再说了,若不是撑着了,那你来说说他们这是在干嘛好了,而你若说不出的话,那就还是我对了?” 众将见王挫胡搅蛮缠,忍不住纷纷掩嘴窃笑,而秦天雷面显难色,沉吟了半刻之后,这才一边挠头,一边犹豫着言道:“这深更半夜的,满营沸腾,呼号无数……要我看呐,咳咳,这分明就是兵书上所记载的营啸嘛!” 噗~~~ 众将纷纷吐血,心说那王挫就够不靠谱儿了,谁知这个秦天雷更是完全就没有谱儿的啊!天呐,兵书上记载的营啸是这副模样儿么?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蒙古大营内灯火通明,欢声雷动,一片喜气洋洋之色……这还啸个屁啊!这能啸的起来么? 卓飞也是无语,他看着这对活宝,钦佩之心油然而生,心说这俩货还真是一时瑜亮,傻得难分轩轾啊! 王挫不服,本还欲和秦天雷争辩几句,突然发现恩师的眼神儿变得极不友善,心中一凛,赶快把脖子一缩,闭嘴不语。 “算你小子识相!”卓飞心中哼哼了一句,又说道:“吕师夔自南雄行来,并无半点急色,一路上拖沓缓行,直如同游山玩水一般。而几日来,其无论是安营扎寨,还是涉水过桥,更是屡屡空门大露,全不似个善于统军之人……” “大人说的不错,这几日,吕师夔少有遣斥候探路,且就算是散出斥候,那也全都是向前去的,却无一支斥候探查后路,此实是于理不合也。”侯焘一边思索着,一边颌首附和到。 众将均点头赞同,说实话,这一路上吕师夔领着大军招摇过市,肆无忌惮,如入无人之境。而且南雄到韶州不过两百来里的路程,这吕师夔的大军愣是走了足足十日,一日还不过二十里,这实在是有违于常态。甚至有几次机会看上去实在太好,令人忍不住就想冲上去来个奇袭了,而若不是卓大人谨慎,压着就是不肯发动攻击的话,那恐怕这奇袭之战早就分出个结果了……当然了,这坏结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越往后看,诸将就越觉得卓大人的判断是对的……你想啊!能一举攻破梅关和南雄城的吕师夔,偶尔犯一次错尚可,但若是不断地犯错的话,那就很可疑了啊! “任那吕师夔其奸似鬼,还不是要喝大人的洗脚水,他想引咱们出来,咱们就是不上他的当,看他又能如何!”张跑上下嘴皮一碰,适时地送上了一句真心真意的马屁。 众将随之附和,皆道大人英明。卓飞心中得意,哈哈一笑之后,又正色言道:“诸位不可轻敌,须知数万大军若乱,那可不是轻易就能收拾好的,而既然那吕师夔胆敢犯险自露空门以诱敌,则其必有所凭持……嘿嘿,看来这家伙确是有些门道儿的,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啊!” “大人,此处距离韶州已不远,吕师夔一路做作,到了此刻,想必其自知引蛇之计已然无功矣!”李刚说到此处,顿了顿,又犹豫着说道:“若我是那吕师夔的话,此刻进退不得,怕是已食难下咽,寝不安眠了,可是方才这满营欢呼之声,实在是,实在是令人有些忐忑不安啊!” “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说二蛋你小子好端端地不安作甚!难道他们满营嚎哭,你就能安心了?”王挫大咧咧地说道。 众人哈哈大笑,觉得王挫这人甚是有趣,而李刚对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义兄兼师兄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幽怨地白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卓飞见状,也哑然失笑,指着王挫的鼻子笑骂道:“你这夯货,好歹也是偌大个人了,这言语之间多少也该注意一下嘛!此乃军中,成日里二蛋二蛋的叫着,成何体统!” 王挫又被师傅他老人家狠狠地教诲了一通儿,吓得他赶紧掩住了自己的大嘴巴,模样儿甚是滑稽,令人实是忍俊不住。 卓飞没好气儿地扫了他一眼之后,又把目光转向河对岸的元军大营,喃喃自语道:“吕大汉奸,你走的那么慢,莫非是故意在等我吗?也罢,本公子就如你所愿,看看你到底是想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 十一月十三日,雨,韶州东门城头,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将领正扶着女墙向远处眺望,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鳞甲之上,竟似浑然不觉。 “秋雨寒凉,熊大人国之砥柱,万一染恙,恐于军心不利,依末将看,咱们还是先暂且避上一避吧?”一名三十岁上下,白面美髯的将领劝慰到。 “避…...山河尽丧,社稷倾覆在即,避,又能避到哪儿去呢?”熊姓将领面带忧伤,喃喃自语。 “这……”白面美髯的将领闻言语塞,一时间好不尴尬。 熊姓将领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是失态了,于是又歉意地说道:“熊某心情郁结,胡言乱语两句,还望刘将军勿怪。” “不敢当!不敢当!熊大人为国为民日夜忧思,刘某只恨自己无德无才,不能助大人一臂之力,这心中已是愧煞,又何怪之有?” “唉,败军之将,有负吾皇重托,待罪之身,又岂能当得为国为民这四个字……”熊姓将领黯然垂首,又挥拳重重地砸了一下女墙,激的水花飞溅。 城头对话的两员将领,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刚在大庾岭战败,不得不退守韶州的熊飞和步军副将刘自立。 刘自立闻言,赶忙劝慰道:“事在人为,今鞑虏势强,熊大人勇战不敌,虽败而未溃,领半数之军回守,已是不易之极也,请大人万勿自责,想必吾皇也定能体会到大人的难处的。” 熊飞苦笑一下,又摇了摇头,说道:“鞑虏马快,若不是逢龙兄领死士舍身断后的话,熊某又岂有幸理,而即便如此,我三万广南儿郎,能逃回此地者亦不过万二之数……呜呼,熊某无能,愧对三军,实不知日后当以何面目苟活于世也……” 谁言男儿无泪? 熊飞越说越是伤心,虎目通红,肩头耸动,两行英雄泪混在雨水里顺着脸颊涔涔而下,显是悲怮已极。 “大人!” 副将刘自立和附近的士卒见状,感同身受,纷纷拜倒在地,恳求熊飞熊大人勿再自责。 刘自立更是声泪俱下的大声吼道:“大人!我辈武人,冲锋陷阵,马革裹尸,本就是应有之义,兄弟们为国而战,为国而亡,可谓是死得其所,想必九泉之下亦无怨言,大人何必揽过于己,一味自责也!” “唉,熊某心中惭愧,你们这又是在干什么,起来,都快些起来吧!” 熊飞伸手去扶刘自立,谁知刘自立却没有顺势而起,反倒是甩开了他的手,半跪抱拳,大吼道:“大人!如今强敌围城,致城中军民人心惶惶,每日合家南迁者无计其数,就连戍卒亦有人开始乔装逃走,虽斩而不能绝也!” “哦?竟有此事……” 熊飞有些意外,正想说些什么,而刘自立却打断他,又接着说到:“大人!如今正是全城同心,共度危难之时,还望大人振作颜色,主持大局,引领军民奋战御敌,否则一旦城破,大人又将以何面目面对吾皇,又将以何面目面对死去的袍泽兄弟,又以何面目面对这满城的百姓,呜呼,介时大人怕是百死亦不足以赎己罪也!大人!末将不才,愿随大人奋力御敌,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就算是死,也要让那些鞑虏知道我大宋男儿的忠义!”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刘自立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守城的士卒们受到感染,纷纷振臂高呼,很快,这吼声就扩散到了城中的无数角落,引得无数百姓附和,最终汇聚成了一种无可抵挡的最强音,震裂雨幕,直上云霄! “好好好!”熊飞激动莫名,大败之后的颓丧自责被这道强音一啸而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猛一抱拳,遥拜东北,朗声道:“熊飞何幸,竟得满城赤子誓死襄助!也罢,我熊飞也在此立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大人忠义!”刘自立领着附近士卒将校再次拜倒。 熊飞一把将刘自立扶起,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猛地伸出双手,握住他肩头,大声吼道:“今日若不是刘贤弟的一番忠言骂醒了我,那愚兄怕是还要就此沉沦下去的,介时误己是小,误国误民是大,是以,日后还望贤弟能直言不讳,为吾之镜也!” “大人言过了!末将一七品小校,这兄弟之称,实在是不敢当……”刘自立面露惶恐之色,摆手推辞。 而熊飞却不待他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肩头,朗声道:“贤弟忠义无双,直令愚兄汗颜,又有何不敢当的!来来来,贤弟若是不嫌弃的话,那咱俩便在这城头刺血明誓,义结金兰好了!” 刘自立又惊又喜,猛一咬牙, 抱拳言道:“固所愿也!” 哈哈哈! 二人相视大笑。 熊飞掏出匕首,在手掌上轻划一刀,又将手伸出女墙之外,任由血珠滴落城墙之下,说道:“今日熊飞与刘自立义结金兰,刺血为誓,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刘自立也不矫情,学着熊飞来了一遍,接着二人又双掌紧握,令血液交融一起。 而拜完了兄弟之后,刘自立又皱着眉头问道:“大人,鞑虏大军已围城三日,却连佯攻也无一次,只是每日派人来城下劝降两句,实不知是何用意。” 熊飞闻言也皱了皱眉头,亦很是不解的说道:“吕师夔出身将门,熟读兵法,又统军多年,曾官拜兵部尚书,是个知兵之人,不可能不知道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啊!再者说了,其越梅岭,攻南雄,皆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强压,为何到了韶州城下之后,却变得如此……如此的古怪,围而不打,莫非其醉翁之意不在酒乎?” 刘自立皱眉苦思,又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这吕师夔本无意攻打韶州城么?可不对啊,若是其无意攻占韶州城,那他倾巢而出,引大军至此地作甚,他就不怕南雄空虚,后路被断么?再者说了,据末将观察,吕师夔大营规模日大,似乎每日都有新旗号的兵马汇集过来,少则一千,多则三千,三日之内,已增兵近万,莫非他是想等大军聚齐了之后,再行以雷霆一击么!” 熊飞摇了摇头,说道:“愚兄与吕师夔战过,觉得此人用兵果决大胆,按说不该如此才对。而至于增兵之事,愚兄倒觉得怕是吕师夔的疑兵之计,想其孤军南下,又从哪儿冒出来的后援兵马,这一点贤弟却不必过于担忧了。” 刘自立也点了点头,说道:“大人言之有理,这一点末将也有所觉,只是没有大人想的那般透彻罢了。嗯,大人,莫非吕师夔围而不打,故布疑兵,是想行那攻心之计,令吾等不战自溃么!唔,如今每日都有不少百姓举家南迁出城,倒真是中了他的奸计。” “唉,大难临头,百姓们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吕师夔围三缺一,果然深得兵法之要义也,唔,传我将令,从即日起,南门每日开放三个时辰,许出不许进,百姓可自由出城,不得阻拦。” “大人,这……” 刘自立一怔,正想劝说两句,而熊飞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人各有志,强求反而不美,去便去吧。唔,来人,再传我将令下去,明日趁百姓出城之际,命我军斥候混杂其中,出城之后,便四散探查敌情,尽量去搞清楚鞑虏这几日到底在干什么!” “末将遵令。” “来人,传我将令,从明日起,城中凡无人居住之屋,无论原属何人所有,尽皆推倒拆散,以备滚木擂石之用。” “末将遵令!” “来人,传令下去,从即日起,城中每处水井皆要放鱼验毒,四面城墙内侧,亦要埋瓮以防敌军掘地潜入,每时辰查看一次,不得有误!” “末将遵令!” “来人,再贴榜示民,从即日起,凡有偷盗劫掠、淫辱妇女、哄抬物价、趁乱滋事者,皆斩,无赦!” “末将遵令!” “来人,传我将令……” 一条条命令就这样清晰地发布了出去,而熊飞的目光又转向了远处的蒙古大营,沉吟两久之后,才幽幽言道:“贤弟,那吕师夔阴险狡诈,绝非易与之辈,愚兄虽鲁钝,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二十一章 慈不掌兵 十一月十五日,韶州城东南望城岭下,一处山坳之内。 “大人!战吧!战吧!” 十数员将领不顾地上雨水泥泞,纷纷拜倒在卓飞面前,含泪祈求一战。 “师傅大人,哪群畜生四处劫掠,这每日里都有数十村寨遭劫,乡亲们横死无数,咱们到底还在等什么啊!”王挫愤愤地大声斥问,颇有些直谏忠臣的风采。话说这夯货总是要与众不同,身在军中,人家都改口叫大人了,可他偏偏总是记不住,每次都把“师傅”二字叫出口之后才想起来改正,久而久之,就演化成了师傅大人,而卓飞叮咛怒骂了多次,却丝毫无用,最后也只好由得他去了。 “大人,鞑虏一反常态,劫而少杀,将远近四乡的百姓统统驱入山中,其中也不知混了多少鞑虏的细作,吾等已越来越难隐藏行踪,补给更是不易,如今将士们携带的干粮已消耗殆尽,怕是支持不了两日了。”侯焘忧心忡忡的接着说到。 吴天闻言,迟疑了一下,也说道:“大人,吕师夔围三缺一,近日来多有韶州百姓自南门逃难而出,然未行得二十里,便为鞑虏尽数劫掠,就连浈水上的行舟也不肯放过,而侥幸逃的一劫的百姓,要么遁入山中躲避,要么便齐奔韶州而去,望能入城,而韶州城如今又许出不许进,数万百姓被堵在南门之外,无处可去,这时日一久,恐生民变啊!” “韶州守将好生没有道理,百姓无处可去,他竟然见死不救,真是败类,待来日老子进得韶州城之后,定要将他锤个半死方泄心头之恨!”秦天雷恶狠狠地挥舞一下手中的鎏金双锤,煞是激愤。 王挫和秦天雷虽时有口角,但渐渐地却心生相惜之感,闻言后,也赶快不甘示弱地将镔铁双斧虚劈了两下,大声附和道:“好!说的好!正合我意,到时候你锤他胸腹,我来劈他脑袋!” 秦天雷闻言,却不领情,只是把眼睛一瞪,大声说道:“凭啥,应该是我锤他脑袋,你劈他胸腹才对!” “不,不不,还是该我劈脑袋……” “放屁!脑袋本就是用来锤的!” “扯淡,扯淡,脑袋一定是我来劈的,你再挑三拣四,便是屁股也不让你锤了!” “哇呀呀!气死我也,若不看在你是大帅徒儿的份上,今日本将军就要让你好看!” “好笑好笑!姓秦的,莫在说那些有用没用的,老子今天就用这镔铁双斧教教你啥叫作天外有天,来啊!有种就来……哎呦!谁敲我的头,姓秦的,你好不要脸,竟然还敢用暗器……呃,原来是师傅大人……” 王挫一扭头,发现偷袭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家师傅,登时便气焰全无,萎靡了下去。 秦天雷见王挫吃瘪,忍不住哈哈大笑,谁知立马招来了大帅的怒视,直吓得这员五大三粗的汉子赶快闭上了嘴,而由于闭的太急,空气还来不及散尽,结果搞得活像儿塞了一整个包子在嘴巴里,当真是好不滑稽。 王挫见状,忍不住又得意起来,本想嘲笑秦天雷两句,可惜又苦于不敢出声,于是只好背着师傅冲对方挤眉弄眼,极尽讽刺之能事,而那秦天雷见状之后,自然也不肯示弱,也鼓起铃铛大双瞳拼命回瞪,你来我往,一时间二人目光如剑,在空气中乒乒乓乓地交战了无数回合,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本来还挺悲壮的气氛,被这俩活宝一折腾,登时间便走了样儿,搞得诸将哭笑不得,卓飞更是气得半死,只恨不能将这俩货给一脚踹倒蒙古大营去。 李结见恩师很是不满,生怕王挫受罚,更怕被恩师迁怒,于是不待他老人家发作,便抢着说道:“三师弟勿要胡言乱语,尔且想想看,那吕师夔放任数万百姓入城,恐怕存的便是消耗城中粮草的心思,再者说了,这数万百姓之中也不知道混了多少鞑虏细作,若是放入城去,岂不立刻大乱!” 侯焘也忙接着说道:“不错,吕师夔行此绝户之计,一来可逼吾等现形,二来可令韶州城内人心浮动,端地是毒辣至极!” “大人,快看那边儿!”阳广突然跳起来叫到。 卓飞猛地起身,顺着阳广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北面较远处一道浓烟升起,直上天际。 “今天这已是第五个村子了!”吴天面色惨然,喃喃自语。 “奶奶的,这群该死的畜生!”卓飞猛地一拳砸在王挫的背上,愤愤地低吼到。 噗~~~ 王挫没有防备,差点儿被砸的吐血,扭过头来幽怨地望了一眼师傅,心说既然您老人家心中不痛快,那就去砸树砸石头好了,干嘛非要砸人呢!呜呜呜,不带您老这样借机撒气儿的啊! “大人,发兵吧!大人!” 诸将满含热泪,再次拜倒,乞请卓飞发兵援救,而这次,就连卓飞的几个徒儿和侯焘也在其中。 卓飞面无血色,双目通红,缓缓地扫视了面前诸将一眼,又扭头望了望远处那道燃烧村寨所产生的黑烟,终于一咬牙,言道:“时机未至,不可妄动!” “大人!”诸将先是一怔,接着又以头抢地,将泥泞的地面砸的水花飞溅。 卓飞见状,小脸愈发惨白,牙关紧咬,一个字一个字的吐着说道:“本帅说时机未至,不得妄动,尔等都听不懂吗!” “大人啊!” “放肆!从即刻起,再敢轻言发兵,惑乱军心者,立---斩---无---赦!!” “大人……” 其实诸将何尝不知道,此刻若是冲了出去,那便是正中了敌人的下怀,实与送死无异,只不过大家眼见着无数百姓遭劫,而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这良心如遭蚁噬,着实难安,是以才纷纷请战。而今,众将眼见卓大人态度坚决,知已不容自己忤逆,登时好不泄气,纷纷瘫倒在泥水里,掩面痛哭起来! 卓飞冷冷地望着面前诸将,心中亦是如同刀绞,可他却知道自己必须要冷静下来,绝不可冲动行事,否则,恐怕非但救不了此地百姓,反而还会搭上自己这支奇袭之军吧!而若让吕师夔奸计得逞的话,则福建必危,皆时怕是整个战局都要迅速糜烂,变得不可收拾,到得那时,恐怕死伤的百姓更是今日十倍、百倍吧! 慈不掌兵! 卓飞第一次领军便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四个字中所包含的各种滋味儿。 吕师夔!本公子对天发誓,你们这群禽兽,全都得死! …………………………………………… 十一月十七日,黄昏,韶州城东,元军大营,帅帐之内,吕师夔和史煊独处帐中,商议军务。 “大都督,这已经七天了,可山中伏军依然未现,您说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难而退了呢?”史煊一边在大帐内焦急地踱来踱去,一边忍不住向坐在帅位上的吕师夔征求答案。 吕师夔微眯着眼睛,侧头捻须,默然良久,这才淡淡地说道:“如今我军细作已随百姓混入四面山中,若那南人伏军就藏于左近的话,必露马脚,日盛何须烦躁,再等等好了。” 煊,同暄,有温暖之意,是以史煊之父史楫为四子取字日盛,与其名相呼应,寓意太阳越来越温暖。而吕师夔不唤其名与官职,而独唤其字,便是存了亲近赏识之心。 史煊出身名门,又如何不解大都督之美意,而受上官栽培,本就是两利之事,何乐而不为? 史煊面露感激之色,忙立定身子,长揖到地,执弟子礼,恭敬言道:“日盛年少浮躁,一时失态,实是汗颜之至,大都督教训的是,日后吾定当以此为戒尔。” 吕师夔很满意史煊的态度,心说此子晓理知礼,精明强干,若加以琢磨,日后定是自己的得力臂助,况且还可借其来交好史家,或能引为朝中奥援,岂不美哉。 吕师夔的算盘可谓是打的劈啪响,而与之相比,史煊显然更牵挂那山中的伏兵多一些。只见这小子先对着吕师夔深深的施了一礼,做足了弟子请教师傅的姿态之后,这才又问道:“大都督,这几日来,我军细作前前后后也有近百人入山了,可至今回报者尚不足十人,而其余数十人皆断了联系,且下落不明,实不知是走的太远,还是已为敌军所擒杀。唉,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消失的数十细作并非同去一处探查,而是东西两面皆有,日盛实是不解,莫非这两面群山之中皆藏有敌军的大量伏兵不成?” 史煊所说的情况,吕师夔自然也是了解的,而且他比史煊知道的还更加多,因为据那几个回来的细作禀告,在东西两面的群山之中,的确有多处敌军出没过的痕迹,但似乎每处的规模都不大,也就在三百人至五百人左右。而且,这些细作都说自己混在百姓中进山之时倒是很顺利,可是一旦发现了点儿情况想要出山回报之时,便会有小股敌军现身围追堵截,而这些逃回来的细作无一不是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甚至有名细作身上足足中了敌军八支冷箭,最后还是跳落低崖,借河水才遁走的。 百人去,十人还,进山就是真正的九死一生,如今细作营的细作们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会被派进山去。要说前两日还好些,因为在细作营百户的弹压之下,细作们还能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出几个倒霉蛋去进山探查,而这两日,由于有去无还,搞得细作们渐渐连百户的弹压都不怕了,大有集体抗命的趋势。 虽说是派了近百细作进山,但恐怕最少有半数的细作在山脚下就自己跑掉了,没办法,进山就是名副其实的九死一生,所以还是亡命天涯,或者隐居山林来的更安全一些啊! 说实话,细作们不肯卖命,吕师夔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因为南人伏兵显然是监视了各条山路,放着进山的不管,而只查那些想要出山之人。 而自己这些细作都是混在百姓之中入山的,所以他们自己要是不愿意冒死出山汇报敌情的话,那大可一直在百姓中混下去,南人伏兵想必也无法将他们从百姓中甄别出来。 哎,细作这种职业,逼是没有用的,多数时候还是要靠自觉啊! 吕师夔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便也不再逼细作们进山送死了。又由于害怕引起军心浮动,所以吕大都督还全力封锁了消息,是以包括史煊在内的其他元军将领,都只知细作回来的人数极少,却不知山中到底有无敌军潜藏。 东面、西面的群山之中都有敌军潜藏,这一点吕师夔是可以确定了的,但是他却无法确定,这两面山中到底有多少敌军,也无法确定这两面山中的敌军是不是同一支南人兵马,更无法确定到底哪面山中的敌军更多一些,是两边兵马一样多,还是一边是主力,而另一边则是惑敌的偏师…… 可恶!这南军的主帅实在是太狡猾了!竟让人无从着力…… 嘭~~~! 吕师夔越想越气,忍不住一拳砸到面前的案几之上。 “大都督!”史煊本等着吕师夔能给他个答案,可未成想大都督默然半响之后,忽然暴怒,莫非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惹得大都督不快了么! 史煊的惊呼令吕师夔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便冲着史煊歉意一笑,却也懒得去跟对方解释自己暴怒的原因,只是又继续言道:“如今看来,这东西两面山中必有伏军,然人数不清,令吾实不敢妄动矣! 再者,这几日来,吾军赶入山中的民众已近二十万,而据细作回报,如今左近山中,早已是飞鸟野兽禁绝,河鱼虫蛙不见,想必再过多两日,那南人百姓就该嚼食草皮树根了吧! 嘿嘿,这支伏军的主帅竟能不为吾等的绝户之计所动,至今依然不肯现形,如此看来,此人不但狡诈,且心志定是无比坚毅,而控军更是严格,实是不可小觑也!” 吕师夔的话,令史煊惊异莫名,他也是个聪明人,听大都督这么一说,他就知道大都督定是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报,而既然大都督不打算说出来,那他也就不打算去细问了。 不过史煊倒是很赞同大都督对山中伏军主帅的分析,在他看来,这支伏军能在山中捱到今日而不溃不退不中计,这简直就是个奇迹啊! “大都督所言不错,这支伏兵确是难缠的紧。而那韶州守将熊飞,竟然也丝毫不顾数万百姓终日在城下哀号,就是死死闭着城门不开,而如今城中的百姓也无人再敢出城南迁,以至于我军城外的细作入不了城,城内的暗子也无法将城中的消息传递出来……唉,都怪那些蒙古蠢货,贪得无厌,一抢红了眼就什么都不顾了!” “日盛,慎言,这话日后万勿再说了。”帐中虽无旁人,但吕师夔却不得不提醒一下史煊,以免他日后说顺了嘴,自找麻烦麻烦。其实史煊说的没错,本来派出三千士卒劫掠四乡,只是为了将韶州附近的百姓逼入山中,要说汉军轻骑一般也就是奸*掳掠之后,再将南人百姓驱赶到群山中去,少有杀人的,算是忠实的执行了自己的命令;可那些探马赤军就不同了,这群蒙古、色目的畜生不但奸淫掳掠不说,偏偏还总喜欢以杀人为乐,人家稍有反抗,就屠村屠庄,这才不过几日,便已有三十几个村庄被屠杀一空,引得汉将们皆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虽不敢明言,却总是来找自己抱怨,好不麻烦。 而且这些蒙古畜生只知抢掠杀人,却压根儿不去执行那条驱赶南人入山的命令,搞得南人百姓四散,大部分劫后余生者倒是冲着韶州城去了。 若光是如此倒也罢了,最该死的是这些家伙竟然连那些从韶州城出来南迁的百姓也不放过,不但在陆上抢,甚至还铁索拦江,把南下的水路也给封锁了,抢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而南下道路被封的消息传回韶州之后,便再无人敢出城逃命了。 这下可倒好,本来是围三缺一的攻心战,如今却彻底地变成了四面合围的歼灭战,而且由于南门被想入城的民众所堵,以至于城中暗子无法再出城汇报,城内的消息竟是完全断绝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吕师夔暗骂一声,愈发地想不通为何偌大的汉家江山会被这群有勇无谋的塞外禽兽给占了去。 “大都督,前几日大雨倾盆,那山中伏兵尚且能捱得住,而如今天已放晴,恐怕那山中伏兵就更无退却之理了,而且似乎这支伏兵给养甚足,并无缺粮之虞,咱们定下的虚耗之计怕是行不通了啊!”史煊有些担忧的说到。 吕师夔闻言,却淡淡一笑,说道:“日盛怎地对自己所献的计策如此地没有信心?须知岭南物产丰饶,秋收之际方过,这山中可食之物尚多,一时或可勉强支撑,不过这二十万入山的百姓无衣无食,便好似那飞蝗过境,要不了几日便可坐吃山空了。 再者说了,这连日的大雨,必会拖累南军,依吾算来,广州的援军此刻怕是还未行至英德府吧!呵呵,日盛无须忧虑,咱们时日尚多,就再多等他几日好了。” 第二十二章 铁石心肠 史煊闻言,觉得大都督所言有理,焦虑之心渐去,又言道:“大都督英明,不过如今已有近二十万民人被驱赶入山,想来也是够了,而吾军劫掠过多,如今民人已渐生反抗之心,较远处的村寨得了消息之后已经开始筑堡自防,前日攻打李家寨之时竟然折了十二探马赤军,二十轻骑,合三十二员之多。而这几日来,探马赤军共殒四十七员,重伤二十二员,轻伤者不下百人;汉军轻骑也差不多,共殒了四十员,重伤十八员,轻伤者六十余人……唉,所说折损本是难免,但若再继续下去,日盛担心这折损会愈发增多啊!” 说实话,史煊自从献了绝户妙计之后,不但没捞到半点好处,反而军中的汉将们看着他的眼神儿都变得何从前不太一样了,虽还不至于对他不理不睬,但却也都是敬而远之的。史煊自知犯了众怒,是以总想补救,于是一有机会就旁敲侧击,希望大都督能赶快终止此事。 吕师夔自然知道史煊的小心思,但是对方的忧虑也是很有道理的,于是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暗忖道:话说这几日来附近村寨的抵抗确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虽然都是螳臂当车,但拼死一击,毕竟总也能换得几条命来陪葬不是。而之所以民人会抵抗的如此激烈,皆是因为那群蒙古畜生过于残暴不仁,完全不给人家半点活路之故,而这一点,从探马赤军的死伤竟还要高过汉军轻骑许多,便能看出些许端倪来。 可是,这条绝户计施展起来容易,但想要停止下来却就难得很了,因为是轮换抢掠的缘故,是以还有很多将领士卒没有轮到这趟肥差呢,而自己若是此刻就下令停止抢掠的话,则必有厚此薄彼之嫌,难保不会惹得军心浮动,甚至哗变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日盛所言有理,然此事不宜立止,唔,也罢,来人,传我帅令,自明日起,各营马军齐出,于四乡村寨大掠三日,三日之后,不得再出营掳掠,违者必斩!” 史煊自然知道吕师夔这么做的用意,而且他也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是连忙抱拳道:“大都督英明……” 吕师夔捻须微笑,而就在此刻忽听帐外有些混乱…… “报……!” 一声长音传来,紧接着一名亲兵掀开大帐门帘,并带着一名传令斥候进来。 传令斥候单膝跪倒,双手抱拳,朗声道:“启禀大都督,上月三十日,赣州府接到安插在梅州城内细作的快马密报,言上月十日,梅州城忽然大军尽出,屯驻大军,四城戍卒及本州马军,合共两万兵力,由新任的梅州知州卓飞统领,向西而去,不知所踪……” “上月十日!”史煊闻言大惊,猛地从椅子上立了起来,望向吕师夔,呼道:“大都督,莫非藏在山中的伏兵便是这支南军不成?” 吕师夔闻言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却见传令斥候皱了皱眉头,又说道:“回禀大都督,同日之内,赣州府又接获了潜藏在广南东路连平县内细作的飞鸽传书,言上月二十九日,忽有梅州开来的两万大军入驻连平县城,据说是受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之令,在此布防,以备不测。” (注:相传我国楚汉相争时,被项羽追击而藏身废井中的刘邦,放出一只鸽子求援而获救。五代后周王仁裕(公元880-956年)在《开元天宝遗事》著作中辟有“传书鸽”章节,书中称:“张九龄少年时,家养群鸽,每与亲知书信往来,只以书系鸽足上,依所教之处,飞往投之,九龄目为飞奴,时人无不爱讶。”可见我国唐代已利用鸽子传递书信。另外,张骞、班超出使西域时,也是利用鸽子来传递信息。是以,在宋末利用鸽子来远程定点传递消息,绝不稀奇。) “咦,竟然去了连平驻防?那龙南县密报中的敌军又是哪儿来的!”史煊大惑不解,又望向吕师夔,只见对方也是一脸狐疑不解的模样儿。 吕师夔闭目,轻敲案几,心中分析道:龙南上月二十九日遭袭,城中军民借机倒戈,杀守军献城,后有千人马军入驻,据说是隶属于梅州义军的马营,而据细作密报,说此千余骑的马队只是先锋,而后应该还有大军,不过这后续大军却未入城,是以细作便无法探明此支兵马的确切人数,而只能从敌军先锋在龙南征集粮草的多寡来做出一个模糊的判断,不过细作报称,据粗略判断,此支兵马的人数最少在万人以上。 怪了,本来自己一直以为龙南县这支神秘的万人大军便是隐藏在东面山中的伏兵了,可谁成想在同一日连平又进驻了两万大军,这合共就有三万大军了啊,我说那梅州城总共才有多少兵马,这番倾巢而出,又是所为何来? “不对啊!梅州城既然上月十日便已出兵,为何细作直到上月三十日才密报赣南,为何不用飞鸽传书,岂不快捷很多?”史煊发现了疑点,忍不住问道。 传令斥候拱手回答到:“据那梅州细作言,上月初,梅州城忽然全城大索细作,并对提供密报者悬以重赏,而这信鸽与快马皆是搜查的重点,凡私藏信鸽与快马者,一经查出,便要收押待查,而我军藏在城中的细作不备,因此已折损过半,而余者也不敢再私藏鸽马,是以,那梅州的细作也只能乘舟乘船,辗转前来赣州报讯。” 嘶…… 吕师夔和史煊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异,吕师夔想了想,又问道:“方才你说梅州新任的知州卓飞领兵去了连平,却不知这卓飞又是何许人也?而那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回禀大都督,据细作言,南宋伪朝似乎有意将广南东路一分为二,并在两路分别设立经略安抚使司,以广、梅二州为路府,实行军治。而这新任的梅州知州卓飞,束发之龄,来历神秘,其自言隐居蕉岭山中,入世至今不足三月,便已文采而成名,后又结好于新任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正使,并赐爵开国县公的马俭,而后,其不知如何又获南朝伪帝小儿赏识,自白身一举擢为梅州知州……至于详细情形小的却是不知了,不过此处有左副督元帅李大人的手书一封,相信大都督看过即明。” 吕师夔接过书信拆开细看,而史煊却撇了撇嘴,低吟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这南朝苟安百年,不思进取,如今莫说是汴州,就连杭州都已经丢掉了……嘿嘿,落到此般地步,南朝伪帝却还不知振作,竟任用一黄口小儿为一州父母,而伪朝诸官却也由得他胡来,莫非真当国事是儿戏么!一个因文采成名,结交权贵以幸进的谄媚小子,居然也敢领军出征……哇哈哈哈,这世道真是有趣,有趣的紧啊!” 就在史煊发表感慨的当口,吕师夔已经看完了书信,只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先深吸了一口气,又挥手令斥候下去之后,这才说道:“日盛如今断言,怕是过早了。这信上说,此子不光文采斐然,而且急智精明,机谋强辩,不但谙熟我朝之事,甚至连一些秘辛,其竟也知之甚详。而此子与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正使马俭结为金兰兄弟之后,还献策贩卖了什么彩票,竟一举敛财数十万两银,后来又清理了拖欠的粮饷,并设立奖惩之制,举办诸军大比,又行新的练兵之法,令梅州守军一时间直如同脱胎换骨矣……这信,你看看吧。” 史煊闻言,简直不可置信,忙把信接过来一看,越看这脸色却越是凝重,半响之后,这才放下书信,长出了一口气,很是感慨地惊呼道:“这……天下竟有如此人物儿!!!” 吕师夔和史煊对望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安之色,而吕师夔忽然言道:“广南形势已然大变,而梅州守军尽出,必是一早便料到了我军奇袭福建的意图,如今东面群山之中最少藏有万人大军,而连平县亦有两万精锐,广州想必还有援军北来,形势于我已极为不利也……” 吕大都督的分析相当正确,史煊知道,如今之所以可以在韶州城下耗时,那是建立在广州援军不可能立刻赶到的缘故,可直至今日,方知梅州守军竟能未卜先知,先一步在东南面三百里外的连平县布下了两万大军,这中间虽有大山阻隔,但却也不是无路可通的,而如今己军已经在韶州城下拖延了七日,而若非是连日大雨的缘故,想必这连平守军怕是已经扑到面前了吧!天呐,那两万大军一到,必令己军手忙脚乱,到时再配合上韶州城内的万余守军,以及山中的万人伏兵,这三下里一合围,那己军还能落得好儿去?而且就算敌军兵力仍是不足,但冲进韶州去守城还是没问题的,甚至还可以死死地咬住己军,拖到广州援军赶来……好险,好险,这两万奇兵实在是有太多妙用了,不敢想,实在是不敢想啊! “大都督,这该如何…...!”史煊越想越怕,惊恐万分地望向了吕师夔,而吕师夔沉吟半响之后,咬了咬牙,猛地一锤案几,当机立断,道:“来人,传我帅令,明日三更造饭,五更起行,撤围韶州,退守南雄,各营将领勒束己部,违令者……。” “报……!” 又一急报声传来,紧接着一名传令亲兵掀帘进入大帐之内,单膝跪倒,朗声道:“启禀大都督,入夜后,韶州东城墙忽然用绳筐放下一人,并奔至我军军前,说有紧急军情要亲见大都督禀告,此人已被擒下,请大都督明示。” “哦?竟有此事……”吕师夔和史煊相视一眼之后,言道:“来人, 升帐聚将,再把那家伙给带上来。” “遵命!” ………………………………………………. 此刻,韶州城内,知州府客厅,熊飞、刘自立等一众将领也正在军议。 嘭! 一名中年校官一拳砸在面前的案几之上,愤声吼道:“鞑虏灭绝人性,竟能想出此等绝户之计,如今左近村寨,几乎全被焚为焦土,百姓流离失所,不知被驱赶到何处去了,光是南门外便有数万民众叩城,每日皆有饿死病死者,从早到晚,哭声动天,令人闻之心酸,直若人间地狱!” “大人谨慎之心,吾等尽晓,然,就算不放百姓入城,可否自城上施以米粮救济,略慰良心……”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将流着泪恳求到。 熊飞虎目噙泪,面现难色,欲言又止,刘自立见状,便开口说到:“邱老将军所言差矣,鞑虏围城七日,却围而不攻,只是驱赶左近民众前来叩城,一来可损我城中守军士气,二来可耗我城中粮草,其歹毒用心实是昭然若揭。而熊大人正是早已窥破此点,是以方才闭门不开,以防鞑虏细作冒充百姓混入。再者,这数万百姓齐聚城下,其情状虽惨不忍睹,但若是我军施以米粮救济,则恐鞑虏更加变本加厉,您老说说,万一鞑虏再驱赶几万百姓过来,那咱们又该如何是好,这城中存粮本就不多,实是不容这般消耗啊!” 众将默然,其实这道理谁都懂,城中的存粮是有限,你施了一次粮,那鞑虏见奸计得逞,恐怕立刻就会再驱来数倍的百姓,说不定根本都不用他们去驱赶,只要那些家园被毁的百姓们听说这里有粮救济,怕是就要成群结队的聚集过来了啊!到得那时,你又能救得多少? 诸将只是心中实在不忍罢了,毕竟那些被挡在城外的都是广南的乡亲,又怎可见死不救呢?而且如今城中许多士卒百姓,宁可将自己每日有限的口粮省出来,都要托付南门守军帮着给抛下城去,救得几个算几个……你说说,士卒百姓尚且如此,他们这些为官为将的又怎么不感到汗颜愧疚呢? “诸位,熊某无能,不知解围之法,然今之计,还是当以守城为上,否则韶州一破,鞑虏便可长驱直入,肆虐广南腹地,到时更不知道还得有多少百姓人家要遭殃啊!”熊飞百般无奈的说道。 刘自立扫视一眼诸将,起身朗声道:“诸位将军,熊大人为国为民食不下咽,彻夜难寐,几日之内便已是形销骨瘦,此忠义之心可昭日月,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及? 鞑虏歹毒,行此绝户之计,而熊大人于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保城为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大人狠下心肠,其内心之苦实难言状也!哼哼,诸位皆是谙熟兵法之人,怎能不知孰重孰轻,尔等不体会大人也就罢了,却为何还要一再相逼呢?莫非尔等便只图自己良心痛快,而不顾大人的感受么!” 刘自立一番质问,句句诛心,直令诸将惭愧无语,说实话,他们明知事不可为,还一再请命,确是存了让自己良心好过些的想法,倒还真没想过熊大人的感受…… 熊飞挥了挥手,说道:“刘将军,莫要多说了,熊某身为一军主帅,却无力求胜,身为一城父母,却无力护民,实是愧对天下,此战一了,熊某便辞官去职,自请罚过,而如今,形势危急,还望诸位能与熊某戮力同心,誓守此城!” “大人何出此言!” 众将纷纷惊呼,刘自立更是大声言道:“熊大人一心为国,何过之有,而若大人有过,那何人无过矣!大人放心,刘某虽无才无德,但却还有满腔赤诚,但却还有碧血丹心,那鞑虏若欲破城,就得先从刘某的尸身上踏过去!” 刘自立,傲立堂上,振臂疾声,白面青髯,满脸正气,直令其余诸将又是汗颜,又是热血沸腾,于是纷纷拜倒,齐声高呼愿与城同亡。 熊飞见此情景,亦是雄心奋起,激动言道:“好!好!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诸位既有此心,熊某亦不甘人后,便让吾等来结身成城,护民卫国,好令这些蛮夷禽兽填尸城下,不得善终!” ………………………………………. 这几章笔者写的很累,因为笔者要合理的去揣摩各方势力的在这种情况下的心态变化,而且还要将这些心态写出来,实在是耗尽了脑汁。而且,这也是笔者第一次写战争场面,说实话,为了贴合史实,还要去了解、猜测、编辑这些史实人物的性格,也是一见头痛的事儿。为了写卓飞穿越后的第一场开门仗,笔者我光是查地图的时间就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查史料的时间更是无从计数,相反,码字花费的时间倒是变得微不足道了。 当然了,笔者不是史学家,其中或许还有些错误,但是笔者真的已经尽力了,开玩笑,光是一个古今地名比对,我就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想来也没有几个作者做的到吧!而笔者也是越写才越知道,写历史类的穿越文,最累,真的是最累啊! 好了,我也不再多说了,卓飞的第一场大仗即将展开,敬请留意,至于是成是败,则皆有可能,反正我是不打算剧透的,嘿嘿,嘿嘿…….(邪恶的笑声逐渐远去。) 第二十三章 死去活来 十一月二十日,韶州城下,血流成河,伏尸盈野。 吕师夔站在临时搭起来的观战台上,居高临下,将攻城的情形看的是一清二楚,不过惨烈的攻城战显然是不能吸引住他的目光,因为他的眼神儿总是若有若无的飘向南面,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启禀大都督,南军抵抗顽强,我军三面强攻,尽皆受挫,死伤惨重,千户那颜哈尔戈堕城而殒,百夫长完吉、青木和、桑明、李宇、梁学能战死,十户……。”传令斥候驱马来到观战台下,大声地汇报着前方的战况。 听到哈尔戈的名字之后,吕师夔瞳孔猛地一收,他实在没料到韶州城的抵抗会那么的激烈,从十八日开始攻城至今,不过三日,这已经是第二个战死的千户了,而至于百夫长,算来怕是已经超过了十人,嘿,这一次佯攻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吕师夔又向南面望去,只见官道尽头仍是空空当当的,而南面山中,也无半点异样。 吕师夔有些失落,轻轻地挥了挥手,对着斥候下令到:“鸣金,整军,造饭,一个时辰后再攻!” ……………………………….. 韶州城头,欢声雷动,士卒,民夫,百姓,兴奋地互相拥抱,以此来宣泄又一次劫后余生的喜悦。 熊飞手扶女墙,望着如潮水般退却下去的蒙古大军,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大人,咱们又赢了一次。”刘自立满头大汗的从北城赶了过来,隔着老远就大声叫到,语气中同样带着无比的兴奋。 熊飞扭头,望了刘自立一眼,心说自己这个结义兄弟,端得谨慎,在人前皆是唤自己做大人,而从来不叫自己大哥,想来是怕旁人说他攀附上官吧……嘿,真是的,自己一个待罪之人,还用得着攀附么?再者说了,刘贤弟虽然官职不高,但却是忠肝义胆,而此次守城更是勇猛顽强,若不是他死力支撑,恐怕北城墙早就陷落十次了啊! “贤弟幸苦了,可有伤着……?”熊飞本来还想和自己这位贤弟打趣两句,可当他望着浑身染血的刘自立时,却忍不住关切起来。 刘自立感受到了熊飞的爱护之情,哈哈一笑,爽朗地说道:“大人莫要担忧,自立毫发未损,这些血都是那些畜生的!” “刘将军今天足足砍杀了十个攻上城墙的鞑虏,其中还有个百夫长!”刘自立的亲兵忽然插口到。 “闭嘴,哪儿有你这般自卖自夸的!”刘自立喝斥了自己的亲兵一句,又尴尬地对着熊飞抱拳说道:“自立御下不严,倒让大人见笑了。” 熊飞闻言,放下了心事,又微笑着说道:“贤弟生得斯文儒美,未成想还是员万人敌的猛将,话说愚兄今天才砍了两个,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惭愧,真是惭愧啊!哈哈哈哈……” 熊飞说完,自己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刘自立一愣,先是尴尬地挠了挠头,接着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俩人笑了好一阵儿才停下来,刘自立望了望城墙外,又忍不住有些忧心的说道:“大人,鞑虏强攻三日,死伤无数,少说也有三、四千人了,而我军也十去其三,折损甚大,重伤者近千,轻伤者更是无数,如今能战之兵不过七千余人,分守三面,实是有些吃力,不过好在还有城中青壮助力,否则怕是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大人,你说这广州的援军到底走到哪儿了啊!” 熊飞闻言,也是面带忧色,叹息道:“算算日子,广州援军怕是才刚过英德府,而前几日大雨不断,想必又会有所耽搁,如今有没有过真阳都不太好说,待赶来此处,怕最少也要七八日时间吧。” “唉,这群废物,也行得忒慢了,回头我定要参他们个畏缩不前,延误军机之罪!”刘自立愤愤地说道。 熊飞莞尔,心说自己这位贤弟倒真是个爱憎分明的主儿,其实赵溍赵大人麾下多为原江西来的溃兵,本就是些不知军纪为何物的家伙,而赵大人攻克广州之后,才有时间稍作整顿,而如今派这些家伙来援韶州,这山长水远的,按照他们往日的速度来估算,那七八日后若能赶到此地的话,可就算是他们卖命地在跑了,你又还能奢望的了许多么?唔,就算是跑到了此地,怕是这人数也得少了一小半儿吧…… “贤弟勿恼,想必援兵也在尽力赶来,只不过道路泥泞,辎重运送不便,这才耽误了。”熊飞劝慰一句,又微笑着说道:“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鞑虏连攻三日未果,想必锐气已挫,只要吾等再守得一两日,说不定那鞑虏就要知难而退了!” 刘自立闻言也笑了笑,说道:“大人高见,说实话,鞑虏今日的攻势都不如昨日那么猛烈了,想必是吃了苦头之后,终于起了畏缩之心。而依末将看来,若不是后面有探马赤军在督战的话,恐怕这些叛逆早就一哄而散了!” 熊飞闻言,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心说贤弟所言不差,这攻城的其实大都是新附军,真正的鞑虏极少,而这些新附军本多贪生怕死之辈,往日连守城怕是都没有那么卖力,而如今却能鼓起勇气来攻城,死伤无数之后,还能听令进退而不溃,这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由此亦足见“军法如山”四字之重也! “大人,末将再去北城盯着,估计这鞑虏不死心,多半等会儿还得再来送死一次。” “好,贤弟虽威武无敌,却还须小心一些为好。”熊飞微笑着叮咛了一句。 “末将晓得了,大人自重!”刘自立说完,便带着亲卫大步而去。 而熊飞望着刘自立的背影,暗忖道:贤弟如此人物,至今却只是员副将,这实在是有些屈才了……嗯,也罢,正所谓举贤不避亲,此战过后,吾当为贤弟请首功,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吾一待罪之人又管他那许多作甚…… 熊飞自嘲一笑,又将目光转向远处的蒙古大营,脸色渐渐变得沉重,暗想道:吕贼先是七日围而不攻,接着又连攻三日,来势虽猛,却似乎未尽全力……而最可疑的是,吕贼攻城数日,只是架云梯来蚁附攻城,而像什么床子弩,回回炮,投石机等物愣是全无踪影,甚至就连冲车都少见,只是派了三、五台过来象征性的锤了一下城门,而待被己方投下的檑石砸碎之后,就再也不派了。再者,鞑虏向来喜欢驱赶民众负土筑山,而待山成之后,或居高临下放箭攻击城头守军,或纵马直跃城头,此招屡试不爽,乃鞑虏攻取坚城之首选也。可是吕贼围城十日,却全无筑山之意,这还真是奇怪的很…… 呜呜呜~~~ 牛角号声再次回荡在天地之间,远处的蒙古大军也随之再次发动起来,密密麻麻的人流汇聚逼来,直如同翻滚不休的汹涌波涛…… 熊飞收起心中的不安,振作精神,一挥手,下令道:“击鼓,全军备战!” ……………………………………………. 与此同时,韶州城东南方二十里外的一座不起眼的山丘背面竟是营帐林立,有一支万人大军,正静静地驻扎于此。如果细细看去,你会惊奇的发现这支大军从将领到士卒,各个皆是蓬头垢面,一身怪味,衣衫也是百孔千疮,破烂不堪的。更有甚者,这些人所食之物不是满是霉斑的米饼,就是鸟兽的生肉,所饮之水也是浑浊不堪的雨水和露水,须发不修,直如同茹毛饮血的妖魔鬼怪。 “恩师!这水滤好了,您老还是喝一口吧。” 帅帐之内,吴天望着躺在榻上的卓飞,关切之情滥于言表。 卓飞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这水太凉,又不够干净,为师胃肠仍有不适,所以还是少喝些为妙。” “水凉还不好办么,徒儿放入怀中暖暖不就得了,至于这水还不够干净,那就更简单了,师傅您等着,徒儿再去帮您滤滤也就是了嘛。我说五师弟你也真是的,不是师兄说你,这师傅都病了,身子弱,他老人家喝的水你也不知道给好好地滤滤……”刚掀开门帘进来的王挫,正巧儿听到了卓飞的话,于是也不问青红皂白,就一边批评着吴天,一边从人家手里抢了水碗就要往自己的怀里放,可当碗端在手里之后,他就呆住了,挠了挠头,吭哧两下,小心地问道:“咳咳……师傅……师傅啊!徒儿看这碗水清澈透亮,半点渣滓也没有,似乎…似乎已经挺干净的了,还……还要滤滤么……” 王挫望着水发呆,显然在他看来,这水已经足够的干净了。 卓飞苦笑一下,说道:“不用滤了,病菌是滤不掉的……” “病军?病军是什么军?”王挫和吴天面面相觑。 卓飞一怔,暗恨自己又说了废话,赶快摆手言道:“呃……这个嘛,颇为复杂,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哦……”王挫和吴天闻言之后,不敢再强求,然失望之色皆滥于言表。 卓飞一看,心说得了,还是和他们说说吧,否则这俩小子一定会以为我这是有什么天机藏着掖着,不肯传授给他俩吧……唔,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细菌、病毒、微生物什么的,可都是未来的知识,在这年头,说是天机也真的不为过啊! “总是恩师恩师的叫着,成何体统,老子一病,尔等就个个都不听话了。唉,算了,为师也没心情和你俩计较,而看你俩那样子怕是真的很想知道啥叫病菌……唔,也罢,趁着为师还没病死,那就跟你俩说道说道好了。来,先扶为师坐起来。”卓飞没好气儿地说道。 恩师的话令王挫和吴天一时间好不尴尬,俩人红着脸,本欲说些“请恩师好好休息养病,无须多言。”之类的客气话,可惜这好奇心实在是不可抵挡,俩人吭哧了半响,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违心之言来。 王挫和吴天一左一右,腆着脸,陪着笑,七手八脚地把卓飞扶起坐好,然后满脸期待地等着恩师他老人家授受天机秘术…… “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而此虫甚微,令凡人肉眼难辨,唯有借器物方可一窥其豹……唔,这观虫之器如今尚未现世,待日后机缘成熟之时,为师或可做给尔等一观。当然了,此是后话不提,总之这肉眼难辨之虫,为师称之为细菌,而此细菌一物无论在天在地,在山在水,在肤在腹,皆有之,可谓是无处不在也。 咳咳,再者,这细菌一物,亦分好坏,好者于人无害,甚至反而有益。而坏者,为师称之为病菌,若入人体,或病或死,如伤寒,疟疾,麻风等症,皆是因病菌入体之故也。而医者所言的外邪侵入,亦指此物。” 王挫和吴天恍然大悟,而王挫更是忍不住地惊呼道:“啊!病……病菌这种小东西,看又看不见,还处处都有,那若是运气不好的人,岂不是天天都要病着了么!” 吴天闻言,也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徒儿自幼起便总是生病,原以为是体质虚弱之故,如今听恩师一说,方知自己是时运不济,被那病菌侵入了体内之故。唉,徒儿自幼多灾多难多病,果然是天不怜我也……” “拉倒吧!我说五师弟,你这话就不对了,要是天不怜你的话,那你能碰到咱师傅?你以为这神仙师傅是个凡人就能碰到的么?咳咳,师傅,你徒儿说的还对吧?” 卓飞闻言,真是哭笑不得,心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非也,非也,这病菌入体,时运不济只是其一,而更多则是因防治不力之故也……唔,比如说这水一经烧滚,便足可杀死其中的大多数病菌,人再饮之,则无患病之虞。再者,壮年者较之老幼更不易为病菌所侵,此乃体质强弱有别所致,是以,为师才总是敦促天儿打熬筋骨啊。” 俩人总算是搞明白了病菌的防治方法,而吴天闻言之后,更是感激莫名,噙着眼泪说道:“恩师关爱之情,小徒定铭记五内,日后必勤练不辍。唔,别说,小徒这两个月来日日晨练,如今确是全身康泰,几无病痛,就连这行军颠簸之苦竟也能捱得住了,如此看来,恩师的教诲果然已现奇效也。” 咳咳…… 吴天的话令卓飞好不郁闷,心说你小子听了为师的话,倒是把身体练得百毒不侵了,可为师自己却偷了懒,如今可倒好,你们个个都没事儿,就唯独老子自己病倒了,这还真是够没面子的啊! 不当兵不知当兵的苦,而卓飞如今总算是知道了在古时候行军到底有多么的苦了,至于奇袭行军那就更是苦中之苦了,穿山越林,渡河趟涧,披荆斩棘,风餐露宿,晴雨皆悲。骑马骑的满裆血泡,直恨不能杀马吃肉,可一旦没马骑了,却又走的腿脚麻木,犹如行尸。 自从入山之后,更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暴露了行踪,大路不敢走,小道却又太慢太险,做饭饮水都不敢生火,拉撒都得集中掩埋,甚至连河水都不敢随便去喝,因为首先要先看清楚水流的方向,如果在敌军上游则宁渴死而不饮,如果在敌军的下游才敢饮用,当然了,这样一来,又要先试毒,以防万一。 光是这些倒也罢了,最惨的是自打追到韶州以后,这老天无眼,又一连降了数日的大雨,而这对卓飞这支伏军来说,那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是天罚,是天遣啊!干粮霉了,衣服霉了,营帐霉了,能发霉的东西都发霉了。天呐,这还是人过的日子么? 而卓飞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病倒的,可能是因为淋了雨,又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以至于先是上呕下泻,接着就开始高烧不退,看那架势,几乎就是亡命之兆也。 不过好在卓飞自小就经常露宿街头,粗生粗养的倒也没有那么娇气,而他的肠胃又被后世的地沟油,苏丹红,转基因什么的给锤炼的坚韧无比了…...是以,就在众人皆以为他快要挺不过去之时,他又奇迹般的开始好转了,果然是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 埋伏在群山之中,补给不便,更是缺医少药,一旦病重,几乎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卓飞一个看似文弱的公子哥,竟然也奇迹般的硬挺了过来,这顿时令本已萎靡到了极点的士气来了个大逆转,无论是将官还是士卒,全都信了王挫的那句话------我师傅他老人家是菩提老祖座下的天机仙人下凡,又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而这句话让卓飞知道之后,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暗中自嘲道:王挫这话也对,老子这副身体早就被后世那些五花八门的变种病毒给刺激的百毒不侵了,这年头儿的区区小病菌又能算得了什么,估计它们在老子的身体里面蹦达不了两下,就该被老子那超越时代的强大抗体给灭掉了吧……! 在这个年代,老子从头脑到体质都是无敌的!嘎嘎嘎…… 第二十四章 韶州城破 “大人,有消息了!”张跑掀开门帘,大步走了进来,兴冲冲地说道:“大人,蔡总督把咱们丢在连平的两万大军总算是给带来了,如今就在南二十里外待命。” “好!”卓飞一激动,从床上直接就弹了起来,又急切地问道:“派去韶州的斥候可有战报传来?” “有,吕师夔今日三次强攻未果,韶州城依然未破!只不过……” “不过什么?”卓飞见张跑欲言又止,不由得眉头一皱追问到。 “不过据我军斥候回报,说韶州守将熊飞熊大人似乎在今日最后一次攻城战中受了伤,以至于南门守军颇为惶恐悲泣,可惜熊飞镇守东门,而我军斥候却只能混在南门的百姓之中,实在是难以打探清楚。” 卓飞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惊呼道:“熊飞,他竟然伤了……!” ………………………………………… “熊大人可无事么?”刘自立满头大汗地冲进知州府卧房外间,一把抓住正在收拾药箱的郎中,急切地问道。 郎中吓了一跳,本欲斥责来人鲁莽,结果扭头看去,见是刘自立刘将军,于是连忙将到了嘴边儿的埋怨给咽回了肚里去,端正了态度说道:“刘将军勿忧,熊大人左臂刀伤只破表皮,未损肌理,方才敷了药,该是已无大碍了,只不过熊大人连日督战,心力熬损过甚,如今已疲极睡去,还望将军莫要惊扰了。” 刘自立闻言,总算是放下了心事,又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恭谨言道:“那是,那是,自是该让大人好好歇歇才是……唔,既然如此,本将便先行告退了,尔等切记要好生照顾大人,可莫要马虎了!” “不敢,不敢,熊大人乃干城之将,直令人好生敬仰,又怎会马虎呢。再者说了,如今吾等韶州百姓的身家性命已全系于熊大人的身上,这无论是为己为国,小的都不敢有半点儿疏忽怠慢啊!”郎中苦笑着说道。 刘自立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又说道:“既然如此,那吾便放心了。” 说完,刘自立便转身离去,而正在此刻,却听内间有了动静,紧接着熊飞的声音传来,道:“可是……可是贤弟来了么!” “熊大人,末将督促城防,是以姗姗来迟,还望大人莫怪……” “不妨事,不妨事,唉,此处又无外人,贤弟何须如此谨慎。”熊飞埋怨了一句,又接着说道:“来来来,贤弟且入内说话。” 刘自立应声而入,只见卧倒在榻上的熊飞脸色苍白如纸,臂上包扎之处,还隐有血水渗出,伤势似乎较自己料想的更严重一些,于是忙关切地问道:“大人,可还无恙乎。” “有劳贤弟挂心了,些许小伤,于吾辈武人而言,直如搔痒一般,又何足挂齿……”熊飞自嘲一笑,又言道:“愚兄一时大意,竟被那鞑虏划了一刀,倒是要让人笑话了……” “大人何出此言?若不是大人身先士卒,毙敌无数,吾军何来如虹之士气,韶州城又如何能坚守至今日也!哪个不开眼的要是敢来笑话大人,末将便取了他的项上人头!”刘自立不忿地大声说道,模样很是激动,犹如老娘被辱。 熊飞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心说自己这位贤弟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固执和死板,自己只不过说了一句戏言而已,他也至于这般大动肝火么!唉,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只有像贤弟这般性情的,方能托付重任吧。 熊飞说了会儿话,渐感体力不支,想来是今日失血较多之故,于是也不再和刘自立说笑,只是伸手从枕边掏出金漆令牌,说道:“愚兄无能,这两日怕是还得有劳贤弟来主持城防诸事了。” 熊飞说完,便要将虎符令牌递给刘自立,而刘自立见状,却不敢接,而是犹豫着说道:“大人负伤,本该好好歇息两日,可是……可是末将资历尚浅……何德何能……只怕人心不服……” “嗨,贤弟说的是什么混帐话,这金漆令牌在手,又有哪个敢不服约束?再者说了,贤弟近日来独挡北城一面,万夫难敌,全城将士尽皆看在眼中,如今由你来执掌城防,必可安定军心,贤弟,谦虚谨慎固然不差,然大丈夫担当之勇则更是难得可贵也!” 刘自立闻言,面色稍红,一咬牙,一抱拳,说道:“既然大人如此信任,那……那末将遵令就是了!” 刘自立恭敬接过令箭,施了一礼之后,便转身大步而出,而熊飞望着自家贤弟那远去的背影,心头畅快,觉得自己这一受伤倒也不是全无好处,最起码贤弟自此之后,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挑起城防重责,将来战后论功行赏,那最少也该有个一州之首的位置吧。 如此一来,于私,贤弟的才华抱负便可得以施展;于公,吾皇可得一忠义勇猛之国士,两全其美,此真乃天意是也。 “哈哈哈,合该天意如此也……” ………………………………………………….. 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薄雾。 “报~~~!启禀大都督,南面十五里外发现南军大队,约两万兵马,正沿官道向韶州极速开来。” “好!总算是来了!” 吕师夔眉头舒展,眼中奇光一现,又大声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步卒三面进逼韶州,死生不计,务求一举破城,违令者斩!” 传令斥候闻言大讶,心说敌人大股援军到来,不应该缓攻备战,先打退歼灭了这支援军才对么? 不等斥候想明白,吕师夔又接着说道:“再传令万户纳赤结,着他领三千探马赤军,及七千轻骑,于南门外展开迎敌,并驱赶南人百姓冲击南人援军步阵,一待敌溃,则衔尾追杀,务求尽歼来敌,不得有误。” 高明!实在是高明!难怪人家能当大都督,而自己只是个传令小兵,步卒攻城,骑兵则去驱赶百姓冲阵,可谓是两不耽误,果然…… “你还楞个什么!还不快去传令!”史煊见传令斥候发呆,便大声斥责道。 “遵令!”传令斥候被史煊这一声吆喝吓得魂飞魄散,赶快收起对大都督的钦佩之心,屁滚尿流的去传令了。 “日盛,事关重大,成败在此一举,本都督授你临机立断之权,你且去前面盯着,这攻城之事便托付给你了。” “末将遵命!”史煊大声应命,接着又忍不住地说道:“大都督还需小心山中的伏兵杀出……” 吕师夔微微点头,目光望向东面的莽莽群山,冷笑道:“日盛只须按计划攻城,这山中的伏兵自有本都督的亲卫营去应付。哼哼,既然那敌军想给本大都督来个三面合围,那本大都督就还给他个三面击破,看他能奈我何,哈哈哈……。” “大都督英明!” ………………………………………………. 十一月二十一日,巳时。 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不过却也没出太阳,天空中阴云密布,看那架势,稍后怕是有场大雨的。 呜呜呜~~~ 低沉牛角号响起,宣誓着今天战斗的开始,而这声音,无论是对于攻方还是守方来说,似乎都是一道催命的魔咒。 “哥,你快看,那群畜生又扑上来了!”韶州城东城墙上,一名叫何虎头的小火长望着远处翻滚而来人浪,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略微紧张地说到。 “哥个屁,以后在军中要叫老子拥队!”何铁头先是很不满地训斥了一句自己的弟弟,接着又说道:“来就来呗,有啥大不了的,这群畜生又有哪天不来送死几个的!” 何虎头被哥哥训了一句,很是不爽地撇了撇嘴,心说在昨天的激战中,本营的钱拥队和几个老火长都给战死了,而本营之中又以大哥杀敌最多,所以熊大人才命他暂顶了钱拥队的位置,说是待战后再叙功转正。可他倒好,这就把自己真的当成官儿了…… “何拥队大人,您方才在小的面前自称老子,也不知道咱爹他老人家会怎么想?”何虎头戏谑到。 何铁头闻言一怔,接着老脸一红,对着何虎头的屁股就狠狠地踹了一脚,嘟囔道:“滚蛋!畜生们都上来了,你小子咋还有那么多的废话,盯紧了,都盯紧了……唔,我先下去看看,话说那城门闩都有些折了,得想个法子才成。” 何铁头边说边走下城去了,而何虎头见状,又故意大喊道:“何拥队您老慢些走啊!回头我保证不给咱爹告状……” 俩兄弟的这幕闹剧,直令东城头笑骂声一片,而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也被这阵笑声给冲的无影无踪了,扣弦的指,握矛的手,紧绷的脸,悬高的心,全都松了半分,而那些越来越近的狰狞面孔,似乎也没那么的可怕了。 ………………………………………. 史煊眺望着韶州城,只见己军虽然已经数次攻上了东城墙,很是勇猛。但是可惜韶州守军也是顽强异常,各个悍不畏死,竟将攻上城头的己军全部砍杀,再抛尸城下,又砸落了两个正在上云梯的倒霉蛋儿。 没有攻城器械,这样攻城确实和送死差不多啊! 史煊恨得牙痒,感慨一声之后,又大吼道:“传令下去,再命千户张白、孙复、扎良格率其本部攻击东城,千户金赤、傅涛率其本部攻击北城,各部将士,当效死力,未闻金声,不得私退,违令者斩!再派人去督促万户彭梧阳加紧攻伐西城,不得懈怠。” 传令兵应命而去,而这时候,又有一骑驰来,马上骑士竟是吕师夔的传令亲兵。 “大都督有令,时机已至,速按计划行事。”传令亲兵大声吼到。 “末将遵命!”史煊先应了命,接着眉头一紧,又追问道:“南面情形如何?” 传令亲兵知道史煊是自家大都督的心腹,也不敢怠慢,忙答道:“史万户请宽心,南面敌军见我有备,不敢冒然而上,只好在十里处结阵,而我军万户纳赤结,正在率军驱赶着南城门外的百姓前去冲阵,韶州南门守军有心相救,却被我军的骑射之术压得抬不起头来,最后只能坐壁上观。” 史煊闻言,总算是放下了心事,心说如此看来,这战局果然是正在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嘛。 “可知南面兵马来自何处?谁为主帅?”史煊又追问了一句。 传令亲兵迅速答道:“据斥候回报,说南面大军亮出了一大一小两面旗号,其中大的那面旗帜上书‘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而另一面小些的旗帜上面则写着‘梅州知州卓。’” 史煊闻言笑了,心说南面来的果然便是驻扎在连平的大军,而领军之人正是那位新晋的少年知州卓大人了,嘿嘿,见我大军有备,便犹豫不前,驻地待死,如此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过如此,不过如此也…… 史煊心里总算是舒坦了许多,于是挥手示意传令亲兵退下,接着又大声言道:“来人,放号炮。” …………………………………………………. 咻……啪啪! 说是号炮,其实就是大号的礼花,而数支礼花在天上先后绽放,登时就吸引了战场上所有人的注意。 “咦,这些鞑虏干什么呢?过年么?”何铁头站在东城门内,望着天空发呆,总觉得这满天的璀璨大有诡异,而不待他想明白,却又听到背后有马蹄声响起,扭头一看,原是刘将军带着一队两百人的亲卫过来了。 话说熊大人昨日受了伤,所以今日便由刘将军来主持城防之事,而刘将军英勇正气,是以士卒们倒也都很服他。 何铁头心头一松,吁了一口气,心说刘将军都来了,那我还操心个什么,全都交给他主持也就是了。唔……话说咱以前当火长的时候倒也没觉得这么累,这咋一当上拥队就总觉得自己胸口上跟压了个秤砣似的呢? 何铁头这几天斩敌十七,端的是员猛将,可他却不是那种莽撞粗鲁没脑子的人,反倒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聪明人,他知道这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刘将军深受熊大人的器重,而自己战后若想坐稳拥队……甚至更进一步,坐到一营之主的位置上的话,那就绝对不能得罪了眼前的这位刘大将军。 何铁头不敢怠慢,稍稍感慨一下之后,便赶紧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去,一边儿讨好地帮忙牵着马缰绳,一边儿指着城门大声汇报道:“刘将军,您老来的正好,这敌军刚放了五响号炮,也不知道是打算做什么!还有,您且看看,咱这城门闩也快折了,城门也被劈出缝儿了,估计顶不了多久,您看咱们是不是拿石头给堵上?说实话,好在敌人没用冲车,砸门似乎也不怎么卖力,否则这门怕是早就…….” 唰……一道白光闪过。 何铁头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后脖子一凉,接着自己的脑袋就开始向地面滑落,而在滑落的瞬间,何铁头竟然看见了自己仍然直立的身子,还有马上那个狞笑着的面孔…… “既然门闩折了,那就更省事了!杀!” 这是何铁头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东城门内,一时间刀光飞舞,血花漫天,好不混乱。 “啊!” “啊!” “反了!” “刘将军造反了!哎呀……” 吱嘎…… 本是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 城外正在砸门的元军猛地一怔,纷纷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旋即高呼道:“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注:据考,《后武林旧事》中记有宋孝宗观海潮放烟火的情景说:“淳熙十年(公元1183年)八月十八日,上诣德寿宫,共请两殿往浙江观潮……管军命於江面分布五阵,乘骑弄旗,标枪舞刀,如履平地。点放五色烟炮满江、及烟收、炮息,则诸船尽藏,不见一只。”;而宋理宗(公元1225年至1264年)时,周密在《齐东野语》中也记载了当时皇宫观看烟花的故事。是以,笔者设计用烟花来发信号,应该是绝对符合历史进程的。) 第二十五章 城破之后 东城墙上,杀得头昏脑热的何虎头刚一枪捅死了一个爬上墙来的鞑虏,抹了一把喷溅在自己脸上的血,愕然道:“城门开了?城门怎么开了?” 何虎头冒着被箭矢射中的危险,探头向城墙外一看,只见城下敌军果然正在拼命地向城门处靠拢,并潮水般的向城门洞内涌入。 城门果然开了,何虎头猛然间想起了下城去检查城门闩哥哥,于是又连滚带爬地扑到城墙内侧,向下一望。 只见无数元军已经冲入城门,正顺着大小街道,向着四面八方涌去,何虎头运足目力,拼命地搜寻着自己哥哥的踪影,忽然,城墙脚下,一个圆圆的东西猛地刺了他眼睛的一下…… 那是哥哥,哥哥的头…… 一瞬间,何虎头感到似乎有一把大锤狠狠地击打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直把自己打的摇摇欲坠…… 啪! 一个鞑虏军官模样的人踏在了哥哥头颅之上,似乎又觉得有些硌脚,于是抬腿一踹……哥哥的头便如同蹴鞠般地高高的飞起,直奔自己而来…… 何虎头伸出双手,想去接住哥哥,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哥哥的头颅飞起不过数米便势尽而坠,跌入了元军之中,转瞬间便被踏成了肉泥! “大~~~哥~~~!!!”眼见至亲落得如此下场,何虎头痛不欲生,哀嚎一声,从地上捡起一把弓,直起身子,挽弓搭箭,就要射向那个踢飞哥哥头颅的鞑虏将领,可忽然他又愣住了,因为他发现这个鞑虏将领身边还站着一员宋将,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白面青髯,满脸正气,熊大人盛赞其忠义无双的刘自立,刘将军…… “叛……徒……最该死!”何虎头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哥哥的死因,心中顿时悲愤的无以复加,一咬牙,箭尖稍偏,决意先杀死元凶,替自己哥哥报仇。 而就在这稍稍犹豫的功夫,疾厉的破空之声传来。 笃!噗~~~ 一支利箭正中何虎头的肩膀,深及入骨,巨大的冲击力令他再也握不住弓箭,只能任由其滑落城下。 “千户大人的神箭,救得下官一命,直令下官感激不尽,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刘将军弃暗投明,献城有功,说不定日后这官位还在末将之上呢!” “千户大人说笑了,刘某心向我大元,左盼右盼,夜不能寐,今日总算盼得王师南下,倒戈献城,本是应有之义,何功之有也?” “哈哈,刘将军忒也谦虚,也罢,既然这破城的头功已被你夺了去,那我孙复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取那熊飞的项上人头了!” “刘某不敢居功,不过韶州城大,千户大人若要寻那熊飞,末将倒是可以引路。” “好!甚好!快,刘将军快些引路,否则迟恐不及,若是被那些蛮将将这大功劳夺了去,那大都督和史万户必定不快啊。” “虎头,走,快走,楼梯上的兄弟们快挡不住了。” 一名宋卒路过何虎头身边的时候,一把拽住他,拉着就要跑。 由于牵动了箭伤,剧痛令何虎头猛地一惊,因悲痛而颓废掉的求生意志又再次燃起。 何虎头边跑边看,见拉着自己的人正是同村的何斌,于是赶紧起身,一边跟着跑,一边问道:“咱们往哪儿跑?” “北城也喊城破了,如今只能顺着城墙向南门跑了!” “北城也破了!”何虎头恨得牙痒,心说北门本就是刘自立镇守的,看门的都是他的亲兵,想必开门更容易吧! “虎头,你倒是跑快点啊!若被城下的鞑虏堵了南门,那咱们就死定了啊!”何斌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的大吼到。 伤口血流如注,何虎头渐感头晕眼花,一下子瘫倒在地,喊道:“斌哥,我跑不得了,你自己跑吧!” 何斌闻言,一个急刹,又扑了回来,惊讶道:“虎头,你啥时候中箭了!” 何虎头苦笑,心说在你拉我之前,我就中箭了,只不过你光顾着跑,没看见罢了。 不过在生死存亡之际,再去计较这些玩意儿显然是没有任何意义了,何虎头一把推开何斌,大吼道:“斌哥莫要理我,快些走!将来有机会为我和我哥报仇!对了,再告诉我爹娘,就说我哥俩都是战死的!” “放屁!我何斌是那种丢下兄弟自己跑的人么!”何斌闻言大怒,一边骂,一边俯下身子,大吼道:“快,上来,斌哥背着你跑!” 何虎头呆住了,他很清楚地知道何斌这么做几乎就等于是在陪着他送死。城上城下都是鞑虏,自己跑都未必能跑掉,更何况还要背着个人呢! “这怎么行呢!你自己快跑,快跑!”何虎头一脚踹开何斌。 何斌见何虎头不配合,也怒了,冲上来二话不说,扯着何虎头有箭伤的胳膊就往自己的背上背,而何虎头一疼,便没力气再反抗了,只好任人摆布。 何斌背着何虎头在城墙上奔跑,速度自然快不到哪儿去,而原本身后的宋军渐渐地都跑到了他俩前面,可任那何虎头如何恳求,何斌就是不肯抛下何虎头独逃。 何虎头趴在何斌的背上,很是有些感概,因为这个何斌虽然和自己哥俩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但两人的家族却是世仇,虽说这世仇是怎么结下的,到如今已经没一个人能说的清楚了,但这并不妨碍两家族势如水火,有事儿没事儿地总是殴斗不休。而自己哥俩和何斌,因受到家族的影响,所以从小到大,几乎是见面就打,何虎头的头被何斌打破过,而何铁头又去打断了何斌的胳膊,接着何斌伤养好了之后又把自己家的耕牛给下药毒死了…… 总之,像这样的事情几乎是穿插在何虎头全部的成长史里面的。可谁知,如今…… 唉,还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虎头,挺住啊!咱们已经跑到南城墙了,等下出了城,斌哥就给你找地方包扎!”何斌兴奋地吼了一声,似乎只要跑到了南城墙就能逃出生天似的。 何虎头被这一吼,回过神儿来,抬眼望了望城墙外面,忽然福至心灵,大喊道:“停!停下来!” 何斌闻言,很不满,大喊道:“虎头你别再废话了,除非斌哥跑死了,否则你就得受我这个人情,哈哈啊!” “不是,不是!南门去不得!快停下,我有办法活命了!”何虎头焦急地大喊到。 ……………………………… “大人,快看!” 卓飞和一众将领站在韶州城西南的小山丘顶上,各个把眼睛瞪得比老虎还要大。 “他奶奶的,韶州城这就破了!我叉叉又叉叉……”王挫气得一蹦三尺高。 嘭! “韶州真是一城的废物!”秦天雷见状,也不甘示弱,也一锤砸在地面上,愣是将一块脑袋大的石头直接给砸进了泥土里面,那气势,让人绝不会怀疑若韶州守将在此的话,那他的脑袋定会和这块石头一个下场。 “难怪吕师夔死活赖在韶州不肯走,原来他竟是早有破城的把握,嗯,观其布置,看来他一早便已知道我有两万大军自连平而来了啊!”侯焘很郁闷地分析到。 吴天闻言,先点了点头,接着又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侯将军所言不差,依我看那吕师夔定是存了先引我军出山,然后再一举灭之的打算。” “吕师夔三面迎敌,这胆子也太大了些吧!”张跑不解的嘟囔到。 吴天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侯将军方才说的对,吕师夔定是有了必破韶州城的把握,所以才敢如此之托大。况且,这到底何时破城才是关键之所在也。若早了,可能会把我方的援军吓回去;而若晚了,又恐怕会被人先下手为强,会心一击,万一一溃而不可收拾,那岂不是反倒成就了我军以少胜多的威名么。所以,吕师夔若无必破韶州的把握,那是绝对不敢行此险招的,而若想何时破城便能何时破城,这种好事儿,怕是唯有依靠内应奸细才办得到吧!” 原来如此,众人心头那些模模糊糊的感觉,被吴天这么一分析之后,登时变得清晰起来,继而纷纷恍然大悟,大骂国贼害人! 李结生性沉稳,而自打当上大师兄之后,便愈发地成熟起来。他知道自己对于行军打仗是一窍不通的,本着献丑不如藏拙的心态,一直以来,遇事之时,他都是静观不言,只是小心的在一旁学习和揣摩,这并非是缺乏自信,而是矜持。 可这次,李结眼瞅着被内应毁了恩师精心的布置,再想到恩师这些日子所受的苦,他也忍不住了,于是便跟着众人骂了起来。 而出了口气之后,李结见恩师仍是不言不语的愁眉苦思,心中难免焦急,便劝慰道:“大人,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韶州献城,实是意料之外,大人也不必过于自责了。而如今奇袭之计虽然难成,但于我却也并无太大损失,不如就此退守连平,待广南中路的大军一起,再行收复韶州之事。” “恩师,大师兄所言甚是,徒儿以为为今之计,只能命蔡总督引军速速退入南面山,如此一来,那吕师夔想以一万骑兵全歼我两万步卒的如意算盘,哼,怕是就打不响了吧!”吴天颇为不忿的说道。 侯焘闻言,点头赞同道:“不错,如此一来,那吕师夔驱赶百姓冲阵的无耻招数便难以得逞,而且有数万百姓在前阻路,反而可令鞑虏铁骑追我不及也,嘿,这就叫做机关算尽太聪明,吕师夔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称善,在他们看来,如今能安全的退走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而唯有王挫和秦天雷这对活宝对于不能一鼓作气冲进韶州去宰了内应奸细很是有些不满,但众人都在理由充分地说要赶快撤兵,以至于他两个一时间也不敢放肆,只好气哼哼地忍了下来。 “果然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风餐露宿多日,最后却落了个师老无功,高明,真是高明啊!”一个阴阳怪气儿的声音响起,不用看,便知除了那个屁大点儿的小太监之外,再无旁人了。 “兔崽子你骂谁呢!”王挫暴跳如雷,一把揪住梁顺的脖领子,就要饱以老拳。而秦天雷站在一旁也是摩拳擦掌的,似乎很是羡慕王挫抢先了自己一步。 “放开他。”卓飞淡淡地说道。 恩师的话不敢不听,于是王挫很不情愿地推开了梁顺,而梁顺倒也光棍,鼻子一抽,头一扬,一副你咬我啊的德性,好不气人。 卓飞回过神来,扭头冲着梁顺一笑,说道:“唉,这师兄弟之间要相亲相爱,小六年纪尚小,你们这些当师兄的要慢慢的教,好好的教,别动不动就唬以老拳,这么下去,人家可是会逆反的啊……” 小太监梁顺被卓飞的话气得无语,心说这种无赖惫懒之人怎地也能当上一军主帅,莫非我大宋真的无人乎?再者说了,杂家花名三公公,皇上和卫王都唤我作小三,怎地到了你这儿之后,杂家就变成小六了呢? 卓飞是不知道梁顺心中所想,他要知道,那一定会说:小六好啊!燕小六多火啊!人家那可是大明星了!小三有什么好的,叫你小三那是在骂你,再者说了,你一个死太监,不男不女的,又当得哪门子的小三哦,就是玩断背,那总也得有个性别不是么? “小六啊!不知依你之见,如今咱们又当如何呢?别怕,大胆说,为师很民主的……” 小太监梁顺望着笑眯眯的卓飞忽然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他并不明白卓飞口中的民主到底是个啥意思,但是事已至此,总也不能退缩不是。 “大人的奇袭之计已被吕贼窥破,韶州城又为敌所有,本监虽不懂兵法,却也知如今回天无力,唯有撤军一途了。”梁顺没好气儿地说到。 众将闻言,登时一愣,而卓飞的几个徒儿加上侯焘本都是准备好了一肚子的反驳之言,就等着小太监说出强攻之类的妄言,然后再批驳他个体无完肤的。可谁知这小子竟然也是赞成撤军的,而如此一来,登时就让这哥几个到了嘴边的话说不出来,真是好不难受。 梁顺自幼在宫中,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谓是天下少有敌手了,他将众人的表情收在眼底,心中得意,又说道:“杂家自幼入宫,往日里只要知道如何伺候好皇上也就是了,而其他的事情,杂家不想知道,也懒得去学。而此次出宫之后,杂家也算是开阔了眼界,这时常忍不住就琢磨,你说北面来的那些鞑虏为何就能势如破竹,为何就能将咱们的都城都给攻破了呢?” 梁顺的疑问是所有人都有的,而众人不解其意,便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唉,到了今日杂家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我朝用人,不是胆小怕死的献城之辈,便是尸位素餐的待死之流。当然了,还有些人小有薄名之后,便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总觉得自己算无遗策,而旁人都是傻子,结果陷入尴尬境地后,方才幡然醒悟,懂得从善如流了……啧啧,此等人仗小技而欺世盗名,害却一时难显,而待得关键时刻,方知其误国误民之威也!是以,此等人较之昏庸无能者更为可恶,其害足可与奸佞媲美,而待杂家回宫之后,定要提醒皇上多加防备,莫要被人轻易蒙蔽才是。” “混账!” “放肆!” “小贼敢尔!” 梁顺此言一出,登时引得群情汹涌,说实话,卓飞最近和诸将处的不错,而诸将也觉得新任的知州大人能吃苦,平易近人,又通谋略,全不似以往那些屁能耐没有,却只会瞎指挥的废柴文人。是以诸将一见卓飞被个死阉人言语侮辱,登时感同身受,纷纷声讨,而王挫和秦天雷更是作势要打。 “诸位莫急,莫急!”卓飞笑呵呵地挥手制止了激动的诸将,又冲着傲立当场,夷然不惧的梁顺竖了个大拇指,说道:“小六子,为师实在没想到尔也是个爱憎分明的性情中人,不错,不错,是个好孩子……” 梁顺闻言,那个气啊!不过他也算是熟知卓飞为人了,知道斗口自己绝不是对手,是以也懒得去和卓飞抬杠,而只是仰头望天,目露不屑,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儿。 卓飞又是微微一笑,说道:“小六所言其实有理,本帅千算万算,实是未算到韶州会有内应献城,而诸位方才说的也都不错,被吕师夔得了韶州确实于我军不利之极也,为今之计,也只能知会蔡总督退入山中避敌了,想必吕师夔派去的骑兵,追到山口处,怕也就不敢再追了吧……” “哼,学人之言何益,说来说去,还不是得一个“撤”字……”梁顺愈发地鄙视卓飞,忍不住又怪里怪气地挤兑到。 卓飞也不计较,仍是笑呵呵地说道:“蔡总督哪边的两万大军是一定要撤的,可是咱们这近万人却不用,否则岂不是要让吕师夔太过得意了么!” 哦? 第二十六章 英雄含恨 众将不明所以,心说都这样了,那咱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南雄丢了,韶州也丢了,这粮草给养也几乎见底了,再留在山中虚耗下去的话,那咱们这一万梅州兵恐怕就真的要一起变野人了啊! 卓飞不理惊讶的众人,一挥手,摸出一支令箭,朗声道:“传本帅令,蔡蒙吉即刻引军遁入南面山中,然后再沿山路绕至韶州西侧,做出夹攻韶州态势。” “诺!”传令亲兵接了令箭,纵马而去。 “阳广听令!” “末将在!”阳广一怔,不知卓飞叫自己干嘛,不过他还是赶快站了出来,恭敬应命。 卓飞又抽出一根令箭,掷于马下,大声发令道:“阳广,本帅命你即刻点齐三千马军,出山奔袭吕师夔中军,不得有误……” 啊! 卓飞话音落下,直把阳广吓得一个趔趄,心说这不是让我送死去么!呜呜呜,俺最近好像没得罪大人啊! 众将闻言,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卓大人莫非是因奇袭不成而怒火攻心,魔障了么?唔,也有可能是被那个死阉人给气得…… 这可不行,虽说军令如山,但是也不能由得大人胡来啊! 诸将心中嘀咕,对望一眼,纷纷拜倒,就要劝阻。 卓飞见状, 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多说,而又冲着阳广冷冷地问道:“阳副将,为何还不上前接令,莫非尔想抗令不遵不成?” “大人,末将不敢抗令,可是……”阳广为难地抓耳挠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才能不被人抓住把柄,一时间很是痛苦。 卓飞阴恻恻地一笑,又说道:“可是尔胆气已丧,尔已经怕了,对不对!” “我怕个球!”阳广闻言,勃然大怒,反正上去也是个死,便豁出去了,冲着卓飞怒吼道:“既然大人想让末将送死,那末将一人前去也就是了,只是这三千轻骑,操之不易,何苦全陪着末将去送死,还望大人明鉴!” 阳广激愤莫名,引得其余诸将皆有兔死狐悲之感,又议论纷纷起来。 卓飞也不理会,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尔一人前去何用?莫非当自己是那天下无双的吕布么?不行不行,最少要三千人方能诱得吕师夔上钩。” “大人!呃……大人您说是说要诱……诱敌么?”阳广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卓飞哈哈大笑道:“自然是诱敌的,莫非尔等都以为本帅得了失心疯么!” 诸将面面相觑,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谁知道您老人家还有闲情逗人玩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人这么得意,怕是又有了什么妙计吧? 卓飞得意地扫视了诸将一眼,又瞄了瞄高扬着头,两眼望天,貌似不在乎的小太监梁顺一眼,悠悠说道:“既然一退兵就成了欺世盗名祸国殃民的奸佞,那这兵怕是不能轻易退的了,也罢,这奇袭之计本就是不成功则成仁的险招,那事到如今,便在行险一搏,成与不成,总也不至于枉费了吾等在山中苦熬近月之功也……呵呵,诸位将军,可敢托付性命,陪着卓某癫狂一次否?” 卓飞既然自称卓某,那就表示自己这并非是在用官职来压人,而是以平等的身份来号召大家陪他一起行险。 师徒同心,既然恩师要去赴汤蹈火,那徒儿们责无旁贷,自然也是要跟上的;而侯焘奉卓飞为叔,那就是一家人,说来比徒儿们还应该更亲近一层,所以这同甘共苦亦是应有之义,自然也就无需多余表态了,而若是特意表态的话,反而倒会显得见外了。 而其余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些犹豫,而小太监梁顺见此情形,又小声地挤兑道:“唉,关乎身家性命之事,自当小心谨慎,万不可因一时意气而所托非人也!啧啧,富贵险中求倒是不假,然,为何杂家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像是狗急跳墙呢……” 死阉人的话分外刺耳儿,诸将颇为卓飞忿忿不平,而此刻阳广突然单膝下跪,一拍胸脯,朗声道:“大人身居高位,却素来以诚待我等莽夫,阳广无能,却知忠奸,今愿随大人行险一搏,也省得被那些龌龊的小人嚼舌诽谤。” “阳将军说的有理,相处近月,末将也略识大人之秉性也!大人能不畏艰险,与我等粗鲁武人寝食与共,毫不嫌弃,实是难得。而大人忧国忧民,彻夜难寐,此忠义之心日月可鉴,任那小人谗诽,亦难抹煞半分也。末将张汤愿奉大人号令,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也!”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起初那位曾和卓飞较过真儿的张姓老将,而如今听他言语,竟已是对卓飞心服口服了。 卓飞闻言一愣,心说这员名叫张汤的老将,除了一开始时因不忿自己贬低范仲淹,而顶撞了自己两句之外,平时都是不吭不哈的,本以为他必定是对本公子暗怀怨念的,却没想到原来在他的心目中本公子竟然已经这么地完美了啊?啧啧,看来咱身这王霸之气果然不是盖得,简直就是老少通杀嘛! “嗨,我说你们还犹豫个啥,想卓大人和蔡总督这样的好官儿,那一百年都不出了一个,这道理连我秦天雷这粗人都懂,你们咋就不懂呢?哼哼,反正大人说干啥我就干啥,谁要是再和大人过不去,那就小心我秦某的锤头!”秦天雷说完,还故意瞄了瞄站在一旁的小太监梁顺,并示威似地将自己手中双锤碰得砰砰作响,摆明是在说,小样儿,有种你就来试试呗! 或许是因为有人带了头儿,或许是因为诸将自己想通了,总之诸将再次对望了一眼之后,便齐齐拜倒,高呼到:“吾等愿随大人一搏,还请大人示下。” “好,好!”卓飞见诸将皆愿为自己效死,心下安慰,暗忖这段时日行的那些笼络手段总算是没有白费,于是一时间意气风发,冲着诸将拱了拱手,大声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卓某在此先多谢诸位的抬爱了。嘿嘿,既然众志成城,那便让吾等给那吕师夔上演一出好戏吧!” ……………………………….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刘自立这狼心贼子,我怎地就毫无觉察呢?唉……” 南城的一座民宅的小院里,熊飞瘫坐树下,双目空洞,不住地捶胸叹息。 “熊大人,熊大人!”一名亲卫冲进院门,狂奔至熊飞面前,单膝下跪,大声喊道:“大人,鞑虏已经攻至巷口,弟兄们正在死死抵挡,只可惜敌人弓箭太多,弟兄们死伤惨重,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还请大人速退。” “退……还能退到哪儿去?”熊飞喃喃自问,接着又神游般的说道:“我熊飞先是败于大庾岭,靠着逢龙贤弟舍身拖延方才得以逃回韶州,而后又识人不明,误信贼子,令一城军民惨遭狼噬,可谓是害人不浅,事到如今,直恨不能以死谢罪,还有和颜面苟活于世也!” “大人!” “大人振作啊!” “留得青山……” 众将及亲卫纷纷跪地劝慰,熊飞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又惨然言道:“诸位皆随我多年,自起兵以来生死与共,而熊飞无能,无法与诸位富贵,心中实是愧煞矣……” “大人何出此言?” “大人待吾等实如父母也……” “若非大人收留栽培,吾这条贱命怕是早已弃于乱世之中。” 众将及一杆亲卫纷纷痛哭流涕,而熊飞望着跪了一地的部下,也是哽咽难言,最后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摆摆手,大声说道:“许之鉴听令!” “末将在!”名叫许之鉴的副将先是一愣,忙抱拳应到。 “本官命你速速引军出南门,沿城墙西行,遁于群山之中,不得有误!” “那大人呢?”许之鉴茫然问道。 “少废话,此乃军令,尔胆敢不应乎!”熊飞怒吼到。 “大人若不同退,则恕末将难以从命!” “大胆!”熊得勃然大怒,伸手抽出腰间宝剑,作势要斩! “大人,吾等皆难从命!请大人责罚!”众将及亲卫纷纷俯首求死。 熊飞见状,无奈仰天长叹,任由两行英雄泪顺颊而下,悲呼道:“熊飞愧对天下,自求一死,尔等这又是何苦来哉……” “吾等愿随大人赴死!” “唉……尔等……” 嘭~~~! 就在此刻,院门忽然被人撞开,一名身中数箭,浑身沐血的亲兵扑了进来,可还没走两步,便瘫倒在地,无力前行,只是一边口吐鲜血,一边望着熊飞勉力言道:“大人,大人,快走……刘……贼……带……带着鞑虏来了…….” 亲兵说完,脑袋一偏,便去了。熊飞双目满含热泪,心如刀割,噗通一下跪倒地上,冲着亲兵的尸体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又起身,对着众人说道:“今刘贼即至,熊某这便出去和他做个了断,诸位同死无益,且速退去,否则熊某这便自刎于尔等面前!” 熊飞说完,便横剑颈下。 “大人!” “大人若去,吾等亦自刎相随也。” “大人……!” “一群混账!尔等莫非是想让熊某负疚至死,不得瞑目吗!”熊飞手上用力,颈上登时有鲜血渗出。 许之鉴扑倒在地,悲嚎道:“大人,就让许郎伴您同去吧!呜呜呜……” “大丈夫杀虏卫国,戎马征战,聚散生死本是寻常,尔去学那些妇人之态作甚!滚!快滚!若真有心,不如留得有用之身,来日再为熊某报仇便是了!”熊飞满面决然。 许之鉴闻言,泣声渐止,目光亦渐渐坚定起来,又冲着熊飞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沉声道:“许某对天立誓,吾此生但有一口气在,则必为大人报仇雪恨,如有违誓,天诛地灭!大人保重,末将告退……走,莫让大人自责,咱们都走!” 众将及亲卫们纷纷含泪拜倒,皆冲着熊飞重重三叩之后,方自转身离去。 熊飞望着众人快速远去的背影,轻松的笑了,突然他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高声喊道:“诸位,他日若有幸得见圣颜,且代熊某乞请吾皇谅宥,就说熊某既无破敌之能,又无识人之明,然熊某尚有决死殉城之心也……哈哈哈!” “好好好!大哥果然忠义……”刘自立的声音自大门处响起,紧接着元兵一拥而入,将熊飞团团包围在中间。 熊飞一回头,冷冷地注视着刘自立,喉头低吼,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 “刘将军,人都跑了!”一名刘自立的亲兵报告到。 刘自立皱了皱眉头,忽然一笑,说道:“大哥一世英雄,怎地到头来却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唉,蝼蚁尚且偷生,此乃天性,倒也难怪他们了……” “好一个蝼蚁尚且偷生!想来尔便是因此才背祖投敌,做了鞑虏的奴才吧!”熊飞眼睛微眯,满脸鄙夷地奚落到。 刘自立闻言,嘿嘿一笑,却也不生气,只是又说道:“大哥所言甚是,这确是缘由之一也!不过嘛,小弟也是有不得已之苦衷的……” “哦?什么苦衷可以让人甘心去为奴为狗呢?”熊飞不屑地说道。 “大哥何必总是奚落小弟……唉,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今宋气数已尽,而大元则如旭日东升,何去何从,这还不好选么?” 熊飞冷笑一下,晒道:“如今尔献城有功,想必鞑虏定会赐了你这只良禽一个大大的官儿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吕大都督确是许了小弟一个千户那颜的。”刘自立颇为得意的说道。 “哈哈哈!枉我熊某本还打算守住韶州之后便为尔请功,怎么也要执掌一城,或是独领一路兵马才好,可谁知尔竟然这般廉价,区区一个千户那颜就能让尔忘了祖宗,忘了廉耻……啧啧,啧啧……!” “大哥莫要说笑了,我朝……不,伪朝素来是以文制武,吾辈武人即便是抛洒热血换来高官显爵之后又能如何?大哥不是不知,吾辈武人无功则罢,稍建功勋者,能如蕲王和武襄公般收场,那就已算是万幸了啊!” “呸!无君无父的贪生怕死之辈,休要砌词狡辩,闲话少说,我熊飞误信贼子,无颜苟活,今日自当溅血殉城以谢天下也!刘贼,吾只问你,尔可敢亲取吾项上人头乎!” “唉,这是何苦来哉……”刘自立轻捻美髯,望着熊飞微微摇头,貌似不舍。 熊飞大怒,吼道:“尔也算是员猛将,莫非竟畏死至此乎!再者,若尔还有半点良心,便提剑来与熊某做个了断吧!” 刘自立仰天不语,半响之后,又晒然一笑,挥了挥手,说道:“大哥既萌死志,又何必在乎太多,小弟累了,大哥一路走好,来人,放箭……哈哈哈哈……” 刘自立转身大笑而去,极尽嘲讽之意,熊飞双目渗血,牙呲欲裂,大吼一声,挥剑向前怒劈,像是要将那满腔无穷的愤恨化作剑气来斩碎贼子…… 噗~~噗~~噗~~ 万箭入体,一代英雄,拄剑不倒,就此含恨魂消…… (据考:熊飞,民族英雄,东莞附城榴花村人,景炎元年(1276)秋,元将吕师夔率军由江西进入广东梅岭,广东制置使赵溍命熊飞和夏正炎为将,领兵北上御敌。十月,与元军在大庾岭发生遭遇战,宋军战败,逢龙力战溃,正衣冠自尽于旗下。熊飞引残军退守韶州,为敌所困。十一月二十一日,刘自立变节降元,开门献城,熊飞所部与元军展开巷战,终因寡不敌众而殉难。) 第二十七章 废到极点 韶州城破,元军步卒蜂拥而入,逐街逐巷地肃清残余的零星抵抗,期间免不了趁机奸淫掳掠,直搅得韶州城内哭声四起,哀鸣震天,直若人间地狱。 史煊站在韶州城下,一边听着城内的哀嚎,一边一个千户,一个千户的放兵入城,不过所放的都是其余万户麾下的兵马,反倒是努力地弹压着本部诸将,不让他们加入到进城抢掠的队伍之中去。 史煊在军中甚有威望,是以麾下士卒虽有不满,却也不至于立时哗变,而其余万户倒是因此对史煊产生不少好感,觉得这个年轻人先人后己,倒是不贪心,而大都督命他来操持攻城诸事,果然也是有些道理的。 而令人奇怪的是,韶州城东门尽管每半刻钟就要涌入一队兵马,但是此刻的城头上仍然竖立着的宋旗未换,而不少元军士兵正拿着刀枪剑戟在城上呼呼嗬嗬地假装对砍着,就好似是演武一般。 史煊看着这一幕,又下意识地扭头向五里外观战台上的吕师夔望去,可惜离得太远,只能隐隐绰绰地看见一个小黑点。这令史煊的心头忍不住有些发虚,暗想道:大都督的以身为饵之计也不知能不能将山中的那支万人伏军给引出来,而城头上的这番傻乎乎的布置,当真能骗倒敌将么? 和史煊一样,站在五里外观战台上的吕师夔,此刻也正紧张地注视着东面和南面的情况。说实话,吕师夔也明白,自己攻下韶州虽说是缓了被人合围之急,但是却也非长久之计,因为自己的这些兵力并不足以吞下整个广南东路,而且还不敢分兵,因为一旦分兵,则恐被敌各个击破也。而若是死守韶州的话,那自己这些兵力倒是足够了,而且也能将广南东路的大军拖住,令其不得北上参与文天祥的江西攻略。可是,如此一来,那自己便只能固守待援,彻底地陷入被动了。介时,自己的功劳必定缩水大半,说不定还会有奸佞小人趁机中伤自己统兵无能,自陷死地,虽说不虞主上猜忌,但却也够恶心人的了…… 想来想去,唯有引出山中伏兵,一举歼灭之后,再从容穿山而过,侵袭闽南,直捣黄龙。 当然了,伏兵狡猾,恐难全歼,然至不济也要将其驱往他处,不再阻在东面才是。 可是,敌将真的会上当来袭么! 吕师夔再次焦急地望了望东南方向,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敌人就藏在那个地方,可惜一眼望去,几处山口都还是空空当当的,全无半点人踪。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韶州城破已经一个时辰了,己军入城中的步卒,也越来越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骗过敌将,令他相信,韶州城至今还未放弃抵抗;而也只有这样,才能令自己这支亲卫队显得更加的单薄,更加地有机可乘。 但是,时间拖得越久,这种破绽就会越来越明显,而敌将中计的可能,也就越来越低了。 为何还不来呢?难道山中根本就无大队敌军,而只是疑兵么? “报!”就在吕师夔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骑自远处奔来,待至近前,传令亲兵也不下马,直接抱拳说道:“启禀大都督,南面敌军忽然撤阵,并极速向山中遁去,吾军因南人百姓阻挡,追之不及,百夫长卢安宇,奉命进山探敌,却中了南军的埋伏,最后九十七骑只得二十一骑逃回。如今马军封锁附近山口,却不敢入山追敌,是以,特请大都督示下。” 嘭~~! 吕师夔一掌拍在观战台的护栏之上,愤懑满胸,按说自己派一万骑兵前去冲击两万步卒,可谓是以石击卵,胜之不武,就该雷霆扫穴,一举将敌阵荡平才对。可是千算万算,却万万没算到,自己令骑兵驱赶南人百姓冲阵的善策,却被敌军借以脱逃,不但没捞到敌军一条毫毛,反倒是损了自己一个百户,这真是……! 发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吕师夔出身将门世家,自幼就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便长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接着分析到:两万南军遁入山去,虽不知是否就此退走了,但是一时之间,对己军倒也没有太大的危害,而若是没有东面的敌军挡路,自己大可弃韶州东去,谅那南军也不敢在后面紧追吧…… 吕师夔心中哀叹,暗想道:这敌将竟能料敌机先,早我一步隐于东面山中伺机,以至于自己步步被动,实是如鲠在喉,不拔不快也! 如今南面敌军已退,敌将若知,则势必不敢再现身,如此一来,怕是吾也只有固守韶州一途了……. 轰隆隆…… 就在吕师夔即将陷入绝望之际,大地忽然微微一震,吕师夔愕然望去,只见东南方向,五里外的一个小山口,似乎起雾般地模糊一片,接着很快,便有沙尘滚涌而出,并迅速扩大,直如洪水般地铺卷而来…… “敌骑!那是敌骑!” 观战台下的亲兵们惊呼一片,很明显,迎面而来的敌骑,定是以自己这支八百人的亲卫队作为主要攻击目标的,擒贼先擒王,咳咳,虽然咱们不是贼,但意思确是一样的嘛。 不同于亲兵们的紧张,吕师夔确是如释重负,暗想道:看来山中那个阴险的敌将,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嘿嘿,这埋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而一旦现了形,那在本大都督的眼里,实如土鸡瓦狗一般…… 吕师夔常年领兵,自是知道那远处翻滚而来的尘浪定是大股骑兵无疑,而看这烟尘的规模和大地的震动,来骑怕是最少也有三千吧……咦,不对,怎地只有三千骑?不是说万人大军么! 吕师夔一惊,连忙定睛细看…… 五里的距离,骑兵转瞬即至,吕师夔的亲兵首领望着越来越近敌骑,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而大都督却迟迟不下令,这令他更是紧张,忍不住提醒道:“大都督,敌骑已至三里。” 话音落下,吕师夔却仍是凝望不语,亲兵首领冷汗如瀑,强忍了数息,正待再出言提醒一下…… 而吕师夔突然轻松地笑了,伸手冲着远处一指,亲兵首领顺着望去,只见方才敌骑经过的小山口处,尘土再次扬起,不过这次却没有方才骑兵出来时那么大的声势,而这尘土扬的也不够高,看样子,该是有大股的步卒尾随在骑兵之后。 原来大都督在等这个……亲兵首领若有所悟,望了自家主人一眼,心中一时间满是崇拜。 “哈哈哈哈……”吕师夔仰天长笑,直令观战台下的亲兵们纷纷惊异莫名,心说大都督莫非是吓傻了不成。 而就在此刻,只听大都督又下令道:“传令,命史煊速引本部来援,韶州城内诸军留半数防守待命,余者皆出北门,携十五日口粮,沿保水东岸往南雄方向行进,若敌北退,则合而围之;若敌入山,则自行东去,于龙南城外待命。再者,速令南面山口的探马赤军和轻骑沿山脚迂回向东,断其后路,务求全歼。去吧!” “诺!”台下的传令亲兵四出报讯,而吕师夔也快步奔下观战台,飞身上马,抽出长剑高擎,大喝到:“建功立业便在今朝,诸儿郎且随本大都督冲杀,八百破三千,让那些鞑虏也看看我汉家铁骑的威风!” 长剑挥下,八百铁骑策马而出,并在高速奔驰之中迅速结成锥形,如同巨凿般地向来敌刺去。 吕师夔身为文臣,虽不精武技,但其出身将门世家,却也绝非文弱书生一个。而无论是在宋在元,此人都能为领军之将,便足以证明其颇知韬略,家传不虚也。 富贵险中求,吕师夔是有些胆量的,他清楚自己必须拖住对面的这支敌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搬开自己东去的绊脚石,才能奔袭福建,直捣黄龙,建立不世之奇功…… 当然了,说是带队冲杀,其实吕师夔是被八百亲兵层层包裹在中间的,而正常情况下,只要这八百骑兵还没有死完,那他是连剑都不用挥一下的,纯属走个过场罢了,不过这份胆气还是可贵的,而将是兵之胆,主帅带队冲阵,确是可令士气大涨的。 吕师夔的这八百亲兵铁骑,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虽然都是汉人,但各个弓马娴熟,论起个人战力来,足可媲美当世任何一支骑兵,而再加上吕师夔自掏腰包配置的精良装备,想必就算对阵的是蒙古铁骑,那恐怕也能以一敌三而不落于下风。 八百汉家铁骑是吕师夔精心打造的骄傲,是他号令三军的底气,他常常会去猜想自己的亲兵和伯颜大帅的亲兵到底孰优孰劣,甚至还会忍不住地拿皇帝的侍卫亲军来做个比较…… 八百铁骑正旋风般地向着规模远比自己规模大的来敌撞去,无怨无悔,相反的,马上骑士各个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他们和大都督的想法一致,对面的敌骑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全是些土鸡瓦狗之辈,自己只要冲上去,厮杀,那最后溃败的定是敌人。 两支兵马极速接近,两里……一里半……敌骑的面孔都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即将接战,而吕师夔亲兵们的嘴角却纷纷不由自主的弯出了一道弧度,笑了。 天呐,对面的那些家伙真的是骑兵吗? 天呐,对面的那些家伙简直就是一群骑着马的叫花子嘛! 天呐,那马瘦的都快赶上驴了,还能骑吗! 没事儿没事儿,骑他的那个叫花子更瘦…… 吕师夔的亲兵们很是感慨,他们感慨着对面这些像叫花子的敌军定是在山中吃了好大的苦头,方能隐忍至今,而这些饿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居然还敢提着刀骑着马出来送死,啧啧,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嗯,无论如何,悍不畏死的对手都是可敬的。 吕师夔和其亲卫们皆作此想,但是,很快他们就改变了这个想法…… 一里之外,敌方的队伍忽然混乱起来,紧接着,正面的敌骑纷纷拨马向两侧逃去,这样一来,自然就阻住后面人的路,令后面的骑兵不得不纷纷勒马躲避,甚至还有许多人竟被逼停住,接着再转向,再向两侧逃去。 敌军有古怪!这是吕师夔本能的反应,而其亲兵也做此想。 “降!” 吕师夔一声号令,亲兵们纷纷减低马速,而对面的敌军骑兵也总算是乱七八糟的完成了转向动作,纷纷向两侧逃跑。 敌军莫非是想兜到我的后路不成…… 吕师夔这个念头还未转完,敌军骑兵的动作便否定了他这个想法,只见那群骑在马上的叫花子转向之后,竟无一人敢兜向自己后路,而全都是快马加鞭地向着东侧群山之中逃去,你追我赶,四散鼠窜,毫无半点队形、章法可言,这分明就是溃散嘛! 敌将奸猾,阴魂不散地折磨了吕师夔一路,这令吕师夔实在是不敢肯定眼下这情形到底是不是敌将在给自己挖坑,等着自己往里面跳。而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吕师夔犹豫了,而他这一犹豫,便放跑了三千敌骑。 “大都督,快看!”亲兵首领的高呼,令吕师夔回过神儿来。放眼望去,只见两三里外的敌军步卒大队忽然停了下来,而且还有不少慌不择路,或是马惊了的敌军骑兵,正在直愣愣地向着步卒大队撞去,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混乱。而紧接着,敌军的步卒大阵忽然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开始极速地向后退去,而且越跑越乱,就像一团被压紧的头发,一松手,便立刻无序地膨胀起来。 “大都督,那大旗上似乎是个‘蔡’字。”亲兵首领又大声叫到。 ‘蔡’字? 吕师夔猛地醒悟过来,蔡蒙吉,一门三进士,梅州义兵总督,麾下近万义兵,除了他还有谁来! 唉,蔡蒙吉,任尔奸猾似鬼,万般小心,隐忍到此刻方才发难,实是不易……吾被逼行险,以身为饵,本来尔或还有擒王破军之机,只可惜最后全都毁在这群怯战畏死的废物身上,功亏一篑,直令人徒呼奈何也! 说实话,吕师夔对于这个一直潜藏在山中,将自己逼得处处被动的对手,还是很有些惺惺相惜之感的。 “诸儿郎!敌军胆气已寒,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冲,斩将者赏十金十奴,生擒敌帅者赏千金,封千户,切记,敌帅蔡蒙吉定要生擒,若是死了,非但无功,反而要罚!哈哈哈啊……” “赏千金,封千户,生擒蔡蒙吉!” 高额的赏格一出,八百铁骑登时欢呼震天,士气瞬间到达了顶峰,纷纷再次催马提速,向着敌军大队……不,应该说是向着前面那群连马都没有的叫花子疾驰而去,生怕慢了会被旁人把大功抢去。 吕师夔对亲兵们爆棚的士气很是满意,又抬眼望去,只见敌军步卒一听见自己这边儿的欢呼声后,显然是更加害怕了,这跑得是越来越快,队形也是越来越乱,还有不少聪明一些的甚至开始脱离大队,四散而逃,至于那杆上书‘蔡’字的大旗,竟然也轰然倒地,被敌军践踏在脚下。 见此情形,吕师夔最后一丝怀疑也荡然无存,心说南军颓废至此,果然是没得救了,好在自己高瞻远瞩,一早便看清楚了天下大势,否则,此刻,怕不是也得如对方那般抱头鼠窜么! 而众亲兵们也和吕大都督一样,越追越是感慨万千,各个都觉得眼前的这副景象真是太熟悉了,想当年,自己身为宋军之时,任自己武勇无双,但在大势之下,却也不得不跟着同袍们这般溃退下去,任人宰割,好不郁闷?想来还是大都督最高明,让咱们这些被人追得变成了追人的,至于什么祖宗家国之类的……哼,咱们这些当兵吃粮的粗人,活一天算一天,又哪儿管得了那么许多! 宋军的骑兵早就跑进山不见影子了,而宋军的大队步卒方才冲锋之时跑得不快,是以离山口较近,而如今掉头回窜,更是快速无比,吕师夔的亲兵们虽然打马急追,但却还是让大数步卒早一步窜入了山中,而其余四散逃跑的零星宋军,吕师夔的亲兵们也懒得分兵去追,毕竟保卫大都督才是他们的天职嘛。 “大都督,敌军遁逃入山,咱们还追么!”亲兵首领小心翼翼地问道,因为他发现大都督的脸色已经变得好不难看了。 吕师夔也是郁闷的紧,心说自己千算万算,所有的情况基本都算对了,可偏偏却没算到南军竟是如此的无用,这逃命的速度比之当年竟似大有长进,简直是废物到了极点。话说早先南面那支大军逃的太快,令自己派出的铁骑师老无功之后,自己本来已经是引以为戒,不顾自己冒险,令着亲兵去冲阵,打算先拖住对方,再等史煊带着大队上来施以雷霆一击了。可谁知,这支伏兵还没等冲到近前,就开始四散而逃了,而自己紧赶慢赶,最后还是让他们逃回了山中去,真是可恨之极! 莫非今日功亏一篑的竟是本大都督不成? 第二十八章 下有对策 吕师夔心中怒吼:不!本大都督绝不甘心被这群无胆的鼠辈拖在韶州城而不得进退! 吕师夔回头望了望后方,只见史煊领着大队步卒,正在拼命都追上来,而南面较远处也有烟尘荡起,显然是己军铁骑正在奉命赶来合围。 吕师夔再凝目四顾,只见前方数里之内都无什么高山险坡,于是心头稍定,对着亲卫首领,沉声下令到:“吕重,尔带两百人头前探路,毋须击敌,只须衔尾追击即可。” “诺!”亲兵首领吕重明知头前探路于寻死无异,但还是大声应命,并无半点含糊,点齐了人手,策马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史煊带着大队步卒总算是赶到了山口,见吕师夔安然无恙,这才放下了心事,忙问道:“大都督,敌军竟然跑掉了吗!” 史煊的话听上去有些刺耳,但吕师夔从他那焦急关切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这小子只是无心之失罢了,并无讥讽自己之意,所以吕师夔也不和他计较,只是懊丧地说道:“弓箭尚未能及,南军便四散折返,溃不成军,而我追之不及……唉,吾千算万算,却实未算到南军竟如此地不堪,真是恨煞吾也!” 史煊也是恨得一拍大腿,愤愤说道:“南军无用,未战即溃,真是可恶……” 说到此处,史煊忽然停住了,露出一副沉思模样儿,接着又说道:“大都督,此会不会是南军设下的诱敌入伏之计?” 吕师夔对史煊的表现很满意,心说此子虽一时略显懊丧浮躁,却能迅速冷静下来,足见沉稳多智,果然是将门虎子,若稍加琢磨,则必成大器,较之那些只会争勇斗狠的无脑之流,真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吕师夔此刻的心情虽然很恶劣,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微微一笑,先赞许地望了史煊一眼,这才摇了摇头说道:“日盛有此顾虑亦是应当……只不过,以吾统兵多年的经验观之,此次南军溃退,实不似作伪……当然了,南军奸猾,诈退诱敌也是可能,不过吾已命人先行入山探查了,想必也快有消息……” “报~~~!” 吕师夔话音未落,山口处就有一骑疾驰而出,直至奔到吕师夔马前,马上的传令亲兵才拱手抱拳道:“启禀大都督,南军在山中确有伏兵,据小的回报前,吾等已接连遇袭三次,不过好在敌军意志不坚,人数也不多,被咱们驱马一冲,便散掉了。不过咱们也折损了数十人,这伤重者行动不便,只能在山路旁候着。而如今吕重将军已继续追踪敌军,特遣小的来请大都督派人入山接应。 吕师夔眉头一皱,又忍不住地问道:“敌军伏兵竟也如此地不堪一击么?” “回禀大都督,南军伏兵多为一、二百人的小队,埋伏在山道两侧矮山背后,只是在吾等经过之时,才现身放箭奇袭,而咱们随便策马一冲,敌军便已溃不成军了。” 吕师夔想了想,又问道:“南军两百人放箭,居高临下,又是有心算无心,然尔等却才这点儿伤亡,莫非那南军的箭法竟是这般的差么?” 传令亲兵闻言,一怔,忙回答道:“大都督有所不知,那南军的弓矢甚是无力,虽是藏于山坡上放箭,但这箭支未及近我身便大半落于地上,而咱们亲卫甲胄齐备,所以箭伤倒是不重。至于折损的那数十兄弟,要么是在冲上矮坡之时被射中了战马,要么被滚木擂石击中,这才倒地受伤的。” “哦……”吕师夔和史煊闻言,都是若有所思,而史煊更是目露兴奋,言道:“大都督,南军弓矢无力,想来必是因前两日大雨时弓弦受潮松弛所致,而其一直潜藏山中,自是无法更换弓弦的,而如此一来,自然兵无战心,一触即溃。” 史煊的话正是吕师夔心中所想,于是他先微微点头认可,却还是不太放心,又冲着传令亲兵问道:“尔说南军皆埋伏于矮坡之上,这是何故?莫非这山中便无地势险要之处么?” “回禀大都督,正是如此,转过此山口之后,地势较为开阔,并无什么高山险隘,却尽是些矮丘土坡,倒是有条小河蜿蜒入山,那敌军如今便正沿此河向东逃去。而此河两旁土丘皆不足五十丈,且山势大都平缓,纵马可上,是以南军现身偷袭之后,吾等便先以弓矢反击,继而驱马上山,敌军无险可守,往往不待吾等冲至坡顶,便已经一哄而散,弃械逃遁了。而吾等谨记大都督之命,是以倒也没有追上去斩尽杀绝。”传令亲兵显然是个能言善道的,禀告的很是详细,而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沉吟一阵儿,又忍不住地补充了一句,道:“大都督,敌军正沿河北滩而行,看样子是想要撤到三十里外大山之中去。” 还想跑!哪儿有那么容易的! 吕师夔闻言后眼中精光一现,心说若是让这股溃军再次遁入山中,阻住自己东去之路,那简直就是耻辱了,而如今既然山中地势平缓,那本都督马步大军,数万人一起进山追击,就算他有伏兵,那又能奈得我何?这叫一力降十会,又岂是区区龌龊小计所能匹敌的!。 吕师夔主意已定,便不再犹豫,他望了望南面越来越近的烟尘,下令道:“来人,传令万户纳赤结,命他率马军尽速入山,并沿河南岸绕至敌军前面,封锁其东去之路,不得先行接战,只须等待步卒前来围剿即可。” “诺!”传令亲兵应命而去。 “来人,再传令副督塔和,命其三日之内,在韶州城置备可供大军食用一月的米饼、肉干等易携食物,一旦备妥,便速速撤出韶州,入山尾随而来,不得有误,违者必斩!” “诺!” 吕师夔最后望了史煊一眼,只见对方眼神之中,也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于是大声下令道:“史煊,本都督命你即刻率领本部大军虽吾入山,一起追击敌军。” “末将遵命!” 史煊自去号令本部兵马,而吕师夔望着前面幽幽的山口处,忽然豪性大发,挥举长剑,高呼道:“诸儿郎,且随本都督建功去也!” ……………………………………. 十一月二十一日,傍晚,卓飞大帐。 “大人,那吕贼奸猾,竟遣马军沿河南滩而来,必是想兜至我军前方予以阻截,再等那步卒赶上之后,好给咱们来个合围全歼!”老将张汤恨恨地说到。 卓飞微微一笑,道:“无妨,明日按计划行事便可。” 众将默然,实不知大人这一计到底有几分成算,而侯焘更是忧心重重地说道:“大人,末将观天象,明日怕是有雨,不知……” 卓飞挥手打断了侯焘的话,忽然仰天长笑道:“哇哈哈哈,吾布仙家密术,雨有何惧,雨有何惧哉!” ……………………………………… 与此同时。 万户纳赤结坐在大帐之内,正皱眉苦思。 其长子岱钦望着愁眉不展的父亲,甚是不解,忍不住问道:“额祈葛,如今我们总算是赶在了南军前面,明天便可渡过河去围堵南军,一切都很顺利,可为何您如此地苦恼呢?莫非您害怕那些只会像老鼠般躲躲藏藏的南人么?” (注1:岱钦,在蒙古语里是‘战将’的意思。注2:据考,蒙古人称呼父亲,古称为--额祈葛,现代则为--阿布; 母亲古城--额赫,现代则称为--额吉。) 纳赤结回过神来,望了望长子,叹了口气,说道:“岱钦,我们草原上的勇士无所畏惧,又岂会怕些老鼠呢?而且,在我眼里,河对岸的那些老鼠已经是献给长生天的最好的祭品了……唉,我只是在苦恼这些美好的祭品都不能由我亲自进献给长生天,而要白白地便宜了那些汉人和南人了!” 岱钦闻言大讶,忙追问道:“额祈葛,您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纳赤结再次长叹,说道:“岱钦,你虽然像额祈葛给你起的名字一样,是员无畏无敌的战将,但是你身为苍狼的子孙,却只有苍狼的残忍和凶猛,而没有苍狼的睿智。而那些南人和汉人,他们虽然没有苍狼的残忍和凶猛,也没有苍狼的睿智,但是他们却像野狐般的奸猾狡诈,即使是睿智的苍狼,若不处处小心的话,那恐怕也会中了野狐设下的陷阱,说不定被利用了也不自知,对了,汉人有个成语就叫做狐假虎威,很是有些意思,话说……” 岱钦被自己老爹那没完没了的比喻整的是头昏脑胀,更没心情听什么故事,于是颇为不耐烦地打断了纳赤结的话,问道:“额祈葛,您所说的野狐到底是河对岸的南人,还是咱们军中的汉将啊!” 纳赤结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有勇无谋的儿子,心说老子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这些话还用指名道姓地说出来么?唉,想我纳赤结既有苍狼的残忍和凶猛,更有苍狼的睿智,可为何这儿子竟会笨到这个地步呢?唔……是啊,我纳赤结残忍、凶猛、睿智三者兼备,为何如今才是个小小的万户呢?不公平,这不公平! “岱钦,只会冲锋厮杀的人,最终只能成为巴特尔(勇士);而又会冲锋又有智慧的人却可以成为额金(王者)!” 纳赤结望了一眼长子,见其仍是满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更是不爽,怒哼哼地言道:“岱钦,你听好了,大都督只想让额祈葛成为巴特尔,却不愿让额祈葛有机会成为高贵的额金,额祈葛不服气,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岱钦闻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喝道:“那咱们就砍了大都督,自己做额金好了!” 顿了顿,岱钦又有些犹豫地说道:“额祈葛,就算咱们砍了大都督,似乎也做不了额金,除非咱们冲进大都,把大汗也给砍了才……” “闭嘴!” 纳赤结怒斥一声,打断了岱钦,心说你爹我不过是在比喻一下,结果咱这傻儿子还真是敢说啊!连大汗你都想砍,妈呀,这话要是被人听去…… 纳赤结越想,这腿肚子就越是有些哆嗦,于是伸手一按,勉强算是止住了,接着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这个不能体会父意的傻儿子,没好气儿地解释到:“大都督命咱们绕到南军前面堵截,却又不许咱们先去冲锋杀敌,非要等到步卒前来收拾,而咱们只能在外围追击脱逃的敌军……哼,吕师夔分明就是想要送功劳给那史家小儿啊! 哼哼,我纳赤结智勇双全,却要听命于这些汉奴降将,而这些汉奴降将也视吾等苍狼子孙为蛮夷,处处设陷,排挤,真是好不可恶!” 嘭! 纳赤结一拳砸在矮几之上,恨声说道:“额祈葛追随大汗征战一生,如今却才是个小小的万户,我实在是不甘心,而如今举手可获的战功,却还要让我拱手送给那些汉奴,这真是太欺负人了,简直就是我苍狼子孙的耻辱!耻辱!” 岱钦闻言,总算是搞明白了额祈葛为何苦恼,而父子同心,自是也随之大怒,吼道:“这有什么好烦恼的,额祈葛,明日咱们过河之后,便直接引军杀过去,管他什么狗屁军令!” “胡说,军令如山,怎么可以不管?否则恐怕没有半点功劳,反而被那些汉奴们抓住了把柄!”纳赤结不满地瞪了一眼净说疯话的傻儿子。 岱钦闻言,又挠了挠头,突然说道:“额祈葛,这事儿也好办,明日一早便遣人回韶州,将吕师夔的偏袒之心暗报给达鲁花赤大人,再请他日后帮咱们说话,并许诺送他金银美女便是了。” 对啊!纳猛大人身为蒙人,又和吕师夔颇有嫌隙,且负有监察之权,若他帮我,那吕师夔定不敢追究我违令揽功之罪吧! 纳赤结想到此处,眼睛不由得一亮,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个傻儿子,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有这般心思。 不过纳赤结还是不太放心,又问道:“纳猛大人虽有可能助我,但是一时之间却也无法确定此事,而明日便要行事了,咱们若是孤注一掷,万一纳猛大人到时候无意或者无力相助的话,那咱们父子岂不是要吃大亏了么!” “额祈葛,我听说汉人有句话叫做前怕狼后怕虎,这怕着怕哪儿的哪能成就大事啊!”岱钦闻言,很是不耐地埋怨了一句。 纳赤结闻言,实在是为之气结,心说狡兔三窟,又有那个智者不给自己多留上几条退路的呢?纳赤结正待教训一下自己的傻儿子,忽然又听岱钦言道:“额祈葛,其实这事儿也简单,到时侯咱们只须留下那些汉奴轻骑守住山口,而咱们自带兵马前去立功便是了,想那南军不足万人,奔至此处,早已身疲胆怯,咱们三千铁骑,已是足足地够用了,又何必再分功给那些汉奴轻骑!呃,对了,等到咱们先抢了大功之后,若吕师夔问起,那咱们也不怕,就说是因为发现敌军开始转向逃窜,所以才不得不分兵堵截,结果敌军一意突围,咱们这才不得不奋勇杀敌,全歼了这支南军……哈哈啊哈!” 岱钦越说越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而纳赤结也细细琢磨了一番也大喜道:“好,我儿说的甚好,有汉军轻骑守住山口,那咱们可就算不得是违抗军令了,即便是吕师夔,那也不能治咱们的罪,若到时再有纳猛大人为咱们美言的话,说不定还要再加上一个临机立断之功呢,哈哈哈!” 纳赤结与长子岱钦相对大笑,而纳赤结更是老怀大慰,越看自己儿子越顺眼,越看自己儿子越像自己年轻的时候。 原来我这儿子一点都不傻,却是……却是……唔,若用汉人的话来说,恐怕这就叫做大智若愚吧! 第二十九章 铁骑可畏 十一月二十二日,清晨。 吕师夔骑在马上,打量着两旁山势,心中安慰,暗想道:蔡蒙吉仓皇而退,竟慌不择路,虽是遁入山中,但这一带地势开阔,都是些土坡矮丘,全无天险可守,而且更是被自己派去的骑兵截住前去的道路,这下子真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蔡蒙吉在这种绝境之下竟还能保证大队不散,这倒也是极其不易的了,更何况对方统领的不过是一支义兵而已…… 吕师夔想到此处,愈发地坚定了要收服蔡蒙吉为己用的念头,毕竟人才难得,弃之可惜,而自己若想在元廷混出个人样儿来,那还是得依靠这些同宗同源的汉将才行。 “报~~~!启禀大都督,南军转过前面的山口之后,忽然离开河滩,翻山向东北方向遁去。”传令亲兵纵马直至吕师夔面前,大声地禀报到。 吕师夔心头一紧,忙问道:“可曾前去查看东北方向地形地势,莫非是有险可守?” “启禀大都督,小的亲自登高查看,东北方向三十里内并无高山,倒是二十里外有一大片草甸,无遮无挡的,更为空旷。” “咦……”吕师夔越发的惊疑不定,实在不明白敌军走的好好的为何会突然转向,而且还是向空旷之地行进,难道蔡蒙吉不知道走空旷之地更利于本大都督的铁骑冲杀么?对了,说到铁骑,莫非是我派去堵截其前路的马军被敌军斥候给发现了么。 吕师夔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证实,不过细节却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报!”远处又有一骑飞速驰来,待至近前,马上的传令亲兵大声禀告道:“启禀大都督,东南方二十里外有大队骑兵正沿着河北岸快速驰来,观烟尘规模,约有三千骑,似乎……似乎打着我军旗号,不过离得太远,又有薄雾遮挡,是以看的不太真切。” 吕师夔闻言后气得浑身发抖,心说传令亲兵说的还有所保留,其实用屁股想都知道从东南面沿河而来的大队骑兵必是纳赤结无疑,三千骑,那不正好是探马赤军的数量么!而纳赤结带着三千探马赤军过来,摆明了就是为了抢功呀! 可恶!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吕师夔总算是搞明白了蔡蒙吉为何会突然改道儿原因了,心中大骂纳赤结坏事之余,也再次质问自己,为何良将无数的大宋天朝,却总是打不过这些无脑的鞑虏呢? “大都督,纳赤结那厮竟敢不遵军令,搅了大都督的妙计,真是该死!”史煊显然是收到了讯息,策马从前队赶来诉苦。 史煊的抱怨是有道理的,因为昨日他奉大都督之令,没能进入韶州抢掠一番,所以吕师夔才特意将今日这份战功补偿给他,以平息麾下部众的怨气,可谁知道,眼见着就要追上这支隐藏在山中南军,收获这份战功了,结果纳赤结却带着探马赤军来抢功,这也太欺负人了,岂能忍得! 吕师夔明白史煊心中所想,而他本来也确是有意将这份大功劳送给自己已视为左膀右臂的史煊,而不是那些傲慢愚蠢的蒙古人。 要说纳赤结不惜违抗军令来强夺战功,这的确是令吕师夔很不满,但作为一军主帅,他更明白此刻不是追究纳赤结违令之罪的时候,而此刻也不能助长史煊的气势,火上浇油,否则这小子年轻气盛,谁知道又会捅什么篓子出来。 事已至此,吕师夔不得不往好处去想,话说这纳赤结的忽然出现,固然是打乱自己的部署,但何尝不是也令那蔡蒙吉惊慌失措呢?如今蔡蒙吉率军转向,却进入了一片更开阔的地势之中,名副其实的慌不择路,自蹈死地也。 再说了,作为一军主帅,无论麾下哪员将领立了功,自己都有份儿知人善用的功劳,只是暂时委屈一下史煊罢了。 也罢,争功是小,先拔干净了这根哽喉之刺是大,只要拔了这根刺儿,便可奇袭福建,介时史家小子还愁没有建功的机会么! 吕师夔想通了,于是挥了挥手,制止了一肚子牢骚的史煊,又说道:“日盛,莫在多言,传令下去,加速行进,与探马赤军一起追击,定要在敌军通过草甸之前将其拦住,不得有误!” “大都督!唉……”史煊一声长叹,愤愤地打马而去,他知道事已不可更改,为今之计也只能快点赶上纳赤结,看看能不能抢到点儿肉吃了。 ………………………………… 与此同时,卓飞领着六千多人的大军,正在向着东北方急行,待走到这片南方很少见的草甸中央之后,卓飞忽然叫停了大军,并召集诸将,准备发布新的命令。 “传我帅令,全军疾速向前,翻过前方两里外那座矮山后再停定待命!” “诺!” “李结、张跑,你俩带着五百亲卫,去按计划行事。” “诺!” “张汤、秦天雷,翻过前面矮山之后,你俩再各带五百义兵,迂回到两侧山丘背面隐藏起来,若等下见敌军溃退,则现身围而击之;若敌无恙,而我军溃,则不必来救,自行散去,觅路转回梅州即可。” “诺!” 卓飞一连发出三道命令之后,冲着剩下的诸将微微一笑,说道:“是生是死,就在此一搏了,诸位,且随本帅一起登高看戏去吧!” …………………………………………………………….. 午时初,吕师夔和史煊领着一万步卒,终于赶到了草甸口,而让他感到欣慰的是,纳赤结统领着三千探马赤军就在两里外的草甸中央修整,还未来的及发动攻击。 “大都督,南军多为步卒,方才正在此地造饭,还未及食用,万户纳赤结便领着三千探马赤军追了上来,那南军仓皇之间逃上了对面的那座矮山,想必也是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便准备拼死一搏。您看,他们此刻正在那边儿的矮山上布防呢。”不等吕师夔发问,亲兵首领吕重便迎过来详细地禀告了战场的情形。 吕师夔点了点头,又指着草甸中央的纳赤结说道:“纳赤结竟任由部下享用南军之食,莫非他就不怕中了遗饭落毒之计么!” “回禀大都督,纳赤结倒也小心,这些饭他都是验过了的。”吕重恭敬地回答到。 吕师夔冷哼一声,似乎很不满纳赤结竟然没被毒死,又看了看吕重,问道:“你头上这伤是怎么来的,可还受得住么?” 大都督的关怀可不是常有的,吕重闻言眼睛一红,又摸了摸自己包扎的额头,强作欢颜,说道:“多谢大都督,小的这伤是驱赶南军伏兵时,不小心被一块飞石击中的,并无大碍。” 吕师夔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望向对面矮山上正在忙忙碌碌布防的宋军,心中冷笑,想到:这山虽说有七八十丈高,但是这面山坡仍是过于平缓,纵马可上,而蔡蒙吉竟然妄想以此来抵挡我军,可笑,真是可笑之极啊! “大都督,快看,纳赤结上马了!”史煊忽然在身旁提醒到。 吕师夔抬头望去,果不其然,两里外的探马赤军纷纷翻身上马,显然是打算赶在自己之前冲上山坡,击溃敌军,以求夺得首功了。 “史煊,尔率麾下步卒,速速赶往前方矮山,与吾军铁骑一同冲击山顶敌军,未闻金声,不得轻退,违令者斩!” 史煊知道大都督这是在给他抢功的机会,心中感激,便赶紧应命道:“诺!” ……………………………………….. 草甸中央,纳赤结骑在战马上,冲着身后的步卒大队戟指吼道:“草原上的勇士们,那些卑鄙狡猾的汉奴已经追上了我们,准备抢夺本应属于我们的荣耀,你们说,我们能让他们得逞吗!” “不能!”三千探马赤军同仇敌忾,纷纷怒吼附和。 纳赤结得到了族人部众的支持,更是意气风发,又吼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口气冲上这座矮山,杀光山上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让身后那些卑贱的汉奴再次见识一下我们草原勇士凶猛,让他们在恐惧中记起自己的本份!来吧!跟我来吧!高贵而英勇的草原战士,长生天必将护佑你们无坚不摧,势不可挡!驾!” 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纳赤结一马当先,其长子岱钦紧随其后,三千探马赤军结成阵势,冲着前方那座七、八十丈高的小山呼啸而去。 ……………………………… “大人,来了!”侯焘小心的提醒道。 卓飞站在山坡顶上,望着山坡下方正疾驰而来的三千蒙古铁骑,心中可谓是热血澎湃…… 这便是天下无敌的蒙古铁骑么? 这便是横扫欧洲,宇内最强的蒙古人么? 这便是践踏了我族大好河山,并奴役了吾族近百年的蒙古鞑虏么? 这便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动不动就屠城屠村的鞑虏禽兽么! 好!来吧!来吧! 既然我卓飞来了,那你们就都得去死! “诸位同袍,你们且来看看,这蒙古铁骑果然是名不虚传,区区三千骑兵,便有洪水之势,奔滚而来,直令天地色变,可畏,实是可畏啊!” 卓飞真心地感慨了一番,而身旁诸将一听,却差点儿没晕过去,而卓飞的几个徒儿更是面面相觑,均暗想道:晕,您老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还说什么可畏,可畏的……咳咳,得了,您老是主帅,所以这种话也就您老能说说,若换了旁人说这话,那您怕是得治他个扰乱军心之罪吧! 小太监梁顺缩在人群中,一直很是低调,此刻,他望了望山下疾速驰来的三千蒙古铁骑,又瞄了瞄一脸轻松的卓飞,心中实在不是个滋味,他暗想道:这卓飞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难道不知道仅靠这座矮山根本就抵挡不住蒙古铁骑的一击么?他为何还是如此的漫不经心,莫非他不怕死么?莫非他被吓傻了么?莫非他本来就是个傻子,疯子么!哇呀呀,本监此次莫非便要被这个傻子给拖累死么! 梁顺心头很多疑问,实在是按耐不住地问道:“大人,这敌军即至,却不知您所说的火攻之计到底打算何时行事?又该如何行事?” 梁顺的语气明显就是在责问,但这次却没其他人来指责他,因为除了卓飞的几个徒儿之外,其余诸将对此都不甚明瞭,只知卓飞要行火计,却不知这火到底怎么个点法儿,所以,梁顺的问题也是大家共同的问题。 卓飞闻言,回头,先扫视了一遍满脸疑问的诸将,接着又望了一眼梁顺,忽然笑眯眯地说道:“小六啊!你入门太晚,还没见过为师的手段,也罢,今日为师便让你开拓开拓眼界儿,也省得你总说为师祸国祸民什么的……哈哈哈!” 卓飞说完,不再理会一脸不爽的小太监梁顺,长笑转身,又意气风发地大声说道:“这三千铁骑固然是声势可畏,然在本帅的眼中也不过是一群扑火的飞蛾罢了!众卫听令,先用滚木伺候一下他们。” 一声令下,早已等到有些不耐烦的知州府的亲卫们,立刻将堆在山边的一棵棵砍去了枝杈的圆木顺着山坡放下,而坡度虽缓,但巨木滚下的威力还是相当地惊人的,那些冲在前面的探马赤军,转眼间便被砸了个筋断骨折,人马俱碎。 两侧的山坡上都是大片的竹林,虽然竹木稀疏,一眼就能看清里面并没有敌军的伏兵,但竹多碍事,这种地形并不适合骑兵冲锋,而山坡的正面虽然不甚宽阔,但却好在平坦无树,只是野草长的略高了一些,可这并不妨碍骑马,所以真正能发动骑兵攻击的地方,也就只有正面这一百多步宽的口子罢了。 三千探马赤军无法全线展开,便只能组合成锥形阵来向上突击,但如此一来,却又太过密集,以至于随便一棵滚木落下,都会将阵势撕开一道血口子,不过好在蒙元铁骑久经战阵,悍勇无比,竟不顾伤亡,只是拼命上突,战况从一开始便已是相当之惨烈了。 纳赤结因为是一军主将,要指挥战斗,所以便排在锥形阵的末端,而敌军第一轮的滚木攻击,便令己军伤亡惨重,这让他好不心疼,因为这些人可都是他的族众啊! 纳赤结双目通红,一挥马刀,又嘶哑着厉声吼道:“长生天必会庇佑他最勇敢的战士,死去的雄鹰也会有萨满引导着他的魂魄回到草原,孩子们,不要害怕,冲上去,冲上去踏碎那些浑身都在颤抖着的臭虫老鼠,让他们匍匐在你的马蹄前哀求……” 不断地有滚木落下,短短不足百丈的坡路,愣是成了三千探马赤军的阿鼻地狱,伟大的长生天,似乎在这一刻已经抛弃了他们,令他们折损了近二百骑,却还没爬到半山腰,这对于战无不胜蒙古铁骑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耻辱。 “冲上去,冲上去!” 纳赤结双目血红,躁狂地催促着骑军冲锋,他刚刚看到自己那个勇猛又大智若愚的长子岱钦不幸地被一根恶魔的圆木砸中了战马,侧滚着跌落到山坡之下,生死未卜。 长生天你瞎了眼吗! 一向虔诚的纳赤结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大逆不道的声音,在他看来,若这个酷似自己的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即使夺下了这份大战功,却也是得不偿失的啊! 激战之中,纳赤结顾不得那么多的伤感,只能用发狂式的吼叫来发泄自己的痛苦,而三千探马赤军在主将的厉声催促之下,也纷纷不顾一切的拼命打马上攻,果真如同那扑火的飞蛾一般……咦?飞蛾有了,可这火呢? …………………………………………… 第三十章 四脚之威 “大人,这滚木都放完了!”侯焘颇有些尴尬地汇报到,因为他是卓飞派来此处布置的先锋,而这附近大树稀少,他领着五百亲卫砍光了这附近的大树,却也才凑到了这么几根滚木,而今天一用,看来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完全不够用啊! 卓飞笑了笑,说道:“焘儿不必自责,滚木这东西,有就多放,没有就少放,没啥大不了的,你放心,他们是冲不上来的,咱们不是还有后手么……” “啊~~~哎呦~~~~” 正说话间,正在爬坡的蒙古铁骑忽然开始成片倒下,一些战马更是倒地打滚,将骑士陷落,然后很快便被身后的涌上来的同伴踏成了肉泥。 纳赤结望着前面倒下的族人,茫然不解,不过很快就有人大喊道:“四脚钉!到处都是四脚钉!” 四脚钉就是铁蒺藜,其状有四刺,任意一面落地都能保证有一刺向上,这宝贝可是我们老祖宗用了两千多年的滞敌利器,而对付这种东西最好的办法……咳咳,似乎还真没有,只能拿个大笤帚扫走,或是用大号的磁铁来吸。 纳赤结勃然大怒,暗骂山上那些无耻的鼠辈就只会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招数,真是好不可恶。可惜此时此刻,纳赤结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而前面的骑兵已经本能地停了下来,死活也不肯再冲上去了。 停下的骑兵还不如步兵,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而地上的铁蒺藜不清干净,那真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才能冲上山顶。再说了,若是三千探马赤军死伤过半,那即使自己把山上的敌军全灭了,恐怕也是功不抵过吧!再说了,这些探马赤军可都是自己的族人,是草原上的勇士,又怎么如此轻易地浪费掉呢? 纳赤结进退不得,突然间怀念起有汉奴骑兵冲在前面铺路的感觉了,心说早知如此,那怎么也应该带上两三千汉军轻骑过来才对啊!唉,岱钦生怕被人分了功劳,却漏掉这最重要的一层,看来我这个长子似乎也不是特别的大智若愚嘛…… “放箭,放箭!”纳赤结嘶声下令到。 两三千探马赤军闻言,纷纷摘下骑弓仰射,只可惜此处距离山顶还有近六十丈,又是仰射,所以即便是以蒙古弓的霸道射程,却也是压根儿就射不到山顶上的。 (注:蒙古弓,是一种复合弓,拉力约为五十公斤到七十公斤左右,有效射程约为一百六十米。) 蒙古骑兵突然放箭,近三千支箭腾空而起,如雨如蝗,的确是声势惊人的。卓飞第一次看见这种大场面,也很是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看见这些箭支像是被喷了杀虫剂的苍蝇蚊子一般无力地栽落到了地上,而飞得最远的距离自己也差不多有近十丈距离。 此情此景,顿时令卓飞胆气横生,伸手拨开持盾挡在身前的王挫和众亲卫,哈哈一笑,道:“都说鞑虏骑射无双,今日本帅倒真的是长了见识,嗯,果然无双,无双的臭啊!哈哈哈……” 众将哄然大笑,心说鞑虏的骑射确实是很恐怖的,只不过此刻实在是离得太远罢了,而卓大人偏偏要借此来挤兑人家,这……这真是忒损了点儿。 张跑最爱起哄,见状,忙对着众亲卫说道:“来来来,兄弟们快跟我一起喊!鞑虏骑射,天下无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鞑虏骑射,天下无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众亲卫哈哈大笑,忙齐声大喊附和不止。 山坡上的三千探马赤军虽然大多数听不懂汉话,但眼见山上的南人挤眉弄眼的笑成一团,便是对方是在侮辱自己。说实话,自打南侵之后,这些蒙古精英勇士从来都是追着南人随便砍的,又何曾受过这般的屈辱。天呐,待宰的羔羊竟然开始嘲笑屠夫,莫非是想死的更难受点儿么! 高傲的蒙古战士决不能忍受这种屈辱的!同时,这种因屡屡战无不胜而滋生在每个蒙古战士骨子里面的骄傲,令他们忘记了死亡恐惧,忘记了脚下的铁蒺藜,重新驱动战马,冲锋…… 可惜勇敢并不是每次都能奏效的,爬了不到十丈,却又付出了近百人的代价,而山坡上的敌军还在不断地射箭下来,虽然这些南人的箭是那么的绵软无力,最多也就能在无畏的蒙古勇士的身上撕开一个小小的口子,但是,这些南人的箭矢就像那绵绵不绝的小雨般不断落下,实在是多到有些离谱儿,而这种无穷无尽的滋扰折磨,足以令宇内的一切生物感到气馁! 唉,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正常人淋个雨都感到难受,更何况是淋箭雨呢! 天下无敌的蒙古铁骑,看着隐藏在草地里那密密麻麻的锋芒,再也没有了向前的勇气,纷纷勒马停住,纳赤结见状,也知如此下去不是办法,长叹一声,下令后撤。 山上的亲卫和义兵见轻轻松松地就打退了鞑虏铁骑,登时士气大振,欢呼雷动,一时间把卓飞卓大人崇拜到了极点。 只有王挫颇不痛快,因为他一直在等着敌军冲上来,好能痛快地厮杀一通儿,结果到了最后,这些看似耐打的鞑虏骑兵竟然被几个钉子就给逼退了,令自己好不容易才悟出来的绝世斧法登时便没有了显摆的机会,真是好生没用,于是这小子气呼呼的说道,“师傅,我说这些鞑虏也忒不经打了,这便退了,您说咱们要不要追下去杀个痛快啊!” 卓飞白了自己这个傻徒儿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唉,鞑虏上不来自是着急,可你又急个什么?莫非你这夯货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王挫又被师傅教诲了,很没面子,正想狡辩几句,却见师傅他老人家阴恻恻地一笑,喃喃自语说道:“骑兵退了,这就该派步兵上了吧,嘿嘿,好,甚好,本公子正发愁不能把你们给一锅端了呢!” ……………………………………. “哈哈哈!大都督,纳赤结那厮竟然碰了个灰头土脸,该,真是活该!”史煊骑在马上,指着远处的山坡哈哈大笑。 吕师夔也想笑,却忍住了,又板起面孔,低声呵斥道:“日盛不得胡言乱语,大家都是袍泽兄弟,岂可幸灾乐祸,若是被人听了去……咳咳,下次不许胡说了。” 史煊一惊,抬头看了看吕师夔,只见大都督的表情虽然严肃,但嘴角却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于是他便知道大都督没有真的生气,只是爱护自己。 史煊有些感动,要说吕师夔和他无亲无故的,却一直颇为照顾于他,这日久生情,是以史煊也敬吕师夔如师。 “谨遵大都督教诲!”史煊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吕师夔很满意史煊的态度,颌首微微一笑,又说道:“蔡蒙吉以区区滚木加铁蒺藜便挡住了三千铁骑,不错,不错,果然是有些能耐的。” “大都督,这有何难,且看我去破了蔡蒙吉的地刺大阵!”史煊到底年轻气盛,一拍胸脯,大声请命到。 吕师夔笑意更浓,说道:“如此也好,那本都督便在此处静观日盛逞威了。” “末将必不负大都督厚望!”史煊应命而去。 ………………………………………… 矮山脚下,纳赤结一清点人数,发现整整三千探马赤军,如今只剩下两千六百八十七人,其中还有六十几个重伤,近半人轻伤,可谓是惨不忍睹,而战果居然是零,这简直是南侵以来,从来就没出现过的情况啊! 而更让纳赤结郁闷的是自己那个大智若愚长子,腿骨也被战马压断,如今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也不知能不能挺过来。 “万户大人,快看,史家小儿领着汉奴们来了!”千户巴根愤愤地怒吼到。 纳赤结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史煊正领着一万步卒快速地向山坡下走来。 纳赤结怨恨地望了一眼远处的吕字大旗,狠狠地说道:“也罢,且让这些汉奴在前面送死好了,咱们跟在后面,只要通路一开,咱们就杀上去抢功,你还怕人头割的不够那些汉奴快么!” 千户巴根一愣,旋即恍然大悟,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心说万户大人果然要比自己聪明许多,真是的,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为什么就想不到呢? “万户大人英明!”巴根由衷的赞美到。 ……………………………………….. 距矮山五百步之地,一万元军步卒列成方阵待命,史煊高踞马上,英姿飒爽,意气昂扬。 “陈风,黄明,孟伯松上前听令!” “末将在!”三名千户出列领命。 “本万户命尔等三人速领本部步卒除衣负土,沿坡铺路。” “末将遵命!” “鲁见元,本万户命尔率本部刀盾手掩护他们行事。” “末将遵令!” “张天阳,辛渐,本万户命尔二人帅令本部步卒,分别迂回左右两侧攻上。” “末将遵命!” “好,其余各部,且随本万户在此养精蓄锐,一旦铺出道路,便一鼓作气,冲上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片甲不留!”万名元兵高声附和,气势震天。 呜呜呜~~~~ 一刻钟之后,低沉的牛角号声再次响起,正面四千,左右两侧各一千,总共六千名元兵步卒开始向山顶列阵攻来。 卓飞一看,元军果然阵列齐整,配合得当,确是有些强军的模样儿。 “负土铺路,嗯,果然是鞑虏惯用的伎俩,看样子,他们是把这山当成城来攻了!”卓飞指着山坡上缓缓行进的敌军,笑眯眯的说道。 其余诸将却没他这么好的心情,纷纷紧张地望着攻上来的元军,抽出兵器,准备誓死杀敌。 卓飞看了一圈,见没人理他,也觉得没趣,于是挥了挥手,说道:“来人,准备投弹。” 投蛋?投什么蛋? 诸将皆有些莫名奇妙,不过他们很快就看到知州府的亲卫们从阵列中拖出了数十个长条木箱,堆在阵前,然后又打开木箱,从里面搬出了一个又一个带着长布条的黑瓷瓶,而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儿也同时钻入了诸将的鼻腔之内。 卓飞见准备妥当,扫了扫茫然不解的诸将,突然放声长笑,吊着嗓子唱道:“哇哈哈哈,今日本仙借得东风,必要焚尽魑魅魍魉,还天下苍生一个公道……” 这声比鬼哭还要难听的枭叫,直令山顶上的义兵和亲卫们皆恨不得掩耳不闻,可一看发声之人竟是平易近人、爱兵如子的大帅的份儿上,大伙儿又着实不忍不给个面子,于是纷纷做欣赏状。 而围在卓飞身边的诸将更是满面赔笑,鼓掌叫好不迭,唯有王挫丈二摸不着头脑,嘟囔到:“师傅总是骗人,哪有东风,这风自身后来,明明就是西南风嘛……哎呦……谁敲我头!” 卓飞抽回了手,轻轻地揉了揉自己那微微有些痛的香拳,撇了悻悻不乐的傻徒儿王挫一眼,心说你小子敢挑为师我老人家的刺儿,纯属自己找抽…… ……………………………………….. 元兵的步卒缓步攀山而上,并负土铺路,死伤尚不足两百人,便轻松地破掉了卓飞步下的地刺大阵,离山顶越来越近了,而山顶上的宋军除了有气无力的射些箭之外,似乎也没什么高明的招数了……破敌就在眼前。 山脚下,纳赤结眼看着史煊的步卒还差二十丈便要冲到山顶了,忙一挥马刀,大喊道:“汉奴已经铺通了登山的道路,来自草原的勇士们,让我们再次提起马刀,越过汉奴,去收获本应属于我们的荣耀吧!驾!” 马刀挥下,近三千探马赤军迅速整队,追随着睿智的万户大人,再次向山顶冲去。 蒙古铁骑从史煊的阵前呼啸而过,直把史煊气得直跳脚,大吼道:“纳赤结欺人太甚,莫非以为老子是他的垫脚石吗!来人,速速传令诸千户,全军进攻,绝不能让纳赤结那厮先擒了蔡蒙吉!” 不足百丈的矮山坡上,最前面是铺路的元军步卒,中部是拼了命都想越过步卒去抢功的探马赤军,而后面又是想赶上前面探马赤军的大队步卒。 最前面的元军步卒好不容易接近山顶了,自然不肯让身后的探马赤军先过去摘果子,而探马赤军身为一、二等人的蒙古人和色目人,见三、四等的汉人和南人竟敢阻拦自己,更是觉得耻辱,于是纷纷挥着马鞭驱赶,直把许多元军步卒抽得头破血流。而元军步卒虽然不敢反抗,却也来了火气,死命地堵着前路,就是不给骑兵过去。 这么一阻,很快史煊也领着大队的步军赶了上来,纳赤结一见,心说再让这么多步卒上去的话,那自己还能有肉吃么! 一时间,靠前面的探马赤军拼命地想往上挤,而靠后面的探马赤军又要拼命阻挡大队步卒不给他们过去,只可惜马和马之间的间隙总是大一些的,很难阻住铁了心的步卒渗透进来。 纳赤结见状,很是无奈,因为此刻拿马鞭抽的作用实在不够大,而真动刀杀几个人来震慑立威,他却又不敢冒这个险,毕竟此刻步卒的人数太多,而自己的骑兵已经没有了速度,若真的逼得步卒哗变造反,那自己这三千探马赤军怕是就要尸骨无存了。 于是乎,一万步卒很快就和三千铁骑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难分彼此了。 ………………………… 矮山顶上,卓飞望着这一切真是目瞪口呆,心说这群乌合之众真的就是打到大宋朝满地找牙的蒙古人么!这还有天理么! 卓飞有点晕,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怪了,怪了,鞑虏这么想上来,莫非这山顶上有宝贝不成?” 诸将闻言,各个眼角儿直抽抽,心说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么,在鞑虏的眼中,咱们的项上人头可不就是最大的宝贝吗! 第三十一章 骷髅大旗 十一月二十二日,午时。 经过了一早上的激战,嗯,姑且算是激战吧。总之,这交战的双方虽然都饿着肚皮,但情绪却都很是高昂。因为下面的想冲上去立功,而上面的也红着眼睛准备拼命,谁又还有闲工夫去吃饭呢。 山坡顶上的知州府亲卫拼命向山下放箭,压着攻山的元兵只能缩在盾墙之后,不敢稍有露头,而步卒有大盾遮挡,倒还伤亡不大,可是那些夹杂在步卒中间的骑兵就没那么好运了,你想啊,这步卒都是猫着腰藏在盾牌下走的,而骑兵却高踞马上,跑又跑不动,就像麦田里的稻草人,整个儿就是一活靶子啊! 于是乎,一时之间,纳赤结的探马赤军纷纷中箭落马,而这些鞑虏骑兵也很是想不明白,为何南军的弓矢忽然变得越来越有劲了,几乎箭箭破甲,莫非他们换了弓弦么? 卓飞和诸将被层层大盾围护在中央,众人透过盾牌的隙缝,看到敌军骑兵纷纷落马,均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于是诸将望向卓飞卓大人的眼神也变的愈加炙热起来,因为这一切都归功于卓大人的示弱之计,嘿嘿,弓半开散射诱敌,你说这词儿大人他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啊! 阴险,卓大人的确是有够阴险的!只不过他阴险的实在是让人崇拜啊! 诸将心中皆作此想,而元军离山顶越来越近,诸将实在想不通大人要怎么施展火攻之计。 咄~~~ 一支箭自下向上,极速飞来,钉在卓飞面前的盾牌之上,把卓飞吓了一跳。 “大人,鞑虏差不多要攻上来了。”侯焘忍不住提醒到。 卓飞扑索了扑索胸口,先安抚了一下自己那颗因受到了惊吓而拼命蹦达的小心脏之后,这才微微一笑,说道:“嗯,早些烧完早些收工,那就开始吧。来人,传令,升旗!” 侯焘正准备领命前去布置,可最后这句‘升旗’,实是令他丈二摸不着头脑,忙问道:“大人,升什么旗?” ……………………………………………………. 哗~~~ 片刻之后,吕师夔、史煊、纳赤结、以及所有的元兵忽然惊奇发现,山顶上的那面蔡字大旗突然倒了下去,而正当他们纷纷猜测着南军是不是要就此崩溃之际,忽然间又竖起了一面黑色的大旗,而且这面大旗的个头儿更大,也更拉风。 元兵元将,定睛细看,只见纯黑色的大旗上,没有任何花边之类的装饰物,唯有正中央画着一个占据了大半个旗面的白色骷髅头,而那空洞的双眼,交叉的腿骨,很是令人有些毛骨悚然,而就在这个白色骷髅头旁边,还竖写着一排血红色字---权知梅州州军事,明威将军,卓。 这是要唱哪出儿啊! 纳赤结和史煊皆不明所以,纳赤结不怎么看的懂汉字儿倒也罢了,而史煊确是认得的,他忍不住分析到:骷髅代表死亡,这个意思倒是好理解,而旁边这官职显然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少年知州了,而这两样加起来……呃,莫非是那位少年知州早已战死了,所以这些宋军才打出这面旗,想要借着他的死亡来激励士气,行那哀兵必胜的奇迹么…… 再说山顶上的诸将一见这面大旗亮相,也是不明所以,心中难免泛起了嘀咕,均暗想到:卓大人该不是黔驴技穷了吧?好端端地竖起一面古怪的大旗,这莫非是想要立旗明志,誓死一搏,就跟那抬棺上阵是一个意思么? 侯焘和其余将士的血液都禁不住地沸腾起来,心说既然知州大人都不畏死了,那咱们这些粗人还怕个什么,罢罢罢,就陪着大人一起轰轰烈烈的战死拉倒! 战场之上,敌我一共两、三万人的想法虽然各有不同,却唯有卓飞的几个徒儿才知道自己恩师的真实想法。这不是什么哀兵之计,更不是什么抬棺上阵,恩师这分明就是在仿效他老人家曾讲过的那些上古神话里面的欧罗巴海盗嘛。 咳咳,话说恩师他老人家的恶趣味,有时候还真是……还真是挺难顶的啊…… 众人的想法其实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言归正传,话说卓飞瞅着迎风飘展的骷髅旗,觉得很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心中满意,目光又转向如同蝼蚁般缓缓爬上来的元军,微微一笑,说道:“侯焘听令!” “末将在!” “开烧吧!” “诺!” …………………………………. 山坡上,元军百户邱同,正顶着方形大盾缓步向上,而透过盾牌的隙缝,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要再走十丈就会和敌人接战了,虽然邱同走在队列的最前面,但是他并不害怕,因为在身经百战的他看来,山上的那群南人就是待宰的羔羊,就是自己的战功。 邱同一边顶着箭雨上行,一边默默地计算着,唔,自己只要再斩十四颗人头,应该就可以积功升为千户了吧?虽说一场战斗中斩首十四的难度太大,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因为敌军一名拥队的人头可当三颗人头计功,而一名副将的人头则可按十颗来积功,若运气好斩了敌军的主帅,嘿嘿,方才大都督可是说了,直接封千户,赏……赏什么来着,算了记不清了,总之会有很多的赏赐就是了。 邱同是金地的汉人,因长期受到异族统治,他对自己的民族并没有太大的归属感,而且他还时常会暗恨自己的老祖宗无能,暗恨自己属于这个最无能,最卑贱的民族。不过自从大汗下令南侵之后,这种局面就好得多了,因为如今还有更卑贱更懦弱的南人来衬托出自己的高贵,而自己身为三等的汉人,最起码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邱同想到此处,忍不住瞅了瞅身边的邱元,心说这个十八岁的小子便是刚归附过来的南人降兵,无官无职,小兵一个,而因为也姓邱的缘故,所以这小子总是想用同祖同宗什么的为借口来巴结讨好自己……嘿,真是扯淡,就凭他四等人的身份也配和老子一个祖宗么! 邱同思绪飘飞,忽然,那不断敲打着盾牌的箭雨声似乎彻底地消失了。 啪嚓!似乎是瓷器摔碎在地上的动静儿。 紧接着,一股子难闻的气味儿直入邱同的鼻腔,而与此同时,他又感到自己脚下似乎开始变得湿滑起来。 邱同愕然,忍不住抬高盾牌一角,向上望去,只见山顶的宋军正将一个个黑色的大瓷罐子合力向下抛来,而罐子撞地碎裂之后,里面便流出了一股股的黑色粘稠液体,顺山而下。 猛火油!这是猛火油! 久经战阵,见多识广的邱同心中一沉,猛地警觉起来,清楚地知道山顶上这些卑贱的南人是打算用火计了。 “冲!快冲!这是火油,再不冲就等着烧死了!”邱同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甩开盾牌,挥舞着弯刀就疯狂地向山上奔去。 噗!噗! 邱同还没跑出五步,两支冷箭,便直接命中了他的左右膝盖,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却令他不得不跪倒地上,再也无法自己站起来。 不过邱同倒下了,其余的元兵却是觉悟了,于是,也不待各千户发话,便纷纷甩掉盾牌,抽出弯刀,玩命地向山上冲去。 ………………………………………………… 狰狞的面孔,震天的枭叫,望着无数如狼似虎的元兵,发疯似地向自己这边冲来,不足十丈,这实在令从未经历过战阵的卓飞有些心惊肉跳。 而同他一样,严阵以待的知州府亲卫们,也是紧张莫名,各个都冷汗直冒,把拳头攥得发白,往日地强军风范已是荡然无存,反倒是他们身后的梅州义兵各个神色平静,似乎没有什么畏惧。 唉,打过仗的和没打过仗的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看来这逢战时的良好心态绝不是只靠拼命地操练就可以练成的啊! 卓飞哀叹了一声,而就在此刻,只听侯焘高声号令到:“点火!掷!” 咻…咻…… 两个火把丢出,砸落在五丈外的山坡上,瞬间便引燃了地上的猛火油,形成了一片火海。 几十个冲的比较快的元兵,瞬间便浑身浴火,在火海中哀嚎,挣扎,还有几个火人,磕磕绊绊地冲了出来,边走边嘶叫,看上去好不凄惨,吴天忍不住端起自己的铁弩想射,却被恩师伸手按住了,吴天愕然,向恩师望去,只见恩师轻轻摇头,言道:“吾亦不忍,然此等叛祖叛宗,为虎作伥之人,本就该受此烈火焚身之苦,天儿又何必浪费了箭矢呢。” 吴天及诸将闻言,立刻想起方才卓大人命人只许射那名元军百户的双膝,而不许取他性命的事,众人方才还没想明白卓飞的用意,可如今再一想,便纷纷恍然大悟,心说想必卓大人当时就是存了让他活活被烧死的念头吧! 众人忍不住望向卓飞,只见卓大人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火人,直到他们渐渐倒地,不再挣扎之后。卓大人的嘴角才微微地翘起了一丝弧度,看那样子,似乎很是享受这种感觉啊! 此情此景,令诸将心中皆是凛然,均暗想道:卓大人年少才高,儒雅风流,平日里也是与人和善,甚好相处的,可今日一见,方知人不可貌相,大人这心肠……咳咳,似乎比咱们这些老丘八还要硬上百倍啊! 想到此处,诸将纷纷暗中告诫自己,日后绝对要以卓大人马首是瞻,决不敢有半点马虎敷衍,否则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也…… 诸将的心理变化正是卓飞所希望达到的效果,而诸将看他表情似乎是轻松享受,孰不知这小子其实早就恶心的想要把肠子吐出来了。 开玩笑,咱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文明人,现场观看大烧活人的真实版,你真觉得这样会很好玩么!咳咳,本公子只是在借元兵立威,好让身边这些桀骜不驯的老兵痞子们晓得老子比他们更狠更毒,让他们心存一些畏惧而已。 恩威并施这种技术活儿,绝不是做个两三次就能好使一辈子的…… …………………………….. 哀嚎声渐渐消逝,元兵被这道火墙所阻挡,不得不后退了五丈。不过好在敌军的火油不多,这火墙并未蔓延起来,约摸烧了不足半刻钟,就开始慢慢地变小了,元军又赶紧负土盖在剩下的火苗上,很快就扑灭了火势,只是留下了一片五丈宽的焦土地带。 敌军的火计本来令史煊心胆具颤,可谁知转眼间这火头就被扑灭了,虽说自己也损了几十个手下,但这点折损还是可以承受的。 史煊转忧为喜,双眼迸发出兴奋的光芒,挥剑大叫道:“哈哈哈,山上的无耻鼠辈已经黔驴技穷了,冲!给我冲!” 纳赤结见状,也不甘落后,也扯着嗓子大吼道:“来自草原的勇士们,冲吧,冲吧!让我们冲上去,砍下敌人的头颅去喂狼!” …………………………… 黔驴技穷?喂狼? “唉,这些鞑虏还真是不知死活啊!”卓飞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又指着再次攻上来的元军,说道:“焘儿,你可要用心指挥,若是放跑了太多,那可别怪叔父踹你屁股哦!” 卓飞的打趣,令侯焘有些尴尬,心说卓大人自从生了病之后,就一改常性,也不再管是不是在军中了,总是焘儿焘儿的叫,初时自己还真是不太习惯,可几日下来倒也习以为常了。 “诺!” 侯焘恭敬领命,他知道这是卓叔父在给他机会,是在栽培他,否则卓叔父放着那么多的徒儿不用,为何偏偏指派自己呢! 其实侯焘不知道,卓飞虽然是有栽培他的心思,但是更主要的还是卓飞对自己的这些徒儿没把握,因为毕竟自己这些徒儿都没上过战阵,带个千把人厮杀或许还没问题,可是要指挥万人的大作战,恐怕还真是力不从心了。虽说侯焘也没打过仗,但是最起码人家也是带过兵的人嘛,李刚如今不在身边,所以也就只能用侯焘了。而卓飞虽然也有自己亲自指挥的冲动,但多少还是有些心虚,觉得自己第一次还是观摩为好。再说了,本公子志向远大,总要培养出几个能独挡一面的帮手才好,若事事亲为,自己太累不说,难免也会让手下人产生依赖性,那可就不太妙了。所以自己只要指点一下大方向,剩下的事情就让马仔们自己去动脑筋吧。 再说马仔侯焘心存感激,转身望了望满山坡密密麻麻,你追我赶,似乎生怕自己送死不够快的元军,大声下令道:“烈火弹,隔五取一,轮换试练,由近及远,三息一掷……点火,掷弹!” 众亲卫闻言,每隔五个人便抓起一颗烈火弹,拔掉瓶盖,在炭火上引燃了塞住瓶口的布条儿,对着冲在最前面的元军掷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苍天佑贼 咻…咻咻……啪嚓……啪嚓……轰! 风是向山下刮的,所以攻山的元兵很多都听到了侯焘发布的命令,于是一边跑,一边纷纷愕然抬头望去,只见山顶上二十几枚黑色的小瓷瓶腾空而起,带着一条火红的尾巴,划过天际,最终砸落在自己面前的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每一颗拳头大小的烈火弹落下,便能令方圆三丈之地变成一片火海,其中之人自是十死无生。而五丈之内,火星四溅,粘在身上,很难扑打掉,且无论是衣服还是皮肉,但凡只要沾上一星半点儿,便立刻烫出一个大洞来,深刻见骨,甚至大点的火星连鳞甲的叶片都能烧熔。 而步卒有甲有盾,多少还能强点儿,但那些高踞马上的探马赤军可就遭受了灭顶之灾,因为这些鞑虏多以兽皮为衣,不管是人还是胯下的战马都是毛茸茸的,沾上几点火星,立刻便能引发全身大火,而马一受到灼烧,更是四窜奔逃,不可收拾。 山顶的诸将清楚地看到,最少有十七,八匹浑身浴火的战马拖着浑身浴火的骑士,在大堆的步卒里面横冲直撞,一时之间,踏死踏伤无数,同时也将火势扩散开来。 二十颗小小的烈火弹,便轻松地封锁了正面山坡,而诸将粗略的算了一下,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恐怕最少便烧死近千元兵,虽然这里面有敌军毫无防备,且太过于密集的缘故,但是,二十颗小小的东西,便能夺取近千条性命,这……这也太霸道了吧!而若是敌人也有这东西的话,那这仗以后该怎么打啊? 侯焘也是很震惊,他虽然听说了烈火弹的威力,但是亲眼一见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种黑色的小瓷瓶。 侯焘情不自禁地扭头望了一眼卓飞,只见顶盔挂甲,和自己一样蓬头垢面的卓飞卓大人,长身傲立,面露微笑,手中还拿着他自己升任知州后,特意在青水斋订制的菊花竹骨纸扇轻摇,腰间宝剑上坠的翡翠玉佩迎风叮咚作响。观之,当真是……当真是好一个风流倜傥,逍遥写意的雅人……。 咳咳,难道你觉得不是么?是么?不是么……? ………………………………………………………… 咻…咻咻……啪嚓……啪嚓……轰! 又是二十颗烈火弹腾空而起,众亲卫很好地执行了侯焘的命令,这次落点较远,砸到十丈远的地方,立刻又将无数敌军吞噬到火海之中,引发了新一轮的哀嚎高潮。 惨遭灭顶之灾的元军,再也坚持不住了,精神瞬间崩溃,纷纷转身逃命,而本来就拥挤不堪的山坡上又哪里是那么好逃的,而原本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元兵,此刻逃命的时候却变成了最后,他们扭头回望,只见山顶的宋军已经再次拿起了那催命的玩意儿,准备引火投掷,这令他们顿时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袍泽之情,纷纷挥刀砍下,斩杀一切挡在自己身前的障碍。 侯焘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军,猛地醒悟过来,大叫道:“快,快用抛机朝山脚投弹,阻断他们的归路!中号弹,直接用中号弹!” 抛机,并不是抛石机,而是汇聚在开国公府内的全广南东路能工巧匠们联合研制的投掷利器,专为投掷烈火弹而设,当然了,石头也不是不能投,只不过这种抛机只有个高脚凳那么大,能拆卸折叠,携带倒是很方便,可若用它来投掷石弹的话,那实在是没什么威力。而用它来投掷烈火弹就不同了,这种小巧的掷弹机器,可轻松地将小号烈火弹掷出一百二十丈,中号烈火弹八十丈,大号烈火弹五十丈,可谓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的利器。 哐当,哐当,哐当! 十二架小型抛机发射成功,将十二枚中号烈火弹准确地投掷到了山脚下,直接粉碎了元军逃命的希望…… 不!还有希望! 前路被断,绝望的元兵本能地开始向两侧的竹林逃去。 侯焘见状,冷冷一笑,又下令道:“弓手准备,上烈火箭,自远及近,先把两侧的竹林给我点了!” 烈火箭,顾名思义,便是能着火的箭,而加个烈字区别于以往的火箭,是因为这烈火箭也是烈火弹的衍生品,和抛机差不多,只是载体变成了弓箭罢了。而此箭无铁,箭头以瓷制,中空,灌油,留布为尾。施放时,点燃尾部布条,射出,遇障即碎,引燃其中火油。虽然一支箭所能携带的烈火油只有一枚小型烈火弹的三分之一那么多,但是好处是适合中距离作战,而且箭支施放速度够快,所以短时间内能引燃的面积更大,实在是烧林、烧山、烧船的最佳选择,唯一不好处是加了瓷头之后,较之传统箭矢的准头差了许多,不过既然是大规模的施放,那准头差根本就不算是问题了。 近处投掷小型烈火弹,中距离射烈火箭,远距离使用抛机,这近中远,全面覆盖,便是卓飞施行火计的底气所在,科技救国,果然不是一句空话…… 两千支烈火箭飞上天际,划出两千根优美的死亡弧线,最后洒落两侧的竹林之中,轰…… 不是爆炸,简直就像是爆燃!虽然用这个词儿来形容此刻的情景,或许并不那么准确,但这种燃烧的速度确是惊人的,可怖的,更是前所未见的…… 方才还绿油油看上去很是雅致的满山竹林,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同时点燃,无数的火头窜起,迅速连成一片,绚丽而灿烂。 仓惶逃进竹林的元兵几乎没有幸存者,而史煊最初指派进行两侧协攻的千人队,却因为一开始时便被竹林中的铁蒺藜和无数倒钉在地面上的竹刺儿搅扰的行进速度奇慢,以至于半天还没上到半山腰,而最初那两轮烈火弹的威力他俩也见识了,两名元军千户都是很有带兵经验的人,均心道:在空旷的正面山坡都能烧成那副德行,若敌军投两个到这密林之中,天啊,那还得了么? 两名元军千户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极速后撤,而他俩的当机立断也让这两千名元军步卒几乎都保全了下来,最后也就烧死了一、二百个脚被扎烂,逃跑不够快的倒霉蛋儿。 卓飞望着燃烧的竹林,大呼可惜,而侯焘也是一脸郁闷,他本是怕先烧了竹林会把敌军全吓跑,可谁知道敌军奸猾,该跑的还是会跑,早知如此,那就该先烧竹林了。唉,贪心真是害人不浅啊! 四面都是火,热浪滚滚,山坡上的数千元军无路可逃,于是皆本能地向中间挤去,刚好把史煊和纳赤结两人两人挤在一处,这二位对望一眼,心中的懊丧劲儿真是无以言喻,再也没有了一丝争功的念头,因为二人都知道,己军越挤越密集,那是正中敌人的下怀,相信很快,敌军的火箭、火弹,便会铺天盖地的射过来了吧!更何况,风是往自己这边刮的,就算敌军不再继续投掷,那火势估计一样也会逐渐延伸过来的…… 史煊和纳赤结已经陷入了绝望之中,而远在两里外草甸中部的吕师夔望着这一切,也是手脚冰凉,浑身战栗。 吕师夔喉头哽咽了一下,微微地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心中直如刀割。 一万步卒,三千探马赤军,如今能逃出火海的不过四、五千人,且各个丢盔弃甲,好不狼狈,若是敌军趁机杀出,那恐怕就连这四五千人也得再折大半,虽说自己还有七千汉军轻骑,韶州北面还有两万步卒,但是史煊这部一折,那对于己军军心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而纳赤结的探马赤军全军覆没,令自己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向负责南征的中书右丞相伯颜大人交代。至于早先定下的奇袭福建后路的计划,如今更是成了痴人说梦,因为此去福建,一路上可谓是山多林密,而敌军有此利器在手,那随便找个险地扔上几颗,恐怕自己就得全军覆灭啊! 撤军,必须马上撤军!广南东路绝不可久留,还是赶快撤回江西,不……还是直接撤回荆南重整旗鼓为妙。 吕师夔心念已定,挥了挥手,示意亲兵首领吕重去山脚下收拢逃出生天的史煊和纳赤结的残部,接着又望向山顶那杆迎风招展的黑色大旗,虽然在他这个位置并不能看清楚上面画着的白色骷髅和那排血红色的字,但早有亲兵跟他禀报过旗帜的样式及山顶的情形,所以吕师夔也基本能断定指挥这支梅州伏兵的其实是那位新任的少年知州。 唉,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吕某自认多智,可最终还是中了此子的诱敌之计,不但令吾之谋划前功尽弃,且还不得全身而退,斩吾臂膀,吾……吾真是好恨……噗……! 吕师夔一想到史煊阵亡,自己免不了还要去向权势熏天的永清史家解说,乞请谅宥,登时急火攻心,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溅得胯下坐骑点点猩红。 “大都督!大都督!”众亲兵大惊,纷纷抢到马前欲扶。 咔嚓嚓!轰隆! 突然,一道霹雳自天际降下,刚巧儿打中一个高踞马上的传令亲兵,直接连人带马全都劈成了焦炭。 吕师夔和众亲兵看着这可怖的一幕,皆是一愣,旋即,吕师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而众亲兵见状,好不心惊,均道大都督莫非是急怒攻心,疯症了?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也!”吕师夔仰天长啸,状似疯魔。 众亲兵闻言,终于恍然大悟,雷电交加,暴雨近在眼前,这敌军的火计岂不是立刻就要失效了么!而只要敌军的火计一失效,那还有何可惧哉! 与此同时,困在四面火墙当中的七、八千元军,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皆跪倒在地上,以头吻地,冲着山下方向涕泪齐流。他们这倒不是在膜拜什么,而是这火燃起的浓烟,实在是太过于刺眼呛鼻,令他们不得不如此罢了,不过好在这是个山坡,而风从山顶经过,带走了一部分烟,并留下一个较大的空隙令他们喘息,而若是平地的话,那恐怕即使是趴在地上,也难以避开这滚滚浓烟吧。 史煊和纳赤结这对难兄难弟狼狈地跪在一处,不住地咳嗽,并任由鼻涕和泪水不住地滴落,也懒得去擦拭了。其实从敌军第一轮烈火弹掷出算起,到现在至多也不过就是小半刻钟的时间罢了,可是,无论是史煊还是纳赤结,都觉得这小半刻钟的时间竟然是那么的漫长,那么的痛苦,而这种等死的滋味儿,果然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承受住的啊! 咔嚓嚓,轰隆隆…… 天空中忽然雷电交加,数息之间,便开始有稀稀拉拉的雨点滴落,然后这雨点很快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干脆倾盆而下,泻地成河。转眼之间,浓烟不见了,热浪不见了,虽然各处火头还在,但这种感觉比方才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史煊仰望苍天,任由雨水打在脸上,让干涸欲裂的皮肤渐渐地恢复了冰冷…… “神迹啊!这是神迹啊!苍天如此佑我,今日我史煊必灭南军,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史煊歇斯底里的大叫着,而他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让数千个刚刚已经崩溃了的心灵,再次振作了起来! 纳赤结或许是受到了史煊的感染,或许是出于死里逃生的感慨,也扯着嗓子大叫道:“来自草原的勇士们,你们快抬起高贵的头颅看看啊!这冬日里的雷雨便是长生天降下的甘露,是长生天在拯救咱们这些误入陷阱的苍狼,来吧,来吧,草原上的勇士们,赶快重新拾起你的马刀,跨上你的战马,让我们在长生天的庇佑之下,冲上山顶,将敌人的头颅一个个地割下,然后全都进献给慈悲的长生天吧!”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长生天慈悲,长生天庇佑!” 第三十三章 敌虏蹈火 战场之上,两军争斗,一方欢喜,多半另一方就会发愁。 山顶,诸将眼睁睁地望着呛鼻的浓烟被倾盆大雨打的无影无踪,却无能为力,而再看看那困敌的火墙,也是一副苟延残喘,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唯有两边的竹林里的火头似乎还依然旺盛,但是,这么大的雨,想必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山顶上的所有人,脸色皆苍白如纸,有人低声叹息,有人扼腕捶胸,还有些义兵和亲卫,更是忍不住地抽泣起来。这也难怪,毕竟眼见大胜在望,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毁了,任谁恐怕都是难以接受的,而与此同时,众人不由得不约而同地想到:呜呼,莫非真是天不佑我大宋哉! 而就在山顶宋军的士气跌落到了极点的时候,忽然一阵夜枭般的长笑声扬起,打破了这分外悲愤的氛围。 “哇哈哈哈啊哈哈!” 卓飞仰天长笑不止,诸将心中恻然,均道今日的火计功亏一篑,全军立陷险地,想必大人这心里是最难受的……唉,大人虽然才智高绝,但毕竟不过是个少年郎,这老天爷的兜头一棒,他又怎生能受得住啊! “大人!” “恩师!” 诸将和诸徒,都很担心卓飞会承受不住如此严厉的打击,而导致精神崩溃,于是纷纷关切呼唤,望能唤回大人的心智。 卓飞止住笑声,望了一眼诸将,忽然又高声说道:“今日卓某有幸借得东风,已是贪心,本不敢再多妄求。未想如今天佑于吾,泼水以助我竟全功……哈哈哈,卓某何德何能,竟能邀得天宠,罢罢罢,且看本帅施展仙术,焚尽敌军,涤清这漫天的妖糜之气也!” 卓飞说完,也不顾诸将惊讶莫名的眼神,抽出腰间宝剑,遥指苍天,厉声发令道:“传我帅令,全部抛机开始投掷烈火弹,不可点燃,只须尽量抛远即可,快抛……” 咔嚓!轰隆隆! 卓飞话音未落,一道闪电便当头劈下,打在卓飞前方三丈左右的地方,直把卓飞吓了好大一跳,忽然惊觉到自己在雷雨天气里还站在山顶上高举着宝剑来扮酷的行为简直是纯属找死,于是慌忙收剑回鞘,一缩脖子,蹲下身形,好不后怕。 卓飞藏好自己之后,忽然觉得不对,只见众人和身边的亲卫们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似乎……似乎是怜悯! 卓飞恍然大悟,知道这些家伙定是以为自己被气傻了,一时间好不郁闷。 “咳咳,我说你们一个个还傻愣着干什么,中号小号一起抛,能抛多远就抛多远,能抛多快就抛多快,快,快抛!违令者斩!”战机稍纵即逝,卓飞懒得去详细解释,只是大声斥责到。 军令如山,这是每个知州府亲卫铭记在骨子里面的东西,而他们自从卖身给李刚之后,便一直受到卓飞的善待,而这份善待,在这乱世之中,更是显得难能可贵。众亲卫心存感激,皆想到:咱们的命都是大人的,又岂能不听大人的号令,管他是不是乱命都好,就算大人拉咱一起去死了,那又如何! 呼呼呼! 十二台抛机全部开始工作,一颗颗不带火的烈火弹,也不管是中号的还是小号的,总之一颗接着一颗的飞上天空,朝着最远处砸去! 啪嚓,啪嚓! 中号的近些,小号的远些,总之无数烈火弹砸在了山脚下数十丈的范围之内,摔得粉碎,火油淌出,直把满地的积水,染得色彩斑斓。 “哈哈哈,快看快看,敌军的招数不灵了,这火一见水就灭,果然是再也点不着的了!”前后两道火墙尚未完全熄灭,而山顶又扔下了无数颗灭火弹,这令史煊分外的紧张,可很快他就惊喜地发现,敌军扔出来的小黑瓷瓶子,已经没了那根点燃的小尾巴,所以在落地之后,只有火油流出,却再也无法点燃逞威了! 纳赤结和史煊的心情一样,见状,也大喊道:“哇哈哈!来自草原的勇士们,你们看山顶这群鼠辈,都已经吓得开始胡乱砸东西了,我说他们真以为能靠这么小个瓷瓶子砸死咱们么!” “杀!杀!” 七、八千步骑混合大军,不再争功,不再互相阻挡,同仇敌忾,咬牙切齿地喊着口号,一起向山顶那些曾经令他们陷入了无边无际地绝望之中的敌人杀去。 而山脚下那些逃出生天的幸运儿,见山坡上的同袍们已经发动了复仇的反击,于是再也不甘寂寞,不待进攻的号角吹响,便纷纷向山上涌去,而众志一心之下,那道已经微弱至极的火墙,再也无法阻挡他们复仇的决心了…… ………………………………… 知州府的亲卫们用盾牌在山顶临时搭建起来了一排挡雨的矮棚,卓飞躲在下面,望着再次攻上来的元军嘿嘿直乐,又咽了口口水,下令道:“小号烈火弹准备!先阻断敌军冲锋,点火,掷!” 众亲卫闻言,也不犹豫,纷纷拿起烈火弹,拧开大人发明的螺旋瓶盖,拉出里面的布条,然后再从盾牌下取出仍然烧的很旺的火炭,点燃布条,朝着冲在最前面的元军,投了过去。 轰! 熊熊烈火一如既往地迅速燃起,顿时将冲在前面的元军卷入了火海之中,同时也将他们复仇的信念,再次烧的一丝不剩。 敌军的邪火再次逞威,史煊和纳赤结见此情景,皆是面如土色,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要比无奈地等死更痛苦的话,那一定是让等死之人看到了求生的希望之后,再一次无奈地开始等死了。 不!那等死的滋味绝不能再忍受了!就是死,也要山顶的那群鼠辈来陪葬! “冲!继续冲锋!不要停!冲过这片火我们就赢了!冲啊!上去砍了他们!跑是跑不掉的……”史煊嘶吼着催促元军继续冲锋,而他的话也令不少元军醒悟过来。 万户大人说的没错,就算现在往山下跑也是没用,你跑得再快,还能快过敌军的火箭和抛机么!既然明知跑不过,那还不如趟过火海,或许还有机会。再说了,这次的火墙似乎也没第一次那么旺盛,或许真的可以一搏…… 于是,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山坡上的元军,差不都是从山腰开始分裂成两部分,靠下的元军开始拼命地往山下跑,希望能赶在敌军再次封锁退路之前逃出生天;而靠上的元军则明知必死,于是开始不顾一切地蹈火冲锋,希望自己能冲过前面的火墙,以争取到一个和敌军肉搏的机会。 三、四千人,不顾一切地冲入火海,悍不畏死,这场景若不是亲眼所见的话,那很难想象会是一种怎样的悲壮,刚刚驱马来到山脚下准备激励士气,指挥全军趁大雨一鼓作气登顶的吕师夔,见此情形之后,也再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一口鲜血喷出,两眼一黑,差点儿栽下马去。 众亲兵抢着扶好了大都督,惊慌大叫道:“大都督晕了!后撤!都先后撤!” ………………………………….. 元军的亡命冲锋,令山顶上的所有人都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似乎有些快意,似乎有些轻松,似乎……似乎还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五丈宽的火墙不是那么容易穿越过来的,一个个陷身火中,挣扎着慢慢死去的元军,又成了后面同袍的阻碍,令他们也难以快速地通过这片亡命的火海,然后摔倒,烧成一具焦尸,再绊住后面人的脚步,再烧成一具焦尸,如此循环往复,数十息之间就在火墙中部堆起了一道矮矮的焦尸之墙……当然了,也有零零星星的元兵冲过了火海,不过很快便被数十名猎户出身的知州府亲卫钉在地上,还是只射膝盖,残忍一如既往…… 卓飞望着这一幕,心头激荡不已,而那时不时飘来的烤肉香味,更是令他恨不得能趴在地上,然后再像大部分亲卫那般拼命狂呕,最好能把自己的胃都给呕吐出来。 不过卓飞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他要维护自己身为主帅的威严,他要用自己的冷酷从容在麾下将士的心底深处刻上畏惧二字,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卓飞卓大人若是发起狠来,那可是很可怕的…… “抛机准备,烈火弹点火远掷,越远越好,掷!” ……………………………………….. 话分两头,让时间先倒退少许,我们再来说说那些朝山下逃命的元军。 不得不承认,数十息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很多元军逃到了山脚下了。当然,这还不足以保证安全,于是他们又连滚带爬的跑出了两三百米,直至被吕大都督的亲兵们喝令原地集结,并砍了几个不遵号令的倒霉蛋之后,这群惊弓之鸟才总算恢复了一丝神志,停下了被亡魂驱赶着的脚步。回望山顶,这些幸存的元军无不浑身战栗,说实话,他们实在是不明白山顶上的那些恶魔为何没有再次降下地狱烈火来阻断自己的归路,莫非真是自己心中不断地呼唤着的那个神灵在冥冥之中庇佑着自己吗! 大雨依然在下,近七千元军加上七百多大都督府亲兵,望着山坡上最后几名同袍挥舞着战刀,毅然投身火海,然后就起火倒地,最后变得无声无息,天地再次归于沉寂…… 这悲壮的一幕令幸存的元军感同身受,无论是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皆纷纷掩面跪地,失声痛哭不止…… 吕师夔也怔怔地望着远处山顶,话说他已经醒了有一阵子了,不过,他其实更希望自己能继续晕过去,因为醒着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史煊和纳赤结两人,最后一起冲进了火海,燃烧,挣扎,成灰……而他却无计可施。说实话,这一切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他的思维都显得有些迟钝了。他想不明白,为何敌军是从哪里搞来的这种火攻利器,搞不明白这利器为何在水中还能燃烧的那么绚丽,他甚至都来不及想明白史煊和纳赤结为何宁可去死也不愿意逃回来,莫非他俩胆气已丧,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么! 或者,他俩是觉得根本就跑不掉了,所以才选择了一种更体面的死亡方式么…… “大都督……”吕重见自家主人满脸痴色,很是有些担心,忍不住低声唤到。 吕师夔怔怔地收回了目光,茫然地望了一眼吕重,只见自己这个忠诚亲兵首领,满脸都是关切之意,吕师夔心弦一颤,忽然想起了自己身为一军主帅的本份,忙低下头,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脸上的水,又用力地甩了甩头,努力将因史煊和纳赤结悲壮赴死而搅乱的心境平复下来,面色逐渐转冷,正准备说上两句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废话,去鼓舞一下已经萎靡到了极点的士气…… 可是,突然,草地上,雨水中,那一道道奇异的色彩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空气中那已被忽略遗忘,或是习惯了的古怪气味儿再次变得无比地强烈起来…... 这,是死亡的气息! 这,是火魔的体液! 吕师夔心胆具颤,歇斯底里的大叫到:“撤!快撤!” …………………………………………………. 第三十四章 烈焰焚天 逃的逃,死的死,山坡上已经再无一个活物。 卓飞站起身来,在众人万分疑惑的目光中走出盾牌搭起的矮棚,双手大张,高举过头,任由大雨落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 “哈哈哈哈啊哈!” 发髻被大雨打落,半长不短的头发四散披下,卓飞状若疯魔的仰天大笑道:“任尔等癫狂决死,又能奈我何?吾有三味真火在手,尔等终是扑火之蛾,可笑,可笑也!” 敌人已然胆寒,此刻正是痛打落水狗的良机,而卓大人还在这里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让几名一直没出上什么力,很有些不融入感的义兵将领非常着急。 虽说火攻得手之后,这些将领对卓飞已是心服口服,但眼见着落水狗就要跑了,所以他们还是忍不住地出声问道。“大人,鞑虏开始后撤了,咱们不追么?” 卓飞头也不回,继续仰首狂笑道:“哈哈哈哈!追?为什么要追?吾有三味真火,借得东风,如今苍天又赐我星河甘露,万事具备,那些背祖贼子又岂有活命之理!来人,传我帅令,全部抛机准备,小号烈火弹,尽量远掷,点火,掷!” 咻咻咻~~~ 一阵机簧声响起,无数黑色的小瓷瓶向着远处飞去,然后在山脚下摔得粉碎,引起熊熊烈火。 紧接着,这熊熊烈火便向着四周迅速的扩散开去,一条条火龙,快逾奔马,转瞬之间,便令里许方圆的草甸尽成一片火红,而无数元军挣扎于其中,沐火哀嚎,打滚扑水,此情此景,自山顶望去,直若人间炼狱,对人的震撼更胜于方才十倍不止。 滚滚浓烟直上天际,火场之中,无人能逃出生天,再埋伏下去已无半点意义,追击更是不知目标在何处,于是张汤和秦天雷带着埋伏在两侧山坡背后的伏兵们纷纷现身,站在山顶上傻愣愣地观看着这令他们永世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半刻之后,忽然山顶响起了一声欢呼,紧接着,便又有无数声欢呼随之响起,再下来,三面山顶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滔滔不绝,直入云霄…… 一万名步卒,三千探马赤军,再加上吕师夔的八百亲兵卫队,全部葬身火海,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如此大功,对于斩杀一、两百个鞑虏就可以算是大捷的宋军来说,实在是……实在是难以置信的胜利。 雷声止了,大雨停了,一抹阳光破开乌云,洒落在矮山顶上,将扶剑傲立,嘴角含笑,正专注地眺望着远方的卓飞卓大人笼罩其中……如仙如圣。 画面就此定格在了所有参与了草甸之战的将士们的心目之中。 …………………………………………………… 太祖初战,设伏于草甸,示弱诱敌,举火焚之……此役,敌主帅,江东江西大都督知江州吕师夔殇,探马赤军万户纳赤结殇,汉步军万户史煊殇,千户那颜合共十三人,百户合共一百四十四人尽殇。三千探马赤军、万余步卒、近千大都督亲兵,合共万四元军尽墨,几无生者。 太祖格物有术,领军有方,机谋妙算,忍人所不能,再合万众之心,借天地威力,呼风唤雨,一扫魑魅魍魉,还神州朗朗乾坤。 经此一役,太祖威名大盛,众将贴服归心,万民景仰,初奠大业之基也。 ………………………..摘自《太祖实录,本记,第二卷。》 ……………………………………………………. 几百年后,矮坡山顶,一棵大树之下,一名白须老者指着山下对自己的徒儿说道:“元敬,你我所站之处便是太祖当年号令三军所在,而下面便是万四鞑虏被焚灭之地,然时过境迁,当年这里是曾是一片草甸,而如今却是一片密林了。” 被老者换做元敬的青年学子闻言后,也对太祖当年指挥三军,施计焚敌的风采神往不已,幽思了一阵儿,忽然又施礼向白须老者请教道:“恩师,关于太祖草甸之战的细节,徒儿还有几处不解,望能解惑。” 白须老者手扶长髯,和蔼地问道:“哦,元敬有何疑惑,但问无妨。” 青年学子得到恩师的允许,先是沉吟了一下,又拱手施礼说道:“徒儿有几处着实不解,其一,太祖既然有神火利器在手,为何最初时还要投掷大号猛火油罐引燃,以至于吓退了无数鞑虏,差点儿难竟全功,直接投掷烈火弹,或者大量施放烈火箭岂不是要简单的多么?嗯,虽说初时指挥战斗的是侯焘侯老王爷,但是太祖就在一旁,以太祖的睿智,莫非也没看出其中的不妥之处么?” 能问出这种问题,便已是不易之极了。白须老者捻须微笑,很满意地看着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徒儿,觉得他果然是天资聪颖,观察入微。 “好,元敬问的甚好!唔,其实天地万物,皆有其本性与变性。而元敬所问,只是不明火性之故也。”白须老者说到此处,面色一正,又接着说道:“太祖博学通达,洞彻天地之奥妙,自是熟知火性,而先以猛火油阻敌,其实只是为了烧出一片数丈宽的隔火带罢了。” “隔火带?”元敬惊奇地重复到。 白须老者点了点头,说道:“火之一物,有可燃者方起,无可燃者则自灭,而猛火油较之烈火油为弱,是以太祖先以此弱油纵火烧草,其实是怕风向有变,以至于引火烧身也。” “哦,原来如此!”元敬恍然大悟,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大对,于是又问道:“既然太祖早有布置,那大可先行铲去此处杂草,又何须如此麻烦。” “哈哈,元敬莫钻牛角,你且想想,太祖若是先除去了山坡之草,那岂不是在明摆着告诉鞑虏,自己已经做了很久的布置么!” 元敬闻言,也意识到自己光顾着挑太祖的刺儿,却忽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 元敬很是尴尬,忙冲着恩师施了一礼之后,又问道:“太祖睿智博学实是人所难及,这烈火弹明明投掷在这山脚之下,却能烧及里许方圆,想必是油不溶于水,且轻于水,漂浮于水面所致。再者,其时的大风暴雨,也带动烈火油四散的更远,终成就了太祖的威名。只是小徒在想,若其时并无大风暴雨的话,那太祖又将如何应对?” “自古至今,凡能成大事者多善于顺势而为,太祖既然能在瞬间决断,借此天地之势,成就此战,立下威名,自然亦有在无雨之时的焚敌妙策了。呵呵,元敬莫非忘了早先那些被吕师夔亲兵先锋击溃的伏击小队么?其实这些人并非真溃,而是先埋伏在外,一待吕师夔率兵进入草甸之后,便封锁了四处山口,或伐树拦路,或遍撒铁蒺藜阻敌,再加上烈火弹的威力,那想要守住几个不甚宽的山口,也并非难事。而且山口外,还有阳广阳公爷所率领的三千义兵轻骑列阵,就算真跑出几个鞑虏,那定是也讨不得好去啊!” “可是太祖的兵力并不占优多少,若吕师夔既不突围,也不攻山,甘心受困于草甸中央待援,那太祖又当如何是好,毕竟东面二十里外还有七千元军的轻骑,万一他们得了消息,亡命来救主的话,那阳公爷的三千义兵轻骑怕是济不得甚事的,介时吕师夔反攻或许不利,但若一心想要遁逃的话,想来却也不算是件难事吧?” “哈哈哈,元敬又钻牛角尖了,那吕师夔就算是不战待援,那太祖难道还不会逼着他不得不战么?你看看,下面这块草甸谷地不过就数里方圆那么大,吕师夔若是不战,太祖完全可率军下山,以火阻敌,再层层推进,相信至多三五个回合也就能将吕师夔逼到无处可去了,何须惧他援军来救呢!” “徒儿思虑不周,实是惭愧,还望恩师谅宥。”元敬一愣,面红过耳,忙拱手虚心受教,想了想又言道:“恩师之剖析,合情合理,犹如亲见,直令小徒钦佩莫名也,小徒有幸蒙恩师指点……” “哈哈哈!非也,非也!”白须老者挥手打断了元敬的话,大笑着说道:“元敬休要奉承,为师哪儿有这份能耐,其实这些剖析皆是太祖战后亲口所言,为师只是鹦鹉学舌吧!” “哦?太祖亲口所言,为何却不见于典籍之中?”元敬不解地追问道。 白须老者瞄了瞄自己的徒儿,嘿嘿一笑,说道:“太祖战后,曾亲自为诸徒解惑,并授以兵机物理之学。而其中一徒,便是本门的开山祖师,是以太祖所言,方在本门代代相传,至为师这里已是第八代了。” “本门的开山祖师竟是太祖之徒!” 这个惊天秘密令元敬大吃一惊,忙又追问到:“应该是吴天吴王爷吧?或者是李结李王爷?难道是张王爷?唔……总不会是王挫王王爷吧?还有李刚李……” “哈哈哈!”白须老者再次大笑,言道:“祖师创立本门之本意,旨在传承太祖兵机,以免太平日久后,文恬武嬉,裘马声色,无人能战之虞也。然祖师不愿徒子徒孙借其名号行事,是以勒令弟子不得传扬其名,相不留正面,名不录于书,是以几代之后,便已无人知其名讳也。唉,世人多好留名青史,而咱们的祖师爷却反其道而行之,说实话,此事也令为师足足困惑了一生,你说说,祖师他老人家到底会是哪位王爷呢?” 元敬也深有同感地默默点头,又望了望山下的一片青翠,无限唏嘘地说道:“遥想太祖年少,横空出世,奇谋妙策,焚尽群狼,此等霸气,直令人不胜向往,只可惜吾晚生了十代,空负所学,竟无缘战阵,终日只得缅怀之态也!唉……学这些又有何用!” 学习兵法之人,却终生无仗可打,自然便学无所用,白须老者喉头哽咽了一下,似乎想劝慰或是训斥一下自己的徒儿,但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没有说出口来。因为,徒儿的牢骚也是他心中所想。 唉,天下如此太平,还学兵书何用?有用么?无用么?有用么…… 元敬是字,这青年学子本姓戚,正是后世历史上平倭有功的著名明代将领、军事家,戚继光是也,而如今历史已经改变,天下大势已然完全不同,四海生平,乐世永泰,连明代都没有了,那这位民族英雄戚继光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以至于好不无奈,而这种改变…… 是好事么?真得是好事儿么?不是么?是么?是吧…… …………………………………… “好事儿,绝对是好事儿,像这种有老天爷帮忙的好事儿若咱们还不知道赶紧乘胜追击的话,那真得是要天理不容了啊!” 卓飞站在矮山顶上,拍着吴天的肩膀大声说道。 接着卓飞又扫视诸将,正色道:“方才斥候的回报诸位也都听见了,因大雨导致东面山体坍塌,堵住了东去的山路,如今吕师夔的七千轻骑已经沿河折返,估计黄昏前便会赶至此处,所以咱们还是早做布置,攻他个出其不意,就算不能全歼,但怎么也要让他死伤大半才是嘛!” “大帅英明!”诸将齐声应命,很是有些跃跃欲试。 卓飞一笑,他注意到了诸将在称呼上的变化,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本帅本帅的叫着,这些义兵将领却只称呼自己为大人,而从未称呼过自己为大帅。这两者虽然差别不大,但从其中的变化还是能看出这些老丘八们对自己的认同感大有改变,称呼大人是因敬重自己的官职高过他们,而称呼大帅却是代表着他们已经承认自己的指挥地位,承认自己能带领他们取得胜利了。 表面上的贴服,和真心的拜服,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卓飞深明此理,所以他一直都很努力地在收服人心。因为他知道,虽然这些义兵将领的思维和缺点都已定型,调教起来恐怕会相当的费力,远不如自己慢慢培养青壮,甚至孤儿来的直接可靠。 卓飞是个有野心的人,“皇帝拉下马,后宫自己住。”这是他为自己穿越人生所定立的座右铭,而且他对腐朽懦弱、只会勾心斗角、压制武将的南宋朝廷并无半分的好感,至于忠君忠心什么的他更是完全没有那个概念,也没有那个心理负担…… 可是,卓飞更明白,时不我待,从敌我态势来看,自己恐怕已经没有时间来慢慢地培养势力了。所以,卓飞也想清楚了,无论是这些义兵将领,还是梅州城里的大小官员将校,自己都应该尽量地去收服争取才对。而暂时也不用去管他们到底是忠于大宋朝,还是忠于自己,总之都应该能为己所用,毕竟如今的天下,鞑虏才是最大的威胁,而在消灭鞑虏之前,像野心、志向、所求什么的差异,那都是可以先放在一边的。 再说了,自己如今可是大宋朝的知州,身沐皇恩,怎么也要有所报答才是……也罢,本天机尽量多杀鞑虏,让福建再无后顾之忧,便也算不枉费小皇帝的知遇之恩了吧! “众将听令!步卒副将各领千名义兵,分散潜于河道两侧山头,鞑虏轻骑至,任其经过,不得出击,而后本帅则领亲卫在……。” 第三十五章 全都死了 时间再次倒退少许,回到大雨初晴的申时初,也就是卓飞刚刚焚尽了一万四千名元兵的时刻。 东面群山口处,七千元军轻骑正列阵以待,由于万户纳赤结引了探马赤军去抢功了,所以如今这七千元军轻骑,便由汉人上千户李默暂为统领,而其余大大小小的十名千户倒也无不满,毕竟李默的资历较老,且为人处事也比较公道。 不过李默却很苦恼,他一点儿都不为自己有机会统领大军而感到高兴,更不觉自己这是在过当万户的瘾。相反地,他此刻简直是苦恼的要死,因为方才山口两侧的山体发生了大规模的坍塌滑坡,而自己那个身为百户的小舅子好死不死地碰巧儿就呆在那坍塌之处,这下可好,近百名骑兵连人带马,全被活埋其中,最后也就抢出了不足十人,而自己的小舅子更是尸骨无存,挖都挖不出来。 再说李默之妻,乃弘州杨氏之女,虽然是庶出,但其祖杨惟中,乃是大汗窝阔台的养子,是曾继耶律楚材之后,任职中书令,行宰辅之权的国之重臣。而后其祖又随忽必烈南侵,任江淮、荆湖南北路宣抚使,一生为今上所信赖,后于行军途中卒于蔡州,死后追谥为忠肃公,可谓是家门显赫。 而如此高门大户,以李默当时的身份本是毫无半点机会与之结亲的,甚至就连杨府之中地位高些的丫环仆妇也不是他这个小卒子所能配的上的。不过李默的运气不错,因为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落水的杨氏之女,而杨氏之女一来是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二来也是感他救命之恩,三来李默的卖相着实不错,于是,杨氏女说服了家中长辈,最后下嫁于他。而此事,在当地还曾一度传为佳话。 自从娶了娇妻之后,李默算是有了晋身之梯,几场大仗之后,便积功为上千户,而吕师夔吕大都督战前也曾私下里向自己许诺,只要此次侵入广南之战自己再建功勋,便会擢升自己为万户,统领全部汉军轻骑。而自己此次专门把小舅子带在身边,也是存了让他积累战功,日后自己升迁了,便由他来顶替自己千户之位的念头。可是如今…… 李默苦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他只要一想到回去要面对娇妻的泪眼,还有泰山老大人的责问,便很有些头皮发麻,浑身哆嗦,简直恨不得被埋在泥土之中憋死的是自己才好。 “李千户,事已至此,再忧虑也是于事无补的…….” “是啊!千户大人,还是早定去留为好!” “方才西面浓烟滚滚,也不知是何事,真让人好不担忧。” “没错,也不知道那边战况如何,这半天都没有斥候通报战情,实是让人有些不安啊!” “李千户,李千户!” 一堆大大小小的千户了,聚在李默的马前叽叽喳喳地议论不断,似乎各个都很担忧大都督那边的战况,不过李默很清楚,其实他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在担心战况,而是见山口已被自然地封闭,无须再奉命堵路,所以才起了赶过去分润点儿功劳的心思,人嘛,只要有了借口,便会就有了奢望…… 其实若搁在以往的话,那李默也绝对是会这么想的,只不过今日小舅子的意外身亡,着实令他心绪不宁,没了任何心情。 不过这么多人都在等着自己拿主意,李默也不能不理不顾,便摇了摇头,说道:“大都督那边有纳赤结的三千探马赤军,还有史煊部的一万精锐步卒,再加上大都督那八百能以一敌十的亲兵铁骑,想必此刻已经屠尽了宋军,还能轮得到咱们去分功么?” “李千户,你这话有理,但是我看却也未必。你想啊!那敌军自南雄一路跟到韶州,在山中埋伏多日,这份隐忍的能耐实在旁人难及,怕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啊!” “没错,方才西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说不定就是敌军在放火烧林,阻断大都督的追击呢!” “是啊,是啊!说不定大都督此刻正缺骑兵追击敌军……唔,没看这许久都不见大都督派来斥候禀报战况了,想必定是所有的斥候都被征调去阻截敌军了吧!” 众千户又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李默气得半死,心道这些家伙那么多的废话,说来说去,无非是还不死心,想要赶过去看看有没有便宜可捡罢了。 其实李默自己也是有些意动,毕竟呆在此处实在没什么意思了,赶过去,砍杀两个敌人,也能稍缓心中的郁闷之气不是…… 想到此处,李默便没有再去直接反驳众千户,而是沉吟道:“大雨之后,这山体松软,吾等立于山下,确是有些危险。再者,这河水暴涨,两岸皆没至脚背,若再降大雨,恐归途被断,是以,不得不早做打算矣!” 能当千户的,都不是蠢人,李默这么一说,众千户先是一愣,旋即便醒悟过来,忙七嘴八舌地盛赞李千户深谋远虑,提早看出了危险,引军脱困,实是英明神武之极也。 李默勉强一笑,说道:“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李某便勉为其难地带着大家前去支援大都督,介时若大都督责怪,还望诸位能为李某开脱几句。” 众千户轰然应诺,纷纷归于本部,整军备战。 一个半时辰之后,李默带着七千轻骑,赶到了草甸东面三里的地方。 李默勒马停定,望了望两边的矮山密林,疑惑地自言自语说道:“不对啊!据上次斥候回报,此地距敌军固守处应该已经不远了,可为何却不闻半点儿厮杀之声,唔……便连飞鸟走兽之声亦无,莫非此处有伏兵哉!” 想到此处,李默大惊,连忙下令大军停下,派出斥候,探查左近山丘,并召集众千户前来议事。 不过不等他召集,其余千户见大军停下,便纷纷打马过来询问了。 “李千户,这快到地方了,为何要停下!” “是啊,是啊,这军情紧急,延误一刻,怕是就要坏事儿的。” “对对对!救兵如救火,岂有耽搁之理……” “我说咱们还在磨蹭什么啊!走啊!” 耽误的越久,战功溜走的就会越多,众千户实在是很不耐烦,李默也很不爽,暗骂这群混蛋全被贪心蒙蔽了双眼,竟对这么反常的现象都视而不见,若自己是他们名正言顺的上司,那早就把他们骂的狗血喷头了。 “诸位袍泽,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李默忍着怒火,压下了其他千户的声音,又继续说道:“诸位袍泽,前方不远便是敌军转道儿逃亡之处,而据早先的斥候回报,说敌军因逃命不及,便只好在一处矮山顶上设防,准备殊死一搏。这么说来,战场距离此地应该已不远了,可是,可是诸位就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奇怪什么? 众千户面面相觑,很是不解。 李默觉得自己跟这群废物简直没法儿沟通,暗骂几句之后,又耐心提示道:“诸位听听,此处只有流水之声,却无半点厮杀之声,而且两侧山丘寂静如斯,难道诸位还不奇怪么?” “哎呀,咱们莫不是中了敌军的埋伏!” “有埋伏!不会吧!” “哪里哪里,敌军在哪里?” 众千户在李默的提示下,忽然想到了最可怕的可能,连忙惊慌地望向两侧山丘,恨不得能看清隐藏在山后的敌军。 李默见状,暗暗冷笑,心说你们这群废物如今可算是知道怕了么! 而就在此刻,左侧山丘顶上忽然吹响了牛角号,三声长音,却是未见敌踪的意思,李默抬头望去,只见左侧山丘上的斥候又挥了挥手上的旗帜,似乎是在示意要去更远方探查之后,便驱马而去,消失在山丘背后。 左侧安全了,李默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又抬头向右面山头望去,数息之后,只见方才派去的斥候总算是驱马穿过密林,攀上了山顶,片刻之后,同样的三声长音响了起来。 原来没有伏兵,李默和众千户齐齐地松了一口气,而众千户更是有些埋怨地望着李默,似乎是在怪他太过多疑,吓人不浅。 李默也很无奈,心说小心使得万年船,你们就是再埋怨我,那我还是得小心一些,否则出了事情,那大半的责任可都得我担着啊! “传令,全军驻定,歇马两刻。”李默下令到。 “李千户,这是为何?” “这不是没伏兵么,怎么还要停下?” “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可不是么!咱们在这儿一点动静都听不到,那肯定是因为敌军溃退,咱们的人都追的远了啊!” “走吧!李千户你可别耽误了大家的事儿啊!” 众千户越说越不像话了,直把李默气得半死,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千户,大家的官位都差不多,自然是难以压服别人,于是只好解释道:“诸位莫急,且先想想看,我等一路纵马飞奔而来,马力已竭,就算是敌军近在眼前,然我等有力冲杀乎?再者,我已命斥候前去探查敌情,诸位不妨先在此处修整片刻,待斥候回报之后,再做计较。” 众千户虽然没被李默的话彻底说服,但也觉得他是有些道理的,而李默明显是铁了心的要等斥候汇报,众千户对此也没办法,于是只好气哼哼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一刻钟之后,忽然远处出现了五个小黑点儿,然后便越来越清晰,李默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派去前面探查的斥候五人小队。 片刻之间,五名斥候便冲至近前,纷纷跳下了马,又连滚带爬地来到李默马下,而为首那名斥候牌子头,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禀报道:“死……死了……全都死了……” (注:牌子头,元朝军队最低级的编制,一般为十人之首,蒙古语称为那儿班那颜,而汉语则习惯称为十夫长。) 众千户一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更是暴跳如雷,大吼道:“什么,这么快就杀干净了!亏了,亏了,还是来晚一步!” 众千户很有同感,李默却皱了皱眉头,觉得不太对劲儿,而还没等他发问,只听这名牌子头忽然扯着哭腔大叫道:“死了,是咱们的人全死了啊!” “什么!!!” 众千户愕然,李默跳下马来,一把扯起这名斥候牌子头的衣领,怒喝道:“尔在胡扯些什么!失心疯了么!” “没有……小的没有疯……呜呜呜……真的……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呜呜呜……不信您问他们几个好了。”牌子头哭着说道。 李默的心沉了一半,又扭头看看剩下那四个瘫倒在地的斥候,沉声问道:“你们几个,说,他说的可是真的!” 四名斥候浑身哆嗦,并不出声,显然是惧怕到了极点,李默大怒,撇开牌子头,又揪起其中一名斥候,直接甩了两个大耳刮子,怒喝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斥候被打得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哭着说道:“死了……真的是全死了……全是尸体…….全是尸体啊!” 李默怔怔地放开了手,任由这名吓坏了的斥候瘫倒地上,忽然,他有猛地醒悟过来,怒吼问道:“纳赤结,不,大都督呢?你们看见大都督了么?” 牌子头双目失神,喃喃答道:“没有人……没有人能活着…….纳赤结……大都督……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李默突然觉得一阵眩晕,退后两步,被亲兵扶助之后,才勉强站住,众千户也全吓傻了,铁骑加步卒,合共一万四千人,就这么没了,这可能么?敌军不是只有近万人么?这怎么可能呢? 太多的不可思议,众千户面面相觑,李默平复了一下心情,望了望众人,又问道:“前方可有敌军?” “没……没有敌军……全是死人……全是死人……”牌子头只要一想起那副恐怖的画面,就觉得不寒而栗。 “传令,全军上马,起行,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战斗。”李默微微颌首沉吟了一下,忽然下达了出发的命令,接着又踹了一脚瘫倒在地的牌子头,说道:“爬起来,头前带路!” 众千户见李默也不跟他们商量,便直接下达了命令,心中虽然有些不痛快,但此刻却也没人有心情再去计较这个,毕竟斥候的话太令人难以置信,大都督他们到底是死是活,还得自己亲眼去看看才能确定。 片刻之后,七千轻骑,呼啸如风,沿着河滩,飞驰而去。 第三十六章 孙膑故伎 两三里地的路程,对于骑兵来说可谓是转瞬即至的,当李默到了草甸之后,很明智地留下大队人马在山口外,而他只带了众千户和一百亲兵进入草甸,而当他们转过山口之后,面前的景象,令每个人都呆住了…… 方圆数里的草甸,鸦雀无声,寂静若死,只有最东北面,靠近山坡的里许方圆内,还有几道余烟冒起,而那是地上的一具具,一堆堆,还没彻底燃尽的尸体所造成的。 遍地焦尸,黑油成河,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气味儿,李默一行人虽然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但眼前的情景还是太过于震撼了一些,令人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众人傻愣愣地驱马前行,全然忘了自己身处险地,半刻之后,总算是趟过了那片混合着雨水、血水、尸油、或者还有些什么其他东西的烂泥地,来到了矮山脚下。 李默抬头仰望,只觉得这座矮坡实在是平缓之极,据说敌军就是在这面矮坡上结阵防御的,李默还清楚的记得,传递战报的斥候,当时还曾笑言说敌人占据的那座矮山还没有他自己的战马高,而就送信的这会儿功夫,恐怕这座矮山就要被踏平了。 踏平了? 嘿,李默想到此处,苦涩一笑,因为斥候所言明显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这矮山只有山坡上有火烧过的痕迹,而近山顶处却依然青翠,而这数丈宽的青翠草地上,还七零八落地躺着数十具己军的尸体,有烧焦的,也有没烧焦的…… 李默的亲兵队长肖南的祖上是仵作,家学渊源,所以也不待自家主人下令,便跳下马去,翻看这些死尸,并很快禀告道:“千户大人,这些烧焦的尸体都是冲出了火海的兄弟,然后被敌军射中腿部,慢慢烧死的;而这些没烧焦的,看样子也是腿部中箭之后,再被人矛刺而死的……咳咳,据小的观察,这每具尸首上最少有十几个血洞,敌军……这些敌军实在是太绝了点儿!” 肖南愤愤地说到,而众人闻言之后,心底都是没来由的一凉,看着架势,敌军非但不留俘虏,而且……而且这简直就是虐杀啊! 李默面无表情地扫过这些尸体,也不说话,继续驱马来到山顶,只见从山顶上一直到山坡背面的密林里,显然都有大队人马曾经停留过的痕迹,而地上更是有无数的脚印,朝东北方向而去,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 “敌军难道是从这个方向撤入深山中去了?”李默和众千户对望一眼,皆做此想。 “大人,这棵树上有字!这棵也有!还有这棵!这字模样儿好怪,大人您来看看……”一名亲兵忽然大叫起来。 李默闻言,快步走去,只见林中一棵半人粗细的大树,被人新剥去了一块树皮,并在上面刻了几个……几个似乎是篆体的小字,也难怪亲兵不认识。 李默老脸一红,其实这字他也一个都不认识,于是沉声问道:“这是什么鬼字,谁认识?谁认识?” 大家都是当兵的老粗,谁的文化也不比谁更高一点儿,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就是没人敢应声的,这情景令李默又再次想起自己那个倒霉的小舅子来了,若小舅子在此,以他的家学渊源,岂能不认识这几个破字! “奶奶的,一群只会吃饭废物,就没人识字么!”一名上千户实在是憋屈的难受,于是便借机发泄起来,却一不小心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给骂了进去。 “麦东,麦冬,你小子不是上过几天私塾么!来来来,到前面来看看这些字你认得不!”肖南见李默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实在没办法,只好有一个抓一个,顶住再说。 名叫麦冬的是个小伙子,今年刚满十七岁,和别人不同的是,这小子虽然也是顶盔挂甲的,却生的蛮斯文的,人也有些腼腆。本不欲多事,但此刻见肖南点名唤他,便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树前。他先向李默告了声罪之后,这才细细地借着黄昏的余晖打量起了树上的字。 片刻之后,麦冬目光转向李默,未语却先脸红,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禀大人,这些字小的大多……大多是能猜出来的……只是……只是有些不雅!” “嗨!不雅算个屁,说,别磨磨唧唧的,快说!”李默还未发话,方才那名上千户便咋咋呼呼地催问到。 麦冬闭口不语,只是去瞧李默的脸色,直到见自家主子点了点头,这才张口说道:“这树上的字乃敌军所留,这排大字上写的是‘权知梅州州军事卓,大破元虏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于此,灭敌万余,己损近无,甚好,甚好!’” 砰! 李默狠狠地一拳砸到树干上,直把树砸的枝叶乱颤,而他的拳头也裂开了口子,流出血来,却恍若未觉,愤愤地说道:“好一个灭敌万余,己损近无!” “千户大人息怒。”肖南劝慰了自家主子一句,然后又岔开话题,指着左下角的五个小字问道:“麦冬,这几个字又是什么?” “请看下棵树。”麦冬说道。 肖南对麦冬的避而不答很是不满,觉得这小子不给自己这个顶头上司面子,于是低声喝到:“臭小子,我问你这几个字是什么,你让我去看下棵树作甚,找抽啊!” 麦冬一脸无辜,说道:“这五个字,就是‘请看下棵树’啊!” 咳咳……包括李默在内,闻言后皆不由得莞尔,有些想笑,可实在又觉得在这种气氛之下自己不该笑,于是一个个表情古怪的,看上去好不别扭。 肖南闹了个大笑话,好不尴尬,于是有些恼羞成怒地一踹麦冬的屁股,喝道:“那还废什么话,赶紧看下棵树去。” 麦冬落荒而去,众人也跟着来到第二棵树下。麦冬看了一阵儿,面色更是古怪地说道:“回禀大人,这上面写着一首骂咱们的诗。” “念!”李默面无表情的说道。 麦冬无奈,只好咽了口吐沫,朗声道:“奇谋妙计本大帅,鞑虏各个死的快,折扇轻摇乾坤定,管叫保得山河在。唔,这后面五个字还是‘请看下棵树’。” 李默重重地啐了口痰,心说这姓卓的知州真是好不要脸,暗骂一声,也不言语,率先走到下一棵树,指着树上的字,说道:“念!” 麦冬不敢怠慢,忙走到近前边看边读,道:“孙膑灭庞涓于树下,鞑虏残子,可信邪乎?” 麦冬的话音未落,李默大惊,慌忙俯低身形,大叫道:“竖盾,竖盾!” 这也怪不得李默胆怯,实在是孙膑灭庞涓这个典故太有名了,相传,孙膑于马陵道设伏,在一棵树上刻下‘庞涓死此树下’,庞涓至,挑灯查看,结果孙膑伏兵冲着灯火处万箭齐发,果然射死庞涓,令魏军不战而溃。 李默和众千户都是带兵之人,自然熟知这些兵法典故,于是各个隐藏身形,生怕中了敌军的乱箭,可半响之后,却未见半点动静,再派人查看了左近,也无发现,这才知道自己中了敌军的虚张声势之计,好不恼怒。 李默站起身来,推开挡在面前的盾牌,指着树上的字问道:“那这两行小字又是什么?” 麦冬也被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平静了心情,见主人发问,忙答道:“这里写着‘若信,则速速归去,或可留得小命;若否,则请看下棵树?’” 哼! 李默冷哼一声,心说据传敌军主帅是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如今一见,果不其然,竟使些下三滥的唬人伎俩,一而再再而三,分明便是孩童心性,嘿,老子今天还就不信了,下棵树你就真的能要了老子的命! 为了不再被敌人的留言吓唬住,为了在众千户面前不丢面子,李默二话不说,大踏步地便往下棵树走去,而他的亲兵首领见状,大惊,忙跑步抢在前面,仔细地把下棵树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却无半点问题,而其他的亲兵也不敢怠慢,依然用盾牌将众位千户大人团团护住,以免中了敌军的暗箭。 警戒工作很到位,可是密林中波澜不惊,全无半点动静,暗箭、伏兵什么的全无踪影,李默有种被人愚弄的感觉,指着树上的字问道:“麦冬,这几个是何字?” 话说身为亲兵,并不像其他战兵那样可以积功为将,所以亲兵唯一的指望就是主人的器重和信赖,而记住名字,便是建立信赖的第一步。如今,千户大人终于记住自己的名字了,这一点让麦冬很是有点儿激动。 麦冬强压着小激动,凑到树前一看,忽然大叫道:“你中计了,着!” 麦冬的大叫声,差点没把所有人都给吓趴在地上,李默也情不自禁地低了一下头,虽然很快又抬了起来,但是毕竟还是显得心虚了。 这让李默李大千户觉得很没面子,对着麦冬狠狠地踹了一脚,骂道:“混账东西,大呼小叫的作甚!” 麦冬被踹了个跟头,好不委屈,却不敢有半点怨言,只是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赔罪。 “行了,起来吧!”李默不耐烦地说道,又转向众千户,说道:“诸位,依我看敌军施计得手之后,必是逃入山去了,之所以留下这些字,一是为了炫耀,二是为了戏谑我等,真是可恶至极也!而如今,我等是走是追,大家还是一起议议吧。” 众千户面面相觑,心说李默这明显就是为了推卸领导责任,大都督都全军覆没了,生死未卜,咱们还追个屁啊!再说了,在空旷之地咱们都不是敌军的对手,若是在追到深山老林里去,那岂不是送死么! 如此看来,退回韶州是必须的,但是李默并不愿意下这个命令,因为畏战而退的罪名很大,而自己又是汉将,再加上韶州城里主事的都是蒙古人,所以光是大都督全军覆没而自己却毫无所察这一点,若被人抓住大做文章的话,那恐怕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的。更何况,若是被蒙古人知道自己明知敌踪却不追击的话,那自己恐怕更是百口莫辩了。 众千户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撤回韶州’这四个字,虽然大家都很想说,但却没人愿意第一个说出来,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之中…… 而就在此刻,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麦冬,忽然目露恐惧,指着远处的一棵大树大叫道:“那是什么!有人!那是人!” 噗!噗! 麦冬的话音未落,便不知到从何处飞来了两支箭,直接命中了他的一对膝盖,令他颓然跪倒,这箭法之准,令人惊叹莫名。 “敌袭!敌袭!”肖南最先反应过来,也不管尊卑上下了,直接飞身一跃,将李默扑倒地上,盖在自己身下。 众亲兵持盾的持盾,挽弓的挽弓,惶恐地四处张望,想要发现那个放冷箭的敌人。 咻咻咻~~~! 很快,远处的数棵大树之上,又有数支冷箭飞出,李默的亲兵们竖盾如墙,牢牢地挡在前面。 啪啪啪……轰轰轰……! 很奇怪,这几只冷箭并没有向以往那样一头扎入桦木盾牌之中,而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在盾牌上撞得粉碎,然后便轰的一下,燃烧起来。 众亲兵大惊,纷纷甩开盾牌,而有些沾上火星的倒霉蛋,登时便抱着灼伤处倒地哀嚎打滚,似乎是疼到了极点。 “撤!速撤!” 被忠心的肖南压在身下的李默,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推开身上忠诚的亲兵首领,连滚带爬,毫不顾忌形象地向远处逃去,而众人也几乎是同时醒悟过来,纷纷冒着被冷箭射杀的危险,从地上弹起,有多快便跑得多快,没办法,被射死也比呆在原地被烧死来的强些。 咻咻咻~~~! 冷箭继续在不断的施放,李默一行人不断有人中箭,起火,倒地,挣扎,沉寂。 不过好在敌军埋伏的人数不多,当李默一行付出了二、三十人的代价之后,总算是跑出了这片密林,飞身上马,又一溜烟跑到了矮山背面,这才惊魂甫定,停了下来。 “别丢下我…..救我……”膝盖中箭的麦冬在地上缓缓地向前爬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丢下自己逃命,又眼睁睁地看着许多同伴被远处大树上的伏兵射杀,而这些躲在树顶上的魔鬼,此刻已经下了树,正想他缓步走来。 踩断枯枝发出来的声音越来越近,麦冬恐惧至极,他很想站起身远远的跑开,可惜双膝都中了箭的他却连站都站不起来,所以他只能玩命的向前爬,一直爬到一只大脚踏在了他的腰眼之上。 “头儿,这还有个没死的鞑虏!唔,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儿。”踏着麦冬的那个人,大声地叫到。 “杀了!”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宣判了麦冬的命运。 第三十七章 善恶有报 麦冬亡魂大冒,拼命地将头抬起一点,吐掉嘴里的泥土和枯叶,大喊道:“别杀我,别杀我!饶小的一命!小的不是鞑虏!小的也是汉人!小的是弘州人!小的家里还有病重的老母……” 死亡的恐惧驱使着麦冬不断地重复着着所有他能想的到的求饶的话,而他的努力,也似乎起了作用,树林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短暂地沉默之后,那个冰冷无情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说道:“你们还有多少骑兵在外面,谁是主帅,可在刚才那些人里?” “外面还有七千人,以李默李千户为主,其他诸千户协辅,都在方才那些人里面。” “妈的!亏大了!”踩着麦冬的家伙一边骂着,一边用劲踹了一下麦冬的屁股,显是不爽之极。 麦冬被踹的很疼,却不敢言语,而那个冰冷的声音又问道:“吕师夔如今在哪儿!” 麦冬被问的一愣,茫然道:“大都督亲自指挥攻山,难道没被烧死么?” “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少说废话!”踩着麦冬的家伙脚上用力,很不爽地斥责到。 麦冬吓得一激灵,忙道:“是,是,小的真不知道大都督去了哪儿,按理说怕是……怕是已被烧死了吧……” “哦……”冰冷的声音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麦冬由于是趴在地上,所以并不知道对方的表情变化,心中害怕,忍不住又哀求道:“好汉饶命,小的怀里有银,好汉且全取了去,只求好汉大发慈悲,留我一条狗命回乡去侍奉老母就成,小的日后再也不敢为鞑虏卖命了……” 麦冬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只大手伸入他怀中摸索起来,很快便摸到了装着麦冬全部身家的布包,并毫不客气地取走了。 树林很是寂静,唯有几棵树还在燃烧着发出噼叭噼叭地响声,踏断枯枝的步音再次响起,并逐渐远去,紧接着踩在麦冬背上的大脚也挪开了。 麦冬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心头微松,忽然,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发髻,将自己的头拉的向后一仰,紧接着脖子一凉,麦冬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喉管被利器切开,鲜血狂涌而出。 麦冬惊恐万分,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是想要抓住自己那已经渐去渐远的生命,但是很可惜,生命显然不是这么轻易便能留住的,很快,麦冬还是栽倒在了地上,意识渐趋模糊,可他心中却还是有着很多的疑问,他不甘心…… 莫非这些人自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自己么!莫非他们就没有一丝的怜悯么!唉,早知道,早知道自己就该像个男人一样的死去才对…… 啪! 一个布包被扔在麦冬的脑袋旁边,掉出了里面几件金银首饰,而其中一件还挂着几丝血肉的耳环,令麦冬那已经开始失去光彩地眼睛猛地一缩,接着又渐渐地暗淡下去,而从这一刻起,麦冬的眼睛里,便再也没了一丝半点儿的不忿与不甘。 “小子,你可以忘了自己的祖宗!但是却不该帮着畜生来欺负自己的兄弟姐妹……” 声音不大,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麦冬的心灵深处,砸垮了他那道一直用来隔离所有负罪感的心防。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麦冬在自己的生命完全枯竭之前,终于想起了家中老母总是絮叨个不停的这句废话…… …………………………………………… 再说李默一行人狼狈地逃回山坡背面之后,一清点,发现竟然少了三十一个人,而除了李默的亲兵之外,居然还缺了两个千户,想必已是凶多吉少了。 林中的伏兵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或许并不多,但是敌人恐怖的火箭和精确的箭法,实在是让这些幸存人们生不出一丝回去寻找的念头。 “中千户陆羽,下千户莫翰,领兵探查敌情之时,遇伏,虽悍勇杀贼,却寡不敌众,中箭倒地,下落不明,恐殇。”李默一边说,一边用目光缓缓地扫过其他千户。 众千户一愣,知道李默这是在给此次遇伏事件定性,毕竟死了两个千户,回去总是要给出个说法的,而“悍勇杀贼,寡不敌众,最终战死。”的说法,总是比“误入埋伏,逃之不及。”要强的多了吧。至于后面那句“中箭倒地,下落不明,恐殇。”云云,则是为了预留下转圜的余地,毕竟这两个千户是死还是被俘了,也没人看见不是。 众千户皆钦佩李默在此等情况之下心思还能如此之缜密,确是有些过人之处的,于是众人纷纷点头称善,并无异议。 李默见无人异议,便点了点头,说道:“此处不宜久留,快撤!” 话音未落,远处山口处忽然一阵混乱,紧接着便有大片烟尘扬起。 李默定睛一看,只见一队队骑兵自烟尘中四散驰出,确是己军无疑。 “谁让他们进来的!谁下的命令!王海到底在干什么!”李默大怒,喝问不止。 因为在李默看来,原本这片草甸是极其利于骑兵冲杀的,可是自打见识了敌军火箭的威力之后,他便惊恐地发现,这片草甸简直就像是个大坟场,或者像是一座逃都逃不出去的大熔炉。 王海是留守在外面暂时统军的一名上千户,而李默来之前也曾对他下过严令,说未奉自己的号令,不得调动兵马,更不许带大军进入山口,一是怕有埋伏,二来是怕草甸上的惨状会令军心浮动。 可如今倒好,这王海居然把大军放了进来,他这到底是想干什么!万一敌军有埋伏,在四面山坡上放刚才那种火箭的话,那这几千骑兵岂不是凶多吉少了么! “来人,速去传王海过来见我,速……”李默暴跳如雷地怒吼着,可还不等话说完,他便渐渐地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了,因为他发现,那些冲进山谷的轻骑,都是乱七八糟的全然无序,而这一点是很不正常的,因为李默知道,汉军轻骑虽然不比鞑虏铁骑弓马娴熟,但是这阵列和军纪却一直都要比鞑虏强上许多,而像如今这种乱糟糟不成章法,那恐怕唯有一个解释…… 该不是遇袭了吧! 李默的心咯噔一沉,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挥马鞭,便率先冲下矮坡,冲着远处那些惊魂未定的轻骑,飞驰而去。 李默和众千户站在草甸中部,一字排开,大声喝令极速驰来的轻骑止步,而这些无序乱跑的轻骑,见了本部千户在此,登时便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冷静了许多,于是纷纷勒停的战马,开始按部归队。 李默见事态得到了控制,于是也松了一口气,又心急知道原因,于是也不待本部收拢,便冲着几个惊魂未定的轻骑喝问道:“尔等如此惊慌失措,到底所为何事!千户王海又在何处?” “敌军!敌军!四面八方都是敌军!” “不是四面,只有三面,三面都是敌军!” “没错,河对岸也有好多敌军,好多抛石机,好多火罐!” “还有好多的火箭,好多好厉害的火箭!烧死了咱们好多弟兄啊!” “大人,敌军的火好厉害,水都浇不灭,铁盾都能烧融,咱们根本就挡不住!太……太可怕了!” “王海?好像第一波箭雨就把王千户给烧死了!” “对了,还有……” 几名轻骑乱七八糟地回答着,眼中全是恐惧,李默听得也算明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水浇不灭,铁盾能融,这是什么火,竟然这么地霸道!不过这还不是让李默最担心的,他最担心的是敌军围三缺一,显然就是想把自己这七千轻骑逼入草甸,来个瓮中捉鳖。 “洪健,乔波,你俩速领本部轻骑占领左侧山头,王子良,张贲,领本部轻骑占领右侧山头,王功权,盛延书,领本部轻骑占领后侧山坡,若敌军自山背密林攻来,务必拼死挡住,绝不能让敌军占据了高处,其余诸部,且随我……” 咚咚咚! 就在此刻,三声号炮直上天际,炸开,紧接着,两侧的几个山头上,都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再下来,每座山头上又竖起了一杆杆黑色的大旗,旗上的小字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李默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每面旗上都画着一个巨大的白色骷髅头……交叉的腿骨,空洞的眼神,再加上漫天的肃杀之气,实在是有些渗人。 咚咚咚咚! 一阵战鼓声响起,正面山口处忽然涌入了大队宋军步卒,迅速地列好了方阵,并布置了七八道拒马尖桩,而与此同时,山口两边的山峰之上,也出现了许多宋军,而靠左侧的山头上,一面特大号的黑色骷髅旗竖起,迎风飘展,好不霸气。 后路被断,两侧高点被占,如今看来,唯有身后矮山背面的密林还可以逃命,可是,方才已经折了几十人在里面,谁能确定敌军在哪里没有埋伏,说不定敌军就想把自己逼入密林,然后放把火把自己烧个干净呢! 竟然陷入了死地! 李默望着正面山顶的黑色大旗,不寒而栗,隐约之中,他仿佛看见了那面特大号的黑色旗下,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望着他,笑话着他的愚蠢。 不! 绝不! 我李默绝不束手就擒,绝不甘心就这样失败! “传我号令!全军转向西北,一鼓作气,踏平第三座山头,不想被烧死的,就随李某誓死一搏吧!” 李默马刀挥下,本部轻骑便电掣而出,而其余诸千户也明白这是关乎生死的存亡之战,是以也不再犹豫,也不再保留势力,纷纷号令本部,呼啸追随,但求一搏,那正是困兽犹斗,其威尚可怖也。 …………………………………………………. 西北方向的第三座矮山丘之上,老将张汤傲立在黑色的骷髅旗之下,虽然他这面黑色的骷髅旗要比大帅的小上几号,但是也不知怎地,张汤站在这面旗下就是觉得自己那么霸气,而且还是在以前的几十年军伍生涯之中从未有过的霸气。 不服不行啊!人家卓大帅虽然和自己的孙子差不多大,但是人家就是牛啊!学问什么的自然就不用多说了,因为那是全梅州城的人都知道的;而关键的是人家的计谋,心性,耐力等等不管什么都好,无一不让人心服口服,几乎挑不出一丁点儿的毛病来。唔,或许也有些毛病,那就是这位知州大人看似随意平和,但是若真的发起狠来,那还真是令自己这个当了一辈子兵的老家伙自愧不如啊! 一万几千的敌军,这火一烧,就全都完了,说实话,方才那场面直简直好似修罗地狱,直令老将张汤一回想起来就心有余悸。可是据说大帅看到这一切之时,不但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谈笑风生,一副惬意的模样儿…… 想到此处,老将张汤忍不住就是一个机灵,心说敌人自然是该死的,但那怎么也是一万多条人命啊!就那么活生生的烧没了,这有几个人还能笑的出来啊!你说这还能谈笑风生的人,那得有多硬的心性啊! 这位大人可是惹不得的! 老将张汤如今只要一想起自己当初曾经顶撞过卓飞几句的事情,就会浑身冷汗直冒,后怕不已。 “将军,快看,敌军骑兵冲着咱们来了!”一名亲兵大声叫到。 老将张汤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定睛望去,果然六、七千敌军轻骑全向自己这座山头扑来,显然是打算从这里突破出去。 鞑虏这是要玩命了啊! 老将张汤心头一紧,忍不住地又望了望头顶上这面自己亲口向大帅讨要过来的黑色骷髅旗,只见黑旗招展,骷髅醒目,张汤登时便觉得自己的胸中充满了底气。 “来得好!孩儿们,今天便让这些背祖忘典的家伙们,好好地见识一下咱们梅州义兵的本事,挡住,绝不能放走一个!” 老将张汤大声下令,众义兵轰然应诺,士气高涨。说真的,本来这些义兵在蔡蒙吉的调教之下,这心气儿和本事都要比梅州的普通戍卒更高一些,而今日卓大人火烧万余鞑虏的大捷,更让他们倍受鼓舞,与有荣焉,可是唱主角儿都是知州府的亲卫,而他们却只能在一旁摇旗呐喊,真是好生没趣。好在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于是各个义兵都下定决心,今天怎么也要顶住这里,绝不能放跑了一个鞑虏,否则自己死了是小,可若让卓大人看不起咱们这些义兵,那可就太丢人了啊! 第三十八章 想跑没门 近七千轻骑同时发动,大地都为之震颤,转瞬之间,便已经冲到了西北侧第三座小山丘下,这座山丘不高,不足七十丈,山坡上除了草之外,也没什么太多的植物,五十丈宽的坡面上也就稀稀拉拉地长了七、八棵树,虽然有些碍事,但是却远比其他灌木丛生,或是竹林密布的山头要好的多了。 正因如此,所以李默宁可选择敌军兵力明显更多一些的第三座小山丘突破,也不去选择那些植物较多却几乎没有敌军的山丘突破,因为首先树多不利于骑兵发挥速度优势,而更重要的则是因为敌军的鬼火实在是太厉害了,树木易燃,难道自己会傻到去自寻死路么! “冲!给我冲!后退者斩!” 山坡正面不过五十丈宽,七千轻骑是不可能全部展开攻击的,所以李默勒马停在山脚下,而他马刀所指之处,便有一队队轻骑应声出列,誓死向山顶冲去。 下千户王功权和盛延书都与李默交好,一直唯他马首是瞻,而李默这次第一个就命令他俩打先锋攻顶,显然是为了给其他千户做出榜样。 若是势如破竹,敌军闻风丧胆的时候,那打先锋就等于是在立功,就等于是在发财,是一等一的美差;而若是在局势不利之时,那打先锋可就成了一等一的苦差,说得严重点儿,也就和当炮灰是一个意思了,当然了,这年头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炮,但是送死的效率却是差不多的啊…… 王功权和盛延书虽然心中暗骂李默派自己去送死,但却也知道自己不冲是不行的了,于是两人咬了咬牙,一夹马腹,带着同样好不情愿的本部轻骑冲了上去。 山顶的宋军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放箭,这让已经快冲到山腰处的王功权和盛延书心头稍松,不过这种感觉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很快他们就发现前面的轻骑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然后再被身后的同伴踏的筋断骨折。 “冲上去,冲上去!” “不许停!违者斩!” 王功权和盛延书对这种情况早有心里准备,因为他们在方才的那座矮山坡上便发现了铁蒺藜,所以敌军在这面山坡上故技重施,那真是没啥好奇怪的。而且,王功权和盛延书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在如今这种情势之下,也唯有用本部骑兵的性命去铺出一条血路了! 前赴后继,铁蒺藜也不是万能的,在狗急跳墙,连命都不要的元军轻骑面前,这些小铁钉依然不足以凭持,因为三百多个人和三百多匹马的尸首加起来,便足以垫平一条二十丈宽,三十多丈高的通道了。 距离山顶的宋军不过还有十数丈的距离,此刻冲在队伍最前面的牌子头常勇清晰地看到站在自己对面严阵以待的是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犹如叫花子般的宋军,而且从他们那残破的甲胄来看,这些人甚至都算不上是真正意义的宋军。 常勇很不明白,往日里自己这些纵横天下,无人能敌的轻骑,为何会陷入如此地绝境之中!当然了,这无人能敌里面并不包括那些探马赤军,因为那些蒙古人和色目人只要一上了马背,就基本上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一路冲上来,常勇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袍泽兄弟倒在自己的前面,然后再被自己和其他兄弟的马蹄踏成了肉泥,而这种惨不忍睹的画面在几十丈的山路上一刻不停地接连上演,每一声哀嚎和惨叫都重重地捶打着他的心。 常勇很害怕,他害怕下一个倒下去的便是自己,他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马蹄下的肉泥,所以常勇在心中不断地向九天神佛祈祷,甚至连只有蒙古人才会信奉的长生天也被他呼唤了两次。 或许是祈祷真的起了作用,总之,当前面的袍泽兄弟都倒下去之后,本已以为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了的常勇,忽然惊奇地发现最后的这几丈路里,已经没有人再因为铁蒺藜而倒下了,很明显,看来自己一定是已经冲过了敌军布下的铁蒺藜大阵了啊! 死里逃生的常勇很是兴奋,因为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纵马冲入对面那群叫花子中间,将他们撞的高高飞起,将他们砍得血流成河,将他们全都踏成肉泥来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的解气景象了!至于自己会不会战死什么的,常勇压根儿就没去考虑过,因为按着他以往的经验来说,自己只要冲到敌军阵前二十步之内,那敌军唯一的反应,就只能是惊慌失措地转身逃跑,变成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红了眼的元军轻骑,都和常勇是一个想法,当见到敌军布下铁蒺藜已然失效后,登时气势大盛,一个个都拼了命地打马上冲,犹如群虎出山。 “通路已成,洪建,乔波,王子良,尔三人速率本部轻骑跟上,未奉号令,不得后退,违令者斩。” 李默马刀挥下,三名千户轰然应诺,在他们看来,这通路一开,那踏平山顶的宋军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之事,而自己此刻跟上去,虽说头功定是没了,但是最起码还有个协助突围的功劳不是,当然了,就算啥功劳都没有,那能早一步脱离这个大坟场也是极好的,总比被留下断后强吧! 这三名千户都不是李默的相熟之人,见李默把这种只有好处的好事儿分派给了自己之后,多少都有点小感动,觉得李默这人处事公正,颇有一军主帅气度,于是这三名千户都暗自想到:日后就算李默真成了万户,统领自己,似乎也不错,反正自己的希望几乎为零,那谁来当万户不是当呢…… 说时迟,那时快,三名千户在其他千户艳羡的眼神下,打马而出,带着本部轻骑,争先恐后地向山顶冲去。 ……………………………………………………….. 十四丈,十三丈,十二丈……. 胯下战马每一跃几乎便是一丈远,越来越近的距离,令常勇很清楚地看到对面那群叫花子们苍白的面色,颤抖的身子,还有随时都有可能掉在地上长枪。 这场景和这表情都实在是太熟悉了,想必下一刻敌军就该掉头逃窜了吧! 常勇兴奋地想着,又情不自禁地瞅了一眼山顶那面迎风飘展的黑色骷髅旗,而旗下站着的那员老将,想必便是负责这座山头的宋军主将了。 常勇灵机一动,手上用力,微微地拨偏了自己的马头,让战马斜斜地冲着那员老将奔去,因为他打算斩将夺旗,立下头功。 常勇双目通红,狠狠地拍了拍胯下的战马,又挥舞起了手中马刀,嗷叫着向那员老将杀了过去,犹如一匹见了羔羊的饿狼。 而那员老将似乎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常勇的意图,向他望来,一双老眼之中充满了古怪的神色,像是恐惧,像是麻木,像是…… 到底是像什么,常勇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反正那员老将并没有转身逃跑,唔,或许他已经彻底地被吓傻了吧? 十一丈…….十丈…….九…… 然后就没有九丈了……. 垮嚓,垮嚓…… 冲在最前面的常勇忽然觉得胯下战马的前蹄一软,紧接着便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而与此同时,地面忽然裂开,好像恶魔的大嘴一般,将自己活活地吞噬了进去。 这是一道宽三丈,深一丈的陷马沟,常勇躺在沟底黑乎乎充满怪味儿的泥水里,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袍泽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天而降,砸在自己身边,砸在自己身上,却无能为力…… 而在常勇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终于想明白了旗下那双老眼之中所包含的东西……不是恐惧,也不是麻木,而是……怜悯。 ………………………………………………….. 张汤站在黑色骷髅旗下,望着一排排因刹不住坐骑而跌落在沟中的敌骑,心中甚是快意。方才那名呲牙咧嘴朝自己冲过来的家伙,在两息之间便掉进了沟里,想必此刻早已被他的同伴们压断了气儿吧?嘿嘿,斩将夺旗,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由于时间的关系,陷马沟挖的并不深,相信填不了几具尸体便会满了,不过张汤也不在乎,反正自己的任务只是堵住敌军,让他们跑不出去就行了。 “烈火弹,点火,掷!”张汤挥挥手,很随意地下达了攻击命令。 话音落下,三颗烈火弹投出,火红色小尾巴被夕阳的余晖映照的更加鲜艳瑰丽。 轰轰轰! 陷马沟底部灌着不少猛火油,而当烈火弹投掷在上面之后,很快就引燃底部的猛火油,转眼间,一条火沟便阻挡在元军轻骑的面前。 千户王功权勒马不及,一头撞进火沟之内,带着一串的火花,栽落沟底,绝无生理。 盛延书倒是堪堪在沟边勒住了战马,而战马惧火,停定之后又自动朝后退了几步。 盛延书长吁一口气,心中正为自己没有步上兄弟的后尘而感到丝丝庆幸,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被身后穿来的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掀上了天空,然后稀里糊涂跌落在火沟之中,临死也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其实他死的也不算冤,因为很多骑兵都是在沟边已经勒住了自己战马,可却被身后冲来的同伴连人带马地撞进了火沟里去,死得好不郁闷。而这道火沟,由于不断地有新鲜燃料加入,所以烧的愈发的旺盛起来。 写起来慢,其实这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而就是这很短的时间,便已经让王功权和盛延书所部伤亡殆尽,十不存双了。 而洪建、乔波、王子良三部轻骑,刚刚冲至半山腰,见此情形之后,也不敢再向上冲了,可又不敢后退,毕竟在攻山前李默已经下了严令,而自己也是领了令的…… 于是乎,这三队近两千人的轻骑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傻愣愣地在山腰处停了下来。 “娘的,都别傻愣着了,放箭,快给老子放箭射死山顶那些混蛋!”洪建是个粗人,眼前的困境令他憋屈的难受,无奈之下,只有喝令自己这些并不擅长骑射的部下放箭杀敌,唔,或许说是解气更恰当一些。 众轻骑闻言,纷纷挽弓抛射,虽然他们并不看好自己的弓箭能给山顶那些拿着大盾的南人步卒造成多大的损伤,但是射上两箭,总也比傻乎乎地站着强些吧。 一时之间,箭矢满天飞舞,越过火墙,直扑山顶的宋军,有些飞的低些的箭支,甚至穿过火墙,带起了一溜火星,煞是好看。 “起盾~~~!” 张汤话音落下,面前瞬间竖起了一道盾墙,头顶也有,端的是密不透风,泼水难进,要说这些义兵为了来日和鞑虏一搏,那可是专门练过盾阵来防备鞑虏的骑射战术的,所以在玩盾牌方面,那还真不是卓飞那些突击训练出来的知州府亲卫可比的。 元轻骑的第一轮抛射几乎没有建功,也就射中了两个脚没收好的笨蛋,而当他们第一轮抛射结束之后,只听张汤冷笑道:“你们要是不射箭的话,那老子倒真得把射箭的事儿给忘了,而既然你们非要提醒老子,也罢,来人,点两百支烈火箭,喂下面那些兔崽子尝一尝!” 咻咻咻~~~ 两百支烈火箭带着两百条火红的小尾巴,冲天而起,然后砸在山腰上的轻骑堆里,燃起一圈圈的火花。 元轻骑瞬间便遭受了灭顶之灾,人着火的,马着火的,人和马都着火的,嘶叫,哀嚎,挣扎,燃烧,三队轻骑乱成一团,就算是人和马都没着火的也好不到那里去,因为身边有太多在疯狂乱窜的火炬,一不小心就会被波及,被引燃。 两千轻骑溃不成军,连带着最前面两部退下来的零星残卒,一起玩命地向山下逃去,生怕山顶的敌军再放一轮火箭。 李默在山下看的分明,他到此刻才真的明白了为何敌军能那么容易就将自己这些久经战阵的轻骑赶进这片死亡之地来。 “鸣金吧!”李默无奈地摆了摆手,算是给亡命溃逃回来的轻骑们留下了一条活路。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是投入再多的兵力,就算是麾下儿郎各个都悍不畏死,那也不足以冲过那道要命的火沟,突围出去,因为敌人只要多射上几轮火箭,便足以令己方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其实从自己引军过来分功开始,就已经一步步地落入了敌军的算计之中,而从自己进入山口查看战场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第三十九章 蒙汉之争 李默有了这个觉悟,但是他却没有去面对失败的勇气,他只好领着剩下的五千多轻骑又回到了四面弓箭难及的草甸中部,苟延残喘。 李默茫然地望向四面山头,想要再找一个合适的突破口,却始终找不到,而就在此刻,正面山峰上最大的那面骷髅旗忽然用力的摇了几下,然后紧接着正面的宋军便齐声喊道…… “降者免死!尔等降是不降!” 两侧山头的宋军闻声后,也一起沉声喊道:“降者免死,尔等降是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无数声质问,无数声威胁,此起彼伏,回荡在空旷的草甸之上,闻着无不动容。 李默扫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亲兵,只见各个都是面如土色,就连素来悍勇,且对自己的忠心不二的肖南,都在摇头苦笑,显是心灰意冷,已经彻底没了突围的勇气。 “降不降!” “降不降!” 马蹄声响起,众千户在宋军的越来越不耐烦的吼声中,不约而同的打马来到李默的面前,等着他决断。 李默缓缓地扫过众人一眼,他知道,这些人跟自己一样,都已经被吓破了胆,而他们此刻来到自己面前,那绝对不是在等着自己下令决死突围的,而是想让自己下令投降,然后他们就能心安理得的放下马刀,沦为俘虏了,毕竟这种事情……大家都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也罢,既然逃无可逃,那我李默便代诸位去和那宋军主帅一谈,若是谈得拢的话,那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先降了也无妨。而若是谈不拢,那我李默必然身死,诸位何去何从,就请自便吧!” “大人!”肖南忍不住地唤了一句,接着咬了咬牙,又说道:“大人岂可轻身犯险,便让肖南着大人衣衫前去,有何条件,大人只管示下便可。” 众千户很是佩服肖南的忠心耿耿,闻言也觉得如此甚好,于是纷纷出言相劝。 李默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兹事体大,岂可由人代劳,万一被敌军识破,以为吾等诈降,那岂不是误了三军性命么……唉,诸位同袍且再次稍待片刻,李默去也……驾!” 马蹄声响起,李默一骑绝尘而去,肖南本想追随,却被李默大声喝退,只好回归本部,充当起了本部轻骑的临时指挥。 李默骑在马上,望着前面山顶的骷髅大旗,真是百千滋味在心头,好不纠结,他忍不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暗忖道:事到如今,多想也是无益,罢了罢了,管他是生是死都好,且先让我李默亲自去会会这位少年知州再说吧! ……………………………………………………. 十一月二十三日,清晨,韶州城。 经过一日多的搜刮抢掠,韶州城已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该折腾的事情都折腾完了,百姓们开始窝回角落里暗自舔伤,一边暗骂鞑虏禽兽之余,又隐隐地有些庆幸,毕竟鞑虏没有屠城不是。 这种矛盾的心情很难解释,但是无可否认,华夏民族的适应能力是超凡入圣的,只要未来还有一丝希望,那眼前再多的苦痛,也都是能忍的。 韶州州衙后院,达鲁花赤纳猛搂着两名掳掠来的美女正在呼呼大睡,虽说已经清晨,该是武人闻鸡起舞的时刻,但是对于折腾了一夜的纳猛来说,此刻也不过才入梦半个时辰罢了,而且在纳猛看来,汉人和南人都是些天性懦弱的羔羊,就算草原上的勇士天天沉迷于享乐,那也比他们要强的多,毕竟一只没有了利爪和尖牙的狼,那也不是一群羊有勇气去挑战的。 纳猛在韶州城待得很是惬意,作为吕师夔军中级别最高的蒙古人,虽然他只有监军之权,并没有统军的权力,但是吕师夔不在,剩下的人位卑言轻,也没人敢和他别苗头,所以纳猛自然而然就成了韶州城里的话事人,端的威风。 也正因如此,所以纳猛这两天抢的金银财宝比他过去的全部都加起来还要多,很是发了一笔大财。而城中大户人家的娇妻美妾也是任着他先挑,直教他看花了眼睛,觉得各个儿都爱不释手,心中只恨自己能力不够强,不能一一品尝。 怀中的美人扭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纳猛伸出毛茸茸的大手一摸,只觉满手滑腻,于是便又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达鲁花赤大人,达鲁花赤大人!”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串令人痛恨的呱噪声,而战士的本能令纳猛瞬间惊醒坐起,喝问道:“什么事?” “大人,据守在东南面山口外的斥候回报,说自从昨日接获大都督追上敌军的战报之后,便再无战报传回,而他们派了数波斥候进山去查看,结果也是一去不回,斥候们恐生变故,是以派人来报。”来人正是纳猛的亲兵首领,也只有他才敢在这个时候叫醒纳猛。 “那些斥候为何隔了一夜才禀告此事!”纳猛大怒问道。 “斥候们本以为是大都督追击敌军去的远了,所以初时未曾在意,延误了些时候。不过昨夜斥候便到了,由于夜深,所以先是被困在城门外,待验明了身份方才放进来,本想直接通报大人,可大人正忙,是以小的便先把传讯斥候带下去查问了一番,因觉得此事重大,方不得不唤醒大人禀告。” 纳猛老脸一红,心说昨夜老子可不是忙得要死么!话说自己这个叫阿都沁的亲兵首领昨夜似乎是来找过自己禀报,而自己那时激战正酣,所以便喝退了他,唔…… 想到此处,纳猛便不再去追究斥候延误之事,一把掀开还缠在自己身上的美人,霍然而起,披上征袍,推门大步走出。 片刻后,州衙前厅,纳猛和一众元将齐聚一堂,刚刚听完了斥候的汇报。 步卒万户齐凯面色凝重,忍不住道:“大都督谙熟军略,就算是军情有变,也当会遣斥候联络,实不该如此毫无声息啊!” 纳猛抬起眼皮,瞄了一眼这名汉人万户,心中不屑地想到:吕师夔前两日还差点陷大军于死地,这也能算是谙熟军略么?若他真的有能耐,又为何要降我大元,难道在宋朝当个兵部尚书不好么? 齐凯感受到了达鲁花赤大人的异样目光,心中一凛,便不再多言语。 “嗨,大都督带进山去的有史煊部的一万步卒,还有七千轻骑,和纳赤结的三千探马赤军,这么多人,难道还能被那些胆小如鼠的南军给收拾了么?要我看定是这些斥候偷懒,错过了大都督的消息,害怕责罚,所以才跑回来胡言乱语的吧。”千户巴根大咧咧的说到,因为这巴根是独立于探马赤军以外的蒙人斥候首领,正所谓同行是冤家,所以他所以向来看这些汉人斥候很不顺眼,此刻抓住机会,便借题发挥,直指汉人斥候懈怠误事。 “大人,您这话可就说的不公道了,小的们奉吕大都督帅令,在山口外负责联络,岂敢有半点疏忽怠慢,后来不见大都督派人传递战报,小的们还分出人手进山探查,如今这些进山的兄弟还生死未卜,小的不得不连夜冒死前来禀告,这还算得疏忽怠慢么!”半跪在地上汇报的斥候牌子头闻言,虽然自知位卑言轻,却也不得不大声抗辨,否则被这顶大帽子扣实在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混账!”千户巴根被一个小小的牌子头顶撞,觉得大失颜面,拍案而起,怒吼道:“你个不分尊卑,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顶撞老子,看老子不抽死你!” 巴根说完,竟当真大步来到这名斥候牌子头的面前,挥起手中马鞭,狠狠地抽了下去。 牌子头不敢反抗,只好护住头脸,任凭那马鞭打在自己的身上,抽烂了衣衫,犁出一道道血槽来。 纳猛看着这一切,竟恍若未见,在他看来,身为蒙古人的巴根抽打一下这些不太听话的汉人奴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如此一来,还能起到警示作用,让那些汉人将领看看得罪了咱们这些蒙古主子的下场。 巴根见纳猛并未阻拦于他,更是来劲,鞭鞭生风,直把斥候牌子头抽的是满地打滚,到了后来,竟连滚都打不动了,奄奄一息的眼看着就要殒命。 众汉人将领看的是义愤填膺,憋屈不已,于是纷纷望向此处职位最高的汉人万户齐凯,希望他能出面阻拦。 齐凯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暗道纳猛这厮明显是想趁着大都督不在,故意找茬儿来敲打他们这些汉将嘛。 虽然齐凯很不想为一个小小的牌子头出面去得罪身为达鲁花赤的纳猛,更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耽误了分析军情,毕竟如今联络到大都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纳猛如今竟似要看着这名斥候活活地被巴根打死当场,这实在是欺人太甚,自己若是再不出头的话,恐怕一来会引得同袍不满,二来待吕大都督回来之后,说不定也会怪自己没有担当,弱了汉军的威风啊! “巴根大人且住手,这再打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齐凯大声说道,眼光却是望向纳猛,看他有何表示。 其实巴根也打累了,而他也知道自己若是真把这名汉人斥候打死了,那定会惹得所有汉将的仇视,虽说自己不惧,但无故树敌,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巴根其实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的前程吕师夔吕大都督是不怎么能帮的到的,而同为蒙古人的纳猛大人就不同了,因为他出自与黄金家族世代姻亲,荣耀无比的泰赤兀部的纳牙阿一脉,血统高贵,虽然他如今还只是个达鲁花赤,并不是统军的大帅,但是纳猛大人还年轻,说不定哪天立下战功,转眼间便会像雏鹰般一飞冲天啊! 正因为巴根一直都有这种想法,所以他今天才会借机跳出来鞭笞这名倒霉的汉人斥候,他知道,高贵的纳猛大人一定愿意看到汉人和南人的面子被折,而事情的发展也证实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话说齐凯出声制止之后,巴根便瞄了一眼高坐帅位上的纳猛,只见纳猛大人面带笑意,双眼微闭,指头还一下一下的顿在座椅扶手之上,显然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巴根明白了,纳猛大人这是想让自己真的把这名斥候打死啊!也罢,一不做二不休,只要纳猛大人能记得住自己好就行了,至于那些汉将嘛,反正该得罪的也都得罪了,管他去死! 经过短暂的停顿之后,巴根把牙一咬,再次挥起了马鞭,劈头盖脸的抽了下去…… 齐凯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纳猛的无视使他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于是也被勾动了真火,呛啷一声抽出腰间长剑,抬手一划,直接将巴根正要落下的马鞭碎成了两截。 “齐凯,你想要作死么!”巴根大怒吼道,全不顾齐凯身为万户,而他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千户,反正在他看来,就是吕大都督也不敢拿自己如何。 而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纳猛也突然猛地一张双眼,冷冷地扫了齐凯一眼,微哼一声,面露不满。 巴根察言观色,知道纳猛大人的心意,于是也呛啷一声抽出马刀,咆哮道:“齐凯,马鞭就如同草原勇士的臂膀,可是你今天却无端端地斩断了它,真是可恶,这是巴根的耻辱,若是你不跪地赔罪的话,那巴根就要和你拼命!” “大胆,巴根你无故鞭笞军士,还不服上官号令,一意孤行,以下犯上,我齐凯身为万户,莫说是斩断了你的马鞭,便是真的斩了你的项上人头,那你也得受着。”齐凯也豁出去了,知道今天若不能把巴根的嚣张气焰打压下来,那以后大家都不用再抬起头做人了。 巴根话音落下,在场的蒙古和色目将领纷纷起哄,面露不屑,显然是觉得齐凯大言不惭,开玩笑,什么时候起汉奴竟然也能砍主子了。 而其他汉将见齐凯动真格的了,便知今日之事万万不可畏缩,该站队的时候还是要站队,否则日后恐受排挤,于是也顾不得人等之分,纷纷回以怒目相视,脾气暴躁点的甚至还挽袖子准备动手了。 第四十章 李默归来 要说在吕师夔麾下,这汉将还是占大多数的,而原本管着三千探马赤军的万户纳赤结又不在此地,所以如今在韶州城内的蒙古色目将领除了纳猛和巴根之外,多是些百户之类的小角色,而这些人本来是连军议的资格都没有的,但如今吕师夔吕大都督不在,达鲁花赤大人一入韶州,便亲自下令让他们参加军议的,是以这些小角色才得以登堂入室。 也正因位卑之故,所以这些小角色才只是跟着起起哄,却不敢真的和这些汉将顶着干,所以当汉将群起而攻之时,大厅内蒙古人的声势愣是被压了下去。 “啧啧啧,万户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对草原上的勇士也是说斩就斩,喊打喊杀……嘿嘿,不知道的人恐怕要以为你心里是向着弱宋,来此搅乱军心的呀。”纳猛眉毛一抬,阴阳怪气地奚落到。 纳猛的诛心之言,令齐凯大怒,知道自己今日已经把纳猛得罪了,那不如就再得罪的狠点,想必大都督回来之后,定会为自己做主,谅纳猛也难奈己何。 心意已定,于是齐凯也冷冰冰的回敬道:“达鲁花赤所言好没道理,孰不知我齐凯本是金地之人,祖上也是金朝之官,与弱宋全不相干,又怎会心向于它。达鲁花赤以言语相机,莫非是要诬我通敌么!哈哈哈!” 齐凯仰天长笑,浑然不拿纳猛当一回事,而纳猛见对方竟一点都不怕自己,也是恼羞成怒,大喝道:“混账,竟敢顶撞上官,来人,给我拿下!” 齐凯见纳猛竟然想来硬的,更是愤怒,也一挥长剑,怒视全场,大吼道:“我看谁敢拿我!” 呛啷……呛啷…… 州衙前厅内,不管是蒙将汉将,皆纷纷抽出兵器,相持而立,眼看着就要上演全武行。 纳猛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咆哮道:“好!好!吕师夔调教的好,尔等莫非是想造反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达鲁花赤于敌情不明之际,弃主帅安危于不顾不闻,纵容千户巴根逞凶伤人,莫非是想要挑起蒙汉不和,惑乱军心,于敌人可乘之机么!”齐凯一步不退,手扶剑柄,双目贲张,瞪着纳猛大喝到。 “你!放屁!”纳猛虽然在蒙古人里面也算是汉化的快的了,但他的心计和骂仗的功力,显然还不是继承了老祖宗们千余年来无数斗争经验的齐凯的对手,无论是从论据、条理、隐喻、扣大帽子等等方面来对比,纳猛全部都落于下风,就连纳猛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在胡搅蛮缠了。 纳猛很想抽出马刀,一刀斩下这个令自己难堪的家伙的脑袋,可是他还没彻底的丧失理智,因为他知道,如今韶州城一万五千人的大军里面,自己真正能指挥动的也只有自己麾下的三百亲兵罢了,就算加上中千户巴根的五百人斥候,和剩下那十来个蒙古百户的全部人马,也不过两千兵力罢了。当然了,汉将里面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有那么几个蛇鼠两端的阿谀小人,不过这些人靠不住,纳猛也看不起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借助他们的力量了。 所以说,若是真的逼着这些汉将造了反,那自己恐怕绝对讨不到好去,就算将来这支叛军被大汗剿灭,但那时自己都已经化作马蹄下的白骨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清楚了现实的纳猛很无奈,很无奈地决定自己还得忍下去,不过他已经想清楚了,一有机会就要密奏大汗,将吕师夔和他这些汉奴们的嚣张气焰和不臣之心统统告之,看他们还能嚣张多久! “报~~~!” 就在纳猛准备拂袖而去之时,忽然州衙外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紧接着一声长音之后,只见一名传令斥候冲入州衙,直入前厅,单膝下跪,冲着纳猛大声说道:“启禀大人,上千户李默带着七千轻骑回来了,如今正在东门外候着进城,说是有紧急军情禀告,很是不耐,还望大人定夺。” “李默回来了!”齐凯闻言大喜,他和李默都是金地的汉人,平日里很有些交情,而且纳赤结的探马赤军若不在,李默便是轻骑的临时统帅,他的归来,无疑又可以打消一点儿纳猛的嚣张气焰,让这些蒙古人在大帅归来前也翻不起半点浪花来。 众汉将都是面露喜色,纳猛见状,鼻子重重的一哼,说道:“李默不帮着大都督追击敌军,跑回来作甚,莫非是临阵脱逃了么!” 纳猛的这句废话,真是连他自己都不信,而齐凯和一众汉将见状,皆怒视了他一眼。 不过此刻还得纳猛拍板,所以齐凯忍着气,说道:“达鲁花赤大人,既然李千户带着轻骑归来,那不如咱们一起先去看看究竟,毕竟李千户应该知道大都督的行踪,说不定大都督还有什么帅令示下,咱们……” 纳猛觉得齐凯总是拿大都督来压他,所以他听见大都督这三个字就一肚子的火气,不待齐凯说完,便狠狠地挥了挥手,斥道:“混账,一个小小的千户回城,难道还要我纳猛亲自去迎接他么!” “你!” 齐凯为之语塞,觉得这纳猛简直是不可理喻,又心中焦急打听大都督的行踪,于是也懒得再和纳猛废话,一抱拳,说道:“既然达鲁花赤大人无暇,那便由末将代劳好了!” 齐凯说完,便收剑朝外走去,路过巴根的时候,更是狠狠地瞪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来人,赶快把咱们的人抬出去治伤,省得再被疯狗给咬了!” “齐凯!我要……”巴根大怒,挥舞着马刀叫到。 “放肆!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能随便叫的!”不待齐凯说话,一名汉将便用手中长剑一指巴根,大声呵斥起来,要说这些汉将也都想明白了,今天和这些蒙古人算是彻底地闹崩了,日后再也没有和睦共处的可能,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团结起来对抗,省得受人欺负不是。 形势比人强,不说城中的兵马,就是厅中的蒙汉比例也是汉人占优的,巴根虽然自认勇武,但是也不敢说自己能全砍了这些汉奴,再者说了,达鲁花赤大人似乎已经无计可施地认怂了,那自己再挑起事端,恐怕就要左右不是人了啊! 出于种种无奈地考虑,所以巴根高举着马刀,却愣是不敢砍下去,齐凯见状,哈哈大笑,一挥手,说道:“诸位,且随我去迎接李千户,看看大都督有什么消息传来吧!” 众汉将轰然应诺,随着齐凯鱼贯而出,就连那些平日里总是对着纳猛献媚讨好的家伙,见此情景后,也尴尬地冲着纳猛告罪一声,然后便快步追着去了。 纳猛气得牙痒痒的,扫了一眼还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巴根,更是觉得没面子,于是也不说话,只是一脚踹翻了面前案几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转入后堂去了。 巴根见状,也是憋屈得很,回刀入鞘,冲着其他几名蒙古百户愤愤地吼道:“都还愣着作甚!滚,滚,都滚回去找娘们泄火去!” …………………………………. “快点开门!老子有紧急军情禀告,若是耽误了,尔等受的起么!”李默在城门下很不耐烦地咆哮着。 “就是,就是,爷爷们在前面打生打死,你们这群龟儿子在这里花天酒地的好不舒服,如今还有脸挡住爷爷们的路!”洪健也扯着大嗓门骂道。 “洪千户说的没错,咱们奔波了两天了,好不容易赶回来,结果还要在城墙根底下饿着肚皮晒太阳,这还有天理王法么!” 众千户纷纷喝骂不休,七千轻骑也渐渐躁动不安起来。 守城门的是齐凯部的一名姓张的百户,而此刻,张百户也是满头大汗地好不焦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汉,趴在城墙上朝下赔笑说道:“诸位大人且稍安勿躁,小的早就派人去通报了,想必就要有命令传来了……咳咳,诸位千户大人,大人有大量,稍后小的定给诸位大人赔罪……” 嗖!咄! 一支冷箭,忽然飞来,直接钉在张百户身旁的旗杆之上,距离张百户的脑袋不过一尺远近。 张百户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有人要取他的性命,不过还没等他惊魂定下,便听到城下一片大笑声响起,其中还有人笑言道:“王兄,我说你这箭法的准头实在是太差了,诺大个脑袋你竟然也射不中,可悲可悲啊!” “唉,乔兄说的是,王某往日里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谁知今日见了这颗脑袋之后,却动了恻隐之心,手一软,失了准头,倒让李兄见笑了……” 我恻隐你姥姥! 张百户心中大骂,这说话的两个人他都认识,一个叫乔波,一个叫王子良,都是轻骑的千户,仗着胯下有马,往日里就是飞扬跋扈,完全看不起他们这些步卒的,认真不是个东西。 可是张百户再怒,却也不敢发作,因为这骑兵本来就比步卒的地位要高上一头,而且城下面的这些人都是千户,随便哪个也不是他张百户能惹得起的啊! 所以无奈地张百户只能灰溜溜的缩回了脖子,屁也没敢放一个,忽又听见城墙内侧有了动静儿,张百户回头一看,只见万户大人齐凯已经带着十几个千户登上了城楼来。 看见救星到了,张百户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去,而不等他行礼,齐凯大人就边走边问道:“下面的可是李默!” “回禀大人,正是……” 张百户的话还没说完,齐凯自己便走到了城墙边儿上,探头一望,下面正骂骂咧咧的人可不是轻骑上千户李默么! 而李默此刻也看见齐凯,登时大声叫到:“哎呀!我说万户大人,兄弟我这又饥又渴的都快晒死了,您老咋才来啊!您老这些手下还真是铁面无私,忒不给人面子了啊!” 李默三十多岁,不苟言笑,向来予人的感觉都很沉稳,齐凯和诸将还真是没见过他如此惫赖的一面,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相视莞尔。 “李兄弟莫急,这城门官太过于小心谨慎,惹得兄弟不快,回头我定责罚于他。”齐凯虽然是万户,但他在李默面前还真是不敢托大,因为骑兵向来地位要高过步兵,而李默又是吕师夔依仗之人,想必升任万户也就是这场仗之后的事了,到那时李默恐怕还要比他高出半级呢。 可是在情况不明之际,齐凯虽然没起疑心,但还是本能地有些顾虑,所以他又笑言道:“李兄弟,这城中街道狭窄,七千轻骑,又是人又是马的恐怕不好安扎,您看……” 李默闻言,故作为难之色,而不等他开口,另一名轻骑千户洪建就大咧咧地嚷道:“我说万户大人你啥意思啊!咱们兄弟奔走两天,累的半死不活的还屁功劳都没抢到,如今回城休整,还被挡在城外,莫非这好处都要让你们步卒得了去,咱们轻骑就都是后娘养的么?” “就是,就是,老子们又淋雨又忍饥挨饿的,最后毛都没捞着,全看着史煊那小子耍威风了,嘿嘿,人家这次立了大功,家族又够显赫,我看搞不好这仗打完就该升任副督了……”王子良也接口说道。 齐凯的心一紧,他和史煊都是万户,向来都有着竞争关系,而吕师夔明显也越来越器重史煊,再加上史煊家世显赫,所以齐凯对于史煊超越他,骑到他头上的情况,早有心理准备了。但是,凡事没有定局之前,人多少总是会有一丝侥幸心理的,齐凯追随吕师夔多年,就算他再大度,但是猛地被一个毛头小子超越过去,这心里南面还是不太痛快的。 死也要死的明白,所以齐凯很好奇,很想知道史煊到底立了什么样的大功,居然可以窥觑一直悬着的副督之位。 “王兄弟,前方战况如何?史万户立了大功么?”齐凯心痒难耐,忍不住开口问道。 谁知那王子良本欲回答,却突然眼珠子一转,扭头望向一边,哼道:“不敢劳万户大人询问,小的如今饿的头晕眼花,实在想不起来太多事了!” 第四十一章 智复韶州 齐凯哑然失笑,心说这群王八羔子怎地出去了一趟之后,各个都变得如此惫懒无赖了呢! “李兄弟,你看这……”齐凯苦笑这望向李默,希望他能有所表态。 李默也摇头苦笑,望了望身后的众千户,又冲着城上的齐凯说道:“万户大人,不是李默多事不讲道理,实是这次诸位兄弟都辛苦的紧了,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吕大都督命我等先行回来修整,本就是存了补偿之意,可如今若是不给他们入城,我恐怕……” 齐凯到了现在,总算是也听明白了,李默这些轻骑,明显这次就是啥功劳都没抢到,白白的去折腾了一场啊! 将心比心,齐凯也能理解这些轻骑既错过了入城劫掠的良机,又没能抢到战功来弥补的心情,因为这不管是换了谁,恐怕都会很不爽吧! 不过齐凯还是很为难,因为这韶州城刚刚才恢复了少许安静,若是再把李默这些狼崽子放进来,难免会再次鸡飞狗跳,而这韶州城将来是占是弃,大都督还未曾明示,若是被折腾的满城一片混乱,恐怕会误了大都督的计划啊! 而正在齐凯也很为难的时候,城下的李默又开口了,只听他说道:“万户大人,要不这样吧,我这里七千轻骑,分成三次轮换入城修整,只进人,不进马,如此一来,当无大碍了吧!不过要请您备足粮草饲料,送出城来…..唔,酒肉也要备足,毕竟兄弟们都辛苦了几日了,总要犒劳一下的……如此可好?” 李默的提议算是给足了齐凯面子和台阶,而齐凯闻言,也暗赞一声李默够意思,没让自己太过难看。也罢,若不放人家进来确实也是有些说不过去,而且这些没了战马骑兵那还不如步卒,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齐凯想到此处,哈哈一笑,又望了望李默身后的众千户,只见各个都是熟面孔,当下更无怀疑,说道:“李兄弟果然明理,老哥我先谢过兄弟了,兄弟且将兵马后撤少许,老哥这便令人开城门。” 齐凯话说的客气,其实还是有所提防,李默闻弦歌知雅意,也不多说,回头交代了几句之后,便见约莫五千轻骑后撤了半里,然后纷纷下马,又拿出简易的帐篷,开始扎营;而留在城门前的轻骑也都下了马,并将马匹交给旁人带走,只剩下李默等十几人和他们的数百亲兵还骑在马上。 齐凯见状,放下了心事,手在背后挥了挥,示意张百户先下去开城门,而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地问道:“李兄弟,大都督的令谕何在,拿出来让老哥一观可好?” 李默未及答话,洪建又扯起了大嗓门嚷道:“齐万户,我说您老还有完没完?大都督领着亲兵马队早就跑没影儿了,哪来的令谕哦!” 齐凯大惊,忙望向李默,问道:“这是何故?” 李默苦笑一下,说道:“敌军大溃,吕大都督见猎心喜,自去追赶敌酋了……唔,纳赤结那厮未奉令便先去了,吕大都督心里有气……咳咳,老哥懂了吧……” 李默话里有话,欲言又止,可齐凯和城中的汉将们却纷纷恍然大悟,而齐凯更是兴奋地想到:纳赤结那厮居然敢不奉号令,尽顾着去争功,这下可好了,既然那厮已经先得罪了吕大都督,那如此一来,自己今日和纳猛闹翻了的事情,吕大都督恐怕也不会怪罪了吧! 齐凯想到此处,颇有些同仇敌忾冲着城下的李默说道:“这些家伙,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吕大都督每每刻意迁就,可他们却丝毫不知感恩,真是可恶至极也!” 一向谨言慎行的齐凯忽然敢当众数落蒙古人的不是,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已经很让人感到奇怪了。 李默眉头一皱,好奇地望了齐凯一眼,若有所思,而齐凯一见,又苦笑道:“李兄弟且先入城,咱们等下再细说。” 李默点了点头,也不答话,见城门已开,便一挥马刀,率先入城。 不到一刻钟,两千多轻骑便徒步入了城,而齐凯则领着诸汉将下到城门处,迎接李默。 大家都是一条战线上的,为了和睦团结,为了日后能齐心协力地与蒙将抗衡,所以诸汉将按一早商量好的,纷纷抢过诸轻骑千户的马缰绳,为其引马,以求平息这些家伙的火气,这并非是在讨好献媚,而是顾全大局的表现。 齐凯亲手拉过了李默的马缰,大笑道:“城中依旧混乱不堪,以至于老哥我今日不得不委屈了兄弟,还望李兄弟多多包涵一二才是。” 齐凯自认为自己已算是把面子功夫给做足了,而按照套路,李默此刻就该发自肺腑的感激,表示自己不会再去计较些许小事了。 可谁知,李默闻言后,却是表情古怪地望了一眼齐凯,接着又渭然长叹一声,说道:“老哥仁至义尽,默自是感激的,可有些事情,默也是不得不为之啊!唉,说起来今日该赔罪的人是我李默,老哥多多包涵吧!” “唔?李兄弟此言何……”李默的话令齐凯丈二摸不着头脑,正欲询问,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脖子一凉,原来一把钢刀已经架了上来。 呛啷呛啷,一阵抽刀之声,眨眼间的功夫,十余名汉将和守门的元军,各个都被钢刀架颈,不得动弹。 城墙上的元军步卒发觉不对,纷纷张弓瞄准,可惜主将都已落入敌手,实在是令他们不敢妄动。再者,这些元军不明情况,还以为是李默等轻骑千户觉得受了怠慢,所以进城之后在耍脾气呢。 齐凯大惊,呼喝道:“李默,这是怎地,莫非为了些许小事,你便要造反了么!” 嘿,这位齐老哥还当自己是因为不能全军入城而在发脾气呢! 李默苦涩地摇了摇头,吁了一口气,尽量用平静地语气说道:“齐老哥,非是兄弟意气用事,只是……只是吕大都督、史煊、纳赤结及其所部,合共一万三千余人,已被敌……不,被宋军全歼,而兄弟的七千轻骑,也折了近两千人,如今,兄弟其实和你们一样,都是阶下之囚也!” “啊!” 齐凯和众汉将闻言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若李默已经被俘,那他带着的这些兵马又该是谁? 齐凯想到此处,惊讶万分地望向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名李默的亲兵,而这名亲兵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于是也呲牙冲着他一笑,说道:“在下侯焘,梅州东城营营正,知州卓大人,让末将先行一步,代他老人家向诸位问个好。” 齐凯双眼一黑,就想晕过去,李默见状,忙探出手去扶他站稳,可谁知齐凯却重重地甩开了他的手,骂道:“李默,你放屁!大都督又怎会无端端地全军覆没,我看定是你失手被擒之后,贪生怕死,故才引敌军前来诈城,你休想骗我!” 李默苦笑的更加厉害了,摇头说道:“齐老哥,确是死了,都死了,一个不剩,就算我李默一个人骗你,难道这些兄弟全都骗你不成么?” 齐凯回头望去,只见依然骑在马上的众轻骑千户,一个个再也没了方才在城下的嚣张跋扈,各个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垂头丧气,摇头苦笑,显然李默所言不虚。 此情此景,令齐凯如遭雷噬,潜意识里已经信了李默的话,但是嘴上犹自喃喃问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老哥,事已至此,莫要再多说了,大势已去,为了城中的兄弟们计较,老哥还是配合一下吧。”李默劝慰到。 齐凯闻言大怒,正想破口大骂,忽然又想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一呆,接着神色又黯然下来,沉吟了片刻之后,又好似自言自语般地问道:“若是降了,可否继续统兵?” 侯焘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动摇了齐凯,于是赶紧淡淡地答道:“本军打乱,可领他军,职当不在今日之下。” “哦,家眷仍在北地,实难割舍,又当如何是好?”齐凯又淡淡地问道。 侯焘微微一笑,从容答道:“吕师夔部中伏被围,已全军覆没,尸骨无存,日后大人当改名重生,再伺机接回家眷便是。当然了,这需要大人尽快决断,否则一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那这说法可就不灵了。” “哦,吾等将身家性命托付于尔等,那若是尔等行那过河拆桥之事,却又待如何?”齐凯扭过头来,直视着侯焘的眼睛问道。 侯焘微微一笑,又正色言道:“大人顾虑的极是,不过,诸位还有的选择么?” 齐凯闻言一愣,忽然仰天大笑道:“好!也罢!事到如今,也确是没啥可选的了!诸位意下如何?” 齐凯目光扫向其他汉将,只见诸人纷纷无奈点头,只有两个向来习惯了当墙头草的步卒千户还有些犹豫不决,不过当他俩看见拿刀的宋军目露杀机之后,便赶紧忙不迭地表起了忠心,捡回了一条性命。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 有了齐凯和诸汉将的配合,韶州城四门很快便尽入宋军之手,而那些低级的蒙古色目将领,都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斩杀当场。 半个时辰之后,州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不过很快便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大批步卒蜂拥而入,片刻之间,州衙的四面墙头上也出现了无数弓箭手。 同一时间,亲兵首领阿都沁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后衙纳猛的卧房里,一把将还在熟睡的纳猛从床上拉了起来,并大吼道:“大人,大人快跑,齐凯反了,齐凯反了啊!” 纳猛被人扰了好梦,本欲大怒,闻言后却忽然一激灵,清醒了过来,一把揪住阿都沁的胸口,喝问到:“什么反了,他怎么敢反!” 阿都沁慌乱地摇头,答道:“齐凯带人冲进了大门,杀了我们的亲兵,小的见势不妙,赶紧跑来报讯,大人快走,迟恐不及……” “哈哈哈!好一个忠心的奴才,肩上中了一箭居然还能跑的这么快来报讯,晚了,可惜阿都沁你还是晚了些啊!” 卧房大门外,传来了一个令纳猛毛骨悚然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圆形的物事从门外飞了进来,纳猛定睛一看,只见正是斥候千户巴根的人头,而且还是双目怒张,显然是死不瞑目! 纳猛心头一紧,知道齐凯既然已经杀了巴根,那便是已经铁了心,自己今日怕是绝无幸理了。 纳猛颓然坐回床上,双目空洞地望着大步向他走来的齐凯,就连一直追随自己的亲兵首领阿都沁奋起拼命,结果却被人乱刀分尸都恍若未闻。而直到齐凯挥起了马刀要斩落他的项上人头时,他才淡淡地问道:“为什么!” “大都督已死,山中诸军尽墨,李默骗开城门,四门如今已尽落宋军之首……嘿嘿,就算城还在我手,但是大都督已死,想必吾等日后也要受你责难,左右皆是一死,不如先宰了你出口恶气再说!” 纳猛闻言,苦涩一笑,眼皮耷了下来,紧接着,刀光一闪,已是人首分离。 ………………………………………. 史记:十一月二十三日,午时,太祖领三千亲卫,解五千余俘,入韶州。 未时初,太祖于韶州校场,发布大赦令,称凡愿受号令者,则过往不究,甲械暂缴,待来日归梅州整编后,可复用。两万元虏闻言,无不感恩涕零,誓死效忠。 申时末,梅州义兵总督蔡蒙吉,闻讯后,领两万梅州戍卒出山,入韶州会合。 酉时初,太祖之徒李刚李亲王,也领五百马公府亲卫入城,自此梅州大军合于韶州,而吕师夔部则仅余出城北上南雄的万三步卒,与驻守梅关两千步卒是也。 戌时初,太祖葬熊飞于城北墙之外,寓意可望来日山河尽复之意,并斩罪魁刘自立之首以祭英灵。展布悼文,太祖动情落泪,三军相随大怮,其时天地为之色变也…… 第四十二章 追击二虎 十一月二十四日,卯时初,太祖命梅州义兵总督蔡蒙吉领麾下五千义兵步卒,和五千梅州戍卒守城之后,又亲率两万大军追击北去敌军步卒。 要说此次卓飞兵不血刃地拿下韶州,还真是赚大发了。不但收缴了鞑虏存在韶州城内的大量粮草,金银,令自己再无军需不足之虞。而最关键的是,此次除了得了李默麾下的五千多匹战马之外,还得了鞑虏留在韶州城内喂养的战马,再加上吕师夔部各将领亲兵的战马,合拢在一处,竟然也有将近五千之多。这万来匹战马,在大宋朝那还真是个稀罕物什,而为了追击敌军,暴发户卓飞大手一挥,便将这万余匹战马统统划给了麾下的步卒使用,这下可好了,除了义兵副将阳广和梅州马军副将,还有卓飞众亲卫们使用的三千多匹战马之外,其余所有的步卒都可以轮流骑乘这剩下的七千匹战马,以节省脚力,加快行军速度。 不得不承认,卓飞此举得到了所有有幸享受此福利的梅州戍卒的衷心拥护,只可惜此事到了后来,却被小家子的马大公爷耿耿于怀了好久,因为这七千多匹战马被这些全然不懂骑术的步卒轮流摧残,到了后来,匹匹马都瘦得是皮包骨头,几成废物也。 但是这是后话,总之卓飞此刻高踞马上,望着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浩浩荡荡的马队,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而且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无论是自己徒儿,还是周围将官,还是众亲卫,还是普通梅州戍卒的眼里,此刻都在朝自己发射着无比热切,崇拜,敬畏的光芒,相信自己已经用奇迹般的战绩,彻底地令他们折服了吧! 闲话少说,再看卓飞沿着保水一路急追,一直追到了始兴县境内。 十一月二十六日清晨,卓飞一觉醒来,领着大军,又开始了一天的追击工作,可是沿着保水还没走出两里地,卓飞便突然勒马停定,仰天长笑起来。 “哇哈哈哈!” “大帅因何发笑?”卓飞扭头一看,凑趣的人竟然不是自己那个最是圆滑的好徒儿张跑,反而是一向沉稳可靠的侯焘,这让他有些意外,但是还是捻着刚长出的几根胡子,不对,是刚长出的几根杂毛,得意地说道:“诸位且看,此处浈江水渐趋浑浊,杂物漂浮而来,想必是前方河滩有大军歇息之故,如此看来,那支步卒主帅也是懒惰的紧,这么些天功夫,才走出不足百里之地,明显就是在敷衍了事嘛!” “大帅所言极是,不过敌军这般懒惰,却是省了咱们许多的麻烦!”侯焘微笑言道。 卓飞点了点头,挥手下令道:“大军扎营,今天不走了。” “啊!” 众将闻言,差点没一头从马上栽下去,而卓飞的几个徒儿更是面面相觑,心说恩师他老人家该不会是瞌睡病又犯了吧! 不过卓飞如今威望奇高,所以他的决定倒也无人敢来质疑,唯有小徒儿吴天沉吟许久之后,才疑惑地问道:“恩师莫非是想要再行诱敌之计么?” 卓飞闻言,呵呵一乐,说道:“天儿果然知为师心意,为师用兵,能智取则绝不行险相博也,唔,既然天儿猜到为师要使诈诱敌,那能猜到为师又会如何使诈否?呵呵,诸位不妨都猜猜看,猜中者有奖!” “师傅,有啥奖赏啊!”卓飞话音落地,王挫就忍不住地问到。 卓飞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说道:“啥奖赏都和你小子没关系。” “凭啥啊!”王挫不忿叫到。 “因为你小子就不可能猜的中!” “呃……” 王挫吃了个瘪,很是郁闷,不过他也觉得师傅的话有些道理,毕竟这些阴谋诡计,实在是太费心思了,算了,算了,这么复杂的东西还是留给旁人去想吧。 王挫想明白了,于是连忙一边退后,一边冲着众人挤眉弄眼的拼命做着“请你先上”的手势,而众人都被王挫怪相儿给逗的哈哈大笑,忍俊不止。 吴天也笑了两声,这才对着卓飞一抱拳,说道:“恩师,依徒儿之见,既然敌踪已现,那不如咱们先觅地埋伏,再派轻骑前去诈败诱敌,或可以逸待劳,一网打尽矣。” 卓飞微微地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天儿,凡攻心之战,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甚至陷己于死地也!这诈败诱敌之策虽好,却非次次可用,尔且想想看,此次敌军皆为步卒,吾等若派轻骑以诱敌,而敌即便是中计想追,那他又能追得上么?而吾等若是派步卒前去诱敌的话,则必令敌军惊恐,疑韶州已失,而敌军怕我军后继还有大队人马赶来,怕更是不敢追击了,说不定被你吓的一溜烟儿就跑去南雄驻守了。” 吴天被恩师说的面红过耳,暗暗自责,忙受教道:“徒儿思虑不周,好生惭愧,恩师之教诲徒儿当铭记心中,不敢有忘。” 卓飞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为将帅者当多虑多思,否则一步行错,则累死三军,吕师夔便是前车之鉴,切记,细微之处,常为成败之所也……” 细节决定成败。这是卓飞一向认定的真谛,而他把这句话用他那半生不熟的古文翻译了一下之后,登时引发了众人的深思、认同、及大量的赞美……咳咳,成功人士就是这样,他们总能引起别人的共鸣,如果换成个要饭的说这话,那不被人奚落到无地自容才怪。 总之,众人皆虚心受教,卓飞很满意,又说道:“再者,吕师夔命元虏引步卒前往南雄,这身为主将之人又岂会轻易折返,难道他就不怕吕师夔怪他不遵号令么!” 吴天闻言,更是惭愧,觉得自己的考虑实在是太简单了。 而李刚听见卓飞这么一说,却忽然受到了启发,想了想,说道:“恩师,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假借吕师夔名义的号令前方统军大将领兵折返,而咱们就在他必经之路上设伏如何?” “好!” 卓飞赞了一声,又说道:“刚儿这么一说倒是八九不离十了,此计虽仍有瑕疵,但大体方向却是对的。不过,细节又该如何呢?” 李刚闻言,大喜,深受鼓舞,本想一鼓作气回答恩师的提问,却听见大师兄李结疑惑地说道:“这吕师夔化身火海,印信令牌皆无影踪,这无凭无据的恐怕敌军难以尽信。而若敌军有了提防,那咱们再想施行埋伏之计,怕是就不容易了。” 李刚闻言一怔,觉得大师兄的疑虑很是有理,于是一时间便不知该如何作答了,而此刻又听见二师兄张跑得意地说道:“嗨,这还不简单么!咱们没有吕师夔的印信令牌,可是纳猛的不是还在么!咱们用纳猛的令牌号令前军折返,我就不信他敢不回来。” 众人眼睛一亮,都觉得张跑的话很有道理,可侯焘却一皱眉头,说道:“纳猛身为达鲁花赤,行监军之事,却无统军之权,他的号令未必有用啊!” 张跑很不爽侯焘和他抬杠,于是撇了撇嘴说道:“我说侯兄弟,你好歹也是个军伍之人,咋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我不知道什么?”侯焘愕然问道。 “监军虽无统军之权,但却有监察奏报之权,这世上又有几个当官儿的不怕监军在皇上面前污蔑诽谤的啊?尤其是咱们这边儿,当监军的都是些只知道溜须拍马的小人,本事没有多少,心眼却小的不行,莫非没了把儿,便连心眼都会跟着变小么……”张跑阴阳怪气地说道,说完了,还故意瞄了一眼所在吴天身后的小太监梁顺。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向梁顺望去,直把小太监梁顺气得浑身发抖,但却也不反驳,只是把头扭向一边,脸一仰,一副不屑于和你一般见识的模样儿。 张跑好生没趣,心说自从恩师的火计奏效之后,这小兔崽子便再没了动静儿,平日里一句话都不说,倒像是哑巴了。 卓飞见状也觉得好笑,正想说话,却见王挫猛地一拍大腿,吼道:“我有办法了,保管那敌将中计!” …………………………………………. 十一月二十七日,清晨。 万户费清和万户颜润率令本部合共一万三千步卒刚刚拔营起行,沿着保水东岸缓慢地向南雄方向行去。 史煊、齐凯、费清、颜润,此四人合称吕师夔麾下的步军四虎,虽然费清、颜润二人的兵力没有史煊和齐凯多,但却也都是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实力仍不容轻视,而且此二人私交甚好,费清武技强横善战、颜润工于心计谋略,可做互补,二人每每共进同退,倒也能和史煊、齐凯一较短长。 说实话,此次吕大都督亲自带着史煊去追贼立功了,却下令韶州要分出一半步卒前往南雄方向,防备敌军北上。而由于齐凯排位在先,便抢了驻守韶州的肥差,一脚将费清和颜润踹出了韶州城。 话说攻打韶州城时,费清和颜润两部作为主攻,损失可谓惨重。可城破那日,他俩率部刚开进韶州城没一会儿,刚抢得性起之时,却被号令出城去拦截敌军,而这二人虽然对齐凯借机相欺自己心存不满,但却不敢违背吕师夔的号令,毕竟齐凯留下守城也是说的过去的。 于是这二位无奈之下,只能一边暗骂着齐凯不是个东西,一边忍着肉痛,强逼着麾下士卒出了韶州城,向北追去。 说是围追堵截,其实在这二位看来,那纯属多此一举,想想那群废物至极的南军,要么被大都督雷霆扫穴,要么便是闻风溃逃,万把人往这漫漫群山中一散,自己要去哪儿堵截去啊! 费清和颜润二人可谓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所以这俩货完全是抱着敷衍了事的态度来执行命令的,磨磨蹭蹭的,一天行军二、三十里就扎营,还美其名曰自己是在谨慎行军,以防敌军偷袭。 言归正传,话说昨天夜里费清和颜润便聚在一起借酒消愁,喝了个一醉方休,今早他俩勉强撑着疲惫,各领本部起行,可走着走着,这俩货就又走到了一处,没办法,哥俩感情太好,似乎总有聊不完的女人、财富、权力之类的话题似的。再说了,反正韶州至南雄一线,几乎已成自家后院,而这几天斥候四出查探,却也没发现半个敌军的踪影,如此一来,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贤弟啊!这南朝风物果是与北地大不相同,你看,再过几日就是腊月了,可这岭南只有丝丝凉意,却仍不觉的寒冷,而且枝叶茂盛,放眼望去仍是一片翠绿,直令人心旷神怡也。”费清用马鞭指指点点,颇有感慨。 颜润闻言,便笑着说道:“大哥说的是,昨日吾麾下的儿郎们还下河去摸鱼,一点儿都不惧水寒,嘿嘿,当时小弟就在想,此刻的兖州,恐怕早就是冰封三尺了吧!” 费清和颜润乃是山东西路的同乡,费清是泰安人,而颜润是兖州人,相距不远,颜润这么一说,费清也是哈哈大笑道:“贤弟所言不差,泰安此刻怕是比你那兖州还要更冻一些,却不知今年的初雪下了没有,我那小儿只怕是会堆雪人了吧!” 费清三十有五,可能是年轻时伤到了腰腹,所以一直都无所出,却又不肯纳妾,是以一直拖到三十岁时,其发妻才老蚌含珠,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已经快五岁了。 颜润哈哈一笑,知道大哥是想他儿子了,未免乡愁凝重,于是他便打趣地说道:“大哥观南国之景而生思乡之情,却实是在思人,只是不知到底是思子多谢,还是思嫂夫人多谢,咳咳,或许二者皆有,难分彼此,也是说不定的。” “哈哈哈!贤弟果然知我!”费清被颜润逗乐了,思乡情绪一扫而空,又反唇相讥到:“大哥自己也分不出来到底思谁更多一些,不过贤弟怕是谁也不思,而只是在惦记着那位新纳的小妾莺儿吧!” “咦……大哥为何笑的如此淫邪,莫非也有窥觑莺儿美色之意……罢罢罢,正所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大哥若是喜欢,那小弟割爱便是,大哥放心,明日我便遣快马回兖州,将莺儿送去泰安交与嫂夫人安置,静待大哥凯旋之后,便可……” 费清闻言,哭笑不得,忙摆手叫道:“打住,打住,你这臭小子又在故意坑我,真是好不可恶……” “小弟一向温顺恭谦,大哥为何要说‘又’字?” “又就是又,想到便说呗!” “非也,非也,此乃欲加之罪,小弟不能受!” “不受也得受!” “大哥果然霸道,小弟敬服。” “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引得其他千户纷纷侧目,心说二位大人的感情真好,好的似那蜜里调油,还总在说什么受与不受的,实是可疑得很,咳咳,这二位该不会是有那龙阳之癖吧…… 众千户想到此处,纷纷勒马慢了少许,就好似龙阳之癖会传染似的。 而就在此刻,众人忽闻后方马蹄声急促,回头一望,只见五骑正快速奔来,其中三人正是自己派出的斥候小队,而另外两人却是传令斥候的打扮,且这两人皆是面色苍白,衫甲尽赤,为首的那人,肩头甚至还插着一支羽箭…… 第四十三章 不得不救 费清和颜润相对愕然,而就在他们这一错愕之间,五名斥候已奔至面前,翻身下马,其中一名自己派出的斥候单膝下跪,抱拳说道:“回禀二位大人,小的们奉命查探后路,方才却见这两人亡命奔来,小的将他们截下一问,方知是韶州来的传令斥候,说是有紧急军情要亲自禀告二位大人,于是小的便将他俩护送回来了。” 费清和颜润心中一沉,忙冲着两名传令斥候问道:“尔等有何紧急军情传递?速速道来。” 这两名传令斥候,以中箭那人为尊,他见费清问道,忙咬了咬牙,打醒精神,说道:“启禀大人,小的李原,乃是轻骑上千户李默麾下的传令斥候,有紧急军情要密报二位大人,还请二位大人屏退左右。” 费清和颜润相视一眼,更觉得事态严重,于是挥挥手,令其他人都离开,只剩下几名亲兵,围在左右。 “好了,有什么事就快说吧!”颜润催促到。 李原见状,突然噗通一下跪倒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声说道:“启禀二位大人,吕大都督追敌中伏,万户史煊、纳赤结,双双战死,所部尽墨……” 费清和颜润闻言,差点儿没骇的从马上跌下去,而费清更是从马上跳下,一把抓住斥候李原的衣领,喝问道:“你小子在胡说些什么!想找死么!” “小的句句属实,绝不敢胡言乱语。”李原任由费清扯着衣领,也不反抗,可能是因牵动了肩上箭伤的缘故,疼得他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颜润也跳下马来,先推开情绪激动的费清,又扶李原坐回地上,这才问道:“那大都督如今何在?” “据说大都督的亲兵拼死断后,争取了少许时间,总算是将大都督救回了韶州城,不过……”李原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颜润追问道。 李原苦涩一笑,说道:“不过据说大都督受了箭伤,回韶州之后情形如何,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咦,你不是从韶州来的么?如何不知?”费清疑惑地问到。 李原答道:“纳赤结引三千探马赤军跟随吕大都督去追击敌军了,而李千户则带着余下的七千轻骑堵截前方山口,大都督中伏之后,有我军的零星溃兵逃至我处,吾等方知大都督遭了敌军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而敌情不明,李千户怕中伏,只好引军绕道出山,准备回韶州城,可谁知,那敌军追着大都督一直追到了韶州城下,并趁势堵了东、南两面的城门,而半个时辰之后,南面忽然又有三万敌军至,再加上先前的三万人,如今韶州城下足足有六万敌军啊!” 费清和颜润大惊失色,费清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先前不是说山中藏了一万,连平来了两万,合共三万人,可后面的这三万大军又是哪儿来啊!这……这莫非是天降的神兵么!” “好叫二位大人得知,据俘获的南军斥候供称,这三万大军一小半是英德府的义兵、剩下的则是各大户的私军与家丁拼凑而成,本是早先熊飞派人去英德府征集,并调遣来支援韶州城防的,却不想韶州这么快就陷落了,如今倒是刚好配合梅州兵围城。” 颜润闻言,稍松一口气,想了想,说道:“齐凯所部凭借韶州坚城,再加上斥候营,及三千辅军相助,想必抵挡住六万敌军,应是无碍的。” 颜润的分析不是随口胡扯的,因为在冷兵器时代,孙子兵法中的那句‘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的话,几乎就是战场上的准则,而且敌军显然是群乌合之众,齐凯则有万余精锐步卒,这攻敌突围或许力有不逮,但守城却应该是没半点问题的吧。 可李原闻言之后,却是面带哭腔地说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据那敌军斥候所言,这六万围城的敌军其实并无攻城的打算,而只是想先困住大都督,然后等广州的大军一到,再合力一击啊!” 费清和颜润闻言大惊,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心中的恐惧,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李原见状,忙接着说到:“二位大人,据敌军斥候说,广州那边不知为何没有接到韶州的飞鸽传书,以至于咱们围攻韶州的消息竟然足足晚到了七日。而广州接到韶州被围的战报之后,一边组织大军,一边以飞鸽传书来勒令英德府组织兵员赶赴韶州救急,如此推算,那广州发来的援军此刻应该还未至英德府。” 费清和颜润都是老将了,听了这话之后,两人的眼中皆露喜色,显然是从这里面看到了一丝战机。 颜润想了想,又问道:“李千户大人如今在何处?” “回大人话,李将军此刻正在山谷之中潜藏,特命小的来传递战报,只待二位大人领军折返之后,便连同城内的齐万户,一鼓作气,给敌军来个内外夹击,相信必能大破那些乌合之众,解韶州之围,救大都督于难。” 费清和颜润对望一眼,有了默契,费清问道:“你的箭伤又是如何来的?” 李原答道:“回禀大人,小的出来时一共五人,谁知途中竟遭遇了敌军的斥候小队,小的们奋勇杀敌,虽然最后全歼了十名敌军,但是也折了三个兄弟,小的技艺不精,也受了轻伤,不过还能撑的住。” “辛苦了!”费清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脸上表情突然变得很是古怪。 李原偷偷一瞄,登时吓得半死,知道费清这是动了杀机,想要杀人灭口了,于是忙跪地大声喊道:“小的乃是李千户的族弟,而这位梁兄弟之父乃是李千户老宅大管家梁德之子,我俩都是李千户的亲信之人。而此次出来之前,李千户特地交代小的只能将战况密报给二位大人,所以小的至今都是守口如瓶,不曾外传,而且日后小的依然会守口如瓶的,绝不敢坏了大事。再者,李千户还特命小的负责联络之职,也唯有小的才知道李千户如今引军潜于何处,二位大人若有何消息需要传递,只管吩咐便是。” 费清闻言一怔,心说自己害怕不利的战况传出去搅乱军心,所以才动了杀机,结果这小子竟然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倒还真是机灵的很。 颜润也暗赞一声,心说这个李原见大哥动了杀机,也不求情,却是马上说了一大堆的话来表明他和李默的亲密关系,而最后一句更是精彩,既隐含威胁之意,又予人台阶,进退的当,当真是个人才。 颜润想到此处,拉了拉费清的衣襟,说道:“大哥且借一步说话。” 费清一愣,忙回头走开两步,凑头问道:“贤弟如何看待此事。” “大哥,依小弟看来,为今之计怕是也只有马上折返韶州救援了,却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费清闻言,面现尴尬之色,挠了挠头,嘀咕到:“敌军足足有六万兵力,你我二人加起来不过一万三千众,就算加上齐凯和李默的兵马,那也刚够敌军半数,贤弟觉得有胜算么?” 颜润一听这话,便知大哥起了退缩之意,想了想,终是长叹一声说道:“大哥的心意我知,不瞒大哥说,其实小弟也想过斩了这两名斥候,然后退守南雄,甚至退守梅关,或是逃回荆南去,不再过问韶州战事,可是大哥想过没有,大都督若是日后突围成功,那你我二人必死无疑。而就算大都督和李默全军覆没了,但五、六万大军,最后唯有咱俩全身逃出广南,你说说,这能不令人联想翩翩么?介时咱俩的前程怕是也就止步于此了,因为日后无论归于何人麾下,又岂能得人待之以诚哉?” 颜润的一席话,令费清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兄弟的意思他听明白了,想想也是,若就这么偷偷的跑了,那就算旁人抓不到自己的把柄,但想必也难取信于人了,而不能获得上官的信赖,那自己的仕途怕是也就不容乐观了。 费清点点头,说道:“贤弟所言甚是,既然富贵险中求,那你我还是迎难而上为妙。” “大哥英明,想必那区区杂兵,虽有六万之众,但咱们内外一夹击,再加上李默的轻骑在两翼一冲,怕是也就溃散了,嘿,真不知大都督是怎么中的伏。”颜润想到此处,又转身问道:“你可知敌军是如何埋伏算计了大都督的么?” “回大人话,据说敌军一路溃逃,大都督领军追至密林之中,却未成想到,敌军早有埋伏,这林中之树皆涂抹了火油,只待大都督一入,便以火箭焚林……唉,据逃出来的人说,当时林中处处起火,蔓延极快,直如人间炼狱,实是惨不忍睹……!” 李原唏嘘不已,而费清和颜润闻言后,也是感同身受,又庆幸那日亏得大都督带去的是他最亲信的史煊,而非自己,嘿嘿,亲信…… 二人有些幸灾乐祸,但是毕竟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吕师夔吃了大亏,就算被救出,那想必在蒙元朝廷的威望也要大降的,这对自己实在是没啥好处,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颜润感慨了一阵儿,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你可有李千户的凭证!” 按理说这核查身份之事本是一开始就要做的,可是李原一来之后,所报告的消息实在是太过于惊人了,所以竟然令费清和颜润都忘了这最重要的一环。 李原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忙一边从怀中掏东西,一边说到:“有,有,小的实在是糊涂,一时间竟忘了拿出来,李千户的亲笔书信和令牌在此,还请二位大人过目。” 费清接过令牌仔细地检查了检查,说道:“贤弟,这确是李千户的令牌无疑。” 颜润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信递给费清,说道:“大哥,这书信上印鉴丝毫无差,而这字迹嘛,依我看来也当是李千户的亲笔无疑。” 费清点了点头,知道自己这位兄弟虽是武将,平日里却爱研究个书法什么的,他若说是,那想必就不会错了。 李原心中好笑,暗想道:“废话,这令牌是李默给的,书信是李默自己写的,印鉴也是他自己按上去的,原汁原味的,能错的了么!” “二位大人,李千户还说了,若二位大人折返救援,他必奉二位大人之令行事,绝无二话。” 费清和颜润相视而笑,明白李默说这番话,其实是在表明他自己无意争功的态度,而受自己二人号令,那就等于是拱手将解韶州之围的首功相让了。 二人皆暗赞李默是个聪明人,费清一挥手,做出决断,言道:“好,大都督有难,岂能不救,来人,传令下去,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每日五十里急行,定要在后天午时前赶至韶州城!” 亲兵应命而去,颜润望了望还跪在地上的李原,说道:“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来人,先带他俩下去好好医伤,吃饭。 “多谢大人。” 李原和另一名斥候恭敬地应了之后,便打算随着亲兵而去,可就在此刻,颜润忽然又好奇地问道:“对了,说了半天,这梅州敌军的主帅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奸猾,就连大都督都能中了他的诡计!是那个一门三进士的蔡蒙吉么?” 李原赶紧回头,答道:“回禀大人,据逃回来的人说,敌军主帅并非那蔡蒙吉,而是新任的梅州知州卓飞,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而且……而且此子以黑底白骷髅为旗,甚是诡异恐怖……” 十五六岁的少年…….黑底白骷髅大旗……梅州知州……. 费清和颜润反复地咀嚼着这几个关键字,渐渐地,俩人似乎都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腊月即至,岭南的风,似乎也开始变得有些冷了…… 第四十四章 一念之差 费清和颜润领着一万三千步卒一路沿着保水急赶,于十一月二十八日黄昏总算是赶到了仁化县周田镇,而保水便是在此处先向北数里之后再掉头南下的,所以若是再沿河而走的话,那显然是要兜很多的弯路了。 眼见天色已晚,于是费清和颜润便下令大军扎营造饭,而费清和颜润二人则聚在一起,商量起来。 “贤弟,此处距韶州还有六十余里,明日午时前恐怕是难以赶到韶州了,而如今也不知道韶州战事有何变化否。” 颜润闻言,也是叹了口气,说道:“大哥所言甚是,小弟也甚感焦虑,恨不能背插双翅,直接飞到韶州去,不过也没办法,毕竟大军起行费时,急也急不来的。” 费清叹了口气,正待说话,忽然有亲兵入帐禀告,说是那名斥候李原求见。 费清和颜润对李原的印象都还不错,同时也想看看他有何事,于是便允了,令亲兵将他带进帐来。 “小的李原拜见二位万户大人。”李原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行礼。 颜润一笑,说道:“毋须多礼,尔起来说话便是了……唔,尔到底因何事求见?” 李原感恩戴德地站起身来,又恭敬地折腰抱拳行礼,说道:“回禀二位大人,眼见韶州将近,小的打算明日穿山而过,先一步前去联络李千户大人,却不知二位大人可还有什么需要小的转告李千户的,是以特来相询,还请二位大人示下,也好让李千户早做准备。” “唔,是该联络一下李默了……”费清点头同意,又望向颜润,说道:“贤弟,你看该如何约定呢?” 颜润想了想,说道:“为保证配合无间,依小弟之见,介时还是以号炮发令为妥。只是不知能否联络到城中的齐凯,若是三面一起发力,则必收事半功倍之效也。” 费清摇了摇头,说道:“敌军四面围城,便是存了困住大都督之意,想要传递消息入城,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不过那齐凯也不傻,难道他连伺机而动都不会么!” 颜润知道大哥对齐凯有一肚子的怨气,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大哥说的也对。”颜润点了点头,又对着李原说道:“尔回去知会李千户,就说吾等一到韶州城下,便会自东北方向攻击东门外的敌军,介时号炮一响,便请李千户自东南方向冲击敌军侧翼牵制,如此一来,敌军首尾难顾,多半便会溃散了,届时,咱们再分头转向其他南北两门,不求尽歼敌军,只求击溃即可,唔,尔且先下去吃饭休憩,待我今夜手书一封,明早交给你之后再走。” “谨遵大人号令,小的先告退了。”李原恭敬地应了,转身准备退出大帐。 “慢着。”费清忽然开口,又问道:“对了,方才尔说要穿山而过,莫非这山路还会更快一些么?” 李原点了点头,说道:“回禀大人,西南方向有一山口,内有丈宽的小径可走,约莫十数里长短,刚好通向保水南段,小的来时便是走的这条路,确是比沿河绕行要省去许多的冤枉路。” “哦?那倒是便捷许多,贤弟你看……”费清有些心动。 颜润想了想,说道:“大哥,走山路太易中伏,依小弟之见还是不要行险为妙。” “这……贤弟所言有理。”费清虽有些惋惜,但是也认为颜润求稳的心态是对的。 李原见没什么自己事儿了,于是便拱手告退,可当他刚走到大帐门口的时候,却听颜润说道:“明日尔自去联络便是,尔那位同伴还是先留下,说不定这两日我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这……小的遵命!” 李原退下之后,费清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道:“贤弟,你留下那个李默的家奴子作甚?莫非你还在怀疑这个李原的身份么?” “倒也不是怀疑他,小弟如此做,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 片刻之后,一座帐篷内,李原一边啃着干粮,一边愤愤地说道:“颜润那厮端的是狡猾无比,竟不中计,而且还要留下你,这下可是麻烦了。” “二师兄无须多虑,小弟自会觅机脱身的。” “那可不行,若是不能把你完整的带回去,那你的大蛋哥铁定能把我给活剥生吞了……唉,早说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你为啥非要跟着嘛……” 诸位看官可能已经猜到了,这化名李原的便是卓飞的二徒儿张跑,而他那位同伴,便是四徒儿李刚了。 话说那日王挫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诱敌之计,一说出来,便得到了恩师卓飞的大加赞赏,接着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补全了各种能想到的细节之后,这才发现人选是个大问题。 说真的,这传递假消息诱敌,确实是个危险的活计,只要露出一点马脚,那打草惊蛇放跑了敌军还是小事,关键是这传递假消息的人就定是十死无生了。 再者,就算敌人没有起疑,却也很可能会杀人灭口后加速遁走;也可能一直扣着你,令你无法脱身。 综上所述,所以执行此项工作之人,不但要有献身精神,而且还要胆大心细,善于察言观色,有急智,能够随机应变。 不得不承认,这种人才还真是不太好找,卓飞本来是想在亲卫里面挑几个不怕死的出来执行这任务的,结果又觉得这群刚放下锄头拿起刀枪的青壮实在是不太靠得住,因为李刚从难民堆里挑出来的这些家伙,各个都是一副朴实憨厚的模样儿,平日里能不被人骗就算不错了,你还能指望他们去骗人么? 要说戍卒和义兵里面的人倒是有机灵的,可惜卓飞对他们还不太了解,本心里是不愿意将如此重任托付给他们的。 最后二徒儿张跑忽然主动请缨,而诸将商议了一阵儿之后也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张跑除了具备以上种种条件之外,而且他身为卓飞的徒儿,和卓飞亲近,可以当机立断,按形势来做出新的决策,而这一点,却是其他的小喽啰们无法做到的。 所以张跑就来了,而李刚却是死乞白赖都要跟来的,原因无他,只因他觉得自己带着侯府亲卫去西面山中阻截斥候,结果没能参加围剿吕师夔的大场面,也没能赶上诈开韶州城,实在是不够过瘾,所以他这次非要跟着张跑一起来,任谁劝都没用。 听到二师兄苦恼的报怨,李刚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毕竟自己是主动要求来的,如今反而成了人家的负担,真是好不郁闷。 其实李刚也是有他的小心思的,因为他总觉得这次大战,所有的风头都被侯焘出了,似乎显得他们这些当徒儿的太也没用,是以李刚想要争回一些颜面,毕竟大家都是代理营正出身,难免隐隐地有些竞争心理。 “颜润不肯走山路,这实在是不利于咱们埋伏,你说恩师的计策能见效么?”李刚不担心自己如何脱身,反倒却开始担忧恩师的计策能否成功了。 张跑闻言后,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又端起一副师兄的架子,很是不客气地教训道:“四师弟啊!不是师兄说你。你看看你,对咱们恩师也太没信心了吧?不瞒你说,恩师说要火攻吕师夔的时候,师兄我其实是半信半疑的,结果恩师果然做到了;接着,天降大雨的时候,师兄又忍不住怀疑起恩师了,可谁知道恩师发明的……发明的……对,叫三味真火,愣是一点都不怕水,而且还能跟着水跑,直把鞑虏烧的是哭爹叫娘,好不凄惨,唉,从那时起,师兄就告诉自己,日后不管干什么,那都要绝对的相信恩师他老人家,因为他老人家的能耐,还真不是咱们这些凡人所能领悟的到的啊!” 张跑的无限感慨,令李刚对恩师他老人家的信心也是倍增,再想起恩师折扇肃剑,于谈笑间令鞑虏灰飞烟灭的风姿,更是悠然神往,扼腕叹息道:“唉,只恨小弟有师命在身,竟未能目睹鞑虏烟飞之胜景,真是悔死我矣。” 张跑闻言,却是激灵灵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又说道:“四师弟啊!有些东西光靠想象可能会更好一些,那场景虽然壮观,却实在不是常人能欣赏的……唔,恐怕只有恩师他老人家才能甘之如饴,似赏美景吧!” …………………………………………….. “阿嚏!阿嚏!” 卓飞坐在帅帐之中,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心说这是谁在骂老子,莫非是不想活了么! 话说卓飞最近过的很是不痛快,因为他每天都在担心自己的两个好徒儿会出事。 “唉,这算算日子,跑儿和刚儿也该回来了吧!”卓飞喃喃自语,神色间充满了担忧。 李结见恩师忧虑,便劝慰道:“恩师不必多虑,二师弟向来精明急智,而四师弟也是刚毅沉稳,想必他俩定会安然无恙的。” 吴天也附和说道:“想来定是敌军惫懒,走的太慢,以至于晚了一些吧。” 卓飞摇了摇头,说道:“为师实在是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太过于贪心,其实以咱们的实力,加上烈火弹,那就算是明刀明枪的跟鞑虏干一仗,想必也不会太过于吃亏,又何必搞出这么多的古怪,令吾两个乖徒儿深陷险地,唉,一念之差……” 卓飞唏嘘不已,却把李结和吴天这两个徒儿感动的不行,心说若是换了我俩去敌营犯险,想必恩师他老人家也一样会如此担忧着我俩吧。 徒儿们被感动了,还别说,卓飞这次还真是发自肺腑的忧虑,并非是在惺惺作态,因为他自从派走两个徒儿之后,就猛然觉醒,觉醒到自己实在是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因为就算和敌人正面开战,想必也是必胜无疑,至多付出两三千的伤亡罢了,而这两三千人,在他看来,还真不如自己的两个乖徒儿来的重要,这不是视人命如草芥,而是亲疏之别罢了。 说起来,这件事这就好比是在做买卖,虽然利益惊人,但是风险过高,实在是有些不够妥当,咱们卓飞一向都是做正经生意的,像这种投机的买卖还真的就不太适合他……。 而卓飞也从来就不是个圣人,因为在他看来,这无论是在后世还是大宋朝,他自己的亲人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徒儿罢了,所以格外地珍惜一些,这又有什么错呢? 唔,当然了,老马猴也算是亲人,只不过那老东西前呼后拥的,好不威风,他的死活又用得着我来操心么! “师傅!师傅!” 帐外忽然传来王挫的大嗓门,卓飞一愣,心说这夯货前两日人品爆发,当真出了个好主意,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结果,他的主意却把他的二蛋兄弟给送入险地,这让他和卓飞一样的后悔自责,甚至还尤有过之。所以这夯货这两天来一反常态,茶饭不思,睡难安寝,还总是沉默寡言的守在山头上看动静儿,简直就成了一块男版的望夫石,令人好不心疼。可如今,他咋叫的这么热乎,莫非是他的二蛋兄弟回来了? 卓飞想到此处,精神登时一振,而王挫也已掀开帐门走了进来。 卓飞见只有王挫一人进来,心情不免的有些低落,忍不住问道:“挫儿如此兴奋,莫非是有什么好消息么?” “呀!师傅您老人家一猜就中,还真是神了啊!啊呸,看我这笨嘴,师傅可不就是下凡的神仙么!”王挫随口送上一记马屁,声情并茂,起伏跌宕,可谓是炉火纯青之极也。 卓飞呵呵一笑,心说如今连王挫这种直肠子的家伙都变得口圆舌滑起来,看来自己对这些徒儿们的影响还真是蛮大的啊! “师傅,刚才阳副将派出的斥候回来复命了。”王挫兴奋地说到。 “哦?情况如何?” “师傅,那斥候说,敌军如今已在二十里外的河滩扎营造饭,看那规模架势,当是费清和颜润所部无疑。” 第四十五章 机关算尽 “好!”卓飞拍案而起,大声喝彩。而李结和吴天也是精神一振,纷纷叫好。 王挫见自己带来的消息果然很受欢迎,也是很开心,咧着嘴笑了两声,接着又有些忐忑地问道:“师傅,这敌军既然都来了,那想必二蛋他们就不会有事儿了吧?” 卓飞闻言,登时对自己这个傻徒弟又高看了一眼,心说王挫这傻货能想到这其中的关联,那还真是不错,看来我这个徒儿一点儿都不傻,只是大智若愚罢了。 卓飞虽然很想说就算敌军折返归来,那也未必能代表张跑李刚就一定是安然无恙的,可他望着王挫那期盼的眼神儿,实在是不忍心伤他,于是微微一笑,说道:“挫儿说的不错,敌军既然折返,那就表明跑儿和刚儿施计成功了,唔,想必今夜或是明晨,他俩就该找借口归来了吧!” 王挫听到师傅的肯定,心中欢喜,嚷道:“那就最好不过了,呵呵,师傅您早点儿歇着,徒儿这就去山头上候着他俩去。” 王挫说完,就兴冲冲地转身就走,而不等他迈出门口,却听卓飞喊道:“且慢!” “师傅还有吩咐?”王挫愕然转身问道。 卓飞面显和蔼之色,轻轻说道:“既然你要去守着,那为师也不阻你,只是如今已经快至腊月,这夜风甚凉,你小子切记多裹两件衣服才好!” 王挫闻言,眼睛突然没来由的一红,赶紧恭敬地应了,这才转身离去。 得师如此,还真是做徒儿的福气啊! 李结和吴天相视一眼,正准备说话,却听恩师卓飞高声言道:“来人,速去召集诸将,升帐议事!” ……………………………………………… 十一月二十九日,辰时过半(8:00),守了一夜,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的王挫忽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吵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骨碌爬起来,慢慢地移到山坡顶上,探出半个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正疾驰而来的一名骑士。 “是张跑!”王挫兴奋地跳了起来,对着张跑大声地招呼起来。 张跑看见了现身的王挫,不由得暗暗叫苦,说实话,他如今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王挫了,因为他实在没啥好办法能把二蛋兄弟给带回来,还真有点儿怕王挫跟他拼命。 所以对于王挫的招呼,张跑是真想装着听不见的,可惜山谷寂静,想装也无从装起,无奈,张跑只好勒马停住,等着王挫下来引路。 王挫骑上自己的马,兴冲冲地冲下山坡,待离得近了,忽然发觉张跑脸色难看的很,这心里不由得便是一沉,未等到近前,便大声喝问道:“张跑,我兄弟哪去了!” “呃……四师弟安然无恙,你且放心便是,走走走,军情紧急,闲话少说,你快带我去见恩师才是。”张跑硬着头皮催促着王挫。 王挫满面狐疑地望了望张跑,心中还有很多话想问,但他却也不敢耽误,于是勒马转向,大声道:“且随我来,师傅怕被敌军斥候探得,离得还远,得翻过东面那座小山才行。” 转眼间,俩人便来到卓飞帅帐之前,也不通报了,直接便掀帘而入。 张跑抢前几步,噔噔蹬,奔至卓飞面前,噗通跪倒,唤了一声师傅。 卓飞正背对着帐门负手而立,认真地观看着挂在帐壁上的地图,被人一叫,吓了一大跳,猛地回身就想臭骂一下这个冒失的徒儿,却忽然发现跪在自己面前的原来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好徒儿,登时转怒为喜。 “跑儿,你回来了,好,好!” 张跑望着满脸激动的恩师,顿时觉得自己心头有一股暖流流过,忙道:“恩师,徒儿回来了,徒儿幸不辱命,敌军折返了!” “好好好!我徒儿果然是好样儿的!咦,刚儿没跟你一起回来么?” 张跑心虚地望了望卓飞,满面羞惭地将事情经过全部说了一遍。 卓飞闻言,哑然无语,而王挫却是急了,一把揪住张跑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双目圆瞪,怒道:“你这混蛋,独自逃生,竟留我兄弟在敌营送死!” 张跑面现苦笑,一反常态,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无奈的摇着头。 “挫儿住手,不得乱来!” 卓飞厉声喝止了正要将张跑揍个鼻青脸肿的王挫,又望了望满头都是冷汗的张跑,忽见他右肩处的甲缝里有血水渗出,愕然问道:“跑儿,你右肩受了伤么?怎么伤的?” 王挫被师傅一吼,冷静了许多,也看见了张跑不断渗出的血水,忙放开了手。 张跑伤口复裂,痛得钻心,却装着毫不在意地摇头说道:“摔了一跤,破了点皮,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恩师,敌军转眼即至,可那颜润奸猾,不肯走此山路捷径,执意要沿河而走,咱们可该如何是好?” 擦破皮能出这么多的血? 张跑说得显然是假话,但卓飞相信他自有他不愿意说的道理,于是也不多问,只是淡淡地说道:“跑儿勿急,你且下去治伤,为师已有布置,相信颜润会选对的,哈哈。” 张跑愕然,见恩师似乎胸有成竹,也不再多说,转身便要去找郎中敷药。 卓飞见状,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挫儿,还不扶着你二师兄去治伤,难道要等为师踹你才肯动弹么!” “呃……扶就扶!要是二蛋回不来,我就再捏死他……呸呸,看我这臭嘴,二蛋一定能回来的……”王挫嘟嘟囔囔地胡言乱语着,直令张跑哭笑不得,而卓飞更是为之而气结也…… ………………………………………………………… 时间倒退回卯时末,休息了一夜的元军刚刚用了造饭,拔营起寨,沿着河道继续向韶州赶去。 “报~~~!” 一名斥候百户驱马来到费清和颜润的面前,指着身后说道:“启禀大人,那个李原便是从这条岔路入山的,小的派人跟进去查探了一段儿路,倒也无甚异常。” 费清和颜润对望一眼,颜润想了想,又淡淡地问道:“山中地势可险要?可有林木挡路?” 斥候百户摇了摇头,答道:“回禀大人,山中地势平坦,两侧山坡皆缓,纵马可上,我部斥候登上高处查看,也未见敌军踪影。而且这条山路不过十里左右,一眼可尽。唯有……” “唯有什么?”颜润眉毛一扬,追问到。 “唯有山路西侧较远处的矮山之上,有一片新伐之林,而我部斥候在附近寻觅了半天,却未找到伐下来的树,实不知是否为附近樵夫所为,颇是可疑。” “滚木?莫非有伏不成!”费清大惊叫到。 斥候百户被费清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吁了口气,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我部斥候也曾散开寻找,可东西两里之内并未找到滚木的踪影。而且这山路两侧坡度平缓……” 百户的话没说完,不过费清也挺明白了,人家的意思是说,如果敌人要埋伏,那也不可能把滚木拉得太远,毕竟这东西很重,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再拉回来安置到位的,而且,这两侧山坡平缓,就算敌人真的放了滚木,那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费清老脸一红,很是为自己的智商惭愧,便不再言语。 而颜润见自己大哥尴尬,于是便岔开话题,又问道:“那沿河而走的道路上可去查探过?” 斥候百户答道:“回禀大人,已查探过了,我军斥候沿河滩大路向前二十里,未见异常。” “哦?贤弟,看来果然还是走河滩更安全一些。”费清松了口气,决心不再冒险。 颜润不言不语,只是捻须思索,而费清一向觉得自己这个贤弟要比自己更聪明一些,所以也不敢打扰他的思索。 良久之后,颜润忽然长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笑言道:“敌将果然奸猾似鬼,不过还好,总算被我颜润窥破了他的诡计,哼哼,老子这次定要让他无功而返,哈哈哈哈!” 费清闻言心喜,又按耐不住地催促问到:“贤弟此言何意?莫再卖关子了,且给为兄说说。” 颜润微微一笑,言道:“大哥,小弟以为咱们还是走山路更为妥当一些啊!” 费清闻言大惊,连忙追问道:“贤弟,你一直说山路易伏,走河滩稳妥,为何现在却……” 颜润挥了挥手,打断了费清的质问,又微笑言道:“大哥,山中小路虽近,却狭窄难测,而河岸大路虽远,却宽广万全,兵家求稳则必选河岸大路,此处距韶州已近,敌当料我不敢行险穿山,此为其一也;再者,山路两侧坡度平缓,纵马可上,伏之不易,且难获奇效,必不为敌军所取,此为其二也。” 费清觉得颜润说的有些道理,微微点头,只是心中仍有疑惑,于是又迟疑地嘀咕道:“贤弟之言谋心,然似乎还是有些……” 颜润看出了费清的疑虑,便接口说道:“大哥是想说小弟似乎还是有些武断吧!” 费清心思被颜润瞧破,颇为尴尬,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颜润一乐,又接着说道:“大哥,若只是这两点的话,那小弟还真不敢断定敌军所在,然那片新伐之林却是敌将的致命破绽啊!大哥且想想看,就算咱们本打算行险穿山而过,但见了这片新伐之林后,又岂能不疑神疑鬼,难道还敢继续行险前进么?嘿嘿,所以小弟料定,此乃敌将故布疑阵,目的便是逼吾等知难而返,改走他路……” 费清恍然大悟,插口道:“而敌军便在沿河大路上设伏,静等我们上钩了,哇呀呀,敌将果然奸猾!” 颜润点了点头,目露不屑,撇了撇嘴说道:“哼,只可惜敌将聪明反被聪明误,画蛇添足反类犬,哈哈哈,我颜润又岂会上了他的当!” 颜润的分析有理有据,费清大点其头,很是赞同,可突然他又想起一事,忙问道:“若是咱们穿山而过,攻击韶州敌军之时,却被埋伏的敌军衔尾追来的话,那岂不反成了背腹受敌么?” 颜润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大哥,敌将如此费尽心机,想必定是因其兵力不足,难以分兵伏于两路之故。是以,依小弟所见,敌军兵力恐是不多,至多三、五千人矣,毕竟以六万人围住韶州城已是吃力,又岂有分大军前来设伏之理也?” 费清松了一口气,心说三、五千人的乌合之众确实是没什么好担心的,自己只要留下两千精锐预备,便可保无虞。 不过费清又想到了新问题,只听他问道:“贤弟,若是敌军人数不多的话,那沿河大路宽广平坦,愚兄实在是想不出敌军到底有何妙计来伏击咱们啊!” 颜润闻言,更得意了,哈哈大笑道:“这沿河大路平坦宽广不假,可大哥且想想看,咱们来时,不是曾路过一大片菠萝蜜林么?” 费清点头说道:“正是,当时咱们还曾大快朵颐,可是吃了不少。” “大哥说的不错,然,大哥可曾想过,吾等沿河而走,再穿过那片菠萝蜜林时,麾下将士必会取食,万一此刻敌军点火焚林,咱俩岂不是要重蹈吕大都督的覆辙么!” 费清闻言,一身冷汗,想了想,又不解地问到:“贤弟,那李原说敌军先在树上涂抹火油,然后再以火箭焚之,所以火势才会极快极猛,人畜难逃。可愚兄却总是想不明白,火油这东西气味极重,大都督追进林中岂能不察?而就算大都督追敌心切,未有察觉。可是咱们既然有所防备了,那自然会派斥候入林查探,如此一来,敌军故伎又岂能奏效哉?” 颜润闻言一愣,要说这个问题他还真是没有想到,而大哥话很有道理,以颜润的自负也不得不仔细考虑考虑。 许久之后,颜润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明白了,小弟明白了。” 费清精神一振,问道:“贤弟明白了什么?” “大哥,那吕大都督如何中伏的小弟不得而知,可是那菠萝蜜林却是极好的施行火计之所,如今天凉,菠萝蜜已至末期,林中处处皆是落地烂碎的蜜果,腐味儿冲天,岂不是刚好遮挡住火油的臭气么?再者,若我是敌将的话,便会命人只将树顶涂抹少许火油,再将油罐以绳系于树顶背面,吾等在下自是观之不得,而敌军纵火之时,却只须以火箭引燃树顶之油,燃断系罐之绳便可令油罐落下,介时油液四溅,遇火即燃,树下之人岂有幸理乎!” 费清倒吸了一口凉气,愤愤地言道:“敌将端地歹毒!若被我擒住,定要叫他生死不能!唉,好在贤弟智谋更高一筹,若只是愚兄的话,怕就要真的中计了啊!” 听到大哥由衷地赞美,颜润很是有些得意,可他嘴上却连声谦逊,直道不敢当,不过到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地又显摆道:“不瞒大哥说,其实小弟连敌将如何以火箭烧林都猜到了。” 第四十六章 太过聪明 “哦?”费清一愣,心说敌军既然想要烧林,那就不能离得太远,最起码也要埋伏在弓箭的射程之内,而这么近的距离,若想不被四散而出的斥候发现,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费清实在是想不明白,便用询问地目光望向颜润,颜润一笑,说道:“若我是敌军,便会埋伏于对岸,只待我军入林之后,便撑阀渡河,保水水势平稳,介时敌军只要在河中间施放火箭,便可焚尽我军……嘿嘿,大哥,那片新伐之林,只有桩而无木,说不定就是被敌军用来造木筏了啊!” “嘶……贤弟果然高见!” 不光是费清对颜润的分析深感钦佩,那名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地斥候百户也对颜润钦佩到了快要顶礼膜拜的地步了,这名百户的心中很是感叹地想道:颜大人所言,合情合理,丝丝入扣,直如亲眼所见,也难怪人家能当万户,而我只是个小小的百户,这里面果然是有些差距的,唉,不服不行啊! 而就在斥候百户感慨之时,颜润忽然转向他,说道:“吾之所言,你都听见了吧?去,速派斥候前去菠萝蜜林查看,唔,记得多派几个擅于爬树的,看看是否真如吾之所料也。” “诺”斥候百户恭敬应命而去,说实话,他也很想知道颜大人的推测到底中是不中啊! 颜润又转身对费清说道:“大哥,咱们也快些行军吧,否则斥候只要一入菠萝蜜林查探,敌军立刻就会知道奸计已败露,说不定就转去山路堵截了。” 费清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大声发令道:“来人,传令下去,大军起行,沿东侧山路赶赴韶州。” …………………………………………………….. 十一月二十九日,午时,山谷之中。 “快,都给老子快点儿,敌军已经快来了,你们都给我藏好好了,没我的命令,不许露头,谁要是吓跑了敌人,哼哼,军法处置!”王挫一肚子火气没有地方撒,只好撒在这些知州府亲卫的身上,不过这些亲卫一直都是他负责操练的,早就被王挫折腾的死去活来了,所以在这些亲卫的心目中,王挫这家伙实在是比于谈笑之间便烧死万余鞑虏的卓飞卓大人还要更加地可怕一些啊! 两千亲卫趴在山坡背面事先挖好的浅坑之中,身上盖草,从远处看,绝对是看不出一丝的异样来,而且他们这道山坡距离山路还隔了一个小山头,敌军斥候再机灵,探查的再认真,那也不可能将所有山头都一一查看啊。 话说王挫初次领军,所以格外地用心,虽说只不过是指挥一路两千人的伏兵,但是这并不影响王挫的积极性,因为师傅他老人家说了,再强壮的士兵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成为合格的将军,做人切忌好高骛远,循序渐进才是正理儿,这次给他两千人去埋伏只是个考验,如果他通过了,下次就有可能给他五千兵,一万兵…….。 王挫其实完全不明白啥叫个好高骛远,也不明白啥叫个循序渐进,但是考验两个字他却是听得懂的,而在他看来,师傅向来最疼他,所以这次若是自己不能通过考验的话,那简直都要没脸活下去了。 当然了,日后能带五千兵、一万兵的诱惑也是很惊人的,毕竟在王挫没遇到卓飞之前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将军……唔,其实就算是他遇到了卓飞之后,他的梦想也依然是成为一名将军,只不过他受师傅卓飞的影响,这心气儿提高了不少,所以便把人生目标定为更大更大的将军罢了。而至于成仙什么的呃,那都是身后的事情了。 王挫望了望对面山坡,那边是由五师弟吴天负责的,话说五师弟也是第一次单独领兵,也和自己一样兴奋的不得了。 而且五师弟领命出了大帐之后似乎还偷偷地擦了擦眼泪,刚巧被自己看见,却死活不肯承认,真是好笑的很。 王挫想到此处,忍不住地咧咧嘴,心中期盼着敌军等下一定要从自己这边山坡突围才好,否则若是都去了小师弟那边,那自己岂不是没趣的紧么! 今日,师傅他老人家将亲自领兵拦住敌军的前路,王挫和吴天则负责守住两侧山坡,而堵截敌军后路重任则交给了侯焘和阳广去负责,至于李结和张跑只能帮着师傅打下手,传递个消息什么的,并没有派给他俩什么重要的差事。 王挫不笨,知道师傅还是不放心自己几位师兄弟领军的本事,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好埋怨的,毕竟人家侯焘早就是一营的营正,虽也是第一次经历战阵,但是练兵指挥却是有些经验的。 正如师傅大作《三字经》里所说的,人之初,性本争,这人都是有争竞之心的,王挫虽然看上去大咧咧的,其实心思有时候也挺细,他知道自己二蛋兄弟为啥非要跟着张跑去传递假消息,这分明就是想和侯焘一较短长嘛。 王挫一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二蛋兄弟,心情就再次低落下去,不过还好,师傅的私下叮咛他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了…… 挫儿,尔现在也是一名将军了,尔身后的这些兵士都奉尔之号令行事,性命皆交付于尔,死亦甘心,尔又岂能有负人之所托,尔又岂能不视人为手足兄弟哉!是以,尔日后临事之际,临战之时,莫莽撞、莫气馁、莫受私情所制、莫因心魔而阻,当克尽本份,方能无恨无悔也,切记,切记! 王挫明白师傅他老人家是担心自己因二蛋的安危而乱来,而他一向是最听师傅他老人家的话的,所以这小子很快就强迫着自己抛开所有的负面情绪,振作起精神来。 既然为将,便要为身后两千兄弟负责才是。 ……………………………………………. 与此同时,山路最南端的矮山背后,卓飞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声训话,做着战前总动员。 “诸位兄弟,卓某知道,尔等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梅州人,平生可能都从未离开过梅州地界一步。但是,今天卓某带着尔等走出来了,卓某带着尔等来韶州杀虏了……为什么!尔等可知道为什么卓某今天站在此处,站在尔等的面前,却把自己的亲卫全都派了出去……不错,因为尔等是梅州的精锐!因为尔等是本官的兵!是本官的手足兄弟,本官可以信赖尔等,本官愿意信赖尔等……尔等可还记得出征那日梅城父老乡亲的相送?尔等可还记得出征那日姐儿们的歌舞?尔等可还记得尔等妻儿子女的期盼眼神?尔等可还记得尔等当日立下的誓言?说,当日尔等都答应了他们些什么!” “杀虏!杀虏!”万人大军被卓飞质问的热血沸腾,忽然回想起当日出征时满城相送的情形。 说实话,这些梅州戍卒,都未曾亲眼见到他们知州大人火烧敌虏的壮观景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从知州府亲卫那里听到加油添醋版的战况,比如说什么呼风燎原,化雨成油,就连卓飞差点被雷劈死的事迹,都被传成了什么挥剑勾动天雷,引燃地火云云…… 当然了,梅州的这些老兵油子们虽然对知州府亲卫们的话半信半疑,可是在两天之内,尽歼吕师夔追兵,夺回韶州,俘虏万五,这桩桩战绩摆在哪里,却是半点都做不得假的啊! 而零阵亡的战绩!在冷兵器时代,那简直就是连奇迹都不足以形容,而只能用神迹来形容了啊! 面对着神迹,梅州的老兵油子们不得不信了,而且在他们看来,卓飞卓知州出山没多久就已经创造了无数的奇迹,再多几件,那又有什么稀奇呢?而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创造出这么多奇迹神迹的人,你若说他一点儿都不会呼风唤雨,招雷引电之类的仙术,那才真的是骗人呢! 梅州兵们今天各个都很激动,因为他们很快就能见识到敬爱的知州大人施展仙术了,跟着会仙术的知州大人一起作战,那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啊! 再者说了,知州卓大人可谓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大好官,跟着他老人家干,每个月都能领到足额的饷银,而且有本事的,还能拿上技能等级津贴,这可是不亚于饷银,甚至还要高于饷银数倍的优厚待遇啊!像这种好事儿,在卓大人出现之前,那可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啊! 说起这一点,北城营和东城营的士卒感受更深,因为自从技能大比之后,他们的腰包也鼓了,腰杆也挺直了,周围人的目光也变了,上门说亲的媒婆更是快把门槛给踏破了啊! 给大人卖命,值了! 北城营七队二火的火长谢多喜满脸热切地望着傲立在大石之上的卓飞卓大人,心中忍不住地又感慨到:唉,可惜大人太厉害了,自己想卖命怕是也没啥机会啊! “杀虏!杀虏!”声音继续回响在山谷之中,大到卓飞生怕会惊动了正朝着自己这边儿赶来的敌军。 士气可用…… 卓飞不再说话,转头望向山路远处,心中暗想道:来吧,快些来吧,打完这一仗,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了。 ……………………………………………………. “大人,转过这道矮坡,便是那条山路了。”斥候百户驱马来到颜润面前,大声地禀报到。 颜润望了望地势,确是没什么险峻之处,又问道:“斥候可曾探路?” “回禀大人,小的不敢偷懒,已亲自登高探查过,并未发现敌踪。”这名斥候百户自从一个时辰前麾下斥候汇报真的在那片菠萝蜜林里发现了吊在树顶上的火油罐,接着又远远地望见了藏在保水对岸草丛之中的木筏后,如今对颜润简直是视为神人,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 颜润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也已经知道自己将敌军的阴谋诡计全都料中了,果然是算无遗策,嘿嘿,想必敌军此刻已被自己甩在了身后,或者自知奸计已败露,所以根本就没胆子再追上来了吧! “好!来人,传令前军,加速通过山谷,不得停顿,违令者斩!”颜润意气风发地下令到。 “诺!”传令亲兵应声而去。 颜润转头又对斥候百户说道:“尔去知会吾大哥一声,就说小弟我先行一步,还请他速速跟上才好!” “诺!” …………………………….. “安静,都安静!敌军来了!” 吴天藏在矮山上的一棵大树之上,全身隐在树干之后,头戴树叶圆环,只露出双眼盯着山路最北段。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又有居高临下之利,所以敌军刚一拐入山路,吴天便发觉了。 “咦?人数好像不对头啊!”吴天喃喃自语,话说他这一路行军至今,也学到了不少行伍经验,对于判断人数也有了小小的心得。您还别说,没经历过实战的人,还真是难以判断敌军人数的,因为这年头行军打仗,有兵,有民夫,有马,有骡车、驴车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好大一堆,远远望去,哪能分辨的那么清楚,能精确到以千计的人,就已经算是一名合格的斥候了。 而吴天便是个只能精确到以千计的家伙。 “一千……两千…….五千……六千……唔,最多六千人,怎么才这么点儿!”吴天愕然问到,而他身边的亲卫皆面面相觑,心说您老人家这是问谁呢?咱们这些小喽啰哪儿会知道为啥才这点儿人啊!说实话,咱们本来就不知道敌军到底该有多少人才对嘛。 “糟了,糟了,敌军定是兵分两路,另一路走河岸,如此一来,最起码可以保障一路不失……” 吴天自言自语地分析到,可是很快,他又摇了摇头,嘀咕道:“不对,不对,如此一来岂不是予我逐个击破之机,敌将当不会如此不智……哦,对了,我明白了,这一路是探路的先锋,后面定还有一半跟随,若是前军中伏,后军还可着力营救……唔,敌将倒也狡猾,如此一来,却是有些棘手了……” 众亲卫虽说也经历了战阵了,但是还真的没有和敌军真刀真枪的打过,难免有些底气不足,而此刻见吴天为难,一个个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再也不复当初跟着卓大人时的信心百倍了。 将是兵的胆!吴天好歹也算是熟读过不少兵书的人,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又微微一笑,说道:“这点小伎俩换了旁人或许还真是有些棘手了,可惜此刻却是由我吴天在此坐镇,又岂会被你难住。嘿嘿,等着吧,我吴天定要叫你偷鸡不成反蚀米,死的心服口服才是。” “呼……”众亲卫闻言,齐齐地长吁了一口气,暗自腹诽道:不待像您老这样大喘气儿玩的,这不是存心在吓唬人么! 第四十七章 后军被阻 颜润带着六千步卒沿着山路快速行进,这条山路不长,不过十余里,颜润的前军已经距离出口处不足一里了,后军距出口也不过还有三里远近,而此刻大哥费清的前军和自己相隔五里,这个距离还是比较理想的,既不至于一起中伏,又可以相互接应,端的是配合默契。 山口在望,颜润精神一振,挥起马刀,正准备说上两句鼓舞士气的话,却突然…… 砰砰砰! 三颗红色的烟花直上蓝天,绚丽无比,令午时的骄阳都黯然失色。 颜润大惊,因为他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人放出来的东西,而这号炮一响,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中伏了! 天啊!这怎么可能呢?我全都算中了啊!这怎么可能呢! 一股子挫败感迅速涌上颜润的心头,而这种感觉,甚至比死亡更令他难受。 号炮已经落下不见,两侧的山丘却没有半点变化,颜润好生纳闷,心说难道敌军是不甘心诡计被自己识破,而派了几个人来吓唬自己玩的么? 可他这个念头才转了一半,却忽闻身后传来了马嘶之声,颜润回头一看,只见远处已是浓烟冲天,看那距离,正是大哥费清所在无疑。 颜润又回头望了望,前方不远处的山口,只见是一片宁静,并无半个敌军踪影。 原来敌军是冲着大哥去的! 颜润恍然大悟,纵马冲上西侧山丘,望向战场,只见大哥所在位置,浓烟滚滚,处处火头儿,由于距离有点远,不太看得清楚大哥军队的状况,但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再者,两侧山丘上还有不少的小黑影,显然就是敌军伏兵了,虽然看起来人数不多,但借着地势之利,似乎也占了不少便宜。 颜润再向远望,透过浓烟的间隙,他忽见发现自己来时的山口处,已经是乌黑一片,显然敌军已经堵截了后路。 颜润见此情景, 没有被吓破胆,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暗想到:还好,果然吾所料不差,敌军定是本在河岸设伏,结果见我军忽然转向山中,便知自己的诡计已经败露,是以才快马加鞭地衔尾追来,而那两侧山丘上为数不多的伏兵,想必也只是敌军的先锋快马,赶前一步,阻截我军的吧。 颜润想到此处,又有些感慨地想到:要说敌将倒也是个人才!河岸设伏之计本是天衣无缝,结果被自己识破了,而这敌将却能当机立断,衔尾追来,光是这份胆识就已是令人钦佩了。 再者,这敌将只派了几百匹快马来阻截大哥费清,而其余人马却守住山口,并不趁机攻击,这摆明了就是想看看大哥中伏之后,会不会掉头拼死突围嘛!说实话,这招的成功率很高,一般人突然中伏后,那绝对不会想到快速往前冲,因为人都有个心理,那就是前面应该还会有更多的伏兵在等着自己,所以,大部分人一般中伏之后,要么向两侧反击,要么就会后撤,而看远处的火势熊熊,显然很难向两侧山丘反击,所以多半也就只有向后撤一途了。而若如此的话,那当大哥撤到山口时,发现后路已被堵,定然大为焦急,说不定就会亡命突围,可是敌军以逸待劳,再加上山口狭窄,又岂是那么容易突得出去的? 不过敌将的算盘打的虽好,却是也暴露了他自己的弱点,颜润如今可以很肯定的断定敌军在山口外并无多少兵马,否则绝不会做出如此守势。难道趁着敌军混乱,一拥而上,来个迅速击溃不好么?何必冒险,难道他就不怕敌军从前面跑掉么! 想到此处,颜润再次望了望前方山口,只见山口两侧的山头依然平静,而自己的前军甚至已经出去了一半了。 颜润放下心事,一挥手,大喝道:“王峰、元武,你俩速领本部驰援,去驱散敌军在两侧山丘上的伏兵,不得有误!” “诺!”两名千户应命。 颜润又补充道:“大哥骤然中伏,军心已乱,尔俩到了近前之后,记着要大喊后路已被敌军所断,引导大哥所部向前突围才是。唔,尔俩也要小心敌军火攻,最好从侧后方攻上去。” “诺!”王峰、元武应命,领着麾下近两千人疾奔而去。 颜润扭头,又接着喊道:“传令下去,大军分成两部,各占一侧山丘,让出山道给友军撤出重整,敌军若是不追来则罢,而若是他们真敢追了过来的话,那咱们刚好列阵阻敌,予敌以迎头痛击,让他们尝尝咱们的厉害!” “诺!” ………………………………………… “撤!撤!鞑虏已经从旁边攻上来了!快走,咱们都退到后面的树林里去!”东侧山丘上,一名知州府的亲卫队长大声的喊道。 而他的对面,另一名亲卫队长也喊道:“撤,对面撤了,咱们也该撤了,大伙先退到林子里,然后再绕回王将军那里帮忙。” 当王峰奉命带着本部从侧面迂回冲上了西侧山丘之后,却发现敌军竟然已经不战而逃,全都缩进了密林中去了。 王峰望了望对面山丘,只见元武和他一样,也连敌军的尾巴都没捞着一根,似乎正在暴跳如雷地指着密林破口大骂以泄愤。 王峰重重地啐了一口吐沫,心说南朝果然都是些无胆鼠辈,不敢真刀真枪的厮杀,就只会用些下三滥的招数来偷袭。 不过王峰也不敢追入密林之中去找敌军厮杀,因为林木易燃,自己若是钻了进去,说不定正中敌军的布置,再被人一把火给点了,那岂不是死得冤枉之极。 王峰隔着拦在山坡上的火墙,望了望山丘下的情况,只见一里多长的山路上,大部分火头儿已被扑灭,而费大人所部只是被三面火墙困住,不敢妄动,却并无太大混乱与伤亡。 王峰暗暗地佩服费清的控兵能力,你看这两侧和前路都被火墙阻断,热浪滚滚,浓烟袭袭,身处其中,几乎不知周围情况,而这七千大军陷入如此境地,却还能临危不乱,原地不动,甚至还在道路两侧十来丈远的地方各挖了一条一里多长,一丈多宽的平行浅沟,拦住了熊熊大火,令火势不能蔓延到道路上来。啧啧,这份本事,怕是就连自家的颜大人都难以企及啊! 要说敌军的火也真是够霸道的,这两侧山坡上的火势足足蔓延了近两里长,烈焰冲天,就好似两条齐头并进的火龙。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山坡上有矮树、有杂草,所以被引燃了倒也不足为奇,可是你看那几乎连棵杂草都不长的山路上的火头儿却也一点儿都不弱,敌军放的火竟然就能那么干烧着半天不熄,硬生生地拦住了七千大军而不能寸进,真是好不诡异。 而且敌军三面点火,却只留后路,望似是围三缺一的老套路,其实真正堵住的却只有后路。而且也是因为后路还在的缘故,所以己军就很难生出拼死向两侧,或者向前方突围之心,并且还会产生敌军只是想阻挡自己驰援韶州的假象,这招儿端地是阴险的很。 不过王峰也暗自庆幸,庆幸敌军显然只是存了逼迫费万户领军后撤,逼他从来路突围的心思,否则这把火只要再放的远些,直接放到山道上去,那费大人所部怕就是凶多吉少了吧! 咦,怪了,既然敌军的火这么厉害,那为啥不直接点到山路上去呢?莫非是因为那些鼠辈的胆子太小,所以不敢近前投掷火罐么?唔,想来定是这样的! 说时迟,那时快,王峰的心思其实只是数息之间的事儿,而等他看清楚了费清部的情况之后,便带头大喊道:“费大人,后路已被敌军所断,而前方并无敌军,是以还请大人想办法向前方突围才是。” 山丘两侧,近两千士卒随着王峰齐声高喊,令缩挤在里许山路上的元军都听了个清清楚楚,而且士卒们一听到后路已被敌军切断之后,顿时就炸了窝,再难保持方才的平静。 费清在大军中部,也将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闻言忍不住地大骂山上的家伙混账,你这简直是在扰乱军心嘛!我说你只说前方没有敌军就好了,干嘛要说后路被断呢? 王峰见山下原本还算冷静的七千大军,结果因自己的一句话便混乱起来,登时也想到了问题所在,满头冷汗,心中忍不住地嘀咕道:乖乖,这些话可都是颜大人让我喊的,可不关我事儿啊! 困在山路上的七千元军,靠后面的生怕敌人会衔尾追上来,所以便拼命地往前挤,可前方的道路还是一片火海,所以前面的人也半点都动弹不得。于是这下可好了,后面的想往前,前面的不敢动,以至于本是蜿蜒一里多长的大军,转眼间就像一根被拉长的海绵一样,又挤成了一团。 王峰大急,忙又喊道:“下面的兄弟听着,敌军只是堵住了山口而已,并无追兵赶来,不要慌,不要慌!” 两侧山丘的士卒闻言,忙跟着王峰一起吆喝起来,还好,近两千士卒喊了几次之后,总算是稳住了困在火海之中那些犹如惊弓之鸟的兄弟们。 “万户大人,迟恐有变,咱们还得想个办法快速打通前路才好。”费清麾下一名姓钱的千户忧心忡忡地说道。 费清闻言,眼睛一眯,问道:“你有什么好计策?” 钱千户愕然摇头,道:“小的不才,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方法。” “滚你姥姥的,想不到还那么多的废话!”费清一脚踹在钱千户的马屁股上,将已经套上眼罩,却还是躁动不安的战马踹的向着火海飞驰而去,吓得钱千户费了吃奶的力气,才在蹈火之前勒马停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费清毫不理会驱马回转的钱千户射来的那两道幽怨的目光,仍是喝骂道:“你当老子不想快些前进吗?你当老子想在这里受这种烟熏火烤吗?老子还用你个废物来提醒我快点想办法吗?奶奶的,老子都快被烤成人干了,有办法的话,老子能不赶快用吗?我说你有本事,又不见你刚才撒泡尿把那火给灭了去!姥姥的,这死老天爷咋也不知道下场雨!” 一连串的质问,令钱千户哑口无言,继而好不惭愧,明白自己是说了句毫无建设性的废话,也难怪万户大人发那么大的火。 其余几名千户见万户大人动怒,纷纷相劝,而就在此时,有人忽然大叫道:“诸位快看,我怎么觉得前方的火势小了一些!” “放屁!哪个混蛋在跟老子作对……”费清一肚子的火气,破口大骂,可还没等他骂完,却忽然发现前方道路上的火势好像真的小了一些。 “咦!” “是小了!” “不错,不错,真的小了些!” “这鬼火怕是烧尽了!” “尽了尽了,火真的灭了啊!” 就在众人七口八舌的议论中,堵住前路的熊熊烈焰忽然慢慢变小,然后又渐渐地消失殆尽,好不诡异。(废话,油都烧完了,这火能不灭么!) 前方道路已通的消息以闪电般的速度瞬时传遍了七千大军,山路上旋即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果然是天不亡我也! 费清两眼湿润,仰头望天,偷偷向自己刚刚骂过的老天爷表示了万二分的歉意,而就在此时,忽然听山丘上的王峰又领着士卒叫到:“费大人,后面的敌军开始压上来了!请大人快快领军向前,颜大人已经在前面结阵准备迎敌了。” 费清一听这话,本来还想就地结阵,给身后的敌人来个死磕,可等他回头看了看他自己麾下的这群惊弓之鸟后,还是无奈地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接着又一挥马鞭,戟指前路,大喊道:“传令全军,前进,速速前进!” 第四十八章 悲天悯人 “吴将军,为何不干脆一把火把他们烧干净啊?”一名姓侯的知州府亲卫队长趴在吴天的身边,不解地询问到。虽然吴天并非是什么将军,但在身为卓飞爱徒的他,在这些亲卫们的心里,却比其他正牌的将军更像将军啊! 吴天由得这些亲卫们叫自己将军,既不反对,也不辩解,因为叫将军总比恩师起的那个什么‘顾问’要顺耳的多吧! 吴天微微一笑,说道:“这些元军,背弃祖宗,助纣为虐,实在是取死有道也!只是……这毕竟也是一万多条性命……上天有好生之德,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大善焉?” 吴天满脸皆是悲天悯人之色,直令侯队长和一众亲卫们感动不已,心道卓大人师徒果然都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世人的,明明能将敌军一举尽杀,却非要多费些周折地去收服他们,这还不算是菩萨心肠么! 卓飞师徒给了这些逃难的青壮们一条活路,而且除了训练严格艰苦之外,一直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的,这种待遇在乱世之中那可是难以想象的,所以这些青壮对卓飞师徒皆是奉若神明,感恩不已。 在他们看来,卓大人一把火烧光了一万四千敌军,以牙还牙,是好的;后来又逼降了李默部的五千多骑兵,这得饶人处且饶人,自然也是好的;而最后又诈开了韶州城,将满城万余元军全抓了俘虏,兵不血刃便收复坚城,那更是极好的。 而如今,吴将军也要学他师傅去逼降这一万多的敌军,拯救一万多个堕落的灵魂,这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好的不能再好了啊! 总之,在这些知州府亲卫们的眼中,卓飞师徒不管是做什么,那总归都是好的,是自己要坚决去拥护的,是自己要以死去捍卫的,是自己可以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 众亲卫皆暗暗告诫自己,待会儿手脚定要利落一些,待会儿分寸定要把握的准确一些,待会儿逼降的声音要喊得更有杀气,更有磁性一些…… 众亲卫万众一心,可就在此时,忽然又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道:“哼,依我看这些大逆不道的元狗就全该千刀万剐了吃肉,真不知还饶他们一命作甚,吴……吴兄的慈悲心肠可不要用错了地方啊!” 众亲卫一听这话,纷纷大怒,而那个侯队长更是打算破口大骂了,可他一回头,却突然发现说话的人正是卓大人的六徒儿梁顺,于是他登时便敢怒而不敢言了。因为这梁顺虽说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但不管怎样,毕竟人家也是卓大人的徒儿啊!而且有这层名份在,那人家就是咱的主人,咱哪儿能去忤逆自己的主人呢? 这便是大义的威力,这便是名份的威力,这便是儒家人伦五教理论推衍而生的社会行为准则,是封建王朝的道德铁律,无论是君是民,皆不敢轻易违背之。 算了,神仙斗嘴,咱们这些凡人还是就别插口了吧。 众亲卫皆不敢言,而吴天扭头望了望身边一脸不痛快的梁顺,也不生气,也不去计较对方那含含糊糊的称谓,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呵呵,师弟倒是嫉恶如仇……唉,或许你是对的,师兄我确是有些心慈手软,只不过恩师说了,本门修炼当注重‘逍遥’二字,也就是说随心所欲的真情真性最好,师兄我不忍见这些误入歧途之人灰飞烟灭,是以才想方设法地放他们一条生路,这便是我之本性,若让我强泯本性地去将他们斩尽杀绝,不是做不到,只是怕心结一生,修为便难寸进了啊!” 梁顺闻言一怔,实在没料到吴天会给出这么个古怪的答案,修炼?这些人当自己是和尚还是道士啊!完了完了,本来还以为这吴天是个人才,可没想到梅州的这些人里面压根儿就没一个是正常的啊!尤其是那个……嘶…… 如今梁顺只要一想到那个站在山顶,摇着折扇,眼睁睁地看着一万四千大军挣扎于火海之中,却还能面露微笑,貌似享受的人,便会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梁顺虽然嘴上说的凶,恨不得将所有的敌人都千刀万剐了去,但他毕竟还是个少年郎,对于生命是充满着期待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不能对剥夺别人的生命的行为而做到完全麻木,无动于衷。 不过草甸上的那把火,却让他亲眼见识了一万四千条性命的消失,也让他见识了什么叫做铁石之心,什么叫做睥睨天下,而从那日以后,他就不自禁有些害怕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了,因为他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两个令他完全不敢去直视的字眼---枭雄! 所以从那日之后,梁顺很想快些逃离此处,越远越好,最好一世都不要再见这个可怕的人,因为在他面前,梁顺总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可是,梁顺的心底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着他留下,留下盯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看看他到底能走到那一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力挽狂澜,驱逐鞑虏,解民倒悬,重竖国祚……可是,若他真的做到这些之后,那这国还会是以前的那个国么? 说实话,卓飞的奇谋妙计,统兵之能,都令梁顺大开了眼界,叹为观止。同时,卓飞还深受着百姓的爱戴,麾下士卒更是愿为其效死,而他那个人,似乎有一种可怕的吸引力,令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愿意和他亲近。 总之,无论从何方何面去看,那少年做的似乎都无可挑剔,而梁顺也实在想不出来当今世上谁还能比那少年做的更好了。 所以从感情上来讲,梁顺是很希望卓飞能帮着小皇帝驱逐鞑虏,重整江山,救万民于水火的;可是,从直觉上,梁顺又实在不相信卓飞这种人会真的忠于皇上!因为撇开其可疑的来历不说,就是通过自己平日里对此人的观察,也没觉得他有半点儿忠君之心啊! 梁顺在卓飞的身上看到了救国的希望,但他也感觉到了卓飞那不可驾驭的本性,所以这让他很是矛盾。吴天说本门修炼就是随心所欲,可是,梁顺如今还真的是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想干嘛了,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不想看着那少年力挽狂澜于既倒,他想不明白那少年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想不明白,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两全之策么! 思前想后,最后梁顺只好安慰自己说,自己只有跟在那少年的身边,才能更好地监视他,若哪天真的发现他有不臣之心,那自己便可亲手除了他去…… 梁顺在胡思乱想,吴天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小师弟,你可别忘了,咱们四师兄如今还陷身其中,而这水火无情,万一伤着他可就不好了啊!所以恩师特意吩咐过,要随机应变,最好能逼降敌军……” 梁顺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刚才那些废话都是说给旁人听的,而这句话才是真正的原因吧!可是…… “兵家大事,岂是儿戏?莫非就为了他一人,便要更改初衷么!万一拖累了三军,那不知又要白送多少条性命,而身为一军主帅,岂能徇私,这也太……”梁顺故意大声嚷到,存心想让身旁的知州府亲卫们听到事实的真相。 吴天瞅了梁顺一眼,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若换了是你的话,那恩师也定会如此吩咐的?” 换了我,也会么……? 吴天的话,令梁顺突然想到若是自己陷身敌营,那在这种时刻,想必也会希望有人还顾忌着自己吧? 梁顺愕然无语,而此刻又听吴天小声地叮咛着身旁的亲卫队长道:“来了,敌后军已经快撤过来了,都别急,先放过去一部分,等他们两部人马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咱们再发动不迟……” “诺!” …………………………………………. “大哥,大哥果然安然无恙,如此一来,小弟便放心了!”颜润驱马迎上正向他驰来的费清,很是动情地说道。 费清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见状,也是很激动,说道:“多亏了贤弟,多亏了贤弟派人相救,否则愚兄怕是就要……就要被烤熟了啊!哈哈哈……” 费清自嘲的大笑着,颜润一听,却更是惭愧,说道:“都怪小弟疏漏,竟令大哥受此磨难,真是令吾无地自容也……” “嗨,贤弟说的什么话,谁能想到那敌军竟敢衔尾追来,而且还敢派快马先头阻击我部…….嗯,说实话,敌军的鬼火甚猛,而那些鼠辈也就是仗了这猛火之利,方敢如此嚣张行事,否则吾等何惧他来。” 颜润点了点头,他一向自负谋略,而这次他自问各方面自己都算到了,而他唯一没算到的便是敌军的火太过于凶猛,凶猛到竟能硬生生地困住七千大军。 “唉,大哥说的也是。”颜润红着脸应了一句,接着又看了看山顶上斥候的手势,说道:“大哥,咱们先不说这事儿了,如今后面的敌军已经快追上来了,所以还请大哥赶快出山修整,小弟在此结阵杀敌,定要为大哥出一口恶气。” “好!好兄弟!愚兄便在山外等你的好消息!” 费清打马而去,颜润再次奔上小山丘上,望着刚刚通过山路中段的敌军,心中不屑地想到:哼,难怪会追来的那么快,没想到竟然都是些骑兵,我说这南朝什么时候也有这么多匹快马了,莫非那梅州便如此地富庶,能买的起这么多匹战马么! 有宋一朝,向来缺马,北宋尚可,而到了南宋时,缺马更甚,马匹多是来源于川秦茶马贸易,而自从张浚富平大战丢了陕西之后,南宋丧失西北主要的马场,只好增加川马购入额,而随着战事的发展,茶贱马贵,其时有人言:“祖宗时一驮茶易一上驷,而今宕昌四尺四寸下驷一匹,其价率用十驮茶,若其上驷,则非银绢不可得也”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北宋时换一匹好马只需一驮茶叶,可到了如今却要十驮茶才能换来一批劣马,而若想换好马的话,那用茶叶还不行,只能用银两和丝织品来交易啊! 正因如此,所以颜润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梅州军竟然能凑出几千马军,衔尾追来,虽然看上去移动速度不甚快,恐怕都是些劣马,但那毕竟也是马不是? 不过颜润也没把这些马军放在心上,而且在他看来,敌军都是骑兵那就更好了,因为在这不甚宽的山路之上,马军不易展开,而两边的山坡虽然平缓,却还是有些矮树灌丛的,更是不宜马军发动冲锋,反倒是步卒大占便宜,只要挡住了敌军的冲锋,降下他们的速度,那他们就不再是骑兵,而是待宰的羔羊了!到时候,自己说不定还能活捉几千匹劣马,做大军代步之用呢…… 颜润想到此处,豪情勃发,哈哈一笑,自言自语道:“来吧,快些过来让我颜润会会你吧!” …………………………… 砰砰砰! 就在颜润豪情勃发,激情无限的时候,突然又有三颗红色的号炮冲上天际,而这一次,却非像上次那般离得很远,而简直就像是在他的身边炸响一般。 颜润愕然四望,忽见东侧更高的一个小山头上忽然冒出了一个个黑影,蜿蜒两里,一时间也看不清楚有多少人。 颜润大惊,又向西侧望去,只见西侧较远处的密林之中,也走出了一个个小黑影。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颜润心中狂叫,他实在不相信敌军竟然真的在此处藏有无数的兵马,而自己还茫然不觉,一直都以为敌军只是从后路追来的。 颜润心中冰凉,而到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在这两座矮丘上结阵来对付后面的追兵是没问题的,可是这两座矮丘的外侧都还有更高一些的山丘,而敌军只要占据了这些山丘,那自己其实就和掉进了坑中的猛兽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后有追兵,两侧皆有伏兵,如今希望唯有前路,唔,已经有几百兵马冲出去了,应该没有埋伏了吧! 颜润迟疑地扭头望向前方山口,果然看见大哥手下的那些惊弓之鸟们正在玩命地冲出山口去……. 呼~~~颜润松了一口,心说总算是前路还在,敌军虽然三面合围,令自己陷入被动,再也没了一战之利,但是,敌军离得还很远,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从容地退出山谷后整军再战,到时胜负谁手,还说不定呢! 砰砰砰! 颜润的念头还没转完,便被三声号炮彻底地粉碎了他的幻想。 紧接着,颜润看到,本已一马当先撤出了山口的大哥费清,又带着亲兵玩命地打马撤了回来,而随着他的后撤,山口外的己军步卒也向潮水般地倒灌了回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颜润驰马奔下山丘,拉住惊魂未定的大哥费清,大声地喝问到。 费清见了自己兄弟,登时悲从中来,带着哭腔儿大喊道:“敌军在山口外挖了一条深沟,实在是过不去啊!要不是钱千户拉住了我,那大哥差点儿也掉进沟里去了啊!” “放屁!过不去也得过,否则咱们就得都死在这儿!”颜润大怒,再也顾不得什么尊重兄长,一把揪住费清的领口,怒喝到。 费清此刻也无暇去计较自家兄弟的无礼,而只是哭丧着脸h哀嚎道:“那沟太宽太深,一百多人掉下去连个底儿都没填平啊!要真想填出条路来,我看最少也得两、三千人才行啊!” 颜润闻言,彻底傻了眼,心说这得多深的一条沟啊!而且这么深的沟,那绝非一蹴而就,敌军必然是已经挖了好久了啊!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颜润再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忽然他又想起一事,大声叫到:“不对,咱们的斥候来回探了几次路了,为何没人掉进沟里,难道这些斥候都是在伪报不成!” 费清闻言更是沮丧,说道:“那沟中以圆木为柱,上负薄石板,再盖以厚土,数人踏过去则全无异样,可是人一多,便会压破薄石板,坠入深沟而亡,好不歹毒!” 颜润傻傻地听着,他总算是知道了那片新伐下来的树木去了何处,原来不是造阀,而是用来建沟的…… 颜润苦涩的一笑,忽然,前方山口左侧的山峰之上,出现一个纤瘦的身影,而紧接着,山口两侧山峰上的身影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数不清楚…… 此刻,一杆无比巨大的黑底白骷髅大旗竖了起来,迎风飘扬招展,诡异而妖娆…… 第四十九章 步军精锐 “降不降!降不降!” 敌军嚣张的吼声在山谷之中不断地回荡着。 费清和颜润望着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敌军,再望望已经缩成了一团的己军,真是心如死灰。 要说他俩倒不是没有死战一搏的勇气,只是这胜算实在太低,因为敌军不但总兵力和自己相当,而且人家还占有地势之利,再加上那可怕的鬼火和自己这边形同槁木的士气……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费清和颜润看不见半点突围的希望。 可是,在费清和颜润看来,就算是在旭日东升的大元当个小小的万户,那也好过在没落的弱宋当个兵部尚书,毕竟一艘快沉的船不是什么人都想上的。 况且,费清和颜润都是金地的汉人,离开故国已过百年,对南方的朝廷并没有什么认同感,甚至他俩还有些以身为汉人为耻,因为无论是金统还是蒙统,总之汉人都是地位最低,最受气的那一个。 生活的环境和教育造就人的心态,影响人的价值观,这实在无可非议,再者说了,既然你保护不了你的子民,还弃你的子民在外百年,那你又如何能让指望着你的子民还会一如既往的忠于你,向往着你呢? 所以费清和颜润都觉得自己如果就这么轻易的降了,实在是心有不甘呐! “贤弟,是战是降,还是你拿个主意吧!”费清用只有他和颜润才能听见的声音询问到。 颜润闻言苦笑,心说这种死生大事,你却让我来拿主意,这担子未免压得太重了一些吧…… “大哥,如今看来战是必死无疑,可是不战而降却恐遭人轻视,所以就算是要降,那也得示之以威之后,再做计较。” 费清和颜润原来就是金朝将领,他俩和大多数的汉将一样,这投降都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自然是知道这里面的学问,所以颜润一说,费清就明白了自己贤弟的意思,并深以为然,说道:“好!就依贤弟之意,贤弟且说说,咱们如今又该如何示之以威才好?” …………………………………………………………. 山顶上,卓飞站在自己那杆骚包的骷髅大旗之下,捻须微笑,而这次,他还真的是在捻须,因为这两日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下巴上开始长出了一根根黑色的绒毛,虽然还很稀疏柔软,但确实是胡须无疑。 都说战争使人成长的更快,你看哥才打了两天仗,便从少年长成青年了,此言果然是不虚也……唔,哥已经熟透了,所以这次凯旋之后,说什么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行……要说珂妹之事还是有些麻烦,要不哥还是先把赵清凝给煮了……咳咳,邪恶了,邪恶了…… 一时间,卓飞浮想翩翩,满脸尽是坏笑,而这一切落在他身旁的几名宋军营将的眼里,却是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心道从这几日接触咱们也都看出来了,这位卓大人只要一笑,那就是谁要倒霉了,而如今大人他笑的这么诡异,这么灿烂……完了,完了,看来山下这些元军都死定了,啧啧,总算是能看见大烧活人了,真期待啊! 诸多心里阴暗的老丘八们都在阴暗地期待着,毕竟上回没有机会参与草甸之战的事,始终令他们耿耿于怀,惋惜不已。 “恩师,敌军似乎想要突围了!” 梅州的将校们都以为无所不能的卓大人这是在算计着谁,可有经验的李结却知道恩师这一定是又开始习惯性地神游了,所以当他见到下面的敌军开始动作之后,才会忍不住地提醒到。 卓飞回过神儿来,望向山下,只见本来混在一起的费清部和颜润部,正在快速分开,而两侧山丘上的颜润部步卒阵列也开始转入山脊内侧,显然是想借着山脊来遮挡一下有可能自两侧射来的火箭。 “唉,敌军还是不死心啊!”卓飞叹了口气,指着山下,又说道:“敌军怕是想要向后突围了。” 两个徒儿不知卓飞这话何意,张跑忙求教到:“恩师,这敌军为何不向两侧突围,而独选后路突破呢?” 张跑的顾虑也是有些道理的,毕竟两侧的伏兵较少,敌军若集中兵力攻击一侧的话,在正常情况下,恐怕还真能跑出不少去,而后路则是数千骑兵,又岂是好相与的? 卓飞一笑,说道:“两侧伏兵虽少,但是身后却皆有密林,敌将已见识到我军烈火之威,又岂敢再轻易入林,万一我军在林中早有布置,那他们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李结、张跑,还有其他梅州将校,纷纷点头,觉得自己要是那敌将的话,肯定也是不敢从林中逃遁的。 卓飞又说道:“敌军选择从后路突破,若照常理来说,其实也算是明智之举,因为于此环境之下,马军不能加速冲锋,其实还不如步卒。再者,敌军只要能一举击溃咱们的马军,那日后就无须害怕被咱们追击了,否则的话,敌军多是步卒,难道还能跑得过咱们的马军么。” 众人纷纷点头,可李结还是不解的问道:“不知恩师所言的‘照常理’又是何意?莫非……” 卓飞望了望身边的诸将,哈哈一笑,说道:“照常理,在此等地理之下,骑兵确是大有不及步卒的,可是,诸位莫非忘记了,咱们的那些骑兵可大都是冒牌货么!” 众将一愣,旋即哄笑起来,卓大人说的没错,咱们的骑兵哪里是真的骑兵啊!这里面足足一大半儿都是刚学会骑马的步卒,在马上也就能装装样子吓唬一下人,没想到如今却刚好用来堵住敌军步卒的突围,看来敌将的算盘又打错了啊!唔……莫非大人早就料到了这事儿,所以才坚持要派步卒混在骑兵之中么? 若是连这种情况都能预料出来的话,那卓大人的简直就是神仙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卓大人的能耐来看,他就算是个真神仙,那似乎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啊…… 总而言之,诸将又对卓飞投去了无数崇拜的目光。 而卓飞对这些目光欣然笑纳,又淡淡地说道:“敌将不但心存幻想,而且还想借此向本官讨价还价,真是打得一副绝好的算盘!唉,只可惜本官却不想陪着他玩下去了,来人,传令侯焘下马布阵,准备阻敌;传令王挫和吴天自两侧逼近。” 卓飞的话音一落,便有传令亲卫登上高处,挥舞起了黑色的小骷髅旗。这是卓飞为了此次战斗,下令专门研究出来的旗语,虽然还很简单,但是传达一些进攻防御之类的信号,还是没问题的。 ………………………………… “大人,快看!敌军怎么都下马了!”颜润的亲兵首领忽然大声叫到。 其实不用他说,颜润也早就看见了,而这个发现也是令他很纳闷,暗想道:莫非敌将觉得在山中马不如步,所以想要下马来一较短长么? 马军和步卒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兵种,无论是训练、装备、体质都完全的不同,而再强悍的骑兵,只要下了马,那他的手脚协调,攻击方式,团队配合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的过来的,而这种惯性绝对是战斗的致命伤! 以己之短,攻彼所长?敌将该不会糊涂至此吧?难道老天爷真的开眼了么! 幸福来的太快,令颜润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惜还没等他开心起来,就忽然发现远处的敌军从战马上取了装备之后,便迅速牵走了战马,然后数息之内,一块块整齐地犹如豆腐干的步军大阵便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以长枪结阵,刀盾手护卫两侧,阵形齐整,排布合理,毫无瑕疵,这哪里是马军,这分明就是货真价实的步军精锐啊! “杀虏!杀虏!” 对面的宋军忽然沉声厉喝,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令一万多元军本来稳步向前的步伐微微地一滞。 颜润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滞,又望了望两侧正快速逼压过来的宋军,心头苦涩,要说自己麾下这些士卒也是久经战场的老兵了,本不该如此胆怯,可惜今日却由于自己接二连三的判断失误,而使他们陷入了死地,先声被夺,不见希望,自然便失去了最后的勇气。 敌军就在一里远近的地方,颜润甚至能看见对面那一张张严肃而兴奋的面孔,颜润想不通,想不通这些敌人到底是在兴奋些什么?因为就算你们这五千人全是精锐的步卒,那就一定能挡住我们这一万三千大军的誓死突围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们难道就不怕死么? 就在颜润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对面的宋军忽然挺枪重重地迈前一步,并同时沉声厉喝到:“退!退回去!” 数千人同时呼喝,同时挺枪,同时迈步,这份气势足可令天地变色,而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颜润自问己军是绝对做不出来的,由此可见,在他对面的定是些最精锐的步卒,否则如何能做到俨如一人哉? 梅州兵竟然强横致斯!为何我以前就从没听人说过呢? “退!退回去!”对面的宋军再次迈前,整齐的步调直令天摇地动。 元军再次一滞,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不傻,他们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对面的这些宋军绝对不是以往那种一冲就撒腿逃跑的绵羊。 除非是傻子,否则人没有不怕死的,区别只在于有些人能将对死亡的恐惧压下,或者为了某些自己不得不去维护的东西而慷慨赴死。不过很可惜,因为此处元军的骨子里面并不具备上述这两样东西,因为他们大都是新附军,什么叫新附军,那就是元廷将投降的宋军经过整编之后再派上战场,用他们来攻城掠地,以节省本族战士的消耗,毕竟一个人口不多的游牧民族想要征服一个人口基数庞大的古老帝国,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吸收对方的力量来壮大自己,这恐怕就是现实版的吸星大法吧! 往日里,这些新附军在鞑虏的督战之下,还是能压下恐惧,殊死一搏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只要退缩,那蒙古人的马刀绝对是会毫不犹豫的砍下的,所以这些家伙宁可面对比他们更加懦弱的宋军,也没有半点违令的勇气。可是今天却不同,因为今天自己的身边没有半个蒙古人督战,最多也就是一些为数不多的金地汉人将校在带领着他们,而这些人,他们还真不是那么害怕的。 正因如此,所以今日这些新附军怎么也鼓不起必死的勇气,而对面的宋军每一声厉喝,都能勾起他们埋在心底下最大的恐惧。 家人,大多已经死于战乱;大义,连祖宗都已经不得不背弃了,那还能有什么大义可言? 所以说绝大多数的新附军好像也没什么他们不得不去维护的东西。 距离敌军越来越近了,可万余元军前进的步伐却变得越来越慢,慢到连他们的主帅都已经没有心情去鼓舞他们,去辩策他们了。 “抛机准备,小号烈火弹,最大距离,掷!” 咻咻咻~~~ 十二台抛机,将十二颗小号的烈火弹送上天空,然后再重重地砸在离元军前排不足十丈的地面上,油花四溅。 所有元军,都目睹了这些烈火弹飞来的全过程,他们实在没想到敌军的居然能将这些油罐投掷的这么远,这令他们大为恐惧,脚步更是一缓。 颜润也被吓了一跳,这距离超乎他的想象,他知道这只是敌军的警告,而他若是还要继续向前的话,那下次飞过来的一定是点着火的油罐了! “烈火箭,挽弓,射!” 随着侯焘的一声号令,缩在枪阵后排的宋军弓箭手纷纷引弓向天,然后一松手,近千支烈火箭便划着完美的弧线,越过宋军大阵,直接掉落在两军中间的地面上。 转眼间,山坡和道路上都是油汪汪的一片,而百丈左右的宽度,刚好和元军展开的宽度一样。 颜润绝望地望向两侧,只见已经逼压上来的宋军,也是各个挽弓待射,虽然离得还较远,颜润看不清楚他们手中的箭支,但是想必也是这种可以携带火油的箭支吧! 元军前进的步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停下,费清部是最先停下脚步的,因为他们吃过这种火箭的苦头,而他们也实在没勇气再去面对敌军恐怖的鬼火。 费清驱马来到颜润的身旁,俩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是满满的苦涩,因为他俩那种能突围就突围,若是实在是不能突出去,那也要把宋军打心疼,然后再谈条件的如意算盘恐怕是打不响的了。 “降不降!降不降!” 随着宋军的齐声厉喝,万余元军都情不自禁地望向两位主将,直令费清和颜润倍感压力,冷汗直冒,而就在此刻,身后亲兵队伍忽然有些躁动,紧接着一名亲兵跑到颜润的身边,禀告道:“启禀万户大人,李刚求见!” 费清和颜润闻言后皆是一愣,颜润问道:“谁是李刚?” 亲兵忙补充道:“便是前两日来报讯的斥候,今早走的那个叫李原,剩下的这个叫李刚!” 哦…… 费清和颜润恍然大悟,而费清没好气地说道:“滚蛋,让他滚蛋,这会儿哪有这个闲工夫!” “慢着!”颜润却制止了暴躁的大哥,叹了口气,说道:“大哥,这个李刚,来头太大,咱们怕是不能不见啊……” “啊?” 第五十章 李刚劝降 李刚气定神闲地驱马来到费清和颜润面前,也不下马,只是一抱拳,说道:“在下李刚,见过二位万户大人。” “大胆!见了大人竟敢不下马跪拜,莫非在找死么!”颜润的亲兵首领大声地呼喝到,显然是想在气势上先压住李刚一头。 李刚知道对方的用意,微微一笑,说道:“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有心情去讲究这些虚礼,有趣,真是有趣啊!” “大胆!”亲兵首领呛啷一声抽出马刀,直接对着李刚就砍了下去。 李刚全无惧色,看也不看挥刀砍来的亲兵首领,只是笑眯眯的望着颜润。要说李刚最近也看出来了,其实费清和颜润这俩人之中还是以颜润为尊,费清大多数时候都很听颜润的话,只不过颜润敬费清如胞兄,执礼甚恭,所以二人才能全无芥蒂,和睦如亲。 钢刀擦着李刚的鼻尖划过,李刚却连眼皮儿都没眨一下,这个结果实在实令人泄气的紧,亲兵首领提着刀好不尴尬,而费清更是郁闷地脱口问道:“小子,莫非你就不怕死么!” 李刚听了这话,笑的更加地灿烂了,不徐不疾的说道:“其实我也怕死,不过我知道,只要我死了,那这里的一万多人都会为我陪葬,所以也不知怎地,李某忽然就不怕了!呵呵。” 李刚人畜无害地笑着,可他的话却令周围的元军心神一颤。而费清则更是怒不可遏,却偏偏还不敢发作,只能色厉内荏的吼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道:“大不了咱们就同归于尽!” 李刚对此嗤之一笑,转头向着颜润问道:“颜万户也这么想么?” 颜润盯着李刚,所答非所问,阴恻恻地说道:“尔到底是谁?” 总算是转入正题了,李刚仰起头,说道:“不才李刚,梅州步军副将,北城营营正,授游击将军。” 李刚报的是技能大比之后,马大公爷许诺他的官职,这倒不是他故意拿兵部还没核准下来赏赐在炫耀,只是因为他害怕因为自己的官职太低,以至于不能引起对方的重视,而事倍功半。 李刚从来都不是一个死板固执的人,而拜了卓飞为师之后,在恩师他老人家的日日熏陶之下,他的心思就更加的活泛了,能省力的事,又怎么会固执于一些小节呢? 费清和颜润相视一眼,均道这个李刚年不过二十余,却以副将的职司掌控着梅州的北城大营,而且还有从五品的散佚加身,这官职已经不算小了,而弱宋军中讲究按资排辈,以他这个年纪,若不是因家世显赫的话,那便是其深得上官的信任啊!况且,从其置身敌营还能谈笑风生的这份勇气来看,此子倒也是个有真本事的。 “李将军年少有为,实是令人钦佩,却不知来此何事?”颜润问道。 “李刚来此,只是为了救人性命罢了。” “哦?谁人的性命!” “颜万户何必明知故问?” “嘿嘿嘿,有胆色,既然如此,那尔可做得主么?” 客套了两句废话之后,谈判终于开始了,李刚闻言后,面色一正,甚是自豪的说道:“李某因义兄之故,有幸结识不世大贤卓飞卓公子,并拜入其门下,行四,而二位大人想必也知道了,吾师月余前已经被吾皇破格擢用为梅州知州,如今正在那山峰之上看着咱们。嘿嘿,李某不才,却还是可以待恩师做些主张的。” 颜润闻言后暗想道:原来此子竟是敌军主帅的四徒儿啊!咦,怪了,那个梅州知州不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么?又怎会有这么大个徒儿? 而费清却是在心中暗骂道:还说是什么不世大贤,狗屁……我看是不世的鼠辈才对,天底下有这种只会施展阴谋诡计的大贤么! 不过不管怎么样,费清和颜润总算是相信了李刚的地位,相信了他有资格替山顶上那面骷髅大旗下的敌军主帅代言。 “若让吾俩倒戈,官授何职?”颜润淡淡地问道。 李刚正色道:“循旧例,授四品散佚,五品职司!” 费、颜二人对望一眼,心说这个职位有点低,不过既然是降将,低一级也不算太欺负人,勉强还可以接受。 于是颜润又问道:“可统吾军否?” “本军自是不可!然循旧例,于大军整备之后,二位将军自可重领一军。” 李刚的回答也没让费、颜二人有何意外,毕竟没什么人会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再许诺降将继续带领原来的兵马,若李刚痛快地答应了,那这二人反倒是要开始怀疑对方的诚意了。 颜润问道:“吾等家眷全在北地,该如何是好?” “循旧例,我梅州将奏报二位大人顽抗不降,终致全军覆没,所以日后二位大人需改名重生,而这家眷自然是可以派人偷偷接回来的。” 所有降将的顾虑其实都是一样的,而对方的这些问题都是恩师他老人家敲定的规矩,李刚只是在套用,自然也不怕违背了恩师的本意。 费清和颜润再次对望,觉得若能如此,恐怕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其实也就是他们这些将领才有家眷要顾虑,而一般士卒却是不用太顾忌这些的,毕竟当兵听令,就算是投降或者逃跑了,那统治者多半不会太难为他们的家人,至多就是发配给其他军士为奴为婢,总也不至于死。 再说了,新附军大多都是南宋的降军,他们当年投元的时候,这家人可多是丢在南宋的,早就已经是下落不明了,而就算家属随军,那败仗之后,也基本上都被蒙古鞑虏给祸害了,如今家室健全的士卒,可谓是十不存一。 费清和颜润接下来又问了些交接的细节问题,而李刚也一一做答,或许是这二人感受到了李刚的诚意,或许是他俩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太多的资本,总之整个谈判过程基本上没有什么讨价还价,双方越谈倒是越融洽了。 事情敲定。 颜润苦涩一笑,心说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要投降两次,唉,希望不要再有第三次了啊! 而费清此刻却忽然问道:“李将军,你总说‘循旧例’,却不知这旧例是从何而来?莫非已有先例了么?” 李刚哈哈一笑,说道:“自然是循吾师卓飞于韶州定下的旧例了。” “韶州?莫非……!”颜润一惊,用疑惑的目光望向李刚。 李刚点了点头,又道:“不错,吕师夔、史煊、纳赤结部已全军覆没,李默千户率五千余轻骑弃暗投明,而齐凯万户率部倒戈之后更是亲斩了达鲁花赤纳猛和斥候百户巴根,吾师仁慈,便定下了这些规矩……” “大都督竟然已经死了!”费清和颜润到如今才得知此事,纷纷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口。 “正是!” 费清和颜润到了此刻才明白自己原来一早便已经没了半点翻盘的机会,区别只是程度上的不同罢了,而李刚方才只字不提这些足以摧垮任何人心防的事情,这份诚意,已是难得之极了。 咣当,咣当…… 费清和颜润双眼空洞,掷刀于地,而紧接着他俩的亲兵也纷纷掷刀,再下来,便咣当咣当之声不绝于耳也…… …………………………………………… 十二月二日,韶州城内,一片大战后的萧索之气,虽然近郊四乡的难民领了韶州州衙发放的少许救济之后,已经开始陆续返乡重建家园了,但是滞留在韶州城内无家可归的孤儿和老人并不在少数,而这些孤儿和老人的父母子女多是被鞑虏给祸害了的,再加上家园被毁,屋无存粮,所以这些老弱就算是回乡,那恐怕也仍是死路一条,还不如留在韶州,依靠官府每日发的救济米粥活命,虽说不是长久之计,但是能喝一顿是一顿吧…… 不过此刻州衙之内,却是灯火辉煌,梅州知州卓飞及其诸徒,还有梅州将领,以及一众新降之将,除了侯焘奉命带着五千人马去夺回南雄和梅关之外,其余人皆齐聚一堂,推杯换盏,共庆大功。 各色菜肴珍酿流水般的撤换不提,而席中更有歌舞杂耍娱宾,甚至还特意请来了韶州最大青楼翠衫院的头牌红姐儿崔月儿弹唱助兴,可谓是极尽奢侈之能事,朱门酒肉臭也不外如此也。 卓飞从来都不是个喜欢虐待自己的主儿,而他也不认为自己稍微放纵一下是什么错,因为在他看来,身为一个官,最大的职责是护卫一方百姓平安,是保证一方百姓衣食无忧,是引领着他们去致富进取的……而那种终日里只会标榜道德仁义,却尸位素餐,屁本事都没有的官儿,即使他再清廉,再无私,那又有什么用?一个愿意和百姓一起喝西北风的清官儿,和一个自己大口吃肉却还能给百姓们留点肉汤的昏官,孰优孰劣,相信正常人都会做出正确的判断吧?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卓飞觉得以自己的傲人战绩,和自己为这些同胞们所做的贡献来说,置办这么一桌酒席,还是不算过份的。 而且他还希望能借此次庆功宴会尽快地消融降将们的心理隔阂,将不稳定因素在回到梅州之前彻底地消除。而从此刻宾主言欢的场面看来,这宴会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歌舞暂休之时,齐凯起身代表一众降将向卓飞敬酒,言道:“卓大人年少志高,不但学富五车,且更是精通武略,吾等一干降将,虽皆败于大人之手,然却对大人之智计谋略深感钦佩,而大人不但对吾等降将以礼相待,更是解吾等之忧,允吾等各自派人返北接迎家眷,此恩此德,实令吾等感动莫名也……齐某不才,愿代诸位手足跪敬大人一杯水酒,以表吾等感恩之心也。” 众降将纷纷起身,随着齐凯跪伏于地,纳头便拜。 卓飞也不阻拦,端坐帅位,受了他们这一大礼,接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才笑言道:“呵呵,卓某素来不喜跪拜之礼,且日后大家便是同僚,无须太过客套,诸位还是快快请起吧。” 齐凯等一众降将再拜一下之后,方起身回座,而颜润也借着酒力,忍不住地说道:“颜某自幼习研兵书,行军逢战多能料敌于先,自负智计过人,可自落入大人之瓮后,方知往日引以为傲之物比起大人来实如同萤火与皓月之差也,唉……” 众将纷纷附和,秦天雷是员猛将,且直人直性,往日里最看不惯颜润这种自负智计的家伙,闻言后更是把眼睛一瞪,说道:“卓大人那是文曲星和武曲星的合体,自然不是咱们这些凡人能比的,这点我早就看出来了,可你们却倒好,不挨打都还不知道疼,还真是够笨的啊!” 这话说的有点儿不客气,实在是破坏了和谐的宴会气氛,场中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唯有王挫和秦天雷臭味相投,隔着桌子,挤眉弄眼地拼命向秦天雷竖着大拇指。 一众降将这两日已知道秦天雷这人是个莽撞的性子,对他说出这话也不以为奇,而且人家这句话虽冲,却也说的没错,自己可不是不挨打不知好歹么! 诸降将自觉惭愧,纷纷低头喝酒,不再言语。唯有性子较为火爆的费清大为不忿,反唇相讥道:“我们是笨,可难道你就聪明么!若换了你是我的话,难道你一早就能看出卓大人的厉害么?” “莫要胡扯,我又怎么会是你!秦某虽然不聪明,可你也别当我傻啊!”秦天雷大惊失色,脱口叫到,显然很害怕自己成为费清。 费清为之气结,觉得自己和这个掺杂不清的的家伙实在是没法子沟通,于是把头一扭,不再说话。 第五十一章 情郎有讯 卓飞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幕,他想看看这些降将受人奚落时的反应,因为作为降将,那你就要有身为降将的觉悟,你不可能指望别人还把你当成英雄一样的供奉起来,而秦天雷只是个引子,他今天的言行其实都是卓飞宴前私下授意的,因为秦天雷貌似粗鲁莽撞,他说几句不合时宜的话,别人一般不会太跟他计较,自己打个圆场,便可以挽回。所以卓飞才派秦天雷来试探一下这些降将的承受能力,因为这些奚落嘲笑的言语,想必在往后的日子里还会常伴着他们,今天,就当是提前给他们打个预防针好了。 卓飞笑了笑,说道:“诸位,昨日之事已毕,既然今日大家能共坐一堂,那有什么恩怨便该到此为止了,所以本官希望诸位日后能摈弃前嫌,同心同德,莫再提起旧事,否则若引得同室操戈,那本官必不轻饶也!” 卓飞这话明显是说给梅州将领们听的,而已卓飞今日的威望,他淡淡的一句话,便能令众将心神一凛,于是纷纷应诺,保证会与新来的袍泽兄弟们和睦相处,共建功业。 而一众降将听见卓飞帮他们说话,心中更是感激,望着卓飞的目光也更加地热切起来。 卓飞很满意自己收拢人心的本事,又言到:“韶州经历战乱之后,民不聊生,本官虽下令开放府库赈济,然却只能做救急之用,而我等大军在此,也会加重本城负担,是以本官打算后日便领大军凯旋,而此城还是暂交蔡总督掌控,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老大都盘算好了,众人自无异议,蔡蒙吉却是笑言道:“大人,您这可是把末将架在火上烤啊!” 卓飞哈哈一笑,知道蔡蒙吉所指何物,也不避讳,言道:“蔡兄乃是进士出身,文武双全,正是暂掌韶州的不二人选。嘿嘿,蔡兄沉稳老成,又岂会惧怕那些迟来的友军呢?” 蔡蒙吉摇头苦笑,言道:“大人说的倒是轻松,友军来的虽迟,却有名份在手,又岂是一句沉稳老成便能应付的了的……” 众人总算都听明白了这二人打的哑谜,纷纷掩嘴偷笑,熟悉来龙去脉的人心说卓大人从一开始便想占了南雄城不还,而如今连韶州都占下了,自然就更不想归还给广南中路了,不过想想也是,哪有把到手的地盘平白无故地让给别人的道理呢? “蔡兄请放心,小弟回去之后便会请公爷向朝廷禀明内情,相信朝廷必会如我所愿,是以,蔡兄只要把拖住他们一段时日便是了。” 蔡蒙吉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不过大人归去之后,还得奏请公爷快些派人前来接替我才是。” 卓飞微微一笑,说道:“非也,非也,蔡兄身为梅州义兵总督,此次战役功劳甚剧,公爷自会派人来的,不过却是辅助而非接替也。” “这……”蔡蒙吉一愣,旋即汗颜道:“此次战役,末将多是尽协辅之力,并未与战,何来半点功绩,大人之抬爱,末将实是愧不敢受也!” 蔡蒙吉话音落地,王挫却突然大嚷道:“我说蔡师伯,您老倒是客气个啥哦,这官儿你不当又该谁当啊!难道让梅州城里那些屁功劳都没有的文官过来当么?再说了,这次战役又不光是您老没事儿做,咱们大家不都是在跟着师傅他老人家打下手么!谁又有多大功劳哦……”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心说王挫说的不错。因为在这次大仗里,大家各个儿都是按部就班地照着卓大人的吩咐去做事,也就是打打旗子,吼两声吓唬吓唬敌人,最多也就拉拉弓,射射箭,甚至连想冲锋陷阵都没机会,所以就个人而言还真是没什么好炫耀的战功啊!唉,都说主将无能,累死三军,谁知主将若是太能了,似乎也不怎么美气啊! 蔡蒙吉也是哭笑不得,王挫这话还真是……真是够老实的啊!想想也是,这次大仗贤弟既运筹帷幄,又指挥作战,从头到尾都包圆了,就连此次大显神威的烈火弹和烈火箭,那也是贤弟造的……唔,话说这世上还有我这位贤弟不会的东西么? 蔡蒙吉和诸将都在暗自感慨,而王挫的这记马屁也让他有些飘飘然,不过表面还得装出很生气的样子,对着王挫喝斥道:“挫儿,哪儿有像你这般自卖自夸的,若无大家齐心协力,那即使为师再厉害,却也是孤掌难鸣,成不得事的!尔切记,日后不得再说如此傻话,没来由的令人笑话。” “挫儿下次不敢了!挫儿听师傅的话就是了!”王挫诚惶诚恐地受教了,其实心里半点都不害怕,因为方才师傅叫的是挫儿,这便代表他老人没真的生气,否则的话,那这称呼就会改成“你这夯货”云云了。 “此次大战,全靠诸位袍泽戮力同心,三军将士誓死效命,方能一举全歼吕师夔部,为文帅的江西攻略解除后顾之忧也。待得奏报吾皇之后,相信诸位皆有一份荣耀,而三军将士的犒劳那也是少不了的,这一点,本官绝不虚言。” 有财大家一起发,这是卓大人素来秉持的信仰,而梅州诸将自然知道卓大人这绝不是虚言,毕竟每月足额的饷银,还有技能大比都早已让他们尝尽了甜头,于是乎,这些家伙便一个个喜动颜色,不能自制,引来义兵将领好奇的询问,因为这些义兵将领许久没回梅州了,所以并不太清楚梅州最近发生过的事儿。 梅州将校这回可算是得找得到机会给义兵将校们好好地补了一堂关于新增福利的课,直令义兵将校们各个目瞪口呆,羡慕不已,而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的一众降将,也是暗自咂舌,心说这么算下来,一名上等、特等的普通士卒的月饷岂不是要高过百户了?咳咳,百户是敌虏的称呼,这边儿相应的……相应的职位该是拥队才对吧…… 卓飞微笑不语,直等着梅州的将校们帮他的新政做够了免费的宣传之后,方才继续对着蔡蒙吉说道:“蔡兄,如今韶州还有两万五千大军,后日小弟便先率两万大军回归梅城,同时也将两万七千降军带回梅州整编,而此次凯旋,梅城父老必定欢欣鼓舞,而蔡兄麾下的义兵此次战功卓著,蔡兄虽累于韶州不得稍离,但麾下的将士还是可以随小弟回梅城庆功的。至于这韶州防务嘛,回头小弟再从各营之中抽出五千戍卒交与蔡兄统带也就是了。不知蔡兄意下如何?” 蔡蒙吉明白自己这位贤弟对自己不能随军凯旋而颇感歉疚,是以才想出这种补偿之法,不过想想也是,梅州义兵半数出于松源蔡家,他们回去领功,那和自己回去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了。 “哈哈哈!大人想的如此周到,末将岂有不允之理?要说那些兔崽子们一直都在松源操练,难得这次凯旋荣归,便请大人带他们回韶州去好好地享乐一番吧” 众义兵将领闻言,纷纷挤眉弄眼的嘿嘿直乐,喜悦之情滥于言表也。 卓飞见义兄并无异议,便又说道:“介时小弟再留下一半的军粮,加上府库现有的存粮,相信可将四乡灾民赈济到春耕之后;而此次收缴的无主之银也是不少,吾也全都留下,回头蔡兄可用来购置农具与民生之物,帮助灾民恢复生产,毕竟这些财物本都是韶州百姓的,吾等即便是寻不到失主,但也要全都归还于他们身上才是。” 诸将闻言后,纷纷感动不已,而一众降将更是惊叹莫名,因为这些无主之财都是他们投降之后,被收缴出来的,两万七千降军一路打来,抢掠四乡,人人囊中颇丰,这财物加在一起可是不少,怎么着也得有近百万两银子啊! 这么多钱竟一丝不取?这怎么可能呢?这些银钱又无确切数量,卓大人就是全囊入袋中,那恐怕也没人能指摘他的什么不是吧! 天啊!难道世上竟真有这么无私的人么? 众降将都难以置信,可卓飞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们不得不信了,只听卓飞说道:“明日多找几个帐房将所有的财物都估算一下,现银要清点入库。而那些珠宝首饰,字画笔墨,一时间兑不成银钱的贵重物事也要一一记录在册,并封存起来,以免遗失。唔,本官估么着合共该有百万两银子吧,日后这些钱财的花用都要仔细记账,公示于民……对了,回头咱们还可以搞个慈善拍卖大会,应该还可以再多卖一些钱,到时建个善堂,收养无家可归的孤儿。” 诸将一听,均感叹服,心说卓大人已经考虑的面面俱到,看来真的是毫无私心了,唉,世间竟有此般人物,难得难得……唔,只是不知那慈善拍卖大会又是何物? 卓飞伟大的情操再次博得了全场人的称颂与敬佩,蔡蒙吉又说道:“大人之心皓洁如月,实令吾等拜服,末将一定会妥善地处置这些财物,决不敢教大人之心蒙尘。” 话说卓飞自从病好之后,便转了性情,也不再坚持在军中不得以私称论交了,而蔡蒙吉却一直恪守着本份,在人前从不以兄弟相称。 卓飞很欣赏自己义兄的性格,也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可谓是用心良苦了,于是笑了笑,又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天色已晚,今日便到这里好了,诸位早些歇息,明日便开始准备行装吧。” “诺!” …………………………………………………. 十二月三日,午时,梅州城,韩府,后院。 “小姐,小姐!”丫环小武沿着花园的小径,到处寻找自家小姐韩珂。 “烦死了,别吵了,快些攀上来,莫教父亲发现了!”韩珂从假山上露出头来,对着小武挥了挥手, 小武闻言,一吐舌头,赶紧鬼鬼祟祟地攀上假山,埋怨道:“小姐,你怎么又上这儿来了,老爷前日可才刚刚为这事儿数落过你啊!” 韩珂撇了撇嘴,说道:“别扯那些没用的,快说,父亲找你过去交待何事?” 小武嘟了嘟嘴,从身上掏出一封信,说道:“史公子专程托斥候从江西送来了书信,老爷让我交给你。” “克虏哥哥寄了信来!快让我看看……”韩珂很是兴奋,一把抢过了小武手上的书信,拆开一看,笑意更浓了。 “小姐,那信上说什么?”小武伸长了脖子想看。 可韩珂却伸手盖住了书信,脸色微红,说道:“克虏哥哥说他追随文帅攻略江西之后,已经立下了不少战功,唔,还有一些私话……” 韩珂越说脸越红,可惜小武却完全不在意史克虏说了什么私话,只是好奇地问道:“史公子立下了什么战功,杀了鞑虏了么?能升官么?” 有其主必有其仆,小武在韩珂的熏陶之下,似乎也对打打杀杀的东西更感兴趣一些。 韩珂一听这话,登时也来了精神,兴奋地说道:“克虏哥哥说他随文帅出征之后,多是负责一些转运粮草的差事,一直也没什么机会上阵迎敌,不过前些日子,他们途径一处村庄之时,忽然遇到了一队鞑虏游骑正在烧杀抢掠,于是克虏哥哥便指挥兵马荡平了这队敌军,救了全村的百姓。克虏哥哥说敌军足足有一个百户的兵力,被他们砍杀了七十二人,只跑掉了二十几人,你知道吗,克虏哥哥说他们砍杀的这七十二人里面竟然有十个真正的鞑虏呢!” “杀敌七十二,十个鞑虏,唔,那史公子的手下一共有多少人,可有伤亡…...?”小武好奇地问道。 第五十二章 差距好大 “克虏哥哥自然是带着他那些团练了,大概有千把人,克虏哥哥说了,他手下的伤亡还不及鞑虏的一半呢!”韩珂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哦……”小武淡淡地应了一声,显然是不觉得这份战绩有多么的骄人,因为在他看来,一千人围攻一百人,还让人家跑掉了二十几人,自己还伤亡了一半,唔,这也能算是胜利么? 韩珂很不满意小武的态度,于是又耐心地解释道:“小武,你不知道,那些鞑虏可不是好惹的啊!我听翁翁和旁人闲谈是曾说起,鞑虏各个强悍若鬼,一个鞑虏骑兵便足可抵挡我朝十几士卒,而逢战之时,往往数十敌骑便能追着我朝近千步卒砍杀,实在是可怕的很!所以说克虏哥哥人虽多了一些,但是能砍杀这么多的鞑虏也实在是了不起的很了呢!而且克虏哥哥还说其中有十九个敌人都是他自己砍杀的,唔……真想亲眼看看啊!” 韩珂一脸憧憬,引得小武连连咂舌,暗自嘀咕到:砍人有什么好看的,前两年州衙砍了几个死囚,那鲜血淋漓的好不吓人,害得我好些天都没吃下去饭,咦,对了,小姐你不是也看见了,而且比我吓得更厉害,足足吐了半个月,茶饭不思,连觉都睡不踏实么?而且当时你不是还说自己以后再也不看砍头杀人了……咳咳,可为何如今胆子却又变得这么的大了撒? 小武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望着兴奋莫名的小姐,小武只是暗自叹气道:唉,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不但能出西施,还能出英雄啊! 说起英雄……唔,也不知道卓公子,不,卓知州大人怎么样了,他们师徒可都是好人,而鞑虏那么厉害,千万别…… 小武想到此处,微微地叹了口气,又望了望捧着书信翻来覆去看个不停的自家小姐,忍不住有些来气,说道:“小姐啊!这信有那么好看么?老太爷方才还为这封信生气呢!” 美滋滋地韩珂闻言后一愣,茫然不解地问道:“老太爷为何要生气?” 小武撅了撅嘴,说道:“老太爷说,大军出征,死生之事,身为将官者,不去穷思驱虏之策,不去穷究破敌之机,却有余暇以书信传情,此实是国之悲哀也!再者,从江西到此,路途遥遥,传讯斥候本是公器,却引为私用,虽仅是顺带一纸之劳,然却易惹人非议,而己亦应知耻也。” 小武学着韩老太爷的语气,将话复述了一遍,韩珂听了,实是气得不轻,忍不住地抱怨道:“翁翁不喜欢克虏哥哥,便总是挑他的毛病,真是的……” 小武拼命的摇了摇头,说道:“那也不一定,老爷可是一直中意史公子的,可这次他也说:哎,史家郎到底还是年少,阅历与修养尚嫌不足,也确是过于鲁莽了一些啊!” “啊!”韩珂瞪大了眼睛,很是惊讶,因为她知道自己这门亲事可是父亲一力做主定下的,怎地连他也不向着克虏哥哥说话了,难道克虏哥哥真的做错了么? 韩珂到底还是个花季的少女,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问题所在,而小武打击了自家小姐的热情之后,却是心满意足的很。 说实话,小武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态,总之她越来越希望自家小姐不用嫁给史家公子了,虽然史家公子对自己也算不错,但是小武似乎天生就对这些趾高气昂的富家子不对付似的,当然了,这种心态以前并没有,而是直到卓公子出现之后,才随之出现的。 史家公子虽然还行,但自家小姐应该还有更好的选择才对! 小武总是用这句话来对自己的行为作解释。 就在小武出神想心事的当口,忽然有几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高吼声传来,紧接着就听后到院墙外沸腾一片,呼喊声、碰撞声、哭闹声、怒骂声、马嘶声、犬吠声、锣鼓声……总之是各种声音都同时响起,竟是混乱之极。 韩珂和小武皆大吃了一惊,小武赶忙跳下假山,趴在后院门上听起了外面的动静儿。 “小武,听明白了么?莫非是鞑虏攻城了?”韩珂有些担忧的问到。 可惜门外太乱,小武实在是听不清楚,于是索性一把拉开后门,截住一名奔跑中的顽童问道:“小迁,别急着跑,快告诉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被拦住的顽童很是着急,可见到挡在面前的是常给自己糖吃的小武姐姐,于是不得不停下步伐,大声地回答道:“前方传来战报,卓公子韶州大捷了,如今城中好些商家都在敲锣打鼓的庆祝,像怡情阁和临江小筑这些卓公子去过的地方,甚至还大撒铜钱来抬喜,姐姐快跟我一起去抢铜钱吧!” 小迁匆匆说了两句之后,就绕过小武想跑,小武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这小子,给他手上塞了两个大钱,又扬着手里另外两个铜钱说道:“别急,这钱给你买糖吃,你快点再告诉姐姐,卓公子到底怎么个大捷法儿?慢慢说,说清楚了,姐姐再多给你两个钱。” 小迁见有铜钱到手,便也不急着去抢了,想了想,又说道:“据说卓公子把鞑虏那个吕……那个吕什么的五万大军,杀得一个都不剩,而咱们自己人却一个都没死,姐姐,你说这还不算是大捷么!卓公子真是太了不起了!” 小迁兴奋地说着,两眼之中满是憧憬,显然是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卓公子那般威风霸道。 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什么势均力敌拼死相争,什么鞑虏悍勇锐不可当,什么一骑至少可抵十足……这些获得了大多数人认可的战争法则,在卓公子那傲人的战绩面前,统统都成了笑话! 小武傻乎乎地听着,忽然觉得自己潜意识里面对战争的观感都在这一瞬间被逆转了过来? 小武摊开手,任由小迁兴高采烈地取了铜钱跑开,又怔怔地回头望了望倚在门边的自家小姐,只见小姐她也是一脸的迷茫地喃喃念道:“全歼五万……一个不死……这……这……!” 一纸信笺自指尖滑落,带着孩提时的幻想,带着长大后的崇拜,甚至还带着花季少女那几缕飘忽不定的情丝,皆随风飘落在巷道中央,被兴奋奔跑的顽童们踩在脚下,辗转成泥…… 十人斩再帅再酷,又怎及得万人斩之万一乎! ……………………………………………………… 与此同时,怡情阁的老鸨花三娘正站在临街二楼之上,冲着楼下一把一把地撒着铜钱,引得无数顽童懒汉哄抢,很是混乱不堪,甚至还有人想往怡情阁里冲,搞得怡情阁那些本是养来看场的十几个打手,此刻却不得不临时改行做起了维持秩序的工作,而他们又不如兵丁衙役那般专业,所以一着急起来便拳打脚踢,引得阵阵哀嚎,令场面更加的混乱了。 其余龟奴仆役,望着花三娘那兴奋到了极点的神情,皆暗暗咂舌不已,心说一向都精打细算的花掌柜,也不知今日为何会这般地大方,你看这三箩筐的铜钱都撒出去了,她竟还无半点儿吝惜之色,莫非真要把后堂摆着的那十大筐铜钱全都撒了才会收手么? 龟奴仆役们自然是想不通的,而其实花三娘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竟会这般的开心,也不知为何要撒钱来庆祝那位少年郎的胜利,虽说打赢了鞑虏本就该是普天同庆的喜事,但是自己真的只是为了普天同庆么? 花三娘曾经沧海难为水,她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了莫名的情愫的,而且饱经世故的她,也知道随着那位少年郎的地位越来越高,自己就会越来越显得卑贱,越来越不可能…… 然而,即便是没了半点儿的希望,但花三娘却依然控制不住她自己那发自内心深处难以言喻的喜悦,她就是想笑,就是想庆祝,就是想挥霍一把来疏泄自己的这份喜悦之情…… 或许,那个字,就是这般没有道理的吧! 花三娘对自己心境的表达是外露的,是毫不掩饰的,而赵清凝却和她完全不同。 此刻,赵清凝正趴在后院小楼上的轩窗上幽幽地盯着院门出神,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心事。 “噗哧!” 赵清凝突然掩嘴一笑,惊动了同样也在想着心事的紫烟,紫烟好奇地望着自从听到捷报之后便一直都在发呆的小姐,问道:“小姐,您这是在笑什么啊?” 赵清凝含笑回过头来,指着楼下说道:“方才我忽然想起他那日被大黄追着撕咬的样子,煞是……煞是有趣……” 小姐口中的‘他’,那只能是卓飞卓公子一人,而紫烟虽然没看见卓飞被护院黄狗撕咬的狼狈模样儿,但也能想象的到,于是也掩嘴一笑,说道:“嘻嘻,大黄若知道它自己那日撕咬的是能斩杀五万鞑虏大军的盖世英雄的话,怕是会后怕到咬块石头把自己的牙全崩掉以谢罪了吧!” 一向示人以孤漠的赵清凝闻言后笑的更加地灿烂了,观之,竟如同晚霞光芒照射之下的幽兰,集冷、暖之色于一体,矛盾而融合,美的夺人心魄。 紫烟身为女儿身,竟也看的一呆,忍不住感慨地说道:“小姐好久都没有这么笑过了。唔,真美,要是卓公子能看见就好了!” 赵清凝脸一红,本想嗔骂紫烟两句,可这话到了嘴边却实在是说不出口,因为此刻她的心里竟然真的是在如此激烈地期盼着------唉,他要是能看见最美的自己,那就好了…… ………………………………………………………. 同日,戌时,夜幕初降,开国公府后院的一座凉亭里,两位老者盘腿坐在石栏上,正就着两盘咸花生,举杯对饮。 一阵晚风掠过,竹林瑟瑟索索,时至腊月,这晚风已经很有了些寒意,而亭中的两位老者却恍然不觉,依然兴致极高。 “老丘八的眼光倒是不错,你这位义弟还真是个英雄人物啊!” “哈哈哈,老子向来阅人于微,慧眼独具,这还用得着你这老东西来夸奖么!只是…...可惜啊,可惜!” 被人唤作老丘八的正是新上任没多久的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正使,开国公马俭。而敢这么叫他的人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原来竟是本城大户城南韩家的上任家主,曾在礼部任职员外郎,德高望重的韩杰韩老太爷是也! 韩老太爷一愣,问道:“尔又在可惜些什么?” “也没什么,老子只是可惜的如此英雄人物,我却没个现成的孙女嫁他…….哈哈!” 韩老太爷闻言,顿时恼羞成怒,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道:“你这老王八蛋,越说越是离谱了,你虽然没孙女,但架不住你养的女儿多啊!如今满梅州城谁不知道公爷府盛产女儿,只要在技能大比上出彩的将士,全都被点了鸳鸯谱儿,既得官又得美人,财色双收,真是羡煞了旁人啊!唔,对了,听说还有个有妻有儿的神箭手愣是说自己未曾婚配,差点就骗走了公爷的女儿,啧啧,好在被人拆穿,否则……” 马大公爷被人揭了短儿,老脸一红,嘟囔道:“那个无情无义的混蛋,老子已经打了他三十大板,并罚落了他射箭头名的赏赐……哼,竟然敢骗老子,要不是老子欣赏他的箭术,早就把他按在架子上当活靶了……咳咳,要说我这贤弟想法总是与旁人不同,若不是迁就他,老子犯得着满世界抓鸳鸯去么!” “哈哈啊哈!”看着马俭吃瘪,韩老太爷开怀大笑,可接着又神色一黯,说道:“老夫看的出来,吾儿林甫这几日也有些后悔了,只是木已成舟,无得更改罢了,唉,都怪世道弄人…...” 第五十三章 是利是弊 “切,拉倒吧!你那儿子一直无缘于仕途,本就是心有不甘,而如今见我义弟未及束发之年便已官拜知州,又立下了不世的奇功,前途可谓是无有限量,于是他就后悔把自家女儿嫁早了,这还真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还真是看不上他!” “哼!老丘八真是满嘴喷粪,吾儿就算稍稍有些迂腐,但又岂有你说的那般不堪!”韩老太爷不忿地嘟囔了一句。 马大公爷哈哈一笑,举杯说道:“要我说,你这老东西也不必太过忧虑,这战场上刀枪无眼的,那史家娃娃又是个莽撞的性子,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到时你那宝贝孙女还是可以改嫁的……到时候最多老子做做好人,逼着我那义弟纳她为妾也就是了!” “放屁!放屁!”韩老太爷拍案而起,怒道:“天底下哪有人盼着自己的孙女好好的正妻不做,偏要改嫁做妾的!再说了,史家娃娃虽然莽撞冲动不甚合老夫的心意,但好歹也是矢志报国的忠义之士,老夫又岂有盼着他去战死的道理,哼,马大公爷之言实在是令人齿冷啊!” “呃……是我一时口快失言了,还请韩老太爷见谅!”马俭面色一正,竟恭敬地赔了一礼。 韩老太爷鼻子一哼,也不言语,算是勉强认可了马大公爷的致歉。 马大公爷见状,忽然又诡异的一笑,说道:“老子素来蛮横惯了,平生无论对错,除了向我那贤弟曾经认罪致歉之外,便只有我那贤弟的家中长辈可以令我低头了,唉,拜了这个兄弟,也不知是亏是赚?” “那小子家中还有长辈?是谁?”韩老太爷惊奇地脱口问到,可是很快马大公爷那充满戏谑的眼神就令他醒悟过来,大骂道:“我呸!亏得老夫还以为你是诚心悔悟了,没想到却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老混蛋!” “呀嗬!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酸才,竟然敢骂老夫混蛋,莫非当老子不敢揍你么!”马大公爷满脸酒红之色,显是有借酒撒泼的钱征兆。 韩老太爷虽已年过花甲,却仍如同好斗的公鸡一般挽袖而起,咆哮道:“来来来!老夫今日便让尔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书生不武,却能提三尺青峰上阵!” “哇呀呀!如今敢跟老子对着干的,梅州城你算是独一份儿了!丫儿的有种!”马大公爷年少时随大军四处征战,所以这各地方言都会一些,此刻一急眼,南腔北调就满嘴乱跑了! 韩老太爷不屑一顾,说道:“我说马老丘八,别以为加官进爵之后旁人就都会怕了你,老夫背虽近驼,却身藏傲骨,就是喜欢和你对着干,你能奈老夫如何?哼哼,再者说了,老夫好歹也痴长尔几岁,然尔为何竟一点儿不知长幼礼数,满嘴老子,老子的,又成何体统?” 马大公爷听了这话,忽然笑了,说道:“不错,老东西说的不错,老子我向来都不知礼数为何物,而也正因如此,老子方能与贤弟义结金兰,日后少不得也是要名垂千古的,不像某些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懂礼数懂得连个婚约都不会毁了,硬是把自己的乖孙女往火坑里推……” “马老丘八,你放屁!老子几时要把孙女推进火坑了,那史家娃娃最起码也是个武技强横的猛将!比你这连刀都不会抡老兵痞子强多了!” “你才放屁!谁说老子不会抡刀,老子平生经历大小战役数十场,斩敌三十有五,一张三石强弓更是百步穿杨,神箭天下无双!”马大公爷得意地自诩到,不待对方反驳,又说道:“那史家娃娃自负武技,却半点都不懂得收敛,我看迟早是要横死沙场的,你今日嫁孙女给他,来日便成望门寡,这不是推孙女入火坑又是什么!” “老子和你拼了!” “哈哈,老东西你也自称老子了,你的礼数又在何处……哇呀呀,说不过老子,就真动手啊!” 风起,凉亭中一时间盘碟乱飞,口水交错,好不热闹。 而守在亭外的韩福和王管家二人素知自家主人的德性,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这俩为老不尊的货玩神仙打架而不敢上前相劝半句。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是冷汗直冒,被寒风一吹,更是几欲晕倒也…… 良久之后,两个老东西总算是偃旗息鼓,瘫坐在凉亭石围栏的气喘吁吁。 “老东西,看不出你还挺有把子力气嘛!”马大公爷嘟囔到。 韩老太爷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说道:“嘿嘿,老夫每日也是要击树撑腿,活络活络筋骨的,又岂是易与之辈?” “哇哈哈!老东西倒是会借杆往上爬!其实若不是老子怕伤了你,就凭你那三脚猫的拳脚,老子用一个指头就能把你摁进棺材去!” “马老丘八,休要得意,这术业有专攻,老夫若是急了,连指头都不用,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要你身败名裂!” “呃……你毒!你们这些读书人真他娘的够毒!咱们大宋朝就是毁在你们这些王八蛋的手上了!” “你放屁!” “好臭好臭!我说韩老儿,你真是读书人么?礼部?” “哼!” 两老货斗了一阵子嘴,都觉得好累,于是相对喘气,不再言语,半响之后,忽然马大公爷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贤弟木秀于林,不知可会招风摧之。” 韩老太爷捻着胡子,想了想,说道:“崭露头角本是好事,可惜太过逆天,招人之嫉自是难免,不过若是引导得当的话,那也未尝不是一次登天的机会。再者说了,如今这种情势之下,其虽然战功显赫,但想来也不至于重蹈前车之覆辙吧!” 马大公爷明白韩老太爷的意思,想想也是,如今都快亡国了,就算贤弟的功绩真的招惹了小人的嫉恨,那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国家需要能力挽狂澜的英雄,就算是要卸磨杀驴,那也不会是在现在啊! 马大公爷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韩老太爷的分析,又说道:“贤弟之心不在朝堂,若此次因功而起,被圣上招入京师,介时日日因朝争而劳神劳心,恐反而不美也。” 韩老太爷略一沉吟,说道:“可让其自上感恩谢赏折,将功推与部下,而自己则谢赏不受,以报今上破格擢用之恩也,如此一来,龙颜必定大悦,还可令宵小禁言,何乐而不为?只是你那贤弟毕竟年少,骤立大功,却不知……” 韩老太爷欲言又止,而马大侯爷闻言后,却眼睛一亮,说道:“贤弟虽然年少,时而放荡轻狂,其实却是心智沉稳之人,说不定他早就有此计较,而咱俩则是瞎操心了。” “有理!你那贤弟多智近乎妖,心性也实在不似个少年郎,又岂用咱俩操心。”韩老太爷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马大公爷微微一笑,又低声问道:“韩老儿,那事准备的如何了?” “几近完工,只是还些有收尾工作罢了,近日我已安排心腹,开始将储备的东西搬进去了。” 韩老太爷也压低了音量,郑重地回答到,接着他又沉吟了一下,颇有些犹豫地问道:“唔,老马啊,你说如今鞑虏已遭受重挫,咱们还有必要如此冒险么?这事儿万一要是泄漏了风声,那可是抄家灭族之祸啊!” 马大侯爷望着黑黢黢的竹林,沉默半响之后,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洪水滔天之时,一两道堤坝的作用着实有限的紧,就算贤弟他真的有横江之力,那咱们也不该独押一门,所以该做的还是继续做吧!” 韩老太爷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说的对,其实这道理我也明白,只是我终不希望走出这一步罢了。” 马大公爷微微一笑,说道:“咱俩已垂垂老矣,死生倒是无所谓了,可是贤弟尚年少,却不该陪葬此处,而你那些孙子孙女,日后怕是还要托付给他照看啊!呵呵,孙子不好说,但想必贤弟定是乐意照看你那些孙女的……” “呸!马老丘八,你还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公爷~~~!” 就在俩老货又要开始新一轮的骂战之际,忽然公爷府的亲卫队长马头匆匆奔来,告罪一声,也不多话,直接递上一个小竹筒请马大公爷自阅。 马大公爷眉毛一挑,伸手掰开竹筒,取出一管卷纸,借着纱灯一看,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韩老太爷见马大公爷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便知有异,忍不住关切地问道:“老马,又是何事?” 马大公爷良久不语,半响之后,方叹了口气,说道:“唉,说与你知道也无妨,此乃吾安插在泉州城内的密探发来的飞鸽密报,说处州李钰以城降元,赵与檡、方洪死守瑞安,却被小校李雄夜开城门迎入元军,赵与檡、方洪等大小将吏百八十人宁死不屈,为元寇俱屠,自此,浙南已尽入敌手也;而文帅江西攻略也已遭受重挫,具体情势尚不得知,但人言汀州或已不可久守矣。再者,上月初,元军已自浙南侵入福建,王积翁那厮不思迎敌奋战,却弃南剑州而奔福安,元军衔尾追击,嘿,据密报说,上月十五日,三位相爷不得不护着今上和卫王乘舟入海避祸,二十三日,鞑虏征南元帅唆都兵临福安城下,知府王刚中以城降,而王积翁那厮则献闽地八郡图与之同降……” “啊!竟有此事!为何史家娃娃的书信中竟未有提及!”韩老太爷大惊,简直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而见老友的模样不似说笑,这一颗心便愈发的沉重起来,看来这战局未有丝毫好转,反而是愈发的糜烂了啊! “史家郎只负责押运粮草,怕是难知大战详情,再者说了,史家郎寄信之时战局怕还未至于此。” 韩老太爷也是看破世情的人了,闻言后,只是惊讶了一阵儿,便恢复过来,想想也是,史家娃娃托斥候带信,又岂能快的过这飞鸽传书呢,于是也不再纠结此事,又忧心地问道:“老马,可知今上何在否?” 马大公爷摇了摇头,说道:“据此密报所言,张枢密护着今上航至泉州,本欲作都于此,然闽广招抚使、市舶司提举蒲寿庚却早有降元之意,竟闭门拒命,城中宗室欲应之,却为蒲寿庚所阻,如今宗室与蒲寿庚相持不下,吾皇已宿于城前三日而不可入也!呜呼哀哉,老子念及此处,实恨不能提兵杀入泉州,将那蒲寿庚全族尽皆斩成十七、八段以泄愤也!” 啪! 马大公爷怒发冲冠,掷杯于地,而韩老太爷也是愤愤难平,一拳砸在石栏之上,恨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蒲寿庚一贾胡,食君之禄,不报君恩便罢,却反口噬主,实是禽兽不如,而满城宗室及士大夫者,竟奈何其不得,此真乃天大的笑话,真乃我天朝之奇耻也!” 马大公爷扼腕长叹,言道:“国之将破,人心涣散,宵小之辈借卖主以求荣,古来不乏也……我只是哀吾主之哀,亦惋惜贤弟泼天之功,于如今的情形之下,却已是形同白费,哼,真是岂有此理!” “事已至此,吾等徒呼奈何!依我之见,此事还是莫要明发了,以免引得人心惶恐。而过两日你那贤弟便该率军凯旋了,不如到时再议好了。” “这是自然……”马大侯爷点了点头,忽然又一咬牙,淡淡地问道:“老韩,若今上行至广南,你且说说,这于吾等而言,到底是利是弊?” 第五十四章 救君救国 韩老太爷一怔,讶异地望了马大公爷一眼,实在没想到一向狡猾的老兵痞子竟然会问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虽然自己和他一向交心,但是能问出这句话来,便不再仅仅只是交心,而是等于在交命给自己了。 韩老太爷本心自然是要尊君的,可是马大公爷这么问自然就有他的道理,而韩老太爷也明白马大公爷为何会有此一问,因为若是朝廷真的移至广南东路,那马大公爷身在天子脚下,拱卫天子有功,这官职爵位或许还会大幅提高,但是在满朝文武面前,马大公爷一介武夫,官职再高,那又能算得了什么?想必日后行事之时免不了要多受他人掣肘,而刚刚起步的新政恐怕立时便会胎死腹中,而如此一来,积弊必返,国之何救? 救君?还是救国?这的确是个问题…… 韩老太爷摇头苦笑,说道:“老马,不是老夫搪塞闪烁,只是你这问题老夫实是不知该如何解答也,而老夫只知道,你那贤弟必有更好的计较,咱俩的见识和智计皆不如他,依我看还是待他回来之后再议吧!” 马大公爷深深地望了韩老太爷一眼,只见对方也正在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便知对方所言并非是在敷衍自己,而是真的觉得那小子能有更好的办法。 “好吧,也唯有如此了。”马大公爷抬头望天,侧耳听着街道上传来的一阵阵欢呼,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张惫懒的笑脸,心中想到:这洪水将至,贤弟他真有横江断流,逆水而上之能么…… …………………………………………… “阿嚏!”卓飞坐在大帐之中,刚刚掂起爱徒张跑献上的烤肉,正准备大快朵颐,却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直把两道晶莹的鼻涕喷在了烤肉之上,卓飞心中不由得嘟囔道:奶奶的,不知这是谁在想我了,也不挑挑时候,没看老子正在吃饭么!唔,说不定是因为捷报传到梅州了,所以引得全城的姑娘们大发花痴,以至于哥在数百里之外都能感应的到……要说那赵清凝对哥的窥觑之意已昭然若揭,所以想必她听到捷报之后,自然是要大发而特发一番花痴的,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不知珂妹这次是否也会被哥的英雄之气折服,移情向哥,不再想小白脸而是只想着哥……嘿嘿,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哥再多打几个喷嚏倒也无妨啊! “恩师……今个儿咱肉多的根本吃不完,您老还是换这块儿吧!”张跑见恩师盯着肉,笑得很是诡异,心中不由得一突突,生怕恩师再把这块儿污了的肉赏给自己,于是连忙说道。 卓飞回过神来,瞄了一眼表面上笑嘻嘻,其实心怀忐忑的二徒儿张跑,便知他在害怕什么,于是先伸手换过烤肉,说道:“跑儿果然孝敬,只是这肉虽多,却不应吾等独享,来来来,天儿,你把剩下的那些送去给其他人尝尝,尤其是齐凯、李默等降将,万勿疏漏,去吧!” 吴天应了一声,端起装着烤肉的盆就走,而卓飞转头又对着张跑说道:“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要一想到韶州的灾民,为师这心中就甚是惶恐不安啊……” 卓飞说道此处,又对着张跑手中那串挂着鼻涕的烤肉,努了努嘴,说道:“唉,这串肉削一削还是能吃的,千万别浪费了,浪费是罪过啊!” “啊!”张跑欲哭无泪,实在想不懂恩师为何总喜欢欺负自己。 “啊个什么?莫非你嫌这串肉太肥,想要跟其他人换换不成?”卓飞故作惊讶地问道。 众徒儿见恩师捉弄张跑,纷纷掩嘴窃笑,赶紧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手里的肉串吃完,然后表示已无物可换,坐等着看笑话。而王挫更是没义气地吼道:“我说二师兄,你还愣着干啥,莫非是嫌弃恩师的鼻涕污了肉么?嗨,我说你装个屁啊!前几个月,在蕉岭军营里,你起夜的时候发现自己尿到了一棵大蘑菇,于是好不心疼,后来还不是挖了蘑菇出来起来洗吧洗吧切片给吃了么!这事儿大师兄也是知道的,对吧!” 张跑本也没指望这群没义气的玩意儿能跟自己换换,而王挫那夯货还要揭自己以前的糗事儿,则更是缺德。不过说来也怪,以前那浇了尿的蘑菇自己都能吃下去,为啥今天这串沾了点儿鼻涕的肉却是觉得如此地难以下咽呢?唉,看来这好日子过的久了,自己也变得越来越体面了啊! 张跑无奈,于是只好求饶般地望向恩师,希望他老人家能放过自己,而卓飞见状,却是微哼一声,言道:“敢演苦肉计的人,却会怕吃块脏肉么?嘿,跑儿啊跑儿,以前为师总觉得你为人圆滑,识变通,心智便不如旁人坚毅,可没想到,为师还真是看错了你,今日吾方知你小子若发起狠来,倒也是个不要命的主儿,啧啧,果然是了得,你说为师是该骂你还是该夸你呢!” 张跑一愣,便知自己自刺一箭来博取敌将信任的事儿已经被恩师知道了,难怪恩师会找自己的不自在,显然是对自己的行为不满。 张跑不敢怠慢,忙单膝跪地,说道:“恩师,跑儿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怕恩师担忧罢了。其实跑儿也是无奈,毕竟那颜润也不是那么好骗的,若无寸伤,恐惹人起疑啊。” 李刚见恩师忽然提起这事儿,便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忙起身说道:“恩师,二师兄所言不差,那颜润确是多疑之人,而这次若非二师兄自残,恐怕还真难成事也。只是刚儿身强力健,本应是刚儿行此苦肉计的,谁知二师兄却先我一步,实是令我汗颜也。” 卓飞闻言,登时把眼睛一瞪,怒斥到“混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自伤!” 众徒见恩师发怒,赶紧拜倒在地,恭听教诲,卓飞扫了一眼,心一软,语气缓和下来,叹气言道:“凡事解法千万,何苦独选下策,尔等立功求胜之心为师明瞭,可若是因此而伤了自己,却非为师所愿,再者说了,这战功再多,又岂……” 张跑听到此处,忽然以头抢地,竟打断了卓飞话,大声说道:“恩师,小徒与鞑虏不共戴天,为灭之,甘愿粉身碎骨,并非为那战功而自伤,亦非因求胜而鲁莽冲动也!” 一向圆滑的徒儿忽然变得如此激动,这令卓飞一怔,登时想起了张跑的经历,想起了入梅州城前张跑递给他典当的那根凤钗…… 卓飞暗想道:唉,跑儿与我是不一样的,因为我的心中只有国恨,只有被异族欺凌统治的不忿,而跑儿除了国恨之外,还有家仇,甚至在张跑的潜意识里面,恐怕还有一丝赎罪之心,赎他给自己强加上的未能早一步赶回以解救家人的那条罪过吧! 而也正是因为这种赎罪的心态,所以一向圆滑的二徒儿才会一反常态,不惜自伤来博取敌人的信任,可能这样他才会更加地好受一些。 “唉,为师失言了!”卓飞叹了口气,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又接着说道:“跑儿,仇恨是种力量,可以毁灭敌人,却也同样可以毁灭尔!切记,尔应该去控制仇恨赋予你的力量,而不是被它所左右,唔,这话对尔等也是一样的!” 张跑闻言,猛地一抬头,望见恩师正在和蔼地望着自己,心头一暖,似有明悟。 …………………………………………………………. 十二月五日,午时,韶州城。 蔡蒙吉刚巡视完施粥场归来,途经太平惠民局,却见惠民局大门紧闭,而来此治病的病患竟然门外的整条巷道都排满了,而且很多病患已经奄奄一息,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诊治。 “大人,大人!” 蔡蒙吉走在巷道里,突然间,斜刺里窜出一人,扑倒在他脚前。 蔡蒙吉的几名亲兵大惊,一边抢前用身体护住主人,一边挥刀架在来人的脖颈处以制敌。 “大人,大人救救我娘吧!救救我娘吧!”来人不住地叩头,丝毫不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钢刀当一回事儿,有名亲兵的刀收的慢了些,便将他的脖颈划出一道浅口子,血水汩汩渗出,可此人却浑然不觉,依然是叩头不止。 蔡蒙吉瞪了一眼那名收刀太慢的亲兵,迈前一步,将跪在地上的男子强行扶起,只见对方蓬头垢面的,实在是看不太清楚其本来面目,但是此人的声音却明显比较年轻,于是便说道:“这位兄弟,先别着急,有话慢慢说,来人,拿金创药来,先给他敷上。” “我没事儿!没事儿!莫要管我!大人,求您快救救我娘吧!我娘再不服药,怕是就要……”年轻男子一把推开奉命给他上金创药的亲兵,再次拜倒恳求到。 “好!好!莫急,莫急!你娘到底怎地了?” “我娘两天前突然开始忽冷忽热,浑身发抖,后来又不停的吐,昨日喝了些热水,似乎好了一些,可今日便又严重了……大人您看,我娘若是再不治的话,怕是真的挺不住了……可这惠民局却是关了门,总也不开啊!”年轻男子的泪水涔涔而下,愣是将他那张污脏的脸冲出了两道水槽。 蔡蒙吉望了望旁边草席上老妇人,果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而周围的其他病患也皆是呜呼哀嚎不止,好不凄惨。 而就在此时,惠民局大门忽然打开,里面几名杂役抬出一人,放在地上,然后便匆匆转身而返,再次关上大门。 蔡蒙吉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便突然见有一老太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道:“儿啊!你怎么就没挺过去啊!你就这么去了,可让娘一个人怎么活啊!呜呜……娘也不活了,娘这就下去陪你了……” 嘭! 说时迟,那时快,这名老太哭了两句之后,竟猛地推开了搀扶着她的人,快跑两步,一头撞在惠民局的大门框上,血花四溅,一命归西! 蔡蒙吉刚好抬头望见了这一幕,饶是他见惯生死,但此刻这心中还是猛地一抽,忙奔到大门前,扶起倒在血泊中的老太,探了探鼻息,却毫无感觉,显然是没得救了! “谁能告诉老子这是怎么回事!”蔡蒙吉咆哮到! 周围的人见蔡蒙吉身着甲胄,满身杀气,纷纷退后两步,不敢多言。而方才那名拦路求救的年轻男子也跟了过来,说道:“大人,这位老太昨日跪在此门前啼哭求诊,惊动了里面的医官,方抬其子入内诊治,吾本当其可以求得一命,却不想今日还是……唉!” 旁有一胆大之人忍不住地愤愤言道:“进去也不过是喂些热水米粥罢了,医官又不给施药,能济得甚事!” 蔡蒙吉一愣,旋即怒道:“都病成这般模样,医官为何不给施药!” 那人见蔡蒙吉发怒,很是害怕,一边向后挪着,一边小声地嘟囔道:“医官说是没药了……” 没药了!这怎么可能会没药了呢! 声音虽小,蔡蒙吉却是听的分明,便愈发的怒不可遏,于是轻轻放下手中老太的尸体,一脚踹开惠民局虚掩着的大门,只见院中也满地都是哀嚎的病患,却只有几名杂役在施水,而未见有医官诊病。 蔡蒙吉更怒,小心越过满地的病患,总算是进了主厅,只见厅中,正有一名医官在漫不经心的坐堂,说他是漫不经心,那是因为这医官貌似在坐堂,实则是以手撑头,正在打盹儿啊! 蔡蒙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冲到医官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脖领,将其提了起来,并喝问道:“这太平惠民局乃是施药疗疾之所,这门外遍地病患,尔等身为医者为何竟闭门不诊也?为何惠民局就尔一个医官?为何这么多的病患不得救治?为何无药可施,难道军资官没有拨药材给你吗!” 第五十五章 江西名医 医官半梦半醒之间猛地被人提起质问,好不憋火,破口就想大骂,可一抬头,见对方甲胄俱全,身后还跟着几个亲兵,显然是员武将。医官也是读书人,虽然看不起武将,却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些粗人,只好软下来,一边费劲地想拨开蔡蒙吉的手,色厉内茬地埋怨道:“问话就问话嘛,没事儿扯着人家作甚,你这人好生莽撞,若不是我大人有大量的话,那定要去请蔡总督来管教管教你……唔,放开,快放开,我可是认识蔡总督的……” 蔡蒙吉闻言一愣,情不自禁地放开了手,又回头瞅了瞅自己的亲兵,只见这几个家伙也是大眼瞪小眼的样子,不过这些家伙却也很懂事儿地没去揭破这名医官的大话。 蔡蒙吉实在没想到还真有人敢扯自己的大旗来狐假虎威,暗觉好笑,于是忍不住又问道:“你真的认识蔡总督?” 医官见‘蔡总督’三个字果然震慑住了对方,更是得意,于是又言到:“那自然是认得的,蔡总督……咳咳,算了,我也不和你一般见识了……你方才问什么来着?” 医官本还想多吹吹自己和蔡蒙吉的关系,可见对方把眼睛一眯,似乎有所起疑,于是不敢再多说,总算是回到了正题之上。 蔡蒙吉此刻已经冷静了许多,压下火气,又将问题说了一遍,就想看看这医官会怎么回答。 医官耐心地听完蔡蒙吉的话,忽然神色一黯,答道:“唉,若有药的话,那我能不给病患用么?你是不知道,鞑虏入城之后,光这太平惠民局就被洗劫了两次,而且那些蛮夷什么都抢,对各种药材更是趋之若鹜,绝无半点遗漏……” “行了,这些废话说来做什么!我只知道卓大人早就命军资官将收缴上来的药材拨付惠民局使用,莫非你们没收到么?”蔡蒙吉见医官只是叫苦,便颇有些不耐。 医官点点头,说道:“卓大人收复韶州之后确是将鞑虏抢去的药材又发回了大半,量也不少,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些药材搁在以往,那惠民局是绝对消耗不尽的,可如今这远近四乡皆遭了兵灾,百姓们无家可归,风餐露宿已久,这生病之人自然就多了起来,再因战乱而一时不得医治,是以你传我、我传你,以至于患病者不计其数也。而卓大人收复了韶州之后,城门开放,远近病患便入城求诊,更令城中药材紧缺,据我所知,如今城中大小药铺都早已售罄关张,而本惠民局两日前便已断了药,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让我又能如何?” 蔡蒙吉闻言一怔,实难相信,一时间无言以对,而蔡蒙吉身后的亲兵却是火了,怒道:“那……那你们总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方才那老太就撞死在外面的门框上,你却闭门不理,也不前去查看,莫非你半点不知么!” 医官瞄了瞄蔡蒙吉的亲兵,颇为不屑地摇头说道:“我见有些病患哀嚎可怜,心中虽不忍,却也只能喂些热水汤粥,这体质好些的便扛过去了,体质若是不堪或者病入膏肓者,唉,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那老太之子本就体质羸弱,患的又是急症,非用药而不可医,我尽了人事,却无力回天……那老太撞死在门柱之上,我自然也是知道的,你问我为何不出门查看……嘿,我若出门,必为病患所求,你这屋内院中,已全是病患,几无落脚之处,难道你觉得还应该再放人进来么?” “这!” “再者说了,那老太与儿相依为命,今儿既去,那老太与其独活饿死,倒不如陪儿同走了痛快,我又何必阻拦于她?况且那尸首停在门外,等下自有巡城司的仆役收走,何须我来操心过问?难道我去查看一番便能令她与她儿死过翻生了么?哼,乱世之中,人命犹如草芥,尔身在行伍,这个道理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么!” 亲兵的一句话,竟惹来医官连珠炮一样的反驳,而且医官之言虽然有些难听,但细细一品,却也是那么个道理。 蔡蒙吉和他的几个亲兵无言以对,而那名亲兵被人驳斥了一通,更是气愤,怒吼道:“鬼才知道你们是不是把药藏起来囤居积奇,或者高价给卖掉了,否则诺大个韶州城,如何会无药医人!” 亲兵的话很冲,而且还有些蛮不讲理,但这却也是蔡蒙吉心中的疑问,毕竟偌大个韶州城找不到药来医人,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的,更何况蔡蒙吉还很清楚地知道那收缴上来的十几车药材可是全都拨付给了惠民局了。 所以蔡蒙吉也不喝斥自己亲兵的无礼,捻须不语,只是想看看这医官如何作答。 而这医官听见蔡蒙吉的亲兵这种诛心之语,不怒反笑,突然提高音量,大声言道:“哈哈哈,我就知道尔等皆是这么想的,这句话尔等怕是憋了很久吧?好,说的好!你若不说,那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骂尔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你!大胆!”亲兵闻言,大声喝斥,蔡蒙吉却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既然这位医官想骂,那就随他骂两句好了。” 亲兵闻言退下不敢多语,医官见状,颇为蔡蒙吉的威势所慑,但是话已出口,也不容再退缩,于是牙一咬,高声喝骂道:“韶州城惨遭浩劫,死生不计其数,尔身为医官,无力伐虏,只能徒呼奈何,而后,卓大人天纵英才,竟于数日之间复了韶州城,开粥铺散米粮,救了四乡百姓无数。吾身为医者,虽无衣食之忧,却亦感大人之德也,然,韶州城复之后,四乡百姓皆来求医问疾,以至于满城无药,尔身为医官,望病者死于眼前而不能救,其心先是如焚,后是如槁,又岂有见死不救,为金银俗物而丧心病狂哉!” 医官指着蔡蒙吉几人一通儿怒骂,好不慷慨激昂,而那亲兵见主人同己一块受辱,更是气愤,又反驳道:“这天底下丧心病狂的人多了,再多几人……!” “混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真无礼可恶!尔等自去看看,躺在里间床上的皆是此间医官,其中有累病的、有因病者传恙的、还有因见不得病者无药而死,以至于羞愧忧虑而病的…….然,此间医官就没有一个尔等所说的那种丧心病狂的!而此间医官也没有一人不把自己所用之药献出来与这遍地病者的!就连此间的仆役杂夫亦是如此!” “啊!竟有此事!”蔡蒙吉大讶,实在没想到这城中的患情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竟然连太平惠民局的医官都病倒而无药医治。 医官闻言,重重地一哼,奚落道:“身为医者,竟无医己之药,真是可笑可悲之极也!尔等如今方信了么?尔等不会以为这些医官宁可不要性命,也要丧心病狂地卖药谋财吧!哈哈哈!” 蔡蒙吉闻言,惭愧不已,正想分说两句,而那医官见已经成功的打压了对方的气焰,更是得理不让人,不待蔡蒙吉开口,便指着院门说道:“尔等可知为何这大门只是虚掩,却无人自入否?” 蔡蒙吉几人摇摇头。 这医官嘿嘿一笑,说道:“那是因为外面那些病者都知道,这门入与不入都是无药可医也!况且,此门里之人多是重症,一日总要抬出好几人,而病者多讳死,明知这扇门乃是死门,而非生门,那又进来作甚!” 医官说道此处,话锋一转,又问道:“对了,尔等可知为何这些病者宁可哀嚎等死,却无人好似尔等这般气势汹汹地来揪着我的领口问罪么!” 蔡蒙吉至今已经全信了医官的话,摇头苦笑,又拱了拱手,请医官勿着恼。 而医官并不领情,张口正要接着奚落,旁边地上躺着的一病重老者却突然挣扎着坐起,并开口说道:“这位将军,莫要……莫要再责怪危大夫了……此间确是药尽了……医官们病了,宁可自己不用药,亦要先为吾等草民诊治……吾等对此已是感激涕零,就算今次真的是挺不过去……那……那咱们也认了……” 蔡蒙吉一听,连忙扶住老者重新卧下,又拱手对着医官深深地施了一礼,说道:“在下不明内情,莽撞无礼,还请……还请危大夫见谅,不过在下还有不解之处,还望危大夫能为吾解惑。” 姓危的医官见对方态度恭谨,又对老者有礼,于是气也平了不少,言道:“尔等有何疑问快些问便是了,危某两日未眠,正想补觉。” “放……!”蔡蒙吉的亲兵对姓危的医官的态度很是不满,正想喝骂,却被蔡蒙吉给瞪了回去。 蔡蒙吉想了想,说到:“危大夫,既然局中无药,为何不派人知会州衙,却任由这些病患……” 危姓大夫不待蔡蒙吉说完,便摆了摆手言道:“其实吾等早就问过军资官,知道军中已无多余药材,所剩一点,也多是些跌打损伤之药罢了,在如今这种情势之下,若是疫病蔓延,而军中无药,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也。唉,想那卓大人率梅州客军远道前来解韶州之围,灭尽鞑虏不说,战后还施米施药,并帮百姓起屋安生….....种种举措,已算是仁义至极了,吾等知好歹,不愿亦不能夺客军之备药,又何必去报与州衙知道,那蔡总督一门三进士,为人仗义豪侠,若知百姓无药,必取军药治民,介时杯水车薪无用,反倒危了将士的性命,那吾等岂不罪过么?” 蔡蒙吉一愣,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而他那名亲兵总是质问医官的亲兵,闻言之后更是愧得无地自容,对着医官便是深深一拜,说道:“危大夫,小的方才不懂事,污了大夫清名,实是该死,请受小的一拜!” 亲兵说完就拜倒地上,危医官连忙闪到一边,不受他礼,说道:“不知者不怪,尔亦是出于义愤,情有可原,我不怪你便是,快起!快起来吧!” 亲兵还是拜了一下,这才起身,蔡蒙吉沉吟了一下,又拱拱手说道:“危大夫之苦心,直令在下汗颜,然,虽是如此,但总不能眼睁睁地瞅着这些百姓因病而死,这也太过……” 蔡蒙吉的话没说完,但谁都知道后面跟着的应该是‘消极’二字,危医官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吾等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不瞒你说,此间原有医官十二人,杂役近百,如今医官病倒了十人,杂役病倒了三十余人,而剩下的两名医官,一名前往英德府的太平惠民局赊药,另一名医官则带着剩下的六十多个杂役去城外的深山中采药了,如此也算是自救,想必后日便能有些应急的药材了,唉,只是不知这几日又有多少病患熬不过去……” 蔡蒙吉恍然大悟,心中对这太平惠民局的医官们更是钦佩,正想说话,忽然惊觉一事,脱口问道:“方才你说十二名医官,十名病倒,两名外出,那你是……?” “这位危大夫并非医官,而是自愿来治病救人的。”躺在地上的老者又出声说道。 蔡蒙吉大讶,忙拱手问道:“危大夫古道热肠,实是可敬,不知可否赐告姓名……大夫是何方人士……不知往日在何处坐堂?” 蔡蒙吉一连问出几个问题,就像是后世查户口的,颇为唐突。不过想想也是,一个不知名姓的人霸占太平惠民局,确是有些古怪的。 危医官懂他心思,也不责怪,只是傲然抬头,言道:“不才南丰危煕载,略通医术,见此地无堂官坐诊,便毛遂自荐于局正,不想吾自负才学,亦困于巧妇之难也!” 蔡蒙吉听明白了,心中一动,又问道:“不知危大夫与江西名医危云仙可是一脉?” 危煕载面色一正,言道:“正是危某四世祖之讳也!家父危碧崖。” 第五十六章 鼠目之光 蔡蒙吉一听,肃然起敬,原来这江西危氏一门,累世行医,活人无数,而自危云仙师从后汉名医董奉的二十五世孙董京习大方脉(内科)之后,危氏医名更胜,其子危子美习临江刘三点及建昌路新城县陈姓的妇人科,又习杭州田马骑的正骨和金镞科。而其父危碧崖,则习黎川大磜周姓小方脉(小儿科),至此,已是三世名医,享誉赣地。 无论古今,这名医都是稀有之物,蔡蒙吉自是有所耳闻的,看这危煕载虽然年不过而立,但家学渊源,想必这医术自然也不会差了吧。 而蔡蒙吉不知道的是,这危煕载随福建汀州程光明修习眼科,又攻瘵疾(肺痨)。也是历史上的一代名医,而且他日后还有个大大有名的亲侄儿危亦林,更是钻研疮肿、咽喉口齿等症,危氏五代名医各有擅专,到了危亦林这一代,由于刻苦好学,更是尽得先辈真传,终于在后至元三年写成《世医得效方》,其中记录方剂三千余首,不仅有前代古方,还有危氏五代家传的验方、秘方,以及民间单方。危亦林还冲破传统束缚,公开了治疗五色痢、气壅耳聋、臁疮、鱼脐丁疮、水肿、痈疽等疑难杂病的秘方,这在中国医学史上是不多见的。 《世医得效方》中还详细地记录了使用麻药治疗骨伤的方法,而危亦林以蔓陀罗花、川乌、草乌等草药制成的麻醉药“草乌散”的麻醉效果很好。后来日本医生在1805年使用蔓陀罗作手术麻醉药,被誉为世界麻醉史的先例,其实比危亦林足足晚了四百多年。而对于脊椎骨折,危亦林首创了“悬吊复位法”,而这种有效的疗法,直到1927年才被英国医生达维斯提出来,又晚于危氏六百多年。 不过以上这些都是后话,危熙载如今刚学业有成,而危亦林恐怕还在娘胎之中呢。 闲话少说,总之蔡蒙吉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对自己的莽撞更是有些愧意,于是再次致歉道:“江西危氏满门名医,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危大夫,实是汗颜之至也。” 危煕载闻言,却只是苦笑言道:“只恨危某学艺不精,实在是行不得这无药之医啊!” 蔡蒙吉亦是苦笑,想了想,又说道:“危大夫,方才你说后日或能有药救急,如此甚好,最起码也能顶的几日,而在下还可命军将前往其他州县赊药,相信七八日内必有药材送至,所以说十日之内,这药荒便可无忧了,只是……只是这两日却不知还要死去多少病患,莫非真的再无它法可想了么?” 危煕载摇了摇头,忽然又叹了口气,说道:“城中先是药贵如金,继而无药可卖,其实……其实这城中药材也并非全为病患所取……” “危大夫是说有人囤积药材牟利么?”蔡蒙吉面罩寒霜,杀气迸现。 危煕载感受到了这股肃杀之气,心中一凛,忙言道:“非也非也!并非囤积牟利。而是有些富户为避疫病,便先行买药,以备用时无患,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非议。” 蔡蒙吉一听,登时有些泄气,本来他还想揪出两个囤积居奇的富户来抄家示众,这样既可缓解城中药荒,又可杀鸡儆猴……可谁知竟是这般情况,想想也是,有钱人家备点药防病,确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蔡蒙吉颇有些泄气,想了想,忽然对着危煕载一拱手,说道:“病者需药,刻不容缓,吾这便去城中觅药,相信应有所得,危大夫请在此稍待,等吾取了药过来,还得请您施展回春妙手,先救重患性命。” 蔡蒙吉说完,便转身大踏步而去,危煕载望着他的背影,很是有些发呆,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高声问道:“敢问将军贵姓!” “松源蔡蒙吉……” 声音远去,人影亦消失不见,危煕载傻乎乎地站在厅中出神,许久之后,方才摸了摸自己的鼻头,说道:“松源蔡氏,一门三进士,吾原以为蔡蒙吉该是个青衫儒雅的士人模样,却不想竟是一赳赳武夫……啧啧,治世弄墨,乱世跨刀,此方为真男儿也!佩服,佩服……” 注:据笔者考证,大夫一词,古来有之,清代以后,则多称郎中。北宋徽宗政和年间重订官阶时,在医官(太医)中置“大夫”以下官阶,加之唐末五代以后官衔泛滥,以官名称呼逐渐形成社会风气,所以称医生为大夫至今。 …………………………………………………………. “蔡总督,不是小民不识抬举,实是家中几无所备,即便是有心献药,却也献不出来啊!” “梁兄所言不错,小民家中也就剩下一些人参鹿茸之类的大补之药,寻常药材那是不剩半点儿,实是无药可献,当然了,若是蔡总督希望小民献些米粮钱财来赈济四乡灾民的话,那王某还是不遗余力的。” “唉,不瞒蔡总督说,小民虽说也赶在城中药尽之前,买了一些备用,本来您老开口,让吾献了也是不妨事的,但吾这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万一献药之后有人患病,而吾又无药可医的话,那吾岂不是愧对家人了么!” “…….” 同日黄昏,州衙大堂内,本州的富户乡绅皆受蔡蒙吉蔡总督之邀,前来议事,而议题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发动这些富户献药。 可惜事与愿违,蔡蒙吉摆明利害,好话说尽,这些富户就是推来推去不愿献出家中藏药。 要说如今这韶州城里所剩不多的富户大多是一些与叛将刘自立交好,所以才没被元军劫掠一空的,而且元军入城后,这些富户自然也是拜见过元将,以寻求庇护的,据说那纳猛就收了这些富户主动献上的近三万两的银子。 蔡蒙吉自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不过这些行为也是大户人家寻求自保的本能,至于他们有没有配合着刘自立开门献城,那就不太好说了,你说有也行,说没有也行,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碰就能定生死。 可是此刻,这些富户死活就是不愿意献药的态度实在是令蔡蒙吉暗自愠怒,直恨不得以资敌之罪将这些富户全都抄了家,看看他们的家中到底是有药没药! 想是这么想,可蔡蒙吉却没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贤弟卓飞自打收复韶州之后,为了避免城中动荡,便只杀了首恶刘自立以祭熊飞英灵,而对这些富户却明示过不再追究其罪责的,是以城中才能迅速地平稳下来,而这些富户自知亏心,便纷纷摆起粥棚,每日施粥救济灾民,也算是赎罪了。 蔡蒙吉长叹一声,心说为何这些人就死活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呢?若是城中大起疫病,那他们还能独善其身么?只怕到时有药都救不活吧! 再者说了,自己都保证七、八日后便会有大批药材运来,可这些人就是不信,宁可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也要保住家中的藏药,好像少了这些药,转眼间就会全家病亡似的。 只不过今日这些家伙皆是腆颜赔笑,言语婉转,颇有些只要你不逼我献药,那我就逆来顺受,委曲求全的意思,这让蔡蒙吉实在是没有啥借口翻脸,唯有哭笑不得也! 看来晓之以理和动之以情都是没啥作用了,如此一来,怕不得是要示之以威,吓唬吓唬这些混蛋们了。 蔡蒙吉冷着脸,捻须思索了一阵儿,又以指轻叩面前案几,众富户见状,忙止了喧哗,大气也不敢出,静侯着蔡总督示下。 “城中缺药,四乡百姓求医无门,多有病死者,蔡某暂掌韶州,未能绸缪在前,实是自责不已。为亡羊补牢,吾已派快马前去邻近州县筹药,相信最慢十日之内必有药至,而今太平惠民局的医官也已入山寻药,相信两三日内便可采来少许救急之药,所以如今只是这两日药荒,而诸位身为韶州士绅,本应照拂四邻,为何今却见死不救乎?唉,诸位皆受卓大人恩惠,得以不究,而大人素来爱民如子,若是得知诸位如此作为的话,怕是会心冷齿寒啊……” 蔡蒙吉前面的话对诸富户士绅来说,无非是老调重弹,完全引不起注意,而最后这句话却是夹枪带棒,威胁之意尽显,登时令堂下诸人心神一凛,打醒了十二分精神,皆暗想道:果然最后还是说到这事儿了,哼,黔驴技穷,莫非这是打算要污蔑吾等投敌么! 众富户默然不语,却纷纷在心中措辞和思索应对之法,因为他们相信,这既然还是在大宋朝的治下,那他们应该还是能讲一讲道理的,而对方如果是蒙古人的话,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蔡蒙吉见这些冥顽不灵的家伙们皆垂首不语,很是有些恼火,可他一来实在是不习惯以权势压人,二来则更不想违背贤弟卓飞笼络韶州人心,尽快平复城中乱象,为收韶州入广南东路做准备的初衷,否则中路大军一到,城中还是一片混乱的话,恐怕人家会以此为借口来说事儿。既然不能真的发威,给他们来个杀鸡儆猴,那看来自己这条示之以威的策略也是不太好用啊! 蔡蒙吉百般无奈,忽然想起了贤弟成天挂在嘴边的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名言,虽说蔡蒙吉并不似其他儒家学子那般迂腐守旧,但他对这句话还是很有些抵触的。 可是,在如今的情况下,怕是也只能再诱之以利试试了? “百姓多疾,聚于太平惠民局外,呜呼哀嚎,坐而等死,蔡某闻之,心中恻然,今召集诸位来此,本想请诸位暂拿出些家中的备药,先解此燃眉之急,可谁知诸位却诸多推搪,此真是令吾心寒也!唉,亏蔡某本来还打算事后将诸位的义举禀明朝廷,请圣上赐予尔等爱国义民之名,只可惜……” 爱国义民?这是个什么东东? 堂中诸富户士绅,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皆是莫名其妙,但是蔡总督话中表露本打算为他们禀明朝廷请功的这个意思却是分明的,而且不管这爱国义民是什么东西那可都是圣上赐予的啊! 于是有大胆之人便出言相询,而蔡蒙吉故作惊讶道:“咦,尔等竟不知梅州推行的爱国彩票之事么?” 众富户更是茫然,蔡蒙吉撇了撇嘴,似乎很是为这些韶州富户的孤陋寡闻而感到惋惜,接着又略略地将梅州发行爱国彩票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直听得这些富户目瞪口呆,向往不已,而最后蔡蒙吉又说道:“马大公爷已经将推行爱国彩票之事禀明朝廷,而圣上和朝堂上的诸位大人对此爱国义举也是大为赞赏的,不但允了继续在广南东路推行彩票贩售,而且还打算推广至全境,而中二奖以上者不但可得财,而且朝廷还会颁下封号赏赐……唔,只是这赏格多寡,如今朝堂上还有些争议,是以还未来得及赐下,礼部诸公还在推敲之中。不过据本官所知,由圣上赐下‘爱国义民’的封号这条赏赐是已经确定了的,而有了这道封号,日后见官可不拜,战后可免五年赋役,奴可为人,妓可脱籍,非谋逆杀人等重罪者可获赦一次……对了,圣上还许诺,说驱逐鞑虏之后,将在帝都大排筵宴,凡有此名号者皆可获邀出席,与君同食,同乐也……” 蔡蒙吉扫视了一眼惊疑不定的诸人,又面色一沉,道:“哼,一群鼠目寸光之辈,真不知吾与尔等说这么多作甚!圣赐爱国义民之称,光宗耀祖,是何等之荣幸,又岂是见死不救之徒可窥觑的!诸位请回吧,蔡某不送了!” 第五十七章 公子凯旋 蔡蒙吉越说越气,到了最后,更是目露厌烦之色,连连挥手送客,就像是在赶苍蝇一般。 “蔡总督悲天悯人之心,日月可鉴,梁某受大人感召,虽然家中存药不多,但愿全数捐出,绝无保留。” “梁翁所言甚是,蔡总督虽是客军,却能爱民如子,急民之所急,吾等生长于韶州,又岂能见乡亲受难而不救,罢了,不才白某也愿意捐出家中全数药材,望能缓燃眉之急也!” “没错,没错,钱某忽然想起前年家父似乎买了一批药材,尚扔在仓中无用,既然城中药荒,百姓无药可医,那我钱家自当不遗余力也……唉,钱某真是糊涂,方才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咳咳,钱兄莫要自责,小弟也跟你一般的糊涂,小弟家中似乎也有几百斤常年不用的药材…….” 一时之间,州衙大堂的之上,诸富户乡绅,要么洗心革面地突然觉悟,要么脑袋一拍便恢复了记忆,总之人人皆慷慨激昂,踊跃捐药,大有蔡蒙吉若不收,那就要一头碰死到堂柱之上的架势。 蔡蒙吉望着听着,心中还真是哇凉哇凉的,不由得感慨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示之以威,此三者合而为一,皆不及诱之以利之万一也……唉,这还真是……真是人心沦丧……人心沦丧了啊! 管他沦丧不沦丧,反正总算是达到了求药的目的,蔡蒙吉稍微感慨了一下之后,便收拾心情,言不由衷地说道:“韶州乡绅果然是深明大义,蔡某心中甚慰,而诸位今日之义举,蔡某必将禀明马大公爷,请他老人家代传上听,为诸位请封爱国义民之号,想必吾皇与朝堂诸公得知此事之后,定会感尔等爱国之心,大加褒扬,自无不允所请之理。” 堂下诸人闻言大喜,再拜之后,便纷纷返家取药去也,韶州药荒,至此而解,不再细表。 同日晚间,侯焘派斥候传讯,说元军南雄守将王渠上千户看了齐凯等一众降将的书信后,三日前已决定开城献降,而次日其又说服了梅关守将陈元上千户,如今南雄和梅关已尽落我手,兵不血刃,反得四千降军,可谓是皆大欢喜也。 十二月七日,广州知州张镇孙领广南中路七万大军赶至韶州,蔡蒙吉以城中无地为由,拒不开城,张镇孙大怒,以国贼斥之,并于南门外排开阵势,威胁要叩城而入,就此相持。 然翌日清晨,便有远近四乡父老、乡绅闻讯后自发赶来,聚于两军阵前,冲南叩首请退,而韶州城内百姓亦出城相应,及至午时,南门之下已有十余万民跪伏也。 更有耋耄老者近百人,求见状元公,并利刃架颈,以自死胁之。 张镇孙面赤不语,然终知民意不可违,是以长叹一声之后,便引军退返英德府,而其知韶州药荒,行前又留数车军药与韶,倒也恩怨分明,急民之难,韶州军民皆感其义也。 ………………………………………………………….. 铁靴生苔藓,甲叶尽锈斑,征尘填瘦骨,垢下俱欢颜,儿郎纵马歌,今日凯旋还。 腰系溯古剑,胯下青玉鞍,抬手万马驻,展臂大军前,当代风骚客,将军是少年。 话说自打卓飞引军出了韶州城后,这全军上下,无论是将校还是士卒,人人皆是归心似箭,恨不能早日见到家乡父老,早些感受到那份凯旋而归后的荣耀。而那两万七千降军,本来皆是无精打采地并没有梅州将士那么起劲儿地赶路,可后来卓飞开出了只要他们能在十日内赶回韶州,便每人赐一两银子,入城歇三日的赏格之后,这帮家伙才有了和梅州将士一样的动力,想想也是,身为降军,不但能挣赏钱,而且还能入城吃喝嫖赌三日,这种好事儿,哪找去啊! 而且卓飞此次还带回了三千匹战马,交给大军轮流骑乘,倒也省去了不少脚力,加快了队伍行进的速度,只是此举令降将李默心疼的呕血,却终是敢怒而不敢言也。 于是,经过了八天的急赶之后,在十二月十二日午时,卓飞领着两万大军,两万七千降军,终于赶至了梅州城两里外。 今日晴空万里,冬天的阳光暖暖的晒在身上,甚是舒服,梅州城一早便得了今天大军凯旋的消息,是以宵禁刚刚结束,便已经有无数的百姓自发地来到梅州西城门口等着,而到了此刻,城门内外最少已经汇聚了二十几万民众,绵延半里。 由于人数太多,难免会发生一些踩碰事故,而等的时间太长,也让民众有些疲惫,不过却没人有什么怨言,而是各个都在引颈期待,期待着早些看见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子弟,他们的英雄…… “看,公爷他老人见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一声惊呼,只见梅州大开的城门里突然涌出了两队公府亲卫,分列道路两边。紧接着,便见马大公爷领着城中大小官吏将校鱼贯而出,驻于城门洞前。 公爷都出来等了,想必卓公子也快回来了吧! 百姓们的念头刚刚一转,却突然觉得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起来,百姓们愕然回头,只见远处官道尽头,忽然转过来无数黑影,密密麻麻,且速度颇快,转眼间便已是铺天盖地…… “看,那就是咱们梅州的大军!”一名叫做万五的泼皮无赖站在大树上兴奋无比地叫了起来,不过自从马大公爷和卓知州整肃梅州之后,在今日的梅州城,早就没了万五这些街头混混的生存空间,于是这万五也只能顺应潮流,改邪归正,成了一家青楼的护院……咳咳,毕竟这也是份正经职业,应该……应该算是改邪归正了吧。 垮嚓……垮嚓…… 大地震颤地越发强烈起来,梅州大军迈着整齐地步伐,沿着官道,傲然前行,而如此万人如一的步调,天下间怕也唯有梅州强军方能奏出。 百姓们一边骄傲的想着,一边尽最大的努力来伸长自己的脖子张望,可惜大军离得还是较远,所以百姓们也只能看见官道上那杆杆长枪如林般的耸立,于一片樱红之间尽是寒芒凛凛,映着烈日,显得分外刺眼。 随着大军的逐渐接近,人群便开始骚动莫名,如同即将煮开的水,而若不是官道两边都有军士维持的话,恐怕整条官道都会被挤满了。 “哇!那杆黑色的大旗好威风啊!”万五在树上兴高采烈的叫到,树下百姓闻言,纷纷翘首张望,果然见到官道上愈行愈近的大军前方,一杆黑色的大旗迎风招展,确是拉风至极。 “看,最前面骑在马上的就是卓公子了!”万五眼神不错,在千军万马中很快地就扑捉到了卓飞卓公子,登时又惊喜地叫了起来。 哇呀呀! 卓公子这三个字似乎是有着魔力的,君不见万五此言一出口,树下的人群便如同炸了窝一般地兴奋起来,议论纷纷。 几个像是车行苦力大老爷们因为职业的缘故,率先发现了新大陆般地嚷道…... “看见了,我看见那匹马了!” “可不是么!那不正是卓公子的大白马么!” “对对对,马上那人是不是卓公子咱不知道,但我的确认得卓公子的马!” “呜呜呜,哥几个快看看,卓公子的大白马都快瘦成毛驴了!这膘掉的,你们说卓公子这是吃了多大的苦啊!” “……” 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人群中的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也是不少,这边儿还有一主一仆,两个女扮男装的家伙也小声说道…… “小青,快看,卓公子他真的是好帅哦……” “小青,你再看,卓公子好像是在冲着我笑呀!” “啊!笑的好迷人,太帅了,我受不了了……要晕了……小青,你还不快点儿来扶着我……” “……小姐,我说在这儿看卓公子还没有一根萝卜大,这您都能看见卓公子在对着您笑啊!” “废话,这种羞人的事儿,我能随便乱说么!” “那为啥您平日把书凑到鼻尖上都还说看不清上面字儿啊!” “死丫头,竟敢挤兑我!” “唔……谁挤兑您了,对了,小姐,您如今穿的可是男装,卓公子还对着您笑,莫非他……哎呦!” 而总是在各种场合出现的那对活宝父子自然也少不了现身,只见这二位站在人群里不住地感慨着…… “爹,卓公子真是威风啊!” “那是,爹在怡情阁的时候就看出卓公子不是池中之物了。” “爹,你看你给孩儿新纳回来的小娘站在那边好不风骚,正冲着大军不断挥手,若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他的情郎就在那军中呢……” “呃……算了,今天是卓公子凯旋的日子,爹高兴,我忍了……” “呵呵,爹果然大度……咦,不大对头啊!卓公子出征的时候不是顶白盔披白甲的么?怎么这会儿却好似变成金盔金甲了?” “废话,你没听说过‘黄沙百战穿金甲’么!可见这百战之后,就是要穿金甲回来才拉风的。” “啊!爹爹果然高明,孩儿对这句话其实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听爹一席话,却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可是爹爹,那这‘黄沙’二字又该如何解释才对?” “嗨,你这傻孩子,黄沙肯定是个人名,而他百战凯旋之后,才穿上了金甲,唔,或许这金甲是皇上赐给他的也说不定……” “爹爹真是睿智,这‘黄沙’二字与‘皇上’谐音,所以孩儿还一直以为是写诗人故意在避讳呢。” “唔,无妨无妨,吾儿果然聪颖,为父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呃,或许吾儿说的有理也不一定……” 这俩活宝父子自顾自地互相吹捧,旁边有一书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说道:“咳咳,打扰一下,卓公子还是白盔白甲,只不过是阳光洒在身上之故。而且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是说长期的战斗,都被塞外的黄沙磨穿了盔甲的意思。” “呃……是么?”当爹的人迟疑地反问道。 书生点点头,肯定地答道:“放心,错不了的!” 当爹的人破不服气,又说道:“那你且来说说,这诗里面为何不用风沙,而偏偏要用黄沙?为何不用盔甲而却要用金甲?” 话音落下,当儿子的人也附和着说道:“爹爹说的没错,若照他这么讲,那这个‘穿’字,岂不是换成‘破’字更为恰当一点儿?” “风沙百战破盔甲?”书生愕然。 “不错,风沙百战破盔甲!如此一来岂不是要确切很多么?”当爹的人见书生傻眼了,更是得意,追问道。 “爹爹英明!”当儿子的人满眼都是崇拜,又瞪了一眼书生,说道:“哼,某些人做学问不求确切无误,不求精益求精,却偏偏还要卖弄人前,难怪看着挺大年纪了,却才是个小小的秀才……” 书生闻言,大怒道:“吟诗要那么确切作甚!这吟诗讲究的是意境,意境!吟诗就要意境,你们到底懂不懂!” “爹,您老听懂了么?” “唉,果然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也……” “就是,就是,这种话竟然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孩儿还真是有些佩服他的勇气了!” “嘘,小声些,吾儿可万万不要学他才是。” 俩父子一唱一和,直令书生茫然不解,愤怒到:“你俩到底在说些什么?” 当爹的人面对书生的质问,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看你的年纪不大,却已误入歧途,可惜啊可惜。” “混账,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书生勃然大怒,迈前一步,就要理论。 当儿子的人连忙挡在亲爹前面,指着书生的鼻子斥道:“你急什么,敢作淫诗,还怕人家说你么?” “什么淫诗……” “呀嗬,你别想抵赖,你方才明明说淫诗讲究的就是遗精啊?啧啧,做淫诗就要遗精……你这人真是好不恶心……是吧,爹!” 当爹的人微微一笑,说道:“可不是么!做两首淫诗还要遗精,真是没有前途,这辈子怕是都中不了举了……唔,话说我作淫诗就用不着遗精,要不等驱逐鞑虏之后,老子再去考个功名玩玩……” “爹爹才高八斗,必能金榜题名。” “噗~~~!”书生喷血倒地。 “切,就这德性还敢抢俺父子俩的风头儿,不自量力,嘿嘿嘿嘿……” 第五十八章 爱国风潮 以上这些只是小小的插曲,而二十万迎接大军凯旋百姓中,还有无数个这种小小的插曲在进行着,什么心情的人都有,但总的来说,兴奋、喜悦、崇拜、迷醉这几种心情是占据了主导地位的。 垮嚓……垮嚓…… 梅州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越来越近,近到梅州的百姓们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些子弟的五官和衣甲,近到可以清楚地看见骑在马上,面带微笑的卓飞卓公子…… 兴奋、喜悦、崇拜、迷醉的百姓,当他们真正看清这些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们时,忽然之间,人人的心口都像猛地被人敲了一记重锤似的,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蓬乱的须发,满面的污垢,褴褛的衣衫,锈迹斑斑甚至还长出了青苔的盔甲…… 一个、两个……五个……无数个,一眼望去,从卓公子到他身后的士卒,无一不是如此乞丐般的模样儿,只不过那齐整的步伐和扑面而来肃杀之气,在不断地提醒你这是一支以少胜多,完败敌军的精锐之师…… 马上的卓公子和他胯下的战马一般,都愈发地消瘦了,而他那本来就略带青色的俊脸也更加地青了,不过还好,他老人家那懒懒的笑容还在,那和蔼仁慈的目光还在,那道永远笔直、从不折腰事权贵、从不奴颜媚外贼的脊梁还在…… “卓大人,您老受苦了!”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然后便引来官道两旁百姓的齐声应和。 “为人民……呃……愿为父老乡亲效死!”卓飞高踞马上,享受着人民感激,一时陶醉,差点儿大手一挥,脱口把“为人民服务”给喊出来,好在他见机的快,及时地改了口。 “愿为父老乡亲效死!”大军齐声应和。 话音落地,百姓们便纷纷拜倒叩首,心中感动莫名,皆暗想道:呜呼,历朝历代,发誓要为帝王权臣效死的人就多了去了,但你又何曾听过有哪位大人,甚至哪位兵卒说过要为父老乡亲们效死的呢?反正咱们老百姓孤陋寡闻实在是没听说过,难道你听过么? 二十万人拜倒在梅州西城门外,叩拜起伏,一浪接着一浪,这景象忒是壮观,怕是帝王也少受这种待遇吧。 卓飞微微一笑,抽出腰间宝剑,遥指天际,大吼道:“杀虏杀虏!” “杀虏!杀虏!” 大军沉声应和,声浪冲天,肃杀之气可落飞鸟…… 杀虏!杀虏! 百姓们皆喃喃跟着念到,这四个字,在出征时是一句承诺,而凯旋时,却是一个结果。而且,卓飞卓公子带回给他们的,还是最完美的一种结果,唔,似乎只要跟卓公子沾边儿的事情,都是最完美的啊……。 零伤亡!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可思议的完美。 杀虏杀虏! 百姓们激动了,从喃喃默念到振臂高呼,音浪此起彼伏,杀虏之声久久不歇。 卓飞和他身后将士们,望着激动不已的百姓,眼眶也渐渐地有点儿湿润了,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十天的辛苦征程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就是再没有其他赏赐,那也值了。 同样都是兵,梅州兵后面跟着的是两万七千降军,这些家伙个个却听得是心惊肉跳,生怕自己等下会被愤怒的百姓们给撕碎,恨不能拔腿就跑,不过他们也知道,在这种地方,就算给你怕,可你又能跑到哪儿去呢?更何况卓大人还订下了保甲制度来约束他们,一甲十人,一保十甲,一人逃,一甲皆诛,一甲逃,则一保皆诛。如此互相监督,就算有人存了逃跑的心思,却也是难如登天啊。 既然跑不了,那就跟着喊吧! 降军之中不乏聪明之人,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也扯着嗓子大喊,而其他人觉得这办法不错,于是有样学样,转眼之间,两万七千降军,便都跟着吆喝起来。 而且这些家伙初时还喊得有些言不由衷,喊得有些假和做作,但是喊着喊着便喊出了真感情,喊出了汉人埋在骨子里面,还没被奴性磨灭掉的骄傲。 杀虏杀虏! 这话喊起来原来竟是这么舒畅,这么威风的啊! 两万七千降军,越喊越有感情,包括他们的主将在内,都被感染的一起喊了起来,到了最后,这后军的音量竟然盖过了前军,令本是英雄的梅州兵大失风头,好不郁闷。 “大军,驻~~~!” 卓飞远远地看见了撇开众官,迎面奔来的马大公爷,便挥挥手,令大军停下,然后便翻身下马,也冲着马大公爷奔去…… 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情侣,就像是失散多年的父子,就像是打破了世俗偏见终于结合在一起的好基友……咳咳…… 总之,当卓知州大人和马大公爷犹如彗星撞地球般地交织在一起之时,一朵乌云刚巧飘过,晴日落雨,可见天地亦为之动容也…… “贤弟,你瘦了黑了……” “大哥!小弟幸不辱命!” “好!好!好兄弟!” “大哥!” 此情此景,令围观百姓纷纷抬袖拭泪,皆心道:尼玛的,这也太感人了,这天地间还有比手足之情更感人的么!呜呜呜,今天都哭了两回了,咱不带这么煽情的行不! 二人乍分,马大公爷一挥手,招来自己的爱骑黑云追电,又逼着卓飞上马,然后亲手为卓飞挽疆牵马,缓缓地向梅州城门走去。 如此一幕,直如将相和的翻版,百姓们感动的是热泪盈眶,欢呼不已,因为他们在这对义兄弟的身上,看到了驱逐鞑虏的希望。 马大公爷一动,梅州城的大小官吏将校,有样学样,纷纷挽袖子上阵,抢过卓飞爱徒和诸将领的马缰,为他们牵马,由于骑马的将校不多,以至于还有两名小吏为了争抢吴天的马缰而大打出手,直教人哭笑不得也。 孙通判本来是打算为王挫牵马的,因为他看得出来卓知州最喜欢这个傻徒儿,可谁知道土生土长的王挫一直对鱼肉百姓的孙家父子没啥好印象,就算孙家父子已经洗心革面也难改他的成见,于是这夯货见孙通判来抢马缰,便一拨马,闪到一边,又将马缰甩给了一名州衙的文书,登时令这文书受宠若惊,差点没幸福的晕了过去。 孙通判见状,无奈至极,本想再去抢李刚的马缰,谁知早就被不知死活的下属给抢了去,而首徒李结、二徒张跑的马缰也已被张副使和西城营的刘营正抢了去,孙通判望来望去,发现卓飞的几个徒儿之中,唯有藏在几名知州府亲卫身后的梁顺的马缰无人去抢,孙通判眼睛一亮,心说烧冷灶才是硬道理,这小太监既是卓飞的徒儿,又是今上的玩伴儿,身份特殊,奇货可居啊! “梁公子,梁公子追随乃师征战多日,辛苦了,辛苦了,来来来,且待孙某为梁公子引缰。” 梁顺闻言一愣,要说这世上称呼他公公的人多了去了,可还真就没人称呼过他公子的,“公子!”多么陌生的称呼,不过听起来就是比公公要顺耳许多啊! 梁顺对孙通判的好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地将马缰递了过去,并言道:“那就有劳孙大人了。” 孙通判见梁顺并不厌烦自己,大乐,忙挽起缰绳,拉着马就走,边走还边说道:“梁公子此次出征,可有建功否?” “呃……只是随军奔波不停,却未曾建功。”梁顺颇有些尴尬地说道。 可谁知孙通判并不以为意,说道:“梁公子不必介意,此次大战内情本官也是知道的,说实话,有乃师运筹帷幄,旁人又何来建功立业的机会啊!” “那是,那是。”梁顺嘴上敷衍着,心中对孙通判的好感登时打了个大大的折扣,也不知怎地,梁顺就是听不得旁人说卓飞的好,虽然卓飞确是无可挑剔来着。 孙通判却犹自不觉,继续闲聊着说道:“梁公子你看,这城上城下的横幅彩带,官道两旁的护栏延索,这些可都是本官专门为此次迎接大军凯旋准备的,否则的话这么多百姓,一个弄不好,还真得整出乱子来……” “孙大人辛苦了。”梁顺淡淡地说道。 “唉,这些还不算是辛苦,整合城中沿街店面才是麻烦,梁公子您想想,从西门到东门,这沿街共有四百六十八户商家,光是制订每家门上的装饰布置可就令孙某头疼坏了,您想啊,这又要喜庆,花哨,又不能逾制,还不能低俗……还得盯着手下人不让他们借机刁难盘剥商家,啧啧,这还真是不易……” 孙通判滔滔不绝地表着自己的功劳,只求能在可以直达天听的小太监梁顺心里留下个勤政清廉的印象,毕竟小太监初来乍到,并不清楚咱们孙大人以前的作为,心中没有成见不是。 只可惜马上的梁公子对孙通判的功劳丝毫不感兴趣,反倒是淡淡地问道:“这大军凯旋回城,虽是喜事,可搞得如此大张旗鼓,一来过于铺张,二来扰民不安,岂不是招惹怨言么!” 孙通判一听这话,登时如泄了气地皮球一般,好不没趣,本有心反驳,可是以他的性子对梁顺这种皇上身边的近侍,还真是半点都不敢得罪的。 可就在此时,官道旁的树上忽然有人大声喊道:“诸位军爷听好了,怡情阁的花掌柜说了,怡情阁从今日起,半月之内,只招呼参加了韶州大战的军爷们,花销只要原来的一成,比土窑子还便宜啊!咱们怡情阁的口号是,引领爱国风潮,怡情姐儿最美!” 在树上大打广告的自然是怡情阁新招的护院万五了,而他这一嗓子叫的及时,就像是故意要梁顺难堪似的。 孙通判一听,心中登时乐开了花,扭头瞅了瞅马上的梁顺,只见这小白脸太监满脸都憋得通红,显然是已经尴尬到了极点。 孙通判暗乐,腹诽道:嘿嘿,这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你受得呢! “临江小筑,各档酒菜,本月内一律对军爷半价,有战功的军爷,还可凭领功纸免费获赠一桌上好酒席,机会难得,诸位军爷可万万不要错过啊!” “老郑家百年酒铺,有全天下第二好的美酒,咳咳,第一好的酒自然是卓公子酿制的无名烈酒,咱们老郑家输的是心服口服,不过咱老郑家的酒也是爽口的好酒,诸位军爷听好了,从即日起,凡来本酒铺畅饮的军爷,皆可获赠九里香一壶和三里浪一坛,所有菜肴只收成本价喽!” “诸位父老乡亲,您还在为手无寸铁而苦恼吗?您还在为可能到来的鞑虏而忧虑吗?您难道不想和凯旋的将士们一样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防身利器么?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忍辱不如自卫,梅州城四大铁匠铺为响应使司衙门“全民皆兵”的号召,特推出多种民用的兵器套餐,从即日起,凡在城中四大铁匠铺购买长矛、刀剑等主兵器者,皆可附赠生铁盾牌一面、随身匕首一把、精铁马镫马蹄各一套……等等等等,而且在本月之内,凡家中有亲属在梅州军中者,皆可半价购买,机会难得,诸位乡亲莫要迟疑,也许下一个英雄就是你哦!!” “弓者,虽远却可制人,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性命如儿戏,然己身却毫发无损也;弓者,攻城守城皆利,万箭齐发,如蝗如瀑,可令天地变色也;弓者,臂引弦长,胸舒气暢,可谓是强身健体之上品,延年益寿之法门,据多方考证,自古以来凡善射者皆长命百岁也……咳咳,不过善射者难求,马大公爷神箭无双,他老人家有言,这学射要从娃娃开始,是以,南北弓箭铺从即日起,推出小童学射弓,款式多样,适合五岁至十五岁童子使用。同时本店还推出才子佳人弓,牵引力小,制作精良,竹骨弓臂更是风雅无比,实乃花前月下,登高踏青之必备佳品也;本店其余商品全场半价,特惠酬宾,凡购买弓箭者可获赠精美石韘一枚……” 第五十九章 新政之重 前军已入城中,两边商铺各种离奇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而梁顺的脸色也已由血红转为了铁青,孙通判很是得意,也不去刺激他,只是牵着马暗笑不语,哼,死阉竖,既然你不识抬举,那本官也懒得搭理你了。 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马大公爷和卓飞每走一步,都会引来无数的欢呼和膜拜,赞美声,感慨声,宅男的嫉妒叹息,小妞的疯狂尖叫,声声入耳…… “贤弟,你看如何?” “呵呵,大哥还真把小弟往日随口所说的戏言都施展出来了啊!” “嘿,贤弟啊,你也不想想,你现在可是咱梅州,不,是咱大宋朝的战神啊!您老人家就算是随口一说,那又有谁敢不照办啊!再者说了,你这些……这些广告还真是有点儿意思,贤弟你看,如此声势,如此氛围,百姓又岂能不尚武哉!” “大哥说的是,国人颓废已久,今借此一役,你我兄弟日后当可推行新政而无阻矣。而宣扬武风,亦是新政之重,试想想,若我广南东路真能人人皆兵,那又何愁鞑虏不可尽灭也!” “正是如此!” ……………………………………………….. 数万人的大军是不可能驻扎在城内的,所以大军只是象征性地从西门入城,接受城中居民的欢呼,而最后大军还是要从东门出去,驻扎在东城门一里开外早就布置好了的大营里。 可就是这段距离,梅州兵们却真的是实实在在地明白了什么叫做荣誉,什么叫做扬眉吐气,他们不再被人叫做丘八,也不再被人叫做兵痞,而是被父老乡亲视为了真正的英雄……这滋味儿,还真是爽快! 欢呼,赞美什么的就不用多说了,而自打梅州兵开始入城以后,当百姓们近距离地看清了士卒们消瘦的脸庞和深陷的眼窝时,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了,他们纷纷冲到近前,塞各种吃食美酒给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什么鸡蛋、果子、炊饼、美酒……等等等等,总之什么好吃就塞什么,还有些出门太急没准备吃食的,一着急,干脆就直接塞钱、塞挂饰什么的……而大军之中仅有的那几名被鞑虏漏网之箭所伤的倒霉蛋,此刻却成了英雄之中的英雄,宠儿中的宠儿,你看这还没走出十几丈远,这几个倒霉蛋便已经收获无数了,吃食铜钱什么的直把他们全身塞得如同包子似的,而更离谱的则是这些家伙每人全身上下都挂满了纱巾手帕之类的女儿物事,甚至还有些大胆的风尘姐儿直接就把自己贴身的小衣给抛了过来,这待遇,直把其他士卒羡慕的两眼发红,很是后悔为啥中箭的人不是自己,更后悔进城之前自己没捅自己一箭…… 谢多喜走在大军里,一边不断地感谢着塞给自己吃食铜钱的父老乡亲,一边心中很是感慨,暗想道:唉,说起来还是卓大人有先见之明啊!你看自打入韶州的时候,他老人家就下令咱们不许换衣服,不许擦甲,不许磨剑,头发胡须也不让打理,甚至连脸都不让洗……咱当时还纳闷,还不痛快,觉得明明能衣锦还乡,为啥偏要搞得自己衣衫褴褛的形同乞丐呢……可如今,咱算是明白了,这要是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话,那百姓们能激动成这样儿么?高,大人实在是高明,连这事儿都能提前想到,真是活神仙啊! ………………………………. “我告诉你们,我爹叫王贵,是北城营的拥队,手底下管着好多兵!”王贵六岁大的儿子站在沿街店铺二楼露台上,无比自豪地向身边几个同龄的小子吹嘘,憨态可掬。 不过也有看他不顺眼的,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很是不爽这个小家伙的嚣张,于是便更加嚣张的回敬到:“拥队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爹是西城营的营副,比你爹的官大多了!” 王润听了,有些不忿,于是又说道:“营副又不是营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爹爹说了,北城营技能大比拿了第一,官加三级,说起来你爹爹可能还没我爹爹官大呢!” 旁边的大人们见王润年纪小小的,竟然能想到了这一层来反驳,更是觉得有趣,于是纷纷掩嘴窃笑起来。 “哼!什么官加三级,那加的是散官,其实如今散官都没还没加呢,就是个名份而已……你,你懂了么!”童子望着一脸茫然的王润,觉得自己实在是和他说不清楚,颇感无奈。 而王润听了,则眨了眨眼睛,嚷道:“你说的我都听不懂,不过我却知道以前我爹每月只能交给我娘一贯钱,而技能大比之后,我娘上个月在钱庄里足足领了五两银子,你说说,你爹每月能拿回家这么多钱么?若是没有,那就还是我爹的官大!” 嘶……此言一出,围观之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拥队一个月竟然能拿五两银子,这……这收入怕都要赶上以前的副将了吧! 五两银子,在普通百姓的心目中那可算是个天文数字了,足够一家人滋滋润润地过上小半年了,而那名十二三岁的童子闻言也是一愣,因为他知道自己爹一个月只有三两半的俸禄,而这还是技能大比之后加了技能津贴在里面的,本来以为已经比以前多了很多了,可没想到竟连人家北城营的一个拥队都还不如…… 童子想到此处,很是愤愤不平,难免在心中埋怨道:哼,爹爹真是没用,天天就知道在家喝酒,也不见他操练,难怪连个技能都比不过人家。 “润儿莫要多嘴!”王贵的娘子见儿子越说越不像话了,于是赶紧呵斥到。 王润撅着嘴巴,不满地言道:“我又没说错!” “你还说!再敢顶嘴我就告诉你爹,让他揍你!” “我爹才不揍我呢!爹!爹!”王润撇了撇嘴,完全不把娘亲的威胁当回事儿,紧接着,他又看见了正从楼下经过的大军中的爹爹,忙兴奋地挥手大叫起来。 王贵一抬头,就看见了站着沿街店铺二楼的妻儿,心中一暖,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他本想也朝着自己儿子挥挥手,只可惜这两手都提满了百姓塞的东西,实在是腾不出手来,于是只好拿眼神儿示意自己年幼的儿子莫要心急,千万别下楼来凑热闹,省得再被人给踏着。 王润看见了自己威风凛凛的爹爹,更是得意,对着那十二三岁的童子又说道:“看,我爹爹威风吧!你爹爹呢?你爹爹还没过来么?” 十二三岁的小童闻言,好不尴尬,嘟囔道:“我爹爹在西城营……这次出征没去……” “哦……出征可以杀鞑虏,可以立大功,这么好的事儿,你爹爹为什么不去啊!”王润很是费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娘总说打仗太危险,不如平平安安过日子,可能是我娘不舍得他去吧!”小童耸耸肩答道。 “哦,你娘可真笨……”王润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一句。 而那小童也不生气,反倒是神情一黯,说道:“唉,没办法,女人可不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嘛……” “好在我娘的头发不长!”王润一边感慨着,一边望了望自己娘亲的头发,心有余悸。 旁边的大人都被这一大一小两个混小子的话给逗得捧腹大笑,直把王贵之妻羞得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旁边一老者则爱怜地摸了摸王润的头,说道:“小子,你爹是个好样儿的,来来来,老汉这儿刚好有几个果子,你拿去吃吧。” “这怎么使得!”王贵妻忙叫到。 “没事儿,就是哄哄孩子开心嘛。” 老者一边笑,一边硬把果子塞到王润的手中。 王润抬头望了望娘亲,见娘亲没让他归还果子的意思,便兴高采烈的谢过老者,又豪爽地把果子分给周围的娃娃们,而那名十二、三岁的小童也分了一个。 那小童接过果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又说道:“再过两年我就长大了,倒时候我就参军出征,立功回来之后我也请你吃果子!” “好!一言为定哦!” ………………………………………………………….. 各种各样的小插曲同时在各处上演着,一户民宅顶上,十几位士子文人,看着官道上的一幕幕,很是感慨,也很是热血澎湃。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哈哈哈,痛快痛快,好男儿当如卓公子是也!”一名三十多岁的文士豪情勃发,大声吟诗,正是循州陈玉。 另一文士闻言,笑道:“陈兄忽发感慨,莫不是想要就此弃笔从戎哉?” “王兄笑我,就算我陈某想要弃笔从戎,可是这手无缚鸡之力,那又该如何是好,到时候我岂不是要累人累己了么!” 众人一阵哄笑,曲正也在其中,闻言后忍不住说道:“哈哈哈,陈兄倒是谦虚的很,其实时值乱世,我辈文人也是有用之身,又何必妄自菲薄!再者说了,卓公子和他的五徒吴天不也都是书生么?” 众人纷纷称是,唯有那王兄喜欢找茬挑刺儿,只听他又说道:“卓公子自幼隐于山中,虽然学问独步天下,但人家可是没参加过科举的,这能不能算书生出身可还是两说的;不过他那五徒吴天倒是个正经书生,嗯,此次他也随军出征了,却不知有无立下战功。” 众人觉得有理,也很好奇,纷纷向曲正望去,没办法,如今曲正可是深受马大公爷器重,虽然还不算是正经官身,但却比一般的小官儿还要威风。 曲正一直不甚得志,自从协助李刚筹办技能大比之后,始有扬眉吐气之感,见友人皆望着自己,便笑言道:“元美兄倒是好奇……呵呵,也罢,反正后日奖赏的官文就要下发了,所以早些告诉诸位倒也无妨,其实此次出征,卓知州的几位徒儿都是出力甚巨,立下了不少大功的,二徒张跑和四徒李刚曾闯敌营,以伪报误导敌军入伏,而三徒王挫和吴徒吴天更是亲自领着知州府的亲卫,将鞑虏万余大军困住,不得动弹……呵呵,只是这其中的具体过程乃是机密,是以吾也不知,但赏功文书上确是这么写的,所以曲某方才才说吾辈自有吾辈的用处嘛。” 哇……啧啧…… 一片艳羡之声响起,要说卓飞高不可攀,有些令人不敢仰视,自然也就没人敢拿他做比较。而其他徒儿都是武夫出身,立下战功,倒也不甚稀奇了。所以唯有吴天的身份却是能引起这些士子文人的共鸣的,吴天博闻强记的功力虽然颇有威名,但是他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他都能立下战功,那又有何人不可也? 一众文士的心气儿登时被提了起来,人人都在幻想着自己指挥大军,立下不世战功的场面,满眼都是憧憬之色,曲正深深地了解这些家伙的德性,嘿嘿一笑,故意打击他们说道:“诸位虽然皆是饱学之士,若论文才风流,那决不在那位吴兄之下……可这成名非侥幸,不瞒诸位说,小弟与李营正共事许久,时常听他提起自己的几位师兄弟,据他所说,这位吴兄虽是书生,却不甚喜爱诗文歌赋,反倒是一直对兵法韬略情有独钟,当年其为求果腹之时,家中器物全都卖了个干净,却唯剩几卷兵书宁饿死而不卖。卓知州曾笑言其有淮阴侯之志也……” 嘶……众文士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宁可饿死也不卖兵书,那就难怪人家能领军征战,立下赫赫战功了! 想到此处,众文士皆有些气馁,而陈玉见状,忽然一拍胸脯,朗声道:“国难当头,山河沦丧,万民处于水火……吾辈书生满腔报国之志,岂可对此视而不见哉!也罢,陈某自今日起,便要苦读兵书报国,那些诗词歌赋还是留待太平年月再去吟唱吧!” 第六十章 希望所在 啪! 那名叫做王元美的文士猛地将手中那把如今梅州城所有文人雅士必备的折扇一合,也颇为兴奋地说道:“陈兄说的是,如今乃是乱世,书生又岂可唯知书乎?要说那位吴兄与吾等一样,皆是弱质书生,可他却能提剑领兵,去捱那行军跋涉之苦,可谓是难得之极也。而吾等自负文采,却日日游手好闲,只知怨天尤人,于国于家实是无益,相较之下,实是汗颜也!也罢,从今日起,我王元美也要苦读兵书,修习韬略,就算此生难为阁臣良相,亦要做个青史留名的儒将才是!” “好!元美兄有志气,吾等亦如是也!”众士子皆高声响应,而他们的议论声大,被邻近屋顶上的一名书商听到,忙扯着嗓子喊道:“诸位儒将听好了,城北白家书库藏有各类兵书无数,包装精美,绝无错漏,从即日起,所有兵书皆半价优惠,凡购买三卷以上者,还可获赠印有孙子兵法的精美书签一套!” 众文士闻言,纷纷愕然,颇为尴尬,而王元美摇了摇折扇,眼珠子一转,突然朗声言道:“依我看,这城中谁家的兵书都可以买,唯独此家不妥也?” 那书商闻言大急,忙斥问道:“公子莫要乱说,吾白家书库乃是百年老铺,做买卖向来公道,有何不妥,为何不能买?” 王元美戏谑地望了那书商一眼,说道:“说不妥便是不妥,我读兵书是为了成为一代名将的,而你家偏偏姓白,音通败,白家书库,败家输哭,败到都要哭了,嘿,这意头着实不太好,谁爱买谁买,反正本公子是绝对不敢买的,哈哈哈啊…….” …………………………………………………………. 卓飞骑在马上,前路一度被激动的人群所堵住,要不是公爷府的亲卫维持秩序得力,那恐怕还真得整出点踩踏事故来。 这时已走到西街尽头,大军要出东城门驻扎,卓飞却是不用的,因为他的官衙居所都在北城,自然在此处就要转道儿向北了。只可惜卓飞一路张望,却是没见到那个火红身影,甚至连空谷幽兰也没出现,这让他颇有些失望,不过还好,风韵犹存的花三娘倒是一如出征前地带着诸女儿来街头献舞了,卓飞望着站在临时搭起戏台上正幽幽望着自己的花三娘,很是用力地挥了挥手,以示谢意,这举动登时令花三娘喜笑颜开,霞飞双颊,而周围的好事之徒见状后,更是纷纷暗呼,以前听人说怡情阁的花掌柜与少年知州卓飞卓公子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本还不信,可如今一见,却是不能不信了啊! 卓飞饮了一杯几位耄耋老者奉上的英雄酒之后,便转道儿向北,因为马大公爷今日在府上设宴,为凯旋的将校接风洗尘,顺便也接见一众降将,算是为他们压惊,至于其他的降卒则未入城,而是在城外就被本地守军引领着绕路先去东城门外的大营驻扎了,马大公爷如此安排的本意是免去了他们入城的尴尬,以免生出什么事端,毕竟关于韶州之战的战报上说是全歼了敌军,而没说抓了这么多的俘虏啊!只不过这些喊杀虏喊得比梅州兵还来劲儿的家伙们,由于他们没拿兵器,没穿甲胄,所以不明真相的梅州百姓愣是以为他们是随军出征的民夫,而本着一视同仁的原则,所以他们也被当作了英雄,每人也着实是收获了不少的吃食零钱,而这些家伙们在体会了受百姓爱戴的滋味儿之后,皆是分外感动,一面发誓要从新做人,一面忍不住为自己不能入城而大呼可惜。 马大公爷府在望,由于控制秩序的需要,所以这附近是不允许百姓驻足围观的,也只有少数居住在这附近的富贵大户合家老小都站在自家的院墙里冲着高踞马上的卓飞卓知州遥拜,而卓飞也面带微笑地挥手致意,以至于他每经过一户人家之时便总能引起好一阵儿的欢呼与骚动。 梁顺跟在卓飞身后,和吴天骑马并行,而除了恩师之外,他和吴天的形象在同行的将领里面算是最显眼的了,而吴天还要受到恩师卓飞下达的那条不许梳洗的命令所制,形象大打折扣,梁顺却完全无视了这条规定,所以此刻这小子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背阔胸宽,端地就是一个雄姿英发的翩翩美少年,放眼望去,直如绿叶从中的鲜花,好不醒目,引得无数富家的千金、美婢芳心大动,垂涎不已,而这些女子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以并不知梁顺的身份,于是这一时之间,像什么香囊、手帕之类的示爱之物都是不要命地投了过来。 可梁顺对此却不领情,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押赴刑场的死囚,这些香囊什么的对他来说就和臭鸡蛋烂菜叶没有任何区别,于是这小子毫不犹豫地拨掉挂在身上的一块纱巾,还狠狠地瞪了站在西侧花墙上的那位富家千金一眼,直把那情窦初开的少女瞪的是芳心尽碎,掩面而走…… 梁顺见状,又有不忍,却已无可奈何,于是心中就更加地的郁闷起来。 “唉,百姓们都是好意,师弟也莫要太过于介怀了……”吴天很理解梁顺的心情,同时也深深地为自己这个师弟自幼便净身为宦而感到万分的惋惜,可他对此也毫无办法,是以只能轻声劝慰到。 梁顺对吴天是很有好感的,而他也明白吴天这么说是一番好意,所以也就没往歪处去想,而只是叹了口气,颇有些不忿地言道:“吴兄毋须为小弟担忧,吾只是不太习惯如此杂乱的场面罢了……嘿,吾实在是不明白,说来咱们也不过是在韶州打了一仗,可是为啥这梅州的百姓们竟如此地激动感恩,就好似咱们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一般呢?就是韶州百姓也未有如此之态啊!” 吴天闻言,扭头望了梁顺一眼,微微一笑,淡淡说道:“其实这些百姓并不是在感恩,而只是因为他们在恩师的身上看到了远离战火的希望罢了…….” 梁顺一怔,下意识地又瞅了瞅前面春风得意的卓飞一眼,心情愈发地复杂起来。 是啊!此时此刻,这天下间还有谁能如他一般带给百姓们希望呢?而我,不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才留在此处继续盯着他的么? ………………………………………………………… 锵~~~ 一声弦音响起,卓飞愕然望去,只见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正抚琴端坐在北城鼓楼之上,而她身后还立着一大一小两名绿衫的丫环。 赵清凝! 卓飞笑的更加地灿烂了,心头舒服不少,说真的,他也不理解自己如今对于赵清凝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仿佛是有些爱慕之意在萌芽,却又似乎只是被对方的美色所吸引,总之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想来这主要还是赵清凝第一次给他留下的印象太坏所致。 赵清凝一介女流,却自办文会,试图以此来唤醒麻木的国人,找到可以救国的猛士。不得不承认,卓飞是真心地钦佩她这种为天下而忧的巾帼之风的,但是,卓飞又本能地对她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女性敬而远之,因为他总觉得这类女性都是些不知情趣,不懂温柔的女强人模样儿,而跟她们打交道,这压力还真是比山都大啊! “贤弟,这女娃娃可是特意上书使司衙门,求为兄网开一面,准她登鼓楼为凯旋将士抚琴以贺的,嘿嘿嘿嘿……为兄为了贤弟……可算是够意思了吧。”马大公爷挤眉弄眼地笑的十分贱格。 卓飞白了一眼马大公爷,又扫了扫身后满脸八卦之色的诸将,没好气儿地言道:“既然大哥你这么够意思,那何不干脆把她抢了,直接送进我府里不就得了么?也省得这满大街的人胡思乱想,看小弟的热闹不是!” 马大公爷闻言一愣,接着又嘻嘻笑道:“贤弟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年纪轻轻便得沐皇恩,忝为一州父母,如今更是不损一兵一卒便智灭鞑虏大军,俨然已是当代军神,这梅州城里仰慕贤弟的女子无数,各个儿都恨不能立刻嫁入知州府去,嘿嘿嘿……再者说了,以贤弟的手段,只要稍假颜色,又有哪个女娃儿能逃的脱呢……” “打住,打住!我说大哥,你这话是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小弟怎么听着自个儿就像是个专门勾引良家女子的浪荡子似的?咳咳,小弟如今可还是个纯洁的童子之身,您老人家若是再败坏小弟的名誉,那小弟可就要翻脸了啊!” 诸将闻言,纷纷掩嘴窃笑,心说卓知州真是太逗了,还说自己是什么纯洁的童子之身……嘿嘿嘿,拉倒吧,这话也只能骗鬼去吧! 而那些降将见此情景更是惊叹道:早就听说卓大人从来不对马大公爷假以颜色,如今一见果然如此,马大公爷位高权重,可在卓知州面前却是半点脾气都没有啊!啧啧,虽说早知这两位以兄弟论交,可今日一见,方知诡异也。 铮~~铮~~铮~~~~ 三声弦音掠过,甚急,卓飞虽不通音律,却也知道美人这是在催促自己了,于是双腿一夹马腹,脱离大队,向着鼓楼行去。 诸将见状,纷纷大乐,马大公爷更是戏谑喊道:“贤弟啊!你要是真的下不去手,那等下为兄帮你把她绑了送去府上也行,也省得你整日在为兄面前标榜自己是个什么纯洁的童子之身……哈哈哈!” “是啊!那小娘子看着还算水灵,卓大人加油啊!”秦天雷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嚷到。 王挫闻言,一斜眼,瞅着秦天雷挤兑道:“我说老秦啊!那小娘子可是梅州城第一美女和才女,咋到了你嘴里就只是个“还算水灵”呢?” 秦天雷一愣,喃喃自语道:“俺娘说了,女人凭长相就只分水灵、还算水灵、不够水灵和忒不水灵这四种嘛……唔,难道还有其他说法不成,那我问你,若换了你又该怎么说?” “那……那自然是……自然是…….对了,自然是该用貌美如花才对嘛!”面对秦天雷的反问,王挫搜肠刮肚总算是想到了个夸人漂亮的好词儿,于是便得意洋洋地向秦天雷显摆着。 秦天雷把貌美如花翻来覆去地念了两遍,忽然眼睛一亮,对着王挫万份崇拜地说道:“果然还是王兄弟你有学问,这词儿果然甚是上口!” “慢着,谁是你兄弟,貌似我比你大啊!”王挫警惕性很高。 秦天雷挠挠头,说道:“谁说你比我大,你看看,我多高,你又多高!” “哇呀呀,这高矮和年龄大小又有个有个什么相干,快说,你到底多大了?” “嗨,说那些没用的干啥,反正我一定比你大就是了…..。” “不行,一定要说!” “不说,不说,就是不说!” “呼呼,太可恶了,不说就吃老子一斧!” “来呀,来呀,今天就让你尝尝秦哥大锤的厉害!” 俩夯货的争执直令诸将莞尔,赶忙一拥而上,一边劝慰,一边将这两个不知所谓的家伙拉开,而卓飞骑在马上听着背后的动静,暗骂道:“真是两个丢人不知深浅的玩意儿,依我看打死一个少一个,省得看着心烦,奶奶的,如花如花,老子听见这两个字就开始倒胃口……” 想着想着,卓飞已驱马来到鼓楼下,仰首上望,只见楼上的赵清凝正浅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柔情。 “唉,长亭一别,距今不过月余,公子竟是黑瘦了许多,想来定是受了不少的苦。”赵清凝突然感慨一声,美目之中掠过一丝怜惜之意。 咦,赵清凝居然先关心本公子,而不是先关心我的战绩,这倒是奇了。 卓飞腹诽了一声,依着他的印象,总觉得像赵清凝这种女强人应该会先说些什么‘公子出征大捷,可喜可贺,上报皇恩,下救万民于水火。’之类的话。可万万没想到,对方今日竟然先关心起他有没有受苦了……唔,似乎这女娃儿还算温柔,倒也不是只有那种冷傲清高的一面。 第六十一章 闺蜜之忧 卓飞微微一笑,抖出全身的王霸之气,双目放电,直奔赵清凝而去,说道:“有劳小姐关心,男儿征战四方,风餐露宿,黑瘦一些也是难免的。不过这黑瘦总比变成黑炭要来的强些吧!” 卓飞火烧吕师夔,已是全城皆知之事,虽然具体是怎么烧的官方讳莫如深,不肯细述。但赵清凝闻言后,也知他意之所指,于是也忍不住掩嘴娇笑两声,又道:“卓公子说的也是道理,想必那认贼为主的叛臣吕师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一块黑炭吧!呵呵呵,公子文武双全,为国除贼,实令天下人感动也!” 被人夸的感觉总是好的,尤其是被美人夸,那就更加的舒畅了。卓飞抽出折扇风骚地一摇,又笑言道:“文武双全到不敢当,只不过卓某如今总算是敢在穿盔甲的时候也摇摇扇子了,咳咳,想必弦雨姑娘日后也不会再笑我画虎不成了吧……” 一直没说话的弦雨闻言,脸先是一红,接着又小嘴一撅,不服气地叫道:“周公瑾羽扇纶巾,一把火烧了曹军八十万大军,你这次才烧了多少,也敢学人家么!” 呃……小丫头振振有词,卓飞实为之气结也! “弦雨,不得无礼!”一旁的紫烟轻声喝斥到。 弦雨瘪瘪嘴,不再言语,赵清凝也颇为尴尬地说道:“弦雨年少,胡言乱语,还请卓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卓飞哈哈大笑,把手中扇子又拼命地摇了摇,说道:“弦雨姑娘句句良言,卓某哪儿能怪她。不瞒弦雨姑娘说,其实这摇扇乃是谋计之秘诀也,卓某若不摇扇,那可是半点计策都想不出来的啊!” “真的么!”弦雨瞪大了眼睛,满脸不能置信的模样儿。 “真的,卓某不及周公瑾,实非智之罪,而只是这摇扇子的功力还不及其深刻之故也!不过吾日后只要能勤摇不辍,想必到了周公瑾那般年纪的时候,也就能火烧八十万敌军了吧!哈哈哈!” “哼!你又欺负人!”弦雨刚开始还对卓飞的话半信半疑,结果到了最后,方知自己受了卓飞的愚弄,好不生气。 卓飞哈哈一笑,又言道:“不知弦雨姑娘为何要加个‘又’字?这每次与姑娘相遇,似乎都是卓某在吃瘪认怂啊!” 卓飞装出一副惶恐模样儿,登时引得赵清凝和紫烟掩嘴窃笑,弦雨气不过,又对卓飞无可奈何,只好求助道:“小姐,你看他!” “好了,好了,卓公子不过是说笑罢了,你又计较个什么,再说了,卓公子似乎说的也没错……”赵清凝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夫唱妇随的味道儿,不由得双颊生晕,越说声越细…… “小姐!”弦雨见自家小姐果然没义气地向着卓飞说话,更是郁闷,却也无奈,于是示威般地向卓飞挥了挥她那愤怒的小拳头之后,便两眼一翻,看太阳生气去了。 卓飞在和弦雨的长期斗争中总算是占了一次上风,心中颇为得意,哈哈一笑之后,又对着赵清凝拱了拱手,正色说道:“某何德何能,先蒙小姐长亭送行,今又承小姐登鼓楼祝捷,心甚难安,无以为报,就此谢过了!” 赵清凝闻言后,粉面愈红,起身还了一礼,言道:“卓公子不顾己身,迎难而上,领军御敌,消解万民之忧,实是令人钦佩万分。而小女子别无所长,只好抚琴以略表敬意也。” “卓某只是做了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小姐过誉了!”卓飞微笑言道。 赵清凝微微摇头,说道:“即便是份内之事,做来却也不易,若人人皆能做好份内之事,那又何惧于鞑虏哉!” 赵清凝叹了口气,又似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言道:“清凝虽是一风尘女子,却知家国大义,创办文会,为一线希望而挣扎不休,只可惜在公子之前所遇者皆是些醉生梦死,或是夸夸其谈之辈,一度令清凝灰心不已。后又得遇公子,为公子不世才情所惊,邀至小楼,本欲长谈一番,谁知却又因自傲而蔽视听,竟误会了公子的之志,如今想来,还真是羞煞人也。” 美人儿这算是再一次地道歉了,温言软语,其意甚诚,而咱们卓飞是个有风度的男子,自然不会再去计较初见时的少许不快了,于是正色道:“赵小姐何须如此,其实卓某初见小姐之时,真是一文不名,就连喝花酒都是在沾吾那四徒的便宜,那时卓某只想尽快找到能让吾和几个徒儿生存的营生,至于小姐所言之事,吾虽有心,却仍嫌太远,又因要维持男儿颜面,是以才胡言乱语地冒犯了小姐,惹得小姐不快,如今想来,真是有乏风度,所以该是卓某惭愧才是。” 赵清凝见卓飞这么说,心中甚是欢喜,一双美目盈盈地望着卓飞,直欲滴出水来。 都言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美人又何尝不爱英雄?而卓飞集英雄与才子于一身,年少有为,实在是具备了一切令女性倾心的要素,虽然未必能做到八岁到八十岁通杀,但是却也相距不远也! 看见美人儿毫不避忌地对自己行注目礼,卓飞甚感自豪,回想当年,满大街的美人儿可是连眼尾都不扫自己一下的啊!如此看来,果然还是穿越好,穿越妙啊!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反正你都死盯着我看了,那咱也不跟你客气了,卓飞想到就做,登时对着赵清凝回以注目礼,鼓楼上下,一时间隐形电波交错,无声胜有声…… ……………………………………………………….. “奸夫!淫妇!一对狗男女,真是恬不知耻!呼呼~~~!”女扮男装的韩珂站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上,望着鼓楼前的一幕,甚是怄火! 这是她闺蜜的家,韩珂自幼喜欢舞枪弄棒,虽然只学了些花拳绣腿,但是却乐此不疲,而她的性格也注定了她与其他大家闺秀格格不入,是以从小到大,这可怜的女娃实在也没几个知心好友,唯有这户詹姓人家的大小姐詹语柔和她相交莫逆。 话说这位詹姓人家,据说祖上是在海上讨生活的,直到三代前,方金盆洗手,在梅州落户生根,而这位詹家小姐,姓詹,闺名语柔,名字很好听,很引人遐想,可你若是由名推人的话,那你就要大错特错了! 詹语柔,年方十八,生的是膀大腰圆,健壮如虎,自幼也跟韩珂一样,喜欢舞枪弄棍,可人家却深得其家门武学的精髓,等闲男子经不住其一拳之威,决非是韩珂那种花拳绣腿。 正所谓物以类聚,韩珂自打八岁那年在一次手帕儿会上偶遇了这位詹大小姐之后,便觉得相见恨晚,引为平生知己。 由于两家门风地位皆相差悬殊,于是韩珂毫不犹豫地冲破重重阻力,与詹大小姐发展了一段儿可歌可泣的伟大友谊,直把其父韩林甫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久而久之,便也只好随她去了。 两个不爱红妆,只爱武装的女娃娃,此刻并肩而立在詹家靠近院墙的一间房子顶上,韩珂看上去是个白面俊俏的书生,而詹语柔确如同嫫母降世,这二位亲密地挨在一起,很是不搭调调儿…… 詹语柔虽然不明白韩珂是从哪来儿冒出来的邪火,不过本着闺蜜就要同仇敌忾的原则,于是便瓮声瓮气地说道:“可不是么!一男一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旁若无人地……闲聊,咳咳,这真是太不知廉耻了!而其身为一州父母,本应教谕百姓,督导世风,然其却己身不正,丝毫不知收敛,这上梁不正下梁何能不歪也!呼呼……若我是御史的话,那定要狠狠地参他,一直参到他丢官下狱才好!唔,妹妹你说姐姐说的对是不对!” 韩珂目瞪口呆地望着义愤填膺的詹语柔,实是不明白卓飞到底哪里得罪她了,丢官下狱,我说这……这也太毒了点儿吧! 韩珂是个讲道理的人,闻言后实在是不敢附和,想了想,又忍不住劝道:“姐姐,其实那家伙也不算个坏人,只是性子放荡了一些。不过若只论做官的话,那还算是好的,你看看,自从他上任之后,这梅州官场风气为之一清,贪官改邪归正,苦主得以申冤,如今城中百姓哪个不视其为青天父母,你若是真把他参倒了,恐怕你爹你娘都不放过你呢!” “哦?他有这么好么!”詹语柔自知长相吓人,所以轻易不愿出门,成日困在家里,又没几个好友,自然也就不太清楚外间的事儿。 韩珂有些出神儿,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喃喃言道:“那家伙这次又打了个大胜仗,百姓们更是视其为救世的大英雄,如今就连爹爹都一天三次地夸奖他,唉……相比之下……克虏哥哥还真是…….” 韩珂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詹语柔侧着耳朵也听不清楚,于是不由地大声问道:“什么!妹妹你在说什么啊?大声点儿啊!” “没!没什么!”韩珂心虚地脸一红,而粗心的詹语柔也没注意到自己这个妹妹的异样,又嘟着嘴,继续说道:“打了胜仗倒是不错,只可惜就是胜的不够光彩,把人家骗到圈中,一把火烧了算是甚么事儿……哼哼,要是换了我,就跟敌人明刀明枪地来个你死我活,看看谁手底下更厉害!” 我晕,原来症结在这儿啊! 詹语柔身为习武之人,颇有豪侠之气,总觉得设计陷害别人不够光彩,虽然她也很佩服卓飞打了胜仗,但是依然对取胜的手段耿耿于怀。 韩珂闻言,很是有些无语,心说这个傻姐姐怎么比自己还要天真,虽然真刀真枪的拼杀想来很是过瘾,但毕竟杀敌一千要自损八百,能用计杀敌那岂不是更好么! 韩珂微微一笑,挽着詹语柔的手臂说道:“姐姐啊!这大军杀伐和市井争斗可是不一样的,正所谓兵不厌诈,为帅为将者越会使计,就越为人所称颂,古来名将者几乎皆为智将也。” “哦……妹妹说的也对,看来这个卓知州还算不错,也罢,既然是个好官儿,那姐姐就不去找他的麻烦了!”詹语柔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御史言官,言之凿凿,令人发噱。 韩珂莞尔一笑,忍不住又抬眼望向鼓楼那边,只见那对狗男女还在脉脉相望,于是这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莫名火气,“噌”的一下子,就又冒上来了! 韩珂撇了撇樱红的小嘴,忍不住嘟囔道:“看了这么半天……也不知道在看个什么……真的有那么好看么!” 话音落地,这本是女儿家耍脾气时的自言自语,没想到还真就有人接口,只听詹语柔那一点儿都不温柔的声音响起,言道:“唔,从此处远远的望去,似乎那女子生得还算不错,而且我还听人说过那女子自称是梅州第一美人……哼,真是井底之蛙不自量力,依我看妹妹你定要比她强得多了!” 韩珂闻言大羞,摇着詹语柔的手臂正要谦虚两句,谁知詹语柔又说道:“不过那女子出身风尘,定有不少勾引人的狐媚手段,也难怪卓知州会沉迷其中……唔,妹妹你虽是出身名门,貌美无双,但却和姐姐一样不解温柔,怕是……怕是还得提防一些才好!” 韩珂闻言,先是一怔,旋即跺脚娇嗔道:“姐姐!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那女子再狐媚,又与我何干,真是的,我不理你了!” 詹语柔见妹妹大怒,赶紧抚慰道:“好好好!好妹子,姐姐不说了还不行么!姐姐也没说什么啊!妹妹过完年就要嫁作人妇了,姐姐只是想提醒你这性子该收敛时还是要收敛一些,也莫要再三心二意,否则引来闲言碎语,那岂不是徒生烦恼么……唉,姐姐这话虽然不好听,却也是为了你好啊!” “嫁作人妇……三心二意……”韩珂一怔,如遭雷噬,再也没有嗔怒的勇气,只是默默地念叨着这两句话,形同人偶。 是啊,他喜欢哪个女子,又与我有何干?而我就要嫁作人妇了,为何却见不得人家卿卿我我?良家女郎也罢,风尘女子也罢,难道我只是见不得他放任不羁,自甘堕落么!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不管怎样,那家伙总应该找个身家清白的女子才对…… 韩珂脸色变幻不定,很是有些吓人,而詹语柔知她正在天人争斗,是以也不去打扰她,任由她自己想个明白。 小武本想插话,劝慰一下自家小姐,却被詹语柔的丫环小蛮扯住衣袖,拉着退了几步。 小武莫名其妙,正待询问,只听丫环小蛮压低了音量,说道:“小武姐姐莫要多言了,其实我家小姐一直都在为韩小姐担心,怕她年少多变,惹来旁人的闲话,毁了名声。” 第六十二章 人尽皆知 小武愕然,而小蛮又接着说道:“我家小姐昨日得知韩小姐要来我府观看卓知州捷归,便甚感忧虑,决意在今日借机点醒韩小姐的。” 小武闻言默然,忍不住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一岁的小蛮说道:“贵上真乃我家小姐之挚友也!唉,不瞒你说,其实我家小姐怕是也不知自己的真实心意如何的。” 小蛮闻言,登时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教训小武道:“小武姐姐,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人的心意又有什么干系呢?再者说了,贵主已有婚约在身,又岂能再三心二意?而咱们这些当丫环的,除了伺候主人之外,自然也要时常劝导自家的小姐,省得她因一念之差,误了名声,以至于一世后悔!咳咳,那史家公子生的英武不凡,且武技强横,与贵上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堪称良配。而上次我家小姐去贵府拜访,偶遇了那史家公子之后,都很是为贵上欢喜,总说她这个好妹妹有了个好归宿……” 小蛮滔滔不绝,语气颇含埋怨之意,而小武知道对方是个直情直性之人,话虽不中听,却并无恶意,所言也是句句在理儿,实是令小武无言以对。 小武默然半响,说道:“贵主真觉得那史家公子是良配么?” “那……那是自然了!”小蛮一愣,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但还是肯定的答道。 小武抬起头,望着面前的小蛮,又淡淡地问道:“那你自己觉得史家公子和卓公子相比又如何?” “我……”小蛮傻眼了,本想肯定地给对方一个答案,可是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因为这事儿简直就是明摆着的,那史家公子再好,可也得看是和谁在比。若是和卓公子比起来,那俩人还真是如同萤火与皓月之差也。 论家世,史公子不过是个地方豪强的嫡长子,而人家卓公子已经贵为本州父母,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也!再论武功,本来史公子武技强横,这一点是比卓公子强的,可是如今卓公子全歼了鞑虏大军,这彪炳辉煌的战功登时便将史公子那点微末的武技给比下去了嘛;至于论文采、论名望、论智谋……那史家公子更是连给卓公子提鞋都不配哦……唔,想来想去,可能史公子也就是能比卓公子生得帅气一些……但是,人家卓公子的模样儿也不差啊! 小蛮虽然总想装的老气横秋,但她毕竟还是个纯洁的小女孩,这违心之言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而小武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之后,又说道:“或许人人都会觉得我家小姐心意不定,或者说我家小姐在得陇望蜀,但是于我而言,却只想自家小姐能嫁得如意郎君,寻一个最好的归宿罢了……若真是无缘便也罢了,可是我家小姐和那卓公子似乎还真有些缘分……唉,若换了你是我,又当如何?” “这……”同为丫环,小蛮倒是很能体会小武那种为主人谋幸福的心态,因为像她们这些丫环,一般嫁过去之后,都是要帮着主人固宠的,小蛮就是詹家自幼买来打算陪嫁的丫环,生得可谓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肩负着日后为詹大小姐固宠的重任,所以小蛮自然也很期待能为自家小姐觅得个满意的夫婿,毕竟,这也关系到自己的未来不是。 女儿家的心思变得很快,小蛮觉得小武所言也有道理,信念一动摇之后,这八卦之魂便熊熊燃起,于是又忍不住问道:“莫非你家小姐真的和卓公子有……有些缘分么……?” 小武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卓公子入梅州前,我家小姐曾在一山村之中偶遇过卓公子一次,很是钦佩其才学,并邀他入梅州后过府拜访,好把他引荐给我家老太爷罢了。” “哦!果然如此!”小蛮兴奋地点了点头。 小武眉头一皱,问道:“什么叫做果然如此?莫非你早知道了么?” “是啊!这不是和坊间的传言一样么!”小蛮不假思索地答道。 小武眉头更皱,问道:“什么坊间传言,你说清楚点儿!” “咦,你们不知道吗?城中不少茶肆都将卓公子的事情编成了评书来讲,其中有一段儿,‘荒村偶遇大家千金,私定终身……’什么的,几乎就和你说的一样嘛!呃,对了,你家小姐真的和卓公子私定终身了么?” “胡说!”小武暴喝一声,直把小蛮给吓了一跳,于是埋怨道:“小武姐姐你喊那么大声作甚!吓死个人了!” 小武忍着气,说道:“偶遇不假,可这私定终身真是无稽之谈,这些说书的,真是可恶!” 小蛮点点头,说道:“那说书的自然会有许多夸张之处,否则人家又怎么揽客收茶钱呢?而这些胡编乱造之语虽然未指名道姓,但是却总会引得好事之徒穷究,那日我家小姐就是在茶肆听到了旁人的风言风语之后,方知此事,对了,卓公子出征之时,你家小姐可是还曾纵马相送,隔河相望来着?” 小武一愣,不想连这事儿都已经传到人尽皆知了,亏得自己和小姐还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毕竟隔了那么远,又怎么可能有人看清小姐的面容呢! 小蛮一见小武发呆,便知自己又言中了,于是忍不住再次小大人般地教训到:“哎呀,我说小武姐姐啊!不是当妹妹的说你,你纵然管不了你家小姐,但是好歹也劝劝她啊!这样招摇过市,毫不避忌,那岂不是自己在败坏自己的名声么!就算真的移情……咳咳,那也不能做的太……太……太明显了不是!” 面对小蛮善意的提醒,小武真是无言以对,苦笑了一下,心想道:我还劝她?管她?唔……似乎就是我一直在有意识地搅乱着她的心吧……唉,毕竟小姐已是有婚约的人,而且史公子总的来说,似乎也不算是太差,这名节对于女子尤为重要,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份、太自私了点儿呢!唉,可我这都是为了小姐好啊! 小武的心情很是矛盾,而就在此刻,小武忽然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于是抬头望去,只见街上那支凯旋的队伍里有一个蓬头散发,满面污垢的家伙正盯着自己看,而且当对方发现自己也在看他之时,竟然还把大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冲着自己笑了起来。 小武是个纯洁的小姑娘,见有个矮大叔正对着自己笑,又如何经得住,于是这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赶紧低下头不敢和对方对视。 “咦,那个拿斧头的认识你么?”小蛮发现了异样,好奇地问道,而不等小武回话,小蛮又自言自语道:“话说卓公子的三徒王挫,身形虽不是高大威猛,然其武学天资却是奇高,手持一对镔铁双斧,自创七十二路屠龙斧法,舞将起来,呼呼生风,泼水不进,实有万夫不当之勇……唔,说书先生讲的该不会就是这个矮冬瓜吧!” “啊!”小武轻呼了一声,抬起头,仔细地辨认了一下笑的分外灿烂的那个……那个矮冬瓜,发现果然是自己代小姐传讯那夜好心借马给自己的大叔,只是破落了许多,蓬头垢面,满脸的大胡子,以至于自己一时间竟未能认出来。 一直以来,小武对卓飞师徒的平易近人都很有好感,这也是他觉得卓飞胜过史克虏许多的主因,而这位真情真性的王挫大叔那夜留给她的印象也非常的好,可如今,没想到王挫大叔竟然成了这副模样……想来定是吃了不少的苦…… 小武的眼圈忽然没来由的就红了,泫然欲泣,小蛮见状,吓了一跳,说道:“小武姐姐,你这是咋了,莫非那人欺负过你不成?” “没!没……只是风沙迷了眼……”小武慌忙辩解到。 小蛮狐疑地望了望晴朗无风的天,实在不明白到底哪儿能吹来迷人眼睛的风沙,接着她再瞅了瞅同样眼圈泛红的韩珂,心中不由得暗自惊呼到:完了!完了!亏我家小姐还想要点醒韩小姐,可依我看来,这主仆二人怕都是都没得救了啊! 弦动,一曲《水调歌头》响起,赵清凝随乐婉转吟鸣,借张镃的那首‘项平甫大卿索赋武昌凯歌’来为心上人祝捷,倒是应景,一时间曲波四荡,宛若仙音,萦绕于天地而不绝也…… 忠肝贯日月,浩气抉云霓。诗书名帅,谈笑果胜棘门儿。牛弩旁穿七札,虎将分行十道,先解近城围。一骑夜飞火,捷奏上天墀。 畅皇威,宣使指,领全师。襄阳耆旧,请公直过洛之西。箪食欢呼迎处,已脱毡裘左衽,还著旧藏衣。笳鼓返京阙,风采震华夷。 ………………………………………………………… 今夜,马大公爷在府上大排筵宴,以贺大军凯旋,城中大小官吏将校人人有份,无一落空。且城中大小青楼的红牌姐儿们更是倾巢而出,齐齐拜于公府门前求入,自荐献上歌舞为将校祝捷,马大公爷感风尘女子的忠义之心,允准,是以,一时之间,公府宴客大厅内霓裳丽影,彩裙翻飞,直令人眼花缭乱,不知身处何处也! 席间,马大公爷借酒兴大点鸳鸯谱,凡于此战有微功且年少无妻者,皆有幸成为公府之婿,如此美人前程俱获,引得不少已有妻妾者扼腕叹息,直悔不当初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鸳鸯成双对……之后,兴奋过度的马大公爷和本次宴会的大主角卓知州早已是烂醉如泥,被家仆抬入后堂歇息…… “贤弟,你可真罪了么!”本已不省人事的马大公爷被抬入后堂之后,忽然猛地坐了起来,推了一把卓飞,试探着问道。 “唉,我说大哥啊!小弟风餐露宿多日,你就不能忍耐忍耐,且容小弟先休息一夜么!”卓飞微微地睁开眼睛,很是不爽地埋怨到。 马大公爷也不生气,反而笑言道:“哈哈,为兄就知道贤弟定是诈醉的!啧啧啧,真是可惜了愚兄的佳酿,竟然全都被你这小猴崽子给喂了衣袖,唉,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你这老猴子倒是眼尖的很,我这么小的动作竟然都被你给看见了啊!” “哈哈,那是自然,本公爷神箭无双,这眼神不好怎么行?唔,贤弟,你看我这已经贵为公爷了,和那个“猴”字已无半点关系,这老猴子一说实是不妥,你看是不是换换……?” “换?换成“老公子”么?这恐怕不太好听吧?唔,也罢,只要大哥日后不叫我小猴崽子,那小弟就忍忍好了。” “唔,这话倒也算公平……咳咳,算了,咱兄弟俩言语无忌,还是随意来的痛快些……” “大哥英明!” 卓飞和马大公爷四目相望,忽然一起捧腹大笑不止,俩人皆觉得这般抬杠还真是促进兄弟感情的极好办法,真乃人生乐事也。 俩人笑了一阵儿,卓飞先停了下来,正色问道:“大哥,小弟观你今日虽是笑逐颜开,然眉宇之间却隐有忧虑之色,不知是何事,竟至于此?” 马大公爷闻言后,叹了口气,将福建、江西的战局都细细地述说了一边,最后又补充道:“初八日,元兵由浙抵泉,蒲贼伙州司马田真子据郡降元,张少保(张世杰)见机不妙,只得护送今上入海,临行之际掠得蒲贼海舟四百艘以载军民南下。初八距今已过四日,今上应以乘舟入粤,只是尚未有讯,不知处于何处矣……唉,战局转瞬至此,贤弟之盖世奇功亦因其而蔽也!” 卓飞越听越是凝重,实在没想到自己打了场大胜仗,结果回来之后发现形势反而突然间就急转直下了,自己的偌大成绩,相比之下,却犹如杯水车薪,于事无补,这种滋味儿换了谁恐怕都会觉得很难受吧。 马大公爷同情地望着自己这位神奇的贤弟,感同身受,不过卓飞很快就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问道:“今上可会来我梅州?” 第六十三章 欺君之罪 马大公爷想了想,说道:“依愚兄之见,张少保护着今上乘舟入海,南下入粤之后,应该先驻于潮州,或直去广州,而我梅州不接海路,即便今上有意前来,恐怕朝堂衮衮诸公也是会劝阻的……” 马大公爷的话很是含蓄,不过卓飞也能听懂这话中之话,那就是说,梅州不靠海,万一鞑虏攻来,那想退都没得退,就算小皇帝头脑发热想来看看,那朝堂上的大臣们也是绝不会答应的。 “大哥,既然今上不来梅州,那新政施展便可暂时无碍,如今之虑,只是如何阻敌入粤罢了。” 马大公爷暗赞一声,心说自家这贤弟真是聪明,自已略微这么一说,他便能马上体察到要害之处,这份敏锐,实是难得至极啊! 马大公爷点了点头,说道:“贤弟所言不差,只是如今福建沦丧,而江西也是败局之相,而鞑虏稍加修正之后,必会水陆并进广南,而我梅州儿郎虽是精锐,且有烈火助阵,然敌我悬殊,恐亦难挡敌乘胜合击之势也!” 形势不利至极,卓飞也是心中混乱,叹了口气,说道:“挡不住也要挡!否则吾等又如何对得住这一州的父老百姓哉!” 马大公爷闻言后,心中宽慰,又故意打趣道:“呀嗬,贤弟奏捷之后,似乎转了性子嘛!为兄怎么记得贤弟以前总是想要逃之夭夭来着……?” “其实小弟现在也想逃之夭夭,大哥你恩准么?嘿,这性子是变不了的,只是小弟觉得鞑虏虽强,可吾等却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马大公爷眼睛一亮,忙追问到:“贤弟可是有了退敌妙策?这计将安出,速速道来,速速道来!” 卓飞没好气儿地白了马大公爷一眼,说道:“还是那八个字---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呃……贤弟你又在调皮了!” “调皮你妹的!老子又不是神仙,哪儿来那么多的妙策!” “见谅,见谅,是愚兄心急了,然贤弟又何必口出秽语,愚兄……愚兄没有胞妹,倒是有两个族妹,都已经嫁人三十多年了,前年死了一个,如今还剩下一个,贤弟你若是见了,那应该唤作姐姐……” 尼玛……卓飞一脸黑线,心说人老了莫非都是这么罗嗦的么?这老马猴胡搅蛮缠的功力还真是天下第一啊!算了,算了,咱惹不起,还是说正事儿吧。 咳咳,卓飞清了清嗓子,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在满嘴跑火车的马大公爷,又说道:“既然福建已经全面沦丧,那鞑虏恐怕不日就将自陆、海而来,是以,小弟觉得如今首要之任,一来自是要练兵不辍,二来则是需尽快将这两万七千降军收为我用,说实话,吕师夔麾下的这些汉军,若论身体素质和个人武勇来说,那还是高过我军不少的,而且这些都是百战老兵,则更是难得可贵了。” 马大公爷赞同地点了点头,知道贤弟说的不错,若能将这两万七千降军收为己用,那简直等于凭空多出了一支强军嘛!可是,收为己用容易,但如何令这些人归心不反却是个天大的难题,万一到时候两军交战,这些家伙来个倒戈一击的话,那岂不是完蛋么!再者说了,这些降兵降将最少都已经有了两次投降的记录了,所以想在这里面找个忠贞之士,怕是也难啊! “贤弟,依你之见,这些降军降将,还能靠得住么?” 卓飞微微一笑,说道:“大哥,这人活世上,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这鞑虏降卒,多是金与我朝的降军,小弟已经示之以威,稍后只要再诱之以利,同时打散分配,想必也掀不起什么大的波澜。而那些降将则更是好办,依小弟之见,只要他们的家眷一日没有接来梅州,那咱们就一日不赋予其领军之权便可,” 马大公爷闻言颌首,说道:“此也不失为稳妥之策,只是……我梅州将领颇多,这些降将即便是不杀……咳咳,却也可以不用嘛……” 说实话,在马大公爷看来,那些鞑虏降将如今已是板上的鱼肉,自己不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而只是赋闲不用,在梅州做个富家翁,那便已是对他们莫大的恩惠了,又何必再冒险让他们领兵作战呢。 卓飞一听,暗骂了一声老白眼狼,又赶紧正色道:“不可!降将虽恐多生变数,但是吾等若如此行事,则有出尔反尔,过河拆桥之嫌,就算不至于引得一众降兵心生怨气…….然,信用一失,这日后还有敌将敢降么!” 马大公爷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觉得任用降将不够保险,若是战事稍缓时也就罢了,可眼下却是生死存亡之际,实在是容不得一点儿变数啊! 卓飞见自己的便宜大哥还有心结难解,于是又说道:“小弟观这些降将之中,实不乏良才,若稍加琢磨,恐是臂助,而且,圣上恐已入粤,着朝堂衮衮诸公皆来,粤地少不了又要有些……有些人祸了,于此,大哥不可不防也!咳咳,这些降将无根无底,受人歧视,若你我能善待他们,必可令其等归心……唔,大哥可明白了?” 马大公爷眼睛一亮,心中惊呼到:对啊!这些降将无根无底,我若是善待他们,则必令其死心塌地地追随于我,因为一旦我有事的话,那他们顿时就会失了依靠,而新任者怎么也不可能再重用他们这些降将啊!虽说在如今的形势之下,本公的地位应该无忧,可是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嘛…… 马大公爷并不是古板愚忠之辈,闻言后忍不住感慨道:“贤弟果然是心思缜密,愚兄实是不如也!好,既然如此,那这些降将就交与贤弟多费心思了,唔,这名义还是要挂在使司衙门之下,至于如何委派嘛……这个不急,咱兄弟俩改天再琢磨一下好了。” “如此也好。”卓飞应了,想了想,又说道:“番商蒲寿庚提举泉州市舶司,把持海贸经年,泉州海商皆奉其号令,而不知有皇,鞑虏得泉州之后,水军必盛,到时元卒乘船南下,随处可登岸,如此一来,我陆路防务岂不是尽同虚设乎?而梅关、蕉岭两处前出的门户亦是荒废也……” 马大公爷也是满眼忧虑之色,说道:“此正是愚兄担忧之处,往日敌军只可小量乘舟袭扰我沿海城镇,难以持久,终是退去,而如今却是可大举由海路入境矣……唉,我广南虽有水军,却恐不敌矣!” 卓飞皱了皱眉头,又问道:“如今大哥可控的水军到底有多少?” 马大公爷老脸一红,颇有些尴尬地说道:“广东安抚司原节略广州、潮州及摧锋军水军三部,如今广南东路一分为二,广州水军自然归广南中路节略,而若愚兄所料不差的话,今上入粤,则必先至潮州,想必潮州水军必要勤王伴驾,是以,如今愚兄还可节略的水军,恐怕也只有驻于惠州丽江浦的摧锋军水军了。” 卓飞越听越不爽,广南东路一分为二以及皇帝入粤的坏处便在此刻充分地体现出来,原广东的三部水军虽然同属于南宋流亡政府序列,但却分三家统带,而水军不能集中使用,又如何能抵挡即将铺天盖地而来的元朝舟师呢? “那摧锋军水军兵力几多?”卓飞无奈地追问道。 马大公爷想了想,说道:“据愚兄所知,这摧锋军水军计有海舟五百,其中大舰百余,以八橹战船和多桨飞江船居多,黄鹄、白鹞亦有三十余,千石船十乘,实力不弱,居广南三部之首。” 马大公爷说到此处,见卓飞脸色没有变化,又接着说道:“摧锋军水军设统领、副统领、统辖各一人,下设正将、副将、准备将各三员,战兵共三十二队,计两千八百人,其余辅兵三千,民夫若干……唔,这是应有编制,可实员如何,愚兄这心中也是没谱儿……” 马大公爷的介绍卓飞听的分明,而因卓飞这小子原本就有逃去海外整兵反攻的打算,所以他对南宋水军及战船的情况也向旁人了解了不少。而照老马猴这么一说,那摧锋军水军的实力还真是不弱,可是老马猴也说了,这只是官面上的数字,而照宋军以往的优良作风,那其中恐怕少不得也得有至少一般的空额吧! 卓飞埋怨地瞪了老马猴一眼,心说你自己的水军到底有多大水分你也不知道,还真是个老糊涂蛋啊! 马大公爷被卓飞这么一瞪,知道贤弟是埋怨自己糊涂,于是更觉尴尬,装作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了一阵儿之后,又突然想起一事,急切说道:“若鞑虏追至,恐圣上还要南下,那丽江浦三江通达,水陆皆便,却是个可停之地……” 卓飞一愣,旋即明白了马大公爷的话中深意,想那摧锋军水军本驻于丽江浦,若是皇帝逃至,那恐怕这些水军也要跟潮州水军一块去勤王护驾了!那倒时我广南东路,岂不是再无一船可用?这如何使得……唉,小皇帝虽然对哥还算不错,可是哥却不得不说------你这小子还真是个祸害啊! 马大公爷见卓飞不语,想了想,又言道:“贤弟,既然形势如此,那你我自寻烦恼也是无益,不如索性不理这海防之事,尽数交与张少保去绸缪好了。” “放……放……放屁!”卓飞忍不住怒骂出口,瞪着满脸愕然的马大公爷,又怒吼道:“人皆有私心,若吾等事事皆受制于人,又岂可建不世之功哉;而若连死生大事还要托付于人之手,实已于死无异也!”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若事事都受人钳制,受人指挥,那是不可能建立大功业的;而若是连关乎自己生死的事情还要由别人来决定,那其实就已经和死没什么差别了! 马大公爷虎躯一震,卓飞的这条理论,推翻了他往日所有对于君臣之义、同僚之情的全部理解,可是贤弟的话隐隐地含有至理,自己实在是无言反驳……唉,以朝堂诸公的那般模样儿,确是难以依靠啊! 马大公爷黯然无语,卓飞见其一副消沉之态,心中不忍,气也消了大半,沉吟了一下,又指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大哥,依小弟之见,这摧锋军水军定要控在手中以备,不得让人,而今上即至,不如大哥先传令摧锋军水军全军尽出,入零丁洋协助广州水军剿灭海匪,而今上若真驻于丽江浦,那时再传令摧锋军水军东返潮州,驻于海门寨,唔,介时就以为今上阻敌之名不再返回丽江浦了。” 马大公爷闻言,觉得似乎可行,可是犹自不解,又问道:“广州水军要剿灭零丁洋海匪么?为何愚兄丝毫不知此事?这又是哪来的水匪啊!” “水匪自然是有的,大哥说零丁洋有水匪,那就一定会有,就算真的没有,但想必那赵溍也会说有的。”卓飞微微一笑,很是诡异。 “贤弟的意思是……那赵溍与我素无交情,而韶州之战后更是交恶,恐怕他不会那么好相与……这毕竟是……” 马大公爷想说这毕竟是欺君之罪,人家赵溍恨我还来不及,又如何能帮我圆谎,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卓飞哈哈一笑,说道:“若是空口而去自是难以说动赵溍,但是小弟若送他一份大礼的话,呵呵,想必他还是愿意与大哥化干戈为玉帛的。” “大礼?”马大公爷不解,疑惑地盯着卓飞。 “不错,正是大礼,小弟明日便去广州城,将韶州完璧归赵,我就不信,那赵溍还能拒我于千里之外!” “啊!还这韶州也就罢了,可贤弟为何还要亲去?那赵溍和张镇孙恐怕……恐怕……” 马大公爷不问为何要归还韶州城,而却只是担心卓飞的安危,这令卓飞大为感动,觉得自己能有如此一个大哥,那还真是难得的福分。 “彼一时今一时矣!如今福建已失、江西恐亦难保,如此一来,本路海防危殆,我军必须提防敌军由海上来袭,而且江西一陷,则韶州、梅关一线必会压力大增,介时我军恐左右难顾也!而广南中路却唯有龙穴州一处海口,海防压力不大,大可精兵北上,驻守韶州。依小弟之见,我军只还韶州、梅关与他,南雄州却仍由我掌控,若敌军大举来攻,我军可于南雄州出兵,协同阻敌。而且南雄与韶互为犄角,只要南雄州不失,则敌必不敢深入韶州也。” 卓飞的分析令马大公爷点头不迭,可还是不无担心的说道:“可是那赵溍和张镇孙想必对贤弟多有成见……” 第六十四章 关心则乱 卓飞哈哈大笑,说道:“大哥这是关心则乱,过虑了,过虑了!小弟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五品大员,那赵溍和张镇孙即便是再恨我,那最多也就是数落小弟几句罢了,难道他们还敢径直斩了小弟,犯下谋逆大罪么!” 马大公爷一愣,暗骂自己糊涂,想想也是,贤弟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白身了,这圣上亲点的五品大员,岂是随便谁都能说杀就杀的?只要赵溍不是造反,那就算是贤弟跟他有杀父之仇,恐怕他也不敢动以私刑吧!至多也就是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罢了…… 马大公爷想到此处,心中一宽,又颇为尴尬地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却要委屈贤弟了…….不如愚兄另觅口舌伶俐之人……” 卓飞挥了挥手,打断了马大公爷的话,说道:“此事重大,若非小弟亲做说客,则恐难成事也!大哥勿忧,小弟皮厚舌毒,放眼天下,怕是都没什么人敢与小弟对骂吧……!” “哈哈哈…...贤弟所言甚是!” “唔,大哥笑的这么开心,莫非真是认为小弟我皮厚舌毒不成?” “呃……愚兄这还不是顺着贤弟的话在说么?” “非也,非也,这话小弟自己说那叫做自谦自嘲,而大哥若是附和,那便只有两个解释了……” “敢问贤弟,不知是哪两个?” “这其一,那就是大哥平日里便是这么想的,是以小弟一说,大哥就满口赞同……” “贤弟误会了,绝非如此!” “那其二就是大哥在随口敷衍小弟,压根儿就没把小弟的话当作一回事儿,这……这更令小弟伤心啊!” “咳咳咳…贤弟乃愚兄手足,贤弟之智高如日月,愚兄揣摩还来不及,又怎敢随口敷衍,这还有没有其三?” “其三嘛……也有……” “贤弟且说说看!” “其三就是日后大哥再乱点鸳鸯谱的时候,千万莫再说是出自小弟的授意,那今日您得罪我这事儿,小弟也就不再去追究了……” “这……这也行?” “有何不可?” “贤弟你又调皮了!” “调皮你妹啊!” “我妹嫁在广州,你这次若有机会见了,可要唤一声姐姐的……” “姐姐你妹啊!” “贤弟所言正是,你姐姐确实是我妹啊!” “…….” ………………………………………………………… 不得不提一下,蒲寿庚,又称蒲受畊,号海云,宋末元初人,阿拉伯(色目)商人后裔,蒲开宗之子。后叛宋降元,终生显赫。此人任泉州市舶司三十年,是宋元时期“蕃客回回”的代表人物。也是自古以来养不熟的家犬的代表人物,不!应该说是代表之犬才对。 元代释大圭,居泉州期间,曾在《筑城曲》中写道:“吾闻金汤生旤枢,为国不在城有无。君不见泉州闭城不纳宋天子,当时有城乃如此。” 明代何乔远在《闽书》中有记:“景炎入海,航泉州港,分淮兵二千五百人,命寿庚将舟以从。寿庚闭门拒命,与州司马田真子上表降元。” 而明代阳思谦则在《泉州府志》记载到:“宋幼主过泉州,宋宗室欲应之,守郡者蒲寿庚闭门不纳。” 由此可见,蒲寿庚关闭泉州城门,不让宋端宗赵昰入城,这是事实。可这本是清晰无误的事实到了史书之中却又有了不同的说词。 由元丞相脱脱和阿鲁图先后主持修撰的宋史在描述宋幼主赵昰至泉州而不能入这一段历史时,却为了迎合二等色目人,却特意更改了这段本应无可争议的历史。 宋史本纪第四十七,有记:“宋主昰舟至泉,寿庚来谒,请驻跸,张世杰不可。或劝世杰留寿庚,则凡海舶不令自随,世杰不从,纵之归。继而舟不足,共掠其赀,寿庚怒杀诸宗室及士大夫与淮兵之在泉者。” 这话说的是宋端宗赵昰坐船到了泉州港之后,蒲寿庚来拜见,请求皇帝入城歇息,而张世杰却不答应。而此时有人劝张世杰留下蒲寿庚来驱使泉州港的海船,结果张世杰也没这么做,而是放回了蒲寿庚。可是后来又因为海船不足,所以张世杰便纵兵劫掠了停在港口里的海船,并掠夺了海船上的货物,而此举招致蒲寿庚大怒,于是便尽杀城中宗室于士大夫,和在泉州的淮兵。 在元人的这段记述中,原本被臣子背叛,属于受害者的宋端宗赵昰,却一举成为了不知好歹,且纵容部下劫掠商贾的昏君。而咱们汉人的民族英雄张世杰则更是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和前后行为矛盾的笨蛋。嘿嘿,一朝之重臣,皆是深思熟虑之辈,又岂会行事如同儿戏乎? 而这段文字里,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忘恩背主的逆贼蒲寿庚了,因为早和蒙古勾勾搭搭的他,一见皇帝来了泉州港,马上就不顾生命危险地去觐见了,而且他还请皇帝入城暂住,结果是皇帝的大臣疑心他,所以才不敢入城罢了。再者,缺舟少船的皇帝和大臣们,不敢入城也就算了,偏偏还不听旁人的建议,傻乎乎地非要把他这个手握千舟,控制了泉州海运的市舶司提举放回去,结果最后落得个无船可用的尴尬局面,不得不纵兵去抢船,抢货,行径如同土匪也……而此时,饱受委屈的蒲寿庚才冲冠一怒,调兵斩杀了泉州城中的所有赵氏宗族和士大夫,以及两千五百在泉州的淮兵,几日后,便引元军入城,端的是大义凛然的英雄人物也…… 只要还有点判断力的人都能看出来,《宋史》中的这段记述,明显是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的,是为了刻意地去污蔑宋主残暴不仁而牵强附会地编排出来的,元廷为了自己的统制需求,不惜从各个细节之处来篡改历史,来抹黑汉家王朝,其心当真可诛也! 而清代乾隆朝的《泉州府志?拾遗》亦毫不犹豫地引用了这段记述,正如由他们所修撰的《明史》一样,其中极尽抹黑汉家正统之能事,试图鱼目混珠,以假乱真。而那些真正由明朝人修的史书,却基本上都被他们扫到垃圾堆里面去了。 如今,我们这些汉家子孙,还有很多人拿异族修撰的《宋史》、《明史》来当正史,拿袁崇焕那种残害忠良,全京城百姓都恨到要食其血肉的家伙来当民族英雄,丝毫不知自己中了乾隆小儿的捧奸污明之计,真是可笑加可悲也! 不过总的来说,纵横欧亚的蒙古人还只是打垮了我们这个民族的脊梁,而女真人却彻底地征服了我们的精神,将我们的灵魂烙上了一个大大的“奴”字。蒙古人打天下是无敌的,却太崇尚武力,只知残暴威压,实在是不太会治理天下,这符合游牧民族的共性;而女真人却是半渔猎半农耕的民族,他们比蒙古人更善于学习,并且他们还吸取了蒙古人的教训,知道光靠残暴的杀戮是无法长久统制汉人的,所以他们便从精神层面入手,来巩固自己以少数人控制大多数人的统制,三百年的篡改涂抹,三百年的奴化教育,足以改变一切事物的本来面目,足以磨灭一个民族刻在骨子里,并绵延了数千年的血性和骄傲。 当后世人津津有味地看着清宫戏的时候,不知他们可有曾想过,古来一直领先世界的中华文明遭受百年浩劫,一蹶不振,跌落世界文明之末,遗祸至今而不能尽消,这其中的主要原因便是由异族统治三百年,闭关锁国,酷法愚民所致。 而他们恐怕也不知道,电视剧中那些和蔼可亲,貌似忠良的大臣其实都还有一个本应令他们深恶痛绝的称呼,那就是---汉奸!此这二字顾名思义,乃指汉人中的奸贼是也,或者说是背叛汉民族的奸贼更为恰当一些。不过笔者认为最正确的评价却应该是,于己或情有可原,于族却为万世之奸,当受万世子孙唾骂也! 就拿诸所周知的荧屏主角纪晓岚来说,洋洋洒洒四部,以诙谐叙事而深受小民喜爱,可大多小民所不知的是,此人一生功绩,其实也不过是奉乾隆之旨而编纂《四库全书》罢了。而这套《四库全书》共收录了各种书籍达3503种,79337卷,存目达6783种。世人皆知,此举对保存整理我国文化遗产的功绩自是不小,但是世人所未必知的是,纪晓岚这帮编纂《四库全书》的人,在对古代书籍进行辑佚、校勘、考辨等整理的同时,也在将所有不利于清朝的书籍进行销毁、删削或是改易,整个《四库全书》的编纂过程便是破坏、摧残汉家文化的过程,是美化异族统治,为异族统治创造道德依据的过程。其结果,不仅使许多具有珍贵史料价值的书籍遭到摒弃,而且使收录的一部分书籍尤其是宋元以后的许多具有异端色彩的书籍失去了本应该有的原貌。而从此意义上说,这简直就是一次汉家文化的浩劫。其政治目的是显而易见的。据官方上报的数字统计,在编纂《四库全书》期间,销毁、抽毁的书目多达2600多种,而这只是官方的统计,其实际情况恐怕还远不止这个数字。 乾隆不惜耗时耗资来编纂《四库全书》,其实是在利用修纂《四库全书》的良机,采取“引蛇出洞”的战术,让那些“蛇”主动地游走出来,然后一个个打死,最终达到了清除“不良思想”的预期目的。在《四库全书》编纂期间,因书主藏书不缴、犯讳不避、等各种理由而被牵累、下狱、流放、甚至判死者皆有。所以说《四库全书》的编纂,无疑是中国文化事业的一大浩劫,是一场为了巩固清廷奴化统治而由深受小民喜爱和戏说的乾隆皇帝发起的一场文字大狱,而那位同样受到小民所喜爱的纪晓岚纪大忠臣便是执行这场文字大狱的排头兵啊! 呜呼,史已无真,是以今国人多不知史也,而不知史者则不知耻,不知耻者则不改不悔,亦乏进取之勇也! 某国只有二百多年的历史,却已经称霸全球多年,但人家却总喜欢把那些什么贩卖黑奴、经济危机大萧条、虐待劳工、南北战争等等家丑写的无比详细。而国人却大不相同,一向死要面子,喜爱粉饰太平,喜爱自吹,喜爱千方百计的篡改历史,或者选择性的遗忘历史,这种习惯,直接导致了子子孙孙们无法明白真正的历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自然也无法从真正的历史当中吸取到他们本应吸取的教训。 要想奴化一个民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去篡改他们的历史,先去抹黑他们的祖宗,让他们的子子孙孙打心眼里鄙视自已的祖宗,这样,他们才能心甘情愿的为奴为婢,就算是埋怨,也只能去埋怨自己的血统太过卑贱,而自家的祖宗太不争气了。这种精神层面的调教,十几二十年内或许不见成效,但是一两代人之后,便会彻底地摧垮一个民族的自信和自豪。 正因为蒙古人没有女真人那么聪明,或者说统治技巧过于简单粗暴,所以七、八十年就被咱汉人又打回老家去了;而女真人能崛起,就是因为他们吸取了蒙古人的教训,变得更加的聪明了,所以他们才能统治汉地三百年,而直至今日,还有无数的后裔和奴才们在为其叫好也……。 呵呵,扯远了,总之笔者只想说,因为异族统治总是会控制言论,兴文字狱,或者选择性地篡改历史,以迎合自己的统治需求,所以元、清二朝修的史,那大家还是需要仔细分辨一下真假的,尤其是那些关于民族大义的内容和关于宋、明二朝的历史,依我看,那基本就可以无视了。 至于今日那漫天飞的清宫戏在笔者看来,那实在是汉民族的一种悲哀,是对汉民族最大的讽刺,清宫戏不是不能拍,文化创作也不是不能随意,只是像这种美化异族统治,选择性叙述历史的东西还是少一些为好,如此也省得不明真相的子孙们总是傻乎乎地在外国人面前炫耀自己的祖宗成吉思汗有多么的英明神武,忽必烈大帝又曾经打下了多么广阔的疆土,而野猪皮努尔哈赤从一个小酋长开始慢慢壮大,直到其子孙成功统治了汉地三百年的奋斗史似乎也可以说来励志一下,凡此种种……嘿,咱们丢人都丢了好几百年了,别再恬不知耻了行么? 第六十五章 管家世家 十二月十二日,今日全城皆醉,马大公爷本要留下已经有些醉意的卓飞在公府歇息,可是卓飞却颇为想念自己新宅的大床,于是便辞了马大公爷,在一众亲卫的护送之下,领着众徒儿浩浩荡荡地回了家。 今日城中取消宵禁,是以虽然夜色已深,但知州府门前的巷道里仍有不少百姓等着看卓飞一眼。卓飞骑在马上,一路点头挥手,心中虽美,却也辛苦的很。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回到知州府门前,只见春雨正在翘首以盼,而她见众人回府,便赶紧迎了上来。春雨先对着卓飞行晚辈礼,可是她的一双美目却偷偷地瞟向了李刚,而见自家夫君黑瘦了许多,眼中登时便是波光粼粼…… 卓飞见状,很是感慨,心说有媳妇惦记的人就是幸福,看得咱们这些无亲无挂的人好不酸楚…… “我说春雨啊!为师可是把刚儿完璧归赵了,你赶紧带他回屋去检查个清楚好了……哈哈哈,记得千万要查仔细了!” 春雨闻言一愣,旋即大羞,一跺脚,掩面跑回屋去了,李刚好不尴尬,正在犹豫追是不追,却见恩师一抬腿,对着自己做了个虚踹的姿势,吓得他赶紧从地上弹起,飞也似地去了,引得众人一阵儿哄笑。 卓飞哈哈大笑,眼神一转,忽然看见公爷府的王大管家正站在自己府门口的立柱之后,颇感意外,咦了一声。 而王大管家见卓飞望向自己,忙哈腰赔笑,又赶忙领着一后生迎了过来。 “小的在此恭迎二爷回府,二爷此番立下盖世奇功,来日必封妻荫子,平步青云!” 卓飞哈哈一笑,说道:“老王啊老王!你倒是嘴甜的很。唔,最近你都在这儿么?” 王大管家忙陪笑答道:“确是如此,小的奉公爷之令照看二爷宅院,这段时日,小的都住在此处。” “哦,那倒是辛苦你了!”卓飞随口说道。 王大管家闻言,忽然收起笑脸,正色言道:“二爷此言差矣,不瞒二爷说,您老此次出征之后,每日小的只要站在这门口时,便会有不少百姓前来询问二爷归来否,初时小的还以为这都是些心怀不轨之人,好生奇怪,可后来打听的人越来越多,且日日不绝,小的方知这些百姓对二爷的敬爱之情实是发自于心也!而二爷全歼敌军,传回捷报之后,百姓们更是如同魔症,每日总有人前来献上瓜果酒肉什么的以表心意,小的本是不收,可这些百姓任凭你万般解释劝慰,就是不听,甚至全不和你废话,干脆撂下东西就走,最后各种物事堵得人连府门都出不去,而且其中大多是吃食,咱府里实在是没法消耗,小的被逼得没办法,便将这些吃食都收拢起来,分送给刚刚逃来城中的流民与孤寡去了。” 卓飞闻言一愣,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心中很是感慨的想到:百姓们就淳朴啊!本公子只是做了应做之事,却受万民敬仰,惭愧啊…… “王管家行事得体,甚得吾心,多谢了!” 王大管家见卓飞夸他,喜上眉梢,嘴上却赶紧谦虚到:“这些都是小的份内之事,实不敢当二爷的‘谢’字。二爷受民爱戴,小的与有荣焉……咳咳,说真的,小的宁愿跟这些朴实的乡亲们随心所欲地唠唠嗑儿,也不愿意去受那些来公府拜访的官绅们的阿谀献媚……” “呀嗬……王管家竟有这般心思,果然是……果然是……”卓飞对王管家的印象可一直都是马马虎虎的,所以今日听他这么一说,颇感惊讶,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对方。 王管家明白卓飞所想,忙接口道:“呵呵,二爷是想说小的果然是知错就改,与时俱进了么?” 卓飞哈哈大笑,指着王管家说道:“没错,没错,老王你果然进步的很快,如此甚好,甚好!” 王管家听见卓飞唤他作‘老王’,就知卓飞心情不错,正准备谦虚两句,却见卓飞一指自己身后,问道:“老王,你身后这后生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不知是……?” “回二爷话,这是小的次子,名辅,今年十八岁,小的刚从广州把他接过来。只是小的教子无方,所以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也没什么大本事,所以这几日里就跟着小的,帮小的打打下手,跑跑腿儿。”王管家谦虚了两句,又回头冲着自己儿子喝斥道:“二爷夸奖你,你这傻小子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快见礼叩头!” 王辅闻言,纳头便拜,并朗声道:“小的王辅拜见二爷,二爷威名广布,如雷贯耳,小的早是仰慕不已,今日能给二爷磕头,实在是小的福份,小的祝二爷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咦,这小子嘴巴倒是利索! 卓飞一愣,实在没想到生着一张树皮老脸的王管家,居然还能有个这么眉清目秀的儿子,话说这真是他亲生的么?该不会是被带绿帽子还不自知吧……咳咳,邪恶了,邪恶了,老子这是在想什么呢!你看这娃儿嘴巴甜的,实在是颇有乃父之风,颇有乃父之风嘛…… 王辅自然不知卓飞已经把他划到野崽子一类里面去了,所以仍是满目激动地望着对方,卓飞被他狂热地眼神盯得有点心生歉疚,于是忙收回自己那恶趣味的假想,一边扶起王辅,一边说道:“起来,快快起来,我说老王你真是太过于谦虚了,你家这娃娃一看就知聪敏伶俐的紧,尔有子如此,夫复何求也!” 卓飞自打来了这个时代之后,首先便受了几个老大不小的徒儿,后来又因和老马猴结拜之故,所以见谁辈份都大,久而久之,搞得本已是少年老成的他,就愈发地老成了。所以王辅这小子虽然还比他大上两三岁,但是以卓飞那过于成熟的心态来看,还真就把人家给当成个小孩儿了。 一个未及十六的少年郎,言语之间,却是老气横秋,一副长辈的架势,这景象本是怪异之极,可偏偏所有人却都恍然不觉,将这怪异的景象视为理所当然之事,就连王辅这初见卓飞之人也不以为意,坦然受之。 如此看来,这头顶有光环之人果然是无敌的啊! “小的多谢二爷夸赞,小的再给您老叩头了!”王辅自打来了梅州之后,这每日里无论与谁闲聊,所听最多的都是卓飞的功绩轶事,且人人都是交口相赞,叹服不已。而今日,卓飞凯旋而归的盛景,王辅也是跑去观看了的。而卓飞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声号令,三军景从,公爷亲自为其牵马巡街,受满城百姓欢呼跪拜的高大形象,也深深地植入了王辅那颗幼小的心灵,所以他今日才死乞白赖地央求老父将自己引荐给卓知州大人,以便能跟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来个近距离接触…… 所以此刻,王辅被卓飞这么一扶一夸,便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松软了需多,这心中的激动之情实是无以言表,便又想跪下叩头。 “起来,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卓某素来不喜人多礼,尔可莫要令吾看轻了哦!”卓飞佯怒道。 王辅吓了一跳,赶紧从地上弹了起来,满脸都是惶恐,又抱拳道:“二爷责备的是,小的再也不敢了!” “呵呵,卓某只是随口说两句由衷之言,并非是在责备于你,你莫要害怕,切记日后需昂首做人,勿再自贱……”卓飞和颜悦色地安慰着对方。 “多谢二爷教诲,王辅定铭记在心!”王辅深深地对着卓飞施了一礼,恭敬而不卑,也不再自称小的,显然是体会到了卓飞话中的深意。 卓飞赞许的望了一眼王辅,又冲着王大管家说道:“呵呵,好好!老王啊!你家这小子倒是乖巧的很!” 王大管家见卓飞夸奖自己的儿子,登时眉开眼笑,有心谦虚上几句,却怎么也合不拢笑个不停的嘴巴! 而这时,王辅忽然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卓飞叩了三个响头,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之下,朗声道:“王辅不才,仰慕二爷威名,恳请追随于二爷身侧,执鞭坠蹬,跑腿打杂,无有不可,还望二爷收留!” 砰砰砰! 又是三个响头。 卓飞一愣,望向王管家,只见对方也是一脸错愕,显然这孩子没跟老爸商量过。 “嗨,你这娃娃怎地又跪下了!” 卓飞一边埋怨,一边伸手去扶,可王辅却轻轻一侧,闪过了卓飞的手,又说道:“王辅并非自贱,只是以此跪拜之礼表达追随二爷之心也!若二爷不嫌王辅愚笨,王辅愿秉承父业,卖身与二爷为奴,还请二爷允准!” 秉承父业?擦!这管家之术也能传家啊! 王大管家此刻也警醒过来,虽然暗自埋怨自家这小子凡事也不和自己商量,但是却又觉得自己儿子的这个决定果然是聪明之极。开玩笑,二爷不足十六,已经贵为一州父母,足智多谋,战功赫赫,前途实是难以限量,能卖身给他为奴,那简直都是祖上三世修来的福分,而且最关键的是二爷府上可还没有个正儿八经的管事之人,我儿先到先得,指不定就能成为知州府的大管家,啧啧,这可比老子当年强太多了啊! 王管家想到此处,忙拱手说道:“都怪小的管教不严,犬子实在是过于莽撞了,请二爷勿怪……咳咳,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小的蒙公爷信任,一直都侍奉在公爷左右,而犬子自幼耳濡目染,也是学到了一些接客待物之道……是以……是以还望二爷看在这小子心意至诚的份儿上,给他一个机会吧。” “这……”卓飞还是没有习惯有管家、有仆人的堕落生活,本想一口拒绝,可瞅了瞅满眼皆是期待之色的王辅,觉得这小子实在是合自己的眼缘,于是颇为犹豫。 “老王啊,你毕竟也有官身…….,这……这怕是太委屈令公子了吧!” “不委屈,不委屈,这小子若能帮二爷办事跑腿儿,那简直就是他的造化了!至于小的那官身……嗨,那玩意儿也就能拿出去吓唬吓唬平头百姓,您老可千万别当真啊!” 卓飞一乐,心说两个月前你还拿那玩意儿吓唬我呢,若不是本公子是穿越来的,说不定还真就被你给吓唬住了! 卓飞意味深长地望了王管家一眼,王管家也知道卓飞在想什么,登时满脸尴尬,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二爷,您老就收下小的吧,小的一定用心办事儿!”王辅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就是这一刻了,可见卓飞半天不语,心中一急,忍不住又表起了忠心。 卓飞沉吟了一下,言道:“吾有驱逐鞑虏之志,此生注定要杀伐四方,或惹人妒人恨,尔追随于吾,恐随时有性命之忧也!卓某不是说笑,尔也莫要逞强,与其将来后悔,或是三心二意的,那还不如此刻先想清楚些为好!” 王辅闻言一怔,旋即便朗声道:“小的家中尚有兄长,可奉养双亲百年,小的愿立誓追随二爷,日后就算是粉身碎骨,亦不悔也!” “好!甚好!不过性命乃是爹娘给的,你自己说了还不算。咳咳,老王,你看……” 第六十六章 知州驾到 卓飞的目光瞟向了王大管家,显然是要征询他的意思,谁知王大管家半点儿都没有犹豫,便大声说道:“二爷毋须问我!这小子既然卖身给二爷,那自然就该随着主家共荣辱、共生死,这是咱们为奴之人本份,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哼哼,那与禽兽何异!” 王管家的一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只引得不少亲卫为其低声喝彩,卓飞一见这架势,心说得了,自己真是白操心,在这年头儿,主子有当主子的道德准则,而为奴者也有为奴者的信条,你看看这些亲卫们那发自内心的共鸣,显然自己就是在多此一举嘛! 卓飞还是有些犹豫不决,而王挫此刻,也被他那便宜大哥的幽怨眼神儿看的实在是有些发毛,只好挠了挠头,为其子美言道:“师傅啊!王大哥的为人不错,而他家这小子看着也很机灵,不如……不如您老人家就收了他吧!” 唔,这话听着还真别扭,你当我是如来佛祖,搁这儿收妖怪玩呢! 卓飞腹诽了一句,心说自己还真忘了自己的徒儿里面还有个王管家的亲戚,如此看来,这不收也是不行的了,可到底该怎么收,却是头痛,难道真的要买个奴隶回来管家么?这合适么?哥实在是没有把人当成货物买卖的习惯啊! 而此刻又听见王挫嚷嚷道:“嗨,我说兄弟们,你们几个倒是也帮着我说两句啊!真没义气!” 李结瞪了一眼王挫,迈前一步,对这恩师卓飞恭敬地施了一礼,说道:“恩师,此番回城之后,结儿怕是还要帮着跑儿操持钱庄之事,而小师弟怕也不得闲暇,这府上没个管事儿之人也确是不妥,还望恩师明鉴。” 卓飞闻言,暗暗点头,心说自己这个大徒儿还是很有些水平的,你看他也不多说什么,就只是把如今的情况跟你一分析,由着你来做决定便是。如此一来,既卖了人情,又不至于有越俎代庖之嫌,分寸拿捏的倒是刚刚好。 “恩师,大师兄说的对,这好些日子不在,钱庄那边不知道还有多少事儿等着办呢!”张跑也旁敲侧击地附和到。 吴天见状,不甘人后,忙言道:“是啊!如今这宅院大了,若光靠四嫂一个人来操持,那实在是太过辛苦了一些。” 得,老子的这些徒儿的真本事有没有见涨还不太好说,可如今他们这嘴巴却是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了,这还真不枉费老子平日里的谆谆教诲啊! 卓飞见自己的徒儿们都无异议,唔,虽然还有一个小太监梁顺没有发表意见,不过这娃儿却被卓飞自动忽略了。 “也罢,既然尔其意至诚,而吾这些家人均无异议,那卓某便收下你好了!” 王辅闻言,大喜,砰砰砰,又是三个响头,同时大声说道:“多谢二爷收留,日后小的这条性命,便卖给二爷了!” 卓飞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吾虽收下了尔,但却不用尔卖身,日后尔帮着吾管理府宅,每月自有酬劳与尔……” “这……小的真是诚心侍奉二爷…….”王辅有些着急地言道。 卓飞摆了摆手,说道:“尔莫要着急,吾这话还没说完,尔听好了,尔父虽是公爷府上管家,却好歹已脱奴籍,有了官身,而吾见你聪明伶俐,一表人才,亦不愿以奴视之也。是以,尔若是愿意,便可先帮着吾操持一阵儿府中杂事,若是觉得不惯,随时都可弃之。当然了,若是大家相处得宜,那吾便命结儿收尔为徒,日后大家便是一家人,无奴无仆,可好?” 王辅本以为卓飞不太愿意收下自己,而只是碍于颜面才不得不应承敷衍,可是卓飞这番话说出以后,他登时领会到了卓飞的爱护之意,当下感动的是热泪盈眶,口不能言,唯有大点其头。 卓飞又望向王大管家,问道:“老王,吾如此安排,尔看看还使得么?” 王大管家心中明白二爷他是真得在为自己着想,于是也同其子的行状差不太多,早已是感激涕零,只会点头了。唉,说实话,天底下哪儿有当爹的真心希望自己的儿子卖身为奴呢? 卓飞见状,微微一笑,扶起王辅说道:“那就如此定下了,日后这府上诸事,便由你来费心了,而若有闲暇,尔也可去帮结儿办事,早点儿混熟,否则万一将来人家死活不肯收你为徒,那我这做师傅的也不能强逼不是……哈哈哈,王辅,这名字好,配给结儿做徒弟,倒是刚刚合适啊!” 卓飞仰天大笑,撇下即感激又尴尬的王辅,向着府门走去。 王挫望着师傅的背影,满脸茫然,捅了捅身边的吴天,问道:“王辅这名字到底有啥好的?为啥配给大师兄刚刚合适?五师弟,你懂的多,给师兄解释一下呗?” 吴天挠了挠头,苦恼地说道:“恩师的这句话小弟也是不解啊!” 王挫无奈,又望向李结和张跑,只见二人皆是一头雾水的茫然模样儿,便知他俩也是不懂恩师的哑谜何意。 四个徒儿面面相觑,唯有六徒儿梁顺躲在吴天背后,咬牙切齿地腹诽到:辅字,佐也,以王辅之才侍奉己徒,那岂不是在说自己的徒儿日后要为王么!哼哼,你徒儿都为王了,那你是不是还想要称皇呢!可恶,此子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真是大逆不道也! 可怜的卓飞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语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耳中,否则他定会感慨一声------哇靠!这死太监还真是老子肚子里面的蛔虫啊! ………………………………………………………. 卓飞迈入府门之后,其爱犬腊肠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口咬住卓飞的裤脚,不住地摇着尾巴,眼中竟有泪花闪现,显是对主人依恋至极。 见此畜甚通人性,卓飞亦喜,抱起抚之,而就在此刻,忽觉爱犬腹部有异,仔细一看,登时勃然大怒,原来他的爱犬腊肠竟不知被哪条野狗搞大的肚子,难怪看上去丰满了许多……呼呼,这占便宜都占到知州府来了,上车不买票,还不给营养费,这……这当真是岂有此理也! 卓飞将受了委屈的爱犬腊肠好一阵儿的安慰之后,交与王辅,命他明日找来兽医稳婆,好好地替爱犬检查一番,该正胎便正胎,该助产就助产,总之要尽一切努力保证爱犬母崽安全,不得有误,并且卓飞还着重点出,此差事办的好坏,将直接影响到自己对王辅的印象,直把王辅唬得不轻,凛然受命! 接着卓飞又勒令众亲卫开始严查门户,秉着有杀错没放过的原则,一定要把所有偷偷潜入知州府的公狗尽数阉割,决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 卓飞的激烈反应,直令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由得暗想道:这不过是个畜生,可怎么瞅着大人他就跟被人套了顶绿帽子似的呢? 不过惧于卓飞的淫威,无人敢稍有质疑,于是,转眼之间,一场轰轰烈烈的捕犬运动就开展了起来,鸡飞狗跳,人踏棍扫,毁坏花草无数,知州府今夜无眠…… 次日一早,睡惯了行军床的卓飞,反而睡不惯家中的软床了,于是这小子也没跟周公多说废话,早早地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得知李结和张跑已经去了钱庄,而李刚也去巡视城防了,于是卓飞便领着王挫和吴天先去州衙转了转,将这段时日劳苦功高的孙通判狠狠地夸奖了一通,直将这老家伙夸得不知天南地北,很是有些飘飘然,就好似被赐了爵一般的得意。而至于其他衙役,小吏,卓飞也不吝赞美,并当场许诺本月俸禄加倍,直引得欢呼无数,人人喜笑颜开。 上行下效,再加上恩威并施,使得梅州官场风气一清,官员勤恳,小吏用命,往日那种吃拿卡要的贪墨之风早已荡然无存也。 卓飞转了一圈儿,见实在是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于是便又领着徒儿和亲卫浩浩荡荡地杀奔韩府,试图借着拜访韩老太爷的名义,来达到他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哇靠!老子就是想看看自己媳妇,有你说得那么不堪么! 一行人到了韩府门外,已经接到通报的韩府,中门大开,长孙韩英远领着一众族弟皆侯在府门外。 今时不同往日,卓飞已是高高在上的一州父母,已是一战成名的护国神将,其威名在梅州城可谓是一时无两,能亲来府上拜访,那即便是高门大户的韩家也是倍感荣幸的,所以此次欢迎的规模较上次更大,锣鼓喧天,鞭炮阵阵,就好像生怕惊动不了街坊邻居似的。 “卓大人光临敝舍,实乃荣幸之至,英远奉老太爷之命,特携众弟前来迎接大人。” “哈哈哈,其实卓某都熟门熟路了,还搞这么隆重作甚,这韩老太爷忒也客气了些。” “卓大人贵为本州父母,文才武略皆无人能及,实乃今世英豪也,梅城上下无不敬仰,吾府亦然,又岂有怠慢大人之理!” “呵呵,既然如此,那卓某就愧受了……唔,英远兄,别来无恙乎!” “多谢大人关念,英远一切尚好。只是英远年少,无才无德,日后实不敢再受‘兄’之称,大人直唤英远之名即可。” “英远兄,你我相投义气,自该以兄弟相称,来来来,勿再婆妈,还是快带小弟去拜见韩老太爷才是。” 卓飞说完,不容韩英远再啰嗦,一把挽起他的臂膀,扯着韩英远就往府门迈去,引得围观的百姓们一阵惊呼…… “哇擦!真没想到,卓大人和韩家长孙竟如此亲密,就好似至交好友一般啊!” “那是,那是,城南韩家果然名不虚传也!” “听说卓大人经常来韩府拜会韩老太爷,探讨天下之局。” “没错,我也听韩家的族人说过,韩老太爷对卓大人行事总是赞不绝口,长恨未能早些相识。” “你们说的都对,也都不对,据我所知,卓大人常来韩府是因对韩家长孙女一见倾心之故也。” “韩家的长孙女不是已经许配给新铺镇史家了么?” “对啊!那史家郎听说颇有武勇,如今带着自家团练正在文帅麾下用命!” “哇!这可是稀罕事!莫非卓大人要横刀夺爱不成?快说说!你倒是快些细说一番啊!” “嘘!那么大声,你找死啊!” 人们议论什么的都有,但总的来说都是对韩家和卓飞的亲密关系很是羡慕,韩英远和他的一众族兄弟,见此情景,也是觉得倍有面子,当下也不再多说,便簇拥着卓飞师徒入府去也。 韩府的规矩没有变,韩林甫还是带着几个胞弟与族亲站在府内迎宾亭前恭候卓飞的大架。 而当他远远地望见知州卓大人挽着自己儿子的手一边亲切交谈,一边向着自己走来之时,竟一反常态地捻须微笑起来,全不似第一次那般不满于对方不知礼数。 “知州大人屈尊驾临,实令吾府蓬荜生辉,林甫代家父在此恭候大人。” 韩林甫作势要拜,可卓飞哪敢儿让未来的老泰山拜自己,连忙撇开韩英远,一把扶住韩林甫,言道:“小子何德何能,竟敢劳动韩叔父相迎至此,实是惶恐,还望韩叔父莫要多礼,亦莫拿小子当外人看待……咳咳,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韩林甫见卓飞言语至诚,很是开怀,也丝毫没因为辈份甚高的知州大人称呼自己为叔父而生气,反倒颇有沾沾自喜之态,直令其身边那些熟知他性格的族人很是诧异。 “好,好!卓知州虽是年少,却通文义知兵法,如今功成名就之后,却仍能不骄不躁,谨守赤子之心,实是难得之至,颇有先贤之风也。” 第六十七章 小武之心 卓飞见一向死心眼的老泰山竟然会夸奖自己,也颇感意外,连忙顺杆上爬,说道:“韩叔父过誉了,其实小侄自知年少轻狂,行事亦常有失分寸,日后还望韩叔父能不吝教诲,以免小侄行差踏错。” 韩林甫闻言大乐,先得意地一扫身旁的诸族亲,接着又笑言道:“哈哈,谁人没有个年少轻狂之时,只是年轻时如同贤侄这般有轻狂资本的人却着实是不多。秦甘罗十二岁拜相,惜只识机谋而不知武略;汉冠军侯二十二岁封狼居胥,武功盖世,却输于文采…….咳咳,唯有我朝卓知州文武双全,德才兼备,至于或略显轻狂,那些只是小节,毋须太过在意了!” 未来老泰山的夸奖几近于献媚,卓飞对这种极端的变化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颇不适应,而就在他心神不定之时,韩林甫竟然一把拉起他的手,说道:“来,来,家父想必早已经等的急了,卓知州请,快请!” oh!卖糕的!竟然连手都上了,这还真是我那个迂腐古板的未来老泰山么?咳咳,我说在这张老皮之下,该不会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孔吧,画皮什么的,真是太可怕了…… 韩林甫与卓飞一路携手,直奔韩府的宴客大厅而去,而韩老太爷早已站在厅门外迎候,见卓飞与自己长子相携而来,也是颇感奇怪。 卓飞对韩老太爷是打心里尊敬的,远远地见到老人家在门前恭候,连忙推开韩林甫的手,疾奔两步,来到韩老太爷面前,躬身一揖,道:“小子拜见韩老太爷,今日冒昧来访,实是唐突,还望老太爷莫怪。” 韩老太爷抚须大笑,朗声道:“卓小友昨日方凯旋而归,今日便不辞辛劳地来看望老头子,实是尊老敬老之典范,老头子甚是欣慰,甚是欣慰也!” 韩老太爷的打趣,令卓飞没来由的小脸一红,挠头说道:“多谢老太爷谬赞,小子虽然向来恭谨谦卑,但这尊老敬老之典范却是不敢当的,否则那苟、何二老知道了,怕是得气出病来啊!” “哈哈哈!那两个不知廉耻的老东西如今在梅州城已是人人喊打,斯文扫地,而就在小友出征之际,他俩已然一起举家迁去广州了,小友无须再多顾忌,日后定要将这尊老敬老之名发扬光大才是。”韩老太爷说到此处,顿了顿,又凑到卓飞面前,压低音量,贼兮兮地言道:“唔,老头子膝下的孙子孙女不少,其中多有顽劣不堪者,只可惜老头子的精力不济,实是无力督导,小友日后若有闲暇,倒是可以常来帮老头子管教管教他们!” 帮你管管孙子倒是没问题,可为啥这孙女也要让我管呢?韩老太爷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嘛! 卓飞一怔,望向韩老太爷,只见这老头也不解释,只是笑眯眯地冲着自己挤了挤眼睛,一副为老不尊的贱相儿,那德性,同老马猴简直如出一辙。 卓飞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真是德高望重的韩府老太爷,而不是自己那个常常犯贱的便宜大哥之后,心中咄咄称奇,实在不明白为何自己出征一趟之后,这所有人的心性都变了调调儿呢? “小子近日还要去趟广州,怕是无暇再来贵府与贤孙探讨学问了,是以……”卓飞以退为进,故意推脱,想试试韩老太爷的实意。 韩老太爷闻言,眉头一皱,旋即又笑言道:“哈哈,小友甫出征归来,真就又要远行么?啧啧,真是辛苦至极,来,且先入厅落座,咱们边饮边说。请!” “老太爷先请!” “知州大人先请!” “老太爷莫要戏弄小子了,您老先请!” “好好,知州大人果然是尊老敬老之典范!” “好说,好说!老太爷亦不愧是提携后进之楷模也!” “哈哈哈……” 一老一少,相携大笑入厅,落座,席间韩府诸人频频劝饮,知州大人心情愉悦,便多喝了两杯,接着又应众人要求,将韶州之战的经过娓娓道来,只是将收服齐凯、李默等降将之事随口改成尽数斩杀而已。卓飞口才不错,众人听他娓娓道来,虽不如茶肆说书先生加油添醋的臆想出来的情节来的激烈给力,却是更显真实,能令人有亲临其境之感也。 什么轻取龙南,南雄变数,尾随潜伏,相持韶州,将计就计,诱敌入山,借雨歼敌等等……桩桩件件,直令韩府这些满肚子诗文的家伙们听的是触目惊心,深感领军之道复杂奥妙,远不是自己往日所想得那般肤浅…… “小姐,卓公子真是个大英雄!”小武趴在竹帘后面,听的入神,情不自禁地喃喃说道。 韩珂就趴在她上面偷听,闻言后,很是不忿地言道:“哼,就会使些阴谋诡计,真是个胆小鬼,竟然还敢在这儿吹嘘!” 小武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性,对她这话完全不以为然,反驳道:“小姐,这真是你的心里话么?昨天你和詹大小姐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呼呼,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就你这丫头多事,找打!”韩珂恼羞成怒。 “嘻嘻!”小武知道自家小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也不害怕,又扭头望向王挫,忍不住说道:“小姐,你看王大哥背着斧头的样子是不是很威猛啊!” 威猛?! 韩珂一愣,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了打量卓飞的三徒儿王挫,只觉得对方又黑又矮,却背着两把和他身材不成比例的镔铁双斧,似乎随时都有被压垮的可能,而且挺好的一副甲胄,穿在他身上好像还有点长,怎么看都像只偷了主人衣服来穿的黑猴子,又哪有半点威猛的意思! “呀嗬,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王大哥了?你和他有那么熟么?”韩珂不答反问,阴阳怪气儿的。 小武脸一红,却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的答道:“不就是上次小姐逼着我半夜三更给人家送信的时候才开始叫的么,人家怕我晚上一个姑娘家在外危险,好心借给我马骑,还派人护送我回来,难道我就不该对人家客气些么!” “咳咳,是这样啊!”韩珂对自己上次逼着小武冒着违反宵禁的风险送信一事,心中有愧,闻言后颇感尴尬,忙打了个哈哈,不再自讨没趣。 “话说那敌将先是中了我二徒的伪报之计,后来又自作聪明,竟把吾在菠萝蜜林中布置的假象当真,引兵走小路,打算穿山而过……任那敌将奸猾似鬼,我这二位徒儿,诺,就是在座的这二位,每人领了两千亲卫,伏于两侧山坡……烈火熊熊,无处可去,一万三千元军,尽数化为飞灰也……这最后一战,我这二位爱徒居功至伟,来来来,诸位要敬酒就敬他俩好了,可千万莫再找我了……” 卓飞讲的吐沫横飞,好不威风,可最后一句却是露了馅,等于认了怂,引得韩府诸人一阵哄笑,也不为难他,纷纷响应号召,端起酒杯向王挫和吴天敬酒。 吴天本不善饮,与人对了两杯之后,便轰然栽倒,不省人事,而王挫确是个好酒的,凡来者皆不拒,一杯接着一杯,最后喝的兴起,还一把揪起了韩英远,非要和人家玩个碰坛,也就是一人喝掉整整一坛酒,直把韩英远吓得面无人色,连声告饶,再不敢挑唆族弟们灌他了。 “王大哥真是豪爽……”小武忍不住又喃喃自语到。 韩珂眼睛一眯,阴恻恻地说道:“小武呀,我怎么看你不大对劲儿啊!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这个王挫?” 小武一惊,忙摆手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再者说了,人家是大英雄,城中不知有多少大户人家的小姐在托人说媒,他哪能儿看上我这个卑贱的小丫环呢……” 小武越说声越小,越说脸越红,韩珂本是随口打趣她,可见这情景之后,登时一愣,脱口问道:“不是吧!小武,你真的喜欢那个黑矮子?” “不是的,不是的……小姐莫要乱说……什么黑矮子的,难听死了……” 韩珂眼睛一眯,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小武啊!我看你是没得救了!得,你等着,回头我就把你说给他,什么卑贱的小丫头,那黑矮子能娶到小武你,简直就是他的福气了,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小武闻言,急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一边摆手,一边急切地说道:“小姐使不得,使不得,这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哦,那便不说了,日后你莫怪我不帮你就是了……”韩珂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儿。 小武闻言,羞意稍退,望了望自家小姐,突然忍不住地含羞问道:“小姐,你方才真打算帮小武说合么?” “哇呀呀!死丫头,还不承认自己恨嫁,这下可露馅了吧!” “没有,没有,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小武矢口否认,而此刻又听见卓飞说道:“诸位叔伯无须太过担忧,想那鞑虏虽然个个彪悍,但也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一枪捅过去,照样是一个血窟窿;放火一烧,也没见他们比谁更耐得火去,况且鞑虏皆喜披兽皮,毛茸茸的当真是一点就着,对其施以火攻之计,实在是事半功倍也!哈哈,诸位未见,那日矮坡之上,鞑虏的三千探马赤军,人马俱燃,个个形同地府冲出来的火兽,狂奔挣扎,直把其他步卒祸害的苦不堪言。不瞒诸位说,其实这三千探马赤军,有半数都不是被活活烧死的,而是被鞑虏步卒捅死的啊!” 韩府诸人纷纷唏嘘不已,只恨未能亲见此胜景。 卓飞见状,谈兴更浓,又接着说道:“诸位也莫要惋惜,说实话,那时间整个草甸之上,惨嚎连天,肉香弥漫,直宛如人间炼狱也!而待到火熄之后,遍地焦尸,雨水、血水与那尸油混在一起,从山顶望去,如同泽国,波光粼粼,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颜色……唔,对了,说起来就和这道烩羊羹的颜色有些相像,只是这香气还是差了点儿……” 韩府诸人听到这些细节之后,再加上一点点自己的幻想,顿时个个面色苍白,食不下咽,而那些刚喝了烩羊羹的人,腹内更是波涛翻滚,恶心欲呕。 靠!有你这么形容的么! “哇……!” 终于有人忍不住呕了啊!哇哈哈,让你们合伙儿灌我,看我恶心不死你们! 卓飞大乐,赶紧环目四顾,想看看是哪个没出息的家伙出了洋相儿,可很快他就发现在座的诸人并无异常,而大厅右侧的竹帘却是一动,隐隐约约地还传来女子的惊呼声,卓飞傻眼了,心说那帘子后面惊呼的可千万莫是我的珂妹,否则我的罪过怕是就大了啊! “小姐,你没事儿吧!”小武将韩珂扶到后花园内,关切地询问到。 韩珂干呕了两下,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怒道:“那死家伙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说那道烩羊羹,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说出来恶心我的!可恶!真是可恶!” 韩珂恼怒地踢打着面前的花树,就好像是这棵倒霉的树惹得她呕吐似的。 第六十八章 泰山之变 小武忍不住掩嘴窃笑,心说这两日小姐有心事,总是食欲不振,今个儿中午闻见烩羊羹的香气,动了胃口,这才勉强地饮了一碗,谁知好死不死的,满桌子几十道菜,卓公子却单单用它来做比方,虽说定是无心之举,但这也太巧了,难怪小姐生这么大的气儿…... 小武见小姐已经快把那棵花树给踢残了,于是忙劝慰说道:“卓公子又不知道小姐躲在帘后,更不知道小姐今日食用了这道烩羊羹……” 小武“烩羊羹”三个字刚一出口,韩珂便又作势欲呕,吓得小武赶紧闭口,帮她抚了两下心口,又转移话题说道:“这卓公子不费一兵一卒,就烧光了几万元军,真是个了不得的大英雄。不过这几万人一把火就烧没了,那场景想想还真是惨的很,卓公子说起来倒是面不改色,可你看却把英远少爷他们几个给吓得面无人色了,嘻嘻。” 韩珂没好气儿地白了小武一眼,斥道:“死丫头,竟敢笑话我哥哥,我看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 “小姐饶命!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小武假作害怕。 韩珂见状,鼻子一哼,不置可否,旋即又忍不住噗哧一笑,说道:“嘻嘻,大哥他们可都是读书之人,这往日里看见厨子劏鸡都能吓得发抖,更莫说这等大场面了。” 小武闻言点头,接着又摇头道:“我看这和读不读书倒是没太大相干,多是心性所定,否则卓公子和那吴公子都是读书人,为何人家就不怕呢?” “呼呼!那死家伙是从山里蹦出来的,胆子大的很,进了梅城之后,逮谁骂谁,连马大公爷都要登门请罪,这种不知死活的家伙,你说他还会怕什么!再者说了,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谁又知是真是假,反正他向来喜欢吹嘘,所以本姑娘是不大信的!”韩珂没好气儿地说道,一脸对卓飞的不屑。 小武撇了撇嘴,对自家小姐的言不由衷很是不以为然,想了想,又说道:“我看卓公子师徒倒不像是喜欢吹嘘之人……对了,小姐,昨日将士回城之时,我看见东城营那位姓谢的火长也在出征之列,不如咱们哪天请他过来详细地问问此战的经过可好?” 韩珂闻言,觉得小武的建议很有些道理,于是赞同道:“如此也好,正所谓兼听则明,咱们找旁人问问,看他是不是在自吹自擂!走,咱俩再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转回宴客大厅之上,话说韩老太爷不胜酒力,早已经被下人扶下战场歇息去了,而众人仍在频频劝饮,卓飞盛情难却之下,已经颇有些吃不消了,好在王挫顶用,帮他挡下了不少酒,否则的话,他恐怕也要马上步了吴天的后尘。 韩林甫望着已有八分醉意的卓飞,微微一笑,掂起酒杯,忽然言道:“卓贤侄,来来来,叔父再敬你一杯,今日叔父有一事请教于你,不知贤侄可否为叔父解惑?” 卓飞见未来老泰山忽然郑重其事起来,于是也不敢怠慢,忙掂杯还礼,一饮而尽,又正色言道:“韩叔父有事尽管问便是了,小侄一定言无不尽。” 韩林甫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其实叔父是想问问你,这成立清议司一事,可还有着落?” 卓飞闻言,猛地清醒了少许,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的未来老泰山,默然不语。 韩林甫本是一副随口问问的模样儿,可是见卓飞久久不语,不由得渐渐有些着急起来,又问道:“贤侄,该不会是清议司之事又横生枝节了吧?” 卓飞见状,恍然大悟,暗想道:难怪,难怪了,我这未来的老泰山往日里总是一副古板迂腐的模样儿,可今日他却大反常态,原来他是在乎这个东西啊! 卓飞眼珠子一转,突作尴尬之色,说道:“唉,不瞒韩叔父说,小侄建议成立清议司,本是想以此清议司为言道,博采众听,纠察政令。虽然清议司只有参议之权,但凡事只要有人敢议,便可为官者之镜也。只要清议司定为成例,这日后不管是谁为官,恐怕都不得不顾忌一二,再难以一意孤行矣!” “正是,正是!叔父也以为贤侄这道建言,实是神来一笔,令人刮目相看也!”韩林甫颌首赞同,不吝赞美。 卓飞很是受用,不过还是装作为难地说道:“叔父果然是远见卓识之人,只可惜当今朝上的衮衮诸公并不做如此想,更有一方大吏以乱政之名污我,所言句句诛心,实令小侄不得不顾忌……” “混账!真是混账!贤侄事事为公,忠心可鉴日月,何人竟敢信口胡言,真是卑鄙小人!”韩林甫拍案大怒,直把同桌的韩府族人都吓了一大跳。 “韩叔父慎言!慎言!” 韩林甫被卓飞按回座位,可怒气依然不消,又愤愤言道:“天下已糜,国势如槁,然尸位素餐者仍重,只知抱残守旧,却不思改往日之弊而奋起,试问,如此下去,吾辈又该以何物扫尽颓势?又该以何物退敌复我故土哉!” 我擦!真没想到,我这古板的老泰山竟然还是个改革派的愤青!是我新政的坚定拥护者!我说您老这人还真是有够矛盾的啊! 卓飞腹诽了一句,又说道:“韩叔父所言甚是,只是小侄执掌一州,行事之时生怕行差踏错,与人诟病,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是以,这清议司之事方才拖延了下来……” 韩林甫一听这话,更是急了,责怪道:“贤侄,不是叔父说你,你以稚龄而蒙皇恩,执掌一州,这小心行事也是对的,可是,这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蛇鼠小人的毁谤之言你理他作甚,这公道自在人内心,只要持身端正,又怕他何来!贤侄实在是太过于小心了,似你这般畏首畏尾的,又如何能成就功业!” 唔,尼玛,合着担责任的不是你,当然可以大说便宜话了! 卓飞对自己这个老泰山实在是有些无语,其实清议司是一定要成立的,这是新政的关键,而卓飞此刻也不过是在故意地逗逗他罢了,毕竟卖人情也是有学问的,若让对方觉得你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话,那人家又怎么可能很盛你的情呢! “叔父教训的是,只不过……只不过人言终是可畏……除了梅州之外,其他州府的官员对成立清议司之举多有不满,而本路的士子文人似乎也对此事褒贬不一,以至于公爷他老人家如今颇有些犹豫不决……唔,您老看,是不是该暂缓一二……” “哼!皆是因私利而盲之辈!”韩林甫怒斥一声,缓了口气,又说道:“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 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韩林甫忽然冒出一段颇为晦涩的话,差点让卓飞当场出丑,不过好在卓飞穿越之后,通过不断的努力学习,这古文功力已然大涨,而且他以前也曾在书上看到过这段典故的白话文版本,所以这才勉强听懂了韩林甫在说什么。 其实韩林甫的这段话,是讲述《左传?子产不毁乡校》的这个典故,大概意思就是说:郑国人素来有到乡校里休闲聚会,议论执政者施政措施的好坏的习惯。郑国大夫然明便对子产说:“把乡校毁了,怎么样?”而子产却说:“为什么毁掉?人们早晚干完活儿回来到这里聚一下,议论一下施政措施的好坏。他们喜欢的,我们就推行;他们讨厌的,我们就改正。这是我们的老师。我们为什么要毁掉它呢?我只听说过尽力做好事可以减少怨恨,却没听说过依权仗势可以防止怨恨的。想要以权势来很快地制止这些议论很容易,然而那样做就会像堵塞河流一样,一旦河水积高,最终导致大决口时所造成的伤害必然会很多,那时我是无法挽救的;倒不如我们先开个小口导流,不如我们听取这些议论后把它当作治病的良药为好。”于是然明又说:“我从现在起才知道您确实可以成就大事。而小人确实没有才能。如果真的像您所说的这样做了,那恐怕我们郑国从此之后就真的有了依靠,这又岂止是有利于我们这些臣子的好事呢?”后来,孔子听到了这番话后说到:“照这些话看来,人们都说子产不仁,这我是不相信的。” 卓飞好不容易搞明白了老泰山的意思,心中忍不住钦佩起来,因为老泰山挑出来的这个典故,还真就是成立清议司是善政的最好佐证,老泰山真乃饱学之士也…… 韩林甫见卓飞露出深思状,于是又说道:“子产不毁乡校,善莫大焉,此为圣贤之断语。贤侄成立清议司之举,与郑人乡校实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既是善政,便当施行果决,又岂能惧于人言而不前哉!贤侄莫怕,明日叔父便邀本城的宿老名儒与后生才俊一同上书请立清议司,吾倒要看看谁敢以污言蔑我!” 老泰山威武! 卓飞望着拍案而起,脸色冷峻,不怒自威的老泰山,还真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话说平日还真没看出来,咱这老泰山看似文弱迂腐,竟也有如此霸气哉!唔,珂妹也颇有霸气,原来是随根儿啊! 不得不承认,春秋时期的乡校,还真是容易让人联想到古代希腊和罗马的民主政治,只要是自由民,便可纵谈政治,而无须忌口。但是春秋时期的乡校和人家古希腊、罗马的情形还是有着本质性的区别的,因为乡校和卓飞要成立的清议司一样,都只有议政权,而不能参政权,也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但是,不管怎样,在我国阶级森严政治专制的传统之下,郑人的乡校,等于是开了一个让百姓能无所顾忌,畅所欲言地议论政治的口子,而施政者还有意识地从中吸取民意,纠正自己政令的偏颇之处,这真是需要极大的胸襟和气魄的,而这种胸襟和气魄在后面足足两千多年的时光里,也没有几位皇帝,几个朝代能做的到…… 子产说的很对,统治者可以用高压手段来迫使百姓保持沉默,但却永远无法使人们不在心里进行评判,更无法去左右人心的向背。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人人心中其实都有相对公平的衡量尺度,他们看重的是统治者的施政实绩,而不是统治者的夸夸其谈,百姓的议论呼声,其实是统治者最好的镜子,只要能善加利用,或者说是真正的尊重,那天下何能不大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真能做到的,世间又有几人? “小侄受教了!想吾知国难而出山,本存回天之志,后蒙公爷器重,献策新政,不为私利,只为剜疮强身以抗鞑虏,只为复我河山还万民太平乐土,今遇小难,又岂可因此而裹足不前,千年前的古人尚知此政大善,难道本路的饱学之士尚不如古人乎!” 卓飞说道此处,拍案而起,神情果决,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韩林甫大喜,正要说话,却见卓飞举起一杯酒,对着自己说道:“韩叔父身为本州饱学名儒,素有名望,更难得的是您老持身秉正,嫉恶如仇,小侄钦佩,先干为敬……” 卓飞仰头饮下杯中酒,又言道:“而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小侄以为,韩叔父断断不可再枯守家中而碌碌无为也!” 韩林甫一愣,茫然到:“贤侄的意思是说……” 第六十九章 主议之职 “韩叔父一语便令小侄幡然醒悟,又愿邀请同道为善政请命,是以,这清议司若成,则叔父之功决不可没矣!”卓飞慷慨激昂的下了断语,接着又言道:“不瞒叔父说,小侄一直以为,这清议司虽只是为建言议政所设,但毕竟也是映馈民情之所也,而百人清议,难免嘈杂难一,当由公正之人来主持议政之事,择其优,去其弊,最后再将终议禀于使司衙门,以作施政之参也……” 韩林甫似乎隐约地明白了卓飞言下之意,于是喃喃地顺着卓飞的意思说道:“这群龙无首,自是不太妥当的……” 卓飞郑重点头,又深深地注视着未来老泰山的眼睛,诚恳地说道:“韩叔父见识高远,刚正不阿,实是主议之不二人选,小侄祈望韩叔父此次能迎难而上,甘受重担于肩也!” “这……这……”韩林甫因为无缘仕途,所以一直都有些心灰意冷,而自从他得知使司衙门有意成立清议司之后,这一直冰冷的心思忽地一下就火热了起来。 按理说,韩林甫身为城南韩家的家主,仗着韩老太爷的名望,和他自己在士林中的地位,这入选清议司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是,这人只要一有了欲求,就难免会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况且,如今想加入清议司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更有不少人大行贿赂拉选之事,不惜成本地也要博得一个议士的名头,以至于眼下变数横生,即使以韩林甫的淡定,却也不得不开始有些担忧了。 按照卓飞以前曾提到过的清议司一百个名额的分配设想,那么使司衙门将会在本路的梅、潮、循、惠四州共聘请三十位宿老大儒加入清议司,而且这三十人是使司衙门直聘的,无须经过什么推选考核的手段。说实话,城南韩府书香传家,韩林甫身为韩老太爷的长子,其本身的文采是有的,而在当地士林中的名望也是不错的,但是仅靠这些最多也就能称为名儒,和大儒的境界还差的颇远,至于宿老什么的更是完全不沾边儿也…… 而第二种入选清议司的方式,是由本地士林自己推选出三十位有名望之人,这个条件韩林甫倒是足够格了,只是这三十个名额听起来不少,但是分配给四州之后,梅州也只有十个名额而已。若是公正推选的话,那韩林甫有信心自己必入此十人之列,只是……只是如今不少人都瞄上这十个位置,城中不少豪商大户皆希望家中子弟能够入选,日后也好为家族利益建言,所以这十个名额的争夺尤为激烈,如今凡有资格参与推选的士子文人,皆有人私下拉拢,据说一票可值百金,百金,百两黄金,也就是一千两银子,略估一下,大概相当于后世四十万人民币,买一百票就要花掉四千万,而在这么高额的利益诱惑之下,本来应该是比较清晰的竞选一下子却变得十分地不明朗起来,也让韩林甫的信心大受打击,因为他自负盛名,自然不屑去买票贿选,但是他也不知自己的名望,到底能不能敌的过人家的百两黄金啊! 而至于第三种照顾寒门士子的考核法,虽然相对公平稳定,但是以韩林甫今日的身份名望自然也是不会去参加的了,像这种后生们的竞争,自己儿子韩英远去参加一下还差不多。 于是乎,韩林甫如今可就有些坐立不安了,万一此次他未能入选清议司,那城南韩家可就把人丢大了,日后自己恐怕再难抬起头来走路,而旁人也定会以为城南韩家就此没落了。 韩林甫身为韩家家主,不愿老父撑起的门面毁在自己手里,所以本如闲云野鹤,孤芳自赏的他,也不免变得俗气起来,再加上清议司对于他们这些今世无缘为官,只能求名的人来说,实在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啊。 “这……这……贤侄所言甚是,只是……只是……”韩林甫暗想到:什么迎难而上,什么勇于重任,你这不是在说废话么,若能进清议司的话,难道我还会拒绝么? 只是这话如何也难说出口,所以韩林甫话到嘴边之后,还是话锋一转,改言道:“只是……只是不知这主议到底是何物也?” 卓飞微微一笑,说道:“百人清议司,名百人,实则一百零一人也,而这主议便是这多出的一人。呵呵,韩叔父试想想看,若清议司只有百人,那若是对某事某政起了争执之时,两边各半,那介时又该如何决议哉?” “这……贤侄顾虑的极是有理。”韩林甫微微点头,说实话,这种情况他自己还真没想到过,由此可见卓贤侄果然是心思缜密至极。 “韩叔父,方才小侄也说过了,这清议司事物噪杂,若无人主持,必乱作一团,介时你言我言,争执不休,那又与坊间茶肆有何区别。所以这清议司必有一主事之人,维持规矩,主持议政,小侄姑且称之为主议也。” 韩林甫心头一跳,忙说到:“贤侄的意思是让叔父……使不得,使不得,叔父何德何能……” 韩林甫慌乱摆手,卓飞却知他不过是在自谦而已,也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说道:“韩叔父过谦了,若只论名望学识,那本路自有不少宿老大儒居于韩叔父之上,只不过这些宿老大儒多是年老体迈,受邀出任清议司议士已是勉强之极,又如何能再操劳主议之职,而若是因病而误了议事,那岂不是罪过么?而韩叔父才高德隆,素有名望,本就是中青一辈之佼佼者,年富力强,自该有所担当也!” 韩林甫闻言,眉头一抬,目光炯炯,心情显是激动,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贤侄所言虽是……虽是有理,只不过这主议之职甚重,想必……想必争者不少……叔父虽是有心担当……然恐……然恐……” 韩林甫越说声越小,越说越脸红,说到最后,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卓飞见状,暗自好笑,心说这世上之人果然皆有软肋,而自己这老泰山的软肋便是这清议司,唔,或者说是求名心切更为准确一些。 作为一个大生意人,卓飞的处事原则向来是诱之以利,而他若想要去讨好一个人,那绝对是先想办法去弄清楚你最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再找来给你,这种办法说起来最俗,却也最为实在。 如今卓飞终于搞清楚了未来老泰山最喜欢什么,那岂有不大卖人情之理儿,虽然他对自己这个古板迂腐还有些势力的老泰山并无太多好感,但是……但是谁让人家有个好女儿呢!珂妹啊珂妹!哥这次可都是看你的面子啊! “韩叔父此言差矣!叔父有心担当此职,那实在是我广东之幸,实在是清议司之幸也!试问,放眼我广东四州,还有谁能更适合担当此职……” “话虽如此……不……不……我广东四州,有名望才学者甚多……叔父也不过……不过……”韩林甫的心智还未完全迷失,听见卓飞夸得离谱,总算还知道谦虚几句。 卓飞哈哈一笑,说道:“韩叔父过谦了!其他几州小侄不甚了解,但就小侄看来,最起码这梅州城内便无人可与叔父媲美,否则请叔父举出来,也好让小侄登门拜贤……” 韩林甫闻言,颇有些自傲,说实话,在他自己看来,这整个广南东路的中青一辈里面,他还真没觉得谁真的能胜过自己的,而至于方才所言,不过就是自谦一下罢了。如今卓贤侄已将范围缩到了梅州城,哼哼,那自己若再是谦虚,岂不成了虚伪么! “呵呵,说来这梅州城也是藏龙卧虎的,就说贤侄数月前还名声不显,可如今却已是官拜知州,威名远扬……须知山野之间多有贤良隐世,叔父虽自负才学,却也不敢狂妄到敢说梅州无人能及啊!” 韩林甫一番话看似谦虚之至,可卓飞却一下子就听明白这话的中心思想,那就是-----除了山野之中有可能藏着的隐士之外,这梅州城确是无人能及我的。 卓飞是个聪明人,也不点破,只是正色说道:“这山野之中或有隐贤,然其既不出世,便于世于事皆无意义也!不瞒韩叔父说,小侄设想,这清议司的议士与主议,每五年便需重选一次,最多可连两任,以保证此司不受人久控也!而这主议之人,小侄以为应该四州轮选,我梅州作为路府,自该由我梅州始,再潮再惠,至循州终,二十年轮回一次,以示公正,诸位以为如何?” 韩林甫微微点头,而韩府其他族亲也是纷纷称善,觉得这方式倒也公允的很。 “小侄不才!敢问韩叔父,这首任主议,除了韩叔父之外,还有谁可胜任哉!” 卓飞大喝如雷,厅中几桌正在胡吃海塞的家伙们不明所以,便都停下动作,望了过来。 其他桌儿上的都是子侄辈,韩林甫颇有些尴尬,只是干笑,却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吴天明白恩师的心思,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拱了拱手说道:“韩叔祖,小子吴天本生长于梅州,我自幼求学之时,便万分仰慕您老才名,一直恨不能登门求教学问,只可惜小子福薄,未能成真也。咳咳,方才吾师所言甚是,小子也以为韩叔祖当出任主议一职,还望韩叔祖莫再自谦,亦莫要再顾忌其他才是。” 吴天语出至诚,而且这小子的卖相儿实在也看着要比卓飞可靠了许多,韩林甫听他这么说,心中高兴,脸上的尴尬之色渐消,打趣言道:“吴……吴小哥劝我莫在自谦,却为何又自谦福薄哉?哈哈,能拜卓贤侄为师,实不知羡煞天下多少人也!若这还算是福薄之人的话,那天下还有几人可逾之?哈哈哈……” 众人也陪着一阵大笑,皆觉得韩林甫说的有理,不敢说天下,反正在这梅州城内,最少有九成的后生都恨不能拜卓公子为师啊! 韩林甫等于是变相的答应了,可他还有些顾虑,笑了几声后,忍不住又望向卓飞,而卓飞知他心思,不待他说话,便言道:“韩叔父愿为清议司操劳,实是我广东之幸也,而以叔父的威望,本州士林必将群起响应,还请叔父近几日仔细地思量一下日后清议司运作的细微之处,至于其他诸事,便交由小侄去操办好了……” 韩林甫虽是迂腐古板,却也是个聪明人,自然闻弦歌知雅意,明白了卓飞的暗示,不由得双目再次一亮,望着卓飞的眼神之中满是感激之意。 其实韩林甫本是想看看卓飞能不能帮他入选那三十名宿老大儒之中,这样既有面子,又无须去经历那满是铜臭,且深不可测的评选,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一提,这位卓贤侄不但立刻就领悟了自己的心意,而且还直接将自己推上了主议之职,这……这等好事,实在是出乎意料啊! 想想看,将来府志定会记载上这么一笔------韩林甫,梅州望族韩氏第四代家主,乃父韩杰,曾任礼部员外郎。林甫秉承父志,虽未仕官,却素有贤名,士林公推其为广南东路清议司首任主议,林甫刚正不阿,嫉恶如仇,领清议司针砭时弊,建言善政,于国于民,皆有…… 韩林甫越想越美,这心中对卓飞的感激自是不用提的,而他也真的想不明白,为何这位年轻的知州大人愿意送自己这么大个人情儿,细想想,自己好像和人家也没太深的交情嘛……莫非是…… 韩林甫不由自主地想厅侧的竹帘望去,而卓飞的目光也随着他转了过去…… 目光所至,只见竹帘一阵晃动,显然是二人的目光惊动了帘后之人。 “完了,完了,这下一定被老爷给看见了,回头大管家定要来责骂我了!我都说不要掀开帘子了,小姐你就是不听……” 小武扯着韩珂急退,一边退,还一边恼怒地埋怨到。 可是她埋怨了半天,却始终不见自家小姐说话,小武回头一望,只见韩珂只是傻愣愣地在跟着自己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等下大管家来责骂我,你可要帮我挡着啊!”小武不满地娇嗔到。 韩珂闻言,稍稍回过神儿来,却依然是怔怔地望着小武,问道:“刚才……刚才父亲那算是在求卓公子么?卓公子他……他刚才是送了官儿给父亲做么?” “这……小武不知……” 第七十章 夜半倩影 日暮,卓飞郁闷地辞别韩府诸人,打道回府,而他之所以郁闷,那是因为今天他还是未能见到他的珂妹,而且即使出动了韩林甫和韩英远亲去后堂召唤之后,却依然没能让卓飞如愿以偿也。 卓飞的失落之情滥于言表,令韩林甫颇有些惶恐,而这父子俩望着卓飞一行远去的背影,心情更是复杂之极。 “父亲,依孩儿看,那些坊间传言怕是不虚啊!”韩英远小心翼翼地说道。 韩林甫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本想呵斥他莫要胡言乱语,可话到了嘴边之后,却是无法出口,最后只好长叹一声,道:“不管是真是假,为父这次恐怕都是做错了啊!” “父亲的意思是……”韩英远没想到一向执拗的父亲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很是意外,一时没能理解。 韩林甫再叹了一口气,道:“世事无常,往日之良缘,今日看来却是未必了,亏我还因此与你翁翁起了争执……。” “啊……”韩英远讶异地望向父亲,只见他老人家眉头深锁,满面落寞,显是自责之极,于是忙劝慰道:“此事其实也怪不得父亲……” 韩林甫摆了摆手,打断了儿子的话,又说道:“唉,此刻说甚皆是于事无补也,远儿毋须劝我,为父只是自责鲁莽罢了,说来还是你翁翁的阅历丰富,眼光独到,为父自愧不如也!” ………………………………………………….. 王挫抱着醉酒的吴天,驱马跟在卓飞身后,见师傅满面怒气,他不免有些忧心重重地捅了捅怀中的吴天说道:“五师弟啊!师傅看样子被师母气得不轻,你看看,他老人家的样子好吓人啊!” 吴天酒劲儿未去,迷迷糊糊地望了一眼恩师,一改往日斯文小心之态,大咧咧地说道:“三师兄说的哪里话!咱恩师可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就说如今这梅州城中,又有哪个人说起咱恩师时不交口称颂的呢?” 王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英雄是英雄,可你没听咱师傅说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么?” “嗨,这话是没错,可是这好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天下风雨,江山飘摇,吾等大道之行伊始,又岂可因此儿女私情而乱了心境哉?再者说了,天下美人无数,又何苦……” “嘘,小声点儿,你小子不想活了啊!”王挫一把捂住吴天的嘴巴,又嘟囔道:“你小子真是醉了,那人可是咱们师母啊!这三千年的情劫,又岂是其他不相干的美人可比的!” 吴天撅了撅嘴,丝毫没有因为王挫的提醒而收敛,反而声音更大地说道:“既然无人能比,那为何不索性来个了断,如今距岁日只剩半月,莫非真的要等到那日再去抢亲不成!” 吴天话音刚落,只见前面马背上的恩师猛地一震,沉默几息之后,忽然平静地言道:“若你是我,又待如何?” 吴天摇摇头,说道:“进退皆难,无计可施,不如不想,听天由命!” 卓飞闻言,再度沉默,许久之后才长吐了一口气,淡淡言道:“你的心意,为师知道了……” “恩师英明!” …………………………………………………………. 卓飞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吴天的意思他明白,这小子一来是想提醒自己还有半个月就是岁日了,而记得珂妹说过岁日之后便要和小白脸儿屎壳螂完婚了,自己一直以为二月才是春节,却忘了如今是大宋朝,所以这岁日便是元旦,元旦便是年节,至于春节什么的,那都是实行公历之后特意和元旦区别而改称的了。 如此算来,距离珂妹成婚的日子恐怕最多也就只有一个多月了,而自己还在婆婆妈妈的纠结于未能见珂妹一面,这实在是有些本末倒置,为今之计,要么就想办法破坏这桩婚约,要么就只有不管不问,听天由命了。 吴天说的很对,进退皆难,若进,那难免就要施展些不光彩的手段,比如逼迫韩家或者史家悔婚,或者干脆就来个强娶,甚至想办法让史克虏英年早逝等等……说实话,这些见不得人的招数,卓飞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的良知不允许他真的这么做啊! 可是,若只能不管不问,听天由命的话,那实在又让人太不甘心,卓飞一向不喜欢被人操纵命运,岂能坐以待毙,只去奢望奇迹出现呢? 唉,哥真是贱,早知道在临江文会上就让孙通判把他给射死好了,何必帮他出头……如今可倒好,哥做好人做到最后还要赔上老婆,这买卖真是亏大了…… 卓飞转个身又想到:江西战事告急,我说要是小白脸儿屎壳螂此次直接战死沙场的话,那倒是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老天爷啊老天爷,请您老人家……呼呼,算了……屎壳螂虽然神厌鬼憎的,但怎么说人家也是在为国为民拼杀……哥就不再咒你了……话说哥的心真是太软了…… 卓飞想来想去,越想越是烦躁,而那该死的周公也迟迟不肯现身,这还真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数羊数到吐,就是睡不着……算了,老子不睡了! 卓飞翻身起床,也不点灯,摸索着穿好衣服之后,便打开房门,借着月光,漫无目地的在知州府中游荡起来。 诺大的知州府还没多少仆人,所以入夜之后,很是安静,每日只有五百名值夜的亲卫分布在府中各处,说实话,一晚上值夜的亲卫高达五百,实在是有些离谱,但是谁让咱卓飞卓大人怕死呢?按照他老人家的话说,草甸之战太过残酷,必有厉鬼横生,应多蓄阳气以镇宅也!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熟悉卓飞的人都知道,知州大人是觉得自己风头太劲,恐惹人妒。再加上此次韶州大捷,自己恐已成鞑虏之忌,是以不得不防范于未然也! 不管怎么说,知州大人的安危确实是最重要的,自己掏腰包多找几个亲卫来看家护院,那也是应有之义,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知州大人如同鬼魅般地游走在府宅之中,值夜的亲卫见了,皆是凛然,还以为知州大人这是亲自来查看他们有没有偷懒儿,于是一个个站的笔直,愣是连大气儿也不敢喘。 卓飞却没心情搭理他们,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说实话,自打搬入这座宅院之后,卓飞还就真没仔细地逛过。 怎么办?怎么办?这是个问题! 卓飞一路上不断地自问,可惜他那可以骗死千军万马的脑袋却始终是一团浆糊,完全想不出半点儿两全其美的妙计,反倒是把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招烂招想出来了一大堆,于是他就更加地矛盾了,心中那个魔鬼小人已经渐渐地把善良的小人揍倒在地,眼看着就要踏死…… 呜呜呜…… 忽然,几声抽泣传入了卓飞的耳中…… 卓飞惊醒过来,左右看看,只见小径两旁只有凤竹摇曳,并未见半个人影儿。 “莫非是风声?” 卓飞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可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地,静夜中又传了呜呜呜几声哭泣,而这次声音更是清晰,分明就是个女子…… “嘶……莫非是个女鬼!”卓飞倒吸了一口凉气,很自然地想起后世那些影视剧中凡高门大宅之内总是少不了有几个冤死的女鬼作祟的桥段。 卓飞想到此处,头皮有些发麻,他本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惜自从神奇的穿越事件发生在他身上之后,他就变的不那么地坚定了。 该不会是春雨吧?莫非刚儿欺负她了? 卓飞又想到一个可能,春雨是这宅中唯一的女子了,虽说她和刚儿看上去很是恩爱,但小夫妻拌两句嘴也是常有之事嘛! 卓飞想到此处,心神大定,觉得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自己这个当师傅的少不得要去关心一下了,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岂容李刚那小子搞得家宅不宁呢! 卓飞知道,这条小径的尽头是一处泉眼所在,这宅院的上任主人就着那泉眼挖了一个浅潭,并在周围栽上花草树木,还修了座小石桥,很是雅致。 卓飞上次来时,就觉得此处很美,可是一直没闲心再来,不想今日却无意中走到了这里,而且还撞上了春雨偷哭,嘿,看来都是天意,这李刚家的破事儿自己怕是想不管都不行了啊! 沿着小径直走,穿过竹林之后,前方豁然开朗,泉水叮咚,一轮明月先照在石桥之上,再堕于潭中,天上水里皆在,相互辉映,实是美不胜收也。 小石桥并无栏杆,只见一妙龄女子正席地而坐,黑发如瀑布般散开披落,赤白的双足自桥面垂下,悬在半空之中,映着月色,更显得纤长细腻,令人为之夺目。 咦?这是哪儿来的美女? 卓飞仅从背影就能确定桥上这女子决不是春雨,因为春雨并没有这么高挑的身材和如此纤长的双腿。不过还好,月光的投射令这女子身后显出了一道长长的黑影,这也让卓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因为根据传言,这鬼啊什么的,可是没有影子的。 只要是人,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卓飞恐惧之心一去,好奇心和好色心便同时大起,喉头哽咽了一下,心说光看这背影的曲线,就很是让人想要犯罪啊!怪了,真是怪了,这宅院里怎么凭空多出来个美女呢?嗯,难不成是大哥特意送来伺候我的丫环么……唔,这恐怕是唯一的解释了吧……啧啧,大哥还真是够意思,你送这么漂亮的丫环给小弟,那岂不是在逼着小弟犯错误么! 再者说了,你这女娃娃也是,大半夜的不去睡觉,偏偏躲在这僻静无人之处想心事,还刚好让本公子撞见,还刚好碰到本公子受了刺激,还刚好是月圆……月……快圆之夜……呃,不管了,反正本公子血液突然沸腾,估计就快要变狼人了…… 美人还在抽泣,作为一个爱花怜花的好青年,卓飞又怎能不上前去好好地安慰一番呢? 也罢,本公子就快十六了,而在这年头儿,十六岁的男子就算没有娶妻,那估计也已经纳了不少的妾侍了,而十六岁还是处男者,除了娶不起老婆的穷鬼之外,那几乎就只剩下功能障碍者了。至于像本公子这种洁身自好者,实在是容易引起旁人的误会,而自己作为一州父母,本该引领一州之风气,又岂能再恬不知耻地继续将剩男行径发扬光大呢! 好吧!赶上不如碰上,既然肉在嘴边儿,那自己若再不行动的话,那岂不成了传说中的禽兽不如么!唔,只要自己吃过之后不始乱终弃,再纳此女为妾也就是了,想必珂妹一定也是不会介意吧…… 想到此处,勇当禽兽的卓飞总算是为他自己即将开展的猎艳行动准备好了充足的借口,于是便蹑手捏脚的凑上前去,准备先关心一下美眉的伤心事,再施展风流手段,来个趁虚而入,博取芳心……唔,虽说以卓飞如今的身份地位,对付自己家里的一个小丫环根本就不用如此费力,但是作为一只善良而有情趣的禽兽,卓飞可不希望自己的第一次只有本能,而毫无感情基础…… 第七十一章 寒潭戏水 卓飞步上石桥,从这个角度近距离望去,几步外的侧影可谓是凹凸有致,更显柔美,虽然丝般顺滑的长发遮住了美人的脸,然仅仅是这道侧影便已勾人心魄了。 目标已经接近,卓飞的心跳突然猛地加速,在胸腔内鼓荡不停,完全不受控制。 卓飞暗骂自己没用,想想看,即使以珂妹和赵清凝之美也从不曾让自己如此地紧张。难道这是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或者是因为自己知道自己今日就要告别剩男生涯而太过于激动了么? “这位姑娘为何……”卓飞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想要轻轻地拍拍美眉的香肩。 可是他这手才伸到一半儿,却僵在了半空之中,因为面前的美人已经猛地转头望向了他,而那两道如剑的目光,似乎,似乎甚是不友好啊…… “你想干什么!” 呀,美女先说话了!可是……可是看那五官,听这声音……哇靠!这分明就是个男人嘛! “妈呀,鬼呀!” 瞬时间,卓飞浑身汗毛倒竖,大叫一声,本能地抬起右脚,冲着对方的脸一脚踹去…… 哎呀!噗通…… 一声惨叫之后,伪娘栽落水中,一边在潭水里扑腾,一边还大骂道:“卓飞!你不得好……咕咚……死……咕咚咕咚咕咚…….” 伪娘显然不会游泳,入水之后,一句话还没讲完,便彻底地沉了下去,只在水面上留下一串的气泡儿。 咦,这声音好熟悉?似乎…… 卓飞也没想到会淹死人,望着渐趋平静的水面,很是矛盾,暗想道:咳咳,方才被哥踹下去的那人好像是小六子嘛……唔,应该没错……我说你这小兔崽子装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学人家装人妖……呃,也不对,貌似他真的是人妖,倒也不用装了,这么说来,倒也不能怪他……不过也不对,就算你是人妖,那你也不能大半夜的跑到水边来骗人玩啊……虽然你没主动骗我,但是就结果来看,你还是骗了我的,所以我踹你下水,淹死你,也是你自己活该,和我又有啥关系……可是……可是这小子除了面目可憎,说话难听,老跟哥抬杠,还天生了一副找抽的德性之外,似乎……似乎也罪不至死吧……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卓飞是会水的,虽然没有像他跟徒儿们吹的那般能在水中生吃鱼虾,几天不浮头那么悬乎,但是从水中捞一个人他还是有把握的,可是,关键落水这人…… 唉,算了,本公子难得穿越一趟,能拜我为师的,怎么说也算是和我有缘,我又岂能见死不救?再者说了,就算是个猫猫狗狗的掉进水里,哥看着也是于心不忍啊!就算今日救了他之后,他依然要和我继续做对,那哥也不在乎,就权当是救了条只会咬人的疯狗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卓飞的心念转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眼见着水面渐趋平静,卓飞以最快的速度甩掉了鞋子,扯开了袍子,然后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 不过很快,卓飞便又浮起头来,抹了把脸,吐了吐嘴中的烂树叶,怒骂道:“他奶奶的,这水才到胸口,能淹死个毛线啊!小六子,你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敢戏弄为师,看为师等下抓到你之后,不抽烂你的屁屁才怪!哎呀!” 卓飞话音未落,便觉的后脑勺被人重重地锤了一拳,扭头望去,不是那烂屁股的小六子又是谁人,而最可气的是,这小子还呲着牙齿向自己示威,活脱儿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疯狗! “哇呀呀!你小子别跑,看老子今天不捏死你!咕咚咕咚……” 卓飞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六子忽然跃起扑来,双手压住了自己的双肩,直接将自己按入了水中。 卓飞猝不及防,很是被灌了些水,虽是岭南,可这腊月里的潭水还是冰冷刺骨的,以至于一时之间,卓飞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冻成了一团…… 好在卓飞水性不错,长期在北方野外生存的他,也较旁人更加的耐寒,至此生死关头,卓飞本能地在水中抱住了对方那条纤长的美腿,用力一扳,登时令小六子仰面倒入水中,算是挽回了颓势…… “哈哈, 老子人送外号小白龙,跟老子玩水,看老子今天不灌死你!”卓飞一边将梁顺压入水中,一边嚣张地大笑到。 “本监就是在御花园的水池子里面泡大的,看咱俩今天谁能灌死谁!”梁顺奋起反抗,又将嚣张的卓飞按入了水底。 “我操!小兔崽子水性不错,深得为师真传啊!” “放屁,本监是自学成才的!” 唇枪与舌剑齐飞,阴招和绝学同使……俩二货就这样,你上我下,我下你上,在两、三丈宽的潭水里打得是不亦乐乎。水花四溅之间,曲线更显玲珑,而波涛翻滚之际,肉光致致,倒也颇有些看头儿,若是有飞粉在此,那恐怕就要尖叫呻吟不断,说不定还会晕两个过去……. 半响之后,俩人已疲惫的浑身抽筋,再也没了争斗的力气,纷纷死狗一般地爬上岸边儿,仰面喘息。 “兔崽子,你这是想要弑师么!”卓飞躺在地上,忍着身上的寒冷,侧着脑袋斥问道。 梁顺也死死地盯着卓飞,牙关一边打战,一边狠狠地说道:“难道不是你先想淹死我的吗!” “放屁,老子若要淹死你的话,又怎会跳入水中救你!再者说了,谁让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这里吓人玩!” “尔真是粗鲁霸道至极,我坐在此处又碍尔何事?为何尔一来便踹我入水中,再者说了,而若诚心救我,为何又那么久才跳下来,要不是本监水性好,只怕今日就要被淹死了!” “哇靠!我说一句,兔崽子居然说那么多句,真是该死!你水性很好吗!很好怎么快被老子给淹死了呢!” “哇哈哈!尔大言不惭,真是枉为人师,今日若不是本监手下留情,那尔怕是就要做了溺水之鬼了!” “你才是大言不惭!就你那狗刨式的泳姿,竟然也敢说自己水性好!呸呸呸!老子会蛙泳,蝶泳,自由泳,你会么?” “蛙泳?蝶泳?啊呸,本监都不知尔在鬼扯些什么,本监的水性那都是实战中千锤百炼出来的,其实尔能比的?” “实战?唔,你方才说你是在御花园的水池子里面学会的水性,怎么转眼之间又变成实战而来了,啧啧,真是前言不搭后语,吹牛不打草稿啊!” “尔知道什么!谁说这御花园的水池子里面就不能实战了!” “哦?那你说说,你一个小太监,没事儿泡在御花园的水池子里面干些什么?难道是装鱼玩儿么?” 梁顺闻言,忽然沉默了一阵儿,才有些出神地淡淡说道:“本监自幼入宫,初时只是个陪皇子嬉戏的小黄门,有段时日,皇子迷上了垂钓之乐,然那小西湖内的池鱼甚是奸猾,轻易都不肯咬钩,又时值冬日,皇子体弱畏寒,不可于室外久驻,是以都知便命我等数人持鱼下湖,藏于桥底,只待皇子一抛杆,我等就要潜泳过去把鱼系在勾上……本监的水性便是在那时练出来的,而练不出来的那些,哼,多半都已经冻死在小西湖之中了……” 卓飞闻言,心中一颤,忍不住问道:“你那时有多大了?” “八岁。”梁顺淡淡答道。 卓飞一阵沉默,半响之后,才叹息道:“唉,小六子,你也是个可怜之人……” 梁顺被勾起了心事,闻言默然,又摇了摇头,说道:“天下可怜人无数,梁顺已经算是命好的了……” 梁顺的话勾起了卓飞的共鸣,卓飞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身世已经够可怜了,但若和梁顺一比,似乎还真就不算什么了。你看看人家小六子,自幼被割了小鸡鸡送进宫去,这已经够惨了,可是这还不算完,八岁的娃娃,就被人逼着去冬泳,一个搞不好还得被冻死在湖里,八岁啊!啧啧……这简直就是虐童嘛! 一时之间,俩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而冬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尤其是这二位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所以俩人更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再躺下去怕是会冻死了,梁顺恢复了少许气力,便爬起身来,瞅了一眼卓飞,面无表情的说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手下留情,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梁顺说完,便把头一扬,拂袖而去。 而 卓飞闻言,却登时从地上蹦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大叫道:“哇靠!小六子,你倒是给为师把话说说清楚,这到底谁是乱臣贼子了!今天又是谁对谁手下留情了!奶奶的,你小子给我站住……” 梁顺脚步一停,也不回头,只是更加不待感情的说道:“言尽于此,何须多说,你自己掂量去吧!” “老子行端坐正,掂量个屁,我说小六子……” 卓飞还没骂完,梁顺便又摆手打断他说道:“还有,本监姓梁名顺,宫中之人都唤我一声三公公,拜你为师只是因皇命难违,然尔须有些自知之明才是,日后小六子之类的称呼就莫要再叫了,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不过我有言在先,若尔用心皇命便罢,可若是尔辜负皇恩,起了不轨之心,那就莫怪我梁顺要取你性命了。” 梁顺说完,大踏步而去,卓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气得直跳,又破口大骂道:“我呸!你这小兔崽子竟然还敢威胁老子了!反了!反了!还说什么辜负皇恩皇命的,哇靠,我辜负你妹啊!我看就你这兔崽子敢不把皇命当一回事儿,皇上让你拜老子为师,可你却成天琢磨着怎么弑师,呸呸呸,你这是装逼给谁看啊!我要是皇上的话,就直接打烂你的屁屁……” 笃! 突然间一道寒芒带着凉风自卓飞的耳垂下面掠过,卓飞毛发乍起,一怔之后,猛地回头望去,只见一把系着红缨的小巧飞刀就钉在自己身后的凤竹之上,力道之大,竟将一杆小臂粗细的凤竹贯穿…… 嘶……卓飞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这飞刀若打在身上,那后果…… “胡言乱语,罪犯欺君,这次且饶了你,若再有下次,那凤竹便是你的下场。” 梁顺说完,便大步而去,卓飞受对方一镖之威所慑,竟一时没敢反驳,而待对方已经走的远了,卓飞这才反应过来,自尊心倍感屈辱,愤懑满胸,于是忍不住色厉内茬地大叫道:“放屁,放屁!你妹的才欺君了呢!你小子别走,有种你今天就射死老子试试!我告诉你,老子我耍过狗熊,灭过恐龙,就算是被人晒成咸鱼也能翻生,这福大命大之极,我就不信会被你那把屁大点儿的指甲刀给弄死……再者说了,这千军万马都被老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生死由我,又岂会被你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娃儿给唬住?就算你会chinese 功夫,那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能比小白脸屎壳螂更厉害么!哼哼,老子顶天立地,无所畏惧,乃是当世英雄,你小子有种就别走……哦,对了,老子忘了你这娃娃儿真的是没种儿的……哈哈哈……唔……你回头干什么……既然走了就不要回头……这叫好马不吃回头草……呀呀呀,我说你这娃娃咋一点品味都没有……草草草,许你拿刀扔我,就不许人随口骂上两句么……站住!站住!再过来我可就喊人了……” 第七十二章 书房会客 卓飞望着被自己骂回了头的小太监梁顺越走越近,还真是欲哭无泪,一边暗骂自己嘴贱,一边运气于膝,随时准备跪地求饶……咳咳,虽然这样很没骨头,但总比当场横死来的好吧?否则日后史书上给咱记上这么一笔说到------某年某月某日深夜,梅州知州卓飞在自宅内,被太监梁顺击杀于潭边,梅州军民呜呼哀嚎,痛惜知州大人英年早逝……而据后世专家分析,少年知州卓飞很可能是一名时空穿越者,若真如此,那其定是最废物,最白痴,最嘴贱的……妈呀,这小王八蛋抬手了,吾命休矣! 嘭! 梁顺来到卓飞面前,表情古怪地抬起了手,而就当卓飞以为对方要一掌落下,取了自己性命之时,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再抬头一看,只见一棵凤竹竟然折倒,若不是梁顺抬起的右手刚好托住了它,那自己恐怕就要被砸个半死了。 事情变化的实在太快,惊魂未定的卓飞,颇有些茫然,而他面前的小太监梁顺,却对着他阴恻恻地一笑,说道:“这凤竹兜头砸下,竟也不知躲避,知州大人果然是无所畏惧也!本监对此实是佩服,佩服之至呀……哇哈哈哈……” 小太监梁顺手腕微微一用力,便甩开了凤竹,接着又转身大笑而去。 卓飞呆立当场,气焰全无,再也不敢叫嚣,因为他此刻才发现这棵凤竹便是从那系着红缨的飞刀处开始折断的……咳咳,小小的一把飞刀竟然可以断竹,那想必钉死自己也不是太大的难事儿,老子大业初始,何苦和他计较,我忍……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卓飞终于认怂了,而那小太监梁顺走着走着,却突然又朗声道:“乱世之中,英雄枭雄实难分辨,尔或有救世之才,却毫无忠主之心,本监望尔日后能感恩图报,收敛自重,否则……否则下次在你背后兜头一击的,可就不是这根凤竹了!” 声音渐渐远去,暗夜再度沉寂下来,而卓飞依然站在潭边怔怔地发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半响之后,一阵凉风掠过,卓飞忽然一跳三尺高,边跑边怪叫道:“来人,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老子都快被人宰了也愣是没见个人出来看热闹,老子要扣工资,要裁员……阿嚏……阿嚏……哇靠,清鼻涕都出来了,你们还不快点儿去给老子生火盆,烧开水,请大夫……” …………………………………………………… 十二月十四日,晨,天气晴朗。 由于昨夜的事太过可怕,以至于卓飞一夜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待到天亮之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于是难得的早起一次。 几个徒儿知道恩师昨夜掉入深潭,受了惊吓,各个很是担忧,早已经围在他的房门外,一见恩师出来,便纷纷上前询问,并同时请罪。 卓飞昨夜被冻得半死,可今日起来却是嘛事儿都没有,看样子以前露宿街头的底子还在,这身体看似单薄,却还挺耐得折腾。 卓飞对人只说自己半夜睡不着,于是四处走动,来到潭边时,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是以跌落水中,至于到底是刺客还是厉鬼,那就不太好说了,反正无论如何,这次亲卫们明显是失职了,要罚没两个月的饷银,而日后的安保工作也要以此为鉴,加强再加强! 众徒轰然应诺,负责操练亲卫的王挫更是觉得面目无光,集合了五百亲卫一通儿狠骂,直骂的人人色变,悔不当初,他们倒不是惋惜那两个月的俸禄,而是真正在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惭愧和后怕,想想也是,卓大人爱兵如子,跟着他老人家,吃好的喝好的,走到哪儿都倍有面子,结果自己还没把他老人家保护好,这……这简直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死啊! 于是,卓飞昨夜和梁顺发生的事情便这样被隐瞒了下来,而且在卓飞的引导下,这次事件还转化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安保工作改革完善运动,而自此之后,知州府的亲卫们每日除了要被王挫往死了操练之外,晚饭后还要接受公爷府亲卫队长马头马大人关于布防设岗等安保知识的速成培训,而临睡前还要集合起来跟着吴天一起学习进步,开展‘爱主人还是爱自己’的大辩论,每名亲卫不但要说出自己真实的感想,而且还要指出别人的错误,在批评和自我批评中升华自己的觉悟,达成“保护大人胜于一切”的最终共识…… 当然了,以上都是后话,总之这件事被遮掩了下来,而卓飞对于梁顺的威胁也并不在意,在他看来,本来亡宋的是蒙元,关自己屁事儿!而若自己真的灭了蒙元,救了大宋的话,想必自然就有黄袍加身之日,到时天下都在手中掌握,他这一个小屁孩儿就算是武功再高,那又能济得甚事!再者说了,这愚忠的小太监也确是可怜的紧……得了,哥也不跟你一般见识,且让你跟在哥身边儿看着,我就不信还改造不了你这个小兔崽子! “禀告大人,孙通判的三公子、曲正曲公子、循州的陈玉陈公子此刻都在前厅候着,望能拜见恩师,还有……还有……”王辅今天算是正式上班了,不过这家伙并没像他老爹那般穿上管家的制服,而是一袭长衫,看上去倒似个眉清目秀的俏书生,直令知州府的接待档次提高了不少,颇合卓飞的心意。 卓飞见他吞吐,眉头一皱,责怪道:“到底还有些什么?王辅,莫非你是个结巴么?呃……结儿,为师这可不是在说你啊!” 众徒儿闻言,皆掩嘴窃笑,而李结登时被闹了个大红脸,于是颇为幽怨地望着恩师,无语“泪流”…… 卓飞也很是尴尬,只好来个视而不见,又指着王辅骂道:“臭小子,都是你干的好事儿,快说,还有谁在外面……” “王辅知错了,多谢大人教诲!”王辅刚上岗就惹得老板不快,很是吓了一跳,赶紧承认了错误之后,又说道:“还有一位自称是弦雨的姑娘说有要事跟大人相商……” “弦雨!”卓飞霍然而起,喃喃言道:“这丫头咋又杀上门了呢?莫非是哥昨天激怒了她不成?对了,那姑娘可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王辅点了点头,言道:“回大人话,确是只有她一人不假……这……大人您见是不见?” “不见!不见!让她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唔,你言语要客气些……算了,干脆就直接跟她说本大人病入膏肓,无法见客了!”卓飞摆手摇头,口不择言,心中却想到若是赵清凝或是那个紫烟跟着,这弦雨还不敢把自己咋滴,可若只有她一人的话,妈呀,这小辣椒可不是好惹的,那嘴比机关枪还快呢! 王辅见自家大人闻弦雨之名而色变,一副做贼心虚的德性,这心思登时就想歪了,便说道:“那好,我这就去打发她走好了。唔,不知那三位公子,大人可要见么?” 王辅小心翼翼地询问,而吴天皱了皱眉头,忍不住说道:“恩师,这避而不见怕也不是个事儿,不如……” “不如你代为师去见她好了!”卓飞接过话头,如释重负地说道。 “啊!我去见!”吴天大惊,暗骂自己嘴欠,说实话,那弦雨小丫头在他心中的恐怖,怕是不下于恩师也…… “嗯!天儿,你去了之后,好言哄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有借口发火,切记,切记!”卓飞好心地叮咛到,接着又冲着王辅说道:“你先去把弦雨姑娘请到花厅等待,再偷偷请曲正曲公子来我书房一会,其他两位公子先等等,去吧,去吧,醒目一些哦!” 擦,在自己家里见客居然也能搞得跟做贼似的,大人真是与众不同也! 王辅嘀咕一声,应命而去,卓飞又转头望向愁眉苦脸的吴天,和蔼地说道:“天儿,你也先去花厅等着吧,省得弦雨姑娘到了却看不见人……咳咳,那恐怕就不妙了啊。” 吴天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接着一咬牙一跺脚,昂首而去,颇有壮士赴死的范儿,引得李结等徒儿纷纷掩嘴窃笑。 “笑个屁啊!一个个都该干嘛就干嘛去!哪个再敢幸灾乐祸,老子就派你去招呼!” …………………………………………….. 片刻之后,卓飞躲在书房之内亲切地接见了城西曲家的嫡长子曲正,卓飞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而曲正也第一次有机会面对面地深刻的表达自己对知州大人知遇之恩的感激之情,并保证自己必不辜负大人的栽培,一定尽力引导梅州文坛风气,绝不让不和谐之事发生。 卓飞很满意,对曲正大加赞扬一番,并暗示对方自己有意推举城南韩家的家主韩林甫登清议司主议之位,而两名副议之位其一可与岭南文会的主事之人,其二则当属其他州的名士。曲正闻言,大为感激,若能出任这清议司的副议一职,那简直是莫大的荣耀。由于若要加入清议司,便不能在官衙任职,所以曲正毫不犹豫地答应放弃马大公爷给他的差事,因为在曲正看来,此等殊荣实高于仕途青云啊! 既然是双赢之举,于是乎,宾主双方便迅速地达成了默契,而曲正也明白卓大人这是在栽培自己,否则以卓大人今时今日的威名,想推人上主议之职,又何须借己之手也? 曲正感激涕零的去了,而卓飞又接着召见了循州名士陈玉,说实话,卓飞从曲正等人的口中,对陈玉其人已有不少了解,知道此人是拥护自己新政的。而且自己也跟这位白白胖胖的书生有过一面之缘,印象倒是不差。 陈玉来拜见卓飞主要是来表达他自己对卓知州大人的崇敬之情的,这是发自肺腑的东西,就跟后世的粉丝一样,不当面表达而不快也! 不过这陈玉并非是那种阿谀献媚的小人,此子言语得当,不卑不亢,句句中肯,健谈且有物,儒雅之中更有丝丝侠气,很是博得了卓飞的好感,于是宾主双方就时政时策进行了一番友好的交流,这陈玉虽多书生之见,却也有务实之言,而卓飞明白,这只是缺乏社会实践所致,若自己加以培养点拨,此子或可大用也。 “元璞啊!这清议司虽是书生空言之所,却也是政令自纠之镜,若镜有偏不实,则恐政令祸民也!唔,吾也不瞒你,如今清议司还有一副议职司人选未定……咳咳,是以,吾望汝日后能引导清议司众,多入坊间田头探查求解,眼见耳听,不耻下问,窥万民之所想所需以为民请命也!切记,唯以实务制明镜,方可纤毫毕现,方为大善焉!” 元璞是陈玉的字。卓飞爱才心起,暗自盘算了一下之后,觉得这陈玉实在是清议司另一副议的不二人选也,于是卓飞便以其字唤之,示以亲近,再加上谆谆叮嘱,已尽显栽培美意。最后再隐约地暗示一下对方,果然登时便令这陈玉受宠若惊,如曲正一般的感激涕零了。 “大人之美意,实令后学惶恐不安也!然后学若推辞,则尽显虚伪,恐为大人所轻,是以……是以后学唯有铭记大人之教诲,用心为民以报矣!”正所谓达者为先,陈玉自称后学,便隐有以徒自居之意,虽然这并非是真的在确认师徒名分,而只是感谢卓飞的提携之恩。但卓飞知道,在这个科举的年代里,中榜的考生可都是要拜主考官为师的,即使这些主考官并没有真正地教过你一天的学问。其实这就是一种礼节,就是一种拉近关系的方式,但是一旦用这种方式来确认了师徒名分,那日后若是做徒弟的有什么背叛师傅的行为,那可是要遭千万人唾骂的。宋朝人讲究这个,所以陈玉用这种较为隐晦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激,既显得诚恳又很聪明。 不错,这白胖书生倒是个实诚人! 第七十三章 孙三之才 卓飞暗赞一声,又勉励了陈玉几句之后,便送他出了书房,这才命王辅召孙三公子来见。 “睿简拜见知州大人,知州大人风采更胜往昔,下官……不,小民实是万分欣喜,知州大人在上,请受小民一拜。” 卓飞闻言一乐,心说这孙三倒是愈发地乖巧了,恭谨谦卑,此刻哪儿还看得出半点在怡情阁初见他时的嚣张模样? “起来,起来,三公子在前厅已等得急了吧?不知可有埋怨卓某怠慢?”卓飞一边说,一边斜睨着眼睛打量起了孙三公子。 说实话,孙三公子方才和曲正、陈玉二人一直在前厅等待,接着又眼瞅着这二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唤了进去之后,他这心中还真不是个滋味儿,毕竟在他想来,凭着父亲的关系和他自己这次立下的功劳,就算仍比不过曲正在卓大人心中的地位,但怎么也不应该被那个什么循州的陈玉捷足先登了吧?虽说这陈玉在循州也是旺族,但想自己在循州之时,这循州陈氏家族的长辈对自己也是毕恭毕敬的,怎地回到梅州之后,自己连反倒不如他家的小辈儿了呢? 孙三公子虽然心中有小小的不平衡,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儿,这小小的不满在卓飞面前那是半点儿都不敢表露出来的,可是此刻却依然被卓大人一语道破,顿时令孙三惊诧莫名,刚抬起的膝盖,马上就又跪了下去,一边叩首,一边很是紧张地否认道:“不知大人何出此言也!大人能于百忙之中接见小民,已令小民感激不尽,又怎会不识好歹呢!再者说了,大人不计前嫌,以德报怨之举,一直令小民惭愧不已,每每梦醒时,总是自责难眠,如今小民已痛改前非,还望大人明鉴。” 卓飞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便把孙三公子给吓成这副德性,心中好笑,挥手止住了对方眼瞅着就要磕烂的脑门儿,语重心长的言道:“最后才唤你进来,只是因为要和你说的话最多,而不是在故意冷落你,你明白了么?” 孙三公子闻言后猛地抬头,望着面目和蔼的卓大人,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激动,正想说话,却见卓大人双眼忽然射出两道慈祥的光芒,将自己全身上下罩住,并言道:“黑了,瘦了,想必是吃了苦了……嗯,不过如此也显得更成熟了!好!甚好!” “大人……”孙三公子闻言,鼻子一酸,双目一红,差点儿没当场飙出泪儿来,只觉得自己这段时日的辛苦操劳全都值了……呃,也不对,这段时间除了路上有些颠簸折腾之外,其余时间要么是在循州各大户人家做客,要么就是被循州那些官儿请去青楼喝花酒,似乎自己也没什么特别辛苦的……黑了?瘦了?不会吧?我怎么觉得自己腰身宽了两分呢? 但是,不管怎么样,知州大人的关爱之意已滥于言表也,方才因久等而产生的小小不满瞬时间不翼而飞,备受重视的感觉油然而生。 “三公子…三公子……?”卓飞见孙三公子已经激动的傻掉了,一边暗自好笑,一边轻声唤到。 孙三公子回过神来,突然又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这才说道:“小民实是当不起大人以公子相称,还望大人唤我睿简便是。” 卓飞绕到书案前,亲手扶起了孙三公子,并冲着他微微一笑,接着突然又轻轻地摇了摇头,言道:“你我也算是旧识了,三公子无须太过于拘谨……咳咳,再者说了,尔这字取得实在是不太妥当,睿简谐音锐减,想尔如今身为我广南东路的财神,岂可轻易锐减乎?哈哈哈!” 卓飞的打趣令孙三公子呆了一下,待想明白了之后,也颇尴尬地干笑起来,而笑着笑着,孙三公子太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又拜倒在地,高呼道:“孙三往日不过是梅州城内一纨绔子,终日只知惹是生非,却丝毫不知为民为国献力,知州大人于吾实是恩同再造,如父如母,孙三冒昧,还请大人为我改字!” “这……”卓飞实在没想到孙三公子还能想出这记妙招儿,须知这年头儿的人长大之后,一般都是由父母长辈取字,多和冠礼的仪式同时进行,男二十要结发加冠,女十五则结发加筓,以示成年之意。 不过这字也是可以改的,很多人在得了功名或者是发了财之后,都会请座师或者当代名人为自己改字的,也有人因为觉得原本的字和自己的八字不合,而请相士改的。 总之,孙三此举和陈玉自称后学之举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陈玉的方式隐晦些,而孙三这种却是赤裸裸的巴结了。 不过嘛,不管是那种方式,反正只要是示好的,那卓飞就来者不拒,毕竟把孙家父子绑上自己的战车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那能亲近拉拢一下,就亲近拉拢一下好了,再者说了,无论是好人还是坏蛋,只要扔进了新政这个大熔炉里,那卓飞都有信心把他们炼成金子的! “这……恐怕孙大人那边儿……”卓飞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孙三公子忙言道:“大人勿忧,家父一向仰慕大人,若知大人愿为我改字,怕是会欢喜的紧呢!” 说实话,孙通判那边儿卓飞倒是一点儿不担心,就如孙三公子所言,那老家伙更是个附炎趋势之徒,自己给他儿子改字,他定然不恼,而多半将来还能成为他在旁人面前吹嘘的本钱呢! 不过这改字定交就像是做买卖,你总不能答应的太过于容易了,所以卓飞又矜持地言道:“这……这虽是好事儿,可是卓某自己尚未成年,又怎好帮你改字……” “大人虽为成年,但却文韬武略具备,乃是不世出的英雄人物,在吾等眼中,实已如同仙神也,这年纪大小又能碍得甚事,还望大人成全!” 孙三说完,再伏地三拜,卓飞沉吟了一下,便言道:“也罢,既然如此,那吾就为你取个字好了……唔,对了,三公子名为何也?” 卓飞颇为尴尬地问到,而孙三闻言之后,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心说合着说了这么多,您老连我大名叫啥都不知道啊! “小民名皓,皓月之皓。”孙三公子恭敬的回答到。 皓字,洁白明亮是也。卓飞闻言后一阵鄙夷,心说就你小子往日的那副德性,又哪有一点洁白明亮的调调儿,而你爹更是人称‘孙子判’的黑心昏官,真亏他好意思用这个字儿给你起名啊!咳咳,就算你爷俩如今已经改邪归正了,但是离这个皓字,怕是还差的远呢。 “好名!月出皓兮,佼人僚兮……这名取得甚雅,正合三公子之风采也!”卓飞言不由衷的赞了一句,还顺便掉了掉自己胸中为数不多的酸文。 孙三公子自负文采风流,自然知道卓飞用的是《诗经》中那首《陈风月出》里的句子,而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对自己名字的诠释,此刻卓飞一语中的,实令他顿生知己之感。 “多谢大人赞,小民粗鄙,实是愧受也。”孙三自谦不已。 卓飞笑了笑,继续说道:“皓,因白而洁也,既然你名皓,那吾便为你取‘洁归’二字,不知你可愿意。” “洁归……洁归……”孙三公子喃喃念了两遍,突然眼睛一亮,明白了这二字的深意……弃往日之污浊而重归于洁。这洁归二字便跟浪子回头是一个意思,是大人对我的期望,是大人对我谆谆教诲啊! “多谢大人赐字!大人之冀望,孙三绝不敢负也!孙三在此立誓,日后定当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若有违誓,则甘堕阿鼻地狱也!” “好!甚好!洁归能体会吾心,吾甚慰之……。”卓飞老怀大慰,随口赞了孙三一句,心中却暗想道:洁归谐音接轨,本公子给你取这个字是想告诫你们父子,这时代就要因我而改变了,你们父子俩个最好继续去改邪归正,继续好好地做人,随时准备和这个新时代进行接轨,否则的话,就凭你家父子往日的那副德性,可一定是会被老子淘汰掉的啊!嘿嘿,这不是期望,也不是教诲,其实是个警告! 卓飞亲手扶起孙三公子落座,接着又亲切地询问了他此次在循州推行彩票的情况,当得知孙三公子竟然在小小的循州收得了整整一百万两银子之后,卓飞实在是有些震惊了! 一百万,这个数目已经超过了梅州贩彩所得,而梅州作为广南东路东北的门户,四通八达,人口众多,往来客商密集,远非多山的循州可比,可孙三这小子竟然敛财百万,这莫非是强抢而来的么! 对于卓飞的疑惑,孙三公子很快做出了解答,他说,由于循州的官员和百姓一早就风闻了梅州百姓因彩票而大赚特赚之事,是以自己到了循州之后,当地官员可谓是热烈响应,积极配合,是以,彩票贩售工作开展的很顺利,而且循州人口较少,因此票引的黑市价格更是高的离谱,所以孙三光是靠暗中贩卖票引的所得就足足有六十万两,竟然超过了贩彩所得。 再者,孙三还提到,自己因见彩银过多,便想出了必须以梅州钱庄开具的商票来购买票引的主意,而此一项又节省了大量转运银两所需的花费及耗损。 卓飞恍然大悟,始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循州人跑来自己开的钱庄存钱了,原来钱庄的红火生意,竟有孙三公子之功。 就此一项,便足以令卓飞对孙三刮目相看,要知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道路不靖,大规模转运银两足可招来无数毛贼的窥伺,那可是要担负极大的风险的,而且这车载船运,人吃马嚼的,花销也高的离谱,最少也要耗损半成啊! 而且孙三此举,更大的意义则是树立了梅州钱庄的威信,让梅州钱庄的商票走出梅州,最少日后循州和梅州之间的客商,恐怕就会以梅州钱庄的商票来结兑了吧! 孙三公子甚至还把不在账面上的二十万两银分了一半给循州的大小官吏,博得一片赞美之声,而剩下的十万两,则送给自己和马大公爷各五万,端的是识趣,当然了,这小子自己想必多少也吃了点回扣,但是在卓飞看来,水至清则无鱼,只要能做事,那就权当是奖赏给他的吧! 总之,无论如何这孙三都算是个人才,此子不但一点就透,机智精明,且还勇于担当……唔,本公子果然甚有眼光! 卓飞很高兴,对着立下大功的孙三公子好一通儿的猛夸,直把这小子夸得不知天南地比,夸得如上云端,夸到最后,连素来自负的孙三自己也受不住了,只能连声谦虚,皆推说是大人教诲之功也。 卓飞为人,赏罚分明,当面向孙三许诺,此次定要进言公爷,请他老人家正式成立广南东路爱国博彩署,而这首任的署长,自然就由办差有功的孙三来做了,按卓飞的想法,这新部门的主官应该定为正七品的文职较为妥当。 “哈哈哈,洁归于国有功,当可酌情入仕,若此事成,那尔日后见吾之时便无须再称小民那么别扭了嘛!” 第七十四章 弦雨来了 这是卓飞的原话,孙三闻后,大喜过望,顿时就和前面两位一般的感激涕零起来。天呐,正七品的文官,而且还是真正有差遣的实职官儿,这……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啊……! 孙三对卓飞的感激又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正准备跪下叩俩个头表示谢意,却见卓飞一拍大腿,嚷道:“不好,使司衙门得赶快明文传令惠潮二州,日后本路之内所有的彩票贩售事宜必须由广南东路爱国博彩署主持,否则这二州恐怕就要按捺不住了,万一他们自行贩卖彩票,到时吾等岂不难做?走,走,快随吾一起去与公爷商议此事。” 孙三公子闻言也是一惊,心说这确是个严重的问题,既然使司没有明文禁止,那惠潮二州完全可以自己卖彩票嘛!就算日后使司责怪,那这二州的主官也完全可以一推了之,最多再象征性的吐出点儿银子,也就算是爱国了。而最关键的是,如果他们开始自己卖彩票了的话,那自己这个即将走马上任的爱国博彩署的头儿岂不是要无所事事了么! 事关己身,孙三公子也是很紧张,道了一句大人英明之后,赶紧跟着风风火火的卓飞向书房外走去。 话说卓飞甫一踏出房门,便远远的看见小丫头弦雨正揪着吴天的耳朵迎面走了过来,卓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后退回屋中去,却与跟出来的孙三公子撞了个满怀。 “哎呀!” “哎呀!” 卓飞和孙三齐齐大叫一声,而这声动静儿自然也引起了弦雨的注意。 “呀嗬!知州大人这是打算去哪儿啊!不是都病入膏肓了么?怎么走的还是这么快呢?”弦雨操起机关枪,远远的就是一梭子子弹扫来。 卓飞心知在劫难逃,不敢再躲,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转头、躬身、抱拳、长揖,笑嘻嘻地言道:“弦雨姑娘别来无恙,一日不见姑娘,姑娘风采更甚于往昔了。唔,弦雨姑娘少待片刻,且让吾先送了这位孙公子出去。咳咳,天儿,这外面日头毒辣,还不快带弦雨姑娘入书房,记得上茶,上好茶哦……” 卓飞说完,回头对着满脸错愕的孙三公子一使眼色,扯着他绕过弦雨就想溜走。 “站住!再敢跑,本姑娘就不客气了!” 卓飞闻言,脚下丝毫不慢,心说老子惹不起你这不讲理的小丫头,难道躲着你还不行么!我就跑,看你能把我咋滴!我跑我跑! 卓飞虽然老成到家,但毕竟还是个少年,比那弦雨也大不了两岁,所以这童心还是挺强的,又在市井间厮混长大,所以一旦他放下架子之后,这行事也就近乎无赖了。 “哎呦,哎呦,放手,快放手,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姑娘怎地……哎呦,哎呦,痛了,真痛了,恩师救命,恩师救命啊!” 卓飞没走两步,便听见吴天的惨嚎传来,他本想充耳不闻,狠心而去,可这惨嚎却一声响过一声,实在是令人不忍也! 在老子的府里,还敢这么嚣张地欺负老子的人! 卓飞怒了,猛地转身,气势汹汹地又杀回弦雨面前,怒斥道:“呔,本官好言对你,而你这小丫头不识好歹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出手伤人,真是胆大包天之极,莫非尔不知此处是何地么!本官劝你速速放手,否则……哼哼,来人,给本官把这胆大妄为的丫头拿……” “哇!呜呜呜!哇呜哇呜!” 卓飞一声拿下还没落地,小丫头弦雨突然松开了吴天的耳朵,接着又掩面大哭起来,而且这音量竟一如她发泼之时的高昂尖锐,穿透云霄,声传数里。 哇靠!不带哭鼻子的好不好! 此情此景,登时令卓飞手足无措,感觉自己一下子就从万民景仰的盖世英雄,变成了屁本事没有,却只会欺负小女生的坏男孩,此间落差之大,实令人不甚爽也! 奉命上前捉拿的知州府亲卫也是一脸的尴尬,实不知该不该下手,于是只好为难地望着知州大人,看他是否改了心意。 “都看老子作甚!滚,统统滚远点儿……”卓飞有气儿没地方出,只好拿几个亲卫撒气。 孙三公子站在卓飞背后,眼瞅着这一幕,忍不住地咧了咧嘴,暗想道:卓大人果然年少风流,看这架势,定是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方心虚不已……唉,我看这姑娘的衣装打扮也不似是什么名门闺秀,或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直接纳她为妾不就得了,何苦至此哉……唔,我孙三虽也自负风流,可却决不会像这般吃完了不抹嘴的……始乱终弃,薄情寡恩,即便是大贤也不能例外,啧啧,这世间果然无一完人也!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这小姑娘似乎过于年幼……可谓是要啥没啥……咳咳,大人他还真……他还真是嗜好独特啊! 孙三公子一边胡思乱想地感慨着,一边有些担忧,觉得自己撞上了大人尴尬事,也不知会不会因此而生横祸。若是继续留在此地的话,着实尴尬,孙三本想偷偷溜走,可是大人本要跟自己同去找公爷商谈关乎自己前程之事,自己又怎么能溜走呢? “咳咳,洁归啊!”卓飞回头唤道。 孙三公子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赶忙惶恐地俯首应道:“大人有何吩咐?” 卓飞心虚地老脸一红,伴着弦雨的哭声,若无其事的说道:“咳咳,这位姑娘怕是对吾有些误会,吾少不得还要处理一下…....洁归啊,不如尔持我的拜帖自去拜访公爷,把你我方才商议之事向公爷禀告一番,相信公爷自无不允之理。” 孙三公子闻言,如蒙大赦,赶紧应下之后,逃之夭夭去也。而这家伙边走还边在心中嘀咕到:唉,大人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是没有,这小姑娘好不懂事,竟然登门来闹,这你能闹出个好结果么?大人说要处理一下,却也不知是怎么个处理法儿?坊间传说,卓大人火烧千军万马,却依然谈笑风生,这杀人不眨眼的心性……嘶,这可怜的小姑娘,你就自求多福吧,我孙三实在是救不得你啊…… 吴天见孙三转身而去,眼珠子一转,赶忙说道:“三公子慢走,吾帮你去取张名帖。” 说完之后,吴天便含糊地向恩师卓飞告了声罪,小心翼翼地准备溜走。 可惜还没迈出两步,就听见恩师阴阳怪气儿地说道:“天儿啊!洁归也不是外人,还是让他自去王辅哪儿讨张名帖便是了。” “恩师所言甚是,只是三公子毕竟不熟道路,万一在府中走迷了,岂不是耽误事儿么?所以徒儿还是代恩师送客好了。” 吴天拔腿又想溜走,却听恩师卓飞阴恻恻地说道:“你小子有胆子出卖为师,就没胆子留在此处看恩师出丑么?” “呃……恩师恕罪,恩师恕罪!”本就心虚的吴天听恩师语气愈发不善,大惧,慌忙拜倒于地,叩头恳求恩师谅宥。 孙三见此情景,也是大惧,心说卓大人一句话就能把自己的徒儿吓成这副模样儿,足见积威甚重,真不知其平日里是怎样一副恐怖模样儿……妈呀,此地不宜久留,孙某还是速去为妙。 孙三告罪一声,便落荒而逃。卓飞没好气儿地白了一眼跪在地上认罪的吴天,也不唤他起来,又转身对着仍在抽泣不已的小丫环弦雨,挤出一副自认为最和蔼慈祥的面容,说道:“弦雨姑娘,方才本官不过是和你逗着玩儿的,何苦认真,何苦认真嘛!” “呜呜呜!”弦雨不答,只是哭泣。 “咳咳,弦雨姑娘,这哭多了既伤神又伤身,还能毁容,像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哭成个大花猫似的,可就不美了哦!” “你才是大花猫呢!你欺负人!我要告诉我家小姐去!呜呜呜……”小姑娘的一对大眼睛里波涛翻滚,真是我见犹怜。 卓飞挠了挠头,甚是苦恼,心说自己在福利院时,用来哄那些小姑娘的招数,怎么到了弦雨小辣椒这儿就全然不灵了呢?记得以前小玲儿一哭闹的时候,自己只要一说她会变成大花猫,那她马上就会破涕为笑的啊! 唉,小玲儿。 卓飞一想起后世那个像自己亲妹妹般的小女孩,心情登时变得更加恶劣起来,也没兴趣再哄弦雨了,直截了当的说道:“得了,得了,今天算是本公子错了,本公子认栽,弦雨姑娘,我看你也别再哭天抢地的扮可怜了,干脆直接告诉本公子我到底要做啥才能赔罪吧!” 话音落地,弦雨顿时就止住了哭声,大眼睛忽闪忽闪了两下,忽然说道:“你真想赔罪么?你不是在骗我的吧?你要是真敢骗我的话,那我还会继续地哭哦!嗯,而且还要坐到你家大门外面去哭!除非你发誓,发誓!” 奶奶的,这死丫头竟敢威胁我,可哥偏偏还就得受着,我说这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啊!我说你这小丫头哭个鬼啊!哥哥我才是应该嚎啕大哭的哪个吧! 埋怨归埋怨,可是卓飞还真怕这不讲道理,毫无原则的小丫头跑到大门外面去哭,万一到时她再加油添醋地说点什么,那恐怕自己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干净了啊! “男儿承诺如金,发什么誓啊!再者说了,本公子骗你一个小姑娘作甚!这样吧,卓某应承你,凡事不违王法,不违天理,不辱尊严,且是吾力之所及之事,那吾就都应了你的,如何?” 卓飞生怕对方提出什么要上天揽月,下河捉鳖之类的古怪要求,所以在言语之中先给自己留了条退路,万一弦雨真的故意刁难自己,那自己一句力所不及或是有辱尊严也就可以推脱掉了。 小丫环弦雨闻言之后,并未追究立下的这些规条,反而眼睛猛地一亮,兴奋地言道:“好!君子一言!” 卓飞望着小姑娘激动的神情,忽然有种自己给自己上了套儿的不妙感觉,然话已出口,一时间又想不出危机所在,于是他也只能满脸无奈地说道:“驷马难追!” “那你快点儿娶了我家小姐吧!” “呃!” “饿什么?你没吃饭么?” “非也,非也,只是这样做不太好吧?” “为何不好?” “这男女之事总得要两情相悦才好……” “你不钟意我家小姐么?” “呃……那也不是……清凝姑娘才貌双全,恐怕没有男子不动心的……” “那不就行了,反正我家小姐也钟意你!” “咳咳,话是这么说……只是……” “又只!你一个大男人家真是好不婆妈!” “只是……呸呸,不说只是了……但是这娶妻纳妾之事总要……总要从长计议……否则怕是,怕是会乱了…….” “这怎么会乱呢!你把我家小姐娶了,然后我和紫烟陪过来做妾,一点儿都不乱!” “啊!你也过来?” “是啊!我是小姐的丫环,自是该一直侍奉小姐的……怎么了,难道你瞧不上本姑娘么!”弦雨手插腰,呲着小牙牙,一脸穷凶极恶的模样儿。 卓飞吓得一激灵,慌忙摆手否认,又哭丧着脸转身求救,结果见吴天这小兔崽子正趴在地上浑身抽动不止,显然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好不辛苦。 敢看老子的笑话! 卓飞大怒,一脚将幸灾乐祸的吴天踹飞,同时背着弦雨低吼道:“再笑,再笑为师就把这丫头指给你做老婆,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吴天猛然抬头,满眼都是惊恐之色,旋即转为恳求,继而哀求,到了最后,已是双目噙泪,悔不欲生矣! 第七十五章 独赴广州 好不容易哄走了小丫环弦雨之后,卓飞便陷入了无穷的烦恼之中。弦雨今天就是背着自家小姐来逼婚的,而这小姑娘的心情卓飞也可以理解,毕竟城中关于他和赵清凝的绯闻轶事传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卓飞也不否认自己和赵清凝之间互有情愫暗生。 可是,问题就在于自己总觉得和赵清凝似乎还没有好到要谈婚论嫁的份儿上。卓飞也明白,来自后世的自己恐怕已经习惯了影视剧中那些先爱到死去活来之后才考虑要不要相守一生的调调儿,而这年头儿的正常人显然对于婚姻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只要门当户对,再加上媒妁之言,那男女双方没见过一面儿就成婚的事情丝毫不稀奇,而且这种结婚方式还是占了绝大多数的,是这年头的主流。所以在这年头儿,大多数的婚姻就像是一场场豪赌,赌赢了,得一娇妻,自然开心,夫妻恩爱一世。而赌输了,得一丑妻,那你也得认命,最多遮面布雨…… 咳咳,不管怎么说,老婆已经娶进门儿了,除非是很不贤惠,或者是犯了什么七出的大错,否则一般你是退不了货的,因为一旦退货,你就等于是和你老婆的娘家撕破了脸,日后必多纠缠麻烦不说,而且毫无道理的退货行为,也会令你声名扫地。 所以说,古人休妻看似主导权在男方手中,但是也绝对没有后世人想象的那般容易,而且,由于妾侍的存在,古人的婚姻反而比后世人更加地稳定。原因很简单,如果你家境尚可,而又不喜欢自己老婆的话,那就去纳几个合自己心意的妾侍好了,虽然这样对你老婆来说很不公平,但她在家中的地位却是不会变的,而古代的良家妇女多数都更看重自己作为原配的统治地位,至于纳妾什么的,反而倒无所谓了,甚至很多女子为了讨好丈夫,还会主动地帮丈夫张罗着纳妾。毕竟中国传统婚姻奉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的制度啊! 至于像后世影视剧中那种宠妾上位取代原配的事情,这年头儿也不敢说完全没有,但那也绝对是万中无一的稀罕事儿。因为此时的社会风气和法律都是不允许也不太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乱妻妾位,可是律法中明文规定的犯罪行为,这绝不是某个头脑发热的男人所能轻易改变的。再者说了,打破规矩的风险太大,极有可能会导致自己身败名裂,所以又有几个有钱有地位的人会为随时都可以转手送人的姬妾而去挑战世俗观念与律法呢? 什么,你问我若是没钱纳不起妾的人又该怎么办?哇靠,钱都没有的穷鬼还看不上家中丑妻!还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这真是无可救药,令人鄙视……咳咳,不过你还可以去爬寡妇墙,去钻勾栏门嘛! (以上观点只是实事论事,探讨一下古今婚姻的优劣,并非是在宣扬一夫多妻制度,也绝不是在为二奶,小三做辩解,还请女权主义者勿扰。) 言归正传。所以在弦雨看来,城中如今是处处流言蜚语,这对自家小姐的名声极为不利,那作为男子,卓飞就该主动地承担责任,早早地把自家小姐娶回去才对。 弦雨很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心说旁人未谋面而成亲者都不计其数,而我家小姐已经和你有过数面之缘,心意也已经表达无遗,可你这姓卓的却老是拖着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呢?难道以我家小姐的样貌才学,配你还不是绰绰有余的么! 弦雨很愤怒,所以她今日才背着自家小姐来登门问罪,而卓飞也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今天被弦雨提醒,他的确也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赵清凝一个说法了…… 可是,赵清凝纵有千般好,却依然没达到可以彻底取代韩珂在卓飞心中的地步。而且卓飞想娶已有婚约的韩珂为妻,这本就是困难重重,几无可能之事,若在横生波折,掺合一个赵清凝进来,那恐怕希望就更渺茫了吧。 再者,这里面还有个定位的问题,就卓飞本身而言,虽然他并不觉得这妻和妾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也相信自己会爱自己的每个女人,但是这时代的制度就是如此,妻妾的地位有着本质性的区别,所以他必须得把正室之位留给他那个一见钟情的珂妹才行,否则以韩家的名望,又怎么可能把嫡女送你做妾呢? 而且卓飞以前看网文的时候,总有人说什么一正妻,二平妻,妾无数的婚姻制度,可等卓飞到了这个时代之后,才知道只有妻和妾之分,平妻什么的全是扯淡,不受原配控制的外室倒是有的,但外室一生都不能回男方祖宅,也不能入男方宗族,而若你要想认祖归宗,那就得回家拜见元配,并执妾礼,记入族谱时也是只能是妾,子女也只能记妾生子。而据卓飞了解,在宋代以前,史书上有记载的,也只有晋朝的贾充等数人因特殊情况而得到皇帝准许之后,拥有名义上的左右夫人,也就是传说中与元配地位平等的平妻了。 所以卓飞若想娶韩珂,那赵清凝就只有做妾的命,说实话,卓飞才高权重,还年少无妻,实是适龄女子择偶的最佳选择,所以如今梅州城中想嫁给卓飞为妾的女子可谓是不计其数,就连许多大户人家也乐意送家中庶女与他为妾的。 但是,那赵清凝毕竟是号称梅州才貌双绝的美女,虽堕入风尘,可仍有不少富家公子愿虚正室之位以待,所以卓飞也没把握心高气傲的赵清凝是不是愿意嫁给自己做妾的。 珂妹好,但赵清凝也是人间极品,恐怕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不愿意将此二者兼收的,若去其一,着实是不美也! 卓飞很矛盾,他有时恨不得直接去跟赵清凝摊派说个清楚,告诉赵清凝虽然咱俩郎才女貌,两厢情愿,但是哥却只能纳你做妾,你考虑考虑,看看自己能委屈一下不? 如此快刀斩乱麻,或许来得更好,只可惜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卓飞,受惯了男女平等的待遇,这种话实在是问不出口啊! 娶不娶,这是个问题;先娶后纳,还是先纳后娶,也是个问题;而怎么样才能把两个美眉都整回家来,这才是个最大的问题啊! 是夜,卓飞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 次日晨,梅州南门,卓飞带着王挫、吴天、还有梁顺三个徒儿,在一千知州府亲卫的拱卫下,准备南下广州。 “贤弟,此去广州恐多委屈,若是受不住,那尽管拂袖而走便是,只要能平安回来便好。”马大公爷拉着卓飞的手,殷殷叮咛到。 卓飞有些感动,微微一笑,说道:“大哥勿忧,小弟自会见机行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呃,对了,贤弟可还有放心不下之事?为兄听说昨日贵府上似乎有些……咳咳,可要为兄出面帮你一把么?”马大公爷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一脸的八卦相儿。 卓飞一愣,旋即醒悟过来,心说定是孙三那臭小子卖了自己,否则大哥又怎能知道。 卓飞白了一眼笑眯眯的马大公爷,认真地点头说道:“不瞒大哥说,小弟正为怡情阁的赵清凝烦恼,大哥既然愿意出手相助,那稍后便请大哥帮我把人抢回来,直接关入我府就好了,多谢大哥了啊!” “呃……”马大公爷为之气结,尴尬地说道:“这强抢民女之事怕是于贤弟声名有碍,不太好吧……” 卓飞故作惊奇道:“不对吧!我怎么记得当初大哥曾在临江文会上向小弟许诺说只要是小弟看上的漂亮姑娘,那只要是待字闺中未嫁的,不管是谁,您老可都会为我做主,好让小弟抱得美人归……咳咳,这才过了两月,大哥该不是老糊涂忘记了吧?” “呃,贤弟,这强扭的瓜不甜,以贤弟的一表人才,何须如此……” “小弟天生犯贱,就喜欢被人强扭到一块,大哥你到底帮是不帮?” “当真要帮?” “小弟像是在说笑么?” “那好,贤弟且放心去,为兄豁出老脸不要,等下便杀上怡情阁,帮你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大哥不是在说笑?” “贤弟你看大哥像是说笑么?” “不像!” “那不就结了!” “呃……大哥,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贤弟为何又改了主意,莫非是信不过大哥么?” “非也,非也,小弟还是觉得这种事儿莫要假他人之手为好,否则恐怕少了情趣……” “情趣?情趣又是何物?” “情趣就是…….就是……咳咳,算了,咱兄弟俩谈这个不合适,总之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就不麻烦大哥了。” 二人的抬杠以卓飞的失败告负,马大公爷难得享受一次胜利滋味,于是便斜睨着一脸不爽的卓飞,嘿嘿嘿地笑的不停。 卓飞见老马猴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好生没趣,便岔开话题说道:“大哥,小弟此去,来回怕要半月,战局恐多变化,不过无论如何,还请大哥帮小弟把三件事做好。” “贤弟请说。” 卓飞正色道:“其一,此次韶州大战,众将士虽无临阵杀敌之机,然长途奔袭,于山中风尘露宿多日竟还能不散不溃,已是难得,是以还请大哥厚赏六千梅州义兵和我府上的四千亲卫,嗯,每人赏个十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而其他参战的士卒减半也就是了,大哥没意见吧?” 马大公爷闻言,浑身一颤,掐指头粗粗地算了算,心说这下子差不多二十万两就没了,贤弟这手脚还真是大方得很。 埋怨归埋怨,可孙三公子带回了不少银子,马大公爷如今是前所未有的有钱,于是人也变得豪气,大手一挥,连说当赏。 卓飞一笑,又说道:“此次韶州之战,烈火弹居功至伟,是以应该尽量大规模生产,而且此事要高度保密,绝不能让鞑虏细作或是潮州那些人知道了。” 马大公爷闻言一愣,知道贤弟口中的潮州那些人是指的皇上,忍不住问道:“鞑虏自是要防住的,可是为何潮州哪边也要……?” “大哥,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烈火弹这东西越晚泄露出去越好,万一潮州有人和鞑虏暗通消息,那又如何是好,毕竟如今我朝可是颓势,难保人心不变啊!” 马大公爷虎躯一震,默然无语,心说可不是么,谁知道今上身边有没有人起了卖主之心呢。 “贤弟说的是,愚兄受教了。” 卓飞点了点头,又说道:“烈火弹威力奇大,虽是我创,然此次能建功还是得益于那班能工巧匠,所以大哥当重赏那班工匠不吝,并着令他们在改良现有武具之时,还要大胆创新,若有建树,则许以重奖。而且……而且大哥应该引导他们先研制适用于水战的烈火弹才是。” 马大公爷闻弦歌知雅意,登时竖起大拇指,说道:“贤弟果然高瞻远瞩,愚兄竟没想到此层,真是惭愧。” 卓飞哈哈一笑,正色道:“大哥,从此次韶州之战便可看出,这格物之道实在是大有用处,不但胜过那些道德文章百倍,就是武勇骏马也不及格物之威也!嘿嘿,科技改变一切,这可是天道真谛啊!” “科技?”前面的话马大公爷听懂了,可这科技二字却是不解其意。 卓飞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解释道:“科技便是格物之道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贤弟每有生僻之词,果是文采非凡,愚兄是个老粗,倒让贤弟见笑了。”马大公爷很是为自己文化不高而感到万分的惭愧。 卓飞暴汗,连道:“好说,好说!” 第七十六章 罗浮山贼 马大公爷顿了顿,又感慨道:“科技改变一切,此言一点不虚,不瞒贤弟说,这韶州一战之后,愚兄总算是知道贤弟当初召集工匠之深意,格物致知真乃天道,若你我能将这天道发扬光大,那区区蒙元又何足道哉。贤弟且放心,那班工匠,愚兄一定代你好好的赏赐他们。” “大哥英明!”卓飞随口捧了自己的便宜大哥一句,又接着说道:“形势日益危急,这烈火弹一定要大量制造储备,小弟建议火速令孙三南下惠潮二州推行彩票贩卖事宜,而且惠潮二州靠海,公爷大可授令孙三以票引或是重金来刺激海商自占城国大量运油回来,否则临战时这烈火弹恐不敷用也!” “贤弟高明,商人趋利好名,无论是票引还是重金,想必皆能令这些商人尽力而为也。”马大公爷眼睛一亮,觉得卓飞所言确是个好办法,说实话,这猛火油应用不广,市面上并不太多,而为了造烈火弹,自己已经收拢了广东四州及诸县的军备的所有猛火油,可是还是没有多少,而上次韶州之战,就已经耗用了三分之一的烈火弹,万一改日鞑虏铺天盖地而来,那这库存怕是真不够用啊!而刺激海商自去占城国购油倒是个好主意,自己只要用票引或者出点钱就行了,虽然可能会因此抬高猛火油的市价,但是,钱这东西嘛……嘿嘿,大不了多印几张票引也就是了! 马大公爷完全不懂市场饱和是个什么意思,因为在他看来,只要印出的票引,那就一定能为他换来白花花的银子。 卓飞见马大公爷并无异议,便又说道:“大哥,吾等推卖彩票,为的便是强军抗敌,如今官库尚丰,当储备粮草和扩军才是。小弟以为,那些元兵降卒,虽意志不坚,却怎么说也是百战老兵,若弃之不用,着实可惜,还空耗粮食,所以还望大哥能多费费心,对其施以恩威教化,令其尽快归心才是。” 马大公爷点了点头,言道:“贤弟所言甚是,那些降卒愚兄已去看过,多是精壮男儿,且勤于武技,若论质素,我军儿郎确是略有不及也!呵呵,愚兄别无所长,但这收编整军之事却还是做熟了的,贤弟放心便是。” 卓飞闻言点头称善,其实心中半点不信,暗骂老马猴吹牛不打草稿,这年头儿打仗,基本上都是宋军投降人家,从没听说有几个鞑虏投降过来,你说你做熟了?我呸,你做熟个鬼啊!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卓飞心中鄙视,嘴上却也懒得道破,反正那些降卒看上去乖的很,只要打散了重编,那想必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天已大亮,大哥请回吧,小弟这便单刀赴会去也!” “哈哈,好好,不过国难当头,正该同舟共济,贤弟还是要口下留情,可千万别把赵溍老儿和状元公给气坏了才好!” “哈哈哈哈……驾!” ……………………………………………………. “启禀大人,绕过前面这座罗浮山,就是增城地界了,约莫还有三十里地。”一名马大公爷派来引路的斥候驱马来到卓飞面前,恭敬地汇报到。 卓飞点了点头,说道:“传令下去,就地生火造饭,随便食过之后,吾等便赶去增城,今晚咱们就在增城吃个痛快好了!” 众亲卫闻言,轰然应诺,要说这一路马不停蹄的急赶,起早摸黑,五天时间就赶了六百里路,而中间也只在河源县城歇了一晚,其他时间都是风餐露宿的,所以任这些亲卫本都是些吃苦耐劳之人,但坚持到这时却也都感觉有些吃不消了,而奇怪的,往日里比他们娇嫩许多的卓飞卓大人却还能受得住这奔波之苦。 卓飞下马,坐在一棵大树下,挥手将王挫,吴天,还有十名亲卫队长都招了过来,而他并没有招呼的小六子梁顺,也不请自来,趾高气昂的坐在吴天的身旁,完全视卓飞那两道鄙视的目光如无物。 卓飞也懒得理他,望了一眼一个个面带疲色的手下,微微一笑,说道:“这几日,诸位怕是都累坏了吧!” “师傅,您老放心,这些家伙一个个都皮实的很着呢!当时给咱庄子门口挖河道的时候,那可不比这累多了!谁,我看哪个没卵蛋的家伙敢说累?”王挫大咧咧地说道,还语带威胁,而在其淫威之下,诸亲卫队长也赶紧纷纷表示自己此次能护卫主人出行,便已是莫大的荣耀了,又怎会嫌累呢! 卓飞先狠狠地瞪了王挫一眼之后,才又对着诸人说道:“此次前来广州,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时间紧迫,累一些也是无奈之事,诸位辛苦了,回去之后,自有赏赐。” 诸亲卫队长慌忙起身谢恩,各个心中皆是感慨万千,暗道自己这些做亲兵的,可不就是主人去哪儿,自己就该去哪儿么?可你看看,咱们这位主人,不但好言解释,而且还许下赏赐,这……这叫什么事儿啊!这样的主人,恐怕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啊! 众亲卫队长感激涕零,恨不能立刻为卓飞效死,而梁顺见此情景,却微嗤一声,暗想道:真是个假仁假义之徒,观其如此处心积虑的收买人心,恐怕必有所图……” 卓飞挥手制止了诸亲卫队长的谢恩,又笑言道:“此次长途跋涉,虽是辛苦之极,不过卓某这马术却是练得差不多了,想必诸位也有了不少驱马的心得,我估么着,这回去之后,怕是这亲卫营就可成立一支骑军了,哈哈哈!” 诸亲卫队长一愣,旋即都抚掌大笑起来,皆道确该如此,想想看,这整个知州府的亲卫要么是步卒,要么就是骑马的步卒,而真正能撑场面的骑兵则一个都没有,确实也是有些寒碜了。 卓飞活跃了一下气氛,又眉头一皱,说道:“诸位一路随吾行来,可发现有何异常之处么?” 异常?哪儿有异常?有异常那还不早就去探查究竟了么? 王挫、吴天、诸亲卫队长,皆为之一怔,茫然不解,就连梁顺也是皱眉深思,想回忆起这一路上到底哪儿异常了。 “恩师,您老可是觉得吾等千余人自梅州一路疾驰而来,这沿途县府却无人阻拦查问,而途中关卡,更是如同虚设么?” 卓飞赞赏地看了吴天一眼,心说这小子的心还是蛮细的,而观察入微,心细如发,这本就是欲为帅者的必备技能啊! 王挫见吴天受到恩师的表扬,也不甘人后,忙补充道:“五师弟所言甚是,徒儿也发现这一路上的村堡虽有人烟,但却显然是拿咱们当贼匪看待,还时常有些乡民藏在远处的密林之中鬼头鬼脑的观望,真是好不恼人!若不是师傅急着赶路,不让徒儿多事,那徒儿定要抓住两个好生地跟他们说道说道。” 王挫语带埋怨,卓飞无奈一笑,又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天下大乱,贼匪四起,以至于民不聊生,百姓们结而自保,行事小心一些,也是应有之义,怎可怪责他们。” “可咱们都是官军啊!他们用像防贼那般防着咱们么!”王挫不忿气地大声嚷到。 “都说兵过如剃,这些百姓都有家有口的,骤见千人骑军经过,必是胆怯之极,闭门谢客,那也是本能反应嘛。说实话,百姓反应如此,为师并不奇怪,为师只是奇怪这沿途县府见我大军过境,为何竟无一人前来询问,尔等试想想,若我等是那鞑虏轻骑的话,岂不是也能长驱直入,纵横往来么?”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而一名叫做梁柱的亲卫队长忽然说道:“大人,小的本是黄州人,为避兵灾方逃至梅州,沿途所见,其实也跟广南的情形差不太多,这沿途的县府一般都是自保为上,县小缺粮,若是大股的溃兵难民经过,那他们自然是不愿意接纳的,至多施以米粥之后,再赶你去州府完事儿。而若是大股的敌军经过,那这些小县要么闻风而降,要么就紧闭城门不出,咱们是千人轻骑疾驰过境,这……这……恐怕他们一时间也难以分辨啊!” 卓飞觉得这梁柱说的很有道理,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梁队长所言甚是,想必这沿途关卡的守军也是闻风而遁了,是以才不见半个人影儿吧。只不过就算这些县府要明哲保身,那也不该不管不问,任人纵马横行,最起码也要先搞个明白,然后再急报于州府提前防备才是,又岂可视而不见哉!” 诸人纷纷点头称是,而梁顺更是面色铁青,重重一掌拍在地上,怒哼道:“这些混账,食朝廷禄米,却不用心经营王事,只知闭门龟缩,真是可恶,回头吾定要密奏圣上,将这些怕死的昏官,全都砍了去!” 诸人皆惊讶地望向梁顺,而卓飞更是无语,忍不住说道:“小六啊!这么多的县官,你砍得完么?再说了,就算你砍完了现任的,但是你能保证继任的比他们更好么?” “这……”梁顺为之语塞,接着又不服气地抗议道:“哼,难道他们就不会派兵出来阻挡么!” 卓飞摇了摇头,说道:“县小缺兵,骤见大股游骑经过,为求稳妥,闭城锁门,也是正常。而为师只是觉得如此消极的应变实是不妥,罢了,罢了,回头吾还要就此事和公爷好生地商量一下,看看该如何建立一种县、乡、村三级联动的应变机制才是。” 卓飞的新名词令诸人乍听之下都有点儿晕,不过细细思量一番,觉得也很有道理,梁顺的嘴皮蠕动了一下,却忍住没有反驳。而此时有亲兵送上吃食,众人便捧着食物,一通儿猛嚼。 而就在此刻,忽有斥候打马来报,言道:“启禀大人,左侧官道在一里外的山隘处为泥石所阻,若要清出一条通路,估计怎么也要一天时间才行;而若我军向东绕行,走博罗县,则恐需多行五十余里,且道路不平,恐慢,至晚间也未必能赶至博罗县城,是以还请大人定夺。” 卓飞一惊,遥望前方官道尽头,沉吟了片刻,又问道:“吾观这前方似有岔路小径,尔可知是通往何处的?” 斥候闻言,赶紧恭敬地抱拳答道:“回禀大人,这左边的岔路是直穿罗浮山而过的,虽然经此路过山之后也能重回官道,且比走西行官道的路程还更近一些,只是……” 卓飞眉毛一扬,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这罗浮山中素有匪患横行,来往客商常有被劫掠者,以至于客商们宁愿绕远路,也不敢穿山而过,小的以为这官道就是被这伙儿剪径毛贼故意堵塞的,还望大人明鉴。” “剪径毛贼?竟有此事!”卓飞大讶,心说传说中的土匪竟然在这座罗浮山出现了, 王挫闻言,忽然把眼睛一瞪,大嚷到:“一伙剪径的毛贼,劫掠客商自是无妨,然吾等大军经过,却怕他何来,莫非他们还敢劫掠我等不成?胃口太大,难道他们就不怕崩坏了自己的牙口么!” 斥候闻言,面显犹豫之色,忍不住又说道:“王将军所言甚是,这伙毛贼虽然有五六百人之多,但想必还是不敢欺我大军的……只是,只是这伙毛贼的首领自起诨号“顺毛驴”,据劫后余生的客商相传,此人的脾气秉性着实是古怪之极,所以其到底会如何行事,小的也不好测度。” 顺毛驴?卓飞一愣,暗道这个外号倒是绝了,你说说,这人得有多大的勇气才会给自己起这么一个外号啊!如此看来,这人怕是就有些精神不正常吧! “那你说说,此人到底有何古怪?”卓飞忍不住好奇地问到。 斥候想了想,说道:“此人身为贼匪,行剪径勾当,却偏偏号称侠盗,还立下了三不劫的规矩。其一,红白之事不劫;其二,孤寡老弱不劫;其三,好官良民不劫。” 第七十七章 侠盗替天 “哈哈哈,这人倒也有趣!”王挫大笑,又冲着卓飞嚷道:“师傅啊,您老人家可是好官中的好官,所以咱们尽管放心地走这条路便是了!” 卓飞闻言,为之莞尔,心说虽然为师确是个好官,但是你小子也别这么不要脸的自己夸自己好么!你就不怕人家笑话?你且看看,小六子那家伙又开始撇嘴斜眼了,我说人家心中这会儿指不定在怎么笑话你呢! “这贼匪自称侠盗,而吾观其这三不劫的规矩定的也确是有些侠盗之风……”吴天犹豫着说道。 那斥候闻言,赞同到:“吴将军说的甚是,这贼匪首领确是喜欢以仁义自居,而且除了这“三不劫”之外,其还立下了“四必杀”之规。” “哦,何是四必杀?”吴天更觉得好奇。 “奸淫之贼必杀,横征酷吏必杀,叛友求荣必杀及入山讨我必杀,此四必杀也。”斥候恭敬答道。 “咦,后三条倒是正常,可这第一条……这罗浮山中的贼匪莫非只行劫掠之事,而不破淫邪戒规么?” 吴天大惑不解,须知这奸淫掳掠四个字可是连在一起的,因为无论是兵是匪,一旦他打破了道德规矩的束缚,那就会一发不可收拾,除非是现场没女人,否则还真没听说过只劫掠而不奸淫的。 众人皆笑,而斥候闻言,却正色道:“吴将军所言甚是,这顺毛驴御下极严,往日劫掠附近村寨时,也有人趁机行奸淫之事,然最后都被顺毛驴斩首悬旗,是以,这货贼人劫掠附近乡绅富户之时,也只动金银,却对家中女眷秋毫无犯,而男丁若是不加反抗的话,也是不会被屠戮的。按顺毛驴的话说,行劫掠之事是为己求活,斩贪官酷吏则是为民除害,而奸淫枉杀却是因邪欲而起,若仍不能控,那吾等与贼何异?” “咦,莫非这首领是个阉竖,所以见不得手下快活么!”斥候话音落地,王挫便忍不住地大声嚷道,一边嚷还一边斜睨着小太监梁顺,明显是在指桑骂槐,一语双关。 “哈哈哈!”王挫的话引得诸人一阵哄笑,心中也都觉得这个叫做顺毛驴的山贼首领甚是古怪,你说你本身就是贼匪,干得就是打家劫舍,剪径掳掠的勾当,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仁义的嘴脸,这除了王将军的解释之外,怕是,怕是也没其他的解释了…… 梁顺被王挫气得一塌糊涂,正欲发作,却听卓飞喃喃言道:“此人占山为王,行劫掠之事,却还不忘自负仁义,以求正名,端地是精明无比,看来此子野心甚大啊!唔,对了,若吾估量不差,那恐怕这罗浮山左近的村民多半都已经奉这顺毛驴为主了吧,否则他们又如何能安生度日。” “奉贼为主,这怎么可能!广南古来虽是蛮荒之地,可至今日,却也都是开化之民了,又安能不知贼与主之分别,就算一人糊涂,莫非人人都不识大义么!”梁顺不忿地说道。 卓飞撇了这个傻且天真的小太监一眼,淡淡说道:“天下大乱,百姓无依无靠,官府既然不能作为,那百姓自然依附于强者,以求庇护。这顺毛驴既有贤名传出,而邻近乡民恐还受过其恩惠,那暗中奉他为主,又有何稀奇,大惊小怪的,真是多事!” “你!”梁顺为之语塞,正欲辩驳,却被吴天扯了几下,而他看在吴天的面子上,便借坡下驴,不再言语了。 斥候也知这太监的来历,又恨他不敬卓大人,于是说话也不客气,又言到:“大人英明,乱世之中,盗贼四起,以至于民不安生,这罗浮山左近的乡民早已不向官府纳赋了,却愿将稻米滋养山匪以得其庇佑,而这罗浮山中的强人,也定下税格,十取其一,虽看似不少,然却远较官府的苛捐杂税相加为少了,而且自从这罗浮山左近被这些贼匪控制之后,便再无小股的流寇溃兵敢来骚扰邻近村寨了,久而久之,这罗浮山方圆二十里之内的村寨差不多都投了贼匪了。 至于官府派来此地的税吏,也尽皆被这伙贼匪赶了回去,于是官府便派兵来剿,可是这伙儿贼匪也着实彪悍,借着山中地势复杂,愣是将官兵打了个大败,到了后来,鞑虏南侵之势甚急,各县兵员皆被征召勤王,是以邻近县府再也无兵可用来剿匪了,所以如今这罗浮山左近便犹如国中之国,无人可治。” “混账!天下大乱之时,果有妖孽四起!”梁顺愤愤地锤了一下地。 吴天却是皱了皱眉头,问道:“既无兵剿,何不抚之?” 众人闻言,皆有同感,一剿二抚三招安,先打,打不过了就出钱出好处来收买分化,如果这招儿还不行,那干脆就整体收编成官军拉倒,而过得一年半载之后,再把你们都送上前线,充作炮灰也就是了。这本就是本朝对付乱军贼匪的套路,却不知为何不用在这伙贼匪身上。 众人都望向斥候,斥候便又说道:“回吴将军话,朝廷也不是没派人来招安过这伙儿贼匪,只是这名叫顺毛驴的首领不但百般羞辱来使,而且还对来使说:官府无能,不能稍御外侮,连战连败,想建功勋而不可得,且每每溃败,任敌宰杀,犹如丧家之犬也,吾既能于此间逍遥度日,又何必投军自寻死路哉?再者,官府无道,只知横征暴敛,却不知安民护民,尚不及我这占山草寇仁义,岂可轻信,不如便以这罗浮山为界,吾也不去骚扰县府,尔等也莫在前来自讨苦吃为妙。是以,来使回去之后,将此言禀于县尊,县尊也是无奈,而且战事愈发紧急,是以便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众人闻言,纷纷大骂这顺毛驴不识抬举,心说就算官军无能,官府无道,那总也比你们这些趁乱占山为王,祸乱地方的草寇要强的多了吧。 “官府无道,这顺毛驴怕是想要替天行道啊!”卓飞喃喃自语。 谁知斥候一听,却是眼睛一亮,说道:“大人所言正是,据说这伙儿贼人的山寨之中确是高高地树起了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来着。” “啊!这也行……”卓飞大惊,心说这顺毛驴莫非也看过《水浒传》么? “其心可诛,必剿之,必剿之!”梁顺气得发抖,在他看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些不服教化,不识大义的乱臣贼子,实在是比那些鞑虏更为可恨! 卓飞见诸人都吃完了,于是说道:“算了,吾等无时在此虚耗,这罗浮山中的贼匪既然行事还不算恶劣,那就暂且由他们再逍遥一阵儿好了,传令下去,喂马装水,一刻钟之后绕道东行,今夜看样子只能宿于路上,而无法入增城歇息了。” 诸队长接令而去,只有王挫还坐在卓飞身边不爽地大骂这些山贼办事不够地道,你说你们劫道就劫道嘛,可这堵住官道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破坏公物,真他妈的混蛋! 卓飞嫌王挫烦人,一脚把他踹走,然后又对吴天说道:“国难当头,盗匪丛生,似顺毛驴这般自负仁义的野心之辈,虽能暂保一地平安,然长远看来,此辈为祸恐更甚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观这顺毛驴的言行,也算是个人才,若能收为己用,或能成为臂助也。嘿嘿,只可惜吾等实是无暇过问,否则为师倒还真想去会会这个顺毛驴,能收则收,若不能收就直接灭了他……!” 吴天闻言,深以为然。 …………………………………………….. “报~~~!大哥!那伙贼配军果然是不敢穿山而过,如今已经改道儿向着咱们这边儿过来了,小的飞马赶来报信儿,估摸着他们最少还要半个时辰后才能到此处。”一名山贼半跪于地,向一名首领模样的人禀报到。 这山贼首领,正是罗浮山中的匪首顺毛驴,闻言后眉毛一挑,说道:“好!老子早就算到这些贼配军都是些胆小怕死之辈,嘿嘿嘿嘿。” “大哥神机妙算,真是英明之极,这回定要叫那些贼配军折在此处。”山贼喽啰双眼凶光闪现,很是兴奋。 山贼首领顺毛驴闻言后很是得意,大手一挥,下令到:“传令下去,诸营备战,按先前计划行事,务必不能放跑了一人一马!” “诺!” ……………………………………………………………… 由于不敢穿罗浮山而过,而西行官道又被堵塞,是以卓飞一行只能向罗浮山东侧的象头山绕行,争取能在天黑前赶到博罗县城歇息。 只可惜卓飞这几日不恤马力的赶路,把这千余匹战马已经摧残的不像样子了,而时至此刻,马儿们已奔驰了大半日,虽说方才小歇了一下,但是没跑几步之后,便又乏力,不愿再跑,纷纷喘气屙粪,撂蹶子罢工了…… 此情此景,实令卓飞万分地怀念起后世的摩托车来,心说那玩意儿只要给油,那就绝对能跑,绝不会像这些烂马般娇气,果然机械化才是王道啊! 不过在这年头儿,造辆自行车都足可称为神迹了,至于摩托那玩意儿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就在此刻,斥候也在驱马回来禀报道:“大人,距博罗县城还有近四十里路,想必天黑前定是赶不到的了。” 卓飞心中叹气,很是不爽,却也无计可施,只好下令全军驱马缓行,并寻找适合露营之所。 “启禀大人,西南两里外的山中,有座普福禅院,占地甚广,可宿,请大人定夺。”斥候朗声提醒到。 “禅院?吾等一行千人,骤然而至,怕是会吓坏了人家啊!”卓飞有些犹豫。 “师傅,这天天啃干粮实在是让人反胃!再说了,那些和尚都贪财的很,只要咱们施舍些香油钱,那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呢!五师弟,你说师兄说的对不!”王挫大咧咧地说道,还一捅吴天,让他帮自己说话。 吴天知道师兄王挫其实只是担心恩师的身体受不住长途奔波之苦,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并不是他真的吃怕了干粮,你想啊,三师兄以前也不过是个戍卒,每日能吃顿饱饭就算不错了,又怎么可能那么挑剔呢! 吴天觉得三师兄的顾虑是对的,要说经过这几日的长途奔驰,莫说自己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就连身后那些彪悍的亲卫们也大呼吃不消,可恩师却还在咬牙坚持,这万一要是累病了,岂不是耽误大事儿么。 想到此处,吴天便开口劝道:“恩师,这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本当予人方便,吾等此去,亦不算太过叨扰,无非是借瓦遮头一晚,只要好言解释清楚了,想必那禅院中的和尚也是会施以方便的……” 晕,你带着一千大军过去,那禅院中的和尚敢不施以方便么! 卓飞腹诽了一声,其实对这建议也颇为心动,要知道这几日他看似无事,其实早已累的半死,只不过是咬紧牙关苦苦坚持罢了。 卓飞之所以如此玩命,那是因为他知道马大公爷已下令摧锋军水军前去龙穴州剿灭海匪,而自己若不能赶在朝廷质问前和赵溍达成协议的话,那马大公爷势必要背上一个欺君的罪名,虽说在如今这种情形下,朝廷恐怕也拿马大公爷这种封疆大吏没啥好办法,但是却难免会就此失去官家的信任,日后行事处处掣肘不说,且若传扬出去之后,定于大哥的名望有损,这大义一失,恐怕还后患无穷也。 卓飞献策保留摧锋军水军,那是为了给自己多保留下一份本钱,而绝不是为了给自己招惹麻烦的,因为一旦因此失了大义,那自己所献的就不是妙策而是馊计了。所以说,无论如何,此行都必须成功,否则岂不是要砸了本知州大人英明神武,机谋无双的招牌么! 不得不承认,连日来玩命的赶路,卓飞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他还是有些犹豫,总觉得如此带着大军去借宿,会有扰民之嫌。 吴天见恩师还在犹豫,便又说道:“恩师,既然那罗浮山有大股贼寇出没,那吾等若是露天扎营的话恐不甚妥当,倒不如入禅院……” “哈哈哈!天儿竟连这借口都想出来了实是用心良苦也……罢了罢了,既然尔等皆无异议,那为师就带着尔等去做一回恶客好了,只是到了地头儿,切记和蔼一些,莫要吓坏了人家。” 众人轰然应诺,人人欢喜,皆道今夜总算是不用在荒郊露宿了。 第七十八章 普福禅院 普福禅院始建于南宋,坐落在罗浮山脉中段的象头山腊烛顶山麓,背靠象头山,右邻东江水,左有九座小小的山梁连环,人称九象卫,与东江水相互辉映,成双龙环抱之势也。 古人有云:“东江一源形弥弥,象山万壑势悠悠。”普福禅院得天地之精华,享日月之灵气,立足风水宝地,普降佛雨甘露,福佑一方百姓,香火千年不熄,是岭南最古老的寺院之一。而卓飞不知道的是,他准备入住的这座寺院,在抗日战争期间,还曾是东江纵队的联络站,曾生、曾光、陈赓、刘彪等革命同志都曾在此活动,与日本侵略者进行过多次抗争,为普福禅院写下了光荣的一页,而普福禅院也因此被敌机炸毁,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政府应民众要求,才在原址上划拨了三十亩地给普福禅院进行复建,终使得这座千年古寺重现。 沿山行进,申时过半,卓飞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坐落在象头山东麓蜡烛顶的普福禅院门前。而此时的禅院还未经战火,虽然没有后世重建后的金碧辉煌,但却更显古朴素雅,幽静深远。 几个在山道上戏耍的小沙弥远远地见到大军逼近,吓得一溜烟儿地就跑回了禅院之中,却又好奇,于是便趴在墙头探头探脑的观望起来。 而禅院之中的老少四十几名僧人外加十几名信众,见有大军经过,也各个吓得面色铁青,赶紧闭了寺门,然后齐聚于大殿诵经,祈祷自己今日能逃过一劫。 可惜事与愿违,这千余人的马军不但逼了过来,而且还停了下来,而且还派人前来拍门,也不知到底想要干嘛。 主持方丈被急促的拍门声拍得是心惊肉跳,一边不断地向九天神佛祷告,一边颤巍巍地向寺门走去,而唯一能让他鼓起勇气的便是禅院大门到此刻还没被外面的大军砸开,从这一点看,倒不似是来抢劫的…… “庙里的和尚听着,再不开门,老子可就要砸了啊!”王挫的大嗓门适时响起,直把这个四十多岁的胖方丈吓得差点儿没趴在地上,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崩溃,急叫道:“来了,来了,有话好好说,莫砸门,千万莫砸门……” “挫儿,不得无礼!”卓飞听出了门内和尚的胆怯,瞪了王挫一眼,斥责到。 王挫见师傅不悦,于是耷拉下脑袋,撇了撇嘴说道:“师傅,我看这些秃驴好不懂事,不吓唬他们一下恐怕是不会听话的!” “方才在路上为师是怎么交待尔等的,哼哼,为师看你小子似乎也不太听话,要不然为师也吓唬吓唬你?”卓飞语气不善,直把王挫吓得抱拳讨饶,不敢再废话。 吱嘎~~~ 禅院大门打开,一个中年胖和尚探出头来,只见面前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马,顺着山道,一眼都望不见尽头,犹如一片黑云。 胖方丈头皮发麻,全靠默诵金刚经才支撑着没有晕倒过去,又赶紧把自己那吓得乌青的胖脸挤出最灿烂的笑容,强作镇定地问道:“诸……诸位施主远道而来,小寺蓬荜生辉,不知诸位施主驾临,所为何事?小寺地处偏僻,香火不旺,日子素来清苦,只怕…...” “呔!你这和尚罗里吧嗦的废话真多,尔等清不清苦又关吾等鸟事,可是把吾等当打家劫舍的强人了么!哇呀呀,竟敢视老子为贼,真是欺人太甚,看老子今日不把你脑袋给拧下来…...”王挫暴跳如雷,一把揪住胖方丈的袈裟领口,怒喝到。 吾命休矣!贫僧该不是这就要去见如来佛祖了吧! 胖方丈暗暗叫苦,眼睛一闭,万念俱灰,只觉得这红尘之事日后怕是再与自己无干了。 而就在此刻,只听一个和蔼的声音响起,道:“这位大师勿怕,我这徒儿乃是一粗人,失了礼数,还望大师莫怪。哼,挫儿,尔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竟还不住手么!” “师傅,这和尚辱我在前,何须跟他客气……呃……徒儿知错,再也不敢了!”王挫本还想辩解两句,结果看恩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顿时吓得不敢再说,吐了吐舌头,松开胖方丈,刺溜一下,就躲在吴天的背后去了。 胖方丈重获自由,顿时觉得三魂归了七魄,心中好奇,忙睁开眼睛想看看方才那道救命的纶音到底是出自何人之口。 卓飞见这胖和尚被吓得不轻,心中也觉得颇好笑,在他的印象中,这出家人不都应该是看淡生死名利的么?既然连死都不怕了,为何又会吓成这般模样儿?看来这胖和尚的修行还不够啊!不过为了安定这胖和尚的情绪,卓飞又和蔼可亲的问道:“敢问大师法号?可是此寺主持么?” 语音落地,胖和尚眼睛一亮,总算是找到了纶音出处,定睛一瞧,原来是个顶盔挂甲的……少……少年郎?这个发现令胖方丈大讶,心念急转,发现这少年郎虽是风尘仆仆,但却难掩眉宇之间的英气和贵气,再看这众星拱月之势,此子当是这支大军的头领,而观这些马军甲械精良,也实不似是一般的戍卒……这么小的年纪便能领军,唔,只怕是广州城里哪位重臣或是将军的公子出游至此吧?呃……说不定还是王公之子也说不定啊! 要说这胖方丈的眼力还是不错的,而他的分析也是很合理的,毕竟这年头儿像卓飞这种异数还是不多的。而胖方丈想到此处,胆气稍壮,因为不管卓飞是王公之子,还是权臣大将之后,那想必都不会为难他一个小小主持,应该也不会贪图这小小禅院中的几个香油钱吧……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圆通,主持小寺,不知施主从何处而来。”胖方丈口诵佛音,施礼答道。 圆通!哇擦,了不起,这快递业务竟然都开展到这年头儿了啊!不过本公子倒是没看错,这胖和尚还真是此寺的主持方丈……嘿嘿,能吃到如此圆滑通透,怕是地位稍低点儿的都不太可能啊! 卓飞感慨了一下,故意逗他说道:“吾从来处来,到去处去,途径贵寺,全因机缘所致,大师一看就是得道高僧,若对此太过于在意的话,那岂不是着相了么?” 胖方丈闻言一愣,看出卓飞是故意在拿他寻开心,可他却也不恼,反而放下心来,笑言道:“施主慧根独具,年纪不大却擅辩佛理,实是与我佛有缘,只可惜眉宇之间杀伐之气太重,若能放下屠刀,皈依我佛,那以施主的悟性,必能悟得……唔,若是不愿剃度,那做个俗家弟子也是好的,不瞒施主说,本寺精研佛法的大师众多,每月分两次佛前弘法,凡俗家弟子和善男信女皆可旁听,定能让施主受益匪浅,感受我佛的慈悲之心……同时本寺的斋饭也是远近文明的,尤其是素鱼和素肠,观之赏心悦目,而入口后更是滋味无穷,几可乱真……” “放肆!我家大人乃是少年英雄,国家栋梁,岂能入你佛门,再要胡言乱语,休怪吾等拿你!”亲卫队长梁柱跟在卓飞身旁,闻言后大怒,手握刀柄,厉声恐吓。心说咱家大人要是皈依佛门了,那老子们岂不是都要喝西北风去了么! 诸亲卫队长纷纷威吓附和,王挫更是再次窜出来挥舞着他那两把大斧,直说要拆了这座小庙。 胖方丈圆通吓得浑身一激灵,暗骂自己犯了职业病,一时多嘴,竟把往日忽悠善男信女的那套说词给漏了出来,真是的,圆通啊圆通,你也不看看这些人各个凶神恶煞的,又岂是好忽悠的么! 说来这群人里面,唯有这少年……唔,少年大人还似是个和善人…… 圆通方丈后悔不已,忙向和善的少年大人望去,却见少年大人却是沉吟不语,似乎也不痛快。 圆通再次自责,忙赔笑说道:“贫僧见小施主慧根独具,心中甚喜,一时失口,还望大……大人莫怪!” 卓飞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又对着忐忑不安的圆通说道:“无妨,无妨,方丈大师也是无心之失……只是,吾听说佛家有小乘五戒,杀生,偷盗、邪淫、妄语、饮酒。不知对否?” 胖方丈闻言喜道:“施主果然通晓佛理,确有这五戒不假。” “哦……对了,大师可是半途出家的?”卓飞话锋一转问到。 胖方丈怔了怔,旋即有些恼怒,说道:“贫僧尚于襁褓之中,便被人放在此寺门前,亏得蒙寺中长老收留,否则贫僧早裹了豺狼之腹也,不知施主何出此言。” 得,这胖子还是个弃婴。 卓飞暗自感慨一声,又哈哈一笑,言道:“方丈勿恼,吾只是想不明白大师为何敢断言贵寺的素鱼素肠可以以假乱真罢了,莫非大师…....” 胖方丈闻言后顿时暗暗叫苦,心说自己这套说词已经说了千百遍,从未有人质疑,可没想到今日却被这位小大人看出了破绽。可不是么,自己从小就在寺中,又怎么可能知道鱼肉的滋味儿,若是不知而夸口,那便是犯了妄语之戒,可若说自己知道鱼肉滋味,那就犯了杀生之戒,这下完了,真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了。 胖和尚一脸愁苦,而王挫见状,更是哇哇大叫道:“我打赌,这胖和尚定是吃过荤腥的,否则他如何知道鱼肉滋味儿!” 众亲卫队长轰然应诺,皆赞王将军慧眼如炬。 胖和尚吭吭哧哧了半天,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辩解道:“施主多疑了,贫僧确是不知肉味,然食过本寺斋饭的信众,则多有如此赞誉者,是以吾才随口道出,倒让施主见笑了。” 胖方丈圆通的这番辩解也算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卓飞一笑,做恍然大悟状,言道:“原来如此,那就怪不得……怪不得大师人云亦云了!” 人云亦云,这可不是什么赞美,其实若严格来讲,也够格儿算上妄语了,圆通暗暗叫苦,却无言以对,只能装着听不出卓飞的讥讽之意,陪着干笑。 可卓飞并不放过他,又说道:“圆通大师,吾还有一事不解,请问大师,佛不忍杀生,避荤,那为何贵寺的斋饭还要以荤腥命名,什么鱼啊肠啊的,虽是素菜,却为何要以仿荤为荣呢?这岂不与佛的本意相违么?” 卓飞这话问的极损,说白了,就是既然你们不吃荤,那为啥又要用肉来命名素菜,摆出这么一副吃不到葡萄干着急眼馋的德性,何苦呢? 圆通一愣,大讶不已,说实话,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似乎自古以来这斋饭就是这么取名的嘛,我说你这少年较个什么真儿啊! 胖方丈圆通的实是不知该如何作答,吭哧许久,也没吭哧出一句搪塞的话来,而趴在墙头看热闹的小沙弥们却是炸了窝,议论纷纷,用稚嫩的童音开始质疑他们从来不曾质疑过,只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东西。 王挫见状,更是大喜,心说算你这胖和尚倒霉,我家师傅可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又岂是你这个凡夫俗子能辩的过的,哈哈,话说咱师傅和如来佛祖向来不对付,合着他老人家今天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啊!唔,也对,师傅在天上被如来老儿欺负的紧了,那下凡之后,拿你的徒子徒孙来出出气儿,也说的过去吧! 王挫唯恐天下不乱,而吴天却是听的津津有味,心说恩师真是博学,一语中的,你看连这精研佛法多年的大师都辩他老人家不过,啧啧,我吴天要是能学到恩师的一成本事,那就知足了啊! 再说梁顺见卓飞又占了上风,心中颇是不快,暗想道:此子颠倒黑白还振振有词,巧舌如簧,实是可怕,这心机辩术绝不下于朝堂诸公矣。吾需谨防,否则稍有不慎,恐反被其蒙蔽也。 第七十九章 僧本食肉 说实话,卓飞对佛家不事生产却能兼地自肥的行为一向很是反感,今日有机会路过寺庙,本是好言求宿,却不想这胖方丈三言两语之后便露出一副推销员的模样儿,着实可笑,引得卓飞一时技痒,便忍不住地挤兑了他两句。 此刻卓飞见胖方丈圆通已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急得他那张慈眉善目的胖脸都快要抽抽儿了,卓飞心中一软,想到这胖方丈也没招惹自己,那自己又何苦欺人太甚,于是便说道:“方丈大师勿急勿恼,其实佛家并无禁食肉之戒规,大师就算食肉,那也未犯戒条,又何须太过在意呢!” “施主……施主这是何意?”胖方丈茫然不解。 卓飞微微一笑,反问道:“佛家戒杀生,然可有典籍明言戒食肉乎?” 胖方丈圆通浑身一震,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之后,才喃喃说道:“似乎……似乎没有……只是这杀生……” 卓飞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接口道:“只是这杀生与食肉还是大不相同的,若一畜自死于尔前,尔食之又有何妨,莫非弃而不食,任其腐败霉烂,暴殄天物,方才是佛家本意么?” “这……”胖方丈无语,任由吃食坏掉,这显然是不对的,可是若真有对方说的这种情况,难道我就真要吃肉了么?也不对啊!这好端端地怎么会有一畜自己死在我面前呢?这也太夸张了吧…… 圆通虽然觉得卓飞的命题不大对头,但是纠结在此处也没太大意义,而此刻又听卓飞言道:“佛源于天竺,佛戒五荤,这“荤”字为草部,本是素食,与肉何干?而五荤者,《楞伽经》上本有明注,不知大师可还记得这五荤为何物么?” 胖方丈圆通浑身再震,不敢相信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少年大人,真不知对方对佛法的研究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胖方丈自是读过《楞伽经》的,忙言道:“五荤者乃是,大蒜、小蒜、韭菜、葱和兴渠。” “着啊!大师且看,这些东西皆是素食,与肉何干?” “这……这……”胖方丈只觉得自己的观念全被颠覆了,心说这《楞伽经》自己是诵读过无数遍的,可咋就没深想过这些问题呢? 趴在墙头上的小沙弥见自家方丈被人问的哑口无言,更是惊奇,议论纷纷的同时,心中不免开始幻想食肉的滋味儿,毕竟没有尝试过的东西总是很有吸引力的嘛。 胖方丈浑身冷汗直冒,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再如此沉默下去,总该辩驳两句,才算是对的起佛祖啊! “小僧研习佛法不精,实不知这兴渠又是何物……莫非是肉之别称……” 卓飞一愣,哈哈大笑,说道:“非也,非也,这兴渠高达二尺,根粗如细蔓菁之根,色白,其臭如蒜,可供食用。若切断茎枝,在断口处还会有汁液深处,凝固后可作药用,称为阿魏药,可除小虫或除臭也。只是这兴渠仅产于天竺、吐番、大食等地,本朝并无栽种,是以大师不知也是正常。” 胖方丈恍然大悟,可转念一想之后,又忍不住嘟囔道:“既是域外之物,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胖方丈嘟囔的声音极小,可是却瞒不过王挫的耳朵,只见这夯货闻言后,登时暴怒,指着胖方丈的鼻子厉喝道:“呔,吾师乃是天上神仙下凡,上知三千年,下知三千年,无所不知,又岂是你这秃驴能比的!” 胖方丈被王挫一吼,登时回到了现实中来,心知这些人惹不得,自己何苦和他们做口舌之辩,再者说了,这少年所言,有鼻子有眼的,似乎也不是诳语。 “挫儿,你皮又痒了吧!”卓飞不爽地瞪了王挫一眼,心说这夯货又把自己是神仙这事儿给抖搂了出来,真是找揍。 王挫自知失言,赶紧一缩脖子,又退了回去。 卓飞谈性未尽,不,应该说是还没显摆过瘾,于是这小子又望着胖方丈,言道:“梁武帝萧衍崇佛,不但做过三天的主持和尚,还为后世佛家奉为佛门大护法。话说一日,梁武帝诵读《楞伽经》之时,读到‘菩萨慈悲心不忍心食终生肉。’这句时,心生感慨,所以自此便改食素,且还要求全国仿效,不得再用猪牛羊等畜生祭祀宗庙,只准以蔬果替代,此命下达之后,大臣纷纷反对,最后梁武帝迫于无奈,便只好折中,准许以面捏成牛羊之形以祭也。所以说,在梁武之前,这佛门信徒也是食肉的,只不过所食的是‘三净肉’,何谓三净肉,其一、眼不见杀为净;其二,耳不闻杀为净;其三,不为己所杀为净。呵呵,食肉食素,皆是为了饱腹活命,我佛慈悲,又岂会如此不近人情,轻夺人活命之权呢?” 所有人都被卓飞这番话给震惊了,因为只要稍知佛法的人都知道出家人是不能食肉的,可听卓飞这么一说,似乎佛家教义中并无这一戒条,而是本土的和尚自由发挥出来的。这个观点实难让人接受,别人倒还无所谓,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而圆通身为佛门弟子,为了维护佛门的形象,却不能不辩解两句,可卓飞所言有理有据,自己若要辩解,那就得找到更详尽的理据来,可是……可是圆通方丈搜肠刮肚,还真是就想不出来一条可供辩驳的话。 卓飞见自己辩的圆通这个佛门高僧都无言以对,心中得意至极,而本着打蛇就要打到死的精神,卓飞知道做总结性陈词的时刻到了,于是他又猛地提高音量,朗声道:“都言达摩祖师乃是自天竺渡海而来传法的,然据吾所知,这天竺的和尚可是可以食肉的,如此吾就不明白了,缘何法至吾处便须戒肉,而其本源僧众却可大食特食,莫非佛祖也喜欢厚此薄彼,亦或是严于律人而疏于律己之故乎?” 朗朗之声,振振有词,直震耳欲溃,圆通面如土色,嗫嚅而不能言,而寺院里的僧众更是炸了窝一般的混乱,争议辩解不休,倒是冲淡了大军逼门的恐惧。 卓飞笑眯眯地望着这一切,很是为自己动摇了人家的信仰而感到愉快,虽然这行为损人不利己,但是哥就好这一口儿,你咬我啊! 卓飞并不讨厌面前这个胖方丈,相反,卓飞反而觉得这胖方丈脸圆圆的很有爱的样子,可是卓飞从心底对佛教的地抵触情绪,令他忍不住要刁难这些佛门弟子两句,嗯,其实在卓飞看来,天下所有宗教都是骗人的,否则他自己诚心地向各种神仙祈求了那么多次,为什么至亲之人还是一个个的离开了他呢! “大师,大师?”圆通还在震惊,还在发呆,卓飞忍不住轻声唤道。 “啊!”圆通还没完全回过神儿来,喃喃言道:“施主…...施主还有何事……” 卓飞见自己一番话就把人家胖方丈说的精神恍惚,心中稍有歉意,又微笑着问道:“吾等途径贵寺,望能借宿一晚,不知大师可行个方便否?” “哦,原来是借宿,借宿……借宿!!!”胖方丈喃喃念了两声之后,忽然猛地回过神来,望着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发晕。 胖方丈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本该……本该行个方便……只是……只是贵随从如此…….如此之多…….小寺怕是……怕是……怕是……” 胖方丈越说越怕,越说就越觉得面前这些人愈发地凶神恶煞起来,尤其是那个掂着斧头的,呲牙咧嘴,张牙舞爪,简直如同阿鼻地狱跑出来的修罗,以至于圆通最后“怕是”两个字念叨了半天,愣是没敢说出后面的话来, 吴天见状,忍不住插口说道:“这位方丈大师,吾等无所谓,只求恩师他老人家有瓦遮头,可以沐浴更衣即可,而其余人等便只在院中扎营,绝不搅扰贵寺,如此可好?” 胖方丈闻言很是为难,他既不愿意这一大堆军汉入寺搅扰了佛祖的清净,又害怕拒绝会激恼了人家,人家有刀有枪的,就是把这寺给拆了,那自己恐怕也没处儿说理去。 “唔……这倒是……倒是……”胖方丈圆通只觉得自己平生都未如此地难以抉择过,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妥善言词,而当他望着说话的这位看上去更加斯文的白面少年,忽然好像扑捉到了什么,于是有些茫然地问道:“咦,不知谁是尔等恩师?” 吴天一愣,回答道:“自然是……自然是这位了……” 吴天望向卓飞,本想说出卓飞名姓,却被卓飞用眼神制止了,于是只好临时改口。 胖方丈圆通大讶,心说面前这为首的少年看似也不过束发之年,为何这伙人一会儿称其为大人,一会儿又称其为恩师,这倒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对了,方才那个最是凶神恶煞的军汉,也称这少年为师傅,而且似乎甚是敬畏,这…… 胖方丈啧啧称奇,很是不理解,而王挫见他磨叽,于是又忍不住地大叫道:“兀那和尚,真是啰嗦,吾等又不白住你的破寺,大不了多给你几个香油钱便是了,再敢推三阻四的,哼!” 香油钱? 胖方丈圆通眼睛一亮,望向卓飞,嘟囔道:“诸位施主若是……若是诚心礼佛的话,那吾等出家人岂能……岂能阻人向善……只是……” 胖方丈圆通的转变,看在了卓飞的眼中,卓飞幽幽一叹,心说无论是好说歹说看来都没有直接给钱来的管用啊!早知如此,何必浪费诸多唇舌。 “大师若愿意行个方便的话,那吾等愿奉上三百两纹银的香油钱,不知可好?”卓飞豪气的说出了个数字,一挥手,便有亲卫捧出三百两纹银,放在圆通方丈的面前。 三百两纹银!只住一夜!!! 胖方丈圆通感觉自己已经快被眼前的银子晃花眼了,这么多银子,简直比自己这座小寺一年倒头儿收的香油钱还要多,而有这么多银子敬献佛祖,想必佛祖也愿意忍受一晚吧!擦,真是的,你早说给钱不就完了嘛,害得本方丈如此担足了半天的心事! 都言有钱能使鬼推磨,其实神佛亦然,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说这普福禅院乃是博罗县一带颇有名望大寺,本来寺中香火也算旺盛,可是这两年百姓日渐困苦,而普福禅院坐落于山中,虽然不算偏僻,但毕竟距城较远,寻常百姓每日辛劳耕作,哪儿有时间跑这么远来礼佛的,而就算有至诚者远道而来,也多是手头拮据,囊中羞涩,捐不了几个香油钱的。而至于那些官员豪商的家眷,那才是寺庙的真正支柱,只可惜如今兵荒马乱,遍地贼匪,道路着实不靖,以至于这些大户人家的家眷皆躲在城中不敢乱动。所以近两年来,除了住在禅院邻近的百姓之外,已经甚少有信众远道而来布施了。禅院虽然也有些田产,但那也仅够寺中大小几十号僧人糊口而已……这佛像的金身该补了,大殿顶的残瓦也要换了,西面院墙垮塌了一角还没重砌,僧众的袈裟也都破烂的不能再破烂了,就连水井上的轱辘也眼瞅着就要朽断了啊…… 钱哪!虽是俗物,可只要你仍未脱红尘,那都还是离不了的啊! 圆通方丈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言道:“施主侍佛之心至诚,小僧又岂有阻拦之理,唔,本寺共有大小十八间客房,间间清净优雅……对了,本寺僧人再挤一挤的话,那还能多腾出十间……只是贵随从甚多,且多马,小寺穷尽屋舍只怕也是杯水车薪,怕是……怕是也只能在后园将就一下了……” 胖方丈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一整套接待方案设计的很是完善,卓飞哈哈大笑,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交待了诸亲卫队长几句之后,便在胖方丈圆通的殷勤引领下,直步禅房而去。 第八十章 沙弥顺丰 “大当家的,那伙儿贼配军突然改道儿,住进了普福禅院!”一名喽啰半跪在顺毛驴面前急切的禀报到。 顺毛驴一愣,大怒,一脚踹翻了面前这个喽啰,怒喝道:“不是说那伙儿贼配军已经朝这边儿过来了么!为何会又转向了?可是尔等不小心露了行踪,被人家察觉了么!” 小喽啰一身冷汗,慌忙爬起来,跪在顺毛驴的面前,一边叩头,一边拼命否认道:“大当家的,小的们真的只是远远的藏在山头上观望,绝没露出行踪啊!再说了,那伙贼配军,看着扎实,小的们哪有胆子靠过去啊……” 小喽啰越说声越小,不过顺毛驴反倒是信了他的话,想想也是,那伙儿贼配军甲械精良,军容严整,一看就知道绝不好惹,而自己手下这些不入流的龟孙子也各个鸡贼的很,既然明知不好惹,那恐怕自己就是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不敢靠过去侦查一下吧。 “大哥,要我说那伙儿贼配军的首领搞不好是个信佛的,这见途径名寺,前去拜拜也是正常,倒不似是有了察觉。” 说话的是顺毛驴的结拜义弟,山寨的二当家不吠犬,顺毛驴一听这话,觉得甚是有理,气也消了大半,于是抬起一脚,直接将面前的小喽啰踹翻了两个跟头,怒喝道:“再去打探,若有变化,速速来报!” 小喽啰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去了,顺毛驴转头对着不吠犬说道:“二弟,这伙儿贼配军突然转道儿去了普福禅院,竟令吾等的布置落空,想必明日他们定不会再经过此处,而此处向前,已无多少可伏之处,若一击不中,被他们逃入了博罗县,那可就白费劲了啊!” 不吠犬点了点头,也恨恨地说道:“这伙儿贼配军倒是命好的很,莫非真有佛祖保佑他们不成!” “屁!这些官军皆是禽兽不如,佛祖又怎会保佑他们!而若佛祖真的要保佑他们的话,那老子就把天下的寺庙都给砸了去,我倒要看看佛祖能耐我何!” 顺毛驴说得豪气,引得身边的小喽啰一阵欢呼,很是为大当家敢砸佛像而感到振奋,在他们看来,既然敢砸佛像,那就说明咱们大当家的不怕神佛,基本上算是和神佛平起平坐了。 小喽啰们都知道,大当家初来罗浮山之时,总共只带了十七个人,而来到罗浮山之后,经营兼并,只用了两年时间便一统了罗浮山左近大小二十四家山寨,屡创强敌,多是以少胜多,身经百余战,却皆所向披靡,无一败绩。 在小喽啰的心目中,大当家就是不败的战神,只要跟着他老人家混,那就能大块的吃肉,大口的喝酒,呃……除了规矩比较多,还不能犯淫戒,实在是让人憋得有些辛苦之外……唉,大不了趁月休的时候到镇上找半掩门泄泄火也就是了。 不吠犬是最初跟着顺毛驴的那十七人中仅余的一人了,虽然他对大哥的豪言壮语甚是不以为然,但他深知大哥的脾气,于是也不纠结在佛祖身上,只是又淡淡地说道:“大哥所言不差,这趟买卖看样子是做不成了,不如……” “放屁!哪有那么容易就退的,老二,你莫不是怕了吧!”顺毛驴一听这话,登时暴跳如雷,指着不吠犬的鼻子喝斥到。 不吠犬皱了皱眉头,望了一眼暴躁的大哥,也不动气,只是又平静的说道:“大哥,小弟跟你这么多年,有哪次没跟着你一起去冲杀搏命,你觉得小弟我会怕么?” 顺毛驴其实骂过之后,便有些后悔,闻言后更是愧疚,于是平下气来,说道:“咳咳,大哥就是这暴脾气,一时失言,二弟勿怪!嘿嘿,二弟每战皆是悍不畏死,冲杀在前,说起来,大哥我还欠了你两次救命之恩呢……唉,往日兄弟,如今却只剩下你我二人……” 顺毛驴越说越感慨,又想起了死去的兄弟,一时黯然,不吠犬闻言,也被勾起了心事,叹了口气,又挥手命令周围的小喽啰退开之后,这才说道:“小弟自认从来都不是个怕死之人,只是这次小弟却真的有些怕了啊!” “这是为何!”顺毛驴很是惊讶,追问道。 “大哥,往日咱们攻山拔寨,一靠武勇,二靠分化,三靠内应,如此方能所向无敌,不知小弟所言对否?”不吠犬问道。 顺毛驴一愣,二弟说的都是自己得意之计,自己就是靠这三招儿才能一统罗浮山的,这是人所共知之事,有什么好说的。 “二弟所言不差,二弟的意思是?” “唉,大哥,小弟看这支贼配军,军容齐整,甲械精良,行走扎营皆有章法可循,且各个彪悍异常,怎么看都不是好相与的。咱们人数虽与其相当,可是若论武勇,怕是还差得远呢,至于分化、内应之计更是于其无用,而此三者一去,吾等又当以何为胜?” “这……”顺毛驴颇为语塞,可仍是不忿言道:“咱们有心算无心,依设伏为胜不可么!” “可是如今伏击之所已被其恰巧避过,虽不说这是不是天意使然,但往后去已无适合的伏击之所,吾等若不退去,又能如何?”不吠犬颇有些着急地反问到。 顺毛驴眼睛一瞪,说道:“这些贼配军甲械齐全,一看就知道都是好货,尤其是还有千来匹上好的战马,简直是富得流油,咱们这趟买卖若是做成了,战力大增不说,最起码也能两年不愁吃喝……” “那咱们也得有命去吃,去喝才行啊!”不吠犬望着满眼都是金光的大哥,忍不住地吼了一句,又说道:“大哥,这伙儿人可绝不好惹,若不能将其困于险要之地以逼降,则必遭其反噬,介时血战之后,吾等就算是侥幸胜了,那恐怕也要折损大半兄弟,实力不升反降,何苦来着。” 顺毛驴闻言,一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二弟忒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了……嗨,这些贼配军虽然各个看着威武不凡,其实也都是外强中干,吓唬人用的,二弟莫忘了前年来剿咱们的官军,虽然也是来势汹汹,可还不是一个照面便四散溃逃,任由咱们宰杀么!唔,官军的那副孬种样子,旁人不清楚,可咱俩兄弟难道还见得少么!” “大哥,这是一回事儿么!这支官军是那群进山剿咱们的废物所能比的么!依小弟看,就算是屯驻大军,不,就算是往日镇江府的御前诸军也远不如此千人轻骑矣!此一点,大哥莫非看不出来么!”不吠犬越说越急。 顺毛驴沉吟了一下,可还是狠狠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二弟莫要多说,吾意已决,必取此军也!” “大哥!” …………………………………………. 话说卓飞大军开入普福禅院,当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已是黄昏时分,卓飞美美地洗了一个热水澡,而他的三个徒儿也能享受这种待遇,至于其他的亲卫们,那就只能在后园的水井边儿洗个凉水澡了,没办法,要怪只能怪特权无处不在嘛。 卓飞洗漱完毕,换上干衣,坐在禅房中美美地食用了一顿小沙弥送来的斋饭,还别说,这寺中火头僧精心炮制的素鱼和素肠还真是滋味无穷,几可乱真,看来圆通胖方丈倒是没说大话,卓飞吃过之后,大呼过瘾,直恨不能将这火头僧给挖了墙角儿去。 吃过晚饭之后,卓飞趁着天还未黑,带着王挫、吴天两个徒儿仔细地巡视了一遍亲卫们在寺院中的布防情况,见岗哨齐全,一切井井有条,总算放下心来,又和蔼地叮咛了值夜的亲卫队长几句之后,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睡个安生觉。 咚咚咚! 就在卓飞刚远远地看见周公,正准备迎上去之时,忽然传来一阵不和谐的敲门声。 “施主,施主歇下了么……”一个小沙弥的童音响起。 “已经歇下了,有事儿明天请早!”卓飞迷迷糊糊,没好气儿的回到。 “啊!这么快!”小沙弥愕然脱口,显然没想到这天才刚暗下来,里面的施主就真的歇下了,这结果还真被他给难住了。 卓飞向来最恨被人搅梦,闻言很是不爽,哼哼道:“啥叫个这么快!早睡早起身体好,你不知道啊!” “可是……可是……”小沙弥在门外很是苦恼。 几句对话,愣是把卓飞刚刚袭来的睡意给搅没了,卓飞一把掀开被褥,坐了起来,隔着门说道:“行了,进来,进来,你也别再可是了,找本公子到底有何事,说来听听吧!” 吱嘎,禅房门被推开了一道小缝儿,紧接着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卓飞一看,果然是个七八岁大小的小沙弥。 小沙弥额头有汗,显然是有些紧张,卓飞知道自己的态度怕是吓着了这孩子,心中不忍,忙换上和蔼的表情,招呼道:“小胖!莫怕,莫怕,来来来,快告诉大哥哥,这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觉,来找我作甚?对了,小胖子,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沙弥闻言,狐疑地望了望禅房的窗户,只见外面还未黑透,这大半夜的一说,还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小僧……小僧法号顺丰……不是小胖子。”小沙弥犹豫着说道。 哇擦!这禅院是快递行业协会么! 卓飞无语至极,仔细一打量面前的小胖子和尚顺丰,只见这小子一张肥嘟嘟的小脸蛋,挺着肥嘟嘟的小肚子,撅着肥嘟嘟的小屁股,这从上到下看上去都是肥嘟嘟的,他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不是小胖子?啧啧,我看这年头儿当和尚伙食不错啊! 卓飞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小沙弥那肥嘟嘟的小脸蛋,只觉得软乎乎的手感很是不差。 “施主请自重!”小沙弥显然很不爽卓飞的行为,瞪着他那已经快被脸上肥肉给挤没了的小眼睛,郑重地警告到。 “呀嗬,你这小胖子还挺有个性嘛!” 卓飞哈哈一笑,全然不顾小沙弥坚决抗议的眼神儿,一边笑言着,一边又伸手去摸了摸小胖子的圆脑袋。 “施主莫要欺人太甚!”被人当成玩具的感觉很不好,小沙弥双眼喷火,看样子怕是恨不得扑过来咬死卓飞。 小沙弥越是生气,卓飞就越是觉得好玩儿,一时兴起,便伸出双手托住小胖子的腋下,猛地用力,将其举过头顶,哈哈大笑道:“你这小胖子端地好玩的紧,来来来,哥哥我就欺负你了,咋整!” 小沙弥大怒,在空中挣扎不休,可惜人还是太小,丝毫奈何不了这个可恶可憎的大哥哥。 啪嗒! 卓飞忽然觉得脑门上落了一滴水珠,向上看去,只见小沙弥满脸通红,双目满是晶莹,显然已经是气哭了! 卓飞吓了一跳,忙将小沙弥放落地上,然后连声安慰,自责不已。可惜小沙弥一见卓飞认怂,登时哭的更加地来劲了,胖乎乎的小脸蛋上,涕泣横流,一塌糊涂! 卓飞慌了手脚,就想找个玩具哄哄这爱哭的小胖子,可在身上摸来摸去,却也摸不到什么可以哄小孩儿的物事,正着急之际,忽然看见自己腰间系的玉佩,正是当初刚卖了酒有钱了之后所购的,于是便一把扯了下来,塞到小胖子的手中,说道:“莫哭了,莫哭了,哥哥把这宝贝给你赔罪还不行么!你看看,这上面可雕着……雕着一条小狗呢!” 小沙弥一听小狗,很是好奇,止住了哭声,仔细地瞅了瞅手中的玉佩,突然破涕为笑,言道:“这哪里是小狗,分明就是只小老虎嘛!你这么大了,竟然连老虎都不认识,真是丢人!” 卓飞嘴一瘪,心说哥可不是够丢人的么,为了哄你这小胖子开心,哥还得昧着良心装傻,我容易么! 卓飞害怕小胖子再哭,忙问道:“对了,小……小顺丰啊,你找我到底有何事啊!” 第八十一章 得道高僧 卓飞差点又叫了小胖子,慌忙改口,而小沙弥听他这么一问,忽然想起了自己来此地的目的,一跳三尺高,再也顾不得保持出家人一贯的淡然形象,大叫道:“糟了,糟了。老方丈还在等着你呢!若是去晚了,方丈大师怕是要骂我了!” “谁是老方丈?”卓飞茫然问道。 “老方丈就是方丈的方丈呗。”小胖子顺风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卓飞,奇怪地反问道。 卓飞哭笑不得,心说一个寺里不是只有一个方丈么?这咋方丈还有方丈呢?哦,我明白了,肯定是退休的方丈,估计就跟太上皇是一个意思吧!嗯,太上方丈,没错。 卓飞很奇怪,这老方丈没事儿找自己作甚,于是在小沙弥的催促下,一边穿戴整齐,一边问道:“你可知道你家老方丈找我作甚?” 小胖子顺风摇摇头,说道:“老方丈一直在闭关,方才突然开关,叫方丈进屋去聊了一阵子之后,便说要见你!” “闭关?”卓飞有点晕,心说这怎么听着跟武侠小说的调调儿似的,又问道:“老方丈闭了多久关了?闭关时吃饭不吃?你家老方丈会功夫么?唔,就是打人很厉害,一个能打几百个的意思。” 一连串的问题让小胖子顺风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满脸鄙夷的喃喃答道:“你这人问的好生奇怪,闭关只是不出屋走动罢了,自然也是要吃饭的,要不然饿上三年,谁能受得了啊!再者说了,老方丈以前每次他老人家进城化缘的时候,总是会买来麦芽糖给我们吃,轻易都不说重话,慈悲的很,又怎么会打人呢!还一个打几百个,你当是切白菜么!我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老是问这么傻的问题呢?” 小沙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儿,愣是把卓飞教训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只好干咽了两口吐沫,一拍小胖子的后脑瓢,说道:“臭小子,就你废话多,快点头前带路,否则哥哥我就不去了!” “老方丈叫你你都敢不去?啧啧,你胆子可真大啊!”在小沙弥的眼中,老方丈就是这天底下最权威的所在了,而卓飞竟敢如此大逆不道,更令小沙弥又惊又有些崇拜。 卓飞无语,心说若不是哥哥我素来尊老爱幼的话,鬼才有空去陪你家老方丈玩儿呢!难道我多睡一会儿不好么! 时间经过,想着想着,卓飞便随着小沙弥顺风穿屋过殿,来到了靠山脚的一间房舍前。 “阿弥陀佛,老方丈,顺丰把施主请过来了!”小沙弥对着紧闭的房门,单手竖起,唱了声佛诺,同时禀报到。 吱呀,房门半开,胖方丈圆通自里面走出,来到卓飞面前,唱了一声佛诺,恭敬地对着卓飞说道:“云达大师乃是本寺最德高望重的高僧,已闭关参悟佛理多年,不问世事久矣,方才却突然唤小僧询问,之后,之后便欲与施主一唔,是以小僧才冒昧派人请施主过来,真是有劳施主了。” 云达……韵达……晕,我看这家寺庙还真是和快递行业干上了啊! 卓飞一边腹诽着,一边死死地盯着胖方丈许久,却也实在看不出对方的有何异常,神情也不似作伪,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云达大师欲见吾,那也是吾的荣幸,也罢,咱们这就进去吧。” “阿弥陀佛,云达大师已在屋内久候,施主一人进去便可。”胖方丈圆通并没有跟着卓飞进去的意思,反而是让在一边,无比恭敬地说到。 卓飞见此情景,心中难免生疑,正犹豫这自己要不要孤身进去之时,忽听王挫的大嗓门响起,道:“师傅,梁柱那小子说您老人家往这边儿来了,我还不信,走过来一看,您老果然在这儿,咦,师傅,大半夜的不睡觉,您一个人来这儿作甚?” 小沙弥顺丰,闻言后嘴角直抽抽,心说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这才啥时辰啊,到了这师徒俩的嘴里,咋都成了大半夜呢? 卓飞却是大喜,也不答话,又向胖方丈圆通问道:“圆通大师,吾和吾徒一同入内拜见云达大师,当无碍吧。” “这……”胖方丈圆通明显感到为难,而就在此时,屋中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圆通,便请二位施主一同进来好了。” 声音虽然略显苍老,却雄浑有力,且似乎还有股子令人拜服向往的魔力,卓飞一听之后,便不再犹豫,昂首挺胸,推开房门,大步迈了进去,王挫见状,赶紧掂着斧头相随,生怕师傅有点儿什么闪失。 卓飞迈入禅房之内,只见四壁空空,唯有墙角处遮挡了一屏风,估计后面放的是洗漱与出恭的用具。 房间正中,靠墙砌了一张偌大的石床,而一名古稀老僧便端坐在石床之上,闭目养神。 卓飞见房间内并无危险,放下心来,又见床前摆了三个大蒲团,而那老和尚仍是闭目不语,也没有半点儿要招呼自己坐下的意思。 老和尚装模作样、故弄玄虚……嘿嘿,想当年哥做买卖的时候,就你这些招数,哥可都是玩厌了的! 卓飞腹诽了一句,心中不爽,于是也不客气,径直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蒲团之上,自顾自的玩指甲、掏鼻孔,也不言语。 “不请自坐,见老不拜,莫非施主来自不知礼仪为何物的蛮荒之地么?”石床上的老僧闭着眼睛,沉声问到。 王挫闻言,大怒,张口欲骂,却被自己师傅狠狠的一瞪给吓了回去了。 卓飞斜睨着老僧,嘿嘿一笑,戏谑道:“老和尚,既为出家人,当万事皆空,尔又何必在意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呢?再者说了,你连眼睛都没睁开,似乎也不是待客之道吧?还有,既然你连眼睛都不睁,那又是如何得知本公子坐下了呢?当然了,若你看了,却又不想让本公子发现你看了,那您老可就是在偷窥了……啧啧,这么老了还偷窥别人,就算本公子不笑话你,可你自己觉得好意思么?” 老僧嘴角上扬,微微一笑,眼睛还是不睁开,又言道:“施主果然是能言善辩,如此说来倒是老衲着相了。呵呵,不瞒施主说,老衲老眼昏花,睁与不睁已全无差别,倒不是故意在怠慢施主。不过,老衲虽然眼不能视物,却仍可窥清世间万物,而施主既然见多识广,慧根独具,难道施主便没听说过心眼为何物么?” 嘿,这老和尚说我见多识广,慧根独具……唔,我明白了,这老和尚定是不忿本公子方才辩的胖方丈无言以对,所以才专门请我过来理论的,也罢,本公子反正已经睡意全无了,那就陪你玩儿会吧! “哈哈,小心眼本公子倒是听说过!”卓飞挤兑了装逼的老和尚一句,又说道:“老和尚,你说你能看清世间万物,那你可知本公子是谁么?” “世间万物一同,施主便是施主,老僧便是老僧,施主与吾,皆生于父母,死后归尘,众生一是,又何必分的太过清楚呢……”老僧悠悠言道,语带机锋,一副世外高人的范儿。 可惜卓飞却丝毫不买他的账,撇了撇嘴,毫不客气的言道:“老和尚,你这话哄哄别人倒行,可本公子却偏偏不信这一套,试问,若是人人一样,那为何有人饿死,有人富贵?为何你只是老僧,而不是皇帝呢!” 卓飞的话颇为大逆不道,这是他故意为之,他就想看看自己的惊人之语一出之后,这石床上稳坐钓鱼台的老僧会不会被吓得魂飞魄散,道行全失。 可惜结果却让他失望了,只见石床上的老僧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没跳一下,而是淡然地反问道:“当皇帝就一定好么?” 卓飞两眼猛张,朗声道:“那是自然,为皇者,手掌天下生杀,一呼百应,每日尽食山珍海味,后宫佳丽三千…….唔,当然了,这最后一条您老怕是不感兴趣的……呃,对了,您老真的不感兴趣么?” 老僧闻言,忍不住莞尔,微微一笑,言道:“施主不但善辩,且善噱,为皇者,貌似风光无限,其实亦如履薄冰,今日天下烽烟四起,皇者不皇,命不保夕,好么?” “咦!你这老和尚不是一直都在闭关么?为何又知那么多事?”卓飞大奇问道。 老僧回道:“闭关只是为了静心研习佛法,又非不问世事。” “那也不对,老和尚你身为出家之人,本该跳出红尘,为何又要去打听世事呢?”卓飞寸步不让,继续追问到。 老僧无奈,微微摇头,说道:“老衲本不想知世事,只可惜若要精研佛法,便需夜夜观星以求明悟,而这世间之事,无论前后,皆应于星象,老衲又岂能不知?” “哈哈哈哈哈!”卓飞一阵大笑,说道:“老和尚你倒是会自圆其说,竟连观星这招儿都能想到,还真是难为你了!可是,莫非你忘了你方才说自己的老眼已经不能视物了么。哈哈哈!” “难道施主忘了老衲有心眼可视物么!”老僧不慌不忙地反问到。 擦,还拿心眼说事儿,你这老头有没有新鲜点儿的东西啊! 卓飞在心中鄙视了一句,也不再客气,突然加重语气低喝道:“也罢,既然世事皆能应于星象,那尔且来说说,这星象上有没有告诉你今日便有人要尔一世英名,不,一世僧名尽丧呢?” 老僧诡异一笑,悠悠言道:“施主问的甚好,不瞒施主说,星象变幻莫测,老衲穷尽一生研习其中奥秘,却也不过只能测得其中一二也……” “那你就是在胡扯喽!”卓飞嗤之以鼻。 老僧摆手,示意卓飞莫要插嘴,又接着说道:“老衲往日以肉眼观星,长出错漏,而自从三年前眼盲之后,却忽有明悟,遂改以心眼观星,琢磨三年,竟大有所得,又与世事一一印证之后,发现果是不虚也。” “继续……您老就继续忽悠好了,本公子先去歇会儿……”卓飞提着蒲团走到墙角,瘫靠在墙上,一副昏昏欲睡之态。 “忽悠?这个词儿倒也新鲜的紧……”老僧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又接着说道:“施主既然累了,那且靠墙歇着便是,老衲年纪大了,有些话今日必须说啊!” 卓飞两眼一翻,心说这老和尚竟是个死缠烂打的主儿,得了,本公子也想明白了,和您老实在没啥好争辩的,您老人家想说就说吧,我看在您这一把年纪的份儿上,等您老说完了之后,我再给您老陪个不是,认个怂,咱就皆大欢喜,各睡各的觉去,也省得您老再被我三言两语给气死不是。 卓飞实在不愿和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儿去较真儿,于是不再言语,一心靠着墙角儿酝酿睡意,而王挫那货见恩师如此,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儿的了。 “去年岁末,老衲以心眼观星,便见紫微帝星暗淡无辉,而北天上空却有一颗新星萌生紫气,大有替代帝星之势,果不其然,新年伊始,帝都便遭劫难,天子被俘,帝星隐于云中,再难觅得踪影。而数月之后,东天上空忽现两颗小星,星芒虽弱,却皆有紫气环绕,及至五月,果然有忠良扶立益王于福建登基,如此看来,这两颗小星当是应在益、广二王的身上了……” “嗤!”卓飞继续嗤之以鼻,心说你这老和尚老拿过去这些人人皆知事情来说事儿,又哪有半点说服力嘛!唉,装神弄鬼了一辈子竟然还这么的不专业,可悲啊! 第八十二章 心眼观星 对方的道行太低,卓飞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和这个不专业的老和尚继续废话的心情,站起身来,抖了抖土,那意思是您再废话,我可就不再奉陪了。 卓飞弄出的动静儿老僧自然是能……能用心眼看到的,咳咳,如果他真有的话。 “紫微帝星陨落之后,北天东天竟成一大两小帝星相抗之局,实是千百年来所罕见!尔后,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忽然光芒大盛,并向北天缓移,想来是已有星宿降世之故。要说这七杀、破军、贪狼,三星本是同宫,若让此三星聚合一处,则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而凡得此三星,或灭此三星者,皆当享紫微命格也……” 杀破狼!这电影本公子倒是看过,至于星象嘛,没研究! 星象之道,卓飞还真是没什么了解,如今听老和尚说的云山雾罩的,好不烦闷,憋足了一肚子的火气,若不是涵养还不错的话,那他真的是想要骂娘了! “每逢乱世,杀破狼三星必降于世间,这倒也不甚稀奇,而令老衲不解的是,两个月前,南斗三星中的天机星忽然间异芒大放,跃出宫格,而文曲、武曲二星亦无端端地向其靠近,直至为其所遮掩,时至今日,竟已成三星合一之局也!再说这颗天机星,其虽无紫气环绕,但是却隐有七彩异光闪现,且光芒之盛,直令周遭群星皆黯然无光,威势较之东天的两颗小帝星更劲……唔,就是比起北天的那颗耀眼新星,亦毫不逊色也!” 两个月前,天机星!这老和尚是在说我么?他为何偏要拿天机星来说事儿,这……这真的是巧合么!文曲、武曲,这是再说我文武双全么! 卓飞猛地警觉起来,心说这老和尚口中的天机星怎么听都像是在影射我呢?莫非是这老和尚听说过本公子的事迹,猜到了我的身份,所以才故意说些好听的话,想要多骗几个香油钱么?还是……还是此地根本就是个为我专门设下的陷阱呢! 不是卓飞多疑,实是如今他已非当日初入梅州时那个不名一文的少年了。作为一州父母,马大公爷的义弟,再加上刚刚一战成名等诸多因素,那鞑虏派些细作来收拾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了。而且随着各类新政的实行,虽然卓飞尽量使用温和的手段推进,但是多少都会触及到某些人的固有利益,说不定其中就有哪个想不开的人会想要收拾他,而这也是卓飞来一趟广州就带了足足一千名亲卫的缘故,他这并不是在讲排场,而真的是为了以防万一啊! 卓飞狐疑地望着四面墙壁,猜想着等下会不会有无数力士刺客推开某个暗门,然后从里面冲出来要了自己的小命,眼珠子一转,又故意不耐烦地说道:“老和尚!你跟本公子说这些废话作甚!真是无聊,若无其他事的话,那本公子就要回去睡觉了!” 王挫本来都靠着墙角儿睡着了,结果被师傅这么一咋呼,搞得他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激灵灵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掂着两把大斧头开始左顾右盼。 老僧摇摇头,并不理会卓飞,只是又自言自语的说道:“老衲一世观星,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星象,这颗天机星甫一动作,便令得杀破狼三星光芒减弱,除了贪狼之星已近北天新星之外,七杀和破军之星却皆驻足而不再北移也。” 贪狼?贪狼!这老和尚该不会指的是蒲寿庚那厮吧!这消息我也才知道没几天,这足不出户的老和尚又是如何得知的,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该是我多想了吧! 卓飞不断的告诫自己,这老和尚是在忽悠,只不过他忽悠的似是而非,很有蒙骗性罢了,而自己要做的就是保持清醒,戳穿他的谎言!不,不对,这老和尚太古怪,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自己还是应该速速离开此地,召集齐人马,先保证了安全才对。 卓飞想到此处,望了望仍是闭目不张的老僧,又对着王挫使了个眼色之后,便悄悄地向门口移动,而王挫虽然不解师傅为何要如此行事,却也乖巧地跟着师傅溜号。 而当卓飞移到房门口,正准备不顾一切地推门而出之时,忽闻老和尚又继续言道:“天机、文曲、武曲,三星合一,霸道猛烈异常,实已近于妖矣!老衲本忧心此新生妖星会令天下众生沦入不复之境,然……今日得见妖星宿主之后,方知自己只是过虑罢了,呵呵,如此甚好,甚好,阿弥陀佛!” “什么!你说什么!谁是妖星?谁是宿主?你可莫要乱说!”卓飞虽然觉得这老和尚一直在拐着弯儿的影射自己,可是当对方一语道破之时,卓飞还是情不自禁的大为惊惧起来,而王挫虽然听得是晕晕乎乎的,但却忽然觉得石床上这个如同枯干老树般的和尚,似乎很有些道行…… “老衲礼佛一世,因此得以小窥天道,老衲虽看不出这日后的天下大势,然天机星已近至眼前,老衲若再不辨的话,那岂非要愧对此生日日不辍之参悟哉?呵呵,施主本不属此地,乃受天机星引领而来,苍生之劫或可因施主而终,老衲甚慰,还望施主日后能不因盈而骄,不因亏而馁,淡然如月,坚守今日之心,则必可遂愿也!” 卓飞愕然驻足,望着石床上的老僧,惊异无语,而最让他恐惧的是,这老僧竟然直言自己本不属于此地,而是受了天机星的引领而来,这……这……虽说自己是用月光宝盒穿越的,但是,但是好像真是差不多啊!就算这老僧是在忽悠我,那他……那他蒙得未免也太准了一些吧! “老和尚!你休要胡言乱语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今日之心为何物么!你又知道老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说,你到底是谁,是谁!装神弄鬼的不知所谓……老和尚……老和尚?老和尚!” 卓飞如同被人揭穿谎言的小屁孩儿一般恼羞成怒,指着老僧喝问不休,而王挫望着情绪失去控制的师傅,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许久之后…… 卓飞唤了半天,老僧却全无反应,卓飞更是着恼,破口大骂不休,而王挫却忽然发现石床上的老僧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于是便壮着胆子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老僧的肩头,可还是没有反应,王挫疑惑地和同样疑惑的师傅对视了一眼,又伸出手指去探了探老僧的鼻息,忽然惊叫道:“师……师傅……这……这老和尚死了……死透了啊!” 卓飞大惊,忙冲到床前,稍稍加力一推,只见枯干的老僧应声而倒,显然是已经驾鹤西去了! 完了!这回一定会被讹上了! 这是卓飞的第一个想法,而就在此刻,房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卓飞回头一看,正是胖方丈圆通,而他身后还有数十名和尚跟随。 天啊,这是要抓黄脚鸡的节奏啊! “不是我干的!真不是!”卓飞本能地大声否认,可此刻他和王挫都围在老僧的尸体前,这瓜田李下的,卓飞自己都觉得自己底气不足啊! 胖方丈圆通面无表情,望也不望卓飞一眼,只是大步走到石床前,对着老僧的尸体,唱了声佛诺。 “阿弥陀佛!” 数十名僧人齐声附和,小沙弥顺丰和其他几个小沙弥皆眼含热泪,低诵佛号,显是哀伤不已。 房中气氛压抑的可怕,卓飞头皮发麻,实不知该怎么处理这棘手的问题,而王挫更是受不住,掂起大斧头背冲着石床猛地一顿,大吼道:“这老和尚可是自己去的,尔等莫想赖人!” 胖方丈圆通闻言,望了望王挫,又转向卓飞,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了卓飞半天,直到把卓飞看得浑身不自在之时,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施主勿须担忧,云达大师早先便已算到自己今日会受佛祖召唤而去,是以在见施主之前已经交代过小僧了。” “老和尚知道他要死了!”卓飞大惊,脱口问到,旋即又觉得自己这么说似乎不够礼貌,于是又改口道:“云达大师竟算到他自己今日要寿终正寝么!” 胖方丈圆通郑重点头,说道:“云达大师是得道的高僧,早先他曾知会贫僧,说等下乌云蔽月之际,便是他寿终正寝之时,吾等其时可入房收敛尸首,送他入佛塔焚化,以登极乐。” 竟有此事!竟有此事! 这老和尚竟然什么都知道,他真的是什么都知道,这……这真是岂有此理!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卓飞,自从穿越之后这信心就动摇了不少,而到了此刻,这匪夷所思的老和尚更是令他那本就动摇了的信心更加地摇摇欲坠,眼瞅着就要跌落脚下,摔得粉碎。 “阿弥陀佛,云达大师还言道,施主乃天机星转世,特为解救苍生而下凡人间,日后虽命运多舛,或九死一生,然若能矢志不渝,那前途仍终难限量也!”胖方丈圆通双手合十,满眼都是崇拜之色,显然对老僧的断语深信不疑。 卓飞闻言,如遭雷噬,对老和尚云达观星的本事再无半点怀疑,而天下间竟真有人能窥测命运,这点令卓飞着实震惊,一时间不免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态。 莫非这冥冥之中一切皆已有了定数? 不!老子不信!正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哥的人生哥自己做主,管他是九死一生,还是十死无生,反正哥既然来到了这大宋朝,那就绝不能让蒙元鞑虏过的太舒服了,这锦绣山河岂能为蛮夷所据,这万万我民又岂能任由蛮夷屠戮哉! 卓飞想明白了,便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吸了口气,平静地对着胖方丈圆通说道:“云达大师可窥天机,确是得道的高僧,卓某拜服之至,然还望圆通大师勿将此言外传,以免引人误会,否则.......” 卓飞说到此处,不再多言,只是淡淡地瞄了圆通一眼,目光中杀机迸现,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胖方丈圆通被卓飞的目光中一掠而过的杀机吓得是魂飞魄散,冷汗直冒,赌咒发誓,连言不敢多口。 卓飞点了点头,又冲着圆通朗声道:“普福禅院人杰地灵,礼佛至诚,今有得道高僧云达往登西天极乐,卓某敬慕不已,为表诚心,特布施纹银五千,以助修缮庙宇,重漆诸佛金身之用。再捐纹银五千,请主持方丈圆通代建琉璃宝塔以供奉云达大师佛骨舍利也。” 一万两!!! 此言一出,附近所有僧人的目光皆猛地射向了卓飞,而圆通方丈更是满脸不能置信之色地望着卓飞,大张着嘴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好半天之后,圆通才回过神来,忙高呼了一声佛诺,又双手合十,躬成九十度施了一礼,说道:“阿弥陀佛,施......施主心诚之至,心诚之至,果然与我佛有缘,贫僧代本寺四十三名僧众多谢施主布施......” “毋须多言,就这么办了!尔只须记住尔方才答应了的事就好。”卓飞的心情还是很乱,实在没兴趣和圆通客套,于是大袖一挥,带着王挫扬长而去。 “施主请留步!”卓飞刚迈出两步,忽听有人唤自己,你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唤他的,废话,这附近就他和王挫两个可以称为施主的,王挫负责打酱油,那不是叫他又是叫谁。 卓飞回头,望着圆通,问道:“还有何事?” “不是我!”圆通矢口否认,又忙回头寻觅,而就在此刻,一个小沙弥从圆通背后绕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说道:“阿弥陀佛,是小僧唤住了施主,还望施主莫怪。” 卓飞一见,正是小胖子和尚顺丰,不由奇怪地问道:“小胖子,你找我何事?” 小沙弥顺丰显然很不爽卓飞对他的称呼,微微地皱了皱眉头,说道:“施主自称姓卓,不知......不知可是自韶州来的。” 第八十三章 一条舌头 咦?卓飞闻言,更感好奇,心说这山中的小和尚难道也知道韶州的事儿么?难道他也会观星象不成? 卓飞想了想,觉得已无隐瞒身份的必要,于是也不骗他,反问道:“月前卓某确是在韶州不假,小胖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沙弥双目圆睁,满是惊讶地大声问道:“难道你就是那个身高八丈,三头六臂,挥手可擒飞鸟,跺脚地动山摇,会呼风唤雨,能勾动天雷地火,在韶州一战之中撒豆成兵,足足灭掉了六六三十六万鞑虏大军的梅州知州卓飞卓公子大人么!” 哇擦!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说的似乎是哥,可怎么听着就跟在说牛魔王似的呢? 卓飞还在腹诽,而王挫却忍不住说话了,只听他大笑言道:“哈哈!你这胖娃娃倒是有趣的紧,没错儿,没错儿,那可不就是在说我师傅么!” 尼玛!你这夯货真确定他说的是你师傅我么! 卓飞瞪了王挫一眼,忍不住又暗骂了一句,这才淡淡言道:“坊间传说多有夸张不实之处,又岂可当真?小胖子,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听谁说的呢!” 小沙弥顺丰闻言,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言道:“我是听来庙里礼佛的大爷说的,唔,原来他竟是骗我的,我看你一点儿都不像传说中的卓公子......阿弥陀佛。” 小沙弥顺丰心目中的英雄星象破灭,很是失落,而卓飞更是哭笑不得,心说老子不像卓公子,这可能么?靠,老子还成了传说中的了....... 胖方丈圆通至此方反应过来,忙言道:“原来竟是梅州知州大人驾到,小寺真是蓬荜生辉,大人英明,遍布四海,实是可喜可贺,果然不负天机星转......呃,小孩子随口胡言,大人勿恼才是。” 胖方丈圆通差点儿就又把卓飞是天机星转世的事儿给抖搂了出来,好在他善于察言观色,见卓飞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之后,便立刻醒悟过来,赶紧改了口。 卓飞瞪了他一眼,又冷冷地说道:“孩童之言本公子自是不在意的,可旁人就不太好说了!” “是,是,小僧下次,下次绝不再犯了!”胖方丈圆通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小声的认错到。 卓飞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好,本公子就再信你这一次,下不为例。对了,你说说,莫非上月韶州的战事都已经传到此处了么?” 胖方丈圆通一愣,不解的说道:“是啊!大人的威名,小僧月初时就听说了。” “这么快?”卓飞很奇怪,心说这古代交通不便,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方圆十里之地,却不知为何这么快便有消息传到这儿了呢? 胖方丈圆通见卓飞茫然不解,想了想,又赶忙解释道:“卓大人,哦,不,卓施主怕是有所不知,想那韶州历经战乱之初,据说鞑虏四出劫掠,不少百姓家破人亡,便一路逃难至此,可是上月末,便有不少韶州人南下寻亲,说是侵掠韶州的鞑虏已经被梅州知州卓大人一举荡平,如今韶州有卓大人的义兄蔡大人镇守,既施米,又施药,一副太平乐土的景象,所以他们才追来唤亲人回归故土,重建家园。小寺上月本也有三家人自韶州逃难而来的百姓,如今却都已经回去了,而那些百姓感激大人恩德,无以为报,于是便将大人的事迹广为传扬,虽然传着传着难免会失真虚夸,但却也足见百姓对施主的爱戴之心也!” 卓飞闻言,总算是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多谢圆通方丈指点。” 卓飞随口一句客气话,却令胖方丈圆通受宠若惊,忙言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僧只是据实叙事而已,何敢当指点一说,大人,不,施主乃今世英雄,小僧虽身处佛门,却早就仰慕施主的风采,只是一直无缘,不想今日却有幸得见,且云达大师还......还那么说......小僧真是不胜荣幸,不胜荣幸也......” 卓飞微微一笑,觉得面前这个胖方丈还真是有趣,全然不像个出家之人,于是摇了摇头,说道:“圆通方丈处事圆通,言语礼仪皆甚是得体......嘿嘿,若非你要侍奉佛祖的话,那本公子还真想将你请到州衙去做个官儿啊!” “啊!做官儿!”圆通先是大讶,旋即便有种晕乎乎的感觉上脑,若不是唯存那点儿神志还谨守着三分矜持的话,那只怕他就要立刻脱去袈裟还俗了。 卓飞见自己随口一句话便令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师憧憬不已,满脸都是官迷儿的模样,心中好笑,情绪好转,正想再逗他两句,忽见亲卫队长梁柱大步奔来,到了近前,抱拳躬身,朗声道:“启禀大人,吴将军巡视哨岗时忽然发现南面坡地静默异常,长草之中偶有寒光闪烁,似有大股贼人冲此地潜行而来,而西面山丘之上的密林中也是宿鸟齐飞,显是已有伏兵入驻。” “什么!竟有此事!”卓飞一惊,略一思索,觉得吴天的分析很可能是对的,这普福禅院,东面和北面都是水塘,西面是山丘,唯有南面是坡地,若有贼人想要攻打此地的话,那定是从南面攻来,再于西面山丘中预设伏兵,而寺中人骤然受到攻击,万一不敌,就只能向西面山丘上逃逸,如此一来,那就刚好中了敌人的埋伏, 怪了,这半夜摸过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官军?贼寇?可他们攻打一家寺庙是作甚?唔,难道是冲着本公子来的么? 太多的疑问,不知谁能解答,卓飞望了望从满脸憧憬变成满脸恐慌的胖方丈圆通说道:“云达大师说我命运多舛,你看看,这可不就来了么!你也莫怕,安抚好僧众即可。有本公子在此,些许贼人,定入不得寺的。” 胖方丈圆通身躯一震,旋即信心倍增,想想也是啊,有灭掉鞑虏大军的卓飞卓知州大人在此坐镇,我还怕个屁啊!大人只要撒豆成兵,吹口仙气......咳咳,真是的,本方丈怎么也信了这种无聊的废话呢......呃,不过这话又说回来,既然卓大人是天机星转世下凡,那搞不好真会撒豆成兵呢...... ......................................................................... 卓飞攀上南面院墙,探了个脑袋出去,盯着长满了矮树长草的南面山坡仔细打量,果然见月光照射之下,隐有点点寒芒闪烁。 “师傅,我看五师弟说的没错,这山坡上定是有不少伏兵。”王挫肯定的说道。 卓飞奇道:“为师也不过是怀疑而已,为何你小子竟能如此断定?” 王挫得意道:“师傅,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么!你看这山坡上一点点寒芒闪烁,那分明就是兵器在泛光嘛!” “那亦可能是草从中有不少光滑的石头,或是摔裂的瓷器啊!”跟在卓飞身后的梁柱忍不住地嘟囔到。 王挫一愣,旋即怒道:“你小子懂个屁蛋,就算那些亮光都是石头,可是难道你就没发现这暗夜之中只闻风吹草动之声,却无半点儿虫唱蛙鸣么!哎呀!” 卓飞对着王挫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说道:“我看你才懂个屁蛋,这寒冬腊月的,你去哪儿找虫唱蛙鸣!” 王挫委屈的捂着后脑勺,无言以对,萎缩了下去,引得吴天还有其余几个亲卫队长纷纷掩嘴窃笑不已。 “外面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恩师,要不要多派些兄弟上墙,做出觉察之状,吓唬吓唬外面的贼人,好让他们知难而退。”吴天忍不住说到。 卓飞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敢来,那定是来者不善,咱们不要轻举妄动,继续维持现状就好,传令下去,九队、十队分守东北,七队、八队守西面僧舍,剩余六队全集结在此处待命,咱们静观其变就好!” “师傅,反正外面的家伙定不是什么好路数,那干脆咱丢两个烈火弹出去烧死他们算球,您老看看,外面又是树又是草的,保证一点就着,跑都跑不掉!”王挫颇为兴奋地嚷道,一副烧上瘾的德性。 卓飞一脚踹在王挫的屁股上,怒喝到:“你这夯货,没看见这风是朝咱们这边儿吹的么!” “呃......徒儿天生就笨,哪儿想到那么许多......”王挫尴尬地说道。 卓飞无语,摇了摇头,一边思索,一边叹气道:“怪了,怪了,你们说说这外面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呢?而他们到底是冲着咱们来的,还是冲着这庙来的却刚好被咱们赶上呢?官军、鞑虏、山贼......都不好说呀!” 众人面面相觑,还真没想到自己现在成了香饽饽,这怎么听着是人的都想要啃咱们一口呢? “现在你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厌了吧!哼,有话就直接问他好了!”梁顺阴阳怪气儿的声音响起,接着两道黑影从一间僧舍后面转出,众人一看,正是梁顺,而他手中宝剑正架在另一道黑影儿的脖子上。 噗通!梁顺收了宝剑,将面前的黑影猛地一脚踹倒在地上,众人忙呼啦一下围了过去,架起火把一看,只见倒在地上的竟是个嘴被堵住,且绑缚了双手的陌生男子。 “小六,这人是哪儿来的?”卓飞大奇问道。 梁顺皱了皱眉头,扬起白皙的小脸,傲然言道:“自然是外面来的!” “啊!” “果然有贼人!” “可不是么!这人一看就不像好东西!” 诸亲卫队长登时跟炸了窝似的议论纷纷,卓飞也是惊异莫名,和吴天对望一眼之后,吼道:“都莫吵了!小六,你又是从哪儿回来的?” 卓飞这话问的很有水平,因为他知道梁顺是有武技傍身的,所以他自己翻出墙去抓个人也是毫不稀奇的,可是他怎么回来的就成问题了,你总不能背个人翻墙吧! 梁顺眼中精光一现,淡淡地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心道:能在瞬息间便发现问题之关键所在,这个卓飞果然思维敏捷,精明之至。 梁顺撇了撇嘴,一脸讽刺地望着几名亲卫队长,悠悠说道:“西北面靠山处的院墙塌了一角儿,难道你们不知道么!” 几名亲卫队长一怔,接着脸上都是一红,而梁柱刚好是负责布防西面的,闻言后更是羞愧难当,赶紧向卓飞告了声罪,赶去布置了。 卓飞若有所思地望着梁顺,心中暗赞到:想必小六他一早便发现外面的异常了,而且在我们才开始匆忙布置的时候,人家都已经抓了个舌头回来了,不错不错,这小子倒真是个人才,看来能在皇宫大内混出个人样儿的,都不简单啊! 唔,只是这小子长的太屌,阴笑的太贱,居然比本公子还要嚣张,真是不可原谅,真想抽他啊! 卓飞向很屌的梁顺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他的举手之劳,接着又示意亲卫将地上那个满面惊恐的中年男子嘴里的布掏了出来。 “好汉们饶命啊!饶命啊!小的只是途径此地,途径此地的啊!”中年男子嘴巴刚刚解放,便忙不迭的告饶起来。 王挫一脚踹在对方的屁股上,厉喝道:“半夜三更的途径此地,你哄鬼呢!说!你是什么人,还有多少同伙!” “好汉饶命,小的真的只是途径此地,莫名就......就被这位好汉给捉了进来,哪来儿的什么同伙,好汉饶命,小的真是......” 中年男子矢口否认,王挫听的不耐烦,对着中年男子的屁股狠狠地再踹了一脚,又把手中的大斧头架在对方肩上,怒喝到:“再敢说一句废话,爷爷我就剁你一条臂膀下来送酒!” 卓飞讶异地望了一眼三徒儿王挫,心说这夯货还真有当山贼的潜质,被你这么一逼供,老子还以为自己是山贼呢! “爷爷饶命啊!爷爷饶命啊!小的真的是途径此地的良人啊!” “呀嗬!你还不招,看老子真剁了你!”王挫怒不可遏,手中大斧头举起,作势就要下砍。 第八十四章 火眼金睛 “住手!”卓飞喝住王挫,说道:“你若一斧头劈死了他,那我还怎么问话?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记住,咱们可都是文明人,不是那些鞑虏蛮夷!” 王挫闻言,本是不服,正想抗辩两句,却被吴天扯了一下,使了个眼色。王挫一怔,再看师傅,只见他老人家的嘴角儿上翘,隐有一丝笑意,王挫见状,心中惊呼到:哇擦,看这架势,师傅定是又憋着坏了啊! “来人,把这家伙架起来,先绑到柱子上去。”卓飞淡淡言道。中年男子不知卓飞要干什么,便只是不停求饶,却也不乱挣扎。 见中年男子被绑好了,卓飞悠悠然地围着他踱了两圈,忽然问道:“你说你是良民,那半夜三更来此作甚!” “回好汉话,小的去博罗县城看亲戚,结果错过了宿头,见此处有间寺庙,是以想来借宿一晚,结果......”中年男子欲言又止,望向梁顺,显然是说结果被那家伙无缘无故地抓进来了。 梁顺见状,也不辩解,只是不屑地望着瞄着卓飞,想看他如何问得口供。 卓飞一笑,又问道:“既是良民,那你为何身揣利器,莫非是想摸进寺来谋财害命么!” 梁顺闻言眼睛不由的一亮。说实话,这良民和贼匪的区别首先就是要看看他有没有身怀利器,而梁顺并没将这男子的腰刀带回来,更没打算将这点情况汇报给卓飞听,因为在梁顺看来,自己把人都抓回来了,若卓飞还不能问出口供的话,那简直就是废物了。所以卓飞方才这一问完全就是诈语。 果然中年男子不虞有他,只是急着辩解道:“好汉可莫要乱讲,这世道兵荒马乱,贼匪四起,凡是出门在外的,谁不整上两件兵器来防身啊!好汉怎么就能说我是要谋财害命呢!” 中年男子一脸的悲愤之色,要不是卓飞已有定见的话,那搞不好还真就相信了他。 卓飞再笑,又问道:“也对,兵荒马乱的,自己备上两件儿兵器来防身确实也是应当的,不过嘛,你拿兵器去抢别人那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好汉莫要冤枉人,我怎会去干那种勾当!” “嘿嘿,还不认账,也罢,你自己看看自己,眉目猥琐,满脸横肉,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东西!而且你这右手指节粗壮,手心全是老茧,一看就是拿刀多年的手嘛。当然了,光说这些你肯定还是不服,因为这兵荒马乱的,你自己练上两年刀法以求自卫,也是说得过去的,对吧!” 卓飞笑眯眯地望着中年男子。而中年男子见卓飞一直和颜悦色,胆子也越来越大,看了卓飞一眼,也不回答,一副你知道就最好的样子。 卓飞扫了一眼几个徒儿,只见王挫抓耳挠腮的显是已经很不耐烦了,而吴天却在仔细打量着绑在柱上的中年男子,似乎再找破绽,至于梁顺却是站在稍远处,一副事不关己,等着看戏的模样儿。 而其余几名亲卫队长则都是望着自己一副期待着答案的模样儿,卓飞暗叹一口气,心说看来谁都指望不上,这事儿还得老子自己来解决啊! 想到此处,卓飞清了清嗓子,抽出腰间折扇,指着中年男子说道:“诸位且看,这厮上衣略短,裤子略长,且前胸后背在同一位置都打着补丁。而其两脚步履皆泛黑直至脚踝,隐有暗斑。再者,这厮里面穿的这件内袄,质地是绸的,而且这袄的领口上,还有密密麻麻地不少针孔.......嘿嘿,罪证已经确凿无误,你还不如实招来么!” 卓飞声音转厉,可绑在柱上的中年男子却是一头雾水,昂头说道:“招......招什么!这又有什么可招的!” 卓飞回头望了望同样满脸费解的诸人,最后对着若有所思的吴天说道:“天儿,为师的话你可都听明白了吗?不如你来解说一番,也让他死个心服口服可好?” 吴天知道恩师这是在考验自己,沉吟了一下,迈前一步,指着中年男子的衣服问道:“尔上衣略短,裤子略长,显是不合体,若我问你,那你一定会说自己家中贫寒,所以这衣衫也是胡乱凑合的,甚至还会说是旁人的旧衫,赠与你穿,对否?”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吴天把恩师卓飞的语气竟学了个九成,中年男子闻言,拼命点头,心说你帮我把借口都找好了,我要是不答应,那不成了傻子么! “这位好汉......公子说的不错,我本就是个屠户,曾帮镇上酒楼杀猪,我这身衣衫都是酒楼张掌柜送的,确是多有不合身的,可小的实在是太穷,所以也就挑剔不了许多了。” 吴天见他承认,又问道:“你确定你这全身上下的衣衫都是张掌柜送的么?” “没错,张掌柜一向吝啬,难得一次大发慈悲,从头到脚送了小的好几身衣衫呐!”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越说底气越足。 吴天冷笑一下,突然大喝道:“鬼话连篇!你敢说这件内袄也是张掌柜送的么?” “这......这是自然,否则小的哪有钱买绸子穿。”中年男子意识到问题所在,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一口咬定都是人家送的,并且灵机一动,还抢先反问了一句,倒是增加了不少的可信度。 “丝绸为袄,所需不菲,张掌柜就算是钱多的没处使了,又怎会无端端地送给你?再者,就算他真的舍得送,然,尔可知道,这绸衣岂是区区一商贾所能穿着的么!而这内袄领口上针孔无数,想必原来定是绣有图案,观其形状,分明就是兽纹,啧啧,这可是赐服上才可绣的,想他一个酒楼的小掌柜,又安敢仿制御赐之服哉?若真如此,那他可就不光是逾制,而是欺君了!”吴天厉声暴喝,声势惊人,众人这才反映过来,没错啊,这丝绸可不是人人都能穿的,尤其是商贾,地位卑贱,怎么敢穿绸衣呢?再者说了,虽然如今天下大乱,礼制崩坏,朝廷早就管不了这么许多了,所以豪商多有逾制穿绸衣者,但是,这些豪商皆把能穿绸衣看成身份的象征,所以就算这绸衣再旧,想来那张掌柜也断断不会将绸衣赠给一个下贱的屠户,因为若连屠户都穿了绸衣了,那张掌柜岂不等于是自贬身价了么!再者说了,若那被拆除的锦纹真是兽纹的话,那这内袄可就不是一般人敢穿的了。 中年男子额头微微冒汗了,但还是咬死不改口,说道:“确是张掌柜送的,我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的,你若不信我,那我也没法子。” 这是想耍无赖了,吴天摇了摇头,又说道:“再说你这外衣,前胸后背皆有补丁,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衣衫的主人必是被人以长刃捅入胸口,并从后背透出吧!” “休要胡言,哪有......哪有此事......”中年男子冷汗直冒,却还是色厉内茬的否认到, “有没有此事,等下拆开补丁一看便知,刀口与磨损之别一目了然,何须强辩。”吴天不已为意的说道,又见中年男子神态紧张,眼珠子乱转,显是在思索搪塞之语,于是又说道:“尔也莫要再费心搪塞了,吾师慧眼如炬,洞若观火,尔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呢?也罢,再说说尔这双步履,自腿腹处可看出,此鞋所用布料本是靛蓝色,可这足踝之下,却皆呈蓝黑色,其中还有云状暗斑,何解?依我看,怕是曾经趟过血水而未能及时洗净之故吧!” “你......你莫要忘了,我本就是屠户......” “对了,你本就是屠户,日日宰杀牲畜,所以这双步履泡在血水里听来也很正常,可是尔既然身为屠户,家境又贫寒,为何不着草履劏宰,而竟舍得着此步履呢?” “那日我去亲戚家喝的半醉,回来之后,恰巧有人急着宰羊,我一时忘了换鞋,不行么!”中年男子反应倒是很快,这谎话编的倒也有些说服力。 吴天回头望了望恩师,只见恩师正对着自己微笑,显是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吴天见状,信心百倍,施出杀手锏,怒喝道:“大胆贼子!事到如今竟还敢胡搅蛮缠,也罢,吴某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来人,把他的双手反过来!” 两名亲卫队长闻言,上前将中年男子的双手一翻,众人一看,顿时恍然大悟。 吴天冷笑一声,喝问道:“双手皆有刀刮之痕,显是为了除黥而为之,只可惜尔太过怕痛,这墨刮得还不够干净,因此而露了马脚,当真是个废物!” 黥,黥刑,又称墨刑,前面说过,宋朝士兵,皆要黥面或者黥手,以防士卒做逃兵,就是在脸上或是手上刺字,而这中年男子既然手背上有刺字,那便该是军伍之人才对。 “哼哼,既有黥刑,便该为卒,尔安敢自称屠户乎!”吴天再次厉喝。 而王挫此刻也听明白,登时暴跳如雷,也大吼道:“你这混蛋满口胡说八道,胆敢耍老子开心,真是可恶,看老子等下不把你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 中年男子见被人看出了破绽,心中慌乱,又被王挫的威胁所慑,更是吓得面色苍白,浑身不住地哆嗦......而片刻之后,这厮忽然又大声叫道:“诸位好汉饶命啊!小的真是途径此地的,小的方才骗了诸位好汉,实在是有苦衷的,其实小的不是屠户,小的原是平阳军户,后来鞑虏来了,小的才逃难过来投奔亲戚,刮了手上的字只是为了不再被官军拉去,实无歹意,实无歹意啊!” “闭嘴!满口胡言,事到如今,尔竟然还心存侥幸,莫不是觉得吾等的刀不利乎!” 吴天怒不可遏,可中年男子只是求饶,却不再言语。 吴天颇感无奈,罗列出那么多可疑之处,竟然都被这厮胡搅蛮缠的搪塞了,甚至还弃卒保帅,宁可自认是逃兵,都不肯说出自己的来路,看来若不动刑的话,怕是难以令其吐露真言了。 吴天回头望了望恩师,等他老人家示下,只见恩师微微一笑,继而面色转冷,死死地盯着中年男子的双眼,大吼道:“亥时将至,如今天寒地冻的,外面的贼人必难持久,咱们也犯不着再和这厮废话了。王挫,速将这厮的狗头斩下,悬在外面,就当是先给顺毛驴提个醒儿好了!” “好嘞!”王挫兴奋地一蹦三尺高,掂着明晃晃的大斧头就向中年男子走去。 而中年男子骤闻“顺毛驴”三字,忽然浑身一震,呆望着面色铁青的卓飞,脱口问道:“你是怎么知......” 卓飞见状,知道自己这出其不意的一诈给诈对了,于是哈哈大笑着说道:“顺毛驴那厮自以为是,其实本官早就料到他要来了,你看看清楚,这院中的精兵可都是为他准备的啊!呵呵,只要他敢来,那本官今天就要为民除害了!” 此时,刚好六队亲卫集结完毕,在南面院墙下,布成了十来个小方阵,中年男子一看,只见这些兵士各个盔明甲亮,斗志昂扬,几百人的队伍往哪儿一站,如林如山,在静夜之中却只闻喘息之声,而无半点噪杂,这架势,即便是再不懂军的人,也能看得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啊!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男子眼见那掂着不合比例的大斧头的矮矬子已来至近前,高高地扬起了手中斧头之后,又在自己的脖颈上反复比划,似乎是想要找准位置,然后再兜头剁下,只可惜这矬子太矮,而自己颇高,所以这斧头要想斩断自己的脖子貌似还真是有些难度。 “师傅,这厮太高,徒儿总觉得不太就手,怕一下子剁不死他啊!”王挫大声嚷嚷道。 第八十五章 蚀骨之毒 “你这夯货,一下子剁不死,难道你就不会剁两下么!两下还剁不死,那你就剁他十下,我就不信他脖子会不断!总之,不管你怎么剁,也不管你剁多少下,总之这下手都要轻着点儿,瞄准了,可千万别把脸给剁烂,否则若是那顺毛驴认不出他的话,那可就不好玩了!” 卓飞若无其事地训斥徒弟,却把中年男子听的是魂飞魄散,心说这俩王八蛋连死都不让老子死的痛快点儿,还说什么要轻点儿剁?还要多剁几下!呜呜呜,这不是存心在欺负人么! “徒儿明白了,徒儿一定下手轻点儿......唔,师傅,要不然徒儿还是换把刀慢慢的割吧?那玩意儿切出来的茬口更整齐......” 王挫兴奋地吆喝着,那架势就像是在说杀鸡,中年男子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也随着王挫的吆喝瞬间崩溃,突然高呼到:“官爷饶命啊,饶命啊!小的全招了,全招了,只求官爷饶小的一条狗命就行!” 卓飞和吴天相视一笑之后,吴天便厉喝道:“说,顺毛驴可是亲自来了!” “没错,大当家、二当家还有十七个山头儿的大头领都来了!”这中年男子好似浑身散架般地瘫倒在柱子上,若不是因被绑缚的缘故,恐怕他就要出溜到地上去了。 “好,算你老实,那你说说,这外面到底有多少人!” “这个......这个小的也说不清楚,不过看样子差不多有个千把人吧!” “那你叫什么,又是做什么的!” “小的名叫罗忠,诨号翻山鹰,原是军户,略懂些探路追踪的小伎俩,所以大当家便派小的潜到近前来看看里面的情形,不想......不想还未靠近院墙,便被那位大英雄给抓住了。”中年男子望着站在一旁的梁顺,很是有些懊丧地说到。 吴天望了望梁顺,心中感慨,暗想道:这么久了,自己竟然还真的不知道六师弟懂得武技,我这师兄当的,还真是不称职啊! “好,那我再问你,尔等倾巢而出,到底是所为何来,莫非是在窥觑这寺中的宝物么!”贼人多是些欺凌弱小之徒,在吴天看来,千余名山贼怎么可能有胆子打自己这千余精锐的主意,所以他始终觉得这伙儿贼人应该是冲着普福禅院来的,而不是冲着自己这些人来的,可他又怕直接问的话,这中年山贼会有所隐瞒,因此才学着恩师那般诈他一诈。 谁知他这突兀一问,却把已经惊吓过度的中年山贼罗忠给直接问晕了,只听对方莫名其妙的嘟囔道:“这......这寺中竟然有宝物么?咦,这倒是从没听两位当家的说过......怪了,怪了......难道说来抢马抢兵器只是个幌子么......” 吴天闻言,面色一黑,心说没想到这伙儿山贼竟然真的是冲自己这支队伍来的,这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卓飞虽然预料到了,但是经证实之后,还是有些意外,问道:“尔等千余山贼,乌合之众,如何敢蚍蜉撼树,以卵击石,莫非……莫非是有人在唆使尔等不成?” 中年山贼闻言怔了怔,说道:“这……这点小的便不知道了……不过,不过应该不会吧?就俺们大当家的那牛脾气,谁能唆使的动他啊!” 卓飞点了点头,觉得山贼罗忠的话可信度很高,可是觉得还是不大对,这一千名的乌合之众如何敢和一千名训练有素的官军精锐硬撼,这顺毛驴的脑袋莫非已经被他的同类给踹坏了么! 卓飞沉吟了一下,忍不住又问道:“罗忠,一千对一千,顺毛驴那厮莫非觉得能稳吃我等不成?他这未免也太猖狂了吧!” 罗忠闻言,面带苦笑,说道:“不瞒好汉说,大当家的本来已在东面山坳处设好了埋伏,可谁知,谁知诸位好汉竟然绕路到这禅院来了,大当家的实在是不甘心,执意要来偷袭寺院,二当家的不允,和他争执了一番,可惜大当家的心意已决,非要来试试诸位好汉的虚实。” 众人恍然大悟,心说今日借宿禅院本是为了偷懒,谁知竟避过一劫,如此看来,卓大人在冥冥之中还真是有天神庇佑,唔,或许大人早就算到了前路有山贼埋伏,所以才特意绕道禅院的吧? 吴天皱了皱眉头,问道:“罗浮山的官道可是尔等截断的?尔等可是自那时起便缀上吾等了?” 问题越来越多,罗忠也越来越感到奇怪,心说方才这俩人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儿,怎么这会儿又什么都要问了,莫非……莫非方才他们都是在诈我的么! 翻山鹰罗忠总算是回过点味儿来了,只可惜事到如今,若想保命的话,那他也实在是没有太多的选择了。 罗忠赶紧答道:“这位好汉所言不差,其实还在河源县境内时小的就缀上了,只是见诸位好汉英武不凡,所以才没敢靠的太近。” 众人暗暗心惊,心说这些山贼居然跟了这么远,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卓飞基本上搞明白状况了,想了想,问道:“顺毛驴虽然不自量力,但若真要攻打我部,那他怎么也要有个章程吧?” “没错,顺毛驴那厮到底怎么想的,快快如实道来,否则……嘿嘿,话说爷爷好不容易才找准了这剁下去的位置,你可要想清楚了!”王挫挥舞着大斧头,一边说,一边不怀好意地盯着罗忠的脖子,满是威胁之意。 罗忠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脖子上传来的阵阵凉意,头皮发麻,生怕王挫的大斧头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的脖子给划出道儿血槽来,于是忙答道:“大当家的……不,顺毛驴那厮不忿好端端地埋伏之计无端落空,已经急红眼了,仓促之间来围攻诸位好汉,那还有什么章程,他只是想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再派山寨中的好手摸进来干掉值夜的明哨暗哨,然后便冲进来,杀诸位个措手不及罢了。大当家说了,不求能一举建功,但只要将诸位逼到向西面山上逃窜即可。” “西面山上有多少伏兵!又设了什么埋伏?”吴天追问道。 事到如今,罗忠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忙说道:“二当家一早便带着三百人埋伏进去了,至于里面有什么布置,小的着实是不知,不过大当家的说了,只要能逼得诸位向西退去,那暗夜之中,山上山下两面一夹击,便定能令诸位心神大乱,溃不成军了。” 众人闻言,暗骂敌人歹毒,卓飞和吴天对望一眼,更是暗暗心惊,想想也是,自己这支亲卫队虽然日日勤加操练,已有些精锐的气象,而这些亲卫虽然也都经历过韶州之战,可那基本上只是跟着跑跑龙套,演戏骗骗敌军,却未曾真的接战,所以严格来说,自己手下这些貌似精锐的家伙,其实还都是些新兵蛋子。 顺风仗或许可以,但是若半夜突然遇袭的话,搞不好还真会乱作一团,到时再被人家山上山下一夹击,这会是个什么情形,那还真的不太好说,指不定这卵还真就把石头给砸崩了啊! 卓飞越想越怕,而当他想到最坏的可能之时,已是冷汗直冒了,卓飞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又暗忖道:未经过生死搏杀的兵总是让人不太放心的,也罢,今日既然有群不怕死的山贼主动来试刀,那我这些调教了许久孩儿们也是时候实战演练一番了。 不过嘛,虽说是实战演练,但蛮打硬干实在不是卓飞的风格,既然已经知道了敌人的虚实,那若是不加以利用的话,可就太愚蠢了。 卓飞眼珠子一转,已经有了计较,走到罗忠面前,冲着满脸惊恐,又隐含期待的罗忠笑着说道:“你想活么?” “想,想活!好汉……不,公子……不,大爷!大爷饶命啊!”罗忠把该说的都说了,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一刻就要到来了,而自己到底是死是活,明显是这个斯文儒雅的少年公子说了才算数的。 罗忠的回答令卓飞笑的更加地灿烂了,又点了点头,说道:“莫怕,莫怕,只要你按吾说的去做,那你不但能活,而且还能活的很好,如果事情办的漂亮,那我甚至还能赏你个拥队当当。” 拥队! 罗忠眼睛刷的一亮,曾是军户的他,自然知道拥队是个什么职位,虽说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也管着几个号人,若是克扣一点孝敬的话,那自己还是能活的很滋润的,而最主要的是,在如今的情况下,自己能够活命,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啊! 罗忠实在没得选择,忙不佚的言道:“这位公子……不,这位大人请放心,小的一定用心办差,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从罗忠对卓飞的称呼一改再改,便能看出其是个聪明之人,而聪明人一般都是比较珍惜生命的,唔,也就是比较怕死的意思,所以罗忠在死亡威胁和当官诱惑的对比之下,几乎没啥好犹豫的,而且这家伙还说的慷慨激昂,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势。 “好!你这只鹰果然识时务,若此事办成,那本官不敢说保你一飞冲天,但是送你个展翅腾空的机会却还是不难的。”卓飞赞了一句,又面色一沉,正色说道:“其实这事儿对尔而言也不难,既然尔是奉命前来打探的,那尔这便回去告诉顺毛驴,就说寺中防守松懈,士卒大都酒醉不醒……唔,总之尔只要能骗得顺毛驴毫无防备的速速来攻就好了。” “啊!”罗忠大讶,让自己去骗大当家的,这……这事儿实在是太可怕了。 “啊什么?莫非尔不愿意,或是做不到么?”卓飞眼中厉芒一闪,反问到。 罗忠吓了一大跳,忙矢口否认,说道:“愿意,愿意,小的一定能哄住顺毛驴那厮前来,请……请大人尽管放心便是。” 卓飞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本官喜欢机灵人,却毕竟与尔相识未久,尔既然可以叛了顺毛驴,那本官又该如何信你呢?” 罗忠闻言,大急,生怕卓飞不信他而改了心意,正想表白,却见卓飞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接着又小心翼翼地从瓶中倒出一粒红色丹丸,递到罗忠面前,很是和蔼地微笑着说道:“罗忠啊,你若吞下这颗丹药,那本官才能真的信你。” 丹药红红的,似乎还有一股幽香扑鼻,可罗忠却是亡魂大冒,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啥好玩意儿,哆嗦着说道:“大人,大人若让小的吞,那小的自然是会吞的,只是大人可否告之小的,这……这丹药到底有何效用?” 卓飞闻言,笑的更加诡异了,淡淡的答道:“没什么,不过是蚀骨断肠而已。” 蚀骨断肠!还……还“不过而已”!!! 罗忠两眼一翻,很想就此晕死过去,可是理智告诉他此刻决不是晕死的时候,又哭丧着脸大嚎道:“大人啊!小的是真心投效的,绝无虚假,大人,大人为何……” “行了,行了,别嚎了,这药虽然蚀骨断肠,却要一日之后才会发作,只要尔办事得力,那事后吾自然有解药给尔,尔又怕个甚!除非……除非尔趁机跑了,辜负了本官的一片提携好意……唔,尔不会这么蠢吧!” 第八十六章 无间之道 罗忠闻言,真是欲哭无泪,虽说卓飞答应他办好事儿之后有解药,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没事儿愿意吞颗毒药下肚呢?可是罗忠也知道,自己若不吞这颗毒药的话,那恐怕转眼间就是个利刃加颈的下场,而且,就算自己不主动吞,难道人家不会撬开自己的嘴巴,直接塞进去么! 卓飞见把罗忠吓住了,又笑盈盈地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丹药可是本官亲手配制的好药,足足取了九九八十一种毒物之精华,以秘方调制,淬火半月,始成之,可谓是绝世之毒,除了本官之外,想来世间无人可解。而其延时发作之奇效,更是居家旅行,谋财害命之绝配,因此本官称之为《断命无形丹》是也。而此丹的辅材也皆是难得的名贵之药,若去掉其中毒素的话,那便成了延年益寿的大补之药,不瞒你说,本官也就炼出了二十几粒,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瓶中也只剩下半数了,实是弥足珍贵的很,若不是今日尔适逢其会的话,那本官还真不舍得给你用呢……” 弥足珍贵?还适逢其会?晕,那小的不用行不行,这么好的机会您老就不能留给别人么? 罗忠腹诽不已,他望着笑眯眯的卓飞,只觉得面前这位少年那和蔼可亲的面孔之下实在是隐藏着一颗令人毛骨悚然的歹毒之心,你说说,这么缺德的法子,他小小年纪又是怎么想出来的呢?而且,二十几粒丹药,这么些年已经用去了一半了,天呐,这少年才多大点儿啊,竟然都害了这么多人了啊!呜呜呜,早知道这儿有一院子的煞星,那打死我也不敢摸过来送死啊! 罗忠的疑问,全场人都有,只不过大家的心态不甚相同,王挫和众亲卫队长都觉得卓飞此举实在是英明至极,因为如此一来,便不再怕这厮反悔了;而吴天却是若有所思,对恩师手中的毒药很是有些怀疑;至于梁顺却是大为警惕,实在没想到卓飞除了文武双全,见多识广以外,竟然还精于用毒,如此一来,恐怕自己日后的饮食也要小心些。 “大人……大人的丹药果然是……果然是珍贵的紧,而大人既然肯赏小的一颗,那小的自是感恩戴德,又怎么可能不识抬举呢!咳咳,小的此刻手脚着实不太方便,若大人不嫌,那就……那就请大人赐药吧!”罗忠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应对,这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区别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把话说的漂亮一些拉倒。于是这家伙把心一横,把眼一闭,头仰嘴张,就等着卓飞赐药。 卓飞哈哈大笑,轻轻将手中丹丸放入罗忠的口中,见他吞下之后,又凑前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对方的口腔,见果然无药之后,这才亲自为罗忠解开缚绳,然后又对着腿脚已经发软的罗忠耳语了一番之后,这才问道:“本官的话,尔都听明白了么?” “小的明白了,大人神机妙策,小的拜服。”罗忠乖巧地献媚着。 “哈哈,好,那尔便去行事吧。唔,顺儿啊,还是麻烦你送他从西墙的垮塌处出去吧。”卓飞扭头望着梁顺,一声顺儿直把梁顺唤得反胃恶心,恨不能直接按住卓飞抽上几个大嘴巴子,可为了大局,深明大义的梁顺还是忍住了,怒哼一声,也不答话,只是提起罗忠就走,片刻间便隐没在屋舍的黑影之中。 卓飞扭过头,对着一脸崇拜的众人微微一笑,说道:“好了,待会儿咱们就开屠驴大赛了,诸位且去准备准备吧!” …………………………………………………… “咕咕,咕咕咕。”罗忠出了寺庙之后,转向南面,走了两步,忽然驻足,并发出一长一短的鸟叫声。 片刻之后,一块大石之后转出一人,猫着腰,凑到罗忠身前,低喝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大当家的都等急了!” 罗忠嘿嘿一笑,说道:“行了,钻地鼠,少拿鸡毛当令箭,你也甭拿废话吓我了,我自会去跟大当家的解释,大当家的非但不会怪我,说不定还要赏我呢!” 诨号钻地鼠的山贼,借着月光,仔细地望了望罗忠,只见对方满脸得意的贼笑,心中不爽,暗哼道:“得意个甚,等下要是大当家的不满意,定会扒了你的皮。” “滚你的!快点带路。” 就这样,钻地鼠带着翻山鹰猫着腰在山坡上七拐八拐的,当绕过了十几棵大大小小的树后,终于来到了大当家顺毛驴的面前。 “翻山鹰!你这混蛋死哪儿去了!”顺毛驴一见罗忠就怒不可遏地呵斥到。 罗忠吓得一扑棱,赶紧拜倒在地,回答道:“大当家的,小的方才奉命去探路,结果很是顺畅,又见西墙有处垮塌,且无人防守,便冒险进去溜了一圈。” “什么!你溜进去了!”顺毛驴大讶,旋即喜上眉梢,急切问道:“说!快说,里面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 “大当家的,小的摸进去之后,只见那些贼配军要么是在熟睡,要么就喝的酩酊大醉,还有些没睡的则躲在帐篷里面赌钱。” 顺毛驴闻言,大喜过望,心叫天助我也,可忽然又有些疑虑,因为那伙贼配军看上去军纪严明,实在不想是又喝酒又赌钱的兵痞子,于是忍不住地嘟囔道:“看来这官军精锐,也不过如此,唔……” 罗忠跟了顺毛驴不少年头,熟知他的脾性,一见大当家犹豫,和望着自己眼神,便知方才自己吹牛吹过了头,反倒让对方起了疑心,于是赶忙装作担忧的说道:“大当家的,只是……” “只是什么?”顺毛驴一边打量着罗忠,一边随口问道。 罗忠装作为难地样子说道:“只是,只是这伙儿贼配军似乎颇懂置营之法,在墙头,屋顶,树上,总共布了十来处明哨暗哨,且各个儿都警醒的很,小的……小的差点就着了道儿,不过还好……还好……总算是老天爷保佑。” 罗忠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顺毛驴闻言,却不惧反喜,心道这就说的通了,这伙儿贼配军虽然堪称精锐,但是却太过于托大,自以为布些明哨暗哨就能高枕无忧了,哼,今夜便让你看看我顺毛驴的手段。 “罗忠,你小子此次办事得力,记你一功!”顺毛驴一拍罗忠的肩头,低声赞道。 罗忠只觉得自己骨头都酥了不少,忙到:“都是大当家的英明神武,赏给小的这立功的机会。” “哈哈哈,就你小子知情识趣!”顺毛驴大乐,明知罗忠是拍马屁,却也欣然受之,接着又语锋一转,说道:“罗忠啊!这好事成双,大当家的再送你一份儿更大的功劳如何?” “这……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尽管……尽管吩咐便是了。”罗忠先是一怔,接着又装着不太情愿的样子说道。 顺毛驴见状,只道罗忠这小子是猜到了自己的盘算,而对方刚涉险归来,将心比心,若换做自己的话,也定是不愿意这么快冒第二次险的。 不过这事儿还非罗忠莫属,顺毛驴为了让罗忠尽心办差,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轻轻地拍了拍罗忠的肩膀,又语重心长的说道:“罗忠啊!我顺毛驴真没看错你,你这小子果然忠义,呵呵,待会儿你就带着幽狼那队人进去,将这些明哨暗哨都给灭了,此事若成,不,无论成与不成,只要你尽心去做了,那回头我都让你做第九峰的副头领,如何?” “副头领!”罗忠双目喜色一闪,接着抿了抿嘴,一咬牙,说道:“大当家的放心,小的一定尽心便是!” “好!” …………………………………………………. “方丈,外面真的有山贼么?”顺丰小和尚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到。 圆通大师摇了摇头,本想说自己也不清楚,可转念一想,云达大师都说那位卓施主是天机下凡,那他说的话又如何能假,于是又接着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卓施主既然说有,那想必是假不了的,不过你们也不要害怕,吾等侍佛之人,自有佛祖庇佑,只要心中有佛,当可无忧无怖也……诸位不如随本方丈齐诵金刚经,想来定能驱灾避祸……唔,算了,夜深音远,大家还是在心中默诵就好了。” 众僧都默默点头,心说半夜三更的大声诵经,虽然挺壮胆,但那岂不是摆明了告诉贼人这儿有人么! “方丈大师,卓施主真的很厉害么?你说他能打的过那些山贼么?我们出去看看他打仗好么?”顺丰并没有默诵金刚经壮胆的意思,相反,他似乎对即将发生的战斗很是好奇。 圆通方丈苦笑一下,心说这个顺丰自从听那些难民亲戚说了卓施主的各种事迹之后,便终日里想着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就连每日的功课也懒得做了……咳咳,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自打见了卓施主之后,本方丈似乎也没什么心思诵经了,罪过,真是罪过! 圆通本想借机教训一下心思野了的小沙弥顺丰,可话还没出口,自己也生出了别样心思,想了想,便对着另一名年纪比较大的僧人说道:“圆乐师弟,不如尔暂代吾照看一下此地,莫要让大家乱走乱动便好,吾还是放心不下,这便出去看看情形。” 法号圆乐的僧人闻言点头,说道:“师兄无须忧虑,自去便可,此处由我照看无妨。” 圆通方丈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算是和圆乐交接了,接着转头便向殿外走去,可没走两步,却又停下,回头,冲着眼巴巴望着他的小沙弥顺丰说道:“顺丰,你还愣着作甚,这外面黑灯瞎火的,还不快点为师叔我掌灯照路。” 顺丰一愣,旋即一声欢呼,冲到殿门口抄起灯笼,便冲了出去,圆通见状,微微一笑,赶紧快步跟上。 ............................................................................. “幽狼兄弟,看,就是那处院墙了,你们且在此处候着,我先进去看看有没有新设的岗哨。”罗忠猫在墙根儿下,小声地对着身后一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说到。 “嗯。”年轻男子应了一声,接着又冷冷的说道:“我叫幽狼,不是你兄弟,若再叫错,就活撕了你!” 年轻男子脸蒙黑布,全身着黑,甚至连兵刃都涂着黑泥,整个人融入在暗夜之中,可谓是无影无踪,唯有两只圆睁的眼睛还在泛着幽幽的绿光,直如一头来自地狱的魇兽,果然不负幽狼之名。而他那冰冷的语气,也让人毫不怀疑他会言出必践。 罗忠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连连向幽狼拱手赔罪,也不再多言语,而是沿着院墙溜到垮塌处,先探头望了望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跃了进去。 片刻之后,罗忠的脑袋又从垮塌的院墙处探出,用力地对着幽狼挥了挥手,示意一切安全之后,又缩了回去。 幽狼见状,略一犹豫,不过还是举起了左手,轻轻地挥了挥,紧接着,他身后的十二道黑影便越过他,鱼贯从垮塌处跃入了禅院之中。 幽狼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而他进来之后,四下一扫,却不见罗忠的踪影,正想询问,忽然看见罗忠的脑袋自二十几步外的一座偏殿的拐角处探出,还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上面。 幽狼顺着罗忠的手指向上一看,只见那座偏殿的屋脊背面,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头探出,由于刚好逆着月光,所以很难看的清楚。 幽狼见状,饶是干惯了潜行勾当的他,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这布哨之人,果然是此中高手,而这值守暗哨的士卒,则更是训练有素,对方居然还知道利用月光来隐藏自己的身形,这份儿能耐,倒真是前所未见的!唔,这就难怪这些官军精锐竟敢托大到又饮酒又赌钱的了,如此看来,太过于信赖岗哨的作用,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第八十七章 狼也怕死 幽狼颇有些感慨,忍不住又望了望躲在远处墙拐角儿的罗忠,心想道:要说这个翻山鹰罗忠看上去毫不起眼,往日在山寨中也没什么地位,可没想到这家伙竟连这么隐蔽的暗哨都能发现,而且先前还在这寺中游荡了一圈儿而未被发现……啧啧,这绝非是运气使然,而是有真本事啊! 一时间,幽狼对罗忠的观感大为改变,觉得此间事了之后,自己应该奏明大当家的,这幽狼确是有些真本事的,该当重用,只去做个副头领太浪费了,不如多给几个赏钱,然后编入自己这队好了。 幽狼曾救过顺毛驴好几次,是以深受顺毛驴的信任,是顺毛驴的绝对心腹,所以幽狼很有信心顺毛驴会接受自己的建议,至于罗忠是不是愿意放弃副头领的位置来跟着他,那全不在幽狼的思考范围之内,因为他相信自己有的是法子让罗忠俯首帖耳,而不敢炸刺儿。 幽狼想到此处,忍不住地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而此刻又见罗忠冲着自己打手势,看那样子是请自己先上去把这个暗哨解决掉,才好继续向前。 幽狼挥了挥手,招来背后两人,小声说道:“你俩分别从后面和侧面上去,杀了之后,莫移位置,摆成原状放好即可。” 身后两人也不言语,猛一点头,便顺着黑暗处,缓缓地向罗忠所处的那座偏殿移动,很快便消失在偏殿之后。 幽狼见手下无声无息的行动迅速,很是满意,而他也毫不担心自己的手下会找不到上房顶的路。要知道,这些手下可都是幽狼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可谓是百中挑一,而那些不合格的,不是被练废了,就是已经在操练中摔死了。 可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幽狼却还未看见自己的手下攀上房顶,干掉那个讨厌的暗哨,这情况颇为反常,正准备再派两个手下过去看看,却见罗忠的脑袋在墙拐角处又探了出来,并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似乎是莫要自己着急的意思。 幽狼满腹狐疑,心中隐隐地有些不妙的感觉,而就在此刻,幽狼忽然发现月光之下多出了两个黑影,而那个埋伏在月光之中的暗哨还未做出丝毫反应,便已经被这两道多出来的黑影按住,掩着口,硬生生地扭断了脖颈。 幽狼见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望着月光下那个极不自然地耷拉在屋脊上的人头,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很享受这副美景。 很快,自己的两名手下将这暗哨又摆回正常模样儿,并朝自己这边儿打了个完成任务的手势,并指了指东面,又指了指下面,显然是在告诉自己那边也有暗哨,让自己顺着这座偏殿先溜过来。 手势无误,幽狼再无半点儿怀疑,一挥手,便率先向着二十步外的那座偏殿极速掠去。 当幽狼移到偏殿侧面之后,只见自己的两名手下已经自房顶上下来,而此刻幽狼也没心情去追问他俩为何磨蹭了那么久,因为他发现罗忠已溜到三十几步外的一座回廊的栏杆下,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不言不语。 幽狼抬头顺着罗忠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只见黑暗中茂密的树冠乍看上去很是正常,可当你再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其中一根较粗的树干上,竟然附着一个人,而且此人的衣着竟和树干一个颜色,在暗夜中,若不是刻意去寻找的话,那几乎就是不可能发现的。 幽狼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这支官军实在是太过于邪门儿了,邪门到幽狼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夜若没有罗忠指引的话,那恐怕还真不一定能瞒过这些暗哨的窥测。 罗忠还真是个人才啊!咦?罗忠呢?罗忠呢! 幽狼警惕的四下张望,却遍寻不见罗忠,大讶,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手下,只见这些人方才显然也被树上的暗哨给震撼了,是以都未曾留意到罗忠的去向,此刻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皆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嘭,嘭,嘭! 忽然间,幽狼正面、两侧的多间屋舍的门猛地被人打开,同时又有无数支火把燃起,再紧接着,一队队手持弓弩的官军鱼贯而出,片刻间便将幽狼一行人围在当中,无所遁形。 幽狼紧贴着偏殿墙壁,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敌人,希望能找出一丝破绽,只可惜,在着狭小的殿宇夹道里,实在是避无可避,而对方有备而来,更是堵死所有的可能,就连屋顶都有持弩的士卒。 幽狼面色平静,心中却是叫苦不已,实在没想到经历过无数生死险关的自己眼看着就要折在今夜了,这支官军,还真是……唉! 而就在此刻,对面的士卒忽然分出一条道儿,接着,一名手摇折扇的少年公子便在七八个持盾士卒的拱卫下悠然站到了自己的对面,而他身旁还有一名手持大斧的矮矬子和一名看似年纪还更小一些的斯文少年,而这名少年的侧后方还跟着一人,正是方才消失不见了的翻山鹰罗忠。 幽狼瞳孔猛地一缩,望着躲在后面的罗忠,依然冷冷的说道:“罗忠,你做的好事。” 罗忠受不了幽狼那有如实质的凛冽目光,下意识地脑袋一缩,忽然又望见了卓飞那似笑非笑的侧脸,这才猛地醒悟过来,暗道自己日后的前程就要全指望着这位少年大人了,自己又如何能在这位大人面前显得如此窝囊,万一被大人看轻了,那日后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么!唔,万一大人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搞不好还会…… 罗忠想到此处,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挺起胸膛,迈前几步,越过了卓飞,指着幽狼厉喝到:“幽狼,老实告诉你吧,方才我还没靠近院墙,便被捉住了,可这位少年大人非但不杀我,反倒送我戴罪立功的机会。正所谓人往高处走,罗忠又岂能不识实务?再说了,我翻山鹰也跟了顺毛驴不少年头儿了,可那家伙对我却毫无恩情可言,还动辄打骂,实是令人心寒不已。而你幽狼虽然就过他,受他信任,但还不是对你呼来喝去的,只当属下,又岂有把你当成兄弟看待?若他真当你是兄弟,那就凭你幽狼的能耐,最起码也是三当家了吧!” 幽狼闻言,心头一紧,罗忠的话正中他的软肋,而又听罗忠喊道:“幽狼,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跟着顺毛驴混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而这位少年大人,却是英明神武之极,人仗义,且求贤若渴,我劝你莫要再犹豫了,赶紧弃暗投明,大人他必不吝赐你个官儿当!” 当官? 这两个字实在是有着莫大的魔力,幽狼闻言,脑海中登时浮现出那些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八面,走到哪儿都是如同众星拱月般的形象来。 幽狼不语,颇有些心动,说实话,对于背叛顺毛驴什么的对他来说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因为他觉得只有顺毛驴欠他的,而他却丝毫不欠顺毛驴的。而幽狼向来自负,相信对面那个年轻的大人定是看上了自己的本事,想要收服自己,否则的话,那早就该万箭齐发把自己直接给射成蜂窝了。而既然想收复自己,那就多少要拿出点儿诚意来,毕竟咱也是条有理想有能耐的暗夜之狼啊! 幽狼有这种心态很正常,他总觉得自己若是如此被人家三言两语的便劝降了,似乎会显得太过于容易了,而正所谓便宜没好货,到时面前这位少年大人鄙视自己的背主求荣的人品不说,搞不好还会因此看轻了自己的本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必要的矜持还是要保留的,幽狼想明白了之后,便轻轻地摇了摇头,盯着罗忠,依然冰冷地淡淡说道:“就算大当家的待我不公,然幽狼却不能不义,卖主求荣的事休要再提,今日我幽狼认栽,唯求速死尔!” “好!够酷!够义气!卓某就喜欢这等宁死不屈的英雄好汉!”卓飞闻言,一把推开罗忠,抚掌大赞到。 ‘够酷’是个什么意思幽狼不清楚,但是‘够义气’三个字幽狼却是听得懂的,而见到面前的少年大人的眼中皆是赞赏之意后,幽狼更是暗自庆幸自己的策略得当,心道想必接下来就该上演一出明主阐明大义求贤,英雄幡然醒悟悔过,然后就改投效死的感人戏码了吧。 可谁知...... “众卫听令,三声之后,凡有持械不降者,就地射杀!唔,是全部,一个不降,全部射杀!哈欠......奶奶的,这些毛贼真是无趣的很,本官已乏得紧了,大伙儿赶紧射完睡觉!” 噗! 幽狼闻言,差点儿没气得吐血,心说这位少年大人的性子忒也急躁,有你这么出牌的么?有你这种套路的么?这关乎着俺们这十几条人命的大事儿,你居然光想着去睡觉,这还有天理么!你不是说自己喜欢宁死不屈的英雄好汉么?那你好歹也劝上我两句啊!你劝我两句会死啊!你劝我两句,赏个小官儿,我幽狼可就降了啊! 人家半点儿都不在乎你的小命,那你装矜持又有什么用呢? 幽狼此刻大有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感觉,一时间好不郁闷,脸和脖子都憋得通红,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死死地盯着卓飞,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壹......”卓飞又仰天打了个哈欠,心不在蔫地吐出了个‘一’字,一副敷衍了事的模样儿。 咣当,咣当...... 一阵儿兵刃落地之声,幽狼心中泣血,知道自己的手下们已经崩溃了,毕竟在毫无意义的死亡威胁面前,逞强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还好,只有十件兵器落地的声音,幽狼很欣慰,心说自己一向待手下严酷苛刻,可没想到,在这个生死关头,竟然还有两名兄弟愿意和自己共进同退,实在是难得的很。 “贰!”卓飞扫了幽狼一眼,满脸都是不耐烦之色。 “头儿!您就降了吧!” “狼哥,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是啊!狼哥,你不能带着兄弟们去送死啊!” “狼哥!头儿!” 一片哀求之声响起,幽狼万般无奈,话说他自己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向往功业的时候,他又何尝想窝窝囊囊的死在这里呢,?形势比人强,今个算是真栽了,幽狼仰天长叹一声,心情复杂地望了卓飞一眼,松开握刀的左手,任由兵器滑落。 见幽狼掷刀了,他的一众手下皆松了一口气,而就在此刻,突然有人惊叫道:“头儿都降了,你俩个还拿着刀作甚,还不快把刀丢了,丢了!” 其余手下闻言,皆转头看去,纷纷喝斥不休。 幽狼心中感慨,暗道自己这两个手下真是忠贞不屈,若自己将来有出头之日,那定要好好地栽培这两人才是。 幽狼回过头,对着两名还提着刀的手下难得一次客气地说道:“两位兄弟,今日咱们误中奸计,算是栽了,弃了刀吧,莫再做无谓之事了。” 两名手下闻言,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做出动作,而就在此刻,却听卓飞忽然大叫道:“叁!好了,时间到了!” 话音落地,幽狼和一众手下皆是亡魂大冒,纷纷吆喝着再等片刻,千万不要放箭,这边儿还剩两人一定会降的。 “你俩想让兄弟们全都死在这儿么!弃刀!”幽狼怒了,忍不住地大喝到,心中同时暗想道:奶奶的,老子都已经忍着屈辱投降了,结果等下再因为你们这两个不开眼的夯货而被人家给乱箭射死了,那你说老子我冤不冤啊! 第八十八章 高手之家 可惜无论幽狼如何怒吼咆哮,他这两名手下都不肯放下手中的刀,幽狼心中暗恨,真想冲过去扒开这两个家伙的裹脸黑布,看看到底是那两个活的不耐烦的家伙。 而让幽狼奇怪的是,这么久了,对方竟然也没放箭。 “唉,本想成全了尔等的忠义之名,谁知道你们这些家伙却各个儿都不领本官的情,这还真是好心没好报,幽狼啊,你让本官怎么说你好呢!”卓飞摇头晃脑地叹息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面对卓飞的奚落,幽狼羞得是满脸通红,可他却半个字也不敢反驳,因为他害怕只要自己露出半点不满,就会被人家当场射杀,死的冤枉而屈辱。 幽狼的自信心已经完全被对方摧垮,他望着笑意盈盈的卓飞,只觉得一向自视甚高的自己和人家一比起来却显得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值一提。 “行了,既然都降了,那大伙儿就收工吧!幽狼,还有你们这些个狼崽子,你们都跟着天儿和顺儿,他俩让你们干啥你们就干啥,干的好了,本官保证亏待不了你们便是了。”卓飞满脸不在乎的随手一指,示意幽狼和他的一众手下要好好地听自己身后那个看上去年纪更小一些的少年的话。 “对了,我说你们这些兔崽子也没个眼力界儿,还不赶紧把这地上的刀给收了去,万一再不小心绊着谁,老子就要你们好看......” 卓飞一边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一边扭头走了,幽狼和一众手下愣在当场,面面相觑,心说这就完了?这就算收编了么?这......这似乎还少点什么程序没走吧?按着套路,最起码不得先把咱们绑上几天么? 这位还不清楚身份的少年大人行事太过奇妙,奇妙到超出了幽狼的想象,令他着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而就在此刻,那名叫看上去年纪更小一些的少年走了过来,微微一笑,对着幽狼说道:“小弟吴天,这位幽狼大哥,你毋须担忧,也莫要再胡思乱想,这日子久了之后,你自然就了解大人他的脾性了。” 面前的儒雅少年,语气诚恳,面目和善,三言两语之间,便令幽狼没来由的升起丝丝亲近之意,而且他今日已经备受打击的,气馁之极,再也没了往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也生不出丝毫想要趁机挟持这个少年,然后脱逃远遁的勇气......再说了,那位少年大人虽然没有明言赏自己个官儿当,但是却说只要听话,那便不会亏待了自己这些人,这...... 人的心思,不动则罢,一动往往就不可收拾了。事到如今,幽狼已经从一名孤傲的头狼变成了一只向往着美好生活的忠犬,往日山贼中的翘楚,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上进青年,他相信,凭着自己的本事,只要能忠实地为新主子卖命,那就定能脱颖而出,受到重用,很快就能过上那种骑着高头大马,走到哪儿都是风光无限的好日子了。 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这话本就是不破的真谛,而作为一名山贼,其实这最好的归宿,确是无过于此也! 幽狼想明白了,他和他手下的狼崽子们在一瞬间都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而唯有那两个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脑子被驴踹了的家伙,手中还拎着明晃晃的钢刀。 幽狼回过神来儿,忙拱手向吴天告了个罪,接着又猛地转头,冲着那二位怒喝道:“你俩为何还不弃刀,莫非是想逼我出手么!” 话音落地,这两名手下,互望了一眼,忽然齐齐扯掉了自己的裹脸布,幽狼顺着火光一看,大讶,因为这二人并非自己的手下,而是两副完全陌生的面孔。 “什么人!”幽狼本能的去摸腰间的刀柄,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刀已经被收了。 而就在此时,身后又响起了那名叫吴天的少年的声音,道:“诸位毋须紧张,这二位是自己人。” 自己人? 幽狼一愣之际,只听面前那名二十出头的青年颇为感慨地说道:“大人的这道计策真妙,咱俩混在里面,他们愣是没看出来,有趣有趣,梁柱今日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偷龙转凤,唔,不,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偷天换日了!” 梁柱很是感慨,而另外那位面相看上去至多只有十三、四岁的白面少年却斜睨着幽狼,颇为不屑地说道:“有趣个屁,这些阴谋诡计真是麻烦死了,早知道这伙儿废物如此容易就能投降的话,那咱俩何苦要费这么大的劲儿。哼,幽狼这名字听着倒是挺唬人的,不想却也是个怕死的孬种儿!” 此言一出,幽狼的一众手下纷纷哗然。 “你!欺人太甚!” 对方言语嚣张,极尽奚落之能事,幽狼倍感屈辱,又如何能忍得,大怒之下,狼性迸发,再也顾忌不得许多,曲指成爪,矮身躬腰,腿一撑,便向对方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白面少年见幽狼迎面扑来,非但丝毫不惊,反而微微一笑,随手撇下钢刀,不退反进,瞬间就和幽狼撞在了一起。 嗷......! 伴着一声惨叫,两道极速接近的人影儿一触既分,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白面少年已站定不动,而幽狼却倒飞出五步之远,面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且捂着腹部,显然是中了一脚。 嘶溜......! 幽狼的手下熟知幽狼的底细,见这名还显稚嫩的白面少年竟然一招儿便将幽狼打倒在地,顿时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恐惧不已。 吴天也是一愣,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梁顺出手,虽然吴天不懂武技,但他也能看出来自己这位小师弟出手是极快的,那撑腿的速度......那速度似乎和史克虏不相上下啊! 吴天平生见过武技最强横的人便是史克虏了,而此刻见自己的小师弟竟然也有这份儿本事,心中大喜,忍不住冲着梁顺竖了个大拇指,接着又觉得不妥,忙快走几步,挡在两人身前,说道:“哎,住手,住手,你俩人都莫再玩闹了,回头若让恩师知道,定要罚你俩的。” “哼,你怕他,我可不怕!”十三、四岁的白面少年头一扬,不屑的说道。 “唉,你啊!就是嘴硬!”吴天一边数落着梁顺,一边回头伸手将倒在地上的幽狼扶起来,说道:“幽狼大哥,我师弟年少急躁,你莫要跟他计较。” 幽狼直到此刻,才勉强缓过气儿来,心中无比恐惧,实在没想到这白白嫩嫩的少年,竟然是个可怕的高手,而幽狼也明白,对方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自己怕是......怕是五脏六腑都要被这一脚踹暴了吧! 狼性,欺软怕硬,只要你比他弱,那他就会对你很残忍,而只要你强过他,那他就会很贴服。幽狼,人如其名,确是有着一定狼性的, 幽狼面色尴尬,任由吴天将自己扶起,又深深地望了梁顺一眼,拱手说道:“多谢好汉手下留情,幽狼服了,请问好汉尊姓大名。” 幽狼的表现倒也光棍,而梁顺却不答话,只是把脸一侧,微嗤一声,一副你不够资格和我说话的样子。 幽狼见状,很是尴尬,但对梁顺的敬畏之心却是更增了不少。而吴天见状,微微一笑,说道:“这位是吴某的六师弟,姓梁名顺,素来不喜多言,幽狼大哥勿怪。” 幽狼闻言更是惊讶,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吴天,心说他自称是师兄,莫非此人也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不成,天呐,难怪那位少年大人全然不把我幽狼当一回事儿,原来他手下藏了这么多的高手啊! 幽狼想到此处,肃然起敬,忽然想到一事,忙急切的问道:“那敢问公子,不,敢问二位大人师承何处?” 吴天一愣,指着身后的方向,莫名其妙的说道:“不就是方才的那位大人么?唔,还有那个掂着两把斧头的,那便是我三师兄了!” “啊!” 幽狼闻言,顿时头晕目眩,只觉得自己今日真是一脚踢到了铁板之上,想想人家师徒好几人,一窝的高手等在这里,想来就算是没有罗忠那家伙把自己带进死路,就算没有这些手持弓弩的精锐士卒,那就仅凭着人家师徒的强横身手,那自己这伙儿人也一定是个十死无生的下场啊!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啊啊! ...................................................................... 写来话长,其实普福禅院中的捕狼行动总共也才进行了小半个时辰,可是就这小半个时辰却让隐身在普福禅院外面的顺毛驴坐立不安,几次都忍不住想要直接下达强攻的命令。 “大当家,二当家已经在西面布置好了,派小的来问问大当家的为何还不动手。”一名小头目模样的山贼凑到顺毛驴的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顺毛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见是二弟不吠犬的心腹沙狗子,于是忍着焦急的心情,说道:“方才罗忠已经进去打探过了,说里面的贼配军都喝的酩酊大醉,防守松懈,只是还有十来个暗哨比较麻烦,不过半个时辰前老子已经派幽狼摸进去了,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相信不久就可以除掉暗哨,打开寺门了,你回去告诉二弟,让他稍安勿躁,莫要心急。” 沙狗子闻言,恍然大悟,正准备应命而去,忽又听大当家的问道:“二弟那边居高临下,可看的清楚里面的情况么?” 沙狗子一怔,忙回答道:“回大当家的话,西面虽是山丘,却离得较远,也不够高,而这寺中殿宇甚多,且多是靠西墙而建,自山丘上看下去,视线多被殿宇屋舍遮挡,寺中又少灯火,所以实在是看不太清楚寺中的情况。” 顺毛驴点了点头,心说西面那么矮的山丘确是难以一窥寺中全貌的,若是白天或许还好些,可是在这暗夜之中,怕是就济不得什么事儿了。 “知道了,你去吧!”顺毛驴挥手打发了沙狗子,转头又望向依然在墙头上立的笔直的值夜士卒,恨不能引弓一箭把他给射下来。 时间慢慢地经过,顺毛驴趴在草丛中又捱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而就在他几乎都要绝望的时刻,突然,矗立在南院墙东南角儿的值夜士卒浑身一颤,接着便向院内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而几乎在同一时刻,寺门正中和西南墙角儿上矗立的值夜卒也都笔直地倒了下去。 顺毛驴见状大喜,心知这定是幽狼的杰作,而片刻之后,全身蒙着黑布的幽狼果然便傲立在了南院门的门梁之上,在月华照射之下,端地是霸气异常。 顺毛驴又喜又好气,心说这幽狼这小子倒是会出风头,哼,你生怕旁人不知道你的能耐么? 说实话,顺毛驴对于幽狼这人的心态是很复杂的,他一方面感激幽狼几次救了他的性命,一方面又总觉得幽狼对自己不够尊敬贴服,害怕有朝一日自己驾驭不了对方,这也是他故意暗中打压幽狼,不让他上位的主因。没办法,这当大当家其实就和当皇帝差不多,你总要防着下面人篡位不是?再说了,皇帝手下的那些文武大臣最起码还知道个礼义廉耻,而自己手下这些山贼又能知道些什么?他们这些混账玩意儿只知道谁的本事大就跟着谁混啊!而这幽狼算是山贼里面较为出众的一个,自己又怎么能不防着他一手呢?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计较这些乱七八糟玩意儿的时候,这幽狼喜欢出风头,那就让他去出好了,而此刻的顺毛驴只关心面前这道沉重的寺门到底啥时候能打开。 吱嘎~~~ 就在此刻,伴随着刺耳的声音响起,沉重的寺院大门开始向两边慢慢地敞开。 第八十九章 当家妙计 顺毛驴大喜,举手用力的挥了挥,紧接着,他身后山坡上,六百多名早就趴得好不耐烦的山贼纷纷从草丛中直起腰来,一队队,井然有序的鱼贯而入,在寺门内的小块空地上集结待命。人虽多,却未有半点儿混乱,也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噪音,由此可见,顺毛驴把这些山贼调教的还是不错的。 顺毛驴基本上是最后进入寺门的,而幽狼见他进来,便赶紧从墙头跃下,凑到他身边,冷冷地说道:“出了些小状况,耽误了片刻。” 顺毛驴点了点头,说道:“无妨,那些贼配军都在何处。” “除了些主将在僧舍之中休息外,其余的都在后园扎营,此刻皆以熟睡。” 顺毛驴闻言大喜,说道:“好!甚好,咱们这就兵分二路,一路去宰了那些主将,一路去袭营好了!” “嘿,那些主将此刻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大当家的还是直接去收拾那些贼军好了……这伙儿贼配军很是强悍,人手若少了恐会遭其反噬。” 顺毛驴闻言大讶,他倒不是惊讶幽狼未得自己授命,便派手下先一步去宰杀主将的行为,因为往日攻打其他山寨的时候,这幽狼每次摸进去之后,都会先一步去刺杀寨中的头领人物,顺便搜罗金银,囊入袋中,所以他这么干是有前科的,而顺毛驴对幽狼的这种行为虽然很不满,但是本着水至清则无鱼的精神,便也忍了,没有跟他计较这些。 而真正让顺毛驴奇怪的是,这幽狼向来自负,跟了自己这么些年头,自己还从未听他赞过旁人,可今日,这幽狼的言语之间显然对敌军颇为顾忌,这事儿倒是新鲜的很啊! 顺毛驴奇怪地望了幽狼一眼,而幽狼显然是感受到了他怀疑的目光,于是又淡淡地说道:“折了两个。” 顺毛驴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很清楚幽狼那些手下的实力的,说真的,就他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狼崽子,随便两个人便足以将一个养着十几二十个的大户人家在无声无息之间屠个干干静静了,如今竟然折了两个,这就难怪幽狼会有些反常了。 顺毛驴转念又想,真不知道是哪两个倒霉蛋折在了此处,咦,没见那个罗忠,莫非其中有他一个不成?唔,如此也好,如此一来,自己就无须再履行承诺了,嘿嘿,一个副头领的位置,可不是那么轻易与人的…… 顺毛驴想到此处,不再纠结此事,轻声下令道:“诸位弟兄,日后到底是吃肉还是吃风,就全靠今晚了,那伙儿贼配军此刻都在后园歇息,咱们这便摸过去劏了他们,不过大伙儿切记要手脚轻着点儿,也莫慌乱,可别还没到地头儿就让人家起了警觉,无端端地生出许多麻烦。哼哼,等下谁要是出了状况,可莫怪老子翻脸无情!走!” 顺毛驴声音虽小,却听得众山贼心中一凛,各个都打醒了十二分精神,蹑手蹑脚的跟着在前面引路的幽狼手下,迅速地向后园摸去。 ............................................................. “方丈,这下面的都是贼人么!这未免也太多了些吧!” 圆通方丈和小沙弥顺丰,俩人趴在一座偏殿的屋顶上,望着月色下一队队向后园摸去的贼人,很是紧张。 小沙弥的问题,其实也是圆通想问的,自幼呆在寺中的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这座还算清净的寺庙,有朝一日会涌进这么多的贼人来,你看下面那些人,要么是虬髯横眉,凶神恶煞,要么就是猥琐奸猾,贼头贼脑的,总之,让人一看就知道都不是些什么善类。 圆通方丈很怕,怕到浑身哆嗦,怕到腿脚麻木,说真的,若不是此刻他已经是爬姿可的话,那他恐怕早就出溜到地上去了。 “嘘,莫出声,莫出声,再被贼人发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圆通方丈此刻实在没心情回答小沙弥顺丰的问题,只是害怕夜深音远,万一再引起了贼人的注意,那可就不妙了,所以赶紧压低音量,警告顺丰不要言语。 小沙弥顺丰感受到了方丈的恐惧,也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语,又将目光转向一片幽暗的后园,心中很好奇那位年轻的卓施主到底在哪儿布下了什么样的天罗地网...... .............................................................. “停!”顺毛驴猫在后园的拱门边儿上,轻声叫停,仔细地打量了幽暗的后园,总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忍不住嘀咕道:“幽狼,我怎么看这后园似乎也太静了一些!” 幽狼心神一紧,却仍是淡淡地不掺杂任何情感的回答道:“都睡了,自然就静了。” 顺毛驴摇摇头,说道:“不大对,不大对,这近千人宿营,就算是全睡了,但又怎么可能连半点儿鼻鼾梦呓之声都无呢......” 呼~~噜~~~ 顺毛驴的话还没落地,静夜之中便忽然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鼻鼾之声,就好像是存心跟他对着干似的。再侧耳一细听,这鼾声应该是从后园中部的某座营帐里发出来的,而且有远有近的,该不止是一人之声。 顺毛驴老脸一红,暗骂一声见鬼,又扭头看了看幽狼,只见对方唯一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分明闪烁着一丝戏谑之色。 顺毛驴心中恼怒,又不忿地说道:“还是不太对头,这千余人的大营,竟连个起夜之人都没有么?” 幽狼不语,而跟在顺毛驴身旁的几个山贼小头目闻言,却颇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大当家的今日似乎太过于小心了,看看这天时,想来这些贼配军也才刚刚睡下,又哪有那么快就起夜的! “大当家的,你看!”一名小头目突然沉声唤道。 顺毛驴顺着小头目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两名贼配军,自一座营帐后面转出来,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一个恭桶,并边走边骂骂咧咧地嘟囔道:“一伙儿直娘贼,才多喝了几口马尿,就愣是把这么大的恭桶都给尿满了,害的老子一肚子的存货都没地方放……唔,咱家大人也真是的,非要玩什么爱民如子,不让咱们欺负和尚也就算了,可竟连屎尿放哪儿都要管着……” 另一名贼配军接口道:“谁说不是呢!我就不明白了,你说像咱们这些当兵吃粮,成日里刀头舔血的人,可又信得是哪门子的佛嘛!” “嘿嘿,你这话没错,咱家大人砍人脑袋就跟砍瓜切菜似的,你说说,这哪个佛祖敢受他的供奉啊,其实我看咱家大人也就是心血来潮,图个新鲜好玩罢了!” “呵呵呵,那是,只可怜咱们这些小卒子,累死累活的还得憋着到处找地方放水……停!停!别走了……我看着地方就不错,把桶倒这儿就行!” “倒这儿?这可是......”提着桶的士卒很是有些犹豫。 而另一人却说道:“倒,就倒这儿!这可是十队那帮孙子的地盘儿,明天大人起来一看,保准骂死他们!” “嘿嘿嘿,还是你聪明,十队那伙儿王八蛋认真不是东西,下手贼重,上次把老子的牙齿都打掉了一颗,来来来,咱俩给他们这营帐上添点山水画,熏死个龟儿子的!” 顺毛驴躲在园墙后面,将两名贼配军的话听了清清楚楚,心说难怪无人起夜,原来这伙儿贼军都用着恭桶呢! 而其他的山贼小头目听了这两名士卒的对话,也都觉得好笑,皆暗想道:要说这伙儿贼配军的头儿还真是有病,自己信佛不说,竟还管着部属拉屎撒尿!嘿嘿,以前咱们都以为就咱们山寨的规矩戒条比别人多,可若是跟今日这伙儿贼配军相比起来,那还是俺们的日子逍遥一些,最起码咱们大当家的从没管过咱们怎么拉屎撒尿不是! 两名贼配军倒了夜香,又对着一座营帐喷了好一阵儿的水之后,便提着恭桶嘻嘻哈哈地回去了。 “大当家的,咱们动手吧!”一名心急的小头目忍不住说道。 顺毛驴扭头,狠狠地瞪了这小头目一眼,阴恻恻地说道:“你这是在命令老子么?” 小头目听大当家的语气不善,吓了一跳,赶紧摆手否认,狼狈不已,不过顺毛驴此刻似乎也没心情跟他计较,而只是望着后园中一座座营帐,喃喃自语道:“不对,我看这两个贼配军有些古怪,他俩的声音那么大,难道帐中人都睡死了么?再说了,他俩就那样尿在人家的营帐上,就不怕人家冲出来抓他个现形么?” 众小头目一听,均是一愣,心说大当家的这番话似乎也很有道理啊!要说这座座营帐里面都是人,你俩那么大声的说话,还要把夜香倒在人家的地盘上,难道营帐里的人都不出来管管么?而就算营帐里面的人个个都睡死了,但是这俩贼配军并不知道啊,你说他俩怎么就敢旁若无人的使坏呢?就是咱哥们儿想偷鸡摸狗的时候,那不也得轻手轻脚的来么! 事出反常! 众贼想到此处,心神皆是一凛,暗想道:糟了,莫非这是个陷阱不成! “后园共有百座营帐,却唯有内围四十八帐有人,每帐藏卒二十,而外围这两层却皆是空帐。”幽狼那冰冷的腔调适时响起,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屑。 顺毛驴先是大讶,旋即便醒悟过来,忍不住赞道:“这领军之人真是狡诈,如此一来,就算有人摸到营边,那他连挑了两层空帐之后,必会以为自己中计,难免慌乱。而居于中部营帐的士卒也有时间起身应对,说不定还可逃过一劫,啧啧,如此小心谨慎,这领军之人倒还真是不凡!” 幽狼闻言,微嗤一声,心中确是赞同顺毛驴的看法,暗道这领军之人可不是不凡的紧么!否则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诱敌伎俩……天呐,我说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幽狼越想越心寒,同时又有几分庆幸,庆幸自己没有顽固到底,否则此刻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不,应该是万箭穿心了。 “嘿,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这伙儿贼配军确是有些门道儿的,若换了旁人,恐怕还真被他们给唬住了,只可惜,今日他们遇到的是我幽狼啊!”幽狼语带戏谑之意,似乎是故意在一众山贼的面前显摆,而顺毛驴听在耳朵里,也是不爽,总觉得幽狼这是在拐弯抹角的讥讽于他。 “交代下去,等下入园之后,沿墙散开,莫要理会外围这两层空帐,只要盯住内围的那四十八座营帐即可。都记住了,等下咱们摸进去之后,一火围住一座营帐,只等老子一声令下,你们就砍断帐桩,将里面的贼配军都蒙在下面。到时候,咱们拳脚兵刃一起招呼上去,那就算这伙儿贼配军再邪门儿,也定当是个‘死’字!记住,进去时都给老子轻着点儿,莫要惊醒了帐中的贼军!” 一传十,十传百,顺毛驴的命令很快就传进了六百多名山贼的耳朵里,而诸山贼都被大当家英明神武的策略所折服,说真的,那伙儿贼配军看着很是彪悍,就算咱这是偷袭人家,那也保不准儿会被人家临死前的反扑给弄死弄残。不过,大当家的这道计策却端的是绝妙无比,想想看,咱们一火十人,招呼二十个被帐布蒙住的无头苍蝇,那任他们再是彪悍,想来也足够用了,更何况咱们还多出百来人伺机呢。 众山贼舔了舔嘴唇,纷纷暗自提醒自己等下摸进去的时候,千万要轻手轻脚的,否则提前惊动的帐中的贼配军,那恐怕就是一场血战了,而且这伙儿贼配军有近千人,各个膀大腰圆的,若打了起来,那结果还真的不太好说。 第九十章 后园之战 月上中天,顺毛驴轻轻地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山贼便一队队蹑手蹑脚的摸进了后园,先沿墙散开,然后再各自寻路摸进内围去。 顺毛驴见大部分手下都已经穿过了外围营帐,便也躬起身子,准备摸进去,可他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对着斜靠在花墙上的幽狼问道:“幽狼,你们不跟着进去么?” 幽狼微微侧头,用他那两只泛绿的瞳仁斜睨了顺毛驴一眼,淡淡地反问道:“这些粗重活儿难道还要我的狼崽子们去做么?” 顺毛驴随口一问,结果却被幽狼阴阳怪气儿地挤兑了这么一句,登时怒火中烧,心说幽狼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桀骜不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哼,若不是看你小子还有些手段,老子早就…… 顺毛驴怒哼一声,也不再去理会幽狼,挥手招呼了身边的几个亲信心腹之后,便弓起身子,摸了进去。 ......................................................................... “恩师,鱼已入网,咱们是不是。”吴天趴在卓飞的身边小声的询问道。 卓飞带着几个徒儿,还有十来个亲卫此刻正趴在后园边儿上的一座偏殿顶上,顺毛驴在下面的动作,他基本上都看清楚了。 “不急,不急,这好戏的高潮还没到呢,那么快收网,岂不少了许多乐趣么!”卓飞笑眯眯地说道,一副得意的模样儿。 吴天自然知道恩师口中的高潮是个什么玩意儿,闻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您老设计的那些桥段都用上了,贼人也中计了,您老咋还不尽兴啊!非要把人家玩死才过瘾么!唉,一伙儿毛贼,玩死就玩死吧,只是可惜了那些全新的营帐了! 吴天暗自叹气,而卓飞却是在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自己一手编排的好戏,只等着那最后的高潮到来......嘿嘿,敢打本天机的主意,你们还真是没死过啊! ............................................................... 各就各位,顺毛驴望着面前黑黢黢的营帐,颇有些紧张,说实话,这种紧张的感觉已经好久不曾有过了,而此刻重现,令顺毛驴忍不住暗骂自己无用。 月华洒下,后园一片银白,后园中部,黑影儿密密麻麻,可是空气之中却全无半点杂音,静的可怕,唯有拴在北墙根儿下那千匹战马的喘息打奔儿之声,稍稍地缓解了这能压抑死人的氛围。 顺毛驴扫了扫身边,只见所有的部属都在望着自己,只等自己的号令一下,便砍断帐桩,然后再将里面的贼配军剁成肉馅儿。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矣! 虽然顺毛驴心中那不安的感觉越发地严重起来,但是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孩儿们!杀!” 顺毛驴命令一下,六百山贼纷纷呼啸响应,一时之间,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菜刀火棍,锄头铁铲,十八般兵器齐上阵,有什么用什么,总之全都向着自己面前黑黢黢的营帐剁了过去。 内围四十八座营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砍倒,紧接着,这些倒霉的营帐转眼间又被各种兵器划破,撕裂,直至...... “啊!这是石头!” “人呢!人呢!” “没人啊!全都没人!” “我日!中计了!” 六百山贼,玩命地砍了几下营帐之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因为在他们的招呼之下,被营帐盖住的贼配军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儿哀嚎之声,而且众山贼也没感受到半点儿剁肉的感觉,反倒是觉得自己每一刀砍下去,都是金石撞击之声。 想象中的呜呼哀嚎,血流成河的景象没有,反倒是手下喽啰惊叫声此起彼伏,顺毛驴铁青着脸,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地,一把拨拉开面前的两个亲信,掀开已经被剁烂了的营帐,一看,只见营帐下面空空如也,哦,不对,这儿还放着两块能崩断刀口山石。 “中计了!快撤!都向来路撤!”顺毛驴大声疾呼,而其他还在发愣的山贼闻言,顿时醒悟过来,纷纷拔腿就要向外跑。 而就在此刻,忽然,东西两面的院墙忽然多出了一个个头盔,紧接着,便有无数名手持弓弩的士卒直起身来。 “原地蹲下,凡逃逸者死!”一声厉喝响起,犹如洪钟。 一名山贼小头目见状,忙大喊道:“跑,快跑,莫听他们废......” 废话的话字还没出口,这叫嚣声便戛然而止,众山贼定睛一看,只见这名小头目的咽喉处竟然已被一箭洞穿,哪里还能再叫得出半个字儿来。 “奶奶的,还敢跑!放箭!”亲卫队长陆风被卓飞委派来指挥这次包围战,这位二十四岁的小伙子,骤然担负重任,好不激动,暗自发誓要把自家大人交待的任务做到完美。而他此刻见这些不知死活的山贼竟然不停号令,还妄图逃逸,登时大怒,毫不留情地下达了必杀令。 东西两侧的亲卫闻言,纷纷松开弓弦,霎那间,后园上空便有满天箭雨飘过。要说这些持弓持弩的亲卫们站在同伴的肩膀上,高出墙头半米,本就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且又是东西两侧交叉射击,而园中的山贼此时腾挪不开,密集一片,所以一波箭雨过后,直把正向着南面园门逃窜的山贼们射的是哭爹喊娘,横尸一片。 卓飞的亲卫们的箭术都师承公爷府的亲卫队长马头,虽然练习的时日尚短,还做不到百步穿杨,还做不到想射眼睛就绝不会射到鼻子。但是,好在这些亲卫们都足够勤奋,都足够听话,所以十来天的箭术集训之后,他们就已经掌握了成为神射手的基本技巧,而再加上闲暇时的不辍苦练,如今这些知州府亲卫基本上都能达到在三十步之内,指脑袋就绝不会射到脖子的境界了。 所以,没有人能逃出这两百架强弓交织出的箭雨,冲在最前面的山贼,无一例外的中箭倒地,而山贼本就无盔无甲,对利箭的防御力几乎为零。不得不承认,那些被一箭毙命的还算是运气好的,而最惨的就是那些被射穿了肚腹,明知自己必死,可偏偏却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的家伙们,他们捂着伤处,呜呼哀嚎,绝望的惨叫声足以穿透每个人的心肺,不分敌我。 众亲卫其实还都是新兵蛋子,唯一的战绩也就是在韶州射过几发烈火弹,然后烧死了一大片的鞑虏,虽说其中也有人拿箭射过鞑虏,不过那些都是鞑虏,射再多箭都不解恨。而后园这些家伙虽然都是山贼,但其实也就是些活不下去的草民,和被大人招募前的自己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是为了活命,只是际遇不同罢了。 这些亲卫都恨山贼们无端端地前来偷袭自己,搅扰了自己的好梦,而且一想到自己此刻若是还在那些营帐之中的话,那恐怕早就死的透透的了,亲卫们念及此处,所以初时射起箭来毫不留情,可是一波箭雨之后,那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尤其是地上那些伤者的哀嚎,更是令人不忍闻。 陆风作为临时总指挥,很快就感受到了部下这种微妙的情绪,其实他自己虽是队长,但经历也和他的部下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的各项机能都优于旁人一些,所以才被选出来当做将领来培养的。 所以,若按严格意义来说,陆风也还算是个新兵蛋子,其他亲卫有的情绪,他也有,他望着倒地哀嚎的山贼,甚至还开始怀疑自己的命令是不是太狠了一些,是不是...... “尔等还停在这里作甚,难道尔等束手就擒,这些贼配军就会给你们一条活路么!蠢货,一群蠢货!冲,只有冲出去,才能活命!”顺毛驴一见自己的喽啰都被敌人的一波箭雨给震慑住了,不由得大怒,心说这群混蛋,不趁着箭雨的间歇赶紧冲出去,竟然还傻愣愣地站在这里等人家上弦,真是他妈的一群窝囊废! 顺毛驴气急败坏的大叫声,惊醒了很多山贼,想想也是,自己这些人要么是溃兵,要么就是被溃兵逼到活不下去的农夫,这些年来,官儿也杀过了,官军也杀过了,过往的客商和远近村寨的富户乡绅也劫了不少,算一算,这桩桩件件都是要命的罪,今日自己若被这些官军擒住,那难道还能活命么? 横竖都是一死,那倒不如搏他一搏! 有这个念头的山贼不是少数,他们自问手中已有不少人命,今日栽在官军的手里,那估摸着生机渺茫,倒不如一股脑儿的往外冲,博博运气。 说时迟那时快,本来已被上一波箭雨震慑了的山贼,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忽然又大吼着向后园门口冲去。 “再跑!再跑者死!”陆风本以为剩下的这些山贼会弃械认命,可谁知这些混蛋又开始不怕死的向外冲,而那些受伤还在地上哀嚎的山贼,也一个个被自己的同伴踏在脚下,骨断筋折,很快就脱离了苦海。 陆风气得要命,心说这还真是一伙子悍匪,被包围了也不投降,居然还敢亡命突围,也罢,既然你们都不想活了,那我陆风今日就成全你们好了。 陆风抬起手中的二石弓,一边瞄准一个冲在前面,小头目模样的山贼,一边大吼道:“射!全给我射!凡是跑动的,一个不留!射!” 二百亲卫,分列东西两墙,听见命令之后,毫不犹豫的引弓就射,刚刚生出的那一丝怜悯瞬间消失不见,因为他们知道,若让这伙儿亡命之贼冲了出去,那恐怕日后不知道又要祸害多少人了。 箭如雨,贼如潮,所以每一箭射出,几乎都能带起一蓬血花,那些跑得较快的山贼,或是长得像头领模样儿的,都很荣幸的成为了亲卫们的首要攻击目标,这些人往往在一瞬间便被钉成了刺猬,平均身中十箭以上,而其中有个家伙还特别倒霉,竟被七八支箭矢同时射中了脑袋,远远望去,活脱儿就是一个人形的狼牙棒...... 弓箭虽然有效地杀伤山贼,但是由于距离太近,还有射击总有间歇的缘故,因此还是有大半的山贼冲到了后园的南门口,而就在这些亡命之徒以为快要逃出生天之时,突然...... “退!退后!” 如排山倒海般的吼声同时响起,震耳欲溃,刚冲出后园拱门的山贼们,愕然发现他们所面对的是一排排如林的长枪,那每个精铁打制的枪尖,在月光的映射之下,更显得幽寒无比。 而在枪阵的两侧,还各有数十名持盾力士横刀伫立,那明晃晃的长刀,沙沙作响的甲叶,魁伟的体格,肃杀的面容......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弥漫着地府阎罗的气息。 “退!退后!” 十步之外的枪卒,一边厉声呼喝,一边齐步迈前,而两侧的刀盾手也一下下的击打着盾牌,配合这枪阵前移,数百人的行动整齐划一,可谓是完美无暇,果然有强军之范。 冲在最前面的山贼都绝望了,他们在密不透风的枪林之前止住了自己的脚步,想要就此放弃,可是后面的山贼并不知道前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只知道后面还有一支支飞来索命的箭,于是,前面的不愿动,后面的却拼了命的推着前面的人向枪尖上送。 “收~~刺!收~~刺!”梁柱作为枪卒的临时指挥,大声的下达着命令,而几百枪卒,也随着他的一声声号令,忠实地执行起了往日的严格操练。短兵相接带来的恐惧,长枪入肉引起的反胃,鲜血喷溅所造成震撼等等负面情绪很快就被摒出了脑海,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下一下机械式收和刺! 第九十一章 刀俎鱼肉 没有恐惧,没有怜悯,没有人性,甚至都已经忘记了生死。队友倒下了,拖走,补上,继续刺!敌人那夹杂着愤恨、痛苦、求饶的狰狞面容再也不能给这些亲卫们带来一丝一毫的刺激和波动,每个人那血红的瞳仁里面都闪烁着嗜血的兽性,每个亲卫都开始学着享受起了这不断收割他人性命的快乐……自此,蜕变已成。 一波一波的山贼们,前赴后继地撞倒在这片枪林之上,很快就在两军接战处堆起了一排尸墙。而当付出了两三百名条性命之后,再也没有山贼愿意去冲击那几乎不可能冲垮的枪阵了。 顺毛驴又急又惧,他实在想不到这些看似精锐的贼配军竟然真的是那么地精锐,自己这些整日里都在刀头上舔血的手下,称雄罗浮群山数年,无人敢欺,连官军都要绕路的悍匪,和人家一较量起来,那简直就像是一群刚学会拿刀的娃娃,跑去挑战猛虎的利爪一般来的可笑和可悲。 六百山贼,已去半数,就算是一头犹斗的困兽,在被人砍掉了一半儿的身子之后,就算不死,怕是也已经没劲儿挣扎,只能认命地慢慢等死了吧? 残存的山贼,面对着这种一边倒儿的杀戮也都丧失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纷纷停住前冲的脚步,红着双目死盯着对面那些同样红着双目的敌人,只不过人家是嗜血的通红,而自己却是想哭......高下已判。 “退!退后!” 齐吼再次响起,传入耳中,令众山贼浑身一颤,再也没有人敢不遵从这声由地府阎罗所发出的号令,只好万分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为之地挪动自己的双足,缓缓地退回园中。 “停箭!”陆风见山贼们都乖乖地退回园中了,便赶紧下令停止放箭,又对着面前那些两股都在打颤的敌人大声喝到:“速速弃械,跪地受降,凡直立及顽抗者,皆杀无赦!” 咣当!一声兵器坠地之声,紧接着,便有无数个同样的声音随之响起,剩余的三百山贼已经彻底胆寒,纷纷忙不迭地掷械受降,准备接受命运的裁决。 顺毛驴见此情景,怒恨交加,仍大声嘶吼着要顽抗到底,又挥刀砍翻了自己身旁的两个弃械投降的小喽啰,只可惜却根本无法阻止自己手下认命的决心,反而吓得一众手下纷纷远离躲避,愣是把顺毛驴和他的几个心腹手下晾在中间,腾出了好大一片空地。 “中间的贼匪听着,速速弃械跪地,否则立杀无赦!”陆风知道中间那几个还在站着的贼匪定是贼匪的首领,心存戏谑之意,便又吼了一嗓子。 “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咱们......” 几名心腹见此情形,纷纷转头望向顺毛驴,而他们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是顺毛驴只看他们的眼神,便知道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们也是已经怕了。 顺毛驴仰天长叹一声,忽然大声叫道:“吾乃罗浮侠盗顺毛驴,有请对面的话事之人出来一见。” 话音落地,趴在偏殿顶上,还在为下面的血腥战斗而反胃不已的卓飞,总算是勉强地回过神儿来,而当他压下人类的自然反应之后,再定睛一看,只见后园那一片被晾出来的空地之上,一条魁梧的大汉一把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几名山贼头目,越众而出,抬首挺胸,昂然傲立在月光之下。 绿斗篷,绿帽子,还插着三根山鸡尾羽......侠盗......哇靠!你真得把自己当成罗宾汉了么! 卓飞平生最恨这种装逼之人,因为在他看来,这世上装逼的人不能太多,否则各个都和自己一样,那自己泯然于众,还能糊弄的住谁啊! 所以在一通儿的腹诽之后,卓飞忽然朗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善恶倒头终有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静夜之中,声音传的极远,山贼们跪倒在地,只觉得这颇含磁性的声音犹如自苍穹降下,重重地锤击在每个人的心房之上,令人禁不住地浑身战栗。 顺毛驴一愣,心说我要找能话事之人,怎么却蹦出来个和尚凑热闹? 顺毛驴茫然地顺着声音的方向,向上望去,可却因逆着月光的缘故而不能看清发音之处。于是,顺毛驴一咬牙,又朗声道:“哈哈,不知说话的是哪位高僧?敢问高僧,对于吾等小民而言,这人世间何处不是苦海,何处又可以登岸哉!不瞒高僧你说,我顺毛驴平生只信自己而不敬鬼神,只杀贪官污吏与恶主奸商,却从不祸民,反而劫富济贫,清除戾贼,保民以平安。是以,罗浮左近的百姓皆称我善,宁可担附逆之罪托庇于我,亦不愿求护于官府矣!所以高僧口中的这善恶之说,怕是于我无用也,而至于我死后到底是去天堂,亦或地狱,高僧又以何断言吾命哉!” 呀嗬!这个头戴绿帽的家伙都已经混到这步田地了,竟然还敢跟老子叫板,真不愧是一头倔驴啊!唔,不过这小子的话倒还挺有逻辑性的,也罢,我就再和你掰扯两句,看你服不服气。 “施主自称侠盗,然可知侠者,每每以武犯禁,盗者,皆损人以自肥。就算是劫富济贫,那亦是在蔑视律法、扰乱常理世规,以掳掠他人行善,貌似至公无私,其实归根结底,终不过是些损人利己的欺世盗名之辈也!此乃伪善,施主何以理直气壮乎?” “我顺毛驴劫富济贫便是伪善,难道那昏君贪官终日吸食民脂民膏却不知保民平安便是大师口中的常理世规么!”顺毛驴不忿的大声反问到。 “不错!帝皇坐享天下,自该视天下百姓为子,而官吏受帝皇信赖,分管国事,亦该奉公守法,兢兢业业,如此一来,则天下必靖。然世间之事,每有不遂人意,官吏常因私欲而枉法、而渎职、甚或欺民如狗,如此行径便是逾度,自有律法规条惩治于他,而若仍不能刑,则恐掌刑之人亦逾度也,当由更高掌刑者查明以严惩,以此类推,直至帝皇,此为治臣之规也。 再者,帝皇或视臣民如畜,帝皇或昏聩不明,帝皇或荒诞不经,帝皇或暴虐无道,凡此昏主者,自有天道惩治,或亡身,或灭国,或改朝,不外如此......然,若是人人皆以为自己上承天意,可替天行道的话,那岂不是立时就要天下大乱,岂不是一国立时就要分崩离析,如此一来,吾族势必自残不休,生灵涂炭,万民依旧无可庇佑,其时之状又能好过此刻几分哉?是以,乱世之贼,以盗名者尤甚!” 顺毛驴闻言,浑身巨颤,总觉得自己的内心已被这不知道藏身于何处的高僧所窥破,这......这当真是岂有此理! 乱世之贼,以盗名者尤甚! 梁顺站在枪阵之后,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而幽狼便恭立在他的身边,一副贴服的模样儿,如同忠犬。此刻见梁顺露出思索状,想是在咀嚼其师的话中深意,幽狼知道自己既然归顺,那日后的前程便都在对方师徒的一念之间,于是心存讨好之意,忍不住便献媚言道:“梁将军,想那顺毛驴总是自负侠义,其实却是个嫉贤妒能,表里不一的小人......卓大人非但以慧眼窥得其本质,所下之断语更是一针见血也!啧啧,贵师的这句断语,细细一品,更觉隐含至理,令人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正所谓名师出高徒,梁将军......” 梁顺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梁将军,本来心中还觉得挺美,看幽狼也顺眼的许多,可谁知这小子好死不死,转口便去大赞特赞卓飞,这让刚刚才对他起了一丝好感的梁顺,立刻就左右都看他不顺眼了。 “幽狼,只管做好你的本份就行了,少说废话!”梁顺没好气儿地斥责到。 幽狼被年纪小过他许多的梁顺无端斥责,登时好不尴尬,可是对方的强横武技,却又令幽狼不得不服,基于狼性使然,于是幽狼也只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呜咽一声,赶紧退后半步,再不敢多说废话,以免引来对方的无名之火烧身。 梁顺斥退了幽狼之后,忍不住侧头向偏殿之上望去,腹诽道:说什么乱世之贼,以盗名者尤甚!哼哼,这世上还有比你更会欺世盗名的人么! 梁顺的心思暂且不提,再说顺毛驴听了此话之后,先是心神巨颤,紧接着又不忿地大声吼道:“真是笑话!这天下一片狼藉,官府无力抗虏,却只知强加税赋,百姓们早已是苦不堪言,此毒于族于民皆尤甚于虏害,难道在大师的道理里面,就只许州官肆意放火,而不许我顺毛驴替天行道么!” “哈哈哈,尔所言不差!如今这天下形势,就是只许本州官来放火,而不许尔等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来替天行道,尔若再执迷不悟,那......就必须去死了!嘿嘿,这不是笑话,而是天道,卓某之天道也!”卓飞一边说,一边慢慢地直起身来。 顺毛驴自下向上望去,只见较远处的那座偏殿顶上,一白衣公子正傲立于月华之下,扶剑摇扇,眺之若仙。 “尔是何人!竟敢扮高僧戏弄于我!”顺毛驴大怒,脱口斥道。 偏殿之上的卓飞,闻言大乐,笑言道:“卓某既然能站在此处和尔说话,自然便是尔口中的可话事之人了,尔连这都想不明白,足见是糊涂至极,又如何敢替天行道,尔能分清善恶对错么?” 顺毛驴闻言语塞,正想大骂,而卓飞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又接着奚落道:“还有,不知卓某又何时扮过高僧来哉?我看这只是尔一厢情愿的误会罢了......咳咳,再者说了,如今吾为刀俎,尔为鱼肉,卓某便是存心要戏弄尔一番......尔又奈我何?若我是尔的话,此刻便该心存感激,感激吾还有闲心戏弄尔一番,而不是直接送尔---去死!” 卓飞说到最后,忽然猛地提高音量,穿透夜空,划过每个山贼的心头,令他们禁不止在腊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是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说大当家的,咱都混到这份上了,你还和人家瞎扯个啥淡啊!赶紧求饶保命才是正道儿嘛! 众山贼纷作此想,而卓飞亲卫们此刻大都也和山贼们一个想法,心说这山贼头领好不识实务,都到了这步境地,竟然还敢顶撞咱家大人,果真是不知这‘死’字是怎么写的!大人说的没错,此人的确是糊涂至极,若让这种人或者其他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替天行道的话,那这天下还不得乱上加乱啊! “哈哈哈!只许你行天道,便不许旁人替天行道了么!尔为何人,竟敢如此霸道,竟敢如此地大言不惭,尔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顺毛驴大怒,厉声斥责了一阵儿,接着又吸了口气,忽然哈哈大笑道:“可笑尔自以为胜券在握,孰不知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乎!” “哦?此言何解?”卓飞淡淡地问道。 顺毛驴见卓飞来了兴趣,便从怀中掏出一物,接着嘿嘿一笑,朗声道:“我顺毛驴大小经历百战,岂能不留一后手,实话告诉你吧,我那二弟不吠犬早就率一千弓手埋伏在这西面山坡上的密林之中,只要我手中这号炮一响,瞬时间便会有万支火箭齐发,尽倾于此处......嘿嘿,介时我顺毛驴固然难逃一死,但诸位和这间禅院怕是也要陪我同归于尽了吧!” 嘶......卓飞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倒不是被顺毛驴的话给唬住了,而是在心中感慨道:啧啧,这顺毛驴与本公子性格仿佛,看来都很喜欢忽悠人玩啊! 第九十二章 倔驴必死 “唉,顺毛驴,说你糊涂,你还真的就给糊涂了!就算你二弟带了千名弓箭手上山,但在一瞬间也不可能有万支火箭齐发嘛!呵呵,再者说了,你这糊涂蛋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不知道自己输在何处,真是令本官无语也!” 顺毛驴见卓飞全然不把他的威胁当作一回事儿,心中惊恐,暗想道:这些当官的或者富家公子不都应该是很怕死的么,你看他站那么高而不敢下来就知道此人定是个惜身爱命之人,可为何他竟然不顾忌我的威胁?还说......什么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己输在何处......? 今天事态的变化太快,快到顺毛驴心慌意乱,一时之间都还没来得及将所有的事情想个清楚,如今卓飞这么一提醒,顺毛驴稍一琢磨,登时恍然大悟,脱口言道:“莫非,莫非那罗忠已叛了我不成!” 卓飞闻言,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挤兑道:“到了现在还想不明白,真是糊涂之极,叛你的何止罗忠一人,便是你手下那群狼头狼崽子什么的,也一个不剩的都降了,否则本官靠什么引你入瓮呢?唉,话说本官这道诱敌之计还真是妙不可言,当可载入史册,以供后人学习才是......” 卓飞一边教训着顺毛驴,一边又开始习惯性地神游去了。 既然罗忠和幽狼都已投了敌,那埋伏了千名弓箭手的大话自然就被人揭穿了,顺毛驴心头暗恨,盯着四周,恨不能将罗忠和幽狼这两个叛徒找出来,然后再剁成肉酱。 不过此刻显然不是清理门户的好时机,顺毛驴即使再愤怒,却也不得不冷静下来面对残酷的现实,他暗自琢磨了一下,突然又大吼道:“我顺毛驴瞎了眼,枉信小人,以至于落入今日之境地。然,就算如此,那又如何,就算西山之上只有三百弓手,却也足以烧光这座禅院,让诸位和我顺毛驴来个同归于尽了!” 顺毛驴一边说,一边像变戏法般的打燃火折,对着号炮的引线,威胁之意尽显。 卓飞再次摇头,说道:“顺毛驴啊顺毛驴,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还真干的出来啊!你看看你身边儿,此刻可有人愿意陪你送死乎!” 顺毛驴闻言,愕然望向周围的亲信,只见这些心腹各个都在盯着自己手中的火折,其中有几人和自己目光一对视,便脸色一红,扭脸避开,而更多的人则是满脸古怪神色,盯着自己很是有些不怀好意。而至于再外围的那些山贼,则更是对着自己怒目圆瞪,显然是恨不能食己之肉,不过好在他们已经弃械跪地,否则此刻恐怕早就有几百把刀掷了过来! 顺毛驴倒吸了一口冷气,迅速跳开两步,和那些明显不怀好意的心腹亲信拉开一点儿距离,然后又大吼道:“诸位兄弟,莫怪顺毛驴心狠,须知这些官军全无半点道义,就算是尔等此刻降了,想来终也是难逃一死也,倒不如在此处和他们来个同归于尽,运气好的,等下趁乱说不定还能跑的出去,运气不好的,也有这许多贼配军为我等殉葬,如此好事,又何乐而不为也!” 不得不承认,顺毛驴的口才还是不错的,而他蛊惑人心的本事也是蛮强的,听他这么一嚷嚷,原本那些已经想要扑上去制服他的山贼,登时就又犹豫起来,不知该如何抉择。 “哈哈哈~~~”卓飞见状,仰天长笑,朗声道:“那区区三百山贼,尔竟然也敢引为凭持,真是可笑,孰不知尔这些伏兵后手什么的在本官的眼中,全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顺毛驴望着偏殿顶上,正放声狂笑的卓飞,很是有些惊疑不定,而就在此刻,又听卓飞忽然止了笑音,大喝道:“也罢!既然你要放火,那今日本官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放火,哈哈,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可是天下间只有本官才能放的三味真火......来人,放号炮!” 嘭嘭嘭! 随着卓飞令下,瞬时间,三支号炮冲天而起,划破夜空,甚是绚烂,只可惜这些号炮并不会像烟花那般在空中炸开,否则可就夺目迷人了。 号炮飞至最高,还未落下,后园的山贼们便听见西面院墙后边有人声响起...... “抛机准备,小号烈火弹,点火,放!” 话音落下之后,紧接着,便有十几道破空之声响起,十几条火红的小尾巴划过暗夜,远远地消失在西侧矮山顶上的密林之中,旋即,幽暗的密林忽然间便窜起了一道道火舌,而隐约之间,其中似乎还有惊呼之声传来。 再接着,数息之内,便又有十几条火红的小尾巴投进密林,接着又有十几道火舌窜起,和先前的那些火舌渐渐汇聚一片,形成了足以点亮夜空的烈焰。 随着火红的小尾巴一波一波的投入密林,很快就令山头上这片数十步方圆的密林燃起了熊熊大火,而密林之中的惨嚎哀号之声不断传出,闻之,直令人毛骨悚然也。 后园中的诸山贼凛然向山上望去,似乎隐约之间还能看见有浑身浴火的黑影挣扎着窜出火海,然后跌倒在地,化作一具焦尸......当然了,其实离得这么远,又是黑夜,所以这些场面基本都是山贼们自己想象出来的,然而,就算是这种想象出来的东西,已经足够让他们感同身受,让他们勇气全无,让他们瘫如稀泥,很多山贼甚至都觉得若真的活命无望,那便是速死也好过这般被活活地烧死啊! 嘭! 就在此刻,又一发号炮冲上天际,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回头望去,发现原来是已经被眼前景象所吓傻了的顺毛驴无意中引燃了他自己手中的号炮,而这声号炮上天之后,西山上显然已经没有人能执行他所设下的同归于尽的后手了。 “事到如今,尔等可都服了么?”卓飞的声音再次响起,而就是这种平和的语气,却令每个山贼都感到不寒而栗,纷纷匍匐在地上,用发颤的声音大呼服气,噪杂一片,久久不歇! 卓飞哈哈一下,目光又罩定仍呆立场中,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可谓是众叛亲离的顺毛驴,第三次摇了摇头,叹道:“顺毛驴,你也算是个人才,只可惜这次却犯了三个错误。” 顺毛驴一怔,勉强回过神来,喃喃问道:“三个错误?哪三个错误!” 顺毛驴的声音太小,偏殿顶上的卓飞是完全听不到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咱们的卓大人继续奚落敌人,只见这小子不顾此刻天寒地冻的又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这才冷冷地说道:“其一,尔放着好端端的山贼不做,却偏要来窥觑我部,一头撞到本大人的手上,可谓是自寻死路!其二,尔先前的埋伏已经落空,却仍不知天意,不愿空手而归,却在全不知我部虚实的情况下,非要冒然前来攻打寺院,以至于反被本官施计围杀,这更是找死的行径!至于这其三么,咳咳,我说顺毛驴啊,你也不想想,这寺庙本就是秃驴汇聚之所,秃驴谐音屠驴,这意头对旁人半点无用,可对你这头蠢驴来说却是大大地不吉嘛......啧啧,你胆子倒是够大,果然不敬鬼神,毫不避讳,本官佩服,佩服之至!” 噗哧! 卓飞话音落地,登时引得趴在他身边的吴天笑出声来,心说秃驴谐音屠驴,这话也就恩师他老人家敢在寺庙里面肆无忌弹地讲出来。 而其余人等,包括下面的持枪拉弓的亲卫,闻言之后,皆是忍俊不住,若不是有军纪约束,恐怕他们早就一个个捧着肚子笑抽抽了。 没办法,大人实在是太逗了,你说说,这些联系,大人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至于山贼们闻言后,纷纷一愣,接着又大呼该死,心说咱们怎么都忘了这茬儿了,大当家的跑到寺院来,那可不是自寻死路么,真是的,他要送死随他好了,可咱们怎么也傻乎乎地陪着他来了呢,这下可好了,被人家一锅端了,说不定等下还得陪着他去死,奶奶的,亏大了...... 众人各有所思,而顺毛驴却是面如死灰,呆呆傻傻的,再也没有了半点儿气焰。 “顺毛驴,你到底服是不服,若是服了就赶紧跪地投降,大家扫扫地,都赶紧睡觉去,本官明天还要赶路呢!”卓飞故意轻描淡写地蔑视于他,就是想看看这头驴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嘿嘿,谁让如今你的生死全操于我手,我就是要欺负你,看你怎么抉择! “服?服......老子我服个屁!老子宁死也不要落在尔等这群贼配军的手中!”顺毛驴仰天大吼,那架势还真像一头望月的......驴。 卓飞叹了口气,心说这果然是一头倔驴,不过如此也好,反正自己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收服顺毛驴这种人。 在卓飞看来,顺毛驴其实就跟他自己一样,都是没有半点忠君之心,也绝不愿意屈居人下,受人摆布的人,今日就算因势弱而降,明日一旦其势强,恐怕立刻就会反噬自己。 若是换在风平浪静的盛世,卓飞或许会留他一条生路,反正以他的手段谅也翻不起太大的浪花,可值此天下悬于一线之际,卓飞实在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半点儿兴趣,去尝试着征服这些极不稳定的因素,所以,今日,顺毛驴......必须要死! “罢了,算尔也是一条好汉,尔自裁之后,卓某送你入土便是,去吧!”卓飞淡淡地言道。 顺毛驴苦笑一下,望着偏殿之上那个儒雅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万念俱灰之下,他攥了攥手中的钢刀,洒然横于颈上,大笑言道:“天地不公,何以亡我!” 音落,刀抹,鲜血喷溅而出,横行罗浮群山数年的一代悍匪顺毛驴就此魂消。 靠,还真是头倔驴!你求我一下,说不定我还就饶了你撒...... 当卓飞望着顺毛驴真的慢慢倒下去时,心头忽然莫名其妙的一阵烦躁,不愿再看,于是背转身子,仰望望向高悬于夜空的明月,忍不住地扪心自问到:曾几何时,我已可定夺他人之生死?又曾几何时,我竟已可漠视他人生死而无动于衷哉?天地不公,何以亡我!顺毛驴问的其实没错,只是他不明白,这天地若是公道的话,那拥有辉煌文明的大宋朝,又怎会被一支塞外的蛮族所灭呢!罢了,死都死了,我还去想这么多作甚,时不我待,本天机肩负着改写历史的重任,有时候实在是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与此同时,西山西面,一伙人盯着西山顶上熊熊燃烧的大火,禁不住地浑身发颤。 “他娘的,今日若不是二当家的英明果断,恐怕咱们弟兄就全都要被烧成焦炭了!”沙狗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感慨到。 众山贼闻言,纷纷点头,齐呼二当家的英明,实在是大伙儿的再生父母。 不吠犬望着山头的熊熊大火,也是后怕不已,要说他方才听了沙狗子的回报之后,便感觉事情不对头,想一想,这队官军是何等的精锐,一路上长途急赶,却还能保持军容整齐,而且每日宿营都极有章法,岗哨遍布,岂能一入寺院便开始饮酒赌钱,毫无警惕,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再者说了,那翻山鹰罗忠自己也知道,虽然是个善于探路摸门的家伙,但此人天性胆小,不吠犬实在难以相信他敢一个人摸进寺院去探查,而且还就被他探查成功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不吠犬的直觉虽然很准确,但是他却没有时间去通知顺毛驴了,而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弄出点儿动静来给义兄报警之时,山下的寺院中便已有打斗之声传来,然后没多久就又无声无息了。 不吠犬看不清楚寺院中的动静儿,但是他却知道,既然大哥是摸进去的而不是攻进去的,那方才短暂战斗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大哥成功地收拾了这伙儿官军,要么就是大哥被人家给收拾了。 第九十三章 散财童子 不吠犬心想到,若大哥今夜真的成了事,那自己守住这片密林就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了,而若是大哥败了,那自己恐怕转眼之间便有灭顶之灾,万一被人给困在山上,那就是人家不攻上来,只要饿自己两天,也定能把自己这伙儿人给活活儿地饿死了。 不吠犬别无选择,所以他只能咬了咬牙,下令放弃山头儿,迅速向后山撤退,当时众山贼还很不理解,其中有几个大哥顺毛驴的心腹亲信甚至还不顾尊卑地质问他此举何意,可是此刻...... 不吠犬知道自己的大哥已经完了,因为他能感觉的到,他这种感觉在失去了十六个一同打拼的兄弟之后,早已变得清晰无比。想当年,大哥顺毛驴带着自己十七人来到罗浮山中,愣是凭着不要命的厮杀和各种机谋的运用,这才吞并整合了罗浮群山中大小三十几个山寨,并获得了周遭百姓的认可,成为了罗浮山左近的土皇帝,渐有枭雄气象。 可今日,一念差万事灰,大哥近些年来太过顺利,早已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硬是不听劝非要贪图这队精锐官军的装备战马,这下子......唉! 当年的十八兄弟如今只剩自己一人,不吠犬心中酸楚不已,望着那片烧红的夜空,忍不住地哀叹了一声,接着又举起手中钢刀,对天起誓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兄弟们都别看了,咱们走!” ............................................... 再说趴在另一座偏殿顶上的圆通和顺丰,这一老一少从陆风下令放箭开始,就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了,而待到整座西山都烧红了之后,这二位更是一度晕厥过去,而此刻,俩人望着卓飞的亲卫们正在拿刀枪逼迫着那三百多名山贼俘虏一条一条地将死尸拖出庙门,然后再填入南门外那个刚挖出来的无比巨大的坑中。 话说圆通和顺丰自幼便在禅院,这一辈子连杀鸡都没见过,更遑论是杀人了,而且还是如此大规模的。这俩人看到此刻,足足经历了震撼、恐惧、崩溃、直到麻木,这所有的心路过程。 “方......方丈。”顺丰说话结结巴巴地唤道。 圆通还在发愣,只是下意识的问道:“何......何事?” 顺丰咽了口吐沫,继续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这位卓施主果......果然厉害......厉害的很!轻......轻而易举的就......就把这些山贼都给......给杀了,确是......确是和......和传说中的一样,徒儿信了......信了......” 圆通闻言,回过神来,心说这位卓施主可不是厉害的紧么,我看他哪里是天机星转世,这分明就是天杀星转世嘛! “顺......顺丰啊!云达大师的眼力果然独到,这位卓......卓施主当真不是一般人物,厉害,太厉害了!呼......”圆通方丈好不感慨,结结巴巴的把话说完之后,才觉得心头那股压抑感消了许多。 顺丰见方丈和自己想的一样,于是便拼命地点起了头,接着又颇为忧心地问道:“方丈,那位卓施主在庙里大开杀戒,你说佛祖会怪罪他么?虽说众生平等,可是......可是他杀的是山贼啊!” 圆通一愣,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顺丰这个问题,想想也是,卓施主在寺院里大开杀戒,弄得满地血腥,甚至还连腊烛顶都给烧光了......唔,对了,方才他好像还说什么‘秃驴’来着,只不过离得较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差了,但是,总而言之,他这些行为简直就是亵渎佛祖,亵渎佛门净地,这佛祖就算再慈悲,怕是......怕是也不喜的......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卓施主可是天机星转世啊!而且这些山贼自己摸上门来,欲行歹事,卓施主设计将其圈杀,保得佛门清净,保得咱们这些佛门弟子免受刀兵之灾,虽然手段有些残忍,但是这关乎生死之事,分寸也确实不好掌握。再者,就是九天神佛不也要降魔除妖么?如此想来,佛祖当可宽恕于他吧。 圆通好一通儿的胡思乱想之后,望了望身旁一脸求知欲的小沙弥顺丰,无奈地宣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虽说众生平等,但善恶有报,佛祖大慈大悲大智慧,岂能不辨忠奸,卓施主设计除贼,卫护我佛,自是一桩大功德,佛祖又怎么会怪罪他呢!” 顺丰闻言,恍然大悟,崇拜地看了一眼刚升格为佛祖代言人的圆通方丈,也赶紧双手合十,低喧佛号。 而就在此刻,二人背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道:“圆通方丈果然通晓佛理,小胖子和尚你可要多学着点儿哦!” 一老一少,二僧忙回头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他们口中的卓施主,顿时一惊,浑身冷汗直冒。 顺丰望着满脸笑盈盈的卓飞,实在鼓不起勇气去纠正对方叫自己小胖子的无礼行为,而是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而圆通此刻却在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方才没说啥不该说的话,否则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卓飞见自己把一老一少,两个胖和尚都吓得够呛,心中好笑,又转脸对着圆通说道:“圆通方丈,今夜惊扰了各位大师,实属无奈,还望方丈勿怪,并向寺中诸位大师解释一二。” 圆通闻言,吓了一跳,忙合十回礼道:“阿弥陀佛,卓施主言重了,吾等佛门之人岂会轻动嗔念。再者,施主之所为,暗合斩妖除魔之旨,可谓是我佛门护法,又何怪之有也?” 胖和尚果然上路! 卓飞暗赞一声,又笑言道:“方丈大师谬赞了,这话虽如此,但是卓某毕竟扰了佛门清净,总是难以心安,愿再出纹银两千两,一来请方丈大师代卓某为那匪首顺毛驴置棺立碑,再者请寺中诸位大师为今夜的亡魂诵经超度,好让汝等地下安息,可好?” 胖方丈圆通闻言,再度激动起来,心说一块上好的石碑再加一座楠木棺材,至多不过一百两。至于全寺僧众诵读经文,为亡魂超度,这......这还算是个事儿么?咱们这些侍奉佛祖的,又有哪天不诵经的呢!天呐,这两千两纹银几乎就是白赚的,而这位卓施主哪里是什么天机星,天杀星转世,我看他分明就是散财童子下凡嘛! “阿弥陀佛,卓施主心存善念,施善举,实是功德无量,功德无量,敝寺上下必尽心超度亡魂,助他们早登西天极乐......” “如此甚好,夜已深了,卓某就不打扰两位高僧在房顶上看月亮了,就此告辞。对了,圆通方丈,记着你答应过卓某的事儿哦!”卓飞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是让圆通管好嘴巴,莫要说不该说的话才好。圆通见状,心中一突突,忙郑重地点头不迭,心说打死自己也绝不敢泄漏半点儿,要不然迟早会随着那些山贼一起去登西天极乐了。 卓飞见又吓唬胖方丈圆通成功,微微一笑,仰天打了个哈欠,这才风骚地摇着折扇飘然而去。 而待他走后,圆通和顺丰,一老一少,忽然齐齐坐倒在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想不通自己面对着看上去挺慈眉善目的卓施主之时,为何却是倍感压力,连大气都不敢喘呢? ........................................................... 次日一早,普福禅院已恢复了原貌,就连地上的血迹都冲刷干净了,不过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和烧木头味儿,显示着昨晚这里曾发生过不寻常的事。 禅院的僧人和昨夜留宿在禅院的信众,都颤巍巍地走出了房舍,担惊受怕了一夜的他们已经得到了圆通方丈的合理解释,所以此刻人人都把卓飞这队官军当作保住了他们性命的大恩人看待,虽然不敢靠近,但不少人都远远地对着亲卫们施礼拜谢,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死去的贼人好办,只要埋了尸体就拉倒,麻烦的是那三百多名山贼俘虏,杀又不好杀,留着还得找人看管,你总不能直接放了,那样他们转眼间就又会落草去了。 思索再三,卓飞最后决定将这些山贼先押送到惠州去,然后等待自己返程的时候,再将他们押回梅州整编。不得不承认,顺毛驴手下这些山贼的个人素质还是相当不错的,而且也算是一群守规矩讲纪律的山贼,这也是卓飞愿意留他们一条性命的原因之一。 在卓飞看来,这些山贼毕竟是百战老兵,若是单打独斗的话,那自己的亲卫和梅州的戍卒恐怕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而且这些家伙有武技有胆子,若是放归街市,那绝对是个不稳定因素,所以还是收编了这些家伙比较好,虽说改造起来比较麻烦,但算一算还是很值得的。其实只要将这些山贼打散了编入梅州各营,那就不怕他们能翻起什么大浪花,而在梅州士卒各项优越的福利制度和公平的考核制度的刺激下,相信一段时日之后,这些山贼应该就能彻底的归心了。 早餐过后,卓飞对三百多名山贼进行了热情而又诚恳的讲话,在讲话中,卓飞首先打消了他们的忧虑,接着又阐明了大义,再对这些山贼描画出一副无比美好的人生蓝图,并当场许下诺言,说只要他们能认真地接受改造,洗心革面做人,那三个月之后,便直接授予他们中级技能的津贴。 话说这些山贼,早餐时才刚从看守他们的亲卫哪里听闻了梅州卒的各项福利制度,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不可思议之事,而那貌似公平的技能大比更是令每个山贼心生向往,恨不能也去试试自己的水平,然后拿上那让人眼红流口水的丰厚津贴,再花个痛快。 而如今卓知州大人亲口告诉自己,说只要自己认真地接受改造,洗心革面......唔,其实说白了就是守规矩,只要咱们守规矩三个月,那日后就能拿到中级技能津贴......嘿,不就是守规矩么,这还不容易么,咱们以前的规矩也不少嘛......天呐,想来想去,算来算去,这事儿也太便宜了点儿吧?我说卓大人该不会是在哄咱们吧?呸呸,人家卓大人这么大的官儿,一根指头就把咱们都给捏死了,干嘛要费劲儿哄咱们玩啊! 卓飞的讲话不但令众山贼忧心尽去,而且还倍受鼓舞,纷纷赌咒发誓自己决不会辜负卓知州大人的殷切期盼,一定好好改造,好好做人。 卓飞很满意,又谆谆叮嘱了一番之后,又当场唤来一名叫做尹华的亲卫队长,着他带五十名亲卫将这伙儿山贼先押送到惠州安置,等待自己回程。接着又命吴天以自己的名义手书一封给惠州知州,请他允许这三百山贼先住入惠州军营,毕竟这些人已经投降,算是官军了,那关在牢狱里也不合适,而若是随地扎营安置的话,那又极为不安全,所以还是安排在军营里合适。 该考虑到的细节都考虑到了,而三百山贼也从卓知州大人的言语中感受到了这位少年大人接纳他们的诚意,纷纷感动不已,跪地叩拜不休。 一切处理完毕,卓飞一行便再次踏上了前往广州的官道,此处距离广州约莫还有三百里地,即使是骑马急赶,那最少也要三天时间。 第九十四章 不解来意 话说自从经历顺毛驴这事儿之后,卓飞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托大了一些。想那赵溍和张镇孙若是不惜一切地将自己杀死在路上的话,那自己还真是没处说理去了,因为人家大可推说是山贼所为,而若无确凿的证据的话,恐怕无论是大哥,还是朝廷,都奈何不了他们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赵溍和张镇孙虽然可能很厌恶很恨自己,但是在大义面前,这二位恐怕还不会冲动到不顾一切地来收拾自己的地步,毕竟自己是正牌儿的知州,杀自己便等同于造反啊! 卓飞虽然很愿意相信赵溍和张镇孙二位都是有理智的人,还不会头脑发热到这个地步。但是以卓飞的个性,绝对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别人的头脑会不会发热,所以在进入广南中路地界之后,直至到达广州之前的这段路程才是最凶险的。卓飞为保万全,为了最大限度的避免赵、张二人拍自己的黑砖,所以不得不派出五十名亲卫先行探路,并通报沿途驿站,和途经的各个县府,并且每过一县,还以道路不靖为由,请各县府派员护送,如此一来,虽然麻烦耗时,但却不给旁人丝毫可乘之机,嘿嘿,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 话说宋灭南汉时只有唐代所建的子城一座,后来宋廷为了加强对岭南地区的统治,不仅维修了这座子城,还同时修建了东、西两城,于是这座子城便被称为“中城”,这就是宋代广州三城的格局。 不过宋中城要比唐子城大些,其承南汉兴王府修筑,并把南汉时凿平的番、禺二山包入城内。其范围大致北到南越文王墓,西界西湖,东界文溪正流,南抵珠江岸边,为南北向的不规则形。中城内大致可分为两部分,即衙署区和商业区。 中城北部为历代官衙所在,以今财政厅为中心,越王宫、汉南海郡,隋刺史署,唐节度使署,南汉为德龙宫,宋为经略安抚使司均设在这里,具体说来就是今惠爱街(中山四路)以北地区。 中城南部为商业区,南汉建双阙,至宋(1052年)改为双门,又称“节度楼”。以此双门底为中心,直到西湖路附近的珠江沿岸即为大市所在,也就是沿江商业区,包括河边码头,既今日的惠福路一带。 而中城西部修有西园,宋于西园唐代响军堂旧址建经略司,也就是广南东路一分为二之后,广南中路经略安抚使司衙门之所在,而原江西制置使赵溍如今已经正式升格为广南中路经略安抚使,坐镇西园,总揽一路军政。 十二月二十二日,午时,西园。 今日无风,正午的阳光洒在人身,驱走冬日寒意,很是舒服。赵溍午膳之后,也不回寝房,而是命人搬了摇椅,摆在使司衙门后园的凉亭前,躺卧其上,闭目小憩,于半梦半醒之间追忆年少之勇事,自得自乐,倒也惬意的很。 只可惜惬意未久,便有下人来报,说广州知州张镇孙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赵溍被扰,微微不乐,不过还是命下人速请张镇孙至此叙话。 对于张镇孙这个人,赵溍的心态很是有些矛盾。要说这位辛未科状元写得诗文,统得大军,可谓是能文能武,堪称国家栋梁。只是这位国家栋梁的个性太过于耿直,遇事丝毫不懂转圜,平日里施政治州,整革军伍,也多是自把自为,很少将使司的建言放在心上,为此,赵溍曾数次隐晦地警告过他,可他每次皆是随口敷衍,而过后依然我行我素。 赵溍对此颇为不满,但是看在如今山河动荡,家国不靖,正是用人之际的份儿上,便忍了下来。而且他也知道张镇孙本是官家属意的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的人选,本来已经蒙召上京受命了,可是后来不知怎地,朝堂上竟对此任命一片反对之声,就连三位相爷也无一支持官家的心意,搞得官家最后只能无奈地收回成命,改任他为广州知州。而广南东路也因此一分为二,一归马俭,一归自己,所以算起来还是自己和马俭二人瓜分了本属于其的官位,其心中有些怨言,有些桀骜,倒也算是人之常情也! 不过赵溍知道,张镇孙的圣眷未衰,这点从他一个四品知州却加了龙图阁待制便能看的分明,所以说不定哪天官家还会大用他,而这也是赵溍一直忍着张镇孙的主因。再者,本朝开科一百一十九次,状元一百一十八人,岭南籍者,唯此一人尔!是以此人在岭南士林和民间的威望均著,绝非自己这个外来者所能企及的。 无论换了是谁,下面有一个随时都可能爬到自己头上去的属下,那恐怕都会觉得很是别扭,而赵溍的种种复杂心态,亦多源于此也。 “下官拜见正使大人!”广州知州张镇孙来到赵溍面前,恭敬地施了一礼。 赵溍闻声,缓缓地睁开眼睛,却不起身,只是微笑着言道:“呵呵,鼎卿来了,唉,这人年纪大了,便愈发虚弱,身子骨也变得慵懒起来,而今日这常年行军打仗落下的腰病又犯了,起身不便,还望鼎卿勿怪吾失礼才好。” 张镇孙闻言,连忙拱手道:“无妨,无妨,下官今日若非突有要事禀报,则万万不敢前来搅扰赵经略养病的。” 赵溍闻言,登时一肚子的不爽,心说我只是在跟你说客气话而已,按着套路,那你就该回答说:大人忧心国事,身体力行,以至于积劳成疾,此正是吾辈效仿之楷模,云云......才对。结果你倒好,直接来个‘无妨、无妨’,搞得老子好像真的在跟你赔罪是的,呼呼,可恶可恶,也不知其是真的顽愚,还是故意在气老子。 赵溍心中不爽,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又淡淡言:“哦?不知是何事竟令张大人如此急态。” 从亲切的唤字变成了“张大人”,张镇孙能感受到经略大人态度的转变,但他却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自己为何惹得正使大人不快了。不过他自家知自家事,知道这位赵经略早就对自己有所不满,而他也不在乎这些,于是微微一愣之后,便又抱拳言道:“启禀赵经略大人,下官方才收到增城鸽书,说梅州知州已入本路,直奔广州而来,说是要与经略大人一唔。” “梅州知州......?”赵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喃喃念叨。 张镇孙见状,连忙补充道:“梅州知州便是官家破格擢用的那位少年郎卓飞,广东经略马俭的结拜义弟......” “什么!卓飞!这不就那个占我韶州不还的黄口小儿么!他来此寻我作甚!”赵溍总算是反应过来,震惊不已,霍然起身,很是茫然问到。 张镇孙见状,登时腹诽不已,心说你不是犯了腰病,连起身都很困难了么?可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赵溍话音落地,却无人应答,扭头一看,只见张镇孙正满脸古怪地望着自己,顿时醒悟过来,老脸微微一红,忙岔开话题道:“咦,那娃儿竟敢擅离辖境,而马俭老匹夫竟也由得他乱来么!” 人家毕竟是上官,所以张镇孙也不好借这事儿去挤兑赵溍,还是说正事儿要紧,于是他想了想,才回答道:“下官也是颇为不解,这梅州知州擅离辖境,已是不对,而其竟然还大张旗鼓,每过一驿皆提前通传,每过州县,皆以道路不靖为由,要求当地派员护送,似乎唯恐旁人不知,实是古怪的紧。” 赵溍一听,更是头晕,心说这确是古怪,身为一州知州,随随便便就离开自己的辖境,已是犯律之事,就算马俭那老丘八护着你,让你在广南东路境内随意游走,可是你入了我广南中路之后就该收敛一些才对嘛,可你偏偏还要如此大张旗鼓的前来,还指名道姓地说要见我,难道你就不怕旁人参你一个擅离职守之罪么?而就算你自己不怕,可是你这样无端端地来找我,我还怕旁人会起疑以为我在跟你密谋什么玩意儿呢! 赵溍苦思不解,实在想不明白卓飞来找自己干什么,而据他对这个异军突起的新贵的了解,此人不过束发之年,却文采斐然,贤名卓著,且善机谋,善强辩,而韶州大战之后,还得再加上一条善战之名,端地是本年度最拉风的人物,令人不得不为之侧目。 可就这么一个冉冉升起的官场新贵,为何会毫不顾忌影响的窜过来找自己,这实在有违于常理,咱跟你又不熟,你这不是在坑人么! “鼎卿啊!吾实是不解那黄口小儿的来意,却不知鼎卿可有头绪?”赵溍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虚心求教于张镇孙。 可惜张镇孙也摇了摇头,说道:“下官也是不解,只不过下官以为,此子前来,定是得了马俭的授意,否则如何可如此嚣张......” 赵溍一愣,心说你这不是废话么!至于那小子嚣不嚣张,就更不用说了,他要是不嚣张,敢霸着韶州不还,奶奶的,老子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咦,慢着,韶州......难道他是为此而来? 想到此处,赵溍忽然灵光一现,似乎捕捉到点头绪了,于是喃喃自语道:“莫非......莫非此子是为了归还韶州而来?” 张镇孙一听,登时两眼一翻,没好气儿的说道:“经略大人,下官以为绝非此事,大人且想想,那黄口小儿一早就驻军连平,又从龙南穿山而过,与吕师夔决战韶州,胜而据之,凡此种种,绝非巧合,皆可看出此子与那马俭早有图谋我韶州、南雄、梅关一线之意,而后下官引大军前去讨城,其竟然唆使远近乡民挡在两军阵前,令吾不得不退......唉,若不是太多百姓受其蒙蔽,那吾定要引军攻城,将那卑鄙无耻的黄口小儿逐出我广南中路......哼哼,那二人狼狈为奸,野心勃勃,不但于辖境施行暴政虐民,甚至还敢蒙蔽圣听,煽动百姓,实是吾族之大害,吾国之大患也!” 赵溍很清楚张镇孙口中的那二人是谁,而他也知道张镇孙未能出任一路经略,而屈就于广州知州,这事儿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是马俭那老丘八和卓飞那黄口小儿密谋搅了他的职事,但据各渠道得来的消息一分析,便可发现这二位即便不是主谋,但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再者,此次韶州之战,张镇孙率军赶去韶州,更是闹了个灰头土脸,无功而返,是以积怨更甚。 所以张镇孙对那二位心怀恨意是情有可原的,可是赵溍虽然在韶州之事上和张镇孙是同一战线的,但他却并不赞同张镇孙对那二位的评价,毕竟赵溍自己也是这倒张事件的受益人,否则此刻他最多从江西制置使改封为广东制置使,而经略安抚使那还得是人家张镇孙的。如此一来,俩人便要平起平坐,而要严格说起来,那人家张镇孙甚至还得高过他半级......唔,这人当下属已是如此地令人不快,那自己若是再屈居其下的话......咳咳,那还不得活活儿被他气死么! 赵溍想到此处,忽然觉得背脊一寒,心中忍不住暗赞了那二位一句,又想到:这张镇孙逢人便说什么广南东路暴政虐民,士绅百姓无不受其荼毒,本来自己还信了他,可派人去一打听,方知人家广南东路自推行了那位卓知州谋划的新政之后,如今不但百姓欢欣,士气鼓舞,就连官场的萎靡之风也一扫而空,尤其是路府梅州,更是一片蒸蒸日上,欣欣向荣之态,直令人艳羡不已。 第九十五章 矛盾由来 赵溍是个领兵之人,他一眼就看出了广东新政的好处。开设钱庄放贷即可聚财谋利,为官吏分红养廉,又可杜绝克扣军饷之弊,而技能大比则更是激励士卒,提升军力的不二良方。赵溍本想在本路照猫画虎,可是这张镇孙硬是说开设钱庄是与民争利,技能大比是搅乱军制云云,而且他自己反对还不算,竟还鼓动本地士绅和不少害怕损及自身利益的官吏将校们一起来反对,由于人数众多,声势不小,搞得赵溍也不得不暂时搁置自己的心思。 至于广东新政的清议司,这事儿更是被张镇孙骂的一文不值,说人家这是在蛊惑人心,收买士林,想要以此来动摇法统,动摇国本,说人家其心可诛,犯了该株连九族的谋逆大罪。 对于此,赵溍倒觉得没那么严重,在他看来,反正那些士子文人闲来没事儿就要谈论时弊,动不动就来个聚众请命什么的,正所谓堵不如疏,那还不如把他们收拢在一块儿,让他们议个够去,反正决定权在使司,那又能翻起什么大浪,再者说了,这个清议司由使司筹办,若应对得法的话,那搞不好可成操控士林的利器,最不济也能起个借鉴作用,何乐而不为嘛!要说这事儿倒是得到了全城大多士子文人的支持,要求成立清议司的呼声也不小,可张镇孙是路府知州,他若不允,那这事儿就绝对搞不起来,而且他还联合了几位迂腐的文坛宿老搬出什么祖制法理来一通儿胡搅蛮缠,便将这事儿给搅黄了。而赵溍也觉得这事儿成与不成都无所谓,便由得他去了。 而广东新政最被赵溍看重的一条,那还就非贩卖爱国彩票莫属了,在他看来,这条敛财妙策,那简直就是可以无限生蛋,不,简直就是可以无限生金蛋的母鸡,真不知道那位年轻的卓知州是如何想出来的!唉,连年打仗,各地民力财力消耗皆巨,虽然说起来俗不可耐,可如今最缺的还就是钱了,想那马俭老丘八真是好运气,像这种文武双全,还会赚钱的绝世大才怎么就落不到我手上呢?否则的话,莫说是拜为兄弟,就是让老夫尊他为叔也不是不...... “经略大人,经略大人?”张镇孙见赵溍久久没有言语,而脸上更是阴晴不定,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而到了最后,竟然还流露出惋惜之色,于是再也忍耐不住,便低声唤到。 赵溍回过神儿来,望了一眼身旁的张镇孙,忽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厌恶,心说咱这儿倒是也有位文武双全的大才,可却不会赚钱,还净给添乱,若不是他放出消息说贩卖彩票是腐蚀人心的毒计,是掠夺民财的恶政,引得不明真相的百姓和士绅齐声反对的话,那自己这会儿早就要躺在钱堆上睡觉了,何须再为使司无钱扩军置械而忧虑,呼呼,说实话,韶州被马俭占去了也好,否则若搁在自己手上的话,那还真不知道拿什么去赈灾呢! 这些事儿平时赵溍也都忍了,可此刻一起想出来,竟是越想越来气,心说你张镇孙就算和那二位有仇,但也不要彻底地去否定人家的善政么?人家做什么,你就反对什么,这也太过于意气用事了吧!再说了,你若是真要反对人家也行,可又不见你拿出比人家更好的仁政妙策来。使司新建,无钱无粮,上次让你广州府支援些钱财绢帛出来,好给使司衙门的大小官吏购置过冬寒衣、炭火,可你倒好,一毛不拔不说,偏还要讲什么如今国难当头,百姓皆苦,身为衙门中人,自该能省就省,节俭用度,以为万民楷模的废话......,他奶奶的,能挣钱的法儿都被你给搅黄了,却反过头来大谈节俭,真他娘的...... 赵溍越想就越想骂娘,于是没好气儿地撇了张镇孙一眼,淡淡地言道:“韶州虽被广东占去,但是唆使百姓拦于两军阵前的可是松源蔡家子,而那梅州知州早就引军而回了,应于此事无干,张大人怕是记岔了吧?” 经略大人的语气愈发不善,张镇孙闻言一愣,忍不住辩说道:“赵经略何出此言,想那蔡蒙吉不过是梅州义兵总督,自然归知州节制,若不是那黄口小儿离去前授意,蔡蒙吉又如何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也!哼,松源蔡,一门三进士,世受皇恩,却不思报,反而与那黄口小儿共行此谋逆之事,当真是岂有此理!而马俭那老匹夫如此纵容,亦有合谋之嫌!只恨如今圣听被奸佞所掩,以至于张某之言如石沉大海,而不能达于御前也,这些误国误民的乱臣贼子......” “够了!住口!”张镇孙越说越不像话,直令赵溍勃然大怒,心说你骂那卓飞和蔡蒙吉无妨,骂马俭那老丘八也就是稍有逾越,这些本经略可全不与你计较,可你咋骂着骂着就骂到朝堂上了呢?什么叫做“圣听被奸佞所掩”?你这口中的奸佞是谁?陈相?张少保?还是陆枢密?奶奶的,要骂你自己回家骂就好了,偏偏还要跑来我面前骂,这话若是让人传了出去,人家怕不得以为我也对三位相爷口出怨言么! 赵溍一通腹诽,忽然又想到张镇孙那句“以至于张某之言如石沉大海,而不能达于御前也”,咦,你之言?你小子有什么言不能达于御前了,莫非你还上了密奏不成?呼呼,真是可恶,想自使司衙门设立之后,本官早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各级官吏训诫强调过,说咱们这广中一路,言要同声,行要同辙......可你倒好,未经本官许可,竟敢私上密奏,权当老子我的话是放屁,这胆子还真是挺肥的嘛! 赵溍虽是文臣,但两宋时期多是文臣统军,而赵溍常任江西制置使,以至于这么多年行伍生涯下来,他的性情也渐渐地向直来直去的武人转移,而他作为一路长官,对于张镇孙这种跨过自己私上密折的行为更是厌憎无比。 “张大人慎言!官家虽然年幼,却是聪颖好学,知义明事,如今在诸位相爷和朝堂诸公的辅佐之下,虽秉承大统未久,却已渐有圣主之相,于此国祚不稳之际,实是令天下军民振奋之大善也!张大人,本官奉劝尔一句,做人当谦虚敬慎,宽仁大度,切莫因一己之私怨而迁怒于他人才好。” 赵溍在气头儿上,这番话已经说得是相当地不客气了,张镇孙措不及防,一时间被训的有些发晕,略微反思一下,也觉得自己今日的确是有些失言了。不过张镇孙的性格耿直,虽觉得自己失言,但却丝毫不认为自己所言有错,而他面对着赵溍的斥责,是既不辩解,也不躬身受教,只是话锋一转,将话题又转移回到正事儿上来,只听他言道:“经略大人,如今那黄口小儿已过增城,两日内必到本州,不知经略有何计较,不如示下,也好让下官做个准备。” 赵溍见张镇孙全无认错之心,火气更甚,不爽地脱口言道:“既然不知其为何而来,又让本官如何计较示下!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咱们在自家门口还会怕了他么!呼呼,本官也不知如何准备,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镇孙见经略大人一副吃了火药的样子,却也不怵,反而躬身一礼,说道:“下官遵命,就此告辞了,既然经略大人腰疾难忍,那不如多修养几日,下官必不让大人失望便是。” 张镇孙说完,便转身大步而去,而赵溍望着他的背影一怔,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心说自己的无心之言,被他这么一接话,反倒成了自己授权他去瞎折腾了,而且他还要我多修养几日,显然是想让我刻意冷落一下那梅州知州,好腾出时间来让他去刁难人家...... 赵溍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也恨马俭和卓飞占了他的韶州不还,令他颜面大跌,好生不爽。而另一方面他也感激广南东路能快速做出反应,全歼地来犯敌军不说,还收复了韶州、南雄、梅关,这让他的失土之责得以弥补,而且战局转利,否则就凭自己手下这捉襟见肘的兵力,恐怕要被那吕师夔连下数城,会不会一直打到广州来都难说的很。 赵溍想至此处,又暗自叹息到:唉,此次吕师夔部忽然大举南侵,自己应对不及,仓促抵御,以至于痛失大将熊飞和逢龙,实是可惜,否则但有一人在,那马俭、卓飞也不至于强占了城而不还啊? 不过事已至此,纵扼腕又有何用?今日那梅州知州擅离辖境前来见我,必有缘由,而本官还真想会一会这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少年,问问他到底还打不打算还我的韶州......哼,也罢,就让那张镇孙先去施个下马威,出出怨气也好,只要他不是干的太离谱儿,那自有本官去挽回局面便是。 赵溍对于马俭和卓飞的恨意远未上升到仇恨的地步,撑死也就是有股子被人抢了风头,驳了脸面的不忿感。在他看来,韶州暂时被广东经略司驻守也好,因为这样既不用他出钱重建韶州,赈济灾民,又可让他腾出手来,安心地整顿本路兵马。 而且此次马俭据友军之城不还的行径,朝堂上那班大臣定会为此争论不休,如此一来,他的失土之责反倒会无人问津了,这又何乐而不为? 再者,韶州地处山区,虽是战略要地,却着实不怎么富裕,且刚遭战火,处处皆是狼烟,强讨回来又有何用?说真的,赵溍有时甚至还暗自庆幸张镇孙没能把韶州给抢回来,否则的话,广南中路这本已捉襟见肘的财政,怕是就要立时崩溃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广南中路下辖韶、连、封、新、广、南恩、南雄七州,和肇庆、德庆、英德三府,地方不小,出产也颇丰,只可惜让鞑虏祸害过挺长时间。赵溍奉命率军收复广州,虽然成功了,但是元将黄世雄退走时,一路掳掠,沿途府库皆扫荡的干干净净,几乎连个渣儿都没给赵溍剩下来,而赵溍入城之后,还要四处筹粮筹钱,赈济受了兵灾的百姓。直到后来朝廷下令成立广南中路经略安抚使司之时,赵溍穷的甚至没钱修缮西园的经略司衙门,最后还是靠着广州乡绅的捐助才补了补房顶,修了修破窗。 窘迫至此,那就难怪赵溍凡事都先从经济角度去考虑问题了,而缺钱,也是他渐渐对张镇孙生出不满的主因之一。赵溍以为,这韶州和南雄州只要不是被鞑虏占了,那谁占去都是无伤大雅的,既然马俭爱要,那就给他好了,谁让人家钱多不愁花呢? 而若说唯一让赵溍有些感到不舍的,那便是韶州境内有银有铜,大湖、黄坑两个银场,还有涔水铜场,虽说这三处矿场出产都不多,相较于驻守韶州的花费可谓是不值一提,且还惨遭几番劫掠,但是矿产这东西只要挖出来烧一烧,那就是现钱,如今却平白让马俭那老丘八占了去,这令赵溍的心里面多少还是有些不太甘心啊! 如今梅州知州亲自前来,虽然赵溍并不知是何事,但却隐隐地感觉到对方当是有求于己的,再联想到如今圣驾已至潮州,说不定广东方面迫于朝堂的压力,所以马俭才特意派出系铃人卓大知州前来登门赔罪的吧! 赵溍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比较大,于是这心情便也渐渐地轻松起来,心中开始想着若真如此的话,那自己可要把握住机会,狠狠地敲敲对方的竹杠才行,反正人家广东有的是钱,不在乎。 赵溍想到此处,一挥手,说道:“来人,速去请方副使过来议事。” 第九十六章 广州城外 话说又经过了四日的跋涉,卓飞终于来到了岭南第一大城---广州。卓飞遥望着官道尽头那巍峨高耸的广州城墙,依稀是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长安城,一时间不由得诗兴大发,张口就吟。 “阳光明媚百花香,不医风餐露宿肠。 驰道终尽现城影,才是行者最良方。” (注:“行者”在此处指出行之人。) “妙妙妙,恩师此诗言浅意深,琅琅上口,直道出了赶路之人的心声,端地又是一首佳作。”吴天见恩师兴致不错,忙驱马靠近,赶来凑趣。 卓飞闻言,哈哈大笑,佯怒言道:“为师随口胡诌两句,又哪里会是什么佳作,吾看你这小子近日也变得油滑起来,真是讨打!” 吴天一吐舌头,赶紧勒马落后两步,掩嘴窃笑不已。 卓飞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又扭头望向官道尽头的雄城广州,感慨颇多。 一样的条石青砖,一样的四角棱边,一样的箭楼望台,一样的洞门水桥......一切的一切,看上去皆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而这种感觉,无论是在梅州,还是韶州,那可都是感受不到的。 唔,其实这广州城的格局和古长安城相差甚远,不一样的地方比比皆是,只是卓飞乍见了这么一座同样有着丰厚底蕴的大都城,一时间有些触景生情罢了。 卓飞骑在马上,领着近千亲卫,沿官道缓缓地向着广州城驰去。沿途行人,纷纷为之侧目。要说广州百姓那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但就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他们,却也猜不出这队明显是官军的人马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你说这队骑兵是马军吧,可又不太像,因为他们手中的兵器,并不是制式马刀,而是有枪有盾,有弓有刀的,再者,这队人马甲胄齐全,浑身上下的装备看上去都不是凡品,就这身打扮,又哪里是本州那些穷酸马军可以相比的,而就算是赵经略的亲卫,似乎也没这些兵看着气派啊! 再者,细心一些的人还发现,这支官军虽然都骑在马上,可却没有一个是罗圈腿的,这就说明这些人并非真正的骑兵,而他们骑马恐怕只是代步之用......唔,这一点从他们把胯下的骏马都快骑成毛驴了就能看的出来。 不过沿途的广州百姓还发现,这支不专业的骑兵,军容甚是齐整,而军纪更是严苛,千余人的队伍,却只闻马蹄踢踏之声,而无半点喧哗私语。队中每个士卒看上去都很年轻,然人人眉宇之间却皆隐含着一股子肃杀之气。只是从你身旁经过,便足以压得你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若随便一人再扫上你一眼的话,那就算平日里胆子大的也会情不自禁的浑身哆嗦,而那些胆小的恐怕立时就会跪倒在地了。 这队官军,人人皆着黑甲黑盔,从远处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就如暴风雨前的黑云滚滚逼来。可是这队气势可怖官军行走在官道上却是异常的守规矩,本可八马并行的官道,人家只三骑并行,而遇到人多之处,还提前减速缓行,若有避让不及的百姓车辆,这队官军甚至还驻马停定,耐心的等待片刻,这副场景直令广州百姓啧啧称奇,心说天下间原来也有如此本份的官军啊! 而这还不算什么,其实最让广州百姓百思而不得其解的是,这队与众不同的黑甲铁骑的领头之人竟是一位白衣长衫,生得眉清目秀,儒雅风流的翩翩公子哥,而看他那年纪,至多也就有个十六、七岁的样子,此子骑在马上,一双灵目四处张望不停,眉宇嘴角总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盈盈笑意,这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地心生亲近之意。 沿途百姓们打量着卓飞的时候,卓飞也在打量着他们,卓飞发现,这广州百姓显然没有梅州百姓过的那么地悠闲惬意,或许是刚经历战乱不久的缘故,此地百姓的脸上总是有一股子难掩的忧虑之色,且每个人似乎都有些受惊过度后遗症的样子,望着自己这支队伍,惊惊乍乍,忐忑不安,就好像自己要给他们带来战争一般。 唉,百姓只求安稳度日,而就这点儿基本的要求,如今却都是一种奢望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言确是人间真谛。 卓飞颇为感慨,他很想告诉这些百姓,既然自己来了这个时代,那他们就不必再去忍受历史上的异族统治,不必再去做亡国奴。自己穿越的目的,那就是为了改变这段悲惨的历史的。当然,卓飞其实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改变原本的历史,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只可以重写历史的蝴蝶,还是那种只能融合在原有的历史中的过客。 卓飞只是个孤儿,在他穿越前,也只不过是个活在社会底层却依然不愿放弃自己梦想的少年,而若除去有理想不认命这两条,那他基本还算是个那个时代的问题少年。也正因如此,所以卓飞并不像其他穿越文中的主角那般有着各式各样的天生加成,他不是特种兵,没有可以防身的武技;他也不是各种专家,可以想都不想就创造出各种跨越时代的高科技;而他更没有那种可以把历史记得精确到年月的超能力,尽管这种超能力几乎是所有穿越文主角必备的技能之一......。 而卓飞所依仗凭持的,只有他那股子永不屈服于命运的顽强精神,只有他那套千锤百炼的巧舌俐齿,只有他领先于这个时代几百年的思想和见识,只有他肚子里的那点儿盗版诗词,只有那些从手机中搜罗总结出来的一些可能会用的上的东西...... 当然了,其实卓飞与这时代人最大的不同,还要数他那颗灵活而不受半点儿束缚的头脑了。 所以说,我们的主角卓飞只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却并不清楚任何细节,他甚至都不知道宋朝彻底灭亡是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宋朝最后一位皇帝是谁,而他知道的只是宋朝必亡,蒙元必胜,华夏民族的先进文明即将要被野蛮文明第一次野蛮的打断,而这是卓飞所不允许的。 卓飞穿越之后,虽说已经做了很多事,但他并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改变原来的历史,比如说他不知道广南东路在历史上有没有一分为二,也不知道韶州有没有被吕师夔攻克,更不知道吕师夔这支元军在原本的历史上是不是也全军覆没了。 天下形势还是不利于宋,历史的车轮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改变转动的方向,所以卓飞实在没底气告诉这些广州的百姓,不要害怕,不要担忧,他甚至都不敢这么告诉自己。 文曲,武曲,天机,三星合一,但愿那位云达大师真得是窥破了天道的高僧,而不是在忽悠我玩儿的吧! 出于对未来的迷茫,卓飞也只能一边暗骂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地学学历史,一边又借着云达大师的观星术来安慰一下自己了。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他的出现早已经改变了原有的历史,比如说张镇孙没有当上广东制置使,比如说广南东路的一分为二,比如说韶州梅关一线失而复得,比如说吕师夔全军覆没,哪怕就是这广州城中的赵溍,若是按着原本的历史,那此刻他也已经差不多要弃城而遁了......所以说,卓飞这只小蝴蝶的威力,那还是相当地可观的。 “恩师,有人来了!”吴天小声的提醒到。 卓飞回过神儿来,放眼望去,只见官道尽头的城门处忽然飙出了一大队的人马,速度不慢,搅得官道上一时间鸡飞狗跳,尘土飞扬,真是好不混乱。 卓飞皱了皱眉头,心说这队骑兵好不蛮横,城门本是人多处,你纵马飞奔,难道就不怕踏了行人么!唔,对了,当初那三个来梅州报捷的江西斥候不也如此么,看来赵溍治下之军便都是这副嚣张跋扈的德性吧! 卓飞念至此处,心中立刻对赵溍的治军能力看低了一大截,而就在此刻,对面的马军已经飙至近前,而其中一员二十多岁白面白袍的小将,一马当先,毫不减速,一直冲到距离卓飞队伍十步之地,眼看着就要撞上时,这才猛地勒马停定,又掂起手中的镔铁点银枪朝虚空一指,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呔,前方来者何人,为何无故引军至此,且速速道来,否则立杀无赦!” “我呸!就你这小鸡崽子,搁这儿唬谁哪!老子就不搭理你,你来杀个试试!”不待卓飞言语,王挫的暴脾气就上来了,只见他驱马上前两步,一边划拉着手中双斧,一边满是不屑的奚落到。 白袍小将闻言,大怒,白皙的小脸登时憋的通红,挥枪一指王挫,吼道:“兀那军汉,竟敢恶语伤人,今日小爷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家七十二路白虎枪的威力!” 王挫闻言,哈哈大笑,指着白袍小将说道:“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娃娃,拿根烧火棍就敢自称什么白虎枪,真是笑死个人了!对了,师傅,这小子要找事儿,您说徒儿能和他打不?” 王挫这次总算是没忘记请示卓飞,卓飞闻言,心说人家都踩到咱的头上来了,若不打的话,那岂不是先就矮了三分么!所以打是一定要打的,只不过老子看这小子的卖相不错,手底下说不定还真得有那么两下子,而你那刚刚才悟出来没两天的斧法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为师我实在没啥信心,万一你再给我丢个人......唉,刚儿要是在的话,可能还靠谱点儿。 卓飞很有些犹豫,可转眼间他又望见白袍小将身后跟着的大队人马中,打头的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将领,而此人也已经勒马停在远处,面带微笑,坐视好戏,全没有半点儿要过来劝架的意思,看他那架势,显然是有意让这员白袍小将先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娘的!真是欺人太甚! 卓飞暗骂一声,恨不得立刻下令王挫将对面这个张牙舞爪的小东西直接给弄死,好让广州这帮子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可是他又实在是担心王挫的战斗力,万一没把人家弄死,再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那到时可该咋整啊! 唉,要是屎壳螂在此的话,定能收拾这小兔崽子!卓飞忍不住感慨一声,心说自己的这些手下,若论结阵打群架那倒谁都不怕,可若是放单独斗的话,还真没有一个能像史克虏那般拿得出手的!唔,对了,倒是有一个,却不知...... 卓飞想到此处,忙扭头向梁顺望去,只见这小子似乎是早就猜到自己要求助于他似的,直把头抬得高高的,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儿。 梁顺斜眼看见卓飞望向自己,先是得意地一笑,接着又微嗤了一声,最后这才满脸不屑地说道:“米粒之光也敢争辉,真是不知死活!” 卓飞闻言,大喜,知道梁顺这就算是答应了帮自己出战,虽然他还搞不清楚梁顺此举,到底是想向自己示好,还是他也跟自己一样实在是看不顺眼对面的这个小子,但是,管他的呢! “挫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没事儿欺负人家小娃娃做什么......” 卓飞的话还没说完,王挫登时颇为不满,正欲辩解两句,而他对面的那员白袍小将却比他还要不满,挥枪指着卓飞,讥笑道:“若是怕死的话,那直接求小爷饶命便是,何必说那么多废话!” 卓飞瞅了瞅这小兔崽子,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小娃娃,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你倒是急个什么?” 卓飞无论是年纪还是长相其实都比对面这员小将看上去小,可他经历丰厚,气质独特,所以这言谈举止之间便有那么一股子上位者的威严,白袍小将虽是不忿,却为卓飞气势所慑,一时间竟没来的及反口。 第九十七章 水冲龙庙 卓飞转头又对着王挫说道:“挫儿且退下,这次还是让你六师弟来吧,也省得等下旁人输了不服,反倒骂咱们以大欺小,那名声可不好听,哈哈!” “六师弟? 哦,对了,让小六子来也好!”王挫先是一愣,但旋即就想明白了,望了一眼梁顺,又忍不住回头很是同情地望了白袍小将一眼,心说小六来了,你小子怕是更惨了,得了,你自求多福吧! 王挫就在白袍小将惊讶的目光中大咧咧的勒马而回了,而紧接着,一名十三、四岁,连甲都没披的白面娃娃,就随手拎着根儿长剑,便晃悠悠地策马出列,来到场中,一指白袍小将,淡淡地说道:“来者报名,我梁顺剑下不死无名之鬼!” “我操!”白袍小将闻言大怒,心说对方派这么个小娃娃出来,摆明了就是来羞辱自己的,这真是,真是欺人太甚了! “小爷马......呸,就你也配问小爷的名号,等小爷挑了你之后,你自己去地府问阎罗王吧!”白袍小将一边呼喝催马,一边抖动手中长枪,泛出几朵枪花,直扑梁顺面门而来。 梁顺见状,侧脸微嗤一声,猛地一抬手腕,只见一点寒芒疾射而出,紧接着便见那白袍小将的胯下战马忽然前蹄一软,栽倒地上,而由于惯性的缘故,更是带着自己的主人在官道上滑出了好远,最后刚好停在梁顺的侧面。 刷! 一道白芒划过,还不等白袍小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梁顺的长剑便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望着马上那个娃娃高高在上而冰冷无比的目光,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渗人凉意,白袍小将平生第一次发现死亡竟然也可以距离自己如此之近......这怎么可能呢! “你这卑鄙小人使诈,小爷我不服!”白袍小将突然间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梁顺面无表情地望着剑尖下的白袍小将,毫无表情的说道:“你服不服又与我有何干?报上姓名,或可饶你一命。” 白袍小将闻言,顿时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喉头一甜,竟有一口鲜血喷出,直将梁顺的长剑和步履都喷了个通红。接着此子抹了抹嘴角,又破口大骂道:“我草你姥姥的要杀便杀,小爷我今日若是皱下眉头就跟你姓!” “我......没有姥姥,其实也不知自己到底姓什么!也罢,看在你还像条汉子的份儿上,今日我就送你个痛快好了......”梁顺先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脚上染了血的步履,接着又淡淡地吐着每一个字,听上去冰冷而毫无感情,而他那白皙的小脸更是如罩寒霜,整个人就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索命勾魂的白无常,令人不寒而栗。 梁顺说完,又深深地望了马下已经闭目准备受死的白袍小将一眼,手中长剑一挥,就要抹过他的咽喉...... “住手!” “住手!” “住手!” 三声暴喝同时响起,梁顺长剑停下,抬头看了看,只见叫住手的三人,其中一个正是卓飞,另一人则是对面领军的那员中年将领,而最后另一人却是大出人之所料,不是吴天,不是王挫,竟然是公爷府派来引路的那名亲卫斥候。 卓飞望着这名公爷府的亲卫也很茫然,心说哥一时心软,想要做个好人,这咋还有这么多不开眼的家伙来抢哥的风头呢!你知不知道你俩一出现,哥的仁慈形象就要大打折扣了?再说了,小六是我徒儿,你俩能管的着么! 卓飞一通儿腹诽,而还未等他想明白,却见这名公爷府亲卫忽然纵身下马,然后三步两步跑到这员白袍小将面前,忽然问道:“敢问小将军可是马三爷的二公子贲么?” “唔,你是何人,竟识得我马贲?”白袍小将睁开双眼,迷惑地望着面前之人。 那名公爷府亲卫见对方承认,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叩头,一边从身上掏出一块铁牌呈给对方过目,并同时高呼道:“小的马罩目,拜见贲公子。” “咦,你是四叔的人!那你们是......”白袍小将看见铁牌,眼睛一亮,又猛地抬头看了看梁顺,又望向卓飞。 “贲公子,二爷来广州办事,小的奉公爷之命,特为二爷引路,唔,算来贲公子应该称呼二爷为六叔才对。”马罩目情急,也顾不得尊卑礼数了,一指卓飞,急切地解释道。 “啊!” “啊!” 卓飞和白袍小将马贲同时大叫一声,很是意外,而卓飞这才记起临行前自己那便宜大哥的那番特别交待,当时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贤弟,愚兄幼时多为族人所欺,是以才从军远走,而积功拜官后族人附来,兄念在血脉渊源,虽不拒,却也决不亲善。然吾三兄生有二子,次子贲,却与兄颇有缘,其父亦欲将其过继到吾膝下,只可惜兄公事繁多,方耽搁至今。贤弟此去,且代愚兄向吾族族人讲明今日之形势,若有族人愿迁来梅州,则劳烦贤弟携其同归,若不愿来,弟亦无须勉强,然,弟此次务必携吾三兄之次子同返梅州,以慰吾心也。” 卓飞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大哥可能是因早年征战受创之故,所以一直未有子嗣,而老妻早亡后,老马猴虽然也养了不少美姬宠妾,可惜却还是一个蛋都孵不出来。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马猴心中有憾,想要过继族兄之子,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卓飞很能理解,可是,卓飞当时就不太明白了,以老马猴今日的地位,他那些势利眼的族人恐怕都会争着抢着把自己的儿子献出来给他挑吧?可他为何偏要他三兄的笨儿子呢,这还真是咄咄怪事。 卓飞当时虽然很不明白,却也没多说什么,因为毕竟是人家在选儿子,这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老马猴既然喜欢笨点儿的,那就由着他好了,都说傻小子人人爱,用来承欢膝下,倒也不错。 直到今日,卓飞才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原来次子笨不是真得笨,而是人家的名字就叫做“贲”......奶奶的,看他这破名儿取得。 卓飞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心说今日好险,自己若是把这娃娃给真弄死了,回头大哥还不得恨死我啊!靠,此事绝非巧合,这条毒计到底是那个王八蛋出的! 想到此处,卓飞猛地抬头向对面的中年男子望去,而还倒在地上的马贲也醒悟过来,同时望向那中年男子,并破口大骂道:“黄应山,我草你姥姥,你这王八蛋竟然敢坑我!” 对面领军的中年男子闻言,哈哈一笑,说道:“马贲,这话可不能乱说,黄某今日奉知州之令出城查明这队人马的身份,本不关你事,可你却非要跟过来,又怪得谁来!” 马贲闻言,大怒,又喝到:“若不是你特意绕到东校场跟我说什么有一伙外来的官军,身份不明,却还口出狂言,飞扬跋扈,丝毫不将我广州儿郎放在眼里,所以我才......你姥姥的,处心积虑,还敢说不是坑我!” 那黄应山任由马贲愤怒地数落着,却也不辩解,也不再说话,而只是笑眯眯的望着卓飞,一脸戏谑的表情。 卓飞见状,登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感情自己这便宜大侄子是被人家给挑唆了啊!嘿,看你也二十岁的人了,咋还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呢?唔,看来这名字取得不好还真得是不行啊! “还杀不杀?”梁顺面无表情的望着卓飞,幽幽地说道。 “还杀个屁啊!不知道这是我侄儿么!收剑,收剑!”卓飞没好气儿地大嚷到,又赶紧翻身下马,冲上前去。 梁顺无所谓地撇了撇嘴,策马归队,正准备收长剑回鞘,可一看见上面的血腥,心头不喜,皱了皱眉头,四处打量,想要找个地方抹一抹,而他身旁的幽狼见状,忙从自己的黑衫上撕下一角,说道:“这衣衫多有磨损,早该换新的了,不过倒是可以将就着用来擦剑!” 梁顺一愣,旋即阴恻恻地一笑,说道:“幽狼,你小子倒是能屈能伸的嘛......唔,不错,只要你肯用心,那日后就跟着我好了,待我功成回......回去之日,别的不好说,但送你一场荣华富贵,却总还是有的。” 说来这还是梁顺第一次给幽狼好脸色看,这令幽狼情不自禁的大喜过望,心中感慨自己这几日的小心伺候总算是没有白费,颇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虽然他并不明白回去之日到底是哪天,但有了梁将军的许诺,那人便有了盼头不是。 而旁边的王挫闻言后却是忍不住地想笑,心说小六他刚才分明就是想说“待我功成回宫之日”嘛!哈哈,幽狼这小子还不知道咱这位梁将军可是个太监,你若是跟他回宫,那不变成太监行么!啧啧,若要用下面的把儿去换荣华富贵,那就是打死我老王也坚决不干的啊! 各有所思间,卓飞已经快步来到白袍小将身前,一把托住对方的臂膀,惊呼道:“天啊!这真的是贲儿么!哎呀呀,都怪六叔眼拙,竟差点儿中了阴险小人的算计,伤了我家贲儿,呼呼,快让六叔看看,伤着哪儿没有......” 马贲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可此刻却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口一个贲儿地叫着,这真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不过马贲早就听人说了四叔与一位少年郎结拜的事儿,加上又有四叔的亲卫马罩目提醒,所以马贲知道面前这位双目泛红,满脸真挚的少年郎当是自己六叔无疑了,至于为何叫六叔,那是因为马大公爷这一脉族兄五人,马大公爷行四,而卓飞与他结拜,所以这一脉的子侄都要称呼他为六叔才对。 对方一脸的关切,还上下其手,查看自己有没有受伤,这让马贲不免有些感动,脸红了红,说道:“六......六叔毋须担忧,小侄并无受伤......咳咳,今日小侄真是鲁莽之极,竟冲撞了六叔,实是......” 马贲很惭愧后悔,而卓飞却不待他说完,便摇头打断了他说道:“贤侄今日只是受人蒙蔽罢了,又何过之有?你我本是一家人,毋须多言,贤侄且安心,有六叔在此,那这世上就没人可以随便欺到咱家人的头上来!” 卓飞一边慢慢地扶着马贲直起身来,一边安慰到,而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变得冰冷无比。 马贲大讶,扭头望向自己身旁这个便宜六叔,只见对方此刻正冷冷地注视着对面骑在马上的黄应山,那平静的面容,坚定的语气,让人丝毫不怀疑他能说到做到,而就在这一刻,马贲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年轻的六叔的形象突然间变得无比高大起来。 “你叫黄应山?”卓飞放开扶着马贲的手,抽出折扇一分,又一合,这才遥点着对面那员四十多岁的将领,不屑地问道。 “放肆!竟敢直呼副将大人的名讳,你这兔崽子想找死么!”一名亲兵模样的人驱马越过黄应山,挥着马鞭叫嚣到,而黄应山依然是满脸戏谑之色,却不阻止,显然是故意纵容自己亲兵。 而卓飞的亲卫们一见主子受辱,呛啷一声,齐齐拔出腰刀,怒目相对,看那架势,只要卓飞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去剁人了。 “副将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儿啊!哈哈哈......!”卓飞挥手制止了身后的亲卫,又仰天长笑了好一阵儿,一直笑到对面的亲兵好不耐烦,就要暴走之时,这才忽然猛地一沉脸色,冷冷地说道:“好一条不分尊卑,仗势逞威的狂犬,来人,给本官射断他的狗腿,让他日后再想乱咬人的时候能长点儿记性!” 第九十八章 两箭立威 此言一出,马贲与对面的黄应山皆是一愣,然而还没等他俩明白过来,便见卓飞的一名亲卫,忽然搭箭张弓,嗖嗖,连射两箭,直奔黄应山亲兵的而去...... 噗噗,两箭入肉的声音响起,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黄应山的那名亲兵双膝皆已中箭,力度之大,竟已射穿了膝弯! “啊!”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嚎,只见这名亲兵已跌下马来,一边捂着自己那鲜血汩汩向外冒的双膝,一边翻滚哀嚎,再无方才的嚣张模样儿。 出手的是陆风,因为卓飞的亲卫里面就属他箭术最好,而此刻一出手,果然也没给卓飞丢人。再说这小子射完了人之后,脸色无喜无悲,毫无半点情绪波动,只是若无其事的从背篓又抽出了两支羽箭搭在弓上,虚瞄着对面,以示威胁。 马贲见状,倒吸了一口冷气,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连根胡子都没有的六叔说射人就射人,半点儿也不含糊,而且他手下这些人也各个都面无表情,浑然不把射人当一回事儿,就像是射了只鸡一般,端的霸道! 事情发生的太快,黄应山也是一呆,不过很快,地上传来的惨嚎便唤醒了他,他低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这两箭透膝而过,将膝骨射碎,自己这个亲兵的双膝算是彻底地废了,日后就算医好,怕是也要终身拄着棍子过活了,面前这个少年说断腿就断腿,端的是歹毒无比,他......他竟然真敢射! 黄应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梅州知州,而今日他带着两千马军出城,就是奉了知州大人之命,特意来找面前这位少年知州的晦气的。张知州说了,只要能羞辱对方,给对方个下马威,那怎么来都行。当然了,这前提是决不能伤了对方,否则怕会落人口实,引来朝堂非议,恐手尾无穷也。 所以黄应山接命之后,便带足了人马出城,他本打算以查勘身份的借口来给对方个下马威,若是一切顺利的话,那不妨再找个借口缴了对方的械,如此一来便可完美地完成知州大人的吩咐,必可令知州大人刮目相看。至于激马贲前来,只是他出城前忽然灵机一动而想出的妙计罢了,而在他看来,不管是马贲打伤了对方,还是被对方打伤,那都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反正你们名义上是一家人,你自家人内讧,怎可赖在我这外人的头上呢?这话你无论是说到哪儿去,恐怕都没人会信的啊! 黄应山盘算的不错,可他万万没想到马贲那么没用,差点儿就被人家给宰了,黄应山知道马俭已封爵,并贵为一路经略,所以他还是有所顾忌的,不敢让事情闹得太大,所以他方才也赶紧叫了住手。 不过这张知州交代的任务却不能不完成,既然马贲这招儿不灵光了,那就只好回到原来设计好的套路上来,而卓飞的质问则刚好给了黄应山发难的机会,地上那名倒霉的亲兵其实就是因为他手在背后偷偷打出了信号,这才出列刁难的。 说来黄应山也算是武将里面颇有城府的人了,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卓飞竟敢来真格的,说射就射,难道他看不出来自己的人比他的人多吗?难道他不知道他自己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么?难道他就不怕激怒了老子把他们直接给灭了么?难道他是个二傻子么! 黄应山实在想不通对面那个少年知州的心态,而他也不知道卓飞在经历韶州之战和禅院之战后,算是见惯了生死,这胸中戾气日盛,一颗心早已坚似铁石......如此之人,又岂容他人轻侮? 面对着蛮不讲理,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卓飞,黄应山实在是有种快要抓狂的感觉,心中忽有明悟,觉得自己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不过还好,由于张镇孙在韶州无功而返,所以韶州之战的种种事迹还未传到广州。而黄应山级别不高,一直留守城中,自然也对韶州之战知之不详。而他若是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少年知州一把火就烧死了数万元军,全歼了吕师夔部的话,那恐怕会惊得从马上掉下来,跪地求饶,并同时大骂张镇孙的祖宗十八代啊! 黄应山虽然心有戚戚,但是人家已经打了你的脸,你总不能直接就认怂吧?若真那样的话,以后还怎么带兵啊! “大胆!尔为何人,竟敢无故伤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黄应山大声斥责到,不过他言语之间已经注意了很多,并无半个脏字,这是为了避免激怒对方,否则人家再射自己两箭,那自己跟谁喊冤去? 随着黄应山的质问,他带来的两千兵马也纷纷抽出兵器,大声呼喝着为其助威,倒也有些声势。 卓飞面对着无数把强弓,却毫无惧色,只是望着色厉内茬的黄应山,心中知道这货已经被自己的强硬态度给震慑了,于是他微微一笑,又说道:“一个小小的亲兵,竟敢呼喝天子钦定的梅州知州,还口出污言秽语,胆子倒还真是不小啊!这罪说轻了,那是以下犯上,不尊上官;而若是说重了,那就是蔑视天家威仪,蓄意作乱,其罪当诛!要说本官本该将其射杀当场,只是念他或许不是出自本意,身后恐有他人教唆指使,是以才留下他一条狗命,以备日后查证元凶之用。对了,黄副将,此人是你带来的,莫非指使他的人便是你么!” 卓飞语气凌厉,话锋一转便将矛头对准了黄应山,而黄应山为其威势所慑,竟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只是本能地推卸责任,喃喃言道:“胡......胡扯!本将......本将又怎么会去......去支使他......” 此言一出,黄应山身旁的将校士卒登时纷纷讶异地扭头望向他,心中好不鄙夷,暗道明明是你支使的,却不敢认,这也太没担当了,而地上那名倒霉的亲兵也是一脸不能置信的望着自己主子...... 在各种目光的笼罩之下,黄应山只觉的自己的脸皮臊得火辣辣的疼,不过还好,此刻他总算是回过味儿来,暗骂自己方才的表现太过于怂包,失了威风,日后恐难驾驭部属,而今日之事若是传到了张知州的耳中,定会惹得其不满不说,搞不好哪天还会找个由头,连自己的官儿都给撸了去,那自己岂不是亏死了么! “来人,都还愣着作甚,还不把他给我抬回去治伤!”黄应山怒吼一声,让人将横在地上的亲兵抬了回去。 而卓飞见状又阴阳怪气地喊道:“黄副将,你这该不是想要毁尸灭迹吧?本官可告诉你了,此子干系重大,改日吾还要细细地盘问,你将他抬回去治伤无妨,可你千万莫要弄死了他,或是偷偷地放走了他,否则的话,哼哼,恐怕你就要说不清楚了......” 卓飞言语之间的威胁之意尽显,直把黄应山气得浑身哆嗦,你还别说,他虽然没想着要弄死自己的这个亲兵,但却也存了回头赶紧给钱把这亲兵打发回乡的念头,此刻被卓飞一语道破,颇是恼羞成怒,心一横,猛地一挥手中马鞭,戟指卓飞,喝问道:“你这厮满口胡言乱语,真是可恶至极!本将军也不和尔做口舌之争,我只问尔自称梅州知州,可有凭证?为何又敢擅离职守?再者,尔引军至此,故意挑起事端,莫非是想要造反么!” “真是好笑,本官自入广南中路之后,便派出快马先行,知会沿途州府驿站,无一遗漏,算起来吾的亲卫昨夜便应已入广州城通报,而如今尔竟诈做不知,莫非吾的亲卫已被尔谋害了么?”卓飞冷冷的质问到。 黄应山闻言更是叫苦不已,心说老子今天早上才接到知州大人的命令,还真不知道你的亲卫昨夜就已经入了广州城,这是死是活的关我屁事儿啊! 卓飞见黄应山思索不语,便扶着马贲返回本队,又从吴天手中接过自己的知州大印和皇上封自己官儿时下发的圣旨,对着黄应山朗声道:“黄副将,本官是个讲理之人,既然尔要查验身份,那本官也不为难于你,尔且看,吾的印鉴,还有当今圣上的亲笔御书皆在此处,尔若是不信,那大可过来查看一下嘛!” 黄应山闻言,顿时目瞪口呆,心说这么无耻的话老子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听见!他娘的,你哪儿边一堆人明火执仗,虎视眈眈的,竟然还好意思叫我过去查验,我敢去么我! 可这不过去也不行,不过去便不能再质疑他的身份,不过去便等于是认了怂,这事儿....... “来人,去取过来!”黄应山无奈,硬着头皮下令到,可他话音落地之后,却未见一人动作,再扭头一看,只见自己左右的亲兵皆是满脸恐惧之色,不但没人主动应命,甚至好像还都在慢慢后移...... 哄! 对面爆发出一阵儿哄笑,显然是在嘲笑自己的,黄应山大怒,挥起马鞭,劈头盖脸地就向离自己最近的亲兵抽去,谁知鞭子落下之后,这名亲兵惨叫一声,便直愣愣地堕下马去,并捂着脸哀嚎,还在地上翻滚不停。 黄应山见状一愣,心中纳闷,觉得自己似乎也没用那么大的力气,可这咋就给抽成这副德性了呢?不过他旋即就明白过来,定是这亲兵畏惧,所以才故意装成受了重伤的模样儿,以此来逃避自己的命令,当真是该死! 不过黄应山也没心情和他计较,毕竟在人家面前教训自己人更丢脸,于是他抬手一指,又命身侧另一名亲兵前去取来,而这名倒霉的亲兵,一见自己被主人选中,登时泫然若泣,满脸的幽怨,当真是我见犹怜。 可惜黄应山却不为所动,还用眼色警告他若是敢抗命不从的话,那就要严惩于他,这名亲兵见无可幸免,只好不情不愿地打马向着卓飞这边儿行去,而且一步三回头,那速度慢的,直犹如佳人赏花,流连而不欲归也。不过他这么一动,其他的亲兵却是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好不庆幸。 “磨磨蹭蹭的作甚!快点过来,爷爷我都等急了!”王挫突然间一声暴吼,犹如炸雷,直吓得那马上亲兵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差点儿没从马上给掉下去。 众人见这亲兵如此怂包,甚感好笑,梁柱又故意一边擦着手中钢刀,一边大声说道。“陆风,等下你小子可千万别一下子就把人给射死了,好歹也放他过来让兄弟玩玩嘛!” 陆风闻言,心领神会,也大声说道:“滚滚滚,老子爱射哪儿就射哪儿,你管得着么!不过光射膝盖确是无趣之极,等下你且看我一箭穿裆的本事......” 王挫闻言,大奇,问道:“陆风,这厮骑在马上,有马颈马鞍遮挡,你怎么一箭穿裆?” “回王将军话,小的用的是二石强弓,这么短得距离,足以洞穿马颈和马鞍,只要避开马头便可!”陆风恭敬地回答到。 这些话都很大声,一字不落地传入两方人马的耳中,而那名倒霉的亲兵更是浑身直打哆嗦,虽然他也明白,对方说这些话多半是在故意地吓唬自己。可是,就对面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方才射碎自己同伴的膝盖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谁知道人家会不会说到做到,真的把自己射死呢?而且就算侥幸不死,但被射穿了卵蛋,那咱这辈子还活啥啊!将军也真是的,没事儿你和这些蛮不讲理的人较什么劲儿啊!要较劲你自己去较啊!干嘛非要逼着人家去送死嘛......呜呜呜。 倒霉的亲兵满心的委屈,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而就在这时,只见对面那位自称是知州的少年忽然抬高了手,望了身侧那名挽弓的将军一眼,微微张嘴,那架势就像是......。 我的妈呀!这是要下令放箭的节奏啊! 第九十九章 草台马军 亲兵暗自惊呼一声,心说方才这少年下令射碎自己同伴膝盖时也是这副架势,只要对方那手一落下,自己怕是......怕是......怕是就要断子绝孙了啊!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卓飞口中有字吐出,便见那名亲兵胯下的战马忽然仰天长嘶一声,接着便又跃又窜,躁动不已,幅度之大,简直就是存心要把马上的骑士给甩下来。 “马惊了!马惊了!”马上亲兵吓得脸色苍白,贴在马背上,死命地抱着马儿的脖颈,一边高呼,一边无奈地任由马儿四处乱窜,没多久功夫就冲出官道,消失在茫茫的田野之中。 话说沿途经过的路人,看见两支官军在官道上对持,都很是好奇,虽不敢靠近,却纷纷驻足,站在远处开始围观,而后又见到真的见血了,更是惊讶无比,又皆暗感兴奋,说真的,打仗什么的咱们已经见的不少了,可这内讧之事倒是稀罕的很啊! 好奇的百姓都在等待好戏开场,谁知两方人马却没有打起来,而是开始打嘴仗,真的好生无趣,不过从两方人马的对话中,百姓们也知道了那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居然是梅州知州,而这边的则是本城马军副将黄应山。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广州百姓今日才发现自家的地头蛇明显没人家梅州的强龙好使,你看看,自家这些货色平日里一个比一个嚣张跋扈,纵马官道从不知避让,撞伤人那是寻常事,而若有车拦住他们去路的话,那这些货多半就能直接把人家的车给掀翻了去......可今日,好么,见了人家梅州兵就跟个孙子一样,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畏缩不前,真亏得他们还是人多的一方! 老百姓的心中都有杆秤,卓飞一行人,虽然看着很剽悍,且人人皆有一股子冰冷的肃杀之气,可是人家守规矩懂礼貌,走在官道上谁也不招惹,甚至时不时的还主动让路,给民车先行,这种做派,在百姓的眼中,那简直就是往上数祖宗十八代都未曾听说过的绝世好兵,那怕就是当年号称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岳家军,韩家军至多也就不过是如此了吧? 一时间,百姓们议论纷纷,而黄应山也是气得无语,话说这黄应山并不是赵溍带来的江西兵,而是土生土长的广州将领,他本是驻守西城门的一小校,直到张镇孙上任之后,重整州军,校阅各部时,发现这黄应山应对得体,且识礼数,与一般的武夫颇不相同,便心生好感,后来询问了几句,才知这个黄应山竟与自己同是南海人氏,而且据黄应山所言,他家的七大姑还曾经和张镇孙的八大姨是邻居,真是越说越近......而聊到了最后,张镇孙觉得黄应山此人谦卑有德,心性沉稳,粗熟兵法,颇具将才,可堪大用,正符合自己栽培亲信,构筑班底的需求。于是,这黄应山才被擢升为广州马军副将的位置上,而原本的马军正将在上次广州失陷时已经殉国,所以这正将之位暂时是悬空的,张知州说了,不宜提拔过快,但只要自己好好干,立下军功,便可顺理成章的奏报朝廷,升任正将了。 在张大人的栽培下,黄应山中年发力,这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可他的官位虽说是有了,但这广州的马军早被打残,营中倒还剩下不足三千匹战马,但其实也比驮马好不了多少,都是蒙古鞑虏走时丢下不要的,说起这个,黄应山就是一肚子火,你说这些鞑虏也是,你若不要,那就干脆全宰了拉倒,为啥还要把这些比毛驴还瘦的烂马留下,这不是存心恶心人么! 总之,一穷二白,这就是黄应山上任之后的现状,可既然上位了,那也不能无所作为,不管怎么样,总归要先把马军的架子搭起来再说。 于是黄应山便按着张知州的指示,开始着手扩充马军,不过可惜这广州刚遭兵灾不久,百姓惧战,本地的良家子死活不愿从军,是以这兵源堪忧至极。而北边倒是总有人逃难过来,可那些青壮劳力早在韶州和英德就被当地州军抓了壮丁了,哪里还来得到广州,而能逃到广州的,那都是前面两州挑剩下不要的老弱病残......唔,其中还有大把黄脸的婆娘,可却连半个稍有姿色的都没有! 要说本城其实也驻守了不少步卒,虽整体素质堪忧,但其中还是有那么几个精壮之士的,只可惜这些仅存的精干,都被各级统兵官当成宝贝看待,而自己奉知州大人之令去挑时,那些不识大体的统兵官也尽拿些歪瓜劣枣来糊弄自己,而精壮却一个不见,就连知州大人发怒也无济于事,真是好不气人。 所以在黄应山上任之初,广州就出现了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马圈里面养了近三千匹勉强还算是战马的物体,却没兵去骑,而这些马儿缺粮少吃,无人打理,更是日渐憔悴,眼看着就要集体自尽...... 面对这种情况,黄应山很是着急,而他急着急着就真的急中生智了......由于战乱,广州城左近城乡多有灾民,老弱者进城乞活,而其中强悍者却呼啸自聚,或海或路,以掠浮财为生,说白了那就是土匪和海盗。而病急乱投医的黄应山忽然发现这些人便是最好的兵源,若能以利诱之来投,再稍加操练,想必可脱胎换骨,成就强军。 黄应山的想法得到了和他同样着急的张镇孙的大力支持,其实招抚山贼流寇,本就是宋代扩军募兵的常态工作,同时也是整顿社会风气,维护治安的良方。两宋士卒,除了军户之外,还有很多犯了罪的罪犯,或是亲族犯了罪而受到株连流放的罪犯家属,这些人多是黥刺之后流放远州配军,是以,贼配军的称呼便是从两宋开始的,而仅是从这称呼和军队成份的构成也足以看出军人在宋朝时期的低下地位了。 有了张镇孙的支持,黄应山便在广州辖境大发征集令,凡自愿投军者,不但过往之罪不究,还有种种好处,而且带队来投者,视人数多寡,更有拥队,队副等低级军职可授。此令一出,引得广州境内大大小小山头的贼人皆心痒难安,不过初时来投者尚少,多是重罪走投无路,或是某某山寨派来试水的死士,而黄应山对这些人一一兑现承诺,于是,各路英雄好汉,再也按耐不住报效家国的热情和洗白自己的诱惑,纷纷来投,到了最后,黄应山的马军竟然大大超编,不得不在其中选拔精锐,而多出来的质素稍逊者也充入了辅兵营,使得广州州军的实力大增,时至今日,竟也募兵万余了。 兵是有了,而且这些兵的质素还相当不错,张镇孙很满意,为此还曾多次当众赞许黄应山有勇有谋,变通有术,甚至还亲切地称其为“臂将”,那意思是说黄应山是他可以依仗的一只有力臂膀。 黄应山也对自己的妙策很是满意,在这么短得时间内,也没花什么钱,就组建了一支近三千人的马军,而以前还剩下的那百八十个老卒,都升级成了小头目兼教官,普及马术知识,虽然想把这些山贼改造成真正意义上的骑兵不太可能,但最起码也能骑着马吓唬吓唬人不是。 可到了此刻,黄应山才发现,一支军队,有没有马并不是最重要的,有没有精良的甲械似乎也不太重要,而最重要的还是得看看这支军队有没有严格军纪和绝对的忠诚啊!如果缺了这两样儿,那即便平日里看上去再威风,但是一到动真格儿的时候,或是形势不利的时候,那恐怕立刻就要现了原形,重新沦为乌合之众了...... 黄应山的亲兵可都是在这近三千名马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说人人武技强横,但最起码也是个高大威猛,就拿刚才惊了马跑掉的那个亲兵来说,虽然此人是个怂包,但人家的卖相还是相当不错的,身材彪悍,浓眉大眼,人长得也方正...... 黄应山想到此处,暗骂自己当时就是被那厮的长相给迷惑了,这才把他带在身边,充充门面,可没想到,那厮竟然胆小至此,门面没充到,反倒把自己的人给丢大发了! 黄应山很是没面子,只好再派人去,可是他回头一扫,只见自己两步之内竟然已无亲兵,而他那些亲兵见他望来,各个都赶紧把头扭开,生怕和他目光对视,被他抓去送死。 黄应山双眼一黑,差点儿没栽下马去,一时间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好在他还理智,知道自己手下这些货一个月前还在干着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勾当,这没人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而这一点也只有待日后再慢慢地去改造了。 “喂,我说对面的,你们还在磨叽个啥,这到底还查验不查验,你们要是不查了,就赶紧有多远就滚多远去,别挡着爷爷们入城办事!”王挫见对面的人明显是怯了,更是得意,赶紧扯起了嗓子,极尽嚣张之能事。 再说马贲,由于交通不便,所以他只知道自己的四叔如今是广南东路的副使,结拜了一位少年兄弟,却还不知道后面这兄弟二人又同时升了次官儿,不过此刻他也听出了点儿眉目,知道自己这位年纪小的离谱的六叔已经贵为梅州知州了,这个发现,让马贲心中五味杂陈,颇为嫉妒,而且马贲一开始还理所当然的认为卓飞的官儿定是他四叔帮着谋来的,可是随着事情的发展,马贲才渐渐地觉得自己错了,因为他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六叔虽然年纪小,但却杀伐果决,进退的当。你看他今日先是射人立威,接着再以退为进,三两下之间便将黄应山逼得进退不能,这份能耐,当真不是盖的,决不可小觑。 至于他带来的这些兵,不但装备精良,更是令行禁止,军纪严明,而且还个个彪悍魁梧,整支队伍都弥漫着那么一股子肃杀之气,一看就是见过血的老兵。 马贲望着一脸淡淡笑意,似乎已经成竹在胸的六叔卓飞,忍不住又生出那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来。 黄应山可就没马贲的这种感觉了,如今他那张黄脸已经憋成了血红色,很想不顾一切地提刀冲上去,好将对面那群欺负人的王八蛋全都剁成蛋碎。只可惜他还有理智,他不敢,因为张知州说了,只是羞辱,而不是真得内讧。所以说,这就是下位者面对上位者时的悲哀了。因为作为上位者的卓飞,遇事时可当机立断,不管是战是忍,人家都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黄应山却不得不顾忌他的衣食父母张大人的意见,而像今日这种针锋相对的局面,一但放不开手脚,那又当如何是好。 黄应山苦恼的很,而就在此刻,他身后马队中忽有一骑越众而出,来到他近前,小声说道:“将军,既是查验,自当勒令尔等将凭证奉上,何必去取。” 黄应山闻言一怔,忽然猛地醒悟过来,心说对啊,这是老子在查你,凭啥你跟个大爷一样要让老子自己去取呢,难道你就不该主动把凭证送过来么? 黄应山犹如醍醐灌顶,忙扭头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是个近三十岁的汉子,而对于此人黄应山倒是印象颇深的,因为他知道此人是昨日才来投军的,且还不是一人来投,而是带了八十几名手下一起来投的。 不过由于每日前来投军的人数越来越多,所以黄应山早就不像一开始见到有人投军时那么的激动了,而日常选兵的工作他也早就交给心腹之人,而他自己却做起了甩手掌柜,所以初时黄应山对这伙人并不在意,可后来经过一番挑选之后,自己手下的选兵官却特意跑来禀告自己说这伙儿人各个都有武技傍身,彪悍勇猛,八十几人来投,无一落选,而且选兵官对这伙儿人还赞不绝口,说的是天花乱坠,甚至还进言黄应山,希望他能授个小官儿给这伙人的首领,以便笼络。 第一百章 何惧之有 黄应山本是多疑之人,他见自己委任的选兵官一反常态,心中便打起了鼓,暗道这小子竟敢这样不分尊卑的为人家美言,真不知道他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黄应山颇为好奇,昨夜特意去校场检阅这八十多人,可他一看之下,发现这八十几人果然个个都武技娴熟,虽没有什么一等一的高手,但演起武来却也是招招狠辣,状似搏命。黄应山很满意,心说自打征集令发布之后,前来相投的贼人恐怕就属这伙儿最为彪悍,而他们的领头之人也是鸢肩豺目,阴冷逼人,一看就不好惹。 说真的,黄应山本心是不太喜欢这种类型人的,因为这种人城府太深,你不知他心中所想,恐怕日后不好驾驭,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所以黄应山还是勉励了他几句,然后便授了他一个拥队的小官,打算先观察观察此人,再决定是不是重用。 可是万万没想到,在今天这种连亲兵都靠不住的情况下,此人竟然敢出头献策,这令形只影单的黄应山大为感动,又望了对方一眼,只觉得这人如今看上去,似乎也比昨夜显得憨厚了许多。 “唔......你......你叫什么来着?”黄应山扭头问道。 “小的姓连名壁,五营四队拥队,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连壁......连壁......”黄应山将这名字喃喃念了两遍,又侧头说道:“连壁,今日亏得你提醒,待事毕之后,本官自有重赏。” 连壁闻言,忙一拱手,道:“小的不过是在信口胡言,无功受禄,心中着实不安,若将军觉得小的所言可用,那小的愿代将军喊话。” 黄应山闻言,更是赞赏,心说自己还没开口,这厮就跟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先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如此乖巧,还不畏死,难得,难得! “好!连拥队果然忠义!唔,此刻不便多言,连拥队,就按你说的办,去吧,小心些!” “小的省的,将军勿忧。”连壁点头受命,提缰策马出前两步,先对着卓飞这边儿一拱手,行了一礼之后,这才不卑不亢地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吾等本应略尽地主之谊,慰劳友军......然,如今天下不靖,鞑虏细作每每易装入城,刺探军机,实是防不胜防......而吾等身为戍卒,卫护城防,查勘真伪,本就是职责所在......今日诸位友军来此,吾等虽欣喜,却不得不例行公事,是以,还望诸位友军见谅则个......若因此冲撞了诸位友军,那连某先在此向诸位赔罪了......然,若诸位友军问心无愧的话,那还请将凭证送给我家将军查勘,若无异常,我家将军定请诸位友军入城饮酒,以作赔罪。” 啧啧,漂亮,这话说的漂亮啊! 连壁的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合情合理,黄应山一听这话,心中大为赞许,忍不住又对连壁高看了一眼,全不在乎他越俎代庖帮自己许下了请酒赔罪的承诺。 而卓飞闻言后,也是一震,双目一眯,向对面说话之人望去,只见对方年近三十,观衣着应是拥队之类的低级武将,可此人却在两军阵前淡定自若,侃侃而言,似乎全然无惧己方的威慑,而且此人虽然言语客气,让人发不出火来,但又句句暗含锋芒,令你无从拒绝。一番言语说完,自己若是再反驳,或是拒绝,反倒会显得自己胆怯心虚了。 三言两语之间,便能化不利为有利,啧啧,这个姓连的,倒是个人才啊! 卓飞心中暗赞一声,对这人很是欣赏,于是微微一笑,摆手制止了正想发飙的王挫,说道:“好!本官是爱才之人,就凭你的这份胆识,那本官今日就不为难你了。唉,尔等既不敢过来查看,却又不信这些东西是真的,婆婆妈妈的,当真好不爽快......” 卓飞的奚落,伴随着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直令黄应山和他身后的亲兵们皆是一阵羞臊,唯有最前面的连壁面色平静,就像人家不是在笑话他一样。 卓飞嘟嘟囔囔地感慨了一阵儿,忽然又扭头对着身后的梁顺说道:“小六啊!一事不烦二主,既然人家不信你拿来的那些物事,那还是再辛苦你一趟,帮为师给他们送过去仔细地查看吧。” 梁顺闻言,顿时为之气结,暗骂卓飞无赖,心说啥叫个我拿来的物事,这知州大印,圣上的手谕,这......这......这些能叫做物事么!呼呼...... 梁顺一肚子的火气,心说本监不但奔波几百里给你宣旨送印,而且还把自己都给搭了进来,如今你还说什么一事不烦二主云云......难道日后随便蹦出两只阿猫阿狗质疑,那本监都要出面帮你澄清么! 梁顺虽然很不爽卓飞对他指手画脚地不当自己是外人,不过他毕竟是个顾大局,识大体之人,而且他也很不爽对面那些兵痞子故意找茬儿的德性,这些人竟敢质疑天子御赐之物是假的,这当真是不可原谅! 话说梁顺乃是天子近侍,所以他是明白如今的广州知州张镇孙和卓飞之间过节的由来的,而且他也觉得张镇孙未能如愿地执掌广南,这马俭和卓飞二人定是在其中使了什么阴招儿的,所以本来支持张镇孙的陈相才会突然间极力反对,以至于官家未能如愿。 在梁顺看来,张镇孙恼恨马卓二人那是人之常情,可他今日若借机来刁难羞辱卓飞的话,那就是他的不对了,因为你也不看看,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官家都已经沿海路避往潮州了,而你不思报国,却还要在此刻挑起内讧,这又岂是忠良所为?而你若说今日之事不是张镇孙指使的,嘿,这可能么? 卓飞此次前来广州,对外的说法是,一来要和广南中路经略使司衙门洽谈如何妥善地归还韶州,二来是为了就日后如何加强协作,共同抵御鞑虏入侵岭南之类的事宜进行探讨,所以卓飞不管怎么说,都是占据了大义的,而张镇孙这种为泄私愤,不顾大局,派出爪牙横加干扰之举,已经引起了梁顺的很大反感。 梁顺斜睨了卓飞一眼,微哼一声,一把接过大印和圣旨,毫不犹豫地驱马直奔对方而去。黄应山这边的亲兵方才都见识过了梁顺的冷酷和霸道,此刻见他策马冲来,竟忍不住地齐齐退后半步,就连黄应山自己也勒马倒退,一直退到了亲兵群中,这才感到安全一些......开玩笑,马贲素有武勇之名,却都被此人一个照面就放翻在地上,而自己站的那么靠前,万一再被人家于万军之中取了自己的上将首级,那岂不是亏大发了么! 一边死活不敢过来,一边毫无畏惧的单骑直去,这两边一比,当真是高下立判,围观的人群见状,顿时哗然了,性子暴躁一些的,便开始破口大骂黄应山和他的马军,说他们真是丢光了广州人的脸,见过怂得,还真没见过这么怂的。 不过唯一让广州百姓比较欣慰的,那就是这位横在两军之间姓连的将军了,唔,或许他只是个营副、拥队什么的,但你看看人家站在哪儿一动不动的胆气,端地是令人钦佩的很。 梁顺驱马急冲,一直冲到连壁的马头前,方才勒马停住,他望着一脸淡然,全无畏惧的连壁,不由得也有些钦佩,于是哼了一声,喝问到:“这些凭证是在这儿交给你,还是我自己过去交给你家那个草包将军?” 连壁回头望了一眼黄应山,只见对方虽然气得满脸通红,但是还是微微点头示意让他把东西接过来就成,连壁得令,也不多话,从容地探手就将卓飞的大印和圣旨接了过来,又淡淡地说道:“连某这便去请我家将军查验,若无误,再来奉还。” 连壁说完,策马欲走,可梁顺忽然抽出腰间长剑拦在了他的胸前,冷冷地说道:“此乃御赐之物,绝无虚假,尔等速速查看一番便是了,若再敢耍什么花样儿,吾必取尔家将军的狗头!” 连壁闻言,平静地望了梁顺一眼,轻轻推开他的长剑,说道:“既是无假,尔又何必多虑,莫非心虚不成?” 梁顺闻言,微微一笑,也不反驳,只是哈哈笑道:“不错!尔倒是真有些胆量,只可惜明珠暗投,怕是得终世蒙尘了。” 连壁闻言,也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驱马返归本队。 “将军,凭证已经取来,请将军核对!”连壁驱马来到黄应山身旁,恭敬地将手中物事递了过去。 黄应山冲着他微微点头,示以嘉许之意,又接过大印和圣旨,展开草草一看,只见确是真的,便准备将东西递还给连壁,让他赶紧还过去,好了结今日的尴尬局面。 而就在此刻,忽闻连壁轻声说道:“将军,莫非真的就这么轻易地还回去么?” 黄应山一愣,讶异地望了连壁一眼,又细细地一品味儿,忽然间犹豫起来......是啊,就这么还回去么?我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羞辱对面的那位少年知州的么?若是就这么轻易地还了回去,再让开道路,那还谈何羞辱,倒时张知州怕是......怕是要怨我的...... “那依你之见,本将军又该如何?”黄应山犹豫着问道。 连壁面带微笑,恭谨地答道:“回将军话,小的只是觉得这大印和圣旨虽是高贵之物,可却也不难仿制,此处光线晦暗,又无文吏追随......这......小的说句不敬的话,这将军万一是看错了,放了千名贼匪入城,惹出事端,那这罪过可就大了!倒不如将这大印和圣旨派快马送去州衙找老成的文吏查看一番来的更为稳妥些。而如此一来,即便不能挫其气焰,但大人公事公办,却也可交差了。” 黄应山一怔,细细一琢磨,觉得连壁的建议很有些道理,他今日出城拦截查验卓飞一行,说白了就是为了恶心对方的,只可惜对方太过强硬,令自己的计划进行的很是不顺利,可如今自己若是能故意地刁难一下对方,耽误对方一点时间的话,那虽然不算是啥大功劳,但是倒也勉强可以向知州大人交差了啊! 黄应山眼睛一亮,可还是有些犹豫,又忍不住地问道:“此法虽妙,可是对面的那些人怕是不允啊!” 连壁闻言心中一阵儿鄙视,暗道这种草包也不知是怎么当上马军副将的,不过他面上还是恭敬谦卑地答道:“将军,当场查验有疑,再转由州衙细查,这乃是合情合理之事,对方当无不允之理。” “话是没错,可你也看到了,对面那些人可都是不讲道理的,万一他们暴起发难......”黄应山没被连壁说服,反而更加地担忧起来。 连壁冷冷一笑,说道:“若其暴起发难,吾等只须列阵迎击,必能一举破之。想吾等三倍于其,何惧之有?” “啊!这......恐怕......”黄应山大讶,回头望了望自己的亲兵,只见这些听见连壁所言的家伙们要么是面如土色,呆如木鸡,要么就是恶狠狠地盯着连壁,恨不能食其之肉。 就凭这副德性,那就算人再多又有何用? 黄应山心灰意冷,而不等他说话,连壁就又指着他身后的亲兵们低喝道:“尔等往日为贼,终日猥琐苟活,难得蒙将军不弃,免尔等死罪,又赐尔等饭食衣着,甚至还带尔等于身侧,信任有加,以命相付。然将军今日受辱,尔等不思效死,只顾明哲保身,此真乃男儿之耻也!” 连壁一番痛骂,直听得黄应山大有同感,而被骂的亲兵们也渐有羞惭之色,纷纷垂首不语。 第一百零一章 无路可退 “将军,对面那些人自梅州远道而来,是客非主,方才那般强势,想来亦不过是恫疑虚喝罢了,若将军决意不让,难道他们还敢与吾等这三千马军硬撼不成?而若真的起事,那大不了,将军再遣人回城求援便是了!” 连壁的分析,合情合理,包括黄应山在内,众人皆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心说没错,对面的家伙们虽然看着很强横,但咱们可有三千人啊!再者说了,这可是咱们的地头,若真的打不过,那咱们还可以回城求援去嘛,咱们城中还有近万州军兄弟,还有使司衙门的屯驻大军,难道他们会见死不救么?奶奶的,咱们怕他个球啊! 亲兵们的眼光渐渐地变得坚毅起来,而黄应山见状,也忽然间觉得有了底气,可是还有些犹豫,连壁见状,又进言道:“将军,若小的所料不差,来此勘察绝非将军本意,想必是受命于人,而若如此的话,将军就不怕今日之事会有小人进谗么?” 不得不承认,这个连壁很有头脑,你想想,他昨夜才入城投军,又非黄应山的亲信,可他愣是凭着自己的分析和感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并因此来鼓惑黄应山,可谓是句句都击中了黄应山的软肋。 黄应山闻言,登时心头一颤,他听懂了连壁的言下之意,心说这城中嫉妒自己的将领可不老少,万一有人在旁边看到或是听闻了今日之事,然后再加油添醋地向知州大人一汇报,那自己怕是就没好果子吃了啊! 黄应山想到此处,顿生警觉,四下里一扫,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熟人隐藏在人群中在看自己的笑话。而他不扫不要紧,一扫之后,顿时魂飞魄散,原来他的恩主张知州张大人,竟然就穿着便服站在官道旁不甚远的地方,正做垂首思索状。而他的身边只有几名壮汉随行,想必是知州府的亲卫乔装的。 知州大人眉头紧锁,貌似不快,这让黄应山叫苦不迭,而他一想到他自己方才的那种怂包表现说不定已被张大人亲眼所见了之后,那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还好,他也算是有急智之人,一扫之后,便赶紧扭头他处,装着并没认出来自己的恩主来。而此刻的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若不能挽回形象,那就算不被撸去官职,想来也定会尽失知州大人的信任,而如此一来,那自己的仕途怕是就到头了。 黄应山人到中年,才突然得志,这种感觉,岂能轻弃,黄应山心一横,牙一咬,便厉声说道:“也罢,就依了你,尔等悄悄传令下去,稍后若有争端,皆需听本将军号令行事,而若有人畏缩不前,事后必斩不赦!唔,还有,以火为基,若有一人畏战,全火皆斩,一火畏战,全队皆斩,本将军说到做到,决不姑息,去,速速传令去吧!” 此话一出口,便已没有半点退路,亲兵闻言,明白自家主人这回真的是下了狠心了,而这些往日的山贼流寇,也都是刀头舔血过来的,虽初时为卓飞的霸道所慑,但此刻在主人的重压之下,这些家伙也被激发了出了冷戾的本性,纷纷一点头,也不多言,便向后传令去了。 黄应山见状,又冲连壁微微一点头,示意他去传话。 连壁也不推辞,转身就对着卓飞这边儿喊道:“诸位友军听好了,我家将军查看了这印鉴和圣旨之后,略有疑问,却不敢妄下断言,是以打算送去州衙,请老成文吏调出描影,再细细比对一番,还望诸位友军谅宥则个。” 连壁此言一出,官道两旁的百姓登时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故意刁难,也有人感叹这官军莫非还真得有假不成...... 百姓的议论暂且不提,而卓飞这边儿却各个都义愤填膺,纷纷把手中刀把矛杆攥的紧紧的,直恨不能冲上去拾掇了这些故意刁难人的混蛋。 王挫更是按捺不住,率先破口大骂道:“我操你们的祖宗,老子们肯给你们查验一下,那就已经是开恩了,你们查不查的明白又关老子们屁事儿?老子可告诉你们,莫再耍花样,赶紧把印鉴和圣旨都送回来,再让开道路,老子们就不跟你们计较,否则的话,莫怪老子冲过去把你们这些贼厮鸟都给剁了!” 面对王挫的大骂,连壁只是微微冷笑了一下,又朗声道:“我家将军身负卫戍之责,今有疑问,又岂敢轻易放过,是以,还请诸位稍安莫燥,吾等派快马传回州衙,鉴证一番,想来也费不了许多时辰。” “混账!本监看尔等就是在故意刁难,横加干扰,尔等可知梁某是谁?”梁顺实在没想到对面的那些广州马军竟然这般无耻,大怒,也顾不得许多,头一扬,不屑地望向黄应山,朗声道:“哼哼!尔等都听好了,杂家乃御用监正四品掌印太监,尔等手中的知州大印和圣旨就是杂家代圣上亲传的,又岂能有假?” “正四品的掌印太监!” “擦,这官儿好大啊!” “是啊,听说咱们知州才是正四品啊!” 梁顺话音落地,围观的百姓和黄应山的马军皆是哗然,在他们看来,这一个看着挺俊秀的少年竟然是个太监,这就很稀奇了,而这个少年太监还是正四品高级太监,那就更是稀奇了...... 不过百姓和刚当上马军的山贼们都只是觉得梁顺的官儿很大而已,但黄应山闻言却是如遭雷噬,差点没骇的从马上栽下去,天啊,正四品的掌印太监,虽说品级和知州大人一样,但人家可是天子近侍,天天和天子混在一起的啊!你说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黄应山心中叫苦,再次打起了退堂鼓,于是便偷偷地向站在围观人群中的张镇孙瞄去,发现此刻知州大人也正在盯着这位自称是掌印太监的少年打量,而大人他面带冷笑,满脸不屑,却全无半点儿惧意。 黄应山见状,稍稍有了点底气,心说张大人如此做派,难道说这是个惹了圣上生气,结果被贬出宫的太监不成? 黄应山不明白,心中权衡一番,最后还是把牙一咬,怒喝道:“本将军卫戍有责,若不查个清楚,万一放了贼人入城,搅扰祸害百姓,那又该如何是好!你莫要多说,来人,速速送去州衙查验,不得有误!” 黄应山说的是义正言辞,倒也博得了几声零星的喝彩,而大多数围观的人还是明白事理的,知道他这是在故意刁难人家梅州官儿,心中不由得更是鄙视。不过百姓毕竟是百姓,对于他们来说,两边都是当官儿的,这神仙打架,凡人也就只有看热闹的份儿。 “哈哈哈,黄应山,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胆敢污蔑御赐之物,难道张镇孙就是这么调教手下的么!”卓飞仰天一笑,接着目光泛寒,冷冷喝斥到。 而他这此矛头直指广州知州张镇孙,更是令黄应山心神一凛,不过这厮因为知道张知州此刻就在旁边看着,于是赶紧趁机表现,一抖马鞭,暴喝道:“呔,你这少年嘴巴放干净点儿,知州大人的名讳又岂是尔这身份未明之人唤得的?若再有不敬,那休怪......休怪本将军拿你治罪了!” 呀嗬!这黄应山怎地突然硬气起来了,竟敢跟哥叫板,他不想活了么? 黄应山的态度变化太快,令卓飞大讶,心中忍不住地嘀咕到,而就在此刻,梁顺看见一名亲兵接了大印和圣旨,正准备返身送走,登时气得急了,大喝到:“站住!谁敢拿走大印圣旨,那就休怪本监取他性命了!” 刚接过大印的那名亲兵,闻言浑身一哆嗦,差点没把大印给掉地上,回头望着气急败坏的梁顺,竟不敢挪开脚步。 黄应山见状,大怒,挥起马鞭对着这亲兵的脑袋就是一下,厉喝道:“你怕他个鸟!难道他还能冲过来吃了你不成!” 亲兵被抽了一鞭,好不委屈,不过觉得自家将军所言有理,于是不敢再停,装好大印圣旨,翻身上马,就要打马而去。 梁顺大怒,心说这世上除了官家和卫王之外,还真没有几个人胆敢如此地无视自己,唔,卓飞那厮算是一个,但人家好歹有个师傅的名份,可这黄应山算是个什么鸟,竟敢......竟敢......真是欺人太甚了!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只可惜咱们梁顺不是宰相,而是太监,咱们这种人的世界观就是有仇必报,既然你看不起杂家,那杂家立刻就要你的好看! 梁顺手臂一抖,就想射出绝技飞刀,将那不听话的亲兵和祸首黄应山俩人统统给射死,好一舒恶气。说实话,梁顺还真敢这么干,而且他就是真的这么干了,那保证还屁事儿都没有,因为他是天子近侍,就算要责罚,那也是天子来责罚,地方官衙可没权力收拾他,而至于天子么,你说他可能为了一个不知名姓的小小副将而斩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吗?撑死也就是责骂两句罢了...... 可就在梁顺打算快意恩仇之时,忽听卓飞在背后唤道:“小六啊,你且退下,为师自有计较!” 梁顺一愣,勃然大怒,心说今天本监看在同来的份儿上,帮了你几次,可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真以为本监是可以任你呼来喝去的么! 梁顺猛地回头,死盯着卓飞不语,目光中尽是不屑,卓飞见状,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你出手那叫做行刺,我出手那叫做代张镇孙清理门户,其中差别......嘿嘿,你说呢?” 梁顺一怔,只觉得背脊一寒,望着卓飞那张白皙而略显稚嫩的面孔,怎么看怎么觉得阴险可怖,心说这些文官的一张嘴真是太恐怖了,唔,话说卓飞这厮还能算是文官么?我怎么觉得他比武将还狠呢?唔,也不对,其实那些平日里看着斯文得体的文官若真的发起狠来的话,那可要比那些没什么脑子的武将来得毒辣的多了,而若这么一说,那卓飞这厮倒是蛮符合文官的特质的...... 梁顺的心思转去了别处,也不多说,只是默默地驱马返回了本队,而对面的黄应山也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中大怒,却又忍不住浑身冒冷汗,实在不明白为何对方在兵力如此悬殊之下,还总是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架势。 不过还没等黄应山想明白,却听对面的梅州知州卓飞朗声道:“黄应山,本官此次前来广州,是因与广南中路经略安抚使赵溍赵大人有要事相商,尔无故阻拦在先,故意刁难在后,若是耽搁了大事,尔担当的起么?而若是因此挑起你我两军内讧的话,尔以为尔还能活着么?尔以为张镇孙保得住尔么?” 黄应山闻言,冷汗冒得更厉害了,大冬天的,愣是把甲胄内的衬布全都浸湿,而这还不算,甚至还有汗水顺着甲胄的缝隙往下流,直到从裤管儿流出去,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咱们这位黄将军给吓尿了呢! “将军,开弓没有回头箭,对面的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连壁见黄应山被人家的三言两语又给吓怂了,赶忙侧过头来,适时地鼓励到。 黄应山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他也知自己没有退路了,倒不如强硬到底,想必张知州念在自己忠心的份儿上,怎么也得保住自己吧! “放肆! 本将军念在尔等远来是客,一直隐忍迁就,却不想尔等竟不知好歹,虚言恫吓,口出不逊,莫非真以为吾广州马军好欺乎!”黄应山戟指大喝,一番话说下来倒是也有几分威势,引得他身后那些刚从良的山贼流寇们兴奋不已,惧意渐去,竟也跟着大声吆喝帮腔,本已低迷至极的士气倒是立刻恢复了不少。 第一百零二章 率先发难 卓飞冷冷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尔等自称是广州马军出城来查验吾等的身份,可本官怎么看着尔等獐头鼠目,烂肉横生,各个都是一副标准的贼相儿,啧啧,尔等该不是哪来的马贼乔装改扮的吧?唔,对了,吾等凭证你非说是假的,然尔等又可有证据,能证明自己是马军而不是马贼流寇么?” 哄! 此言一出,广州百姓纷纷捧腹大笑,心说也对啊,你光查人家的凭证,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呢?再说了,这些马军啥底细人家梅州兵不知道,难道咱们还不知道么?你看看后面那个独眼的,可不就是浈江上讨生活的河寇头子么!还有那个少了一只耳朵的,应该就是东莞过来的盐枭无疑...... 广州百姓其实对这些往日里打家劫舍的贼人全无半点好感,所以纷纷起哄不提,而黄应山的马军一听这话,却是集体爆发了,人人皆不忿地暗想到:奶奶的,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又哪儿来儿的马贼流寇呢!你见过有咱么这么大股的马贼么?你见过像咱们这般招摇过市理直气壮的马贼么!娘的,老子们明明就是实打实的广州马军,我说你们这些梅州佬,就是再霸道,那也不能骂咱们是贼啊!你奶奶的才是贼呢!老子们可都是官军! 正所谓众怒难犯,卓飞话激的群贼,哦,不,激的广州马军大为不满,纷纷叫嚣着要冲过去施以颜色。 黄应山一见士气堪用,心中稍安,却全没注意到带头叫的最欢的其实都是连壁带来的那些人,而其他人也不过是受他们的鼓噪感染罢了。 “对面的,本将军懒得和你浪费口水,总之今日你们就呆在哪儿等着本将军查验清楚再说,若敢妄动,哼哼......休怪本将军翻脸无情了!” 黄应山挺直了腰杆,豁了出去,卓飞知道今日之事已不可善了,而他本来也就没打算善了,于是闻言后又哈哈哈一笑,道:“既然尔等无法证明自己是广州马军,那便是马贼,而本官为广州百姓安危计,也只好将尔等击溃了。唔,若那张镇孙识好歹的话,想必他也不会怪本官越俎代庖,多半还会感激本官帮他除了一害吧!传本官令,一二三四队下马列枪阵迎敌,九十队于其后挽弓,其余四队向两翼散开,一旦贼军溃败,立刻驱马追杀!嘿嘿,既然这伙儿贼军不想咱们入城,那今天咱们就直接打进城去!” 军令一下,卓飞的亲卫们轰然应诺,立刻动作起来,下马的下马,展开的展开,片刻之间,一座步骑弓三位一体的攻击大阵便出现在了官道之上。 百姓们见状,纷纷惊呼,心道这是真要开打的节奏啊!啧啧啧,不得了,咱们还是赶紧站远点儿,省得遭了池鱼之灾。 黄应山也是一愣,心说对面的这些梅州佬也太霸道了吧!这就真打算开打了?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人少么?难道他就不怕老子再去搬援军么!他们真敢挑起内讧么! 黄应山犹豫了,下意识地向官道旁的张镇孙望去,而这次张镇孙也刚好正在盯着他,目光一对之下,黄应山再也不能装作没有认出自己的主人了,于是忙扮出一副刚刚才发现领导的惊讶之色,并趁机用眼神请示,请示领导到底是打是撤! 可张知州大人却只是微笑地望着自己而不语,黄应山暗自焦急,腹诽不已,心说这么大的事儿您老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拿主意吧! 不过还好,就在黄应山急不可耐之时,忽见张镇孙张大人的目光又望向对面的梅州知州,面露讥嘲之色,紧接着又稍稍抬起右脚,对着地面重重地跺了下去。 斯~~~! 黄应山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大人这重重地一脚,已将他的心意表露无遗,想来他一定是在暗示我莫要示弱,直接驱马去将对面那伙人都给踏平了拉倒!这......这知州大人还真是够狠的......人家那边儿怎么说也是梅州知州......五品大员......老子踏死了人家,真的会没事儿么? 黄应山很是犹豫,而此刻张镇孙又转过头来,盯着黄应山目露嘉许之意,接着又微微地摇了摇头,最后才轻叹一声,又将目光转向别处...... 大人目光柔和,暗含鼓励之意,接着又冲我摇头,想来定是让我只管放手去做而无须担忧。至于最后的轻叹......唉,想来定是见我犹豫的太久,心中已然失望...... 黄应山一生不得志,直到遇见了张镇孙之后,这生命中才突然出现了转机,眼瞅着前程一片光明,又岂能因今日这事儿毁了自己在大人眼中的印象呢? 再说了,反正是对方先出手挑起内讧的,而自己只是自卫,唔,只是自卫反击,这又何罪之有! 奶奶的,干了! 黄应山心意已决,抽出马刀遥指着卓飞喝到:“尔等身份不明,却一再生事,及至此刻,竟然还敢持械恐吓官军,当真是漠视王法,无法无天,想来定是贼匪所扮无疑!本将军命尔等速速缴械受降,否则我长刀挥下之后,即刻便将尔等踏成肉泥!” 黄应山勒马扬刀,言词霸道,倒也威武的很,而他身后那些也不知是马军还是马贼的东西们,受其感召,也纷纷附和大吼,一时声浪震天! 这架势,确是能唬住一般百姓,可惜却对卓飞和他手下那些见惯大场面的亲卫们全然无用,很多人心中都暗想道:开玩笑,鞑虏几万人,铺天盖地的攻山,最后还不是被咱们给收拾了?唔,虽说当时咱们并没动手肉搏,只是随便地放了放火,射了射箭,但是,不管怎么说,咱们面对着蜂拥而来的鞑虏,那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而就你们这群贼厮鸟,比起人家鞑虏的气势,那简直连边儿都不沾,能唬得住谁啊! 卓飞和他的亲卫可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不过马贲就没这经历了,当他见到黄应山似乎是蛤蟆吃秤砣铁了心要来硬的了,不由得有些担心,心说自己这位六叔虽然霸道硬气,很对自己的脾胃,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这一旦开打,怕是难免要吃亏的。 马贲扭脸望去,本想劝六叔稍忍,他当他看见卓飞那张淡然而无畏的俊脸之后,这劝人认怂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最后干脆牙一咬,暗下决心道:罢了,罢了,今日一战看来是难以避免,等下小爷我少不得要大开杀戒了,呼呼,不对,我还是应当尽力护着六叔才好,否则万一有个闪失,我又该如何去向四叔交待? “吴天何在!”卓飞望着对面咋咋呼呼跟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似的广州马军,一边微微冷笑,一边沉声喝到。 “末将在!”吴天就在卓飞身后,见恩师召唤,忙驱马上前,正色应命。 卓飞一合折扇,指着对面,面无表情地说道:“大道难行,时不我待,你可还记得为师曾经说过,日后凡挡在吾等身前,阻我卫道者,都该当如何处置?” 吴天一怔,接着又面色一定,肃然答道:“恩师有言,凡阻我者,无论敌我,无分对错,能收则收,能镇则镇,若收镇皆难,诛!” 卓飞微微一笑,扭头望着吴天,和蔼言道:“既然如此,那这战就交由天儿来指挥,想必你也该知道要如何做了?” 吴天抱拳,坚定言道:“蒙恩师栽培,天儿必尽力而为。” 师徒两人的对答,别人倒还没什么感觉,可是梁顺和马贲两人却都是心神一凛。虽然马贲他并不明白六叔要卫的是什么道,但是‘挡在身前的都诛’这种话,让人听着就觉得霸气,觉得热血沸腾,觉得......觉得......反正就凭这句话,那将自己的这条命交给六叔也值当了! 而梁顺和马贲的心思还不同,他更注意的是‘无论敌我,无分对错。’这八个字背后所隐含的心思。梁顺暗自思量道:无论敌我,无分对错,合着只要碍你事儿的你就全都要剔除掉,果然够嚣张也够霸道。哼,这种话绝非忠良所能言,依我看分明就是枭雄之心声也!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都言乱世须用重典,如今天下情势已急,恐不容慢慢转圜,事急从权,他那句时不我待确是有些道理,而若如此考虑,那他这番话似乎也算不得错了...... 梁顺的一边暗骂卓飞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一边又忍不住地为他辩解起来,而这矛盾复杂的心态也将梁顺的脑子搞得是晕晕乎乎,难分对错。 再说吴天受命指挥之后,便驱马上前,站在弓手后面,朗声道:“弓手听令,列三线阵,蛇度瞄准,依次射击两轮......” 吴天的命令很怪,却很有学问,因为这是融合了卓飞超前识见所研究出来的新式战法,如今这才是第一次检验实战效果。解释一下,列三线阵的意思是弓手以三横队的方式排列,而第一排和第二排的弓手错开身位站立,而第三排又和第一排对其,如此一来,视线良好,且不容易后排的射到前排,出现误伤; 至于‘蛇度瞄准’,那也是卓飞的新发明,因为他发现虽然自己的亲卫的箭术还算不错,但是就整个梅州军队而言,这大部分弓卒都属于那种只会开弓射箭,而射不射的中就只有听天由命的水平了,说实话,卓飞本也没打算将所有的弓手都练成花荣李广什么的,而在他初时跟老马猴讨论练兵之法时也曾说过,在大集团的作战中,作为一名弓手,那只要会射就行,而若要练,那也应该多锤练弓手的臂力,以求能在实战时多射出几箭,而至于准头嘛,在漫天箭雨抛射的时候,要准头又有什么用?当然了,准头这东西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否则你想他射百步,结果他只给你射五十,那岂不是立刻乱套?所以,在卓飞看来,这准头虽然无须每个弓手都练到精益求精的,但领兵官则必须能比较精准的计算出射击角度才行。而吴天口中的‘蛇度’,则正是要求弓手射击的角度,按照十二生肖来排列,从被称之为鼠度的平射开始,一直到只是理论意义上的冲天直射,而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猪度为止,这九十度角的范围内一共被划分成了十二格,而每格若按着后世的算法平均一下,那就是七点五度,吴天口中的蛇度瞄准,其实就是在命令弓手皆以四十五度仰角来射击的意思。要说卓飞的这项创举,可谓是将弓手从精益求精的射术中解放了出来,将弓手这项冷兵器时代的技术工种,变成了只要能开弓,能按令射击的机械运动,几乎人人都可胜任。而自此之后,对于优秀弓手的考核标准也逐渐从往日着重射击技术,转向着重考察该弓手的体力气力和能连续拉弓多少次去了,当然了,这些还都是后话。 而最后那句依次射击比较好理解,也就是让三排弓手不间断地一排一排地轮番射击的意思。 吴天的命令下达完毕,弓手迅速动作,数息之间便完成了队形转换,并搭箭挽弓,两百寒芒遥指敌阵。 吴天扫了一眼面前的弓手,白皙的小脸如罩寒霜,抬手猛落,同时口中迸出两个字,道:“放箭!” 数十寒芒应声腾空,接着又是数十寒芒腾空,再接着......就这般循环往复,就在这十息之间,竟然已经射出了两轮,共四百支箭。 说时迟,那时快,黄应山的三千马军此刻还在可劲儿地叫嚣着,似乎谁的嗓门大,谁就能打赢似的,全然没注意到这边儿的动静,而等他们愕然地发现对面的梅州兵竟已经率先发难之时,这灭顶之灾已然从天而降...... 第一百零三章 一错再错 噗噗噗! 笃笃笃! 无数箭支入肉的声音响起,黄应山的马军瞬时大乱,面对普疾如飞蝗的箭雨,见机快的连忙举起手中的骑盾护住面门,并同时向上苍祈祷着自己手中的小木盾质量过关,千万不要是残次品;而见机慢的就连祈祷也省了,他们不是自己被箭射中,就是胯下的战马被箭射中,总之不死也残,都没个好儿...... 三千马军布在官道上,本就是乱哄哄的一堆一堆,而眼看着就要开打了,但因顾忌良多而耗费了大量心神的黄应山却忘记了下令他们散开。 再者说了,无论是黄应山还是他手下这些山贼马军,本来就没一个正经的骑兵,所以他们如今虽是马军,骑着战马,但这意识却还是步卒和山贼的,可无论是步卒还是山贼,他们所积累的战斗经验都告诉他们只有紧紧地抱成一堆才不会轻易被别人冲垮,才会变得更加强大。可是谁又知道,马军是用来冲锋凿穿敌阵的,战斗法则和步卒全然不同,若太过于密集的话,这马又如何能放开四蹄奔跑,而且马匹体形巨大,太过于密集的话,更是上好的箭靶啊! 是以黄应山这伙儿人,自上至下,将校士卒,大家可都是在摸着石头在过河,这有所疏忽也是难免的,若搁在平日也就罢了,但是一旦实战,这点儿疏忽就变成要命的主因了...... 要说这两军相距不过数十步,而卓飞的亲卫营养好,身体棒,基本上都能拉开一石弓,而极个别的好似陆风那般的天赋异禀者,甚至还能拉开两石的强弓,就连他们所用的箭支也是大匠精心打制的高级货色,所以一般的甲胄和木盾根本就挡不住,一箭过去,往往透甲透盾再透人,端的是悲催到了极点。两轮箭雨过后广州马军跌落马下者无数,而惊马又踏死无数,当真是惨不忍睹也!(吐槽一下,至于某些小说中动不动就能开五石八石的强弓的状况......咳咳,那要么是武侠小说人人有真气,或是要么是玄幻小说个个有魔力,反正咱的历史小说绝不会这么不科学的胡写!) 吴天瞄准的角度是广州马军的中部,这也有讲究,因为以少敌多之时,若你只射击敌军最前面,那样子虽然可以阻敌,但是敌军若是顽强的话,便会前仆后继的冲上来,而弓箭的有效射程一般也就是一百二十步到一百五十步,在敌人冲上来之前,你又能射的多少轮?更何况,如今你面对的还是骑兵。 所以吴天取中间,因为这样子可以有效的将敌军分割成两截,而且由于打击部位是中间,所以可同时影响前后两部的士气,远比只射击敌前军时基本上对敌后军构不成什么视觉上的震慑要强。 再者,被分割成两部的敌军,若前部胆敢继续冲锋,那就交由步卒来抵挡,而而由于敌军中部受创,所以步卒只须抵挡住前部的敌军即可,这中间的空隙,便可重整队形。而敌后部马军若想前进,则必须先清理中部受伤的同伴才行,当然了,你也可以不管自己人的死活直接冲,但是如此一来,恐怕会对士气造成致命的伤害。 正因为射击的中部,所以黄应山和他那三百来个亲兵倒是没受到什么打击,只是被后面冲上来的惊马撞伤几个。黄应山虽然早就料到今日必会打一仗,可他却还真得没想到对面的梅州兵会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一动手就如此地狠辣,箭箭见血,娘的,这是要玩命的节奏啊! “他娘的,对面的这些梅州孙子还真敢放箭。结阵!速速结阵!都别慌,跟老子一起冲过去踏平他们!”黄应山见被对方抢了先机,让自己在知州大人面前丢尽了脸面,顿时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发誓要把场子找回来。 “枪阵缓步压上,弓手龙度瞄准,三轮急射,放箭!”吴天更改号令,一边命令步军压上,一边命令弓手降低仰角,转而射击敌军前部,造成混乱,好配合步卒发动总攻。 不得不承认,吴天的命令简单,却很有章法,而且最妙的是他能因地制宜地制定战术,而不会拘泥于常理,因为按着常理,步卒对抗骑兵时,那可都是结成紧密阵形来迎战的。 倒霉的黄应山又遭受三轮箭雨的洗礼,而这次他的亲兵们也倒了大霉,最少有百来人跌下马去,不知死活,不过还好,黄应山甲胄齐全,又有亲兵帮他撑着大盾挡箭,倒还没受啥伤害。而挺过了三轮急促的箭雨之后,他忽然惊奇的发现梅州兵的步卒大阵居然开始动了! 四百枪卒,结成方阵,向着黄应山部稳步逼进,没有呼喝,没有叫嚣,有的只是整齐地步伐声和一簇簇闪着幽芒的枪尖,那架势,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天地间一片肃杀,就连远远躲在战场外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骇色变。 可被射蒙了的黄应山却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在他看来,这以枪卒冲击骑兵,简直就是白痴行径,怪了怪了,难道对面的梅州兵脑子都被驴踢了么! 不管怎么说,总是敌军犯了常识性的错误,黄应山大喜,哈哈大笑道:“哇呀呀!对面那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冲上来,这真是自寻死路......儿郎们,莫要害怕,破敌便在此时!来人,擂鼓,传令,全军冲锋,凡畏缩者皆杀无赦!” 黄应山的观点得到了大多数马军的认可,他们都认为敌军指挥确是脑子进了水,你啥时候听说过枪卒可以和骑兵对冲的,这不科学嘛! 受够梅州兵箭雨的广州马军,人人都想要趁着对手箭停的间歇冲上去击溃对方,否则再待到下一轮射击时,那说不定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马长嘶,刀光寒,广州马军难得地众志一心,誓要冲过去将敌军踏个粉碎,而此刻两军已经接近,他们再也不用害怕对方会放箭来攻击自己了,于是纷纷夹马扬刀,呼啸而上! “弓手随行,羊度瞄准,自由射击敌后军!枪卒收盾,全体冲锋!”吴天抽出腰间新配的长剑,斜指向天,也发动了总攻的命令。 最前排的枪卒,闻言后立刻将自己手中的步兵大盾反手递给后排,而后排再递给后排,如此一直递到队尾,由最后一排的步卒重新背负到背上,整个过程可谓是熟练之极,全无半点差错。 而每一排的枪卒只要一将手中大盾交给后排之后,便不再缓步慢行,而是一排排地挺起长枪,依次发动冲锋,那架势,就像是一道道无怨无悔地冲向沙滩的巨浪。 当最前排的步卒发动冲锋之时,距离黄应山已经不过三四十步,而这点儿距离,对于步卒来说也不过就是十几息的事儿。而直到此刻,黄应山才忽然惊讶的发现,原来犯了大错的不是对方指挥,而是自己...... 三四十步的距离,根本不够马军提起速度发动冲锋的,而恰恰相反,步卒在这个距离上却能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极致,此消彼长之下,已是吃了大亏。 而骑兵之道,皆是依仗速度克敌,无论轻骑重骑,只要失去了速度,那就等于是失去了生命。可以想象,骑着高头大马,落入满是长枪的步军大阵之中,而动弹不得,这种情况下,你真得以为有人能像赵子龙那般来杀个七进七出去寻主么! 黄应山原本是步军将领,只因马军实是无人了,才被他的恩主张镇孙张大人搁在了这个位置上,而黄应山也算尽力,没让他的恩主失望,只是,这步将终归是步将,就算他骑上了马,但很多思维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过来的,一念之差而犯下这种常识性的错误,倒也不能完全怪他。 广州马军,催动战马之后,才刚刚小跑了两步,便愕然发现对面的枪卒已经冲至眼前,然后这些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们挺枪对着自己胯下的坐骑就是一阵儿乱刺,一时间人仰马翻,马上骑士纷纷和地板开始了最亲密的接触,而还没等他们从地上爬起来,便已被无数只大脚踏过,不死也残。 枪卒一排排地冲进马军队伍里,和他们近身鏖战,不,应该说是近身屠杀才对,因为这些失去了速度的骑兵,面对着一杆杆闪着寒芒的长枪时,毫无办法,只能挥着马刀万般无奈地绝望大叫,以驱散等死的恐惧。 为什么他们的枪那么地长! 为什么老子只有一把刀呢! 这两个问题是大部分广州马军临死前最想问的问题,其实也简单,因为卓飞一早就考虑到了日后战斗可能大多数时候都要靠长枪来克制敌军骑兵,所以他的亲卫的枪虽然远不如著名的苏格兰长枪兵的枪那么长,但是也比一般宋军的配枪要长上那么一尺。再者,由于广州马军初建,是以大部分兵械还未及配齐。无论是黄桦、白桦、黑漆、麻背,不管是什么弓,反正都还没有配一把;而骑兵旁牌,也就是木质的骑兵盾也只配了小半数人;至于宋军骑兵的制式兵器长枪,嘿嘿,也就见黄将军自己掂了把环子枪,而其他人的据说要等到明年夏初才能配上...... 所以悲催的广州马军只有悲催的拿着他们那五花八门的刀等死了,而不愿等死的,那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唯一的选择,也就只剩下退了。 说时迟那时快,面对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梅州卒,黄应山吓得一拨马头,打马就走,而在他后面,那些没能及时调转马头逃跑的亲兵则一个个被戳翻在地,哀嚎不已,而这种凄惨的声音更令黄应山毛骨悚然。 “退,全军退后!退出二百步再战!”黄应山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吆喝着。其实他的命令是对的,因为这不失为一个亡羊补牢的笨办法,因为最少也要二百步的距离骑兵才能完成提速,然后再去将敌军步卒踏成肉泥。可是,命令是没错,但你得看是对谁用,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处于这种劣势之下,那应该可以做到退而不散,听令行事,重整旗鼓之后再重新来过。只可惜,黄应山的马军和训练有素四个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这些由山贼流寇组成的队伍,只能用乌合之众来形容,而且,山贼流寇最擅长的就是打顺风仗时一个顶俩所向披靡,而若势头稍一受阻,那就赶紧脚底抹油扯呼。所以,能长期活着的山贼流寇,那都是见机最快,而脚下也同样是最快的家伙。 至于此刻的战局,在这些家伙的眼中,那简直就是一边倒的大屠杀,完全就看不到半点儿胜利的希望,虽说若真的按将军话去做,先退出二百步后再冲回来,或许也能管用,但是那样作的危险系数太高,一不小心就要呜呼哀哉,实在就不是人干的事儿,所以谁爱做谁做,反正老子可是不会做得。 由于人人皆做此想,于是黄应山幻想中的战术后撤,便在一瞬间演变成了一场亡命大溃逃,所有的马军骑士都希望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逃回城里,因为哪儿有巍峨的城墙护着,想必会安全许多。 一个冲锋,就打垮了三倍于己的敌军,而己方似乎还没有任何的损伤,这种奇景直令吴天都不敢去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卓飞忽然大喊道:“这些王八蛋要跑了!听吾号令,全军冲锋,沿途溃兵,但有不降者,皆斩!小六,你快去追那黄应山,千万莫叫他给跑了!” 梁顺听见卓飞又肆无忌弹地指挥自己,登时满心不爽,可他也知道今天这事儿闹大了,而那个黄应山是关键人物,绝不能让他给跑了,是以,梁顺撇了撇嘴,也不去和卓飞一般见识,双腿一夹马腹,提着长剑便追了上去。 第一百零四章 欲加之罪 再来说马贲,面前的盛景,直令这小子感到自己的脑袋很有些发晕,而他心中的激动,更是无以言喻,引得他是热泪盈眶。 血肉横飞,血雨腥风,血流成河......天呐,这就是传说中的战斗吗!太过瘾了,太来劲了!只是......只是这战斗也太他妈的容易了点儿吧!咱们这就赢了?真赢了! 就在马贲感慨暗赞六叔威武之际,忽听六叔他老人家唤道:“马贲何在!” “啊!末将在!”马贲先是一怔,又赶紧大声应到。 “本官命你率一队亲卫骑兵,尾随敌溃军入城,抢占城门城头,不得有误,凡有拦阻者,皆斩!不要怕,天大的麻烦六叔都给你兜着,去吧!” 听到六叔突然对自己下令,马贲初时还有些犹豫,毕竟率军抢夺城门这种行为那跟造反谋逆似乎也没啥太大的区别了,可是六叔最后那坚定的语气和自信的眼神都极大的感染和鼓舞了马贲,再加上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本就是个好勇斗狠的主儿,这头脑一热之下,只觉得自己浑身热血澎湃,心说既然六叔这么信任自己,那自己怎么也不该让威武不凡的六叔失望才对,于是他也不再多想,赶紧大声应命之后,便领着亲卫们打马杀奔广州城。 此处距广州东门不过四、五里地,快马瞬间可至,黄应山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出来的马军,竟然如此地不堪一击,这心中当真是百般滋味,郁闷的要死。 虽说今日自己的指挥确是有误,被那梅州卒占据了先机,可是......可咱们的人数足足是对手的三倍啊!这怎么就能被人家一个冲锋就给打败了呢! 今天的战局令黄应山很不理解,可他即便是再不理解,却也已经无力去改变去挽回了。兵败如山倒......这话绝不是一句形像的比喻,而是战场真谛! 而和他一样不理解的还有在官道旁观战的张镇孙,这位身着便服的知州大人见此情景,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暗骂黄应山废物,你说他这都找了一群什么样的懦夫啊!三千人!三千对一千,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丢了几百条性命之后,不思群起报复,却转身就跑,这还是军队么!我看这些货还不如手拿粪叉的农夫!这就是放三千头猪冲过去,那也能把对方给冲垮了啊! 张镇孙在这一刻,真恨不能将黄应山这个草包指挥和他手下的那些怂包马军统统都踹到零丁洋里去淹死!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知州,竟然一步不让,说打就打,霸道至厮,莫非他真以为我广州无人乎! 张镇孙很愤怒,可其实他更多的惊讶,他惊讶梅州卒的军容军纪,他惊讶梅州卒的战术战法,而他最惊讶的还是那个看上去似乎比梅州知州卓飞还要更小一些的文质少年,就是他的指挥,让梅州卒一个照面就彻底摧毁了广州马军的信心,造成无可逆转的大崩溃,这种指挥堪称完美。而且他下令以步冲骑的战术,此刻看来似乎是必然的手段,但这都是事后诸葛,张镇孙扪心自问,觉得当时即便是换了自己,那恐怕也未必就能在短时间内想通这一点关键,毕竟步卒对抗骑兵时都是守势,还从没想过可以反冲锋的啊! 而且此子先射中部,造成一定伤亡和混乱后,又下令枪卒发动反冲锋,逼得我前部马军不得不退,而一旦紧急后退,则势必要践踏着中部那些还未及抬走的伤兵伤马,如此一来,本就不高的士气,更是低落,最后直接导致了大崩溃。 吴天的指挥确是可圈可点,而最主要的是他是根据战场情势变化来临时应变的,这一点尤其可贵。再者,吴天的指挥环环相扣,所有的战术战法都是正大光明的,即便你明知结果,却依然被逼得不得不就范,这一点不同于卓飞善使的那种诱敌惑敌的阴谋,而是真正的阳谋! 欺敌不察,惑敌不明,凌敌不勇,攻敌不备,此为兵家要义,是以,人皆言兵者当行诡道矣!然,孰不知鬼蜮之计或可收一时奇效,却恐终有被人窥破之日也!而善驱正兵者,依力技克敌,仗智术摧军,其或无赫赫之威,或少惊艳之功,然却坚韧可屈,不以小胜而骄,不以小败而馁,胜可制敌,败而不溃,更无欲如石,诱之而不能移其分毫,于野于城,于山于水,皆无破绽可循,每令诡道难施而无功。是以,此辈为友时可安,为敌时则当虑,若途遇对战,切忌妄求奇胜,而当尽起正兵对括以摧之。 以上论述便是驱使正兵和驱使奇兵的区别,吴天能打破惯性思维,毫无花假的指挥正兵取得胜利,这让张镇孙已是刮目相看,而他号令清晰,环环相扣,直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的指挥,更是令张镇孙惊艳莫名,心中难免有些酸溜溜地开始想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娃娃能出任一州父母已是世间奇迹,而如今就连他手下这个颇有名将之风的统兵官竟然也是个娃娃,再加上方才那个武技强横还自称是掌印太监的娃娃...... 呼呼......我说这么多的娃娃都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啊?就算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可这......可这也实在是太离谱了点儿吧!难道这世间真有生而知之者么!这让吾等这般先是寒窗苦读了十数年,接着又在宦海沉浮了十数年之后,这才能修炼成精的老家伙们又该情何以堪啊!唔,不对,本官还未到知命之年,正是年富力强,应一展抱负之时,又怎么能说自己老呢......咳咳,看来本官这回还真是被气糊涂了! 张镇孙很郁闷,站在官道上望着如狼似虎冲上去追杀自己马军的梅州卒发呆,说实话,这些马军本就是些打家劫舍的山贼流寇,没几个人的双手是干净的,所以即便是死得再多一些,那张镇孙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何况这些家伙还那么的怂包,真是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他们胯下的战马,虽然都不是什么好马,但骑上去总也比走路要强得多啊!而如今,却被那些梅州卒好一通儿的乱刺,天呐,这可都是银子啊!我说你们杀人就杀人,干嘛跟这些马儿过不去撒! “呔,尔等何人!为何停在此处不动,没看见在打仗么!”就在张镇孙发呆感慨之际,忽闻有人斥问,抬头一看,只见正是总跟在梅州知州卓飞身旁那员矮个子黑脸的武将,张镇孙见状,不由得暗叫不妙,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正待敷衍几句,却不想自己的亲兵却已经按捺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放肆!咱们乐意站在此处,关你屁事!你这梅州佬算个什么东西,管得着咱们么!”张镇孙的亲兵见自家人死伤无数,毫无还手之力,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刻见王挫又跑来嚣张的查问自己,更是恼怒,登时大声地反问到。 而他这么一吼,登时令本就有所怀疑的卓飞,更加地起疑了,你想啊,一般的百姓,见到两方数千兵马就要开始互殴,那还不是有多远就逃多远,以免被殃及池鱼,就算是个别好奇心极重的,那也最多就是躲得远远的眺望一下战局。可这几个人倒好,别人都跑远了,可他们却还站在距官道二十步不到的一个矮土包上观战,丝毫没有要避让的意思,你说你就算不怕被马给踏死,难道也不怕被流矢给射死么! 卓飞本就是善于观察的人,如此反常的现象就在眼前,他又岂能察觉不到,所以这才派王挫过来试探性地询问一下,可谁知这些人的反应竟会是如此的强烈,这顿时令卓飞更加的怀疑了。 卓飞勒马停住,仔细地打量一下张镇孙六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张镇孙脸上,淡淡地问道:“六人之中,可是以你为首?” 张镇孙心中有鬼,所以他实在是不愿在此刻和卓飞碰面,只可惜已避无可避,于是只好微微一笑,言道:“正是如此,不知这位将军有何见教?” 卓飞见张镇孙回话不卑不亢,面对自己的质问仍能如此地淡定,心中愈发起疑,问道:“无甚见教,只是想问问尔等到底是何身份,为何见此处乱战,却还留恋不去,莫非是吓得腿软走不动道儿了么!” 张镇孙再笑,朗声道:“乱战不假,可这两方都是官军,既是官军,自该有护民之心,吾等又何惧之有?” 王挫闻言,好不痛快,舞着大斧头,厉喝道:“满口胡言,吾等军纪严明,方能无犯于尔等,若是被那边儿的贼配军冲了过来,尔等站的这么近,怕是早就成蹄下肉泥了!师傅,我看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打怕是不说实话!” “吾等本是良民,将军不信也就算了,奈何还要乱动私刑,莫非真以为这广州城是可以无法无天之地么!”张镇孙面色一寒,傲然反问道。 卓飞见状,眉头一皱,接着又笑了,言道:“说的好!尔若不说,本官还真以为这广州城是只讲究弱肉强食的蛮荒之地呢!原来竟也是有法度的,哈哈哈,你这话真应该去说与张镇孙那厮听听,看他会不会羞臊致死!” 张镇孙被人当面讥笑,心中一惊,却不知对方到底是看破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偶然巧合,可无论如何,他这脸皮都觉得臊得慌,本想反驳两句,但又觉得自己此刻着实不宜多说,于是便微哼一声,不再言语,以示不满。 卓飞笑了两声,见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更加起疑,暗自判断对方应该是广州城内的什么官儿,或者是富家子,否则面对自己,如何能如此地有恃无恐,侃侃而言。 “大人,前军已经追得远了,咱们是不是......”陆风没有参与总攻,而是带着一队亲卫护在卓飞的身边,此刻见前军差不多已经追到城门处了,可惜离得太远,也看不清战况如何,不由得有些焦急,忍不住地提醒到。 卓飞知他心意,而他自己也很着急,所以懒得再和面前这些家伙虚耗,于是面色一定,冷冷地问道:“本官最后问一遍,尔是何人,且速速招来,否则莫怪本官无情!” 张镇孙闻言一怔,忽然仰天大笑道:“哈哈,这位小将军好生可笑,大道朝天各行一边,吾等乐意站在此处,又何罪之有,而将军却无故厉声恫吓于我,哼,将军就不觉得自己太过于霸道了么!” “莫说废话,尔再不招,那本官就要治罪于你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吾等问心无愧,无可奉告!” “好!尔等见官不跪,见战不避,与常人之举止迥异,恐非善类,本官欲加个刺探军机,窥伺战法的罪名于尔等,先行收押,以待日后细察,尔可服气?算了,本官也没空管尔服不服气,来人,拿下!” “你!大胆!”张镇孙闻言,暴怒呼喝,心说这姓卓的到底想干什么?我说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就还真欲加个罪于我,这......这也忒不要脸了吧!哎呀,我说他该不会是认出了我,故意这般羞辱我的吧! “保护大人!”张镇孙的亲兵见自家大人受辱,而对方已经下马准备锁拿自己几人,登时大怒,纷纷从怀中抽出兵器,护在胸前,并将张镇孙围在中间。 卓飞一见这架势,登时乐了,又言道:“好啊!暗藏兵器,更是图谋不轨的铁证......唔,尔等方才说什么要保护大人?说,这位到底是什么大人?速速说来!否则,仅凭着手持利器拒捕这一条罪名,本官便可将尔等射杀于此!” 第一百零五章 智取东门 卓飞语气转厉,而张镇孙听了却夷然不惧,只是挥手先令亲兵将兵器放下,接着又把头一扬,说道:“本官还是那句无可奉告,尔要拿便拿,何须多言,只是今日你若拿了我,来日怕是要罪加一等了,哼!” 呀嗬!还真有敢跟哥叫板的!哥怕你个球!就是赵溍惹了哥,哥也一样锁他!呼呼,话说这人该不会是赵溍吧! 卓飞心中嘀咕,不过据说那赵溍已经五十多了,而此人也就是哥四十来岁,相差太远,想必不是赵溍,所以卓飞虽然估计对方有些权势,但是,权势这东西在如今卓飞的眼里,那就是个屁!谁怕谁啊! “好!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成全你了!来人,统统拿下!若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诺!”卓飞的亲卫都以卓飞马首是瞻,哪管其他,一群人冲上来,抹肩头拢二臂,就将张镇孙和他的亲兵捆了个结结实实! 张镇孙没想到卓飞真敢捆他,还给捆了个粽子式,好不难受,登时大怒,厉吼道:“士可杀不可辱,本官随你走便是,何须捆绑,尔就不怕......” “闭嘴!”卓飞不待张镇孙嚷嚷完,便厉喝打断了他,斥道:“本官远道而来与赵经略相商抗元大计,可今日却被张镇孙那厮给阻拦于广州城外,逼得本官大开杀戒,真是好生不爽,尔老实呆着,休要再与我呱噪,否则小心本官大耳刮子抽你!” “尔大胆!大胆狂生!这士可杀不可辱......” “打住,打住!谁告诉你士可杀不可辱了,不可辱那是因为这“士”的承受力不够,一辱就死,所以这才不可辱!不过本官看你也没有要嚼舌自尽的意思,这承受力估么着还行,所以不辱白不辱,辱了也白辱,你就尽情地受着吧!” “卑鄙!可耻!吾与尔这黄口小儿不共戴天!尔且等着,一旦......哎呦!” “一旦怎地!一旦你再骂我师傅一句,那你就要吃我老王一斧背,超过三局,老王就一斧将你的狗头剁下来,看你还能骂谁!”王挫一斧背砸到张镇孙的屁股上,差点没把张大知州给打尿了,而张镇孙真是欲哭无泪,知道自己没法和这明显脑袋不太好用的莽汉计较,于是只狠狠地盯着卓飞,牙呲欲裂。 卓飞也懒得再去管他,抬头又望了望广州城东门,只见城门处烟尘弥漫,实在是看不清什么,于是一夹马腹,向前奔去,同时喊道:“走!且随本官攻进广州城,让那张镇孙见识一下咱梅州儿郎的霸道!” “诺!” ................................................. 待卓飞来到广州城东门之时,战斗早已结束,甚至可以说这里几乎就没发生过啥像样儿的战斗。 话说梁顺奉了卓飞之命前去追捕黄应山,虽说起步是慢了一些,但梁顺的胯下坐骑可非凡品,名唤黄衣,乃是正儿八经的宫廷御马,据说当初小皇帝逃离临安时,骑得便是这匹马,而此次小皇帝派梁顺前来梅州传旨拜师,或许是出于内疚,或许是心中不舍,所以这才特意赏了自己的坐骑给梁顺,以示勉励。而这黄衣的脚速甚至比马大公爷的爱骑黑云追电还要更快一些,只是马龄较高,所以耐力稍差了一些,不过黄应山跑得不远,以黄衣的疾速,追他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倒霉的黄应山在距离广州城还有两里远的地方就被梁顺给追上了,然后就被憋了一肚子各种怨气的梁顺一顿暴打,直打的毫无人形,奄奄一息方才罢手。而值得一提的是,黄应山的那些亲兵见主人快被梁顺追上之时,竟没有一人愿意为主人冒死断后,反而是毫不犹豫地一哄而散,全无半点献身精神,气得黄应山哇哇大叫,却又无可奈何,就连梁顺都看不惯这些弃主而逃的畜生,双手急抖,接连射出了八支飞刀,结果了八个黄应山的亲兵,算是为黄应山出了一口气。 而梁顺擒了黄应山之后,马贲也带着亲卫赶了过来,于是梁顺便押着黄应山和马贲一起尾随着溃军向广州城奔去。 再说广州守军居高临下,目光极致处,远远地看到似乎两方人马开打了,可还没等他们看清楚,便发现本州马军的大旗倒下,接着数千骑便沿着官道疾速回驰,而且还有一小股一小股的马军向着四面八方逃散开去,看那架势,似乎就没有要回城的意思了。 东城门守将名叫张锋,年近四十,本是一名拥队,他和黄应山一样,都是张镇孙入主广州之后,大力栽培提拔的本地“英杰”,当然了,这“英杰”二字和他七世祖与张镇孙同属一脉的渊源到底有没有关联,那可就不太好说了。 总之,张锋是张镇孙的亲信,否则也不可能将城门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来把守,而他与黄应山私下也是旧识好友,俩人年龄相仿,常以兄弟相称。 张锋看见黄应山的马军突然大乱回驰,心中一沉,很是焦急。有部下提醒他赶紧收起吊桥,紧闭城门,可却为其所拒,他这一来是怕因此而断了友人的退路,担上个见死不救的骂名。二来是因为他知道张镇孙张大人非常看重黄应山的这支马军,若自己关了城门而使马军被歼,那这干系可就大了,鬼知道到时候张知州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张锋很犹豫,而他这么一犹豫便再也没有关门的机会了,因为蜂拥而入的广州马军,形同疯狗,无论是兵是民,凡是挡在他们面前的人,统统挥刀就剁,提马便踏,以至于一时之间广州东门哭爹喊娘之声此起彼伏,混乱之极。 张锋见此情景,气得浑身冒烟,心说这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鞑虏打了过来呢!等下万一惹得全城恐慌,那自己的罪名怕是就大了! 张锋气急,冲下城头,随手掂起一把长枪,直接就将一个刚冲进城门正好似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的马军戳翻在地,厉声喝问道:“尔等这是作甚!为何仓惶而回!” 这名马卒摔了个七晕八素,稍稍回过神来,正想要破口大骂,可一见张锋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儿,登时便将到了口边的脏话给咽回肚子里去了,忙乖乖地答道:“这位......这位将军有所不知,那......那敌军好生凶猛,吾等奋战不敌,只好奉命退守城中!” 要说这名马卒的口齿也算是相当伶俐的了,你看他条理清晰,侃侃而谈,于三言两语之间便将自己溃逃的责任摘得是一干二净,这种人在满是山贼流寇的马军里还真是个异数。 张锋乍闻“敌军”二字,登时一惊,一把揪住这马卒的脖领,将他从地上提起,喝问到:“哪儿来的敌军!这东面怎么可能有敌军!莫非是鞑虏攻来了!” “不是!不是鞑虏!就是梅州来的那群乡巴佬......” “什么!梅州卒!啊......你们是被梅州卒打成这副德行的!不是说梅州卒只有一千人么!”张锋闻言,总算是搞明白状况,而黄应山出城去做什么,他也是清楚知道的,而昨夜那两个先行前来梅州通报的亲卫,也是从东门入得城,而自己得知州大人的暗示后,便找了个由头将那二人困在东城大营之中,虽也没有为难他俩,但却令他俩动弹不得。 所以张锋很清楚梅州来的是什么人,也清楚对方带了多少兵,按说黄应山那三千马军就是打不过人家,但也该势均力敌才对,可是,这怎么就能被人家一千人打的溃不成军,打的抱头鼠窜,这......这怎么可能呢! “不是说那梅州卒只有一千人吗!你们怎么会败得!怎么会!”张锋大声嘶吼到。 “那些梅州卒不是人!统统都不是人!都死了,兄弟们都死了,就算咱们的人再多,可又能有个啥用啊!”马卒边说边目露恐惧之色,显然是回忆起了那可怖的一幕。 “真是一群废物!”张锋一把将马卒掀翻在地,又大喝道:“说!到底是谁让你们撤的!” 马卒哭丧着脸答道:“就是我家将军下令撤的,将军说先撤再攻,可梅州佬追得紧,兄弟们都怕了,都往回跑,没人再回头攻了!” 张锋听出了点儿味道,心中一凛,忙喝问道:“那你家将军人呢!为何不见他退回来!” “将军,将军本来在前面,往回跑就在后面了,我看......我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我草你姥姥!”张锋气急,抬起大脚,对着马卒的面门就狠狠地踹了下去。 而踹完了之后,张锋忽然间醒悟过来,心说那些胆大包天的梅州卒虽然不敢贸然攻城,可万一这梅州知州跟着溃军混进了城中的话,那知州大人必然不快,到时候他老人家的怒火还不得都撒到自己头上啊! 张锋想到此处,大惊,忙喝令道:“快,快!列阵,列枪阵,弓手上房待命,等马军弟兄差不多都进来了,就赶紧关门!” 一千多仅存的马军蜂涌入城,虽然发生了不少交通事故,但是倒也没费多久的功夫,而就在张锋下令关城门之时,忽闻城上亲兵大喊道:“张将军,且慢关门,马贲回来了!” 张锋闻言大怒,心说马贲算是个什么东西,虽说他四叔是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可这儿是广南中路,是广州,传言说张知州和他四叔有不共戴天之仇,只不过张知州为人大度,所以才没去找你们马家的麻烦罢了。而他马贲不过是个......是个......对了,貌似那小子只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纨绔,并无军职在身,老子管他去死! “关门!关门!若是出了纰漏......” 张锋大吼道,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城上的亲兵又大喊道:“将军!将军!马贲马上驮着的好像是黄将军!对,没错,定是黄将军!” “且慢关门!”张锋闻言后忙制止了手下关门,再极目远眺,只见远处数骑正在向自己这儿狂奔而来,而数骑身后,还有几百骑兵紧追不舍,相距不过五十步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前面数骑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为首一骑,可不是那马贲是谁,而他马上横托着的那人,张锋更是熟悉,确是自己的至交好友黄应山是也。 “城门半闭,一待前面那几骑通过,立刻闭门升桥,不得有误!” “诺!” 马贲一马二人,虽然拼命的催马,可惜却越跑越慢,而后面的追兵见到城门在望,也发狂似地猛催战马,距离越拉越近。 张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向上苍不断地祈祷着希望能让马贲的战马跑得再快一些,百步......五十......二十......十步......终于马贲的战马踏上了吊桥,而离他最近的追兵还有四十步远,这距离,足够关门升桥的了。 望着马贲数骑疾驰而来,张锋感动的是热泪盈眶,心说你看马贲这些人皆面露惊恐之色,浑身上下也都是血迹斑斑的,显然是刚经过了一场激战,而黄应山横在马上,虽然看上去奄奄一息,但那姿势却不像是死人,所以张锋基本上可以断定是马贲冒死救回了自己的好友,于是难得地对马贲生出了一丝感激之情。 不过这感激之情还没持续三秒,便被无情的现实捣得粉碎!只见那马贲甫入城门,便一改惶恐之色,扭头冲着站在侧面的张锋哈哈一笑之后,忽然抡起手中大枪,左右横扫,登时便将准备着关城门的四名小卒撂倒地上,而还不待张锋反应过来,一把冰冷的长剑便已经架到了他的脖颈之上,而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随之响起,言道:“尔想死还是想活!” 第一百零六章 梅花难画 主将被擒,守卒群龙无首,登时一片混乱,腿还没软的就赶紧跑了,而那些腿软到跑不动的就直接降了。 广州东城东门洞开,那刚升起了不足三尺的吊桥,也被重重地放下,这么一来后面的卓飞亲卫再无阻碍,纷纷如旋风般的驰入,转瞬间便控制毫无抵抗的东城门,甚至连城头的守卒都目瞪口呆地愣是没敢射出一箭。 当卓飞见到东城门和黄应山都已被拿下之时,心头稍安,因为他知道今天自己的壮举必定会引来麻烦,一个弄不好恐怕会被恼羞成怒的张镇孙撕成碎片,而赵溍赵经略的态度卓飞也还不清楚,很难判断今日之事到底是出自张镇孙独自授意,还是出自二人的合谋。 不过现在这些倒不太重要了,因为拿下东城门之后,卓飞便有了谈判的筹码,而若这些广州佬敢乱来的话,那居高临下的卓飞不介意请他们吃上几颗烈火弹,卓飞还就不信了,张镇孙发疯不顾一切,难道那赵溍也不怕引起城中百姓的恐慌么!再者说了,如今黄应山已被控制,若等下打起嘴仗来,那这个黄应山便是最有利的证据! 说实话,卓飞在来广州前早就料到自己会受到各种刁难,但是他还真没想到自己会和对方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形势变换之快,已经微微失控,但是卓飞并不后悔,也不怕事儿,而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让事情回到正轨上来。 “贲儿,附耳过来。”卓飞一招手,将马贲唤至身前,耳语了几句,马贲会意,猛一点头,便办事去了。 “顺儿,快快,你也附耳过来。”卓飞热情地向梁顺招手,就连称呼都改了。 梁顺见状,好不腻味,满心的不情愿,可他终究还有些小孩儿心性,实在忍不住好奇想听听卓飞到底有啥事儿要搞得这么神秘,所以扭捏了半天最后还是将自己的耳朵附上。 卓飞耳语了几句,梁顺眼睛一亮,又盯着卓飞上下打量了半天,最后丢下一句“本监只是不想太多的自相残杀,可不是为了帮你!”之后,便纵马扬长而去。 “恩师,六师弟去做什么?如今城中兵荒马乱的,可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吴天颇有些担心地问道。 卓飞还没答话,王挫却一拍吴天的香肩,颇为不爽地嚷道:“五师弟,你也忒多虑了吧?你看那小子牛的,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德性,我说你犯得着为他操心么!” “三师兄所言有理,只是六师弟他毕竟也是咱们的小师弟......” “打住了!打住了!我看咱们师兄弟里面也就是你才拿他当回事儿,那小子自拜入师门到今天,连句三师兄都没叫过,哪有半点儿当师弟的自觉哦!师傅你说徒儿说的对不!” 卓飞闻言,先冲着王挫嘿嘿一笑,而就在王挫被师傅笑的毛骨悚然,正想溜走之时,突然又飞起一脚,直接踹在王挫的马屁股上,惊得这马撒开蹄子就跑。 王挫跑出好远才勒住了马,调回头,哭丧着脸嚷嚷道:“师傅,徒儿到底啥地方说错了嘛!”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咳咳,不对,总之大家师徒一场都是缘分,日后对小六好点儿,否则,哼哼!”卓飞恶狠狠地斥责到。 “咦,师傅,您以前不是说......” 王挫一脸茫然地嘟囔到,可还没等他话说完,卓飞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为师说过什么了?” “您不是说让咱们没事儿别去搭理他么......?” “我说过么?” “说过啊!” “你记错了吧......” “我怎么可能记错呢!五师弟,你来证明证明!”王挫激动了。 吴天一缩脖子,拼命地头手一起狂摆,否认道:“没有!绝对没有!我记得恩师就说让咱们对小师弟好点儿来着!” “啊!”王挫望着掩嘴窃笑的吴天,很有种被人出卖了的感觉。 “你这夯货!一天到晚就会胡说八道,行了,你也别废话了,赶紧去找间房子将那些广州卒给我关起来,省得等下他们捣乱!” “诺......”王挫有气无力的答道。 ........................................................................... 同一时间,西园内。 话说赵溍赵经略今日发现园中寒梅绽放,兴致一起,便难得地在书房泼墨作画,想要将梅骨之范记于纸上,可还没等他画出两根枝条,便听亲卫回报,说黄应山带了麾下马军出城,据说是要去勘查一支从东面来的身份不明的队伍。 赵溍一听,便知是张镇孙派了自己的手下去找梅州知州卓飞的晦气,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并没在意,心说就让张镇孙去折腾好了,若真能给对方个下马威倒也不错,而就算给不了,那也无伤大雅嘛。 于是赵溍挥退了亲兵,又开始作画,可刚画完了寒梅的主干,便又有亲兵来报,说本州三千马军和自称是梅州知州的近千人的卫队在东门五里外的官道上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直到梅州那拨人射断了黄应山一名亲兵的双膝之后,本州马军才见松动,略生退意...... 赵溍听到这个消息后,眉头一皱,很是不满,心说这个黄应山,张镇孙特意派你去刁难人家,可你竟然反被人家给欺负了,真是个不争气的废物,丢人啊! 不过黄应山是张镇孙一手提拔的亲信,所以他就算是丢人,那也是在丢张镇孙的人,与自己关系不大,日后自己反而可以以此借口来干涉张镇孙任用亲信的行为。 所以赵溍也没着急,只是觉得黄应山太过废物,而梅州那个少年知州也太过霸道了,不过想想也是,那少年再厉害,可毕竟还是个少年,想来定是忍不住一时之气,这才决然出手......唔,想当年冠军侯一怒射杀李敢,不也是年少气盛之故么! 赵溍对此一笑置之,心中甚至还有些没来由的窃喜之意,一来是喜张镇孙用人不善,结果被人反刮了颜面;二来是喜那个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少年知州,竟然也有这些年轻人的通病,看来也算不得什么完人嘛! 赵溍心情不错,又开始继续画他的梅花,可这次还没点出两个花骨朵,便有亲兵着急忙慌地闯入书房,扑到在地,大声禀报到:“经略大人,两军甫一交锋,那本州马军便死伤无数,至小的来报之前已是大败溃散,主将不知所踪,而那些梅州卒正一鼓作气,掩尾追杀!” “啊!”赵溍手一抖,画笔跌落,坏了他辛辛苦苦才画出了点儿模样儿的梅花。 “打起来了!怎么真的打起来了呢?”赵溍喃喃自语。 亲兵低头不敢应声,可心中却忍不住地腹诽道:经略大人还真是奇怪,难道前面那个报信儿的没告诉你两军正在对持,很有可能会打起来么? “不是说梅州只来了近千兵马么?黄应山的三千骑兵都打不过人家?梅州卒损失如何?”赵溍的三个问题其实还真是每个人乍听到这事儿之后最想要问的,一千对三千,还能大胜,这份能耐岂不是都要赶上鞑虏了么! 报信儿的亲兵闻言,忙答道:“那些梅州卒好不凶悍,先是一阵齐射,将本州马军的中部击伤,接着又有四五百骑下马组成枪阵,发动冲锋,仅一个照面,便将本州马军击溃,再无战心。” 亲兵汇报到最后,已是面红过耳,看来就连他都在为本州那些怂包马军的表现感到脸红,倒是赵溍见惯风浪,确切的说他是见惯了往日官军的大溃逃,所以早就清楚地知道这些家伙都是个什么德性,因此不足为奇。反而他更关心梅州卒的战力为何会如此之强横。 “你是说梅州卒下马结阵冲锋?几百步军就击溃了黄应山部?” “正是如此,那些步卒悍勇异常,面对奔马丝毫不惧不说,更是迎面反冲,小的本以为他们死定了,谁知结果最后败得竟然是......”报信儿的亲兵显然是太过于震撼,竟无意识地略微夸张起来。 “啊!梅州步卒竟强悍若斯!”赵溍心中打鼓,若不是面前这个亲兵跟了他许多年的话,赵溍一定会怀疑他在胡说八道,你想啊,几百步卒,反冲三千马军,还一个照面就胜了?这还是人干出的事儿么!恐怕就是鞑虏也没这份儿能耐吧!这还是梅州卒么!本官看简直就是一群梅州......梅州妖怪......不,简直就是一群梅州来的魔头嘛! 事情超乎想像太多,整的赵溍再难以稳坐钓鱼台了,因为若是搞出的动静儿太大的话,万一传到官家和几位相爷的耳中,那可就不美了,毕竟自己刚丢了韶州和南雄,如今若连老巢都被人搅乱的话,那难免会为人诟病的。 赵溍想到此处,忙下令道:“探!再探!对了,方副使呢!快让方副使先去劝说梅州小儿收兵,先稳住他再说!去,就说是本官的命令......” 话音未落,赵溍忽然听见院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紧接着书房门外又是一声长嘶,显然有人将马骑到了门口。 赵溍大怒,心说天还没塌下来,你有啥急事非要纵马进来,这真是成何体统,我园中可种了不少名贵的花卉药材,你可别再给我毁了...... 赵溍的腹诽还没结束,就见书房门猛地被人撞开,然后又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人,扑倒在地,不住地喘气。 赵溍本想大骂,可定睛一看之后,忽然离座而起,扶案惊呼道:“方副使!这是......这是......” “经略大人,那......那梅州......梅州卒已经......已经......已经......”广南中路经略安抚使司副使方兴,已经了半天,愣是一口气上不来,结巴了。 赵溍见方兴骇成这副德行,便知定是出了大事儿,心中一沉,好不焦急,可偏偏方兴还闹结巴了,这不是故意急人么! 可方兴好歹是个副使,赵溍不能喝斥人家,于是便把气撒到了报信儿的亲兵身上,大骂道:“你个没眼力界儿的东西,没看到方副使呛住了么!还不快去倒水给方大人压惊!” 亲兵遭了池鱼之殃,当真好不委屈,不过他哪敢有半句怨言,连忙一蹦三尺高,扑向茶杯茶壶去了。 方兴坐在地上,渐渐地喘匀了气儿,又咽了口吐沫之后,总算是开口说道:“那......那些梅州卒已经......已经攻陷了东城门,还活捉了......活捉了东门守将张锋和马军副将黄应山,此刻......此刻正在摆放拒马......布置防御......” “什么!”赵溍听见这消息后,差点儿没惊得栽倒到地上去,而那名正倒茶水的亲兵也吓得手一嘟噜,直接将茶杯打翻在地,摔得粉碎,溅起无数水花! 亲兵生怕自家主人责怪,忙偷眼向赵溍望去,不过还好,此刻经略大人的心神全在梅州卒身上,实在是没空跟他计较。 “他奶奶的!真是欺人太甚!那......那黄口小儿到底要做什么!莫非他想要攻下这广州城么!”赵溍破天荒地爆了句粗口,可见此事对他有多震撼。 方兴也没见过正使大人发如此大的脾气,又被吓了一跳,忙说道:“不......不......下官也实在是不知道哇!经略大人......经略大人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否则......否则......” 赵溍闻言,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直接抬脚便向房外冲,可刚冲到门外,忽听一女声唤道:“父尊这是要去东城门么?” 第一百零七章 墨兰之见 赵溍闻声便知是自己最小的女儿墨兰在说话,而这个还未出阁的小女儿也是他膝下四女中最受他疼爱的女儿,不过赵溍此刻实在没心情也没时间和她说话,于是头也不回地说道:“没错,为父要赶去东城门,回来之后再陪兰儿画画......” “父尊且慢,请听兰儿一言!” 赵溍闻声后脚步一滞,又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颇为不耐地说道:“兰儿乖,为父此刻真有要事去办......我说你们这一个个的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备马!” 赵溍心情恶劣,看谁都不顺眼,愈发地暴躁起来,而就在此刻,他小女儿赵墨兰又唤道:“父尊,女儿方才在门外听了一阵儿,知道父尊为何事所急,但还请父尊先听女儿一言,莫要急着前去东门才好。” 赵溍闻言,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自己的小女儿墨兰,若有所思,因为他知道自己这女儿不但熟读四书五经,且更喜研习兵法,胸中颇有韬略智计,而每每遇事之际,她的建言总能令赵溍这个做爹的都叹服不已。 对啊!自己怎么把乖女儿给忘记了! 赵溍想到此处,忙点头问道:“哦,兰儿此言何意,东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为父又怎能不赶过去看看呢!” 赵墨兰见总算是叫住了父亲,松了口气,这才说道:“父尊有没有想过,那梅州知州不惜冒着残杀友军,挑起内讧的罪名,而以千人之兵攻占东门,这岂不反常,莫非他真以为自己能靠着一千兵马就攻占广州城么?” “这......”赵溍还是没搞清楚女儿这番话的重点所在。 赵墨兰见状,又赶忙补充道:“父尊,若那梅州知州是个只知好勇斗狠的莽撞之人也就罢了,可是据女儿所知,那梅州知州不但文才出众,且更以善辩多智而闻名于世......父尊且想想看,这般人物,又岂会行鲁莽之举呢!” “这......这话倒是没错......那兰儿的意思是?”赵溍捻须犹豫,而副使方兴闻言后,也是一副思索之状。 赵墨兰见总算是令父亲和方叔父都静下心来了,于是松了一口气,又说道:“父尊,那位梅州知州虽然霸道,但毕竟远来是客,从往日传闻判断,按理说此人当不会行此不智之举,所以依女儿之见这其中必是有些误会,或是有人故意挑起事端才对......” 赵溍闻言和方兴好不尴尬地对望一眼,心道这还用说么,这些破事儿可不全都是那张镇孙搞出来的么!咳咳,虽说张镇孙去找卓飞那小儿的麻烦,咱们也是默许了的,但是......但是谁让他搞得这么大了!谁让他搞得这么大还搞得自己这么被动呢! 只可惜这些话赵溍没法儿跟女儿解释,不过也没关系,因为赵墨兰察言观色便知自己所言不差,而自己父亲还有本州知州张镇孙与梅州那边儿的种种恩怨,她也多少有所耳闻,因此又继续说道:“那位梅州知州,据说只是束发少年,想来难免血气方刚,依女儿之见,今日之事,恐怕他也是不得不为之矣!所以,此刻虽然看似其是占据了上风,但却也是骑虎难下了!” 赵溍和方兴闻言,纷纷点头,觉得赵墨兰的分析很有些道理,于是赵溍忍不住又问道:“兰儿所言有理,只是就算他骑虎难下,但为父却也不能任由此事继续僵持下去,否则若传了出去,那......那恐怕会......” 赵溍很想说那恐怕会为人所诟病,只是碍着方兴在身旁,所以这正使的架子还得端着,不能让下属看出自己已经心虚了才是。 赵墨兰冰雪聪明,自然知道父亲所想,于是微微一笑,言道:“父尊且宽心,那梅州知州故意行险夺下东门,应该只是为了将事情闹大,造出一定的声势,好为收场善后之事多攒存一些筹码罢了,依女儿之见,此事若想善了,那也简单,只须有个能主持公道,且可镇慑各方的说客出面即可,若父尊就此亲去,反而不美。” 赵溍和方兴能当上一路大员,那都是聪明绝顶的人,方才心思烦乱,不及细想,而此刻二人将赵墨兰的话细细一品,还真就渐渐地品出了点儿味道来。 二人心头稍安,又对望了一眼之后,副使方兴便笑言道:“哈哈,早闻赵经略幼女兰心慧质,今日一见,方知果然是虎父无犬女,这一番辨析合情合理,丝丝入扣,令人幡然醒悟,佩服佩服!” 赵溍见有人赞自己女儿,也是高兴,先谦虚了两句之后,又有些忧心的言道:“只是这说客的人选......” “赵经略毋须忧虑,事关两路,这说客既要主持公道,还要能镇服诸人,算来算去,这人选当然是非下官莫属了。嘿嘿,若下官再不知主动请缨的话,那贵千金怕是就要笑吾不识抬举了啊!哈哈哈!” “方叔父欺负人!兰儿我哪有您说的那么霸道嘛!”赵墨兰虽然不忿地娇嗔,但一声方叔父,却将关系拉近许多,端的是个伶俐之人。 “兰儿不得无礼!”赵溍轻喝一声,又赶紧冲着方兴微微地拱了拱手,笑言道:“赵某管教不严,让方副使见笑了,兰儿,还不向方叔父赔罪!” “方叔父请恕罪!”赵墨兰撅了撅樱桃小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而这乍现的小女儿状,甚是可爱,直令两位长辈忍不住相视一笑。 “好了,好了,陪个甚罪!方叔父哪有那么小气?不说了,不说了,我这便去东城门看看,只是......只是虽说要秉公处置,但是这何为公正,何为偏袒,实难界定,依我看......赵经略恐怕还得定下个方略才好!” 方兴的话虽然没有说明,但是赵溍父女俩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其实就是在问今日之事到底该处理到那一步,比如说:应该偏袒哪一方,或是真的就事论事,哪一方都不偏袒;是只追究首责,还是应该顺藤摸瓜,借机攀扯到张镇孙身上;当然也可以来个和稀泥,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方兴的疑虑确实是个问题,赵溍头脑还不太冷静,于是忍不住便向自己的宝贝女儿望去,而方兴竟然和赵溍想法一致,也向赵墨兰望去,希望她能给个建议。 赵墨兰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粉脸微微一红,说道:“父尊,其实依女儿看来,此事还是应当尽快了结为上,若再横生枝节,恐难收场,所以只要能查明事情的原委,再将挑惹事端的主犯交与梅州知州自行去问罪的话,想必那梅州知州也当知进退了。” 赵墨兰的这番话说的相当有水平,她表面上是向这自己父亲说的,如此一来,便不会令方兴有听命于晚辈之感,而最妙的就是那句“将主犯交与梅州知州自行问罪”的建议,这等于是将皮球踢回给了对方,你若杀了,就会显得心胸狭窄,落人口实;而若不杀,却也会显得底气不足,虎头蛇尾。所以这招以退为进,端地是巧妙之极也。 方兴闻言后,心中很是感慨,颇羡慕赵溍生出了这么一个见事明白的好女儿,这简直就是女中诸葛嘛! “经略大人,下官以为贵千金所言在理儿,当可一试,却不知您看这可使得么......?”方兴对赵墨兰是真心服了,所以也不再计较身份,主动赞同到。 赵溍也觉得女儿的法子不错,只是还有些犹豫,沉吟道:“这确是息事宁人之善策,只不过......只不过若真如此的话,会不会过于助长他人之威呢?” 方兴闻言也有同感,心说虽然是张镇孙先去刁难人家的,但是你卓飞既然是客,在人家的屋檐下,难道你就不能忍忍么!可你偏要当个恶客,不但把主人给打了,还砸开了主人家的门耀武扬威,而咱们好歹是这家主人的上官,若是全都向着你了,那会不会显得太过于懦弱了呢! 赵墨兰自然知道父亲和方叔父的顾虑,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又劝道:“父尊,凡事有利有弊,如此处事,于本州或有怯懦之嫌,但于国却未尝没有刚正之誉啊!” 于本州?于国......? 对啊!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赵溍和方兴同时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所在,赵墨兰说的没错,这事儿如此处置,本州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咱们是怕了梅州小儿,所以才不敢护短的。可是,这事儿若是上达天听,那无论是官家,还是诸位相爷,想必都不会认为咱们会真的怕了那远道而来的梅州知州,反而会觉得咱们只是在秉公处置偶发事件,而没有半点偏私。说不定还会认为咱们之所以隐忍下来,只是为了顾全抗虏的大局呢! 况且,官家和诸位相爷搞不好还会因此事而对张镇孙有了成见,就算挑起内讧破坏团结的帽子扣不到他的头上,但最起码一个用人不善的恶名他是跑不了的了......嘿嘿,总而言之,如此一来,估计最后倒霉的恐怕都只是张镇孙了,而那厮一向不会做人,咱们管他去死! 于州,其实便是指张镇孙那一帮子人的想法;而于国,则是暗指官家和诸位相爷的心态。这份比喻,这份见识,高!实在是高啊! 方兴点头称善,钦佩不已,而赵溍也开始有些崇拜自己的乖女儿了。 方兴拱了拱手,言道:“赵经略,贵千金言之有理,下官以为可行!” 赵溍点了点头,微笑道:“也罢,既然如此,那一切就劳烦方副使了。” “赵经略无须客气,此正是下官份内之事,下官这便告辞了!” “好,好,方副使此去,只要守住方略不移,则其余万事皆可自行便宜处置,无须顾忌。来来来,本官送方副使出去,顺便再讨论一下其中细节......”赵溍一边说,一边同方兴向园外走去。 而赵墨兰望着父亲和方副使渐远的背影,开始有些出神,又喃喃自语道:“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要说你这人啊,还真是够疯癫的......走到哪儿都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儿来,也不知你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唉,不管怎样,本小姐今日都算是帮了你了......可是你又知道我么......对了,环儿!环儿!快把我的白雪牵去后门等着!” “啊!小姐!咱们今天又要溜出去啊!奴婢害怕......” “嘘!你喊那么大声作甚!咱们不就今天破例这一回么,什么叫个‘又’,我说你这丫头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啊......”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笔者坚持每天码字四千,但是似乎作品还是没有半点人气,可能是由于初次写书,素以节奏掌握尚不娴熟的缘故,而最近笔者有点忙,也有点气馁,所以暂时每天每章保证三千字底限,实在抱歉,估计九月恢复正常......” 第一百零八章 忠勇不勇 “副使大人,副使大人,您可算是来了!”忠勇军的营正陈勇站在番禺县署的边儿上,远远地看望见经略副使方兴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驱马过来之后,立刻便跟看见了久违重逢地亲人似地扑了过去。这也难怪,忠勇军本就直属于广中经略司,而方兴本就是陈勇的顶头上司,陈勇见他过来,又岂能不积极一些。 先说这忠勇军,初时定额仅为三百员,不过如今正临战事,处处需人,所以在经略司的授意和支持之下,各级的统兵官都在拼命地征募效用来扩充自身实力,而这陈勇头脑活络,募兵得法,所以如今他统属的忠勇军规模竟然已经十倍于前,足足有了三千人之多,而陈勇这个不入流的低阶小校,也随着麾下兵员的增加而渐渐地水涨船高,如今已是从七品武义郎,位数武阶第四十一级,授职步军副将。据说赵经略大人对陈勇此人颇为赏识,还曾私下与人言曰:若得忠勇五千,则吾必不吝授勇正将之职也! 这虽是未经证实的传言,不过陈勇却努力地向着这个目标奋斗着,而他也坚信,只要自己招满了五千兵员,那赵经略绝不会舍不得赏自己一个正将的职官,因为在这年头儿,只要你手里有兵,那青云直上便是迟早的事儿了。 可惜到了此刻,升官儿什么的都已经是后话了,因为如今广州城好死不死地招来了一位煞星,陈勇亲眼见识了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广州马军被人家打得满地找牙的惨状,而从这些马军溃兵的口中,他更是听说了梅州卒的强悍与可怖。 扪心自问,陈勇也知道他自己的这些手下除了身家要比马军清白一些之外,其余无论是个人身体质素,还是单兵战力,恐怕还都远在那些马军之下。如今马军一个照面就被梅州卒打崩了,等下若真要自己去面对那一千个梅州狂魔的话,天呐,那跟送死又有什么区别啊! 陈勇很头痛,他实在是不乐意拿自己辛辛苦苦才拉扯出来的队伍去和那些恐怖的梅州卒硬撼,或者说是送去被人家屠杀,因为他很清楚,只要他一旦失去了手下的这些士卒,那就一定会失去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地位,到时莫说是保住官位,恐怕就连性命也会被人以兵败的罪名给讨了去啊! 东城门刚出事不久,陈勇就接到经略副使方兴的命令,让他先行带兵来此处稳住局面,陈勇不敢怠慢,乖乖的来了,可是他却半步都不敢靠近东城门,而只是领着自己的忠勇军停在番禺官署这边儿远远地观望着。 盔明甲亮,军容齐整,布防有条不紊......对面儿那些梅州卒一看就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而弥漫在空气中血腥之气,更是无时无刻地都在提醒你所面对的是一支杀人不眨眼的战场狂魔,陈勇和他麾下的忠勇军士卒光是远观就已经两股战战,抖似筛糠,纷纷祈祷着对面儿的梅州卒可千万不要冲动地冲过来玩命才好...... 陈勇敢保证,只要对面的梅州卒冲过来,那自己这些手下一定会转头就跑,而自己若是拦着,那恐怕转眼间就会被人剁成肉酱。 所以陈勇担惊受怕地在这儿观望了半天,好在梅州卒还有理智,只是在东城门内侧布防,却没有冲过来找自己晦气的意思,这一点,让陈勇很是欣慰。 好不容易等来了能拿主意的方副使,陈勇算是找到了主心骨,不过他又开始担心,万一方副使看不清形势,非让自己冲上去和梅州卒拼命,那可又该咋办哦! “陈将军,那些梅州卒可有动作?陈将军......陈将军?你想什么呢!”方兴勒马停住,随口问了一句,可半天不见陈勇回答,低头一看,只见陈勇竟然在出神儿,不由得颇为不爽,语含愠怒地唤道。 陈勇回过神来,见副使大人不悦,心中一突突,赶紧答道:“回禀副使大人,那些梅州卒并无异状,亦无进取之态,而只是在城门内侧布防,似乎想要据门死守,至于末将......末将方才是因苦思对方防御之弱点所在,以至于一时走神,怠慢了大人,还望副使大人谅宥!” 方兴闻言,怒气登时散去,又颇赞赏地望了陈勇一眼,言道:“陈将军因公事而劳心,何错之有?依本官看来,若人人皆能像陈将军这般用心任事,那必然天下太平,万民乐享。” “副使大人谬赞,勇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对了,陈将军可看出对方破绽所在乎?” 陈勇闻言,本想借机显摆一下自己的军学武略,可转念一想:不对,万一副使大人信了自己的话,命自己率军攻打过去的话,那可怎生是好? “回禀副使大人,末将在此处观望许久,只见那梅州卒无论是甲械、军容、勇力、士气等种种情状,皆是勇平生之仅见,而其依墙布防结阵,更是章法严明,几无破绽,勇苦思良久,却始终不得破敌良方,实是惭愧之至,还望副使大人责罚!”陈勇半真半假地憋得满面通红,一副痛恨自己太不争气的懊丧模样儿。 “梅州卒不过千余,而陈将军麾下有三千勇卒,莫非也不能敌么?”方兴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面对副使大人满眼希冀的询问,陈勇越发地心虚,生怕副使大人下一句话就会逼着自己去跟梅州卒玩命,于是赶紧暗中告诫自己绝不能再给副使大人一丁点儿的幻想才是。 陈勇心一横,牙一咬,冒着自己在副使大人心目中形象尽毁的风险,悲声道:“梅州卒虽少,却满是杀伐之气,显是百战精锐,而勇麾下却是......唉,不说了,总之依勇看来,那梅州卒一人之勇足抵吾军十卒,若再配合阵法,则战力更为可怖......勇无能,若真接战,恐吾军尽墨亦难伤及其之皮毛矣!” “啊!”方兴闻言,心中登时一沉,暗想道: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粗鲁武夫往日里各个都牛气冲天,轻易不肯服人,可是如今,你看这陈勇仅是远观,并未接战,便已对那些梅州卒推崇至此,自愧不如,这......这梅州卒当真强横致厮哉! 陈勇对梅州卒的断语,实在令方兴惊讶莫名,本有些起疑,不过他一想到黄应山的三千马军都那般不堪一击,而东城门好歹有五百戍卒据险而守,却也几乎是在转瞬间便被梅州卒给控制了,如此霸道勇力,却是可怖之极......而以此判断,这陈勇自言不敌,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方兴身为经略副使,自是对韶州之战知之甚详。而在他看来,梅州方面自称全歼了吕师夔部的六万兵马,这一点虽然令他难以尽信,但人家在十数日之内便重新夺回韶州、南雄、梅关三地却不可能是假的。如此武功,确是令人不得不钦佩万分,而这梅州卒连鞑虏都能给灭了,那又岂有不强悍之理! 方兴这么一想,也就彻底释然了,心中又开始对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辖下能有如此一支强军而感到嫉妒羡慕恨...... 接着他又见陈勇还在为无破敌之术而感到沮丧不已,心中不由得升起好感,觉得陈勇倒是个忠义可靠的实诚人,远比城中某些总是倚老卖老,对使司之令阳奉阴违的老将要强得多,难怪赵经略对他颇为赏识,看来自己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托付于此人。 “梅州卒远道而来,必是一州精锐,陈将军麾下新兵居多,操练未久,一时难以匹敌,实非将军之过,倒也不必太过介意了,起来,快些起来。”方兴一边安慰,一边探手虚扶半跪在自己马前的陈勇,语气平和真挚,但是让陈勇有些受宠若惊了。 陈勇起身,先谢过方兴方副使的体谅之情,接着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副使大人前来,可是要去处置此事?” 方兴点点头,言道:“不错,这梅州卒远道而来,却不遵为客之本份,先击我马军,又侵占州门,举止实是霸道蛮横,岂可轻恕!只不过......咳咳,方才经略司合议之后,觉得此事当有蹊跷,是以正使大人才委本官前来核查事情的经过,若是查出有人蓄意挑起内讧的话,必严加处置,以示公正。” 陈勇三十多岁,混迹行伍近二十年,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老兵油子了,所以方兴方副使的话才一说完,他就品出里面的真味儿来了。在他看来,方副使这番话初时看似强硬,可话锋一转之后就彻底地变了味道儿,有人蓄意挑起内讧的基调已经定下,而那些什么严加处置,以示公正,全他妈的是废话,其实这根本就是准备妥协服软的意思嘛,也亏他还能说得这么慷慨激昂......啧啧,难怪人家能当副使,看来自己还真是要好好学习一下才是! ............................................. 虽然我每天坚持更新一章四千字,从未断过,但是似乎因初次写作节奏把握不好的缘故,书迷寥寥,实在令人气馁,不过我还是会坚持写完,不会烂尾,请本书有限的书迷朋友们放心。 不过时至暑假,笔者要为宝贝儿子贡献时间,实是精力不足,而存稿眼看就要枯竭,为了不断更,每天只好减至三千字,预计九月恢复正常,请诸位书友谅解。 第一百零九章 广州通判 陈勇心中一通儿鄙视,不过他鄙视归鄙视,口中却对经略司的这个决定大赞而特赞,并适时且深刻地表达了自己会永远坚决拥护经略司二位经略大人英明领导的态度。 因为在陈勇看来,无论如何,这种处置方式都是最符合他的利益的,反正这蓄意挑起内讧的罪名怎么也套不到他的头上,所以只要能让那位霸道的梅州知州息怒,那经略大人爱拉谁出来当替死鬼,那就去赶紧去拉谁好了! 方兴对陈勇的态度很满意,对这个外表和内心一样实诚的陈勇陈将军,真是越看越顺眼,暗下决定,此间事了之后,定要在赵经略面前为这个陈勇美言几句,少说也该加官一级,以示勉励,想来到时候这个忠义可靠的陈勇也会因此而感激自己吧...... “对了,陈将军,那广州知州张镇孙何在?”方兴正欲向东城门而去,却忽然想起了这事儿,于是询问到。 陈勇一愣,忙答道:“回禀大人,末将并未见到广州知州张镇孙,只有通判钱荣之前来查问过情形......大人且看,他们不都躲在哪儿呢!” 方兴顺着陈勇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到广州州衙的三班衙役全都猫在两条街外的牌坊下,而那通判钱荣之更是正在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向着自己这边踅摸。 “混账!知州不调军过来防备,派个刑狱通判过来作甚!去,将钱荣之那厮给本官唤过来!”方兴一肚子的怒气,大声呼喝道。 再说广州通判钱荣之,四十来岁,面貌生得还算不错,可就是眉宇间总有股子猥琐奸猾之气,怎么看怎不像好人,这一点倒和梅州的孙通判神似,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也,若是被卓飞见到,一定会有改造他的冲动......。 话说这货见副使大人向他这边望来之后,便觉得不妙至极,可还没等他悄悄溜号,便被唤住,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去拜见往日他总想凑近却又总是凑不近的方副使大人。 “下官钱荣之拜见方副使大人,副使大人传召下官前来,实令下官不胜荣幸......话说下官与副使大人虽同处一城,却因官职卑微而不能长受大人教诲,实是......”钱荣之滔滔不绝,一脸献媚之态,若搁在往日,那方兴或许还会欣然受之,可是此刻,谁还有空和你废话! “行了,行了!”方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钱荣之的废话,又大喝道:“钱荣之,本官问你,这东城门如今已为梅州卒所据,却不知你家知州身在何处?他为何还不调城北步军前来防备?为何这城中已被那伙儿废物马军搅得乱糟糟的一塌糊涂了,却还无人去管制!莫非你家知州以为躲着不出来便能脱去他自己的搅事失职之罪吗!” 方兴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竟然一怒之下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而身旁的陈勇和钱荣之闻言后,皆是一惊,心说怎么听副使大人这意思似乎是经略司已经要将全部的罪责都推到知州张镇孙的头上了。 陈勇倒还无所谓,反正他看张镇孙也不顺眼,使司要他来背责,那就活该他倒霉好了。 不过钱荣之就不一样了,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个天赐的机缘,因为张镇孙若是倒台,那下一任的广州知州岂不是非自己莫属了么! 说实话,这个钱荣之无论是官职和资历都早已足够出任一州之州,而且本来梅州知州张汤升任广东经略司副使之后,这梅州知州一职就该是一直伴驾逃到福州的太子左庶子钱荣之的囊中之物,只可惜卓飞异军突起,得到官家的另眼垂青,非要将他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破格提升到一州父母的位置,而朝中的相爷也收了马俭那老匹夫的不少好处,所以竟没什么人反对官家这个荒唐的决定,以至于从五品钱荣之痛失梅州知州大印,而且因为他酒后发了几句涉及陈相的牢骚话,惹得陈相不快,逼着官家要远小人而亲贤臣,最后还是官家念在自己伴驾多年的份儿上,无奈行了个折中之计,将自己外放到广州,委以大州通判,提了半品官阶,算是补偿自己,亦全了陈宜中的面子。 钱荣之已年过四十,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仕途就要止步于此位,可不想今日却出了这单事,若知州张镇孙因此而治罪,那自己岂不是顺理成章地要更进一步了么!唔,陆枢密性随和,念旧情,自己到时怕是还得在他那儿多下下功夫,若能得他美言,那即便是以陈相的霸道,恐怕也不好再从中作梗了吧!嘿嘿,这话又说回来,卓飞那黄口小儿抢走了本官的州印,而如今怕是又要送还本官一个州印了吧...... 钱荣之一瞬间就转过了许多心思,而此刻的他心情复杂,很是感慨,心说自己刚失梅州州印没多久,如今便又有一个更大的州印呈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且还是夺走自己梅州州印的人送来的机会,这莫非是冥冥之中已注定了自己今生定要成为一州父母呢!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不外如此,不外如此也! “咳咳!钱通判为何不答本官之问,莫非是想为张镇孙那厮砌词掩饰么!”方兴见这个钱荣之沉默不答,更是怒不可遏,一挥手中马鞭,指着对方的鼻子厉声喝斥到。 “啊!”钱荣之回过神来,见副使大人动怒,慌忙拜倒于地,疾呼道:“副使大人莫恼,下官绝非不知好歹,不分是非的昏人,还望大人明鉴!” “哼!”方兴微嗤一声,不置可否,只是冷冷地盯着钱荣之。 钱荣之被盯得发毛,不敢耽搁,赶紧言道:“回禀副使大人,其实下官也遍寻张知州而无获,而下官并无调兵之权,是以万般无奈之下,这才带着三班衙役在这边观望情势,若那梅州卒再有异动,那即便是下官手下的这些衙役济不得甚事,但怕是也要先顶上去了。” 钱荣之的这番话并没有过多地去评价张镇孙失踪之事,而是只说事实,剩下的交给方兴自己去判断,而最后那几句话更是不露痕迹地表达了他带着衙役在此等候,只是为了要守土以尽本份的决心。 这番话虽无慷慨激昂之语,却隐含着万般无奈之下的誓死尽忠之心,直令方兴大为动容,再次审视起这个看上去实在是有些不够实诚的广州通判。 说真的,钱荣之上任未久,方兴对此人着实不太了解,只知其仗着官家的信任而非议过陈相,以至于被陈相打击,外放至此。 方兴和赵溍,也就在钱荣之赴任的时候一起见过他一次,并随口勉励了两句,而后钱荣之再登门拜访之时,二位经略却皆婉拒不见,这倒不是他俩对钱荣之个人有什么意见,而是因为以方兴和赵溍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来说,是完全不用再去巴结像钱荣之这种外放的御前之人的,否则若因此而令陈相有了什么不好的想法,那就更加不划算了,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还是保持距离就好。 不过今天方兴才发现,这个钱荣之的人品还是不错的,到底是御前呆过的人,懂得大义,也知道舍生取义,比起某些只知逃避的知州可是要好的多了。 方兴身为一路副使,自也有其过人之处,而方兴此人虽然为官多年,但多少还剩下些书生意气,相比那些混吃等死的昏聩之辈,他还算是个较为正直和颇有理想的官儿。 物以类聚,方兴就喜欢忠义可信之士,不过如今这种人可着实不多了。然而,今日方兴忽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就遇到了两个忠义之人,这让他颇为感慨地想到:陈勇和钱荣之,这俩人确是不错,你说以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看来这还真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啊! “好了,钱通判能有此决死守土之心,也是难得,本官知道了。”方兴面色缓和了下来,冲着钱荣之柔声言道。 钱荣之拱手再拜,朗声道:“多谢副使大人明鉴,荣之愧受大人谬赞!” 方兴冲着一脸感激的钱荣之点了点头,接着又把脸一沉,愠怒言道:“张镇孙久久不见,莫非是因见城门有失,所以就直接畏罪潜逃了么!哼,回头本官定要狠狠地参他一本!” 钱荣之闻言,面露惶恐,其实心中却是大喜,心说副使大人明显对张镇孙那厮极为不满,想要趁此机会将他打落马下嘛。 唔,不过想想也是,张镇孙那厮常以忠正耿直,忧国忧民自诩,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个人是忠臣能臣似的,其实我看此人根本就是个不知好歹变通,眼高于顶的混蛋,否则他又如何会落到个人见人嫌的地步呢! “罢了,不提那厮了,本官这便过去会会那些梅州恶客,看看今日这事儿到底该如何收场!”方兴颇有些自嘲,接着又望了陈勇和钱荣之一眼,问道:“唔,你二人谁愿陪本官一同过去,也算是个见证。” 第一百一十章 敌人之敌 “下官愿往!” “末将当仁不让!” 关乎前程,钱荣之本就有意全程参与此事,借机给张镇孙上点眼药,正打算找机会自告奋勇呢,结果副使大人便主动询问了,那他还能不赶快应下来么。 陈勇就没他那么积极了,说实话,对面那些梅州卒看着就蛮横不好惹,方副使此去,万一再跟人家话不投机......万一再打了起来......那自己身为武将,岂不是首当其冲么!可是,方副使既然这么问了,那自己若不赶紧表忠心的话,恐怕往后的日子就不用混了。 陈勇一边大拍胸脯,一副非我其谁的架势,其实心中泣血,恨不能装病不去,可方兴不知道,他见这二人一个个争着抢着要陪自己过去,这心中颇有些感动。 说实话,方兴通过种种分析,虽然已料定只要自己过去给对面的梅州知州一个台阶下,那定能化干戈为玉帛。可是......可是那梅州知州万一再是个不知好歹的愣头青呢? 凡事就怕那个万一,方兴其实多少也是有些顾虑的,而将心比心,陈勇和钱荣之一文一武,居然毫不犹豫地肯陪自己过去,那足见这二人之忠义了啊! 方兴很高兴,抚须大笑道:“如此甚好,那二位这便随本官一同前去好了!” ....................................................................... “启禀大人,广南中路经略安抚副使方兴携广州通判钱荣之、忠勇军副将陈勇,前来问话。”亲卫队长梁柱奔上城墙,单膝下跪,对着正靠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卓飞恭敬地禀告到。 卓飞闻言,冲着梁柱微微一笑,说道:“梁柱,你确定对方说的是“问话”而不是“问罪”么!” “回禀大人,小的没听错,却是“问话”无疑,只是那姓方的副使语气不善,也不知是不是来找咱们麻烦的!” “哈哈,梁柱啊,这看人论事还得盯着本质所在,你小子这方面还是嫩了点儿,日后可要好好学学。嘿嘿,你看那方副使语气不善,便以为他是来找咱们的麻烦的,这就错了,因为他是来问话的,这问话和问罪,虽只有一字之差,却实有天壤之别也!你且放心,他这是来帮咱们解决麻烦了。”卓飞滔滔不绝,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儿,梁柱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大人的道理似乎很有些道理,看来自己确实还是嫩了点儿,而作为一名有理想、求上进的亲兵,自己这日后怕是还得多加强学习才行啊。 “挫儿,天儿,你俩一起下去,就按咱们方才议好的去做吧。” “徒儿遵命。” “师傅你就放心吧!” 卓飞摆了摆手,懒洋洋地挥退了两个徒儿,继续开始享受冬日的暖阳,好不惬意,唯一不美的是城外官道上的血腥味儿还在不断地随风飘来,引人欲呕。 ............................................................ “草民吴天拜见方经略,不知大人所来何事?”吴天下了城墙,来到方兴面前,对着方兴长身一辑,恭敬地询问道。 方兴闻言,登时又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心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再者说了,你小子又是谁啊!草民?这有草民什么事儿啊! 方兴很不满,心说本副使已经亲来处置了,你梅州知州再牛,那也不该如此怠慢于我,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你就不怕惹急了本官,调来大军将你灭掉么! 方兴越想越气,忍不住喝问道:“本副使亲至,为何不见卓飞前来相迎,尔又是何人!” “呀嗬!胆敢高呼吾师之名,真是可恶,莫非觉得老王手中双斧不利乎!”王挫闻言暴走,摘下背上双斧,张牙舞爪地就要上去和方兴拼命,若不是被两旁亲卫死死抱住,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方兴被这动静儿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压下快要蹦出胸腔的小心肝,正想询问,却听那自称是吴天的白衣书生......或是白衣草民什么的又开口说道:“副使大人勿忧,我这三师兄性情最急,可却绝无恶意,绝无恶意!” 方兴望了望王挫,有望了望一脸真诚的吴天,真是欲哭无泪,心说掏出那么大的两把斧头来吓唬人,这还叫作绝无恶意? “罢了罢了,本官也无暇跟这......这等粗人多做计较......唔,尔到底是何人?没有官职功名么?”方兴见两名梅州卒已将那个可怕的矮子给抱远了,这才放下心来,而他实在不信吴天这个看上去斯文得体,见到自己也无半点畏惧的书生会真是个草民,他甚至很怀疑面前这个小书生是不是就是那梅州知州卓飞,所以他才耐着性子又确认一遍。 吴天再施一礼,微笑言道:“方副使果然大人有大量,不与我那师兄计较。不瞒大人说,吴天不才,确无官无职亦无功名在身,只是有幸拜得名师,方能在此拜竭大人......呵呵,大人或有不知,吾师便是梅州知州卓飞是也......” “啊!”方兴闻言大讶,忽然记起曾有消息说过,那梅州知州好收徒,他自己年纪不大,却已经收了五六个徒儿了,而自己误以为他所收得徒儿都是些娃娃,不想确有这么打的......唔,对了,据说官家还派了个小太监去拜他为师......莫非便是此人......如此便难怪他面对本官而丝毫不惧了...... 方兴想到此处,忍不住向着吴天的胯下瞄去,心说这年轻书生看上去还不错,不想却是个阉竖,这倒是可惜了...... 文官一瞧不起武将,二瞧不起内宦,不过武将可以任文官搓圆捏扁,但是内宦就不那么好欺负了,虽然宋朝的宦官没有明朝的那么逆天,但是也是一股曾经能和文臣集团抗衡的力量,所以文臣们虽然鄙视宦官,但是轻易也不会去招惹这些天子近身之人。 可是方兴的念头还没转完,对方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又淡淡说道:“吴天于师门行五,此次吾师来广州拜竭二位使君,除了吴天之外,还有方才那位三师兄王挫,与六师弟梁顺一同随行前来。对了,我那六师弟自幼便侍奉天子,想来......想来与这位钱通判该是旧识了。” 方兴闻言先是一愣,后细细一想,这才想起钱荣之也曾是天子近人,定然是认得......认得他那个六师弟的。 方兴向钱荣之望去,而钱荣之微微一笑,迈前半步,冲着吴天拱了拱手,说道:“三公公极尽官家和广王之宠,而钱某当年御侧行走之时,确是与三公公交情匪浅,敢问这位吴兄弟,三公公何在,可安好乎?” 吴天作为卓飞的弟子,对钱荣之这个名字还是很熟悉的,知道此人是因自己恩师的缘故才没有当成梅州知州,而他与梁顺往日闲聊时,也曾打听过不少此人的事情,所以方才在城上一听见此人竟然也在此地,便灵机一动,特意将话题往这边儿引。 吴天见钱荣之认了这层关系,微微一笑,言道:“回钱通判话,我那六师弟一切安好,只是因久不能常伴在御侧而不免有些思念,不过等下六师弟回来后,见有旧识在此,想必定会欣喜不已。嘿,不瞒钱通判说,今早入城前,六师弟还曾特意提到过钱通判呢。” “哦?不知三公公因何言某?”钱荣之茫然问道。 吴天笑言道:“六师弟今早向吾师进言,曰:广州通判钱荣之,原在御侧行走,此人学识通达,精明强干,且素知大义,赤胆忠肝,实是可交之人......呵呵,六师弟还说等进了广州城之后,定要吾师亲去拜访钱通判才好,否则就此失之交臂,岂不悔哉?” 钱荣之是个精明之极的人,他从吴天的话里便知道对方对自己定是颇为了解的,所以人家才会故意点明这层关系,一来是让自己有所顾忌,不要因旧恨而多生出事端。二来则是在暗示亲近,隐有要与自己结盟之意。 想想也是,自己与卓飞的那点儿恩怨着实算不得什么,因为卓飞横空出世不假,但真正要提拔他当知州的还是官家,所以本也怪不到人家的头上,只是自己心中不忿,这才......算了,这些都是旧事了,自己何必太过介怀。再者说了,自韶州之战后,那位卓知州的威望一时无两,真要争执起来,自己又岂是人家的对手,既然于己不利,那又何必结怨,倒不如结缘或者结盟更好一些。 对,就是结盟!此一时彼一时,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此乃千古不破之正理也!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全是瘀伤 要说钱荣之对于张镇孙与马俭的恩怨是很清楚的,本来他和张镇孙算是同病相怜,本该有不少共同语言,可惜张镇孙那厮持才傲物,固执清高,一向不将他放在眼里不说,甚至还多次因公事而指责于他,所以钱荣之对于张镇孙早就是心怀恨意,只是碍着张镇孙是上官,而不得不忍也。 钱荣之知道,今日之事肯定全是张镇孙挑惹的,只不过张镇孙他也没有想到那位梅州知州会如此地霸道,寸步不让,一直将事情搞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罢了。嘿嘿,张镇孙啊张镇孙,你可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也罢,就算本官此次不能取尔之位代之,那本官也绝不介意顺手推你一把。 “哎呀,三公公真是太抬举钱某了,想那卓知州大人年少高才,文武双全,又深得官家看重,若假以时日,定是登阁拜相的不二人选,此般风采,早就令钱某仰慕不已也。唉,若钱某早知卓知州来广,那吾定会出城十里......不,出城三十里以迎之......” 钱荣之满脸真诚,若不是吴天从梁顺哪儿对此人的性格多有了解的话,那恐怕还真会信了他。不过一旁的方兴和陈勇听见二人对答,却是面面相觑,各有所思。 方兴暗想到:卓飞的徒儿对这个钱荣之丝毫不吝赞语,且知之甚详,更不掩接纳交好之意,如此看来,这个钱荣之必有其过人之处,本官以往竟是疏漏了,日后当看重此子才是。 至于陈勇的想法就更简单了,这家伙心中暗想,你看人家这个钱荣之钱通判的为人是多么的圆滑,几句话说完,已经和人家熟络无比,好似一家人般地亲近了,就这一点,那个张镇孙真是拍马都比不上人家。嘿,若是这个钱通判主事儿的话,那又怎会落入如今这般被动尴尬的境地,而咱更不用提心吊胆地在这儿伺候着,搞得老子浑身上下都不爽利,张镇孙,真他娘的...... “这位吴......吴公子,本副使今日前来此地,是为了询问争端缘由,却不知贵师何在?”方兴不想再耽搁下去,正了正色,又将话题转到正事儿上来。 吴天拱手躬身,轻施了一礼,说道:“回副使大人话,吾师今日入城,却在城外遭遇一伙身份不明的马军的阻拦,吾师本想息事宁人,可后来对方得寸进尺,竟欲夺吾师之印和官家的制谕而去,于此,吾师如何能依,是以虽明知不敌,却不得不冒险相博也,所幸,将士皆用命效死,以至于贼难逞威,终仓皇而退也。只是......” 嘿,这小子倒会说话,合着你们全是被逼的?还身份不明的马军,这马军全是城里出去的,能不明么! 方兴对吴天的话颇不以为然,不过他也知道,定是黄应山故意刁难人家,结果把人家给惹急了,才生出事端来的,所以他也不好反驳,只能暗自腹诽了几句之后,又没好气儿地接口问到:“只是什么?” “只是吾等虽击溃了那伙马军......不,是马贼,且擒获贼首,但可惜兵荒马乱地却只捡回了知州大印,而官家的亲笔御书却始终不见踪影......还有......” 方兴闻言,心中一惊,暗说这制谕竟然丢了,乖乖地,虽说这制谕只不过是圣上亲书的一封信件,而大印兵符才是真的官凭,但是,这毕竟是圣上亲书的,哪个官员不把这视为无上殊荣呢?那个不视为珍宝呢?这一点,仅从对方竟然随身携带至此便足可看的出来。可是,如今竟然丢了,这可不妙...... 方兴有些忧心,忍不住又问道:“还有什么?” 吴天面现难色,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说道:“吾师此次前来广州,本是一腔至诚,可先是为人所阻,接着又遍寻不见制谕,吾师倍感屈辱,又挂念麾下儿郎死伤,是以在急怒攻心之下,竟晕倒在地,后经救治,吾师好不容易才魂返人间,悠悠醒来,只是如今身体虚弱,实不宜会客......” 啊! 方兴、陈勇、钱荣之闻言,皆惊呼一声。不过诸位别误会,他们这倒不是为卓飞晕了过去而惊讶,反倒是因为没料到貌似斯文儒雅的吴天竟能说出如此无耻的鬼话而感到惊讶莫名! 别开玩笑了,那梅州小儿杀人不眨眼,霸道奸猾,又岂会因为丢了道制谕而气得晕死过去?我说你们就算是想要博人怜悯,予人弱势之态,可你这谎话编得也实在是太假了点儿吧!这摆明就是没用心嘛! 想归想,可话还不能这么说。方兴心念一转,计上心来,暗想道你不是病了吗,那我就派人来给你看看,看你还怎么装! 方兴想到此处,登时满脸关切地问道:“贵师醒了就好,不知贵师可还无恙,要不然本官这就将医署的医官寻来为贵师诊治一番可好?” “咳咳,吾师已无大恙,就不再劳烦医官了,吴天先代吾师谢过副使大人的关切之心,只是这罪魁未明,这医官什么的,还是......还是小心些好。” 吴天这一番连消带打的话,差点儿没把方兴给气死,心说这小兔崽子,说着说着,怎么就说的好像本官要谋害你家师傅似的,奶奶的,这小嘴太损了,咱惹不起! “呵呵,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唉,本官也不瞒吴公子,其实那支身份不明的马军还真就是本州新建的马军,只是不知为何会在城外与贵军起了冲突,本官来此,就是为了彻查此事,若真有人蓄意挑起内讧的话,那无论是谁,我广中经略司都一定会严惩不贷的!唔,对了,不知贵军可有伤亡,若需本官调拨伤药医治,尽可明言,毕竟这些儿郎可都是我大宋虎贲啊!”方兴的话无懈可击,既表明了态度,又不示弱,而最后随口的关切之语,更令人徒生好感,忍不住赞他是个通晓大义的好官儿。 吴天闻言,赶紧拜谢长揖,接着又颇为尴尬地言道:“多谢副使大人体谅,不过吾军弟兄......吾军弟兄虽有不小损伤,但却多是磕碰清瘀之伤,所以这伤药就不必调拨了。” “呃......全是瘀伤?”方兴愕然问道。 吴天挠了挠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陈勇闻言,也是两眼发直,喃喃问道:“难道就没死一个人么?” 吴天闻言,斜睨着陈勇,不满地问道:“咦,不知这位陈将军此言是何用意?莫非您这是在盼着我军将士死上几个么......” “不不不!在下......末将......陈某绝无此意,只是贵军的战力太......太不可思议了,这以一千敌三千,居然还能毫发无损,这......这实令陈某拜服,拜服之至......” 陈勇生怕吴天误会了他没安好心,竟然紧张地话都说不到一块了,刚开始一连改了两回自称,而到了最后竟然开始拜服了! 钱荣之在旁闻言,皱了皱眉头,心说人家屠咱家马军跟屠鸡似的,你还拜服之至?虽然人家的战力的确可怖可敬,但你就这样大不咧咧地说出来,这合适么?唉,这些武将倒还真是心直口快,想啥就说啥啊! 钱荣之暗自腹诽不已,而方兴却没在乎这个,他只是对梅州卒的战斗力大为震惊,都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这梅州卒反击三倍于己的骑兵,竟然无一阵亡,这......这也太夸张了点儿吧!难怪......难怪那梅州知州卓飞能全歼吕师夔部......难怪他敢毫不犹豫地就跟本州马军硬碰......嘿,人家果然有蛮横的资本,要是本官手下有这种兵的话,那怕是比他还更加嚣张了...啧啧,你说他这些兵可都是怎么练出来的呢! 方兴被彻底地震撼了,而他被震撼的后果就是更加地不敢托大,他赶紧又重新端正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和颜悦色地说道:“好,贵军没有伤亡就好......唔,对了,赵经略得知贵师远道而来,不胜欣喜,已在西园设下酒宴,特命本官前来相迎,不知贵师徒可赴约否?” 方兴没把话说死,因为他也知道对方在这个时候绝不会去赴什么宴会的,而这么说,也只是例行的客套罢了。 果然吴天闻言后,立刻言道:“多谢二位经略大人的美意,只是一来吾师身体还未爽利,不宜赴宴;二来罪魁未明,实令人心中胆怯,不敢远走;其三则是制谕仍不见踪影,吾师自感愧对皇恩,满心愤懑,此刻正在静思己过,怕是不好打扰于他......” 方兴暗自翻了个大白眼,心道我随口一说,你竟然还给我玩起一二三来了,罢了,罢了,今日本官就是息事宁人来的,咱不跟你计较。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认错了人 “唉,今日之事,却是蹊跷,本官也很是痛心,想如今本是我大宋儿郎齐心共抗鞑虏之时,奈何总有害群之马作祟,直令吾等之心不能齐也......也罢,既然贵师抱恙,那本官询问吴公子也是一样的,如此早些厘清事由,惩治首恶,如此也不伤大家的和气,却不知吴公子可代贵师回话否?” “多谢副使大人体谅,吾师派草民来此,就是准备配合大人查探的事由的。” “好!如此甚好!” ........................................... “环儿,快,快把白雪藏好,认识它的人可比认识我的人多多了!”赵墨兰站在东直道边儿上一间民房的顶上,冲着自己的丫环吩咐道。 “知道了!”小丫环环儿将扯了扯手中的缰绳,将一头黑色的毛驴牵入院中,顺手交给一名四十多岁的村妇,说道:“齐大娘,赶紧去把门锁了,再给白雪喂点儿料。” 齐大娘闻言,心想也不知道这有钱人家的小姐为啥非要给一头黑色的倔驴起个名儿叫白雪,你看这驴遍体通黑,连根儿杂毛都没有,又哪儿白了嘛!不过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齐大娘收了人家不少好处,哪儿还能有半句废话,赶紧连连点头应了,牵着驴去喂料了。 环儿顺着梯子爬上屋顶,来到自家小姐身旁,一边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望去,一边好奇地问道:“小姐,看见卓公子了么?” “看见了!你瞅,那个穿白衫的不就是么!”赵墨兰指着远处正在和方兴对答的吴天,很肯定的说道。 环儿凝目一望,又叫道:“咦!卓公子真的这么年轻啊!我看他似乎也不是很凶嘛!你说他真的打败了鞑虏的大军么!” “那还能有假的!人家这叫做内敛,内敛你懂不懂!”赵墨兰一边不屑地驳斥了自己这个无知的小丫环,一边又怔怔地言道:“斯文儒雅,气度不凡,人虽年少,然举手投足却尽显老成之态,你看他面对一路大员,却仍能不卑不亢,侃侃而谈,就凭这一点也大异于常人也。你说说,这还能错么!” 环儿被自家小姐的一番分析彻底地折服了,连连点头,崇拜不已,又言道:“小姐,这位卓公子生的倒是斯文清秀,可就是这身子骨也太单薄了点儿吧,就好像风一吹就能把他吹跑似的,唔,亏他大冬天的腰里还别把扇子,你说他就不怕把自己给扇跑了么!嘻嘻......” “噗哧!”赵墨兰闻言莞尔,又伸出纤指,一点环儿的脑门,娇斥道:“你这丫头好没口德,人家卓公子虽说看上去是孱弱了点儿,但又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依我看,如此反而更具贤士之风,令人......” “令人?令人怎么了?小姐你倒是把话说完嘛!”环儿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笑嘻嘻地穷追不舍。 “死丫头,就你多事!”赵墨兰粉面通红,轻掩檀口,嗔怒地瞪了环儿一眼,正埋怨着,忽然低声呼到:“咦!方副使这么快就谈妥了?” ....................................................... 不得不承认,吴天和广中经略副使方兴的会晤是相当地成功的,也是相当地融洽的。俩人先就今日发生的灾难性事件进行了自我反思,接着吴天又详细地重申了事件的起因和经过,而方兴也诚恳地从侧面印证了某些吴天靠猜测得出来的事实,经过一番热烈地讨论后,俩人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那就是:广州马军副将黄应山素来跋扈蛮横,其今日先是借操练之名擅自领兵出城,后又途遇梅州知州卓飞领一众亲随来访,黄应山依仗兵多之利,为争道而先行挑惹,不但口出秽言,辱及梅州知州,且更借查验身份之名扣留梅州州印与圣谕不还,百般刁难以图得利。梅州知州卓飞身沐皇恩,明晓大义,岂可受小人之胁迫,是以虽知不敌,却亦不得不施以惩戒。而黄应山所部,本多新募之贼,虽声势汹涌,然实乃乌合之众,为卓知州亲随一击而溃之。首恶被擒,而余贼折返城中后,因无人节制,劣性立显,趁乱行劫掠之事,以致于民不安生,哀吟遍地。梅州知州卓飞见状,恐众贼再出城祸害四乡,不得不事急从权,领亲随协守将张锋共戍东门,以堵贼后路,成就瓮中捉鳖之势也。 上面这段话就是吴天和方兴达成的共识,只待正使赵溍最后拍板之后,就要以广中经略司和梅州知州的名义分别奏报朝廷。 而在这份奏折中,我们不难看出,吴天代表梅州方面承认本次事件是个人行为驱使下的突发事件,而并未将此事定义为受驱使之下蓄意破坏团结的行为。这一点不是方兴要求,而是吴天主动提出来的,算是一种小小的妥协,因为吴天知道,在理由不充分和证据不完全的情形之下,很难因此来指责广州知州张镇孙,所以倒不如退而求其次为好。 而方兴也是个明白人,他闻弦歌知雅意,登时把话锋一转,便将所有的罪责归到了黄应山身上,因为这样对谁都有利,否则一旦牵扯起来,那怕是连经略司也要难逃其咎了。而如今这么定性,那除了黄应山要倒大霉之外,恐怕也只有张镇孙要担上用人不善,招贼成军,破坏团结,殃及百姓的间接之罪了。 而如此一来,正是方兴所想要的,因为那个张镇孙虽然和他并没有什么私仇,但是这个人整个儿就是一茅坑石头又臭又硬,还总是以忠良干臣而自居,实在是太讨厌了一些,所以方兴若有机会,那就绝不介意在背后推他一把或者从井口扔两块大石进去。 在亲切友好的交谈中,吴天的深明大义很令方兴感动和钦佩,而他也当场表示,一定会将此事详细地向正使大人禀告,并促请正使大人做出公正的处置,凡是与事相关之人,一律严惩,决不姑息,定要还远道而来的梅州知州卓大人一个公道。 不得不承认,此次会谈之中,吴天表现的确是令人惊艳,而他权衡之后的小小妥协,更是吴天自己临时决断的,而他这一记以退为进的妙手不但在事后受到了卓飞的重点表扬,更是令一直旁听会谈却并未曾插过口的钱荣之震惊莫名,忍不住在心中暗想道:就连卓飞的徒儿都如此精明干练,真不知卓飞其人又该是如何的可怖了!不过好在自己此次选择了与之结盟,而不是负气对抗,现下看来,此......此真乃明智之极也! 钱荣之常在御侧,见多识广,为人谨慎,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所以当方兴礼貌性地询问他和陈勇对此事的看法时,他并没有像陈勇那般赤裸裸地拍着胸口大表忠心,反而是诚恳而婉转地向副使大人言道:张镇孙张大人虽用人失察,酿此祸事,然瑕不掩瑜,还望经略司诸位大人能看在张知州深得圣心,而往日亦辛苦操持州事的份儿上,尽量为其遮掩一二,私下斥诫他一番也就好了。 大家请注意,钱荣之这番话虽然看似在为张镇孙求情,但其实这话是很值得推敲的,首先说用人失察,这等于是承认了方兴和吴天为今日事件的定性;而瑕不掩瑜,换句话说那就是确有瑕疵;深得圣心,尽量为其遮掩一二云云,也可以理解辜负皇恩,而你们若是帮其遮掩那就同犯了欺君之罪的意思;制谕什么操持州事辛苦,更是废话,你当知州的不操持州事那要你何用?你若真嫌累的话,那可还有大把人等着操持呢! 钱荣之的话可谓是天衣无缝,就算张镇孙听了,也要赞他有情有义,而方兴更是觉得钱荣之在这般情形下,还能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出言回护同僚的行为,尤其难得,足见此人之忠义也! 不过吴天似乎是听出了钱荣之的话中之话,但他也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钱荣之一眼,却没有道破。 总之,一番交谈之后,梅州方面和广中经略司都达到了息事宁人的目的,陈勇则庆幸着不用自己再去送死玩命,可以回去继续做平步青云的美梦了,而至于广州通判钱荣之更是心神激荡,似乎已经看见知州的宝座在向着自己拼命地招手了。 言归正传,话说吴天送方兴一行来到路口处,正准备说两句客套话便送走副使大人,可谁知就在此刻,一群士子书生模样儿的人突然冲破了忠勇军设置的路卡,沿着东直道,一窝蜂地朝着东城门涌来。 负责把守路口的梁柱眼看着这群人越靠越近,且各个面带激愤之色,暗感不妙,于是发动亲卫,齐声大喝道:“驻!驻足!” 第一百一十三章 驱人为刀 那一群士子书生从未见过这般场面,闻声后不由的脚步一滞,可接着不知谁吆喝一句“因义而赴死何所惧”之后,这群士子书生便又跟打了鸡血一样,拔起双腿,嘶吼着疾行了过来。 “六队挽弓!二队起阵!备!” 随着梁柱的号令,居于直道两侧民居顶上的弓卒们立刻半跪在房脊上挽弓搭箭,而本在城墙根下休息的百名枪卒也迅速地集结起来,数息之间便在直道上摆出了一个纵横分明的枪卒方阵,端地是令行禁止,训练有素,而这些枪卒排成方阵后抱枪齐步走向路口布防的那几步简直就整齐到形同一人,而等他们起阵挺枪之后,那一杆杆长枪枪尖的高低角度亦是分毫不差,从侧面望去,竟似一道道直线,分毫不差,此招一出,顿令方兴和陈勇这俩带过兵的人惊讶莫名,继而唏嘘不已,再则暗自庆幸今日方略得当,否则一旦打起来,总能灭此强兵,怕也损失惨重,于国于己皆着实不利也。 可是,再好的物事也怕不识货的主儿,而再恐怖的猛兽也吓唬不住全不知死亡为何物的初生牛犊,你看这弓箭和刀枪都预备好了,可对面冲过来的士子书生们却夷然不惧,反而吆喝的更大声,脚步更快了。 手无寸铁却能视弓刀如无物,身无片甲却敢直愣愣地往枪尖上面撞,如此架势,实在......实在是有些唬人! 梁柱从未见过这般架势,不禁有些茫然,要说对面的这些人若是兵卒,那梁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下令格杀勿论,可对面儿的这些都是读书人啊!而且是连块石头柴刀都没带的读书人啊!这些可都是跟咱家大人一样的读书人啊!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以文制武,本是宋朝国策。岳飞爷爷厉害不,结果被秦桧套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给弄死了;狄青爷爷厉害不,可人家谏官随便跟皇帝胡扯一句你家的狗生角还发光,就足以让皇帝心中开始猜忌于你,搞得你最后不得不郁郁而终了。如此例子,在宋一朝,简直是数不胜数,就说咱家大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人家那心智那嘴巴,就是千军万马也要铩羽而归,所以说没事千万别和文人斗,这是本时代武夫丘八们的保命准则,深入人心,不是说破就能破的。 不过梁柱这些亲卫们还好点,虽然他们也知道读书人不好惹,但是他们毕竟是亲卫,吃喝都是卓飞的,只忠于卓飞一人,在他们心中就是皇帝也没卓飞大,所以梁柱因为情况棘手而感到有些犹豫,忍不住向吴天望去,希望他能代表自家大人拿个主意。 吴天见了这架势初时也是一愣,不过当他仔细地听了这些士子书生的吆喝之后,才知道他们是因不忿本州马军被外人揍了,而跑这儿抗议示威来了。 吴天心中起疑,按说这事情才刚出没多久,虽然阵仗动静都闹得很大,但由于自己这边和经略司都在刻意地去封锁消息,而广州马军逃回城的也多被控制住的缘故,所以如今城中知道东城之事的百姓还是少数,而这些士子书生显是对此事已有所了解了。这就怪了,要说东城门之事,恐怕就连其他三门的守将都还不太清楚,可这群士子书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想来想去,恐怕一定是有人在煽风点火,故意让这些士子书生来此闹事,好将事情搅乱,再借题发挥吧!而这个人,不用问,也知道定是那张镇孙无疑了。 吴天笑了,他笑这些士子书生这么容易就被人家利用了,他笑自己若是没有遇到恩师的话,恐怕也还和这些士子书生一般的天真,而他最想笑的还是那个号称文武双全的张镇孙竟然也会一错再错,频出昏招,孰不知这些士子书生虽说是最容易被煽动不假,但他们却也是最容易弃暗投明的么! “挺枪,半步,刺!”吴天面色转冷,一挥手下达了命令。 枪阵闻令而动,齐齐向前迈进了半步,并同时挺枪虚刺,依然是那么的整齐划一,威势惊人。 “驻!驻足!”低沉的吼声再次响起,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直令正在迅速逼进的士子书生们的气势再次一阻。 “放箭划界!”吴天不待这群被人利用的蠢货反应过来,便又下达了第二个命令,只见两侧的弓箭手依令各射出三支箭,插在距离士子书生十步外的街道正中,一字排开,竟然几成一条直线。 这一手端的漂亮,就连不识货的士子书生们都为之一震,再难鼓起余勇,迈动双腿,毕竟大义虽好,但是小命能不丢还是不丢的好嘛。 “以箭为界,诸位有事言事,凡胆敢越界者,皆以擅闯军机之罪论处!”吴天沉着脸,朗声言道。而一旁的方兴和钱荣之确是面面相觑,心说这些梅州来的家伙对读书人都敢以武凌之,还真是胆大的很哪! “吴公子,对面的都是本州才俊,其中不乏名彰者,你看是不是......”钱荣之看出了副使大人的担忧,而他也怕因瓜田李下而被套上了助纣为虐的骂名,所以赶紧出言劝慰。说来这也难怪他会紧张,毕竟得罪了这些读书人就等于是得罪了整个广州士林,别的不说,首先这名声可就要臭了。倒时候你们梅州人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了,可我钱荣之还要在广州混下去呢! 吴天闻言后,只是一摆手,淡淡地扫了钱荣之一眼,说道:“钱通判请放心,草民自有分寸!唔,欲成非常事则需行非常手段,钱通判可明此理!” 钱荣之一听这话,就知吴天心中不满,否则他怎么又自称起草民了呢?天呐,我说有你这样儿的草民吗!我怎么看你都比官儿还要威风呢! 钱荣之心中好一通儿的腹诽,可他却不敢真惹怒了吴天,而且吴天最后那句饱含深意的话明显是在给他警告,估么着那意思是在说:你要考虑清楚自己的立场,别婆婆妈妈的两头都想讨好。 钱荣之不再言语了,而对面冲过来的士子文人们止步于六支箭前,很是尴尬,却当真不敢越雷池半步,而人群之中又有人叫嚣起来...... “诸位莫怕,他们绝不会真射,咱们冲上去和他们理论个明白!” “没错没错,这里是广州,哪容得他们梅州人来撒野!” “谁说不是呢,大伙儿一起上,看他们敢射谁!” 怂恿之声不断,引得士子书生们一阵混乱,不过这次任人怎么鼓噪煽风,却还真就没一个人能鼓起勇气,继续向前,这倒不是近百人的士子书生中没有几个有血性的,而是人人都觉着只要有人带头,那自己随后跟上也就是了,干嘛自己非要带头先迈出这第一步呢?毕竟对面的那些梅州兵看着好像不怎么讲理似的,万一人家手一抖,这后果岂不是......。 吴天见状,冷笑一声,又朗声道:“人多嘈杂如市,成何体统,还请诸位先选出能言善道者出列代言吧!唔,吾观方才那几位怨气颇著,不如就此出列于箭前一叙,可好?” 吴天话音一落,士子书生这边儿登时哑了火,而方才那几位叫嚣的最凶的家伙,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曳然而止,不再言语,而只是挪动脚步,开始向后退缩。 “哎,哎,那位蓝衫公子莫走,方才见你慷慨激昂,想是雄辩正义之士,不如走前几步,咱俩好生叙上一叙......对了,还有那位青衫悬配的公子也请留步,方才那句“因义而赴死何所惧”就是你叫的吧......还有那位白衫的......咳咳,我说你们这几个都往后退作甚,莫非只是想驱人为刀,而自己却要溜走了么!”吴天一个个地点名,登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那几位叫嚣的最凶的文士,登时令这几人进退不得,呆立当场。 众士子书生是热血,却不是真傻,闻言后纷纷若有所思,心说可不是么,这几位公子方才叫的最是激烈,可此刻他们怎地突然都溜到后面去了? “何公子?你怎地退到后面去了,莫不是怕了?方才在茶楼可是你招呼大家过来的啊?” “哎,对了,我说那位田公子,方才冲进会馆叫我们的不就你么,可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可不是么!方才咱们正在万贤居开诗会,结果那位,那位什么公子......就冲了进来,可这会儿......咦,对了,你是何人,我怎么越看你越觉着面生啊!” “对啊!对啊!你们几个别跑,咱们都是被你们撺掇着来的,该你们上去答话才对!” 一阵指责过后,几名向咋呼的最厉害的元凶被头脑逐渐清醒过来的书生们推到了最前面,再也没得逃避。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若冈何惧 “小姐!你说那群书生到底想要干什么啊!”环儿望着远处,很是不解地问到。 “别吵吵!这还不懂?这明显是要开始论战了嘛!哎呀,可惜咱这儿离得实在太远,啥都听不清楚啊!走......走......环儿,咱们去近处看看!”赵墨兰素闻卓飞善辩,早想一见,今日有此良机,却只能远观而不能近闻,这岂不令人心痒难耐的很么! 环儿吓了一跳,忙拉着就要下房去的自家小姐,紧张地劝慰道:“小姐,这一路上都有兵守着,咱们怎么过去啊!” “那些书生能过得,为何咱们不能过得!” “小姐,人家是一群人冲过去,当兵的不敢阻拦,可咱俩......哎呀,回头万一再被人给认出来,那老爷怕是还没什么,可老夫人还不得扒了小婢的皮啊!”环儿一想起夫人就浑身发抖。 赵墨兰虽然情急,却心知环儿说的在理,于是只好幽幽地叹了口气,言道:“只恨不能生为男儿身,平白错过了许多精彩......” “就是,就是,小姐说的对极,环儿也恨自己不能生为男儿之身!” “你这小丫头干嘛想当男人?”赵墨兰愕然问道。 “谁说小丫头就不能想了!小姐你看看,卓公子往那儿一站,千军万马都听他号令,这身子也不显得单薄了,可有多威风啊!我要是个男儿,就算不能成为卓公子般的大英雄,但那怕像他身旁那个亲兵头儿一般也好啊!到时我护着小姐......不,到时我护着少爷你,你让我打谁我就打谁!” “噗哧!死丫头,就你嘴贫!” ............................................................... “尔等三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今日至此,可是有话要说?且速速道来,否则......哼!”吴天斜睨着眼睛,扫了一眼被众书生推到前面来的三个元凶,淡淡地问道。 三人被吴天的威势所慑,满头冷汗,一时间竟嗫嚅而不能言。 “只会躲在人堆里煽风点火,怎地一站出来之后便聋了哑了?哼!吾观尔等三人分明就是居心叵次,蓄意来此挑惹事端,搅扰城防重地,尔等可知罪了么!” 吴天语气忽地加重,大帽子直接扣下,直把三名书生吓得一哆嗦,而他们身后那群书生也感同身受,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三名书生额头上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滴,心中惶恐至极,可他们也知道自己已经是无路可退了,所以不得不把心一横,豁了出去! 这三人对望一眼之后,那名蓝衫公子忽然把头一扬,率先抗辩道:“吾等三人来此,本是......” “慢着!吾看你也是个习读圣贤书之人,难道竟不知礼么!”吴天打断对方,冷冷地喝问到。 蓝衫公子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说话,结果被吴天硬生生地给打断了,真是好不郁闷,又有些心虚地问道:“大人此言何意,吾又如何不知礼了?” “尔进言之前既不报上名姓,又不言明家门,当真是好生无礼也!再者说了,尔不言己,吾又怎知尔为何物?莫非尔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可在吾面前侃侃而言么!”吴天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儿,看上去好生蛮横。 可还别说,这些士子书生还就真吃他这一套,因为吴天的话,等于是在提醒他们面对的可是如今的梅州知州,是官家破格擢用的少年新贵,而且据消息灵通人士说,此人前不久刚在韶州全歼了元军吕师夔部,当然了,这消息的可信度太低,又未得到官方证实,所以广州人是不怎么信的,但是空穴来风,想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所以梅州知州卓飞在广州人心目中的形象也隐隐地变得有些与众不同起来。 士子书生们和赵墨兰一样,都把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气势不凡的白衣少年当成了卓飞,而吴天也清楚这一点,不过他显然不打算揭破自己的身份,而是乐此不疲地用着他恩师的名头来吓唬人玩。 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官如父母,不敬官儿的人多半是没有好结果的;而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些士子书生,最强的也不过只有个举人的功名在身,而且还在报备,并未真得出仕,所以他们和高高在上的梅州知州比起来,那简直不知道差了多少级,虽然今日这些对现实不满,或是嫉妒卓飞平步青云的家伙们被人挑唆的来此地抗议,但是一旦稍稍冷静下来之后,他们便会意识到自己是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可能会让他们搭上这辈子的前程也说不定...... 民不与官斗,那是怕丢了性命;而士不与官斗,则是怕丢了进身之阶啊! 仗还没开打,大部分人就已经怯了,而那位蓝衫公子越想其中的厉害就越是心虚,刚刚鼓起的那点勇气也瞬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蓝衫公子竟不敢再言,只是抱拳不语,而他身旁那名青衫公子一见他如此废物,牙一咬,心一横,抱拳对着吴天施了一礼,说道:“在下南海赵若冈,乙丑科四甲进士,今日到此,只因愤懑满腔,不得不仗义直言哉!” 咦!竟然有个敢来叫板的! 吴天跟得卓飞日久,在不自觉的模仿之下,这心态和气质都在不自觉地向卓飞靠拢过去,此刻他见这名青衫公子赵若冈一改方才的畏畏缩缩之态,反而从容镇定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言词犀利,实与其他那些已被自己吓得不敢言语的士子书生们大为不同。 吴天不由得啧啧称奇,心说看来此人才是主谋,再看他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儿,估计这背后定然有人支持,否则他一个只有功名而无实官的四甲进士如何敢在我面前......不,是如何敢在恩师的面前叫嚣,难道他就不怕得罪了恩师而毁了前程吗! “好!赵若冈,方才尔那句“因义而死何所惧”之语,可谓是慷慨激昂,昭聋发聩,直令吾心敬之......也罢,正所谓兼听则明,尔有什么直言且速速道来便是,若说的有理,吾向尔叩头认错,而若是无理的话,那......那恐怕你就要真的无所惧了......”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这世上除了死人之外,谁能做到真正的无所惧啊! 赵若冈一听这话,脸上强撑出来的从容之色立刻消失不见,而额头上的冷汗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刻已不容得他有半点儿的退缩了,于是这厮把脖子一梗,言道:“身为戍卒,便有稽查不法,辖境安民之责,本州马军出城查核贵军身份,本是其职责所在,无可指摘。然贵军却悍然以武力相加,挑起内讧,凌虐同胞骨肉,敢问知州大人,此岂是理之所在乎!” 赵若冈的话也算是掷地有声,论据充分了,而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士子书生们也面现激愤之色,显然这番话是说到他们的心坎里面去了。 吴天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鼻子说道:“尔可知吾是谁?” 赵若冈一愣,不解吴天之意,又愤愤道:“大人以束发之龄知梅州,此事天下皆知,不知大人此问何意,莫非是想以势压人么!” 赵若冈很生气,他本来还想讽刺对方未经过科举正途而是靠取宠于权势得位,但又怕彻底激怒了对方,所以才少说了两句。 吴天也不和他计较,又摇了摇头,笑嘻嘻地说道:“尔如何得知吾是梅州知州而非马贼仿冒,难道吾脸上刺有知州二字么?” “这......”赵若冈更茫然了,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要纠结在这些明摆的事情上,莫不是心虚了,所以才在胡搅蛮缠么? “贵军装备精良,军纪严整,一看就是本朝精锐,岂是响马山贼可比,再者说了,这全套的知州仪仗,一应俱全,又岂是仿冒的了得......且就算仿冒,那大印关防也假不了啊!大人纠结于此何故也?” 众士子闻言,纷纷点头赞同,又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皆言吴天顾左右而言他,定是自知无理而心怯了。 而方兴和陈勇也是莫名其妙,不解其意,心说难道你想挑明自己的身份,可是就算如此,那你也没必要兜这么大的圈子啊! 吴天扫了一眼众人,突然哈哈一笑,言道:“赵若冈,尔虽是四甲进士,却只是备才,而并无实职在身,唔,甚至连散佚都无,对否?” 赵若冈闻言,心中一痛,话说他考上进士已正正十一年了,却一直无缘于仕途,这本就是他平生最为郁闷的事情,如今被吴天一语道破,又岂能不恼羞成怒。 第一百一十五章 休想坐视 “不知大人此言何意,莫非只因赵某无官无职,便可相轻乎!”赵若冈涨红着脸,沉声质问到,而他的经历几乎是这时代读书人的共伤,所以登时引得众人同情,纷纷向吴天,不,是向他们心目中靠着邀宠权势而上位的卓飞瞪去。 吴天何尝不知他们所想,见状后,哈哈大笑两声,接着又猛地板平了脸,对赵若冈厉声斥道:“赵若冈!吾且问尔,想尔一无官无职之人尚可一眼辨出吾等身份来历,为何那执掌三千马军,专责辖境安民,稽查不法,以查核旁人身份为职责所在的马军副将黄应山却不识得官印制谕,反而一味地留难吾等呢?” “啊!这......”赵若冈被吴天这峰回路转的反戈一击打得晕头转向,心中暗暗叫苦,实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 而其他士子书生也逐渐回过味儿来,心说对啊,咱们都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知州仪仗,那黄应山为何看不出来,莫非真是存了刁难友军之心么? 士子书生们没有经过官场磕碰,最是热血,心中疑问一起,那望着赵若冈的眼神儿便又有些不同了。 而吴天更不给赵若冈反驳的机会,又大声言道:“不瞒诸位说,昨夜吾已经命快马先行来报,然今日不见快马归,却反有广州马军出城刁难,任我百般辩解而无用,后理亏词穷之下,竟欲夺我州印制谕,此般行为,当真是丧心病狂,尔等可知乎?” 此言一出,士子书生们登时哗然一片,在他们眼中,州印便是权力的象征,是他们这些人平生最向往的物事,是他们穷一生追寻而不可得的宝贝啊! 黄应山居然要抢别人的州印,这无论目的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人家梅州知州若是任你夺走了州印,那这一州父母的颜面何在?而这颜面一失,日后人家又该如何去执掌一州?更何况那圣上亲笔所书的制谕,本就是人臣的无限光彩,你去夺,那换了谁也要跟你拼命的啊! “唉,如今州印已失而复得,然制谕却仍不见所踪......唉,若早知那贼子居心叵测,那吾定不会委屈求全,交附州印制谕与其查核......唉,诸位皆是本地俊彦,想是交游广阔,吾虽与诸位素不相识,而诸位或许对吾尚有误解,但吾今日亦不得不厚颜请诸位于闲暇时代某探寻一二,若有所得,吾必重谢不敏。” 吴天一番话三声长叹,只叹的诸士子书生感同身受,又闻吴天所求,忙纷纷拱手回礼,皆言必尽己所能,代为打听。 不知不觉间,这风向已转,直把箭前三人尴尬的是无以复加,而赵若冈更是惊骇欲绝,没想到对方抓住自己的一处破绽,随口两句就把人心鼓惑了过去,而自己更是陷入了死地,不知如何自拔! 赵若冈一想到对方那赤裸裸的威胁,就忍不住地想要哆嗦,可他还不死心,又高呼道:“正所谓独掌难鸣,争执起由,多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所致,大人只言人过,而不省己失,这未免有失公允了吧!” 独掌难鸣,本是指以一人微薄之力不足以成事之意,而赵若冈却将其巧解为凡起争执则双方都有过错之意,这份心思,倒也算是难得了。 吴天细细地打量了赵若冈一眼,心说此人虽处下风却仍不露狼狈之态,还能依急智而巧辩,倒也算是个人才了,只可惜其已为人所驱,而于我为敌,自寻死路,怪得谁来? 吴天心中同情了赵若冈一把,接着又摇了摇头,对着赵若冈叹息道:“赵若冈,尔虽然也算是个人才,只可惜事主不明,遇事不靖,尔言语了半天,却连吾背后之人都未曾看清,真是何其可笑也!” 吴天话音落地,包括赵若冈在内的所有士子书生才猛地向吴天背后望去,而这一望之下,登时有人认出了钱荣之钱大通判,和忠勇军的陈副将,反倒是方兴因为品佚太高,为人又比较低调,所以少为广州百姓所知,就算偶尔见过,此刻一见之下怕是也没人敢认。 “尔等眼力不差,这位便是广州通判钱荣之钱大人,赵若冈,尔不是觉得吾所言有失偏颇么?那不如请主掌刑狱,素以刚正不阿著称的钱通判钱大人来将事实说与尔听听可好?” 赵若冈闻言,满是讶异之色,而钱荣之则更是无语,心说吴天这小子故意先抬自己出来,那存心就是了就是要让自己当众摆明立场,而这么一来,自己便再不能躲在后面看戏了啊。 也罢,既然是结盟,那本官就豁出去了!反正经略司正副二使似乎都对张镇孙颇为不满,那本官畏他何来! 钱荣之心意已决,又望了一眼身旁的方副使,只见方兴也冲他微微颌首示意,显然是在鼓励他出面说明情况,于是钱荣之再无顾忌,整了整袍袖,迈前两步,对着诸人朗声道:“钱某赴任未久,杂事颇多,此间诸位俊彦,某多有不识者,实是惭愧之至。十日后,钱某欲邀本城才俊宿老齐集于越秀山脚论诗,介时还请诸位不吝赏光。” 钱荣之一出场,不言正事儿,反而是以私人名义向在场的士子书生发出了参加诗会的邀请,这一举动,登时令在场的士子书生们大生好感,说实话,在他们看来,这个钱通判上任不过两月,为人又低调,是以旁人实不解其情其性,而今日一见,方知此人是个礼贤下士的谦谦君子,此实乃本州士子之福也。 众士子书生一瞬间便被钱荣之的个人魅力所折服了,虽然这位通判大人生的有些阴鸷,笑的有些假,但却依然被他们下了个亲善至诚的评语。 众士子书生纷纷应是,皆称当日必到,绝不爽约。钱荣之微微一笑,接着又扫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赵若冈,这才正色言道:“诸位有所不知,今日本官此来,便是向梅州客军致歉的!” 啊! 钱荣之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就连方兴和吴天也惊讶莫名,不知道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钱荣之到底是个啥意思,这似乎太过了吧! 钱荣之不理诸人惊讶之状,又说道:“不瞒诸位说,梅州客军昨夜确有快马来报,不过却被东城守将张锋所阻,拘于刑房,是以人多不知,而今日一早本州马军副将黄应山又领全部出城,拦阻梅州客军,以查核身份之名,行刁难羞辱之事,以至于酿成惨祸,此中缘由复杂,牵扯颇巨,张、黄二将之过到底是因其生性跋扈所致,还是因受人......咳咳,总之,事关重大,钱某请诸位俊彦还是莫要在此深究,只须信吾之言便好。” 嘶......近百名士子书生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看钱通判这吞吞吐吐的架势,恐怕这里面儿有天大的阴谋啊! 钱荣之的一番话,全无实质,却又意有所指,登时给群情汹汹的士子书生们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令他们突然冷静下来,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阴谋论上面去了。 而方兴和吴天也暗赞钱荣之厉害,因为就算你给这些心中已有成见的士子书生们好好解释,那也不一定有用,反而直接给他们指出疑点,让他们自己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去的效果更好些。 吴天对钱荣之的自由发挥倒没什么感觉,方兴却有小小的不爽,因为钱荣之这么一说,等于是把东门副将张锋也给搭进去了,这和方才商议的结果有所出入,真不知钱荣之是不是糊涂了。 其实钱荣之既不糊涂,也不是一时口快,而是钱荣之清楚张锋和张镇孙都是南海人氏,据说俩人还有层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所以受了张镇孙的提拔,算是张镇孙的铁杆心腹,所以此次机会大好,钱荣之又怎能不借机除之?既然决定了要和老虎做对,那就算打不死它,但怎么也要先损去它的爪牙才是,否则一旦遭其反噬,岂不危矣! “诸位,梅州知州领亲随远道而来,吾等身为地主,无论如何都该一尽地主之谊才对,而今却生出此般事端,不但搅了贵客之兴,更是刀兵相向,此实非吾愿也!而今日之事,日后自有公论布告于市,是以,还望诸位俊彦能置身事外,凭轼旁观,莫因轻信小人之言而为其所驱使也!” 钱荣之的苦口婆心直令一众士子书生好不羞臊,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过于天真了。 赵若冈见形势越来越于己不利,不甘坐以待毙,忍不住大喝道:“就算梅州客军于黄应山因故争执,那占了上风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强夺东城门,破坏本州防务,如此行径直与谋逆无异,通判大人为何视而不见哉!” 不得不承认,赵若冈这番话也很有些道理,因为这就好比是俩人途遇争斗,那一人把另一人打跑了也就算了,可断断没有再上门去追打,甚至还占了人家家的大门而霸着不走的道理嘛!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人成虎 众士子书生议论纷纷,而钱荣之却丝毫不慌,又朗声言道:“梅州客军击溃本州马军之后,却只寻回了州印,而未得制谕,是以不得不一路衔尾追来,及至城外,本不欲入城,然却见不少溃逃的马军趁乱祸害乡邻,抢掠财物,而东门守将张锋非但对此熟视无睹,甚至还驱逐向其求救的百姓出城。梅州知州身为一州父母,本是爱民如子之人,见此情形,不由大怒,这才派兵夺门,锁拿了张锋,并堵住东门,令溃兵无处可逃。不瞒诸位说,逃回城中的马军大部已被擒获,并搜出百姓之财无数,本官主掌刑狱事,日后首要之务便是将这些财物厘清并归还于苦主是也!” 众士子书生闻言,又是哗然一片,而钱荣之的话虽然还有不少破绽,但本州马军是些什么货色大家都知道,所以他们趁乱干出劫掠之事,那也不足为奇。且如今已经人赃俱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至于到底有那些百姓被抢了,搜出的财物是不是百姓的,这些细节却没人去推敲了,反正通判大人的话,那还能有假么! 说真的,要问马军有没有趁乱劫掠百姓?答案是有,确实有!不过也就是那么几起罢了,哪有向钱荣之言语中暗示的好像是大规模集体作案似的。而张锋驱赶被劫的百姓出城,更是子虚乌有之事,不过这事儿根本就没法儿求证,因为以钱荣之的地位要想找几个假口供来指认张锋那简直是太容易了。 吴天再次暗赞钱荣之高明,而方兴也渐渐领会了钱荣之的心意,想想也是,既然已决心打压张镇孙,那何苦再留着张锋呢...... “赵若冈,通判大人的话你可听明白了?”吴天笑眯眯地盯着赵若冈,戏谑地询问到。 赵若冈欲言又止,他本想指摘钱荣之的这番说词太过虚假,可一来无实据反驳,二来也是顾忌对方的身份而不敢多言,一时间很是尴尬。 而吴天却不打算放过他,转身又对着方兴说道:“副使大人,诸位俊彦想必还未能释疑,不如您在为吾等一证清白可好?” 方兴闻言,很有些郁闷,心说今日被这些白痴书生一闹腾,看来自己都不得不提前表明使司的态度了,不过正使大人已经许我便宜行事,所以想来也是无妨的。 方兴早知赵溍也对张镇孙其人颇为反感,是以今日他才敢自作主张地给张镇孙扣了几顶大帽子,话里话外,隐指其为幕后主使,这和赵墨兰献策只交出已被卓飞俘虏的黄应山息事宁人的方针还是有些出入的。 吴天转身唤方兴为副使大人的时候,便已经令赵若冈和一众士子书生们感到惊异莫名了,因为在广州城中,有经略使赵溍,转运使赵淇,但是转运使没有委任副使,所以能称为副使的便只有经略副使方兴了。 方兴无奈,只好迈前两步,冲着士子书生们沉声道:“本副使入广州未久,实不知广州士子竟能面对刀枪而坦然无畏,仗义执言,此般热血刚勇,于此社稷风雨之时,真乃家国之大幸也!” 方兴一上来,便给士子书生们的行为定下了基调,不愧是当惯了上位者的大员,而士子书生们见位高权重的副使大人竟然褒赞了他们,一个个登时转忧为喜,当下这心也定了,腰也直了,人人都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干了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颇有扬眉吐气之感。而且这心里对方兴的好感和敬仰之情也是噌噌噌的直线上升,大有膜拜之势。 不过还没等他们美够,便听到方副使话锋一转,痛心地言道:“诸位怕是不知,梅州知州卓飞奉广东经略司正使马俭马公爷之命,远道来广,本是为了同使司探讨联兵共抗鞑虏之事,却不想有人为泄私愤而挑惹出此般祸事,全不顾社稷大义,此般劣行,当真是令人无比厌憎也! 本副使今日到此,便是为了询问事由,稍后使司自有公正处置,而梅州知州占据东门之举,虽稍有越制,却也因事急从权,而不得不为之,此事无伤大雅,稍后自有忠勇军接管城防......” 众士子书生一听方副使的口径与钱通判如出一辙,心中更是信多了几分,而方副使的这番话中,也暗指此事是因有人为泄私愤而故意挑惹梅州知州所致,所以看来这阴谋一说,果是不虚!再者,凡是聪明一点儿的人都看出来了,今日之事闹得这么大,连方副使都亲自出马了,却独独不见广州知州张镇孙,这其中怕是有些蹊跷啊! 众士子书生皆有所想,而方兴顿了顿,又一脸忧色地言道:“今日本副使言尽于此,诸位皆是俊才,自该明白此中深意才对。总之,方某倚老卖老,在此奉劝诸位一句,这热血刚勇虽是难得品质,然行事之时仍需细思静想方可,若只图一时之快,恐难免为歹人所乘也!” 方副使语重心长,直说的众士子书生们好不惭愧,纷纷表示自己日后一定会遵从方副使大人的教诲,不再意气用事。 而就在这场闹剧即将和谐落幕之时,城头上忽然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屠人之军,夺人之城,锁拿忠良而辱,此般行径,无法无天,无君无父,尤甚于虏寇,副使大人身为一路大员,当不偏不倚,又岂可颠倒黑白偏听一面之词哉!” 哇靠!谁这么大胆,竟敢指摘副使大人的不是,莫非是活腻了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城墙上有一个人影昂然而立,而两旁的梅州卒似乎本来想要将他扯走,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停止了动作。 “张知州!” “张大人!” 不少人认出了张镇孙,纷纷大讶嚷道,而方兴、钱荣之也忍不住张大了口,实在想不通张镇孙为什么会跑到城墙上去了,莫非他早一步就来和卓飞谈判了么?莫非卓飞已经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而这边儿都是在逗咱们玩么? 这俩人心念百转,不过还没等他们想明白,便听到吴天小声问道:“城上叫喊那人莫非是张镇孙么?” 方、钱二人一愣,实在有些茫然,反倒是陈勇最先反应过来,小声答道:“没错,此人定是张镇孙无疑!” 吴天闻言,面色颇为古怪,又对着方兴说道:“此人早先一直在官道旁观战,不避矢石,吾师见其可疑,派人相询,然其却不肯告之身份,吾师忙于入城,是以暂擒之。不过见其气度不凡,想是城中权贵,是以只是派人看押,而并未缚之,不想倒被他生出这般事端来,早知如此,那还不如......哼!” 吴天的一番解释,总算是令方、钱二人基本上搞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而对方最后虽然没说出来若早知如此的话,那还不如什么,但那冰冷的语气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都令方钱二人心神一凛,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一直都斯文儒雅,言行得体的少年书生竟还有这般可怖的一面,而徒儿尚且如此,真不知他那个恩师又是怎样的一个怪胎...... 方钱二人并不知道方才击溃广州马军的那场战斗就是他们面前这位看上去很文雅很好说话的吴公子所为,否则的话,这俩人对吴天的评价恐怕要多添上几笔了。 不过眼下方钱二人也没时间没心情去研究吴天的性格了,因为张镇孙戏剧性的出场,实是令所有人惊讶莫名,而本已萎靡不振的赵若冈一见到张镇孙之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又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跳三尺高,对着士子书生们大声嘶吼道:“诸君且看,且都看看,梅州知州竟敢私自扣押张镇孙张大人,这......这纵有千般道理也是说不过去的吧!诸君万勿因人一面之言而蔽,定要明辨是非,明辨是非啊......!天呐,那被擒的可是咱们的张知州啊!是张知州啊!呜呜呜......” 赵若冈越说越急,到了最后,竟然哽咽大怮,而一众士子书生们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人人瞠目结舌而不能言。 前面说过,张镇孙本是南海人氏,土生土长的地头蛇,而他身为两宋唯一的岭南籍状元,在广州一地的名望那可不是一般的高。且此人生性耿直,不畏强权,处事公正,两袖清风,是以无论官民士绅,皆敬其为人。而其此番重新被朝廷启用,返乡出任知州之日,更是引得广州百姓欣喜若狂,奔走相告,齐齐庆贺刚经历了鞑虏肆虐和战火洗礼的广州,总算是迎来了文武双全,清正廉明的张知州张大人。 总而言之,张镇孙在广州的声望可谓是无人能及,就连身为一路正使的赵溍也只不过是官儿比他大一些而已。因为包括小官小吏在内的大部分广州人都只尊张知州之令,而全不知使司为何物,而这一点也是正副两位经略使皆不喜张镇孙的原因之一。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连声质问 士子书生们都是本地人士,而岭南唯一的状元公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此刻一见张镇孙受辱,顿时群情汹涌,而刚刚才转过来的舆论风向,瞬时间又转了回去。 方兴和吴天见此情景,都是暗暗叫苦,而钱荣之更是暗生惧意,因为他不比方、吴俩人,人家俩人一个比张镇孙的官儿大,一个不归张镇孙管,都可以不怵张镇孙,但是他却不行啊! 不过今天事已至此,钱荣之也知道自己算是彻底把张镇孙给得罪了,而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只有坚持到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况且,钱荣之清楚他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抱紧了方副使这条大腿,因为只要有方副使保着,那就算张镇孙如何暗恨自己,那自己也定可安然无虞。而钱荣之更明白,今日之事,若是方副使起了退缩之心,不愿再与张镇孙继续相抗下去的话,那自己恐怕立时间便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去承担污蔑上官,挑拨离间的等等罪名。所以当务之急,是让方副使和张镇孙再没有半点转圜的可能。 “张镇孙!尔驱使爪牙黄应山出城刁难远道而来的梅州知州,挑起事端,引得两军内讧对杀,直令士卒百姓死伤无数,亏尔还有颜面站在城上大放厥词,以忠良自居,试问,天下间有尔这种不顾大义,只知泄私愤而罔民命的忠良吗!”钱荣之突然暴起发难,句句诛心,毫不避讳,直指张镇孙就是今日祸事的罪魁祸首,此等行为,直令旁观诸人大讶,而方兴甚至都怀疑这钱荣之是不是突然间抽风了。 “钱荣之,尔胆敢......”张镇孙面对斥责,先是一愣,旋即大怒,心说你钱荣之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般当众羞辱于我。 张镇孙正想反斥,可钱荣之并不给他机会,而是打断了他的话,接着破口大骂道:“闭嘴,本官行的端做的正,又有何不敢!张镇孙,本官说尔为泄私愤而挑起内讧那都是轻的,其实依尔今日之所为,那简直就是故意在破坏两路联手抗虏之大计,其中用心,当真险恶之极也!” “混账!真是混账......”张镇孙白面涨得通红,指着城下的钱荣之,气得竟说不出话来。 “行了, 张镇孙张大人,尔也莫要再装出一副委屈模样儿来糊弄人了,本官问尔,尔可敢对天地明誓,说那黄应山和张锋皆不是受了尔的驱使么!” “尔......!”张镇孙为之语塞,还别说,他还真不敢赌咒发誓,因为那黄应山和张锋的确是他派去刁难卓飞的,可他的本心也仅仅只是想要刁难刁难卓飞,好给对方找点不自在而已,可万万没想到,事态发展至此,而如今自己竟然被别有用心的同僚给套上了一个挑起内讧,破坏抗虏大计的罪名,这真是...... 张镇孙直到此刻,才对自己的行为生出了一丝悔意,心中暗想到:唉,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拦着黄应山莫要和对方硬撼才是。唔,都怪黄应山那厮,我让他去刁难人家,结果他竟不知轻重,当真逼得人家动手了,而且还指挥失当,一触即溃,真是废物将带着一群废物兵,枉费了我平日里对他的信任。 张镇孙一时无语,而城下的钱荣之见状,更是得意,又厉声斥道:“张镇孙,可是无言以对了么!哼,本官往日在御侧行走之时,多闻官家言鼎卿忠义,可为国之干城。而本官临行之前,官家还曾叮嘱吾定要辅着张鼎卿好生经营广州。然本官赴任未久,亲身经历之后,方知这位状元公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其以干臣自居,实乃刚愎自用之辈;号称文武全才,然其于实务却无一建树;又看似铁面无私,然其所用之人却多是邻里远戚;媲类忠良,麾下兵马竟皆为贼子,搞得广州城乌烟瘴气,民怨沸腾,如此人才,国之幸乎!” 钱荣之戟指怒骂,一副亡命之相,引得诸士子书生皆面面相觑,实不知该不该信他的话,而方兴闻言却是忍不住地暗暗点头,心说这句句话皆中张镇孙要害,实在是骂得痛快,钱荣之此人......唔,着实不错。 张镇孙被人骂的又羞又急,正待反唇相讥,可钱荣之哪给他机会,喘了口气,又怒骂道:“张镇孙,人多言尔因未能如愿执掌广东一路而心生怨恨,本来吾还不信,然见尔今日因梅州知州乃是广东经略正使马俭之义弟便迁怒之,派出爪牙刁难,行此无义无耻之事,实是由不得吾不信了!” 钱荣之说到此处,又转头对着方兴施了一礼,朗声言道:“方副使大人,下官钱荣之弹劾广州知州张镇孙,罔顾大义,悍然挑起内讧,以至于士卒死伤无数,一州马军尽毁,而于此国家危亡之际,张镇孙之举既有祸国殃民之实,又有通敌卖国之嫌,还望副使大人明鉴!” 哗!此言一出,士子书生们再度哗然,心说这罪名套得可真够大的,如若坐实,那可就不光是丢官罢职而是要五马分尸了啊! 士子书生们对钱荣之的话半信半疑,要说张镇孙因与广东经略使的私怨而迁怒于其义弟梅州知州卓飞,那还是合情合理,很多人愿意相信的,但你要说张镇孙祸国殃民、通敌卖国,这就有些言过其实了,张镇孙张大人好歹是咱们自家人,又怎么可能祸害咱们呢,想来他最多也就是无心之失罢了。 “钱荣之尔血口喷人,想我张镇孙行的端做得正,一心为国为民,无愧于天地,尔安敢如此冤我!” “哈哈哈!张镇孙!尔真是大言不惭,尔说自己没通敌卖国,那吾问尔,前月鞑虏吕师夔部南侵,先后克梅关、南雄、韶州,本路大将熊飞,韶州通判曾逢龙等纷纷殉国,而广中经略司接获韶州被围急报之后,命你率大军火速往援,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不假!然.....” 张镇孙点了点头,承认此言不虚,而他心中也隐隐地感觉到钱荣之想借此事做什么文章,于是又待分说两句,可钱荣之却大笑两声,打断了他的话,接口说道:“哈哈,然尔竟拖着数万大军滞留在英德境内而不前,广至韶不过五百里地,尔却行了近月时光,令韶州百姓叫天不应,唤地不灵,每日饿死病死者犹甚于战,尔可知罪么!” “那是因大雨绵延......” “我呸!梅州知州卓飞亲率大军自龙南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地前去支援韶州战事,尚未受大雨所阻!而自广至韶,一路的官道坦途,尔却受大雨所阻了?尔就不觉得这个借口太过牵强了么!” “这......”张镇孙很想说当日所领之兵全是老弱病残,拖拖拉拉的那里能走的快,可他又觉得这话不管怎么措辞,似乎都有狡辩之嫌,是以一时竟哑口无言了。 “张大人,若本官没有记错的话,直至后来梅州知州卓飞率军全歼了吕师夔部,并夺回了韶州、南雄、梅关之后,尔方才引军至韶的吧?” 钱荣之眯着双眼望着城上的张镇孙戏谑地问到。而他此言一出,登时引得士子书生们更是面面相觑,因为这些人都隐约地耳闻了韶州战事,但由于使司控制消息的缘故,所以这场战事到底是怎么样的,结局如何,这些人就都不太清楚了,而此刻钱荣之所言,无疑是官方唯一泄漏出来的版本,可信度极高。 面对钱荣之的质问,张镇孙着实无语,因为对方所言的都是自己不得不承认事实,只不过这些事实在这种情况之下被他这么别有用心一吆喝,登时就变了原本的味道儿,可你偏偏还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反驳他...... “张镇孙,尔以为不答就行了么?就因为尔迁延时日,往援不力,以至于韶州战事糜烂,大将熊飞望援不至,力战殉国,而鞑虏肆虐韶州,百姓遭受的无数苦难,更是不足为人道也!而待卓知州率客军夺回韶州之后,尔方才匆匆赶至,然却不谢客军援手之义,反而悍然率军叩城,欲逐客军出韶,此等作派,可是君子所为乎!张镇孙,尔言己无愧于天地,那吾来问尔,就在尔欲引军叩城,与客军一较短长之际,为何会有数十万的韶州百姓不顾性命地自发拦在尔大军之前,以头抢地,哭求尔退军归去哉!” 钱荣之大声质问,将韶州之战的细节全部都抖搂了出来,直令众士子书生惊呼不断,议论纷纷,而张镇孙往日在这些士子书生心目中那高大全的形象也随着这一声声的议论与质疑而渐渐地开始坍塌崩坏。 “钱荣之......尔!噗......”张镇孙本是惜名不惜命的性格,而此刻他面对着钱荣之那句句诛心的指责,他却不知该如何去反驳对方那既真既假,真假交织的谎言,以至于急怒攻心之下,忽然双眼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随风飘落于城下,如雾如烟,而要不是卓飞的亲卫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话,那他搞不好会自城头栽落,摔得粉身碎骨! 第一百一十八章 马三喊冤 “张大人吐血了!” 士子书生们又是一阵惊呼,毕竟张镇孙是他们之中很多人自幼便依为榜样的人物,而此刻见其竟狼狈致斯,终不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来。不过这些士子书生也是聪明人,他们见张镇孙面对钱荣之的指责竟结结巴巴,不知辩解,而到了最后更是口吐鲜血,这分明就是无言以对嘛!如此看来,钱通判所言怕是不虚也。 钱荣之望着城墙上摇摇欲坠,全靠梅州卒搀扶才能立着的张镇孙暗暗冷笑,他知道,今天自己的表现已经彻底地击败了张镇孙,令他百口莫辩,就算还不至于因此而罢了对方的官儿,但是这些事一旦传扬开来,那对张镇孙名望的打击是相当致命的,而倒时只要自己再攀附上正副经略使,有他们帮自己美言,那想来坐上广州知州的位置也是迟早的事儿了,再者说了,自己伺候官家这么多年,这圣眷有哪里比张镇孙那厮差了呢! 钱荣之的一番表现,令吴天也是大为惊异,禁不住心中暗想道:此人不但辩才了得,见事明白,且能当机立断,绝不瞻前顾后,拖泥带水,而心机则更是深沉难测......恩师曾言,凡是这般人物,若非大贤便是大奸......唔,看来吾对这位钱通判的评估还是太过保守,亦过于轻视,或许此人日后比起张镇孙来还要更麻烦一些...... 再说方兴,这位经略副使大人亦有所想,说实话,他是打算借今日之事来找张镇孙的不痛快,好好地敲打于他,让他知道广州城终是归使司管的,而不是他张镇孙的私宅。 可方兴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此刻的地步,本来将罪责都推到黄应山身上,然后再定张镇孙个御下不严,用人不明之罪也就罢了,可谁知自从这群士子前来闹事之后,这钱荣之突然之间便抽了疯,他不但擅作主张地将张锋牵扯了进来,更是隐晦地将矛头指向张镇孙,而这也罢了,自己也都遂了他去,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韶州之事全盘公告天下,这么一来,令使司颜面何存?而韶州之事又如何继续遮掩下去。 方兴初时对钱荣之所做所为相当不满,不过待到张镇孙被其气得吐血之后,方兴忽然又改变了想法,觉得这个钱荣之当真是个应该加以笼络,努力栽培的上好苗子。你看看,钱荣之此人的心机辩才全无懈可击,而更难得的是其忠义可托,谦卑贴服,虽然有些喜欢擅作主张,但是比起张镇孙那头全不听教听话的犟驴来,那当真是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啊!若能以此人取张而代之,倒也是件好事...... 人人皆有所思,而就在此刻,忽然东直道尽头又是一片嘈杂,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堆人毫无顾忌地推开了把守着路口的忠勇军士卒,然后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而走在前面那一个个大腹便便的富态人儿,皆是本州颇有头脸的豪强富绅。 方兴和钱荣之见状,皆是一惊,实不知这些乡绅来此何为,而以张镇孙在本地的声望来看,莫非这是又要横生枝节了不成。 “草民马勤,偕众乡邻拜见经略副使方大人,拜见广州通判钱大人,拜见忠勇军陈将军......” 为首的一名老者,当已年过花甲,不过看上去却是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就连说话也是声若洪钟,丝毫不显老态。 方兴和钱荣之皆对此老者一上来竟能认出自己而感到奇怪,因为他二位对于本地人来说那应该是相当地陌生的,而这老者却能认得丝毫不差,想来往日是用了心的。 二人将马勤这名字在心中咀嚼了半天,却还是想不起来对方是个什么人物,而陈勇在旁见状,忙凑过头来提醒方兴道:“此人便是广东经略使马俭的胞兄马三,而后面那员小将则是其子马贲,据说是日后要过继给广东经略使为子的。而他左边那位则是其族潮阳远支的族长,也是摧锋军正将马发的老父,年前刚搬来广州养老,右边那位则是义兵总督刘贺的叔公,还有那位......” 陈勇一口气把对面有头脸的人物介绍了七八个,而他是地头蛇,熟知本州诸事,这番解说自然是不会有错的,方、钱二人闻言后,恍然大悟,同时心中大定,因为既然此人是马俭的胞兄,那想必绝不会是来帮张镇孙的了。 “二位大人,草民今日来此,是要状告广州马军副将黄应山居心不良,教唆他人同室操戈,险酿人间惨剧;而广州知州张镇孙用人不善,御下不严,招贼为军,祸害乡里,实难辞其咎,还望二位大人明鉴!” 马勤马三爷说完,双膝一曲,竟然拜倒在地,冲着方、钱二人不住的叩头,而与他同来者皆有样学样,纷纷拜倒,恳请副使大人做主。 按说马勤无官无职,见到路州大员,跪拜行礼也是应当的,可方、钱二人既然知他是广东经略使马俭的胞兄,那就不好大咧咧地受他的跪拜了,毕竟人家年纪也大了,而咱们怎么也要给马俭留些情面才对。 钱荣之与方兴对望了一眼后,便赶忙冲着马勤伸手虚扶,并说道:“马老无须行此大礼,尔之诉求,经略司自有计较,您老还是请先起来吧!” “二位大人若不为草民做主,那草民便是跪死也绝不起身!”马勤马三爷一脸的决绝之色,接着又语气稍缓,双目泛红,对钱荣之喊冤道:“钱大人啊!并非老儿不识好歹,只是今日之事实是令人发指,黄应山那厮竟然驱使小儿杀叔,好在小儿不敌,否则怕是就要......就要......” 马勤一度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又瘫倒地上,任钱荣之怎样放下身架去扶,也不起身。 方兴见状,好气又好笑,心说这马俭那老丘八的兄长果然也是一股无二的兵痞气,看来他马家的门风便是如此的了。不过因为立场问题,所以方兴也不介意,反正墙倒众人推,此刻正是讨伐张镇孙之时,你这老头闹得越凶越猛,那经略司处置起来也就越有道理不是。 方兴想到此处,便轻轻挥退了钱荣之,然后亲自伸出手去搀扶马勤,而且他一边搀扶,还一边诚恳无比地说道:“冬阳不暖,街石寒凉,马老年事已高,岂可久坐,来,来,且先起来说话吧。” 一路大员,伸手搀扶,这事儿若搁在普通人的身上,那已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马勤也不能再不知好歹,于是忙颤巍巍地顺势而起,只听方副使大人又和蔼可亲地言道:“马老,本官今日来此便是询问争端事由的,您老若有什么不平之事,尽管慢慢道来,若是有理,那本官自会为您老做主的。” 马勤人老成精,闻言后又哪能不知方副使的一片好意,又偷偷瞄了一眼那个做白衫书生打扮的少年,只见对方正冲他微笑,隐有鼓励之意。 马勤也以为这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便是他那便宜六弟,心中更加有了底,于是也不再耽误,当下便将黄应山如何教唆挑拨马贲之事叙说了一遍,而其间老泪纵横不止,直令闻者心酸,就连极少部分本来还稍为偏向着张镇孙的士子书生们也觉得黄应山这事儿做的实在是太不地道了一些。教唆人家同室操戈,这也忒毒了点儿吧! 再想那黄应山一介武夫,粗鲁无智,想必他自己是琢磨不出来这么精妙的坑人把戏的,所以其背后必是有高人指点,而这背后的高人,嘿嘿,恐怕还真就应了这位马三爷的臆测啊! 张镇孙还真是有些冤枉,不过没办法,既然你无法否认黄应山奉你令去刁难卓飞的,那所有的事情人家都会不自然地联想到你的头上,这恐怕就叫做百口莫辩,不,不对,应该叫做无可辩驳才对。 不过没关系,张镇孙此刻已被一连串的打击气得奄奄一息,趴在箭垛上,出气儿多而进气少了。 随着马勤的血泪控诉,方兴和钱荣之的眉头越来越是舒展,方兴相信,这所有的事情加起来,该能写出一份相当有说服力的奏折,呈报朝廷了。而且,与张镇孙反目成仇的陈相,想必不会介意在御前再为他多“美言”两句吧! 只是,这呈报朝廷需时,而自己已算是和张镇孙彻底地撕破了脸面,若再留他在知州的位置上的话,显然不妥,否则万一他心中不甘,去铤而走险,那岂不是大祸了么! 就在方兴考虑该怎么处置张镇孙时,远处把守东直道的忠勇军士卒又是一阵混乱,而紧接着,两队人马便堂而皇之的穿过忠勇军的布防,齐头并进,向着这边走来。 这两队人马仪仗齐全,方兴抬眼细细一看,只见两道官牌上写的分别是,广中转运使赵,提举市舶使呂。 咦,他俩来此作甚? 第一百一十九章 墙倒众推 方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广中转运使赵淇,乃赵葵仲子,身为皇室宗亲,为人却向来低调,虽受圣命来此担任广中转运使一职,却多不理事,每日不是舞文弄墨,便是招呼士林名儒一起赏花吟赋,日子可谓过得是逍遥自在。而且此人尤擅画竹,甚至还曾绘了两副墨竹图分别送给赵溍和方兴赏玩。 方兴对这个不喜欢管事儿的转运使赵淇还是很有些好感的,而他也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雅致人儿来此地作甚?莫非是为了帮张镇孙求情而来么? 赵淇为何而来,方兴实在是想不通,而提举市舶司正使吕英的出现,就更令方兴有些莫名其妙了。 提举市舶司又称提举市舶使司,虽是杂监司,却职权极大,且更是个肥的流油的职事。而此司与其他监司为文官把持有所不同,一般多委以内宦或是官家亲信之人。至于前面曾经说到过的泉州蒲寿庚,便是朝廷为了笼络人心,示之以亲近才特例委任的泉州市舶使。 吕英和蒲寿庚不同,因为他是官家真正的亲信之人,而身为内宦,在王府侍奉多年,可以说他是看着当今天子光屁股长大的。 今年五月,赵昰在福州刚被拥立为帝后,便有意派吕英来提举广州市舶司,掌握广州海政船务,结果广州为黄世雄所占,是以一直未能成行,直到赵溍收复了广州之后,吕英方才赴任。 吕英年过五十,面白无须,身材纤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阴柔之气,可谓是个典型的老太监形象,而他此刻,正被一面十三、四岁的小太监恭敬地搀扶着。 方兴想来想去,实在想不明白,这二人联袂而来,到底所为何事,难道他俩跟张镇孙有私交么?怎么没听人说过呢? 转运使是从三品,市舶使是正四品,而方兴的经略副使也是从三品,级别上并不占优,所以他很担心这两人是来帮张镇孙的。 “赵大人,吕大人,不知何事竟引得二位正使联袂至此......”见二人已下马走来,方兴不敢托大,亲自迎了上去,拱手抱拳笑问到。 赵淇回了一礼,微微一笑,言道:“本使正与友人论赋,忽闻东城生事,似有贼人扮作马军劫掠民居,而后又为远道而来的梅州客军所擒,吾甚奇,无他,特来一观也。” 方兴闻言,更是疑惑,心道也不知这些消息是谁告诉你的哦?怎么听上去跟咱们刚梳理出来的情节差不多嘛!这倒是怪了,莫非已有人在城中开始散播谣言了?哦,不,难道事情的真相已经传播开了么! 方兴好不困惑,而就在此刻,又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道:“方副使,杂家对此事也有耳闻,似乎是本州马军副将黄应山故意刁难梅州客军,结果反为人所败,而溃兵回城之后,便趁机掳掠民居,不知此言可属实否?” 咦!这口径听着跟我想在奏折上写的可谓是一模一样,能不属实么! 方兴心念一动,听这意思,似乎这二人不是来找麻烦的...... “二位大人所言不差,兴来此查探事由之后,得知真相确是如此......二位大人莫急,今日之事大概是这般的......” 方兴将自己查探明白的“事实”细细地复述了一遍,最后问道:“二位大人,不知如何看待此事?” 吕英捋了捋自己没有一个杂毛的下巴,微微点头,说道:“依吕某看来,这广州马军副将黄应山受人唆使,蓄意挑起内讧的罪证已然确凿无误,当审出其幕后主使之人后严办!而东门守将张锋无故扣押梅州客军的传讯快马,并纵容马军溃兵劫掠民居,亦是罪大恶极,当查明原委之后一同严办。” 此言一出,方兴便知这位吕太监是来找张镇孙不自在的了,啥叫个审出其幕后主使,啥叫个查明原委,这摆明了都是冲着张镇孙去的嘛!嘿嘿,怪了,这老太监和张镇孙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而不等方兴想明白,更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吕老太监冲着身边的搀扶他的少年郎,和蔼地问道:“三儿啊!杂家如此处置可还妥当么!” “嘿嘿,吕公公何须客气,您老人家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呗......” 方兴大讶,实在想不通这位少年郎是个什么人物,竟能让市舶使大人温言询问,正欲询问,却听钱荣之在自己耳边言道:“此乃,掌印太监梁顺,天子近侍,御赐诨号三公公,深得圣宠,如今是梅州知州的徒儿。” 方兴闻言,讶色一闪而过,这才想起来卓飞有个太监徒儿,这不就是方才吴公子口中的六师弟么,啧啧,居然也是娃娃...... 方兴有些感慨,不过以他的身份地位,是无需去讨好什么天子宠宦的,于是冲着梁顺微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之后,便又望向转运使赵淇,想听听他的意思是什么。 赵淇见方兴望来,还是微微一笑,言道:“赵某此来,只是好奇,实不好置评也。不过,方大人既已查明了事实,那只需依朝廷的法度处置下去便好,想来如此必是不会错的。” 方兴闻言,心说这赵淇也不知是真的与世无争,还是真的狡猾,你说你既然不好置评,那跑来看个屁的热闹啊!不过算了,管你怎么想的,只要不来捣乱也就行了。 方兴眼珠一转,心说这种事虽然跟转运使和市舶使都没啥关系,但那张镇孙毕竟是一州大员,使司要奏报朝廷罢免他,那自是越多人支持份量就越重。而这位吕老太监的态度清晰,是没问题了,可那赵淇的态度却是暧昧不明,这可不行,你既然送上门了,那又哪儿能让你置身事外呢! 方兴想到此处,又说道:“赵大人所言甚是,只不过这黄应山和张锋固是罪有应得,但......但广州知州张镇孙恐难辞其咎,群情汹涌之下,本使虽念着同僚情谊,但此次却也不能姑息于他了。是以,待本使奏明了经略使赵溍赵大人之后,便准备将弹劾奏章送赴朝堂,却不知二位大人愿附名做个旁证否?” 方兴这一招单刀直入,简单而直接,而且此刻,周围又是士子,又是乡绅的,这众目睽睽之下,二位正使再不能含糊其辞,必须要表明个态度了。 吕老太监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言道:“既然张镇孙脱不开干系,那就顺应民意好了,像这种刚愎自用,鼠肚鸡肠,全不知大义为何物的小人,岂可再掌一州乎!罢了,吕某身沐皇恩,绝不容许此般小人再蒙蔽圣上,既然方副使有此意,那待奏折写好之时,吕某便为方大人做个旁证好了!” “吕大人忠正耿直,无愧皇恩,实是吾辈之楷模也!方某在此多谢吕大人了。” 方兴对吕老太监的合作很满意,眼光又转向赵淇,只见对方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神仙模样儿,随口言道:“既然方副使执意如此,那赵某附个名字也是无妨。” 方兴大喜,心说加上这二位的附名,那张镇孙就算是万劫不复了。你想啊,先不管你到底有理没理,反正这一路的大员各个都说你不好,那你说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会怎么看你,官家又会怎么看你! 方兴又谢过赵淇之后,忽然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二位大人,这张镇孙毕竟执掌一州,就算遭弹劾,这往来也煞费时日,而这段时日,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于他,总要有个名头才成。” 赵淇和吕英一听这话,登时明白了方兴的苦恼,想想也是,使司虽然可以管广州知州,但却没有直接罢免人家的权力,那也就是说,在罢官免职的圣旨出来之前,人家张镇孙还是广州知州,还有调兵施政等一切知州应该有的权力,而这显然是不太妥当的。既不能抓,又不能罚,所以必须要找个名义来合理合法的控制他才行。 吕英侍奉帝王倒是一把好手,可他却对律法和职能之事不甚了了,是以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个妥善之策。 赵淇见诸人苦思不得,便先望了一眼方兴,接着又望向瘫在城头上似乎在呕血的张镇孙,淡淡地说道:“这有何难,只须以停职待参之名将其禁于府中也就是了。” 停职待参! 咦,此言大善啊! 方兴豁然开朗,望着赵淇的眼神登时有些不同起来,他实在没想到,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赵淇竟然这般地高明。 而在一旁早就心花怒放了的钱荣之更是大为感慨地想到:张镇孙啊张镇孙,这还真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看看,这一路大员里面又有哪个说你好话的?你说说,就连转运使这般与世无争的人物都忍不住要给你来个落井下石,便足见你的为人了啊! 第一百二十章 吾命自忧 吴天见大局已定,微微一笑,对着方兴等人,抱拳言道:“今日诸位大人为我梅州儿郎主持公道,草民实不胜感激,请诸位大人受我一礼。” 吴天说完,便躬身长揖,而老太监吕英一愣,茫然不解的问道:“卓大人为何自称草民,这......” “吕公公,这位是......是我五师兄吴天。”梁顺好不尴尬,但最后还是说出了“五师兄”三个字。 吴天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心中好笑,又对着吕英施礼道:“草民吴天拜见吕大人。” “哦......好!好!卓知州少年了得,贤名远播......杂家方才见吴公子儒雅清秀,气度不凡......以至于竟然认错了人,哈哈哈......” 而一旁的转运使赵淇其实也一直把吴天当成卓飞,此刻方知认错了人,也颇为惊讶地问道:“这......这位吴公子,敢问贵师何在?” 吴天又不慌不忙地向着赵淇施了一礼,说道:“恩师因失制谕而郁结,此刻正在城上修养,怕是不能拜见诸位大人了。” 吴天那斯文有礼,不卑不亢的气度很博人好感,而赵淇是个雅致人儿,平生就喜欢结交文士名儒,所以他见到吴天这种类型的年轻人便发自内心地喜爱,于是当下忍不住地感慨道:“贵师先以一首《菊花吟》成名于世,而后又有论佛论法,赵某闻之,只觉得字字珠玑,钦佩不已。今日得闻贵师驾至,淇不胜欣喜,匆匆来此一会,不想......,唉,吾观吴公子已是这般地俊逸脱俗,那贵师之风姿岂不是更令人心驰神往哉!” 卓飞还在城墙上晒太阳,所以不可能听见赵淇的话,否则他定会对赵淇这种“徒弟好,所以师傅就更好”的古怪理论大加驳斥。而且卓飞还一定会说:咱俩都是大男人,我来就来了,你没事儿欣喜个啥?而你真要欣喜,那就欣喜好了,可你还心驰神往个什么劲儿啊!虽然你是好意,可哥咋就觉着这话听上去有些毛骨悚然呢...... 闲话少说,总之赵淇这一番真情流露之后,众人纷纷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一向不管闲事,不,就连正事也不怎么管的赵淇为何而来了。敢情此人是因仰慕卓飞文采,所以闻得卓飞驾至,便按捺不住,颠颠地跑来相会了,唔,莫非便是这个原因才让他对张镇孙心生厌憎么? 无论如何,赵淇表现出来的是善意,所以吴天赶紧待恩师谢过,并表示只待恩师卓飞身体好转后,便会亲去登门拜访。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当转运使和市舶使离去之后,众士子书生不消劝说,便跟着二位正使的尾巴,灰溜溜的走了,今日之事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是个教训,想来以后不会再这么容易冲动了。 而赵若冈心知大势已去,本也想混在士子书生之中溜走,结果却被众士子书生厌恶地推了出来,当真是众叛亲离。 不过他就算想溜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钱荣之早就盯上了他,这么好一个可以用来指证张镇孙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放走呢? 钱荣之主张刑狱,当下唤来衙役,以诽谤大臣,散播谣言的罪名将赵若冈等三人擒拿归案,若不出意外的话,那等待他们的不再是光辉的前程,而将是大狱和牢饭了。 方兴见此间事了,便也准备回使司向赵溍汇报去了,而吴天答应,只要赵经略大人对这般处置无异议,那梅州卒随时都可交接城防。 方兴在此事上和吴天的立场一致,自是满口答应,领着陈勇,欣然而去。 马三爷与众不同,是自家人,他本想一会六弟卓飞,可因他领来助威的士绅太多,是以吴天也只能推说恩师的身体仍然不适,而马三爷人老成精,察言观色便明白了个大概,是以也不多问,便领着大队人马自行回府了,只是派马贲留下,只待此间事了,便要把卓飞一行请回府上居住,按马三爷的话说,这六弟来了广州,那必须得住在家里。盛情难却,吴天无奈,只好代卓飞应了下来。 ...................................................................... “小姐,人都散了,你还在看个什么?咱们快点回去吧,万一被夫人发现就不得了了!”环儿扯着自家小姐的衣袖,很是忧心地劝慰到。 “唉......” 那个单薄的身影已经登上了城墙,就此消失不见,赵墨兰怅然若失,长吁了一口气,回过神儿来,没好气儿地斥道:“就你胆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每日这会儿定是在佛堂诵经,哪有空来管我!” 小丫环环儿瘪着小嘴好不委屈,心说你是小姐你当然不怕了,夫人心疼你,最多骂你两句,可是夫人是会把气撒在我们这些下人的头上的,五年前你托买菜的平儿在外面帮你捎了一串糖葫芦回来,结果不知道怎么让夫人给知道了,便大骂平儿买外面的脏东西给你吃,不但打了平儿的手心,最后还罚平儿去后厨负责倒潲水,说那个东西最脏,用来惩罚平儿最好,结果平儿一倒就倒到现在,从江西倒到广中,足足倒了五年了啊!愣是把平儿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给倒成邋遢的大婆娘,天呐,你说说夫人她是怎么想出来这么恶毒的招数的呢?你说她每天在佛堂里念得真是佛经么...... 一提起夫人,环儿就头皮发麻,而再想到后果的严重性,环儿就更是不寒而栗了,于是她再也顾不得尊卑上下,扯起自家小姐的手就走。 赵墨兰也知自己母亲对下人很是严厉,也能体会环儿的担忧,于是又轻叹了一口气之后,无奈地跟着自家丫环走了。 环儿见自家小姐听话,很是欣慰,又见自家小姐一副失落的样子,于是忍不住地劝道:“小姐,你也别舍不得了,想那卓知州改日定会来拜见咱家老爷的,到时你想个由头,装着不经意撞见,不就行了么!” “咦,你说的也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赵墨兰一边骑上坐骑白雪,一边有些失神儿地喃喃言道。 环儿一翻白眼,心说这么简单的事情,咱家的女诸葛竟然都没想到,这还真是人在事中迷啊! “小姐,别再想了,你要真得喜欢卓知州,那就直接去跟老爷说嘛,反正老爷那么疼你,只要你开口,他就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唔,也是,父亲确是最疼我的......”赵墨兰还在出神儿,不过话一出口她就回过味儿来了,羞意袭来,娇嗔道:“死丫头!又套我话!什么舍不得,什么喜欢了!我......我只是仰慕卓公子的才学罢了,哪儿有......哪儿有你说的那个意思......再说了,这些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哪能自己去提呢......呀呀,我跟你说这些作甚......真是羞死个人了......” “好了好了!都是环儿胡说八道,算我啥都没说行不!”小丫环环儿为了止息自家小姐的怒火,赶紧主动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不过她顿了顿之后,又故意音量不小地嘀咕道:“唉,这人一辈子,也就那么几件大事,错过了可就没有了......咳咳,反正我估么着那卓知州在咱这儿也待不了几天,不爱说就不说吧......” 环儿故作老气横秋的话语令赵墨兰又是一怔,她望着正在打开院门的环儿,望着那本因被大门阻隔而全然不见的风景,忽然跃入眼帘,一时间竟感触丛生,喃喃低诵道:“一世经几事,吾命吾自忧,兰心夺命格,百年无悔休。” ...................................................................... “唉,都怪本官眼拙,不想竟让张大人受委屈了,你们这些混账玩意,还不快把张大人给扶起来,看座,看座。” 城墙上,卓飞笑眯眯地站在张镇孙对面,态度甚是和蔼诚恳,只可惜张镇孙却不吃他这一套,反而怒目相向,看他那恨得咬牙切齿的架势,若不是有亲卫半扶半拉的话,恐怕这位号称文武双全的状元公立刻就会扑上来,生啖了这个令他跌落万丈深渊的罪魁祸首的血肉吧! 卓飞毫不介意张镇孙的态度,如今的他已不再去纠结这位状元公在历史上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因为他知道自己自从帮着便宜大哥上位时就已经把这位状元公给得罪了,而今日事后,那更是已成水火之势,再也没有一丝缓和的可能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辩个清楚 管你是好是坏,反正只要你碍着我了,那你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自己闪开,二是被我踹开。这是卓飞做人的一贯原则,无论是穿越前后,都未曾改变过。当然了,在踹开挡路顽石之前,卓飞也决不介意先踢他几脚玩玩。 “我说张大人,咱们真人不说暗语,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您可实在是怨不得我啊!您老且想想,谋您正使位置的是马大公爷,拆您台的吃陈相,不给您官儿的今上,这里面可没卓某什么事儿吧?您老就是有气,那也别冲着我撒嘛,这也忒不公道了!” 卓飞一脸委屈的模样儿,我见犹怜,然张镇孙却不为所动,反而暴喝道:“闭嘴!谁不知你与马俭那老匹夫是结义兄弟,谁不知你俩狼狈为奸,蛇鼠一窝,我且问你,那送去福建贿赂百官的银子难道不是你帮马俭谋来的么!” “呵呵呵,正所谓有银子大家花,我钱来的容易,愿意贡献朝廷就贡献朝廷,愿意送给谁花用就送给谁花用,张大人又何必那么生气嘛!”卓飞一脸的惫赖模样儿。 张镇孙闻言,却是眉头一扬,惊讶的唤道:“你竟然敢承认使了银子!” 卓飞哈哈大笑,道:“卓某是送银子,又不是收银子的,为什么不敢认?再者说了,那账面上的银子一分不少,百姓爱国所献一文未动,所用皆是额外赚来的私银,这官司就算是打到御前,恐怕您老也奈何不得我吧!” 卓飞说这话其实有点心虚,因为当时贿赂朝堂诸公的银两确是贩卖爱国彩票所得,只不过后来卓飞觉得这始终是个大漏洞,本着防患于未然的完美主义精神,所以钱庄开业之后,便暂时用钱庄的钱将这部分亏空给填平了,而等孙三公子在循州赚了个盘满钵满之后,所得足以弥补这部分亏空了。 而卓飞此刻故意将这话说出来,是因为他知道张镇孙就算被罢职,按理也要先押赴京师,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法司同审。当然了,如今小朝廷流亡海上,居无定所,三司还凑不凑的齐也不太好说,但这规矩总还是在的。而当张镇孙押赴御前受审之时,那穷途末路,已经毫无顾忌的他想必会将这些破事儿都给抖搂出来,以求能和自己拼个同归于尽。 躲是躲不过的,所以卓飞干脆将这事儿给挑明了,而且一口咬定是私银馈赠,这样一来,张镇孙即使想拿这事儿做文章,那总也会觉得底气不足,而他这底气一不足,以他这刚直的性格,那恐怕就没什么说服力了! 卓飞人小鬼大,这份用心良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而张镇孙显然也不理解这么微妙的心理战术,他只觉得从卓飞无所谓的态度来看,显然人家在此事儿上是有恃无恐的,而若如此的话,那恐怕自己本打算豁出命去也要在圣上面前揭穿此事的决心,也未必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了。 想到此处,张镇孙好不失落,神色登时一黯,而他这微妙的表情变化立刻就被卓飞的火眼金睛给捕捉到了,令卓飞知道自己的攻心战已然奏效,这令他很是得意,于是又接着说道:“张大人,就算您因我是马大公爷的义弟而迁怒于我,那我也认了,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那么小气,不该使出那么低三下四的伎俩来刁难我嘛!您扪心自问,让张锋扣押我传讯亲卫的是您吧?派出马军欺负我的也是您吧?身处现场却不制止黄应山挑惹我的也是您吧!怂恿黄应山带着马贲来找他六叔晦气的也是您吧?嘿嘿......您说说,您老一向号称是刚直不阿的正人君子,可您老干的这些破事儿也太龌龊了一点儿吧!” “你!哼......” 卓飞越说越是严厉,说到最后,已是质问的口气,张镇孙本想辩解那马贲的出现并不是自己授意的,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何须去跟这可恶的小儿解释,于是便闭口不言。 张镇孙以沉默为武器,进行无声的抗议,只可惜他的对手却把这当成了示弱的表现,而卓飞最大的爱好就追打落水狗,你不说话,那就刚好给了他雄辩的机会啊! 只听这小子又继续奚落到:“张大人啊,不是晚辈说您,您自己看看您手下的那群废物,这将也废,卒也废,人多欺负人少,结果愣是被人打得鸡飞狗跳的,全军覆没,啧啧,这多丢您的人啊!不瞒您说,这仗下来,我这儿只有两个被马踹了屁股的,还真就没死一个。对了,顺便再告诉您老一声,您老派去惠州打埋伏的一千罗浮侠盗,也全都完蛋了,那匪首顺毛驴如今也已经变成一头死驴了。” “什么罗浮侠盗?什么顺毛驴?等等,那罗浮侠盗本官倒有耳闻......唔,不对,臭小子,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行的端做的正,跟那些剪径毛贼有何牵扯,你这般无中生有,莫不是想......(此处省略一百字。)”张镇孙先是一脸茫然,接着又回过味儿来,顿时暴怒,大骂! 而一直观察他表情的卓飞也很失望,心说看来张镇孙似乎真不知此事,看来顺毛驴之事恐怕还真是顺毛驴的私人行为了。说真的,卓飞素来多疑,而顺毛驴出现的时机与地点都太过蹊跷,就像是存心要阻止自己进入广中地界似的,所以卓飞总以为他的背后也有人指使。 “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好似尔这般蒙蔽圣听,惑乱人心的乱臣贼子,当真是人人得而诛之,如此说来那罗浮侠盗倒也忠义,只恨未能竟功......哎呦!”张镇孙骂了一通儿,见卓飞毫无反应,甚感无趣,于是话锋一转,又奚落起来。 两名将张镇孙按在凳子上的亲卫,见他口出不逊,骂自家大人的话太过难听,于是对望一眼,各伸出一只脚来,齐齐将凳子腿儿向后一勾,登时就让张镇孙跌落在地,坐了个屁股墩儿。 卓飞见状,乐了,赶紧伸手虚扶,同时奚落道:“哎呀呀,您老的话真准,这果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也!嘿,我说你们这两个没眼力劲儿的,还不赶快扶大人起来!” 张镇孙愤愤地甩开两名亲卫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又整理了一下衣袍,昂然而立,这才瞪着卓飞说道:“尔等这些祸国殃民,陷害忠良的奸佞小人,或能逞一时之威,然天道恢恢,疏而不漏,尔等来日必死无葬身之地......” “打住!打住!我说张大人,您说不过我,就诅咒我,您说说,您这行为也忒不讲究了吧!”卓飞笑嘻嘻地打断了张镇孙的恶毒诅咒,奚落了两句,接着又忽然正色言道:“张大人,这忠良与否可不是自己吹出来的,而本官是不是奸佞小人,恐怕您说了也不算吧......!嘿嘿,马公爷暂掌广东之初,府库空虚至极,州军已停饷数月,毫无士气可言。而后马公爷依本官计,不但筹足了钱粮以支付军饷,更是用这些钱来推行技能大比,令梅州卒士气高涨,战力大增,您说说,这是奸佞干的事儿么!” “巧言令色,尔等兄弟狼狈为奸,施诡计横征暴敛,百姓必苦不堪言......” “再打住!再打住!我说张大人,您不清楚的事儿,就别乱说话行不?您老可以去梅州问问,百姓手里的那些彩票可是我逼买的?您再去问问,贩卖彩票对他们来说是赚是赔?不是本官吹牛,本官在梅州出行,若无亲卫开道的话,那可都是寸步难行的,这不是拦路喊冤的太多,而是欢呼叩拜的百姓数之不尽也,嘿嘿,您老觉着,这种待遇,奸佞受得起么?” “百姓无知,常为蝇头小利所蔽,尔定是搜罗大户之后,再转手施舍于庶民,此般假仁假义的谋名手段,本就是古来奸佞收买人心之故计也!”张镇孙一脸正义地斥责到。 卓飞哈哈大笑,言道:“张大人,您别总是这么一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德性可好?不瞒您说,自打本官上任之后,这梅州的富户豪商对吾确是有些爱憎难分,爱是爱吾肃清吏治,振兴百业,盘活商路等等一系列的新政令他们收入大增。恨时恨吾秉公执法,毫不徇私,使他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种种特权,不得不收敛起来。唉,算了,看张大人的架势,无论本官怎么说您也定是不信的,也罢,本官也不和您再说这个了,总之日后您若有机会的话,那便自己去看一下梅州蒸蒸日上之态好了。” 张镇孙确是不信,他本已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词儿来反驳卓飞,可是卓飞却忽然心灰意冷,不和他争辩了,而他若再纠缠在这上面的话,那倒还会显得他小气了。 张镇孙无奈,只好将到了口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去,只是怒哼一声,不再言语。 第一百二十二章 镇孙自言 可卓飞却还有其他言语要说,只听他又言道:“张大人,依本官的练兵之法已令梅州士卒愈发精锐,而本官所设立的考核制度更是令梅州诸军的士气高涨,而兵心所向,方能无往而不利,因此本官才能潜伏山中近月,一路影附着吕师夔部不放,令吕师夔进退皆难,最后还伺机全歼了这支元军,夺回了韶州至梅关一线,令广南战事大有起色,这些事,庶民或许不知,然张大人应该不会装着不知道吧?” 张镇孙闻言,默然无语,卓飞说的这些事儿他确是知道的,而且人家的战绩摆在哪儿,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卓飞见张镇孙无言以对,便一正面色,言道:“张大人,既然汝为忠良,吾为奸佞,却不知为何奸佞可建奇功,可救万民于难,而您这位忠良却姗姗来迟了呢?再者,奸佞可练成救国的强兵,为何您这位忠良麾下之军却是如此草包呢?您自己说说,若您是今上的话,那您是愿意将国之兴亡托付给我这个奸佞,还是您这个忠良呢?” “大胆!怎可如此比较!我又怎会是......尔!尔这无耻小儿,竟然以言语诱我!尔这无法无天的逆臣贼子......”张镇孙本被卓飞质问到哑口无言了,可忽然又暴起怒喝不休。 卓飞一愣,回想了一下,才发现自己那句“若您是今上”云云,确是不妥,因为自己本就没把皇权放在心上,所以才会这么打比方,这叫换位思考,可是这句话对这年头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在栽赃他心存谋逆,若他不小心应了的话,那被人抓住把柄,便足以将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这便难怪张镇孙会这般恼怒,直骂卓飞再坑他了! 都是代沟惹得祸! 卓飞暗自喊冤,同时提醒自己日后言语定要小心,再不敢犯类似的错误了,否则被人揪住,那自己也一样落不得好儿去。 卓飞心虚地四处望了望,只见城头上都是自己人,心下稍宽,正准备继续去挤兑张镇孙,可忽然发现自己的六徒儿梁顺斜靠在箭楼立柱上,正表情古怪地望着自己。 卓飞一惊,心说也不知道这小子听到自己方才的话没有,虽然他站得比较远,可人家是个真正的大内高手啊!而据后世人的经验来看,凡是高手,一般这感官都是大优于常人的,好比什么蚊子飞过便可看清公母,钢针落地听音便知锋尖所向之类云云...... 梁顺没有言语,所以卓飞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有没有听见,不过他也不是特别担心,因为通过最近的接触,他发现梁顺这小子虽然有点偏激,有点倨傲,但其实还是挺懂事儿的,这从他听命去请市舶使吕英就能看得出来。而自己韶州之战的彪炳战绩已令自己直接升格成了大宋军神,所以就梁顺的立场而言,只要他还没傻透,那他就绝不会在这大厦将倾之际来找自己的不自在,毕竟兔死狗烹,那总也得先把那些蒙古大兔子都给杀光了才行吧! 卓飞冲着梁顺展现了一个他自认为最有亲和力的笑容,结果梁顺白了他一眼之后,便将头转了过去,直搞得卓飞好生无趣,于是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了张镇孙的身上。 “国势已危,身处高位而不能为君分忧,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护国之术,却还要自命清高,自负不凡,更因私怨而罔顾大义,直欲把今日之家仇引做明日之国恨,此般种种,又岂是忠良所为哉!还有......(此处省略数百字。)” 卓飞扶剑傲立,慷慨激昂,滔滔不绝地直将张镇孙骂了个体无完肤,而张镇孙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服了,竟不再言语,而只是盯着卓飞出神儿。 卓飞的性格其实是比较非主流的,他平生不憎小人,不憎君子,却最看不顺眼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自命清高的酸儒,而张镇孙在卓飞的眼里,显然是两者兼而有之。当然了,卓飞对于他自己先帮着马公爷去谋夺人家张镇孙经略使之位的事情,已经自动自觉的给遗忘掉了。 张镇孙罪大恶极,所以卓飞一开始骂得是贼拉拉地起劲儿,不过小半个时辰之后,唇干舌燥的卓飞就没劲儿也没心情再骂下去了...... “张大人,本官说了这么多,虽然都是在骂您的不是,但按着礼尚往来的规矩,您老好歹也该吱个声不是?喂!喂......您老别总这么盯着我成么?莫不是本官脸上有花?还是您老有啥不良的取向......哎呀妈呀,您老该不会是被本官给气傻了吧!” 张镇孙坐在椅上,休息了小半个时辰,这脸也不红了,气也顺了,只是盯着卓飞,若有所思。 卓飞好生没趣,伸手在张镇孙的眼前晃了晃,又说道:“张大人,我估么着您这回官儿是丢定了的,可是您老也别太想不开啊!万一在傻了疯了的,这多不划算啊!您想想,您老这么出名的一个人物儿,回头再光着屁股满大街的随地出恭,那可得多丢人现眼啊!” “噗~~!” 卓飞的话一出口,直把周围诸人全都给逗乐了,掩嘴窃笑,而王挫更是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师傅,心想到:咱师傅真不愧是修炼了三千年的老神仙,你听听,光他老人家这损人的功夫就足够挫儿我学上一辈子了啊! 张镇孙也被逗乐了,回过神来,幽幽地望着卓飞言道:“臭小子,老夫若真的疯了傻了,那岂不是正合了你的意么!” 卓飞也嘿嘿一笑,摇头道:“非也,非也,正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您老要是疯了,那可就没啥意思了,到时候史书之上,还不知道得怎么编排我的不是呢!说不定会这么写---某年某月某日,梅州知州卓飞因执而拘广州知州张镇孙于东城头,未久,张便失智难语,如癫如狂,世人因而皆疑卓施之以私刑,然却查无实据,是以,后人皆言卓必以秘法摧其心神也......咳咳,张大人,您看这段儿多不好啊!” “呵呵,是不太好......”张镇孙淡淡一笑,又盯着卓飞许久,直到把卓飞盯到快不耐烦了之后,这才忽然幽幽言道:“镇孙苦学二十余载,三十五岁时终得以登金殿廷对,是日,吾才思犹如泉涌,一气呵成七千言,终得圣宠,御笔朱批一甲第一,为辛末科状元......” 卓飞一头雾水,实不知张镇孙说起这些陈年旧事作甚,而看他这架势,该不是心如死灰,只待回忆完了之后,便要从城头跳下去么? 唔,你怎么死都行,但是绝不能死在哥手上,否则哥还说的清楚么! 卓飞打了个手势,示意两名亲卫提高警惕,千万别让张镇孙张大人去寻了短见。 而张镇孙看见卓飞做的动作,却毫无反应,只是继续自言自语道:“镇孙廷对七千言,无一语歌功颂德,无一语粉饰太平,反是句句针砭时弊,句句痛斥政非,更请圣主以民为重,仁治天下,严惩昏官贪吏,而平民愤也! 其时奸相贾似道欲拢我入囊,镇孙不屑一顾,置之不理,酒后更于人前大斥奸相误国,因而除秘书监正字,迁校书郎,终了落得授六品金华通判......(此处省略千字。)” 张镇孙喃喃自语,从殿试夺魁一直说到此次重新复官,絮絮叨叨地竟然讲了小半个时辰,初时卓飞本是不耐,可后来就越听越仔细了。 说实话,卓飞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精神,对张镇孙的为人为官还是有相当深刻的了解的,而从各方面判断,张镇孙的确不失为一个正直之士,而这也是卓飞一直对谋了张镇孙官位有些心虚的主要原因。 张镇孙所述生平,和卓飞所了解的一般无二,不过从当事人口中叙述出来,则更有一番辛酸滋味,引得卓飞都有些暗生悔意,开始反省今日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一点......。 “恩师,方副使已回来了。”一直旁观的吴天,走进卓飞,小声的汇报到。 卓飞却在出神儿,只是嗯了一声,却不置可否。 吴天等了一阵儿,见恩师还没反应,忍不住又言道:“恩师,方副使这么快回转,该是未生枝节,如今他已在城下,您看,是您亲自前去一唔,还是仍由徒儿去交接诸事?” 卓飞望着张镇孙,表情复杂之极,沉吟半响,末了终是幽幽一叹,说道:“张大人,方副使已至,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述,这些往事,就莫再多说了,今日小子冒昧,多有得罪,还望大人释怀......” 卓飞说完,又对着吴天摆了摆手说道:“天儿,为师不适,还是你来送张大人吧!” “徒儿遵命。张大人,请这边走......”吴天对张镇孙恭敬地施了一礼。 第一百二十三章 恩怨难辨 张镇孙回过神儿来,先望了望吴天,又神情复杂地望了望卓飞,微微摇头,言道:“张某久经沉浮,名利生死皆以看淡,有何不能释怀?今唯惜不能再报国侍君尔......” 张镇孙说完,扭头便向城下慢慢走去,而当他走到城墙楼梯处时,忽然停住,竟回头冲着卓飞微微一笑,又言道:“卓大人斥责老夫之态,颇似吾当年酒后怒骂奸相之姿,甚好,甚好!哈哈哈......” 张镇孙大笑着步下城头,而卓飞立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真是说不出的别扭,自问道:莫非今日我真的做错了么!莫非张镇孙当真是个好官儿不成!莫非......不,我没做错!蒙元势强,已是时不我待,管他好也罢,坏也罢,凡只要挡着我,碍着我的,那就必须一脚踢开,否则又如何能来得及收拾这破碎山河!若只知妇人之仁的话,那恐怕到时连自己都得搭进去了吧! 呼~~ 卓飞想到此处,心结稍缓,长吐了一口气,又忍不住仰头望向初升的弯月,又暗想道:月有阴晴圆缺,这世间之事总难两全,张镇孙冥顽不化,刚愎自用,自有其取辱之道,否则又如何会落得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而我不过是适逢其会,做了根引线罢了...... 唉,话是这么说,可是...... ...................................................................................... 与此同时,梅州韩府,后园。 “谢大哥,恭喜恭喜,这才几日不见,不想谢大哥竟已高升拥队之职了!”韩珂坐在凉亭的石栏上,对着刚升任北城营七队拥队谢多喜笑意盈盈地言到。 再说谢多喜,他虽然已是第二次进入韩府了,但身份卑微的他还是会感到浑身都不自在,小心翼翼地坐在亭中的石凳上,连大气儿都不怎么敢喘。而此刻又听见韩家长孙小姐如此客气,惊得他慌忙从石凳上站起来,惶恐地说道:“谢某一粗鲁武夫,何敢受韩小姐以兄称,谢某......谢某多谢小姐的夸赞,吾实是愧不敢当......唔,不知小姐唤谢某来有何事?” 韩珂见谢多喜一副惶恐忐忑的模样儿,颇感好笑,又和蔼地说道:“谢大哥武技强横,小女子实是钦佩,敬称为兄,又有何不妥?再者说了,似吾等这般的江湖儿女,素来洒脱,只须意气相投便好,又何必去计较那么多的俗礼规矩。” 谢多喜闻言,咕咚咽了一口吐沫,心说我是兵,你是名门千金,咱俩谁都跟江湖儿女扯不上关系好不好?而且不管是兵还是千金,似乎都有一大堆的规矩约束着,不计较能行么?唉,这位韩大小姐的人倒是不错,可就是似乎有点不太靠谱儿......。 想归想,不过由于俩人的身份相差太多,所以谢多喜还是只有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的份儿。 “韩小姐折节下交,实令谢某感激,若有吩咐,请小姐尽管直言便是,吾必尽力而为。”虽然谢多喜对于自己能堂而皇之地走进韩府大门,受到韩家长孙大小姐的礼待,感到万分的荣幸,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尽快离开这个让他拘束万分的地方,所以忍不住又出言询问到。 韩珂笑言道:“今日小妹请谢大哥来并无他意,无非就是叙叙话,并贺谢大哥高升而已......唉,只是不想谢大哥竟如此心焦,坐立难安......也罢,其实小妹只是对韶州大捷颇感好奇,而坊间传闻版本众多实令我真假难辨,是以......咳咳,谢大哥随军出征,立下汗马功劳,想必知之甚详,不知可否为小妹解惑乎?” 韩珂一句话足足转了三个大弯,差点没把谢多喜给绕糊涂了,不过还好,谢多喜虽然没读过书,但却是个机灵人,闻言后登时想明白了韩家长孙大小姐请自己过府的用意,原来她是要打听韶州之战的细节啊! 谢多喜知道,面前这位韩家大小姐不爱红妆,却喜欢舞枪弄棒,所以她会打听韶州战事的情况,那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稀奇。 “韩小姐客气了,不瞒韩小姐说,此次出征韶州,谢某不过就是个摇旗呐喊的小角色,何曾有半点功劳可言......” 谢多喜感慨地想到,而韩珂却只当他是谦虚,微微一笑,言道:“谢大哥能自火长一跃而为拥队,想是立下了不少战功,怕是最少也斩了三颗首级吧?” 谢多喜闻言,脸一红,说道:“韩小姐有所不知,此次韶州之战,皆是卓知州一人之功,吾等只是跟着摇旗呐喊助威,并无冲杀机会,而谢某之所以能升职,只因......只因本队负责协助知州府亲卫挖了个大大的坑而已......” “什么?大坑?”韩珂和立在一旁伺候的小武同时惊呼出口。 谢多喜见状,更是面红耳赤,尴尬地言道:“正是如此。那日卓知州设下阻敌之计,于是命知州府亲卫带着我七队一起在官道上挖坑......最后逼得敌军无路可去,只得归降......至战后叙功之时,知州大人却不肯居功,反而将功摊于吾等身上,不管有没有出力,皆记斩一级之功,而吾等因挖了个陷马坑,算是有些苦劳,所以每人都多记了两颗首级,如此一来,王拥队升任营副,而谢某便提了拥队。” 韩珂和小武闻言,顿时面面相觑,韩珂又问道:“卓飞那家伙到底施了什么诡计,竟能逼降万余鞑虏?” 谢多喜听韩珂直呼卓飞之名,语意不敬,顿时颇为不喜,耸了耸肩,又言道:“岂止万余,是两万余降军,就是凯旋之日,跟在我们后面吆喝的比我们还要起劲儿的那伙儿人,那可都是元卒,只不过刚在韶州换上了咱们的袍子罢了。” 韩珂闻言,惊得久久无语,而小武见状,言道:“看来传言似乎也不尽虚啊!谢大哥,请你再从头细说一下此战的经过可好。” “行!左右闲着无事,韩小姐爱听,那我就说说好了。”谢多喜一想起韶州战事,便热血沸腾,顿时也不再感到拘谨了,只见他一拍胸脯,侃侃而言,说到兴起处,还要张牙舞爪地比划两下...... “唉,回想那日卓知州傲立山巅,扶剑摇扇,于谈笑之间,便倾敌万马千军,而骷髅黑旗一出,鞑虏无不胆战心寒,如此手段,如此风姿,唯昔日周郎可较其一二也!”谢多喜说道最后,竟摇头晃脑地感慨起来了。 韩珂和小武听得也是心醉神摇,唏嘘憧憬不已,不过韩珂把谢多喜的话念叨了两遍之后,忽然回过味儿来,奇道:“谢大哥,你不是没读过书么?可这最后几句话......” 谢多喜闻言,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儿,赶紧支支吾吾地解释道:“韩小姐有所不知,其实这后面几句话是谢某听茶肆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只是人家有学问,说的中听,就跟咱们想说却说不出来的一样,所以我就随口用上了......呵呵。” 谢多喜尴尬地挠了挠头,而韩珂闻言后,出奇地没有说话,而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将目光飘向凉亭外面,望着幽深的竹林发呆。 谢多喜见状,还以为是那句话得罪的韩家大小姐,顿时有些惶恐起来,而小武见状不忍,走到他身前,轻声道:“小姐怕是想起了心事,与谢大哥无干,无须忧虑,而今天色已晚,不如小武先送谢大哥回去吧。” “好!好!如此谢某就先告辞了!”谢多喜闻言大喜,只觉得小武这丫鬟好不善解人意,慌忙行了一礼,算是拜别韩珂,便转身随着小武而去。 谢多喜走出两步,心中忽有所思,忍不住地又回头望了望韩珂,暗想道:“坊间有传言说韩家孙小姐与卓知州大人有染,不,有情,莫非说得便是这位长孙大小姐不成?不会吧,据说这位韩大小姐已经和新铺镇史家结亲了啊!可是,这架势......咦,莫非她如此关心韶州战事,便是因为卓大人不成......” 谢多喜越想越心惊,虽然他也觉得这位美貌和善的韩家长孙大小姐可谓是卓飞的良配,但是世俗礼教的影响又让他觉得如此不妥,于是一时间好不苦恼,赶紧加快两步,追上小武,朝着府门外极速而去,是非之地,还是少留为妙啊! 谢多喜走了,韩珂还在发呆,而竹林深处忽然转出了两个身影儿,其中一人对着另一人小声说道:“大兄,依你之见,咱这妹妹到底对那卓飞有没有......有没有几分情意?” 被唤作大兄之人,正是韩府长孙韩英远,只见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几分肯定是有的,但是到底是几分就真不太好说了,我看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胡言乱语 韩英远又望了一眼远处凉亭中的胞妹,颇为忧心,而唤他做大兄那人又说道:“卓飞此人确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实为我辈之翘楚,比起史克虏那个猖狂小子来真不知要强了多少倍,妹妹和他郎才女貌,堪称绝配。 卓飞的心意是不消说了,那几乎是路人皆知,而大父欲悔婚之念也已显露无遗,而我看父尊自从卓飞许了他清议司主议之职后,似乎他悔婚之意尤甚于大父矣。嘿嘿,如今只是碍着和史家的世交之情,还有妹妹自己的心意,毕竟她与史克虏两小无猜不是......正因如此,所以此事才暂时搁置罢了,不过这年关已近,年后妹妹便要完婚,这事儿也拖不了多久了......唉,真是麻烦,当初我就反对和史克虏那个武夫结亲,可是父尊不听我的......” “咳咳,二弟慎言!”韩英远打断了自家兄弟的牢骚,又摆起长兄的架子训斥道:“事已至此,此刻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走走,父尊还等着听咱俩的禀告呢!对了,待会儿你说话可要小心些,莫激恼了父尊才是......” “知道了,我又不蠢,哪会当面笑话他势利......”韩英远的二弟韩英贤小声地嘀咕到。 “混账!净胡言乱语,天底下有你这么为人子的么!” ......................................................... 临安,平宋元帅行辕,正堂。 中书右丞相伯颜,高座帅位,冲着阶下一员汉将言道:“吕师夔入广月余,为何至今还无半点消息?尔等细作,本该戮力探查敌情,以为大军耳目,可如今大军不见近月,尔等却还是一问三不知,莫不是在敷衍王事乎!” 伯颜越说越怒,直吓得左右两列蒙汉将领噤若寒蝉,而阶下那名首当其冲的细作头目更是浑身战栗而不敢言。 伯颜恨不能一刀将这无用的细作头目给剁了,可是如此一来,怕是短时间内就更查不出什么眉目了,而且伯颜知道,细作这种事情只有汉人能做,自己若是重罚了这名细作头目的话,那怕是会令余者心寒的,想如今宇内未靖,这些汉人细作的用处还是颇多的...... 伯颜本有仁相之名,想清楚利害后,便暂时压下火气,又淡淡地言道:“说,尔等查探了这许久,莫非就一点端倪未见,难道吕师夔的六万大军会上天入地么?” 细作头目知道丞相愠怒已极,心中着实害怕,几度欲言又止,可终是不敢言,而右列为首的一名将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言道:“吕大都督攻下梅关南雄之后,还曾有战报传回,说是打算继续衔尾攻打韶州,若战事顺利的话,则再下英德、广州,而此后便再无战报传回,甚是古怪......按说韶州、英德,乃至广州,皆是大城,都应布有我军细作才是,可为何如今却是半点消息皆无,难道吕大都督率部转道儿闽后去了么?” 说话之人姓李名恒,字德卿,本是西夏宗室后裔,伯颜平宋,以都元帅逊都台为左路军,进兵江西,李恒为副都元帅从之。 本来江西战事正酣,李恒是抽不开身的,可右丞伯颜传令相招军议,令他不得不回临安,而且他也知丞相急急相招是为吕师夔部感到忧虑。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吕师夔部如今去向不明,右丞相他实在不好进行全盘部署。 在李恒看来,文天祥率督府军大举攻略江西,吕师夔身为江东江西大都督,不触其锋,转而率已部克梅关入广南,这本是一招以进为退,以攻为守的好棋,可是李恒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南雄之战后,吕部就断了消息,就算吕师夔转道向东,穿山越岭地去奇袭福建,那他也不至于连个传讯之人都不派回来吧?这实在是说不通嘛!而且如今福州已破,泉州蒲寿庚、田真子亦以城降,宋皇小儿无奈泛舟南逃,此刻该以到了广东潮惠一带,所以此刻吕师夔奇袭福建实在意义不大,至多也就是堵住文天祥南逃的后路罢了。 李恒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文天祥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汀州不日可下,介时文天祥的督府军势必要退回广东,而自己到时只须一路率军追下去,那定可势如破竹,攻城拔寨,一举拿下梅、循、潮诸州......说不定,还能占据广东全境,到时这战功可就不得了了,但是,若吕师夔奇袭福建,刚好堵了文天祥的退路,那以其数万生力之军,定能将文天祥的败军打溃,说不定还能来个一网打尽,到时候这战功可就成他的了!哼,在江西打生打死的都是咱们,凭啥让他吕师夔捡了这个大便宜呢! 不过李恒还有一个担心,那就是吕师夔本就是南人降将,而此次其销声匿迹,确是好不蹊跷,你说万一他已经叛元投宋,那又该如何是好,虽然这个可能很小,但是丞相他不也是在忧虑这个么? 想想看,一旦吕师夔叛元,那自己若再衔尾追击文天祥南逃溃军的话,那吕师夔部就会是个天大的隐患,而在有心算无心之下,那自己搞不好是要吃大亏的。 所以,无论如何,这吕师夔部都必须要找出来才行! 言归正传,再说那细作头目听到李恒询问后,额头上的冷汗更密,似乎张口欲言,可是他偷眼看了看右丞相伯颜的脸色之后,便又把言语咽回了肚子里去。 李恒见状,好不来气,大喝道:“混账!有话说话,一脸鬼祟之态却是为何!莫非尔在隐瞒什么不成!” 细作头目被这话吓了一跳,看了看李恒,又瞅了瞅伯颜,犹豫半响,最后才对着伯颜小心翼翼地言道:“回禀右丞相,其实广州那边儿倒是传来了一点儿吕大都督的消息,只是语焉不详,且太过匪夷所思,是以......是以......属下实在是不敢乱报,正准备再查实......” “消息!什么消息!说!”李恒眉毛一挑,大声喝道。 细作头目偷偷瞅了瞅高坐阶上的右丞相伯颜,只见对方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一副关切的样子,显是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消息。细作头目无奈,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回禀右丞相,昨日午后属下接获广州的鸽书,说是......说是广州城正在风传吕大都督所部已被南军全歼了!这......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之至,属下是不信的,但空穴来风恐有因,是以属下也不敢等闲视之,今已派人前去查核,正准备有确切消息才报......” 细作头目一口气说出了一大串话,不停的解释,生怕被人套上个假报军机,惑乱军心的罪名,这也着实怪不得他,因为这消息实在是太......太过于恐怖了一些,即便只是说说,可能也会有罪啊! 大厅中鸦雀无声,自伯颜以下,一个个将领的表情都忽然变得无比地古怪起来,直盯得细作头目浑身发毛,暗自叫苦不迭。 半响之后...... “哈哈哈哈......”伯颜忽然仰天大笑不止,引得阶下诸将先是错愕,旋即醒悟,最后也都随着右丞相捧腹大笑起来,久久不歇。 “来人!将这个胡言乱语,惑乱军心以求脱责的混账玩意儿拖下去,斩!”伯颜猛地止住笑声,挺起身子,一拍面前案几,厉声大喝到! “右丞相饶命!右丞相饶命!属下实是冤枉啊!属下也不信啊!只是......只是广州确是这样报的啊!右丞相!右丞相!属下还有,还有话说啊!”殿前力士架着细作头目就想殿外走去,直把这家伙吓得魂飞魄散,哀嚎求饶,再也顾不得许多。 “右丞相,这厮胡言乱语虽死有余辜,然其似乎还有隐情未报,请丞相明鉴!”李恒硬着头皮向伯颜进言到。 伯颜素来器重李恒,闻言后,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言道:“且慢,将那厮拖回来!” 殿前力士闻言,便将细作头目拖回,重重地掷于阶前,细作头目被摔了个七晕八素,但性命攸关之下,他也不敢耽搁半点儿,忙跪伏于地,头如捣蒜,言道:“启禀右丞相,广州鸽书上所言之事虽是匪夷所思,但却说的有鼻子有眼睛,令人难辨真伪,而属下综合近日诸多异常之态来看,实不得不半信半疑也!” 伯颜瞅了一眼跪在阶前的细作头目,不屑言道:“吕师夔部马步军合计六万,还有三千探马赤军,如此大军,虽不说能横扫广中全境,直捣广州城,但据坚城自保数月却是容易的很,你且说说,谁又能将其部全歼?莫非是那广中经略使赵溍请来了天兵天将助阵么!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不可能 众将随着右丞相伯颜一起放声大笑,谁也不信吕师夔部能被全歼,都觉得这个小小的细作头目定是为了推脱自己的失职之罪这才胡编乱造的,更有人大声叫嚣着快点把这个细作头目拖出去斩了,省得他胡言乱语听着讨厌。 细作头目知道自己再无退路,不得不破釜沉舟,当下伏地叩首,高呼道:“回禀右丞相,广州鸽书上言是梅州知州卓先在韶州东面山中的险要之处设伏,再施以诱敌之计,吕大都督不察,以至于全军覆没也......” “哈哈哈!”细作头目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右丞相伯颜的大笑声打断,只听伯颜笑着说道:“真是混账!如今广中、广东已是两路,互不统属,这梅州知州又怎会设伏到韶州去!而且还吞我六万大军?哈哈哈,先不说那梅州知州能有几多兵力,就说那吕师夔麾下,也尽都是些久经沙场之辈,南军即便是占了险要的地势,那想来也不可能全歼了吕师夔的六万大军而无一脱逃吧!哼,依本相看来,要么是尔在诓我,要么就是这广州鸽书有伪!” 细作头目浑身如同水洗,趴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却不敢反驳右丞相的话,而李恒却若有所思,忽然问道:“那梅州知州是个什么人物?以前不是......不是个姓张的么?” “李副都元帅所言不差......这......这以前的梅州知州却是姓张名汤,可如今已换了一位姓卓的少年郎,据说还是南军伪帝亲封的,而且自他......自他上任之后,这梅州的消息......消息就传不出来了。”细作头目战战兢兢地回禀着。 李恒闻言,眉头一挑,奇道:“这消息传不出来是何意思?” “回禀李副都元帅,属下布在梅州城内的耳目最后一次放回鸽书便是汇报这梅州知州换人之事,而后不知怎地,便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恐已凶多吉少,属下不得不再派密探前去,可是布置需时,是以如今梅州的情形如何,属下实不得知也!而且......而且不光是梅州,循州、潮州的消息也已经打探不到了......” 此言一出,伯颜的面色忽然变得逐渐凝重起来,忍不住问道:“尔确定是信路不畅,而非尔手下那些废物怠慢偷懒么!” “属下所布暗探,皆有遥制之法,想来他们定是不敢偷懒的,还请右丞相大人明鉴。”细作头目大声保证到。 这话伯颜倒是信的,因为他知道这些派出去的细作家人子女都在控制之下,除非他连这些都不顾了,否则确实是不敢反叛的,而且几个州的细作同时偷懒怠慢,似乎也不太可能。 伯颜的表情愈发地凝重起来,因为若不是怠慢偷懒,那就是被人给一窝端了,而到底是谁人肯花这么大的力气去打击自己的细作呢? 说实话,战事已久,这天下各城,几乎都被交战双方安插了无数细作,可谓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大家也都已经习惯了。而大部分细作都只是干一些收集情报,汇报城中动态之类的简单工作,完全接触不到什么核心的机密,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交战双方轻易都不会费劲劳神地去打击这些浮于表面上的细作,除非是有什么重大的军情泄漏,否则是不会拿这些人开刀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些细作的警惕性也不太高,隐蔽性也不是很好,而大部分人的身份其实都是半明半暗的,一查就会露馅儿,这种情况在后世的谍战中是很难想像的,但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的宋代,间谍艺术的发展远不如明代那般璀璨夺目,交战双方的情报系统充其量也就是在萌芽罢了。 也正因如此,所以卓飞那超出时代的见识便成了所有埋伏在广东境内鞑虏细作的噩梦,卓飞随便支了几个招儿给他的便宜大哥之后......梅州的鸽站便全被端了,养鸽子的都被宰了,鸽子也都弃暗投明了,旅店、酒楼、勾栏、赌场等等三教九流汇聚之地的从业人员都一一查核身份,并登记在册,车行、船行皆实行严管,所有的水陆隘口均有兵丁把持......而且未在梅州居住三年以上者皆要受到身份排查,并请梅州百姓自行揭发身边的可疑之人,一经查实,则不吝重奖。 总之,各种反间措施及重奖办法一出台后,登时便在梅州城内掀起了一场全民来找茬儿的运动,各种身份不明或是形迹可疑的家伙便成了众矢之的,再难藏匿影踪。 国势已颓,民当自保,无民之战不可战,有民之战则必胜也! 卓飞的这句话给了马俭最大的启发,在他老人家的带领下,再加上重奖的刺激,使梅州百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一时之间,梅州城内的大小细作纷纷落网,只引得朴素善良的梅城百姓齐齐惊呼原来敌人就活在自己的身边,这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而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埋怨使司此举是扰民的多此一举了。当然了,再严密的排查难免也会剩下几条漏网之鱼,但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他们也只能蛰伏在海底不动,哪里还敢冒出半个头来。 梅州搞完,循州搞,循州搞完潮州搞,除了有点远的惠州还没来得及开始之外,总之在马大公爷的最高指示之下,广东这场反谍热潮那是轰轰烈烈的,其中亮点无数,足以用可歌可泣来形容。 言归正传,伯颜从细作头目的口中越来越觉得不大对劲儿了,可他依然不认为吕师夔部是被人全歼了,而只是觉得广东的动作古怪,不知是否他们截断了吕部的联络。 “启禀右丞相,广州的耳目还说广州知州张镇孙曾领大军北上援韶,可半月之后却只有知州回广,而大军据说是留在了英德府待命,至于韶州之战到底战况如何,广中经略司和广州州衙却都语焉不详,似乎在刻意遮瞒着什么,广州的耳目本还以为张镇孙北上的大军定是被吕大都督所击溃,可是后来却传出了梅州知州设伏成功,全歼吕大都督所部,并重新夺回韶州、南雄的风声来......广州的耳目百般打探而不得确切,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这消息以鸽书传回......” 伯颜闻言,忽然有些心虚起来,又和阶下的李恒互望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志的动摇。 “那我问你,韶州的消息也断了么?”李恒忍不住问道。 “正是如此,韶州的耳目自从禀报吕大都督打下韶州,守将熊飞殉城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那英德府难道也没消息传来么?对了,还有南雄,南雄呢?”李恒继续大声质问到。 细作头目这次倒是大声的回禀道:“南雄的耳目曾有回报,说是南雄一切如常,只是据闻韶州已被南军所占,而吕大都督率部不知所踪,引得留守将领终日惶恐,生怕南军继续来攻,可却又不敢私自弃城而走。至于英德的耳目则只言城中有商人正在大量搜集药材,不知要贩往何处,而确是有数万广州北援韶州的大军驻扎在英德城外,至于其中的具体情形,却实是查探不到。” 细作头目细细的一番汇报,直听得殿中诸将皆紧皱眉头,不好的预感纷纷升起,再没人敢说细作头目是在胡言乱语了。 “吕大都督出身将门,麾下皆百战精锐,如此之师,据韶州坚城而守,那南军的败将残兵岂能全歼之,依某之见,定是其弃了韶州,引军折道入闽,去断江西大军的退路了。而山道崎岖,难以通传消息也是常事......”一名须发皆白的汉将出列言道,而他的分析,也正是大多数人的看法。 伯颜点了点头,心说若真如此的话,那倒是好事儿,只要吕师夔能出现在闽后,那文天祥的督府大军此次必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至于南雄守军不知自家大都督去向的反常情况倒也不是不可能出现,以伯颜对吕师夔此人的了解来看,这位大都督统军作战,善使奇计,素有诡名,可谓是一员智将。因此,他为了隐藏行踪而不通报南雄守将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那南雄守将不过是一枚诱敌的弃子,告诉他那么多作甚。 伯颜想到此处,忽然问道:“张荣实部还未依令入梅关么!” “回禀右丞相,镇国上将军以粮草未足,且前路战情不明,敌友难辨,实不宜贸然而入为由,请求帅府下令暂缓出兵,说要再观望几日。”一名文臣模样儿的见丞相发问,慌忙忐忑的禀告到。 啪! 伯颜大怒,一掌拍在面前案几上,发出了好大的声响,直把殿中诸将皆吓得皆是一秃噜。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搬不行 伯颜算是听明白了,张荣实的这番话,话里有话,什么“粮草未足、战情不明”其实都只是托词,只有那句“敌我难辨”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张荣实这么说那其实是在隐晦的提醒自己,吕师夔很可能率部投敌了啊! 说实话,伯颜虽然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吕师夔贵为南朝兵部尚书之时尚且投降过来,于情于理,此人实在是没有再叛变回去的可能啊!况且,吕氏一族皆降,他若反叛,岂不是立陷数千族人于死地了么? 虽说如今天下未靖,人心不稳,南军将领降了反,反了降,假降真反等等都是常事,伯颜已经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但他还是真心地不相信吕师夔会反叛的,因为吕师夔的羁绊太多,已容不得他做反了。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吕师夔是个聪明人,是个识时务有眼光的人,伯颜相信,像吕师夔这种人,是绝不会脑子一热便放弃荣华富贵,转而去维护一个即将被埋入尘埃的没落王朝的。 不过伯颜也知道,张荣实曾经在白鹿矶渡江时阵斩了吕师夔的亲叔吕文信,是以吕师夔降元后,虽不曾言及此事,但却对张荣实素来是敬而远之,而张荣实也因吕师夔后来居上而心怀怨忿,讥言其是:“满门不义贼,却登两朝高。” 由于二人关系不佳,所以吕师夔部侵入广南之后,张荣实虽然收到了伯颜的帅令,要求他衔尾南下,配合吕师夔部二路进兵,可张荣实却以种种理由来拖延,磨磨蹭蹭地就是不入梅关,而时至今日,吕师夔部的不知所踪,则更是给了张荣实一个完美的抗命理由。 伯颜虽然暗恨张荣实抗命,延误了战机,但是他也能理解张荣实所想,因为若那吕师夔部叛了的话,那尾随其后进入梅关的张荣实部必会无比的危险,一个不慎,恐怕就真成了对方祭旗誓师的上好道具了啊! 伯颜很无奈,因为无论是金地降将,还是南军降将,都各有各的小九九,实在是不好整合,而反叛之事也层出不断,更是令人头痛不已,伯颜有时候都恨不能将所有的降将杀光,然后全换上草原的勇士...... 当然了,这都是气话。伯颜暗叹一声,心说蒙古勇士虽多,但是要占据偌大的土地却仍嫌少的可怜,而要治理天下,那光靠草原上那些只知骑马打仗的勇士是绝对不行的。 “罢了,张荣实之言也有几分道理,本相也不好强人所难,来人,传令张荣实,命他接令后三日内率部入梅关,并移师南雄待命,不得有误,否则必以军法处置!”伯颜深吸了一口气,将心情平复下来,最后又对张荣实下达了新的命令。 这道新命令虽然也是让张荣实入梅关的,但是却和前一道命令大不相同,因为这道命令只是让他入梅关后去守南雄城,而不用再前进作战,这样一来,危险就小得多了,而南雄城内可以就粮,所以张荣实便再也没了什么可以拖延下去的借口。 而诸将听到这道新命令之后,齐齐一怔,心说右丞相素来说一不二,凡抗命不遵者皆严惩,咱们本还以为张荣实这次定会没个好结果,可怎么右丞相他竟然忍了下来,还主动改了命令,这全然不似右丞相的一贯为人嘛! 诸将正在面面相觑之时,又听伯颜说道:“南人不善战而好使阴谋,派出猎手沿路阻击我方信使也曾是有的,吕师夔部今不知所踪,想来多是信路为南人截断之故。然,阴谋诡计或可得一时之利,却终不可成逆天之势也。既然英德、广州皆无战事,那想必吕师夔定是引兵东去闽地了,如此也好,正可截断文天祥的后路,令他无处可逃。李恒......” “末将在!” “尔回去之后,当加紧攻伐,然却毋须斩尽杀绝,只消逼文天祥率部后撤即可,唔,注意防备文天祥退去漳州,而当驱其经上杭而入梅州最善,如此一来,师夔若至,则必可围而歼之。” “末将遵令!” 李恒应命之后,伯颜又瞅了瞅还趴在地上颤抖不休的细作头目,斥道:“今日且饶你不死,速去打探军情,半月之内,若再无果,尔就提头来见吧!退下!” 细作头目慌忙叩谢,连滚带爬地退下去了。伯颜又扫了扫殿中诸将,言道:“福州、泉州降后,南人伪帝已不得不流于海上,作苟延残喘之态矣。虽说其已无回天之力,然诸君却不可有须臾懈怠,当戮力王事,尽快平靖天下,以报圣主之恩也......” “诺!谨遵丞相教诲!” ........................................................................ 当梅州卒和广州守军交接了城防之后,广州东门的这场闹剧总算才体面地收了场,而广州马军副将黄应山、东门副将张锋、甚至连广州知州张镇孙都成为了这场闹剧的牺牲品,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本精心炮制的弹劾奏折,与随之而来的骂名...... 卓飞紧赶慢赶地来到广州,本是为了遮瞒摧锋军水军之事,可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之后,卓飞反倒觉得可以不着急了,因为罢免御定的广州知州这么大的事儿一捅上朝堂之后,一定会让朝堂上那些闲着蛋疼的诸公们争论不休,介时,谁还有空去过问一支水军的下落呢? 所以卓飞就歇下了,歇进了西城马家,和他的“亲戚”们住在一起,共享天伦......咳咳,马氏族群庞大,而卓飞的辈份甚高,论起来竟有数百子侄之多,而这么多人承欢膝下,每日光是前来问安的都排着长队,卓飞真是想不享天伦之乐都不行啊! 就为这,卓飞在心里可没少诅咒他那个便宜大哥,不过辈份高也不是全没好处,这一点在马氏族内会议上便充分地体现了出来,卓飞的名望,再加上他不低的辈份,以至于满屋子德高望重的老头儿,还真就没一个人敢顶撞于他。 “诸位!如今鞑虏势强,天下危矣,广州虽富庶,却无险可守,而今广中经略司虽辖七州三府之地,却已无财无兵,自保堪虞也......吾四兄马俭,今坐梅州而掌广东,辖四州之地,扼闽地入广之东户......卓某不才,辅兄长整饬吏治,铺陈新政,以秘法练军,造利器备战,于今已初见成效,虽无力复土,然当可自保一时也......诸位想必也知道了,广州守军实是不堪一击,若我梅州不可守,则广州必更不可守也,以我之见,诸位与其在此将性命托付于人,倒不如齐赴梅州,庇荫于四兄羽翼之下为好......” 卓飞娓娓而论,摆事实讲道理,希望能说服马氏族人一起迁去梅州。要说马大公爷虽然自幼便与家族不睦,而其平日里也总装出一副毫不在乎族人的模样儿,可卓飞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的心底里还是很在乎他这些势力眼的族人的,这一来可能跟上了年纪有关系,二来也跟这年头人所受的教育有莫大的关联,至于第三嘛,那可能还有一点点虚荣心的因素存在其中了,毕竟想要衣锦还乡的话,那你总也得乡里有人才行吧! 而今大哥执掌一路,乡是还不了的,所以卓飞为了满足大哥的愿望,也就只能尽量帮他把族人都接过去了。 “六弟所言精辟入里,句句实在,直令为兄茅塞顿开,只是......只是我马氏居广州已百年,这家大业大,牵扯太多,实在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啊!”马三爷一脸忧虑的说道。 众马氏老头儿们纷纷点头,均以为马三爷所言有理,而卓飞也能理解这其中的复杂情况,于是又耐心地说道:“家大业大又如何,能卖则卖,一时无法出手的田宅物事可托付可靠之人贱卖,至于牵扯,亦当狠心斩断,诸位且放心,待到梅州之后,公爷自会为族人安身立命,或一时不美,但至少可保衣食无忧也。诸位,广州实非久留之地,今日若不能有所取舍的话,那他日广州城陷之时......唉,旁人或许还可苟活保命,然我马氏一族恐怕注定要满门灭绝啊!” 这世上确实没什么牵扯,也没什么财富能和性命相比的,满屋子的老头们闻言,纷纷点头同意,想想也是,若鞑虏攻下广州,则必定会以马氏一族的性命来要挟马俭,而介时马俭若不降的话,那近两千人的马氏一族恐怕真的就要灭种了。 马大、马二遇祸早夭,并无嫡出子孙,所以马三爷马勤是马氏一族的当代家主,而他见族中长辈皆无异议,于是也不再犹豫,一拍台面,长身而起,豪气满怀,言道:“六弟所言不差,吾等与其将性命托付给广州这帮废柴守军,倒还不如前去梅州与四弟生死与共,我马勤心意已决,搬,这就搬!” 第一百二十七章 西园棋局 马勤的最终拍板,令卓飞放下心来,知道自己总算是完成了大哥交代的任务,至于具体该怎么变卖家财,怎么说服族人举族迁移这些细节他就撒手不管了,且由得马勤他们自己折腾去好了。 事关重大,马勤和族中长辈显然还有许多细节要商量,卓飞懒得参与,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出堂外,而他一出门口,就见马贲那小子正鬼鬼祟祟地趴在一扇窗户边儿偷听,只可惜隔得太远,这小子似乎听不太清楚,正急得抓耳挠腮,满脸郁闷,连卓飞出来都没看到。 卓飞乐了,蹑手蹑脚地绕到这小子背后,轻声问道:“能听清楚吧?” “能个屁,根本就听不......呀!六叔,六叔您老咋这么早就出来了啊!”马贲随口回话,回着回着忽然间醒悟过来,登时吓得一激灵,忙扭头一看,只见六叔他老人家正慈眉善目地望着自己,微笑。 “好小子,这么大了还学人听墙根儿啊!不过这里面不是洞房,又能有个啥好听的嘛?”卓飞笑眯眯地看着满脸尴尬的马贲戏谑到。 马贲脸一红,心说也就你这种小屁孩儿喜欢听人家洞房,咱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又有啥没见过哦! 马贲年少轻狂,本是广州城中有名的一纨绔,而且此子喜任侠,好斗狠,没事儿时撵鸡踹狗,心情好就打架斗殴,自小到大可真没少惹是生非,直令马三爷好不头痛。 马贲如今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少年打趣,他实在是还不太习惯,不过人家的辈份摆在哪儿,所以马贲也只有认命的份儿了。而且马贲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位六叔于谈笑间便杀伐无数的盖世霸气,那便忍不住钦佩到五体投地,那还会有半点儿的脾气。 “让六叔见笑了,侄儿只是好奇里面在说些什么罢了。”马贲挠着脑袋说到。 卓飞微微一笑,问道:“那你听清楚了么?” “没!隔得太远,叔伯们说话声音又小,实在是听不太清楚。”马贲一脸遗憾地说到。 卓飞闻言,眼珠子滴溜一转,说道:“贲儿,你偷偷去把天儿和挫儿给我叫来,咱们溜出去转转。” “为什么要溜出去?咱们这是在躲谁?”马贲一脸茫然之色,显然是想不通以自己六叔的威势还要躲避谁。 卓飞一合手中折扇,对着马贲的脑袋就是一下,斥道:“自然是躲我那些亲卫了,否则被他们知道了,定要跟上,到时大队人马招摇过市,咱们还怎么微服私访!” 马贲闻言恍然大悟,不过很快又不解的问道:“咱们为什么要微服私访?” “咱们......”卓飞闻言一怔,心说:对哦!这又不是在梅州,我干嘛要微服私访呢?这微服私访总要有个理由吧!算了,哥想干嘛就干嘛,要理由作甚! “你小子忒多废话!快点想个办法带哥溜出去玩,今天只要你把哥伺候高兴了,那哥就告诉你里面在商议什么。否则......否则哥就说你小子对我不敬!”卓飞一脸恶狠狠地盯着马贲,威胁到。 马贲激灵灵地打了一冷颤,心说我怎么对你不敬了啊!六叔您老这样也忒无耻了点儿吧!再说了,您明明是我六叔,却满口哥啊哥的,我说您老还能再靠谱点儿么!还有伺候高兴了什么的,这话我怎么听怎么就觉得那么别扭呢......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六叔有求,那马贲又岂有不应之理,而这小子本也是个在家里呆不住的主儿,如今见六叔卓飞想跟他出去溜达溜达,那真是正中下怀,于是怪叫一声,便窜出去找王挫和吴天了。 ...................................................... 十二月二十六日,正午,西园。 竹林婆娑,虽值寒冬却不枯黄,依然青翠,生机盎然。 经略使赵溍和副使方兴二人用罢午膳,本想小歇,然又见今日冬阳甚暖,一时来了兴致,于是干脆冲上一壶清茶,就坐在园中凉亭里,一边品茶,一边对弈起来。 “方大人,行棋犹如用兵,当以稳为上,您看看,您这些白子空有势而地不足,四面合围,虽隐隐囊括中腹,其实却是处处漏风......呵呵,方大人想以此来收吾这条陷阵蹈海的黑龙,恐是相当不易啊!”赵溍指着棋盘,笑眯眯地挤兑到。 方兴闻言,哈哈一笑,反唇相讥,言道:“赵经略弈棋多年,也算是此中行家,却不知因何而出此言也?且看,黑棋虽据边角较多,但吾白棋却有一角如根,无后忧,继而进军中腹,弥布方圆九线之地,胜势实已成也......赵经略的这条黑龙只怕是要被我这些白甲天兵困成一条死黑虫喽......” “哈哈哈!方大人的口舌倒是一如棋风般的犀利,只可惜刚劲有余,而韧不足,这博弈之道并非徒逞勇力便可无敌于天下的,来来来,吾这手筋一出,倒要看看尔如何困吾成虫......”赵溍满怀自信,掂起一子,重重打在盘上,然后便笑眯眯地望向方兴,一副等着看对方的笑话的德性。 谁知方兴却又哈哈大笑,言道:“赵经略,正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您先用言语诓我,接着又施展出这惑敌的骗招,莫非真以为旁人都会中计么!哈哈哈,我说您这步棋也能叫做手筋么?我偏不应,只堵住尔这条死虫的归路,看您又能奈我何?哈哈哈......” 方兴一边大笑,一边放了一白子在盘上,而赵溍的脸色登时变得阴沉起来,如丧考妣。 而就在这时,忽有一赵溍的亲卫奔至亭外,躬身禀报道:“启禀经略相公,园门外聚集了数百士绅百姓为知州张镇孙鸣冤,群情愤愤,疑有人暗中挑唆,门卒不知如何应对,还请经略相公定夺。” “哦!竟有此事!”赵溍长身而起,顺便一挥袖搅乱了棋盘,冲着副使方兴说道:“方大人,这定是张镇孙的亲眷攒动友朋闹事,走走走,咱俩一起去看看,省得引发民怨,那可就不妙了......。” 赵溍抬脚欲走,可方兴却未起身跟随,反而一把拉住赵溍的臂弯,说道:“赵经略且慢!依我之见,赵经略实毋须如此忧心。” 赵溍闻言,停下脚步,奇道:“哦?此话怎解?” 方兴捻了捻胡须,说道:“张镇孙被困府中,不得动弹,友朋聚众闹事,欲造声势以惑听,此本是常理故伎,毫无新意,赵经略又何须太过在意,只消派人封锁巷口两端,不让寻常百姓通过,且只许出而不许入,而至于在园门外鸣冤的那些人嘛,那只管任其去鸣冤好了,想必等累了饿了之后,自然也就散去了。” 赵溍闻言,眼睛一亮,又坐回己位,言道:“方大人所言有理,当是妥善之策,也罢,他们爱闹,那就闹去吧......唔,你小子若听明白了就赶紧去按着方大人的吩咐办吧?” “小的听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办!”亲卫应了下来,冲二人深深地施了一礼之后,便转身大步而去了。 赵溍转头瞄了方兴一眼,又说道:“唉,横生事端,竟搅了吾一局绝妙好棋,真是好不气闷......来来来,方大人,左右无事,咱俩再手谈一局如何?” 方兴闻言,两眼一翻,摆手到:“免了免了,赵经略棋艺太高,方某实在是消受不起,方某家中有事,告辞,告辞!” “哈哈哈!赵某一局大优之棋毁了尚可豁达如初,方大人又何必如此认真......”赵溍说着说着,忽见方兴脸色不快,便赶紧改口道:“罢了,罢了,棋兴已尽,不下也罢,方大人且宽坐,咱俩再来议议那梅州知州卓飞之事可好?” 对于赵溍这个顶头上司,方兴还真是无奈之极,不过方兴和赵溍共事多日,关系融洽,虽说赵溍棋品不佳,但是人品还是不错的,所以方兴只好瞪了赵溍一眼之后,这才摇头苦笑道:“唉,赵经略有事相商,方某岂敢不留,也罢,那梅州知州确是个麻烦,议议就议议好了。” 赵溍嘿嘿一笑,言道:“方大人,你说那梅州知州那日搞出那么大动静儿才进得城来,可如今已经是第三日了,为何不见其来经略司叩见,反而是龟缩在马府里面纹丝不动呢?” 方兴点了点头,言道:“那少年知州确是有些反常,按说他离开辖境,远道而来,且那日不惜大动兵戈也要打进广州城来的架势,那想必是有紧要事拜见经略相公,可不知为何,竟然会闭门不出......赵经略,你说他不会是真的因丢失了制谕而心情郁结成疾了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南濠蕃市 赵溍沉吟了一下,言道:“少年人一帆风顺,本是志得意满之时,可却不小心丢了官家的亲笔御书,颜面扫地,以至于心情郁结,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只是如此一来,反倒令吾有些心痒难耐了......唔,据闻官家已入潮州,吾是担心咱们失土在先,而后又无寸进之功,怕是……怕是会招来朝堂诸公的非议......毕竟,毕竟官家已近在咫尺啊!” 赵溍的话没说完,但是方兴完全能理解赵溍的顾虑,赵溍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官家已近在潮州,说不定被朝堂上的大臣们一窜说,就会径直前来广州驻跸,而那么一来,可就不太妙了...... 说来也奇怪,其实像马俭,赵溍这种封疆大吏对宋室还是很忠心的,但是他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让他们卖命打仗可以,让他们贡献点钱粮也行,但是这些家伙却决不乐意让小皇帝来到自己的地盘上,因为小皇帝一来,那满朝的文武就会随之而来,到时候是非多,掣肘多,整日里勾心斗角的,那可就啥事儿都不用干了。再者说了,这些封疆大吏本来在地方上那就是天王老子,说啥是啥,可若是朝廷搬了过来的话,那满朝诸公,一殿朱紫,以马俭和赵溍的级别,那还真是排不上号儿的啊! 方兴和赵溍立场一致,他也知道皇帝驾到的可怕之处,于是想了想,说道:“赵经略,潮州人杰地灵,风光美好,想必官家定不忍移步他处,吾等却也无须太过于......呵呵,倒是那少年知州的来意不明,确是个麻烦。” 方兴为人谨慎,显然是不想就皇帝驻跸之事多讲,于是话锋一转,便又将话题转回了卓飞处,而赵溍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方兴的顾虑,心中不免暗笑对方太过于小心了,但却也不强人所难,便接口道:“方大人所言甚是,那少年郎心高气盛,若在城中呆的久了,真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只是......只是他不自来拜见,也总不能让咱俩登门去请吧?” 方兴点头,心说可不是么,你梅州知州再牛,那也和咱们差了好多级呢!上次本副使亲去东城门问话,便已给了你十分的面子,如今若是再寻上门去,那你还不得真以为咱们天生犯贱么! “赵经略所言甚是,那少年不来,咱们也不好寻去,可如今国势危急,时不我待,总耗着也是不妥,以我之见,不如派一得力之人借探病之名前去查个究竟可好?” “此举不失稳妥,却不知何人可担此重任,万一再激恼了那刺儿头......”说实话,自打东城门一事后,赵溍如今对卓飞可真是相当的顾忌了,他实在有些害怕那个胆大包天的少年知州再在他的大本营里整出点儿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儿来,所以如今只要一谈到卓飞,他就不知不觉地有些露怯。 方兴也和赵溍心态差不多,也对这个少年知州颇为忌惮,虽然方兴还未与卓飞谋面,但是只观他那个徒儿吴天的品性与行事,便足以知道其人的可怖了。 方兴瞄了一眼颇有忧色的赵溍,忽然展颜一笑,说道:“赵经略勿忧,下官以为广州通判钱荣之当为不二之选也!” “钱荣之......?妙!甚妙!”赵溍忽然回过味儿来,觉得方兴这个推荐确是不错,又感慨地言道:“钱荣之若办事得利,倒也不枉你我此次平白地助他一臂之力了。” 方兴再笑,言道:“可不是么,扳倒张镇孙,受利最大的就是他了,不让他出出力,哪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 广州西城外,南濠街,以宋景德年间开凿的南濠而得名,而濠在城楼下,可通航船只,更是难得一景。 南濠之修建,作用良多,一来可令商船入濠避风;二来濠通之后,舟楫可直入蕃市;三来濠内储水可被火患取水之用;而其四则是此濠还可汇集越秀山和坡山西麓诸水,再宣泄入珠江,有排水防涝之用,《广州通志》中有对南濠的记载,曰:宋景德年间经略使高绅所辟,纳城中诸渠水以达于海。 宋代诗人方信孺曾作《南濠诗》赞云:“经营犹记旧歌谣,来往舟人趁海潮。风物眼前何所似,扬州二十四红桥。”由此可见,南濠街昔日之风貌也。 不过南濠在清末淤堵,到后世时已转为地下暗渠,既今日海珠北路至海珠中路之所在,早已是宁静的民居小巷,若不知史,谁又能想到这条小巷在宋代时竟是商船云集,百舸竟流的海贸干道呢! 卓飞对马贲的要求就是找个好玩新奇的所在,而马贲则告诉他,若要好玩新奇,那便唯有去南濠蕃市了。 卓飞一听,顿感兴趣,因为他久闻南宋海贸发达,而梅州却不近海,是以无缘亲眼所见,如今马贲一说,倒是正合他的心意。 卓飞领着王挫、吴天,再加领路的马贲,一行四人,溜出马府后,雇了辆骡车直奔南濠而去,而到了南濠之后,卓飞总算才知道马贲一路上那些天花乱坠的吹嘘,确实不能算是吹嘘啊! 南濠两侧遍植榕树,凉亭石栏一应俱全,绿荫袅袅,风景如画,更有果桥霸踞濠上,连贯东西,而有“南州冠冕”之称的共乐楼,亦是插云擎天,好不雄伟...... 当然了,像果桥和共乐楼这种傲世当代的建筑,对于见惯了后世钢架桥和摩天大厦的卓飞来说,那都是小儿科,丝毫不能带给他什么惊艳的感觉,但这并不妨碍王挫这个土包子啧啧称奇不止,而吴天那个酸丁则是万分感慨地怀古吟诵不休...... 贵至象牙、玛瑙、玉器,廉至绒线、白米、梳篦,濠畔蕃市之中,各种货物堆积如山,琳琅满目,南来北往的客商,川流不息,热闹无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今见广州蕃市,方知恩师当日之语实为人性之真谛也!”吴天想起了恩师的那番商论,心中万分感慨。 卓飞哈哈一笑,正想谦虚两句,忽然间却目瞪口呆,就跟见了鬼似的用折扇指着前方,张口而不能言。 三人一惊,忙顺着卓飞手指的方向望去,王挫和吴天一见之下也是一副震撼模样儿,而马贲却好不在意地言道:“六叔,这些都是蕃商自极西之地贩来的鬼奴,通体如墨,貌似可怖,其实性情温和之极,且能吃苦,实是上好的劳力,因此城中大户与官员都喜欢买几个回家做事,平日只要给口饭吃就啥都肯干,用的时日久了,有的还能学会人言。” 卓飞已从最初的震惊之中恢复过来,心说真没想到早在宋代就已经有奴隶贸易了,而这些被宋人称为鬼奴的人,显然是非洲的黑人,看样子都是被那些波斯商人贩卖而来的。 看着他们高大壮健却在皮鞭下佝偻萎靡的躯干,黑白分明却已失去了对生命憧憬的眼神儿,卓飞很是同情他们,再一想到他们被无良商人抓住后,漂洋过海之中都不知死了多少的同伴,卓飞更是起了恻隐之心,忍不住脱口言道:“黑人为奴,果然历史悠久,要说这个人种还真是悲催的很啊......!” 三人闻言皆是一愣,马贲挠了挠头,说道:“六叔竟把他们称为......称为黑人,嗯,这倒也算贴切,可他们这副模样儿,直犹如冥府厉鬼......您说他们真的......真的也能算是人么?” “小贲啊!你这不是在说废话么!你看他们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又有哪儿和咱们不一样了?小贲啊,虽说他们实在是黑了点儿,但这再黑也是人呐!况且师傅都说他们是人了,那他们就一定是人了嘛!”不待卓飞说话,王挫便理直气壮地教训起了马贲,还一口一个小贲的叫着,直令马贲好不郁闷。不过王挫是六叔的徒儿,年纪又比马贲大许多,所以马贲当以兄礼尊之,只是......只是你就算不叫马兄弟,那叫声小马总行了吧! 马贲无语,也懒得和王挫去争论这些鬼奴算不算是人的问题,于是干脆装着四处张望,完全不去接王挫的话把儿。 吴天见状,微微一笑,说道:“恩师所言不差,据徒儿所知,这些鬼奴......哦,不对,应该说这些黑人自唐时便有波斯商自西域将其族贩来为奴,唐人称其为“昆仑奴”,及至我朝,海路通畅后,贩卖较之前朝已更利也......。对了,徒儿还听说昔日辽宫多阉鬼奴为宦,本还以为是妄言,而今一见广州贩奴之盛况,方知传言怕是不虚矣。” 第一百二十九章 鬼奴情痴 吴天果然是个知识面宽广的家伙,卓飞暗赞一声,心说自己这宝贝徒弟竟然连黑人都有研究,真是了不得了!不过他说什么辽国经常阉割黑人当太监,咳咳,这事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说这也太不靠谱儿了点吧! 卓飞又望了望那群刚下船的黑奴,只见足有两百多人,而且无论男女皆是衣不蔽体,只是临时拿些破布缠住了胸部和下腹,想来这还是波斯商人为了照顾咱华夏人的文明需要而特意加上去的赠品。 鬼奴们一下船,立刻就被一群管家模样儿的人给围住了,然后就是品头论足,挑挑拣拣,而那些波斯胡商则在一旁喝令这些鬼奴张口呲牙、转身躬腰,摆出各种姿势以吸引买家,而鬼奴们若稍有怠慢,或是反应迟钝,便定会招来几记皮鞭。 “唉,与人为奴,实是惨事!想人世间处处弱肉强食,而汝等观这些黑人各个身强体健,然却不知群起而抗,最终落得个任人鱼肉的下场,当真是可悲可叹也!”卓飞对待敌人可以做到杀人不眨眼,状似无情,其实他的内心深处却还是纯善的,此刻见这些黑人尊严全无,任人打骂,心中不忍,一时感慨起来。 不过马贲听了这话之后,却大为不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地说道:“六叔,您老这话似乎不太妥当......” 卓飞一愣,问道:“哦?哪儿不妥当了?” “六叔,据小侄所知,这些鬼奴皆来自极西之地,而其居处,经年天旱无雨,少有收获,常不得不食虫抠土以饱腹,生活可谓悲苦至极也。如今这些鬼奴虽是被蕃商擒来贩售以谋利,然我天朝物华天宝,出产丰富,这些鬼奴虽与人为奴,但最不济也能衣食保暖,再无饿死之虞,对此辈而言实不谛于坠入福乡,又何悲之有?” 卓飞一怔,说实话,他还真没从这种生存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如今马贲一说,他虽然也觉得对方的话有些道理,但似乎还是有哪处不大对劲儿。 吴天见恩师皱眉不语,想了想,也说道:“恩师,我朝自伊始起,便苦于应付塞外蛮族,辽、金、夏乃至蒙古鞑虏,无一不叩我边墙,掳我百姓,而我朝百姓被掳为奴之后,如猪如狗,生不如死,而及至天寒饥荒之时,甚至还被异族禽兽杀来取食,实是......唉,相比起来,这些黑人确是要幸运的多了......” 卓飞闻言,胸中一窒,便如同被人将心剐了一刀似的,暗呼道:可不是么,我华夏子民往日被异族掳掠而走者不知凡几,而塞外苦寒,是以少有能久活者,相比之下,这些黑人还真是幸运极了,可是...... “师傅,这回连徒儿也觉得五师弟和小贲说的比较有理,您看看这些鬼奴连件衣服都没有的穷酸相儿,等他们卖给大户人家之后,好歹也能混一身衣服穿不是!徒儿记得早些年咱们梅州王少尹的家里也养了两个人高马大的鬼奴,好家伙,王少尹可稀罕着这俩货呢,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不说,还啥活儿都不让做,只是让这俩人披甲执锐,然后跟着他满大街去得瑟显摆。后来王少尹还吃饱了撑的想帮这俩货张罗亲事,只可惜本地娘们都嫌弃这俩黑货,死活不肯下嫁,最后王少尹没办法,只好专门买了两个婆罗洲的黑葫芦配给他俩做妻,可谓是仁至义尽了,只可惜后来生出那娃娃实在是寒碜了点儿......” “慢着!慢着!什么叫做婆罗洲的黑葫芦?”卓飞茫然不解地打断王挫问到。。 王挫一愣,扣了扣脑袋说道:“婆罗洲就是......就是南海之南的一堆小岛,据说上面的男子偏瘦,女子偏胖,但都又黑又矮,尤其是那些女子腰粗无腿,从远处看上去就似葫芦坐地,所以咱们都戏称其为黑葫芦,师傅您老人家竟然不知么......?” 王挫说完,吴天见恩师似乎还是不甚明白,于是忙又补充道:“恩师,海商也称这些岛居男女为“小鬼奴”,只是这些男女多好吃懒做,全无为奴之态,是以不为百姓所喜,也不值什么钱,不过这些男女倒是都以能卖到我大宋为荣,据说其中许多人都是自请海商将其贩卖来我朝为奴的......” 卓飞听完,恍然大悟,总算搞明白了婆罗洲的黑葫芦其实就是东南亚的妇女同志,而那些在后世仗着有某大国撑腰,动不动就反华排外的嚣张岛民,原来在这年头儿竟是求给咱们当奴,咱们都不稀得要的废物啊! 马贲闻言,也附和道:“吴兄弟说的没错,那些号称小鬼奴的黑猴子黑葫芦实在不如这些鬼奴勤快听话,而且也不够忠心,常有卷了主家钱财偷逃之事。而鬼奴就比他们强多了,虽说一般鬼奴初来时也有惊惧之心,也有少数想跑的,然时日一久,便多会死心塌地地留在主家为奴,赶也赶不走了,更没听说过有鬼奴窃财偷逃之事。”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卓飞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欠考虑了,于是只好点了点头,说道:“我神州大地,物产丰富,民风质朴,能来此为奴,虽是不幸,却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唔,尔等或许言之有理......只是......” “乌啦咕,巴图图!” 就在四人感慨的当儿,那濠畔卖人的地方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卓飞望去,只见那卖人蕃商高举着皮鞭的手竟然被一个高大魁梧的鬼奴捉住,而旁边地上还倒着一个黑人少女,奄奄一息,蜷缩成一团,显然是刚挨了打。 卓飞四人站在濠畔的凉亭里,居高临下,刚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只见那被捉住手的蕃商正急红了眼地哇哇大叫,卓飞虽然不懂他叫的是啥,但看那架势也知道定是在骂人,而蕃商带来的帮佣打手,也赶紧上前想要将主人救出来,可那高大的鬼奴却双目喷火,死活抓住蕃商而不放手,引得蕃商打手挥起皮鞭不断地抽打在这高大鬼奴的身上...... “咦,这个鬼奴倒有几分血性!”马贲诧异地说道。 吴天点了点头,也言道:“此人显然是为了护着那位挨打倒地的......的姑娘。” 王挫和马贲闻言后,齐齐古怪地望了吴天一眼,心说那躺在地上黑不溜秋的一团,又哪里像个姑娘了? “我看他血性也不是很足,你看他只敢捉着蕃商的手,任由打骂也不敢稍动,要换了我,哼哼,早就把那蕃商和他的打手们给丢江里去了!”王挫颇有些不屑地说到。 “尔这夯货,真以为自己是万人敌了么!就算尔把这些蕃商斩尽杀绝,然尔人生地不熟,又言语不通,尔以为自己能跑得掉么!” 卓飞没好气儿地把同情心不足的王挫给教训了一顿,目光又转回那鬼奴身上,只见这高大的汉子的背脊已被抽的血肉模糊,显然是快不支了,而即使如此,但他捉住蕃商的手仍未有半点放松,直把那蕃商疼得哇哇大叫,却死活也挣不脱。 “唉,泥佛渡河,自身尚难保全,却仍存怜香惜玉之心,竟愿冒死救美,如此情痴,足令天地为之动容也......” 卓飞的由衷感慨,却令王挫三人面面相觑,均心道您老人家从哪儿看出来这鬼奴是在救美了呢?这不管怎么看,倒地上的那位怕是跟美都不大相干吧? 王挫忍不住嘟囔道:“师傅,您老人家从哪儿看出那鬼奴是个情痴呢?您就不兴人家俩是兄妹么?” “呃,这......” “这些胡人真是愚蠢透顶,挣不脱难道就不会断了那鬼奴的手么!” 就在卓飞为之语塞,恼羞成怒地正想暴揍跟自己抬杠的傻缺徒儿之时,忽然右侧传来了一个极为不和谐的声音。 卓飞错愕扭头望去,只见凉亭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而他身边还有四个高大威猛的壮汉,皆一身短打,腰间跨刀,显然是护卫之流。 卓飞见这公子哥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面若敷粉,身若修竹,往哪儿一站,端地是玉树临风,俊逸出尘,让人一望之下,真是......真是好想去抽他一顿......。 奶奶的,这世上美男子竟然何其之多,我看这小子的卖相儿都快要赶上屎壳螂了,只不过这小子漂亮是漂亮,就是太显阴柔,远不如屎壳螂英气挺拔,倒像是......倒像是个兔儿爷,哈哈啊哈...... 卓飞在心中自娱自乐了一番后,这心态倒是平衡了许多,而就在此时又听那兔儿爷公子说道:“阿虎,去送把刀给那蠢货蕃商,让他们直接砍了那鬼奴的手去。” “诺!”那名叫阿虎的护卫躬身应命。 第一百三十章 无耻至极 丫的!这兔儿爷生得阴柔也就算了,可万没想到竟连心也这般地阴毒,真是泯灭天良,毫无人性,是可忍孰不可忍,若是在我梅州的话,那定要给你挂块牌子游街示众...... 卓飞怒不可遏,可还没等他发难,忽然有一女声响起,道:“助纣为虐,岂是君子所为?丧心病狂至此,当真是禽兽不如......来人,去将那男女两个鬼奴买下,本姑娘倒要看看谁能断他的手!” 卓飞探身一看,只见说话之人是右侧更远处靠着石栏的一位着锦衣,挽云鬓的妙龄少女,模样儿虽算不得国色天香,但也是秀丽端庄,清婉可人,而其一双美目更是灵动脱俗,令人一见难忘。 卓飞乐了,心说这美眉不错,把自己想骂的想干的都做完了,说话也霸气,却不知是谁家的千金。 “哼!阿虎,速去买下那男女鬼奴,然后各砍一只手下来!”兔儿爷公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骂他的少女,然后大声下令到。 阿虎闻言后,没二话,翻身跳出栏杆,飞奔而去。 妙龄少女见状,登时急红了眼,娇呼道:“丘叔快去,快去,快去拦住他......!” 名唤丘叔的随从闻言,也二话不说地翻过栏杆,直奔目标而去。 “给你银子,这俩人都归我了!”阿虎率先跳上卖奴的低台,一扬手直接丢了两锭银子在蕃商面前,然后不等蕃商反应过来,便呛啷拔出腰刀,瞄准了还死死捉着蕃商的那只黑手臂便砍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卓飞都还来不及反应,而眼看着那高大鬼奴的手即将被斩落之时,忽然当啷一声兵器交击之音响起,原是随后赶至的丘叔已用长剑架住了阿虎下落的钢刀。 被那少女唤作丘叔的随从,大概四十多岁,面黄肌瘦,其貌不扬,也看不出有什么杀伤力,不过你只要从他轻松地拿着一柄长剑,便能架住正值壮年且高大威猛的阿虎的钢刀来看,便可知此人绝不简单。 “这位兄弟的性子也太急了点儿吧?没听见我家小姐说要买了他俩么!”丘叔耷拉着眼角,对着阿虎戏谑言道。 阿虎被人架住了钢刀,虽费尽力气,却也无法斩落,知道是碰到强手,也不答话,只是抽回刀来,又斜着向丘叔面门劈去。 台下买奴之人,见了这一幕,纷纷惊呼,要说他们今日本都是奉家主之令前来挑选鬼奴的,却没想到先是见了极其罕见的鬼奴造反,而紧接着又有两方人为了抢夺鬼奴以至于刀兵相向,看着样子等下说不定还要血流成河,嘿,这戏码可真是够重的啊! 说时迟那时快,阿虎的钢刀眼见就要落在了丘叔的脸上之时,忽见丘叔原地三扭两扭,也不知怎么就避开了对方的钢刀,绕到对方背后,宝剑直刺阿虎的软肋。 阿虎见状, 忙抽刀回身一拨,将宝剑拨开,顺势飞起一腿,直奔丘叔裆部而去。 卓飞见状,心说这兔儿爷公子天性阴毒,就连着他随从的招式也是下流歹毒之极,这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都够狠的。 台上的阿虎和丘叔刀来剑去,打了半天,引得台下围观之人阵阵惊呼,可观性不可谓不强,但是显然这俩货半斤八两,一时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的。 兔儿爷公子见状,皱了皱眉头,好不耐烦,言道:“连个枯瘦老头儿都打不过,这阿虎还真是个废物,阿龙,你过去帮帮他吧!” 卓飞闻言,登时就想破口大骂,心说这兔儿爷不但为人阴毒,居然还不讲道义,人家正单挑呢,你竟然派个人去帮忙,我说你到底还要脸不要啊! “以多欺少,真是恬不知耻!季叔,看来也要麻烦您老一趟了。”锦衣少女对着身旁另一个四十多岁的随从说道。 “阿豹阿豺,你们也下去帮忙!谁敢挡着就断了谁的手!”兔儿爷公子说完,得意洋洋地望着和他做对的锦衣少女,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这少女的随从虽多,但除了这两个老头之外,其余应该都是些仆妇杂役之流,所以他派出四个随从,四打二,怎么都是胜券在握了。 “尔这人忒也无耻!”锦衣少女身旁一小丫环杏眼圆睁,指着兔儿爷公子怒斥,而兔儿爷公子也不反驳,只是一脸蔑视地瞄了瞄她,显然觉得对方不够资格和自己说话。 锦衣少女此刻也是一脸愤愤之色,只见她瞪了兔儿爷公子一阵儿之后,忽然扭开目光,冷笑一声,又对自己的丫环淡淡地说道:“环儿,对此阴毒卑鄙之徒,何必动气,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日必遭报应......。” 对于一个一看就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来说,这番话已经算是怨毒之极了,足见这锦衣少女已被兔儿爷公子的无耻行径给激怒了。 而兔儿爷公子闻言后,却是扭头对着锦衣少女,嬉笑言道:“两军对阵自然是有多少兵就要拉出多少兵来用,岂有明知打不过也要留下一半兵不用的道理!至于多行不义必自毙之语,更是可笑,自古王侯将相,又有几个是仁义之徒?女娃娃,成王败寇,这才是人间至理也!” 就在二人斗口之际,卖奴台上已经打成一片,兔儿爷公子的手下以四对二,已是占尽了上风,而那丘、季二位虽仍能支撑不倒,但显然已无还手之力了。 卓飞实在是见不得那兔儿爷公子的嚣张劲儿,而他本就是想要帮帮那鬼奴情圣的,因此他和锦衣少女也算是同仇敌忾了,而此刻见盟友似乎快镇不住场子了,这令他不由得有些着急,低头问道:“贲儿,你小子不是喜欢舞枪弄棒么,咋样,你若下场帮那两个老者,三对四,可有赢面儿么?” 马贲闻言后先是一怔,旋即小脸忽然变得通红,又吭哧了半响,这才尴尬地言道:“六叔,小侄练得是马上冲锋,斩将夺旗的本事,而像......而像这种近身小巧搏击,小侄虽也练了,可是......可是却只得个皮毛而已,若是以少敌多,怕是......怕是......” 卓飞一听,便知马贲是怯了,还说什么只会马上冲锋,而不精近身搏击,其实压根儿就是废话,只不过说的好听点儿罢了。 卓飞一翻白眼,没好气儿地问道:“贲儿啊,那若是让你一对一又如何?总该能顶一阵儿吧?” 马贲闻言,更是惭愧地无地自容,小声嘟囔道:“怕是......怕是也占不得太大的便宜......” 马贲是彻底指望不上了,而卓飞眼见场中形势于丘、季二人极是不利,不由得面现急色,而王挫见师傅焦虑,于是一拍胸脯说道:“师父啊!小贲不顶事儿,这不还有挫儿我么!不瞒您老说,挫儿的斧法自悟透之后,还没来得及用上过,而此刻岂不正是天赐之良机也!您老莫急,挫儿这就去帮帮那两个老头,咱多了不敢说,但挫儿一个顶俩还是轻而易举的!” 王挫说完,掂着两把镔铁手斧便要冲下去,加入战团,卓飞见状,吓得赶紧一把拉住王挫,说道:“挫儿且慢!且慢!” 王挫一怔,回头颇不满地嘟囔道:“师傅莫非是信不过挫儿的本事?” “非也!非也!为师若是信不过挫儿的本事又怎会只带你在身边卫护为师的安危呢!”卓飞满脸堆笑,心中却在嘀咕到:就你那自学成才的两板斧,在韩府糊弄糊弄那些书生也就算了,在这儿下场,这不是纯属找死么! 可惜想归想,但为了照顾爱徒的自尊,卓飞又不得不哄着这个傻宝贝。 只听卓飞忽然凑到王挫耳边,用只有他俩人才听得清的音量继续说道:“挫儿有心为师分忧,自是好的,只是你若下场争斗去了,那为师的安危岂不是没得着落了么?你莫忘了,咱们在广州可得罪了不少人,不得不小心一些!只是这话实在不好明说......咳咳,如今你这夯货可懂了么?” 王挫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心说师傅原来还是最相信我的,只是碍于小贲的面儿不好说出来。想想也是,你看师傅他老人家不带亲卫,不带小六,甚至连自家侄儿都不甚放心,但却时时刻刻都把我带在身边,将一身安危全托付于我手,这......这......唉,方才我竟然还误会了师傅,我......我还真奶奶的是个蠢货! 王挫好不自责,万分愧疚地望了师傅一眼,又回到亭中,不再言语,只是左顾右盼地警戒起来。吴天见状,心说恩师果然厉害,随便低语几句便劝住了冲动的三师兄,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了。而马贲见王挫不再出手,则是大失所望,因为这小子自打被梁顺收拾了之后,便对卓飞的徒儿们都生出了一种畏惧与敬佩参杂的心态,所以王挫方才牛皮一吹,便令马贲肃然起敬,真当这个还未曾出过手的三师兄也是个武技强横的主儿呢。 “哎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吴天出手 “哎呀!” 一声娇呼传来,卓飞四人顺声望去,只见那锦衣少女和她的丫环环儿皆是面色苍白,神态焦急,做掩口之姿,也不知到底是谁惊呼出声的。 卓飞顺着她俩的目光望去,只见卖奴台上的争斗似乎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人多的一方优势明显,而被锦衣少女称作丘叔的男子似乎腿上中了一刀,以至于一瘸一拐的招架,眼看就要不支倒地。 “住手!” 锦衣少女娇喝叫停,只可惜那兔儿爷公子手下的龙虎豹豺四个随从不听她的,所以即便是丘季二人想停,却也停不下来。 锦衣少女大怒,又对着兔儿爷公子娇斥道:“还不快些叫你的人停手!” 兔儿爷公子闻言,不屑地撇了锦衣少女一眼,言道:“激战正酣,岂能说停就停,怎么也得分出生死才行吧!” “你......!” 柳眉倒竖,凤目生寒,锦衣少女气得着实不轻,卓飞本以为这少女定要发作怒骂,可谁知此女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只是面色铁青地指着兔儿爷公子淡淡言道:“本姑娘最后警告于你,今日你若是敢伤了我的家仆,那你定会后悔的!” 兔儿爷公子闻言,轻蔑之色更重,冷哼一声,言道:“这位姑娘莫非眼神儿不济,难道就没发现贵仆已经负伤了么?呵呵,本公子倒要看看,姑娘让我如何后悔!” 锦衣少女不想自己心急之下的小小语病竟成了对方讥讽自己的把柄,当下好不气恼。而就在此刻,忽听身旁的环儿高呼一声道:“哎呀,季叔也伤了胳膊!” 锦衣少女闻言一惊,忙向卖奴台望去,而另一边卓飞见情势越来越危急,知道不能再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不行,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出手了,否则恐怕就要出人命了!走,咱们先去制住那个兔儿爷再说。” 卓飞说完,抬腿就往亭外走去,而吴天见状,忽然一把拉住卓飞言道:“恩师且慢,此事不如由徒儿代劳好了。” 吴天说完,便大踏步的出亭去了,而卓飞先是一怔,继而醒悟过来,知道吴天是害怕那兔儿爷公子有武技傍身,所以不放心自己亲去犯险罢了。 卓飞望着吴天的匆忙的背影笑了,心中甚是欣慰暖和,同时也颇感好笑地想到:为师手无缚鸡之力,难道你小子就有了么?话说你的力气似乎比为师还小一点吧!再者说了,就算不让为师出手,可这儿不是还有挫儿和贲儿么!你这小书生又逞个什么能啊! 徒儿也是出于一片纯孝之心,卓飞无奈,只好冲着王挫低唤道:“挫儿,还不快去护着你师弟!” 王挫一愣,忙撒开腿追了上去,而卓飞和马贲俩叔侄对望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吴天迈出凉亭刚走两步,忽闻锦衣少女和她的丫环惊叫连连,放眼望去,只见卖奴台上的战斗竟然已经结束,丘、季二人瘫倒在地上,而他俩的脖颈处则各架了两柄钢刀。 “住手!快放了丘叔和季叔!”锦衣少女再也顾不得矜持地惊呼起来,关切之情滥于言表。 龙虎豹豺四大好汉却全不理会锦衣少女的焦急之情,而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兔儿爷公子,似乎在等他示下到底如何处置丘季二人的命令。 “放人!你快下令放人!否则......否则......”锦衣少女分寸已乱,转身对着兔儿爷公子吼到。 兔儿爷公子占尽上风,很是得意,哈哈大笑道:“否则你又能怎地?哼,为了两个下人的死活,竟不顾女儿矜持,大呼小叫的真是成何体统!告诉你,本公子素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你的这俩个下人,今天---死定了!” 兔儿爷公子说完,目光又转向卖奴台,眼睛微眯,杀机一闪而过,又缓缓地抬起右手,似乎就要挥下,以示意手下动手行刑。 “不要!”锦衣少女再次惊呼出口,接着又神色一黯,望了望卖奴台上的丘季二人,美目一红,万般屈辱地对着兔儿爷公子施了一礼,说道:“小女子今日莽撞,公子且手下留情,饶了他俩性命,小女子必感激不禁。” “哈哈哈哈哈!” 一阵儿令人极度不爽的狂笑自兔儿爷公子口中发出,他撇了撇双目噙泪的锦衣少女,得意洋洋地言道:“怪哉!真是怪哉!我看你好歹也是个大家千金,不想却能为两个下人忍辱至此,难得难得......” 兔儿爷公子的话还没说完,那卖奴台上的丘季二人显然是猜到了这边儿发生的事情,这俩人对望一眼后,只听那姓丘之人忽然高喊道:“小姐,丘某学艺不精,今日令小姐颜面扫地,实是死不足惜也!” 而另一姓季之人也高呼道:“小姐乃千金之躯,岂可因我二人而受辱,小姐莫再求情,否则我俩纵死也是难安了!” 锦衣少女闻言后,顿时悲难自制,原本噙在眼中的泪花也终于破堤而下,两行清泪,顺颊滑落地上,更显楚楚可怜之态,直令观者无不为之心碎也。 “公子今日若能高抬贵手,放了吾仆......还有那两个鬼奴,则小女子愿当众跪谢以赔罪!”锦衣少女咬了咬牙,一字一字地坚定说到。 “小姐!”环儿惊呼出口,本能地觉得不妥,想要劝阻,可当她拉住自家小姐的胳膊之后,却又不知该怎么劝才好。 兔儿爷公子望了望我见犹怜的锦衣少女,又望了望卖奴台上,似乎有些意动,沉吟了一下,忽然微微一笑,阴阳怪气地言道:“哎呀呀,这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真是自作自受,何苦来哉也!,只可惜......” 兔儿爷公子说到此处,故意卖了个关子,而锦衣少女心急,眉头一皱,忍不住脱口问道:“只可惜什么?” 兔儿爷公子一笑,先是蔑视地撇了锦衣少女一眼,忽然面色转寒,如罩严霜,斩钉截铁地言道:“只可惜太晚了,本公子如今软硬不吃,一心就要取了这四人的性命!哇哈哈哈!龙虎豹豺,还不快点把那两老两黑全都给本公子宰......呃!” 兔儿爷公子嚣张无比地大声下达着格杀令,只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脖颈处一凉,显是有利刃相加,令他不得不将剩下的话咽回肚中去。 而与此同时,只听一个无比寒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道:“这位公子,如今真的太晚了么?” 眼看着家仆就要性命不保,锦衣少女的懊恼和怨恨已经到了极点,而就在此刻,竟突生变化。 由于树木遮挡的关系,所以站在锦衣少女的角度只能看见兔儿爷被人长剑架颈,但且看不见兔儿爷身后持剑之人,于是她微微一错愕之后,便连忙探身向兔儿爷公子身望去,而这一望之下...... “呀!” 四目相对,锦衣少女如遭电击雷噬,登时怔住不动,而她的小丫环环儿见状,忙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探身望去,结果顿时也是长大了口而难言,一副惊讶莫名的样子。 兔儿爷公子正对着锦衣少女而站,见二女皆露出惊异之情,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暗道自己背后也不知是个何等恐怖的人物。 卖奴台上的龙虎豹豺见主人受制,登时大惊,忙分出龙虎二人,扑来相救。 “站住!再动半步,你家公子必小命不保!”吴天冷冷呼喝令龙虎二人不得不止步于半途,再不敢稍有动作。 吴天见局面已被控制,心中立定,又见对面的锦衣少女主仆二人还在傻呆呆地望着自己,想是被自己的突然出现给吓坏了。 想到此处,吴天稍感愧疚,于是侧脸望向锦衣少女,微微一笑,算是示好。 锦衣少女错愕之中忽见吴天冲着自己洒然一笑,忽然间猛地回过神儿来,轻呼后退,旋即霞飞双颊,娇羞无限,虽以袖掩面,却又忍不住偷眼向吴天望去。 吴天一愣,心说我不过是冲你笑了笑,你至于这么大反应么?虽说谨守男女礼防没错,但是......但是你方才仗义出手,和兔儿爷公子争强斗狠的时候,似乎也没见你介意过什么男女之别嘛。 吴天一头雾水,不过此刻他也没时间去细想,只是回头又对着兔儿爷公子冷冷说道:“这位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身为男儿,何必如此小气呢?” 兔儿爷公子闻言,怒道:“本公子乐意,又与尔何干!身为男儿,却鬼鬼祟祟地背后偷袭别人,难道尔就不知耻么!” “本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来无耻之说?再者,兵行诡道,吾这擒贼先擒王之举,实是暗合争战之要义,这鬼鬼祟祟又从何谈起呢?啧啧,本公子看你方才说起两军争战来头头是道儿,似乎也学过那么几天兵法......然,尔竟连逸己方能攻人的浅显道理都不懂,这......这也好意思在人前卖弄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压轴登场 吴天含笑反驳,看似随意,可他这淡淡地奚落却比破口大骂还更令兔儿爷公子羞臊,因为方才他还大言不惭的用战场法则来为自己以多欺少的无耻行为正名,所以此刻自然不能再指责对方的偷袭无耻了,因为两军争战,自然是兵临城下而敌仍懵然不知为最高明的手段了。 “卓公子三言两语便令对方哑口无言,羞愤欲死,如此强辩之术,果然天下无双,实不负虚名也。”锦衣少女喃喃自语,别人听不清,不过正扶着她的环儿倒是能听的分明,而这小丫环显然是不太赞同自家小姐的观点,暗想道:哪有你说的那么悬乎,这不就是抬杠吗?我看咱府上那几个管家的嘴皮子也不比他差多少,尤其是二管家,他若教训起人来,那张嘴能把你说得连月钱都不想要了。 “少废话了,你待怎地!”兔儿爷公子一招失算,以至于大好形势付诸东流,而命更是悬于人手,直令他好不郁闷,愠怒道:“本公子懒得做那口舌之争,尔究竟意欲何为!”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本公子见尔行事太过于歹毒阴狠,恐会祸害人间,是以想要取了你这条性命,好为民除害罢了。” 吴天淡淡地言语,竟似不带任何人世情感,令人闻之凛然,可卓飞躲在树后,望着这一幕却是好不想笑,忍不住腹诽到:天儿这臭小子倒是真有学习的天赋,不但学知识快,就连学人的语气神态都是这般的肖像,你看他此刻的架势,不正跟小六子的那副拽样儿同出一辙么! 人类看待人和事物的观感有很大程度是取决于心态的,卓飞觉得好笑的事情,放在锦衣少女的眼中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持剑的英姿,无情的口吻,霸气的眼神,还有方才冲着自己那洒脱不羁的淡淡一笑......总之,面前这个清秀俊逸的少年郎,似乎已渐渐与自己往日幻想的那个身影合而为一,变得真实起来。 兔儿爷的感受却和锦衣少女截然相反,他闻言后,竟然把脖子一梗,不顾生死的破口大骂道:“大胆狂徒,你可知本公子是谁么!好好好,有种儿你就砍了本公子的脑袋,否则本公子定要把你剁成十七八块喂狗!” 兔儿爷公子说完,竟将扯着脖子直往吴天的剑刃上蹭,动作之大,就好似真不想活了似的,吴天万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反应,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剑迅速挪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正往剑刃上撞的兔儿爷公子忽然止住身形,然后身子一闪,竟反方向向吴天背后绕去,吴天心知中计,大惊,忙向后急退,同时挥剑再刺,只可惜回剑需时,而对方的速度显然比吴天这个全然不知武技的书生快了许多。 “公子小心!”锦衣少女和她的丫环齐声惊呼出口,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只可惜再关切也于事无补,兔儿爷公子极速转身之中,忽然飞起一腿,正中吴天持剑的手腕,直接就令吴天的长剑撒手落地。 吴天吃痛,大呼一声,仓惶急退,而那兔儿爷公子却探手入怀,接着手中便是寒光一闪,赫然多了一把匕首。而这小子也不说话,只是冷笑一声,脚下不停,持利刃,直愣愣地向着正在急退的吴天的胸口刺去,看那架势竟是要取了对方的性命。 而吴天退得再快,那也不可能快过人家前扑的速度,他眼看着兔儿爷公子一瞬间已经扑至自己面前,冲着自己狰狞一笑,手中的匕首同时前送,就要刺入自己的心房。 “贼子敢尔!” 就在此刻,忽然一声大喝响起,紧接着吴天便觉得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将自己向一旁推去,堪堪地避过了刺来的匕首。 兔儿爷公子正向前扑,眼看就要得手,可谁知眼前忽然一空,目标人物消失不见,而紧接着一个矮挫的身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当啷! 一声金铁交击之声,万分清脆悦耳,可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嚎响起,卓飞一看,竟是傻缺徒儿王挫挡住了那兔儿爷公子的去路,且横双斧于胸前,兔儿爷公子的匕首刚好撞在斧面上折断,好在兔儿爷公子撒手的快,否则折断的匕首尖恐怕会割断他的手指,不过即使如此,还是让他的手在斧面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还是说时迟,那时快,王挫的半路杀出,令兔儿爷公子猝不及防,吃了个大亏,不过这小子虽然生得阴柔,但玩起命来还真有那么股子狠劲儿,只见他哀嚎了一声之后,不退反进,仗着比王挫略高的优势,五指成爪,径直抠向王挫的面门。 王挫见状,大怒,暴喝一声,脑袋向后微仰,双斧自然上撩,一招佛脸开光式使得倒是浑若天成,兔儿爷公子见状,知道不能再攻对方面门,否则便有被对方的斧头斩断手臂之虞。 不过他早算到王挫会向后仰,如今那是正中下怀,只见这小子嘿嘿一笑,忽然止住上身攻势,同时趁着王挫后仰还未恢复平衡的当儿,飞起一腿,直取王挫裆部,力道之猛,若让他踢中,那王挫下半辈子怕是就要和小六子去做伴儿了。 “大胆!” “无耻!” “卑鄙!” “哎呀!哎呀!” 卓飞、吴天、马贲,三人同时惊呼出口,而两声哎呀则是发自锦衣少女和她的丫环,毕竟这招数所取的部位着实下流。 王挫若想站直身子,恢复平衡,那势必来不及护住裆部,王挫的梦想就是娶一房,不,娶几房如花似玉的媳妇儿,所以这子孙根怎么也好护好了才成。 千钧一发,王挫不敢稍有怠慢,连忙屁股使劲,顺势使出一招千斤坠,身子一跨,竟直接坐倒在地,硬生生地避开了兔儿爷公子的撩阴腿。 “你丫的找死!” 兔儿爷公子万没想到王挫会倒向地上,是以再次失算,一腿弹空,而王挫倒地之后,又羞又怒,贴地撑腿,一脚踹在兔儿爷公子的脚踝上,而此刻兔儿爷公子的另一条腿还在空中未落,是以这只被王挫踹中的脚便是他身体的唯一支点。 支点被毁,兔儿爷公子身体无处支撑,唯有向前扑倒,而倒在地上的王挫又岂能容他扑到自己的身上,是以迅速蜷起另一条腿,对着正向自己身上仆倒的兔儿爷公子的小腹,就是一脚。 兔子蹬鹰,不死也是重残!兔儿爷公子眼见这一脚踹来,知道厉害,忙伸开手掌猛地击打在王挫的脚底。 拳脚碰撞,在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相互作用之下,兔儿爷公子虽然避免了内脏被王挫一脚踹裂的致命伤,但拳力终究不如腿力,只见这小子先是凌空倒飞,接着又重重地砸落在两步开外的地上,直摔了个眼冒金星,七晕八素。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下摔得不轻,而兔儿爷公子的龙虎两个随从见状,再也顾不得许多,赶紧飞扑了过来。 卓飞见状,心中大喜,暗道这场因鬼奴情圣而引发的血案,总算是发展到自己最喜爱的痛打落水狗的环节了,而且这嚣张的兔儿爷还刚好掉在离自己不远处,如此看来就连老天爷也希望哥来个压轴登场啊......。 卓飞施施然从大榕树后转出,冲着还在挣扎着爬起来的兔儿爷公子不怀好意地一笑,然后飞起一脚,直接踹在对方的胸口上,将对方再次踹落尘埃之后,这才蹲下身子,掏出怀中匕首架在兔儿爷公子的脖颈上,对着正扑过来的阿龙阿虎笑言道:“站住!站住!你俩哪儿来的,就赶紧退回哪儿去,没见你家公子又落在咱们兄弟手上了么,哈哈啊哈!” 兔儿爷公子再次受制,还受到了重创,当真是郁闷至极,他望着笑的无比灿烂的卓飞,双目喷火,怒斥道:“无耻狂徒,人多欺负人少,真是好不要脸!” 卓飞闻言,哈哈一笑,正想反驳,谁知兔儿爷公子又继续嚷道:“本公子虽然也是人多欺负人少,但最起码是光明正大的打斗,又哪里像你们这般车轮接战,且还处处设有埋伏的!本公子不服!” 兔儿爷公子小脸一扬,小嘴一撅,一副蛮不讲理的撒娇模样儿,这架势愣是把卓飞吓了一跳,心说你这货虽然长的像个兔儿爷,声音也像个兔儿爷,但你可不会真的就是吧! 卓飞一惊之后,眼珠子滴溜一转,这坏水便泛滥而出,又摇摇头说道:“你嘴里虽然说不服,但是你的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放......胡扯!你又怎知我心里是怎样想的!本公子就是不服,死也不服!”兔儿爷公子打断卓飞的话吼到。 卓飞哈哈一笑,说道:“我自然是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你的脸上却写着“服气”二字呢!” “呸!自作多情,你脸上才......”兔儿爷公子骂到此处,忽然双目圆睁,露出恐惧之极的神色,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兔子急了 你道嚣张惯了的兔儿爷公子为何会如此害怕,原来卓飞这货忽然从怀中又掏出了一把匕首,然后便对着兔儿爷公子的粉脸左瞄瞄,右瞄瞄,显然是在寻找下刀的地方。 “小子,虽然现在你的脸上还没字,但哥给你刻上两个不就行了么?嘿嘿,只是这“服气”二字的笔划有点儿多,你忍忍,千万别大叫,否则哥的手一滑,那可能就要给你破相了......”卓飞阴恻恻地说到。 兔儿爷公子傻了半响,心志再也支撑不住,忽然抬手掩面,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卓飞心中得意,暗想道:哈哈,哥就知道,凡是兔爷娘炮,那都是最在意形象的,这小子生得如此好看,想必更是自恋,若以毁他容貌相要挟,怕是远比威胁杀了他,还更加令他恐惧。 “别介!别介,你把脸护住,那哥可就没法子下刀了......咳咳,你看这大家都挺忙的,乖,赶紧把手挪开吧......” “大胆!你可知我家主人是何身份!”阿龙在一旁越看越焦急,可却投鼠忌器,不敢有分毫冒险,于是只好厉声喝到。 而阿龙这么一喊之后,兔儿爷公子忽然醒悟过来,忙撤开手,对着卓飞冷笑道:“大胆狂徒,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卓飞心说我管你是谁,总之在这广州城里就属赵溍最大,你就算是他的儿子孙子,那本公子今日怕是也要代人教子了! 不过对方显然有可以依仗的身份,而自己若不知凑趣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猫捉老鼠,总是要把老鼠玩到奄奄一息才吃掉,这就叫做......叫做......嗯,叫做情趣! “您是......?”卓飞装模作样的一怔,接着又露处疑惑地表情。 兔儿爷公子见卓飞迟疑,还以为对方已有所顾忌,于是一正面色,又高傲地朗声言道:“本公子乃是皇族之人,尔等贼子,安敢欺我乎!” “皇族!” 此言一出,所有的围观者皆惊呆当场,就连卖奴台还被奄奄一息地鬼奴抓着的蕃商也停止了大呼小叫,好奇地向这边往来。 不得不承认,若搁在往日的京城里,那满大街走的不是官员就是龙子龙孙,像皇族之类的物种那还真是不甚稀奇......但是,咱这儿可是岭南至南端的广州城啊,咱们这儿有蛮族,有胡人,有鬼奴,甚至还有远道而来的西夷,可就是从没见过什么皇族,所以不由人不稀罕呐! 一传十、十传百,无数好事之徒放下手中的活计从四面八方奔来,瞬时间便哗啦啦地围了一大片人,然后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龙子龙孙看,还议论不休。 “这就是龙子啊!生的倒是不错,可看上去跟咱们也没啥区别嘛?” “废话!跟咱们有区别的那叫怪胎,莫非你还真以为龙子就能长出两个犄角来啊!” “都别胡说,你俩知道哥什么!我告诉你俩,这是龙都能幻化人形,又哪里会被你俩看出破绽来呢!” “哦!原来如此。” “拉倒吧!他说你就信啊!这要是条真龙的话,又哪儿能被人家打趴在地上啊!” “慎言!慎言!你懂个屁,没听说过龙困浅水遭虾戏么!” “噢......这话也对哦!” 兔儿爷公子实在没想到自己一句皇族能引来这么对人的围观,这些人不但像看动物一样地看着自己,而且还毫无自觉地对自己品头论足,口无遮拦,啥都敢说,全不知尊卑上下为何物,更不懂啥叫个避讳禁忌,这当真是岂有此理也! 兔儿爷公子恨不能将这些围观之人全都宰了出气儿,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所以不得不忍耐下来。 罢了,罢了,此地不宜久留,咱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走为上,此仇留待日后再报不迟。 兔儿爷公子想到此处,轻蔑地撇了一眼似乎已惊呆了的卓飞,突然暴喝道:“大胆狂徒,既然已知本公子的身份,那还不速速退开,莫非是想要寻死么!” 再说卓飞初听他是皇族之人后,确是被吓了一跳。他倒不是怕得罪了皇族之人之后,能给他自己带来什么大麻烦。而是他实在想不通在这个节骨眼上,皇族人来广州城作甚!再者,他更是一度怀疑这个兔儿爷公子会不会是小皇帝派来探路的太监,就跟派了个梁顺跟在自己的身边儿一样。 卓飞想到此处,忍不住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兔儿爷公子,只见对方虽为男儿身,但却面白无须,颌尖皮薄,实在是阴柔过甚,而最关键的是,此人似乎没有喉结......当然了,这些也有可能是因他年龄尚小,所以性征还不甚明显。但是,此人性格乖戾,残忍狠毒,心态扭曲的实在是有异于常人也。而且这小子如此见不得鬼奴情圣冒死救美的行径......咳咳,我看他这分明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要砍了葡萄树的嫉妒心理在作祟嘛! 对,这小子绝对是个太监,如此一来,就都能说得通了! 卓飞越想越觉得这兔儿爷公子可疑,到了最后,他已经主观地认定对方是个太监无疑了。可是这下子倒令卓飞犯难了,因为他今天本是想好好地收拾收拾这个嚣张狠毒的兔儿爷公子的,不过若此人真是小皇帝派来的太监的话,那自己倒是不好再动手收拾他了......嗯,当然了,真要动手也不是不行,但是那就必须要想个办法将这伙儿人一网打尽,来个斩草除根才行! 兔儿爷公子的暴喝声惊醒了正在犹豫着到底该如何收场的卓飞,而卓飞望着对方满脸的蔑视,忽然间醒悟到自己如今已经算是把这小子给得罪透了,若再纵虎归山的话,那这小子铁定是要千方百计地来报复自己的,所以...... “慢着!慢着!你真是皇族中人?该不是冒充的吧?”卓飞一脸怀疑的问到。 兔儿爷公子大怒,大骂道:“混账!这身份你敢冒充么!你才是冒充的!你全家都是冒充的......” “行了行了,有理不在声高,你瞎叫唤个什么!我来问你,你可有证据?你又是个什么身份?”卓飞颇不耐烦地说到。 兔儿爷公子闻言,傲然说道:“本公子乃是秦王第十世孙赵孟愿,先父与告官至户部侍郎,兼知临安府,并浙西安抚使......嘿嘿,你若是立刻向本公子叩头赔罪,本公子为人大度,或可不究,而若是再执迷不悟,怕是......” “怕是你就要比我先去见阎王了!”卓飞笑嘻嘻地打断了兔儿爷公子的威胁,接口奚落到。 “大胆!你......”兔儿爷公子见卓飞竟没被自己的高贵身份吓唬住,登时有些语塞。 “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还敢冒充皇族之人,真是罪该万死!来来来,让我直接剁了他,看他还敢装蒜不!”王挫一边说,一边挥舞着大斧头就冲了过了。 卓飞见状,哈哈一乐,心说自己这个傻徒儿竟然也有开窍的时候,你看他一口咬定不信对方的身份,想要来个快刀斩乱麻......高,如此倒也不失是无奈之中的最佳应对之举了。 “站住!你休再装傻充愣!这大庭广众之下,你以为自己能掩得住悠悠之口么!再说了,本公子怀中揣有金牌,一看便知,可为明证!对了,诸位乡亲父老,这些狂徒因争执而生歹意,真是无法无天,孟愿还请诸位乡亲为吾做主,至不济也帮我报官,此间事了,孟愿必有重酬,绝不食言。”兔儿爷公子见王挫冲过来,还真是有些害怕这货装着傻就把自己给宰了,于是连忙大声呵斥,同时他灵机一动,竟向围观的百姓求救起来。 不得不承认,他这急中生智的一招,还真是管用,因为大多数赶来看热闹的百姓们并没有看到先前的那一幕幕,是以他们并不知这位自称皇族的兔儿爷公子为人有多么的可憎,所以赵孟愿的话确实也得到了围观众人的赞同,毕竟普通百姓对皇族还是有着相当地敬畏感的。 卓飞可是气坏了,心说这发动群众,依靠群众,从来都是自己这个长在红旗下的未来少年最擅长做的事儿,可如今倒被这个阴不阴阳不阳的兔儿爷给抢了先手,以至于如今很多受蒙蔽的百姓望向自己等人的眼神儿已经不善了......唉,真是失策,哥还是轻敌了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哥耍过狗熊,灭过恐龙,险死还生,咸鱼翻身,神经早已锤炼的无比坚韧,此生还有何惧!你小子想要博取同情借民意来反戈一击,我呸!你耍得这些小伎俩都是哥哥玩剩下的!哥只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待哥揭穿了你的真面目之后,我怕你不得被这些百姓给生吞活剥了去!到时候,你这个小太监可别来求哥救你一命才好!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假难辨 卓飞想到此处,一挥手,制止了正冲过来的王挫,又笑眯眯地对着躺在地上的兔儿爷公子说道:“小子,你方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本公子赵孟愿,家中上有九兄,吾行十,至幼......”兔儿爷公子借机又故意扯起嗓门吼道,生怕围观的百姓方才没有听清楚。 “行了,行了,就问问你叫什么,你扯那么多作甚!” 卓飞没好气儿地打断了兔儿爷公子的话,接着又满脸坏笑地盯着兔儿爷公子看,直盯得兔儿爷公子好不心虚,这时他才忽然扭头对着围观的百姓喊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听清这小子说他叫什么名字了么?” 围观百姓一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齐声答道“听清了,他叫赵孟愿!” 卓飞哈哈一笑,又吼道:“这名字你们就不觉得古怪么!” 百姓闻言,纷纷一愣,不明所以,而吴天嘟囔了两句之后,忽然高呼道:“我知道了,赵孟愿,谐音可不就是“找蒙元”么!” 围观百姓一听,纷纷恍然大悟,心说赵孟愿可不就是找蒙元么! “哇擦!在我大宋地界,竟然还敢去找蒙元鞑虏?还敢冒充皇族?这兔崽子一定是个鞑虏细作,啥都甭说了,给我速速受死!”吴天话音落地,王挫便恍然大悟地附和到,接着又一挥手中双斧,作势要劈! 啧啧,天儿的反应还真是够快,挫儿的演技也越来越炉火纯青了,还有贲儿,嗯,这小子今天呆头呆脑的,好生没用,看来日后还要加强培养才行......。 卓飞心中甜滋滋地美到冒泡儿,再望望周围群众,只见人人脸上皆露出一副怀疑的神情,于是更加得意,心说自己竟连这种污蔑人的方法都能想得出来,当真是天纵奇才也!不过也要怪你小子,编个什么名字不好,非要编个赵孟愿,嘿嘿,我看你不是要去找蒙元,而是直接在找死啊! 再说锦衣少女旁观至此后,忽然感慨地自言自语道:“卓公子当真是急智无比,佩服佩服!” 环儿闻言,好不费解,问道:“小姐,卓公子哪儿急智了?” 锦衣少女也不看自家丫环,只是望着吴天,满脸迷醉地答道:“你看方才那个少年一说赵孟愿这名字有古怪之后,众人皆茫然不解,而唯有卓公子最先醒悟过来,道出此名的古怪之处,如此捷思,难道还不令人钦佩么?” 环儿一听,很是不以为然,反驳道:“小姐,是蹲在地上那位少年郎最先想到这名字有古怪的好不好,卓公子他只是把人家的想法说出来而已,又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嘛!” 锦衣少女闻言,扭头责怪地瞪了敢跟自己抬杠的小丫环一眼,说道:“你懂个什么,虽说是蹲在地上那位白衣少年先察觉这名字有古怪的不假,但是你莫要忘了,这出题的总是要比做题的容易许多,出题之人想到就出,而做题之人却要沿着出题人的思路去......算了,这个道理太复杂,跟你说,你也不懂。” 小丫环环儿被自家小姐的出题和做题给彻底地搞晕乎了,心中觉得自家小姐所言似乎是有些道理,但似乎又很是不妥,可到底不妥在哪儿,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不过想不出来也不要紧,反正小丫环环儿总算是明白了一个真理,那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谁要敢说卓公子的半点儿不好,那咱家小姐可都是不答应滴! 再说兔儿爷公子自从卓飞那他名字来说事儿之后,这小子似乎就傻了,也不辩解,只是傻呆呆地望着卓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卓飞灵机一动才好不容易扳回了劣势,自然不会因为对方装傻就放过他。 “小子!老实交待,鞑虏派你潜进广州城作甚!”卓飞两眼一瞪,怒喝到。 兔儿爷公子吓得一个激灵,不再发傻,忽然醒悟过来,大嚷道:“名姓乃父母所赐,本公子就叫赵孟愿,又有何罪,尔这大胆狂徒,竟敢恶语中伤于我,你就不怕千刀万剐么!诸位父老,千万莫信这小人之言,孟愿上有孟頔、孟颁、孟硕、孟颂、孟頖、孟颢、孟頫、孟吁、孟頵九兄,绝无虚假也!再者,我怀中有皇族金牌,州府一验便知,岂敢作假!” 兔儿爷公子说的情真意切,颇有道理,引得百姓们议论纷纷,也不知该不该信他,而人群中还有一个书生模样儿的人忽然朗声道:“德惟从世令子伯,师希与孟由宜学......此乃太祖为子孙所定字辈,既然此子是秦王十世孙,那便是太祖第十一世孙,中字取孟,实无半点差错。而其七兄孟頫,善诗文,工书法,精绘艺,擅金石,通律吕,解鉴赏,实是博学多才矣!在下不才,三年前游历求学,于帝都驻足时偶遇其七兄孟頫,因意气相投,是以引为知交,而于把盏言欢之时,其曾谈及家中手足,确有一幼弟名愿也。” 此言一出,全场大讶,纷纷望向说话的这名青年书生,卓飞定睛一看,只见此自不是别人,正是前两日挑唆大批士子书生前来东门闹事的四甲举人赵若冈是也! 赵若冈和自己结了梁子,所以他敢跳出来帮兔儿爷公子作证那是毫不稀奇的。而卓飞只是奇怪他为何能出现在此处,因为这小子作为扳倒张镇孙的重要人证,按理说应该已被钱荣之捉拿下狱了才对,可这......。 卓飞和吴天对望一眼,实在想不懂钱荣之为何会放了这小子,难道他不知道这小子有多重要么!难道他不知道这小子已经得罪了老子么! 卓飞想不明白钱荣之释放赵若冈的用意,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扳倒张镇孙之事出现了什么反复,但是不管卓飞是怎么想的,此刻他都奈何不了重获自由的赵若冈,而他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赵若冈是怎么脱罪的,毕竟这牵扯到的人事太多,实在不宜让普通百姓得知。 不过身处险境的兔儿爷公子对赵若冈的出现却是激动万分的,这小子借着有人作证,忙大嚷道:“诸位听听,听听!本公子可曾有半句虚言!这些狂徒肆意诋毁污蔑,欲置我于死地,其心当真该诛也!” “闭嘴!”卓飞见周围百姓的态度又开始松动了,心中好生不爽,于是一声大喝打断了兔儿爷公子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呱噪。 兔儿爷公子见卓飞变得暴躁,不怵反喜,突然大笑道:“哈哈哈,你让本公子噤声,莫非是因你理屈词穷,已然心虚了么!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 兔儿爷公子咄咄逼人,直令卓飞好不恼火,当下把手中匕首向下一压,冷冷言道:“人家只说太祖十一世孙确是有人叫这个名字的,但又没说是你,我说你瞎激动个什么!” 兔儿爷公子感觉自己的脖颈处寒凉微痛,似乎还有水滴滑落,知道定是对方的匕首已让自己破了皮,顿时又惊又怒,却又不敢大声吼叫,以免匕首割入更深。 围观的群众见卓飞真把这疑似皇族之人划破了皮,皆大惊,胆大的惊呼住手,而有些的胆小的生怕惹祸上身,已经自动向后退了。 “既然此子自称是太祖子孙,说的也煞有介事,令人真假难辨,而其又称自己怀中揣有皇族印信......嗯,这位公子,为何不允其取出一观,也好让大伙儿做个见证不是。”赵若冈一脸诚恳地望着卓飞说道,并以这位公子相称,就好像他从来都不认识卓飞这个人似的。 卓飞望着赵若冈,直是恨得牙痒痒的,而围观百姓却均觉得赵若冈所言有理,纷纷要求查看印信凭证。 说实话,兔儿爷公子一再声明自己有皇族金牌,而关于这点卓飞还是真信他的,因为卓飞相信对方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押在这么容易就被拆穿的谎言上。可是,有金牌也不代表他的身份就是真实的,金牌有可能是偷得,抢得,反正这年头又没有照相技术,所以冒充起来也不是很难。 正因如此,所以这金牌不掏出来实在是比掏出来对卓飞更加有利,因为一旦掏了出来,那围观的百姓恐怕就会有相当一部分人相信他了。可是......可是如今赵若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是令卓飞无法再回避了,而他若再不顺应民意查看金牌,那恐怕围观的百姓就会立时倒戈了。 卓飞见状,故作洒脱的哈哈一笑,朗声道:“也罢,既然大家伙都想见识一下皇族金牌的模样儿,那本公子也不好拦着,只是......只是即便你小子怀中金牌无误,那也难说你是不是偷来抢来的,咳咳,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着实是不好说啊......” 卓飞一脸狐疑地盯着兔儿爷公子,而围观群众受他隐晦暗示的提醒,也纷纷警觉起来,觉得一块金牌似乎也确是难证身份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搜到何时 兔儿爷公子闻言,却阴阴地一笑,言道:“一块金牌自然是难以令人信服,可是我怀中还有堪合与印信,尤其是那堪合上更有我的指印,尔且说说,这又如何能假?嘿嘿,尔若还是不信,亦可随我前去州衙查验真伪便是。” 兔儿爷公子说完,咬着牙,勉力抬起他自己那快被王挫踹断了的手,伸入怀中,显是想尽快地取出自己的身份证明,好令卓飞没得抵赖。 卓飞见状,手中匕首又向下一压,喝到:“慢着!臭小子,你探手入怀作甚?” “自是取金牌印信与尔等一观,怎地,尔不敢让本公子取出来么!”兔儿爷公子虽受制于人,言语却是针锋相对,丝毫没有做俘虏的自觉。 卓飞嘿嘿一笑,一把将兔儿爷公子伸入怀中的手拉了出来,然后毫不客气地开始伸手在兔儿爷公子的怀中肆意摸索起来,同时还说道:“臭小子,方才见你一伸手就掏出了把匕首,差点儿就伤了我......那边儿的那位公子,这身手倒是不错......嘿嘿,哥虽然不熟武技,但也不是笨蛋,你真以为哥真会让你有机可乘么!咦......?” 卓飞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定睛一看在,只见躺在地上的兔儿爷公子忽然浑身绷紧,不言不语,且双目通红,眼角隐有泪花泛光。 当然了,这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卓飞似乎觉得兔儿爷公子怀中绵软无比,手感着实不错,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抓上两下...... “呀!”一声轻呼伴着卓飞的龙爪手的动作响起,同时二人的身子皆是一颤。 卓飞不能置信望向躺在地上的兔儿爷公子,只见对方的粉面如霞,香汗微沁,双眼紧闭,似乎忍得很是辛苦。 卓飞又傻傻地扭头望向较远处的龙虎二人,只见这两个兔儿爷公子随从的表情无比地古怪,就好像看见了人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而再远处卖奴台上的豹豺二人,更是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大张着嘴,连口水从嘴角流了也不自知,一滴滴地滴在丘叔和季叔的身上,令他二人不得不拼命地擦拭,却又敢怒不敢言,真是好不气恼。 而就在此刻,兔儿爷公子忽然睁开双目,任由一滴晶莹顺着眼角滑落,又望向卓飞,毫无表情地轻声说道:“你到底还要搜到几时?” “难道这不是个小太监么?”卓飞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茫然低头,而当他与兔儿爷公子四目相对之时,忽然浑身巨震,忙抽出了还停留在兔儿爷怀中的手,又飞速急退,一直退到被石栏挡住为止,看那架势,形同见鬼。 众人望着伸手指着兔儿爷公子,却又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的卓飞,全然不明所以,直道卓飞是在兔儿爷公子怀中摸到了什么可怕的物事。就连王挫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扑过来护住师傅,问道:“师傅,那小子怀中该不会是藏了条毒蛇吧!” 毒蛇?靠,这都哪跟那儿啊! 卓飞被王挫一问插科打诨,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腹诽一声,正要说话,却见阿龙阿虎二人已趁着这个当口扑了过来,跪倒在兔儿爷公子的面前。 只见阿龙一把将兔儿爷公子扶起坐好,同时急切地嚷道:“属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竟让公子受惊了,公子可还无恙!” 兔儿爷公子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大碍。而阿虎见状,忽然扭头望向卓飞,又恨恨地言道:“公子今日受辱,皆因阿虎无能所致,公子且少待,阿虎先去剁了他们,然后再自谢于公子面前!” 卓飞闻言,暗暗叫苦,心说自己一时受惊失态,结果竟令局势逆转,这下可好了,真不知谁能挡住这龙虎豺豹四大金刚的攻击,唔,我看就这一个阿虎就够我们受的了,早知如此,今天就该叫上小六才对嘛...... 局势已经失控,直令卓飞懊悔不已,生怕自己成为史上第一个被翻身的咸鱼给咬死的穿越者,呃,还是主角儿...... 就在卓飞考虑着要不要撒腿就跑之时,兔儿爷公子已经侧脸向他望了过来,如罩寒霜的面孔,无限恨意的眼神,直犹如一头欲择人而噬的猛兽。而阿龙阿虎二人也忽然提刀奔向两侧,把住了卓飞等人的退路。 卓飞见此情景,知道自己跑是跑不掉了,而既然都跑不掉了,那老子还怕个什么! 卓飞天生傲骨,又在市面上混迹多年,一身痞气,如今在这明知必死之时,他反倒不怕了,有道是:人死那啥朝天,不死就万万年!本天机就算是死,那也定要死的比别人帅气一点儿! 卓飞想到此处,一把推开护在自己面前的爱徒王挫,继而挺腰长身,扶剑而立,两道深邃而悠远的目光直射兔儿爷公子而去...... 四目交投,时间就此停顿...... 许久...... 兔儿爷公子瞪着卓飞的双眼忽然耷拉下来,轻吁了一口气之后,淡淡地说道:“罢了,咱们走吧!” 走? 围观的百姓纷纷大讶,实在是看不懂今天的事儿了。 而阿龙阿虎闻言,也猛地回头望向兔儿爷公子,满脸的不可思议,看那样子定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走!”兔儿爷公子忍着全身的骨痛,勉强站起身来,又深深地望了卓飞一眼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围观的人群纷纷避让,生怕惹怒了这位太祖的第十一世孙。 龙虎二人收刀迅速跟上,而豹豺二位也离开了卖奴台尾随而去,兔儿爷公子一行五人,很快就走远不见了。 “师傅,要不要徒儿追上去剁了他们?”挡在卓飞身前,忠心耿耿地守护着师傅的傻徒儿王挫忽然小声地问到。 卓飞先是一怔,旋即大怒,抬起右手,一巴掌拍在王挫的圆脑袋上,斥道:“追?追你妹啊!人都走不见了才想着追,你早干嘛去了!” “我妹早就下落不明了......”王挫委屈地捂着脑袋,又嘟囔道:“方才徒儿不追,那还不是......还不是怕混战之时伤着师傅您老人家么......” “呃......那你现在就不怕伤着我了么!”卓飞没好气儿地说到。 王挫眨了眨眼睛,万分诚恳地说道:“如今那厮已远走,徒儿只要追上去剁了他们便好,又如何能伤到师傅?” 卓飞望着一脸认真的王挫,实在分不清楚这夯货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在大放马后炮,但是无论如何,难道你追上去就真能剁了人家吗?嘿,我看你被人家剁成包子馅儿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儿吧。 卓飞对自己的傻徒儿实在无语,而此刻,马贲这小子忽然从人堆儿外面挤了进来,凑到卓飞身边,小声说道:“六叔!那几人已经走远了,侄儿方才去寻人盯着他们了。” 卓飞一愣,他实在没想到马贲竟然还有这个心眼儿,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找到人帮忙跟踪盯梢,这份能耐当真是了不得啊...... “你托的是什么人?”卓飞忍不住好奇地问到。 马贲闻言,脸一红,颇有些尴尬地说道:“侄儿......侄儿少不更事,以往总喜欢结交些市面上的朋友,而方才凑巧碰上两个,便托他们帮忙查看一下那伙人的落脚所在,六叔......六叔该不会怪侄儿吧?” 卓飞先是一愣,心说你帮我找人查探,我为什么还要怪你?不过旋即他就想明白了,马贲应该是怕自己会责怪他不务正业,结交市井混混吧。 “贲儿交游广阔,此乃长处,为叔怪你作甚?”卓飞随口给马贲交友不慎的劣行定了性,又接着说道:“反倒是你当机立断,派人前去查探,行此未雨绸缪之举,实是机敏之至,为叔甚感欣慰。” 马贲闻言大喜,往日他和这些三教九流之辈结交,可没少被家中长辈责怪,而他老爹马三爷为这事儿更是一度将他困在家中,不放他出门,可如今,六叔竟然赞他交游广阔,这般反差,如何能不令他欣喜。 当然了,虽然赞他的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是马贲和卓飞那些徒儿们一样,从来就没敢把这个比自己还小好多岁的六叔当成孩子看......开玩笑,你见过有哪个孩子谈笑间便令千百条性命魂归冥府的么!这都隔了几天了,可东城门外的官道还是赤红一片,血腥之气漫天,以至于那些胆子小点儿的百姓都只能绕道而行啊! 六叔少年得志,贵为知州,家中长老对其都是唯唯诺诺的好不尊敬,就连爹也是如此,所以对于马贲来说,六叔他老人家的一句夸赞,便足以令他自此扬眉吐气,最起码日后族中再有人指责他结交匪类之时,他就能搬出六叔他老人家的话来驳斥对方了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还是你行 马贲很高兴,觉得这个六叔真是平生最可亲,最知己的人,若不是他的辈份高,那马贲还真想和他结拜成金兰兄弟才好。 “正所谓叔辱侄死,六叔,要不然您老先行回府,让贲儿和王大哥一起追上去宰了那几个猖狂的小子,为您出口恶气可好!”马贲正是血气方刚、爱憎分明的年纪,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而此刻他见六叔如此地理解自己,登时便忍不住想要报答一下六叔了。 “对啊!师......师辱徒也该死,挫儿这就带小贲去剁了他们!嗯,虽说小贲只会骑马而不熟步战,但这小子帮着徒儿拦拦人总还是没问题的。”王挫也嚷嚷到。 卓飞闻言,先是一呆,目露迷离之色,似乎是又回想起了什么。而数息之后,卓飞才吁出一口气,又望了望王挫和马贲,淡淡地说道:“受辱的是她而非我,你俩寻死觅活的作甚!” “啊!”王挫和马贲齐齐惊呼一声,实在不理解卓飞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想想方才生死都悬在人家的手上了,最后还是人家开恩不找咱们麻烦,大摇大摆的走了,这......这大庭广众之下,还不够屈辱么! 卓飞被王挫和马贲这俩货的惊呼声吓了一跳,没好气儿地瞪了他俩一眼,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咦,天儿哪儿去了?对了,还有赵若冈那个小兔崽子呢!”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说兔儿爷公子带着随从扬长而去之后,锦衣少女便带着丫环,来到吴天面前,对着他盈盈施了一礼,诚恳地言道:“多谢公子今日援手之德,小女子不胜感激。” 吴天方才差点被兔儿爷公子给刺死,好在三师兄王挫一把推开了他,这才保得性命,不过就这一推之力也足够吴天那小细胳膊受的了。方才大敌当前时还可强行忍耐,而眼见着大敌离去之后,吴天便再难支撑,只好躲在一棵大榕树后,不住地揉搓起了已经红肿地胳膊。 吴天本是避着围观百姓的,可就在此刻,锦衣少女却忽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令他好不慌张,连忙伸手虚扶,言道:“君子路见不平,自当助之一臂也。只恨吴某不谙技击之道,唐突出手,实是自取其辱,好不汗颜,万万当不得小姐一拜。”, “吴某?”锦衣少女一愣,望着有些尴尬的吴天,忽然间“醒悟”到对方定是不欲在此暴露真实身份,想想也对,前两日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儿,惹得坊间不少非议,如今行事低调一些,那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然而,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卓公子也能不顾一切地出手相助于我......唉,急公好义至此,当真是不负其贤名矣...... “吴公子过谦了。君子之风,不在于力而在于行,天下本多空有力而不付于行者,是为怯,公子不谙技击之道却奋而行之,实为真君子也......”锦衣少女正色言道。 吴天长这么大,还真没哪个漂亮姑娘当面这么夸奖过他,此刻见这锦衣少女满脸崇敬感激地望着自己侃侃而言,吴天初时尚觉汗颜,可很快就变得颇为享受了,本来也是,好话谁不爱听,何况说话之人还是个美人儿呢! 锦衣少女衣着华丽,谈吐不凡,显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而她的这种形象,那还真是自幼苦读圣贤书的吴天长久以来所向往的。如今得见,三言两语之后,吴天便情不自禁地有些神魂颠倒,想入非非了。 说实话,若是搁在以前,吴天恐怕会自惭形秽,可自打他跟了卓飞之后,虽然还没学会恩师的多少本事,但这自信心却是培养出来了,而且恩师长挂在嘴边的那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更是深深地感染了,不,是深深地毒害了吴天这个清纯老实的娃娃...... 佳人夸赞,吴天不敢怠慢,而为了给对方留一个更好的印象,吴天忙正了正面色,继续谦逊道:“小姐谬赞,吴某实是受之有愧。然小姐之言,意味深长,隐含人间至理。吴某今日得闻,如琼浆入喉,不胜欣喜也。吴某唐突,不知小姐可见告芳名否?” 单刀直入,正是乃师卓飞的一贯作风,锦衣少女先受了吴天送上了一句奉承,接着又被人冒昧问名,一时间真是又羞又喜,颇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哎,这人真是的,哪儿有一见面三言两语就问人家名字的呢!女孩儿家的名字可是随便能告诉人的么! 锦衣少女含羞暗嗔,不过旋即她又想到: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唉,这卓公子人如其诗,果然是狂放不羁的洒脱人物,罢了,罢了,告诉你好了,省得你笑话我看不穿...... 女孩家的心思你别猜......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因为据研究表明,大多数的女性都是感性大于理性的。呃......也就是说,她们只要对你有好感,那你就什么都好,而若反之,那......那你就赶紧洗洗睡吧......。 “小女子姓赵,复名......名......名墨兰......”锦衣少女羞涩万分,报个名字也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 吴天见少女竟然真将姓名相告,大喜,忙拱手说道:“原来是赵小姐,小生吴天这厢有礼了。” “啊!你是吴天?”在一旁伺候的小丫环环儿忽然惊呼出口,满眼不可思议。 吴天被这小丫头吓了一跳,答道:“不才正是吴天,莫非这位姑娘听说过我么?” 赵墨兰瞪了大惊小怪的环儿一眼,登时吓得这小丫头不敢再言语,只是满脸疑惑地望着吴天,不知在想什么。 赵墨兰也有些生气,心说我一女子都将姓名告诉你了,你怎地还要冒充自己徒儿,这般遮掩,当真是好生无礼。 赵墨兰身为广中经略使的千金,虽然秀外慧中,温婉贤淑,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大小姐脾气。方才她忍着羞意将芳名见告,可并未换来对方的坦诚相对,这让赵大小姐相当的失望,一时间大小姐脾气上来,便再也没了继续谈话的兴致。 “下人无礼,吴公子请勿见怪,今日多谢公子相助,小女子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赵墨兰对着吴天又盈盈施了一礼,然后也不待吴天反应,便扭头而去。 吴天傻愣愣地望着显然是负气而走的赵墨兰,全不明所以,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那句话说错了,惹得赵小姐生气,貌似自己只不过是报了个名字罢了,难道这名字有罪不成? 吴天莫名其妙,有心叫住对方问个究竟,却又想不到合适的借口,再者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去拦人家姑娘,怕会被人当成登徒浪子了。 “臭小子!还是你行啊!” 吴天正恍惚之间,忽然有人在他的肩头猛地拍了一巴掌,结果牵动了他红肿的胳膊,疼得他是呲牙咧嘴,不过即便如此,那吴天也不敢有半句怨言,谁让拍他的人是他的恩师呢。 “恩师!”吴天回头拱手施礼,轻唤了一声,却不敢与恩师对视,显然有些心虚。 可惜卓飞却不打算放过他,嘿嘿一笑,说道:“小子,咱们忙前忙后忙了半天,可最后的好处却都让你得了去,这便宜占得,啧啧......” 恩师语气不善,吴天吓了一跳,忙说道:“恩师误会了,方才徒儿只是因臂痛难忍,所以才在此休息,不想那位赵小姐竟走来致谢,以至于......” “行了,行了,别再解释了,这便宜占了也就占了,为师又没怪你什么。嘿嘿,快说说,那是哪家的小姐,你俩方才卿卿我我地,死私定了终身没有?”卓飞挤眉弄眼地对着吴天说到,神情猥琐至极。 吴天闻言,真是想哭又想笑,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又见第一次面就私定终身的么! 不过吴天对自己这个为老不尊的恩师实在是没有半点儿办法,只好拱手说道:“恩师说笑了,哪有什么卿卿我我之事......咳咳,方才那位小姐姓赵,名墨兰,却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哈哈!臭小子行了,这么会儿功夫就把人家姑娘的名字问出来了,不错,不错,颇有为师之风采,放心,只要你欢喜,为师替你做主便是!”卓飞嘻嘻哈哈地说道,直把吴天闹了个大花脸。 王挫也凑个头过来,打趣道:“五师弟,师兄觉得你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吴天愕然,问道:“什么变化?” “嘿嘿,五师弟脸色红润,眼含桃花,想必是春心动了!”王挫笑嘻嘻地打趣到。 第一百三十七章 王挫苦心 吴天闻言,更是脸红耳赤,嗫嚅道:“三师兄最喜欢寻小弟的开心,其实师兄昨晚梦中还说这辈子最少要娶三房媳妇,所以我看应该是师兄的春心动了才对。” 本着你不仁我不义的原则,吴天毫不犹豫地就把王挫的糗事也给抖了出来,王挫一愣,傻乎乎地问道:“我又怎知我梦中有没有说话,这岂不是全都由得你说了么?” 吴天早知他会以此反驳,也不紧张,微微一笑,言道:“三师兄说第一房媳妇必须大屁股,专门负责生子持家,而第二房媳妇则要寻个能煮的一手好菜式的,至于第三房嘛,师兄说要娶个知书达礼的......咳咳,三师兄,你自己说说,你这么古怪的要求小弟我能自己猜到么?” 王挫闻言,脸噌的一下就红透了,挠着脑袋,装模作样的左顾右盼起来。 卓飞和马贲见状,知道吴天所言非虚,不由得大奇,问道:“挫儿,这前两房媳妇为师能想的明白,可这第三房......咳咳,你说你自己都不识几个大字,又怎么会想起来寻个知书达礼的媳妇呢?” 师傅问话,王挫不敢不答,只好傻笑了一下,说道:“师傅啊,徒儿其实是这么想的,您看看,我这媳妇娶得多了,那娃儿自然也就多了,到时候若是家里没个知书达礼的给他们讲规矩,那还不得闹翻天去啊!再者说了,徒儿我不怎么识字,就已经够丢师傅您的人了,若是我的娃娃再不识字的话,那到时候还不得被人家给笑话死啊!徒儿想过了,将来五师弟的媳妇定是个有学问的,而二蛋的媳妇春雨那也是能写能画的,还有李结和张跑也都说往后要娶个有学问的婆娘,这一来是可以省下不少私塾钱,二来带到人前时也风光的很......嘿,您老说说,他们娶媳妇都娶有学问的了,那我媳妇若是大字都不识的话,这将来恐怕是连串个门儿都难的很啊!到时候妯娌之间言语不投机,再因此而闹出什么矛盾,您说这可不得影响我们师兄弟的感情么,倒是兄弟不合,再影响了师傅您的大业......(此处省略数百字。)咳咳,师傅,您说徒儿想的可对么?师傅,师傅?” 王挫一说不可收拾,犹如山洪爆发般地说了一大通儿的道理,直把卓飞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好半响后才醒悟过来,忙大点其头,赞同道:“唔,没错!没错!娶媳妇这事儿确是该未雨绸缪才好,挫儿的规划甚是妥当,实出乎为师的意料之外。对了,天儿,贲儿,你俩听听,你们的三师兄为了维系师门和睦,竟连该怎么娶妻教子都预想到了,此番用心良苦,实令我感动莫名,你俩都给我学着点儿......对了,天儿回头务必要将此事告诉你的那些师兄们,让他们都好好地受受教育!唔,还有,本门日后再添一条门规,就是凡门中弟子娶妻,皆需娶知书达礼的女子才好......” 吴天和马贲闻言,皆暗感好笑,可俩人却不敢拂逆卓飞,于是只好强忍着笑意。 “徒儿谨遵师命......只是......只是咱们又该如何区分是否知书达礼呢?”吴天先规规矩矩地应了,接着眼珠子一转,又小声问到。 卓飞一愣,喃喃自语道:“所谓知书达礼,这最起码也要识字才行......嗯,不过光是识字还不够......为师......为师看最少也得能将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才行......当然了,若是会填词唱曲的就更好了,毕竟这样的女子比较有情趣......呃,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依为师之见,这日后尔等欲娶妻之前,说不得还得来场考试......唔,日后若是徒子徒孙多了,那一个个的去考怕是太麻烦,要不咱每年都搞个像技能大比之类的选妻大赛也行......。” 卓飞的自言自语,差点儿没把吴天给吓死,心说在娶老婆之前,还得先出题考考老婆,这事儿怎么听都觉得不是太靠谱儿啊!还说什么每年都要搞次技能大比似的选妻大赛......天呐,有您老人家这么娶老婆的么?这......这么稀奇古怪的念头儿,我看普天之下,也就恩师您老人家才能想的出来吧! 再说马贲,这小子也被卓飞的异想天开给彻底地雷倒了,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开口问道:“六叔,我怎么听着您老这不像是给徒儿娶妻,倒像是青楼老鸨在选头牌儿呢?” 噗~~~! 三人闻言,齐齐“吐血”,接着王挫和吴天二人大有同感的拼命点头,而卓飞却是恼羞成怒,对着马贲的脑袋就是一记暴栗,然后恶狠狠地说道:“你们懂个屁!这叫竞争上岗!竞争上岗懂么!为师还不是为你们幸福着想,而你们这群不开化的东西竟不能体会为师的苦心,哇呀呀,我容易么......” 王挫和吴天面面相觑,噤声而不敢言,而马贲则是一吐舌头,好不委屈地嚷道:“六叔,您敲打侄儿作甚,我又不是您的徒弟,用不着守这规矩吧......” “你做梦!六叔做事,向来是无分亲疏皆一视同仁的,你小子娶妻自然也是一样,不,你小子天性跳脱放荡,就该娶个严谨多智的妻子来调教调教你,所以你要娶妻,那这考试的难度还得加倍,少不得到时六叔要亲自把关,好好地帮你选选......” “啊!”马贲一脸哭丧相儿。 卓飞大怒,跳起对着他的脑袋又是一记暴栗,斥道:“臭小子当真不知好歹,想六叔我慧眼如炬,愿意帮你把关,你就该偷笑去才对!” 王挫和吴天见马贲一脸委屈欲死,纷纷掩嘴窃笑,而马贲为了转移卓飞的注意力,忽然一指濠畔的卖奴台,说道:“六叔你看,那赵家小姐真买走了那两个鬼奴呢!” 卓飞扭头望去,只见方才那位锦衣少女已经登车准备回城了,而他的家仆也将受了伤的丘、季二人扶上另一驾骡车,而那奄奄一息的男女鬼奴也被抬上了车,估计是要带回城去治伤了。 “那位赵小姐的心肠倒是不错。”王挫忽然感慨了一声。 卓飞闻言,忽然一拍吴天,急切说道:“天儿,快去把剩下的鬼奴全都买了。” “徒儿遵命,只是......只是咱们要那么多鬼奴做什么?”吴天茫然不解地反问到。 “你傻啊!这赵小姐心肠那么好,你去把剩下的鬼奴救出火海,那她自然会欢喜的。去,快去,若等赵小姐走了,这招儿可就不好使了。” 吴天一愣,旋即撒腿就往卖奴台跑去,而卓飞见状,忙轻唤道:“记住,不管多少钱都别在乎,咱们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嗨,别说,这小子跑得还真快,看来是开窍了......挫儿啊,咱们怕是很快就能喝到喜酒了,哇哈哈啊哈,!” 吴天瞬间远去,卓飞和王挫却是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而马贲却在万分崇拜地盯着自己的六叔看,心中暗想道:六叔一出手就买下二百来个鬼奴,还说咱们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呜呜呜,看看人家这份儿霸气,难怪年纪轻轻的就能功成名就,哪里像我爹,每月给我屁大点儿花用,就心疼地跟割肉似的......唉,能跟着六叔混,那真是福气啊! ................................................................. 当吴天跑到卖奴台时,赵墨兰的两辆骡车已经准备离开了,吴天不敢再耽搁,不待站稳,便指着台上的蕃商大喝道:“尔船上共有多少鬼奴,本公子全都买了!” 吴天这一嗓门嚎出,只引得全场人刮目想看,要知道,这就是最便宜的鬼奴至少也要三十两一个,价格堪比良驹,而这里最少也有两百四十多个鬼奴,就按最低价算,那最少也要七千余两纹银,这数目可不小啊! 蕃商闻言,却是大喜,正欲答应,却不想台下那些有意购买鬼奴者纷纷群起抗议吴天包揽鬼奴的行为,而吴天却是夷然不惧,一瞪他们,喝道:“本公子出得起钱,蕃商愿卖,又关尔等何事?若再啰嗦阻拦,咱们就去公堂上请通判大人评一评理好了。” 话说这些代家主前来买奴的管家之流,方才也看了半天的大戏,见吴天衣着华丽,口气蛮横,而且随意就动刀动剑的,显然是有所依仗,是以吴天一抬出通判大人,他们就不太敢和吴天争锋了,毕竟卖奴船每月最少有三艘靠岸,这次买不着下次再说呗。 赵墨兰的骡车停了下来,吴天见状,知道自己的举动已引起了佳人的注意,大喜,又指着蕃商,豪气地喝问道:“我说你这做买卖的,莫非给钱都不卖么!快点儿,开个价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十船八船 蕃商闻言,幸福的都快晕了过去,心说你肯给钱包圆,那我怎么可能不卖呢!一下子卖给你,那我得省多少时间啊,这一艘船每日人吃马嚼的,可不便宜。再说了,一下子卖给你还省得让那些买家挑挑拣拣了,这么好的事儿,给你算便宜点儿我也愿意啊...... “卖!卖!客官可是都要了么?”蕃商全然无视剩余几个不开眼的买家的抗议,径直跳下卖奴台,一脸献媚地凑到吴天跟前说道。 吴天闻言,用最大的音量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尔等卖人谋财,实是不义至极,然本公子念在尔等是因生活所迫而漂洋过海来此买卖,行虽不义,却也不易,罢了,本公子也不与你多言,这些鬼奴一个不剩,本公子全要了,你开个价吧。” 蕃商无故被吴天数落一通儿,本该不喜,不过吴天最后那句话却令他不得不喜也,忙言道:“公子斯文儒雅,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有仁慈向善之心,相比之下,实令小人汗颜不已......不瞒公子说,小人这次自极西之地一共运来鬼奴六百零三人,这途中颠簸劳顿,损了一百三十五人,而方才又被那位小姐买走了两个,是以小的船上如今一共还有四百六十六人。虽说这鬼奴的身价有贵有贱,但见公子慷慨,小的也不好计较,不如这一人就按三十五两计算,这四百六十六个鬼奴总共就是一万六千三百一十两,嗯,零头不计,公子赏小的一万六千三百两也就行了。” 蕃商侃侃而言,报价甚至连算盘都没用,就那么掐指一算,便算得分毫无差,而且言语得体,似乎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果然是个做大买卖的。 若是卓飞在旁边的话,那定会向这古代外籍同行竖起大拇指,可是吴天却被蕃商的话吓了一跳,愕然问道:“慢着!慢着!本公子看这里不是只有二百来人么?怎地......” 蕃商闻言,忙答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先带上来的二百四十七人皆是康健者,而船中还有一百多个水土不服的鬼奴,一时间是不好拿出来卖的......哎呀,这些鬼奴坐不惯海船,吃少呕多,多有染疾者,若不能及时医治的话,那恐怕是活不久的了,不瞒公子说说,小的本想若实在无人愿买他们的话,那就等回航之时弃于海上算了,按佛家的话来说,这也算是帮他们脱离苦海了吧。” 蕃商漂洋过海,遍走天下,什么人物没有见过,个个都早已锤炼成精,最善于察言观色,所以方才他一看吴天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开价把对方给吓坏了,而他故意将那些鬼奴说的这般可怜,其实是在隐晦地逼迫吴天咬牙买下,虽然做法缺德了些,但是......咳咳,谁让你这小子要大发善心呢! 一万六千多两银子,虽是巨款,但还不至于吓坏见过大世面的吴天,想恩师他老人家随便使出一招,那进出都是以十万两银子计的,而新开的梅州钱庄,更是日进斗金,钱多到连吴天都分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是属于恩师的了。 可是,钱再多那也不能乱花,吴天是穷怕的了人,更知道一分银子甚至一个铜钱对于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恩师是注定要成就一番大业的,虽然这业到底有多大吴天还说不清楚,但吴天隐约的觉得恩师的大业一定小不了,甚至会超出自己的想象,而如此一来,日后用钱的地方可就还多着呢...... 吴天自幼苦读圣贤书,学的都是君子不惜金而取义之类的道理,所以即便是吴天都快饿死在穷村里了,却还始终坚守着他自己那点儿读书人的小清高,可是,自打他跟了卓飞之后,在耳濡目染之下,这眼界开阔了,性格也慢慢地转向务实了,往日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信念也渐渐地都被他不自觉地摈弃掉了。如今你若是问吴天钱是个什么?那他一定会告诉你,钱是个好东西,没钱啥也干不成,所以有钱也不能乱花,一定要使在刀刃上。 吴天不由得犹豫了,忍不住用眼睛斜瞄了一下赵墨兰的骡车,只见那车篷上的窗帘明显被挑开了一角儿,虽因角度的关系,吴天并看不清车中的美人儿,但吴天相信,赵墨兰一定正在留意着这边儿发生的事情。 吴天又回头望了望趴在石栏边上的恩师,只见他老人家正呲牙咧嘴地对着自己坏笑,还时不时地竖起大拇指,看那架势,似乎是在鼓励着自己。 唉,恩师虽然已修炼了六十甲子,可他这心性有时候看起来还真是一如顽童啊! 吴天好不感慨,话说他也是个少年郎,甚至年纪比卓飞还要小上一点儿,但这小子自从失去双亲之后,没少受苦,也算是见惯了人情冷暖,所以这心智倒比常人长的快些,而他自幼所受的教育,也让他无法学他恩师那般......那般地没有正形...... 不过吴天对卓飞的尊敬与拜服之情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在他看来,恩师在各个方面造诣都足以让自己穷究一生去学习......唔,唯有书法除外,不过这倒不是因为恩师不会写字,而主要是由于恩师他老人家离开人世太久,所以只会写上古时期的象形古字,还有天庭通用的那种......对,那种简体字。 吴天的思绪只是一瞬间的事,而恩师的鼓励给了他无比的勇气,记起恩师曾经教诲过自己师兄弟们曾说过,男儿活一世,在三种人面前是绝对不能认怂的,其一是部属,其二是子孙,其三就是美人儿了。 罢了,美人在侧,今日我吴天就豪气一把好了! 吴天想到此处,突然一指蕃商,大喝道:“你这家伙忒也歹毒,就是一猫一狗,一草一木,亦当珍惜,岂能任其待死哉!行了,不就是一万六千两银子吗,这个价钱还算公道,本公子也懒得再跟你废话了,速速将人都带下来,送去西城马府,尔记着,一路上须得好生对待这些鬼奴,死了一个,本公子就要倒扣你双倍的银子,若死了十个,那你就另找下家去吧!” 吴天长身而立,先将蕃商好一通儿地数落,接着又下了订单,而且他怕蕃商路上再虐待这些鬼奴,所以又立了个赔偿规矩,用心可谓良苦也。 吴天的行为直令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钦佩莫名,不过也有人惊呼西城马家怎地出了这么一位败家子,一下子花一万六千两买鬼奴,这还不得把马老爷子给气死啊!话说这位真的是马家子侄么?可怎么看着这么面生呢?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蕃商却是喜不佚地答应下来,接着又赶忙去招呼手下将舱中的鬼奴都带出来,然后送去西城马家交货。 当然了,这些吴天都不在意,他的眼睛只是偷偷地向赵墨兰那边儿瞄,可惜自始至终赵墨兰都未曾探头相望,而是轻轻地放下了骡车的窗帘,然后驱动骡车,扬长而去,唯有那头大白骡对着吴天喷着响鼻儿呲牙一笑。 吴天好不郁闷,心说自己莫名其妙的地得罪了佳人,以至于连骡子都在笑话自己,真是失败...... “小子,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卓飞冒到吴天背后,笑嘻嘻地打趣到。 吴天闻言,不得不收回追着赵墨兰而去的目光,说道:“让恩师见笑了,徒儿只是......只是......” “行了,别只是了,回头我让贲儿去帮你打听打听,看看这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若是合适的话,为师就找人帮你说媒去。”卓飞一脸慈祥的模样儿。 吴天闻言,好不感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是以只能拱手叩谢恩师,算是默认了。 卓飞见状,哈哈大笑,而王挫和马贲两货也坏笑着,这个捅一下吴天,那个调戏他一句,直把吴天弄得好不尴尬。 “恩师,徒儿买了四百多鬼奴,一共花了一万六千三百两,您说......” 吴天颇为担心地说道,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忽听卓飞尖叫一声,道:“什么!花了一万六千两!” 话音落地,引得全场瞩目,吴天吓了一大跳,而王挫和马贲二人也是在一旁狂咽口水,至于那些本有意买奴买主更是幸灾乐祸,心说总算有人收拾这个败家子了。而那蕃商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这位买奴的公子显然是归这位白衣公子管的。 “恩师,要不咱们不买了成么?”吴天哭丧着脸说道。 卓飞闻言,忽然哈哈大笑道:“净瞎扯!这么便宜的奴儿为啥不买,买,咱们还要多买点儿呢!嗯,记着,从明日起派个人来这儿常驻,咱们好歹也先买他十船八船再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吴天明悟 垮嚓!垮嚓! 卓飞豪言一出,卖奴台周围登时砸落了一地的下巴颏。围观者纷纷惊呼,原以为最先买奴的那位白衣公子败家,原来这儿还有一位更二的呢!天呐,人家买奴按人头算,这位可倒好,直接以船论,还十船八船的,我说您这还让不让别人买奴了啊!而若买不回去鬼奴,那这事儿咱们又该咋回禀家主啊!难道照直说有人一买就买了十船八船,彻底买断了往后三个月的鬼奴,咳咳,这话说给谁听,那恐怕谁也不信的啊!呜呜呜,这下可惨了...... 吴天闻言,还以为恩师是说笑来安慰自己,好不感激,红着双目说道:“恩师爱惜徒儿,直令天儿羞愧......” 吴天说了一半儿便说不下去了,只是偷偷用衣袖擦拭眼角儿,而王挫也一脸不信的问道:“师傅,咱们真的要买那么多的鬼奴么?” 卓飞望了望卖奴台上的鬼奴,正色道:“买!一定要买,否则岂不是入宝山却空手而归了么!” 王挫、吴天、马贲三人望了望卖奴台上那些黑不溜秋都不太好分辨男女的鬼奴,实在想不明白他们到底哪里宝贝了。 而马贲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六叔,您老这次到底带了多少钱来啊,这十船八船的鬼奴恐怕得十五、二十万两银子呐!” 卓飞闻言,和蔼地摸了摸马贲的脑袋,说道:“贲儿啊!这世道乱了,所以六叔出门一般不带太多钱,也省得被人劫了之后,落得个人财两空。不过嘛......你放心,六叔天生就是造银子的,这走到哪儿都会有人主动给六叔送银子过来,你等着看好了。” 马贲闻言,先是不信,可当他看到王挫和吴天都大点其头深表信服的模样儿,却又由不得他不信了......。 注:这几章写广州,写的很累,从城市整体格局到一条街的地名变更,从一路大员到一个史书上一笔带过的小人物,笔者都查勘了大量的史料,力求能做到尽量贴合史实。 而出场人物,比如说赵溍、方兴、张镇孙、钱荣之、赵若冈、陈勇等等,这些人无论是大角色,还是小角色,全都是史实人物,而笔者也尽自己最大努力根据史料去揣摩了一下这些人物的性格,虽然或许会有些出入,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而作为一个有理想的穿越小说作者,笔者的原则一贯是---我写的虽然是穿越文,但却要争取写出最真实的历史。 钱荣之此人在正史上是梅州知州,以献梅州城降元而留名于史册,但是由于剧情需要,所以笔者特意安排他来了广州顶替了张镇孙的位置,而赵若冈虽然是小人物,但是在正史上广州二失,他却是个关键人物。 至于悲情人物张镇孙,此人虽然在正史上颇有出入,但笔者却坚信他是个真正的民族英雄,而他的戏并没有因丢官而告终,好戏还在后面,此处就先不剧透了。 还有那位自称皇族之人的兔儿爷公子赵孟愿,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读者,正史确有其人,而且他的年龄笔者也考证过,镶嵌于此,作为兔儿爷公子,或者说作为兔儿爷少女的假冒身份最是合适不过,而为了找出这么个能符合剧情需要的人来,笔者简直把南宋皇族的族谱翻了个底掉朝天,差点儿都能倒背如流了,这份儿执拗,当真是用心良苦至极,文风亦严谨至极也......咳咳,看来写卓飞写的久了,就连笔者也有些习惯性自恋臭美了,诸位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总之,皇天不负有心人,赵孟愿这个身份横看竖看都相当的完美,而且用他名字的谐音来大做文章,则更是笔者灵机一动掂来的妙笔了。 诸位想必猜出来了,兔儿爷少女是个大人物,也是本书的主角儿之一,而在后面,她将和我们大猪脚展开......哎呀,这是谁丢的板砖,哥不就是多说了两句,至于么! ................................................................................ 闲话少说,总之当卓飞一行四人,大摇大摆地回到马府门口之时,愣是把两名协助马府加强警戒的亲卫给吓得目瞪口呆,实在想不明白本应该呆在府中的卓大人怎地会从府外回来了。 卓飞见状,皱了皱眉头,心说看来老子的这些亲卫们还是嫩了点儿,你想想,老子出门不是一时半会,我这走丢都快一天了,可看样子他们竟然还毫无所觉......奶奶的,如此看来,老子要是被人在府中给宰了,那估计他们也一样不会知道,指不定还要一直等到吃饭的时候才能发现老子的尸体,那样岂不是让凶手逍遥法外了么......呃,不对,呸呸呸,老子自己咒自己,这可不是有病了么! 想到后果的严重性,卓飞登时不爽起来,于是走到两个亲卫面前,愠怒地问道:“咋了,你俩见鬼了么!” 两个亲卫听大人语气不善,吓得赶紧辩解道:“不是,不是,只是大人您怎么从外面......” “哼!本大人今日闲来无事,故意测试测试尔等到底有没有用心警戒,结果甚是失望!” 两名亲卫叫苦不迭,心说我俩一直在看门,您老就算溜出去也绝对不是从俺们这儿溜出去的,您老就算有气儿,那也千万别对着俺们哥俩来撒嘛,你说俺们哥俩辛辛苦苦站了半天,一点儿都没敢偷懒,您还......呜呜呜,咱哥俩这个冤呐! 两名亲卫心中叫冤,可却不敢辩解,卓飞消了消气儿,又说道:“你俩负责把门,这事儿倒也怪不到你俩头上,去,去把今天当值的队长给老子叫来,就说老子要骂他了!” 两名亲卫闻言,如遭大赦,差点儿没感动的泪流如注,赶紧分出一人,连滚带爬地窜进府中找当值的队长去了。 片刻之后,只见亲兵三队的队长梁柱便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一直奔到卓飞面前,直接单膝跪倒,言道:“梁柱失职,请大人责罚!” 卓飞斜睨了一眼跪在面前的梁柱,说道:“梁柱,本大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能溜出门去,那你说说,若是有贼人欲对我不利的话,那岂不是也能溜进来将本大人宰了么!你身为当值的亲卫队长,确是失职的很啊!” 卓飞阴恻恻地语气,直听得梁柱冷汗直冒,却又无从辩解,只是言道:“梁柱知错了,梁柱该死,请大人责罚!” 卓飞不置可否,又淡淡地说道:“平日里你们一个个似乎都很忠心用事的模样儿,本大人想要自己出门转转,尔等都死活不允,总是用什么千金之躯不可轻易犯险之类的大道理来说服于我。可是,今日本大人一试之下,方知尔等警戒竟是如此之松懈,看来本大人就是在屋中歇息时,恐怕也有不明不白就亡命梦乡之虞啊!” 卓飞的语气越来越重,重到梁顺再也承受不住,心中又是懊悔,又是自责,觉得自己的大意着实愧对卓大人的栽培,想想也是,自己几个月前还只是个从北面逃过来灾民,衣食皆无着落,天天都被饿的奄奄一息,可是几个月后,自己不但吃的是白白胖胖,同时还学会可以在乱世中存活下来的战斗技能,可谓是整个人都直如脱胎换骨一般,而这一切,都是卓大人所赐予的。 梁柱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卓飞的话让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有多严重,置恩人于险境,梁柱已无法再原谅自己了嘛 “大人,梁柱失职,实是该死,望大人莫再动气,梁柱这就一死谢罪。” 梁柱说完,忽然站起身子,抽出腰间钢刀,猛地就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变化太快,众人根本未有时间进行施救,眼见着梁柱的钢刀就要挨上他自己的脖子...... “混账!”卓飞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抬起右脚重重地踹在梁柱的小腹之上,愣是将梁柱踹了个佝偻,不得不暂停了自杀行为。 而他身后那两名看门的亲卫总算反应过来,忙一左一右挽住了他的双臂,让他再难寻死。 见梁柱还在挣扎,卓飞大怒,迈步上前,对着梁柱左右开弓,直接就给了两个大耳刮子,并厉声喝斥道:“臭小子,谁让你寻死的,你以为你这条命还是你自己的吗?你要死难道不用先问过老子么!老子告诉你,这天底下只有我能让你去死,而你小子也只能为我去死!你听明白了吗!吴天,平日里你就是这么教导他们的吗!” 吴天闻言,好不尴尬,因为他是恩师指派给这些亲卫的教官之一,不教武技,而是主要负责教导这些亲卫感恩图报,和在任何情况下都只能忠于卓大人什么的,为此,恩师还特意给自己这份儿差事起了个名字叫做“总教导员”,并允许吴天在亲卫之中随意挑选合适之人帮他打下手,以便进行恩师口中的那个......那个思想教育工作。 总教导员不是白干的,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津贴,而帮总教导员打下手的教导员,每月也能多二两银子的花销。 说实话,吴天往日觉得恩师这津贴给的实在是太过慷慨,自己不过就是找亲卫们聊聊天,顺便回忆一下过往的苦日子,和感慨一下今天的幸福生活什么的,如此每月便平白多出十两银子,这待遇让吴天还真是有些汗颜。 恩师方才骂的对,这些青壮自从被恩师招募之后,那他们的性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了,而在任何情况之下,他们都应该以自己主人,也就是恩师的意志为行动准则,不管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死,那全都得恩师说了才算数。 而要做到让每个亲卫都能有这种觉悟,那绝非易事,而吴天直到此刻才突然发现,自己这每月的十两银子还真不是那么好拿的,而自己的工作,也绝不仅仅是和亲卫们聊聊天那么简单。 改造性格,改造思想,改造信仰......这是恩师给教导工作定下的目标,一直以来,吴天并不是很明白这三点要求的意思,而恩师也说的比较含糊,不过到了此刻,吴天忽然间醒悟了,他终于明白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了,同时他也想明白了恩师不肯将心意说得太清楚的原因。 记得恩师当时曾拍着自己的肩膀说道:“天儿,别以为这差事简单,更别以为这不算是个什么正经差事......为师告诉你,这差事很有前途,你先在亲卫之中开展起来,好好地积累经验,再选拔出一批帮手,将来为师可是要大用的!” 吴天想明白了,他不光想明白了自己该干什么,同时他也想明白了恩师他老人家到底是想要干什么!而这个明悟,直令吴天浑身战栗,冷汗直冒,虽然对此他早有心里准备,但一旦确认无误之后,他一时之间竟也忍不住地有些恐惧起来。 天底下只有我能让你去死,而你也只能为我去死......这番话,在以儒家“天地君亲师”这种价值观为主体的时代,那绝非人臣所言也...... 卓飞也发现了吴天的不正常,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能把自己的爱徒给吓成这样儿。 卓飞爱惜自己徒儿,心中一软,不忍再去斥责吴天,于是吁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放缓语气,对着还在发呆的梁柱说道:“臭小子,你到底听明白了么?” 梁柱闻言,猛地回过神儿来,忽然挣脱两名亲卫的手,双膝跪倒在地,一边叩头,一边痛哭流涕地呼道:“大人!梁柱知错了,请大人赐死!” 第一百四十章 单骑急报 卓飞闻言,一脚将梁柱踹翻地上,怒喝到:“赐死你有个屁用!已经浪费了我那么多粮食,若死了的话,那我岂不是亏得很!你见本大人做过赔本的买卖么?” 梁柱一愣,心说自从跟了大人后,只见过自家大人占别人便宜,还真没见过谁能占了自家大人的便宜的,而且自家大人赚钱的本事是梅州公认的第一,大人怎么可能赔本呢! 梁柱茫然点头,实在想不通为何别人可以以死赎罪,而到了自己这儿却成了罪上加罪,不过想不通也不要紧,因为英明神武地卓大人很快就帮他量身定制了赎罪计划,只听卓飞又说道:“梁柱身为值岗队长,却疏于防范,本该万死,然念其悔过之心至诚,特免一死,今除去其亲卫队长一职,留用察看,其余亲卫当引以为戒,若有再犯者,必严惩不贷。天儿,这小子就交给你了,从今日起,你再进行教导工作时,就带上他,让他好好地给大家讲一讲他自己的感受,讲得好了算是戴罪立功,而若讲的不够用心动情,那就自己摘了脑袋吧!梁柱,你可服气么!” 卓飞话音落地,直把梁柱感动的热泪盈眶,明白大人这是对自己开恩了,至于什么降级处分,梁柱完全不在乎,因为只要肯卖命,那在大人制定的奖惩机制下,迟早都是能出头的,更何况大人不是还给了自己戴罪立功的机会么? 王挫跟梁柱的关系一直不错,方才他本有心帮梁柱求求情,可事情变化的太快,而恩师又太过生气,所以他也没来得及插口,此刻见事情已圆满解决,登时松了一口气,又暗想道:记得在梅州时,师傅有次想要独自溜出门去,结果被梁柱这实心眼的小子给发现了,于是死活都要跟着去,而师傅不乐意,结果这小子硬是不放师傅走,甚至还喊来了其他队长一起抗议,最后整得师傅彻底失去了出门溜达的兴致,真是好不郁闷。所以说,今天之事,师傅他老人家八成是有预谋的,否则为何昨天不出门,前天不出门,偏偏等到梁柱当值的时候,师傅就偏偏溜出门去呢......嘶......要说师傅他啥都好,可就是太小气了,你说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老人家怎么还记着仇呢!哇呀呀,以后咱老王可得小心些才是...... 和王挫所想的不太一样,马贲此刻却在崇拜地望着自家六叔,只觉得六叔他老人家真是太过于睿智了,因为他知道,六叔今天是嫌带着亲卫太过于显眼,所以才跟做贼似的溜出门去,而方才六叔带着自己大摇大摆地走正门时,自己还担心等下会不会有些忠心的亲卫来场什么死谏之类的好戏。结果六叔一回来,不等这些亲卫们反应过来,就立刻反客为主,倒打一耙,直把这些亲卫们质问的是哑口无言,而且还占尽了道理,以至于那可怜的亲卫队长想寻死都不行......天呐,这份能耐,这份心智,这张嘴皮......恐怕我马贲这辈子怕是都学不会了撒。 吴天是最能体会恩师用心的人,而刚刚从震撼中平复下来的他,对恩师这种顺势而为的本事那真是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你看看,恩师处罚了失职的梁柱,以此警告其他的亲卫之后,又给了梁柱一个戴罪立功的希望,令他感恩戴德。而对于恩师来说,却是成功地树立了一个反面典型,日后梁柱痛心疾首的自述,必能令其他人引以为戒。至于我吴天的责任,则只是想尽方法,去让梁柱这个典型的功效发挥到最大罢了。恩师高明,这法子实在胜过宰了梁柱去杀鸡儆猴百倍千倍也。 一时间众人皆有所思,而梁柱更是对着卓飞拼命地叩头谢恩,卓飞见这小子头都磕出了鲜血,于心不忍,忙命人将他扶起,带下去上药。 卓飞处理完了梁柱,又向守门的亲卫交待了等下有蕃商前来卖奴之事后,便准备入府,可就在此时,忽闻巷口处马蹄声响,卓飞望去,只见一骑正疾驰而来。 “是自己兄弟。咦,不对啊!”王挫人长得矮,这眼神儿却是师兄弟里面最好的,而当他远远地看清了来人的面目之后,却忽然惊呼出口。 马速颇快,所以还不等王挫说出到底何处不对之时,除了马贲外的诸人就都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马上骑士虽然是卓飞的亲卫不假,但是这个名叫张韬的亲卫,却是卓飞派去押送三百山贼前往惠州的那队亲卫中的一员。 而他突然出现在此处,想必有因,诸人的心情不由得皆是一沉。 “张韬,可是出什么事儿了。”王挫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了张韬因惯性而还没停住的马。 这名叫张韬的亲卫摇了摇头,赶紧跳下马来,又单膝跪地,对着卓飞拱手禀报道:“启禀大人,我等奉大人之令押送那三百山贼前往惠州,谁知途中竟有大股山贼伏击于我,约莫有三百余人......” “什么!”王挫和吴天齐声惊呼,心说哪儿从博罗到惠州,不过数十里地,而最大股的罗浮山贼已全军覆没,你说这三百多贼子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呢? 卓飞皱了皱眉,不悦地看一眼两个大惊小怪,毫无定力的徒儿,又对着张韬问道:“兄弟们可有死伤?” 张韬闻言,登时好不感动,心说也只有自家大人才会称呼咱们这些下人为兄弟,而且也只有自家大人才会先关心咱们的死活。 得遇明主,令张韬这个早在战乱之中死光了所有亲人的高大汉子颇有种久违的想要大哭的冲动,可是大人相询,他丝毫不敢怠慢,于是赶紧压下波荡的心境,回答道:“大人勿忧,兄弟们并无一人伤亡,嗯,就连受伤的也没有。” 咦? 张韬的话一出口,莫说王挫和吴天惊异莫名,就连自以为能沉得住气的卓飞也惊讶地轻呼了一声,忙追问道:“莫非那些贼人竟如此不堪一击么?” 张韬摇了摇头,说道:“回大人话,那伙儿贼人各个身材魁梧,有弓又刀,占据险要之地,倒不是那么不堪一击的......” “兔崽子啰哩啰唆地好不爽利,真是急死人了,再卖关子,看老子踹不死你!”王挫听得不耐,忽然暴喝一声,抬腿就向张韬踹去,不过好在吴天和马贲反应快,愣是拽住了他。 张韬吓了一跳,要说他们这些亲卫最怕的人恐怕就是王挫了,这倒不是因为王挫的武技有多强横,而是因为王挫曾经亲自操练过他们一个多月,而这一个多月的魔鬼操练愣是让这些青壮们知道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什么叫做有理儿没处去说,以至于这些青壮都无比地怀念李结和张跑带领他们的那段短暂地幸福时光。而王挫也因此得了个“鬼师”的绰号,不过这鬼师二字到底是形容王挫练兵像魔鬼一般严厉的意思,还是在诅咒王挫,希望他这个师傅早些去见鬼的意思,那可就真的不太好说了。 鬼师火了,张韬心中好不委屈,心说卓大人怎么问,我自然就怎么答,您老人家怎么能怪我呢?我哪里卖关子了嘛......! “大人,那伙儿贼人虽然趁我等不备,猛然杀出,将我等困于山坳之内,可我等倒也没有因此而慌乱,反倒是在尹队长的指挥下迅速结成了方阵以迎敌,而为免我等所押的三百山贼死于非命,尹队长同时命人将他们的捆索斩断,命他们自行逃命去。” “什么!你们这个节骨眼上还理会那些山贼的死活作甚,你们就不怕他们帮着人家一起揍你们,唔,说不定那些埋伏的山贼就跟他们是一伙儿的......”王挫急得不住跳脚,指着张韬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卓飞没好气儿地撇了一眼自己的傻徒儿,心说人家张韬方才不是说了无一伤亡么,那你仔细听着经过不就完了,瞎激动个屁呀,这可不是有病么! “继续讲!”卓飞示意张韬接着说下去。 “诺,大人,王将军说得没错,这伙儿埋伏的山贼当真是罗浮山贼的余孽,前来此处就是解救他们这些被俘的同伴的。”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心说这下好了,你放了他们的同伴,这下愣是让敌人的兵力增加了一倍,这岂不是自己作死么?可是,怎么又说没有伤亡呢? 众人皆疑惑地望着张韬,而张韬也知众人疑惑,不敢再卖关子,连忙继续说道:“话说咱们放了那些被押送的山贼之后,这些家伙不但没逃之夭夭,反而全都向着敌人奔去了。我等见状,皆惊,而伏击我等的山贼见状,却是哈哈大笑,笑我们自寻死路。” 卓飞皱了皱眉头,颇感不耐,心说难怪王挫想抽他,这小子的废话果然够多,我说你当这是讲评书么?你就不能直奔主题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敌酋古怪 亲卫队长尹华派张韬前来汇报,就是因为他口齿伶俐,是个机灵人,而这小子也察觉到卓飞的耐心快要倒头了,于是不敢再卖关子,赶紧简单说道:“可是咱们放的这些山贼跑回去之后,没过多久,敌阵忽然大乱,有的山头上传出打斗之声,还有的山头直接就竖起了白旗,甚至还听见有人在大喊拨乱反正,弃暗投明,当天兵吃皇粮什么的。敌酋见势不妙,忙令亲随四出弹压,可谁知竖起白旗的地方越来越多,眨眼之间便超出了半数,而剩下的贼子也多是望风而遁吗。敌酋知事已不可为,只好带着数十亲随仓皇而逃,我等追了一阵儿,却因不熟地形而没能追上。而我等事后才知道,原来方才那些俘虏跑过去之后,纷纷在山贼之中大肆宣扬大人您俘获他们之后是如何的仁至义尽,又许下了多少他们想都没有想过的好处,还说我等皆是天兵,万难战胜,倒不如弃暗投明云云......” “慢着!难道他们说什么,那些山贼就信什么吗?这么轻易地就信了......嘿,我说他们这耳根子也太软了点儿吧!”王挫总觉得张韬这个说话不利索的小子好不讨厌,于是一听到不合理处就忍不住地想要挤兑上两句。 张韬见鬼师老是找自己的麻烦,似乎已经对自己有了成见,心中好不委屈,赶紧答道:“回禀王将军,众贼本也是不信的,可跑回去的山贼不是一个两个,这众口皆是一词,又岂能有假,再加上尹队长方才放人的义举,那山贼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当时他们或许觉得可笑,可这时再一想,感觉却全然不同了。” 张韬的话令众人颇有种听天书的感觉,总是难以置信,不过卓飞倒是松了口气,微微一笑,言道:“虽然为贼,却总还是知道好歹的,唔,尹华那小子着实不错,此次可记一大功。” 王挫闻言,还是不明所以,又茫然不解的望着卓飞,问道:“师傅,那些山贼内讧,跟尹华又有什么干系?莫非他早知放回这些山贼之后,他们就会内讧么?” 卓飞哈哈一笑,本想解答,不过看见若有所思的吴天之后,便又改了主意,说道:“天儿,你若是想明白了,便跟挫儿说说。” 吴天闻言,一愣,沉吟了一下,这才对这王挫说道:“三师兄,依我看来,这尹队长释放这些山贼的时候恐怕未必知道他们就会内讧,嗯,甚至恐怕连他们是一伙儿的还都不知道呢。” 王挫闻言,更是不解,于是向张韬望去,希望他能证实吴天的说法。 “吴教导所料不差,当时事发突然,尹队长确是没想到伏击我们的贼人是来救人的。”张韬点头证实到。 王挫想了想,觉得有理,又说道:“说的也是,若我知道那伙儿贼人是来救人的,那我肯定要以这些俘虏为质,以保万全。” 卓飞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傻缺徒儿还有能这份儿心思,颇感惊讶,点了点头,言道:“若不能敌,当求自保。而自保亦难,则求速死也。挫儿欲以俘为质,虽是无奈之举,却可令敌投鼠忌器,从而伺机谋退......唔,不错,挫儿之言不失为中策也。” 王挫得师傅夸奖,喜不自胜,咧着大嘴得意地瞅了瞅吴天,那神情,活脱儿就像是一个被老师奖励了糖果的孩童。 可惜好景不长,还没等他美够,就听师傅又说道:“不过尹华那小子能在遇伏瞬间便做出正确决断,更是难得,这将心比心之下,我若是那些被俘山贼的话,怕是也要归心了。正所谓以力服人者羸弱,以势服人者难久,而以金服人者则恐他人贪欲愈盛,唯有以情服人者方可令人羁绊难舍,轻易不逆也。唔,尔等可都记住了么......?” 卓飞这一大堆半通不通的酸文,吴天倒还没什么,而文化水平不够高的马贲和压根儿就没有文化的王挫却听了个云山雾罩,茫然不知所以。 不过王挫还是听明白了师傅说他的法子不如尹华的意思,心中颇不服气,嘟囔道:“尹华的法子虽好,却也悬乎的很,万一人家联合起来,那他岂不是......。” “挫儿,你错了,为师不是在夸尹华的心计,而是在赞他的好心肠与处事的态度,你别忘了,尹华初时并不知道那伙山贼是来救人的哦......” 卓飞说着说着,忽然发现王挫越听就越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于是笑着摇了摇头,又对吴天说道:“天儿,你的三师兄还不开窍,为师如今懒得跟他解释了,还是等下由你来他告诉他,为什么为师要夸赞尹华好了。唔,你再顺便告诉他什么叫做仁者无敌,什么又叫做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徒儿谨遵师令!”吴天恭敬应到。 卓飞不理一脸幽怨的王挫,转头又对着张韬问道:“尔等是何时遇袭的,为何直至今日方才来报?” “回禀大人,我等自二十一日离开普福禅院之后,便直奔惠州而去,可是由于押送的那些山贼实在是赶不得急路,是以走走停停,不得不在野外宿了一宿,而次日一早起行未久便遇贼了。” “咦,这么说来,那伙儿贼子竟然没有趁夜偷袭尔等的营盘,反而是在前路守株待兔喽?”卓飞眉头一挑,讶异地问道。 张韬赶紧答道:“正是如此,据后来归降的山贼所言,他们本在我等之后,昨夜见我等扎营,本欲来袭,可后来敌酋不知怎地又改了主意,是以才绕过我等营盘,赶往前方埋伏的。” 卓飞闻言,沉吟不语,而吴天想了想,说到:“恩师,依徒儿之见,这敌酋定是因夜袭普福禅院却被我军反歼之事心存余悸,是以才不敢再施夜袭之举,以免重蹈覆辙也。” 卓飞点了点头,也不言语,又用眼色示意张韬继续说下去。 “回禀大人,遭袭之后,尹队长便即刻命小的快马来报,可谁知小的一路追到增城地界儿时,忽然遭了埋伏,不但丢了坐骑,而且......而且肩上还中了一箭,若不是滚落山坡的话,恐怕会为敌所杀。而后来多蒙一户老夫妻相救,还请郎中为我取箭施药,只不过小的失血过多,昏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又患了温病,头晕无力,所以才耽误了这么久......大人,小的无用,耽误了军情,还请大人责罚!”张韬很是惭愧地说出了原因,又赶紧伏地请罪,好不惶恐。 众人这才注意到张韬所着皮甲的左肩头后面的有个洞,想必就是中箭的位置了。 卓飞望着拼命请罪的张韬,微微一笑,和蔼言道:“尔单枪匹马,贼子若有心拦截,那即便尔再小心谨慎又能如何?行了,此事事出有因,实非尔之过错,你小子如今能活着就已经是命大福大了,起来吧!” 张韬见大人不怪责他,更是感动,忙叩了两个头,这才直起身来。 吴天略微思索了一下,又忍不住好奇地向卓飞请教道:“恩师,徒儿怎么觉得有些古怪呢?” “哦,有何古怪,说来听听。”卓飞冲着吴天微微一笑,鼓励他说到。 吴天一见恩师的态度,就知恩师定是已经看出了这里面的问题,而今让自己说出来,只是想要印证一下,顺便也考考自己罢了。 不能让恩师失望!吴天又仔细地想了想,这才正色说道:“恩师,按理说这敌酋伏击失利,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不得不仓皇退走之后,那自然该先退回其老巢,或是重整旗鼓,或是分钱散伙等等,可是......可是这伙儿贼人万万没有再在来广州的路上伏击我方报讯之人的道理......然,这伙儿贼人却当真如此做了,这......这总不会只是为了泄愤吧?” “这又有啥不会的?要是我知道你会派人传讯的话,那我也定会守在路上,劈死一个是一个,能出口闷气也是好的!”王挫颇不以为然的说到。 卓飞哈哈大笑,不理王挫,只是又对着吴天说道:“天儿果然心思缜密,不错,那敌酋在半路截击我方传讯之人,绝非为泄私愤。而依为师看来,这些贼子定是救人不利之后,仍不甘心就此罢手,便尾随吾等前来广州,伺机以图报复,而又恐吾等得知尚有罗浮贼子残存后会提高警觉,是以才在半道儿截击我方信使。再者,这敌酋逃走后不立刻在惠州境内截击,反而是在半途设伏,这份儿苦心和耐心,皆颇不寻常也。张韬,可知这敌酋是何人物么?” “回大人话,据降来的山贼讲,这敌酋便是罗浮山的二当家,花名不吠犬,是顺毛驴唯一还活着的结义兄弟。唔,那夜匪首顺毛驴来攻禅院之时,这不吠犬就带着三百山贼埋伏在西山上,而不等咱们放火烧山,其便已率群贼退走,方得以逃过一劫。” 第一百四十二章 车马店中 咦...... 此言一出,众人皆感惊讶,而卓飞和吴天更是不自觉地对望了一眼。 “张韬,这么说来,那二当家不吠犬莫非早就知道我们要放火烧山么?” 吴天这话问的很怪,大家请注意,他说的是“早就知道”而不是“早就料到”,这两者乍听上去一样,但其中的含义却是天差地远的。说实话,不吠犬未卜先知的急退,实在是太过于反常,这让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给他暗通消息,或是什么地方露了破绽,被人看透了布置。而这两点都很重要,必须要搞个明白,否则将来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张韬想了想,说道:“回禀吴教导,那些山贼说当二当家不吠犬下令急退之时,众山贼皆是不解,甚至还有忠于顺毛驴的几个头领与其争辩起来,不过这不吠犬说:‘精锐之师虽亦难免有所疏漏,然必无被人摸至身前而懵然不知之理。如今大哥已入院中半香之时,却仍未闻半点兵戈之声,实非常态也......诸君莫在争执,且先随我急退千步以策万全,而若我所料有差,自会提头向大哥请罪也......’。大人,据说不吠犬此贼在众贼之中的威望甚高,并不弱于匪首顺毛驴,是以他此言一出之后,众贼便不再多言,皆随其向西急退,唯有一山贼头领带着三十几个喽啰不服其号令,后来,想必是都被咱们给烧死了。” 张韬讲的很细致了,而卓飞和吴天也听得相当的仔细,而当二人听完之后,心头稍安,看来此事应该不是己方出了内鬼所致。 “不叫唤的狗,一旦咬起人来,那都是最狠的!这个罗浮山的二当家倒是有点儿意思,不错,不错,卓某如今还真是很期待他下次的出现啊!哈哈哈......对了,尔等速带张韬下去,好生养伤,不得有误!”卓飞说完,便大笑着抬脚入府,扬长而去,而他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道:“啧啧,不吠犬,这厮名字好,嗅觉更好,有意思,哇哈哈哈......” 王挫一愣,望着师傅远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忍不住地问道:“师傅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他笑的很假啊!” 吴天闻言,赶紧一吐舌头,小声说道:“三师兄慎言,恩师他心情不好,只是强作欢颜罢了。” “哦......师傅为什么心情不好?”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恩师每每算无遗策,这还是第一次被敌窥破,而敌已遁,然吾等却仍不知,因此差点儿便害了尹华那队人......师兄且想想,恩师他老人家最是爱兵如子,每逢战事,总是竭力一兵不舍,谁知会出这等纰漏,想必其难免自责矣......唉,恩师对自己实是太过严苛了些,而咱们这些徒儿又帮不上他......”吴天颇为感慨地言到,果然是最知卓飞心思的徒儿。 王挫闻言,大有同感,点头道:“可不是么!咱们师傅可是神仙,咱们能想到的,他老人家早就想到了,哪儿还用得着咱们来提醒,而若是他老人家都没想到事儿,那咱们就更加想不到了......唉,啥甭说了,我看咱们这辈子也就能帮他老人家打打下手。” 师傅太优秀,虽是好事,但有时也会令徒儿们产生强烈的挫败感和依赖性,而王挫和吴天身为卓飞的徒儿,就刚好是一个依赖,一个挫败,总之一时之间,都是感触不已。 马贲和卓飞接触的时日尚少,虽然对自己这个六叔很是钦佩,但还没有王挫吴天的这种感觉,是以只是好奇地问道:“听六叔的意思,似乎他老人家已经认定那敌酋不吠犬还会再来报复,如此咱们不妨猜猜那厮到底会在哪儿出现可好?” 王挫抠着脑袋,全无头绪,只是不忿地说道:“其实我看不吠犬那厮多半只是个临阵退缩的鼠辈,只是运气好才避过一劫罢了,又哪儿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 吴天闻言,摇了摇头,目光望向那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的巷口,淡淡地说道:“不吠犬能在死局之前闻风而遁,足见其机敏之至,而其心机与隐忍功夫,则更是可怕,绝非凡物也!嘿,想必此人下次定会在吾等意料不到之处,来对吾等施以雷霆一击啊!” “啊!五师弟,若照你这么说,那咱们可不是死定了么!” “就是,就是,哪有那么厉害,不吠犬那厮要是敢来,我马贲定一枪挑了他去!” “呃,这......小弟就是随便说说,二位兄长较个什么真儿啊!” “哈哈哈......” ................................................................................. 西城,一间车马店的后院厢房内,五个壮年汉子正一边吃喝,一边议论着什么。 “二哥,今天在码头那么好的机会,咱们干嘛还不动手啊!这广州城满街全是贼配军,咱们呆的越久可就越危险......”一名脸上有疤的中年汉子大咧咧地问到。 此言一出,登时引来其中两人的附和,语气颇为惋惜,且暗含责怪之意。 而另一名生得比较憨厚的壮汉闻言,却一拍台面,喝斥道:“你们三个混账懂个屁!二哥说咋整就咋整,你们那么多废话作甚!” “二哥都还没说话,憨牛你小子呲牙咧嘴地作甚!咱们兄弟不就是好奇问问么!你这拍桌子瞪眼地是在吓唬谁呢!”脸上有疤的汉子亦拍案而起,毫不示弱反唇相讥到。 “放屁!你们这是在问问么!我看你们这就是想要造反!你们可别忘了,若不是二哥机灵,那你们早就葬身火海了!”憨牛大怒,愤愤地指责起了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草,我造你老m!你憨牛别给老子扣帽子,二哥的救命大恩我刀疤自然是要记一辈子的!可老子今天说错了么!你自己说说,这广州城可是咱们能久呆的地方么?嘿,这车马行每日进出什么人都有,万一有人对咱么起疑可怎么办?今天结账的时候,那掌柜的可就拉住我问了半天,说不定是怀疑上咱们了!再者说了,山寨那边儿如今可还空着呢,这万一有人惦记着,那咱们到时候岂不是连个退路都没了么?”刀疤脸大声驳斥,所言倒也有些道理。 憨牛明显是那种嘴笨之人,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好求助般地望向那位一直不出声二哥。 二哥阴沉着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将酒杯重重地搁在桌面上之后,这才冷冷地将面前四人扫视一遍,目光最后停留在刀疤脸的脸上,久久不动...... 刀疤脸被盯的好不自在,愈发地心虚起来,坚持了一阵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地言道:“二哥,兄弟真不是有啥不满,只是咱么在这儿呆得太久了,而咱们其余兄弟大部分还在城外,这人心难测,万一有人起了异样心思,回去霸了山寨,那......二哥,咱们的家眷可还都在哪儿呢!” “哼!”二哥微哼一声,不置可否,又盯着其余两人道:“你俩也是这般想的?” 二人甚是惧怕这位二哥,闻言后好不为难,吭吭哧哧地始终不敢说话。 二哥见状,又把目光转向刀疤脸,淡淡地言道:“刀疤,我来问你,就你一个人的家眷在山寨里么?我再问你,你觉得在城外的那位兄弟会起异样心思?还有,你是不是觉得大哥的仇都没你存在山寨里的那点儿宝贝重要呢?” 二哥的语气愈发不善,句句诛心,直令刀疤脸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忙喊冤道:“二哥,我刀疤好歹也算是山寨的元老了,这两年相处下来,您老真觉得我是那样儿的人么!唉,我这不就是着急乱说话么!我认错,我该死,这总行了吧!” 刀疤脸认怂了,二哥见状,面色稍缓,又盯着刀疤脸,言道:“你说的不错,你也是山寨的老人了,这两年相处下来,所以我知你的心思,否则的话,就凭你方才所言,便一定走不出这个门口了!” 二哥语气异常平静,而所言却令刀疤等三人吓得魂不附体,唯唯诺诺的不敢再多说一句。唯有憨牛满脸得意,傻傻地笑了。 “刀疤,今天我不出手是因为形势有变,那位自称是皇子皇孙的家伙大有来头儿,初时,我见他与那姓卓的起了争执,本以为可以借其手将姓卓的除去,或者弄得半死,然后咱们再上前捡便宜,可未成想,这二人不知何故,竟然不战而散,实大出我意料之外......”二哥施威之后,便心平气和的开始述说自己不愿出手的原因,一张一弛,果然深谙御下之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汀州督府 刀疤脸三人认真地听着,却不敢多说多问,而憨牛听到此处。却忍不住地问道:“二哥,憨牛不明白,虽说那二人不战而散,那咱们后来不也有很多机会可以动手么?我看那小子一行四人之中,也就那黑矮子和那个小黄脸小子懂点儿武技,难道咱们还打不过他们么!” 憨牛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话,而这憨厚之人显然极得二哥的信任,二哥闻言后,全然不怪,只是嘿嘿一笑,又耐心地解释道:“你道二哥不知么?可你们知道那位皇子皇孙走后,暗中最少还有五拨人在盯着这位卓知州的一举一动么?” “啊!” “啊!” “啊!” 三人闻言,齐声惊呼,这个状况还真是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二哥见自己果然吓到了他们,暗暗得意,脸上却仍是不动半点声色地继续言道:“有一人当是那位皇子皇孙的部属,此人武技高绝,隐于大树之上,若不是那皇子抬头施了个眼色的话,那我恐怕还真的察觉不到。而第二拨也是孤身一人,体态轻盈,行踪诡秘,我虽然始终未能看清其面目,但依身形来看,当是那位卓知州的太监徒儿无疑了。至于这第三拨人,估么着最少有五人,但却似乎没有什么武技,而只是混在人群之中,鬼头鬼脑地好不猥琐,却不知都是些什么来路。还有另外两拨人则都是些家丁模样儿的人物,却不知受何人支使,亦不知他们偷偷摸摸地跟着姓卓的想要作甚。唔,不瞒你们说,我隐隐地觉得这暗中还有人在盯着,却不知是也不是。” 刀疤脸等几人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真没想到竟然还有那么多人盯着那姓卓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诸人知二哥素来不打诳语,是以毫不怀疑,刀疤脸忧心重重地言道:“二哥,这么多人都盯着那厮,那咱们岂不是更难成事了么?” 二哥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些人中有敌有友,还有敌友难明者,若咱们冒然出手,恐横生枝节,是以,还当谋定而后动。” “可是......”刀疤脸欲言又止,二哥见状,挥手打断了他又言到:“刀疤说的有些道理,这车马行实在不是久居之地,明日咱们先去找一户僻静地院落租下来,再......” 砰砰砰...... 就在二哥正打算说出短期计划之时,忽然响起了三声敲门声,而这声音在静夜里显得分外刺耳。 二哥大惊,因为在敲门声响起前,以他的敏锐机警却全然没听到半点儿有人接近的声音,这说明门外之人绝非善茬。 呛啷!呛啷!众人皆抽刀出鞘,守在门口,而二哥则沉声低喝道:“谁!” “嘿嘿,几位好汉无须惊慌,我家公子只是有意助各位一臂之力尔。”门外一个犹如夜枭般地声音响起,听上去甚是苍老。 屋内诸人面面相觑,而二哥咬了咬牙,喝问到:“你家公子又是谁!” “赵若冈。” .......................................................................... 西园,夜,后院书房。 “.....大人,今天的情形大概就是这般的了!小的们无能,倒让四小姐受惊了。”五名汉子跪在广中经略使赵溍的面前,其中为首一人满头冷汗地禀报到。 赵溍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今日之事尔等无错,原本便是我勒令尔等万万不可被其察觉的。” 五名汉子闻言,如获大赦,纷纷谢恩之后,那为首一人又说道:“大人,请恕小的多嘴,依小的之见,那位自称是秦王十世孙赵孟愿的男子颇为可疑,小的当时便派十七去跟着,可是他却把人给跟丢了,十七,你自己跟大人说说。” 那名叫十七的汉子忙慌冲着赵溍叩了个头,然后说道:“启禀大人,小的无能,五哥派小的跟着那位自称是赵孟愿的公子,看看他在哪儿歇脚,可是小的跟出不到两条街,便忽然觉得膝弯处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然后右腿一麻,就崴了脚,再也跟不上其行踪。” 赵溍闻言,眉头一挑,言道:“竟有此事?莫非是有人暗算了尔么?” “回大人话,当时小的挽起裤腿儿一看,只见膝弯处红肿一片,而地上还有鸽子蛋那大的一块圆石,想必就是它砸中了我。”赵十七恭敬地回禀到。 赵溍闻言,脸色愈发凝重,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这才言道:“尔等所言不差,此子确是可疑,多半是在冒充皇族之人。而从其有多名武技高强的护卫来看,此人又不像是一般打着皇家旗号四处招摇撞骗的狂徒。唔,这倒是古怪的很......” 跪地五人中那为首之人见大人赞同了他的观点,备受鼓舞,又施礼言道:“大人,小的回来时已经知会了各门守将,着令他们留意这伙儿胆敢冒充皇族的贼子,是以想必这伙儿还在城中,大人不如调动勇敢和忠勇二军来个全城大索如何......” “混账!本官做事还用你来教么!”赵溍不待他说完,便大喝打断了对方。 赵五吓了一跳,醒悟过来,自知失言,大惧,赶紧叩首请罪不迭。 赵溍知他是无心之失,也不计较,只是微哼了一声,说道:“尚未得知这几人的意图与身份,便贸然全城大索,引得天怒人怨,此岂是智者所为也?行了,别叩了,尔等先下去吧!” 赵五无人闻言,慌忙拜谢退走,而赵溍坐在案前思索良久,忽然说道:“赵凉,你都听明白了么?” 赵溍话音落下,书房一角的布幔后忽然缓缓地走出一人,对着赵溍一抱拳,毫无表情地说道:“回大人,小的都听明白了。” 赵溍点点头,全不在意赵凉那张好像你欠了他二百两银子的死人脸,又言道:“去吧,给我好好查查这伙儿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诺!”赵凉应命,又缓缓地退回布幔之后,半句废话都没有。 赵溍回头,盯着烛火愣了愣神儿,又忍不住地自言自语道:“怪哉,怪哉,你说他买这么多的鬼奴作甚?十船八船......就算钱再多,那也不是这么个烧法儿吧?” 注:关于鬼奴的描写,或许很多读者不太理解,觉得笔者在胡说八道。可是笔者要告诉大家,无论是南濠蕃市,还是黑奴交易,这些完全都是史实,南宋海贸之发达,海洋实力之强,可谓是睥睨天下,是咱们这些听惯了八国联军纵横海上,打的无能的清政府全无还手之力的后世子孙们所难以想象的。 唉,其实我们华夏民族一直以来都是很开明,学习能力很强,也极其富有创造力的先进民族。只可惜在两次塞外蛮族的统治之后,我们的这些优点和长处都被彻底地桎梏了,甚至直到今天,都还因为惯性的作用,而未能恢复血脉中的本性。 ............................................................ 十二月二十七日,汀州,州衙偏殿。 文天祥坐在书案前,望着案上的山川地域图,愁眉不展。 近日来,这鞑虏攻城的势头越来越猛,督府大军虽然据城苦苦抵挡,却仍是伤亡无数,渐渐已呈败相,文天祥扪心自问,也不知这城池到底还能守得住几日。 “唉......”文天祥越想越是心烦,不由得长叹一声,而就在此刻,偏殿的殿门忽然被推开,而后一名蓝衫文士迈步入厅,来到文天祥面前,躬身抱拳,言道:“大帅!鞑虏攻势愈猛,今日已多次攻上东城,虽被我军一再击退,却也是玄乎的很。如今已至午时,鞑虏暂且退去用饭,想必午后还会来攻。还有,那鞑虏的西域砲也是好生厉害,早先竟然将西城墙北段砸出了好大一个深坑,我估摸着那位置只要再挨上两砲,怕是就要垮塌了!” 文天祥微微一惊,皱了皱眉头,言道:“朝宗莫须忧虑,那鞑虏的砲车前次已被我军夜袭毁去了不少,虽还剩下了十几架,但也难当大用,那西域砲威力虽是惊人,但准头着实太差,若想要以此破城,却也是要有些运气的。” 朝宗是字,这蓝衫文士姓张名汴,蜀人,本是少客丞相吴潜兄弟的门人,出入荆阃历年,明习韬略,是个难得的人才,只可惜吴潜兄弟被奸相贾似道排挤罢相之后,这张汴便彻底失了依靠,又无人敢用,只好结庐自居,形同庶民,而文天祥起兵之后,他才来投,文天祥大喜,将其辟为秘阁修撰,领广东提举,并任督府参谋,带在身边,视为心腹。而张汴敬天祥忠义,又感其厚待,是以尽心任事,为天祥分忧也。 张汴苦笑了一下,言道:“大帅说的是,汀州城虽然以千疮百孔,但也不是那些草原蛮夷所能轻易攻破的,十天半月的,咱们还守得住。” 文天祥闻言,知道张汴这是又在旁敲侧击地来劝自己暂退了,不由得苦涩一笑,言道:“朝宗毋须以反语相讥于我,今日之势,我心自知,只是二军在外,尚未回会,我若是一退,则必陷二军于死地......再者,二军若返,汀州战事或有转机也未可知也。” 第一百四十四章 欲盖弥彰 张汴知道文天祥口中的二军是指派去取宁都的赵时赏和派去取雩都的吴浚,而今江西战事失利,这二军孤军在外,当真是危险之至。 张汴了解文天祥的脾性,知道大帅不到最后关头,是绝对不肯舍弃二军独自遁逃的,而且大帅还在幻想这吴浚和赵时赏能领兵回援,将突袭汀州的鞑虏来个合围。 张汴暗叹一声,心说若能如大帅所想的话,那还真的是堪称奇迹了,唉,鞑虏数路同攻,如今西去的通道已被鞑虏蛮夷截断,是以赵时赏、吴浚的二路偏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汀州督府可谓是一无所知,如此劣势,大帅竟然还幻想着能将敌军合围,这......这也未免太过于乐观了点儿吧! 张汴久经风雨,人亦变得务实起来,他绝不相信会有什么奇迹出现,是以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劝文天祥尽快南撤广东,以保存督府实力,否则若再这样缠战下去,那这数万督府大军恐怕都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能逃出生天啊! 至于反败为胜,败中求胜,虽败犹胜什么的,张汴是全都不指望了,因为在他看来,自从福州、泉州相继降元,而今上乘舟南遁之后,那这福建路就已是人心涣散,再也守不住的了,而这东部通路一开,若督府大军再在汀州耽搁下去的话,那被合围的只怕就是咱们了。 可是文天祥就是不愿意撤,这令张汴相当地无奈,而他也知道自己即便是说破嘴皮子定也难动摇大帅的心意分毫,倒不如省省力气的好。 张汴不再纠结,又想了想,忽然说道:“大帅,近几日鞑虏并无增兵迹象,亦无新的攻城器械,然不知为何却突然加紧了攻势,竟不计损耗地以人命来填城,其状虽是可怖,却也可疑的紧。” “哦?此言何解?”文天祥若有所悟。 “大帅,鞑虏以正军牵制赵时赏与吴浚二军,再以偏师奇袭我汀州,切断西去粮道,本是行险之举,若赵、吴二军可回援,则鞑虏此孤军难保也。然,只惜战局瞬息万变,后有福州被下,再有泉州献降,以至于我军东侧门户大开,莫说是再合击城外之敌,恐怕反有被敌合围之祸也......大帅,朝宗甚是不解,于此情状下,按说鞑虏应该放缓攻势,以待东路大军赶来包抄合围才对,然,鞑虏如今明明兵力不足,却还亡命猛攻,此实是反常也!” 文天祥闻言,觉得有理,亦苦思不已,半响后,方言道:“莫非是时赏与吴浚已率军折返了不成?唔,鞑虏定是因惧被我合围,是以才亡命猛攻,冀望能在我大军合围之前,博得一立足之所也!对,多半便是如此了,哈哈哈!” 张汴闻言,着实无语,心说大帅您还真是敢往好处去想,敌人如此反常那个,我怎么就觉得是要祸事了呢? 张汴摇了摇头,又说道:“若是二位将军回归,那鞑虏必当即行退走,万万不会再亡命猛攻,否则即便是攻下了我汀州,那想必其也是伤亡惨重,更无时间布置城防,介时二位将军一回,岂不是要来个瓮中捉鳖么!” 文天祥闻言,叹了口气,其实张汴所说的这些情况他又何尝不知,只不过战势愈发糜烂,眼看着国祚不保,再想到子子孙孙将世代与人为奴,任人打骂凌辱......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文天祥感到难以承受,是以不由得总是希望能有奇迹出现,哪怕......哪怕就只是那么一点儿也好。 “大帅,依汴看来,鞑虏如此亡命,似乎......似乎有些欲盖弥彰了!”张汴捻须言道。 文天祥仍是不解,迟疑地问道:“欲盖弥彰?朝宗何出此言?” 张汴想了想,言道:“往日鞑虏攻城,皆攻西、北两面,我军若是不支,则随时可弃城而走,本地多山,鞑虏即便想追,怕是也难。而如今,鞑虏除了继续猛攻西、北两面城墙外,竟然还派了两支千人骑军寻梭于南城墙外的通道上,若不是今日自潮州来的传讯信使绕行入城,特意说明了此事,那咱们怕是还蒙在鼓里。” “咦!潮州来了信使么?都说了些什么?”文天祥好奇地问道。 张汴点了点头,说道:“我以问过信使,并无特别紧要之事,只是通报今上行在已驶离南澳,准备前往广惠一带罢了。而方才我见大帅闭门,不知何事,于是便令信使就在外间等候,大帅稍后见他便是。” 文天祥点了点头,说道:“南澳确非久居之地,今上移驾,也是明智之举。也罢,咱们先不说这个,朝宗可是觉得鞑虏派骑兵把守住南面通道,是因不想我军南撤么?唔,这确是有些古怪。” 张汴闻言,一击台面,轻呼道:“正是如此!大人且想想,这鞑虏以偏师突袭汀州,本就兵力不足,想必初时也未有夺城之心,而其真正心思怕是还放在我西取宁、雩二都的大军上,至于我汀州,对于鞑虏而言,能攻下自然最好,可若是攻不下,那也无妨,总之令我军不能西出接应便好......然,如今鞑虏却欲以不足之兵,来切断我军南撤之路,这分明就是存了将我军全歼于此地的念头啊!汴方才讯问了几员被擒的鞑虏,汝等皆言三日前,左副都元帅李恒传下严令,命他们必须围住汀州城,不得放我军南返,否则自百夫长以上,皆以军法论处......” “竟有此事!不对啊!既然如此,那这些鞑虏为何还要亡命猛攻,难道他们就不怕我等支撑不住,当真向南突围么!难道他们以为那两队千人的骑兵,就能阻住我数万大军的退路么!”文天祥大惑不解地问到。 “大帅,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鞑虏以实攻之举行实围之事,正合兵法之精髓也。毕竟鞑虏兵力本就不足以围城,而严令之下,不得不行此举以求误导我等也。” 张汴的话说的很含蓄,翻译一下,这意思无非就是在说,鞑虏迫于严令要将我等围住,可他们的兵力又不足,所以就想出了这个亡命攻击,摆出一副不敢拖延时间的架势,其实就是为了让咱们误以为自己援军快要到了。 文天祥是个聪明人,虽然一时间因主观意志太强,以至于干扰了自己的判断,但是张汴一将其中的关键点透,那他登时就明白过来。 文天祥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说若真如此的话,那自己差点儿就要中了敌军的拖延之计了,可是...... 战事不利,已令文天祥数夜难眠,他也是年过四旬的人了,一旦休息不好,这身体就要吃不消了。此时此刻,文天祥的脑子实在是有点儿乱,一时之间还是没将其中的关联想的太明白,于是他又迟疑地问道:“朝宗,既然鞑虏想要让咱们误以为援军将至,那他们还派马军拦住南方向作甚?这岂不是弄巧成拙,他们就不怕咱们误以为合围在即,而弃城突围吗?” 张汴闻言,知大帅心绪以乱,暗叹一声,忙解释道:“大帅,鞑虏派马军守住南通道,一来是害怕我军真的扛不住攻击而向南突围,皆是两支千人马军虽然阻拦不住我大军南撤,但想必能拖延纠缠一阵儿,以便令敌大军赶来,衔尾追杀我等啊!再者,大帅可曾想过,为何南路有马军阻挡,而东路却空空如也,围三缺一,其意岂不已明也!” 文天祥虎躯一震,喃喃言道:“莫非鞑虏有意驱使吾等向东而去不成?” “大帅英明,依汴之见,鞑虏是有意将吾等困在汀州城的,只是又恐我等不遂他愿,为防万一,方留出东路与我,而如此看来......” “如此看来,鞑虏定是惧我走南路入广东也!”文天祥总算是想明白了,拍案言道。 “大帅英明,只是汴实在不解鞑虏为何惧我南返,按说无论是走南向经上杭过蕉岭撤入梅州,还是向东绕漳州沿海入潮,最终皆是退入广东境内,这又有何不同,莫非鞑虏已经占据了漳州么?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张汴指着书案上的地域图大惑不解。 文天祥也是眉头紧皱,沉吟了许久,方言道:“漳州还有八千守军,守将亦是忠义之人,当不会轻易城陷。再者,那鞑虏若是真占了漳州,则必想法设法逼我军东退,以求能来个前后夹击,却万万不会像如今这般生怕我军弃城而走似的。只是......鞑虏为何独怕我军南退呢?” “启禀大帅,末将有事禀告。” 就在文天祥和张汴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闻偏殿门外有人声传来。 文天祥听出来人是自己族侄兼亲卫队长文群的声音,心知对方定不会无事来此搅扰,于是颇为诧异地与张汴对望一眼,这才言道:“进来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忠心难赌 督府亲卫队长文群推开殿门,快步走到文天祥和张汴面前,单膝跪倒,禀报道:“大帅,方才擒获的鞑虏之中,竟有一汉军千户,而此人熬刑不过,供称鞑虏这连日来猛攻,只是因鞑虏左副都元帅李恒曾下令他们不得放我军南返......” 听到此处,文天祥和张汴相视一眼,心说这供述倒是和前面的没有出入,而二人的念头还没转完,却听文群又继续禀告到:“而且就算阻拦不住,被我军突围而去,那也务必要将我军逼走漳州一线,而绝不能直接由上杭入蕉岭。” 呀! 文天祥和张汴虽然方才已经猜出地敌军的真实意图,可是此刻一被证实,还是禁不住地有些惊讶,张汴忙追问道:“那汉千户可说明为何一定要将我军逼向漳州否?” 文群一拱手,又言道:“禀大帅,那汉千户说南去之路已被吕师夔部阻拦,若我军由南路而返,则左都之功恐不复也。” 文群的话音落地,直把文天祥和张汴惊得哑口无言,半响之后,张汴才颤着声音说道:“不是说吕师夔部已经为广东经略司全歼了么!这为何......为何......为何又绕到咱们后面去了呢?” 张汴连说三个为何,足见其心以乱,想想也是,督府大军虽然战败,那只是因敌势太强而不可逆也,却还未伤及筋骨,撤回广东修整一番后,大可卷土重来。而敌军两、三千骑兵是堵不住数万督府大军南撤的,最多也只能纠缠一下,令咱们多费些手脚罢了。但是,若真有大部敌军阻断了南去之路的话,那简直就是彻底地要了这数万督府大军的性命了,到时这前有拦路,后有追兵,士气必然沮丧之至。而人心一浮动,只怕转眼间督府大军就要彻底地溃散,为人鱼肉,这......。 后果太可怕,不由得张汴不惊,而文天祥也是一脸凝重,言道:“广东经略司月中传来的捷报上,确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已全歼了吕师夔部,可这鞑虏为何还说吕师夔部已拦住我军南去之路,这......这到底是......” “大帅,那汉军千户言之凿凿,还破口大骂李恒贪功乱命,说他这个西夏狗腿子全然不顾他们这些汉军的死活,直把他们都当成新附的南军来用,逼着他们送死云云。”文群其实是相信那位汉军千户所言的,只是这干系太大,所以他也不敢说出自己的观点,而只是将情况如实上报,由得大帅自己去判断好了。 张汴一听这话,却更坚信了自己心中的那个判断,又言道:“大帅,鞑虏兵杂,各部各族倾轧暗斗,实不逊于我朝,那李恒身为西夏降将,欲求上进,贪图战功也不足为奇也。而吕师夔身为我朝叛逆,于鞑虏中职权并不下于李恒,想必二人早存相较之意。而将心比心,我若是那李恒也绝不会将这泼天的战功平白送到吕师夔的手上才是。” 文天祥默默点头,却还是愁眉不展,张汴见状,一咬牙,又说道:“大帅,那广南东路经略司送来的战报确是可疑。这既然是捷报,那就该明告天下,以振奋军民之心才对。可是广东经略司却以单骑密书的方式传奏捷报,且更是明言此为机密军情,恳请大帅代为守密,此实是于理不符,甚为可疑也。再者,这奏捷文书中只说梅州军设伏诱歼了吕师夔部,并重新夺回韶州至梅关一线,可具体是如何诱敌,如何聚歼,又如何夺回坚城韶州......此番种种,或语焉不详,或一笔带过,实令人难以尽信矣!” “捷报上说是那新任的梅州知州卓飞设计诱敌入山谷,然后再纵火焚敌,方得以大胜......”文天祥犹豫着说到。 “大帅,鞑虏何其凶残暂且不说,但那吕师夔之奸狡大帅却是知道的,大帅觉得吕师夔会被一黄口小儿诱骗,以至于全军覆没么!”张汴心中焦急,忍不住大声呼喝到。 “这......”文天祥犹豫了,说实话,这战报传来之时,他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白纸黑字写的分明,而他也相信马俭的为人,所以当时还很高兴,可是如今再看,这捷报似乎确是疑点重重啊! 不过文天祥迟疑了一阵儿之后,还是斩钉截铁地言道:“马俭此人,行伍出身,征战沙场数十年,功勋不俗,资历丰厚。此人原本只是个从四品的统制,因与张枢密交好,得其帮扶,方能于机缘巧合之下,临危受命,由武职转为文阶,一跃而起,终得以执掌一路。本帅虽与此人不甚熟络,却也相交经年,知此人颇有武勇,且熟习兵法,善统正军,于今国势颓废之际,朝堂破格擢用此人执掌一路,交付兵政要事,虽与祖制有违,但也不失为鼎新之举,于此本帅是赞同的。再者,那马俭虽不脱行伍痞性,为人亦有些圆滑,但此人晓大义,知进退,能明辨是非,忠义之心更是可鉴,足以信赖,当不会欺我,朝宗亦毋须多疑也。” 文天祥与马俭虽然不是很熟,但对马俭的为人还是有相当地了解的,而他也坚信马俭不会骗他,但是,张汴却没他那种信心,闻言后,更是摇首言道:“大帅,这国势衰微之时,人心变幻,实是难测,往日忠义之士,亦每多苟活事虏之徒,大帅万万勿以己心度人才是!再者,就算那马俭忠义无虚,但大帅又怎知其不是受了那少年知州的蒙蔽哉?不瞒大帅说,汴往日也对那少年知州甚是好奇,私下也听闻过那少年知州的一些轶事。大帅,想那少年知州骤然现于世间,数日之内便博得了好大名声,又在一场文会中放言虏事,自称有平虏之策,由此得到刚刚接掌副使之职马俭的看重,竟不顾岁差与其结为金兰兄弟,而后又......大帅,凡此种种,恕汴直言,这些事乍听之下无他,然细细一品,却觉得未免太过巧合,似有刻意雕琢之痕也。” “朝宗之意是说那少年知州身份可疑么......?”文天祥犹豫着问到。 张汴点了点头,言道:“大帅英明,那少年知州自称幼时便随山野隐士修习,从未入世,而其师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为何常年隐居山中避世,种种情状,外人却一无所知。敢问大帅,以此少年之贤名,之学识,其师又岂能是泛泛无名之辈哉?” “这......”文天祥的信心动摇了。 “大帅,据汴所知,那马俭对此少年甚是青睐,可谓是言听计从,不敢稍有拂逆,甚至还有人谤言此二人名为兄弟,实为断袖......咳咳,大帅,无论如何,一个出自深山的少年,却谙熟鞑虏秘事,这......这天底下难道真有生而知之者么!” 张汴说到最后,已甚是激动,在他看来,这卓飞压根儿就是个鞑虏细作,只是没有证据证实罢了。 文天祥沉默了,其实他往日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那少年知州的来历,只是被太多事缠绕,所以从没时间去细想细察罢了,而今天,一切疑点都被张汴抖搂了出来,这令文天祥不得不深思这个问题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数月之间便功成名就的少年知州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推敲,那都是相当地可疑的,而张汴的提醒,更是令文天祥想到了一个最可怕最可怕的可能性。那就是万一这少年知州真是鞑虏派来的细作的话,那他完全可以和吕师夔合演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就是把马俭诳于其中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况且,那马俭对义弟言听计从之事文天祥也是有所耳闻的,莫非......莫非马俭是受了什么鼓惑,而生出异心了么。 张汴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如今国势糜烂,战势又不利,许多往日看上去忠直可信者,却不顾廉耻地纷纷降了鞑虏,以求能奴颜苟活,让人好生意外感慨。而那些还没有献城献军降虏的大臣将军,其实也未必就是对大宋朝忠心耿耿,反而多半是在待价而沽,希望能在鞑虏伪朝卖个好价钱。当然了,忠义的臣子还是有很多的,但是在这种情势之下,文天祥却实在难以再坚持自己对马俭的信赖,因为若是他错了的话,那数万督府大军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而数万人的生死或许还是小事,关键是自己手中这支督府大军可是大宋朝所剩不多的精锐新军,若是毁去,恐怕......恐怕......恐怕这三百多年的国祚就真的要断了啊! 文天祥不敢赌,他不敢用大宋国祚来赌马俭的忠心,也害怕自己因相人有差而落得个千世骂名。可是文天祥又很愿意相信马俭的忠心,愿意相信韶州大捷的真实性,所以他很矛盾,矛盾到颇有些六神无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素剑宝马 文天祥望了望自己的谋主张汴,只见对方也正一脸焦虑地望着自己,显然是想要劝自己火速退军...... 文天祥有些意动,却还是下不了决心,而就在此刻,忽闻殿外急报之声响起,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亲卫手持一札,由远至近,极速奔来。 “启禀大帅,参赞吴浚特遣死士突围传递军报,请大帅过目。”传讯亲兵跪地禀报。 “什么!速速呈上来。”吴浚突然有了消息,这令文天祥激动的拍案而起,差点儿没不顾身份地冲下去取信。 文群闻言,忙取过信札,转呈给文天祥。 文天祥拆开一看,激动之色瞬时不见,转而面如死灰,撇开信纸,似不忍卒睹,身子摇晃两下,再也站立不住,竟颓然瘫倒于椅中。 “大帅!” 张汴和文群大惊高呼,正欲抢上去关切,却见文天祥摆了摆手,言道:“雩都战事不利,浚军大损,今已引残军退入瑞金,与我隔山相望......” “啊!” 张汴大惊,忙捡起地上的信札,细细地读了一遍之后,忽然跪地疾呼道:“大帅,参赞遣死士突围送来急报,便是欲断大帅合击之念也......大帅,今势已不可违,还请大帅速退!大帅!” 文天祥对张汴的疾呼似无所闻,只是眺望着殿门外阴霾满布的天空出神儿,许久之后,方轻叹一声,淡淡言道:“文群,分派死士潜入赣地,将本帅欲退往漳州之事告之赵时赏与吴浚,命尔等自行择路突围来会,万不得已时,可穿山入梅州待命,去吧。” “诺!”文群应命而去。 “朝宗,我意已决,近日当择机撤往漳州,至于其余一应准备事宜,便都由你代我去布置吧。唉,本帅乏了......” 文天祥说完,便起身向后院走去,颤巍巍的步履蹒跚,尽显英雄落寞之态。 而张汴望着文天祥的背影,心说大帅方至不惑,比我还小上几岁,可因国事所累,如今竟已是满头斑驳,唉...... 大军撤离,这准备功夫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而且还要注意保密,还要安抚百姓,种种杂事一大堆,实在是麻缠的紧。所以张汴虽然很是感慨,却也无暇神伤,轻轻哀叹一声后,就转身去办事了。 ....................................................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虽然如今还未到正月,而此地是广州也不是长安,但是卓飞还是能感受到严冬正在逐渐离去,而春意已渐渐到来。 卓飞在近千名亲卫的拱卫之下驱马长街,浩浩荡荡地穿街过市,朝着广中经略司行去。只不过他这一动,却把广州城内的各部禁军给吓得半死,还以为这位说打就打的梅州知州又要夺哪面城墙了呢!否则的话,你出个门儿至于带着千人的护卫么!这威风都快赶上皇帝出巡了......唔,虽然皇帝出巡咱们也没见过,但想必也比你多不了几个人吧! 百姓不清楚卓飞的厉害,但是广州禁军却很清楚,他们生怕这位打垮三千马军却分毫无损的梅州知州带兵巡街时再出什么幺蛾子,可却又不敢干涉,是以各部禁军只好派出大量人手,以沿途护卫为名,在卓飞行进的路线上处处设卡,层层把守,将百姓驱离。而如此一来,却更令广州百姓如堕雾中,不知卓飞是何方神圣,好奇心起,于是纷纷涌到临街的房舍之中,探头观望。 长街净空,而百姓皆在两侧房舍内夹道欢呼,还有本地兵士维持秩序,这一切令卓飞很是满意,心说广中经略使赵溍果然上路,这迎宾的规格倒是不低啊! 少年得志,意气飞扬,卓大人系素剑,跨宝马,倜傥风流之中又添了几分飒飒英姿,而其手握折扇时分时合,翻舞如花,更有指点江山之气概也。 卓飞一路行来,不但赞叹之声连连不绝,同时更是收获了媚眼无数,当真是好不惬意。 “看起来广州人民很喜欢本公子嘛!”卓飞一边向路旁的美眉送上一个自认为最阳光最灿烂的微笑,一边忍不住地喃喃自语到。 吴天没听太明白,不解地问道:“恩师,您方才说广州什么?人民?这......这词儿用的确是新鲜。徒儿记得《韩非子?五蠹》中曾有言曰:上古之时,人民少而禽兽众。而《管子?七法》中亦有云:人民鸟兽草木之生物。还有《周礼?官记?大司徒》也曾有......” 徒弟太好学了也是一种麻烦,卓飞没好气儿地白了吴天一眼,打断他说道:“人民就是百姓,百姓就是人民。人首先为人,因聚众同心而合为一国后方成民。而君为民选,代民总裁一国事,爱民护民,此为仁义之君;君以武立,圈民而饲,享民供奉,保民平安,此为霸道之君;君授于祖,吸民之脂,嬉乐惰怠,不裁国事,此为昏聩之君;君行畜道,视民如奴,予取予夺,残虐人命,此为暴戾之君。凡后二者,君行不端,民当废替也......” “恩师!慎言......慎言......!”吴天吓了一大跳,心说恩师每有惊人之语,这也罢了,可您老人家也别在大街上说啊!而且还不是咱梅州的大街上,这要被人听了去,呃...... 卓飞见自己的徒儿一脸紧张神色,暗自好笑,心说这人多噪杂之地,两边又有亲卫遮挡,谁能把我的话听了去,这天儿胆子真是太小了些。唔,恐怕这也是读书人的通病,你看挫儿就很淡定嘛...... 卓飞想到此处,忍不住又赞赏地望了王挫一眼,只王挫骑在马上,正忙着挥舞手中双斧,不住地显摆,直引得周围百姓阵阵惊呼,而这夯货却是一副乐在其中的陶醉模样儿。 “丫的!合着老子的谆谆教诲你压根儿就没听啊!难怪会那么淡定,连屁都不放一个了。”卓飞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想了想,又自嘲道:“算了,这夯货大字都不识几个,就算他用心听,那怕是也听不懂半句的吧!” 卓飞摇头苦笑,正想回头给路边那个看着挺顺眼的美眉来个灿烂的微笑,可心中警兆忽现,猛地扭头望去,只见梁顺正在斜后方不远处阴恻恻地望着自己。 擦,哥咋把这小太监给忘记了呢!唔,要说这小子对皇帝小儿很是忠心,想必这回又把哥给记恨上了吧!啧啧,我说这小兔崽子的耳朵怎么就这么灵呢?隔了这么远还能听见啊! 卓飞好一通儿地腹诽,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嘴巴实在是有点儿欠。你说说,自己好端端地没事儿说那些废话作甚,这下平白无故地招惹了这小太监,令刚刚缓和的师徒关系又走向冰点,唉,千算万算,这买卖都实在是不太划算啊!要说梁顺这小太监虽然嚣张傲慢,面目可憎,但人家千不好万不好,可有一点却是好的,那就是最起码人家手底下有真功夫,而哥身边还就缺这种人才不是?可惜了,看来短期内又难收服这小子为我用了。 卓飞同情梁顺的身世,而最近他也看到了梁顺不少的优点,是以不自觉地起了爱才之心,想要将梁顺收为己用。当然了,他如今最看重的还是梁顺的高明武技,因为在卓飞的潜意识里,他迟早是要和小白脸屎壳螂一较长短的,那小子太厉害,自己要抢人家的老婆,那没几个高手护着怎么行?万一洞房花烛夜被这小子摸了进来,那自己恐怕就成戴绿帽子的死鬼了啊! 卓飞是个习惯未雨绸缪的人,也是个懂得计算得失的人,所以他觉得自己实在犯不着得罪梁顺这个貌似还能争取过来的小东西,于是卓飞连忙运动起自己脸上的全部肌肉,将最灿烂,最无害,最阳光,最有迷惑力的笑容送给了梁顺,甚至还对他微微点头,以示善意。 梁顺见状,明显先是一怔,接着才缓缓将头侧向一边儿,同时小嘴撅起,一副不屑搭理卓飞的神色。 不屑就不屑吧,总之你没恼羞成怒,直接扑过来欺负我就好了。 卓飞委屈地嘀咕一声,又暗自哀叹到:我堂堂梅州知州,万年一出的天机,怎么也算是个有身份的成功人士,本该意气风发,可万万没想到如今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还得对着一小太监献媚,我容易么! 卓飞正在自怨自艾,忽听亲卫队长陆风拖着长音高呼道:“驻马!” “恩师,到地方了!” 卓飞抬头一看,果然是到地方了,于是便想翻身下马,可忽然觉得不对,又四下看了看,只见广中经略司大门口空荡荡的,就只有两名亲兵在值岗。 卓飞拂然不悦,问道:“怪了,怎地无人相迎?陆风,难道昨日你忘记把本官的拜帖送过来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下马之威 陆风吓了一跳,赶紧回禀道:“大人,昨日小的已将拜帖送至无误。” 卓飞闻言,更是不爽,一指广中经略司门口的两名亲兵,说道:“去,去个人问问,看那赵溍老儿是不是宿醉未醒,以至于忘了出来迎客了!” 吴天一吐舌头,心说恩师真是霸道,在人家广中经略司门口,叫人家经略使是老头儿,这若是被人扣上一顶不尊上官的帽子,那也够受的啊! 人家是一路经略使,而您老人家只是一州知州,人家摆摆谱儿,那也正常,恩师素来英明,咋可能连这个都不明白呢? 吴天一肚子腹诽,可这小子见恩师颇有怨气,是以也不敢出言劝慰,只是对陆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好生问问。 陆风领会了吴天的心意,忙走到把门的两名亲兵面前,拱了拱手,客气地问道:“梅州知州卓飞,今日特来拜访广中经略使,昨日已有拜帖递上,不知今日经略使大人可有交待?” 两名使司亲兵对望一眼,其中一名个子高一点儿的亲兵面无表情地言道:“交待了,经略使大人有言,梅州知州远道而来拜见,实为不易,当接见也。” 陆风闻言,先略喜,接着又皱了皱眉头,迟疑问道:“那敢问经略使大人欲在何处接见我家大人?” 高个儿亲兵还是面无表情,言道:“经略使大人说了,虽然事出有因,然梅州知州毕竟还是无诏而擅离辖境,实在不好太过于招摇,以免招人非议,是以还请知州大人移步西侧门为好。” 高个儿亲兵说话的声音不低,卓飞骑在马上也能听的听清清楚楚。这登时令他大为不爽,这话他听明白了,对方这是在说自己此来名义不正,是以他不好打开大门迎客,可又念在自己远来不易的份儿上,所以才勉为其难地开侧门让自己偷偷摸摸地溜进去...... 说什么怕惹人非议,我呸!你看老子像是怕惹人非议的人么!奶奶的,赵溍老儿还端上架子了,这分明就是要给老子个下马威嘛! 卓飞越想越怒,本想拂袖而去,不过还是有些疑虑,总觉得赵溍应该不敢给自己下马威才对,否则的话,那张镇孙一事可就不是那么好收场的了。 再者,卓飞故意在马府闭门了几日,本是想吊吊赵溍的胃口,可未曾想赵溍却对他却不闻不问,连派个人上门探病都没有,就好像根本不知自己来了广州似的,这态度和副使方兴那日在东城下的友好态度相悖,这一点让卓飞不免有些心里愈发没底起来,而且,赵若冈的脱狱,也增加了卓飞的疑虑,总觉得是不是张镇孙一事又出了什么变化,以至于广中经略司的态度大变。 罢了,如今战局糜烂,老子实在是没空儿和你们在这儿耗下去,你要端架子就端吧,你要给老子下马威,那老子也先忍了你。不过你将来可千万别有事儿求到老子,否则老子铁定让你加倍地还回来。 就在卓飞恶狠狠地想着时,忽然王挫扯着嗓子嚷嚷起来,道:“师傅,我看那赵溍分明就是在欺负咱们,要不要徒儿去把这破门给劈了,帮您老开路?” 两个把门的亲兵闻言,登时吓了一跳,纷纷挺枪警备,生怕这个又黑又矮的蛮汉胡来。 “劈个屁!走,咱们去西侧门,为师今天倒要看看赵溍老儿想个玩什么花样!”卓飞愤愤言道,接着一拨马头,率先向经略司西侧而去。 .......................................................................... 与此同时,广中经略司大门背后。 “经略大人,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过火了?那小子可是个......”方兴一脸忧色地言道。 赵溍捻须微微一笑,言道:“方副使勿忧,吾想过了,这小子远道儿而来,必是有求于咱们,否则咱们晾了他这些日子不理之后,他为何还要厚颜登门来访呢?嘿嘿,既然有求于咱们,那让他受点儿委屈也是应当的嘛。” 方兴觉得赵溍分析的有理,点了点头,可还是忧心忡忡地说道:“即便如此,可这......这毕竟远来是客不是......。况且转运使赵淇和市舶使吕英似乎都对此子刮目相看,咱们如此怠慢于他,似乎不太妥当......。” 赵溍轻轻摆手,说道:“方副使多虑了,本官已查探清楚了,那吕英是因为了此子六徒梁顺,也就是那个侍奉官家的小太监之故,方帮他出头。至于赵淇则纯是因为仰慕此子的才学,方示交好之意。咱们今日虽然驳了这小子的面子,但也是公事公办,又有何不妥,谁敢指摘你我?” 赵溍说的有理,这天底下本来就没有大官上赶着去接见小官的道理。出门迎你是给你面子,不迎你也是道理嘛。 而方兴也明白赵溍给卓飞来个下马威的苦心,因为那小子确是有些年少轻狂,全不按官场礼节来办事儿。你说你一进广州城,就捅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而咱们经略司好心帮你收拾了手尾,那你本该对咱们感恩戴德才对。可你倒好,全不知早些来拜谢经略大人,反而是缩在马府称病不出。当然了,你若是真病了那还说的过去,可你却大摇大摆地在蕃市闲逛,还与人争执,这又哪里像是个生病的样子了。唉,如此不敬,也难怪赵经略心生不忿了。 方兴能体会赵溍的心情,也觉得赵溍有万分的理由来给那少年知州一个下马威,可是......可是方兴这心里却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么做,到最后吃亏的恐怕还是自己这边儿啊! “方副使,莫要多想了,咱们还是回亭中继续下棋吧。” “下棋?”方兴一愣,抬头望向赵溍,只见对方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醒悟赵经略这是还要继续给那小子施威啊。 方兴哀叹一声,摇头苦笑,道:“经略大人真是好兴致好定力,方某自愧不如,这盘棋只怕是要输定了啊。” “哈哈哈!方副使且宽心,吾这也只是想压一压他的气焰,让他明白主客之别罢了,吾自有分寸。走走,咱俩只管下棋,不怕那小子能翻了天去。” .............................................................. “卓知州,我家大人与方副使已在园中等候多时了,请大人随我来。”卓飞驱马来到西侧门后,一名亲卫头目便迎了上来,态度颇恭敬地说道。 卓飞虽然颇有怨气,却也只能忍得,点了点头,翻身下马,抬步迈进侧门,可还没走两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道:“经略使司衙门乃是机要之地,人多噪杂,还请诸位将军在此地稍后。” “什么!老子就要跟着我师父,我师父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谁敢拦我!”王挫大怒,一抡手中双斧,厉喝到。 守门的赵溍亲卫见状,也不甘示弱,纷纷抽出兵器相对,半点不让。 卓飞眉头再皱,问道:“尔等的待客之道,莫非是赵经略教导的?” 那名亲卫头目模样儿的家伙闻言,回身一抱拳,对着卓飞一笑,反问道:“卓知州猜的不差,我家大人命小的代问卓知州今日来此拜竭,却不知是因公还是因私?” “哦?因公如何,因私又如何?”卓飞眉头一挑,问到。 亲卫头目一笑,言道:“我家大人说了,卓知州既是因公而来,那尊卑礼仪,上下之分,凡此种种,都当公事公办才对。” 卓飞闻言,当真是忍无可忍,不怒反笑,言道:“什么尊卑礼仪,上下之分,此般种种于我卓某而言全是笑话,赵溍爱见便见,不见就拉倒,只盼他来日莫要后悔才是,走,回府!” 卓飞说完,抬腿就走,而那亲卫头目也不阻拦,只是又朗声道:“我家大人还说了,若卓知州因公而来,那便该以公事为重,昂然无畏,勇于担当,莫以小难而退缩。” 卓飞正要迈出西侧门,一听这话,忽然又停住了,扭头望向这名亲卫头目,冷笑着说道:“照你这么一说,我这一走,便是胆小畏缩了么?” 亲卫头目闻言,只是一笑,却不答话,但那神情却是一副你为何明知故问的样子。 卓飞见状,嘿嘿冷笑一声,道:“好!既然赵溍老儿这么说了,那本官要是不进去闯一闯他的龙潭虎穴的话,那到还真的显得我胆怯了!” “恩师,何须意气......”吴天凑上来小声地劝阻到。 卓飞摆了摆手,打断吴天说道:“天儿勿忧,那赵溍老儿故弄古怪,为师若是不去,到让人家见笑了,尔等莫在多说,且在此处耐心等着便是。”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单刀赴会 卓飞说完,又斜睨着望向那亲卫头目,嘿嘿一笑,豪气徒生,朗声道:“管他赵溍摆下的是鸿门宴,还是龙门阵,那本官今日都要单刀赴会了,行了,赶紧前头带路吧!” 亲卫头目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转身先行。 王挫见师傅真跟着去了,心中总觉得担忧,却又无奈,只好大喝一声道:“那小子听好了,我师傅要是有何闪失,那咱们就屠光了你这经略衙门!来人,把这经略司给我围起来!” 一声令下,近千亲卫分头行动,竞真个开始把广中经略司衙门给围了起来,各门都有重兵把守不说,四周巷道里还有亲卫奔马巡街,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入,惹得各路人马惊讶莫名,议论纷纷。 王挫这招儿一出,广中经略司的亲兵也是大惊失色,赶紧关闭各门,就连弓手也登上了墙头,严阵以待。而广州各部禁军很快也得了消息,更是吓得半死,因为若要被人家在城中将经略司衙门给端了的话,那简直就成了天方夜谭了! 一路长官要是出了事,那广州诸军谁也逃不了干系,各部禁军害怕担责,纷纷赶来解围,但到了地头儿之后,各部禁军却皆不敢擅自和梅州卒开仗,这一来是因为梅州卒的威名已经深植他们心中。再来也是因形势不明,各部将军怕打起来之后不但不讨好,恐怕反而会落得个挑起内讧的罪名,是以一时无奈,也只能在各路口与梅州卒相持而立。 不过还好,广中经略司很快就派人传令各部稍安勿躁,说这般动作只是为了警戒安全而已,并令各部禁军散去,莫要大惊小怪。 当然了,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后话,而现在我们的大猪脚儿卓飞正跟着赵溍的亲卫头目在西园中闲逛。 冬日犹见暖阳,实令人的心情不由得不好,而西园风光更是广州之首,假山小溪,苍翠绿荫,可谓是三步一景,十步一画,满园皆是雅致。 卓飞左瞅瞅,右看看,于美景之前,几度驻足,摇扇轻吟,虽然吟的声音太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但是他那副陶醉的模样儿,已令赵溍的亲卫头目哭笑不得,心说我看这位知州既不是来赴鸿门宴的,也不是来闯龙门阵的,这整个儿就是来踏青游园的嘛! “我家大人和方副使就在前面,卓知州请沿此花径穿过竹林便可看到,小的就不奉陪了。”亲卫头目将卓飞带到一片竹林之外,忽然躬身说到。 卓飞一看,只见面前竹林茂盛,唯有一条花径通向竹林深处,看上去甚是有情调,当然了,此刻在卓飞看来,却也有些恐怖。 “竹木婆娑,曲径通幽,端地是令人诗兴大发也。唔,赵经略统军多年,与士卒食同釜衣同裘,想不到还能不改雅致本色,难得,难得啊......” 卓飞话是好话,乍一听上去像是在赞赵溍,可他这种拖着长音的语气却连没什么文化的亲卫头目都知道他这绝对是在拐着弯儿的骂自家大人附庸风雅呢! 亲卫头目实不知该如何接话反驳,又想到自家大人在交代命令时,还特意叮咛自己对方能言善辩,所以万万不要和对方多做口舌之争,是以这小子无奈之下只好把脸一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冷冷地言道:“知州大人请吧,二位经略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不急,不急,你看着竹林茂密,幽深不知尽头,本官也是知兵之人,我跟你说,这若是在战场上的话,那讲究个逢林莫入,其实非但要莫入,就是走路都应该离它更远一些,以免有伏兵杀出,打咱们个措手不及!嗯,还有,若是逢秋冬天干物燥之时,那这林子就更不能随便入了,否则一旦敌军纵火,那就是全军覆灭之祸了!再者,这树林也分多种,大木高壮而不易燃,矮树易燃却威嫌不足,唯有竹林却是既高大,又易燃,若陷其中,那必是灭顶之灾也,当然了......” 亲卫头目被卓飞这一套套儿的兵法搞得是头晕脑胀,再也忍耐不住,说道:“若欲拜见我家大人,唯此一路能达,卓知州若是不敢进去,那大可就此止步,打道回府去也。” “非也,非也,本官怎会胆怯,若真要对吾不利,那怕就只是尔一人,便绝不是本官所能应付的,又何须在林中藏伏兵那么麻烦。”卓飞摇头晃脑地说到。 “那大人为何还不移步”亲卫头目没好气儿的说到。 “本官只是觉得赵大人统兵多年,却仍轻易将自己陷入死地,这份胆气......啧啧,算了,这个太复杂,说多了想必你也不会明白,不说了,不说了......。”卓飞一边摇头,一边抬步向竹林里走去,转眼间便消失在竹林之中,只留下亲卫头目一脸委屈地站在原地,心中疯狂地呐喊着...... 你不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我听不明白呢!你这不是在欺负人么!呜呜呜...... ....................................................... 卓飞留下亲卫头目独自在风中凌乱,悠悠然地沿着花径向前,约莫走了五十几步,眼前景物便豁然开朗起来,微风习习,流水淙淙,假山石潭,凉亭花榭,竹林环抱之中竟能有如此美景,实令人不胜欣喜,而马大公爷的广东经略司衙门若和人家广中经略司的西园比起来,那......那简直就和茅房差不多了。 美景绝伦,难以言喻,直令卓飞好不唏嘘感慨,恨不能掏出相机,将眼前这一切全都拍下,想必就算不能上明信片,但是当个电脑桌面还是没啥问题的......唔,只是那凉亭之中的两个老头生的好不猥琐,端地是大煞风景,惹人生厌,要是......要是能换成我和珂妹的话,那就......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卓飞思绪飘飞,傻乐了好一阵儿,这才回过神儿来,又一分手中折扇,一步三摇地向着凉亭走去。 “方副使,尔这颗白子孤军直入我腹地,搅动生事,毫无沾些便宜便罢手的自觉,莫非就不怕当真激怒了我,遣大军围杀于尔么?” “赵经略此言差矣,此局吾颓势已成,好不容易才攻入尔心腹所在,又岂有不行险一搏之理?” “行险一搏固然勇气可嘉,然这颗入腹白子的退路已被我截断,其若欲求活,不委屈求全怕是不行了吧。” “哈哈,赵经略所言甚是,你看我这下一手棋可不就是不得不忍了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方副使的雅量果然要比那些毛头小子强的多了。” 亭中两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打趣,浑没将已悠然晃进亭中的卓飞当一回事儿,就好像旁边没多出来个人似的。 卓飞虽然会下围棋,但也仅仅只是知道规则,不会乱下而已,不过这也无妨,因为就算他不精棋道,但也能听出来这两个猥琐的老头儿压根儿就不是在讨论棋局,而是在肆无忌惮地指桑骂槐啊! 卓飞嘿嘿一笑,一分折扇,风骚地摇了两下,突然感慨地言道:“原来识时务者便是俊杰,那天下俊杰当何其之多也,死鬼吕师夔算是一个,蒲寿庚也算是一个,凡此种种,放眼神州,还真是数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背祖忘典,委身事虏之人遭天下唾骂,又岂可称为俊杰,无知小儿莫要颠倒黑白。”赵溍一边将一颗黑子重重地打在棋盘上,一边训斥到。 卓飞眼睛一眨,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说道:“原来背祖忘典委身事虏之人是算不得俊杰的,那却不知见敌攻来,自知不敌,便赶紧弃地弃城,望风而逃者,能不能算是识时务的俊杰呢? 赵溍脸皮抖了一下,淡淡说道:“自知不敌,退而保存实力,虽不算是俊杰,却也有情可原,总好过莽夫以卵击石,去自寻死路。” “哦,原来如此,那从江西退到广南,任由敌虏长驱而入梅关,连下数城却无力阻拦者,能不能算是俊杰?而任由百姓呜呼哀嚎,万民沦而为奴,却仍能熟视无睹,反倒稳坐家中悠哉行棋者又算不算是俊杰乎?” 卓飞猛地一合折扇,不屑地反唇相讥,句句质问都是在揭赵溍的伤疤,毫不留情。 赵溍闻言,一张白面登时憋成了紫红色,以他的身份地位,那还真是没试过被人如此羞辱,直与当面掌掴无异。 赵溍大怒,本欲发作,却见方兴忽然把一颗白子打在棋盘上,同时淡淡言道:“观棋不语,方真君子也。” 赵溍闻言,忽然冷静了,知道对方是因自己无视他的存在,所以心中不爽,这才故意激怒自己,好让自己跟他辩论。 素闻此子能言善辩,老子才不和你一般见识,就晾着你,看你又能怎地!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识时务 赵溍想明白了,于是咽下怒气,不再言语,专心下起棋来。 可卓飞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你不说话,那是正中他意,只听这小子又故作惊奇地小声嘀咕道:“啧啧,竟然骂不还口,如此雅量,当真是惊人之至,却不知若挨了打会不会还手?” 赵溍一听,差点儿没把鼻子给气掉了,心说你莫非还敢打老子不成!这还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赵溍很想借机发作,可人家那是在自言自语,又没真的打你,那你又能指责人家什么呢? 方兴见卓飞如此惫赖,心中着实想笑,却又怕经略大人面子上挂不住,是以只好盯着棋盘,苦忍。 赵溍见方兴一副忍得很辛苦的样子,更是又好笑又好气,无奈之下,只好重重一哼,又开始下棋。 卓飞见把赵溍气得半死,心中甚是快意,又开始自言自语道:“观棋不语就是真君子了么?嘿,要我说这当真君子又哪儿有当个真小人好呢?小人可以快意恩仇,君子却要瞻前顾后,好不爽利,纵观千年,凡君子者多半不得好死,而小人之中却福寿连绵者颇众。当然了,依我说活的最惬意的还是伪君子,这般人物,即得君子之名,又享小人之利,整日里道貌岸然,以正义自居,内地里却是个龌龊卑鄙之徒,一人两面,直令旁人防不胜防也。” 方兴一听,鼻子也差点儿气歪了,心说我不过就是提醒你注意言行,莫要真的激恼了赵经略,本是一片好心,可我咋听你这意思是竟把我当成了道貌岸然的龌龊卑鄙之徒呢? 疯狗,这绝对是一只疯狗!逮谁咬谁,惹不得,惹不得! 方兴也颇为不爽,再不言语,盯着棋盘自己生闷气去了。 至于赵溍则完全不明白卓飞说这么一大通君子小人的作甚,本想不搭理他继续下棋,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地不屑言道:“君子也罢,小人也罢,百年之后自有公论,又何须太过在意。” “善,大善!这位......这位老伯此言果然是真知灼见,小子受教了!”卓飞一边说,一边长辑到地,一副好学感恩的模样儿。 赵溍和方兴见状,皆是莫名其妙,对望一眼,实在不明白这少年知州的态度为何突然来了个大颠倒。而赵溍更是暗忖到:莫非这小子突然想明白了,打算改口向我示好,所以才随便找个由头说事儿么?只是......只是你这由头儿找的也太过于牵强了点儿吧?还装傻称我为老伯,咳咳,依我看这臭小子根本就是全无诚意嘛! 赵溍以为卓飞是打算借机下台阶了,那是因为他当真不太熟悉卓飞的为人,而还没等他的心思转完,就见卓飞嘻嘻一笑,又说道:“不瞒这位老伯说,小子也觉得是好是坏,那留与后人去评说也就是了,这人活着就是为了图个舒坦,以卵击石的那是莽夫,看不清形势的那是蠢材,总之身为俊杰者就只顾着眼前就好了,否则若连命都没了,那后世人再多夸赞,又于己何益哉?啧啧,老伯英明,这后人的评论,确是不用太过于在意的。” 赵溍闻言,一张白面噌的一下又涨的通红,心说这小兔崽子哪是要向我示好,这分明还是拐着弯儿在骂我自江西败退嘛!奶奶的,这大势所趋,既然打不过人,我不退守又能怎地! 疮疤一再被揭,直令赵溍又羞又怒,可不待他说话,却见卓飞忽然一拍亭中石桌,朗声道:“蛮族入侵,令我家园破碎,凡华夏子孙本该奋起相抗,只惜我朝积弱已久,弊端重重,实难振作,以至于被塞外蛮族打的体无完肤,眼看着就要举国沦丧也!” 卓飞忽然而来的感慨令赵溍和方兴更是摸不着头脑,总觉得这为少年知州的思维跳跃太快,让他们这两个老家伙跟的好累。 卓飞扫了一眼还在装作下棋,其实是在竖着耳朵的两位广中经略使,心中好笑,又慷慨言道:“国现亡兆,实非一人之罪也。然,国现亡兆,亦无一人无罪也!北马渡江,无能为力;帝都陷落,无能为力;福州新都不保,无能为力;泉州闭门不纳,还是无能为力!一退再退,赤县神州转眼将不复存也!嘿嘿,此为国祸,亦是人过,而过不在我族勇力不足,而只在像老伯这般识时务的俊杰太过多矣!” “放肆!尔竟敢......!”赵溍大怒,亦拍案而起,怒目戟指,大声斥责。 不过卓飞不等他骂出口,便更加大声地接过话头儿嘶吼道:“我又有何不敢!想那鞑虏势如破竹,已将今上逼得泛舟南海而无处驻足,而鞑虏必将尾随其后南下,介时吾族恐再无寸土落脚,千年祖居之地便要任人践踏,此何其悲哀也!然,尔等这些识时务者却还如醉梦中,全不知大难临头,逢战之时只知退避,却不知死战取义,还美其名曰为保存实力......嘿嘿,这畏死避战倒也罢了,而明知不敌,保存实力退守倒也好过投敌卖国。然,本公子就不明白,为何尔等这些识时务者竟还要鄙视那些明知不敌,却依然为国死战的英魂,蔑其为莽夫,我呸!难道尔等就不知廉耻为何物吗!” “大胆!尔莫要曲解吾等心意,胡言乱语,成何体统!”卓飞的指责太过诛心,直令方兴也坐不住了,于是起身大声喝斥! 卓飞哈哈一笑,说道:“吾料定敌要入广南,明知不敌,却仍引军往援而无悔矣;而后韶州城陷,吾明知不敌,亦要冒死施展诱敌之计也。不过还好,总算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吕师夔终堕入瓮中,六万大军被我全歼,重新夺回韶州、南雄、梅关,复我广南门户也!嘿嘿,小子今日自述功绩并不是为了炫耀,只是小子想告诉那些识时务的俊杰知道,这识时务虽不失为明哲保身之举,但坚信事在人为方能有驱虏保家的奇迹发生!再者,小子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这一人因遭匪而失珠玉,无力讨还,只能怒而不敢言,郁郁隐忍。而另一人见不平,拔刀相助,千辛万苦夺回珠玉,又亲身欲送归于旧主。然这旧主却丝毫不知感激,反倒是端架拿捏,百般刁难,实不知是出自何等心态也......哼,小子敢问二位老伯,此珠玉旧主可通识时务之道?此又可是常人报恩之道哉?” 卓飞洋洋洒洒地一番措辞,说的是慷慨激昂,有理有据,直令赵溍和方兴颇感羞臊,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既然珠玉旧主如此乖张不通人性,那吾又何必自作多情,二位且留步,不用送了,小子告辞!”卓飞一分手中折扇,边摇边大步而去。 方兴望着卓飞离去的背影,忽然猛地回过味儿来,忙唤道:“不知这珠玉可是产自粤北乎?” 粤北之地就是韶州,卓飞以珠玉代韶州,隐晦地点出自己此来的用意,是为了给赵溍和方兴欲先埋下一个可借着收场的台阶。这不是示弱,而是因为卓飞本就是个生意人,他是不会因自己一时意气而将一桩有可能做成的生意谈崩了的,当然了,既要谈成生意,还要占据主动,还决不能委屈了自己,那这其中分寸的把握,就很是门学问了。 不过卓飞的思维跳跃的实在太快,令赵溍和方兴这两个快生锈的老家伙一时间竟没能想明白卓飞口中珠玉的真实寓意,以至于卓飞都快走进竹林了,方兴才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卓飞暗骂一声,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只是淡淡地言道:“粤北多山,自是珠玉出处,何须多问!” 方兴得到确定答复,顿时惊异莫名,忙望向赵溍,只见赵溍也是一脸不能置信之色地望向自己。 “珠玉被夺不是一两日,为何今日方还?”方兴忍不住又问到。 “珠玉因匪而蒙尘,若不擦拭干净又怎好送归于旧主,小子见二位也似雅人,为何竟不明此理哉?”卓飞仍不回头,只是侧脸反问。 这话回得古怪,不过赵溍和方兴却是听明白了,卓飞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说虽然我帮着你们夺回了韶州梅关一线,但却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了,若不整饬好,又怎么能随便归还呢?至于他最后那句雅人之说,则是在暗讽自己二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竟问废话。 想想也是,人家跑来归还韶州,不管是出于何等目的,那自己恐怕是都难以拒绝的了,既然如此,那还问那么多作甚! 说真的,吕师夔率兵南掠,行奇兵之道,这还真是出乎了赵溍的意料,所以他初时应对稍稍地缓了一点儿,虽然最后还是派出熊飞往援梅关,但终是慢了半拍,以至于处处被动,终酿不治之祸,而后好在有梅州奇兵,不知怎地竟灭了吕师夔的数万大军,还一举收复了失地,可谓是帮赵溍消了灭顶之灾,虽说其后据城不还,有失道义,但总的来说,赵溍还是亏欠人家居多。 第一百五十章 完璧归赵 当然了,失土之责并非小过,赵溍的威望因此而受损那是难免的,至于朝中亦有人以此来攻讦赵溍,虽一时之间还奈何不了赵溍这种封疆大吏,但被人捉住痛脚,说三道四的也不是长远之计啊! 赵溍颇为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因一时意气而来打压这位少年知州的气焰,嗯,最起码自己也该搞清楚人家来干什么之后,才好应对,如今看来自己还真是有些莽撞了。 生意成功与否的基本前提,就是你打算出售的东西是否能让买家无从抗拒,而韶州对于赵溍来说,还真是一件无从抗拒的好货,而为此,他不得不重新检讨自己的态度,不得不委屈求全了。 “哈哈哈!方副使,我早说那梅州知州卓飞是个刚正不阿,忠肝义胆的少年英才,尔却偏偏不信,非要以言语相激试探。如今可好,被人家骂了个痛快,看尔怎地收场!”赵溍一边大笑言道,一边冲着方兴猛打眼色。 方兴见状,好不委屈,心说给人家少年知州来个下马威明明就是你的主意,可这会儿却要我来背黑锅,帮你下台,我说你这也忒缺德了点儿吧! 不过方兴也明白,赵溍这缺德招数,还真算是个转圜关系的妙招,自己若是不配合他,怕是大家都不好收场了。 方兴无奈,只好幽怨地瞪了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赵溍一眼后,这才言道:“梅州知州深明大义,贤名远播,戮力王事,人所难及,本副使于此早有耳闻,今日出此下策,只不过是想要亲自印证一下罢了。而本副使还曾听闻那梅州知州就连往日与己生过嫌隙之人都肯破格重用,足见其是个心胸坦荡,大肚能容的真君子也......咳咳,如此想来,其当能体会本副使的好奇之心才对......。” 卓飞闻言,忍不住暗骂这两个老东西好不要脸,竟然连这种借口都想得出来,这无耻功夫果然直追我那便宜大哥也!唔,如此看来,人无耻则无敌,此言当真不虚也! 赵溍和方兴这算是变相儿地在道歉了,而以他们一路大员的身份,被卓飞逼到这个份儿上,那也算是足够委屈的了。而卓飞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砸场子的,如今自已先下一城,稳占了上风,那自然该见好就收才对。 卓飞猛地一合手中折扇,悠然转过身来,先冲着两位经略使展现了一个他那招牌式的微笑之后,这才抱拳躬身,无比恭敬地言道:“下官卓飞,拜见二位经略大人,小子素来顽愚,实当不得二位前辈如此谬赞也。” 赵溍哈哈大笑,言道:“过谦了,过谦了,卓知州年少贤良,又何来顽愚之说,今日我二人一时童心忽起,是以怠慢唐突了卓知州,实是惭愧,还望卓知州莫要怪我俩为老不尊才好。” 卓飞闻言,笑的更灿烂了,又摇头言道:“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而眼见之事有时亦未必可以尽信,倒不如反其道一试来的真实可信。二位前辈费心布下试探之局,足见对小子的看重之心,如此厚爱,小子敢不领情乎?” 赵溍闻言,颇为尴尬,也不知卓飞这话是不是在存心讽刺自己。而方兴也是哭笑不得,忙干咳一声,又笑着说道:“哈哈哈,卓知州果然是胸怀广阔之人,来来来,外间风大,卓知州且入亭叙话才是。” 卓飞微微一笑,忍不住腹诽到:这凉亭又无墙壁,亭内亭外还不是一般风大,又有何区别?而对方身为一路副使,却也失态至此,那么看来自己投出的这颗归还韶州的炸弹,还真是威力十足的嘛! 一入亭中,三人坐回石桌,卓飞说了半天也觉得口干舌燥,见桌旁放有茶果,当下也不客气,自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赵溍见状,笑言道:“都言卓知州为人洒脱不羁,今日一见果然是真情真性者也,甚好,甚好!” 老东西的一听说哥有意归还韶州,立刻就换上了一副谄媚相儿,而哥也从不识时务者一下子就变成完美人士了,啧啧,变脸比翻书还快,哥真是鄙视你! 卓飞先腹诽了好一通儿,这才微微一笑,言道:“赵经略谬赞了,不过下官确是个不善作伪之人。” 卓飞说这话时,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而方兴闻言,则更是暗自鄙夷,心说你这家伙若是不善作伪,那又是如何将吕师夔诱而歼之的? 想归想,可方兴还没蠢到真的去反驳卓飞,只见他反倒是捻须欣慰一笑,言道:“卓知州少年英才,更有赤子之心,纯真质朴,天性忠义,于此国家危亡之际,犹显珍贵也。” 唉,你说哥是个少年英才那也罢了,赤子之心也勉强,可什么纯真质朴,天性忠义,哇靠,你确定你夸得人真的是我么?我说你这该不会是在用反语骂人吧! “既然二位前辈皆如此欣赏小子,那小子也不能让二位前辈太过失望了,也罢,不如小子和二位前辈先谈公事之后再叙私谊可好?” “好!痛快!卓知州尽管明言便是。”赵溍一拍大腿应到。 卓飞点了点头,收敛笑容,沉声言道:“二位经略大人,鞑虏势强,今已成三路大军并进之势。福建陷落,逼得官家与朝堂诸公不得不泛舟入海,狼狈南迁,只剩下文帅还在苦苦支撑,但想必也难以持久也。至于广西战事亦是不顺,马暨已失静江身死,广西防御全线崩塌在即,而今放眼天下,唯有我广南二路尚有一拼之力尔。 此次下官擅离辖境,私自前来广州,实是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其目的主要是为了代广东经略司正使马俭与二位经略大人达成攻防联动协议,以便来日能众志成城以共抗南下之虏也,此乃关乎生死存亡之事,还望二位大人能鼎力相助也!” 探讨联合抗虏事宜,这本就是卓飞出访广州所打得旗号,赵溍和方兴对此毫不意外,相视一笑之后,赵溍便正色言道:“卓知州所言正是,如今战事危急,吾等正该齐心合力,共卫家国,却不知马经略有何见教?” “不瞒二位大人说,下官来此,是有三件事要办,其一便是为了完璧归赵,二来是为了达成联防协议,三来则是送上一份大礼,至于第四嘛,那就要看看二位经略大人愿不愿意帮一点儿小忙了。”卓飞摇着折扇,笑眯眯地说道。 果然还是有求于我。 赵溍眉头一挑,不动声色地问道:“还请卓知州细述一二。” 卓飞点了点头,正色道:“二位经略大人,这福建、江西一溃,则我广东、广中的压力必会大增,我广东经略司护卫循、梅二州安全,已是疲累至极。而韶州、南雄、梅关,此为岭南之正门,上次虽让吕师夔奇袭得手,然若能小心提防的话,那以梅关之险,当可据胡虏于岭北矣!再者,韶州、南雄本是坚城,若无内贼,则轻易难下也。而今,此二城当已重新修缮完毕,民心也渐趋于安定,当可完璧归赵矣。” 卓飞说了半天,其实这番话的中心思想就是说鞑虏眼看着就要大举来攻了,那光靠我们广东经略司是守不住那么多地方的,所以我们打算把韶州、南雄、梅关都还给你们广中,让你们自己去守好了。 卓飞的话很是直白,也很是坦诚,坦诚到在官场厮混了一世,早已习惯将一句简单的话都要拐上三四个弯儿来说的两位经略使大人好生地不习惯,皆暗想到:人人都说这位少年知州,能言善辩,智计无双,精明到了极点,可是......可是这完璧归赵,本该是天大的人情,可他这话怎么听着一点都不像是来卖人情的,反倒像是来卸包袱的呢? 赵溍望了同样苦思不解的方兴一眼,迟疑着说道:“此一关二城本就是我广中辖境,一时调动失策,不想便为鞑虏所趁,要不是马经略和卓知州见机相救,那恐怕就要祸事了。 嗯,广东经略司草创,守土之责已是颇重,今日欲将这一关二城完璧归赵,那我广中经略司自是责无旁贷也,卓知州回去之后,请代吾多谢马俭马经略才是。” 或许是受卓飞感染的缘故,赵溍的这几句话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坦诚了,而他这番表态也令卓飞重新审视起了他,觉得这老东西倒也不算太虚伪。 卓飞点点头,言道:“既然这条说妥了,那就请赵经略尽快委任可靠之人领军前去接管韶州一线好了。” 居然这么简单? 方兴见卓飞三言两语就归还了韶州城,就像是归还了一块儿豆腐那般的简单,完全没有趁机要挟点儿什么好处的意思,这份洒脱从容,就像......就像......就像是有点傻似的......咳咳,这里面该不是藏着什么大阴谋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联防联动 卓飞的行为和传说中的精明形象大相径庭,方兴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一度对方的君子之腹了。于是,他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卓知州,我广中尚有大军驻扎在英德府,若是以鸽书传令,那五日内当可赶至韶州接管城防,却不知妥否......?” 卓飞微微一笑,点头言道:“妥,鞑虏净空了江西福建之后,必会火速南下,时不我待,咱们的动作自然是越快越好。唔,对了,如今主持韶州军务的是梅州签书、事义兵总督蔡蒙吉,下官相信,广东经略司的军令如今应该已经传至他处,所以二位经略尽管派兵前去接手好了。” 竟然连军令都已经先行传达了!这份殷殷诚意,实是令赵溍和方兴大为惊讶,对望一眼,心中颇不是个滋味。 虽然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仍令赵溍疑虑重重,但无论如何,赵溍都没有拒绝接受的理由,于是微微一笑,言道:“卓知州且放心,稍后吾自会传令下去,尽量在五日内交接韶州城防便是。至于南雄和梅关,当也赶在十日内全部交接完毕,如此可好?” “如此甚妥!二位经略大人用心王事,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实是下官之楷模也!” 卓飞习惯性地随口送上的一句高帽,还真让这两位已经见惯听惯了卓飞蛮横霸道行径的经略大人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于是难免对卓飞的印象略有改观,开始觉得这个娃娃知州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赵溍捻须微笑,言道:“卓知州见笑了,想吾等只是行份内之事罢了,又何敢以典范自居也。唔,对了,不如卓知州再来说说我二路兵马到底该如何进行联......联......。” “是联防联动!”卓飞接口,又言道:“鞑虏三路进军,其中西路军攻打广西,暂且不提,而其中路及东路大军合计兵马怕有四十万之众,若梅关和梅州不能守,那仅此二路大军便足以横扫我广南矣!不瞒二位经略大人,我广东正在大肆招兵买马,编练新军,然即便如此,恐兵仍不足以与敌抗衡,是以,马经略希望能和二位经略大人达成联防联动协议,若敌只攻梅关,则我连平守军必将往援。而若敌来攻我梅州,却不须广中调动大军往援,只请二位经略大人在我调走连平至和平一线的守军后,能派戍卒进驻,帮我广东看住连平,以防鞑虏以奇兵翻山突进也。当然了,若是有鞑虏孤军窜至惠州境内作乱,那也请广中派出援军支应一二,不知二位经略大人以为妥否?” 卓飞的提议是很科学的,而且在赵溍和方兴看来,这提议对他们简直就没有半点害处,因为鞑虏若是南来,广中经略司的唯一重任就是死守梅关,最不济也要守住南雄和韶州,而连平县在循州境内,是广东经略司辖境中最靠近韶州梅关一线的地方了,广东经略司愿意在哪里驻守大军,那必要时刻,确是可速援梅关,如此一来,梅关当可万无一失也! 友军的如此保障,实在难得,而至于对方所要求的回报,却是少的可怜,只要求在梅州被攻时,自己派些兵卒去帮他占住连平,不要让鞑虏有机可趁罢了。想想看,连平、和平二县虽与江西接壤,但隔着重重大山,就算真有鞑虏来攻,那至多是遣奇兵突袭,又能有几多兵马,自己随便将英德守军调去少许,也就足够看门了,而至于什么鞑虏窜至惠州作乱云云,那更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状况,广东经略司将此事提出来,那也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赵溍和方兴对望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因为广中经略司刚在韶州之战中损尽了精锐兵马,虽说如今已有了些起色,但是能不能凭险挡住鞑虏南下的大军,那赵溍和方兴还真没有太大的把握,而如今广东经略司愿意协防,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马经略果然是高瞻远瞩,这联防联动之议甚妙,吾又岂有不应之理,卓知州请代吾回复马经略,就说若是梅州有事,那我广州卒必协守循惠二州,以绝梅州后顾之忧也。”赵溍语气坚定地说道。 卓飞大喜,一合折扇,言道:“好!如此一来,当令鞑虏难行逐个击破之计也!经略大人英明,下官代马经略先行谢过了。” “哈哈,这本就是互惠互利之事,卓知州又何须言谢也。”卓飞等于是连送了两个大礼包,这份诚意,令赵溍颇为感动,于是这说话也愈发地坦诚起来。 方兴身为经略副使,也对这卓飞的联防协议很是赞赏,不过他更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只听他问道:“卓知州,方才你说广东经略司正在招兵买马,编练新军,却不知规模几何?这所需银两粮草,又是如何而来?” 卓飞一愣,想了想,最后还是正色说道:“此等军机,下官本不敢乱言,不过二位经略大人也是国之重臣,忠心可昭日月,想必下官就算破例告之,那应该也是无碍的,只是还请二位大人切勿外传才好。” 赵溍和方兴很理解卓飞的顾虑,因为这兵力多寡一向是军中最敏感的机密,轻易不能外传,所以卓飞的小心非但没让他们不快,反而越发地欣赏卓飞了,觉得这个嘴上还没有半根毛的少年知州,却是个老成可靠之人。 赵溍和方兴忙不迭的应了,卓飞也不再隐瞒,轻声言道:“二位经略大人,我广东如今已募得三万余新军,无一老弱,皆是体健有力者,操练三月,当可成军,只是乱世之中,民多不饱暖,这体健无疾者甚是难觅,所以也不知何时才能募够十万新军也。” “十万兵!” “这么多!” 赵溍和方兴齐声惊呼,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十万兵听着不少,其实用来抗虏也不过勉强够用而已,二位大人为何......?”卓飞一脸不解二人为何大惊小怪尔等样子。 赵溍和方兴对望一眼,心说编练十万新军,这得花多少钱啊!自从韶州大败之后,自己这个月到处抠吧,绞尽脑汁,这才勉强募了一万多兵马,结果还让你这小子给打飞了三千马军......唔,虽说张镇孙招抚那些马贼也没花多少钱,但是就光是给他们配甲械的花用就已经够让人头痛的了啊! 广东经略司竟然有钱重新装备十万新军,这让赵溍实在是嫉妒的眼红,于是忍不住又接着问道:“卓知州,这新军与旧卒到底有何不同之处,怎地竟要新募十万之多?据吾所知,这广东经略司虽然派出了十几万勤王之师,但并未伤及元气,少说也该有二三十万兵马剩余,为何还要......?” 卓飞摇摇头,言道:“经略大人说的不错,我广东四州若把禁军、厢军、义军加在一处,那少说也有三十万兵力。然,经略大人也该明白,这旧军多积弊,且老弱不齐;而旧卒则多有痞性,油滑惰怠,而吾等虽然也在尽力整饬旧军,但牵一而动百,总是不及调理新军来的轻松利落,而时不我待,所以这些旧军旧卒也只能慢慢地去调理了......咳咳,正所谓兵贵精而不贵多,日后我广东还是要走那精兵救国之路也。” 精兵救国?谈何容易!何谓精兵,那不是光把个人质素练上去就行了的,这里面还有甲胄、兵刃、器械、将士齐心,相互配合,先进战法,甚至优渥的伙食等等一系列的因素,这缺了那样儿恐怕都难称为精兵啊! 赵溍和方兴都详细地打听过梅州卒大破广州三千马军的经过,知道梅州卒的战力恐怖,而方兴更是亲眼见过卓飞的亲卫队,这无论是从装备,还是精气神儿,卓飞的亲卫都给方兴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是以,他也忍不住言道:“吾观卓知州的亲卫训练有素,军姿威武,个个皆是百里挑一的猛士,确是精锐非凡,且多是少壮之士,莫非......莫非这些精兵都是来自广东经略司编练的新军之中么?” 方兴此言其实也就是试探一问,甚至还有些说反话的意思,因为卓飞说旧军都不堪用,所以方兴就忍不住地想问问卓飞他的亲卫又都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呢? 卓飞虽然听出了方副使的言外之意,却也不去计较,毕竟自己出世至今也不过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这就难怪人家会怀疑自己了。 “方副使一语中的,这些儿郎正是下官两个月前新募来的青壮,略加操练,以作看家护院之用。”卓飞笑嘻嘻地说道。 方兴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感叹到:“以一千亲兵来看家护院!还俱都是些精锐虎贲之士......啧啧,卓知州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养兵不易 谁知卓飞闻言,却摇了摇头,淡淡言道:“这......这个说来倒是惭愧,其实下官当初为了开办梅州钱庄之用,总共是招募了四千青壮的......” 方兴闻言,更是无语,而赵溍则讶然问道:“四千!四千皆是这般质素么!” 卓飞点点头,淡淡地说道:“赵经略所言甚是,这四千青壮都是在一起操练的,质素自然不会相差的太多。” 赵溍和方兴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也难怪,两个月的新兵便有这般质素,此骇人听闻之事真乃古来未得闻也! 赵溍和方兴一时无语,而卓飞察言观色,很是得意,知道自己的话又把对方给震住了,于是也不吭声,由得对面这两个老头先胡思乱想一阵儿去。 过了许久,赵溍还能继续装着矜持,而作为副手的方兴却不得不在自己顶头上司的目光示意下腆着脸开口询问道:“卓知州,这两个月的新军竟能精锐致斯,实是前所未见,莫非......莫非是有什么练兵密法,却不知......不知卓知州可否......可否见告一二......?” 方兴支支吾吾地问完之后,整个一张老脸都彻底地红透了,自己都强烈地鄙视着自己的行为,心中更是把赵溍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骂了一遍。 不得不承认,这古人的观念和现代人还是有些区别的,因为这事儿搁在现代人看来,那叫做不耻下问,是值得表扬的行为。可是,这事儿在方兴这种最重视理学的南宋文人看来,那简直就等于是在讨要人家家的祖传秘方,而且还是仗着自己官儿大的逼讨行径,而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那自己的名声就算是全毁了啊! “要说练兵密法也确是有的,方副使既然相询,那稍后下官自会全盘奉上,只是......” 全盘奉上? 又这么简单! 赵溍和方兴实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说是这种神奇地练兵之法,哪怕是一味药或者一道菜的配方,那都会被主人视为珍宝,多半都是不传之密,总要定下些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徒之类的规矩。 可这位卓知州,竟然......竟然随口就给应下了? 天呐,这真是梅州来的那位卓知州么?传说中他不是个精于计算,总是喜欢以商贾自居的家伙么?可是......可是你见过哪个商贾这么喜欢白送人东西的呢?韶州送了,练兵密法送了,这接下来似乎还有大礼要送啊!是什么呢?好期待啊...... 赵溍和方兴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卓飞,不过却越看越觉得这傻子知州顺眼,不,是可爱了......。 “赵经略?方经略?您二位......”卓飞见两个老头突然之间石化,心中好笑,装作不解地唤道。 赵溍和方兴回过神儿来,自知失态,而为了掩饰尴尬,赵溍忙说道:“卓知州慷慨无私,实令吾万分感激,而方才卓知州似乎欲言又止,却不知可是还有什么难处?” 卓飞缓缓摇头,说道:“练兵密法好说,只是恐怕即便吾奉上了练兵密法之后,但广中经略司也难付诸实施,若是画虎不成,那......” 画虎不成反类犬。卓飞的话没说完,但是赵、方二人都听的明白,赵溍讶然追问道:“却不知此言何解也?” 卓飞望了望赵溍,又望了望方兴,最后言道:“这练兵密法虽好,却需以奖惩、饭食、教谕诸事相辅,而本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之准则,是以......是以这练兵花费,也颇不菲也!” 练兵要花钱,这个道理毫不稀奇。而若想练就一支精兵,那想必也会花费的更多,对于这一点,赵溍、方兴还是有心理准备的。而若能练出像这少年知州那种一打三,还分毫无损的亲卫强兵来,那就是花上再多的钱,这咬咬牙也是能接受的啊! 钱是小事,只要你小子不藏私就好,赵溍和方兴心头稍松,相视一笑,而方兴又忍不住笑问道:“卓知州多虑了,我广中虽然因多战而财枯,但若是四处腾挪一下,当还可凑出十万八万的新军来的......唔,对了,不知若想练出好似卓知州麾下那一千儿郎般的精兵,到底所费几何也?” “哦,既然有钱,那就好办事儿了。”卓飞笑眯眯地言道,然后又扳着指头开始算到:“招募一名青壮,需先付十两银子的安家费,而甲械配齐也约莫要二十两,然后勉强成军之后,这每日的操练极为辛苦,所以饭食是万万不能马虎的,一日三餐必须管饱,还要保证一顿肉食,那按月计算下来,每月怎么也得二两纹银才够,而一年少算也要二十两,至于这月饷倒是可以少给点儿,但怎么也要五两才能激励士气吧?所以这么一算,养一个兵每年最少也要花费近百两......当然了,若是兵源充足,那安家费倒是可以省下的,而甲械什么的也不必年年开销,若是实在没钱,那伙食稍差点儿也不是不行,这月饷似乎也可以再减点儿,只是若减的太多,那可就难以保证士气了......。” 卓飞扳着指头,算的很是仔细,而且还设身处地的为人尽量省钱,可就是这样儿,那也把赵溍和方兴听的脸都绿了,心说就算是这么算,那练一个兵出来少说也得六十两纹银,而一千个兵就是六万两,一万个兵就是六十万,十万个兵就是六百万......天呐!我全路的税赋一年倒头儿至多也就是这个数目啊! “这花销未免......未免也太多了点儿吧!”方兴尴尬万分,很是为自己方才说了十万八万那个数字而感到后悔。 谁知卓飞闻言,却又拼命摇头,说道:“不多,不多,这才是基本花销,这大头儿还没算进去呢!二位经略有所不知,这欲要兵效死,那首先就要兵无后顾之忧,所以这阵亡或是重伤的抚恤是不能省的,而我广东经略司列出的抚恤价码是凡阵亡者一百两,重伤者等同,而半伤五十,并由使司安置新职也。” 死一个一百两! 赵溍和方兴的脸色开始由绿转白,心说这随便打一仗,又有哪次不是死上个万八千人才收场的,一个一百,那就是一百万两,我说你们广东的钱也忒不值钱了吧! “这......这般抚恤,确是......确是前所未有之高也!”方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只能干巴巴地附和到。 卓飞闻言,也是连连点头,言道:“唉,所以说啊!这兵真是死不起的!所以我广东也定下了一条规矩,那就是逢战之时,为将帅者当先求活,再求胜,而引军惨胜者非但无功,反而有过,是要受罚的。而日后还要成立观战司,专门用来评估将帅战时的指挥是否得当,伤亡比例是否合理,凡此种种。” 赵溍和方兴彻底无语,心说广东经略司连什么观战司都想到了,这还真是别出心裁,异想天开之举啊!不过听起来貌似也有一番道理,这么贵的兵,死一个都心疼啊...... “广东经略司此创举,方可谓是爱兵如子也!”赵溍忍不住感慨了一下。 卓飞嘿嘿一笑,说道:“正是如此,正所谓将心比心,将帅愈是惜兵,兵反而愈愿效死力也。当然了,光有效死之心还不够,新兵若想迅速操练迅速,士气长保不衰,那适宜的奖惩方是关键所在。” “奖惩?”方兴喃喃念到。 “正是,我梅州诸军上两月曾举行了一次技能大比,为各兵划定技能等级,而日后则将按等级发放所有除月饷外的额外津贴,以此来鼓舞士气,并激励士卒上进之心。不瞒二位大人说,此法一出,我梅州诸军实是焕然一新也!” 方兴已经不再在意什么鼓舞士气,上进之心之类的玩意儿了,而他只是喃喃念道:“额外津贴?这又花费几何?” 卓飞闻言,淡淡言道:“一般旧军戍卒的津贴都是以月饷之数为一阶,三阶的特等战兵则可获得三倍于其月饷的津贴。而我这些亲卫的月饷太高,所以只能按月饷的半数为一阶,如今还未有暇正式评阶,是以人人皆领一倍半的月饷,也就是每月十五两纹银。” 赵溍和方兴闻言,真是吐血的心都有了,心说这广东经略司哪里是在练兵,这分明就是在拿钱砸兵嘛!这么砸出来的兵,能不强悍么!难怪能一打三,我说这一个兵钱都够买十个兵了! 十万兵,按着那少年知州的说法,这广东经略司一年少说也要花一千万两来养兵,而且这还不算旧军的,想梅循二州皆多山,出产不丰,而潮惠二州虽较为富庶,但也绝对养不起这么贵的兵,你说他们是从哪儿搞来的这么多的钱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就是钱 “这......这新军所需当真可怖,实是出人意料之外,而......而广东经略司竟有如此雄浑之财势,则更是......更是令人刮目相看也!”赵溍万分费劲儿地道出了心里话,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其实就是想问:你广东哪来儿的那么多钱,该不会是吹牛的吧! “嘿嘿,其实我广东本也没有什么财势,只不过是后来多了一个我罢了!”卓飞笑的分外灿烂。 赵溍和方兴愕然,旋即哈哈大笑,均觉得面前这个少年知州好不有趣,怎地还有人会如此恬不知耻地自夸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家也的确有自夸的本钱啊! 三人笑了一阵儿后,方兴率先言道:“早闻卓知州脱俗不凡,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妙人儿,哈哈哈。” 赵溍也笑言道:“卓知州入世未久,便已贤名远播,实是难得之至。然,卓知州的点石成金之术却更胜于贤名矣!唔,既然广东能因卓知州而富,那卓知州此番来我广中,又岂有不点化吾等之理也?哈哈哈!” 赵溍含蓄地表达了自己想请教卓飞如何敛财的心意,而卓飞也笑着说道:“赵经略说笑了,这点石成金的本事下官是不会的,只不过下官确是有几个赚钱的小伎俩,而二位经略大人若不嫌弃的话,那下官倒也不怕献丑,只是......。” 赵溍说的没错,卓飞敛财的威名已经远比他的贤名出名了,甚至就连韶州大捷的威望,也要屈居敛财威名之下,而广中这二位经略使已是穷怕了,所以此刻一听见卓飞真的愿意传授他们赚钱秘术,赵溍和方兴的双眼都猛地放出了异样的光芒,不过卓飞最后那句欲言又止的“只是”,却又把他俩的心思提到了嗓子尖儿。 赵溍忍不住脱口问道:“只是什么?莫非还有何不妥么?” 关心则切,卓飞见赵溍急的已经彻底地忘记了官场交往的矜持,不由得暗自好笑,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下官这些赚钱的小伎俩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就算在广州施展出来,那也纯是因私谊而相助于两位经略大人,与公事丝毫无干,却不知二位大人以为然否?” 赵溍和方兴闻言,还以为卓飞这是想卖人情,于是赶紧忙不迭地齐齐点头,而赵溍则言道:“卓知州为人仗义,慷慨无私,不惜以秘技救吾等于难,实是令吾等感激之至,这份情义赵某记下了,来日必报。” 唉,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赵溍老儿才跟哥呆了这么一会儿,这说话就越来越不像个官儿了,真是的,这也太不矜持了。 卓飞心中感叹,又言道:“赵经略言重了,既然二位经略大人视下官为友,那下官见朋友囊中羞涩,这即便是无力疏财,那也该授人与渔才对,只不过......只不过下官来时遭了山匪,而在城门外又被三千马军给践踏了一遍,这麾下儿郎,多有......多有擦伤者,实在是花了某不少私银抚慰,以至于手头拮据,最近几日下官很是为了返程花费而忧心,不知二位经略大人......” 赵溍和方兴听到这会儿总算是听出味儿来了,心说原来这小子不愿意白教啊!这是想要钱啊!不过想想也是,谁会平白无故把赚钱的法子教人啊!你真当人家跟咱们很熟么! 赵溍和方兴一想就释然了,对望一眼,方兴言道:“卓知州既然愿意授我以渔,那吾等又岂能不馈还师恩乎!卓知州且安心,待知州返程之时,我广中经略司必有薄仪相赠,当可保一路花用无虞也。” 卓飞闻言,哈哈一笑,摇了摇扇子,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方副使此言可就见外了,咱们都是读书人,这一谈钱可就俗了......嘿嘿,二位经略也知道,下官麾下这些儿郎个个高大,所以也都能吃的紧......既然方大人有谢师的美意,那这份薄仪......咳咳,就十中取一好了,却不知二位大人以为妥否?” 这前一秒还说谈钱太俗,结果下一句话就开始商定薄仪之数,这变化快的令赵溍和方兴实是瞠目结舌,好不容易才跟上了卓飞思维跳跃的节奏,对望一眼,均在心中暗骂卓飞这小子好不虚伪。 不过十取其一,这价码倒也很是公平,而赵溍穷疯了,是以毫不犹豫地就应道:“本该如此,卓知州尽管安心便是。” 方兴也急忙言道:“不知卓知州有何聚财善策,可否先略谈一二。” 卓飞望着两个为钱而抛弃了尊严与矜持的经略使,心说人这东西,恐怕除了命之外,最看重的就是钱了啊! 卓飞摇摇头,言道:“方副使莫急,这聚财之术颇为复杂,还需参详细节,决不是一时半刻便能说的明白的,不如暂且按下,总之......总之下官保证聚得一千万两银子便是了。” 一千万两!还保证! 赵溍和方兴闻言,差点儿没幸福地晕了过去,好半天才喘匀了呼吸。而赵溍颇为感慨地言道:“卓知州真乃神人也,也罢,既是如此,那此事就稍后再详议好了。” 卓飞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如此下官就来说说吾此次准备代广东经略使马俭向广中经略司献上的那份重礼了。” 还有重礼啊! 对面的少年知州,就像是一棵金光闪闪的摇钱树,随便吹口气,都有用数不清的好处掉下来,一直掉得赵溍和方兴都觉得自己快要麻木了。 “不知马公爷......?”赵溍很是好奇。 卓飞微微一笑,说道:“鞑虏势强,已非纯人力所能敌也,而下官此次全歼了吕师夔部,一来是靠巧计诱敌,这二来嘛......二来却也是借助了新制杀器的便利也!” 新制杀器! 赵溍和方兴闻言,皆是浑身一震,惊讶不已。不得不承认,韶州之战的经过,那对赵溍和方兴来说当真是悲剧加神话,而悲剧的是自己,神话却是面前这个少年知州创造的。全歼六万敌军,收复一关二城,据说还没多少损伤,这份战绩,放眼大宋三百年,不,放眼古今都是极其少有的。 赵溍和方兴一直都在多方打听韶州之战的详细经过,可惜却因广东经略司的刻意封锁,以至于仅仅打听到一些也不知是真实,还是不实的传闻。 而此刻,卓飞显然是打算将其中关键和盘托出,而且似乎还有意要将杀敌秘术传授,这种......这种好事儿,又怎能不令赵溍和方兴激动莫名呢! “卓知州且明言,吾等洗耳恭听!”赵溍颤着声音说到。 卓飞闻言,笑眯眯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包,然后层层拨开之后,原来里面包的竟是一个半拳大小的精致瓷瓶,而卓飞小心翼翼地掂起瓷瓶,言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此次能令吕师夔万劫不复,全靠一把火烧的好,而下官手中这个瓷瓶里装的便是自猛火油中提炼出来的烈火油,再加以吾的独家秘料,可谓是放火烧人的不二利器也!” 赵溍和方兴盯着卓飞手中的瓷瓶,只觉得这瓶子做的甚是好看,但却总觉的有些古怪,又仔细一想,原来是这貌似瓶子的物事,竟看不出是在哪儿开口的,而若是一个瓶子不开口的话,那又要他何用? 卓飞知道这二位在惊奇什么,有心显摆,嘿嘿一笑,轻轻地扭开瓷瓶的顶盖,露出里面的一小条绒布来。 赵溍和方兴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精巧的盖子,想想也是,螺丝这玩意儿要在十六世纪才会被人想到用来当作固定用件来,而使用螺口技术来进行密封,则更是不知道从何时才开始的了。 卓飞这只小蝴蝶的到来,让大宋的密封技术超越了全人类好几百年,而这精巧的螺纹口更是令赵溍和方兴惊叹莫名,心中不由得对卓飞手中这件杀器更为期待起来。 “卓知州,此物到底该如何使用,可否演示一下,也好让吾等一开眼界?”方兴好奇地问道。 卓飞左右看看,说道:“演示倒是简单的很,只须将这绒布点火后掷出便是......只不过......只不过此处实在是没什么东西好烧啊!要不然咱们去城外找个合适点儿的地方再......” “无妨!无妨!咱们直接烧这片竹林不就行了么!又何须远走他处,耽搁时间......”赵溍虽是文臣,但其常年统军,深知一件新式武具出现在战场上时所能产生的威力,就算不能灭敌,那最起码可以让敌军措手不及,从而扳回战场主动,而卓飞手中的更是有着神奇战绩的新式大杀器,这令赵溍实在是心痒难耐,再也等不得片刻了。 “啥?就在这儿烧?这......!”卓飞吓了一跳,很是有些犹豫。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就在这烧 方兴见状,也是急了,忙言道:“对!咱们就在这儿烧好了!卓知州无须在意!” “这好端端地一片竹林,烧了会不会太过可惜了?”卓飞还在迟疑。 赵溍忙言道:“嗨,这有什么可惜的,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算今日一把火烧光了,那想必来年也就自己长上来了。烧,就在这儿烧好了。” “既然二位经略大人坚持,那......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下官手中的可是集天地精华的三味真火,所以这竹林来年到底还能不能再长出来,那下官还真是不敢担待......” “长不出来就刚好加盖屋舍嘛!哈哈哈!” 赵溍大笑,又和方兴对望一眼,均心说这个卓知州还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也不想想,这一但火起,那我麾下的亲卫必会速速来救,一时之间,你手中这个瓷瓶的威力就算再大,却又能烧掉多少地方呢? 赵溍的顽童心起,觉得如此一来,还可以顺便检验一下府中亲卫的应变能力,同时也能看看那几架新造的水龙是否堪用,可谓是一举数得,而至于烧掉巴掌大的一片竹林又能算得了什么事儿,大不了来年再派人移植几株春笋过来便是了。 卓飞见赵溍和方兴都急欲一观,也不好再坚持,于是便掏出火折,递到赵溍的手上,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请赵经略亲自点火吧,否则这天干物燥的,万一再烧得厉害了,那下官还真是担不起这份罪责。” 赵溍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只觉得卓飞这娃儿太也小心谨慎,真是小家子气,本官都让你烧了,难道事后还会因此而来讹诈你不成! 方兴也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道:“既然卓知州这般小心,那不如由本副使来掷瓶可好,如此一来,就算是烧光了这座西园,那也半点儿都不干卓知州的事儿了。哈哈哈。” 方兴本是打趣之语,谁知卓飞见状后,却是拼命地点头,一副你真是明白我心意的样子,然后又忙不迭地把瓷瓶递到方兴的手上,还交待说:“那就有劳副使大人了!唔,还请副使大人稍稍扔远一些,省得一会儿烧到咱们,对了,这风向也是要考虑的,我来看看......嗯,此刻风往西吹,那副使大人就向西面投掷好了。” 方兴不想卓飞当真让自己来投,真是好气又好笑,而赵溍见状,却哈哈大笑道:“好,如此甚好,方副使,那咱哥俩今日就合谋做一下纵火的罪人好了。” “哈哈哈,也好,也好,那就请赵经略点火吧。”方兴的童心也被吊动起来,于是也不顾形象,一脚踏在凉亭的石栏上,撸高袖口,高举着卓飞口中的杀器,静待赵溍点火,看那架势,倒还真有几分土八路狂炸小鬼子的风范。 笑声之中,一团蓝色的火苗幽幽燃起,紧接着便被人抛上半空,风骚地用它那艳丽的小尾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之后,这才好不甘心地坠落在竹林深处,摔得粉碎。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过去了,林中却还是没有半点反应,而竹林茂密,所以也看不清瓶落处的情形。 赵溍和方兴不由得向卓飞望来,心说你这东西真管用么?而还不等他俩开口相询,忽闻林中传来不大一声轰响。 轰~~~ 赵溍和方兴愕然望去,只见竹林深处忽然一片红光,紧接着数息之间,便有浓烟滚滚蒸腾而起,而无数条火龙,也沿着一根根修竹拼命地向上窜,似有一直窜回天宫之势也。 烧得这么快! 赵溍和方兴一脸呆滞的望着,虽然由于视角的关系,以至于他俩看不清楚远处到底烧成了什么模样儿,但他俩还是很快就发现天空映红的范围正在极速扩大,而初时那一道蒸腾而起的浓烟,也在十息之间,便变成了一团遮天蔽日的黑雾。 一切的一切,无不表明起火的地点正在迅速扩大,而在竹林燃烧时那此起彼伏的噼啪声中,也传来无数惊呼,奔走的杂音,显然是经略府的亲卫们发现了火情,正在呼喝奔救。 一瓶之威,竟至于斯也! 说实话,卓飞也没想到自己随身携带的这一小瓶用来保命的精装版烈火弹竟有如此威力,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此处竹林茂密,遍地都是厚厚的一层枯叶,再加上如今本来就是天干物燥之时......咳咳,在这般情况下,想必只要一遇火星,那便可成燎原之势,更遑论自己还是用烈火弹将其引燃的了,这小油一泼,小风再那么一吹......唉,我看这片竹林算是彻底毁喽! 三人望着冲天的火光,一时间都有些发傻,而他们虽然站在上风处,但空气中还是飘来一阵阵儿的刺鼻之气。 “糟了!风向变了!跑!快跑!”卓飞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拔腿就跑,而赵溍和方兴一愣,再定睛一看,只见弥漫天际的黑云果然已经开始向自己这边儿翻滚逼来,而且面前的竹林里似已有火光迸现。 我的妈呀! 赵溍和方兴魂飞魄散,齐齐从地上弹起,掂着前襟,迈开大步,亡命窜出凉亭,又嫌长袍碍事,以至于这俩老头不得不一边跑一边拼命地脱衣裳......。 “哎呦!” “哇靠!” 跑在前面的卓飞已远远地甩开了两个行动不便的老头儿,不过他很快就与正向竹林里面冲的赵溍的亲卫头目撞在了一起,犹如火星撞地球,啧啧......撞得这个结实啊!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人影乍合又分,亲卫头目被卓飞的冲击力撞翻在地,而卓飞那瘦弱的小身板儿却先是凌空弹起,接着又倒滚了两个跟头之后这才勉强稳住,此中差距,当可见一斑也。 “跑......跑你妹啊!撞死老子了!”卓飞倒在地上,一时间竟无力起身,只能哼哼唧唧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亲卫头目一看是卓飞,登时大怒,呛啷一声抽出刀来! “我靠!不小心撞一下也用不着动刀吧!哥认错还不行么!喂喂!你别过来!哥认怂了,怂了!”卓飞望着双目通红,一副要择人而噬模样儿的亲卫头目,吓得魂不附体,口不择言。 “呔!姓卓的你竟敢放火焚林,真是好不狠毒!说,我家大人何在!该不是......该不是......”亲卫头目说到最后,已是再也说不下去了,通红的双目中更是露出了一股恐惧之色。 卓飞总算是搞明白这亲卫头目为何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儿,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家大人好端端地在后面呐,不信你去看就是了!” “放屁,我家大人早说你能言善辩,诡计多端,此言果然不假,此处就你我二人,我若去看了,那你还不趁机跑掉吗!你真当老子傻吗!算了,老子已经忍够你了,实在懒得和你废话,先纳命来吧!” “哇靠!你家大人真没事儿啊!你这货咋死心眼儿呢!”卓飞望着迎面而来的钢刀,真是欲哭无泪,想起身躲避,可全身却没有半丝力气。 “赵通住手,快带着卓知州跑......快跑!” 一声呼喝响起,紧接着两个老头儿旋风般地从卓飞和亲卫头目二人的身边儿掠过,当话音落下之时,两道矫健的身影竟然已经消失在花径的转弯处。 “哇靠!这么快!”卓飞忍不住先感慨了一声之后,又赶紧对着还在发呆的亲卫头目吼道:“你还楞个屁啊!还不快背着老子逃命!” 咣当!钢刀坠地。 紧接着就听卓飞又开始破口大骂道:“草,老子让你背着我跑,谁让你拎着我跑了!我说有像你这么拎人的么!真是有失斯文......有失体统......我擦,你的刀鞘都捅进老子的鼻窟窿了!” 盏茶之后,距竹林百步之外的一座凉亭里,赵溍、方兴、卓飞三人瘫倒在地,一边不住地喘着粗气,一边互相打量着别人的狼狈相儿。 “哈哈哈!” “哈哈哈!” “嘿嘿嘿!” 赵溍和方兴忍不住同时大笑起来,而卓飞却是皮笑肉不笑,满脸的不爽利。 “多亏得老夫常年统军,征战四方,这腿脚还算是麻利,否则的话,今天怕是要凶多吉少了!”赵溍望着烧红了天的竹林,心有余悸地感慨到。 方兴大有同感,也说道:“可不是么!这么大一片竹林,风吹火走,那真比人跑得还快,方某好歹也随大军征战了十几次,可哪次也没这次凶险啊!唔,我看上次咱们从江西退守的时候,那鞑虏的快马追兵也没这火跑得快啊!” 赵溍和方兴算是老搭档了,所以方兴说话也不那么顾忌,而赵溍闻言,也是哈哈大笑,说道:“可不是么!鞑虏的马再快,看样子也跑不过这火,方副使,你说方才这竹林里要是有一队鞑虏马军的话,那可就更美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忠徒救师 方兴闻言,大点其头,望着正在竹林外围,努力地清出一片隔火带的经略府亲卫们,心生感慨,捻须言道:“赵经略所言甚是,若这林中真有鞑虏的话,那咱们只须在林外布上拒马强弓,便足以令他们脱逃无门,就算不被烧死,那也得被射死啊!” 望着两个感动万分,甚至都快要感动到流泪的老头儿,卓飞甚是无语,心中好不鄙视,暗想道:这两个老东西还真能意淫,说什么一队鞑虏在林中,我说你俩怎么不想着忽必烈刚巧在里面呢?咱来场火烧鞑虏大汗,那多带劲啊! “赵经略大人,下官今天先被您老那忠心耿耿的亲卫撞了个筋折骨断,接着又被钢刀架颈,吓了个半死,这还不算,最后还被人像拎鸡一样的拎了回来,斯文扫地也就算了,可我这鼻子,哎呦......您可得赔偿我损失才行。”卓飞没好气儿地埋怨道。 赵溍和方兴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便哈哈大笑起来,方兴更是打趣道:“赵经略,这位卓知州可是广东,不,是咱大宋朝的第一财神爷啊!可今天却被你家亲兵撞坏了鼻子,啧啧,我看你这回怕是要赔到倾家荡产了啊!” “哈哈,方副使所言有理,只不过你忘记了,咱们这位卓知州可不光是咱大宋朝的第一财神而已,他还是第一才子,第一谋臣,第一战神,第一慷慨仗义的贤明之士也......你来说说,如此脱俗不凡的人物又岂会跟咱们计较那么多呢!呵呵,卓知州,您说是吧!”赵溍皱着满脸老皮,笑的格外奸诈。 卓飞望着这一如奸商模样儿的赵溍,心中无语,大叹自己的感染力太过强大,以至于跟自己接触过的人物,迟早都会变成自己这副德性,真是好没道理。 “赵经略把下官夸得也太离谱了些,得了,得了,反正下官还死不了,那咱就不多说了,赵经略只要记着欠下官一个人情儿就行了!”卓飞无奈地苦笑到。 赵溍嘿嘿一笑,言道:“好说,好说,赵某今日又岂止只欠下卓知州一个人情呢?卓知州且放心,赵某可都记着呢!” 赵溍说到最后,已是满脸诚恳,说真的,他如今还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卓飞了,你想啊,归还韶州一线,指点生财之术,传授练兵密法......这里面哪一项不是天大的人情,更遑论最后这个威力无比的大杀器了,赵溍扪心自问,若是自己有这种宝贝在手,那可是绝对不会主动去告诉别人的。 “赵通,还不快去命人准备酒宴!今晚我俩要与卓知州一醉方休!对了,酒宴要备最好的,差一点儿都不行......”方兴越俎代庖,帮赵溍发布了宴客令。而赵溍也半点儿都不生气,反而是笑着点头说道:“对,对,赵通你快去交代管家,一定要备最好的酒宴,去,快些去吧!” 亲卫头目赵通闻言,忍不住又望了望哪边还在熊熊燃烧着地冲天大火,心中好不郁闷,暗想道:难怪人家都能当大官儿,这园子都烧成这样儿了,他们竟然还有心情大摆酒宴,这份肚量......唉,我说您老人家也不看看,这会儿厨子们都提着桶救火去了,鬼知道还有没有人做菜? 赵通正准备应命而去,可就在此时,忽有一名亲卫疾奔而来,到了面前,高声禀报道:“启禀经略大人,门外那些梅州卒见府内火光冲天,便一口咬定是他家大人有难,纷纷鼓噪,眼看就要和冲进来了!” “什么!”赵溍一惊,望了望卓飞,好不尴尬地说道:“那你不会告诉他们卓知州安然无恙么!” “小的说了,可他们死活不信啊!而那个自称是卓知州徒儿的黑汉,最是霸道,不但打伤了咱们两个弟兄,此刻甚至已经开始用斧子劈大门了,要不是经略大人严令咱们不得与梅州卒起争执,那咱们早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呀!事情变得这么严重,实在超出赵溍的意料之外,而卓飞又是感动又是尴尬,忙说到:“我那三徒儿素来莽撞,倒让二位经略大人见笑了,下官这就去见他们,省得他们惹出事端来。” “哦,卓知州的三徒儿不知可是那位将一对手斧使得出神入化,于千军万马之中任意轻取上将首级的王挫王将军?”方兴好奇地问道。 卓飞一脸黑线,实在不明白王挫这名声是怎么传到广州来的,只好尴尬一笑,说道:“正是劣徒,不过那小子只是好勇斗狠罢了,又哪有大人说的那般厉害。” 赵溍与方兴相视摇头,赵溍说道:“卓知州为人太过谦逊了,王、吴二位将军率两千兵马围住了费清、颜润的万余大军,而王将军更是身先士卒,杀入敌群,直捣黄龙,愣是阵斩了费、颜二人,令众敌因群龙无首而大溃,此般武勇,实非常人也,又岂是好勇斗狠所能概言也......” 卓飞闻言,总算是想起来这问题出在哪儿了,原来当日韶州之战后,为了隐瞒烈火弹的威力,也为了抱拳降将的家人,是以卓飞在战报上就胡写了一通儿,将所有的功劳都归在士卒奋勇杀敌上,而对自己的几个徒儿,卓飞更是不吝赞美地胡吹了一通儿,甚至都达到了评书的效果。 韶州之战的战报虽然只上报了朝廷,并没有明发天下,但是以赵溍的本事,那搞来一份抄本看看还是相当容易的,想必他对王挫的印象就是来自其中了。 卓飞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一边向亭外走,一边说道:“二位经略大人且少待,下官还是先去看看,否则迟恐不急!” 卓飞的话音未落,便见远处的假山背后,忽然转出两个赵溍的亲兵,边跑还便冲着这边儿大喊道:“大人,这些梅州卒非要硬闯,咱们不动手实在是拦不住啊!” 诸人一愣,紧接着卓飞就听到王挫的大嗓门响起,道:“快说,我师傅在哪儿!等下若是我师傅掉了一根毫毛,那我定要一把火烧光你这鸟窝,再把赵溍老儿的......” “你这夯货,还不闭嘴!”卓飞生怕王挫说出什么脏话来让大家尴尬,于是忙站在一块大石上,冲着刚转过弯儿来的王挫怒斥到。 王挫一愣,循声望来,只见自家师傅站在大石上果是安然无恙,不由得大喜,一把推开还在自己眼前碍事的赵溍的亲卫,三两步地窜到卓飞面前,满脸热泪地吼道:“师父啊!您老没事儿吧!可把徒儿急死了,您老要是再不现身,那徒儿可就要去找那赵溍老儿的晦......” “住口!”见王挫真情流露,卓飞本来还有些小感动,可这小子越说越不像话,登时令卓飞好不尴尬,忙出口喝止,又怕赵溍老脸挂不住,于是忙故意言道:“此处可是广中经略司衙门,尔等怎可如此放肆,这还知不知道王法了!好在人家不跟你们计较,否则光是你们这擅闯军机之罪,便可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挫被卓飞劈头盖脸地教训一顿,却没有半点儿收敛的自觉,反而是不以为意地说道:“师傅,没事儿,就算真打起来咱们也不吃亏,徒儿都打听过了,这广中经略司总共也就只有三百个亲兵看着,咱们在外面留了五百人,用来堵住那些屁用都没有的禁军,再进来五百人,那足够把这园子血洗一遍,给您老人家报仇雪恨了!” “放你妈......啪!”卓飞大怒,一巴掌拍在王挫的脑袋上,骂道:“老子平时怎么教育你们的,冲动是魔鬼!是魔鬼啊!知道么!你这夯货怎么就记不住呢?你就不能管管自己那张臭嘴么!天儿呢?天儿竟也由得你胡来么!” 王挫被师傅打蒙了,心中好不委屈,嘟囔道:“五师弟比我还急呐!五师弟说了,恩师随身的烈火弹本是保命之用,轻易不会动,而若动则必是生死关头也!五师弟说完这话就带着两百人攻打后门去了,唔,小六儿也去帮他了。” 攻打后门?梁顺也去了!我靠,我看要出事儿! 卓飞悲呼一声,望了望同样震惊地不知所谓的赵溍和方兴,忙说到:“吾徒太过莽撞,二位大人见谅,不知此处可有通向后门的捷径,下官得尽快赶去......” “有!赵通,快带卓知州过去......”赵溍话音落地,赵通已经带着卓飞一溜烟的向后园扑去,赵溍想了想,忙抬脚跟了上去。 而方兴则犹豫了一下,因为后园毕竟是赵溍家眷所在,自己跟过去怕是不妥,可他又怕卓飞的徒儿真惹出了什么祸事,万一赵经略一时气急,按耐不住,那恐怕刚刚达成诸多好处就要作废了。 方兴想到此处,再不敢犹豫,也赶紧追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吴天闯园 话分两头,咱们让时间暂且倒退少许。 “给我把门砸了,若有敢阻拦者,杀无赦!”吴天站在西园北门外,手举钢刀,恶狠狠地发令到。 “吴教导,这门从里面拿石头堵死了,一时半会儿砸不开啊!”梁柱着急地大喊道。 吴天一愣,旋即又大喝道:“砸不开门,难道你们就不会翻过去吗!快,架人梯翻墙,谁敢拦着,杀!” 亲卫们闻言,恍然大悟,忙拿出卓飞亲自传授的翻墙本事,一个托一个地开始翻墙。 再说后园本是赵溍家的女眷所居之地,所以并无多少亲兵防卫,只有一队三十人的经略府亲兵守住门口,而刚才又有十几个人被叫去救火了,所以北门此刻也只剩下十几个赵溍的亲兵了。 方才赵溍的亲兵见吴天带人扑来,气势汹汹,一看就不怀好意,于是这几人赶紧就拿大石堵了门口,可没想到这些梅州卒却个个都是翻墙的好手,两人多高的墙,光不溜溜的并无任何着手之处,也不见他们用什么器械,就那么一个接一个地翻了上来。 这下子可把赵溍地亲兵们吓得半死,实不知该上去争斗还是该退守二门。 赵会是赵溍自小收养的家奴,也是这队亲兵的头目,见此情景,登时双目喷火,牙呲欲裂,恨不能冲上去给那些梅州卒来个迎头一击,可他却又顾忌经略大人那不许起争执的严令,而且,自己此刻只有十几人,就算冲上去,那肯定也拦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梅州卒啊! “撤,速速退守月楼,再去通知各屋的夫人、小姐、公子都赶紧避到月楼去,快!迟恐不及!赵中阳,你速去鸣钟求援!”赵会很明智地选择了避让,并将赵溍的家眷集中保护,固守待援,而这也是他现下里唯一能做的事儿了! 再说吴天,这小子虽然也在不住地锻炼自己的体魄,但是他以前的底子实在是太弱,所以想要翻过高墙,那还真是件相当困难的事儿,虽然最后他在两名亲卫的协助下也勉强翻过了墙头儿,但却耽误了少许时间,待进到院中放眼一看,却已经没有一个赵溍的亲卫了。吴天望了望远处的火头儿,只见那火势越来越大,这让他心中愈发地焦急起来。 “咱们在此处分三路赶去前院,并需仔细搜索沿路,看看有无大人的行踪。切记,如今形势未明,尔等若遇赵溍家中女眷时当尽量避让,而遇男丁,则先捕其为质好了。总之,若非对方出手阻拦,则无论如何都不得乱伤人命,否则必以军法严惩。好了,梁柱你领一队去东,陆风你领一队向西,若看见了大人,便即刻鸣放号炮,去,快去!”吴天下达了三路进兵的命令,而在此紧急情势之下他仍能不忘交待属下莫要乱杀,便足见其天性纯良也。 梁柱和陆风闻言,纷纷应诺,然后就红着眼睛带着同样都红着眼睛的亲卫们分头去搜了,说实话,卓飞在这些亲卫的心目中那就是犹如神般的存在着,而他们也知道自己今日的一切皆是来自卓飞卓大人,若卓大人不在了,那对他们来说就是真的天塌地裂了啊! 卓飞的亲卫们各个都急红了眼睛,他们还真想见一个杀一个来泄愤,可因吴天有严令在先,所以他们也不敢造次,一路行来,对于那些惊做鸟兽散的赵溍家人、仆婢,皆视若无睹,最后反倒令赵溍府中之人各个莫名其妙起来,实在搞不懂这伙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来的凶恶兵丁,这一不掠财,二不伤人的,你说他们来此地作甚,总不会是来游园的吧? 再说吴天带着一队亲卫从中部穿园而过,沿途所过之处,亦是一般无二的鸡飞狗跳,吴天也不理会他们,只是埋着头穿径过桥,快步地向前园奔去。 “吴教导,这条路似乎不大对头,咱们好像又绕回来了啊!”一名亲卫望着岔路口,很是茫然说道。 “没错,这根竹子咱们都经过了两次了!”另一名亲卫很肯定地答道。 吴天也发觉了不妥,心中暗骂这园子太大,且没有一条笔直大道,全是一条条曲里拐弯的小路花径,又多有树木怪石遮挡,简直就跟个迷魂阵似的。虽然论起风景来那是一等一的,可若是要走路的话,那还真是麻烦的很。 “这是个什么破园子!”吴天愤愤地大骂一声,而他心中焦急,更没心情一条路一条路的探下去,于是又大声下令道:“去,去给我抓几个家丁过来引路!” 亲卫们应诺,纷纷散开去寻,只不过那些家丁杂役什么的早都跑得不见影儿了,所以一时间还真是寻不到。 “五......五师......兄。” 一个声音响起,吴天闻声,不用回头也知是自己的六师弟梁顺发出的,因为这小子每次叫自己的时候都是含羞带臊,吞吞吐吐的好不爽利,估计是还有心结,以至于总是难以融入他自己的新身份吧。 吴天也不怪他,回头问道:“六师弟,有事儿么!” 一声六师弟,让梁顺的眼皮儿禁不住地抽了抽,接着又面无表情地说道:“此处路径已是复杂难辨,而前面那片林子似乎更是古怪,不如原路退回,绕行为上。” 吴天一愣,向前望去,只见前面那片层层叠叠的竹林确是有些不大对劲儿,可若是原路退回的话,那就要绕上好大一圈儿,而此刻天知道恩师遇到了什么危险,这十万火急的,实在不好回头。 吴天一时进退两难,梁顺见状,心中不忍,无奈言道:“幽狼,你爬上树顶去看看周围情况!” 幽狼最怕梁顺,如今更是视梁顺为衣食父母,得令之后,丝毫不敢怠慢,应了一声,来到一棵大榕树下,三两下腾挪跳跃,就窜上了树顶,引得其他亲卫一阵轻呼,好不佩服。 幽狼在树顶眺望了一阵儿之后,便大声喊道:“梁将军,前面是一大片竹林,过去之后似乎便是前园的园墙了。只是林子太密,实在看不清里面的路。” 吴天一听,又问道:“有没有路能绕过去?” “两边都是水,恐怕没有其他路能绕过去!”幽狼很快回答到。 吴天闻言一愣,望向梁顺,只见梁顺微微摇头,那意思显然还是觉得退后绕行更为妥当。 而此刻,密林之中,正有两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吴天一行人。 “小姐,你说他们是什么人!怎么敢闯进咱们府里来!” “离太远了,看不清楚,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恐怕前园的火也是他们放的,唉,也不知父尊怎么样了。” 说话的正是赵墨兰和她的丫环环儿,而环儿见自家小姐担心,于是忙劝道:“小姐莫忧,这是在咱们府上,又有谁能伤的了咱们老爷......是......是吧?” 小丫环这番毫无说服力的话恐怕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而赵墨兰听后果然忧色更重,言道:“这些人既然能堂而皇之地闯入府中,那决非易与之辈。怪,真是怪了,莫非是城中禁军哗变了不成?” 赵墨兰实在想不通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能在广州城里率兵奇袭经略司,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而她今日本带着丫环正在园中漫步,谁知忽见前园火起,而园中的亲卫家丁皆提桶拎水地赶去前园而去救火。赵墨兰知道此刻父尊当还在前园任事,心中担忧,于是便带着丫环跟着救火大军向前园奔去,只不过身为女子,这衫裙拖沓,实是跑快不得,所以便落在了后面。而这时却又听到后面有人大喊贼人已从后园突入了,让所有人速去月楼躲避。 赵墨兰大惊,全不知事因何起,一时六神无主,于是就又带着丫环向月楼奔去,可刚跑没几步,便远远地看见后路杀来一队人马,明显不是本府亲卫,赵墨兰情急之下,只好再回头向前园奔去,而待跑到这座密林之中时,她已经实在是跑不动了。 赵墨兰跑了一阵儿,这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她想明白了,如今后路被断,那么月楼一定是去不了的啦,而前园火势仍大,惊呼之声亦隐约传来,显然也不甚太平,所以自己就算是跑到了前园,那恐怕非但难救父尊脱险,反而会成了自投罗网的笨蛋。 赵墨兰本是个才女,素有机谋急智,见事也明白,她衡量再三,觉得如今既然已成前狼后虎之局,那自己一个弱女子再着急也是于事无补,倒还不如就地隐匿起来,以求先保得性命为上。 这片竹林地势较高,赵墨兰带着丫环趴在竹林中,居高临下,很是紧张地注视着敌人的动静儿,可看了一会儿之后,她忽然发现远处那伙儿人转来转去地似乎是迷了路,而这个发现令她惊喜万分,同时一个大胆的计划也逐渐酝酿开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陷入死地 “那林子边上有人!是个姑娘!” 就在吴天一筹莫展,正打算退后绕路之时,忽然还在树顶上的幽狼大声叫到。 有人就可以带路,这无疑是最快捷的办法,吴天大喜,忙一边张望一边大声问道:“在哪儿!人在哪儿!” 幽狼答道:“快,从左面那条小路绕过去就能看见了!” 话音落地,众亲卫闻声转身,就准备从左面小路冲进去,可还没等他们迈开腿脚,便忽觉眼前人影儿一晃,原来梁顺已经一溜烟地从他们的身边冲了过去,转瞬便消失在一座假山的后面。 “好快的身法!”幽狼居高临下,将这一幕看的无比清楚,登时万分感慨,对梁顺的崇敬之情又控制不住地泛滥起来。 而吴天见梁顺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却是颇为欣慰,暗想自己这个六师弟虽然总喜欢和恩师闹别扭,但是一到关键时刻,这小子似乎还是很在意恩师的嘛! “快,快!那丫头就要钻回竹林里去了!哎呀!”幽狼甚是着急,站在一根树枝上急的直跺脚,那架势,愣是把底下的吴天和亲卫们吓得半死,生怕这小子会一脚踩空掉下来摔死! “幽狼下来!走,咱们也过去!”吴天心中焦急,一声令下,拔腿就向梁顺消失的方向冲去。 当吴天率领众亲卫经过一座小桥,来到竹林口时,却已经看不见梁顺的人影儿了。吴天唤了两声,却也没有半点儿回音,而面前竟有有三条岔路,令吴天实不知该走那条为好。 吴天大急,忍不住问道:“幽狼,你看见六师弟去哪儿了吗!”。 幽狼闻言,顿时一脸的幽怨,心说您没看见,我跟在您后面过来的,又怎么可能看见嘛! 不过在吴天面前,幽狼也不敢有丝毫抱怨,要说他现在虽然已经知道这位吴教导并无半点儿武技在身,但幽狼对其的敬畏之心却没有半点儿减少,反而与日俱增,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这伙儿从梅州来的家伙,自那位少年知州向下,个顶个儿的都是不怕死的主儿,而且这伙儿人还特别的能惹事儿,就好像这天底下没有能让他们畏惧的东西似的。 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自己哪伙儿称霸罗浮山区多年的悍匪,逼得大当家顺毛驴自刎而死,这也罢了,毕竟是靠阴谋诡计设下圈套取胜的。但是,广州城外一个冲锋就击溃了三千马军可是实打实的真干,说实话,当时那敌我比例连幽狼都有些怕了,可是这伙儿人,却毫无惧色,一言不合,说打就打,而且还真就打赢了,而且还愣是没有半点儿的损伤,甚至还顺势夺下了东城门,逼得广中经略副使不得不亲自来做和事佬。到了最后,更是扳倒了广州知州,正四品的大员啊......! 这一串串儿的事情,对于只会杀人的幽狼来说,那是看不太懂的,不过他却很喜欢这种想干就干的霸道感觉,也很享受穿上官衣光明正大,耀武扬威地走在人前的那种滋味。再加上这些日子来,他更是从旁人那儿听到不少关于这位卓知州的丰功伟绩和神奇之处,以至于更坚定了他好好跟着卓大人走,卖命给卓大人绝不会吃亏的信念。 当然了,这上面所说的都是敬的一面,但其实幽狼对这伙儿人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这令幽狼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绝对不要去招惹这伙人,更不要去拂逆他们,因为人家这些干大事儿的家伙,随便伸个小指头怕是都能把自己给摁死了去啊! 就是面前这个叫吴天的小白脸儿书生,若搁在以前,那这种皮嫩肉嫩的家伙总是最受幽狼喜爱的,每次遇到了,那他总是会顺手一刀杀掉,而若是时间允许的话,那幽狼甚至还会想方设法地将对方百般折磨,直到将人虐死为止。而他这种行为不为别的,一切只因为他在这类人面前总是会不自禁的感到自卑而已。 不过自打见识了吴天一声令下,三千马军转瞬间灰飞烟灭之后,幽狼对于小白脸儿的印象就大为改观了,而当他听说卓飞于谈笑之间,呼风唤雨,招雷招电,一把火烧光了数万鞑虏兵的光辉事迹之后,他对于小白脸这类人的印象就一下子升华了。 幽狼很感慨,心说自己潜伏夜行,费尽心力,了不起也就能屠个一门一户,百来口子人,而人家这些小白脸儿书生,却动不动都是以千万计的,难怪武将地位总是低过文官,看来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啊! 小白脸儿狠,小白脸的书生,更狠! 幽狼有了这个清醒的认识,于是便有了正确的态度,依着狼的本性,他赶紧无比恭敬向吴天回禀道:“吴教导,小的实在没看清楚梁将军走的是哪条路,方才您命令小的下来,小的实在是不敢耽误......不过,小的看那女子是从中间这条路进去的,想必梁将军也应当从这儿追进去才对,只是......只是小的实在不敢乱猜......。” 幽狼本想解释一下,可见吴天越来越来越不耐烦,所以不敢再废话,忙说出了关键之处。 吴天一听,登时眉头略展,又望了望前方蒸腾的黑烟,一咬牙,说道:“走,咱们也走这条路进去,说不定六师弟就在前面等咱们呢!走!” 众亲卫轰然应诺,纷纷跟随着吴天的脚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竹林之中。 九转岛,坐落在西园之内,分隔前后,东西绕水,仅有南北以桥连通陆地,若从高瞰,犹如悬珠,不胜美也,只惜景随时迁,园中格局多有变,后世已不复存也。 岛上遍植竹木,经年不修,茂叶参天,实为幽蔽之所在。景德三年,广州知州高绅得游方异士指点,在岛上布下九转奇阵,奢求能移宫转运,应星改命,九转岛自此而得名也。 “咦!六师弟在此处竟然没留记号!” 吴天来到一处岔路前,忽然停了下来,很是惊异。话说他带队冲进竹林后,走了数十步,便已大感不妥,因为他发现这片竹林远较方才那让他迷路的地方更为古怪。 竹木高大,遮天蔽日,一入林中,顿有乌云盖顶之感。而向两旁望去,亦是枝叶繁盛,目光竟难及五步之远。 然,更加可怕的却是此林中亦是小径无数,让人实不知该如何抉择才好,而吴天一路上都是随着梁顺故意留下的记号追来的,可是到了这条岔路后,记号竟然没有了。 吴天生怕六师弟梁顺是出了什么意外,于是忍不住高呼两声,然却未见回声,而就在他准备发动身旁亲卫一起大喊的时候,忽一道黑影儿从天而降...... “吴教导小心!”亲卫们发现了来自空中的警情,纷纷高呼出声,数人赶忙护在吴天身前,而其余人则拔出刀就向还未落地的黑影儿劈去。 “瞎了你们的狗眼!”一声暴喝响起,紧接着数名亲卫便被人踢中了手腕,钢刀哐当落地,不得不向后急退,而这时黑影儿才稳稳地落在地上。 众亲卫一看,只见黑影儿原来竟是梁顺,登时大为尴尬,纷纷自责不已。 “六师弟,莫怪他们,就你这动静儿,把我也着实地吓了一跳!嘿嘿,我说你现身之前就不能先知会师兄一声么!”吴天见梁顺没事儿,当真是发自心底的喜悦,忍不住埋怨了两句。 梁顺撇了撇嘴,也不辩驳,只是淡淡地说道:“此处全是岔路,我追那女子到此处后,便追丢了。而且我看多处岔路口的竹干上都有这种被刮的新痕,想必此处本来是标着方向的。” 梁顺用剑尖指着旁边一棵粗竹上的刮痕说到,吴天一见,颇为诧异,一惊,轻呼道:“莫非这女子是故意诱吾等入瓮不成!” 梁顺耸了耸肩,那架势显然是在说:嘿嘿,你总算想明白了。 一路冲进来,都未遇半点抵抗,谁成想到了此处却被人故意犹入圈套,而对方不知何意,万一再来一把火的话,那......。 吴天想到此处,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吕师夔的大军被活活烧死的惨景再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那种人间炼狱,吴天可不希望呆在里面的是自己啊! “退!速退!”吴天毫不犹豫地大声下令到。 而就在此刻,忽听后对的亲卫大喝道:“什么人!站住!站住!” 吴天一惊,心头浮起了不好的预感,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后队的亲卫大喊道:“糟了,有人抹去了咱们留在路口的标记,是个女的!” 吴天闻言,一颗心就像是跌进了冰窟窿里,他暗恨自己一时情急下,竟中了对方的圈套,以至于将百来个亲卫带入死地,而难以自拔。 吴天素来不喜读经书辞赋,反而喜研兵法韬略,以前是没机会展现,可自打跟了卓飞后,如今他也时不时的有机会指挥一下行军打仗了。这一来二去的,令他对自己的统军之术也颇为自负起来。可如今,却稀里糊涂地被人困于林中,这个失误令他实在难以原谅自己。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引蛇之计 “六师弟,你在上面可能看得清楚道路么?”吴天望向梁顺,满眼希冀之色。 可惜梁顺却摇了摇头,说道:“竹叶太密,在上面也看不清林中道路。” 吴天好不失望,又逼着自己静心想了片刻,无奈言道:“此地不宜久留,为今之计,也只有认准方向,一路砍伐过去了!大家须小心警惕,免中陷阱暗箭!” “诺!” 片刻之后,丫环环儿趴在一块怪石后面,很小声地说到:“小姐,你听听这声音,我看他们是开始砍竹子了!” 赵墨兰点了点头,说道:“让他们砍去,这么多竹子想要砍出条路来,那可得不少时辰,到时候,父尊恐怕就带着人赶过来了。” “小姐,你说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方才那个黑衣人追上我之后,拿剑指着我正想逼问,结果我放声一哭,倒是把他给吓退了,剑也收了,还劝我别哭,而我趁他分心,就一转身溜掉了。小姐,你说环儿厉害不?”丫环环儿摇着脑袋,很是得意地说到。 赵墨兰一怔,诧异道:“还有这事儿?你说他本已追上了你,结果又放掉了你么?” 丫环环儿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放掉的,是我趁他后退,扭头跑掉的。” “傻丫头,人家要不是有心放你,你又怎么可能跑掉?方才我都看见了,那人的速度可快了,我真怕你被追上。”赵墨兰一想起梁顺的跑速就心有余悸,不过她想了想又说道:“那看来这些人也不是太坏,否则他干嘛要放了你,难道他不知道放了你就会迷路么?” “咦,是真的么?他真的是故意放我走的么?这又是为什么呢?”环儿忽闪着大眼睛,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赵墨兰也想不明白,又觉得环儿模样儿可爱,强作精神,笑了一下说道:“那还不是因为我家环儿生得可爱,令坏蛋都不忍心加害么!” “哦,是么?”环儿忽然有些出神儿,认真地想了想后,又喃喃自语道:“说实话,那个黑衣公子生的也蛮俊秀的......” 赵墨兰一怔,望着满面羞得通红的小丫环,忽然若有所悟,惊呼道:“环儿,你该不是春心动了吧!” “小姐!你胡说什么呢!环儿生气啦啦!” “嘘!你小点儿声,不想要命了啊!” 再说吴天把众卫分成数组,然后轮流拿刀拼命地去砍一切拦在面前的竹子,虽然累的半死,却心中庆幸,庆幸自己面前的这些是竹子而不是参天大树,否则的话,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梁顺望着这一切,默然不语,心中颇有些悔意,暗想道:方才自己明明是抓住了那个小姑娘,结果不知怎地却神差鬼使的就把人给放了,真是的,就算要放,那也该让她带完路之后再放嘛! 梁顺一边自责,一边又回想起了那小丫环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儿,还有她转身逃跑时的狼狈德性,想着想着,梁顺忽然忍不住噗哧一笑,心说那小丫头本来在逃跑时摔了一跤,结果看见自己还没有追上来,于是便很得意地回头冲着自己做了个鬼脸儿......嘿嘿,这丫头真以为我追她不上么! 梁顺摇了摇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心事,神情忽然黯淡下来。 而一直在他身旁伺候的幽狼见状,确是吓了一跳,心说自己跟了这位爷这么久,见过他冷笑,坏笑,阴笑,皮笑肉不笑,可还真没见他忍不住地轻笑,这是咋了,大家都困在这儿了,你说他老人家在高兴个啥呢? “梁将军?梁将军?”幽狼忍不住地唤道。 梁顺从回忆中被人惊醒,极度不爽,瞪了幽狼一眼,轻声斥道:“有话直说,叫唤个什么!” 幽狼尴尬赔笑,言道:“梁将军,方才小的在树上时,看那女子奔跑的样子似乎不谙武技,而您老在入林前似乎......似乎都已经快要追上了,又怎么会......” 梁顺闻言,猛地扭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幽狼,阴恻恻地一笑,言道:“幽狼,你的眼力不错嘛!嘿嘿,再说说,你还看见什么了!” 梁顺的语气吓得幽狼浑身一哆嗦,忙矢口否认道:“梁将军说笑了,林木茂密,遮挡的这般严实,小的又能看见什么,小的说错话了,小的......小的......对了,小的其实是想说,这么砍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倒不如结绳探路为好。” 梁顺冷冰冰地盯着一脸紧张地幽狼,本想好好地调教调教这个好奇心太过旺盛的部下,可幽狼急中生智,话锋一转,竟然转到了怎么脱困上去,这招儿倒是成功地引起梁顺的兴趣。 “什么叫做个结绳探路?”梁顺淡淡地问到。 幽狼一见自己的话题转移大法奏效,登时来了精神,忙言道:“梁将军,小的意思是,结长绳系于一人身上,然后再放其向前探路,若路不对,此人沿绳退回便是,若是路对的话,那咱们岂不是也可以沿绳脱出生天了么?” 幽狼为自己想出了妙计而有些沾沾自喜,谁知梁顺却兜头一瓢冷水浇下,言道:“什么狗屁招数,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对方既然能毁我标记,那显然也能仗着熟悉道路而毁我长绳,倒时候路没找到,恐怕反而要丢几个人了。” 幽狼闻言,正想反驳,却听吴天忽然回头说道:“六师弟,我看此计可行!虽然对方熟悉路径,但咱们却是人多,依我看咱们大可以长绳相系,然后兵分多路向前查探,每遇岔道而分,介时只须多派些人守住每个岔路口,不让对方有机会毁我长绳便可,而多路齐探,最后总有一路能出去,介时其余诸路,只须沿绳返回岔路口,然后再沿绳出林便是。” 梁顺一愣,觉得这话似乎也对,不过他还是冷冷地说道:“就算此计使得,只是咱们又从哪儿搞来那么多根长绳呢!” 幽狼闻言,忙献媚般地说道:“梁将军,咱们的亲卫腿上可都是绑着的......” 幽狼话不说尽,只是点到而至,而梁顺先是一愣,旋即便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竟然忘了卓飞的亲卫人人都要系绑腿,那绑腿拆开来,可不就是一条条长带子么!咦,莫非卓飞那厮早已经预料到今日这种情况了,所以才会别出心裁地创出绑腿这种古怪物事么? “算你小子机灵,今日就不收拾你了!”梁顺阴恻恻地一句话,登时让满心欢喜,还在等着表扬幽狼兴致大跌,变得无比幽怨起来。 吴天见幽狼被自己师弟治得服服帖帖的样子,甚感好笑,摇了摇头,忽然又小声言道:“六师弟,这结绳探路的法子虽好,但还是太慢,倒不如以探路之名,行那引蛇出洞之计......” 镜头切换,这次环儿又趴在一丛竹子后面,轻声地呼唤到:“小姐,你快过来看看那些笨蛋在干什么呢!” 赵墨兰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一望之下,顿时大惊失色,轻呼道:“糟了,这些人好生狡猾,竟然能想到这种法子,咱们若是不能毁了他们的带子的话,那莫说是困他们在林中,恐怕就是自身都难保了。” 环儿一听,吓了一跳,忙紧张地问到:“那怎么办,小姐你快点儿想个法子啊!唔,要不我再溜出去断了他们的长带子好么?” 赵墨兰摇了摇头,很坚决地说道:“不行!方才咱们抹掉他们标记时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如今这些人肯定正百般提防着咱们呢!唔,说不定这根本就是个引我们自投罗网的圈套。” “那可该怎么办啊!总不能干等着吧?”环儿很是有些担忧。 赵墨兰看着环儿,忽然微微一笑,说道:“为今之计,咱们怕是也只能给他们指条明路了。” “呀!”环儿满脸茫然之色。 竹林太大,小路岔道又多如牛毛,而即使把全部亲卫的绑腿都拆了连在一起,那也不过是百来丈长,想要以此探明整个竹林,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吴天行此招,其实真正的目的只是想将诱他们入林的女子骗出来活捉而已。 “怪了,怎地还不现身?”吴天忍不住小声地嘟囔道,而他话音刚落,却听前面有人唤道:“吴教导,此处刚刚有敌经过。” 吴天一看,原来是翻山鹰罗忠,话说这小子自从投降了之后,由于没有什么出色的技能,所以卓飞就将他交给了吴天看管,而这小子也懂事,知道自己别无所长,于是就总主动帮着吴天跑腿打杂,可谓是任劳任怨,而吴天看他伶俐肯干,又觉得这厮还有成为教导员的潜质,所以也不嫌弃他,总将他带在身边,算是栽培了。 吴天快步来到罗忠的身边,顺着罗忠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岔路边果然有一对模糊的脚印,吴天奇道:“这脚印很小,确非咱们人所留,想来不是女子就是孩童,这特征倒和引咱们入林的那位姑娘相符......只是......只是这对脚印已经相当地模糊了,而上面又有不少落叶覆盖,实在不像是新印,你又怎知这是刚刚才留下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罗忠之能 见吴天有疑问,罗忠赶紧恭敬地答道:“吴教导,这两个脚印虽然盖了不少竹叶,但是您老且看这儿。” 罗忠指着地上的竹叶,一脸的小得意,吴天初时尚且不解,不过他也是聪明至极的人,旋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轻呼道:“原来如此!” 吴天抬头,见众亲卫仍是一脸茫然之色,于是解释道:“这脚印上的竹叶虽是凌乱,但最上面的这些竹叶却多有沾泥,而下面那些略微陷下去的竹叶却没有沾泥,所以想来这必定是对方踩在此处之后,发觉不妥,于是为了掩盖足印又随脚从旁边踢了些竹叶过来遮挡,可是她百密一疏,却没想到如此反而着了相儿!” 罗忠闻言,大感钦佩,心说自己当了多年的探马才有这份观察力,而这个娃娃虽然是因自己提醒才想到关键之处的,但能在这一瞬之间便想通透了,那也绝非常人所为,啧啧,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也。 “吴教导,就算如此,那这脚印也未必就是刚留下的啊!也许好几天前就有这对足印了,或是顽童戏耍时留下的也说不定......”五队的亲卫队长田正忍不住地请教到。 吴天微微一笑,看了田正一眼,非但没觉得这个亲卫队长蠢笨,反倒觉得他是个好学的实诚人,最起码人家没有不懂装懂不是。 “这有些竹叶上的泥巴还是湿的,自然是刚翻起来不久才对。”吴天解答到。 众人闻言,皆恍然大悟,而田正想了想之后,却又忍不住地问道:“此处既然有碎石花径可走,为何那人还要走上路旁泥地,以至于留下脚印,接着又费心遮掩,然却又遮掩不净,这岂不古怪么?” 咦......这田正也是个人才啊! 田正此言一出,吴天立刻对这个一直不怎么出彩的亲卫队长田正刮目相看了,因为此人一来不耻下问;二来其更是敢于质疑自己的判断;三则此人遇事多疑多虑......嘿,此一点对于常人或是缺陷,然对于领军之人来说却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品质了。身为将帅,一个疏忽可能就要累死三军,唉,自己要是方才也想田正这般谨慎,那恐怕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局面! 吴天又忍不住开始自责,只不过事到如今,就算他后悔也是无用,而让他唯一庆幸的就是,那不知名的敌人到此刻为止还没施展什么大杀招,比如放火烧林,或是射个暗箭什么的,如此看来,要么是对方力有不逮,要么就是对方只是想困住自己罢了。 田正的话很有道理,吴天赞许的说道:“田队长心思缜密,甚是难得,你所言不差,既然对方在此留下脚印,那若不是在故意诱我走错的话,恐怕就是别有原因了,罗忠,看你一副得意的模样儿,想必是已有所发现了,时间紧迫,快说吧,别再卖关子了。” 罗忠闻言,登时好不尴尬,心说真是什么都逃不过这位吴教导的眼睛,我得意了么?我连笑都没笑啊!你说他是怎么看出来我得意的呢? 罗忠想不明白,却半点不敢怠慢,忙点了点头,恭敬地说道:“吴教导明鉴,诸位且看,此处明显有重物压过的痕迹,只不过被人随意掩盖了一下,这道理和方才是一样的。 罗忠一边说,一边扒开脚印前方,靠着几棵粗壮的竹子根部的一块地方,众人一看,果然在浮叶之下,有一块两个巴掌大的印痕,不过看上去不像是脚印,倒像是有石头之类的重物压过,而这块印痕直接见泥,而上面又无草无叶,显然是已经被压了很久了。 田正恍然大悟,轻呼道:“我明白了,那人定是为了搬走这块印痕上的东西,所以才不得不站在此处,以至于留下了脚印,难怪这脚印朝向如此奇怪,竟像是要撞上竹墙一般。” “田队长能举一反三吗,当真厉害!”罗忠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倒还真不是在拍马溜须。 吴天也笑着点头,而田正却万分地惭愧,言道:“罗大哥万勿此言,田正只不过是受了罗大哥的启发罢了。罗大哥能观察入微,直令田正好不钦佩。” “行了,你俩都不错,也别再互相谦虚了!”吴天打断了二人,想了想,又言到:“对方既然费力隐去此物,那此物必是重要,说不定就是出这鬼林子的关键......罗忠,你若是能找到这块印痕上所压之物,那今日我便记你头功,定重赏不吝。” 吴天许出了重赏,可这重赏却不是好拿的,你想啊,在这密密麻麻的竹林里,要是想找到两个巴掌大小的一块物事来,那难度还真是不小,就算比不过大海捞针,那恐怕也相当于在米缸里找虫了。 然而罗忠闻言后,却是大喜,拍着胸脯说道:“吴教导且放心,只要给小的一点儿时间,那小的必能找出此物,届时也无须重赏,小的只求拜吴教导为师,以便能日日聆听教导的谆谆教诲就好。” “咦......”吴天实在没想到罗忠居然会提出这种要求,而他也明白罗忠的心思,听教诲什么的未必是真心的,但是他想靠牢自己这棵大树的用心却是毋庸置疑的。 要说这目的确是有些不纯,而若是搁在以前,那吴天定是会相当反感这种行为的。但是,自从吴天跟了卓飞之后,这人也变得越来越务实了,而他恩师那一套“人与人之间,多先以利交,其后情交,当情利相融,方为至交。”的庸俗理论则更是将他潜移默化地洗了脑,所以现在的吴天非但不反感罗忠的行为,反倒觉得这个山贼虽然有些小人心思,但却也坦诚的很是可爱。 “好!虽然还未请示恩师,然事急从权,我先依了你便是!”吴天朗声到。 众亲卫闻言,一时间无不对罗忠羡慕嫉妒恨,而就连身为亲卫队长的田正,也是满心的懊恼,只恨自己没有人家罗忠的本事,更没有人家那种直接开口讨价还价的胆量。 罗忠闻言,也是笑的合不住嘴,一时间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见吴天面有急色,于是他也不敢再耽搁,对着吴天抱了抱拳后,便开始四处张望,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泥中无腐物,且泥状平滑,并无木纹,想来压在上面的当是石质之物......而这园子甚是讲究,所以想必压在此处的应当不是太俗的石头......唔,我岭南山软,名石不多,可置于庭院者,无非是英德府出产的英石,以及潮州或台山的蜡石而已,英石无论阴阳,皆多扭折洞眼,是以当以蜡石居多。” 吴天仔细地听着,越听越是惊奇,实在没想到这罗忠分析起这些事儿来竟然头头是道儿,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也。 而罗忠顿了顿,又说道:“若真是蜡石的话,那双掌这么大的一块虽然不会太重,但也绝不会太轻,而那脚印分明是女子或者小童所留,仓促之间,要想把这蜡石搬远,怕是也不易的很。依我看,应该是原地扔了出去才对。” 罗忠说着说着就将目光对准了正前方竹墙下的落叶堆,似乎他口中之物就一定藏在那片看上去也不是很厚实的落叶堆中。 田正顺着罗忠的目光望去,颇不服气地言道:“罗大哥,就算那人当真无力搬远,但你又是怎么知道她是原地抛的石头呢?这四处竹林茂密,她只要随便走几步一抛,那岂不是更稳妥一些么?” 罗忠摇了摇头,说道:“田队长,你看这脚印距小径足有一步远,而对方若是女子或小童的话,那就该是一大步远了,而这脚印却是双脚向前的,此外再无其他脚印,这就说明此人当是从小径上轻跳至此,而退走时也是直接倒跳回去的,诸位且想想看,这一个女子或者小童,搬石已是费力,又如何能带石跳跃呢?” 此言落地,众人顿有明悟,就连吴天也对罗忠的精辟分析很是钦佩,而唯有田正仍不解地问道:“罗大哥说的有理,只是田正想不通那人好好地走路便是,为何要跳呢?” 罗忠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想不太明白,可能一来是为了少留下些脚印,二来也可能是怕脏了鞋子之故吧。” 小径之外,浮尘较重,若对方是女子的话,那恐怕还真有可能因为怕脏了鞋子,而本能地做出跳跃的动作,毕竟这脏兮兮的地面,能少踏一步就少踏一步好了。 罗忠的分析直令所有人心服口服,人家连女子的性子都考虑到了,这份心思,当真是人所难及。 众人不再言语,而罗忠则一个箭步窜到竹墙边儿,沿着竹墙缓行,同时盯着一棵棵粗壮的楠竹不住打量。 片刻之后,罗忠停在脚印右前方的一棵楠竹下,忽然弯下腰在竹林下的落叶堆里一阵儿摸索。 “哈哈哈!老子可算是找到你了!”罗忠一出手就有所获,更令诸人惊异莫名,实在想不通那么大的一片枯叶堆,为何罗忠就能一矢中的。 第一百六十章 易理之阵 田正见状,实在忍不住好奇问到:“罗大哥,你怎么知道在哪儿!” 罗忠一边擦拭着手中石头,一边答道:“这简单,此处竹木茂密,我想若是抛石的话,那想要抛的很准也是不易,所以就先查看一下竹身有无刮擦之处,而你看这楠竹上有个新豁口,显然是刚被重物了砸一下嘛!” 罗忠不经意的解释,却令吴天很是感慨,心说恩师曾有言,这遇事之时,应对之法可有千条万条,然唯有得窥天道者可至捷也。至于如何可窥得天道,那按恩师的话来说,就是两个字---用心! “罗忠,快拿来我看看!”吴天没时间再去感慨罗忠这份出乎人意料的本事,招手轻唤到。 罗忠见吴天唤他,忙连蹦带跳地窜回吴天面前,双膝噗通跪倒,双手奉上一块暗黄色的蜡石,朗声言道:“恩师在上,徒儿幸不辱命!” 众人为之绝倒,纷纷暗骂罗忠无耻,虽说你找到了石头有功,可这师傅也叫的太快了点儿吧?你说你眼看着就要不惑的人了,咋好意思管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叫恩师呢?也真亏你叫的出口...... 当然了,这番话也就在众亲卫的心中徘徊徘徊,因为他们的衣食父母卓大人早就开了收老徒弟的先河,所以又有谁敢拿年纪来说事儿呢?而至于罗忠这货则更不在意他们那嫉妒羡慕的眼光,心中暗想道:正所谓达者为师,听说卓大人的前四个徒儿都比他大上好多,可各个还不是恭敬贴服地紧么?今天难得有此大好的机会,我罗忠若不无耻一回,那能对得起老天爷的美意么!嘿嘿,一次无耻,换一世富贵,这买卖,傻子才不干呢! 罗忠将无耻进行到底的心意很坚决,而吴天一愣之后,也哈哈大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应了你,那......那乖徒儿就快请起吧!哈哈哈!” 吴天的话算是将师徒名分定了下来,罗忠喜不自胜,而众亲卫也不得不带着嫉妒羡慕恨来恭维两句。 “恩师,这石上有字......”罗忠一边说,一边将石头递到吴天手中。 吴天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确是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刻字,不过细细辨认一下,还是能看出个大概的,吴天喃喃念道:“曲径九转,抱一不失......?” “恩师,这话是个什么意思?”罗忠初为人徒,便扮出一副好学上进的模样儿,直引得周围的亲卫皆反胃欲呕也。 吴天摇了摇头,不言不语,自坐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开始皱眉苦思。一时之间众亲卫们很是无聊,而田正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最后干脆放弃不想了,又一捅罗忠,轻声说道:“罗大哥,你这身本事是从哪儿学的,端地厉害!” 罗忠闻言,很是得意,咧嘴一笑,拍着胸脯说道:“不瞒兄弟你说,哥哥别无所长,但打小就有个喜欢瞎琢磨的毛病,而后来家中遭劫后,我一个人流浪在外,衣食无靠,那就更得琢磨着要怎么去弄吃食了,这久而久之的,怕是就慢慢地练出些门道儿了吧。田兄弟,我跟你说,像什么鸟兽行迹,虫鼠洞穴这些全都逃不过哥的眼睛,而就算是在幽暗无光的古墓里,那哥只要点亮火折粗粗地扫上那么一眼,便能将那些机关暗门都给辨认出来。” “哇擦!这么神!”田正口中惊呼,心中却好不鄙夷这个吹牛不打草稿的罗忠,而且这货刚才还叫自己田队长,可这拜了师之后,却马上改口成田兄弟了,丫的,我说他这变得也忒快了些吧! “你去古墓里干什么?”一直不说话在苦思的吴天,忽然抬头盯着罗忠问到。 咦,这话问的对啊!你说你一个大活人儿跑到古墓里去做什么! 田正和周围亲卫先是一怔,旋即又都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起来,说实话,这也不能怪他们嫉妒心太强,只是一个前两天还在打杂儿的被俘山贼,突然一下子拜了码头,然后蹭地一声爬到你的头上去了,让你不得不仰视,这种落差,那恐怕搁着谁也得适应好一阵儿吧。 罗忠满脸尴尬,直恨不能狠狠地抽上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好扇烂自己这张多事的破嘴。 盗墓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儿,相反地,这远比溜门撬锁入室行窃更为世人诟病,一旦罪名落实,那......那后果当真不敢想像啊! 罗忠本想胡诌两句敷衍过去,只不过在恩师那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罗忠忽然有一种想要坦白的冲动,这货在内心中挣扎再三,终于一咬牙,说道:“回禀恩师,徒儿当年幼小,无以为生,只好躲在一片坟地里,偷吃些人家祭奠用的瓜果。而八岁那年冬日,一人见我吃睡皆在坟地,大奇,便问我身世,后又问我愿不愿随他习艺,就算不能大富大贵,却也可保一世温饱。如此条件,徒儿自是愿意的,可谁知此人之艺,却是那种钻坟撬棺的偏门......” “原来如此。”吴天点了点头,又望着惶恐不安的罗忠说道:“唉,饥饿的滋味最是难耐,尔为求温饱而误入歧途那也是年幼时的无奈之举,也罢,只望尔日后能洗心革面,万莫再干那些有损阴德的事情了。” “多谢恩师雅量,徒儿早就不干那些勾当了。不满恩师说,其实在我十岁那年,有一次意外被墓丁发现,于是我俩便仓惶逃命,而那人为摆脱追兵,竟然故意绊倒了我......而那以后,徒儿就洗心革面,再也不干这种缺德的勾当了。” 众人闻言,纷纷唏嘘不已,觉得罗忠也是个苦命人,对他的嫉妒之心倒也消去不少,唯有田正还在不断暗自吐槽,心说你虽然不盗墓了,可却转行干起了山贼,唔,这勾当似乎也挺缺德的吧! 吴天点了点头,言道:“刨坟掘棺,果然皆是无情无义之辈,你能幡然醒悟,倒也难得......唔,罗忠,想必你的洞察之术便是那两年修习大成的吧?” 罗忠不知恩师何意,想了想,还是应道:“呃......确是如此。” 吴天想了想,又问道:“罗忠,既然你在墓中都可穿梭自如,为何在这林中却一筹莫展呢?” “回恩师话,徒儿在墓中能穿梭自如,一是因有绳维系,二来也是因墓中无活物,所以没人能毁的了我沿途留下的标记啊。再者......再者这修造墓穴,多讲究个风水格局,以便能庇荫子孙后代,所以总是有迹可循的,而凡对风水之术略有心得者多半就能看出个大概。而这片怪林,却不似依着风水格局来布置的,反倒像是......像是某种阵图!” “阵图!”吴天轻呼一声,罗忠的话犹如一道灵光劈开了他那因焦急而变得浑浑噩噩的穹顶,让他忽然间醒悟过来。 “乾为金,乾卦为阳爻之相,而九为金之成数,乃阳之极也。然物极必反,九为老阳之数,其内含阴,实为阳之变数也!是以,数极于九,逢十则返一,往复循环,可无穷于宇矣!”吴天的喃喃自语,直把罗忠和众亲卫听的是云山雾罩,只觉得吴教导的口气就跟县城里的算命先生如出一辙,皆是那么地深奥难测,让人一听就觉得这里面大有学问。 众亲卫对吴天的景仰不可抑止地越发澎湃起来,而吴天却浑然不觉,只是皱眉苦思。而片刻之后,吴天忽然猛地把头一抬,双目光如电掣,直射前方的岔路口,同时脸上骤现出笑意,言道:“嘿嘿嘿!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罗忠,你不错,今日多亏你这番提醒了!” 幸福来的太快,罗忠忽然得到了恩师表扬,虽是莫名其妙,却仍是忍不住地咧嘴傻笑,并好奇地问道:“恩师,您明白了什么?莫非知道怎么出去了么?” 吴天点了点头,指着前方的四条岔路说到:“曲径九转的意思是说这林子里的路径是按着易理之术来排列的,而抱一不失则是在告诉咱们,只要能抱住这个返还的一,那便可保万无一失了。” 吴天说到此处,只见众人皆是一脸茫然之相,便知他们半点儿都听不明白,于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这才说道:“比方说前面这四条岔路,那你就先从东向西数,数到四,然后再从西向东接着数回来,也就是数到八,然后再从东向西接着数,数到十,也就是东起第二条路......嘿嘿,正所谓逢十返一,所以这这第二条路,就是那万无一失的一了!” 吴天讲的通俗详细,罗忠和众亲卫总算是恍然大悟了,继而又纷纷感慨不已,实在佩服建着林子的人竟有这般心机,而他们更佩服的则是吴天,你说说,这么复杂变态的东西,吴教导他愣是凭着两句好似谜语一样的话就给破解了?这份能耐,那简直比建林子的人还要变态一些......不,不对,是还要更高明一些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赵溍夫人 “恩师英明!徒儿万分钦佩!”罗忠虽然还不知道恩师这破解之法儿到底好不好使,但听上去就挺靠谱的,所以他的马屁也毫不犹豫地立刻送上,颇有其师祖之风。 “好了,想了这么久才想明白,又有什么可称英明的,来人,赶紧去拉绳把他们都唤回来一起走吧!”吴天就像是刚解开一道难题的孩子,对自己的解法充满了自信,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小得意。 环儿望着出神儿中的赵墨兰,很是好奇地问到:“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赵墨兰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前后才不过半柱香,可这伙儿人不但找到了我藏的石头,更是破解了石头上的暗示,此等本领,当真是可怖的很啊!” 环儿眨了眨眼睛,颇不忿地说道:“小姐,他们再厉害,那还不是得按着你的安排来么!这又有什么好可怕的!” “你不懂,我能设下谜题,是因为我熟悉这林子,而他们却是第一次来,却仅凭着蛛丝马迹和只言片语便能猜出谜底,这份本事,当真是我不及也,看来这伙儿人里面有高人啊!” “是么!难道他比卓公子还厉害么!对了,小姐,你说卓公子若是钻到这林子里了,那他能猜出小姐的谜底么?” “以卓公子的盖世才情,那自然是......嘿,死丫头,又借机笑话我,真是没规矩,看打!” 另一边,一名先头探路的亲卫气喘吁吁跑回梁柱面前大声地禀报到。“梁队长!前面有座三层塔,塔门处守着几个赵府的亲兵,不知里面藏着什么!” “别叫我队长,我早就不是队长了。走,咱们看看去!”梁柱一挥手中钢刀,数十名亲卫便呼啦一下地追随他而去了,那架势当真不是队长,而胜似队长也。 月楼,名为楼,其实是座佛塔,是赵溍夫人每日为全家上下祈福之所在。而此塔以花岗岩堆砌而成,虽不甚高,但却是坚实无比,而塔门也以纯铁铸就,一经闭合,则千夫难破,就算是用上攻城的冲车,那一时三刻也是难以奏效的。 “赵府的都听好了,吾等今日只是为寻我家大人而来,不想争执,尔等还是速速让开道路,容吾等入内一观为好,否则......否则就莫怪我等莽撞了!”梁柱对着守护着月楼的十几名赵府亲兵大声喝到,语意之中满是威胁之意。 赵会闻言,大怒,但顾忌太多,是以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好言说道:“诸位怕是有些误会了,你家大人好端端地在前园与我家经略大人叙话,尔等却莽撞入府,真是好没道理,莫非尔等就不怕你家大人责怪么!” “前园!前园早就烧通天了,还能叙个什么话!得了,我也没空和尔等多说废话,尔等赶紧让开,若我家大人真不在里面的话,那咱们转身就走,绝不造次。” “这位将军,此间多是女眷,着实不便查看,还请将军速去前园寻找你家大人,介时自明也。”赵会好言劝慰到。 可惜梁柱并不领情,掂起钢刀,冲着赵会一指,说道:“我家大人诚意来此合议抗虏之事,而那赵溍老儿却摆下鸿门宴以待,着实是不够意思,吾不信你,尔也少说废话,赶紧让开,否则我们就硬冲了!” 赵会也耳闻了自家大人要给梅州知州一个下马威的事情,此刻被梁柱一说,也觉得有些理亏,因为无论如何,人家梅州知州都是为了联手抗虏而来的啊! 赵会好不无奈地说道:“此间真无你家大人,这位将军又何苦一再相逼,若是因此伤了两家的和气,那将军担待的起么!” “烈火弹都用了,还有什么和气,兄弟们,莫跟他们废话,二火架弓,其余人跟我冲,谁敢阻挡,射!”梁柱大声地下达了命令。 赵会一见,知道难以善了,可却还不死心,正想再劝两句,而这时他身后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 “赵会,尔何时变得这么怕事了!” 赵会回头一看,登时臊的满面通红,有心辩解,却又不敢多言,只因说话之人正是赵溍的夫人陈氏。 “没用的东西,还不让开!”赵溍夫人喝退赵会,大步走到塔门外,一顿手中拐杖,对着正要冲进来的梁柱等人厉喝道:“放肆!我看谁敢冲进去!” 梁柱掂着钢刀,正大踏步地向着塔门逼近,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该从那个角度去劈退那几个碍事的赵溍亲兵,可就在这时,塔门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半老徐娘,衣着华贵,气度雍容,不知是何方神圣! 而接着后面又走出了七八名端庄少妇,分列这半老徐娘的两旁,齐齐怒视着梁柱不语。 这架势很少见,梁柱一惊,不由得赶紧停下脚步,以免冲撞上去,只可惜刹的太急,以至于身形难免有些趔趄,而后面的亲卫更是撞在了前面亲卫的身上,一时间队形混乱,颇为狼狈。 好端端地气势为之一阻,梁柱大怒,一指对面的那半老徐娘,大喝道:“尔是何人,竟敢阻住我等去路,莫非不怕死么!” “大胆!此乃我家夫人,二品诰命,尔还不跪下参见!”赵会挺身而出,拦在自家夫人面前,大声喝到。 梁柱一愣,旋即大怒道:“我呸!梁某此生只跪天跪地跪我家大人,旁人又与我何干!什么二品不二品的,你吓唬别人去吧!” “果然是个不知礼数,不知人伦的狂徒,我来问你,尔若只跪天地和你家大人的话,那你家先祖又该居于何处,而你的双亲莫非也当不起你一跪么!”赵溍夫人冷笑一声,淡淡地奚落到,言词可谓锋利之极。 谁知梁柱却哈哈大笑,言道:“我梁柱父母早亡,后被人卖给大户人家当书童,可不想后来那户人家的公子得了重病,而庸医治不了病却将过错栽在我身上,引得那户人家要打死我填命,不过好在我跑了出来,自此流落街头......坦白告诉你,我梁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姓梁的,你且说说我又该去跪谁!” 梁柱一口气将身世说了个干净,语意悲怆,直令闻者辛酸,那半老徐娘一怔,又言到:“倒也是个可怜人,也罢,这位将军,此间乃老身诵佛之所在,内中皆是女眷,你若是来杀人劫财的那请便,而若只是来寻你家大人的,那还是请去别处吧!莫非你觉得吾等会将你家大人扣在这女眷聚居之地么!” “这......”梁柱不由得语塞,说实话,自从他见这老妪带着七八名美艳少妇走出塔门之时,就已经觉得自家大人不会在里面了,道理很简单,以自家大人那卖相,那学识,那口舌,那风流劲儿......咳咳,只要赵溍还不傻,那恐怕都不会让自家女眷和他有什么机会接触吧...... “梁队,既然这女人是赵溍的夫人,那咱们不如扣下她为质,逼那赵溍给个交代!”一名亲卫凑到梁柱耳边低声说道。 而另一名亲卫一听,却很是迟疑,说道:“可是吴教导让咱们不得骚扰府中女眷啊!” “事急从权,这不也是没办法么!” “可吴教导下了严令,万一怪罪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亲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不休,声音虽然不高,但却足以传到赵溍夫人的耳朵里了。 赵溍夫人陈氏,听着这些亲兵的放肆言语,当真是好不恼火,不过她也注意到他们话中提及的那个吴教导了。心说这人还是懂得些分寸的。 “这位将军,尔等擅闯广中经略司,已是重罪,若再一意孤行,怕是待会连你家大人都救不了你了!”陈氏凤眼生寒,冷冷地威胁到。 可惜梁柱却是个不怕死的逆毛驴,闻言之后,登时大怒,正想下令将赵溍的夫人擒下为质,却谁知对方话锋一转,又接着言道:“然,老身念在尔救主心切的份儿上,也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罢了,尔等莫再造次,老身引你去前园寻找你家大人便是了。” “夫人!万万不可!夫人还请回楼休息去吧!”赵会大惊失色,心说若夫人有个什么意外的话,那自己就真的百死难赎了,于是赶紧跪倒阻拦。 “闪开闪开!就你这几个人,能打过人家么!”陈氏好生不耐地说道。 “夫人请安心,赵会今日就算是拼了性命也定要守住月楼,决不让这些混账侵入一步!”赵会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氏点了点头,说道:“行了,老身自有分寸,你就安心守在此处继续照看她们好了,说真的,老身也正想去前园看看到底为啥会烧了那么大一片林子呢!” “这......”赵会好生为难,可却又不知该如何劝阻主母。 与赵会的为难不同,梁柱闻言后却是大喜,心说这老太太倒是识时务的很,如此一来,那自己便不算是违令了。 梁柱收刀,对着赵溍夫人抱拳施了一礼,言道:“好!多谢夫人体谅,咱们一言为定!”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夫人体谅 陈氏望着面露喜色的梁柱,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尔也莫要高兴的太早,待会儿见了你家大人,老身可要好好地数落他一通儿,非逼着他抽你这莽撞家伙二十军棍给老身解解气不可!” “嘿,只要能寻见我家大人,那梁某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又何惧区区二十军棍......” 梁柱的话音未落,却听自己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梁柱啊梁柱,本官时常教诲尔等,这话不能说死,事不要做绝,尔等为何却总是学不会,啧啧,等下你自己去领二十军棍吧!” 一众亲卫闻声,惊喜转身,只见自家大人卓飞正从一座假山后面转出,边走还边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大人!”众亲卫齐声轻唤,喜悦之情滥于言表。 可惜卓飞却没给他们什么好脸,而只是不爽地嘀咕道:“一群莽撞的家伙,净给老子惹事儿,要不是老子跑得快,你们就给老子把人得罪完了......奶奶的,要说这园子也真是够大,害的老子跑得都快断了气儿,不过还好......还好......唔,这年头也没个手机,多耽误事儿啊!” 卓飞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只有他自己才听的懂的话,一边快步来到月楼门前,对着台阶上赵溍夫人长揖一拜,言道:“晚辈卓飞,久闻夫人至善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夫人在上,且受晚辈一拜,您大人有大量,请恕过晚辈御下不严之过......” 卓飞一边说,一边长揖倒地,那姿势,却是很有诚意的说。 陈氏端端地受了卓飞一拜,却不言语,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卓飞看。 卓飞长揖在地,好不辛苦,等了片刻,却不见赵溍夫人说话,于是还以为对方是在故意给他难看,心中来气,便自己直起身来。 这一直起身不要紧,卓飞立刻感受到了赵溍夫人的灼灼目光,直令他好不尴尬,而更离谱的是赵溍夫人身后的一群貌似赵溍妾侍的美妇也各个都在向他行注目礼,而且还不乏交头接耳,和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者。 卓飞好不郁闷,心说就算哥长的帅,那你们也别这般肆无忌惮地看啊!尤其是这位赵夫人,你说你都到了当我娘的年纪了,咋还看不够帅哥呢?而且你看了也白看,哥可没这么重的口味,唔,若换了后面那几个年轻的,那哥恐怕还能勉为其难一下...... 最难消受美人恩,卓飞第一次觉得被女人盯着看是这么的别扭,而且他只要一想到赵溍还跟在自己的后面赶过来,那就更加地心虚了。 “咳咳,赵夫人,赵夫人?”卓飞忍不住轻声唤到。 陈氏闻声,总算是回过神来儿,可她却没有一丝尴尬的意思,反倒是笑言道:“久闻梅州知州年少有为,不但文采识见、武略机谋,皆为人首,而其一张巧口更是伶俐无比,直能颠倒黑白,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啊!” 卓飞见赵溍夫人一开口就大夸自己,本来还挺美的,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太对味儿了。说什么颠倒黑白......我说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呢? 赵溍夫人依然是一脸笑意,令卓飞也搞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在奚落自己,所以只好抱了抱拳,说道:“赵夫人谬赞,晚辈着实担待不起。” 赵溍夫人闻言,微微一笑,又言到:“卓知州为人果然谦虚恭谨,甚好,甚好,少年得志却不浮躁,着实不易,难怪我家墨兰......” “咳咳!”一名美妇轻轻地扯了扯赵溍夫人的胳膊肘。 赵溍夫人醒悟过来,赶紧仰天打了个哈哈,将后面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不过卓飞可是个聪明人中的聪明人,赵夫人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已经足够让他推测出不少信息了。卓飞暗忖到:听这意思,她家应该是有个叫墨兰的女子对哥颇为迷恋,以至于这一家子人看哥的眼神儿都不大对头了......唔,真没想到,在这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的年代里,哥的名声竟然也能在两月之内便传到了数百里之外,还引得美眉痴迷幽怨,泪洒绣枕......唉,人太优秀了也是一种罪啊! 卓飞思绪翻飞,颇有感触,说实话,看赵溍和他夫人的模样儿都不差,所以想来这女儿生得应该也比较可观,而哥是个博爱的人,这交个朋友也不是不行......咳咳,诸位可别误会,哥这可不是花心,而都是为了广东、广中二路的和谐共建与繁荣稳定在着想啊。 “赵夫人大度不计,实令卓某汗颜,今日惊扰了夫人,改天卓某必再次携礼登门致歉。”卓飞意淫了片刻,又赶紧顺杆上爬,将大事化小了去。 陈氏看着卓飞,就如同丈母娘看女婿般越看越是顺眼,闻言后微微一笑,轻声言道:“既是误会,又何须在意。卓知州远来是客,若是本府今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卓知州能见谅一二。” “多谢赵夫人体谅。”卓飞诚心诚意地对赵溍夫人行了一礼,说实话,他对这位通情达理的赵溍夫人还真是很有好感的。 赵夫人在和蔼一笑,又转头对着赵通问道:“赵通,大人现在何处?可有恙否?唔,那前园又是如何会起火的?” 赵夫人有一连串的疑问,而赵通闻言后,正想禀告,却听赵溍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言道:“夫人勿忧,为夫安然无恙,还有那把火也是为夫和方副使一起点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溍长笑着从假山后绕了出来,而后面还跟着一脸苦笑的方兴。 众人互相见过礼之后,赵夫人本想细问,可碍于外人在,便不好开口了,而赵溍却是打趣言道:“卓知州,你这些亲卫还真是胆大包天,全然不畏死啊!” 卓飞无奈一笑,说道:“都怪下官缺乏管教,亦思虑不周,以至于让他们生了误会,惹出事端,真是惭愧,还望经略大人恕罪。” “无妨,无妨,这些儿郎忠心可嘉,又何罪之有也?”赵溍捻须微笑,一副大度的模样儿。 而方兴左看右看之后,忽然急切问道:“不是说吴公子带队么?为何却不见其踪影?” 卓飞闻言,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忙问梁柱道:“对啊!天儿哪儿去了?还有,你们怎么才这几个人?” 梁柱吓了一跳,忙答道:“回大人话,吴教导命吾等和陆风各领一队分走东西,而他自己则走中路赶往前园了。” “什么!你们还兵分三路了!”卓飞闻言后,顿感头疼不已,心说徒弟会兵法也是个问题,这不耽误事儿么! 赵溍也吓了一跳,他今天见识了卓飞这些亲卫的玩命儿状态,知道这伙儿梅州卒在情急之下那可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于是忙言道:“快!快去拦着!” 卓飞也不敢再耽搁,拔腿就跑,边跑还便大声地下令到:“王挫,你兜去西面截住陆风!我去找天儿!” 同一时间,九转林中,吴天一行人按着逢十还一大法择路而行,可走了许久,却依然未能走出这座怪林,不过他们在每个岔路口留下的标记却再未重复出现过,如此一来,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所走的路,都是从未走过的,而这一点也给了吴天他们继续坚持走下去的信心,毕竟岛就这么大,只要能不走重复路,那最后总该能走出去的。 “吴教导!快看,前面有个洞!”一名走在前面的亲卫叫到。 吴天快步走到前面一看,果然有个好大的洞口,而洞口外还用青石砌了一个圈,也不知是和用途。而洞中通路并非平走,反倒是向下逐渐延伸的,不过黑乎乎的也看不太远就是了。至于洞上却依然是密密麻麻的竹林,所以这显然是个地洞。 “吴教导,我下去探探先。”田正自告奋勇到。 吴天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因为此处就这一条路,如果不去探探,而就此退走,那真是难以甘心的。 “好吧,下去后小心一些,莫走太远。来人,给他把带子绑上。”吴天叮嘱到。 田正点了点头,绑上带子,点燃一根火把,一猫腰就从洞口钻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经过,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就在吴天急不可耐,正准备命人将田正扯回来的时候,忽然洞口火光亮起,然后身影一闪,田正竟钻了出来。 吴天大喜,忙凑上去,问道:“如何?前方可有出路否?” 田正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吴教导,这山洞似在地底,其中也是岔路无数,小的按着教导的法子走了几条岔路,倒也没有重复。” 吴天闻言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大结,再次对自己草率入林的行为而感到万分后悔,心说在这破林子耽误的时间足够自己围着整座西园转上两圈的了。 唉,这回当真是欲速则不达,亏死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地洞那边 曲正想了想,又说道:“对了,吴教导,这洞里第一个岔路口倒是也刻着‘曲径九转,抱一不失。’这八个字的。” 吴天闻言,一抬眉头,说道:“哦,此话当真?” “小的岂敢胡言乱语,那岔路离洞口不远,教导若是不信,进去一观便知。”田正颇有些不忿地说到。 其实吴天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心说这些亲卫各个忠心,又岂能瞒骗自己?再说了,大家都坐在一条船上,他们也实在没有骗自己的理由嘛? “我也是急糊涂了,竟口不择言也。”吴天好不尴尬,冲着田正苦笑一下,自嘲了一句之后,又正色言道:“事已至今,咱们似乎也别无选择了,走吧,我就不信这鬼地方真的走不出去。” 众卫轰然应诺,而罗忠也情不自禁地一拍胸脯说道:“不就是钻地么,我罗忠还最不怕的就是这个,来,这回换我来头前开路!” 吴天闻言,莞尔一笑,又向六师弟梁顺望去,只见他正抱剑皱眉,似乎还是有些犹豫。 “六师弟,这天色将晚,介时,怕是就更麻烦了。” 梁顺默默点头,望了吴天一眼,耸了耸肩,淡淡言道:“但凭师兄做主,小弟皆是无妨......。” 吴天见师弟无条件的支持自己,颇感欣慰,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咱们这就走吧。” 闲话不说,吴天领着众卫鱼贯而入,只见这地洞里的路径果然和外面竹林一般地复杂无二,而这地洞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只是不知开凿这洞的人到底想做什么用途。 曲曲折折,吴天一行按着口诀在洞中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倒是没有走过回头路,而且这洞中除了黑暗一些外,倒也格外地干净通畅,莫说是没有大型野兽出没,事实上就连耗子都没见到一只,洞中石壁也光滑如镜,显然是经常有人擦拭的。 总的来说,这洞里除了有些潮湿气闷之外,却也挑不出太多的毛病。然而吴天却越走越是纳闷,实在搞不懂这条路为何会这么的长,因为若按路程估算的话,那恐怕自己最少已经围着西园走了三、四圈了啊。 吴天心中隐隐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而在看上去都差不多的甬道中无休止的行走,更让他渐渐地生出了一种绝望感,他甚至想过自己这伙儿人会不会活活地被饿死在这里,而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也绝对不在少数。 当这种绝望感就快令整个队伍精神崩溃的时候,甬道里忽然传来流水声,而紧接着走在最前面的罗忠就大喊道:“有光了!前面有光了!” 这一声吼在密闭的甬道里传的是特别的远,紧接着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随之响起,那动静儿大到吴天都害怕地洞被声浪给震塌了。 说实话,对于吴天和众卫而言,这前方是不是出口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只要能见着光,见着天日,那就总比这能把人憋疯的地洞强啊! 全队人员迎着越来越响亮的流水声,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很快就到达了洞口处。而走出洞口的吴天定睛一看,登时其他人一般地呆住了。 洞外并不是路,而更像是一个大坑,或者像是一口巨大的天井,因为在吴天目光所及处,全都是高垒的光滑石壁,最低之处竟然也有十丈之高,怕是只有飞鸟才能上去。 “吴教导,这些石壁都是实心的,没有暗门!”罗忠在古墓里混了两年,这神经果然比旁人要大条一些,所以在众人皆惊呆之时,他已经将四周墙壁摸索了一遍了,不过他那肯定的调查报告,更是令吴天感到无比的失望。 没道理啊!怎么竟会是如此绝地哉! 现实和吴天的判断实在相差太远,直令他万般颓丧,一时头晕,身子一晃,竟差点儿就此栽倒地上。 “师兄莫急,大不了咱们先退出去再慢慢地砍竹子便是了。”梁顺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吴天,难得地说了一句安慰话。 吴天觉得梁顺这句话相当有道理,忙定了定心神,又仔细地观察了观察这个奇怪的地方,隐约中总是觉得哪里还不大对劲儿,可一时间心绪很乱,实在又看不出来。 无论如何,此地都不宜久留,吴天吁了一口气,冲着梁顺点头言道:“师弟说得对,这地方太古怪,咱们还是先退回去为好......退,咱们退!” “哈哈哈哈!现在才想到要退,尔等不嫌太迟了些么!” “什么人!什么人!” 众卫闻声大惊,一时间抽刀的抽刀,挽弓的挽弓,又四处寻找,可却见不到半个人影儿。 “何方狂徒,竟敢擅闯我府,当真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莫非是欺我广中经略司无人么!哼,今日环儿就要让尔等知道我的厉害!” “我呸,真是大言不惭!一个藏头露尾的家伙,能唬得住谁啊!”罗忠大声喝到。 “哈哈,真是好笑,你们个个强弓在手,我若露了头儿,那还不得立刻被你们射成刺猬啊!啧啧,你这人真当别人都和你们一样傻啊!” “哇呀呀!臭丫头,待老子出去之后,定要你的好看!”罗忠被人当着恩师的面儿奚落,自感好没面子,登时怒不可遏。 “出去?别做梦了!你们可曾听得水声么?” “废话,老子又不聋,这么大的水声,怎么会听不见?” “那你就没听出来这水声是在你们头顶上么!” 此言一出,登时令吴天倒吸了一口冷气,总算想明白自己为啥会有不妥的感觉了,原来自己一直都只闻水声,却没发现这水到底在哪儿。而知道如今方知,这轰隆隆的水声,不是来自地下,也不是来自两侧,而是......而是来自上方啊! “那又怎地!老子又不想洗澡,管水声作甚!”罗忠大声反驳,不过总有种底气不足的感觉。 “哈哈,你不想洗澡,可是我能让你洗个痛快啊!我跟你们说,我身旁有个绞盘,只要我一推它,那洞壁上那块大石就会陷下去,然后你的洗澡水就会冲出来了!倒时洗不洗澡的可就由不得你了......” “真是啰嗦,你一个姑娘家老是说什么沐浴之事,多难听啊!” 一声轻嗔响起,显然高壁之上还有另外一名女子,但是无论如何,吴天都觉得心如死灰,想自己堂堂一男儿,自幼习读兵书战策,结果今日竟被两名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陷入死地而不得逃脱,这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呐! 吴天满心沮丧,而梁顺却凑到他耳边言道:“师兄莫忧,你且用言语先拖住她们,小弟自有上壁之法。” “当真!”吴天不能置信地望着梁顺,心说这光溜溜的石壁,飞鸟难落,你又怎么可能爬上去呢? 梁顺微微一笑,竟调皮地冲着吴天眨了眨眼睛,接着又转头对着幽狼说道:“看见那靠近顶端的那块凸石没有,你去把那带子绑上重物,待会甩上去。” 众人都向上望去,只见靠近石壁顶端的部分确是有一块突出来半尺的大石,而上面青苔满布,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只是这块大石离地也足有八丈之高,想要将布带套在石上,这难度还真是蛮高的。 “尔等贴墙架人梯,能架多高就架多高。”梁顺向亲卫下令到。 众卫闻言,纷纷蹑手蹑脚地靠向墙边儿,鬼鬼祟祟地架起了人梯,竟然也有一丈高了。 “幽狼,你先上去,能跳多高,跳多高,我踩着你上去。”梁顺又冷冷地命令到。 幽狼闻言,登时心中叫苦,这当垫脚石到无所谓,只是在空中被人踩落地面,那得多疼啊! 不过在活命的欲望和梁将军的淫威之下,幽狼全无半点抗拒的念头,忙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六师弟,小心些!”吴天听着梁顺的安排,也猜到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了,这不由得让他有些担心,忍不住嘱咐到。 梁顺点了点头,将手中长带捋了一下,便冲着幽狼说道:“幽狼,去!” 幽狼闻言,立刻半躬下身子,眼光死死地盯着人梯顶端,显然是在酝酿发力,那架势还真像头狼。 “哎呀!我说下面的,你们该不是都吓傻了吧!我劝你们速速放下兵器,准备束手就擒,否则的话,那我可就要水淹七军了,哇哈哈哈!”就在梁顺准备动作的时候,石壁上又传来了那小姑娘的声音。 吴天对着梁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而自己则挺身而出,扬声道:“这位姑娘,我等入园只为寻找念我家大人,实无歹意,姑娘又何苦要赶尽杀绝呢!” “你们气势汹汹地冲进别人家来,还说自己没有歹意,这岂不好笑么?再者说了,谁稀罕赶尽杀绝你们了,要是真想杀你们的话,那我早就放水了,何必跟你们废话!” “此中情由一时难言,既然姑娘未存赶尽杀绝之心,那不如指条明路给我们出去,咱们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可好!”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绝地斗智 “哈哈,虽然我的年纪小,但又不傻,你以为这三言两语的便能哄住我么!” “姑娘误会了,姑娘年纪虽小,却能以一己之力,便将我等百余人诱入死地,这份睿智心机,实令人钦佩莫名,在下又怎敢奢望能哄住姑娘呢!” “你这嘴巴倒会说话,我只是个小丫环,又哪儿有那么聪明了,这些主意计策,其实都是我家小姐想出来的,我只是......” “环儿,尔真是多嘴!” 石壁上又传来一声娇斥,接着两名女子似乎又在低声讨论着什么事儿。 而就在此刻,只见幽狼忽然脚下发力,转眼间便窜上了人梯的顶端,然后一招旱地拔葱,竟然跃起数尺之高,而梁顺也紧随幽狼其后冲上人梯顶端,又凌空而起,竟后发先至,越过了幽狼,而当二人势头将尽之际,梁顺的右脚又猛地点在幽狼的肩头,将幽狼从半空中踹下,而他则借着反力,又向上拔高了半丈高度。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梁顺手腕一抖,那条由绑腿结成的长布带套索便电闪而出,紧紧地挂在了那块突出的石头上,而此刻梁顺的势头也刚好用尽,身子开始下落,于是套索便自然拉紧,绑得相当牢固,而梁顺则捉着布带末端,悬吊在三丈高的半空之中。 整个动作配合得相当完美,直如行云流水,令吴天和众卫,既担心不已,却又觉得赏心悦目,而若不是人人都很自觉的捂着嘴巴的话,那恐怕早就惊呼一片了。 当然了,最惨的还得数幽狼了,这小子从空中跌落,下面的亲卫虽然合力接住了他,没有跌伤,但是梁顺那一脚却是用尽了全力,几乎差点儿就踏碎了幽狼的肩胛骨,以至于幽狼现在半身麻木,只觉得这胳膊都快不属于自己了。 梁顺开始顺着布带向上爬了,由于是悬在空中,双脚无处借力的缘故,所以这上爬的速度还真是不够快,众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而吴天为了给梁顺争取时间,又言道:“这位姑娘,莫非你家小姐便是经略大人的千金么?” “真是废话,这里是经略府,我家小姐自然就是经略大人的千金了!” “环儿!” “小姐别怕,坏人都被我们困住了,跑不出来的。” 这小丫环的话,尽显童真,直令下面的亲卫们各个恨得牙痒痒的,而吴天的面色则更是古怪,心说自己曾几何时也变成别人口中的坏人了,这......。 “果然虎父无犬子,既是赵经略的千金设计,那在下也输的也不冤枉,只是在下有几事不明,还望小姐能为我解惑。”吴天继续找话说,而梁顺此刻也已经爬到那块突出的大石上,解开了布带,正四处打量下一步该如何窜上石壁的顶端。 再说吴天的请求出口后,石壁上先是沉默了片刻,接着又响起了那名小姐淡淡的声音,言道:“也罢,你问吧,不过你每问一个问题后,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而不得诳语,否则就别怪我开闸放水了。” 吴天闻言好笑,心说我巴不得你多说上几句话,多浪费点时间呢。于是也不犹豫,忙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好,如此也很公平,咱们一言为定!咳咳,敢问小姐,尔诱吾等入林,是早有计较,还是顺势而为之?” 吴天问的随意,其实这里面大有学问,因为在吴天看来,对方如果是一早就设计好了准备在这里收拾他们的话,那恐怕自己恩师的境况就已经大大的不妙了,而如果对方只是因为自己冲园而临时兴起的反击手段,那可能情况还好些。这是种很微妙的间接心理分析技术,它可以从看似不搭干的事情中隐约地推测出自己想要获得的某种信息,当然误判的可能性也很高,但以吴天的年纪能琢磨到这一步,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石壁上的赵墨兰再聪明机智,那也绝对猜不出吴天的隐晦用意,而她更是不明白吴天为何要纠结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在她看来,无论自己是早有用心,还是仓促为之,那你们最终还不都是被我设计成功了么?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哼,我又不是神仙,又怎能猜到竟有狂徒胆敢擅闯使司衙门,自然是情急之下才不得不为之了。”赵墨兰语声冰冷,暗含讥讽之意。 吴天闻言,心中稍定,又朗声道:“请小姐发问。” “尔等入园之人可全在此处?”赵墨兰淡淡问道。 “回小姐话,吾等于前后二门同时闯园,而吾等自后门入园后已兵分三路,在下领的只是其中一路罢了。”吴天微微笑言,语气中隐含威慑之意。 赵墨兰闻言,登时忧心家人安危,又颇急切地问道:“尔等可伤了人么!” “咦,这算是小姐的第二问么?”吴天故作惊奇,而不等石壁上的赵墨兰说话,他又接着笑言道:“不过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吃亏点儿也是应当的......咳咳,小姐勿忧,吾等皆不是嗜杀之人,只要贵府不冲动行事,想来还不至于刀锋见血。” 吴天说这话还真是有点儿小心虚,因为他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到底如何,说不定早就打起来,杀个头破血流了。 赵墨兰先是被人抢白,接着又被吴天的话堵着没借口发飙,心中颇有些不爽,于是气哼哼地言道:“算尔还识时务,也罢,尔再问吧!” 吴天盯着石壁上的梁顺,只见他正在将套索向靠近顶端的一块大石上套,可却因害怕被石壁上的两女发现,所以动作不敢太大,是以套了几次都未能成功。 吴天心中焦急,而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他又朗声道:“那好,如此在下就再问问小姐,在岔路口处的脚印,还有那块写着‘曲径九转,抱一不失。’的蜡石,不知可都是小姐故意引我入瓮的设计?” “那是自然,若不给尔等一些指点,那尔等又如何敢步入地宫,一往无前的来至此处呢?而若是让尔等继续结绳探路的话,那说不定真就要被尔等给溜出去了!”赵墨兰语声中带着些许得意,这也难怪,她这招自露破绽的惑敌之计确是妙至毫巅,足可引以为傲了。 吴天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不过还是万般的沮丧,心说自己的所以心思都被人算计其中,好不挫败。 而罗忠则更是张大了口,实在难以相信自己死了无数脑细胞才好不容易找出来的石头,竟然是人家一早就准备好,特意让自己发现的。而自己中了计还不自知,更因此拜了师傅,这......这破事儿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呐! 吴天和罗忠这对难师难徒皆是羞惭无比,而吴天轻叹了口气,又说道:“小姐深谙机谋之精义,实令在下汗颜不已。” “尔等能如此快就寻到那块蜡石,而且还领悟了其中的法门,也颇出乎吾之意料。”赵墨兰淡淡言道。 吴天听了这话,更是苦笑,心说早知是这个结局的话,那我还真不如领悟不出来呢。 “小姐倒是坦诚的很。请小姐再发问吧!”吴天很是无奈地言道。 赵墨兰想了想,言道:“尔等结绳探路,可是打着引蛇出洞的主意么?” 说实话,赵墨兰一直都很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当时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而已。可是,她的丫环环儿却总觉得冲出去剪断他们的带子,要比费劲费心地将他们引来此处简单的多,毕竟两个女子在林中绕来绕去赶到此处来守闸也是件很辛苦的,所以为此主仆二人还曾经小争论过。 吴天闻言,哈哈一笑,说道:“浅显小技果然是瞒不过小姐,在下心服口服了。” “你这坏人,竟然想骗人家出来,好在环儿听小姐的话没有出去断绳子!呼呼......真想放水淹死你们!”环儿的尖叫适时响起,明显是气愤到了极点,所以最后还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 吴天却毫不在乎,说道:“在下迫于无奈,不得不出此下策,姑娘何必着恼?” “哼!环儿不管,总之你们就是坏人!坏人!坏人......!” “环儿!”赵墨兰忍不住嗔道。 许是洞顶的大石突出来的太少,以至于凭梁顺的手法挂了半天竟然都没能挂上去,吴天看在眼里,心中焦急,口中却是哈哈一笑,又言道:“好也罢,坏也罢,总之都是被困在这绝境之中了,不知小姐可能为我说说此地由来,为何这广中经略司中竟会有如此一块......一块坑人至极的宝地哉?” “噗哧!” 吴天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委屈和不甘,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狗,敢怒而不敢言。赵墨兰甚感好笑,一时没能忍住,竟笑出声来。 “此乃我广中宝地,自是要坑一下尔等这些不速之客的,也罢,今日我便告诉你这块宝地的由来,让你也输个明白。”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九转大阵 赵墨兰奚落了一句,又接着说道:“此地两面环水,虽南北皆有通道连接,然通道之下便是暗渠,是以实为一岛,名曰九转,乃知州高绅于景德三年所建,冀能以此转运也。九转岛上遍栽修竹成林,其间小径多如细发,暗含易理,不得窍要者陷身其中,恐一时难退矣。而九转地宫亦是如此,只不过地宫中皆以坚石为壁,若是迷失其中,怕是就更加难以脱身了。” “然吾等就算一路行到了此处,可不是依然难逃么!唔,莫非那句‘曲径九转,抱一不失。’有诈不成?”吴天忍不住插嘴问到。 “尔这算是第二个问题么?”赵墨兰冷冰冰地反讥了一句。 吴天闻言一窒,心道这女子的报复心好强,这么快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吴天苦笑道:“小姐所言甚是,还请小姐还我连答两问的人情。” “噗哧......!” 吴天的无赖行为显然又把石壁上的少女逗笑了,不过这次她掩口较快,所以声音不显,而且上面还隐约传来了那个小丫环大骂吴天浮滑加无耻的声音。 众卫面面相觑,皆对吴教导愈发地崇拜起来,心说吴教导三言两语之间,便逗得佳人笑音不断,着实是了不起。而若能照这么继续发展下去的话,那恐怕没多久就该私定终身了吧!啧啧,那小丫头说的对,吴教导这会儿的德性还真是够浮滑无耻的,颇有其师之风,看来吴教导已经深得咱家大人的真传了啊! 众卫想到此处,皆是挤眉弄眼地一脸猥琐之相儿,毫无身陷绝地的自觉,果然都是些神经大条不怕死的主儿,唯有梁顺对身边事充耳不闻,依然在八丈高的地方锲而不舍地套圈玩儿。 “我本以为尔颇识时务,谁知还是个认不清形势的,难道这阶下之囚也能讨价还价的么?”赵墨兰讥讽到。 吴天嘻嘻一笑,说道:“小姐所言差矣,吾等虽为阶下之囚不假,但是小姐左右不会痛下杀手,那我便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否则咱们就在此地干耗着好了......嘿嘿,到时你不理我,我不理你,那岂不是无聊的紧?” 众卫闻言,登时目瞪口呆,实不解吴教导好端端地干嘛又要去招惹石壁上的女子,而罗忠也是一头的雾水,心说难道恩师突然间被鬼迷了心窍,这不纯属找死么? 赵墨兰怔了一下,又恢复了冷冰冰地语气,言道:“尔又怎知我不会痛下杀手的,哼,其实我已经不耐的很了。” “小姐不会的,最起码在贵府人寻来之前,小姐是绝对不会下杀手的,这道理很简单,入府的不止我这一路,若是其余几路得力,控制了此地,那小姐怕是就要以我等为质,来求一条活路了。而若是其余几路不得力,反被擒杀的话,那到时我等想来亦是难逃一死,而既然要死,那我为何还要惧怕小姐发怒呢?嘿,事到此刻在下才想明白窍要,真是惭愧,惭愧......。” 吴天这番话的用词和语气,皆有几分卓飞的风范,而众卫一时恍惚,竟有大人亲临之感,于是那本已被折磨的有些颓丧的士气,瞬间又高涨了起来,纷纷暗想道:对啊!若是咱们其他人赢了,那咱们就是讨价还价的筹码;而若是咱们的人输了,那赵溍老儿必定会来个斩草除根,绝不会让咱们这些人再活下去,那咱们还怕个球啊! 赵墨兰沉默了一阵儿,忽然轻轻一笑,说道:“果然是个精明人,若不是怕尔等放箭暗算,那本小姐还真想见识一下尊容。” 吴天吓了一跳,生怕赵溍的千金探头发现了半空中的梁顺,可他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道:“小姐尽管放心探头观看,吾等绝不放箭便是!” “小姐,可别信他啊!这人一听就是个坏人!”小丫环环儿好心地提醒自己小姐到。 “环儿莫忧,我只是说说罢了,闻音知形,想来也不过是个油头粉面的奸猾小生,又有什么可看的。” 吴天闻言,表情好不古怪,而众卫更是纷纷掩嘴偷笑,心说上面的女子说话损的跟咱家大人倒有一拼,吴教导虽也嘴利,可显然还是缺了些火候嘛。 “也罢,既然尔有不畏死的道理,那本小姐就还尔个人情好了,尔听好了,其实那句‘曲径九转,抱一不失。’的口诀半点儿没错,只是这句话指的不是出路,反是阵眼罢了!” “阵眼?” “正是!想高绅当年受化外高人指点,特在此岛布下九转回天大阵,非因战事所建,而是取‘九转回天,无病无难。’之意,为其病母祈福也。而据说阵成之日,其母沉疴便见好转,而后逐渐痊愈,终享寿近百,可谓神迹。是以自此之后,凡入主西园的知州、路首,皆视此岛为转运福地所在,两百余年来从未改过其风貌,且逢年节之时多半还要入阵眼祭拜,而那些写在石头和石壁上的口诀,只是为了提醒阵眼所在罢了。” “这......!”吴天着实无语。 而赵墨兰又紧接着说道:“至于如何出阵也是有口诀的,只不过此阵本是祈福之阵,脱阵乃不祥之事,所以这口诀着实是不好光明正大的刻出来,所以尔自然是无从得知了,其实这口诀便是---福路绵长,踏十而归。” “曲径九转,抱一不失。福路绵长,踏十而归......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也!”吴天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赵墨兰又接着言道:“此九转宫处于岛下,水悬于顶,只须搬动绞盘,便可开闸引湖水填宫,据说湖水经地宫九转还阳之后,便成回天福水,人饮之,可去灾除病也。” “多谢小姐赐告,只不过在下以为这建阵祈福实是劳民伤财的荒唐之举,高绅官声不错,未想也难脱俗套。唔,正所谓有灾当避,有病当医,人命人书,岂由天定哉!” 说来也是矛盾,吴天自从遇见卓飞之后,便摈弃了‘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信念,开始坚信自己恩师是神仙下凡。可另一方面他又深受卓飞那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理论影响,觉得一切事物都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解决的,而所谓的天意只是懒人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至于建阵祈福这种事在吴天看来,那就是人绝望之下的无奈之举,虽情有可原,却依然荒唐,按恩师的话来说,那就是假若人人都求神仙帮忙的话,那神仙可得有多忙啊! 恩师本身就是下凡的神仙,他的话自然有强大的说服力,吴天对此坚信不移,所以这小子对高绅的荒唐行为甚是不屑,批评起来,也分外的有底气。 “人命人书,岂由天定......咦,这人倒是狂得不凡,颇似那人......”赵墨兰喃喃自语,而她口中的那人自然就是吴天的恩师卓飞喽。 爱屋及乌,一想起那人之后,赵墨兰的心绪便开始凌乱,对下面坏人的印象益发改观,很想探出头去看看那坏人的尊容,可她又实在不敢犯险。而年轻人的争胜之心又令她忍不住和吴天抬杠道:“此闸一开,其貌犹如琼浆入壶,是以尔等立足之地便名为玉壶底。而当此壶满液之时,地宫入口处亦恰巧盈池,不高一分,前后用时不过半刻也......嘿,尔说有灾当避,不该信天。那尔如今已是大难临头,为何还不知自救,反而只能枯坐于壶底,静候天命哉!” 赵墨兰那意思是说,既然你说灾难来了应该去避开,那你为何还只能听天有命地坐在下面,完全无法自救呢?因为不管等下搜到此处的人是谁,那都不是因为你自己努力的缘故,所以不能算是自救自避,而是天意天命所至。 不得不承认,赵墨兰这一问相当地刁钻,也相当地高明。而高明之处就在于她从这个“避”字开始破题,并成功地将“避”这个字的概念局限在了“自发的规避”这种行为上面,令那句“有灾当避”的论调难以服人,以至于显得对方的全部论断都站不住脚了。而这就是华夏文字的魅力所在,实非外邦蛮语可比。 还别说,一时之间,吴天还真不知自己该如何有力地去反驳对方,于是忍不住心中感慨到:这赵府千金当真是位巧舌善辩之士,吾实不及也!只是不知若恩师在此地的话,又当如何......唉,恩师如今也不知是何境况...... 吴天一想起恩师,就再没了和对方继续斗口的心情。再者,也是因为吴天见到梁顺锲而不舍的自救努力总算是有了成效,那根能带着大家脱出生天长带套索已经成功地系在了壁顶顽石上,而且梁顺此刻也已经顺着它攀上了石壁的顶端,只待一个翻身出去,便可将对方一举成擒,彻底地锁定胜局。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困囚脱笼 以六师弟的能耐去对付两个柔弱女子显然是没有丝毫问题的,吴天心头已定,于是突然又朗声言道:“小姐身在高处,自以为胜券在握,却实是半点儿不解困囚脱笼的执着,你我倾谈许久,小姐始终吝啬相望,又怎知吾等没有避灾自救之术呢?” “什么!”赵墨兰和环儿齐齐地惊呼了一声,正欲一起探头看看下面的动静儿,可忽然赵墨兰又猛地拉住了环儿,冷笑道:“以言语相诈,这诱敌的伎俩也太过卑劣粗陋,阁下莫非是黔驴技穷了么!” “呀!他原来是想骗咱们露头,然后再射死咱们啊!呼呼,这个坏人,真是太坏了!”环儿也想明白关键,登时愤愤地破口大骂起来,只不过她骂人的词汇实在是不够丰富,骂来骂去也就是坏人两个字罢了。 我是坏人么?唉,还是恩师说的对,这善恶本是难辨,唯立场不同而已,如今于她俩而言,我可不就是个闯府行凶的坏人么! 吴天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又对着正准备发动攻击的梁顺高声唤道:“六师弟,制住即可,莫要伤人才好!” “小姐,这坏人还不死心。” “莫理他,咱们就当是看笑话好......” 赵墨兰话音未落,忽听有一声音响起,道:“吾省得分寸。” 话是好话,可赵墨兰和环儿却齐齐花容失色,只因这话音调虽然不高,却是如在耳边响起似的,而那冰冷无情的语气,更是令二女浑身禁不住地一颤。 赵墨兰正想回头望去,忽然觉得颈间一凉,垂眼一看,只见一柄森寒的长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儿上,同时那个冷冷的声音又响起,言道:“不想死,就别动。” “小姐!快放开我家小姐!你这坏人再不放手,那我就开闸放水了,到时你的同伴全得陪着......咦,是你!”要说环儿这小丫头的反应还是相当之快的,你看她一边大喊着放手,一边手已经握在了绞盘的摇柄之上,而且不是求饶,反倒是还高声要挟,一副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啧啧,小小年纪就能有这份胆略,倒是不负其主赵墨兰的调教之功,只不过后来她明显是认出了对方是放了她一次的梁顺,所以气势才低了一点儿。 梁顺缓缓扭头,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扫了环儿一眼,而就是这一眼,便把环儿扫得好不心虚,当下就像一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一般,低着头,红着脸,玩着衣角儿,小声地嘀咕道:“其实我也没真想着放水......唔,这位哥哥,我们只是吓唬吓唬你们,真的没想要放水淹死你们的,你......你赶快把剑挪开行么,这么利的剑......可千万别伤了我家小姐啊!” 哥哥......! 梁顺神情一滞,一股异样的情绪突然弥漫心间,暗叹到:哥哥?她竟然叫我做哥哥,这称呼......已经......已经好久没有人叫过了...... “我......我保证不伤你俩便是,撤剑也行,不过你俩别打算跑,否则就莫怪我翻脸无情了!”梁顺撤开了架在赵墨兰脖子上的长剑,接着一抖手,一枚飞镖电射而出,笃的一声钉在一棵修竹上,镖尖竟透竹而出,足见力道之强劲。 “既然你都已经爬上来了,那我们两个女子又怎么可能跑过你,也罢,那有绳梯,你丢下去救你的同伴上来吧!” 赵墨兰出奇的合作,倒把梁顺弄得有些不自在了,他望了望几步外的绳梯,实在看不出有何问题之后,这才对着环儿唤道:“那个......那个妹妹,你把绳梯放下去。” 梁顺一边说,一边死死地盯着赵墨兰,想从她脸上看出有什么异常的情绪变化,可赵墨兰却微微一嗤,言道:“风水逆转,既已身为阶下囚,那就当知自己的本份,那绳梯就在那边儿,我不说,你迟早也会看见的,倒不如大方说出来,卖个人情也是好的。没想到反而唬住了你,真是好心没好报!” 梁顺闻言,顿时为之语塞,只觉得面前这女娃神态和语气,都颇似某人......唔,这某人就是那个奸猾无耻,自恋无双,将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总觉得自己能瞒过天下人,但其实司马之心早已昭然若揭的家伙。 绳梯很快被放了下去,第一个窜上来的是幽狼,因为他是众人之中身手仅次于梁顺的,他先上来,可以预防万一。只不过这小子上来之后,却连眼角都没扫两女,而是立刻就凑到梁顺跟前,以无比崇拜地言道:“如此绝地,却能一举脱困,计算之精密,出手之准确,实令人惊叹莫名,当真是闻所未闻也!梁将军英明神武,武技盖世无双,身为下属,幽狼真是与有荣焉,正所谓......” “滚!”梁顺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登时就将幽狼剩下那几千字的马屁堵在了嗓子眼儿,直令幽狼好不郁闷,可梁顺却丝毫不体谅幽狼的亲近之心,反而继续淡淡地言道:“真是呱噪,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留着你了......” 梁顺那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看似平淡,可却是幽狼最怕听到声音,因为这种语气,正是他以往常对别人用的,而那些人,大多数都已经见阎王去了。 幽狼大惧,呜咽一声,不再言语,那样子活像是一条受了伤的土狗。 “你叫他梁将军?他是什么将军?对了,尔等到底是什么人?”赵墨兰忽然大声问到。 幽狼闻言,偷偷地瞄了一眼一旁的梁顺,见领导没发话,他还真不敢乱说,于是便故作不屑地撇了一眼赵墨兰,然后又把头扭向一边儿,一副你这阶下囚完全不配和我说话的嚣张德性。 “让我看看刚才是哪个小丫头笑话我老罗来着!”罗忠第二个爬了上来,而他一张口就嚷嚷着要找环儿。 环儿吓了一跳,忙把身子藏在自家小姐身后,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睛,满是无辜。 “嗨,小丫头莫怕莫怕,老罗我又没打算找你算账,你躲个什么?再说了,就算老罗以前是山贼的时候,那也从没欺负过小姑娘嘛,哈哈哈。” “山贼!”环儿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句话中的重点,浑身一颤,差点儿没吓晕过去。 而赵墨兰心中也是一突突,暗思这是何处蹦出来的山贼,怎地竟胆大到了敢冲闯广中经略司的地步。 梁顺,幽狼,罗忠,这三位都是不着甲的,所以从衣着上还真看不出他们是个什么身份,赵墨兰打量这三人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端倪来,这心中也越发地没底了。 罗忠见自己故意点出的山贼身份,果然把这两个女娃娃吓得脸色发白,顿时大感解气,心中更是得意地想到:恩师再三叮咛我上来之后不许欺负你们,可却没叮咛我不许说话,再者说了,我罗忠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是你们自己的胆子小,被吓坏了,这又能怪得谁来! 众卫一个接一个地爬了上来,赵墨兰看着这些黑甲黑衫的兵卒,越看越觉得眼熟,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 “小丫头,想当年咱老罗可是个好山贼,像什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破事儿老罗那是从来都不干的,所以你不用怕,老罗决不会把你卖给熊瞎子当媳妇的。” “啊!还要卖给熊瞎子啊!”坏人的话不能信,坏人的话都要反着听,这是环儿自己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所以此刻这可怜的小丫头听着面前山贼大叔给她描述的未来,当真是说不出的害怕,于是只好拼命地向自家小姐的怀里钻,想寻找一点儿安慰,可惜自家小姐这会儿不知想什么想的入了神,竟全不理会自己,这让环儿好无助。 幽狼见罗忠在吓唬人家小姑娘,顿时恶趣横生,忍不住也阴阳怪气儿地插口道:“小丫头,这老罗确是没干过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事儿,可那不是他不想干,而是因为他不过就是个负责给咱们这些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坏山贼探路的小角色,所以那些好事儿根本就轮不到他啊!” “什么!你们还杀人放火、奸......!”环儿惊呼出口,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哼......” 一声微哼响起,幽狼顿时打了个哆嗦,心知这是可怕的梁将军在表示他的不满了,于是赶紧闭嘴不言。而罗忠对他这个六师叔亦是同样畏惧,于是赶紧仰天打了个哈哈,言道:“哎呀,和你这小丫头一说话,差点儿都把恩师给忘了,不说了,不说了,还是让老罗先去把恩师他老人家给拉上来。” “行了,行了,我自己都爬上来了,你早干什么去了!”吴天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翻上了石壁顶,说真的,对于吴天这个胳膊还没擀面杖粗的小书生来说,爬这么高的绳梯,那还真是个艰苦卓绝的活儿。 罗忠好不尴尬,也不知说什么,只是站在吴天面前挠头傻笑。吴天喘了口气,又没好气儿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奇葩徒儿,说道:“别挡着,赶紧让开,我要见见那位赵小姐到底是......咦,墨兰!”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尴尬相遇 “呀!卓公子!” 赵墨兰几乎和吴天同时认出了对方,齐齐惊呼到,只不过赵墨兰明显是叫错了。 “卓公子?” “哪儿呢?” “大人在这儿么!” “不知道呀!” 赵墨兰一声卓公子直把所有人都给叫晕了,就连吴天也激动地四下张望起来,可是众人寻了半天,也没见卓飞的踪影,于是不由得又都扭头望向了同样震惊的赵墨兰...... “你......你......你不是卓公子么!”赵墨兰指着吴天,迟疑、不解、难以置信地问到。 吴天有些傻眼,一时间搞不太清楚状况,因此只是怔怔地言道:“不是,我自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呢?” “啊!那你为何要骗我!”赵墨兰得到确定的答复,顿时大惊失色,忍不住高声斥到。 “我哪有骗你,我又没说过自己姓卓......”吴天神情呆滞,喃喃自语。 这一幕令众人都有些意外,而赵墨兰那句“为何骗我”则更让众卫充满了遐想,而罗忠甚至还不无恶意地猜想着自己恩师是不是什么时候假借自己师祖的名头骗了人家姑娘啥最宝贵的东西...... 赵墨兰和吴天一般无二的呆滞,自从东城远望,和南濠偶遇之后,面前这个少年书生那斯文儒雅的形象就已经和她往日对卓飞的所有想象合而为一了,可如今,这个人却说他不是她一直想像的那个人,这......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那......那你是谁?”赵墨兰怔了好一会儿,总算才想起来问最关键的问题。 吴天望着赵墨兰,望着这个自己很有好感,甚至算是一见钟情的女子,很是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听见赵墨兰问自己,吴天这才下意识地答道:“我是谁?我......我是吴天呀。” “啊!你是那个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之能,且熟习兵法韬略,于韶州之战时以两千步卒困住万余元军的卓飞五徒吴天么!”赵墨兰连珠炮似地爆出了吴天的资料,不管对不对,但倒是详细的很,显然下过一番研究。 提起韶州的战绩,吴天好不汗颜,因为那些都是夸大了写在战报上的,与事实出入颇大。不过吴天还没傻透,知道自己不能点破这一层,于是只能心虚地点头应道:“呃......是吧,应该说的就是我吧。” 赵墨兰傻傻地望着吴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总之就是很乱,很乱,前所未有的乱。 吴天和赵墨兰四目相对,皆痴痴傻傻的不言不语,而环儿忽然一指罗忠问到:“他是吴天,那你难道是王挫么?” 罗忠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姓罗,个头又高......咳咳,我老罗又怎么可能是英明神武的三师伯呢!你这小丫头可别乱说话啊!” “哦!”环儿看着吓得半死的罗忠,颇有些意外,不过她受自家小姐影响,总觉得既然对方是卓公子的人,那就一定是误会,那就一定不会是坏人了,所以她对罗忠的畏惧之心尽去,觉得这个山贼大叔似乎也挺可爱的。 环儿又忍不住扭头望了望那立在一块大石上的梁顺,只觉得对方是那么的孤高不群,卓尔不凡。 环儿脸一红,轻声向罗忠问道:“哦,罗大叔,那你告诉我那位哥哥是谁好么?” 哥哥? 罗忠一愣,顺着环儿的手指望去,顿时浑身一哆嗦,小声说道:“小丫头,那可是我六师叔,你没大没小的乱叫个什么啊!” “六师叔?那不就是......就是梁顺......啊,是那个小太监!”环儿忽然惊叫起来,音调之高,只引得人人侧目。 梁顺是太监,这个事儿不算是秘密,众卫人人皆知,而幽狼和罗忠也已经知道了。可是,还真没人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的,更遑论高声喊出来了。 罗忠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扯过环儿,捂住她的口,小声威胁道:“小丫头,你叫个什么,想死啊!” 梁顺傲立在一块大石上,离得不不远,自是能听见环儿的惊叫声,而罗忠的动静儿也瞒不过他超强的听力,可梁顺却巍然不动,只是侧着脸冷冷地言道:“不错,正是杂家,你很意外么!” 梁顺一边说,一边缓缓扭头,那森冷的目光划过,如刀如箭,一时间竟无人敢与其对视,而当这道目光最后罩定在环儿身上后,梁顺忽然发现环儿的一对大眼睛中满是晶莹,眼看着就要夺眶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环儿一见梁顺望向自己,便再也按耐不住,突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犹如大坝决口,满目晶莹倾泄而下,直将她的一张小脸哭成了花布,任罗忠怎么帮忙擦拭,也是擦之不及。 梁顺奇道:“咦,你哭个什么?” “人家说进宫做宦官是要先从身上切肉下来的,而且越大就切的越多,而你都做到正四品的掌印太监了,那这一路上来可得切掉多少肉啊!你就不怕疼么!呜呜呜,难怪你那么瘦,真是可怜,比没有爹娘的环儿还可怜......” 环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言道,而她那乱七八糟的逻辑更是让人不知该好哭还是好笑,想来定是别人不知道怎么跟她一个小姑娘解释宦官,含糊其辞,所以才令她误以为宦官要升官就必须先从自己身上切肉,嗨,这是哪个混蛋教的,纯属误人子弟,不对,纯属是误人闺女嘛! 旁人都只会注意到环儿的理论出了大错,可梁顺的心却先是猛地一揪,继而一软,不为别的,只为他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小丫头发自内心的关切之情,而这种滋味,是他一直都在怀念的。 还真是个傻丫头啊! 梁顺暗自感慨了一句,眼中锋芒敛灭,又凝视着环儿,轻声说道:“不是很疼,早就没事儿了。” “呀!真的么!”环儿闻言,忽然止住哭声问到。 梁顺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可环儿又好奇地问道:“到底要切哪儿的肉啊!让我看看伤口行么!” 哇擦!太震撼了!众卫闻言,纷纷绝倒,而还在爬绳梯的那些人是没听到,否则的话,那一定会一个个从绳梯上掉下去摔死的。 梁顺满脸尴尬,俊秀的小脸上破天荒地升起了两朵红云,忙扭头背过身去,一边望着石壁下,一边不耐烦地说道:“都长好了,哪还有伤口给你看。” “哦,那我就放心了!”环儿长吐了一口气,那如释重负的可爱模样儿,令所有人都忍不住地喜欢起了这个萌萌哒地小姑娘,即便这个小姑娘前不久还说要放水淹死他们来着。 吴天和赵墨兰的脉脉相望,也被这一场闹剧给搅合了,而赵墨兰更是满面羞红,因为环儿那套狗屁不通的宦官理论,其实就是她教的。当然了,赵墨兰博览群书,是个才女,自然知道宦官是怎么回事儿,只不过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实在是不好跟环儿解释的太清楚,所以环儿问起时她便随口敷衍了一下,可谁知道今日竟然会闹出了这么大个笑话。 “吴公子,为何要带兵擅闯我府?”赵墨兰好不尴尬,生怕自己丫环在说出点儿什么羞人的话,于是忙转移话题,问到正事儿上来。 吴天一愣,这才猛地想起了正事儿,心中一急,惊呼道:“吾师如今到底如何了!” “吾师?”赵墨兰一时没反应过来。 吴天见对方不答,更急,又抱拳言道:“还望赵小姐不吝见告吾师境况......唉,其实今日擅闯贵府皆是吴天一人之过,待见得吾师之后,吴天定向小姐叩头赔罪!” “吴公子莫急,有话慢慢......咦?莫非令师如今也在我府中么?”赵墨兰惊呼到。 吴天一愣,见对方神情实不似作伪,也稍稍冷静了一点,说道:“不错,吾师今日前来拜会广中经略使,难道小姐竟不知此事么?” 赵墨兰大奇,自言自语道:“为何父尊不曾知会与我......?呀,我明白了!” “小姐明白什么了?” 吴天好奇地追问了一句,可谁知这句话竟让赵墨兰立刻面红耳赤,娇羞无限,又轻摇螓首,言道:“先不管这事儿了......吴公子且说说,既是登门拜会,为何尔又要持兵闯园呢!” 吴天心中焦急,可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将今日之事粗略的讲了一遍,而赵墨兰越听眉头越是凝重,待到最后,赵墨兰斩钉截铁地言道:“吴公子,小女子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这其间必有误会。而事到如今,不瞒你说,其实父尊一直对卓知州颇多赞誉,想来必定不会......算了,闲话少说,咱们还是赶往后园看个究竟吧!” “后园!那着火处不是在前园么!”吴天愕然问到。 第一百六十八章 马三苦恼 赵墨兰瞋视了吴天一眼,道:“这么久了,若是卓知州无恙的话,那他知道尔等闯府之后,则必定会先到后园阻截。咱们若跑去前园,岂不是又走岔了么!再者,既然你们已经兵分多路,那想必已有人赶到了前园,那你再跟过去,又有何用?” 道理很简单,只不过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吴天心绪早乱,所以没想的这么明白,此刻赵墨兰一点出,吴天登时觉得自己在佳人面前丢了面子,真是好不郁闷,忙道:“小姐见事明白,吴天愧不及也!” 赵墨兰看着一脸颓丧的吴天,忽然忍不住掩嘴一笑,言道:“吴公子本也是个明白人,只不过关心则乱罢了......唔,不说了,咱们还是快些赶过去看看吧......” 小半个时辰之后,吴天总算离开了这座折腾死人不偿命的破岛,并找到了他万般爱戴着的恩师,而冲入广中经略司的各路人马也总算是都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血案。 而赵溍见状,也很豪迈地大手一挥,当众表示不再追究,并向外界公布说那场冲天的大火其实是使司衙门和梅州卒在进行联合灭火演练,以便于能取长补短云云...... 当然了,这个说法骗骗普通百姓还行,而那些稍微有点儿身份的人可都是不信的,是以坊间关于此事便衍生出了无数个版本,以至于后世的史学家们总是因为这次西园大火而争论不休。 言归正传。 当夜,广中经略司大排筵宴,招待远道而来商议抗虏事宜的梅州知州卓飞以及其随从,凡在广州城的大小官吏将校皆有份出席,这般声势规模,实是前所未有,以至于那些不明内情的官吏将校皆对卓飞这个如彗星般崛起的少年知州充满了猜测和好奇,而他们的这份疑惑也很快通过亲属或下人的嘴巴传扬了出去,弄得全城皆知。 一时之间,使司门前车水马龙,衙门内部歌舞不休,由于人数过多,喧嚣之声足足能传出两条街去。 卓飞作为宴会的主角,盛情难却之下,着实被灌了不少迷汤,而他的忠徒王挫,为了帮他挡酒,早就挺尸一旁,英勇就义了。而其余有资格跟随卓飞入正厅的人的德性也都和王挫差不多,唯有梁顺身份特殊,又孤傲不合群,所以没人敢去招惹他。 总而言之,这一夜,卓飞是醉了,席间也说了很多该说的和不该说的真心话...... 不,或者他只是半醉......唔,也不够确切,恐怕应该说他是故意借着酒意在说他想说却不太方便说的话吧...... “诸位广中同僚,我卓飞年纪不大,本事不多,这赚钱勉强算是其中一项!大家可知道广东经略司三个月前还欠了几个月的军饷,而如今却已经富的不知道该怎么花钱了么?咳咳,其实这都是因为广东有了卓某!因为马大公爷相信卓某,因为马大公爷敢用卓某的新政之故也!” “本朝自开国至今,哪年哪月不整饬吏治?可整饬来整饬去,为何还是积弊重重?为何还是贪墨成风?文臣蛀国仓,武将饮兵血,什么收孝敬、吃空饷之类的破事儿就从未断绝过,甚至最后还蔚然成风,从上到下都司空见惯了......哈哈,诸位都是明白人,总不会有人觉得卓某这是在胡言乱语吧!” “呵呵,诸位莫忧,卓某今日说这些不是要故作清高,也不是要找谁的麻烦,而卓某不过是想要告诉诸位,其实这贪欲亦是人之正欲,是人之常情,与吃饭、穿衣、敦伦、衍子诸所求一般无二也。试问,这人若无欲无求,那又与行尸走肉何异?而贪欲既存,则无论尔如何费心整饬,那恐怕都是劳而无功,因为尔之举既违人欲,亦悖天道也!” “然,贪欲纵,则积弊生,而若积弊不除,则积弱难返也。想如今国势已是生死一线,若不尽快剜疮去毒,那诸位怕是就要成亡国之奴矣!” “是以,我广东经略司在梅州试行新政,新政一出,积弊毒疮烟消云散,官声吏治皆为之一清不说,且军心鼓舞,人人敢战,诸位若是有消息灵通者,怕是对此应有所耳闻才对。” “说到此处,诸位怕是要问了,想神宗年王介甫以宰辅之身推行新政尚不可得,尔一黄口小儿又何德何能,竟敢强推新政,若起反效,那岂不是要立生横祸么?” “嘿嘿,诸位想的不错!今国势已衰,确是不易大动干戈,正如沉疴者不可滥施猛药是也!而不瞒诸位说,卓某之所以敢在广东强推新政,实是因吾之新政,一无损他人之贪欲,二来事事皆趋利而行,以利为导,下惠百姓,上惠......上惠的自然就是诸位同僚了......” 卓飞借着醉意,将广东新政的套路和盘托出,不但把贩售彩票,开办钱庄这种成功案例阐述的无比之详细,而且还大谈特谈了如同开办工厂,发行股票,筹办大型综艺盛会捞金等等还未曾付诸实施过的新奇构想,甚至连后世最赚钱的房地产开发行当也略有谈及。 总之,卓飞的畅想是超出这时代人想象的,而众人虽然一时间还有很多事物都觉得难以理解,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由衷地崇拜起面前这个看上去还无比稚嫩的少年,因为人家的构想不管成不成立,那都是极其发人深省的。而那些原本还以为卓飞是靠着某种不正当关系才上位成功的人,也不得不因此而改变了对卓飞的看法。 这一夜,广中经略司内无人不欢,因为卓飞给他们描绘出了一个极其美好并极其有“钱”途的未来,而这个神奇的少年知州也向他们着重阐述了两路齐心协力便可将鞑虏大军挡在岭北的可能性,虽然很多悲观的人士都不看好这种可能,但卓飞那极具煽动性和说服力的论述还是很让人振奋莫名的。 而这一夜,很多人,也哭了......。 十二月二十八日,正午。 马三爷坐在马府演武场的边儿上,望着满场密密麻麻的黑色物体,很是有些惆怅,因为就是这些黑色物体,足足花去了他一万六千两雪花银,而且这还不算这两日请郎中和买药的大笔开销。 马三爷管着偌大的马氏家族,是见过大世面的,两万两银子他还是能拿的出来的,可如今的问题是,这不光是两万两银子就能终止的事儿,因为照着那位败家六弟的意思,这后面怕是还要继续再扔个十几、二十万两进去,而所换来的就是这些看上去如堕煤窟的大片黑色。 十船八船!你当这是在买萝卜么!而就算你急缺人用,那一个鬼奴的钱也足够雇佣三个青壮了啊!真不知你买这么多听不懂人话,还病病殃殃的家伙回来作甚? 再说了,你要买人,那你倒是自己付账啊!这凭啥要让我马三帮你垫付呢?这不是存心坑人么!话说咱俩是兄弟不假,但我跟你很熟么...... “唉,我说六弟他是不是魔障了啊!”马三爷忍不住喃喃自语,实在难以理解卓飞的荒唐行为。 “呀嗬!三哥,小弟招你惹你了,这咋在背后骂人呢?莫不是见小弟这两日饭量太大,怕被小弟吃穷了么!” 卓飞的声音突然在马三爷耳边响起,直把马三爷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忙笑到:“六弟说笑了,此处便是咱家,为兄又岂有不给家人饭吃的道理!唉,六弟也莫见怪,这都是自家人,那为兄也就不在藏着掖着了,其实为兄只是想不明白六弟到底买这些鬼奴何用,虽说花费也不是很大,但这么下去,似乎......” 马三爷欲言又止,不过卓飞却是听明白了,忍不住大笑言道:“原来三哥是怪小弟败家了,哈哈哈......也罢,三哥操持偌大一份家业不易,有所顾虑也是应当的,稍后小弟就把买奴钱全数奉上,省得三哥埋怨我。” “六弟,你这就见外了,三哥真不是不舍得银子,只是觉得这无谓的花销应当能省则......咦,六弟,你出门在外,哪儿来那么多的银子?” 卓飞微笑道:“三哥放心,稍后怕是就有很多人会送银子过来了。” “有人送银子?”马三爷一脸的惊讶,喃喃道:“莫非六弟在广州还有什么亲友良朋么?” “哈哈,亲友绝对没有,良朋倒是新交了几个,不过等下来送钱的应该都是些不相干的陌生人,小弟不太方便出面,三哥大胆的收下便是了。”卓飞笑言道。 “不相干的陌生人为何要送钱过来?”马三爷闻言更是一头的雾水。 卓飞这次却没答他,只是瞅了他一眼,然后微微摇头,无限感慨地叹息道:“唉,三哥,你还是不够了解小弟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今已不同 说完,卓飞便扬长而去,只留下马三爷站在寒风中独自喊冤叫屈到:老子认识你才不过三天,能有个屁的了解啊! “三哥,小弟等下还要去经略司议事,你若是有什么不解之处,那就去问天儿好了......” 卓飞的声音传回,马三爷更是茫然,实不知自己有什么不解之处要去请教吴天,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便见管家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禀告道:“三爷,广州城里稍有头脸的豪商和富户忽然蜂拥而至,都吵着嚷着要见您,如今府外车水马龙,已经把巷子彻底给堵住了。” 马三爷大惊,忙问这些人所来为何,管家想了想,说道:“他们说是想向您老请教有关新政的细措。” “新政?什么新政!”马三爷更是困惑不解。 管家也不明白,只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听外面那些人的意思,似乎这事儿和六爷有关,您看......” “六弟?哦,对,一定是他弄出来的!”马三爷恍然大悟,心说广州的豪富齐动,实在反常,这回恐怕是真的有钱收了,想想自己举家就要搬离广州,这临走前若能大捞一笔也是好的。 马三爷本就是个精明人,想明白了之后,马上吩咐管家道:“去,快去把吴公子请到偏厅......唔,算了,还是我自去找吴公子好了,你先去外边儿,就跟那些人说我马家准备举族搬去梅州,这变卖家产之事繁琐,实在无暇和他们谈什么新政,请他们回去吧!” “这......外面那些都是本地有头脸儿的,甚至签书、学谕、典簿家都派了管家过来,咱们若是直接推辞,万一他们闹起事端......”管家很是犹豫,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家主。 “嗨,我说你怕个什么!咱马家以前做买卖的时候让着他们,那是因为咱家朝中没人做官,可如今咱家出了四弟和六弟,外面的那些人再有头脸儿,难道他们还能奈何的了咱们马家么!去,管他是什么官儿派来的,总之他们有求于人,那就先拿出个求人的态度来吧!去,快去!” 一向圆滑善忍的家主突然变得霸气起来,这令管家实在是有些不太适应,不过当他又仔细地品味了一下家主的话之后,忽然猛地醒悟过来。原来咱马家今时今日已经和以前大大地不同了,想想也是,六爷砸了广州东门,结果屁事儿没有,还扳倒了广州知州,昨天又受到赵经略的盛情款待......这份优容,这份霸气,试问广州城内谁人能及,再说了,府中还驻着近千如狼似虎的六爷亲卫,这......这我还怕个屁啊! “三爷教训的是。往日咱家生意没少受这些人排挤,如今这风水轮流转,那也该轮到咱们端端架子了!小的知道怎么做了,小的告退。”管家应了一声,然后便迈着方步,悠哉悠哉地去了,全没了来时那火烧眉毛的架势。 马三爷望了望一副官儿派的管家,又望了望演武场上那一片一片的黑色,忽生感慨,暗叹道:风水轮流转,我老马家有了四弟和六弟,怕是真要转大运了啊! 正月里来是新春,这年头的春节可不是后世二月里的某一天,而是正儿八经的正月初一,也就是一月一日,而这年头的春节也不叫做春节,而是叫元旦、元日、元朔、元正等等各种元...... 不过嘛,过年这个说法却是自从周朝以后就确立下来的,而我们的大主角卓飞,这两日一直都忙于指导广中经略司各种赚钱法门和新式的练兵之法,并且还要帮着广中经略司筹备首届上元节大型综艺汇演,而广州抗虏彩票的贩售工作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至于开办钱庄,军事技能大比,什么的......那就只能往后面排排了。总之,各种破事,各种好学,直把卓飞缠得是昏天黑地,分身乏术,简直比打仗还要辛苦,而他一连两晚都歇在了西园之内,更是感受不到半点儿年节将至的兴奋。 赵溍和方兴与卓飞接触的越深,就越感到这个少年的可怖,因为这少年随口一句话,往往都能发人深省,让你不想不行。什么地是圆的、天是无边的、船底应该是尖的......凡此种种,句句皆是匪夷所思,与常识相悖,但若再细想一下,似乎又觉得其中暗含至理,而这种矛盾的冲突,每日都把赵溍和方兴这两个老头整的是神魂颠倒,数夜辗转反侧难眠,以至于俩货天天都顶着一对黑眼圈,活脱脱地两只老熊猫。 以前赵溍和方兴听说广东经略使马俭对这个少年知州唯命是从,不但不顾年龄差距,结为异姓兄弟,而且还曾大张旗鼓的登门请罪,跪了许久之时,这二位还以为马俭是中了什么邪术,或是被人给骗了,可如今跟卓飞一接触的深了,这二位才幡然醒悟,总算搞明白马俭为何会死乞白赖地缠着这位少年知州,竟然连老脸都不要了啊! 说真的,若卓飞不是梅州知州的话,那赵溍和方兴都有冲动要把这个奇人异士给强行扣下,以便能永为己用了。可惜事与愿违,这二位是没胆量扣押朝廷正五品的大员的,而他俩知道卓飞也不可能在广州久呆,所以便没日没夜地轮番压榨卓飞,什么不耻下问,什么废寝忘食......总之,那个好学不倦的劲头儿,足令天下学子汗颜,而卓飞也常常被感动的想哭。 “二位经略大人,您看如今怕已是戊时末了,不如咱们今日就到此为止可好?而明日就是除夕,想必二位大人也要与家人共享天伦,那下官就不来叨扰了......” “哦,这才刚吃过晚膳,难道这么快就戌时了么?”赵溍抬眼,装模作样地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其实天色早就是一团黑了,又哪里看的出来是什么时辰,而使司内的更夫早已被勒令禁止报时,所以这时辰也只能靠估摸了。 方兴见状,忙哈哈一笑,言道:“赵经略所言甚是,这肚中食物尚在,又怎么可能已至戌时了呢!卓贤弟莫急,莫急,吾还是不太明白这股票和期货的关键所在,你说说到底是股票赚钱多些,还是期货赚钱多些呢?” “不错,赵某觉得这期货一物和咱们粮市上的预买预卖差相仿佛,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莫非在这里面操作一二,竟也能赚得大钱么?咳咳,贤弟之资直追先贤,想必定有高见,不知可否为愚兄解惑?”赵溍一边苦思琢磨,一边皱着眉头问到,而且言之有物,问得相当有水平,果然是阅历丰富。而他临了还不忘把卓飞恭维一句,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可惜卓飞毫不领情,只是没好气儿地白了赵溍和方兴一眼,心说老子都被你俩这招儿转移话题外加恭维的烂招儿坑了两个晚上了,还来!没门儿! 卓飞下定决心,今晚说啥都要回家,虽然马府也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但那里最起码没人从自己睁开眼就问问题一直问到自己闭眼啊! “经略大人谬赞了,下官不过是闲来无事,总爱胡思乱想罢了。今日下官已乏的紧了,还是就此别过,待初三后,下官再来拜访二位大人好了。” 赵溍闻言,哈哈一笑,道:“哎呀,看来贤弟真是乏了,也罢,既然如此,那贤弟今晚且在此处住下,待明日一早再打道回府不迟。” “可不是么,天色已晚,这月黑风高的,走在街上着实不太安全,最近这广州城的治安啊......”方兴一脸忧虑的说道。 卓飞对这两老货真是无语了,心说老子出入都有数百亲卫跟着,那个扰乱治安的蟊贼敢找老子的麻烦啊!我说方副使你就算要找借口留我,那你倒是也找个专业点儿的借口嘛。 “二位经略大人的美意下官心领了,不瞒二位经略大人说,下官今日心绪不宁,似有染疾之兆,若是不能回府调理,那恐怕这年就过不好了,二位大人看......”卓飞无奈,只好施展出了装病大法,言下之意是你俩再不知趣,那就莫怪我高卧不起了。 赵溍和方兴对望一眼,心知今日是留不住卓飞了,于是只好假作关怀地将卓飞慰问一番后,赵溍突然感慨言道:“贤弟啊,这两日蒙贤弟不吝指点,直令吾俩皆有茅塞顿开之感,贤弟之恩,实难回报,日后若贤弟有用的着吾俩之处,那吾俩定当回报。” 卓飞一愣,实在不明白赵溍好端端地突然说这个干嘛,这些感恩的套话,不都该留到最后辞行的时候说么? “赵经略言重了,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你我身沐皇恩,受百姓供养,本就该勇赴国难,同心抗虏是也!下官此来广中,与诸位大人探讨抗虏事宜,相互取长补短,着实受益良多,又谈什么回报呢!”卓飞不解赵溍之意,于是也道貌岸然地打起了官腔儿。 第一百七十章 奸商本色 赵溍微微一笑,说道:“贤弟真是太谦了,也罢,既然贤弟如此坦诚,那愚兄也就不再绕弯子了,不瞒贤弟说,愚兄今日晚间刚刚接获了江西密探的鸽书,上称敌酋伯颜已经勒令左路大军加紧攻伐,江西诸军不敌,今吴浚已率残部退走瑞金,而汀州归路却被鞑虏一支偏师切断,无法与汀州的文帅会合,而汀州被围,情势不明,恐亦难以支撑许久了。” “这!时局竟恶劣至此!”卓飞大惊,心说汀州一落,鞑虏东路大军便可沿汀江经上杭南下,一路上无甚险阻,想来无须多久便可直抵梅州,介时鞑虏的东路大军压境,刚有起色的梅州就算是能抵挡的住,怕也要元气大伤了啊! 卓飞念及此处,心中顿时焦躁起来,直恨不能立刻飞回梅州,帮着老马猴着手布置,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守城的经验,但自己毕竟多了几百年的识见,想来总是会有所助益的吧! 赵溍也苦笑了一下,又说道:“江西传来的消息还说,伯颜似乎尚不知吕师夔部已为卓知州率众所尽歼之事,只是怀疑吕部穿山绕行至福建后路去了,是以伯颜一边催促左都元帅逊都台攻下汀州,逼督府大军南撤,一边又勒令逡巡不前的镇国上将军张荣实率部入梅关,攻略韶州,以配合东路大军挺进。” 卓飞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喃喃言道:“如此说来,鞑虏这是要两面齐进,不肯给我广南一丝一毫的转圜之机喽!” 赵溍和方兴闻言,皆微微点头,一脸的无奈,虽说抗虏抗虏,但是如今的广中压根儿就没有能力抗衡鞑虏大军的全力一击,那张荣实乃金朝宿将,麾下两万兵马,听着不多,但却都是伪金朝留下的悍将匪兵,是实打实的百战精锐之师。他这两万人绝对不会比吕师夔那六万南军逊色,甚至还尤有过之。赵溍很苦恼,自己上次倾尽广中强兵都挡不住吕师夔部,如今张荣实来了,难道自己就能挡得住了么! “卓知州,如今韶州防务怕是已经交接给我军了,那张荣实部不日南下,而我军新创,恐难抵挡......唉,真人面前不说二话,卓知州,不知可否急制一批烈火弹助我等守城之用,否则韶州一失,那鞑虏怕是就要一路南下了......”赵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关键处。 卓飞恍然大悟,原来赵溍的用意还是在烈火弹上啊!说实话,卓飞既然把烈火弹展示出来,那就是为了和赵溍做生意,所以给他一批也不是不行,关键还是要换来合适的东西才行。 卓飞故作犹豫,而方兴见状,顿时有些着急,又问道:“卓知州莫非还有什么苦衷么?不如直说出来,大家参详一下可好。” 卓飞望了望赵溍,又瞅了瞅方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赵溍和方兴莫名其妙,心说这少年该不是吓傻了吧。 “卓知州,为何发笑?”赵溍很是凑趣地问了一句。 卓飞笑声止歇,又语气奇怪的说道:“其实二位经略大人无须为张荣实部所忧,这烈火弹之事缓缓再议好了。” 这明显的敷衍之语,如何能让人不忧虑,方兴忙问道:“不知此话何解?” “是啊,那张荣实部约有两万伪金降卒,战力虽逊于鞑虏,但亦是难得的精锐,恐怕实非本路这仓促草创之军所能抵挡的,贤弟啊,莫非那烈火弹就不能......。”赵溍也赔着干笑问到。 谁是你贤弟,我跟你很熟么!奶奶的,这些老东西怎么各个都这么会占别人的便宜呢! 卓飞腹诽了一句,接着又微微一笑,说道:“二位经略大人莫要误会,其实下官的意思是说那张荣实部想来是翻不起什么大浪的,所以广中还有时间整备军伍以迎敌,暂时还用不到烈火弹。” “贤弟这话似乎不妥,那张荣实部......” 赵溍一听就急了,可卓飞不等他说完,便摆手制止了他,又言道:“赵经略放心,当初下官攻克韶州之后,便派出部将侯焘率兵去取梅关、南雄,而那时下官也授了他一道锦囊妙计,是以,若下官所料不差的话,那如今这梅关怕是早已满布天罗地网,就等着饥狼自己钻套儿啊!” “啊!竟有此事!”赵溍和方兴不能置信的望着卓飞,实在想不到这少年竟未卜先知,深谋远虑至此! 卓飞很满意赵溍和方兴的表情,微微一笑,又说道:“不瞒二位经略说,其实这烈火弹的制作颇为繁杂,也相当危险,一个弄不好怕是就要祸及自身,而我广东经略司为了制此杀器,也做了诸多防护,然,即便这般地小心,可还是死伤了不少高明的大匠,唉......不是我藏私,实是广中仓促之间着实难以自制啊!” 赵溍和方兴闻言,大感失望,但还是微微颌首,表示理解。说实话,他俩也相信这种威力奇大的烈火弹决不是轻易就能造出来的,但是,若说这种烈火弹在广中造不出,那也说不过去,毕竟卓飞出山至今也不过三个月,广东能造的出来,那三个月后广中也应该能造出来才对嘛。 想是这么想,可是赵溍和方兴也明白,人家的秘技是不会轻易传人的,而如今,就看对方开什么价码了。 “原来烈火弹的置备竟如此艰难......唉,如此杀器,攻受皆宜,难道竟与我广中无缘么?贤弟啊!你可要帮愚兄想想法子,多少也要支援一些与我才是啊!”赵溍为了神兵,也算是豁出老脸去了。 赵溍的贤弟是越叫越顺口了,卓飞也懒得和他计较,闻言后只是故作为难了一阵儿后,这才言道:“其实法子也是有的,只不过要费些周折罢了。” “哦,如何周折?贤弟无须顾忌,尽管道来便是!”赵溍眉头一扬,已经有了做好冤大头的心理准备,因为在他看来,卓飞已经帮他想了那么多赚钱的好办法,此刻对方就是狮子大开口,那自己也该咬咬牙认了,权当报恩就是了。 有了赵溍的态度,卓飞神色一正,言道:“其实这烈火弹的产量还不是最麻烦的,关键是制弹的原料难求,只要广中经略司能将原料送抵梅州,那我广东经略司便可大量制造此弹,介时咱们两家有弹在手,还怕不能烧得那些鞑虏屁滚尿流么!” “哈哈,卓知州的话听着就够痛快!若真能如卓知州所言,那咱们可就算是扬眉吐气了啊!”方兴抚须大笑。 而赵溍也是微笑点了点头,又好奇地问道:“贤弟,不知这原料为何物,为何竟如此难求?” “也没什么,关键是硝石、硫磺,还有大量的猛火油罢了。”卓飞淡淡地说到。 方兴大奇,问道:“莫非这烈火弹便是这三样儿物事所制么?” 卓飞摇了摇头,说道:“烈火弹配料共有九九八十一种,只是其他物事都好找,唯有这三样儿物事我广东着实少见矣。二位大人且看......” 卓飞满口胡吹,夸大制弹难度,其实他真正需要的物事只有猛火油,就连硝石和硫磺都是为了以后的炸弹在做原料储备。 赵溍对方兴使了个眼色,方兴会意,忙问道:“不知制弹所费几何?也就是说我广中要筹备多少原料才能换得一百,不,换得一千枚烈火弹呢?” 一千枚烈火弹,这老家伙胃口也太小了点儿吧,老子就是来贩军火的,你就不打算多买点儿么? 卓飞腹诽了一句,又言道:“猛火油的消耗是百比一,硫磺是十比一,硝石是五比一,也就是说,制一颗烈火弹,需要其重量五倍的硝石,十倍的硫磺,一百倍的猛火油也。” 卓飞狮子大张口,其实猛火油蒸馏城烈火油,不过十去其三的消耗,可他一下子就来了个一百倍,奸商本色暴露无疑也。 本以为赵溍和方兴会被这烈火弹的造价吓个半死,可谁知这俩老头儿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全无半点儿震惊的样子,反倒是如释重负的德性。 “好,就此一言为定,我广中经略司当尽快筹备原料,并运至梅州,只是,只是不知置备五千烈火弹需要多少时日?”赵溍一拍桌子,很是豪气地说到。 五千枚!哇靠,你有那么多原料么! 赵溍的口气还真把卓飞给唬住了,不过只要你有原料,那就万事欧克,老子岂有不应之理。 “赵经略请宽心,只要原料充足,那五千烈火弹也不过是半月时间而已。”卓飞拍着胸脯保证到。 “好!”赵溍眉头舒展和方兴对望一眼,很是开心。 而方兴想了想,又言道:“只是梅州离广州太远,这陆路难走,怕是要耽误不少时候,若能走海路到潮州,再沿韩水北上的话,怕是能少许多手脚,只是如今官家驻跸于潮,那鞑虏舟师恐会尾随而至,这海路也不知靖否......”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儿何在 “哈哈,方经略一语中的,这海路确是比陆路快捷的多了。”卓飞先肯定了方兴的意见,接着又正色道:“不瞒二位经略大人说,下官此来广州,所求的正是这海上的事儿啊!” “哦!”赵溍和方兴大奇。 见二人不解,卓飞又继续说道:“下官曾言,希望二位经略大人能帮个小忙,不知二位经略大人可还记得?” “不错,确有此事,贤弟尽管明言好了,若为兄能帮得上,那必不推辞。”赵溍很是真诚的说到,而且已经自封兄长了。 卓飞苦笑了一下,言道:“我广东多海,蒙元得泉州后,叛臣蒲寿庚献舟近千,令鞑虏舟师实力大增,随时随地可袭扰我广东沿岸,直令人防不胜防也!而我潮州水师虽武备不整,但尚有一战之力,只是如今官家途经南澳时,已全军......全军护驾去了......” 卓飞的话说的含蓄,可赵溍和方兴却相视一笑,完全理解了这个护驾的内涵,那分明就是被朝廷给强收了去啊! “二位经略大人,就算我广东死守梅州,但若是蒙元舟师不断上岸袭扰的话,那恐怕民心必会大为浮动,而若是蒙元舟师载兵登岸,断我粮道,那梅州恐亦难保也!是以,我广东经略司绝不能没有水军牵制鞑虏舟师啊!” “既是如此,那不如向朝廷禀明情况,请朝廷归还水军或是由朝廷来把守海道,如此一来,广东便可专心迎敌了。”方兴好心提醒道。 只是他这话一说,登时引得赵溍和卓飞侧目,而赵溍又沉吟到:“官家泛舟海上,确是需要水军护佑,否则万一有个闪失,那恐怕......” 赵溍的话没说完,方兴就想明白了,不由得暗骂自己说了废话,想官家和朝堂上那班大人们,一路南遁,此刻恐怕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而收走潮州水军就是最好的明证。这既然收了,那又怎么可能轻易归还嘛!至于让朝廷去迎击鞑虏舟师,那更是无稽之谈,朝堂上那班大臣们要是有这胆量的话,那完全可以在泉州港外和鞑虏舟师决一死战嘛! 方兴对自己的胡言乱语很是感到惭愧,于是又红着老脸,硬着头皮问道:“事已至此,那卓知州的意思是......” “下官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想请广中经略司将广州水军全数借给我们广东用用。”卓飞笑眯眯地说到。 “借兵!”赵溍和方兴齐呼一声。 “不错,就是借兵,想必二位经略大人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吧!” 赵溍和方兴望着笑眯眯的卓飞,逐渐冷静下来,心中暗自合计,觉得这借兵给友军倒也不算违制,而广州海岸狭窄,地处陆南,这海上的压力确是不大,所以不用水军把守也是可以。所以借倒是也可以借,只是这毕竟不算小事,还需慎重考虑一下才好。 卓飞也不催促,只是静等着赵溍和方兴自己去想明白。而片刻之后,方兴忽然问道:“不对啊,丽江浦的摧锋军的水军不是受广东经略司节制么?” “哈哈,正是,丽江浦的水军早就在龙穴州配合着广州水军剿灭海匪了,而稍后这两支水军也将一道北上,奔赴南澳阻截鞑虏水军南下,以保吾皇万全,却不知二位经略大人允否?” 卓飞一边说一边冲赵溍眨了眨眼睛,赵溍一愣,继而恍然大悟,沉吟了一下,便拍案言道:“卓知州所言甚是,近来龙穴州海匪猖獗,袭扰商船,劫掠沿岸百姓,引得天怒人怨。只可惜我广州水军势单力薄,实难将这群祸害一网打尽。而此次好在有广东经略司仗义出手,方能将这伙儿海匪堵在龙穴州内,尽数歼灭。” 赵溍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是因为他一来是想要回报卓飞的人情,二来也是因为他受卓飞的启发,彻底地想明白了。其实卓飞前面那番鬼话,无非就是在说,我广东经略司害怕朝廷再收了丽江浦的水军,所以就先把他们调到你广州的海面儿上了,而名义就是配合你家的广州水军剿匪,你看着办吧。 赵溍是个明白人,卓飞的话给他提了个醒儿,让他醒悟到朝廷既然能收了潮州的水军,那么想必回头也能收了他的广州水军。 再者,卓飞已经暗示广东经略司已经颇不地道将摧锋军水军调走,这种事儿说小点儿那叫做保存实力;说大了,那恐怕也能被按上个谋逆的大帽子。而卓飞这一招儿看似授人以柄,其实却是为了打消了赵溍的顾虑,让他不用再害怕会被卓飞设套儿给坑了。 赵溍的话等于是表态了,他同意卓飞关于摧锋军水军调动到广州海面上配合本地水军剿匪的说法,那么日后若再有人拿摧锋军水军见龙旗至不迎反遁来说事儿的话,那赵溍的话就是最好的证词。而至于剿匪之后广州水军是不是要跟着摧锋军水军北上阻截鞑虏舟师一事,赵溍却故意没表态,而是望向了副使方兴,言道:“方副使,如今龙穴州的海匪已除,而鞑虏舟师恐会追击今上南来......咳咳,这水军军务本属你管,以你看来,本州水师可北上否?” 方兴闻言,暗自大骂,心说老子和你一样入广州总共也没几个月,一直都忙着整军备战,不过整来整去整的都是步军、马军,而那水军的军营老子至今都没去过一次,鬼才知道他们是个啥德行呢!再者说了,啥时候水军变成我管的了,我自己咋就不知道呢! 方兴一通儿的腹诽,不过他也明白,赵溍这么说无非就是为了拉自己下水罢了。如此一来,那以后无论有什么事儿,自己都得跟他一起担待着。 赵溍的这招儿赶鸭子上架实在是官场上常用的自保套路,而方兴也是其中好手,他明白赵溍的顾虑,所以即便心里再骂,但他还是微微一笑,言道:“客军助我剿匪,我等又岂能不投桃报李哉!再者说了,我广州水军虽然力薄,但勤王之事亦不愿落于人后也,此次若能追随广东水军北上抗虏,想来官家和朝堂上的诸公也应感欣慰也。” 见赵溍和方兴都表了态,卓飞总算是放下心事来,而此次出使广州的主要任务不但圆满完成,甚至还白赚了一支水军回去。 卓飞哈哈大笑,又言到:“如今国势衰微,抱残守旧已是于事无补,唯不拘一格者方能异军突起,以求扭转乾坤,二位经略大人果决务实,当真难得,直令下官敬佩不已......” 卓飞随手送上一句马屁,直把两个老头儿拍的心情颇爽,连连点头,而这时又见卓飞嘿嘿一笑,言道:“二位大人,今夜谈性正浓,不如咱们再来聊聊这定制海船之事......” 夜已深。 当卓飞和两位经略使谈妥了在广州订制大量海船的相关事宜后,已是亥时末了,赵溍一再挽留卓飞留宿,可惜卓飞死活不愿,因为这小子害怕自己若是留下来,那恐怕明天又要被两个老头纠缠不休了。赵溍和方兴无奈,只好亲自送他出来。 卓飞一出厅门,便看见爱徒王挫正靠在一棵柱子上鼾声如雷,垂涎欲滴。自己的护卫如此懒惰,直令卓飞又气又好笑,于是径直走过去抬脚轻轻地踹了踹这厮,并唤道:“挫儿,挫儿!” 王挫毫无反应,更令卓飞大感丢脸,想了想,又俯身趴在王挫耳边,喊道:“上好酒喽!” “好酒!哪儿!哪儿呢!”王挫闻声而起,再无半点儿睡意,而他那憨态,更是引得赵溍和方兴哈哈大笑。 卓飞好没面子,一脚踹在王挫的屁股上,喝道:“好酒都在咱家里呢!靠......我说你还在找个屁啊!还不赶紧给老子备马去!” 王挫总算清醒过来,顺着恩师的脚势,一溜烟儿地消失不见,卓飞又转身向两位经略告辞,劝二人留步,可这时候王挫忽然又一溜烟儿地跑回来了。 “师傅,天儿不在。”王挫凑在卓飞耳前,小小声地说到。 卓飞茫然不解,问道:“天儿不在?去哪儿了?丢了!” 卓飞一惊,差点儿喊出口,王挫吓了一跳,忙不分尊卑地掩住恩师的口,又言道:“师傅别急,天儿没丢,天儿以为您今晚还在此地留宿,所以就没等着,去后园了。” “后园?”卓飞先是茫然,不过很快就恍然大悟,然后一脸猥琐地望着王挫,挤了挤眼睛,小声说道:“莫非是去......” “没错,就是去会赵小姐了......是那个环儿偷偷把他叫去的,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回来,师傅你说他俩该不会是那个了吧!”王挫一脸的贱相儿之中却不乏忧虑之色。 “臭小子想什么呢!天儿是有分寸的人,没事儿,没事儿,既然如此,那咱们先走好了,大不了改日再来登门提亲也就是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后园私会 西园后园,子时初。 “微风摇月芒,清露润树香,花前人絮语,石亦化柔肠。 寒夜望星凉,君子忧国殇,不知北归雁,可觉故土芳。” “此诗于景生情,语出至诚,全不似那些自哀自怜的学舌之作,实是不俗,吴公子当真是好文采也。”赵墨兰不自禁地赞道,而说到最后,可能又觉得自己赞的太过直接,似乎少了些女儿家的矜持,是以越说声越小,粉面更是羞得通红,不过好在是晚上,这月光虽亮,却也看不太清楚。 吴天微微一笑,言道:“赵小姐莫要违心夸我,其实吴某素来都不喜吟诗赋词,自知此道深浅,而方才只是因见月光之下的小姐和这腊梅相互辉映成景,忍不住有感而发,只是吟到后来,这思绪却又......唉,罢了,罢了。” 吴天的示爱大胆而直接,堪比登徒浪子,直把赵墨兰羞得更是抬不起头来,忍不住要怪他唐突霸道,可芳心之中却又有些窃喜,觉得这才是男儿应有的风范,远较那些磨磨叽叽的公子哥们强得多了。 而对方最后的欲言又止,赵墨兰也很是理解,想来吴郎定是对他自己忍不住分心而感到歉疚,觉得自己在花前月下却去忧怀国事,实在是有些辜负了如此的良辰美景吧? 话说赵墨兰身为广中经略使的千金,又是个知书达礼的才女,无论是家风还是见识,都远非一般庸俗女子可比。她本就不喜欢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公子哥儿,更不喜欢那些故作清高的酸儒,而唯有像吴天这种胸怀天下,每时每刻都在忧国忧民的家伙,才能令她感动万分,情不自禁。也唯有如此,在她心中才能算是个有理想,有抱负,有担当的大宋好男儿。 总之,这情人眼里能出西施,自然也能出潘安宋玉,而赵墨兰跟吴天接触的越多,就越觉得吴天完美不凡,以至于一时间这心中是又羞又喜,而她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意,也为了排解吴郎的忧思,于是忙随口转移话题,言道:“诗词可陶冶性情,吴公子为何不喜呢?” 吴天闻言,突然正色言道:“诗词之物,极尽构砌文字之能事,尽显我华夏一族之风韵也。然,诗词亦是玩物,若沉浸其中,往往不能自拔,误事误己也。本朝兴文,满朝诸公无不是诗词大家,丽词华赋,终日吟唱不休,然当漠北钢刀架颈之时,诗词可堪用乎?吴某不才,自幼少研诗词文经,反多修习兵书战策,是以习文者皆视我为异类,习武者亦然。到如今,终落得个文不成武不就,真是令人好不苦恼。” 吴天先是慷慨激昂地道出了诗词于国无用的论调,引得赵墨兰眼中异彩连连,很是崇敬,可谁知他接着又把话锋一转,竟自嘲了起来。 “吴公子的诗却是佳作,小女子决无半点儿讥嘲之意,而公子文武兼修,更是难得之至,又何须妄自菲薄也。”赵墨兰强忍着笑意正色言道。 吴天瞅了瞅赵墨兰,忽然说道:“不瞒小姐说,吴某向来都觉得众人皆醉而唯我独醒,心中也对自己文武兼修之举颇为自得,满以为终有一日能大放光彩也。只是,当吴某遇见了恩师之后,这才方知什么叫做文武双全,什么叫做胸怀天下!总而言之,吴某自认不及恩师太多,是以只好甘居其二,可谁知前日陷入九转大阵之后,吴某始明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理,想吴某修习了十年的兵书战策,自负韬略满胸,可结果依然步步落入小姐的算计之中,自走绝地,若不是因我那师弟武技强横,那恐怕吴某当日就要束手就擒了。小姐之智,实令人心服口服,是以从那日之后,吴某再不敢自称天下第二,只能含恨退居季位了。” 吴天说到最后,已是一脸的幽怨,赵墨兰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地掩嘴轻笑起来,心中觉得吴天这人当真是好不有趣,而其言词更是坦诚的可爱,足见其赤子之心尚未泯也!唉,我说这人真是那个挥手就破了本州三千马军,令千百人头落地,如今已被坊间封号为“书生人屠”的家伙么。 美人一笑,如花如画,吴天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而赵墨兰笑了一阵儿之后,忽然感觉到吴天的灼灼目光,这令她好不害羞,忙又把刚抬起的头,又给藏了回去。 月上中天,小院幽幽,少年少女相对无言,而致静之中,却又能感受彼此的心跳交织,如一......。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和夫人一起过来了!” 就在这无声胜有声之时,忽然花径转弯处传来了环儿惊慌失措的低呼声。 “啊!父尊娘亲来此作甚!”赵墨兰大惊,再也不复那足智多谋的才女之态,倒像是个被人抓住偷果子的顽童。 “不管老爷夫人来做什么,那咱们都得赶快回到屋里去啊!”环儿没好气儿地说道。 “对,对,回屋去!” 赵墨兰醒悟过来,提起长裙就想向屋跑去。而吴天见此情形,也是吓得半死,心说这要是被人家爹娘发现了自己半夜三更还在跟人家女儿幽会,那还不得活活地打死我啊! “赵小姐,那吴某就先告辞了。”吴天拱了拱手说道。 赵墨兰不舍地望了吴天一眼,言道:“也好,那吴公子路上小心些......” “不行,吴公子得跟咱们回屋去!”环儿忽然斩钉截铁地说到,而还不等赵墨兰和吴天反应过来,她又如机关炮一般地急急地言道:“方才我听见老爷和夫人说卓知州回府时神情怪异,而与其徒的耳语之中似乎隐约地提到了咱家兰儿,而且好像还说了提亲什么的,只是因对方声音太小,所以老爷也不敢肯定罢了。再说了,卓知州既然已经回府去了,而府中如今已是戒备森严,那吴公子又如何能出得去?” “啊!” “呀!” 两声低呼同时响起,吴天是听说自己恩师没义气地丢下自己回府去了而感到意外,而赵墨兰却是因为那“提亲”二字而感到惊恐莫名。 不过环儿的警告总算是令二人搞清楚了如今的状况,赵墨兰又冲着吴天急道:“既然如此,那吴公子且随......且随小女子进屋去......去吧!” 这女儿家的闺阁岂是能邀男子进入的,是以这话说到最后,赵墨兰已经是娇羞无限。 吴天很是犹豫地言道:“这......这怕是不妥,不如我便在......便在这园中的僻静处躲藏一晚好了。” “不行!” “不可!” 赵墨兰和环儿齐齐低呼,很干脆的否决了吴天的建议,只不过这主仆二人的出发点不太一样罢了。 赵墨兰言道:“广州虽处大地至南,较北方温暖了许多,然却露水偏重,晓风湿凉,所以这冬夜也是难熬的紧,公子切莫大意,否则恐染疾也。” 美人心疼自己,吴天心头一暖,忙抱拳笑言道:“小姐的好意吴某心领了,只是这男女始终有别,若我进屋,恐于小姐的清誉有损,呵呵,其实吴某看似孱弱,但这点儿夜风还是扛得住的......” 赵墨兰闻言更羞,心说你这人真是好不迂腐,想我一大家闺秀半夜三更的跟你在后园私会,那还能有什么清誉可言?再说了,这无论是躲在房中,还是躲在园中,只要传了出去,那还不都是一样的么! 不过赵墨兰又忍不住地有些窃喜,觉得吴郎能为自己的名声着想,很是难得,而吴郎......吴郎的确是个正直不阿的君子也。 一个年轻男子后园私会人家家的千金小姐,这种正直,怕是也有限的很吧?只不过女子一旦动情,那就看情郎什么都是好的了...... 吴郎心存顾忌,不愿入屋,而赵墨兰身为女子也着实不好多劝,更不能强拉,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丫环环儿见状,又怒又急,低喝到:“一个大男人磨磨叽叽的作甚,这再过一刻,园中的巡犬就要放出来了,你若不怕被狗咬的话,那就呆在外面好了!” “啊!还有巡犬!”吴天大惊,挠了挠头,望向赵墨兰,尴尬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今夜怕是要叨扰小姐了......。” 吴天的小脸儿苍白,显然很是怕狗,赵墨兰望着吴天的狼狈模样儿,忍不住噗哧一笑,言道:“吴公子毋须客气,且随我来。” 赵墨兰领着吴天总算是赶在父母亲之前逃回了自己的闺阁,只是这房中虽然宽敞豁亮,却着实没有太多的藏身之处。说来屏风后面倒是可以躲人,但似乎不够保险,而至于衣橱衣箱,则各个都装满了各式衣物,再也藏不进去人了。 赵墨兰遍观全屋,却觅不得妥善的藏匿之所,大急,颇有些不知所措,而环儿见状,却一指床底说道:“等下怕是要委屈一下吴公子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羞煞人也 藏于床底,着实不雅,是以环儿的馊主意一出,赵墨兰就想说不妥,可这话到了嘴边儿却又说不出口,怪只怪如今的情势着实太急,已没有太多转圜的余地了。 “吴公子,这床底怕是太过污糟了些......” 赵墨兰欲言又止,颇为愧疚,而吴天闻言后却拍着胸口连说无妨,又生恐佳人自责负疚,于是一边钻,一边还连声安慰,说什么能屈能伸方是男儿本色,还说想当初自己为了诱击鞑虏,连深山老林都钻过,如今钻个床底又能算得了什么事儿呢! “兰儿,兰儿,你歇下了么!”赵溍夫人的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 赵墨兰吓了一跳,见屋内烛火通明,实在不好推说休息,于是赶忙随手抄起一本书,又座在床边儿,言道:“哦,女儿看书入了迷,竟忘了歇息,娘亲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吱呀,房门被推开,赵溍夫人老实不客气地迈步进来,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埋怨道:“这都多晚了,怎么还在看书!真不知这书有什么好的,你爹和你都总是看个没完没了......唔,环儿,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地还不知道提醒小姐早些休息呢,若不是看你自幼......唉,算了,不说了,下回你这丫头可要长点儿心啊......” 环儿闻言,顿时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赶紧拼命地点头,并深刻地检讨起来。 “娘亲,是女儿自己不想睡,您就别再怪她了。” “唉,就是因为你总宠着她,所以她这么大了还跟个疯丫头似的。行了,不说了,娘亲也睡不着,所以就过来看看你......唔,我说你这房内的摆设似乎有些老旧了啊!” 陈氏一边说,一边四处游走打量,而晃到衣橱前时,便摸着柜门,言道:“啧啧,你看这漆都起皮了......唔,这里面也是一样。” 陈氏边说边拉开了柜门,见里面全是衣物,便又关上柜门,转向了屏风。 “哎呀,这屏风怎地也是如此......哎呀......这衣箱也是......哎呀,哎呀,就连这恭桶都褪了颜色!”陈氏很快就把房间内游走了一圈。 赵墨兰心中好不紧张,可表面上却还得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没好气儿地说道:“娘亲,您这大晚上的到底在干什么啊!女儿记得咱们刚搬进来的时候,您不是说这些摆设都是您为女儿精心挑选的么!” “呃......对啊!”陈氏老脸一红,仰天打了个哈哈,又硬着头皮言道:“这岭南暖和倒是暖和,可就是太潮湿,整得啥物事儿都坏的快,你看看,这才两个来月,就......” “娘亲,这些物事儿可都是人家留下来的旧货,就说那衣橱吧,我看少说也用了四、五个年头了,咋就这两个给湿坏了呢?”赵墨兰没好气儿地说到。 陈氏一愣,突然哈哈一笑,说道:“兰儿就是心细......唔,想来应是娘亲老眼昏花,当时没看太仔细的缘故吧!” 赵墨兰对娘亲甚是无语,而陈氏也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端着笑容来到赵墨兰身旁坐下,又伸手挥退了早就想溜走的环儿之后,这才笑言道:“兰儿,咱们先莫说那些不相干的事儿了,娘亲问你,最近可是心乱了么?” 赵墨兰闻言大讶,看着自己娘亲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接着又想到吴天还在床下趴着,顿时一张粉面便羞得通红,扭捏言道:“娘亲,你这是在胡言乱语什么呢!” “谁说娘亲在胡言乱语了,你是娘亲生养的,娘亲还能不了解你么?以前你总说那梅州知州如何如何的好,可自打那日一闹后,你又改口说他那个徒儿如何如何的好了......咳咳,如今你那些姐妹姑嫂又有哪个不知你的心思,你还想不认么!”陈氏滔滔不绝地数落到。 “娘亲,求您了,您老可别再说了!天底下有您这么说自己女儿的么!”老底儿被揭,赵墨兰顿时羞得恨不能直接钻到床底下去了,可如今这床底已被吴郎占了......唉,以后真是没脸见人了。 “兰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婚嫁乃是人人必经之事,又害羞个什么劲儿!娘亲跟你说,娘也见过那位少年知州,无论相貌言谈都不愧为一代人杰也!而以你爹之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竟也对那少年知州钦佩莫名,甚至就连梦中都在懊恼人家为何生在梅州而没有生在广州,你说说,这事儿好笑不好笑,稀奇不稀奇。” 赵墨兰细细地听着,若搁在以前,那她听见有人赞卓公子后,那她一定会万分地兴奋,可如今,这心都已被吴天给占满了,是以听到之后,竟也没有特别的感觉。而且,近来听到的多了,卓飞的形象在她心中似乎已经完美成神,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远没有吴郎来的真实可爱...... “女儿啊!娘也听你爹说过那位吴公子,据说也是个一等一的人才,不但文武双全,据说还能过耳成诵,方副使更是对其赞誉交加,断言此子日后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娘亲的絮絮叨叨,让赵墨兰也是一头的雾水,不明白自己娘亲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娘亲,你说这些作甚!” “作甚!这还用问么!你爹和我自然是在发愁你的婚嫁大事了!不瞒你说,你爹本想把你许配给那少年知州,正准备托付方副使去说合,可硬是被娘亲拦下了,因为娘亲怕你变了心意。唉,娘亲今夜来就想问问你,如今你心中到底在意哪个,说出来也好让娘亲帮你做主不是。” “娘......!您这也太急了吧,女儿乏了,这事儿改天再说吧!”赵墨兰嘤咛一声,害羞至极,心说吴郎就在我床下,你让我怎么说嘛! “急?娘亲能不急么!早先你爹给你物色的那几家公子你都看不上,要么说人家无才,要么说人家粗鲁,要么就嫌人家只会风花雪月没有半点儿男儿气概……” 陈氏唠叨了两句之后,见自己女儿已是一脸的不耐之色,只好又放缓语气劝道:“兰儿,这事儿可耽搁不得啊!想那卓公子执掌一州,绝不可能在此地久待,你爹估摸着他过了初七也就该返程了,所以你得尽快拿个主意才行。唉,娘亲跟你说啊,这女儿家的年华一纵即逝,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两个能文能武的英才,你总得上点儿心不是!其实娘亲觉得那卓公子要人品有人品,要权势有权势,本是上佳绝配,可是这人才太好也烦,毕竟越好的东西惦记的人就越多了,你爹也没太大的把握能说成这门亲事。而那位吴公子身为卓知州的徒儿,无论是人品和身份都与你般配……” 陈氏喋喋不休,直说的赵墨兰连死的心都有了,最后实是忍无可忍,嗔到:“娘亲!都这么晚了,女儿真的是要睡了,您请回吧!” “那你到底是个啥心意啊……” “啥心意我明天再告诉您老行不!您快走吧!走吧!”赵墨兰再不客气,起身就把陈氏向门外推。 “唉,你这孩子,真是的,这睡觉急个什么……”陈氏无奈地被推出了门,而临出门之际还忍不住叮咛道:“兰儿,这事儿明天你必须拿个主意啊!否则娘亲和你爹可就帮你做主了。唉,旁人家都是爹娘做主就得,可咱家……要我说就怪你爹把你给宠坏了……” “行了,知道了,娘亲你就快走吧!”赵墨兰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竟然还学会摔门了……呼呼,看将来到了婆家,人家不好好地收拾你!” 陈氏边走边唠叨,很是有些郁闷,而赵溍忽然从路边大石后面绕出来,拦在陈氏面前,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屋里有人么?” 陈氏被赵溍吓了一跳,一肚子的怨气再也按捺不住,低斥道:“有人?怎么可能有人!我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有你这样儿把脏水往自家姑娘身上泼的么!大晚上的你不消停,非要拉我来帮你捉奸,我看你是马尿喝多了吧!” 赵溍被夫人的熊熊怒火给镇住了,又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于是只好尴尬地喃喃自语道:“莫胡说,为夫今夜都在议事,哪有闲工夫饮酒!那守门的亲卫确实说未看见吴公子先行出府,而卓知州走的时候,他这个徒儿确实不在身边,而且那三徒王挫的神情古怪,着实是惹人起疑……怪了……你说这人怎么会无端端地消失呢?” “拉倒吧!就你那些亲卫,个顶个儿的都是废物,否则怎么被人家一攻就攻到府里来了……呼呼,我看咱家的十个都不顶人家梅州的一个……我看定是他们偷懒儿了,所以没看见人家出门,你说说,这连个门都看不好,咱家养着他们还有什么用!”陈氏的怒火倾泻而出,絮絮不停,却又言之有理,引得赵溍也不敢再坚持己见,只好唯唯诺诺地随着自己夫人走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赵淇设宴 再说赵墨兰关上房门之后,靠在门上,心绪一时间乱到了极点,而吴郎还在床下,等下真不知该怎么见他,羞死人了……哼,环儿那死丫头也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也不知出来解个围…… “吴公子,我娘亲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赵墨兰平静了一下心情,总算是鼓足了全部勇气,轻声唤到。 床下一阵儿磨索,紧接着吴天便钻了出来,赵墨兰一看,只见吴郎白袍尽墨,头发蓬乱,就连脸上也有三五道儿黑印,样子好不狼狈。 赵墨兰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觉得不妥,于是赶紧掩嘴言道:“今日让吴公子受委屈了,小女子在此向公子赔罪,还望公子勿怪……” “不委屈!不委屈!今日若不是躲在床下,那小生又怎知自己竟也能入得丈母之眼哉!”吴天一脸惫赖的笑言道。 “呀!”赵墨兰掩口轻呼,实在不敢相信素来斯文知礼的吴郎,竟也有如此放荡不羁的一面。 注:丈母,俗称“丈母娘”。据考,宋,朱翌的《猗觉寮杂记》卷下有记,曰:“《尔雅》:妻之父为外舅,母为外姑。今无此称,皆曰丈人、丈母”。由此可见,这称呼已自宋朝沿用至今,并非笔者文风不谨之故也。 正月初一,卓飞在马府共享天伦,接见了无数的子侄辈,同时大派红包,血流如注,而他却面不改色,且乐此不疲,尽显一代冤大头的风范。 正月初二,卓飞上午时拜见了广州市舶使吕英,和老太监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并成功地说服了老太监同意在潮州设立市舶司的下属机构市舶务,自此之后,本必须在广州申报交割贩售货物的蕃商海船便可以直接前往潮州卸货,省去了许多陆路转运的麻烦。而做为回报,老太监只是要求卓飞尽心王事和善待梁顺而已。这点儿要求,在卓飞看来简直就不算是要求,因为无论如何,自己现在都是在帮着大宋朝在抵御鞑虏,这尽心王事本就是一直在做的事儿。而至于善待梁顺一说则更是无稽之谈,那小子不找自己的麻烦就不错了,难道自己还敢虐待他么! 正月初二的下午,广中经略使方兴亲自来访,不出预料,他正是来说合赵溍赵经略的四女墨兰与卓飞五徒吴天的婚事的。方兴的意思刚一表露,卓飞便当场应下了这门亲事,并表态说这场联姻是广中和广东两路携手抗虏的最好明证,是联系两路一起走向辉煌的完美纽带,是未来两路合作无间的最佳保证,是……云云。 总之,一场政治联姻就这么确立了下来,而与其他婚姻悲剧有所不同的是这场联姻的男女主角儿早就暗通款曲,心心相印了。 成婚的细节问题卓飞是两眼一抹黑的,于是他就请出有丰富嫁女儿经验的马三爷去和方兴交涉,而自己则躲在一旁偷懒儿。 要说马三爷平生还是第一次当面和这么大的官儿进行单独交流,且对方还对他万分的客气,这让马三爷很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差点儿就连婚事都依着方兴的意思订在广州来办了,不过好在打瞌睡的卓飞警觉起来,及时出言制止,这才没有签下“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一路经略使嫁女不能太过寒酸仓促,这正月里完婚是不太可能的了,所以婚期最后订在三月,介时赵溍将派出大型的送亲队,搭乘送油船一同前往梅州完婚。 正月初三,卓飞又到广中经略司拜访赵溍,且随着赵溍视察了贩卖彩票、大型汇演等处的筹备工作。不得不承认,赵溍手下的悟性着实不错,各项工作进行的井井有条,卓飞也挑不出太多的毛病,于是随便指点了一番江山后,便辞了赵溍,打道回府去了。 正月初四,一大早转运使赵淇便投帖邀请卓飞前往转运使司赴晚宴,而卓飞感念赵淇当日的援手之德,欣然应邀,可谁知到了转运使司一看,才发现等着自己的并非只有赵淇一人,而是集合了广州城内的大儒雅士,墨客文青,老老少少的一大堆人。 “赵淇神往卓公子风采久矣,今日得见,当真脱俗不凡,料想当年河东卫玠,吴地周郎也难及公子也。”赵淇领着所有来宾亲迎出门,见到卓飞后,一把就抓住了卓飞的手,边摩挲,边无比真诚地言道。 卓飞被赵淇的过分热情吓了一跳,很是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不太正常的取向。而对方口中卫阶和周瑜虽是古时出名儿的美男加才子,但却都是短命鬼,这一点儿发现令卓飞很是有些郁闷,心中都开始怀疑赵淇是不是在诅咒自己了。 可是赵淇的热情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所以卓飞也只能理解为粉丝乍见偶像时的语无伦次了。 赵淇引卓飞入府,又将在座之人一一介绍给卓飞认识之后,忽然低下头小声说道:“琪今日本是私邀公子一唔,却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竟引得全城尽知。午后方过,这全城的名儒文士便都不请自来,说是要领略公子的风采。不瞒公子说,琪素来好文喜赋,往日与这些人交往颇多,是以实在不好回绝,唐突了公子,还望公子勿怪。” 赵淇满脸歉意,其状甚诚,让人着实不好因此而怪罪于他。而且他一直自称名而唤卓飞为公子,丝毫没有身为上官的架子,这一点儿也让卓飞很是舒服。 “赵大人见外了,其实下官此番前来广州就是为了交友的,只可惜辖境有责,不能久留此地,而今日高朋满座,可谓是正中吾意,大人又何错之有也?” 卓飞违心地安慰了一下赵淇,顿了顿,又笑言道:“赵大人若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那等下便多饮三杯可好?” “好!一言为定!哈哈,公子真是妙人也!”赵淇闻言,登时转忧为喜,大笑着将卓飞请入挨着自己席中,举杯道:“梅州知州不畏辛劳,远来广州商议联手抗虏之事,此般忧民护国之心,实令我这整日只知寄情于文墨风月,却不思政事者汗颜不已……也罢,今日我便先饮为敬,谢过卓知州以行谕人之恩也。” 卓飞闻言暴汗,心说这一路转运使位高权重,怎地竟出如此言语,我说你就是崇拜哥,那也用不着如此贬低自己来夸我吧?唔,虽然你平日里似乎的确是占着茅坑却不怎么干正事儿来着…… “想我辈素来如此,往日尚不自觉,以为清高。而今观卓公子之行,又闻赵大人之言后,方知己错矣!” “不错,吾等皆错,赵大人岂能独饮哉!来来来,诸位共饮此杯可好。” 赵淇的话音落地,登时有一堆人幡然醒悟,议论纷纷,其中不乏以泪洗面,痛心疾首者。 一场见面会,因为赵淇的一句自责瞬间就变成了反省大会,变化之快,直令卓飞看得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 要说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卓飞也接触了不少这个时代的文人,所以他很清楚这年头的文人都自诩为时代的精英,认为自己是撑起大宋天朝的栋梁之才。这些人,有的迂腐,有的自负,还有的狂妄,但他们更大的共同点还是会不同程度的有些清高,或者说这是他们视为生命的风骨,不管是文人还是文臣,不管是忠良还是奸佞,他们都要保持一定的风骨,最起码在人前是如此的,否则恐为人所诟病,而名声一毁,那再想上位也就难得多了。而那些谄媚的小人不是没有,但在这年头的士人集团中绝对是占极少比例的,全不似后世那种毫无底线的全员堕落,做下属的只会当上级的应声虫,与奴隶无异。 正因为对这种时代特质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卓飞才会被赵淇在广州士林中的强大影响力感到万分震惊,这么多的名儒宿老全都以赵淇马首是瞻,甚至就连文人的小清高都抛在了一边不顾,这种情况,相当反常! 卓飞知道赵淇入广州的时间要比赵溍还要晚些,而在这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就彻底领导了本地士林,虽然他的权势和身份可能给了他很大的助力,但是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相当的恐怖了。 赵淇此人,怕是不似传说中的那般简单啊! 卓飞对赵淇有了新的认识,于是端起酒杯说道:“卓某此次不过是代人跑腿儿,不得不为之,又哪儿有赵大人说得那般无私可敬。倒是赵大人身处高位,尊荣无比,却还能常常自省己身,这份气度,实是吾辈之楷模也……方才那位仁兄所言不差,此杯岂能由赵大人独饮乎,依吾之见,诸位还是随卓某举杯,与赵大人共饮吧。” 卓飞的号召登时引来全场附和,而赵淇心中亦暗赞卓飞会做人,于是也不再矫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见状,也纷纷满饮了杯中之酒。 第一百七十五章 设个彩头 待众人坐定,赵淇又笑言道:“卓公子出山不过三月,可贤名却已遍传岭南,如此奇速,恐飞马难及也!而公子那首《菊花吟》更是脍炙人口,连坊间稚童亦能倒背如流,赵某每每诵读之时,皆有新悟,常引为吾此生之写照,而卓公子亦似吾未见之知音也。呵呵,此间诸位,皆是本城雅士,今日慕名来此,无非是为一睹卓公子之风采也。说实话,赵某与诸位的心境一般无二,只不过某素闻卓公子不喜这于国于民丝毫无益的诗词小道,是以不便强求,而诸位若是想有所得,那今日怕是就要多敬卓公子几杯了……哈哈哈,来人,摆宴!” 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轰然应诺,卓飞先是一怔,接着反应过来,无奈指着赵淇苦笑,言道:“赵大人甚是知我,然莫非不知某不善酒乎?” 赵淇冲着卓飞挤了挤眼,又故作正经地说道:“淇自是知道公子不善酒的,不过若不如此下作的话,那淇又怎能亲睹公子的无双文采呢?” “呀!赵大人倒是坦诚的很!果然不愧为吾之知音也!哈哈哈!” “哈哈,这话说得好,来,来,淇先敬卓公子一杯。” “这就开始了?” “那是自然,公子今日少不得要学李太白斗酒诗百篇了。” “哈哈哈!也罢,那卓某就舍命陪君子好了,不过这半斗酒下去之后,卓某怕是就要人事不省了,到时赵大人可勿怪我才好。” “这……这也无妨,赵某这儿有上好的醒酒秘方,即便醉意再甚,那也绝对是晕不过去的,除非......除非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嘿嘿嘿......!” “这也行!” “有何不可!” 两人的斗口,引得在座的众人不住地哄笑,宴会气氛也自一开始就到达了顶点。 一段时间经过...... 夜渐至,灯初上,转运使府的宴席也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濒临尾声了。 “哇呀呀,谁要灌我师傅,那得先过老王这一关!”王挫瘫倒在卓飞的案几前面,有气无力地说到。 卓飞先看了一眼忠心护师,为自己挡住无数波酒,却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的乖徒儿王挫,接着又望了望继续汹涌扑过来的一大波文人骚客,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无力感,于是只好沮丧地望向赵淇,言道:“赵大人的人海战术当真可怕,下官认栽了,却不知大人是喜欢听诗,还是喜欢听词?要不然卓某这儿还有几首自制的小曲也可以供大人解解闷儿也......” 赵淇闻言,微微一笑,凑到卓飞身前,小声言道:“卓公子这么一说,倒显得是淇在欺客了!唉,也罢,今日为了能领略卓公子的无上风采,那淇少不得也要做上一回恶主了,否则只怕这满场的宾客,怕是也饶不了我啊!” “好说,好说,只是在座还有这么多的宾客,大人又岂能厚此薄彼也。”卓飞虽然已经认命,却出于生意人的本能,所以仍是一脸不忿地抗议到。 “嘿嘿,这个倒也好办的很。”赵淇笑言一声,又长身而起,朗声道:“诸位!诸位!今日酒兴虽浓,然干饮无趣,不如击鼓传花,中者吟诗,若无诗者则罚饮三杯可好?” “好!” “甚好!” 赵淇的提议当即得到了全体来宾的热烈响应,除了卓飞还有些怯场之外,其余人似乎全都没有无诗可吟的担忧。想想也是,这些清闲文人成日里正事儿不干,就靠吟诗填词消遣,赵淇的提议本就是投其所好,你说这些人又怎么会不赞成呢! 卓飞很是无奈,心道这说是击鼓传花,可这花若是落不到自己头上的话,那还真就是见了鬼了。 赵淇的这记阴招儿当真巧妙,让人无可指摘,不过好在卓飞倒也不是真的害怕,因为对他而言,就算想不出什么佳作,那大不了厚着脸皮盗版一首后人的佳作也就是了,又何惧之有也? 而卓飞之所以不喜欢吟诗填词,干这年头文人都喜欢干的事儿,这一来是怕上得山多终遇虎,万一露了馅儿反而不美;再者,他也是觉得一堆大男人总坐在一起吟诗吟词,故作风雅的行为实在是无聊透顶兼基情四射,实在不适宜他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纯洁少年的口味。 “赵大人,卓某还有个提议,不知当讲否?”就在赵淇打算宣布开始击鼓传花之时,卓飞忽然朗声言道。 赵淇奇道:“卓公子乃淇之贵客,既有佳议,尽管直言便是,吾等洗耳恭听。” 卓飞微微一笑,言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卓某今日难得与广州俊彦齐聚一堂,若只是击鼓逼诗的话,恐少有佳作,倒不如设个彩头可好?” “设个彩头?”赵淇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不知卓公子以为设个什么彩头合适呢?” “今日若有佳作问世,那卓某愿奉上万两白银,以示嘉勉......”卓飞淡淡地说到,而他的话音未落,厅中已是一片唏嘘惊叹之声。 场中宾客无不为卓飞的财大气粗所震慑,这动辄就出资万两白银的大手笔,果然不愧大宋第一点金圣手之名也。 不过卓飞的张扬之举亦引得无数人暗自鄙视,嫌他将此文人雅会也注入了一股暴发户的庸俗之气。 钱,是人人都爱的,可文化人和俗人的区别就在于文化人决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去谈论它。 赵淇没想到一个能做出《菊花吟》的人竟然也会如此之俗,一时间颇感意外,也颇感尴尬,心说这简直就是焚琴煮鹤嘛! 可惜,赵淇又不好因此而指责卓飞什么,于是只能旁敲侧击道:“卓公子说笑了,今日本是淇设宴款待公子,又岂有让公子出彩金之理,这就算是悬彩,那也该淇来才是......” “唔,既然赵大人这么说,那卓某就谢过大人了。”不等赵淇的话说完,卓飞便笑眯眯地拱手言谢到。 赵淇一愣,望着满脸坏笑的卓飞,心知自己这次算是被坑了,而如此看来,这位卓公子果然是像传闻的那般丝毫不肯吃亏的啊! 大庭广众之下,这话已出口,赵淇也不好再反悔,而万两白银虽多,但对赵淇来说,还是负担的起的。于是赵淇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微微一笑,言道:“哪里,哪里,是淇该谢公子肯让美于我才对。来人,去帐房支万两白银......” 很快,万两白银就被抬到了宴客厅,堆在地上,犹如一座小山,而那灼灼银光,更是晃瞎了满堂宾客的眼。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比诗夺银之事虽有些俗气,但也不失为取财正道,而在万两白银面前,那即便是再清高之人也难免心动不已,跃跃欲试起来。 “既然是比诗得彩,那也无须再击鼓强求了,诸位不如以景和诗可好?”赵淇微笑着提议到。 这以景和诗,确切点儿就是要以此间宴会的情景来作诗,而若笼统点儿的话,那也可以理解为以自己面前所有的景物景象来和诗,这么一来,那无论是宴会上的一个人,一曲歌舞,一根堂柱,甚至一个酒杯,则都是可以用来吟诵的。正因如此,所以赵淇的这道命题可谓是相当广泛的,这等于给了在座诸人相当大的创作空间,让他们可以尽情的自由发挥,是以众人纷纷点头称善。 “既然诸位皆无异议,那就开始吧,不知那位仁兄先来。”赵淇一边扫视厅中诸人,一边微笑着说道。 堂中宾客虽皆跃跃欲试,可赵淇话音落下之后,却半响无人接腔,看来谁都不愿意做最早出头的那一个。而就在卓飞颇为不耐之时,忽然一名三十多岁的文士起身言道:“在下番禹孟元义,此刻起身,非为万两纹银,而只求莫要冷场是也!在下不才,献丑人前只为抛砖引玉矣。” 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对第一个跳出来打破沉默的孟元义纷纷拱手示好,而卓飞也暗暗点头,心说这第一个跳出来的人本事不一定是最好的,但这一定是个聪明的,因为不管你的诗是好是坏,别人怕是都不好意思去笑话你,这无形之中就已经加了不少勇气分了。 赵淇明显对此人颇有好感,见他出来,欣然道:“元义才思敏捷,吾辈皆知,实无须太过自谦也!孟兄且请......。” 孟元义闻言,对赵淇拱手一礼,这才站直了身子,伸手一指自己桌上的青瓷酒杯言道:“今日既是酒宴,那在下便以此杯为题,先来赋诗一首好了。” 不得不交代一下,这赵淇本是个雅人,平日吃喝用度都很讲究,所以这宴客用的酒杯也不是凡物,而是产自汝窑的名器。虽说此间所用皆是豆青色的汝瓷,并不如天青色来的那般名贵稀罕,但这也是民间难得一见的绝品了。而此间宾客过百,却人人皆有一个豆青色汝窑瓷杯,这番手笔,果然不愧为宗室贵胄也。 第一百七十六章 青杯绯柱 酒宴上以酒杯来赋诗,虽然有取巧之嫌,但却也符合赵淇出的题目,不能算错,而这豆青汝瓷杯确也值得一诵,是以众人闻言后,便纷纷微笑举杯,遥敬孟元义。 孟元义微微一笑,掂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又将酒杯捏在手中把玩,沉吟了片刻,这才朗声道:“原是无尘泥,和水塑成坯,猛火千百淬,脱胎换青衣,若能注甘露,可引大鹏栖。” 孟元义一诗吟毕,换来的不是掌声雷动,反倒是鸦雀无声,而在座宾客则皆是一副颇感震惊的表情。要说孟元义的这首诗的词藻虽然不甚华丽,甚至有些略显粗鄙,但人家这首诗的隐喻确是妙至毫巅,令人不得不服也。 若再说得明白一点儿,那就是在这首诗中,孟元义将自己比作了烧制瓷器用得粘土,也就是他口中那洁白无尘的泥巴,而“和水塑坯”的喻意便是指吸取知识成型的过程,淬火则是暗喻科考,至于青衣嘛,那更好理解,因为青色是宋代最低级官袍的颜色啊! 孟元义三十多岁,是个三甲举人,此次他以烧制青瓷杯的过程来暗喻自己的人生,用词巧妙,吻合无间,这番才情实是令人惊叹不已,而和水、塑坯、淬火、脱胎等等渐进历程的描写,更给人一种百炼成钢的感觉。 而上面所说的这些还只是孟元义才情的体现,其实他这首诗真正的关键之处还在最后两句,什么叫做“若能注甘露,可引大鹏栖。”,其实这话说白了,那就在向赵淇表明心意,说我这杯子已经烧好了,只要你能赏识我,栽培我,给我注入一点点的甘露,那我就能化身为大鹏了!而大鹏这种鸟儿,从来都是古代知识分子们自居的首选野生禽类,是表达自己志向高远,体现自己气概豪迈的神物! 孟元义这番用心良苦着实难得,而他以物喻己,以诗明志的行为,更让人丝毫不觉得他这是在献媚,反倒生起同病相怜之感,毕竟此间在座者无论有无功名在身,皆都是些无官无职的清闲文人啊。 卓飞也听明白了孟元义诗中的隐晦含义,这让他不由得对此人刮目相看,觉得此人不但足够聪明,而更难得的他还是个肯用心思来进取的,你可别小看这一条,因为这年头的文人多半已经心灰意冷的认了天命,最多也就剩下些吟诗弄月或者放言空论的劲儿头了,可这个孟元义却不太一样,他显然还期待着能在这动荡时代做出一番事业来。 进取心其实也可以理解为野心,而卓飞一向认为有野心的人要比那些已经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强的太多太多了。 赵淇自然也能听懂孟元义的心意,只见他欣然道:“如此妙诗,当浮一大白也!来人,速与孟公子杯中添酒。” 赵淇故意将“杯中添酒”这四个字说的很重,显然是在含蓄地回应孟元义诗中的“甘露”之意,也就是在隐晦地表达自己对孟元义的赏识。 孟元义大喜,忙捧起刚填满的酒杯,谢过赵淇,仰头一饮而尽后,这才洒然回座。 赵淇饮了一杯后,又笑言道:“孟公子已有佳作出,诸位切莫让他专美才好嘛!” 仅凭一首诗便能得到一路转运使的重视,孟元义的成功之路实在是让在座的宾客们又羡又妒,也有意仿效,只可惜一时间却又想不出什么能比人家更加巧妙的诗句来。 众人都在开动脑筋,以至于宴客厅内一时静默,而赵淇也不着急,反倒是举起酒杯,自饮自酌。 而就在此刻,忽然有一人离席而出,随手指着厅中的一根柱子,阴阳怪气地吟道:“本为接天木,利斧伐落土,身受千刀剐,饰面成绯柱,若逢地陷祸,墟中自生蠹。” 这首诗明显是在仿效孟元义的风格,虽然此诗不及孟元义那首诗来的工整,可喻意却是南辕北辙,针锋相对,而且此诗语气中的讥嘲之意显露无遗,怎么听怎么像是来找茬儿的。 厅中宾客闻之,先是一愣,旋即各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想来是因为见到有人跳出来奚落孟元义而暗自窃喜吧。 诗的意思很浅显,那无非就是在说一棵大树被砍倒了,接着又受尽了刨削与打磨之后,这才能改头换面变成一根堂柱,可是即便如此,那只要遇到了天塌地陷之祸,那最后还不是会躺在废墟里生虫么! 而诗中的“接天木”其实是在说自己本来顶天立地、昂然正气,可经过了世间千刀万剐的雕琢之后,却不得不“饰面”为人了,而这“饰面”二字亦是在讽刺身处官场之人不得不变得虚伪起来;还有“绯柱”则是指那些身为国之砥柱的绯袍大员,因为这年头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官才能身着绯色官袍,这与孟元义诗中的“青衣”二字刚好形成鲜明反比。至于最后的“地陷祸”则暗含不可逆转的要亡国改朝之意。 若说孟元义的诗是为了博得赵淇的重视,以便他自己能够脱颖而出,平步青云。那此人的诗便是在隐晦的告诉诸人说,即便你们能做到三品上的大员,成为国之栋梁,但在那不可逆转的亡国改朝的大祸来临之后,你们怕是便要慢慢地腐朽掉了,如此一来,倒还不如继续做棵自由生长的接天大树,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整首诗充满了悲观和灰心的情绪,卓飞很惊讶此人竟敢如此放肆,因为赵淇刚刚才褒赞了孟元义,而你立刻就跳出来说反话,这无异于当众掌掴赵淇啊! 赵淇一脸的不快,可当他望了望吟诗之人,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微哼一声,并不言语。而这举动更令卓飞好奇,好奇这人到底是谁......咦,对了,方才赵淇是不是没向我介绍此人啊? 厅中一时静默下来,可惜别人能忍,但孟元义却绝不能忍,否则岂不成了缩头乌龟么! “王大人如此消极,不觉得愧对皇恩么!”对于讥讽自己的人,孟元义的反击可谓是毫不留情。 王大人?莫非此人还是个官儿么?这倒是更有趣了。 卓飞愈发好奇这位王大人的身份,同时也更加确定赵淇方才并没有向他介绍过此人,因为对方若有官身,那自己多少都会留意一下的。 而这样问题就来了,想一路转运使位高权重,转运使司衙门也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逛得,而在转运使司里面,却与转运使对着干的,这种事儿......嘿嘿,还真是蛮有趣的嘛! 再说那位王大人听了孟元义愤愤指责之后,也不动气,而是满脸鄙视地言道:“不知敌强,又怎知己弱?今日国势已危,尔等却还在此风花雪月,吟诗作赋,如此这般竟也有颜面去指责旁人么!嘿嘿,确是有人辜负皇恩,但这人绝非王某也!” 这位王大人的话是对着孟元义说的,但他的眼睛却始终在盯着赵淇,指桑骂槐之意尽显无疑。 赵淇面色铁青,却依旧不言不语,只是轻轻地扫了孟元义一眼,而孟元义见状,立刻便知道自己表现的时机到了,于是一拍案几,长身而起,怒斥道:“真是荒唐,孟某吟诗明志,正是为了在这国势危亡之际能以己之学来尽己所能,就算只是绵薄微力,却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总也好过那些混吃等死,在其位却不谋其政的惰吏庸官许多......” 孟元义的话说到此处,那位王大人忽然哈哈大笑,打断他言道:“不错!尔确是要比那些在其位却不谋其政的惰吏庸官强上许多了!” 孟元义闻言,先是一愣,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赞同了自己的观点,莫非这么简单就被自己说服了么?这实在是没道理呀! 不过孟元义毕竟是个聪明人,当他的眼神转到转运使赵淇的脸上时就立刻醒悟自己说了错话,因为转运使大人不问政事是出了名的,自己那番言语岂不是在指着和尚骂秃子么! 孟元义很生气,一来是气自己口不择言,二来则是气这位王大人摆明了在把自己往沟里引,而转运使大人若因此而怪罪自己的话,那自己方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好感,怕是转眼就要烟消云散了。 如今天下大乱,国势危亡,就连皇帝都不知道漂在海上何处,可即便如此,那孟元义入仕报国的欲望也一刻都未曾熄灭过,只可惜他虽然是举人,却机缘不至,始终入仕无门,而家境较为贫寒的他甚至连捐个散官过过瘾的可能都没有。 而唯有面前这位赵淇赵大人不在乎你家境贫寒与否,只以才情论交,也正因如此,孟元义今日才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转运使司,否则他一个寒门举人,无财无势,又岂能入得达官之眼。 无论如何,孟元义对赵淇都是感恩的,而他脱颖而出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赵淇的身上。所以那位王大人引他说错话的行为,对于他来说,那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那简直就是想要将他引入死地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震耳欲溃 孟元义怒了,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分,戟指王大人,大声斥道:“王道夫!尔自甘堕落也罢,可莫要欺人太甚,孟某虽是无才无职,然报国之心却可昭日月!反倒是尔,身为转运判官,享国之俸禄,肩天子重托,却不知去穷思振奋军民之法,回馈皇恩,而还要在此处胡言乱语,怠惰人心,真不知是居心何在,莫非......莫非尔是嫌天寒地冻,想要换身皮裘了么!” 天寒地冻换皮裘。这话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是在暗骂对方存了投敌之心,孟元义的绝境反击也算是诛心到了极点了。 转运判官?王道夫......唔,原来是他。 卓飞总算搞明白了那位王大人的身份,而这个人他倒是听赵溍和方兴说过,据说此人乃番禺县东圃车陂乡人,其性格刚烈,崇敬忠孝仁义之正道,能文能武,常以岳飞为已之楷模,算是位难得的能臣。而赵淇自打任广州转运使后,几乎不过问政事,悠哉悠哉的犹如闲云野鹤,而转运司的大小事务据说都是此人在一手打理。 赵溍和方兴也颇不理解赵淇放权的行为,所以只能向卓飞解释为赵淇心性淡泊,不恋栈权势。可是以卓飞往日对人性的研究,他还真就不太相信世间能有人在尝过权势的滋味之后,再弃之如敝的。 而如今卓飞与赵淇略微接触之后,他觉得赵淇此人绝不是像他表面表露出来的那般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 本来一场无聊的粉丝见面会,如今演变成了一出官场勾心斗角的大戏,这种变化很是能满足卓飞的某种阴暗本性,令他精神一振,决定立刻参与其中...... 孟元义骂完了,可王道夫却也不去反驳,而是悠悠然地转回座位,掂杯自饮,摆出了一副不屑再去与孟元义做口舌之争的架势。而此刻赵淇也是一脸的愠色,显然是在尽力压着自己的火气。至于其他诸人则更是抱着神仙打架闲人回避的态度在偷偷旁观。 卓飞见状,很是有些着急,生怕一出好戏会就此冷场落幕,于是微微一笑,忙对着孟元义抱拳言道:“这位孟兄,且勿着恼,不如先听卓某一言可好?” 孟元义没想到卓飞会突然开口对自己说话,而他本也钦佩卓飞的文采与贤名,更知道卓飞在赵淇心中的地位,是以丝毫不敢怠慢,忙起身拱手一揖,恭敬言道:“不知卓知州有何指教,孟某洗耳恭听。” “此间在座皆是卓某新友,孟兄又何须太过拘谨,若是不嫌,随口唤我一声公子也就是了。”卓飞笑眯眯的说着,语气至诚,丝毫没有身为一州父母官的架子,众人见状,皆暗道这位少年知州果然是如同传言中的那般平易近人。 孟元义颇有些受宠若惊,忙言道:“卓......卓公子果有孟尝之风,既然如此,在下......在下就唐突了。” “正该如此。”卓飞微微一笑,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孟兄之诗,尽显拳拳报国之心,正是我辈典范,实毋须再多言也。” 孟元义听卓飞帮他,心中感动,忙对着卓飞深施一礼,以示感谢。 而卓飞冲他和蔼的笑了笑,接着又转头对着那边正斜睨着自己的王道夫说道:“只不过那位王大人之诗也颇有新意,隐含哲理,发人深省矣。” 卓飞不提二人争吵,而只是言诗,这切入点选的相当高明。只是语意模棱两可,令在座诸人闻言之后,却仍搞不清楚卓飞的立场到底如何,不过他们转念又想到卓飞这定是想要做个和事佬,于是也就释然了。 有人做和事佬,对于孟元义来说也算是好事,是以也不多言。而王道夫闻言后,却似乎不甚领情,反而微哼了一声,淡淡地言道:“这两首诗的诗意本是南辕北辙,可卓知州竟然皆能言好,这般为人处事,似乎太过于圆滑了吧......” 凡为官者,不管其真性情如何,却皆喜欢以耿直自居,因为这样给人的印象会更像清官,也能显得更有风骨一些。可王道夫却直接以圆滑来评价卓飞,这几乎就等于是在指着鼻子骂卓飞为奸佞了啊! 卓飞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敌意,禁不住微微一愣,心说老子招你惹你了,我这还什么话都没说呢,你就冲着我呲牙,莫非是属疯狗的么! “哈哈哈,王大人果然知我也!不瞒您说,卓某素来信奉一条原则,那就是对敌之时当酷寒如冬,然于亲友则煦暖如春也。这说的小些,则此间在座诸位皆为吾友;而若再宽泛点儿的话,那天下万民则皆是吾同族之亲矣!二位方才也说,如今已是国家危亡之际。既然如此,那吾族吾友更当协作同心,共赴国难才是。而卓某为求熙和,这圆滑一些又有何妨?嘿嘿,其实只要能止息友争,那今日吾纵然被人认作是首鼠两端、毫无立场的小人,那卓某也可欣然受之也......” 话音落地,全场静寂片刻,旋即后,叫好称颂之声四起,卓飞苦口婆心,至诚无比的一番话,显然是打动了在座的所有人。 赵淇动容言道:“往日人云卓公子贤名,吾等只知贤却不知贤于何处,而今日一见,吾等方知卓公子之心足可媲美先贤矣!” 赵淇说完,又一名五十来岁,生的道骨仙风的白发老者捧杯而起,对着卓飞言道:“公子为求周全,宁可忍辱污名,这般胸怀,实是常人所难及也!严某空活五十余载,往日惜名如命,可今日见卓公子后方知,名之一物,本因守义而存,而能不畏人言,自污以全义者,始为贤也!” 这老头儿名啊、义啊的说了一大通儿,语速太快,语气太过激动,以至于卓飞愣是没听得太明白,不过他也知道对方这是在玩命儿的夸自己,所以便含笑摆手,以示自己愧不敢受。 不过当这老头儿说完之后,场中宾客皆齐声附和,称颂之声更烈方才,足见这位严姓老者的威望甚高,当不是普通人也。而身为广东道转运判官的王道夫王大人,一见到这老者出面力挺卓飞后,便不再多言,只是怒哼一声,开始喝闷酒,看他那架势,竟是打算忍了。 “此乃本州学谕......”赵淇凑到卓飞耳边,低声说到。 原来如此!卓飞恍然大悟,知道这学谕虽不是什么大官,但一州的士子他都有权利去教导,颇有点儿像后世的校长,但人家却是个正儿八经的职官儿,所以这身份有些超然,一般在一个地方干上个几年后,就定是桃李满城,足可以引领当地文界了。 而这位严学谕已经在广州干了足足十年,可谓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儒,他若说卓飞好,那敢跟他唱反调儿的人还真是不多。而此人之所以对卓飞不吝褒赞,这里面除了真的钦佩卓飞学识和贤名的因素之外,其实也是看了赵淇的面子。 王道夫缩了回去,真是好生无趣,卓飞对此略感失望,不过他此刻也想明白了,这位官声不错的转运判官王道夫王大人对自己有些敌意,恐怕也是因为自己前来赴赵淇之宴的缘故。而这赵淇和王道夫有何恩怨,如今卓飞还不知道,也不知这俩人到底孰是孰非。虽说卓飞并没把一个小小的转运判官放在眼里,但是本着生意人和气生财,广交友少树敌的原则,所以他此刻还不想轻易地就和这个王道夫结了怨。 而为了缓和对立气氛,卓飞只好又言道:“依卓某之见,王大人之诗,貌似颓唐沮丧,然实是震耳欲溃,如鸣钟示警也!诸位,非某危言耸听,今鞑虏南侵日急,若再不振作,则恐真有天塌地陷之祸也!” 卓飞话音落地,诸人皆议论纷纷,其实又有谁不知道这鞑虏眼看着就要打过来了呀!只不过在座的都是些文人,这武人们打仗太不争气,那咱们又能奈何呢! 王道夫撇了一眼高坐上宾之位的卓飞,又斜睨着赵淇,阴阳怪气地说道:“手无缚鸡之力,不曾习得韬略,纵然有心,怕也无技,倒不如日日吟诵几首佳作,既能解闷儿,又可压惊!” 王道夫这几句话说的相当之损,可谓是把在座的文人雅士都骂了进去,而卓飞虽然知道这话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对方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行径,也令卓飞有些暗自恼火了。 不过卓飞倒也不至于按按不住而当场发作,只见他反倒是笑眯眯地对着王道夫说道:“王大人一语中的,见解着实精辟。不错,想吾等文人,或无缚鸡之力,或无机谋妙算之心,凡此种种,于国势危急而无力,皆当谓情有可原也......” 卓飞说到此处,顿了顿,忽然又正色朗声道:“然,如今吾族遭劫,国势已飘摇欲坠,若来日真被异族成就正统,则吾族子子孙孙恐沦为虏之奴也,卓某试问诸君,莫非吾等便只能坐视家国沦丧而无为,坐视万民受难而惶惶待死乎!” 第一百七十八章 驱兵以利 卓飞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竟然大声地质问起来,直把在座的宾客唬得是一愣一愣的,而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卓飞又振臂呐喊道:“正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操兵对阵之事,虽非吾等所长,当有自知之明,然,吾等苦学十数载,这学史明事、学礼明谕、学文知政、学言知议,凡此种种,无一不是经国治世之道,又岂能无用武之地乎?” 卓飞的质问声,句句铿锵有力,当真是道出了这群身处乱世,看着家国逐渐沦丧却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来挽救,而只能麻木等死的家伙们的心声。 在座的迷茫文人们的心神皆是一颤,接着眼睛又是一亮,包括赵淇在内,纷纷向卓飞射去热切的目光,希望这位神奇的少年知州能为他们指点迷津。 “纵然说的慷慨激昂,于国于民也是丝毫无益,还不都是些废话么!” 不和谐的声音再次适时响起,卓飞实在对王道夫这个刺儿头无语的很,心说老子忍你半天了,你咋就不知道好歹呢? “卓某沐皇恩而知梅州,又蒙马经略信赖,方得以在梅州试行新政。而至今不过两月,新政之效已著,官吏兵民戮力同心,备战抗虏之志尤甚,实可喜也!”卓飞淡淡言道,虽是自卖自夸,但在座的不乏本城世家大户的公子,消息相对灵通,多少都听说过一些梅州近况,所以此刻卓飞一说,他们对梅州实行新政的效果非但不疑,反倒是更加坚信了。 赵淇闻言,亦忍不住感叹道:“淇对梅州试行新政之事早有耳闻,而此新政之威,淇更是闻名久矣!不瞒诸位说,淇身负转运之职,往日也免不了与往来客商有些交集,而近日,凡是东来的客商,无人不对梅州近况交口称赞,亦无人不赞卓公子贤也!” 赵淇这么一说,就算本来还有些怀疑梅州新政效果的家伙,此刻也是深信不疑的了。而王道夫却是轻嗤一声,言道:“所谓的梅州新政,不过便是谕民贪利,以财驱兵罢了!而此权宜伎俩或可逞一时之威,然又怎及谕民以礼,以义驱兵来的长久?嘿嘿,若来日人人向利而忘义,那岂不天崩地陷乎!” “哈哈哈,看来王大人倒是对我梅州新政颇有了解嘛!不错,我梅州新政,关键便是一个“利”字。正所谓民无利难活,兵无利不勇。民起早贪黑,终日劳作,一求温饱,二求安居,三求子嗣繁茂。而温饱安居无不为利也,至于子嗣繁茂......呵呵,若温饱安居尚不可得,那先莫说子嗣了,依我看来,只怕是连娶妻都难上加难了吧!是以,这谕民以礼之事本无差,然必先予其利也,否则饥肠辘辘,衣不裹体,眼看就要横死街头,那谁还有空儿去听你的谆谆教诲呢?” 卓飞的话,通俗而直接,甚至还有点儿不雅,而在座的都是些斯文人,他这么措辞说话,似乎有些不妥。不过你还别说,他这番话说完之后,仍博得一片叫好之声,在座诸人非但没有因此而笑话他粗鄙,反倒是觉得他诙谐幽默,更以为他是故意在用这种粗鄙不堪的语气来挤兑王道夫呢! 王道夫也是做如此想,这令他好不愤怒,将手中的酒杯向案几上一顿,正想反唇相讥,谁知卓飞忽然又扯着嗓子接着言道:“谕民以礼须先予其利,此乃颠扑不破之正理也!而为兵者,操练经年,逢战决死,刀枪入肉,矢石掠头。若时运不济,轻则断臂残肢苟活,重则伏尸荒野饲狼;而若天公庇佑,终保得此身周全无恙,无外乎偷欢至次战再决死也......” 卓飞神色黯然,语音哀伤,直感染在座诸人无不唏嘘也。想想也是,一入军门,日日操练便只为战,而战事一来,便是这些为兵者的决死之期,伤残殒命都是寻常事,而即便是侥幸安然无恙,那也不过是煎熬到下次战斗来临,再决死一次罢了。 在座的都是斯文人,战争的残酷只是存在于他们的想象之中,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广州的斯文人却是不久前才见识过战争的残酷的,所以他们也更能体会卓飞口中那些为兵者的心,也更能设身处地的去感受为兵者永无止境地去面对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死亡威胁,直到自己彻底殒命才能结束的绝望滋味。 这次就连王道夫都在沉默,没有挤兑卓飞,而卓飞也对这效果很是满意,他又扫视了一眼诸人后,继续说道:“为兵者,若知己早晚皆是一死,而得享天伦以终老之愿遥遥无期,试问,如此之兵,可能有战心哉?再者,为兵者,亦有妻儿父母,若横尸沙场,那如何再供养妻儿父母哉?若不死而重残,则更是妻儿父母之拖累,日后境况之劣,诸君当可想象矣!” 卓飞句句都是实情,不容辩驳,而在座的这些斯文人也不得不随着卓飞的思路去想一些他们平时压根儿就不愿意去思考的问题。而他们之所以不愿意去思考,一来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些实际的问题,二来也是因为大宋朝三百年的重文轻武的方针使得这些人在潜意识中根本就没把那些低贱武夫的性命和需求放在心上。可如今,塞外异族所向披靡,王师每每一战即溃,眼看着大厦将倾,过去那重文轻武的路子,显然是再也走不下去了。而处于这个王朝没落时期的文人,一边大骂着武人不争气,一边也不得不逼着自己去反思一下,本朝这种重文轻武的方针是不是真的有些矫枉过正了。 “兵为战而生,若兵逢战不能效死,那养兵又有何用?再者,为兵者,宿命本是如此,虽残酷不仁,然为兵者应有此明悟才对。只是卓公子既然言至此处,那想来必有高见。严某敢问卓公子,莫非以利驱使便可去兵者之忧么?” 卓飞暗赞这姓严的老学谕上路,如今像他这种懂得凑趣的人,可真是不太多了。 卓飞对着严学谕拱了拱手,又言道:“严老大人所言甚是,不错,某梅州新政,讲求操兵以利,驱兵以利,重利明赏,使兵无不平,兵无后顾,始愿效死也!诸位怕是不知,我梅州卒无论战死还是重残,皆有百两纹银的抚恤,而轻残者除了有五十两纹银的养老之资外,梅州衙还负责安置其日后的谋生之途。正因如此,是以我梅州卒始能操练不畏苦,临战不畏死也,而我梅州百姓也因此而踊跃从军,呵呵,如今我梅州不是愁兵源,而是征不尽啊!” 嗡...... 此言一出,全场轰动,百两纹银对在座的大部分人来说都不算太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百两银子到底可以买几条命,梅州用最少能买五条命的价钱去征一条命,这......这样的兵能不勇猛么! 梅州卒在韶州立下了泼天大功,在座诸人虽未曾亲见,但也多有耳闻,更何况前几日一千梅州卒大破本州三千马军而毫发未损的事儿早已在城中传的是沸沸扬扬,不由得人不信。也正因如此,所以诸人对梅州卒的超强战力都是坚信不移的,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些梅州卒的强横甚至更甚于传说中的鞑虏铁骑了。 王道夫闻言,很是不忿,忍不住又言道:“以十人之资征一人,虽必是精锐无疑,然这般奢侈,不知又能征得几人?想两军接战,刀枪无眼,以命相搏,经一役死伤数万实是常事,而若依此抚恤之法,那介时恐光这抚恤之资便足以再征募数十万大军迎敌矣!而今国势衰微,各路各州皆因战事连绵而虚耗一空,王某敢问卓知州,这动辄数百万的钱财又从何处而来,莫非是要横征暴敛,搞得饿殍盈野,天怒人怨么!” 王道夫的质问掷地有声,也很有说服力,在座诸人虽然大都不满王道夫的为人,但却也不得不细细地思索一下他这番话中的道理。 而卓飞闻言后,非但不怵,反倒是哈哈大笑道:“府库空了又有什么打紧?无钱募兵又有什么打紧?反正利不如礼,利不如义,若此事事言利之途不通,那大不了到时再回到王大人那套谕民以礼,驱兵以义的路子上来也就是了嘛!” “你!” 王道夫忽然醒悟到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无论如何都不该从征兵与抚恤费用的得失去反驳对方,因为如此一来,那最后的结论只能是钱不够用而已,而钱就是利,这岂非等于自己承认了对方那驱兵以利的观点么? 王道夫望着笑意盈盈的卓飞,当真是好不气恼,觉得此子奸猾异常,三言两语的便将自己给绕了进去,果然不负其善诡辩之名也。其实说真的,王道夫还真是错怪了卓飞,因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那种文人的清高气在作祟,怪他一听到“利”这个字就本能地排斥,本能地想要去反驳,但其实“利”这个东西,在人类社会里就跟空气一样的无处不在,不可缺少。而不管是什么事儿,归根结底之后总能跟利挂上点儿关系,你想要从利入手反驳人家的观点,那就跟不许别人呼吸空气一样的困难,所以这根本就是个错误的破题点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屠狼之器 在座诸人此刻也都回过味儿来,纷纷暗赞卓飞高明,而王道夫听着在座诸人的窃笑之声,实是羞臊难安,可一时间心绪凌乱,又不知该如何去驳斥对方那全然不合先贤教诲的谬论。 卓飞见王道夫被自己气得够呛,心中甚感痛快,但仍不想对方太难堪,所以又微笑说道:“方才只是玩笑话,王大人万勿介意,其实王大人所言甚是有理,这精兵虽好,然养兵损兵之资实是高昂的离谱,路州府库怕是难支也。只是大人有所不知,我梅州新政,虽处处言利,然此利并非横征暴敛而来,而是鼓励工商,流通财货之后从中抽取商税,虽然此法进程缓慢需时,是以暂未见效,不过依着卓某计算来看,这在一年之后,我梅州当可以一州之力供养二十万精兵矣!” 以一州之力供养二十万兵已是超出常人想象,更何况还是卓飞口中那种一个就花了十个人开销的精兵,这数字之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当然了,这年头儿的人怕是还不知道啥叫个天方夜谭,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卓飞的狂言露出那种瞠目结舌而不能置信的表情来。 “不想梅州新政竟神奇致斯,孟某受教了,实恨不能亲见也!卓公子,请恕孟某再冒昧地问一句,这以利精兵,以利驱兵之法门吾等已得知,然即便如此,那为兵者依然是煎熬一生,不知何时就马革裹尸的宿命,这一条,梅州新政可有解乎?”孟元义好奇地问到。 不错,这姓孟的也是一个懂得凑趣的家伙,唔,我喜欢。 卓飞暗赞一句,又笑言道:“梅州新政新规,本州日后成军,皆募而不征,凡有意投军者,经考核之后,择优募用,并预支其五两纹银,算是安家费用。而后再能捱过三个月急操者,方算正式收编成为战兵,介时可再领十五两纹银,而通不过三月急操者,便只能成为辅兵了,而辅兵的饷银仅为战兵二成也,当然了,辅兵每年还有一次考核,凡能通过考核者,还是可升格为战兵的。而一旦成为战兵,那便须签订生死契,服役十年,十年后若不死,方回归自由之身,介时或去或留,便视本人意愿了。诸位可明白了么!”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称善,虽说这十年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十年时间也能打上无数场仗了,但是,无论如何,这人总算都有了个盼头,比起遥遥无期的去面对死亡煎熬,那真是不知要好了多少倍啊! “今日我梅州之卒,无论是新军旧军,凡在编者皆为自愿也,且饷银贴补划分多级,数月一考,强者升,弱者降,末者汰,是以,兵存争竞向上之心,莫说是士气战力提升迅速,便是军纪也可不督自正了!”卓飞一说起自己的创举和成绩便忍不住话多起来。 在座的虽尽是些读书人,但他们还是能分辨出卓飞这些强军之法的优劣的,是以诸人闻言后尽皆拜服,纷纷感叹,事事言利虽似有悖于先贤之教诲,但确是当下的务实之法也。而卓公子能打破规条,不拘一格的施布此般善政,实在难得,果然大有先贤之风也。 卓飞没说几句话,就让广州文人和梅州文人一般开始对他拜服的五体投地了,而且卓飞已经从一个颇有才干而蒙天子青睐上位的少年知州一下子就被拔高到可与先贤媲美的角度了,这种跳跃,实是迅速,以至于卓飞都对这年头儿文人觉悟提高之快感到有些不适应了,因为他记得以往那些穿越小说的主角总是要不断地挑战传统儒学的权威来着,可是,似乎自己穿越后,并未遇到儒家传统施加的太大阻力嘛? 卓飞想不明白,其实他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今时今日国已近亡,世人皆彷徨无措,而往日所依显然已经应付不了这种天塌地陷的大祸了,所以无论是什么阶层、什么身份的人,都潜意识的思变,而卓飞的出现,却是恰巧满足世人这种思变的心态,而卓飞想出的那些新奇古怪,却相当实用的主意,更是令世人看到了一丝飘渺的希望,所以,才有无数的人开始跟随卓飞的脚步,将这种改变进行推广下去。 这是一种势,不可阻挡,凡接触者皆难自制的被其吸引吸附,只可笑卓飞这货还以为是他自己身上泄漏出来的王霸之气将这些古代的书呆子们都给震晕了呢! 王道夫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掂起酒杯,放在唇边轻嘬,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卓飞扫视全场,哈哈一笑,言道:“利利利,人间利,众生利,皆常利。利之一字,左禾右刀,以刀断禾本便是为求果腹之利也;而芸芸众生,无利不早,无利不往,吾族因求利而作,因贪利而远走,利来利去,天下财富皆聚于我朝也!而塞外鞑虏不识劳作生利之法,却只知侵掠我利,如狼噬肉,不尽不休。然,我朝利丰,本可舍利而置屠狼之器,只惜一不得法门,二不知急所,三不解制衡之道,是以,厚利虚掷,屠狼之器非但无威无功,反惹人发噱也!卓某不才,以为此时此刻,旧之约条成规皆已难挡塞外饥狼的夺利之欲,而唯有梅州新政方为屠狼之利器也!” 卓飞音量渐高,语气坚定,让人禁不住对梅州新政充满了期待。一中年文士忍不住起身言道:“坊间传言使司有意在广州推行梅州新政,却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卓飞微微一笑,言道:“赵经略和方副使确是曾向垂询梅州新政的细则,卓某不才,已全盘奉上。呵呵,某虽不敢言广中路会否推行新政,但二位经略大人确是对梅州新政赞不绝口的。而且,这开办钱庄、贩售彩票、义演筹金诸事,都已定下了日期,不日即将开展。” 卓飞身为外州知州,在广中经略司的公告出台之前,他确是不方便直接代广中经略司发言的,所以他只是叙述了一下事实而已。不过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卓飞这是变相地承认广中经略司要效法梅州新政了。 赵淇闻言,眉头不经意地一挑,忽然不动声色地淡淡问道:“卓公子,淇听闻梅州新政之中有一条关于文人议政的举措,却不知是真是假?” 咦?赵淇问这个作甚? 清议司是个比较敏感的话题,而且看不出有什么好处,所以一般的执政者对此条都不太感兴趣,比如赵溍和方兴,几乎就没打听过这事儿。可如今,一个闲云野鹤般的转运使,连自己的政务都懒得去管,你说他打听这个清议司作甚,莫非只是因为好奇么! 卓飞瞄了赵淇一眼,只见对方神态如常,似乎只是随口问问的样子,于是疑心稍去,笑言道:“不错,我广南东路如今正在推行文人议政之策,由使司统建清议司,设主议一人,副议二人,合议士共计百人,此百人皆由梅潮循惠四州士林自行推举贤达之人担任。而供职清议司之人并无半分俸银禄米,使司也仅供清议司日常集会之所,与一些茶水、纸张等微薄花销。所以这清议司简直连清水衙门的算不上,而供职清议司之人也是非官非吏的,身份颇为特殊超然。然一入清议司,便可议时弊、献善政,虽仅有建言之权,却亦可为官者之镜也。” 嗡! 话音落下,厅中顿时跟炸了窝似的,无论是士子书生,还是宿老名儒,皆交头接耳,议论不休。说实话,他们对梅州成立清议司之事也有耳闻,只不过这种事儿多半不为执政者所喜,将心比心之下,所以广州士林对此事多是持怀疑态度,觉得这应该是广东经略司搞出的什么噱头,恐难副其实也。 可此刻卓飞当面坦承此事,所言与传闻中无异,这让他们又不得不有些相信了,而相信的同时,这每个人的心底也变得热乎起来。 若清议司真的成立,那在座诸人恐怕最少能有半数入选。且一旦入选,那名望和在本地士林的影响力必然大增,而不同于谋取世俗功利的贪欲,像入职清议司这种清名雅望,才正是这些自命清高的文人们此生最喜欢追求的东西。 “敢问卓公子,此清议司无权无职,纵有良谏,那为官者若不受纳岂非依然成空么?”一名书生抱拳问道。 卓飞点了点头,言道:“不错,清议司虽可畅言时政利弊,亦可进谏,然受谏与否还需使司酌情而论,此点虽有些不近人情,但却是现下必然之措也。” 卓飞本来想说凡事都要循序渐进,不可太过急躁,如果冒然以清议司之结议作为施政依据的话,那岂不是等于提前实行议会制度了么!而这种违背国体和时代特色的产物一旦突然出现,那起到的作用到底是好是坏可就说不准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慢慢地来了。 第一百八十章 元义之心 清议司只能议而不能决,换句话说也就是当官儿的理不理你都行。卓飞本来还怕这些文人会对这种状况感到失望,觉得清议司也不过就是个样子货,所以正想再解说两句,可谁知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问话的那位书生如释重负地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否则清议司若是合议有误的话,那岂不是要误国误民了么!而今有使司酌情决断,这才是妥当之举也。” “不错,清议司虽是妙政善政,然若是授予其决断之权,那恐反而不美也!毕竟书生议政,难免意气从事啊!”阅历丰富的严学谕也断言到。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附和,皆言梅州新政果然是思虑周密,这清议司只管议政而无需承担决断后果的设计当真是老成持重之举,简直贴心之极。 卓飞听着众人的议论,暗自咽了一口吐沫,心中着实不理解这些书呆子们的思路。咳咳,你说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总是以精英自居,可一旦谈到正事儿时候,你们却宁愿相信官僚的决断,也不愿意去相信自己这一百号人集体商量出来的民主结果,这种心态,这种觉悟,还真是够让人无语的! 看来每个人都是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啊!若操之过急,恐怕反倒会适得其反也。 卓飞感慨了一声,正想说话,却听王道夫那阴阳怪气儿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一群闲散文人,未经政事,亦不通实务,这聚在一处放言空论,真不知又能议出个什么结果来!而就算议出了个结果,却又未必可付诸实施,那这般新政,岂不是如同儿戏,岂不是多此一举么!” 王道夫这货简直就是刺头儿嘛!啥事儿都要挑理,真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他了,真亏得赵溍和方兴还对此人交口称赞,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这个官儿好在哪儿呢! 王道夫太不知进退,这令卓飞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而赵淇见状,忽然凑到卓飞的耳边说道:“卓公子见谅则个,这位王大人本与张镇孙交好,心中难免会有些怨气。而自从淇上次去了东城门迎见公子之后,这位王大人似乎......似乎便对淇有了些成见。” 卓飞闻言,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这位王道夫王大人为何左右看自己不顺眼了,而赵淇曾在东城门帮自己打压过张镇孙,想来王道夫定是因此而忌恨于他了。 卓飞歉意地对着赵淇笑了笑,又望了望一脸不痛快的王道夫,心说自己扳倒了一个张镇孙,看样子还真是得罪了不少人啊! 若搁在以前,那卓飞一定会奉行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的原则,想办法将敢于跳出来发难的王道夫打落尘埃,让他再难爬起头来。可是自打张镇孙和他在城头说了几句话后,如今卓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张镇孙到底是个什么心态了。 张镇孙素有忠良之名,本深受广州百姓的爱戴,而这个跳出来对自己发难的王道夫也是个官声不错的好官儿,莫非......莫非我真的错了么! 卓飞很矛盾,摇了摇头,不想再和王道夫结怨,于是说道:“王大人所言,虽有道理,却略显偏颇。正所谓理不辨不明,事不鉴不清。这天下事本就纷杂难辨,若能集思广益,取其至善,那想来总是要好过一人闭门造车的!再者,一路经略,公务繁重,恐难闻民生,难知民愿,而清议司却可将民愿直馈上听,虽不知能否为上所取,然至不济也能令上不为人所蔽,不为佞所欺,此本就是一善也!而今吾族危难,无论士农工商,皆不应再作壁上观,而这清议司便是吾辈文人的报国之所也。” 卓飞语重心长地解释令在座者皆点头称善,而他最后一句话更是说到这群清闲文人的心坎里面去了。 严学谕捻着自己那花白的胡子,很是感慨地言道:“老夫身为本州学谕,座下学子无数,而自北起烽烟之后,朝堂已久不取士也,而往日取中者也多赋闲在家,无所事事,老夫观之,心甚痛矣!再言吾辈文人,虽有报国之心,只惜于此乱世却苦无报国之门也!而卓公子创清议司之举,实是用心良苦的大善之政,而既有如此善政问世,那吾辈又岂能落于人后,让广东一路专美哉?” 严学谕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浑身上下竟已开始微微地颤抖了,这让卓飞很担心他会不会爆个血管什么的。 不过严学谕的威望当真不是盖得,他话音落地之后,满场的文人登时就炸了窝,议论纷纷,并齐呼要去使司请命效法广东路筹建广中清议司。 赵淇见群情汹涌,呼声震耳,眼中精光一闪,突然郑重地朗声言道:“想我赵淇得沐皇恩经年,于国难之际,常日日忧思,却始终不得报国之法,实是汗颜之至。而今日既闻善政,赵淇不才,愿以转运使之名进言广中经略,请建本路清议司,以求本路才俊不再蹉跎岁月,而能为国为民一展所学也!诸位皆是本地俊彦,却不知可愿与淇联名投书哉?” 在座诸人闻言,轰然响应,无不以能同赵淇一起联名投书为荣,你想啊,他们自己去经略司请愿那叫做上书,而赵淇的官位与经略司不相上下,跟着他去请愿那叫做投书,虽只是一字之差,但这里面的份量却足有千钧之异也!有了转运使大人挑头儿,这成算岂不倍增乎? “哗众取宠,不知何益,告辞!”王道夫掷杯起身,扔下两句话后,竟拂袖而去,而当他走到厅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侧着头意味深长地瞄了卓飞一眼后,这才大笑而去。 众皆愕然,而赵淇见状,却是面不改色,只是将目光缓缓地划过诸人,而当他与严学谕对视时,二人眼中皆不可觉察地闪过了一丝得意之色。 卓飞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心中不禁暗生疑问,总觉得这里面似乎藏着什么阴谋似的。而且说句实在话,赵淇对自己表现的太过于热情了,你若说他是因为喜欢自己的诗文而崇拜自己的话,那虽然也说得通,但......算了,别猜了,试一试就知道了。 “诸位,卓某近日便要离广返梅,而明日还有诸多杂事待办,观此刻酒兴已尽,夜色已沉,卓某实是不便再多留矣!不如就此与诸友告辞,还望诸友来日能至梅州一游,介时卓某必定倒履相迎也,恕罪,恕罪。”卓飞起身,对着场中诸人深施一礼。 诸人愕然,没料到卓公子这么快就要辞行了,不过他们也能理解卓飞临行之前必是无比繁忙的,而大家都是斯文人,所以在座者只能卓飞的离去表达惋惜之情,倒没有人敢起哄强留于他。 而赵淇哈哈一笑,言道:“卓公子远来广州,必是诸多要事待办,而今日百忙之中能来转运司赴宴,已是给足了淇颜面,此刻兴尽而归,又何罪之有也!只是这万两银子还未及赏出,公子佳作亦未见,淇又怎敢轻易放公子离去哉?” 卓飞闻言,也是哈哈一笑,言道:“孟兄的抛砖引玉之作,不同凡响,已令吾自惭形秽,实不敢再多献丑矣!而以卓某看来,孟兄报国之心灼灼如火,甚是难得,仅此一条,便绝非万两纹银可嘉也!” “哈哈,卓公子言之有理,若诸位无异议,那这万两纹银便归于孟兄好了。”赵淇大手一挥,孟元义便成了本次斗诗大赛的巨奖得主,而在座的虽不乏眼红耳热者,但却也没人敢提出异议。 要说今晚收获最大的人恐怕就属孟元义了,这万两纹银到手,直令家门贫寒的他好不激动,勉强定了定心情之后,这才慌忙上前拜谢赵淇。 拜谢之后,孟元义忽然郑重言道:“孟某自幼失父,家境凋落,已是贫寒惯了,今骤得重金,实是不胜惶恐也。某闻城郊多有岭北难民聚集,日日餐风饮露,饥寒交迫,病者众,已隐然成灾。而某幼时亦曾饱受此苦......是以......是以孟某思前想后,决意献银八千,还请转运使大人代置米粮,以稍解城郊难民之窘也!” 此言一出,全场哑然,众人皆知孟元义家贫,是以着实没想到孟元义会将到手的银两再捐出大半去。你说他这到底是要搏名,还是想要献媚啊! 众人心思不一,其中不乏质疑之声。而赵淇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孟公子济世之心,实是令吾等汗颜,只是赵某不解公子为何要某来代置米粮,此银已归于公子,公子大可自去行善......” 赵淇欲言又止,不过大家都明白他想说什么,而这也是众人共同的疑问,这钱都给了你孟元义了,你要行善,自己去买米济灾便是,又何须再假转运使大人之手?这难道是想变相儿的行贿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义捐大会 孟元义见赵淇发问,面色一红,颇为尴尬地说道:“赵大人有所不知,孟某往日购数日之米,都难免被商家以小斗充大斗,坑骗斤两,而此次若是购足八千两的话,那真不知又要被坑骗多少。而大人身为转运重臣,料想......料想无人敢瞒骗大人,因此......因......” “因你怕吃亏,所以便想请赵某代为出面来帮你买米么!”赵淇淡淡地说道。 孟元义听赵淇语意冷淡,顿时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举动犯了赵淇的什么忌讳,忙辩解道:“大人勿怪,孟某倒不是怕自己吃亏,而是觉得奸商多坑骗一分,那饥民自然就少分得一份,而这少分的一份,说不定便是延活续命的关键。” 此言一出,众皆动容,而赵淇忽然提高音量,大声喝道:“好!甚好!于此人人皆谋求自保之际,元义仍能有此忧国忧民之心,实是我大宋之幸,实是天下万民之幸也!赵某不才,愿代为购粮,绝不教那些奸商坑了百姓的活命粮便是。” 众人闻言,交赞不休,卓飞对孟元义此人更高看了一眼,心说这小子懂进退,知分寸,能衡量轻重,无论他是真得不贪还是假得不贪,哪怕仅仅是装出来的慷慨,那也很不简单了。 “孟兄悲天悯人之心实令人敬,而兄之思虑入微,更见恤民真情,卓某拜服,然敢问孟兄,缘何只捐八千,而不尽乎?” 卓飞此问,实是有些唐突,众人禁不住窃窃私语,心说人家姓孟的家境贫寒,这得银一万,能捐出八千已是不易之至,可你偏偏还要问人家为啥不全都捐了,这......这未免也太缺德了点儿吧! 若换了旁人这般问,那众人恐怕早就用吐沫星子喷他一脸了,可如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是卓公子,那众人只好忍耐下来,静等着看孟元义如何作答。 孟元义显然也没想到一向向着自己的卓飞会有如此一问,嗫嚅半响,这才红着脸说道:“孟某确是存了私心,想要留下两千银以作私用,现在想来,实是惭愧的紧。” “哦,既已惭愧,何不尽捐?”卓飞仍锲而不舍地追问着已经面红耳赤,羞得无地自容的孟元义。 人皆有私心,孟元义留点给自己实在无可厚非,卓飞如此咄咄逼人,实是不近人情之极。在座的心中多为孟元义鸣不平,当然也不乏几个因嫉妒孟元义今晚出尽风头而幸灾乐祸的人。 赵淇也很奇怪地望了一眼卓飞,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孟元义小声言道:“孟某无能,家母沉疴在床经年,却无钱好生医治,而今日侥幸得金,是以......是以才想留下一些,以便能为家母延请名医,看看可否治愈。” “好!甚好!卓某早知其中必有隐情,又恐公子不言,因此才以言语相激也!”卓飞朗声说道。 孟元义望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卓飞,喃喃言道:“公子还真是......真是......” 卓飞哈哈一笑,言道:“孟兄勿怪,小弟绝无冒犯之心,只是小弟素来好奇心盛,若不能穷究事由,实是难耐,是以这才用了些小伎俩,还望孟兄谅宥!唉,没办法,卓某平生最恨人藏着掖着不够痛快了!” 当卓飞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转向赵淇,很是意味深长地望了对方一眼。 四目相对,赵淇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哈哈大笑道:“元义至孝纯良,实是吾辈楷模,而卓公子慧眼如炬,阅人入微,亦是难得!元义,不瞒你说,若不是卓公子逼出真相的话,那赵某还真是以为你想留些花用呢!” 孟元义当真是哭笑不得,可是卓飞已经坦然地道歉了,而赵淇也做如此说,那他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而孟元义本就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于是他忙对着卓飞拱手还礼,言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卓公子言过了。其实今日之事孟某亦有错处,实不能尽怪于公子的。” 卓飞微微一笑,忽然朗声道:“孟兄大度能容,卓某不胜感激。想以孟兄之家境尚能慷慨解囊,救助城郊饥民,此般德行,足以感天动地,卓某于汗颜之际又岂能不引为楷模哉!也罢,稍后卓某便使人送来万两纹银,请转运使大人一同购置粮米,就算是略表寸心好了。” 卓飞随手便送出万两白银的豪迈气概,顿时引得场中叫好声四起,不过他垄断了鬼奴买卖的行径早就传遍广州城,众人皆知道其钱多人傻,所以也不是很惊讶。 不过上路的严学谕还是跳出来将卓飞的慷慨行为,狠狠地歌颂了一番,用词之美,文藻之华丽,直夸到卓飞这厚脸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差点儿没一时冲动,再追加五万两善款进去。 榜样的力量是相当强大的,在座之人无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也不管是大方的,还是吝啬的。总之,在这种情况下众人都不得不慷慨解囊,以示自己也是个品德高尚的人,否则的话,恐怕免不了横遭鄙视,下次怕是也无颜再登门拜会赵淇了啊。 一时之间,赈济难民的义捐活动进行的是热火朝天,银两总额最后竟然攀升到了三万一千两之多。 “恩师,徒儿有一建议,不知当提不当提?”一直趴在案几上装醉的吴天突然振作起来,开口问道。 卓飞一愣,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徒儿,不知他想干嘛,不过还是点头言道:“天儿有何建议,且直言无妨。” 吴天得了恩师准令,扶案起身,昂然而立,朗声言道:“诸位,诸位,据吴某所知,如今这城外难民已聚集颇多,咱们这三万余两白银,看似不少,然若用以接济难民,那不过是杯水车薪也,想来坚持不了多日,是以吴某以为,光咱们捐助不妥,当扩散到全城去。而这些银两直接用以买米施舍也是不妥,倒不如以此入股即将开办的广州钱庄,依红利养粥棚,如此方能持久不辍也。” 话音落地,众人皆是一片茫然,而赵淇忽然眼睛一亮,击节赞叹道:“妙!甚妙!吴公子献此长远之策,实是高明也!” 赵淇率先表了态,接着严学谕也笑逐颜开地说道:“都言名师出高徒,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也!” 在座诸人也觉得吴天此策甚妙,他们虽然不知钱庄的红利有多少,但想来也是个可观的数字,而如此一来,那济民之举就能持久下去,而自己这些捐了银子的人的善名也能长久地流传下去。 卓飞赞许地看了看自己的爱徒,心中颇高兴,觉得吴天这小子已经慢慢开窍了,可以自发地去想这些务实的事情了。 “入股钱庄,确是长久之计,而此济民之举又是大善之事,想来经略相公们亦乐见其成也。”卓飞笑眯眯地给出了结语,而且还一改谨言慎行的作风,直接喧宾夺主的代赵溍表了态。 众人大喜,心说广中要学习梅州新政,而今梅州新政始作俑者卓公子都当众说此济民银可入股钱庄,那就算经略大人不乐意,怕是也很难搪塞了啊。 此事已成,卓飞又随口指点了一些入股分红的细节问题,又再次起身告辞,而这次赵淇也没再拦他,只是深情地望着卓飞,一脸惋惜地言道:“也罢,现天色已晚,那就让淇送公子出府好了!只惜今日未有机会领略公子文采,而若待得下次却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唉......只望公子来日偶得佳作之时,万莫忘记广州还有知音正翘首以盼哉!” 呃...... 赵淇语带幽怨,满是惋惜之情,而卓飞被他这真挚的话一说,还真觉得自己有点儿负罪感了。说来说去,人家不就是想听自己吟首诗么!就这么点儿要求自己难道都不能满足么!罢了,罢了,哥错了,哥就盗版一首权当是回馈骨灰粉的挚爱好了! “淇兄何必如此......”卓飞第一次以兄称呼赵淇,看样子是真的有点儿小感动,而他又接着说道:“弟虽不喜诗文,然人生苦短,知音难觅,而离别在即......也罢,弟这便赋诗一首,以报淇兄厚爱好了。” 卓飞比赵淇语气还要真挚的说...... 卓飞的勉为其难直令赵淇动容不已,因为以赵淇对卓飞的了解来看,这位少年知州向来都是个霸道的主儿,他若不愿意做的事儿,似乎还真就没什么人能逼着他去做啊! “兄只是因离别而略有感伤罢了,贤弟切莫因此而为难自己才好。”赵淇顺理成章地以兄长自居起来,若不知道的,定会以为这二人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无妨,无妨!”卓飞摆了摆手,又在诸人的期待下,装模作样地环顾厅中许久,最后,才把目光落在墙角的一盆炭火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咏一咏炭 这是一盆石炭,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煤。此刻大厅里点了四个炭盆以驱潮寒之气,其实卓飞早就看见了,甚至他还一直在为会不会煤气中毒而感到忧心忡忡,不过此刻他却要吟诵这黑不溜秋的煤炭,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搜肠刮肚之后,也只能想出一首关于煤炭的诗还算应景。 卓飞迈步来到墙边儿,指着墙角儿已经快燃尽的炭盆说道:“今日才思枯竭,实在是想不到什么佳句,只好退而求其次,随口吟一吟这盆中之炭,略显离题,还望诸位莫笑小弟才是。” 酒宴上吟酒杯已是有些取巧,更莫说这全然不搭干的煤炭了,不过赵淇的命题是厅中景物任选,所以宽泛来说,卓飞以炭成诗也算不得错的。而卓飞把话说在前面,这种谦虚坦诚的态度也令在座者大生好感,皆言无妨。再者说了,卓公子眼看就要走了,此刻吟诗,本就是勉为其难,那还挑剔的了许多。 这些文人雅士,平生就好吟诗赋词,而卓飞无异是当下风头最劲的人物了,他往日的言论和为数不多的诗早就被人编成小册贩卖街头了,知名度极高,搁在后世那就叫大腕了。而今天,能在第一时间听到他亲口吟诵出新作,光是这份荣耀的经历就足够这些在座的文人们去向旁人吹嘘半年的了,至于他吟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又有什么所谓呢?打个比方说,就像后世那些狂热的粉丝们会去在乎他们的偶像嘴里说的是不是人话,干的是不是人事儿么? 卓飞见诸人皆无异议之后,便挺胸抬头,两道深邃的目光习惯性地射向大梁,左手扶剑,右手掏出折扇一分,无比风骚地摇了两下,全不顾自己脚下还正烧着取暖用的火盆。 招牌动作做足,此刻的卓飞绝对当得起玉树临风、潇洒飘逸的美誉,跟他一比,在座的诸人皆禁不住地开始发自内心地感到自惭形秽啊! “凿开混沌得乌金,蓄藏阳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炉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这是明代于谦的《咏煤炭》,此诗作者以煤炭自喻,托物明志,表现出了为国为民的理想和抱负。虽算不得是传世绝品,但也是上品佳作了。不过最关键的是,此诗的喻意恰巧与方才孟元义和王道夫做的那两首诗接近,算是异曲同工,只是此诗更合辄公正罢了。一诗吟毕,当真是高下立判,而此诗最后那句“不辞辛苦出山林”之语更是暗合卓飞对外公布的隐士身份,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说实话,以卓飞的文学功底来说,他自己也是能作诗的,只不过他对自己的诗没有太多的自信罢了。说来卓飞也不容易,这好诗好词都在唐宋,他盗版不上,只能捡元明清的来用,这么一来,盗版的难度就倍增鸟...... 其实于谦还有一首绝世之作《石灰吟》更加完美,只可惜石灰那东西实在不好找,同时卓飞也不知道这年头儿盖房子到底开始用石灰了没有,而且就算真的再用,那他也不能去指着墙缝先给这些文人解释一下什么叫做石灰吧! 好在于谦不但吟过石灰,还咏过煤炭,卓飞总算能盗版,不,是总算能提前借鉴一下他老人家的大作来过关。说真的,卓飞还真想不通这个于谦为何总是要吟一些比较冷门的东西,莫非是想显示自己品味独特么? 好了,闲话少说,总之卓飞一诗吟毕之后,全场静默,众人皆在细细地品味此诗的深意,而半响之后,赵淇方长舒一口气,言道:“贤弟宁愿舍己身而为天下苍生谋福之志,直令天地动容,假以时日,必能成就青史之功,愚兄愧不如也。” 严学谕也感慨说道:“卓公子年幼高才,且见物能吟,七步成诗,大有曹子建之风,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也!” 孟元义也情不自禁地喃喃言道:“元义之作,相较公子,直如稚童涂鸦较于书画大匠之别矣!” 众人纷纷感慨不已,这作诗容易,可若想做出一首好诗却绝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那万两白银岂会轻松落入孟元义的囊中,而卓飞于片刻之间,便能对炭成诗,虽然措辞和意境皆不胜那首《菊花吟》来的经典,但这份才情,也足以让在座诸人折服不已了。 当然了,也有人颇为疑惑,觉得此诗的风格和那首传唱天下的《菊花吟》迥然有异,实在不似是一人之作。不过这些人转念又想到,那首《菊花吟》是卓公子刚出山还未出仕之时所做的,这文风狂放一些,略带隐世之意,那也是很合理的。可如今卓公子已成一州父母,这重任在肩,那想来这心境已较初时大不相同,所以这诗的味道儿自然也就不大相同了嘛! “卓某酒意上头,着实困乏不堪,就此告辞,还望诸友谅宥!”卓飞连连抱拳,再次提出了辞行请求。 在座者得闻上作,已心满意足,再无怨言,而赵淇这次也不多说废话,只是起身挽住卓飞的手臂,便引他外出。而诸宾客也纷纷起身先送。 待出得厅门之后,赵淇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愚兄今日得蒙贤弟指点,实是获益良多,贤弟之贤,无与伦比,兄只恨不能日夜聆听贤弟教诲矣......” 卓飞一听这话,顿感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乱冒,暗骂赵淇言语总是这般暧昧,着实引人反胃。 不过还没等卓飞抽出被赵淇的魔掌攥着的胳膊,便听赵淇将话锋一转,又小声言道:“不瞒贤弟说,愚兄虽有官职在身,却素来不喜官场争斗,是以往日也不喜结交同僚,而多是寄情于诗画,与这些清闲文人厮混在一起。” “哦......”卓飞不知赵淇为何突然说这个,是以只能随口敷衍一声。 而听赵淇又接着言道:“然今国祚危殆,愚兄身为宗室子弟,实不愿看着祖宗基业为异族所掠,也曾彻夜辗转反侧,苦思救国之法,只惜才疏学浅,每每皆一无所得也。而今,弟之新政,犹如暗夜明光,乃万民希冀之所在,兄亦然,是以,还望弟能不畏艰险,持之以恒也!” 赵淇语重心长的鼓励,一时间令卓飞大为感动,点头言道:“淇兄所言正是弟心中所想,兄且放心,只要广东有马大公爷与弟在,那新政定能延续下去,而广中路二位经略也向往新政,想来亦会效法也!” 赵淇欣慰地点了点头,言道:“如此甚好!不瞒贤弟说,兄初来广州之时,见转运司弊政横陈,贪墨成风,本也想锐意除尘,剜疮去毒,有所作为也。只惜本地势力盘根错节,人情复杂,而兄又无贤弟之才,几经磕碰之后,也只能黯然而退,以诗画自娱了......” 赵淇突然剖明心迹的行为,直令卓飞惊讶不已,不知对方到底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试探道:“莫非是因那位转运判官之故么?” 赵淇微微苦笑,言道:“王以行忠直持正,深得民望,确是一名好官,只是......只是其身为本地人氏,虽得民心,却难免受亲朋远邻攀附左右,而转运司中官吏多为本地人氏,自成一派,王以行或尚不自觉,然其却已隐为众之首也。而如今国势堪虞,皇威渐糜,愚兄得广中转运之职,赴任后,下多不服,抵触丛生,以至于兄之令谕,大都不得实效也!” 以行,是王道夫的字,卓飞闻言,恍然大悟,一脸我就知道这里面有斗争有故事的德性,而赵淇见状,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便又摆了摆手,说道:“王以行民望官德俱佳,而愚兄本就是个淡泊的性子,所以按说这广中转运司托付于其也无不可。只是......对了,贤弟可知愚兄当日为何要对张镇孙落井下石么?” 赵淇话锋一转,忽然说起当日在东城门联手扳倒张镇孙一事,这令卓飞有些意外,心说难道你帮我打压了张镇孙,那我就一定要帮你扳倒王道夫来回报么? “张镇孙倨傲自负,施政不善,以至于天怒人怨,淇兄为人正义无私,想来是看不惯其所作所为吧?”卓飞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要避重就轻,不谈回报之事。 赵淇微微一笑,摆手道:“张镇孙虽然倨傲自负,但其是本地人氏,素有德望,此次重新启用回乡出任知州之后,其声望于本地更是无人能及,是以这天怒人怨之说怕是有些牵强。再者,愚兄虽然寄情于诗画,淡泊名利,然毕竟有凡人之欲,实不敢以正义无私之士自居也。” 赵淇忽然一反常态的接连驳斥了卓飞的观点,这令卓飞有些错愕不解,知道对方必有后话,所以干脆就不接口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梅关不开 赵淇放缓脚步,抬眼望了望即将到达的府门,忽然叹了口气,无比感慨地说道:“不过贤弟最后那句却是一语中的,愚兄助你扳倒张镇孙实是因“看不惯”这三字而已。岭南地处陆之至南,教谕之功实不及中原多矣!而经年互融之后,今粤人已自成一脉,乡情渐著,颇为排外。然,天下之大,皆是王土,又岂能因乡情而斥外官哉?张鼎卿刚毅正直,文武双全,得天子青睐,本可有番作为。只惜此人刚愎自用,不纳人言,就职广州之后,为巩固权柄,而大肆任用乡邻,其部属之中已颇有怨言矣。” 赵淇所说的情况和卓飞近日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所以卓飞也不意外,而赵淇说到此处,顿了顿,又言道:“愚兄自称贤弟知音,非大言不惭也!不瞒贤弟说,自从得闻贤弟那首《菊花吟》之后,愚兄便遣人多方打听贤弟的言行逸事,而所知愈多,对贤弟的敬佩之心亦愈盛也!愚兄以为,梅州先行之新政,于今时今日颓丧国势而言,堪称良药,而此良药味甘而不苦,更尤为难得也!再者,张镇孙因结怨马俭而无视梅州新政之利,全盘否定新政,此事于私情有可原,可于公于国却是大错矣!张鼎卿虽有才干,却无救国回天之能,而因其百般阻挠,是以广州迟迟不得效法梅州,难见起色,令人忧心。是以,愚兄这才不顾落井下石之名,而助贤弟一臂之力也......唔,二位经略大人与市舶使吕公公想来亦与愚兄同心也。” 赵淇的话这番坦诚表白,直听得卓飞目瞪口呆,而对方口中的道理更是令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因扳倒张镇孙而多日萦绕在心间的小小负罪感瞬时不翼而飞也。 无论是什么人,也无论他是好是坏,总之凡是挡住新政之路的,那就一定要搬开,因为卓某来这乱世决不是为了保谁家江山的,而拯救天下万民也只是个堂皇的借口,其实我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阻挡异族奴役我华夏文明,是为了拯救我炎黄血脉不被塞外蛮族玷污的! 原来,这年头儿还有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啊!如此,我便不再孤独了...... 英雄所见略同,一时间卓飞对赵淇的好感直线飙升,觉得在这大宋朝终于有人理解自己的行为了,而这种理解还不同于马大公爷对自己的绝对支持,也不同于自己徒儿们对自己的绝对服从啊! “淇兄竟如此看重梅州新政,小弟实是所料未及,而兄知我之深,更令小弟感动莫名也!兄所言不差,状元公本是直臣,唯惜碍新政之路,且与我有怨,唉......小弟也是迫不得已方行快刀斩麻之举矣!” 赵淇亦是哀叹一声,又言到:“王以行因张鼎卿而嫉恨于我,此乃人之常情,吾不怪他,而转运司积弊非一时所能尽医,兄自认无能,日后便交由王以行好了。至于贤弟筹建清议司的创举,方是天下文人之大幸,亦是兄属意之所在,而清议司此物,兄以为前景或不可限量,若真能成事,那愚兄倒是想辞官而入司主议矣!” 赵淇的话令卓飞大惊,这一路转运使,位高权重,即便只是个傀儡,那也是了不得的大官儿了,走到哪里,谁都要给面子,而这赵淇却宁愿不做官儿而加入清议司,这觉悟......这觉悟也太高了点儿吧! 不过以赵淇的名望若能入主清议司,那想必广中清议司定能发挥更大的功效,而清议司若遍地开花,成了气候,那这说不定就是华夏文明议会制度的萌芽啊! 在一定意义上,打天下可能都不比创建一种全新的政体更加的困难,卓飞作为现代人明白这个道理不足为奇,可赵淇能仅通过一些道听途说和想象力便看出了清议司的前景,这份敏锐,实在令人叹服,而有这种人才加入清议司主议,为官作镜,那当官的想犯糊涂怕是都难的很啊! “淇兄之高瞻远瞩,小弟真是愧不能及,也罢,人各有志,小弟只能在此先预祝淇兄心想事成了。小弟也相信,若淇兄能入主清议司,那一段时日之后,广中风气定能荡涤一清也。” “哈哈哈,如此就托贤弟之吉言了!” 说到此处,二人已经来到府门外,赵淇停下脚步,一把捉住卓飞的手,一边摩挲,一边殷殷叮咛道:“夜已深沉,贤弟路上毋须小心一些才是。” “多谢淇兄挂念,淇兄请留步,小弟告辞。” “好!想弟成行之前必多杂事,兄这两日便不再叨扰贤弟了,而待弟成行之时,兄定在十里亭备下水酒,为弟壮行也!” “呃......忘了告诉淇兄,过两日小弟将由广州水军护送返梅,这十里相送怕是有些难了。” “哦?”赵淇先是一愣,旋即又大笑道:“哈哈哈,贤弟真是有趣,既然如此,那愚兄就改在码头与弟相辞好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正月初七,大庾岭,梅关下,一队骑士停在梅关之下,而为首一人正在指着梅关上的守将,破口大骂。 “黄世雄!你丫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阻镇国上将军率大军入关,你就不怕死么!老子告诉你,我家将军奉得是右丞相之严令,南下直取广州,尔若在推三阻四,那莫怪我家上将军翻脸无情!” 关墙上,吕师夔麾下大将黄世雄望着关下的骑士一脸的尴尬,这骑士他认识,乃是镇国上将军张荣实麾下大将童羽,乃张荣实降元前的旧部,平生追随张荣实,也是战功赫赫。若搁在往日,黄世雄绝对不敢找人家的麻烦,可如今,这情况不是有变么...... “童将军稍安勿躁,黄某着实是有不得已之苦衷也,我家大都督离去前曾下严令,若未见右丞亲令,则绝不可私纵闲杂人等过关也!”黄世雄满脸都是无奈地说道。 “闲杂人等?”童羽喃喃地咀嚼了一下这个新鲜词汇的含义,旋即暴怒,一挥马鞭,又破口大骂道:“黄世雄你他娘的找死!吕师夔算个屁,他能管得到我家上将军么!” “童将军,我好言相劝,你怎地骂人呢?你心中有气,那在众兄弟面前骂骂我老黄也就算了,可你又怎敢对我家大都督污言相向,这也太过了吧!”黄世雄忽然一改方才的软蛋模样儿,板起脸来,语带怨忿。 童羽一愣,正想破口大骂,可目光扫到关墙上的黄世雄,只见对方面色铁青,似是动了真怒。童羽又回头望了望半里外还在等着过关的三千骑兵,不由得有些气短,忍住火气,怒道:“就算你家都督留有严令,然,难不成还大的过右丞相的之令么?尔黄世雄莫非只知你家大都督,而不知右丞相,甚至......甚至不知大元么!” 童羽是个粗鲁武夫,脾气本来就坏,虽然想暂且忍耐,叫开关门,进去再收拾黄世雄,可他一张口,就压不住自己的怒气,说到最后,已是诛心之极。 黄世雄大怒,指着童羽,再不留情,也破口大骂道:“姓童的,休要满口喷粪,世雄对我大元之忠心天地可鉴,而右丞相的令谕我黄世雄自也是凛然遵从的。行了,老子也懒得和你废话,总之你何时拿出右丞相的军令,老子何时放你入关,否则恕不奉陪了!” “放屁!老子是先锋军,何来军令在手?你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阻我南下。唔,老子明白了,我看你这王八蛋定是怕我部精兵入粤后会抢了你家的功劳吧!” “尔部逡巡不前,以至于我家大都督只能率孤军深入,受阻英德之后,又翻山东去,打算奇袭......咳咳,去了......!得得得,老子犯不着和你讲这个,你爱咋想咋想,总之还是那句,一日不见右丞军令,一日你就休想过关!” 黄世雄似乎说错了话,以至于越说声音越小,匆匆说完之后,拂袖便走,任由童羽在关墙下暴走而不理。 而童羽叫骂了一阵儿之后,忽然想起一事,向身旁的亲卫问道:“咦,那厮方才可是说了翻山东去奇袭之语?” 一名机灵的亲卫见将军垂询,赶紧应道:“将军听的不差,正是如此,似乎吕师夔的大军是因受阻于英德而不得不为之。” 童羽闻言,忽然大喜,笑言道:“难怪不肯放吾等入关,原来吕师夔那废物是吃了败仗,无颜见人啊!唔,上将军所料不差,这吕师夔占了梅关、韶州之后,看来已经无力继续南掠,想想也是,就南军那群废物,被阻于英德也是应有之义嘛。而今吕师夔定是带着大军翻山奇袭福建去了,如此一来,怕是能刚好拦住督府大军的后路,娘的,这老废物倒是懂得占便宜,我看李恒多半要为他人做嫁衣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欲迎还拒 童羽人粗,但脑子不傻,这一番分析,倒是有理有据,亲卫们闻言,纷纷附和,大骂吕师夔做人不地道。 童羽也骂了两句,想了想,又说道:“咱家上将军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谨慎,否则如此大功又怎么能让吕师夔一人独占了去。不过如今也好,既然吕师夔东去,那咱们只要过了这关,便可直下英德、广州,从而坐望惠、潮,而若能席卷岭南全境,那咱们这功劳也决不会比吕师夔的小了......唉,算了,此刻多说无益,还是速速禀报上将军,请他定夺才是。” 望着绝尘而去的童羽,从来不苟言笑的侯焘此刻笑的很是诡异,他扭头望了望一旁颇有些心事的黄世雄,笑言道:“黄招讨,方才干得不错,若能成事,那你这首功是跑不了了。” 黄世雄回过神儿来,慌忙毕恭毕敬地言道:“侯将军真是折煞末将了,末将行得本就是份内事,又何来寸功也?再者,末将以弃暗投明,这“招讨”之称,实是用不得,用不得了!” 黄世雄满脸都是惶恐,侯焘见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黄将军无须在意,只要尔日后能尽心王事,立下大功,那吾皇一喜,说不定依然赏尔个招讨之职,那到时岂不美哉。” 黄世雄闻言,真是哭笑不得,心中直把侯焘的祖宗十八代骂了来回,不过以他如今的身份,是万万不敢得罪侯焘的,于是他陪着干笑了几声后,便赶紧转移话题道:“侯将军,你说这张荣实会中计么?” 侯焘微微一笑,言道:“今日童羽能带三千先锋过关,那便证明鞑虏尚不清楚吕师夔部已全军覆灭之事,而如此一来,那吾等于有心算无心之下,可谓是胜券在握也。再者,因吕文信之故,这张荣实和吕师夔俩人素来不睦,今得知吕师夔已经翻山去奇袭福建,搞不好能立下什么奇功,你且说说,张荣实能不急么!唔,对了,黄将军身为吕师夔的心腹之将,该比我清楚这些才对嘛。” 黄世雄连连点头,说道:“嗨,侯将军说笑了,那吕师夔寡情薄义,刚愎自用,末将在他眼中又能算得什么!咳咳,侯将军所言甚是,其实末将也坚信张荣实那厮定会上当,只是初历如此惊天大计,末将这心里实在有些......有些发虚罢了。” “哈哈哈,发虚也是正常事,回头等张荣实亲来叩关之时,那黄将军若是不显得心虚恐怕反倒要露馅儿了呢!” “侯将军英明!呵呵,此计若成,那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之伟业,足以留名青史了!”黄世雄颇有些献媚的言道。 侯焘摆了摆手,说道:“莫要胡言,此计乃卓大人所授,侯某不过是依令执行罢了......唉,大人之智,旷世难及,此生能追随大人,实乃侯某之幸也。” 黄世雄拍马屁没能拍响,真是好生无趣。而他又见少言稳重的侯焘每当谈起那位神奇的卓大人时,皆是这副感慨崇敬的模样儿,大异于往常,这一点儿更令黄世雄心中凛然,实在想象不出那位少年知州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竟能服人至此乎! 正月初八,梅关北百里外,元军大营,帅帐。 所谓的帅帐就是一个巨大的蒙古包,张荣实半躺在一张熊皮毡垫上,任由两个南人美妇轻捶着他那条一到天寒时就会因旧伤而酸痛难忍的腿。 说实话,虽已是春日,然这岭北的温度还是相当冷的,而昨夜,竟然还下了一场小雪,这突兀的天气变化,直让张荣实很是怀疑老天爷是不是专门在跟他做对。 而天气变得恶劣还算了,其实真正更让张荣实生气的是面前跪着的这个传讯斥候竟然告诉他童羽的先锋军被阻在梅关下,不得存进,这真是岂有此理也! “黄世雄莫非是想要寻死么!”张荣实铁青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冷冷言道,而大帐内瞬时便杀气弥漫,这架势,直把传讯的斥候吓得冷汗直流。要说这名斥候也算是个百战老兵,可在张荣实面前却吓得跟个鸡崽一般。 “回禀上将军,那黄世雄自称奉了吕大都督的严令,任由童将军又骂又哄,他都一口咬死非要见着右丞相的令谕才能放童将军过关,童将军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驻在关前,等候上将军的明示。”传令斥候哆嗦着说到。 张荣实冷哼一声,言道:“黄世雄一奴颜媚骨之辈竟然也敢狐假虎威,我看他当真是活腻了。哼,想来定是吕师夔那厮授意他如此羞辱于我。” 张荣实自言自语,传讯斥候不知该不该接话,所以只能跪伏在地,瑟缩而不敢言。 张荣实扫了一眼传讯斥候,又说道:“你确定吕师夔受阻英德,已经转道向东了么?” “童将军叫关之时,小的便在其左右,那黄世雄确曾言吕大都督已率部翻山东去,却不知是打算奇袭什么。” 张荣实点了点头,说道:“吕师夔打仗无能,却奸猾异常,这避难就易,偷功夺赏之事,确是其一贯做派也。也罢,既然他已东去了,那最该头痛的当是李恒,又于我何碍。唔,你速去回复童羽,让他呆在关前稍安勿躁,本帅三日后便率大部赶到,介时,我倒要看看那黄世雄还敢不敢拦着!” “小的遵命,小的告退!” 传讯斥候如释重负,应了一声,便向帐外退去,不过刚走到大帐门口,却听张荣实阴恻恻地言道:“吕师夔乃吾宿仇,尔可知乎?” 传讯斥候吓得猛一哆嗦,慌忙应道:“小的知也!” 张荣实点了点头,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嘿,那方才尔却连呼两声吕大都督,对其恭敬有加,不知是何意也?” “小的一时口误,一时口误,还望上将军恕罪!”传讯斥候素知张荣实心狠手辣,往往一言不合便刀斧相向,而且这位上将军还不光是对外人毒辣,其实他对自己的部属更是残暴异常。记得上次有名百户在酒宴上讲了个关于瘸子骑马的笑话,结果张荣实愣要说人家是在存心辱骂于他,下令先把那名百户的腿脚打断,又拽着游营三圈之后,最后才推落深坑,任由其活活地饿死坑中......有此前车之鉴,又怎能不叫传讯斥候魂飞魄散也? 看着头如捣蒜的传讯斥候,张荣实冷哼一声,言道:“念在尔已追随本帅多年的份儿,此次就饶你不死,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恕,既然你叫错了两声,那尔自己去童羽哪儿领二十军棍吧!” “多谢上将军开恩,多谢上将军!小的告退。”传讯斥候不惧反喜,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慌忙拜谢告退。 张荣实不耐烦地挥退了传讯斥候,心中暗忖道:“吕师夔定是觉得受阻于英德好生丢脸,所以才会转道儿去抢李恒的功劳,希望能先挽回颜面之后,再回头慢慢攻取英德、广州......这就不难理解其为何不主动向临安丞相行辕禀告战事进度了,我看他这分明就是想拖延时间嘛!娘的,老子也是太过于谨慎,早知如此的话,我就该领大军直入,先抢了吕师夔的功劳才是!咦,也不对,老子这还不算是谨慎,老子这分明就是中了吕师夔的奸计,我看那厮定是早料到老子得不到他确切的消息是绝不会贸然入梅岭的呀!” 张荣实脸上阴晴不定,很为自己中了吕师夔的拖延之计而感到懊恼,而此刻忽然一名美妇的手捶错了地方,刚好打在张荣实的旧伤上,令他微感疼痛。 “没用的废物,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张荣实大怒,抬起一脚,狠狠地将那美妇踹翻了几个跟头,一直滚到大帐的角落,口鼻渗血,奄奄一息,可口中却还喃喃不休,似乎是在多谢张荣实的不杀之恩。 张荣实微嗤一声,回过头来,伸出食指挑起另一名已经吓呆了的美妇的下巴,淫笑道:“挨打了还要谢我,这些人一个一个真是有够贱的!小美人儿,你说爷说的对吗......?嘿嘿,别怕别怕,爷可是最心疼你了!” 正月初十,卓飞启程返梅,马氏一族也随其举族迁徙,再加上新购买的两千鬼奴,卓飞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足有四千之众,蔚为可观,不过好在此次是乘坐广州水军的战船走海路先去潮州,否则的话,卓飞还真有点儿发愁这么大一堆人该怎么拉回梅州去了。 “贤弟,经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见,每念至此,愚兄便五内如焚,直欲涔然泪下也......唉,罢了,此刻天色已晚,闲话少说,贤弟且收好愚兄这枚玉佩,以作念想......”赵淇捉着卓飞的手,很是基情地来了一场道别戏,说到最后,竟然语不成声,又塞了块玉佩给卓飞之后,径直掩面而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码头基情 卓飞真是哭笑不得,心说你这副德性,人家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我把你给咋样了啊!那我还不得冤死么!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赵淇这番发自内心的表现,还真是让卓飞大为感动,差点儿就想要以身相许......咳咳,咋了,你们都瞪着哥作甚,这知音难求,哥随便形容一下不可以啊! “贤弟啊!”现在似乎无论是谁,总之对着卓飞,张嘴就是这句。 卓飞抬眼望去,只见赵溍和方兴正联袂而来,于是慌忙抱拳迎了上去,言道:“下官何德何能,怎敢劳烦二位经略大人亲送。” 赵溍和方兴相视一笑,方兴又打趣道:“无妨无妨,这天底下能让咱哥俩一起亲送的下官,怕也只有卓大人了!” 赵溍闻言,也哈哈一笑,言道:“方副使所言差矣,卓贤弟之贤,旷世绝伦,只要再立得几场大功之后,这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之事,倒时怕是就成咱俩的上官了,那今日你我之举,不过是目光独到,及早攀附罢了。” 两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拿自己打趣,卓飞很是莞尔,虽然他并不认为这俩货的话有错,但是以他的厚脸皮还是有些吃不消的了,忙笑言道:“二位经略大人见笑......” 卓飞的话还没说完,赵溍就打断了他,不满地说道:“行了行了,别总是二位经略、二位经略的叫了,你小子和赵淇才见了一次便已经称兄道弟,怎地对我俩却是如此之见外,这岂不是厚此薄彼么!” “不错,莫非卓贤弟是嫌我哥俩老朽么?唔,其实方某比赵淇不过痴长两岁,只是那赵淇未曾经得战阵试练,未曾经得风霜,所以才会显得后生一些罢了。”方兴也一脸不忿地纠结到。 难道你俩不老么? 卓飞被这俩老头整得晕头转向,心中嘟囔了一句,嘴上却不敢再辩,只是忙不迭地赔罪道:“千错万错都是小弟之错,还请赵兄、方兄勿怪。” “哈哈,这才对嘛。”赵溍爽朗一笑,又一把捉着卓飞的手,殷切言道:“今生得遇贤弟,实乃溍之幸事。而贤弟归去后必历战阵之险,愚兄无力相助,仅能在此预祝贤弟旗开得胜,扬我天威了!” “不错,卓贤弟年少志高,熟习韬略,虽有若冠军侯封狼居胥之才,然两军对阵之时,这金铁无情,贤弟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若遇事不可为之时,切记来日方长,宁退亦勿冒进矣!”方兴也真诚地叮咛到。 方兴的话虽然有些怂包,但卓飞是个知好歹的人,知道对方能这样讲,那就是真得把自己当兄弟看了,于是也有些感动,对着赵、方二人长揖到地,言道:“二位兄长之殷勤呵护,小弟已铭记于心矣!二位兄长切记保重身体,待得他日王旗北向之时,小弟再附二位兄长骥尾,直捣黄龙。” “好!甚好!就此一言为定!告辞!”赵溍大笑转身,扬长而去。 方兴冲着卓飞微微一笑,言道:“既然如此,那吾也告辞了。对了,赵兄还有句话不好意思自己说,特意托我转告于你,他说若是你家徒儿日后敢欺负他家姑娘的话,那他可是一定会护短儿的哦。” 卓飞一怔,旋即苦笑连连,赵墨兰他也见过,总的来说这女娃儿美貌与智慧并重,个性和贤淑平分,而吴天那小子一见人家姑娘就是一副献媚软蛋的德性,这娶回去之后,还不知道谁欺负谁呢! “我家天儿就是有那心,怕是也没有那个能耐吧!”卓飞扭捏地嘟囔到,方兴闻言,禁不住噗哧一笑,低声言道:“可不是么?我就说这老赵纯粹瞎操心,他家那位四姑娘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嘿嘿嘿......” 卓飞和方兴,一老一少,站在码头上很没形象弟猥琐偷笑了一阵儿,然后这才依依惜别。 之后,卓飞又接待了一堆前来送行的广州官员,虽然其中大部分他都叫不出名字,而让他奇怪的是,广州通判钱荣之竟然只派了个管家前来送行,说是近日染病在床,不能前来相送。 钱荣之的举动很反常,按说卓飞扳倒张镇孙是帮他了一个大忙,可是这小子事后竟然没有拜访过卓飞一次,而且卓飞去参加的各种聚会时也从来都看不见他的踪影。不过梁顺倒是在入城的次日拜访过那厮一次,叙了叙旧,而据梁顺说,此人很有交好卓飞之心,可后来......卓飞就纳闷了,莫非这姓钱的真是病入膏肓了么? 要说钱荣之病不病的其实卓飞本不关心,因为在他看来,钱荣之这厮在本地的根基不深,和赵溍赵淇一样,都是外地官,所以他应该很难拂逆经略司的意思,绝没有像张镇孙那种可以阻挠新政实施的能力。 只是赵若冈被轻易释放之事实在令卓飞如鲠在喉,可后来一忙,他却忘了去打听这事儿,现在想想,钱荣之躲着自己,也不知和这事儿有没有什么关系。 卓飞隐隐地捕捉到了点儿什么,不过却也想不透,而作为一个要拯救世界的大忙人,他也实在是懒得去理会这些无名小卒的鬼域伎俩了,得了,他们爱咋咋地吧。 再说马贲,这小子早已登船,而此刻他趴在船舷上,望着下面这一幕幕感人的码头送别,忍不住由衷地感叹道:“六叔真是厉害,不但女人缘好,你看就连这男人一个一个的也尽都是这副不舍的模样儿啊!” 王挫咂吧咂吧嘴,一脸得意地搂住马贲的肩膀,说道:“小贲啊,这算个啥,不是王哥跟你吹,要我说这天底下就没人不喜欢俺师傅的。” “不对吧!依我看那些鞑虏就绝对不会喜欢六叔,嗯,还有张镇孙那种人也是。”马贲不太服气。 “你懂个屁!我说天底下没人不喜欢俺师傅,换句话说,那就是天底下不喜欢俺师傅的都不是人,而是敌人,唔,就算不是敌人,那也一定是蠢人才对,哈哈!”王挫为自己戏耍了马贲而感到开心不已。 “你这夯货!不去清点人数,又在这儿胡言乱语些什么?” 卓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登上船,站在了王挫和马贲的背后。 王挫闻声,吓了一跳,身子一哆嗦,差点儿没从船舷上给跌出去,回头见是师傅,忙赔笑道:“师傅,徒儿已经让小六带着人去点数了,您老就放心吧!这个个都是大活人,难道还能丢一个不成!” “咦,小六居然会听你的话?这倒是奇的很。”卓飞讶然问到,按他的想像,梁顺那货此刻就该抱剑站在船桅上装逼才对,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听王挫的话去清点人数,这怎么可能?莫非转了性不成? 王挫闻言,嘿嘿一乐,得意地说道:“小六本也是不愿意去的,可我跟他讲了半天的道理之后,他就乖乖的去了。” “你还会讲道理了!”卓飞更是惊奇。 王挫一滞,颇委屈地言道:“师傅你咋还看不起徒儿呢!您老总是教诲咱们做事要以理服人,徒儿听了您的话,随便用点儿心思,讲上两个道理又有何难?” 卓飞语塞,只好无奈言道:“行,行,那你且来说说,你都跟他讲了些什么道理?” “徒儿跟他说,这返程之前必须清点人数,尤其是那些鬼奴,更是要点点清楚,可惜徒儿自己不识数,是以只能请他去清点了,毕竟那些都是师傅花大价钱买来的,若交给旁人去点,实在不太放心,总得咱们这些当徒儿的担待着才好。师傅,你说我这话对不?”王挫一脸卖乖的样子,配合着他那张黑色的大脸,当真是引人发噱。 卓飞忍着笑,欣慰地点了点头,言道:“这些话说得不错,果然大有长进,只是......只是他就如此轻易地被你这几句话说动了么?” 王挫闻言,拼命摇头,说道:“哪儿能呢!我这话说完后,那小子就爱搭不理的回了我两个字---没空!” “我擦!这才对嘛!”卓飞拼命点头,总算是找回了对梁顺的熟悉感。 “那你后来是怎么说动他的?”卓飞愈发好奇。 王挫嘿嘿一笑,说道:“我又跟他说,那些鬼奴漂洋过海来到咱大宋,沿路死伤无数,也不容易,而今师傅买下了他们,调养了几日,这才恢复了些人样儿,此次登船返梅,若是漏下几个,那于咱们倒是无甚大碍,可是这些鬼奴怕是就又要被人抓去贩卖了,到时挨打受骂,终身为奴,那可得多惨呐!师傅,方才我对他是晓之以理,你看这回我这算不算是动之以情啊!” 这也算是动之以情? 卓飞望着自己的傻徒弟着实无语,纠结片刻,最后还是笑眯眯地点头鼓励道:“不错,不错,挫儿进步之快,当真超乎为师的想象,看来这趟广州你没白来,这一下子就开窍了嘛!” 第一百八十六章 箭在弦上 王挫嘿嘿一乐,呲着一口白牙,笑言道:“师傅,徒儿样子傻,其实这心思还是很好使的,以前是懒得用,可自从咱跟了师傅之后,这才知道心思要比力气更好用,因为这力气用得再好,那了不起也就杀个十人、百人,可这心思若是用得好了,那千军万马都不在话下啊!” 卓飞猛地双目一亮,老怀大慰道:“说得好,说得好,不想挫儿竟能有此明悟,当真难得......为师甚慰,甚慰!” “师傅您老人家总这么夸徒儿,徒儿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王挫挠着自己的大脑袋,满脸通红,既是害羞又是兴奋。 “咳咳,你还会不好意思?”卓飞嘀咕了一句,又正色道:“唔,行了,闲话少说,难道小六当真被你这番话给说动了么?” 王挫闻言,又拼命摇头,说道:“哪儿能呢!那小王八蛋听了徒儿的这番话后,又爱搭不理的说了四个字---关我屁事!” 卓飞望着王挫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当真是哭笑不得,无奈言道:“这回总算被你逗得他多说了两个字,难得,难得。你也别废话了,赶紧说说你最后是怎么打动他的吧。” 王挫也嘿嘿一乐,又拍着胸脯言道:“我就想啊,既然动之以情和晓之以理都没用,那就只能用师傅常用的那招诱之以利了。可这个小六跟着咱们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喜欢什么东西,而这小东西平日里也是傲慢孤僻,谁都不搭理,唯有五师弟还能跟他说上几句话,所以,徒儿就想这利啊,恐怕还得从五师弟入手。” “唔,不错,这思路有点儿靠谱,继续,你继续说。” 王挫得了师傅的鼓励,愈发地来劲儿了,又说道:“我跟那小子说,你要是不去点数儿的话,那我就只能请五师弟去了,到时候五师弟埋怨你不仗义,那你可别怪我才好。嘿嘿,我这话一说,师傅你猜他怎着?” “怎着?” “嗨,他还能怎着?自然是乖乖地带着幽狼去点数儿了呗!”王挫得意的言道。 卓飞大奇,心中疑问好多,忙问道:“这是为何?就算让天儿去也并无不妥,天儿又怪小六作甚?” 马贲在一旁听了半天,到了此刻,实在是忍不住笑意,接口言道:“六叔,吴兄弟此刻正跟他那准娘子卿卿我我地惜别呢!你说这要是被人搅扰了,那他能不怪罪梁兄弟么!” 呃......原来如此!难怪小六这么听话,原来是看来吴天的面子啊! 卓飞恍然大悟,心说难怪没看见吴天那臭小子,本以为他是去忙碌启程杂事,谁成想他是去偷会佳人啊! “唔,天儿......天儿倒是个风流种子,颇有为师之风采也!”卓飞摸着没有半根毛的下巴,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接着他又望了望正翘首期待着他表扬的王挫,也由衷地感慨了一句道:“你这夯货也越来越有为师的风采了,只是......只是你既然能耗费这么大的心智去逼人帮你做事,那你就不能先好好地去学一学数数么?” “呃......” 梅关坐落在南雄县城西约六十里的梅岭顶部,两峰夹峙,虎踞梅岭,如同一道城门将广东、江西隔开。 而梅岭设关,始于秦,乃秦皇嬴政一统天下后为沟通南北而开的三条通道之一,是以梅关又称秦关、横浦关。此关南扼交广,西拒湖湘,处江西上游,拊岭南之项背,形胜天堑,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实乃古往今来兵家必争之地也! 梅关隘口的合岭路,为唐朝丞相张九龄于开元四年主持开建,路基宽约五米。至宋时,人们以砖砌路面,立关于岭上,署有“梅关”二字,遂得名。关楼南北两面门楣嵌有石刻匾额,北门额书“南粤雄关”,南门额则是“岭南第一关”。梅关是历史上南来北往的重要驿道,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梅关南北遍植梅树,每至寒冬,梅花盛开,香盈雪径。此处脚跨两省,游人可并赏粤赣两省风光。 正月十一,梅关。 还有四天便是元宵佳节了,不过在大庾岭上,却并无半点年节的氛围,想想也是,元旦都随随便便地在紧张中度过了,这元宵又算得什么事儿。 侯焘站在关墙上,望着山道上密密麻麻蜿蜒不见尽头的元军,饶是曾跟随卓飞见过大世面的他也不禁地有些头皮发麻,而在他身边的黄世雄则更是脸色苍白,腿肚抽抽。 “侯......侯将军,咱这计能......能行的通么?”黄世雄喃喃问道。 侯焘闻言,也不看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行不行的通还不都是一样的么?难道行不通你就要弃关遁逃不成?” 黄世雄无语,又一脸委屈的说道:“侯将军误会了,末将只是觉得,若是行不通的话,那咱们据关死守恐怕还更保险一点儿,否则一旦放了进来,再......” 侯焘摆摆手打断了黄世雄的建议,言道:“虽然咱们梅关、南雄、韶州加起来有近万兵马,若是据关死守的话,那想来也足够了。只是此次咱们有心算无心,机会甚是难得,若能一举吃掉张荣实部,那岭南二路压力骤减,介时只须以重兵防备鞑虏东路大军便可。” “可是......这兵行险招......似乎......”黄世雄欲言又止,不过谁都能听出来这“似乎”后面一定是跟着“不妥”二字。 而黄世雄此刻也万分痛恨自己的降将身份,否则的话他就可以大胆抗辩,请侯焘不要干这么危险的事儿,因为一旦露馅或者未能奏效,那等待自己这伙人的就一定是万劫不复啊! 侯焘扭头,意味深长地望了黄世雄一眼,真诚言道:“黄将军的心意侯某明白,只是如今鞑虏势强,我不得不行险以为广南争取喘息之机也!不瞒你说,卓大人授意我行此计前也曾犹豫许久,亦知若事败之可怖,然,却不得不为之矣!其实黄将军无须太过忧心,稍后只须按吾等商议来对答,诱那张荣实过关便可。” “既然侯将军心意已决,那黄某就尽力而为吧!”黄世雄已经有了亡命的觉悟。 就在此刻,半里外的元军阵中忽有数骑疾驰而来,待得近前,只见为首之人还是童羽。 “黄世雄,我家上将军已亲至,尔还不速速开关相迎,莫非真想作死么!”童羽一上来就破口大骂,显然很是憋火。 黄世雄瞅了瞅童羽,咽了口吐沫,色厉内荏地问道:“可有右丞军令!” “给你!”童羽很是不爽,从怀中掏出一个绢卷,抖手便向关墙上扔来。 梅关虽然险要难攻,却也不是很高,也就约莫八米上下,所以扔个东西上来还是没问题的。 再说那写着军令的绢卷凌空飞起之后,先高过关墙许多,待升势尽后,方向下坠落,黄世雄探手一接,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慌意乱之故而没能一下子接牢,以至于绢卷砸在他脸上之后,改变了路线,又继续向关墙下坠落,而黄世雄手忙脚乱地连抓带捞了好几下,可惜依然没能抓住绢卷。 关墙下的童羽将黄世雄的狼狈相儿看在眼里,便知这货定是心虚已极,不由得大笑道:“哈哈哈,不想黄将军这么快就查验完了,此般效率,着实令童某钦佩不已啊!” 童羽的随从一阵哄笑,就连关墙上几名黄世雄的亲兵也面色古怪,憋得好不难受。 黄世雄满脸羞红,结结巴巴言道:“黄......黄某还未及查验......” “没查验?那你还给我作甚?莫非这掷上掷下的好玩么?”童羽抓住机会奚落到。 黄世雄闻言,倍感羞辱,一张红脸已经憋成了茄子色,又吭哧道:“黄某一时失手,还劳烦童将军使人再掷一次。” 童羽一听,笑得更灿烂了,只听他又挤兑道:“人传黄将军有手捉飞箭护主之能,童某虽未能亲见,却神往已久矣!可今日方知这传言原来都是不大可信的......唔,或许是因廉颇老矣,已不复当年之勇......哈哈哈,童某性子直,想到就说,黄将军勿怪,勿怪。对了,我说你们一个个真没眼色,还不赶紧把军令捡起来再给黄将军抛上去,莫非你们也都瞎了么!” 童羽指着自己的亲兵一通笑骂,但谁都知道这是在讥笑黄世雄的。至于那手捉飞箭之说,确是因为黄世雄年轻时一次战斗中,曾伸手捉住了射向他上官的一支流矢,从而救了他上官一命,也就是自那次起,黄世雄才得了上官的赏识,平步青云。 这是黄世雄平生最得意事之一,往日也没少和别人吹嘘,可此刻却反被童羽拿来讽刺于他,真是可恶。 士可杀不可辱,黄世雄好不着恼,铁青着脸接下伯颜的军令,展开确认无误之后,又手扶着关墙,探身向下看了看,颤声问道:“不知镇国上将军何在?”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上将军至 童羽闻言,大怒,斥道:“放肆!我家上将军是何等身份,自然引中军在后,难道还要他老人家来拜见你这混蛋玩意儿么!” “这......”黄世雄自知理亏,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童将军勿恼,只是过关之事干系重大,其中诸多细节,可否请上将军亲至面议。” “放屁!你开门,我过关,这里面有个狗屁的细节!你这混蛋诸多推搪,小心惹急了老子,待会儿捅你十七八个窟窿!”童羽暴跳如雷,抬起手中长枪,指着关墙上的黄世雄厉声威胁。 黄世雄吓得一哆嗦,身子趴低地一点儿,苦着脸说道:“黄某实有难言之隐,还望童将军莫怪。” 童羽本想再骂,可他察言观色,见黄世雄似乎确是一副为难模样儿,沉吟了一下,便言道:“尔欲见我家上将军,那且随我去中军一行!” 黄世雄闻言,连忙摆手道:“上将军亲至,黄某本该拜会,然身负守关之责,岂能擅离,还请童将军谅宥。咳咳,黄某绝非搪塞,只要上将军来此议妥细节,那黄某必开关恭迎。” “大胆!我看你诸多废话,分明就是想刁难拖延我部!既然尔违令在前,形同谋逆,那就休怪我部不仁,今限尔一炷香内打开关门,否则......否则待我部强攻进去,定将尔等杀个鸡犬不留!” 童羽恶狠狠的话令黄世雄浑身一哆嗦,而他身旁亲兵的脸色也都难看之极,且纷纷望向黄世雄,那意思显然是希望自己的头儿不要冲动。 黄世雄额头冷汗直冒,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一咬牙,言道:“若不见上将军,则恕黄某难以从命了!” 黄世雄显然是蛤蟆吃秤砣铁了心了,童羽闻言后,差点儿没气得摔落马下,心说这黄世雄往日挺圆滑怕事的一个人,怎地这回竟能硬气至此,真不知这吕师夔给了他什么好处,使得他连命都不想要了! 张荣实部多是马军,打仗主要玩的是来去如风,出其不意,而往日攻城掠地之时,其部也不过是就地打造一些简单的攻城器械,然后骑兵下马,临时当步兵来用。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说实话,攻坚确实是张荣实部的弱项,只不过往日他的对手都是宋军那帮废柴,一般以马军截断粮道之后,再将铺天盖地的马队开到城下,最后再吆喝上两句不降便要屠城的狠话之后,绝望的守军多半就乖乖的开门投降了。而即便是有那么两个硬气的守城官不肯投降,但只要架好云梯,然后再拼着死几个骑兵来强攻上城头之后,那勉强鼓起勇气抵抗的守军也就该彻底的崩溃了。于是,久而久之,张荣实便觉得步军战力不强,更是慢得要死,当真累赘的紧,所以干脆便弃步卒不用。是以,如今张荣实部几乎人手一马,就连伙头、工匠等辅兵也是如此,真可谓是这年头儿的快速反应部队。且其部久经战阵,人人骁勇,毫不逊色于蒙古铁骑。 总之,张荣实部善野战,而不善攻城。而童羽那番攻关云云的话,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也就能吓唬吓唬黄世雄罢了。而今既然黄世雄不为所动,那童羽还真就没辙了。 “黄世雄,未成想尔竟是个不怕死的人物儿,本帅以前还真是看走了眼啊!”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关下响起,黄世雄心神一凛,定睛看去,只见童羽身后的亲兵微微散开,其中一人正缓缓地抬起头来,与自己四目相对。 “上将军!”黄世雄惊呼出口,怎也想不到张荣实会隐藏在童羽的亲兵队里。 不管怎样,张荣实的级别实是黄世雄不可企及的,于是黄世雄不敢怠慢,慌忙拱手躬身,在关墙上遥施一礼,恭敬言道:“末将黄世雄,拜见镇国上将军,请恕末将守关有责,不能跪叩之罪。” “好!好一个守关有责!黄将军戮力王事,当真是难得之至啊!”张荣实皮笑肉不笑的说到,虽是褒语,可却全然看不出有一丁点儿在表扬的意思。 “上将军谬赞,末将愧不敢当。”黄世雄头上的冷汗滴答不止,直落关下,显是紧张到了极点。 “哼!黄世雄,尔言要见本帅面议,如今吾已亲至,说吧,尔这关到底是开还是不开!”张荣实语气不善。 “上......上将军既已亲至,那末......末将岂敢不遵,只是......只是......”黄世雄吞吞吐吐的好不爽利。 张荣实面色转阴,冷冷言道:“只是什么?莫非吕师夔那厮真得想要谋逆吗!” 黄世雄听见张荣实以一路大帅的身份竟然也出此诛心之言,很是不爽,当下脸色一寒,沉吟片刻,又咬了咬牙,冷冰冰地言道:“我家大都督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上将军真是说笑了。只是我家大都督还有所交待罢了。” “有何交待?”张荣实颇感好奇。 “不瞒上将军,我家大都督早已领兵东去,预抄福建后路,以解江西困局也......” 黄世雄刚说到此处,张荣实却摆了摆手,打断他道:“于右丞相运筹帷幄之下,如今江西战局已大为改观,南军怕是不日之内便要溃逃入粤......嘿嘿,吕师夔还真是自视过高,他去解江西困局,哇哈哈,他以为我大元朝就他一人会打仗吗!” 张荣实极尽奚落嘲讽之能事,犹如阴毒怨妇,毫无一军大帅之风范。 黄世雄对张荣实的行为很是无语,不过他也知道张荣实和吕师夔的恩怨极深,于是便装作气不过的样子,又言道:“大家同朝为官,上将军何以蔑我大都督哉?哼,总之我家大都督说了,上将军违抗右丞相之命逡巡不前,以至于我部占据韶州之后,已无力再前,万不得已之下,只能转道东去,望能奇袭福建建功。而后若上将军欲入粤地,则还须先应承一件事方可......不,是两件事。” 一听老子骂吕师夔就急了,这个黄世雄倒是忠心。 张荣实丝毫不怪罪黄世雄的无礼,反而心中对其暗暗有些赞赏,当然,他这些情绪不会表现在脸上,只见他又冷冷的说道:“吕师夔算个屁!老子若不应承他又待怎地?莫非他还敢不遵右丞相的军令吗!” “吕大都督自然是不敢不遵右丞相的军令,只不过我黄某却未必见到过右丞相的军令罢了!”黄世雄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绢卷移向身旁的火把,威胁之意尽显! “好胆!” 童羽大怒,挂枪挽弓,就想将黄世雄射个偷心凉!可他的弓才刚拉满,关墙上就冒出了无数个人头,且各个挽弓搭箭,瞄准了他。 黄世雄显然是有了准备,也有了死撑到底的决心,张荣实见状,不怒反笑,言道:“好,好的很!既然黄将军心意已决,那张某怕是不应承都不行了,也罢,尔且先说来听听,让我也知道吕师夔那厮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吕大都督有言,若上将军欲入粤地,自可南取英德、广州及以西的州府,至于惠潮循梅四州,我部已有收囊之策,就不敢有劳上将军费心了,却不知上将军允否?”黄世雄沉声道。 张荣实闻言,登时恍然大悟,心说难怪吕师夔想要拖延自己过关,原来那厮打得是这个主意啊!哼,吕师夔自己去抢李恒的大功,可却不许老子来抢他的,真是岂有此理!而且这厮自己攻不下英德,便将这硬骨头留下给我......奶奶的,便宜都被他占了,老子有这么傻么! 张荣实觉得吕师夔这是拿自己当傻子看,登时一肚子的火气,本想断然拒绝,可他望了望关墙上的黄世雄,只见对方态度坚决,于是又转念想到:此关虽然不高,但却地形险峻,易守难攻,这强攻一途肯定是行不通的了。可我若是不应对方要求的话,那这姓黄的显然是不肯放我过关的。唔,虽说也有山间小径可以绕行,但那些小径勉强过人尚可,而自己麾下却俱是马军,这又如何能绕得过去?如此看来,似乎唯剩回报右丞相一途了,可是若那样的话,实在是显得我张荣实太过无能也。再者,就算这场官司打到右丞座前,那恐怕也是无用的。因为到了那时,吕师夔恐怕早已抢到了李恒的大功,然后再趁势横扫粤地,将岭南全部囊入怀中。介时其军功赫赫,无人能及,八成还要加爵封侯......嘿嘿,若真到了那时候,你说谁还会管我张荣实受得这点儿委屈呢!就算是右丞相,恐怕也不会因此而再怪罪于他吧?奶奶的,难怪吕师夔敢冒着违抗军令的风险来拒我过关,我看这厮定是一早就算准了这些弯弯绕儿啊! 张荣实有了明悟,可一时间却仍想不到解决之法,沉吟许久,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戾色,心说不如先答应下来,待过关之后再将这些守关之军尽屠,介时谁又能知我张荣实违信。 第一百八十八章 环环相扣 不得不说,古人极重信义,若是无信之人,往往难以立足于世。张荣实虽然心胸狭窄,且残虐不仁,可其身为一军统帅,却决不能不重这个“信”字。而若要守信,那最起码也要做到言出必践才行,当然了,若听到这“言”的人全都死绝了,那就两说了。 此刻张荣实的身边,只有他自己的亲卫和童羽,而这些都是张荣实可信赖之人,所以只要过关后再尽屠守关之军,那谁还会知道他张荣实言而无信呢?就算将来吕师夔状告自己屠戮友军,那自己也大可反斥其教唆部属违抗军令,并率先挑起内讧之罪,介时这其中真真假假,反正都是死无对证了,那就慢慢去扯皮好了。而只要我能立下横扫粤地的大功,那谁还会去计较我今日宰了几个南军的渣滓呢! 主意已定,张荣实便装着一脸不豫地言道:“吕师夔那厮倒是盘算的不错嘛!哼,也罢,算他吕师夔够狠,张某今日急着过关歼敌,就不和他多计较了,这一条我应下便是。” “多谢上将军体谅!”黄世雄面露喜色。 “行了还有一条是什么,快些说出来,不过张某告诫尔等,凡事当见好就收,可莫要太过份了。”张荣实语气平淡,不过话中的威胁之意尽显无疑。 黄世雄闻言,苦笑一下,忙言道:“上将军勿怪,其实这后一条更是简单,只要上将军应承我关门打开之后,迅速过关远走,不会反攻关墙,也不会屠戮我等便可。” 黄世雄的话一出口,童羽登时勃然大怒,心说虽然老子不止一次的想过在过关之后,便顺手将你们这帮孙子全都给宰个干净,但是......但是在老子没做之前,那你也不能如此恶意地揣测咱们的人品啊!而且就算你真的这么想了,那你也不能直接地说出来啊!你这......这未免也显得太怂了点儿吧! “黄世雄!你这混蛋把我家上将军当成什么人!竟敢如此地放肆,我看你今天是死定了!”童羽指着黄世雄的鼻子大骂不止。 黄世雄却不为所动,只是耸了耸肩,对着张荣实言道:“非是末将不信上将军的为人,只不过是怕上将军压制不住部属罢了,你看看,童将军三番五次说要置末将于死地......咳咳,黄某实是不得不防啊!” 童羽闻言一窒,而张荣实也对此很是无语,心知黄世雄若不得到自己的保证那恐怕是不会放行了,唔,也罢,反正等下过去也要将他们屠个干净,那吾就算应了又有何妨。 张荣实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又冷冷地言道:“不想张某在黄将军眼中竟是如此之不堪,而张某也没想到黄将军竟如此怕死。哼,将懦兵怯,吕师夔的手下果然跟他一样,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废物。” “如此说来,上将军是不应了!”黄世雄像是被骂急了,涨红着脸,语气发狠。 张荣实盯了黄世雄半响,忽然哈哈大笑道:“废话!本帅欲过关为我大元平定粤南,黄将军却拦在这里不肯放行,那本帅除了应承下来,还有何法么?哼,也罢,今日本帅懒得跟你这无名小卒计较太多,你所说的那些本帅全都应了,只不过来日金殿之上,可莫怪本帅要向吕大都督讨个说法了!” 张荣实的意思是我今天答应你可以,但将来少不了要去告吕师夔的御状了,而黄世雄闻言,却丝毫不见忧色,反而抱拳言谢,道:“黄某只按大都督的吩咐行事,至于日后的御前官司,那自有大都督去应对,我却是管不了那么多的了。嘿嘿,既然上将军应了,那黄某就多谢上将军大度了。” 张荣实的威胁碰了软钉子,心中的杀意愈发浓烈,可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言道:“黄将军做事对答皆滴水不漏,倒算是个人物儿,只可惜跟错了主儿......” “上将军又错了,我家大都督素来善待部属,视吾等如友如亲,平日吾等犯了错,他老人家往往连句重话都不肯言,更不会无端端地行冤杀虐死之事......咳咳,总之,能追随如此主帅,吾等岂敢再有奢求哉!”黄世雄话里有话,明显是在讥笑张荣实经常无端端地虐杀部属的往事。 张荣实少有被人如此顶撞,心中真是已经暴怒到了极点,而时辰也接近正午,想自己这两万大军通过关隘至少也要两、三个时辰,介时还要回手灭了这数千南军,算一算这时间还是蛮紧张的。 张荣实兴致已尽,也懒得再和黄世雄继续磨牙,于是一脸不耐的言道:“吕师夔总是以一副假仁假义的德性示人,其实背地里却是个奸诈阴险至极的鼠辈......哼,得了,本帅也懒得再和你这种蠢货废话,速速开关,莫再推搪!” 黄世雄也微微一哼,言道:“上将军莫急,这口说无凭,还是立个字据的好,您老只要签了这两份文书,那末将马上开关放行。” 黄世雄的话说完,他身边的一名亲兵忽然拿出一个拴着绳子的篮子,然后慢慢地垂下关墙。 张荣实的亲卫上前一看,只见里面放的是两卷绢布文书,于是连忙拾了,回呈到张荣实面前。 张荣实打开一看,只见其中一份是盖有吕师夔大印的,上面大概意思就是不想自己染指惠潮循梅四州,和黄世雄所言差不多;而另外一张却是黄世雄自己写的,意思无非就是他刚才那几个怂包要求。 “上将军签了这两份文书后,末将便会派快马送去韶州留存,以备来日查用。”黄世雄淡淡地言道。 张荣实闻言,心中那叫一个气啊!这份文书自己若是签了的话,那待会儿就决不可能再翻脸屠尽关墙上这些羞辱自己的王八蛋了,因为吕师夔只要拿着这两份文书去告状,那任谁都会相信是自己先挑起内讧的。再者,就算吕师夔不拿来这些文书来告状,而只是将其公告天下的话,那自己的名声怕是也要彻底地毁了、臭了,到时人人都知道老子言而无信,那老子还怎么去做人啊! 吕师夔这老王八蛋竟连这种烂招儿都能想出来,当真不是个玩意儿,如今害得老子步步被动,进退两难......哇呀呀,气死我也! 张荣实盯着手中的文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而怒火攻心之下,更是令他的脸色不住地变幻,到了最后,竟成了一种令人倍感阴冷的灰白之色。 “来人!拿笔墨!”张荣实阴沉着脸,无比怨毒地吐出了这五个字。 “上将军!” 童羽惊呼一声,同时伸手拦住正准备奉上笔墨的亲卫,言道:“上将军万万不可!末将这就率部攻关,今天咱们就算是堆尸堆上关墙,那也定要宰了这姓黄的王八蛋给您出气!” “滚开!”张荣实冷冷地瞪了一眼童羽,面色铁青地言道。 童羽和张荣实的眼神一对,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说实话,他追随张荣实十数年,还从未见自家大帅的脸色如此可怕,显然已愠怒到了极点。 童羽呜咽一声,不敢再拦着,退到一边。而亲卫奉上笔墨之后,张荣实唰唰唰几笔便签完了两份文书,并交给亲卫盖上大印,放进篮子里。 黄世雄忙令人将篮子提起,拿出文书一看,果然无误,不由得面露喜色,朗声道:“多谢上将军体谅!来人,将这两份文书快马送去韶州,不得有误!” 黄世雄的亲兵得令,迅速接下文书,下了关墙,旋即关墙那侧便响起马嘶和马蹄之声,显然是已将文书送走了。 “既然已经收下文书,还不速速开关!”张荣实抱着最后一丝还能追回传书快马的希望厉声喝斥到。 不过黄世雄显然没他想的那么笨,只见黄世雄笑嘻嘻的说道:“上将军且命人安排过关事宜,人马一至,关门必开。” 安排好人马过关最少也要半刻钟,而有这功夫儿,那传讯的快马恐怕早就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张荣实知道黄世雄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也不再坚持,拨转马头,径自回中军准备过关事宜了。 望着张荣实的背影渐渐远去,黄世雄本来挺得笔直的身子突然坍塌下来,扶在关墙上,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说道:“这......这第一步总算是没出纰漏,末将尽力了,下面可就该看侯将军的手段了。” 装成亲兵模样儿,一直陪着黄世雄的侯焘闻言,微微一笑,言道:“黄将军为诱敌入瓮而耗尽了心力,足见忠心,这些侯某皆已看在眼里,来日必如实禀告我家大人。” “不敢,不敢,末将也是顾忌自己的贱命,不得不用些心思罢了。”黄世雄谦虚的很有水平,确实是个较为圆滑的人。 侯焘哈哈一笑,言道:“黄将军莫再谦逊,只要收拾了张荣实部,这大功定是跑不掉的了。黄将军,此处便交给你了,我再去前边看看。” 第一百八十九章 拾漏艰难 大庾岭横亘于赣、粤之间,延袤二百里,螺转九磴而上,山势峻险,磅礴高耸。而梅关则建在大庾岭东段的梅岭顶部,这梅岭的海拔虽然只有四百米,但其处于大庾岭的咽喉位置,地势险要之极。 由于关在山顶,所以过了关并不等于是出了山,无论是关南还是关北,其实都是蜿蜒无尽的山路。而以烈火弹的威力,按说在关北设伏才更稳妥一些,因为这样即使伏击失败,那依然还有梅关可以凭持。只不过侯焘觉得若在关北设伏的话,有两个大问题不好解决,这其一是恐怕很容易被敌军的探马窥破埋伏;二来敌军就算中了埋伏,那自己恐怕也很难完全阻断敌军后撤之路,从而不能尽歼。这想来想去,最后侯焘还是决定行险来个关门打狗算了,反正......反正卓大人总是教诲咱们“风险和利益同在”的嘛。 广南的冬夜黑得特别的早,两个时辰经过,天已渐墨。 侯焘趴在一座矮峰背后,望着下面山路上那影影绰绰,正蜿蜒行进的张荣实部,心情煞是激动。说实话,他也知自己这诱敌之计风险很大,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和黄世雄将所有的细节都推敲了一遍,包括每句对话,每个眼神,和对方所有可能出现的反应,以及自己这边儿的应对方式,都不厌其烦地揣摩了无数次。 一开始拦住童羽的先锋军是为了让张荣实部能集结一起通过,而等张荣实亲至之后,又费尽唇舌地拖延,则是为了让对方坚信自己是在故意阻挠他们过关的用心。至于签下两份文书,一是为了防止张荣实恼羞成怒,反手一击;二来也是为了彻底打消张荣实潜意识里的疑虑,让他生不起半点儿防范之心罢了。而如今,显然这些手段都已经奏效了。 整整两万元军,虽然不是蒙古鞑虏,但却是丝毫不逊于鞑虏的旧金降军,且各个都是可以以一敌十的骑兵,若是能尽歼于此,那我侯焘怕是真得可以青史留名了。 当然了,我侯焘的功劳再大,那也绝对大不过卓大人,可是如今这天底下又有谁能盖过卓大人去呢?想我侯焘前几日还只不过是一个守城门的小校尉,人家肯叫一声将军,那都已经是给咱面子了,可如今我侯焘却已经有了揽下这泼天之功的机会,而这一切改变,皆是拜大人所赐也。 侯焘一想到卓大人那总是挂着一丝笑意的稚嫩脸庞,心中就有无限的感慨和感激,而他也暗下决心,定要尽歼张荣实部来报答大人的栽培之恩。 “侯将军,鞑虏前军已经到达屠狼口,田副将折光传讯,请示是否立即攻击。”一名斥候趴在侯焘身旁,小声地汇报到。 屠狼口,并不是一个地名,而不过是侯焘准备发动攻击堵截张荣实部的地方,只是为了指挥时称呼方便,这才随便起了一个名字罢了。 而折光传讯,这个却是卓大人想出来的妙法儿,当然了,这法子以前也有人用过,只不过自古至今,从来没人用的向卓大人这么......这么专业罢了......对,就是专业,这可是卓大人的原话。 如今的折光传讯,不再是以前随便拿一个破铜镜就行了的,而是用一种卓大人设计的传讯器材,名字很好听,叫做千里光镜,模样儿大体上就是一个四方形的铜箱,侧面开有小门,可以点燃蜡烛放进去当光源用...... 不过嘛,侯焘既不是格物大家,也不是巧手工匠,而只是个将军罢了,所以这东西内部的详细结构他也不甚了解,可这并不妨碍他能从这千里光镜前面透光口处镶嵌的大块水晶看出这种传讯工具的恐怖造价来。不过侯焘却认为这些都是值得的,因为卓大人设计的这种千里光镜虽然不可能真的传光千里,但比起以前用铜镜传光来,却已经是远了无数倍了,而且用此物传光稳而不散,且方向恒定,就算在风天雨天也都能正常使用。至于像铜箱顶上有把手便于携带,暗格之中藏有火折蜡烛以备不时之需,凡此种种,皆都是些贴心至极的设计......总而言之,这千里光镜的好处简直是数之不尽,着实是当代传讯利器也。 千里光镜是个新鲜玩意儿,是卓大人这次回梅州后,考虑到梅关可能发生的战事,这才命人用快马送来的,据说自己手里这一对是工匠们刚造好没两天的样品,世间仅有,而大人却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侯焘,这份信任和栽培,侯焘只要一想起来,心中就很感激莫名。 此刻,千里光镜在山背处使用,便完全不虞下面山路上的敌军会有所察觉,侯焘听了斥候的请示后,沉吟了一下,言道:“黄将军那边还没有传讯过来,显然敌军后部还没有全数过关,再等等。” 时间过得无比之缓慢,侯焘和众人一般的心焦如焚,因为大家都知道自现在开始的每一次呼吸之间,都会有数骑敌军溜出屠狼口,虽然前面还有一支五百人的步军小队在等待着这些漏网之鱼,但是一旦敌军太多的话,那这五百人是绝对挡不住的,所以,此刻每多耽搁一下,那前方步军的压力就会更大一分啊! 又过了小半刻钟时间,虽然山路狭窄难行,并排至多不过三骑,但是这小半刻钟也足够通过三、四百骑了。众人一想到此处,皆忧心如焚,可却没人敢去提醒正盯着山路发呆的侯焘,因为大家都知道侯将军为人严肃正统,且向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他决定了的事儿,那你再劝也没用。 原梅州东城营的营副何冀,一直以来都是侯焘的副手,和侯焘的关系着实不错,见此情形,心中焦急,虽明知侯焘定不心喜,但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小声劝道:“将军,攻吧!” 侯焘看也不看何冀,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沉吟不语。 何冀更急了,又恳求道:“将军,一旦脱出了屠狼口,便无险可凭持,再迟些的话,那前面的兄弟怕是就真的顶不住了啊!” “闭嘴,再乱我军心者,斩!”侯焘冷冷地盯着何冀,斩钉截铁地言道。 何冀一愣,望着威严日盛的侯焘,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这往日的同僚了。而他虽有心再劝,但最终还是不敢违背军令,最后只好闷哼一声,不再言语。 侯焘的目光转回下面的山路,忽然淡淡言道:“我雄威营没有孬种,武瑞一定能顶得住!” 不错,在屠狼口外负责收拾漏网之鱼的不是别人,正是侯焘的嫡系部队梅州东城营,也就是马大公爷亲自命名的雄威营,而带队的则是另一名营副武瑞。 话说侯焘总觉得自己的兵没经过真正的战阵对抗,着实算不得强军,而此次伏击,正常情况下基本没有和敌军近距离接战的机会,所以侯焘便将唯一有可能和敌军接战的拾漏任务交给了武瑞,算是锻炼一下自己的嫡系部队。 而侯焘本来便只领了五千梅州卒来接管南雄和梅关,南雄留了一千卒,又留了两千卒帮助黄世雄镇守梅关,以示对他的信任。所以能参与设伏的不过仅剩两千兵马,虽然是有心算无心,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而他们面对的可是两万精锐敌军,所以这两千人布置起来,当真还有些捉襟见肘。所以最多也只能分出雄威营的五百人去堵截敌军前部了。 何冀和武瑞同为营副,年纪相差近二十岁,且本有竞争关系,可这俩人却臭味相投,交好如兄,所以此刻他一想到武瑞即将要面临的压力,便有些头皮发麻,心中哀叹到:老武这下可惨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我去带队阻截才对......奶奶的,你这老东西都快五十的人了,却还要死要活地争着去打仗砍人,侯将军体谅你,劝你不要去,可你还猴急,非说人家是嫌弃你老了不中用了......擦,你说你这可不是有病么! 同一时间,屠狼口外,一里处。 梅岭因漫山遍植梅花而得名,一到冬日,瑞雪寒梅相互辉映,蔚然如仙境。不过今年偏暖,一入正月,梅岭落雪便已尽融,而于夜色之中,白日那引人入胜的梅林也不再显得娇艳,反倒处处幽暗昏黑,让人很怀疑里面是不是潜藏着什么不知名的危险。 童羽作为先锋,率领本部三千马军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说实话,山路崎岖,还真不适合他这马军行走,不过好在最难走的一段路已经过去了,而前方地势逐渐开阔起来,相信再行不远就能找到合适的扎营之所了。 话说今天上将军被迫签订了两份文书,真是好不屈辱,而作为张荣实的爱将,童羽对此感同深受,本来这心情是极度恶劣的。不过方才过关时,黄世雄那厮自知心虚,且惧怕上将军的威仪,所以没敢大咧咧的站在关楼上,而是乖乖地站在关门内侧恭迎,待自己经过关门之时,那厮更是凑上来没完没了的赔笑赔罪,就连挨了自己劈头盖脸的两马鞭之后,仍能面不改色,态度如初,哼,当真是好不下贱。 第一百九十章 总攻开始 黄世雄,职招讨,也算是个排得上号的武将了,而且若论起官阶,那他比童羽还要高上半级。说实话,童羽这辈子还真没揍过级别这么高的武将,这回也算是开了先河,足够童羽向同僚们吹嘘上好一阵儿的了。 正因如此,所以一路下山至今,童羽的心情都还算是不错的。可是,他的好心情恐怕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镜头切换,此时此刻,在幽暗的梅花林中有五六双眼睛正紧张地注视着童羽一行,而在这五六双眼睛后面,还有数百双同样紧张,却闪烁着兴奋和饥渴光芒的眼睛。 “武将军,再不动手怕是就不好对付了!”一名刘姓拥队忧心地提醒道。 严格来说,武瑞不过是个营副,从九品的散佚,离将军的档次还有好多好多阶,不过此次韶州大捷,卓大人把所有的功劳都分给了下面,像武瑞这种级别的小军官,最少也能提上两阶,而此次伏击张荣实部若是成功了,那更是泼天的大功,最少不得再升个三、四阶么?到时候想必怎么都能混个小将军当了吧。所以说,这些下属们也就半开玩笑地先叫上了。至于此战能不能灭掉张荣实部,擦,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么! 武瑞祖上受过侯学谕之恩,与侯家颇有渊源,所以很早就认识侯焘了,换句话说那就是看着侯焘长大的。他知道侯焘为人沉稳严谨,颇有城府机谋,一般做事,都是谋定而后动,少有出差错。 所以,一直以来武瑞对侯焘的命令都是言听计从,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比自己资历浅就倚老卖老。而此次侯焘设下伏击之计,武瑞也是梅关诸将中唯一一个毫无异议的,因为他对侯焘很有信心,所以更是抢了本来属于何冀的差事,甚至还为这事儿说了不少重话。 其实这倒不是因为武瑞贪功,而是因为他知道卓大人是有心汰弱留强,大力整饬旧军的,而自己的年纪大了,虽然口上仍不服老,但事实如何自己是很清楚的,这一役之后,就算卓大人还愿意留着自己,那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拖人家的后腿了,这个觉悟武瑞还是有的。所以说这一役恐怕便是武瑞最后能砍鞑虏脑袋的机会了,也是他最后的疯狂......。 “屠狼口还没堵上,不能动!”武瑞淡淡地言道,面似镇静,其实他心中也急得是如火如荼。 “武将军,我看最少已经有四百骑溜出来了,前锋已越过了咱们,若再不出击的话,待会恐怕就要被两面夹击了啊!”刘姓拥队闻言更急,禁不住稍稍提高音量低吼道。 武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言道:“闭嘴!你这么大声是想招来敌军么!” 冷厉的眼神令刘姓拥队一怔,自知失态,抱了抱拳,不敢再言。 梅林中一时静默下来,又过了几十息的时间,眼瞅着鞑虏的前军已经过去了近百骑,而据此判断,通过屠狼口的敌军恐怕少说也有五百骑了,可屠狼口依然没有半点儿动静,另一名古姓的拥队再也忍不住了,言道:“武将军,再耽误下去,那咱们可就没有半点儿胜算了啊!” “可不是么!别说胜算了,我看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事已不可为,要不撤吧?这也不能算是咱们的错啊!” “对啊,咱们总不能让兄弟们白白送命不是!” “没错,侯营正一定会体谅我们的。” 古姓拥队一开口,武瑞身边的几名拥队纷纷议论起来,而他们显然是看见人强马壮的鞑虏后,生出了畏惧之心。 武瑞扫视了一下身旁诸将,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士卒们,只见人人皆面现急色,其中不少人已无了初时以为就要建功立业的兴奋,而显现更多的却是畏缩之情。 武瑞不由得叹了口气,回身言道:“武某本无大志,虽投身军伍多年,但也只是为了混些粮饷好回家饲哺妻儿罢了。说实话,武某从未想过此生自己还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更未想过自己有可能混个将军来过过瘾。然,自从咱梅州出了卓公子后,往日被克扣的粮饷拿足了,操练得好就有津贴了,当兵的再也没人看不起了,遇见鞑虏时跑得也不是咱们了......总之,这天地似乎在一夜间都变了模样儿了。唉,武某垂垂老矣,但这一颗心竟然却愈发地热络起来了,卓公子既然给了我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机会,那今天我武瑞宁死也要博一下!再者说了,这些前锋马军要是窜入广南,那将来又得费多大劲儿才能堵住他们啊!而在堵住他们之前,不知又有多少个村寨要被祸害啊!你们说说,咱们要是就这么给熊了,那能对得起咱们的侯营正么?能对的起广南的父老乡亲么!” “侯将军说的对,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咱们都是贱命一条,怕他个球啊!”刘拥队竟然是第一个响应武瑞号召的人。 有人率先表了态,几个拥队,互望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武瑞望了众人一眼,沉声问道:“你们几个都怕了么?” 古拥队闻言,脸色铁青,沉吟片刻,这才重重地啐了一口痰在地上,犹如头受伤野兽般低吼道:“姓武的你放屁!老子我怕个球啊!老子只是怜惜身后这些兄弟的性命而已,不过既然你搬出卓公子和侯将军说事儿......行!那老子啥也不说了,再说老子就成忘恩负义的罪人了,今天你爱咋整咋整,老子就搭上自己这颗脑袋陪你疯一回好了!” 古拥队气哼哼地表了态,很是因为自己被人当成懦夫而感到气愤。而他一表完态后,其他几名拥队也都怒气冲天地表明了不怕死的决心。 “好!那咱们五百兄弟今天就都豁出去了。”武瑞坚定地低吼道。 噌噌噌! 武瑞的话音方落,只见梅岭顶上忽然有三色号炮腾空而起,划过已经幽暗下来的夜空,显得分外的绚丽。 总算是等到总攻的信号了,武瑞等人无不激动莫名。 “兄弟们!杀虏了!” “杀虏!杀虏!” 时间稍退一些,再说窝了一肚子火的张荣实在亲卫们的拱卫下,一边下山,一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胯下坐骑,以免它走歪掉到山下去。 说实话,张荣实胯下这匹名叫黄雀的坐骑本是匹万中无一的宝马良驹,只不过有次上阵时,被一枚流矢射瞎了左眼,所以如今走路总是跑偏。不过别看张荣实平日里对部下不咋的,但是对马却是相当念旧的,虽然已经官拜镇国上将军,但愣是不舍得换掉这匹曾经救过他一命的爱驹。 山路漫长而崎岖,张荣实走得好不耐烦,而今日这胯下爱驹也不知怎地,总是无缘无故地扬前蹄长嘶,引得其他马匹也一起跟着躁动,几度混乱,真是莫名其妙,你说你在这么危险的山路上得瑟个啥,你就不怕自己马失前蹄,带着老子一块儿跌下山去么! 张荣实眼见着天色渐黑,更是烦躁莫名,心说今夜真不知何时能走到空旷处扎营歇息。而这一切皆要拜黄世雄那厮所赐,若不是他磨磨蹭蹭地诸多推搪,又怎能耽误到这个时候。 张荣实今日备受屈辱,在心里早就把黄世雄和吕师夔的祖宗十八代骂了无数个来回,而他下山这一路上更是在绞尽脑汁地盘算着日后应该怎么去寻这俩人的晦气,好能一雪今日之耻。 而就在此刻,梅岭顶上,忽有三枚号炮冲天而起,虽是绚丽美艳,可张荣实的一颗心却攸地跌落下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张荣实忽然发疯了般的大叫的,可是他身旁的亲卫却无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不过也不用他们回答,因为已接近山下的前军忽然间就混乱起来,而连绵不绝的人吼马嘶声也伴随着习习晚风传了过来。 “上将军,前面似乎在喊敌袭!糟了,山下起火了,看,好大的烟!”张荣实的亲卫队长连连惊呼不止。 敌袭?哪儿来的敌袭?这怎么可能! 张荣实脸色惨白,一时间竟有些懵了,茫然望去,他忽然发现两侧山上,似乎隐隐约约地尽是人影儿,只可惜今夜无月,实在看不清楚,唔,该不会是老子眼花了吧? “看,山顶上有人!” “糟糕,后面山顶也有!” 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此刻张荣实的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希望这是一场恶梦。 只可惜事与愿违,因为无论是前军、中军、乃至后军,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响起了示警之声,很肯定的告诉张荣实,这是现实,而不是梦! “黄世雄坑我!不,不对,这定是吕师夔的主意!哇呀呀,这厮好毒!”张荣实突然间有了明悟,只可惜他还没想清楚所有的事情,而是误以为这是吕师夔在设计杀他。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敌也悲壮 众亲卫听见自家大帅这般言语,心神皆是一凛,他们皆知自家大帅好吕师夔的恩恩怨怨,只不过却没想到矛盾竟然已经激化到了这个地步。一举除掉两万大军,这吕师夔未免也太大胆了吧!这可能吗?可是若不是他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传令前军,冲,不惜一切代价冲出去!”张荣实嘶吼到。 亲卫得令,立刻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三长两短,代表着发起亡命冲锋,而这一招儿,往日在战场上可谓是所向披靡,还未曾有人能阻挡这号声之下的张荣实部。 号声响过,前军更是混乱,而张荣实又嘶吼到:“鸣金!再鸣金!勒令后军速退!” 亲卫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于是又毫不犹豫地敲响了手中金锣。 急促的锣声,代表着收兵速退,说实话,这声音对于张荣实部来说,还真是相当陌生的,因为张荣实为人暴戾自私,从来都不拿部属的性命当回事儿,逢战之时,所下达的基本上都是决死突击的命令,实在少有撤退的锣音,因为这种声音在张荣实耳中那几乎就与嘲讽无异也。 先是号,又是锣,若是一般的部队,在这自相矛盾的命令下,早就变得混乱不堪了,可张荣实部不愧是百战精锐,见中军不动,前军便知自己该进,后军亦知自己该退。而各级将官也开始呼喝约束士卒,十数息的功夫,除了前军还是火光四起,混乱不堪外,其余的张荣实部竟然逐渐安静了下来。 侯焘站在山顶,瞅着山下的张荣实部,当真感慨,心说这精锐之军当真不同凡响,光是这份沉着,便绝对不是一般军队可比的。而且,就算换了是我梅州卒,却也不知能不能做到这般处变不乱啊! 不过很可惜,再好的队伍也架不住烈火焚烧,两头一堵,这曲折山路,便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眼见胜券在握,侯焘心中好不痛快,又忆起了卓大人当日火烧吕师夔时的风采,这玩心忽起,忽然放声大笑,并朗声道:“哈哈哈!张荣实!任尔其奸似鬼,今夜也要喝我家大人的洗脚水!侯某谨代梅州知州卓飞向上将军问好!” 侯焘话音落下,引得众梅州卒哈哈大笑,又凑趣地将侯焘的话齐声复述不休,以至于一时之间,整个梅岭皆回荡着张荣实要喝卓飞洗脚水的呼声。 张荣实脸色灰白,实在想不明白这个梅州知州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莫非这不是吕师夔的设计,而是......而是南军么? 不,不,这怎么可能呢!这一定是吕师夔的掩人耳目之计,他故意这般说,定是因为害怕万一走漏几人,所以才......。 “吕师夔!少装了,老子知道这一定是你弄得鬼!你竟敢设伏友军,当真胆大妄为,今也只要我部能逃出一人,那定要告到御前,到时你就等死吧!”张荣实嘶吼到,他用意很明显,那就是将事实通告全军,以免本部将士不明真相,就算逃出生天也不知该找谁报仇。 张荣实的亲卫也齐声复述,声音遍传梅岭,保证所有人都知道了事实的真相。 山顶上的侯焘闻言,先是一愣,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张荣实为何会误解至此,一时间当真好气又好笑,又朗声道:“张荣实,尔这蠢货,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醒悟!哈哈哈,侯某实话告诉你,吕师夔部六万大军早被我家大人设伏全歼,而今夜尔部也即将赴其后尘也!”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张荣实嘶吼不休,如何也不相信这会是事实。 而就在此刻,亲卫忽然大叫道:“上将军,快看,后军也起火了!” 张荣实茫然望去,只见后军果然也冒起了冲天的浓烟,并有无数火光显现。说实话,张荣实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因为敌军既然设伏,堵了前路,那如果不断后路才真的是出奇了呢!而且就算后路不是烈火,那也还横着一道梅关呢。 “吕师夔!我张荣实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敌军占尽天时、地利,于此险境,那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张荣实已经彻底地绝望了,也有了命毙于此的觉悟,而满心不甘的他,也只能发出这种最狠毒,却也是最无奈的威胁! 张荣实部,皆是百战精锐,此刻陷身绝地,人人都很清楚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儿的命运,于是齐声复述张荣实的死前哀鸣,并添加进去更多对吕师夔祖宗十八代及后世子孙的恶毒诅咒。 侯焘真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结果,这张荣实临死不悟,而他的部下也跟他一般的死心眼儿。唉,一次出风头的大好机会,没想到竟让吕师夔那死鬼给搅活了,真没意思,我侯焘得找谁说理去! 侯焘意兴阑珊,实在没有心情再和张荣实去澄清自己真的是奉卓大人之令来此歼敌的,而绝对不是吕师夔那死鬼派来下黑手的屠戮友军的。 “算了,待尔等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那吕师夔后,总是会信了我的!” 侯焘喃喃自嘲了一句,又举起右手,猛地向下一挥,朗声道:“传令全军,自由攻击开始!告诉兄弟们,滚木、檑石、弓弩,烈火弹今个儿随便用,总之一定要宰光了下面这群畜生!杀虏杀虏!” “杀虏!杀虏!” 嘶吼满山,萦绕不绝,气势足可撼天动地。张荣实看着自天空落下的每个火红色的小尾巴,都迅速地变成了一丛丛熊熊烈火,而自己那些勇悍无比的部属则一个个在火中哀嚎挣扎不休,至于那些往日赖以驰骋战阵,所向披靡的北地好马,此刻却被滚木擂石砸得四处惊窜,慌不择路地驮着自己的主人,跃落悬崖......。 平生无数战,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张荣实,此刻却已经看不到半点儿能逃出这座杀阵的希望,亦想不出半点儿临时应对之法,是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属被人无情屠戮。 说实话,像这种一边儿倒的屠戮场景,对张荣实来说很是熟悉,只不过往日皆是他付诸于人,而今却风水逆转罢了。 张荣实双目滴血,垂下头,不忍再看,只是轻抚着胯下躁动不休的爱驹,喃喃言道:“杀虏杀虏?莫非是我想错了?不,我决不可能错?我真的错了么?没有么......” “上将军!退吧!”亲卫队长见自家主人发呆,甚是焦急,忍不住吼道。 “退?” 张荣实望了一眼到了此刻仍是忠心耿耿的亲卫队长,苦笑一下,言道:“你跟了我十年......呵呵,你很好!” 张荣实说完,不待亲卫队长反应过来,便伸手捂住自己爱驹的右眼,然后一拨马头,再猛地一夹马腹,冲着另一侧的悬崖,跃落! “我张荣实先去地府问问阎王老儿,看看到底是谁坑了我!哈哈哈......”张荣实的长笑与其爱驹的哀鸣声逐渐远去。 亲卫队长望着这一切,却没有半点儿哀伤,也没有半点儿惊讶,只是喃喃自语道:“上将军夸我了?我跟了上将军十年,上将军今天终于开口夸我了啊!” 亲卫队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拨转马头,挥刀对着胯下坐骑的屁股猛刺一下,毫不犹豫地冲出山道,向着外侧的悬崖......跃落。 “上将军,阎王老儿要是不肯说个明白,那张绪就帮您宰了他!哇哈哈哈......” 大帅和队长都相继而去,余下的一众亲卫望着处处火头儿的山路,望着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同袍,忽然间都有了坦然赴死的觉悟,或者说是绝望。 自此刻起,他们一个个不再言语,也不再惊叫,而只是默默地帮着自己的爱马套上眼罩,然后再拨转马头,向悬崖下......跃落。 继而是中军......后军......全部...... 一时间,战马下坠时所发出的哀鸣声,此起彼伏,无止无休,令梅岭的冬夜,显得格外地凄凉。 死的方法有很多种,不过对于此刻的张荣实部来说,可供他们选择的死法儿却不太多,而这其中,跳崖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既显得悲壮,又能留个全尸,虽然血肉模糊的很不体面,但总也好过被烧成焦炭不是。 小半个时辰之后,自梅关到屠狼口,整条山道已犹如一道蜿蜒的火龙,绝不会再剩下一个活物儿。 而由于大量使用了烈火弹之故,以至于整个梅岭火情处处,眼看着就有引发大面积山火的危险,好在先前已经砍出了一条隔火带,否则这把火说不定就能把整个大庾岭给烧光了啊! 梅州卒们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来防止火势蔓延,而侯焘等一众将校则在望着山下的熊熊烈火出神儿。 “张荣实部就这么完了?”何冀喃喃自语,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第一百九十二章 磐石横山 “完......应该完了吧......”另一名副将的语气也不太肯定。 侯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实话,他虽然已经无数次地幻想过了这样儿的辉煌战果,但是当一切真的实现后,反而让人生出了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呼...... 侯焘重重地呼出胸中那口夹杂着烧肉味道儿,令人欲呕的浊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张荣实部完了,我军大胜!” “大胜......”诸将喃喃念到,忽然猛地一起醒觉过来,喜动颜色,再难以自制,齐声高呼道:“大胜!我军大胜了!真的大胜了!” “大胜!大胜!” 梅州卒纷纷欢呼雀跃,声彻九霄。 侯焘听着满山遍野的祝捷声,忍不住会心一笑,忽然又指着身旁诸将吼道:“你们还愣在这儿作甚,还不赶紧去督促各部灭火,奶奶的,这群小兔崽子玩命儿地扔烈火弹,真是败家!何冀,走,咱俩赶去山下看看。” 何冀先是一怔,又猛地醒悟过来......没错,这山路上的战斗是打完了,可老武哪儿却不知怎样了。 镜头切换,屠狼口外。 武瑞浑身浴血,挥刀站在步军方阵正中,狂笑到:“大胜了!真的大胜了!兄弟们都听见了吗!哈哈哈,屠狼口里的狼已经被侯将军宰光了,如今可就剩下咱们面前这些了畜生还没上路了,兄弟们说说,咱们今儿个还能让他们跑了么!雄威不灭!杀虏!杀虏!” “雄威不灭!杀虏!杀虏!”早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东城营,在大胜的激励下,忽然再度振奋起来。 童羽站在山道上,望着自己面前这些南军步卒,心中当真是五味儿杂陈,话说方才这些家伙突然杀出将自己的前军截成了两段儿,而自己费了好大的手脚,才总算是将劣势扳回,现如今已经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南军前后夹击,可谓是胜券在握了。 只不过,这也仅仅只是胜券在握罢了,因为就是这五百名南军步卒,任凭自己精锐马军的两面冲击,也没有一人向两旁的梅林里逃窜,就那么硬生生横亘在山道上,蔚然不倒。 在这小半个时辰内,自己足足发动了七次冲击,损了近两百员,将这五百南军屠到只剩下百五人,可就是无法贯穿敌阵,救出还困在对面的两百部属。 童羽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己的上将军已经完蛋了,因为那条蜿蜒直上山顶的火龙,和无数战马坠崖时的哀鸣,都很清楚地在述说这上将军的最后命运。 童羽虽然暴躁莽撞,是个粗人,但是他并不蠢,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可能再去扭转战局,更不敢奢望能救出自己的上将军,而他也知道自今日之后,他所要面对的将是南军的千里追杀,和在敌军地盘中无时无刻都可能出现的各种危险。 童羽什么都不再奢求,他如今只希望能救出还困在对面的两百部属,然后合共五百人,一起开始那漫漫不见尽头的归家之路。 可惜,事与愿违,七次冲击之后,对面还活着的部属已经不足一百人了,而自己这边儿也从三百员锐减到了两百员,可是,那些该死的南军竟然还横亘在自己两部之间,不可逾越。 折损了两百马军,才灭掉了对方三百多步卒,而且,这里面还没计算在突袭一开始时,自己猝不及防下殒命的那一百多人。如此战绩,对于已习惯了用马军去屠杀敌人步卒的童羽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山道狭窄,最多只能四骑并排冲锋;而因无地转圜之故,所以兵多也是无用,每次突击至多只能派上八排三十二员;再者,敌军枪长,能扼马势;还有火光冲天,烟气太重,战马多受惊难控......总之,童羽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却都不能说服自己接受这现实。 敌军高呼大胜,显然那边儿的战斗已经结束,相信不久后就能赶过来,童羽很清楚地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听我号令,夹枪,楔形,突!”童羽手中钢枪划下,前后两部分马军应声而动,同时扑向横在山道正中的南军步卒方阵,发动了今夜第八次突击。一时间,马蹄如雷,就像两道激流拍向了一叶扁舟。 “雄威营,架盾,挺枪,杀虏!”武瑞扬刀嘶吼。 “杀虏!杀虏!” 前排半蹲竖盾于地,后排架枪,一百五十三名还活着的雄威步卒,迅速结成了拒敌方阵,并齐声吼出令敌虏胆寒的誓言......对,就是誓言。 山道很短,又多曲折,所以马军并没有很多可供提速的空间,所以当命令下达后,南北两道激流几乎是一瞬间就拍上了他们的目标,只可惜,他们再一次愕然发现,他们拍上的依然是又硬又冷的礁石,而不是可以轻易打翻的扁舟。 礁石可以被慢慢消磨,但却绝不会瞬间崩塌! 当两道激流退去后,礁石的四周又多出了四五十具马尸人尸,残存的雄威营士卒表情麻木地迅速搬动这些尸体,压在那些已经被踏成肉泥的尸体上面,形成了南北两道新的尸墙,这其中有敌军,也有自己人的,而两者的区别只是自己人一定是已经死了的,但是敌军嘛,那可就不一定了。 “童将军,走吧!”一名百夫长挽住童羽的马缰,哀求道。 童羽扭头,冷冷地盯着他,想要大声斥骂这个胆怯畏死的部下,可是嘴唇蠕动了两下之后,却终是没有骂出口,因为他发现不光是这名百夫长满眼哀求之色,而是......全部。 童羽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抬手中钢枪,指着北面,朗声道:“那边儿还有咱们几十个兄弟,各个都是一起从霸州走出来的亲兄弟,他们现在都在看着咱们,你们好好地看看他们的眼神儿,你们说,你们丢的下吗!” 夜色茫茫,根本不可能看到对面袍泽的眼神,不过将心比心,谁都能想象到对面袍泽此刻的心情和绝望。 众人默然,而那名百夫长也松开童羽的马缰,默默地驱马越过童羽,停在了马队最靠北的位置,显然是已经存了必死之心。 “好!”童羽大赞一声,又朗声道:“听我号令,夹枪,楔形,突!” 同一时间,武瑞望着身边还剩下的百二十个兄弟,只见人人带伤,有十几个还因马匹的巨大冲击力而折断了胳膊,就悬在那里,可他们却都紧咬着牙关,半声不吭。 武瑞看在眼里,心头滴血,可他脸上却满是兴奋之色,大吼道:“好!那群畜生又回来了,哈哈哈,老子刚才还真怕他们不敢再来就这么跑掉了呢!让开,让开,老子歇够了,这次老子要在前面过过瘾。” 武瑞说着就向队伍的前方挤,不过却没有一个人肯给他让路,反而他要从哪里过,哪里的人就挤的越发结实。 人人都知道,步军对抗马军时,这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的人几乎是不可能在那巨大的冲击力下活命的,虽然在这狭窄曲折的山道上,马军的速度无法提升,冲击力也有限,但是那么大的畜生撞你一下,那也绝非是人力所能抵挡的,而从前面八次的经验来看,最前排士卒能存活下来的比例是两成,而就这两成,也是筋断骨折,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尔等拦住老子作甚!老子还没老!老子今天才宰了八个,还没过瘾哪!”武瑞郁闷的大吼到。 没人理他,而此刻站在最前排的古拥队忽然大叫道:“老不死的成天瞎逞什么英雄!我跟你说,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后面,等这仗打完后,你就乖乖地回家养老去,然后待我那三岁的儿子长大了之后,你记着告诉他,他爹是雄威营的,他爹今天杀了十一个鞑虏,他爹不是孬种!” “对,老武,你也得告诉我儿子才行!” “没错,没错,还有我儿子!” “我的也是!” “草,那我还没儿子的怎么办?” “哈哈,你丫儿的自己的毛还没长齐呢,还想儿子!” “放屁!老子的毛早齐活了......老武,记得回头告诉我媳妇,就说老子没空和她生儿子了,让她赶紧找人嫁了去。” 最前面的士卒七嘴八舌的嚷着,武瑞闻声哽咽,朗声道:“好!好!老武打完这仗后就不干了,将来就呆在家里面讲你们这些好兄弟的故事。” “好嘞!咳咳,老武,看你那怂样儿,我说你哭个啥哦!” “可不是么,老武,我媳妇还年轻,你儿子也老大不小了,要不你就让他娶了俺媳妇呗?” “哈哈,你这兔崽子倒是大方的很,老武的儿子早就被我老陈家的闺女给定了,你小子想啥好事儿呢!” “我操,就你老陈家闺女的德性也想当武大将军的儿媳妇,你他娘的亏心不亏心啊!” “滚一边儿去!你以为你媳妇好看呐!就你家媳妇那大呲牙,别说是图谋人家侯将军的独生儿子了,我看就是白送给侯大将军做妾......咳咳,妈的,这群王八蛋上来了,兄弟们,顶......” 第一百九十三章 雄威不灭 嘻嘻哈哈的打屁声曳然而止,接下来便是重复前面八次的撞击、搏杀、缠斗、退......不,没有人能退。 当第九次突击结束后,童羽这边儿的马军丢下了六十四具人马尸首,而被困在北面的马军知道自己这些人突围的机会不多了,于是更加亡命,所以这一次攻击就折损了四十几人,超过了攻击前人数的一半。 而面对敌人疯狂突围的雄威营的损失也很惨重,南北两侧,第一排皆无人生还,第二排只有南侧剩下两个重伤,第三排伤亡超过了五成,第四排存活下来八成......如今,还能继续站着迎敌的雄威猛士只剩下八十七人,这么点儿人手组成的枪阵简直单薄的可怜。 可是,就这种单薄到可怜的枪阵,在敌人的眼中,却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雄威不灭!” “杀虏!杀虏!” 武瑞举刀嘶吼,而回应他的是整整一营。 在这片犹如龟壳般的盾墙枪林中间,这突兀站起的一人是那么的刺眼。 童羽望着敌阵之中那个须发花白的老将,抬手按住身旁正准备挽弓射向武瑞的亲兵,道:“放下吧!” 亲兵一愣,虽然不解将军之意,但还是收了弓箭。童羽又看了看身边部属,只见人人脸上皆是一种难言的神情,似恐惧,又似挫败的无奈,不过更多的可能还是动摇...... 尤其是最前面几排的部属此刻都忍不住地回头望向童羽,眼神之中满是从未有过的惶恐和哀求,童羽见状,心中更痛,却依然抬起手中钢枪,冲着前排的部属苦涩一笑,低喝道:“听我号令,夹枪,楔形,突!” 军令之下,便没有了犹豫,只有向前,向前去拍碎那些已经虚垮至极,却仍在强撑着不倒的敌人,唯有如此,才能活。 再说另一边,如今被困在北面的马军,还剩下四十四骑,而战到此刻,突围的希望已经很是渺茫,这些人也都有了决死的明悟。 夜色昏黑,难以远视,不过从下面的山道上再次响起的马蹄声,这四十四骑便可知道对面的童将军已经发动了今夜第十次攻击,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救出他们。 够了,有这十次就足够了。 一名牌子头,如今已是这些四十四人之中军阶最高的人了,他望了望身后的袍泽,只见诸人皆是一脸的坦然,显然心意已和自己一致,于是他笑了笑,又举起手中马刀,高喝道:“前三排突击,余者下马尾随步战,最后一次,不死不休!” “最后一次,不死不休!” 四十三骑齐声应和,既是壮威唬敌,也是在向对面的兄弟表明决死之志。 童羽听着自己部属的怒吼,禁不住泪流满面,同时心中也燃起了一丝希望,希望这次决死攻击能够撕开敌军的阵列,能够贯穿敌军的阵列,不求尽歼敌军,只求能救出自己的部属,自己的兄弟,哪怕只有十个......不,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拼着四、五百人的损耗,只为了救出十个,甚至一个人......这是一种不成比例的奢望,是毫无道理的愚蠢行径,可是,战到现在,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么? “雄威不灭!” “杀虏!杀虏!” 马嘶、人吼、金铁交击、硬物入肉......等等声音,再一次交织在了一起,而这一次,要比前面九次久了许多。 而等这一切重归于静寂之后,夜幕下的山道上,依然横亘着二十七道人影儿,就像是二十七座巍峨大山。 “雄威不灭!” “杀虏!杀虏!” 二十七个人嘶哑的吼声划破夜空,响彻天际,足有万万人之威也! 童羽默默地拨转马头,向山下行去,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百二十五骑。相较而言,山道上那二十七名南军组成的小小枪阵,已不足惧,只要再发动一次突击,那定能将他们屠戮殆尽,狠狠地出上一口恶气。 可是,从童羽至下,都没了半点儿去屠杀泄愤的心情,一来是因为他们已经没了营救的目标,若再进行泄愤式的突击则是毫无意义的;再者,敌军的勇气和意志,也赢得了所有人的敬意。 嬴弱不堪的南军,竟也能有这般猛士哉? 山火难熄,侯焘终是来得晚了一些,而等他赶到后,见此惨景,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跪地放声痛哭不止。 “侯将军!老武没用,走脱了百来个鞑虏,还请将军责罚!”武瑞挪动已经接近麻木的身子,扑倒在血水里,向侯焘叩头请罪。 “请将军责罚!”其余二十六人亦随之扑倒于地。 侯焘止住哭声,扑倒在武瑞面前,一把扶起他,并高声言道:“诸君奋勇无畏,浴血屠狼,扬我营雄威,何罪之有也!” “多谢将军开恩!”武瑞老泪纵横地说道。 侯焘摇了摇头,目光缓缓扫过面前这一个个血人,突然高喝道:“今夜之战,已尽歼张荣实部。而我军死伤,皆在我营,诸君威武,我雄威营......威武!” “雄威营,威武!威武!” 正月十五日,上元节,卓飞在广州水师和摧锋军水师的联合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开至潮阳海门寨,准备在此处登陆返梅。而因卓飞归心似箭的缘故,所以此次途中只在惠州略作停留,接了那四百多名弃暗投明的罗浮山贼上船,基本上没耽误什么时间。 而一早已得了讯息的潮州知州叶侯,竟然携众属官,远道赶来潮阳码头亲迎卓飞,可谓是相当地给面子了。 不过卓飞也知道,这叶知州的面子与其说是给自己的,那还不如说是给马大公爷的更为贴切一些。 “卓某何德何能,竟劳动叶知州与诸位同僚大驾亲临,这岂不是折煞我也!” “哈哈,叶某向往卓知州风采久矣,只惜一直无缘谋面,今得知卓知州途径我境,叶某实是心痒难耐,是以携众前来,只为能先睹为快也!” 先睹为快?你当我是进口大片么!唉,人出名了就是如此,烦啊! 卓飞一边美滋滋地腹诽了一句,一边慌忙还礼,又打趣道:“叶知州及诸位同僚的抬爱,实令卓某汗颜不已,而今一见,却不知诸位快否?” 快否? 叶知州和潮州诸官一时没理解,先是一愣,旋即醒悟过来,纷纷捻须大笑,皆言卓知州诙谐知趣。 我说先睹为快,你就问我快否,这般用词,还......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叶侯甚感好笑,对卓飞的印象更好,上前挽住他的手,亲切地给他介绍自己这边儿的随行之人。 卓飞无奈地任由对方挽住了手,说实话,他对这年头儿人表示亲切的方式很不习惯,总觉得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很是暧昧,可偏偏他所接触的这些官老爷们都好这一口儿,唉,没辙。 叶侯将自己的属官全都介绍了一遍,卓飞压根儿就没记住几个,不过他很好奇,因为这里面少了一个本应出现的人的名字。 嘶律律...... 数声马儿的长嘶响起,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岸边忽有数骑奔至,而为首一人下马之后,便向着码头快步行来。 卓飞遥望,只见来人四十多岁上下,面方额宽,气宇轩昂,虎背熊腰,披挂朱漆凤翼山字甲,头顶燕翅吞兽盔,腰间左刀右弓,尽显彪悍,一看便知是员猛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员猛将大步流星的向卓飞奔来,一路上凡是不开眼挡着他路的文官小吏,无不被他伸手拨拉到一边儿去了,本是人满为患的码头,其竟如入无人之境也。 此人来势汹汹,卓飞大讶,出于本能地想要向后退缩,而还没等他迈开腿,却见来人已推金山倒玉柱,半跪在自己的面前,朗声道:“卓叔父!请恕侄儿迟来之罪!” 呃...... 在马府住了些日子,说实话,卓飞现在对于一个老头突然冲出来叫自己叔父的恐怖行为已经很有免疫力了,而对方这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果然,一直跟在卓飞身后的马贲不待卓飞反应,便突然高叫道:“发哥!我是贲啊!发哥!贲啊!” 哇擦!发哥笨啊!这话你都敢说?你不知道发哥是老子的偶像之一么!我看你丫儿的是活腻了吧!真是够笨的! 卓飞实在顶不住马贲这小兔崽子,暗自吐槽了一句后,这才打断发哥和贲啊的叙旧,笑言道:“哈哈,我还道是哪儿来的猛将,不想竟是自家人,好!甚好!” 一个四十多岁的半大老头,跪在自己面前,卓飞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会觉得别扭加内疚,于是赶紧弯腰去扶,又言道:“贤侄领军备战,想来定是忙碌,迟来片刻,又何罪之有?你我本是一家,你这么一说可就是见外了哦。” 马发闻言,忙道不敢,接着又不忿地言道:“侄儿迟来,非是忙碌,只是因无人知会罢了。” “咦?” 第一百九十四章 摧锋马发 马发的话里有话,卓飞听出了味道儿,正想细问,却听身旁的叶知州抢先言道:“无人知会?怎么可能!昨日一早本官收到广州传来的急报之后,便使人知会各方,如今本州各县府驻军皆有派员前来相迎,难道会独漏了马将军么!” 叶知州受了委屈,众官纷纷响应,皆言自己昨日晚间便已得了急报。 马发正欲辩驳,却见卓叔父给他使了个眼色,显然是要他不要争辩。 马发倒是有做晚辈的觉悟,见状后便不再多说,而是对着卓飞又笑言道:“小侄早有前去梅州拜见叔父之心,只可惜一直不得闲暇,而今日叔父既然途径潮州,那定要随小侄回营叙旧才好。” 卓飞心说我跟你才是第一次见面,又能有啥旧好叙?不过看你这架势似乎是有些话想跟我说...... “六叔,这天都快黑了,赶紧走吧!这来了潮州,咱们自然要跟着发哥走了。”马贲大咧咧地嚷道,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擦,老子能说不么? 卓飞暗骂一句,而叶知州忽然一把拉住卓飞,大摇其头,言道:“不可,不可,卓知州一路辛苦,又怎能再去军营受罪。这一是于理不合,二来叶某也怕旁人说我不会待客啊!再者,这么多同僚远道而来相迎,只为一睹卓知州的风采,卓知州又怎可弃之而去哉?呵呵,潮阳县衙已在海天楼备下了美酒佳肴,咱们且去畅饮一番,说不定到时卓知州望海生兴,还能吟出首千古传唱的佳句,岂不妙哉?” 哇靠,还要吟诗!听你这么一说,老子不跟着马发去军营怕是都不行了。 在卓飞看来,去军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虽然也是种疯狂的冒险,但总比跟这些文官们厮混在一起无病呻吟来的痛快自然,再者还可以了解一下潮州驻军的质素,看看马大公爷眼中广南诸军中最精锐的摧锋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诸位,诸位,卓某此次返梅,行程甚急,实在容不得半点儿停留,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而吾离梅之迹,马公爷曾特别交待某代为查看各州驻军,是以某今日怕是分身乏术......唉,叶大人你看这事儿弄得......” 叶侯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既然马经略还有公事交代,那吾等身为下属的自该先尽心为公才是,这来日方长,想来总有与卓知州痛饮之机,倒也不急于此一时也。咳咳,如此叶某便不再强邀了,卓知州请自去无妨。” 叶知州竟然如此通情达理,这倒是大出卓飞的意料之外,不过无论如何,这都省去了不少口舌,于是卓飞赶忙向诸位潮州同僚拱手告辞。 接着卓飞又命令亲卫队长陆风和田正在此处妥善地安排卸船等一切事宜,明日一早便自行启程返梅,而自己会追上去与他们会合。 安排妥当,卓飞又带着马发去拜见马三爷和一众马族尊长,可这些老家伙们各个都晕船晕的难受,说什么也不去军营赴宴,是以只是随口和马发客套了几句家常,便打发他走了。 马族的老兄弟们不愿跟着去赴宴,这倒是正中卓飞下怀,说实话,成天被这么一群老头包围着,卓飞也实在是受够了。于是他随口劝了马三爷两句,见人家真是不想去,便不再劝,径自带了王挫、吴天,还有新晋的第一徒孙罗忠,再加上一队亲卫,就随着马发去了,至于马贲和那阴魂不散的小六子,这俩货都属于不用叫就一定会跟着自己走的主儿。 摧锋军,说白了就是南宋绍兴年间组建的一支独立部队,受广南东路帅司和宾司的节制,是一支地方正规军,最高指挥官称统制,下设统领若干员;统领之下,依次设正将、副将、准备将等。全军人数多时达七八千人,至南宋末尚有三四千人。与同期宋军相比,摧锋军具有较高的素质,战斗力也较强。 马发以正将之职所领的摧锋军本驻守于潮州城北鸡笼潭,为潮城后枕,名摧锋寨。 不过自从马发收到梅州族叔马俭的密报之后,便以操兵之名将整个摧锋军都拉到了潮阳,专程候着卓飞,这也是他为何能那么快赶来码头的原因之一。 当然了,马发和潮州知州叶侯素来不睦,虽无什么大仇怨,但按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俩人总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而马发因叶侯文臣全不懂武事之故,所以对其的指挥总是阴奉阳违,消极怠慢,换句现代的话说,那就是我懒得配合你的工作。 不过也不能因此就说马发有错,因为这是叶侯克扣他摧锋寨粮饷在先所致,只不过这年头儿的上官总会千方百计的克扣下面的粮饷,这已是惯例,而叶侯相对来说还算是手下留情的,所以叶侯自然也不认为自己有错罢了。 待到曾山脚下的摧锋军军营时,已是天色尽墨,卓飞大概打量了一下,只见这营盘背山而建,虽是临时军营,但栅栏、拒马、哨楼、箭塔等防御建筑,一应俱全,毫不马虎,而营中更有一道山泉淌下,如此便不惧被人切断水源了。 卓飞虽不是什么布营的行家,但见识还是有的,只看这营盘的选点,和各种细节布置,便知统军者定是个心思缜密,经验丰富的宿将;而再看营中士卒做事有条不紊,井井有条的模样儿,便可知为将者军纪严明,统军有术。 卓飞连连点头,对自己这个四十来岁的便宜大侄子马发又高看了一眼......并暗忖道:唔,看来老马家的风水喜欢出将军,马贲这小子若是好好培养一下的话,日后怕是也能成材。 “海路颠簸,想是困乏,卓叔父快请上座,容小侄为您添酒。” 入帐之后,马发立刻将卓飞请入上座,众亲卫则留在外面自有人招呼。而因是家宴之故,所以帐中并无其余将领陪伴,唯剩下马贲和卓飞的徒子徒孙们。 “好!好!”卓飞端着辈份,任由马发为自己添了一杯酒,这才举杯言道:“今日你我叔侄初见,实是喜事,来,且同饮此杯再说。” 马发笑着饮了,再填满酒,举杯回敬道:“叔父之名早已遍传岭南,小侄与有荣焉,今日得见,喜不自胜,这便自饮一杯为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这设在军营中的家宴,虽没有什么精致菜肴,但却胜在舒坦自在,马发口才不错,而卓飞也是健谈之人,所以宾主相谈甚欢,其乐融融。 卓飞对马发的印象直线上升,心中搞不懂为何自己的便宜大哥马俭总说他这个族侄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有些执拗,不知圆滑变通,经常吃亏却仍不悔改。 咳咳,看来大哥是有些老眼昏花了,这马发横看竖看都是个精明的妙人儿,哪有半点儿执拗模样。 “卓叔父,小侄听闻韶州大捷的战报之后,当真是彻夜难寐。叔父此功,足令天地动容,亦令吾等抗虏之心更坚也!” “哈哈,贤侄勿赞,为叔其时也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卓飞谦逊到。 马发陪着一笑,忽然话锋一转,言道:“卓叔父,小侄本想借鉴叔父抗虏之法,好生研习,以备来日之用,只可惜这战报之中却语焉不详。咳咳,小侄多有疑惑之处,难得今日叔父在此,不知可否指点小侄一二。” 看着马发一副求知的模样儿,卓飞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莫说你看不懂那战报,其实就连为叔也是看不懂的。不瞒贤侄,其实那战报上除了大捷之事是真的以外,其余对敌厮杀的细节俱是胡扯,你照着它学,那不是问道于盲了么!” “啊!这是为何?”马发大惊,实在搞不明白这明发的战报为何还要作假。 卓飞诡异一笑,言道:“战报作假,只是为了防止机密外泄的无奈之举罢了,贤侄不是外人......唔,天儿,别坐在哪儿发呆想媳妇了,赶紧跟你发哥讲个清楚。” 正在走神儿的吴天大窘,赶紧将韶州之战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其中细节更是无半点遗漏。 马发听完,如痴如醉,对卓飞巧妙诱敌和精心算计叹服不已,而当他听到此战不光全歼了吕师夔部,同时还收编了两万多元军时,更是感慨万分。这年头儿,天天听说谁谁谁降元了,又曾几何时听说过谁被逼的降宋呢。当然了,那些摇摆不定或是诈降的不算。 “卓叔父之妙算、坚韧,皆常人所难及也!而叔父所制的烈火弹,威力亦是可怖,于此国势颓败之时,实不失为回天之利器也!叔有救国治世之志,又怀经天纬地之才,待来日驱逐鞑虏后,必可登阁拜相,流芳百世也。”马发唏嘘不已。 “哈哈,那些都是后话了......,总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吾辈既生于乱世,那驱逐异族,护卫家园便是首要之务,非死而不能息也!” 第一百九十五章 侄儿有求 马发闻言,双目精光四射,拍案而起,大赞道:“好!好一个非死而不能息!叔父之言亦是小侄之志也!” “那是,这就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物以类聚,人亦然也!哈哈哈......”卓飞笑着调侃到。 听见卓飞的调侃之后,马发也哈哈笑道:“叔父说的好,诸位,就为这话便当满饮此杯也。” 众人纷纷响应,举杯干了。而一时无话,卓飞想了想,问道:“为叔身在广州之时,曾闻福建、江西皆战事不顺,督府大军怕是不日便要南退入粤,而据说圣上也早已泛舟入海,却不见所踪......呵呵,为叔几日来皆在海上颠簸,难知时势变化,今贤侄可有讯息与我?” 马发闻言,放下手中酒杯,沉吟了一下,这才一正面色,郑重言道:“今上确已沿海路来粤,曾停于南澳,不过后因蒙元舟师逼来,是以才移驾向南,据说如今已经驻于丽江浦,建行在,以控四方抗元。至于江西战事,小侄却是一无所知也。” 想想也是,像马发一个小小的正将,确是不会知道太多的前方最新的战况的,而且就算知道了,那恐怕也已经是老掉牙的黄历了。不过小皇帝移驾丽江浦之事倒是个最新消息,而这消息也让卓飞放下了心事,知道自己已经错开了小皇帝的船队。 丽江浦,当真是个好地方,卓飞很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得意,若不是自己先一步调走了摧锋军水师的话,那想必此刻一定是被收编到护驾大军里面去了啊! 再说梁顺,这小子坐在末席,一直是在自酌自饮,谁也不肯搭理的。此刻,他闻得小皇帝的行踪后,这心神禁不住一颤,将“丽江浦”三个字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恨不能立刻纵马返回亦主亦友的小皇帝身边去。 可惜,皇命在身,不敢违也...... 梁顺抬眼打量了一下卓飞,只见这厮听到皇帝已经驻于丽江浦之后,表情明显是轻松了许多。且其嘴角儿微翘,似笑非笑,那德性,显然是因奸计得逞而在自鸣得意啊! 不得不承认,梁顺对卓飞的了解真是已经到了读心的地步了。但是,即便他很明确地知道卓飞在想什么,或是想要做什么时,往往他也很难找到一个去阻止对方的理由。 梁顺望着卓飞,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在他看来,卓飞这厮的抗虏之心是毋庸置疑的,而其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说实话,梁顺跟卓飞接触的越久,就越觉得若要拯救大宋江山,唯此子不可也! 然而,梁顺也可以肯定卓飞此人绝无半点忠君之心,这一点儿从其每次只言保家救民,而从不提护君卫宋便能看出些端倪来。 再者,此次他特意调动摧锋军水师和广州水师以求先行避开朝廷征召之事,除了对外宣布的那些牵强借口外,不知为何,其在自己面前竟然毫不掩饰本意,当真是肆无忌惮,令人发指。 可是......可是梁顺就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偏偏还觉得他这种欺君行为是对的呢?想不通为何自己会真觉得这两支水师放在圣上身边护驾,反不如交给此人更加有用呢?而梁顺更想不明白自己又是从何时开始不再仅仅以忠君与否来断他人之善恶的呢? 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莫非我已受了此人的影响么?可是,我这又算是近朱,还是近墨呢? 梁顺虽然孤傲,但却是个识大体讲道理的当代好青年,也正因如此,所以他往往会从各个方面去衡量一件事的利与弊。再加上他年轻,不会像那些受封建礼教毒害太深的老顽固般执迷不悟,所以这观念转变起来还是蛮快的。 卓飞没有这个时代人思维的局限性,又多了七、八百年的识见,所以他的言论总是能给这时代人一种醍醐灌顶的明悟,让人不知不觉地总会被他的思维模式慢慢吸引,直到默默改变。 就像其方才所言,既生于此乱世,那当务之急就该是抗虏驱虏,否则这天下都快被鞑虏占尽了,那还谈什么其他。这种浅显的道理在后世人看来简直是毋庸置疑的真理,可是在这年头儿人的思维里却未必如此,否则的话,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到底是该先安内,还是该先攘外之争了。 不过年轻的梁顺通过跟卓飞的接触,显然是已经逐渐地接受了卓飞那套先进的思维模式,而在这种思维模式的影响下,所以梁顺此刻也彻底地想通了......唉,管他是在护君还是在护己;管他是在救国救民,还是在欺世盗名;管他是山中大隐,还是南汉遗裔;管他是无奈之下的特事特行,还是在欺君罔上......总之,现如今,一切都应以抗虏为先才对。当然了,若是其反心已昭,那可就怪不得我梁顺心狠手辣了。 梁顺的心思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而放下心事的卓飞又言道:“丽江浦水道复杂,正是藏兵首选,今上设行在于此,却是大善,只是方才你说鞑虏舟师已追至南澳,那为何为叔来时路上未见呢?难道他们没有追去丽江浦么?” 马发点了点头,言道:“鞑虏舟师追至南澳,圣上暂避其锐,而鞑虏舟师也未穷追不舍,而是迅速北归了。” “咦,这倒是有些反常!”卓飞捻着没半根毛的下巴很是费解,而吴天也插口言道:“不对啊!这鞑虏得泉州后,蕃逆蒲寿庚献船无数,鞑虏舟师必是实力大增,应该不惧我水师才对?再者,就算其不敢行险南下追击,但完全可以驻于南澳海上,继续威胁我广东右翼,从而呼应鞑虏东路大军,令我广东首尾难顾,难施全力北抗。” 吴天说的很清楚,帐中所有人都觉得鞑虏舟师的撤退很不正常,可又琢磨不出这里面到底有什人阴谋味道儿,是以一时间都苦思起来。 再说王挫今夜重入军营,所过之处,士卒无不面露恭敬之色,这让他一时间好不感慨,想想自己数月之前也是个贱命一条的小小杂兵,要说那时的自己,还真是想象不出能有今日的无限风光啊!而这一切皆拜师傅所赐也。 王挫感触丛生,想想反正有梁顺在场,那师傅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所以王挫也难得放松自己,一晚上咚咚咚地灌下去许多马尿,到了此刻,已经醉意颇浓也。 王挫迷迷糊糊地见众人都在苦思不解,也没个人言语两句,显得很是冷清,这气氛让喜欢热闹的他登感不耐,于是大咧咧地嚷道:“嗨,要我说你们一个个的就是想的太多了。这谁家还能没个急事儿,说不定鞑虏家后院着火了,人家水师赶着回去救火,难道也有错么?” 卓飞一窒,本想骂这货两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傻缺徒儿所言有理,也是,指不定这鞑虏家的后院就是起火了呢! “挫儿是话糙理不糙,这鞑虏舟师说不定是有什么紧要事不得逗留于此,罢了,多想无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咋咋地吧!”卓飞笑言道。 众人闻言,皆为之喷饭,而马发更觉得这年轻的叔父甚是风趣随和,毫无少年得志的狂妄,亦无身为一州父母的架子,实在难得。 马发对卓飞的为人有了个初步的了解,犹豫了一下,忽然一咬牙,言道:“卓叔父,小侄今日请叔父来此,一为家人叙话,二来则是......则是有求于叔父,这初次相见,便有......便有不情之请......实在......实在唐突......还望......还望叔父莫怪。” 一句话马发磕磕绊绊了半天,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犹如便秘,显然是不善于求人办事儿的主儿。 卓飞早猜到马发非把他拉来军营,定非只是为了和自己联络感情那么简单,可是他也想不通马发有啥事儿要求到自己,因为马大公爷好歹是他正儿八经的族叔,他大可直接去求他老人家嘛。 看马发那憋的难受的样子,卓飞实是于心不忍,赶紧和蔼言道:“既然是一家人,此刻又是家宴,那贤侄便无须避忌,有什么难处就尽管说出来好了。唔,可是因为那叶知州?” 马发感激地望了卓飞一眼,扭捏了两下,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那叶知州虽然好专权,且喜克扣士卒粮饷,但我大宋风气,素来如此,倒也不足为奇。而小侄只不过是厌恶其总对军务指手画脚,挑毛拣刺罢了” “哦?” 术业有专攻,武将讨厌文臣不懂装懂的指手画脚,也是正常事,以前或不敢表露出来,可如今大厦将倾之际,这武臣的作用凸显,便再也不服文臣的制约了。 况且马发如今又有族叔上位,偌大的靠山,所以理论上只要在广东地面上,那马发完全可以谁也不鸟,打横来走了,不过马发显然还没有跋扈到跟叶知州分庭抗礼,而只是不服对方的管教,我行我素罢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识抬举 “哦?那贤侄这是所为何事也?”卓飞本还以为马发要告叶知州的黑状,谁想到自己竟是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自己这个侄儿似乎还没有那么小气。 马发老脸一红,深吸一口气,言道:“小侄想请叔父帮忙劝一下俭叔,请他将小侄调去梅州任职,而若能将整个摧锋寨一起调用,那......那就更妙了......。” “呀?”卓飞实在没想到马发所求竟是想要调动。不过工作不顺心,想要调动换个地方干,那也是人之长情,只是卓飞还有些疑问。 “贤侄既然不愿呆在潮州,那叔父帮你谋划谋划也无不可,只是......只是你摧锋军不归我梅州衙统属,此事定要经过......唔,定要经过四哥才行......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你倒不如自去向他明言,想来他也会助你一臂的吧。” 卓飞说的很含蓄,生怕马发误会了他这是在推辞搪塞,其实卓飞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你有个掌权且比我更亲近的真正族叔,那干吗还要麻烦我转一手呢? 马发理解卓叔父的意思,面色更加尴尬,红着脸言道:“叔父有所不知,小侄早已多次致信俭叔,表达心意,可俭叔每次回信皆是命我安心任事,却半句不提调动之事,小侄万般无奈,只好请卓叔父代为说项。唔,小侄并非是求离潮州,而是求去梅州,就是降职留用亦可。” 原来自己那便宜大哥不肯答应他的调职申请,他逼的没法儿了,才来向我求助......嗨,这老马猴也真是的,亲戚一场,这举手之劳帮了也就帮了,大不了先平调或者降一级调用,那旁人想必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卓飞对马发印象不错,觉得这忙可以帮,可他还不明白这马发为何如此向往梅州。 “吾观潮州一地,景致宜人,物产丰富,气温也较梅州暖和许多,端地是个安身立业的好地方,却不知贤侄为何独独属意梅州也?” 马发闻言,一怔,继而又轻叹了一口气,言道:“非是潮州不如梅州,只是侄儿......侄儿统军多年,却少出潮州......今已年过不惑......而梅州为粤东门户,鞑虏东路大军若要南下,则必经梅州......是以,是以侄儿就想......” “嘶......你这是想去打仗啊!”卓飞看着吞吞吐吐的马俭,总算是有了明悟,忍不住接口呼道。 帐中人闻言,纷纷恍然大悟,原以为马发是想走走关系,以求调离潮州,可如今才知道人家竟然是嫌潮州太安宁了,没仗可打,所以才主动请调,不,是请战啊! “好!咱们当兵的就是要上阵去杀鞑虏才能活得痛快,窝在后方,干着急却使不上劲儿,那感觉真能把人给逼疯了去!好!好!马兄果然和老王我是一个脾气!师傅,您老就答应了他吧!”王挫借着酒劲儿说到。 “好!贤侄既有此报国之心,那为叔又怎能视而不见,也罢,这事儿就包在为叔身上了!”卓飞也有些酒劲上涌,是以一改往日谨慎之风,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下来。 马发大喜,兴奋地言道:“多谢叔父成全,小侄......小侄......” 一时激动,马发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谢意才好,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王挫见状,好不耐烦,又嚷嚷道:“都是一家人,怎地还谢个没完没了的好生啰嗦?有这闲心倒不如多灌两杯下去,来,喝酒!喝酒!” 众人莞尔,卓飞确是大点其头,赞道:“不错!不错!还是挫儿知道为师心意......来来来,贤侄你若是真心感激为叔,那就把这坛子酒都干了吧......唔,贤侄你面露难色,莫非是嫌多不成......?咳咳,说实话,你这酒又淡又酸,喝着和醋也差不了多少,这一坛子看着多,其实还没咱家自酿的无名酒的一小杯来劲儿呢......呃,算了,说多了怕馋着你,等回头把你调去梅州后,再请你喝个饱好了......呀,你小子还傻愣着干啥,赶紧喝啊,你小子今晚都没喝几杯,少装了!” 对方既是长辈,又刚刚应了自己的请求,这于情于理,马发都觉得自己实是推辞不得,当下捧着坛子好不为难。 “咦,贤侄,莫非你这是要驳为叔的面子?”卓飞察觉到了马发的不对,佯怒问道。 众人也很惊讶,心说马发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总该不会为了不和一坛子酒而得罪自己的叔父加贵人吧?这不对路啊! 而最不爽的还是王挫了,只听他气哼哼地言道:“马哥,亏兄弟还总帮着你说话,可你咋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我师父呢?而我师傅刚刚才答应了帮你,你......你说你这也太不仗义了吧!” 马发额头冷汗直冒,忽然猛一咬牙,将酒坛向案几上一顿,然后噗通拜倒,冲着卓飞伏地三叩,请求谅宥。 众人见状,皆惊,不知马发何以至此。而卓飞则是一脸诡异地盯着马发不语。 而王挫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忍不住好心地提醒道:“马兄,你真是不了解俺师傅,他老人家最恨人跪,你越跪他越生气。唉,算了,要不我帮你把那坛子酒喝了得了,省得你难做。” 马发闻言,顿时吓了一跳,想要赶紧站起来,可又觉得还是跪着道歉会显得比较心诚,进退两难,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如何才好。 吴天见马发被三师兄吓得进退失据,忍不住出言解围道:“咳咳?吾师乃通情达理之人,马兄若是有难言之隐的话,不妨明言便是。” 马发幡然醒悟,感激地望了吴天一眼,又赶紧对着卓飞抱拳言道:“卓叔父,非是小侄不肯尽饮这坛酒,只是小侄酒量浅薄,若是饮完这坛的话,那怕是真的就要醉倒了。” “唔,这不废话么,贤侄要是喝完不醉,那为叔还灌你作甚?这一家人齐聚,本是开心之事,可......可贤侄却如此惜醉......唉,看来是叔父自作多情了。”卓飞毫无为人叔父的自觉,蛮不讲理竟然还能理直气壮,而语气更是刻薄阴损到了极点...... 马发暴汗,慌忙叩了两个头,急急辩解道:“叔父息怒,非是小侄惜醉,其实是因为小侄曾经定下营中饮酒不得超过三碗的规矩,若是自行违背,那怕是......怕是日后再难服众了。小侄今日得见叔父,心中高兴,已是喝多了两杯,若再饮醉,实是......唉,小侄对天起誓,小侄对叔父感激亲近之心绝无半点含糊,只是......只是......只是请叔父息怒,来日归家后,小侄定自罚三坛谢罪!” 卓飞闻言,不语,只是冷冷盯着马发,直把马发看的心头发毛,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对方的眼神有如实质,让人不敢与其对视。唔,虽说是长辈,但毕竟也只是个束发少年,而我马发活了这么多年......咳咳,叔父果然非常人也! 马发愈发地敬畏起来,而帐中诸人也为马发捏了一把汗,实在猜不透喜怒无常的卓飞会怎么看待马发的解释,不过察言观色,马发多半是要糟糕啊! 众人皆有所思,可却没一人敢为马发帮腔求情,倒不是他们不仗义,而是这些徒儿们都知道自己师傅的心思实在是捉摸不透,本来无事,你若一求情,那搞不好就真得求出事儿来了。 帐中无人言语,气氛愈发紧张。再说作为卓飞唯一徒孙的罗忠,本来他一直美滋滋地陪在恩师吴天的身旁小心伺候着,也不乱说话,只是默默地享受着一步登天的快感。可到了此刻,这沉重地气氛真令他有种想要逃出去的冲动。 罗忠忍不住心中叫苦,暗想到:按说这营中不许饮酒本是正理,无可非议,可是......可是师祖人称辩才无双,谁不知他老人家三言两语就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而你马发就算是再有道理,那也得师祖他老人家说你有理,你才是真的有理,否则的话,那你的道理就不是道理了。唉,马发啊马发,上一个试图和我师祖讲理的人是我们大当家的,可他的话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惭愧的自刎而死了......嘿嘿,总之如今谁也帮不了你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罗忠虽然弃暗投明没多久,但由于其亲身经历和各类传说听得太多的缘故,所以他对卓飞的敬畏之心丝毫不下于其他人,而对卓飞性格的把握,也颇有心得。 可是,这回罗忠却判断错误了,只见师祖卓飞盯了马发半天,一直盯到对方冷汗浸透了全身盔甲之后,忽然一拍案几,仰天长笑不止。 第一百九十七章 律人律己 “哈哈哈,好一个律人先律己的马将军!好!甚好!”卓飞大声褒赞,但可怜的马发却不知卓飞这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说反话,而素来能够较好领会恩师心意的王挫和吴天,此刻也心中戚戚,不敢对恩师的行为轻易下断语。没办法,咱师傅翻脸比翻书还快,谁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 “小侄惭愧,叔父您老息怒,息怒。”马发被卓飞盯怕了,心中总觉得自己这个年轻的叔父绝不会如此好说话,为求稳妥,忙软言认错。 卓飞微微一笑,伸出双手将跪在面前的侄儿扶起,又和蔼地言道:“贤侄莫惊,其实叔父方才逼你饮酒只是为了试探你一下罢了。哈哈哈......” 试探? 众人皆一头雾水。 卓飞得意地望了一眼帐中人,忽然长身而起,一手扶剑,一手摇扇,双目望向大梁,哦,没有大梁,只有帐篷的龙骨...... 总之当卓飞摆出了他的招牌动作之后,众徒子徒孙皆是心神一凛,知道他老人家这定是又要开始说教了......一时之间,王挫吓得半死,梁顺不屑一顾,罗忠哽咽无语,唯有好好学生吴天双眼放光,连忙高竖双耳,以保证自己决不会听漏一字。 “凡为将帅者,其职无外乎治军备战与统军作战此二者是也!而若视战为塔,则治军如基,统军如垒,塔基固方可高垒,堆砌入云,成就无可限量。反之,则难高易塌,堆砌之功出神入化,亦难垒无基之塔也。是以,凡为将帅者,须先固强军之基,而军纪严明,令行禁止,当为固基正道也。” 卓飞说到此处,顿了顿,又慈祥地望着马发言道:“正所谓身教重于言教,以身作则,不坏律例,不犯规条,此乃为将者首德,若不能备,则难当大任也。贤侄不因喜恶而坏律,不因得失而犯规,持身以正,诸事不移,实是难得之至,果不负为叔所望也!” “这......” 马发呆了,实在没想到卓叔父竟会出其不意地来考较自己,而好在自己坚持规条,否则这印象怕是就要大打折扣了啊! “叔父谬赞,小侄实是愧不敢受......” “受得,受得,贤侄若能持之以恒,来日必可成大器矣。” 谆谆教诲,殷殷叮嘱,直把马发感动的无以言喻,而诸徒子徒孙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总之皆对卓飞钦佩的是五体投地,同时也感叹马发命好,拂逆至此竟仍能得卓飞青睐也。 今天是上元节,这场在军营中的小规模家宴也算是应景了,此刻诸人兴致已尽,又想到明早还要启程赶路,于是诸人再闲聊了小一阵儿后,便各自散去歇下,至此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卓飞便被营中那震耳欲聋的操练声给搅醒了,不过他倒没向往常那般怒气冲天,反而别有兴致地走出营帐,想要仔细看看马发带出来的兵是何模样儿。 说实话,卓飞到了这年头之后,才知道这年头的兵并非每天都要操练的,屯军屯军,其实是半屯半军,大部分的兵,都是要用大部分的时间来种粮养活自己的,操练只是在农闲之时,时间可谓是少的可怜,战力自然堪虞。 当然了,城中的卫戍部队,和像摧锋军这种相对职业的部队是不需要如此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操练的时间就比旁人更多,因为城中的部队要负责守门,而摧锋军这种则负有巡境剿匪之责。 所以今天早上的操练,很有可能是马发特意准备给卓飞欣赏的,虽然有点儿假,但是这让卓飞回忆起了在福利院时的日子,那时只要有领导准备下来检查,那福利院前一天都会洒扫除尘,预演明纪。而像卓飞这些比较叛逆的青春期少年,更是会被老师重点关照,不是被支开,就是被看管起来,令人好不郁闷。 为此,卓飞曾无数次诅咒过那些闲着蛋疼的领导,你说你们要来就来,提前预报个啥啊!这不是存心折腾人么?不过骂归骂,但是卓飞还是很羡慕领导那种前呼后拥、指点江山的威风的。也曾不止一次地发誓自己这辈子一定要过过这种瘾。 而这种孩童时的远大理想,如今早已实现过了无数次,但卓飞却像瘾君子般,依然乐此不疲也。 可当卓飞出了营帐之后,却出人意料的没有看见马发,而只有吴天和徒孙罗忠守在帐外,而其余亲卫则在稍远处警戒。 “徒儿向恩师请安。” “徒孙向师祖请安。” 吴天一如既往地恭敬,而其教出来的徒儿亦是如此。卓飞很满意,点了点头,问道:“其他人呢?莫非还没起来么?” “回禀恩师,马将军在主持晨操,三师兄和马兄弟都去观摩了,六师弟则一早就带着幽狼出营了,说是出去转转。”吴天回答的很详细。 卓飞应了一声,又望着较远处空地上正在进行操练的摧锋军,言道:“闻令而动,整齐划一,摧锋军果有强军之貌。唔,我看比起咱们的新军也差不了多少,只是甲胄略嫌破旧一些......咦,不对啊!后面的那些士卒怎地如此褴褛,直形同乞儿哉?” 这情景吴天自然是早就看到了,见恩师已注意到了,便答道:“恩师,早些时候徒儿也曾问过马将军,据马将军言,自鞑虏背盟之初,摧锋军便多次被征调勤王,再加上缺饷少粮,是以如今早已不负初时风貌,至其手时,仅存百三十员矣!” “啊!竟有此事!”卓飞大讶,心说老马猴成天都说什么摧锋军是岭南精锐,难道就是这般模样儿么?这区区一百三十人的队伍能做何用?不对啊,这人数不至这么点儿啊! 卓飞带了一段儿时间兵,现在随便一眼看去,基本上也能知道个大概人数了,虽然还精确不到百人以下,但到底是一千人,或两千人,那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而此刻,远处操演的人数少说也有两千过半,这...... “那这其余人莫非是新募之军么?”卓飞有了明悟。 吴天点头道:“恩师所言不差,马将军说这余者皆是其统军之后在潮州新募的义兵,平日务农,农闲操练,此次适逢冬闲,是以方能拉来潮阳演练,不过眼下年节已过,这些义兵再过段日子就该散归春播了。” “竟有此事?”卓飞好不悲哀,心说原来岭南至精锐的摧锋军如今也已被耗剩成了一副空架子,亏得老马猴还成天跟我吹牛......唔,那老东西估计还是怕说多了会把我吓跑吧。 卓飞对自己的便宜大哥着实无语,想了想,又言道:“马发统军年余,便能募得这许多义兵,想来也难为他了,对了,他可有说过这些兵丁花费几何?莫非是州府供给么?唔,难怪他会抱怨叶侯克扣他的饷银了。” 吴天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回禀恩师,据马将军所言,这些义兵操练之时,军中只供伙食,不予钱银,而伙食皆是潮州富户所赠,是以州府并不花费一分一毫也。只是赠金有限,是以无法置办甲胄,而所用兵器,方才徒儿看过了,也都是五花八门,破烂不堪。哼,这潮州远比梅州富庶,这州衙竟然也不肯帮着置备一些。” 吴天颇为愤懑,显然在为马发鸣不平,而卓飞闻言,苦笑一下,言道:“潮州再富,那也决不会富在官库,而那些富户肯捐钱练兵,想必也多是畏惧覆巢之祸,不得不为之也。唉,马发能做到今日这般规模,当真不易也。” 短短的时间内,卓飞已经忍不住发表了两次感慨,同时也坚定要好好栽培马发的决心,因为在他看来,能白手起家干出成绩的才真是人才,而马发虽然不算是白手起家,但从百三十人拉扯到这么大规模的队伍,这份能耐,也足以傲世同僚了。当然了,广州的黄应山也算一个,卓飞对他在短时间内能凭空整出三千马军的本事还是很赞赏的,若不是他临战时的指挥太过废柴,那素来爱才的卓飞说不定还真能考虑留下他一条性命的。 “天儿,叫马发过来,我们该启程了。” “是......恩师不过去......么?”吴天先应了,但还是忍不住有些迟疑地问到。 卓飞摇摇头,言道:“不去了,士卒如此落魄,实乃吾等之罪也,还过去做什么?等将他们调回梅州之后,再见不迟。” 吴天恍然大悟,知道恩师这是在内疚自责,其实这事儿本归潮州衙门管,又哪里怪得到恩师呢?唉,恩师就是这般地悲天悯人,总想一肩将天下事儿都给担了去。 “恩师稍候,徒儿这就去向马将军请辞。” 闲话不再多说,卓飞叫来马发之后,又好生勉励几句,并许下了尽量将摧锋军全员征调的承诺,最不济也会知会使司,改善摧锋军的军械甲胄,同时直拨粮饷,不再经州府克扣。 马发大喜,慌忙叩谢,又一路将卓飞护送到回归返梅大队之后,这才不舍拜别。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城回家 三天之后,卓飞总算是领着大队人马回到了梅城,当他遥遥望见官道尽头那久违的青砖高墙之后,不知怎地,竟生出了一种亲切的感觉。而收到信儿的李结、张跑、李刚早早地就出城五里相迎,师徒见面之后,自有一番热闹亲近,这更让卓飞有种久别归家的愉悦感,而这种感觉早在卓飞十岁之后就再没有体验过了。 回家了,真好...... “卓公子回来了!” “哇擦,卓公子总算是回来了!” “可不是么!卓公子怎么才回来啊!” “我说婆娘,赶紧抱三丫儿出来看啊!这可是卓公子啊!” “别急,别急,咱家三丫儿正屙屎呢,别出来熏着卓公子。” 卓飞的浩荡马队还没进城,城门口便已经堵满了饥渴的百姓,当然了,此饥渴非彼饥渴,梅州父老只是许久没见卓飞,着实有些想念罢了。 卓飞骑在刚缓过晕船劲儿的黑云背上,频频向爱戴自己的父老乡亲挥手微笑,并时不时地送出几道多情的眼神儿,算是稍稍慰藉一下那些疯狂而数之不尽的女粉丝们。 “哈哈哈,贤弟回来了,少了你这个猴崽子添乱,为兄过年都茶饭不思,着实是没劲儿的很。” 一入城门,卓飞就见那张以前看着讨厌,可时间长不见却还有些挂念的老脸带着大队人马,匆匆奔来。人未至,声先至,词虽简,却真挚。 “大哥似乎发福了不少,怎么看都不像是没胃口的样子嘛!”卓飞笑眯眯地打趣到。 马大公爷闻言,登时瘪下脸来,佯怒道:“胡扯个甚!大哥这是相思成疾,得了,得了胖病!哈哈啊哈......” 卓飞没好气儿地白了这个为老不尊的大哥一眼,又转头与前任知州,现任的副使的张举打了个招呼,客套两句,这才扭头望向代理了好一阵儿州务的孙通判。 孙通判是个聪明人,明白自己这辈子绝无机会和卓飞抗衡,所以这断代理知州的日子他虽然过的很滋润,很过瘾,但此刻见到卓飞归来,他却没有一点儿即将要还权的不爽,而是发自真心的喜悦。 孙通判不等卓飞开口,就乖巧地对卓飞行下属礼,并无比灿烂地笑着说道:“知州大人归来,卑职如释重负,不甚欢喜也。呵呵,大人为国事奔波多日,实是辛苦之至,卑职已在紫苑设宴,请为大人接风洗尘。” 孙通判设宴,自然不会用自己的私房钱,而他用“请为”这个词儿,其实是在含蓄地请示卓飞允准,因为这饭钱可是要从公帑里出的。 卓飞明白孙通判的意思,心说这回总算是知道公款吃喝的根儿是随着哪儿来的了。不过这种小事儿在卓飞看来也无所谓,因为如今毕竟是在大宋朝,官员群众普遍觉悟都不高,你要是太清廉的话,未免显得不近人情,那就很难团结到大部分人,所以,吃点儿就吃点儿吧。 卓飞点了点头,言道:“孙通判有心了。唔,如此也好,卓某年节时未能与诸同僚庆岁,甚感遗憾,今日就算是补上吧。” 众官吏纷纷笑逐颜开,齐赞大人英明。 马氏族人都在队伍中间,马大公爷虽然从来都对这些族人没什么太对的好感,但这人老了后,心也软了,于是见卓飞跟诸官儿客套完了之后,便急急扯着卓飞前去拜见马氏族长马三爷,也就是他三哥。而两兄弟见面后,自有一番唏嘘感慨。 “四叔!侄儿马贲拜见四叔!” 马贲从骡车后面窜了出来,恭敬地向马大公爷施礼。 “呀嗬!傻小子都长这么大了啊!唔,不错,练的够结实,我教你的那些,可还练得纯熟么?”马大公爷已几年不见马贲,此刻一看,当年的傻小子已经长大成人,不但恭谨有礼,还生的相貌堂堂,又练了一身上好的腱子肉,行动之间状如幼虎,颇有自己当年之风采,这令他顿时老怀大慰,不甚欣喜。 马贲自幼也很喜欢这个四叔,因为这四叔不会逼着他学做家族生意,更不会逼着他读书考功名,反倒是一有机会就背着自己老爹偷偷地传授自己最感兴趣的枪棒之技,当真是个好叔父。 “四叔传授的七十二路白虎枪威力无穷,小侄自然是天天都练的,绝不敢有半丝懈怠,只是其中仍有些不解细节,还望四叔能再指点一二。” 马俭父爱泛滥,越看马贲越顺眼,闻言大笑道:“好,好,稍后咱爷俩儿就比划比划,唔,三哥,这小子自幼就喜欢舞枪弄棒,可不太像你啊!” 马三爷闻言,哭笑不得,没好气儿地瞪了马大公爷一眼,佯怒道:“还不是你这货总背着我教他枪棒,否则怎至如此,唉,罢了,罢了,反正三哥这儿子都是帮你养的,你爱咋教咋教吧!” 马三爷话里有话,等于在明确马贲的身份。马大公爷闻言,哈哈大笑,言道:“三哥,您这辈子就这句话最中听了,你看这小子虎头虎脑的,可不就该是我马俭的虎儿么!这叫将门出虎子,你是羡慕不来的了!” 马三爷闻言,放下最大的一桩心事,他也知道在自己四弟心中,对家族总是横着一根刺儿的,而若有了马贲这层关系的话,那家族内部矛盾定能缓和不少。 “傻小子!愣什么呢!还不叩见父尊。”马三爷瞪了一眼自己还在发呆的儿子,低斥道。 “呃......孩儿向父尊大人请安。”马贲最怕自己老爹,闻言后先是楞了一下,这才醒悟过来,慌忙拜倒叩头。 马大公爷双目竟微微一红,颇激动地言到:“我马俭今日总算是有儿子了!好!好的很!小子,别跪着了,快起来吧!” 马大公爷说完,又弯腰扶起新鲜出炉的宝贝儿子,想了想,又解下腰间长刀,递到马贲面前,言道:“这把刀是当年为父战阵上手刃金酋后所得,是把好刀,已跟了为父二十余载,饱饮敌血,今日赠......唔,不对,今日传予尔,望尔日后能继为父之志也!来,拿去!” 马贲凛然接刀,抽出一看,果然是把好刀,心中欢喜,赶紧叩谢,并朗声道:“孩儿定以此刀斩尽敌酋,以馈谢父恩!” “好,好小子!”马俭哈哈大笑,开心不已。 卓飞和使司诸官纷纷上前恭贺马大公爷得子,当然了,这些只是临时的恭贺罢了。因为过继儿子本是人生大事,平民百姓尚且重视,那以马大公爷的身份自然更是不能马虎的了,所以回头一定还会有一场盛大的过继仪式。虽然还没定日子,但这并不妨碍大小官员从此刻就开始盘算自己到底该送上怎样一份礼物,才能显出自己的诚意。 其余马氏族人也很高兴,他们大部分人往日都只是听说,而没有真正见过马大公爷的威势,此刻一见,顿时倍感荣焉,不再后悔举族迁徙之事,同时也对未来在梅州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诸事已毕,马大公爷一把捉住卓飞的柔荑,在夹道欢呼中联袂回城,一路上,卓飞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马大公爷说着在广州时的闲事儿,而眼睛却四处扫描,希望在人群中能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身影,不过事实让他又失望了,而且这回就连赵清凝也不见踪影。 不过卓飞转念一想,自己这次回来,并没有通知太多人,没人出现,那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嘛。 只不过卓飞今日一入城,便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谁在一直盯着自己看似的。当然了,卓飞也知道此刻屋顶街边,到处都有百姓在盯着自己看,可卓飞就是有那么一种挥之不去的古怪的感觉。 马大公爷是个精明人,见自己兄弟心不在蔫,眼珠到处乱扫,便知他是在想些什么。于是嘿嘿一笑,正想打趣两句,可前方大路口却忽然一阵混乱,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公府亲卫顿时紧张起来,立刻分隔街边百姓,并在路上摆开阵形,做足了警戒。 而片刻之后,大道尽头忽然出现了三骑,并打马狂奔,极速向这边儿靠近。 马头皱了皱眉,抬手下令道:“列阵,挽弓。” 公府亲卫前排列阵,后排的挽弓,迅速做好了部署,而卓飞的亲卫也想帮忙,却苦于插不上手,只能跟在后面干着急。。 三骑很快接近,马头仔细一看,只见当中一人背插红旗,显然是传讯的快马斥候,而旁边两骑则是府中亲卫。 “公爷,是今日留在府中当值的马肚和马皮,不知为何前来,不过想来无碍。”马头恭敬地汇报到。 马大公爷还没有老眼昏花,其实也看到了,马肚和马皮是跟着他多年的亲卫,忠心绝无问题,自然没有防范的必要。 马大公爷于是挥了挥手,言道:“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撤了吧!可前面这个又是打哪儿来的传讯斥候?也不知急着作甚?”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再传捷报 卓飞也很茫然,心说莫非是鞑虏打过来了?不过遥望三骑所过之处,街旁百姓似乎欢声雷动......唔,没错,百姓是在欢呼。 马速很快,还不等卓飞和众人想明白,微微春风就送来一个让他们如痴如醉的绝美纶音...... “梅关大捷!梅关大捷!” “梅关大捷?”马大公爷要摇了摇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卓飞喃喃点头,言道:“没错,就是梅关大捷!哈哈,梅关真的大捷了啊!” 三骑转瞬间便来到诸人面前,只见为首那名斥候飞身跃下战马,急走两步,半跪在马大公爷和卓飞面前,抱拳朗声道:“启禀马经略、卓知州,本月十一日,元酋张荣实率其本部两万精骑欲过梅关入粤,雄威营正侯焘依卓知州授计,诱敌入关,歼之,敌酋坠崖身死。而至末将回报之前,唯剩百余敌骑窜逃入大庾群山之中,侯营正已遣义军马军副将阳广率千骑围捕,想来当有所获......” “慢!慢!你说什么?两万精骑,尽歼!张荣实死了!”马大公爷大讶,瞪着眼睛吼道。 那斥候被马大公爷的架势给吓了一跳,忍不住有些畏缩地回道:“非是尽歼,还跑了百来骑,不过敌酋张荣实确是坠崖身死,降将黄世雄已验明尸身无误......” 马大公爷闻言,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头望向同样一脸震惊的卓飞,忽然张开双臂,一个熊抱,将卓飞拦腰抱起,大笑道:“贤弟真乃神人也!哈哈哈,我马俭当真是好福气,好福气啊!” “放开!成何体统!呃......老子都被勒得喘不过气儿了......放开老子!放开......死老玻璃......你女未的!” 卓飞着实不习惯和大男人如此之接近,于是大声抗议不休,只可惜他的抗议声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欢呼的海洋里,泛不起半点儿浪花。 梅关大捷,梅关大捷......这振奋人心的呼声,一时间响彻全城。 与此同时,街边一家酒楼的二层窗口,有几名男子正着从楼下经过的卓飞,这本也正常,不过此刻满城人都在疯狂的欢呼,而这几人却面色阴沉,无动于衷,时间一久,难免就显得格外地突兀了。 “公子,有人注意到咱们了。”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小心地提醒着身前一名身材阴柔的公子哥。 公子哥嗯了一声,收回盯着卓飞远去背影的目光,自言自语道:“张荣实部竟然全军覆没了,这怎么可能呢?” “南人最喜虚报瞒报,此事未必为真,公子毋须太过忧心。”一名文士模样儿的中年人捻须思索到。 公子哥闻言,冷哼一声,言道:“那如若不是虚报呢?” “这......”中年文士一时无语。 而又听公子哥冷冷地言道:“无论如何,此间之事都需尽快通传那边儿,搞不好他们还都蒙在鼓里呢!张叔,你还是写封信,让阿虎带回去吧!” “谨遵公子吩咐。”中年文士小声的应了。 诸位猜的没错,这阴柔公子正是卓飞在南濠蕃市所遇的那位兔儿爷公子,只不过此刻他的脸上多出了几撇小胡子作为掩饰罢了。 兔儿爷公子又将目光转向街道尽头,喃喃言道:“当得知此子竟是梅州知州时,已让人惊讶万分,本还以为其因攀附上位,不足为奇。可来梅之后,方知此子贤名可怖......尔等且看看,能得民心至此者,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而其中年少致斯者,又有几人哉?然,此亦不过是其数月之功也。” 众人皆有同感,那名被唤作张叔的中年文士也点了点头,压低音量,言道:“公子所言甚是,此子确是不凡,若不除,他日恐成我大患,不如......。” “除?怎么除?”公子哥猛地扭头盯着张叔,直到把对方盯得心头发毛时,才接着说道:“此子护卫严密,几无机可乘,若轻易出手,万一一击不中,则反而不美也。再者,此子之才,实是古来少有,若不能为我所用,岂不可惜的很么!” “这......这怕是不易为也!据其往日言行,此子似乎甚是......甚是仇视......”张叔很有些忧心的提醒道。 “哼!”兔儿爷公子不满地哼了一声,又傲然言道:“正因不易,方才显得有趣,否则又何须本公子亲自操劳?” “是,是,公子所言甚是。”张叔见兔儿爷公子面色不善,于是赶紧附和,不敢再辩。 兔儿爷公子见张叔贴服,于是又扭头望向窗外,默思不语,半响之后,其本来阴晦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且自言自语道:“原是山中隐士,入城没两日便成了开国公的义弟,又平步青云,从白身一跃而为一州父母......年纪不大,却能做《菊花吟》,敢论佛论法,巧舌善辩,揽财之术天下无双,还熟知敌事,统军先灭吕师夔,授计再灭张荣实......好,好的很!不知尔日后还能再给某何等之惊喜......嘿嘿,某对此倒是真的很期待啊......”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而阿龙阿虎更是忍不住偷偷地互相对瞄一眼,表情怪异,似乎有什么事儿心照不宣。 同日,晚间,怡情阁。 “小姐,想什么呢?”紫烟给趴在窗边眺望的赵清凝递上一杯香茗,又故作好奇地问到。 “没想什么......”赵清凝接了香茗,却没有答话的兴致,目光依然望向楼下小院,似乎在赏花赏草。 坐在一边无聊地玩手指的弦雨听见这话后,登时不屑地撇了撇嘴,言道:“小姐总是心口不一,明明在想着那人,却不承认,小姐,你别急嘛,明天我就帮你把他捉过来,让你看个够好了。” “死丫头,就你多嘴!”赵清凝斥了一句,然后猛地回过头来,没好气儿地说道:“你明日可别乱来,如今人家已贵为知州,又是......又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我一个风月女子......唔,他若愿来自会来,你莫在去找他了......否则......否则莫怪我翻脸不饶你!” 弦雨每次只要一谈到卓飞,那就注定没好事儿,此刻无端端地又被自家小姐数落了一通,登时不忿嚷道:“小姐,以前我讨厌那家伙,不肯帮你,你骂我也就算了。可如今我都主动帮着你了,你咋还......” 弦雨说到此处,看见紫烟正拼命地向自己打眼色,她虽然仍感不忿,但还是乖乖地将一肚子怨言咽回肚中,别过头去,不再言语,显然是生起了闷气。 紫烟无奈地瞪了一眼不分尊卑的弦雨,又赶紧扭头对赵清凝言道:“小姐,弦雨还小,不懂事儿,你别怪她了。” 赵清凝望着生闷气的弦雨,也很是有些后悔自己的话太重,闻言摇了摇头,又转头望向窗外,不再言语。 紫烟对这主仆二人好生无语,想了想,又对和声赵清凝说道:“小姐,你也别想的太多了,卓公子刚回梅州,定是忙得很,就算明日不来,那想必过几日忙完了也就......也就该来了吧......。” 紫烟越说越没底气,说实话,卓飞和赵清凝的关系很微妙,说有情又似无情,恐有情愫暗生,但绝对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所以日后是否能结缘,那还真是说不准的。说实话,要不是弦雨成天去堵人家卓公子的门口,那这二人的关系怕还要更加地......更加地清白呢。 “是啊,他是人中龙虎,志向远大,又怎有暇想起我呢......”赵清凝喃喃自语,而望向楼下院门的眼神而更是愈发地幽怨起来。 紫烟望了望自家小姐,又望了望还在生闷气的弦雨,心头也是噌噌地冒火,干脆一屁股坐在圆凳上,望着烛火发起呆来。 哼,你俩喜欢发呆,那大家就一起发呆好了,谁不会啊! 同样的夜,韩府,后园假山。 “小姐,天气这么冷,坐在这儿干嘛啊!回头再冻出病来!那夫人还不得打死我啊!”小武站在假山下,双手抱胸,一边哆嗦着,一边说到。 韩珂坐在假山上,托着香腮,正想心事,听见小武抱怨,回过神儿来,晒道:“净瞎扯,我娘她哪有你说的那么凶!再说了,这都春日了,有你装的那么冷么?哼,咱们习武之人,岂可畏寒惧暑......” “行了行了!我说小姐啊,您以后别再以习武之人自居了成么!这话万一让老爷给听见了,那还不得气死啊!” 韩珂闻言,暴怒,斥道:“死丫头,什么气死不气死的,你这不是咒我爹吗!莫非想找打不成?” 第两百章 少女心乱 小武完全不怕自家小姐,嘻嘻一笑,言道:“打就打,谁怕谁啊!你下来追我啊!” “死丫头!看我追上你不撕烂你的乌鸦嘴!”受到挑衅的韩珂暴怒起身,作势就要跳下,犹如一头要出山的雌虎。 可站起来以后,她忽然一怔,接着又坐下了,继续托着香腮,发呆。 小武跑了两步,没听见后面有追兵的脚步,忍不住回头一看,登时毫不气馁,又颠颠地跑回来,叫道:“小姐啊!你这又是干什么啊!来追我啊!你该不是害怕追不上我吧!” 韩珂撇了一眼在假山下叫嚣不停的小武,不屑言道:“少来了,激将法对本大小姐没用,本大小姐要想心事,你哪儿凉快哪呆着去吧!” 呀,百试百灵的激将法居然失了效。 小武好不惊讶,又望了望假山上的小姐,只觉得印象中那个蹦蹦跳跳,明明比自己大,却经常比自己还要天真活泼的大小姐,忽然之间就不同了。 唔,小姐连激将法都不中了,又会想心事了,这只怕是......只怕是真的长大了啊! 小武忽然有了明悟,于是不再叫嚣,沉吟了一下,又言道:“小姐,那咱们回屋再想不成么?这么冷,万一被老爷夫人看见了,那你或许没事儿,可小武就要挨骂了,小姐,你忍心看小武挨骂么!” “臭丫头,少在哪儿装可怜了,从今天起,你这招儿对本大小姐也没用了。再说了,此刻我娘正忙着跟三姑谈大哥的婚事,而父亲则跑去忙清议司的破事儿,说是明日要主议什么城中水渠清淤的事儿。一个个忙得很,又哪有空来骂你!” 小武见自家小姐软硬不吃,实是无奈,于是吐了吐舌头,言道:“小姐说的也是,老爷最近还真是忙得很......” 小武的话还没说完,韩珂就又气哼哼地接过话头是,说道:“可不是么!你说说,这城中水渠清淤之事自有州衙督办,父亲他一个读书人又跟着瞎操得什么心,而且你操了心,想了主意,那人家也未必就能听你得啊!哼哼,我看他那个什么清议司,根本就是专管闲事儿司,就喜欢没事儿找事儿,亏他成天还说清议司有多好多好,说那家伙多么开明,多么贤良......” 自家小姐口中的那家伙是谁,小武自然是知道的,而小姐为何会生气烦躁,小武也能猜出个大概来。这无非就是因为中午时梅关大捷的消息传来后,府中人人交口称赞卓公子,以至于小姐的心中有点儿不忿罢了。至于小姐她为何不忿,那还不是因为比过了史公子,让小姐心乱了么。唉,真是的,史公子又怎么可能比过卓公子呢...... 小武也很为自家小姐发愁,因为现在已经过完年了,而等出了正月自家小姐就差不多该成婚了,虽说因为史公子出征在外的缘故,所以具体日子至今还没能确定下来,但是......唉......这仗应该没那么快打完吧...... 小武年纪到底还小,她一点儿都不操心鞑虏会不会打过来。也不操心仗打久了要多死多少人,而她的潜意识里就只盼着这场仗永远都不要打完才好,因为那样一来史克虏就没时间来娶自家小姐了,拖得久了,这门婚事或许还有得转圜。 “小姐,我看老爷自从当上主议之后,如今这话也多了,人也开朗了,就连精神都好了很多,比起以前那天天都是冷口冷面的样子真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就连老太爷都夸他变得务实了呢!” “哼!务实务实!你们一个个就知道务实!都不是好东西!呀......!”小武的话音甫落,韩珂忽然暴跳如雷,结果一脚踩空,差点儿从假山上给掉下来。 “小姐,你倒是小心点儿啊!看这危险的......” “走开!走开!不要你管!” “小姐,咱不闹了成不,这会儿起风了,冷死了!” “不管!不管!我就要在这儿想心事!你管的着么!” “唉,小姐,这都开始下雨了,咱赶紧回屋吧,等回去之后,你躺在床上随便想,小武绝不烦您,行不?” “不回不回就不回!呃......真,真的下雨了啊!那算了,还是回屋去想吧。” “得了,小武的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是白搭,最后还得老天爷亲自出手才管用......” 同夜,公府,书房。 卓飞此刻正盯着占据了书房好大一角儿的大型沙盘,沉吟不语,而马大公爷则在一旁由衷地感慨道:“要说贤弟这心思当真好使,你想出的这沙盘可比那些地域图要清晰明朗的多了。嘿嘿,说来也怪,这做沙盘无非就是用些泥巴、树枝、颜料、至多还有些瓷器小摆件,总之全都是些简单的物事儿,可以前怎么就没人做出来呢?” “因为创造不光需要技术,还需要想象力。”卓飞淡淡地言道。 “技术?想象力?”马大公爷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忽然双目一亮,言道:“好!这俩词儿用的好!这话更是精辟,一般人要么是没技术,要么是没想象力,所以这东西也只有既有技术又有想象力的贤弟才能造的出来了。” 卓飞闻言暗笑,心说这是咱身为穿越者的优势,跟技术和想象力怕是全不搭边儿的啊! 不过卓飞当然不会说破,而是淡淡一笑,转回早先的话题,言道:“依大哥,哦,不对,是四哥才对......叫习惯了,真是难改。” 卓飞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抬头看见马大公爷正在掩嘴偷笑,顿时没好气儿地说道:“本公子这不都是被你这老东西给连累的么!你倒是偷笑个鬼啊!” 马大公爷眼睛一瞪,正想喝斥卓飞不懂得尊老敬老,可惜卓飞却不给他机会,而是一正面色,又凝重地言道:“依四哥所见,这汀州定是守不住了么?” 擦,这小猴崽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马大公爷腹诽一声,不过卓飞问起了正事儿,他也不好再去纠缠什么长幼之别,只好点了点头,言道:“据密报所言,吴浚退走瑞金,赵时赏部不知所踪,文帅汀州已被围多日,而今福州、泉州已失,鞑虏东路大军兵力丰沛......是以,愚兄以为,这文帅若是再不弃城南退的话,那恐怕就要被合围了。” 卓飞点点头,言道:“四哥所言甚是,文帅孤军难支,怕是不退也得退了,只是不知文帅是要直接经上杭退入我梅州,还是先东去漳州,然后再南下潮州也?” 马大公爷摇摇头,言道:“战场态势瞬息万变,这事儿实难预料也。” 卓飞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想了想,无奈言道:“四哥说的也是,算了,总之无论文帅的督府大军退去何处,那鞑虏都一定会穷追不舍的,而我梅州为岭南东关,必首当其冲,吾等还得尽快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唔,四哥,这备战之资可充足否?” 马大公爷沉吟一下,答道:“愚兄命人四处购粮,如今城中粮草充沛,足可支撑两年无虞。各式兵械二十万,铁甲五万,皮甲五万。箭存六十万支,滚木近千,檑石五千,烈火油两万三千斤......” 马大公爷如数家珍的说了好大一串,显然是最近下了不少功夫,而当马大公爷说道烈火油两万三千斤时,卓飞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造一个小烈火弹只要三两火油,一支烈火箭只能携带一两火油,所以这两万三千斤已经是个很大的数字了。 “好,好的很,就算是一斤火油只烧死十个鞑虏,那这两万三千斤也能烧死二十万鞑虏了,嘿嘿,我倒要看看鞑虏到底有多少兵让我们烧。”卓飞一脸憧憬的样子。 马大公爷看着卓飞,却忽然觉得有些瘆的慌,心说我这贤弟怕是看大烧活人看上了瘾,否则咋一想到烧人就这么来劲儿呢!唉,那些鞑虏倒是死不足惜,可万一整得贤弟......贤弟变态可就不妙了......对,没错,就是他自己常说的变态,老子我看他现在这德性似乎就有点儿变态了啊! 马大公爷见不得卓飞的变态模样儿,忙又继续说道:“至于兵力嘛,我梅州左近原有马军五百,戍卒万余,屯驻大军万五,此外蔡家娃娃辖下还有义兵步卒五千,义兵马军一千,再加上愚兄五百精锐亲卫,和你的一千亲卫,四千钱庄护卫......” “慢着!慢着!四哥你咋把我的亲卫和护卫也算进去了呢!我说你这也太不客气了吧!” 马大公爷白了卓飞一眼,丝毫不理他的抗议,又继续言道:“还有正在城外操练的三万新军,我看再训上个把月,也就差不多成气候了......” “什么,新军都有三万了!哪来儿这么多人!”卓飞大讶,惊呼道。 第二百零一章 海路需防 马大公爷看见卓飞一脸惊讶的模样儿,顿时得意一笑,言道:“贤弟走时不就已经新募了一万多的青壮嘛,后来为兄看那两万多降卒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干脆就挑拣了挑拣,编在一起操练了。” 卓飞恍然大悟,想了想,言道:“这两万多吕师夔部的降军确是质素颇佳,弃之不用太过可惜,放任自由更是不妥,能尽量收编为我所用也是好事儿,只不过这忠心却是堪虞......” 马大公爷点了点头,言道:“行联保之制,辅以厚利诱之,此当为稳妥之计也。再者,咱们的新军还要扩编,待人数一多,自可无虞也。” “好!好一个恩威并施的妙计,四哥果然是老谋深算啊!”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卓飞见到马大公爷的行事风格愈发地像自己了,顿时忍不住由衷地大赞一句。 马大公爷老怀大慰,哈哈一笑,言道:“哪里哪里,这些还不都是跟贤弟学到么!唔,你还别说,那些降军现在看上去还真是相当地老实,操练再苦再累都没什么二话,比咱们新募的青壮还能强上一点儿。” 卓飞言道:“那就最好不过了,唔,再加上各府的青壮亲兵,那光是我梅城一地,便该有七万可战之军,其中精兵也有四万,若只是据城而守的话,那抵挡二、三十万鞑虏应可无虞也。” “不错,本州兵力充沛,若鞑虏敢来,那怕是就要撞的头破血流了!”马大公爷好不得意地言道。 可惜卓飞却最见不得他得意,见状后,忍不住抬杠道:“四哥切莫大意,想我梅循二州,其中循州多山,不利大军行进,就算鞑虏派偏师奇袭,那咱们留下数千戍卒驻守便可保无虞,只是四哥有没有想过,万一鞑虏绕道入潮了呢?再者,鞑虏舟师如今不弱于我,万一其......” 卓飞说到此处,忽然浑身猛地一震,大张着嘴巴却无语,额头还隐见汗珠渗出。 马大公爷见此情景,吓了一跳,忙追问道:“贤弟!贤弟莫非是想到了什么要害处?” 卓飞闻言,怔怔地看了看马大公爷,这才将嘴巴闭上,又咽了口吐沫,指着沙盘,说道:“今上泛舟入海后,曾在南澳驻跸,后因鞑虏舟师追至,不得不再退往丽江浦去也。而小弟途径潮州时听闻鞑虏舟师追至南澳后,便不再追击,亦无停留,而是折返北归......四哥不知可曾得闻否?” 马大公爷点了点头,言道:“正是如此,今上被迫退去丽江浦,唔,好在贤弟高明,先行一着......” 马大公爷话没说完,却一边对着卓飞竖起大拇指,一边挤了挤眼睛,那意思显然是在夸奖卓飞调走摧锋军水军的事大有先见之明。 可卓飞如今却没心情去自鸣得意,而是摇了摇头,又言道:“鞑虏未战,却不追不守,反而径直北归,当时小弟就觉得此事于理不合,可却不明所以,而方才小弟忽然想到,鞑虏舟师突然北返,怕是运兵去了啊!” 马大公爷闻言,浑身也是一震,不能置信地问道:“运兵!运什么兵!他们这是想打哪儿,潮州?惠州?总不会是广州吧!” 卓飞摇摇头,言道:“打哪儿不好说,但肯定不是梅州,否则直接大军围城就好了,不用再费力以舟师转运,北卒惧水,一个不好,怕是反要弄巧成拙了。” “贤弟是不是多虑了,这鞑虏素来不喜舟师,以舟师运兵奇袭,虽有先例,但都是不成气候的小股人马,上岸之后,至多设个伏,骚扰个粮道什么的,若要攻击坚城,那得转运多少兵马啊!” 马大公爷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而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古时打仗,最重粮道,一旦粮道被断,那大军往往就瞬间崩溃了,而从海上运兵奇袭,这人少了不济事儿,人多了却难以补给,就跟粮道被人切断了没什么两样儿,所以实在是险之又险的险招儿啊! 可是,卓飞提出的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鞑虏得了福、泉二州后,这舟师的实力大大加强,就算转运十来万兵马,再加上个把月的粮草,那也决不在话下。而若真的有一支十来万的鞑虏大军在岭南横冲直撞,再占了某座坚城,那后果......马大公爷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便冷汗直冒,浑身发抖。 “小弟倒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然,四哥,咱们却是不可不防,否则恐有大祸事啊!” “贤弟所言甚是,确是不得不防......不得不防也......” 临安丞相行辕,伯颜站在大堂上,暴跳如雷,而阶下武将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说!谁知道梅关到底出了何事!到底出了何事!你说,你倒是说啊!”伯颜指着地上跪伏的细作头目咆哮到。 虽已开春,临安的天气却还是很冷的,可细作头目此刻却是汗如雨下,顺着甲缝流淌,直把他跪着的那块方砖都给浸湿了。 “回......回禀右丞相,那梅关守将黄世雄只说关内山林失火,却死活不放我麾下细作过关查看,而据斥候所言,其时整座梅岭烟气弥漫,多有焦尸之气,只怕......只怕......只怕......” 细作头目连说三个只怕,却不敢继续说下去。伯颜脸色铁青,厉喝到:“只怕只怕个什么!身为男儿,说话吞吞吐吐的好不爽利,来人,将这厮拖出去砍......” “只怕吕师夔部已反,而上将军未察,以至于中了伏兵之计啊!”细作头目一听丞相要砍自己,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忙高呼到。 其实厅中诸人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可真当细作头目喊出来的时候,大家还是都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伯颜面罩寒霜,许久不语,而细作头目生怕丞相再下令砍他,忙补充道:“回禀丞相,小的麾下细作近日来已有不少讯息传回,其中虽多捕风捉影之事,令人难能尽信,但似乎岭南形势已大为不同也。” 伯颜吁了口气,冷冷地问道:“说,有何不同!” 细作头目见已引起了右丞相的兴趣,忙答道:“据细作回报,南人伪朝似乎已将广南东路一分为二,其中梅循惠潮四州为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司辖境,而韶州至广州一线及以西之地则归为广南中路经略安抚使司统辖......” “南人伪朝只剩岭南一地,这僧多粥少之下,自然要拆地分官了!哼,此事早已是天下皆知,还用得着你来禀报么!”伯颜对这老掉牙的情报颇不以为然。 细作头目忙不迭地回答道:“右丞相所言甚是,南人伪朝难挡我大元神威,眼看就要覆灭在即,今日拆地封官之举实是可笑至极也。不过小的又探得,如今的广中经略乃是原江西制置使赵溍,而广东经略则是原任广东马步军统制的马俭。” “赵溍?败军之将竟也能委以重任,南人真是宁死不改恶习也。”伯颜冷嗤一声,又沉吟到:“这个马俭倒是少闻......唔,原是个统制,那么就该是武臣了?咦,南人什么时候敢让武臣来掌权了?” 伯颜颇为惊讶,而厅中诸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有宋一朝,几乎都是文臣为帅来统军作战,而武人大都只有贴服受命的份儿,了不起当个大将军,指挥小规模战役,但上面总还要受文臣的节制,至于执掌一路的封疆大吏,那更是和武将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 “这个马......马什么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何讯息,速速道来。”伯颜对这个打破了大宋陈规的人物很是有些兴趣。 细作头目见伯颜发问,忙答道:“回禀右丞相,据福州细作密报,此人已年过五旬,乃是员百战宿将,幼时投军,积功直至统制一职。后又守备梅州近十载,未得存进,直至南人伪帝入福州后,不知为何突然擢用此人为广东经略司副使,并着其筹建经略司。未久,又升为正使。唔,潜在福州的细作还说,这马俭之所以能升任正使之职,是因其献银有功,且不惜重金贿赂满朝大员所致。而伪朝小皇帝本是属意于岭南状元张镇孙出任正使之职,可最后却因满朝皆逆而作罢。” “原是个靠银钱铺路上位的佞臣,哼,南人伪朝已命悬一线,而朝堂诸公却还是这般贪得无厌,真是无可救药,无药可救了!”伯颜很是不屑。 而另一名蓝衫文士见丞相语气缓和,忙恭维道:“右丞相所言甚是,猛将经年不得升迁之机,直至国势尽糜至无人可用之时方才再度擢起,到了最后竟还要靠着贿赂重臣来谋得权柄,着实可悲,确是已无药可救了。” 伯颜点了点头,对马俭不再感兴趣,又对着细作头目冷冷问道:“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么!” 第二百零二章 参政张惠 细作头目见右丞相一脸不满意的样子,登时吓得又一哆嗦,忙言道:“不是,不是,还有......唔,其实小的是想说,这广东经略马俭之所以能以武臣之身执掌一路,据说是因为背后有大贤指点之故也。” “大贤?”伯颜和众官皆感惊讶。 细作头目不敢卖关子,赶紧又说道:“不错,据说此人便是新上任的梅州知州卓飞。” “卓飞......梅州知州......莫非是那个少年郎?”蓝衫文士惊讶的问道。 细作头目点点头,言道:“回张参政话,正是那位少年知州也。唔,据小的麾下耳目回报,此子来历神秘,自称乃蕉岭隐士,出山未久便名噪梅城,得时任广东经略副使的马俭青睐,义结金兰,未几日,又因献贩彩揽财之计有功,由白身擢为知州,而马俭亦因此功而得晋正使之位也。” 参政,全称参知政事,而细作头目口中的这位张参政,那可不是一般人,不得不说也。 话说这位蓝衫文士模样儿的人,姓张名惠,字廷杰,成都新繁人,乃宋尚书右仆射张商英之裔孙。其十四岁时,蒙军入蜀,俘其至杭海,也就是今天的杭爱山。张惠在杭海居住数年后,尽通诸国语,丞相蒙速速爱而荐之,得以入侍忽必烈的籓邸,也就是说忽必烈还是藩王的时候,他就跟在身边侍奉了。 张惠为人谨慎机敏,忽必烈喜,赐名兀鲁忽讷特。至忽必烈继位后,授燕京宣慰副使,此后所至之处,皆有能声,是以一路高迁,进中书右丞,正二品,位列宰执。 值得说明的是,张惠这中书右丞一职,并不同于伯颜的中书右丞相,而是低了两级的官职。因为元朝的中书省,理论上以中书令为最高长官,但此职一般由皇太子担任,赐银印,会决庶务。然此职不长设,元朝自始至终,也只有四位皇太子担任过此职,而且多不理事,仅仅是象征性地挂名而已。 所以中书省实际上是以右丞相和左丞相总领政务,两者皆是正一品,也赐银印,居令之次,统六官,率百司。若中书令缺,则总理省事。再者,元以右为尊,右丞相和左丞相虽然官职相同,但右丞相的地位要略高,这点儿与前代不同。 丞相之下,还设平章政事四员,从一品,掌机务,凡军国重事,无不由之。 接下来才轮到中书右丞和中书左丞,皆为正二品,辅宰相裁成庶务,号左右辖,有点儿丞相助手的意思。 伯颜帅师伐宋后,张惠受诏命主其馈饷,凡江淮钱谷皆由惠领之。也就是说忽必烈命令张惠掌握江淮的全部钱粮,来为伯颜的南征大军提供后勤保障工作。 而待宋帝开城拜降后,伯颜自押宋帝北还,命张惠居守临安。可张惠在此期间,未得上命,便擅开府库。伯颜得知此事后,便马上禀告给了皇帝忽必烈,于是忽必烈便下诏给左丞相阿术和平章政事阿塔海去责问此事,并将张惠征还京师论罪。 不过作为忽必烈的心腹亲信,张惠虽因此事获罪,但并未受到太多责难,而仅是降官一级为参知政事,并留任于京罢了。至于其此次随伯颜再回临安,并非任职,而是为了交割一下钱粮账务,待完成后,还要返京的。 可是,虽然张惠被罢了中书右丞之位,但是旁人并不敢因此而看轻他,因为大家都知道,犯下如此逾越大错,若换了旁人的话,那恐怕是已经下狱斩头了,而张惠却只是降官了事,这便足见其简在帝心,想来起复也不过是在旦夕之间的事儿罢了。 至于伯颜,其与张惠并无私怨。相反,两人搭档的还极为默契。而此次张惠犯错,伯颜也是不得不亲自禀告给皇帝知道,否则一旦被人因此攻讦,反更不美。 总而言之,张惠都是个重量级的人物,这也是他为何能在伯颜面前随口插话的原因。而伯颜也相当看重张惠,这一来是因为其帝眷甚隆,值得结交;二是因为其长于政务,精明强干;三来则是因为张惠身为南人,却死忠于元廷,用其可大安南人之心也。 言归正传。当张惠听了细作头目的回答之后,更感惊异,忍不住又言道:“如此说来,此子恐有实学,而非攀附之流也。” 正所谓“成名非侥幸”,想此子年纪轻轻,却能在数月之间一跃而登高位,若没点儿真本事,怕是不行的。 伯颜想到此处,于是也点头同意张惠的观点,又淡淡言道:“就算此子贤达,那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州罢了,于大局何异,尔特意提及此人,莫非因其有何不妥么?” “启禀右丞相,自从此子上位后,梅州的讯息就彻底断绝,而岭南之地,尤其是广东经略司辖下循、潮、惠三州,未几便如梅州一般地断绝消息。而小的新遣细作无数,可一入岭南,便少有消息,不知所踪。不过还好,前两日总算有一细作自海路传回了讯息,言广东辖境内,自两月前便开始大肆捕杀我方细作,凡有饲鸽饲鹰者,皆先投狱待甄。而邻里之间又以保甲之制与重赏并行,客栈车店亦立册派员严查,凡身份存疑者皆捕。而今,广东境内,官道乡路、渡口码头,尽设哨卡,甚至连穿山小径都有当地练勇排查......是以,猝不及防之下,我方细作暴露无数,而残存者一惧其威,二来苦于联络中断,是以不得不暂且蛰伏也!而据讯称,正是那少年知州献策于经略,方有此祸矣!” 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而伯颜和张惠的神情也越发地凝重起来。打击敌方密探的行为不稀奇,但是能打击的这么彻底就很稀奇了,因为这不光是立法严查就能办好的事儿,而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来支持的,说白了,就是要花钱,很多很多的钱。 平心而论,伯颜觉得自己宁可投入这么多钱来多派密探细作,也不愿花这么多的钱去打击对方的密探和细作。因为在伯颜和张惠看来,打仗这东西是要靠实力的,而行军则是要靠斥候来引路的,至于细作这种东西嘛,整日里鬼鬼祟祟的好不猥琐,虽也可探听敌情敌态,干些行刺破坏的勾当,但这也只不过是为战之辅,绝对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关键。 说白了,那其实就是看不起。因此,就算厅中跪着的这个细作头目统帅着遍布于宋境内的近三千名细作,但在伯颜的眼中却还是个可以随意生杀予夺的角色,甚至,伯颜都懒得去记一下他的名字。 可是,自从吕师夔部不知所踪后,伯颜和张惠乃至其余诸将,忽然都意识到这些细作也不是全无用处,而伯颜最近两个月更是有种成了瞎子和聋子的感觉。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着实令他日日心烦意乱,颇有些抓狂。 “右丞相,此子耗费偌大力气斩断吾等讯息,乍看之下得不偿失,可如今,似乎已现其威也。”张惠颇有些感慨。 伯颜亦有同感,望了望阶下跪着的细作头目,忽然觉得自己对这种人也该恩威并施才对,因为就算是鸡鸣狗盗之徒,亦有其用。再说了,这细作头目掌管着天下细作,牵连繁杂,虽然办事不利,却也不是说换人就能换人的。 “早春犹寒,总跪着也是不妥,你且起来回话,唔,本相记得你姓王,好像是河东人氏,不知确否......” 位高权重,且一直要砍了自己脑袋的中书右丞相忽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而且还能记住自己的姓和籍贯,这份殊荣,实在让细作头目感激涕零,心中将卓飞的祖宗十八代都谢了个遍。 咦,你问他为何不谢伯颜而谢卓飞......呵呵,这事儿还不是明摆着的么,若不是丞相对卓飞此人感了兴趣,若不是因那少年知州切断了岭南信道,那又怎么会显出咱们往日的功劳呢!嗯,切得好,虽说此次广东境内的部属十去其九,损失惨重,但若能因此而得以重视,那这些兄弟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细作头目虽然在伯颜这些大员面前总是一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模样儿。但是,能统领天下三千细作的人,那绝不会是泛泛之辈。而这种人,多半是些阴鸷狠辣,圆滑机敏之辈,当然能明白右丞相为何会突然对自己稍假辞色,所以他这心中自然也无半点儿的感激。 以前视老子如草芥,对老子呼呼喝喝的,还动辄以性命相胁。直至今日,才总算是察觉到了老子的好处,才对老子和颜悦色起来......哼,这老王八蛋当真不是个好东西。 细作头目心中腹诽不已,可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出来,更不犹豫,连忙伏地叩头,状似感激涕零地言道:“右丞相竟还记得小的籍贯,不错,小的姓王名吏,差吏的吏,正是河东潞州人氏。” 第二百零三章 事不寻常 伯颜见自己果然没有记错,于是颇有些洋洋自得,同时也对细作头目的态度感到满意,又想到还是该视之以恩,于是只好强压下心中的不耐,微微一笑,言道:“王吏,王者之吏,这名字取得不错,如今果然是我大元的干臣也!哈哈哈......” 厅中人见丞相心情转好,便纷纷附和着大笑起来,而细作头目见状,连忙顺杆上爬,言道:“丞相戮力王事,挥军平灭南朝,这才真是国之干臣,小的如何能较?而待他日吾皇论功封王之时,小的怕是才真能名副其实也。” 不得不承认,细作头目这个马屁拍得相当之巧妙,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无非是含蓄地在恭维伯颜日后一定会被封王爵,而到了那时,他王吏,才真的是王者之吏了。 既含蓄又直白,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伯颜先是一愣,又咀嚼一遍,这才回过味儿来,又想到来日的风光,顿时心情舒畅,忍不住指着细作头目大笑道:“你这厮倒是油滑的紧,哈哈哈......” 伯颜笑了两声,忽见张惠猛地向自己打眼色,顿时醒悟自己失态,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又佯怒道:“本相世受皇恩,只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再者,颜才疏学浅,全赖陛下高瞻,将士无畏,方能横扫南地而披靡,于己身着实无功,岂敢望王矣!尔日后当小心言行,若再敢乱语逾越,本相定不饶你!” 伯颜语气虽然严厉,但细作头目却知道自己已经搔到了丞相的痒处,于是心中也不害怕,只是赶忙装出一副诚惶诚恐且虚心受教的模样儿。 伯颜见他懂事儿,心中略喜,又言道:“王头目,尔总权天下细作,刺探敌情,为兵事明目,可谓是任艰责重,若稍有疏漏,则恐大军危矣,介时,尔万死亦难辞其咎也!” 细作头目闻言,暗骂不已,心说以前觉得老子可有可无,这转眼间老子就变得如此重要了,还说什么万死难辞其咎......奶奶的,凡事有赏有罚,老子既然这么重要,那又不见你给老子升官儿! “丞相大人教训的极是,小的日后定当竭尽全力,绝不敢须臾懈怠而负丞相之期也!”细作头目一副凛然受教的样子。 伯颜点了点头,又微微一笑,言道:“行了,尔日后尽心任事便好,若再能立得大功,那本相就许你一个监察御史之职。” 细作头目闻言,猛地抬头,然后对着伯颜以头抢地,咚咚咚,竟然磕了三个响头,口中更是大声道:“丞相厚恩,小的怎敢不尽力任事,丞相且放心,稍加时日,小的一定能查明大都督和上将军的行踪。” 不得不说明一下,元代并无专门的情报机构,而细作组织的身份则更像是后世公益性机构,由政府投资兴建并供养,受雇于政府,为政府服务,但这些人却无官无职,仅仅只是雇员而已。就连细作头目也不例外,虽然他的权限不小,管的人也挺多,但就是没有实在的职位,所以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政治地位。再加上其是汉人的身份,所以往日连一个小小的百户也敢对他呼呼喝喝的,而这种职位和权力的巨大反差,又怎能不让他万般地郁闷呢? 话说元代御史台的职权颇杂,权限也较前代更广,不但可以纠察百官善恶,还可以指摘政策得失,而忽必烈更是敕令中书省和枢密院,要求凡事都要与御史台同奏,这一点儿已经较前代进步许多,足见元代更为重视御史台的监察之职。 元代不但设有内台,也就是在中央的御史台,且还在地方设有行御史台,简称行台,其置官品秩与内台相同,用以监察地方。而元代监察御史的人数也较前朝更多。 而伯颜许给细作头目的监察御史一职,则隶属于御史台下辖的察院,从七品,其职权可用“司耳目之寄,任刺举之事。”这两句话来概括。 细作头目本就是个消息灵通人士,他早就知道朝廷今年要在扬州设立江南行御史台,估么着也就是下个月的事儿。而监察御史的职位据说还空着不少,由此可见,右丞相对自己的许愿,还是相当地有诚意的。 细作头目一想到自己就要从一个无官无职的草民,一跃而升为从七品的高官,就很是兴奋难耐,所以他方才对着伯颜叩的那几个头,也当真是心诚至极的。 很多人可能不太理解,一个从七品官儿又有多大,值当这么兴奋,而按后世人的观点,一个天下最大的特务头子,才担任一个从七品的芝麻官儿,这似乎也太寒酸了点儿吧! 的确如此,可大家莫要忘了,这是在元代,而不是特务机构最为拉轰的明代,伯颜的许诺,已经是一个超级大的进步了,监察御史虽然品秩不高,但职权却很大,是典型的低品高官,令人不敢轻视。再说了,虽然只是从七品的芝麻官,但那毕竟也是从民到官的进化,是一种质的蜕变。而且,七品官儿其实真的已经不小了,一个中县的父母官也不过如此啊! “丞相,小的昨日得一讯息,尚未及证实,本不敢乱报。然,却又事关重大,也不知当讲......”细作头目为了投桃报李,也顾不得许多了。 伯颜双眉一挑,言道:“无妨,讲!” “诺,回禀右丞相,小的昨日风闻梅州这两个月来都在大肆搜罗猛火油,且不许百姓私藏自用,亦不许商人相互买卖此物,只能卖与经略司。小的得闻此事后,思前想后,总觉得此事突兀古怪,可又想不出其中的关键......” 伯颜闻言一怔,与张惠对视一眼,均感到此事不太正常,可是为何不正常,却又说不出来。 张惠想了想,问道:“猛火油本是备战之资,南军往日也多以猛火油助守,如今大肆搜罗,怕是也不足为奇吧......” 张惠越说声越小,似乎也觉得这个理由不是很充分,因为猛火油虽是守城利器,但缺点也是多多,用于大型的攻防战,作用实在有限。而且在张惠看来,猛火油这东西,量少了作用不大,可若大量使用的话,又所需不菲,而南朝若真有这么多闲钱去买猛火油助守,那还不如多装备些兵卒来的管用啊! 在座的都是百战宿将,张惠考虑到的问题,这些人自然也都能想到。 “不光如此,广东经略司甚至还鼓励海商直接自占城国贩油至潮州交接,无论贩来多少,经略司皆以现银购买。据称,这收购价甚至还高过原先的市价一些。”细作头目补充到。 伯颜和张惠忍不住再次对望一眼,心中都敢惊讶,一般来说,官府大量收购某物,一般都会低于市价许多,甚至有些缺德的贪官还会直接找个借口征用,为此搞得无数商人倾家荡产,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而伯颜、张惠当然也不会认为南人会蠢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胡乱糟踏钱玩,所以对方高于市价买油,那就一定是有大用。 “这事儿确是古怪......”伯颜也想不明白其中关键,于是皱着眉嘟囔了一句后,又问道:“对了,尔这密报从何而来,可是无误?” 细作头目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若是确认无误的话那还叫个屁的风闻啊!右丞相该不是老糊涂了吧! “回禀丞相,这讯息乃是台山海商于瑞安茶肆中闲聊所言,小的手下听了后,回禀于我,按说应该不假。不过如今两军交战,海商也甚少北来,所以此讯息还未及证实。”细作头目小心翼翼的回禀到。 张惠想了想,忽然言道:“台山有海商么?我怎么记得台山是被一伙儿海贼盘踞着呢?” 细作头目见张惠竟然知道此事,颇感惊讶,又尴尬地挠了挠头,言道:“参政大人博闻强记,小的好生钦佩,不错,那伙人正是台山海贼也。” 张惠大奇,问道:“尔等既知是海贼,那为何不就地缉拿,也好问个究竟。再者说了,就算尔等无力擒匪,那也该知会瑞安州衙才对啊!” 细作头目面露苦笑,言道:“参政大人有所不知,如今南来的海船几无,而这些海贼却能时不时地往返于南北。而我等身为细作,自然以刺探敌情为首任,是以与这些海贼常有交往,甚至使钱买消息,而有时细作往返,诸路不通时,也常搭其舟楫,或委其传讯。早先那广东切断信道的消息便是这台山海贼代传的。” 张惠闻言,恍然大悟,说实话,像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员,还真是想不到那些祸害百姓,打劫商船的海贼,竟然还能有如此妙用。人传古之孟尝好客养士,无论是雅士大贤,还是鸡鸣狗盗之徒,皆纳入门下......呃,吾本不解,可如今看来,似乎还是很有些道理的嘛。 第二百零四章 速去查探 张惠的心思飘走,而伯颜却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如今连海贼都看清了天下形势,愿为我大元传递消息,此足见民心所向也!想那南人伪朝却犹自不休,还做垂死挣扎,真是可笑又可悲也!” 那些都是海贼,和民心有个毛关系啊! 细作头目对右丞相的乐观态度很是有些不以为然,腹诽了一声,便赶紧强撑着一副笑脸,随厅中众人轰然附和,恭维丞相的明见。 唯有张惠苦思不语,直待众人的马屁拍完之后,他才对细作头目点了点头,言道:“战时从权,尔利用海贼来传递讯息倒也无伤大雅,反更见尔任事之用心,唔,不错。” 细作头目王吏听见张惠夸奖自己,登时浑身骨头都轻了半截儿,心说丞相许了我官职,张参政又夸我不错,嘿嘿,老子以前干了那么多事儿,却天天挨骂,屁好处都没捞到过一个,不想今天倒是走运的很,看来福祸相依,老祖宗的话一点儿都不假! 大人夸你,那你也不能傻站在哪儿大咧咧地受着,王吏老于世故,自然明白这个时候要表达出谦逊和感激之情,于是王吏慌忙跪地拜谢,而不等他站起来,又听张惠言道:“行了,我在问尔,就算广东经略司收购火油之事颇为古怪,但尔方才所说的事关重大又是何意,莫非尔想到了什么关联之事?” 有水平的人就是有水平! 王吏暗赞一声,心说满堂重臣,就张参政是个明白人,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唔,这些蒙古人都是四肢发达的莽夫,还是咱们南人的心思细腻。 “参政大人英明,只是......只是......这事儿......”王吏欲言又止,故作为难,眼光瞄向高坐正位的伯颜。 张惠知他心意,和颜悦色,言道:“右丞相既然许尔直言无忌,那尔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莫再吞吐婆妈。” 王吏等得就是这句话,闻言后,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忽然朗声道:“不敢相瞒诸位大人,据前往梅关查探的细作回报,说梅关守将黄世雄虽称是山火偶发,但其时满山焦尸味道弥漫,且其中更有一股子烟油之气,是以......是以......小的将这些串联起来之后,大胆猜测,只怕南人所购之油多半都用在......用在......!” 王吏说道此处,忽然后悔起来,心说这么大干系的事儿自己若是猜错了,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也。 王吏一边儿暗骂自己得意忘形,一边吞吞吐吐的不敢再说下去,不过他意思已明,只听伯颜怒斥道:“尔在胡扯些什么!莫非尔想说是南人在梅关用猛火油伏击了张荣实么!”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不该胡思乱想!小的......”王吏被伯颜的怒斥声吓了一跳,知道自己所言已惹得丞相不喜,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先赶紧赔了罪再说。 其实张荣实部入关无音,和梅关守将黄世雄的反常,再加上那场莫名其妙的山火......这一切的一切,早就让伯颜和厅中诸人都有了张荣实部已经出事儿的心里准备,只是他们一直隐约地觉得这是吕师夔下的黑手,而万万没想到此事竟和南人还有关联。 别说,用猛火油来烧山歼敌,这倒是个好办法啊! 众人各有所思,厅中一时间静默下来,唯剩下可怜的王吏还在不住地告罪。 张惠和伯颜对望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因为若张荣实部当真中伏覆灭的话,那恐怕就成了南侵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败。而若是吕师夔重新归宋,或是自立为王,那就更是奇耻大辱了。 伯颜和张惠,乃至厅中诸将都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可是,细作头目王吏的猜测也是很有些道理的,若无确切的消息传回,那你真的很难推翻他的论断。 再想想,当初文天祥趁各军整备,兵力空虚之时,突然率领督府大军攻略江西之时,吕师夔身为江西江南大都督,本该坚守硬抗,可他却突然弃江西而不顾,转头攻入广南。当时很多将领都觉得吕师夔这是在避难取易,毫无担当,纷纷出言指责。可是右丞相最终却说这是围魏救赵之计,为此事定下了基调,并命令镇国上将军张荣实率部入粤协作。而张荣实虽不敢直接悖逆军令,但是却推三阻四地就是不肯挪窝,当时诸将还都觉得张荣实因私怨而轻军令的行为着实不妥,可如今看来......嘶,这一动就是个死啊! 伯颜也越想越后悔,觉得张荣实一再说要观望清楚再率部入粤,而自己当时只以为张荣实是因为两家的私怨而推搪,可如今想来,说不定张荣实当时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可却苦无证据...... 凡事都不能深想,尤其是这种不明情况下的猜测,因为变数太多的缘故,所以这一乱想之后,立刻就会疑心生暗鬼,再也刹不住车了。 从伯颜至下,厅中所有人都越想越是面色凝重,越想越是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有着莫大的关联。 许久之后,张惠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望着都快把头皮磕破了的王吏,心中不忍,言道:“行了,起来吧,既然丞相许尔直言,那便不会因此降罪于尔。” 张惠这话一说,那伯颜就算是想降罪于王吏也是不能的了,王吏见张惠帮他解围,当真是好不感激,于是借着机会,慌忙拜谢丞相和参政大人不罪之恩。 伯颜也吁了一口气,像是问王吏,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如今这天气,梅岭怕是还有积雪,若不用油,恐难烧山。张荣实甫一过关,便有山火现,此绝非巧合,怕是已凶多吉少也!” “丞相!”张惠想要提醒伯颜慎言,以免扰乱军心,可伯颜却对他摇了摇手,苦涩一笑,又言道:“镇守梅关的守将是黄世雄不假,如此一来,吕师夔怕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可如今,我等却不知吕师夔到底是降了南人伪朝,还是有意就此自立;也不知道其到底是因私怨而蓄意报复,还是临时与张荣实起了争执......唔,总之,此事蹊跷,必须查实。” 伯颜的分析,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可能,众人纷纷点头称善,而王吏也一咬牙,拍着胸脯说道:“丞相勿忧,小的这就加派人手,绕山穿林,哪怕是九死一生,也定要查出个究竟来!” 伯颜点了点头,竟难得地送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儿给王吏,直把王吏美得浑身酥软,飘飘欲仙。 而这时又听见参知政事大人张惠言道:“即使如此,怕是一时间也难查到确切的消息,而且消息如何传递回来也是难题......” 王吏闻言,真想抱着体恤下属的参政大人亲上一口,你看看,我自己还没叫苦,张大人就都帮我考虑到了,真是个好人啊! 王吏正想再说上两句什么不畏艰险,誓死都得完成任务的话,来表表自己的忠心,可却见丞相伯颜一挥手,言道:“无须这么麻烦,既然一时间查不到岭南的讯息,那就先查查吕师夔部诸将的家眷如今都在何处好了......哼,尤其是吕师夔和黄世雄的妻儿子女,尔都速速去查探清楚,不得有误!” “诺!” 伯颜挥手示意细作头目王吏退下之后,又扫视了一遍厅中诸将,轻呼一口气,言道:“本相以为,无论如何,这吕师夔怕是都难逃干系,而吾等则不得不熟虑也!来人,将此事密报李恒,令他加紧逼迫文天祥退回岭南,而无论文天祥是走漳州还是走上杭,那他都要给本相假道梅州,去碰一碰广东经略司的那对老兄少弟,看看他们到底有多硬!” 正月十九日,广州,西园。 赵溍和方兴坐在凉亭内,面面相觑,而亭内的石桌上放着一卷信札,正是来自韶州的急报,大概内容就是说张荣实部已被侯焘设计全歼,而侯焘率领的梅州卒至此便功成身退,将梅关和南雄都交给广中经略司驻扎在韶州的守军,自行返梅去也。 看过战报,许久...... 赵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言道:“两万精骑俱成灰烬,这......这也太......太霸道了点儿吧!” 方兴盯着桌上的信札,也怔怔地点了点头,喃喃言道:“卓知州说有锦囊妙计,张荣实部不足为虑之时,吾本是不信,而见他信誓旦旦,吾又以为他暗藏了大军在梅关上。可万万没想到,竟......竟然还是用火!” “可不是么!嘿,我说那小子的火可真是能烧啊!”赵溍继续唏嘘。 方兴望了赵溍一眼,大有同感,又言道:“那小子岂止是会放火,我看那小子根本就是个狂人,他竟真的敢放敌军过关来烧,这......这未免也太悬乎了吧!要是早知道,我就......” 第二百零五章 逃犬饥狼 “嘿,要是被你早知道的话,那恐怕就没有这场梅关大捷了啊!”赵溍笑嘻嘻地挤兑了老搭档一句,接着又言道:“那小子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他来广州求咱们办事儿,却一个照面儿就灭广州马军,还趁势攻下了东城门,绑了广州知州......你说说,这世上还有啥事是他不敢干的哦!” 方兴闻言,也乐了,点点头,言道:“那也是,看来咱们都老了,还是年轻人有闯劲儿啊!唔,你还别笑我,不瞒你说,我越是了解那小子之后,就越是觉得后怕。你且想想,要是当时咱俩不是看张镇孙不顺眼,想要趁机扳倒他的话,那岂不是就要和那小子对着干了么!” 赵溍闻言,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沮丧的言道:“唉,谁会笑话你哦,其实方才我还在想,亏得老子没真的得罪了那小子,否则他一口气儿冲着西园丢上几十颗烈火弹,那老子只怕还要先张荣实一步去见阎王了!” “这......这倒也是......我看那小子还真能干出来这种事儿啊......哈哈啊哈!” “哈哈哈!” 赵溍和方兴自嘲自乐了一阵儿后,方兴突然正色道:“无论如何,那烈火弹当真是个大宝贝,咱们还是得尽快换一些回来,这心中才觉得稳妥,如此怕是等不到你三月嫁女了。唔,话说你这老家伙命倒是好,儿子女儿一大堆,想跟谁结亲就跟谁结亲!哪里像我,就两个废物儿子,天天不干正事儿,老子还得帮着他们到处去张罗婚事。” 方兴连妻带妾,总共就生了俩个儿子,而赵溍光正室就育有三子四女,再加上妾侍所出,差不多有小二十个。而古人看重子嗣,这多子多孙本就是件值得炫耀的东西,也是赵溍平生的得意处之一。所以此刻赵溍听见方兴那酸溜溜的语气,更是乐开了花,但仍憋着笑,正色道:“唉,正所谓一分耕耘一分得,老夫夜夜勤耕不辍,乏而不息,如此才能地有所产,稻谷满仓......咳咳,老方啊,你也莫要瞪我,不瞒你说,我那新纳的第十房小妾的肚子也涨了起来,我看那形状,估摸着该是个小子,哈哈哈哈......” 赵溍这老东西明显是在故意挤兑自己,方兴很是无语,一拍桌上棋盘,言道:“老东西,夸你胖你还就给喘上了,来来来,今日心情不错,咱俩来手谈两局可好?” “唉,若下棋能稍解方副使之愁怀的话,那老夫就舍命陪君子好了。” “呃......老东西真是欺人太甚!不下了!回府!” “唔,方副使早些回去也是对的......只是如今早春犹寒,这耕耘之时,切记护腰才好,最好再泡点儿龙虎大补酒......” “老不死的,一点儿口德都没有,等买回来了烈火弹,看老子我不先点了你!” 同日,午后,在南雄城东北的一处山坳里,有一队百来人的骑兵小队正在一条小溪边啃着干粮。而再看这些骑兵的盔甲和兵器,显然都不是宋军。 “童将军,前方就要入山了,如今山道上还有积雪,怕是难走的很。” 这伙人正是在梅关逃过了灭顶之灾的童羽,而这些天来,他们本在大庾岭内躲藏,想要寻路逃回江西,可南军可恶,不但放出大股追兵,竟还先一步把守住了各条通路,一旦发现他们的行踪,便点起烽火通知四方进行围捕,有好几次,童羽都以为自己逃不出去了。 最后童羽在大虞岭里实在是躲不住了,也对直接翻山北还江西的可能彻底绝望,于是这才寻了个机会,反其道行之冒险向东南方向突围,结果还真被他冲出了大庾岭,来到南雄附近。 不过南军的追兵始终在他身后紧追不辍,而对方带兵之人显然也是个很有经验的宿将,以至于童羽无论如何去隐藏行踪,或者故布疑阵,都无法彻底甩开这条要命的尾巴。而此刻童羽之所以能坐在地上短暂的休息一下,那也不过是因为他刚才斩断了过河的木桥而已。 童羽相信,敌军只要绕行到下一座桥过河后,那就一定会再次追上自己,而对方都是一人双马,虽然自己的骑术要比对方高明十倍,但也无法弥补已消耗殆尽的马力,所以自己想要跑赢对方,那简直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一千南军骑兵,竟然带了最少两千匹战马......他娘的,南军何时也有这么多的战马了!莫非他们把全部骑兵的马都拿出来追我这一百多号人么?嘿,他们还真是看得起我童羽啊! 童羽望了望东方的群山,很是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一头扎进去。因为他们这些人,可以说一出生就在马背上了,而一旦入了山,那马匹行动不便暂且不说,就他们自己那天生的罗圈腿,就已经是个致命的缺陷了。 骑兵对山都有种出自本能的恐惧,可人人又都知道山的那边儿就是江西南路,是龙南县城,虽然童羽并不知道如今龙南县到底归谁控制,但是,只要能离开这邪门到了家儿的广南,那就足够了!童羽还真就不信这天底下的南军都能像横在梅关山道上的那群疯子一般地坚强。嘿,若真如此的话,那就不该是蒙古人肆虐中原,而是该轮到南军挥兵横扫塞外了! 可是,在大虞岭受尽了折磨,损失了许多人马才脱出山区的童羽,实在没有勇气再把自己这仅剩的一百零二骑带入山中,万一这山中有南军呢?万一龙南县城有大量敌军驻守呢?而就算没有南军,但自己这百来号人就是碰见大点儿规模的乡团,那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童将军,兄弟们都喂饱马了。”童羽的亲兵队长小心翼翼地提醒着正在出神儿的将军。 喂饱马,这话的意思很含蓄,可童羽却明白这是手下在提醒自己赶快跑路了。 童羽点了点头,回头望了望一百零二名还眼巴巴地指望着自己能带他们逃出生天的手下,心中苦笑一下,吁了口气,突然朗声道:“兄弟们!翻过这片山,就是江西,算算日子,左副都元帅李恒应该已经破了文天祥的督府大军,占稳了江西,所以说,只要咱们翻过这片山,那就等于是回家了!” “回家!回家!”回家的渴望令已经疲惫不堪,意志消磨殆尽的一百零二骑猛地精神起来,纷纷振臂嘶吼,一个比一个声音更大,似乎只要自己喊得再响亮一点儿,就能立刻回到家中似的。 童羽见状,也似涌起了万丈豪情般地,言道:“兄弟们,上马,咱们进~~山!” 半个时辰之后,同一地点,一名宋军斥候正对最后而来的将军回禀道:“阳将军,那些畜生定是窜逃进山了!” 梅州义兵马军副将阳广,望了地上凌乱的蹄印,点了点头,言道:“哼,进山了也好,省得他们四处去祸害沿途百姓。” “将军,这伙丧家之犬只要穿过此山,便可返回江西。而此山中并无坦途,且地势颇险,咱们怕是不太好追啊!”阳广的副手准备将金鸣,颇为忧心地说到。 阳广明白金鸣的忧心,敌军在前,若是借着山中地形时不时地对自己来场伏击的话,那虽然未必能有什么大效果,但也够自己头疼的了。 可是,难道就这样放弃了么?不!绝不! “兄弟们!那伙儿漏网之鱼就要跑回江西去了,咱们若再追入山中,恐遭其伏击。而此刻能将他们逼走,也算是勉强完成了侯将军布置的任务,想来他也不会责怪咱们。”阳广说到此处,目光扫了一遍手下,只见人人面带沮丧,显然是颇为介怀。 “虽然没人会怪我们,但是,我阳广只要一想到雄威营五百猛士战到只剩下二十七人时,我就想哭,大声的哭!而若是不能将这队丧家之犬留下的话,那我阳广就觉得自己对不起雄威营,就觉得自己没脸再做人了!所以我阳广还要去追!就算是冒着中伏而死的危险,那我也定要把他们留在广南!今天,若是谁不愿陪我进山,那我绝不会怪他,而且,我还......” “追!追!追!” 一千义兵马军不待阳广的话说完,就高举着马刀狂吼起来,放眼望去,只见人人脸上都揉杂了悲愤、兴奋、忘我、壮烈等各种表情,可就是无一人显出半点儿的退缩之色,反倒像是一群准备扑羊的饥狼。 “好!这才是我阳广的好兄弟!” 军心可用,阳广大赞一声,话锋一转,又言道:虽要入山追敌,但咱们也不能一头全扎进去,这山中路险,易遭埋伏,我阳广决定兵分三队,我带两百人在前,金准备将率三百人于中,其余五百人由各拥队统带尾随于前军。若前军中伏,后军当观望形势,或从两翼超前,或退回待命。总之切不可鲁莽冒进,知否!” 第二百零六章 师祖苦心 “诺!谨遵将军令谕!”一千余骑齐声应到。 而金鸣待众军话音落地后,却忽然猛地一夹马腹,率先向山里冲去,且边冲还边挥舞着马刀,大吼道:“来两百个不怕死的跟老金走前面喽!” “金鸣!你这混蛋给我站住!你竟敢违抗军令!不想活了么!”阳广意识到金鸣想做什么,顿时大怒斥责到。 金鸣闻言,勒住马,回头冲他嘻嘻一笑,喊道:“小阳,我老金好歹大你两岁,你就别再板着脸吓唬咱了成不?再说了,我老金别的本事没有,但天生就是块当斥候的好料,你想想,这么多年了,哪次行军不是我老金走在最前面哦?咳咳,你也别生气,金大哥也不是看不起你,其实这就像卓大人常说的那句“术业有专攻”,你擅长指挥带兵打仗,却不擅长探路先行,你自己说说,把你放在最前面,你万一把路给咱们带错了,追丢了敌人,那又该怎么办撒!兄弟们,你们说我老金对不对啊!” 金鸣话音落下,惹得众士卒一片哄笑,而其中不怕死的更是纷纷打马追上金鸣,随着他扬长而去。 阳广见状,恼羞成怒,戟指大骂,可他骂了两声之后,忽然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喃喃言道:“金鸣这老王八蛋说得倒也有些道理,老子一入了山,确是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唔,算了,等这仗打完后再收拾你,到时老子若是不把你灌趴到桌子底下去,那老子就改跟你姓!” 正月二十日,梅州城。 话说卓飞回城后这两天,总体感觉就一个字---忙,真得是很忙。 昨天鸡刚叫了三遍,卓飞就毅然与周公辞行,又匆匆洗漱完毕,先去知州衙门听了孙通判和其他小官们在这段时间的工作汇报,然后又好生地勉励了一下诸人,而为了感谢众人在自己不在期间的兢兢业业,他中午又请衙门上下集体去邻近的酒楼里腐败了一顿,并在酒酣耳热之际当场表态,说鉴于大家的良好表现,所以这个月的津贴加倍发放以示奖励。 又夸又发钱,这么好的上司真是没处去找,衙门上下顿时欢欣鼓舞,对卓飞的爱戴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当日下午,卓飞不顾醉意尚浓,又前往梅州诸军视察,并与官兵们进行了亲切的谈话,而当他得知每月饷银津贴钱庄皆有按时发放,且韶州大战的奖赏也已经发放到位,以至于如今无论是将校还是小卒,人人都已是小富翁时,他很是高兴,勉励了一番,并向官兵们保证,说这一切只是个开头,日后当兵的不但能保家卫国,也一样能发财,他甚至还向官兵们描绘出了一幅打入大都,去抢鞑虏国库的美好蓝图。而官兵们甭管是信的还是不信的,总之都一致认为,听卓大人的话就是给劲儿! 而卓飞最后留在北城营和士兵们在一个锅里舀饭,边吃边聊的行为,着实令这些活在阶级分明的社会里的士兵们感动万分,直呼愿为大人效死。而且一顿饭还没吃完,这事儿便已经传的全城皆知了,人人言卓父母爱兵如子,方能有韶州与梅关的两场大捷也! 到了晚上,卓飞也没能闲着,他招回全部徒儿,外加罗忠这个奇葩徒孙,详细地询问了最近钱庄运营的情况,和钱庄护卫这段时间的操练情况。而当众徒一一禀告后,卓飞很是满意,夸赞了一番后,这才将当前形势向自己的徒子徒孙们详细地叙述了一遍。而当众徒得知鞑虏很有可能大军压境之时,竟个个亢奋莫名,非但没有半点忧虑,反而是热火朝天地开始讨论应该怎么去设计敌军...... 罗忠看着他们那嘻嘻哈哈的架势,就好似鞑虏已经成了他们的盘中之菜。而这种绝对不正常的反应,也很是让罗忠感到困惑,实在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拜错了码头......他姥姥的,鞑虏,真的有那么好欺负吗! 罗忠虽然听人说了不少卓飞的厉害处,但是他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卓飞火烧鞑虏的震撼场面,所以不由得心中有些打鼓。他有心提醒一下,可是在师叔师伯们面前实在是没他插口的资格,是以只好苦苦地憋着心里话。直到最后,他见师叔师伯们实在是乐观的有些过头了,这才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嘀咕了一句,言道:“我听人家说鞑虏有种砲,能抛出斗大的石头,威力无双,城墙受不了几下就会垮了,咱们就算有烈火弹,怕是也......” 罗忠的声音不大,可还是传入了卓飞的耳朵。卓飞一挥手,制止了众徒言语,又向罗忠问道:“小忠啊!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 罗忠吓了一跳,不敢隐瞒,慌忙把自己的顾虑重复了一遍,众徒一听,非但不怒,反而均道罗忠所言在理,而卓飞更是微笑点头,言道:“小忠能考虑到这一层,确是难得,今日师祖方对尔有所改观也!” 罗忠听的冷汗直冒,心说原来师祖一直不喜欢我啊!唔,想想也是,我一个被俘的山贼,岂能奢望那么多。 罗忠还没想完,却听卓飞又言道:“尔因俘而降,自知卑微,是以畏言畏语,唯唯诺诺,久而久之,人也渐趋猥琐。师祖明你心意,知你苦衷,然终是不喜也!是以,日后尔须切记,既入我门,昔日之事便已于你无碍,当脱胎换骨,尽力融入其中。正所谓英雄不问出身,待得他日尔为将为帅,高官显爵之时,往日卑微又有何人计较哉!” 为将为帅,高官显爵......这些东西一直以来都是罗忠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不过自从拜了吴天为师后,他这心思是活泛了一些,但也只是觉得自此后自己的小日子该能过的滋润一些罢了。而今天,师祖他老人家忽然给他指明了人生目标,这对已过不惑之年的罗忠真是犹如当头棒喝,猛地意识到自己不止是拜了一个师傅,而是真的走上了一条金光灿烂的大道啊! 师祖的话很直白,而人生阅历还算是丰富的罗忠也很能体会到师祖的良苦用心,想想也是,自己整日畏畏缩缩的确是不像个能担当重任的,唔,这性子是得改改,否则真是愧对师祖,愧对恩师啊! “尔等切记,为师门下不论出身,不论贵贱,只论为民所劳也!而一旦拜入吾门,便需相亲相爱,同心同德,否则,为师定不饶也!” 卓飞又厉声对着众徒儿补充了一句,而这句话更是让罗忠心中暴暖,一时间对师祖卓飞的感激之情真是难以言喻,慌忙伏地叩谢不休。 “小忠啊,快停下,快停下,师祖可最恨人家做磕头虫了,乖,起来吧!起来吧!”卓飞和蔼地唤徒孙罗忠起身,直把罗忠弄得是哭笑不得,心说我都这把年纪了,师祖怎么还跟哄孩子似的......唔,对了,听三师伯私下透露,说师祖习得长生不老之术,据说都活了三千年了,难道,难道这事儿竟是真的不成? 罗忠胡思乱想起来,总觉得王挫的话不太靠谱,但又觉得师祖他老人家确是有种洞悉世情的气质,而且这种气质,绝对不像是一个少年所该有的。 而就在此刻,神秘莫测的师祖忽然又冲着刚站起身的罗忠微微一笑,并满脸神秘地言道:“小忠放心便是,师祖我早想到了破西域砲之妙法,到时你就知道了!” 言归正传,今天一早,卓飞依然早起,洗漱完毕后,见众徒都已经各司其职去了,想了想,于是便叫上吴天和王挫先去钱庄转了一圈儿,见如今钱庄门前的巷道已是人马川流不息,而钱庄内各个柜台上一大早便有许多客户在排队,至于张跑和李结则更是忙得七窍生烟,不得丝毫闲暇。 忙就证明生意好,卓飞见钱庄工作开展的很顺畅,心中欢喜,将两个徒儿再次夸奖了一番,又随手将吴天留下帮忙,最后临走时还顺口支了几个后世银行人性化的服务小招数儿,直把众徒钦佩的五体投地。 卓飞带着王挫出了钱庄后,王挫建议去坪坑看看其余亲卫操练,卓飞对着提议也有些意动,但想了想后,觉得此事不急,还是先放放好了。 “走,咱们去匠作署看看。”卓飞决定了去处。 王挫闻言,好不乐意,小声嘀咕道:“师傅,那些铁匠木工有啥可看的,还不如去看看兄弟们为好,咱们走了这么些日子,兄弟们定是也都想咱们了。” “铁匠不好,谁给你打刀锻剑?木工不好,谁帮你制弓造矢?哼,就你这夯货废话多,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手里那俩宝贝斧头是谁给你的!”卓飞没好气儿地将王挫数落了一番。 王挫嘿嘿一笑,挠着头言道:“师傅说的对,想想咱们也好长时间没见老赵了,是该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再在他那儿淘出点儿什么宝贝来呢!” “真是个混账玩意儿,成天就惦记着人家的宝贝!”卓飞对王挫着实无语,摇了摇头,又嘿嘿一笑,说道:“你说的也对,搞不好老赵还真能给咱们一些惊喜呢!” 第二百零七章 公府总管 同一时间,汀州城外,东南一百五十里处,一座不知名的矮山上。 “大帅!大军已经行远,还请大帅速速赶上,莫再多做停留,否则恐敌军追出啊!”许之鉴满脸急切地催促到。 文天祥感熊飞之死,又知许之鉴忠义,是以对其很是器重,留在身边,引为心腹,任中军马营统制一职。 “吴浚知我要弃汀州,定会转道儿突围追来,而无论其绕南还是绕北,此地都是其必经之路,我便在此地接应于他好了。”文天祥淡淡地说到,其实心中对弃吴浚于瑞金而遁的行为很是难安。 说实话,类似的一幕其实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也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了,而每次的结果,都令许之鉴很是无奈。 许之鉴很明白文天祥的心情,是以虽然焦急万分,却也不再多劝,而只是叹了口气,便去命斥候远走探查,若有敌情,提前示警。 又过了一个时辰,东北方向十里外的群山背后,忽然林鸟惊飞,喧嚣四起,显然是有大队人马正在接近。文天祥讶然望去,喃喃言道:“咦,莫非吴浚已经绕到我们前面去了么?” 话音未落,忽见山口处窜出一骑,直向自己这边儿奔来,看那背上数面招展的红旗,来骑该是己军斥候无疑。可惜离得太远,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和手势,不知何意。 片刻之后,来骑便又奔近两里,许之鉴眼神儿不错,望着远来的斥候,迟疑言道:“大帅,似乎情况不妙,要不咱们先撤下山去......” “不该啊......莫急......再等等......”文天祥颇为迟疑,因为东北方向是南剑州,而攻击汀州的鞑虏便是从南剑州奇袭而至,也正因为这股敌军围城的兵力明显不足,所以自己才能从容退走。而自己才在此处等了三天,难道敌军的援军就赶到汀州了么?而若敌军真有援军急速赶来,那围在汀州的鞑虏就该死活缠住自己,而不是逼自己离城南撤才对嘛! 难道是吴浚自北面绕了过了?唔,这倒是很有可能,因为汀州一丢,鞑虏必然要合围瑞金,那吴浚定是守不住的,唯剩后撤一途。然若直接南撤,恐遭鞑虏大军堵截,而若是反其道行之,先北行绕过汀州,再南下会合,怕是会出乎敌军意料,事半功倍也。 一想到此处,文天祥的心顿时热乎起来。这吴浚是他的爱将,若就此折在江西,那文天祥只怕是要愧疚自责一生了。 可惜现实是无情的,就在文天祥满心热切之时,忽听许之鉴惊呼道:“快看,斥候自断了背后红旗!” 文天祥顺声望去,只见来骑果然正一边疾奔,一边将背上红旗拔下丢弃。 “自断红旗,定有敌情!大帅快下令撤吧!迟恐不及!”许之鉴见文天祥盯着来骑有些出神儿,顿时急红了眼,再也顾不得许多,忙扑到文天祥马前,求他下令。 文天祥总算是醒悟过来,忍住希望破灭的失落,大喝道:“撤!速速撤去莲城!” 午时过后,卓飞带着王挫,在赵虎的引领下,来到了位于城西的一座大宅院门前。 卓飞抬头望了望紧闭的朱漆大门,又望了望空荡荡的小巷,忍不住好奇地言道:“赵虎,真得是这儿么?怎么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这未免也太马虎了点儿吧!” 赵虎如今已升任亲卫营长,管着十队百人亲卫,而这老实巴交的汉子,这两个月也是脱胎换骨,不但练得一身彪悍,而且人看上去也自信了许多,再配合着其沉稳忠诚的天性,令卓飞师徒都对他很是放心。 赵虎见卓飞询问,忙抱拳恭敬地答道:“回禀大人,确是此处无疑。而这外面不站人则是四爷的意思,他说千日防贼不如干脆让贼不惦记,若是在外面重兵把守,那岂不是明着告诉贼子们这座宅院里面有古怪么!” 卓飞恍然大悟,心说“千日防贼,不如让贼不惦记”这句话本是自己所言,没想到那老猴子倒是现学现卖的挺快的。 看着赵虎说话时的崇拜眼神儿,卓飞便能想象的出马大公爷用自己这话去教诲别人时的臭屁神情,不由得暗感好笑,言道:“我说的话四哥倒是句句都放在了心上......唔,如此也好,那咱们就进去看看吧。” 赵虎一听这话,登时醒悟过来,心说原来四爷的高招儿还是咱家大人给支的啊!唔,这就难怪了。 赵虎对马大公爷的崇敬之情瞬间就转移回了自家大人的身上,慌忙扶卓飞下马,又来到朱漆大门口,拿起门环,四长三短,敲了七下。 “是谁啊!我家老爷不在,家中都是女眷,不方便会客哦。”一个慵懒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听着年纪还不小。 卓飞闻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再次怀疑赵虎是不是领错门了,而赵虎却不慌不忙,反而趴在门缝上,笑言道:“我家大人听说你这院中新打出了一口甜水井,甘美无比,甚感好奇,特来一观,吾等绝不骚扰府中女眷,是以还望老丈行个方便。” “哦,敢问你家大人是......!” “便是本州知州,老丈定能认得。” 吱嘎~~沉重的朱漆大门终于拉开了一道缝儿,接着又探出了一个花白的脑袋,卓飞一看,还真是位老者,而其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长相气质,都让人觉得他就是个看门的,而当卓飞看见他之后,登时忍不住地回忆起了福利院的门房赵大爷......唉,那老头虽然啰嗦,但心地倒是不错,每次大半夜的还肯起来帮我开门,哥还说长大赚了钱报答他呢,结果现在钱有了,可惜却送不回去了......。 “呀!还真是卓大人!卓大人请!快请!我家主人虽不在,但想来定不会怪责老朽私做主张的。”老头儿满脸都是看见偶像的激动之色,那逼真的表情,让卓飞毫不怀疑此人若到了后世能拿个影帝或者最佳男配角什么的。 进个门还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这让卓飞更是期待,于是点了点头,很配合地言道:“那就有劳老丈带路了。” “不劳!不劳!只是,家中尚有女眷......您这些护卫只怕是......”看门老头颇有些为难。 “无妨,我就带两人进去好了。”卓飞很是通情达理。 “多谢大人体谅,知州大人这边儿请。” 卓飞微微一笑,抬脚入门,身后就跟着王挫和赵虎,想想也是,为了保密,自己那些亲卫虽然都很忠心,但还是小心为上吧。 绕过一道影壁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卓飞放眼望去,只见这座院中并没有自己想象的绿树红花,小桥流水,而是一排排青砖大瓦房,层层环布,很是整齐,当然,也很是煞风景。 这还不算,宅院之中还到处都是关卡栅栏,除了没有铁丝网和探照灯以外,其余一如后世的监狱,让人颇感压抑。 负责警戒的都是训练有素公府亲卫,而他们在此的目的则是为了圈养广南东路最好的各式工匠。卓飞放眼眺望,只见院中各个高点上都有哨岗,而中间几座最高大的瓦房顶上,更是设有简易的箭楼,虽然看不清楚,但卓飞相信,那里面一定有弓手待命。 “这院子里面一共有多少人?”卓飞好奇的问道。 看门老头见卓飞询问,赶紧答道:“回禀六爷,此院中一共有两百亲卫负责警戒,各式工匠三百一十七,工匠家眷一千一百二十六,合共一千六百四十三人。” 老头不但对院中之事如数家珍,而且言语得体,不卑不亢,显然不是一般的看门老汉。而且叫自己六爷,那应该也是公府的人才对。 卓飞忍不住问道:“敢问老丈如何称呼?” 看门老头慌忙施礼,言道:“小老儿年轻时便追随公爷,蒙公爷赐名马厩,并委以公府总管一职,不过近来随着公爷加官进爵,公府的事务亦多了起来,小老儿年纪大了,精力难济,实不堪重负,又思乡情切,是以自请养老还乡了。” 卓飞闻言,对面前这个老头肃然起敬,因为他早就知道马府有个大总管,跟随马大公爷多年,可近来因为身体不好,是以返乡休养去了,而据说自己那便宜大哥还送了他一笔不菲的程仪。可怎地会出现在这里呢? “您老就是公府总管马厩?您老不是返乡了么!”卓飞讶然问道。 “六爷折煞小的了,老朽就是一下人,哪能当得您老之称!”马厩慌忙摆手,又恭敬答道:“回禀六爷,老朽返乡之后,只见昔年村寨早已换了模样儿,而亲朋故交,走的走,死的死,偌大的村寨,竟已无老朽熟识之人,老朽呆了几天,觉得好生无趣。又见村人家家困苦,是以便将钱财分与村人,然后就又背着包袱回来了。” 第二百零八章 参观工厂 卓飞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马厩和自己那便宜大哥一样,都无所出。区别只是自己那便宜大哥是生不出来,而这马厩则是因为自己那便宜大哥生不出来,所以也坚持着不肯娶妻生子罢了。 如此忠仆世间罕有,这也是卓飞对马厩印象深刻的主要原因。而此刻马厩在这里看门,莫非是因为其归来后,已无职位之故?唔,自己那便宜大哥也太薄情了,人家好歹照顾了你一辈子,就算人家现在干不动了,那你也不能打发人家来看大门啊! “您老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便该在公府中颐养天年才是......唔,您老且放心,这事儿我去和四哥说道说道儿......”卓飞颇有些打抱不平地说到。 马厩闻言,连连摆手,言道:“六爷误会了,误会了,公爷本是让我在府中闲居,可老朽一辈子忙碌惯了,呆久了实是不耐。刚好公爷要在此处建这个......这个......这个兵工厂,需要个信的过的人来盯着,所以老朽就毛遂自荐了。” “哦,原来如此。”卓飞明白过来,可还是颇不平地言道:“就算过来盯着,那也不该委屈您老看门啊!这主仆一世也是缘分,怎可......” “六爷误会了,误会了!公爷以此兵工厂厂长一职委我,此厂中的大小事物皆要老朽定夺,可是老朽实在不通这其中关键,向公爷请推多次,可公爷就是不允。老朽实在是没办法,于是只好先把这差事硬接下来,然后又分别托付给信得过之人......唔,也就是金、木、械、民、火那五个副厂长,外加四十几个车间主任罢了。如此一来,老朽诸事皆无须理会,只负责居中调和统筹便可,嘿嘿,如此倒是轻松的多了。而又因公爷再三叮咛此间机密决不能外泄,所以老朽想了想,便干脆自己搬到门房来住,日日守着这大门,万一有人来敲门,那老朽随口也就应付过去了,而且老朽生得实诚相儿,旁人也不易起疑不是......” 马厩年纪大了,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卓飞也总算是听明白了,心说原来这老头天生是个劳碌命,放着清福不享,自己跑来看门啊!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此人能主动将手中权力下放,只负责统筹调和,不恋栈权力,颇有自知之明,可谓是大公无私,大智若愚啊! 卓飞愈发对马厩这个老管家尊敬起来,点了点头,颇为感慨地赞道:“见微知著,凡此种种,足见厩叔为人忠义也!” 马厩听见自家六爷夸赞自己,而且还称呼自己为厩叔,很是高兴,一张老脸登时笑开了花。谦逊了两句后,也禁不住颇为感慨的说道:“老朽归来后,人人都赞六爷仗义大方、平易可亲,尤其善待吾等这些下人。老朽对此本不尽信,然今日方知传言果真不虚也!呵呵,想六爷年少,才高志满,然仍能谦逊平和,毫无骄躁之气,此实是难得至极矣!” 不可否认,虽然类似的阿谀奉承卓飞已经听的太多太多了,甚至都有些反胃了,但是马厩明显技高一筹,因为同样的话从他的嘴里平实的说出来,卓飞非但不起反感,反而还觉得相当受用。 “呵呵,厩叔谬赞了。”卓飞微笑谦虚一句,又转头望向这个马大公爷就自己建议而弄出来的秘密兵工厂,笑言道:“厩叔既然是厂长,那就请您老为我介绍一番吧。” “好嘞,六爷这边儿请......” 这座宅院不是一般的大,卓飞在马厩的引领下,一边向里走,一边听着马厩的解说,你还别说,这老头虽然总说自己啥事儿都不懂,但他一讲解起兵工厂的内部设置,便絮絮叨叨地好不详细,且有问必答,还能加上一点儿自己的见解,简直就是个超级专家的范儿...... 卓飞很佩服这个学啥懂啥的老头儿,而从对方的嘴里卓飞也了解到这么大一间兵工厂的基本运作情况。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便宜大哥对这座兵工厂当真是倾注了不少心血,其中某些细致之处,就连卓飞也未曾想到过。 首先,这座大工厂的用工都是自给自足的,工匠干活,家属就负责做其他各种杂工,而工厂内全部人,包括公府亲卫都签了三年的死契,在这三年里,任何人不得允许都不能离开工厂,当然了,作为失去自由的补偿,马大公爷也将他们的工钱提高了整整一倍。于是这样一来,整个工厂便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能进出,控制和管理都方便了许多。 但是,这么多人吃饭,是不可能从内部解决的,而工厂里也没那么多的地方给他们种粮种菜,所以这就要从外面采购,而且还有大量的原料和成品也要经常进出。但是,这样就有问题了,因为一般的人家是不需要那么多蔬菜和乱七八糟的原料的,你找借口运几次没有太多问题,可天天运就很难不让人起疑了。 针对这种情况,马大公爷灵机一动,在隔一条街的地方建了一座亲卫训练营,平日里让亲卫进驻演练,以惑人耳目,其实地下则挖出了一条康庄大道,直达兵工厂,甚至就连挖地道之人都是用工厂的工人,而没有从外面请人手,足见思虑之周详也。 保密工作在卓飞看来,可谓是已经做到了极限,大赞特赞,可马厩却还不满意,摇着头告诉他,这些怕是还不够,因为还有两个难题无法解决,首先是弥漫在空中气味儿,再来就是各车间敲敲打打的噪音。这两样不消除,恐怕还是会有人怀疑的。 卓飞觉得有理,想了想,言道:“烟不好掩,唯有建烟囱高排,只是烟囱本身也很显眼,怕是只能再佛塔以遮人耳目了。至于噪音倒是简单一些,只须在房间内壁再砌一层墙体,并在两面墙之间满塞破布棉花之类的物事,然后于内侧墙体多钻小孔,便可吸音。当然了,车间内必须开窗以保证空气流通,噪音还是会溢出不少,是以凡铁作、金作、木工等噪音大的车间,依我看还是放在庭院中部为妙。” “六爷所言甚是,老朽回头就办。”马厩闻言,拼命点头应是,虽然他还不知自家六爷的建议是否有效,但听着就觉得很靠谱儿了。再加上这是六爷出的主意,嗨,咱家六爷博古通今,无所不知,乃是当世的大贤,他说的话那还能错得了么! 说话之间,便走到了金作区。 “赵厂长赶过来了。”马厩忽然指着远处说到。 卓飞定睛一看,果然见到城东铁匠铺的赵大掌柜正颠颠地向自己跑来。而卓飞也已经知道,如今的赵大掌柜已经进化成了主管金作区的赵副厂长了,手下管着一百多名工匠和三百多名杂工,可谓是大权在握。 金作区很大,卓飞见赵大掌柜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不由得有些担心对方的身子骨,于是离着老远就摆手喊道:“赵老莫急,莫急,回头万一再把您老给跑出个好歹来咋整!” 赵大掌柜充耳不闻,一口气儿跑到卓飞面前,不待气喘匀,屈膝就要拜倒,而卓飞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了,不等老头动作,便赶紧伸手将对方扶住,笑言道:“赵老怎地还是这般见外,莫非不拿小子当朋友么!” 赵大掌柜闻言,望着满脸亲善的卓飞,心中好不激动,一时间支支吾吾地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吭吭哧哧了半天,才总算挤出一句话来,道:“公子如今已是大人了,小老儿怎可......怎可失了礼数......大人在上,请容小老儿给大人叩头!” 赵大掌柜身为生意人,本就是个见官腿就软的个性,说着说着,就又想下跪,而卓飞却硬架着他不放,又言道:“哈哈,赵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故交相见,岂有一个跪拜另外一个的道理?这岂非更加不合礼数?行了行了,日后咱俩相见只论私交,莫理职事,否则小子可就再不来看您了。” 赵老闻言,好不尴尬,只好无奈地苦笑一下,唯唯诺诺地应了,但神情还是极不自然。 卓飞见状,便放开手,又岔开话题,言道:“咳咳,赵老,我看你这金作区倒是不小啊!唔,都是打铁的么?” 赵大掌柜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赶紧答道:“回大人话,这金作区除了铸铁车间外,还有铜匠、银匠、锻造、铸模、细磨、钻刻等九个车间,其中还有仓储区,及一个精研作坊。” 卓飞听到这些大宋朝的老祖宗们一口一个车间的叫着,就觉得分外地搞笑。想当初他和马大公爷闲聊之时。随口将后世大工厂的配置向老马猴提了一下,结果人家还真就给记住了,还真就原封不动地套用了,嘿,也不知道改个本土化的传统称呼,这还真是学的够彻底的啊!呼呼,我说你们知道车间是啥意思么?我说你们的车间里面有车床么? 卓飞腹诽了几句,又好奇地问道:“这精研作坊又是何物?” 第二百零九章 钢管好难 “回禀大人,这精研作坊主要是为了配合各厂需求而设,好比说木作希望能在推车的轮子加些铁片来巩固,那精研作坊就得应着要求尽量造出适用的铁片,再验明可行后,这才交与锻造车间去大量打制......” “哦,原来如此,不错,这个作坊很实用,设的甚好!”卓飞由衷地赞叹到。 赵大掌柜,不,赵副厂长见卓飞夸赞,忙说道:“大人说的没错,初时各区协作起来很是麻烦,还时常惹出争端,而后来各区都依照马厂长的建议设置了这么一个作坊后,果然方便了许多。” 卓飞闻言,更是惊讶,对马厩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更是钦佩的已经无语了。因为在他看来,能想出这种设置的人,若不是经历丰富,那便是天纵的奇才了! 卓飞时间不多,是以在金作区也就匆匆地转了一圈,只见各项工作都进行的井井有条,而工匠们的工作热情亦是高涨,很是欢喜,本有心再打开作弊器,指导一下他们的工作。但可惜他对后世那些先进的制造工艺是一窍不通,而那些凡是穿越主角几乎都会的新式炼钢大法,卓飞更是绞尽脑汁也没能总结出个眉目出来。无奈之下,他实在不敢乱说,以免自己说的不对,反而会误导了这时代的大工匠们。 没办法指导,便只能鼓励了,于是卓飞集合工匠,将他们狂赞了一通后,又当众言道:“铁作虽然技艺成熟,但是诸位万万不要满足于现状,当鼓励精进工艺,以求能炼出更好的钢铁材料,而本官向诸位保证,对于那些改良了工艺,或者创造出什么新物事的人才,一定会做到重用重奖,绝不吝啬......” 领导的训话是要听的,马厩凛然应命,而赵厂长更是感动,心说以前谁把咱们工匠当一回事儿,脱了匠户籍的工匠还好些,可以自己开个小铺子,造些东西卖了花用,而那些在匠户籍的工匠,就算是你再有技艺,那也是个帮人谋财的穷命。可如今只要一进工厂就能自动还回民籍,你若干得好,那还能受重用,得重奖......嘿,我说卓大人这也太抬举咱们这些匠人了啊! 至于其余匠人,则更是个个热泪盈眶,欢呼雀跃,纷纷跪地膜拜,卓飞连连唤起而不止也。 卓飞无奈,忙散了工匠,然后一行人又跟着赵厂长来到他的公房小歇,所谓的公房其实就是后世的办公室,只不过这个名字卓飞没提过,所以还是用的传统称呼。 卓飞进房一看,只见公房内乱七八糟,到处都对着铁器,而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张小床,上头的被褥肮脏凌乱,显然赵副厂长工作之余就在此小歇了。 “金作事杂,赵厂长常忙至深夜,是以就在此处凑和,当真辛苦。”马厩小声向卓飞解释到。 一个五十多的老头子,还能这么没日没夜的卖命工作,实在不易,尤其赵大掌柜还不同于旁人,因为他本是城中最大铁匠铺的掌柜,略有家财,完全可以在家享福的。可如今,人家却径直关了铁匠铺,然后全家搬进工厂来给你打工,这就更加难得了。 卓飞很是感动,沉吟了一下,这才真诚地说道:“赵老切记,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若是身体垮了,那就万事俱休,您老切记,日后再勿如此辛劳才好。” 领导如此关心,赵副厂长忙笑着应了下来,不过卓飞也知道,一旦有了工作,那这个老头还会继续熬夜的。 卓飞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嘲道:“唉,如今形势尚急,而工厂也是万事开头,这前三年怕是都忙得很,想不熬夜怕是也难啊!唔,厩叔,我看回头还是在这金作区里多盖上几间小房,布置好生活器具,也好让赵老和那些熬夜工作的大匠们能有个就近休息的地方。” “老朽一定照办。”马厩恭敬地应了。 而赵副厂长则是又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言道:“多谢六爷体恤,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卓飞微微一笑,不再谈此事,想了想,又问道:“赵老,不知上次临走时小子跟你说过的那几样物事如今可有些眉目了么?” 赵副厂长闻言,赶紧答道:“回大人话,上次您老交代的几件物什,小的实在不精,所以马厂长都转给其他区去琢磨了,小老儿如今只负责打制那个管子。” 卓飞先是一愣,不过旋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想想也是,老赵只是个铁匠,自己交待的那么多物什还真不是他能搞出来的。 卓飞微微一笑,言道:“无妨,只要有人继续琢磨就好,赵老,那您研究的管子可有些眉目了么?” 赵副厂长闻言,老脸微微一红,颇有些尴尬地说道:“回禀大人,这管子倒是能造出来,可就是......可就是厚薄难一,而且管内壁的那种一圈圈的螺......螺纹,也实在是难以雕刻出来。唔,管子就在这儿......” 赵副厂长说完,忙爬到自己的小床底下,费力地将一个长方形的箱子拖了出来。 王挫一见这架势,顿时乐了,哈哈大笑道:“赵掌柜当了副厂长之后,咋还是喜欢把物事藏在床底下啊?” 赵大掌柜闻言,知道王挫定是想起自己当初赠兵器的事儿了。想想也是,当时大人还不是大人,可我老赵就愣是能看出大人的不凡来,如今多好,全城人都知道卓大人师徒的兵器都是我老赵奉上的,真是倍儿有面子,光宗耀祖啊! 赵副厂长一想到自己那平生唯一一次的慷慨之举,就很是自得,笑言道:“呵呵,小老儿习惯把紧要物事都藏在床底下了。” 王挫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师父可说过了,越是紧要的东西越不能藏在床底下,因为有经验的小贼一入门,最喜欢翻得的就是床下,你总藏在哪儿,能有好么!唔,我看您这恐怕就叫做......叫做狗改不了......呃,不妥不妥,应该说是本......对,该说是本性难移才对!” 赵副厂长闻言,硬生生地咽了口吐沫,脸上满是尴尬之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卓飞大窘,没好气儿地瞪了自己的傻缺徒儿王挫一眼,怒斥道:“你这夯货,又在胡言乱语个什么,赶紧给老子滚一边儿反省去!” 王挫见师傅暴怒,登时吓得一缩脖,双手捂住大嘴,一脸的委屈,那德性,真是又狼狈又好笑。 赵副厂长见状,忙言道:“王将军性情耿直,大人切勿怪责王将军,其实小老儿也知道把物事藏在床下也不保险,只是......只是积习难改罢了。” “呃,让赵老见笑了,其实藏在床底下不占地方,也是挺好的。”卓飞尴尬地应了一句,又赶紧转移话题,说道:“咳咳,赵老,那管子可在这箱中么?” 赵副厂长闻言,总算想起了正事儿,忙掏出钥匙,打开上锁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根长长的钢管,递到卓飞的手上。 卓飞接过一看,登时好不失望,原来赵大掌柜递过来的这根钢管的管径竟然足足有五公分之多,粗的实在是超出了卓飞的想象力,而且管壁的厚度也相当的不均匀,甚至有些地方还有小小的凹陷。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是管壁内凹凸不平,气孔满布,让人很怀疑它是否能顶住炸膛的风险。至于内壁那三根貌似蚯蚓的纹路,任谁也不能将它们跟膛线联系在一起啊! 总而言之,这根管子在卓飞看来可谓是一无是处,而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恐怕便是它的外壁被打磨的无比光滑,简直可以当镜子照了,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毕竟卓飞要造的是新式武器,而不是工艺品啊! 卓飞手握钢管,久久不语,而他那逐渐阴沉下来的面色,更是令赵副厂长惶恐不已,拼命地哆嗦。又勉强撑了一阵儿,最后出于先认错或许还能博个宽大处理的心态,只见这可怜的老头双膝一软,噗通一声伏倒在地,呼道:“小老儿技艺不精,实是惭愧,今有负大人的期望,还请大人责罚!” “呀!”卓飞回过神来儿,忙伸手去扶,并责怪道:“赵老怎地又行此大礼!起来,起来,方才小子不过在想事情,有些出神儿,却非是责怪于你。” 赵大掌柜见卓飞还算是和颜悦色,似乎真没有怪责自己的意思,心中稍宽,又告罪两声后,这才在卓飞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起了身,不过老头儿还是很自责,总觉得自己没完成好卓飞交代的任务。 马厩作为厂长,这任务完成的不好,他也是有责任的。此刻见赵副厂长自责难安,他犹豫半响,终是忍不住进言道:“六爷,这中空的钢管着实难打,力道轻了打不动,若稍重一些,只怕就要砸扁了,老朽亲见赵副厂长和他两个儿子小心翼翼地锻打了无数条,这根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嗯,而且打制这么一根管子,少说也要四天时间,可我听赵副厂长说六爷需要成千上万根这种管子,这......这怕是不易啊!” 第二百一十章 路子错了 马厩显然是有些替赵大掌柜打抱不平,卓飞闻言,看了一眼马厩,又看了看仍是满面愧色的赵副厂长,心中叹了口气,其实他也知道这管子应该不好造,你想啊,又要坚硬,又要均匀,还要浑然一体,不能有接缝,这要求已是极高了,而最关键的是这管子是中空的,所以就不好受力啊!马厩说的没错,锻打这种管子,既轻不得,也重不得,真是很难掌握......咦,锻打?不对吧? 卓飞忽然捕捉到了什么?掂起手中的管子一看,只见管壁凹凸不平,显然是捶打力度不均所致,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言道:“赵老,这管子是像打制刀剑那般打出来的么?” 赵副厂长闻言,有些茫然,言道:“大人......大人好眼力,正是如此不假。” “呃......赵老,您说咱这造管子的路子会不会从一开始就走岔了呢?”卓飞死盯着管子喃喃自语。 赵副厂长既是生意人,又是搞技术的,闻言后,非但没有因为卓飞否定了他的技术而不忿,反而双目一亮,很是激动地言道:“大人可是有妙法了?快,快说与小老儿知道......” 赵大掌柜虽然年纪大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卓飞众多粉丝中的一员,只不过他崇拜的是卓飞技术罢了。不得不承认,如今卓飞的粉丝,不但人数很多,而且种类也是五花八门的,从文学、识见、机谋、辩术、武略、格物、揽财、治军,直到相貌、性格等等诸多方面都有其狂热的崇拜者,甚至连他那风骚摇扇的招牌动作都已经风靡全城,引来无数公子文人的仿效。 卓飞那奇迹般的成功经历和其独特个人魅力,实是男女老少通杀,已经当之无愧的成为全民偶像,无与伦比。 而偶像的话,那一定是没错的! 狂热的赵副厂长毫不怀疑卓飞这个连铁锤都没摸过的少年郎对自己这个打了一辈子铁的人的断言,他激动地暗想道:既然卓公子说小老儿的路子走错了,那我就一定是真的错了,而万能的卓公子也一定会有个更好的法子......嗯,一定是这样的! 赵副厂长一激动,登时连最起码的上下尊卑都给忘记了,而马厩身为公府大管家,因为职业习惯,所以平日里最在意这个,闻言后便好心地提醒道:“老赵,六爷要说自然会说,岂可催促!” 赵副厂长本就是个见官儿就腿软的生意人,一听这话,登时想起了自己的本份,忙掩嘴低头,唯唯诺诺起来。 卓飞摆了摆手,言道:“无妨,无妨,其实小子也没什么妙法,只是有个思路,也不知行不行得通,怕是还得赵老仔细参详一下。” “大人的话定是金玉之言,小老儿静听吩咐。”赵副厂长很是虔诚的说道。 卓飞甚是无奈,知道自己就算说破嘴皮也改变不了对方的态度,于是不再纠结,想了想,说道:“管子中空,锻打必难均力,倒不如铸模而造。” “铸模......”赵副厂长眼睛先是一亮,但接着又面露难色,言道:“若是铸造钢棍倒也简单,可惜这管子却要中空,怕是有些难办。” 卓飞微微一笑,说道:“据小子所知,青铜较钢易熔,不知可否以青铜棍为芯,置于铁范之中,再注入钢水,待冷凝之后,回火再炼,介时青铜必先熔而出,岂不可得管哉?” 赵大掌柜闻言,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可片刻之后,忽然猛地舒展开来,击节赞叹到:“好!大人此法甚妙,甚妙!小老儿受教了。” 卓飞的设想令赵大掌柜茅塞顿开,唐宋时期,锻钢技术发展迅速,神兵利器都是锻造出来的,而这也是打铁一词的由来,因为钢铁捶打的次数越多,就越是结实。这道理是没错的,但这也容易令铁匠们走进一个误区,那就是只要要求结实,就首先想到锻造,而忘记了从铸造去入手。 赵大掌柜有些纳闷,按说自己也铸造过不少东西,可怎么就没想到这钢管也能铸造出来呢?唉,还是卓公子聪明,随口一说就能启人深思,难怪人家能做大官啊! 卓飞见自己从穿越小说中领悟的法子似乎可行,登时兴奋起来,又言道:“再者,青铜棍上若预先雕出螺纹,那钢管内壁岂不自有阴文了么!” “对!对!对!大人高明,实在高明!”赵大掌柜刚刚才考虑到这一层,结果卓飞就已经说出来了,这让赵大掌柜不由得更是拜服。 王挫和赵虎,天天跟着卓飞,早见惯了卓飞的睿智和出彩,见卓飞想出了造管子的办法,虽然与有荣焉,但还不至于太过激动,可马厩却是第一次见识卓飞的厉害,不由得暗暗咂舌,心说六爷随口一个主意就让打了一辈子铁的老赵头拜服感叹,这份睿智当真不是盖得,六爷如今才十五六岁,却博学至此,真是不可思议呀...... “六爷的铸造之法若是可行,那必然比锻打法产量增大数倍,唔,怕是可增产十数倍不止......六爷确是高明,老朽今日总算是见识了。”马厩由衷地感叹着。 卓飞先享受了一下众人的崇敬目光,这才微微一笑,谦虚道:“赵老谬赞了,其实小子只是会想,若是真让我自己做,那却是做不出来的,方才所言只是个大概,具体细节还要劳烦赵老多多琢磨了。” “应该的,应该的,小老儿必细心琢磨,尽力做好这管子。”赵副厂长忙不迭地应到。 接着卓飞又叮咛了几句,主要是要求赵副厂长多多摸索,大胆尝试,而且一定要详细地记录每次铸造的各项数据,从而选出一种最好的来投入量产,绝不能仅凭经验制造。 马厩闻言,更是凛然,心说六爷要求记录数据的法子当真是大善,如此一来,不但能选出最好的制造方法,稳定质量,而且还能防治工匠私藏技艺,或是因为某一工匠死亡而导致技艺失传,生产中断啊! 马厩对卓飞的未雨绸缪很是叹服,暗下决心,一定要在全场推广各项数据统计工作,而卓飞不知道的是,就因为马厩的这点顿悟,为了挽回了数不清的损失,当然了,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马厩正想向卓飞保证日后工厂的所有制造都会安排人手记录数据时,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噪杂,紧接着便有一个声音响起...... “两位兄台,请代为通禀一下,就说沈撰前来拜见卓大人。” 声音很大,明显是故意提高了音量,很显然,这说话者是想要让里面的人能听见。 紧接着,只听守在外面的一名公府亲卫大怒喝道:“大胆!你吵什么吵!这是你吵吵的地方吗!万一再惊扰了大人,你担待的起么!” “沈某来找大人,自然是有事禀告,又怎会惊扰大人!” “我说你这人好生无礼,大人要见你自然会找你过来,你不请自来,咱哥俩没直接赶你走,而让你在一旁候着已是仁义,可你不但不谢咱俩,还在这儿大呼小叫,你这不是让咱哥俩难做么!”显然另一名亲卫也忍不住出言责怪到。 “沈某在这儿都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了,而器区那边儿还有诸多的事务待办,某又怎可尽在此处耽搁。” 要说马大公爷的这些亲卫各个都是尸山血海里滚爬出来的老兵,本来就跟马大公爷一样,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而家主如今贵为公爷,这些亲卫们更是水涨船高,虽然马大公爷御下甚严,这些亲卫还不至于飞扬跋扈,但是平日里也各个都是横着走的。 再者说了,六爷进去之前,曾特意叮嘱他俩要把好门户,莫让闲杂人等靠近。所以对于这俩亲卫来说,那除非是马大公爷亲至,否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他俩也决不能随便放人进去,否则就是对家主的不忠啊! 两名亲卫觉得自己占理儿,又见沈撰还在不停的呱噪,恐怕已经惊扰了六爷,于是这心中气儿更是不打一处来,其中一人怒道:“放肆!我家六爷日理万机,岂不比你更忙!而我家六爷贵为一州父母,那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滚蛋,滚蛋,莫给自己找不自在!” “没错,本来咱哥俩看在你是副厂长的份上,还给你留了三分颜面,可没想到你竟是个不识抬举的。行了,咱哥俩也不跟你废话了,你若是等不及就自己赶紧滚蛋,若再不知好歹的话,那别怪咱哥俩翻脸无情了!”另一名亲卫也没好气儿地斥道。 “你俩不代为通禀也就算了,怎地还要骂骂咧咧地出口伤人!真......真是混账!”沈撰显然也来了脾气。 “呀嗬!我说你这货怕是有毛病吧!咱哥俩明明是在跟你讲道理,又有哪个词儿是骂你的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沈括后裔 “你俩一口一个“滚蛋”,难道还不是骂人么!” “我呸!滚蛋也能算是骂人!你姥 姥的,你娘的,你妹的,这些才算是骂人,懂不?” “混账!你还骂!” “骂?骂你祖宗!你一口一个混账,这才是骂人呐!” “兄弟,人家说这货平日里就疯疯癫癫的,咱甭理他,直接拿下,先关起来再说。” “你敢!” “你看老子敢不敢!” 三道门外发生的闹剧,由于声音太大,以至于三道门后的卓飞等人听的是清清楚楚的。 马厩一脸尴尬,早想去呵斥这些不懂事儿混账,结果被卓飞挡住了,于是只能满头大汗地陪着听完,不敢多言。 卓飞听到此处,觉得三人的骂架很是有趣,忍不住噗哧一笑,喃喃言道:“这“滚蛋”二字到底算不算是在骂人,唔,这个问题倒是值得探讨,诸位不妨都来评评理儿嘛。” 卓飞说完,目光扫过,只见马厩和赵副厂长都紧张的满头大汗,哪儿敢接口。而王挫一见师傅望过来,便忙抓耳挠头地故作冥想状,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师傅的问题才不至于被骂笨蛋。 卓飞最后望向站在门口处的赵虎,只见自己这个老实沉稳的亲卫营长此刻倒是双目有神,身板儿也挺得笔直,似乎胸有成竹。 “赵虎,你怎么看待此事!”卓飞笑眯眯地问道。 “回禀大人,“滚蛋”二字算不算是骂人,赵虎实在分不清楚。不过赵虎以为此事亲卫有错!”赵虎斩钉截铁地说道。 卓飞闻言,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亲卫奉我之令,是以不让旁人靠近,此乃职责所在,何错之有?嗯,尔自己也是亲卫,为何反出此言呢?” 卓飞问难,赵虎却毫无惧色,反而腰杆一挺,又沉声言道:“回大人话,末将以为身为亲卫者,当以主上之令为绳,以主上之安为急,主上之令轻易不可违,而主上之安危则更急也。此二卫,私自允人停留在近,看似无碍,实则已悖主令,置主上于危也!” 众人闻言,皆是目瞪口呆,而卓飞更是细细地咀嚼了很久才搞明白了赵虎这番话的意思。 卓飞很惊讶,一来是因赵虎的论断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而细想之后,又觉得确是很难去推翻他的观点,因为你一旦推翻了他的观点,那就等于是将自己置于险地了,这又岂是智者所为。 二来卓飞则是被赵虎的文采所震撼了,真没想到,这老实巴交,看着还有点儿土气的赵虎,竟然也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一番话来。天呐,赵虎不是个兵老粗么,这咋一当上营长就变成斯文人呢? “说得好!赵虎这话都说到我王挫的心里去了,嗯,没错,师傅,方才我本来也想这么说来着。”王挫见自己师傅一脸惊讶并揉杂着赞赏的表情,便知道赵虎的答案定是不错,于是忙腆着脸附和起来。不过他这倒不是想要抢赵虎的风头,而只是害怕师傅借着赵虎来教训自己罢了。 “滚一边去,你这夯货还真好意思......”卓飞没好气儿地骂了一句,又对着赵虎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古人诚不我欺,赵虎,你小子这番论断,乍听之下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却是秉公而论,有理有据,令人不得不信服啊!” 老实的赵虎见卓飞大赞他,登时有些害羞起来,忙言道:“大人谬赞,赵虎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好!好一个就事论事!论断精辟只能说明你小子头脑清晰,可这用词和口才,却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嗯,赵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这么斯文的呢?”卓飞笑眯眯地盯着赵虎,一副窥探到了别人秘密的贱相儿。 赵虎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自家大人所指,于是黑脸一红,赶紧抱拳答道:“回大人话,其实末将幼时曾读过几年村学,也算是知礼明义,能言能写,只因后来家境败落,这才沦为流民,直到被李校尉收留,方安稳下来。嗯,还有就是......就是身在军中,若太过斯文的话,恐为他人所欺......而大人身为一州父母,文名远扬,末将如今侍奉大人,若还是像往日那般粗鄙不堪,恐会令大人难堪,是以......是以末将就尽量改回去了。” “好!好一个改回去了!赵虎,我一直以为你小子是个实诚人,没想到竟也能见风使舵啊!唔,我这可不是在骂你,而是在夸你做人懂得灵活变通,不拘于形呢......” 赵虎闻言,表情好不古怪,怎么也想不通见风使舵为啥是个好词儿...... “尔等怎可动粗,真是混账!放开!放开我!”外面又传来沈撰的惊呼声,显然是已被两名亲卫制住了。 卓飞也不知这沈撰冒然前来找自己作甚,不过就像把门的亲卫所言,以卓飞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威望,那还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这里面一是关乎安保问题,二来则是因为卓飞的狂热粉丝太多,常有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为了能见卓飞一面,而不惜闯府闯衙,翻墙撬门。 再者,自从有了曲正做榜样,很多不得意的士子文人就把希望寄托在知州大人的身上,希望也能博得知州大人的青睐,从而一步登天,就算不能直接做官,那给知州大人当个幕僚也是好的嘛。 要说初时卓飞见有人硬闯府门也要拜见自己,感其真诚,还是尽量见一见的,可后来发现这些人其实也没屁事儿,无非就是一通儿的溜须拍马,外加自卖自夸,所以到后来卓飞也实在没心情再去接见这些家伙了。 卓飞不知道非要求见自己的沈撰是不是也跟那些家伙一样,但他想了想之后,决定还是破例一次,因为来求见自己的读书人多了去了,但是求见自己的大工匠还真是没有一个。 卓飞言道:“赵虎,你出去问问那沈撰到底有何事情非要见我不可吧。” “诺!”赵虎应命而去。 卓飞又扭头对着马厩问道:“厩叔,这沈撰也是个副厂长么?” 马厩觉得沈撰行为太过唐突,也很是惭愧,忙答道:“这沈撰乃是负责器造区的副厂长,广州来的大匠,平日里倒也踏实安份,也不知今日怎地如此冒昧,唔......只怕是仰慕六爷,冀能一见吧。” 马厩的想法和卓飞不谋而合。卓飞点了点头,言道:“原来是广州来的大匠......嗯,我听此人言谈颇为斯文,还以为是个读书人呢?对了,此人既是器造区的主管,那我交待的几件物事,此人也有分摊么?” “回禀六爷,因为沈撰是器造区的主管,所以您授意的物事大都已交给此人去承造。而唯一已经造出的成品千里光镜,也是出自此人之手。还有......” 卓飞一听这话,登时来了兴趣,问道:“还有什么?” 马厩面露古怪之色,言道:“还有就是此人自称沈括是其七世祖,可却又不见于籍册,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此人的技艺确是非凡,也曾读过书,所以公爷命其为副,主管器造区。” “沈括后人!”卓飞闻言,大讶,长身而起,冲着外面喊道:“赵虎,别问了,请沈副厂长进来吧!” 沈括,字存中,杭州钱塘人,是北宋时期的科学家、政治家。此人不但精通天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地理、考古、卜算、音律、农学、医学等诸多学科;是卓越的工程师、出色的军事家、娴熟的外交家和精英政治家;其晚年所著的《梦溪笔谈》详细记载了劳动人民在科学技术方面的卓越贡献和他自己的研究成果,反映了我国古代特别是北宋时期自然科学达到的辉煌成就。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评价沈括为中国科学史上最卓越的人物。 总而言之,沈括就是传说中的全才,这世上似乎真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而卓飞成名后,也总有好事之徒拿他跟沈括沈存中去比较,想分个孰优孰劣。 卓飞对沈括这个名字是不陌生的,他甚至无数次地怀疑沈括也是个穿越者,因为卓飞真的很难想像,在一个资讯极不发达的年代,一个人怎么能在有生之年,学成全才呢?而且还能有那么强大的创造力,这真的不是金手指吗! 再者,卓飞对沈括感兴趣的主要原因,除了因为此人是个数千年难得一见的全才之外,还因为他知道沈括还是个名垂千古的妻管严加受虐狂。 话说沈括丧妻之后,续弦淮南转运使张刍之女,不想这张氏女却是少有的悍妇,对沈括动辄打骂,甚至有次还扯着沈括的胡须,连皮带肉的撕了下来,当场就血肉模糊,儿女们吓得抱头痛哭,跪求张氏息怒。总之,沈括对老婆的惧怕是怕到了骨子里的,甚至一听到张氏的声音就会瑟瑟发抖,就连张氏驱逐了亡妻之子他都无可奈何。 第二百一十二章 千里眼现 沈括的好友都知张氏暴虐蛮横,很是同情沈括,后来沈括到镇江八年后,张氏死了,众友皆道沈括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自此后可以脱离苦海了。可未成想,张氏死后,沈括居然郁郁寡欢。诸友见状,便常陪沈括散心,可有一次在河边散心时,友人无意间提起了张氏,沈括闻听,一言不发就要跳江随亡妻而去,好在被友人拉住,这才没落个投水殉情的结局。不过就这样,咱们的沈老先生也不过坚持到了隔年,就驾鹤西去了。 综上所述,我们便不难看出,沈括其人,不但是个千古难寻的全才,而且还是个旷世罕见的情圣。这也更令卓飞怀疑沈括是个穿越者,因为在大宋朝这男权鼎盛的时代里,沈括的行径实属异类,而也唯有在后世那个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环境中,才能培养出这种受虐到习以为常,一日不受虐就三天不舒坦的贱格啊! 门开,一名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紧随着赵虎步入了小房内,见到卓飞,先是微微一愣,显然卓飞那稚嫩的面相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力。 不过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长揖到地,朗声道:“草民沈撰,拜见知州卓大人。” 卓飞上下打量此人,只见其一身文士长衫,面白皮嫩,全无半点儿工匠的模样儿,气质反倒更像是个读书人。不过卓飞眼尖,注意到对方抱拳的双手较为粗糙,且骨节粗大,肩头也较为厚实,显然和吴天那种正儿八经的单薄书生不同,应该是个能干活的人。 “呵呵,你就是沈撰啊。嗯,好,这次你造出的千里光镜可是在梅关大捷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军报上专门赞了一笔,你算是立功了,稍后自有奖赏赐下。”卓飞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儿。 沈撰闻言,双眼竟忽地一红,似乎差点儿掉下泪来,又一个长揖到地,言道:“千里光镜只是沈撰按大人授意所制,并无功劳,倒是大人格物之才,实令沈撰拜服不已也。” 沈撰满脸虔诚地望着卓飞,而卓飞一看这架势,便知这沈撰也定是自己的崇拜者之一,心中得意,笑道:“沈厂长能主管器造区,定有强技傍身,不似卓某,成日里只会胡思乱想,其实却无半点手艺,惭愧,惭愧。” “大人想前人所未想,每每能启人深思,发人深省,此方为难得之艺,草民亦因此而获益良多,大人实是吾师......” 王挫闻言,登时摆手打断沈撰说道:“慢着慢着,我师父可说过再不收徒儿了,所以你小子就不用惦记着了!” 沈撰一愣,旋即满面羞惭,说道:“草民自知卑微,岂敢有此奢望,这位......这位将军说笑了。” “什么狗屁将军!他是我三徒王挫,这小子就爱胡说八道,沈厂长别搭理他。”卓飞瞪了王挫一眼说道。 王挫这次却没有被卓飞骂的缩回去,反而不忿地说道:“师傅,您老可不是曾说过这话么?再者,徒儿其实是想说,您老现在不收徒儿,只收徒孙,若他有心拜师,那也只能拜咱们撒。” 王挫一挺胸脯,一副好为人师的嘴脸,卓飞见状,登时哭笑不得,心知王挫见吴天收了徒儿后,一直都羡慕不已,早已经三番五次地问过自己他能不能收徒儿了,而自己却总是以他连自己都管不好为由,勒令他不许乱收人进门,结果这小子......唉,真是想徒弟想疯了。 卓飞摇了摇头,不再搭理王挫,而是向满脸尴尬地沈撰,说道:“沈撰,厩叔说他已将我授意的物事交了许多给你去办,可除了千里光镜之外,都无甚进展......唔,尔也莫急,这些物事本就难造,一时造不出来也是正常,只须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地琢磨下去就好。” 沈撰一听这话,登时有些惶恐,忙拱手言道:“大人之诸妙想实是玄妙,草民技艺不精,一时间许多地方都无法领悟,不过草民定会谨记大人今日教诲,绝不敢有半点儿懈怠。” “好,好,搞技术的就要有这种实事求是的精神。”卓飞笑眯眯地赞了一句。 沈撰虽然觉得卓大人用的这个“搞技术”的词儿有点粗鄙,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大有道理,咱们匠人,可不就是个搞技术的么! “沈厂长,如今天色已晚,大人还要回府歇息,尔今日来此还有其他事儿么?”马厩知道自家六爷时间宝贵,忍不住提醒了沈撰一句。 沈撰回过神儿来,忙说道:“大人在上,草民今日唐突求见,是因两件物事已有了眉目,却不知合不合大人的心意,是以......” “哦,什么物事有了眉目,快说来听听!”卓飞一激动,不待沈撰将话说完,便打断他,急切地追问道。 沈撰见卓飞如此关注,不敢再耽搁,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又将层层包裹打开,最后露出里面两块透明的圆形物事来。 “望远镜!哈哈!”卓飞大喜,一把抄起大小两块镜片,放在眼前,仔细地打量,只见镜片光滑清透,凹凸合理,显然是花了一番功夫来打磨的。 卓飞又闭上一只眼睛,然后一手一个镜片,叠加在眼前不住地调整长短,一看之下,远处的事物果然是放大了不少倍,只是景象色彩偏暗,还有些模糊。 卓飞知道这效果在光学玻璃没制造出来之前是无法改善的了,反正也无所谓,能看见远处的动静儿就好。 “好!有此物在手,便可预知敌情也!”卓飞大赞道。 “这么神奇?师傅,给徒儿看,给徒儿看看!”王挫闻言,很是好奇,忍不住伸手过来讨要,希望能一睹为快。 卓飞见王挫一副要糖小孩的神情,实是无语,一边伸手递给他,一边叮咛道:“小心着点儿,千万莫打了,这玩意儿可珍贵的很。” “师傅您就放心吧,徒儿岂是哪种毛毛糙糙的性子呢?”王挫一边嘟嚷着,一边接过两块镜片,学着师傅的样子,放在眼睛上瞄来瞄去。 “哇呀呀!”王挫忽然平地蹦起三尺高,大喊道:“赵虎你怎么跑那么远去了!” 众人被王挫的一惊一乍给吓了一跳,而沈撰更是有种扑过去抢回镜片的冲动,卓飞亦怒,斥道:“尔这夯货,无端端叫嚷个屁!还敢说自己不是毛毛糙糙的!” “呃......师傅,可是......可是这东西明明小了许多......”王挫小声嘀咕到。 卓飞没好气儿地说道:“废话,你前后拿反了,它能不越来越小么!” 王挫恍然大悟,忙将两块镜片颠倒过来,再一看,又大叫道:“哇呀呀!果然大了许多,我都能看见赵虎的鼻毛了啊!” 赵虎闻言,满头暴汗,好不尴尬,而众人也相对莞尔,又各个好奇万分,禁不住都向卓飞望来。 卓飞知道大家的心意,于是便勒令正玩的不亦乐乎的王挫将镜片交出来,好让大家都感受一下。 诸人排着队,轮番见证了大宋第一具望远镜的问世,结果当然是,纷纷赞叹不休。 卓飞也很满意,扭头对沈撰说道:“沈厂长,这还真是个惊喜啊!不错,不错,这种镜片还有多少,能做出五十具望远镜么?” 沈撰闻言,忽然满面通红,又长揖到地,言道:“草民打磨了数十块水晶石,却只得这两片勉强合用,其余的都废掉了,......” 卓飞还没来得及说话,马厩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追问道:“莫非我给你寻来的那三十二块晶石就磨出了这两片么!” 沈撰闻言,头垂的更低了,满面通红地答道:“确是如此,草民无能,实是汗颜。” 三十二块鸡蛋大的水晶石,就磨出了两片,这造价直令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此刻手捧着镜片的赵虎,更是满头大汗,紧张的如负千钧。 “哈哈哈!你们都那么小家子气作甚!莫说只是三十二块水晶石,就是三十二块宝石美玉又能如何,有此一物在手,便可提前预警,令敌军奇袭失效。再者,有此一物,敌便难施伏兵之计,到时我军怕不得将计就计,要了敌军的小命么!值,值了!” 卓飞定了基调,众人虽然还在可惜那些废掉的晶石,但是却已经可以想通了,因为正如卓飞所言,只要能制敌,那就是值得的。 “多谢大人不怪之罪!”沈撰作为一名工匠,一直对自己浪费了昂贵的材料很是耿耿于怀,而此刻见卓飞非但不怪,还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登时好不感动。 “不怪,不怪,回头我再请四哥多找些材料来便是了。像这种宝贝怎么也得先搞出十条八条才好!”卓飞满是豪气,顿了顿,又一正面色,接着说道:“此物乃是军器,不可外泄半点儿,否则敌若有备,那恐于我大损,切记,切记!出此门口,不可再言此事。再者,就算找人打磨镜片时,亦应分开制造,不得让一人尽知其中玄机也。” 第二百一十三章 气球雏形 三位厂长对卓大人的谨慎做派很是理解,纷纷拱手受教。卓飞点了点头,又微微一笑,言道:“沈厂长又立下大功,实是当奖,唔,就百两纹银好了,回头自去帐房领吧!” 沈撰一愣,没想到大人非但不怪自己浪费了原料,而且还有百两银子的奖赏,天呐,百两银子,这也太多了吧! 沈撰自觉惭愧,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受这份奖励,忙言道:“大人之赏,着实羞煞草民了,草民不过是按大人的授意行事,无半点之功,还耗损无数,大人不怪已是恩惠,草民何敢受赏哉!大人的美意草民心领了,还请大人收回成命,否则......否则草民实是无颜苟活于世也!” “这......”卓飞见沈撰一脸的决绝之色,大有自己若坚持赏钱,他就一头去碰死的架势。 卓飞摇了摇头,心说看来这沈撰也是个死心眼,不过这性子倒是适合搞技术,算了,由他去吧。 “也罢!既然你执意不受,那就先寄存下来好了。嗯,沈撰,你说有两件物事有眉目了,却不知除了这望远镜外,还有什么惊喜呢?” 沈撰见卓飞发问,忙恭敬答道:“回禀大人,您交办的那个特大号的孔明灯今早已经造出来了,草民试了试,确是能受热浮空,只不过草民害怕被外间看到,所以不敢放的太高。草民有些焦急,所以......所以方才才会冒然求见。” “什么!热气球造出来了!在哪儿,在哪儿,快带某去!”卓飞听到这个消息后,再也顾不得维护自己的形象,平地窜起三尺高,一边大声叫,一边拉着沈撰就往外走,那毛毛糙糙的样子一如王挫,令人忍不住地想要感慨一声:有其徒必有其师,嗯,不对,应该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也!唔,似乎也不对,应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才更为妥当吧...... 闲话少说,总之众人跟着沈撰来到器造区后,只见一座独立的小院内,一个牛皮缝制的巨大袋子,被悬挂在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方形架子上,看样子高度大概有十二三米,和卓飞记忆中的类似。 “快,先升起来看看!”卓飞很有些激动的下令到。 沈撰闻言,挥了挥手,几名参与研发热气球的工匠便开始拉动风箱,使气囊里的空气经过一根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软管充进热气球里。卓飞知道,这是要先用气把气球吹起来,然后再点火,让气球内的空气变热,因为热空气的密度要比正常空气小,而当密度小于一定数值时,气球就会被空气托起来了,而这种力就叫做升力。 卓飞将热气球的基本原理和操作步骤写在纸上,传给了赵大掌柜,而今看来,沈撰显然是按着自己的设计来完成气球的。 几个风箱一起工作,很快气球就被打了起来,卓飞一看,有些错愕,原来这气球竟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球形,反而是跟孔明灯一样的方筒形。 卓飞对此很是无语,心说这些人也太实在了,自己说热气球就是个巨大的孔明灯,结果这些货就真的弄了个孔明灯出来,可我说的是球啊!你们这玩意儿有个球模样儿么! “球形受风均匀,能飞的更稳一些。”卓飞忍不住提醒道。 沈撰一听,细细思索了一下之后,登时双目放光,言道:“大人果然高明,草民实在是没想到这一层,唔,草民受教了!” “这些都是小毛病,回头我画个草样给你好了。”卓飞微微一笑,和蔼地说道。 气球吹了起来,接着只见一名工匠拿着火把,走近气球,将气球底部的一个火盆点燃,一时间烈火熊熊,很让人担心会不会烧坏气球。 空气中传来一股子汽油味道,卓飞一愣,问道:“这气球是用汽油做燃料么?” 沈撰摇了摇头,说道:“这孔明灯太大,而炭火难燃,又不够威力,草民无奈,只好用汽油助燃,如此一来,火势才算是勉强够用了。” 卓飞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沈撰又接着说道:“火势虽然是够了,但是却容易被风吹灭,若是遇到大风天气,怕是就不好用了。” 卓飞仔细回忆了一下从电视上看到的热气球的模样,要来纸笔,唰唰唰几笔,画了个草图,并指着图说道:“沈撰,你看,这气球下口处的牛皮要涂上耐火材料,以免烧燃。再者,在火盆上加一铁筒,多开小洞,既可透气,又可阻风......” 卓飞絮絮叨叨地将后世所有关于热气球的记忆都跟沈撰不厌其烦地叙述了一遍,直把沈撰听的双眼放光,五体投地,不过卓飞也没忘了再叮咛沈撰要在实践中求真知,而自己的设想也很可能是错的,千万不可盲从云云。 “起来了!起来了!”就在卓飞叮咛沈撰的当儿,王挫忽然兴奋地大叫到。 卓飞望去,只见这个特大号的孔明灯当真有了一些上浮的意思,不过许是火盆加热太慢的缘故,所以这孔明灯只是若起若沉,并没有一下子就浮上半空。 众所周知,后世的热气球是使用喷灯作为点火器,甲烷和天然气作为燃料的,不过这些东西,在这年头儿卓飞暂时还不敢去想,所以只能将就着琢磨烧炭加热,不过这也有个问题,那就是炭的体积太大,热气球装不了多少,这个弊端,试验的时候还不明显,可若是等到实际使用时,那恐怕就很突出了。 卓飞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意思跟沈撰说了,希望他能再改进一下热气球的点火方式和燃料,沈撰虽面露难色,但还是应了下来。 过了半刻,偌大的孔明灯已经彻底地浮了起来,离地两尺有余,而若不是有许多条绳子拉着它的话,那这东西可能真的就要飞走了。 王挫很好奇,也不请示,一下子跳到孔明灯下面悬挂的大藤箱里,扒着箱边儿向下张望。 “哈哈哈!师傅,师傅你快看啊!徒儿飞上天了,真的飞起来了啊!”王挫兴奋的手舞足蹈,就像一个得了新玩具的小破孩儿。 离地两尺也敢自称飞上天了? 卓飞对自己这傻缺徒儿着实无语,懒得理他,又对这马厩、赵老、沈撰这三个副厂长言道:“望眼镜是个细活儿,着急不来,但是这热气球之事却要加紧办,沈撰负责研究器件的改进,若有什么需要,诸位都当大力支持他才好。再有,鞑虏日进,时不我待,介时这热气球能有大用,咱们还是做两手准备为妙,不管这点火器件一时间能不能制造出来,厩叔还是应该多组织些人手,先将球体大量缝制出来,省得要用之时赶制不及......” 卓飞的话对马厩这些人来说那简直就如同圣旨一般,三人岂有不应之理。 天色已近墨,卓飞又勉励了诸人几句,并表示自己会经常来兵工厂指导工作之后,便带着王挫打道回府了。 刚走到府门前的小巷口,忽然有公府亲卫快马来报,说朝廷已派来了颁赏的钦差,由于天色已晚,所以先住进了驿站,明早才会前去使司衙门颁旨。 卓飞知道,马大公爷是怕自己睡过了,所以才特地派人前来提醒。说实话,卓飞还真不在乎南宋流亡小朝廷会给自己什么奖赏,而且他更想不出南宋流亡小朝廷除了有名无实的官位爵位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赏下来的,但是,无论如何,这对自己的部下毕竟也是个激励,最起码人人都应该有个名正言顺的将军衔了吧! 想到此处,卓飞微笑着点了点头,让亲卫回去转告马大公爷,自己必定不会误事。 打发走了公府亲卫,卓飞回到自府,只见众徒子徒孙已经齐聚一堂,摆好了宴席,就等着自己回来同享了。 卓飞望着满桌的佳肴和一个个衣着光鲜,精神焕发的徒儿,再想到数月之前自己和这些徒儿还衣不蔽体,天天发愁该怎么吃饭的日子,就忍不住有些感慨。 “诸位爱徒,为师刚刚得知,今日朝廷的颁赏钦差已至梅州驿,明日一早尔等便随我去使司衙门迎旨好了,若不出意料的话,那人人都该有赏才对!唔,既然今晚尔等备齐了酒菜,那咱们师徒就满饮一杯,算是提前庆祝好了。” 卓飞举起手中杯,一饮而尽,而众徒也很高兴,纷纷起身拜谢师恩,然后满饮一杯。当然了,梁顺那异类除外。 说实话,卓飞有时候还真不理解梁顺这小子的心理,你说你既然孤傲不群,谁也不喜欢搭理,那你就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子里吃饭好了,何苦还要出来参加宴会,你这不是存心恶心人么? 不过卓飞也拿梁顺没办法,算了,干脆当他透明好了。 接下来便是师徒同欢,胡吃海塞,然后在天南海北地一通乱侃,不亦悦乎,而待半个时辰之后......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同命相连 “师傅,您说朝廷会赏咱们些什么?能......能赏个将军么?” 卓飞今天难得地解除了禁酒令,所以王挫趁着机会便赶紧多喝了两杯,到酒酣耳热之际,王挫终是忍不住好奇的问到。 卓飞虽然对王挫的官迷德性很是鄙视,但他也理解像王挫这种活在封建社会的小喽啰有多么地渴望得到一个将军的身份,尤其是如今人人都已经一口一个将军地称呼着他,若是此次未能名正言顺,那还真是有些丢人了。 “你这夯货,倒是个官儿迷,行了,放心吧,你和吴天率领两千兵困死了万余敌军,而你小子更是身先士卒,挥着两把大斧头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了敌酋费清、颜润的首级,终至敌军大溃,围而歼之......嘿嘿,立下如此泼天大功,那还有不封将军的道理么?哈哈哈啊......”卓飞打趣起了王挫。 王挫老脸一红,挠着头言道:“师傅,您就别再笑话徒儿了,这不都是假的么......” “谁说是假的?这事儿写上战报,写上了请功的奏折,那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真事儿,你小子......嗯,还有你们几个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事是假的,否则若是给朝堂上那些大人们知道了,那为师和公爷可都要担上个谎报军功之罪啊!” 众徒闻言,轰然应诺,纷纷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再提及此事儿。 梁顺见状,登时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心说这些混蛋,竟然毫不掩饰欺君行径,这未免也太嚣张了吧,莫非真当我梁顺如无物乎? 梁顺的念头还未转完,眼角的余光却发现张跑正偷偷地冲着自己努了努嘴,那意思显然是在提醒其他人防着自己。然后厅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真是小人之心!哼,这一群孬种,我说你们既然敢做,那就不要怕嘛! 梁顺暗骂一句,正想奚落两句,可王挫却忽然大声嚷嚷道:“喂,小六儿,你小子阴恻恻地到底在想什么呢?咳咳,我说你该不会是想要出卖三师兄吧?” 出卖?嘿,这话问得也太直接了点儿吧! 梁顺猝不及防,顿时一愣,而还不待他想好怎么应答,却听张跑又阴阳怪气儿地言道:“老三啊!这事儿怕是不太好说,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现今这狼心狗肺的人可多了去了......嗯,再者说了,人家本来也未必和咱们是一条心嘛。” 哇擦!这姓张的竟敢骂我三公公狼心狗肺,我看这滑头奸商是不想活了啊! 梁顺很有当场爆发的冲动,不过忽然又见李结张跑按住说道:“老二,你就算是喝多了,那也不能满嘴喷粪啊!小六虽然跟咱们的来路不太一样,但毕竟也是自家兄弟,怎么可能出卖咱们呢!咳咳咳,再者说了,小六就算性子有些孤僻,不太合群,但那想必是其深宫经历所至,你也不想想,一个小娃娃,自幼生长在那高墙之内,处处尔虞我诈,处处生死存亡,那性子能好的了么!” 居然还有人帮我说好话?还真有人当我是兄弟...... 梁顺很有点儿茫然,不过李结的话句句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想想也是,深宫那地方还真不是人待的啊。 “大师兄说的有理,六师弟虽然不太爱讲话,但是接触的久了,却也能看出他是个重情重义,识大体,知廉耻的性子,二师兄、三师兄,你俩也太小瞧人了。”李刚也附和着李结。 梁顺闻言,忍不住有些小感动,想自己和李结、李刚几乎都没说过话,而且每次碰面时也对人家不理不睬的,但人家此刻却能帮着自己说两句公道话,这还真是难得的很。 “咳咳咳,诸位师兄,诸位师兄,还请听小弟一言。” 吴天放下酒杯,长身而起,对着全场拱了拱手,又言道:“诸位师兄,正如大师兄所言,六师弟他自幼长于宫中,难免性格有些孤僻,不善与人交往,以至于惹人误会。然,小弟与六师弟年纪相仿,总有言语,是以自认为对六师弟了解颇深也。” “五师弟,二师兄还是要提醒你,你太年轻,阅历还不够,别跟人家说了几句话就当是交心了哦!我看你当他是朋友,他却未必吧!”张跑总是阴阳怪气儿的口吻。 吴天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二师兄忒也小瞧兄弟了,小弟虽然年幼,但也遍尝冷暖人情,谁家能赊来米粮,谁家是白费力气,那小弟还是能一眼就分辨的出来的。” 哈哈哈...... 吴天的自嘲引得众师兄弟哄堂大笑,气氛稍缓。 张跑不再言语,吴天又接着言道:“在我看来,六师弟虽不苟言笑,却是外冷内热的性子;虽不与人交,却颇有任侠之风也。而且六师弟忠义明理,能辩是非,能顾大局,此更是不易也。所以诸位师兄莫须忧虑,我吴天愿以人头担保,六师弟绝不是那种人后进谗的猥琐鼠辈。唔,六师弟......” 吴天说完,热切地望向梁顺,显然是希望他能表个态。梁顺心中有些窝火,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澄清或者保证什么,可他实在不忍拂逆信任他的吴天,还有帮他说了公道话的李结和李刚。 梁顺掂起手中酒杯,啪的一声,就用两指将其硬生生地捏了个四分五裂,然后一张手,任由碎片跌落地面,同时冷冷地言道:“我梁顺看不顺眼的,自可取其性命,何须进谗那么麻烦!哼......” 好一个嚣张的梁顺,王挫大怒,正准备起身喝斥,却被李刚死死拉住,同时又趴在他耳边解释着什么。 不过其他都是明白人,知道梁顺这么说等于已经是变相的承认了吴天的话,也算是个承诺,而这对于梁顺的身份来说,这已是相当地难得了。 吴天递给梁顺一个感激的眼神儿,接着又望了望众师兄,言道:“诸位师兄往日对我吴天爱护有加,吴天定当铭记五内。然,六师弟亦拜入师门久矣,名份既在,便是至亲兄弟,还望诸位师兄莫要厚此薄彼也!再者,六师弟虽然出身较为特殊,但诸位师兄莫要忘记,他也和咱们一样,在这世间都是孑然一身,再无半个亲人!而今,这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师门的至亲之人,再也不用孤苦一世,其又岂有背弃之理哉?” 吴天说到最后,已是双目泛红,而他的质问声落地之后,原本噪杂的饭厅瞬时间变得针落可闻。 想一想,吴天说的确是有理,梁顺这小子虽然孤冷傲慢,但怎么说也是同门师兄弟,咱们确是不该疑他。再者,这小子也和咱们一样是个孤儿,而且还自幼就被送入宫净了身......啧啧,身为男儿,却少了最紧要的物事,这当真是生不如死,好不可怜!性格孤僻一些,那也是人之常情,咱们让着他点儿也就是了...... 众皆默然,各省己身,许久...... 张跑长吁一声,端起一碗酒,大步走到梁顺面前,望着梁顺,满脸诚恳地说道:“六师弟,今天这事儿确是二师兄的不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在这儿敬你一杯,算是赔罪,你要是能原谅二师兄,那就啥话都别说,直接把杯中酒干了就成!” 张跑说完,仰头将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满眼期待地望向梁顺。 梁顺也被吴天的话触动了心事,想想也是,这些人可不是跟我一样都没有亲人么?嘿,亲人,好陌生的称呼,他们真的能当我是亲人么! 自吴天说完之后,梁顺的心思就一直很乱,他茫然地望着张跑走到自己跟前,茫然地听着对方的赔罪,茫然地盯着对方满饮了整整一大碗酒,然后是茫然地扪心自问...... 一息、两息......八息......十息...... 梁顺望着张跑始终不言不语,直令厅中气氛诡异至极,而众人皆暗捏了一把冷汗,生怕梁顺不给面子,以至于把事情彻底闹僵。就连从张跑发难开始时,就一直在假醉的卓飞也忍不住把眼睛撑开了一条细缝,以便能仔细观察事态的发展,随时准备出面圆场。 吴天跟梁顺接触的较多,所以他坚信自己这个知礼明义、能顾全大局的师弟决计不会做出令二师兄下不来台的事儿。可如今二师兄已经等了许久,师弟他却还在怔怔的出神儿,这令吴天不由得焦急起来,很想要提醒他一下。 时间一息一息的经过,张跑本是恳切的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而当他正想拂袖而去之时,梁顺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如梦初醒。 “二......二师兄真是好酒量,小弟也在琢磨着今日是不是该换个大碗了。” 梁顺说完,随手拿来一个空碗,又抄起酒坛,咚咚咚地将碗注满,然后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第二百一十五章 唯存亲情 许是酒气上涌,许是这声二师兄叫的好不习惯,总之,当酒碗放下时,梁顺那白扑扑的小脸蛋上已满布红云,再不复往日的冰冷模样儿。 张跑见状,大喜,一把夺过酒坛,倒满了自己的碗,说道:“好!好师弟!二师兄心里痛快,再多干一碗!哈哈哈......今天才算是真的多了个师弟啊!” 梁顺闻言,心中一阵儿暖热,本想陪饮,可方才灌了一碗之后,方知这无名烈酒的霸道,忍不住犹豫道:“小弟酒量浅,只怕......” “没事儿,二师兄我自己喝,又没逼着你陪,你紧张个什么!嗯,你还小,可别喝坏了身子,行了,你就以茶代酒吧!”张跑许是被第二碗酒灌得的有些晕了,说话也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竟还有人关心我的身子...... 张跑的无心之语令梁顺又是一阵感动,似乎真得有了一种找到亲人的感觉。 可惜还不等他分辨清楚这感觉,却见王挫跳了出来,嚷嚷道:“老二这辈子就是鬼心眼儿多,可方才这两碗酒喝得倒像是条汉子。行了,我王挫也不能落在人后面......嗯,小六啊,三师兄也对不住你,这就自干三碗向你赔罪,你要是不记恨三师兄的话,那就陪着一起喝吧!” 王挫说完,抄起一个小酒坛,拍开泥封,咚咚咚就干了个底朝天,喝完之后,还砸吧砸吧嘴,感慨道:“痛快!痛快!唔,小六啊,三师兄这一坛怎么也抵得三碗酒了,绝对没亏你的!” 众人闻言,均是哭笑不得,而半眯着眼睛的卓飞更是对王挫的行径腹诽不已,心说这夯货分明就是在借机贪杯,竟还搞得好像是卖了六师弟个情面似的,说什么亏不亏的,嘿,反正我看你定是赚大发了。 人家三师兄也先认错了,那梁顺自然不能厚此薄彼,而且过惯了尔虞我诈宫廷生活的梁顺在潜意识里面也是比较喜欢接近王挫这种直肠子的人的,所以闻言后,只好又在碗中倒满了酒,捧起一饮而尽,道:“三师兄好酒量,小弟自愧不如。” “什么如不如的,小六啊,三师兄跟你说,这酒量就是练出来的,咱师傅曾经做过一首好诗,也是三师兄我唯一记住的诗,你听着......能喝一两喝三两,这样的将军要表扬。能喝半斤喝一斤,这样的将军要培养。能喝一坛喝一缸,这样的将军铁定强。能喝......” “小师弟,少听老三废话,来来来,先跟大师兄走一个......” “嗯,别忘了还有四师兄我,话说咱俩还没喝过呢!” “五师兄,平日 你最照顾小弟,小弟以前不懂事儿,今日敬你一碗,你可定要满饮才行......” “好说,好说,师弟敬得酒岂有不饮之理,只是师兄不胜酒力,换个小杯可好?” “师傅啊!师叔拿碗敬你,您老咋能用小杯呢?这么着吧,您老小饮一口,其余的都由徒儿代劳不就得了嘛!” “好好!乖徒儿,总算师傅没白收你。” “唔,师傅......对了,姓卓的你也别再装睡了,我梁顺今天认命了,你赶紧端起碗来,咱俩干一个,就算是入门酒了!” “咳咳,小六啊,你这小子真是好生无礼,天底下又岂有直呼座师名姓的......嗯,我说你小子眼睛瞪那么大作甚?莫非真以为恩师我是吓大的么......呃,算了,恩师看在你喝醉的份上,也不跟你计较太多了,我喝,我这就喝还不行么......” 酒,或许伤身,或许误事,但毫无疑问,酒也是一种能快速拉近人与人之间感情的宝贝。觥筹交错,言笑无忌,这一夜,卓飞师徒都醉了,彻底的醉了,而此时此刻,什么皇命,什么忠心,什么大义,什么提防,统统都难容于此间,唯有亲情存矣! 一夜无话。次日,卓飞师徒由于宿醉未醒,所以集体耽误了领旨的吉时,直令马大公爷在天使面前好不尴尬,于是勒令马头速将卓飞师徒捕来使司领赏,可未曾想到,向来忠诚可靠的马头这次却说啥都不肯从命,最后被逼得紧了,这可怜的亲卫队长竟然还使出了屎遁的绝招儿。这下子,更把马大公爷气得五内俱焚,可却又无可奈何也。 直到午时,睡到自然醒的卓飞才衣帽不整的带着同样衣帽不整的几名爱徒匆匆赶到使司衙门,在门房一问,知道除了还未回归的侯焘那一拨人和暂时回乡省亲去了的蔡蒙吉外,韶州之战所有有功将校都已经到了,就在公府内的小校场等着自己呢。 卓飞好不惭愧,暗骂马大公爷也不知道派个人来叫醒自己,这不是存心逼着自己尴尬么! “卓大人来了,卓大人来喽!” 卓飞还没靠近小校场,便看见义兵副将秦天雷爬在路口的一棵歪脖树上扯起他那破落的嗓子,而片刻后,前方小校场方向便响起了一阵如同海啸般的欢呼声。 卓飞一边担心着秦天雷那狗熊一样的身体会把那棵倒霉的小树压断,一边又禁不住地有些纠结,搞不清这些军将到底是因为见到自己而感到兴奋,还是因为总算等到了自己而雀跃欢呼,这二者的结果虽是一样,但前者是源于爱戴,而后者却是源于不耐,实在是有着本质上的差别啊!唔,算了,或许二者皆有才是人之常情吧。 卓飞冲着树上的秦天雷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下来,而秦天雷也很听话,出溜一下,就下了树,颠颠儿地跑到卓飞的面前,躬身行礼,又顺势引路。 “小秦啊!看你这夯货笨手笨脚的,没想到还挺能爬的嘛!”王挫边走边笑着打趣到。 秦天雷对卓飞甚是贴服,可却跟王挫是对儿欢喜冤家,闻言后登时感到不爽,言道:“那是自然,本将军不但能上树摘桃,还能下水捉鳖,不过很可惜,我看你这两样儿是都做不好的了。” “放屁,为何你能做得,老子我就做不得?”王挫虽然知道秦天雷定没好话,但是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反问了一句。 秦天雷咧着嘴阴阴一笑,言道:“摘桃时要在枝杈间不住腾挪,所以这身材一定要高,手臂一定要长,否则光看见桃子而够不到,那岂不是煎熬么!至于下水捉鳖嘛,那鳖都在水底......嘿,那些身形太过肿胀中空的,怕是沉不下去啊!” 噗哧! 秦天雷的话,令众人忍俊不住,卓飞也笑出声来,实在没想到像秦天雷这种高大粗实的汉子,还能说出这么阴损的言词来。 王挫虽然时不时的会冒一下傻气,但毕竟还没傻透,他看见师傅和师兄弟们都在哄笑,又稍微琢磨了一下秦天雷的语意,登时醒悟过来。靠,秦天雷这厮分明是借着摘桃来骂自己身材矮小,借着捉鳖来骂自己腰粗肚圆啊! “哇呀呀,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姓秦的,你小子当真不是个玩意儿,老子今天要跟你拼命,来,先接老子两斧再说!”恼羞成怒的王挫掂着两把大斧头就要和秦天雷拼命。 秦天雷见状,也哇呀呀大叫道:“你这货才不是个玩意儿,专挑老子没拿兵器的时候开打,我说你还要脸不要!” “你那两把的大锤呢?” “交了啊!咱们这些外将入公爷府都不能带兵器,谁像你那么......哼!” “呃......也罢,暂且留着你的狗头,等下受完赏出府后再和你决一死战!” “就这么定了,只要老子双锤在手,管保能把你的脑袋砸进脖子里去!唔,对了,我说你这货到底有脖子么!” “哇呀呀!真是欺人太甚,老子不受赏了,老子现在就要和你决一死战!” “叫,叫个屁,你不受赏,老子还要受赏呢!这可是光宗耀祖,全族享荣的大事儿,你这货就算是想寻死,那也得先等会儿!” “呼呼,师傅,这厮太可憎了,说什么全族享荣,我看他定是在讥笑咱们都是孤儿啊!” “喂喂喂,老子可没这个意思,你千万莫要胡扯啊!” “师傅,这货心地不良,他一定有......” “闭嘴!你们两个都给老子闭嘴!否则......否则老子就让人把你俩面对面、嘴对嘴地捆在一起,让你俩骂个够!” “嘶,好狠!” “可不是么......” 说话之间,卓飞一行人便步入了小校场,而梅州众将见了卓飞,纷纷拜倒,虔诚地叩迎卓大人,并无半点儿久候不耐之色。 卓飞很满意,边走边热情的招呼众将起身,而当他穿过众将,靠近点将台时,看见上面除了马大公爷和一干使司官员以外,果然还有个手执拂尘的公公,不是别人,正是上次马大公爷升任正使时负责传旨的王公公。 第二百一十六章 厚赏无数 卓飞跟这老太监打过几次交道,觉得此人不但通情达理,而且也很正直,最难得的是此人还有一股子颇为强烈的清高气,堪称太监中的极品,卓飞对他的是很有些好感的。 “哈哈哈,王公公,许久不见,您老的气色更美于前,当真是令人不胜欣喜也。”卓飞故意不去搭理将头扭向一边,想要给自己一点儿颜色看的马大公爷,而是直接越过他,去和传旨太监打起了哈哈。 王公公看这一老一少两兄弟在人前怄气,不由得有些好笑,而他对卓飞这个只将自己当成邻家老伯而不是内宦的小子知州也很有好感,闻言后,也乐呵呵地打趣道:“两个月不见,卓知州的官威倒是足了不少,杂家见了,亦是不胜欣喜也。” 卓飞知道王公公是在和自己说笑,而不是真的在责怪自己,于是这厚脸皮的家伙也毫不在乎,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王公公定是怪小子来迟了......唉,不瞒您老说,小子其实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此话何解?”王公公本来就是逗逗卓飞,谁知这小子似乎还真有苦衷,于是便忍不住地追问到。 卓飞一脸苦相儿,说道:“这两日来,卓某白天忙于公事,奔波不停,而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却又因忧心国势而不得入眠,每每辗转反侧,直至鸡鸣方能入眠。而吾之诸徒,嗯,还有马公爷,都不忍搅扰于我,是以......唉,王公公你看我这红肿的双眼,便是彻夜难寐的明证啊!” 王公公差点儿没被卓飞的厚脸皮给吓晕过去,心说人皆言这少年知州善辩,可你这也太能扯了吧!你那红肿的双眼分明就是宿醉未醒的明证,实在不像是彻夜难寐好嘛!人家彻夜难寐该是眼睛满布血丝才对吧!再者,你们师徒的满身酒气,在三丈之外就能闻见,哪里又半点儿忧心国事的模样儿,我咋觉得倒像是师徒纵情狂欢呢! 不过王公公也没真把卓飞的解释当成一回事儿,又笑眯眯地说道:“卓知州忧国忧民之心实是人臣之典范也,杂家回去,定当据实禀告今上,想来今上也是欣喜的。” 卓飞闻言,好不尴尬,哈哈一笑道:“王公公莫要当真,都是本份事,哪里敢为人典范,还是......还是不要惊动今上了吧。唔,对了,我看将军们都已经等急了,王公公还是先颁旨吧,咱们颁完旨后,再喝他个一醉方休好了。” 嘿,还喝,这娃娃怎地这么大的酒瘾? 王公公没想到两个月没见卓飞,不想他竟然变得如此贪杯,这似乎不是什么好迹象。 王公公心中有些担忧,面子上却不露声色地说道:“一切就按卓知州说的办,杂家这就颁旨好了,咳咳,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马俭及部,权知梅州卓飞及部,接旨......” “臣恭迎圣旨......” 马俭带着使司诸官将,卓飞带着州衙诸官将纷纷躬身迎旨。 “制曰:无德不报者,古人之甚重。有功而赏者,当国之所先。况乎卿等之良,堪为社稷之柱......马卿经略数月,广东气象弥新......特进行门下侍郎,加兵部尚书衔,上柱国,庐陵郡开国公,食邑六千一百户,食实封一千八百户马俭......。权知梅州卓飞,治政勤勉,统军有术,习三阵之机钤,有七擒之智略,谓天纵之资也......韶州一战,奇略勇战,尽斩敌虏,扬我德威,实本朝百年而未见之功矣......朕擢卿于市,卿果能不负所望,朕心慰矣......今梅为广东路府,升格为上州,以卿知州军事,授兵部侍郎衔,上轻车都尉,特赐金鱼袋,兴国县开国伯,食邑九百三十户,食实封两百七十户卓飞......。梅州签书,义兵总督蔡蒙吉,忠不避危,克劳谨谦,特授观察使,上骑都尉,赐佩银鱼袋,松源县开国男,食邑两百户,食实封六十户蔡蒙吉......梅州北城营正李刚,将兵有术,赤胆忠肝......凡战将士皆赏银两钱,以示皇勉,钦此。” 一大串的封赏念完,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不但人人有份,且赏格从优,就连最底层的兵士,都得了两钱银子的封赏,虽然现在这些梅州兵几乎不把这点儿银子放在眼中了,但是考虑到朝廷如今的境况,那这寒酸的二钱银子倒也足以暖慰人心了,不管怎么说,小皇帝还是很真诚的啊! 此次封赏,总的来说还是很令人满意的,马大公爷加官进爵自是应有之理,而卓飞也由临时的正五品的中州知州,连升两级,一跃成为正四品的上州知州了,而且这次还去掉了那个“权”字,算是熬过了试用期,算一算,差不多刚好三个月,这一点倒是和后世的惯例吻合。至于封爵的开国伯倒是出自卓飞的意料,虽然他此刻还没搞清楚兴国县到底在哪个山窝窝里,但从男爵一跃而为伯爵,这赏格的份量他还是分的清楚的,有此也足见小皇帝对自己的信任和器重。卓飞也不得不承认,小皇帝的为人还是挺够意思的,这让他忍不住有了一些小小的感动,往日那搬进后宫去住的远大理想竟然也隐隐地有些动摇了...... 再来就是蔡蒙吉了,在宋朝,观察使一职虽然只是个闲官,并无实权,但是却是武臣升迁前的寄禄官,正五品,这不是冷藏或者变相儿的降职,而估计只是因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职位来安插 他所致,毕竟当初马大公爷和卓飞决定将韶州还给广中经略司,所以蔡蒙吉出任韶州知州的事情也就泡汤了。不过也无妨,因为从赐给蔡蒙吉优渥爵位,和特意将食邑封在其本乡的照顾来看,小皇帝应该还是对他很有些好感的,想来一旦有了实缺儿就可以加官了。再者,话说自从马大公爷以武职入主广南东路经略司开始,这大宋朝武臣和文臣的升迁界限就不那么明显了,而蔡蒙吉一门三进士,正儿八经的书香世家,文臣代表,可他在受大赏的同时,却也正式由文阶转入了武阶,这情况倒是很不寻常,恐怕是朝堂有意释放出来的一个信号......唔,估计上面也想通了,反正国都快亡了,那文官武官的还分那么清楚作甚,总之谁能挡住鞑虏,那谁就是好官嘛!而且,此次不升蔡蒙吉,下次再封他个什么知州之类的实职,那就能让武官们看到希望,觉得以武途也是能晋级文臣一直以来所把持着的高位的。 再说说其他人,由于马大公爷早就在技能大比之后将李刚的名字上报给了朝廷,为他请官,所以再加上这次韶州之战的大功,李刚两赏同赐,得益可谓是最大的,一跃而为梅州步军统制,右武大夫。需要指出的是,于宋时,统制为职官,大于统领,可领军,麾下兵员数从五千到两万不等,而梅州原有马步军统制各一员,不过早都被征调的前线勤王去了,如今还不知是死是活,反正不是战死被俘,那就是遁逃无踪了,所以这俩位置就空了出来,如今李刚补上步军统制的缺儿,理论上是可以指挥梅州所有的步军的,至于统制辖兵的数量,说是两万,其实却是没有明确上限的,因为有两万兵的统制,早就该高升了。总之,李刚统制梅州步军,此正是卓飞所愿,这让李刚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卓飞的臂膀,代他统军作战了。再者,授右武大夫官阶,更是体现了朝廷对此次封赏的优厚,估计也多是看在李刚为卓飞徒儿的面子上,所以才将官阶定的这么高,李刚原是四十四阶的修武郎,正八品,可这右武大夫却是十四阶,从六品,品数跳三级,武官阶却跳了三十级,这其中差别当真是天差地远。而且右武大夫已经步入横行十三阶之列,再往上就该是节度、观察、防御诸使臣了。总而言之,右武大夫是个分水岭,右武大夫及其以上,都属于高级军官序列,而其下则是中级军官了。说实话,武将能做到右武大夫,那往往都要奋斗厮杀二三十载方可,就是岳飞岳王爷,在李刚这个年纪也不过如此也,而且岳王爷当年的官阶还大有不如,虽说如今国势颓废,这些官职已不甚值钱,但毕竟也是个精神鼓励不是?所以朝廷这次能如此大方,那还是很令人振奋的。 再者就是侯焘了,卓飞有意栽培他,所以战报中没少为他添油加醋,当然了,侯焘率骑军堵住费清、颜润大军的后路,也是功不可没,而且侯焘还有收复南雄及梅关之功,所以他此次受赏的官职和李刚相当,名正言顺地补了梅州马军统制的缺儿,官阶也是右武大夫,尽显朝廷一视同仁的慷慨。 第二百一十七章 有碍风化 当然了,马军统制听着和步军统制虽然差不多,但是在现实中却是不如步军统制权重的,因为在韶州之战前,梅州收录在册的总共也不过才有五百马军而已,当然,各府的亲卫马军均不在此列。不过,朝廷不知道的是,自打韶州之战后,广南东路着实发了一笔马财,如今西城马厩可谓是马多为患,粪味冲天,数千战马,虽然匹匹都被卓飞糟蹋的骨瘦嶙峋,能不能恢复过来还是两说,但那毕竟也可以充作马军的班底不是,所以说,侯焘这个统制还是很有奔头的。 在马大公爷的运作之下,卓飞刻意栽培的两员干将都捞足了好处,这令卓飞很是满意,而只要兵权在手,那在梅州推行更多新政时便会再无半点儿阻力,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不和谐! 王挫杀敌有功,原来本就属于梅州厢军序列,所以此次由伍长升为步军副将,卓飞命他暂辖北城营,算是接了他二蛋兄弟的班儿,而原来北城营的两名营副,也各升一级,调去其他营当营正了。 卓飞不愿意李结和张跑再加入宋军序列,所以并未给他俩请功,但是朝廷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消息,说是李结和张跑配合梅州新政得力,经营钱庄杜绝了贪墨之风,实是有功,于是给俩人都授了个文散官第二十五阶的承务郎,从八品,品秩大概等同于主簿一职,当然了,这是散官,并无职事,毕竟钱庄名义上属于私人所有,授职事官不妥。不过这散官授的也有学问,因为李结、张跑过去和王挫一样,都是蕉岭的厢军身份,属军籍,如今却授了个文散官,转为文臣序列,此举似乎更印正了朝廷是在有意地消除文武之间的绝对壁垒,模糊界限啊。 说了这么多,但是最让人意外的还是对吴天的封赏,因为战报上言,是吴天、王挫左右夹击困住敌军的,按说授给他的官职应该和王挫相当,可是朝廷却以吴天知兴宁县事,简称知县,并兼兵马都监。而且兴宁是梅州辖境内最大的县,是上县,官阶从六品,大于一般的七品知县。也就是说,吴天的仕途打一开始,就跳过了人常说的七品芝麻官啊! 吴天未经科考,却以武功晋身从六品的文臣,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一县父母,虽不及乃师一跃而为知州霸道,但是也绝对是大宋朝三百年独一无二的特例了,而这一切,若放在和平年代的话,那是绝无可能的。 至于梁顺,其作为天子近侍,并无任何封赏,小皇帝只是在圣旨里将他大肆褒赞一番,然后,另有一封叙旧的私信与他,但其中内容却不为外人所知了。 当然了,其余诸如广东经略司副使张举及使司大小官吏,还有孙通判及州衙的大小官吏亦有一定的封赏,最次的也混了个加散阶一级的待遇。而像齐凯、李默、费清、颜润这些降将,朝廷也另有特旨好言抚慰,并一一封赏,算是安了他们的心,当然了,日后若想统兵怕是还有点儿难度,那就要看马大公爷和卓飞的心情了。不过以上这些都是题外话,书中不再详表,总之,这道圣旨念完后,满城的官吏将校皆大欢喜就是了。 升官之后,自然要好好的庆祝一番,而达到期望的卓知州心情大好,脑袋一热,当场就命孙通判去包下城中最大的三家青楼,为这些新任的将官贺喜,而无论是使司官还是州衙官,皆在邀请之列里。 一直没搭理卓飞,坐在一边生闷气的马大公爷闻言,登时忍不住借机打击道:“贤......咳咳,卓知州,既是贺喜,那包下酒楼也就是了,为何要去包青楼,这似乎......似乎有伤风化,不太妥当吧。” 卓飞嘿嘿一乐,无比鄙夷地望着马大公爷,叹息道:“告子曰:食色性也。可见这食与色同属人之大欲,何碍风化哉?今既然食与色可兼得之,又何苦只谋其一也?咳咳,公爷不妨问问此间之人,当可知众望所归也......” 马大公爷被卓飞那看傻子般的目光看得一肚子怒火,心说老子就算是没什么学问,但总也知道“食色性也”这句话,可问题是这种事儿你不好大张旗鼓的搞,总得要注意一下影响不是。 至于众望所归一说,呼呼,这不是废话么,在座的不是斯文败类就是老兵痞子,就没几个不好这口儿的,老子光看他们现在的眼神,就知道他们都是站在你那边儿的了。唔,拉倒,老子才不做丑人呢,小猴崽子爱干嘛干嘛。 马大公爷扭头不再言语,而众将官见状,却是喜笑颜开,挤眉弄眼的皆是一脸贱相儿。 王公公颇有些不解,他不明白卓飞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大,虽说年少风流本是寻常事,但是这未免也太放纵酒色了吧。 “卓知州,既然如此,那今日的晚宴,杂家就不去了,省得搅了大家伙儿的兴致。”王公公淡淡地说到。 靠近点将台的将官一听此言,登时忍俊不住,心说老太监这明显是生气了嘛,想想也是,酒楼太监还能去,这青楼嘛......咳咳,要说卓知州也是有点儿欠考虑了。 “王公公难得来我梅州,小子又岂有怠慢之理,公公勿恼,小子今晚另有安排。” 同日,酉时末,怡情阁。 “紫烟,你说这朵簪花会不会太艳了一点儿!紫烟,你快来,快来看看嘛。” “小姐,这翠玉簪花绿油油的,又怎么会艳嘛!” “绿倒是绿,可你看这上面还镶了两片金叶子,这......这会不会显得有些俗气呢?” “小姐,咱们等下是隔着帘子弹琴,人家看不见咱们的......” “噫......话虽是这么说的......可是......唉,算了,先不管这簪子了,紫烟,紫烟,你快来看看我这眉可是描得浓了些......” “小姐,咱都描了七遍了,再描就该破皮儿了......” “......” 戌时整,卓飞和王公公,二人在亲卫的护送下来到了怡情阁,本来王公公是不想来青楼的,可卓飞告诉他这间青楼中有位奇女子不卖身,不娱宾,却喜欢开文会,来为国谋贤,而自己也是在这文会上做出那首《菊花吟》的。 王公公一听这话,登时大为感动,且兴趣立增,说什么也要来见见这位风尘中的奇女子了。 卓飞特意把王公公带来此处是有些私心的,首先他和赵清凝的关系实在是微妙的很。赵清凝的心思路人皆知,自然是不用再多说了。而对于卓飞来说,在和赵清凝接触了几次之后,卓飞对赵清凝孤傲冰冷的印象大有改观,觉得这美女其实还是挺不错的。所以你说卓飞对赵清凝无情吧,似乎又有点儿情。说他有情吧,可卓飞的心思还是主要在惦记着他的珂妹。 当然了,卓飞作为一个成功的穿越人士,自然打的是多多益善的主意,但问题是他必须要将正位留给他的珂妹,毕竟以韩府的地位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家闺女给人做妾的。这或许对赵清凝来说不太公平,但这年头的现实就是如此,卓飞相信赵清凝也会理解的。 可问题是,卓飞很怕赵清凝的小丫环弦雨,所以他不敢单独来怡情阁和赵清凝联络一下感情,但是总不来似乎也不太妥当...... 而今天却是个天赐的良机,卓飞不但可以借着招待王公公来名正言顺的与佳人叙旧,而且带着老太监来逛青楼,还可以堵住所有好事之徒的嘴巴,不至于让自己和赵清凝的清誉受损......咳咳,当然了,清誉这东西似乎对于他和赵清凝来说都是虚无缥缈的奢望,但卓飞却没有这个自觉,还是喜欢干些掩耳盗铃的勾当。 不过上面所说的这些还不是卓飞的主要目的,其实卓飞是真心的钦佩赵清凝的追求,想她一个弱质女流,在这国破家亡之际,却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寻找救国的希望,仅这一点,便足令天下男儿皆汗颜也。 当然了,苍天不负有心人,赵清凝的努力终于获得了优厚的回报,因为自己就是在她的文会上崭露头角的。 不过光有自己还不够,卓飞觉得赵清凝的行为是一种正能量,必须大力褒扬,必须广而告之,必须将其树为抗虏救国的典型,引天下臣民效仿。这样一来能大大地改善赵清凝的名声,让她从一个风尘女子,彻底转变为抗虏的巾帼英雄。再来也可以用她的事迹来激发全民族的爱国热情,振奋精神。 打仗,绝不是只靠蛮打就行了的。其实在更多时候,你还得靠铺天盖地的宣传来笼络凝聚那些已经崩溃麻木的人心。而这一层,是所有来自天朝的穿越者都知道的基本常识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木秀于林 说白了,其实卓飞这货就是想要借着王公公的口,来将赵清凝的爱国事迹上达天听,而这么做,要比马大公爷或卓飞自己将赵清凝的事迹报上朝廷请赏好的多,因为赵清凝毕竟是位出名的大美女,这样做容易惹人非议和猜疑,而王公公却是个外来人,最主要还是个太监,所以他的评价绝不会有什么不客观之处,也不会让人产生什么不好的遐思。再者,他还是天子近侍,他的评价,小皇帝想来也该更相信一点儿吧。 所以说,于公于私,卓飞都有将赵清凝捧上神台的必要,而卓飞也绝不介意自己的妻妾成为类似于圣女般的精神偶像,相反,越是这样,他的成就感可能还越多一些。 “王公公,此乃小子自制的烈酒,本是无名,后有好事之徒给起了个名字叫做“烈火烧”,小子觉得甚是贴切,不知王公公觉得如何?”卓飞给王公公亲自斟满一杯酒,笑眯眯的说道。 王公公上次来传旨时,马大公爷也用这种酒招待他的,而且还让他带了十几斤回去,结果三两下就被其他太监给瓜分完了,为此老头还有些郁闷。 要说王公公本来并不知道这美酒佳酿竟是出自卓飞之手,此刻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来了兴趣,言道:“卓知州当真博学,不但文武兼备,机谋强辩,未想竟连这酿酒之道都如此之不凡,当真是引人妒忌也。唔,烈火烧,这名字确是妥帖,正合卓知州火烧遣军万马之壮举也!” “哦?”卓飞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闻言后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觉得这位王公公还真是个妙人。 王公公也开怀一笑,掂起酒杯,却不直接饮,而是先嗅了一下,讶道:“卓知州,杂家怎么觉得这酒有些淡淡的花香,唔,却......却又嗅不出到底是什么花的香味儿来。” “王公公有所不知,小子制的酒本来只是醇烈,并无任何香气,这些都是后来的酒工自己琢磨法子加进去的,如今已经有了梨花、菊花、石榴、杨梅的等诸多口味,口感还都不错,而公公方才用的这一杯则是百花烈火烧,共有十数种花香混杂其中,所以公公才分辨不出来。” 王公公恍然大悟,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这酒除了还是那么的醇正浓烈之外,更多了一种浓郁的花香之美,浅浅一尝,缠绵于唇齿之间,确是意境无穷,更胜于从前了。 “好!好酒!话说往日杂家也尝过无数贡酒,然确是无有可与此酒相媲美者也!”王公公由衷地赞了一句,忽然一伸手,拦住正准备给他杯中续酒的卓飞,面色一正,又言道:“酒虽无双,却仍是误国误己的损物,古来无数英雄都折在了这“酒色”二字之上,杂家身为内宦,此生注定与色无缘,但是这酒嘛......嘿嘿,杂家还是节制一些为好。” 王公公虽是在自嘲,但他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卓飞说的,显然有忠告卓飞的意思。 老太监不惜借着拿自己的缺陷来旁敲侧击地告诫自己的行为,还是挺令卓飞感动的,不过卓飞自打一开始就存了要自污的心思,所以只能辜负老太监的好意了。 或许有人不理解卓飞为什么要自污,其实卓飞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自己在梅城一地的声望实在是太高了,而马大公爷亦然,这就难免会引人猜忌。再者,韶州大胜和这次的梅关大胜,已让卓飞乃至梅州的风头一时无两,短期内或许无虞,但时间一长,就凭着大宋朝的优良传统,那自己恐怕迟早都要步上岳王爷的后尘。 当然了,卓飞绝不是那种任人宰杀的愚忠之人,但是卓飞也不会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做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卓飞生意人的直觉告诉他,现在是该主动暴露自己的缺点,以安他人之心的时机了。 古往今来,无数血的教训告诉我们,身为帝王者最怕的就是“众臣如一”这四个字;而为人臣者,最忌讳的也是四个字,那就是“功高震主”啊! 其实早在王公公来传旨前,消息灵通的马大公爷就收到了来自丽江浦行在的密报,上面说朝廷得知韶州大捷后,先是振奋莫名,可很快那些闲着蛋疼的大臣们就分裂成了无数派,有说当重赏的,有说当提防的,还有说怀疑是虚报战功的,更有离谱的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梅州通敌后和鞑虏联手演的一出麻痹伟大的大宋君臣的好戏......这些人,出于什么心态的都有,总之就是三个字,炸窝了! 设伏烧死了多少敌军没得统计,但夺回韶州一线的战功却是不容置疑的,而后来赵溍和方兴的奏报也印证了这一点,所以朝堂上质疑的声音消失了下去,不过取而代之的不是重赏有功之臣的呼声,反而是该不该防着梅州方面自成一国的讨论。 丽江浦的摧锋军水军被广东方面提前调走,果然成了他人攻讦的重点,而霸占友军辖境拒不归还,更是隐有谋逆之嫌。到了张镇孙被卓飞强行扳倒后,朝堂上更是一片哗然,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对这个幸进的少年知州亦倍加警惕起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卓飞数月之间便霸道至此,实在招人瞩目之极,而且人人皆知卓飞与马大公爷关系密切,若此二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把持广东军政,那恐有脱离掌握之虞也。 本着有备无患的原则,不少大臣都觉得当预先提防为上,而左丞相兼枢密使陈宜中虽然没有在朝堂上公开表态,但据说其也私下向小皇帝进言,隐晦地表示了自己对广东局势的担忧。而作为马大公爷最大后盾的枢密副使张世杰自然也会进言帮着自己人说话,至于签书枢密院事陆秀夫却闭口不议,算是中立了。 不过小皇帝这次主意倒是很正,执意要重赏功臣,甚至还在朝议时掷冠于地,怒言“若寒功臣之心,朕不如即死”的狠话,而也是由于小皇帝的这份坚持,所以广东诸将此次的封赏才格外的优厚。 当从马大公爷那里听到这些内幕时,卓飞确是有些感激小皇帝,同时也对大宋朝这班临死仍不知悔改,还要将内斗搞到阴曹地府去的大臣们着实无语的紧。心说就算老子日后真的反了,那也绝不会是主动反的,而绝对是被你们这群混蛋官儿给逼反的啊! 朝堂上的情形令马大公爷有些担忧,他倒不是怕死,而是害怕权力被夺从而导致梅州新政夭折,而且就算新政能勉强延续,但日后处处掣肘,那恐怕也难一展抱负了。 马大公爷执掌一路,是形势所迫下的特例,而他在朝堂上除了张世杰外几乎没有什么强有力的后盾了,可谓是根基浅薄,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再有任何刺激朝堂大臣们的事儿出现,甚至就连捷报都不行。 可梅关大捷的奏折刚送出去,这追是追不回来的了,可以想象,这份大捷文书一到丽江浦行在后,朝堂上必然又是一阵大哗,后果实难预料,马大公爷无法把握,只能赶紧再修书一封给张世杰,请他尽量导引朝堂风向。 当然了,这还不够。若想无事,那还得想些自救的办法,这兄弟二人思前想后,也没什么好主意,到最后灵光一现,才决定在朝廷封赏使者到来后,联手上演一出儿好戏,让天使觉得自己兄弟二人已生嫌隙,再不是像从前那般的亲密无间了。 所以昨晚马大公爷派亲卫来通知卓飞天使已然驾到时,卓飞就破例地解除了禁酒令,破例地喝了个真醉,从而很自然地耽误了早晨的受赏。而如此一来,马大公爷便有理由表达自己的不满,从而逐渐显露出隐藏在兄友弟恭表象之下的各种矛盾来。 在这出兄弟暗生嫌隙,就快反目成仇的大戏里,卓飞必须在王公公面前装出一副少年得志后就变得轻狂张扬的模样儿,而马大公爷则要饰演一个从恨铁不成钢的兄长,逐渐过度到懊悔自己识人不明,养狼终遭反噬的冤大头形象。 这场戏,说小了,那算是防患于未然;说大了,就可能关乎到生死与国运。所以两兄弟本着不密则失身的原则,决定将谁都瞒在鼓里,甚至连亲人和徒儿都必须懵然不知。而这场戏,刚刚开场,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进行的还算毫无破绽,很是自然...... 言归正传。 总之,对于王公公的逆耳忠言,卓飞很是感激,对这个颇与众不同的老太监也更是好感,但是现实很无奈,卓飞必须让他感到失望了。 “哈哈哈,王公公真是会说笑话!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面对如此美酒,又岂能不谋一醉哉?”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亡国之曲 卓飞轻轻地拨开王公公挡住酒杯的手,又满满地为他老人家添了一杯,态度甚是恭谨。 可王公公见状后,却是眉头一皱,正想言语,可见卓飞自酌自饮了一杯,忽然长舒一口气,又无比傲然地说道:“王公公,小子以为,这酒色误国误己之说实乃无能之辈的避责托词也。幽王腐堕而亡,怎怪不笑之罪?夫差自用全越,岂是浣纱可惑?帝辛逆施周代,有苏之女罪首;玄宗无能平乱,杀妃以息兵怒;李闯......呃,算了,总之自古而来,修史者皆男儿,多有成见乖张,总喜以女祸言事,此行实令小子不齿,羞与之为伍也。哼,想吾辈男儿顶天立地,须敢作敢当,成败在己,笑骂由人,又何必泼污于妇人哉!” 卓飞越说越来劲儿,差点儿一脱口就把李自成霸占陈圆圆,以至于大汉奸吴三桂冲冠一怒,直接就拿这当借口来开关卖国的千古笑话给说了出来,不过好在他醒悟的还算够快,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圆话了。 王公公闻言,脸色很不自然,虽然他承认卓飞的话很有些道理,但是这话在此刻讲出来,那显然是一点儿都没把自己的忠告听进去嘛。 “张益德醉梦丢颅首,李太白斗酒诗百篇,前者失于寡恩,后者得于兴至,此乃人之异,而非酒之罪也。再者,推罪与女子本已好笑,若再推罪于酒这种死物,那岂不是更加地好笑么!哈哈哈哈......”卓飞长笑一阵儿,见王公公一脸的不快,忙装作醒悟过来,拱手言道:“公公切勿着恼,小子并非不知好歹,而只是忍不住感慨一番罢了,其实公公所言甚是,小子也以为领兵出征时是绝不该贪色贪杯的。” 王公公本来很有些火气,可见卓飞一口一个小子的的卖乖,登时气也消了点儿,说实话,他对卓飞在自己面前从来不称官位而自称小子的行为一直都很有好感,觉得这个年轻人天性谦和,人品朴实。 唉,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更何况此子年少得志,也确是有值得轻狂的资本,算了,莫以小瑕而掩瑜,或许年岁再长一些也就省事了。 王公公想通了,不再纠结在这事儿上,微笑言道:“也罢,卓知州素有贤名,本非常人也,想来不会效那醉酒丢命的张益德,而多半是才思如泉的李太白了!” 卓飞闻言,咧嘴大笑,似乎掩不住得意地说道:“王公公英明,不是小子自夸,其实小子自认腹有治世策,胸藏百万兵,只要与我机缘,那便一无所惧,莫说是贪杯小醉,想来就是在睡梦之中亦能经国破敌也!” 睡着了还能治理国家,挥军破敌?卓飞这番话说的当真是无比之豪气,换句话说,也就是在吹牛皮了。王公公闻言,忍不住又是眉头一皱,嘴唇蠕动了两下,暗叹一声,不过终是没有再多做言语。 时间稍稍退后少许,再说躲在隔间正偷听着这边动静儿的赵清凝主仆三人。 “好一个成败在己,笑骂由人,这话说的真好,自古至今,人人都说红颜祸水,也唯有他才会为咱们鸣报不平啊。”赵清凝美目含泪,很是为爱郎的言语所感动。 紫烟点了点头,也满眼冒着小星星地附和道:“庸人只知推诿嫁祸,唯有强者方知肩责自省也。有今日此言,卓公子实无愧于大贤之名也。” “往日我总看这个姓卓的不顺眼,至今日方知此人确是有过人之处也!”弦雨摇头晃脑地学着二人的样子评判到,而且难得说了句卓飞的好话,不过这丫头想了想,忽然又很是怀疑地自言自语道:“你们说,那家伙会不会是知道咱们躲在隔壁偷听,所以才故意说好话讨好咱家小姐呢?” 赵清凝和紫烟闻言,登时相对莞尔,纷纷白了疑神疑鬼的弦雨一眼,紫烟说道:“小丫头啥都不懂,卓公子又怎会因为了讨好咱家小姐而故意去得罪传旨的天使呢。” 弦雨歪头想了想,觉得确是如此,于是不再言语,而这时又听到卓飞说什么自己睡着觉也能治国破敌,这话令小丫头好生地不服气,忍不住又嘀咕到:“我一睡着了,就万事不知,他又如何能又睡又做事,难道梦呓之语也能指挥前军万马打仗么?哼,我看天底下就这姓卓的最会胡说八道了!” 紫烟闻言,嘻嘻一笑,打趣道:“卓公子是何等人物,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哪里像你这小丫头,成天睡的都跟头死猪似的,叫也叫不醒,就连做了幅山水画也不自知......哎呀,你挠我作甚!” 赵清凝眉头轻蹙,低声嗔道:“嘘,小声些,莫闹了,莫闹了,咱们也该进去了......” 镜头切换会卓飞这边儿,话说王公公对卓飞狂妄之言很是反感,忍不住就又想忠告两句,而这时隔间突然传来了女子嬉笑的声音,紧接着便听隔间的房门被打开,然后一阵走动,显然是有人至。 说是隔间,其实也只隔着一道纱屏而已,而若运足目力,那还是能透过厚纱隐隐绰绰地看见对面那三名女子的身影的。 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更是神秘而诱惑,无论换了是谁,恐怕都会很好奇对面女子的容貌,而卓飞虽然知道对面坐的是赵清凝主仆,而他也很清楚这些女子的模样儿,但他还是有种想要强行揭开纱障,去一窥究竟的冲动。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因为对于王公公来说,不管对面的女子是啥模样儿,那他都无所谓,更无半点儿好奇探究之心,这一来固然是因为其无欲则刚,二来也是因为其常处深宫,又什么样的绝色没有见识过呢...... 铮...... 人未语,弦音先起,不落俗套,尽显雅致,对面的女子确是有些不凡。 王公公暗赞了一句,注意力被吸引,不再搭理得志忘形的卓飞,而专待下文。 “贵客远来不易,小女子却只能隔纱奏琴,虽属无奈,然,难免有怠慢之嫌,还望贵客不怪。”赵清凝那平和无波的语气,不卑不亢的措辞,既显得真诚恳切,又有种拒人于外的高贵,真的很难让人去真的责怪于她。 王公公再暗赞了一声,笑言道:“杂......唔,老朽一身残之人,本已自惭形秽,隔纱奏琴正合吾心,小姐不必在意。” “乱世之中,尽是志堕心死之辈,贵客身残而已,何须自轻?”赵清凝平静的说道,丝毫没有因对方自称身残而表示出半点儿怜悯、惋惜、同情之类的情绪,仅此一点,就已大异于常人也。 王公公闻言,也来了兴趣,又言道:“小姐所言虽是在理,然吾等内宦,无论善恶,总不免为世人鄙夷,即便自重,怕亦难改他人之心也。” 王公公不再隐瞒,对自己的内宦身份直言不讳,就想看看对面的女子会如何反应。 果然,纱障那边先是静默了一下,接着又响起一声叹息,只听赵清凝道:“贵客残身以侍君,君善则善;小女子污名以谋贤,贤现则贤。世人多蒙昧,吾等只凭心任事便好,又何必太过在意他人之观感哉!” 赵清凝的话似乎有些绕口,其实意思也很简单,说白了,其实就是在说:你是内宦,自残身体就是为了侍奉君主,那只要能把君主侍奉好,那你就是大善,是成功的了;而我自污名声投于风月场,就是为了觅得贤才,只要有贤才现世,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而我也就算是贤淑了。总之世人多蒙钝愚昧,咱们只要坚持信念本份就好,有又何必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呢? “好!说的好!小姐果然洒脱不凡,想老朽空活数十载,竟还不如小姐看的透彻,真是惭愧,惭愧啊!”王公公很是有些感慨。 赵清凝微微一笑,言道:“其实贵客早已看破世情,只不过是在考较小女子罢了。” 王公公捻须微笑,觉得对面的女子气度、谈吐,皆是不凡,实不似一风尘女子,卓飞这小子在这一点上倒是没有吹牛。 “贵客想必不是只为考较小女子而来,然小女子别无所长,只能奏琴助兴,却不知贵客喜欢那些曲子?” 王公公捻须,想了想,不答反问道:“老朽不通音律,却不知小姐擅奏何曲?” 赵清凝淡淡言道:“小女子不擅靡靡之音,而只知奏亡国之曲也!” 王公公闻言,大讶,禁不住追问道:“靡靡之音倒是好解,然,却不知何为亡国之曲哉?” 铮铮铮...... 赵清凝不答,挥指拨动琴弦,并伴着琴音,吟唱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离乱,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第二百二十章 胡笳十八 赵清凝的音调委婉哀怨,悲伤断肠,直令闻者辛酸,而王公公更是收起笑容,一脸怅然。 这是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中首拍,主要描写的是汉末时的乱世景象,而其中的描述更是和今时今日一般无二,难怪赵清凝称之为亡国之曲也。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赵清凝的奏响了第二拍。曲中描述的是蔡文姬被匈奴掳获为奴,押送出塞时的心情。 王公公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同身受,双目一红,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而为了遮掩,只好端起案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顺便拭泪。 卓飞也相当的震撼,他还真没想到赵清凝会用这种哀伤到了极点的曲子来娱宾。不过这样也挺好,很符合爱国女青年的风格,倒是省去了自己许多口水。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寻思涉历兮多艰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赵清凝弹唱不断,王公公则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喝到最后,便再也顾不得去遮掩自己那两行汩汩而下的老泪了。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夜闻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杳漫。追思往日兮行李难......” 啪! 第六拍尚未唱完,便见酒壶落地,摔得粉碎,而喝光整整一壶百花烈火烧的王公公捶胸顿足地高呼道:“酒来!酒来!” 擦,这老太监刚才还在劝哥少喝酒,结果这没一会儿的功夫他自己咋就先喝醉了呢? 卓飞狠狠地鄙视了老太监一把,不过心中也明白这老头是受曲意感染太深,以至于难能自制。唉,真是个没抵抗力的老头子,哪里像哥哥我,看过煽情小说无数,基本上都快对悲痛免疫了...... “王公公,您老可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该醉了!”卓飞上前扶助悲痛欲绝的老太监,劝道。 王公公那张保养的还算不错的老脸,写满了悲痛,言道:“非是杂家贪醉,实在是这曲意太过引人神伤。唉,想杂家自幼净身入宫,一世孤苦,直至年过四十时,方偶遇一同乡少年,杂家见他实诚知礼,心生好感,于是便收为义子,自此后才算有了亲人依靠。而我这义子天性好武,总缠着杂家帮他在军中谋个差遣,杂家初时不允,可后来见他执意要从军报国,不免也有些感动,于是便为他谋了个拥队小官,而这小子倒也争气,未久便在灭金之战中立下不小的战功,升至副将了。可未成想,鞑虏转而背盟,挥军南下,我朝不敌而退,可我那义子据说是奉命断后而不知死活矣......” 王公公好不伤心,而卓飞实在没想到这老太监还有这等伤心事,一时不知怎生安慰,只好不住地用手扑索老太监的心口,以防他哀伤过度,猛地背过气去。 “王公公,想来令郎定能吉人天相,避过一劫......”卓飞安慰美眉或许还有些办法,可实在没有安慰老太监的经验,憋了好久,总算是憋出一句合适的安慰话。 “就算能苟活偷生,想来也不过是如曲中那般为奴为畜,生不如死啊!”王公公摇了摇头,又用袖口拭了拭泪,又对着纱障言道:“这曲《胡笳十八拍》当真写尽亡国之悲,令人猛醒也!唉,赵小姐指弦两弄,便尽奏蔡文姬之悲苦,此艺实是妙绝非凡,只怕宫中大匠亦不及也。杂家今日得闻此音,实是幸甚,杂家受教了。唯惜杂家酒醉而难自制,实不敢续闻后曲,就此告辞,若有尽除鞑虏之日,杂家当再来请听此曲。” 老太监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即便不死,那恐怕也会如同这曲中的蔡文姬一般被充奴出塞,便很是魂断神伤,实在没有勇气接着听完全部的十八拍了。 而卓飞对老太监的这种行为也很是理解,同时也有点儿可怜这个孤苦的老头儿,于是忍不住一拍胸脯说道:“王公公,劝慰人的那些话小子实在是不太擅长,而且小子也不敢说日后您老还有父子团聚之日。不过小子却敢向您老保证,只要有小子在,那鞑虏便总有尽亡之日,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也!” 卓飞到底还是年轻,情绪一激动,脱口便立下了重誓,而且这重誓立的清晰明朗,铿锵决绝,实在有违其身为生意人的圆滑做派,尽显真诚。 古人最重誓言,闻卓飞立下如此毒誓,王公公登时动容不已,紧紧地反捉着卓飞搀扶他的手,一时竟然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铮...... 又是一声琴音响起,紧接着,只听纱障后面的赵清凝依然平静地说道:“卓知州胸怀天纵之才,身担经世之责,又有忧国忧民之心,言行如一,屡立奇功,若能持之以恒,则必有应誓之日。而待那时,小女子愿再奏此曲娱宾。” 王公公闻言,忽然一抹眼泪,抓起拂尘,挣脱卓飞的搀扶,一边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一边哈哈大笑道:“好!说得好!待到那日,大仇得报,心中欢愉之际,再闻此曲则必畅快矣!” 卓飞望了望已然出门的老太监,回首对着纱障言道:“今日有劳赵小姐了,卓某先行告辞,日后当勤勉不辍,必能不负赵小姐之誉也!” “公子慢走......” 同日,夜,韩府后园。 月影之下,一个妙龄女子站在一棵花树前,正用手中马鞭一下接着一下地抽打着树干,直把这可怜的花树抽的是枝摇叶动,瑟瑟不停...... “我让你升官!我让你嚣张!我让你得意!我让你去逛青楼!我抽死你!抽死你......” 小武偎着一旁的大石头,望着状似疯魔的自家小姐,实是无语,也懒得去劝,由得她拿花树去撒气,反正抽死了就当柴火烧,也不糟蹋不是? 说实话,小武有时候也想不太明白,你说小姐她成天都惦记着史家公子,少有提起卓公子的时候。可今日她躲在帘后偷听到纡尊过府赴宴的马大公爷说卓公子又升官晋爵之后,小姐便颇为不忿,而再等到听说卓公子包下了三座大青楼为诸将贺喜,并带着传旨钦差去了怡情阁时,自家小姐就怒不可遏,竟伸手打翻了老太爷最爱的盆栽,然后就狂奔而出,自己一路追赶,差点儿就追她不上,好在最后小姐她自己停了下来,不再乱跑,只是......只是这棵花树可就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一个文采风流,年少高官,前途必是无量;一个勇武英俊,两小无猜,本是美好姻缘......唉,小姐只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中意哪一个吧...... “父亲说年少得志难免会有些轻狂,可老太爷倒好,非说这才是男儿本色,说什么不拘于俗见,方能显磊落心胸云云。哼,放荡无耻竟还成了正理,小武你说说,这能不气死个人么!” 小武闻言,翻了翻白眼,心中颇不以为然,暗想道:有钱的纳妾,没钱的宿妓,天底下的男人还不都是这样儿的么?这又有什么好稀奇的?卓公子就算有些招摇,但也不至于把你气成这副模样儿吧?嘿嘿,我看你恐怕不是嫌卓公子包下青楼请客,而是嫌他又去找赵清凝了吧!唉,真是的,人家卓公子来了几次你都死活不见,怪得谁来...... “小武!小武!你这死丫头想什么呢!你快说我的话对不对,今天是不是他们没理啊!”韩珂见小武在出神儿,不由得更是来气。 小武吐了吐舌头,摆手道:“小姐啊,那可是老太爷和老爷哦,你自己说说不要紧,反正小武是绝对不敢胡乱议论的。” “你这死丫头啥时候起变得这么胆小了,真是没用。”韩珂气呼呼地斥了一句,不过她也能理解小武的苦衷,是以不再追问。 虽然抽了一会儿的花树,但韩珂的邪火还是难止,想了想,突然一收马鞭,说道:“走!咱俩现在就去怡情阁转转,我倒要看看哪儿有什么好!” 小武闻言,差点儿没把小心肝给吓得掉出来,一蹦三尺高,赶紧劝慰道:“小姐啊,您可别再胡说八道了,先不说咱们这么晚了没法儿出门,就说这青楼,天呐,那是咱们姑娘家去的地方么!您这名声还要不要了啊!” “怕什么!咱们从柴房哪儿翻墙出去,如今城中又不宵禁了,怎么就没法出门了。至于名声嘛,嘿,那还不简单,咱们换身男装不就得了么!” 第二百二十一章 娇凤迷情 “小姐啊!我说哪儿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哦!卓公子当了知州以后,如今城中是不再宵禁了,可巡城的兵丁还是会盘问查勘的,凡是拿不出路引户籍的,那全都得先关起来待查,你说说,咱俩上哪儿弄路引户籍去。” “唔,这么麻烦......”韩珂皱了皱眉,旋即双目一亮,又说道:“嗨,那也简单,这当兵的个个都贪的紧,咱们多带些银钱,若遇盘问,那使些银钱也就是了。” 小武大摇其头,说道:“小姐,你还当现在巡城的是以前那些兵痞啊!我跟你说,你要是想掏钱行贿,那管饱会被人当成奸细给抓起来,到时候严加拷问不算,说不定还得被人搜身呢!” “呀!这......这么可怕!”韩珂颇为吃惊,又问道:“莫非现在巡城的不是城中诸营了么?” 小武摇摇头,说道:“巡城的人倒是没换,可知州换了呀!你没听谢大哥说么,那些吃兵粮的,如今各个都拿着足额的军饷,拿着两三倍的补贴,只要不赌不糟蹋的,那日子过的是一天比一天富裕。而且卓知州说了,君子爱才,取之有道。拿了那么多饷银和津贴,要是再敢贪墨或者收孝敬的话,那可要依军法严办的。小姐,你说说,如今谁还会为了咱这点儿散碎银子而砸了差事,甚至掉了脑袋啊?” 韩珂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想想也是,自己给的银两再多,那也不可能多过人家的军饷和津贴啊,而且就算自己给得起,但巡城的兵都是一队一队的,你就是收买了其中的一个两个,那也未必顶事儿啊。 小武见自家小姐犹豫了,于是赶紧又说道:“小姐,就算咱们运气好,这一路上都没人来盘问。但是,你想过没有,咱们到了青楼之后又该怎么地?你说咱俩要不要找人陪酒?又要不要留宿?若咱俩啥都不要,那岂不是引人起疑么?唉,这可不是去酒楼,随便点两个菜自己吃着就行了的啊!” 韩珂闻言,顿时有些傻眼了,想想也是,自己就算混进了青楼,但要是太过与众不同的话,那想必还是有很大风险露馅的,而若是暴露了身份,那......那这后果实在不是韩珂这种良家女子所能想象的出来的啊! 韩珂好不泄气,一屁股坐到一块大石上,又开始抽打地面发泄闷气。而小武却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她望着还在郁闷的自家小姐,忽然有些同情,忍不住脱口说道:“小姐,眼看着婚期渐近,你这心中总该想清楚了才好啊!” “想清楚!”韩珂茫然地望着小武,半响后,忽然大怒道:“想清楚!你让我怎么想清楚!所有事儿都是他们定好了的!我想清楚有用么!再者说了,这种事儿,我能想清楚么!我想的清楚么!呜呜呜呜......” 此段故事,后传得是天下皆知,有好事者为此做打油诗一首,曰:白雀善咏歌,黄雀身健硕,咏歌可奉日,健硕可护窝,两雀同枝鸣,娇凤怎堪磨。 太祖得闻此诗,捧怀大笑,即命秉笔将其收录在册,并提笔写下四字评语,曰:全是鸟人。 正月二十二,龙岩县北,天宫山南麓。 天宫山,又名天公山,位于今日龙岩江山乡和雁石乡交界处,山高五百丈,巨石垒叠而成,奇峰云海,深谷悬崖,飞瀑流泉,晨曦岚雾,一应俱全,可谓姿态万千也。 据《图纪》《福建通志》所载,此山因常有云气覆之,阴晦时或闻箫鼓声,故曰天宫。而在当地民间,也有“天公打乐鼓,回响在山麓”说法。不过今天,这往日回荡于山麓之中的箫鼓之声已半点儿不闻,取而代之的却是犹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和牛角号的长音。 文天祥打马狂奔,几日来的颠簸,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了,可身后的蒙元追兵却像发了疯似的,狂追不止,而从他们那不得手誓不罢休的劲头儿来看,估计他们应该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所追得正是南军主帅,所以才会如此地不顾一切,如此疯狂。 话说文天祥原本是打算退到莲城和本部会合修整,可没想到在靠近莲城之前,这伙儿追兵竟然分兵两路,派出精骑趁夜摸到了自己前面去截断通路,逼迫自己不得不绕过莲城,继续南遁。 文天祥很是懊恼自己在扎营时只考虑会不会被敌军袭营,而没考虑到敌军会绕过自己,去截断自己的必经之路,结果搞得现在一路逃遁至此,而不得安歇,真是好不狼狈。 追兵其实只有两千,而文天祥身边这支马军却有近三千骑,但这两千追兵,却都是实打实的蒙古鞑虏,战力不容小觑,自己身边的马军虽然也算是百战精锐,但若对付起同等数量的蒙古铁骑,那恐怕还是毫无胜算的。 文天祥越跑越是恼火,很有拨转马头,再去和追兵决一死战的冲动。而为什么要说“再”,那是因为早在前天,文天祥就已经尝试过一次反击了。 十里坡,并非真的叫做十里坡,而是一道很长的缓坡,文天祥前日率队逃到此处时,发现此坡势缓而宽阔,随口唤作十里坡,并欲皆此坡之势来场大反击。 三千宋骑,立于坡背,只等追兵爬至一半,便要冲下缓坡,对喘息未定的追兵发动总攻,介时以逸待劳,又占居高临下之势,想来定能杀得敌军大溃而逃也。 不得不承认,文天祥的这个战术理论上是相当可行的,因为他引军在前,而追兵在后,当追兵冲上山坡一半时,定已是疲累至极,而他自己这边儿却已经休息了一段时间,在此消彼长之下,应该很有胜算。 但是,以上结果毕竟只是在理论上可行罢了,事实却全然不同也。记得前日,当敌军追兵爬至半山坡时,确是已现疲态,而三千宋骑忽然自坡顶杀出,更是出乎了追兵的意料之外,一时间颇为慌乱。 不过很可惜,因为这慌乱的时间当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时间而已,未等宋骑冲至近前,劈天盖地的箭雨便已自下而上,将无数宋骑射了个人仰马翻。当然了,文天祥部也纷纷用弓箭还击,只是这骑射之术实在有些技不如人,虽是居高临下,竟然也没占到太大的便宜。 山坡虽然很长,但是对于两支高速互冲的马军来说,那在短兵相接前,最多也就能射出两箭而已。长枪入肉,马刀枭首,从上而下攻的宋骑占尽了速度优势,瞬间便撕裂了蒙骑前军,一度冲至敌军队列中部。 但是,对于冲阵的骑兵来说,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来回贯穿敌阵,注意,这里说的是“贯穿”二字,因为所有未能贯穿敌阵的冲锋,那都免不了会沦为陷身敌阵缠斗的命运,而缠斗这种战术,显然不是骑兵该干的事儿。 众所周知,速度慢下来的骑兵,那肯定连步兵都不如。而鞑虏铁骑在付出了较为沉重的伤亡之后,终于将宋军成功地挡在了自己的怀中,而避免了被敌人贯穿冲散的命运。 两支骑兵纠缠一处,而因为太过密集的缘故,所以太长的兵器都施展不开,两军只能用马刀互砍。也正因如此,所以塞外民族天生的彪悍,和自幼便在马背上锤炼出来的骑术,都在此刻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什么镫里藏身,什么马背腾挪,纷纷登场,而宋骑相比之下,战技显然就呆板了许多,打了没多久,就被揍得抬不起头来。又坚持了小半个时辰后,宋骑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心态,都渐渐地暴露出了很大的缺陷。 文天祥见状,实是无奈,知道再打下去也只是落个全军覆没的结局,最后在众将的苦劝下,只好发令撤退。 不过两军缠战,那可不是你说退就能退得,撤退的一方必然要比追击的一方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到了最后,能退出来的都是排在队列最后方还未来得及接战的,而在最前面和中间的宋骑,则几乎伤亡殆尽了。三千宋骑,最后只落得千余人逃出生天,而鞑虏那边儿看样子至多也就折了六、七百人而已。当然了,两千马军换七百真鞑虏,这个交换比在大宋朝对抗异族的战争史上已经堪称是辉煌至极的成果了,但是,文天祥的心里却是哇凉哇凉的啊! 说实话,文天祥本人倒是不怕死,而能被他带在身边的精锐,也绝不是什么畏死之辈,但是,作为一军统帅,却不能无端端地将自己的兵投入到一场毫无希望的战斗中去啊! 就这样,文天祥带着千余残部仓惶退逃,再也没有和敌人拼死的勇气。可是该死的敌虏却还是不依不饶,追得愈发嚣张。如今,自军马力已渐渐不支,而敌虏那矮小的蒙古马倒是耐力可观,这两军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壁虎断尾 掉队的部下越来越多,文天祥看着他们被如潮般的敌骑淹没,想象着他们的遭遇,这心中便如同刀绞针扎,可是前路依然漫漫,就连文天祥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逃到龙岩县城。 “诸位兄弟,再这样下去,怕是大家都跑不掉了,我张栋自愿留下断后,愿意跟我来的都靠向两侧!” 一名满脸虬髯的大汉,突然高声吼道,而他的号召发出后,竟然真有骑士主动靠向两侧,数一数,竟然有五十骑之多。 文天祥听见此话,泪水顿时禁不住夺眶而出,大呼到:“尔等莫要乱来!文某若是实在跑不动了,大不了回身战死便是,何须尔等断后,助我苟活!” “大帅国之栋梁,岂能不明不白地死在此处,吾等往日受大帅之恩匪浅,今日也该报恩了!兄弟们,且放慢马速,咱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能赚多一个!”张栋决绝地说道。 文天祥大怒,喝到:“张栋,尔不过一副将,何敢越俎代庖,自把自为,你......你莫非不怕......” 文天祥本想说你莫非不怕军法处置么,可是一想到人家连命都不要了,那军法还有什么意义呢? 再说了,人家是去送死来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机会,这等忠诚,足以感天动地,文天祥的狠话又怎么可能说的出来呢? “大帅,就容我等这次违抗军令了,请大帅珍重......” 马速很快,张栋的声音逐渐远去,文天祥看到这五十骑拨转马头,迅速地组成了楔形阵,然后挥舞着长枪马刀,怒吼着向较远处的敌军扑了过去。 文天祥望着这一切,肝胆欲裂,双目泣血,牙一咬,正想勒缰驻马,返身去与自己这些忠诚的部属同死,可还未等他动作,一直盯着他的许之鉴忽然一把夺过了他手中马缰,扯着他的战马继续向前。 文天祥大怒,正欲喝责,可许之鉴却双目通红地瞪着他低吼道:“兄弟们舍生只为大帅求活,莫非大帅还要令他们失望么!” “文某正是要与他们一起......” 文天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许之鉴显然没有听他废话的心情,只是嘶吼到:“莫非大帅真要让那些兄弟们白死么!莫非大帅还要让他们担上拖累主帅的骂名么!大帅!” 一向忠诚刚毅的许之鉴竟敢如此大声质问自己,这让文天祥瞠目结舌,无言以对,旋即冷静少许,想通了其中的意义...... 是啊,自己得跑,否则既对不起张栋那些留下断后的兄弟,也对不起身边这些还跟着自己的袍泽啊! 文天祥不再言语,只是趴在马背上,任由许之鉴引领向前。 五十骑的慷慨赴死,确是为文天祥争取到了一点儿时间,但是这点时间对于骑术和马匹质素都更好一些的鞑虏铁骑来说,那也就是让前面的兔子多跑了几步而已。 半个时辰之后,文天祥又听到身后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而这声音显然不可能是自己那些断后的勇士所发出来的。 许之鉴面色铁青,回头望了望再次逼近的敌骑之后,眼光一扫身后诸人,最终停留在一名毛姓副将的脸上。 目光相对,毛副将额头渗汗,眼光本还有点儿躲藏。可在转眼之间,他便一咬牙,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冲着许之鉴猛一点头,然后高喊到:“第二将的兄弟都靠向两侧,减速,随我迎敌!” “诺!” 第二将虽只剩下八十三骑,但却发出了足可撼动天地的应命之声。八十三名本还在催马求生的骑士,在一瞬间,便立定了赴死之心,没有人犹豫,没有人畏缩,因为军令一下,那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都已是你的命,你的归宿...... 八十三骑义无反顾地掉头冲向了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文天祥作为一军统帅,虽然早已见惯生死,但此刻他的泪水还是禁不住地流淌不止,整个人趴伏在马背上,始终没有勇气回头一望。 壁虎断尾式的牺牲,能换来的只是一刻钟的喘息,而在后面的半个时辰内,又有两拨马军为了他们敬重的大帅能够逃出生天而慷慨赴死。这一次次的悲壮,已让文天祥麻木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山口在望,前方已隐有水声传来,残存的四百余宋骑随文天祥四处转战,对福建地形很是熟悉,所以人人都知道这声音是雁石溪发出来的,只要冲出这山口后,再顺着河滩向南,那很快就能到达龙岩县城。而在那里,驻扎着为督府大军守护粮道的一万戍卒,其中不乏马军,战力颇强。到时只要提前施放号炮,那龙岩县城必会派兵出来接应,倒时候攻守易势,定要叫身后这些畜生都不得好死。 文天祥和四百余骑都存了同样的心思,可就在此刻,身后突然蹄声大作,显然是那些该死的鞑虏又追近了许多,而且这次敌骑追上来的速度较前几次快了许多,很不正常。 许之鉴回头眺望,只见敌骑的速度明显是提高了许多,这令他大讶,再运足目力一看,登时叫苦不迭。原来鞑虏竟然是一人双骑的追了上来,显然他们也知道龙岩在望,所以不得不放下一半人来。 鞑虏奸猾!许之鉴暗骂一声,不过追兵虽然少了一半,但是仍有六百之众,自己这四百余人,还是难敌。 许之鉴再次扫视身后诸将,而诸将皆额头冒汗,不敢与许之鉴对视,显然有些畏死,许之鉴叹了口气,也不怪他们,毕竟求活乃是人之常情,说实话,这些兵将到如今还没有四散逃命,就已经相当的难得了,你又如何能奢望太多。 “亲卫营,靠向两侧,随我阻敌!文群,你来引大帅的马。”许之鉴举起马刀,高声招呼着督府亲卫队长文群。 可谁知文群却摇了摇头,吼道:“许将军,亲卫营是我文群的,又与你有何干!你且继续引马,这回该轮到我出彩了!兄弟们,靠向两侧,该是咱们报答大帅的时候了......” 文群的话音未落,一直伤心不语的文天祥忽然大喝道:“全都住口!督府亲卫皆是本帅的,与尔等何干!” “大帅!” “大帅!” 许之鉴和文群都相当了解主帅的性格,见状忍不住心中叫糟,知道文天祥的执拗劲儿怕是又上来了。 果然,只听文天祥斩钉截铁地说道:“此处距龙岩县至少还有半日马程,而敌骑一人双马,更是此消彼长,如何能逃的过!” 许之鉴闻言,很想反驳,却又知对方所言有理,嗫嚅了两下,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既然逃脱不得,那还不如拼死一搏,就算是被踏成肉泥,那最起码也是战死的!哼,老夫这两日已经逃够了,决不再逃了,诸君可愿与老夫同死乎?” 文天祥直起了腰杆,满面激愤之色。而众将士见状,知道宿命已至,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齐声应诺。 “好!诸将听令,待冲出前方山口后,即刻拨马回头,分伏于山口左右两侧,只待敌军一冲出,便左右合击之,定可夺得先声。”文天祥制定好了反攻策略,说实话,前方山口较为狭窄,骑兵经过时必须减速,到时侯若能左右一夹,确是可以占到不少的便宜。 当然了,山口并非什么绝地,所以这策略也仅仅只是能多占点儿便宜而已,而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恐怕是难以抵消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简单的反击策略也是眼下所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 山口已至,众将士呼啸冲出,按计划兜圈回头,伏于山口两侧。而追丧家之犬追得兴起的鞑虏饥狼,全然不虞有他,或是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会被人算计,就那么大咧咧地冲出了山口,就那么轻易地中了伏,就那么随便地让人占了便宜...... 只可惜四百残兵,终难抵挡六百如狼似虎的草原霸主,这些蒙古本军在猝不及防之下折了最前面的一百多员后,逐渐稳住了局势,并开始反扑。于是,马贴马,人挤人的缠战再次上演,而宋骑的噩梦也自此而始。 捅、砸、踹、咬......白热化的战斗已令交战的双方无所不用其极了,而就算被人打落马下,只要还没咽气,那也要在被踏成肉泥之前,争取砍断两条马腿,拉个敌人来垫背。 举刀、劈下、再举刀、再劈下...... 断肢飞舞、肚肠横流。 半个时辰之后,宋军只剩下一百多骑还在勉强堵住山口,让敌骑不能倾泻而出。不过敌骑还余四百,而强弩之末的宋军,势难持久,败局已然注定。 看着前面的袍泽不断地倒下,许之鉴双目喷火,不停地吆喝,甚至吼起了战歌,希望能以此来激励将士。但是,悬殊战损比和愈发增多的兵力差,实在是令人不得不绝望。 第二百二十三章 援兵或至 但是,即便如此,依然没有半个逃兵,众将士都有了必死的觉悟,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刻补上,毫不犹豫,毫不迟疑,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敬爱的大帅就在他们身后,如果他们让开,那大帅必死无疑。当然,敌军势强,即便如此,只怕大帅也难逃一劫,自己的亡命搏杀,也不过是为大帅多拖延些时候罢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文大帅死在咱们的后面,那咱们就算是尽心尽力了,日后到了黄泉下,咱们也有勇气再做大帅的兵不是! 战斗在继续,伤亡在增多,已经开始有零星敌骑逐渐突出山口,虽然很快就被后面的宋骑围殴斩杀,但是谁都知道,敌骑突出来只是迟早的事儿罢了,最多再坚持一刻,便......便可以解脱了。 文天祥是个文官,本身并无丝毫战力,虽然他也牙呲欲裂地挥着马刀,拼命地想要挤到前面去帮忙砍杀那些畜生,但是却被许之鉴死死地拉住了马缰,逼他留在队末。 “早晚也是个死,你还拉着我作甚!”文天祥气急败坏地斥道。 许之鉴望了望愤怒地大帅,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大帅勿恼,亦勿焦急,总之待会儿鉴陪您去死便是了。” “你......”文天祥被噎的无语,本想再骂,可是当他望着自己这忠心的手下时,实在又骂不出口,不得不暗叹到:罢了,晚点儿死就晚点儿死吧! 许之鉴见大帅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目光又飘向前方,只是麻木地看着部属在拼命厮杀。 许之鉴也叹了口气,悄悄地向后仰了仰身子,背着文天祥,冲另一侧的亲卫队长文群,连打了数个手势。 文群见状,大惊,明白许之鉴这是要他击昏大帅,然后带着大帅逃走,而且许之鉴还指了指自己胯下的战马,显然是说要把自己战马贡献出来,好让他们能一人双骑的跑快一些。 一半人贡献出战马,让另一半人逃跑,这确实是个办法,而且很多人早就想到了这办法。可是,他们都知道,文大帅是绝不会答应如此做的,所以也就没人敢提。而且,夺了旁人的坐骑逃生,这种事儿又岂是男儿所为哉? 再者说了,文大帅决意要和诸将士同生共死,放手一搏,诸将士尽皆感动莫名,哽咽无语,又岂会有人提出异议呢! 但是,到了此刻,这放手一搏也差不多搏完了,大帅若再不逃,那就真的要同生共死了,而这局面,还真不是诸将士所愿见的。大帅乃国之砥柱,岂可亡于此乎! 许之鉴的提议还是很值得考虑的。 文群服侍文天祥多年,深知自家主人的秉性,也知道若是自己真的依了许之鉴的提议,打昏了主人之后,再带着他逃之夭夭,那即便是真的脱离了险境......唉,到时侯自己自裁以谢罪还是小事,就怕一向忠义的大帅会因此而自责愧疚,再难振作起来啊! 留是死,弃部属而逃却是不义。文群很矛盾,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取舍。 许之鉴见状,怒瞪文群一眼,又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腰眼上,显然是要以死相挟。 文群咬了咬牙,指了指许之鉴,又指了指文天祥的后颈,最后指着自己胯下战马,那意思显然是让许之鉴动手,然后自己供出战马,让他带着大帅逃走。 许之鉴轻轻摇头摇头,捏着匕首的手向腰间猛一加力,刺破铠甲,刺破皮肤,渗出不少血来。 文群一惊,盯着许之鉴那决绝的目光,知道对方心意已不容改变,只好暗叹一口气,抬起手掌,击落...... “咦,你这是在做什么?哎呀......” 就在此刻,文天祥不知怎地低了一下头,忽然发现许之鉴抵在腰眼上的匕首,见里面有血水渗出,大惊,而也就是这一下低头,登时令文群的手掌打错了地方,砸在了咱们文大帅的脑袋上。 文群心疼大帅,本来就没太敢用力,文天祥挨了一下,登时警醒,瞬间就知道这二人想做什么,于是回头瞪着文群,怒道:“你们两个混账!再敢放肆,本帅就......就......自刎于此!” 文天祥回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满脸愤怒和决绝。许之鉴和文群绝望地对视一眼,知道已经失去了最后带着大帅逃走的机会,你说说,大帅怎地就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低头呢?唔,这......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许之鉴想通了,自己已经尽力了,可大帅却决意取死,也罢,那就一道轰轰烈烈的去死好了,大丈夫本如是也! “大帅息怒,既然如此,那属下就陪着大帅战至最后......咦?” 许之鉴正说着,忽然听到自己背后传来了令轰隆隆的声音,而这声音绝不是雁石溪的水声,倒像是......像是奔马! 许之鉴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正想后望,却听文群已经高呼道:“马军!定有马军在接近!” 众将士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惊喜,因为后面是龙岩方向,按理说从这个方向来的,那应该是己军才对。 “兄弟们,援军即至,挺住,挺住!”文群兴奋地高呼道。 龙岩县城确是驻扎了两千马军,可许之鉴却想不通龙岩守军无故跑这么远作甚,难道他们能未卜先知,知道大帅在此有难不成? 可是,不管许之鉴想不想得通,那这莫名其妙的马蹄声都是一个变数,而在现今的情况之下,再糟又能如何呢? 许之鉴猛地警醒过来,大吼道:“放号炮!放号炮!” 三枚红色的号炮升空,驮载众将士最后的希望,而仅余的百来宋骑,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援军赶到。 被堵在山口里的鞑虏,也第一次嗅到了危机的味道儿,可是他们非但不撤,反而开始不顾一切地亡命猛攻,希望能赶在敌援到来之前,屠尽这些宁死不屈的宋骑。 一直忘了介绍,这支追击文天祥的蒙古铁骑的主将,乃是蒙古东路大军都元帅逊都台麾下猛将哈剌不花,汉语就是黑犍牛的意思。此人乃逊都台的本部族人,因勇力过人,冠绝部落,而深受逊都台的器重,不但收其为义子,封千户,还将最精锐的本部马军交由他来统带,足额两千骑,兵数远超一般千户,可见逊都台的刻意栽培。 话说汀州被围之时,哈剌不花本是奉令逡巡汀州南路,好让督府大军不敢径直走南路退入上杭,以免被不知所踪的吕师夔部捡了大便宜。而文天祥这边虽然猜到了敌军的真实用意,但因为南路通讯已被敌军彻底阻断,是以摸不清此路的虚实,也说不定敌军是故意做出害怕督府大军径直南撤的假象,而故意来诱使督府大军的。 反之,因为敌军围三缺一, 所以东路确是一直通畅的, 而向东派出的斥候也回禀漳州方向一路畅通,未见敌踪。 大军起行,无论是进是退,都容不得半点儿马虎,所以文天祥和张汴再三计议,决定还是先做出向南直退的架势,以迷惑敌军,然后中途再转道向莲城去,若无异常,便可直退漳州。 文天祥引大军出汀州南门向南,哈剌不花的两千探马赤军只是惑敌之用,见此情形,自然不敢去螳臂当车,于是赶紧走小径避往城西,回归本部。 谁知文天祥见轻易地逼走了两千鞑虏铁骑之后,愈发怀疑南路不妥,于是便按先前计划,忽然转道向东,直奔莲城而去。逊都台得知此事之后,即命刚刚回归本部的哈剌不花引军追击袭扰,无须硬攻,只须拖慢督府大军撤往漳州的速度,令敌军一刻不得松懈便可,而这本就是游牧民族的惯用的战法,不足为奇。 哈剌不花接令之后,便率部追击,又怕敌军在东路留下断后的伏兵,所以干脆仗着马力快,而绕行东北方向,进行截击。可谁知却意外地发现了脱离大军而停在半路等待吴浚的文天祥。 凭着饥狼的直觉,哈剌不花坚信自己追击的这三千宋军马军,定然不凡,说不定里面便有南军帅首,否则又何须这么多难得一见的精锐宋骑拱卫。 捉住一军帅首的天大功劳是很诱惑人的,而且这还是足以记入史书的牛叉之事儿,草原上的黑犍牛虽然从来都不会去看什么狗屁史书,但这不并妨碍他也憧憬着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姓。 哈剌不花当时一咬牙,便冒着违抗军令的风险追了上来,不过这支南人马军的顽强实在超出了哈剌不花往日对南军的认知,因为这支宋骑虽然急撤,却没有溃散崩逃,甚至还借着地势打了一次像模像样的反击战,让自己折损了不少勇士。 草原上的勇士,每个都是很宝贵的,哈剌不花怒了,当众向长生天起誓,一定要追上这支宋军,将他们屠个干净。可是后来,这支明知不敌的宋军,每次在自己就快追上他们的时候,就会祭出壁虎断尾大法,前后发动了四次自杀式攻击,只是为了拖延自己的步伐。 第二百二十四章 初生牛犊 哈剌不花真的有些佩服这些南军了,他甚至一度暗想到,若是天下的南军皆是这般模样的话,那真不知咱蒙古人还能不能占据了这花花绿绿的江山啊! 当然了,南军的疯狂行径也更能证明哈剌不花的猜测,他们其中一定有大官儿,而哈剌不花必须抓住这个人,否则违背军令,并折损了近半人马的他,恐怕真的只有一死谢罪了。 事到如今,哈剌不花早已没有了退路,他必须屠尽面前这支宋骑,捉到他们在保护的大官儿,说实话,透过前面层层人马,哈剌不花似乎都能看到宋骑最后面的那员披挂一身吞兽碎银甲主将,看那斯文的模样儿,唔,应当是个文官。 哈剌不花很有经验,他知道南人统军的只要是文官,那多半就是个很大的官儿了。 宋骑一个接一个地被斩落马下,草原上的勇士眼看着就要突破山口,捉到那个大官时,远方忽然传来的轰隆隆的马蹄声,没错,草原上的勇士是绝不会听错马蹄声的...... 敌人的号炮升空,哈剌不花急了,因为只要敌人有援军赶到,那自己师老无功不说,只怕就连逃生都成问题了。 所有的探马赤军都是经验丰富的百战老兵,不用哈剌不花分析厉害,便都开始玩命了,因为他们知道,不管待会儿是迎战南人援军,还是打马撤离,那都必须尽快地将面前这些讨厌的宋骑斩杀干净才行。 可是受到援军激励的宋骑,猛然鼓起余勇,却比方才更加地顽强了,虽然人数仍在不住地减少,但是却依然死死地堵着山口,寸步不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几乎每一息都有骑士被斩落马下,战斗实是惨烈无比。小半刻钟后,就在最后一排宋骑顶上去时,河弯处终于出现了援军的身影。 许之鉴凝目眺望,只见一队马军正冲着自己这边儿极速赶来,人长什么样儿还看不清,但看那队马军的身形,似乎都是披着铁甲的,想来该是己军无疑,毕竟鞑虏多着毛裘,就是披甲也都是些皮甲,少有披铁甲者。 “兄弟们!援军到了!就到了!顶住!顶住!”文群兴奋地大喊道。 可惜许之鉴却没文群那么兴奋,因为他发现这队马军的人数至多不过三百员,而此刻鞑虏至少还有二百五十余骑,就算那三百马军填上,这战果似乎还是不容乐观啊! 援军速度很快,越来越近,引颈眺望的文天祥忽然喃喃言道:“咦,看着不像是龙岩马军啊......” 声音不大,却令许之鉴和文群的心一沉,不过旋即文群就高呼道:“看,那是方天画戟,是史家子,定是史家子,这下咱们有救了!” 方天画戟?史家子?有救? 许之鉴跟着文天祥的时日尚短,闻言顿时一头雾水,实在想不出这个史家子到底是个何方神圣,不过不用他乱猜,因为很快他就看清了为首那员将领的模样儿,这令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胯下白玉马,头戴紫金冠,身披银光宝甲,手持一杆方天画戟,烁烁生寒。细腰窄背,双肩合抱,面赛敷粉,剑眉豹眼,通贯鼻梁,方海阔口...... 总而言之,这员小将的卖相儿当真是英气逼人,八面威风,令人于恍惚之间,竟有霸王在世,温侯重生之感也...... 许之鉴心中升起了希望,可是禁不住又有些嫉妒,暗自祈祷,来将千万莫要是个银样镴枪头才好...... “前方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人未至声先至,隔着老远距离,三百马军便齐声斥问。 许之鉴能理解对方此举,毕竟马速太快,若奔到面前还不知敌我,那是容易误伤的。 “文大帅在此!速速来援!” “文大帅在此!速速来援!” 许之鉴大声疾呼,而其余幸存的宋骑亦高声呼喊到。 对面的银甲将闻言,明显一怔,然后挥戟一划,三百马军顿时勒马减速,并组成锥形冲锋阵。而为首这员小将,确是一夹马腹,单枪匹马地赶至近前。 “真是大帅!唔,成忠郎史克虏率本部团练救援来迟,还望大帅勿怪!” 来人正是史克虏,文天祥正想说话,许之鉴却已着急地问道:“不怪,不怪,史将军到底带着多少兵马?莫非只有这三百骑?后边还有步卒么?” 一连串的质问,让史克虏有点儿发晕,不过他也知情势紧急,是以也不计较对方的越俎代庖,点了点头,答道:“就这三百骑......” “真的只有三百骑!”许之鉴好不失望,心说三百骑,还是杂牌团练,这就算顶上去,那也是杯水车薪,糟蹋性命啊! 许之鉴望了望同样倍感失望的文群,又打断史克虏说道:“行了,莫再说些废话,尔赶紧护送大帅撤离,吾等留此断后,大帅就托付于尔了!” “混账!事到如今,本帅岂可苟活!”文天祥害怕文群和许之鉴会打晕自己,所以将刀架在脖子上之后就再没拿下来过, “大帅您这是......”史克虏从未见过德高望重的大帅这般模样儿,忍不住不分尊卑地问道。 “大帅!您就成全兄弟们吧!”许之鉴痛声疾呼。 “是啊!机会难得,大帅,您就先撤吧!”文群亦呆着哭腔吼道。 “这......不!本帅死也不走!”文天祥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变得决绝无比。 许之鉴和文群彻底绝望,不知再说什么才好,而史克虏实在有些费解,望了望山口里面的情形,忍不住又试探着说道:“鞑虏似乎也不是太多,不如......” 许之鉴望着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史克虏,知道这定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带着自家的乡团前来勤王的。放着清福不享,却自带兵马来投军,不说别的,光是这份忠义就很是难得了,此间战局难逆,何苦害了人家性命。 许之鉴望了望垂头叹息的文群,又望了望已别过头去的文天祥,知道这两人的心意与自己相同,皆不愿再拖累这史家子,于是苦笑了一下,言道:“既然如此,那史将军请速速率军回龙岩求援,并将此间事,通报莲城大军,命他们自行撤回漳州,莫再空等。” 史克虏闻言后,更是不解,心说我一走,那你们岂不是死路一条么? “到底山中藏有多少鞑虏,尔为何颓丧至此哉!” 史克虏想不明白对方的用意,而他本就是个不太喜欢动脑子的人,于是颇有些不耐烦了,而他自然不敢对文天祥不敬,也不敢对文群不敬,但是他对这个不知级别许之鉴倒是不怎么畏惧,是以厉声喝问到。 许之鉴叹了口气,心说让他知难而退也好,于是言道:“应当还有两百过半,皆是鞑虏本军,十来里外应当还有六,七百鞑虏,正在徒步赶来。” “什么!”史克虏身子探前,瞪着许之鉴,直把眼珠子都快给瞪出来了,片刻后,忽然哈哈大笑道:“你这将军好不有趣,两百多鞑虏就要亡命而逃,真是......” “放肆!许将军是怕了害了你小子性命!怎地不知感激,赶紧退下,按令行事!大帅......大帅必不会怪你的!”文群厉喝到。 史克虏望向文天祥,只见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帅,竟然也目露惭愧之色,苦笑一下,又冲着自己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快退。 就在此刻,山口的宋骑已经被敌虏砍出了一个缺口,紧接着数骑自此突入,宋军防线眼看就要崩塌在即。 史克虏再次仰天长笑,朗声道:“两百敌虏,在本将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尔,大帅稍避,且看我一展威风是也!” 方天画戟挥下,远处的三百团练马军轰然而动,史克虏不待本部兵马赶至,便一夹马腹,舞着手中的方天画戟,向那几名刚刚突进来的鞑虏冲了过去,身后留下一串长笑...... 初生牛犊不怕虎,虽是勇气可嘉,但这并不意味着牛犊就能打过老虎,更不代表老虎会大发慈悲而不去吃它。许之鉴摇头轻叹,对接下来的场面实是不忍卒睹。 或许是史克虏张牙舞爪肢体动作的太过于嚣张,以至于刚冲进缺口的三名敌骑不约而同地将他选作了第一目标,打马迎面扑了过来,史克虏以一对三,却夷然不惧,手中方天画戟一抖,寒芒掠过,三颗大好的头颅登时腾空而起,而不等尸身落马,一道银光已从三骑中间的隙缝冲了进去,紧接着,就是......就是个人表演了...... “此处有本少侠足矣,尔等速速避往两旁,莫再挡着冲锋之路,碍手碍脚!”史克虏手中不停,口中疾呼道。 残存的四十宋骑,正杀的天昏地暗,闻言皆是一怔,心道哪来的混账竟敢如此托大,就算你是援军,那也不能这般说话,这不是瞧不起人么! 第二百二十五章 单骑逞威 按说避往两旁,让出空间给大军冲锋,这道理是没错的,可问题是史克虏太不客气,他这么说话,简直就跟说好狗不挡道差不多嘛! 众骑有些憋气,忍不住用余光向史克虏望去,这一望之下,登时慑服,只见史克虏非但没有堵在缺口处,反而是大开大合的在向前冲杀,白马银甲,长戟翻飞,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将,数息之间,便将拼命向缺口外面冲的鞑虏全部扫落马下,硬生生地将鞑虏阵势打的凹陷进去。 这还是人么! 众宋骑见状,又惊又喜,心中服气,再无半点儿怨言,纷纷且战且退,逐渐向两旁靠拢,将中间的通道腾了出来。而鞑虏知道敌军有大队骑兵赶至,是以也不再去追击准备逃走的宋骑,除了正抵挡着史克虏的几骑外,其余鞑虏则纷纷摘下长枪,准备抵挡敌骑的冲锋。 山口不宽,三百团练马军自然不能一拥而上,于是自动分成三个百骑锥形阵,准备进行梯次攻击,而当第一波团练马军冲至山口时,见自家少主已经单枪匹马的杀入敌阵,被敌虏围在其中,虽然少主武技强横,当是无碍,但刀枪无眼,只怕万一...... 团练马军不敢再犹豫,纷纷挺起长枪,呼啸着向刚刚打通山口,正准备蜂拥而出的鞑虏撞了上去。 人吼、马嘶、金铁交加、长枪入肉、骨骼因撞击而碎裂的各种声音,登时奏响在不甚宽的山口处,探马赤军虽然挺起了长枪,但是未及催动战马,所以在团练马军的速度优势下,登时吃了个大亏,前三排,六十余骑,几无幸存。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的让哈剌不花有些应接不暇。他刚刚才看见一员白马银甲的小将势不可挡地连斩十数骑,紧接着来援的马军就直愣愣地撞了上来,毫无犹豫,毫无畏惧,难道他们没看出来自己这边儿有多少人么?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就算先占了些便宜,那到头来总也是个死么! 一下子又损了六十余骑,哈剌不花虽然心疼的要死,但却还能勉强接受,因为他知道,若论马上缠战,那己军最少可以以一敌四,如今自己还剩下近两百骑,而敌军看架势亦不过是三百来人罢了......哼,战到此刻,退也是死,今天豁出去了,就算是全拼光了,那也定要捉到敌方主帅才行。 不过,哈剌不花很快就惊奇的发现他自己的计算似乎错了,因为这伙儿南人援军在缠斗之中竟然丝毫不落下风,虽然他们的近身兵器五花八门,混杂不堪,看上去很像是乌合之众,但是偏偏就能和草原上的勇士打个势均力敌,甚至还隐隐地开始占据了上风。 哈剌不花心叫不妙,再去看那员白马银甲将,只见此人虽然被自己的族人陷住,不让他和本部会合,但其却全无惧色,仍将手中那杆长戟舞得是呼呼生风,于数息之间便又挑落了自己的几名族人于马下,霸道非常,直若冥府厉鬼。 二百骑的阵形本来就很单薄,如今既要和正面冲来的马军缠斗,还要时刻提防着身后这员总也打不死的白马银甲将的偷袭,顾前顾后,这战力自然大打折扣。 哈剌不花本是勇将,见状后,知道若再任由此将在自己的腹地里横冲直撞的话,那恐怕己军便要吃大亏了。 “哇呀呀,何方小儿,胆敢如此嚣张,且让我哈剌不花来收拾你!” 草原上的黑犍牛自然是不会说汉话的,所以他叽里咕噜地吼出来了一串蒙古话,但想来都和上面这段话的意思差不多。 而话音落下后,虏骑纷纷逼向两侧,给哈剌不花让出了一条道儿来。哈剌不花掂起曾砸碎过无数敌人头颅的浑铁狼牙棒,一夹马腹,怪叫着向史克虏扑去。 单骑讨! 史克虏见此情景,便知敌虏是想要跟自己单挑,而他自负武技,本就喜欢这个调调儿,哈剌不花的出现,可谓是正中他的痒处。再者,史克虏见来骑的架势,便知其就算不是敌酋,那想必也定是这队鞑虏之中的勇猛之士,而自己只要拿下此人,那敌虏的士气势必会大受打击。 虽然史克虏并不在乎敌虏的士气高低,因为他坚信就算这样继续战斗下去,那己部也一定能取得最后胜利。但是敌虏既然喜欢干这种自损士气的蠢事,那自己又岂有不笑纳之理。 至于单挑的胜负嘛......嘿,这种毫无意义的愚蠢问题,又怎会在不可一世的史少侠的考虑范围之内呢! 史克虏哈哈大笑,一挺手中方天画戟,指着敌将,满脸尽是不屑之色...... 哈剌不花高速冲来,按说史克虏也该尽快提起自己的马速冲上去迎战,否则一经冲撞,那可是会吃大亏的。 但是,对方却偏偏勒马停定,还一脸嚣张的静候着自己,这分明就是托大,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嘛! 哈剌不花又喜又怒,喜的是对方毕竟年轻,缺乏战斗经验,这种行径,纯属自己找死。而对方故意蔑视自己的行径,却又让哈剌不花好不愤怒,心中暗下决定,待会儿一定要尽量活捉这小子,再慢慢折磨至死。 史克虏的勇力,哈剌不花是亲眼目睹了的。但是作为部落第一勇士的哈剌不花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在他看来,史克虏虽然在南人之中算是少见的勇将了,可是自己随着元帅南征北战十数年,像这种不可一世的勇将自己最少也砸死过了十个八个了,今日又何惧之有! 距离越来越近,草原上的黑犍牛高高的举着自己的浑铁狼牙棒,只待错马之时,就一棒砸下。想来对方唯有挺戟格挡,那样一来,看老子还不得震碎你这小白脸的虎口! 哈剌不花勇悍而不失智,否则逊都台也不会放心地将两千族人精锐交给他来统带。而当哈剌不花看到史克虏的精妙武技之后,其断然采用这种一力降十会的战术是很合理,也是很精明的。因为如此一来,那任对方有什么精妙的武技,恐怕都难以施展,除非你打马狂退,否则你就必须接住这硬碰硬的一下。 而草原上的黑犍牛,人如其名,最大的凭持,可不就是这身傲人的蛮力么! 两骑接近,浑铁狼牙棒兜头砸下,南人小将不得不挺戟上挡,这一切的细节,果然全都落入了哈剌不花的算计之中,草原上的黑犍牛得意地笑了。 “开!” 南人小将大喝一声,双臂同时鼓力,挺戟迎向狼牙棒,毫无花假的硬碰了一记。 当!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穿裂耳膜,通彻天地,在山口内不住徘徊荡漾,引得十里之内的鸟兽皆惊,纷纷避走,就连训练有速的战马,也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狼牙棒高高弹起,哈剌不花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止住了它的去势,而哈剌不花那本来还隐含着笑意的面容,也随着狼牙棒的停稳而逐渐地黯淡了下来,哈剌不花瞅了史克虏一眼,双目之中尽是古怪...... “噗......” 一道血箭,自哈剌不花的口中直喷而出,史克虏离得太近,实在避无可避,一身还未沾上半点儿血迹的银光甲,登时被染了个通透。 史克虏见状,却不怒反笑,并轻嗤道:“就算尔体健如牛,然不知用力窍要者,亦不过是个废物也!唔,算了,这窍要太难,你这废物还是到阴曹地府之后再仔细去领悟吧!” 哈剌不花不通汉话,自然不解对方在说些什么,不过心中已是万般恐惧的他,却能看到对方那柄磕开了自己狼牙棒的长戟,顺势一挥,便直冲着自己的颈部而来。 狼牙棒太长,且还高举在脑后,自然来不及格挡这快若流星的一击。而且哈剌不花虎口爆裂,内腑受创,实是无胆再来一次硬碰。 黑犍牛万般无奈,只好顺势向后一倒,祈求能避过对方的长戟。同时,双腿也开始发力催马,希望自己的爱驹能带自己先脱离了这必死的险境再说。 长戟以毫厘之差划过哈剌不花的鼻尖,凛冽的寒气,如针如芒,有如实质,即使是黑犍牛那张早已被塞外风沙磨砺到如同砂纸般的黑脸,也有些吃不消。 不过疼归疼,但总也好过去死。哈剌不花心中一喜,知道对手的招式已然用老,而在对方回招之前的这小小空隙,便是自己脱出生天的最后时机。 仰躺在马背上的哈剌不花刚好和史克虏的眼神对上,哈剌不花忽然惊奇的发现,对方的双眼中竟没有半点儿未能一击得手的遗憾,而是充满了......充满了一种诡异的神情。 唏律律...... 就在此刻,哈剌不花忽然觉得自己的坐骑猛地向下一沉,然后就带着自己垮塌了下去。而未等哈剌不花搞明白状况,那道索命的寒光就再次破空而来。 刷...... 第二百二十六章 戟挑敌酋 寒光划过,失去平衡的哈剌不花避无可避,眼睁睁地看着方天画戟的月刃斩落在自己的脖颈处,然后不等满腔鲜血喷溅而出,自己的头颅便高高的飞起...... 而在这一刻,哈剌不花终于想明白了一切。对方定是知道自己的坐骑已经被初时的一碰之力给震碎了内腑,再不能带着自己脱逃,所以眼中才不会有半点儿的遗憾之色,而那诡异的眼神儿,现在想来......唔,原来是怜悯啊! 怜悯!草原上的黑犍牛向来都不会怜悯敌人,更不希望自己被人怜悯,可惜今日却被一个南人给怜悯了,而他还不能将对方的头颅砸扁,甚至连抗议一声都来不及,这......这真是耻辱的死法啊...... 头颅开始下落,哈剌不花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开始模糊,而在他的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仍在不断地茫然自问......这人为何会如此强横?这人真是南人么?这真的是个人么!他......对了,他到底是谁呢? 黑犍牛的问题永远没有机会问出口了,而文天祥、许之鉴、文群,还有死里逃生的四十三骑,站在最后面,看着这群团练和史克虏大发神威,打得那些恐怖的鞑虏只有抵挡之力,不由得各个目瞪口呆,皆是难以置信。 而史克虏戟挑哈剌不花的英姿,更是让每个人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史家子......史家子......”许之鉴喃喃地念叨了两遍,忽然大声问道:“这史家子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文天祥和文群虽然早就认识史克虏,也知道他勇力过人,但俩人也实在没想到史克虏的勇力竟然强横至此,一个照面儿便斩落了敌方大将,这......这未免也太霸道了点儿吧! 文群深吸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此人乃梅州新铺镇史家的嫡子,年方十八,自组千余团练勤王,授成忠郎,据说勇武过人,在乡间颇有威望......嘿,勇武过人,勇武过人,今日看来,这岂止是勇武过人啊!” 许之鉴闻言,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中甚是赞同文群的评价,身陷敌阵而自若,一合便斩落敌酋,这份勇力,确是难用人力来形容啊! “好!好!得此猛将,何惧于鞑虏哉!哈哈哈......哈哈哈......”死里逃生的文天祥,忽然仰天长笑,好不痛快。 文群闻言,便知史克虏日后前程定然一片光明,因为以前大帅虽然也挺欣赏史克虏的忠义报国之心,但总是说此子浮躁轻狂,难堪大用。而自从得闻其带着二公子大闹梅州临江小筑,还差点儿被张知州给斩了的事情之后,更是恼其有勇无谋,只知徒逞蛮力,所以才没有带他去汀州,而是打发他来此处维持粮道。可如今此子救了大帅,又大展神威败敌,很是解气,确是该重用才对。 哈剌不花一合被斩,余下的鞑虏和文天祥等人一样的震惊莫名,而且他们还比文天祥等人更多了一种无可抵御的恐惧感。众虏皆暗忖,部落第一勇士都不是人家的一合之敌,那自己这小二百骑想来也不过是让人家挥两百下戟而已啊! 再加上他带来的那些古怪的援军,亦是好生难缠,直令人心灰气馁,而且再看看对方还有二百骑整装待命,这...... 禽兽尚且知畏,鞑虏介于人兽之间,自然也难逃天性,它们到了该绝望的时候一样会绝望,而往日未曾绝望,那只因无人可逼迫他们到此境地罢了。 主将被斩,缠战落于下风,体力即将耗尽,而敌尽是生力之军......凡此种种,无不是令人绝望到崩溃的理由。还有最可怕的,就是那斩了黑犍牛的怪兽,又开始窥伺下一个目标了 “吐噜吐噜,唧唧哇哇......” 一串无比凄厉蒙古话响起,紧接着只见鞑虏纷纷拨转马头,仓皇背逃,而那些还在缠战中的鞑虏,则是无比绝望地被团练马军一个个斩落马下,然后怨恨地望着那些弃他们而去的族人的背影,想象着自己所能想象出来的最恶毒的诅咒,直到身体被奔马踏成碎片,血肉滋润了这片汉家沃土。 望着敌虏溃败惊逃,文天祥用力地挥了挥紧攥的双拳,激动到有些哽咽,旋即又想起一事,慌忙唤道:“鸣金,快鸣金,穷寇莫追,前面还有敌军大部......” 许之鉴也醒悟过来,心说可不是么,山路就这么一条,这般大咧咧地追杀上去,爽是爽了,可等下别再被后部跟上的敌虏给收拾了。 鸣金,那总要有金才行,方才一路奔逃,死伤无数,那负责拿钲的亲卫早就英勇赴义了,钲自然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而就在此刻,忽见史家子的长戟一挥,大喝道:“孩儿们!且随本少侠尽屠敌虏去也!” 三百团练马军,纷纷呼喝响应,声势震天。 文天祥等人大急,很想提醒史克虏小心,可惜隔着兵马,又人多噪杂,实在是有心无力,只好一挥手,领着众人追了上去。 十里外,百夫长苏合正带着六百多铁骑郁闷地走在山路上,说实话,这些自小就在马背上辗转腾挪,走到哪儿都是以马代步的家伙,一下了马之后,才知道走路竟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儿,而因为长期骑马变了形的双腿,更是怎么用都不太得劲儿...... 苏合,蒙古语的意思就是斧子,而这家伙人如其名,确是如同斧子般的坚硬且锐利。可是,勇猛的哈剌不花大人竟然不用这把利斧去屠杀敌人,反而是派这把利斧来替他领队,这还真是...... 苏合知道,因为自己是哈剌不花的安答,所以哈剌不花才会格外地关照和信任自己,这让苏合凌驾于其他百夫长之上,算是这支蒙古本军中的第二号人物。 这是好事儿,苏合也很感激哈剌不花的信任,可是嗜血成瘾的他,实在是受不得这无聊透顶的徒步跋涉,恨不能追上去,杀个痛快。 苏合带着六百多没马的骑兵,慢悠悠的走了不过五六里,便已是脚痛腰酸,看了看天色,已近饭点儿,于是干脆瘫倒在山道边,掏出革袋中那比石子软不了多少的肉干,放进嘴中,慢慢咀嚼。 片刻之后,远处忽有隆隆之声响起,苏合大喜,心说这定是安答回来了,如此甚好,总算再不用走路了。 其余众虏也尽是喜形于色,因为从大地的震颤来看,来骑虽然较走时少了一些,但数量还是可观的,这就说明哈剌不花大人没怎么费力就收拾了敌军,所以才能带着大部分的族人回来。至于那些战死的族人,长生天自会召回他们的魂魄,解脱他们的苦难。 塞外生存环境恶劣,每个人活大都很不易,草原上的勇士见惯了生死,也早就有了死的觉悟,所以他们对族人的战死并没有太多的伤感,而只是想到立了大功后的奖赏。 马蹄声越老越近,苏合眯起了双眼,很是兴奋地猜测着安答是不是真的捉到了南人主帅,而就在这时,前方山路转弯处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并迅速放大。 “哈哈!那是阿木尔,这小子骑在马上的样子就像个婆娘,可却总能跑在最前面!”一名百夫长用蒙古语大声地打趣,引得一阵附和和哄笑。 苏合也颇为好笑,心说阿木尔这小子身材较小,打斗和胆子都差别人一点儿,但是却偏偏善骑,每次部落赛马,总是这小子跑得最快,所以安答每次都喜欢让他跑在队伍的前面探路,这倒是知人善用,恰如其分啊! 当然了,知人善用和恰如其分这两个词儿苏合是不会说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自己那个既勇猛又精明的安答充满了崇拜。 “哈哈,你们快看,阿木尔那小子张牙舞爪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那名百夫长又笑哈哈的叫到。 另一人接口道:“结队,那手势是结队的意思!哈哈,我看那小子是想让咱们结队欢迎他!” “妈的,老子走了半天的路,哪儿还有精神欢迎他!” “阿木尔那小子最是胆小,哪儿敢让咱们迎他,我看他这定是让咱们结队欢迎千户凯旋吧!” “唔,这还差不多,不过咱们长这么大还没站着结过队,这一时半会儿的能练得跟那些南军一样么!” “哈哈,那是,光站的整齐有个屁用,还不是一冲就散......” 众鞑虏嘻嘻哈哈地用蒙古话议论不休,没有一个人将阿木尔的提醒放在眼里。虽说蒙古军纪律严明,而哈剌不花在这支蒙军中也拥有绝对权威,但是鞑虏还是鞑虏,毕竟开化未久,所以还没那么多虚套的礼仪和规矩。再说了,大家都是族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谁又会一本正经地列队迎接你哦。 第二百二十七章 驱敌冲阵 苏合也觉得好笑,正想骂骂这群没大没小,废话成筐的家伙们,可忽然又觉得不大对劲儿,因为山转弯处又陆陆续续地转出了近百骑,跑得倒是飞快,可队形看上去却是稀稀拉拉的。 苏合有些疑惑,心道若阿木尔是先跑回来报信儿的,那还勉强说的过去,可这稀稀拉拉奔出来的近百骑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蒙古骑兵作战,素以控马娴熟,队形严谨闻名,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绝不会出现这种吊儿郎当的分散队形,更何况,这些策马狂奔回来的族人,根本就毫无任何队形可言嘛! 苏合的心一沉,而众鞑虏皆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经验无比丰富,见此情形,也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妙,逐渐闭上了嘴巴。 “结阵迎敌!结阵迎敌!”风中隐隐地传来了阿木尔的狂呼声,众虏闻言,纷纷醒悟过来,赶紧抓起自己的兵器,准备和未知的敌人拼命。 没有时间问为什么,也没时间问是什么敌人,众虏在一瞬间便组好防御阵型......呃,其实也就是乱哄哄的堆成一团,挤满了不甚宽阔的山道,没办法,这些常年在马背上的勇士,实在不知该怎么站,才能站的像南军那般齐整啊! 蹄声如雷,大队马军忽然从山转弯处绕出,紧追着前方的族人不放,而为首一员白马银甲将,正不断地挽弓攒射,将自己的族人射落马下,踏成肉泥。 山转弯距离苏合的位置不过两里,苏合站在一块大石上,将这一切看的是清清楚楚,可他却不敢下令前出接应,因为自己这边儿都是无马的步卒,而对方却足足有三百骑之多......唔,等等,对方才三百骑么?才三百骑就能追着自己的族人满地乱跑? 苏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草原上勇士对着弱小的南人,就算不能以一敌十,那最少也能以一敌五才对,一百骑被三百骑追着如亡命之犬,这......这也太耻辱了! 苏合也是一员猛将,见此情景后,登时被气昏了头,甚至忘了去搜寻自己安答的身影。 “让路!让路!”跑在最前面的阿木尔,越来越接近他的族人们,可这并没有给他增多半点儿安全感,反而令他暴怒如雷,因为他看见自己的族人们正傻乎乎地组成了一道肉墙,还死死地堵在了他自己逃命的道路上,这......这岂不是在找死么! 苏合听见阿木尔的叫喊,幡然醒悟,也觉得如此一窝蜂地堵在路上,确是不妥之极,于是忙令众虏向两边分开,容阿木尔通过。 临战变阵,兵家大忌,而且这阵列的变幻又有谁能比得过天朝大军呢? 再者,要说这些草原上的勇士若是控马列阵的话,那定可变幻随心,只可惜他们此刻却偏偏都是站着的,而他们显然不能像控制好战马一般去控制好自己的双腿,苏合的命令一下,本就混乱的队形,在瞬时之间就变得更加混乱了。 有人向左,有人向右,人撞人,兵器撞兵器,甚至还出现了“自相残杀”的惨剧,可即便这样,却还是让不出一条通道来。 阿木尔绝望地停下马来,回头望了一眼,见敌骑不过在两百步外,心中焦急,于是一咬牙,干脆弃了战马,拼命地向西侧那颇陡峭的山坡上爬去。 阿木尔的疯狂举动令所有族人惊恐莫名,因为对于骑兵来说,弃马本就和自杀差不多了,而你却还要去爬山,这......嘿,在草原人的眼中,这世上最难征服的恐怕就是高山了啊! 当然了,阿木尔这种背弃族人,私自逃命的举动,却比爬山这种事儿还要令人恐怖。 阿木尔跑了,虽然无耻,但是毕竟不会影响别人,可不是所有人都像阿木尔那般自觉的,他身后那近百骑一见到前方通道已被自己的族人拦住,登时亡魂大冒,嘶吼怒骂不休,脾气暴躁的,甚至挽弓就射。 苏合见状,大怒,再也顾不得许多,下令部下停止让路,并放箭回射警告,以求能逼停极速冲过来族人,好命他们返身迎敌。 苏合的盘算不错,可惜他这些已经丧胆的族人丝毫无视警告,竟冒着箭雨,就这么地撞了过来。 马匹冲进阵中,顿时鸡飞狗跳,跑得稍慢一点的,顿时被撞的筋断骨折,哭爹喊娘,可就是这样,马上的族人却没有一点儿要减速的意思,仍是玩命地打马前冲,形似疯魔。 被撞的完全不能理解这些撞人的族人的心态,他们更不知道这些族人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以至于竟丧心病狂至此。 说到此处,不得不提一下史克虏了。这小子的胯下坐骑,取名白玉,通体如雪,据说是名马的卢的血脉,乃是史克虏托人重金自塞外购得,端地是神骏非凡。而史克虏所用的龙首宝雕骑弓,拉力一石半,射程远超鞑虏铁骑多用的一石二的骑弓,再加上回射和冲射的区别,那么威力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所以史克虏这一路追来,为了夺敌之马,所以也不追近,而是仗着自己马快弓强,就那么不紧不慢地吊在敌虏的身后,然后就一箭接一箭地轻松射杀着落在最后面的鞑虏,然后再由本部团练去接收那些失了主人的蒙古好马。 而鞑虏面对此情形,也曾一边跑边回射,只可惜却因弓力不如史克虏的弓力强劲而全然无功。当然了,也有见逃脱不得而鼓起余勇返身一战的鞑虏,但是不等近身,便被史克虏一一射落马下,更是无用。 鞑虏绝望了,只好拼命的打马狂奔,可惜他们的坐骑虽好,但毕竟无法和史克虏胯下的宝马良驹媲美,于是他们就像是一群被狼追赶的绵羊,虽竭力奔跑,却总是难逃饿狼的威胁。而在此情形之下,所有人都不想做最慢的那一个。 跑,必须跑,也唯有跑的更快才能活命,那些马力不济的族人都已化作了肉泥,所有还幸存着的鞑虏铁骑都有了如此的共识,而在史克虏一箭接着一箭的死亡威胁下,备受煎熬的草原勇士们早就变成只想着逃生苟活懦夫。恐惧的力量,让他们失去了基本的人性,在他们看来,此刻所有挡在他们前面,阻碍他们活命的物事,都罪该万死,即便是血脉相连的族人,那也不例外...... 绝不能让这些为了自己活命而残害族人的混账活着! 苏合愤怒了,族人们也都愤怒了,在经过初时的冲撞之后,他们纷纷舞起手头上的所有武器,一起向纵马撞人的疯子招呼了过去。而在这一刻,再没任何亲情和血脉联系。 马上鞑虏各个近疯,自然不甘被戮,于是抽刀反抗,一场内讧,不可避免地展现在史克虏和他的团练马军的面前。 此番情景,何等眼熟,史克虏虽然未曾真正见过,但也早听过无数人谈起,在他看来,为逃命而内讧,这分明就是本朝那些溃军才能干出来的破事儿,真没想到一向号称勇猛彪悍,齐心无比的鞑虏也能如此啊! 史克虏大喜,停在敌军射程之外,一边看着鞑虏内讧,一边等待落在后面的本部团练跟上。 冲撞族人的鞑虏虽然也奋起反击,但是毕竟寡不敌众,很快就被一一打落马下,然后被愤怒的族人斩成了肉泥。 苏合亲手毙掉了最后一名骑士,而这人他很熟悉,名叫巴图,十九岁,是他的亲侄儿,自小到大,总是喜欢跟苏合一同打猎熬鹰,苏合很是喜欢他,甚至犹胜于他自己那两个还未成年的儿子。 可是,当看见巴图疯狂地砍杀着其他的族人时,苏合却不得不狠下心来,亲手将其斩杀......。 苏合双目尽赤,心中无比愤怒,却又无比的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安答到底遭遇了什么,更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的侄子变得如此地疯狂,莫非,是南人施展了什么妖法么! 这个问题,萦绕在所有鞑虏的心头,不过他们没有时间去细想,去分析,因为对面的马军,已经催动战马,扑了上来。 “哈哈哈,时机已至,且让这些鞑虏见识一下我大宋儿郎的厉害!” 史克虏见敌军内讧渐止,于是仰天一笑,长戟向前,发动了最后的总攻,一点儿都不给敌虏喘息之机。 锥形攻击阵,在还算宽阔的山道上展开,提速,最后一头扎入那乱糟糟的鞑虏步阵,将往日嚣张无比的鞑虏撞的哭爹喊娘,血肉横飞。 鞑虏虽然被撞的凄惨,但是他们个个都是优秀的骑士,自然知道骑兵威力所在,也知道绝对不能让对方贯穿己阵,否则的话,恐怕就更无半点儿生望了。 鞑虏铁骑,虽然下了马,虽然处于劣势,但是往日的骄傲和游牧民族的彪悍本性还是驱使着他们不顾一切地扑向奔腾的战马,挡在敌军前进的道路上。即便下一刻就会死,那也必须阻碍一下敌军的步伐。 第二百二十八章 白马温侯 只可惜残存的五百鞑虏,乱哄哄的步阵,在面对三百精锐马军的冲击时,实在是没有半点儿的优势,而无论他们怎么悍不畏死的努力阻挡,但是处于敌军阵形锥尖的那员白马银甲将都可以将他们一戟扫开,就像是秋风扫叶一般的轻松。而这还不算什么,其实真正让众虏心寒无比的是,在这白马银甲将的马鞍上,赫然挂着一个人头,不是别人,正是部落第一勇士,勇悍无比的哈剌不花。 苏合看见了安答的人头,顿时双目泣血,五内俱焚,挥舞着手中大斧,不顾一切地扑向了史克虏。 银光一闪,马过人分,苏合的头颅高高地弹上半空,一如他的安答。不过也有些区别,因为他安答的头颅还能成为对方用以炫耀的战利品,而苏合的头颅却只能跌落泥中,被马蹄踏的稀烂了。 白马银甲的史克虏如战神出世,无可抵挡,而跟随他的三百团练马军,亦是勇悍难当。想想也是,这些团练马军尚且不惧与鞑虏铁骑缠斗,那更遑论这些失了战马的软脚虾米了。 因此,尽管鞑虏悍不畏死的扑上来抵挡,但是依然无法避免被人贯穿己阵的命运,而史克虏率本部来回贯穿了两次敌阵之后,敌虏再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纷纷四散溃逃,而屠杀就此开始...... 阿木尔是幸运的,做出明智选择的他,已经成功地攀上了半山腰,而他的其余族人就没那么好的命了。阿木尔强忍着头晕向山下一望,只见敌人分成两个马队,正以攻击阵势来回冲杀,显然是在拿自己的族人练兵。而自己的族人就如同一只只待宰的鸡,虽满院的扑腾,却始终逃不脱屠刀加颈的命运。 山道虽宽,但是两队骑兵也足以塞满整条山道了,族人们眼见走投无路,于是便也学着自己一般地向山上爬来,而那些南军见状,则纷纷嘻嘻哈哈地挽弓搭箭,把他们当成了最好的箭靶。 族人一一跌落,凄惨的哀嚎响彻山谷,阿木尔心如死灰,不忍再看,亦不想步上自己的族人的后尘,赶紧加速向山上爬去。 文天祥紧随史克虏而来,不过连日来的逃亡,已令他们的战马疲累至极,实在是跑不太快。而等他们赶到时,正好瞅见史克虏带着三百团练马军大发神威,将鞑虏步阵冲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如此战果,如此迅速,直令文天祥诸人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言语才好。原先的担心,在史家子面前,竟然全不是问题。 大势已定,对于剩下那些追杀丧家之犬的小事,史克虏全无半点儿兴趣,见文天祥已至,知道正是自己显功的时候,于是便来至文天祥近前,翻身下马,跪伏在地,双手捧着哈剌不花的首级献上,朗声道:“大帅,敌虏所部已被击溃,正清剿残敌,想来无一漏网,此该是敌酋首级,却不知是何身份。” 文天祥在文群的搀扶下,下马接过哈剌不花那血淋淋的首级,看到对方那虽死却犹自不甘的神情,顿时心怀大畅,又将首级交给文群,这才伸开双手,一把扶住史克虏,很是感慨地赞道:“如此勇力,想温侯亦不过如是也。” 接下来上演的便是伯乐遇千里马的老套戏码了,此间不再赘述,总之自此后,史克虏便得了个“白马温侯”的诨号,并深受文天祥的看重,仕途顺畅,威名日盛。 正月二十三日,午时,临安,右丞相行辕。 宴客厅内,南征诸将能来的都来了,齐聚一堂,却无半点欢喜之态,反倒是人人面色铁青,不言不语。而伯颜和张辅两位大佬也皆是一脸的苍白之色。 细作头目王吏跪在厅中,浑身哆嗦,伯颜吁了口气,言道:“王吏,事关重大,尔确定无误么!” 右丞相的语气重如泰山,王吏哆嗦的更厉害了,不过还是猛一咬牙,坚定地说道:“回禀右丞相,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派往各地查看的细作回报,吕师夔部除了吕师夔、纳猛、史煊的家眷尚在外,其余诸如齐凯、颜润、费清、李默、黄世雄等主将及数十名千户、百户的家眷皆已经无影无踪,不知去向,而据邻里所言,说这些人皆是本月之内才忽然不见的,其中大多数人家甚至连家中物事都没来的及变卖。” 众将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皆是一沉,谁都知道这情景绝不正常,但这到底是早有预谋率部叛变,还是战败受降后才临时转移家眷,这两者差别好大,若判断错了,也是麻烦。 无人敢言,王吏又硬着头皮说道:“前日小的有一属下自广东潜回,据他所言,广东形势以与以往大不相同,而吕师夔部应该是大败无疑。唔,此人就呆在厅外,不如......” “宣他进来!”张惠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亲卫赶紧放行,毕竟事关重大,难得有密探自广东回来,那还是当面问清楚为好。 片刻后,一人迈步入厅,众人一看之下,皆讶然无语,原来此人并无半点儿猥琐鬼祟的细作气质,反倒是一个方面大耳,红光满面的大和尚。 此人一手禅杖,一手托钵,宝相庄严,往那里一站,倒似个得道的高僧。而就在厅中诸将皆摸不着头脑之时,忽见这位得道的高僧突然弃了饭钵和禅杖,然后推金山倒玉 柱,长伏于地,朗声道:“小的池本叩见右丞相,今日有幸得睹丞相尊颜,实是光宗耀祖,不胜荣光之事,小的感激莫名,真是......真是死也值了!” 此言一出,高僧形象登时荡然无存,只剩一副谄媚的小人之态,而一个人的气质在短时间内竟能有如此大的转变,实令厅中诸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伯颜也有些想笑,可惜此时此刻显然不是个该笑的时候,于是便冷哼一声,说道:“真的是死也值了么。” 丞相语气冰冷,相当不善,登时令满怀激动的池本打了个突突,暗恨自己太多嘴,生恐会因此而惹来横祸,可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唯唯诺诺的,好不尴尬。 “丞相面前岂容得你胡言乱语,还不快向丞相赔罪!”王吏怒斥一声,其实是在帮自己的属下解围。 池本得机,赶紧叩头请罪,伯颜又冷哼了一声,淡淡言道:“速将尔所知一一道出,不得有半点儿遗漏,亦不得添油加醋,否则,定斩不饶!” “诺!诺!小的谨遵丞相吩咐。”池本忙不迭地叩头应是,又吐了口气,这才说道:“南人好礼佛,是以小的扮作云游僧人,又将名姓颠倒,法号本痴。” 没错,此鞑虏细作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临江文会上先被张知州奉为上宾,而后却消失不见的本痴大师,也就是因为他,所以卓飞才会站出来,道出了一番发人深省的佛论。 池本本是个喜佛之人,对佛法也有相当的研究,他化身本痴大师,潜入广南之后,无论走到何处,皆被人视作得道高僧,供着敬着,而有这层身份的良好掩护,是以其行事从未失手过。 然未曾想,在临江文会上,一向精研佛法的本痴大师竟然在辩论佛理时被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给教训的哑口无言。虽是丢人,但这还难不倒本痴大师,因为只要他显得虚心谦恭,那旁人便不会因此而觉得他失德失道,反而更会觉得他气量宽阔,确是个只求佛理,而无半点私欲的高僧。至于唯一不美的,便是成就了那小子的威名罢了。 可是后来马俭那老匹夫的出现却差点儿让一向无往不利的本痴大师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因为这老匹夫压根就不想跟他辩论佛法,而是一门心思地想抓住他来问罪啊! 池本不明白,这南人素来崇佛,就是不礼佛侍佛的,那最起码也是敬佛的,可马俭那老匹夫还未现身,便存了捉拿自己之心,你说他就不怕佛祖发怒怪罪么! 身为细作,长期处于敌境,以至于池本的感觉早就锤炼的无比之敏锐,而且他也懂得取舍,不贪不扬,所以才能在马俭的眼皮儿底下溜走,保住了自己的小命,而后他又避过了全城大捕,和卓飞上位之后所发起的清查行动,如今又成为唯一一个自广东成功潜回的细作,不得不承认,他倒还真是个人物儿。 池本详细的向右丞相和厅中诸人叙述了广东如今天翻地覆的变化,更是着重地介绍了马俭和卓飞这对兄弟搭档,与二人联手推行的梅州新政。 张惠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打断池本说道:“这......这新政处处言利,处处有悖于儒法,南人伪朝竟然......竟然也容得下么!”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细作归来 张惠地位崇高,旁人不敢接话,而伯颜却对张惠的这番话颇不以为然,沉吟了一下,说道:“南人伪朝已如丧家之犬,就算不容,怕是也无力干预了。再者,依我看这些新政虽然贪利,但是却不失为情急之下的变通之道,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这马、卓二人,确不是易与之辈也!” 张惠受儒家思想桎梏太深,虽已是元臣,易了虏服,人也变得务实了许多,但终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改不了埋藏在他潜意识之中的那些汉家伦理观念。 张惠本想要辩驳,可伯颜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南朝已是穷途末路了,这不管不问的随便折腾,估计其中也是存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吧。 张惠不再言语,而伯颜想了想,又对着池本问道:“据尔之言,吕师夔部定是被那少年知州领军全歼了,然,本相就不明白了,言利之法对梅州军民的振奋不小,然强军终非一蹴而就之事,就算尔士气高涨,然体魄不济,意志不坚,于战之时,又能有何为也?” 诸将纷纷点头,觉得右丞相的话很有道理,想南军既体弱,又畏死,就算在重赏之下士气暴涨,那或可逞一时之威,想来终难改变大局,总是逃不过一个输字。而吕师夔部虽不是草原精锐,但也都是些百战余生的汉人老兵,更何况还有能以一当五的三千探马赤军,七千汉轻骑,战力绝对可观,南人就算有一时之勇,但怎么可能歼灭吕师夔全部,竟连个人都逃不出来呢? 池本闻言却不慌不忙地答道:“回禀右丞相,小的初时也大惑不解,甚至一度以为此乃那黄口知州在虚报功劳,可是后来,小的越打听此战细节就越是心惊,最后终于被小的探得一个大秘密!” “哦?什么秘密?快说!”伯颜被吊起了胃口,忍不住开口追问,颇有些失态。 “回禀右丞相,虽然南军受命不得泄露此战细节,但是在小的不断的诱哄之下,终于得知南军已制成一种能迅速引燃的火油,取名烈火油,其威力实是猛火油的百倍不止,据说一个拳头大的小瓶,便能在半息之间燃尽三丈方圆,且水浇不息,遇雨更威,而且还有传言......传言......” 众人闻言,皆大惊失色,心说一个拳头大的小瓶,便能燃尽三丈方圆,这威力果真不是猛火油所能匹敌的,而且水浇不息,遇雨威力更增,这......这还是人间之物么! 张惠紧皱着眉头,又很不耐烦问道:“还有什么传言,速速道来,吞吞吐吐的作甚!”, 池本地位太低,而张惠今日穿着便服,所以他并不知张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从对方能在丞相面前随意插话发问来看,便知此人一定是个大大的官儿,此刻见对方发怒,登时吓了一跳,不敢再卖关子,忙答道:“据传言那黄口小儿诱骗吕大都督入伏之后,便射出无数烈火油瓶,并同时施展妖术,引来天雷点火,又唤雨助威,以增火势......” “混账!什么天雷点火,呼风唤雨,真是荒谬!荒谬!来人,将这胡言乱语的东西拖出去,斩......算了,先打三十军杖待罪好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张惠闻言大怒,觉得自己这细作纯粹是在愚弄自己,着实可恶,本想一刀砍了,可想想这厮或许还有用处,于是临时改了口。 张惠算是大发慈悲了,可池本还是亡魂皆冒,心说三十军杖打下来,那和打死又有什么区别?我这冤不冤呐!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池本咬了咬牙,再不顾忌对方官职高低,又对着伯颜连连叩头,喊冤道:“右丞相!小的冤枉呐!小的卑微,哪有胆子胡言乱语啊!说实话,小的先前也是不信,可小的分别询问了七、八人,却是众口一词,而且其中还有两人是被小的灌醉之后才说出来的,这实在不像是作假啊!” “混账!还敢胡言乱语,莫非是嫌三十军杖太少了么......”张惠大怒,觉得这细作死不认账,当真是好不可恶,这不是那自己当傻子么。 张惠很理性,可却不代表别人和他一样理性,蒙古人没受过什么儒家教育,可是相当地迷信的。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少年郎,出山几天就名满一城,被人奉为大贤,并一跃而登高位,这南朝人就算是疯了,但总也不至于疯的这么离谱吧!再者说了,这少年不但会造什么新式火油,而且还率军全歼了吕师夔部,这若还不算是奇迹,那还能算是什么?而一个能创造出如此奇迹的人,你说他若是一点儿仙法妖术都不会,那能说的过去么? 再看这和尚细作,面色激动,据理力争,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骗人的样子,而且他欺骗丞相,于他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众将都信了,伯颜虽觉得池本的言语有些夸张,但是也觉得有些道理,说不定那黄口小儿知州就像咱们大元的萨满一样,多少懂得些法术,或许还能请翁衮上身...... “翁衮”是蒙古诸神和吉物的统称,从兽到人,各式各样,蒙古族萨满祭祀之时总要请各式翁衮上身,并依靠想象来模仿各种翁衮的动作,并以类似于舞蹈的形式表现出来,通俗点儿说,也就是咱们时常说的“跳大神儿”了...... 当然了,蒙古人并不认为他们跳大神儿的萨满是愚昧和可笑的,相反,他们对此无比的虔诚。而相比之下,萨满在蒙古部落中的崇高地位,要远远高于生活在汉人中的高僧和道尊啊! 大部分的蒙古人都只相信萨满的强大,相信天下间只有萨满才是真神的使者,只有萨满才能施展神术来惩罚人或救人。不过伯颜南征北战一生,见多识广,他却相信这天地间是有诸多不同宗派的神灵的,而凡人的战争,不过是诸神战争的表现罢了。而今大元帝国能一统四海,显然是因庇佑之神的神力强大所致,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余宗派的神灵就全然无力了。 南人统占中原千百年,虽朝代更替,但血脉始终未改,而今长生天庇佑大元入主,虽已成定局,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人之神想来还要再作垂死一击,而这小儿知州如此不俗,出现的又如此之诡异,嘿,说不定此子便是南人之神派来的使者啊...... 能落雷,能唤雨,这法力怕是连乞颜部的大萨满都......咳咳,总之此子不容小觑啊! 伯颜虽不信南人之神还有回天之力,但亦不免有些担忧,因为如此一来,那南征大业恐怕就要多一些手尾了。 伯颜有了自己的明悟,当然就不能再由着张惠胡来,于是赶紧接口说道:“哈哈哈,张大人毋须恼怒,南人本就好吹嘘空谈,三人成虎,误导了这个......这个池本......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张惠见伯颜开口求情,便知右丞相怕是信了这细作的胡言乱语,不过张惠也知道蒙古人都很信奉鬼神,既然伯颜已信,那恐怕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张惠很不爽,侧头不再言语,伯颜见状,也不以为忤,沉吟了一下,又对着池本说道:“依尔之言,那小儿知州先是以计诱吕师夔入伏,然后再纵火焚之,而赖以建功者,当是那烈火油之威,对否?” 池本一愣,本想说不光是靠烈火油的威力,还有那引雷唤雨之术也是霸道的紧。可是他瞅了瞅张惠,实在没敢再去强调这一点,只好应到:“回禀右丞相,确是如此,那烈火油确是威力奇大,吕大都督猝不及防之下,便吃了大亏。” 伯颜点了点头,又对着厅中诸将说道:“吕师夔误中敌计,以至于全军被焚,此乃轻敌之过也!于今形势有异,尔等日后统军出征之时,当切记谨慎二字,决不可再蹈其覆辙矣!” 众将齐声应诺,心中却都暗想到:人家利器在手,且又会引雷,又会唤雨的,那咱们光是谨慎又能有个啥用?再者说了,这才是咱们知道的,搞不好人家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妖法呢! 众将一想到此处,不由得气馁之极,更有人郁闷地想到:你说南朝眼看将亡,怎地忽然出了这么一个妖孽,吕师夔部不消说了,如今看来张荣实部怕是也毁在此子手上了,唉,这两部合共有八万人,战力皆不弱,结果却被人轻易收拾,这妖法当真是厉害的紧啊!而若再被他施展几回,那恐怕咱大元的兵马就都要折了啊! 诸将越想越气馁,不过这气馁的都是蒙将,相反一众地位稍低的汉将倒是没有像他们那么灰心,而只是在好奇那烈火油到底是何物所制,为何竟能有那么大的威力,话说这东西要是早些现世的话,那咱们手握杀器,还用得着像今日这般低三下四地伺候这群塞外蛮夷么! 第二百三十章 梦水无舟 伯颜将厅中诸将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暗叹,知道这些新出的状况已经不可避免地影响了诸将的士气和情绪。想想也是,这些家伙南征北战,少遇敌手,一向是得意惯了。如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强硬的对手,而且还是那种似乎难以战胜的对手,这巨大的反差,又岂能不叫他们感到彷徨无措呢? “自古至今,未闻有以奇术得天下者也,亦未闻有失中原而复归者也,今我二者皆占,何惧也!” 伯颜一字一字地说到,直如棒喝,诸将闻言,纷纷醒悟,皆以为有理。想想也是,奇术最多也就能逞一时之勇,又岂能长久,否则的话,那和尚、方士、神巫无人能制了么! 再者说了,南人占据中原千百年,还真就没听说过哪个朝代在失了中原腹地之后,还能再反攻回来的。 众将想到此处,纷纷转忧为喜,均觉得还是丞相有见识,难怪人家能做丞相,而自己只能做个将军...... 张惠也很佩服伯颜扭转人心的本事,也不再生气,而是望向伯颜说道:“张荣实部怕是亦难逃厄运,如此说来,而今唯有东路大军得势,此局于我相当不利,需尽快弥补。” “不错,确需弥补。”伯颜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又朗声道:“来人,传令阿里海牙,言静江战事已毕,广西当大定,令其速速遣部东援,据连州为根,再顺湟水突入英德府辖境,威慑广东......不,是威慑广中,伺机行事即可......”注:湟水,今称连江,非指青海省的黄河支流。 众将闻言一愣,平章政事阿里海牙,乃是西路大军的主帅,坐镇荆湖,攻略广西。为人暴虐冷厉,刚刚才屠了静江府,杀了顽抗不降的马暨等一众宋将,还驻潭州,此刻右丞相又让他突入广中,去分逊都台和李恒的功劳,这似乎有些于理不合啊! 不过诸将也明白,丞相是因为吕、张二部相继覆灭而急了眼,想要来个东西夹击,一举荡平广东、广中啊。 不过还没等诸将想完,便又听右丞相伯颜继续言道:“再令阿术遣军南下,强攻梅关,限时一月,否则以怠慢军机治罪!” 众将闻言,皆是心神一凛,因为平章政事阿术乃是中路大军主帅,两淮之地,皆由其定。此人位高权重,悍勇异常,无论在军在朝,皆有威仪。不想右丞相今日竟对其下此严令,足见丞相之心切啊! 原来不是东西夹击,而是要三路齐攻,伯颜亡宋之心果然迫切,不想伯颜又继续说道:“传令刘琛,命其先返泉州港,准备转运大军。再传令逊都台,命其分两万强兵去泉,乘刘琛舟师南下,占据潮阳,进逼潮州,形成合围广南之势!” 伯颜不与任何人商量,便独断乾坤,这帅令连珠发出之后,四面合围广南的大战略便已然成形。虽说伯颜作为征宋主帅,有独断的权力,可这风格却与往日大不相符,众将皆以为,一向行事稳重的右丞相伯颜,此次似乎有些过于急躁了。虽说可能是受了吕、张二部覆灭的刺激,但是四头并进广南,至于么? 张惠也很疑惑地望着伯颜,觉得这老友似乎不大妥当,可是碍于厅中人杂,所以不好细问,而且他也有责任维护伯颜的威严,是以只能闭口不言。 厅中议事大概到此就结束了,王吏有功,而右丞相言出九鼎,是以他如愿以偿的得到了监察御史的职位,好不欢喜,而池本亦被伯颜盛赞,不但封了重赏,而且还着令其扶助王吏,重建广东的密探系统。 诸人走后,张惠却未离开,而是转头想伯颜问道:“弥补之事虽急,然亦当详议方行,右丞相何必急切?再者,细作之言也未能尽信,吕、张二部实情如何,还有待......” 伯颜望着老友,苦涩地摇了摇头,打断对方,说道:“吕、张二部定以亡矣!不敢相瞒廷杰,其实早在今日一早,便有可信之人向吾密报广东诸事,其中内容,与方才细作所言,实是一一印证矣。” 张惠大讶,虽不知到底是谁密报给了伯颜,但既然人家不说,他也不便细问,只是张惠还有些不服气,于是愤愤地问道:“莫非那引雷唤雨之术,也印证了么!” 伯颜一愣,对自己这个直率的老友还真是无语,不过知他有气儿,于是也不在意,又摇了摇头,说道:“引雷唤雨之事,倒未曾印证,不过据那密报之人所言,梅州那一老一少,恐成我大元劲敌,尤其是那个小儿知州,只怕此子还要比你我所知更恐怖百倍啊!” “什么!” 同一时间,龙南西北,梦水西岸。 梦水,今之桃江,始于全南,北上经龙下信丰,最后于赣县境内汇入贡水,同为赣江之源是也。 童羽站在梦水西岸,心情无比激动,因为他总算带着部属脱出了南岭群山,进入了江西辖境,此段路途虽不算远,但却是惊险重重,除了山路崎岖不利马行之外,更可怕的是南人马军紧追不舍,无论自己怎么故布疑阵,或是设伏反击,都没有占到什么大便宜。而且几次都差点儿被人家给围住了,若不是自己壮士断腕的快,那恐怕早就马革裹尸了啊! 到了此刻,原本的一百零二骑,只剩下三十七骑,而且各个负伤,其中两名伤重的,看样子都是坚持不下去了。 两万大军,怎地就落得如此凄凉下场,就连征战一生,几无败绩的上将军此次怕是也凶多吉少了吧! 童羽每每念及此处,真是好不泄气,有时候甚至都不想再逃了,就这死了算了,一了百了,追着上将军去好了...... 可是童羽又不敢死,因为他不光要为这些始终跟着自己的部属负责,而且他还要将丧心病狂的黄世雄和吕师夔所犯下的谋逆大罪禀报给右丞相,请他老人家为屈死的上将军做主。当然了,右丞相若是不能不能秉公处置的话,那他就要将官司打到御前,向英明睿智的忽必烈大帝为本部两万勇士鸣冤。 若沿着梦水东岸南下十余里,便是龙南县城,不过此地离得尚远,是以全然不知龙南何属,而童羽也不敢冒险一试,所以只有取道向北,冲着信丰而去。 马匹皆以脱力,不堪持久,而且河岸无险,一望了然,敌军毫无顾忌之下,自可纠集马力,加速追来,不需人多,只消来个百十骑,那定可让自己这三十七骑十死无生啊! 梦水北去,为今之计,唯有顺水行舟,方是最快的逃命之法,可是......可是这按说应该舟楫如云的梦水,为何一只小船也看不见呢? 童羽不敢停留,带着部属又沿着河岸向北奔了一阵儿,可不知为何,今日就是不见半艘船影儿。 童羽心中大骂,心说哪怕就是有一艘小渔船,无法带咱们顺水北上,但最少要也能先把咱们摆渡到东岸去啊!虽说不知东岸到底是何境况,但想来怎么也该比这边儿更安全点儿吧! “童将军,快看!”一名亲卫忽然大声喊道。 童羽一惊,顺势望去,只见河对岸的草丛里停着一艘渔舟,不过前半部分都被草丛遮挡,是以一时才没发现,而且也不知道上面有人没人。 童羽大喜,忙大喊道:“对面可有船家?可有船家乎!船家!船家!” 河上风大,童羽一人的声音着实不响,而不待他发令,其部属已经齐声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这下声音倒是够了,盖过寒风,惊起了一滩鸥鹭...... 苍天不负有心人,这句话是有些道理的。冥冥之中,命运之神似乎总喜欢眷顾那些能够坚持信念,永不放弃的人,并不管你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当然了,或许对于命运之神来说,世人本就没有好坏之分。 数声之后,河对岸草丛中的渔舟忽然有了动静,在水花荡漾之间,整条渔舟慢慢地呈现在童羽等人的眼前。 一个精壮的汉子,站在船上,手中把着一根长长的撑杆,颇好奇地打量着童羽等人。 这船果然是有船家的,童羽一行大喜,而更让他们高兴的是,这艘渔舟竟然还挺大,估计一次最少能载两匹马过河,而若是不渡马而光渡人的话,那一趟少说也能渡八到十个人吧! “船家!过来!” “船家!快靠过来!” “船家你还愣着作甚!快撑过来渡咱们过河啊!” “对!对!再不过来,老子一箭射......” 众骑见到有船,登时觉得逃生有望,于是纷纷呼喊,乱成一团,而对面的船家显然是被吓坏了,就那么呆呆傻傻的看着,一动不动。 “射个屁啊!”童羽大急,一马鞭抽在一个口没遮拦的亲卫身上,打断了他的话,又扯起嗓子高喊道:“船家莫慌,吾等并非流寇,而是官军,你若载吾等过河,必重重有赏!”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不亡畜 重重有赏,按说这四个字对谁都会有莫大的吸引力,可谁知童羽的话音落地之后,那撑船的汉子登时有了反应,不过却不是撑船靠近童羽,而是跟逃命似的向反方向遁去。 童羽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到地上,心中大急,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再次大喊道:“船家,十两黄金的买卖你都不做么!” 话音落下,撑船的汉子总算是停住了船,然后又将船只掉头,向回划了几下,挺在弓箭难及之处,大声问道:“各位官爷,非是小的不渡,只是这兵荒马乱的,小的实在害怕......” “莫怕!莫怕!吾等并非恶人......唔,你自己看看,本将军怀中皆是金银,又岂会窥觑于你!”童羽心中焦急,可却不得不装出慈颜善目的模样,又恐船夫不信,于是从怀中掏出几大锭金,对着阳光晃了晃,顿时闪瞎了船夫的眼睛。 “这么......这么多金银都给我么!”船夫长大了口,指着童羽手中的金银,大声问道。 童羽手中好几个大元宝,少说也有百五十两金,诸骑不由得皆暗骂船夫贪心,只因此刻命在人手,是以无人敢斥骂罢了。 童羽也是好气又好笑,不过此刻谁还计较这些,见船夫意动,于是赶紧说道:“不错,这些金银都给你,你快撑船过来,咱们且赶着渡河呢!” 船夫望着童羽手中的金银,两眼放光,就要撑杆靠近,可忽然又停了动作,忐忑不安地问道:“诸位官爷,这......这空口无凭,万一......万一过河之后......” 船夫的话欲言又止,显然是害怕童羽这伙人会干出过河拆桥的事儿。你还别说,童羽这伙人还真是各个都存了这心思的,因为钱财虽是小事,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敌军有船渡河不是? 童羽笑的更灿烂了,又和蔼的言道:“船家莫怕,大不了某先付尔五十两黄金,待载得吾等尽数过河后,再多与你百两金,如此可好!” 船夫想了想,虽然还是害怕,但终是抵不住那金灿灿的诱惑,于是便战战兢兢的撑船靠了过来,可是却不靠岸,显然是害怕对方会杀人夺船。 “尔可接好了!”童羽也不纠结,直接甩手将金锭向船夫丢了过去。 金锭好重,船夫无备,一时间接的手忙脚乱,差点砸烂了自己赤脚,真是好不滑稽,引得诸骑哈哈大笑。 可就在他们大笑的当口,只见那接了金子的船夫钻进船舱,想是藏金子去了,而待他出来之后,却不靠岸,反而是猛地用力撑杆,向对岸极速划去,众骑见状,皆道这船夫拿了金子就想溜,于是纷纷挽弓搭箭,向渔舟射去,眼看着就要将这船夫射毙在江中。 而就在这时,那年轻的船夫却大叫道:“诸位官爷莫恼,小的只是先将这金锭送走,然后再唤多几条船回来接诸位官爷过河,诸位官爷最好能再沿河继续向前走走,这就省得小的再逆流回来了。唔,小的村子就在前面的河弯处......!” 船夫的话令众虏一阵犹豫,而等话音落下,这船却已飘远了,船只离了弓箭的射程,况且河上有风,就算想射,怕是也没准头可言了。 被一个低贱的船夫愚弄,直令童羽又急又气,可他又禁不住抱着一丝希望,觉得或许这船夫真的是回去唤船了。 “妈的,这船夫要是敢骗老子,那老子回头定要屠光此地十里之内的所有村寨!走,咱们走!” 河岸是决不敢长时间停留的,童羽无奈之际,只好领着部属继续沿河岸狂奔,希望能找到下一艘渡船。 又跑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马匹力尽,童羽不得不停下歇马,顺便啃些干粮充饥,反正敌军也要歇息,想来也不会追近太多。 童羽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忽觉大地隐隐震颤,紧接着,便闻身后蹄声大作,童羽亡魂皆冒,顺着河滩望去,只见天地尽头,已有无数黑影闪现,不用问,那定是南人的马军大队。 追兵虽然还在十里之外,但这点儿距离对于骑兵来说,还真不算什么。而追兵如此迅速,直令童羽叫苦不迭,心说自己怕是难逃此劫了。 “童将军,快看!”身旁的亲卫再次叫嚷到。 童羽顺声望去,只见前方河道转弯出,忽然冒出一艘渔舟,正逆水向这边行来,而紧接着,一艘、两艘......五艘......十艘......最后竟然冒出来了整整二十艘渔舟。 再定睛一看,为首那舟上的船夫,可不正是方才收了自己金锭之人么! 童羽大喜,恨不能抱着这船夫亲上几口,因为他带来了这么多船,足够将自己这些人一次连人带马的渡过江去啊! 果真是天不亡我也! 童羽喜极而泣,总觉得这是上将军在冥冥之中保佑着自己不死。 “各位官爷,小的召集了村里所有的船只,本来在前面河弯处等着,谁知半天不见各位官爷过来,便只好逆流回来了,诸位官爷也知道,这逆流可是好废力气的......” 船还没靠岸,船夫便絮絮叨叨个不停,明显还想再敲竹杠,不过童羽此刻哪儿还敢得罪他,赶紧隔河大喊,道:“兄弟辛苦了!待会儿定再多加五十两金,算是请诸位船家兄弟喝酒!” 船夫闻言,一双还算稚嫩地脸登时笑开了花,挠头言道:“这位官爷真是客气,其实小的也没想着讨要......呵呵,既然官爷这么说了,那小的也就只有感恩戴德了......” 年轻的船夫满是喜色,显然为自己又成功地讨到了额外的好处而得意,而其他船夫则是一脸艳羡之色,旋即之后,又醒悟过来,纷纷加快速度靠岸,就好似谁先靠岸就能多领一些赏钱似的。 年轻的船夫率先靠岸,不等船停稳,就又得意洋洋地言道:“诸位官爷,不是小的自卖自夸,这段河道水流湍急,暗礁无数,也就是咱们龙村人的渡船才敢在江上横着走。前些年三里外屋村的老船头不服气,非要驾船来闯咱这地界儿,你道结果怎地,最后还不是一头撞在了龙牙礁上,若不是小的救他,怕是性命就难保喽!唔,诸位官爷且看,水面上突出一点儿的地方就是龙牙礁了,那边儿还有龙角礁,龙尾礁,龙心礁......” 年轻的船夫如同老太婆般的唠叨不休,童羽初时不耐,后来越听越心惊,心说这看似平坦的河面,不想竟藏着这许多危机。 童羽向诸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莫要轻举妄动,而诸骑也不傻,听到年轻的船夫这么说后,早就打消了杀人夺船的念头,皆心道还是先过了河再说。 马儿惧水,哄它们上船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而就在此刻远处的追兵愈发地近了。 年轻的船夫像是才醒悟过来,指着远处铺天盖地而来的骑兵,大讶道:“诸位官爷,后面那些官爷也是要摆渡的么?这么多人马,小的......小的这船怕是装不下啊!” 童羽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船夫要钱的时候倒是精明的很,怎地见事儿却如此的糊涂。 “快,快摆吾等过河,那些都是贼军,被他们追上定要毁了你这些船只。”童羽吓唬到。 年轻的船夫摇了摇头,说道:“官爷莫在相瞒小的,小的虽然没见识,但也知道那些不是贼军,而是官军......” 童羽一听这话,手不由得悄悄地按到了刀柄之上,盯着船夫不语。而年轻的船夫却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而只是又望着远处的追兵颇为愤愤地说道:“这些官军,打仗打不赢人家,祸害百姓倒是一把好手,去年冬里,五里外的塘背村就是让这些该死的官军给抢了,那塘背村刘大胆的媳妇被官军祸害了,刘大胆一怒,就掂着柴刀想要报仇,可刀还没抡出去,就被人家枭了脑袋,而且还是满门枭首,挂在村门上示众,还不让村人收尸......” 年轻的船夫絮絮叨叨地好不啰嗦,不过童羽倒是放心了,心说南人如此刻薄祸害自家百姓,实是自毁门户,而当初咱大夏国也是一般无二,因此才有亡国之事。而今大元崛起,蒙古人虽然残暴不仁,但却都是针对这些南人和汉人的,而对自己的部落子民倒是好的很,对咱们这些色目人也算不错...... 童羽的思绪飘远,而年轻的船夫又说道:“诸位官爷且快些上船,莫让这些混蛋追上......” 童羽眼睛一眯,突然问道:“船家,你莫非不知咱们都是元军么?” 年轻的船夫一怔,旋即点点头,颇惊讶地反问道:“小的自然知道各位官爷都是元军啊!” 船夫的反映令童羽好不惊讶,心说这南人知道自己是元军为何还愿意相助,莫非如今我大元竟如此得民心么? 第二百三十二章 逃出生天 “既然知道,那尔等为何...”虽然时间紧急,但童羽总觉得自己还是得问个明白才能心安。 年轻的船夫憨憨地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原来诸位官爷是在担心这个啊!原来诸位官爷是担心这个,嗨,这两国打仗,谁坐了江山都不管咱们鸟事,可是总打来打去的,那死的还不都是咱们这些草民么!如今这各个村子都是半空的,还都是婆娘小孩,这仗要是再打下去,怕是就要全空了。小的两个哥哥都战死了,家里就剩下小的伺候爹娘,所以保长才开恩,没将小的捉了去从军。唔,反正这天下也快完了,县老爷都说不管是元军还是官军,总之谁先来了就开城给谁,你说咱们一个草民,还顾忌那么多作甚!” “县老爷都这么说?哪个个县的老爷?”童羽大讶,而且他也从这句闲话中捕捉到了一丝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还能是哪个县老爷?就咱们这个县的啊!龙南县的王老爷说的,这事儿谁不知道啊!”年轻的船夫望了童羽一眼,似乎很奇怪他这个官老爷为何啥事儿都不懂。 童羽闻言,大喜,心道这龙南县如今还是无主之地,那就不虞过了河有大队宋军围剿自己,换句话说,那就是只要过了河,再毁了船,那就安全了,哈哈哈。 童羽越想越高兴,而就在此刻,年轻的船夫忽然叫到:“官军追近了,官爷要再不上船可就来不及了,小的怕死,诸官爷要是不想渡河了,那小的可就先走了。诸位官爷万一被追上了,可千万别说咱们是龙头村的啊!” “渡!为何不渡!”童羽大笑着跳上了战船,自有亲卫将他的马匹牵上船。 诸骑本已有一半登了船,此刻见童将军登船,再无顾忌,纷纷加速登船。 二十艘挺大的渔船,载三十七骑毫无压力,很快人马便都装船完毕,向对岸驶去。 再说金鸣率着先头百余骑追到岸边时,见敌军皆以登船渡江,怕是再难追上。 自南雄至此,连日来的追击行动,一路上与敌虏斗智斗勇,就这还折了近百兄弟,此刻眼看就要将敌军追上,尽屠以为雄威营报仇雪恨,可不想却被船载走了。 金鸣气得五内俱焚,却又无可奈何,忍不住指着梦水大骂道:“蛮畜休走,有胆回头与我金鸣独战一场乎!” 童羽仔细地打量着河岸上暴跳如雷的南人将领,知道这些日子就是这厮在紧追着自己不放,而任自己如何设计,却终是逃不过此人的追踪。 南军还是有些能人的,只不过终于还是让我给跑了啊! 童羽暗自感慨一声,同时免不了有些逃出生天的小得意,于是便冲着河岸上的金鸣得意地挥了挥手,大喊道:“哈哈,金将军一路远送,当真辛苦,此番恩情,童羽来日必报,只望金将军多加保重才好!” 童羽极尽奚落之能事,而金鸣得知走脱的是张荣实部的大将之后,更是气急,喉头一甜,仰天喷出一口鲜血,再身子一软,便栽落马下。 众骑皆惊,纷纷抢下马将金鸣搀起,却被其一把推开,然后又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站起身,指着梦水,又大喝道:“兀那船家,尔等身为宋民,岂可相助于畜乎!” 年轻的船夫一听这话,却哈哈大笑,回道:“这位官爷真是喜欢说笑,咱们小民只求温饱,又哪管天子谁家。今日这位童官爷出手豪爽,咱们岂有不渡之理?唉,诸位官爷也莫气莫怪,待渡完这趟船后,咱们便举村迁走,决不敢劳诸位官爷费心便是...” 年轻的船夫显然是蛤蟆吃秤砣铁了心,甚至连举村迁走的大计都定了下来,童羽闻言,更是哈哈大笑,直赞船夫识时务。 金鸣等人无奈,只好上马沿河追赶,只是船只顺水而上,速度很快,转眼已将金鸣等人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童羽坐在船头,河风吹拂,虽然有些凉意,但是却令人心情舒畅,而连日来的逃亡生活实在是累坏了人,让他这个在马背上长大汉子也有些吃不消,此刻一坐下,当真就不想再骑上那颠簸的马背了。 童羽望了望其他船,只见自己的部属一个个都躺倒在船板上,就连战马也安静无比地瘫着,慵懒如猪。 这情景让童羽不由得有些好笑,心说咱们这些骑马长大的勇士,对水有种天生的敬畏,若不是迫不得已,那打死都不会上船的,可现在倒好,各个躺得舒服,怕是没人想再骑上马背了吧。 “诸位官爷打算在哪儿靠岸,知会一声儿小的就好。”船已靠近东岸,可诸位官爷似乎没有登岸的意思,年轻的船夫似乎有点不耐,拐着弯儿的催促到。 童羽闻言,微微一笑,和颜悦色的问道:“船家,顺着这梦水能直上信丰,不,能到赣州么?唔,水路太平么?” 年轻的船夫点了点头,说道:“到是能到,水路也太平,就只是有点儿远了...” 童羽哈哈大笑,说道:“我看你这小子身强体壮,却怎地这么怕吃苦?” “小的不是怕苦...” 年轻的船家想要辩解,童羽却笑着打断他道:“好了,好了,我看你这舟操的不错,不如干脆将我们送去赣州,到时再多付你三倍船资可好?” “三倍!”年轻的船夫显然被这天文数字给惊到了,犹豫了一阵儿,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位官爷,不是小的偷懒,只是小的们还要赶回去将村人迁走,否则那群官军过了河,只怕就要屠了俺们村子喽。” 面对拒绝,童羽却不失望,而是笑言道:“你这小子还真是够蠢的,你不会找个人回去通知村人先向北转移,或是躲起来么?” 童羽说的有理,年轻的船夫欲言又止,很是犹豫,童羽见状,知他意动,忙接着说道:“我看你小子为人精明能干,很是喜欢,这样吧,你若能将我们平安送到赣州,那童某不但付你船资,而且还赏你个小官儿做作,可好?” “赏官儿!”年轻的船夫闻言,很是激动,双目射出狼一般的光芒,罩定童羽,追问道:“能赏个什么官儿!唔,我可不会骑马噢。” 童羽乐了,心说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是个官儿迷,给他钱,他没那么积极,可一听说有官儿当,立刻就来劲了。 “嗨,不会骑马你不是还会划船么!这太大的官儿不好说,但一个水军百户童某还是可以说了算的。”童羽狮子大许愿,纯属糊弄乡下孩子没见识,想他一个骑军下万户,能封个屁的水军百户啊。 年轻的船夫闻言后却是一脸喜色,搓了搓手,忽然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这位官爷说赏我个水军百户当!百户啊!多大的官儿啊!” 其余十九艘渔船的船夫闻言,纷纷嘻嘻哈哈的笑了,还有那嫉妒的嚷道:“就你小子那怂样也能当百户,我说官爷,能给咱们也封个官儿不!” 船家一起起哄,童羽哈哈大笑,一拍胸脯说道:“诸位兄弟加把力,只要能将我们送到赣州,那绝对跑不了你们的荣华富贵!” “哇!荣华富贵啊!” “是啊!荣华富贵是个啥啊!” “嗨,荣华富贵就是不愁吃,不愁穿,躺在床上都有人伺候你拉屎的好日子!” “啊!拉屎都要躺在床上了,这该不是快见阎王去了吧!” “呃,见你个鬼啊,这是比喻懂不?比喻你以后不用再划船了,天天在家里闲着蛋疼。” “呀!果然是要去见鬼啊!还天天蛋疼,你这不废话么,都天天蛋疼了,那我还能划的动船么!” “我划你大爷的船,你小子存心抬杠是不!” “谁抬杠了,你敢划我大爷的船,那我就...呃,对了,我大爷不就是你大爷么,你爱划就划呗!” “噗哧...” 俩货吵得有趣,直令船夫们笑成一团,而童羽和少数听得懂汉话的亲卫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而笑了一阵儿后,童羽问道:“诸位兄弟,咋样,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好不!” 众船家闻言,纷纷止了笑声,齐齐望向年轻的船夫,显然以他马首是瞻,而这年轻的船夫微微一笑,忽然低头对着童羽说道:“官爷,您且记着,小的名叫何斌,文武双全的斌,旁边那条船上的叫何虎头,再哪边的叫何青,还有那边儿的...” 年轻的船夫将每个船夫的名字报了一遍,直令童羽好不耐烦,又很是莫名其妙,想一想,寻思这小子多半是怕自己回到赣州后就忘了他们的名字,所以先说上一遍,省得赏官儿的时候给漏掉了吧。嘿,到底是个乡下娃儿,就算再精明,还是缺少些见识,若真到了赏你官儿的时候,能不先问问你的名字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冤仇有主 童羽很不耐烦,可人在屋檐下,却不得不低头,他虽然不太明白年轻的船夫的意思,但还是一边微笑,一边装模作样的将每个船夫的名字念了念,就好像真在往心里面记似的。 何斌念完,笑眯眯地望着童羽,问道:“官爷可都记牢了么?” “唔,记牢了,不就二十个名字么,童某麾下三千精锐,就没一个我叫不上来名字的......”童羽说到此处,登时想起了自己的三千部属,可如今却只得三十七骑幸存,这让人情何以堪。 童羽想到伤心处,不由得眼睛微微一红,心如刀割,而年轻的船夫何斌却哈哈大笑道:“能记住就好!能记住就好!官爷若是记不住,只怕到了下面后,阎王老爷就要叛你做个糊涂鬼了!哇哈啊哈哈!” “什么!”童羽猛地回过味来,手按刀柄,大喝出口。 噗通! 噗通噗通! 何斌率先跳入水中,而其余的船夫紧随其后,眨眼之间,二十艘渔舟之上便只剩下童羽和他的部属在大眼瞪着小眼了。 “撑船!撑船!快靠岸!快!”童羽反应过来,竭力嘶吼着,因为此处离岸边儿不过两丈之地,只要能上岸,那对付二十名刁民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众骑醒悟过来,纷纷抓起撑杆和木桨,手忙脚乱地执行着命令,不过很可惜,这些马背勇士实在是不善此道,方才看着挺听船夫话的撑杆和木桨,到了自己手里后却变那么的顽皮,不但不往岸边靠,有的船甚至还向江心而去。更有甚者,竟然一失手丢了撑杆和木桨,然后被困在水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十几艘渔舟,本来就靠的很近,此刻一折腾,更是撞成一团,混乱不堪,可这还不是最糟的事儿...... “哎呀!水下有人!”一名虏骑大声喊到,万分惊恐,可惜却没人搭理他,因为谁都知道水下有人,若是没有,那才真的奇怪了呢。 “哎呀,我的撑杆被抓住了!哎呀,撑杆没了!”一名虏骑望着自己的空荡荡的双手,万分惊讶,因为一息之前还在自己的手中紧握着的撑杆已经顺水而去,越行越远了。 “放箭!笨蛋,放箭射死这群龟儿子!”童羽大声喝令。 众骑闻言,醒悟过来,赶紧分出一半人挽弓搭箭,静视水面,打算只要有水波异动,便先射个三、四箭出气。 “这下面有人!”一名虏骑扣弦的手指松开,一发雕翎箭射进水面,可惜却没见一丝血迹上涌,真是令人好不失望。 “我这儿也有!嗖嗖......” 又是两发利箭入水,却还是不见动静儿。 “蠢蛋!一起射!都省着箭支作甚!”童羽气得半死,心道每匹马上少说也挂着几十支箭,平时省省也就罢了,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还省箭作甚。 众骑闻言,纷纷挽弓,一见哪有水波异动,便乱箭齐发,没头没脑地射个十箭八箭下去。 你还别说,这招儿当真有用,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冒起了一点血水,虽然看着很淡,估计没有射中要害,但总算是伤敌了。 众骑精神振奋,纷纷挽弓备射,可惜半天都不见再有水波异动,莫非那些船夫被吓跑了么? 就在众骑疑神疑鬼之际,忽然一声惨叫响起,好不凄厉,众骑纷纷循声望去,只见靠外围的一名同伴满脸扭曲,反手捂住的后腰眼隐有血水渗出,而他那船下则是一阵水波荡漾,显然是有人在他背后捅了他一刀。 挨了刀的虏骑很快就栽倒在船板上,又抽动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余者大惊,不敢再站在船弦边,皆挤在船中间,抽出马刀,左右警戒,一艘船上有两个人的还好点儿,因为可以背靠背站着,可是有些一个人的船就惨了,不管怎么警惕,都总觉得背后生风。 “船漏了!凿船,他们在凿船!” 一直最让人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水鬼在下,想要在单薄的船板上戳出几个小窟窿,那简直易如反掌,防不胜防。 童羽的心一沉,本来他还幻想着水鬼会不舍得用这种凿船战术,可现在看来,人家根本不在乎,方才半天不凿船,可能只是在存了猫捉老鼠的戏弄之心罢了。 很快,各艘船都被凿开了几个洞,众虏骑亡魂皆冒,再也顾不得许多,纷纷疯狂地扑过去想要堵住那些汩汩冒水的漏洞,手挡、脚踩、撕衣服、扯布条,无所不用其及,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些努力恐怕是徒劳无功,但你总要挣扎一下,不能眼睁睁地等死不是? 水鬼很损,并没有把每个船底凿得跟马蜂窝似的,而是凿开四五个指头大的小洞后,便不再凿了。由着你去堵,而他们就在你堵洞的时候,抽冷子扒上船舷,戳你一刀后就又潜回水里去。 惨叫四起,很快就有二十来骑中招了,有轻有重,惨不忍睹。 此刻,众虏骑面临了平生最难抉择的事儿,放着洞不管吧,那迟早都是个沉尸江底的命运;可若是去堵的话,那实在是难顾周全,水鬼指不定会从哪儿冒出来捅你一刀。 太他妈的缺德了! 童羽眼看着自己的部属被人慢慢地玩死,真是欲哭无泪,而更让他气愤的是,所有船都被凿了洞,可就他的船安然无事,真不知那些水鬼是存了什么心思。 有洞是种煎熬,没洞的也是另一种煎熬。不知童羽是没脸任自己的部属受死而自己划船逃命,还是他知道那些水鬼定不会放过他,所以也就绝了划船自逃的心思。 童羽操起弓箭,见哪里有水鬼窜上来偷袭,就一箭射去,算是帮自己忙于堵洞的部属警戒,还别说,七、八箭后,还真让他射中了一个水鬼的肩膀。 只可惜马背勇士在水上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即使你再努力,那也敌不过技能上的天地之别,终是难逃一劫。 童羽射伤了一个水鬼,却丝毫得意不起来,因为他发现他的船已经开始晃动了,晃得他连站都站不稳,更遑论射箭了。 屠杀还在继续,很快三十七骑就只余下个零头,而且除了童羽外,其余的六名虏骑都已是伤痕累累,只是没被人捅中要害,所以一时间还死不了罢了。 时至此刻,死了反而是种解脱,眼见再无生望的虏骑,已彻底地崩溃了。 一艘船上的两名虏骑,眼神一对,便同时拔刀向对方脖颈斩去,不再奢望,只求速死。 而另外四名虏骑却是站的比较远,无法互斩,却又实在没有自刎的勇气,于是只好抄起弓箭,来个互射。 弦松,箭入,四支雕翎箭都同时射中对方面门,来了个干脆,可其中有一支箭却不知是因为主人临死手软,还是弓弦见了水后有些松弛,所以虽然射中了眼睛,却没有贯穿头骨,直把那倒霉的虏骑疼得哇哇大叫,捂着鲜血淋漓的眼睛破口大骂那先走一步的袍泽废物! 不知何时,船已经不晃了,童羽缓缓地起身,挽弓,搭箭,松弦,将自己最后的部属送走,然后便瘫倒在船板上,心如死灰,想想自己一路逃来,万般辛苦,本以为终于可以脱出生天,怎知却终是落得个饮恨收场...... “为什么!为什么!”童羽忽然疯了一般地狂吼,不知是在问天,还是在问地,或许他希望那些算计他的水鬼能给他个答案,让他明明白白的去死。 水面上慢慢地浮起了一个人头,紧接着所有的水鬼都浮出了水面,纷纷扒上童羽的船舷,近距离冷冷地瞪着他,犹如一群看着肥羊的饥狼。 那个年轻的船夫何斌,稚嫩的小脸上甚至连胡须都没长出几根,可他此刻在童羽的眼中,却着实比冥府厉鬼还要更可怖一些。 “为什么!”童羽冲着年轻的船夫嘶吼到。 “为什么......”何斌毫无顾忌地翻上渔舟,踢开了童羽身边的兵器,然后轻蔑地撇了童羽一眼,一指自己扒在左侧船舷的一个比他看上去更稚嫩的少年,淡淡地说道:“官爷,他叫何虎头,他哥叫何铁头,本是韶州门官,刘自立开城投虏的时候,斩了他哥,如今刘自立远在韶州,咱们鞭长莫及,可您老却自动送上门来,您说说,咱们能不把这笔账算到您老头上么?” 刘自立是谁,童羽还真不知道,不过听那意思是个韶州守将,估计是开城投靠吕师夔的时候斩了这少年的哥哥,所以人家此刻就拿自己来泄愤了,这事儿......唉。 “哈哈哈!该算!该算的!”童羽实在郁闷到死,不过知道自己已无幸理,所以不气不怨,反而大笑应是。 何斌见状,也微微一笑,说道:“还是官爷明白事理,那刘自立既然投了大元,那您们这些大元的官儿总得帮忙担待些仇怨才是。不过官爷要是觉得冤,那也没事儿,我跟您说,我的俩哥哥可都是死在货真价实的鞑虏手里,我听逃回来的村人讲,说是我俩哥哥都是在逃跑时被敌将一枪一个给捅死的,还说那员敌将不太像蒙古人,倒像是西夏人......唔,若小的没看错的话,您老也应该是西夏人吧!嘿嘿,看您老膀大腰圆,着实威风,指不定还真的就是您下的手呢!对了,汉江边儿上那一战,您老不会真参加了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堂无路 童羽闻言,更是哈哈大笑,言道:“不错,不错,汉江一战,童某却是冲锋在前的,记得那战童某一人便斩了二十八级,唔,别说,其中有两个还真和你有点儿相像!” 反正都是一死,激怒了对方还能死的痛快点儿,童羽再无顾忌。 年轻的船夫果然还有些嫩,闻言后,果然双目喷火,不过这厉色也是一闪而过,只见他又笑嘻嘻地说道:“你看看,官爷威武,咱们可不是没有冤枉你么!对了,还有那个何青,他叔叔也是死在汉江的,还有那个何猛,他弟弟......” 何斌一口气将每个船夫的仇怨都说了一遍,童羽静静的听着,直等对方说完,这才哈哈大笑道:“难怪,难怪,原来童某今天是自投罗网了,也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童某此生斩首无数,尔等这些怨仇确是该算在童某身上的。不过童某却不明白,为何尔等要行险设计于我,尔等也看到了,就算尔等不出手,那童某怕是也已经穷途末路了。” 何斌微微一笑,说道:“看着别人出手又哪有自己报仇来的痛快?再说了,您老这么多金银,又怎能无端端地便宜了哪些废物官军呢!跟您实话实说吧,其实小的们真正看上的是这些战马和弓具,所以才冒险费些周折,否则只要凿沉了船,然后再慢慢打捞也就是了。” 原来对方并非是在玩猫捉老鼠,而是贪图自己的马匹和弓具啊! 童羽明白了,望了望自己驰骋疆场的爱马,苦涩一笑,言道:“真不知尔等一群水鬼,要弓马何用?罢了,罢了,这些关老子屁事儿。” 童羽说完,忽然探手入怀,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就向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然不待匕首入肉,何斌便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了童羽的脑袋上,直将童羽踹的七晕八素,匕首跌落一旁。 “哼,想死!哪有那么容易!官爷金贵,小的还得留着你的性命去向那群官军赔罪呢!” 这是童羽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阳广率军赶到后,得知被敌虏已乘舟脱逃之后,亦是郁闷到了极点,可又担心金鸣会太过于自责,所以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洒脱的样子来安慰自己的这个老部下。 “嗨,老金,我说你哭丧个脸作甚,这不就是跑了三十几个鞑虏么!没啥大不了的,咱们已经尽力了,雄威营的弟兄不会怪咱们的。” 金鸣知阳广好意,颇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说道:“唉,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就是堵得慌,跑掉的那个虏酋是张荣实的大将童羽,你说说,我怎么就不能再快一点儿呢!我干吗要那么小心呢!要是在出山口的时候不耽误那些探路的时间,那指不定就追上了......” “行了行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有啥错的,你莫再胡思乱想了,你跟我说说,那些载敌虏过河的到底是什么人。”阳广岔开话题问道。 金鸣微微叹息,将方才的事儿又叙述了一遍,阳广听完,登时勃然大怒,眼中杀机迸现,喝到:“他奶奶的,这简直就是叛国投敌!该诛三族!” 金鸣一想起那年轻船夫的无耻嘴脸,也是气得咬牙切齿,愤愤道:“不错,此子自知罪孽深重,恐我等报复,还说什么要举村迁走。嘿,迁村又岂是一蹴而就之事,咱们若能尽快过河,那说不定还能截住这伙混账!” “对!一定要截住这群王八蛋!” “可不是么,什么村能养出这种狼心狗肺的混账啊!” “没错,追上去屠了这村,为战死的弟兄们出气!” “屠了!屠了!” 义兵马军一路穿山趟水的追来,边走边战,还得处处防范着被人伏击,好不辛苦,而眼看着就要追上了,结果却被一伙儿贪财的渔民接走了,令他们只能望河兴叹,真是好不憋屈。 说实话,这些义兵本就是些血气方刚的爱国不屈之士,又和卓飞接触了一段时间,所以更是深受卓飞那种恨敌虏更恨汉奸的性格影响,所以在他们看来,像这种叛国投敌的家伙,简直是罪无可恕,不尽屠不足以泄愤。至于这些个人行为是不是该祸及全村,却不在这些义兵的考虑范围之内,反正能养出这种卖国贼的地方,一定个个该死!嘿,总之乱世之中人命如草,既已有取死之道,那谁又会和你算计这么多呢! 众义兵纷纷怒吼,强烈要求追上去出这一口恶气,阳广点了点头,问道:“可知是哪个村么?” “将军,该是龙头村,小的看见几艘船的船舷上都刻着这俩字。”一名义兵斥候大声汇报到。 能认字的兵可不常见,阳广赞许望了这斥候一眼,又问道:“何处可过河?” 这义兵斥候闻言,想了想,又答道:“据小的所知,这下游的桥年久失修,早就断了,若是要过河的话只怕得回头绕行十里才行。” 回头绕行二十里,来回就是二十里,最少也要一个时辰,不过想想举村逃跑也需要时间,而现在已过正午,待全村老少做好迁移准备怕是也近晚了,想要摸夜路迁移,几无可能,估计会先就近找个地方躲起来,金鸣善于追踪,想来定可发现蛛丝马迹,让他们无所遁形,所以这个时间上倒还是可以接受的。 “二牛,行啊!你小子把地形记得挺熟嘛......唔,你小子确定自己没记错么?”阳广赞了一句,又有些不放心。 叫二牛的斥候显然不怎么喜欢别人这么叫自己的名字,闻言后哭丧着脸摇头道:“小的怎敢乱说,应该是没错的,除非那桥新断了,否则定可渡河。” “确是如此。”金鸣帮斥候做了证。 其实上次奉卓飞之命来取龙南之时,阳广对这一带的地形也有了足够的了解,知道确是有座桥可以过河的,只因战局变化,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龙南县城究竟属谁,这才不想靠得太近,过早暴露自己。 不过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那群叛国贼子令多日之功不能全,着实可恶,不屠不足以泄愤! “好!咱们走!” 与此同时,卓飞晕晕乎乎地从兵工厂的地道走了出来,一连三天,这货都吃住在兵工厂,起早摸黑地和工匠们厮混在一起,实在大异于往日慵懒的常态,引得王挫和赵虎啧啧称奇,难以置信。而包括正副厂长在内的所有工匠,在这三日内,皆对卓知州大人的平易近人深有体会,对其的博学妙思更是钦佩无比,而一州父母能和他们同作同息,所有有机会接触到卓飞的工匠都是无比的自豪,视为光宗耀祖,可以向子子孙孙夸耀的威风事儿,那工作热情就别提了,节节高啊! 在超越时代的思维的启发下,再加上极其高涨的工作热情,于是一个个技术难题被迅速攻克,一个个改进方案被提出实现,兵工厂的科技创新顿呈井喷之态。按卓飞夸张的说法,那就是兵工厂三日之进境阻敌大宋三百年也! 话虽夸张,但确是有些道理的,总之卓飞晕晕乎乎地走出兵工厂时,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长期压在他肩头的无形担子似乎已经不再那么地沉重了。 卓飞其实还打算继续在兵工厂猫几天,可是今日马大公爷却派人传讯过来,说是韩老太爷邀他过府一叙,而且还说自己也会一起去。 卓飞有些纳闷,不知韩老太爷找自己什么事儿,虽说自己回城之后还没来得及去拜见他老人家,是有些失礼,但自己如今好歹也是一州父母,公务繁忙,去不去那都是能说的过去的。 当然了,就算不计珂妹的因素,那卓飞对这个开明的老头也是很有好感的,绝不介意在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去和他唠唠嗑儿,可是如今不是事忙么! 再说了,这老头为啥要请自己和马大公爷一起去呢?这似乎不太寻常,想马大公爷位高权重,就算你是退休的京官,那似乎也不好冒昧相请吧?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我们的卓大知州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儿时间来。 “六爷,四爷已经先去韩府了,命小的来通报一声,说是请您老尽快过去。”马头侯在地道口,见卓飞出来,便赶紧迎上禀告。 卓飞点了点头,又沉声说道:“马头,今早来送讯的那小子一问三不知,搞得我很是莫名其妙,唔,你总该知道那韩老太爷到底为何相邀吧?” 马头闻言,先是愣了一下之后,这才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卓飞见状,更觉古怪,忍不住又追问道:“说啊,到底是什么事儿?” “四爷,四爷不让说,只命小的快些把您引去......”马头深知自家六爷的脾气,生恐六爷拿他撒气,是以越说越心虚,到了最后,头垂的都快埋到脖子里去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热心人儿 可惜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卓飞一看见马头这粗壮汉子竟然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更是起疑,忍不住怒喝到:“好你个马头,莫非你只认四爷,却不把六爷我放在眼里么!嘿,我看你小子上次的苦是还没受够吧?”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还别说,马头还真就吃这一套,因为马头只要一回想起上次自己搅扰了六爷清梦后,那随之而来的无休无止的埋怨和挤兑,便感到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六爷睚眦必报,可不是好招惹的主儿啊! 马头对此深有感悟,心说凡是惹急了六爷的,那还真没见谁能占了便宜去,呃,就连公爷不也是一样么。 马头抬眼儿偷偷地瞧了瞧,只见自家六爷满面铁青,显然怒到了极点,估计下一刻就要爆发。 “六爷息怒,四爷真的不让说,还请六爷看在小的素来恭敬的份上,莫再难为小的了......”马头大打委屈牌,倒惹得卓飞不太好发作了。 卓飞嘿嘿一笑,说道:“马头啊!你素来恭敬么?六爷怎么记得你总是喜欢搅人清梦呢?唔,算了,六爷我大人有大量,也不和你计较,这样吧,你稍微给点儿提示就行。还有,马头啊,你也知道,六爷我的脾气不是很好,这次可是最后的机会,你要考虑清楚哦。” 马头是个硬汉,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也不会皱下眉头,只可惜他现在面对的是自家六爷,比千军万马还要恐怖的六爷啊! 马头无奈,只好低下头,轻轻地吐出几个字,道:“似乎是要结亲来着......” “结亲!”卓飞大讶,旋即面显激动之色,一蹦三尺高,大叫道:“快,快走!备马!备马!我靠!马呢!我的大白小黑都死去哪儿了!” 小黑是马大公爷送给卓飞的宝马黑云,大白则是卓飞的那匹穿山越岭时骑废了的白马,如今虽然不能再长跑,但是卓飞却念旧,待它甚好,不但每天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而且走哪儿都把它牵上,时不时的还骑一骑,说是要联络感情。此轶事早已传为城中佳话,旁人得闻,无不感动,尤其是卓飞那些女粉丝们更是时常幽怨地哀叹道:“卓公子待人平和可亲,已是难得之至,不想待马亦是如此,当真有情郎君,却不知谁家女子日后能有这个福分了...” 卓飞心急火燎的自去寻马了,马头望着卓飞那蹦蹦跳跳的背影,好不费解,半响后,才忍不住地嘟囔了一句,道:“人家结亲,六爷却这么的积极,还真是个热心人啊......” 当卓飞赶到韩府时,已近黄昏,依然是韩英远侯在大门外恭迎他。 “卓知州大驾光临,鄙府不胜......呀!” 卓飞跳下马来,一把抓住迎上来正准备先客套两句的韩英远的手,说道:“英远兄客气个什么,小子是贵府常客了,何须如此见外,走走,咱们边走边说。” 卓飞所行之处,总有无数人围观,韩英远一言未说完,便被卓知州亲切地捉手同走,显然相当熟捻,围观之人皆感惊异,心说如此看来,这韩府和卓知州的关系匪浅,而这位韩府长孙怕是眼看着就要平步青云了啊! 韩英远被威名赫赫的知州大人如此熟络的挽手同行,感受着围观群众的艳羡目光,当真是倍感殊荣。虽然此情此景已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位长孙公子还是相当激动,以至于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会机械地说道:“请,里面请。” 入得府内,卓飞边走边小声问道:“英远兄,今日老太爷请小弟过府,可是为了结亲之事?” 韩英远闻言,回过神儿来,点头道:“不错,正是为了结亲。” 卓飞闻言,先是一喜,接着又急切的追问道:“却不知是贵府那位千金许嫁。” 韩英远言道:“吾妹虽多,却多未及笄,唯有大妹待字矣。” 卓飞一听这话,心头大石落地,志得意满,欢快之情无法言喻,忍不住对天大笑三声,然后便拖着韩英远向府内一路小跑而去。 韩林甫一如既往地侯在迎宾亭,见到卓飞扯着儿子跑来,虽然奇怪,但如今他对这位少年知州的异行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且自从卓飞将他扶上主议之位后,韩林甫更是怎么看卓飞都觉得顺眼,此刻见状,更是若有所思地向周围的族兄弟感慨道:“卓知州洒脱不羁,奇性奇行,与众大不相同,难怪能成就大事!唔,不错,想古来贤者,皆是其时行思超前之辈,又有哪个是呆板木讷的守旧循规之士哉!” 众族兄弟皆以为韩林甫言之有理,于是纷纷附和,却无人想到自己这位长兄在两个月前似乎也是个呆板木讷的守旧循规之士啊! “见过知州大人......啊!卓知州这是何意!”卓飞转瞬便到面前,韩林甫诚心诚意地躬身拜迎。 谁知卓飞比他更快,已经双膝一屈,一头拜倒在地,口中狂呼道:“小侄回城许久,因公务繁忙而未能早来向韩伯父问安,心中着实愧疚难当,韩伯父若是不受小侄此礼,小侄就再不起来了!而若韩伯父执意要回拜,那小侄就一头碰死到这亭柱之上!” 卓飞这一套说词,直把韩林甫听的脑袋抽抽,还别说,他方才见卓飞拜倒后,好不惶恐,还真是想跪倒回拜来着,可如今... 韩林甫万般无奈,只好躬身去扶,并尴尬地说道:“贤...贤侄何须行此大礼!呃,也罢,既然贤侄执意如此,那伯父就虚受了,来来,天寒地冻的,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若是搁在以前,那守正不阿的韩林甫绝不会如此地轻易妥协,更不会说出这么通人情的话来,因为这是他所恪守的礼仪原则,即便卓飞是知州也不能更改。 韩英远深知乃父,所以当他老人家那句“天寒地冻”说出来之后,韩英远的面色好不古怪,怕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卓飞见韩林甫受了自己的大礼,觉得这是老丈人接受了自己的明证,于是不胜欣喜的站了起来,说道:“韩伯父近来安好乎!” 韩林甫见卓知州如此关切自己,也好不感动,连连点头道:“安好!一切安好!卓知...唔...卓贤侄且随我来,公爷和父尊怕是已经等得不耐了。” 一路上,卓飞谨执子侄之礼,搀着还不算老的韩林甫算是尽足了孝道,而韩林甫受知州如此礼遇,登时觉得在族人面前倍有面子,于是和卓飞笑语晏晏,越谈越是投机,尤其是说起清议司之事时,更是腰杆挺直,满面红光。 此去并非宴客大厅,而是将宴席设在韩老太爷居住的小院的花厅里,待到地头,卓飞才发现参加宴会的人便只有韩老太爷父子与自己兄弟,一共四个人,而韩英远则是招呼着王挫和赵虎去另外一厅吃饭了。 “哈哈,卓小哥总算是来了!”韩老太爷看见卓飞进门,哈哈一笑,一如既往的招呼着。 这声“小哥”,令卓飞倍感亲切,忙上前行礼,道:“小子回城后未及登门,实是惭愧......” “行了,行了,既然繁忙,那还净说这些虚头八脑的作甚,来,快坐到老朽的身边来。”韩老太爷打断卓飞,很是热情的招呼到。 卓飞难得脸红一下,赶紧仰天打了个哈哈,来到韩老太爷的身边,殷勤地帮韩老太爷添满了一杯酒。 “好好!年少志满还能守礼尊老,果然是个贤才。”韩老太爷捻须大赞,又转头冲着马大公爷说道:“老马......呃,老马公爷啊!老朽为官一生,阅人无数,自问颇精这相人之道,想当日在临江文会上初见卓小哥之时,老朽就觉得此子不凡,所以特意言语一试,更感钦佩,便有结交之意。嘿嘿,可当时也不过是因爱才之心而起意罢了,实在远不及公爷破釜沉舟的求贤之举啊!说实话,老朽一生甚少服人,但对公爷你相人的能耐还真是甘拜下风了!” 韩老太爷的恭维,正搔到马大公爷的痒处,想当初自己为了留住贤弟,又是许官,又是跪门的,可谓是尊严扫地,嘿,我容易么! 马大公爷一回首起往事,便很是感慨,不由得唏嘘道:“唉,战事糜烂,国已不国,自从马某接了新建使司的重任之后,看似风光,其实心中焦虑实不足为外人道也。梅州府库空虚,兵无战力,官吏怠惰,这些马某都是知道的,不瞒诸位说,马某其时颇有些无所适从,不知从何处开始收拾。后来偶遇贤弟,见识才学,啧啧,这当真是久旱逢甘露,令人不胜欣喜也。” 韩家父子皆点头称是,而卓飞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说什么“久旱逢甘露”,咳咳,我说你这老东西不会用词儿就别乱用好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我不同意 想归想,不过话一出口却不是那个味儿了,只听卓飞连忙说道:“哪里哪里,若不是得遇四哥,又哪有小弟今日之风光,只恨小弟当初不通人情,又太过要强,逼得四哥尴尬,现在想来,实是愧疚不已呐!唉,小弟自罚一杯,算是向四哥忏悔当日之过了。” 卓飞心情大好,连带着说话都变得如此的客气,韩家父子还不觉得怎样,可往日饱受卓飞欺凌的马大公爷闻言后,却快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心中直呼怪事,暗忖道:我这贤弟一向不肯服软,就算是明知自己无理,那也要颠倒黑白辨出三分理儿来,可今日这是唱的哪出戏,莫非他脑袋被驴踢了,唔,对了,他该不会是给老子在下套儿吧! 一向当坏人的就是这个结果,因为就算当你想当好人的时候,那人家也会严重地怀疑你,卓飞见马大公爷一脸震惊相儿,便知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得有些气苦,不再搭理他。 “老太爷,不知今日......”卓飞性急,忍不住将话题切到正事儿上来。 韩老太爷微微一笑,说道:“嗨,这酒菜都凉了,来来来,咱们先饱了口腹之欲,然后再说正事儿,唔,卓小哥,听说你这次出使广州时扳倒了德高望重的状元公,老朽很是好奇,却不知其中细节可否透漏一二?” 卓飞一想起他的珂妹,便心痒难耐,可是他也知好事多磨,既然老太爷说饭后再议,唉,那就饭后再议好了,毕竟这老头可是得罪不起的,而且自己也不能显得太过于猴急不是? 同一时间,韩府后园。 “小姐!小姐!卓公子来了,已经被老爷引去老太爷那儿了!”小武一路小跑地窜到假山边儿,向越来越喜欢自己默默想心事儿的小姐禀告到。 韩珂一听这话,登时心中一紧,问道:“都有谁陪着?大哥在么?” 小武摇摇头,答道:“我听老太爷那院的丫环茗翠说房里就老太爷和老爷陪着,还不许其他人靠近房子,英远少爷也被打发却招呼王大哥他们了。” “王大哥?哪个王大哥?哦,你说的是王挫么!”韩珂问了两句,终于醒悟到。 小武脸色微微一红,点了点头,也不言语。 韩珂先是奇怪地望了自己的小丫环一眼,接着又开始在假山上渡步沉思。 小武见状,生怕自家小姐一脚踩空跌下来,于是忙将莫名的害羞丢在一边,忍不住提醒道:“小姐,你留神点儿,你在想什么啊!” 韩珂停下脚步,沉吟了一下,忽然说道:“搞得如此神秘,实在古怪,定是有要事商议,唔,你说他们到底在议什么呢?” 小武又摇了摇头,说道:“这可就不知道了,老太爷下了严令,谁也不让进。而且那院子现在大门紧闭,方才二少爷想溜进去听听,结果被大少爷发现了,径直臭骂了一通儿,还罚二少爷今晚不许吃宴。” “啊!大哥骂了二哥?还罚不许吃宴!”韩珂惊讶不已,在她心中,大哥一向亲切和蔼,对兄弟们也都很爱护,从没和自家兄弟红过脸,怎地今日却如此......如此霸道呢? 有古怪!一定有古怪! 花季少女的好奇心最重,尤其此事还关系到那个讨厌的家伙,韩珂实在是按捺不住冲动,一迈脚从假山上跃下,一拉小武,言道:“走,咱俩溜进去!” 小武大惊,拼命摇头,本想劝慰,可也知道自家小姐心意已决,不容更改,于是只好费力地挣脱韩珂的魔爪,然后一溜烟地跑开,并边跑边大叫道:“小姐,要去你自己去好了,老太爷疼你或许还没事儿,可小武却是万万不敢去送死的啊!” 韩珂望着小武瞬间消失的背影,气得一跺脚,嗔道:“呼呼,这死丫头跑得倒快,真是没义气,看本小姐回头不把你嫁给熊瞎子做媳妇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卓飞耐着心如猫抓般的煎熬,讲完了最近发生的所有故事,满足了韩家父子各种好奇心,总算是熬到了饭局尾声,该说正事儿了。 酒足饭饱之后,韩林甫便主动取来茶壶,给每人都换了一杯新茶,韩老太爷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唔,这杯茶可不是乱喝的,因为有个说法,叫作结宴茶,等于是在含蓄地宣布用餐时间结束,而接下来就该进入谈正题的时间了。 不得不说,天朝真是古来如一,皆喜欢把正事儿放在饭桌上来说,但古人明显要雅致一点儿,将两个阶段以茶划界,不像如今,一边谈着正事儿,一边满嘴喷着米粒...。 诸人皆抿了一口茶,韩老太爷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言道:“今日老朽请公爷和知州同来,实是有些私事相商,还望二位海涵则个。” 马大公爷闻言,呵呵一笑,说道:“韩老德高望重,善名流于坊间,无论于公于私,吾等皆应相帮,韩老直言无妨。” 卓飞亦无比诚恳地拍着胸脯说道:“小子受老太爷教化多矣,老太爷于我实是如友如师,今若有难处,小子定竭力担当,绝不敢推脱。” 卓飞其实很想说,老太爷你就别再磨蹭了,赶紧把孙女嫁给我,我一定答应,绝不让您为难。 韩老太爷笑吟吟地望着卓飞,眼中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古怪笑意,又言道:“好,既然如此,那老朽就直言了,其实此次请二位来,是为了老朽长孙女的终身大事...。” 哈哈,果然是终身大事! 卓飞心中笑开了花,真想不到自己一直在发愁的奢望就这么轻易地达成了。 “哦,此事吾亦有耳闻,贵府千金似乎是许给新铺镇的史家子,预计正月完婚,马某本还打算备上一份随礼,可这正月将过,却不见动作,唔,莫非是有什么变动不成?”马大公爷笑着问道。 卓飞很佩服自己这便宜四哥装模作样,明知故问的本事,不过戏要演全套,韩老太爷总不能一上来就说我家的姑娘打算悔婚,然后改嫁给你小子吧。 看样子这俩老头是商量好了,故意一唱一和的演给我看呢,难怪要严令马头保密,嘿嘿,也罢,演演戏也免得大家尴尬,本公子就装着全不知情好了。 韩老太爷见马公爷问,于是又笑言道:“公爷百忙之中还能记得这些小事,实令老朽感激,不错,我那孙女本是许给了新铺史家嫡长子克虏,预计年节一过便完婚,只是如今战乱不休,史家子忠君爱国,自组团练勤王,又随文帅复江西,直至前日......唉。” 韩老太爷停住不语,又一脸的唏嘘哀叹,卓飞见状,心中一动,暗想道:哎呀,莫非屎壳螂那小子阵亡了,所以韩老太爷才忙着给孙女重寻夫婿,唔,这还真是老天有眼,让咱捡了个大便宜啊!哈哈哈......唔,不对,史克虏怎么也算是为国捐躯,咱幸灾乐祸的实在是不太合适,咳咳,天妒英才,真是天妒英才啊! 史克虏虽是情敌,但卓飞出于对民族英雄的尊敬,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端正一下态度的。再笑眯眯的不合适,咱得装着难过,不,不对,不是装,是应该真的难过。 “唉,老天常妒英才,史公子忠义无双,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您老也莫要太难过了。”卓飞一副惋惜的模样儿。 谁知他话音未落,便听韩老太爷讶异道:“老朽为何要难过?这求仁得仁又是从何说起?” “唔,史公子不是阵亡了么!”卓飞满脸愕然,想也没想就脱口说道。 韩家父子闻言,皆张大了嘴,满是惊恐,韩林甫更是结结巴巴地问道:“莫非......莫非知州大人得了最新的战报么?” 卓飞也懵了,言道:“什么战报?没有啊!” 四人面面相觑,半响后,韩老太爷才说道:“卓小哥怕是误会了,史家子该是无碍的。” “您老人家方才不是说前日什么的......?” 韩老太爷吁了口气,说道:“老朽是想说前日史家子托人自福建路捎回了家书,言文帅恐要率大军回防广东,估计就在此月末,介时他也能随军折返,该是可以择期完婚了。” 完婚? 卓飞一头雾水,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又喃喃问道:“那您老邀我此来不是为了结...结亲的么?” 韩老太爷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啊!正是为了结亲,唔,既然小哥已然知道,那老朽就明言了,不错,老朽长孙女的婚期早定,却因战乱一直无暇完婚,此次史家子总算出征归来,可定婚期,老朽今日冒昧请二位过来,是想看看二位大人可愿意赏面出席亲迎之日的笄礼。” 啪! 卓飞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只见这厮一掌拍在台上,长身而起,怒发冲冠,喝道:“不行!这亲不能结!”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实在是毒 一语落地,韩老太爷的小花厅中一片寂静,三人望着明显暴怒的卓飞,瞠目结舌。 “贤弟,你这又是为何......”马大公爷小小声地问到。 卓飞依然暴怒,可却又说不出个所以,他总不能说你家孙女不许嫁别人只能嫁给我之类的恶霸才会说的话,而且就算说了,怕是也不可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毕竟韩家也是一方大户,不是草民啊! 情窦初开的爱慕是最没有道理的,也是最强烈坚定的,一旦得不到,恐怕死的心都有了。 卓飞无法想像自己失去珂妹后会变成怎样,他只知道此刻他若是有一点畏缩退让,那珂妹就永远都不会属于他了。 不行,本天机就是胡搅蛮缠,撒泼耍横,那也定要将这桩婚事给他搅黄了! “咳咳,韩老太爷,小子以为,那史家子实非贵孙女之良配,是以......是以小子坚决反对。” 反对?还坚决! 诸人面面相觑,心说这谈婚论嫁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事儿还可以提出反对的。再说了,虽然您贵为一州父母,但毕竟不是真的父母,就算反对,似乎也不该是您提出来吧? 韩林甫咽了口吐沫,颇有些忐忑的问道:“不知知州大人因何反对,唔,这似乎......似乎不妥吧?” 卓飞面色凝重,沉声道:“那史家子年轻气盛,行事鲁莽,还好勇斗狠,这岂是个能托付终身之人?老太爷,韩伯父,按说您二位该比小子更了解史家子的为人才对吧?” 韩老太爷轻轻地瞄了一眼儿子韩林甫,却不语,而韩林甫闻言,好不尴尬,面色微红,说道:“史家子毕竟年少,虽说确是有些莽撞,但也无伤大雅吧。况且他和珂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就互有爱慕之意,若能结成连理,想来日后定会恩爱......” “非也,非也,韩伯父您若是这么想的话,那可就错了。”卓飞最恨听到什么青梅竹马之类的话,不爽之际,是以言语间对自己的未来老丈人也不再留半分颜面,又打断对方接着说道:“不说别的,就说上次临江文会,当时若不是小子和韩老出面保他的话,那只怕他早就被张副使打入大牢,甚至当场射杀了。韩伯父,莽撞并非小瑕,常可害人性命,并不因年少而异也。再者,您老说那史家子和贵千金互相爱慕,可小子偏要多嘴问上一句,不知那史家子莽撞行事之时,又可曾想过令千金呢?” “这......”韩林甫无言以对。 卓飞得势,又追着问道:“韩伯父,若未有婚约之时,那史家子莽撞轻狂倒还无碍,总之因果报应都是他自己受着,但是既有婚约在身,又是心仪良配,那为何行事之时便不能多层顾虑,就算非要出头,那也应该给自己预留后路啊!唉,不知您老有没有想过,当日若小子和老太爷皆不在场的话,那贵千金恐怕不是沦为罪囚之妻受世人唾骂,便是未及过门便已成了寡妇......啧啧。这种人间惨事,小子真是想想都觉得后怕啊!” 卓飞越说越来劲,而韩林甫细思之下也是心有余悸,而韩老太爷见状,则是眉头一皱,淡淡言道:“卓小哥所言虽是有理,但史家子毕竟已经受过教训了,自那日后,这性情已有所收敛,想来有了家室之后,便该逐渐稳重下来吧。” “非也,非也,老太爷此言差矣,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呃,这史家子自负英雄,骄横入骨,平日里或许尚可收敛,但一到关键时刻,则定会暴露无疑,咳咳,倒时侯误己误人,恐悔之晚矣。小子观老太爷对长孙小姐甚是疼爱,难道明知是不稳之基,亦要硬架梁木么?” 盖房子若连根基都不牢靠,那还谈什么架梁,卓飞这阴损的比喻其实就跟骂韩老太爷明知是火坑也要推着孙女跳下去一样。 韩老太爷听了,明显有些不快,抿了口茶,又面无表情的言道:“或许卓小哥说的有理,可是如今这六礼已成五礼,婚约早定,亲朋尽知,还能奈何?” 韩老太爷言语之间似乎有些意动,卓飞闻言大喜,而他也明白韩老太爷这番话的意思。卓飞知道,这年头的婚嫁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道程序,既三书六礼中的六礼,而第五礼请期之后,便意味着婚约正式订立,对女方家庭而言,剩下的程序就只有男方前来迎亲了,至于迎亲后拜堂,婚宴什么的,在这年头女方家可是全不参与的,因为出嫁意味着女子离开娘家,自此进入男方家庭,亲迎后暂时不见家人,便寓意不会被夫君休妻赶回娘家。 卓飞当时得知这一说时,还很惊讶,觉得古代妇女真是没地位,难怪会有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一说,这女儿一出嫁,还真就和娘家关系不大了啊! 言归正传,总之五礼已毕,确是棘手,无论那方悔婚,皆需承担不可估量的名誉损失,而悔婚的一方,定是诚信尽丧,日后再想谈婚论嫁之时,这可都是个大大的污点啊! “天下之事,皆在人为。无外乎心意坚定与否哉!”卓飞先给事情定了基调,接着又面色一正,沉声言道:“鞑虏势强,文帅新败,天子避祸潮惠,闽赣万民尽为虏奴,偌大天朝仅存粤地。呜呼,于此国破家亡之际,还要言儿女私情,行那喜庆之事,哼,这怕是也不甚妥当吧!” “这...”三人尽皆默然。因为卓飞这个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毕竟国势动荡,身为臣子者,本该先忧心国事,这婚嫁确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马大公爷眼睛一眯,言道:“即便如此,那至多也只能将婚事延期罢了,治标不治本,又于事何补?” 卓飞白了一眼自家四哥,言道:“天下哪有那么多的治本良方,如今能治标拖延,便已是不易,至于后续之事,怕是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马大公爷被自家兄弟挤兑了一句,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微笑点头,又对着韩老太爷说道:“韩老,我这兄弟虽然言语直爽,却也不失为逆耳忠言,那史家子某也见过,样貌、武技确是无可挑剔,只是这心性实在是让人有些不放心啊!唉,韩老,其实某也时常好奇,韩府诗书传家,怎地却肯将嫡亲长孙女嫁与吾辈武夫呢?当然了,文武同制,乃是大势所趋,像这种...这种文武结亲的好事儿却是该大力褒扬...咳咳,某也不再多说了,总之这种事儿像吾等外人着实不好多议,终究还是得看您二位的意向。” 韩老太爷闻言,面无表情,也不答话,只是将目光瞄向长子,而马大公爷和卓飞,也不由得随着他看向韩林甫。 韩林甫感受到三人的目光,知道自己成了焦点,颇有些尴尬,因为当初正是他一力要促成和史家的婚事的,近来已颇有悔意,再听卓飞这么一分析,再加上连执掌一路权柄的马公爷也婉转地劝言,这...唉,看来自己还是嫩了点儿,这相人之术当真是不及父尊多矣。 韩林甫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老脸一红,叹道:“唉,当时吾确是一时昏了头,轻易许下了这桩婚事,如今...唉,怕也唯有依知州之议了?” 韩老太爷想了想,又不动声色的说道:“虽是如此,然吾等女家,却不好开口拖延,却不知知州有何妙计。” 想想也是,韩家如今并无人为官,若用国势动荡不宜完婚这种烂借口来拖延婚期的话,怕是不太有说服力,毕竟人家男方都不怕影响不好,你女方家还顾忌个甚么。 确实是个问题,可这问题在咱们无耻的卓大知州面前就全都不是问题了,只见卓飞再拍饭台,正色道:“国难未止,何以为家,大丈夫重责在肩,又岂可嬉于儿女私情哉!不瞒诸位说,本官不才,略得薄命,是以多有媒妁登门说合,然吾愿以身作则,就此起誓逐虏,一日江南之地不复,吾则闭口不谈嫁娶之事,若有违,身百裂!” 三人闻言,又惊又奇,搞不懂为何正讲着如何拖延婚期时,卓飞却突然发起了不复江南不婚的毒誓,这跑题了吧? “贤弟...你这又是?” 卓飞一摆手,制止了马大公爷的关怀,又朗声言道:“小子方才之誓,明日便书于州衙外壁之上,以布告天下明志,而凡与小子共志者,皆可附名壁上,与小子同勉也。” 三人闻言,尽皆呆滞,旋即恍然大悟,一时间对卓飞的敬佩实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说罢了,卓飞就是要发动一场不逐鞑虏便不成家的运动,而以他在城中的威望,定能引领风气,到时候怕是衙门墙窄,来晚的,都不一定能有给你签名的地方了。 而风气一旦形成,那若是想要顶风成婚的,只怕是就要受人指指戳戳了,到时侯,就算史克虏不在乎众议,但韩家却也就有了推迟婚期的借口。 毒,实在是毒!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最后的征途 这招数可谓是天马行空,全无半点儿痕迹,杀人不见血,绝不会授人以柄,你说说,这得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种招数啊! 三人不约而同地对卓飞生出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心说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成就这番事业,这随便一招儿使出,都是妙手啊! 韩林甫自从当上主议之后,这见识多了,心情好了,人也渐渐地开了窍儿,非但不以为卓飞卑鄙,反而颇有些感慨,觉得自己这么些年都是白活了,看看人家这心计,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令人好不敬畏。 韩老太爷也眯着眼睛暗想道:此子看似不羁,却能进退有度;判事颇公,却又常率性而为;似忠非忠,亦正亦邪,实难用一般的善恶来评判,然其除虏之心和卫民之愿却是无须质疑的,唉,这娃娃小小年纪,却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马大公爷对自己这贤弟最为了解,可是当他听到贤弟这个损到极点的妙招之后,还是忍不住暗自叹息道:跟六弟相处愈久,便愈觉得六弟深不可测,老子和这小子的差距真是不小,不过还好,老子当初舍得一身剐,总算是拴牢了这小子,嘿嘿,若如此说来,那老夫还是蛮高明的嘛! “也罢,若卓小哥执意立誓明志,想来必能号召全城才俊仿效,那我韩家自然也不甘落于人后也。甫儿,你觉得呢?”韩老太爷率先表了态,又征询韩林甫的意见。 韩林甫哪里敢说个不字,而且他如今也很后悔订下了这门亲事,毕竟他还有份文人的清高埋在骨子里,当初一意孤行地和史家结亲,也算是无奈之举,而如今既然有的转圜,他自是求之不得的。 “一切全凭父尊做主!”韩林甫恭敬说道。 韩老太爷点了点头,言道:“唉,刀枪无眼,史家子纵横杀阵,一心报国,于公固然可敬,然于私却着实让人有些不放心啊!珂儿年轻,万一嫁过去后有个好歹,那可该如何是好,老朽老了,别的不再奢求,便只盼着儿孙平安康泰,还望二位贵客莫要笑话我。” 马、卓两兄弟连道不会,而韩林甫犹豫了半天,忽然问道:“卓……卓贤侄,那史家子性烈如火,若是他执意完婚,那又该如何是好?” 卓飞酒劲儿上涌,闻言后,想也没想,直接一挺胸脯言道:“伯父且宽心,万事皆有小子担待,只要有我在,那史家子今生今世就休想能抱得美人归,哈哈哈……” 如此豪言落地,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三人再感震撼,相互交换眼色,很是复杂,而就在此刻... 啪! 窗外响起枯枝被踏断之声,四人皆惊,心知隔墙有耳,而此间议的也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若是传到那史家子耳中,当真是不堪设想。 卓飞惊出一身冷汗,登时酒醒了大半,而他年轻,行动自然快捷许多,于是三两步窜到窗边,撑窗一望,只见一个火红的倩影正掂着裙角,惊慌逃窜,那蹦蹦跳跳的狼狈模样儿,真是...真是让人禁不住的痴了。 连逃跑都能跑的这么可爱,天下间怕也只有我的珂妹才能如此了吧! 稍晚时候,韩府后院。 韩珂坐在假山上,幽幽的发呆。小武从大树后面绕出,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韩珂背后,侧着脑袋,打量着自家小姐。 开春了,却还是有点儿凉,可自家小姐的脸却是红扑扑的,不过一会儿又白了,然后红的白的交替变化,好不精彩,而时不时的还挥舞一下小拳头,或者呲一下小白牙,真不知她是在想些什么。 “坏家伙!真是个坏家伙!这么霸道!人家嫁人又碍着你什么事儿了,要你管!呼呼,自己一天到晚花天酒地的,还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真是不要脸!不要脸!” 小武不知韩珂是在骂谁,也不知道谁得罪了她,见自家小姐似恼非恼的,大异寻常,所以她很有些担心,忍不住凑到跟前,仰头问道:“小姐,你在骂谁呢!” 韩珂正在想心事,冷不丁的有人在脚下说话,登时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斥道:“死丫头,走路也不带声,啥时候变得这么鬼鬼祟祟了,你存心要吓死我么!” 小武吐了吐舌头,心说你自己想心事想的那么入神,还能听见什么声音啊! “小武知错了,小姐您就别骂小武了,快跟小武说说,你方才到底听见什么了?”小武知道自家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挨骂也不害怕,只是赶紧低下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地认错态度,接着又一边玩弄衣角儿,一边转移话题。 只可惜往日百试百灵的招数,今日却不管用了,韩珂见状,非但未起丝毫怜悯之心,反而更加怒不可遏地斥道:“死丫头,方才跑得比兔子还快,好没义气,你现在却又知道好奇了么!不告诉你,我偏不告诉你,哼!” “小姐,你就说说嘛!小武给您赔不是了,要不您打小武两下出气好了。”小武站在假山下,扯着韩珂的裤脚儿不住地摇晃。 “就是不说!让你心痒痒!嗯,痒死你!”韩珂俏脸一扬,撅着嘴继续和丫环怄气。 小武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双手一摊,说道:“既然小姐怎么都不肯说,那就算了,小姐您先坐着歇会儿,小武去看看厨房备好晚饭没有。” 小武转身欲走,韩珂见状,却又不乐意了,怒道:“呼呼,死丫头成天就知道吃,你就不怕吃成小猪么!” 小武心道吃成小猪更好,吃成小猪我就自由了,关键是自己怎么吃都吃不胖,真是个当丫鬟的穷命。 “小姐,小武留着碍眼,去厨房你又不让,这莫非是想逼死小武么!”小武喊起了撞天冤。 韩珂一窒,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地平复了一下自己那颗烦躁的心,接着又气呼呼的问道:“死丫头,你……你真的想知道么?” 小武忙不迭的点头,言道:“想知道,想知道。” “那你知错了么?下次还敢不敢没义气了!” “知错了,不敢了,绝不敢了!” “呼……那好吧,你听我说,方才我躲在翁翁的花厅外,竟然听到他们在说……” 一刻钟之后,韩珂将所听到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向小武叙述了一遍,无半点儿遗漏。 “小武,你说说,连这种主意都能想出来,他这也太卑鄙,太霸道了吧!”韩珂愤愤不平的说道。 小武闻言,却没有韩珂那么气愤,反而双目露出惊异之色,深吸了一口气,长叹一声,道:“若世间能有男儿愿为我如此劳心劳神,那小武定是开心的……唉,小姐,你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呀!”韩珂万万没想到小武会如此评判,闻言后,登时傻了眼,心中滋味百般涌起,忍不住又小小声的嘀咕道:“可他还说,还说什么只要他在,就不让克虏哥哥抱得美人...美人归,这...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韩珂毕竟是个花季少女,这种事儿说起来实在害羞,于是越说声越小,说到最后,早已是面红耳赤,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事不关己,所以小武却比她大方的多,见状后,又摇了摇头,一副小大人模样儿地正色道:“霸道?霸道又有何不好?卓公子何许人也,文能治世,武能统军,无论文武,试问今天下何人可及?如今人人都说,卓公子年纪轻轻便已身处高位,又屡立奇功,甚得天子器重,想来迟早都能博个封王拜相的前程...小姐,似如此人杰,你说他能不霸道一些么?唉,关键是这有的人行霸道之事,看似威武,其实却只是表象,一切只因其未曾遇到真正霸道之人。而似卓公子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世人舞弄于股掌之间的奇才,才是真的霸道啊!” 韩珂目瞪口呆地望着从小就伺候在自己身边的小武,忽然觉得自己都有些不认识她了,这小丫头一套一套的道理,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啊! “小武,你这些话都是自己想出来的么?”韩珂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小武闻言,忽然好不尴尬,脸色微红,却强自撑道:“没错,这都是小武自己想出来的,只有一点点是方才在前院听来的。” “听谁说的?” “韩总管和英远少爷他们说的。” “哦,这样啊。”韩珂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武见状,生怕自家小姐想差了,于是牙一咬,忍不住又正色言道:“小姐,老太爷向来不喜史公子,便不用多说了。而老爷如今显是也已经后悔与史家结亲了,所以只怕这场婚事将有变数。唉,小姐,婚姻大事关乎一生,你千万莫要动气,也千万莫要一时冲动,还是该静下心来,好好地想清楚自己的心意才好,老太爷最是疼你,若你真有抉择,想来他老人家也不会迫你太甚的。” “我才不管他们的心意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