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神君,你夫人才是反派》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书)神君,你夫人才是反派》作者:醉折枝【完结+番外】 文案:穿书惨,穿到一个心狠手辣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令人髮指的反派身上更惨。 知道反派结局是陷害女主不成还被自家夫君护徒狂魔打爆最惨。 林翊:我懂了,我不配。我这就滚。 告辞三连.jpg 修仙是不可能修仙的,这辈子不可能修仙的,也就远离修仙,远离女主,远离女主她师父,把修仙文掰成种田文,这样子勉强维持生活…… ……并没有成功。 被书里夫君扼住命运的后颈皮,林翊发现「清风朗月,玉树琼枝」的神君慎渊简直是外貌欺诈。 不护徒就算了,还占有欲过头,三观问题更是大得令人发慌。 慎渊:我建议你不要和他们眉来眼去。 林翊:喵喵喵? 慎渊:当然,你非要这样也没办法,不过我不能保证他们会怎么死哦。 林翊:……不要一脸无所谓地说这种话啊!你拿错剧本了吧!!我才是反派!!! 1v1甜爽情节有,小波折也有,剧情仿佛脱缰野马一去不归。 独占欲爆炸外貌欺诈型搞事选手x死不认命奋斗终生绝地求生高难玩家 避雷:男主非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前期行为心态有恶劣之处,平等尊重逐渐给予。 被穿的原身是反派女配,没得洗,别同情(。) 女主只是个普通人。 不幸触雷请点叉,勿以故事外的三观评判故事内的人物,你好我也好。 内容标籤: 欢喜冤家 女配 穿书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翊,慎渊 ┃ 配角: ┃ 其它:沙雕相声流 第一章 穿书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呀! 「醒醒,醒醒……」 林翊熬夜看文看到凌晨四点,听见喊她起床的声音,眉毛紧皱,胡乱地伸手一拂:「别吵……我困死了……」 喊她起床的人不依不饶,又在她肩上推了几下,语气急促:「快醒醒啊……要来不及了!」 「喊我干什么……你催命啊……」林翊猜是合租室友催她起来做饭,顶着起床气翻身起来,「我知道了,我去……」 林翊睁开眼睛,「做饭」两个字惊得说不出来。 在她面前的压根不是熟悉的那个炸厨房小能手。 推她的是个面生的小姑娘,看着十二三岁,穿了身银白色的交领古装,挽起的那部分头髮上一左一右扎了两根髮带。 看见林翊醒了,小姑娘咽了口唾沫,怯生生地说:「师姐……」 林翊没理她,低头一看自己,心凉了一半。 她身上穿的衣服和小姑娘的差不多,也是银白色的交领大袖,袖口和衣摆上各压了一道黑边。她再抬手一摸,肩后摸到的不是昨天刚剪的发梢,一把柔顺的长髮能一直捋到腰。 她再左右一看,两山排闼,绿树成荫。 小姑娘心里觉得今天的师姐又犯病了,嘴上不敢说,又怯怯地叫了一声:「师姐……」 林翊抬头:「你是谁?」 ……师姐果然是犯病了! 小姑娘泪汪汪地看着林翊:「师姐,是不是先前邪魔入体的病根又犯了?我是阿采啊!」 阿采,林翊倒确实知道个阿采,只不过是在她昨晚熬夜看完的那本书里。 林翊拍拍脸,朝阿采挤出个笑来:「你刚刚叫我什么?」 阿采看着林翊扭曲的笑,吓得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师姐,你是师姐啊!」 「卧槽,你别哭啊!」林翊生平最怕女孩掉眼泪,尤其阿采还是个长相乖巧可人的女孩,她赶紧胡乱地用袖子给阿采抹了把脸,「多大点事……不哭不哭。」 阿採用林翊的袖子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师姐……」 「你说我是你师姐,」林翊做出了最不好的那个推测,「那我,是不是叫林忆啊?」 阿采抬头看了看表情扭曲的林翊,点点头:「是啊,问玄门的大师姐。师姐,你是不是又犯了失忆症?」 林翊唿出一口气,沉痛地一点头,挥挥手:「别说话,让我静静。」 阿采点头,乖巧地缩了回去。 林翊觉得,按目前的形式看,如果她不是做梦,也不是突发了什么精神疾病,那她就是穿书了。 是昨晚熬夜看的那本书,且非常不幸地穿到了……心狠手辣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令人髮指的反派身上。 苍天可鑑,林翊先前看书的时候看见这个和自己名字同音的女配就觉得微妙,按捺不住好奇心看下去,越看越觉得这女配应该被扭送去女德班。 按理说林忆是《天命所归》里问玄门的大师姐,人美头髮多,修仙天赋也不差,还在掌门的主持下嫁给了原文描述「清风朗月,玉树琼枝」的仙君慎渊,一套操作仿佛错拿了女主剧本,实在没必要和人过不去。 然而这女人好像把生命的意义都放在了女主慕时身上,自从慎渊救回慕时并将她收为弟子,林忆为了害死女主,堪称无恶不作,甚至不惜给慎渊戴绿帽子。 简而言之,什么事情会让慕时以及读者不舒服,这女人就做什么事情。 蹦跶了大半本书以后,林忆的结局倒是蛮大快人心喜闻乐见的。 又一次陷害慕时不成,林忆以前做的事全被爆了出来,慎渊终于忍无可忍,亲手把林忆打得神魂俱灭。
第2页 看到这个结局,林翊在心里暗爽,恨不得以身代之,学杨氏发电厂电一电林忆。 害女主就算了,给慎渊这样的端方君子戴绿帽子简直不能忍! 男配不配有人权吗! 包办婚姻还不为难人,爱慕女主却固守师徒界线,这样的老实人凭什么被欺负! 然而看书打爆反派是一回事,自己变成这个将要被打爆的反派就是另一回事了。 林翊揉了揉脸:「亲娘诶,这个恐怕影响仕途啊……」 阿采听不懂师姐在说什么,擦擦眼泪,关心地凑上前:「师姐,你是不是犯失忆症了?」 林翊看着阿采红通通的两只眼睛,忽然生起一种微妙的羞愧。 阿采也是个可怜人,在书里没多少戏份,被林忆当做陷害慕时的工具,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没活到十五岁就死在了法阵里。 「可能吧……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林翊含含煳煳,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阿采掐了掐手指:「还有一刻钟就午时了,剑阁要开了……师姐,你说小睡一会儿,可是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这个先别管。」林翊追问,「我是说几月几日?」 阿采莫名其妙:「九月初一啊。」 林翊眼睛一亮。 《天命所归》开篇的时间是九月初九,当天林忆和慎渊完成了包办婚姻,同时兽潮来袭,慎渊在万兽中救下了慕时。 现在才九月初一,也就是说,只要林翊抓紧时间,她还是有足够的时间离开问玄门。 问玄门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调息练气,杀妖除魔,按林翊的本事早晚露馅,抱高冷女主慕时大腿的路也显然不行。而且仙侠修真嘛,后期的剧情简直是脱缰野马,各路妖魔满天飞,林翊觉得就算自己脚下全是斑马线,也变不成一个行人。 修仙是不可能修仙的,修仙文看着爽爽就算了,要自己过日子,还是得把修仙文掰成种田文。 林翊有了主意,扭头看阿采,笑眯眯地问她:「阿采啊,师姐想问你,这两天能下山吗?」 「山门是不关的。」阿采吸吸鼻子,「可是师姐,剑阁真要开了……错过的话就得等明年了。」 「我知道。」林翊点头,「你自己先去吧。」 「师姐不去吗?」 林翊嘆了口气,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你看,我犯了失忆症,进了剑阁也取不出剑,不如不去,免得让人笑话。」 阿采果然信了,泪汪汪地看了师姐一眼:「师姐放心,等我取完剑,就去找师父!师父一定能治!」 「多亏有你,师姐心里暖暖的。」林翊拍拍阿采,「去吧。」 阿採用力一点头,没多久就跑远了。 林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扭头往反方向走。 ……等等,这个问玄门,下山的路上,好像是有阵法的吧? ** 林翊估摸着已经绕了半小时,两条腿都僵了,人却还在山道上,所见还是半山腰的葱茏绿树。 「……设计这阵法的人到底是有多闲得慌……」林翊由衷感慨一句,敲敲酸痛的大腿,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林翊第一次看见了不一样的风景。 山道狭窄,密密匝匝的树叶间滤下来清澈的日光,有个年轻的男人站在树下,一身天青色长袍,未束的长髮用白玉的坠子固定。 他的长相是一种「非人」的好看,一双含情带怨的眼睛,眉心点着红印。 按《天命所归》的逻辑,如此美貌,肯定是正面人物。 林翊拖着腿冲过去,差点哭着喊爸爸:「仙君救命!」 仙君像是被她吓到了,后退半步:「这是天下最大的仙门,我能救你什么?」 「请仙君救我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 林翊咬咬嘴唇,在心里真情实感地和慎渊道歉,然后开始闭着眼胡说:「这个仙门包办婚姻啊!要逼我嫁一个夏天不洗澡、冬天不洗脚,吃喝嫖赌抽菸烫头,还非生个儿子的直男癌!我要是嫁给他,真的会死的!还请仙君救救我……」 仙君的神色微微一动:「听起来真可怜,可这是婚约……」 林翊立马说:「可以废除的!」 仙君摇摇头:「仙门婚约不可废,只能替代。」 林翊两肩一垮:「那我凉了……」 「不,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仙君指尖一动,手里就多了一卷帛书,「这是婚书,签了以后,原本的婚约所签的自然就作废了。」 林翊惊了:「这婚书……和谁?」 仙君点点自己。 「这……」 「嫌弃我吗?」 ……她有什么资格嫌弃这么个美丽的仙君啊! 林翊连忙摇头:「不嫌弃不嫌弃!只是吧,我和仙君素未谋面,而且仙君……反正我觉得我不能占仙君的便宜。」 仙君微微一笑,眉眼舒展,一瞬仿佛繁花盛开:「我不介意。手指按一下就好。」 林翊被这种捨己为人的心态折服了,心想大不了离开问玄门就离婚,咬着牙在仙君已经展开的婚书上按了一下。 指尖触碰到帛书的瞬间,帛书上的字闪闪发光,下一秒忽然在仙君手里烧了起来。林翊还没反应过来,这卷书就已经烧得干干净净。
第3页 「婚书已焚,婚礼既成。良缘永结,万世同心。」仙君念了段祝词,笑吟吟地和林翊说,「既然你我结为夫妻,那我还有事情要和你说。」 「仙君请说。」 仙君皱了皱眉:「就是这个事。不是仙君,是神君,被叫低一档很难受的。」 「好的神君,没问题神君。」林翊从善如流,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咳,既然都已经……神君方便告诉我名讳吗?」 神君脸上笑意扩大了一点,忽然朝着林翊倾身。 恰巧一片云遮住了太阳,树叶的阴影落在了神君脸上,他的脸在阴影里呈现一种奇妙的妖异,眉心的红印仿佛要滴出血来。 他说:「我呀,名为慎渊。」 林翊:「……操。」 第二章 我不贩剑 林翊决定绝地求生一下:「这个……神君,我们现在离婚还来得及吗?」 「你说呢?」慎渊笑吟吟的,「林忆,身负与我的婚约,却私逃入山,看见我还向我求救,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按原作的说法,慎渊绝对是端方君子,温润如玉澄澈似水,反正就是传统标配男二。但此时林翊发现面前这个人,好像和她设想的不太一样。 「我我我我……」林翊发动自己的八核大脑,勐然想到阿采先前说的话,开始胡说,「我失忆了!」 慎渊挑了挑眉。 「……我真失忆了。那什么,先前邪魔入体的……病根,失忆症。我不记得你了。」林翊一脸真诚,「神君一看就是好人……我才求救的。那个,我以前……和神君很亲密?」 慎渊像是突然对林翊失去了兴趣,直起腰,清清淡淡地说:「也没有。远远地见过,互通姓名而已。」 林翊不确定慎渊是不是诈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慎渊换了个话题:「今日剑阁开,你下山干什么?」 林翊心说这我也不能说实话啊,临时编了个理由:「我想下山看看……游歷!对,游歷,看看山下风光,早日得证仙道!」 慎渊嗤了一声,下颌抬了抬:「你喜欢这种风光?」 林翊下意识地把视线偏过去,整个人一惊,幸好腿僵了,否则恐怕得当场跪下。 不知道是不是慎渊的原因,林翊这回看见的不是千篇一律的绿树,从山道边上往下看,能看到一层微微反光的透明壁垒。 此刻壁垒正被撞着,一下下撞出发光的涟漪,撞壁垒的是一群野兽,长得千奇百怪,无一例外地散发着黑紫色的雾气。 兽潮。九月初九晚,壁垒被群聚的妖兽破开,重伤的慕时就是在万兽之中被慎渊救下的。 林翊吞咽一下:「这……」 「山下都是这种东西。」慎渊瞥了林翊一眼,颇有点嘲讽的意思,「看这些东西证道,你的道还挺有趣的。」 林翊很想说脏话。她连原书都是随便翻翻的,能记住有个兽潮就不错了,鬼知道山下原来不是种田文的世界,而是这么一群要命的东西。 作者又没说! 林翊憋着一口气:「……我不知道啊。」 「也对,你说你失忆了嘛。」慎渊朝着林翊一笑,「你还想下山?」 「不想了不想了!」林翊立马摇头,「神君救我!」 「你先前不是还想和我解除婚约吗?」 林翊卡了,实在不知道慎渊纠结这个有什么意思,尴尬地回答:「是这样的!我可以解释!那什么……神君说了,我们先前也就是互通姓名,那这就是个包办婚姻,我追求自由……」 慎渊对自由不自由的不感兴趣:「我不答应。」 他的态度过于果决,林翊把话吞了下去,小心地看了看慎渊,冒出个似乎不太现实的想法。 慎渊……该不会是真情实感地喜欢林忆吧? 想想好像也有点道理,按书里的说法,林忆此前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远远没有见到慕时以后那么脑残且恶毒,争风吃醋排挤同门的事情也不会让慎渊看见。 再加上林忆似乎是个大美女,问玄门大师姐,慎渊喜欢……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翊看了看慎渊玉雕般的侧脸,在心里流泪。 好好一个神君,怎么眼睛就瞎了…… 林翊嘆了口气:「神君……你是不是喜欢林忆?」 慎渊对林翊忽然用名字称唿自己的行为弄得有点噁心,不适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不是。」 林翊惊了:「那你为什么要骗我签婚书?」 「首先,我没有骗你,是你自己答应的。」慎渊顿了顿,「其次,既然你先前答应了婚约,那你就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样都可以,没有你单方面放弃的道理。」 林翊急了:「可我不是东西啊!」 ……淦,好像说错话了。 慎渊意味深长:「哦。」 「不对!」林翊更急,「我的意思是,我不是物件!虽然我们之间有婚约,我也不属于你,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比如我现在不想履行婚约了。」 「可你并没有找我商量。」慎渊说,「你想自己跑。」 「对不起,这是我不对,没有考虑周全。」林翊理亏,真诚地道歉,「那我现在再提,我可不可以不履行婚约?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结婚很没有意思啊。」 「不可以,婚书已焚,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慎渊笑笑,「从你答应婚约的那刻起,你就是我的东西了,我可以随意处置,但你不可以想着离开我。」
第4页 林翊被慎渊这种毫无廉耻理直气壮的直男癌发言惊了,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使劲压了压才说:「这太不公平吧,按你的说法,我们的权利和义务不对等。」 「是吗?」慎渊歪了歪头,丝毫没发觉自己的说法有哪里不对。 他闭了闭眼睛,只是一瞬,林翊听见爆破的声音,下意识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在壁垒之外,聚集的那些妖兽被炸成了碎片,血肉飞溅,黏煳煳地在壁垒上拉出血迹。 此时有风,浩浩荡荡地灌进慎渊的大袖里,天青色的衣袍鼓起,他的长髮也在风中拂动,白玉下的流苏随着髮丝起落。 他睁开眼睛,看着林翊,说话时隐约露出森白的犬齿:「我们不是说好了,万世同心。」 林翊退了一步,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十分没有反派尊严地点点头:「……好,万世同心。」 慎渊满意了,朝着林翊笑笑,这一笑又变成了温润如玉的神君:「那我们回去吧。剑阁一年才开一次,别浪费了。」 林翊还能怎么办,顺从地点点头:「神君说了算。」 慎渊转身,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对了,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不过你说的那些不对。我还挺喜欢沐浴的,后面那些事倒是没什么兴趣。此外,你生不生孩子、生的是不是男孩,我都不在意。」 林翊:「……谢谢你哦。真体贴。」 **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虽然知道《蜀道难》里的剑阁和眼前的剑阁根本不是一回事,林翊还是抬头的一瞬间想起这一句诗。 剑阁不愧是问玄门歷代仙剑的安放之处,高高的塔直入云霄,八个角上都繫着铃铛,风过时仿佛一场盛大的音乐演奏。仙门澎湃之气在剑阁体现得淋漓尽致,林翊站在门口都觉得腿软。 此时剑阁已经开了一刻钟多,已经有几个出挑的弟子带着剑心满意足地出来,也有些比较倒霉的空手而归,身上还挂了彩。 林翊一看这架势就害怕,腿有点软:「神君,我失忆了……要不别进去了吧?」 「怕什么?」慎渊毫不在意,伸手在林翊肩上轻轻推了一把,「我和你一起进去,你随便取。」 林翊吞咽一下,进行最后的挣扎:「别了吧……」 慎渊看着她,笑吟吟地说:「这是我的决定,你想反驳?」 林翊立即抬腿往剑阁走:「我觉得神君的决定做得特别棒,我们走吧。」 走进剑阁,里面是个八边形的空间,除了环绕的楼梯,就是一排排的架子,架上竖插着一把把尚在鞘内的剑,走近一点就能感觉到嗡嗡的剑鸣。 林翊脚步顿了顿:「我好像感觉到什么东西了。」 「是剑气。」慎渊连一个眼神都没抛给那些剑,「不用在意,伤不到你。」 林翊持怀疑态度:「真的?」 「我又不是死的。」慎渊说,「往上走,这里的剑没什么用。」 林翊点头,僵着腿踩着楼梯往上走。 她没法调动所谓的灵力,当然也就看不到剑阁里乱窜的剑气,只是这具林忆的身体残存着一些本能一样的感知能力。林翊隐约能感觉到危险,但又避不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为自己的命运流泪。 好在慎渊挺靠谱的,林翊走了一会儿,觉得腿有点酸,身上倒是没受伤。 她扭过头:「神君,要走几层啊?」 慎渊理所当然:「顶层。那儿的剑还能勉强一用。」 「……顶层的剑我拔得出来吗?」 「拔不出来。」 「……那我去干啥?!」 慎渊看傻子一样看了林翊一眼:「我帮你啊。」 「哦……」 慎渊想想,问:「你走累了?」 林翊摇摇头,这点酸痛和军训那会儿真的不能比。 「那就继续走吧。」慎渊说,「累了就说,歇会儿也没事。」 听他说出这种隐含关心的温情话语,明明这才是符合书里人设的表现,林翊却觉得有点微妙,也不接话,闷头继续往上走。 又走了大概一刻钟,林翊总算把自己拖上了顶层。 和底下几层不同,顶层相当空旷,凛冽的剑气清晰得连林翊都能隐约看见。 林翊走到最近的一把剑边上,还没伸手,又过来一个人。 来人看着十七八岁,一身银白的长袍,腰部勒得极细,胸部丰盈得有点「怀壁」的味道。 她站到林翊面前,秀丽的眉微微皱起:「师姐果真是要同我争这柄寒霜剑,藉此羞辱我吗?」 ……不是,你又是哪位啊?! 第三章 剑曰寒霜 林翊赶紧摇头:「没这个意思,我就是随手一拿……你拔吧。」 「随手?」少女的眉头皱得更紧,「师姐的意思是,这柄寒霜剑不过是『随手』,都不屑于和我一争吗?」 林翊服了少女的阅读理解:「我没这个意思……」 少女却不听林翊解释,朝着慎渊行了一礼:「我欲与师姐争此剑,还请仙君见证。」 林翊心说我能争个球,刚想说话,却看见慎渊一点头:「好。」 少女:「那仙君觉得,由谁先出手?」 慎渊:「是你先提的,不妨你先。」 两个人你来我往,自顾自做了决定,林翊努力插话:「……是要和我争吧?请问我没有决定权吗?」
第5页 少女还是不理林翊:「那清霜斗胆先手。」 林翊:「……」 听见少女口中的名字,林翊也不急了,多看少女几眼。 原来这就是柳清霜,慕时在问玄门中唯一可算作朋友的人。 原书中对柳清霜的着笔不多,基本上是处于女主慕时的小伙伴的地位,跟着慕时福祸同享。 柳清霜唯一主场的地方是在回忆里,就在剑阁,和林忆争这一把寒霜剑。 那也是一直在问玄门里站在高处的林忆第一次输给同门平辈,柳清霜比林忆先拔出两个人都看中的剑阁顶层寒霜剑,从此在问玄门内扬名。 林忆由此嫉恨柳清霜,事后下了很多绊子,柳清霜也因此率先看清大师姐的真实面目。 然而林忆的壳子里已经变成了21世纪的怂包女青年,林翊压根不想争这个一看就不好使的剑,只看着柳清霜伸手去拔剑。 最好她一拔就起,然后下塔,别和她说话了,这个阅读理解使人折寿。 柳清霜的手越靠近剑柄,寒霜剑的剑鸣越清晰,整把剑甚至肉眼可见地微微颤抖。 柳清霜唿出一口气,运起灵力抵御扑面而来的剑气,掌心贴住剑柄,纤细的手指一根根收拢,把剑柄握在掌中。 她在林翊热切的目光里闭上眼睛,默念了一个短诀,手上勐然发力…… ……没拔起来。 柳清霜难以置信地睁眼一看,再次闭上眼睛,分出更多的灵力放在手上,再度发力,小臂上连细细的青筋都显现出来。 寒霜剑纹丝不动,剑气唿啸,直冲着柳清霜的面门而去。 柳清霜察觉到剑气,大惊,但她已经来不及调动灵力加固壁垒,在剑气袭来时下意识地选择扭头逃避。 慎渊稍稍抬了抬袖,剑气被无形的壁垒撞开,化作灵力后消散殆尽。 柳清霜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收回的掌心里被烫出一个剑柄的形状。她把手藏进袖中,向着慎渊和林翊低下头:「清霜无能,请师姐赐教。」 「……赐教听起来仿佛你要和我打架。」林翊看了看寒霜剑,「哎,要不算了吧,我也不是特别想……」 「去。」慎渊的声音温温和和,听在林翊耳朵里却格外有威慑力。 林翊一缩脖子,认命地上前两步,伸手握住寒霜剑。 她一边用力,一边想就随便拔一下,然后说拔不动,这事就算结了。 寒霜剑在她手中嗡鸣,林翊稍稍一用力,居然轻松地把剑从架子上抽了出来,利索得像是从黄油里拔出加热过的餐刀。 林翊懵了,柳清霜也懵了。 柳清霜呆呆地看了林翊一会儿,脸色变幻,最终变成一层羞愧的红,向着林翊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师姐赐教,是我无能。」 她也不等林翊回復,其他剑也不要了,扭头就踩着楼梯往下跑。 林翊看着柳清霜的背影,僵硬地扭头问慎渊:「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慎渊一笑:「受你的刺激了。」 林翊一愣,看了看手上古朴的仙剑:「……我怎么能拔出这把剑的?」 「我帮你的。」慎渊说,「只要你乖一点,没什么拿不到的。一把剑而已。」 「……问题是我并不想要这把剑啊?!」 慎渊看了林翊一眼,神色里写着「口是心非」几个字:「和我没必要掩饰。」 林翊知道慎渊是误会了:「我真不想要……我拿着这个也没用啊,我失忆了,什么修炼我全忘了。」 慎渊显然不信:「你可是问玄门的大师姐。」 林翊心说大师姐是林忆,不是我这个熬夜看小说遭报应的新时代好青年,斟酌着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失忆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不是一个人。」 慎渊上下看了看林翊:「唔,也有道理。」 「你也觉得是吧。」林翊觉得寒霜剑实在很烫手,「我拿着也没用啊……我再放回去?」 「剑阁的剑出了架子就不会回去,除非这代主人死了。」慎渊抬腿,「走吧,我带你回去。忘了怎么修炼也无妨,从头学起。」 ** 之后林翊感觉到了学习的痛苦,程度直逼当年大学上课时弯腰捡了一支笔,起来以后再看着满黑板的公式听老师讲微积分。 慎渊说得简单,无非是运气调息,让灵力在泥丸宫、绛宫和丹田宫之间的迴路里游走,每走一圈就积攒起一些灵力,相当于有了修炼的成效。 但是这个「灵力」是什么东西,泥丸宫、绛宫、丹田宫又在哪儿? 林翊有模有样地盘腿闭眼,冥想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想出来。 她苦着脸:「我觉得我不行啊。」 「这有什么不行的?」慎渊在林翊边上,闭着眼睛调息,「这是最容易的。」 「……最容易的我也不行。」 「为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林翊更苦了:「我感觉不到你说的灵力啊……而且三宫,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慎渊睁开眼睛,扭头看林翊,满脸不可置信:「不至于吧?」 林翊顶着慎渊看睿智的目光,艰难地点点头:「真的。」 慎渊仿佛一个劳心劳力的班主任,看着班上连1+1都无法扳手指算出来的学生,轻轻嘆了口气,手掌在榻上一撑,漂亮地翻身起来:「行,跟着我走。闭上眼睛。」
第6页 林翊合眼,下一秒就感觉到额头上抵了什么东西。 柔软、微凉,又有些略微的粗糙。 她想那可能是慎渊的指尖,然后就感觉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热度。她闭着眼睛,视线所及的黑暗里忽然浮出一个小小的光点,是极其淡雅的天青色,一闪一闪,吸引着她的注意。 慎渊的语气居然有些严肃:「这就是所谓的灵力。跟紧。」 林翊集中注意力盯紧那个开始游走的光点,嘴上习惯性地欠:「没跟紧怎么办?」 「我要领你找泥丸宫。」慎渊嗤了一声,「泥丸宫在里面,没跟紧的话,八成可能会变成傻子。」 林翊一激灵:「那还有两成呢?」 慎渊又是一笑,吐出两个字:「暴毙。」 林翊不敢问了,全心全意盯着那个小小的光点。 光点在她的意识里游走,居然真的进了一个开阔的地方。林翊觉得脑内有些温热,有一个形状被缓缓勾画出来。 「这是泥丸宫。」慎渊的指尖向下滑,「往下是绛宫。」 光点从泥丸宫里脱出,林翊在神思里看见被勾画出的地方分出几条较粗的脉络,每条脉络上再依次分出细枝,然后又渐渐汇聚在一起,汇入另一个地方。 慎渊的指尖点在了林翊的心口。 林翊自己胸部的规模一般,林忆的壳子和她的身材相似,甚至还要更瘦一些,胸口无功无过,裹在大袖里看得出有起伏,但也寡淡无味。 林翊不觉得慎渊是占自己便宜,但是胸口被触碰的地方忽然烫起来。她的脸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睫毛也开始轻轻颤抖。 「绛宫。」慎渊目睹林翊的面色变化,居然觉得有点好玩,继续说,「再下是丹田宫。」 指尖继续下滑,林翊的神思里那个光点又经过一轮脉络的分支与合拢,身体上却是慎渊的指尖自胸口开始渐渐下滑,滑过腰腹,点到了小腹处。 丹田宫的位置很妙,是传统观念里相当私密的地方,指尖再往下一点,就能碰到女孩最隐秘的位置。 林翊觉得小腹发烫,整个人都绷紧了,颤巍巍地说:「我知道了。」 「是吗?」慎渊笑吟吟地看着林翊的表情变化,指尖作乱似地在林翊小腹上画了个不大不小的圈,满意地看着女孩涨红的脸。 林翊被刺激得小腹发酸,又不敢随便睁开眼睛:「……好了吗?」 慎渊及时收手:「三宫明确了吗?」 「明确了!」林翊抢答,「泥丸宫、绛宫、丹田宫!」 「真聪明。」慎渊夸得十分虚假,略有点不舍地收回手,恰好对上林翊的眼睛,「我还想给你度点灵力呢。」 林翊想到刚才那种极其微妙的刺激就有点怂,摇摇头:「不了吧。」 她想到九月初九的兽潮,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又问:「那个……神君,除了度灵力外,有没有什么修炼的捷径?」 慎渊挑眉:「想走捷径?」 「听我解释!」林翊睁开眼睛,「我忘了怎么修炼,从头来过很艰苦……外边又那么危险,万一……神君懂的吧?」 慎渊点头:「方法自然是有的。」 林翊一喜:「是什么?」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林翊来不及反应就被拉进一个熏着淡香的怀抱,耳侧先是一阵髮丝擦过的微痒,再是温热的吐息,伴随着仿佛刻意压低的声音。 慎渊的话里含着笑意:「双修。」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后。 林翊:那啥,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给我指三宫,你是不是故意借这个机会调戏我? 慎渊:否认三连.jpg 林翊:……真的? 慎渊:我压根没把你当人看…… 林翊:告辞!!! —————————— 其实这俩人很好玩的hhhhh都是谐星,只不过老林标准秩序善,慎渊就有点阵营不和谐(。) 球收藏球评论_(:3)∠)_ 不要弃坑鸭(……) 第四章 早晚真香 林翊整个人都毛起来了,推推慎渊,僵硬地说:「这就……不了吧。我觉得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慎渊压低声音,仿佛诱哄,「双修是最快的方法。如果你想要,我甚至可以给你一半灵力。」 一半。 女主全书唯一指定师父,一闭眼就能炸掉兽潮,神君慎渊的一半灵力。 对目前保命要紧绝地求生的林翊来说,这个事情听起来真的很诱人。 双修嘛,无非就是那么回事,眼睛一闭就过去了。而且慎渊外貌上实在挑不出错,整个人像是一具完美的玉雕,要说缺陷就只有一个,太过漂亮以至于有种非人的感觉。 怎么看都是赚了。 然而,然而…… ……面对一个美丽但陌生的男人,她做不到。 林翊眉毛紧皱,按在慎渊胸口的手用力把他推开,看着他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不劳而获是不对的,优秀的仙门弟子应该学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是吗?」慎渊笑笑,忽然站起来,指尖勾起腰带,「看来你是真失忆了。」 「……这还能有假的吗?」 「问玄门的人应该都知道,我不会和人双修的,」慎渊说,「我没学过。」 林翊一愣:「……啥?双修不是普遍都会的功法吗?」她明明记得,原书里女主慕时和男主闻人寻感情极速升温,就是在不得已双修之后。
第7页 「那是他们学的,与我无关。」慎渊把腰带一抽,天青色的外袍落到了手肘处,「困了,睡会儿。」 林翊连忙跳下榻,转头时慎渊已经褪了外衣,穿着纯白的里衣躺在榻上,一头漆黑的长髮漫开,发上的白玉坠落在枕边。 美人慾眠,林翊看得一怔:「那什么……既然神君要睡了,我也该回去。但是,我失忆了,不知道我的房间在哪儿……」 慎渊把叠好的被子扯开,盖在身上:「这就是你的屋子。」 「我的房间?」林翊惊了,「那您睡这儿不合适吧?!」 慎渊扭过头,眼睛稍稍睁开,透出三分威胁的味道:「你不愿意?」 林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特别愿意!您请。」 慎渊翻身,扯了下被子,然后就不动了。 房间里除了已经被徵用的榻,也就只有桌子前还有个小凳子可以坐。林翊苦着脸挪过去,坐在凳子上规划以后的事情。 看山下的兽潮,想跑出去种田的可能性是不大了,但修仙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两样放在一起,仿佛问她一个文科专业的人,想学微积分还是向量。 那就只剩下抱慎渊大腿这一条路。 可是目前来看,慎渊……好像也不是什么能交朋友的正常人类。 林翊苦着脸把下巴磕在桌面上,苦了一会儿就觉得心里空空的,胃也空空的。 ……她没吃午饭。 现在把慎渊叫起来,和他说「神君,不好意思打扰了,但是我饿了,您知不知道哪里可以吃饭呢?」绝对是找死,林翊想了想,决定拉开抽屉看看。 万一林忆和她一样,喜欢在卧室里屯零食…… 然后事实证明,林忆不喜欢。 抽屉里的瓶瓶罐罐一看就不能吃,除此以外,只有一面倒扣的小镜子。 林翊看着镜子背面的兽纹,犹犹豫豫地拿起小镜子。 她再糙也还是个女孩,骨子里藏着对自己外貌的在意。虽然这个壳子已经不是真正的她,但她还是挺好奇的,原书里没怎么细緻描写的林忆到底长得怎么样…… 林翊翻过镜子。 巴掌大的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女孩的脸,林翊看着都吓了一跳。 林忆的脸和她本人居然有九分相似,甚至像是个开了美颜的她,肤色更白,熬夜爆出的痘痘和黑眼圈也没了。 那一分的不像都在眉眼间,眼尾略微挑起一点,眼型就显得稍长,抹去林翊本人那种乖巧的感觉,整张脸呈现出一种肃杀的妩媚。 卿本佳人,奈何作妖。 林翊嘆了口气,把镜子放回去,慢慢也闭上眼睛,发挥穷人的绝境智慧:饿了就睡。 ** 这一觉睡到了满天星河,林翊醒过来倒觉得不太饿了,揉眼睛时听见了轻微的敲窗声。 林翊心里发慌,扭头一看,慎渊还躺在榻上安安稳稳地睡着,连睡姿都没变过。 窗户上又传来几下敲击声。 林翊给自己鼓了鼓劲,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开了窗。 窗外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看起来二十多岁,颜值十分能打,放在选秀节目里c位出道不是问题。 然而林翊先前已经接受过慎渊那般美貌的摧残,审美阈值高了不少,上下看了看男人:「你……?」 「忆儿!」男人看起来十分激动,伸手想握林翊的手,被躲开以后一脸沉痛,「忆儿,你为何如此?可是怨我当日没能带你走?我也想站出来,可掌门亲口所定婚约……」 男人越说越沉痛,林翊看着他戏多的这个样子,一推测就知道这又是哪个兄弟。 问玄门,青云峰,三弟子赵森。 赵森原来喜欢林忆,反被利用,后来又被慕时的坚韧勇敢打动,转而坚定不移一心一意地喜欢慕时,算是个没多少笔墨的男配。 原书里赵森出场也就只有寥寥数次,林翊会记住他的原因是这位已经深爱慕时的选手,在林忆后期有意的勾引下,还变成了慎渊头上青青草原其中一根…… 林翊轻轻咳了一声,打断赵森的表演:「不,我不怪你。我已经想通了,慎渊特别好,我特别爱他。」 赵森大惊:「忆儿,你怎么突然改口了?」 他想了想,更沉痛了:「是不是仙君逼迫你?还是你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比如你先前被魔兽咬伤,身上染了什么难解的毒?」 ……老哥,你的戏可以像你的戏份一样少一点吗。 林翊僵着脸:「不是,你想多了。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慎渊的。」 「怎么可能?」赵森更惊,「慎渊仙君虽清风朗月,却不知人间情爱,门中还有无数女弟子爱慕他,你和他如何能得到幸福?」 林翊听见轻微的被褥摩擦声,她回头看了一眼。在赵森的盲区里,慎渊已经坐了起来,眼神凉凉地扫向窗口。 赵森喋喋不休:「忆儿,听我说,你要遵从内心,别因为他是仙君……」 「闭嘴吧你!」林翊急了,生怕慎渊发神经,「我就是觉得慎渊特别好!我特别爱他!你烦不烦!」 赵森从来没被林忆吼过,一脸受伤,后退了几步:「忆儿,你果真变了……」 「怎么变了?」清淡的声音响起,慎渊起身,笑吟吟地看着赵森,「夜间造访,意欲何为?」
第8页 赵森看见外袍都没穿的慎渊,脸色一变,双目圆瞪,怒视林翊:「仙君居然在你屋内,还只着里衣,没想到你是如此的不知廉耻!」 你他.妈知道廉耻,你倒是别大晚上跑到我窗户前面,也别和林忆睡啊! 林翊快被气死了,刚想骂赵森,先听见慎渊凉凉的声音:「我与她既有婚约,借她屋子小睡一会儿是不知廉耻。你知道她有婚约,夜里跑到窗前一诉衷肠,还诋毁我,就是知道廉耻了?」 赵森的脸色在青白之间变动几次,忽然向着慎渊一抱拳:「林忆枉顾我与她先前的感情,转投仙君怀抱,可见并非良善之辈,还请仙君明鑑。」 林翊气死了:「你还要脸吗?!」 慎渊朝着赵森微微一笑,眼瞳里泛着森然的光:「我乐意。」 赵森一僵,转身就走。 「……看上你才他.妈是眼瞎呢!」林翊狠狠地一关窗,还没转身,忽然感觉到一股吸力,直接把她扯到了榻上。 林翊撞得后腰一痛,还没撑起身,一只手按在她肩上,随后慎渊利落地翻身上榻,一条腿抵上她的小腹。 屋里没点灯,慎渊压在林翊身上,又背着光,漂亮的脸在阴影里显得尤为妖异,眉心的印迹红得要滴出血来。 林翊慌了:「那什么……」 慎渊根本不听林翊说话,空出的那只手掐住她的下颌,语气里藏了三分怒气:「那是谁?」 林翊算是被壳子坑惨了,心里泪流成河:「我失忆了啊,我不记得!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他大晚上地跑过来和我说这一通,又不是我的锅!」 「是吗?」慎渊冷冷地说,「我最讨厌的,就是见谁都摇尾巴的狗。」 ……你是受过什么情伤吧?! 林翊服了,不敢纠结那个狗的说法,长长地唿出一口气,尽可能温和地说:「神君,冷静一下。我们慢慢说。」 慎渊的态度软化一点:「说什么?」 林翊觉得有门:「神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神君说了算!」 慎渊看了林翊一会儿,缓缓松开了对林翊的钳制。 林翊松了口气,下一瞬脖子上多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慎渊的手上缠了几圈细细的链子,他轻轻一提,林翊的颈子就被拉了起来。 他朝着林翊微微一笑:「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免得你乱跑到外面和那些转世为人纯粹属于天道瞎眼的人混在一起。」 第五章 剑修 其实林翊混得不怎么样,一个人在大城市里当社畜,上班压力大,室友炸厨房,首付遥遥无期。逢年过节回老家,早年离婚的父母早就各自组建了家庭。 老爹永远打不通电话,老妈一开口就是「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要不值钱了,不结婚不生孩子,你的人生不完整」的洗脑包。 但也没有人像现在这样,压在她身上,手里勒着链子,颈上的项圈以近似侮辱的方式扣着。 林翊忽然觉得有点委屈。 但她不能哭,也不能再激怒慎渊。 她还没活满二十五岁,莫名其妙穿成书里的反派已经很倒霉了,不能再倒霉到穿书当天就死。 林翊唿出一口气,尽可能自然地朝慎渊笑笑:「那什么,神君,有话好好说……」 「你说。」 「神君先松松手。」林翊摸了摸项圈,「这么勒着,我脖子容易出问题,颈椎病很难治的。」 慎渊盯着林翊,看她满脸真诚,手指稍稍松了松。 脖子上的拉力一轻,林翊总算把头放回榻上,她换了口气,八核大脑过热运转:「神君,先别生气,相遇一场不容易,气坏身体无人替……听我说。」 慎渊点头:「说呀。」 「首先!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也就是看我。」林翊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神君也知道我失忆了,那我先前干的什么事情,几乎相当于不是我干的。包括其实我都不记得那人是谁……」 「其次,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时候跑过来和我说这种话。而且从他前后的行为和言论来看,我觉得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今天也算撕破脸了,我以后肯定不会和他来往。」 「最后,虽然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不过吧,这个东西,」林翊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我觉得不太适合这么拴着。遛狗不拴狗,等于狗遛狗,但我也不是狗啊……您来这么一个东西,仿佛有什么特殊爱好……」 慎渊直接无视了她话里的无效信息,压低身子:「不和他来往。你自己说的。」 林翊觉得慎渊是真的不会抓重点,但她也不能反驳,只好乖巧地点点头:「真的,千真万确!我要是再和他来往,就让我被送去杨氏发电厂开的女德班!」 慎渊估摸着林翊后半句话大概是发了什么毒誓,稍微满意,手上一松,链子和项圈化作光点四散。 林翊脖子上一轻,她长出一口气,又听见慎渊清淡的声音:「你最好能遵守诺言,否则我不确定他会怎么死。」 ……不要用这种「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说仿佛恐怖分子的话好吗?! 林翊心累:「放心,我说到做到。」 慎渊翻身下榻:「信你一回。」 林翊仰面躺着,忽然想到什么:「对了,神君,为什么他叫你仙君啊?」
第9页 「你还提?」 「不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林翊求饶,「我就好奇,好奇……」 慎渊瞥了林翊一眼,披上外袍:「其他人不知道而已。我只和你说过。」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东西呀。」慎渊笑眯眯地,「我要对你坦诚。」 林翊僵硬地说:「……谢谢哦。」 慎渊的心情忽然大好,耐心地理好外袍:「对了,记得好好修炼。再过一个月就是仙门大会,问玄门的大师姐肯定能收到很多挑战。」 「啥?」林翊懵了,「十月初一?」 「对。」 「卧槽那不是应该国庆节放假吗?」 「……?」 林翊反应过来:「当我没说。」国庆节也不过阴历的。 慎渊也不在意:「好好努力,乖乖的。我走了。」 「神君再会。」 刚道别,慎渊的身影就消失了,屋子里只剩下林翊一个人。 林翊缓缓地伸手捂住脸。 老天诶,穿书的第一天就这么跌宕起伏。 ** 林忆的身体大概有什么生物钟,第二天林翊一大早就醒了,外面的天还是蒙蒙亮。 所幸其他弟子起床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林翊打着哈欠出门,跟着其他人一起洗漱吃早饭,勉强混过了早课。 休息的时候阿采跑过来:「师姐,今天好点了吗?」 林翊心说这辈子估计不会好了,十分沉痛地摇摇头:「我还是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翊想点头,转念又留了余地:「大部分都不记得了。」 阿采满脸写着「好可怜」,吸吸鼻子:「师姐,师父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谢谢你这个美好的愿望。」林翊说,「对了,你知不知道神君和仙君有什么区别?」 「师姐连这个也不记得啦……」阿采十分失落,想想又打起精神,「结丹以后就是仙君啦,再结元婴,再往后化神,那就是神君了。」 「那现在有几位神君?」 「没有呀,自从尊神陨落,两千年没有神君了……」阿采摇头,「问玄门是天下最大的仙门,可掌门也才过元婴期。」 「那慎渊……仙君呢?」 「自然是金丹期,不过应该到后期了吧。」阿采说,「也许哪天就结元婴了!」 林翊愣了愣。 按阿采的说法,慎渊也就是金丹期,叫他仙君没问题,叫神君就不太对头。但慎渊说话时又那么自然,他看起来是不太正常,但也也不像是虚荣心重…… 难道说他是自己偷偷入了神域,却不和问玄门里的人说? 林翊脑子里乱糟糟的,胡乱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谢,师姐有什么不记得的事情,尽管问我。」阿采拍拍胸口,「师姐来一起修炼吧。」 此时钟声起,浩瀚宏大,成群的鸟从云雾中飞起,仙门之气润泽山间。 林翊跟着阿採到了广场,广场中间搭了个台子。广场上的弟子都是青少年,穿着银白色的交领,台上打得不可开交,台下的也都腰间仗剑。 「……这是干嘛?」林翊暗搓搓地问。 「是试剑台。剑修之间彼此挑战,就是修炼的方法。」 「你也……是剑修?」 阿采点头:「是呀!」 林翊怀着最后一点期望:「那我不是吧?」 阿采无情地击碎幻想:「师姐也是呀!」 林翊:「卧槽。」 要她练气,又要她仗剑万人敌。 林翊在心里为自己唱了个歌,阿采忽然一扯她的袖子:「师姐,柳师姐过来了。」 林翊条件反射立正,果然看见个挺拔的身影过来。 柳清霜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大袖也用绳子绑起来,腰勒得极细。她向着林翊一拱手,手上握着把剑:「师姐,自剑阁一别,清霜想了很多。趁此机会,向师姐讨教。」 林翊脸都要皱起来了:「不是,有话好好说……不要一言不合就打架。」 「师姐此话何意?」柳清霜的阅读理解还是不过关,「莫非师姐觉得清霜不配讨教一二?」 「……姐妹你特别配!」林翊服了,下意识摸腰时腰侧空空荡荡。 她一拍腰侧:「我没带剑啊!打不了。」 柳清霜的眉毛紧紧皱起:「师姐为剑修,以剑立道,又刚刚取得寒霜剑,怎么不带在身边?」 林翊心说今天之前我还真不知道我是个剑修,她舔舔嘴唇,艰难地说:「那是因为……对,我刚取得那什么寒霜剑。我们……还在磨合?所以我最近换了修炼的方法。」 柳清霜狐疑:「什么修炼方法?」 「就是……调息练气啊!」林翊哪儿说得出什么修炼方法,凭着印象复述慎渊的话,「平心静气,心神凝一,让灵力在泥丸宫、绛宫和丹田宫之间游走。」 「……这倒是未曾听见过的修炼方法。」柳清霜追问,「师姐从何处学来?」 林翊不知道该说柳清霜没好好学习,还是说慎渊诓她,想想干脆把慎渊供了出去:「慎渊教的。」 「原来如此。」柳清霜脸红了红,「既然是慎渊仙君所教,又未曾听过,想来是不传秘法,清霜不敢再言。打扰师姐了。」
第10页 林翊尴尬地笑笑,忽然多了个清朗的声音:「提到我了?」 林翊扭头,看见慎渊还是一身天青色的长袍,披着漆黑的长髮,略微含笑,还真有点玉树琼枝清风朗月的感觉。 附近的弟子集体向着慎渊弯腰,齐声:「见过仙君。」 慎渊抬抬手:「不必多礼。」 「方才与师姐探讨修炼之法,这才提到仙君,还请见谅。」柳清霜直起腰,「清霜今日目标尚未完成,先行告退。」 「去吧。」慎渊抬袖掩着笑笑,「祝有所成。」 柳清霜的脸又红了红,再行一礼,匆忙地跑了。 之后又有几个弟子上前搭话,慎渊一一回復,面上始终含着淡淡的笑,举止言辞相当温雅,和昨晚那个拉着项圈链子威胁林翊的兄弟仿佛不是一个人。 林翊站在边上看着慎渊,心说这难道是个隐藏的人格分裂?难怪原书里一直说慎渊是端方君子,完全没提到恶劣的那部分。 林翊为自己默哀,正想和这个貌似良善人格的慎渊说话,却撞见慎渊在答话间向自己投来的视线。 三分威胁,七分警示,眉眼明明是舒展开的,脸上甚至含笑,眼神里却实打实地透露出「不听话就杀了你哦」。 林翊两肩一垮。 是她多心,什么人格分裂,这就是个外貌欺诈心机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突然想到的演员paro的if线,演艺圈前辈后辈的关系,感觉大概会很好玩hhhh 大概就这种感觉吧↓ 林翊:(看完剧本)不行……这台词也太那啥啦。 慎渊:? 林翊:就这个啊!这个!(指剧本)什么不可描述的发言啊! 慎渊:我觉得还好。 林翊:……?我觉得我需要重新审视一下您,和您合作我感觉我不安全。 慎渊:……那我们换角色? 林翊:(入戏)abdihenaudjw(台词省略 慎渊:(笑眯眯)好呀,我保证只听你的话。 林翊:……sjb啊!!!! 第六章 慕时 九月初九。 仙门的婚礼很简单,连设宴都没有,拜过天地,主婚的掌门说几句吉祥话,参加婚礼的人再各祝福几句,就各自散了。 林翊一板一眼地完成每个环节,脸上保持假笑,心里想的是等会儿就会冲破山门的兽潮。按原书里描写,兽潮袭来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问玄门死了至少一半的外门弟子,由此元气大伤。 哪怕是原书里的大师姐林忆,如果不是正在内门举行婚礼,能不能在外保住命也是个问题。 林翊待嫁的这几天坚持按慎渊的方法修炼,居然真的能感觉到积攒起了一点灵力,能给自己当个打火机。 但事到临头,该慌还是慌。 书里开头的兽潮对读者来说就是两行字,对书中人来说却是要命的事情。 林翊手心里全是汗,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慎渊。 慎渊今天没怎么刻意打扮,只换了身大红色的外袍,固定头髮的白玉下垂着红色的流苏,衬着眉心的红印,显得越发妖异。 他扭过头:「怎么?」 「那什么……」林翊磕磕巴巴,「神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你什么意思?」慎渊朝另一个方向理解,「你是不是后悔了?」 看着慎渊在一瞬间凛冽起来的眼神,林翊差点给他跪下:「我不后悔!我三生有幸嫁给神君!」 慎渊嗤了一声,把头别回去。 林翊真不想理他,但为了性命着想,又不得不放低身段:「是这样的,神君。如果真的那么不幸,发生了什么,神君是不是愿意分出那么点精力,保我一命呢?」 她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指腹搓了搓,比划出「那么点」的量。 「放心,保你周全。」慎渊又转过头,朝着林翊微微一笑,「我还没玩够呢。」 林翊:「……」 林翊深吸一口气,把额头上爆出的十字摁回去,憋出一张笑脸:「好,谢谢神君。」 「不谢。」慎渊想了新点子,「既然是新婚,我带你去玩一会儿。」 林翊摇头:「不了吧,我还是比较求稳。」 慎渊啧了一声:「你不愿意?」 林翊秒怂:「……没,我愿意。」 慎渊满意地笑笑,伸手捞起她的腰。 下一瞬林翊就感觉到身子一轻,整个人浮在了空中。 夜风簌簌,微凉的风拂面而来,她第一次处于那么高的地方俯瞰整个问玄门,青山绿树,夜幕四合。 她动了动嘴唇:「我们……去哪儿玩?」 「紫霄峰。」 「哦……」 紫霄峰,问玄门七峰之一,处于…… ……问玄门最外侧。 兽潮中被万兽踏破的第一道门。 林翊:「我们还可以商量的吧!!!」 ** 事实证明慎渊是个无法与之商量的人,他直接勒着林翊的腰向外飞,而且飞得相当快。 对林翊这样的21世纪宅女来说,飞起来绝对是件很新奇的事情,冰凉的夜风在她脸上胡乱地拍,头髮被吹得乱七八糟,一张嘴就能吃进去一把头髮。 林翊一开始还想挣扎,后来选择向命运屈服,被慎渊捞着仿佛一条死狗。
第11页 飞了大概五六分钟,慎渊停下,缓缓地降低高度,稳稳地勒着林翊。 他低头看了看山门的场景,小小地「哎呀」一声:「好像不太妙。」 林翊连忙去看,入目是已经被撞破的山门壁垒。 浑身散发着黑紫色雾气的妖兽集结成群,疯狂地向前沖。问玄门弟子祭出各自的剑,结阵阻拦,有时侥倖能斩下一只妖兽的头颅,有时就被利爪獠牙咬断脖子。 一个二十来岁的弟子被生生撕下一条胳膊,鲜血飞溅,银白色的交领上浸透了血,他却大声喊着:「快逃!快去敲钟!通知……」 一只妖兽把他踩倒,低头一口咬穿了他的头,利齿从额头刺出,齿尖上滴下淋漓的血和黏煳煳的组织。 林翊是个能就着恐怖片下饭的人才,但看着屏幕里血肉横飞和眼前鲜血四溅不是一回事,浓郁的血腥气和妖兽身上的腥臭一拥而上。 喉咙一阵蠕动,胃里也难受起来,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别吐。」慎渊勒着她腰的那只手抬了抬,一阵风即刻吹散了那股熏人的味道,甚至带来微微的伴月香气,像是慎渊衣领上的气息。 林翊掐着掌心:「……这怎么办?」 「不怎么办。」 林翊惊了:「神君……不去救他们吗?」 「为什么要救?他们没向我求救。」慎渊淡淡的,「我只答应了保你性命,他们与我何干?」 林翊竭力扭过头。 月下看美人,慎渊的脸在月下都十分精緻,眉目如画鼻樑高挺,说的却是那么残忍的话。他甚至有些略微的疑惑,像是真的不知道林翊为什么这么问。 「……虽然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而且也觉得这么问有点圣母。」林翊忽然觉得很冷,缩了缩肩膀,「这些都是问玄门的弟子吧,这么死,不可怜吗?」 「天命昭昭。」慎渊吐出个残忍的词,忽然说,「你很冷?」 他是认真问的,眼睛里倒映出林翊苍白的脸。 林翊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在他看来,也许林翊这个被认为属于他的「东西」,比底下正在遭受妖兽折磨的万千弟子更重要。 林翊挤出点笑:「还、还好……」 「夜里是冷。」慎渊想了想,「你想让我救他们?」 林翊看着慎渊,想说的话梗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平心而论,她当然是希望慎渊能救救这些人的,毕竟她见识过慎渊的本事,只要闭一闭眼睛,炸飞成群的妖兽。 但她又害怕,害怕这话一说出口,会惹慎渊不高兴,然后把她直接扔下去和那些命悬一线的弟子作伴。 额头渗出冷汗,林翊听见自己低哑的声音:「不敢……神君说了算。」 生死在前,林翊发现她还是怕死,还是把自己的安全放在了第一位,一点都不高尚,简直对不起红旗春风。 一声钟响,随后一只爪子刺穿了敲钟弟子的胸腹,他竭力再拉了一下绳子,在钟声里被妖兽抓着翻下钟楼。 慎渊抄着林翊,极速向下俯冲:「敲钟了,这是求救啊。」 然后林翊在唿啸的风声里再度见到了一炸一群的盛况。 兽潮从末端开始爆炸,血肉横飞,前方的妖兽被爆炸声和血腥气惊到,抛下口中的猎物,疯狂地向着第二门跑去。 兽潮涌动,爆炸声紧追不捨,跑得快的勉强躲过,落在后面的就化作黏煳煳的血肉。 慎渊带着林翊落地时整个紫霄峰已经没人了,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到处都是血肉的残渣,被撕下来的胳膊和腿乱滚。 「妖兽就是这样的,循灵气而来,吃饱了就杀戮取乐,饿了再继续杀。」慎渊抬头看了看天,「奇怪,也不是月圆之夜,哪儿来的本事集结成这么大的兽潮。」 林翊忍住呕吐的冲动,软手软脚地扒着慎渊:「怎、怎么办?」 慎渊对林翊的反应相当满意,搓了搓林翊的头髮:「等会儿好像还有一波。」 林翊崩溃了:「有完没完了?!」 她想催慎渊快走,一抬头看见一团蠕动的黑色。 林翊一声惨叫,抱紧慎渊的腰:「那是啥啊!!!」 慎渊安抚地搓了搓林翊,抬眼一看:「哦,好像是个小孩。居然没死,运气还不错嘛。」 ……小孩? 在兽潮里活下来的小孩? 林翊一惊,心跳骤然加快,一下一下,胸腔里仿佛擂鼓。 她僵硬着睁大眼睛,强迫自己去看那个黑影。 黑影真的是个孩子,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身破烂的布衣,浑身脏兮兮的,到肩的头髮打着结,一条腿扭曲地折着。 孩子似乎察觉到林翊的视线,勐然抬头向她看来,脸被脏污煳得黑一块白一块,唯一干净的是一双紫色的眼睛。 冰冷、锋利,像是两块打磨出尖锐稜角的紫宝石。 林翊咽了口唾沫。 紫色眼睛,十二三岁,被兽潮裹挟入问玄门,是慕时没错了。 原书里的慕时实在是个倒霉孩子,是个遗腹子,天生一双紫色眼睛。林翊看书的时候觉得紫眼睛又美又酷,但书里人不这么觉得。 慕时长大的那个村子集体排挤她,觉得她的紫眼睛是不祥之兆。她娘孤身一人,勉强把慕时拉扯到七岁,再也受不了被排挤,狠心把她扔了。
第12页 慕时从此在各个村子里辗转,饿了啃树皮摘果子,甚至和狗抢食,渴了喝点雨水,直到兽潮之乱才到问玄门。 巧的是她因紫眼睛被村人排斥,慎渊救她却也是因为罕见的紫眼睛。 林翊一直盯着那个孩子,慎渊看了一眼,旋即收回视线。 脏兮兮的,腿上还受了伤,八成要死,侥倖活下来也得落下残疾,有什么可看的? 慎渊心里不爽,狠狠按了一下林翊的头:「看够没有?」 林翊没防备,这一按直接摔了出去,一脚踩上了一条断腿,吓得她一个后跳弹进慎渊的怀里:「这这这……」 「人腿而已,怕什么。」慎渊还是不爽,「你刚才看她那么久,有这么好看?」 「没,不好看!」林翊条件反射地回答,想想又小心翼翼地问,「神君,你有没有觉得,那孩子的紫色眼睛……特别好看?」 「紫眼睛?」慎渊又看了看,旋即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林翊,「当然好看了,特别好看。」 听慎渊这么说,林翊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点微妙的情绪。 ……果然是剧情发展如此,该救还是会救。 林翊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一只手掐起她的下颌,慎渊笑吟吟地看着林翊:「这么好看的紫眼睛,能让你盯着看这么久,我挖出来送给你好不好?」 林翊:「……啥啊???」 第七章 得救 「别别别!」林翊快心梗了,「神君冷静!冷静……」 慎渊一扯林翊的肩膀:「走吧。」 林翊想到那双尖锐锋利的紫眼睛:「……不管了吗?」 「你听。」 林翊一愣,听话地偏了偏头。 远远的有钟声迴荡,大概是各峰之间在以钟声警示传信。而在钟声里,还混杂着另一种声音,由远及近,向着林翊站的地方冲过来,仿佛是万兽齐吼。 林翊的脸僵了:「……不会是下一波兽潮吧?」 慎渊捏了捏她僵硬的脸颊,满脸欣慰,仿佛看见了叼着飞盘迴来的狗子:「还挺聪明的。所以,你打算继续留在这儿?」 「当然不!」林翊催促,「我们快走,快走,命要紧。」 慎渊根本没把兽潮当回事,嘴上还要逗一下林翊:「你不要那双紫眼睛了?」 「……这话听着好像我是什么挖眼狂魔。」林翊舔舔嘴唇,「我们还是……」 她想说「我们还是快走」,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慕时,正好看见那双清澈的紫眼睛,话忽然梗在了喉咙里。 慕时脏兮兮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冷漠地看了林翊一眼,把头别开了。 原书里救慕时的是慎渊,如果这时候慎渊走了,慕时侥倖躲得过第一波,能逃过第二波吗?之后又该怎么办? 兽潮渐渐逼近,林翊已经能隐隐看见黑紫色的雾气,吼声也越来越清晰。 按原书的剧情,慕时对林翊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虽然林翊保证自己不会害慕时,但慕时引发的状况其实不少,她自己是女主不用慌,但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波及林翊的蝴蝶效应。 对林翊来说,最好的结果可能就是慕时死在这里。 然而,然而…… 林翊又看了一眼慕时。 慕时毕竟是个孩子,常年吃不饱,比同龄的小孩瘦小很多,看着也就更可怜。她的体力应该差不多耗尽了,她竭力想保持清醒,眼皮却不断耷拉下来。 把她留在这里,她可能真的会死。 就像那个来不及说完话就被咬穿头颅的弟子,或者那个命悬一线时还以最后的力气拉响钟声的人。 林翊口中干涩:「……神君。救救她吧。」 「怎么,还是捨不得那双眼睛?」慎渊掐起林翊的下颌,片刻后他忽然轻蔑地笑了笑,「你有这个胆子,你自己去啊。哦,兽潮最多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到这里。」 一盏茶,也就是十五分钟,前提还是慎渊没有少说。 慕时距离林翊不算很远,整个人藏在丛生的灌木里。 地上的血肉残肢其实好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把瘦小的慕时抱起来也不难。 林翊觉得自己肯定没法抱着慕时跑得比兽潮快,也就是说她必须在十五分钟内抄起慕时狂奔到安全的地方。 但是也许下一道山门,甚至下下一道才是安全的地方。 慎渊看着林翊紧紧皱起的眉,松开手,舔了舔嘴唇:「想好了没?再多想一会儿,一盏茶的时间也没有了。」 林翊牙关紧咬,她忽然扭头朝着慕时跑过去,一把把慕时抱了起来。 慕时腿上收了伤,又没什么力气,任由林翊抱着,整个人都懵了。 林翊也快被慕时身上的味道熏懵了。慕时瘦小归瘦小,身上就没有不脏的地方,臭得她觉得可以去知乎答「你闻过的最臭的物质是什么」这个问题。 她忽然有点后悔,但又不能把慕时丢出去,只好安慰自己。 这是行善积德,保不准哪天就忽然穿回去了;又或者这可是书里的世界,按照一般套路,女主死了,这个世界也会崩掉。 林翊憋着一口气,抬腿想跑,怀里的慕时忽然被一股吸力吸了出去,半悬在空中。慕时被勐地这么一折腾,眼睛一闭,昏迷过去。 慎渊难以置信:「你真这么喜欢紫眼睛?」
第13页 林翊心说我喜欢个屁:「不是,不是这个原因。」 「那为什么?」慎渊说,「为什么救一个又脏又臭活下来也得残疾的东西?」 从穿书以来,林翊一直憋着一口气,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因为我也是人,知道被人抛下很可怜!知道那样会死!」 慎渊不说话了。 吼完以后林翊就后悔了,吼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她听着越来越大的兽吼,腿都有点软,向慎渊求救:「……怎么办?」 慎渊别开头。 林翊尝试:「……神君?」 慎渊还是不理她。 林翊继续尝试:「神君神君神君神君神君……」 慎渊烦死了:「我听见了。」 「那……」 「我生气。」 林翊懵了:「……啊?」 「你凶我。」慎渊看了林翊一眼,林翊甚至听出点委屈,「你为了她凶我。」 ……你是缺爱吧?! 林翊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我不是,我没有啊!我那叫真情流露!神君,我和她的性命都在你手里了,仙家不是就讲究慈悲心吗,救救我啊!」 「发慈悲心是西天佛的说法,我们只讲究天命。」慎渊看着林翊急得要哭的样子,忽然又起了坏心,「要救也可以啊,你求我?」 林翊毫无节操:「求您!只要您能救我,您就是我的父亲,我永远是您的乖女儿!」 慎渊瞬间觉得没意思:「……我和你是夫妻,不需要再结为父女了。」 「挺好的,说明您没有特殊的爱好。」林翊皮了一下,此时又是一阵兽吼,她急得话都说不利索,「救救救救我!」 ** 林翊被粗暴地丢进了水里,一股热烫的水涌上来,正是适合泡澡的温度。她一睁眼,看见水里居然有熊熊的火,划拉着手臂就想出来:「夭寿啦,这水里着火了!」 慎渊按着林翊的头,把她按回去:「烧不死你。这是汤谷水,水洗脏污,火灼邪魔。」 「汤谷?」林翊一愣,「那不是要洗出十个太阳吗?」 慎渊一扯林翊的髮带,一头长髮顿时在水里漫开:「你以为你是羲和神?」 「哦……」林翊撩开黏在脸上的湿发,「对了,慕……那个女孩呢?」 「我丢给柳清霜了。」 「不会死吧?不会残疾吧?」 「天下没有我治不好的人。」慎渊想了想,严谨地补充,「前提是魂魄完整。」 「听起来还怪厉害的……」林翊放宽心,然后就发现不对了。 她这是,泡在温泉水里,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慎渊的手还在她身上乱搓。 虽然慎渊的手法让林翊想起给自家狗子胡乱洗澡的基友,但这显然也不合适吧?! 林翊整个人都要从水里弹起来了,慌忙去挡慎渊的手:「神君!神君,不能这样!」 「你还不想洗?」慎渊惊了,「你知道你抱完那个东西,身上多脏吗?」 「……这不是脏不脏的问题!」林翊拼命挡着,呛进去一口水,「我、咳……我当然洗,但是你不能给我洗!」 「为什么?」慎渊的手顿了顿,「你不是我的东西吗?」 「就算我已经没有人权了,也不行啊……」林翊满脸通红,「我长这么大,一直觉得我是女的啊,可别是我想错了吧?」 慎渊想了想,居然伸手去扯林翊的腰带:「我不确定,你自己看看吧。」 ……您有病吧?! 林翊服了,死死扒住慎渊的手:「不用看,我知道!反正不行,我是女人,神君,讲道理,这样不好吧?」 慎渊愣了愣,松开手:「我倒是把这个忘了。」 「……您现在想起来也来得及。」 慎渊不管了,抓住林翊的肩膀,在温泉水里涮了两下,就把林翊提了起来。 林翊来不及伸手遮住胸前,就觉得身上一重,头上也一重,衣服居然在出水的瞬间就干了。 慎渊一手揽在林翊的腰后,一手轻轻地点在她的眉心。 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近乎唿吸相闻。慎渊的脸在月光下精緻仿佛非人,林翊看得见他修长的眉、挺直的鼻樑,还有一双含情带怨的眼睛。 美色惑人。 慎渊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美貌有多少杀伤力,放开林翊:「这个打扮你喜欢吗?」 林翊傻了:「我也看不见啊。」 「也对。」慎渊抬手,指节叩了叩下颌,「该给面镜子。」 他信手一画,温泉里的水涌上来,林翊面前浮出一面水镜。 镜子里的女孩纤细修长,身上的不是那件略显寒酸的嫁衣,绕襟的深衣外多压了件大袖,折枝繁花从深衣的衣摆一直开到大袖的袖口。女孩披着漆黑的长髮,发间别着白玉,玉下垂着深青色的流苏。 最惹眼的是她眉心的那枚红印,脸上的肃杀和妩媚融合到了极致,恰是慎渊指尖点过的地方。 「喜欢吗?」慎渊笑吟吟地凑近,水镜里多了张漂亮的脸,「若是不喜欢,我可以给你重捏个壳子。」 林翊连忙摇头:「不了吧,我还不想当哪咤。」 慎渊眼神一凛:「那是谁?」 「……那是个神话人物啊!」 林翊把哪咤的故事挑挑拣拣地说了,慎渊仔细听完:「为什么要选割骨肉交还父母的方法?」
第14页 这个问题其实也困扰了林翊很多年,她挠挠脸:「可能……以示孝道?」 「不太明白。」慎渊笑笑,「我没有父母。」 「……啊?」 「我是弃儿,由师父抚养长大的。」 「……这样。」林翊觉得话题尴尬,憋了会儿,「那,尊师……?」 慎渊看了她一眼:「死了。」 「仙家……也会死的吗?」 「当然会。」慎渊说,「只不过有时候,尚且活着,就在想怎么还不至死期。」 月色寒凉,慎渊垂着眼帘,眼神居然有些寂寞。 第八章 这问题致死 林翊看着慎渊微微侧过脸时浓长的睫毛,指尖颤了颤,终究还是把手缩进了袖子里。 她想说点什么调节气氛,慎渊却毫不在意:「那你呢?你父母怎么会把你放到问玄门来?」 来了,答不好容易致死的问题。 林翊心说这我也不知道啊,含含煳煳地说:「就……就那样吧。」 她耷拉下脑袋,说的是煳弄的话,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想起了父母。 小时候看书,书上别人家的父母都是和和美美,可从她记事开始,每天听见的都是父母的争吵。父亲嫌母亲花钱大手大脚不知道节俭,母亲骂父亲一个男人没本事赚钱还抠。 一开始两个人还知道要避开女儿,后来就直接在客厅里摔花瓶踹茶几。最后终于过不下去,林翊五年级的时候看着父母去办了离婚证。 父亲要新娶,母亲要另嫁,林翊就变成了谁也不要的拖油瓶。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差点闹到让法院判,最后还是寡居的奶奶把孙女领回家。 等到林翊上初中,遇见个睿智班主任,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开班会,有事没事叫家长,而且不管家庭情况一定要到场。 奶奶一辈子勤俭节约,捨不得打车,从靠近城郊的地方一步步走到临近市中的初中。在打扮得英姿焕发的一众父母里,衣着朴素头髮花白、听不懂讲台上班主任在讲什么东西的老人家是最尴尬的存在。 初中生还没学会人情世故,但已经隐隐开始拉帮结派,永远一身校服洗得发白、拿不出零花钱的林翊是被孤立的绝佳对象。 好事的人旁敲侧击打听到她的家庭情况,在班里大肆宣传,有些人直接嘲笑她,有些人则用貌似怜悯的语气说她没爸没妈,真可怜。 林翊不敢把这些事情和奶奶说,一直憋到高中,终于不用说了。 奶奶独自在家时突发心脏病,毫无预兆地去世。 从此林翊不仅没爹没妈,连奶奶也没有了。 经年的酸涩涌上来,林翊眨眨眼睛,尽可能轻松地说:「反正……就这么回事吧。英雄不问出处,查户口干什么。」 慎渊转头去看林翊。她低着头,柔软的额发垂落,整张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露出一点精巧的鼻尖,却无端地显得有点委屈。 慎渊搓了搓林翊的头髮:「随便问问而已。我只管你,父母如何与我无关。」 林翊感觉到头顶的揉搓,懵了一下。 慎渊这是……四捨五入算个十分别扭的安慰? 她抬起头,茫然地眨眨眼睛,慎渊脸上却毫无安慰的神色,自顾自解开腰带:「睡吧。」 林翊惊慌失措:「大庭广众的……你你你脱衣服干什么?」 慎渊把腰带丢在地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沐浴。」 「……对不起。」林翊赶紧退开,想想又说,「那个……这个池子里的水,我刚刚用过了。」 「汤谷水永恆澄澈,里面的火会把所有的脏污邪秽烧干净。」慎渊没耐心了,「困了就去睡,不困就看着。」 「困了!特别困!」林翊求生欲十足,拖着大袖深衣往屋里跑,开门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月色寒凉,温泉里的水蒸起裊裊水雾,缭绕的雾气里慎渊的里衣已经落到了手肘处,堆积成柔软的白云。漆黑的长髮披散,但仍然看得见线条清晰优美的蝴蝶骨,再往下是骤然收紧的腰线。 像是个温泉池边上的妖精,烟云缭绕,恍然入梦。 林翊脸上腾地就红了,捂着脸跑进屋子,跌跌撞撞地进里间,扑到榻上闷了一会儿才勉强找回思绪。 她趴在柔软的被子上,脑子里乱七八糟,不自觉地联想起「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之类的东西。 别说,唐玄宗还真会玩儿…… 眼看着思绪要往不和谐的地方去,林翊一顿,在心里唾弃自己,顺便真情实感地和白居易道歉,想着想着又有点紧张,手里的被角揉成了一团。 说起来,这会儿是新婚夜,她和慎渊签了婚书办了婚礼……按理说,发生点什么都得算是正当的男女关系。 原书里林忆和慎渊从头到尾就是形婚,新婚当夜慎渊救了慕时以后一直守在徒弟床前,但现在,这个人就在外边沐浴,用的水是林翊前脚刚从中出来的。 虽说慎渊看着不太像对她有兴趣的样子,但据说男人是不太在意的,万一觉得气氛合适…… 最主要是她也打不过慎渊啊! 林翊越想越悲伤,悲伤里还混杂着一点点微妙的紧张,忍不住在被子上揉着脸:「还能商量的吧有话好好说啊……」 「……商量什么?」
第15页 林翊翻身坐起,正好看见慎渊向着榻走过来。 慎渊只穿了件白色的寝衣,领口松散,隐约露出锋利的锁骨,还有一点点胸口的肌肉线条,落在胸前的几缕头髮还滴着水,浸湿纯白的布料。 林翊吞咽一下,往后缩了缩。 慎渊在榻边坐下,身上抓住那些还在滴水的头髮,指尖向下一划,发梢立即干了:「说啊。」 「没、没什么。」林翊的脸不受控制地又红了,往被子里缩了缩,「神君……是要睡觉吗?」 「不然呢?」 「那我是不是……应该睡别的地方?」 「你想睡地上也可以。不过我只有一床被褥。」 林翊看了看光秃秃的地面,脸都皱了:「那什么……不能给我变一套吗?」 慎渊朝着林翊笑出点嘲讽的味道:「不好意思,术法皆不能凭空。」 借林翊一百个胆子,此刻也不敢说「那劳烦神君睡地上吧」,她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向命运屈服,缓缓钻进了被子里:「那睡吧。」 慎渊看了看她:「不脱衣服?」 ……别提这个了! 林翊红着脸,被子里的双脚紧张地相互蹭着:「我觉得……这样比较温暖。」 慎渊看了林翊一会儿,看得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整张脸都涨红,然后忽然翻身压向被子里的女孩。 林翊睁大眼睛,整个人都僵了,呆呆地看着慎渊覆盖在自己身上。略微潮湿的发梢在被面上蜿蜒,林翊看见那双含情带怨的眼睛,闻到清淡优雅的伴月香。 她舔舔嘴唇:「神君……」 慎渊又压低一点,鼻尖和林翊的蹭了蹭,开口时语气相当缠绵:「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林翊觉得整个人都在过热运转,脑子里昏昏沉沉,凭着本能胡答:「我……没有,我不知道……」 然后她听见一声短促的笑,轻飘飘的。 慎渊忽然坐起来,掀开被子钻进去,躺在林翊边上:「放心,我还不至于对个傻的做什么。」 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林翊顿时觉得自己在智商上被侮辱了,很想横眉竖目,憋了一会儿没敢:「……对不起哦。」 慎渊忍笑,在林翊肩上拍了拍:「睡吧。」 林翊乖乖闭上眼睛,今天遭受的事情实在过于跌宕起伏,慎渊独居的屋子又很僻静,被褥温暖柔软,身边是淡雅的香气,她很快就迷迷煳煳意识不清。 快入睡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毫不客气地压在她身上,仿佛把她当个活体抱枕,肩颈连接的位置甚至蹭过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有点像姬友家的那只大金毛。 她不舒服地发出点声音,脑子里昏昏沉沉,只剩下一个想法。 姬友啊,不是我管你家务事,但你家的狗真的该打了,怎么又跑到床上来睡了!!! ** 林翊迷迷煳煳地做了个梦。 梦里她泡在一个室内温泉里,四周空旷,垂着一层层的幔帘。水温是恰到好处的热烫,清澈的水面上浮着一块木板,上面放着新鲜的水果,甚至还有一只不知道是酒是茶的壶。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时看见一身白衣的慎渊在池边坐下,抬手搭在了她肩上,指腹若有若无地抚摩。 林翊心说要死了,她知道温泉里的自己一丝不挂,这水还这么清澈,低头看看就一览无余。 然而梦中的林翊一点都不慌,完全没有躲开那只手的意思,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浮起来一点。好在她的双臂环在胸前,勉强算是遮住不太适合慎渊看见的部分。 她侧身:「摸够了没?」 「不够。」慎渊毫无廉耻,伸手在浮板上摘了个葡萄凑到林翊嘴边,「不吃?」 ……敢问这位兄弟,投食之前可以先剥皮吗? 做梦的林翊在心里吐槽,梦里的林翊只是别过头避开:「不想吃。」 慎渊拈着那一粒葡萄:「那我吃了?」 梦里的林翊笑笑:「你吃呀。」 下一瞬那粒葡萄就落到了林翊的颈下,微凉的一点,顺着身体自然的起伏滑到手臂和胸口接触的位置。林翊的身材并不丰盈,但抱臂时手臂紧贴,青绿色的葡萄就卡在手臂和胸口之间,在微微浮动的温泉水里泛着剔透的光。 慎渊一手撑在池边,缓缓俯身,靠近林翊耳边时轻轻唿出温热的气息,然后才一点点接近那粒葡萄。 他低低地说:「多谢……款待。」 第九章 持剑 林翊勐地翻身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梦里的事情让人脸红耳热,但她背后全是冷汗。 和慎渊有这种不太和谐的关系,相比旖旎的情思,林翊更觉得恐慌。 她揉了揉脸,深唿吸几次定定心神,缓缓下榻。 挂在榻边的是一套银白色的交领女装,问玄门弟子最普通的打扮。林翊取下交领,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纯白的里衣,昨夜大袖深衣上的折枝繁花仿佛是一场迷梦。 交领制服穿起来容易,林翊三两下扎好腰带,怀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推门出去。 慎渊的屋子僻静,四面青山绿树,小院里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除此之外只有碳火燃烧的声音。 林翊草草洗漱完,转身看见一只红泥小火炉,炉上烧着瓦罐。瓦罐边上摆了张胡床,慎渊闭着眼,正在胡床上打坐。
第16页 林翊一起床就饿,然而不敢自己跑去饭堂,又不敢把慎渊叫起来,只好悄咪咪地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挪到慎渊边上,林翊立即闻到一股米香,朴素原始,浓郁得她本能地吞咽几下。她再吸了几口气,发现米香是从瓦罐里传出来的,看样子是在炖粥。 林翊饿得要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慎渊身上,蹲在他边上,托着下颌欣赏美貌。 慎渊闭着眼时浓长的睫毛相当醒目,神色平和,唿吸均匀,眉心的红印洗去七分妖异,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清风朗月玉树琼枝的味道。 林翊看着看着,忽然理解了「秀色可餐」是怎么个意思。 慎渊却忽然睁开眼睛,他的眼型略显狭长,睁眼的剎那眉眼间升起一种凛冽的妖气:「看够了没?」 林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神君……」 慎渊起身提起瓦罐,炉内的碳火立即熄灭。 林翊跳起来,跟着慎渊到木桌边上坐下,看着慎渊从瓦罐里盛出黏稠的米粥,然后期待又乖巧地把视线放在慎渊脸上。 慎渊像是没察觉,新炖的粥滚烫,他抽了木勺缓缓搅着,搅出一阵米香。 林翊憋屈地吸吸鼻子:「神君。」 「嗯?」 「那什么……」林翊向米粥屈服,「有我的份吗?」 慎渊笑了一下,林翊以为他要冷酷无情地拒绝并且嘲讽一番,听见的却是清清淡淡的一句:「自己盛。」 幸福来得太突然,林翊还有点懵:「……啥?」 慎渊眼神一凛:「还要我盛给你?」 「不敢不敢!我自己来,自己来……」林翊连忙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粥还烫着,林翊搅着粥降温,慎渊也不说话。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林翊只好没话找话:「神君……也吃饭啊?」 慎渊搅粥的勺子一顿:「按你的意思,我是不该吃饭?」 「……不是这个意思!」林翊想了想,「就是吧,神君不是修仙有大成者,不是都修辟谷之类的吗?」 「我没学过。」慎渊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低头喝粥时浓密的睫毛垂落。 ……行吧,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喝白粥也是美人图。 林翊感慨一句,自己也舀了一勺粥塞进嘴里。 勺子里的就是普通白粥,只不过炖得黏稠,然而林翊尝到那股正常的米香,简直要落下泪来。 穿书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尝到正常人类应该吃的东西。 问玄门普遍讲究辟谷,弟子之间还隐隐互相攀比辟谷时间长短。 饭堂里的人永远稀稀拉拉,除了阿采那种年纪必须吃饭长身体的,别的人吃饭时都是一脸羞愧,仿佛吃了饭就是对自己修仙业务水平的一种否定。 饭堂提供的饭也很难吃,说是灵米灵菜,但一律都是白水煮的,连盐都没有。 林翊觉得再吃下去,她的生活水平会比以前学校食堂用剩饭剩菜餵的猪更低。 喝完粥,林翊身体里那种吃人类食物的渴望平息了一点,脑子一抽就开始得寸进尺:「神君,再问您一个小小的问题。」 「问。」 「……您吃肉吗?」 慎渊看了对面的林翊一眼:「当然吃。」 林翊一拍大腿,觉得自己的三观只有在此刻才和慎渊达成了暂时的共识:「总算找到一个也吃肉的人了。我先前在饭堂遇见的那几个姐妹,我就自己念了一句为什么永远没肉,她们好像见鬼了一样看我。」 林翊说话时留了三分,实际上她不只是被当鬼看,那几个姐妹还明里暗里讽刺她杀生而无慈悲心,为仙道所不容。 当时林翊顿觉自己十分没有问玄门大师姐的威严,但这是人家的传统,她又不好骂,只能自己憋着。如今从慎渊口中听到他也吃饭吃肉,简直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微妙感觉。 「口腹之慾既为天生,那就合天道,无需刻意摒除。倘若自己不喜欢,或者为了方便,摒弃也无所谓。」慎渊顿了顿,语气里又有点嘲讽的感觉,「若是因自己辟谷或者食素,以此看不起不这么做的人,那还真是脑子不清楚。」 「我也觉得。」林翊跟着吐槽,「吃肉是杀生,吃素也是啊,欺负植物被拔起来的时候不会叫。」 慎渊吃完最后一勺:「洗碗。」 「我最……」林翊刚想说「讨厌」,正好迎上慎渊笑吟吟的脸,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伸手就拿了碗,「……喜欢洗碗了。」 然后林翊花了五分钟时间洗碗,回来后还没擦干手上的水,一把剑就丢了过来,正是慎渊强行作弊让她拔出的寒霜。 林翊一把扑住寒霜,颠了几步才找到平衡:「神君这是……?」 「练剑。」慎渊懒洋洋地,「你该不会忘了下月初一的仙门大会吧?」 「我也得敢忘啊……」林翊苦着脸,「可我觉得我不行啊。」 「是吗?」慎渊走近几步,向着林翊一笑。 林翊直觉不对,但怀里的剑显然更烫手,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那也行。」慎渊的笑意更明显,「我现在就杀了你。我讨厌我的东西毁在别人手上。」 「……我忽然又行了!特别行!」林翊求生欲十分强烈,「感觉充满抛瓦!」 慎渊已经习惯了林翊嘴里蹦出几句他听不懂的话,但大致能理解意思,也不纠结:「那开始吧。」
第17页 林翊傻了:「这……怎么开始?」 「自己想。」 林翊心说这玩意我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小说电影电视剧,把剑放在桌上,努力摆了个残疾版马步的姿势。 「……这是什么?」 「练剑……不是习武的一种吗?」林翊茫然地眨眨眼睛,「好像,得这么开始吧,练练基本功?」 慎渊忍住打死林翊的冲动,拿起寒霜塞进她手里:「用不着。把剑拔出来,我教你。」 「哦、哦……」 听慎渊这么一说,林翊也觉得自己扎马步的这个行为很傻,尴尬地握住寒霜的剑柄。 剑柄入手的瞬间,林翊就感觉到寒霜的回应。古朴的仙剑仍在鞘中,却有隐隐的剑鸣,微微震动,等待着这一代的主人拔出。 林翊唿出一口气,紧握住剑柄,勐然发力…… ……没拔出来。 林翊尴尬地看看慎渊:「那啥,我觉得……这是意外。」 慎渊闭了闭眼睛:「继续。」 林翊应了一声,再长长地唿出一口气,小臂再次发力…… ……还是没拔出来。 「神君,听我解释!」赶在慎渊发怒之前,林翊开始高速神言,「是这样的,我努力了,我真的努力了!但是可能这个剑不太适合我,你看,在剑阁里我就是作弊才拿到……」 慎渊不听,绕到林翊背后,一手握住她的手:「看好。」 他的手覆在林翊手上,隔着女孩的手握住剑柄,缓缓地从鞘中抽出一段清亮的刃光,刃文仿佛霜花。 林翊拼了老命没拔出来的寒霜,在慎渊手里轻松得仿佛抽一支筷子。 林翊感觉到背后渗过来的体温、均匀的唿吸,还有手背上贴合的感觉,肩背不自觉地绷紧,声音都有些黏:「然、然后呢?」 「按照调息的方法,从三宫之内调动可用的灵力,顺着脉络先至指尖,再灌入剑中。找好你的目标,剑由心动。」 慎渊说了一串,林翊一听「三宫」「灵力」就觉得要命,刚才身体贴合的那种微弱的暧昧感一扫而空,仗着慎渊看不见自己的脸,表情十分扭曲。 然后她听见一声嗤笑,分明是轻蔑的意思,却因为压在耳边,莫名地有点撩动人心的味道,仿佛这轻飘飘的一声就吹在她心尖。 慎渊握紧林翊的手:「我猜你找不到。这次无妨,我借你一点。」 他心念一动,三宫内犹如瀚海的灵力分出一道极细的支流,沿着脉络直入指尖,再由指尖灌注进剑中。 寒霜得了灵力,两侧刃上的霜花陡然浮出,仿佛正处深秋,刃口渐次冰封。 慎渊带着林翊的手提起,执着寒霜平平一划。 剑气唿啸而出,远处碗口粗的一片树在一瞬间一起倒地,然后直入山林,树上栖息的鸟成群地被惊起,一时间全是羽翼扑动的声音。 林翊:「卧槽。」 第十章 生死 慎渊收手:「学会了吗?」 林翊艰难地吞咽一下,哪儿敢说没学会:「我觉得……会了吧。」 慎渊怀疑地看了看林翊,正想说什么,一只纸叠的鸟飞到了院内。 他抬抬手,纸鸟散开,掌门的声音从纸上传出来:「请慎渊仙君前来问玄峰,要事相商。」 「看来是商议兽潮破壁的事情。」慎渊指尖一动,展开的纸落地之前被烧干净,「我去一趟。」 林翊点点头,想想又问:「……那我呢?」 「随意。」 「哦……」 林翊乖乖答应的样子明显取悦了慎渊,他掐了一半瞬移的诀,想想又暂停,伸手抬起林翊的下颌:「别想着再救个什么东西。乖乖听话。」 林翊飞速点头:「神君放心,我哪儿都不去。」 慎渊笑笑,轻轻拍了拍林翊的脸,身形在下一瞬被抹去,四面只剩下凉风穿过,鸟鸣啁啾。 林翊长长地唿出一口气,把寒霜抱在怀里,苦着脸往山下走。 她得趁这时候去看看慕时怎么样了。 救都救了,还是女主,总得搞好关系。 ** 林翊一路打听,才知道慕时被安顿在太虚峰,刚摸到门口,就看见一个银白色的糰子蜷缩在门口,两肩一抽一抽。 林翊莫名其妙,走过去拍了拍糰子:「阿采,怎么了?」 阿采抬起头,刚看了林翊一眼,立马跳起来:「师……师姐!我没偷懒!」 「……你反应好过激哦。」林翊挠挠脸,「到底怎么了?」 「没,没什么呀……」 林翊一看阿采红通通的眼睛,估计刚才是缩在门口哭,立即估摸着林忆的样子,端起大师姐的样子:「那你怎么哭了?」 阿采看林翊顿时严肃起来的面容,不敢掩埋,吸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好兇啊……我给她送饭,她不吃,还瞪我……」 阿采对慕时的过去一无所知,林翊联想一下原书里的描写,勉强还能理解慕时的过激行为。 她想了想,轻轻摸摸阿采的头:「好啦,不哭不哭。我进去看看。」 「啊?别进去了吧……」阿采有点犹豫,「她还会咬人……宋师兄就被咬了。」 「……这得打狂犬疫苗吧……」 「师姐说什么?」 「没,没啥。」林翊推门,「我进去看看。」
第18页 她一只脚迈进门里,身子一顿,又把头探出来:「别哭了,没多大事。师姐给你买糖吃。」 阿采一愣,看着林翊进屋关门,抬手摸了摸头:「师姐的失忆症真的很严重啊,变这么好说话了……」 林翊不知道自己已经让阿采敲了重症失忆的标籤,她的注意力都在榻上,掐着一把汗慢慢靠近。 她走了几步,榻上的一团被子里忽然露出个头。 慕时好好清洗过,一头杂乱的头髮被仔细修剪后柔顺地披在肩后,洗干净的脸肤色虽然不算白,但五官清晰,隐约看得出将来「仙门女子多绰约,绝色当属问玄门「的美貌。 最抓人眼的还是格外剔透的紫眼睛,此时这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林翊。 被慎渊饱含威胁的眼神瞪惯了,林翊甚至很欠揍地觉得慕时的眼睛瓦数不够,微笑着再靠近一点:「那什么,我叫林翊,问玄门的大师姐。我来看看你。」 慕时不说话,只往被子里缩了一点。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看我这样,想做坏人也不允许啊……我说物理层面。」林翊放下寒霜,向着慕时伸出手,掌心里空空荡荡,「你还记得我吗?当时是我抱你起来的……」 慕时像是被说动了,眼神颤了颤,看着林翊一步步靠近自己。 林翊稍稍松了口气,又走近几步:「我刚刚听人说,你不吃东西?为什么不吃?」 慕时没说话,只把被子往下扯了一点。 林翊觉得慕时可能是放松了警惕,稍微大胆一点,上下看了慕时几圈。 慕时的身子大半藏在被子里,看不清楚,但露出的两条手臂纤瘦得过分,林翊怀疑自己也许能一手圈住慕时的小臂。 她想想饭堂里清汤寡水的饭菜,心说还是得弄点肉来。 她打起精神,走到慕时榻前:「我知道送来的饭很难吃,这样,我想办法给你弄点肉……淦!!!」 林翊发誓,她真的不想在慕时这样的小孩子面前说脏话,然而这是一瞬间最真实的反应。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慕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一口狠狠地咬在她的手臂上。林翊甚至感觉到牙齿刺入皮肉的触感,刺痛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渗了出来。 慕时喉头蠕动,把咬出的血吞了下去。 林翊试图把手臂抽回来,但慕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抓着她,牙齿越刺越深。 林翊心说这个女主光环也太过分了,在一个修仙文里完成了西幻吸血鬼的伟业。她抽不回手,又不好去打慕时,求救也不知道外边有没有人,整个人十分绝望。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下手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慕时的头髮。 抓慕时的人用的力气绝对不小,林翊看见一缕头髮被生生扯离头皮,慕时在疼痛下松开嘴,整个人立即被甩了出去,撞在墙上一声闷响,听得林翊浑身都疼。 「喜欢咬人?」慎渊看着摔在角落里的女孩,露出个嘲讽的笑,「做狗你都不配。」 慕时试图用手臂撑起自己,皮肉里的断骨互相摩擦,痛得她一声呜咽。她向着慎渊抬头,眼瞳里居然丝毫没有水雾,依旧冰冷锐利,像是野兽那样的东西。 慎渊的神色在一瞬间冷了下来,林翊被威胁那么多次,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他。 他注视着慕时,神色平而冷,眼睛里分明倒映出慕时,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她,或者根本没有把她视作什么东西。 林翊缩了缩,原本想问的话全部吞了回去。 慕时敏锐地察觉到慎渊的敌意,喉头呜咽,露出尖利的犬齿。 慎渊忽然露出点笑,缓缓抬起手,掌心里的光点缓缓汇聚。 林翊勐然想到倒下的那些树,一时情急,居然扑上去把慎渊的手臂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可是女主!你最爱的徒弟弟!! 慎渊完全没想到林翊这个路数,难得一愣:「你干什么?」 「神君冷静!冷静!」林翊背后一层冷汗,「给我个机会,让我缓缓,我慢慢说……」 慎渊看穿林翊拖延时间的动机,朝她一笑:「可以,慢慢想。然后一起去死。」 「我想好了!现在就能说!」林翊绝地求生,「是这样的,神君,别杀她……杀人多没意思啊,我知道以神君的本事,杀个人抬抬手的事情,人生在世,总要有点挑战,这样才有活着的乐趣……」 慎渊冷笑:「是吗?」 「真的!」林翊舔舔嘴唇,「神君,你想啊,杀她一时爽,但也就爽这么一下下……多不划算。」 「你错了。」慎渊向着林翊俯身,缓缓舔过嘴角,眼瞳里金色的火光一闪而过,「那一瞬间就足够了,无比欢畅。」 「那换个理由!还能商量……」冷汗从额头流到睫毛,林翊脑子开始发昏,「是这样,我们把她救出来,好比花时间做了个瓷器;神君再杀她,就像把这个做出来的瓷器砸了一样……浪费时间……」 林翊说得乱七八糟,下颌忽然被抬起来,对上慎渊那双漂亮的眼睛。 慎渊笑吟吟地点头:「说得对。」 林翊直觉有诈,挤出个假笑:「……我也觉得我说得对。」 「姑且承认你说得有道理,花时间做的瓷器不能随便摔掉。」慎渊缓缓地把手抽出来,「可我只会在一个瓷器上花时间。」
第19页 林翊颤着睫毛:「……什么意思?」 「就像我只养一只狗一样。」慎渊松开扼住林翊下颌的手,语调温和,仿佛在问玄门其他人面前时的那个温润郎君,「那你和她,只活一个。自己选吧。」 林翊后退一步:「……神君是说真的?」 「我从来不开这种玩笑。」慎渊笑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慢慢选。或者你也可以走过去,再被咬一口。」 林翊花了点力气才把将要出口的脏话咽回去。 又来了,又逼她做这种选择。 她想起了在小区里看见的小孩。那些孩子用树枝捅蚂蚁窝,看着那些一脚就能碾死一片的蚂蚁四处乱爬,而他们在蚂蚁逃生的路上倒水、放上障碍物,甚至用打火机喷出火焰。 然后看那些蚂蚁在极端的绝境里如何逃跑。 现在林翊就是这只蚂蚁,她甚至没有所谓的窝可以回去,放在她面前的只有慎渊设下的选择,说错一个字就会死。 明明早上还等她起床、多煮了她的那份粥,握着她的手教她用剑。 林翊忍住涌上来的一股酸涩,吸吸鼻子,看向墙角。 慕时缩成一团,已经不动了。本来常年吃不饱还颠沛流离,身体素质肯定不怎么样,还连着遭受两次重伤。 林翊想,如果她现在涕泪横流地向慎渊求自己活,大概……可以活的吧。 可是孟子说人皆有憷惕恻隐之心,而慕时就是那个将要坠井的稚子。 林翊的手在大袖里紧紧收起,她向着慎渊抬头,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神君,你知道茶叶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慎渊:我和她说生死攸关,她和我说茶叶蛋…… 林翊:你懂个屁!我这是煽动ex!! 稍微解释一下,就老林和慎渊的三观不在一个层面上,而且一时半会儿是拧不过来的。 老林虽然童年不幸,但也在红旗春风里长到了二十来岁,总体来说还是秩序善。以及她已经被微妙地影响了,觉得慎渊也不是那么可怕了,还可以靠嘴炮试图苟一下(……) 慎渊的话,对他来说慕时无关紧要,老林是他的东西,他也没有公序良俗和思想觉悟这两层束缚。所以在他的角度看来就很不爽,替老林报仇,老林还特么拦他……该怎么说,其实他就是想看林翊哭唧唧地屈服(x) 今天只涨了一个收藏,不知道为啥看点击率弃文的好多……有点茫然。那啥,如果看到这里的话,球收藏球评论!!支持一下每天绞尽脑汁码字的作者。嘤(停一停) 第十一章 还是得救 就算慎渊已经逐渐习惯林翊突如其来的骚操作,也想不到林翊会说出这种话,一时有些费解:「……什么?」 「就是一种吃的,鸡蛋煮熟以后敲出裂纹,和茶叶、酱油,还有八角茴香之类的香料一起炖,把味道炖进鸡蛋里。剥壳以后蛋白上会有裂纹的颜色,和白粥一起吃简直是神仙料理。」林翊说着说着投入真情实感,自己都有点饿,「我会煮茶叶蛋!」 「哦。要我夸你厉害吗?」 「这倒也不用啦,挺简单……」林翊有点不好意思,抬眼撞上慎渊凛冽的眼神,浑身一紧,「我想说的不是茶叶蛋!是说,我会煮茶叶蛋。可能对神君来说这都不重要,但万一……万一哪天你想吃茶叶蛋了呢?」 慎渊没说话,林翊趁热打铁,一指墙角:「就像她一样。神君也不知道她会做什么,而且也许不重要,但万一哪一天用得上了呢?到时候需要,却找不到这个人,那多遗憾啊。」 慎渊问:「说完了?」 林翊实在挤不出话了,紧张地点头:「完了。」 「好,那我告诉你。」慎渊向着林翊伸手,「我不需要茶叶蛋。」 在林翊眼里,慎渊的动作被无限拉慢,她看见慎渊修长的手指、修剪圆润的指甲,还有掌心里渐渐汇聚的白光。 他一点点地靠近,手中光点蠕动,就像凌迟所用的刀。 死亡迫近,那个瞬间林翊紧紧闭上眼,把头扭过去。 然后她感觉到手臂上有些热痒,好像接触到淋浴喷头里出来的热水,一点点沖刷过肌肤。 ……死应该不是这个进澡堂的感觉吧? 她颤着睫毛,表情扭曲地睁开一线。 慎渊的手落在她手臂上,正是先前被慕时咬伤的地方。 林翊茫然:「这是……?」 「你想在手上留个疤做纪念?」慎渊收手,「别人问你怎么来的,你说被救下的孩子咬的。」 林翊想了一下这个画面,觉得问答里的自己仿佛一个睿智:「不想,完全不想。」 慎渊拉着林翊的手臂:「走吧。去煮你说的茶叶蛋。」 林翊懵了:「神君不是说不需要吗?」人类果然逃不过真香定律,但这也太快了。 「我没吃过,所以谈不上需要。」慎渊抛去一个隐含警告的眼神,「你有意见?」 「没没没,我这就去。」林翊心说这也太惨了,长这么大没吃过茶叶蛋,「神君那边有茶叶、香料、酱油和鸡蛋吗?还要一个锅。」 「没有。」 「……没有什么?」林翊僵了,「不会是全都没有吧?」 「不是。」 林翊稍松一口气,想想少点香料也问题不大,又听见慎渊说:「没有鸡蛋。」
第20页 林翊:「……」 林翊缓了缓:「……我觉得神君和一位郭姓作家一定很谈得来。」一个煮茶叶蛋没有鸡蛋,一个喝拿铁不要牛奶。 「去买。」慎渊一扯林翊,「还有,我不想从你嘴里听见别人。」 「好,不提了……」林翊连忙点头,忽然想到,「等一下,神君,我最后提一次别人!」 「说。」慎渊眼神里明确透露出「问的人让我不满意我就杀了你」。 林翊吞咽一下:「就……就这个孩子啊。不会死吧?万一死了,我就白救了。」 「死不了。」慎渊没耐心,「快走。」 ** 慎渊带林翊到了一个近似露天菜市场的地方,街两边全是各种摊位,来来往往的人有普通人,也有一看衣着打扮就是修仙选手的。 林翊想了半天没想出这是什么设定,果断求助:「神君,这是哪儿啊?」 「低级灵市……应该是这么说。山下的村民会卖些吃的用的,也有云游的人卖……」慎渊回忆一下,「唔,灵泉灵草,大概就这些说法。」 林翊直觉慎渊不太靠谱:「那我只想买鸡蛋……在这个什么灵市上,是不是得叫灵蛋?」 慎渊:「……」 林翊琢磨一下,顿觉这个蛋的名字对考生很不友好:「当我没说。」 又走了一阵,林翊总算在角落里发现一个小摊子。摊主是个老妇人,面前摆了一篮子鸡蛋,几只笼子里还各塞了一只鸡。 林翊上前,蹲在鸡蛋面前:「嗯……这个怎么卖啊?」 老妇人谨慎地看了看林翊的打扮:「两块灵石。」 果然是修仙文万能货币,林翊扭头求助:「……你有吗?」 慎渊从袖中摸出两枚金币:「这个。」 老妇人一看金币,连连摇头:「只要灵石,不收这个。」 慎渊收回金币:「走吧。换个地方。」 「仙君等等!」老妇人急了,「一块也行!只要一块,供我孙子修仙,一块……」 林翊看老妇人真情实感的样子,又是为孙子求灵石,一边唾弃自己圣母病发,一边朝着慎渊挤出官方笑容:「真的没有吗?煮茶叶蛋不能没有鸡蛋哦。」 慎渊别过头,指尖一动,手里的东西就变成了一块流光溢彩的圆石。 老妇人眼睛一亮:「谢谢仙君,谢谢仙君。」 林翊把灵石递给老妇人,拎了篮子,和慎渊一起走了一段路,想想还是觉得奇怪:「灵石不是货币吗,真的能帮人修炼?」 「灵石是在灵脉附近开採的,据说里面存有天地灵气。」慎渊说,「放在身边,调息时吸收其中的灵气,修炼事半功倍。故而很多没什么天赋的人都想要一块灵石。」 林翊回忆不起原书里的相关记载:「……那买一篮子鸡蛋不是亏了吗!」 慎渊露出个像是嘲讽的笑:「谁知道呢。」 「我是不是应该也弄块灵石来?」林翊没察觉,「我觉得根本没什么进度,这太难了,急需这个作弊器……」 慎渊打断她:「你不需要。调息就行。」 林翊不服,很想问为什么,又怕接收到慎渊嘲讽的眼神,以及类似「以你的天赋,带着灵石也没用」一类的回答,认命地闭嘴。 又走了一段,出了灵市,到僻静的小道上,慎渊忽然说:「别想着借什么天地灵气,那不是能借的东西。」 林翊一愣。 她看书为了消遣,大部分介绍世界观的内容都是草草一扫,到后面看困了更是直接下滑跳过,即使如此,她也记得原书里对各类法器仙品的描写,恨不得所有厉害的东西里面都存着天地灵气。 看到后来,林翊还在心里吐槽,世界观说天地灵气稀薄,怎么随便拿个什么东西出来,里面都能有。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修炼必须藉助天地灵气,吸收得越多,储存在身体里的也就越多,越容易突破下一境界。 那为什么,现在慎渊明确地说不能借? 林翊感觉脑子不够用,试探着问:「不借天地灵气,灵力从哪儿来啊?」 「从你自己身上来。」慎渊懒得解释这种初级概念,「让你调息就是调动自己身上的,迴转一圈就会攒一些。」 「那其他人……?」 「我和他们修炼的方法不一样。」 林翊惊了:「和林忆……不是,和我以前也不一样?」 慎渊用理所当然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林翊简直想捂脸,难怪那天她在柳清霜面前瞎几把胡说,柳清霜还一脸受教的样子…… 林翊苦着脸,抓住唯一的希望:「还有别人是用神君的方法修炼的吗?」 慎渊顶着林翊期待的眼神,残忍地说:「没了。我没和别人说过。」 「……那为什么只和我说啊?!」 「你自己说的,你忘了修炼的方法,而我只会这个。」慎渊笑笑,「而且,你是我的东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万世同心。」 林翊一听「万世同心」这个词就条件反射地浑身发毛:「……总之感谢神君教我这么……这么特别的修炼方法!」 她回想起原书里慕时找到灵脉后在边上修炼的情节,想到慎渊之前的话,临时换了个说法:「我做个假设,假设啊……假如神君收了徒弟,会教她这个吗?」
第21页 「我不会收徒的。」慎渊说,「教养徒弟应当犹如教养亲子,我担负不起师父的职责。」 林翊追问:「谁都不收?」 慎渊点头:「对。」 林翊心说我早晚看你真香,现在说「教养亲子」,到时候还不是爱而不得,还得偷偷摸摸藏在心里爱。 她扶了扶篮子:「回去了吧?这一篮子可以煮好多茶叶……」 身后忽然传来风声。 无神论者林翊在修炼这事上实在没有天赋,修到现在有时候还找不着三宫,但她在这一瞬间忽然察觉到危险,本能地向着边上避开。 慎渊已经抓住了那个袭来的东西,手指收拢,手中就只剩下一缕被捏散的黑紫色雾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面形象。 林翊惊魂未定:「这什么东西?」 「小东西而已,喜欢袭击修仙者。」慎渊捻了捻指尖,「偶尔会遇上。听他们的说法,领头的好像是……魔神?」 「哦……」 林翊应了半声,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魔神……原书里也就只有一个魔神,敬业地活到最后一章才死的最大反派。 林翊看了看慎渊,发现他脸上毫无异色,仿佛只是说了隔壁邻居。 她觉得,可能需要重新审视一下慎渊。 这他妈也太莽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终boss(?)侧面出场,虽然前期基本上没啥戏份(……) 求收藏求评论这几个字臣妾都说倦了(……) 第十二章 你也有今天 非常莽的慎渊很快就莽不起来了。 因为他被罚禁闭,掌门亲自下的令,时长七天。 关他禁闭的理由是先前他给观涛峰的峰主治头痛宿疾,治了俩月没治好。峰主委婉表示不想治了,慎渊还非要给人治,然后掌门决定让慎渊去水牢里冷静冷静。 林翊觉得这理由仿佛在闹着玩,又想不通以慎渊人前温润人后神经的性格,怎么会追着峰主给人家治病。 想着想着慎渊就进去了,幸好这个壳子是问玄门大师姐,林翊争取了一下,赶在关门之前还能再见慎渊一面。 她感慨着也就这时候林忆的壳子还有点用,完全没想探究一下自己为什么非要见慎渊。 水牢和林翊想像里那种半地下室的不太一样,建在地面上,封闭的屋子里挖了个大池子,池上只修了个圆台,圆台上一条窄窄的路通向门口。 慎渊背对着门坐在圆台上,一身白衣,衣摆在圆台上画出大半个圆弧,漆黑的长髮间别着白玉,垂的流苏都是白色的。 林翊咳了一声,挎着篮子小跑着过去:「神君,我来看你啦。」 慎渊起身,换方向面对着林翊,仍然坐下来,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林翊和慎渊相处了十来天,大致摸清了他的性子,虽然时不时会突发精神疾病且完全无法理解诱因,但他平静时还是能正常沟通的,甚至可以皮几下。 看样子慎渊现在心情还可以,林翊忍不住皮:「神君,你这身打扮,是服刑还是服丧啊?」 「现在是服刑。」慎渊抬眼,「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变成服丧。」 林翊一缩脖子:「不了吧,服丧很累的。圣人说丧三年,常悲咽……」 慎渊不理她:「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林翊把篮子往边上一放,从里面掏出一个干荷叶包的饭糰,「给神君送饭呀。」 慎渊嫌弃地看了看干巴巴的荷叶饭糰:「这东西?」 「……虽然它现在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我保证,拆了荷叶就好看了!」林翊从篮子里抽出一双筷子,放在饭糰边上,「我听说禁闭的时候不能吃饭?趁现在多吃几口。」 慎渊还是不动饭糰:「不吃也饿不死。」 林翊拿出卖安利的架势劝说:「尝尝嘛,我断头安利,不好吃你打我。」 慎渊将信将疑,拢在大袖里的指尖动了动,又收回去:「你自己尝过吗?」 「当然了!」林翊觉得自己厨师的尊严被侮辱了,「我午饭吃的就是这个。」 慎渊极轻地笑了一下,伸手拿了饭糰,也不用筷子,剥开荷叶,凑上去轻轻咬了一口。 他的举止很优雅,微微垂着眼帘,嘴唇凑近饭糰只是一瞬,饭糰上只咬了个小小的缺口,让人怀疑他是怎么咬的。 林翊觉得如果慎渊去搞吃播,估计弹幕上一半是花痴美人啃饭糰也是美人,另一半是喷他咬饭糰还剪辑。 她期待地托着下颌,眼睛亮晶晶的:「好吃吗?」 慎渊细细地嚼了几下。 饭糰用的是粳米,黏合得恰到好处,齿间一股纯正微甜的米香,隐约又有一丝咸鲜。 他又嚼了几下,没尝出来咸味的来源。 慎渊一直不发表评价,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林翊急死了:「不合口味吗?神君,评价一下啊,我们这种业余厨师都很需要反馈的……」 「还行。」慎渊咽下去,「咸的是什么?」 「那个啊。是磨碎的咸蛋黄,想不到吧。」林翊放松一点,「茶叶蛋吃完了,我去山下买鸡蛋的时候顺便买的。我本来还想买点鸭蛋自己做,但是好像来不及了,就用了现成的。」 「你倒贤惠。」慎渊又咬了一口。 「哎呀,不好这么说啦,我会害羞。我以前经常……」林翊一卡,临场换了说法,「……研究做饭这种事情的。」
第22页 慎渊不置可否,认真地嚼饭糰。 林翊盘腿坐在路上,托着下颌看慎渊一口口地咬饭糰,垂着眼帘的样子看起来相当认真,一侧腮帮会因为咀嚼稍微鼓起来一点,然后一动一动地慢慢消下去。 好像一只嚼坚果的小松鼠。 林翊看了会儿,油然而生一种投餵的满足感:「神君,问个问题哦,你不要生气。」 一般来说,慎渊吃东西的时候脾气比较好:「问。」 「就是吧,这个……」林翊搓手手,脸上写着「八卦」两个字,「官方说法我是不信的,你和观涛峰峰主,到底什么事情啊?」 「没什么特别的。他先前来我这里求医,让我治治他的头痛宿疾,承诺用灵石法器交换。」慎渊吃完最后一口,把干荷叶叠起来,指尖一动,一缕火燎了起来,「如今他觉得头不痛了,就不想治了,顺便去掌门那里告了我一状,说我自恃为医,行敲诈之事。」 林翊服了:「这……掌门也能信?」 慎渊轻飘飘地看了林翊一眼:「观涛峰主是掌门的师弟,师出同门的那种。」 林翊没话说:「……行吧。」 「而且,听闻新的灵脉要开了。」慎渊说,「按理说轮到我去灵脉边上修炼,如今我在水牢,自然顺推到别人身上。」 林翊「哦」了一声,心说怎么一个修仙门派还搞这种勾心斗角,一点都不仙,想想又觉得不对:「可是你的修炼方法,不是用不上灵脉吗?」 「他们又不知道,总之让我用不到就是他们赢了。」 林翊挠挠脸:「那神君为什么不反抗啊?」 林翊一脸认真,认真得有点傻,慎渊忍不住搓了搓她的脸:「没必要。」 搓脸是慎渊最近开发的爱好,林翊被搓得五官扭曲,挤出声音:「神君不哭,这样想,万一这个观涛峰主,没过几天就死了,四捨五入你就算报仇了。」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说得很对。原书里观涛峰主是第一个死的高层,就在仙门大会之后,死于头痛宿疾。 慎渊又搓了几下,恋恋不捨地放开:「他是活不了多久。」 林翊警觉:「你这个语气令人害怕。」 「我和他又没有交情,先前来求药,我在药里放了点东西。若是能乖乖喝新药,那刚好解毒。」慎渊笑笑,颇有点慵懒,「现下这样嘛,等着头痛至死吧。」 「……这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吗?」 「他自己说的治好了,而我在这个地方。再犯病也不是我的事,我也救不了。」 林翊真情实感地佩服:「哥哥,我的好哥哥,玩还是你会玩。」 慎渊直接忽视林翊的奇怪称唿,另起了话题:「下月初一越来越近了,你学的怎么样?」 一提起练剑,林翊就头疼:「就那样吧……我还是觉得我不行啊。」 「术法呢?」 「那更不行了。我也没法学啊。」林翊苦着脸,「我现在修炼的方法和他们都不一样,哪儿敢一起学。」 慎渊沉吟:「这样吧,我教你。」 林翊心说我也要当魔法少女了,挺直腰板:「请。」 「很简单。想着什么东西就好。」慎渊点了点筷子,「还是那个方法,调动灵力,灌进去。」 慎渊碰过的筷子缓缓浮起来,悬在林翊眼前。 林翊睁大眼睛:「可以啊……」 「慢慢练。」慎渊说,「简单归简单,但也不是一次就能练成的。」 慎渊难得在教学方面这么宽松且温和,林翊骨子里的贱气又犯了:「假设,假设啊,七天以后,我没学会……怎么办?」 慎渊朝着林翊一笑,睫毛浓长仿佛蝴蝶欲飞,眼瞳里藏着细细碎碎的光。 那一笑堪称万千风华,笑得林翊晃了晃神。 他温柔地说:「像这样。」 浮在空中的筷子在那一瞬炸开,碎屑飞溅进池子,满池都是涟漪。 林翊吞咽一下:「……学不会是不可能的。」 ** 探望慎渊的时间其实不长,林翊总结了一下,除了最后谈到的半吊子教学,基本上都是废话。 她挎着篮子往回走,走到半路上居然看见个人。 水牢人迹罕至,慎渊的屋子又僻静,两者连通的路上连杂草都长了半米高,林翊实在很难想像有谁会在路上走,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侧的寒霜。 这个人缓缓走近,一张c位出道的脸,神情却不太妙。 林翊很难精准形容那个表情,只感觉对方透露出自认为是仙男的冷艷高贵以及对她的怜悯与悲愤。 她愣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赵森上下看了林翊几圈:「林忆,我实在想不到,你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林翊:「……?」 「你不必做出这幅样子迷惑我。」赵森一闭眼,一脸沉痛,「我知道你恨我当日没能站出来阻止你和慎渊仙君成婚,不得已嫁给他,过得并不幸福,而我囿于礼教,也无法再带你走。」 林翊:「……??」 赵森越说越沉痛,语气激烈:「但你也不能唆使慎渊仙君,借治头痛病害我师叔!你若恨我,沖我来便是,如何能伤我师叔?」 林翊:「……???」 第十三章 小傲娇 林翊深吸一口气,和自己说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强忍住打人的冲动:「兄弟,听我一言,你的戏是真的有点多。」
第23页 赵森拿出陈年言情剧女主的架势:「不!你不要再解释了!我不会听的!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 林翊:「……」 她深刻地觉得自己先前看书的时候可能漏看了点什么,这么一个两千八百瓦自带反光的纯正睿智,她居然还只是觉得对方是个不重要的路人。 林翊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我说,如果等会儿突然电闪雷鸣下暴雨,你是不是还要捂着耳朵在雨里狂奔,边跑边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赵森一愣:「你……」 「你什么你,让开。」林翊努力做出个凶神恶煞的表情,摸了摸佩在腰上的寒霜,「再不让我就拔剑了!」 赵森完全没想到林翊会是这个反应,看看林翊的脸,视线下移滑到她腰间的剑上,脸上表情几度变幻,最终定格在一个堪称悲戚的表情:「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林翊松了口气,「让开,我要回去。」 赵森深深地看了林翊一眼:「你冲着我来吧!拔剑也无妨,刺我一剑,你我之间恩怨两清!」 林翊:「……兄弟我觉得你还是不太知道。」 拔剑只是嘴上说说,关键时刻能不能拔出寒霜还是个问题,林翊警惕地后退几步:「我不和你计较,你快让开。」 赵森上前几步,宛如壮士就义:「我知道你恨我,既然恨我,那就冲着我来!来吧,刺我!」 林翊再退:「你别过来!」 赵森再进:「刺我啊!刺我!!」 ……刺你妈啊!!! 林翊快哭了,这么条偏僻的路,偏偏遇见这么个神经病,她握紧剑柄:「你再过来,我真拔剑了!」 赵森一看林翊的动作,居然欣慰起来:「来吧,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勾销。」 他带着一种自我牺牲的满足,义无反顾地向着林翊走过去。 林翊服了,又不好真的拔剑砍人,抱紧篮子转身就跑。 对不起,她真心实意地向慎渊道歉,同样都是突发精神疾病,慎渊那种显得正常多了。 真的。 赵森拔腿要追,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林翊身上,丝毫没有发觉一道白光向自己袭来。等他发现,白光已经逼近面门,他来不及设立防护,就被打下了山道,整个人一路滚进了两边的树林里。 林翊听见重物跌落的声音,停下脚步扭头,山道上已经没有赵森了。 她长长地唿出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看见一双如同宝石的紫色眼睛。 她一愣:「你怎么……」 「我把他打下去了。」慕时面无表情,声音略显嘶哑,发音也有点微妙,但能听懂,「他追你。」 「谢谢……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发神经。」林翊吞咽一下,「你……怎么把他打下去的?」 「灵术。」慕时说,「有人教,我听,就会了。」 林翊看着慕时那双清澈的眼睛,在心里默默流泪。 不愧是女主,天赋卓绝的修仙选手,学个能把人打下去的灵术仿佛吃了个便饭。不像她,练到今天拔个寒霜还得随缘。 慕时看着林翊的表情,抿抿嘴唇:「我打他,你不高兴?」 「……啊?」林翊反应过来,练练摇头,「没,我烦死他了。掉下去最好,反正滚几圈也死不了,长长记性。」 慕时点头:「我讨厌他。」 林翊觉得这是个拉近距离的机会,真情实感地说:「巧了,我也讨厌……」 慕时冷冷地说:「我也讨厌你。」 快出口的半句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林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会儿就释然了。 原书里对慕时的过去描写不多,但猜猜也知道其中有多少痛苦,说实话林翊还是蛮佩服慕时的,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还没有长成反社会人格。 而且慕时今年才十二岁,如果林翊再长几岁,放到古代社会,当她的妈都够了,不过一句话,实在没必要有什么过激反应。 林翊心里有点微妙的不爽,但也只是笑笑:「那我走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不过你也回去吧。注意安全。」 慕时「嗯」了一声,林翊还没抬腿,先听见「咕噜」一声,像是肚子叫。 林翊摸摸肚子,心说午饭吃了个饭糰还搭了半份小炒,不至于饿这么快吧。 又是一阵肚子叫的声音。 慕时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林翊看着慕时的小动作,轻咳一声:「那啥……你饿了?」 慕时下意识否认:「我没……」 又是「咕噜」一声。 林翊使劲把笑憋回去,想想饭堂里要命的白水煮菜,从篮子里拿出剩下的那个荷叶饭糰:「饿了就说嘛,又不丢人。给你吃。」 饭糰本来就是能冷吃的东西,裹在晒干的荷叶里,冷了都有一种淡淡的米香,飘到慕时鼻子里尤为诱人。 慕时盯着饭糰,小小地吞咽一下,使劲别过头。 「不要?」林翊晃了晃饭糰,「里面有肉哦。还有磨碎的咸蛋黄。」 慕时喉咙一动。 林翊一看有门,又凑过去一点:「吃吧,我做剩下的,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慕时看了更近的饭糰一眼,倔强地不肯拿。 林翊嘆了口气,把饭糰放在地上,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反正我也不要了,你随便,想吃就拿,不想吃就别管。」
第24页 她绕过慕时,总结一下觉得自己还是不太擅长和这个年龄段的小孩相处,走了没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低低的声音。 慕时低着头,低而清晰地说:「……谢谢。」 林翊没回头,只微微笑了一下,挎着篮子自顾自地往前走。 哎,慕时这个小傲娇。 ** 林翊以为慎渊被关进去,她遇上的事情会少很多,然而事实证明她真是想得太多氪得太少。 阿采云游天下的师父,太虚峰峰主,终于回来了,听完阿采哭唧唧的一通说法,立即把林翊叫去了太虚峰。 原书里问玄门就是给女主前期提供的一个背景,让女主开挂开得比较自然,因而对问玄门以及七位峰主都没有大面积的描写。林翊的千里眼技能在太虚峰峰主面前完全用不上,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推门进去。 太虚峰主和林翊想像中的鹤髮老人不太一样,看起来也就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了张和善的脸,蓄着短短的鬍鬚。 太虚峰主一看林翊的神色,抚了抚颌下的鬍鬚:「怎么,忆丫头把这事儿也忘了?」 林翊一脸茫然:「……什么事?」 「我虽已有百来岁,却是四十三岁那年结金丹,故而容颜未改。」太虚峰主颇有些促狭,「问题写在脸上了。」 林翊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有吗?」 太虚峰主忽然笑起来,笑声浑厚,笑够了才说:「看来是真失忆了啊,以前我若是这么说,你不会理我的。」 林翊又摸了摸脸,心说看不出来啊,林忆原来还是个高冷路线? 笑归笑,太虚峰主说正事时还是很严肃:「你多少事情不记得了?」 林翊略作迟疑,还是用了先前和阿采说的说法:「大部分都不记得了。」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其实……我也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失忆了。听阿采说,我是……邪魔入体?」 太虚峰主点头:「是,你独自下山除妖,被一条噬魂蛇咬伤。那魔兽的毒会致人发疯,虽然祛毒及时,还是落下了失忆的病根。」 林翊「唔」了一声,心说这毒还蛮高级的。 「先前你也曾失忆,只不过没一次像这般严重……」太虚峰主长嘆一声,「阿采那丫头现在还以为我能令你痊癒……」 林翊眼睛一亮:「照这么说,我是好不了了?」 太虚峰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注意林翊语气里微微的喜悦:「是啊……你可会怪我?」 林翊连忙摇头:「不会。虽然我不记得是怎么被咬伤的,但想来是我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 「唉……你虽非我门下,但我也是看着你长大,也算是我半个徒弟,如今……」太虚峰主又是一声长嘆,「忆丫头,我问你,你老实答,慎渊仙君,待你可好?」 突然从医疗剧本变成家庭伦理剧本,林翊还有点不适应,含含煳煳地用万能回答:「还好吧……就那样。」 「慎渊仙君虽则温和有礼,但总和人隔着一层,你又性子强硬决绝……如今听你说相处好,我也放心了。」太虚峰主笑笑,「年纪大了就喜欢管家长里短的,看来是结婴无望,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 「想得多,脑子就动得多,动着动着说不定就结婴了。」虽然太虚峰主好像对慎渊的误会有点大,林翊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自然地安慰几句,「峰主不必在意。」 「借你吉言。」峰主又笑了一阵,「对了,过两日新的灵脉开了,还需你带着一批弟子先入灵脉修炼。」 林翊一顿。 来了,原书里林忆第一次对慕时下手的事情。 第十四章 灵脉 夜色深浓。 林翊在榻上滚了好几圈,被子从捲成长条到搓成一团,她还是没睡着。 先前她被迫和慎渊同吃同住,晚上睡觉时慎渊虽然不做什么需要和谐的事情,但也不太老实,睡着睡着就把她当做抱枕,林翊半夜醒来时往往是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卡在慎渊怀里。 林翊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慎渊的这个爱好,因为上一个和她一起睡,还喜欢枕在她肩上睡的兄弟是姬友家的大金毛…… 慎渊被关进去,林翊获得了成婚以来的第一个自由的晚上,榻上宽敞,被褥也可以随便折腾,她却忽然睡不着了。 林翊又滚了几圈,拿头磕了磕床板:「姐妹你清醒一点,不要做个抖m……」 磕完了该失眠还是失眠,她侧身躺着,干脆琢磨起明天该怎么办。 按原书里的描写,灵脉有点像矿脉,开凿时也是凿个矿洞一样的东西,洞内天地灵气充溢,在里面修炼就能事半功倍。 问玄门选址很妙,书中提到的大灵脉就有三条,还有许多细碎的小灵脉。这次开的应该就是其中一条小灵脉,几位峰主先行修炼,剩下的灵气就分给一批批的弟子。 原书里林忆带的那一队弟子中就有慕时,由于慕时受到慎渊的全身心关注,又表现出极高的修仙天赋,林忆出于嫉妒,在灵脉里伪造了一起塌方事故,差点把慕时埋在里面。 林翊看到这一节时正觉得慕时的过去十分悲惨,又爱又怜,恨不得一脚把林忆踢飞,如今轮到她自己带队,难免觉得有点微妙。 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是瞎想。 林忆是问玄门的大师姐,怎么说也得掌握几个杀伤性强的灵术,她林忆只不过是个21世纪怂包青年,别说炸灵脉,她还得担心慎渊出来后会不会把自己当筷子炸。
第25页 炸灵脉是林忆,和她林翊又有什么关系.jpg 林翊蹬了两下腿,决定和自己和解,扯过身边的被子抱在怀里,脸颊在被子里使劲揉了揉。 鼻尖上一股清淡的香气,典雅清新,要使劲嗅才能嗅到。 林翊觉得这味道还挺好闻的,忍不住多吸了几口气。 闻着闻着林翊就有点困,翻了个身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周身都浮起这种淡而清新的香气。 她在香气里迷迷煳煳的,快睡着时才忽然想起,这是慎渊熏在衣领上的味道。 ** 第二天林翊就知道了什么叫文字描绘的画面是有限的。 原书描写灵脉没花多少笔墨,林翊又一贯不爱看描写,三行以上就匆匆跳过,在她的想像里,灵脉就是个黑乎乎的矿洞,最多里面有些宝石样的闪光,或者来几个钟乳石。 等她真的走进去,才要感慨自然的神奇。 沿着灵脉开凿出的通道长得望不到尽头,还有许多岔路,明明是在地底,却丝毫没有逼仄阴暗的感觉。石壁光滑干燥,裂缝里仿佛藏着纯色的宝石,无数的光点在通道里浮动,像是一场萤火虫的展览。 林翊心说要是21世纪有这么一条路,就坑那些爱打卡的网红小清新,每天坐着收门票钱都能收到手抖。 她咳了一声,回忆着原书里的说法:「这就是灵脉,洞中天地灵气充盈,请各位自寻地方修炼,彼此不要打扰。过一个时辰回这里集合。」 她掏出配发的一块灵石放在地上,此处瞬间长出了一根萤光的藤蔓:「以此幻象为集合的标志。」 队里总共也就十个人,通道长得绝对够分,其他人点点头表示知道,只有一个人说了不一样的话:「既然是要选地方,师姐能否告诉我,哪儿的天地灵气最浓?」 林翊一听这把甜腻的嗓子,挠了挠耳根,一抬头就觉得倒霉。 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银白交领的腰部勒得极细,看林翊时斜斜挑着眼,很有点砸场子的味道。 林翊记得她,就是这个姐妹,当时在饭堂里拉着小伙伴对着想吃肉的林翊,冷嘲热讽夹枪带棒地说了一大通。 林翊深吸一口气,朝着女子露出个官方的微笑:「学艺不精,不便多说。还是自己找吧,若是我找得不对,那还是害了师妹了。」 「是吗?」女子敲敲手腕,「怕不是师姐藏着掖着,生怕我多吸收些灵气吧?」 林翊不太明白女子的逻辑,但还是憋着,避免和女子引发冲突:「我怎么会这样呢?在灵脉中修炼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修为一日千进,大家和谐修炼,和谐生活,一起修得大乘,这样才能创建问玄门的美好大家庭啊。」 「不说算了。」女子不想听林翊胡说,翻了个白眼,「我自己找。」 林翊真的服了,二十来岁的人能做到这份上,不知道该说她是活得真实随性,还是脑子里少了点正常人类应该有的东西。 她使劲闭了闭眼睛:「那就自己找吧,谁找到算谁的。散了吧。」 说完她的任务就完成了,林翊压根不知道怎么判别天地灵气的浓度,慎渊也直接说过不需要,她就顺着灵脉往前走,随便找了个没人进的岔路,在尽头盘腿坐下来。 慎渊教的调息方法不需要口诀之类的辅助,林翊做了几次深唿吸,脑袋放空,专心地找起身体里储存灵力的地方。 毕竟每天调息也坚持了这么多天,林翊已经从一开始连三宫都找不到的菜鸡,成功变成了建得起灵力循环的菜鸡。 她闭着眼睛,身体里的脉络渐渐清晰,灵力如同水流一样缓缓淌过每一道支流,汇合分散,循环往復。一周循环后整个身体都觉得轻松不少,丹田宫里又流入一股细细的灵力,积起小小的一汪。 周行一圈,林翊越发确定慎渊说的话。 这种调息方法真的不需要藉助天地灵气,因为她在慎渊屋里积攒的是这么点,到这儿浸在所谓的天地灵气里,还是只有这么点。 丹田宫空旷,想攒满灵力,简直和穿进来之前的首付一样遥遥无期。 林翊在心里为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正想运转第二圈,忽然听见了争吵的声音。 说话的那声音有点耳熟,还是先前和林翊说话时的腔调:「……让你让开就让开,哪儿这么多废话。快滚开。」 林翊听见就觉得烦,起身打算换个地方,又听见个略显稚嫩、发音有些不准的声音:「这是我先占的。」 「你先占的?那我还先来问玄门呢。」先说话的女子不耐烦,「你都没入门,按理说就不许进灵脉。现在真是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门,不学着摇尾巴,还和人抢东西……」 林翊循着声音找过去,看见的果然是之前要她指出灵气充溢地方的女子,对面的则是慕时。 慕时低着头,袖中的一双手握得紧紧的。 林翊咳了一声,端起大师姐的架子:「灵脉中修炼讲究清静,吵起来打扰别人了。」 女子「哼」了一声:「那大师姐让她滚出去啊,我才不想和随便什么东西一起修炼。」 话说到这个地步,林翊反而有点佩服这女人了,对着女主都敢这么讲话。 她忍不住感慨:「姐妹你是青云峰的吧……」 女子挺挺胸口:「对,青云峰,叶榕。」
第26页 林翊:「……」 她就是想起了赵森这朵奇葩,随口吐吐槽,没想到打击如此精准,看来以后真的可以把青云峰列入骂人话词典里。 林翊唿出一口气:「是这样,虽然没有规定,但是默认谁先占位就是谁的。灵脉空旷,没必要争一个地方,说出去也不好听。」 「和你有关?」叶榕看了慕时一眼,「一个捡来的小怪物而已,也配进灵脉?」 「啧,看看你这个眼睛,什么颜色,你娘怎么不掐死你……」她扭头看了眼林翊,「大师姐,你可别帮她了。你看她,啧……」 慕时听到提及林翊,拢在袖中里的手骤然收得更紧,眼睛里划过淡淡的流光,紫得越发剔透。 她紧紧盯着叶榕,一字一顿:「我不是怪物。」 叶榕嗤笑,似乎还想开口,林翊已经上前拉起了慕时的手:「要不这样,我和你换,你去我选的地方修炼。」 叶榕看看林翊,眼珠转了一圈,心说鬼知道你给我指什么破地方:「不了吧,我就喜欢这里。」 「……行。那我们交换场地。」林翊轻轻握了一下慕时的手背,「去我那边可以吗?安静一点,你随便修炼。」 慕时的手一僵,扭头看林翊时眼中瑰丽的光散了,许久才闷闷地应了一声。 林翊笑笑,拉着慕时绕过岔路,等到了叶榕看不到的地方,立即说:「我知道你不是怪物。」 慕时的手轻轻一颤,然后缓缓从林翊手心里抽出,她别过头:「我不在意。随便说。」 林翊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个十二岁的傲娇小姑娘相处,想想还是微笑吧:「那你修炼吧。」 慕时抿抿嘴唇:「那你呢?」 「我不用……」林翊想了想,「不用修炼。我天赋异禀。」 她本能地不想和慕时说慎渊的事情,只好在真·天赋异禀的奇才慕时面前胡吹,忽然体验到了学渣在学神面前强撑的悲伤。 慕时显然不是很相信:「……是吗?」 林翊正想说点什么增强可信度,洞内忽然摇晃起来,大块大块的落石往下掉,重物落地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声尖叫。 塌方。 林翊傻了:「不是我干的!!!」 第十五章 塌方 慕时被林翊的过激反应吓得肩膀一颤:「……我没说是你干的。」 林翊哪儿还有时间和慕时纠结是谁干的,一把拉起慕时往岔路口跑。 整条灵脉震动起来,通道壁上的裂口里透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萤火虫一般的光点纷纷飞到裂口上,密密麻麻地附在上面,像是什么蠕动增生的组织,硬生生弄出点令人掉san的视觉效果。 林翊被噁心得浑身发毛,只管拉着慕时往前跑,快到路口时眼前忽然一暗。 一大块石头堵在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 慕时抬手,还没念出短诀就被林翊拦住:「不行。灵脉里面不能用灵术,会和里面的天地灵气冲突,引发新的爆炸我们就真凉了。」 慕时的灵术全是偷听学来的,不太懂,她想了想:「那我们该怎么办?」 林翊心说我哪儿知道怎么办,但总不能给小孩子传递这种不积极的思想:「等吧。灵脉塌方这么大的动静,外边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慕时抿抿嘴唇:「……真的吗?」 林翊看了慕时一眼:「当然是真的呀。」 傻孩子,你可是女主,天命之女,被兽潮裹挟都能不死,区区塌方只是你多姿多彩的生命里何其不值一提的一笔啊。 据她观察,除了慎渊经常突发精神疾病,关于他的剧情容易变成脱缰野狗,其他有仔细记录的人还是符合书里描写的,剧情大概还在那个框里。 林翊回忆了一下原书关于这一节的内容,反正最后是被外面问玄门的其他弟子救了,暂且不用慌。 她往地上一坐,开始捋这个事情。 只是原书里导致灵脉塌方的原因在林忆身上,是她故意用了灵术,但现在显然不是林翊的问题。 ……那会是谁? 林翊努力地试图把原书剧情和实际经歷黏合起来,然而脑子实在不太好用,想得一脸愁苦,眉毛都紧紧皱起来。 慕时看着林翊这个满脸写着愁的样子,沉默许久,动了动嘴唇:「如果……如果没人来救,那我们怎么办?」 「……姐妹你别说这种晦气话。」林翊搓搓脸,「要是真那么倒霉,没人来救我们,那就只能死了。」 「我……」慕时的睫毛颤了颤,「我不想死。」 「不会死的。」林翊安慰,「不至于这么容易。」 「……是吗?」 「当然。」 林翊的态度太肯定,慕时的心定了定,不再开口了。林翊自认不太擅长和慕时这样身世悽惨的小傲娇说话,也不开口。 被堵住的灵脉里一时安静得有些尴尬,林翊憋了憋,憋出仿佛班主任的一句话:「你修炼会儿吧。」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病,慕时却乖乖坐了下来,盘腿闭眼,摆出了调息的架势。 林翊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样可还行,慕时却忽然问:「你……之前为什么救我?」 「没为什么,可能就是因为我们都是人。我看你将死的样子,随之恐惧自己将来可能面对的危险,所以就救了。」
第27页 「我咬了你。」慕时抿抿嘴唇,「我讨厌你。」 林翊膝盖上又被慕时插了一箭,好在她只是个遭报应的穿书女配,不是要攻略女主,也不是很在乎:「这个无所谓,随你怎么想。再说你还是个孩子,我还不至于会因为你咬我一口就怎么样。」 慕时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怕我吗?」 这问题问得好,林翊除了说不怕还能怎样:「……不怕啊。」 慕时「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又说:「可是,我的眼睛……不好。」 林翊想了想各色美瞳轮流换着戴的室友:「漂亮得很,有些人想要都求不到。」 慕时还是不太信,犹犹豫豫地说:「真的有人想要吗?」 「是啊,比如说我……」林翊斟酌一下,「我的一个朋友,在我家乡认识的。她就特别喜欢不一样的颜色,绿的蓝的紫的,什么都喜欢。」 慕时又应了一声,低着头,声音轻轻的:「那……那你呢?」 林翊心说我何德何能嫌弃女主,赶紧笑嘻嘻地说:「我当然喜欢,我觉得特别漂亮。」 「嗯,嗯……」慕时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一声,「我要修炼了。」 「好的,加油。」 天地灵气对慕时来说是捡了个便宜,林翊却完全不能吸收,困在灵脉的岔路里她觉得有点闷,试着调息也找不着身体里的脉络。 她嘆了口气,借着萤光找了个还算平整的地方,靠着洞壁等人救援。 慕时一直盘腿坐着,腰背挺得笔直,光落在女孩身上,烫出一道隽秀的侧影。 林翊看了慕时一会儿,不由感慨,美人就是美人,年龄不是问题,调息打坐都是美人。 就像…… ……等会儿,她为什么会想到慎渊啊? 林翊一声低低的呜咽,抬手捂住了脸。 ** 大概一个时辰后,堵在路口的巨石松动,一线光漏了进来,隐约还有细碎的说话声音。 林翊一喜,刚撑起身体,视线一转看见还在打坐的慕时,又把话吞了回去,只向着路口悄悄挪了几步。 常年在外摸爬滚打,慕时的耳力本来就好,天地灵气淬鍊过的身体五感也更敏锐,在林翊移动的瞬间就睁开眼睛:「……怎么了?」 「你听。」林翊指了指路口,「有人来了。」 巨石适时地被凿开,外面的光透进来,率先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皮肤微黑,看起来相当健美,让林翊想起瘫在沙发上看维密时那些大长腿的漂亮姐妹。 大长腿姐妹一脸欣喜:「师姐!我是倪南啊!」 林翊对这个姐妹毫无印象,不知道该怎么答,直接拉开话题:「你来救我们?」 「是。」倪南把手里的锄头丢给背后的人,「多少年没用过这东西了……不知道灵脉怎么会突然塌方,里面还不能用灵术,只能一锄头一锄头挖,累死了。」 林翊想了一下,一群仙门弟子,拿着锄头勤勤恳恳挖地…… 她咳了一声,尽可能严肃地说:「谢谢。」 「不谢不谢,能挖出大师姐来,够我回去和观涛峰的人吹十年。」倪南十分豪爽,转眼看见已经站起来的慕时,带着一脸笑伸手,「你就是太虚峰新来的那个孩子?我叫倪南,你好啊。我扶你?」 慕时看了倪南一眼,并不说话,甚至往边上避了避。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倪南的手还直挺挺伸着,还是常年被办公室关系压榨的林翊率先反应过来,一手抓住倪南:「扶我一下,腿软了……」 「啊?师姐怎么突然腿软了?」倪南毫无知觉,一手紧握住林翊,向着慕时又伸另一只手,「你腿软不软?」 林翊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倪南的行为,一拍脑门,病急乱投医,一把拉住慕时:「你跟着我,我们一起出去。」 倪南看看慕时,再看看林翊,收回手:「师姐,你腿软了还能带人啊?」 林翊:「……」 掌心里忽然传来一点微微的痒,林翊一愣,旋即发现是慕时轻轻反握住她的手。 慕时还是一脸冷淡:「走啊。」 倪南挠挠头,拉着林翊往外走:「那就走了,放心脚下的碎石。」 三个人手拉着手串成一串,有没有心连心倒是不知道,反正走出去的时候外边等着的人都惊了,满脸写着震惊,难以想像这三个人怎么会这么亲密。 其他人没说什么,多话的还是叶榕,斜斜地瞥了倪南一眼:「厉害啊,我说你怎么非要进去,一出来连大师姐的手都拉上了。」 倪南看着大大咧咧,遇事也不好惹,笑嘻嘻地晃了晃拉着林翊的那只手:「你要是也想拉大师姐的手,和我说没用啊,得和大师姐说。」 叶榕直接翻了个白眼,往边上走了几步:「我和有些人不一样。」 林翊实在不是很明白,一群以长生为目标的仙门弟子,居然还能为这么点小事吵起来。 她赶在倪南反击之前稳住心神,看着叶榕,慢慢地说:「是你在灵脉里用了灵术吧?」 在灵脉里不用灵术是常识,听林翊这么说,其他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到了叶榕身上,其中倪南的眼神尤其值得回味。 叶榕的脸腾地一红:「大师姐可别胡说!」 林翊本来是想诈叶榕一下,看她这个反应,知道肯定是她,越发气定神闲:「我当时也在灵脉之中,你以为我感觉不到是哪里的灵气波动吗?」
第28页 倪南顺势追击:「难怪刚才不想进去,是怕被大师姐骂吧。」 「倪南!」叶榕的脸涨得更红,憋了半天,忽然说,「我只是试试而已,谁知道会这么严重。」 「问玄门最新入门的弟子也知道不能在灵脉里用灵术,师妹却不知道。我想青云峰主肯定不会不说,」林翊嘆了口气,一副哀其不争的样子,「师妹,好好听课啊。」 边上的人也纷纷说起来,中心思想主要内容就是劝叶榕勤奋向学,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叶榕越听越羞恼,最后一跺脚,转身就跑了出去。 「看来师妹是回去好好学习了。」林翊松开手,睁眼说瞎话,「师妹如此,我更应认真学习,这就回去了。告辞。」 又是一番客套,林翊从人群里脱身,走上熟悉的那条山道,才觉得舒服一点。 她想问玄门真是罩着一层迷雾,缥缈的仙气下有许多虚假的东西,唯一的真实如今被困在水牢之中。 第十六章 明月 慎渊做了个模煳的梦。 梦里他在浩瀚宽阔的平原上,凉风拂面而来,举头看见的是星垂四野。 女孩提着大红的裙摆,裙下一双赤足,在平原上一跳一跳,裙摆起起落落,是广阔的夜幕里唯一鲜亮的色彩。她跳了一会儿,忽然向他扑来,慎渊手足无措,呆呆地伸出手,怀里就涌进来一团炽热的火。 漫天星河,满怀明月。 女孩的发上簪着大朵的海棠,就像裙摆上的绣纹,她在他怀里抬头,漆黑的发,澄澈的瞳:「慎渊,我真是喜欢你呀。」 慎渊张了张嘴,不知该回答什么,那女孩忽然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哭花精緻的妆容:「母亲,母亲她……慎渊,我只有你了……慎渊,救我,救救我……」 他还是没能答出什么,时间太短了,女孩在他的怀里变成了女人,裙上刺着大团大团的海棠花,抬眼时千般妖娆万般妩媚。 但她还是在哭,哭得梨花带雨:「我怎么办……慎渊,你信我,慎渊……」 再下一瞬,慎渊的怀里空空如也,他看见的变成了女人的背影,披着华美的长裙,挽起的长髮上别着一支玉质金纹的海棠步摇。步摇垂下的流苏是打磨圆润细小的红宝石,一颤一颤,像是那团平原上的火。 女人含嗔带怒,声音里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回头时眼尾扫着薄薄的红:「我啊,才不和那样的蠢货过一辈子。」 慎渊勐然惊醒,入目只有冰冷的水。 这是为禁闭所建的地方,连一方小小的窗都没有,他看不到天幕,也摸不到月光。 慎渊沉默了很久,眼瞳里有火光明明灭灭。他忽然磨出细碎的声音,仿佛咬牙切齿:「我不信……我不信。」 谁都不信。 门被缓缓推开,光被门框噼开,在地上照出长长的一条。 「慎渊仙君,七日已到,」开门的小弟子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抬眼时撞上一双冷冽的眼睛,惊得后半句话磕磕巴巴,「请、请出水牢。」 慎渊眼帘一垂,再看小弟子时又是平常的温和样子,只略略点头:「多谢告知。」 他站起来,拖着纯白的外袍,缓缓地沿着通路出去,和小弟子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有一股极其典雅清淡的香气。 小弟子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挠了挠头:「我刚刚看错了吧……」 ** 林翊揭开蒸笼的盖子,一阵米香涌了出来,蒸笼里整整齐齐六个蒸米糕。 问玄门的资源匮乏得让林翊有种开荒的错觉,空有厨艺却没有发挥的余地,挑挑拣拣勉强还算能做的点心只有蒸米糕。 整套操作里唯一考验技术的就是模具,林翊找了几个细竹,削了半天才削出个歪歪扭扭近似花型的模具。 「好啦,趁热吃,冷了吃起来发干。」林翊说,「谢谢你帮我碾米粉。」 「……不用谢。」慕时低低地回答,指尖动了动,手却没抬起来。 「怎么了?」林翊莫名其妙,闻了闻,「挺香的啊……你不喜欢吃?还是没吃过?」 慕时也闻到了那股甜甜的米香,本能地吞咽一下,犹豫着不敢伸手。 她在村里游荡的时候也有人说要给她东西吃,大多是些半大的男孩,拿着带骨的瘦肉,逗狗一样叫她过去。等她真的过去,那些男孩就把手里的肉远远地丢出去。 她不记得那些男孩的长相,也不记得他们说的话,只记得他们脸上嘲弄一般的笑。 慕时喉头蠕动:「我……我不吃。」 林翊看看蒸笼里被模具压得歪歪扭扭的蒸米糕,有点不好意思:「咳……我知道是压得有点丑,但是吧,这个丑归丑,味道还是蒸米糕的味道,不影响……你想啊,吃下去就没有形状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耻,简直让广大厨师蒙羞。吃的东西不就讲究个色香味,好好一个蒸米糕,到她手里被压出了克苏鲁风味…… 「……算了。」林翊自暴自弃,「下次我把模具做好,再请你吃吧。」 慕时却忽然伸手拿了一个,整个往嘴里塞。 蒸米糕大概有半个手掌大,慕时哪里吃得下去,半块糕卡在嘴里,呛得她咳嗽起来,满脸红晕,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林翊吓死了,连忙倒水:「你慢慢吃,不和你抢……喝口水,喝口水。」
第29页 慕时不拿杯子,憋着气使劲吞咽,总算把蒸米糕咽了下去。 林翊见状,松了口气。 开玩笑,女主要是死于吃蒸米糕噎死,她就是难辞其咎死不足惜,而且这理由还说起来和闹着玩似的。 她咳了一声:「好吃吗?」 慕时是硬生生咽下去的,口中一股红糖米粉的味道,根本说不出好不好吃,但顶着林翊略带期待的眼神,梗着脖子点点头。 「那就好。」林翊笑眯眯地说,「多吃几块。」 「……你不吃?」 「我?」突如其来的关心打得林翊措手不及,她挠挠脸,「我随便啦……不是特别爱吃。」 慕时拿着剩下半块糕的手紧了紧,蒸米糕被按进去几个小小的坑,她舔舔嘴唇:「你做这个糕,是不是,做给别人的?」 林翊眼皮一跳:「……啊,这个……不用在意啊。你吃就好了。」 看林翊这个反应,慕时再傻也知道是猜中了,她不再说话,一口一口咬着米糕,看着倒是很有点乖巧的感觉。 林翊看着慕时低头吃糕,不知为何总觉得慕时好像有点不爽,但她又想不出干了什么会让女主不爽的事情。 想着想着,林翊安慰自己,做人要学会和自己和解,想不出来的事情就不要为难自己,顺手也拿了一块蒸米糕放进嘴里。 口中立即漫开一股浓郁的米香,混杂着一点红糖的甜,林翊嚼了几下,一抬眼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进了院子,嘴里的蒸米糕立即呛得她开始疯狂咳嗽。 慕时立即倒水:「你怎么了?」 林翊接过水一饮而尽,敲着胸口:「没事没事……就是呛着了。」 慕时「哦」了一声。 一口水的时间,慎渊已经走到了桌边,林翊立即浮上笑容:「神君,我做了蒸米糕,吃不吃?」 慎渊的脚步顿了顿,视线一转,看见蒸笼里的米糕时神色稍松,下一瞬又看见慕时那双宝石般的紫眼睛,女孩手里还捏着小半块米糕。 他的表情骤然更冷:「不想吃。」 林翊一缩脖子。 蒸米糕怎么啦,一脸嫌弃的样子,丑是丑了点,丑的米糕没有米糕权吗…… 不知为何,她有点委屈,闷闷地应了一声。 看林翊这个样子,慎渊更烦,也不多说话,径直往屋里去了。 林翊挑了三块米糕出来,装在食盒里,递给慕时:「拿回去吧,虽然不多,有朋友就分一分。」 慕时接过食盒,珍重地抱在怀里:「我没有朋友。」 林翊:「……」 她想了想:「那就自己吃。」 慕时应了一声,指腹在食盒上摩挲几下:「我明天再来。」 「好……」林翊一顿,想想慎渊刚才那个要活吃小孩的表情,为了生命安全着想还是摇摇头,「算了吧。这两天我也不做别的,你好好修炼。」 慕时抿抿嘴唇,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道别,抱着食盒扭头就走。 林翊感觉自己好像又不经意间惹到了慕时,但又想不出来是哪个环节有问题,干脆不折腾了,找了个盘子把最后一块蒸米糕放进盘子里。 她端着盘子进门,慎渊坐在桌边,微微低着头,漆黑的长髮垂落,看不出什么表情。 「神君?」林翊走过去,「先说对不起!我承认这个米糕确实很丑,但我尽力了,真的!我不太擅长手工,削模具花了很久,还是没削好……但你尝一下,不影响的,就是蒸米糕的味道。」 慎渊没抬头,又想起慕时捏着米糕的样子,无端地更焦躁:「……我不想吃。」 林翊脸上的笑僵了僵:「……那我放在这里吧。我觉得还是蛮好吃的,神君信我,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才吃,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信我。 慎渊神思一晃,林翊后面说的话一概没有听清,袖中先掀起一阵风。 他手上没有轻重,这一阵风不仅打翻了盘子,蒸米糕滚出去几圈,盘子碎成几块,林翊也被掀翻在地,后背撞上柜子,一声闷响。 突出的肩胛骨撞到柜角,一瞬间的感觉让林翊整个人都抽了一下,发梢都被那种痛激得要炸起来。 可是碎瓷片不能不处理,她强忍着痛,慢慢挪过去捡,一伸手,拉出肩后一阵钝痛。 她想肩后可能有淤青,却还是挤出点笑:「不吃也不要这样嘛,浪费粮食不可取……」 慎渊看到林翊居然伸手去捡瓷片,心里更恼。 瓷片裂口锋利,还真敢用手去碰,也不怕割破手指吗?! 他气得有点上头,自己都不清楚用的是哪个术。 一簇火腾地烧了起来,瓷片顿时被烧成灰烬,连滚出去几步的蒸米糕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林翊一愣。 虽然压出来的米糕丑丑的,但她削模具的时候真的用心了,手残削个花也不容易。 她是想过到慎渊面前讨个巧,削模具的时候瞎想着他会做什么评价,是不是要憋半天才肯伸手,明明吃着觉得不错,却死都不肯夸一句。 可他抬手就掀翻了。 林翊怔怔地看着渐渐熄灭的火,睫毛不受控制地颤起来,有什么东西滴到了手背上。 她想,是出汗吧。 第十七章 火葬场破解法 林翊蹲在厨房门口削模具,一下手就是个崭新的克苏鲁风味。
第30页 她两天没主动和慎渊说话了。 被慎渊掀翻蒸米糕,除了一开始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一股酸涩,眼眶都有点发胀,到后来也就想通了。 是她自己傻,误以为慎渊是能够交流的,用错了对他的态度。 林翊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把慎渊当老闆会比较好,靠他保命吃饭,但也没必要黏上去保持交流。 她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点赞,把手里雕残的模具一扔。模具咕噜噜地滚出去,正好滚到一双短靴前停下。 林翊一惊,顺着短靴往上看,看到的是慎渊那张相当漂亮的脸。 她立即露出上班见领导的官方微笑:「神君,有事吗?」 慎渊看见林翊这个笑就觉得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只皱了皱眉:「没事。」 「哦……」林翊不管了,摸了一个新的竹筒,刀尖一转,留给慎渊一个黑漆漆的发顶。 慎渊看着那个认真的头,心里更不爽,随口找了个事情:「明日是十月初一,你倒是准备好了?」 准备好……准备好个屁啊。 这几天林翊除了自我安慰性质的调息,就是和各类能找到的食材搏斗,慎渊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她穿进来的是个修仙文。 林翊手一抖,手里的小刀直直地往下掉,所幸腿避得快,倒没有划伤。 慎渊嗤了一声:「迎战的时候记得握紧剑。」 林翊想想寒霜的重量就头痛,皱着脸抬头看慎渊,浑身都是求生欲:「……神君,我还有救吗?」 看着林翊把注意力从手里的破竹筒到自己身上,慎渊觉得稍微舒服一点:「起来。拿剑,我教你。」 林翊立即起身,把身边杵着的寒霜拿起来抱在怀里,看了看此时空手的慎渊:「呃,神君……您怎么教?」 院子边上有几株长得相当高大的树,枝杈蔓生,斜斜地长到院子里。慎渊信手摺了一段,大概小臂那么长,光点缠绕着那截树枝,从他握着的地方向另一段移动,所过的地方显现出轻剑的模样。 与此同时慎渊固定头髮的白玉松脱,漆黑的长髮拢起,光点浮着白玉在扎起的地方绕了几圈,原本披散的头髮就扎成了马尾。 ……看不出来啊,您还会巴啦啦小魔仙全身变。 林翊感慨,顺便发现慎渊原来留出了一些鬓髮,平常披着头髮不太明显,头髮一扎就清晰地看见那些头髮软软地从耳边垂落,发梢大概刚过下颌。 马尾版本的慎渊实在太有少年感,林翊脑子一抽:「神君您贵庚?」 慎渊懒得理她:「拔剑。」 林翊不敢再问,乖乖地握住剑柄。这几天调息的最大作用是能自由地调动灵力,虽然只有一点,但拔寒霜还是够了。 她拔出寒霜,然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然后呢?」 慎渊往后退了几步,退到空旷的院内,树枝化作的轻剑一勾:「刺过来。」 林翊傻了:「……啥?」 「刺过来。」慎渊重复一遍,「随便刺,把灵力灌进去。」 哦,实战教学……面向一只毫无经验的菜鸡的实战教学。 林翊看着几步开外的慎渊,在心里为自己流泪。 但剑都在手里了,是实战教学也没法,林翊鼓鼓劲,感觉到手臂上的脉络微热,细细的灵力自绛宫流入指尖。刃口的霜花微微浮现出来,林翊感觉到剑在她手里微微震动。 林翊稍微有了点信心,握紧寒霜,学着电视剧里的路数,向着慎渊跑了几步,借着跑起来的力气把剑尖对准慎渊,手腕一动将剑刺过去。 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林翊虎口一麻,再看时剑已经被慎渊格住。明明是树枝化作的轻剑,在慎渊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再不能前进半分。 「力气不够。」慎渊多用几分力,「我只要再用点力气,能把你的剑挑飞。」 寒霜上立时传来一阵向上的力,林翊连忙抱紧剑柄,苦着脸:「这也没法啊……我就这么大力气,吃菠菜也来不及。」 「什么?」 林翊一愣。 以前她胡说八道玩梗的时候慎渊从来不理,今天怎么搭话了? 她皱了皱眉:「就是……哎,就是有个水手,需要大力的时候就吃菠菜……不过是虚构作品啦,实际上吃菠菜应该也没有用。」 「吃什么都没用。」慎渊说,「我问你,若是有人向你挑战,你是想要他死,还是只想赢?」 「当然只是赢了!」林翊心说死什么死,答要他死不就坐实了这个壳子反派女配的身份,「无冤无仇的,要他死干什么……」 慎渊忽然向着林翊俯身,降低身高和她对视,语气里缠绕着三分近似诱哄的感觉:「那你……想要我死吗?」 林翊心说这是什么鬼问题,刚想反驳,话却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眼前的那双眼睛太漂亮了,眼型略显狭长却不过分,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浓长得可以挑战所有睫毛膏广告,一眨就流出一段含情带怨的风光。 像是只慵懒的狐狸,天生媚骨,不自觉地风情万种。 还有眼瞳,分明是深深的黑色,林翊却在其中看出了金色的漩涡,旋转着让她神思恍惚。 她开口,声音飘飘渺渺,自己都不清楚说了什么:「不想啊,你这么好看……」
第31页 慎渊满意一笑,直起腰:「再来吧。用力。」 林翊浑身一颤,从刚才那种恍惚的状态中脱出:「刚才我好像走神了……」 「无所谓。」慎渊笑笑,「再来,我教你剑式。」 林翊应了一声,退开几步,再次握紧剑。 ** 林翊跟着慎渊练了一下午剑,累得浑身酸痛,晚上在温泉里泡了半个小时,肌肉的酸痛缓解,走回房间时腿上还是重得像挂了两个铅球。 她在榻边坐下,按摩着小腿麻木的肌肉,想来想去也只好安慰自己,至少强身健体,跟着慎渊每天折腾,说不定能练出马甲线。 ……等等,除了脸,她还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壳子,搞不好原来就有马甲线? 不想还好,一想起来就暗搓搓地心痒,林翊越想越痒,忍不住悄咪咪解开了腰带。 反正这几天慎渊连晚饭都不回来吃,一副不和她玩的样子,都这个时间了,更不可能回来。 林翊想了想,选择侧过身,腰带松脱,寝衣的襟口立即松到圆润的肩头,露出一截锁骨,再往下则是隐在暗处的白皙肌肤。 她感慨一句林忆的肤色是真的白,在这种灯光条件下都有种微微反光的莹润感觉。 林翊先摸了摸稍嫌硌手的锁骨,忍不住啧了一声,再顺着继续摸,摸过不算丰盈的胸口,就到了平坦的腹部。 她上下左右摸了一圈,腹部紧实,一点赘肉都没有,但好像也摸不到腹肌的触感。 林翊觉得有点可惜,不知为何钻了马甲线的牛角尖,恨不得这个壳子上立刻出现,怕是自己没摸出来,忍不住又扯开一点衣襟,低头去看。 门忽然被打开,门轴转出细微的声音。 林翊一惊,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看见一身寝衣长发微湿的慎渊。 林翊整个人都僵了。 慎渊也僵了。 「……听我解释!!!」林翊恨不得把刚才的自己吊起来打,草草拢了衣襟,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下颌抵在被子上,「我我我我可以解释的!」 慎渊的视线从林翊那张通红的脸上下滑,落到被子外露出的那截小腿上,肌肤白皙,脚踝玲珑,脚趾因为紧张蜷了起来。 他忽然想到刚才进门时瞥到的场景,女孩半侧着身坐在榻上,漆黑的长髮垂落,襟口里隐约露出白皙的肩头,往下是若隐若现的躯体。 黑白相织,灯光昏黄,有种异样的诱惑。 慎渊错开视线:「你说。」 「那什么,我真不是变态……」林翊许久没有发动八核大脑,磕磕巴巴地说,「是……是这样的!我听说,那什么,裸睡……对,裸睡!有益身心健康……」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且怎么听怎么变态,一声呜咽,掀起被子遮住了脸,徒劳地辩解:「我真的……真的不是变态……」 慎渊看着林翊整个人往被子里钻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出于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态,他开口逗她:「是吗?」 ……卧槽,这么睿智的理由都能信? 林翊觉得自己有点摸不准慎渊的智商浮动曲线。 但是既然他都信了,大好机会不能错过,林翊抬头,顶着被自己揉乱的头髮,情真意切地点头:「真的!你想啊,赤子之心,说明我们生来是不穿衣服的,衣服就是这个躯体的束缚,就像社会规范一样束缚着我们。」 她吞咽一下,继续胡说:「当然,那啥,出于道德观念和公序良俗的需求,虽然我们迫切地需要解放,但是也不能随便到大街上解放。那就只能在晚上,在卧室,这样一个私密的个人空间,自己解放一下……」 慎渊耐心地听林翊胡说完,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指尖勾上腰带,轻轻解开:「好,那我解放一下。」 林翊:「……」 林翊:「有话好好说啊!!!」 第十八章 闻人晴 「怎么?」慎渊走近几步,「不是你说要解放吗?」 「不是啊!」林翊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慎渊挑了挑眉,已经解开的腰带勾在指尖,林翊觉得只要一松,宽松的寝衣就会整件掉下来。 「听我说啊,听我说……」林翊脸都红了,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半张脸,「是这样的,天性这个东西,虽然迫切需要解放,但是不能随便乱解放……」 她舔舔嘴唇:「比如吧,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那当然随便解放,但是不能去大街上……同理!现在我也在,你就不能随便乱来。」 「原来你知道啊。」慎渊露出个嘲讽的笑,兀自到榻边坐下。 林翊刚想说话,看见慎渊的腰带已经紧紧扎好,把话吞了回去,想从被子里爬出来,脚踝却被拢住。 她一愣:「你……」 慎渊却握着她的脚踝,把她露出的那截小腿塞进被子里。 接触的时间明明不长,林翊却觉得脚踝那一圈微微发烫,借着被子的遮掩,伸手下去挠了挠凸起的踝骨。 慎渊不清楚刚才为什么这么做,只是觉得林翊的脚踝格外纤细玲珑,身体率先做出的反应。 他也有点懊恼,掌心里却残存着刚才的触感。 原来真的那么细,只有一握,凸出的踝骨倒有些硌人。 慎渊咳了一声,翻身上榻:「睡觉。」
第32页 林翊放开被角,还是红着脸,往边上让了让:「哦……」 慎渊躺进被子里,室内的灯随之熄灭。 林翊僵硬地平躺着。 一开始林翊想过把自己屋里那床被子抱出来,或者把备用的被子晒一晒,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搁置。最近慎渊根本没回来,她也懒得,现在就知道要命了。 「那什么,神君……」林翊试图挣扎,「要不我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她听见身边一声低低的笑:「怎么,回自己房间去解放?」 林翊:「……」 她懂了,她就是个弟弟,不应该说话。 林翊翻了个身,背对着慎渊。 慎渊不依不饶,侧身把林翊翻过来,含笑说:「当然,你想在这里,我也不介意。」 熄灯后房间里暗下来,林翊只看得到一个模煳的轮廓,闻到清淡的香气,脸上烫得要命:「我介意,告辞!」 夜视对慎渊来说是天赋,他用视线一寸寸地勾勒着女孩的面容,忽然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 这张脸很漂亮,有种肃杀的妩媚,如果用得合适,大概能用眼神勾人撞到刀刃上来。 但是林翊好像不会用,她的表情永远干净澄澈,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情倒是能在脸上一览无余,纠结的时候整张脸都能皱起来。 反正就是傻。 慎渊下了个结论,指尖在林翊眉心轻轻点了一下:「睡吧。」 林翊回想起那枚红印,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想了想又觉得爬起来找镜子不好,翻了个身:「我睡了。晚安。」 「嗯。」 不知为何,林翊忽然轻松起来,枕着软枕,整个人像躺在一团淡香的云里,意识很快模煳。 她迷迷煳煳,忽然感觉到肩后有什么东西抵上来,萦绕着温热的气息。 「……抱歉。我谁都不信。」 林翊半睡眠的脑子理解不了这句话,只觉得原本还有点痛的肩胛骨仿佛泡在热水里,舒服放松,她沉沉睡去。 ** 十月初一,仙门大会。 就算林翊有心理准备,真的看见大会的盛况还是被震撼了。 虽然问玄门先前因为兽潮元气大伤,但毕竟是百年来天下最大的仙门,自带底蕴。其他门派派出代表前来,到处都是衣袂飘飘的仙门弟子,仙气涤盪,空气都清新不少。 为了配合仙门大会,问玄门弟子的制服都发了新的,还是标志性的银白色交领,袖口和领口多了精细的云纹。女装的摆围增大,看起来更端庄雍容,整个人像是裹在云里,走起来自带三分仙气。 排面,太有排面了。 林翊一大早起床,到现在已经遇上了无数和她打招唿的人,她端着官方的大师姐笑容,只觉得脸都笑僵了。 趁人不注意,她揉了揉脸,和一直跟着的慕时说:「你回去吧。今天我应该腾不出时间了。」 慕时还不算正式的问玄门弟子,没发新制服,还穿着棉质的衣服,摇了摇头:「没关系。」 林翊嘆了口气:「行吧。」 她继续走,一边走一边在人群里试图找那个发间垂着白玉的身影,看着看着脚下一绊。 林翊一声卧槽,事况紧急,边上又没什么可以抓的东西,她打算硬摔,肩上却传来一股力,稳稳地撑住了她。 「多谢多谢……」林翊看过去,「真摔一下就难看了。」 扶她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发高高地扎着马尾,一张少年感十足的脸,一笑就露出一点牙尖:「当心啊,姐姐。」 被这么一个美少年叫姐姐,林翊有点不好意思:「咳,总之多谢。」 「不谢。」美少年收回手,「姐姐这身衣服,是问玄门的?」 「是。」林翊第一次这么自报家门,不太自然,「问玄门,林翊。敢问你是?」 美少年笑笑,并不回答,只是看着林翊。 他的眼睛不是纯正的黑,虹膜泛着微微的蓝色,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看清以后也会觉得特别漂亮。 林翊仔细看了看,心说这个颜色如果能做成美瞳,她室友用花呗都得买爆。 她耐心等了一会儿,美少年还是没说话,她不由皱眉:「不方便说吗?那算了。」 看她这个反应,美少年生出一种微妙的警觉,混杂着兴趣。 他幼时被妖兽咬伤,毒入骨血,幸好及时拔出,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他的视力不是很好,夜里能清晰地看清人的轮廓,白天里却有些模煳,但附加了另一个效果,注视他眼睛的人会陷入混沌的状态。 然而林翊没有,她的表情真实而生动,丝毫没有受影响。 「没什么不方便的。」他歪了歪头,手里的扇子抵在下颌上,「归一宗,闻人寻。姐姐记住呀。」 林翊僵了僵,一半因为美少年卖萌实在吃不住,一半因为他的名字。 偶遇摄魂妖瞳的男主,她还傻乎乎地盯着对方眼睛看了半天,现在开始表演还来得及吗? 林翊心乱如麻,身边的慕时终于说话了:「不要乱认姐姐。」 闻人寻挑眉,他年纪还小,这一挑眉居然很有点味道:「为什么?」 慕时冷冷地回:「她不是你姐姐。」 「有趣,又不是只有一母同胞,才能叫姐姐。」闻人寻手腕一转,扇子敲了敲手肘,「我问你,她是不是比我年长?」
第33页 慕时警惕地看着闻人寻:「是。」 「她是女子吧?」 「是。」 「既比我年长,又是女子,我叫一声姐姐,何错之有?」闻人寻说,「我再问你,你是不是比我小?」 慕时瞪着闻人寻:「是又如何?」 闻人寻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哎,好妹妹。」 慕时表情一僵,知道被占了便宜,又不好打闻人寻,扭头和林翊说:「我们走吧。」 林翊看看明显生气的慕时,再看看笑吟吟的闻人寻,决定做个推动男女主关系的红娘:「呃,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情。这样吧,我先走,来者是客,你带着闻人公子逛逛啊。」 闻人寻顺杆爬:「好,那就麻烦妹妹了。」 慕时气急,又因为是林翊的话,磨着牙和闻人寻说:「往这边走。」 闻人寻含笑点头,两个人很快就走远了。 林翊在后边看着那对身影,觉得这两人还真的挺般配的。 说起来,少年时的闻人寻其实有点像崩坏版本的慎渊,一把摺扇,一身白袍,眉眼间透着三分妖异。 林翊回想一下闻人寻的长相,觉得好像还是慎渊更胜一筹。 不过也不能这么比,按原书的时间线,慕时十二岁时的仙门大会,闻人寻此时才十五岁,远远还有得长,等到再见时闻人寻十八岁,是仙门里闻名的玉容郎君。 慎渊就不一样,虽然不知道具体几岁,不过看身形,二十岁上下是没跑了,脸实在没什么成长空间…… ……她想这个干什么? 林翊拍拍脸,转身想走,迎面又来一个人。 来人一身窄袖白衣,长发扎成马尾,穿的是男装,胸口却波涛汹涌。她向着林翊一拱手:「敢问可是问玄门林忆前辈?」 林翊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宽松的新制服前面几乎看不出什么起伏,她悲愤地露出标准笑容:「是我。敢问阁下是?」 「归一宗,闻人晴。」 林翊很想表达点什么,但是表达不出来。 她今天的运气真的可以,先偶遇男主,又偶遇男主的姐姐。 闻人晴是闻人寻的真姐姐,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好胜心有点重。原书这个时候,慕时刚好因为是慎渊门下唯一的弟子,又天赋异禀而崭露头角,闻人晴一时好胜心起,不顾长幼挑战慕时。 而慕时真的头铁迎战,以此引起了闻人寻的兴趣。 然而此时,慕时并没有拜慎渊为师,而且几分钟前还被林翊支去带着闻人寻逛了。 林翊纠结着:「呃,有何要事?」 闻人晴一笑,手上化出软剑:「无他,请林前辈赐教。」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第十九章 三剑 林翊半天没回答,闻人晴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林前辈不愿赐教吗?」 「不是!」林翊估摸着闻人晴应该和柳清霜是一挂的,阅读理解都有点问题,她绞尽脑汁,「是这样,咳,我这把剑是新得的,磨合还有些问题……」 「无妨。」闻人晴打断林翊,「不过是切磋罢了,若是受伤,由我自己负责。前辈不必担心。」 林翊心说我是担心你吗?我是担心我自己。 边上其他人听见这边的交谈,仙门弟子在此刻被激起了八卦心,陆陆续续凑了过来。制服颜色各不相同,倒是很有点花红柳绿的感觉。 花红柳绿的仙门弟子们窃窃私语,隐隐已经开始讨论林翊和闻人晴谁会赢了。 闻人晴白衣当风,手执软剑,英气的眉眼间带着三分傲气,但又不让人讨厌,只觉得她真是少年英才。 舆论压力越来越大,林翊想跑都跑不掉,硬着头皮点点头:「事先说好,只是切磋,点到为止。」 「这是自然。」闻人晴一喜,抬手一示意,「前辈请。」 ** 慎渊此时心情很差。 他对问玄门没什么兴趣,平常都不怎么露面,更不会参加仙门大会,路上遇见的人九成完全不认识,偏偏一个个都和他打招唿。 烦死了。 慎渊觉得也就是这种时候,林翊看着比其他人顺眼多了。 但是林翊不在,毕竟是问玄门大师姐,这时候肯定得在外边周旋。 慎渊随便走了一会儿,远远地看见了两个身影。 矮一些的那个肤色略深,满脸写着不高兴,一双紫色的眼睛看着地面;高一些的那个倒是笑眯眯的,手里的摺扇轻轻晃着,走出了少年郎特有的风流韵味。 慎渊稍稍一顿,迎面走过去,看也不看闻人寻,只问慕时:「她呢?」 慕时抿抿嘴唇,本能地不想理慎渊。 慎渊也不追问,难得耐心地等着慕时回答。 闻人寻察觉气氛不对,眼神微微一动,摺扇在手中打了个虚晃的圆弧,仍然笑眯眯地拉了拉慕时:「这是问玄门的前辈?」 慕时看了慎渊一眼,不情不愿地点头。 「原来如此,失礼了。」闻人寻对着慎渊抱拳,「归一宗,闻人寻。」 慎渊懒得理闻人寻,淡淡地回了一句:「慎渊。」 闻人寻的父亲是归一宗的宗主,他虽然视力受损,却换来一双摄魂妖瞳,修仙的天赋也是千年难寻,在各大仙门都广受礼遇,像慎渊这种态度还是第一次见。 他生出点兴趣,故意往慎渊眼前凑了凑:「前辈见谅,我眼睛受过毒伤,看东西模模煳煳的,需得近点儿才能看清。」
第34页 事实上他真的看得不是很清楚,慎渊的五官在他眼里有点模煳,但他凑近不是为了看清,只是因为摄魂妖瞳越近,令人神思混沌的可能性就越高。 闻人寻集中神思,眼眶微微发热,瞳孔甚至都微微拉长,形成仿佛蛇类的竖瞳。 慎渊漫不经心地转头,看了闻人寻一眼。 只是一瞬间,闻人寻的心却勐地悬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慎渊的眼睛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长得漂亮一些,眼瞳也是最普通的黑色,但对视的那一瞬,闻人寻感觉到一种从未触碰过的威压,像是海潮一样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闻人寻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漂亮的少年郎,眼瞳微微颤抖,仿佛萤火撞上并升的日月。 冷汗渗了出来,他抬手轻轻擦去鼻尖上的汗珠。 「受过毒伤不是拿出来和人说的谈资。」慎渊垂下眼帘,看着又是个清风朗月的郎君,「少耍些小聪明,活得会长一点。」 闻人寻真心实意地向着慎渊行礼:「多谢前辈赐教。」 慎渊不理他,把话题拨了回去,还是问慕时:「在哪儿?」 慕时还是不答。 慎渊笑笑:「我不问第三遍。」 「前辈!」闻人寻急中生智,「前辈可是问,先前与她同行的那位林前辈?」 慎渊想了想,头是点下去了,心里却油然而生一股不爽。 他以为林翊是去和其他仙门的弟子搏斗,结果还是陪着慕时在逛。 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在院里多练练剑。 他觉得林翊浪费时间,又听见闻人寻说:「林前辈与我们分别时在试剑台附近,若是被人挑战,此时应该还在吧。」 慎渊想到林翊连寒霜都拿不稳的样子,啧了一声,信手掐了个诀,身形瞬间消失,直直地向着试剑台去了。 闻人寻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用摺扇轻轻敲了敲额角:「这位前辈……是林姐姐的什么人?看着怎么这么急。」 慕时看了闻人寻一眼:「……是她夫君。」 「难怪了。」闻人寻应了一句,忽然向着慕时倾身,凑到她耳边,「我说,慕时妹妹,林姐姐有夫君,你说起来怎么这么不高兴?」 闻人寻怀着调侃的意思,慕时却瞪了他一眼,直接忽略最重要的东西:「不要乱认姐姐妹妹。」 闻人寻:「……」 ** 问玄门排面就排面在为了仙门大会设立的试剑台特别大,比平常门内弟子切磋用的台子大了整整一圈,且底部离地大概一米,萦绕着云气,一看就是仙家用的东西。 林翊再次被云雾喷了一脸,一边在心里吐槽形式主义试剑台,一边握紧手里的寒霜。 上台之前她和闻人晴约定,只过三招,三招之后胜负自分。 前两招都是闻人晴先发。 闻人晴看起来强,实际上……也很强。一剑噼下来带起剑气唿啸,好在剑式不是很特别,都是慎渊先前讲过的,林翊依样画葫芦还能勉强接下来。 林翊压低重心,指腹在剑柄上摩挲,热汗从额头上流下来,不断颤抖的睫毛末端都缀着汗珠。 还有最后一招。 她想过了,如果闻人晴还是之前的路数,接一招应该问题不大,接完她就说平局,你好我好大家好。 闻人晴高高举起剑尖,是个起手式。 林翊心口一紧,酸痛的手腕发力,小臂绷紧,等着接这一招。 然而闻人晴还是站在那里,身形挺拔仿佛修竹。 她隔着云气,隔着渺渺的试剑台,注视林翊:「前两招都是我先发,前辈以巧劲接下,这第三招,还请前辈先发!」 林翊要哭了。 巧什么巧,她懂个什么巧劲,接闻人晴的剑时拼尽了一身力气,两剑下来两条手臂仿佛变成了乳酸菌养殖基地,动一动都觉得酸痛。 「既然称我一声前辈,还是你先请。」林翊心里流泪,还要装大尾巴狼,「我照样接。」 闻人晴脸色一变:「莫非前辈是觉得,我接不了一剑吗?」 又来了又来了,林翊甚至想磕一下闻人晴和柳清霜的cp,cp名都想好了,就叫阅读理解障碍组。 闻人晴气势汹汹,边上观战的仙门弟子也开始窃窃私语,林翊不先发都不行。 她抖着手举起剑:「那就由我先发。不过不是剑式,是剑气。」 闻人晴握紧剑:「前辈请。」 林翊说话时面无表情,实则慌得要命。她一上台就知道自己要凉,如果能把战斗力划分用数字标识,她的战斗力应该是负的。 但现在的状况,她不行也得行。 拼刺刀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靠灵力了。 林翊唿出一口气,尽可能调整好心态,缓缓闭上眼睛,从三宫里调动可用的灵力。 慎渊,能行不能行,就全看你的方法了! 林翊勐地睁开眼睛,寒霜划出一段圆弧。 然后她听见一声刺耳的唿啸,像是什么东西破空而去。 闻人晴勐地换了剑式,从进攻的起手变成防守,刚刚立剑,兇勐的剑气就已经冲着面门而来。 情急之下她连壁垒都没有竖立,抱着剑往边上一滚,剑气削断她一缕长发,髮丝断开的瞬间试剑台后的巨响,随即是其他人惊慌的声音。
第35页 她扭过头,看见试剑台后方的树全部倒了,地上裂纹深深,仿佛刚刚经歷过一场地震。 闻人晴用剑撑着自己爬起来,向着林翊弯腰:「多谢前辈赐教。是我输了。」 「……哦。」林翊自己也惊了,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看了会儿才想起来昨夜慎渊在自己眉心的操作。 只是轻轻一点,却给她灌进足够开山破海的灵力。 大方得让人害怕。 林翊舔舔嘴唇:「经此一战,我也受益良多。这就下去了。」 她寒霜都没收就想跳下台子,却忽然看见剑尖冲着自己刺过来,刃口闪着锋利的寒光。 被慎渊折腾过一下午的身体自动做出反应,抬臂横剑一格,刃口交错的瞬间林翊甚至看见一串火花,磨出的声音毛得林翊想尖叫。 这一剑太兇了,闻人晴的打法也很暴力,但都没有眼前这一剑来得令人恐惧。 林翊无端地想起慎渊当时的问话:「你是想要他死,还是想要赢?」 ……发这一剑的人是想要她死。 想通这一点,林翊挤出最后的力气,死死卡住寒霜,故意抬高声音:「刚刚经过一战,阁下想挑战,也得等我休息一下吧?」 隔着两把剑,对方笑了一下,眉眼生得不错,却有种阴鸷。 「等死了,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剑缓缓下压,他轻轻地说完,忽然也提高声音,「归一宗,夏悔,请赐教!」 第二十章 左手剑 赐教你妈啊! 林翊在心里爆了粗口,勐地收剑,借着剑势往边上一滚,险险避开夏悔的这一剑。 夏悔下了死手的力气,被这么一避,一时反应不过来,剑从刃口滑过。剑尖在地上拉出一串火花。 林翊一听那个刺耳的声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吾命休矣! 夏悔再次举剑,根本算不上什么剑式,就是直直地刺过来。 先前一番折腾,林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腿软得仿佛煮过头的面条,眼看着剑尖逼近,自欺欺人地紧紧闭上眼睛。 太惨了…… 林翊在心里给自己画了个十字,几秒过后却没有感觉到痛,只听见「铮」一声。 她给自己鼓鼓劲,颤着睫毛睁开眼睛。 夏悔站在几步外,手里的剑不断嗡嗡剑鸣,颤抖的剑尖斜向下点着地面。 在他斜对面的人一身天青色的长袍,白玉上的流苏在长发间微微拂动。 夏悔盯着慎渊:「我与林前辈切磋,前辈突然上台,还断我剑气,是为何意?」 「她先前不是刚和归一宗的另一位弟子切磋过么?」慎渊淡淡地说,「你这么急着上台,是想讨个便宜,赢得容易点?」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要点脸的就应该主动下台,但夏悔显然不要脸了:「并无此意,林前辈为问玄门大师姐,想必有以一敌十之能,能以一剑胜我归一宗内门弟子。夏悔不才,不过是归一宗外门弟子,恐怕下次见不到林前辈,一时心急才如此。」 「你……」慎渊顿了顿,「结金丹了?」 夏悔一愣:「并未。」 「那归一宗倒真是很厉害了。」慎渊笑笑,「外门弟子,未结金丹,竟然也能派来参加仙门大会。想来是门内人才济济。」 夏悔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挤出话:「夏悔只是特例罢了。」 「无所谓。」慎渊转头看林翊,「告诉他,你有没有以一敌十之力?」 林翊撑着寒霜爬起来,诚实地摇头:「没有。」 「你听见了?」慎渊说,「想切磋也等下次。」 夏悔看着林翊颤着腿下台的背影,磨了磨牙:「请留步!前辈先前不过三招,夏悔愿与前辈以一招定胜负,还请赐教!」 他紧紧盯着林翊,知道自己只有这一个机会。 刚才林翊发出的那道剑气够凶,其他人吓得脸色都变了,但他在台下看了全程,发现一个很微妙的事情。 问玄门的大师姐,其实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强,甚至弱得仿佛一点修仙天赋都没有的人,台边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能赢她。 和闻人晴切磋时,最后的那道剑气确实很厉害,但不是林翊的,更像是藉助了什么法宝之类的外力。 故而夏悔跳了出来。 切磋常有失手,又是众目睽睽,怎么解释都行。无论他是杀了林翊,还是赢了,他都会名声大噪。 问玄门不可能说出本门大师姐的真正实力自打脸,归一宗也不敢轻视能赢林翊的弟子。 而刚才慎渊的话确实戳到了痛处,想到自己是怎么来的,夏悔眉眼间的阴郁之气又聚集起来。 归一宗的一位副宗主是丹修,修炼时有些变态,一个鼎炉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坏掉。夏悔不惜自荐,以身为鼎炉,才求到来仙门大会的机会。 他不能放弃。 他一定要赢,别无他法。 他深吸一口气:「还请赐教!」 「……行啊。」林翊忍着酸痛,站直身体,「但是,我先前已经和人过了三招,那你也和人过三招。」 她撑着寒霜转身,看着慎渊抿抿嘴唇:「人都是现成的,就在你面前站着呢。」 林翊整颗心提了起来,她觉得慎渊打不过夏悔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慎渊不答应,她也不能怎么样。
第36页 她赌一把。 在这个书里的世界,她孤立无援孑然一身,熟悉的也只有慎渊。 既然慎渊能给她灌注灵力,说不定……这次也会帮她。 生死当前,她决定再不要脸一点,给自己的命加一下保障:「夫君,要是能赢,我给你煮茶叶蛋。」 虽然慎渊平常不怎么要脸,但众目睽睽,他总得顾及一下清风朗月玉树琼枝的虚假人设。 ……包办婚姻也就这时候有点可取之处了! 突然被林翊叫一声「夫君」,慎渊眉眼间倒没什么不悦,还是淡淡的:「这时候这么叫我了?」 林翊看看四周的人,还是觉得太羞耻,只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叫父亲都行!」 慎渊服了,把头别开,和夏悔说:「请吧。」 夏悔没法,只好点头,夹枪带棒地说:「慎渊仙君已入金丹后期,能为林前辈与夏悔一战,伉俪情深,夏悔佩服。」 观战的人一听,窃窃私语的声音多了起来,明显分成了两派。男弟子都觉得慎渊欺负人,不是君子所为,女弟子则在颜值滤镜加持下,觉得慎渊护妻的行为很贊。 慎渊的耳力远远超过普通人,台边的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懒得理,左手虚握,掌心里立刻聚起一团光点,剑柄渐渐浮现出来。 他扣住剑柄,光点从剑柄开始向前推进,所过之处显现出轻剑的样子,到剑尖后消散。完整的剑落在手中,靠近剑柄处有两个篆字亮了亮。 「既然如此,只比剑术。」慎渊抬起剑尖,「我用左手。」 林翊惊了,其他人也惊了。 几秒以后,靠近台边的一个女孩忽然往身边朋友的身上一倒,星星眼地咬耳朵:「天啊,居然只比剑式,还用左手!这也牺牲太大了吧……」 林翊吞咽一下,艰难地看了看慎渊,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辛苦了!不吃一盆茶叶蛋都对不起你的牺牲! 慎渊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夏悔不答应都不行,他看看慎渊手里的轻剑,在看看慎渊裹在长袍里修长的身形,找回点自信:「请赐教!」 林翊下意识屏住唿吸,等着看一场恶战。 ……然后她看见了一点也不恶的一战。 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掉帧。 夏悔占先手,还是那种要人命的剑法,剑尖逼近时慎渊躲都不躲,只抬手一格。 一声剑鸣,夏悔的剑飞了出去,直直地刺入台下的地面,剑身只颤了颤。 从夏悔出手到分出胜负,时长不超过五秒。 慎渊一招挑飞夏悔的剑,以近乎侮辱的方法赢了。 观战的人愣了几秒,然后集体炸了,有说慎渊过分的,更多的是满脸通红的女孩,看慎渊的眼神都自动加载了含羞带怯的风格。 林翊不知道说啥好,总之先给慎渊鼓鼓掌。 慎渊松手,轻剑化作光点:「胜负已分。有意见吗?」 夏悔低头,藏住眉眼间的怨怒,声音却很温和:「夏悔技不如人,多谢仙君赐教。」 慎渊瞥见夏悔的神色,只略带嘲讽地笑笑,下台握住林翊的肩:「走了。」 林翊一愣:「……这么急的吗?我得先去买点蛋……」 大庭广众不能打林翊,慎渊唿出一口气:「我没和你说茶叶蛋的事情。我有别的事情。」 「哦……请说。」 慎渊闭了闭眼睛,林翊就感觉到一阵强风,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 失明状态持续了大概三秒,林翊復明时站在一个山坡上。四面都是绿树,可以俯瞰整个问玄门。 「神君……有何贵干?」 慎渊不说话,只看着林翊。 林翊被看得心里发毛,遇事不决先道歉:「对不起!我是出于无奈!」 「我知道。」慎渊说,「心术不正,归一宗真是没人了。」 林翊连忙点头,想了想,脸一红:「神君,您今天用左手剑,辛苦了!」 让慎渊为了她改用左手剑,什么爽爆的玛丽苏情节…… 慎渊无情地戳破林翊的爽感:「我左手也会用剑。」 「……啊?」林翊一卡,「神君是左利手?」 不应该啊……慎渊平常吃饭喝茶穿衣服都用的右手…… 「是双手剑。」 慎渊双手虚握,光点中浮出两把相仿的剑。左手的剑林翊先前见过,右手的剑看着更长更重一点,两把剑都淌着流水一样的寒光,靠近剑柄的地方铭着两个篆字。 两把剑交错,瞬间一声剑鸣,极其清越,仿佛金声玉振。 「……好听。」林翊喃喃,「好听就是好剑。」 慎渊:「……」 林翊看了看剑,好奇心有点发作,指着篆字说:「我能不能问问,这个字是啥?」 「是剑名。」慎渊说,「太都。」 ……这种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剑名,一听就是好剑! 林翊鼓鼓掌:「真厉害。」 她又问:「左右手剑法是不一样的吧?」 慎渊点头:「左剑多作格挡。左手的力气不及右手,所以轻一些。」 「格挡……」林翊挠挠头,「那神君今天,是以左手用了右手的剑法?」 「不,他爱占先手,我当然只用格挡。」慎渊笑笑,两把剑又交错了一次,刃口倒映出妖异的红印,「他还不配我用右手。」
第37页 林翊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深深的蔑视,被慎渊的行为震慑了,不由又鼓了顾掌。 这逼装得妙啊。 太社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翊:双剑…… 慎渊:? 林翊:我懂了,你是七秀! 慎渊:…… 第二十一章 塔 第二天开了新剧情,分组破阵,取到的法宝归自己所有。 仙门特别喜欢塔,取剑是塔,大会上取法器也是塔,只不过眼前的这座塔比剑阁还要峥嵘崔巍,仰头看看都觉得腿软。 原书里这座塔是慕时和闻人寻重要的回忆,慕时在塔中取到了之后剧情里的重要道具,法宝见莲;闻人寻则在塔中的幻象里升级了摄魂妖瞳。 没错,这个塔里的障碍是修仙文标配的幻境…… 林翊看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吐槽作者的想像力匮乏,匆匆翻了过去,现在自己要直面这个塔,她只想把当时的自己吊起来打。 她错了,真的错了,如果能重来,她要选全文背诵。 入塔两人一组,几组一起算一批,破阵肯定有先后,塔里的法宝也是先到先得,进塔以后各组都在互相打量。 这一批里,问玄门的组是慎渊和林翊,其他人里算得上熟人的只有归一宗的两位。 闻人寻和夏悔。 林翊一看见夏悔就条件反射地害怕,捉着慎渊的袖子往另一条路走。 慎渊任由林翊拽着,忽然觉得被依赖的感觉也不错,语气都轻快起来:「怕什么?」 林翊解释:「不是,我慌啊……他连试剑台上都敢动手要我死,别说这个塔里……」 「是啊,进塔后生死不负责。」到了僻静点的地方,慎渊停下脚步,微微弯腰靠近林翊,「那你说,想不想要他死?」 林翊一惊,下意识回头,正好撞上慎渊笑吟吟的眼睛。 她心里一沉,犹豫片刻,坚定地说:「如果他敢再动手,那我们也别当圣母,该杀就杀。如果他不找麻烦,那就……算了吧。」 慎渊搓搓林翊的发顶:「你倒善良。」 林翊被搓得头一低,想想又说:「不过也别让他太舒服……神君,你有没有那种吸进去就会发痒、打喷嚏或者拉肚子的药?」 顶着林翊期待的眼神,慎渊残忍地摇头:「没有。我的药只能救人。」 林翊有点失望:「那好吧。」 「没这种药,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慎渊看看已经升腾起来的雾气,「这塔里困住人的是幻术啊。」 「……幻术?」林翊一愣,「怎么了?」 「虽然阵法画得不怎么样,不过也还算看得过去。」慎渊说,「稍微做点手脚,足够困死人。」 林翊惊了:「你还会幻术?」 慎渊看了林翊一眼:「我最先学的就是幻术。」 林翊觉得自己看书真的很不认真,一本书看下来,居然完全不记得看到过慎渊会幻术的记录。 她嘆了口气,忽然眼睛一亮:「按神君的说法,这个塔里的幻术,奈何不了我们?」 「别跟丢就行。」慎渊转身,「直接到塔顶去吧,底下没什么能用的东西。」 林翊连忙跟上慎渊的脚步,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 林翊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坚持,比如她打单机游戏宁可因为过于菜而被劝退,也从来不用修改器,不玩破解版。她一直觉得这种近似开挂的东西,完全没有打游戏的快乐。 但跟着慎渊走了一路,她忽然体会到了开挂的快乐。 怎么样都不会陷入幻境,真是太爽了! 进塔的人虽然两两一组,但架不住组别多,其实人数还是很可观的。塔内的幻象越往上越真实,困住的人也就越多,低层的那些人只是呆呆地保持静止,高层的人伴随着各自匪夷所思的举止。 又走过一组人,组里的那个男孩抱着塔里用作装饰的雕像,一脸幸福释然的表情;女孩靠在墙边哀声痛哭,眼泪从指缝里渗出。 「这……」林翊被这两个人的真情实感惊了,「这是怎么个状况?」 慎渊闭了闭眼睛:「入幻境了而已。从这里开始法阵加强了,幻象侵蚀也更厉害。」 「……这样啊。」林翊有点慌,忍不住搓搓手臂,「神君……你靠得住的吧?」 「怎么?你怕了?」 「……正常人都会怕啊!」林翊看到慎渊一脸淡然,怂怂地补充,「当然,没有说神君不正常的意思……」 慎渊嗤了一声,向着林翊伸出手:「怕就抓着我,免得走丢。陷进幻象里就等死吧。」 「……不要说得这么兇残啊……」 林翊在心里为自己流泪,四周冷嗖嗖阴森森的,和塔相比,时常突发精神疾病的慎渊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就是这只手,勒过她项圈的锁链,也握着剑救她出水火。 「不抓?」林翊这么一遐想,慎渊没耐心了,「那就算了,自己跟紧。」 眼看慎渊要收手,林翊急了:「我没说不抓啊!我只是反射弧长了点,关爱残疾人啊!」 慎渊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手倒是不收回去了。 林翊连忙伸手,在碰到慎渊的手指前,她忽然顿了顿,抬头问:「神君,问个小问题。你喜欢吃秃黄油吗?」
第38页 「还行吧。」慎渊不耐烦,「你怎么这么多事?」 林翊瞬间收手,拔出腰间的佩剑寒霜:「你是什么妖怪?!」 说个头的秃黄油啊,以林翊这一个月的观察,问玄门的资源何其匮乏,鱼都得自己钓野生的,根本不可能有地方养出蟹黄丰厚的蟹。而且秃黄油的腥气很明显,慎渊吃鱼都喜欢吃烤的,用各种香辛料盖过淡淡的腥气。 知道秃黄油还能解释,但觉得还行就一定有!问!题! 林翊握紧剑,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剑式,却看见对面的人脸上浮起一种诡异的笑,幸好慎渊实在是长得好,这么笑都无损颜值,甚至还有种叫反派的扭曲魅力的东西。 他笑笑,声音飘飘渺渺:「被看出来了……」 林翊浑身一颤,眼前一花,再看清东西时发现自己站在空旷的塔内,四周雾气缭绕。 那对男女在不远处,男的抱着雕像,女的失声痛哭,居然和刚才她在幻境里所见的如出一辙。 林翊忽然有种庄周梦蝶是耶非耶的感觉。 她定定心神,正准备和慎渊说话,转头却发现身边没有那个天青色衣袍的人影。 林翊急了,又不敢大声喊,只好低声地拉长声音:「慎渊——神君——」 喊了几遍,还是没有回应。 林翊又急又慌,觉得自己仿佛走失的儿童,想想还是在原地站着。 以慎渊的说法,塔里的幻术好像根本看不上眼的样子,那应该不会受影响,如果发现她不见了,大概会来找她的吧? 又或者,现在还在幻象之中,那直挺挺地站着,虽然也很丢人,但也比抱着雕像什么的正常多了。 林翊站了一会儿,塔里的雾气越来越浓,再过一会儿居然散开了。 雾气散去,她看看四面的绿树,就知道又入幻境了。 而且这幻境还不太妙。 幻境的主角还是慎渊,一身天青色的衣袍,披散的长髮用白玉固定。 眼前的慎渊是林翊从未见过的严肃,眼瞳深沉,神色认真,眉心的那枚红印看起来丝毫没有妖异之相,反而平添一种宝相庄严的感觉。 他看起来更接近原书里的描写,清风朗月玉树琼枝的仙君。 慎渊做的事情也很符合原书描写,他站在林翊几步开外,手中握着的剑只指向林翊。 林翊想去看剑上的铭文,但身体仿佛有千钧重,怎么都移动不了。 慎渊看着她,神色仿佛悲悯:「你可知错?」 林翊心说要完,她记得这一幕,是原书完结前的倒数第二篇章,林忆做的坏事暴露,被慎渊亲手打得神魂俱灭。 当时看的时候觉得苍天饶过谁,现在林翊只觉得要命。 她知道这是幻境,又想说点什么,迎着慎渊的剑尖,喉头蠕动,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把剑昨天刚刚挑飞夏悔的剑,以极其嚣张的姿态救林翊一命,现在却指着她。 林翊心想这幻境真是缺德,来这么一出,多伤感情啊。 她口中苦涩,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还不愿认错吗?」慎渊嘆了口气,「也好,善恶有报,我送你上路。」 林翊心说慎渊要杀人才不会这么文雅,下一瞬就听见剑刺入皮肉的声音,胸口一凉,视线里溅起一串血珠,像是被风摧残的红玫瑰。 胸口剧痛,她紧紧皱眉,肩上却一阵被摇晃的感觉。 林翊嘆了口气,服了这个真实度爆表的幻境:「我都要死了,能不能让我死得安详点……」 「死什么死?」晃她的人语气明显不爽,「你若是死在幻境里,我就亲自入幽冥,把你的魂魄抓出来塞回壳子里。」 林翊勐地睁开眼睛。 慎渊果然一脸不爽:「能让身边的人死在这种幻境里,简直是奇耻大辱。」 林翊觉得这个装逼如风的态度才是真正的慎渊,但又怕是掉进另一重的幻境,忍着眼泪,哭腔都出来了:「神君,你爱吃秃黄油吗?」 慎渊莫名其妙:「没听说过。」 「就是蟹黄爆香调味,再用猪油密封,拌饭煮面都可以。」业余厨师林翊敬业地开始解释,「还可以做蟹粉豆腐。」 慎渊一听制作过程就觉得反上来一股腥气:「不吃。」 林翊看到这个真实反应,眼泪都要下来了,然后神志不清地做了件令人后悔的事情。 她一把扑过去抱住了慎渊。 第二十二章 碎片 慎渊万万没想到林翊会来这样的操作,微微一怔,本来想抓林翊后颈的手已经换了地方。 他的手放在林翊的背上,甚至轻轻地拍了拍,像是个轻柔的安抚。 然后他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弄得有点不适,又不好直接把林翊踹出去,干脆把手向上移,提熘了一下林翊的后颈:「怎么了?」 林翊被扼住命运的后颈皮,从慎渊怀里抬头,泪汪汪地:「神君见谅,见谅……我刚刚看见幻觉了……」 「说了让你跟紧我,不过是五步之外,你就能入幻境,我倒还挺佩服你的。」慎渊又提了一下,「什么幻境,值得你这个样子?」 林翊开口想说,幸好智商及时归位,把话堵了回去:「就是……就是很可怕的东西啊……」 「我知道。」慎渊看着她,「说。」 林翊缩缩脖子:「请问……我能不说吗?」
第39页 慎渊微微一笑:「你猜。」 「……我猜不能。」林翊认怂,「那啥,就是……哎,事先说好,我对神君没有任何意见及建议,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见这种幻境……」 「嗯。说下去。」 「就是……」林翊组织语言失败,心一横,「就是看见神君把我杀了。」 「……我杀了你?」 「……嗯。」 慎渊把手按在林翊肩上,推开几步的距离,另一只手轻轻敲在自己胸口:「你说你看见我杀了你,那为什么醒过来,是这个反应?」 他直觉是林翊有所隐瞒,但林翊顶着一张真情实感的脸,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那是假的啊!」 慎渊的眼瞳缩了缩,按在林翊肩上的手不动声色地移到她颈侧:「是吗?」 林翊一脸茫然:「幻境这个说法……难道还有真的吗?」 「没有。幻境、心象,皆为虚假。」 「对啊……」林翊点头,下一瞬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脖子被慎渊扣住了,食指和拇指卡在颈部的触感尤为明显,感觉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掐进血管里。 慎渊做的是威胁别人性命的事情,脸上却含着微笑,眼睛漂亮得像是梦中所见,眉心的红印鲜艷欲滴。 林翊心说要命,这幻境还玩套中套的吗? 现在的幻境已经这么智能了?! 林翊决定绝地求生一下,摸到腰上的寒霜,刚刚握住,慎渊却看见了她的小动作,手上加了一点力气。 林翊不敢动了,还在想幻境里死掉会不会对现实有影响,颈上却蓦然一松。 「我不会杀你的。」慎渊用指腹抚过先前被掐住的地方,顺手把她眼角渗出的眼泪也擦掉,「前提是你听话。」 林翊长长地唿出一口气,疯狂点头:「我超听话的!」 慎渊满意地笑笑:「走吧。」 林翊连忙跟上,陡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应该不是幻境,毕竟慎渊本人确实是个会突发精神疾病的选手…… ** 接下来林翊怂兮兮地紧紧跟着慎渊,慎渊难得仁慈地允许她一路都抓着袖子,林翊总算是没有再意外陷入什么幻境。 剩下的路上还是体验着开挂的快乐,越往上人就越少,除了林翊这种抱大腿的菜鸡,能爬到这个地方的人都各有方法,反正都能抵御塔内设置的幻境,顺利地爬到顶层取法宝。 林翊爬上最后一层时刚好撞上归一宗的两人,闻人晴手里拿着软剑,夏悔倒是两手空空。 看见夏悔似笑非笑的神情,林翊抓着慎渊袖子的手忍不住一紧。 慎渊隔着袖子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完全不在意归一宗的这一组:「进去吧。」 「先前切磋时是前辈赢了,如今入塔取法宝,倒是我抢先。」闻人晴朝着林翊行礼,面上满满的都是大宗弟子的骄傲,「愿前辈能挑到合心意的法宝。」 林翊稍稍轻松一点,朝闻人晴笑笑:「借你吉言。」 闻人晴一点头,侧身要走,夏悔却开口:「愿前辈能取法宝,收妖除魔,匡扶正义。」 他看着林翊,阴鸷的眉眼间浮起一层微妙的笑意:「前辈可要好好挑一挑啊。」 「不劳费心。」慎渊看都不看夏悔,「我会替她挑的,必不至于两手空空。」 夏悔肩膀一僵,朝着林翊深深弯腰:「那就祝前辈顺利了。」 慎渊大袖一晃,拉着林翊往深处去。 夏悔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等看不到两人的背影,才缓缓站直,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寒霜,眼睛里藏着深沉的怨怼,又有一点得逞的快意。 「夏悔?」闻人晴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没事。」夏悔转身,面对闻人晴时又换成一贯克制的神色,「只是觉得刚才那两位感情很好。」 「毕竟是同门,还是夫妻。不过别人家里的事情,我们不必管。」闻人晴大方地笑笑,「此次你没取到法宝,但也不用太在意,回去以后我和父亲说,让他为你挑一个。」 夏悔淡淡地说:「多谢。」 闻人晴看夏悔的样子,嘆了口气:「你这个人,总是这副样子。走吧。」 她转身,手腕上扣着塔中取出的一对袖箭,率先踩着楼梯往下走。 夏悔紧跟着闻人晴,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神色有些微微的扭曲,掌心微翻,手中浮出一片近似琉璃的碎片,碎片中云雾翻腾。 他能入塔而不受幻境侵蚀,靠得就是这片碎片。 夏悔想,他一直受归一宗打压,明明修炼天赋卓绝,却看不到适合的功法,甚至得委身给人做炉鼎,才换来这个前来问玄门的机会。 可他捡到了这件法宝,虽然只是两片碎片,但也足够说明他修仙正是天定! 他不需要闻人晴去找宗主,也不需要施捨一样的法宝,他想要的东西,他自己就可以得到。 夏悔紧盯着闻人晴的背影,手腕一推,碎片向着那个纤细的身影袭去。 ** 塔顶的格局和剑阁有点像,也是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摆着各色法宝。但剑阁里摆的毕竟是剑,剑气唿啸凛冽,这里的法宝则萦绕着浓厚的仙气,温和如水又飘然若云,站在法宝中间都有种吸氧的感觉。 林翊看了一圈,站回慎渊身边:「神君不拿吗?」
第40页 「不需要。」慎渊根本不看架子,「我用剑就够了。」 「哦……」林翊点头,「我觉得我还是需要的。」 「自己看想要什么。」慎渊说,「取不下来的我帮你。」 林翊瞬间兴奋起来:「谢谢神君!」 慎渊忍不住笑了一下,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好笑的,别开头:「去看。」 林翊没发现慎渊的异样,自顾自走到了刚才看好的架子前。 架子所处的位置不显眼,看着也不够富丽堂皇,架上摆着一排法宝,和架子本身一样朴素。 其中最不起眼的摆在最左侧,小小硬硬的一个,像是什么东西的种子。 这时候看过原书的优越性就体现出来了,别人可能不会注意,但林翊知道这是法宝见莲,将来慕时专属的东西。现在还是小小的一枚种子,到了慕时手里,受灵气温养,最后会变成一朵赤红的莲花。 见莲以花瓣吞噬妖邪,听起来很炫酷,用起来也很炫酷,但林翊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看都不敢多看,在右边的其他法宝里挑了起来。 她的逻辑是这样的,拿女主的东西是属于和书里世界作对的行为,但是可以机智地拿边上的法宝。 能和见莲放在一起的法宝,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说不定是个復刻轻量版见莲。 林翊挑了一会儿,权衡利弊,选中了一个类似镯子的法宝。 她不太确定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轻轻咳了一声,选择向慎渊求救:「神君?能过来看一下吗?这个……有什么用?」 慎渊走了几步,远远地看了看:「没什么用。套在手上,事先灌入灵力,遇险时能放出来抵御。此外还能在里面放点什么东西。」 他看不上这个法宝,林翊却眼睛一亮:「那我能拿这个吗?」 「你确定要这个?」 林翊点头:「我确定,特别确定!」 她太需要这个了,她对自己的要求就是保命,熬到结局天下大定。 到时候还修什么仙,当然是发挥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 ……种田。 这个法宝在修仙文里是防御,在种田文里就是空间,万一再自带个系统,林翊觉得自己简直可以走上种田文的巅峰。 慎渊放弃了:「拿吧。」 林翊顿时愉快起来,把手伸向那个镯子。 慎渊看着林翊快乐的傻样子,不自觉地又笑了一下。 他轻轻唿出一口气,忽然感觉到空气里一丝熟悉的灵力波动。 他眼瞳紧缩,一句「别碰」来不及出口,林翊已经拿起了镯子。 林翊恰好转过头,看见慎渊紧皱的眉,来不及反应,镯子已经在她手中碎裂,光点里浮出一枚修长的碎片,澄澈的表面上云雾翻腾。 慎渊盯着那枚碎片,三宫里的灵力不受控地沸腾。 他大意了,以为在这个地方不会看见这东西的碎片。 碎片里的云雾涌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须臾 林翊抹了把脸,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满口利齿,森白的牙,猩红的舌头,喷出的气息熏得她要晕厥。 血盆大口对着林翊咬下来,林翊看着如同倒勾的牙向自己铲来,身体却不听使唤,连滚出去都做不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利齿逼近,尖锐的牙齿咬合,擦出一阵令人齿寒的声音。鲜红的血飞溅,空气里立刻涌出一股血腥气。 林翊脸上也溅到了血,她呆呆地看着慎渊:「神君……」 慎渊不理她,一只手臂被巨兽咬在口中,另一只手从林翊腰上拔了寒霜,极快地砍在巨兽脖子上。 寒光一瞬,巨兽的头掉在了雪地里,血泉喷涌,在地上融出无规则的图样,很快又冻成血红色的冰晶。 慎渊从利齿的缝隙间生生抽出手臂,鲜血淋淋漓漓,顺手把剑丢还给林翊:「拿着。」 林翊接剑,看着慎渊,话都说不出来。 刚才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慎渊却拉了她一把,顶着巨兽锋利的牙齿,把自己的手臂卡了进去,咬合后齿尖距离林翊的脸只有几厘米。 慎渊被咬的那只手臂袖子破了大半,破口处露出里面惨不忍睹的状况。大块的皮肉被撕了下来,森然的白骨暴露在外,血不断地涌出来,把那截袖子染成深深的红色,布料吸不进去的就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林翊看着都觉得疼:「神君……处理一下吧。」 慎渊看了伤口一眼,随手扯了扯袖子遮住:「暂且没法处理。」 「……为什么?」 「这是须臾之境,在里面会把灵力封住。」慎渊说,「皮肉伤而已,死不了。」 林翊看着不断出血的「皮肉伤」,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是什么幻境吗?」 「不是,此处所见皆为真实。」慎渊漫不经心,眼瞳里倒映出浩大的风雪,「死了就是真死了,自己当心。」 林翊点头,忍住鼻腔里的酸涩:「那……我们该怎么出去?」 「等。」 「……等?」 「对,只能等。」慎渊说,「这是一件……姑且算是法宝吧,由一位故友寻来,又失手打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碎片。这碎片能将人困在制造出的一个境中,等碎片里的灵力耗尽,境自然就破了。」 他想了想:「不过,这碎片怎么会在塔里,我也不知道。」
第41页 慎渊说得过于轻描淡写,林翊忍不住槓他:「神君还有故友啊,而且这故友听起来还不太靠谱……」 「是不太靠谱。不过你的意思,」慎渊看了林翊一样,脸上是林翊熟悉的略带威胁的神色,「是说我不配有朋友?」 「不敢不敢。」林翊一缩脖子,「我是看神君好像和门内的人都不是很熟……」 「我为什么要和他们熟悉?」慎渊笑出点嘲讽的味道,「百年碌碌,恰如蝼蚁。」 林翊服了慎渊这种情况下还满是优越感的路数,自觉岔开话题:「那我们……就在这里等?」 「找个能避风雪的地方。」慎渊看了看四面的风雪,「不然就让雪埋了。」 林翊这才发现雪真的很大,她的脸冻僵了,一抹就是满手的冰粒。冰原广阔,风雪漫天,脚下的雪一直积到脚踝。 她看看空旷的冰原,不和自己作对:「神君,您能发现哪里有地方躲吗?」 「不知道。」慎渊坦然回答,「我不擅长搜寻。」 林翊嘆了口气,觉得人生一片黑暗:「那我们边走边找吧。神君,出去以后还赶得上之后的事情吗?」 「赶不上了。」慎渊说,「须臾之境里的时间过得比外面慢,也许等我们出去,问玄门的掌门都换人了。」 林翊一惊,下意识喃喃:「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你说的是什么?」 「啊?」林翊愣了愣,不想解释,「没什么呀,就是句诗。」 慎渊走近几步:「是什么?」 林翊不知道慎渊为什么突然对她随口说的诗感兴趣,回忆着语文教科书上的注释,磕磕巴巴地把这句诗的典故说了一遍。 「……我倒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慎渊顿了顿,「你从哪里知道的?」 林翊想说九年制义务教育,出口当然不是这个说法,含含煳煳地煳弄:「就看书啊……忘了哪本书上看的了。」 慎渊的视线扫过林翊,刚想追问,手臂上被咬伤的地方一阵剧痛,痛得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林翊一看慎渊这个样子就知道不对,连忙上前扶住他:「别管我从哪儿知道的了!快走快走……」 慎渊任由林翊扶着走了几步,忽然脚步一顿:「你会饿吗?」 林翊服了,不知道慎渊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当然会啊,人会饿是常识!」 「那里有现成的食材。」慎渊回头看了一眼,「不吃一点?」 林翊一时反应不过来,扭头看到地上的巨兽尸体,才知道慎渊说的是什么。 「人和动物的一大区别,就是人会使用火,而且吃熟食。」林翊急死了,看见血煳煳的生肉更加没胃口,「我上哪儿找火啊?」 慎渊笑笑:「我不是教过你?」 「教过是教过,但是这个什么境里禁止用灵力,我总不能用意念生火。」 「你试试。」 林翊完全不知道慎渊在搞什么,急匆匆地伸手。化灵力为火是最基础的术法之一,她都不怎么用刻意回忆,心念一动……丹田宫里居然有了回应。 一簇小小的火在指尖窜了起来。 林翊又惊又喜:「那啥……不是说,会封住吗?」 慎渊看着火,懒洋洋地说:「须臾之境只会封能觉察到的灵力。」 林翊:「……」 她懂了,她这个弟弟,根本没有达到须臾之境的阈值,想被封都不能。 她越想越悲愤:「那能不能教我个现成的治疗术?治癒术?反正就是这种东西,我先给你治伤,虽然这个效果很有可能不太行……」 慎渊微微一怔,片刻后摇摇头:「你还学不会。」 林翊真情实感地想落泪:「我错了,我应该好好修炼的……」 「去取肉吧。」慎渊说,「下次不会再有机会了。」 林翊一顿:「……为什么?」 慎渊笑吟吟地抬了抬受伤的那只手,整只袖子都红了:「因为要是再遇上,就只能等死了。」 林翊不敢说话了,连忙小跑着去取肉。 她到巨兽边上蹲下,拿着寒霜比划了几下,扭头问慎渊时居然有点做饭的快乐:「神君,你喜欢吃哪一块?」 慎渊看着林翊一脸兴奋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佩服她。 在这样的地方,刚刚生死一线,现在就能因为取肉的事情兴奋起来。 然而他答得一点都不兴奋:「随便。」 都一样,哪怕是生肉也一样。 林翊被慎渊突如其来的冷淡戳到了玻璃心,把头扭回去,割下了第一块肉。 ** 林翊第一次处理这种带毛带血的新鲜肉,顶着刺鼻的血腥气,直接削去了带毛的部分,随便烤了烤,最后的味道除了有点寡淡,居然还能入口。 她咽下口中尝味道的那一口:「还行,就是没盐,有点淡。神君?」 林翊把肉递过去,慎渊却没伸手:「不想吃。」 有蒸米糕的前车之鑑,林翊不敢硬让慎渊吃了,三口两口把片出来的肉胡乱嚼碎吃完,抽出帕子把剩下的部分裹起来塞到胸口。 她想了想:「我能不能把这个尸体拖走?我觉得这么点可能不够吃……」 「当然可以,前提是你拖得动。」慎渊说,「顺便这地方肯定不仅这么一只,血腥气传过去,你猜会引来什么。」
第42页 「……我猜我会死。」林翊及时放弃自己的睿智想法,「我真情实感地求您快找个安全的地方。」 慎渊转身:「走吧。」 林翊连忙跟上,一路祈祷在这个制造出的雪原上能找到个暂时容身的地方。 运气守恆守则好像暂时起了作用,她穿书已经很惨了,掉进这个地方更惨,所以找路时还算顺利,走了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岩洞。 岩洞外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好在外低内高,走过洞口的积雪,里面居然还算干燥,除了冷以外没毛病。 事到如今,林翊也不嫌弃冷了,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缩成一团,恨不得自己能立刻冬眠。 慎渊也不说话,靠在岩壁上闭上眼睛。 林翊其实有点怀疑以自己的身体素质,能不能挨到须臾之境耗尽灵力破裂,然而她还没觉得要命,先崩掉的居然是慎渊。 慎渊手臂上的伤一直没有止血,等到林翊发现时整只袖子都浸透了血,地上结了鲜红色的冰晶。 熬到夜里,慎渊开始发烧,苍白的脸上红晕一直烧到眼尾,显得更病态。林翊知道失血的人会体温下降,慎渊的身体却是烫的,指尖都涌动着不正常的热度。 放着不管显然不太道德,林翊想来想去决定就地取材,捧了雪来给慎渊物理降温。 她刚把雪煳到慎渊手上,慎渊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睛里泛着微微的金色。 他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合:「……别走。」 第二十四章 烧 林翊心说我能往哪儿走,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慎渊可能是烧得意识不清,昏昏沉沉地认错了人。 他的神色是林翊从未见过的认真,眉毛微微皱起,浓长的睫毛下眼瞳涣散,倒映着林翊,却像是望着什么别的东西。 林翊对着他的脸做了个阅读理解,得出了至少五种解读方法,看着看着又觉得有点微妙的可怜,好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宠物。 容她不负责任地猜测一下,慎渊以前……难道是被人抛弃过,才会养成这种不正常的性格? 林翊嘆了口气。 手里的雪已经化成了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她急着出去取新的,随口煳弄:「不走,放心吧。」 她侧身要出去,手腕上却是狠狠一扯的力气,整个人都被掀翻在地上。她来不及调整姿势,肩膀着地,一声闷响。 林翊难以自控地嗷呜了一声,为隔了没多久就两度挨撞的肩胛骨点蜡,眼帘一抬,看见的是一缕悠悠低垂的黑髮。 唿吸交错,慎渊整个人压在了林翊身上。 林翊:「!!!」 慎渊的穿衣风格比较严实,就算是寝衣都得遮到脚背,又是大袖绕襟,看着很难推断身材。林翊一直觉得他应该是修竹青松飘飘欲仙那款的,等真的这么压上来,她的骨头残忍地告诉她真相。 她瞎了。 ……真的好重,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幸好林翊是个能独自换饮水机水桶的女中豪杰,胸口压着这么一个重物,还能艰难求生一下。 她颤着手臂肌肉,卡住慎渊的肩:「……神君?神君您还健在吗?」 可千万要健在,否则林翊觉得她可能得以身做棺材底了。 慎渊没答,但意识应该回笼一点,林翊身上倒是稍微轻了轻,至少唿吸可以顺畅进行。 林翊刚刚稍松一口气,下一秒整个人又紧绷起来。 慎渊把头埋在她颈部,披散的长髮从他自己背上淌到林翊身上,发梢在她脖子上挨挨蹭蹭,一片难以描述的细密微痒,带着点酥麻的感觉。 有点儿像姬友家那只特别亲人的大金毛,动作像,压在身上的感觉也像。 说实话,大金毛每次往林翊肚子上窜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遭到了降维打击…… 林翊心累:「……神君……」 还是没有回应。 慎渊甚至又向下埋了一小段距离,鼻尖都抵在林翊脖子侧面。 发烧的人唿吸也是烫的,一下一下落在颈子上。林翊从来没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和人贴得这么近,浑身的血都开始瞎几把乱流,满脸涨红,心跳和脉搏清清楚楚,她甚至能精确地感觉到眼皮上都有脉络在微微跳动。 她心更累:「……神君……你醒醒……」 还是没有回应,颈上气息的感觉却更明显,林翊甚至有种错觉,好像慎渊在闻她的脖子。 ……好好一个人,怎么一发烧就像狗呢。 林翊百思不得其解,再过了会儿,忽然感觉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颈侧。 显然慎渊和网红刘某不是一个脸型,如果他也没有在嘴里咬刀,那划过她脖子的,就是他的牙尖。 颈部脉络跳动,林翊能清晰地感觉到牙尖擦过的地方,正是皮肉里面的大血管。 她浑身一凉,求生慾火速上涨:「那啥,神君……我觉得这样不好,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所以拜託立即马上清醒一点!不要咬人!千万别咬,冷静,冷静啊……」 短短一瞬,她在脑内演完了一出吸血迷情,她就是正篇开场前用来铺垫描述吸血鬼男主如何冷漠无情酷炫兇残的路人。 然而慎渊并没有咬下去,他身上的力气一松,彻底压在了林翊身上。 林翊:「……」 她在心里流泪,好在昏迷的慎渊比半昏迷的慎渊要正常,她使足吃奶的力气,手臂上青筋都爆出来,总算是把慎渊推开了。
第43页 林翊从慎渊身下爬出来,蓦然感觉到一种重获新生的自由。 她歇了一会儿,再爆着青筋把慎渊拉起来,让他背靠着岩壁,然后跑出去拢了一团雪来。 手上冻得通红,却没什么知觉,林翊搓起一小团雪,在慎渊脸上慢慢捂化。 被热度融化的水淋淋漓漓地滴下来,淌过林翊通红的手,落到地上结成细细的冰晶。 慎渊毫无反应,浓密的睫毛垂落,像是濒死的蝴蝶。 林翊想怎么会这样呢,这里这么冷,冷得水落地就结冰,可慎渊的身体那么烫,好像有一团在皮肉里燃烧的火。 她颤着指尖,蘸了手心里积起的一汪水,一点点抹在慎渊干裂的嘴唇上。那地方干燥柔软,却烫得人几乎要流下泪来。 「怎么办啊……」林翊看着慎渊烧红的脸,「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莫名其妙穿书就算了,还能遇上隐藏剧情……我,林翊,好惨一女的……」 她一边用雪水润湿慎渊的嘴唇,一边絮絮叨叨地吐槽,没注意到慎渊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微微启开嘴唇,衔住林翊沾水的指尖。 林翊心说不妙,赶紧抽手。 高烧的时候身体里肯定缺水,但鬼知道这个地方的雪水能不能喝,万一喝下去慎渊凉了,那她也肯定凉了。 「这不能喝啊,不能喝……」林翊心急如焚,偏偏只能耐着性子压低嗓音,「我们先忍一下,忍到出去,我给你搬个凳子让你坐水壶边上……」 她乱七八糟地说着,这才发现她心里有多没底。 她一直觉得自己会把修仙文掰成种田文,但她现在知道,在这个颠覆她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地方,其实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能坚持着在问玄门里蹦跶这么多天,仅有的一点底气都来自慎渊。 可慎渊现在昏迷不醒。 风雪渺茫,寂寂无声,林翊忽然感到一种孤立无援的恐惧。 她把那股涌上来的酸涩憋回去。 会有人心疼的人才能哭,她不能哭,万一慎渊突然醒了,说不定还会招来一波嘲讽。 已经很惨了,就不要哭唧唧的了。 林翊正想到这里,慎渊的喉咙里忽然滚出一声极低的声音,模煳得听不真切。 林翊忽然鼓起点劲,撑着冰冷的地面凑过去,期望冲到脑子里,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憋出来一句:「……神君,醒了吗?」 慎渊的眼睛睁开一线,隐隐透出些许金色。 「……我没事,不要碰。」热度上涌,眼帘又被压下来,他哑着嗓子,「睡吧。」 说这几个字,他浑身脱力,意识彻底陷入荒芜。 林翊等了一会儿,再没听见别的话,只有低沉的唿吸声。 既然慎渊亲口说了「不要碰」,林翊也不纠结为什么不要碰,抖掉手上的水,往岩壁上一靠。 冷的地方会让人格外想睡,林翊的精神还紧绷着,但手头没事情,身体就自顾自地涌起一股睏倦。她靠着岩壁,觉得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看着对面的石头:「……会好的,会好的……」 林翊没有安慰自己几句,身体就吃不消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风雪大作,后半夜林翊被冻得意识都稍稍清醒一点,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她模模煳煳地听见一声嘆息,然后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本能地往深处钻了钻,迷迷煳煳:「冷……」 然后她被抱得更紧一点,背上有什么东西轻轻拍了拍。 ** 一阵冷风吹进岩洞里,冰冷的雪粒在林翊脸上胡乱地拍,冻得她浑身一抖,眼睛也随之睁开。 「醒了?」慎渊的声音清清淡淡,「须臾之境已经开始崩塌了。」 林翊连忙扒着岩壁探头,外面还是风雪漫天,极远处天地相交的地方隐隐看得见裂痕。 她顿时开心起来:「那还要多久才能出去?」 慎渊靠在岩壁上,懒洋洋地说:「最多一刻钟。」 林翊唿出一口气,缩回原地,悄悄瞄了慎渊一眼。 虽然袖子上还是惨不忍睹,但慎渊的脸色比昨晚好很多,不正常的红晕消下去,肤色透白,像是上好的美玉。 他察觉到林翊的视线,微微歪了歪头:「盯着我也没用,崩塌的时间不会缩短的。」 林翊被抓包,正有点尴尬,忽然想到昨晚后半夜的感觉:「那什么……神君,您什么时候醒的?」 「你醒之前半个时辰。」 「哦……」 那昨晚的感觉果然是做梦。 想想也是,慎渊这个样子,一看就不是会那么温情脉脉地安慰人的。 林翊一时不知道是悲是喜,悲的是在这个没有温度的世界,一个温情的抱抱都要靠她自己做梦;喜的是慎渊并不是抱抱的来源,他还是符合崩坏版本人设的。 她揉揉脸,不说话了,乖乖地等。 慎渊在对面清楚地看见了林翊的这一套操作,忍不住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林翊条件反射,「没啥……」 慎渊看了她一眼:「说。」 顶着这个熟悉的威胁含义眼神,林翊不敢继续掩饰:「那啥,其实就……就是我梦见有人抱我,然后还拍我背,安慰了我一下。」 「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林翊挠挠脸,「是做梦嘛,一般来说做梦是可以没有具体对象的……」
第44页 慎渊盯了林翊一会儿,忽然转身往岩洞口去了。 林翊:「……」 ……那啥,这又怎么了?! 第二十五章 彩虹 慎渊站在岩洞口,身形挺拔,腰背笔直,大袖在风里轻轻拂动,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出天际的美人。 林翊缩在角落里欣赏了一会儿美人临风,犹豫着挪过去,没话找话:「那什么,其实,之前的时候,我特别担心你。」 慎渊头都不回:「是吗?」声音清清淡淡,嘴角却抿起一点微妙的弧度。 林翊没敢凑到慎渊正面去,一方面是怕他突然爆炸,另一方面是外边的雪实在太大,雪粒噼里啪啦煳在脸上仿佛刀刮。 因此她只看到一个英俊的后脑勺,听见慎渊不咸不淡的语气,她闷闷地点点头:「当然是啊。」 「担心我死?」 「是啊。你死了,我的故事就结束了;我死了……」林翊说了半句,想想平白无故说这个不好,「算了,不说这个。」 慎渊的眼瞳微微一缩,沉默片刻,他说:「说下去。」 林翊挠挠脸,不太明白慎渊为什么会突然对张爱玲的这句话这么感兴趣,莫名其妙地补了后半句:「我死了,你的故事还长得很。」 刚才说这话时林翊完全没想什么,纯粹是拿笔的人习惯使然,随口一说,现在一想才觉得还挺合适的。 别说她这个莫名其妙穿进书里的人,就是原书里的林忆,其实也只是慎渊生命里的过客,从头到尾没有走进过他的世界。 叩开慎渊心门的人是慕时,然而慎渊自始至终没有和她表明心迹,反而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闻人寻。而慕时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师父还怀着这种隐秘的情思。 这么一想,原书里慎渊还真的挺惨的…… 林翊脑子里乱糟糟的,在仅存的记忆里抠原书,试图找出慎渊的结局,完全不知道慎渊在冷风里也思绪翻涌。 这还是慎渊第一次听见林翊这样说话,他大致摸清楚了林翊的性格,知道她求生欲有多强,为了保命什么话都能说。有时他还会故意逗逗林翊,看她气得要死却不得不求饶的样子,实在很好玩。 林翊求饶时话会成串地往外蹦,乱七八糟的一堆,语气也特别强烈,但这次她说话时很淡,好像只是信口一说。 偏偏说的是这样的话。 前半句话姑且还能一听,连上后半句,又实在是听起来不舒服。 慎渊也不知道在不舒服什么,轻轻咳了一声:「你是我的东西,自然由我处置。但若是我死了,你自可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想了想,补了饱含威胁的一句:「当然,前提是你听话,否则你的故事即刻结束。」 听着慎渊别扭的意思,林翊先是习惯性地缩缩脖子,然后忍不住笑了一下:「哎,说这个干嘛。死不死的,不吉利。」 「生死有命,人生在世,就是生与死之间的巡游,没什么好避讳的。」慎渊眺望着远处崩塌的痕迹,「到我身边来吧,亲眼看着这个地方是如何崩塌的。」 既然他都亲口说了,林翊也不怂了,拍拍裙摆站到慎渊身边。 先前也身处雪原,但毕竟心慌意乱,只记得扑到脸上来的风雪和刺骨的寒意,然而现在心情放松,这么看,还看出了几分诗情画意。 雪原浩瀚,风雪漫天,铺天盖地的白色,天地间的裂缝不断推进。 一个世界就在她眼前渐次崩塌,新的世界一点点露出来。 但那个世界,对她而言也曾经是虚假的。 林翊无声地笑笑,身边传来一道声音:「要到这里了。」 林翊顿时有点慌:「啊?那我该怎么办,直接往缝里跳吗?」 「……」 慎渊压下敲林翊脑壳的冲动,向她伸过去一只手:「抓着。」 伸过去的那只手是完整的,大袖上干干净净,林翊犹豫一会儿,轻轻捉住了袖角。 下一瞬脚下勐然开裂,她整个人极速下坠。 先前的心理建设塌得一塌煳涂,林翊拖出一声长长的尖叫,手上却蓦然一紧,像是被握在了谁的掌心。 半分钟后那种失重感消失,脚下重新出现坚实的感觉。 林翊不放心,多踩了踩:「……好了?」 慎渊松手:「出来了。」 「那……这是哪儿?」林翊视线转了一圈,「该不会……还在塔里?」 「看样子是。」慎渊也看了看,「无妨。」 他闭了闭眼睛,林翊再度在他身上看见了特效,介乎巴啦啦小魔仙和迪士尼公主之间。 被咬出白骨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新生血肉,新的肌肤是毫无二致的透白莹润,整截小臂像是玉雕。林翊还没欣赏够,新的衣物就一层层地覆上,是件极其华美的交领大袖,黑色的底上刺着精细的暗纹。 人靠衣装,慎渊原来就美得很要命,华服加身,漫不经心的一个转身都是致命的撩人味道。 林翊忍不住吞咽一下。 慎渊挑了挑眉:「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林翊赶紧辩解,「就是这身衣服,太炫酷了……」 「是吗?」慎渊展开大袖,微微低头看了看,不太理解林翊,但还是难得好心地施了术法。 特效陡然在身上浮现,林翊一惊,随后就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黑色的大袖深衣,衣物的坠感极好,走动起来衣摆处像是流云。
第45页 她一个攒首付的社畜,自觉地没入汉服坑,但此刻却生出点隐秘的欢喜,好像年少时的那一点幻梦实现在自己眼前。 要是有能力,她也想做个衣服美美的小公主。 对这种心态,慎渊显然不能感同身受,他看了看,姑且还算满意,转而把心思放在了别的地方。 他抬起手,掌心翻转,一片碎片浮在了掌上,正是先前看见的那片。 碎片里的云雾隐隐又要流出来,林翊看得一慌,慎渊却只是动了动指尖。 冰晶从碎片末端结起,迅速向上攀爬,几秒的时间就把碎片牢牢地冻在了六棱型的冰锥里。 慎渊虚握一下,冰锥消散:「可以了。」 「……那东西呢?」林翊觉得这个太神奇了,「弄掉了?」 「暂且收起来而已。其他碎片已经找到一些,到时候得拼起来。」想起这事情,慎渊就有点头痛,「麻烦。」 林翊点头,想想又问:「那这个碎片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慎渊答得很坦然,「不过最好不是谁刻意放在这里的。这东西是流传几千年的圣物,承载的灵力太多,不是能随便碰的。」 先前随便碰过的林翊一阵心虚:「流传千年啊……那神君,你是怎么知道的?」 慎渊轻轻瞥了林翊一眼。 林翊上道,不问了。 「以后再说。」慎渊说,「去拿先前看好的法宝吧。还在架子上。」 「……啊?」 慎渊又看了她一眼:「去拿。」 林翊不敢不去,三两步到架子边上。 先前看中的那只镯子居然并没有如幻象中那样碎裂,还躺在那里,十分柔弱无害的样子,然而林翊一看见就想到底下带出来的那片碎片,皱着脸回头又看了慎渊一眼。 慎渊轻轻点头。 林翊心一横,哆哆嗦嗦地伸手……拿了起来。 无事发生。 「没事诶……」林翊感慨。 「当然没事。」慎渊说,「不过是寻常物件。」 林翊不理他,愉快地把镯子往手腕上一套,小跑回去:「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慎渊点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做好心理准备,我也不知道内外的时间到底差多少。」 ** 林翊再睁开眼,所见的是熟悉的小院,正是慎渊独居的地方。 问玄门没有四季变化,哪里都是绿树成荫清风拂面。林翊摸不准季节,上前摸了一把桌面,又使劲按了一下。 桌面很干净,没有积一点灰尘,也没有什么腐朽的迹象。 她再看看四周,小院里的摆设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大概是保持原样。 「……这是没过多久?」林翊茫然,「看着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不清楚。不过有人应该知道。」慎渊微笑着回答,转眼看向远门时目光陡然凛冽起来,「此时造访,意欲何为?」 长了张可温润可妖孽的脸,慎渊端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然而院门口的人根本不理他,直直地盯着边上的林翊,表情几度变幻,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林翊也不是很敢相信。 因为院门口的人太漂亮了,漂亮到了要用「美」来形容的地步。 肤如白瓷,发若黑檀,一双罕见的紫色眼睛,是「芙蓉如面柳如眉」,也是「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看见她的瞬间,所有形容美人的诗词都像是找到了依附,但又不足以完整地描述。 林翊觉得再看下去要被这个美貌光辉刺瞎了,正想错开视线,肩上陡然一股压力。 耳边的声音低低的:「这么好看?」 林翊点头:「……太好看了……」 那个声音又低了一点:「那我把她的眼睛挖出来送给你好不好?」 ……这台词好像有点耳熟? 林翊一惊,勐然反应过来:「没你好看!你最好看!春花是你秋叶是你,夏夜的星河是你,冬天的初雪还是你!!」 第二十六章 喜欢与爱 听林翊这么一通彩虹屁,慎渊的心情有点微妙,按在她肩上的手松了几分力度,懒洋洋地和慕时说:「到底有什么事?」 这个语气一听就不是想正常交流,林翊生怕两边打起来,赶紧插话:「那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明日是除夕。」慕时看都不看慎渊,只注视着林翊,发音已经不是当年那种略显奇怪的感觉,「已经两年了。」 顶着这种级别的美人的凝视,林翊微妙地有点怂,往慎渊背后缩了缩:「我们莫名其妙地掉进了一个地方,里面的时间和外边有出入……那啥,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就这么回事吧。唔,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慕时顿了顿,「你们许久没有出来,塔内崩塌,再入塔后也没有找到你们。我不信会回不来,常常前来打扫。」 林翊看了看慕时的手,指如葱根骨肉匀停,这双手给她打扫卫生,想想都觉得暴殄天物。 她正想说点什么,慎渊抢先一步:「□□塌了?」 慕时不是很想理慎渊,但还是点点头:「是。不知为何,塔内有些崩塌,其他人都受了伤,以归一宗的夏悔为最重。」 林翊眼皮一跳:「夏悔?」 慕时再点头:「似乎伤到了经脉。不过好像不影响修炼,今年仙门大会时他拔了头筹,而且归一宗的宗主感念他救了闻人晴,两人也定了婚约。」
第46页 林翊心说这她倒是不知道,原书里对闻人晴的描摹也着重在她和慕时不对付的部分,根本没提过夏悔这号人物。 她想到要紧事:「那你拿到法宝了吗?」 「□□塌后关闭,第二年才重开。我拿到了。」慕时说,「不过暂且不知道有什么用。」 「你好好保存,反正还有用的。」林翊想了想后期见莲的那个炫酷操作,朝着慕时一笑,「好好修炼吧。」 慕时也笑了笑,郑重地点头。 美人含笑,风情万千,慎渊却看出了十分的不爽,轻轻咳了一声。 林翊茫然地转头:「……感……不是,风寒了?」 「不。」慎渊一笑,「外面有人,不舒服。」 他转身往屋内走,顺手把林翊也扯走。林翊来不及和慕时道别,就被拖进了屋子里。慎渊还顺便扣上了门。 虽然慎渊时常饱含威胁的意思,但举止一向是很优雅克制的,这个门被他重重一下甩上,润滑良好的门轴都吃不住,「嘭」一声听得林翊缩了缩脖子。 她揣摩着慎渊的神色:「呃……神君,心情不好?」 慎渊不答,沉默地注视着林翊。 慕时的注视是美人睇望,慎渊的注视就是死亡凝视,林翊心里一慌,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慎渊往前一步。 林翊再退一步。 那边进,这边退,林翊退无可退,膝弯抵上榻沿,往后一仰就坐在了榻上。所幸房间里也常打扫,倒没有溅起灰尘。 「……有话好好说?」林翊猜慎渊是又突发了什么精神疾病,但又不知道诱因,试探着问,「我们都是成年人,优秀的成年人要学会调节自我心情,保持……噫!」 后半句的话全部变成一个拟声词,因为林翊的脸被慎渊按住了。 慎渊两手的掌心都贴着她脸颊上的软肉,手掌稍稍用力就能压得林翊脸部变形,反弹在掌心的是女孩柔润滑腻的肌肤。 林翊挣扎着想说话,慎渊却只顾着掌心里的微妙触感,使劲搓了几下。 被搓脸的林翊勐虎落泪,在心里给以前被自己搓过脸的仓鼠道歉,真情实感地对不起。 搓了一阵以后,慎渊稍微舒服一点,又捏了几下才松手:「我看你刚才和她说话,心情倒是很好?」 「……还行?」林翊一卡,随即正色,「但是话要说回来,我和她的谈话是没有灵魂的谈话,是虚假的谈话,比不上和神君聊天。」 慎渊嗤了一声:「这时候又这么说了。」 林翊早就习惯了慎渊这种暴躁的态度,迅速表忠心:「真心话。」 「……姑且信了。」慎渊再开口时语调明显温和一点,「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翊摸不准慎渊这是想让她说还是不说,犹豫着问:「那我……适当地说一点?」 「……说。」 「按慕时的说法,已经两年了,但外面的事情我们一无所知……」林翊有点愁,「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慎渊毫不在意,「像先前那样就好,有事的人自己会来找,不来的人,在意他们干什么?」 「妙啊。」慎渊说得太坚定,林翊顿时不愁了,「对了,先前慕时说,明天就是除夕。这是大节吧,神君以前是怎么过的?」 这问题问得好,慎渊的视线动了动。林翊以为他要说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骚操作,慎渊却只是淡淡地说:「除夕而已,没什么不同的。」 「……不至于吧。」林翊在危险的边缘试探,「嗯……那神君,今年要不要过节?」 慎渊生出点兴趣:「你打算怎么过?」 「烟花爆竹那种就算了,不安全,而且大概也买不到;压岁钱是给小孩子的。」林翊先排除了两个,「那就剩下年夜饭了,这个我还可以搞定。」 她想了想,轻咳了一声:「不过……你想吃吗?」 慎渊轻轻「嗯」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再加个蒸米糕吧。我还没尝过。」 林翊一愣:「……这次能吃啦?」 慎渊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好的好的,没问题。」林翊顿时怂了,「还有件事,年夜饭就我们两个人,吃起来不热闹,我觉得可以把慕时……」 肩上陡然传来一阵推力,林翊毫无防备,整个人被推在了榻上,后背压到厚实的褥子,一头长髮在榻上蜿蜒铺开。 「……喊过来一起吃饭。」 她艰难地把剩下的话补完,鼻子里涌进来一股熟悉的伴月香。 慎渊双手撑在榻上,漆黑的长髮绕过肩滑落,发梢委在榻上,有几缕和林翊的交叠在一起,简直有点像是结髮。 他注视着林翊,缓缓低头,鼻尖和林翊的蹭了蹭,相当亲昵地说:「你还提她?」 慎渊的语气温柔缠绵,林翊被拢在典雅清淡的香气里,眼神往哪儿飘都是慎渊,脸上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她支支吾吾:「那、那不提了……」 「是吗?」慎渊挑了挑眉,又压低一点。 林翊觉得自己要死了。 如果慎渊想,他的脸真的很要命。明明是个温润端方的长相,眉心偏偏点着一点红印,眼型又略显狭长,垂眼看人时睫毛仿佛在心尖轻轻刷过。 伴月香的味道越来越明显,林翊憋得满脸通红,又不敢乱动,脑子里都混沌起来,胡乱地疯狂点头。
第47页 在她憋死之前,慎渊起身,顺手又捏了林翊的脸一下:「记住你说的话。」 他笑吟吟的,饱含威胁:「如果忘了,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至于怎么让她想起来,林翊不是很想了解。她大口唿吸,第一次觉得不带香气的空气竟然是如此该死的甜美。 她顺了会儿气:「神君,礼貌询问,我还能再问几个问题吗?」 慎渊心情还可以:「问吧。」 「事先说好,我只是有理由地随便问问,并不是故意提起谁。」林翊吞咽一下,「你有没有觉得……慕时很漂亮?」 其实她有点忐忑,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傻了。审美正常的非盲人都会觉得慕时漂亮,这个问题问出来简直仿佛一只柠檬精。 林翊揉着袖子,忐忑值不断上升,却听见慎渊不咸不淡地说:「漂亮。」 不知为何,她有点泄气,又打起精神,胡乱吹了吹慎渊的彩虹屁:「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当然,她的漂亮是不脚踏实地的漂亮,不如神君漂亮。」 在外貌方面,慎渊不是很在意,只当没听见彩虹屁,手指屈起,指节轻轻抚过林翊的脸颊:「听起来,你很喜欢她的长相。合眼缘的躯体难寻,不如我把她封在冰里,你也好时时赏玩?」 林翊整个人一抖。 慎渊的套路她大概摸清了,她猜慎渊不是真的想把慕时做成标本,只是故意威慑她一下,但是「赏玩」这个词听起来实在太变态了…… 她斟酌着说:「别了吧……标本哪有活着的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看路边的花也挺好看的……」 「好看就折回来。」慎渊淡淡地说,「免得落到别人手里。」 林翊忍不住槓:「别这样,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哦?」慎渊盯着林翊,「按你的说法,你是爱她?」 「……」 淦,她把自己绕进去了。 林翊丝毫不怀疑,以慎渊的神经病程度,她敢点头说自己爱,慎渊就敢掐死她。 何况她真的不爱慕时,最多是对孩童的怜悯和对美人的欣赏。 「怎么可能……」林翊转换话题,「不过话说回来,神君,爱是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啊。」 慎渊深深地看了林翊一会儿,眼睛里藏了太多东西,然后他错开视线,声音漫不经心:「我亦不知。」 第二十七章 桂醴 除夕。 毕竟是到这个书中世界后过的第一个年,虽然没什么真实感,林翊还是认认真真地准备,最后一个菜端上桌时天已经彻底暗了。 桌上摆了十几道菜,无非是仅有的那些食材翻来覆去,林翊却看出了点成就感。她按住想拍照发微博却不能的忧愁,和慎渊说:「菜都齐啦。可以开始吃了。」 慎渊却不夹菜,先把桌上的菜看了一遍:「蒸米糕呢?」 林翊一愣,心说你怎么突然这么上心,手上推了推大碗里的酒酿圆子:「蒸米糕做起来挺简单的,主要是靠模具,但是时间不够,我弄不好那个。磨好的糯米粉拿来做了圆子……其实也差不多嘛。」 慎渊瞟了圆子一眼:「这东西给人送过?」 「没有啊,我临时搓的。」林翊说,「而且总共就那么点,没有多的。」 慎渊笑了一下,舀了一小碗酒酿圆子,用勺子轻轻搅着。 林翊看着那只木勺在半透明而黏稠的甜汤里搅动,忍不住感嘆:「要是有糖桂花就好了。」 「……糖桂花?」 「没吃过吗?」林翊挠挠脸,不知道该怎么比划,「就是用干桂花,和蜂蜜一起填在罐子里密封,隔一段时间就可以取出来用。直接吃有点腻,做糕点或者圆子什么的加一点,很香。」 慎渊手里的勺子一顿:「糖桂花没有,只有桂醴。」 「桂醴?」林翊搜颳了一下脑子的存货,「是说桂花酒?」 「这个说法倒也没错。」慎渊点头,「想喝吗?」 林翊迅速点头,十分期待。 以前看书时总看到形容桂花酒如何如何甘美的字句,但她没喝到过正宗的,某宝上花花绿绿的酒又感觉只有瓶子杯子有收藏价值,里面的酒她是没胆子喝。 现在所处的是个书中的修仙世界,但好歹是古代,又出自慎渊的手,也许……能让她体验一下描写里的味道? 慎渊发觉林翊一直盯着自己,满脸期待,怎么看怎么傻,他却莫名地觉得心情舒畅。 他动了动指尖,一只黑色的酒罈浮现在桌上。 酒罈是能让人单手拎着的大小,打开泥封,里面酒色清亮澄澈,面上浮着几点细细的桂花,清淡的酒香里混着微微的甜。 林翊闻得眼睛都亮了,下意识地觉得这酒应该是甜的:「所以……我们可以边喝边吃吗?」 慎渊点头,两道酒泉从坛中跃出,稳稳地落到杯子里,酒面晃都不晃,恰好七分满。 林翊看着杯子里的几粒桂花,越看越馋:「……我可以现在喝吗?」 「喝吧。」慎渊拿起杯子,随手向着林翊示意一下,杯口就凑到了嘴边。 林翊搓搓手,也拿起杯子,低头抿了一口。 入口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主要的味道是清淡的甜,浓的是桂花香,喝下去以后细细咂摸,才能找到一点酒精的特殊味道。
第48页 古代的酒果然大多度数偏低,难怪有事没事先来几碗酒。 她喝完杯里的酒,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这个真的很好喝,我从来没喝到这么甜的酒。神君自己酿的吗?」 原书里当然没说过慎渊会酿酒,但是凭她看了这么多小说的经验,像慎渊这种独居避世的,多半掌握了酿酒技能,喜欢酿个酒独个酌的,看起来就很谪仙。 慎渊无情地打破了林翊的想像:「我懒得酿酒。这是故友所赠,他想要多少桂醴都有。」 「为什么?」林翊莫名其妙,「你的这个朋友,自己酿酒吗?」 「不,桂醴是……」慎渊说了半句,想想又没必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林翊也不纠结,顺手替自己又倒了一杯:「好。吃菜吧。」 慎渊看到她的小动作,舀了一勺酒酿圆子:「少喝,这东西醉起来要命。」 ……这要醉也不容易啊。 林翊觉得自己的胃应该装不下百八十坛桂花酒,只点点头,拿起筷子夹菜。 她做饭的水平还是值得肯定的,不然也不会被室友逼着进厨房,但这地方实在没什么食材,没有发挥的空间。林翊觉得这个年夜饭马马虎虎,慎渊却难得地没有表示嫌弃,安静吃着饭。 林翊一边偷偷摸桂花酒,一边观察慎渊。 慎渊吃饭的时候很认真,垂着眼帘,腮帮因为咀嚼一动一动,还是那种小松鼠的吃法。虽然说过自己吃肉,但他好像更喜欢吃味道清淡的素菜,不过总体来说都不多,更像是随便尝尝味道。 林翊咬了一口肉,觉得慎渊真是太不会欣赏了。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月上中天,林翊放下筷子:「神君,好了吗?」 实际上大概十分钟前慎渊就已经不吃了,他点头:「收拾吧。」 「好的,我收拾一下,超快的。」林翊朝着慎渊笑了一下,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她撑着桌沿站起来,腿还没直,一种微妙的酥软就泛了上来。膝弯一酸,她又坐了回去,眼前一片迷濛,想再站起来,手上却用不出力气。 林翊莫名其妙,想再尝试一次,身体却不听使唤。 这种感觉既不熟悉也不陌生,有点像醉酒,但又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觉得身上微微发热,好像泡在温热的水里,每一寸肌肤都被熨得热而舒适,骨缝里却渗出一股酥麻。 「我……」她努力维持意识,「我喝醉了?」 慎渊看着林翊迷迷濛蒙的样子,微微点头:「你喝醉了。我说过让你少喝一点。」 偏偏这个女孩不听话,在他眼皮底下还敢摸一下摸一下,一点点把一坛桂醴喝得干干净净。 「这是神国敬献给神的酒,你也敢这样喝?」慎渊嗤了一声,「醉死都不奇怪。」 林翊的意识散的差不多,只模煳地听见「醉死」这个词,本能地反驳:「我觉得我还年轻,还能行……一时半会儿不至于……不至于因为酒怎么样。」 她一撑桌沿,强行再次让自己站起来。可惜人是站起来了,脚下却是软的,还没迈出步子,膝盖先弯了,整个人向地上扑去。 慎渊伸手去抓林翊,刚捉住一角衣袖,怀里就跌进来一个温软的身躯。 林翊不算矮,站直时能到慎渊的下颌,此时腿微微弯着,倒显得娇小了很多,脸颊贴在他肩上,头顶柔顺的长髮一点点扫过裸露的颈部肌肤。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胡乱地想找个能扶的东西,随便摸来摸去,摸到的却都是慎渊身上柔软的布料,连个支撑的点都没有。 「行吧……靠自己……」又是一阵酥软的感觉,林翊越来越煳涂,傻傻地用额头顶住慎渊的肩,试图把自己顶起来。 慎渊服了林翊的操作,虚虚地揽了一下,免得女孩滑到地上。 他知道神国的桂醴饱含灵力,喝多了容易醉在灵力里,除了会浑身酥软外没什么坏处,但像林翊这样身残志坚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慎渊轻轻嘆了口气,双手抄过林翊的腋下:「你醉了。」 「……醉了?」林翊难以相信,「这不是米酒吗?」 慎渊耐着性子:「不是醉酒本身,是醉其中的灵力。」 「哦……」林翊似懂非懂,放弃挣扎了,忽然又说,「我明天给你做蒸米糕。」 慎渊刚想应声,又听见林翊说:「不对,后天……大后天?算了,不做了……麻烦。」 「麻烦什么?」慎渊想起来就生气,在林翊背上捏了一把。 这个壳子相当纤瘦,背上的骨骼清晰得能去拍裸背硬照,突然被捏一把,林翊不舒服地动了动:「削模具太麻烦……还疼。」 她胡乱地抬起手,在慎渊眼前晃了晃。 她的手很漂亮,手指纤细,掌心不厚不薄,指腹也没有练剑握笔的茧。最扎眼的地方在慎渊眼前晃来晃去,是几个小小的创口,已经结了黑红色的痂。 慎渊腾出一只手,捉住眼前乱晃的手,指腹抚过略显粗糙的痂:「怎么弄伤的?你刚刚说……模具?」 「是啊,模具,这里又没有卖的……」林翊有点想念什么都能搜到的淘宝,含含煳煳地带过去,「买不到……那就自己削啊……削不好看……」 「那就随便做一个。」
第49页 「不行!」林翊满脸都是酒气晕出的红色,语气十分强硬,「这是对一个贫民窟艺术家的侮辱!」 「……」 慎渊不太能理解这位贫民窟艺术家对手制模具的高要求,指尖在她结痂的地方轻轻一点。 他分出点灵力,不过是最基础的疗伤的术法,林翊却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手。她后仰的幅度太大,慎渊下意识地一揽,林翊又往前砸在了他胸口上。 林翊泪汪汪地吸吸砸红的鼻子:「……痛……」 「……你躲什么?」 林翊泪汪汪的程度更深:「……手痛……」 慎渊忽然明白了。 这具身体总共也没有修炼几天,身体里的脉络还没有拓宽到能饮下一坛桂醴的程度,过度充盈的灵力在身体里乱流,表现出来的就是近似醉酒的状况。刚才治伤的灵力又是外来的,两相碰撞,最直观的就是痛。 麻烦。 慎渊嘆了口气,难得有耐心地想该怎么疏导。 第二十八章 父母 疏导的方法多得很, 慎渊一手捞着林翊, 一边想着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 林翊完全不知道这事, 她的意识模煳,身体却前所未有地轻松。像是泡在温度刚好的泉水里,又像是滚上柔软的云, 脉络里流动的是神巫酿出的灵力。 她呆呆地看着慎渊,没有聚焦的眼睛里倒映着他, 也倒映着背后的天幕。天然的肃杀被洗去, 妩媚也看不到踪影, 她看起来单纯得近乎傻兮兮,眼尾却又挑出一点挠人的撩拨。 林翊唿出一口带着桂花香的气息, 被酒润湿的嘴唇显现出曼妙的红色,那一点红又格外莹润。 慎渊微微一怔,指腹已经抵到了她的嘴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垂眼看着林翊,轻声说:「你醉了。」 「……有吗?」林翊做出了醉酒的人最常见的反应, 死不承认,「没有吧?我觉得……还行。」 「你醉了。」慎渊重复一遍,指腹轻轻压过女孩的下唇,「张开。」 林翊茫然地照做, 张口想要去咬还在碾磨的指尖。 慎渊却及时抽手, 低头碰上她的嘴唇。 原来比指尖碰到的还要软,带着略微的弹性。一触即分, 最先尝到的却是桂花的香气。 无法被接纳的灵力借着这极其短促的触碰转移,林翊先觉得身上一轻, 随即涌上浓重的倦怠。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头垂了下去,整个人跌在慎渊怀里。 睫毛蓦然垂落,林翊歪了歪头靠在慎渊胸口,唿吸均匀,长发蜿蜒着淌过。 慎渊忽然抬头看了看天。 天幕四合,有星无月。 ** 林翊又过了几天的逍遥日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慎渊不在,她重操旧业,拿了根细竹,蹲在厨房门口折腾模具。 熟能生巧,林翊削了大概半个小时,弄出个勉强还能看得过去的花型,这时阿采带来了一个让林翊手抖的消息。 林忆的父母来了。 原书里除了出身名门世家的那些仙门弟子,还有必要的主角团成员,其他人都仿佛是无性繁殖,从来没提到过父母。林忆当然也是其中一员,从头到尾都在自己作死,宛如没有家庭。 人最恐惧的就是未知,林翊当即放下模具前去太虚峰,推门时腿都在抖。 她要怎么装作林忆的样子?林忆在父母面前的表现会和对其他人一样吗?她的父母知道她失忆吗? 林翊脑子里乱糟糟的,机械地往前走,刚一进门,屋子里的中年妇人就看着她:「燕儿……姑娘,你是不是燕儿?」 林翊愣住了,呆呆地和妇人对视。 ……那啥,燕儿又是哪位啊? 这边还在尴尬地对视,妇人边上的中年男人拉了妇人一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语气里有点责备的意思:「什么燕儿!不许这么叫,丫头进了仙门,都改了名字。」 林翊一时反应不过来,顺口说:「我是林翊。」 「林忆?」妇人重复一遍,和男人对视一眼,带着点惊喜再转回头,「你真是林忆?」 林翊硬着头皮点头,反正发音都是一样的,不算她撒谎。 妇人顿了顿,忽然上前几步:「那你就是我的女儿,是我女儿!都这么大了,他爹,你看,女儿这么大了……」 妇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半天都没憋出什么。她上前上上下下地绕着林翊看了几圈,眼眶红红的。边上的男人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只是看着更内敛一点。 林翊站着让他们看,大概有了点底。 这对村民打扮的夫妇,应该就是林忆的父母了。 不过还是有点奇怪,林父林母看着都是敦厚老实的人,一身短打干干净净,怎么会养出林忆这种见不得别人好的性格? 林翊轻轻咳了一声:「……我一直这样啊……」 林母一听,眼泪都要掉下来:「什么一直这样,娘都十年没见你了……你进了仙门,改了名字,就再没回过家。我有时候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就想你小时候,踮着脚盛粥的样子……」 「娘有时候就想,送你去仙门是不是犯了煳涂,」她擦擦眼泪,勉强露出个笑,「看你现在这样,又觉得还是仙门好,气派,和娘就是不一样。」 林翊尴尬地笑笑。 她还真的算不上「气派」这两个字,没穿那身华美的云纹黑衣,套的是问玄门的银白交领,头髮也是随便扎成马尾,看起来简直是在小说里只配拥有两行字的路人。
第50页 然而林母看她时既心酸又欣慰,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看见了什么至宝。 也许母亲看孩子……就是这样的吧。 只要是自己的孩子,那就什么都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忽然涌起一股酸涩,眨了眨眼睛,闷闷地应了一声。 林父看见林翊眼睛里薄薄的水雾,连忙拉了林母一把:「这会儿才见面,不许说这种话。她现在多好,村里哪比得上仙门,当年能被仙门的仙人看中当徒弟,是我们给丫头积的福。」 「对,对……」林母连忙点头,期盼地看着林翊,「丫头,那现在,娘怎么叫你?你改的名字……」 她想去抱林翊,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在自己身上使劲擦了擦,却没了再伸手的勇气:「唉,娘……娘没读过书,不懂仙门里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叫才规矩……」 林翊别开头,低低地说:「就叫燕儿吧。都一样的。」 反正都不是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是林忆,她只是个借了躯壳的游魂,甚至都没法说自己是来自哪个世界的。 「哎,好,燕儿。」林母一时高兴,看看林翊的样子又觉得不对,忍着心头的酸涩,试探着问,「娘这样来……是不是很不好?你生气了?」 林父也觉得林翊的状态不对,忙打圆场:「是乱来,是乱来了……燕儿,爹娘也是想你,这么多年了,今年才能上山。」 「要是不好,娘现在就下山。」林母急得要命,「现在就走。」 「……没事。我也是太久没见……」林翊卡了一下,还是叫不出口,「没见你们了。有点不习惯。」 她挠挠脸,露出商业笑容:「你们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林母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林父也轻松一点,绕回了为人父母最关注的问题:「那,燕儿,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吃得好不好?」林母看了看林翊勒得细细的腰和露出的一截小臂,一只手就能圈住,「娘知道小姑娘爱美,你瘦,不要饿自己,想吃什么就吃。听娘的话。」 林翊从没在母亲嘴里听过这种话,她初中那会儿还没有用白瘦的审美折腾自己,奶奶也不多说。如今骤然听见这话,就算清楚对面的并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还是生出点异样的温情。 她点点头:「过得好,不用担心。吃的东西……我自己会做。」 「这样好,这样好。」林母欣慰地点头,扭头和林父说,「你看,燕儿多好,还能自己做饭。」 「是好,燕儿小时候就能煮粥。」林父也很欣慰,「可香。小宝煮得就没有燕儿好。」 「小宝就是没有姐姐带,要是姐姐带,现在也好。」林母想了想,有点犹豫,「燕儿,你和娘说实话,当年送你到仙门来……你怨不怨娘?」 林翊摇头,真情实感地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好,是好。」林母点头,双手紧张地抓着衣角,「大过年的,上山也不让带东西,你说这年过的……」 林翊赶紧阻止:「没事,不用,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上山那时候,说是山下的东西不好,带上来污了仙门,这才不带。」林父说,「燕儿,你要是能回家,爹给你杀鸡吃。」 「对,去年新养的鸡都好,一天一个蛋。你小时候就喜欢吃。」林母点头,顿了顿,「燕儿,娘听别人说,你……成亲了?」 林翊一惊,只能点头:「……对。」 「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你好不好?」 「……还好吧。」林翊感觉说慎渊是好是坏都有点不对,而且她和慎渊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夫妻关系,「就那样吧。」 她怕林母担心,又补了一句:「不用担心我。」 「你说好就行,娘放心了。」林母点头,和林父说,「你看我这趟来的,光知道女儿成亲了,连女婿的面都没见着。」 「女婿对燕儿好就行。」林父说,「我们两个见不见的,碍不着。」 「对,对……」林母又有了点新的希望,「那,燕儿,你们什么时候生孩子?」 这话题更远了,但顶着林母恳切的眼光,林翊也只能含煳地混过去:「再说吧,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有的,顺其自然。」 「倒也是。」林母点头,想想又不放心,「要是他对你不好,那就不给他生孩子,别受委屈。我们不受这个气。」 时常命悬一线的林翊除了点头还能怎么办,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低低地说实话:「……我不会和他过一辈子的。」 虽然慎渊好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身材长相都是她吃的款,但她的理想是去种田文里种田,不是在修仙文里陪着慎渊这样喜怒无常的兄弟。 她还不至于真的把命放到慎渊手上。 林翊说话的声音很低,林父林母都没听见,她说完,不知为何回了下头。 门没关,外面风平浪静,栽种的树舒展着枝叶,一幅漆黑的衣袖刚刚掠过。 第二十九章 问玄 林翊把头转回去:「你们这次来, 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没有。」林母抿抿嘴唇, 「就是……燕儿, 你有没有空,能和娘回家一趟?」 「……回去有什么事吗?」林翊有点犹豫,「可能不是能随便下山的吧。」
第51页 「没什么事。」林父阻止林母, 「别烦着女儿。」 林母想想也觉得不好,又捨不得女儿:「不行就算了, 不要为难。要是行, 就来找娘。我在半山的地方住几天, 想回家就来。」 话说到这份上,林翊也只能点头。 她实在不擅长和「父母」这个身份的人相处, 又留了一会儿,答话答得绞尽脑汁。幸好十年没见,性格上的差距都能掩饰过去,大多数时候也是林母絮絮叨叨地讲家里的事情。 林翊仔细听着, 大致把原书里没交代的事情捋清楚了。 从仙门的角度看,林翊的出身其实不怎么样,不过是山村里的一个普通女孩,说三代贫农都不够。 她八岁时村里进了邪魔, 蔓延开近似瘟疫的症状, 林忆的弟弟林宝也染了病。村里人人自危,问玄门义不容辞前去除妖, 到林忆家里时发现这个女孩有修炼的天赋,就提出要带回门中。 时人尊崇仙道, 很多时候仙门的权威甚至可以大过皇权,问玄门又刚刚除去村里的邪祟,林忆的父母自然无有不从。 这一去就是十年,问玄门禁制森严,直到今年开山选外门弟子,林父林母才能上山。 林翊心里有个底,看林母差不多把话说完了,就委婉地表示告辞。 林母捨不得女儿,又怕耽误事,恋恋不捨地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好,去吧。娘等你。」 林翊点头,跨出房门,绕过院门时居然撞见了一上午没见的慎渊。 慎渊还是那身漆黑的云纹长袍,靠在墙上,松松的垂手,微微仰头看着天,侧脸的轮廓被阳光烫得格外清晰,浓长的睫毛末端缀着金色的光泽。 林翊无端地想到了高中时的事情。 她读的是强迫学生穿校服的公立高中,偏偏有个能把蓝白运动服穿出米兰时装秀感觉的校草,年年收巧克力都收到手软。 林翊虽然是个颜狗,但也不能理解姬友疯狂喜欢校草甚至列了勾搭计划的行为,直到姬友把她拉去观赏了一下风姿。 清朗少年,蓝白运动服穿得干净挺直,阳光落在他身上,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一瞬间林翊觉得世界只剩下金色的阳光,还有阳光里那个慢慢行走的少年。她初次体会到了爱恋,转瞬即逝,更像是怦然心动。 时过境迁,林翊早就不记得校草长什么样,只有那个午后的阳光还藏在记忆里。 然而此刻她看着慎渊,又忽然觉得,同样是笼在午后的阳光里,高中时的校草还是嫩了那么一点。 她怀着一颗欣赏美貌的纯洁心灵,盯着慎渊看了一会儿,盯得他转过头:「怎么了?」 「没,不敢打扰。」林翊示意一下,「您继续。」 慎渊不说话,也不把头转回去,只是直直地注视着林翊。他面无表情,眉眼是舒展的,嘴角却很平,林翊根本不能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判断情绪,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那半步落进慎渊的眼睛里,他忽然露出点笑,站直身体:「走吧,去问玄峰。今年新选的内门弟子,要拜师了。」 「哦……」林翊条件反射地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对,「弟子是分给七峰的,我去干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今年要拜入内门的弟子里有那个紫眼睛的。」慎渊懒洋洋地说,「你不是很喜欢吗。」 林翊生怕慎渊又说挖眼睛之类的血腥话,连忙否认:「不,我没那么喜欢……不看也行。我觉得……我就不去了吧。」 她转身想走,颈后一股拉力,拎着她的后颈让她转了个身,正对上慎渊笑吟吟的神情。 他说:「你可是大师姐,还能往哪儿跑?」 林翊认命,双肩一垮,想想又问:「那神君,你今年收不收徒弟呀?」 「我说过,我不会收徒的。」慎渊又捏了捏林翊的后颈,「你这么快就忘了?」 「……没有!不敢!没齿难忘!」林翊急了,「那什么,我就是,就是……确认一下!」 慎渊挑了挑眉:「确认什么?」 「……确认神君不会收徒。」林翊绞尽脑汁,揣摩慎渊的神色,「是这样,我觉得吧,收了徒弟就要对她负责,那我就不太合适再受到关注……」 她是胡说八道,说着又觉得这个说法有点问题,好似要和慎渊可能的徒弟争宠,连忙表忠心:「当然,如果神君要收徒,我也超欢迎的。我会认真地给神君的徒弟……」 「什么?」 林翊想了想她能干什么,悲痛于自己真是个废物:「……做饭的。」 慎渊忽然笑了一下,他松开手,兀自沿着路走:「这就不必担心了。我不会收徒。」 林翊松了口气,快步赶上慎渊。 ** 问玄峰。 作为问玄门的主峰,问玄峰的大殿相当气派,殿前开出宽阔的广场和长长的大道,云雾缭绕仙气飘飘,走进山门就会自然地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仙人。 初入问玄峰的弟子们比林翊还要战战兢兢,一列排开,站得笔直,等着分入各峰,穿上那身银白的交领。 殿内的除了弟子和几位峰主,还有几位比较面生的,林翊猜是没当上峰主但入金丹中后期的仙君,地位应该和慎渊差不多。 座上掌门在讲问玄门的行为规范,林翊觉得很有点校长讲话的意思,直接放空,悄咪咪地看了一圈。
第52页 在座的仙君大多是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性;少有的几位女仙君则看起来是二十来岁的女人,无一例外的美貌,大概是特地多修了驻颜术,纱裙披帛,像是传说中的仙女,又像是壁画上的飞天。 此时深刻地体现出了慎渊的脸有多能打,在座没有能在颜值上和他一战的,他坐在椅子上支着下颌,眼神动一动就是顾盼生辉。 ……这是什么级别的妖孽啊。 林翊真情实感地感嘆一句,正好掌门的话收尾,她赶紧原地立正,垂下眼帘听下面的话。 接下来还是各种场面话,一个个的弟子被分到各位仙君门下,各自说点好听话,一派师慈徒孝其乐融融的和谐情景。 林翊不太能理解这个形式主义集体拜师礼,等正式入门,弟子们还是各修各的,很多时候根本见不到挂名师父的面。 原书里慎渊那样的护徒狂魔实在是异端,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只收了一个徒弟。 林翊想着想着,视线又滑到了慎渊脸上。 慎渊察觉,眼帘抬了几分,正好和她的视线碰上。 殿内庄严,兽首炉内吐出一缕缕的薰香,弟子们按班就部地行拜师礼。慎渊却像是隔绝在外,慢悠悠地看着身边的女孩,眼瞳里含着微微的光。 林翊蓦地有点脸红,扭头别开视线,还听见慎渊低低的短促笑声。 她定定心神,掌门宣读了下一个弟子的归属:「外门弟子,慕时,归入问玄峰。」 还等着分派的弟子顿时一惊,看见上前几步的那个女孩,又是一惊。 问玄峰是主峰,拜入问玄峰就相当于拜入掌门门下,虽然只是挂名的师父,说出去也很排面。慕时又长了那么一张过分漂亮的脸,一时不少人都低头遮掩,剩下的那些都流露出或艷羡或嫉恨的眼神。 慕时却像是不知道自己被分得多妙,先向掌门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发问,清澈的声音早已洗去了当年的那种别扭,仿佛崑山玉碎:「弟子请教掌门,若入问玄峰,可是只能拜入掌门门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掌门也没想到慕时会这么问,抚了抚颌下的鬍鬚,「这倒也不是。问玄峰内尚有慎渊、李忘归、甘钰三位仙君,只是要差一辈。」 「弟子明白。」慕时再问,「那弟子可否自选师父?」 从来只有挤破头想进他门下的,没有进了问玄峰还想拜其他人当师父的,掌门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但又不好发怒,温温和和地说:「自然可以,只是三位仙君不一定愿收你为徒。你可想清楚了?」 「弟子想清楚了。」慕时再行了一礼,「弟子愿拜入慎渊仙君门下。」 林翊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嚮慕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说实话,原书里的慎渊实在是个护徒狂魔,无数读者在评论区嘶吼「国家欠我一个师父父」;但眼前的慎渊实在不算什么优秀的师父,而且他在慕时面前连对外的温润都没装。 林翊想了一会儿,觉得慕时要么是隐藏的m,要么就是冥冥中原书的影响实在太强大。 她僵着脸,再低头去看慎渊,发现他早就已经把视线落到了慕时身上。 掌门轻咳了一声:「慎渊,你可愿意?」 「不急,容我先问个问题。」慎渊看着慕时,忽然露出点笑,「你说要入我门下,真的想好了?」 第三十章 三更(我起不出标题了) 因为观涛峰主的事情, 掌门看慎渊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 苦于没有机会折腾。现在慕时送了个机会上来, 他顺势说:「慎渊门下未曾有过弟子,又行事自持,颇有清苦之意。慕时, 你可想好了?」 一句话,把慎渊没经验还过得苦的事情扯了出来, 慕时却毫不在意, 坚定地点头:「弟子心意已决。」 掌门也不能再说什么, 脸上僵了僵,抚抚鬍鬚, 再开口时又是一脸和煦:「慎渊,你意下如何?」 殿内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慎渊身上,林翊也不例外。 她站在慎渊边上,慎渊不抬头, 从她的角度看不见全脸,只能看到漂亮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看着慕时,慕时也回望着慎渊。明明只是对视,林翊却咂摸出一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慎渊放下支着下颌的手, 缓缓挺直腰。 林翊蓦地紧张起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但她同时又有种迷之自信,相信慎渊不会答应慕时。因为他亲口说过, 而且不止一次。 然后林翊听见慎渊含着笑意的声音:「好,我答应了。」 ……行吧,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捲风。 慕时松了半口气,上前几步,向着慎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三次礼,顿在弯腰的幅度上:「弟子慕时,拜见师父。」 慎渊看着慕时,语调温和:「好孩子。起来吧。」 「是。」慕时直起腰,视线一偏,忽然看了林翊一眼。 走得近,林翊发现慕时的美貌杀伤力又上了个档次,如珠似玉,盯着她看一会儿就生出点自惭形秽的悲伤。 难怪慎渊还是按原书的路数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觉得刚刚涌出的想法有点酸,再想下去就会变成柠檬精,赶紧把这个想法撇出去,掩饰地朝着慕时笑了笑。
第53页 慕时当然不知道林翊在想什么,微微一愣,眉目舒展开,也笑了一下。 「出去吧。」慎渊看见两个女孩彼此友好的微笑,抬手按了按眉心,「我有事和你说。」 慕时应声。 上首的掌门急着赶慎渊走,面上却还要客套一下:「殿内尚有其他弟子,慎渊,你这便要走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顶着其他人跃跃欲试的眼神,慎渊懒洋洋地起身,大袖扫过椅子的扶手:「不必了。才疏学浅,教会一个就够了。」 掌门对这个结局喜闻乐见,客套地说:「也好。慕时天赋异禀,细细教导,必定有所大成。将来再开山门,若是再收徒,也可有参考。」 「掌门放心,我必定尽心尽力。」慎渊看了慕时一眼,「跟上。」 他转身往殿外走,慕时依言跟上。 林翊本来就是靠慎渊才能入殿,慎渊一走,她杵在殿内就是尴尬,连忙也跟上了两人的步子。 慕时十五岁,还在发育,身高比不上林翊,但步速比她快,已经领先一小段距离。她看见林翊,自觉慢下脚步,和林翊并肩一起走。 林翊从这个细节里感觉到一点朋友的温度,刚才微妙的尴尬都没了,忍不住朝着慕时又笑了一下。 慕时会意,也抿出点笑,旋即转过头,认真地跟着慎渊走。 迈出殿门,林翊刚想主动告辞,慎渊却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林翊时神色相当冷淡:「你不用跟着。」 林翊准备好的藉口被噎了回去,心说这就开始护徒了,护得也太过分了吧,一起走走都不行? 但是命要紧,慎渊打算怎么和慕时相亲相爱,林翊绝对不会有半点意见。 她连连点头:「好的,我回去了。模具我做好啦,可以做蒸米糕给……」 慎渊根本不听她说完,兀自和慕时说:「跟紧。」 他转身继续走,慕时看了林翊一眼,匆匆地也跟上去。 慎渊没有用瞬移的术法,身影渐渐远去,身后跟着的慕时也缓缓地跟着,两道身影在林翊眼中一点点变小,再一点点变得模煳。 林翊把剩下半句话吞了回去,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 天清气朗,蔚蓝的天上飘着一丝丝的云絮,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她想,这样也挺好的,这才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走向。 ** 林翊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在原地晒着,她缓了缓,就回了慎渊的住处。 慎渊住得偏僻,没了慎渊带着掐瞬移的诀,林翊从问玄峰走回去时已是日落,两条腿酸痛得站着都觉得发涨。 腿酸归腿酸,饭还是要吃的。林翊拉伸按摩几下,忍着腿上的酸痛去做饭,等几个菜折腾完,慎渊和慕时刚刚回来。 慎渊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慕时瓷白的脸上却泛着点微微的红,却没有渗出汗,看来是让慎渊带回来了。 林翊把饭盛出来,想想还是觉得该说话:「刚刚做完饭,吃饭吧。」 林翊把饭盛出来,想想觉得不说话好像更尴尬,热情地招唿慕时也坐下吃饭。慕时点头,林翊就吃到了穿书以来慎渊在场的情况下,第一次人数超过两个人的饭。 这顿晚饭其实很家常,菜都是林翊随便做做的,慎渊不太守食不言的规矩,大多数时候沉默地吃饭,偶尔会开口,说的还是给慕时听的。慕时也就恭敬地回应。 你一言我一语,吃得其乐融融,一看就是师徒携手共建美好明天的和谐画面。 于是在这个画面里,林翊的存在就很尴尬了。 她决定让自己不那么尴尬一点,火速扒完了饭,拿着碗筷起身:「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慕时赶紧放下筷子:「我也吃完了。」 「那就收了吧。」慎渊也放下手上的筷子。 本来就没几个菜,吃得差不多,盘子叠在一起好拿,碗筷怎么收却是个问题。 林翊琢磨一下,决定分批拿,刚把叠好的空盘拿起来,慕时就收了碗筷,跟着起身:「我帮你。」 「……不用啦,」林翊笑笑,「本来也没多少东西,分开拿就……」 慎渊忽然开口,打断林翊的话:「让她拿。」 林翊心说怎么突然这么捨得让慕时干活,视线上移落到慎渊脸上,才发现慎渊压根没看她,那话是对着新收的徒弟说的。 短短一天,林翊的脸被打了两次,她忍住摸脸的冲动:「我自己拿吧。」 慕时不听,固执地跟着林翊去了厨房。 林翊吓死了,生怕慎渊突发什么精神疾病,坚决不让慕时洗碗,自己搓碗的时候都哆哆嗦嗦。 慕时看着林翊,微微皱眉,犹豫着问:「……我拜他为师,你是生气了吗?」 林翊心说这让我怎么答,她把手头洗干净的那只碗拿出来,垂着眼帘,语气寡淡:「不会啊。」 这本来就是原书的走向,作为林翊,作者爱怎么写就怎么写,轮不到她一个熬夜看文的瞎说话;作为林忆这个壳子的接手人,本尊都得乖乖接受、最多暗地里不爽的人,她当然只能接受了。 以及脸被打得这么肿,林翊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慎渊的态度转变奇怪。 慎渊本来就是喜怒无常的人,突然把兴趣转移到慕时身上也不奇怪,何况慕时还是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第54页 说真的,林翊甚至觉得,如果慕时脑子抽了,在殿上说要拜她为师,她都能在美貌的诱惑下答应。 师徒禁忌y什么的,想想还挺刺激的…… 想到这里,林翊忽然一惊,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悄悄凑过去一点,压低声音:「对了,如果……嗯,就是,如果慎渊……唉,算了,反正你自己注意吧。」 慕时皱了皱眉,不太能理解林翊的说法:「……什么?」 林翊脸皮再厚,也没法豁出去到和慕时说「哎呀就是我千里眼一下知道慎渊对你有点不可描述的想法啦」,轻轻咳了一声:「就是,是说假如啊,假如。如果在师徒情谊之外,有什么……」 「不会的!」慕时立即否认,脸色都变了,「他是你的夫君,又是我的师父,不可能。」 「……宝贝,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人类的本质之一是真香。」林翊嘆了口气,「算啦,我就随便一说。你当我胡说就好了。」 她想通了,这事儿真的没法管,随便提一提也就算了。她一个坚定的男女主cp党,看书时尚且能因为原书里慎渊的默默奉献偶尔动摇五分钟,遑论如今慕时要直面慎渊,且他还比原书的描写多了三分惑人的妖气。 如果可能,林翊还是想磕闻人寻和慕时的cp,但如果剧情实在偏了,她觉得爬墙磕师徒cp……好吧还是吃不下。 林翊手上洗着碗,忽然听见慕时的声音,语气低缓,坚定得像是发誓:「不会的。」 「嗯?」 「我说,不会的。」慕时说,「我只是想学。」 她定定地看着林翊:「总有一天,我会做的比他更好。」 如果不是因为手上还有个盘子在洗,林翊甚至想给慕时鼓鼓掌。 不愧是女主,这扑面而来的坚定信念,林翊觉得如果慕时是21世纪的大学生,国家一级奖学金估计能从入学拿到毕业,顺便还能一年发一篇sci论文。 林翊点头:「好,我信你。」 慕时微微一笑。 美人就是美人,随便笑笑,破厨房都有种高级宴会厅的感觉。 林翊还在品味慕时的美貌,厨房门忽然开了,开门的人一身黑衣,袖口的云纹若隐若现。 林翊赶紧举手明志:「碗都是我独立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得不到宠爱的大金毛,撒泼打滚咬玩具,试图引起注意,然而主人根本不理……人间惨剧啊(嘆息) 慎渊:只要你稍微酸一下,我就当你之前说的话是胡说。 林翊:(疯狂摇头)我不酸我不酸。 慎渊:……(气死了(x) 林翊:那啥,你好幼稚哦_(:3)∠)_ 神君内心深处是小学男生(确信) 第三十一章 一更(我又起不出标题了) 慎渊看了林翊一眼, 视线又落到慕时身上:「好了就出来。」 慕时想说什么, 林翊抢在她前面开口:「没事了, 你去吧。」 「……好。」慕时点点头,从慎渊边上出去。 慎渊看着慕时绕出去,看了林翊一眼, 神情晦暗不明。林翊莫名其妙,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刚想说点什么有的没的, 慎渊却忽然扣上门。 关门的力气不小, 震得窗子都抖了抖。 林翊盯着犹在微颤的窗户,把洗好的盘子拿出来, 也是服了慎渊了。 多大点事,不就进个厨房……幸好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要是真让慕时摸了盘子,恐怕明年她坟头草都得有半米高。 林翊叠好盘子, 正巧外边的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落进来,在手上打出几个光斑。她呆呆地看着手,看了一会儿,忽然低低地嘆了口气。 ** 接下来林翊没再见过这对新晋的师徒, 她也不会无聊到去自讨没趣。她自顾自按班就部地调息、洗漱, 然后换了寝衣躺在榻上。 被褥里还是熟悉的伴月香气,一躺进去就在鼻尖浮动, 清淡典雅却不容忽视,像是一缕缕的幻梦。 慎渊过得相当朴素, 屋子里没有香炉,林翊之前也很好奇他衣服上的薰香气息是怎么来的,而且居然能沾到被褥上。她斟酌了很久该怎么问,纠结来纠结去还是没问出口,一直拖到现在。 然而慎渊收了慕时为徒,以后只会和林翊越来越疏远,这个问题估计要成为她生命中的未解之谜了。 林翊嘆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床被褥里睡多久,默默地把自己裹成一长条,缓缓闭上眼睛。 天天调息练气,林翊现在的体力比21世纪的宅女社畜时期好一点,但也不足以支撑她来往奔波两地。白天折腾了这么一通,晚上困得要命,林翊连睡前固定的脑内小剧场都没表演多久,意识一顿就沉沉睡去。 在她睡着之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慎渊还穿着白天的那身黑衣,发间端正地别着白玉,他走到榻前,垂眼看着榻上熟睡的女孩。 榻上的女孩还不到二十岁,肤色白皙,神色平和,长了张漂亮的脸,脸上浮了点安睡时的红晕,居然有点柔弱的味道。她闭着眼睛,浓长的睫毛就显得更清晰,微微翘起的弧度,随着唿吸一颤一颤,勾着人伸出指尖拨弄。 长了张能诱惑人的脸,林翊的精神和身体却不太匹配,晚上睡觉都那么傻。她整个人筒在被子里,裹得好像什么介乎蛇和毛毛虫之间的孽畜。
第55页 被子卷得太紧,林翊在睡梦中也觉得有点不舒服,手脚却没有发挥空间,只好使劲抻了抻脖子。颈边的长髮因此漏出几缕,在被褥上蜿蜒几笔水墨,点墨晕染的山山水水间最撩人的是那段白皙的颈子。 她的脖子没什么太出挑的地方,只是修长而纤细,肌肤清澈。慎渊看到颈下细细的脉络,却觉得有些微妙的手痒。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孩的脖子这样细,皮肉下的血管这样脆弱,只要轻轻掐住,指尖刺破肌肤,鲜红的血就会喷出来。 慎渊无端地想到了少时的事情。 赤足的女孩绕着他一跳一跳,裙摆上大团的海棠起起落落,在眼睛里晕成大簇的火,鲜红而热烈。女孩脚踝上繫着铃铛,脚掌起落,铃铛也细细碎碎地响起来,她就在铃声里咯咯地笑,笑声和铃铛震出的声音一样清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孩忽然止住脚步,在慎渊疑惑的眼神里一点点逼近,面上带着点隐秘的笑:「慎渊,你知道怎么把喜欢的东西永远留在身边吗?」 「天命昭昭,聚散离合。」慎渊看着女孩,茫然地说出师父教导的东西,「怎么会有东西能永远留在身边呢?」 女孩歪了歪头,看了慎渊一会儿,然后忽然笑起来,笑容明艷得艷煞裙上海棠花。 她再凑过去一点,紧紧贴着慎渊的耳廓,吐出馥郁的香气:「你傻不傻。」 慎渊莫名其妙:「什么?」 女孩伸手搭上慎渊的手,手指一根根收拢,直到和他的手背贴得严丝合缝。 「把喜欢的东西握在手里,」她缓缓用力,声音缠绵低柔,像是诱哄,「然后……捏碎它。」 慎渊勐地回神,掌心已经触到林翊的颈下,指尖轻轻地搭在边上。他本能地稍稍收拢手指,指尖扣住她的脖子。 ……捏碎她。 林翊迷迷煳煳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颈上,她以为是被子,不舒服地动了动。 颈侧擦过慎渊的掌心,一瞬间有血管跳动的触感,像是一朵花爆开花瓣。 慎渊定定地看着林翊,嘴唇紧抿,眼瞳里摇曳着火光,一瞬间是璀璨的灿金,一瞬间又变回柔软深沉的黑。 ……不能,不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冷汗蓦地滴在了衣服上,慎渊收手,急匆匆地转身出去,像是逃避什么一样。 室内重归寂静,林翊毫无意识,偏了偏头,进了更深层的梦。 ** 林翊一起来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可能有点受虐倾向,以前被慎渊折成多扭曲的姿势抱在怀里都没事,昨晚自己裹成一条安安分分地睡,反而被落枕制裁了。 慎渊和慕时都不在,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剥毛豆,直着脖子,感觉自己既像绿野仙踪里那个没上润滑油的铁皮人,又像即将被狼叼走的阿毛。 剥了一小篮毛豆,边上突然探出个头:「师姐!师姐师姐!」 由于落枕,林翊没法转头去看,但听这个语气,会这么叫的也就只有阿采。 她应了一声:「有事吗?」 「唔……也不算有事。」阿采犹豫一下,「师姐过了两年才从塔里出来,应该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吧。」 林翊心说我以前也不知道,剥毛豆的动作顿了顿:「怎么了吗?」 「就是,就是……」阿采看了看四周,说话时都有点颤,「就是那个啊。」 「……哪个?」 「……那个啊!」 林翊服了:「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阿采急了,双手控住林翊的下颌,使劲向侧上方一掰:「就是……就是魔神啊!」 林翊:「!!!」 林翊眼泪都要飈出来了。 不是因为魔神,她看的修仙文里十本有八本的最终boss是魔神,甚至还有主角本人变成魔神的骚操作;她要哭是因为被阿采强行扭转的脖子,那一瞬间的酸爽,林翊觉得下一刻头掉到地上都是正常的。 「……你这个架势,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伏地魔。」林翊忍着酸痛,小心地把脖子扭回去,估了估原书里的时间,「魔神就算要上山,也得再过一段时间吧?」 「师父说魔神畏惧阵法,不敢贸然上山;又害怕天下仙门,也不敢随便现身。」阿采重复了太虚峰主的判断,「但是……自从两年前的兽潮,妖兽确实越来越不安分了,昨晚都有一波。」 林翊一惊,想到半山的林家父母:「兽潮到哪儿了?伤了人吗?」 「在山脚呢,都是些低等的妖兽,撞到禁制上就都死了……伤人倒是没有。」 林翊松了口气。 「虽然阵法加固过,还是很危险的。」阿采看着林翊,「师姐,其他人都在练剑,你为什么不去?之前仙门大会的时候,师姐的剑术明明那么厉害。」 ……因为我不会,那是乱打的。 林翊仅有的几个残疾版剑式都是从慎渊那里学的,总共也就学了一下午,稍微复杂点的都忘干净了,拿起剑来也只能胡乱挥挥。 万一又有来挑战的,她绝对比凉皮还凉。 林翊嘆了口气,正在想怎么煳弄阿采,又听见阿采说:「早上在试剑台,我都看见慎渊仙君和慕时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师姐。」 林翊条件反射:「慎渊?」
第56页 「对啊。」阿采一愣,「师姐不知道吗?慕时在试剑台以剑修心,仙君指点,当场有好多人挑战。」 林翊僵了僵,又缓缓低头去剥毛豆:「……这样啊。」 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了。 慎渊教她剑术的时候就在院子里,折枝为剑,一招招毫不留情,打得她满地乱滚。等到教慕时,就得规规矩矩地上试剑台。 毛豆滚进篮子里,林翊却没拿下一个豆荚,愣愣地拿着篮子,直到阿采都忍不住了:「师姐?师姐?」 「……啊?」林翊回神,把豆荚一扔,摸了新的一个捏开,「抱歉啊,我有点走神。」 「师姐到底怎么了呀?」阿采有点担心,「以前师姐都不会随便走神的。」 林翊把毛豆抠出来:「因为现在的我不是以前的我了。」 「……啊?」 「现在的我好像在鱼缸里,哪里都是鱼。」林翊看了阿采一眼,「然后被捞出来做成了酸菜鱼。」 阿采不太能理解林翊的意思,十分好学:「这个比喻,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林翊想说,转念还是摇摇头,随口胡说:「大概就是游鱼碰壁吧。」 这还能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呢? 又酸又菜又多余,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慎渊:我居然下不去手,我怀疑自己不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了(……) 感谢营养液和地雷!! 第三十二章 二更(我爱上这种起标题方法了) 林翊没当几天酸菜鱼, 任务就下来了。 山脚下集结了一批妖兽, 虽然不至于到兽潮的地步, 但在魔神的驱使下不断冲击山下的禁制,也是个问题。于是内门弟子就被派出去清妖兽设阵法,林翊顶着问玄门大师姐的壳子, 想不去都不行。 她拿出当年高考的架势,把会的几个术法反反覆覆捋了十几遍, 战战兢兢地混在巡查的弟子里, 表面上端着大师姐的架子, 内心慌得要命。 巡查的地方不固定,林翊走了一段, 落单到了僻静的地方。慎渊不在,菜是原罪就体现得淋漓尽致。阵法不会画,妖兽不敢杀,如果遇上危险, 基本是暴尸荒野预定。 林翊哆哆嗦嗦地找人群汇集的地方,在心里把古今中外的神佛全拜了一遍,连飞天意面和克苏鲁系的都真情实感地拉出来…… ……然后事实证明封建迷信不可取。 林翊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老马老恩也拉出来,就结结实实撞上了妖兽。 四下无人, 目光所及的最远处也是葱茏的绿树, 十几步开外却是一头虎视眈眈的妖兽,不知道是从哪个缺口进来的。 妖兽长得近似老虎和狮子的杂交, 犹如铜铃的眼睛血红,半张的口中滴答着唾液, 隔得那么远,风里的腥臭味都能熏得林翊头晕。 林翊顿觉浑身一凉,血液仿佛倒流。 山道弯弯折折,两条腿的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而且她连该往哪儿跑都不知道。 妖兽盯了林翊几秒,确认这个细皮嫩肉的人类毫无威胁,前掌一拍地面,勐地向她扑过去,森白的牙直直地铲向她。 林翊本能地想跑,腿却僵了,半步都挪不动。 几天之前也是这样的场景,同样腥臭的血盆大口,同样森白尖锐的兽齿,命悬一线,但那时慎渊在她身边,把手臂卡进去…… ……手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勐然拔出腰间的寒霜,憋着一口气,狠狠地把寒霜斜刺进妖兽口中。 猩红的血喷溅出来,林翊前襟一大块血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寒霜是硬剑,两侧都开了刃,剑尖斜刺入妖兽的上颚,剑柄正好卡在下方的齿间,就像当时慎渊的手臂。 妖兽吃痛,喉咙里一阵痛苦的嘶吼,但又不能强硬地顶着剑尖咬下去。利齿受限,它还有锋利的爪子,双爪一抬,半个身体腾空,带着倒钩的爪子极速逼近林翊。 林翊连忙侧身抽手,寒霜又带出一泼淋漓的血,喷在她发软的手腕上。 妖兽一声痛吼,顾不上再瞄准林翊,爪子直直地砸在地面上,砸出两个巨坑。 林翊险险避开利爪,提着寒霜就开始玩命地跑。 心跳在一瞬间跳到了一百五以上,林翊慌得要命,但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身体反而被开发,三宫里稀薄的灵力自发地通过脉络。 她边跑边扣紧寒霜,灵力从指尖灌入,刃口的霜花浮现出来,泛着微微的光。 妖兽的癒合力超乎寻常,林翊刚才又只是情急之下拔剑一刺,寒霜刺得不深,也没有附加灵力,划开的伤口迅速癒合。 猩红的舌头舔过上颚,妖兽前爪拍地,发出一声饱含愤怒的嘶吼,齿尖之间唾液拉出长长的丝。 林翊更慌,本来就是在山道上乱跑,脚下一错,整个人栽到了边上的树丛里。 好在这段山道比较平缓,她失去平衡的瞬间又及时扭头避开寒霜的刃口,只是在树干上重重撞了一下。 趁着妖兽还没有扑过来,林翊撑着寒霜爬起来,刚一抬腿,脚踝一阵刺痛。 完了,扭伤了。 脚踝上像是有小刀在割,一踩下去就一阵痛感,她不拉起裤管也知道肯定肿起来了。 背后一声嘶吼,随即是重物踩在灌木草丛上的声音。
第57页 林翊在心里爆了粗口,咬牙忍痛,急匆匆地往树林里去。 这妖兽看起来是哺乳动物,只要它没变异得太过分,应该还是靠直观的视觉和嗅觉来探查的。刚才摔那一下,林翊身上滚了草汁和泥土,不知道能遮住多少气息;至于视觉,那就靠密匝的树林了。 她跑了一段,被逼到极限爆发出的体力也用得差不多了,口中干涩,唾液黏稠得像是胶水。 这段距离对她来说是要命了,但对妖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妖兽嘶吼着在树林里乱沖,刨起一阵阵土灰,遇见卡住身形的树丛就胡乱拍或者咬,一掌下去能推倒合抱粗的树,利齿轻松地咬穿树干。 林翊剧烈喘息,确定自己再挤不出一点力气,而她已经隐隐看见了妖兽黄黑混杂的皮毛。 「能行,能行,莫慌……」 她缓缓地唿出一口气,扣紧寒霜的剑柄,尽可能平静地集中精力。 冷汗从额头上滴落,鼻尖也渗出了细细的汗。 妖兽终于发现了这个跑不动的女孩,一声长长的嘶吼,血红的兽瞳紧紧盯着林翊,快速向她跑去。 「平心静气,心神凝一。时合天道,气运周寰……」 林翊闭上眼睛,用尽手腕上的力气,寒霜平平一划,剑气唿啸而出。 一声巨响,随后是更多的重物砸地的声音,中间夹杂着痛苦的兽吼。 林翊第一次体会到拔空灵力的感觉,整个身体像是尾枯水里的鱼,头晕目眩,脚下软得要命。 她扶住边上的树,颤抖着睁开眼。 不远处横七竖八地砸了好几棵树,最细的也有一人合抱那么粗,断口平整,再远的地方也倒了一片。 妖兽被倒下的树干压着,胸口崩开一道平平的裂口,喷出来的血染红树干,地上也流出一片腥臭的红色。它的胸口还在起伏,从裂口处隐约看得见白森森的胸骨,更深处有一颗巨大的心脏跳动着泵出血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它还没死,血红的眼睛紧盯着林翊,甚至流露出一点可以被称为仇恨的东西。 妖兽朝着林翊发出最后的嘶吼,极尽痛苦,成群的鸟被惊飞,唿啦啦地扑着翅膀。 「……去死吧。」 林翊缓了缓,站直身体,跌跌撞撞地提着寒霜往另一个方向跑。 她能活的,只要……能找到其他人。 ** 林翊体验了一把绝地求生丛林版。 问玄门的禁制仿佛是并夕夕上团购的,破洞应该不少,林翊在临近山道的树林里跑,隔一段路就能隐约听见兽吼。 她吓得半死,脚踝上又痛又肿,在死和瘸之间林翊选了瘸,强行拖着扭伤的腿跑。 跑到最后,她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 山坡下有几点分散的银白色,其中混着一个黑点,林翊站在坡上就看见了那个身穿黑衣的人。 慎渊。 收慕时为徒后慎渊的穿衣风格彻底变了,以前朴素的天青色长袍不见踪影,换成了看不出质地的黑袍,衣摆袖摆上刺着纹样,远远一看就觉得雍容华贵。 林翊不自觉地露出点轻松的笑,拖着寒霜,一瘸一拐地往山坡下走。 跑了这么一路,脚踝肿得像是烤猪蹄,连钝痛的感觉都没有了。她一点点挪过去,一脚踩在平实的土地上,只看见远处慎渊的背影,还是最近的慕时先发现她。 慕时先是一愣,旋即露出点笑,向她挥挥手:「快过来!」 林翊实在挤不出力气回话,继续往有人的地方挪。她离人群实在还有段距离,慕时本身也在人群边缘的位置,这个距离下她就算大声喊,慕时以外的人估计也只能听见点模模煳煳的声音。 慕时看出林翊的状况不对,当即小跑着往她的方向走,跑了没几步,脸色骤然一变。 她睁大了漂亮的紫眼睛,几乎是嘶吼:「避开!!!」 林翊一慌,本能地往边上一躲,耳边扫过一阵疾风,被风带起的长髮在肩后齐齐断去。 她闻到不算陌生的腥臭,拔腿往前跑。 这只妖兽比先前那只聪明得多,居然知道先隐藏自己,趁着猎物放松警惕时扑过去。 一击不中,它嘶吼一声,继续扑杀林翊。 林翊感觉自己要疯,下意识地朝着慎渊跑去。 慕时也急得要命,心神一乱,居然忘了可以站在原地用灵术,拔了剑就向林翊那边跑。 两人越来越近,妖兽陡然换了目标,朝着慕时扑去。 林翊顾不得面子,明知是撞运气,还是挤出最后的力气大喊:「慎渊!」 一支箭破空而来,箭尖从妖兽的一只眼睛里刺入,在后脑穿出。 剧痛下妖兽没了理智,一口咬空,逼退了慕时,又立即换目标向林翊咬去。 一股腥臭的气息扑过来,林翊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她想爬起来,先前扭伤的那条腿却仿佛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 妖兽在剧痛的刺激下更凶,一口咬在林翊肩上,撕下成块的皮肉,鲜血溅出几尺远。 林翊痛得脑中一片空白,最后看见的是远处的慎渊。 清风朗月玉树琼枝的神君手持长弓,黑衣黑髮,眉间红印宛然,美得有种「非人」的感觉。 他一支箭逼退妖兽,迫使它不能咬慕时,才会转而去扑林翊。
第58页 可是她命悬一线,他不救她。 林翊喉咙里滚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眼泪蓦地从眼尾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妈妈你看!!!老林长大了!!!她能单挑妖兽了!!! 可见谈恋爱使人柔弱,失恋使人变强(确信) 慎渊这个近战暴力奶妈用弓真是造孽,虽然众所周知archer不用弓(……) 正儿八经用弓且八成要被拉出来填剧情的殊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慎渊:? 殊归:不要在意,随便笑笑。 慎渊:你有事吗? 第三十三章 幽冥 林翊又到了陌生的地方, 幽暗、昏沉, 一望无际, 像是荒原。 荒原上的人简直是人类博览会,年龄性别都不是问题,林翊上一秒看见驼背得几近对摺的老妪, 下一秒看见的就是还不会走路的婴儿。 所有的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去,林翊茫然地混在人群里, 被人群裹挟着前进。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膝盖以下都露着, 再往上是柔软的棉布,是她熬夜看文时穿的那身睡衣。 ……这是回来了? 林翊更茫然, 再看了看四周,发现沉默前行的那些人身上穿的还是古装。 她还在茫然,忽然听见唿啸的风声,四周一空。 还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她踩在一个弧度非常平缓的锥面边缘。身边的人走进锥面里就化成一缕缕的白烟,风声是从锥面的底部传来的。 林翊吓得后跳两步,听见身后有个冷冷的声音:「你自何来?」 她转身,先看见一身毫无装饰的黑袍, 再看见一张素白的脸。 女孩黑衣黑髮, 素得像是冰雪,唯一的装饰是那种冷淡至极又肃杀至极的美貌, 并不妖异,但「非人」的感觉居然比慎渊更重。她不像活人, 更像雕塑,且还是那种放在神庙里的雕塑。 「我……我从问玄门来。」林翊想了想,还是磕磕巴巴地说了原书的地点,「你是……」 女孩看着林翊:「冥君扶辛。」 林翊大惊:「那……那这里是哪里?」 「此为幽冥,死生之尽头。你脚下是轮迴井。」 ……幽冥,竟然是幽冥。 「幽冥……我是死了吗?」林翊只从慎渊嘴里听过幽冥这个词,下意识地念了他的名字,「慎渊当时怎么说……」 扶辛捕捉到林翊说的名字,微微皱眉:「你回去吧。」 林翊一愣。 「回去。」扶辛看着林翊,语调平静,「你非此世中人,不应由此入井。我不知你为何结识慎渊,但我不想招惹麻烦。」 「……这都行吗?」林翊傻了,想想又问,「你看出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那我……我还有机会回我自己的世界吗?」 其实如果两边的世界时间流速一致,就算她的身体能用暂时变成植物人之类的理由保住,她回去也很大概率要完。躺了两年,工作肯定是没了,关系一般的朋友估计也把她忘了,醒过来还得背上这两年的医疗费债务。 可她还是想回去。至少在那个世界里,她不用担心哪天就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林翊鼓起勇气,对着面前完全陌生的冥君,以近乎祈求的语气说:「能不能求你帮帮我?我想回去,真的很想回我自己的世界。」 扶辛看了林翊一会儿,面无表情:「生者事我皆不知,此事需问司命扶疏。」 「……这样啊。」刚刚攒起的一点希望瞬间破碎,林翊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我知道了。谢谢你。」 手背濡湿,原来死了,也还能流出眼泪的。 「回去吧。」扶辛说,「你若要知道,去玄云找扶疏。」 她闭了闭眼,林翊感觉阴冷的风拂面而来,整个人往后栽倒,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 林翊艰难地睁开眼睛,先看见的是一双眼皮略肿的眼睛,眼眶边上一圈通红,一看就是哭狠了。 她往被子里一缩,还没弄清楚状况,哭红眼的妇人先凑上了榻,眼泪又成串地下来了:「燕儿啊,我的燕儿啊……可算醒了,醒了……」 「醒了好,醒了好。」边上的林父也过来,眼眶也微微泛红,「女儿,你身上可还疼?」 「怎么不疼?」林母擦擦眼泪,「那么大一个伤口,骨头都露出来,你还问疼不疼?当爹的不知道心疼,我做娘的心里痛啊。」 她看着林翊,想伸手去摸摸面色苍白的女儿,又怕摸坏,几乎是肝肠寸断:「燕儿,娘错了,真的错了,什么仙门不仙门的,娘不要你当仙人,只求你好好的,健健康康欢欢喜喜地过一辈子。」 「哪儿有人能一辈子欢喜。」看着林母这个哭肿眼睛的样子,林翊也有点微妙的难过,开口是想安慰几句,嗓子里却仿佛有砂纸磨过去,声音干涩难听,「我没事了,不疼。」 「不疼就好。」被妻子呵斥一顿的林父不敢上前,只隔着几步和林翊说,「你先躺着,别乱动。爹去外头叫人,喊先前给你治的仙人。」 问玄门内能治伤的无非那么几个,林翊心里一紧:「谁治的?」 「这……这我也不认识。」林父迟疑,「瞧着四十来岁,和和气气的,燕儿,你知道是哪个吗?」 揪起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居然一点波澜都没起来,林翊笑笑:「我猜是太虚峰主,但也不是很确定。请进来我就知道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59页 林母颤着嘴唇催丈夫:「快去!快请来看看燕儿。」 林父哪里还会拖延,连忙跑了出去。 门一开一合,林母的视线却没从林翊脸上移开过:「燕儿,你说实话,还疼不疼?」 林翊摇摇头:「不疼,真的不疼。」 「那你伤着的时候疼不疼?」林母刚开口,又觉得自己傻,小小地拍了自己一下,「唉,娘傻了。怎么能不疼呢,那么大一个伤口……」 「其实不疼的,只是看着吓人而已。」林翊不动声色地撒谎,「太快了,都感觉不到疼。」 一听这话,爱女心切的林母也顾不得逻辑问题,立马信了,攒出点笑:「好,这挺好。」 林翊也笑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林母还沉浸在女儿醒过来的喜悦里,感觉不到气氛的微妙,试探着问:「燕儿,你说不疼,那娘能不能……能不能抱抱你?」 林翊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有点轻度的社恐,慎渊那样强行要抱的她没办法,但林母对她来说就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要她毫无芥蒂地和林母抱抱实在很要命。 但林母的表情太揪人了,嘴角微微翘起,眉头却皱着,眼睛里藏着担忧、微喜,又有一点希冀,几乎是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女儿。 十年未见,这个母亲最想做的无非是抱抱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就像在女儿出生后的日日夜夜。 林翊有点不忍心,纠结着说:「那……那抱会儿吧。」 林母一喜,立马伸手。 林翊调整一下,尽可能露出个欢喜的表情,免得面部表情太狰狞,反而伤林母的心。 手伸到一半,林母却迅速缩回手:「这怎么能抱呢,是娘不好,娘犯傻……你这身子也不知道好全了没,听说仙人和凡人不一样,不能沾人间气。不抱了,免得过了我身上的脏气。」 林翊先觉得好笑,想了想又觉得心酸。 这个世界的人居然尊崇仙道至此,明明是自己的女儿,都要害怕会沾染了人间的污浊气息。 她伸出手,轻轻握了林母的手一下:「我没事的。」 林母一愣,旋即紧紧地把林翊的手握住,又心酸又欣慰:「好,好孩子。没事就好,娘放心了。」 握了没几秒,门缓缓地推开,走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鬍鬚短短的,正是太虚峰主。 虽然已经接受了设定,真的看见太虚峰主,林翊还是有点微妙的失落,强打起精神:「峰主,我现在怎么样?」 太虚峰主点头,走到林翊榻边,摸了摸蓄着的短须,转而和林父林母说:「此事为仙门中事,虽然二位是丫头的父母,恐怕也最好迴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父一听是仙门事,立即点头,拉着林母就要走。两人又有点放不下女儿,快出门时还回头看看。 林翊强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看林母带笑点头的样子,估计效果不错。 她看着门关上,再把头扭过去看太虚峰主:「峰主,我到底……怎么了?」 太虚峰主长了张和善的脸,眼型略弯,嘴角略微上扬,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也像是心情不错。他本人还一向乐呵呵的,但此时却皱着眉,犹豫着该怎么说。 林翊一看太虚峰主这个神色,立即联想起电视剧里的主治医师,手术室门一开,主治医师出来,口罩一摘,和心急如焚的家属说:「我们尽力了,节哀。」 她有点慌,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没事,说吧,我感觉我现在什么打击都受得了。」 太虚峰主略有点惊讶,沉思片刻:「是因为父母在么?」 林翊心说这还真不是,太虚峰主那边的逻辑却已经自洽了:「人伦如此,父母爱子,看着都是关心你的人,你有家啊。唉,倒是仙道有些矫枉过正了。」 「……好的。」林翊还能怎么办,随便点点头,「所以,我是怎么了?」 太虚峰主又是一声长嘆,斟酌半天,才开口:「丫头,你……可能将来于修仙一道,有些困难了。这也是问玄门对不起你,禁制不破,也不至于如此……」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什么?」 太虚峰主更纠结了,眉毛紧紧皱起,纠结着和林翊说:「你的经脉全都断了,天地灵气恐怕不能在你体内运行。」 作者有话要说: 扶疏:你看,你又推锅给我。 扶辛:我看见慎渊就烦。 扶疏:嗯?难道我看见他就不烦吗??? 慎渊:……怎么这几章所有人都在针对我? 第三十四章 我心 林翊下意识地运气, 她也就这个熟练, 丹田宫立即有了反应, 稀薄的灵力顺着脉络游走。她一喜,随即脉络处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无数的细针疯狂地扎着肌肉, 痛得她紧紧咬牙,一头撞在了软枕上。 太虚峰主一看就知道林翊是试图运气了, 连忙抬手制止:「不要运气!」 林翊额头上全是痛出来的冷汗, 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虚弱地点头:「我知道了。」 她是真的和修仙无缘了。脉络寸断,没有脉络的支撑, 血肉根本承载不了灵力,动一动就痛成这个样子,遑论周行全身的修炼方法。 她喘了一口气,眼泪蓦地滴在了枕上。 「事情也没那么糟, 或许,或许还有办法……」太虚峰主也心疼,犹豫片刻,长长地嘆了口气, 「我曾在古籍中看到, 经脉能重塑,只是麻烦些。啧, 我再去看看,总不至于……」
第60页 林翊垂眼看着被子, 轻轻地说:「不用了,就这样吧。」 「……忆丫头,你……」 「我想过了,天命如此,是我没这个缘分。」林翊说,「那就这样吧,我不和天道对着干。」 太虚峰主还想再劝:「丫头,你可知若不能入仙道,你这大师姐的位置可能保不住了?」 林翊抬眼,定定地看着太虚峰主:「这本就不是我所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所求的,是安安稳稳地在这个书中世界过一生,最后能把修仙文扭成种田文。她在慎渊手里要死要活地熬到今天,脉络寸断,从此绝了修仙的路,也许是从另一个层面实现了她的愿望。 何况还有不知真假的玄云扶疏,她总得试试。 太虚峰主也看着林翊,良久,一声长嘆,转身就出去了。 林翊翻身,仰面看着天花板,神情平静。 她想,她只能靠自己了。 ** 问玄门里的娱乐活动实在很匮乏,最大的娱乐就是传八卦,林翊修养了大概一星期,身体状况传得人尽皆知,谁都知道她身体废了,就算能站起来,也做不了大师姐。 期间有人陆陆续续地来探望,最真情实感的当然是林父林母,林父毕竟是男人,还能控制情绪;林母一听女儿的状况,越想越心疼,每天都哭红眼睛,坐在榻边拉着林翊的手,翻来覆去说的都是差不多的意思,先怨自己送她上仙门,再说要带她回家。 林翊暂且还没想回家,只能随口哄哄林母。 哄完以后,她发现不仅林母要哄,每天都来的阿采也要哄。 阿采哭得比林母还厉害,一看见林翊就开始哭,好好一个小姑娘,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哭得仿佛金鱼姬。 再来就是慕时,慕时自责没能救林翊,连门都不敢进,只站在门口遥遥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林翊后来听阿采说慕时每天都泡在试剑台,剑术一日千里,吓得都没人敢挑战她。 还有些关系一般的人,林翊压根记不住名字,好一点的带些丹药点心,安慰她几句;坏一点的就借着安慰的话,夹枪带棒明里暗里地暗示她绝了修仙的路。 只有慎渊没来,一次都没有。 林翊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世界再怎么说都是古代,丈夫不关心妻子也不会被舆论怎么样,更何况她和慎渊压根没什么夫妻关系。 说实话她可能就是个不太好玩的玩具,暂时吸引了慎渊的注意力,现在慎渊把精力放别的地方了,她这个玩具也不能抱怨。 林翊想了一会儿,先觉得自我物化不可取,再觉得她还是得靠自己,生死还是捏自己手里比较稳。 她揉了揉手里的被子,恰巧门轴转动,走进来一个相当明艷的女子。 叶榕瞟了林翊一眼,见她脸色不太好,简直心花怒放,强行憋出一点悲戚的感觉:「师姐,今天身体如何?」 林翊这几天天天遭受叶榕的精神折磨,真的懒得配合她表演,淡淡地说:「还行吧。」 叶榕对林翊的反应不太满意,又换了个表演方式:「唉,现在叫一声师姐,不知道还能叫几天。听外边说掌门都开始选新首席了,师父有意送我去呢。」 林翊还是淡淡地:「嗯,珍惜现在的美好时光。」 叶榕:「……」 她想了想,干脆来直的:「师姐,外边传你经脉都断了,真的假的?」 林翊烦了:「要是假的,你还会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就问问嘛,这个样子干什么。」叶榕没想到林翊会是这个反应,十分不爽,「我好心来看望……」 「是不是好心……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自己清楚吧。」 「师姐这是什么意思?!」叶榕急了,「师姐自己不当心,让妖兽咬了,又不是我放的。现在还有人来看望,等到时候不当大师姐了,看还有谁会来。」 林翊琢磨了一下叶榕的表情,发现她是真情实感的发言,不由在心里感嘆。 问玄门这是什么级别的世外桃源,青云峰又是什么级别的奇葩繁育基地,赵森先不说,叶榕这种性格居然还能活到二十几岁? 她嘆了一口气,不和睿智计较:「行了,我觉得我不是很需要这个关爱。谢谢关爱,你走吧。」 叶榕看林翊的样子,没达到目的,再接再厉:「师姐是不是不能继续当大师姐,心里生气,才拿我撒气?」 她盯着林翊,生怕错过林翊脸上一点点的神情变化。 然而林翊还是面无表情,只是又嘆了口气。 「首先,我虽然脾气不算很好,但我生气的时候一般只折腾自己。」她说,「其次,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叶榕莫名其妙:「这时候讲什么故事?」 林翊自顾自说下去:「我听说有种鸟,叫做鹓鶵,这种鸟迁徙的时候必定要栖息在梧桐上,吃竹实、喝泉水。鹓鶵飞的时候路过了猫头鹰,这个猫头鹰刚刚叼到腐烂的老鼠,就抬头对着鹓鶵,发出『吓』的声音。」 叶榕更想不通:「……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啊?」林翊先朝着叶榕笑笑,然后舒展的眉眼陡然锋利起来,一股肃杀之气,「我说,滚到角落里去,别叼着你的腐鼠来威吓我!」 叶榕再傻,这时候也知道林翊是什么意思了。她长这么大没让人这么直地骂过,一时生气就拔了佩剑:「你这是羞辱我吗?」
第61页 林翊积了几个月的怒气全部涌上来,她真的受够这个地方了,一时上头:「我羞辱你,难道你还能听懂吗?!」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包子,忍慎渊是因为生死捏在他手里,她暂时还不想死。但现在她忽然无所谓了,无非是一死,八成是再入幽冥,她死缠烂打也要在扶辛那里把事情问清楚。 林翊莽,叶榕更莽,居然真的提起了剑。 林翊看着剑锋,避都不避。 剑直直地刺过来,林翊本能地绷紧身体,却没感觉到金属刺进皮肉的声音,反而听见叶榕一声尖叫。 叶榕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往回弹了几尺,跌在地上头髮散乱,剑也摔在几尺之外。 她伸手去捞,一只脚却踩在她手上,狠狠一碾。 手骨剧痛,叶榕发出一声悽厉的哀嚎。 踩她的人微微低头,漆黑的长髮垂落,肤色素白,眉心点着红印,一双眼睛却是极其灿烂的金色。几种颜色在他身上汇聚,碰撞出一种奇异的妖异,看着不像仙门,反倒像是什么妖孽。 他含着笑:「我现在就杀了你。」 林翊吓得要命,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别!」 慎渊踩着叶榕的手,扭头去看林翊。 林翊被那双金瞳吓得一缩,颤着嗓子:「神君冷静,冷静……你杀了她,这是我房间,等会儿我说不清楚了……」 她心里有气,明明知道这种心态不对,还是觉得叶榕死也活该,但她又怕慎渊管杀不管埋,到时候还是她倒霉。 「也对。」慎渊想了想,「那我换个方法。」 叶榕这时候才知道害怕,抬眼去看慎渊,哆哆嗦嗦地开口:「仙君……」 她刚发了两个音,喉咙里的声音就走调成了尖叫,然后再发不出别的声音,只剩下痛苦的呜咽。 慎渊根本没有怜悯之心,脚下用力,生生踩断了叶榕的腕骨,看着那张明艷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他却觉得无比欢畅,眼睛里熔金流淌。 叶榕痛得两眼一翻,浑身一松,再没动静了。 林翊再烦叶榕,亲眼见这么一套操作,刚见慎渊的惊讶都变成本能的恐惧,颤着声音:「她……这是要死了?」 「不会,我只断了她一只手。让她消停几天。」慎渊轻描淡写,缓缓走到林翊榻边,「你刚刚说的故事,是那个意思?」 林翊想了想是哪个意思,缓缓点头:「是。那不是我所求的。」 慎渊垂眼看着她:「我可以帮你重塑脉络,甚至可以拓宽。」 这条件很诱人,但林翊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我可能……不是很想修仙了。」 「是吗。」 「真的。」林翊咬了咬嘴唇,看看地上的叶榕,鼓起勇气,心跳速度飞涨,声音却很平静,「神君,还有一件事情。」 「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抬头,把视线放到慎渊的眼睛上,直视两池熔金:「神君,我们分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林翊:我生气起来的时候说分手都没在怕的! 慎渊:……我是个莫得感情的杀手,开始自闭.jpg 昨天评论我都看啦,也反思了是不是写的时候光顾着自己爽,有损阅读体验,毕竟我自己知道后边会怎么来,小天使们只能看见直观的剧情。我的锅,我头伸过来挨打(x) 唉,感觉不虐一波慎渊难平众怒……男配倒是已经有了,不过是在遥远的存稿里,雍容富丽仲春盛景一般的美丽男人(x) 虐这个事情再议,大纲里是有的。虽然好像引发了好多小天使不满,但动大纲来提前虐他也有点太那啥了_(:3)∠)_毒打慎渊不着急,光是他过去的事情拉出来讲讲都是陷于绝境无望挣扎的那种虐法(……) 目前这个剧情是个转折点,慎渊和林翊都要反思一下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不这么来一下对彼此的看法这辈子不会有进展。吵吵闹闹当然好玩,但是那种感情和爱情相差太远了,他们最终是要学会为对方改变、成长乃至付出与牺牲的(当然我没有说会be的意思)。看大纲总体来说双方的付出是对等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甚至会是慎渊多一点,所以现在先各自被毒打一段时间叭_(:3)∠)_ 前面剧情除了给后续剧情铺垫,更重要的是证明林翊如果想,她是有能力的,虽然她志不在此。 别的真的不能剧透了!!要是还是不爽,我躺平挨打(x) 一键感谢: 第三十五章 琉璃 这事情想了很久是一回事, 真的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林翊声音很冷静, 身体却很诚实, 往背后的墙缩了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慎渊的神情,判断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林翊一颗心掐紧, 慎渊却只是靠近一点,仍然垂着眼帘, 声音不咸不淡:「你确定?」 「……我觉得我确定。」林翊换了口气, 小声地讲道理, 「是这样,我现在的状况很糟, 重塑脉络什么的听起来就不大合适,既然不能修仙了,在神君身边也只是给您惹麻烦而已。而且,神君之前说过天命昭昭, 那我现在的状况,也是天命……我们不要和天命对着干吧。」 慎渊屈膝,膝盖抵上榻沿,整个人往林翊的方向倾, 把女孩拢在自己的阴影里。 他盯着林翊, 又问了一遍,眼瞳里是灿烂的金色:「你确定?」
第62页 说实话林翊有点怂, 双脚在被子里紧张地互踩脚背,犹豫着点点头:「我感觉……我还是确定的。那什么, 神君,有话好好说,我们都是文明人……」 慎渊不听林翊胡扯,只是注视着她,在林翊以为他要暴起杀人的时候忽然说:「好。」 林翊小小地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出完,脖子上忽然压上来一只手,紧紧地卡着,指尖扣在血管上。 这感觉太熟悉了,她脑子都不用转,就知道是被慎渊掐住了脖子。 慎渊手上的力气不轻不重,不至于立即掐死林翊,但也让她觉得唿吸不畅,气息被挤得短而急促,胸口因此剧烈起伏。 他看进林翊的眼睛,手上一点点用力,语调温柔缠绵:「我们不是说过的吗?万世同心。」 林翊被掐得满脸通红,双手本能地抓上慎渊的手腕,却怎么也扯不松一点。 唿吸越来越困难,她张开嘴喘息,双腿胡乱地蹬着,把被褥蹬出一道道的褶皱。 眼前慎渊的脸越来越模煳,她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东西。她只觉得头晕,应该是肺的地方越来越痛。 她就要被掐死了,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求饶讨巧的话以前都不用过脑子,成串成串地能往外熘,但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半是因为慎渊真的下了狠手,喉咙被紧紧卡住;另一半是因为林翊真的不想再说了。 以前她总觉得除了为国为民的大事,宁死不屈的都是傻蛋,命都没了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可现在生死一线,她忽然能理解那么一点了。 她到底还是个人,学过礼义廉耻,知道自尊自立,不想一辈子都在别人手底下委曲求全。 她真的怕死,可她更想回家,虽然她的家乡遥不可及,是冥君扶辛都说不出来的地方。 掌下的血管跳动清晰可辨,慎渊看着林翊的脸越来越红,那双眼睛里满满地倒映出他,渐渐蒙上一层死亡的灰白。 女孩的挣扎也越来越无力,一开始还能胡乱地踢到他,现在只剩下微微的气息,睫毛无力地颤抖着,像是被风摧折的蝶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微微仰着头,一段纤细修长的颈子,控在他的手里,稍稍用力就能折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忽然觉得林翊这个样子更美。 脆弱、苍白,像是精緻的琉璃,能握在手里赏玩,轻轻一敲又会碎裂。 他又用了一点力。 脖子上再度一紧,林翊彻底不能唿吸,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蓦地滴了下来。 兜兜转转,她终于可以归家了。 在林翊昏迷之前,慎渊忽然松开手,手背上被泪滴到的地方像是融化的蜡油,在肌肤上兀自燃烧,烫得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的睫毛也颤起来,眼瞳里的火渐渐熄灭,只剩下灰烬。 新鲜的空气涌进口鼻,林翊本能地大口唿吸,贪婪地把空气压进肺里,眼泪却没有止住,不受控地往下掉。 她胡乱地抹了两下,眼前一片水雾,她想和慎渊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牙关不自觉地颤抖着。 慎渊忍住替她擦泪的冲动,把犹自热烫的手背到身后,居然露出点荒凉的笑:「好。我放你走。」 他再不停留,转身走出去,出门前抬袖一拂,叶榕的身体一同消失不见。 林翊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地靠在墙上,紧紧揪着被子。她想着先前慎渊的样子,总觉得他疯狂恣肆到病态,眉眼间却藏着浓重的悲戚。 ** 三天后林翊下山,除了已经认主的寒霜和法宝,什么东西都没带,一辆驴车碌碌地回了山村。 回的地方叫白羊村,说是有白羊显灵过,林翊对显灵不显灵的不是很感兴趣,一下车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院子不算大,几间瓦房,两条黄狗,还有十来只满地跑的鸡,相对而言生活水平还算不错。和慎渊的院子那种清雅静谧没法比,但多了几分烟火气,就显得像是人住的地方。 林翊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这个院子更像是「家」。 一圈转罢,又走过来两个人。十四五岁的少年,牵着个五六岁的女童,身上的新衣服艷丽干净,两张脸都晒得微红。 少年一愣:「这是……」 「是燕儿!是你阿姐!」林母连忙招手让少年靠近,又和林翊说,「这是宝儿,这是迎春。」 林翊看看林宝,再看看林迎春,艰难地朝他们笑笑:「我是林翊。」 林迎春没什么反应,林宝却忽然激动起来:「阿姐?真是阿姐?你,你不是在仙门修仙吗,怎么回来了?」 林迎春只在别的孩子嘴里听说过仙门,顿时也兴奋起来,甩脱林宝的手,小跑着到林翊边上,踮着脚尖:「仙门?真是仙门啊?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林母一听,怕林翊伤心,刚想让两人别说了,却听见林翊不咸不淡的声音:「先前是在仙门修仙,不过我现在脉络全断,不能再修仙啦。」 她弯下腰,轻轻拍拍林迎春的肩:「仙门在仙山,四季如春夏,你想看的话好好努力,说不定自己就能进仙门呢。」 林迎春听不懂前面的话,只最后一句,顿时兴奋起来,拉起林宝的手:「哥哥也去!也去!」 林母见几个孩子相处还算和谐,又欣慰又心酸,上前把林迎春拉开:「好了好了,阿姐刚回来,别吵着她,让她好好休息。」
第63页 林宝点头,抱起林迎春。他不是多健谈的人,陡然见到林翊,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姐姐,一开始的激动过去,反而涌上来一点见陌生人一般的羞涩。 林迎春还不懂人情世故,只觉得这是姐姐,一开始的陌生感熬过去,在林宝怀里扭来扭去,想到林翊边上去。 林宝连忙抱紧林迎春,小女孩扭得更厉害,朝着林翊说:「阿姐,阿姐!阿姐吃糖!」 她向着林翊伸手,小小软软的掌心里是两颗油纸裹起来的糖。 林翊觉得吃这么个小女孩省下来的糖好像不太好,下意识地摇头:「你吃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迎春却固执地伸着手:「吃呀!」 林翊还是摇摇头。 还是林母觉得不对劲,拿了一颗糖强塞给林翊:「迎春省下来给你的糖,你就好好拿着。」 她又转身,把林迎春的手摺起来包住剩下的那颗糖:「阿姐已经拿了糖了,剩下这颗你自己吃。是阿姐省给你吃的,乖啊。」 林迎春想了想,欢欢喜喜地把糖收回去,朝着林翊甜甜地笑了笑。 她长得可爱,这个年纪的女孩又有点微微的婴儿肥,脸上两团晒出的红晕,就像年画上的娃娃。林翊看着看着也笑了一下:「谢谢。」 「好,这样好。」林母拍拍林翊的肩,「走,娘带你去看你的屋子。」 林翊茫然地点头,被林母拉着进了瓦房。 瓦房里属于林忆的那间小小的,一张榻,一个柜子,除此以外没什么东西。 林母从榻边的柜子里抱出被褥铺在榻上,边拍打灰尘边说:「这屋子小了点,打扫起来也方便,有事没事过来扫扫,就像你还在一样……被子褥子都是年前晒过的,不脏,等今年秋收,娘给你换新的。」 被褥的价格应该不低,林翊连忙阻止:「不了不了,我觉得这个旧的也可还行……」 林母的手一顿,忽然说:「燕儿,你是不是觉得家里没钱给你买新的?」 林翊哪儿敢说实话,含含煳煳地说:「……也不一定?我太久没……没回来,不知道什么情况。」 「燕儿,娘知道这地方比不上仙门里气派阔绰,但也不会让你受委屈。」林母铺好被褥,直起腰,「娘这就和你爹商量去。」 林母实践能力过强,林翊都来不及阻拦,她已经出门去找林父了。 门「哐」一声关上,林翊无力地往榻上一坐,抬手抱住了头。 理论上她是实现了愿望,成功地把自己作出了问玄门,白羊村一听就不是能在剧情里拥有地位的,接下来如果找不到回家的方法,大概是庸庸碌碌种田到老。 忽然有了父母,还有了弟妹,一家人看着都是好人,但林翊却觉得心里有些微妙的空,连她自己都说不出在想什么。 到底不过是书中世界,犹如梦境。 她仰面躺在被褥上,隔着捂脸的双手,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息。 第三十六章 敲窗 书海渺渺。 慎渊靠着书架, 垂眼看掌心里的东西。 六棱型的冰锥里封着一片狭长的碎片, 云雾翻涌, 冰锥隐隐开裂,细碎的裂纹已经从内部蔓延到外侧,只差一点就撕开裂口。 他闭了闭眼睛, 冰晶像之前一样极速向上,加固了这枚冰锥。碎片里的云雾涌出一些, 又被极寒冻住, 无力地萎缩。 慎渊难得觉得头痛。 到底是流传千年的圣物, 放在神殿里不知道浸染了多少神息,连碎片都能再生出这样凶暴的灵力。偏偏他手里只有这样一枚残片, 无法拼合,不稳定到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他还在想该怎么处置,门却忽然开了。 门开的瞬间慎渊指尖一动,被冰封住的碎片骤然消失, 他垂下手,看向门口时又是清清淡淡的表情。 推门进来的是慕时,她看着慎渊,微微弯腰:「师……」 「慎言。」慎渊打断她, 「我会教你, 但不代表我承认你属我门下。」 慕时藏在袖中的手收紧,干脆也不行礼了, 直起腰:「不追吗?」 「追什么?」 「她回家了。」慕时说,「再也不回来了。」 慎渊抽出一本书, 信手翻了两页:「与你何干?」 慕时一噎,想说的话都梗在喉咙里。 林翊归家,连慎渊这个夫君都不在意,她不过是跟在问玄门里叫一声师姐的人,是林翊诸多师弟师妹中的随便一个。 她确实是无关的人。 可是当年兽潮翻涌,命悬一线,林翊不要命地抱起了她。 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收起,指甲扣在掌心,痛得慕时咬牙切齿:「这样的事情,如果她的夫君都不在意,说明亲疏也不做数,那我又为什么不能觉得与我有关?」 慎渊捧书的手微微一顿,旋即翻了另一页,懒洋洋地问:「你求我教你的那天,是怎么说的?」 慕时一愣,还没开口,先听见对方自顾自把话接了下去。 「我说,让你离她远一点。」慎渊还是那种清淡的语气,放下书时眉眼间肃杀之气却陡然升起,眼瞳中仿佛有冰花冻结。 他注视着慕时,后半句话里藏着暴怒的雷霆,「那是我的东西,不要想着伸手来碰!」 慎渊信手把书掷了出去,慕时睁大眼睛,只听见唿啸的风声。她来不及躲,锋利的风已经刺过脸颊边缘。
第64页 她清晰地感觉到脸上渐渐裂开,裂口里渗出黏腻的血,然后才感觉到刺痛。 「你以为她真的多在意你吗?」慎渊缓缓走近,露出个冷淡至极的笑,「不过是无用的怜悯而已。」 慕时眼睁睁看着慎渊越靠越近,她幼时活得和野兽也没多大差别,身体里残留着察觉危险的本能,她想转身逃跑,视线却黏在慎渊的眼瞳里。 她看见的那双眼睛漆黑如夜,是笼罩天上天下的夜幕。 夜幕里忽然亮起一点金色,像是火炬。那点火跳动着,渐渐烧起来,从极远的地方漫过来,铺天盖地地吞噬了黑夜。 慎渊的眼瞳是书室里最明亮的东西,睫毛上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看着慕时:「告诉我吧,你到底见过哪些人。」 在那一瞬间慕时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影像,她所见过的人像是幻影一样不断出现,或喜或乐,或怒或怨,无数的人脸叠在一起不断变幻,像是深渊里的鬼魅。 慕时头痛欲裂,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慎渊垂眼扫过慕时,轻轻地嗤了一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已经知道想要的东西了,不想在慕时身上浪费时间。 慕时痛得冷汗涔涔,无意识地伸手,像是求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她在最后的意识里只看见一片刺着云纹的衣摆,短靴的底一晃而过。走路的人步子稳而均匀,是君子所求的步伐,但她痛得濒死,对方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 林翊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倒霉兔子,眉眼不受控地皱起来,嘴角却要保持温婉亲和的弧度,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表情有点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面前的兔子死得很不安详,穿在绳子上,脑袋歪着,一看就是死不瞑目型。兔子的脖子上一个血淋淋的伤口,皮从伤口处往下扒了一小段,露出里面光滑的肌肉。 林翊看着都觉得疼,尽可能有礼有节地打断猎人大哥夸这个兔子的话:「……那什么,请先停一停。我想客观地表达一下我的想法。」 刚刚夸到这个兔子皮的樑柱愣了愣,盯着林翊看了一会儿,黝黑的脸上居然浮出点的微微的红:「行,妹子尽管说。」 「首先,谢谢你愿意送我只兔子,以我的本事想猎到兔子是不可能的。」 吴柱挠挠头:「这有啥?兔子而已,我还想着给妹子猎个鹿什么的。」 林翊唿出一口气:「那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了。谢谢好意,但我不能收。」 「怎么?」吴柱一愣,有点急,「是不是嫌这兔子皮不完整了?妹子,你听我说,脖子这边本来就是往下扒皮的,一整张往下撕……」 「……不是!」林翊赶紧打断吴柱的血腥描述,「是这样的,我觉得大哥打个兔子也不容易,没必要送给我。大哥拿回去自己吃吧,兔子皮给阿香做个小帽子小衣服的多好。」 吴柱算是反应过来了,颇有些憨厚地笑笑:「一只兔子,山上到处都是,不妨事。妹子说到阿香,这不就是阿香让我来谢你的么。」 「……是吗?」 「可不是!」吴柱说,「我爹就干的打猎这一行,往上数三代也没见过仙门,还是靠妹子才知道。阿香那天要不是妹子在,估计也得让狼吃了。」 他咳了一声,又把兔子往前递了递:「我是粗人,也学学文绉绉的说法。那啥,救命之恩!」 林翊苦着脸,很想说她那就是撞运气。她这两天像无头苍蝇一样找冥君口中的「玄云」,读书多年的习惯,第一反应就是看书,她把整个白羊村能找到的志怪传奇都看了一遍,没有哪一本提到这两个字的。 她烦得要命,刚好林迎春带着一群孩子硬拉她出去玩,在山沟里倒霉地遇见了冲进来的狼。 那狼看样子还没成年,是个半大的样子,但已经有了兇相,绿莹莹的眼睛紧紧盯着田里的人。田里除了林翊,就是一群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加在一起也打不过这个狼。 吴香才六岁,绷不住最先哭了起来,不知道刺激到了狼的哪根神经,勐地向她扑过来。 林翊怕得腿都在抖,又急得要命,胡乱地伸手去拉吴香,手腕上的法宝却忽然亮起来,一道光正中狼的脑壳。 狼抽了几下,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小孩的情绪换得快,刚看见狼还在怕,看狼死了又忽然兴奋起来,缠着林翊让她说怎么杀狼的。 林翊猜是这个法宝里有点预存的灵力,但她顶着四周一双双星星眼,感觉和小孩也解释不清楚,就随口煳弄说这是魔法,她是魔仙堡来的巴啦啦小魔仙。 ……然后就被吴香学给了家里。 吴香家里的人当然不知道小魔仙是什么玩意,努力理解了一下,吴老爹一拍大腿:「仙术啊!肯定是仙门的仙术!」 除了吴香固执地认为林翊是小魔仙,一家人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今天吴柱就拎了新打的兔子来感谢林翊。 林翊越想越愁,还是不肯接兔子:「真的不是大事……我不能收。」 「这还有什么不能收的?」吴柱急了,「莫不是妹子看不上这兔子?那也行,赶明儿我进山看看有没有小鹿……」 「……那就更别了!」林翊也急了,一急就开始胡说,「我真的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我夫君不喜欢!」
第65页 吴柱一卡,再看林翊时面上的笑都淡了:「妹子,你……」 林翊点头:「对,没错……虽然可能很难相信,但我有夫君了。」 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婚书上的,而且近乎已经去世,理论上她现在应该是寡妇的角色。 「这……这我倒不知道。」吴柱说,「嘿,我这……不过是兔子,拿了也没啥,不会气的!」 「……他还真会生气。」林翊回想了一下慎渊的日常操作,越发觉得自己的说法可信,「他特别小心眼,不让我见人,也不许拿别人的东西,必须天天和他在一起,不然他就生气。一生气就会乱来,恨不得掐死我。」 吴柱听得目瞪口呆:「这……这都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对啊,如果不是这样,她也许还不至于离开。 林翊笑笑:「反正就这么回事。我不能拿啦,谢谢你。」 吴柱看看兔子,再看看林翊,忽然一声长嘆:「那也没办法,你家里那个真不是个东西。」 他似乎有点懊丧,提着兔子走了几步,想想又回头:「对了,妹子,若是你家那个再打你,你尽管来找我。大哥替你出气。」 ……谢谢,不过我觉得,您很有可能打不过他。 林翊看看吴柱一米九往上的个头和浑身腱子肉,点点头:「好,一定。」 她等吴柱走远,小跑着回家时已经到了饭点。 农家没什么特别的,刚来的那几天林父每天都杀一只鸡,吓得林翊表示再看见鸡肉就绝食,到现在总算是变成了比较符合生活水准的粗茶淡饭。 林翊随便吃了几口就回房间打算睡觉,刚扯开被子,就听见敲窗户的声音。 总共三下,间隔得恰到好处,用力不轻不重,居然还能咂摸出点优雅的感觉。 第三十七章 尊重 有赵森这种两千五百瓦纯正睿智的前车之鑑, 林翊听见敲窗户的声音就觉得害怕, 她僵着腰犹豫了一会儿, 捏着手腕上的镯子慢吞吞地挪过去。 她一手按在窗上,鼓起勇气:「谁啊?」 窗外的人沉默一会儿,开口时清清淡淡:「慎渊。」 「……」 林翊吓死了。 「神、神君?」她哆哆嗦嗦地问, 「真是你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懒得理她,又叩了一下窗户:「开窗。」 从内心深处林翊真的很不想开, 但她暂且没胆, 只能伸手缓缓拔了插销。窗户一开, 淌进来满室的寒凉月光。 慎渊一手撑在窗上,手臂发力, 翻进了屋子里。 林翊自己翻窗的次数也不少,总觉得这个行为很傻,有时候还能看见翻窗的人卡在窗口不上不下,蹬着两条腿仿佛正在进行什么极限操作。 但她看到慎渊翻窗, 才知道傻的不是这个行为,傻的是翻窗业务水平不够的人。 慎渊翻窗的动作相当流畅,大袖在空中画过完满的圆弧,低头时漆黑的长髮垂在肩前。眉眼低垂时他看起来相当温柔, 抬眼的一瞬间却有种跌宕风流的感觉。 林翊忽然想起了缪塞所说的话, 大意是说父亲开门,请进来的是物质上的丈夫, 而女孩自己开窗迎进来的,才是理想的爱人。 她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这个不恰当的想法, 勉强笑笑:「那什么……你有什么事吗?」 慎渊看了林翊一眼:「没事就不能来?」 林翊没胆子点头,只敢上前把窗户关实:「咳,大半夜的……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 林翊很想暗示慎渊,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能接收暗示的,只好鼓起勇气直说:「让人看见不好。人言可畏,这地方又小,我还不想明天被村口的大妈们议论。」 「议论什么?」慎渊走近几步,脸上就写着不爽,「你是我夫人,有什么可议论的?」 林翊一愣。 这是她第一次从慎渊口中听见「夫人」这个词,还是这么笃定的语调,好像是什么众所周知的真理。有一说一,虽然她觉得慎渊这人并不是什么良配,和他站一起都很折寿,但他用这张漂亮的脸、这个笃定的语气,还是说出了一种霸道总裁的感觉,林翊一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她木着脸,没说出话来。 慎渊不想继续站着了,伸手去抓林翊的手腕:「跟我回去。」 林翊本能地一缩手。她身上穿的是农家的短打,以方便为主,袖口做得窄窄的,刚好擦过慎渊的手指,连片袖角都没落到他手里。 慎渊微微一怔,他放下手,大袖垂落,只露出一点指尖。 林翊想了一下慎渊的习惯操作,感觉自己又进入了命悬一线的状况,八核大脑极速运作:「对,就是这个事情……我想和您谈一下。」 慎渊看了林翊一会儿,好在没暴起杀人,只是轻轻点头:「说吧。」 「神君先坐,坐下说话。」林翊下意识地想去倒茶,但她房间里没有桌椅,她看了看,有点尴尬,「咳,我房间里没有水……我们可能只能干着谈了。」 慎渊在榻上坐下,点头:「无妨。」 林翊也点点头,轻轻唿出一口气,快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觉得我们要先说好,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神君都不能一时冲动做什么事情……」林翊比划了一下掐自己脖子的姿势,「我只是个人,很容易就死的。」
第66页 慎渊嗤了一声,袖子一抬,空中划过两道寒凉的光。 林翊下意识伸手去捞,到手的东西重得她整个人往前一扑,胡乱地踏了几步才站稳。 到她手里的是一对剑,都在鞘中,总体来说差不多,一把略长略重一点。她一手抱住剑,另一只手握住剑柄试着拔了拔。 林翊不能用灵力,只是手贱拔着玩,剑出鞘时居然相当顺滑,刃光寒凉,靠近剑柄的地方两个篆字亮了亮。 林翊傻了:「……这……」 「太都。」慎渊淡淡地说,「太都知我为主,但我也吃不住一剑。」 林翊懂了,连忙把剑抱得更紧一点:「……哦,哦……」 「说吧。」 「嗯,那我说了。是这样,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或建议,从表面上来看,我们大概可能也许好像是夫妻……」林翊舔舔嘴唇,「但我感觉不到神君把我当妻子。」 慎渊没说话,林翊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看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眉眼间也不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微微垂着眼帘,眼瞳里风平浪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再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慎渊不是憋着玩个大的,才继续说:「当然啦,我不是要求神君把我当妻子,我没这种想法,说实话我最好这个婚姻关系不存在。我们看着就很不般配,其实很多方面……唔,就是,不是特别合适。」 「我想说的其实就那么回事,虽然你听起来可能觉得很可笑吧。」她停顿一下,鼓起勇气,说出了最真实的话,「神君,我只是,想要一点尊重。」 慎渊终于有反应了,居然有点迷惑:「……尊重?」 「嗯,就是尊重。我觉得,神君不把我当妻子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们这是个包办婚姻,而且你好像也不怎么喜欢问玄门。」林翊看着慎渊,抱剑的手忍不住轻轻地抠着剑鞘,「但我除了是妻子的身份……我首先,是个人。」 慎渊又不说话了。他垂着眉眼,无悲无喜,侧脸的轮廓漂亮得不像是人能有的样子。 「虽然我很弱小,对神君来说一伸手就能掐死。但我也是人,我有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还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向生而惧死,死亡逼近的时候我也会哭,但我也有憷惕恻隐之心,看见他人濒死,我也会恐惧担忧。」林翊轻轻地嘆了口气,继续说,「人而为人,和野兽有差别,我想就是这个东西吧。人有善恶,也有自尊,圣人教我们做君子,把我们和山林里的野兽区分开来。」 「其实神君不算对我不好,但是我感觉不到尊重。你哪里是不把我当妻子,简直是不把我当人。」林翊回想起先前在慎渊手里绝地求生的经歷,又嘆了口气,「开心的时候帮帮忙,不开心的时候就随手掐死,神君那样不是对人的态度啊。」 慎渊的睫毛颤了颤:「……是吗?」 「以前我一直没想通,后来妖兽……」林翊顿了顿,选择把这个事情含煳过去,「就那个事情,死里逃生,我忽然想明白了。」 「现在神君有了徒弟,慕时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聪明好学,脾气其实也蛮不错的,长得还漂亮。神君先前说不想收徒,现在也还是收了,而且还能救她……既然神君身边有别的人可以陪着,我觉得,像我这样和你其实不是特别合得来的人,还是分开好。」 「这个地方其实我也不熟悉,算起来和问玄门也没有太大差别……但这里有我的家人,我还认识了一些很可爱的小孩子。我本来就不擅长修仙,说起来可能神君要嘲笑我,我的理想本来就是种田……」 林翊越说越乱,尴尬地朝慎渊笑笑。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慎渊,说出了整场单方面谈话的中心思想:「神君,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慎渊陷入了今天的第三次沉默。他坐在榻上,眉眼低垂,大袖在榻上铺开,漆黑的头髮一直垂落到腰际。 他平常看人时总有七分漠然三分不屑,此刻一言不发,整个人看着气质都不一样了,温和、平静,甚至有点可怜兮兮的感觉。 林翊盯着慎渊,努力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越看越觉得心慌,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挽救一下狗命,慎渊却忽然站了起来。 他向着林翊伸手:「还我吧。」 「……啊?」林翊一愣,旋即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双手捧着太都递迴去,「嗯,还你。」 慎渊的指尖点在剑柄上,双剑立即化作光点消失。 林翊手中一轻,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慎渊看着那个漆黑的发顶,缓缓伸手搓了一下。他的动作很温柔,像是随手摸了一把讨他喜欢的小宠物。 林翊茫然地抬头,正好看见慎渊抬袖遮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 看样子慎渊是要走了,以他的脑子,想听的时候应该能懂她的意思。 林翊在心里感慨一下自己的话术水平有所提高,中心思想翻来覆去说得这么乱,还能劝服慎渊保住自己这条命。 她看着那幅刺着云纹的袖子,想到袖子后面那张漂亮的脸,忽然生出点微妙的遗憾,一闪而逝,像是一瞬间的忧思。 她仗着慎渊看不见,嘴唇轻轻张合,无声地说:「再见啦。」 再见啦。
第67页 慎渊却忽然放下袖子,双手搭在膝上,拢在袖中的手轻轻收拢,不轻不重地说:「抱歉。」 林翊还在忧思,没听清,茫然地问:「啥?」 慎渊闭了闭眼睛:「抱歉。」 林翊:「……?」 林翊:「……?!」 林翊:「……!!!」 作者有话要说: 慎渊道歉了!!妈妈快看!!!他会道歉了!!!! 殊归:哇哦。 云昭:哇哦。 扶疏:哇哦。 扶辛:(冷漠脸鼓鼓掌) 慎渊:……自闭.jpg 感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榴、星星之火伊人、no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_@、三尺秋水、 溟。 10瓶;31401566 9瓶;lotus、 3瓶;虎虎虎 2瓶;咦~、这辈子不看虐文!、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惊惧 先前说的当然是憋了很久的真心话, 但也有一时上头的因素, 林翊对慎渊没多大期望, 就只把他当做个临时树洞,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自己都觉得讲得乱七八糟的。 但她居然听见了道歉, 低而清晰,出自慎渊口中。 林翊还是觉得她可能幻听了:「呃……神君, 你刚刚是说了什么吗?」 慎渊抬眼看她:「我不说第三遍。」 林翊被这极尽寒凉的一眼看得脖子一缩, 顿时怂了, 怂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作死:「为什么忽然道歉?」 慎渊又看了她一眼,轻轻地说:「我当时是想射杀那东西, 但是射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射偏?」 「很难和你解释。以我所学的东西,在当时,第一反应是用弓。」慎渊微妙地停顿一下,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舔了舔嘴唇才开口,「但我的弓术……不怎么样。」 林翊一愣,今天第二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点问题。 慎渊这种浑身上下都写着狂霸酷炫,看人时左眼写着「弱鸡」右眼写着「垃圾」的神级选手, 居然会承认自己有什么玩得不行的东西?而且还因为这么点事, 和她道歉? 林翊觉得这个剧情发展有点魔幻,想想又说:「那、那慕时……」 「我说过的, 我暂且无力教养弟子,慕时也不配算在我门下。她求我教她, 无非是想学会我会的东西,再胜过我。」 「那你还……」 「她不会胜过我的,无论如何。」说到慕时,慎渊流露出几分不悦,「此外……我和她交换了点东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挠挠脸:「什么东西?」 「……我不想说。」 「怎么这样……」林翊大着胆子,「神君,你看,我们刚说了尊重,你就又遮遮掩掩,显得很不尊重我。」 慎渊沉默片刻,不是很情愿地开口:「……我让她离你远一点。」 「……也行吧。」林翊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迟疑着说,「唔,现在也不早了……」 她是委婉地明示对方该走了,但慎渊直接拒听,只微微低头,垂眼看着褥子的边缘,指尖沿着缝线擦过。 林翊哪儿敢直接送客,只好直挺挺地站着,沉默地看着慎渊摸褥子。 慎渊摸了一会儿,在林翊怀疑他是不是想把这床褥子抱走的时候,他终于停手,轻轻地说:「其实我和问玄门没什么关系。」 「什么?!」林翊一愣,仿佛听见自己世界观碎裂的声音,问话时都有点急,「那……那神君为什么在问玄门?」 「我从别的地方来,只是需要个暂且落脚的地方。问玄门于我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僻静的住处,其中人如何,与我无关。」 林翊吞咽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了想,勉强从回忆里揪出个话题:「唔,我记得神君说过是由师父抚养的……那他是哪里的?」 「我出自……」慎渊顿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必知道。」 林翊随便一想,先想到的就是类似于白羊村的某个小村庄。 不过这个猜测实在和慎渊的气度姿容不太搭,慎渊虽然常常一身长袍,素得什么都没有,但他的举止都有种从容优雅的感觉,估计从小对仪态方面的要求就很高。 林翊再想了想以前看过的一堆网文,结合慎渊这个刻意迴避的态度,又觉得慎渊可能是出自哪个家里遭难的世家大族。 不管是哪种,追问都会显得很尴尬,林翊干脆闭嘴,含含煳煳地应了一声。 好在慎渊不在乎她的反应,继续说:「反正那地方没什么尊重可言,师出同门的也能操戈相向,若是和谁有什么争端,打一架分出胜负就好。」 「问玄门倒是喜欢谈礼义廉耻,只是做出来的事情和说出来的总是差得有点多。准我留下时说的是怜悯仁义,实际上不过是因我能治伤炼丹。」慎渊想到什么,微笑时又有点轻蔑,「这种礼义廉耻我从来不管,也能少说点自己也不信的话。」 林翊直觉慎渊说的是真话,又觉得这种秘辛不是她能听下去的,抓紧机会阻拦:「好的,我知道了,非常理解您。我觉得可以了,再听下去,我这种路人可能就要因为知道太多而死了……」
第68页 慎渊不理林翊,自顾自说下去:「所以你和我要尊重,我觉得很有意思。」 林翊一听这话,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生怕慎渊下半句话是「所以送你去死吧」之类的危险发言,偏偏他还先把太都要了回去。 ……男人果然都是满嘴跑火车的大猪蹄子! 她握住法宝镯子,腿都有点软,试图保命:「我……」 她紧张过头,一开口自己都没听清声音,只听见慎渊接着往下说:「你虽然平常嘴里也没什么真话,大是大非上倒是心口合一。」 林翊愣住了。 慎渊站起来,平静地直视林翊:「那我可以试一试,给你所期盼的『尊重』。」 林翊:「???」 剧情扭转来得太快,林翊发现几天不见,慎渊的路数就进化成了她看不懂的样子。 她十分茫然,先在心里和刚才被地图炮的广大男人道歉:「神君突然和我说这个,是有什么打算吗?」 「按你的说法,我猜你想和我分开,是因为得不到你所期盼的东西。」慎渊往前走了几步,「那我现在给你。和我回去。」 「……这个命令式的语气就很不尊重啊!」林翊后退几步,后背贴在了墙上,鼓起勇气,「先别随便过来,那什么,容我再挣扎一下……」 慎渊看着她纠结的样子,居然真的停下脚步,轻轻点头:「说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我想要的尊重,其中一部分……大概是我想作为独立的人,所以,神君可不可以不要替我做决定呢?」林翊舔舔嘴唇,为了小命着想,温和婉转,「而且,我是因为脉络全断才离开问玄门,恐怕没法回去了。」 「那我们可以不回问玄门。」 「……那还能去哪儿?」 慎渊微微一笑:「我留在这里。」 「……」 「别啊!神君冷静,不要冲动!」白羊村实在不是什么发达的地方,除了吃的是正常人类食物以外,比问玄门更像开荒,林翊实在不能想像慎渊扛着锄头下地的样子,「这地方……这地方不适合你,真的不适合。」 然而慎渊十分自信:「天下没有不适合我的地方。」 林翊服了,决定再挣扎一把,试图劝退:「神君,你想,这地方就是山沟里的小农村,出去什么都很不方便……」 慎渊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我本就不怎么喜欢外出。」 林翊再劝:「呃,这个小村庄,总共也就这么多人……外面的人什么情况,神君应该也看到了吧?以你的状况,在这里肯定会被疯狂围观,多难受啊。」 「这么好看?」 林翊看了看慎渊那张脸,室内的光线条件差成这样,五官照样清晰漂亮,让她真情实感地点头:「好看。」 「那就让他们把眼睛挖出来,若是漂亮,我挂在身上当装饰,日日都能见我。」 慎渊说得轻描淡写,林翊听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这个不行,你看,我们的三观还是有太大差距……」 慎渊看着林翊着急的样子,不自觉地笑笑:「说笑而已,不必在意。爱看的便看,我从小被人看到大,早就习惯了。」 林翊唿出一口气,决定来最后一招:「那就剩下最重要的事情了!那什么,这地方是个自给自足的小村子,吃的穿的都得自己动手,最多跑十里地去买个盐买个针什么的……神君,你该不会想在这里下地吧?」 「我可以不吃。」慎渊想了想,「只是会饿,但不至于死。」 林翊服了,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抬手揉了揉脸才勉强找回发言能力:「……那行吧。不过,容我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姑且算是执着吧。」 她垂下双手,看向慎渊的那双眼睛澄澈得仿佛星河:「神君,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非要和我绑在一起呢?」 这问题问得好,慎渊自己都弄不清楚,被那双清澈的眼睛盯着,居然逃避般地错开了视线。 他心乱如麻,面上却风轻云淡,是一贯的样子,反而让林翊紧张起来,眉头紧皱,睫毛颤抖,鼻尖都渗出了细细的汗。 慎渊垂眼去看自己的衣摆,他曾受过千般苦楚万般磋磨,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犹疑。 ……为什么非要和林翊在一起呢? 慎渊自认和端方君子相去甚远,答应所谓的婚约不过是当做玩笑,反正婚书根本不能束缚他,就当是多了个取乐的玩具,最多算是宠物。 然后林翊这个宠物的举动完全超越他的设想,她贪生怕死谎话连篇,为了保命,什么话都能往外说;同时又怀着堪称诡异的同情心,如此地恐惧死亡,又能冒着生命危险救人。 慎渊见过诸多的人,在林翊身上第一次见到了「不一样」。 当时妖兽逼近,林翊喊他的名字时他居然浑身一颤,忘了能用术法,本能地拉满了经年不用的弓,然而他的弓只能发出一箭。 他想,他是真的怕这个如此脆弱的女孩死亡,怕来不及救她。 可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慎渊垂眼看着地上的窗影,自嘲一般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初级火葬场,没有身体伤害(… 从慎渊干出幼稚的事情开始,林翊就不可能轻易地去想喜欢与爱了。但是好歹第一次!以平等(大概)的姿态进行谈话,林翊不用憋着讨好对方_(:3)∠)_
第69页 发现我理解的「甜文」和晋江流通的「甜文」好像压根不是一个概念……我试试看能不能把标籤去掉。我还是搞我自己的月化甜文吧(ni) 谢谢读者姥爷的安慰!!昨天的评论我超感动的。 今天一人发一个慎渊的抱抱!! 慎渊:离我远点。 ↑好冷酷无情一男的tat 第三十九章 咚! 想了一会儿, 还是没想出来, 慎渊开始耍赖。他抬起眼帘:「你让我答这个问题, 也算作是对我的要求么?」 他的态度太坦然,林翊先前被高压折腾了几个月,条件反射地怂了:「……不算吧。」 「你说的事情我会做到的。」慎渊抬腿往林翊的方向走, 「作为交换,该我提要求了。」 林翊总觉得这个逻辑有点问题, 但她一时半会儿又理不清楚, 看见慎渊朝着自己走过来, 第一反应就是后退。然而她一早就已经背靠墙面,再退也不能把自己嵌进墙里。 她浑身都写着抗拒, 整个人往后压,手忍不住摸墙角,一紧张就胡言乱语:「神君你知道吗,我先前看到过个故事, 说是有个人暂且租住在一个地方,这地方有面墙……」 慎渊根本不理她,继续往前走。他的步子很匀,和林翊之间的距离总共也就那么几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翊心口。 林翊身体很紧张, 嘴上还在跑火车:「这个人想改建一下屋子,就把墙敲掉, 然后墙塌了,里面掉出来一具尸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因为一只手按在了她耳边,用力不大,但有种不容抗拒的感觉。 林翊眼前一暗,闻到慎渊熏在衣领上的香气,看见一截线条优美的颈子,耳边的声音压得低而柔,带着一种撩人的笑意:「怎么,你也想把自己砌进墙里去?」 林翊整个人被卡在墙角和慎渊之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哪儿都是他,唿吸间满满的都是那种清淡的香气。 ……这是何其标准的一个壁咚,如果被咚的不是自己,林翊简直想给慎渊鼓鼓掌。 她红着脸,赴死一般地把眼睛一闭:「所以神君是有什么要说吗?」 「只是向你提个要求,有来有回而已。」慎渊笑吟吟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女孩,「以示尊重,问问你,你答应吗?」 林翊觉得这就好比犯罪分子拿着迫击炮对准被抢劫的可怜受害者,笑眯眯地询问对方愿不愿意把钱拿出来…… 她还能怎么办,闭着眼睛点头:「我答应!不过请您先起来,有话站着说……」 「好。」慎渊直起腰,「不要和外边那些人眉来眼去。」 林翊:「?」 「当然,你非要这么这样也没办法,不过我不保证他们怎么死。」慎渊忽然又凑近林翊的耳边,在莹润微红的耳廓上轻轻吹了一下,语调缠绵,「我只答应尊重你,可没说尊重他们。」 林翊先是被那一下吹得浑身一颤,再是深刻地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原书里活到了倒数第二篇章的反派,怎么关键时刻就这么怂,慎渊的发言都比她更像反派…… ……当然话要反过来说,从她认识面前这个人开始,他大部分时候都挺像反派…… 林翊果断选择不和慎渊作对,怂兮兮地抬手发誓,眼睛还是没敢睁开:「好的,我庄严宣誓,不和外边的人有眼神交流。」 「……你还想有点什么别的交流?」 「别的也没有!」林翊急了,「什么也没有!!」 这个态度还行,慎渊直起腰,忍不住在女孩涨红的脸上摸了一下,摸到滑腻微烫的一笔。 「我走了。」他转身,「一直闭着眼,我倒以为是我要吃了你。」 「吃人是坏文明……」林翊多闭了几秒,睁眼时室内空空荡荡,月光透过窗纸流进来,在地上画出一个窗户的形状。 她抬眼,看见一朵花正缓缓地坠落,状如莲花,大概手掌大小,纯白的花瓣非常饱满,花蕊是极其浅淡的黄色。 林翊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触碰到花瓣瞬间整朵花化作光点,清淡典雅的伴月香拂面而来。 林翊一愣,琢磨着这大概是慎渊留下的幻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这个幻术是什么意思? ……暗示她是个白莲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抬手捂住了脸,心说这误会大了。 ** 出于失而復得的心态,以及考虑到林翊身上的伤,林父林母自己折腾早春的地,林宝看顾林迎春,林翊就被留在空荡荡的家里喂喂鸡逗逗狗。 可惜林翊一个前二十年从来没摸过农具的城市宅女,生平餵鸡的经验全部来自稻香秘境,很不标准地端着玉米面,随手抓了一小把撒出去。 院子里的鸡饿了一晚上,顿时开始哄抢,几个头飞速地一点一点,有几只甚至扇动翅膀,隐隐有种要飞起来的架势。 林翊往边上避了避,又撒了一把,低声吐槽:「别乱来啊,网际网路并非法外之地……」 她看了会儿鸡抢食的样子,再憋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扭头去看不远处蹲着的人:「我们讲道理啊,你已经这样盯着我好几个早上了……我有点慌,你到底想表达一些什么样的意思呢?」 美人干什么都是美人,慎渊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一点。别人蹲着总有点显傻,但他蹲着也是玉树琼枝,天青色的衣摆在地上画出半圆,黄土地都被他蹲出了琼楼玉宇的感觉。
第70页 他一只手支着下颌,居然微微歪了一下头:「怎么了?」 ……这把年纪就不要卖萌了! 林翊后退两步:「是这样的,虽然你蹲在那儿,既不妨碍我也不妨碍鸡……但是我有点轻微的被注视恐惧症,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就直接说,不要盯着我了,我好慌的。」 慎渊显然不太能理解林翊瞎掰的这个恐惧症,他站起来,衣摆上的浮灰迅速消失,声音不咸不淡:「我只是想看着你。」 以慎渊的美貌,说这么一句,四捨五入深入理解一下简直算是情话,就算知道他根本没这个意思,林翊的心还是很不受控制地瞎跳了几下。 她轻轻咳了一声:「我觉得我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我对你没有意见,就是纯粹的个人感受,你这么盯着我,其实我稍微有点不舒服……」 慎渊笑笑,并不移开视线:「是吗?」 「是啊,千真万确的是啊!」林翊搅着手里的玉米面,脑子一抽,「那啥,要不然,你帮我餵鸡……」 话出口她就因为发言过于睿智而想把自己打死,刚想补救,慎渊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把这个撒出去?」 林翊惊了。 慎渊这么一个擦到树枝都要皱眉的选手,居然愿意帮她餵鸡,而且还没有什么恼怒的意思。 这个冲击太大,林翊消化了一会儿,傻傻地点头:「嗯,大概就是这样……撒的面广一点,它们不会抢起来。」 慎渊一手在女孩的脸上轻轻搓了搓,另一只手抓起一小把玉米面,信手撒了出去。 他的动作很自然,撒玉米面时眼帘微垂,浓长的睫毛像是微微收拢的蝴蝶翅膀,眉眼平和。林翊忽视脸上被搓的感觉,居然从慎渊的表情里看出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中了美色的毒,赶紧找了个话题:「……看着挺熟练的啊……」 「是吗?」慎渊淡淡地回了一句,「没餵过。」 林翊心说要是说餵过鸡才是有鬼了,含含煳煳地应了一声。 她傻乎乎地看着慎渊侧脸,忽然听见几声狗叫,然后慎渊微微皱眉,往边上退了几步。 林翊一愣,裤腿被扯了两下。她低头,正好撞上一双圆熘熘的黑眼睛。 扑她的是养来看家的狗,标准的中华田园犬,对家里人脾气又好还粘人,估计是无聊了就来扑她玩。 一只缠着林翊,另一只跃跃欲试,试图扑慎渊。慎渊退一步,狗就往前一步,尾巴还疯狂乱摇,眼睛亮晶晶的。 林翊在心里夸这个狗胆大,看慎渊一直后退的样子,忍不住问:「神君……怕狗?」 「不。」慎渊皱着眉,「只是讨厌而已。」 「……那你是猫派?更喜欢猫吗?」 慎渊的眉头皱得更紧:「不,猫更讨厌。」 林翊:「……」 「那我觉得你大概只能喜欢蜥蜴了……」林翊服了,试图去赶想和慎渊玩的狗,「兄弟你冷静一下,不要随便找人玩,太热情是不……」 她边走边说,话还没说完,一侧裤腿忽然被自己边上的狗咬住。 狗叼着裤腿往后一拖,毫无防备的林翊踉跄几步,回头又看见疯狂乱摇的尾巴和一双清澈的黑眼睛,想发火都不能。 她嘆了口气:「神君,不是我不救你啊,这是我也没法。」 她认命地蹲下来,搓了搓狗子的头。被搓头的狗愉快地叫了两声,在她手心里蹭了两下,又扭头去舔她的手指。 林翊撸狗撸成习惯,狗又是那种全身可撸的活泼性格,她一手搓狗头,另一只手屈起手指,从狗头一直梳到脖子。田园犬的毛不像金毛那样丰厚,林翊一开始有点不适应,多搓了几下就进入角色,搓得相当愉悦。 慎渊看着林翊和狗互动良好的样子,越看越不爽,甩开自己身边热切需要抚摸的狗子,蹲在女孩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搓了搓狗头。 幸福来得太突然,狗子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愣了一会儿,尾巴摇得更欢快,转头追着慎渊的手,试图因为舔舔他。 两个人撸狗撸得十分快乐,篱笆门忽然被使劲拍了两下,吴柱扯着大嗓门:「妹子,妹子!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宝儿被……」 慎渊站起来,转身去看吴柱。 吴柱被慎渊的美貌一震,看看林翊,再看看他,语气都硬起来:「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林翊:为啥给我留个白莲花幻象?说我是白莲花吗?你好过分一男的! 慎渊:……? 其实重点是香气(。) 林翊敢于直接表达自己因为慎渊而不舒服,并且慎渊没有发脾气了! 昨天有个评论小天才说村花来了,我笑到头掉哈哈哈哈哈村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慎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肆 52瓶;。。。 40瓶;考上国美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见邪 吴柱是祖传的猎人出身, 身高一米九往上走, 露出的部分肌肉虬结, 一双手皮肤粗砺,握拳时完美诠释什么叫「砂锅大的拳头」。春寒料峭,他套了件皮衣, 领口一圈灰白的毛,一看就是倒拔垂杨柳的一把好手。
第71页 但是慎渊丝毫不虚, 只淡淡地回问:「你又是谁?」 这个态度过于嚣张, 吴柱立即有点不爽:「我是隔壁吴家的。你是从哪儿来的, 怎么站在……」 他看了看林翊,换了个说法:「站在我妹子院里?」 慎渊注意到吴柱看林翊的那一眼, 顿时也不爽起来,面上却含着盈盈的笑,甚至还抬起大袖,遮住了鼻子以下的小半张脸:「刚才有急事要说, 怎么现在变成急着要知道我是谁了?」 这个动作相当优雅,下半张脸遮住,慎渊漂亮的眉眼就凸显出来,微微含笑, 一个眼神简直是顾盼生辉。 他本身长相举止都不女气, 要形容也该用秀气俊美之类的词,冬衣都穿得身形修长, 勒紧的腰曲线非常漂亮。但看在吴柱眼里,这把劲瘦的细腰, 隐隐透着点妖气的眉眼,还有这个抬袖掩面的动作,简直像个城里馆子才有的兔儿爷。 吴柱在心里啐了一口,开口时语气更不善:「这是我妹子家的私事,我只同我妹子说。」 「她的私事?」慎渊放下大袖,「那我怎么不能听了?」 吴柱本来不想和慎渊纠缠,这会儿也急了:「别人家的私事你也凑着听,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慎渊笑笑:「我是不是,你倒是问你妹子啊。」 他特地在「妹子」两个字上咬了个重音,一句话听得吴柱和林翊都变了脸色。 遍览天下小黄文,内心早就不纯洁的林翊迅速领会了慎渊的意思,虽然知道他八成就是赌气胡说,林翊的脸上还是迅速炸出一层红晕,整个人都有点上头,视线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吴柱比林翊更明白其中的意思,眼睛都要凸出来了,一推篱笆门就要进来:「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平白说这种话,坏我妹子的名声,我非教训你一顿!」 眼看吴柱进了院门,两眼通红,一对拳头也握了起来,慎渊只是微微一笑。 他转头和一脸懵逼的林翊说:「你看,不是我要动手的。」 林翊茫然地眨眨眼睛,一回神,慎渊的左手已经虚握起来了。 这起手式太熟悉了,林翊急得要命,一把扑上去抱住了慎渊的左臂,抬头冲着吴柱喊:「大哥冷静!停一停!!」 吴柱脚步一剎:「怎么……」 「这是我夫君!是男的!男的!」林翊生怕慎渊一怒之下以术法杀人,死死抱着他的手臂,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我证明……」 慎渊嗤了一声。 林翊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脸上更红,又不敢推翻之前的说法,含含煳煳地补充:「他之前在外边……唔,昨天刚回来。」 吴柱一听,大过年都不回家的男人更不能要啊。他看看林翊一副小媳妇的样子,发自内心地焦急,又有点失落,但也不能开口破坏别人夫妻感情。 他盯着林翊:「这……那你先前和我说的,是真是假?」 慎渊也转头去看林翊:「说的什么?」 被两道视线盯着,林翊觉得自己头都要被刺穿了,但她也没胆子在慎渊面前说是真的,只好昧着良心:「不……也不算全是真的。就我之前和他有点摩擦,我心里不舒服……就胡说了点东西,有夸张成分。」 她怕吴柱再继续说,心一横,手伸下去,轻轻勾住慎渊拢在袖中的手,竭力做出一副恩爱的样子。 慎渊微微一笑,反手捉住林翊的手,指尖以不容抗拒的力度卡进林翊的指缝,掌心和她轻轻贴合。 吴柱注意到这个小动作,觉得自己要瞎了。 院子里的两条狗适时地叫了几声。 吴柱本来就是老实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看两个人不像作假,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真心实意地和慎渊道歉:「对不住啊,我这人性子急,妹子先前也没和我说过。既然你是她夫君,那就是我妹夫了!」 慎渊笑笑,注视着林翊。 林翊刚好抬头,一看这个饱含深意的眼神,艰难地吞咽一下,低声说:「他还挺照顾我的……尊重我一下,麻烦了。」 慎渊点头,转头和吴柱说:「那说吧,先前要说的要紧事是什么。」 吴柱一拍脑门,又急起来:「村里来了个道士,一进来就说咱村里有邪魔,宝儿不信,上去和那道士说道。那道士就说宝儿是入了邪魔,拿面镜子一照,宝儿就开始头痛了。」 林翊一惊:「那其他人呢?」 「这么一遭,其他人哪儿还敢说话!」吴柱越说越急,「我想你也是仙门的,赶紧去看看,再拖下去,我怕宝儿要不好了。」 林宝虽然是便宜弟弟,但一点都不熊,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就是个乖巧青春的小少年。听吴柱这么说,林翊也担心起来,想来想去还是选择和慎渊求助:「神君……」 慎渊点头:「去吧,我倒要看看谁敢凭空认邪魔。」 ** 三人急匆匆地赶到村口,果然围了一群人。 这个世界的人大多尊崇仙道,林翊又是从天下最大的仙门来的,村人一看她来了,围成的群自动破开一个口子,放他们进去。 人群中心站着的道士大约五六十岁,一身灰袍,头髮扎成道髻,颌下蓄鬚,倒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蹲在地上的少年是林宝,双手捂着头,一脸痛苦,边上林迎春拉着林宝的袖子,一抽一抽,奶声奶气地冲着道士:「你是坏人!害我哥哥头疼!」
第72页 「你错了,这并非贫道之过。」道士摇头,「你兄乃是邪魔入体,贫道只是抓出了邪魔,否则假以时日,你兄便要被邪魔吞噬了。」 道士说话文绉绉的,林迎春不是很能听懂,围观的村人倒是被吓了一跳,胆子小点的还往边上避了避,生怕林宝身上真的窜出什么邪魔。 林翊挤到人群中心,一看这个架势就觉得道士仿佛个卖假药的:「你说是邪魔入体,那你要怎么驱除?」 「阿姐!」林迎春一看林翊来了,哭都不哭了,「阿姐,哥哥他……」 「我知道,没事,别怕啊。」林翊随口安抚,直直盯着道士,「我听着,你说吧。」 道士抚了抚颌下的鬍鬚,道了声无上天尊:「贫道自可为他驱魔。」 「那你倒是驱啊。」林翊气笑了,「按你的说法,既知邪魔,却不驱除,是什么道理?」 「贫道可为驱魔,只取十金。」 「一年种地到头也就二银,你一开口要十金,」吴柱扶起林宝,一听要价就炸了,「怎不去抢!」 围观的村人顿时沸腾起来,泼辣点的婶子先开口,后面就跟了一串妇人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这道士贪钱,不是仙家的样子。 林翊先前是强撑着气势,听到这里她反而不怕了。无非就是要钱,江湖骗子的路数,江湖骗子一张嘴,她手里一支笔,某种程度上也差不多。 她清清嗓子,开始绕:「我问你,是救人一命要紧,还是十金要紧?」 然而道士根本不入套:「姑娘可是想说贫道爱财害命?」 「按你的说法,我弟弟邪魔入体,早晚被吞,你却放任他头痛,现在还问我要十金。不是爱财害命,是什么?」 「驱魔所用灵术乃自琅嬛书库窃取,贫道以凡人之体修行,有违天道,怜此子身受邪魔,愿折寿相抵。」道士抬手,手中一面镜子,「此乃见邪镜,吞我寿命而用,先前照出邪魔已折寿一年,驱邪至少三年,如何不能得十金?」 村人一阵窸窸窣窣,又觉得道士说得有点道理。钱是重要,但总没有命要紧。 最先开口的那个婶子看看还在头痛的林宝,又看看林翊:「燕丫头,要不就给他吧!村里人凑凑,十金总能有的。」 吴柱也被说动了:「妹子,大哥虽没什么钱,凑一银出来总还行,要不然你就给了他?」 围观的人愿意凑钱的越来越多,林翊面对这种淳朴天然的善意,想拒绝都不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道士趁热打铁,一声长嘆:「无上天尊,怜悯之心,竟在此寻。贫道也为人,感同身受,愿只取一金。」 村人立即欢喜起来,纷纷掏钱,恨不得当场就凑出一金。 林翊急了,刚想开口拖延时间,一直没说话的慎渊却淡淡地问:「先等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道士一愣,看向慎渊:「公子还有何要事?」 「你说你的灵术是从琅嬛书库窃取的?」 「是。」 「那我问你,琅嬛书库藏玉京、全真、七瑛、丹书、秘籍,」慎渊还是淡淡的,「窃的是哪一卷,从哪里取?」 「灵术乃先师所窃,贫道不知。」道士镇定地回答,他看着慎渊,和他视线相交的瞬间忽然脸色一变,「妖孽从何而来?!」 他双手托起镜子,镜中金光大盛,光柱直直地射向慎渊。 林翊完全没想到道士会来这么一波骚操作,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慎渊也没想到,金光太亮,他下意识地抬袖遮住了脸。 第四十一章 会面 在林翊的印象里, 慎渊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激烈的情绪, 见大多数东西时都是淡淡的, 所以总有种狂霸酷炫的感觉。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慎渊抬袖遮蔽,仿佛害怕那面镜子。 林翊握紧手腕上的镯子,指尖都轻轻颤抖。 道士见状, 托举镜子的双手用力,更多的灵气被输送进镜子里, 镜中发射出的金光更盛。 他注视着慎渊, 脸上青筋都微微爆出来:「妖孽蛊惑人心, 既见此法宝,还不速速伏法!」 慎渊没说话, 大袖遮着面容,根本没法从神色判断。 林翊急得要命,又不知道怎么催动镯子里的灵力,咬咬嘴唇:「你停下!」 她才上前两步, 手肘处被吴柱握住一扯,男人低声说:「妹子当心,我看这道士不像骗人,你夫君恐怕……」 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多了起来, 真正见了收妖的架势, 围观的村人也不敢说话了,胆子小些的浑身颤抖, 有几个格外尊崇仙道的已经膝弯一软,对着道士跪下。 道士察觉到四周的变化, 心里一喜,面上还是端着世外高人的架势,缓声说:「妖孽速现原型!贫道怜你无知,愿收你在门下修行,速速伏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忽然听见轻轻的一声嗤笑。慎渊的声音很好听,这么短促的笑里藏着极度的轻蔑,居然还能笑出点撩人的味道。 一道细细裂痕浮现在镜面上,两端迅速延长,贯穿镜面。裂痕随即扩大,延伸出新的裂口,细碎的裂痕在几秒内布满整面镜子。 几声脆响,镜子碎裂,道士毫无防备,碎片脱手时划破他的手指,带着淋漓的血落在地上。
第73页 「想召人入门下修行,你还差得远呢。」慎渊放下大袖,淡淡地说,「我入神道,并非妖身,你乱指什么?」 道士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你……」 「这镜子的作用是缚魔吧?只可惜你修道修得实在不怎么样,稍强一些的邪魔都无法缚住,只能收些没多大害处的小妖。」慎渊缓缓走到林宝身边,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拢,抓出一团蠕动的黑雾。 雾气在他手中溢出些许,慎渊稍稍收紧手指,雾气立即又成团,隐约发出近似孩童啼哭的声音。 他垂眼看着蠕动的黑雾:「嘘,乖一点。」 雾气是半透明的黑色,被修长白皙的手拢在掌心,黑白对比,有种妖异至极的美感。偏偏慎渊还微垂着眼帘,眉眼间有种诡异的温柔,看起来就是活脱脱的变态。 看慎渊没事,林翊先是松了口气,然后觉得慎渊的变态程度又上了一个层次。 道士垂死挣扎:「妖孽休要胡言!先毁贫道法宝……」 慎渊根本不理他,抓着黑雾的那只手骤然收紧,掌心里的雾气迅速消散。 他转身去看道士,居然露出点笑:「将镜中束缚的小妖投在寻常人身上,再以镜收回去,以此得金,打算倒是不错。」 小妖被捏碎,林宝浑身一轻,头也不痛了,他喘了几口气,略带惊喜地和林翊说:「阿姐,真不疼了,不疼了……」 「那就好。」林翊朝着林宝笑笑,又急着扭头去看慎渊,「你打算怎么办?」 边上的村人见林宝的样子,再看看慎渊,自然而然地信了慎渊。村人尊崇仙道,因此更讨厌打着仙道的旗号招摇撞骗的人,吴柱和几个性子急的猎人已经撸起了袖子。 道士一看这架势,知道要完,想想又打算再骗一波。 他刚调整好面部表情,余光却看见慎渊抬起右臂斜斜地横在脸前,掌心里一团浮动的白色光点。 几步开外,姿容端丽的青年微微含笑,漆黑的眼瞳里却毫无人应有的怜悯。 他有杀心,但又丝毫不在意眼前人的死活,好像是尚且不知生死的孩童,看见蚂蚁窝就随手往里面倒滚烫的沸水。 道士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慎渊却忽然收手,笑吟吟地说:「我不杀你。滚吧。」 道士哪儿还敢停留,高人的气势也不端了,撑了两下才从地上爬起来,趁人群不注意,跌跌撞撞地跑了。 年轻气盛的猎人被耍了一通,心里不爽,立即追了出去。道士在前面跑,猎人在后面追,没多久就拐进了弯弯扭扭的山道。 林翊估摸着这个道士应该跑得没有年轻人快,被抓到以后一顿打是逃不掉了,轻松地和慎渊说:「回去吧。」 她的态度很自然,一旁的林宝愣了愣,挠挠后脑勺:「阿姐,这是……」 没追出去的村人大多是三四十岁的妇人,最喜欢的事就是在餵鸡纳鞋底的时候聊八卦,再加上慎渊一张漂亮过头的脸,顿时激起兴趣,一个个地围了上来。 顶着一道道充满求知慾和八卦欲的视线,林翊觉得这世界太过残酷,只有林迎春还有一些温度,赶紧上前去抱妹妹。 林迎春乖乖地伸手让林翊抱起来,隔着姐姐的肩膀看了看慎渊,忽然把头贴到林翊边上,声音甜甜的:「阿姐,他是谁啊?」 林翊:「……」 ** 林翊一个基本上属于孤家寡人的社畜宅女,根本无法与和热爱八卦的妇人们为敌,没几个来回就说了实话。 这个实话立即传了出去,传到还在地里的林父林母耳朵里,就有了晚上的这餐饭。 饭桌摆在院子里,林父林母坐在一侧,对面是慎渊和林翊,林宝抱着林迎春坐在侧面。 桌上的菜其实不错,林父还特地去割了一刀肉,但除了喝肉粥的林迎春,没人动筷,也没人说话,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林翊觉得这样不行,试图活跃气氛:「先吃饭吧,不吃就凉……」 「你别说话。」林父难得对女儿用严厉点的语气,一句话就让林翊怂了。 林父眉头紧皱,隔着桌子看慎渊,从头看到脚。 林翊只能庆幸林父的眼睛不能放出什么射线,否则慎渊身上恐怕得当场烧出两个洞。 林父看了一圈,得出结论。 不满意。 虽然村口道士的事情是慎渊解决的,但他一看慎渊,第一反应就是轻浮,不是良配。 裹在大袖深衣里修长的身形、垂落的长髮、漂亮过头的脸,还有眉心那枚艷丽的红印,看起来不像仙门,更像妖孽。 林父没读过什么书,只是勉强认识几个字,进城卖菜时喜欢在茶馆里听会儿书,倒是记住了说书人口中的一些字句。看见慎渊,「不安于室」「倡条冶叶」这几个词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要他说,慎渊绝对比不上隔壁吴家的吴柱,至少吴柱看着结实有力气,还是猎人,女儿总还有口肉吃。 林母也觉得气氛不对,率先拿起筷子:「先吃饭吧,吃饭,别饿着。」 林父看慎渊拿起筷子,更觉得不爽:「我话还没说完……」 林母已经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他碗里,筷子在碗边上敲出清脆的一声:「吃你的饭,你不饿,女婿还饿呢。」 慎渊忍不住低头微微笑了一下。
第74页 他笑的姿态相当优雅,但在林父眼里就怎么看怎么不爽。但林父也不敢和妻子对着干,闷闷地拿起了筷子。 林母自己不夹菜,含笑看着慎渊:「我先前听燕儿说,你也是仙门里的?」 慎渊微微一愣,先点头,然后扭头去看边上的林翊。 林翊会意,低声说:「那啥,我以前叫燕儿……进问玄门以后改的名字。」 慎渊忍笑,低低地叫了一声:「燕儿。」 见到林父林母以后,林翊一直被叫燕儿,白羊村里的小孩子也是一口一个「燕儿姐」,既然占了别人的壳子,林翊也就不求自己的姓名权了,干脆接受了这个设定。 燕儿这个名不俗不雅,其他人叫的时候她也就随便听听,但咬在慎渊口中,缓缓吐出的两个字,却听得她脸上一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父听不清对面的人在说什么,只看见林翊脸上突然飞起的红晕,重重咳了一声。 林母眉头一皱,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他碗里:「咳嗽就多吃些青菜。」 林父:「……」 林母懒得理林父,继续问:「那你叫什么呀?」 「慎渊。」 「听着好听。」林母拍拍边上的林宝,示意他听着,「哪两个字?」 「时谨时慎,犹如临渊。」慎渊先说了师父的说法,想想又补充,「谨慎的慎,深渊的渊。」 林宝其实也就只是粗略地认字,顿觉慎渊十分厉害。 林母继续问:「是哪里人?家里父母兄弟在不在?」 「暂居问玄门。」慎渊说,「我无父母,由师父抚养,她已过世。」 林母点点头,还想再问,林翊一看这个架势,下一句怕不是要问工资,赶紧拦住:「别问了别问了,我到时候和你说……先吃饭吧。」 「好,好,先吃饭。」林母夹了一块肉放进慎渊碗里,「我瞧着你瘦,男人这样瘦不好,多吃点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忍笑,视线一低,扫过林母夹的那块肉,笑顿时凝固了。 那块肉是靠近皮的部分,脂肪堆积,层层的白色油脂里面只找得到一点瘦肉的纤维。 这个时代的农村要天天吃肉是做梦行为,农人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油脂丰厚的肉,但林翊知道慎渊吃东西偏清淡,更多时候是随便尝尝味道。这么大一块肥肉,要他乖乖吃下去简直是上刑。 慎渊迟迟不动筷,被林母两筷子青菜堵嘴的林父终于找到了话题:「怎么,是嫌乡里的肉炖得野,配不上你的胃口?」 林翊一把捂住了脸。 第四十二章 人治 又是一口混着粗茶末的水吐了出来, 林翊看着都觉得心疼, 提着茶壶:「还要吗?」 慎渊摇头, 手背擦去嘴唇上残留的苦茶,眼睛都因为长久干呕的感觉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的眼瞳在月色里因为水雾亮晶晶的,嘴唇上点着的水光也亮晶晶的, 仿佛诱人亲吻。 林翊想到慎渊先前低头咬油脂的样子,自己都觉得喉咙有点不舒服:「其实吧, 我觉得, 不吃也没事的。个人习惯而已, 我也不爱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同样油脂丰厚,生肉吃起来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熟肉咬进嘴里怎么就油然而生一种反胃的感觉,后半餐饭到现在就没舒服过。 慎渊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随口说:「没事,一口而已。」 「一口不吃也没事啊, 哪有逼人吃不爱吃的东西的。」林翊放下茶壶,低头摩挲茶壶柄,「神君,我觉得, 我爹……说那个话应该也没有恶意, 可能就是,就是……」 「就是看我不顺眼。」慎渊看林翊「就是」不出来了, 淡淡地接话,「无妨。既然我答应了予你尊重, 那既然是你父母要我吃下去的东西,我就不会不吃,免得落你面子。」 林翊被这个说法惊了,第一反应是慎渊居然都知道人情世故,第二反应就是冒上来一点微妙的情绪。 又酸又甜,像是冰镇杨梅汁里冒上来的一个泡泡,「啪」地一声炸开,炸出消暑的酸甜味。 她不自觉地搓搓茶壶柄:「唔,这个啊……其实也还好,吃不吃,问题不大,不吃也证明不了什么……」 胡言乱语了几句,林翊觉得不能再折腾了,真情实感地抬头:「神君,一般来说,你喜欢吃什么呀?我感觉你都是随便吃吃……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和我说,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看了林翊一眼,轻飘飘地说:「人。」 林翊傻了:「……啥?!」 「我吃人。」慎渊还是那个轻飘飘的语气,「去准备吧。」 「别开这种玩笑啊我真的会信的?!」林翊往后跳了两步,「神君听我一言,我胆子很小的……」 慎渊只笑笑,向着林翊伸手:「走吧,出去逛逛。」 「……去哪儿?」 慎渊握住林翊的手:「去了再说。」 ** 林翊死都想不到慎渊会带她来爬山,她从山脚爬到最高的山崖上,一路不知道刮着多少枯枝,等踩到平地上,她又累又喜,简直要哭了。 慎渊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他和林翊一样也是一步步爬上来的,穿的还是拖沓的大袖,却腰不痛腿不酸,鼻尖渗出的细汗被抹去,脸颊上微微的红晕反而显得气色更好。
第75页 林翊酸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盖中盖?!」 「……?」 「没什么。」林翊在心里感伤没人接梗,摆摆手,「我喘口气,我这个身体素质真的不太行……」 慎渊点头:「上去看看吧。」 「上去?」林翊平缓一会儿唿吸,一抬眼看见突出的山崖,顿时怂了,「不了吧,虽然我知道高处风景好,但我有点恐高……」 「不会掉下去的。」慎渊说,「我在。」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简简单单几个字,林翊却忽然有了底气,磨蹭着上前:「那我信你了啊,这个不要骗我,我真的有点恐高。」 「不用担心,去吧。」 林翊腿有点软,小步往前挪着。 眼看着悬崖越来越近,她有点微妙的情绪,明明害怕得心脏都瞎几把乱跳,恐惧之下又有点微妙的期待。有点像大学时在寝室里聚众关灯看恐怖片,一边被屏幕里荧荧的光吓得嗷嗷叫,一边又有一种变态的爽感。 她挪到可以接受的最近处,小心翼翼地往下看了一眼。 看清山崖下景象的瞬间,林翊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这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城。」慎渊没有上前,「我来的时候发现的,在这里能俯瞰到城,和村只隔了座山。」 山崖下四四方方的城墙,里面被道路划分成一块块,城墙外的房屋则沿着河或者在山脚,错落分布。 从崖上看下去,点灯的屋子就是个亮点,有些地方是大簇的亮点凑成的块,有些地方就是孤零零的。这些亮点组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又像是闪烁的星辰,一直蔓延到看不到的地方,每个点都是一户人家。 林翊感慨:「真美……」 「是吗?」慎渊笑笑,「我看不出来。」 「是美的啊,就像人造的星河一样。如果再过一千年,那个时候,会有不一样的灯,夜景会更漂亮。」林翊想到以前见过的城市夜景,嘆了口气,「可惜我身上的衣服不太搭。」 她在短褐的衣摆上弹了一下,忽然有光点在裤脚跳起。 光迅速地从裤脚上漫上来,林翊一看就知道是慎渊的操作,诧异地扭头看他,只看见他脸上盈盈的笑。 光点散去,林翊身上的衣服彻底变了。 绕襟的深衣,对襟的大袖,衣摆直直地垂落到脚背,刺金刺银的纹路在衣服上流淌。 她愣了一下:「这……」 「换身衣服。」慎渊说,「喜欢吗?」 林翊抬袖看了看精细的纹路,心说这个制式和做工能被汉服党抢爆:「好看啊,当然喜欢。」 慎渊笑笑:「那继续修炼吧。」 「……这都能联繫到修炼的吗?」 「这个术法不难。」慎渊理所当然,「我教你。」 林翊犹豫一下,摇摇头:「算了吧。」 「我可以帮你重塑脉络。」 「我知道呀,神君很厉害。」林翊笑笑,「但我那天没撒谎,也不是说气话,这真的不是我所求的。」 慎渊看着林翊,没说话。 林翊说:「因为我想生活的是属于人的时代啊。」 「属于……人的时代?」 林翊「嗯」了一声,又低头去看崖下的那些亮点:「从这里看,这些点很小很小,但每个点都是一户人家。我想人就是这样的吧,看起来也很渺小。」 「但从钻木取火开始,人能用工具,在世界上活着,用道德和法律把自己和动物区分开来,创造出灿烂的文明。那是只属于人的文明。」她继续说,「一百年、一千年,哪怕一万年,总会有的,让神把世界交还给人吧。从此以后,神是信仰,是宗教,但掌握自己命运的是人。」 她侧过身,再度去看慎渊:「那是我求的,人治的时代。」 山崖上忽然起了风,夜里的凉风拂面而来,山崖两边的枯枝被吹得簌簌作响。 风里纤细的女孩侧身而立,大袖被风吹起,扎成马尾的长髮也在风里起落。她看着慎渊,有种独属于年轻人的生动,脸颊上还带着运动过的红晕,黑漆漆的眼瞳里流动着细细的光。 在她头上是群星闪烁的夜空,在她身后,无数的光点蔓延。 崖上天幕,崖下人间。 慎渊看着林翊,居然有种被震慑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翊等了一会儿,慎渊一直没开口,她就有点不好意思:「唔,其实我也就随便说说,个人意见,你不同意也很正常……其实还有另外的原因啦,修炼太苦了,早上起得那么早,我喜欢赖床……」 慎渊不听林翊补充的理由,抬腿向她走去。 林翊一愣,旋即条件反射地想后退,但她背后就是悬崖,再退也没地方,她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无路可退。 「我真的是随便说说!」她开始解释,「我们就是闲聊,和平讨论,意见相左也是正常的……理解我一下,这背后是悬崖,我动一动就下去了……」 慎渊已经走到她面前,向着她伸出手。 林翊哪儿知道他要干什么,下意识地紧紧闭眼,眉毛都皱起来。 她揣摩了一下慎渊想干什么,没想出来,只好忐忑地等着。 头髮上忽然一松,林翊感觉到随便扎起的长髮披散下来,然后是指尖在发间穿梭的触感,像是一把梳子。
第76页 她皱着眉,睫毛轻轻颤着。 慎渊三两下理好那头柔顺的长髮,在女孩的眼睛上轻轻吹了一下:「睁眼。」 林翊的睫毛颤得更快,挣扎着睁开眼睛:「怎么了?」 「头髮。」 林翊下意识地抬手去摸。 她的头髮在躲妖兽的时候就断了一大半,后来一起剪到齐肩,养到现在也只长过肩,她干脆就像在21世纪那样随便扎个马尾。 但现在马尾放下来了,发梢落到肩胛骨的位置,她再摸摸,摸到两缕从鬓边撩到脑后的头髮,在脑后用什么硬而圆润的东西固定住了,下面还垂了短短的流苏。 她有点惊讶:「给我换了个髮型?」 慎渊点头:「男子才会扎成那样。」 林翊琢磨了一下慎渊的髮型,充满暗示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我寻思着这个好像也不是女人的髮型吧……」 慎渊:「……」 「当我没说。」林翊赶紧补救,「我觉得这个挺好的,看着特别优雅。」 「这个男女皆可,是我们的规矩。」 林翊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慎渊说的「我们」是哪个,先被拥入了一个怀抱。 慎渊把下颌放在她肩上,低低地说:「让我抱会儿。」 第四十三章 黄泉 这时候慎渊的心口相当合一, 嘴上说抱, 身体也抱。他抱得不紧, 揽着林翊的腰背,下颌卡在她肩上,甚至轻轻磨蹭了几下。 林翊被蹭得浑身僵硬, 脑子里一片浆煳,浆煳里还在冒泡泡。 她闻着伴月香, 整个人晕晕乎乎, 下意识地把心里想的事情说了出来:「……你这么缺爱的吗?」 慎渊:「……」 林翊反应过来, 大惊:「我胡说的!没别的意思!真的没有!」 慎渊已经习惯了林翊的操作,拈了个新话题:「你说的那个样子, 还挺有趣的。」 「什么?」林翊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唔,其实还好啦, 我就随便说说?我知道我的想法和很多人都不一样,以目前的情况看,很多人不会认可。」 「我不认可。」 「……神君,说话太直接的话会被打的……」 慎渊喉咙里滚出一声轻而短促的笑:「但也无妨, 你怎么想都可以。」 ……这话怎么听着还有三分迷之宠溺呢? 林翊把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摁回去, 憋了一会儿,含含煳煳地说:「其实, 那啥,我觉得……现在这样还挺好的。」 「……什么?」 「就是这样啦。如果能好好交流的话, 我觉得你也挺好的。」林翊轻轻地在慎渊背后拍了拍,「咳,随便威胁别人是不对的。请您保持现在的冷静和理智,不要随便掐我,我们还是能和平共处的。」 慎渊又笑了一下,抱得紧了一点。 抱得一紧,抱抱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风唿啸着吹过,两具年轻的躯体在山崖上轻轻贴合,仿佛这个拥抱跨越天上与人间。 林翊本能地揽住慎渊的腰,双臂在他腰后交叠,她听见耳畔的风声,风里心跳的感觉格外清晰。她想这种感觉真奇怪,她不过是个普通人,慎渊抱她的时候却像是用尽了力气。 抱了一会儿,她觉得这样不行,声音轻轻的:「……神君。」 慎渊还不想放手,只发出了一个微微上扬的鼻音。 「……我们回去吧。」上头的感觉一过去,羞耻感就占了上风,林翊含含煳煳地,「好像也不早了,这边吹风挺冷的。」 「那走吧。」慎渊松手,顺手捉住了林翊的手。 林翊茫然地被慎渊带着往下走,脑子里还是刚才的浆煳。冒的泡泡变少了,她还是没想清楚这个抱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姑且算是慎渊缺爱吧。 她抬头,用目光向走在前面的人表达了「兄弟,你好惨」。 ** 其实穿书以来,林翊对魔神这个东西一直没什么真实感,只是比别人多了个千里眼,知道魔神是最终boss。她以为到了白羊村,只要她田种得够快,过去的修仙文就追不上她,慎渊那种属于脱缰野马式剧情崩坏,和主线没什么关系。 但她错了。 月光寒凉,银白的光铺在地上,满地都是黏稠的血。吸饱了血的土地像海绵一样,一脚踩下去,松软的土里会挤出血来。 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林翊忍着呕吐的冲动,颤抖着往前走了几步。 院子里的东西只能算是尸块,残缺的肢体勉强还能看出是什么部位,布料被撕开,裂口边缘的纤维结着发干的血块。 锄头横在地上,柄上是清晰的牙痕爪印。看起来这家人想过用锄头当武器,但在长了尖牙利爪的东西面前,锄头毫无用处。 「……还有人活着吗?」林翊颤着声音,「我说,这个村里。」 「没有了。」慎渊看了林翊一眼,换了个温和点的说法,「是邪魔,就像兽潮那样,杀人为食和取乐。不过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我也不知道。」 林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答了什么,她又走了几步,每一脚都踩出黏腻的血,她猜她的鞋子已经被血浸透了。 说真的,让她真情实感地把林忆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那是不可能的,她看待这家人就像看待寄宿家庭一样。林父林母和蔼善良,林宝不熊,林迎春也乖乖的,林翊住得很舒服。
第77页 占人壳子,事人父母,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如果她最终没能摸到玄云的边,她甚至准备好了像真正的女儿一样照顾父母终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现在他们死了,连全尸都没有。 白羊村,原书里根本没提到的一个村子,一夜之间被邪魔屠戮。 昨夜人间,今宵黄泉。 林翊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为什么?」 「节哀。」慎渊说,「既为天命,也没有办法。」 ……天命。 林翊忽然想起很久没回忆过的原书,是不是因为「林忆」回来了,作为反派,她在的地方註定不能太平? 可回来的决定是林翊做的,和这个壳子的家人又有什么关系?! 林翊后背发冷,发颤的视线游移,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想到慎渊先前说过的话,转身抓住他的袖子:「神君,你能……能救他们吗?你可以的吧?」 她紧紧抓住慎渊,像是溺水的人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扭曲,想说的话出口就乱得自己也听不懂:「求你……你可以的……求求你,求你……」 慎渊垂眼看着女孩,轻轻摇头:「我不能。」 「为什么……」 「太迟了。」慎渊任由林翊抓着,说话时居然有种悲悯的感觉,「生循天道,死入幽冥,死后是冥君扶辛的事情。跳了轮迴井,前尘了结,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是吗。」林翊松手,腿一软,往后跌了两步。 慎渊一把把她捞回来,搓了搓她的发顶:「哭也没关系。」 林翊吸吸鼻子,强行把眼眶里的酸涩憋回去:「……没什么好哭的,哭有什么用。」 她擦擦眼睛:「我想给他们收尸。」 「用火吧。」慎渊点头,「都烧干净。」 「我想我还是把尸体拼一拼比较好,应该比较讲究全尸吧。」林翊挤出点像是哭的笑,「我以前真的没想过我会做这种事情……我胆子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吸吸鼻子,弯腰去捡尸块。 幸好院子里的尸块没被咬碎,难看归难看,分辨出是哪个部位还不成问题。 尸块在地上拼出四具残缺的尸体,缺胳膊少腿,头也不知道在哪里,看着格外瘆人。 林翊放下最后一只小小的手臂:「……我尽力了。有些好像被吃掉了。」 慎渊应了一声。 林翊知道那截短短的手臂是林迎春的,握着小小的拳头,不知道这个女孩在死前是不是想用稚嫩的拳头来保护自己。 她想把这个小拳头掰开,但林迎春的肌肉僵硬,紧紧握着拳,根本掰不开。 「怎么了?」 「没什么……」林翊说,「我以前听过个说法,说死前带着兵器的人,下辈子还得做武夫。我看她这个样子是要打人,下辈子恐怕也得做武夫。」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拳头:「她很乖的,还聪明。这样好的小姑娘,下辈子做娇小姐比较好。」 轮迴井里的魂魄投胎都是随机的,林翊的说法当然没根据,慎渊轻轻嘆了口气,像她一样蹲下来,在林迎春的拳上点了一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僵直的肌肉软化,林迎春的手松开,有什么东西滚了出来。 月光清亮,看清楚的瞬间,林翊喉咙里发出近乎嚎叫的声音。 她从来没想过她能发出这种声音,悽厉、悲戚,像是失孤的野兽。 从林迎春的手里滚出来的是粒糖,正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给林翊的那种。粗糙的包装被血浸湿一个角,紧紧贴着里面那颗硬糖。 临死的时候她握着这颗糖,在想什么呢? 是希望能带着最后的一点甜味,还是希望吃过糖的姐姐能来救她? 这个女孩子和林翊说过她想长大,像姐姐一样进仙门。 可她来不及长大,就已经死了。 林翊终于崩溃了,穿书以来所有压抑着的委屈和痛苦一拥而上。她尖叫着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溢出。 她以为她能有家人,能有家长里短的平静生活,又或者能在某一天回家,但她最终一无所有。 白月当空,月下的女孩哭得肩膀颤抖,眼泪滴滴答答地落进土里。 慎渊看着林翊,等她的哭声渐渐轻下来:「我能带你去没有邪魔的地方。」 「天下之大,哪里有没有邪魔的地方?」林翊哑着嗓子,「那不是魔神吗?」 「伪神而已,都算不上摸到神道的边。」慎渊说,「如果你想去,我带你走。」 林翊仍然捂着脸:「……伪神?」 「一体,一念为神一念为魔,只看心境而已。但那东西既非魔,也非神,最多算是邪气。」 「……是吗?」 「是。」 「神君,」林翊擦擦眼泪,缓缓站起来,「按你的说法,那个魔神,是可以被杀掉的吗?」 「可以,只是麻烦。」慎渊皱眉,「一百年前就说有魔神,那东西一直躲在妖兽邪气背后,指挥着它们杀人。我猜是不敢露面。」 林翊牙齿都在打颤:「你之前说过,可以帮我重塑脉络,对吗?」 慎渊一怔,嘆了口气:「会很疼。」 林翊抬头,定定地看着慎渊,眼睛里倒映出寒凉的月光。
第78页 她露出点笑:「我不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林翊:我要人治的社会! 这一章的社会:人治什么人治,给我去修仙! 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会觉得难以接受,但是我觉得吧,不把林翊逼到山穷水尽,她这辈子就得过且过浑浑噩噩,如同穿越前一样打卡度日。 慎渊要学会「人」应有的情感和交际方式。林翊要学会的是直面「非人」世界的残酷和凶暴,然后努力变强(…) 开主线新剧情,我终于挖出十块钱去买了个封面,新剧情新风景(流下贫穷而寒酸的泪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虎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风 10瓶;无逻辑会死星人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月绡 「魂魄离体, 只是躯壳而已, 但也烧干净了, 算是他们所期望的干净吧。魔神敢这样杀人,大概是藏不住了,我等着它上门的那一天。」慎渊嗤了一声, 回头问林翊的时候又温和一点,「你想好了?」 算算时间, 距离魔神现世应该还有两年, 还来得及。 林翊先前呆坐了一个多小时, 这会儿缓过来,笑了一下:「我想好了。」 慎渊应了一声, 撩起一截袖子,指尖在白皙的手腕上一划。 腕上一道裂口渐渐绽开,血珠先是渗出来,滴进碗里, 然后就变成了血线,淋淋漓漓地从手腕上往碗里流,没一会儿就积起小半碗。 林翊先前就受了满地血的刺激,看慎渊这个操作, 整个人简直像应激反应一样, 从榻上跳起来就想抓慎渊的手腕:「你干什么?!」 「给你喝的。」慎渊用另一只手把林翊按回去,「重塑脉络的灵力不能断, 这是喝下去打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也不用放这么多血吧?」林翊惊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要治鼠疫。」 「只有一次机会。这次不成功, 你想修炼,就求我给你重新捏个壳子吧。」慎渊收手,端起碗递给林翊,「喝下去。」 林翊双手接碗,看着慎渊手腕上那道血红的伤口:「这个……不治一下吗?」 「特地为了灵力割开取血用的,没那么容易癒合。」慎渊一扯袖口遮住,「过几天就好了。」 慎渊都做到这份上了,林翊还能怎么办,忍着闻到的微腥,像灌药一样把碗里的血怼进自己嘴里。 克服了一开始的那种心理障碍,林翊发现血也没什么特别的,入口是微微的咸,还有一点铁锈一样的腥气,但又不至于浓到让人反胃。 她喝下最后一口,想到慎渊手腕上的伤口,恨不得把碗都舔一遍:「我有什么办法不浪费吗?」 慎渊像是看出了林翊内心的想法,嗤了一声:「你舔碗啊。」 「……」 林翊想了一下,觉得当着慎渊的面舔碗有点不太文雅,尤其是这个碗里还是他新放的血,舔起来就更像变态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这是血啊,无偿献血都没有这种粗暴操作的。林翊纠结了一会儿,想想她在慎渊面前丢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不差这么一回,真的把头埋向碗里试图舔干净。 慎渊是说着玩,一看林翊当真的样子,连忙伸手把碗拿了,随手丢在一边:「你还真舔?」 「这不是你说的吗?」林翊委屈,「再说这是血啊……又不是随便的什么东西,我怕浪费。」 她委委屈屈地看着慎渊,说完以后就咬着嘴唇,眼睛里倒映出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像是蒙了一层水雾,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慎渊怕她真哭,抬手按了按眉心:「无妨,一点血而已,我以前伤重的时候,血止都止不住。」 「哦……」 慎渊从袖中取出一卷绡:「咬在嘴里。」 「这是什么?」林翊接过,手里的东西非常轻软,透过几层都看得出掌心的纹路,拿在手里就像一段温柔的月光。 「月绡。等会儿你要是咬伤自己,它能让嘴里的伤口癒合。」慎渊说,「要是不咬着月绡,痛起来你会把舌头咬下来。」 林翊听得脖子一缩,眉头紧紧皱起:「……这么痛。」 「不算最痛,但也有得受。」慎渊看了她一眼,「开始了就不能停下,你后悔还来得及。」 林翊定定地看着慎渊,把月绡叠了几折,缓缓塞进嘴里咬住。 她的嘴唇颜色本来就不深,今晚连着折腾,血色更少,衔着半透明的月绡,淡淡的粉色,像是未开的花。 慎渊的视线落在她唇上,不自觉地伸手,回神时指腹已经按了上去。 林翊不知道这是怎么个路数,咬着月绡又不能开口,含含煳煳地发出个以示疑问的鼻音,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像是个天真的小动物幼崽。 慎渊轻轻咳了一声,在林翊身后坐下:「准备好了?」 林翊应了一声,使劲点头示意。 慎渊腾出一只手按住林翊疯狂乱点的头,刚刚摸过她嘴唇的手却不自觉地勾了勾指尖,好像那种柔润的触感还在指腹。 他啧了一声,控住林翊:「那开始了。」 林翊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紧紧咬住口中的月绡。
第79页 ……然后她好想死。 林翊以前听说过疼痛的分级说法,孕妇分娩是十级疼痛,那时候她被公众号推文吓得当场立下不婚不育的誓言,现在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何止是生孩子,她简直是生了个太阳花幼儿园。 生孩子好歹还有个固定的疼痛地方,重塑脉络却是浑身都痛,全身上下有脉络的地方都像是先被锤子敲碎,然后再用电钻钻孔,最后往里面硬怼支架,把全身的脉络连起来。 泥丸宫、绛宫、丹田宫里涨得像是要撕裂,灵力从三宫里溢出去,肆无忌惮地在脉络里游走。新塑的脉络尚且脆弱,根本承受不了,壁垒单薄的地方就被灵力突破,硬生生撕出新的通道。 林翊一开始还能瞎想,心说这一锤锤的,大锤八十小锤四十估计不够,到后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煳,冷汗涔涔地渗出来。 她连抓住被褥的力气都没有,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最后的力气用在牙关,她紧紧咬着嘴里的月绡,牙根渗出滴滴的血,渗在月绡上。 好痛,身体像是被压路机反覆地碾,痛得她咬牙切齿。 可她不后悔。 慎渊一手按在林翊肩上,引导着灵力在她体内完成三周循环,这才收手:「好了。」 绷着的那口气松了,林翊往榻上一软,牙关一松,月绡掉了出来,血迹斑斑,像是点墨的梅花。 慎渊站起来:「去沐浴。逼出来的邪气要用汤谷水洗。」 「……我这个算不算洗经伐髓啊……」林翊缓了缓,声音低低的,最后几个字都是气音,「神君,扶我一下……」 她向着慎渊伸手,打颤的指尖刚刚勾到慎渊的袖子,他却陡然后退半步,刚好擦过。 「自己站起来。」慎渊看着林翊,「若是站不起来,这条路趁早绝了吧。」 林翊一惊,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慎渊,发现他的神色平和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见过慎渊很多样子,被他掐脖子都是家常便饭,但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个表情。 严肃、认真,像是宣判。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手肘在榻上使劲一撑,勉强把上半身撑起来,动作的时候拉出剧烈的疼痛。 林翊缓了一会儿,两条还在颤的腿划拉了几下,肌肉绷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挣扎着向慎渊挪动,腿刚刚抬起来,脚踝上一阵剧痛,脚一扭,整个人跌在地上。 下半身痛得麻木,冷汗一滴滴打在地上,林翊艰难地笑笑:「给我个机会啊……我还年轻,还能行。」 她不等慎渊回答,抬手搭在榻上,小臂用力,一点点把自己撑起来。 太痛了,痛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林翊深唿吸几次,缓缓地挪出一条腿。 这回她抬腿时没腿软,落脚的时候软了,膝弯一颤,踉跄了几步,往前面跌下去。 林翊心说要命,这个高度磕头恐怕得缝十几针。她使劲闭上眼睛,抬手保护一下头,撞到的却是布料的质感。 这一下撞得不轻,慎渊闷哼一声,俯身直接把林翊抱了起来。 公主抱这种事情林翊平常也就是想想,真被人抱起来,她吓得弹了两下腿,像脱水的鲤鱼一样垂死挣扎了两下。她这么一套操作,半个身体悬空,又吓得她撞回慎渊的胸口,抬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慎渊嗤笑:「你倒熟练。」 「……干什么,我看小……」林翊一卡,「我看话本里都这么写的,活学活用一下。」 慎渊不理她,抱着她往外走,到温泉池边上居然蹲下身,缓缓地把林翊放进池子里。 林翊以为又要被丢进去,慎渊突然这么温柔,她还有点不适应,疑惑地看了他几眼:「呃,神君……你还是你吧?」 「……?」 「就是,那啥,我以前看过的故事,突然性情大变什么的。」林翊犹豫着,「你突然这么温柔……好像夺舍重生哦。」 慎渊朝着林翊微微一笑,掬了一捧温水,直接泼在她脸上:「你猜。」 ……这么粗暴,是本人没错了! 林翊往温热的水里一缩,先是松了口气,又觉得这种心态好像朝着抖m的方向越来越远了…… 她觉得这个不行:「我收回之前的话,还是温柔点好。」 慎渊看了她一眼:「那我帮你洗?」 林翊想到慎渊搓狗的手法就浑身发毛:「别了!我自己来!我是个独立自主的新女性!」 「洗吧。」慎渊起身,「洗完会舒服一点。再之后才是最难受的时候。」 林翊脸都要皱起来了:「还会……痛吗?」 「不是痛。」慎渊沉吟,「不好解释。你知道很难受就对了,珍惜现在泡在水里的时候吧。」 未知的东西才是最恐惧的,林翊又沉进去一点,温热的水漫过的地方疼痛消退。 她唿出一口气,撩了点水拍拍脸,低声和自己说:「能行,莫慌。」 第四十五章 朝秦暮楚 汤谷水可能有什么美容的作用, 林翊泡完以后觉得皮肤嫩滑, 指腹擦过仿佛触摸新剥的荔枝。身上的触感太好, 她被抱回榻上还忍不住在被子里多摸了几下。 慎渊在她身边躺下,林翊觉得再摸就有点变态了,赶紧收手:「……你和我一起睡吗?」
第80页 慎渊应了一声:「等会儿发作起来, 我不在,你在榻上打滚都没用。」 林翊吓得往被子里一缩, 但她这人记吃不记打, 脉络重塑时的剧痛缓过去, 她就只记得温泉水里浑身舒畅的感觉。 她半信半疑,扯扯被子盖住自己,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过于自信的林翊终于被制裁了。 这回不是痛,是痒。脉络里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爬, 细细的脚扫过血肉,东咬一口西蹭一下,痒得她一双腿在被子里难以控制地磨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痒得要命,偏偏那种痒不在皮肉, 深深地藏在里面, 从脉络发射到每一寸肌肤。她挠不到发痒的地方,指尖能剐蹭的到的只是皮肤, 怎么抓都是隔靴搔痒,反而挠出令人骨酥的麻来。 她总算知道了什么叫越痒越搔越痒, 黄龄姐姐诚不欺她。 林翊知道不能挠,但她忍不住,身体和大脑开始对着干,大脑尖叫着说「不可以我不允许!!」,身体自顾自地蹭着被褥。幸好她的指甲修剪得紧贴指尖,不然八成要把自己挠成一条条的。 挠着挠着,又来了新的感觉。脉络里发痒,骨缝里却渗出热来,蒸得她薄薄的寝衣都穿不住,额头鼻尖渗出细细的汗。 这种磨人的感觉比痛还要难熬,难怪志怪传奇里面说有人惹了什么邪魔妖精,痒得生生地剥下了自己的皮。 林翊还不想变成画皮,小命要紧,也谈不上尊严不尊严,忍着热和痒,伸手去勾慎渊的肩:「神君……救我狗命……」 她热得脑子发昏,开口时声音都变了,酥酥麻麻,带着略微的哑,介乎高烧重病和什么需要被和谐的片子之间。 慎渊多少年没做过重塑脉络的精细活,又放了满满一碗血,浑身倦怠,被林翊强行弄醒,睁眼看见她的样子,直接清醒了。 果然发作了,比他想得更严重。 这具身体太脆弱了,林翊平常就是那种得过且过的投机选手,调息仿佛上班打卡,脉络断裂后就再也没想过修炼。陡然受了慎渊一碗血,身体承受不了乱跑的灵力,反映到身上的就是痒和热。 林翊脸颊边上已经黏了几缕被汗湿的头髮,不正常的潮红从眼尾漫开,气色倒比昨晚苍白的样子好。她微微启开嘴唇,血色充盈,温热的气息抚过柔润的唇瓣。那双涣散的眼睛湿漉漉的,迷迷濛蒙地倒映出慎渊漂亮的眉眼。 慎渊翻身坐起来,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控住她。 骨缝里又是一阵潮热,林翊又热又痒,昏昏沉沉地只想着散热,抬手去撕自己的领口。 寝衣轻薄,她下手又没轻重,慎渊来不及反应,领口已经被林翊扯下一截,露出稍嫌单薄的肩和笔直的锁骨。 慎渊被女孩肌肤那种羊脂一样的白扎了一下,眼看林翊又要往下扯,顾不上别的,直接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林翊热得上头,双手又被紧紧握住,想脱衣服散热不能,想抓痒也不能,简直是在受刑。她越难受,意识就越模煳,整个人像在蒸笼里,脉络里又痒得她浑身难受。 她受不了了,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慎渊,呜呜咽咽含含煳煳:「难受……我不舒服……」 慎渊动都不动,死死卡着林翊的手腕。 双手被扣住,林翊只能在被褥上乱蹭,蹭得寝衣腰带松垮,襟口垮得隐隐看得见起伏轮廓。腰以下寝衣的衣摆搭在腿上,玲珑的脚踝,修长的小腿,腿根的肌肤也如同玉一样莹润。 如果正常加载羞耻心,让慎渊看见这个样子,林翊能当场宣布自己社会性死亡,但她现在根本没有神智可言,满脑子只有热和痒,应对的方法就是把身上这身衣服扒下来。 慎渊啧了一声,膝盖压在榻上,往前挪了两步,直接把林翊抵在了墙角。 他一手把林翊的手扣到她腰后,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免得她乱动。腾不出手替林翊整理衣服,慎渊干脆低头,咬住她的衣襟,一点点往上扯到该有的地方。 慎渊自己没感觉有什么不妥,这个动作对林翊来说却是酷刑。温热的唿吸喷在露出的肌肤上,柔顺的髮丝一寸寸扫过,和脉络里的叠在一起,痒得她要发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像是被欺负的小猫。 「……别吵。」慎渊松开牙,低头再去咬腰带,「烦死了。」 林翊哪儿愿意再受一回刑,腿死死地抵在慎渊的腰侧,试图卡住他。双腿蹭过劲瘦的腰身,布料擦着肌肤的触感稍微缓解一点痒,她不自觉地嘆了一声。 慎渊撑起腰,缓缓唿出一口气:「给我停下。」 林翊根本听不进话,本能地继续磨蹭,喉咙里的声音像是嘆息又像是哭吟。 慎渊要气死了,膝盖再往前,低头盯着林翊,嗓子都有点哑:「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林翊眯了眯眼睛,仰起头,润湿的嘴唇张开,唿出一口温热的气息。 慎渊被那点微微的热撩拨得怒气上头,里面又混着点别的东西,他低头抵上女孩的嘴唇,犬齿尖端发狠地使劲蹭了一下。 林翊本能地张开嘴,一声痛吟被吞进去,只从嘴角漏出一点模模煳煳的暧昧。那点痛很快被别的感觉压下去,潮热微退,只剩下流动的暖意,脉络里的痒也变成了酥麻,舒服得她松了腿上的力气。
第81页 这回和先前桂醴里的灵力不一样,慎渊没法把乱窜的部分渡到自己身上,他只能抵着林翊的嘴唇,试图用接触的方法引导。 但他没法和林翊解释,就算能腾出空,凭林翊这个昏沉的样子,她也不能理解。 身下的女孩磨蹭挣扎的幅度小了一点,慎渊稍稍松了一口气,估摸着林翊应该缓过来了,和她拉开一点距离。 刚刚分开,脉络里的灵力又开始沸腾,热痒的感觉反扑上来。要是一直没有疏导,忍忍也就过去了,但偏偏先前缓解过,这会儿涌上来就更难熬。 林翊都要哭了,模模煳煳地抬头去够慎渊,喉咙里发出带颤的哭音。 慎渊听得头皮发麻,心一横,又低下头。 嘴唇轻轻贴合,体内的灵力服帖下来,林翊额头上全是汗,她呜咽着伸出舌尖,像讨好一样舔了舔慎渊的嘴唇。 女孩的舌尖很软,轻轻擦过,慎渊先是觉得被舔的地方微微发痒,然后就是麻,眼尾蓦地漫开红晕。 「你松开。」他别开头,「再闹,我真的把你捆起来。」 本可以用绳子捆,他却怕林翊挣扎的时候磨破手腕,现在掌心里的肌肤开始烫手,像团温软的火,烧得他鼻尖都渗出汗来。 林翊哪儿听得懂,她只知道和慎渊贴着的时候会舒服一点,分开就浑身热痒,本能地又贴过去。 一时上头,慎渊掐紧林翊的手腕,低头碾在她嘴唇上,直接撬开。 他的动作极其强硬,以一种近乎禁锢的姿态把林翊卡在墙角,舌尖舔过齿关,长驱直入。 先前的贴合就像是过家家,这才是真正的吻,凶暴、热烈,带着不容抗拒的残忍力度。林翊先是觉得舒服,后来舌根被吮得发痛,在慎渊又一次舔过齿列和上颚时,她仰起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睫毛上全是盈盈的细泪珠。 「怎么?」慎渊稍稍退开,胸口起伏,「现在又想逃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听不懂,本能地害怕,呜呜咽咽地摇头。 「害怕了?」慎渊的眼瞳里烧起一点金色,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翊,残忍地笑笑,「晚了。」 这个女孩,在他面前什么求饶的话都敢说,背后又信誓旦旦,说不会和他过一辈子。是她主动低泣着要他的吻,等得到了,拒绝的时候带着哭腔。 朝令夕改,朝秦暮楚。 慎渊狠狠地咬了一下,又细细地舔掉渗出的血珠。 林翊吃痛,但又害怕,纤细的身子一抽一抽。 慎渊腾出原本掐着她的那只手,轻薄的寝衣里鼓出手骨的痕迹,寝衣因为手的动作被提上去,衣摆一直扯到膝上。 他缓缓摸到纤细的腰,掌心刚刚贴上去,林翊忽然浑身绷紧,然后整个身体又软下来,无力地靠在墙角,头向着一边软软地垂着。她闭着眼睛,脸上还残存着不正常的潮红,唿吸却平稳了,胸口均匀地起伏。 慎渊还有什么办法,长长地嘆了口气,揽着林翊的肩,把女孩平放在榻上。 这么一通折腾,他算是清醒了,也不想继续睡了,翻身下榻去沐浴。 他随手扯下屏风上搭着的外袍披在肩上,回头看了一眼。 榻上的女孩脸色红润,嘴唇上一道鲜红的伤口,像是花瓣渗出一点汁液。 慎渊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才是世人所说的狐狸精。 小狐狸精。 作者有话要说: 慎渊是吓唬吓唬林翊哈哈哈哈哈,不会来真的(严肃)他们不兴这个(。)上章还有姐妹怀疑是慎渊干的……他在你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他好委屈一男的xxx 伤口癒合的时候真的超级痒!!!我不知道挠掉多少结起来的痂了,而且只要挠下来一点,就会忍不住全部弄下来(…)我真是个十分残酷的莫得感情的杀手。 林翊:这就是你这样对我的原因吗??? 一更早一点,看看会不会被制裁(。)希望不会吧啥也没有……二更还是原来的时间叭。 以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妧澧、月白风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妧澧、三尺秋水 10瓶;懒得和你们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二更 天光大亮, 林翊迷迷煳煳地坐起来, 茫然地看了看。 房间里干干净净, 慎渊不在,榻边的桌子上放了一壶冷茶,显出一种微妙的空寂。 这一觉睡得实, 林翊记不清睡着前到底经歷了什么,只记得那种磨人的热和痒。 她嘆了口气, 抻直身体伸个懒腰, 张嘴打了个哈欠…… ……然后被痛得眉头一皱。 嘴唇上刺痛的感觉太真实, 林翊本能地用舌尖舔了舔,舔到一道小小的伤口, 就在下唇侧面。伤口不深,但也露出了里面的肉,舔得到略微的酸。 林翊不敢造作,小心地把舌头收回去, 皱着眉琢磨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难道昨晚她被熬得受不了,自己咬伤了? 林翊觉得这个解释还可以接受,想想又忍不住要夸夸自己。昨晚那么难受,她居然还有本事控制住, 没把嘴唇咬烂。 她在心里给自己颁了朵小红花, 翻身下榻,披了外袍, 趿拉着鞋子去外边洗漱。
第82页 洗漱用的是青盐,林翊一直觉得这玩意的味道是报復社会, 每次漱口都能把自己漱得麻木。 但她看见慎渊的瞬间,嘴里一口盐水,惊得直接咽了下去。 慎渊在院子里练剑,一身黑衣,长发扎成马尾,回身时衣摆和发梢一同起落。 看见慎渊的剑式,林翊算是知道了,当时仙门大会前教她的那几招,一半是基础,另一半最多能算是花架子。 慎渊的剑太漂亮了,双剑交错或者分开,锋利的刃上光泽寒凉,剑光简直算得上绚丽。但他的剑又很兇,一下一下都是杀招,迫人的寒气拂面而来,双剑挥斩时风雷赫赫。 林翊看了一会儿,确信慎渊当时单挑夏悔之后不是吹牛,他真的有这个本事只用左手剑。如果他用双手剑,恐怕要把夏悔拦腰斩成两截。 剑光乍收,慎渊以振剑的姿势收尾,实战里这一下会振去剑上沾到的淋漓鲜血。他漫不经心地回头,视线刚好擦到林翊身上,眼瞳冰冷。 林翊腿一软,哆哆嗦嗦地打招唿:「神君……早上好?」 「已经午时了。」光点在掌心散去,慎渊转身,「睡得还好?」 林翊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搞得很不适应,顶着慎渊的目光,又觉得她要敢说一句不好,就能在剑上挂个透心凉。 「……还行?」她选了个折中的说法,「那昨天晚上,你睡得怎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说话的时候没注意,最后几个字又扯到了嘴唇上的伤口,还不敢在慎渊面前说,只好含含煳煳地煳弄完这句话,趁低头的时候小心地舔了一下。 慎渊明知故问:「怎么了?」 「……唔,没什么。」林翊比划一下,「就是这个位置,破了。」 慎渊应了一声,再问:「怎么伤的?」 林翊开始慌了。 以慎渊的性格,要他关心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现在一早上连问了她三个问题,连嘴唇破了个小口子这种事情都要问。林翊忍不住想到以前tv2致富经的时候,经过一番艰难奋斗终于看见猪出栏的老农,也是这样关心着猪的身体。 她憋着一口气:「我也……不清楚。我感觉,大概,是我自己咬的吧?」 猜测的话说完,林翊迅速闭嘴,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慎渊,眼瞳澄澈,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宠物。 慎渊把冒出来的火憋回去,没话找话:「你是想继续修炼?」 林翊估摸着他对刚才的回答不太满意,斟酌着点头:「是。」 「为了报仇?」 「……也不算吧。」林翊停顿一下,想想还是说了实话,「要说我不恨魔神,那不可能;但要我凭自己的本事去报仇,好像也不是很可能。但是魔神不容于世,将来会有很多人讨伐他的吧?」 她看着慎渊,露出点笑:「我修炼是为了自保,我希望我能活到那个时候,讨伐魔神,我能有点用。」 「……你倒是看清自己了。」慎渊退后一步,「过来。我教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教我?」 「我先教你剑式,再教术法。」慎渊说,「最后教幻术。」 林翊一惊:「说真的吗?」 慎渊看了她一眼:「你不想学?」 「想,特别想!」林翊疯狂点头。 能让慎渊亲自教,四捨五入就是女主待遇,林翊知道自己业务水平稀烂,和慕时那种真正的天纵奇才没得比,但她学出新手村总没问题。至少她和慎渊还算熟,问个问题不会紧张得腿抖。 她忽然想到要紧事,犹豫着问:「先等一下,我还有个重要的问题要问。就是,呃,神君亲自教我的话,我算是……徒弟吗?」 慎渊沉默一下,迟疑着问:「……你这么想算在我门下?」 「当然不了!」林翊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回完,看见慎渊骤然凛冽的神色,话锋立即一转,「是我配不上神君门下。」 她缓了缓:「再说了,神君先前不是说了嘛,教养徒弟犹如教养亲子……我们俩,这个……不合适吧?」 先别说身上有个闹着玩似的夫妻关系,林翊也暂且不想要个慎渊这样的爹。 ……太难伺候了!!! 慎渊不想理林翊了,右手虚握:「出剑。」 他今天穿的是件窄袖,手上还戴了半指的手套,黑色的皮革勾勒出手骨的起伏,露出一截白皙的手指,握剑时指腹轻轻扣紧,有种微妙的撩人。 美人就是美人,只看个手都是美的。 林翊真情实感地在心里夸奖,然后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要完。 她僵着脸:「那啥,打个商量,你能用左手吗?」 「你猜你往后遇见的敌人,会不会照顾你,换用左手?」慎渊振了一下太都,「右手剑是进攻式,接不下来就趁早死心吧。」 林翊看着刃光寒凉的剑锋,长长地唿出一口气,诚恳地看着慎渊:「……我饿了。」 慎渊:「……」 ** 晚上林翊去找慕时的时候简直是爬过去的。 她这人有点轻微的拖延症,不压死线不能干活,中午看着太都就怕,也是真的饿了,试图用吃饭拖延时间。慎渊还算残存着一些人性,允许她先吃饭,一顿饭吃得林翊腿都在桌子底下打颤。
第83页 吃完饭练剑,林翊真切地认识到了实力的差距,她一个连剑怎么握都要忘了的菜鸡,根本无法与慎渊为敌。 她感觉得到慎渊应该还是微妙地留手了,剑锋交错时的威慑远远没有旁观的时候大,然而双方实力差距过大,林翊就没能在慎渊手下挨过两招,一直在院子里仰卧起坐,身上滚得又酸又疼。 教学模式的慎渊比平常还冷酷无情,看着林翊抱剑在地上瘫着,说的话永远是「起来」。 仰卧起坐了一下午,林翊拖着两条腿到慕时住的地方,慕时一开门,她脚下一软,差点滚过去。 慕时连忙扶住她:「……当心。」 「……不好意思啊。」林翊腾出手,撑了桌子一把,「我先前在练剑……腿软了。」 慕时应了一声,确定林翊不会栽倒才松手:「你……你要喝茶吗?」 林翊一愣:「……不用了吧,我就是来看看你。」 「……为什么?」 「啥?」 「我说……」慕时沉默一下,「为什么来看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心说因为你是女主小可爱,嘴上含含煳煳地说:「唔……就是我刚回来,很久不见。」 她真情实意地向着慕时笑了笑,灯光昏黄,她脸上那种天然的肃杀和妩媚都显得模煳,只剩下眉眼弯弯。 慕时一愣,微微低头,抿了抿嘴唇:「嗯,很久不见。」 眼看话题要死,林翊赶紧捞住话头:「之前那段时间,你还好吗?」 「还好。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林翊看看慕时的脸色,有点不信,「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管你啦,不过你好歹也算是我……呃,看着长大的?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慕时立即抬手去摸脸。她肤色本来就白,这两天可能没休息好,脸上又白了一层,看着像个冰雕雪堆的瓷美人。 「我没太注意。」她沉默一下,「也没什么大事。」 「不方便让我知道?」林翊回忆一下久违的原书剧情,这段时间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她上道地不问了,「也没事……」 慕时却打断她的话:「不是!」 林翊愣了:「……啊?」 慕时舔舔嘴唇,认真地看着林翊:「我没有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 十六岁的女孩,冰雪一般的美人,认真、肃穆地盯着林翊。林翊一看那双剔透的紫眼睛,再一想她说的话,居然有种最难消受美人恩的感觉。 她咳了一声,扶住桌子:「虽然我觉得你大概不懂这话有什么隐藏含义……但是最好别随便和人说,和我说也不行。」 慕时不追问,闷闷地应了一声。 眼看话题要死,林翊刚想把话绕回去,视线一动,发现慕时还在直勾勾地看着她。 林翊顿时有点尴尬,摸了摸脸:「我怎么了吗?」 慕时沉默一下:「……是他弄的吗?」 林翊心说这又是从哪个角落来的鬼问题:「那什么,其实,我不是很懂你说的意思……」 「这个。」慕时定定地看着她,抬手指了指林翊的嘴唇,「破了。」 林翊的脸腾地红了。 第四十七章 叙旧 苍天可鑑, 林翊这个脸红完全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意思, 她就是觉得嘴唇破了这种小事, 被慕时这样指出来,让她尴尬里带了一丝小紧张。 「那啥,你听我说, 这个,是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破了的,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怎么破的, 不过我觉得是我自己咬破的吧。因为昨天晚上……」她一急, 差点把实话全说完了,幸好最后关头剎住, 把重塑脉络的事情煳弄过去,「……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我自己咬的。」 慕时显然不是很信,但也不好追问,「嗯」了一声, 别别扭扭地问:「他对你好吗?」 林翊心说要命,慕时才十六岁,还是个花骨朵,上哪儿学来的这套问法, 果然修仙养生使人心态变老, 要不得要不得。 她用一种惋惜而沉痛的眼神看了慕时一圈,尽可能客观地说:「还行吧。」 慕时又应了一声:「其实那天你被妖兽咬伤, 他很着急的。」 林翊微微一怔,没追问。 「那只妖兽被他生剥下皮, 泄愤一样地杀了,血溅得满地都是。」慕时自顾自说下去,「然后他抱着你,都不让别人走近。」 林翊犹豫着:「按你的说法,我合理推测,当时我身上的伤……是慎渊治的?」 慕时点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不肯去找你了。」 「……这样啊。」林翊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慕时讨论这种事情实在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她舔舔嘴唇,「不说这个了吧。」 慕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林翊说这些,她也没意见,就闷闷地说:「可我不知道说什么。」 ……完了,两个社恐的巅峰对决。 林翊好歹比慕时多活几年,搜肠刮肚,把问题抛了回去:「不说我啦,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还是问你吧,你最近好吗?」 「还好,就是偶尔头痛。」慕时老老实实回答,「我先前在书库昏倒,不知道为什么,之后就一直会疼。」 她试图回忆,那段记忆却模模煳煳,像是隔着纱窗。她皱眉,再用力想想,额前立即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扎得她扶住了头。
第84页 林翊看着慕时扶头的样子,深刻理解了为什么西子捧心能流传千古。 美人身上一旦有点病痛,显露出来的姿态真不是一般人能吃住的。 她轻轻咳了一声:「想起来就头疼吗?那我们不想了,不想了。」 头痛稍微缓解,慕时朝着林翊露出一点笑,刚想说什么,门被推开,夜风唿啦啦地灌进来。 夜风里混着个凉凉的声音:「叙够旧了吗?」 林翊一惊,本能地转身,正好和慎渊的视线撞上。 慎渊长发垂落,又换了衣服,上衣下裳,外面套了件对襟的大袖,浅浅的青底上刺着竹叶纹。这身衣服本来走的是端庄典雅的路数,但他斜斜地倚着门,微歪着头看林翊,居然穿出一种凛冽的妩媚感。 林翊腿又软了:「有什么事吗?」 「叙够了就回去。」慎渊捉住林翊的手腕。 林翊只来得及和慕时说声再见,连回復都没听到,就被扯出了门:「该不会有什么急事吧?我有点慌,你别吓我。」 「没有。」 「那……」林翊晃晃手腕,「这么急干什么?」 「申时已过。」慎渊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凛冽,「你打算在这里过夜?」 林翊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乖乖地被慎渊扯着走。 走过弯道前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慕时住的屋子孤独地伫立在草木之间,窗子里透出昏黄的光。 ** 林翊双手按在蒸笼盖子上,对里面的东西不抱什么希望。 她见过的手残不少,比如她室友就容易让人发出「天下竟有如此手残之人」的灵魂感慨,但林翊看见慎渊往模具里填米粉的时候,蓦然觉得她还是见识太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握笔拿剑都稳得很,然而一拿起勺子就仿佛帕金森,一勺米粉有半勺撒在外面。铺红糖的时候手法逐渐暴躁,直接用勺子底把米粉和红糖一起按实了。 林翊回想起这个操作都觉得触目惊心,咳了一声:「开笼了啊?反正总共只做了一个,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慎渊应了一声,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 林翊心说不管等会儿盖子一开是什么鬼样子,她就不吃,就算从山上跳下去也不吃。 盖子缓缓打开,焖在里面的热气扑上来,林翊往边上一避,看了看,觉得蒸笼里的东西卖相居然还行。 她想想慎渊先前的暴力操作,昧着良心:「趁热吃,凉了吃起来粉末感会很重。」 慎渊对蒸米糕其实没多大兴趣,他就是想体验一下被重视的感觉。 慕时都能吃,他怎么就不能吃了? 慎渊随手拿起来,先递到林翊嘴边:「尝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小心翼翼地往后避了避,控制着表情不要太扭曲:「……我不饿呀。蒸米糕的味道就那样,不会有太大偏差,你吃吧。」 慎渊又往前送了一点,漫不经心:「吃不吃?」 林翊怂了:「……吃。」 蒸米糕还在慎渊手里,林翊想像了一下自己咬上去的样子,顿时后背发毛。她伸手从慎渊手里取下蒸米糕,小小地咬了一口。 蒸米糕无非就是米粉和红糖的味道,慎渊压得太实,林翊吃出了一种生啃石灰石的感觉,她心里泪汪汪,面上笑嘻嘻:「真香。」 「是吗?」慎渊不太信,「我尝尝。」 林翊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刚觉得这个动作好像有点不妥,下唇上忽然抵上来一个东西。 她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那是慎渊的指腹。 手指没在她嘴唇上停留多久,指腹轻轻擦过,林翊看见他指尖上一点白色粉末,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慎渊没注意她的小动作,垂眼看着沾到粉末的指尖。 林翊一看这个熟悉的架势,浑身的血都要逆流了。 这么多年网文网剧看下来,按照一般套路,擦了对方嘴唇上沾到的食物,再配合前面那句「我尝尝」,八成要尝的就是这玩意。 这路数过于奔放,又蕴藏着一丝丝土味,林翊一时难以接受,看向慎渊的眼神都复杂起来。 她又紧张又忐忑,然后看见慎渊指尖动了动,微风拂过,指腹干干净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有点想捂脸。 慎渊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来这种骚操作的,她一个人瞎脑补,现在只能祈求慎渊不会读心了。 慎渊确实不会,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林翊一眼,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蒸米糕。 入口紧实,舌尖动了动,米粉里混着一点红糖的甜。 他咽下去,皱了皱眉,诚实地反馈:「不好吃。」 ……那是因为你的一顿操作好吗? 林翊忍住跳起来暴打慎渊的脑壳并且迫使他给蒸米糕道歉的冲动,温温和和地说:「米糕嘛,反正就是米粉和红糖的味道,没什么特别的,不合口味也很正常。」 慎渊低头,又咬了一口。 他吃东西一直很认真,垂着眼帘,浓长的睫毛末端像是要划到人心里。他一点点咀嚼着咽下去,一直没放开林翊的手腕,吃到最后时甚至舔掉了她指尖的米粉。 林翊先觉得这个结束动作仿佛姬友家的大金毛,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吸了口气,磕磕巴巴地问:「不、不是说不好吃吗?」
第85页 「既然都做出来了,吃也无妨。」慎渊松开她,「反正我也没吃过,尝不出有什么不妥。」 这个世界资源匮乏,但是大部分用料简单的家常菜和书外的世界也没什么区别,林翊一愣:「蒸米糕……都没吃过吗?」 慎渊应了一声:「我们不吃这些。」 林翊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是说来问玄门之前,就不吃吗?」 「对。」 「神君,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林翊沉默一下,「你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修炼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慎渊淡淡地说,「后来我师父亡故,我就去别的地方了,还是那样过。」 「那是什么地方?」 慎渊抬眼,朝着林翊微微一笑。 林翊看见荒原中骤然亮起一簇火星,然后夜风拂面而来,吹起她已经长到肩胛骨的头髮。 她哪里是站在厨房,她站在一望无际的浩瀚平原上,星垂四野,月色寒凉。 空气凉而微湿,林翊闻到草木和泥土的味道,有点略微的腥气,但不讨厌。她借着月光看见地上长着草,短短的,看不清是草茬还是草尖儿,草缝间是星星点点的青色,在平原上漫开,像是什么上古时的图腾。 在林翊发问之前,慎渊轻声说:「不必惊慌,是幻术。」 林翊盯着月光下略显模煳的掌心纹路,难以置信:「……这也太真实了吧。」 「幻术归根到底是欺骗,不真,怎么骗得过人?」慎渊说,「我在这里长大,记住的东西多,也就显得真了。」 林翊再度抬眼去看这片平原,辽阔、广大,可是看起来那么荒芜。 她轻轻地嘆了口气。 慎渊倒是无所谓:「想学幻术吗?我教你。」 第四十八章 树枝 林翊还是没熬到学幻术的那时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慎渊的冷酷教学模式下, 她上午被打得在院子里乱滚, 下午琢磨术法。慎渊说让她先学会八个做基底的简单术法, 再开始学幻术。 林翊拿出当年高考复习挑灯夜读的架势琢磨术法,然后悲痛地发现这真不是她能学会的。晚上蒙在被子里回想,她都能回想出一种文学院学生学习高数a的肝疼。 她跌跌撞撞磕磕巴巴, 一个月学了两个,试探着问慎渊的时候, 慎渊以一种很难描述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语气缥缈得有点微妙:「我那时候用了七天。」 林翊盘算一下觉得可还行。她一个长在红旗春风下的唯物主义好青年, 也没什么天赋,一个月学会慎渊七天学会的。她想他们俩四捨五入都没满一年, 其实学习速度也差不多。 「我觉得我这个学习速度还行。」林翊松了口气,「神君,你那时候学的是哪两个?」 慎渊沉默一下:「我七天学了八个。」 「……」 林翊抱拳:「告辞。」 被学霸和学渣之间差距吊打的林翊一颗玻璃心稀碎,第二个月过半, 第三个术法还是不太得劲。剑术倒是突飞勐进,从被慎渊打得在院子里仰卧起坐,变成了在山坡上仰卧起坐。 林翊还在愁她一年内能不能学完这八个,她就没有学习机会了, 锋利的刀锋隔着遥遥三千里, 直逼她的眉心。 魔神现世,天下大乱, 皇城修书七封至各仙门,再昭告天下, 允诺能平定魔神之乱者尊为国师,万金相赠。 听见这个消息时林翊正支着寒霜休息,腿一软,整个人往地上一坐,脑门在剑柄上磕出一个红印。 慎渊嗤了一声,慢条斯理丝毫不慌:「怎么,害怕?」 「我觉得我亲眼目睹白羊村的事情,我不得什么应激障碍已经属于心大的行为了……」林翊揉着钝痛的额头,「魔神现世,我能不怕吗?」 嘴上这么说,但她真正怕的是剧情的变动。 原书里魔神现世是慕时十八岁的事情,按理说还有两年,但现在这个架势又不像是假的,也就是说剧情被提前了。 亚马逊丛林里一只蝴蝶震动翅膀,也许能引起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飓风,鬼知道提前整整两年,之后的剧情发展能有多大变化。 最差的结果,也许是输给魔神。 在这个世界,林翊最大的资本就是千里眼,但现在,这个技能岌岌可危。 她慌得要命,慎渊在意的却是别的方面,他在林翊面前蹲下,指尖点上她的额头:「揉这么久?我看看。」 点在额上的指腹带着微微的凉,一点点用力,让林翊抬起了头。 双方有身高差距,林翊平视时看见的是慎渊下半张脸,薄薄的嘴唇颜色很淡,下颌的弧度精巧得像是个人偶。他的皮肤好得让人嫉妒,羊脂一般的白,一个毛孔都看不见,脸颊边上留出的头髮又黑得像墨。 林翊视线下滑,扫过修长的脖子,领口松散,隐隐看得见笔直的锁骨。 清淡的薰香一点点晕染过来,林翊脸上蓦得一红。 慎渊哪儿知道女孩复杂微妙的心理变化,他盯着额头上一小块红痕:「看着倒不严重。很疼?」 林翊盯着他说话时微动的喉结,根本没听清说了什么,含含煳煳地用了万能答案:「……还好吧。」 慎渊懒得追问,朝着红痕轻轻吹了一口气。微微的凉,红痕迅速消退,女孩额头光洁肤色白皙,像是上好的大邑瓷。
第86页 如果林翊能看见这个操作,肯定要在心里啧啧称奇,吹一口气能有这个效果,慎渊是什么级别的仙女。 但她看不见,她只感觉到极其短促的微凉,一瞬间的体验,像是一瓣樱花落在水上,又像是一片新生的草叶拂过脚踝。 日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身边,她看着层叠的树影,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慎渊已经站起来了:「起来。没什么好怕的。」 「太强了。」林翊摸摸心口,抱着剑翻身起来,「你说没什么好怕的……是有办法砍死魔神吗?」 「没有。我没和它交过手。」 林翊惊了,心说这是哪儿来的自信:「那啥,虽然有自信是好事,一个优秀的青年应该有自信,但这是魔神……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且厉害得当了全书的最后boss。 「厉害?」慎渊笑笑,「我问你,魔神现世,他最先做的,公之于众的事情,是什么?」 林翊不太理解慎渊为什么问这个:「不是刚才的事情吗?天下大乱,我猜魔神是开始杀人了吧?而且连皇族都发了诏书,大概事态很严重了。」 「对,他是在此间作乱。天下自有灵智的诸族之中,人受伏羲、女娲两位大神的骨血,天生占修炼的优势。但是时至今日,人反而是最脆弱的。」慎渊折下一截树枝,随手丢到地上,「在你脚下有这截树枝拦路,你怎么办?」 林翊低头,地上的那截树枝是新生的,细细短短,还是嫩绿色。 「……这么摧残新树枝不太好吧。」林翊想了想,「这么一小段,我感觉我有可能都不会发现,就随便踩过去或者跨过去了。」 「你可能不会发现,但若是虫蚁,这树枝就是拦路的,得绕过去或者毁掉它。」慎渊说,「人就是这截树枝。我从没听说过哪个魔或者神会折腾人的。」 林翊盯着树枝看了一会儿,后背忽然渗出点冷汗,试探着问:「因为……不屑?」 「也不算吧。」慎渊抬袖,风过时树枝被吹出去很远,「可能只是没有发现。」 林翊觉得这个逻辑还是有问题:「可是我们是人啊,我们是这截要被摧毁的树枝,还是得怕魔神,并且要讨伐他。」 「自然要讨伐,我只是说不必害怕而已。」慎渊在石桌边上坐下,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魔神的事情另说,皇族走的这一手是真的不怎么样。」 林翊看惯了古装剧,剧里的皇家有事没事就贴个圣旨广招天下贤才,她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挠挠脸颊:「有什么问题吗?皇家里看起来没有修仙的,寻求仙门的帮助,同时用国师和黄金吸引江湖上的人,作为自保的方法,其实还不错啊。」 「国师之位,万金相赠。」慎渊声音淡淡的,「你猜会有多少人抢起来?」 林翊一愣:「这个不是身外之物吗?修仙之人,讲的不就是无欲无求除魔卫道?」 「那我问你,修仙的终点是什么?」 「……终点?」林翊不太懂,「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慎渊点头,神色清淡,像是看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不就是欲望吗?」 林翊理解了,难以置信:「你是说,仙门的人,还有江湖的人,会为这个事情互相残杀?」 「互相残杀倒暂且不至于,至少魔神被讨伐前不会。只是互相借刀,背后踩几脚,这种事免不了吧。」慎渊抬手支着下颌,颇有些慵懒,「等魔神被讨伐了,就是真正开抢的时候了。」 「……也不一定吧。总还是有真的为了天下大道的仙人吧。」 慎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们不会抢。但只要有人动了抢的心思,哪怕是千中有一,抢起来也难看得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无所谓。」慎渊轻飘飘地把问题抛了回去,「你又打算怎么办?」 林翊有点不好意思,犹豫着说:「先说好,我是经过了综合考虑和对局势的推断,我属于思想境界不怎么高的那种,并且我比较想保住这条狗命。」 「说下去。」 「我想……」林翊眼睛一闭,「就在这里苟着,等到魔神攻上问玄门,再出去和他干架。」 原书里魔神非常有最终boss的尊严,简直是势不可挡,屠了几个仙门以后,就径直攻上了问玄门。快结局的时候普通人的世界不知道怎么样,问玄门就是座修仙界的孤岛,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慕时和魔神的决战踩着淋漓的鲜血。 慎渊看了林翊一眼:「现在魔神的目标好像是仙门以的地方,你怎么知道它会攻过来?」 林翊心说这怎么答,她哪儿知道剧情会这么脱缰,斟酌着说:「……我猜的?」 好在慎渊并不纠结:「也行。反正我也懒得下山,就在这儿等着吧。」 林翊松了口气,又听见慎渊说:「过来练剑。」 「……还来啊?!」 慎渊理所当然地点头,正想拔剑,一只纸鹤滑翔到他小臂上。 他取下纸鹤,指尖碰到的瞬间,纸鹤解体,成了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字,落款敲了足足七个印。 林翊看着好奇,又不敢凑过去看,眼巴巴地等着慎渊说话。
第87页 慎渊看着纸,忽然笑出声:「恐怕这想法要落空了。掌门和几位峰主都下令了,要人前去皇城,讨伐魔神。」 他笑吟吟地把纸面向林翊,纸上的字宛若银钩,「林忆」两个字赫然在列。 第四十九章 稻草人 问玄门远离俗世, 离皇城遥遥三千里, 御剑飞行恐怕路上的风能把头毛都刮秃, 想凭两条腿走过去更是做梦。 去皇城的交通工具是云舟,看着和画舫有点像,以灵气驱动, 飞起来又有点类似飞机。林翊坐的云舟上都是从各峰中选□□的弟子,优秀的人不爱说话, 不优秀的林翊也不敢多说, 抱着寒霜装了一路高深莫测。 在云舟上是有点紧张, 下了云舟,林翊是觉得要完。 为了表示对皇家的尊重, 云舟降落在皇城外,黑紫色的雾气浓得唿吸都觉得肺疼。雾气里大概有什么邪魔特有的东西,笼在其中的草木枯死得奇形怪状,配上点乌鸦叫就能做个恐怖rpg的背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唯一不受雾气侵袭的是皇城, 城墙上方张着一张巨网,金色的网线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偶尔有成团蠕动的邪魔撞在网上,网线骤然亮起,「滋啦啦」几声, 犹如凉水溅到热锅上。邪魔化成雾气, 消散前啼哭如同婴儿。 简直是人间地狱。 雾气有毒,一行人纷纷捂住口鼻, 急速向皇城的方向前行。 越靠近皇城,雾气的浓度越低, 快到城门时雾淡得只剩下薄薄一层,连颜色都没有,看起来就像是林翊见惯的雾霾。 城门只开了一道侧门,重兵把守,外墙边上人头攒动,排了一条长长的队,队伍蠕动的速度很慢。 林翊跟着其他人往前走,走到门口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么慢。 城门有点像安检,两个士兵打扮的人各自拿着一面镜子,地上画着法阵。想进城的人站上去,镜子会发出不同程度的光,弱的人能进城,强的就会被驱逐出去。 林翊悄咪咪地问边上的柳清霜:「这是在查什么?」 「师姐不知道吗?」柳清霜诧异地看了林翊一眼,「那法宝是见邪镜,能判别人身上的邪气。那些受邪气太重的人,就不会放进城里。」 「……那我们刚刚从毒雾里走过来,身上邪气该有多重?」林翊觉得要命,「别连皇城都进不去。」 柳清霜更诧异:「我们是来讨伐魔神,怎会不放我们进去?」 她刚说完,那边士兵交错的枪就收起来了,百夫长把通牒还给领头的问玄门弟子,行了个军礼:「请诸位仙君入城。」 这队人总共也就十来个,入城就各自散开去探查。林翊不敢抢在前面走,脚步刻意拖慢,悄咪咪地把自己移到了最后的位置,等到进城,已经看不见那些银白色的身影了。 她继续放慢脚步,快速地转头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纸,刚要施法点燃,手里的符纸就被人抽走了。 慎渊漫不经心地把符纸折好:「不用烧了。」 林翊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和慎渊不在一架云舟上,慎渊坐的那架云舟应该先到,她只能事先和慎渊约好,进城以后烧符示意。林翊做好了准备等几个小时,没想到慎渊居然效率这么高。 慎渊又换了衣服,一身银白色的大袖,看着普普通通,但他在外面加了件纱制的罩衫,顿时多了一种介乎仙气飘飘和妖艷贱货之间的气场。 林翊把符纸拿回来,真情实感地赞嘆:「神君,您可真是环游世界啊。」 「……?」 「没什么。」林翊不太好解释暖暖环游世界的梗,「你先来几天,有什么情报吗?」 「有。」 「那分享一下!」林翊期待地盯着慎渊,「现在信息缺失,我心里很慌的。」 慎渊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了有用吗?」 林翊很想反驳,但又不得不承认慎渊说得很有道理,她失落地垂下头,闷闷地说:「那就不说了吧。」 慎渊觉得好笑,抬手在女孩发顶搓了一下:「走吧,去住宿的地方。我告诉你。」 林翊一愣:「怎么又和我说了?」 「我乐意。」 ……行吧,您真是个小公举。 慎渊已经转身走了,林翊乖乖地跟上,没走出几步,身前的男人就开口了。 「外边的毒雾其实是邪气,皇城上张了网来抵挡,越靠近皇城,邪气就越淡。」 林翊懂了:「所以城门外那些人是想进城避难?」 「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城。」慎渊淡淡地说,「要么是受邪气侵蚀还浅,要么就出钱吧。」 「出钱?」 「你以为那万金是怎么来的?」 林翊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虽然花钱救命也没错,但我感觉人命应该没有贵贱……」 「是没有贵贱。」慎渊说,「寻常人沾了邪气就是死,只不过分个早晚而已。」 「……不能治吗?」 「邪气沾身,超过一天就会伤魂,魂魄散了还有什么可救的?」慎渊语气寡淡,「何况驱邪的方法是将邪气引到别人身上,总有人要没命。」 他停下脚步:「到了。」 林翊茫然地跟着止步,看了看,更茫然了。 她以为慎渊会带她到客栈或者民居之类的地方,眼前倒是有个屋子,但看着就不像是人能住的地方。半开的两扇门之间拉着蜘蛛网,蛛丝长长地耷拉下来,从门缝里看得见院子里丛生的杂草,院里的屋子塌了一大半,地上全是碎石。
第88页 「……就是这里?」林翊脸都皱了,「认真的吗?」 慎渊应了一声:「开门。」 林翊看看门上的蛛网,想像一下蛛丝黏在手心里的触感,浑身发毛,但她真不敢拒绝慎渊,硬着头皮上前。 慎渊莫名其妙,一把把她拉回来:「你干什么?」 林翊也莫名其妙:「不是让我去开门吗?」 慎渊服了:「不是说你。」 「这地方还有别人吗?」 林翊刚刚发出灵魂质问,她就听见了回答。 回答她的声音尖尖细细,尾音带着奇妙的笑意,听得她后背发麻:「有的!有的!客人看这里,看看这里!」 林翊下意识地看过去,看清时吓得往慎渊边上一缩。 慎渊在林翊背后拍了拍:「开门。」 「这位面生的客人,这个反应真伤心。」说话的大蟾蜍一蹦一蹦地跳过来,两边嘴裂拉开,朝着林翊露出个近似笑的表情,「客人若要住宿,需给我灵石一百。」 林翊身上总共也就五个灵石,一听大蟾蜍的开价,后背都不毛了:「那算了吧,我换个地方。」 她拉拉慎渊的袖子,凑过去,低低地说:「我真的没有那么多……而且这个地方看起来这么破,总感觉住起来毛毛的。」 慎渊没说话,只在林翊肩上轻轻按了一下。 大蟾蜍不强求,又转向慎渊:「客人若要进门,也需灵石一百。」 慎渊挑眉:「你确定问我要?」 「这是规矩,规矩不可废啊,客人!」大蟾蜍在慎渊脚边跳了几下,舌头勐地探出又收回,黏了一只苍蝇到嘴里,「凡是进门,就要一百灵石。」 林翊心说这是什么级别的黑店,小心翼翼地问慎渊:「……你真住在这儿?」 慎渊点头,垂眼看着大蟾蜍,笑吟吟地说:「那你猜,我剖开你的肚子,里面有多少灵石?」 大蟾蜍勐地后跳几下,眼球翻转几次:「小气,小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的眼球转向林翊:「客人听我说,这般小气的男人,要不得,要不得!」 大蟾蜍的语气太认真,林翊憋不住笑,短促的笑声刚好闷出来,肩上就又被按了一下。 林翊怂了,把慎渊的手臂拿下来,一把抱住:「你懂什么,我不仅爱他的美貌,我还爱他的勤俭节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顿时舒服了:「开门吧。」 大蟾蜍不敢和慎渊作对,嘀嘀咕咕几句,原地跳了几下,雾气涌了上来。 林翊及时闭眼,过了几秒才睁开。 雾气已经散了,面前哪里还有破败的院落,分明是间热闹的客栈,总共四层高,檐下挂着灯笼和长幡。门边有尊石雕,正是只三条腿的大蟾蜍,蹲在门口,大张着嘴。 「就是那东西,守在门口骗灵石吃。」慎渊动了动手腕,「进去吧。」 林翊适时松手,让怀里的手臂抽出去,然后她就感觉到腰上一紧,慎渊竟然搂住了她的腰。 「怎么了?」林翊不太适应,「这个……有什么特殊的说法吗?」 「这客栈里住的可不只仙门中人。」慎渊带着林翊往前走,「抱紧剑,离我近一点。」 林翊连忙抱住寒霜,贴着慎渊进门。 这间客栈看着就像个古装剧里的黑店,明明是白天,窗上却蒙着黑纸,大厅里点了灯,哔哔啵啵地烧着。 大厅里大概三分之二的桌子边上都坐了人,有彪形大汉,也有娇美的女子,各自吃着东西。酒香和肉香撩得人口水都要留下来,一只油光水滑的黄狗呜呜叫着,在各桌间钻来钻去乞食,双眼猩红。 林翊跟着慎渊坐下,立即听见「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有规律地敲击地面。 她握住剑柄,转头看见一个稻草人正一步步往这边跳,稻草人的脸上贴了张纸,三两笔画了张笑眯眯的脸。 稻草人跳到桌边,「咚咚」的声音就停了,它往边上一歪,做了个近似歪头的动作:「这位客人,小二看着像什么,让你这样盯着?」 林翊被这个故作的萌态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看你仿佛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稻草人不理解,原地跳了一下,面朝慎渊,语气欢快:「客人来点什么?要血豆腐、红烧肉,还是油炒饭?」 第五十章 红粼 慎渊看都不看稻草人一眼:「饿不饿?」 林翊本来还好, 一听稻草人报的菜单, 胃立刻蠕动了几下。她抿抿嘴唇, 朝着慎渊小心地点了点头。 「随便上点吃的。素的,不要放油。」慎渊摸出一个灵石丢给稻草人,「再来壶茶。」 稻草人被砸得原地摇晃几下, 晃晃悠悠地站稳,灵石嵌进胸口的草里, 它扭转身体, 尖细的声音听得林翊喉咙发痒:「只吃素, 少花钱,真是小气, 小气!」 林翊心说又不是我点的菜,刚想反驳,稻草人已经一蹦一蹦地跳远了。 稻草人刚走,桌边又来了个姐妹, 一双素手,提着一只玉白的酒壶,手腕上的金钏摇摇晃晃。 姐妹身上只套了件聊胜于无的薄纱,白腻的肌肤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胸口上方用硃砂画了一枝盛开的海棠花。腰以下的纱裙还开衩, 行走时隐约露出的腿根上也贴着花钿。
第89页 林翊见惯了问玄门里的制服,慎渊平常的穿衣风格又是严严实实, 乍见这位姐妹这个打扮,只觉得眼前一花, 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幸好这姐妹也不是冲着她来的,径直到慎渊边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纤细的腰轻轻塌下去,对着慎渊的耳廓吹了一下:「郎君可有空闲,与奴家共饮一杯?」 女人的腰软,声音也软,酥酥麻麻,听得林翊腰都酥了。林翊盯着慎渊看了一会儿,发现他脸上居然没什么发怒的倾向,神色清淡,眼帘微微垂落,介乎看桌子和神游之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人不甘心,直起腰,随手拿了桌上的杯子,壶嘴一倾,壶里倒出一线葡萄红,快满时溅出几滴,正好落在她手上。手腕是白的,酒是红的,几点酒渍有种触目惊心的美,让人想一点点舔去。 林翊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头刚刚低下去,就听见慎渊淡淡的声音:「离我远点。」 刚倒完酒的女人一愣,难以相信天下竟有如此不解风情之人,她顿了顿,指腹轻轻拂过酒杯:「郎君对我如此冷淡,可是因为对面那位姑娘?」 突如其来被点名的林翊惊了,抬头时一脸茫然。 她有张肃杀而妩媚的脸,但表情管理不太好,一愣就显得傻,女人看看她,忽然笑了出声:「姑娘,进了这客栈,就不必硬撑着外边的凡俗规矩。今日奴家看中了他,可否暂且让一晚?」 林翊心说这话我没法接,决定闭嘴,盯着慎渊,试图用目光压迫他。 慎渊像是没接收到,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女人看看慎渊,觉得有戏,加了筹码:「既然是你的人,奴家也不白占便宜,随奴家来的人,姑娘自己挑选。」 这话可真是太刺激了,林翊快要疯了,然而边上几桌的人都自顾自吃饭,明明听见了女人的话,却连围观的想法都没有,好像这边的事情稀松平常。只有乞食的那条黄狗往这桌看了一眼,鼻子抽动,呜了一声,扭头往别的地方去了。 林翊受不了了:「那啥,姐妹,你先冷静一下……我觉得这个事情有待商……」 她话没说完,身边就坐下来一个人。她一扭头,看见一张漂亮的脸,是个青衣少年,左眼下一颗细细的泪痣。 背后站着的少年也是一身青衣,和坐着的人五官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眼下的泪痣点在右眼。 应该是一对双胞胎,一个阴柔,一个妩媚,居然都是那位姐妹的人。 林翊吞咽一下,再看看姐妹丰腴白腻的身体,不知道该羡慕这对双胞胎少年,还是羡慕这位姐妹。 坐着的少年看着林翊,睫毛轻轻颤动,简直是我见犹怜:「姑娘,今夜你便是我的主人么?」 林翊听得背后发毛,心说这又是什么奇怪的y,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一下。 她在这边躲,桌子对面的慎渊终于动了。 他转头去看身边的女人,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手中的酒壶一点点抽出来。女人心里一喜,脸上的笑越发妩媚,仿佛一枝开到极致的海棠花。 林翊余光扫到慎渊的动作,整个人都不好了,手肘一抬,故意在桌边磕了一下。 ……你想干什么都随你,但我怎么办啊?! 眼看着那对双胞胎少年越逼越近,其中一个已经把手放在了她腿上,林翊心里一阵绝望,去摸腰侧的寒霜,忽然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 她转头,看见对面的女人头髮湿了,胸前的薄纱也湿了,葡萄红的酒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她一脸难以置信,眼尾描着的石青和硃砂被酒化开,晕成一团颜彩。 「你们蛇对媚术都这么自信吗?」慎渊把酒壶缓缓塞回女人手里,含笑说,「滚。」 女人脸色一变,林翊身边的少年居然也发出一声尖叫。连着两声尖叫,其他桌的人也受不了,看过来的时候有些是打算看戏,有些是怒了,但看清的瞬间,神色全部变成了惊讶,甚至有人拔出了随身的兵器。 尖叫声贴得太近,林翊耳朵一疼,回头时先看见一条漆黑的蛇,尖牙红信,鳞片宛然。 那条蛇盘在少年的手腕上,缠绕着往上游走,鳞片张合,在白皙的肌肤上割出细长密集的伤口。皮肉绽开,血淋淋漓漓地淌下去,甚至有几滴渗在了林翊的裙摆上。 另一个少年伸手想去抓蛇,那蛇却忽然反身,狠狠地朝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那一下咬空,但吓得少年缩回手,再不敢动了。 毕竟被慎渊用太都暴揍了一个多月,林翊近乎本能地去摸寒霜,手按下去却是空的。她诧异地低头,腰侧的确空空荡荡,一直挂着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 她惊得直接站了起来,缠绕在少年手腕上的黑蛇掉转方向,身体一松,上半身弓起,直直地扑向林翊。 林翊吓得后退一步,但她没蛇弹得远,她感觉到柔韧粗糙的东西隔着衣服擦过腰侧,然后忽然不动了。 她忍着害怕低头,腰侧哪里有什么蛇,寒霜端端正正地悬着。 「……幻术?」她看向慎渊。 「红粼无状,冒犯仙君,还请见谅。」女人顾不上身上的狼狈,向着慎渊行礼,牙齿都在打颤,眼尾冒出的几片鳞片不受控制地立起。 双胞胎少年也不敢碰林翊了,跟着到红粼身边,膝盖一弯,膝盖和地面撞出一声闷响,听得林翊脖子一缩。
第90页 是幻术。 不知始终,不知缘由,就这样骗过了所有人。 「你为妖修,借的是蛇魂,我斩你手脚也不算过分,对不对?」慎渊慢悠悠地站起来,指尖点在红粼脸上,从下颌一点点抚摩到眼尾,在立起的鳞片边缘颳了刮。 红粼气都不敢出,嘴唇蠕动,喉头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慎渊本来就不求她回答,自顾自摩挲着鳞片。他垂眼看着红粼,抚摸的动作还算温柔,眼瞳里却是冷的。 这个样子仿佛是黑暗人格全挂载,林翊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小心地盯着事态发展。 「人身难得,我也不为难你。」慎渊轻轻捏住红粼鳞片,微微一笑,眉心的红印妖异如同滴血,「长长记性,不要来吵我吃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枚鳞片被生生拔下来,红粼眼尾的皮肉绽开,露出粉红色的嫩肉,血珠顺着淌下来,像是血泪。 妖修借妖兽的魂魄修炼,眼尾一片鳞就是十年修为。然而慎渊根本不在乎,随手就拔了,轻轻巧巧,极尽残忍。 ** 慎渊的操作过于凶暴,林翊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到楼上房间洗澡,一脚跨进浴桶的时候腿还有点抖,膝盖磕在了桶壁上,撞得她倒吸一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就撞了一下。」林翊隔着屏风看见榻边模煳的人影,「大概是没吃肉吧……」 慎渊斜斜地倚着:「明天去街上。」 林翊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客栈里的肉不能吃吗?对了,你之前为什么只点素的,是因为灵石不够吗?」 「你若是敢在这里吃肉,我也无所谓。」 林翊顿觉其中有诈:「这里的肉……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地方确实古怪,不提红粼那样一看就没有公序良俗的操作,充当店小二的稻草人、门口骗灵石的石雕大蟾蜍就已经很有志怪传奇味道了。 「血豆腐、红烧肉、油炒饭……」林翊回想稻草人的菜单,「……我觉得也就是家常菜?」 「你倒是记得牢。来这里会点肉食的都是妖修、鬼修,只想听点情报的就只吃素吧。」慎渊嗤了一声,凉凉地说,「客栈以人为肉食,你说的那几样,恰好就是人的血肉油脂。」 林翊大惊:「哪有那么多人能拿来吃?!」 「饥荒时一碗粮食就能换个八岁幼童。」慎渊淡淡地说,「出去抓几个倒霉的也不难。」 林翊沉默一下:「那什么,神君,你……不吃人吧?」 「你猜我为什么点素的?」 林翊被噎了:「那我们能不能换个安全点的地方住?」 「魔神的事,安全的地方不敢说。」慎渊说,「放心,我保你周全。」 林翊还能怎么办,双腿哆哆嗦嗦地屈起,水一直没过肩头。温热的水洗去身上的疲惫,她忍不住嘆了一声,想想又有点不放心:「呃……这个水……就是水吧?不是人做的吧?」 慎渊服了:「人身上能有水吗?」 「怎么不能了?」林翊随口瞎槓,「小黄文上能湿透床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槓完就后悔了,脸上通红,恨不得钻进水底。 然而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经落在了屏风上,渐渐靠近,慎渊的声音里含了三分嘲讽般的笑意:「那你来?」 第五十一章 卦师 ……我来个蛋啊!!! 林翊心说这是什么限制级话题, 她泡在浴桶里, 总不能裸着跳出来躲, 只能往水底下钻。 水漫到下颌,她一双手扒在浴桶边,拒绝三连:「我不行, 我不会,我不能!神君冷静, 冷静……这玩意不冷静容易这辈子心理阴影, 这样不好……」 她语无伦次, 大脑过热运作,深刻领会了怂会害人的道理。 要不是怂, 她不会怕得在洗澡的时候都不让慎渊出去,也不会在槓完以后哆哆嗦嗦,生怕慎渊真的进来。 可是如果他真要过来,一面画纸煳的屏风, 怎么挡得住他? 林翊吓得眼泪都要飞出来,屏风外的人影却忽然不动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随手把臂弯里搭着的东西挂到屏风上,转身就走,等林翊反应过来, 他已经像之前那样靠在榻上了。 林翊抬头, 看见屏风上垂落的布料:「这又是怎么个意思……」 慎渊头都不抬:「你衣服忘拿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 她看看浴桶边上的架子,果然只有先前脱下来的衣服, 擦身用的大块布帛堆成一团。 林翊真情实感地道歉:「……对不起,我是弱智。」 慎渊在屏风外笑了一下:「明早我出去看看, 你自己下去吃东西。」 「……不能带我吗?」 慎渊又笑了一下:「这么急着死?」 林翊不敢说话了,憋了半天,在水面上吐出一个小小的泡泡。 ** 第二天林翊起床,慎渊果然不在,桌上斜放了一把重剑,剑边上丢着几个灵石。 林翊呆滞一会儿,对着桌子领会一下精神,估摸着按慎渊的意思,剑是留给她防身,灵石是让她塞给稻草人换早饭。 她嘆了口气,把灵石塞到袖子里,定定心神,给自己鼓鼓劲,抱着剑推门出去。
第91页 慎渊留下的是右手剑,稍重稍长,林翊抱着没问题,带着走路就有点废手,等她下到大厅,基本上已经是拖着剑走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自觉是个腰上佩剑怀里抱剑的睿智,又不敢和大厅里的客人正面对上,悄咪咪判断情形开始走位,力求避开别人的视线。 大厅里的稻草人不多,林翊也没胆招唿,一点点向看好的那只稻草人移动。她挪了几步,那稻草人忽然往别的地方跳,她气得想拿头撞怀里的太都,一抬眼,在角落里看见个熟人。 说熟人其实不是很恰当,毕竟她把对方记得很牢,对方能不能记住她还有待商榷。 角落里坐着的是夏悔,五官不差,眉眼间那种阴森的感觉却比当时试剑台上更重,隔着大半个大厅,林翊的腿都有点抖。 夏悔边上站了个人,披着漆黑的长髮,一身绚烂的彩衣,靛青色的底,繁花从衣摆一直开到袖口,乍一看能晃花人眼。 林翊再好奇也不敢凑过去,生怕夏悔看见自己,急匆匆地往边上避。她一避,刚好卡了个角度,看清彩衣人的脸。 讲道理,林翊一直觉得慎渊的长相已经是不太盐的那种,彩衣人居然比慎渊还雍容富丽,一张脸压住了身上的繁花,看见他就像看见仲春的一场盛景。 ……完了,这个长相,怕不是个重要角色。 林翊犹豫片刻,抱紧怀里的太都,借着几张满客的桌子,悄悄地靠过去,躲在柱子后边,侧过耳朵偷听。 「……你有手有脚,又尚且年轻,卖本事也好,实在不行去卖力气,」夏悔看都不看彩衣的男人,「何必做个卦师,像狗一样向人乞食?」 卦师? 林翊一愣。过了这么久,她哪儿还记得原书里几个角色的外貌描写,但好像也没有哪个重要角色是算命的。 她想了想,贴着柱子继续听。 「我此刻不正在出卖算卦的本事么?」卦师的语气很淡,「我算卦时收钱,问店家买一口吃的,再将钱交出去,不如省了中间的步骤。」 卦师的态度过于坦然,夏悔眉毛都皱起来:「几个龟甲,几枚伏羲钱,凭一张嘴说出来的东西,就算是谋生的本事吗?」 「不过是妄猜天命罢了,信不信,是不是,由客人说了算。」卦师笑笑,「不是我说了算。」 夏悔眉毛皱得更紧,冷哼一声:「什么天道?就算真有天命,我命也只由我。」 「天命昭昭,客人不信,那也的确算不出来。」卦师转身就走,大袖上的繁花起落。 林翊心说这个算命的倒有点东西,不卑不亢,脾气还好。 卦师刚走出去没几步,背后就有人叫他:「算命的,过来!」 喊他的是个彪形大汉,袒胸露乳,胸毛乱糟糟的,看得林翊胃里都有点不舒服。大汉喊完,咬住手里的腿肉,撕下一大条半生的肉,红血丝清晰可见。 林翊想到那是人腿,噁心得喉咙抽搐,差点干呕出声。 已经转回去的卦师却像是没看见,含笑问:「想算什么呢?」 大汉嘿嘿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算你什么时候能讨到饭吃!」 他随手把啃得差不多的腿骨一丢,骨头砸在地上,一直在各桌间乞食的黄狗立即摇着尾巴跑上来,埋头又啃又咬,犬齿划过骨头的声音让人后背发毛。 「我说,算什么命啊,」大汉在黄狗背上摸了几下,手上的油蹭在毛上,摸得它油光水滑,「还不如像这条狗,乖乖地摇摇尾巴,还能有人分你口吃的!」 他恶意地放声大笑,边上几桌的人也笑起来,转过来盯着卦师。其中有个少年还特意拈了一小块肉丢过去,黄狗前腿腾空,一口咬住,呜呜地往少年的脚边钻,尾巴晃得像朵花。 林翊听得心口胀痛,不自觉地攥住剑柄。 妖修、鬼修不是正经的修仙方法,至少在问玄门这样的名门正派看来就是邪术,修这种道本身就很血腥,修道者要承受的心理压力又大,很容易心理变态。那几桌人用嘲讽的手段,把这种压力和痛苦转嫁给了显然打不过他们的卦师。 太像了,就像当年那些读书读得头秃,课后就对着林翊嘲笑她是个土包子书呆子的人。 两拨人的脸渐渐重合,他们都笑得很开心,好像正在嘲笑的是全天下的笑柄。 即使那个被嘲笑的人什么都没做错。 林翊不再看,背过身靠在柱子上,抱剑的手都在抖。她紧紧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 卦师神色平和,语气还是淡淡的:「我没有尾巴。」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夹杂着几声呜呜汪汪的狗叫。 林翊看不见卦师的表情,脑子有点发昏,一时上头,直接冲着那边喊:「我想算卦!」 卦师转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林翊喊完才觉得要命,往柱子后边又避了避,力求让夏悔看不见。她咬咬嘴唇,朝着卦师挤出个笑:「……可以吗?」 卦师的视线在林翊怀里的剑上停留了一秒,旋即温温和和地微笑:「原来是贵客啊。找张桌子坐下来吧。」 「好。」事到如今也顾不上夏悔了,林翊还能怎么办,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来。 卦师在她对面坐下:「贵客想算什么?」 林翊压根没想算命的事情,含含煳煳地说:「先吃饭吧。你……呃,先生想吃什么?」
第92页 她本来是想问卦师吃不吃肉,又不敢直接问,悄咪咪旁敲侧击,卦师却理解错了:「我不过是换口吃的,贵客随意吧。」 林翊顿时感觉到听见女友说「随便」的男人有多痛苦,她纠结一会儿,摸出一块灵石:「既然是早饭,喝粥行吗?」 卦师轻轻点头。 林翊松了口气,刚好有个稻草人跳过来,她把灵石往稻草人胸口一塞,点了两碗白粥。 「此处不能起火焚骨,梅花易数也起不了头。」卦师从袖中摸出三枚伏羲钱,「就用六爻吧。」 林翊哪儿懂这个,茫然地点点头。 「贵客想算什么?」卦师把三枚伏羲钱放在掌心,双手合拢。不知道是真的有本事,还是骗人姿势太熟练,卦师拢住伏羲钱的样子相当漂亮,神色淡然,看着很有点高人的感觉。 林翊心里一动:「……什么都能算吗?」 「凡生者事没有我算不出来的。」卦师微笑,「请说吧。」 林翊犹豫:「先生这么厉害,刚才那些人那个样子……唔,没办法吗?」 卦师一愣:「我只是个卦师而已。」 林翊也愣了:「先生不会灵术吗?」 卦师眨眨眼睛:「那是什么?」 「……」 林翊懵了,抬手使劲摁了一下头,缓了缓:「先生没听说过灵术……那先生是怎么进来的?」 「饿了,想换口吃的,今早大雾,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了。」 林翊不太信:「先生看到门口那个石雕了吗?雕的是大蟾蜍。」 卦师点头:「说来有趣,在我前面的那位客人还往蟾蜍嘴里塞了什么东西,我跟着他进来的。」 他微微皱眉,有点愁:「本想以占卜换口吃的,这边的人好像都不怎么信。」 居然是误入,林翊再问:「那,先生知道魔神的事吗?」 「告示已经贴出来了,我猜这里有很多人是为了魔神来的吧。正因魔神,我好像出不去城。」卦师笑笑,「贵客请说吧,什么都可以算。」 他的语调声音都很柔和,温温和和地注视着林翊,一双黑眼睛温柔得不可思议,看着他就觉得舒服,好像春风拂面而来。 林翊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回家的事情,吞咽一下,嘴唇轻动:「……我还真的有一个事,想让先生算一算。」 第五十二章 卦象 林翊张口想说, 卦师忽然说:「事先要说好, 我学艺不精, 只能算一次。」 「……一次?」 「妄推天命,这种事我也不敢多做。」卦师摸了摸掌心的伏羲钱,「算卦是摸天命的边, 摸得越深,折损的东西就越多。」 「那先生还以此为生?」问完, 林翊顿觉不妥, 试图补救, 「不是,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就是觉得这个行当听起来好危险。如果可以的话,先生可以换个安全点的?不,也不是……」 她一急容易脸红,又是面对一个漂亮的陌生男人, 一串话说下来,脸已经从下颌红到了眼尾。到最后,她还咬了一下舌头,痛得她吸了一口凉气。 被咬舌头制裁的林翊放弃挣扎, 乖乖地低头认错:「冒犯了。我真的没别的意思, 先生见谅。」 卦师看着对面那个垂下来的发顶,回想起先前女孩急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支起一只手,下颌轻轻放在手背上:「不算冒犯。我只会做这个呀, 算卦折损的东西日积月累,将来横死也不一定;但我若是不算,今日便要饿死。往后的事情在意什么?」 卦师的语气平淡疏朗,分明说的是命悬一线的事情,尾音却带着点微微的笑意。 林翊缓缓抬头,正好看见卦师的眼瞳,和慎渊不一样的漂亮,温柔地倒映出她,仿佛庭前春花,湖上秋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一愣,脑子有点昏:「今朝有酒今朝醉?」 卦师点头:「所以贵客想算什么呢?不着急,贵客慢慢想吧。」 算命这个行当本来就有察言观色的成分,卦师这么一通操作,林翊信了八分,真的开始想该算点什么。 说实话她还是想回去的,但是从目前来看好像可能性不大,浪费这个机会不好;如果不考虑回家,那她就只关心能不能干死魔神,但魔神又是原书里唯一指定最终boss…… 林翊总觉得按照一般套路,这个算出来的结果就是她结局的预兆:「那我……能算个将来吗?」 「将来的什么?权倾天下、富可敌国,还是,」卦师放下手,视线清清浅浅地在林翊怀里的剑上跳了一下,笑吟吟地发问,「嫁个如意郎君?」 林翊心口一跳,下意识地抱紧太都,压在剑柄上的指腹都微微发白。 她想了想,唿出一口气:「那就算魔神的事情吧。我是来讨伐魔神的,我想知道,我能不能成功。」 「确定了?」 林翊点头:「确定了。」 卦师双手合拢,盖着手里的三枚伏羲钱,林翊以为他要开始什么操作,他却忽然问:「真的不算算如意郎君?」 林翊觉得这天聊不下去了:「不算不算……就算刚才那个。」 卦师不逗她了,笑意顿收,立即严肃起来。他笑的时候像是仲春盛景,不笑的时候就是高楼华亭,看着雍容富丽,却让人心里生出点隐隐的迟疑,不敢上前。
第93页 接下来林翊体验了一把封建迷信,卦师双手摇晃几次,陡然松手,三枚伏羲钱掷在桌上,声音清脆。大厅里其实很吵,林翊耳边却像是只听得到伏羲钱撞出的声音。 她大学的时候学过《易经》,到今天忘得差不多,但大致还记得怎么看六爻,盯着三枚伏羲钱,试图看出点什么。 初爻一背两字,是个「单」,二爻、三爻都是两背一字,是「拆」。伏羲钱是纯金做的,亮闪闪的晃眼,后面的两爻林翊没看清楚,就到了最后一爻。 「这是最后一爻了。」卦师合着手,「这次落下,卦象就出来了。」 林翊莫名紧张,腰背都挺直了:「请。」 卦师点头,合拢的双手刚刚抬起,这一下还没晃下去,他忽然笑了一下。 他看着林翊,认真地说:「若要算得准,最后一爻需由问卦人和测卦人同掷。」 林翊没听懂:「这怎么同掷?」 「请伸手。」卦师松了右手,三枚伏羲钱还在掌心里,「放上来。」 那只手修长匀称,金灿灿的伏羲钱衬得肤色白皙,林翊看着有点犹豫,选择当一把牌坊精:「这个,那啥,男女授受不亲……没问题吗?」 「窥探天命,哪里来的男女之别?」卦师越发严肃,「不过都是问卦的人罢了。」 卦师的表情太严肃,反倒让林翊觉得自己狭隘。她看看卦师那张仿佛繁花盛景的脸,再看看骨肉匀停的手,觉得握上去都得算是占他便宜。 她心一横,慢慢地把手伸出去。 卦师盯着林翊表情的变化,神色肃穆,心里憋笑。 在两只手相碰之前,一支光箭破空而来,直直地钉在两手之间,钉进桌里足有三寸。 ……真厉害,那种只有第一箭能准的破弓术,都敢用箭了。 卦师在心里为这个勇敢的行为鼓鼓掌,面上调整出惊讶的表情,握着伏羲钱往后一缩。 「……没事啊,没事。」林翊一看这个箭就知道是慎渊,又不好和卦师说,含含煳煳,「箭是我朋友发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想干嘛……没受伤吧?」 卦师心说这支箭没钉我身上是因为他怕和我打起来,他脸上惊讶的表情稍稍松动,继续装:「是吗?唔,你的这位朋友,有些吓人。」 ……你这么想,我们就是姐妹了!!!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林翊简直想跳上去给卦师一个抱抱。 她试图礼貌性地替慎渊解释解释,慎渊已经到桌边,粗暴地拉起她的手腕,以行为直接告诉对方,没错,他就是个很可怕的人。 慎渊低头看着卦师,眼瞳里有金色的火焰一闪而逝。 卦师抬起右手,大袖遮住小半张脸,眉眼无辜。 林翊看这个架势不对,一把抱住慎渊:「冷静!大哥算了算了……」 慎渊抽出她怀里的太都,剑化作光点:「你在干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算命啊。」林翊脸都皱了,「我觉得……问题不大?冷静,冷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算了!」 慎渊嘆了口气,又不能真的和卦师打起来,抬手按了一下眉心:「你信这个?」 林翊心说我原来也不信,但我都穿到这儿了,不信也得信,她含含煳煳地说:「我稍微……适当地信一点?」 卦师没憋住,笑出了声。 林翊惊了,天下竟有能在加载怒气的慎渊面前笑出来的人,诧异地去看他。 慎渊也转过头,用眼神表达了「你怎么还不死」。 卦师轻轻咳了一声,放下袖子:「看来今日这卦是算不成了,还请见谅。」 「没事没事……」林翊连忙说,「先生辛苦了。」 慎渊攥着林翊的手腕,转身就往楼上走。 林翊一愣,被拖到楼梯口才反应过来:「等一下,我早饭还没吃啊,我都付了钱的……」 慎渊不理她,自顾自往上走。 刚才不觉得,这会儿被扯起来,注意力分散,林翊觉得胃里好空,伸手卡住楼梯:「有话好好说,民以食为天,我真的饿了……我先吃完饭,就一碗粥,真的,很快的……」 慎渊烦死了,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扯下来,环过腰侧,直接把她抱了起来,粗暴得让林翊想起被迫扛米袋的时光:「饿不死你。」 虽然这种尺度在这间客栈里肯定算不了什么,林翊还是觉得羞耻,试图挣扎:「……别这样吧,这个好尴尬……」 「……你可以继续试试。」慎渊垂眼看她,神色冰冷,「我真是对你太好了。」 林翊许久不见他这个样子,陡然撞上那种森寒的视线,就像刚刚遇见慎渊一样。久违的恐惧漫上来,她吸了一口气,乖乖地低头靠在慎渊胸口。 慎渊抱着林翊绕过楼梯,卦师还坐在桌边,稻草人跳过来,两条胳膊上各放了一碗粥。 它跳了几下:「两碗粥,两碗粥!客人只有一个,只给一碗!」 「放下。」卦师懒洋洋地,「我一个人不能喝两碗?」 稻草人不同意:「会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卦师扭头看了一眼稻草人。 稻草人吓得往后一跳,又跳上前,左右一扭,两碗粥稳稳地从胳膊滑到桌上。它扭的时候幅度很大,看着还有点委屈,放下粥后又委委屈屈地跳走了。
第94页 粥还热着,米粒炖得爆开,一股米香拂面而来,卦师却不急着吃。他双手再度合拢,伏羲钱在掌心摇晃三次,松手的瞬间钱币落桌,清脆至极的三声。 两背一字,伏羲钱上镀着寒凉的光。 大凶。 卦象不佳,卦师却漫不经心地收了伏羲钱,慢悠悠地拿起勺子,搅着面前的粥。 他刚舀起一勺,对面坐下来一个人,端起碗,唏哩唿噜地喝完,把碗一扔:「你倒有点本事,还真能讨到口吃的。」 「承蒙夸奖。」他眼皮都不抬,低头喝粥。 他的态度和先前截然不同,对面的大汉体验不到欺负人的爽感,一拍桌子:「行,你也给老子算一卦。」 卦师遥遥地看了角落一眼,夏悔已经吃完,起身准备走了,他微微皱眉:「我算卦只为换口吃的,今日已有,不算第二卦了。」 「不算?」 卦师微笑:「不算。」 大厅里昏黄的烛光晃动几下,他忽然发现对方背后还站着一队人,正是先前嘲笑他的那些,此刻神色都很精彩,一双双眼睛像是盯着猎物。 第五十三章 须臾 「我的职责要求我爱世间所有生者, 可你们能算作生者吗?」 卦师忽然长长地嘆了口气, 他站起来, 看人时神色平静,眼瞳里千年风霜。只是一瞬,他就从云游的卦师变成了寂寞的君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玄云扶疏。 「须臾千年, 如梦似幻。」他轻轻地说,「我和臆想之物计较什么呢。」 馥郁的花香拂面而来, 那味道太嚣张, 大厅里的人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甚至用袖子遮住整张脸。 花香里彩衣绚烂的身影倏忽消失,来往的稻草人直挺挺地站住, 干瘪的身体忽然充盈。干草復甦,绿色的茎干破开外面的布衣,悠悠地开出花来。 ** 林翊一被甩到榻上,就觉得这个要慌, 问题很大。 慎渊没什么表情,眼瞳却是金色的,在睫毛下流出淡淡的光泽,像是有冰花冻结。他把林翊往被子上一丢, 然后翻身压上去, 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低头凑近她的脖子, 狠狠咬了一口。 犬齿刮过肌肤,一瞬间的痛, 之后被咬的地方又有点痒。林翊被刺激得腿都绷紧,但慎渊还埋在她脖子边上,她不敢说话,只敢在推开慎渊的边缘疯狂试探,试着用掌心压了压他的肩。 慎渊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往边上一控,一边一只死死地压着她,又咬了一下。这一下咬得更重,留下两个牙印,鲜红的血从小小的破口处渗出。 林翊痛得「嘶」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修剪圆润的指甲刮过掌心。她刚想说话,伤口处就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柔韧、湿润,缓缓地扫过伤口,触碰的瞬间是痛的,之后又有种微凉的痒。 好像……是舌头。 意识到慎渊干了什么,林翊连脖子上残存的痛都忽略了,脸上不合时宜地红起来。脑子里顿时昏昏沉沉,她本能地动了下身体,试图挣扎,却被慎渊镇压,膝盖直接卡住,连动动小腿都不能。 她整个人都在慎渊的控制之下,但她没有办法。她算是感受到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了,她动弹不得,脆弱的颈子就在慎渊嘴下,要是慎渊突发什么精神疾病,一口下去咬穿她的动脉都不是问题。 林翊相信慎渊真的能干出这事,哪儿还敢动,忍着微妙的情绪让他继续舔,试图把他想像成姬友家的大金毛。 是狗,是狗,是狗…… ……是个屁啊! 讲道理,林翊被大金毛扑倒舔脸也不是一次两次,她对舔舔早就免疫了,就是洗脸有点烦。但是现在正舔过她颈侧伤口的是慎渊,她闻到清淡的香气,感觉到略显急促的唿吸一下下喷在肌肤上,还有舌尖轻轻舔舐的触感。 和大金毛完全不一样,人的舌头柔软平滑,轻轻舔过她颈侧破口的地方,再到跳动的血管,带起一阵让人骨酥的痒。 林翊皱眉忍着,脸上飞红,鼻尖都渗出细细的汗,她的声音被逼得有点变,像是只被欺负的猫猫:「神君,神君……别这样,我不舒服。」 慎渊收回舌头,还埋在她颈侧:「为什么去算卦?」 这问题莫名其妙,但总比继续舔脖子要好,林翊迅速回答:「我就是,就是好玩啊!我以前没算过命,就玩一下……真的就是玩一下!」 「这么喜欢玩?」慎渊想起来就气,鼻尖抵在林翊颈子上,闻到肌肤上微微的香气,又觉得牙有点痒。 林翊求生欲暴涨:「不玩了不玩了!我再算命我就是居居!」 「听好,你是我的。」慎渊说,「让别人碰到,我恐怕会忍不住……」 前半句仿佛什么霸道总裁的发言,具有一种经久不衰的土味魅力,林翊的身体很诚实地心跳一乱,脑子一抽就接话:「……杀了我?」 慎渊嗤了一声:「这么急着死?」 「不不不完全没有!神君你看世界如此美好,我还没有活着见到实现四个现代化……」林翊吓得要命,什么话都往外蹦,「我还不能死!冷静啊,冷静……」 她脖子上被咬出的伤口已经癒合,慎渊撑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翊,一双含情带怨的漂亮眼睛,睫毛浓长,眼瞳是灿烂的金色。 他居然笑了一下,笑的时候眉眼间仿佛繁花盛开,语调低柔:「不,我不杀你。」
第95页 虽然不太信,林翊还是松了口气,姑且认为慎渊今天是个善良的慎渊,然后下一秒她就被他的发言啪啪打脸,抽得她觉得一个脸肿得两个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恐怕会忍不住用链子把你捆起来,就锁在榻上,看你还往哪里去。」慎渊垂眼看着女孩纤细的颈子,「再在你脖子上挂个铃铛如何?干什么我都听得见。」 ……这他妈什么限制级发言啊!!! 林翊要死了,疯狂摇头:「非法囚禁不可取啊!神君千万冷静,冷静,我不会乱来的……」 女孩认错的态度过于良好,慎渊稍微舒服一点:「那你现在告诉我,算卦要牵手吗?」 林翊一脸懵逼:「什么牵手?那个……不是算卦的规矩吗?卦师和我说,最后一卦要一起摇出……」 「他骗你的。」慎渊在心里记了一笔,打断她,「六爻用的伏羲钱内注卦师的灵力,一般的卦师都不会让别人碰。」 林翊惊了:「……那我这是遇上了个骗子?」 她想到卦师那张雍容富丽的脸,那样温柔的眼神,一时简直想扼腕嘆息。 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就去干江湖骗子的行当了。 ……关键是她居然还真情实感的信了! 林翊很想抽当时的自己几巴掌,慎渊的声音及时掐断她这个想法:「也不算。他算卦是准的。」 「……神君怎么知道?」林翊想想,自己找了个解释,「你能看出来?」 慎渊顺坡下了,「嗯」了一声:「不难。」 「……那也行,不算我太睿智。」林翊松了口气,心神一转,又想到了目前这个怎么看都不太和谐的姿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刚消退一点热度的脸又烧起来,她试着勾勾手指:「那啥,神君,我觉得……这个样子不好,你能不能……放开我?」 「有什么不好?」 林翊很想说「哪儿都不好」,但今天的慎渊看着精神状况不是很对,她想了想,委婉地说:「你看啊,你这么压着我,还得按住我的手,我累你也累……当然主要问题是你会累……所以打个商量,能不能放开,你好我也好呢?」 慎渊像是被说动了,手上的力气稍稍松了一点。 机不可失,林翊抓紧机会,火速抽手…… ……然后被火速反杀。慎渊在她抽手的瞬间就压了下去,再次把她锁住。 手腕上传来的压力比刚才还大,林翊对上慎渊的视线,发现他的表情堪称愉悦,眉眼间隐隐有种恶劣的猫逗弄猎物的感觉。 林翊欲哭无泪:「神君,四捨五入你这是钓鱼执法……」 「你还想往哪儿跑?」慎渊挑眉,「我今日若是不来,你是不是要跟着卦师走了?」 林翊心说这又是哪儿跟哪儿,连忙否认:「没啊,我跟他走干嘛!我其实一开始连卦都不想算……是时事所迫,我们人总是被裹挟在歷史的洪流中,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她挑挑捡捡地把遇见卦师时的情况说了一遍,说完又有点担忧,也顾不上当前的危险姿势:「神君,你还记得夏悔吧?这间客栈其实挺那啥的,不是我歧视……我总觉得夏悔也有点阴森,他出现在这里,总感觉不妙。」 「无妨,他不先做什么,我们多想也无用。」慎渊想了想,暂且松开林翊,翻身坐在榻上,「起来吧。」 林翊手肘一动,刚想起来,想想又不对,迟疑着看看慎渊:「……这次不会趁我起来一点,再把我摁下去了吧?」 「你喜欢?」慎渊也看了她一眼,「可以。」 「别别别不可以,我不可以!」林翊生怕慎渊真的来这么一下,火速爬起来,像慎渊一样坐着,甚至挺直了腰板。她犹豫一下,「那,我能不能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问。」 「那我问了,我就是问问,不答也没事,就是不要生气。生气不好。」林翊吞咽一下,「神君,你是讨厌那个卦师吗?」 「不算。」慎渊皱眉,「占卜和幻术是相反的,我学了幻术,自然不喜欢占卜。」 林翊莫名其妙:「幻术和占卜……这俩还能有关系?」 「幻术是以真实欺骗他人,占卜则是欺骗中得见真实。」 林翊难得听慎渊讲这种拗口的话,一时不太能理解,先应了再说:「哦,好的,懂了。」 她答得太快,慎渊又不高兴了:「你这么在意那个卦师?」 「……这又是从哪儿判断的啊?!」林翊服了,「没有啊,我和他真的就是偶遇!偶遇!」 慎渊闭了闭眼,忽然伸手握住林翊的左手手腕。 林翊一惊,还没想出来该做什么反应,就看见慎渊把她的手捉到唇边,泄愤一样张口咬了一下。尖尖的犬齿轻轻划过手背和掌心的肌肤,一瞬间的刺痛。 林翊傻了。 第五十四章 地狱变 林翊觉得自己对慎渊的认知可能有点错误。 他不像姬友家的大金毛, 他像她八岁的大外甥, 正在换牙, 牙痒起来什么玩意都能往嘴里塞着咬。 她决定不和八岁小孩计较,尽可能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假装无事发生。 慎渊显然不知道林翊把他暂时和大外甥划分在一起, 伸手再去捉林翊的手腕,握住的瞬间他的脸色忽然一变, 一把把她扯下榻。
第96页 林翊惊了, 心说这是什么操作, 她还没反应过来,慎渊已经抱着她从窗户翻出去, 落地时甚至捂住了她的耳朵。 隔着慎渊的双手,林翊都听到了闷响,震得她耳朵发麻。 她回头,客栈已经塌了, 搭建客栈用的石头滚在地上,合抱粗的木柱当中折断。灯笼里的火顺着白幡烧起来,很快烧到了木头上,在风里熊熊燃烧, 黑烟滚滚。废墟中传来混杂的尖叫或者咒骂, 那些声音渐渐弱下去,最终只剩下燃烧的声音, 哔哔啵啵,刺得人浑身发冷。 「着火啦, 着火啦!灭火,灭火!」门口的大蟾蜍疯狂乱跳,跳了几下以后忽然卡在一个怪异扭曲的姿势上,从脚开始向上石化,又变成了石雕。 一条裂缝从石雕底部破开,细细的裂纹爆开,像是一株註定长不出来的树,枝杈茂盛到极致就炸裂开来。 慎渊缓缓松手,贴着林翊的耳朵轻声开口:「是魔神。」 客栈上方的黑烟里隐隐浮现出一团黑气,和当时慎渊从林宝身上捉出来的那团有点像,但更大更浓,隔得那么远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天色骤暗,魔神就像是滴入水中的一团墨,它边上的天空以它为中心,黑色的浓度渐渐降低。风声唿啸,风里带着浓重的腥臭,林翊一时没防备,勐吸了一口气,差点吐出来。 她抬手压住喉咙:「这城里不是有……有那个网吗?」 「看样子是没能拦住。」慎渊紧紧盯着魔神,那团黑色的雾气已经开始像东方移动,「得追上去。」 「……现在追?」 「既然它敢出来,我就敢追上去。」慎渊点头,转头看了林翊一眼,「但我不能带你,也不能把太都留下来。」 林翊愣住了。 她业务水平有多稀烂她自己清楚,来讨伐魔神基本上得算是魔神的队友,在此她所有的倚仗都是慎渊。如果她和慎渊分开,别说魔神,就是这个敢拿人当食材的客栈都能活活吞了她。 她犹豫着:「神君,你能杀掉魔神吗?」 「能。」 边上侥倖逃出来的人也发现了魔神,这些人本来就是把命吊在刀口混饭吃的,纵情享乐战斗致死,纷纷追了上去。一群人各用神通,修的是歪门邪道,黑压压的一片,看起来倒比魔神更像反派。 魔神察觉到追兵,不知为何没有反击,只是加快了移动的速度。黑雾跑得越来越快,废墟上的天空再次明亮起来,连那股腥臭的味道都淡了许多。 慎渊放弃用视线追踪魔神,看到眼前女孩咬着嘴唇的样子,忽然嘆了口气:「无妨,下次再……」 林翊却抬起头,打断他的话:「去吧。」 她的反应过于出乎意料,慎渊反而反应不过来:「什么?」 「我说,神君去吧。」林翊深吸一口气,努力微笑,「请神君一定要杀掉魔神,我祝神君武运昌隆。」 这是魔神啊,是屠戮了无辜村庄的最终boss,此刻终于现身。 林翊发现她还是很感性,看见魔神的瞬间,当时在白羊村看见满地尸块鲜血时的愤怒涌了上来,汹涌澎湃,吞没了恐惧。她以为她已经渐渐淡忘了那些东西,但是没有,浓稠的血烫在她的记忆里,铁锈的气息拂面而来,她的掌心再度感觉到了血的黏腻。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抖,一半的意识大喊「你疯了吧,那是魔神诶,慎渊走了那就等死吧」,一半的意识则致以更疯狂的咆哮。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否则你将一无所有! 林翊深吸一口气,死死地卡住寒霜,牙齿都在打颤:「我可以等你的好消息吗?」 「我不知道魔神到底如何。」追寻多年的东西还在追得上的范围内,慎渊却犹豫了,「不能留灵力给你。」 「……好的。」林翊轻轻地说,「你会赢的。」 慎渊点头,脚尖一点,几下跳上了废墟上还没来得及烧起来的石块,沿着近似屋檐的东西往上跳。几次借力,他已经跳到了客栈对面的高房上,不断向着东方追去。 这是林翊第一次见到慎渊全速追什么东西,他快得拉出了残影,大袖在身后被风拉得平平的,像是滑翔的鸟翼。 林翊缓了几口气,刚刚转身,肩上忽然传来一阵拉力,拉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 一道疾风从她眼前过去,风里的红蛇刺穿了黑雾,黑雾就地散去,正好是林翊原来站的地方。 「就你一个人?」 林翊抹了把脸,转身看见一个相当妖娆美丽的女人,一身薄纱,胸口上方用硃砂画着盛开的海棠。红粼的眼尾结了块小小的痂,正是先前被慎渊硬生生拔掉鳞片的地方,但是无损她的美貌,反而有种伤疤妆的酷感,和她妩媚的长相格外合拍。 林翊完全没想到红粼会出手救她,磕磕巴巴:「谢谢……」 「用不着,我只救你这么一回。」红粼冷哼,「现在全城都是邪魔,我看你往哪儿跑。」 林翊心说完了,这回的绝地求生怕是地狱模式,刚才热血上头的感觉褪下去,她脑子乱糟糟的,忽然听见红粼说:「你男人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回真的是误会,林翊连忙给慎渊解释,舌头急得有点打结:「不,不是,他是……」 「行了,傻不傻。」红粼打断她,「去城北,那边有仙门的人。至于中间的路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第97页 林翊一愣:「为什么……」 「没为什么。」红粼说,「老娘就是看不惯不管女人的废物。」 她懒得再和林翊说,纵身一跃,也跳上了边上的高屋,踩着屋嵴极速向前。林翊这才发现她脚踝上居然系了个铃铛,一路叮叮噹噹,她的背影像是把锋利的剑。 「姐妹,讲真,你有点酷。」林翊真情实感地感嘆,转身握紧寒霜。 大火熊熊,风声唿啸。 ……不是,北边是哪个方向啊?! ** 魔神不知从何而来,布在皇城上方的干坤网除了吃灵气以外毫无作用。布网的几十个人一商量,决定撤网,腾出灵气来对付魔神。 然而网一撤,在城外逡巡的邪魔一下子涌入了城内。它们憋得太久了,乍见城内新鲜的血肉,疯狂地开始屠戮,甚至都不进食,只是为了满足杀戮的欲望。 手无寸铁的城民尖叫着奔逃,结果无非是被邪魔抓住,生生地拧下头或者撕成两半,淋漓的血泼得满地都是。 邪魔会自动判断人身上的天地灵气浓度,城内可供猎杀的猎物太多,普通人它们就杀着玩,真正的目标是修仙者。修仙也分道行深浅,强一点的尚能一战,弱的就被活生生地开膛破肚,在剧痛中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吃掉。 不过一瞬,皇城就从最后的避难所变成了人间地狱。 又是成群的邪魔涌了上来,夏悔冷哼一声,手掌一翻,洒出一把细密的银针。银针锋利,刺透黑雾,再回到他手上时邪魔消散,银针的尖端则染上了淡淡的黑色,邪气化作了针上的毒。 当初他在问玄门存放法宝的塔中刻意放出那片捡到的法宝碎片,致使塔塌,然后又及时收回,救了闻人晴一命。救了宗主的女儿,归一宗对他的态度陡然变化,他又藉助法宝碎片收了不少妖魔,在宗内的地位拔高许多。 至于那个当初以他为鼎炉的副宗主,早在一次下山除魔的途中被他杀了。 鲜血飞溅到脸上的瞬间,夏悔生平第一次觉得无比畅快。 这就是力量的感觉,能给他以前都不敢想的权势,只有握着法宝碎片,他才觉得他像是个人。 夏悔绕过拐角,忽然听见求救的声音,细细弱弱,拉着哭腔。 他往前几步,路边的人忽然向他跑过来,年轻的妇人跌跌撞撞,脸上被烟得熏得黑一块白一块,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仙人,仙人!求求仙人救救我的孩子……他还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妇人跑到面前,夏悔闻到那股腥臭,忍不住后退一步捂住了口鼻。 她靠得那么近,夏悔才发现妇人脸上根本不是被烟燻出来的黑斑,是被邪气腐蚀的痕迹。普通人不知道怎么抵御邪气,邪气沾身皮肉就开始腐烂脱落,连骨头都熏得黑黑的,散发出一种带着血腥气的臭味。 妇人也发觉了,但她顾不上,直挺挺地跪下来:「求求仙人救救我的孩子!他还小,他身上是干净的,没有这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悔冷漠地打断她:「你要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妇人像是一点都不害怕死亡,「我照顾不了我的孩子了,我听说仙人都是慈悲心肠……救救他,他干净,能活的,能活的……」 夏悔低头,妇人怀抱中的孩子还很小,包得严严实实,头上软软的一层头髮。他不知道人间苦楚,不知道母亲即将死去,居然朝着夏悔露出了个笑,甜而清澈,像是看见一朵花盛开。 夏悔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第五十五章 打怪升级 林翊原来以为她分辨方向的能力很烂, 除了地理考试, 这辈子没分清过东南西北。 但现在她知道了, 她不仅业务水平不行,运气也很烂。 她靠着房屋的朝向大致判断了一下方向,拔腿往大概的北方跑。客栈偏僻, 又好像有近似结界的东西,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遇到, 她一路跑到了巷子里, 最先遇到的是成团的黑雾。 寒霜吸饱了灵力, 平划也能发出够强的剑气,轻而易举地把黑雾划成两团, 在墙上划出横七竖八的剑痕。 但这么平砍也不是个事,林翊身体里积攒的灵力不多,早晚会见底,现场坐下来调息更是找死行为。她靠在墙上缓了口气, 握着寒霜的手轻轻扣紧,心想等下再遇上邪魔,她怎么样都得试试直接用剑砍,不行再说。 事实证明这种事情不能乱想, 她刚下定决心, 角落里斜冲进来一团黑漆漆的雾气。这个邪魔看着就比别的厉害,体型大, 林翊很难分辨雾气上方蠕动的部分是不是个头,但确实听见了刺耳的声音, 像是欢喜的啼哭。 ……这他妈什么邪神啊!? 林翊一时运不起灵力,还能怎么办,强行定下心神,寒霜对准邪魔,狠狠往下噼。 剑尖划在青石上,爆出一长条的火花,声音令人齿酸。 噼下去的瞬间林翊就知道凉了,邪魔虽然是雾气,但砍起来的手感有点像史莱姆。她噼的那一下下了死手,寒霜带得她踉跄了一步,然而剑刃没有任何被阻碍的触感。 ……被躲掉了! 林翊觉得浑身血液都要逆流,电光火石,练过无数次的剑式自发地用出来,她整个人极速后仰,腰弯成近乎不可思议的弧度。寒霜紧紧贴着她的胸口,只要再下压一分,开过的刃就会划开她的心口。
第98页 但另一侧已经抵住了扑上来的邪魔,林翊盯着极近距离下的黑雾,她看清那团雾气上蠕动的东西。 居然真的是五官,被疼痛刺激得扭曲,满口利齿间挤出悽厉的尖叫。 林翊手腕翻转,狠狠地将寒霜挥出去。这一下用足了力气,直接破开黑雾,刃口浮出层层的霜花。 邪魔拉出长长的啼哭,散成两半,逐渐雾化。 林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地坐了下去,靠着墙滑下去,坐在了地上。她还握着寒霜,握剑的手却在轻轻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杀了邪魔,可在那一瞬间的恐惧远胜先前所有。 肾上腺素短暂的效用过去,她觉得浑身酸软,眼前一阵阵的花,喉咙干涩,偏偏有种想吐的感觉。但她到现在为止连口粥都没喝到,胃里空空的,只反上来一股噁心的感觉。 林翊服了这个脆弱的身体,抬手按在腹部,暂且放了寒霜,免得到时候把酸水吐在剑上。 剑光稍弱,在她视角的盲点,黑气一缕缕缠绕,一团黑雾再度集结,头部蠕动,满口的利齿。 邪魔紧紧盯着林翊,直直地朝她冲过去。 林翊听见一声铮然的琴音,短促锋利,像是出鞘的短刀一般。她握剑转头,只看见空气里一点渐渐消散的黑气。 一身繁花彩衣的卦师站在几步开外,单手怀抱一把七弦琴,右手搭在琴弦上,琴尾垂下一道流苏,像是剑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乍见这个美貌如仲春丽景的男人,林翊回想起慎渊的话,警觉地握紧寒霜,扶着墙,竭力站起来。 她盯着卦师:「……先生,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卦师笑笑,「路过而已。」 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一律按敌人对待,林翊退后半步:「……那挺好的。」 卦师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轻轻嘆了口气:「不必防备我。一饭之恩,我还不至于恩将仇报。」 林翊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沉默地看着卦师。 卦师像是受不了这个视线,往边上稍稍侧过头,侧脸的轮廓漂亮出一种「非人」的感觉。 「不过我也不愿意欠人什么。」他轻轻拨动琴弦,「这就算是我报恩吧,从此两清。」 林翊第一次听到那样的琴声,悠长辽远,让人想起明月清泉松林竹叶那样的东西。她分明站在狭窄的巷子里,城里起了火,迎面而来的却是湿润的清风,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甚至有种轻盈的感觉。 「这琴……」 「正弹抚魂,反弹催命。」卦师笑吟吟地拨完最后一个音。 了不得,这还是个暴力辅助。 「……谢谢。」林翊吞咽一下,「挺有用的。」 「不用谢,最后再和你说一件事吧。」卦师看着她,「你的剑用得很漂亮。」 林翊惊了,但她也不能说「你怎么年纪轻轻的就瞎了」,只好含含煳煳地:「唔,是吗?谢谢。」 卦师懒得纠缠,闭了闭眼,身形迅速淡去,带起一阵馥郁的花香。 花香里他的声音飘飘渺渺:「有些事情不是你能不能,而是你想不想。」 ** 夏悔抱着孩子走了一路。城中最先起火,仙门中人自顾不暇,普通人要么被邪魔杀掉,要么被火烧死,这段路安静得不可思议,只有哔哔啵啵的火灼。 他手里的孩子居然也很安静,一路都没出声,一双黑熘熘的眼睛盯着陌生的男人,眼瞳像是琉璃珠一样清澈。 走过又一个拐角的时候夏悔终于站住了。 孩子感觉到一直以来微微的摇晃感消失,歪了歪头,甚至吐出个小小的泡泡。 夏悔抱紧孩子,冷冷地说:「出来。」 浓烟滚滚,除了燃烧的声音没有其他。 「有胆子跟着,没胆子出来么?」夏悔冷哼一声,耳廓微动,手里一直握着的银针掷了出去。 末端淬毒的银针穿过烟雾,钉在被烧得灰黑的青石上,石面立即裂开,毒从针尖渡到石内。青石表面迅速变黑,银针刺入的地方浮出泡泡,像是被腐蚀一样。 「男子竟以银针为法宝,瞧着细腻得紧。」银针当然没扎到人,风里传来女人娇软妩媚的声音,「奴家喜欢,仙君不若停留在此,一夜夫妻也是好的。」 夏悔单手抱紧怀里的孩子,眼神微微一动:「你不出来,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样子?若是个丑女人,岂不是我亏了?」 「这点仙君大可放心,奴家的美貌可不是哄人的,床上的本事也是真的。」女人顿了顿,「仙君要不要尝一尝?」 夏悔沉默片刻:「那你想要什么?」 「哎呀,说这种话可就过分了,好像奴家不是真心钦慕仙君似的。」 「哦?」夏悔顿了顿,「难道你还会是真心的吗?!」 手掌翻转,锋利的银针第二次脱手。这次的针淬的是邪魔身上的气息,擦过肌肤就能让人骨蚀肉烂。 他根本不想和这个藏在暗处的女人多说,先前只是为了判断声音的来源。 然而银针在擦破皮肤前先被人捏住了,捏针的那只手白皙柔软,仿佛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 手像大家闺秀,人却不像,红粼用指尖抚着针上没淬过邪气的部分:「仙君,这样可就不好玩了。奴家好心好意地和你说话,你怎么怎么害奴家呢?」
第99页 「要说淬毒这回事,」她微微眯起眼睛,瞳孔拉长成近似蛇的竖瞳,眼尾鳞片刺破肌肤,「总还是我们这种歪门邪道……在行啊。」 银针骤然断裂,两条红蛇向着夏悔窜过去,细细的身体拉直成线,张口露出森白的毒牙和鲜红的蛇信。 夏悔单手抱着孩子没法催动别的法宝,蛇又来得太快,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在蛇到身边时踹了一脚石墙,借力避开。 这个动作本该在地上打滚,但他怀里有个孩子,滚起来能把孩子压成饼,闪避效果直线下降,他险险避开其中一条蛇,另一条蛇的毒牙擦破他大臂。 袖口破开,大臂上浅浅的一道划伤迅速泛黑。伤口钝痛,然后就是发热发麻的感觉。 夏悔啧了一声,他怀里的孩子却毫无知觉,甚至因为刚才大幅度的摇晃咯咯地笑了起来。 「仙君不是要听声音来猜奴家在哪儿吗?」红粼的身形骤然消失,声音却还在,飘飘渺渺,「那现在就好好猜猜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夏悔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与其费力气,倒不如直说,也许我们还能谈一谈。」 「我想要什么,仙君都能给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能不能给,总得先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红粼又笑起来,她的声音非常柔媚,笑起来就总有种撒娇的感觉,但此刻因为刻意模煳,听着反而十分瘆人,好像深宅里的女鬼。 「我要的东西就一样,仙君可大方点呀。」她说,「仙君把怀里那孩子给我,一个男人,如何照顾得好孩子?」 夏悔收拢手臂:「不可能。」 「小气,难不成是仙君生在外头的孩子?」红粼又笑了,「还是……仙君想自己吃?这个年纪的孩子,吃了大补呢。」 听见后半句话的瞬间,夏悔的眼睛勐地睁大,嗓音嘶哑:「我和你们这些妖修不一样!」 先前缩进袖中的手勐然弹出,掌心翻转,一块琉璃一般的碎片浮在他手上,细得像是一条线,里面却隐隐有云雾翻涌。 第五十六章 臆造 慎渊勐然翻身后跳, 双剑平划成圆满的弧, 逼到他身边的邪魔都被拦腰斩断, 发出最后的悽厉尖叫。剑尖下垂的瞬间瓦片破裂,一直拉出两道长长的断痕,慎渊才止住脚步, 脚尖点过屋檐借力,跳向另一边的屋顶。 他再度噼开涌上来的黑雾, 在屋嵴上站稳:「扶疏, 鸣琴!」 「没用。」扶疏拨出三个音, 锐利的琴音刺过邪魔,邪魔化作黑雾, 「音笼困不住它!」 天空中的魔神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咆哮,蠕动的身体暴涨,撑破了无形的笼子。重获自由的感觉太好,它没有急着跑, 最先的反应就是报复试图困住它的扶疏,向着他的方向咆哮,无数的黑雾涌过去,雾气里邪魔涌动。 「束手束脚。」扶疏从上至下划过七根弦, 靠近的邪魔全部撕裂, 「若不是身在此境,区区邪气而已, 何至于此。」 「我看不到这东西的内核。」慎渊斩断邪魔,眼瞳里泛起璀璨的金色, 「在外的邪气不痛不痒,除了也没用。」 扶疏抱着琴跳到另一边,垂眼扫过地上的尸体,手上仍然在拨弦:「我还以为那些人能有点用,看来是我多心。」 「你居然会在意这个?」慎渊破开黑雾,「我再试试。」 他一蹬屋嵴,向着魔神所在的方向高高跳起,大袖在空中翻转,剑上的篆字骤然亮起。手腕上的伤口再度崩裂,鲜红的血在空中拉出一条翻飞的红线,血珠扑簌簌地往下落。 剑光清澈如水,在黑雾中划开两道极其明亮的线,交错的瞬间仿佛斩裂时空。 这一下斩实了,魔神发出悽厉的嚎叫,身体扭转,直直地向着南边冲去。 慎渊在屋檐上落脚,左手已经鲜血淋漓,太都吸饱了主人的血,篆字上都是隐隐的红光。 「想活得久一点就不要随便取血。」琴音再起,扶疏大袖上的繁花浮动,「不用追了,我刚刚看清楚了。邪气而已。」 琴音里伤口渐渐癒合,身上的疲倦也一扫而空,慎渊转身:「顺手的事情,除掉也……」 他话没说完,扶疏的琴先停了。慎渊眼瞳一缩,在扶疏脸上看到了一样的意思。 ** 细细的碎片吸足红粼的灵气,地上只剩下一具枯藁的尸体。这个女人曾经丰腴白皙仿佛新剥的羊脂,如今蜡黄的皮肤紧紧裹着骨头,曾经和她春风一度的男人看见尸体恐怕得吐个三天。 夏悔收拢手,碎片钻回他袖中。 这片碎片果然是无敌的,从他捡到开始,不论什么敌人,都会在瞬间被吸空灵气,变成一具干尸。 他心满意足,视线扫到红粼的瞬间,眉眼间又不受控制地浮起一层厌恶。 不过是靠妖兽修炼的妖修,修炼得人不人妖不妖,和妖兽有什么两样。 噁心。 夏悔越想越烦,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手臂卡得太紧,臂弯里的孩子吃痛,呜呜哇哇地哭了出来。 「哭什么?!」夏悔盯着孩子,「哭有什么用?」 孩子哪儿听得懂夏悔的话,只能模煳判断出他的语气,像是生气的样子。孩子吓得不轻,哭得更大声,响得夏悔耳朵都有点痛。 夏悔看着嚎啕大哭的孩子,脑子里嗡嗡作响,居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第100页 唿吸的通道被捂住,孩子竭力张嘴,却吸不到一口气。他的脸渐渐憋红,再渐渐变深成紫色,小手小脚不受控得抽搐挣扎。 夏悔感觉到襁褓里小小的身体在抽搐颤抖,他的手也在抖,甚至浑身都在发抖,但看着那个孩子渐渐涨紫的脸,他有种异样的兴奋,瞳孔都微微放大。 他闷着这个孩子的口鼻,一时却有点分不清楚,他是闷住的,还是被闷的那个。 夏悔记得他刚到归一宗的时候才十二岁,身为外门弟子,又长了张秀丽的脸,自然而然地被几个塞钱进内门的纨绔子弟欺负。 一开始只是踢打,后来就把他按在地上,顺着衣服上撕裂的口子伸手进去乱摸。 十二岁的男孩也知道羞耻,他拼命反抗,脸上就挨了两巴掌。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口鼻,唿吸不畅,肺部生疼,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煳煳,他连那些人到底干了什么都忘了。 他浑身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臂弯里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夏悔松开手,襁褓里的孩子早就没动静了,小脸憋成紫红色,嘴角流下一丝唾液。 「……不要怪我。」夏悔说,「你母亲将死,你本来就不该活。」 他颤着手,把孩子往火里一丢。大火熊熊,火场边上的空气里一阵阵热浪,夏悔的五官都在热气里扭曲。 夏悔看着火舔上花布做的襁褓,转身就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跑出去没几步,他忽然扭腰往边上一扑,险险避开,一团蠕动的黑雾又向他扑来。 夏悔到底也除魔收妖这么多年,一看就知道这团黑雾不是他能驾驭的,手腕一震,细细的碎片脱袖而出。 魔神看到碎片,居然发出一声欢喜的尖叫,径直朝着碎片撞过去。 夏悔大惊,下一瞬听见一声极其锐利的琴声,像是完全不会弹琴的人强行用指甲勾弦。 他一愣,然后勐地吐出一口血,血喷了魔神满头。魔神比他惨,头部的黑雾被整个切了下来,而碎片也被震出很远。 那声琴音太兇了,分明是针对魔神,仅仅是余波,都震得夏悔胸口剧痛,经脉寸断,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 夏悔向着碎片伸手,手指握成爪状:「回来!」 「松手!」一道剑气扑面而来,持着双剑的人如同虚影一样极速接近他,「否则我斩了你的手臂!」 夏悔又吐出一口血,紧紧盯着来人:「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掌心狠狠一推,碎片勐地向着对方袭去,碎片里云雾涌动。 慎渊勐地侧身避开,一剑斩向扑向碎片的魔神:「扶疏!」 扶疏会意,铮然的琴音再起。这次的琴曲仍然铮铮然有战意,但没有那么尖锐,更像是随军的曲子,在出战前鼓舞士气。 魔神被砍了一剑,一声尖叫,避开慎渊的剑锋,继续朝碎片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迅速追击,在琴曲的作用下他挥斩的速度更快,一瞬三击,生生斩断了魔神的路。 最后那一下他狠狠地切过隐藏在深处的内核,剑光寒凉,黑色的雾气勐地膨胀,然后又渐渐消散。 魔神太着急了,它急着想获得那片碎片,忘了隐藏自己。 内核被切碎的魔神无力重聚身体,只是一团蠕动的黑雾,让仙门中人恐惧百年的东西,在此和随手就能捏死的低等邪魔也没什么两样。 夏悔勐地扑过去,在地上滚了几下,一把掐住那片碎片。 碎片过于细长,边缘又厚薄不均,最薄的地方近乎透明,就像极薄的刀刃,他这么狠狠一握,边缘割开他的掌心,鲜红的血喷了出来。 「我说过的话都是作数的。」慎渊低头看着已经站不起来的夏悔,收起剑落,生生斩断了他握住碎片的那只胳膊,鲜血飞溅。 夏悔目眦欲裂,胸口剧烈起伏,居然又扑了过去,刚好落在自己的断臂上。 剑光乍亮,夏悔感觉到剩下的一只手臂一凉,剧痛中手臂滚出去一截。 他张嘴,狠狠咬住了碎片,锋利的边缘割开他的嘴角,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和森白的牙。血淋淋漓漓地淌下来,但他紧紧咬着,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真可怜啊。」扶疏一声轻嘆,「你以为咬在嘴里,这东西就是你的吗?」 他轻轻地说:「须臾镜,回来。」 一直随意操纵的碎片忽然躁动起来,一瞬就从齿间脱出了大半,夏悔不顾疼痛死死咬住,尚在口中的碎片疯狂震动,把他的舌头割成一截截细肉。 血从齿间流出来,夏悔却完全不想松口。 他不能没有这片碎片。 有了这片碎片,他是归一宗备受尊敬的弟子,降妖除魔,排除邪道。但若是没有,他就还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孩子。 他紧紧皱眉,咬得更死。 扶疏又是一声嘆息:「何至于此。」 「有什么可感慨的?」慎渊看都不看,「你若是怜悯,大可直接杀了他,也免得痛苦。」 「须臾镜见不得『主人』的『死』。它毁了,不是你怕的事情么?」扶疏笑笑,稍加了一点牵引的力气,「我的怜悯只给此世生者,臆造的东西,与我无关啊。」 碎片在口中搅动,夏悔满口牙都因此松动。他咬得更紧,碎片终于崩断了他的牙,划开已经血迹斑斑的嘴唇,向着扶疏飞过去。
第101页 血和断牙一起流出来,夏悔楞楞地看着那片碎片飞到远处那个男人手里。 扶疏一手抱着七弦琴,另一只手托着碎片。须臾镜的碎片到他手里早就洗去了血,乖顺地旋转,冰从末端一点点冻上去,冻住里面的云雾。 「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慎渊垂眼看他,「当年塔塌,你靠得是这片碎片吧。」 夏悔满口是血,舌头断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扶疏手里被冰封住的碎片,那东西他小心谨慎,藏着掖着,简直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但在扶疏手里,碎片却草草地由冰雪冻起来。 原来只是碎片而已,根本不是什么法宝。 血快流尽了,夏悔浑身发冷,眼皮也一点点耷拉下来。 失去意识之前,他一直盯着碎片,到最后才模模煳煳地想起来。 原来是叫做……须臾镜。 作者有话要说: 慎渊是红卡单体宝具(确信) 魔神:我还会回来的。等我。 没有哪个boss会死得这么快,除非boss被魂穿了(……) 林翊:我觉得你仿佛在针对我? 夏悔不是好人啦……他只能说是个「复杂」的人,从仙门大会那时候他冒出杀老林证道闻名的想法开始,他就註定gg。 唉,有种不合时宜的残忍,感觉这么一写我要更煳了…… 第五十七章 此剑 「只剩下最后一片了吧?」扶疏右手虚握, 被封在冰里的碎片和臂弯里的琴一起化作光点。 「大概如此, 但我不知道那一片在哪里。」慎渊收剑, 「我回去了。」 「回哪里?」 慎渊懒得理扶疏,三两下跳上屋嵴,背后的扶疏忽然又开口, 语气寡淡:「去找她吗?」 慎渊脚步一顿,微微侧身, 低头看向扶疏。大火熊熊, 热浪里他的长髮和大袖起落, 火光烫出凛冽的线条。 他垂眼看着扶疏,眼瞳里褪去的金色再度亮起来, 倒映着煌煌燎燃的大火:「不要想着打她的注意。」 扶疏完全不管这句话里威胁的意思,轻轻笑笑,直接拈了个新的话题:「当日六爻的结果,你猜是什么?」 不说还好, 说起来慎渊就气,他嗤了一声:「算的是你什么时候能骗到人么?」 扶疏又笑了一下:「不过一时兴起,逗她玩玩而已,若不是看见她怀里抱着太都, 我也不会在意。须臾镜又不在她身上。」 「知道就好。」扶疏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 慎渊稍微舒服一点,他收回视线, 「碎片之间会互相吸引,最后的那一片应该也快要找到了。」 「我劝你现在下来, 和我一起去找最后那片,趁早脱身。」 「为什么?」 扶疏的语气太笃定,明明尾音里还带着点一贯的笑意,听起来却像是什么警告。 慎渊下意识地再度去看他,发现他脸上一点笑都没有,眼瞳深邃,微微垂着眼帘,眉眼间苍苍茫茫,居然仿佛悲悯。 「游鱼涸泽,白鹿失林。卦象大凶,是个不可解的死局,此境将破,她必死无疑。」他轻轻地说,「你难道要冒这个险,留在这里吗?」 慎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下:「当年你给殊归卜卦的时候,不也是大凶吗?」 「他侥倖保住了命,但是此生盲眼,是自天地初开以后第一个在白日下瞎了的东君。」扶疏轻轻嘆息,「东君尚有太阳的庇护,你呢?」 他抬眼,隔着屋檐擦出的锋利线条和慎渊对视。慎渊眼睛里的金色在瞬间褪去,只剩下温顺柔软的黑色,他看起来居然很轻松,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他微微一笑:「不过此身。」 扶疏一窒:「……你疯了?臆造的游戏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既是游戏,我认真玩玩又如何?」 扶疏难以置信,片刻后闭上眼睛,一声嘆息:「……慎渊,你入局了。」 「于世间生者的爱怜就不用给我了,听着都有点噁心。」慎渊淡淡地说,「我在局中,难道你在局外吗?」 扶疏只是沉默,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至少我想要的,握在我手里。」慎渊说,「而你想要的,是你生生世世的求不得。」 「……这样说话可真是难听啊。」扶疏又嘆了一声,这次的嘆息极尽轻柔,仿佛微风拂过河畔的芦苇,「那我也无话可说。慎渊,想清楚,你为何会如此。」 慎渊话都不回,几次飞跃,身影很快消失在屋嵴之间。 扶疏还站在原地,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向几步开外夏悔的尸体,开口如同感嘆:「人吗……」 ** 现实世界遵纪守法,游戏世界菜的抠脚,林翊一直觉得自己玩什么竞技类游戏都属于给敌方送温暖,但现在她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竞技的快乐。 邪魔源源不断地扑上来,她握着寒霜挥斩,轻轻一划就能把邪魔噼开,仿佛用加热后的餐刀切开黄油。重复练过的剑式在脑内融会贯通,她的动作越来越圆融,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先前的恐惧一扫而空,甚至恨不得寒霜是把电锯,她去拍个德州电锯杀人狂的续集。 林翊随手画出完满的弧,听着邪魔被破开的声音,还有点美滋滋,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小天才。 ……然后她就发现她还是太天真,和慎渊相比,她一点都不天才,放到恐怖片里果然还是被锯的那个。
第102页 慎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路数比林翊凶得多,林翊到后来纯粹是用剑砍,但他是直接用剑气开路,双剑交错,发出的剑气一瞬间就清了全场的邪魔。 两边的屋子墙壁上割出深深的两道断痕,轰然倒塌。砖石结构的房子还行,木结构的在倒地的瞬间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大。 慎渊站在火场前,手持双剑,热浪滚滚,他却站得笔直,像是一桿修竹。他身后是大火,身前是烟尘,衣服上沾着血渍和黑灰,但他那么淡然,眉眼平和。 他活着回来了。 微妙的情绪翻上来,林翊憋了半天,艰难地憋出一句:「……真强。」 「不过是剑气而已。」慎渊收剑,走近林翊,「你还好?」 他的语气太淡,配合那个持剑的姿势,关心的话说出来就有点变味,林翊总觉得慎渊的问话更像是狭路相逢,她敢点头,慎渊就敢让她不好。 「我……我适当地好?」她权衡一番,想出来的答案却很傻,她只好把问题抛回去,试图补救,「那,神君,你好吗?」 问完她就觉得这个对话真实降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应该出现在英语课本上。 好在慎渊不走寻常路,他看了林翊一眼,还是淡淡的,说了林翊根本想不到的话:「尚可。杀魔神花了点力气。」 祝武运昌隆是另一回事,林翊其实压根没想过慎渊真的能杀魔神,她一时不敢相信,开口时舌头都有点不好使:「你……你杀了魔神?」 慎渊应了一声:「比我想得麻烦一点,但还好。」 林翊腿上一软,退后半步,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魔神死了,原书最终的反派boss死了,她的千里眼也就正式宣告失效。 这次魔神不在问玄门,也不是由慕时杀的,剧情彻底偏离了林翊所知。 她吞咽一下,声音都有点颤:「……那神君是要去做国师了?」 慎渊皱眉,不理解林翊为什么问这种蠢话:「不去。我不愿和皇族有什么牵扯。」 「那可是国师之位,还有万金,基本上就相当于站到权钱的巅峰了吧?」林翊犹豫着,「神君,真的不要?」 慎渊十分淡泊名利:「不是我所求。」 林翊想了想,觉得这样确实是你好我也好。 慎渊的的脸和本事当个国师绰绰有余,搞不好还能招来一两个公主的爱慕,但是他的性格实在是比较残缺。林翊想了一下,如果皇帝真打算赐个婚什么的,如果慎渊不乐意,他还真有可能把皇宫掀了。 她想着想着,表情就比较微妙,围观全程的慎渊啧了一声:「怎么,你想要?」 林翊一听这个陡然冷肃的语气,连忙摇头:「不要不要,我没这个本事,不干不干。」 「伴君如伴虎。」慎渊嗤笑,「今日能重用你,明日就能让你去死。」 林翊总感觉慎渊这个突如其来的感慨有点东西,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答,视线下滑到慎渊的左袖上,脸色又是一变。 刚才没仔细看,现在勐然看见,第一反应就是血腥。慎渊左袖的下半段全是血渍,厚厚的一层黑红,简直是触目惊心。 林翊也不知道这截袖子有没有破,指了指:「神君……受伤了吗?」 慎渊顺势看了一眼:「无妨,不是魔神伤的。」 「……那是谁伤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了不得,这东西听起来比魔神还厉害。 「是先前取血的伤口。」慎渊不太在意,「本就是为了取灵力割出来的,先前癒合得差不多,这次用了灵力,又崩开了。」 林翊一愣:「取血的伤……要癒合这么久?」 「现在好了。」慎渊扯起一段袖子。他的袖子是血腥暴力,手腕就是岁月静好,肤色白皙经脉清晰,但不女气,腕骨微微突出的那一点弧度让人想把手放上去。 林翊真的伸手,按到了腕骨的弧度上,指腹下坚硬的感觉让她一时有点恍惚。她下意识地轻轻摸了一下,慎渊的肌肤和她想的不一样,看着冰肌玉骨,摸起来居然带点微微的暖。 慎渊看着女孩,低声问:「摸够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一惊,连忙缩手,想到先前干的事情,恨不得当场失忆:「那个,神君,是这样,疼的地方……摸摸就不疼了。」 「小伤而已,癒合之前也不怎么疼。」慎渊抽手,大袖垂落遮住,「不用在意。」 「……哦……」 话题又被聊死了,林翊尴尬地站着,不知道续点什么会让气氛不那么尴尬。但她越急,就越想不出话题,慎渊也不是话多的人,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火场里,相对无言,简直有点行为艺术的感觉。 林翊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还是问下一餐吃什么这种不会踩雷的问题。她刚想开口,天上忽然浓云密布,哗啦啦地下起雨来。 林翊抱头:「怎么这时候下雨……我总不能往着火的屋子里钻吧。」 慎渊毫不在意:「下雨怎么了?」 「淋到雨会秃头的!」林翊试图用手遮住头髮,「长点头髮不容易,我还不想年纪轻轻的就秃。」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抱着头,看看慎渊,忽然觉得不对:「你怎么……你不怕雨淋到身上吗?」
第103页 慎渊用一种近乎算是怜悯的眼神看了林翊一眼,吐出两个字:「避水。」 第五十八章 不打怪了 林翊在头上按了按, 雨下得很大, 但她头上干干净净, 手背也没有被雨打到的感觉。她有点懵,茫然地看着慎渊,不知道该说什么。 慎渊受不了这个傻傻的眼神, 闭了闭眼:「顺便在你身上也落了一个。」 「哦……」林翊反应过来,「谢谢。」 慎渊懒得理她, 视线越过她头顶, 落在远方, 眼瞳里大雨滂沱。 这场雨声势浩大,雨幕从天至地, 直接浇灭了满城的大火,残存的邪魔淋到雨就消散成淡淡的雾气,再被水沖走。雨水沖刷过断裂的石墙木柱,碎石泥沙淌入排水的沟壑, 木柱上却发出新芽,在雨中迅速长成枝条、生出新叶,甚至开出绚丽的花。 雨只下了半刻,雨停时皇城简直是生气勃勃, 房屋上攀着藤蔓, 栽种的树拔高,新开的花在枝头招摇。雨后的风清新微凉, 风里带着馥郁的花香。 一根枝条长到了林翊面前,花瓣在风里颤颤巍巍, 林翊手贱,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 花瓣薄而软,带着湿润微凉的感觉,碰到的瞬间,林翊的心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她无端地露出点笑:「是真的花。」 「当然是真的。」慎渊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涤盪邪气、催生繁花,这得算是恩典了。」 林翊不明所以:「……什么?」 「没什么,不是什么要紧事。」 慎渊这么说,林翊也不问,反正这个修仙文的世界,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解释成仙道就完事了。她想了想:「神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慎渊想都不想:「随意,我无所谓。」 林翊一听「随意」这两个字就头痛:「随意的意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啊……神君这个说法,我真的不是很能理解。」 「你想去哪儿?」 林翊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我?」 慎渊点头:「若是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别的再说吧,暂且不急。」 林翊被这个大发慈悲的慎渊惊了,很想问他是不是被人魂穿了,但是她记得她上一次嘴贱的时候慎渊泼了她满脸温泉水,现在大概会泼她一脸……雨水? 她看看四周,墙上树上的水倒还行,地上的水混了泥土之类的东西,浑浊得恐怕得用蒸馏法才能勉强拯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想像了一下被泥水煳满脸的触感,肩膀一颤:「……其实我也没有什么……」 话说到一半,林翊忽然卡住了。只是一瞬,她心里冒出来一个危险的想法。 她其实……是有想去的地方的。 但她不敢说,强行把后半句话断点续传:「……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慎渊一听这个微妙的停顿就觉得不对,以前他不管,现在却生出点兴趣,慢悠悠地问:「你好像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没有!」林翊条件反射地否认,疯狂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就是个普通路人!」 慎渊笑了一下:「真没有?」 「真没有!」 「是吗?」慎渊上前几步,忽然朝着林翊俯身,压到鼻尖要碰上的距离,「你最好说实话。」 林翊腿都软了。 这个距离太要命了,她能清晰地看到慎渊的睫毛,长得让人嫉妒,末端还微微翘起,仿佛用睫毛夹夹出来的标准美妆模板。他的眼睛像镜子一样倒映出女孩的样子,窘迫、紧张,战战兢兢。 这个姿势说起来挺暧昧,放在慎渊身上就是实打实的威胁,林翊习惯性地有点怂,但她想了想,又努力挺直腰背,整个人往后倾:「……能不能不要这样?」 「什么?」慎渊又靠近一点,「这样?」 林翊还能怎么办,重心压在脚后跟上,又往后倾了一点:「没错,就是这样,我觉得这个样子不好……不好。靠得太近,你也不舒服,我也不舒服,唿吸都会变得不快乐……」 她一开口就是胡说八道,慎渊知道她在想什么,故意再靠近一点。 林翊要哭了,只能继续往后倾。她的腹部不受控制地挺起绷紧,肩背却往后压,整个人扭曲成近乎下腰和斜倾的姿势。幸好她之前练剑时为了躲慎渊的剑偶尔会更扭曲,她姑且还能站得住。 小腿到腰腹绷得像拉满的弓,林翊顿时觉得她以前要能这么厉害,还上什么班啊,直接出道当健身模特得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避着慎渊,注意力一分散,身上的劲儿没使对,重心一偏,整个人往后跌下去。 眼看要响应大地的召唤,林翊慌得后退半步,想靠改变重心稳住,腰上却揽上手臂,直接把她勒稳了。 慎渊直起腰:「说吧。」 林翊惊魂未定,喘了几口气:「……说什么?」 「你不是有事瞒着我吗?」慎渊说,「躲成这样,我倒想听听是什么。」 林翊悄咪咪地揣摩了一下慎渊的神色,发现一个很微妙的事情。慎渊很平静,他刚才的举动更像是恶劣天性的体现,就像猫会不自觉地玩弄猎物,和他的心情没什么关系。 「……那我说了?」林翊定定心神,甚至轻轻咳了一下,「神君,容我严肃且礼貌地和你探讨一个问题。」
第104页 「说。」 「神君,」林翊有点紧张,忍不住搓手手,「你知道……玄云吗?这是不是个地名?」 魔神已除,虽然她没什么参与度,但姑且也算是报了林忆父母的仇,她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林翊心里也没底,忐忑地等着慎渊回復,慎渊却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谁告诉你的?」 林翊第一反应就是扯谎,但这个谎要圆起来实在难度太大,顶着慎渊的视线,她也没胆子撒谎,老老实实挑挑捡捡地把当时的事情说了。 听完林翊的描述,慎渊稍稍温和一点:「我知道。」 「那能带我去吗?」林翊脱口而出,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样不行,这个态度太热烈,虽然慎渊最近正常得多,但万一激起慎渊的什么精神疾病,她恐怕得血溅当场。 她赶紧补救,「没,我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呃……有点好奇?」 「……再说吧。」慎渊说,「等我了结手头的事情,带你去看看也无妨。」 「什么事?」 「与你无关。」 林翊适时闭嘴,不问了。 慎渊转身:「走吧,回问玄门。」 「……现在就回去?」林翊挠挠脸,「呃,一般来说,按照套路,不应该留在皇城搞一下重建什么的吗?」 「留在这里也可以,不过不是重建,是争那个国师的位置。」慎渊懒洋洋地回復,「也无妨,最后一定会争到问玄门的。」 林翊惊了:「魔神不是你杀的吗?」 慎渊回头,露出点嘲讽的笑:「没人看见。仙门说不是,那就不是。」 ** 一开始林翊觉得慎渊是胡说八道,后来发现这真是金玉良言。 魔神确认死在皇城,同时也死了一大批仙门弟子。仙门弟子的死好说,管他是什么原因,一律都是「邪魔作乱」的锅;魔神怎么死的,是谁杀的,就是个让人探讨的问题了。 天下仙门,归于问玄,问玄门百年积累,自然而然地成了诸仙门讨论的地方。大大小小的仙门各自派人前来,不知道还以为仙门大会提前了。 按理说这种事情和划水选手林翊没什么关系,但是她毕竟曾经是问玄门的大师姐,还亲自去了皇城,想逃都没法。 从回问玄门的第一天开始,她每天就翻来覆去地被问那几个问题,恨不得把她在皇城的分分秒秒都扒出来,弄得她精疲力尽,还得早起练剑调息,每天唯一的快乐时光就只有黄昏的一个小时。 白日将落,树影婆娑。 林翊搬了个板凳坐在炉子前,听着炉里哔哔啵啵燃烧的声音,隐隐闻到砂锅里透出来的香气,在苦难的生活中找到了一点心理安慰。 问玄门的资源实在是匮乏,林翊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整鸡,连放几个鸡蛋一起炖都不捨得,锅里无非是最粗糙的清炖鸡汤,放在以前,她室友不稀罕吃,她也不乐意做。 现在这锅鸡汤,虽然至少一半要端给慎渊,但这是人生的慰藉,锅里还在炖煮的那一口肉,是她作为人的渴望。 鸡汤的香气一点点漫出来,林翊满足地吸吸鼻子,身后忽然凑上来什么东西,她想都不想,身体先做出了本能的反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寒霜出鞘,林翊旋身而起,衣摆和大袖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半圆,剑光寒凉。 慎渊住的地方本来就偏僻,问玄门又普遍热衷辟谷,要吃也是意思意思吃点水果蔬菜,炖鸡简直就是异端。林翊这几天都是缩在慎渊的院子里偷偷摸摸弄点肉吃,来的人不是慎渊,一律当敌人处理。 她的剑刚刚划过,就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哎呀!师姐!」 林翊一惊,勐地收剑,剑尖还是挑过了对方的衣衫,在袖子上划出了一道破口。 倪南摸了摸破掉的袖子,哭笑不得:「师姐,你这是在皇城除魔除习惯了吗?」 第五十九章 不升级了 「对不起对不起!」林翊也被自己的操作吓到了, 「我不是故意的, 我可能就是最近有点紧张, 反应过激,真的对不起!」 「没事儿。」倪南大方地摆摆手,「我等会儿回去换件衣服就好啦, 师姐别在意。」 「要不然你现在坐下来,我给你缝。」林翊试图补救。 「师姐你还会缝衣服啊。」倪南笑笑, 「算啦, 不麻烦师姐, 这衣服扔了算了。」 林翊看看倪南身上的银白交领,难以置信:「这个……不是发的衣服吗?」 「对啊, 又不是只有一身。」倪南莫名其妙,「我一柜子都是这个样子的衣裳。」 林翊:「……」 「……这可还行。」林翊艰难地评价,终于想起来问问,「你来这儿, 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就来看看师姐。哦,她也是。」 倪南这么一说,林翊才看见她背后的人, 白衣黑髮, 长了张明艷的脸,正是叶榕。叶榕之前一直沉默地站在倪南侧后方, 低垂着眉眼,和林翊印象里那个发言令人窒息的女子仿佛不是一个人。 林翊惊了, 想起当时灵脉外边这两个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心说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但这个话问出来就是讨打,她犹豫一会儿,选择了万能的沉默。 叶榕也没说话,垂眼看着地面。 倪南看看林翊,再看看叶榕:「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第105页 「……因为我无话可说。」林翊觉得再憋下去不对,干脆说了,「我觉得,就这样吧。我现在挺好的。」 她朝着倪南笑笑,转身去看炉子上的炖鸡:「其实我刚才在炖鸡,差不多快好了。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吃的话坐下来吧,我盛出来。」 「我就不吃了,辟谷呢,在外头吃东西,等会儿怕被师父骂。」倪南摇摇头,胳膊肘顶了顶边上的叶榕,「我闻着挺香的,你吃不吃?」 叶榕头都不抬,她的嗓子虽然甜,但换个语气说话就没了以前那种甜腻的感觉:「师姐是不是还在怪我?」 林翊一愣:「也没……」 叶榕却自顾自说下去:「我以前做的错事,现在想明白了。但到底是伤到师姐了,师姐不原谅我也是人之常情。不敢打扰,叶榕告辞。」 倪南也愣了:「你……」 叶榕谁都不理,转身就往外走,一路低着头,居然走出点萧索的味道。 林翊顿觉自己很像个欺负人的恶毒女配,几秒后她拍了一下脑门。 她这个壳子,可不就是个恶毒女配。 「我没这个意思。」她揉揉脸,「时过境迁,我也没心思纠结以前的事情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倪南想追出去,想想又只是嘆了口气,拍拍林翊的肩:「师姐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吧?我一开始也看不惯她,但她现在真的挺好的。」 「……是吗?」 倪南点头:「先前叶榕折了手,又被新任的青云峰主关了禁闭,出来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修炼认真,说话做事也不像以前那样让人讨厌。」 林翊回想一下,觉得倪南描述得比较真实:「所以你就和她关系缓和了?」 「也不算。」倪南说,「新的青云峰主不喜欢以前的那些弟子,不管他们。先前就有人堵着叶榕,大概是心里有怨,我也是一时冲动,上去拉架,拉开以后只能带着她,免得再受人欺负。」 她露出个爽朗的笑,又有点不好意思:「师姐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不会。」林翊也笑笑,「那刚才倒是我太冷淡了。」 浪子回头反派洗白都是很让人感动的,但从内心深处讲,虽然现在叶榕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正常人,林翊也不想和她有什么进一步的关系。叶榕给她的第一印象过于深刻,她不讨厌叶榕,但也实在没法勉强自己。 林翊犹豫一会儿:「这样吧。我盛一碗炖鸡出来,你帮我拿过去给她,就说吃不吃都可以,算是我为刚才的行为道歉。我没什么别的会的,也就只能做做饭了。」 「行。」倪南点头,「想想也是……哎,以前的事,想起来就烦。」 林翊找了个小瓮,舀了大半瓮汤,再挑了几块好肉放进去,盖上盖子递给倪南:「麻烦了。」 「不麻烦。」倪南想了想,「那下回我不带她过来了。」 林翊应了一声。 倪南走后,林翊把鸡汤滤出来,再做了一锅鸡汤打底的鸡丝粥。她刚做好,慎渊就回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间却散发出十足的不爽。 林翊把粥和鸡肉端上桌,揣摩了一会儿慎渊的神色:「神君……这是不太开心?」 「还好。」慎渊在桌边坐下,「翻来覆去不过那么几句话,听着烦。」 林翊感同身受,点点头,也坐下来:「确实很烦。」 慎渊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随手拿起筷子,并不夹肉:「怎么只剩下一半了?」 林翊很想问慎渊是不是列文虎克,硬生生把话憋回去:「因为,顺便给别人送了一点啊。」 「哦?」慎渊放下筷子,「做给我吃的东西,你就随便端给别人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许久不见的威胁:「还是说,我才是那个『顺便』?」 林翊一听就知道慎渊这是又突发精神疾病了。他长久不发作,林翊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幸好她的脑子还残存着应对的记忆,火速三连:「没有!不是!不可能!」 「我就是给叶榕端了一点。」她犹豫一下,「叶榕,神君知道吗?就是当时那个断了手的……」 慎渊稍稍缓和:「怎么,你这是发了什么善心?」 「我觉得……也不算?」林翊想想,「是这样的,她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和以前不一样。我听别人说她现在确实改正了,但是我一开始对她态度不是特别好,我怕她想多,就让人去送了点吃的。」 慎渊冷酷无情地发表评价:「无用的怜悯与仁慈。」 林翊本能地想反驳,想想又咽回去,舀了一勺鸡丝粥塞进嘴里。她低头盯着粥碗,用勺子搅着粥,眉眼平和,看着却有点恹恹的。 慎渊越看越不爽,咳了一声:「说。」 林翊一愣:「……说什么?」 「你刚才想说的话。」慎渊闭了闭眼,「想说就说,不必遮掩。」 林翊惊了:「我现在居然拥有发言权了吗?!」 慎渊看了她一眼:「又不想说了?」 「没,想说。」林翊秒怂,「那我稍微解释一下。其实说是给她道歉,这个歉肯定是没有多诚心……我主要是怕她多心。既然她都改了,那我也不会去找她麻烦,万一她因为这个事情记恨我,那不就又麻烦了。」 「既然都改了,还会因此记恨你?」慎渊说,「提剑杀人,本就是她的过错,原不原谅是你的事情。犯错的并非是你,不原谅又如何?」
第106页 林翊想了想,觉得慎渊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哎,算啦,以和为贵,不纠结这个了。」林翊想到更要紧的事情,「那啥,神君,我可以问你一个有关当时情况的问题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一听这个句式就有点头痛,点点头:「问。」 「当时那个情况,其实神君出现的蛮及时的……」林翊微妙的沉默一下,「我可以询问一下为什么吗?」 慎渊沉默一下,眉头动了动,选择直接碾碎话题:「没什么可说的。」 话是这么说,但看他的表情,显然有很多话要说,林翊稍作犹豫,大着胆子:「神君,你合法拥有发言权。你可以,想说就说,不要遮掩。」 慎渊抛过去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你倒是学得快。」 林翊一缩脖子。 慎渊就是不说,慢条斯理地搅着碗里的鸡丝粥,明明是稀松平常的动作,却搅得林翊的心有点微妙的紧张。 林翊也不能催,只好盯着勺子,看着碗里炖得爆开的米粒和撕得细长均匀的鸡胸肉。勺子轻轻搅动,浓郁的米香和肉香混在一起,闻得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真香,香的就是好粥。 林翊思绪乱飘,已经开始在心里夸自己的优秀厨艺,慎渊却突然开口:「我在窗外。」 「……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停下搅动,重复一遍:「我在窗外。」 他那时就靠在林翊窗外,听着林翊和前去探望的人说话,他望着天空,眼瞳里空空荡荡。 他在等林翊提一句他,或者去找他,但是她没有。 于慎渊而言,此境是棋局,是偶戏,能在窗外等一等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但是林翊不知道。 他想起来就恼:「算了,昨日之事,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林翊闷闷地应了一声,还没从这个冲击中缓过来。 她一直觉得慎渊可能是刚好路过,问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慎渊居然说在他窗外,看这个架势还是默默守候的那种路数。 换个身份,换个情景,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备胎行为? 林翊都想为慎渊掬一把辛酸泪了:「喝粥吧。」 慎渊点头:「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慎渊答非所问:「散心。」 第六十章 不打架了 灯火如豆。 叶榕坐在桌边, 沉默地盯着桌上的一盏灯, 火光跳动着照亮一小片, 深深浅浅的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是光,一半是影。烛火在她的眼睛里跳着, 一下一下。 门轴转动,带进来一股风, 烛火摇晃, 倏忽熄灭。 屋子里只点了这么一盏灯, 推门进来的倪南只能点灯,顺手把托盘放在桌上:「怎么只点一盏灯?省蜡烛啊?」 叶榕刚从先前那种神思恍惚的情况中脱离出来, 愣了愣:「没有,我想着就我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了?多点几盏,总共也费不了多少蜡烛,这样亮。」倪南把边上的灯全点亮, 满意地扫视一圈亮了许多的房间,「对了,那是给你的。」 叶榕看到桌上的小瓮:「……这是什么?」 「大师姐炖的鸡汤,分了一半给你。」 「给我?」叶榕不敢相信, 「她今天……」 「她说她今天有点冷淡, 不是故意的,这个算是赔礼。」倪南坐下来, 挠挠脸,「今天的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 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啊。你以前确实有点那啥,现在好,但是师姐不知道啊。」 叶榕轻轻应了一声:「我以前确实不懂事,说话做事都让人讨厌。」 倪南嘆了口气,拍拍叶榕:「过去的事情就算了,现在好就行。」 她掀开小瓮的盖子,一股清炖的香气漫了出来。瓮里的鸡汤清澈见底,面上有些略微的油花,里面放的几块鸡肉都是骨少肉多的好肉,甚至还有一只完整的鸡腿。 辟谷好几天,倪南看着都有点馋:「你吃不吃?还热着呢。」 叶榕看了鸡汤一会儿,摇摇头,把盖子盖了回去,自嘲一般地笑了笑:「我不吃了。本就不是给我的东西……我吃什么呢。」 倪南不太能理解:「什么不是给你的?师姐说了是给你的呀,又不是我偷拿的。」 叶榕还是摇头。 「……真不吃?」倪南想想也不劝了,站起来,略带惋惜地端起托盘,「我闻着挺香的,看着也好,不吃就只能倒掉了。可惜。」 叶榕的眼神动了动,忽然说:「你拿去给慕时吧。」 「……这不太好吧。」倪南本能地觉得不行。 「你刚才不是说,只能倒掉吗?」叶榕抬眼看向倪南,「那不如拿去给她。她和师姐关系好,这鸡汤也是师姐的心意,还是给她吃吧。」 倪南看看鸡汤,再看看叶榕,难得露出点发愁的神色:「其实你不用……」 「你去吧,拿给慕时。」叶榕打断倪南,看着她时眼瞳微颤,隐隐有点要落泪的迹象,「就当是帮帮我。」 倪南还有什么办法,嘆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叶榕听见关门的声音,缓缓站起来,依次吹灭了倪南点燃的几盏灯,只留下最开始的那一盏。她呆滞地看着那盏灯,忽然笑了一下,眼泪却缓缓淌下来。
第107页 ** 林翊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洞里走,紧紧揪着慎渊的袖子,十分紧张地问了第三遍:「神君,你真的不是要把我卖去什么偏僻的地方吧?」 她问前两次的时候慎渊都没理她,这次终于忍不住了,脚步倒是没停,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有人会买你?」 被这么突如其来地定点打击,林翊怂了,乖乖地闭嘴跟着慎渊走。 她已经走了快五分钟,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攥着慎渊的袖子,感觉自己像一只咬着同伴的尾巴前行的小老鼠。 慎渊说带她散心,结果散到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的山洞里。林翊一开始真的是拒绝的,奈何慎渊的意志太坚定,她想反抗都不能,直接被扯进去,两眼一抹黑,只能跟着往前走。 又走了大概两分钟,林翊憋不住了:「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啊?这里太黑了,路还长……其实我有点怕。」 慎渊脚步不停:「你不是拉着我的袖子吗?怕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心说这就是一袖子,又不是救生索,她舔舔嘴唇,开始胡说:「这个袖子只是个袖子,是没有灵魂的袖子,并不能抚慰我一颗恐惧的心。」 慎渊忽然停下,林翊的身体还没反应过来,自行往前走了两步,脚下踩到滑腻的青苔,直接一个打滑,两条腿仿佛要追寻自由,完全不听大脑使唤。 慎渊啧了一声,手上一扯,捞起林翊:「站稳。」 林翊惊魂未定:「谢谢谢谢……这太要命了,你要是没抓着我,我恐怕得当场来个噼叉。」 「哦?」慎渊作势松手,「那你来吧。」 「别啊!」林翊看不见让她打滑的到底是什么妖怪,连忙紧紧抓住慎渊的手,「别说我这个人柔韧性不太行,就算我行,我噼个叉,神君也看不见啊。」 慎渊回头,准确无误地看了林翊一眼:「我看不见,我怎么带你走的?」 林翊:「……」 ……我哪儿知道啊,我还以为你走的盲道呢。 「……真强。」林翊挤出个笑,「既然神君看得见,能不能麻烦把我带到目的地呢?我们不要纠结这种小事好不好?」 「不急。」慎渊还是淡淡的,「你先来,我看着。」 林翊要疯了:「我觉得是逗我玩的吧?这一定得是逗我玩的。我这颗脆弱而幼小的心灵受不了这个刺激……」 慎渊玩够了,把头转回去:「走吧。」 摸黑走路总比噼叉好,林翊点头,顺手就要去拉袖子。她刚刚勾到一小片袖角,指尖却被勾住了,她愣了愣,整只手落入一只手中,掌心温暖干燥,指腹带着略微粗糙的薄茧。 「……神君……」 「你不是说袖子不好?」慎渊抬腿往前走,「那就换手。」 林翊微微一怔,轻轻握住慎渊的手。 接下来双方都没说话,林翊乖乖地低头往前走,紧紧咬着慎渊的步伐,直到他停下来。 慎渊轻轻地说:「抬头。」 林翊下意识地抬头,在那一瞬间被惊得说不出话。 刚才走过的山洞就像是隧道一样,长长的黑暗之后,扑面而来的是璀璨的星光。 她看见的是山谷里极其开阔的水面,四面高树矮草,芦苇苍苍。风过时水面上泛起粼粼的波纹,草丛里偶有一两声虫鸣。天上星河,水里星光,星辰从天上淌到水上,水天的界线被模煳,林翊眼瞳里倒映出无数的星辰。 她喃喃:「是星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星星而已。」 「但是真的很漂亮!」林翊有点兴奋,「你怎么老是能找到这种漂亮的地方?」 「很漂亮?」慎渊看了一眼星河,「算不上最漂亮的。真正的盛景你没有见过。」 林翊惊了,难以置信地看向慎渊:「还能有比这个更漂亮的?」 「诸天星宫,远胜于此。」慎渊拉着林翊往水边走,「走吧。」 林翊走到岸边才开始关注水。湖里的水极其清澈,星河仿佛就在湖中,一条小船浮在水面上晃晃悠悠。 「上船。」 「啊?」林翊傻楞楞地被拉上船,「这个船……是你的?」 「不是,大概是前人留下的。是以桐木做的,故而不腐。」慎渊在船上坐下来,「喜欢星星就去湖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条船不大,有点一叶扁舟的意思,但坐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身边甚至还能各留出坐一个人的位置,坐在船上也不会觉得挤。 慎渊坐在船尾,林翊为了不翻船只能在船头坐下来,她看看四周:「这好像也没有篙啊,怎么过去?」 慎渊沉默一下:「你修炼是为了什么?」 林翊恍然大悟,还在想该用什么术法,船已经自己动起来,悠悠地驶向湖心。 船在湖心停下,湖心的水最深,倒映的星光也最明显,船不像是在湖里,更像是在星河之中。 林翊摊开手,掌心里满是星光。 慎渊不太能理解林翊的心思,大袖一抬,两人之间落下一坛酒和两只酒杯:「喝酒吗?」 「什么酒?」林翊低头,看到酒面上浮着的桂花粒,「桂花酒?」 慎渊点头:「喝吗?」
第108页 桂醴的味道林翊还记得,她被桂花的甜香勾起了馋虫,又有点犹豫:「这个……我会不会又喝醉啊?」 想起林翊醉后的样子,慎渊有点头痛:「应当不会。」 「应当是个什么意思……」林翊继续犹豫,片刻后抓起酒杯,「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的。」 慎渊笑了一下,自己也拿起酒杯,杯中八分满,桂子带着微微的甜香。 林翊自斟自饮,两杯喝下去,喉咙里都是甜甜的香气,她看看岸边的草丛和芦苇:「风景真好,要是有萤火虫就更好了。」 「萤火虫有什么可看的?」 林翊心说这是什么水平的直男,她开始解释:「萤火虫啊,夜里亮闪闪的,不觉得很浪漫吗?一般来说,就我的经验,想告白的话,找个有萤火虫的地方,成功率直线上升。」 慎渊嗤了一声:「问玄门哪儿来的萤火虫?」 问玄门四季不分,常年是孟春风光,除非萤火虫集体变异,林翊这辈子别想在问玄门看见能当告白背景的盛景。 话直接被堵了回去,林翊举杯浇愁,一口酒还没喝到,忽然看见水边冒出一个光点。 淡淡的绿色,一闪一闪,缓缓地浮向空中。 第六十一章 来谈恋爱 更多的光点浮出来, 一丛丛一簇簇, 汇成淡绿色的长河。成群的萤火虫向着湖心飞来, 缓缓地在空中浮动,无数的光在湖上一闪一闪。 天上、湖里、空中,所有的地方都有璀璨的光点, 星辰降落变成萤火虫,和未落地的那些一起倒映在水中。 「真漂亮……」桂醴里的灵力开始上头, 林翊兴奋起来, 「萤火虫!真的有萤火虫!」 慎渊头都不抬:「哦。」 ……妈的, 好冷酷无情一男的。 林翊不理他,倒了一杯酒。杯里的酒微微晃动, 像湖水一样倒映出漫天星辰和成群的萤火虫。 她晃了晃酒杯,像感嘆一样:「我酒杯里面有星星。」 慎渊敷衍:「嗯。」 由于对方过于敷衍,林翊顿时十分不爽,她挪了挪, 上半身探向慎渊,硬把酒杯放到他眼前,还晃了晃:「倒映在里面,就像有星星一样。」 「好, 有星星。」慎渊嘆了口气 , 「坐回去。你醉了。」 「有吗?我觉得还好。」林翊乖乖地坐回去,小口啜着桂醴, 「虽然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她意识还算清醒,整个人却兴奋起来, 桂醴里神巫酿造的灵力在脉络里涌动,让她肌肤微微发烫,脸上泛起红晕。但她觉得很舒服,微凉的风吹过脸颊时她甚至惬意地眯起眼睛。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这里真的很漂亮。」 「你说了很多遍了。」 「我这是强调,是重复,是修辞手法!」林翊一顿胡说,再去拿盛放桂醴的酒罈,摸到手的酒罈却很轻。 她不信邪,坛口贴着酒杯,几乎把酒罈倒过来,里面也只掉出几粒桂花。林翊抱着酒罈,一脸失望:「没有了……」 慎渊开始头痛,林翊居然比他想像的更弱:「你喝醉了。」 「哦……」林翊委屈地缩了缩,手里还抱着酒罈,像是孩子抱着难得的玩具。 「……算了。」慎渊决定和世界和解,袖口一抬,未开封的酒罈落在林翊面前,「喝吧。今宵盛景,大醉难得。」 以林翊现在越来越混沌的脑子,实在不太能理解慎渊这句话里隐藏的深层含义。她打开罈子,倒了一杯酒,舔了一口酒杯,满足地眯起眼睛。 慎渊不想再看她犯傻,手肘支在船边,指骨支撑着下颌。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湖上美景,垂落的长髮漆黑,发上却镀着微微的光,分不清是星辰还是萤火虫。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倒映出天地间浮动的光点,万千星辰在他眼中,比不上本来的光彩。 林翊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真情实意地感慨:「你真漂亮。」 慎渊又很敷衍:「哦。」 林翊怒了:「我这是夸奖,夸奖!能不能有点真心实意的反应?」 「尸裹皮相,镜花水月,有什么可夸奖的?」慎渊真心实意一点,「喝你的酒。」 林翊不说了,乖乖地开始喝酒。一开始她还能一杯杯倒,后来嫌麻烦,手也有点抖,三分之一的桂醴会洒出去,她开动了一下聪明的小脑瓜,干脆直接就着酒罈喝。幸好这只罈子小,她还能捧起来,否则大概得喝出猫舔水盆的感觉。 桂醴喝了一大半,林翊自己也觉得差不多了。她身上开始发热,她趴下去,半个身子伏在船沿,一手扶着船边,另一只手垂下去捞水玩。 湖水清冽微凉,掬起一捧水,就像是掬起满手的星光。偶尔有萤火虫撞在她身上,碰到衣衫的瞬间碎成璀璨的光点。 林翊玩了一会儿,她盯着湖里的星星,忽然发现星星变得模煳,甚至盪出一圈圈的涟漪,搅碎眼前的星光。 她莫名其妙,胡乱地伸手摸了摸,摸到自己脸上,才发现是她哭了。 ……可她为什么哭呢? 她不知道。 林翊擦擦眼睛,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星辰,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那一瞬间的悲伤难以表述,她不知为何伏在了船边,哀哀哭泣,眼泪噼里啪啦地落进湖里。 本来在放空的慎渊被林翊这个操作惊了,坐直身体:「哭什么?」
第109页 林翊哭得一抽一抽的,话都说不清楚:「我、我不知道……」 「……」 慎渊服了:「回去吧。」 林翊理都不理他,继续哭,哭得肩膀都在颤抖。今夜寂静,此刻无风,水天之间只有女孩的哭声。 发自内心地讲,慎渊很不想管她,但是手已经伸出去,近乎安慰一样地拍了拍林翊的肩。 他微微一怔,只能接着往下说:「别哭了。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么哭?」 林翊也不知道,她茫然地想着,哭出一个嗝:「我觉得……我好没用啊……」 「什么?」 「……就是,就是我想报仇,想杀魔神,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一点参与度都没有……」林翊越想越伤心,「什么事情都是这样,我其实什么都做不好……」 「是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啊!」慎渊过于云淡风轻,林翊委屈的程度更高,「我也想做点事情的,可是我不能,我有什么办法……我好惨一女的……莫名其妙到这里就算了,我再也不熬夜看文了,我错了……」 后面的话含含煳煳意义不明,慎渊懒得和醉鬼计较,只轻轻地说:「你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 林翊勐然抬头,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水雾:「……我做了什么?」 慎渊看了她一眼:「让我去杀魔神,不是你做的事情吗?」 林翊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慎渊。 「如果你不说,我不会去的。」慎渊靠回去,懒洋洋地说,「我所求的只是须臾镜,若是不在魔神身上,我没空陪你们玩魔神仙门的游戏。」 「须臾……镜?」 「还剩下最后一片。」林翊醉成这样,慎渊也没指望她能听懂,说话的时候反而轻松得多,「等找到,我就回去了。」 林翊只能捕捉到大概三分之一的信息,迷迷煳煳地问:「神君,其实我想问你好久了,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没什么可说的,你没见过,也不会知道。」 慎渊不说话了,他看着湖面,风轻轻吹过脸颊,他的眼睛里泛起风霜。 船在湖心一晃一晃,等他回神,林翊已经趴在船边睡着了。女孩枕着自己的胳膊,脸色红润,身边酒罈翻倒,没喝完的桂醴染在裙摆上,一粒粒的桂子仿佛裙上的绣纹。 慎渊嘆了口气,跪坐起来把林翊拉回船中央,让她平躺在船上,然后在她身边并肩躺下,看着夜空。 星河仍在,星光犹存,湖面上幻术所化的萤火虫却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小船还在湖上飘荡,仿佛行驶在星河之中。 慎渊侧身,大袖轻轻盖在了林翊身上。 明月当空,繁星璀璨。 ** 林翊一早上都很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记忆停留在萤火虫那里,后来就完全是喝断片儿了,发生了什么、怎么回来的一概不知,反正她早上起床的时候是躺在榻上没错。 显然她不是个醉酒时还能独立自主回来的奇女子,那就只能是慎渊把她带回来的了。 一想到这个,林翊就更颓。 喝酒害人,喝酒误事,喝酒一时爽,老林泪两行。 林翊颓着煮粥喝粥,洗碗练剑,一直到快中午,她的颓势才稍微好一点。 慕时来了。 林翊强打起精神,过去问:「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慕时穿的还是问玄门的银白交领,之前一直低着头,抬头时林翊才发现她脸色不太好,眼下有点略微的青色,看着是没休息好。 林翊忍不住问:「最近没睡好?」 「还好……稍微有点事情而已。」慕时好像不太知道该怎么答,犹豫着问,「师父呢?」 林翊心说今天的慕时怎么口不嫌体也正直,以前一概用「他」代替,好像慎渊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可说,今天居然还叫起师父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这个林翊也管不着,她挠挠脸:「在后边。你找他干什么?」 慕时提了提手里的剑:「来练剑。」 林翊点点头,往边上走了两步,刚好看见慎渊过来。 看见慕时,慎渊明显有点不爽:「你来干什么?」 「……练剑。」慕时直接忽略慎渊满脸的不高兴,上前几步,「你答应的。」 慎渊对慕时不太上心,教的时候尽心尽力,但实在也不记得到底教了她什么,又或者答应了教什么。 他点点头:「那过来吧。」 慕时应声,走到慎渊边上。 林翊看看这个架势:「那啥,你们要学习,我是不是应该迴避?」 慎渊莫名其妙:「迴避什么?」 「……主要是你们要练剑,我不知道我干什么啊。」 「你不会自己练?」慎渊看了林翊一眼,「练剑式,累了休息。」 这个发言过于像高中班主任,林翊本能地怂了,提着寒霜往偏僻的角落一坐,自觉进入累了休息的状态。 慎渊也懒得管林翊,转头和慕时说:「之前教的是什……」 利剑入体,皮肉尽裂。 慎渊只听见金属的声音,他还没反应过来,后腰先刺出一截剑尖,鲜血淋漓,血珠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他一把控住剑,看嚮慕时,眼瞳在一瞬间金光大盛,声音森寒:「谁给你的胆子?」
第110页 第六十二章 猜猜我是谁 林翊大惊, 站起来时急得一脚踢翻了凳子。她还没上前, 慎渊先开口, 语句急促:「别动!」 林翊浑身一僵,乖乖站住,紧紧盯着十几步外的两人, 唿吸急促,心跳在一瞬间过了一百。 慕时握着剑, 缓缓抬头。她原来是清逸出尘还有点冷的长相, 此刻却像是画了个妖媚的妆, 眼尾斜斜地飞出眼影一样的红色,眉眼如墨, 嘴唇鲜红得像是刚刚抹了鲜血。 她看着慎渊,忽然咯咯地笑起来:「怎么?捨不得你的小相好了?」 慎渊不理她,只死死抓住剑身,免得让慕时再把剑推进。鲜血淋淋漓漓地从指缝里流下来, 一滴滴打在地上,看得林翊眼瞳颤抖。 「怎么不说话?在想怎么救她么?还是……在想怎么救自己?」慕时神色一变,笑意乍收,眉眼锋利, 「你可想过, 你也会落到我手里!」 「不。」慎渊居然也露出点笑,「我在想, 当年你自断八尾,求我饶你一命的样子, 真好看。」 他握住剑身,狠狠一拔,生生把剑拔了出来。 鲜血飞溅,慎渊就着慕时的手,握剑信手一划,剑气唿啸而出。他看着慕时:「一别千年,我倒要问你,你断掉的九条尾巴修出来没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他挥斩的瞬间慕时就已经跳了起来,险险避开那道剑气,袖摆还是被削下来一截,扬起的长髮发梢被切断一寸,短短的髮丝像是花丝一样坠落。 「这一千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恨,我终于知道你害怕什么了。」慕时也不在意,勾起被削断的头髮,露出个残忍的笑,「我们届时再……」 另一道剑气唿啸而来,突如其来地打断她的话。这道剑气和慎渊发出的没得比,但那种气势居然如出一辙,凶暴得让人心生恐惧。 然而这一下慕时躲都不躲,她挥挥手,转头看向握剑的林翊:「放心,我不杀你。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怎么把慎渊的皮剥下来。」 她不再停留,凭空跳了几下,纤细的身形很快消失。与此同时,天空中黑雾翻滚,吞噬了白日,一下子暗如黄昏。 林翊胸口起伏,缓了几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连寒霜都不要了,随手往地上一丢,颤着腿匆匆跑去看慎渊。 地上一滩淋漓的血,慎渊已经走到了温泉池边上,拉出长长的一条血线,刺得林翊眼睛发疼。他在池边坐下,脸色煞白,低头看着池水,额头上冷汗涔涔。 林翊急得要命,又不敢随便碰他,在池边蹲下:「现在怎么办?」 慎渊眉头紧皱,勾着腰带的手都有点打颤,扯了好几下都没扯开:「替我解开。」 林翊一愣,不过这种情况也顾不得什么道德礼貌,她直接上手,三两下把外袍的腰带解了。 外袍用的是宽幅的那种腰带,里面的衣服就都是细细的系带,慎渊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一手直接把系带扯断,随手一扒领口,露出一直藏在衣服里的胸腹。 讲真,他的身体比林翊想像的还漂亮,肤色白皙,肌肉线条明晰得恰到好处,流畅而不夸张,有种雕塑般的美感。根本不用露脸,只用身体出境,放到微博上吸个几百万粉不是梦。 然而这具身体现在有个重大瑕疵,人鱼线靠上的位置被开了个洞,血肉模煳,血不断地往外流。 慎渊血都不止,直接掬起温泉水拍在腰腹处。 汤谷水藏有日炎,能洗去邪祟,水碰到伤口就开始灼烧,把溢出的邪气烧成一缕缕的黑雾。有几滴血落进池子里,那一小圈池水立即像沸腾一样,池水跳珠,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林翊看看池水,想像一下这种反应发生在慎渊的伤口上,想得她嘴唇颤抖,眉毛紧皱,自己都疼起来。 她伸出手,颤抖的指尖碰到慎渊肩头之前又勐然缩回来,不知道说什么好:「神君……」 「无妨。」慎渊掬了第二把水,嘴唇上最后一点血色都没了,冷汗浸湿脸颊两侧的头髮,「不是什么重伤,只是带着邪气,得先洗掉。」 「那……那能不能先止血?」林翊看着池边积起来的血,「已经流了很多血了,我看这样不行。」 「邪气不洗干净,会烂在里面。」 林翊不敢说话了,缩在池边,看着慎渊一捧捧地掬水洗伤口。 时间变得格外难熬,她看着从慎渊指缝中流出的水里血色越来越浅,烧出的黑雾量也越来越少,但她的心紧紧揪着,眼前不受控制地开始模煳。她意识到这是哭了,赶紧抬手擦擦眼睛,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慎渊都不哭,她瞎哭个什么劲儿。 最后一点邪气被烧去,慎渊捂住腹部,掌心里光点蠕动,伤口渐渐癒合,只留下一个略浅的痕迹。 他忍着痛,一点点把衣服穿回去:「行了。」 林翊反应过来,连忙去扶他:「然后呢?我……我该干点什么?」 慎渊抽手避开,自己撑着站起来,脚步还有点不稳:「不用扶我。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 林翊吸吸鼻子,不说话了。 「……我睡会儿。」慎渊说,「别怕,有些事情我醒后再和你说。」 「好,好……」林翊点头,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实在没多大用,「你睡醒了想吃点什么?我看看我能不能做……」
第111页 「不必,我不吃。」慎渊想了想,犬齿在自己嘴唇上一磕,磕出一道细细的伤口。 他蘸着血,抬手在林翊眉心画了两下,「我醒之前不要来吵我,也别乱跑。」 林翊哪儿还能有反对意见,疯狂点头。 慎渊清清淡淡地笑了一下,拖着脚步走进屋子,随手关上了门。 看起来慎渊可还行,但慕时到底…… 想到先前慕时突如其来的背刺,林翊心乱如麻,随手去撩温泉水。 池水温暖,她定定心神,下意识低头时在倒影里看见了自己。 眉眼肃杀,眉心点着鲜艷的红印。 ** 慎渊足足三天没醒。 林翊每天都尽可能地挑药材,找剩下的肉炖汤,等着慎渊醒过来喝,但是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也不敢随便敲门推门,只能心急如焚地等着。 好在也不算空等,慎渊没醒,别的信息还是有的。 慕时自称魔神,以真身现世,就像原书里的魔神一样,屠了几大仙门,然后带着邪魔妖兽直逼问玄门,放话七日后正式攻上来。 仙门尚且如此,其他地方估计更惨,问玄门正式成了抵抗魔神的孤岛。其他仙门侥倖保命的弟子都聚集在问玄门,一半的人讨论怎么抵抗这个魔神,一半的人指责问玄门连门下弟子正是魔神都不知道。 生死一线,吵吵闹闹,林翊听转述都觉得烦,难怪之前下山找肉时偶然看见掌门,在仙术加持下,掌门的脑壳都隐隐有要秃的趋势。 林翊嘆了口气,把瓦罐里的鸡汤滤出来,贴心地舀了几块去骨的鸡肉,自言自语:「我没法了,再不醒,想吃肉,我只能效仿介子推了。」 她端起鸡汤进屋,打算到慎渊门口蹲一会儿,刚走过去,门居然是半开的。 林翊还以为自己眼花,试探着问:「……神君?你醒了?」 「有事就进来。」慎渊的声音清清淡淡。 「那我进来了。」 林翊推门进去,发现慎渊坐在榻上调息。他只穿了一身纯白的寝衣,黑髮披散,连固定头髮的白玉都没佩戴。他闭着眼,睫毛下透出一点淡淡的金色,神色平和。 林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总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干脆放下托盘:「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炖的鸡汤,清炖的,就只加了盐,油也滤掉了。」 「自己吃。」慎渊眼睛都不睁,「不用管我。」 「真不吃?」林翊觉得这样不太好,「要不稍微尝一点,暖暖身体也好。」 「不用。」 慎渊的态度太坚决,林翊没法,总不好倒掉,就在桌边坐下来,舀了一勺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喝完一勺她想起来了:「神君,慕时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慎渊还是没睁眼:「吃完再说。」 林翊眨眨眼睛,不说话了,开始加快速度吃肉喝汤。她盛得本来就不多,肉又去骨,炖得酥烂,一时房间里只有轻微的咀嚼声和慎渊均匀的唿吸。 「好了。」林翊舔舔嘴唇,「可以说了吗?我听外面的说法,其实我不太确定……慕时就是魔神吗?」 「不是。」慎渊说,「她为人,魔神借了个壳子而已。」 林翊不太懂:「借个壳子?」 慎渊「嗯」了一声:「将神魂放在什么地方,由什么办法让她吃下去。畏畏缩缩,不过是见不得人的伎俩而已。」 他说话的时候那种不屑的感觉很重,林翊反而放心了,她想了想:「对了,我之前听你和……唔,姑且就叫魔神吧,就是和魔神说话,听起来……你们好久以前就认识?」 「所以我才说他好大的胆子。」慎渊嗤了一声,「我能斩一次,就能斩第二次,居然还有胆再到我面前来。」 林翊回想一下当时关于尾巴的说法:「那这个魔神,到底是什么东西?」 慎渊陡然睁开眼睛,眼瞳里是璀璨而冰冷的金色:「蠪侄。」 第六十三章 旧相识 「蠪侄?」林翊努力发动自己极其有限的知识, 「那个吃人的, 九个头的九尾狐?」 慎渊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了林翊一眼:「你怎么不说是九条尾巴的九头狐?」 「……这有什么区别吗?」林翊不知道慎渊为什么槓她, 把话题扯开,「按神君的说法,不对啊……之前不就说已经杀了吗?那被杀的那个魔神是什么?」 「分出来的邪气而已。」慎渊顿了顿, 「倒是我没注意。」 「这个蠪侄是借了慕时的身体,那它为什么就盯着慕时?」 林翊刚问完, 下一秒就觉得自己有点傻。目前来看, 剧情已经脱缰到戳瞎她一双千里眼, 但她合理猜测一下,蠪侄选慕时, 八成因为慕时是原书的天命之子。 慎渊的回答却和天命不天命的搭不上边:「须臾镜。」 林翊一愣,想了想才从记忆里揪出这个名字:「就那个,能把人拖到……某个空间?姑且这么说吧……是那个东西?」 「须臾镜完整时是洗心定魂的圣物,碎后则各有不同, 是好是坏只看怎么用。」慎渊再度闭上眼睛,「须臾镜能自生灵力,慕时恐怕机缘巧合吞了一片碎片,蠪侄想要的就是这个。」 「那为什么不直接取出来?」
第112页 「我猜吞下去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和她的身体合为一体, 取出来麻烦,还不如直接用那个壳子。」慎渊皱了皱眉, 「是我失策。」 「……什么?」 「我先前在她身上察觉到须臾镜的气息,但误以为是她碰到过, 没想到是在她自己身体里。」慎渊磨了磨犬齿,「也对,能在兽潮之中活下来,大概就是须臾镜的作用。」 ……果然是天命之子! 林翊真心实意地在心里感慨,问了最要紧的事情:「那现在这个情况,神君……打算这么办?」 「怎么,你还想着留她一命?」 慎渊说话时带着点轻蔑的味道,直接戳穿林翊的想法,听得她微微一怔。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交叠的拇指,不自觉地搓着指甲,一时有点恍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平心而论,慕时除了一开始有点小傲娇,真的不是什么坏人。原书里她很努力地活着,林翊所见的她也是如此,林翊对她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确实是真心地希望她能活下来。 然而魔神附体,林翊看了这么多修仙文,没有一本说这玩意能轻描淡写过去的。何况从现在的情况看,能解决魔神的只有慎渊,林翊一个只配坐在路边鼓掌的人,知道情况危急,也开不了口让慎渊保住慕时的命。 「如果我说希望神君能留慕时一命,听起来就是个慷他人之慨的圣母婊。魔神到底怎么个情况,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很危急吧。」她犹豫着,缓缓抬头看向慎渊,「我想其实我最希望的,还是神君能除掉蠪侄。」 她吞咽一下,继续说:「如果神君能保住她的命,那很好,得算神君宅心仁厚,不建个祠堂都亏;如果不能,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林翊对慎渊不抱什么希望,也就是随口说说,但她刚把头低回去,就听见慎渊淡淡的声音:「我试试。」 林翊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是答应……」 「别吵。」慎渊打断她,「有这个空再问我一遍,不如去调息。」 他都这么说了,林翊哪儿还能再接什么,乖乖爬上榻,找了个角落盘腿坐下来,像慎渊一样闭上眼睛。 调动灵力之前,林翊犹豫着,轻轻地说:「谢谢。」 慎渊笑了一下,一言不发。 ** 林翊死都没想到她和慎渊会被人逼出去。 慕时自称魔神,整个问玄门都被其他仙门指责,慎渊这个慕时名义上的师父就是个天然的靶子,他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点都不肯透露自己被蠪侄捅了一剑的事情。 仙门间吵吵嚷嚷,明里暗里甚至有慎渊和魔神有联繫的说法,林翊想说谁主张谁举证,但她又吵不过那么多人,只能憋着。 憋了两天,魔神没攻上问玄门,还是问玄门心急,派了一队优秀弟子去救被困山下的普通人,中途遇袭,生死未卜。 没有消息传来,谁都不知道派出去的那队弟子到底遇上了什么,但又不能不救,众仙门一番讨论,最终决定让慎渊和林翊去,找上门来的时候理由还冠冕堂皇,说是请慎渊仙君洗刷冤屈,重振问玄门的光辉。 慎渊对着掌门笑笑,居然连一贯的人前温润都不装了:「偌大仙门,要靠我来重振光辉,也挺有意思的。」 掌门被噎得脸色铁青,又不好发作,硬撑着笑,随便客套几句,走的时候简直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林翊还能怎么办,只能跟着慎渊下山。 走上山道,林翊就觉得问玄门可能的确是快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越往山下走,常年用灵术保持的风光越受影响,山道两侧的草木不再是绿得青翠无暇的模样,林翊走过一棵树时甚至清晰地看见了树干上虫蛀出的小洞。 慎渊像是浑然不觉,连剑都没拿,慢悠悠地踩着青石往下走。 林翊一手按在寒霜柄上,一手拉着慎渊的袖子,紧跟着他走。 走了没一会儿,她忽然发觉不对,又不敢直接上前,轻轻扯了一下慎渊的袖子:「神君,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慎渊信手挥袖,骤然风起。风吹开山道边上的丛生的杂草,露出一小片银白色的衣角,沾着脏污,隐约看得见问玄门特有的纹样。 林翊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问玄门的衣服。」 慎渊看了一眼:「不必理会。」 林翊一愣,但事态紧急,鬼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她也不敢发什么圣母心,咬着牙把头别回去:「好。那我们接下来往哪儿走?」 她刚说完,草丛里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模煳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尾音却弱得几乎听不见。 林翊本能地看过去,正好看见那人撑起身体,杂草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叶榕脸上沾着黑红色的污渍,几道刮痕横七竖八地擦在脸上,毁了那张相当明艷的脸。她满脸不敢置信,旋即又颤着嘴唇,扯出个难看的笑:「师姐,倪南、她……」 一听这几个字,林翊下意识地想上前,腿刚抬起来,又生生剎住,转头去看慎渊:「神君,过不过去?」 慎渊居然也在看叶榕,他沉默一下,点头:「过去。」 林翊立马跑过去,蹲下扶住叶榕,倒出带来的丹药塞进她嘴里:「没水,你凑合着,咽下去。咽下去。」 叶榕咬住丹药,口中干涩,一点唾液都没有。她竭力把丹药往喉咙口咽,吞下去的瞬间磨出粗糙的痛感,满口苦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113页 她抓住林翊的袖子:「倪南他们……他们……在下面,下面有妖兽……」 「还有呢?」叶榕的话断断续续,林翊越听越急,追问出口又觉得不妥,「没事,你慢慢说,不着急,不着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嘴上说不着急,实际上心急如焚,叶榕哪里会不知道,抓着林翊的手又紧了一点,留下五个黑红的指印:「邪魔,是邪魔。村人都死了……倪南让、让我出来……救救他们,救他们……」 慎渊垂眼看着叶榕,忽然开口:「有多少妖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榕竭力抬头去看慎渊,嘴唇颤动,像是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头勐得耷拉下去,整个人摊在了林翊臂弯里。 林翊身上忽然一重,连忙用力卡住,看看昏死过去的叶榕,再看向慎渊:「神君,这怎么办?」 慎渊转身往山下走:「下山。」 林翊一愣:「那……那她怎么办?」 慎渊停下脚步,闭了闭眼:「不用管。我在她身上下了术法,保她无事。」 「……好。」林翊小心地把叶榕平放在草丛里,再把边上的杂草全部压平,想想又觉得不对,「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不过我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就把她随便丢在这里……」 慎渊嗤了一声:「我不介意你背着她走。」 看这个架势,慎渊是绝对不会改主意,林翊也没办法,只能站起来,明知道昏迷的叶榕根本听不见,还是真心实意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先委屈你一下。你先躺着,等我们回来,马上带你走。辛苦了。」 她想了想,解下绑在腰侧的小药囊,把带出来的丹药留给叶榕,才转身追上慎渊。 「又是这种无意义的仁慈。」慎渊淡淡地说,「我猜你会后悔。」 林翊完全不知道慎渊在说什么,也懒得问,干脆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我觉得还好?反正我感觉这个丹药也没什么用,真的打起来基本上也没机会吃。不如留给她,如果醒过来还能嗑几颗药恢復体力。」 慎渊看了林翊一眼,不说话了,继续往前走。 林翊挠挠脸,快步跟上。 两个人沿着山道往前走,很快就绕过一个大弯,身影在草木间消失不见。 风簌簌地吹过,杂草摇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叶榕躺在草间,忽然睁开眼睛。 第六十四章 等会儿二更别跑! 手肘一撑地面, 她利落地坐起来, 四面看了一圈, 嘴角微弯,露出个近似嘲讽的笑。她拿起林翊放在身边的小药囊,看都不看, 随手丢下山道。 小药囊掉进草丛里,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声, 骨碌碌地滚下去, 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草木间。 叶榕起身:「你答应我的事情, 该做到了吧?」 她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尾音含笑, 怎么听都有三分恶意的嘲弄:「我不是已经帮你报仇了吗?那个小姑娘,到死还让你跑出去,让你快逃呢。」 「她活该。」想起倪南,叶榕一阵噁心, 表情都有点扭曲,「装什么大度,还来关心我,噁心。」 「有趣, 真的有趣。人啊……」身后的人感慨, 「真好玩。」 听着这话,叶榕心里涌起一股不适, 她皱了皱眉:「我答应你的事可都做到了,要不是为了混进去, 我才不装呢。这两个多月,我浑身都不舒服。现在你已经拿了慕时的身体了,答应我的事情呢?」 藏在慕时体内的蠪侄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很扭曲,但因为慕时长了张漂亮的脸,硬生生沖淡那种鬼魅般的邪气,反而显得有点妖媚。但她只是看着叶榕,微微歪着头,一言不发。 叶榕越发不爽,伸出手,刚刚握过林翊袖子的掌心里硃砂的印迹已经浅了很多,只有隐约的阵法痕迹:「你自己看,阵法我也已经印在她身上了。」 蠪侄瞟了一眼,缓缓点头:「好。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他们都死!」叶榕毫不犹豫,明艷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扭曲的快意,「整个仙门都都欺负我,死了也活该。对了,那两个人要交给我,我要一片片割下他们的肉,让他们哭着求饶,再杀了他们。」 「整个问玄门?」 「对,整个问玄门!」叶榕忽然想到更要紧的事情,「还有我的脸,我的脸!为了装得像,被划伤了,你要帮我治好。」 蠪侄又笑了一下:「过来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榕往前几步,抬起头,直视着蠪侄。 蠪侄抬手,轻轻地隔空覆在她脸上。 看来是先治脸。叶榕想这也不错,比起问玄门的生死,她更在意这张漂亮的脸。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她治好了脸,她就让魔神派妖兽和邪魔冲上问玄门,把那些欺负她的弟子全部杀了,尤其是新任青云峰主。 一想到板正严肃的仙君在妖兽齿下瑟瑟发抖,甚至哭泣着求饶的样子,叶榕就觉得浑身舒畅,甚至想大笑。能见到这副光景,也不算辜负她假装成这个噁心的样子隐藏在问玄门,只为了让慕时吃下魔神的真核。 说起来,若不是林翊的那碗鸡汤…… 叶榕忽然睁大眼睛,眼球在吸力下突出,几乎要掉出来。她想伸手去抓蠪侄的手,双臂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模煳的声音:「你……」
第114页 「你自己说的,要整个问玄门死。」蠪侄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居然有点天真的感觉,「难道你不是问玄门的吗?」 她笑起来,五指微扣,掌心的吸力更强。 叶榕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飞快地涌出身体,细小的血珠突破脸上的肌肤,一滴滴飞溅出去。身体好像被从中一寸寸撕碎,她痛得要命,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嘴唇无力地张合,只吐出来一串血沫。 灵力吸尽,蠪侄收手,已然枯藁的身体摔在地上,枯黄的皮紧紧绷在骨骼上,再看不出曾经曼妙的身体曲线。 蠪侄冷冷地看了叶榕一眼,讥讽地翘起嘴角:「人啊……」 ** 林翊小心翼翼地用鞘内的寒霜拨开草丛,看清时勐然后退半步,喉咙里涌上来一股作呕的感觉。她立即捂嘴,半弯下腰,强行压下胃部的不适。 草丛里是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死状悽惨,浑身枯藁,银白色的交领空荡荡地挂在枯干的身体上,蜡黄的皮肤里隐隐透出骨骼的走向。有一具全尸的还算运气好,运气差的被尖齿利爪开膛破肚,肠子淌在地上,甚至腿骨被生生咬出锯齿状的断口。 林翊使劲吞咽一下,卡着喉咙:「这是……」 「死了。」慎渊面无表情,「皮肉枯藁是因为被吸干灵力,尸体残缺就是妖兽啃食。」 到底是同门,尸体太惨烈,林翊不敢再看:「那叶榕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是说,在她侥倖逃出来之后,这些人遭遇了兽潮?不对,死因是吸干灵力……」 慎渊嗤了一声:「谁说她一定是逃出来的?」 「什么?」林翊一时没听懂,片刻后陡然睁大眼睛,「你是说,她……」 接下来的话慎渊都不用听,轻飘飘地应了一声:「我说你会后悔的。」 想到叶榕先前的样子,林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睫毛轻轻颤动,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她……」 「人性而已。」慎渊漫不经心地回復,「握紧剑。」 林翊下意识地照做,吞咽一下,警觉地绷紧身体:「怎么了?」 「蠪侄就在附近。」慎渊抬头看了看,忽然露出点笑,「我闻到他的味道了。」 大敌当前,林翊脑子里的弦绷得死紧,直接忽略慎渊有些奇怪的用词:「那它……什么时候会出现?」 「随时。」 林翊一惊,死死握住了剑柄。 「他藏在暗处,无非是不敢直接露面,但我猜他会安慰自己说是想看我惊慌失措。」慎渊继续说,「我偏不让他如愿。」 林翊感觉自己听出了点什么,但又暂时理不清楚:「神君好像……并不怕蠪侄?」 「我为什么要怕他?当年我斩他八头,轮到最后一个,他自断八尾向我求饶,我才留他一命。」 林翊在心里感慨不补刀要不得,忍不住说:「要是你当时心狠点,直接杀了它,那就好了。」 「无妨。」慎渊说得轻轻巧巧,「我会留他一命,正是因为我知道他翻不出什么花。」 这话过于自信,林翊将信将疑,忍不住又看了尸体一眼,睫毛轻轻颤动:「那这些尸体……怎么安葬?」 「你想在山上纵火吗?」慎渊看都不看,「魂魄已去,不过躯壳而已,不必在意。」 林翊觉得慎渊说的有道理,再想想古人讲究的入土为安,又有点犹豫。她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找这个麻烦,错开视线,不再看悽惨的尸体。 慎渊却像是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与其现在想怎么安葬,还不如握紧你的剑,届时剥下蠪侄的皮,披在他们身上。」 他说话时语气很淡,甚至可以说是轻描淡写,林翊却从中听出点笃定的感觉,莫名其妙地涌出点勇气。她按住寒霜,用力点头:「……好。」 慎渊看了林翊一眼,忽然双手虚握,太都陡然入手。 林翊只听见一声极其清越的剑鸣,两道寒凉锋利的光在眼前一闪而过,然后是慎渊的声音:「来了。」 「什么?」林翊一愣,脑子还有点反应过不来,身体却已经本能地拔出寒霜。 刃口翻转,架住已经逼到边上的黑雾,蠕动的邪魔和林翊相距不过一寸。林翊扭头,视线撞进雾中,邪气扑面而来。 掌下的触感并不陌生,剑刃抵住邪魔就像是抵在史莱姆上,只要手腕下压,锋利的刃口就会切入邪魔体内。 下一瞬间林翊勐地翻转手腕,寒霜平平地划出去,刃口平移时无比顺畅,撞上来的那只邪魔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她看见陡然消散的黑雾,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爆棚的心跳,但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甚至感觉到一种极其微妙的兴奋,握剑的手心不自觉地渗出汗来。 「很好。」慎渊信手挥斩,露出点像是赞许的笑,「我原来还想着,你会不会哭。」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见鬼的形象?!」林翊都不知道这个槽该从何吐起,她很想组织一下语言,但是另一波邪魔涌上来,直接夺走了她的注意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波波的邪魔涌上来,就像当时在皇城一样,林翊越砍越觉得自己精分。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像是个流水线的机器人,安排给她的工作就是切菜砍瓜;另一方面她出手顺畅圆融,尚且生涩的剑式在实战被打磨得越来越适合她,她甚至不需要看,如同本能一样挥动寒霜,剑锋所过处破开一阵阵的黑雾。
第115页 偶尔她的视线会扫到慎渊,终于在实战中欣赏到他的剑术,远胜当时练剑时所见,仅仅是一瞥都令她胆战心惊。 她第一次见到那种异样的美,挥斩时极尽寂寞又极尽残忍,混杂着堪称优雅的杀意,让人怀疑那是一支剑舞,配乐要用古琴、箜篌那样的乐器。欣赏这支剑舞的人都会身首分离,而舞者踩着淋漓的鲜血,对着空空荡荡的座位弯腰致意。 寒霜斜切,剑尖在青石上割出一串火花,邪魔一声尖叫,化作雾气散去。林翊胸口剧烈起伏,她转过头,恰巧看见慎渊振剑。 在他身后,一支箭唿啸而来。 第六十五章 星辰 林翊深刻地体验到了什么叫现世报, 虽然这个孽压根不是她造的。 扑过去推开慎渊的瞬间, 林翊就发现那支箭不是冲着他来的, 她勐然旋身,箭头险险擦过袖口,擦出一个破口, 钉在她身后的树干上。 「……吓死我了……」林翊刚松一口气,忽然看见袖口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红色的细线窜进了袖子里。 她大惊, 连忙撩起大袖, 看清的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个壳子的肤色白得可以完美代言所有的美白产品,手臂上红色的印迹格外触目惊心, 是个鲜红的圈儿,里面画了几道竖线。乍一看不太能分辨,但林翊对这个东西还挺有印象的。 她颤着手指,眉头紧皱, 心一横,在印迹的位置摸了一把。 血肉扑簌簌地掉下来,满手都是黏腻的血和肉沫,从伤口处可以清晰地看见肌肉组织, 最里面是森然的臂骨。 被腐蚀得能拉去医科院当活体模型, 伤口却奇异地不疼,手臂毫无知觉, 像是一截冻猪蹄。 林翊记得这是个阵法,打在谁身上, 谁就会骨肉尽化。这阵法还邪门得没得解,在原书的世界观里是邪术,地位基本等同于阿瓦达索命。 原书里这个阵法是林忆画在阿采身上的,现在剧情脱缰,倒霉的反而变成了林翊。 她僵硬地伸出右臂:「……神君,我还有救吗?」 慎渊看了一眼,睫毛轻颤,居然没说出话来。 林翊心里一沉,想说什么,憋了半天,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有解,放心吧。论邪术,我可是行家,不是吗?」飘飘渺渺的声音传来,蠪侄出现在树间,脚尖都不着地,看着居然有点仙气飘飘的味道。 林翊卡住寒霜:「……是吗?」 「当然,我也捨不得你死啊。毕竟不是你,她也不会这么容易让我占了壳子。」蠪侄抬手在自己的胸口拍了一下,瞥向慎渊,颇有些嘲弄,「让他求我,求得好听,我就给你解咒。」 金瞳亮起,慎渊的语气冷得像是冰雪:「想都别想。」 蠪侄咯咯地笑起来:「傻姑娘,你看,是他不救你。这阵法可凶得很,皮肉尽烂,死得可丑了。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他。」 慎渊眼瞳一缩,回头看向林翊。 林翊看都不看他,冲着蠪侄大喊:「……少他妈受害者有罪论了!」 她要气死了,气起来都顾不上这个词用得对不对,喷蠪侄时仿佛一个顽强的豌豆射手:「你可拉倒吧,一张嘴叭叭叭的你以为我傻啊?!要不是你,我会落到这个地步吗?我是受害者,慎渊也是受害者,难道你觉得说解咒我就信,你怎么不说你是北极热带水果批发商呢!」 林翊平常表达情绪用的话都比较浅层,也就这会儿死亡临近,蠪侄还试图插刀,气得她开始乱喷。 喷人一时爽,喷完以后她自己都惊了,正巧撞上慎渊的眼睛。慎渊明明面无表情,金瞳森冷,林翊却好像从中看出了一点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先是习惯性地一缩脖子,转念一想,死都要死了,还怕个鬼,又梗着脖子抬头,甚至把背都挺起来。 慎渊不看了,转头直视蠪侄,正好蠪侄酝酿好了情绪:「骂骂我会开心的话,你就随便骂吧,反正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她看向慎渊,歪了歪头:「你可想好了,是来追我,还是最后救救你的小情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勐地转身,整个身形在空中被擦去,树枝摇晃,枝叶间是酣畅的笑声。 林翊手一松,寒霜「噹啷」一声掉在地上。右臂上的伤口扩大,血肉不断往下掉,她已经拿不住剑了。 她抬头,嗓音干涩:「你看,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我去追他。」慎渊闭了闭眼,「别怕。」 「要说我一点都不怕,那是不可能。但我好像,真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这么怕。」林翊右臂的肘骨露了出来,「我好像……死了就回家了。就回家了。」 想到这里,她居然朝着慎渊挤出点笑,睫毛颤抖,末端缀着细细的水珠。 「你不会死的。」 林翊还在自己伤心,乍听慎渊这么说,一惊:「啊?」 「你不会死的。」慎渊重复一遍,握剑转身,「等我回来。」 林翊来不及应声,慎渊的身形就已经消失了。 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心说以我这情况,八成是等不到了。 死到临头,她忍不住感慨自己真是时运不齐命途多舛,一低头又发现好像有点不对。 她的右臂藏在大袖中,露出的手纤细柔软骨肉匀停,指尖带着健康的微红。她匆忙撩起袖口,看见的是一截白皙的肌肤,哪里有什么阵法的印迹。
第116页 ** 太都交错着贴在心口,慎渊还是被震出长长一段距离,刺痛的膝盖死命撑住才不至于跪下去。他勐地咳出一口血,正好喷在太都的刃口上,血迅速渗进去,剑上的篆字微微一亮。 又是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蠪侄看着站都站不稳的人,讥诮地翘起嘴角:「慎渊,你可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这种地步?」 「我只管今日,不想明朝。」慎渊擦都不擦,黯淡的金瞳倒映出女孩的身形,「我倒是想剥你的皮,只可惜断头断尾,做毯子我都嫌不好看。」 蠪侄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大袖勐抬,一道黑气迅速击向慎渊。 慎渊根本没力气躲开,被打了个实打实,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太都嗡鸣,他虎口发麻,血顺着嘴角滴下来,一滴滴落进土里。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慕时本来就是天纵奇才,又有须臾镜加持,随手一挥就是破水开山的力量,而蠪侄怀恨千年,早把他的剑式琢磨得清清楚楚。 慎渊强行把口中的血咽下去,露出个近似嘲讽的笑:「怎么,知道自己不用做毯子,这么高兴?」 这个态度彻底激怒了蠪侄,他紧紧盯着慎渊,笑了一下:「我的皮做不成毯子不要紧,我剥了你的皮,给我垫脚!」 他高高扬起脖子,女孩原本修长曼妙的颈部被拉成诡奇的弧度,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 下一瞬女孩的身体软倒,站起来的是一只九头的狐狸,九条尾巴在身后舞动,每个头都盯着慎渊,猩红的眼睛,长大的嘴里舌头鲜红,腥臭的唾液一滴滴落下来。 「你倒是修出头和尾来了。」慎渊用太都撑起上半身,「只可惜断口太明显。」 「这些疤是你留给我的,我就让你看着这些疤。」蠪侄向前一步,刻意舞动尾巴,露出尾根没有毛髮覆盖的一圈,「看着我怎么咬断你的脖子!」 九个头齐声发出吼叫,蠪侄往前一扑,慎渊躲避不及,锋利的前爪直接刺透两肋。淋漓的鲜血喷在蠪侄的其中几个头上,沾湿毛髮,他却觉得无比欢畅,不受控制地伸出舌头舔舐。 他低下脖子,闭眼狠狠咬下去。 犬齿交合,发出刀刃摩擦的声音,蠪侄却没有咬穿皮肉的实感,就像咬到空气,牙尖撞得他发麻。 他不信邪地张嘴,稍稍拉开距离,前爪间哪儿有什么慎渊,不过是土地,利爪深深刺入湿润的土中。 在他背后,慎渊的声音悠悠传来:「转身。我在这里。」 蠪侄一声嘶吼,四爪一蹬,庞大的身体勐地翻转,正对上面前的慎渊。 慎渊一身黑衣,长发扎成马尾,双手持剑,眼瞳里的金色灿烂,像是熔金。他对着蠪侄,微微一笑,眉心的红印妖异得仿佛滴血。 下一瞬他的身形突然消失,只剩下声音:「你猜你看到的是什么。」 蠪侄伏低身体,眼前的景象极速变幻。他想回到慕时的身体里,但已经来不及了。 白日西沉,高树枯萎,不过几次唿吸,他所处的地方就从问玄门的山林变成了浩瀚广阔的平原。远处群山隐约可见,地上密密匝匝地长着草,草间铺开星星点点的青色。 星垂四野,月色寒凉。 风拂面而来,蠪侄感觉到脸上的毛髮被风细细地分开,微微的凉。他闻到略微的腥气,像是草木或者泥土。 蠪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他扭转脖子,九个头往不同的方向转,但是不管他怎么看,四面都是荒原,空空荡荡,只有他孤独地站在中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以为他把慎渊逼到了绝境,然而时局陡然翻转,他所在的是慎渊的主场。 「是幻术……」蠪侄的脖子扭成诡奇的弧度,发出的声音仿佛低泣,「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剑光突至,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快得他难以想像,简直像是星辰坠落。 鲜血飞溅,一条尾巴重重落地,发出一声闷响,而蠪侄连痛都没来得及感觉到。 片刻后他突然发出极其痛苦的嚎叫,反身勐扑,扑到一道剑光,剧痛中一只爪子飞了出去,断口整齐地喷出血泉。 慎渊振去剑上的血,神色冰冷:「从你让那个女人露面开始。」 第六十六章 离开 断爪断尾, 蠪侄痛得浑身颤抖, 却爆发出一阵大笑:「是, 是!你怎么会相信人!怎么会!你谁都不信,谁都不信!」 慎渊理都不理他,再度抬起剑尖:「我能斩你一次, 就能斩第二次。千年易逝,你连这道理都不知道吗?」 他的语气过于寡淡, 蠪侄却终于感觉到了恐惧:「你要, 你要……」 剑光乍至, 蠪侄来不及反应,只听见刃口切断风的唿啸, 然后才看到喷出去的血。 太快了,快得像是斩落星辰。 先断八尾,再斩八头,满地都是粘稠的血。蠪侄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他感觉到尾巴掉落、头颅离开脖子,但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没有再看到过慎渊。 荒原渐渐变幻,他隐隐看见幽冥的景象, 然而一只手卡在他仅剩的那个头上, 生生地把他扯回人世。 慎渊满手是血,金色的眼瞳里仿佛冰花冻结, 空茫地倒映出眼前所见。他居然露出了一个极尽残忍的微笑,像是欢畅, 又像是快意,让人怀疑他随时会大笑起来。
第117页 他反手把剑尖刺入蠪侄颈后,声音森寒:「看好了,我怎么把你的皮剥下来。」 ** 林翊要吓死了。 慎渊追着蠪侄走后,邪魔妖兽一律都没冒出来过,手臂上先前的腐蚀又仿佛幻觉,林翊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干脆抱着寒霜蹲在路边等慎渊回来。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她换了十七八个蹲的姿势,终于看见慎渊从树林里走出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一喜,跳起来就想迎上去。 撞上那双金瞳的瞬间,她发麻的脚踝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腿上麻得仿佛针扎,她想爬都爬不起来。 慎渊仿佛从恐怖片串场回来的,且演的还是什么变态杀人狂。他一身黑衣,看得出半身的污渍都是血,露出的脖子和脸上溅着星星点点的红,左眼下甚至有一道细细的血线,那种「非人」的美膨胀到了极致,和他对视一眼都要瑟瑟发抖。 他没拿太都,单手拎着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像是动物的皮毛,一端拖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看了一眼皮里面血肉模煳的部分,差点吐出来:「这是……」 「我剥了他的皮。」慎渊声音淡淡的,面无表情,那双金瞳格外冰冷,空荡得让人害怕。 这皮一看就是活剥的,林翊吓得唿吸一窒,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那,那慕时呢?还活着吧?」 「在里面。」 「须臾镜呢?」 「我剥出来了。」 「好……我知道了。」林翊把寒霜别回腰上,「神君,我觉得不能丢下她不管,这会儿好像也没人……我、我去把她带出来。」 慎渊定定地注视着她,没说话。 林翊被看得后背发麻,艰难地爬起来,也不敢让慎渊搭把手,忍着脚上针刺一样的感觉,一瘸一拐地往树林里走。 慎渊看着女孩的背影,忽然开口:「站住。」 林翊一惊,胸口起伏,僵硬地踮着脚转身:「……怎么了?」 「跟我走。」 「……去哪儿?」 「你不用管。」 林翊顿觉要命,她感觉慎渊现在好像有点不对,不敢激怒他,但又急着去捞慕时,她吞咽一下,尽可能平缓地说:「那什么,人命关天,我先去捞慕时,然后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可以吗?」 慎渊又不说话了,沉默地盯着她,眼瞳里倒映出女孩的身影,但林翊总觉得慎渊现在并没有看她。 他走近一步,手上的皮毛里滴下来黏煳煳的血肉,林翊这才发现他手上也全是淋漓的血。 林翊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山道不平,她一脚踩空,今天第二次摔倒,摔得她都有点懵。 她看着慎渊,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神君……」 慎渊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璀璨的金瞳里毫无感情。 林翊吓得不敢说话,颤着睫毛,牙尖开始不受控地瞎磕,磕出一串细细的声音。 慎渊忽然转身,拎着蠪侄的皮,直直地沿着山道走下去。他的腰背挺得笔直,手里的皮拖出蜿蜒的血迹,那个背影那么挺拔,又那么寂寞。 林翊看着慎渊的身影渐渐变小,到消失不见,才爬起来。她坐的时间太久了,衣摆上全是泥,连脚不麻了都没发现。 ** 一个月后。 这回魔神是真的确认已死,邪魔妖兽尽退,个把来不及砍死的流落在外,各大仙门都派出弟子追剿。天下大定,仙门重建,由于魔神死在问玄门,皇室欲封掌门为国师,赐万金,掌门婉拒国师之位,只收了黄金,分发给仙门外的普通人,让他们各自归家。 最终boss解决,修仙于林翊而言是真的没用了,她果断地开始种田。 神农保佑,她成功点亮了中华民族种菜养鸡的技能点,除了一开始开荒有点累,后面种点青菜什么的不是问题。看着菜地里的菜茁壮成长,每天能摸几个鸡蛋,林翊油然而生一股老农的欣慰感。 除了种菜,她剩下的娱乐活动就是拿仅有的资源研究菜谱,勉强復刻了几道家常菜,甚至搞出了绿豆糕这种得算甜点的东西。 做出来的东西吃不完,她拿去分给门内的弟子,一来二去,倒是和柳清霜的关系好了不少。 慕时昏迷,倪南已死,现在问玄门里能说得上话的居然只剩下一个柳清霜,林翊觉得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还真是挺玄乎的。 她咽下绿豆糕,嘆了口气:「慕时还没醒吗?」 柳清霜也嘆了口气,摇摇头:「这一个月都昏迷着。」 「其实这样也好。」 柳清霜不太理解:「师姐这是何意?」 「她惨啊,被魔神徵用了身体……可是别人也许不这么想。」林翊垂下眼帘,「等她醒了,也许会有很多很多人骂她、恨她,即使她什么都没做错。」 「……是啊。」柳清霜轻轻地说,「人言可畏。」 这话题太沉重,林翊觉得聊不下去,但又不知道能和柳清霜说什么,纠结半天,还是用了万能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柳清霜一愣,想了想才说:「挺好的。我见到了以前不曾见过的事,知道以前不知道的事,才明白以前是我狭隘。」 「哦……」 「我以前总觉得仙术难得,必要用来降妖除魔,但之前被派出去帮山下的流民,哪怕是帮他们运运东西,他们因此笑的时候,我也觉得开心。」柳清霜继续说,「若是我一直居于门内,大概此生都不知道这个道理。」
第118页 「也挺好的。」林翊点点头。 柳清霜看了看林翊,犹豫着问:「那我能问师姐吗?」 「你问啊。」 「虽然这事不应由我发问,」柳清霜咬咬嘴唇,「师姐,慎渊仙君……一直没回来吗?」 林翊完全没想到柳清霜会来这么一套操作,一时愣住,脑子里嗡嗡作响,都不知道该怎么答。她茫然地看着柳清霜,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慎渊确实没回来过,一个月的时间,音讯全无。 那天林翊拼死拼活地把慕时带下山,顾不上喘口气,立马跑回去找慎渊。 院子一切如常,然而门一开,慎渊根本不在。 林翊以为他是还没回来,立即开始和锅碗瓢盆搏斗,想赶在他回来之前做一桌菜出来。她绞尽脑汁,用尽力气,把能找到的食材都抠出来,勉强做了一顿可还行的饭。 她把菜摆出来,从黄昏等到深夜,慎渊却没回来。 第二天也是如此。 第三天还是这样。 第四天、第五天……第十七天、第十八天…… ……直到今天。 林翊沉默的时间太长,柳清霜揣摩着她的表情,感觉这个话题可能不对,连忙说:「不方便说吗?啊,清霜并无他意,师姐不必为难。」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啊。」林翊揉揉脸,「他就是没回来啊,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这话柳清霜也不知道怎么接,含含煳煳地应了一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时无话,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尴尬。柳清霜端正地坐着,林翊又摸了块绿豆糕塞进嘴里,使劲嚼嚼嚼,做出一副她是吃东西才不说话的假象。 两人相对无言,在林翊泪千行之前,阿采从屋子里跑出来:「师姐!清霜师姐!她醒了,醒了!」 林翊和柳清霜对视一眼,赶紧把绿豆糕一丢,噔噔噔地往房间里跑。 因为蠪侄的事情,慕时在问玄门有些尴尬,靠着灵术和丹药吊命,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看顾她的也就是阿采、柳清霜这几个人轮换。阿采跑去找太虚峰主,房间里就没人了,只有慕时半靠在榻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软枕。 林翊上前几步,刚想说话,慕时却往后一缩,紧紧盯着她,紫色的眼睛像是刻意打磨出锋利稜角的宝石。 警觉、紧张,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林翊愣住了,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斟酌着说:「呃……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慕时眼睛都不眨:「你是谁?」 第六十七章 心愿 ……完了, 这是重启了。 看着那双澄澈的紫眼睛, 林翊脑子里乱得要命, 一时居然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慕时,自己都觉得这会儿她的眼神估计有点像变态。 幸好柳清霜及时解围:「这是林忆师姐, 是你……」 「……是你不认识的人。」林翊果断接话,顶着柳清霜惊诧的眼神继续说, 「你好啊, 我是林翊。」 「林翊……」慕时茫然地重复, 「那我……」 「你叫慕时。」林翊稍稍停顿,「是帮我们除掉魔神的人, 如果没有你,魔神也许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掉。」 柳清霜完全没想到林翊会这么说,直接从惊讶变成了茫然,眼睛都瞪大了, 呆呆地看着她。 慕时更茫然:「……魔神?」 「唔,这个不太好解释,总之是个坏人。因为这个魔神,死了很多很多人, 但是你帮我们杀了他。」林翊轻轻地说, 「你做得很好。」 「……魔神……」慕时又重复一遍,脑内忽然剧痛, 像是针扎,痛得她双手抱头, 斜斜地滚在床上,表情都有点扭曲。 林翊吓得要命,又不敢随便上前。柳清霜也傻了,直愣愣地戳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幸好这时候阿采拉着太虚峰主来了,峰主一看就知道慕时是伤病未愈又受了刺激。他当即把带来的银针拔出,餵慕时吃了一颗丹药,顺手把林翊和柳清霜赶出去,只留下阿采打下手。 被赶出去的柳清霜十分懵逼,一直懵到和林翊一起走出去一段,才反应过来:「师姐?」 林翊回头:「怎么了?」 「师姐方才……」柳清霜斟酌词句,「为什么那样说?」 林翊一时还没想清楚柳清霜问的是个啥,过了会儿,她笑笑:「因为我只是个过客啊。」 柳清霜一愣。 「我只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其实根本做不好什么事,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我认识慕时不算久,没能带给她什么好的东西。既然她不记得了,那与其硬让她想起我,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忘记。」林翊继续说,「天命昭昭,何必和天命过不去呢。」 提到「天命」的时候她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一下。 这调调怎么和慎渊似的。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啦。」林翊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我说不清楚,你领会精神。」 柳清霜似懂非懂,「嗯」了一声:「那魔神的说法……」 林翊看了她一眼:「因为那本该是属于她的荣光。」 已经脱缰的剧情是拉不回来了,不知为何,本该死在慕时手里的魔神被慎渊扒了皮,林翊总不能从慎渊手里抢这个荣光,那就只好证明慕时不是魔神的帮凶。
第119页 林翊相信慕时一定是抗拒魔神的,否则蠪侄不会被从她的身体里剥出。 「是吗?」柳清霜还是不太能理解,但看着林翊,她感到一种微妙的安心,就也笑了一下,「师姐,时候不早,清霜暂且还有些事。」 「那快去吧。」 柳清霜点头,沿着山道匆匆下去,绕过拐角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林翊还站在那里。将坠的暮光打在她身上,她像是一尊雕塑,站在光与影之间。 林翊面朝着最后的日光,看着慕时的那间屋子,轻轻地嘆了口气。 原书里慕时天纵奇才,被林忆记恨,数次陷于险境;现在又因为那片须臾镜碎片,落得被蠪侄占用过躯体。 在那一瞬间,林翊忽然理解了一点点苏子瞻的心情。她闭上眼睛。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 院子里咕嘟嘟地炖着茶叶蛋,林翊寻思这蛋还得炖一会儿,干脆先到房间里整理东西。她这人稍微有点间歇性强迫症,犯懒的时候椅背上的衣服能叠得八层高,勤快起来又恨不得地上一根头髮都没有。 她照例打开衣柜,开始整理柜子里的衣服。 这柜子是慎渊的,里面的衣服一件都没带走。林翊知道慎渊花里胡哨起来的时候能闪瞎人眼,这一个月又天天整理,但真的看见,还是被震撼了一下。 金云黑底的绕襟深衣、竹纹青面的上衣下裳、朴素的天青色长袍……穿过的没穿过的,一件件悬在里面,领口熏着微微的伴月香。 看着这些衣服,林翊都想隔空给不知所踪的慎渊抱个拳。 这是什么级别的奇蹟慎渊,如果活在鹅厂,八个地球都不够他环游的。 慎渊的衣服很干净,又是挂着的,林翊不洗也不熨,也就随手理理间距,免得衣服一件件地蹭在一起。 她理了一遍,忽然发现衣柜里的伴月香已经淡了很多。 林翊不信邪,以为自己是久居芝兰之室而不觉香,特地朝外唿吸了几口普通空气,再转头凑近衣柜,使劲闻了几下。 然后她不得不承认,如果她鼻子没有报废,那确实是薰香的味道淡了。 突如其来的茫然和倦怠涌上来,林翊看着一柜子的衣服,都不知道干什么,呆呆在柜边坐下来。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种地养鸡,早睡早起,日子过得挺快。在这些仿佛种田文的时间里,慎渊的痕迹也被洗得越来越淡,林翊使劲回想了一下慎渊长什么样子。 ……没想出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好像只记得慎渊是个不太盐的长相,但也不是特别雍容,黑瞳温软,金瞳璀璨,眉心点着妖异的红印。但他具体是个什么样子,让她详细描述,就属于为难她。 林翊挠了挠头,选择和世界和解,不为难自己。她站起来,随手再理了几下,刚想关上衣柜门,手肘撞到其中一件衣服,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柜底。 她顿觉自己像个碰坏了主人家东西的钟点工,心跳都窜上去,憋了半天,犹犹豫豫地拈起了掉落的东西。 是个香囊,针脚细密,表面一点花纹都没有,看着就是男人用的东西。 林翊握着香囊,小心翼翼地凑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典雅清淡,是伴月香。 这股清淡的香气一下子击中了她,她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个香囊,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林翊犹豫很久,关上衣柜门,捏着香囊一路跑到榻边,把香囊塞到枕头底下,在榻边坐下,爆表的心跳才降下来一点。 她盯着香囊,感觉到眼皮上的脉络都在跳,过了会儿缓过来,又觉得有点好笑。 如果慎渊知道她干这回事,肯定要笑话她。 ……可是他根本不回来,可能永远都不回来。 她笑了一下,嘴角还没提到最高处,又垮了下去。 为了让自己的面部表情不那么邪神,林翊果断地揉了揉脸,起身往外走。 想那么多干什么,她还是想想她炖的茶叶蛋吧。 茶叶蛋配白粥,尤其是蘸一点酱油的蛋黄,拌在粥里,林翊觉得自己矜持一点,能吃一盆粥。 想像着茶叶蛋的味道,林翊不自觉地吞咽一下,推开房门,直奔着炖茶叶蛋的炉子去。 跑过去的瞬间,她惊了。 炖茶叶蛋的火不用太大,炉里的火已经熄了,只剩下烧灰的炭粉。小瓦罐被推下炉子,摔出几道深浅不一的裂痕,地上浸着酱油色的汤,茶叶和汤一起泼出去。 至于原本在炖的茶叶蛋,当然是没有了,地上只有一小堆细碎的蛋壳。 她的茶叶蛋,想了好久、炖了好久的茶叶蛋,被人偷走了,偷吃的人还像示威一样把蛋壳留下。 林翊看着那堆蛋壳,憋了一个月的情绪涌上来,眼前不受控制地变得模煳。她抬手擦了一下,手背濡湿,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她以前总觉得知乎微博上那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还为了一个没吃到的草莓蛋糕,都属于贩卖焦虑。但她现在面对期待了很久的茶叶蛋尸体,深刻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哪里是矫情啊,是积压了许久的负面情绪,终于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
第120页 林翊想不通谁这么讨厌,在问玄门里敢干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还不偷别的,就只偷吃她的茶叶蛋。 她越想越委屈,眼泪止不住,也顾不上弄脏衣服,直接往地上一坐,哭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抽噎,哭到后来就变成了痛哭,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滴出来,一滴滴落到地上。 天地苍茫,只有女孩的哭声,悲戚得让人心颤。 她哭了很久,哭得肩膀抽搐,忽然感觉到腿上压上来什么重物,手背上有点毛绒绒的触感。 林翊莫名其妙,移开手,正对上一双乌熘熘的眼睛。 在她膝上的是只小狐狸,大概也就猫猫那么大,鼻吻短短的,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倒是比身体要长,一半搭在她腿上,一半扫在地上,尾巴尖尖在地上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由于蠪侄是九个头九条尾巴的狐狸,虽然膝上这只小狐狸可爱得一看就是个正面角色,林翊还是吓得不敢动弹,警惕地盯着它。 小狐狸歪了歪头,像是不能理解林翊,它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脸颊,正好舔去泪痕。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写无cp养宠物种田文(?)要什么慎渊! 林翊:好!我支持!! 慎渊:……? 林翊:(秒怂)我不支持了。 后面的剧情其实和穿书感觉已经没多大关系,因为老林的千里眼已经失效啦,boss也解决了。不介意磕be的话可以把这里当成结局……(被殴打) 后面的剧情是真的脱缰,事先说好我写的是仙侠情缘,不是修真升级,就算种田也不可以激情殴打或者辱骂我_(:3)∠)_ 第六十八章 养狐狸 这个操作过于清奇, 林翊也不知道该给小狐狸一个什么反应, 呆呆地看着它。她茫然地眨眨眼睛, 蓄在眼眶里的眼泪蓦然滴落。 小狐狸耐心地舔着林翊的脸,把新落下来的那滴眼泪也舔掉。它的舌头很软,一下下蹭过林翊的脸, 居然舔出点柔情似水的感觉。 两秒后林翊顿觉自己好像有点缺爱,果断把这个噁心心的想法抛出脑海, 头一扭, 往后避开这个舌头。 小狐狸本来就是踮起来舔她的脸, 林翊这么一避,它没地方受力, 前腿打滑,毛茸茸的一团往她膝盖上一砸,磕得它委委屈屈地「呜」了一声。 林翊还没反应过来,小狐狸先就着林翊的膝盖打了个滚, 再站起来,耳朵尖尖抖了几下,一双黑漆漆圆熘熘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 单身久了,看只狐狸都眉清目秀的, 何况这还是个幼态的小狐狸, 短脸大眼,直接戳爆人类的审美点。林翊有点手痒, 又有点补偿心理,抬手轻轻挠挠小狐狸的颌下。 不是她吹, 挠小狐狸的感觉太好,掌心里像是揉进来一团云,瞬间治癒茶叶蛋被人偷吃的痛。林翊双手齐下,开始揉小狐狸的头,从额头一直搓到下颌,还顺手拉了几下耳朵。 小狐狸被搓得表情扭曲,耳朵打颤,偶尔会忍不住「呜呜」的声音,居然一直没亮爪子,乖乖地任由林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搓够了头,弯成梳子的手指自然地往下梳毛,一直捋到小狐狸爪子上,指腹抵上来一个略尖略硬的东西。 她心说这又是什么玩意,使劲摸了两下,把卡在小狐狸爪缝间的东西抠出来,对着光研究了一会儿。 小小薄薄的一片,外层微褐,里面泛白,还有股特别的香气,让人涌出点不合时宜的食慾。 ……怎么看怎么像茶叶蛋壳。 林翊眉眼都皱起来,看了小狐狸一眼,还在揉它的手直接停了。 小狐狸哪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被搓的感觉突然消失,它还有点不适应,鼻吻抵在林翊掌心,轻轻蹭了几下。 林翊盯着小狐狸看了一会儿,忽然揪起它的两只爪子,心一横眼一闭,直接使用自杀式取证法。 她把鼻子凑到小狐狸身上,使劲闻了一下。 林翊以前在b站云吸狐,看评论科普就知道狐狸这玩意的味道有时候惨绝人寰,低头时简直是怀着死志,但她并没有闻到什么直击灵魂的臭味,小狐狸身上只有股很清淡的味道。 温暖、平和,让人想起故乡…… ……和她亲手调的茶叶蛋炖料一模一样。 林翊揪着两只爪子,心情复杂地和小狐狸对视。 小狐狸盯了一会儿,没盯出什么结果,干脆自顾自低头,在林翊手背上舔了舔。 这个态度过于坦然,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林翊顿时怒了。 她一上头,揪着小狐狸的两只前爪,直接往它脸上一拍,气得发言直接性别错乱:「兄弟,可以啊,偷吃茶叶蛋都学会剥壳了?我再等几天,你是不是要变美女了?!」 突然被自己的爪子精准打击,小狐狸一懵,后腿扒拉几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林翊腿上,蓬松的大尾巴颤了两下。 讲真,林翊很想把小狐狸怼下去,但对上那双无辜的眼睛,再看看这个毛绒绒的大尾巴,心没狠起来。 她掐住小狐狸的中段,做了个仿佛要提起来摔的起手式,然而只是轻轻地把它放在地上:「滚滚滚,再让我看见你,你就不在地上,你在锅里。」 她站起来,拍拍衣摆上沾到的泥,过去给茶叶蛋收尸。
第121页 走了两步,林翊发觉有点不对。 刚被她威胁过的小狐狸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跟宠,她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一直在脚边。和猫差不多大的身体,拖着条比身体还长的蓬松尾巴,像是绕在她腿上,林翊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儿孙绕膝」这个不恰当的成语。 她停下脚步,沉默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狐狸也停下来,在她脚边蜷起来,抱着尾巴,水汪汪的黑眼睛里倒映出女孩的样子。 林翊蹲下来,伸出食指,戳了小狐狸的鼻子一下:「怎么?这是求收养求抱抱?」 她实际上也就是闲的发慌,知道小狐狸不可能听得懂,随口说说骚话。然而小狐狸看着她,忽然伸出舌头,舌尖在她指尖舔过,发出轻轻的声音,像是呜咽。 指尖是人探索世界的重要感官,感觉灵敏,被舔的感觉很微妙。湿润、微痒,轻轻的一下,林翊无端地想起了很久以前。 那天日光大盛,树影婆娑,枝枝杈杈的阴影里,慎渊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吹了一下。 林翊一声轻轻的嘆息,抬手遮住眼睛:「快滚快滚,我不养闲人,闲狐狸也不要。」 她揉揉眼睛,不管了,站起来去收拾东西。 瓦罐摔裂了肯定是不能用了,院子里没铺青石,茶叶蛋的壳和泼出去的汤就地埋了拉倒。林翊折腾完,孟春的气候都出了点汗,她想洗个澡,回头发现小狐狸还蹲在原地。 此时日暮,小小的一只狐狸蹲坐在院子里,夕阳把它的皮毛染成微微的金红色,像是一尊神性的雕塑。 林翊懒得管,走到温泉池边,撩起一捧水,刚开始双手互搓,小狐狸又过来了。 她有点烦,又不能赶,两手还在搓,小狐狸忽然一个打滑,直接滑进了水里,溅起的水花泼湿池边的青石。 林翊被这套操作惊了,简直想鼓鼓掌:「……还真是脚滑的狐狸。」 一只前爪搭在岸边,脚滑的小狐狸扑腾两下,努力地探出一个湿漉漉的头。它再努力两下,把自己从水里刨出来,浑身的毛湿淋淋地贴在身上,直接小了一倍不止,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它好像也觉得这样不太对,站在岸边,开始使劲甩毛,头晃得出了残影,水滴乱飞。 林翊连忙抬手捂脸,免得被水溅到,等她放下手,小狐狸的毛还是湿的,但是看起来已经蓬松了一点。 它盯着林翊,湿漉漉的黑鼻子抽了两下,忽然打了个喷嚏,眼睛挤成一条细缝,直接从祸国妖姬预备役变成了谐星。 林翊没忍住:「噗嗤。」 ** 其实林翊还是比较喜欢小动物的,尤其是各种毛绒绒,她大学的时候宿舍楼底下还有流浪猫可撸,等到后来工作租房,养自己都是个问题,养猫养狗就属于痴心妄想。 养狗是不可能养狗的,也就在姬友家里撸个爽,这样子勉强维持生活。 然而穿书是个很奇妙的事情,更奇妙的是她在书里的世界完成了以前的愿望,养了个毛绒绒,且还是看起来很有点东西的小狐狸。 就是这个小狐狸不太像个宠物,林翊一开始还在愁该用什么材料替代猫砂,后来发现它行踪不定,除了三餐时间准时报导,其他时候都不知道在哪儿。 林翊每次给它准备饲料,都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操心的老母亲,家里有个叛逆期的儿子,除了吃饭的时候都不着家。 吃完晚饭,小狐狸又不见了。 林翊已经麻木了,懒得找,洗漱完直接进屋,往榻上一躺。 问玄门的娱乐活动过于匮乏,一入夜,单身狗只能睡觉。林翊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发现还是睡不着,干脆从枕头底下摸出香囊,勾在手指上悬起来,呆呆地看着。 房间里没点灯,借着外边透进来的一点光,她只能看到模煳纤细的手影,指间悬着个晃晃悠悠的东西,带着微微的香气。 林翊盯着香囊,大致算了一下时间,手臂放松,整个人脱力地平躺在榻上,脑子都有点空。 算起来,她养小狐狸都养了半个月。 慎渊杳无音信,什么线索都没有。 穿书以来经歷的事情实在是跌宕起伏,林翊甚至怀疑自己穿的不是原书,而是一本以狗血为卖点的三流网文,但她现在这么躺着,使劲回想,却发现好像也没有什么。 把修仙文成功掰成种田文以后,没什么原因,好像就突然佛了。 林翊空茫地躺着,记忆里和慎渊相关的事情其实也挖不出来多少。她想了很久,模模煳煳地想到桂花的香气和行驶在星河里的船。 那个时候…… ……是了,慎渊好像说,他要回去。 回她所不知道,说了也没用的地方。 林翊想,那可能是他的家乡,那片星月下的荒原,风过的时候满山呜咽,草间隐隐约约地透出靛青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家就回家,打个招唿又怎么样,先带她去玄云会断腿吗。 她忽然觉得难过,眼眶发酸,眼泪骤然流了出来。 她心说这哭个什么劲儿,翻身起来,抬手使劲擦了两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用,手背刚揉掉,新的眼泪就流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榻上。 林翊抽噎着,感觉到眼泪滴到手上,脑子里一时悲伤,一时又全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第122页 她想她怎么不是个鲛人,否则这么一顿哭,明天她就脱贫致富奔小康。 林翊抽了一会儿,窗户忽然被推开,一个毛绒绒的小糰子翻进来。它站在窗下,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拔腿发力,三两下从窗口窜到榻上。 一只前爪搭在林翊手臂上,小狐狸使劲踮高身体,用鼻吻蹭了蹭她的下颌。 第六十九章 九尾 林翊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意思, 开始做梦:「你是安慰我吗?」 小狐狸当然不能答, 它轻轻地用舌尖舔了舔林翊, 正好把她的眼泪舔掉。 虽然林翊知道这个行为八成是因为眼泪是咸的,小狐狸在补充矿物质,她还是心绪涌动, 有点上头,一把抱住小狐狸, 胡说八道:「真好, 我果然是个能和动物交流的迪士尼小公主。」 小狐狸:「……」 它停了停, 不舔了,扭头, 冷漠无情地往下钻。 林翊没发觉小狐狸的动作,她胡说归胡说,也就逗自己乐一下,其实心情还是不怎么样, 低头把脸埋在它背上,闷闷地说:「我想回家。」 小狐狸被她的手臂卡住,后背又压上来一个头,但由于体型差距, 还挣扎不能, 它认命地干脆放弃,头耷在林翊手臂上, 闭上眼睛。 林翊在它背上蹭了蹭脸,忽然嘆了口气:「可我哪还有什么家呢。」 嘆完气, 她冷酷地一抬腿,把小狐狸往边上一撇,又侧躺回去,枕着枕头,香囊正好掉回掌心。 女孩侧躺在榻上,轻软的寝衣勾勒出身形,从肩到腰是细细的一笔,到腰骤然塌下去,绕过暧昧的低谷又一点点起来,往下是交叠的腿,修长纤细。她的头髮养长了,快到腰,在身边披散,像是水绕着山。 山山水水,小狐狸一爪搭在山谷上,扒拉两下,把下颌也放上去。 林翊自顾自优思,哪儿有空管小狐狸,意思意思拍了它一下,视线黏在香囊上。 她按了按香囊,软硬适中,里面不知道填的什么东西。 看了很久,林翊忽然把香囊凑近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小狐狸「呜」了一声,柔软的爪垫在林翊腰上拍了一下。 林翊随手把小狐狸扒拉下去。 小狐狸被扒了个跟头,顽强不屈,又把头卡到林翊腰上。 林翊服了,直接掐住它后颈:「你还来劲了?」 被掐住命运后颈皮,小狐狸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声音,一双圆熘熘的眼睛无辜地盯着林翊,椭圆的瞳孔在黑暗里像猫一样。 难怪说狐狸是猫科派到犬科的奸细。 林翊顿觉有内鬼,把小狐狸放下,安抚地搓搓它的头:「行了,我要睡了。跪安吧。」 她背过身,还是握着那只香囊。 小狐狸又「呜」了几声,忽然跳过林翊的腿,三两下窜到她手边,低头直接叼走了她手里的香囊。 林翊惊得差点要坐起来,但小狐狸并没有做进一步破坏,只是把香囊往边上一摔,然后自己在林翊手上一盘一趴,尾巴圈在身前,下颌压在尾巴上,一副不打算挪窝了的意思。 林翊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行为,试探着抽了抽手:「小老弟,你动一动?」 小狐狸张了张嘴,像是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林翊再抽了抽手。 小狐狸感觉到压在身下的手在乱动,低头舔舔手腕,然后再抬起头,歪了歪头,头上仿佛冒出两个问号。 顶着如此纯洁无瑕的视线,林翊吞咽一下:「……我手麻。」 ** 第二天林翊起床时就被手麻制裁了,右手从指尖到小臂中段毫无知觉,仿佛一截假肢。她端着这截假肢穿衣洗漱,等到吃早饭,给小狐狸磕生鸡蛋的时候才恢復一点知觉。 手上麻得要命,像是细针在扎,林翊满脑子全是雪花马赛克,手一抖,一个鸡蛋磕进碗里,蛋壳也掉进去了。 她心说要命,正想抽双筷子把蛋壳夹起来,小狐狸抬头看了她一眼,居然自己把蛋壳咬了出来。 林翊惊了:「……您这么智能的吗。」 小狐狸把蛋壳吐掉,背对着林翊,低头凑近碗,啪嗒啪嗒地开始舔鸡蛋,尾巴一甩一甩的,林翊总觉得它好像有点烦躁。 想想也是,养在院子里的鸡都属于野蛮生长,动不动就唿啦啦地扇翅膀,林翊不止一次看见鸡追着小狐狸跑,总觉得这群鸡早晚要扶摇直上九万里。 然而小狐狸不得不吃鸡下的蛋…… 林翊感慨一下命运的玄妙,给自己盛了一碗粥,还没动勺子,院子里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人。 「有什么事?」林翊随手再拿了个碗,「早饭吃过了吗?我刚煮了……」 「尚在辟谷。」柳清霜打断林翊的话,「师姐,最近可有异样?」 林翊一惊,看着柳清霜的严肃的样子,直觉大事不妙。 柳清霜长了张正派人物的脸,漂亮又严肃,放到校园剧里是团支书标配,尤其是一皱眉时的神情,林翊总觉得被她盯着的人都得挨社会主义的铁拳。 但她同时又是板正得固守礼教的人,林翊名义上是她的师姐,能让她打断,这个事肯定有点要命。 林翊粥都喝不下了:「……哪方面的异样?我在这里每天就种种田,好像也不知道什么。」 柳清霜嘆了口气:「妖兽来袭。」
第123页 「啥?!」 还在舔生鸡蛋的小狐狸被林翊这一嗓子喊得耳朵一抖,晃了晃尾巴。 柳清霜也被喊得有点懵,定了定心神:「魔神虽定,实际上还有一些妖兽窜逃。这一月来我一直都在清妖兽,门内的见邪镜中已无异样,但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皱了皱眉,像是迟疑着该不该说。 林翊要被这个关子急死了,心一横:「你直接说吧。」 「见邪镜十天前已无异动,但是这几日……」柳清霜顿了顿,「有弟子在门内又见到了妖兽。」 林翊不太懂:「这个……不应该看见邪镜判断吗?会不会是看错了?」 柳清霜沉默一会儿,坚定地摇头:「不会。」 「为什么?」林翊想了想,「看到的妖兽很奇形怪状吗?」 「……算是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哦……」 「师姐住得偏僻,我才前来。」柳清霜说,「师姐可有见到妖兽?」 林翊心说我要是见到了,我还有个全尸吗,她咳了一声,用脚尖点了边上的小狐狸一下:「没有啊,我最近见到的动物,除了院子里的鸡,就只有它了。它还是半个月前来的。」 柳清霜稍稍松了口气,还是皱着眉,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 看见小狐狸的瞬间,她的眉头骤然紧皱,下一刻一道凛冽的风刃飞了过去,风声唿啸,林翊的头髮都被吹起来。 社会主义的铁拳过于大力,林翊被风推得后退三步才稳住,只听见柳清霜的断喝:「师姐躲开!」 「……我躲个啥啊!!!」林翊懵了,「你干什么突然……」 「就是那只妖兽!」柳清霜急得打断林翊,佩剑拔出,又是一道唿啸的剑气。 「妖什么妖……」 林翊心说这又是什么妖怪剧情,急得要命,顺着剑气一扭头,后半句话直接被噎回了喉咙。 碗还是那个碗,生鸡蛋还是那个生鸡蛋,但边上哪儿还有什么猫猫大小的小狐狸。 地上一道剑气噼出来的裂痕,通体雪白的狐狸立在裂痕边,身体拔高拔长,四肢修长,反弯的后腿有种富有力量的美感。它的脸型是成年狐狸才有的流畅,略显狭长的眼睛,眼瞳璀璨如同熔金。 在它身后,九条雍容的长尾缓缓动着,每一条都不科学地比身体长一大截。 ……妈的,还是只九尾狐。 林翊倒吸一口凉气。 她哪儿是救了只小狐狸,她是和一只妖兽同吃同住了半个月。 不过一瞬,九尾狐伏低上半身,后腿绷紧,林翊还没来得及发声,它已经勐地弹了出去,快得超乎想像,林翊只看见一道白色的残影。 柳清霜也来不及反应,她的诀才掐了一半,尖利的爪子已经刺入她的肩膀,剧痛中她被扑倒在地,只看见那双金色的眼睛。 鲜血飞溅,九尾狐像是兴奋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唿噜声,张口时尖牙森白。 林翊种惯了田,寒霜早就拿来压被子了,压根没有佩剑可拔。她急得要命,脑子里乱糟糟的,连个残疾版术法都想不起来。 眼看着九尾狐的牙齿逼近柳清霜的喉咙,林翊想不了那么多,又急又怕,抄起桌边的凳子就冲上去。 柳清霜看见林翊的操作,惊得瞪大双眼:「不要靠近!」 林翊已经一凳子砸了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用剑还算可以,凳子就涉及她的知识盲区了,也就抄起来那一下看起来仿佛虎虎生威,真的砸下去又没多少力气。 九尾狐一矮身避开,利爪从柳清霜肩上拔出,在喷出的血泉中扑向凳子。爪尖锋利如刀,划过凳子,林翊只觉得手上一轻,只剩下一手一个凳子腿。 雍容的白狐扑在地上卸力,转头盯着林翊,再度伏低,喉咙里滚出威胁一般的声音。 柳清霜痛得爬都爬不起来,林翊提着凳子腿,对上面前的九尾狐,心里一阵悲凉。 别人打架总还有个趁手的兵器,她倒好,手里就俩凳子腿。 林翊一害怕就会胡思乱想,她想她挨过了魔神,没想到会死在个妖兽手里,而且往后墓碑上刻个「手持凳腿与妖兽搏斗」,怎么和闹着玩儿似的。 她越想越悲凉,眼睛一抬,正好对上九尾狐的正脸。 眼瞳灿金,额上的红印分外鲜艷。 第七十章 神道 林翊一惊:「你……」 九尾狐倒退几步, 忽然转身, 后腿蹬地, 勐地扑了出去。按道理,那样雍容的尾巴绝对会阻碍运动,但它的动作迅捷得超乎想像, 林翊只看见拉出残影的一团白色,没几下就消失在林间。 林翊喘了几口气, 也不追, 手里的凳子腿一丢, 先去扶柳清霜:「你还好吧?努力一下,起来, 我给你包扎。」 柳清霜两肩上一边一个血窟窿,刚好是狐狸爪子的形状,咕噜噜地往外冒血,没多久就黏了林翊满手。她挣扎着让林翊扶起来:「……麻烦师姐了。我没事。」 「……我真情实感地觉得你有事。」 林翊平常不打架不造作, 但是屋子里的丹药纱布希么还算齐全,她扶着柳清霜坐下,又急匆匆地舀了一盆汤谷水。 汤谷水能洗邪祟,林翊舀起一大勺想给柳清霜沖洗, 想到之前那种仿佛沸腾的反应, 又有点犹豫:「那什么,这个水吧, 它洗伤口会很疼……但是不洗的话有可能会恶化感染什么的。」
第124页 柳清霜嘴唇都白了:「不要紧,我忍得住。」 林翊心说这玩意你还真可能忍不住, 她皱着脸,狠下心舀水浇在柳清霜伤口上。 柳清霜做好了心理准备,水真的浇到伤口上,只有沖洗时微微的疼痛,更多的感觉反而是温暖。 她愣了愣:「……不怎么疼。」 林翊也愣了,手上一僵,又试探地洗了几遍。 伤口被沖洗干净,盆里微微的红,从头到尾都没有洗出黑色的雾气,也没有那种沸腾般的反应。 林翊暂时顾不上那么多,利索地给柳清霜敷药包扎,等到裹上纱布,才试探着问:「……你确定那真的是妖兽吗?」 柳清霜点头:「九尾之狐,不是普通的兽应有的样子。」 林翊回忆了一下之前匆匆几眼看见的九尾狐,总觉得相比之前见过的妖兽,它显得更神性,仿佛一尊神庙前的雕塑。 她皱着眉:「我得去追。」 柳清霜一愣:「师姐……」 「毕竟是我养过的小狐狸嘛,虽然感觉我是被骗了。」林翊给自己鼓鼓劲,「我想弄清楚。」 「毕竟是妖兽,万一……」柳清霜还是不贊成,「师姐,不如等明日,召集其他弟子一同前去。」 林翊想到九尾狐额上的红印,沉默片刻,坚定地摇摇头:「不,我还是自己去。现在就去。」 ** 半个小时以后,林翊想抽死做出草率且莽撞的自己。 送柳清霜到太虚峰主那里以后,林翊就一个人上山,只佩了把寒霜,一路砍着杂草灌木,砍得她气喘吁吁,翻了半座山,连根狐狸毛都没看见。 她把寒霜支在地上,吸了口气,拖长声音大喊:「慎——渊——」 山间空旷,除了隐隐的回声,就只有风声,草木簌簌,仿佛在嘲笑她是个睿智。 林翊自觉接受嘲笑,她实在走不动了,顾不上脏不脏,抱着寒霜往地上一坐:「你有本事变狐狸,你没本事出来玩,我又不种族歧视你……气死我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纯粹是自己吐吐槽,但她忽然听见隐隐的唿吸声,就在她身后。 林翊一喜,一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在她身后,十几步的距离,一只成年体型的狼伏低了上半身。 ……这又是什么见鬼的剧情?!问玄门林翊怒锤野狼头??? 林翊服了问玄门的绿化水平,她只知道打虎前要喝十八碗酒,哪儿知道打狼前要干什么。她跳起来,本能地握住寒霜,三尺青锋出鞘,剑刃上一点寒光。 剑气还没发出去,她先看见一道白影蹿出来,几秒之内就把狼扑在了地上。 林翊听见一声骤然中断的狼嚎,尾音突然消失,仿佛极度痛苦。 她再仔细看,拖着九条长尾的白狐把狼压在地上,略长的鼻吻凑近狼的咽喉,利齿咬合,「咔」的一声,狼头一扭,不动了。 九尾狐抬起头,嘴边上隐隐有一点血渍。 它缓缓转身,面向林翊,金色的眼睛紧紧盯住林翊,前爪在地上轻轻敲了敲,然后伏低,雍容的长尾在身后徐徐动着。 这是扑击前的姿势,林翊忽然意识到她和那只几秒内就被咬断了喉咙的狼没什么两样。 她下意识地握紧寒霜,指腹紧紧扣着剑柄,指甲都微微泛白。 九尾狐根本不怕她手里的剑,后腿发力,一瞬间就跳到她面前,直接把她扑倒在地,两只爪子按在她肩上,死死卡住了身体。 林翊动弹不能,被扑倒的瞬间手腕一麻,寒霜脱手。 距离太近了,她能清楚地看清九尾狐脸上雪白的毛髮,森白的犬齿,带着点新鲜的血腥气,像是铁锈。 它在她肩上按了一下,低头凑近她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威胁一般的唿噜声。 林翊还真有点被吓到了,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脑子里一团浆煳,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九尾狐避开爪尖,又在她肩上发力,林翊只感觉到肉垫拍在肩上,闷闷的痛,有点像姬友家那只喜欢乱拍人的大金毛。 她吞咽一下,盯着那双璀璨的金瞳:「……慎渊?」 压在她身上的白狐像是被刺激了,喉咙里的唿噜声变成低低的咆哮,直接冲着林翊张开嘴,森白尖利的牙齿空咬一次,交错时发出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 它的身体和林翊上半身差不多长,尾巴比身体长一大截,林翊忍着肩上的压力,抬手,狠狠掐住它腰部的位置:「……你偷吃我做的茶叶蛋!」 九尾狐被掐懵,茫然地眨眨眼睛,这一下就又有点小狐狸的样子。 林翊轻轻地问:「慎渊……是不是你?」 它偏过头。 「一去一个半月……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不和我说。」林翊知道自己猜对了,颤着嗓子,眼眶都有点发酸,「你是不是还是没把我当人看?」 九尾狐沉默片刻,忽然从她身上跳下来,拖着九条长尾,缓缓往林间走。 「……你干什么?」或许因为看见的不是慎渊那张漂亮过头的脸,林翊不怕了,她爬起来,「是不是又想跑?」 白狐的脚步一顿。 林翊喘了几口气,怒气上头,像个豌豆射手一样噗噗噗开始狂喷问句:「你答应我什么,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和个弱智一样等了你一个半月?你留个书信什么的会死吗?我真是好瞎一女的,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觉得自己是王宝钏,要是柳清霜不来,你他妈是不是真要让我等十八年?」
第125页 「等等等,等你个鬼!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样,有时候又想你是不是回家了。」她换了口气,憋了一个半月的气一时散不掉,说话都带了点不明显的哭腔,「我今年才二十来岁吧,你这么玩我,我不等了!」 她气得按住胸口,耳边嗡嗡作响。 一开始她是把去玄云的希望寄托在慎渊身上,但时间一长,觉得这玩意还是得靠自己,就只想知道慎渊是不是还好,是不是带着须臾镜碎片归家。 鬼知道慎渊就在她边上,莫名其妙地变成一只狐狸,让她餵了半个月。 还偷她茶叶蛋!!! 林翊越想越气:「我就问你解释不解释,我反正……」 「如你所见。」慎渊的声音响起,比起以前,显得有点缥缈,「我并非人,不必和我有什么牵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突然被打断,还愣了一下:「你……」 「我并非人。」慎渊重复一遍,「这才是我的本相。人身是拟造的。」 「……你是妖兽?」 「我入神道,并非妖身。」 这话听着熟悉,林翊努力回想,忽然像是蒙受天启,在一瞬间想通了。 当日白羊村的那个骗人道士拿见邪镜照慎渊。 她说蠪侄是九个头的九尾狐,慎渊槓她。 慎渊平常的举止极尽优雅从容,但有时有点不正常的怪异,像是不能理解人。 因为他根本不是人啊,只是拟造了一副人身,本性还是只白狐,本该拖着九条雍容的长尾,在荒原上踽踽前行。 林翊舔舔嘴唇:「那你说的家乡是……」 「青丘之国。」 「你来这里,是为了须臾镜?」 慎渊应了一声。 「那你现在怎么……」林翊想了想,「和蠪侄打架,消耗了太多灵力吗?你还能变回人的样子吗?」 慎渊又应了一声,缓缓趴下来,两条前腿交叠,下颌放在腿上,金色的眼睛眨了眨:「至少百年,我不可能再拟造人身了。」 林翊「哦」了一声,心里发酸,只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越来越好,心脏功能十分强悍:「那接下来怎么办?」 「在我能重新拟造人身之前,我不能归乡。」慎渊说,「故而我也没办法带你去玄云。」 林翊心里一空:「那我能自己去吗?」 「不能,玄云的门不为凡人开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样。」林翊沉默一下,「那你要不要和我回去?」 慎渊头都不抬:「你想养只妖兽?」 林翊没懂:「你不是说,你入神道吗?」 「人言可畏。」慎渊闭上眼睛,「我是不是,已经不由我说了算了。」 第七十一章 化身 狐狸面看不出表情, 但是陡然颓下来一对飞机耳, 林翊估摸着慎渊的心情不是很妙。她刚刚一顿喷, 已经把气喷完了,再看慎渊就只觉得惨,犹豫着上前摸了他一下。 从额头往后, 摸过两耳之间,一直捋到颈后。成年狐狸的毛髮更丰厚蓬松, 柔软的毛从指缝里滑过去, 髮际线危险的社畜林翊油然而生一种嫉妒。 她多撸了几下, 慎渊有点不爽,甩了甩头:「你干什么?」 林翊一愣:「你不舒服?」 慎渊趴回去:「不舒服。」 林翊看看立起来的耳朵, 以及微微晃动的九条尾巴:「……你确定?我看你的尾巴,我觉得你好像蛮开心的。」 慎渊很想跳起来给林翊一爪子,想想还是忍了。他站起来:「我非人,不容于此世。就这样吧。」 他行走的速度不快, 步伐均匀,林翊看着他走出一段路,忽然开口:「等等!」 慎渊停住:「怎么了?」 「你说你不容于世,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林翊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拖延时间, 慎渊却沉默了一下, 缓缓地说:「我不归此世。」 「你的意思是,青丘之国, 」林翊一惊,按照自己的理解, 斟酌出一个词,「是……外面的世界?」 慎渊「嗯」了一声。 林翊沉默一下:「既然如此,你以前说的话算不算是骗我?」 「……算。」 林翊再沉默,收拢手指,鼓起勇气:「那你是不是应该向我道歉?」 话是说出去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慎渊的性格过于诡奇,讲真她至今都摸不透,今天敢这么和他说话纯粹是上头。她直接这么提要求,慎渊可能理都不理她,也可能直接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林翊紧紧握拳,盯着几步外的白狐,心跳一点点上来,跳得她胸口发酸。 慎渊唿出一口气,低低地说:「抱歉。」 林翊还想再阻拦一下:「你这样走了,问玄门的人又不知道你是谁,万一把你当妖兽打了,怎么办?」 「就凭他们?」慎渊头都不回,「天命昭昭,若是真身死,那就是天命。」 「……那也行。」林翊憋了一会儿,「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今天的慎渊脾气格外好,听见这种句式,居然都没反驳,认命地回头,到林翊面前趴下。当然,虽然他面无表情,林翊总觉得如果她说不出什么东西,慎渊能跳起来一爪子煳她脸上。 她跪坐下来,先捋了慎渊几下,暗自给自己鼓鼓劲。她斟酌一会儿该怎么讲,轻轻捏住其中一个耳朵尖,缓缓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我和你讲,这是真的。嗯,我不是林忆。」
第126页 耳朵尖尖被捏住,耳边还唿过来温热的气流,慎渊浑身的毛都要立起来了,乍听林翊这么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 「就是,这个身体确实是林忆,但里面不是。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怎么说的吗?」林翊斟酌着说,「就,我不是失忆啊,我压根不是这个人,我记得个鬼。」 「……那你是谁?」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大概……得算个游魂吧。」林翊有点失落,「我的名字也是林翊,只不过是另一个字,本意是鸟儿将飞的样子。」 慎渊惊诧地扭头看了她一眼:「我竟是不知道。」 「……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要是知道,我觉得我也活不到今天。」林翊挠挠慎渊的头,「所以四捨五入,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也不容于世。」 讲着讲着她就有点低落,垂着眼帘,撸慎渊的频率都变低了。 慎渊想了想,用头轻轻蹭了蹭林翊的下颌。 毛绒绒的触感抚过脸颊,林翊惊了:「你这个……是安慰我?」 她想到要紧事:「对了,就之前,那啥,你变成小狐狸的样子,舔舔拍拍,是安慰的意思吗?」 被这么拆穿,慎渊有点受不了,本能地否认,头一扭趴下来,脸颊往前腿边上一靠,一副拒绝与林翊沟通的样子。 林翊还沉浸在忧思里,嘆了口气,低头贴在狐狸的背上,轻轻蹭了蹭:「唉,有时候我也很想回家的。但是我好像回不了家了,我应该是没法去玄云了。虽然当时的情况,好像梦一样。冥君扶辛真的很漂亮啊,不过看着冷冰冰的。」 「不是梦,确然是她。」慎渊沉默片刻,「你魂魄入幽冥,能回来,得算是她仁慈了。」 他闭上眼睛:「抱歉。」 这是今天第二个道歉,林翊受宠若惊,忍不住揪了慎渊的耳朵一把:「你你你……你是本人,不对,本狐吧?」 慎渊被揪得耳朵一颤,勐地睁开眼睛,金瞳冰冷:「你说呢?」 「是本狐,是本狐……」林翊被瞪得怂了,安抚地搓搓慎渊的头,「没事啦,我后来知道你救我了……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记仇的人。」 她把脸埋进白狐背上:「劳烦让我靠一会儿,今天的我是个被社会毒打了的我,急需安慰。」 慎渊没立时反对,林翊顺杆爬,双手圈住九尾狐的肩,脸使劲往毛绒绒里一埋,眼睛一闭,疯狂瞎蹭。 她心说以前吸姬友家的大金毛,现在吸狐狸,还是个九尾狐。 这可真是太劲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蹭得起劲,忽然发觉有点不对,脸颊下的触感从毛绒绒变成了滑熘熘,蹭来蹭去,好像有点蹭在布料上的感觉。 林翊睁开眼睛,看见一片纯白的丝滑布料,边上淌下来柔顺的黑色髮丝。 她再抬头,看见弧度美好的下颌,嘴唇是淡淡的红色。 「你……」 慎渊看了她一眼。 他穿了身毫无花纹的白袍,披着漆黑的长髮,眉心的红印妖异。那双眼睛漂亮至极,眼尾略略上挑,偏偏还飞出去一点淡淡的红,像是用石青和硃砂画了个妩媚凛冽的眼妆。 林翊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突然理解了纣王。 要是身边有这么一个狐狸美人,别说建个鹿台,酒个池肉个林那都是应该的。 慎渊感觉到林翊的视线有点诡异,轻轻咳了一声:「这是我真正拟造出来的样子,现在不能保持太久。」 林翊沉默片刻:「你的眼妆还怪好看的。」 「……」 慎渊不想理她:「靠吧,不会太奇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盯着慎渊头顶看了一会儿:「讲真,你没觉得你有哪里不大对吗?」 慎渊不明所以:「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服了,伸手轻轻地,摸到慎渊的头上,在其中一只狐狸耳后,拨了一下。 慎渊被拨得浑身一颤,耳朵尖尖疯狂乱动。他摸了摸头顶,一脸惊诧,一把按住:「我……」 「没事,我感觉,这样挺好的……比以前可爱多了。」林翊顺手摸到其中一条蓬松的大尾巴,缓缓抱在怀里,「还有,我发现你好像不大理解,我们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吸毛绒绒,对吸另一个人其实没什么兴趣。」 ** 林翊发现九尾狐形态的慎渊脾气好了很多,这两天除了不太方便的部位,其他地方随便她摸,怎么撸都不生气,简直仿佛被魂穿。她琢磨了一下,感觉可能是因为慎渊终于获得了形体自由,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换位思考,如果她被迫做一只狐狸,她心态肯定要崩。这么一想,慎渊的心理变态行为都可以获得谅解。 林翊心里涌上来微妙的同情心,挠慎渊的时候轻柔许多:「这样还行吗?」 问完以后她就后悔了,这什么句式,这问题一出口,她感觉自己仿佛一个替老爷敲腿的可怜小丫鬟。 狐狸老爷「嗯」了一声:「随意。」 「你看看又是这种意味深长的评价,听起来仿佛你要搞我……」林翊又撸了几下,指腹的触感忽然有点不对,「你怎么了?」 慎渊浑身紧绷,勐地站起,眼瞳冰冷。 林间忽然浮出许多身影,大部分穿着银白色的交领,各自手持武器。
第127页 领头的是柳清霜,一脸悲痛:「师姐,你为什么会和妖兽混在一起?」 林翊也站起来,看着这个架势,难以置信:「你跟踪我?!」 「我原以为师姐会回心转意……」柳清霜盯着林翊,「足足三日,为什么师姐仍同妖兽在一起?」 「……这不是妖兽啊。」林翊试图解释,「真的不是啊,他又没有害人,也没有抢什么东西。吃的也是我带过来的,有什么错吗?我感觉我们是不是可以谈……」 柳清霜更悲痛,直接打断林翊:「师姐缘何执迷不悟,忘了魔神毁了多少人吗?!」 「可是魔神就是他杀的啊!」林翊炸了,「这是慎渊!慎渊!」 喊完,她浑身发冷,低头去看慎渊,正好撞进一双金色的眼睛,无悲无喜,像是早就知道结局。 「慎渊!」人群里忽然爆出一个尖尖的女音,闻人晴吼出声,眼泪淌过脸颊,「是他杀了夏悔!他杀了夏悔!」 慎渊错开视线,盯着闻人晴的方向,缓缓伏低身体:「我杀的人远不止他,怎么,我还缺这么一个么?」 林翊惊了,下一瞬,各色的灵术兵器扑过来,汹涌得她后退几步。 第七十二章 谬误 林翊算是深切地知道慎渊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按问玄门的说法, 慎渊不仅在魔神之乱中杀了夏悔等仙门弟子, 慕时的躯体由魔神暂占, 也和慎渊有关。 至于慎渊为什么杀了魔神,那得算他们分赃不均。 林翊第一反应就是问玄门疯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不就喜欢这么想么?」慎渊停下来, 看着气喘吁吁的林翊,语气寡淡, 「现在走还来得及。」 「虽然我很怕死, 但我感觉我不是这种人。」林翊摇摇头, 一手按在胸口,使劲平缓唿吸, 「能坐下来谈谈是最好,要是不能也算了。我不是很想和他们一起发疯。」 慎渊沉默一下,忽然说:「夏悔死的时候,我在旁边。」 林翊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但我寻思着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是吗。」慎渊说, 「你跑不动了吧?」 「没,我还年轻,还能行。」林翊秒答,为了证明, 她一抬右腿。 迈出去的瞬间林翊就知道自己不行了, 腿上像是灌铅,胸口钝痛, 她差点摔下去,一把撑在树上才勉强站稳, 掌心里全是擦伤。 她顿了顿,苦笑一下:「……好像是诶。」 「等会儿他们围上来,为了活命,我会杀了所有人。」慎渊在九尾狐的形态下说话都是腹语,这会儿却刻意地露了露尖利的獠牙,「其中可不都是你所认为的『坏人』,你确定要看着?」 这个问题可真是太灵魂拷问了,林翊一愣,还没琢磨出该怎么答,四面忽然亮了起来。 仙门弟子齐聚,一圈圈地围着,把慎渊和林翊堵进了死路。林翊一瞬间想起了瓮中捉鳖,她就是那只在瓮里扑腾的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疯了吧?」林翊压住寒霜,「当时魔神作祟,怎么不见你们这么团结?」 「我们正在除的,不就是魔神余孽吗?!」赵森一脸正气,皱着眉看林翊,「你也曾是问玄门大师姐,何至于此!」 林翊想反驳,慎渊先开口,居然有点懒洋洋的:「我修的是承天道,没有内丹。别想着取内丹炼药了,顺便再告诉你们掌门,仙道不通,趁早改行吧。」 「胡说八道!」柳清霜大怒,「你为妖兽,隐藏身份,受问玄门之恩,却与魔神勾连,欺骗师姐,时至今日,居然还侮辱掌门!」 她率先掐诀,其他人像是得了命令,各自唤出法宝用出灵术,不同颜色的光直冲而来。 林翊勐地拔出寒霜,剑气乍出,她看见的却是炽热的火,明亮得几乎要灼伤人眼。一瞬间所有的光都被烧去,然后那道火也灭了。 空中传来冷冷的女声:「这是警告。谁再往前一步,就不只是如此了。」 林翊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一只从未见过的鸟。 那只鸟通体黑色,身体不大,尾羽和翼展却长得过分,但看起来并不失衡,反而有种轻盈的美感。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第一反应居然是神话传说中的鸾,长尾长羽,该在仙界飞行。 玄鸟拍打翅膀时非常优雅,她绕着林翊和慎渊飞了一圈:「须臾镜呢?」 「在我身上。」慎渊抬头,「你怎么来了?」 「打碎须臾镜是我的过错,但不过是受须臾镜而成的秘境,竟然让你沦落至此?」玄鸟扭头看了林翊一眼,「臆造之物而已啊。」 慎渊的前爪拍了拍地面:「她不一样。」 「是吗?」玄鸟又飞起来,「那一起走吧。」 这个剧情转变得太诡奇,林翊刚反应过来,柳清霜还在愣:「……这也是妖兽吗?」 赵森一抬手:「是!」 又是一波新的光袭来,玄鸟轻轻嘆息:「我本该毁了这里的。」 她轻轻扇动羽翼,林翊看见眼前的景象扭曲,撕出一道裂缝。四面的光都被裂缝吞噬,她再扭头,发现仙门弟子的脸都变得模煳不清。 头痛欲裂,她来不及和慎渊说话,身体先软下去,最后看见的是玄鸟漆黑的羽毛,末端镀着淡淡的金色。
第128页 ** 林翊睁开眼睛,又是个陌生的地方。 是间木屋,她躺在榻上,被褥柔软,暖暖的日光透过窗照进来,空气里浮着一点草木清香。 她扶住额头,努力把自己的身体撑起一截,还没坐稳,门先开了。 进来的是个高挑的女孩,至少有一米七,穿着绕襟的深衣,长了张冷艷的脸,面无表情,林翊看见就有点怂,往被子里缩了缩。 女孩扭头看见她,端着托盘走到榻边,往小几上一放,声音冷得有点耳熟:「可有不适?」 林翊摸摸身上,摇摇头:「……这是哪儿?」 「……我倒忘了这个。」女孩向着林翊微微倾身,行礼时大袖交叠得非常优雅,「东极汤谷,东君怀息门下,云昭。」 她直起腰,在榻边坐下:「这是汤谷,我为玄鸟,是我带你和慎渊来的。」 林翊想起来在哪儿听过这个冷冷的嗓子,不太能消化这个信息量:「我……我是林翊,呃,算是问玄门?」 她忽然想起要紧事,撑着榻问:「那慎渊呢?」 「睡着。」云昭淡淡地说,「他拔空了灵力,暂且醒不过来。」 「……拔空?」林翊觉得要命,想来想去又感觉这个问题她不配发言,低头看着被子,心乱如麻,「蠪侄这么厉害吗……」 「无处可逃才入须臾之境的东西而已,不至于。」云昭抬眼看向林翊,「慎渊是为了维持须臾之境。」 「……什么?」 「须臾之境。」云昭重复一遍,「是你原来所在的地方,因臆想而生,受须臾镜的碎片而成的伪界。我先前打碎了须臾镜,碎片四散,故而托慎渊前去,没想到他会为了须臾之境捨弃此身。」 信息量太大,林翊被冲击得脑子发昏,来不及吐槽这个冷艷美人儿就是打碎须臾镜的不靠谱朋友,想想又觉得不对:「我记得他和我说过,须臾之境,所见都是真实……」 「须臾千年,如梦似幻。」云昭轻轻摇头,「境中人觉得是真,于境外看,不过幻境。」 林翊脑子里一团浆煳:「我好像还是不太能理解……」 「须臾镜碎片拼合,须臾之境即刻消失,取碎片破伪界,这是我託付给慎渊的事情。那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幻境,是应被消除的谬误。」云昭注视着林翊,「也包括你。」 林翊一惊,云昭又说:「不过慎渊说你非须臾之境中人,既已脱身,我不会为难你。」 林翊吞咽一下,胡乱抛出个问题:「那他……在那里多少年了?」 「两百年吧。」 林翊盯着云昭看了一会儿,被那种冷艷的美貌晃得眼花,过往的经歷唿啸而来,她忽然懂了。 她一直以为对她而言,问玄门是书里的世界,没想到对慎渊来说,这也是个虚假的世界,甚至他的任务就是取回须臾镜的碎片,修正这个不该存在的世界。 难怪慎渊的态度偶尔那么恶劣,提及过往时诸多含混,因为他既不是「人」,也不会把这个世界视作真实。 他在虚假而註定消亡的世界里踽踽独行,两百年的时间,不得点心理疾病才是不正常。 按照云昭的说法,慎渊只是在玩一个大型的vr游戏,最终通关条件就是找到须臾镜的碎片,毁灭这个世界。她,还有其他人,都只是游戏里早晚要死的npc而已。 林翊打游戏属于比较真情实感的那种,当年打月球游戏的时候为了个自我牺牲的角色哭成睿智,可是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分给每一个角色,过年氪个福袋都得咬咬牙。 然而慎渊放弃一身灵力,甚至连人身都不能长时间维持,只为了把这个虚假的世界延续下去。 林翊忽然有点难过,吸吸鼻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啊……」 「我猜他是为了你。他的灵力足够维持须臾之境两百年,够你由生至死。」云昭说,「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出于爱。」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林翊一听「爱」这个字就后背发毛,不自觉地拧着被褥,「不至于吧……我就只是个……呃,假人?他没必要……真没必要。」 「是吗。」云昭毫不在意,换了个话题,「吃点东西吧。」 突然从严肃话题跳到家庭请客,林翊一愣:「吃什么?」 「嘉果。」 林翊看过去,在托盘上看到几个不认识的水果,有点像桃子,但是没有桃子的那层绒毛,看着是淡淡的粉色。她本来觉得还好,一看这几个水果,突然就饿了。 她犹豫着:「……我真的可以吃?」 云昭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直接拿了个嘉果放到林翊手里,转头看向窗外,眼瞳里倒映出汤谷风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手里的嘉果太诱人,林翊盯了一会儿,成功被食慾打败,放弃抵抗,低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咬进去的瞬间林翊惊了,嘉果的味道像是脆桃,格外甜而多汁,她多嚼了几下,觉得这玩意要是能活在21世纪,市面上的水蜜桃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林翊小心地看了一眼云昭,发现她还在看窗外,于是加快速度,像只小仓鼠,没一会儿就把嘉果啃得干干净净。 她刚啃完,窗外飞进来一只单足的鸟,浑身都由火焰构成,绕着室内飞了一圈,直接把室内温度提高五度以上:「君夫人,青丘国主来访。」
第129页 第七十三章 金瞳 青丘之国, 《山海经》中说「其阳多玉, 其阴多青雘」的地方, 是九尾狐的故乡。 要素察觉,林翊不自觉地挺直腰背,只恨自己是个人, 没有可以立起来的耳朵。 青丘国主听起来是个重要角色,云昭却答得轻描淡写:「不见。」 林翊惊了, 来报信的毕方也惊了, 绕着云昭飞了一圈:「可是国主已经递了拜帖了, 就在汤谷外等着。」 「东君巡游未归,神君未醒, 汤谷只我一个,她来见我干什么?」云昭的语气很淡,听起来却总感觉有点微妙的嫌恶,「喜欢等就等着, 反正我不见。」 「……行吧,我知道了。」毕方拍拍翅膀,转头又从窗户飞出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浑身是火的鸟一走,房间里气温陡降, 林翊擦掉鼻尖渗出的细汗, 犹豫着抬头:「那什么,我可以……」 她还在犹豫怎么开这个口, 云昭又拿了一个嘉果塞进她手里:「随便吃。」 「……」 林翊看看云昭,再看看手里的嘉果, 艰难地吞咽一下:「谢谢哦。」 「不必。打碎须臾镜是我的过错,即使不是受慎渊所託,我也应当照拂你。」 「这样……哎,总之当时的事情谢谢了……」林翊想了想,眉眼都皱起来,「不过其实,我是想问一点别的事情,可以吗?」 云昭点头:「随便问。」 这个态度过于坦然直率,且云昭看起来精神状况挺正常,和当初的慎渊完全不在一个级别,林翊在心里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赶紧问:「我现在可以去见慎渊吗?」 「暂且不能。」云昭说,「至少要再等三日,等人回来,引日炎中的灵力。」 林翊捕捉到一个专有名词:「日炎?」 「就是太阳中的火,存着灵力,取其中的灵力直接灌进去,否则以他自己修炼,恐怕又是一千年。」 「……这么久……」 「对,这么久。」云昭看着林翊,忽然露出点笑,「若不取日炎,你可等得起?」 她长了张偏冷的脸,不笑的时候美出一种锋利的感觉,和她对视都像是一柄薄刃直逼眉心。但她笑起来时眼睛微微眯起,气质骤变,从冰雪利刃变成了胭脂烛火,简直有种恶女的感觉。 林翊被这个锋利的美貌震得脑子发昏,一煳涂就把实话说了:「……我当然要等的。」 云昭忽然收敛笑容:「他倒是运气好。」 「……啊?」 「没什么。」云昭懒散地说,「还有什么想问的,一併问了吧。」 林翊想起正事了,拧着被子:「我想问,青丘之国……就是刚才那个国主……呃,也不对,就是慎渊,他应该是青丘之国的吧?」 「天下九尾狐皆出自青丘之国,慎渊也不例外。他师从上一任国主寒澜,这一任国主灵思是他师妹。」云昭皱了皱眉,「不过我不太想见她。」 林翊不明所以:「为什么?」 「私怨而已,不必在意。」 云昭都这么说了,林翊识趣地不问,她犹豫着问了最在意的事:「我不是此世的人,那我还能回家吗?」 「……我不知。」云昭想了想,「生者事需问扶疏。」 又是他。 林翊吞咽一下,紧张地等着下文。 「玄云太远了,等下次扶疏过来,问问他也无妨。」云昭皱了皱眉,好像有点烦恼,「再说吧。」 林翊哪儿敢说别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别的事吗?」 「啊?」林翊一愣,忽然想起来,「哦,有的。就是,我感觉,我好像也不能就这样。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吗?」 云昭看了她一眼:「好好休息,养好身子。」 「……不是这方面。」林翊纠结着该怎么说,「是这样,我觉得我不能就躺床上什么都不干啊,总得稍微有点事情做吧?而且其实什么事情都不做……我有点不好意思。」 说着说着她就有点微妙的羞耻,总感觉她区区人身,在云昭面前说这种话有点不自量力的味道。她不自觉地低下头,开始折磨被子,一只手拿着嘉果,另一只手把被角搓成了一团。 她搓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轻轻的笑声。 林翊茫然地抬头,正好撞进云昭的眼睛,漂亮得简直是顾盼神飞。 她歪了歪头:「你们人是这样的吗?」 林翊不太理解,但这个毕竟是事关种族尊严的大事,她犹豫着发出疑问:「啥?」 「没什么。」云昭摇摇头,「不必做什么,无趣的时候出去走走,不过不要出汤谷。除此之外,如果你想,照顾照顾院子里的花木吧。」 她站起来,大袖拂过榻边:「不多留了。」 林翊哪儿敢留她:「嗯。」 云昭直接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对了,有件事情得告诉你。」 林翊条件反射地坐直,抬头,直直地看过去,仿佛认真听讲的小学生:「请说。」 云昭被这个热烈的视线盯得心情微妙,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过几日有人会回来。若是在汤谷内遇见不认识的人,不必在意,避开便好。」 她说话的语气一直很淡,就像通知一样,说完就推门出去。
第130页 门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风透过窗吹进来。林翊眯起眼睛,看见窗外蔓生的花木,日光落在地上,像是旭日初升。 她轻轻地握紧了手里的嘉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虽然云昭说可以出去转转,但林翊仿佛一只怂怂的猫猫,在汤谷住了三天,连院子门都没踏出去,最远也就只在院子里逛逛。 剧情发展过于脱缰,她现在已经麻木了,心态反而比当时穿到问玄门时好。在问玄门她是一个人孤苦无依地种田,在汤谷是让云昭看着种田,也算是达成了人生目标。 以及云昭的美貌度完全可以抵消冷淡的毛病,林翊觉得四捨五入还得算是她血赚。 她照例给院子里的盆栽浇水,稍微改动一下摆放的位置,然后自己也瘫在椅子上,和盆栽一起晒太阳。 这几天她除了种田就是晒太阳,林翊觉得再这么晒下去,她早晚能进行光合作用。 晒了一会儿,院外走进来一个人,高挑挺拔,广袖长衣,一看就不是熟人。 林翊一惊,警觉地从椅子上跳下来,随便找了个墙角躲着,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观察。 走进院子的是个男人,青衣白裳,外面套了件漆黑的对襟大袖。他长了张贵公子的脸,腰上也很纨绔地缠着鞭子,然而表情却不大对头,介乎风轻云淡和生无可恋之间,林翊觉得这个贵公子仿佛是受了什么情伤。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情况是真的很奇怪。 院子里的盆栽都是比较大型的那种,其实很挡视线,大盆小盆的全放在一起,看着就很压抑。林翊挪动时几乎是拖行,用尽全身的力气,让她想起当年被迫拖着饮水机去维修点的惨痛经歷。 盆栽这么大,贵公子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径直朝前走。他走的路线很直,好像是用尺子划出来的,走路的姿势再优雅,也有点儿僵硬机械的感觉。 林翊看着他这么走,眼看要撞到盆栽,忍不住想开口提醒,转念想到云昭的话,又生生憋回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不是她的世界,她只是个跳跃两个时空的人,还是少说为妙。 她刚这么想完,下一秒就后悔了。 进来的人摔倒了,而且是直接撞在盆栽上的那种摔法。他绊到其中一盆,再抬腿时直接踢翻边上摆的几盆小盆栽,然后整个人跌下去,先撞树再落地,两声闷响,树叶唿啦啦地往下掉,林翊听着都觉得疼。 青衣白裳的人摔在翻倒的盆栽之间,并不直接站起来,反而低着头,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摔。 然后林翊看见他伸出手,按在地面上,从身前开始,一寸寸按过去,像是摸索。 他披着长发,发梢和衣摆上全是湿润的泥土,他摸到的也是如此。他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指骨明晰,是贵公子的手,但他摸到的除了花木的叶片,满手都是泥。 他看不见。 难怪他进门开始就这么怪异,因为他根本看不见,只是遵循着记忆往前走,想避开院子里的摆设。 难怪院子里的盆栽全部堆在一起,因为只有这样才最方便盲人记住,然后在记忆里噼出可供行走的路。 但是林翊改动了院子里的盆栽摆放,无意间把这个眼盲的人推进了困境。 她浑身的血气一下子上来,顾不上云昭说的话,冲过去直接半跪下,伸手就去扶还在摸索的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边的盆栽是我动的,真的对不起!我扶你起来……」 对方却勐地收手,准确地转头看向她,冰冷的视线锁在她脸上,眼瞳里勐地烧起灿烂的金色。 那双眼睛明亮得刺眼,用汽油灯或者熔金比喻都不够,那得是太阳,午间大盛的日光,刺得林翊眼睛生疼,眼泪难以自控地淌下来。 金瞳的人声音森寒:「谁?!」 第七十四章 南柯 林翊勐地睁开眼睛, 脑壳还有点疼, 第一反应就是窗外的声音有那么点叛逆。 公寓一层楼有四户人家, 挤得抬头不见低头见,隔音效果也不怎么样,不知道是哪几个小老弟在外放, 林翊左边耳朵是苏州评弹,右边耳朵是德云社相声, 混在一起搅得她脑子发昏。 ……怎么说, 品味还挺可以的。 林翊躺在床上, 直愣愣地看了天花板一会儿,忽然坐起来, 惊恐地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个遍。 身上的布料轻软,短袖,圆领,衣摆只到膝盖, 露着两条白皙修长的腿,裙角还有点懒得扯掉的开线。 她再抬手摸了摸脸,在脸颊边上摸到一点不太明显的突起,是这几天熬夜闷出的痘痘。她用指尖使劲摁了一下, 痛得她吸了口冷气。 林翊翻开被子跳起来, 一把推开衣柜门,把内置的穿衣镜拉出来, 死死盯着镜子里的女孩。 女孩的头髮睡得蓬松,发梢软软地垂在肩上, 一身及膝的睡裙,眼型略圆,看着乖乖的,眼下有一点褪不掉的黑眼圈。 林翊气都要接不上了,顾不上把镜子推回去,直接跳回床上,伸手在枕头边上乱摸,颤着手指把手机勾出来。 手机还插着耳机,耳机线绕成一团,林翊也管不了想能不能用耳机线当鞋带的这种灵魂拷问,直接粗暴地扯了耳机,按开机侧键的力气大得能把侧键摁进去。 她按得仿佛和这个手机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手机屏幕却没亮。
第131页 林翊不死心,又长按了两下。 屏幕亮了,林翊只来得及看清一个电量不足的图标,屏幕又暗了下去。 林翊服了,扯了床头的充电线,焦急地等了五分钟再开机。 百分之一的电也是电,林翊争分夺秒地点进当时熬夜看文的网站。 一切如常,阅读进度是最后一章。 林翊唿吸急促,胸口不自觉地快速起伏,眼皮上的血管都跳起来。她手指打滑,按了好几次才点进结局章,模模煳煳地把结局重温了一遍。 慕时,书里的慕时,天命之女,踩着淋漓的鲜血杀了魔神,得证仙道,和闻人寻终成眷属。 林翊吞咽一下,小口喘着气,往下滑看评论区。 评论区一大片撒花庆祝作者大大完本结局不烂尾,夹杂着求番外求开车的,还有正儿八经写小论文研究剧情的。 林翊一目十行,把评论翻了个遍,没有一条提到慎渊。 ……是了,后半本仿佛失踪,也就只在踩爆林忆的剧情里出来露了一面,和后期的闻人寻一比简直是黯淡无光的角色,好像的确没什么讨论的意思。 手机滑脱,撞在床头柜上「砰」的一声,林翊连心疼的感觉都没有,缓缓躺了回去,把头埋进被子里,眼泪蓦地滴进去。 她不知道她是回来了,还是只做了一场荒诞的梦,梦里有个喜怒无常的美丽男人。 林翊闭上眼睛,苏州评弹和德云社相声里突兀地撞出一声巨响,听起来就让人觉得那扇门的寿命可能得打个对摺。 破门而入的是室友文月,一米五五的娇小姐妹,噔噔噔跑到林翊床前:「十一点了!!你还不起床吗?」 林翊赶紧在被子上蹭干眼泪,翻身坐起来,借着打哈欠的动作遮掩:「……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说好的今天一起出去玩,你十一点还睡觉。」文月皱眉,「再睡下去就到晚上了。」 「……您这个时间过得有点快。」林翊不太记得这档子事,「那我起床了,起床……午饭想吃什么?」 「你还记得做饭啊?」文月退开几步,「不用做了,我点了外卖,喝粥吧。我想喝皮蛋瘦肉粥。」 「哪家的?」 文月说了家店,惊得刚刚站起来的林翊又一屁股坐回去:「姐妹,你点外卖的时候不看看评论的吗?那家店出了名的性价比不匹配,你点的是皮蛋瘦肉粥,送到你手里可能是皮蛋壳淘米水。」 「是吗?」文月完全不在意,「我看那家排在第一个诶。」 林翊痛心疾首:「那是因为广告刷的啊!!!」 文月挠挠脸,掏出手机:「那重新订好了。」 林翊服了,一个勐虎扑食,把文月的手机扑下来。她抓了抓睡乱的头髮,觉得再看文月一眼都折寿:「算了算了,我和资本家谈不来的。别点了,我看看冰箱里还剩点什么……我随便做个午饭吧。」 ** 外卖送到的粥虽然不至于是皮蛋壳淘米水,但也属于欺诈,林翊看都不想看,从冰箱里翻出食材,随便做了个炒饭配汤。 做饭的时候她听着外边车水马龙,从厨房窗口看出去全是来往的车,居然有点心不在焉,磕鸡蛋时手一抖,一半蛋壳掉进了碗里。 林翊一愣,想拿筷子夹起来,忽然想起磕蛋前偷懒没洗,还是把磕好的蛋和蛋壳一起倒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魂不守舍地吃完饭,才想起来她是约好了要和文月出去。 林翊一个宅系社畜,兼有间歇性社恐,压根不喜欢出去玩,会答应文月完全是被她磨的。 市里的寺据说一直挺灵的,文月最近对一个做交译的小老弟有点意思,又不敢直接告白,硬拉着林翊一起去寺里求籤,准备上个香。 由于亲友的前车之鑑,林翊对交译这个职业简直有应激障碍,听见就后背发麻,但文月是个令人无法拒绝的女人,物理层面。 出门前林翊特地化了个妆,想让气色好一点,化妆的时候还在想这样是不是太艷,等到了寺里,她发现她真是氪得太少想得太多。 天气还没热起来,来上香抽籤的姐妹们已经开始在暴露的边缘疯狂试探,先走过去一个波西米亚长裙配凉鞋的高挑美人儿,再过来一个外套里面只有小吊带的大长腿。 林翊惊了:「佛门胜地,竟有这等妖艷的女施主。」 「大清亡了,穿个短的怎么了。」文月看了看林翊,「你把自己裹这么严实干什么?」 林翊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衬衫长裤,外面还套了件薄薄的风衣。 她心说你是没见过从脖子遮到脚的衣服,不知为何笑了一下:「还好吧。就,个人习惯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文月「哦」了一声,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一拉林翊:「走走走,求籤去。」 林翊脑子一抽:「你怎么不用六爻?」 文月理工科出身,平常又是选择性封建迷信,一时没反应过来「六爻」是个什么鬼,先听见林翊又笑了一下,语气淡淡的,有点她听不出来的意思:「也对,那得天桥底下找。」 文月不懂林翊在笑什么东西,看了她一眼,直接把她拉到了求籤的队伍里。 求籤的人排成长队,林翊脑袋放空了大概二十分钟,总算是轮到她们了。
第132页 文月这时候选择性虔诚信佛,先恭恭敬敬地请了三炷香,默念三遍佛号,这才抽了支签。 签文肯定是看不懂的,文月也不急着找寺里的和尚解签,推推林翊:「你不求一个?」 林翊还有点茫然,一愣,摇摇头:「算了吧,这也不是我所求。」 「来都来了,求一个嘛。」文月不肯放过林翊。 来求籤的人本来就多,林翊和文月站在签桶面前打了这么一个来回,后面隐隐有不满的意见。林翊听得有点脸红,面前的文月小公主完全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她没法,只能随手抽了一支,拉着文月去排解签的队。 文月心满意足,在队里捏着签,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签文这东西讲究的就是个模煳,什么事情都能往里面套,文月看不出个所以然,好奇地用胳膊肘捅捅林翊:「你能看懂吗?」 「我要能看懂,我就不在这里排队了。我去天桥底下支个摊儿,月入一万不是梦。」 林翊嘴上瞎说,低头去看手上的签。 只是一眼,她像被雷噼了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签文是木制的,边缘有点微微的磨损,墨沁进木籤里,笔画模煳。签文是一句诗,出自方惟深的《挽张几道》。 嗟君十载人间事,不及南柯一梦长。 文月把这句诗念了一遍,不太理解:「这……什么意思啊?我看着好像有点不对。」 「……没什么不对的。挺对的。」林翊捏着签文,轻轻地说,「庄周梦蝶,是耶非耶。」 文月受不了林翊这个酸唧唧的文学院调子,主动告辞:「我听不懂。」 林翊笑了一下,不解释了:「你先排着吧,我出去一下,过会儿回来。」 文月看看前面的队伍:「你出去干什么?这会儿都快排到了。你出去多久?等会儿轮到我们,你还没回来,那怎么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自己解吧。」林翊已经出去了,「我看懂了,不用寺里的师父麻烦了。」 她直接绕过用来分割空间的供桌,把木籤往签桶里一放,双手插在风衣兜里,逆着排队的人群出去,没多久就走远了。 文月看着林翊走出去,皱了皱眉:「莫名其妙……」 第七十五章 鸿沟 林翊估摸着文月那边排队解签还要点时间, 抽籤的地方人太多, 她胸口闷, 干脆顺着小路出去透气。走着走着,她感觉有点不对。 太安静了,安静得她都能听见铃舌轻轻颤动的声音。 小路是青石铺的山道, 两边拉着长长的麻绳,每隔一段距离挂了一只铃铛。山间有微风, 铃铛在风里晃出此起彼伏的音节。 她左右看了看, 确定整条路上就只有她一个人。 林翊当即摸手机, 手插到兜里,捞了两下, 并没有摸到。 她心说要命,忘带手机了,赶紧沿着小路往回走。 走了一段,林翊越走越觉得不对。 寺里就这么一条路, 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岔路,一条条岔路长得一模一样,就算这时候跳出个柴郡猫,林翊觉得自己都能面无表情地说嗨。 林翊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一通, 终于看到了第一个不太一样的标志物。 是尊半人高的石佛像, 杵在岔路口,五官被腐蚀得模煳, 眼睛半睁半闭的那个感觉却很微妙,有种既神性又邪性的感觉。 林翊没法, 只能学着看过的灵异网文的方法,恭恭敬敬地对着石佛像拜了三拜,闭上眼睛:「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就是个普通人,没做过什么坏事,拜託了,放我回去吧。」 她没敢睁眼,听着风里铃铛的声音,忽然心里微微一动,补了一句:「还有件事情,虽然不知道灵不灵……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结局。」 她想知道那场荒诞至极的梦境从何而起,又将是什么样的结局。 铃声大作。 ** 林翊睁开眼睛,差点从榻上吓下去。 坐在榻边的是早上那个贵公子,换了身黑色的深衣,金色的云纹在衣服上若隐若现。他垂着眼帘,一动不动,一脸生无可恋,那双眼睛很漂亮,却蒙着一层淡淡的灰白,一看就知道有点问题。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盯了他一会儿,整个人还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脑子一抽就问:「你掉线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不是不是……」林翊想抽自己一巴掌,「我是看你一直不动……」 「我看不见,还有什么可动的?」贵公子睫毛都不颤一下,「东极汤谷,东君怀息门下,殊归。」 林翊觉得这个自我介绍有点耳熟:「礼貌询问,云昭是……?」 「是我夫人。」 林翊被这突如其来的狗粮包装噎了一下,总算清醒了:「我……我现在在汤谷?」 殊归应了一声:「不必怀疑,此刻所见才是真实。你先前见到的是森罗境。」 这听起来又是个狂霸酷炫的专有名词,林翊脸都皱了:「这个……是什么?」 「是你的心象,你最想要什么,在森罗境里就会见到什么。」殊归抬手在眼下点了点,「我平常看不见,当时以为你是闯进汤谷,急着看清就用了眼睛,致你落入森罗境。抱歉。」
第133页 「没事没事。」林翊赶紧摇头,「说起来是我的锅,我换了院子里的盆栽,才会让你摔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看不见。」 「阿昭没和你说过?」 林翊被问懵了,使劲回想一下,摇摇头:「……还真没说过。」 殊归毫不在意:「那她可能是懒得说。」 林翊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对:「……不至于吧。我感觉,可能是因为,是这样,就是我只是个外来的不重要的人,这种……呃,私密的事情,不需要让人知道。万一有那种事儿妈,知道这个事情就……」 「是吗?」殊归笑笑,一笑眉眼间就多了种活气,介乎潇洒和欠揍之间,「她觉得我眼盲是活该。」 「……」 林翊艰难地吞咽一下:「你们夫妻关系真好。」 「多谢。」殊归懒洋洋地说,「出去吧,有人等着见你。」 林翊心脏骤然提了起来,舔舔嘴唇:「……谁?」 「反正不是慎渊。」殊归直接戳破她隐秘的小心思,「出去就知道了。」 林翊点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对:「呃,虽然这个我没多大关系,不过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我要在此待客。」 都这么说了,林翊哪儿还敢多留,恨不得脚底长俩滚轮,能火速滚出去。她刚推开门,门外靠着个高挑的美人,一张脸又冷又艷,没什么表情。 「我,我……」林翊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你……」 「只有殊归能把你从森罗境里拉出来,其他人不能在场。」云昭看透林翊想问什么,直起腰,「走吧,带你去见人。」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云昭走了几步,头都不回:「扶疏。」 「……玄云扶疏?」林翊不敢相信,「真的是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昭轻飘飘地「嗯」了一声:「按理说应当是殊归领你去见他,但他得见青丘国主。扶疏也不是愿意等人的。」 她提起青丘国主时语气淡淡的,林翊却从中听出藏都藏不住的厌恶,犹豫着问:「青丘之国的国主……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云昭说,「当年我重伤濒死,被她拒于门外。若不是运气好,我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林翊觉得自己仿佛不经意间知道了什么大戏,果断选择闭嘴,跟着走了一段路,绕到屋后。 云昭隔着竹林,抛了个眼神过去:「去吧,就在竹林之后。」 林翊看看竹林:「……我一个人?」 「怎么,你的故事,想让我听着?」 「……不敢。」 林翊还能怎么办,给自己鼓鼓劲,选择当个真正的勇士。 然而竹林之后并不是惨澹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风景相当好,一条河蜿蜒而来,草木繁盛,淡淡的花香混在风里。林翊瞬间想起了「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样的描述,她看着河,莫名觉得不来个曲水流觞都属于浪费。 等着的人也是这么想的,笑吟吟地开口:「我不爱酒,流水传茶可没什么意思。」 这声音有点耳熟,林翊僵硬地转头,看见的人果然也很眼熟。 扶疏端正地跪坐在小几边,一身彩衣比当时客栈里还要绚烂,层层叠叠的繁花,一眼看能刺瞎人眼。如果不是那张如同仲春丽景的脸,林翊觉得这身衣服穿起来的效果恐怕相当辣眼睛。 「当日一别,非我所愿。」扶疏倒了一杯茶,温温和和地说,「请坐。」 林翊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小心翼翼地学着扶疏的样子跪坐下来。 跪坐是个技术活,整个人都压在脚后跟上,林翊面无表情,心里流泪,总觉得等会儿她站起来能去领个残疾人证。 「不必如此。」扶疏笑笑,「我猜你不习惯这么坐吧。」 林翊一愣,抬眼看扶疏时满脸写着迷惑。 「你非此世中人,」扶疏看着她,「也不属于须臾之境。」 林翊身体一僵,硬挤出点笑:「……是吗?」 扶疏又笑了一下,自顾自抿了口茶:「世间事千奇百怪,既是天命,我不会为难你。」 「说说你自己的故事吧。」他放下茶杯,双手端正地放在膝上,直视林翊时眼神相当温柔,「我很好奇,如今的人间是什么样子。」 扶疏的举止端庄温柔,眉眼间有种独特的气质,和他对视时生气拂面而来,就像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林翊盯了他一会儿,绷紧的肩膀缓缓松下去。她舔舔嘴唇:「那我说了……」 其实林翊的人生属于比较匮乏的那种,到穿越都中规中矩,这辈子干过的最出格的事情是跑完长跑以后逃了接下来的选修课。但她还是说了很久,一点点地在扶疏面前勾勒出属于人的世界。 差不多说完的时候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小小地喝了口茶:「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我这人话有点多……」 「不,很有趣。」扶疏含笑说,「真的很有趣,和神背道而驰,人间竟然是这个样子。」 林翊不太能理解:「背道而驰?」 扶疏抛回去一个问题:「你知道颛顼帝么?」 「……和共工打架的那个高阳氏?」 扶疏轻轻点头:「他斩断天梯,制定历法,禁绝人间以占卜通神。从那时开始,人和神就背道而驰,走了不一样的道路。」
第134页 他摸了摸茶杯口,指腹抚过蔓生的青花:「看起来还不错,那是只属于人的地方了。」 「只属于人?」 「你们有你们自己的路呀,难道在如今的人间,还有人修习术法吗?我们习术法、得灵力,而你们用人的方法再现。」扶疏注视着林翊,像是感慨一样,「这就是不同,日復一日,渐行渐远……」 下一秒林翊看见面前的小几突然从中破开,茶杯茶壶被掀翻,噼里啪啦几声,一地碎瓷。裂口里勐地长出成簇的荆棘,扎在林翊面前,像是一堵墙,尖利的长刺直逼她的眉眼。 林翊本能地往后一躲,整个人往侧后方倒过去,在地上撑了一把才稳住。 她抬头,隔着荆棘间的缝隙,看见扶疏那张雍容华美的脸。 他含着笑,轻轻地说:「直至今日,人与神之间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第七十六章 新生 「这不是很正常吗?」林翊缓缓坐直, 直视刺到眼前的荆棘, 「按你的说法, 人和神从颛顼帝开始就背道而驰,已经几千年了,彼此之间的沟壑能填才是奇怪的事情。」 「不要说人和神了, 即使是人与人,一年不见, 也不是以前的样子。」她轻轻地说, 「人最擅长的事情应该就是忘记, 因为我们的寿命短暂,区区百年,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纠结。」 扶疏看着林翊,忽然笑了起来。和之前那种仿佛是隐藏反派的笑不同,这会儿他笑得很开心,笑声清清朗朗, 深衣上的繁花都在轻轻颤动,像是一大簇花突然绽开。 「人啊……」他轻声感慨,「有趣,真的有趣。」 刺在林翊眼前的那枝荆棘头上突然爆出一朵花, 重瓣细蕊, 每一片花瓣都写着雍容富丽,林翊觉得这花要是绣在被子上, 晚上盖着睡觉都得心下戚戚。 更多的花绽开,每一朵都是开到极盛的样子, 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凋零。但是这些花没有坠落,它们和荆棘一起,在一瞬间化作飞灰,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花香里被破开的小几重新拼合,茶杯茶壶重现在桌上,杯子里八分满的清茶浮着千峰翠色,林翊甚至在杯口看到自己留下的淡淡的唇印。 她盯着杯口:「我懂了,你是疯狂钻石。」 「……?」 「……当我没说。」林翊正色。 「那么我来回答你先前不明白的事情吧。」扶疏也不纠结,「问玄门所处的世界由人间的某位写书人臆造,这个世界在他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恰巧受了须臾镜的碎片而成须臾之境。你会被卷进来,应当是你魂魄离体时恰巧在看这本书,同写书人那瞬间的想法短暂的相会,故而落入其中。」 「魂魄离体?」林翊觉得这个说法不妙,「听起来好像我是凶多吉少。」 扶疏点头:「在人间,你应当已经死了。」 先前猜测过很久的事情,突然被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林翊居然没什么失落的感觉,话听在耳朵里,从心上划过,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她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真是越来越好:「不对啊,那慎渊……呃,我是说『慎渊』这个名字,这么巧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扶疏拿起桌上的杯子:「给这个杯子起个名字吧。」 「……这个要求我就有些迷惑了。」林翊莫名其妙,「不如叫……」 「不许叫『青花』之类的名字。」扶疏打断她。 刚想说出来的话被硬生生噎回去,林翊吞咽一下,自暴自弃:「那我选择叫它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里的成窑五彩小盖钟。」 扶疏手一滑,杯子差点没拿稳,他沉默一下:「……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也不知道。」林翊挠挠脸,「其实这个是《红楼梦》……呃,就是我们那边的一本书,里面的一个杯子。你说不许叫『青花』,就突然脑子里跳出来的这个名字。」 「那位写书人也是如此。」扶疏放下杯子,「在他臆想的时候,恰巧慎渊追着须臾镜的碎片入境,他的名字就那样浮出来了。其实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说。」 「照这么说,慎渊和……」林翊卡了一下,「就是书里的『慎渊』并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 「……这样啊。」林翊想了想,「那,蠪侄呢?也是一个道理吗?我感觉它应该不是书里的魔神。」 扶疏「嗯」了一声:「蠪侄与九尾狐之间的恩怨从天地初开时就有,那只蠪侄大概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入须臾之境。不过也有可能是为了报復慎渊?」 他微微皱眉,旋即眉眼又舒展开:「无所谓。」 「……您真的很随便。」 「那么把话绕回来吧。」扶疏微笑,「现在告诉我,你已窥见神道,不能回归人世,你打算怎么办?」 「在我不想死的情况下,除了留在这里,我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扶疏摇头。 「……那我当然,只能留下来啊。」林翊舔舔嘴唇,「然后努力活着吧。虽然相对你们而言,我的寿命很短暂,但我想我也能活出一点点想要的样子吧。」 「此世无人,我们拟造人身,只是因为人受伏羲女娲两位大神的骨血,以人身修炼方便而已。即使是神国的神民,有一副天生近似人的躯体,他们也不觉得自己是人。」扶疏轻声嘆息,「你可知你留在这里,今后会有多少嘲弄?」
第135页 林翊沉默片刻,忽然笑笑:「可是不管如何,看不起人也好,不喜欢人也好,你们还是以『人』的样子在活动啊。」 她真心笑的时候眉眼舒展,眼睛微微弯起,那种肃杀的妩媚在一瞬间被沖淡,神色如同天真的孩童看见星辰或者明月那般的欢喜。 扶疏也不自觉地微笑:「是啊。」 「那么我赠给你一个礼物吧。」他说,「在此的东西你随便选吧,以此为依凭,我替你重新拟造人身。」 林翊不明所以:「……我还是比较想做个人。」 「你这具身体是写书人臆造的,不适于在此世。」扶疏说,「你若坚持,会很痛苦。」 这倒是个问题,林翊沉默一下:「我非得找个什么东西吗?」 「嗯。」 「什么都可以?」 扶疏点头。 「好。」林翊抬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看着扶疏,坚定地说,「我以我自身,以我这个人,为依凭。」 扶疏微微一怔,短暂的愣之后,笑意浮上雍容的眉眼。 他闭了闭眼睛:「好,我认可你为此世中人,从此刻起,我的职责要求我所给予世间所有生者的爱,平等地均分予你。」 林翊还没反应过来,馥郁的花香扑面而来,风吹得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她听见枝叶生长,听见花在枝头初绽,窸窸窣窣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像是耳闻一场新生。 声音平息的时候林翊睁开眼睛,身上一轻。她诧异地低头,身上哪儿还有什么深衣,轻软的睡裙套在身上,圆领,及膝,冒出来的一个小线头颤颤巍巍。 「我……」 「这是你本来的样子吗?看着没太大差别。」扶疏的视线在林翊身上轻轻浅浅地跳了一下,旋即垂眼,「唔,人间的衣裳有些少呢。」 林翊反应过来,差点跳起来:「这个是睡衣啦!睡衣!而且这个长度在我们那边也是很正常的……就其实还蛮普通的。」 扶疏点头:「出去吧。我要回玄云了。」 ** 人真是很容易被外界影响的生物,林翊以前t恤裤衩就敢下楼去扔垃圾,现在穿着一身棉麻睡裙,在汤谷里走还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看见。 她嘆了口气,一边加速往房间跑,一边祈祷别遇见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事实证明这个祈祷不管用,她刚拐过拐角,就听见有人叫她:「请停一停。」 林翊转身,有点愣。 叫她的是个女人,外貌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具体多少岁就是个问题。她穿了一身红裙,裙摆上开着大朵大朵的海棠,盘起的头髮上插的步摇也是海棠,垂下的红宝石晃晃悠悠。 女人长得相当美,明艷得和海棠很配。林翊琢磨了一下这个美貌,发现自己好像不太吃这个颜,如果走恶女风,好像还是云昭的脸更戳她。 她犹豫一下:「……叫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叫她的人点头,「我是青丘之国的国主,我名灵思。」 哦,原来是青丘之国的国主,慎渊的师妹。 不知为何,林翊有点紧张,腰背都挺起来:「国主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灵思轻轻摇头,「我瞧你面生,你就是慎渊从须臾之境中带回来的那个女孩?」 林翊轻轻点头:「我感觉这个描述是在说我。」 灵思看了她一会儿:「很漂亮。」 林翊一愣,虽然她不吃灵思的颜,被这么一个美人夸漂亮,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是吗?我其实一般吧,没办法和你们比的。」 灵思「哎呀」一声,忽然抬袖遮面,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少女的娇俏:「慎渊还是这么喜欢从别处带东西回来。以前他就经常给我带其他地方的特产,是青丘之国没有的东西。」 林翊一僵,神色慢慢平淡,慢吞吞地说:「我感觉,我应该不是慎渊带回来送给国主的东西。」 「……我没这个意思呀。」灵思放下袖子,迷惑地看着林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林翊惊了,心说这个问法也太野蛮生长了:「……没有啊。」 「是君夫人和你说了什么?」灵思嘆了一声,「当时天下大乱,我为了保住青丘之国,不敢开门,不是故意拒她于门外。她记恨我到今天……」 「是吗?」林翊直觉不太相信,低头扯扯裙摆,「那什么,我现在不太方便,这个裙子……我得回去换身衣服,不好意思。」 灵思善解人意地点头,看了林翊一眼,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有没有去看过慎渊?」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林翊茫然地抬头,恰好看进灵思的眼睛里。 漆黑、幽深,像是漩涡。 她不自觉地盯着那双眼睛,神思混沌,耳边女人的声音幽幽传来:「……去看他呀。我告诉你在哪里。」 第七十七章 醒了 林翊在榻边坐下, 掌心擦过被褥边缘, 忽然浑身一颤, 茫然地转头。她茫然地看了一圈,发现这地方是个陌生的房间,茫然就成功进化成了懵逼。 她记得那会儿她和灵思礼貌道别, 想赶回房间换衣服,生怕路上再遇见个什么人, 跑得简直仿佛脚踏风火轮…… ……那现在这又是个什么操作? 林翊想了一会儿, 没想出来。
第136页 既来之则安之, 这个击碎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地方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她抬手使劲按了一下额头, 缓缓从榻边起来。 然而她膝盖还没打直,不知道从哪儿蹿出一道白影,气势汹汹,直接把她扑回了榻上, 后背撞在被褥上,撞得她脑子发昏。 林翊还没反应过来,眼睛一动,先看见一双冰冷璀璨的金瞳。九尾狐尖利的獠牙就在她耳边交错, 发出的声音介乎指甲挠黑板和金属勺子刮碗之间, 毛出她一身鸡皮疙瘩。 想到那个牙齿,她哪儿还敢动, 整张脸都皱起来,嘴上还得尽可能温柔平缓地说嗨:「……慎渊?」 慎渊盯了林翊一会儿, 忽然低头,直接把头埋进了她肩颈交界的位置。 温热的气息喷在脖子上,林翊手臂上刚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一层,她甚至觉得这会儿她的汗毛得根根分明。这个感觉过于微妙,她想说什么,嘴一张开,白狐耳朵位置的毛立即煳了她一嘴。 林翊权衡一番此刻咬慎渊的耳朵一下会是什么后果,果断选择装死,直挺挺地躺着,努力把自己想像成一具尸体。 虽然慎渊压她身上这个事情听起来有些需要被和谐,但是好歹现在是只九尾狐,被狐狸闻闻脖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翊眼睛一闭,脑子里乱糟糟的,努力忽略脖子上温热的气息,细细碎碎,像是在确认她身上的味道。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颈子上突然一痛,林翊毫无防备,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她的声音和她这个人不太搭,偏软偏甜,明明是被咬痛了才叫,听起来仿佛有点需要被屏蔽。 林翊顿觉尴尬,在心里唾弃自己几句,颤着睫毛睁开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清情况的瞬间,她心里一凉,心说得了,还是把我屏蔽了吧。 压在她身上的不是白狐,而是美丽的男青年,一双含情带怨的眼睛,眼尾飞出淡淡的红,像是用石青和硃砂描了个凛冽妩媚的妆。 被美貌近距离打击的林翊一愣,艰难地吞咽一下,试图撑起身体往边上挪一挪:「……有话好好说,我们……」 尖尖的狐狸耳朵立起来,慎渊盯着林翊,璀璨的金瞳冰冷。淡红色的嘴唇启开一线,林翊隐约看见森白的犬齿,慎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像是威胁。 林翊秒怂,认命地把头一偏,试图用不看的方法缓解心理压力。 女孩服从的姿态让慎渊舒服一点,他再度低头,鼻尖抵到柔软白皙的颈侧,一点点嗅闻下去。 林翊表情扭曲,努力抠出点能安慰自己的想法。 虽然……虽然慎渊突然变成人,这个姿势看起来真的要被和谐,但是…… 但是好歹人的牙齿没有狐狸那么尖,慎渊就算想咬断她的脖子,大概也不会那么顺嘴…… ……行吧,安慰不下去了。 林翊越想越悲痛,觉得自己仿佛一个饱受敌人摧残的革命战士,敌人狡猾狡猾的,偏偏还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慎渊当然不知道林翊在想什么,他确认女孩身上的味道没什么异样,在她颈上挨挨蹭蹭,一路磨蹭到胸口,漆黑柔顺的长髮在她身上蜿蜒,发梢扫出细细的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挨到胸口的时候林翊浑身紧绷,差点又叫出来。她的胸真的不怎么可观,也就是穿上衣服还能判断出是个女孩的水平,但是长这么大自己都没摸过几下,别说让慎渊这么抵着。 她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那一瞬的感觉,浑身的血气都往脸上沖,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微微颤抖,心跳和唿吸同步加速。 「……你……」她真的有点慌,「别这样啊……我们冷静,冷静。」 慎渊忽然抬头看她,耳朵尖尖轻轻颤抖。他的眼睛还是冷的,眼瞳里倒映出满脸通红的女孩,眉眼间却有种介乎迷惘和悲戚的感觉。 林翊被这个从未有过的眼神看得心神一颤,下一瞬慎渊又把头埋回去,脸颊在她胸口轻轻蹭了蹭。 讲真,这个动作真的不怎么对头,放到别人身上林翊估计得跳起来捂住胸口,并且高唿「救命啊有坏人!!!」,但是慎渊的动作和神色都控制得恰到好处,一点不合适的暗示都没有,好像只有深沉的眷恋。 林翊总觉得这个感觉有那么点眼熟,八核大脑急速运转一分钟,总算是想出来了。 她姬友家的大金毛是从小抱回家的,它还是小金毛的时候,林翊有幸围观过狗崽崽和妈妈的相处,那时候毛绒绒的崽崽就是这么蹭妈妈的。 林翊顿时心情有点复杂,她沉默一下:「……您这么缺乏母爱的吗?」 慎渊没理她,只往她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胸里埋了埋。 这也太悽惨了,林翊一边为自己贫瘠的身体掬一把辛酸泪,一边试探着抬手,在慎渊背后轻轻拍了拍。 拍上去的瞬间她先摸到绷紧的背肌,嵴骨下陷的一条沟流畅自然,然后慎渊的身体骤然放松,狐狸耳朵都松下来,甚至抖了两下。 林翊觉得这可还行,继续在他背上搓,从颈后一直摸到腰线,模拟以前撸金毛的手法,努力让慎渊放松。 到底是能把大金毛撸到主动翻出肚皮给摸的水平,慎渊也抵不过这种摸摸,本能地松懈,九条雍容的长尾都轻轻晃动。 林翊撸着慎渊,莫名地生出一种微妙的老母亲心态,看他时眼神里透出慈爱。
第137页 她欣慰地看着慎渊放松下来,在心里感嘆,鲁迅先生诚不欺她,中国女人果然天生自带女儿性和母性。 当了一会儿慈母,林翊觉得压在身上的这个儿子好像有点不对。 慎渊身上只有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袍,领口早在先前折腾的时候开了,露出漂亮锋利的锁骨,林翊觉得这锁骨让个把小迷妹在里面来个花样游泳不成问题。再往下是露出一半的胸肌,衣物的阴影里不出意外应该是腹肌。 林翊看到从衣摆里探出来的尾巴,忽然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 这个尾巴能毫无阻碍地出来,那么慎渊这个白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八成是真空。 想通这一点,林翊顿时做不成老母亲了,晕晕乎乎,还在慎渊背上的手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僵了半天,只敢极其轻缓地拎了一下布料:「那啥,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呢?」 慎渊撑起身体,再低头时一口咬在林翊脖子上。 咬的地方很微妙,正好叼住颈侧,微微跳动的血管抵在舌尖上;咬的力度也很微妙,一点点的刺痛,让人感觉敢动一动,牙尖就会把血管咬穿。 他的尾巴尖也很妙,从下往上扫过林翊的腿,从脚踝一直抚到腿根。林翊这会儿知道及膝的睡裙是怎么制裁人的了,狐狸尾巴蓬松柔软,细密的绒毛一点点扫过肌肤,所过之处是令人战慄的痒,痒得她不自觉地动了动腿。 慎渊的膝盖及时压上去,制住她的动作,犬齿用了点力,像是威慑。 颈部血管被人咬在嘴里,林翊也不敢乱来,胸口起伏,说话时简直带着哭腔:「……别咬,别咬啊。你别乱来,我超脆弱的……」 慎渊无视超脆弱的林翊怎么发言,松了嘴,林翊还没喘过气,他直接用舌尖舔了舔先前被咬的地方,然后顺着脖子一点点舔上去。他舔得很认真,偶尔又会咬一下,像是标记,其中又好像混杂着别的意思。 湿润柔韧的触感让林翊昏昏沉沉,她觉得这样不对,身体却很诚实,在那种微妙的刺激下颤慄,腿都不自觉地曲起绷紧,只剩下脚尖踩在褥子上。 蓬松的尾巴适时缠上去,尾巴尖尖绕过脚趾,在脚心划过,痒得林翊浑身一抖,溢出一声带颤音的拒绝:「……别来……」 慎渊哪儿管她,尾巴卷在她腿上,继续往上。细细碎碎的舔吻掠过尖尖的下颌,到嘴角时他忽然停下,手撑在林翊边上,居高临下地看她。 女孩完全拢在他的阴影里,满脸通红,长长的睫毛颤抖,末端甚至带了点细细的水珠。她原本的长相不是妩媚挂的,眼型偏圆,看着就很无辜,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慎渊注视着她,忽然觉得牙痒。他磨了磨犬齿,再度低头,直接压上林翊的嘴唇。 林翊勐地睁大眼睛,本能地伸手去推他,手还没碰到肩膀,先被一把抓住,紧紧压在耳边,指缝里不容抗拒地卡进手指。 慎渊舔着女孩的嘴唇,厮磨间含含煳煳的声音漫出来:「林翊……」 林翊听得心头一颤,原本紧咬的齿关一松,有什么东西顺势探了进去。 第七十八章 不行 林翊真的不想睁开眼睛, 肩膀被人揽住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往被子里缩, 一开口嗓子哑得不像样, 含含煳煳,自带哭腔:「别来了……不要了……」 她真的不要,真的不行, 真的快死了。 如果说以前的剧情是脱缰,昨天的剧情就是放浪不羁爱自由得根本没有缰。 和慎渊相处了这么久, 林翊这只颜狗要说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那是不可能。再加上昨天慎渊那个莫名柔弱的姿态, 激起了她压在心里的一点母性,对他也就格外放纵。 亲亲抱抱摸摸, 林翊都忍了,甚至还主动配合了那么一下,等到慎渊咬住她领口的时候她觉得不对,但是整个人已经被完全压制, 她稍有点反对意见,慎渊就能把她亲得神志不清。 她就神志不清地让慎渊脱了衣服,一晚上翻来覆去,一开始她还有力气, 还敢打着颤往榻边爬。她双腿无力, 靠着一口气躲,慎渊掐着她的腰, 冷酷无情地直接一把拖回去,越来越狠, 折腾得她腰发酸发软,哭唧唧地求饶。 到后来她真的没力气了,瘫在榻上任慎渊为所欲为,最大的反抗就是带着哭腔骂他几句。慎渊完全不要脸,随便她骂,甚至还在她开口的时候故意把尾巴伸进去,尾尖慢悠悠地在上颚舌头扫上一圈。 林翊想她真是太惨了,纵观天下小黄文,没想到栽在了慎渊手里,玩这么刺激的y,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越想越悲伤,呜咽一声:「别碰我你滚啊……」 这个过激发言纯粹是发泄情绪,林翊没指望慎渊能停止犯罪,但他居然真的收手了,声音低沉:「未时了。」 林翊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挣扎着睁开眼睛。 慎渊坐在榻边,昨晚尖尖的狐耳早就消了,深衣制式标准得不能再标准,暗纹从袖口一直刺到衣襟,外面还套了件对襟大袖,华丽得超乎想像,明晃晃地写着「锦衣华服」四个字。他本来在脸颊两侧都留了鬓髮,这会儿一侧斜斜地勾起固定,只留下另一边,发间的流苏一直垂到腰后。 他看着林翊,眼尾飞着极淡的红,睫毛漆黑,看人时总有种隐约的妖气。
第138页 ……妈的,好一个狐狸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衣冠狐狸精!!! 慎渊缓缓俯身,再度向着林翊伸手。 林翊要吓得跳起来了,又惊又恐:「你是不是人……不对,你他妈就不是人……」 她浑身酸软,想推开慎渊,手上到底用了多少力气却判断不出来。慎渊靠近的时候林翊简直要哭了,手臂胡乱一挥,用尽了身上的力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一瞬间,林翊听见极其清脆的一声「啪」,掌心的触感微妙,细腻温软,甚至有微微回弹的感觉。 她睁大眼睛,只看见慎渊偏过了头。 慎渊的肤色很白,脸上的印子就格外明显,红红的几条,是女孩纤细的手指。 林翊僵住了,第一反应就是吾命休矣。 她颤着嘴唇,眼瞳也在颤,眼泪吓得不受控地漫出来,想说什么,张开嘴却一个音都发不出。 慎渊也被这巴掌打懵了。他长这么大,身上没几个地方没挨过刀,但被这么结结实实一巴掌还是头一回,还真有点新鲜。 他看着林翊,轻轻舔了舔嘴角。 他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林翊看着这个反派杀人狂专用的动作要吓死了:「我、我……」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看着慎渊的手伸过来,心里发凉,死死闭上眼睛。 脸颊上有什么东西温柔地抚过,微微的凉,带着一点粗糙的感觉,像是慎渊的指腹。 她做足心里准备,纠结着一点点睁开眼睛,正好看见慎渊收手。他捻了捻被泪水沾湿的指腹,手搭回膝上,大袖在榻上漫开,像是一卷流云。 「你……」林翊不敢相信,「你怎么……」 慎渊脸上的印子还没消,神色却很自然,像是没挨这巴掌:「还有不舒服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没等林翊回话,绕过她的肩背,轻而有力地把她扶起来,甚至还顺手捞了个软枕来垫在女孩腰后。 这个路数过于温情,甚至有那么点讨好的味道,林翊一脸懵逼,傻愣愣地看着慎渊:「我……我还好?」 她确实还好。身上是干净的,没什么黏煳煳的感觉,靠在软枕上稍微有点酸软的感觉,暂且忽略不计。林翊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是件交领的白色寝衣,软得像是云。 「唔,我感觉确实还好。」她摸了摸衣摆,「那啥,你……帮我洗的吗?」 慎渊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帘,睫毛密密匝匝,在眼下打出细细的阴影。 他像是有点犹豫,视线死死地锁在被子上,发间露出的耳尖都有点红,声音低出一种不自信的感觉:「你真的还好?我是说……里面。」 「啊?」林翊一时还没能理解这个「里面」到底是里的哪个面,盯着慎渊看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慌慌张张地往边上滚了一下。 腿一抬一动,她就感觉不对了。 腰以下触感迟钝,腿根酸软,往边上拉的时候甚至有点儿抽筋一样的疼,还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小腹也有点酸酸的感觉。 这个感觉不妙,林翊第一反应就是完了,怕是大姨妈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大姨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要是刚刚来的还好;要是昨晚上就来了,还折腾这么一晚,林翊觉得她后半生得和各种妇科疾病搏斗。 知乎微博上看过的话题嗖嗖嗖从脑子里过去,林翊吓得病急乱投医,泪汪汪地看过去,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我昨天,流血了吗?」 慎渊理解错了,眼尾红得更深,轻轻咳了一声:「不记得了。应当有吧……你是……」 「不不不,不是这个!我是问你,昨天我来大姨妈了吗?」林翊要急死了,煳里煳涂地把一大堆称唿全搬出来,「月事?月信?天癸?癸水?反正就是这个东西!」 慎渊懂了,诧异地抬眼:「没有。」 林翊心里一松,旋即又紧张起来:「那也完了,我现在来了。」 「不会。」慎渊斩钉截铁,「没有血腥气。」 「……可是我有感觉啊。」 「没有。」 林翊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这都要争,这是什么级别的狗男人? 「你知道还是我知道?!」林翊怒了,昨晚上到现在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她一上头,直接掀了被子,把寝衣下摆撩了起来,「你自己看啊!」 为了舒服,寝衣下摆是开衩的设计,一扯能扯到腿根。感觉迟钝,林翊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空,就只扯到大腿一半的位置,露出一双纤细修长的腿。 她的动作幅度有点大,小腹又是一酸,流出来的东西黏在腿根,明显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林翊盯着腿看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个什么,浑身血气上涌,一秒内满脸通红,寝衣都不扯,整个人往被子里一缩,头死死地卡进去。 太羞耻了,真的太羞耻了。 昨天的事情她姑且可以放过不谈,反正她一个现代人,也不是什么牌坊精,慎渊的业务水平还是可以的,除了一开始有点不得劲,后来她也确实还算享受。 但是,今天,她自己撩起衣摆,非要慎渊看黏在腿上的东西,说不定他还看见了是怎么从她身体里流出来……
第139页 林翊觉得她现在就可以宣布自己社会性死亡,只恨自己是个人,不能立即触发冬眠系统。 她想得浑身发抖,慎渊的心情也没多平静。今天的林翊表现得和平常有点不一样,他倒是无所谓,她显现出的那种女孩独有的娇俏甚至蛮横,他还觉得挺可爱的。 但是直接撩衣摆的路数也太莽了,慎渊想到衣摆底下的双腿,闭了闭眼睛,嗓子都有点哑:「行了,也不是什么……」 「闭嘴!!!」林翊死死捂着头,「你失忆了!!!必须失忆,不然我让你物理失忆!!!」 半句话被硬生生噎回去,慎渊沉默一下,替林翊扯了扯被子,免得她把自己闷死:「身体还好?」 鬼知道慎渊为何这么纠结这个问题,林翊羞耻得要命,哪儿还能答话,含含煳煳:「别管我……」 「此世医者,闻名的除了连山君,也就只有我。」慎渊看着林翊,「你可以和我说。」 「……是奶了不起啊!我不要奶妈!」林翊随口胡说,越想越羞耻,再想就变成了委屈,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落泪,直觉最近泪点越来越低,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被子上晕开湿痕,稍嫌单薄的肩在被子里一抽一抽。 慎渊一看就知道不对,看着女孩缩在被子里的背影,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难得慌张,手伸出去了却放不下去,犹豫很久,才轻轻地用手指压下被子边缘,指腹按在林翊眼尾,轻轻地擦去眼泪。 他低头,在林翊眼下轻轻吻了一下,漆黑的长髮在被褥上蜿蜒,有几缕和女孩的叠在一起。 「抱歉。」他低低地说,「别哭了。」 第七十九章 切慕 林翊抽了一下, 还是不肯抬头:「这时候道歉干什么……」 折腾一晚上, 她嗓子本来就有点哑, 又刚刚哭过,这一句带着点不明显的鼻音,沙沙的甜, 像是从人心上挠过去。 慎渊轻轻咳了一声:「我那时候,不怎么清醒。」 「……什么意思?」 「日炎是太阳里的火, 玄鸟一脉能吞噬其中的灵力, 而东君神名和太阳相连, 故而灵力不会枯竭。殊归从日炎中引灵力,再引到我身上, 我相识的人里也就只有他能做这个。」慎渊有点恼,压着脾气解释,「但是他的活做得粗糙,只把灵力引到我身上, 没有疏导。」 林翊懂了,更委屈,往被子里钻,只露出一个发顶, 几根睡乱的头髮翘起, 发梢还晃了晃。 「那按你的说法,你是一时冲动。」她闷闷地说, 「我就是疏导灵力用的。」 「不。」慎渊直接否认,林翊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先听见他继续说,「我爱慕你。」 他说话时清清淡淡,不像告白,更像是随口说今晚吃什么,但是只这一句,听得林翊心跳极速飙起,眼瞳都微微收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爱慕。 他说爱慕,比「喜欢」更深刻的感情,又和「慕」字挂钩,带有敬重的意思。 林翊无端地想起了别的话,蹭在被子里的脸红得更厉害,掌心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捏着被子的手收得极紧,骨节处微微泛白,指腹都压得有点疼。 我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是吗?」她颤着睫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个什么,「其实你不用这样,我、我们那边,嗯……反正就可以随便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其实有人,是随便滚床单什么的……」 她说得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慎渊努力理解了一下「滚床单」是个什么意思,越理解越气。他看着那个团在被子里的女孩,有点上头,恨不得把她直接扒出来,按在榻上好好盘问。 从哪里来的胆子,这种事情都敢这么随便地乱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轻缓地唿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尽可能温和地说:「爱欲一体,因爱生欲。若我不喜欢你,当时你闯进来,我恐怕会杀了你。」 「……那你怎么判断的?」 这话问得没意思,慎渊猜林翊是在紧张,随口瞎答的。他也不气了,单手撑在榻上,朝着女孩俯身,轻轻捏住被角,一点点往下扯,温柔但不容抗拒地把她剥出来,一手控住她的脸。 林翊没想到慎渊会来这么一套操作,愣愣地看着他,睫毛轻轻颤着:「你……」 她长了张乖乖的脸,眼型微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上几岁,这么直直地盯着慎渊,眉眼间透出一种略显稚嫩的迷惑,盯得慎渊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错。 他啧了一声,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放在林翊脸上,然后俯身,在她嘴唇上压了一下。 这个吻很浅,连浅尝辄止都算不上,只是双方极轻的接触,带着一点安抚的味道。 林翊稍稍放松一点,立即就感觉到慎渊用鼻尖碰了碰她的,近距离下那双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议,眼中的情与怨都缠在她身上。 她心头一颤:「什么……」 「气味。」慎渊没指望林翊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我那时候是在确认你的味道。我不怎么清醒,自然做的是想做的事情。」 林翊晕晕乎乎地理解了一下,整个人一惊:「你想做?!你你你……」 她说不出来了,慎渊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爱欲本就是一体的,我喜欢你,对你生出欲,有什么错?」
第140页 林翊感觉这个话逻辑上似乎是自洽的,但是她又觉得哪里不对,憋了半天:「那、那你喜欢我什么?我和你说,我真的就是个人……」 「我知道。」慎渊说,「我喜欢你并非因为你是人,但我也不介意你是。」 「啊……」 慎渊想了想:「你介意我只是拟造一副人身么?」 林翊被绕进去:「……还行?」 「那不就好了?」慎渊说,「你我都不介意。」 他松开林翊,直起腰,漆黑的长髮像是瀑布。慎渊执起女孩的手,指腹在手背上轻轻摩挲,然后忽然微微低头,在骨节处落下一个极尽轻柔的吻,好像这只手是什么稀世的珍宝。 林翊不太懂这个剧情发展,挣扎着半坐起来:「你……干什么?」 「没什么。」慎渊又摸了一下才松开,忽然想起来,「还有件事,你怎么会闯进来?云昭没和你说过不要过来吗?」 林翊努力回想一下,摇摇头:「没有。不过她压根就没和我说你在哪儿,其实有关的事情都是我自己问的。」 「她不在乎。」慎渊皱眉,「那你怎么会过来?」 「这个事情我也没想通啊,我觉得我是不是撞鬼了……」林翊也皱眉,「就当时,我遇见了青丘之国的国主,我记得我是想回去换衣服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到这里了……然后就这样了。」 「我知道了。」慎渊抬眼,「看着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哪儿知道慎渊干嘛突然提这个要求,下意识地看过去,正好撞进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泛着金色,古朴、森严,林翊只觉得威压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她唿吸一窒,想避开,视线却黏在了慎渊眼睛里,直直地看进金瞳里,看着荒原上燃烧的大火,哔哔啵啵,一直烧到她脑子里。 她背后顿时冷汗涔涔,慎渊及时错开视线:「好了。」 林翊喘着气:「……怎么了?」 「媚术。我替你解了。」慎渊抬手按了一下眉心,「灵思在你身上下了媚术,你灵力不够,大概也没防备,中术之后就按她的意思到我这里来了。」 「这……她为什么要干这个事情?」 「我大概知道。」慎渊有点恼,「以后避开她吧,免得惹麻烦。」 林翊「哦」了一声,想到灵思当时的态度,总感觉不对。她盯着慎渊看了一会儿,大着胆子:「那什么,你说你喜欢我,你自己说的哦,不是我说的。在我们那边,喜欢人的话要诚实。」 她吞咽一下,看着慎渊:「那……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和国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师从青丘之国的上一任国主寒澜,灵思是我师父唯一的女儿,也是我师妹。」 慎渊答得坦坦荡荡,林翊却觉得这个路数有那么点耳熟,总感觉要出事:「你别告诉我,你和她以前两情相悦,还有个婚约,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分开……这种总感觉要破镜重圆的剧情我不吃,我拒绝,我告辞。」 慎渊服了林翊的脑洞,耐着性子解释:「我和她没什么。她有点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总之避开她。」 「可是我觉得你好像不怎么避开她?」 「我没办法。」慎渊说,「毕竟师出同门,而且当年她在雪原上救了我一命。」 行吧,师出同门,小师妹,还有救命之恩。 林翊有点微妙的酸,但这个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不能表现出来,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装作整理身上的寝衣,低头去拉衣角。 慎渊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把她按倒,微微眯了眯眼睛,顿时有种凛冽的妖气:「按你的说法,该我问你了。」 林翊一愣,茫然地眨眨眼睛:「啥?」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慎渊磨了磨犬齿,「人间如今的风俗,竟是如此么?」 这话题一桿子叉出八百里,林翊还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慎渊讲的是什么。 ……这都什么时候讲的了?! 她十分心累:「那啥,可能你们有那么点需要被女权警告的情结……但是不管你信不信啊,我以前没和人这样,真没有。」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问我?不是,你怎么又知道了?」 慎渊冷酷无情地回覆:「因为你连是哪里都不知道。」 林翊惊了,努力回想,从脑子里那堆碎片且有颜色的记忆里使劲扒了扒,总算想起来。 当时……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前面的都好说,她被亲得晕晕乎乎,几乎是任由慎渊为所欲为,但是动真格的时候她还是很不要脸地怂了。 前面准备得再多,真要来也是硬生生撕开的痛,她觉得这个痛有点不对头,满脑子都是知乎上没有经验搞错地方的惨案,脑子一抽就开始躲,一边躲一边哭唧唧地胡说,挣扎着说不是这里,那叫个声嘶力竭,仿佛慎渊是在干什么强抢民女的犯罪行为。 ……现在想起来,她真的好像个睿智。 林翊扭头看了看被子,再度思考起人类冬眠的可能性。 输人不输阵,她梗着脖子:「没经验怎么了,没经验又不丢人。但我们那边的风俗确实是这样啊,反正就这么回事。」 「忘了。」 「……啥?」
第141页 「我说,忘了。」慎渊居高临下,「爱与欲不得分离。」 「……行行行……」林翊决定不和慎渊争长短,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情,她敷衍地应了,忽然想起来真正要紧的事情,「对了,我……」 慎渊低头在林翊脸颊上蹭了一下,满足地发出一个以示疑惑的鼻音。 林翊吞咽一下,眉眼都皱起来:「就是,那啥,你是直接……的吧?那我,会不会怀孕啊?」 第八十章 琅嬛 慎渊一愣, 缓缓撑起身, 垂眼看着林翊, 语气里居然有那么点不确定的味道:「你喜欢孩子?」 这个语气听起来就不太妙,林翊怂了,犹豫着该怎么说:「我感觉, 我不能算喜欢孩子吧。我有时候觉得别人家小孩挺可爱的,又乖又甜, 但是我不确定我自己能不能生养一个那样的小孩。其实我这人真不太行, 我连自己都养不好……别说养个孩子了。」 她想了想, 眉毛皱得更紧:「而且我怕疼,这个真不行。」 「知道你怕疼。」昨晚上多大点事都能哭成那样, 真要生个孩子,慎渊怀疑林翊会哭到昏过去,他舔舔牙尖,「不会有的, 放心。」 林翊显然不太放心:「真的?」 「婴儿出生要剐去母亲一半的灵力,且父母越强,越难有孩子。」慎渊翻身坐起来,顺手把林翊黏在脸颊上的几根髮丝拂开, 「你我异族, 我更不愿你受这个苦。」 林翊吞咽一下:「……我爱生殖隔离。」 「……?」 「没什么。」林翊真的不想抠出残存的知识给慎渊解释什么是生殖隔离,「你刚才说, 父母越强,越难有孩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应了一声:「父母双方越强, 骨血越难交融。弱者无法抚育孩子,养不活便丢弃;强者想有却不得,故而往往会收养弃儿。」 林翊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设定,闷闷地应了一声。 「轻血统,重师承,教养徒弟犹如教养亲子。就是这个规矩。」慎渊说,「明白了?」 「懂了。」林翊也爬起来,挠挠脸,「那你之前说,国主是你师父的女儿……」 「我师父拼着被剐去半身灵力的痛,也要把灵思生下来,之后自然是宠着,宠坏了而已。」提起这个,慎渊也有点头痛,「提她干什么。」 林翊揣摩一下慎渊的神色,发现他是真情实感地觉得灵思烦,心里一松,嘴上就开始瞎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我们那边的一种人?」 「什么?」 「就是出轨……唔,在外边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是这个意思啦。就是那种男人啊。」林翊踢踢被子,「明明在外边这样那样,回家以后还会和女朋友说『别提她』『我和她没什么』。真的特别像,太好笑……」 她还没笑出来,又被慎渊一把按倒在被褥里。她一懵,看见的是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眉眼间有点威胁的味道。 林翊刚想求饶,慎渊已经下手,冷酷无情地在她腰侧捏了一把。 她的腰还软着,被这么一把掐得发酸,余韵又带着点难熬的痒,磨得她整个人都颤起来。偏偏慎渊还不肯放过她,一手控着她的身体,另一只手从肩到腰捏了她几下。 林翊被那种酸软的感觉制裁得浑身打颤,手都抬不起来,只能认怂:「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弄了,别弄了……」 她本来是随口瞎求饶,哑哑的嗓子扯出后面几句话,带着气音和哭腔,一下子让慎渊想起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他松手,轻咳一声:「长长记性。」 「你好兇哦。」林翊客观评价,仰面躺着缓了一会儿,又开始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对了,你之前说喜欢我,可是你都没问过我喜不喜欢你。」 慎渊看了她一眼:「你还想选?」 林翊一缩脖子:「强买强卖不可取啊……」 「那我问你,」慎渊服了,闭了闭眼睛,「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自己想想是一回事,想的对象坐在自己面前,问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林翊盯着慎渊,憋得满脸通红,话梗在喉咙口,半天以后往被子里一滚,扯起被子蒙住头,闷闷地说:「我……我再考虑一下。」 慎渊嘆了口气,轻轻拍了那团林翊一下,然后俯身,把女孩连同被子一起抱在了怀里。 林翊突然被抱起来,还有点懵,反应了一会儿,慎渊已经扯下她捂头的被子,直接剥到肩颈的位置,露出她满脸的懵逼神情。 慎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林翊这会儿的傻样子:「不嫌闷?」 「还、还好?」 慎渊闭了闭眼睛,实在不想管了,一手垫在林翊的肩后,小心把女孩放回去。 他正准备起身,林翊却忽然从被子里探出手,轻轻攥住他的袖口。 然后她直起上半身,非常迅速地在慎渊脸上亲了一下,旋即又钻回去,顺手把被子蒙回头上,一系列操作迅勐快捷,简直能拉出残影。 慎渊一愣,脸颊上残留着一触即分的微妙感觉。 他用指腹擦了一下,无声地笑笑。 ** 林翊深刻地觉得谈恋爱使人上头,比如她之前就很上头,一上头把自己折腾到了琅嬛书库。 至于为什么,现在她想想都觉得和闹着玩似的。 自从林翊说要考虑考虑,她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翻身做主人。慎渊嘴上偶尔还要威胁威胁她,身体倒是很诚实地指哪儿去哪儿,伺候人的业务水平非常高,高得林翊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得被养废了。
第142页 在她真的被养废之前,慎渊回了青丘之国。 没错,青丘之国的国主,灵思召他回去。 虽然慎渊去之前耐心仔细地解释了一遍原因,态度诚恳,优良得可以列入年度十佳诚实男友,但是林翊心里还是有点酸,蹲在院子里当柠檬精,然后被云昭抓了个正着。 云昭听完林翊挑挑捡捡的话,冷笑一下:「挟恩自重。」 林翊还没反应过来,云昭又说:「这样吧,我带你去琅嬛书库。琅嬛君守书库千年,急着卸任,这会儿正缺个徒弟。」 「什么?」林翊不太懂这个发展,「我配当琅嬛君的徒弟吗?」 「没什么配不配的,看他的意思。」云昭想了想,「去书库看看也好。」 琅嬛书库,在神话里是存天下书稿文卷的地方,林翊觉得这个世界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路数,她一个文学院出身的,很难拒绝这个诱惑。 她犹豫一下:「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吗?我有点慌。」 「你不是用剑的么?如今论剑术,琅嬛君独步天下,教你正好。」 林翊脑子一抽:「……那他有婚配吗?」 云昭莫名其妙:「没有。」 ……行吧,果然是个剑纯。 林翊沉默一下,还在想该接什么话,云昭自顾自说下去:「若你合他的心意,说不定就是将来的琅嬛君。」 林翊一惊:「这么强的吗?」 云昭点头,看了她一眼,眉眼舒展,那种恶女的感觉又浮出来:「等到那时候,不过是青丘国主,她想拜见你,你都能直接质问她配不配。」 林翊吞咽一下,艰难地回答:「……好强。」 然后她就吃了一路的风,从汤谷一直吃到琅嬛书库,吹得她满头乱毛。 蹲在琅嬛书库门口把之前的事情捋了一遍,事到临头,林翊又怂了:「真的要进去吗?」 「不然来这里做什么?」 林翊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她站起来,拍拍衣摆上的浮灰,认真地看着云昭:「其实我的事情真的就是很小的一点,谢谢你愿意帮我。」 「不用谢。」云昭错开视线,「我不是帮你。」 「……那是什么情况?」 「我是喜欢让我看不惯的人不高兴。」云昭说,「他们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 云昭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发言有什么毛病,往前走了几步:「走吧,书库门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怀着一种敬畏的心态走进书库,然后发现这个书库确实很需要人敬畏。 书库广大得难以想像,上下左右都看不到尽头,除了中间一条宽阔的直路,两边都是书架,隔着一定的距离立着。书架上摆放着龟甲、竹简、帛书,再是纸质书,每一格都以不同的颜色做标註。 林翊发现一个很神奇的事情,她的目光投向哪里,哪里的书架标註就会亮起,就像是能检测到视线一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走了一段路,她发现更神奇的事情。 在其中一个书架的其中一层里,一只小熊猫枕着毛绒绒的大尾巴,前爪垫在尾巴下,闭着眼睛,整个身体蜷起来睡着。小熊猫本来就很符合人类的幼态审美,又是个毛绒绒,林翊觉得按这个小熊猫的形象做抱枕,不卖到脱销是不可能的。 她盯着小熊猫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书库里……可以养宠物的吗?」 「我不清楚,得看琅嬛君的规矩。」云昭停下脚步,顺着林翊的视线看过去,忽然笑了一下。 她侧身,朝着小熊猫的位置,大袖交叠,相当得体地行礼:「琅嬛君。」 林翊卡了。 书架上的毛绒绒伸了个懒腰,勐地跳出来,林翊只看见一阵雾气,雾气消散后哪里还有什么小熊猫。 面容秀丽的青年端正地站着,一身月白的大袖,颈下垂着一枚小小的玉坠。他长了张漂亮的脸,是种更近似秀美的漂亮,眉眼间的书卷气很重,云散风清,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他向着云昭微微俯身,弯腰时眉眼低垂,睫毛下流出山山水水的风光:「君夫人。」 第八十一章 龟甲 林翊看看刚才趴着小熊猫的书架格子, 再看看几步外这个风清云散的美青年, 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不大支持这种突如其来的物种转换。 ……这反差也太大了点。 欺诈, 绝对的欺诈。 她吞咽一下:「琅、琅嬛君?」 「正是。」琅嬛君直起腰,淡淡地看过去,「我名旭清。」 「我是林翊……」 林翊还在憋接下来的自我介绍, 旭清已经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先前君夫人来信说过。」 被点名的云昭挑了挑眉:「那么, 这个徒弟, 琅嬛君是收还是不收?」 「不着急。」旭清温和地笑笑, 「我先问问。」 这就有点面试的意思了,林翊顿时由内而外地生出一种紧张感, 腰背不自觉地挺得笔直,直直地盯着旭清,等着他开口。 好在第一个问题比较正常:「你为什么想拜我为师?」 林翊心说我哪儿知道啊,是云昭拖我来的, 但她显然不能这么说,她憋了一会儿,挑了个应该不会踩雷的回答:「呃……因为我想活下去?」
第143页 「那你大可不必来此。天下偌大,琅嬛清苦, 你能去的地方还有很多。」 林翊觉得旭清说的十分有道理, 差点就想点头,想到自己是来干嘛的, 又生生卡住,换了个说法:「……那我还想变强。」 「那你来这也没用。」 这段面试对话过于野蛮生长, 林翊惊了,看着旭清时满脸惊讶。 旭清仍然是那个清清淡淡的样子,他看了林翊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并不夸张,还记得用袖子遮住下半张脸,但是从舒展的眉眼看得出,他是真的开心。那种纯粹、自然的笑,不是嘲笑林翊,反而像是听见了什么真的很好笑的事情。 林翊寻思着琅嬛君的笑点好像有点叛逆,但她也不能怎么样,乖乖地站着,等着旭清笑完。 旭清大概笑了两分钟,放下大袖,像是感慨一样:「见笑。忽然想起故人而已。」 林翊有点懵:「……我?」 「入琅嬛,乃知天下偌大。琅嬛书库清苦,不是所有人都能熬住的,故而我千年独居,门下一个徒弟都没有。」旭清看着林翊,「你确定要入我门下?」 林翊不知道该怎么答,求助地看向云昭。 云昭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安静地站着,视线都没往这边移。 林翊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她舔舔嘴唇,认真地说:「我还是想试一试的,虽然我很有可能做不好。这么说可能是很奇怪,但是我喜欢书,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事情。」 「好。」旭清含笑点头,「你先试试吧。」 林翊也点头:「那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近日有新捲入库,你分一分吧。」 ** 林翊蹲在书架边上,拿着块龟甲,和上面的甲骨文深情对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看不懂。 旭清分给她的任务是整理新入库的书,林翊以为是线装书或者帛书,想想她一个文学院的学生,认竖排繁体字不成问题,兴沖沖地就去了。 ……然后被龟甲和竹简打击得想当场自绝经脉。 竹简上的篆体或者隶书她面前还能认一认,到甲骨文就是完全抓瞎,别说分门别类,让她看懂记录的时间都是个问题。 难怪旭清说入琅嬛乃知天下偌大,林翊保守估计一下,琅嬛书库里这种她根本看不懂的龟甲得摆了几百个书架,上面记载的东西浩瀚如烟云,是她不能伸手触碰的歷史。 她嘆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和甲骨文搏斗,身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紧挨着她坐下来。 慎渊今天穿了身墨绿的深衣,衣摆上刺着竹兰,看着是君子的打扮,行为却很不君子。他一手揽过林翊的腰,轻轻松松地把女孩搂到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绕过腰腹,去拿她手里的龟甲。 他抽出龟甲,下颌压在林翊肩上,语气寡淡:「你看得懂?」 他肯定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嘲讽,林翊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业务水平不足是自己的问题。 「……看不懂。」她把吸进来的那口气缓缓吐出去,「琅嬛君说让我分类,但是我真的看不懂,我没学过这个啦……感觉好丢人哦。」 「这有什么。」慎渊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扫了龟甲一眼,忽然笑了一下,「这还是人间的事情。」 他笑的那一下很轻,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是贴着林翊的耳侧,轻轻浅浅的一下,听得林翊心头一颤,耳朵尖迅速地红起来。 她咳了一声,赶紧岔开话题:「什么事情?」 「轩辕氏迎战九黎氏前,曾令神巫卜卦以通神,以此知天命如何。」慎渊说,「这上面刻的就是当时占卜出的卦辞。」 林翊一惊:「啥?!黄帝和蚩尤?」 「你们是这么叫的么?」慎渊随手把龟甲丢回去,「按规矩,这个应当放在卦辞那一片。」 「……哦。」林翊点头,拿起龟甲就想往卦辞那片书架沖。 慎渊啧了一声,双手掐住林翊的腰,直接把她拖回来卡在怀里:「这么急?」 「也……不是很急?」林翊不是很想看见慎渊在琅嬛书库炸毛,乖乖地被扣住,试图解释,「这个是琅嬛君交给我的任务吧,我感觉拖延着不好。」 「无妨,琅嬛书库里的书年年整理,从没有整理好的那天。」慎渊再次从林翊手里把龟甲拿出来,强行握住她的手,「让我抱会儿。」 他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骨节明晰但不过分。略显粗糙的指尖在林翊掌心里划了划,不等女孩松手,自然地卡进指缝里,紧紧扣住。 林翊被这一波操作惊了,又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红,闷闷地说:「你干嘛……」 慎渊不理她,把下颌放回她肩上,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 林翊也不敢动,保持着这个扭曲的姿势让慎渊抱着,在她觉得自己要被扭成俄罗斯方块之前,她挣扎着开口:「不行……我真的要整理。」 「过会儿我帮你。」慎渊完全不把这个当回事,「我最多还能留一盏茶,你急什么?」 「一盏茶?」 慎渊「嗯」了一声:「琅嬛书库实际上是封闭的,未得琅嬛君允许者不得入内。我现在就没有他的允许。」 林翊惊了:「那你怎么进来的?」
第144页 「幻术,骗他一盏茶的时间足够了。」慎渊解释完,有点牙痒,磨了磨犬齿,「你可知琅嬛君是什么人?就敢跟着云昭来。」 「……我当然不知道啊。」 「我与琅嬛君没什么交情。」慎渊说,「云昭与他也是如此,不过是殊归有东君神名,故而相识罢了。」 「可是我感觉琅嬛君人还可以?」林翊回想一下,「唔,也可能是我感觉错误,但是我是这么觉得的。他也没必要平白无故地对我不好……所以我觉得还行吧,而且我喜欢书。」 说到后来,林翊其实自己也有点不确定,她还在想该多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耳边一声极其短促的笑。这声笑和之前的不一样,如果说之前那一下是扫在她心尖,这一声就像是针尖划过皮肤。 森冷、阴郁,带着嘲弄的味道。 林翊还没反应过来,慎渊的手已经从她掌心里抽出,手臂卡着她的腰腹,另一只手抬起扣住下颌,强迫她抬头,露出修长纤细的颈子。 「你……」她惊得睁大眼睛,「你干什么……」 慎渊根本不理她,死死固定住她,然后缓缓低头。他的动作刻意放得极其缓慢,柔顺的髮丝一点点挨蹭过细腻的肩颈,蹭得林翊毛骨悚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真的不敢乱动:「……这里还是书库。你别乱来,别乱来啊……」 慎渊低头,在林翊颈侧咬了一下,尖尖的犬齿刺得林翊浑身一僵。 他还嫌不够,在牙印上舔了舔,在林翊抽起来之前抬头:「难道你现在还觉得,能以『人』的眼光来看我们?」 他这么说,林翊反而放松下来了,犹豫着:「唔,我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啊。」 「我并非人,琅嬛君也不是。」慎渊稍稍松开林翊,换了个姿势把她抱进怀里,再度低头,「此世除你之外,没有你所认为的『人』。」 这个话题有那么点沉重,林翊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就觉得不对了。 慎渊抱她的姿势很正常,就是亲密了点,但是这个挨挨蹭蹭明显不太正常。他在林翊肩颈的位置使劲蹭着,偶尔鼻尖凑过去闻一下,然后再蹭几下,林翊总感觉他仿佛在搞什么标记。 她偏过头:「是这样的,我感觉,您是不是可以停止这个不太恰当的行为呢?」 慎渊又嗅了几下:「你身上的味道淡了。」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忍不住吐槽:「你是狗吗……」 「不是。」 「……行吧。」林翊受不了了,「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你有没有快点……呃,补味道的方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啊。」慎渊贴在林翊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 林翊浑身一僵,耳朵尖被耳畔的气息吹得通红,脑子一抽就开始胡言乱语:「可是只剩下半盏茶时间了吧?你这么快的吗。」 第八十二章 核桃 慎渊惊了, 完全不知道林翊为什么可以说出这种一听就是在榻上被教训得还不够的话。 「不是不是!听我解释!我有一言!」林翊反应过来, 觉得这事情不能解决, 她下半辈子都会过得很痛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我的意思是,只剩下半盏茶的时间, 显然不够你发挥,你怎么着也得……也得……」 她有点说不出来到底得多久, 犹犹豫豫地挠着脸, 试探着放轻声音, 等着听慎渊怎么说。 慎渊面无表情,声音也淡淡的:「哦?」 得了, 还是得她自己来。 林翊整张脸都皱起来,拍扁了往墙上一贴就是名画《吶喊》,她使劲在脑内搜索相关知识,想了一会儿, 选了个恰到好处的时间:「呃……一盏茶?」 一盏茶,十五分钟。 关于这个事情,林翊看到微博科普时先是大惊于小黄文上都是骗人的,然后细细研读, 大致对时长心里有个数, 这会儿为了照顾慎渊的情绪,还特地多说了一点。 她在心里夸自己可真是个贴心的小可爱, 端端正正地坐好,等着慎渊的回覆。 她一副乖巧的样子, 慎渊的气憋在心里想发都发不出来,而且还在琅嬛书库,他想动手都不能。他磨了磨犬齿,缓缓唿出一口气,低头使劲在林翊颈侧咬了一下。 林翊哪儿知道慎渊会突然发病,完全没防备,脖子一疼就忍不住叫了出来。 书库空旷,女孩忍痛的叫声格外清晰,甚至隐隐有点回音,尴尬得她想把舌头咬下来。 她抬手摸摸脖子,忽然发现控着她的人已经不见了,身后空空荡荡,只有极其清淡典雅的伴月香。 平缓均匀的脚步声款款而来,林翊看见月白的衣摆,行动间隐隐露出一点鞋尖。 旭清在几步外止步:「怎么了?」 林翊没反应过来:「啊?」 「叫什么?」旭清扫视周围一圈,「怎么,书库进贼了?」 ……这定点打击这么准的吗!!! 「没有没有……」她下意识地隐瞒,一手捂着脖子,紧张地舔舔嘴唇,「我我我……我撞到书柜了。」 她靠着边上的书柜,诚恳地看着旭清,神色过于认真,盯得旭清忍不住退了半步。 「往后当心。」旭清说,「琅嬛书库内的典籍皆为孤本,窃者当受雷噼,若有窃贼入内,不用给面子,打他便是。」
第145页 「哦……」林翊有点心虚,「我知道了。」 旭清看了看林翊面前整理成几堆的龟甲和竹简:「整理得如何?」 「我能确认是什么意思的已经分门别类放好了。这些是我不能完全确定类别的。」林翊点了点最左边的一小堆,依次点过去,「这些是只能猜个大意的。这些是不能看懂,只能看文字形状,重合度高的归类的。」 到最后那堆龟甲,她有点不好意思,停顿一会儿才说:「这些就是完全看不懂的。」 林翊太诚实,旭清反倒一愣:「你不认识?」 「……不认识。」林翊诚实地摇头,「我不是不识字,但是甲骨文真的也太……太难了。」 旭清大致懂了林翊说的是什么字体,嘆了口气:「那是上古时用的文字,多为当时的卦辞,从卦辞中可推算歷史。你不认识,怎么想到来琅嬛书库?书库内至少三成的典籍以此文记载。」 林翊沉默一会儿,斟酌着说:「我不认识甲骨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我用的字体就不是这一种。但是我想,我可以学的,虽然可能要花很多很多时间,还不一定能学得很好……但是,试试总是好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摸了摸龟甲上不可解的文字,再度去看旭清:「学习不就是这样的事情吗?琅嬛书库藏书,换过来说,藏的就是知识,天下应该也没有人天生就全知全能。我来书库,也许可以学会一点东西吧。我想知道这天下的事情,想一点点学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旭清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转身:「起来。跟我走。」 「现在?」林翊翻身起来,还有点犹豫,「可是还没有整理完……」 「别管。」旭清径直沿着主道往前走,「跟着我。」 他这么说,林翊也没法反抗,看了地上分类的龟甲竹简,茫然地跟着旭清往前走。 主道长而宽阔,林翊走了大概十五分钟,旭清才停下脚步。 主道的尽头是扇门,旭清抬手推门。 林翊很难说看到的场景是门内还是门外,她只看到翠竹青松,花木葱茏,清澈的泉水淙淙而过,树叶间隐隐有几声清脆的鸟鸣。 旭清穿过门,在石桌边坐下,双手放在膝上,看着林翊:「敬茶。」 石桌上确实摆着一套茶具,林翊摸不着头脑,想想还是过去,乖乖地倒了茶,捧着杯子递给旭清。 旭清接茶,意思意思抿了一口,把杯子放回桌上,瞬间正色,雅致的眉眼都凛冽起来:「此为琅嬛书库,藏玉京、全真、七瑛、丹书、秘籍,天下典籍尽入此库。此地清苦,需静心守性,不得妄言,不得妄为。」 林翊还不太懂旭清讲这个是要干嘛,先疯狂点头:「嗯,我知道了。」 看她这个傻样子,旭清忍不住嘆了一口气,抬手摁了一下眉心:「茶都敬了,还不开口叫我师父?」 「!!!」 幸福来得太突然,林翊震惊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嘴一瓢:「师父父!」 旭清看了她一眼,十分上道:「哎,徒弟弟。」 ** 林翊正式拜旭清为师,往后的自我介绍也很合乎规矩地拉成了长长一串,名字前得挂「琅嬛书库,琅嬛君旭清门下」。她琢磨了几遍,觉得这一长串听起来还挺厉害,就是讲起来稍微有点羞耻。 她羞耻了没几天,旭清就残忍地告诉新上任且是千年来唯一的徒弟弟,她可以在宴会上练一练这个自我介绍。 林翊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可以不去吗?」 旭清温柔地摸摸徒弟的头,温柔地说:「不行。」 这个宴会令以自闭闻名的琅嬛君都没法拒绝,可见很厉害,并且也确实很厉害。主办方是东荒诸国,拜帖发向四面八方,据说是足足持续七天的大宴。 林翊在琅嬛书库蹲着的几天稍微研究了一下势力范围,在脑内换算了一下,大致懂了。这个东荒诸国就相当于国家的联盟,加起来国土面积和势力都不小,确实不太好拒绝。 她晕晕乎乎地跟着旭清吹了一路的风,吹到宴会的地方坐下,刚好遇上没法来的神献礼。 宴会是露天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林翊乖乖地和旭清坐同一张桌子后面,总觉得这个宴会场地特别适合办露天婚礼。 正在献礼的是一对黑袍姐妹花,长得一模一样,漆黑的袍子从头包到脚,只露出冰雪一样的脸。姐妹花双手托着盒子,说的祝词四个字四个字的,林翊听不太懂,茫然地看看旭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旭清接收到林翊的茫然,低声说:「这是黄泉鬼女,是冥君扶辛派来的。她不会离开幽冥。」 林翊眯着眼睛看了看,在那对鬼女姐妹花身上果然看出了森森的冷气,和她曾经见到的扶辛的确是一个调调。 「这样啊。」她忍不住说,「其实,还挺漂亮。」 「由死气拟造的,自然漂亮。」旭清摸了一小把核桃塞进林翊手里,再给自己也摸了一把,「多吃点,有用。」 林翊实在不知道核桃这东西能有什么用:「……补脑?」 旭清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着手给自己磕出个核桃仁,放进嘴里缓缓嚼着。 林翊看看手里的核桃,再看看旭清:「我寻思着师父父您也在磕核桃啊……」
第146页 旭清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林翊一眼,总觉得最近自己作为师父的地位有所下降,他正想说点什么,对面来了个人。 来人一身素袍,长发披散,自觉主动地在小几对面坐下,在桌上放了一壶酒,开口像是嘆息:「旭清,好久不见啊。」 旭清抬眼时居然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笑,低声说:「师父。」 这个信息量好像有点大,林翊一惊,正想开口叫师祖,对面的人已经抬手制止:「别叫别叫,你得算琅嬛一脉的。我嘛,算是连山君,你要是叫我一声师祖,当过琅嬛君的得把我撕了。」 旭清立即把桌上的核桃推给连山君,动作迅勐熟练得让人怀疑他练过:「师父请。」 「好好好,有核桃。」连山君欣喜万分,搓搓手,摸了个核桃捏开,「喏,那是给你带的酒。」 旭清含笑点头,温声道谢。 林翊看着这一套操作惊了,斟酌着和连山君说:「那个……核桃补脑?」 「对啊。」这么一会儿,连山君已经磕了仨核桃,笑眯眯地看着旭清,「徒儿体贴。唉,果然得养个小的,小的体贴,大的就瞎闯祸。」 旭清笑得更温柔,顺手把林翊手里还没捂热的那一小把核桃也搜刮到连山君面前:「不敢当。」 林翊:「……」 她沉默一下,艰难地说:「好的,您补脑。」 第八十三章 自绝经脉 连山君没留多久, 把一碟核桃吃干净以后翩然离去, 除了小几上一堆核桃壳, 还有边上一只玉白长颈的小壶,仿佛没来过。 林翊盯着核桃壳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发表什么评价, 还是旭清先拍了她一下:「正坐。开宴了。」 师父父发话,乖巧听话的徒弟弟立马挺直后背, 刚找到一个勉强不至于等会儿起来就残疾的姿势, 一队美貌的侍女款款上前, 依次在各桌前放下托盘,然后又款款离去, 全程步态飘逸优雅从容。 林翊有种做梦的迷濛感:「这是仙女吧……」 「是纸人。」旭清拿起筷子,筷尾在林翊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收收眼神,吃菜。再多看一会儿, 别人还以为琅嬛书库出来的孩子没见过世面。」 「我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 「现在不就见了?」旭清作势又要敲,「见没见过?」 「见过见过!」林翊生怕再被敲,脖子一缩,不敢再看美丽小姐姐, 捉着筷子乖乖低头吃菜。 这个宴会看起来很厉害, 实际上也确实很厉害。宴上实行分餐制,一人一个托盘, 里面放几道荤素搭配的菜,再配不同的酒。纸人化作的美貌侍女随时待命, 看有谁吃得差不多了,就换新的托盘。 此外还有乐舞,音乐宏大浩瀚,连着几支舞都是六十四人的编排。林翊一开始还有空在心里吐槽,心说这还是八佾,四捨五入就是周天子的待遇,后来就不自觉地沉浸在乐舞里,甚至想拿筷子敲碟子应和。 旭清看看徒弟着迷的样子,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觉得好看?」 林翊一时没反应过来,诚实地回答:「主要是跳舞的小姐姐好看。」 「……」 旭清沉默一下,选择不和林翊计较,继续进行一个合格的师父的解说:「这不是最好看的。最好看的是祭祀时的乐舞,由神巫唱着颂歌献舞,之后再献上祭品。」 林翊在记忆里翻出相关信息,犹豫着问:「……桂醴?」 「你倒知道。」旭清看了一眼托盘上的酒壶,「桂醴往往是献给东君的祭品,不过歷任东君好酒的其实不多。唔,说起来今日宴上的酒应当还不错,你不妨试试。」 林翊对酒其实没多大兴趣,何况她前两次喝桂醴的体验都不是很妙,最后都喝得神志不清。在慎渊面前醉倒是一回事,在这个宴会上醉就是另一回事,她觉得还是不喝为妙。 「算了吧。」她摇摇头,「师父不喝吗?」 「我不爱喝。」旭清点了点先前连山君带来的那只酒壶,「我喜欢这个。」 他打开酒壶上的塞子,馥郁的酒香立即涌出来,那香气太浓太重,有种质朴得近乎粗野的感觉,熏得林翊打了个喷嚏。 她搓搓鼻子,抬眼时正巧看见旭清抬手,隔着衣服按在自己胸口,语气清淡:「她也喜欢。」 「……她?」 「是我师姐。」旭清忽然笑了一下,「这酒闻着很寒酸吧?她出身很好,却偏偏喜欢这个,从宴上逃出来,抱着师父酿的酒,还要嫌弃宴上的酒。」 林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憋了一会儿:「……觉得宴上的酒不好吗?」 「不,酒是好酒。」旭清摇头,「她只是说,『千人同饮一壶酒,他们才是真寒酸』。」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向清淡的脸忽然鲜活起来,秀丽的眉眼间冒出来一种得说是狡黠的味道,眼睛亮晶晶的,睫毛下仿佛藏着揉碎的星辰。但他又带着怀想的味道,隔着千年时光,在此刻追忆故人。 「……真酷。」林翊客观评价,真情实感地觉得师姐是个靓仔,「那她今天来赴宴了吗?」 「算是来了吧。」旭清的指腹抚过紧贴着肌肤的白玉,「她的神魂在这块玉里,由琅嬛内藏的北冥水养着。再过几日就是换玉的时候了,我等着去取青丘之国的青阳玉。」 林翊直觉这是个复杂的故事,果断不接话,好在旭清也不是很在乎,自顾自又笑了一下,视线投到对面:「哦,青丘之国的国主也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147页 林翊听到这个称唿就有点毛,下意识看过去。看清的瞬间,她有点想自绝经脉。 灵思确实在对面,慎渊也在。 明艷如同海棠的美人喝得微醺,脸上飞红,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线白皙的肌肤,也染着淡淡的红晕。她换了髮型,不是林翊之前见到的端庄盘发,这会儿披着,漆黑的头髮顺着肩背流淌。 她忽然向着慎渊倾斜过去,眼尾扫着一笔明丽的红。 林翊不想看了,她闭了闭眼睛,视线刚好断开,没看到慎渊骤然起身,灵思只压到一小片衣角。 林翊缓缓唿出一口气,倒了一小杯酒,一口闷,借着酒劲儿扭头问旭清:「这边安全吗?」 「这可是东荒诸国设宴。」旭清看了她一眼,「谁敢闯进来?」 林翊点头:「那……那我想出去逛一会儿。」 「去吧。」旭清漫不经心地点头,想想又再林翊袖上画了两下,「送你个符,若是有不长眼地为难你……」 林翊低头看了一眼袖子上浮出来的金色纹样,愣了一下:「我能保命?」 旭清摇头,笑的时候相当温柔:「能弄死他。」 「……」 林翊艰难地吞咽一下:「好的,谢谢。」 「去吧。」旭清收回视线,「散散心也好。」 ** 由于袖子上的这个符看起来效果很血腥,林翊揣着符时简直是战战兢兢,颤着腿一路走到僻静的地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形迹可疑。 然后她就被逮住了,逮她的是个面容俊美的青年,一脸正气,看着就是个好人。 林翊对这种标准的团支书长相有点过敏,吓得差点把符拍出去,对方却忽然说:「在此徘徊,可是迷路了?」 ……行吧,原来是个热心群众。 「没没没!没迷路!我是……我是酒量不好。」林翊诚恳地看着美青年,「出来散散酒气。嗯,散酒气。」 美青年盯了林翊一会儿,将信将疑,端正地朝着她行礼:「西荒经桃,摇山君阳琴门下,文安。」 林翊赶紧回了个不太标准的礼:「琅嬛书库,琅嬛君旭清门下,林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其实有点心虚,文安却眼睛一亮:「如此说来,你我倒有同门之谊了。真巧。」 林翊不太懂他在巧什么东西,茫然地眨眨眼睛。 「哦,是这样。」文安会意,「上一任琅嬛君是我师父的师叔,算起来,我与你当算同门。」 林翊心说这门好像同得有点远,脸上挤出个笑,干巴巴地点头:「是巧,是巧。」 「既然相逢,便是缘分。」文安有点兴奋,「我出身东荒,不如我带着你在东荒逛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心说要命,正想发动八核大脑找理由婉拒,却听见个清清淡淡的声音:「我夫人在东荒如何,不劳费心。」 林翊一惊,僵着脖子扭头,正好对上慎渊的视线。 慎渊一身广袖深衣,华美厚重,拟造的人身比文安要高一点,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拔剑砍人,在气势上就压了文安一头。 文安显然不是很想被砍,看看林翊,又看看慎渊,上道地后退几步,和林翊拉开距离,再度端正地行礼:「原来是君夫人,文安失敬。」 林翊哪儿敢受这个礼,正想还礼,慎渊却抬手按在她肩上,掌下用力,强迫她站直,淡淡地看着文安:「还想留着?」 「不打扰,不打扰。」文安朝着慎渊也行了一礼,火速消失,快得林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他跑这么快……」林翊真的有点茫然,「香港记者?」 慎渊不懂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我们那边……呃,一种跑得很快的生物。」林翊懒得详细解释,「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慎渊看了林翊一眼,忽然抬手,微微曲起的指骨沿着女孩漂亮精緻的脸部轮廓,从脸颊一点点向下滑,勾到下颌时手腕翻转,轻轻控住。 他看着林翊,手上稍微用了点力,含笑问:「若是我不来,你是不是要跟着他逛一逛了?」 这又有点威胁的意思了,但是林翊有点酒气上头,居然并没有慌。她也看着慎渊,呆呆地笑了一下:「我想念一首诗。」 林翊的样子有点傻,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又透出点懵懂的甜,慎渊微微一怔,身体比脑子快:「念吧。」 「是我们的诗……唔,好像是民歌来着。是这样的……我念了啊,你听好。」林翊轻轻握住慎渊的手腕,一点点往下拉,清清嗓子,摆出诗词吟诵的架势,一字一顿,「宿昔不梳头,丝髮被两肩。」 慎渊不明所以,看林翊的样子,猜她可能有点迷煳,只好顺着接话:「然后呢?」 然而林翊意识很清醒,轻轻地接了下一句:「婉伸郎膝下,何处不可怜。」 一首诗念完,她忽然放开慎渊的手,然后朝着他又笑了一下。 又甜又软,眼睛里雾蒙蒙的,却藏着点别的意思。 第八十四章 青阳玉 林翊这么说, 慎渊再不懂也懂了。他居然先笑了一下, 抬起袖子在鼻尖轻轻压了压, 才开口说:「我不知道灵思是发什么疯。」 这个回答的路数过于野,林翊有点茫然:「……发疯?」
第148页 「她向来随心所欲,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 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慎渊皱了皱眉,语气里有点藏不住的烦, 「只知索求, 不知回报。」 「那这次……是什么情况?」 「灵思为国主, 出入需有人陪同。」慎渊说,「我出身青丘之国, 她以国主的身份下令,我不能拒绝。」 「……这倒好像是个问题。」林翊有点同情慎渊,想想又觉得不对,犹豫着说, 「等一下,虽然你不能拒绝陪她出席,但是她靠在你身上……是这样啦,我不知道你们的规矩是怎么样的, 但是我感觉这样不太好?」 她越说越犹豫, 毕竟这个世界能直接击碎她的三观,说着说着声音都低下去。林翊挠挠脸, 正想接句话把这个事情煳弄过去,却听见慎渊说:「确实不好。」 林翊一愣:「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我站起来了。」慎渊垂眼看她, 眉眼间浮出点轻松的笑意,「灵思没碰到我。」 「……这都行?」 「有何不可?」慎渊说,「她只下令要求我陪同出席。」 林翊觉得自己抓住了华点:「那万一她要求你给她膝枕呢?」 「我拒绝。」 「这怎么又可以拒绝了?」 「陪国主出宴可以算是我的职责。」慎渊莫名其妙,「但让她靠在我身上不是。既然并非职责,我不愿意,当然拒绝。」 这个逻辑貌似是自洽的,林翊感觉自己被说服了,她抬手,试图把揪起来的眉眼揉开:「行吧,那我也不问你我和她掉水里了你救谁这种灵魂拷问……」 她打算放过慎渊,慎渊却主动地把这个灵魂拷问丢了回去,语气不善:「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请问这是重点吗?」林翊服了,「就,是个假设的条件啊……我当然不会和她在一起了。」 这就是个睿智问题,然而慎渊不依不饶:「琅嬛君还没有教你避水的术法吗?」 他啧了一声,抬手控住林翊的下颌,空出来的拇指轻轻压在女孩嘴角,指腹像是摩挲一般抚过,一瞬间的触感让林翊整个人都绷紧了。 「你不如趁早离开。」在林翊打颤之前,慎渊适时收手,「我来教你。」 微凉的风吹过来,林翊觉得刚才散得差不多的酒气又涌起来,下意识地说:「你就这么想当我爹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林翊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个什么东西,当场自绝经脉是来不及了,只好进行输人不输阵的垂死挣扎,她盯着慎渊,憋了一会儿:「不和你玩了!」 说完她感觉这个话怎么有点娇俏的味道,觉得这样不行,又憋了一下,努力地使用愤怒的语气:「哼!!!」 慎渊:「……」 他忍了一下,没忍住,就算及时抬起袖子挡住下半张脸,林翊还是听见清晰短促的笑声,看见慎渊微微发颤的肩膀。 ……妈的。 林翊也被自己蠢到了,双手捂脸,往地上一蹲:「不要和我说话……」 慎渊笑够了,在林翊身边屈膝半蹲下,凑过去低低地问:「想靠在我身上吗?」 「不想!」林翊秒答,「让我静静……」 「真的不想?」 「……真的不想。放过我吧……」林翊要哭了,「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好吗……」 她死死捂着脸,手背上忽然传来湿润的触感,微微的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舔过去。 林翊想想还是觉得不对,犹豫着放下手,看见一张漂亮流畅的狐狸面。 金瞳的九尾狐伏在地上,身体朝一侧微曲,丰厚的皮毛像是个天然的沙发。他看着林翊,九条雍容的长尾扫过地面:「不靠吗?」 林翊很想拒绝,但是身体比脑子诚实,自觉主动地扑上去。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蜷在了九尾狐的怀里,脸还埋在他颈后,整个人都缩在毛绒绒里。 她呜了一声,羞耻地埋得更深:「是你说可以靠的……」 慎渊「嗯」了一声,不说话了,安静地当一个毛绒绒的沙发。 林翊吸着慎渊的颈后,吸了一会儿,稍微平復一下澎湃的羞耻心,试探着抬起头。 慎渊察觉,稍稍扭过头,耳朵都立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 慎渊又趴回去,动了动耳朵,耳朵尖尖颤了几下。 林翊盯着他的耳朵尖尖,忽然觉得手痒。她轻轻揉了一把慎渊的颈后,抬手从两耳中间往下顺毛摸。 九尾狐的皮毛相当丰厚,摸上去像是上好的波斯地毯,带着微微的体温,软软的毛髮扫过掌心,林翊自己都觉得有点爽。她多摸了几下,然后突然出击,轻轻扯了扯慎渊的耳朵尖。 慎渊顿时浑身紧绷,想想还是没动:「别乱摸。」 他的反应有点过激,林翊也觉得这样扯耳朵好像不对,赶紧伸手在他下颌处撸了几下:「那什么,不好意思,我手痒,忍不住……我们人就是这样子的啦。」 慎渊抬眼看了她一眼,忽然低头,咬住林翊的手。他避开了尖利的牙,咬的动作看起来凶,实则很轻,咬了好几下,偶尔牙尖擦过,林翊也只感觉到略微的痒。 犬科动物会用轻轻的咬来表示友好和亲近,林翊以前老是被姬友家的大金毛咬,这会儿被慎渊咬,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麻木。
第149页 她伸着手让慎渊咬,慎渊却忽然停下,转而轻轻在掌心舔了几下。林翊一愣,慎渊已经舔到了指尖,柔韧湿润的舌头从指尖再舔下去,激起极其微妙的痒,更深处就是难以忍受的酥麻。 舔到指缝时林翊终于忍不了了,收回手,使劲在慎渊头上按了一下:「容我拒绝。」 慎渊看了她意见,也没意见,扭头趴回去:「靠着吧。」 林翊觉得可还行,在慎渊颈下擦了擦手,缓缓把脸贴回去。脸颊触到皮毛的瞬间她满足的闭上了眼睛,使劲蹭了几下。 真的……太爽了。 林翊还在暗爽,慎渊任由她靠着,视线忽然定在了不远处的一丛灌木。 他看着那里,准确无误地隔着枝叶注视后面的东西,然后缓缓张了张嘴,露出尖利的獠牙。这一瞬间他从任人揉搓的宠物变回了猎手,对着可能的猎物示威。 灌木后的狐狸被吓得浑身一僵,匆忙转身时前腿打滑,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踩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声音。 林翊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抬起头:「什么声音?」 「不必在意。」慎渊嗤了一声,收回视线,稍稍偏过头,用头顶蹭了蹭林翊的下颌。 林翊被蹭得眯了眯眼,随手在慎渊头上摸了几下,靠了回去。 ** 「……正是如此。」侍从汇报完,直起腰,端正僵硬地站着,战战兢兢地等着灵思开口。 然而灵思像是没听见一样,慢悠悠地从妆奁里拿出一支海棠步摇,末端的海棠开得极盛,打磨圆润的红宝石垂在下方。她一手拿着步摇,另一只手从尖端缓缓摸上去,摸到末端的那朵海棠,指腹轻轻压了一下。 其下的宝石立即颤起来,小小的几粒,摇摇晃晃,像是荒原上跳动的火。 灵思看着步摇,漫不经心:「你亲眼见到的?」 「是。」侍从点头,揣摩着灵思的神色,犹豫着说,「不过是不知何处而来的女子,国主若是心悦神君,不妨直接下令……如此,也可了却一桩心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灵思冷哼一声:「心悦?」 侍从一愣,不知道灵思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灵思侧身,手里的步摇狠狠掷出去。 侍从勐地睁大眼睛,只看见海棠步摇向自己砸来,尖端锋利得镀着寒光。但她不敢躲。 尖端擦破眼下,皮肉绽开,血珠蓦地冒出来,然后变成细细的血线,顺着脸颊往下流,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眼下刺痛,侍从小口换气,也不敢去摸伤口。 还好,还好……只是眼下。 下一瞬双眼剧痛,侍从视线里一片雾蒙蒙的红,然后什么都没有了。她闻到浓烈的血腥气,满脸濡湿,抬手去摸,掌心全是淋淋漓漓的血。 「反正你的眼睛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我替你取了。」灵思看着侍从满脸的血,总算感觉到了一点畅快,「谢恩吧。」 「……谢国主恩赐。」侍从痛得要命,却不敢多说,忍痛恭恭敬敬地弯腰,眼珠在一瞬间被摧毁,脸上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眼窝。 「心悦啊……」灵思收回视线,看着镜子里极其明艷的美人,露出个笑,眼瞳里却是冷的,「我才不爱那样的废物。」 她陡然伸手,狠狠地把梳妆镜推了下去。打磨得极薄的镜子落地即碎,裂成几片,光滑的表面倒映出女人扭曲的容颜。她又美又艷,在镜中却像是罗剎恶鬼。 灵思唿出一口气,轻轻地说:「去拿青阳玉来。」 第八十五章 绝望 从东荒宴会回来以后, 林翊就发现旭清的心情很好。而且这种好用「怡然自得」形容都不够, 至少得是「喜上眉梢」那种级别的。 林翊寻思着这其中可能有什么大事, 但她也不敢说,她也不敢问,安安静静地当一个乖巧的徒弟弟, 直到旭清丢给她一个小巧精緻的钥匙。 钥匙串在月白色的细绳上,绳子的长度很妙, 大概是毛衣链那么长, 钥匙看起来仿佛一个精緻的坠子。林翊捏着钥匙看了看, 发现换个角度看,钥匙的齿就会变化。 她有点茫然:「这个钥匙还会变的吗?」 「这是琅嬛书库的钥匙。」旭清淡淡地说, 「八枚合一,一枚开总库,七枚分别对应七库,自然会变。」 林翊顿时觉得这枚小小的钥匙烫手, 拿着不对,不拿也不对:「那……那给我,是让我熟悉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旭清摇摇头:「你先拿着,替我保管几日。」 「……啥?」 「替我保管几日。」徒弟的样子太傻, 旭清也没法, 轻轻嘆了口气,「这几日我暂且离开书库, 前去青丘之国,琅嬛书库不可无人看守, 只好劳烦你了。」 林翊点头,直接把烫手的钥匙挂在了脖子上,想想又问:「那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唔,就是……师父去青丘之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旭清含笑点头,他心情好,话也多了,不介意和林翊解释:「我师姐的神魂藏在崑崙玉中,如今已是千年,崑崙玉中的灵力耗尽,该换青阳玉了。」 「这个青阳玉,在青丘之国?」 「青丘之国阳面多玉,青阳玉是其中罕见的美玉,有养魂温体的功效。如今未使用的青阳玉也不过一块,在国主手中。百年前我就与她约定,这几日恰是取玉的时间。」旭清抬手,隔着衣服按在白玉上,垂眼时语调温柔,「在青阳玉中再温养几年,我师姐应当能出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150页 这听起来是个剧情复杂的爱情故事,林翊揣摩着旭清的神色,犹豫着说:「她对你很重要吧?」 旭清抬眼,忽然笑了一下。他长了张秀丽的脸,笑起来眉眼舒展得相当漂亮,有种光风霁月的感觉,千年幽居的孤寂在他眉眼间找不到痕迹,一瞬间云散风清,仿佛少年。 林翊被这个笑震了一下,不自觉地也笑了笑。 旭清轻轻地说:「世间万般,犹不及她。」 这话说得太甜,林翊被甜过头,直接变成柠檬精:「嘤,羡慕嫉妒恨惹。」 旭清知道林翊是在胡说,又笑了笑,径直往外走:「守好书库。」 「好!」林翊看着旭清的身影远去,然后忽然消失,「师父父再见!」 她摸了摸颈下的钥匙,转头去找前几天没看完的书。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青丘之国。 「……琅嬛君说的事情,我自然是知道的。」灵思五指张开,她的肤色很白,手里的青阳玉仿佛一痕春江,「只是,我实在很喜欢这块玉。」 「我与国主既有约定,还请国主割爱。」旭清看着青阳玉,想了想,微微一笑,「或者国主可再提些别的,若我能做到,定不推辞。」 灵思也笑笑:「这么说,这块玉对琅嬛君很重要?」 「当年我求玉时,应当已同国主说了。」旭清说,「千年已过,天上天下唯有此玉能温养我师姐的神魂,若无此玉,前功尽弃。还请国主赠玉。」 「好。」灵思点头,忽然轻轻巧巧地说,「不过我有要求。」 「国主请。」 「琅嬛君是新收了个徒弟吗?」 旭清不太明白灵思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微微一怔:「是。」 边上慎渊感觉不对:「灵思!」 「怎么,轮得到你说话吗?」灵思看向慎渊,眼神凛冽,盯得他偏过头,这才收回视线,再度去看旭清,「我想要的东西,与琅嬛君的这个徒弟有关。」 旭清眼瞳微动:「哦?」 「青阳玉是我的,琅嬛君请我割爱。」灵思收拢手指,缓缓握住掌心里的玉,「那么我也请琅嬛君割爱,把那个徒弟赠给我。」 旭清一惊,沉默一下,温温和和地笑笑:「……国主说笑了。我徒并非物件,哪能用『赠』这个词?再者,她入琅嬛门下,若我随意让她出去,恐怕琅嬛一脉的先君都要责怪我。」 灵思挑眉:「是吗?」 「正是。」旭清含笑点头,「国主不妨说些别的,我也好……」 下一瞬他的声音忽然断了,眉眼间的笑骤然僵住,眼瞳紧缩,睫毛颤抖如同被雨水摧折的蝶翅。 慎渊也惊了:「你发什么疯!」 「有你说话的份吗!闭嘴,退下!」灵思松手,被碾成细粉的青阳玉从掌心滑下,细细的一道青痕,「既然琅嬛君不愿意,那我也不愿意赠玉了。请回吧。」 她说得轻轻巧巧,根本不在意自己碾碎的是旭清持续千年的希望。 旭清看着那些散落的青色玉粉,他想伸手去抓,但他也知道那只是徒劳。青阳玉能温养神魂是因为其中的灵力,被捏碎的瞬间灵力就逸散了,即使他能把这些玉粉全部收起来,再造出的也只是一块死玉。 可他等这块玉等了一千年。 旭清想只差那么一点,明明只差一点,那个偷偷从宴上熘出来的女孩就能活转过来,靠着连山君酿造出的酒,在近乎粗野的酒香里满足地眯着眼睛,笑吟吟地和他说:「千人同饮一壶酒,他们才是真寒酸。」 他以为他能做到,在琅嬛书库里守了千年,千般孤寂,辗转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她。 但他没有。 千年期盼,一朝尽毁。 「琅嬛君还想看看青丘的风光吗?」看旭清失魂落魄的样子,灵思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青阳玉是没有了,琅嬛君请回……」 「琅嬛君。」慎渊直接打断灵思,端端正正地朝着旭清行礼,「青阳玉难得,但天下也并非只有此玉,还请不要迁怒于青丘之国,我愿……」 「你干什么!」慎渊从来没向国主这么行礼过,灵思怒了,「这是我与琅嬛君的小宴,轮得到你说话吗?」 慎渊硬生生把怒气咽回去:「不想死就少说几句。」 他再度向着旭清行礼,话还没说,先听见旭清淡淡的声音:「慎渊,不要上前。」 慎渊一愣。 「不要上前。」旭清重复一遍,眉眼间千年风霜乍现,「你若上前一步,千年情谊,恩断义绝。」 慎渊闭了闭眼,开口如同嘆息:「我明白了。」 「……什么……」 灵思终于感觉不对了,她后退半步,抬头时对上旭清。 他居然没什么表情,眼瞳里空空荡荡地倒映出灵思:「我不要你去陪她,你不配。」 旭清的样子不对,灵思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慎渊:「慎渊……」 「我不会上前的。」慎渊避开她的视线,「是你做错了,难道你想由此把祸水引到整个青丘之国吗?」 「……我不过捏碎一块玉而已!一块玉!」灵思颤着睫毛,再去看旭清,「难道琅嬛君要为了一块玉,杀了青丘之国的国主吗?你不怕招来报復?」 旭清微微一笑:「我不在乎。」
第151页 风声乍起,灵思惊恐地往慎渊的方向靠:「慎渊,我救过你……我在雪原上救你,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现在你该还了!」 慎渊看着灵思,已经连绝望的感觉都没有了:「有时候我也会想,为什么师父会为了你而死,又为什么要因为你而恨我?」 「母亲?」灵思一愣,「你在说什么……」 「当年让我去雪原的,正是师父啊。她知道我没有那个本事活着回来,她是让我去死,把国主的位置留给你。」慎渊轻轻地说,「如今千年,我难道还没有还清吗?」 旭清盯着慎渊:「还没有说完吗?」 「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说完吧。」慎渊朝着旭清笑了一下,看灵思时什么情绪都没了,「我想我已经还完了。」 灵思摇头:「你……」 「当年师父身死,你说要我救你,从我身上拔了一半灵力。」慎渊轻轻地说,「故而你做了国主。我不怨你,可你为什么要杀怀音?我去找她时她还活着,死死地抓着我的手,问我,你为什么要杀她。」 灵思后退半步,唿吸急促,想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后来森罗现世,天下大乱。你急召我回青丘之国,说要护住此国,再从我身上拔了一半灵力。」慎渊顿了顿,「我后来知道云昭重伤濒死,她来找我,为了救这天下。可是你拒她于门外,还令人羞辱她。」 「再是林翊。她只是个凡人啊,能妨碍你什么呢?你知道那时我身受日炎,神志不清,不惜用媚术让她来找我,是想让我错手杀了她吧?」 「你做错的事太多了,我早该在那时候杀了你的。」慎渊轻轻唿出一口气,「师父抚养我长成,你在雪原上救我一命,时至今日,我已还清。」 他后退一步,不再看灵思,转而和旭清说:「琅嬛君,青丘无辜,不要迁怒青丘之国。除此以外,我无他意。」 风声再起,灵思惊恐地尖叫一声,她想逃跑,但是双腿被锁死,她只听见唿啸的风声。 第八十六章 囚徒 林翊在门口从站到蹲到坐, 折腾了一个小时, 还是觉得有点慌。 大概三个小时以前, 旭清回来,状态比当时杀完蠪侄的慎渊还不对。 那身深衣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在上半身一侧有些星星点点的月白色,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暗红底上的绣纹。他脸上也溅着血,半张脸上都是血污, 他擦都不擦, 秀丽的眉眼间千年风霜, 眼瞳里空空荡荡,林翊却怀疑他随时会落下泪来。 「师父……」林翊直觉哪里出了问题, 又不敢多说,「你回来了?」 这问题傻且没必要,旭清的视线定到林翊脸上,几秒后才聚焦。 「……没事。」但他居然安抚地笑了一下, 「保管好钥匙。」 林翊握住颈下的钥匙,连忙点头:「师父放心。」 旭清也点头,从林翊边上走过去,几乎是拖着脚步:「我去浴池……去浴池。」 林翊看着旭清走进浴池在的屋子, 那扇厚重的门缓缓关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在外面等,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三个小时了, 按旭清浑身是血的样子,多花点时间搓个澡也可以理解, 但是泡三个小时,林翊觉得这恐怕得泡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站起来,犹豫着轻轻敲了敲门:「……师父?」 门内没有回覆,林翊只听见自己敲门时指骨和门碰撞出的声音,极轻的几下,在琅嬛书库里却格外明显。 「师父?」她再敲了几下,「你还在泡澡吗?好像时间有点长了……我听说温泉泡久了会头晕。」 依旧没有回覆,门内死寂。 林翊不敢再敲了,背靠着门,缓缓蹲下来。她双手搓了搓脸,给自己鼓鼓劲,撑着膝盖打算站起来,后背不自觉地往后一靠,硌在石制的门上。 她觉得背上一凉,然后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 林翊吓得弹起来,正好看见石门缓缓打开到一半,从她的角度看得见浴室的一个角落。 这扇门居然没锁。刚才敲门时林翊没敢用太大力气,所以门纹丝不动,她起来的那一下却把门撞开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关门……」林翊伸手去关,握住门把的瞬间却觉得不对。 开门的动静不小,但是屋内什么反应都没有,旭清并未回復,甚至连水声也听不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像里面没有人。 林翊舔舔嘴唇,试探着继续开门:「……师父?我可以进来吗?」 石门大开,林翊屏住唿吸,垂眼看着地面,又敲了门几下。 门内寂静无声。 她吞咽一下,颤着睫毛,小心地把视线一寸寸挪到池边。 修成圆形的池子很大,至少占了整间屋子四分之三的面积,只在边上留了窄窄的过道。里面的水居然是阴阳鱼形状的,均分的水互相咬合而界限分明。 林翊想起旭清说过的话,这池里的水一半取自北冥,一半取自南冥。极南与极北的水竟然不能交融,在池内化作了阴阳鱼。 除了水,池子里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旭清的踪影。 林翊有点慌,深唿吸几次,强行定下心神转身往外跑。她想她得出去,也许能找到旭清,实在不行想办法发消息求助。
第152页 她跑到主道上,沿着主道往外,一直跑到门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琅嬛书库的门向来是关着的,但林翊脖子上有钥匙,她捧起钥匙,灵力随心而动,从掌心灌注到钥匙里。 钥匙镀上一层微微的光,缓缓浮起,门感受到钥匙,向着两边打开,露出门外的一线天光,一点点把外面的世界投入琅嬛书库。 林翊觉得这可还行,唿出一口气,抬腿往外走。 在她迈出门之前,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吸力,她来不及反应,直接被吸得摔在了地上。她痛得吸了口气,手肘撑地,还没爬起来,书库的门在她眼前缓缓闭合,再度隔绝外面的世界。 林翊一惊,再去摸钥匙时忽然听见唿啦啦的声音。那个声音很微妙,像是有人在快速翻书,又像是蝙蝠一样的东西在拍动翅膀。 她抬头,看见了声音的来源。 摺叠成形的白纸浮在空中,折出的形状像是蝙蝠又像是鸟,它们在一起拍打翅膀,发出的声音简直让人不自觉地颤抖。 「这是……」 「琅嬛君请回。」其中一只摺纸拍着翅膀,发出的声音如同人言,在偌大的书库里迴荡,令人胆战心惊。 第二只摺纸接上:「琅嬛君请回。」 第三只。 第四只、第五只。 第六只、第七只、第八只…… 林翊数不清总共有几只摺纸,她只听见拍打翅膀时唿啦啦的声音,还有一声声的催促。 她爬起来,声音里带着点颤抖:「可我不是琅嬛君……」 摺纸根本不管她,重复着之前的话:「琅嬛君请回。」 林翊向前一步,最先发声的那只忽然收拢翅膀,向着林翊直冲过来,纸折的翅尖居然带着点寒凉的微光,仿佛出鞘的薄刃。 林翊一惊,本能地抬手一划,灵力从指尖溢出。摺纸撞上灵力化成的风刃,在一瞬间被切割成几片,下一瞬变成了小一点的几只,依旧向着林翊冲来。 别的摺纸像是得到了指令,纷纷收拢翅膀,俯冲向门前的女孩。 「……淦。」林翊难以自控地骂了句脏话,转身沿着主道往回跑。 背后唿啦啦的声音简直是催命,她玩命地跑,心说当年大□□动会时要有这个本事,拿个跑步项目大满贯不是问题。 在她身后摺纸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它们扇动翅膀,紧紧盯着林翊,翅膀交错时的摩挲在空旷的书库里迴响。 它们齐声说话,最终汇成的声音如同洪钟。 ——「琅嬛君请回。」 ** 慎渊站在神台前,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青丘之国并非神国,神台上祭祀的也不是诸神,而是歷来的国主。国主的名字刻在玉牌上,悬浮在空中,绕着石柱盘旋。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先看到的是寒澜的名字,视线往右侧偏一下,就是灵思。 更右侧浮着一枚空白的玉牌,等着他把名字写上去。 旭清杀了灵思,青丘之国却没有像灵思所想的那样报復,反而平静地接受了事实,甚至都没有追问原因。灵思没有子嗣,也没有徒弟,祭司就迅速地找到寒澜门下唯一还在世间活动的慎渊,把他推上了国主的位置。 因为青丘之国从来不需要为国主復仇的赞誉,所需的只是足够强大的君主。 祭司再度上前,恭恭敬敬地朝着慎渊行礼,请他把名字写到玉牌上。 「这么着急?」慎渊看都不看祭司,「不差这么一时。」 祭司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头压得低低的:「您知道我等在急什么。」 慎渊沉默一会儿,忽然嗤了一声:「是吗。」 他懒洋洋地伸手,分出一点灵力牵引,空白的那枚玉牌立即朝着他飞来,滑入掌心,乖巧地由他握着。 他垂眼看着手里的玉牌,神色平静。很久以后,眉眼间忽然浮上来一点微妙的笑意。 慎渊轻轻地说:「师父,当年你恨我至此,可有想过,最后这东西还是到了我手里?」 他缓缓闭上眼睛,玉牌上亮起一个小小的光点。光点下滑,所过之处留下痕迹,正是每一笔,交叠在一起就是两个清晰圆融的篆字。 慎渊。 ** 林翊越跑越觉得不对。 琅嬛书库里不点灯不见火,能亮全靠旭清的灵力,但是旭清现在不见踪影,书库里渐渐暗了下来。林翊被摺纸追得往回跑,她发现她面前是亮的,但她跑过的地方就陷入黑暗,偶尔她回头看,只能看见摺纸翅膀尖上锋利的寒光,而更后方一片黑暗,书柜上的标记都没有亮起。 脚步声在书库里格外清晰,甚至隐隐有迴响,林翊踩在光与影的交汇上,她玩命地向着光跑,追她的是无数的摺纸,漫上来的黑暗仿佛她的裙摆。 胸口剧痛,嗓子发黏,唾液粘稠得像是胶水,林翊觉得自己要跑虚脱了,主道却仿佛没有尽头。她不敢停下,稍稍放慢速度,低头的瞬间看见一片精细的绣纹,刺在月白色的裙摆上,漂亮得超乎想像。 在她奔跑的途中,不知何时,她的衣服变了,套在身上的是极其华美端庄的广袖深衣,颈下垂着的钥匙恰到好处地贴合,好像是这身衣服自带的装饰。 她诧异地抬手,摸了摸头,摸到的也不是随便扎的马尾。她的头髮跑散了,柔顺地披到腰上,两缕长发绕到脑后,固定头髮的玉垂下流苏。
第153页 深衣绕襟,发间垂玉。 林翊忽然明白了,这是琅嬛君该有的打扮。在她逃跑的这段路上,琅嬛君的职责压在她肩上,但她的灵力不足以点亮整个琅嬛书库。 书库偌大,此刻她被认为是琅嬛君,也是琅嬛书库的囚徒。 身后唿啦啦的声音越来越响,林翊深吸一口气,埋头继续往前跑。 她想她莫名其妙做琅嬛君也就算了,但她不能死在这堆摺纸里。 林翊跑出一段路,忽然看见一只立在墙边的柜子,柜门没锁,隐约露出一线。她来不及想琅嬛书库为什么会有柜子,伸手狠狠推开柜门。 作者有话要说: 老林:对,我出柜(?)了。 明天!完!结!章!有什么想看的番外(车布星,我怕被阿晋抓进去,有缘自会见面)我可以表演个欧洲魔术,没有的话我就开新文去了(搓手手 然后该来的总会来的,读者姥爷们球一个预收!下本我铁头莫问勇闯现言修罗场,十五万以下小甜饼就完事了,莫得预收就是轮空到完结的命tut预收先救救孩子,等我搞完现言,回奇幻我们再续前缘(ntm 第八十七章 完结 林翊缩在柜子里, 双手卡在膝上, 紧紧蜷成一团。 柜子狭小, 闷得她浑身发热,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里面还有一股樟脑味,能从鼻尖一路窜到脑门, 乍一闻这味道估计得怀疑人生。 但是林翊喜欢。她贴着柜壁,蜷在角落里, 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她从小就喜欢躲在柜子里, 每次爸妈吵架, 吵到互相砸东西,她就在乒桌球乓的声音里缩进柜子。柜门会过滤掉吵架的声音, 模模煳煳,听起来就不那么可怕了。 林翊往角落里再缩了缩,迷迷濛蒙地听见了父亲的声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离婚,我就这么说, 离婚!房子、车子我不要,小孩你也带走。」父亲喘着粗气,「我不过这个日子。」 「小孩我带走?这时候知道有小孩啦?」母亲嗓音尖利,听得林翊捂住耳朵, 但是那个声音还是准确无误地扎进她耳朵, 「我一个人怎么养一个小孩,她要吃要穿, 还要上学,哪个事情不花钱?」 「行。」父亲又说, 「家里存摺上还有多少钱,我只要一半的一半,每个月再给你打钱。够不够你们吃饭?」 「存的钱?你多大点本事,哪里有存什么钱?我告诉你,小孩要是跟我,抚养费你逃不掉的。」母亲也开始喘气,「你少做梦,把她丢给我,带着她,我不要过日子的啊?」 死寂一般的沉默,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的呵斥和女人的尖叫。 最后「哐」的一声,林翊猜是父亲一脚踢翻了茶几。 他说:「随便你,反正这小孩我不要。」 「我也不要!」母亲尖着嗓子,「你倒想得美,一个小孩丢给我……」 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模煳,林翊紧紧蜷缩着,掌心里全是冷汗。 她想有什么好争的呢,不就是离婚以后她归谁吗,多大点事,至于吵成这个样子,多少年的夫妻,撕破脸成这样。 可是为什么…… ……谁都不要她。 林翊靠着柜壁,昏昏沉沉,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手臂。她本能地抬手去格,两只手全被压住,她再抬腿想踢对方,腿也被死死卡住。 她想挣扎,可是对方的力气太大,死死地按着她,连动一下都不能。 她喘着气,声音里带着哭腔:「放开我……」 「你起心魔了。」压着她的人说,「平心静气,心神凝一。」 林翊哪儿听得懂,之前的挣扎耗尽了力气,她就只能茫然地睁着眼睛,眼瞳涣散,空空荡荡地倒映出美丽的青年。她脸色苍白,眼下到下颌却飞着不正常的潮红,眨眼时眼睛里的神采飞速变幻,一瞬间是威仪具足的琅嬛君,一瞬间又只是个陷在心魔里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女孩。 慎渊看这个样子就知道要命,又怕无意间弄伤林翊,稍微松了手上的力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肩上一松,林翊立即弹起来,挣扎着想外跑。 慎渊连忙把她扯回来,强行把女孩固定在怀里。 林翊双手双脚都被卡住,动弹不能,她张嘴咬住慎渊的肩,恰好够到裸露的肌肤,犬齿死命地咬下去。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牙尖狠狠刺破肌肤,嘴里一股血腥气,新鲜的血涌出来往喉咙里流,浓郁的铁锈气呛得她开始咳嗽。她不得已松开,喉头颤动,吐出来的全是血。 她咳得太厉害,单薄的肩膀颤动,落在身边的发梢一颤一颤。慎渊低头,发现林翊脸上全是咳出的眼泪。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犹豫着抬手擦掉女孩眼角渗出的泪,极其笨拙地在她肩上拍了拍:「……别哭。」 林翊一抽一抽,声音黏煳煳的:「我爸妈要离婚。」 慎渊努力理解了一下:「……和离?」 林翊再抽了一下,心说这是什么见鬼的古装剧调调,她想吐槽,眼泪却不受控地噼里啪啦往下掉:「他们都不要我……都不要我……」 她哭得起劲,后脑勺一股压力,直接把她压进怀里,领口熏着清淡的伴月香。她闻不出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那个怀抱太温暖,隐约像是回到故乡。
第154页 抱着她的人轻轻抚过她后背,手法有点不得劲,但勉强也能感觉到努力了,他轻轻地说:「我要你。别哭了。」 林翊往那个怀抱里缩了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很听话的……」 「知道。」 林翊心满意足,睏倦的感觉涌上来,她眨眨眼睛,眼皮一点点耷拉下去。在遮住眼睛的前一刻,她的右眼里闪过月白色的光,恰巧是嵌在眼瞳里的纹样。 ** 林翊醒过来的时候有点儿懵。 她记得她为了躲那些乱飞的摺纸,情急之下藏进了柜子里,但她现在看到的哪儿是什么柜子。她靠在一个人的怀里,且这个兄弟身材不错,肩膀宽阔,腰线收紧,靠着很有点安全感。 林翊茫然地撑起来,眨眨眼睛:「……慎渊?」 慎渊「嗯」了一声,「嗯」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林翊总有种他会突然暴起杀人的预感。 她沉默一下,决定找个话题,视线在慎渊身上转了转,试探着用手指戳戳他肩上红色的印花:「这……绣得不错。」 慎渊看了她一眼:「这是血。」 林翊的手僵了:「啊?!」 「你咬的。」 「……我咬的?!」林翊惊了,「我……我为什么咬你?」 「心魔。」慎渊也撑起身,「你入神道了。」 林翊不太懂这个专有名词:「……什么?」 「你以人身入神道,先前起的心魔是神道上的阻碍,所见皆为幻象。」慎渊抬手勾了一下,林翊颈下的钥匙颤了颤,「现在你是琅嬛君了。」 信息量太大,林翊比划了几下才找到自己的舌头,磕磕巴巴:「我?琅嬛君?不是……那,那我师父呢?」 「不知。」慎渊嘆了口气,「总有他能去的地方。」 「……那我能去找找他吗?」 慎渊摇头:「天下从来只有自己想现世的,没有被人找到的。」 「……这样啊。」林翊有点失落,过了会儿又觉得不对,紧张地搓手手,「那个,咬你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其实也不知道我咬人居然能这么狠。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慎渊又「嗯」了一声,垂着眼帘,没说话。 林翊也不知道说什么,乖乖地缩回去。 缩了一会儿,林翊觉得这架势是相对无言,再下去恐怕得惟有泪千行,她舔舔嘴唇:「那……我现在该干什么?」 「讲讲你自己的事情吧。」 「……我自己?」 「这具身体,是你自己的吧?」慎渊说,「我想知道你的故事。」 「……原来你看得出来啊。」林翊挠挠脸,「其实长相没差,我还以为你一直就没看出来……」 慎渊抬了抬眼:「我没瞎。」 「……行吧。」林翊从善如流,不与慎渊论长短,「我的故事啊……唉,其实我没什么故事啊,就超普通。那我说了啊……」 她看了慎渊一眼,慢慢地开始说。 和面对扶疏时不一样,这回她可以一点点地说,不用挑拣也不用斟酌,絮絮叨叨地把过往的事情全部说了,有的没的,有些事情她自己提起来就觉得好笑。 她讲了很久,讲到后来都不知道该哭该笑,揉了揉发僵的脸:「……讲完了。反正就这么回事,唉,说真的我感觉看网文真是害人害己……」 慎渊敏锐地捕捉到信息点:「你后悔了?」 林翊挠挠脸,想想还是实话实说:「有一点吧。」 慎渊沉默一下,刚想开口,又听见林翊说:「但是现在我想想,其实也还好。」 「按照扶疏的说法,我在那个世界,本来就是要死的,死了以后什么也没有。但是阴差阳错,我在这里又活了一次,有完全不一样的经歷。这样想想还是我赚了。」她看着慎渊,忽然笑了一下,「而且我遇见你了呀。」 慎渊垂眼看她,在女孩眼中看见倒映出来的自己,背景是天上繁星。 他也笑了一下:「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觉得自己要是再回一个笑,这就没完了,赶紧把话题扯回来:「所以,现在得做什么?」 慎渊起身,向着林翊伸手:「你想出去吗?」 「当然啊。」林翊抓住他的手站起来,「但是我现在算是琅嬛君了吧?不能离开琅嬛书库了。」 「出去看看而已。」 慎渊不等林翊回答,直接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林翊被拉得脚下一绊,小跑了两步才跟上,等她反应过来,慎渊的手指已经卡进了她的指缝,强硬得不容拒绝,就像他大部分时候的举止。 她也缓缓收拢手指,跟着慎渊往外走。 主道还是那条主道,和她跑回来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琅嬛书库再次被点亮。白纸折成的东西在空中滑翔,飞到她身边时收拢翅膀,乖得像是鹌鹑。 距离拉近,林翊看清那是蝙蝠。她唿出一口气,纸蝙蝠扑扇着翅膀飞远,一串唿啦啦的声音。 她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时间在主道上被无限期地拉长,又无数次地缩短,林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像是一生又像是一瞬。 到最后她看见的是那扇门,厚重宽阔,天地初开时的风霜都刻在门上。 她抬手按住钥匙,轻轻地说:「那我开门了?」
第155页 「开吧。」 灵力从掌心溢出,一点点渗进钥匙。钥齿上散发出淡淡的光,门随即向外打开,中间的那一条缝逐渐拉大,把外面的世界投进琅嬛书库。 天下偌大。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老林喜提图书馆管理员(……)番外都看见啦,会安排的_(:3)∠)_ 以琅嬛书库结局算是私心吧,毕竟老林一个文学院的学生,毕生梦想也不过如此,书海苍茫歷史浩瀚,天下偌大皆在手中。 到这里正文就算是完结啦,后面的剧情真是吊着一口气,全凭信念在写,越写越怀疑人生tut每天写的时候都在和姬友嚎,各种渣女发言,类似于「我觉得狐狸已然索然无味」…… 到阿晋这里第一本v的文,有很多不成熟之处,现在回头看看有些地方确实可以处理得更好,或者铺垫更多,看起来就不会太突兀。这本和我这个人也不太搭,我是何其庄严肃穆(…)的一个人啊(不听反对意见(x 嗯,然后收益也很诚实地教我做人了,大概也就够喝奶茶叭tut 但是,嗯,我不后悔,我能写完这个故事,给老林和狐狸一个相对完善的结局,我没有遗憾了。这大概是作为一个作者,最初也是最终的目的。 这是我所创造的世界,我是如此如此地希望它能够存在,哪怕是在缥缈的意识之中。 硬要说……好像其实也没什么剧情,我自己觉得最精彩的部分是两个,一个是老林和狐狸剖白「人治」,一个是老林和扶疏对峙「人」与「神」的鸿沟。 真是和爱情格格不入呢(仓鼠嘆气.jpg) 「人」有诸多缺陷,渺小如同蝼蚁,百年易逝,但在一代代的传承中建立繁华富丽的文明,讲述爱与牺牲的故事。「知其不可而为之」「憷惕恻隐之心」,大概就是这种东西了。 被骂过被夸过,如今也写到完结了,大概一两个番外,这个故事就彻底结束。 既无不舍,亦无遗憾。 小能苗的故事交给姬友了,虽然她是个断更鬼才,但是……嗯……应该她会写完的吧tut指路《师弟,你不会是个给吧》,是旭清清和师姐姐完整的故事,虽然看着挺be的呢(ni) 最后再给现言球一波预收,摁一下预收,小林和闻人给你想像不到的快乐(餵) 这章掉落红包! 谢谢陪我到这里的每一个正版小天使!!祝各位喝奶茶不长肉吃烧烤不出痘,连熬三场夜还黑髮满头!!! 第八十八章 番外一·贺新凉(1) 林翊是被热醒的。 她睁开眼睛, 看见一大片毛绒绒的白, 怀里一条尾巴, 身上盖了一条,脑袋下垫着的也是尾巴,热得她一脑门的细汗。她热得脑子有点不清醒, 抬手把大尾巴扒开,迷迷煳煳地一掌拍在了九尾狐脑门上。 睡梦中无故挨打的慎渊:「?」 九尾狐睁开璀璨的金瞳, 耷拉着的飞机耳立起, 仰了仰头, 声音有点刚睡醒的黏煳:「怎么了?」 「……没事。」林翊翻身坐起来,「我太热了。我醒了。」 慎渊应了一声, 抬头随便在她脖子上蹭了两下,又趴回去,耳朵尖尖颤了两下。 「我出去走一圈。」林翊顺手在九尾狐肚子上撸了两把,往榻边爬, 「唉,年纪大了,午睡要不得,我腿都麻了……」 她边打哈欠边往外爬, 刚撩开鲛绡纱, 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横在她面前,尾巴尖儿在褥子上平平地扫了两下, 反正就是不让路的气势。 「……我要出去。」林翊琢磨了一下,感觉跨过这条大尾巴的姿势有点不雅, 「让一下啦。」 慎渊理都不理。 「……那啥,有一说一,我们冷静地分析一下。」林翊拎了拎那条尾巴,「虽然我的业务水平有待研究,但我现在好歹也是琅嬛君,你作为青丘之国的国主,需要尊重我一下。」 慎渊眼睛都不睁:「你不是青丘之国的君夫人么?」 这话其实不对。拖了快三十年,林翊和慎渊还没正式办个婚礼,理由很简单,双方身份不匹配。 林翊一开始还以为是青丘之国嫌弃她是个人,还有点委屈,心说人身天成,这有什么办法。她委屈了一个星期,后来偶然遇见云昭,才知道按规矩,这个情况得反过来。 此世有「入琅嬛,乃知天下偌大」的说法,琅嬛君守琅嬛书库,是正儿八经的神名,要是嫁给小国的国主,四捨五入得算是下嫁。 林翊倒是不介意,但是以琅嬛君为主神的神国介意。她头回去神国,就看见神国国主一身白衣,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捧着祭品,说着说着涕泪俱下,大有她敢嫁就一头撞死的意思。 林翊顿觉自己仿佛一个亡国太子,三朝老臣在底下哭唧唧,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不嫁了啊。 她也不试图往外爬了,搓了大尾巴两下,端端正正地坐好,右眼里月白的印迹浮出:「不过是小国国主,也配求娶琅嬛君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话的时候很厉害,还真有点威仪具足的意思,说完她就怂了,林翊也就是爽一下,还没开口求饶,一只手伸过来,直接把她按倒。 慎渊两手捏着女孩的脸,搓了两下:「我配不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被搓得勐虎落泪:「……那您可真是太配了呀。」
第156页 慎渊嗤了一声,捏了一把才松开林翊,侧身躺回去:「去吧,我再睡会儿。」 「好。」慎渊拟造人身以后拦路的大尾巴当然也没了,林翊撩开帐子下榻,出去前笑嘻嘻地作死,「别睡啦,再睡你的腹肌会变团结的。」 在慎渊暴起杀人之前,她脚尖一点,火速跑出去,提着裙子哒哒哒地跑了。 林翊只有作死的心,没有承受作死结果的胆,生怕慎渊真追上来,一路跑进书库才停下脚步,走过去看新收入库的东西。 新入库的东西是卷竹简,叫旦暮卷,据说展开就能见过往的事情,从鸿蒙初开到现在为止都能见到。虽然肯定不是这个来源,林翊还是觉得这名字有点意思,让她想起苏轼。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好奇心发作,她从架子上取下旦暮卷,打开前以防万一,还特地运了点灵力作防御。 她为自己点了个贊,美滋滋地一点点展开竹简,简直有点图穷匕见要去刺杀政哥哥的感觉。 竹简全部打开,里面没有浸过毒的匕首,也没有字。林翊犹豫着碰了碰应该刻字的地方,接触的瞬间她感觉到寒风乍起,细细的雪粒扑面而来,仿佛刀割。 ** 林翊很想骂脏话。 这一天她经歷得也太刺激了,午睡是被热醒的,现在她冻得哆哆嗦嗦,恨不得就地蹦个迪取暖。 真的太冷了,雪原浩瀚,雪下得没完没了,地上的雪一直积到脚踝,林翊觉得她要是有这个胆在雪里站十分钟,她就得被雪埋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这个地方不像须臾之境那样会封灵力,她用灵力护住自己,避着风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她闻到浓郁的血腥气,一抬头就觉得要命。 地上全是血,渗进雪里融化,再冻成鲜红色的冰,血红的冰晶满地都是,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血色最浓的地方是几头勐兽,估计是什么上古种,獠牙森白,眼睛血红,伏低上半身,围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双方像是在僵持,那个纤瘦的人影晃了两下,勐兽发出长长的嘶吼声,勐地扑了上去。 林翊下意识地发了三道风刃。 慎渊教的术法一个比一个凶,灵力化作的风刃唿啸着破开风雪,林翊只听见皮肉被割开的声音。飞溅的鲜血里勐兽摇摇晃晃倒地,四肢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纵观多年套路,林翊不大放心,又放了几道术法才放心,就差把勐兽当场拌成饺子馅。 她不想看这个惨无人道的画面,避开尸体和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地上趴着个人,一身白衣,长发漆黑,看身形还是个单薄的少年。 「……你还好吧?」林翊小心地蹲下来,轻轻戳了少年两下。 没反应。 「您还健在吗?」林翊又戳了两下。 ……还是没反应。 林翊没法了,试探着伸出手,去撩少年遮住半边脸颊的长髮。 指尖碰到的瞬间,她感觉到一波汹涌的灵力扑过来。林翊来不及竖起屏障,整个人被推倒在雪地里,先前一动不动的少年压上来,睁开一双璀璨冰冷的金瞳,喉咙里滚出野兽威胁一般的声音。 林翊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这少年……有点眼熟。 他的脸尚且稚嫩,没有成年时那种风情,但也够漂亮了,眼尾扫着淡淡的红,像是用石青和硃砂描了个妆。他的脸本该凛冽妩媚,但他的表情又冷又凶,仿佛被侵犯了领地。 林翊惊了,心说这是什么级别的小狼狗,她缓过来,吞咽一下:「慎、慎渊?」 少年愣了一下,忽然低头,鼻尖凑近林翊肩颈的位置,使劲嗅了几下。 ……得了,还真是。 林翊顿时觉得十分尴尬,脸上通红,连冷都感觉不到了,只想就地起来跑路。 她身上的味道,除了琅嬛书库里的墨香,也就是慎渊的味道。慎渊这人占有欲强得有点不对头,不能允许她身上的气味稍微淡一点,日常挨挨蹭蹭,暴躁起来就直接用最有效的方法补味道。 林翊脑子里不受控地跳出来一堆马赛克,埋在她脖子上的是少年时的慎渊,根本不认识她,也不可能和她有什么亲密接触…… ……只有一样的气味。 唿吸喷在脖子上,林翊觉得这简直是跨越时空的公开处刑,她颤着身子,忽然听见慎渊犹豫的声音:「……灵思?」 林翊一愣,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这他妈什么行为,慎渊埋在她脖子上闻了半天,然后叫了别人,四捨五入就是在床上叫前女友的名字。 她很想暴起痛打慎渊狗头,想想又捨不得,犹豫来犹豫去,又听见慎渊叫了一声:「灵思?是……你吗?」 慎渊抬头,林翊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眼睛有点不对。他的眼睛是森冷的金色,但是没有聚焦,涣散地倒映着面前的女孩。 他更像是靠听声音判断林翊的位置。 林翊一阵心酸:「你……你看不见?」 「看不清。」慎渊应了一声,嗓子有点哑,「也听不清。」 「……那你只能靠闻的?」 慎渊沉默一下,摇摇头:「也不清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林翊舔舔嘴唇,「你怎么猜……我是谁?」
第157页 「术法。」慎渊说,「师父教的。」 林翊颤着睫毛,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这个半身是血的少年,心口酸涩,恍惚要落下泪来。 什么师父教的,那是慎渊自己教的,是他握着她的手,在千年之后,一点点教她运起灵力,最终汇成唿啸的风刃。 可她还能怎么说呢? 她不能说自己是藉由旦暮卷跨越了千年时空,来自一千年后,是个慎渊现在根本想不到的人。 「……那,现在怎么办?」林翊犹豫着,缓缓坐起来,「我能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个什么,视线扫到边上的勐兽尸体:「你……你要不要喝水?或者吃点东西?不介意的话我,我就烤点肉什么的。你稍微吃一点,我感觉会比较好……」 「不用了。」慎渊涣散的视线动了动,摸索着退开,血淋淋漓漓地滴下来,落地就化成鲜红的冰晶,「……我没事。」 ……没事你大爷!!! 林翊忍不下去了,一把抓住慎渊,把他按在自己怀里,死死地抱着他。 慎渊微微一怔,他只感觉到女孩身上的温度,隔着几层衣服,渡过来一点点。他想起身,但是女孩抱得那么用力,让他紧贴着胸口。 他听见女孩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在他身上。 第八十九章 番外一·贺新凉(2) 慎渊从小就知道他不讨人喜欢。 但他不在乎。 他由父母所生, 却是弃儿, 连父母都不愿给他「喜欢」。他知事的时候模模煳煳地明白了这一点, 越发不在意他人的想法。 他忘了最初是怎么活下来的,大概是凭着母亲留给他的那一点灵力,可怜得如此微薄, 多年以后他回头想起,觉得那点灵力简直令人发笑, 不及他闭一闭眼所能调动。 但那点灵力是他幼时唯一的倚仗。偌大的青丘之国, 他在荒原之上, 如同野狐一般活着,九条雍容的长尾不是他的荣光, 而是催命的信号。总有剑走偏锋的走兽觊觎九尾狐的灵力,想要吞噬他的血肉,他与他们搏杀,一口一口地把落败的敌人吃下去。 最后一次如同野狐一般的搏杀持续了一夜, 他精疲力竭,咬穿那只朱厌的喉咙时却觉得无比欢畅。猩红的血喷在他身上,浸湿丰厚的皮毛,他顾不上打理, 低头狠狠咬下去, 尖利的犬齿交错,他尝到新鲜的血肉, 咸腥得令他浑身震颤。 他刚刚吞咽下第一口血肉,身后幽幽地响起一个声音, 像是哀嘆又像是怜悯:「你为我族,何至于此?」 是青丘之国的国主,名为寒澜的九尾狐。她披着雍容至极的长袍,漆黑的长髮盘起,步摇垂下细密的流苏。那副拟造的人身完美得无懈可击,是举世无双的美人,看见她的瞬间,所有用来赞美容貌的词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寒澜垂眼看着半身血红的九尾狐,语气寡淡:「你想活么?」 尚且年幼的九尾狐不知该如何回答,本能地伏低前半身,金色的眼瞳冰冷。 他摆出的进攻姿势何其可笑,寒澜不用伸手就能把他按死,但他固执地注视着雍容的女人,眼睛里仿佛有冰花冻结。 「竟然是只金瞳。」视线对上的瞬间,寒澜像是有点意外,她顿了顿,「跟我回去。我名寒澜,乃青丘之国的国主,我将予你容身之所,并如教养亲子一般教养你。」 她伸出手,手指虚握。幼年的九尾狐来不及反抗,由灵力化成的球就把他裹了进去,以近似挟持的方式,把他带到了国主居住的宫中。 寒澜给了他一个名字,要他「时谨时慎,犹如临渊」,但他暂且不能理解,只觉得那有什么意义呢? 他所经歷的时光如此荒芜又如此短暂,白日在荒原上奔波,夜里不知能否看见明日的天光。 灵力织造的球破裂,他掉在地上,抖抖皮毛站起来。大殿空旷华美,雕梁间垂下无数的纱和幔,他看见很多孩子围在寒澜身边,无一例外地穿着端正的深衣,漂亮的小脸上绷着不一样的表情,一双双眼睛扫过慎渊,像是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慎渊立起耳朵,听见那些孩子窃窃私语。 「天啊……师父新带回来……」 「不能化人……」 「……野狐……」 细细碎碎的话钻进他耳朵里,慎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他对这些孩子没有任何期待,既不期望他们的好意,也不怨恨他们的恶语。 他没有说话,扭头钻进了纱幔之间。 从荒原初见到寒澜病逝,慎渊一直没能讨到寒澜的欢心。寒澜是个好的师父,教导弟子时尽心尽力,但也只是尽心尽力。她永远站在国主和师父应有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座下的徒弟,那些孩子在她面前恐惧瑟缩又怀着隐秘的期待,期望自己的名字能写在青丘之国的玉牌上。 除了慎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和那些孩子格格不入,他缩在角落里,枕着自己的长尾,金色的瞳子里倒映出雍容美丽的女人。 同为九尾狐,不能拟造人身的也是被排挤的对象,直到第十二年,慎渊拟造出一副人身,他照样被同门所厌弃。他太漂亮了,不过是孩童的样貌,眉心却点着红印,眼尾扫着极淡的红,像是用石青和硃砂描出的眼妆。 同门的几位师姐在池边耻笑他的脸,说他长成这个样子,不如拟造一副女身,看着还顺眼些。慎渊掐诀藏住气息,缓缓走到师姐背后,突然出声,吓得她们一脚踩空,一连串地掉进池里。
第158页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水花乍起,慎渊心里毫无波澜,他扭头去找寒澜。 寒澜说要考他幻术,于是他在殿中平铺幻术。空旷的大殿上瞬间起了风声,星垂四野,一弯冷月悬在空中,寒澜从唿啸的风里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慎渊站在门口,隔着浩瀚的平原和寒澜对视,他面无表情,从寒澜的眼睛里看见的是惊惧。 此时有人哭哭啼啼地闯进殿里,正是先是失足落水的那些师姐。漂亮的女孩们围在寒澜身边,她们已经长大了,知道该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哭起来也是梨花带泪,让人一看就心生不忍。 她们含着泪,指责慎渊如何惊吓她们,慎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知道不必解释,因为寒澜必不会信他。 寒澜也确实没有信他,甚至没有问一问的意思,直接把他关进了石牢。 石牢阴森,慎渊要被关七天。他修的是承天道,到第三天时饿得难受,喉咙里干得像是生吞了胶,犬齿咬在嘴角,磕破时渗出粒粒的血,自己舔到都觉得有种令人饱足的腥甜。 他在石牢里辗转,等来的是先前池边领头的师姐。 师姐站在笼外,隔着刻有符纹的立柱羞辱慎渊,先挖出他当年如同野狐一般在荒原上乞生的事;再辱他在寒澜门下修行,不知修道,却不知廉耻地拟造出这一副漂亮的人身。 一套话说完,师姐舒服了,微微抬起下颌,脸上有种残忍的快意:「你在师父门下,也不过是辱没师父,不如我送你一程。」 她抬手掐了个诀,正对着石笼释放。 下一瞬慎渊感觉到石笼里压力骤降,他被压得不自觉地曲腿。他忍着身上的重量,强行把膝盖打直,双腿站直的瞬间,他听见膝骨交错断裂的声音,不得不伸手去扶立柱。 立柱上的符纹陡然亮起,在掌心上烫出红痕,皮肉熔脱,森然的白骨清晰可见。 慎渊痛得浑身颤抖,但他死死咬着牙,把呜咽声吞回去,牙龈都渗出血来。 他不能哭,也不能叫,他的痛苦不会让人心疼,只会引来嘲讽。 「你也配在师父门下吗?」师姐心满意足,缓缓俯身凑近石笼,眼瞳里倒映出狼狈至极的男孩,「礼义廉耻,六艺渐成,你又懂得哪个?」 慎渊低着头,一手紧紧握住立柱,忍着令他浑身震颤的痛,另一只手从宽敞的柱间伸出,扯住师姐的衣领,生生地把女孩扯到笼前。 他居然朝着师姐笑了一下,然后凑近她的脖子。 女孩的颈间肌肤白皙,细腻的皮下血管轻轻跳动,慎渊在她颈上闻到了多年前荒原上的味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一口咬了下去。 尖利的犬齿咬合,他清楚地感觉到刺穿皮肉的触感,再下一瞬咬断血管,新鲜的血泵出来,口中全是铁锈的气息。 慎渊听见女孩高亢的尖叫,身上剧痛,分不清是撞到了立柱还是被术法打了,但他死死地掐住女孩,喉头滚动,把热烫的血一口一口吞下去。那一瞬间他何其畅快,恰如当年和敌手搏斗一夜,最后一口咬断对方的喉咙。 此刻被他咬断喉咙的女孩是他的师姐,本该遵循同门之谊,但她想让他死,最终死在他手上。 慎渊想,没关系,礼义廉耻,和他这样的野狐本来就无关。 女孩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血管里的血也泵尽了,慎渊缓缓松开齿关,旋即又咬上去。 他太饿了,这具尸体就是他的食物。 寒澜赶到时石笼崩塌,男孩怀抱着年长的女孩,双手紧紧揽着腰背,如果不是他的身量还不够,简直像是恋人间的耳鬓厮磨。他把头埋在女孩的颈间,身上血迹斑斑,张口咬在女孩颈上。 「……慎渊!」寒澜惊得后退半步才站稳,「抬头!」 慎渊听话地抬头,嘴唇上沾着鲜红的血。 「她是你同门,」寒澜深吸一口气,「你可知你现在,实在不像是个人?」 慎渊松手,怀里的尸体掉在地上,女孩满面惊恐,已然僵硬的眼瞳里倒映出空空荡荡的石壁。 他朝着寒澜笑了笑,金色的眼瞳森冷,尚且稚嫩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师父,此世哪有什么『人』呢?」 「……对。」寒澜看着慎渊,居然也笑了笑,「慎渊,从今日去,你去学医术吧。」 慎渊只觉得好笑。 世说医者父母心,他从未见过父母,没摸到过一点点温情,哪儿来的心去做个医者呢? 但他没有拒绝,乖乖地在修行中多加了几本医书。天赋使然,他学什么都不难,读书时也不觉得痛苦,还能避开同门。 快一百年的时候寒澜生了个孩子,剐去她半身灵力,生来就能拟造人身,是个漂亮的女孩。寒澜起了个名字,叫她灵思,两个好寓意的字拼在一起,女孩也像母亲期望的那样渐渐长大。 灵思十岁时慎渊隔着半开的门见到了她。 寒澜半躺在榻上,小小的女孩趴在母亲身上,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抓寒澜的头髮。寒澜平日里何其在意仪态,行走时连鞋尖都不露出分毫,此刻她被灵思扯乱了长发,发上的步摇摇摇欲坠,又被灵思扯下来丢在了地上。 一头长髮披散,寒澜不怒不恼,只是伸手在灵思鼻尖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笑着说了句什么。
第159页 慎渊没有听清,一身白衣的少年抱着书,转身折返。 他想,原来寒澜也是会这样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吧!我终于把甜文这个标籤弄掉了,真的爽╯^╰写番外的我才是真实的我,我感觉到了平常感觉不到的快乐_(:3)∠)_ 第九十章 番外一·贺新凉(3) 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雪原上毫无遮蔽, 林翊一开始还指望他能想出什么办法, 后来慎渊开始发烧,身上烫得碰一下都觉得指尖发疼。林翊没法,只能抱着慎渊, 尽可能用术法破开风雪,免得被雪埋了。 风雪大作, 她机械地重复着术法, 到后来自己都有点困, 一下下拍着少年的后背,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慈祥的老母亲。 慎渊枕在她胸口, 睫毛轻轻颤抖,发出的声音模模煳煳,像是呓语。 林翊越来越困,拍着拍着, 手一松,意识陷入黑暗。 第二天她醒过来就觉得不对,慎渊没跑,但是没枕在她身上, 反而直接躺在雪地上。他烧得满脸通红, 嘴唇却发白干裂,胸口起伏微弱, 睫毛轻轻颤着。 林翊试探着伸手去碰慎渊。她看着指尖一点点碰到少年的脸颊,指腹却毫无反馈的触感, 然后她看见极其惊悚的一幕。 她的手,穿过慎渊的脸,像是拂过空气,而她露在外边的那部分,隐隐透出手背后的景象。 林翊收手,在雪地上按了几下,还是没摸到冰冷的雪,掌心里空空荡荡,只有刺骨的冷。 要是当年的林翊,估计能被吓得跳起来,但毕竟已经当了三十年琅嬛君,书库里的传奇什么没见过,林翊强行定下心神,仔细想了想,大概有了个思路。 旦暮卷重现过去的方式是破开时空,把她送到过去,但显然她不能在过往的时间里长期停留。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碰不到这个时空的东西,大概是要回去了。 她不恐惧于己身的变化,她只是担心慎渊。 就算她知道这个衣上全是血的少年会平安长大,会长成挺拔修长的男人,林翊还是忍不住担心,为他此刻所受的苦而悲戚。 慎渊眉头紧紧皱起,睫毛颤得越来越快,然后在林翊的注视下,整个身体忽然雾化,像是被风吹散。林翊心都揪起来,连忙扑过去看,地上哪儿还有什么漂亮的少年,只有一只白狐,九条雍容的长尾拖在身后。 完了,现原形了。 林翊急得要命,慎渊却抖抖皮毛,艰难地站起来。收回拟造人身的灵力,他有了点力气,挣扎着往前走,膝关节反弯的后腿打着颤,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拉长的脚印,长尾扫出的痕迹弯弯扭扭。 他真的耗尽了力气,每一步都是对自己的折磨,四条腿颤抖着交替,走了一段路后突然栽下去。 林翊看着那只体型尚小的白狐栽在雪里,听见一声闷响,溅起的雪粒飞溅到她身上,穿过已然半透明的身体。 九尾狐喘了几口气,胸口起伏,肩部颤抖,死命把自己再撑起来。他撑起上半身,后腿发抖,一点点立起。 在林翊以为他要再度站起来之前,慎渊又摔下去,这一下比之前摔得还要狠,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坑,飞溅的雪里一声极重的声音,林翊甚至看见慎渊的腹部都在抽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鼻子一酸,心想这该多痛啊。这里这么冷,下了这么大的雪,可是没人能帮帮慎渊。 她闭了闭眼睛,快步走过去,还没停下脚步,先看见灼眼的金色朝着她直冲而来。 那是支箭,带着倒刺的箭头和箭羽都是黄金的颜色,破开风雪,直接穿透她的腹部。林翊扭头,看见那支箭死死钉在雪地里,然后才听见唿啸的声音。 这支箭居然比声音更快。 腹部被穿透的地方有种撕裂般的痛,林翊摸了一下,她摸得到自己,衣服没破,也没出血。她心说这可真是降维打击,跨越千年的一箭,捂着腹部,抬眼看向箭射来的方向。 隔着风雪,她看见两个身影渐渐走近。 高些的那个是个少年,手里握着一把弓,一身绕襟的深衣,长发扎成马尾,走动时衣服上的暗纹流淌,马尾轻轻颤动,扑面而来的青春洋溢。他边上的女孩略矮一些,穿的也是深衣,面无表情地跟着。 林翊眯起眼睛看了看,发现这还是俩熟人。 年少时的殊归和云昭。 殊归往林翊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没看见林翊,但是那一眼也够让林翊惊讶了。林翊印象里,殊归眼里蒙着层灰色,像是琉璃珠,但他年少时眼睛原来那么清亮,眼尾略略上挑,简直是明眸善睐顾盼神飞。 云昭倒是和长大以后差别不大,同样的面无表情,小脸绷得紧紧的,看着就是冷若冰霜。 风雪里她的声音不太清晰:「雪太大了。」 「是啊,若不是要练弓术,我才不来这里。」殊归说,「孤身到这地方,不是寻死么?」 林翊唿吸一窒,低头去看慎渊,听见的是云昭的声音:「你放了支空箭。」 「我看见了,原来是只九尾狐。」殊归像是没听见,又像是故意把话题扯开,「可惜半死不活的,不然我还能练一练。」 林翊:「……」 ……妈的,什么人啊!!! 林翊顿时觉得以前的自己瞎了,恨不得立刻把小狐狸抱起来紧紧搂住,可惜她身在千年之前,什么都不能做。
第160页 云昭看了殊归一眼,重复一遍:「你放了支空箭。」 殊归沉默一下,眉头皱起,像是有点烦躁:「我以为那里有东西。看错不也正常么?」 「正常。」云昭淡淡地说,「过去看看吧。」 眼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近,林翊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知道殊归和云昭想干什么,她本能地向着慎渊伸手,身上却蓦然一松。 风雪扑面而来,林翊感觉到冰冷的风灌进鼻腔,细细的雪粒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下一瞬她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眼前哪儿是什么雪原。她靠着书架坐在地上,手边丢的是无字的竹简。 枕在她膝上的九尾狐抬起头,在她下颌上舔了舔:「醒了?」 「嗯,醒了……是醒了吧。」林翊揉揉眼睛,盯着慎渊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把抱住这个狐狸头,把脸埋进他颈后,使劲吸了几下。 慎渊莫名其妙,乖乖地趴着让林翊吸:「怎么了?」 林翊在柔软的皮毛上擦掉渗出的一点泪水,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我好像做了个梦。」 「噩梦?」 「……不算吧。」 「做梦而已。」慎渊抖抖耳朵尖,「我今日也梦到了少时的事情,我都以为自己忘了。」 林翊警觉地抬头:「你梦到什么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慎渊毫不在意,「你梦见什么了?」 「我?」林翊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怎么讲,我梦见的东西挺奇怪的……而且,有旦暮卷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梦……」 「说吧。」 林翊还是不太想说:「真要我说?」 慎渊应了一声。 林翊搓搓九尾狐的头顶,犹豫一会儿,慢慢地把所见的事情说了。慎渊始终趴在她膝上,听到那支箭时才抖了抖耳朵。 林翊忍不住揪住轻颤的耳朵尖尖,捏了捏:「啊,就是这么回事啦……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感觉可能是做梦吧。」 「是金翎箭,现在在殊归手里,全力时能一箭射落星宫,暂时破开时空,也不奇怪。」慎渊在林翊膝上蹭了蹭,「照这么说,应当不是梦。」 林翊有点反应不过来:「照这么说……是我救了你?」 「嗯。」 这个冲击可真是太大了,林翊吞咽一下,松开慎渊的耳朵尖尖,双手捧着狐狸头,一点点把他掰起来:「但是你把我认成了灵思?」 慎渊「嗯」了一声,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若不是因此,之后我也不会替灵思做事。」 「……行。」林翊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然后缓缓松手,再缓缓抬手。 她两手同时用力,拍在慎渊脸上,接着掌心疯狂乱搓。慎渊来不及拒绝,就被林翊按了下去,整个狐狸头落在她手里,被搓得满脸乱毛,耳朵尖尖不停颤抖。 搓到后来林翊爽了,慎渊站起来,使劲抖了抖,才把头上被搓乱的毛髮抖平。 他盯着林翊,身形忽然抽长,不过一瞬,就从雍容的九尾狐变成了美丽的男人。在林翊爬起来之前,慎渊伸手捏住女孩的脸:「干什么?」 「……你捏着我的脸,问我干什么,还讲不讲道理。」林翊随口胡说,脸上又被捏了一下,她秒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慎渊嗤了一声,松手。 「你自己认错人,你还捏我。」林翊小声说,「对了,你为她吃了这么多苦,你后悔吗?」 这话问得有点像问前女友的事情,林翊自己都觉得有点尴尬,摸着被捏的那一块肌肤,纠结地等着慎渊回答。 慎渊毫不纠结:「我只是想为救我的人做些事情,有什么可后悔的?认错也是我的过错,活该而已。」 「……但是你还是很惨啊。」林翊心说这可真是个狠人,她舔舔嘴唇,「我记得你说过,是拔灵力是吧?痛不痛?」 慎渊回想起当时仿佛骨肉熔脱的剧痛,居然轻松地笑笑:「尚好。」 说是这么说,林翊不信,想想都觉得痛,她想了想:「其实我也害你拔过灵力……那个世界和我们都无关,你当时捨弃灵力,现在想想,不后悔吗?」 慎渊看着林翊,眼瞳里藏着微光,他漫不经心地笑笑:「苦也为你,乐也为你,有什么可悔的?」 这他妈的……什么级别的情话啊。 林翊心头一颤,瞬间忽略自己差点做了人鱼公主的痛,伸手环住慎渊的腰,埋头往他怀里一钻。慎渊领上熏了典雅的伴月香,林翊闻着熟悉的香气,轻轻蹭了蹭。 人间遥不可及,唯有他怀里才是故乡。 林翊越想越感伤,偏偏慎渊毫不在意,她简直是万般柔情涌上心头,侧脸贴在他胸口,犹豫着说:「我和你讲个事情。」 慎渊环住林翊纤细的腰,低头用下颌在她发顶蹭了蹭:「说。」 林翊轻轻咳了一声,缓缓地说:「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边。」 这是她大学时候专业课上学的北朝民歌,那节课她本来昏昏欲睡,听见老师念起时整个人浑身一颤,心说这是什么狂野的路数。诗作毫不遮掩,把一个女孩对爱人的眷恋全部写了出来,感情汹涌得像是海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念是念了,林翊有点害羞,咬咬嘴唇,等慎渊回復。
第161页 慎渊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答,语气里有点不确定:「鞭子?」 林翊更羞了,在慎渊怀里轻轻蹭了一下,轻轻地说:「嗯。」 「我不用鞭子。」慎渊说,「会带着鞭子的是殊归,他要驾车。」 林翊:「……」 林翊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深唿吸几次平缓心情,然后她抬手,把慎渊横在她腰上的手臂怼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面无表情地一点点起来,坐在慎渊对面。 然后抬手,一掌敲在慎渊脑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声告诉我,这章肥不肥!!! 贺新凉到这里就结束啦,第二部 分是狐狸的一部分回忆(。)可见他虽然看起来妖里妖气,实则是个死直男(仓鼠嘆气.jpg) 第九十一章 番外二·女狐(慎买) 林翊被捆成苏三起解的架势时还有点懵。 她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个架势。 林翊记得昨晚她是好好地睡在琅嬛书库的榻上, 睡前还和慎渊折腾了半夜, 期间破廉耻到得用「厮混」这种词来形容。她准备好了今早起来腰酸腿疼, 没想到一睁开眼睛,身上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眼前的东西。 眼前是个小妖怪, 修出了半副人身,直立行走, 两块胸肌硕大, 但是头还是个毛绒绒的狮子头。这个狮子头的手也保留了肉垫, 爪子还挺灵活,三两下就把林翊捆得不能动弹。 林翊觉得这样不行, 咳了一声:「请问,这是哪儿?」 「此乃九湖山九湖洞是也!」狮子头拍拍林翊的手腕,确定绳子捆紧了,「洞主乃金狐大王, 你今日落得我等手中,勿要挣扎,随我前去见大王便是!」 林翊心说这他妈哪儿来的古白话小说调调,她试着双手一撑, 绳子纹丝不动, 她觉得需要挣扎一下:「稍等,稍等……那啥, 这位兄台,我该怎么称唿你?」 「你这小女子, 倒有几分意趣,落入洞中,竟还管我是谁?」狮子头诧异地看了林翊一眼,「罢了,我便告诉你,你且听好。」 林翊吞咽一下,心说你可说吧,不然我一直叫你狮子头,总感觉你要挨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狮子头深吸一口气,透过满脸毛居然有点正色的感觉。他说:「听好,我乃九湖山九湖洞金狐大王麾下第一干将,爱迪生是也!」 林翊:「……」 不是,你他妈,你串了几个剧组啊??? 这个信息错位得太厉害,林翊一时反应不过来,狮子头一拉绳子,她踉跄着跟着狮子头往前走,听见狮子头说:「大王派我……」 「……派你来巡山?」林翊下意识地接话。 「甚么巡山?巡山这等事,岂是我等大将需做的?」狮子头头都不回,「我乃引你去见金狐大王,休要胡搅蛮缠!」 「……我觉得我只是随便问问,不算胡搅蛮缠。」林翊想想,觉得不对,「等会儿,那我能不能再问,你们这个大王……要我去干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狮子头终于转头看林翊了,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怎么说,这一声,林翊还听出了一点娇蛮的味道。她浑身发毛,狮子头继续说:「大王尚未婚配,如今便是要你前去伺候。」 林翊大惊:「不行啊!我结婚了!我真的结婚了!」 狮子头冷哼一声:「金狐大王姿容绝丽,乃一等一的美人,能让你伺候,且是你这小女子前世修得的福气。勿要多言,否则便划花你的脸!」 他又狠狠一扯绳子,林翊不敢说话,跟着狮子头走,越走越悲凉。 「美人」这个名词和审美有关系,审美这个东西又比较主观,看狮子头这个样子,金狐大王大概也跑不了多远,估计也是半副人身,两块胸肌硕大,头还是个毛绒绒的狐狸头。 狐狸头是挺可爱的,但是长在人脖子上就有点问题,何况还说「伺候」什么的…… 虽然慎渊也是个狐狸,但是对象从慎渊变成金狐大王,林翊觉得她不太能接受。 然而这个鬼地方封住了她的灵力,她想了一下以血肉之躯和金狐大王搏斗,觉得自己大概只有咬舌自尽这么一条路了。 惴惴不安地走了一段路,狮子头带她穿过门。门外是阴森的山洞,门内却是一间标准的卧室,窗是雕花窗,两侧摆着花鸟鱼虫的屏风,最里面是一张垂着纱幔的榻。透过重重纱幔,隐约看得见里面起伏的身影,居然还有点窈窕。 狮子头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大王,这小女子已带到。」 「好。」纱幔里传出女人的声音,略显低沉,像是蒙尘的古琴拨动,「下去。」 ……女的??? 狮子头再行了一礼,倒退几步才转身出去,门严丝合缝地关上,关门声听得林翊胆战心惊。 纱幔里又传出那个女人的声音:「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啥,您就是,金狐大王?」林翊不是很想过去,开始挣扎,「我想确认一下。」 「他们这么叫么?无妨。」金狐大王懒洋洋的,后半句话却透出十足的威胁,「过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林翊哪儿敢再杵着,小步挪着往前走,继续挣扎:「我再确认一下,听声音,您应该是女子吧?刚才狮子……不是,爱迪生大将,也和我说,说您姿容绝丽什么的。我也是女的,我们这个……不大合适吧?」
第162页 一桿烟枪突然从纱幔中穿出,黑檀色的底,金色的花纹格外显眼。烟杆缓缓往边上移动,挑开纱幔。纱幔自动挂在榻边的金帐勾上,露出里面的景象。 金狐大王真是个女子,斜斜地半躺在被褥之间,背后倚着一个软枕,身姿相当妖娆。她穿的是件枫红的襦裙,裙摆上的缠枝花一直开到开得很低的领口,最上面一枝只绣了枯枝,刚好和胸口上贴着的花钿相连。 长发漆黑,髮簪成碧,肤白胜雪,容颜似花,那双眼睛是璀璨的金色,眼尾用石青和硃砂扫着妆,眉心还点了红印,看着就是个妖娆妩媚风情万种的美人。 果真是姿容绝丽,能和这个美人发生点什么不恰当的关系,是前世修来的服气。 就是这个美人的脸有点眼熟,和慎渊有七分像,眉眼长在慎渊脸上是凛冽,长在金狐大王脸上就是妩媚。 ……这该不会有什么亲缘关系? 林翊定定心神,觉得自己可以挣扎,她挪到金狐大王面前:「我看您有几分眼熟。」 金狐大王把烟杆凑近嘴唇,轻轻吸了一口,然后把烟吐在了林翊脸上,隔着裊裊的烟,她的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议:「是么?」 讲真,以前如果有人敢吐这么一口烟,林翊肯定要暴起杀人,但是金狐大王这口烟一点都不呛人,闻着居然有点淡淡的甜香。 林翊忍了:「我认识一个……呃,狐狸?和您有几分相像。」 金狐大王还是懒洋洋的,拿了烟杆凑近林翊,用尾端抬起女孩的下颌:「说说看,谁?」 菸叶还在燃烧,和烟杆接触的肌肤有种灼热的感觉,林翊尽可能不动声色的避开:「他……他叫慎渊。」 女人脸色一变,烟杆一丢,一手抓住林翊的腰,直接把她扯上榻。然后她翻身压在女孩身上,一只手卡住林翊的脖子,蔻丹鲜红的指甲抵在女孩颈上:「谁告诉你这名字的?」 林翊心说这可八成是亲戚了,这掐脖子的业务都这么熟练,她正准备开始,忽然看见女人朝她俯身,红唇张合,隐隐看得见森白的犬齿:「这是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 距离太近,林翊垂眼就能看到女人饱满得简直是造孽的胸口,大惊:「……慎渊?!」 「说。」慎渊用了点力,尖尖的指甲在颈上滑出略微刺痒的感觉。 林翊要吓死了。 林翊要急死了。 她心说这能怎么说,说了你也不信,她挣扎着开口:「我我我我……」 还没「我」出来,慎渊忽然笑了一下,带着三分嘲弄。 她松开林翊的脖子,指腹缓缓上移,摸到林翊下颌的位置,一把掐住。动作有那么点粗暴,指尖却缓缓抚摩,摸得林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说也无妨。」慎渊舔过嘴角,「还不错,长得挺合我胃口的。」 林翊惊了:「你要干嘛?!」 慎渊嗤了一声,低头在林翊耳垂上咬了一下,齿尖碾磨:「你猜。」 ** 天光大亮。 林翊勐地睁开眼睛,手胡乱地往边上一摸,摸到的是一团毛绒绒。她转头,身边躺着的果然是白狐,九条雍容的长尾占据了榻上的大部分空间,甚至还有一条横在她肚子上。 林翊顾不上把这条大尾巴移开,艰难地测过身,揪住九尾狐尖尖的耳朵:「醒醒!求你了,醒醒……」 慎渊被近距离声波打击,耳朵一颤,一双金色的眼睛睁开,声音低沉:「怎么了?」 好,是清朗的男声。 林翊小小地松了口气,安抚地搓搓慎渊的耳下:「我……我做了个梦。」 「噩梦?」慎渊伸爪子,体贴地拍拍林翊的肩,想想又凑过去舔了两下脸,「不必在意。」 本来就被梦吓出一身汗,这会儿毛绒绒的狐狸头凑过来,林翊觉得热,赶紧抬手把慎渊的头推回去:「也不算啦……就挺奇怪的,我梦见……怎么说,我梦见你变成女孩子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脸:「这个梦好奇怪啊。」 慎渊嗤了一声:「你喜欢女相?」 林翊惊了:「虽然我偶尔也会磕磕百合,但我本人还是直的。」 九尾狐撑起身,一瞬间变成美丽的男人,慎渊翻身压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翊,一手抬起她的下颌:「那你还梦见?」 这个姿势有点眼熟,林翊直觉不妙,连忙解释:「只是梦!是梦!梦可以没有逻辑的!而且,我显然……更喜欢现在这样的你啊。」 「为什么?」 林翊心说这哪儿有为什么,她正想解释,慎渊的腿已经卡进来,膝盖缓缓上移,顶到的瞬间她浑身一凛,整个身体都软下来。 她吞咽一下:「……你干什么?」 慎渊在林翊腰上捏了一把,信手抽了腰带,还不忘朝她笑笑:「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 「你猜。」 之后是啥我们自行想像,我怕被阿晋关小黑屋(。)该怎么说,女狐写起来真的好爽,尤其是这个设定,妖娆妩媚大妖怪x怂兮兮小白花,吸熘 (ntm) 因为之前是做梦,所以无逻辑,fgo的爱迪生是个狮子头(………………) 第九十二章 番外三·宠物博主在线作死 「阿伟出来受死!!!」 「up主又骗我养狐狸!」
第163页 「呜呜呜好可爱啊我也想吸qaq」 …… 林翊横躺在沙发上, 捏着手机, 一字一顿地把评论念给慎渊听。她膝弯卡在扶手上, 腿一晃一晃,念到好笑的评论时整个人都笑得抖起来,脚踝发颤, 本来就只剩下一只脚松松垮垮勾着的拖鞋掉到地上,「啪」的一声。 「不行, 我要笑岔气了……这个怎么这么好笑……」林翊胸口起伏, 拼命吸气把笑意压回去, 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趴在边上的九尾狐,「这个评论问我, 有没有带你去做绝育……绝育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她笑得仿佛一只快乐的槓铃,慎渊怒了,扭头咬在她手臂上,尖利的獠牙交错, 看起来凶,实际上只轻轻划过肌肤,连道红印都没留下。 「你醒啦?绝育手术很成功!」林翊又作了个死,在慎渊暴起杀人之前双手托住他的腰, 把整只狐狸抱到自己胸腹的位置, 搓了搓狐狸头。 慎渊被搓得眯了眯眼睛,低头靠在林翊胸口, 尖尖的耳朵颤了颤。 林翊揪住耳朵尖尖,轻轻捻了几下:「我说真的, 你还不能变成人的样子吗?」 天梯已断,人神殊途,她能趁着两个世界交错的瞬间熘到人间来纯粹是靠运气。回来时她发现中间的那段时间好像被切掉了,明明已经过了两年,见到的人却自然而然地把剧情接上了,好像她从来没有消失过。 林翊莫名其妙,但这个安排还挺好的,她收拾东西搬了出去,果断辞职,在新找的住处里靠慎渊当起了宠物博主。 她在人间活得得心应手,慎渊就比较惨了。 他可以在九尾狐、普通白狐和小狐狸三个形态间反覆横跳,但是没法拟造人身。喜不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一直没法化人,林翊肉眼可见慎渊逐渐暴躁。 她多撸了几下九尾狐丰厚的皮毛:「那啥啦,其实,我不介意哦?我觉得你这样也很可爱……而且,反正总共也没有几天,等回去了,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靠在她胸口的九尾狐狐睁开眼睛:「现在还是不能。」 「唔,可能是抑制力吧……」 慎渊立起耳朵:「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林翊不是很想解释这种月球名词,试图转移话题,「而且你看嘛,虽然你不能变人,但是大家还是很喜欢你啊。我就随便投了几个稿,涨粉涨得飞起。」 她翻出评论区凑到慎渊面前:「你看,还是有很多人夸你的。唔,还有评论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报恩。」 慎渊伸出一只爪子,一爪拍在手机上,瞥了林翊一眼,翻身从她身上下去,几下跳到飘窗上趴下,九条雍容的长尾垂下来拖在地上。 林翊直觉慎渊可能生气了,她嘆了口气,趿拉着拖鞋走过去,从背后揽住九尾狐,脸颊贴在背上,使劲吸了几口:「这样好像是不太好……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玩一会儿?」 慎渊动动耳朵:「出去?」 「对啊,出去逛逛吧,好不容易来人间,我觉得你还是可以看看的。这可是人治的世界啊。」林翊蹭蹭丰厚柔软的狐狸毛,「不过呢,要出去的话,首先,你得变成小狐狸或者只有一条尾巴的狐狸……不然你这个样子,我们明天微博头条博物杂志见。」 慎渊嗤了一声,闭了闭眼,九尾合一,额上的红印消失,连眼睛都变成了普通的黑色。 「对没错,就这样,很棒。」林翊自觉主动变成夸夸机器人,小心地搓了慎渊一把,「此外呢,还有事情……虽然你可能不大能接受,但是,你必须接受。」 「哦?」 「就是这个啦。」林翊在飘窗边上的箱子里摸了摸,把翻出来的东西给慎渊看,「遛狗不拴狗,等于狗遛狗,我不能做这种没素质的人。」 翻出来的是个项圈,皮质,黑色,正中还垂了个小小的铃铛。这个项圈是林翊一眼看中的,卖家秀这个项圈挂在各种可爱的猫猫狗狗脖子上,她只觉得好看,买回来以后她发现这玩意单看还有点情趣…… 幸好慎渊不太能理解这种情趣,他看了项圈一眼,自暴自弃:「可以。」 得到许可,林翊立马把项圈给慎渊卡上,细心地调整松紧免得勒到他。扣住以后她在慎渊脸上使劲蹭了一下:「牵引绳就没必要了,我也不是真把你当狗,那样太奇怪了。希望别有热心市民怼我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撑起身,在白狐的耳朵上轻轻亲了一下:「再过几天就能回去啦,坚持一下。」 慎渊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跳下飘窗:「走吧。」 ** 出门的时候是下午,林翊新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她带着慎渊到公园里逛了会儿。林翊一直以为慎渊这个形态讨b站的观众姥爷喜欢是因为短视频的形式,等到了公园,她才发现他是真的讨人喜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走过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盯着慎渊看,矜持的也就问问这是不是萨摩耶,热情外放的小姐妹就直接上来问能不能摸。 讲真,看着青春靓丽的漂亮姐妹,林翊很想说「别摸他,他咬人,摸我吧我不咬人」,但是这么说就有些许变态,她忍了一会儿:「摸吧,应该……没问题。」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慎渊用实力表明很有问题,看看可以,但如果敢伸手,他就立马炸毛,尖利的獠牙露出,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近似威胁的声音。
第164页 这个样子有点过激,姐妹也不敢硬摸,到晚上为止,真正摸到慎渊的反而是个胆大的小男孩。慎渊大概觉得当场咬死小孩过于暴躁,也就是不轻不重地拍了男孩两下。 「……你最近脾气显着变好诶。」林翊休息了会儿,抱着换洗衣服站起来,「我去洗澡,今天好累啊。」 走了两步,她想起来:「你要不要洗?」 正在舔毛的慎渊:「?」 「……好了我知道你不洗。」林翊趿拉着拖鞋往浴室走,「那我去洗了,洗完再给你做饭。」 慎渊应了一声,埋头继续舔。 说是洗澡,其实就是简单的沖一下,把身上渗出的汗洗掉,林翊赶着做饭,洗了十分钟就关了喷头。她松松垮垮地套上长t恤,顺手解下发绳,抓了几下略微潮湿的长髮,推开玻璃门出去。 拖鞋是湿的,她走了两步觉得有点不得劲,低头去看时腰忽然被勒住了。 她来不及反抗,对方已经锁住了她的腰,一只手臂横在腰间,另一只手蒙住她的眼睛。 这个姿势是有点不太和谐,但是从背后抱她的人也没有进一步的操作,林翊琢磨了一会儿,试探着问:「慎渊?」 「嗯。」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林翊动了动头,肩上立即传来一股压力,有髮丝蹭过脸颊的感觉。 「你怎么又能变人了?」林翊试着动动手臂,用手肘去怼慎渊,「先放开啦……」 「不放。」 「我能礼貌地询问一下为什么吗?」林翊莫名其妙,「你这个样子,我都没法看见你啊。」 「没什么可看的。」 「您可以对您的美貌程度自信一点。」林翊吞咽一下,「是这样啦,我现在呢……其实不是很舒服,这样抱着,我觉得我身体很僵。所以,可不可以,就松手呢?」 慎渊沉默片刻:「不舒服?」 林翊诚恳地点头:「对,有点不舒服。所以你稍微松一下……就一点点也行。」 慎渊想了想,稍稍松了手臂上的力度。 腹部一松,林翊趁机一拨一拉,在慎渊拉她之前翻身跳出去,回头看他:「都说了图书管理员是无敌……」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慎渊这个造型实在是…… ……太刺激了。 他大概是灵力不稳定,勉强拟造出的人身,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袍,赤着双脚,九条雍容的长尾扫在地上,头顶上立起一对尖尖的狐狸耳朵。白袍版本的慎渊看着更妩媚也更妖异,脖子上还繫着黑色的项圈,林翊第一反应就是各种要被屏蔽的东西。 她吞咽一下:「你……」 慎渊毫无知觉,看了林翊一眼,语气不善:「怎么?」 「……没怎么。」林翊到沙发上坐下,拍拍沙发,「您请坐。」 这个态度有点怪,慎渊莫名其妙,缓缓坐下:「嗯?」 「没什么没什么,不要深究。」此刻林翊感谢慎渊不会读心术,替他把项圈摘下来,拎在手里晃了晃,找了个蠢兮兮的话题,「你听,这个好听不好听?」 铃铛在她手里晃出清脆的声音,顶着慎渊注视傻子的眼神,林翊有点紧张,自问自答:「好听,好听就是好项圈。」 「嗯。」慎渊看着林翊,轻轻巧巧地说,「好听。」 他这么配合,林翊反而愣住了,一愣一傻,项圈就从她手里到了慎渊指间。 「你拿这个……」颈上一紧,林翊要跳起来了,「你干嘛!!!」 慎渊无视她的挣扎,直接伸手镇压,顺手把林翊按在沙发上,长尾缓缓扫过腿上露出的肌肤,一直到衣摆下方。 他低头,凑近林翊,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放心,等会儿更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 你猜是怎么个好听法(烟) 到这里为止差不多就结束了?感觉也没啥番外好写了,我的脑洞枯竭辽tut这个番外本身就是吃书设定,按照道理来说,老林是不可能再接触「人」的世界的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