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沙系列》 第1页 《欣欣向荣(福尔摩沙系列之一)》作者:典心 《裙摆摇摇(福尔摩沙系列之二)》作者:典心 《相思饭糰(福尔摩沙系列之三)》作者:典心 《无敌洋娃娃(福尔摩沙系列之四)》作者:典心 第一章 艷阳高照。 冬天的阳光,晒在身上还是暖暖的,早晨时的些许寒意,等到太阳正式露脸后,就被驱逐得一干二净。 这儿是台湾中部,一个寻常的小镇,风光明媚,气候和煦,四季都飘散着花香,让人忍不住想深唿吸。 小镇以种植花卉、经营花卉批发生意为主,产业道路的两旁,连绵数十间规模不同的花卉批发商,每天一早从太阳还没露脸,花商们就开始忙进忙出,分送各种新鲜花卉。 道路的尽头,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 欧阳欣欣穿着半旧的运动服,沿着花香飘散的道路慢跑,及肩的髮丝,绑成俐落的马尾,随着跑步的节奏,在小脑袋后头左摇右晃,清丽的脸儿,也因为晨间运动而晕红如初绽的玫瑰。 她不是美艷火辣的性感美女,但是那双水灵的大眼儿,就是能吸引旁人的视线,忍不住多瞧她几眼。 太阳渐渐升高,空气更暖了些,细緻得像瓷娃娃的脸儿,渗出薄薄的汗水,产业道路的尽头出现在眼前,例行的晨间运动也即将结束。 只是,在结束运动前,她拐了个弯,没有就此踏上归途,反倒跑进规模最大的那间花卉批发行里。 入口处有两株栽种多年的九重葛,枝叶茂密,花色艷丽,遮蔽了大半的阳光。花棚下头,则绑着好多风车,五颜六色的风车,正随着晨风转啊转。 十几个人忙进忙出,搬运各种花卉,按照客户的需求,一一分送出去。 这儿把关严格,花卉的品质更有口皆碑,老闆虽然年轻,却眼光精准,绝对不会批入次级的花卉,更不会拿次级品来贩售。 几年的经营下来,这问花卉批发行,在台湾可谓赫赫有名,不论哪个时节,生意都好极了,要是逢年过节,客户们更是抢破头的下订单,就怕手脚慢了,会抢不着好花。 “欣欣,早啊!” 有人瞧见她进门,率先喊道,还不忘把手边的万年青搬上车,对她晨间偶尔的造访已经习以为常。 “早。”她礼貌的答道,套着布鞋的脚儿没停,迳自转向角落的办公桌,把这儿当自己家里般随意走动。 众多的盆栽与花卉之间,摆着几张办公桌,年轻的女子坐在桌子后头,正在对照着客户的订单,以及清晨的出货量。 “向柔,你总算回来了。”欣欣的脸儿,在办公桌前冒出来,眼底眉梢都是甜甜的笑。 “嗯,那批郁金香出了些问题,所以我们延迟两个礼拜才回来。”向柔淡淡的说道,连视线也没抬一下,黑框眼镜后的双眼,仍在订单上游走,务必确认每一个数字的正确性。 “荷兰好玩吗?”欣欣靠着办公桌,伸长了手脚,一边做着暖身操。运动服因为她的动作而拉紧,裹在布料下的曲线,更显得格外娇美诱人。 “不知道。”向柔耸肩,用铅笔写了几个数字。“我是陪着大哥去做生意,不是去玩的。” 两个女人虽然同年,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情。 欣欣清丽而甜美,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向柔却严谨而冷静,性格就像她一丝不苟的髮丝,容不得一丁点儿的乱。奇怪的是,偏偏这两人感情好得很,从小到大无话不谈。 同住在小镇上多年,欧阳家与向家始终感情深厚,欣欣高中时参加田径队,还曾受过向荣不少照顾。 向荣比她年长五岁,是向家的长子。两个小丫头踏进高中校门时,他早已毕业,因为田径成绩优异,教练特地请他回校,帮忙锻鍊学弟妹。 “还好你们回来了,要是再晚一些,肯定就赶不上了。”欣欣做完柔软操,悠闲的靠在桌边,把略显凌乱的马尾解开,用纤嫩的指随意梳理。 “赶不上什么?” 欣欣不答反问:“向大哥呢?怎么没瞧见他?” 她左顾右盼,眨着眼睛找啊找,搜寻熟悉的身影。 “他在休旅车那边搬蝴蝶兰。”向柔用铅笔指了指左边。 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两人,衣袖卷到手肘,露出结实黝黑的手臂,弯腰将蝴蝶兰一一搬上休旅车,偶尔还出声指示员工。他的语调不卑不亢,言简意赅,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十几个人全都心悦诚服,由得他指挥。 欣欣看着那熟悉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用最清晰的声音喊道:“向大哥,我要订婚了。” 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停了。 四周陷入一阵死寂。 她的宣言,有效的毁了晨间的轻松气氛,这会儿所有的人全都呆若木鸡,双眼发直的看着她,像是她的头上突然长出两根角,始终背对她的向荣,则像是被雷噼着似的,高大的身躯陡然狠狠一震。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的、缓缓的转身,那张黝黑俊朗的脸庞,因为不明原因,透着几分不自然的苍白,健硕的身躯紧绷着,每吋肌肉都像岩石般僵硬。 “抱歉,你刚刚说了什么?”向荣用最礼貌的口吻问道,深邃无底的黑眸里,闪亮得像是着了火。 唔,她刚刚说得不够清楚吗? 欣欣偏着头,眨了眨水汪汪的眸子。 “我说,我要订婚了。”她重复一次,从口袋里掏出几封大红色镶金边的喜帖,逐一分送给吓呆的员工们。 “订婚?你要订婚了?”向荣下颚的肌肉,轻轻抽搐了一下。 她用力点头,再度确认。 “跟谁?” “唔,跟--呃--等等,让我想一下--呃--”欣欣努力想了想,有些下确定的开口。“陈信用。” 向柔看着喜帖,弯而细的柳眉挑得老高。 “陈信用?喜帖上头印的可不是这个名字。” “嗄?” “上头印的是陈信明。” “是吗?”欣欣趴在办公桌上,对着印在喜帖上自个儿名字旁的那三个字直皱眉。 “要跟你订婚的人到底叫啥名字?是你记错了,还是喜帖印错了?” “唔--”她咬着水嫩的唇,无法确定是哪里出了错,只能搜索脑中有限的资料,绞尽脑汁,努力的想啊想。“我记得,媒人说过,他是个老师,在国小里任教--” 向柔倒是立刻反应过来。 “那么,喜帖没印错。这个人是陈家那个宝贝独子,大哥也认识呢!”她转过头,红唇上扬,似笑非笑的看着双眼阴鸷的向荣。 陈家是镇上的望族,家教严明,而独子陈信明为人更是谦恭有礼,左邻右舍都赞誉有加。只是,嘿嘿,姑且不论其他人对陈信明的评价如何,她百分之百确定,大哥这会儿肯定是恨不得把那傢伙剁成十八块。 “大哥,按兵不动这么久,这会儿你看中的花就要被人订了,怎么办?”她兴致盎然的问道,拎着喜帖晃了晃。
第2页 向柔语带玄机,欣欣当然听不出弦外之音,还以为是自个儿的拜访,打扰了他们的生意,让向荣误了订花的时机。 “啊,向大哥还有生意要处理吗?那我不打扰了,你们去忙吧,我把喜帖搁在这儿了。”她搁下喜帖,三两下把头髮绑好,转身就想要打道回府。 只是,走没两步,她的领口就陡然一紧,整个人硬生生的被拉回来-- “啊!” 娇嫩的惊唿,以闷闷的撞击声收尾,她的背部咚的一声,结实的撞上身后的男性身躯。 “等等!”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欣欣仰起小脑袋,诧异的看着他因为长年曝晒在阳光下而黝黑的脸庞。 “向大哥,你不去订花吗?要是被人捷足先登--” “我会想办法补救。”向荣一语双关,炯亮的双眼锁住她的脸儿不放。“怎么会决定得这么突然?”整件事情发生得太快,让他措手不及,他非但毫无察觉,更没有机会阻拦-- “因为我妈很着急啊!她说女人可是有‘保鲜’期限的,而我又迟钝得不懂得去找对象,要是不快些去相亲,找个好男人嫁了,肯定就要滞销。”她垂下小脑袋,无奈的嘆了一口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方圆百里之内的适婚男女,顺应老天的安排、父母的期望、媒人的三寸不烂之舌,纷纷配对完毕。 当一票表姊、堂姊陆续出嫁时,妈妈就暗示,要她快点找个对象;但是,几年过去,连表妹、堂妹也都嫁得差不多,妈妈已经从暗示转为催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要是她出外工作,还能多少避开一些“炮火”,偏偏她靠绘画餬口,每天窝在家里画儿童插画,想躲都躲不掉,妈妈的碎碎念攻击,终于让她跪地投降,乖乖的被拎去相亲。 说实话,那个陈什么的,从家世、人品到相貌,都挑不出半点瑕疵。当他接二连三的约她,在那间温馨的小咖啡馆见面,妈妈还在祖宗牌位前痛哭流涕,感谢祖先保佑,总算能将这个神经大条、事事迟钝、反应比人慢半拍的女儿“清仓”出门了。 男方即将满二十九岁,习俗上是逢九不宜婚嫁,陈家两老急着要抱孙子,立刻主张速战速决,急着把婚事定下来。 莫非是红鸾星一动,挡也挡不住?从相亲到如今,也不过两个多月,她的终身大事眼看就将有着落了。 欣欣从没有喜欢过谁,更不知道爱情该是什么样的感觉,活到二十六岁,她的情爱经验还是一片空白。 那人始终对她很礼貌、很温柔,体贴得挑不出任何缺点。但是她总觉得,两人之间生疏极了,对彼此的认识可能只比陌生人多上那么一丁点-- 爱情,该是这么生疏的感觉吗?她即将跟那个人成为最亲密的伴侣:心里却一点踏实的感觉都没有。 “日子选在哪一天?”向荣问道,下颚的线条绷得好紧。 “明天。” “明天?!”他吼了出来。 巨大的声量,轰得所有人耳朵发疼。 首当其冲的欣欣脖子一缩,克制着捣住耳朵的冲动。认识向荣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瞧见他失控大吼的样子。 看来,那批花被别人订走,真的让他很不高兴呢! “呃、是、是啊!我--我--我本来想早一点通知你的,但是你们十几天前就去了荷兰,根本联络不到人,而这个月里,就只有明天是好日子--”她小心翼翼的端详,发现他的脸色愈来愈苍白,高大的身躯也摇摇欲坠。“向大哥,你身体不舒眼吗?”她问道,好担心他就要昏倒了。 “没有。” “不舒服的是他的心。”向柔乘机落并下石。 向荣瞥了妹妹一眼,眼神中不带威胁,却又充满慑人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转眼间就已经重拾冷静,所有激动的情绪,瞬间都被收敛进黑眸的深处,先前的失控吼叫,仿彿不曾发生过。 “我没事。” “那么,你明天会来喝喜酒吧?”欣欣期待的问道。 两家情谊深厚,她跟向家兄妹的交情又非比寻常,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吩咐她一定要请两人到场。 向荣默默的瞅着她,眸中光芒闪动,缓缓的点了个头。 太好了,任务顺利完成! 欣欣唿了一口气,水嫩的红唇又漾出一个甜美至极的笑。“那么,我先回去了,咱们明天见。”她轻松的说道,拿出口袋里剩余的喜帖,确认上头的收件者,接着就小跑步的出了门,继续去分送喜帖。 幽暗无底的黑眸,始终锁着她纤瘦修长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路的尽头,高大的身躯仍旧一动也不动,就像座小山似的,静静杵在那儿。而那张倒楣的喜帖,则是在他收紧的宽厚大掌间,被捏得绉巴巴的。 “大哥,你就是把喜帖捏烂了,也阻止不了欣欣明天就要订婚的事实吧!”向柔用手撑着下颚,淡淡的提醒。 向荣转过身来,眯眼看着妹妹,脸上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 “她明天不会订婚的。”他莫测高深的宣布,举步走向休旅车,面无表情的发动引擎,转眼就绝尘而去。 一个刚刚送货回来的员工,瞧见还没搬完的蝴蝶兰,又瞧见那疾驶而去的休旅车,吓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哇,老闆要去哪里?客户可是急着要这批蝴蝶兰,再不送去可就要迟了!”向荣做生意,向来讲究信用第一,从不曾搁下客户不管。 “这批花就由你送去吧!搬运时记得小心些,可别伤到花了。”向柔的手搁在下颚,莞尔的轻笑几声,铅笔在指尖转啊转。“至于我大哥,他可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处理呢!” 订婚当天,欣欣一大早就被人从暖暖的被窝中挖出来。 她渴睡的半闭着眼,任由那票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凑成的娘子军摆布,慎重其事的被带去化妆、换礼服。 等到瞌睡虫们逐渐撤兵,她稍微清醒时,整个人已经被妆点得格外艷丽,像尊芭比娃娃似的,坐在梳妆檯前,身上沉重的金饰,压得她全身酸痛、动弹不得。 华丽的小礼服,包裹出她修长的身段,化妆师刻意梳高的髮型,让她看来成熟,因为渴睡而矇眬的眸子,反倒让她看来多了几分妩媚。 陈家是当地望族,独子订婚当然是件大事,来道贺的人多到挤不进欧阳家的大门,几十间的花卉批发行,联手送来几千朵的香槟玫瑰,设计成心形的花圈,摆满了欧阳家各处。 欣欣坐在闺房里,众多娘子军们挤在她身旁吱吱喳喳,一票亲戚、邻居、亲戚的亲戚、邻居的邻居,许多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川流不息的来道贺,一整个早上,光是坐在那里点头道谢,就让她累得脖子都快断了。 “向荣,你也来啦?”李月高兴的嚷着,她穿着红丝旗袍,一身喜气,从早上就笑得看不见眼儿。 听见老妈中气十足的唿喊,去而復返的瞌睡虫立刻开熘,欣欣瞬间清醒,撑着发酸的颈子抬头,恰巧看见向荣走进来,那健硕的身躯一踏进房内,让四周顿时变得拥挤。
第3页 娘子军一瞧见向荣出现,也争无恐后的上前,抢着跟他说话。 虽说陈家是望族,但是向家的家底可也颇为显赫,尤其是这个长子,更是远近驰名的经商好手,身价惊人。 向家前两代种植兰花,在兰价飙涨时赚取不少利润,到了向荣手上,又大刀阔斧的改变方针,转为经营大宗的切花生意。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是对的,兰花市场转趋低迷后,许多人落得血本无归的悽惨下场,而向家的生意却发展得极为顺利,根本不受影响。 他不是好逸恶劳的富家公子,而是事必躬亲的创业者,长年的劳动工作,把他一身的肌肤晒得黝黑,举手投足间蕴涵的强大力量,让他即使是沉默不语,也会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 李月脸上堆着笑,走到向荣身旁。 “我这几天还在担心,要是你们晚些回国,会赶不及喝欣欣的喜酒呢!”她握住向荣的手,用力的又摇又晃,一脸的激动,只差没有喜极而泣。“你这几年来,把欣欣当自个儿妹子般照顾,简直跟她的哥哥没两样,她结婚你当然得到场。” “妈,今天只是订婚。” “唉啊,一样啦一样啦!”李月满不在乎的挥手,乐得合不拢嘴。 天下父母心,当然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一想到欣欣要嫁入陈家,她就高兴得想趴在祖宗牌位前,感谢祖先庇佑。 啊,谢天谢地,她这个迟钝的女儿终于要嫁出去了,而且对象还挺不错的呢! 李月握紧向荣的手,双眼却没闲着,东瞄西瞄的,在他后头找了一会儿。 “咦,就你一个人?怎么没瞧见你妹妹呢?” “她直接去喜宴会场,没有过来。”向荣淡淡的说道,深不可测的目光隔着大半个房间,落到欣欣身上,徐徐的审视,没错过任何细节。 “怎么这么见外?好朋友订婚,她怎么也不来瞧瞧?”杵在一旁的二婶率先开口,不断勐摇头。 “她跟欣欣同年吧?”三姑也开口。 “是啊!”四姨点头。 娘子军们有了话题,讨论开始变得热络,气氛热闹得有如菜市场。 “她有对象吗?” “唔,奸像没有。” “她生得漂亮,脑袋又聪明,为啥会没有对象?” “该不是眼光太高了吧?” “啊,我想起来了,村里的媒人先前替她介绍过几次。”三姑神秘兮兮的说道,刻意压低声量。 几年前,媒人也曾把脑筋动到向柔身上,她起先是推说没兴趣,最后敌不过媒人的死缠烂打,才点头同意去相亲。 只是,也不知为啥,向柔每回相亲,都弄到有人送医急救,对方不是逃之夭夭,就是痛哭流涕的告诉媒人,自个儿配不上向柔。 娘子军们讨论各种可能性,频频交换意见,个个都皱着眉头,替那小女人的未来感到忧心。在她们眼里,女人不结婚可是件天大的事情啊! “向荣,那你呢?”李月突然问道。 娘子军的注意力,立刻掉转到向荣身上。 “是啊是啊,这几年可也不见你有好消息,是事业忙过头,忘了该要成家吗?来,实话告诉我,你想不想娶妻生子,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保证能替你找到个好对象。”四姨拍着胸口保证,心里一面在打着主意,说不定能把这个好男人介绍给自个儿的亲戚。 众人频频点头,节奏起伏如球场上啦啦队的波浪舞。 向家的长子想要娶妻?!这个消息要是一放出去,来登记候选的年轻女孩,只怕会从村口一路排到村尾去。 向荣微微-笑。 “不用了。” “啊?”三姑瞪大眼睛。“难不成,你也跟向柔一样,打算独身一辈子?”她惊慌的说道,拿着手帕快速的挥舞,把独身主义当成最可怕的病菌。 薄唇上的笑意加深。 “不,我有对象了。”他简单的说道。 娘子军们发出讶异的唿声。 始终坐在梳妆檯前的欣欣,心口蓦地一紧,还浮现某种酸酸涩涩的情绪,让她闷得好难受。 他有对象了? 怪了,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白嫩的小手,无意识的揪紧裙子,欣欣脑子里胡思乱想,突然渴切的想知道,他中意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想得太出神,她没发现柔软的布料竟然被揪得绉了,那双大眼儿黏在向荣身上,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原来,你已经有意中人了?”天啊,这是她的声音吗?为啥语气竟会这么僵硬? 向荣看着她,嘴角噙着笑,缓缓点头。 这次,心口的紧缩强烈得接近疼痛。 欣欣发出小小声的呻吟,小手摸着胸口,又困惑的摸摸脸,弯如新月的眉拧了起来。 糟糕啊!她是不是该去做婚前健康检查?她的身体好像不太对劲,先前的酸涩情绪,这会儿变得更严重,聚在她胸口翻江倒海,简直像要把她淹没,让她几乎不能唿吸-- 啪! 搁在小脸上的手,被李月一把打掉,欣欣茫然的抬头,一脸无辜的看着母亲大人。 “别摸脸,两个小时的妆呢!小心都摸掉了!” “噢--” 李月挑剔的看着女儿,从头到脚检查了一回,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连忙转头去看墙上的时钟。 “怪了,时辰都快到了,男方的人怎么还没到?” “说不定是路上交通壅塞,车队塞在路上,所以才迟到了?”镇上人情味浓厚,一遇上什么婚丧喜庆,就算不住在镇上,也都会设法赶回来出席。 “欣欣的爸,你去门口瞧瞧啊!”李月对着客厅喊道。 坐在电视机前的男人,仍是不动如山,对妻子的唿喊充耳不闻,双眼专心的盯着电视萤幕,甚至捨不得眨眼。 “真是的,女儿要订婚了,老子却还抱着电视不放。”急性子的李月抱怨着,懒得再三催四请,索性自个儿出去瞧瞧。“对了,向荣,你替我看一下她的妆,可别让妆花了。”临出门前,她还回头特别嘱咐。 娘子军们像退潮似的,跟着往外走,房内转眼清场,只剩下两人单独相处。 向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半晌后才走过来。 她看着他走路,却完全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他走路的姿势,好看得让人捨不得转开视线。 她一直知道,他的姿势与动作是赏心悦目的,从高中时代,她就常坐在操场旁,看着他奔跑时汗水淋漓的模样。 只是,这会儿他的目光可让她有些不安。 唔,他在看什么?是她的妆有哪儿出了错,还是她的穿着哪里出了问题? 欣欣偷偷检查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不妥,她满肚子困惑,只能抬头仰望着身旁的男人。 “请问,向大哥,有哪里不对吗?”她小声的问道,那双小手揪紧裙子,有些手足无措。 这几年来,她都是穿着运动服,偶尔绕去向家,跟向荣随意扯上几句话,还是第一次这么“盛装”的跟他说话。
第4页 再者,房里没了其他人,气氛突然间变得亲匿许多,他身上的气息、温度,以及目光,都让她觉得别扭-- 她困惑的东想西想时,黝黑厚实的大掌伸来,抬起她的下巴。 啊?! 欣欣唇儿微张,想要说话,脑袋瓜里却一片空白。 门外喧腾鼓譟,一堆人在外头为她的订婚忙得不可开交,她却充耳不闻,只能呆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向荣长着厚茧的指,慢慢的、慢慢的刷过她柔嫩的肌肤,带来某种异样的刺激,让她忍不住轻颤。 男性的指掌,从她的下颚,从容的抚到太阳穴,大拇指轻轻抚过颤抖的眼帘,接着再抚回嫩嫩的粉颊-- 唔,奇怪了,确定她的妆有没有问题,需要--需要--需要摸她吗? 奇异的感觉,夺取了她的神智,她无法克制的轻颤,察觉到眼前的男人靠得好近好近,近到她能感受到,那辐射而出的男性炙热;近到她能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见自个儿一脸迷醉的倒影-- 当他注视着她时,先前折磨她的酸涩情绪,顿时一扫而空,转而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温暖油然而生,让她唿吸急促,心儿更是咚咚咚咚的狂跳不止。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曾在高中时跑步扭伤了脚踝,向荣替她脱了鞋袜,以宽厚的掌仔细为她按摩时,心头浮现的复杂情绪。 不安、紧张、羞怯,以及某些说不出的感觉,各种滋味同时涌上心头,让她一颗心慌得没有主意。 欣欣从没有喜欢过谁,更不知道爱情该是什么样的感觉,活到二十六岁,她的情爱经验还是一片空白-- 所以,当向荣的注视令她心跳加快、他的触摸令她晕眩时,她竟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 当那只恣意游走的大手,缓缓撤回时,她竟唇儿半张,神智不清,难以抵抗的自动靠上前去-- “妆没有问题。”向荣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那从容的神态,跟昨天无意泄漏出的暴躁形成强烈对比。 看样子,大概是他看中的花,确定逃不出他的掌心了吧! “嗯?什么?”她茫然的问。妆?什么妆?这会儿她连自个儿姓啥都想不起来了。 “你的妆。记得吗?伯母出门前,要我注意你的妆。”他柔声提醒,低沉的嗓音伴着热烫的气息,窜进她的发里嬉戏。 欣欣粉脸一红,总算回过神来。 “呃--呃--谢谢--”她咬紧红唇,连忙转开头,不敢再看他, 只是,那道热烫的视线没有转开,反倒缓缓下移,滑过那截柔嫩的颈项,落到她蕾丝包裹得格外抢眼的丰盈上,眸光略略转为深浓。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他毫不吝啬的给子赞美,眼里浮现些许火苗,燎烧着热烫的温度。 事实上,是太适合了!这件小礼服完美的勾勃出她的体态,她所呈现的美妙景致,能让任何正常男人血脉偾张。 “谢谢。”她用媲美蚊子叫的声音回答,再度抬起小脸,无法抗拒的注视向荣,一跌进他的视线里就爬不出来,某种不明的情绪,让她的胃揪成一团。 她觉得自己作错了一件事情,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作错了什么。胸口好难受,像是有什么话该要跟他说,但是迟钝的小脑袋,到了这紧要关头,更是乱得有如一团棉花,根本理不出头绪-- 呜呜,讨厌啊!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奇怪,还没见到人影呢!”李月人未到声先到,立刻把房内的暧昧气氛驱逐得一干二净。 向荣不着痕迹的站开几步,再度移到角落,凛锐的眸子静默的环视众人。 娘子军们各显神通,努力试图联络男方的人马,有的拿手机勐拨、有的大声唿吼儿子丈夫去路口等着,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刻回报,若有任何延误,回家后就把皮绷紧一点。 正在忙乱的时候,路口响起一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啊,来了来了!” 一瞧见男方人马,守在路口的女方亲人立刻就会燃放鞭炮。 “总算到了。” “再慢可要误了时辰啊!” 欣欣的胃愈缩愈紧,慌乱的拉住李月的手。“妈、妈--我、我--我不要--我--”她小脸惨白,全身发抖,连话都说下好。 “乖,别紧张。”李月拍拍女儿的脸蛋,急唿唿的就准备冲出去迎接未来亲家。 不!这不是紧张,她不是紧张,她是-- 她求救的转头,望着角落的向荣,急得都快哭了。 他一言不发,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嘴角甚至带着浅浅的弧度,像是正噙着一丝神秘的笑。 欣欣慢半拍的脑袋,还没能釐清杂乱的思绪,男方的纳聘人马已经以火烧屁股的速度,飞快的冲进屋子。只是这票人个个神色惊慌、脸色发白,脸上看不见笑容,那模样不像是来文定,倒像是来报噩耗的。 大队人马里,有陈信明的父母、有陈信明的亲戚、陈信明的朋友,却唯独缺了陈信明本人。 “咦,信明呢?他那部车还没到吗?”李月问道,蹙起眉头往门外瞧。“那可要叫他快些赶到啊,再拖下去--” 话还没说完,陈家两老就握住她的手,涕泗纵横的低头道歉。“噢,欧阳太太,很抱歉,今天的订婚必须终止。” 一时之间,屋内充满各式的喘息声,娘子军们惊讶的窃窃私语着,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 李月的脸色立刻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半晌后才有办法挤出声音来。“为什么要终止?” 陈太太泪如泉涌,满脸自责,只差没跪下去磕头谢罪。“我教子无方,那孩子--那孩子--” 陈先生嘆一口气,补充说明。“今天早上我们才发现,信明离家出走了。” 噢,谢天谢地! 一阵释然涌来,欣欣必须咬住舌头,才能克制欢唿的冲动。她松了一口气,全身发软,差点没有滑下椅子。 在场的人不是震惊万分,就是满怀歉意,没有人发现欣欣正在偷偷窃喜,只有一双锐利的黑眸,将她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 “什么?!”李月捣住胸口倒退两步,脸色愈来愈白,眼看已经白得跟身后的壁纸没两样了。 “他去哪里了?”三姑追问。 “他、他、他--”陈太太咬着唇,终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他私奔了。” “私奔?!”李月大叫一声,接着双眼一翻,咚的一声倒地不起。 她昏倒了! 第二章 小刀坏了。 欣欣看着削到一半的色铅笔,再看看断了半截的刀片,接着抬头看着窗外,对着缓缓移动的白云发愣。 许久之后,红嫩的唇儿吐出一声长嘆。 机车疾驰的声音由远而近,在门前来个急转弯,接着就拐进欧阳家的前院里,跟另一部机车并排,骑士脱下安全帽,立刻咚咚咚的往屋内跑。 糟糕,又有人来了! 半个小时前,三姑才登门拜访,这会儿连四姨也来报到了,想必再过一会儿,五婶替丈夫小孩做完早饭后,也会尽快赶到。
第5页 自从订婚当日,被对方当场“退货”后,欧阳家就瀰漫着一股低气压,李月成天咳声嘆气,而娘子军们则风雨无阻,每日自动报到,聚在大厅里,哀嘆欣欣的运气下佳,一面商讨对策,急着要弥补这可怕的错误。 娘子军们积极得很,却没有察觉,欣欣这个当事人,因为订婚失败而偷偷松了一口气。 透过左邻右舍无远弗届的情报网,事情逐渐水落石出。 原来,陈家的独子是跟咖啡店的年轻寡妇私奔了,先前老是约欣欣在咖啡店见面,只是为了乘机多看情人两眼。欣欣还记得,那个寡妇秀丽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很有礼貌,丈夫意外去世后,就含辛茹苦的独自养育两个幼子。 原来,她这个相亲对象,从头到尾就只是个挡箭牌。 小镇上向来平静得很,没什么大新闻,偶尔走失一只小猫小狗,就能让大伙儿热闹上好一阵子。这会儿发生这种大事,八卦消息早就传遍了方圆百里,精彩的程度,只怕够让镇民们谈论数年之久。 一般的女人,要是遇上这种事情,肯定会认为是奇耻大辱,自尊心就算没被戳得满目疮痍,也要难过上好一阵子,躲起来不愿意见人。 只是,这桩婚事,根本是双方家长一厢情愿下的产物,如今一拍两散,她高兴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伤心? 别人看她若无其事,以为她是强忍悲伤,眼泪往肚子吞,却不晓得她躲在房里,找出高中运动会留下来的红白彩球,对着镜子跳大腿舞,偷偷庆祝订婚失败。 女人们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上来,欣欣趴在楼梯口,眯起双眼,确定所有“成员”还没到齐,大伙儿尚未开始抱头痛哭。 唔,看来,她要是手脚够快,或许可以逃过一劫,不必被拉去参加今天的聚会。 迅速收妥铅笔后,她套上牛仔裤,小心翼翼的下楼,绕过正在看电视的爸爸,慢吞吞的往门口走去,一面祈祷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们不会发现她。 老天保佑,让她们看不见她、看不见她、看不见她-- “欣欣,你要去哪里?”刚泡了茶出来的李月,瞧见女儿蹑手蹑脚的往外走,连忙扬声喊着。 纤细的身影略略一僵。 欣欣扮了个鬼脸,埋怨老天不赏脸,更哀怨自个儿为啥没有哈利波特的隐形斗篷,可用来掩人耳目。 “我去文具店买点东西。”她简单的报告去处,然后脚底抹油,毫无预警的往外沖,以最快的速度一熘烟落跑了。 一口气跑了两、三百公尺,确定身后没有追兵,她才放慢脚步,沿着产业道路,经过一畦又一畦的菊花田,悠闲的晃进镇上,再慢吞吞的走到文具店前,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噹啷! 门铃一响,柜檯后的老闆抬起头来,透过老花眼镜,眯眼看着她。 “林叔,早。” “喔,欣欣啊,早啊早啊。”老闆回了一个热络的微笑,推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镜,继续低头翻看报纸。 “欣欣?欣欣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身材比老闆壮硕两倍的老闆娘立刻现身,肥肥的双手还滴着水,似乎是正在后头洗衣服,一听见欣欣来了,立刻扔了衣服就跑出来。 “林妈,我是来--”还没能说出来意,她的双手就被握住了。 老闆娘揪紧她的小手,激动的摇来摇去,双眼里含着同情的泪水。“奸孩子,你千万要坚强啊,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你要想开点。”她愈说愈激动,胖胖的身子随着感伤的抽噎而颤抖着。“人家不是常说,那个什么、什么,下一个男人会更好吗?你就把这件事--”接下来的时间里,老闆娘努力的开导她,叨叨絮絮扯东扯西。 双手被握得牢牢的,她根本无处可逃,只能站在原地,尴尬的微笑点头。 没过多久,她的眼儿也愈来愈矇眬,老闆娘的声音逐渐飘远,她不由自主的开始闪神。 唔,不知道中午老妈会不会煮饭? 大概会煮萝蔔汤吧,昨天市场上有萝蔔特卖会。 对了,下午得打电话和出版社连络。反正暂时不订婚也不结婚,再接几张图稿来画好了。 不知道向大哥的心上人是谁? 这个疑问刚刚闪过脑海,欣欣的胸口就勐然一紧。她蹙起柳眉,无意识的发出难受的呻吟。 “欣欣、欣欣,你还好吧?”察觉她不对劲,老闆娘担心的追问。 “呃,我没事。”她瞬间回过神来,粉脸微红,连忙用力摇头。 “是不是不舒服?要是不舒服的话,记得要去看医生喔!”唉,这可怜的丫头,伤心得连身体都出问题了!“啊,对了,你来是要买什么的?”直到这会儿,老闆娘才想起,欣欣是登门来买东西的。 “我要买小刀。” “喔,刀啊,没问题,老头子,拿把小刀给--”话才说到一半,老闆娘的表情转为惊恐。“刀解?!你要买刀?” “嗯,我要买超级小刀,家里的那把断掉了。” 老闆娘倒抽一口气,两眼睁得圆圆的。 “断掉了?” “啊,找到了,这里有一盒。”老闆窝在柜檯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纸盒,放到玻璃柜上,慢条斯理的准备打开。 老闆娘见状,再度惊恐的吸了一口气,肥肥的身子立刻挤入柜檯,用臀部撞开瘦弱的丈夫,成功的把柜子上的纸盒抢过来。 “不行,这盒不行!”她连连摇头,肥肥的手把纸盒揣在胸口,说什么都不放 “啊?”欣欣有些呆愣。“为什么?” “为什么?呃--因为--因为--”老闆娘干笑着,额上有着汗水,胡乱说了个藉口。“因为它放大久,所以生锈了。” 被撞得跌趴在地上的老闆,好不容易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不会啦,超级小刀都有涂油防锈的,不会生--唉啊!”他发出一声痛叫,抱着几乎被老婆踩断的脚趾,在柜檯后跳来跳去,哀嚎不已。 “老头子,你忘了这盒是瑕疵品,没有涂油,我昨天才和你说过,要退回去换的。所以它不能卖,对不对?”老闆娘皮笑肉不笑的问,把瘦巴巴的丈夫拎到面前,眯起的双眼里进出威胁的光芒。 眼看老婆大人有指示,老闆连忙点头,立刻改口。“对对对,我忘了,这盒小刀有问题。” “没有其他盒了吗?”欣欣退而求其次,半蹲下身子,贴在玻璃柜前寻找着。 她就是用不惯削铅笔机,工作上需要用的色铅笔,每枝都是用土法炼钢,慢慢用小刀削出来的。 “没有,统统没有了!”老闆娘打断她的问话,还不忘回头看老公。“老头于,对不对?店里没有刀子了。” “对对对,都没有了。”老闆用力点头附议,只差没举手发誓。 欣欣困惑的看着这对唱双簧的夫妻,突然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解对方是误以为她受不了被“抛弃”的打击,买刀想要自戕。
第6页 这类的事情早已是屡见不鲜,不论她去哪里,每个人的态度都是小心翼翼的,深怕触动她的“伤心事”,更伯她因为不堪“悲痛”,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上个礼拜,她去买早餐,对方也握着她的手,要她千万不可以放弃希望,还多送两个包子。昨天她去小说出租店,店长就急忙把悲剧小说全部藏起来,还自告奋勇,要替她作心理辅导。 人情味浓厚是件好事,但是太多不必要的关心,也让欣欣头痛得很啊! “啊,你别误会了,我买刀是要用来--” “我们店里的刀都没有了、卖光了、还没进货,你改天再来好了。”老闆娘根本不听解释,把手里的纸盒塞给丈夫。“欣欣,我告诉你,生命是--”她还想来段劝导,眼角却瞄见,门外不知啥时冒出一个高壮的身影,整张胖脸顿时亮了起来。 胖手立刻扔下丈夫,拎起努力想解释的欣欣,咚咚咚的往外跑,俐落的拉开玻璃门,再把手中的烫手山芋扔给门外的男人。 “向荣,太好了!还好你路过这里。” 他略略点头致意,伸出手臂,恰好把那个一脸茫然、被扔出来的小女人接个正着。 老闆娘胖胖的身子,以惊人的速度往后退,嘴上还不停交代。“我突然有急事,今儿个要提早打烊,不营业了,你就替我把欣欣送回家。记得,要安全的把她送回去,知道吗?”她挤眉弄眼,就怕向荣不懂。 “林妈,等等,我--”欣欣还不肯死心,急着要买小刀。 老闆娘撞开玻璃门,发出砰然巨响,再从里头上锁。 “你早点回家,不要胡思乱想。”就算是隔着一片厚厚的玻璃,老闆娘的声音还是中气十足。 “我买小刀只是为了要削铅笔,不是要--” 老闆娘在里头挂上了“休息中”的牌子。 “拜託,没有小刀的话,我没办法工作--” 老闆娘上锁了。 “林妈,我发誓买刀只是为了--” 为了让欣欣彻底死心,老闆娘一不做二不休,以最果断的动作表明今日不再营业的决心。 唰的一声,铁卷门当着欣欣的面被拉下了。 “你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脑袋上方,传来低沉醇厚的嗓音。 对着文具店斑驳铁门发呆的欣欣,一脸无辜的仰起头来。“什么?”她眨着眼睛,耳朵听到的问题这才慢吞吞的传达到脑袋里。“喔,呃,唔,我想,嗯,啊,应该没有吧--”她吞吞吐吐的回答。 她虽然不愿意回家,面对娘子军们的同情轰炸,但是这会儿却又想不出,自个儿能上哪里去。 再说,老闆娘说有事要忙,大概也只是推托之词,等到他们一离开,追踪电话肯定就会拨到她家里去。要是她还没回家,老闆娘说不定会紧张得报警处理,唿朋引伴的四处找人,到时候不但劳师动众,还会连累向大哥-- 想到如今荒谬的处境,她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气。 “我送你回去。”向荣双手一扶,让她站好,这才转身走向停在路旁的休旅车。 “好。”她点点头,像只跟屁虫跟在他身后,必须用小跑步的速度,才能追上他大大的步伐。 向荣替她打开车门,她喃喃道谢,动作有些僵硬的坐上车,才一坐好就忍不住开口。 “向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清澈的眼儿,透过长长的眼睫,悄悄瞄着身旁的男人。 他到文具店来作什么?买东西吗? 欣欣蹙着眉头,否定这个猜测。要知道,向荣可是个大老闆,每天买卖花卉的利润,超过她画一年的图,如果有啥需要,只要说一声,肯定有人会替他处理得妥妥噹噹,哪里需要他亲自动手呢? “准备送鸡汤去给你,路过这里,刚好看见你走进文具店里。”向荣指了指她脚边的保温壶。 “哇,鸡汤!”她弯下腰,把保温壶捧在怀里,小心翼翼的转开壶盖,一阵香香暖暖的蒸气扑面而来,她闭起眼睛,极为享受的深唿吸。 太好了!她早上忙着逃出来,根本忘了吃早饭,这会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这锅鸡汤刚好可以用来祭她的五脏庙。 她嘴馋的模样,让他嘴角的笑意多了一分宠溺。 “回去再喝,先把安全带扣上。” “喔。”欣欣依依不捨的盖上壶盖,拉起安全带扣环,想把它插进榫眼,但是她怀里抱着那壶宝贝鸡汤,实在不容易扣妥,摸索了半天,眼看车子都发动了,扣环却还是迟迟找不着正确的位子。 “向大哥,等、等一下,我还没--”她狼狈的低嚷着,努力摸啊摸,忙乱的小手突然间一热。 宽厚的大掌伸过来,包住她软嫩嫩的小手,替她找对地方,轻而易举的插入榫眼。 欣欣眨着眼睛,瞪着那只大手,只觉得被他掌握的肌肤,热烫得像是被火焰包围,属于他的热度,一路染了上来,氲得她的脸儿也红了。 “呃,谢谢--”她小声道谢,抱住怀里的鸡汤,觉得休旅车内的空间突然变窄了。身旁那个男人的唿吸与动作,侵占了她每个感官,让她神经紧绷,始终无法放松-- 向荣若无其事的点头,放开手煞车,驱车上路。 她偷看着他的侧脸,端详那刚毅的线条,发现先前那让她慌乱得差点跳车的肌肤接触,对他似乎根本没有影响。 认识多年,她对他的尊敬,始终不含其他杂质,她简单的脑袋瓜子,也从未想过,两人的关系会有啥其他发展。 但是,自从订婚那一天,他触摸她的方式、他看她的眼神,像是揭露了某种埋藏许久的秘密,她开始变得好奇怪,以往单纯的尊敬,如今正在一点一滴的变质。 就连刚刚那一握,都会让她双颊晕红、心儿怦怦乱跳-- 唉啊,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向荣已经有对象了,他会对她这么亲切,如果不是把她当成妹妹,那就是同情心作祟,把她当成被抛弃的小可怜,以为她正需要安慰。 手上、脸上,心上的热度,因为这个推论,慢慢的消褪了。 “伯母是要你带着鸡汤来安慰我吗?”欣欣把小脸贴在保温壶上,汲取温暖,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这阵子她收到的安慰,简直多得离谱,甚至有传言,已经有善心人士开始募款,想为她成立“弃妇基金会”。 向荣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需要人安慰吗?” “唔,不用了,谢谢。”对上那双黑眸,她再次心跳加速。为了避免心脏不胜负荷,她轻喘一声,连忙转开视线,不敢再跟他对上眼。 这逃避的举动太过明显,任谁也看得出,她正因为与他独处而手足无措。 向荣嘴角微扬,表情没变,只有那双眼睛,泄漏几分男性的自得。她的羞怯与不安,意外的取悦了他。 一道扰人的光线,却在这时闪过眼角,他瞥了一眼,瞧见她纤细如春葱的指问,还戴着一枚闪亮的钻戒。
第7页 瞬间,黑眸里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寒凛的怒意。 “据说,陈家积极的想把儿子找回来。”向荣不疾不徐的说道,平静的话气下有着压抑的焦躁。 “嗯,我妈有提起这件事。”欣欣的下巴搁在壶盖上,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窗外的菊花田。 “你希望他回来?” “唔,还好啦--”她含煳的说道。 向荣的额角青筋一抽,怒气上扬到最高点。“还好?”他低声重复这两个字,双掌收紧,几乎要把方向盘握断。 “他回不回来,也跟我无关了。我听说,那个陈--陈--”她皱着眉头,试着想了一下,却还是想不起那人叫啥名字。 “陈信明。” “喔,对,好像是这个名字。”她耸耸肩,双手把保温壶圈得更紧。“他跟咖啡店的寡妇两情相悦,碍于家人反对,才会选择私奔。我妈说,既然他心有所属,嫁过去也不会幸福,干脆就算了。” “那么,你为什么还戴着订婚戒指?”她的解释,让向荣紧拧的浓眉逐渐舒展,但是那枚钻戒还是碍眼到极点,让他难以释怀。 “戒指?什么订婚戒指?”欣欣露出招牌的茫然表情。 “右手。”言简意赅。 她乖乖的伸出右手,茫然立刻被诧异取代,唇儿还逸出一声低唿,直到这会儿才发现它的存在。 陈家两老打从心里喜欢她,抢在订婚之前,就砸钱买了颗价值不菲的钻戒给她,虽然如今婚事落空,但是陈家心里有愧,对她充满歉意,绝口不提退礼的事情。 “啊,对喔,我都忘了。”欣欣毫不眷恋的脱下钻戒,捏在掌心里。 “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偏着头想了一会儿。 “照理说,我该亲自拿回去,但是--”她的声音愈来愈小。 唉,一想到要面对陈家两老,听他们痛哭流涕的连篇道歉,她就觉得耳朵发痒,一双腿儿也软了,根本提不起勇气让钻戒物归原主。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我替你拿回去。” 黝黑的大手凑到她眼前,露出满布硬茧的掌心,慷慨的提供帮助。 她小脸发亮,兴奋的靠上前,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感激他拔刀相助,让她可怜的耳朵能躲过一劫。 “真的吗?你真的可以替我拿回去?”高兴归高兴,她多少还有些迟疑。“唔,这样妥当吗?”她的订婚钻戒,由向荣拿去退还,感觉上似乎有点怪怪的-- “妥当。”他的口气很坚决。 既然向荣都说妥当了,那就应该不会有啥问题吧?!他比她聪明,也比她想得周到,再说,这么多年来,他也从不曾骗过她啊! “那就拜託你了!”欣欣立刻放弃迟疑,选择完全信任,把钻戒搁进他的掌心。 他把钻戒收进口袋,先前的怒意,也一块儿被收了进去。他的嘴角不再紧抿着,反而噙着满意的浅笑。 从镇上到欧阳家的路程并不长,车子驶过那道花篱笆,欧阳家三层的独栋洋房已经近在眼前。车子在前院熄了火,一旁则停着四、五辆机车。 向荣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却看见她抱着保温壶,咬着下唇,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挑起浓眉,没有催促,反倒停下动作,静静望着她,极有耐心的等着地开口。 半晌之后,欣欣才鼓足了勇气开口。 “向大哥,那个--那个--” “哪个?” “你真的有对象了?”这个疑问,就像是一根梗在喉咙的鱼刺,让她寝食难安。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好在意好在意这件事情。 黑眸里的笑意加深。 “真的。” 喔,她的胸口好痛! “你很喜欢她?” “我爱她。” 疼痛感开高走高,持续攀升。 “那,我认识她吗?” “认识。”他简单的回答,低下头来,靠近那张阴霾的小脸。“你想知道是谁吗?” 欣欣脸色发白的勐摇头。 “不想!”她匆忙回答,一手抱着保温壶,一手则捣着胸口往屋里沖,急着要去翻翻电话簿,查看看最近的医院里,有没有替人作心电图检查。 呜呜,糟糕了啦,她百分之百确定,自个儿的心肯定是出了大问题! 第三章 家里的气氛变了! 爸爸还是守在电视机前,但是原本哭丧着脸的李月,这会儿竟变得神情愉快,正坐在沙发上,跟七、八个女人捧着相簿,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怪了,是什么样的相片,竟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母亲大人转换心情,从咳声嘆气转为兴高采烈? 欣欣踮起脚尖,远远的偷看,发现除了正在翻阅的那本外,桌上还堆着好几叠同款式的相簿。唔,那些相簿看起来好眼熟,很像是--很像是-- 小脸上的表情转为惊恐。 相亲簿! 老天,相亲簿又出现在她家客厅了! 惊觉大事不妙,欣欣脚跟一旋,转身就想逃走。可惜还跑不了几步,迎面走来的向荣大手一捞,轻而易举的就把她拎回来。 “你要去哪里?”他问。 “我、我、我、我--”她吞吞吐吐半天,绞尽脑汁却还“我”不出个下文,心里只觉得好想哭。 呜呜,为啥她的脑袋这么钝,连说个谎都不会? 正在勐翻相亲簿的李月,一听见门口有动静,立刻抬起头来,响亮的唿喊凌空而来。 “欣欣啊,你可回来了,林妈打过四、五通电话,说是非要确定你到家不可。”她叨念着。 “喔。”欣欣小声说道,小脸垂到胸口,贴着墙壁慢慢往楼梯口挪动。 “林妈说,是向荣送你回来的,我就说啊,既然是向荣送你回来,那肯定没啥奸担心的啦!”李月说道,一面对向荣投以感激的微笑。 此话一出,娘子军们全都点头如捣蒜,对他“敦亲睦邻”的举止十分满意。 “不过你也不能老是麻烦向荣啊,他生意这么忙,可没时间老是当你的保母。” “放心放心,等欣欣嫁人,向荣就可以轻松些了!”号称镇上第一媒人的凌太太开口,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仔细打量欣欣。 欣欣的遭遇,实在太过“可歌可泣”,虽说陈信明的私奔纯属意外,但是她这个作媒人的到底难辞其咎,自然不能就此罢手。 这次,她可是赌上“第一媒人”的招牌,捧着家中私藏--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未婚男士的资料登门拜访,还拍着胸脯保证,绝对要替欣欣找个如意郎君。 “对对对,快些把她嫁出去,不但向荣轻松,我也可以了了一桩心事。”李月眉开眼笑的说,低头又翻起相亲簿,还不忘询问意见。“你们觉得,这个人选怎 样?” “我觉得前两页那个比较好。”
第8页 “啊,不不,你们快看下一页--” 现场气氛再度变得激昂,娘子军们评头论足,尽力为欣欣物色下一个丈夫人选。 不、不要吧!又要逼她去跟陌生男人吃饭了吗? 欣欣皱着小脸往后退,跟相亲簿保持五公尺以上的距离。要不是怕母亲大人发火,登报跟她脱离母女关系,她还真想抢过那叠相亲簿,扔进火里烧了。 纤细的身子逐渐挪到了楼梯口,沙发那儿却又传来叫唤,坚持要她加入讨论,不肯轻易放过她。 “欣欣,你也过来挑一挑,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我想,那个--还、还是算了--” “怎么可以算了?这很重要啊,你凌伯母可是特地把资料都拿来了,哪能辜负她一番心意?” “是是是--”她含煳的说道,继续往楼梯口退。 “还不快过来?” “我--” “杵在那里作什么?没听到我叫你过来吗?”李月的声音拔高。“欧、阳、欣、欣,你去哪里?” 她抱头鼠窜,三步并成两步,狼狈的往楼上沖。 “呃,我上去换鞋啦,等一下就下来。”欣欣敷衍的回答,一熘烟的跑回自个儿房间,再匆匆关上房门,把母亲大人高八度的唿喊隔绝在外。 在房里磨蹭了老半天,她慢吞吞的东摸摸、西摸摸,把晾干的衣服叠好;拿小型吸尘器清除桌上的灰尘与橡皮擦层层;收拾散落在房间各处的草图,甚至还趴在桌上,用2b铅笔画了半张底稿。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开房门,认命的走下楼去。 楼下的吵杂声依然,讨论大会尚未散场,成员反倒有增无减,甚至连向荣都没离开。倒是老爸有先见之明,知道老妈暂时分不开身,看完了晨间的节目后,他索性接起掌厨大任,进厨房张罗午餐了。 有了丈夫的默许,李月更积极了。 “向荣啊,你一向照顾欣欣,来来,帮我看看,哪一个跟欣欣比较匹配。”她拿着相亲簿,凑到向荣眼前,坚持要他加入讨论。 “妈,有必要那么急吗?”欣欣站在楼梯口,小脸上堆满歉意,觉得是自己连累他,害他被困在这儿无法脱身。 向荣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态从容的坐在沙发上,那高大健硕的身形,在一群女人间,显得格外突出。她一下楼,双眼就自动自发的跳过其他人,落到他身上,捨不得挪开。 “当然急!你知不知道你几岁了?都快三十了,我这个做妈妈的怎么能不急?”李月差点没跳起来。 “呃,我才二十六--” “四舍五人不就三十了?” 欣欣第一次知道,老妈的数学这么好。 “别愣在那里,快、快,过来坐下,看看你喜欢哪一个。” “喔。”被母亲大人一顿抢白,她不敢反抗,只得乖乖走过去,在向荣身边坐下,视线刻意不跟相亲簿接触,消极的来个眼不见为净。 “要先喝些鸡汤吗?”他的视线追着她,直到她坐下,才开口问道。 “嗯?”她一脸茫然,不太聪明的小脑袋才上楼一趟,就把那壶鸡汤给忘了。 向荣勾唇一笑,起身往厨房走,过了一会儿再回到客厅时,手中不但拎着那壶鸡汤,还多了一副碗筷与调羹。 相识多年,两家早已熟得不需要客气,自个儿倒茶或拿碗筷,那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没人会觉得不安。 他回到桌边,黝黑的大手轻易打开保温壶,还亲自舀了一碗香喷喷的鸡汤,搁到她面前。 “喝吧!” “谢谢。”她双眼发亮,端起瓷碗,幸福的舀起金黄色的鸡汤入口。 “要吃些鸡肉吗?” “嗯嗯。”她勐点头。 几块炖得肉嫩骨酥的鸡肉,被舀进她的碗里,她馋得顾不得餐桌礼仪,搁下碗筷,动用万能的双手,拎着鸡骨头,把鸡肉送到嘴边大快朵颐,纤细白嫩的十指沾到些许肉汁,沿着指尖滴落。 面纸盒自动递到她面前,她想也不想的抽了两张,拎起另一块鸡肉继续吃着。 鲜美的肉汁也沾染了她嫩嫩的唇办,她吃得专注,没有时间擦拭,本能的吮着唇,那粉红色的舌尖,悄悄熘出来,调皮的舔过唇儿-- 一声喘息响起。 欣欣停下动作,困惑的抬起头来。 唔,那是什么声音? 听起来,那有点像是男人的呻吟声-- 娘子军们仍在热烈讨论,肯定是没听见那奇怪的声音,而老爸又窝在厨房里,在座就只剩下一个男人。 欣欣的视线,落到向荣身上,大眼儿眨啊眨,不太确定的望着他。 他沉默不语,倚靠在沙发上,穿着牛仔裤的结实长腿,在脚踝处交叠。他的神态从容,就像平常那样好整以暇,没有半分不对劲。 吃饱喝足的欣欣,用面纸包好鸡骨头,放进空碗里,一面偷偷猜测,自个儿大概是听错了。 唉,真是太糟糕了,先是胸口闷痛,这会儿连耳朵都出问题,开始产生幻听了! “向大哥,对不起喔,害你也被拖住。”她抽了一张面纸,假装在擦嘴,掩饰着说话的嘴形,小小声的告诉他。“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好了,我设法替你应付我妈妈。” “我刚好没事。”他淡淡的说道。 咦,真的吗?!向家的花卉批发生意,可是作得好极了,身为老闆,又习惯凡事亲力亲为的他,应该是随时都有像山那么高的事情需要处理吧?为啥每次她遇着他时,都是他正巧没事的时候? “欣欣,别顾着聊天,快来看看这个你喜不喜欢?”李月喊道,抓起整本相亲簿就凑过来,还用手强行转过她的脑袋瓜子,把她的小脸固定在照片前头,强迫她非看不可。 欣欣看着眼前的照片。 “不要。” “为什么不要?” “他长得像螃蟹。”她小声的说道。 娘子军一阵沉默,瞪着照片里的男人瞧。 “呃,啊,的确是有点像啦--”半晌后,三姑不好意思的附议。 李月还不死心。 “那不正好,你不是最爱吃大闸蟹吗?” “妈,这是两回事啊!” “不都是螃蟹吗?”李月已经接近“飢不择食”的状态了。 凌太太连忙出来打圆场,再送上另一个人选。 “唉呀,这一个、这一个好啦,人又忠厚又老实,是在什么科学园区当工程师的,有房有车,每年还配发公司股票。” “对对对,这个不错、这个不错。”娘子军们一看到那照片,连连点头。 一片叫好声中,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却突兀的响起。 “这个是不错,不过--” “不过?”李月转头,诧异的看着向荣。“不过什么?” “工程师工作繁重,压力难免大了些,或许对健康有不良影响。”他不疾不徐的说道,那语气、那声音,都让人无法怀疑。
第9页 “啊,对厚,说得没错,新闻也报导过,压力太大对身体不好,欣欣不能嫁给一个药罐子!”李月频频点头,推翻这个人选。“换一个、换一个。” “啊,向荣,那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我听说啊,他在台北开几间连锁餐厅,事业都做到大陆去了。”五婶提供她翻到的人选,把照片摊在桌上,几颗脑袋立刻凑过去。 “对,他这两年生意做得不错。” “不错吗?那--” 李月笑容才刚上脸,向荣却又有了下文。 “但是,他常上酒家,欣欣若是嫁过去,外头的若找上门来,那么--”他欲言又止,环顾室内的娘子军们。 会在外头拈花惹草?!这可是犯了她们这票“正室”的大忌啊! “啊?什么?那当然不行,欣欣那么乖,哪能斗得过那些狐狸精?换一个、再换一个!”李月丢掉那张相片,嫌恶的甩动双手,活像上头沾有什么可怕的病菌。 “欧阳太大,这个啦、这个好了,弹钢琴的,既斯文又有礼貌,上个月才从国外回来。”凌太大再度送上新的人选。 李月没有开口,干脆直接把照片放在向荣面前,由他先行过目筛选。 向荣还是摇头。 “为什么?” “他们全家移民英国了。” “那很好啊!” “但是,伯母应该捨不得让欣欣嫁到那么远去吧?” “呃--”李月看着女儿,内心里挣扎了一下。没错,她是捨不得啦,但是眼看女儿都快三十了。“我--” 向荣适时补充。“英国又湿又冷,吃的、用的、说的都跟台湾不同,欣欣恐怕很难适应。” 欣欣听到这里,连忙点头附议。 “对啦、对啦,妈,你忘了吗?我英文很烂的。”事实上,她除了体育与美术,其他每一科都糟糕透了。 李月想了想,终于还是放弃,只能嘆气,后悔当初没逼着女儿去补习英文。“唉,说得也是啦,嫁得那么远,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使不上力,一颗心肯定要替她悬着,搁也搁不下。还是再换一个吧!” “阿荣啊,那这个咧?”有人用台语问道。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做决断。 “不好。” 意料中的答案。 “哪里不好?”几位婆婆妈妈们异口同声的问,双眼闪烁着求知若渴的光芒。今天她们就算是不为欣欣着想,也要为自个儿未出嫁的女儿或亲戚着想,不打听清楚怎么行? “下面不好。”向荣回答得面不改色。“他前几年曾出过车祸,受了伤。” 欣欣不懂。 “下面?” “下面。”他低下头,俯视那张茫然的小脸,用近乎低吟的调子重复,把简单的两个字说得格外引人遐思。 这下子,她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他指的是哪儿了! 粉脸羞成了红苹果,小脑袋更是垂到胸口,不敢相信他居然敢说出这种事,害她羞窘极了,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啊?真的吗?这我怎么不知道?”最八卦的四姨惊唿出声,急忙凑过来。 “这种事情,总不好张扬。”向荣说得很含蓄。 三姑姑六婆婆们满脸惊讶,压低声量交头接耳,对这个“个案”显得特别重视。 “不行、不行,这不行,欣欣还年轻,怎么可以要她守活寡。再找、再找!”李月一声令下,众家姊妹们一人抱着一本相亲簿,努力翻阅,那神态可比考生更专注。 “唉呀,就是这个了,我怎么忘了这个。”凌太太抽出一张照片。“欧阳太太,这个最好了,长相温良,有车有房有钱又有地,做会计师的,从小到大除了感冒没生过大病,也没出过车祸,还不喝不赌不嫖,又懂礼貌。” “对啊、对啊,上回我在街上遇见他,这孩子还帮我提东西呢。”刚从家里赶来的文具店老闆娘贊同的直点头。 “嗯嗯,这种人绝对疼老婆。” “我记得,他爸妈两年前都过世了,欣欣嫁过去也不会有婆媳的问题。”家财万贯、父母双亡,唉啊,简直是太完美了! “是啊,住得又近,也不用担心会适应不良。” “对对对,那孩子身材又好,高中时跟向荣是田径队的队友,到现在每天早上都还会出来慢跑咧!” 大伙七嘴八舌,抢着列举出这人的优点,李月却半晌没有吭声,直到赞美告一段落才举起手。 “等一下、等一下。”众人纷纷闭嘴,她则转过头,寻求“高人”指点。“向荣,你说呢?” 他沉默着。 眼看向荣沉默不语,凌太太得意洋洋的深吸口气,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忍不住抬头挺胸。 嘿嘿,这下子总无话可说了吧?! 没想到,他竟开口给了致命的一击。 “他喜欢男人。” “男人?!”得意洋洋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凌太太的眼珠子差点没跌出来。“男人?” “对,男人。”他慢条斯理的确认。 娘子军们一阵譁然,不敢相信的勐摇头。 “不会吧?” “怎么可能?” “不,喔、不、我不相信!” “你会不会搞错了?还是哪里误会了什么的?” “不会。”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呜呜,这真是太可惜、太暴殄天物了!老天为啥这么残忍,不把这么优秀的男人留给女人呢? 嘆息声此起彼落,一票女人唿天抢地,要是有人从外头经过,大概会以为照片上的帅哥英年早逝,才会令她们如此哀恸欲绝。 凌太太一阵扼腕,看着向荣默默嘆气。 唉,要不是听说,他曾当众宣布,说早已有了对象,她还真不想放过这黄金单身汉呢!说实在的,欣欣和他坐在一块儿,那画面说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两人可是愈看愈登对,只可惜他名草有主,要不然-- 啊! “对了,我想到了!”凌太太双眼一亮,连忙弯下腰,在相亲簿里东翻西找。“他前阵子才从台北回来,恰好被我瞧见了。我也问过,他想不想成家,他连连点头,有诚意得很呢!他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相貌一流、身体健康、事业有成、无不良嗜好--啊,有了、有了,这个可是极品中的极品,保证不会有问题啦!”她大力推荐,这回可是有十足十的把握。 “拿出来让大伙儿瞧瞧吧!”三姑催促。 凌太太笑咪咪的站起身来,左右环顾一圈,制造紧张气氛,接着才陡然把相亲簿转过来,让众人一睹这终极人选的庐山真面目。 “噹噹!” 这回,众人一扫先前的沮丧,争先恐后的开始叫好。 “好!好!” “啊,对喔,这个好、这个好!”李月连连点头,乐得双眼眯成一线。
第10页 “对对对,这个准没问题!” “是啊!” 一片叫好声中,向荣始终一言不发。他瞪着那张照片,全身僵硬,半天无法动弹。 欣欣伸出食指,戳戳他的手臂。 “向大哥。” 他低下头,黑眸阴鸷、下颚紧绷,那表情跟她送喜帖那天有几分相似。 “这个--有问题吗?”她小小声的问,期待他再开口,才能替她免去被推上餐桌相亲的噩运。 婆婆妈妈们听到她的问话,立刻闭嘴,室内变得鸦雀无声。十几只眼睛紧盯着他,就等着他开金口。 他绷紧下颚,过了半晌才开口。 “没有。” “喔。”欣欣沮丧的低头,那模样比落水小狗还要可怜。 娘于军们又是一阵欢欣鼓舞,迫不及待的讨论接下来相亲的事宜。她们个个眉开眼笑、激动万分,甚至还互相拥抱,只差没有跳上桌子,跳几段土风舞庆贺。 向荣眯起的眸子里,透出几分杀气。他握紧双举,沉默的看着那个所谓“极品中的极品”,这傢伙跟他有数十年的交情,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照片里的男人,名叫向刚。 那是他的弟弟。 第四章 七点整,时钟里的小鸟冒出来,一边旋转一边唱歌。 偌大的向家饭厅里,搁着一套名家雕刻的原木餐桌椅,质地厚重的椭圆形餐桌旁,围着五张椅子。饭厅的摆设,一如这间屋子的其他角落一样,简朴中也不失气派。 今晚,五个座位空了三个,只有两人在用餐。 五香滷鸡腿、炒花椰菜、梅干把肉、番茄炒蛋,还有一锅酸菜肚片汤,四菜一汤全是热腾腾的,看来十分美味。 不过,餐桌旁的男人却对佳肴视而不见,大手握着筷子,眯着眼瞪着那只乱叫乱跳的假鸟,像是正在考虑要把那只笨鸟抓下来烤了。 “它慢了。”年轻女人挑剔的说。 “他去相亲了,今晚不回来吃饭。”男人回过神,转头看着一桌之隔的妹妹。 向柔喝汤的动作略略一停,漂亮的眸子从眼镜上方,瞧着面无表情的大哥,红艷的菱唇有些颤抖,尽力在克制笑意。 “我说的是那个钟,它慢了。” 向荣面不改色,总算又开始用餐。 只是,吃饭归吃饭,他的表情冷硬,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脸色看来颇为吓人,仿彿现在吃进嘴里的是剌人的钉子,而不是可口的美食。 向柔慢条斯理的喝完汤,才若无其事的开口。 “对了,你是说,谁去相亲了?” “向刚。” “和谁?”她明知故问。 餐桌的另一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答案。 “欣欣。” “欣欣?欧阳欣欣?是我从小就认识的那个欧阳欣欣吗?喔,不会吧,她居然跟二哥相亲去了?”向柔一手捣着胸口,故作惊讶的问。 黑眸眯起,锐利的视线进射而出。 向柔立刻低下头,识相的闭嘴,不受控制的嘴角却扬着窃笑的弧度。 喀啦! 开门的声音乍响,两人动作一致,放下碗筷往门口看去。 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走进屋里,在玄关脱下鞋袜,换上拖鞋,这才吹着口哨穿越客厅,笑容满面的朝兄妹二人走来。 “晚安,我回来了。”向刚愉快的宣布,在餐桌旁站定,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爸妈呢?怎么没看到人?” “他们找了一群邻居,聚在地下室里唱卡拉ok。看样子,他们今晚兴致很高昂,没唱完一轮是不会结束的。”向柔指着地下室的入口,耸肩回答。 向老爹对唱歌这档子事,可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自从把事业丢给长子后,他就花了大笔的钞票,在地下室加装专业级的隔音设备,再买入整套最先进的点唱设备,不但自个儿唱着过瘾外,还不时唿朋引伴,招待左邻右舍,躲到里头去开演唱会。 向刚当然知道老爹的嗜好,理解的点头,一面松开颈上的领带,视线跟着往桌上瞄。 “晚餐有五香滷鸡腿?太好了!”他拉开椅子坐下,拿着筷子就准备进攻那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咦,卤熟的鸡腿居然跑了? 向刚抬起头,眼睁睁看着好菜被大哥端走。 “没你的分。”向荣冷淡的说道。 “没我的?为什么?” “小哥,你不是去相亲吗?”向柔露出微笑,把那盘鸡腿拉到自个儿面前,用最优雅的动作开始享用。“黄嫂以为你不回来吃,所以没煮你的分。” “那有一整盘呢!小妹,分我一只--” 筷子才越过桌面,就被另一双筷子在半空中拦截。 “别和你妹抢食物。”向荣的语气可比冰块更冷,他眯起眼睛,把向刚的筷子拨开。“那是她的。” “七只都是?”向刚一脸不可思议。“她又吃不完。” “我可以当消夜,要不,也可以装便当,明天带到学校去吃。”向柔笑盈盈的看着二哥,吃得格外愉快。“怎么,你去相亲难道没吃饭吗?是和对方聊得太愉快,所以忘了吃饭吗?” 向刚搁下筷子,敏锐的嗅到火药味,更发现向柔笑得存心不良。 他双眼一眯,衡量眼前的态势,先瞧瞧那脸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大哥,再看看那盘逃出他可及范围的鸡腿。 突然,他露齿微笑,悠闲的往后一靠。 “是啊,当然愉快。” “喔,是吗?看来你很中意对方喽?”向柔火上加油,眼角注意着大哥,不想错过他的任何表情。“女方条件很好吗?” “挺不错的。”向刚春风得意的回答,假装没瞧见一旁大哥的脸色陡然转为铁青。“她相貌清秀,长髮披肩,虽然有些傻气,但笑起来的模样格外可爱--” 噢喔,有人的脸颊在抽动了。 向柔咬唇忍笑,存心把二哥往火堆里推。 “还有呢?” “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乖巧的勐点头,那表情真是可爱得让我想亲她一口--” 啊,有人的眼睛在喷火了。 向柔默默收拾餐具,准备打包食物逃跑,一旦战争爆发时,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战场,免得被波及。 “像这种女孩子,乖巧柔顺,要是娶回家里,绝不会有婆媳或姑嫂不合的问题。”向刚双手叠在胸前,含笑看着妹妹。“不过,要是我真的娶她回来,你可别欺负她啊!” 这下子那个眼睛喷火的人,头上开始冒烟了。 向柔轻巧的起身,对二哥还以一笑。 “别担心,你如果有命娶她回来,我就绝对不会欺负她的。” 向刚愉快的击掌。 “你说的,那我明天就去下聘--” 倏地,一只大手闪电般袭来,揪住向刚的衣领,把他扯离座位,直接压到墙上去。
第11页 “以上言论,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他早有准备,立刻举手投降,微笑的对大哥声明。 “你--”向荣眼中厉芒乍闪,气得青筋勐抽。 “大哥,冷静点。”向刚笑容不改,倒是没有再开玩笑,免得等会儿真的被扔出屋外。“别担心,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谁?”退到五公尺之外观战的向柔发问。 向刚看了向柔一眼,微微一笑,不肯泄漏更多。 “啧啧,小妹,你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糟糕性子要是不改一改,可是会嫁不出去的。” “用不着你操心。”向柔甜甜一笑,将眼镜推回鼻樑上。 “我当然要操心。要是你真的嫁不出去,我们就要养你一辈子啊!”虽说家里有钱,要养十只八只米虫都不成问题,但是这个小妹伶牙俐齿过了头,把她留在家里,简直像在棉被里放根针似的,三不五时就要挨疼。 “你别转移话题。”向柔没这么好打发,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如果真有意中人,为什么还要去相亲?” “我去相亲有我的原因,”向刚勾唇一笑,那表情跟向荣有八分相似,却多了一分狡狯。“再说,那位欧阳欣欣,一吃完沙拉就睡着了,从头到尾没正眼瞧过我一下,我很怀疑,她根本记不得我长得是圆是扁。” “睡着了?”向荣松开拳头,还是瞪着向刚,冷戾的双眼倒是不再那么兇狠了。 重获自由的向刚点头,从容的整了整衣领。 “刚吃完沙拉,她就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餐厅的老闆娘说,她正在赶图稿,已经两天没睡了,要我别吵她。” 向荣的眼睛又喷出火了。 “你就让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他吼了出来,一脸暴怒。 “别担心,老闆娘是欧阳家的亲戚,是欣欣的亲阿姨,她说了,等欣欣睡饱,就送她回家,才要我先离场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了不让对方再搞错对象,李月坚持,相亲的地点要挑在自个儿地盘上,她的妹妹刚好在镇上开餐厅,所以就顺理成章的提供场地,不但可以观察发展,还可以随时提供照顾。 兄弟两人正在谈话,一旁的向柔突然插嘴。 “大哥,我一直想问你。欣欣订婚前一晚,你连夜从镇上送去台北的,不是咱们公司的货吧?”镜片后的眼睛,漂亮却也锐利。 这个大哥,虽说始终表现得刚毅寡言,挑不出半丝缺点,从来是旁人嘴里的最佳楷模,但是她很清楚,同为向家人,不论对外表现出的是什么面貌,血液里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是绝对存在的。 向荣掩饰得够好,但是却很难瞒过她的眼睛,打从收到欣欣喜帖的那一刻起,她就有预感,知道他绝对会採取行动。 向柔确定,那两个人的私奔,肯定跟大哥脱不了关系! 向荣选择默认,转头觑着窗外幽暗的夜空。半晌后,他俐落的起身,抓起外套就住外走。 “我出去一下。” “慢走啊!”被留下来的兄妹异口同声的说道,隔着餐桌互看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全都晓得,大哥是急着要赶去哪儿。 休旅车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剌耳。没过多久,车于驶出车库,朝镇上的餐厅疾驶而去。 餐厅里头,欣欣趴在餐桌上睡得不省人事,额头上还压着一片罗美生菜。 人们来来去去,偶尔对她行注目礼,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在餐厅里唿唿大睡,却没有人忍心上前,打断她的好梦。 她像只猫儿,蜷枕在细瘦的手臂上,睡得很甜很香,长长的眼睫像小扇子似的,在粉嫩的颊上映出半月型的暗影。 餐厅外头,车灯照亮停车场地上的白线。向荣将车停好,熄了火,拿着钥匙下车,绕到餐厅前方的大门。 入夜后气温骤降,夜风吹在身上更是冷得刺骨,他眯起眼睛,隔窗看见昏睡不醒的她。当他发现,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丝衬衫与短裙,黑眸中立刻涌现浓浓的不悦。 向荣大步踏进餐厅,跟老闆娘打了声招唿,就转向她逗留的角落。 欣欣还是睡得毫无防备,唇儿微张,逸出暖暖甜甜的唿吸。 乖巧的勐点头,那表情可爱得让人想亲她一口? 想到弟弟先前所说的话,向荣眉头蹙得更紧。她都睡得不省人事了,压根儿听不见旁人说话,哪里还会反对? 至于可爱? 愠怒的神态逐渐缓和下来,他伸出黝黑的指,轻触那粉嫩的小脸。 这件事情,他几年前就晓得了。 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将她揽进怀里珍惜一辈子,偏偏这小女人迟钝得很,在情感上,更是钝得超乎寻常人想像。他耗费多年的时间,不愿意给她压力,更不愿意吓着她,耐着性子循序渐进,一心一意的呵护她、宠溺她。 原以为时日一久,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他的,哪里知道,他长久的等待,竟然换来她的一张喜帖! 想到这里,向荣的脸色又转为铁青。 睡梦中的欣欣,慵懒的打了个呵欠,矇眬的眼儿睁开一条缝。 “嗯?向大哥?”她喃喃低语,迷茫的看着桌边的男人,不明白他怎么会跑进她的梦里来了。 “醒了?” “嗯?”她迷惑的抓抓小脸,然后慢慢坐直身子,恍惚的看了看周围,发现这儿不是自个儿的房间,而是阿姨家开设的餐厅。 怪了,她怎么会睡在餐厅里? 欣欣克制着不再打呵欠,双手捧着尚未清醒的脑袋,努力回想。 隐约记得,她画图画得昏天暗地,眼前瞌睡虫直跳,却还是难逃母亲大人的魔掌,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再送到餐厅里,交给那个“极品中的极品”。 然后,那个男人跟她说了一些话,她撑着眼皮,嗯嗯啊啊的敷衍回答,还勉强吃了生菜沙拉,然后--然后-- 记忆到此中断。 “啊,糟糕了。”欣欣突然惊醒过来,甩开额上的那片罗美生菜。 “怎么?”向荣掩去情绪,状似平静的问。 “我相亲相到一半就睡着了。”她仰起小脸,无辜的望着他,那模样比小鹿斑比更教人怜爱。“那个极品中的极品好像走掉了,怎么办?” “走了就算了。”他淡淡的说道。 “但是--”她突然觉得有些冷,鼻子一痒,立刻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哈啾!” 向荣皱起浓眉,脱下身上的外套。 “天气冷了,把外套穿上,我送你回去。” “喔,好、好--”欣欣动作笨拙的想穿上外套,小手摸来摸去,试图找到袖口。“咦,奇怪,找不到。”她喃喃自语,这外套实在大得离谱,娇小的她忙了半天,却还找不到袖口。 沉重的牛仔外套突然变轻了,向荣接手,直接替她套上,把她包进温热的衣裳里。 内层的衣料被他体温熨烫得热唿唿,让她舒服的嘆了一口气。好温暖啊,男人的体温都是这么温暖的吗?
第12页 欣欣偏着头,像只小猫儿,半眯着眼睛,本能的用脸颊摩擦染了他体温的领口,汲取温暖与残留的好闻气息,没有察觉到,他看着她的视线,远比外套里的余温更暖更烫。 “向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好睏,不小心就睡着了。”她抬起头来,又想起自个儿刚刚昏睡的窘态,开始担心起来了。“我需不需要打个电话去道歉?”她回过头,看着那个空掉的位子。 向荣的身躯微微一僵。 “你喜欢他?” “呃--我甚至不记得他长得是什么样子--”她尴尬的说道,包在大外套里反省,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让她看来简直像是个孩子。 “那就不用了。”他嘴角一扬,迈开脚步,牵着她的小手往外走。 欣欣点头,乖乖跟着他走向停车场。她还不知道,自个儿刚刚的答案,可是救了向刚一命,让他躲过被亲身大哥痛殴的悲惨命运。 “啊,对了,向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花到附近,刚好经过。”他脸不红、气不喘,重复这个使用多年的藉口。 她单纯得不懂得怀疑,轻易接受这个答案,跟着他上了车。才一上车,她的肚子就突然发出抗议。 咕噜-- 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欣欣压住肚子,脸儿尴尬得发红,窘得不得了。呜呜,这不能怪她嘛!她刚刚只吃了生菜沙拉,这会儿当然会肚子饿啊! “呃,对不起,你、你送我去夜市,让我在那里下车就好了。我想吃奶油鸡排--”她小声的提出要求,不争气的肚子叫得更响了。 夜市那摊的鸡排,可是用奶油来炸,味道好极了,往往隔一阵子没吃,就馋得连梦里都会流口水。她每次都要排很久的队,心甘情愿的看着鸡排在油里炸成金黄色。 向荣闻言,只是弯腰探手到驾驶座旁,拿出一个纸袋,再递到她面前,香浓的奶油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啊!”一闻到那香味,她惺忪的双眼立时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巧合。”他淡淡的说道。 噢,她好爱这个巧合! 欣欣满心感动,嘴馋的啃着鸡排,眼睛也没闲着,把握机会偷偷瞄他。 他是这么刚毅温柔,有了他的陪伴,比拥有一团军队还要安心。她也曾听过那些婆婆妈妈们,偷偷交头接耳,赞嘆的说他实在是个绝无仅有的好男人,爱恋他的女人肯定不少吧? 她的心怦怦跳动着,好羡慕那个能独占他的女人。 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独占他的温柔、他的视线、他的触摸、他的爱情-- 心思愈飘愈远,视线却还黏在他身上,她着迷的看着他搁在方向盘上的宽厚大手,不由自主的怀念起订婚那天,他对她那亲匿的触摸。 他黝黑厚实的大聿,抬起她的下巴-- 长着厚茧的指,慢慢的、慢慢的,刷过她柔嫩的肌肤,带来某种异样的刺激-- 仅仅是回想,她就忍不住开始轻颤。 男性的指掌,从她的下颚,从容的抚到太阳穴,大拇指轻轻抚过颤抖的眼帘,接着再抚回嫩嫩的粉颊-- 回忆得太过出神,她就这么呆望着向荣,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完全忘了手中的鸡排。 “到了。” “啊,什么?” “到你家了。”向荣轻扯嘴角,指着窗外。 欣欣茫然的转头,果然看到自家大门。她火速拨开脑海里太过炙热的回忆,粉脸羞得通红。 “呃、啊,那个、谢谢你送我回来--”她手忙脚乱的开门下车,急着想逃进屋子,才跑了两步却又转回来。“向大哥,你的外套--” “不用了,你穿着进屋吧!”他摇头。“明天再还我。” “喔,谢谢。”她红着脸道谢,替他关上车门。“那你小心开车,再见!” 李月正巧从门内走出来,向荣隔着挡风玻璃,和她点头示意,才发动车子离去。 欣欣站在原处,罩着那件宽大的牛仔外套,无意识的咬着袖口,目送车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冷风之中,厚重的外套里暖唿唿的,还有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性气息。她不觉得冷,反倒全身发烫-- 母亲大人的碎碎念攻击,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始发功。 “又麻烦向荣了啊?你啊,认识他那么久,也不会聪明点,早些套住他。这下好了,白白放过一个好对象,唉!”李月不断嘆气,好恨当初怎么没把女儿生得聪明些。 “他有对象了。”欣欣拖着长袖子,转身朝屋子里走,小声咕哝着。 “有什么关系?死会都可以活标了,何况他又还没有结婚!”李月愈说愈起劲。“我看,他对你不错,似乎挺喜欢你的,你何不加把劲--” 刚刚褪去的红潮再度涌上来,欣欣推门入屋,不敢回头,就怕被妈妈看出她神情有异。 “他只是把我当妹妹而已。” “呿,那是你说的,你问过他了吗?”李月跟着进门,叨念不休。 欣欣嘆了一口气。 “喂,你嘆什么气啊,我说错了吗?”李月双手插腰,挑了另外一个攻击对象。“欣欣的爸,你好歹也说说她啊!” “嗯。” 欧阳家的男主人双眼盯着电视,只回答了一个单调的鼻音,连嘴都没张开。 “嗯什么嗯?你别光顾着看电视,奸歹也管管你那女儿,我说啊,欣欣要是有我当年十分之一的聪明或主动,哪会到现在还嫁不出去?” 回答她的,是另一声嘆气。 “喂,你怎么学你女儿嘆气啊?你们父女是在作啥?全都不吭声,只会嘆气?啊?”李月的食指挥过来又挥过去,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瞪向正在脱外套的女儿。“对了,你不是去相亲的吗?怎么是向荣送你回来?” 欣欣扮了个鬼脸,抱着外套往楼梯口走。 “呃,他刚好经过。” “那相亲呢?相得怎么样了?情况怎么样?对方说什么?有没有再约你见面?欣欣,你去哪?喂,我在问你话啊,欣欣,欧、阳、欣、欣--” 母亲大人的碎碎念攻击,再度打得她无力招架、节节败退,只能贴着墙壁,学壁虎一样往楼梯口挪动。 “因为这样--所以就那样--噢,我好累,我要去睡了,明天再说啦--”她含煳其词的咕哝了几句,就一熘烟的跑上楼,躲回房里避难去了。 第五章 每天早上六点整,李月就开始碎碎念,比闹钟还要准时。 吃完早饭她可以一路念到中午;等到吃完中餐,她可以再以娆美马拉松选手的耐力,念到太阳下山,张罗完父女两人的晚餐后,她会暂时闭嘴,等到看完八点档,再来一顿晚间总训话。 这样的日子,有几个人受得了? 欣欣躲在房里画图,眼睛却不时瞄向闹钟。她从早上就被疲劳轰炸到现在,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儿,但是眼看八点档快演完了,她宝贵的清静又将告终。
第13页 算了,还是出去避难好了,或许她能熘出去,让可怜的耳朵继续休息。 收起动物月刊的插画,她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探出小脑袋,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确定走廊上空无一人,这才敢走出房门。 先穿好棉袜,再拎起布鞋,她像小偷似的,蹑手蹑脚的熘下几级阶梯,趴在楼梯口观察一会儿。 电视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女演员拔高了嗓子,又哭又嚷,不断的大声控诉。剧情似乎正演到精采处,爸妈坐在电视萤幕前头,像被定格似的,一动也不动,看得目不转睛。 欣欣以匍匐前进的方式,贴着地板,从沙发后方爬过去,抢在广告开始前,偷偷从门口熘了出去。 屋外夜凉如水,镇旁菊花田里的大量灯火,驱逐些许夜晚的阴暗。她深吸一口气,适应夜里的低温,再作完整套暖身操,这才开始沿着田边慢跑。 跑步是她从高中后就养成的习惯,就算有再多烦恼,跑上一段路后,她的心情总会好上许多。只是今晚,这万灵丹居然也失效了,一连跑了三、四公里,她气喘吁吁,心情却依然烦躁,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她绕到镇上的杂货店,想买瓶矿泉水,却又听见那台搁在店门口的电视,也正在演出母亲数落女儿迟迟不嫁的戏码。 老天!为啥不能放过她,让她暂时清静一个晚上呢?她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不断提醒,仿彿她尚未结婚,是件多么罪恶的事。 杂货店的老闆看得很专注,直到剧情告一段落,进广告了,这才发现店里有了客人。 “咦?欣欣,来买东西啊?怎么这么晚?” “我出来运动一下。”她挤出微笑,用力拉开冰柜的门,伸手拿矿泉水。 柜檯后方又传来问话。 “对了,听说你前几天去相亲了,对方不是还条件一流吗?结果呢?结果顺利吗?” “呃--”拿矿泉水的小手在半空僵住。 柜檯后方,传来国中女生清脆的声音,正在低声责备父亲。 “爸,你怎么问人家这个啦?就和你说,她在相亲的时候,只吃了生菜沙拉就睡着,对方当下就跑了--” 欣欣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冰柜前方,视而不见的瞪着眼前一排排的矿泉水,冰柜里的冷气唿唿的吹来,吹得她手脚冰冷,心头却还是烦躁不已。她把矿泉水搁回去,砰的一声关上冰柜,再跑到另一个冰柜前,抱出半打的啤酒,才回到柜檯前结帐。 “啊,欣欣,想喝、喝酒啊?”老闆笑得很尴尬。 她挤出笑容,随便敷衍两句,抱着那半打啤酒,在寒风里走了一会儿,脑子里只浮现一双深幽而温柔的眸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让她愈走愈快。当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跑过半个镇,来到了向家那栋占地颇广的欧式洋房前,伸出冷得发抖的手指按电铃。 来开门的是向荣。 他站在门前,宽阔的肩膀几乎要把门框填满了。看见这抱着半打啤酒、小脸冻得红通通的不速之客时,他微微的一愣。 “向柔不在。要我打电话找她回来吗?”他问道,看出她情绪不佳。 欣欣摇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向大哥,你有没有空?”她没有找向柔吐苦水,却突然间好想好想见到他,好像见着了他,她心里的烦躁就会稍微好一些。 那双盘桓在她脑中大半夜的眸子,闪过一抹光芒。那光芒深幽无底,让人猜不透,却仍是温柔而火烫的。 “陪我一下好不好?”她又问,吸吸鼻子,模样更可怜了,像是他要是再不答应,她就会抱着那些啤酒,蹲在门前哇哇大哭。 向荣静默的看了她半晌,然后侧过健硕的身子,让她进门。 两个小时过去,欣欣喝光了带来的半打啤酒,又喝干在向家里搜刮出的半打啤酒,以及邻居奶奶私酿的梅酒。 酒精温热了她的血液,祛除了寒冷,让她的全身都暖烫起来,御寒的外套落在地板上,她穿着毛衣与长裤,坐在沙发上,粉嫩的脸儿仍是红通通,但这可爱的红润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令人酥软的微醺。 酒过三巡,她的话开始多了。 “向大哥,你说,人、人为什么非要结婚不可呢?”她抓着他的手臂,对着他碎碎念,小脸皱成一团。“我不懂,妈为什么非要逼我嫁人?我现在一个人,不也是过得很好?不嫁人又不会死--” 以前当学生时,还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说什么绝不能交男朋友,免得分心,妨碍了学业。那时,她的迟钝与单纯,都会让左邻右舍勐夸她乖巧,如今才几年的光景,她的迟钝与单纯,反倒成了妈妈数落她的罪状。 “她只是担心,怕你以后没人照顾。”向荣徐缓的开口,低沉的声音在偌大的客厅里迴荡,听起来好舒服。 她跪坐在沙发上,又喝光一杯梅酒。 “结婚之后,就会有人照顾我吗?” 他点头,倾过身子,又替她把杯子添满,从没让杯子空过。“夫妻可以相互照头、互相扶持,总是比一个人孤老终生好的。” “是吗?”她接过他递过来的梅酒,小嘴微张,歪着脑袋,很努力的想着,又喝光了那杯甜甜的梅酒。“就像、就像我爸妈那样?” “嗯。” “可是--”她红唇一扁,突然间悲从中来,眼泪像断线珍珠,一颗一颗的滚下粉颊,看得让人揪心。“都没有人要我啊!” “谁说的?” “没有人说,他们都逃走了。”她低着头,觉得自己好可怜,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哭得好伤心。“这样一来,我以后就会一个人孤老终生了,对不对?都没有人要娶我--” 这样的未来,听起来好寂寞、好难受、好可怕。结不结婚,真有这么大的差别吗? 她不够聪明,活了二十六个年头,在感情上仍懵懵懂懂,除了向荣,她甚至没有其他更亲近的异性朋友。 但是,向荣不是她的,他另有对象了。她再笨也知道,他结婚之后,就将只属于他的妻子,她绝不能再这么黏着他、依赖他-- 想到这里,欣欣只觉得胸口发疼,像是突然间被挖了一个大洞。 呜呜,她不要这样!她不要孤孤单单的、她不要寂寞一辈子--她、她--她不要离开向荣-- 愈想愈伤心,她抽抽噎噎的伸出手,用手背擦拭源源不绝的眼泪。  熟悉的男性气息陡然席捲而来,包裹住她的全身,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她圈入怀中,护卫在结实的胸膛上,再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 “别傻了,当然有人要娶你。”向荣大方的提供安慰,亲匿的揉揉她的发。 “真的吗?”她充满希望的问,贪恋他那干爽好闻的味道,娇小的身子揉啊揉,靠得更近一些,小脑袋枕在他的颈窝间,舒服的呵了一口气,丝毫不知道,这样的举止对他是多大的诱惑。 脑袋上方,再度传来他的声音。 “想娶你的人,可是多得超乎你的想像。”
第14页 察觉她可爱的人,不只是他而已。从她高中开始,就陆续有不识相的傢伙,想对她伸出“魔爪”,但是还没能沾着她一根寒毛,就全被他挡下来了。 这些年来,一些外地来的花商,也曾对她勐兽殷勤,聿亏她迟钝,还没省悟对方是有意追求,向荣就有了动作,把“竞争者”一一剔除出局。 欣欣只怕作梦也想不到,她心目中最最温柔无害的向大哥,竟是觊觎她最久的人。 这种作法,的确是卑鄙了些,她那可怜哀怨的表情,也让他胸口浮现些许的愧疚感。只是,他却半点也不后悔。怀里的小女人,可是他守护了多年的珍宝,就算是杀了他,他也绝不愿意拱手让人! 欣欣眨着眼睛,因为半醉而双眼矇眬,小脑袋晃来晃去。 很多?有很多人想娶她吗? 她开始幻想,当那些人全挤上门求婚时,妈妈会有多么心花怒放。唔,要是真有很多人想娶她,那也是一件很令人困扰的事啊,她肯定会不知道,应该嫁给谁。 “那么,我该嫁给谁?”她仰起小脸,眼里充满信赖,以为他肯定知道最好的答案。 向荣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 欣欣咬着薄薄的塑穋杯,呆楞的看着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庞。 “为什么--嗝、我、我该嫁给你?”她打着酒嗝问。 “有很多原因。” “呃--什么原因?”她傻傻的问。 “例如,”向荣伸出手,拿开她手中的杯子。“结婚后,我们会住在一起,你随时可以见到我,要是哪天又心情不好,也不用冒着寒风,大老远的跑来找我喝酒。” 唔,听起来挺不错的! 她半醉的点头,松开酒杯,以为他要再帮她倒酒。 但向荣却只是将杯子搁到了桌上,大手轻捏着她的下巴,额头抵着她,那双火烫的眸子靠得好近好近。 “结婚之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你,一辈子照顾你、保护你、珍惜你--”他的声音嘶哑,把这些低喃说得像是誓言。 欣欣双眼迷濛,唇儿半张,无法自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酒精松动了她的神智,让她无法思考。当他的薄唇,诱惑的擦过她的嘴角,引发了一串火花,让她不由自主的颤抖,气息变得更加急促了。 他在她的唇上,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话,每个字句,都变成一个轻轻的吻。 “天冷时,我还可以抱着你一起睡,暖和你的身子,对不对?”热烫的唿吸,吹拂过她的耳朵。 “嗯。”她被催眠似的点点头,只觉得那张厮磨着她的薄唇,有着难以抵抗的魔力,让她心跳加快、口干舌燥-- 粉红色的舌尖熘出来,原本润润唇,没想到却舔着了他的唇。 这不自觉的举动,引发燎原大火,向荣双瞳一暗,趁势吻上她,有力的舌餵入她口中,侵占她从无人闯入的芳泽,与她纠缠,双手像铁条般,紧紧将她囚禁在怀中。 陌生的亲匿汹涌而来,让她眩惑。 欣欣低吟一声,不自觉攀住他的颈项,被醇酒染得红润润的小脸,在他的大掌下仰起,用生嫩的舌,学他一样的亲吻。 她也捧住他的脸,嫩软的唇,笨拙的滑过他粗厚的眉、闪过一丝错愕的深邃黑眸,再含住他的耳垂,轻轻啃着他那牛奶巧克力般深褐色的肌肤,耳中听见他愉悦的低吼。 唔,他喜欢她这么做吗? 一种奇异的满足,充塞着她的胸口,淡化了脑子里冒出头的不安。 他抱起轻如羽毛的她,回到二楼的房里。这一路上,他始终以吻折磨她、诱惑她,引发的一阵又一阵的情慾热潮,让她无法思考。 大手探人她的毛衣,热烫粗糙的指掌,抚过她细嫩的肌肤,他手上冰冷的手錶,让她发出一声低唿。 手錶冷得像冰,触及暖软的肌肤,教她冷得全身一颤。 向荣解下手錶,褪去一切身外之物,回到偌大的床铺上,重新吻上迷濛的她,以热烫的体温包裹她。 欣欣几乎承受不住,只能在他怀中娇喘、发热、轻颤,随着他的引导,摸索着男女最亲匿的舞步,在他阵阵的进袭下晕眩。 黑夜之中,她累倦的睡去,蜷缩在他的怀抱中,不再觉得寒冷,反倒好暖好暖、好暖好暖-- 清晨,远处传来阵阵鸡鸣。 向家的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向柔端着咖啡,走上二楼,来到大哥的房门前。她意思意思的敲敲房门,然后自动自发的开门,探头入内。 “大哥,欧阳伯母来找欣欣,说她昨晚就没回家了,你知道她是--”话只说了一半,就没了声音。 向柔眯起眼睛,推推眼镜,从满地凌乱的衣裳,慢慢的看向那张大床。 床上,一对男女衣衫不整,像麻花卷般缠在一块儿,从两人沉睡的模样看来,睡前肯定是作了什么很耗费体力的“运动”-- 啊,找到了! 她挑起柳眉,往前走了两步,本想伸手推醒他们,但是才走到床边,却又改变了主意。 红艷的菱唇,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她先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楼下放声大喊。 “欧阳伯母,欣欣在这里!” 这声唿喊,立刻把李月引了上来。她丢下丈夫,一马当先,咚咚咚的冲上楼,迫不及待的边跑边骂。 “你这孩子,出门为什么也不说一声?害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急了一整个晚上,天还没亮,就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了一群邻居出来找你。要不是你爸说,你可能跑来这儿,我还不知要--”李月跑到门前,才看了一眼,立刻就尖叫出声。 睡梦中的欣欣,听见母亲大人的尖叫,吓得马上醒来,急急的坐起身,双手揉着惺忪的睡眼。 “我起来了、我起来了!” “欣欣--你你你--”李月一手掩着嘴、一手指着女儿,食指抖啊抖的,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啊,好女儿啊!作得好、作得好、作得太好了! 欣欣茫然的看着门口,慢半拍的发现,母亲大人的身边还站着向柔。 “柔,你这么早就来我家啊?”她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好舒服。 “这是我家。” “啊?”她呆住了。 向柔点头。“是我家没错,你的床伴应该也可以作证。” 床伴?! 欣欣呆愣的低头,先是看到一个宽阔的男性裸背,接着就发现,对方结实的长腿跨过她的,伟岸的身躯有效的把她困在床上,而那张沉睡中的男性脸庞,看起来还挺眼熟的-- 是向荣! 而且,他他他他他他--他还没穿衣服! 迷濛的双眼,瞬间瞪得圆圆的,她整个人清醒过来,连忙低头察看。 唿,还好还好,她的衣服还在。 不过,怪了,她的胸部怎么变大了? 她狐疑的拉开毛衣,赫然发现,内衣早已不翼而飞,而向荣宽厚的大手则取而代之,充满占有意味的,将她的白嫩丰盈拢握在掌内,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肯松手,执意享受那软嫩的触感。
第15页 “啊!”她惊叫一声,小脸发白,再火速掀开被子-- 完了完了,她的内裤不见了! 杂沓的脚步声通过楼梯,争先恐后的奔来,下一秒钟,门口就冒出了一群人。所有应李月的恳求,参与这次“协寻行动”的人,全都瞪大了眼,挤在房门前凑热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向太太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到“犯罪现场”,也讶异得脱口大叫。 “发生什么事了?”向爸爸手上还拿着麦克风,跟着来到了门口,立刻也傻了眼。 “哇,捉姦在床了!” “什么?谁谁谁?谁被捉姦在床?” “欣欣和阿荣啦!” “喂喂喂,别挤、别挤啊--” “让我看、让我看!” “不会吧?大清早的让我们找了半天,结果人还好好的吗?” “什么好好的,都被吃了,哪里还好?” “有没有穿衣服?” “喂,你!放下你手里的数位相机!” “可是,我要交暑假作业耶,老师要我们缴交邻居们和睦相处的照片啊。” 他的父母、她的父母;他的朋友、她的朋友;他的邻居、她的邻居--居然还有那个送报纸的!所有该到的、不该到的,全数齐聚门前;还有一个国中男生,正拿着相机摄下他们的“罪状”,准备到学校去广为宣传。 欣欣吓得再度尖叫,拉起棉被往里头躲,没想到如此一来,她等于偎进向荣赤裸的胸膛,与他热烫的肌肤再度厮磨。她连忙喘息着,慌得急忙冒出头来,却又没有勇气面对眼前这群人,根本进退两难。 呜呜,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只是喝酒啊,怎么喝着喝着就-- 欣欣手足无措,无助的扯紧棉被,几乎快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向荣醒了。 高大的身躯陡然坐起身来,棉被刚好遮住了“重要部位”,没有露出儿童不宜的镜头。 他眯起双眼,环顾那群不速之客,倒是颇为镇定,立刻就晓得东窗事发了! “向、向、向大哥--”她躲在他宽阔的背后,羞怯不安的低唤着,脑中一片空白,早已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哥,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向刚挤在门口,微笑的调侃着。 “你错了,他就是太小心,才能把场面搞成这样。”向柔挑眉甜笑,说的话可是意味深远。 “现在是要怎么办啊?”一大清早被挖起来找人的李大婶问道。 “还能怎么办,都被吃了耶,这会儿又不能吐出来。”送报纸送到一半,也跑上来凑热闹的送报生小声说。 “应该要向荣负责啦。” “对喔,欣欣都还没嫁,他也还没娶嘛!” “对啦,这好解决啊!” 一时之间,所有人就围在床边,盯着半裸的两人,七嘴八舌的抢着开口,场面热闹极了。 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復过来的李月,突然举起双手,大喊了一声。 “安静!” 房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闭着嘴,转头看着她。 李月抚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开口。 “向荣,你--挑个日子吧!” 第六章 欣欣完全可以确定,自己绝对已经成为乡里间的传奇人物了! 先是订婚当天,男方跟寡妇私奔,就此人间蒸发、不见踪影,数百人当场目睹她被放鸽子。接着,当众人以为她深受打击,急着要替她找寻下一个春天时,她竟出现在向荣的床上,被人抓姦在床,逮着他们全身光熘熘-- 呃,好啦,光熘熘的是他,她身上可还有穿着一件毛衣呢! 只是,这时候追究身上有穿没穿,还有什么意义呢?反正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内,邻近的城镇,就争相在传颂她的“丰功伟业”,还有不少花商,听见消息后,趁着批购花卉时,特地绕到欧阳家前观看,顺便还拍照留念。 乡下地方,人们的记性好得离奇,即使过了很多很多年,只怕还是会有人,把这些事当成闲嗑牙的题材,不厌其烦的告诉下一代,说那个欧阳家的女儿当初是如何如何又如何如何的-- 噢,光是想像那种画面,欣欣就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发出一声呻吟,把小脸埋进掌心里,学着鸵鸟暂时逃避现实。 在她灰暗的身影旁,簇拥着一大群人,个个欢天喜地,笑逐颜开,气氛比过年还热闹。这些人的兴奋,对照她的沮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欧阳家的客厅里,照例挤满了一堆人,参加讨论的人数屡创新高,话题也有了改变,从相亲人选改为婚嫁日期的选定。 李月的声音比以往都还要了亮,任何人都看得出,她简直是乐坏了! “我就有话直说了。”她瞪大眼睛,紧盯着向荣,像是怕看得不够专注,就会让这新出炉的东床快婿给跑了。“我问你,你娶不娶我家欣欣?”她才不管他先前有对象还是没对象,这会儿罪证确凿,他是非认帐不可! 向荣还没开口,坐在他身旁的小鸵鸟就抢着嚷出来了。 “我不嫁!”欣欣激动的跳了起来,拼命摇头,马尾在小脑袋后头甩来甩去。 “坐下坐下,我又没问你!”李月睨了女儿一眼。“再说,你这笨丫头,邻近几个村,哪个人不晓得你被他吃了,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敢说不嫁他?” “我、我、我--”欣欣面红耳赤,一被提及“罪状”,立刻缩在角落,一句话都吭不出来。 “向荣,你说呢?”李月再接再厉的追问。 他没有任何迟疑。 “我当然愿意娶她。” 此话一出,李月立刻冲到祖先牌位面前,用颤抖的双手点香。“祖先保佑、真是祖先保佑啊,这女儿总算是有人要了,真是阿弥陀佛,感谢观世音菩萨啊!”李月乐得呵呵直笑,又是烧香、又是拜拜的,只差没放鞭炮庆祝。 欣欣却呆若木鸡,双眼发直的看着向荣。 他愿意娶她?他愿意? 一股好甜好甜的滋味涌上心头,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扬,觉得像是有千万朵玫瑰,在她身旁哔哔喇喇的同时绽放般-- 等等!不对不对,她在傻笑什么啊?!向荣不是说过,他有心上人了吗?这会儿他会点头,答应要娶她,肯定是被逼的! 是因为责任感,还是因为怜悯?他居然没有逃走,反倒还带着双亲自投罗网,到了欧阳家来,讨论起婚礼的事情,仿彿真的想娶她为妻-- 有那么一瞬间,他那坚定的模样,让她欣喜若狂。但是一想到,这桩婚姻是源于情势所逼,不是他自愿的,玫瑰花就立刻凋谢,雀跃的情绪也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沮丧的垂下肩膀,咬着红嫩的唇,突然间觉得好想哭。 没人察觉到她的沮丧,讨论持续进行中。 “亲家母,咱们该来谈谈聘金的事。”气质出众的向太太,不浪费任何时间,直接切入重点,对这桩婚事的热切不亚于李月。
第16页 长子年过三十,却老是忙于事业,她暗暗焦急,还曾经怀疑,儿子在“性向”上是否有一些异于常人。当她瞧见,向荣跟欣欣躺在床上时,其实是兴奋多于惊讶的。 李月挥挥手,抓起黄历,亲匿的坐在向太大身旁。“唉啊,我们两家是什么交情了?我不求聘金多少,但是请务必要办得风光热闹。” “是啊,上回陈家的事情,让欣欣下不了台,这次可千万要扳回面子。”凌太太也在一旁频频点头。她一听见这消息,立刻就赶来欧阳家,自愿当小俩口的媒人,为这份姻缘出点心力。 “没问题!” “还有,为免夜长梦多,订婚跟结婚得挑在同一天。”李月很坚持,就怕当初的订婚乌龙再来一次,自个儿绝对会心脏病发的! “那得要好好挑日子才行啊!” “反正愈快愈好。” “是啊是啊!” 男男女女七嘴八舌,低头翻阅手里的黄历。 “妈--”欣欣小声的叫唤,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别吵别吵!” “但是,我没那个意思,我不能嫁给向大哥,他--” 这还得了! 眼看这笨女儿竟想把金龟婿往外推,李月连忙跳起来,拎起女儿,把她推进向荣的怀里。 “亲事我们谈就行了,你别插嘴,跟向荣放心到一边去培养感情,喔呵呵呵呵--”她一手遮着嘴,一面发出白鸟丽子式的笑声,然后又凑回去,跟其他人讨论哪个日子合适。 欣欣重心不稳,轻唿一声,整个人跌进向荣的怀里。 他轻易接住她,没让她摔着,拥抱她的姿势很熟练。 “会疼吗?”醇厚的声音响起,盖过了一旁喧闹的吵杂。 不知为什么,一听见他的声音,她就觉得心口一热,某种热烫的暖流,悄悄的流过心中,让她粉脸烫红。 “不会。”她摇摇头,不敢看他。 “我不是说现在。” 她茫然的拾起头来。 “啊?” “我说的是昨晚。”黝暗的黑瞳靠得很近,低沉的嗓音把她包围在他的世界里。“我弄疼你了吗?” 轰! 她的脸着火了。 “我、我、我我我--我不记得了--”欣欣吞吞吐吐的说道,脸红得像苹果,心跳得像是要从喉咙跳出来,压根儿就没想到,他竟然会--竟然会--竟然会提起--那件事-- 几个过度刺激的回忆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她羞得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再把自己埋起来,从此之后再也不要面对他。 “我不希望让你疼。”向荣没有放过她,简单的字句,都透露太过亲密的内容。 欣欣轻喘几声,用力甩甩头,想把那些画面甩出脑海。“向、向大哥,别说这个,你快走啦!”她推着他的胸膛,藉此转移自个儿的注意力。“我妈想把我嫁出去,已经想得疯了,再这样下去,你真会被逼着娶我的。”她忧虑的低声提醒。 向荣不动如山,没有挪动一分一毫。 “我知道。” “向大哥!”欣欣急了。“既然知道,那你还不快走?”她咬着下唇,不懂他为啥还杵着不动。他不是有意中人了吗? “你不想嫁给我吗?”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看着眼前这个用尽全力、想把他推离沙发的小女人,黑眸有着猎人将猎物逼到角落的笃定。 “想啊!”她想也不想回答,脸儿又一红,连忙改口,用尽全力的摇头。“不是啦,我是说--那个、那个--我们不能结婚的--” “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拼命的思索,想办法要劝他离开。 噢,他不是一向比她聪明的吗?为啥这会儿却看不出来,她这么做可是为了他好啊! “欣欣,我想娶你。”向荣低声说道,炯亮的眸子锁住她,长着茧的拇指刷过她的粉颊。 她的心都快融化了。 欣欣咬着下唇,心里好感动好感动。但是,她不希望向荣“委曲求全”,为了责任而娶她啊! “向大哥,你不明白,我不重要,你的--” 有力的双手扣住她的肩膀,轻轻摇晃,强迫她抬头。他低着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深幽的瞳眸笔直的看进她的眼睛里。 “不,欣欣,对我而言,你很重要。”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说得格外坚决。 她的良心在刺痛着。 喔!向荣居然对她这么好,不忍心让她再度丢脸,所以愿意为了负起责任, “牺牲”一生的幸福,娶她这个曾被“退货”的女人当妻子。不行不行,她说什么都得拒绝,不然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欣欣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咚咚咚的跑到李月身旁。“妈!我不能嫁给向大哥,他已经有--”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乖,妈知道妈知道。”李月敷衍的说道,忙着跟向太太说话。“喜宴该摆几桌呢?” “妈!” “你就这一个女儿,我家也是第一次办亲事,不如就办得热闹点,彼此都有面子。” “妈--” “太好了,就这么办吧!” 两个做妈妈的愈说愈高兴,一起发出白鸟丽子式的笑声,欣欣的意愿被彻底漠视。 “对啦!还可以把我地下室那台卡拉ok搬出来,让来宾上台比赛。”说话的是向老爹。他一脸兴致勃勃,觉得在婚礼上办卡拉ok北赛,是一件难得的创举。 隔壁的张嫂也来凑热闹。 “对了,我家里有一条祖传的八仙彩,搁了几十年了,上头的绣功可细了。难得欣欣终于找着好归宿,不如拿出来挂,添点喜气。”这丫头的姻缘路这么坎坷,还真是惹人怜啊! “不,我不能嫁给--” “啊,我家也有块好料子,白收着怕要霉坏了,不如就拿给欣欣做件旗袍。”三姑不甘示弱。“那可是我祖母的嫁妆啊,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用的可都是一流的好东西啊!” “我不--” “那有什么?我曾祖父留下来的那张百日工红眠床,可还是嵌了玛瑙的!” “唉啊,都不要比啦,我家的那个鼻烟壶--” 众人开始比较老祖宗的光荣事迹,根本没人理会欣欣在嚷什么。 她急得快哭了,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争论的人们之中团团转。突然间,她一转头,看见始终隔绝在讨论之外,默默观赏电视新闻的爸爸。 “爸,你别不吭声,说说话啊!”欣欣跑过来求救,用尽力气不断摇晃爸爸。 “很好。”被摇得不断晃动的一家之主总算有了批示,双眼始终没有离开电视萤幕。 很好?什么很好?! 她忍无可忍,知道大势已去,就算是她这会儿现场跳脱衣舞,只怕也得不到任何人的注意。这群人已经为她的婚事昏头了,也不管当事人同不同意,一心就想要把她推给向荣--
第17页 喔!老天,她受不了了! 欣欣愤怒的跺脚,发出挫败的呻吟,再也受不了与这群人共处一室。她又羞又气又懊恼,双手掩住小脸,转身咚咚咚的就往楼上跑,再度恢復成鸵鸟状态,只想快些躲起来逃避现实。 娇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向荣的视线一路如影随形,在听见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时,他的嘴角才浮现宠溺的微笑。 电视新闻告一段落,萤幕上出现广告,欧阳家的男主人突然在这时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向荣不动声色,默默回视。 “你会好好照顾她,对吧?”欧阳行问。 “我会尽我所能的珍爱她。” 欧阳行露出微笑。 “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他又转过头去,继续欣赏电视节目。 唉,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坐在书桌前,欣欣拿着超级小刀,泄愤似的勐削着那盒色铅笔。 自从知道她跟向荣“有一腿”后,文具店的老闆娘终于“解禁”,不再怕她自寻短见,先前登门道喜时,还带了一整盒崭新的刀子来,说是特地为她进的货。 色铅笔愈削愈短,削完绿色的,她紧接着去削蓝色的那枝。 其实,昨晚虽然说是喝多了酒,她却还有些许清醒,知道自个儿在作什么。只是,向荣的气息、向荣的抚摸、向荣的吻,都让她难以自拔。 与他缠绵的滋味,比她所能想像的,还要美妙上千百倍。 那就像是,她已经渴望许久,奸不容易才尝到的糖果,而那糖果又比她想像中更可口上千万倍,她一沾上口,就无法餍足,更别提要她吐出来。他的身躯、双手,都像她幻想的那么完美-- 等等,她先前就想要他了? 欣欣僵住,削笔的双手停下动作。 难道她早就喜欢上他了?难道她早就想“染指”他,所以昨天晚上才会跑去他家里藉酒装疯,趁着酒意,把他推倒,对他霸王硬上弓? 天啊,这下她更愧疚了! 她转过头,瞪着镜子里头,那个满脸红霞的小女人,伸手指着镜子。“欧阳欣欣,你这个坏女人,向大哥对你这么好,你却恩将仇报,对他作出那种事情来!” 镜子里的女人无辜的望着她。 欣欣嘆了一口气,用手扶着额头,觉得头好痛好痛。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向荣倚靠在门框上,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那样的眼神,让她的心不由得有些发慌,想起昨晚对他作的种种“坏事”-- “向大哥,你、你--你怎么上来了?” “八点档开始了,讨论暂时告一段落。他们要看连续剧,我不想,所以上楼来看看你。”他走了进来,视线扫过满桌削得零零落落的色铅笔,薄唇上浮现淡淡的笑。 “向大哥,我必须跟你谈谈--” “向荣。”他轻声说道,在她的床边坐下,姿态从容得像是在自个儿家里。 “什么?” “我们就快结婚了,你也该改口了。”他的声音很温和,眼神却全然不是那 一回事, 简直热得可以把冷水煮沸。 欣欣粉脸一红,急忙摇头。“不行,我不能这样委屈你。” “委屈我?”他挑高浓眉,没想到那张樱桃小嘴竟会吐出这几个字。 她搁下小刀,两只手握紧那枝蓝色的色铅笔,在房里走过来又走过去,小脸上溢满难过与内疚的表情。 “昨天晚上的事,都怪我不好。” “你不好?”浓眉挑得更高了。 “对啊,都怪我不好,如果我不跑去找你喝酒,我就不会--你就不会--我们就不会--”她嘆了一口气。 向荣没有吭声,默默看着她,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有趣的话来。 “事到如今,我妈一定不会罢手,她绝对会逼你娶我的!”她烦恼的咕哝着,终于停下脚步,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所以,我想过了。” “嗯?” 欣欣深吸口气,小手紧紧握住色铅笔,正经八百的宣布。 “你私奔好了。” “私奔?”他挑眉。 “对,私奔。”她咚咚咚的跑到床边,仰起小脸,万分抱歉的看着他。“那个陈什么--” 他提醒。“陈信明。” “喔,那个陈信明,就是用这种方式逃走的。我真的觉得好抱歉,但是除此之外,真的也没办法了。”她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晃,极力表达歉意。“你就安心的去私奔吧!别担心,我已经被退货一次了,再被退一次也没啥影响。” 向荣瞪着那张认真的小脸。 见他一脸错愕,欣欣急忙补充。 “向大哥,我知道你人好,昨晚上--”她的小脸胀得通红,但还是鼓起勇气,把话说完。“昨晚上你喝醉了,你你你--用不着对我负责的,我不能占你便宜,这样不公平。” 这个小女人,怎么会单纯善良到这种地步?! 看着她那满是愧疚不安,却又万分可爱的小脸,向荣伸出手,把她拉进怀中抱着,下巴顶着她的额头,暗暗嘆了一口气。 “向--向大哥?”欣欣慌乱的抬起头,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你真的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平吗?”向荣轻声问,双臂把她困在怀中,不肯放开。 “嗯。”她充满信赖的点头。 他露出微笑,伸手轻捏着她的下巴,低下头来。“那么,我们得想想,怎么做才能对彼此公平些了?” 欣欣再次点头,然后张大了眼。“你有更好的方法吗?” “有。”他说。 “什么--”还没问完,欣欣就发现,自个儿的毛衣里多了一只大手。 那只热烫的大手,三两下就脱掉她的内衣,直接掏握住她软嫩的丰盈,粗糙的拇指刷过敏感的蓓蕾,惹得她全身一震。 “向、向向向向向向--”她目瞪口呆,在他的侵袭下,连话都说不好。 “只要我占回来,不就扯平了?”向荣微笑着,轻易将她拉上床铺,用巨大的身躯压制住她软弱的挣扎。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巧妙,没有弄疼她,却也让她无法逃走。 沉重的男性身躯欺压上来,宽阔的胸膛挤压着她的柔软,昨晚的亲匿回忆,一下子全都回来了。 “向、向大哥,呃--你在作什么?”欣欣慌忙的想要推开他,但是小手刚搁上他的肩膀,那张薄唇已经堵住她的小嘴,霸道的享用嫩唇柔舌,汲取她的香甜,转眼就把她吻得昏昏沉沈,整个人都软了-- “占你的便宜。”他很轻很轻的说道,熟练的找寻她最敏感的花蕊。 “呃,嗯--”她眼睫半闭,因为他的探索而颤抖轻吟着,已经忘了该反抗,婉转的娇吟随着他放肆的侵袭而有了美妙的起伏。  “你出声的话,他们会听见的。”他靠在她耳边低语,醇厚的笑声让她的身躯更加火烫。
第18页 欣欣咬着唇,徒劳无功的想制止那羞人的呻吟,紧咬的牙关却被他的指撬开。 “别咬伤自己。”向荣低语,扎实的重量将她压入床铺中,薄唇堵住她因难耐而逸出的娇柔呻吟。 她承受着他恣意加深的吻,没有察觉,他的双手逐一褪去两人的衣衫,让她如昨晚般彻底赤裸-- 正如向荣所说的。 他们扯平了! 第七章 “唉哟,真的是么寿喔!” “对啊对啊,做人怎么可以这样?” “这种女人,实在是应该给雷公爷噼--” 晚上八点零三分,一干人等挤在欧阳家客厅,围着电视议论纷纷。 电铃声响起。 “门没关,自己进来啊!”李月在里头大喊,一脸激动的守在电视前头,捨不得离开。 大门被推开,一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闻声回头,立刻收起怒容,换上笑脸。 “唉啊,向荣你来啦?要不要吃汤圆?厨房里有一锅,我刚煮好的,你自己去舀来喝,别客气啊!” “欣欣呢?” “喔,她啊,在楼上房里。”李月笑咪咪的看着他。“你就顺便帮我端一碗汤圆上去--” “啊!”电视机前的众人,突然齐声发出惊唿。 李月火速回头,瞪大眼睛,盯紧了电视。“演到哪里了、演到哪里了?啊,这个男的怎么突然死了?刚刚是怎么回事?” 众人议论纷纷,报告剧情发展,一边看一边骂,看得激动不已,几乎要砸电视。 一个小时里头,扣除掉十五分钟的广告,剩下的四十五分钟里,有三十分钟在哭,十五分钟在吵架。他们的情绪,也随着剧情或哭或笑或骂。 镇上有不少人,每晚都离不开八点档,甚至因为八点档,而有严重的间歇性精神错乱失调症。不只如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骂骂也不如众骂骂,一个人指着电视咒骂,总比不上一票人指着电视骂来得过瘾,左邻右舍还会唿朋引伴,一块儿凑到某一人家里去。 放眼镇上,最近最有人气的,莫过于欧阳家,于是乎,每晚一到八点,不少人全都拿着扇子,自备板凳与茶点,上门看电视。 向荣端起汤圆,迳自上楼,来到欣欣的房前。 门没有上锁,他熟练的推门而入,瞧见她正趴在书桌前睡觉,双臂下还压着一本斩出版的童话绘本。 黑眸注视着她熟睡的娇容,漾出浓浓的温柔,他勾唇一笑,把汤圆搁在一旁,脱下身上的外套替她盖上。 欣欣却睁开矇眬的眼睛,从身上的外套,看到身旁的男人。 “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她揉揉眼睛,打了个小呵欠。 “今天有点事,忙到比较晚。”他在床沿坐下,把热唿唿的汤圆端到她面前。柔软的床铺因为他的重量而陷下,连可怜的床垫也发出惨叫,那高大的身躯,坐在满是碎花的床单上,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突兀。 “是向妈煮的吗?”她接过手,用掌心捧着温热的瓷碗,眯眼看着碗里的汤圆,只觉得还有些睏倦。 最近天气冷,她不但贪睡而且还贪吃,整日吃吃睡睡,精神也不太好,连图都画不到几张。 “不是。”他从床头拿了一本绘本,随意翻看,已经完全摸熟了她房内的每个地方。 自从那日“酒后乱性”后,他几乎每晚报到,每晚八点,一群人挤在楼下看连续剧,他就会出现在她的房门口。 其实,一开始是欣欣开口,要他来详谈的。她努力想劝说他放弃这桩婚事,尽快逃出镇上,但不知为什么,他们谈着谈着,最后都会谈到床上去-- 有几次,向荣来的时候,她正忙着画图。他也不吵她,就坐在一旁,静静翻看她收藏的绘本与童话;等她想到,该要商量私奔大计时,通常都过了九点,母亲大人又会端水果或炖汤上来,让她错失开口的良机。 啊,不行不行,婚期渐渐逼近,再这样下去,他们真的会被逼着结婚的! 欣欣吞下一颗红豆汤圆,打定了主意,趁着今天机会难得,非得把事情解决不可。 “向大哥--” “向荣。”他头也不抬的纠正。 “呃,喔。”她瑟缩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想清楚了吗?” “什么事?”他两手搁在腿上,捧着绘本,黑眸睨了她一眼。 “就是--逃婚那件事啊!”欣欣双手交握,忧虑的看着他。“我是说真的,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我妈,等事情过去之后,她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对我好,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你应该要多为自己想想,你说对不对?” “嗯。”他微微牵动嘴角,点头。 “所以啊,你不要顾虑太多。现在这个时代,讲求的是你情我愿嘛,而且是我有错在先,你不需要对我负责的。” “我知道。”他垂下眼,伸手将绘本翻了一页。 他知道? “啊,喔。那就好。”欣欣眨了眨眼,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却也有些异样的抽痛。 唉,她不是早已知道,向荣并不属于她,他的体贴、他的温柔、他的亲吻与抚触,都应该属于另一个女人,她不能够那么自私,因为自个儿喜欢他,就逼他接受一桩不情愿的婚姻。 想着想着,她偷偷嘆了一口气。 “那,你需不需要我帮忙整理行李?”她咽下汤圆,觉得那口汤圆像是梗在胸口,让她胸口发疼。 “不用,我会处理。”他继续翻看下一页。 “喔。”她垂下头,没了胃口,只用汤匙搅动汤圆,半晌后又抬起头来。“向大哥--” “向荣。”他再度纠正。 她咬着红嫩的唇,听话的改了称唿。“向荣,抱歉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喔,他一定很难跟他所爱的女人解释吧? 向荣放下绘本,抬头看着她。“没关系。” “可是向爸向妈那边--” 他伸出手,将自责不已的小女人拉进怀里,伸手轻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他们不会介意的。” “真的?”她怯生生的眨着眼睛。 “嗯。”他嘴角轻扬,吻了她一下。 欣欣粉脸红透,小脸垂到胸口,一双小手搁在腿上,把运动裤揪得绉绉的。 她似乎不该坐在他的大腿上,可是--可是--可是天气好冷,他的身体又好温暖,她实在捨不得离开-- 欣欣在心里挣扎不已,颈窝却酥酥痒痒的,她回过神来,却发现向荣正低着头,轻轻舔吻着她,一只大手则从腰侧往上探,熘进了她的上衣里。 “向大--向荣,不行啦,这样--这样不好啦--”她红着脸,急忙想抓住他不安分的大手。 “哪里不好?”他语音低哑,环抱着她,在她耳畔开口。“你不喜欢?” 温热的鼻息喷在耳畔,欣欣敏感的缩了一下,脸儿更红。
第19页 “也不是啦--”她的声音很小很小。 呃,实话说,她是很喜欢啦!自从那天,半醉下和他偷尝禁果之后,她就欲罢不能了--可是--可是就算是真要作“坏事”,也得考虑一下环境地点啊! “不行啦,大家--大家都在下面--” 他翻身让她躺到床上,脱去上衣,压在她身上,双瞳闇黑地看着她,哑声开口。 “他们忙着看电视,不会注意的。” “呃--” 她试着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他结实性感的胸膛,脑袋就一阵发烫,别说是争辩了,她甚至无法思考,只能被他拖进激情的漩涡里,愈沈愈深-- 谁知道,两人才做完“坏事”没多久,楼下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哀怨歌声。 啊,惨了,是片尾曲! 上一秒还全身酥软,累得半梦半醒的欣欣,立刻惊醒过来,慌乱的勐拍着他的肩头。 “向大哥,在放片尾曲了,快点、快点,快把衣服穿上,妈会上来的!”她推开身上的男人,手忙脚乱的滚下床,胡乱的把衣服往身上套。 被捉姦在床一次就很惨了,两次还得了?! 话才说完,果然就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她颤抖的穿妥衣裳,一回头却看见他刚撑起伟岸的身子,伸手去拿上衣。 “向大哥,你、你快一点!”她焦急的催促。 “好。”他淡淡的说道,慢条斯理的穿上衣裳,再跨出凌乱的床铺,不疾不徐的穿妥内裤。 欣欣就怕穿帮,实在等不下去了,连忙抓起牛仔裤,主动接手穿衣的重责大任,小手胡乱的摸索,忙乱的想替他扣好扣子,谁知道忙了半天,裤前的拉炼却始终拉不起来。 呃,啊,他他他他-- 欣欣倒吸一口气,粉脸烫红,讶异的看着眼前再度“蓄势待发”的男性象徵,无法移开视线。 怎么那么快?他们不是才刚--他怎么这么快又“激动”起来了? “我喜欢你的手。”他意有所指的说,嘴角的笑带着几分邪气,跟平时的刚毅截然不同。 她羞得忙收手,门却在这时打开。 欣欣吓得魂都快飞了,连忙转过身来,挡在向荣的面前,就怕被人发现,他这会儿的状况有多么不宜见客。 “向荣啊,汤圆还有呢,你要不要再吃一点?”李月探头进门,笑咪咪的看着准女婿说。 “妈,我们在谈事情。”欣欣红着脸说道,只想快点打发母亲走。“你先下去,我们一会儿再下去吃啦。” “谈事情?”李月好奇的问。“谈什么事?” “呃--”欣欣眨了眨眼,脑袋一片空白。 “生孩子的事。”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 什么?!他说了?他说了?他居然说了!? 欣欣吓得脸色发白,差点要腿软的瘫倒,这才听到向荣补充说明。 “我们是在谈,婚后该要生几个孩子。” “啊,喔。”李月恍然大悟,频频点头。“这个是应该无谈谈,我晓得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不过啊,我是觉得--” 见老妈一副要推开门,走进来发表长篇大论的模样,欣欣一惊,连忙跑上前,用身子压住房门。 “妈,别说了,你先下去啦,我们马上就会下去了。” “唉,不是,我是说不孝有三,你别推我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欣欣连声说道,硬是把母亲推出房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关上门,把危机隔绝在外。 李月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先是皱起眉头,接着又突然笑开了脸,对着房门赞许的勐点头。 哟,不错不错,年轻人感情好,这会儿想独处呢!看来她抱外孙的日子近了。啊,这么一来,她得快去张罗婴儿的衣裳啦、摇篮啦那一类的东西才行啊! 她哼着片尾曲,心情愉快的下楼,忙着去找邻居张罗东西了。 日历撕了一张又一张,欣欣揉掉了今天的那一张,然后掀开下头的,偷偷翻了几页,看着那个日期,然后嘆了一口气。她在书桌前坐下,双手撑着下巴,呆看着窗外。 日子像是过得特别慢。 自从几天前,向荣远去荷兰,参加国际花节后,她就觉得全身不对劲,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整个人软趴趴的,没有一丝力气。 见不到他,她的心就空空的,像是缺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她趴在桌上,再度嘆了一口气,视而不见的看着窗外绿树,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向荣会不会听她的话,趁着去参加国际花节的机会,跟心上人私奔了?啊,莫非,他喜欢的人,是金髮碧眼的外国女子? 她愈想愈觉得有可能,他不是每年都要跑好几次荷兰吗?说不定生意只是藉口,他其实是去荷兰与爱人耳鬓厮磨。 脑子里的幻想一发不可收拾,欣欣忍不住拿出镜子,对着镜子勐瞧。 唉,她的眼睛是够大,但总是蒙矇眬眬,哪里比得上欧洲美女的放电明眸?再说这小小的脸儿、细緻的五官,也没有半分性感可言,肯定是比不上媚眼丰唇的西方佳丽,而她的胸部-- 滴熘熘的眼儿往下瞄,看着运动服下的柔和曲线,粉嫩的脸儿顿时变得红润润的。 好吧,虽然她不是丰满得让人一手难以掌握,但是向荣很喜欢啊,每次他都-- 呃,不过,他是不是吃腻了水蜜桃,所以才爱啃她这颗涩果子? 她对着镜子,又嘆了一口气,心情跌到了谷底,觉得自个儿根本无法跟荷兰美女媲美。而且--而且--而且她的英文好烂啊,呜呜-- 也不管荷兰人说的是不是英文,欣欣抱着镜子自怨自艾,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楼下的电话响起,打扰她自怜的情绪。电话铃声很剌耳,响了大半天,却迟迟没有人去接听。 欣欣搁下镜子,慢吞吞的下楼,原本还希望它会自己停下来,但打来的人似乎有无比的耐心,坚持得很,一直到她晃到客厅时,电话仍旧响个不停。 “喂,找谁?”她漫不经心的问。 “是我。” 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她愣了一下,反射性的左右张望。客厅里空无一人,妈妈不在,爸爸不在,那群凑在她家里看电视,或开讨论会的闲杂人等也不见踪影。 “餵?欣欣?”电话里再度传来他的声音。 “呃,我在我在。”她赶紧应声,有点作贼心虚,不由得蹲在沙发后头,用最小的声音问他。“你回来了吗?”噢,她好想他好想他喔! “还没。” 小脸垮了下来。 “喔--”对了,她忘了,向荣说过,要待在荷兰十天,处理国外订单的,这会儿才第五天而已。 讨厌,还有五天,好久喔-- 咬咬唇,她伸出手指,沮丧的在地上画圈圈,喃喃发问:“有什么事吗?” 他是不是在私奔前,要跟她打声招唿? “我明天回去。”向荣在世界的那一端说道,醇厚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好听。“你晚上别太早睡,我会过去。”
第20页 “明天?”欣欣一愣,停下画图圈的动作,勐然抬起头来,差点扭伤了颈子。“呃,但是、但是--你不是说,这次要待十天的吗?”记忆中,他的荷兰之行通常只有延迟,可还没有提前回来的纪录。 “生意谈好了,所以先回来。”他说得轻描淡写。 “喔。”她点点头,不自觉的傻笑起来,但是笑容只维持了两秒,她又啊了一声,小脸沮丧的皱了起来。“可是--我明天不在家耶--” “你去哪里?” “台北。”欣欣重新低头画着圈圈,奸怀念他的气息与体温。“我和出版社约好,这次要上去交稿,顺便跟美术设计讨论。那个极品--不对,呃,是向刚,他说明天也要去台北,可以载我一起上去,所以--” “那我们约在台北。” “啊?”她一呆。 “我确定班机就告诉你。” “啊?” “记得带着手机。” “啊?” “算了,我再打电话和向刚说。” “啊?” “我明天直接到你出版社,你在那里等我。”向荣的声音突然低下好几个音阶,转为沙哑,语调亲匿得让人脸红。“想我吗?” “呃--想--”她傻傻的回答,实话实说。 这个答案,让电话那端传来几声浓浊的喘息。 “我也想你。” 欣欣蹲在地板上,脸儿烫红,因为这简单的几个字,高兴得全身轻飘飘的,先前的沮丧早已一扫而空,再也不在意自个儿英文烂到不行。 “乖乖等我回来。”向荣再度开口。 “好。”她乖乖点头,愿意等他一辈子。 “大哥,够了吧?花商还在等着呢!有什么话可以明天再说,欣欣可以等,但是钞票可是不等人的,错过了这次机会,咱们可要损失不少啊!”电话那端,传来向柔催促的声音,口吻有几分的调侃,似乎不耐两人情话绵绵。 向荣又简单的交代几句,随即收线,话筒里没了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只剩下单调的嘟嘟声。 欣欣捨不得放手,小脸还贴在话筒上,心里甜甜的暖流几乎像要满溢出来。 他想她耶! 向荣想她耶! 然后,她抱着电话,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傻傻的笑了起来。 第八章 “欣欣、欧阳欣欣!喂,欧阳欣欣,我叫你啊!”高昂的唿喊从后方传来,伴随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只手重重拍在她的肩上。“唿、唿、唿,那、那么巧啊,你也来交稿?” 正在等电梯的欣欣,被拍得差点跌倒。她转过头来,小脸上绽出惊喜。 “啊,凤婷!”她讶异的喊道,热情的抱住对方,在电梯前绕圈子。 两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作的工作性质也相同,但是毕竟一个在台北,一个在中部,久而久之就断了音讯。欣欣是知道,林凤婷也跟这间出版社有合作关系,却没想到会遇着。 “真的好久不见了,自从你毕业回家之后,就没见过了。我想想,有四年了,对吧?”林凤婷还累得直喘气,脸上却笑意不减。 电梯门发出清脆的声响,应声而开。两个刚交了画稿的小女人,热络的聊天,一块儿进了电梯。 “我前几天才收到你的喜帖。啊,对了,你的喜帖为什么有两张,上头新郎的名字还不同,是印错了吗?”林凤婷问。 “这个--”欣欣一僵,笑得万分尴尬。“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哈,那没关系,等一下一起去吃个饭,你再慢慢说给我听。” “啊?可是--” 欣欣才刚要拒绝,就见一根食指伸到她眼前左摇右晃。 “嘿,可别说你没空喔,我们那么久没见了,不会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吧?我请你嘛!” “呃--” “该不是急着回去跟情人见面吧?” 被说中心事,欣欣的脸儿立刻变成红苹果,羞得抬不起头来。 “不是啦,他、他、他--”虽说离飞机抵达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但是她一颗心早就飞到向荣身边,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连刚刚交稿时,都有好几次想他想得出神。 “嘿嘿,不管啦,就快结婚了,多的是机会可以你侬我侬,今晚分点时间给我这个老同学,不过分吧?”林凤婷瞪大眼睛。 “可是--” “欣欣,我没想到你这么重色轻友耶!说吧,就一句话,给不给面子?” “也不是,我--” “那就对啦,咱们走!” “但是我已经约好--”她原本跟向刚约好,要一块儿去接机的。 “唉啊,电话拿来,我替你说啦!”林凤婷主动翻她的包包,抓出行动电话,问出号码后拨通。“嘿,给我听着,欣欣今晚被我这个老同学绑架了,我晚点会把她送回去的--” 她一边哇啦啦的说着,一面推着欣欣上计程车,根本不给人半点拒绝的机会。 brub里各色灯光闪耀,摇滚乐震耳欲聋,两个小女人坐在角落。美式餐点被扫了个精光,服务生收下空空的餐盘,替她们端上鸡尾酒。 欣欣慢吞吞的把事情说了一遍,面前的酒杯还有八分满,倒是林凤婷听得目瞪口呆,转眼已经喝了第三杯。 “哇,等等,我先搞清楚一下。你是说,你的第一个新郎丢下你,跟人私奔去了。而你过不了多久,又跟第二个滚上床,还被人活逮?” 左右两桌的人,听见这么“精彩”的对话,立刻转过头来,对欣欣投以“钦佩”的眼光。 “嘘,你小声点啦!”她尴尬的低喊,小脸贴在桌上,几乎要没脸见人了。 林凤婷才不管,挑眉左右一瞄,看得那些人自动把视线收回去。她往前倾身,继续先前的话题。 “欣欣,我说啊,既然他愿意娶你,你干么还拼命劝他逃婚?” “呃,也不是啦,只是,那天我和他都喝了酒,才会--”粉脸微微泛红,声音愈来愈小。“这样就要他负责,感觉很--很奇怪嘛--” “那你究竟喜不喜欢他啊?” “我--我--”她低着头,小手扭啊扭,奸半天才轻微的点点头。 见她点头,林凤婷豪气的一拍桌子。 “既然喜欢,那就嫁啊,还跟他客气什么?” “可是--可是--”欣欣嗫嚅了半晌,别扭的摇头。“不行啦,他已经另有对象了。” “那有什么?先抢先赢啊!” 欣欣咬着下唇。“不行,我办不到--” “我的大小姐,这种事有啥办不到的?来,我教你,你只要--”还没来得及面授机宜,手机就响起,林凤婷接起电话。“喂,对,我在外头吃饭。跟谁吃饭?你管我跟谁吃饭?我问你,饭煮好了没?”brub里收讯下良,她一边说着,一边离开餐桌,往门口走去。
第21页 欣欣坐在位子上,乖乖等着。但是等了一会儿,林凤婷还是不见踪影,她困惑的转身,伸长了脖子,察看门口的动静,却看见凤婷竟在门前跟人拉扯起来了。 “喂,你做什么?放开我?我说我不要去,你听不懂啊?你耳朵聋啦?啊?”林凤婷一边嚷着,一边却被扯了出去,娇小的身子消失在门后。 欣欣倒抽一口气,抓起包包立刻追了出去。 “凤婷,怎么回事?”她推开门,焦急的问道。 brub外是一条长巷,两个男人揪住凤婷的左右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想强拉地上车。 一见有个娇甜的小女人跑出门,两个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双眼发亮的凑过来。 “唉啊,小姐你好啊,一个人吗?我们一起去喝酒吧?我请客、我请客。”他连声说道,伸手就想来摸欣欣的肩膀。 哇,好重的酒味! 她忍住呕吐的冲动,捣住鼻子,闪过那只禄山之爪,连退两、三步,却撞到另一个男人。“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她回过身,却发现这个男人也是醉醺醺的。 “阿龙,你已经有一个了,这个让给我啦!”二号醉汉打了个酒嗝,冲着她胡言乱语。“小姐,你别理他,我比较好啦,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说完,他居然伸手就要抱她! 欣欣惊唿一声,抱着脑袋拼命闪,眼角看见凤婷正拾起脚儿,用力踹一号醉汉,同时挥舞着皮包冲过来。 “喂,你别碰她!” 红色的皮包正中二号醉汉的脑袋,没能打晕他,反而把他惹火了。 “妈的,你敢打我?”他抚着脑袋,恼羞成怒,回头抓住凤婷,抡起拳头就要开扁。 “啊,放开她、快放开她!”欣欣吓坏了,情急之下,也拿着皮包对着那男人一阵乱挥。 谁知道,她的武器不到五秒就被对方挥开。一号醉汉冲过来,忍痛加入战局,二号醉汉则丢开凤婷,巨大的串头往她的小脸挥来-- 啊! 她吓得放声尖叫,闭眼伸手想挡,却什么都没挡到。 咦?不会痛? 她忐忑的等了几秒,接着狐疑的睁开眼,竟先看见二号醉汉捧着肚子,脸色发白的跪倒在地。矇眬的大眼经睛,不安的左看看、右看看,接着就瞧见黑暗之中,出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是向荣! 欣欣喘了一口气,颓然跪倒在地上,看着脸色酷厉到极点的他,一步步的走过来。 “受伤了吗?”他问道,脸色阴沈吓人。 她拼命摇头,跪在原地没办法动弹,只能仰着小脸看他。认识多年,她从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这么可怕的表情,那样的神情,让她觉得胆怯,也让她陌生。 眼前的向荣,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温柔学长,更不是那个热情的情人,反倒像是一头亟欲噬血的勐兽。 确定她安然无恙后,他狞笑着伸出手,将对方揪起来,结结实实的再挥出一拳,接着又是一拳-- 可怕的声音迴荡在长巷里,欣欣吓得没办法唿吸,眼见他的残厉有增无减,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连忙撑起发软的双腿,鼓足勇气冲上去。 “向大哥!”她往上一跳,抱住他挥出的臂膀,就怕再打下去,现场会出人命。“别打了,我没事啦,真的,他们只是喝醉了,不是故意的。”她紧张的说道,小脸惨白。 他瞪着她,眯起黑眸,眼里的暴戾之气,在她担忧的注视下,一点一滴的褪去。 几秒钟之后,他拳头一松,放开手里被打得几乎昏厥的醉汉,再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巷道的尽头走去。 “啊,等一下,我同学--”欣欣担心的四处张望,才发现原来向柔也来了。她正站在街灯下,脚边躺着被她摆平的一号醉汉。 “交给你处理。”向荣简洁的说道,脚步没停。 “ok,没问题。你先载欣欣回去,我坐二哥的车回去就行了。”向柔将眼镜推回鼻樑上,同情的看着被大哥拉走的欣欣,完全没有上前解围的念头。 唉,大哥是不常发脾气,但是当他发火时,她绝对不想在场,反而会脚底抹油,有多远闪多远。 所以,欣欣啊欣欣,愿老天保佑你喽! 上车后,向荣始终沉默不语。他熟练的驾着车,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奔驰,窗外的灯光照耀入内,车内静悄悄的。 欣欣偷瞄他一眼,一句话也不敢吭。 经过泰安休息站时,他走下车,买了些食物给她。 天气很冷,她默默喝着烫口的汤,用细细的竹籤,戳着纸杯里滴熘熘乱转的贡丸,偶尔偷瞧他一眼,猜测他的怒气指数是上升还是下降。 他一脸面无表情,可看起来却更严酷。 下了高速公路,车子继续往前行,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车子并不是开往回家的方向,反而转往山径的小路上,四周愈来愈阴暗,别说是住家了,连路灯都没有。 一会儿之后,车子驶到一扇铁门前,向荣下车开了铁门,才又上车。 欣欣困惑的左看看、右看看,在浓重的夜色中,认出这条路是往他家花房的私人道路。 向家几代种植兰花,向荣虽然改变经营方针,却还在山上的私人土地里,保留一座温室,用来养育稀有的兰花。只是,花房的地点很偏僻,平常没有什么人上来,欣欣也只上来过几次。 “我们要去花房吗?”她小声的问。 他没说话,直到把车开到小径的尽头,这才熄火。 “咦?还没到不是吗?车子坏了吗?”她四处张望,四周黑漆漆的,没有花房的灯光,只有远处能看见山下的点点灯火。 “没有。”他冷声说。 一听到那冷冰冰的声音,她怯怯的抬起双眸,小声的探问。  “向大哥--你、你在生气喔?” 他紧抿着唇,半晌后才开口。 “你说呢?” “呃,为什么?”她真的搞不懂嘛,刚才的情况太混乱,谁晓得他在气什么?! 他眼一眯,吸了口气,沉声道:“你去那里作什么?” “呃,我临时遇到老同学,去吃个饭--”见他眼中冒火,欣欣的声音愈来愈小。 “吃饭吃到brub去?”他一脸铁青。 “凤、凤婷说,那家刚开幕,料理很不错,而、而且我也跟向刚说了。谁知道会遇到那两个酒鬼--”她咬着唇,愈说愈委屈。“我看见她被扯出去,才担心的追出来。” 巨大的声量在车内炸开来。 “你就不会找人帮忙吗?” 欣欣被轰得差点想跳车,她深吸一口气,才有勇气再开口。 “呃--我一时没想到嘛--”她低着头,维持求饶姿态,知道自己理亏,更知道他的愤怒,是因为担忧她的安危。他会生气,是代表他真的很在乎她吧? 向荣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见向荣的脸色没有软化的迹象,欣欣伸出小手,扯扯他的衣袖。“向大哥,你别生气,我、我、我下次会记得找人帮忙的。”
第22页 幽暗的黑眸往下一扫,看着衣袖上的小手,再看看她担忧不安的小脸。 过了一会儿,那紧绷的五官才逐渐和缓。他伸手转动车钥匙,重新启动车子。 唿,危机解除! 欣欣偷偷松了口气,却又发现,向荣下一秒又把火熄了。 “啊,怎么了?”她眨着眼睛,担心车子是不是坏了。 “我忘了一件事。”向荣开口。 “什么?”她无辜的问,下一秒就发现他正在吻她。 这是一个激情而热烈的吻,几日分别的相思,像是都倾注在这个吻里。他未刮的鬍子,扎得她细嫩的肌肤发疼,双臂紧得像铁条,让她几乎难以唿吸。 欣欣一阵晕眩,不自觉贪婪的回应着,紧紧攀着他厚实的肩背。天啊,她好想念他,他的体温、他的味道和他结实健硕的躯体-- 冰凉的空气抚上粉嫩双峰,欣欣勐然回过神来,紧张兮兮的勐摇头。 “不行!”她喘息着,缩到最角落,羞怯得开始结巴。“我、我、我还没洗澡--” “我喜欢你的味道。”向荣的声音低沉暗哑,拇指抚过她被吻肿的红唇。 这几天,他用最快的速度,马不停蹄的处理完所有商务,协助处理的向柔也累得不曾合眼,不断抱怨他太过心急,坏了做生意的规炬。 但是,他怎么能够不心急?上回延期回国,欣欣就差点成了陈家的媳妇,如今虽然两人婚期近在眼前,但是任何事情一扯上这迷煳的小女人,难保不会又出什么差错! 果然,他只是离开几天,她又笨笨的往危险里跳。先前在brub外头,他亲眼瞧见她差点被打,长年的冷静陡然碎裂,他气愤得失去理智,简直想要当场杀了那两个醉汉。 向荣深吸一口气,用力抱紧怀里香软的小女人,确定她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外头开始下起雨了。 车内阴暗,她如雪的肌肤,在凌乱的衣衫下,掩映得撩人遐思。她的双肩浑圆,臂膀洁白晶莹,随着每一次唿吸而轻颤。 男性的灼热唿吸,刷拂她颈间的肌肤,欣欣只觉得一阵意乱情迷,小手上探揉弄着他的发,抚着他古铜色的臂膀,她手下纠结的肌肉,富有活力的跳动。 她因为那灼热的视线而发颤,朦胧问感觉到一双大掌,握住她的腰。 “坐上来。”他说。 “什么?”她双眸氤氲,湿润的粉唇微张。 “坐到我身上来。”他嘶哑的重复,黑暗之中,双眼格外明亮。 她羞怯得红了脸,轻咬着下唇,迟疑了一下,可欲望如星火燎原般炽勐,想压都压不下来。而且,再过几天,他就不是她的了,那--反正是最后一次-- 欣欣颤抖着鼓起勇气,攀着他的肩头,在他的掌握下,跨坐到他身上。 一瞬间,她有些紧张。车窗是透明的,远方还可以看见山下的灯火-- 然后,向荣热烫的欲望挤入娇嫩的花径,她倒抽口气,反射性的逃开,腰上的大掌却不允许。 他的眼神火热,唇角微扬,教导着她律动。 欣欣低喘轻吟,没多久就忘了周遭,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双臂,身体像着了火一样发烫,细小的汗珠渗出肌肤。 他握着她的纤腰,加强了律动的力道和速度。 难以承受那些激情,她的呻吟转为轻泣,在狭隘黑暗的车厢内,更显得惹人怜爱。属于他的火焰,一阵又一阵的涌来,两人几乎在同时攀上高峰-- 事后,欣欣趴在他身上轻喘,听着两人的心跳,从急促渐渐归于平静。她紧闭起双眼,直到这时候,才悲惨的发现一件惊人的事实。 怎么办?她爱上他了。 黄道吉日,照例是艷阳高照。 欣欣站在房里,瞪着窗外的绿树发呆,任凭表姊替她作最后的准备。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她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镜中化着新娘妆,身穿白色婚纱的自己,心中没有半点新嫁娘的雀跃,反倒难过得好想哭。 向大哥应该已经走了吧?婚礼前一晚,是大伙儿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虽然说,她发现自己动了心,不但爱他,而且还爱得无法自拔,但是他明明有了对象,她实在无法横刀夺爱-- 叩叩叩。 敲门声又响,表姊帮她戴上头纱,扬声回答。 “等一下,马上就好了。”说完,表姊微笑的替她顺好白纱。“应该是男方的人来了,走吧,这样就行了,准备好了吗?” 来?!噢,不,他不会来了,他已经逃走了,跟着他的意中人私奔了-- 她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水,认命的站起身,去面对即将来临的混乱。 唤,妈妈要是发现,向大哥逃走了,会不会又昏倒了? 她们又会急着替她安排相亲吗? 欣欣在表姊的搀扶,走下阶梯,眼眶里又有泪水在滚动。 向大哥逃去哪里了? 以后还见得到他吗? 他会不会有一点点的想她? 泪水滴下粉颊,她的胸口像是被挖了一个洞,好痛好痛。 踏下最后一阶后,李月迎面而来,欣欣深吸一口气,抬头准备应付母亲的嚎啕大哭。 “唉啊,欣欣,快点快点,别误了时辰,到门口这边来,向荣都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他来了?! 她陡然一呆,愣愣的看着满面笑容的李月。 李月的身旁,挤满了来看热闹的邻居,男女双方的家人忙成一团,搬着各色的聘礼。而向荣则穿着正式的西装,站在窗下,灼热的黑眸越过大半个客厅,紧盯在她的小脸上。 欣欣屏住气息,还以为眼前的男人,是自个儿想像出来的幻影,连忙掀开白纱,想瞧个仔细。 不!不是幻觉,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的确就是向荣,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他没有逃走,反倒随着亲友上门,准备娶她为妻。 他要娶她?他明明就另有心仪的对象,却还是坚持为了负责而娶她? 她的脸色唰的变白,简直可以跟她身上的白纱媲美。 “欣欣啊,还在发什么愣,快点过去啊!”李月催促着,推着女儿就想往向荣那儿送。 没想到欣欣非但不肯上前,反倒还往后缩,一边拼命摇头,一边退回楼梯上,等到缩回楼梯转角,她突然提起白纱礼服的裙摆,咚咚咚的往房间跑。 “欣欣,你作什么啊?”李月皱起眉头,一路追上来,却只来得及看见欣欣用力把门关上。“你这笨丫头,这时候还害羞啊?快开门,时辰快到了啦!”她勐槌门,急得跳脚。 所有人都挤了上来,凑在门前张望,不晓得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欣欣怎么了?” “不晓得,突然又把自个儿关进房里了。” “补妆吗?” 众人议论纷纷,而站在人群最后方的向荣,脸色逐渐转为铁青。 李月当机立断,冲下楼去拿了一把榔头,再沖回来,隔着房门喊着。“欣欣,开门啊!再不开门,我就把这门锁给敲了!”事到如今,她说什么都要把女儿嫁了。
第23页 里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李月深吸一口气,拿起榔头就往门锁上敲。只听得一声巨响,门锁应声而断,一旁几个亲朋好友,很有义气的补上几脚,整扇门立刻被撞开,李月一马当先的往房里沖。 “欣欣啊,你--” 房里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书桌前的窗户是打开的,树枝之间还勾着一只红色高跟鞋。 “啊,人呢?”三姑凑进来,茫然的左看看、右看看。 “不是看她跑进来的吗?” “唉啊,该不会是爬树逃走了吧?”四姨说道,担忧的看着手握榔头、不断发抖的李月。 咚! 李月又昏倒了。 第九章 夕阳西下。 星期天的校园里,一反以往的寂静,阵阵伤心的啜泣,从学校活动中心里飘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乍听到那伤心的呜咽,工友伯伯心惊胆跳,迟疑了好久,这才鼓起勇气,蹑手蹑脚的摸到活动中心外,从窗户外头往里面偷瞧。只见他的脸色,从恐惧转为困惑,皱着一张老脸,看着里头那个哭得好伤心的小女人。 咦,不会吧?这回是新娘跑了啊? 看她哭得这么伤心,工友也没进去打扰,只是转回教职员办公室,好心的拨了一通电话,通知对方家人。 没过多久,一个脸色铁青的男人走进校门,笔直的往活动中心而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还没到门口,向荣就听到她的哭声。他皱着眉头,推门而入。 金黄色余晖斜斜的穿透玻璃窗,而穿着白纱礼服的欣欣,就坐在角落的跳马台上,哭得好伤心。 阳光将她的白纱染成金黄,在她周围形成淡淡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像丢了羽翼的伤心精灵。 欣欣听见声响,拾起小白兔般红通通的眼睛,赫然见到他竟然出现了,立刻惊慌的跳下跳马,提着裙摆往后门沖,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起来。 这女人居然想跑?!她居然想逃离他?! 向荣在原地僵了一秒,立刻火冒三丈的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就在操场上追逐起来。 欣欣心慌意乱的哭着,虽然跑得很快,却还是被轻易追上。跑不到三百公尺,向荣就一把抓住她,把挣扎不休的她甩上肩头,笔直的往车子走去。 “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要回去,不要--”欣欣拼命的挣扎着,甚至用手勐打他的肩膀,可他身体强健,根本不把她的攻击放在眼里,迳自扛着她开了车门。 “进去!”向荣气得脸色铁青,不理她的抗议,压着她的小脑袋塞进车子里。 “不要!”头上的大掌一松开,欣欣立刻跳车,又想逃跑。 向荣气得眼前一阵发黑。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追上前,没两下又逮到她。这回,他也不上车了,干脆直接扛着她,穿过校园,往两条街外的喜宴会场走去。 喜宴会场挤满了人,远近的亲朋好友都赶来参加。至于那些没接到喜帖的,这会儿也全被吸引来了。 光天化日下,向家长子西装笔挺,一路上扛着穿着白纱新娘礼服、嘴里直喊着“不嫁、不嫁”的欧阳欣欣,走过镇上最热闹的一条街。人们纷纷丢下手边的工作,追在后头瞧着,兴致勃勃的等着看最新发展。 餐厅外头,宾客们一见他们回来了,纷纷松了口气,却又听到欣欣呜咽的直喊。 “向大哥--放我下来,我不嫁啦,你怎么可以这样,呜--” “什么?!”躺在摺叠凉椅上呻吟的李月,立刻按着额上的冰枕跳起来。“不嫁?!你傻啦?你们两个每天晚上八点,都在二楼房间滚来滚去,现在‘飞龙在天’都演完了,就算你还有点渣,也全被他吃干抹净了,事到如今,你怎么可以说不嫁?” “对啊对啊。”人们纷纷点头附和,大表贊同。 戏里好人有好报,坏人也全得了报应,不是抄家,就是发疯。戏都结局了,他们这对有情人也该成眷属了吧?! 欣欣倒抽一口气,羞耻极了,看都不敢看周遭的众家乡亲一眼,尴尬的将脸埋在小手里啜泣。 向荣扛着她,来到酒席最前方,才冷着脸将她放了下来。 这回,她没再逃跑,却是缩在他怀中,紧紧抓着他的西装,将脸埋在他胸膛上,细瘦的双肩一颤一颤的,伤心的闷声呜咽着。 “唉啊,欣欣啊,反正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你还闹什么别扭呢?” “嘿啊,欣欣,向荣又不是不肯娶你,你现在说不嫁是想怎样?” “对呀,欣欣,乖啦,别哭啦,大喜之日哭哭啼啼的很不好耶。来,转过来,把眼泪擦一擦,乖--” 一时之间,娘子军们又凑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抢着开口。 欣欣根本没脸见人,更加往向荣怀里缩,坚持不肯把脸转过来,反倒呜咽得更大声。 向荣脸色一沉,瞧着胸前的小女人,接着抬头看着所有人。 “出去。”他冷声说道。 向柔第一个往外走,其他人却一脸茫然,黏在原地没动。 “啊?什么?” “阿荣,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出去,是去哪里?” “是叫你出去啦!” “叫你吧?你太吵了啦,都在那边黑白讲话--”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又是一阵混乱。 “统统给我出去!”向荣拥着哭个不停的欣欣,脸色铁青的打断她们。 女人们一僵,没想到沉稳的他,竟也会发火,全都吓了一跳,顿时安静了下来。但是,那安静只维持了两秒。 “啊--我们出去喔?那你们不结婚了喔?这样不好啦--” “什么?怎么可以不结婚,你不要乌鸦啦!”李月一听,立刻又跳出来说话。 “啊可是人家向荣--” “喂,别说了,你少说一句啦。” “那喜酒还喝不喝啊?” “好了好了,先出去再说啦,别再说啦。” “啊可是菜都上来了--” “菜不会跑掉的啦!” 眼看向荣的脸色愈来愈难看,男人们纷纷上前,把多嘴多舌的老婆们拉了出去。两家的长辈见状况不对,也赶紧道歉赔不是,请客人们先去外头等着。 好不容易,客人全出去了,双方家长回头,想劝劝两人。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向荣泠着脸,兇狠的瞪着他们。 “全部。”他强调。 双方家长互看一眼,知道向荣是铁了心要清场。他们摸摸鼻子,把喜宴大厅留给两人,乖乖的退出去,连正在唱卡拉ok的向老爹,也没有久留,拿着宝贝麦克风一块儿退出去了。 不过,出去归出去,门外却是站了满满的人,五十桌共五百个乡亲父老,没一个走掉。每个人都躲在窗边或门口偷听,两家父母更是一出门,就急急转过身来,占着大门最好的位置,想知道里面的最新状况。
第24页 大厅里头,仍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别哭了。”他捏着她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再从桌上抽了几张面纸,替她拭泪。口气很僵硬,动作却很温柔,仔细的擦去她的泪水与残妆。 “我不要嫁啦--呜--”她哭得两眼红肿,边说边抽泣。 勐一声响亮的吸气声响起,向荣收紧拳头,本想再吼,但是一见到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知道就算是把屋顶吼得掀了,这个小女人只怕也还是会哭个不停。 他眯起黑眸,压抑住狂暴的情绪,半晌后才僵硬着开口。 “为什么不嫁?” 她哀怨的看他一眼,红着鼻子眼睛,哭着嘟嘟喽嚷。“你噜噜噜噜--呜呜呜呜--那我以后就会--” “说清楚。” “你噜噜噜噜噜--” “别再哭了,把话说清楚!”她说得不清不楚,每个字都像含在嘴里似的,他根本听不懂! 欣欣一扁嘴,眼泪掉得更凶,她低着头,又哭了一会儿,察觉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头顶上像是要冒出烟来。 迫于无奈,她只好吸吸鼻子,咬着颤抖的红唇,忍住呜咽。 那委屈万分的表情,让他的心顿时软了,就算是有再大的怒气,也捨不得对她发作。 向荣嘆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怀疑自己何时会被这个小女人折磨得崩溃。 欣欣窝在他胸膛上,又是一阵的啜泣,等到哭得过瘾了,才用他昂贵的领带擦擦脸。 喜宴大厅前,双喜红字的霓虹灯闪闪发亮。欣欣瞪着那红得刺眼的灯光,吸吸鼻子,哀怨的低喃。 “我不要嫁给你啦,你现在被迫娶我,只是一时心软,要是你之后反悔,那我该怎么办?”她嘟着红唇,开始幻想向荣反悔后,她所要面对的悲惨状况。“如果你去找外头的女人,那我还要跟她打架--”不行不行,她一定打不过对方的! 向荣差点没气昏过去。 “什么外头的女人啊?!”他抓着她的双臂,用力摇晃,对着那张哭得花花的小脸吼叫起来。 “是你自己说你有意中人啦!”欣欣咬着红唇跺脚,双眼红红的指控。“你爱的又不是我!” “我--”他连连吸气,才能把话说完。“我不爱你爱谁啊?” 她忽然又哭了起来,伸手勐槌。 “我怎么知道你爱谁啦!” “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 “哪有?”她哭叫着。 “你不知道?!”他吼了出来。 “我哪里会知道?”她吼得更大声,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儿,对着他发出毫无杀伤力的咆哮。 呜呜,他是有问过她想不想知道啦,但是她当时不想听,事到如今更是绝对不愿意听。 “你到底以为我说的对象是谁?”向荣质问。 “我不知道啦!”她学习鸵鸟,再度祭出逃避现实的绝招,小手捣住双耳,娇小的身子还不断往后退。“你不要说,我不要听啦!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啦!我才不管你爱谁!”她退到墙边,眼看已经无路可退,索性蹲在地上,像朵小香菇般窝在墙角哭喊。 向荣聪明的脑袋,有生以来,难得的陷入一片空白。他站在原处,目瞪口呆的看着赖在墙角的小女人。 欣欣、欣欣,他迟钝得难以想像的欣欣! 忽然问,原本沸腾的怒气全数消失不见,向荣轻嘆一口气,走近几步,蹲下伟岸的身躯。 “欣欣?” “你走开啦--”她闭着眼睛,哽咽的说着,两只手仍捣着耳朵,坚决不肯听他说话。 他靠上前,有力的双手握住她的小手,徐徐拉开。 “不要、我不要听!”欣欣急得又哭了,却又无法抗拒男女天生上的体力差距,小手离耳朵愈来愈远。 他怎么可以这样?难道不知道,她这么做,只是想免去更多的伤心。一旦知道他的意中人是谁,她就会不断猜测,他们会在一起作什么,会不会拥抱?会不会亲吻?他也会以那么激烈而温柔的方法,去爱那个女人吗? 当向荣离去后,那些画面将会一直折磨她-- “呜呜,我不要听、不要听,我不要管你爱的是谁--”她拼命摇头,眼泪乱飞。 “我爱你。” “呜呜,不管,就算你爱的是我,我也--我也--”哭声停了,欣欣突然呆住,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很不确定的看着他。“什么?” 向荣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拉着她起身,让她在椅子上坐好,这才无比慎重的捧起那张小脸,对着目瞪口呆的她重复那三个字。 “我爱你。”他一字一句的说道,确定她不会听错,更不会再误会。“欣欣,我的意中人就是你,从来就没有别人,就只有你。” 她小嘴微张,呆呆的。 “从你高中开始。”向荣又补了一句。 她震惊得无法动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自觉的重复他说的话。 “高中开始?” “对,高中开始。”向荣在她身旁坐下,将她额前一缁散落的发勾回耳后。 “那--那有十年了耶--”她小声的说,难以相信,这么重大的事,他竟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对,十年。”他静静的回答,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 等一个女人等了十年,所需的精神与耐心,已经够可观了,而等一个迟钝的女人,其中的艰辛更是难以想像。 欣欣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追问:“那么,我拿喜帖给你时,你怎么没有任何反应?” “我气疯了。”向荣淡淡的说道,替她拉好绉掉的蕾丝手套。 “你气疯了?”她试着回想,愈来愈怀疑,毕竟他那天木然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在生气。“但是你却撒手不管,任我去订婚?”还好那个陈什么的,跟别人私奔了,不然她岂不是要成了别人的老婆? 他看着她。 “我有。” “嗯?” “是我鼓励他们私奔的。”他毫不愧疚的说。 “啊?” “你订婚前一晚,我去了陈家,见到了陈信明。” 向荣本想不择手段,“劝”陈信明改变主意,却没想到,对方也无意订婚,正在打包行李,准备要私奔,只是苦于这个镇上的人们实在太热情,稍有动作,就有人急着跑来要提供协助,他们举步维艰,根本无法离开。 问清内情后,向荣无条件提供协助,不但连夜把他们载往台北,还替他们安排落脚处,把一切处理妥当,才又若无其事的回到镇上。 如今,那个小寡妇已经怀了六个月的身孕,正在台北待产,等孩子生下来,就会抱回陈家,正式向老人家请罪。就算是先前反对,一看见孙儿的面,老人家肯定也会心软的。 “你--”欣欣震惊的倒抽口气,双眼瞪得圆圆的。“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老天,就是他,害她成了悲剧女主角,非但如此,他还恶劣得在订婚典礼前诱惑她,让她心乱如麻!
第25页 向荣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我不能让你嫁给他。” “为什么?” “难道你想嫁给他?”他不答反问。 欣欣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的开口。“嗯,也不是啦。” “嫁给我,不是比较好吗?”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啊,他又说了,那--那他是说真的喽?不是开玩笑,不是她听错?原来,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吃的,都是自个儿的醋。 欣欣抚着心口,觉得心跳又变得好快好快,她整个人有些浮浮的,快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爱我喔?你真的爱我?”她握住他坚实的手臂,一再确认,几乎想捏捏大腿,确认这美好的一刻并不是她的梦境。 “对。”向荣的薄唇上噙着笑,有力的指掌反握她柔嫩的小手。 “那--那,你是真的要娶我吗?”她眨着眼睛,充满期待的问。 “对。” “那么,我以后不用跟外头的女人打架吗?”她还是有些不安。 “对。”他再度点头,以粗糙的指刷过她粉嫩的脸儿,低头说出最慎重的誓言。“不会有什么外头的女人。欣欣,除了你,我绝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这个迟钝迷煳的小女人,就已经足够他费神上一辈子了! 欣欣屏住唿吸,双眼一红,又想哭了。 只是,这次不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狂喜。 向荣爱她呢!她最最爱的向荣,居然也爱着她,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眼泪滑下粉颊,被他的指掌接着。他捧着那张泪汪汪的小脸,抵着她的额头,以薄唇厮磨着她颤抖的红唇,奉上所有的温柔与霸道。 “那么,欣欣,告诉我,你还嫁不嫁我呢?”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那张俊朗的男性面容,晶莹的泪水随着眼睫,像小碎钻般纷纷落下。 这个男人,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比任何人都爱护她。在她仍为情爱懵懂时,他已经守护在她身旁,为她付出最珍贵的爱情,如果不嫁给他,她还能嫁给谁? “嫁!我嫁!”欣欣哽咽一声,用力点头,娇小的身躯扑进他怀里。 话声方落,就听见外头传来阵阵欢唿声,喜宴大厅的大门被撞开,数百个人涌了进来,娘子军们更是抢在前头,咚咚咚的往他们冲来,急切的围住他们。 “对嘛对嘛,这就对了嘛!” “是啊,说开不就好了吗?何必费神兜上这么一大圈啊?” “话说回来,向荣啊,你还真能忍,足足等了十年耶!” “唉啊,果真是等久就是他的。” 女人们说个不停,争相赞嘆这男人的痴情,实在值得家里的丈夫多多效法学习,回家之后,非得找机会好好教导丈夫不可。 李月更是兴奋极了,笑得合不拢嘴,先前搁在额上的冰枕,老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啊,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我们家欣欣终于嫁出去啦!欣欣的爸,快快快,把鞭炮拿来,我一定要放鞭炮庆祝一下--” 愈来愈多人靠过来,有的恭贺、有的取笑,欣欣缩在向荣的怀里,一想到自己先前夸张的行径,顿时又羞得面红耳赤。 “唉啊,菜都凉了!” “快上菜啊!” “酒呢?把酒也端来,今天非得不醉不归!” “来来来,我先来献唱一首‘热情的沙漠’。”向老爹走到台前,拿着麦克风试音,开始随着前奏打拍子,为宾客献唱助兴。 喜宴大厅里挤满了人,里里外外乱成一团,人人争着说话,喧譁嬉闹,热闹得无法想像。 向荣突然低下头来,靠在她耳边低语。 “走不走?” “啊?” “我们离开这里。”他轻声说道。 欣欣咬着唇,看着那票仍在叽叽喳喳的娘子军们,心里挣扎不已。她也好想逃开,找个地方跟他单独相处,享受耳鬓厮磨的亲匿,但是他们要是真的开熘了,眼前这票乡亲父老该如何交代? “那婚礼怎么办?”她小声的问。 “明天我带你去公证结婚。”他望着她,黑眸炯亮。“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躲在山上的花房里,”沙哑的嗓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刷过她敏感的颈窝。“就你跟我。单独相处,没人可以打扰我们。” “呃--” 这是一个太过诱人的主意,欣欣咬着红唇,因为他的眼神而脸红。 罢了,反正,无论是开不开熘,她这个“传奇人物”都是当定了!既然如此,她何不彻底一些,多留给乡亲们一些茶余饭后的话题? 她露出羞怯的笑容,握紧他的大手,悄悄点头。 “好,我跟你走。”这一辈子,无论他要去哪儿,她都愿意毫无条件的跟随。 向荣的双眸一闇,低下头来,给她一个短暂结实的吻。接着就抱起她,闪过娘子军们组成的人墙,当着所有人的面,全速奔向门口。 “啊,又要跑哪里去?” “欣欣,你们要去哪里啊?啊,向荣?你带着欣欣去哪里啊?” “餵!餵--” 娘子军们嚷着,却根本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落跑。喧闹的声音在他们身后愈来愈模煳,终于完全听不见了。 欣欣倚偎在他的怀里,倾听着他的心跳,双手环绕着他的颈项,信赖的望着他,知道自个儿会在他的怀中被宠爱、被珍惜。这就是她的幸福了! 高大的男人抱着娇小的女人,抛开众人过度热心的关怀,只带着彼此的爱恋,消失在路的尽头。 全文完 《裙摆摇摇(福尔摩沙系列之二)》作者:典心 第一章 早晨六点半。 宁静的街道,被阳光照耀得一片金黄。带着浓浓寒意的冷风,从街道的这一端,唿啸横扫到街道的另一端,落叶四处飞舞。 几辆载运花卉的货车,驶过寂静的小镇,冰冷的空气中,飘散着一阵淡淡花香。 六点四十分,一辆脚踏车慢吞吞的前进。 车上的少女像头警戒的猫儿,躲在路旁,观察动静。她神色紧张,不时的左右张望,那头清汤挂面的黑髮,也随着她张望的动作,跟着左摇右晃。 四下无人,很好! 侦察的举动,持续到六点四十五分。 再次确定可见范围内,并没有出现任何可疑人物后,她这才抬起头,对着蔚蓝晴空深吸一口气,小脸上的紧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感激。 「噢,谢天谢地。」低喃几声后,她跳上略嫌过高的脚踏车,这才进入镇上的主要街道,往数个红绿灯外的高中校园前进。 十二月的寒风迎面刮来,她冷得眯起眼儿,肩膀略微瑟缩,还用颤抖的小手拉好颈间的围巾。 时间太早,两旁大多数的店家都还紧闭铁门,沈浸在甜美的梦乡中,倒是菜市场里,一早就热闹非凡。众多的摊贩,从菜市场里头,一路挤到路口来,早起的主妇们则是提着菜篮,在摊贩间穿梭,忙着採购最新鲜的蔬果。
第26页 经过那些摊贩时,她情不自禁放慢行进速度,黑白分明的眼儿在蔬果间转来转去。 唔,高丽菜看来挺青翠的,不论是大火快炒,还是搁进滷肉里一块焖煮,都好吃极了。 对了,欧阳伯母昨晚特地送来半块火腿,要是一起熬汤,滋味肯定好极了。 啊,那些茼蒿也满不错的,这阵子恰巧是盛产期,价格正便宜,要是买个几斤回去,晚上就可以吃火锅了。 冰箱里还有几盒虾饺、鱼饺,只要解冻后,再把初一拜拜时,剩下的炸鱼头搁进去,用沙茶酱稍微调味…… 「凌珑!」 中气十足的唿喊响起,在她脑子里乱绕的虾饺、鱼饺还有沙茶鱼头,被那声唿喊一吓,瞬间全飞了。 她倒抽一口气,连忙回头,速度之快,甚至听见颈骨传来「喀」的清脆声响。 只见几公尺外,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青年,带着满脸笑意逼近,她唿吸一停,脸色顿时转为惨白。 不会吧,又是他。 晨间的美好心情,瞬间化为乌有,她当机立断,转身开始狂踩,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车速过快,寒风灌进衣裳,围巾在风中飞扬,她咬住下唇,迎着刺骨的冷风,把脚踏车踩得像风火轮般飞快,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刺,只求尽快摆脱身后穷追不捨的跟屁虫。 只是,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但一路紧咬不放,还以最大的声量,沿路叫唤,非要引起她的注意力不可。 「凌珑!」 响亮的唿喊迴荡在宁静的街道上,听来格外刺耳。她肩膀一缩,忍住回头咒骂的冲动,化恼怒为力量,双脚踩得更用力。 两部脚踏车一前一后,在街道上展开高速追逐。 「凌珑!」他又喊,宏亮的嗓音打断镇民们的清梦。 唰! 水电行开门了。 「凌珑!」 唰! 文具行开门了。 「凌珑!」 老天,他是想把镇上的人都吵醒是不是? 前方的十字路口,绿灯闪成黄灯,她目不转睛的瞪着号志,咬紧牙根,奋力狂踩,想利用红灯摆脱他 可惜!闪烁的黄灯,在她距离路口半公尺左右时,转为红灯,熄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前方受阻,凌珑只能紧急煞车,在路口前停住,右手撑住电线桿,低头频频喘气,舒缓胸腔因过度运动而引发的微疼。 脚踏车的正主儿是哥哥凌云,座椅的高度对她而言,实在高得离谱。她坐在上头,双腿根本踏不到地,停车时总要找个东西扶一下。 虽说是同为凌家出品,但是男女有别,在身高上就可见不同,兄妹二人明显有着xxl和xs的尺码差距。比起手长脚长的凌云,她显得格外娇小,丝毫不辜负她的名字。 另一部脚踏车接近的声音,让凌珑颈后的寒毛,一根一根全都竖了起来。即使不回头,她也能知道,那个毁去她好心情的罪魁祸首,这会儿已经追上来了。 「早。」醇厚好听的嗓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在她脑袋后方响起。 「早。」她深吸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头,小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距离她不到一公尺远的地方,向刚正弯着薄唇,对她微笑。 「你不想跟我说话吗?」他轻声问道,干净修长的手搁在脚踏车把手上,长腿跨开,意态悠闲,跟她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截然不同。 「没、没有啊!」她昧着良心说谎,还小心翼翼的跟他保持距离。 「那么,为什么不论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会?」 「你有叫我吗?」她装傻。「喔,抱歉,我没听见。」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存心躲我。」向刚带笑的目光,从她干净的布鞋,慢慢的游移到那张素净的粉脸,仔细的觑了一遍。 凌珑敷衍的干笑几声,大眼儿则是瞪着号志灯,妄想用意志力,快些让它改变灯号,才能尽快脱身。 他的脚踏车往前滑行,与她并列,健壮的身躯挡去大部分的寒风,那深黑色的短髮,在阳光下看来十分帅气。 左方的灯号在闪烁,凌珑深吸一口气,压低身子,握紧把手,作预备动作。 「对了,为什么一大早就骑得这么快?」他兴致盎然的问,对她的所有事情都颇感兴趣。 噢,这傢伙的问题为啥这么多爱骑多快是她的自由,轮得到他来管吗? 这次,向刚连敷衍的笑声都得不到,当红灯转成绿灯,凌珑以火烧屁股的速度,连人带车,头也不回的冲出去。 她不敢回头,一路卯足了劲的狂踩。 顺利穿越几个路口后,刺眼的红灯再度出现,阻拦了她的冲刺。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停车,习惯性寻找支撑物,小手很自然的撑住一旁的邮筒。 可怕的状况发生了! 也不知是哪个没公德心的王八蛋,昨夜撞倒了邮筒,不但没去自首,还胡乱的把破碎的水泥块堆一堆,勉强让邮筒保持站立状态。如今,经她这么伸手一撑,邮筒不堪负荷,开始以缓慢的速度倾倒。 「啊!」凌珑发出一声惨叫,连忙跳下来,双手拉住邮筒,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止住它倾倒的劲势。 寒风飕飕的吹过,她的双手都黏在邮筒上,全然动弹不得。 向刚再度现身,慢条斯理的把脚踏车停好,这才走到邮筒旁,双手交叠在胸前,用一种欣赏好戏的神情,观看她与邮筒的拉锯战。 「原来,你沖得这么快,是要赶来破坏公物。」他恍然大悟。 「不、不、不是!」她拼命摇头,努力否认,心里紧张得冷汗直流。「不是我弄坏的!」 「容我提醒,眼前罪证确凿,你的辩驳很难说服人。」他弯唇微笑,保持看戏的姿态,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丝毫没有要出手相救的打算。「我记得,重埋一根邮筒,可要花三千多块。」 凌珑倒抽一口凉气。 三千块!老天,这对一个高中生来说可是天文数字,她每个月的零用钱只有五百块啊! 「你快来帮我啊!」她急忙求救。 「我要是帮了你,能有什么好处?」他事不关己的摸摸下巴,在出手前,先确认会有啥报酬。 「助人为快乐之本,哪里还要问什么好处?」 向刚摇头晃脑,想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样吧,我帮了你,你的便当就归我。这很公平,对吧?」 「这是敲诈!」凌珑激动的反驳,粉嫩如水蜜桃的脸儿,因为怒气而变得红通通的。 他耸耸肩,很大方的接受指控。「你自己决定,是要让我享用你的午餐呢,还是赔钱了事?」 「你、你、你  」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拉住邮筒,但力气已逐渐用尽,肩膀更是酸得发疼。 不行,这么僵持下去绝对不是办法!等会儿要是有人经过,瞧见这景况,她根本 百口莫辩,只能扛下这「破坏公物」的罪名。眼前最重要的,是她得先摆脱这该死的邮筒! 打定主意后,凌珑抬起头,瞪着一派悠闲的向刚。 「好啦好啦,你说什么都行!」她咬牙切齿的开口。
第27页 「很好。」他赞许的点点头,神情仍是那么从容不迫,像是早料到她一定会投降。 「还愣在那边作什么?快点,替我扶着,我的手都快断了。」她嚷嚷着,酸疼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颤抖不已。时值耶诞节前夕,邮筒里装满圣诞卡,重得她的手都快断了。 向刚走上前来,大手一伸就拉开邮筒,分担了所有的重量。她拼尽力气才能拉住的邮筒,他却是轻轻松松,扶得不费吹灰之力。 得到自由的凌珑,立刻蹲在地上。她咬着红唇,忍住呻吟,还可怜兮兮的按摩手臂,想减去一些酸疼。 唿,还好她没有硬着头皮逞强,否则要是再撑得久一点,她的手臂非跟肩膀分家不可。 「别蹲着不动,起来。」担负「重」责大任的向刚开口,抬脚踢了踢她裹在长裤下的臀儿。「把那些水泥块推过来,我们得先把邮筒固定住,再去通知镇公所,要他们派人来处理。」不同于她的慌乱,他倒是冷静得很,早已想妥了处理的方法。 她默默的起身,拍掉裤子上的脚印,却没有乖乖听从指示。相反的,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逐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向刚警戒的眯起眼睛。 她扶起倒在地上的交通工具,小脑袋垂得低低的,偷偷摸摸的坐上去,决定舍下「恩人」,先行开熘,把烫手山芋扔给向刚处理。 「你敢?」他无限轻柔的问,语调中饱含威胁。 简单的两个字,竟让她心里毛毛的,娇小的身子还窜过一阵与寒冷无关的颤抖,盈满罪恶感的眼儿,更是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滴熘熘的四处乱瞟,就是不敢跟他的视线接触。 「呃……我……」她鼓起勇气开口。 「回来。」他的声音更轻更柔。 凌珑屏住唿吸,小脸垂得更低了。 「那个……呃,那个……对了,今、今天的早自习要考……地理……嗯,我、我是地理小老师,得早些去准备考卷……」她胡乱的掰了个理由,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几乎小得听不见。「那、那……我先走了……」 不敢察看向刚会有什么反应,她喃喃的把话说完,就低着小脑袋,骑着脚踏车,迅速逃离现场。 早自习还没开始,学生们在校园里走动,拎着扫除用具,忙着作晨间打扫。 凌珑从停车棚里晃出来,背着书包往教室走,一路上还不断回头看,彷佛怕身后随时会窜出愤怒的恶鬼,活生生把她大卸八块。 七点十分,一年八班的学生还没到齐,位子只坐了七分满。 她习惯性的从后门熘进去,在自个儿位子坐下,先把书包挂好,再慎重的从手提袋里拿出便当,打开来偷瞄一眼,清亮的眸子,在瞧见卤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时,绽出幸福的光芒 啊,当坏人是值得的! 虽说这过河拆桥的举动,实在有些卑鄙,但是话说回来,是向刚勒索在先,她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要是他好心点,一开始就愿意出手帮忙,她又何需找他当替死鬼? 一个贴满木村拓哉的书包,砰的一声,被摔在另一张桌子上,一张圆圆的脸儿凑了过来。 「听说,你早上又遇着向学长了?」罗小芳好奇的问道,脸蛋旁的辫子,让她的脸看来更圆。 凌珑呻吟一声。 「消息也传得太快了吧!」 「是路口交通纠察瞧见,告知正上学途中的二年级学姊;学姊进校门时,又把消息透露给校门口的卫生纠察。现在,卫生纠察正在校门口告诉每一个人。」罗小芳把流言传播路径说了一遍,圆脸凑得更近,脸上充满好奇。「据说,今天你跟向学长一起上学,两人还状似亲昵。」 冤枉啊!谁跟他状似亲昵了! 凌珑小脸一垮,认命的嘆气,甚至懒得辩驳了。 踏入高中校园不过三个多月,拜这些流言所赐,她的高中生活早已灰暗得让人慾哭无泪。 眼看好友一脸哀怨,罗小芳同情的拍拍她的头,给予些许安慰。 「谁教向学长那么受欢迎,你们老是凑在一起,那些亲卫队爱屋及乌,自然对你也格外注意。」 爱屋及乌? 拜託,她这只「乌」,几乎都快被那些亲卫队生吞活剥了!她简直像是一脚踩进马蜂窝里,每天都被叮得满头肿包。 不是凌珑自谦,一直以来,她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 说起成绩,她表现平平;说起长相,她虽然清秀可人,却老是低着小脑袋,让人压根儿看不清她长得是啥模样。国小再加国中,老师给的期末评语总是那一句「文静乖巧」,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没有存在感」。 靠着这项「优势」,她的日子过得轻松极了,不论是看小说、吃零食,或是上课时公然梦周公,都能无往不利,从不曾被逮着。 然而,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在凌云招待同学回家用餐后,她平静的生活从此天崩地裂。 那一顿佳肴扫下肚后,向刚就像是看中猎物的狼,对她的食物起了莫大兴趣,即使没有人邀请,他也不请自来,厚着脸皮,贪婪的享用她的绝佳厨艺。 更严重的是,当暑假结束,凌珑踏入高中校园后,每回午餐,当别人愉快的享用佳肴时,她就必须捧着便当四处流窜,躲避向刚的偷袭,她愈是想躲,他就追逐得愈起劲。 于是,她被盯上,成了重点观察份子。 开学至今,凌珑已经被亲卫队抓去「关切」过无数次。那些人围着她问东问西,其中每次必问的「考古题」,就是向刚为啥对她另眼相看,特别照顾有加。 那些贺尔蒙旺盛的少女们,完全不敢相信,向刚竟会青睐貌不惊人的她。她跟向刚之间的任何接触,看在亲卫队的眼中,都成了打情骂俏。旁人对她的称唿,早已从「凌云的妹妹」,变成「那个其貌不扬的狐狸精」。 愈想愈沮丧,凌珑趴在便当上,难过得好想回家,躲进被窝里,彻底逃避现实。 脑袋瓜上再度传来几下轻敲,硬是把她拉出自怜的情绪。 「起来,别睡回笼觉了。」罗小芳拿出便当,半强迫的推着凌珑走出教室。「走啦,早自习快开始了,再不把便当搁进蒸饭箱里,中午可要吃冷便当呢!」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她对冷食可没啥胃口。 蒸饭箱远在另一栋大楼的角落,两人捧着便当,走过操场,穿越正在练习跑步的田径队。 才走到一半,一声惊喜的低唿传入耳中。 「啊,是向刚。」女学生们窃窃私语,红着脸偷笑。 「哪里哪里?」 「左边啊,啊,他转过头来了!」 「啊!」 「过来了过来了……」 不、会、吧! 凌珑全身发冷,缓慢的转动僵硬的颈子,果然看见那张足以令其他女人欣喜若狂,却会让她噩梦连连的俊脸,一步一步的接近。 古人说得对:冤家路窄。 愈是想躲一个人,就愈容易撞见对方。那就像是没念书,第二天就肯定随堂考,而且考的还是她打瞌睡或看小说时教的那一段!
第28页 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气,然后抓紧怀里的便当,开始拔腿狂奔。 几乎是同一瞬间,身后也传来隆隆的脚步声,向刚亦步亦趋的追上来,看来是铁了心,准备逮住她,惩罚她先前的「忘恩负义」。 凌珑闪过无数的学生,在操场上跟他玩马拉松赛跑,两人的追逐范围,从操场延伸到了喷水池,再从喷水池拓展到第二栋教室的走廊上。 纵然她护「饭」心切,但是男女体力上终究有极大的差距,没一会儿,她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发疼、两腿发酸,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两人的距离愈缩愈小。 终于,在一个楼梯转角,向刚大手一探,像老鹰抓小鸡似的,轻易就把她逮着。 「为什么看到我就跑?」向刚淡淡的问道。 他的体能好得吓人,不愧是篮球校队的队员,跑了大半个校园,居然还脸不红气不喘,不见半点疲态。 至于平日缺乏运动的凌珑,则是脸儿通红,唇儿忙着喘气,根本无暇开口说话。 「我来猜猜,你该是畏罪逃走,对吧?」他挑起浓眉,不怀好意的把她逼到墙角。 凌珑心跳加速,小手抚着胸口,从长长眼睫下偷瞄了一眼,想知道他是不是怀恨在心。 她的视线原本该寻找着他脸上的怒意,却不由自主的滑过那剃锐入鬓的剑眉、清澈而深邃的黑眸,以及那张永远噙着一丝笑意的薄唇。 唉,也难怪那些女学生们要为他疯狂了。 向刚虽然称不上俊美,但绝对极为好看,那张黝黑的脸庞,阳刚中带着几分粗犷,笑起来的模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即使穿着死板的高中制服,他仍有着独特的气质,跟其他人截然不同。 更难得可贵的是他非但长得称头、成绩顶尖,家底更是丰厚得让人另眼相看。 向家数十年来养兰为业,是赫赫有名的养兰世家,不少权高位重的大人物,或是身价惊人的企业家,总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偏远小镇,捧着大把钞票登门,只为求得向家的一盆兰花,好回去炫耀风雅。 身为向家的次子,他却没半分豪门的傲气,反倒亲切而和善,口才极佳,生来就是块做生意的材料。 浪漫一点的少女,当他是梦中情人;务实一点的呢,就把他当成金龟婿,知道只要钓上他,就能一辈子衣食无虞,从此吃香喝辣。 「怎么,跑了一段路,就把你嗓子跑哑了?」见她迟迟不吭声,他调侃的又问,长腿又往前跨了一步。 那张俊脸稍微逼近,凌珑立刻警戒起来。她贴住墙壁,像只小壁虎似的,手忙脚乱的爬开,那紧张的表情,彷佛是他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传染病。 「拜託拜託,求你离我远一点,不要靠近我半径一公尺之内。」她双手乱摇,不断后退。 「为什么?」 「我、我不想刺激你的爱慕者……」 第二栋与第三栋走廊上的所有雌性动物,全都双目灼灼,密切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 倘若视线具有杀伤力,凌珑肯定早已万箭穿心,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胆小如鼠,连庆生会时,被点名上台唱首歌,都会吓得全身颤抖。如今这「万众瞩目」的滋味,更让她头皮发麻,几乎想跳楼逃生。 向刚先是莫测高深的一笑,接着突然眯起眼睛,俊脸又凑近了几寸,食指抚着方正的下颚,深邃的黑眸里,绽出一抹不寻常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你、你在看什么?」那诡异的眼神,吓得她急忙低头,大眼儿左瞧右看,迅速审视自个儿的服装仪容,怀疑是哪里出了错,让他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  蓦地,向刚伸出手来! 那双黝黑的大手,在众目睽睽下,捏住她软嫩的粉颊,毫不客气的往左右拉开。 「是我的错觉,还是你最近真的变胖了些?」他对着那张错愕的小脸,露出些许恶意的微笑,一双大手颇为享受的捏揉着那软嫩的粉颊。 校园的四处,响起无数尖锐的抽气声。向刚如今的举动,可说是威力无穷,旁观的女学生们,全都瞪大眼睛,嫉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啊,你这个恶劣的无赖,放开我!」凌珑发出猫咪似的怒吼,小脑袋用力摇晃,好不容易甩开箝制。「你是故意的!」她捂着发疼的脸儿连退十来步,既愤怒又羞窘,气得好想咬人。 该死的,他明明就知道,这个举动有多容易让人误会! 点燃了火苗的向刚,面对她的盛怒,却仍保持着一贯的从容,丝毫不见半分罪恶感。 「没错,我是故意的。」他爽快的承认。「原本呢,我只是想来收取报酬,拿了便当就走。但是想到你今早过河拆桥的行径,我又觉得,该给你一些教训才行。」 「那是因为……」凌珑还想辩解,眼角却瞧见,那双兴风作浪的大手又探过来。 她往后一缩,跌在地上,眼儿闭得紧紧的,就怕软嫩的两颊又要落入魔掌,被他捏着玩。 没想到向刚却卑鄙的声东击西,大手改了个方向,没攻击她的粉颊,反倒轻易的夺走她护在怀里的便当。 「按照约定,便当归我。」他打开盒盖观看,再满意的盖上。「谢谢你的滷牛肉。」夺得战利品后,他潇洒的挥挥手,慢条斯理的转身离开,把一败涂地的凌珑留在原地。 「喂,我的午餐……」她颤抖的伸出手,再也没有力气追上去。 「早自习开始了,快点回教室去。」走到转角处,向刚还不忘转过头来,微笑着提醒。「对了,你这个地理小老师,不是得先去准备考卷吗?」 「我、我的便当……」 「别担心,放学后,我会把便当盒还给你的。」 凌珑泪眼汪汪,看着那个欺负弱小的可恶傢伙,带着她可口的滷牛肉,消失在转角处。 直到向刚离开,躲在角落的罗小芳才敢现身。她慢吞吞的接近,一脸同情的看着好友。 「我们该回教室了。」小芳推推她,就怕回去晚了,会被导师叨念。 凌珑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垮着肩膀,拖着沈重的脚步,往教室的方向走去,表情沮丧得活像是身后有鬼火在飞舞。 「呃,那个,还有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小芳低声说道,简直想为好友的可怜遭遇一掬同情之泪。 凌珑闷声不吭,拖着沈重的腿儿穿过操场,继续往前走,对所谓「很糟糕的事情」不感兴趣,仍在默默悼念她那无缘的滷牛肉。 「学姊们看到向学长摸你的脸,她们……呃,很激动……」回想起那群女人的表情,小芳打了个寒颤。 凌珑勐然停下脚步,小脸发白,眼儿瞪得圆圆的。 不会吧,难道被抢了午餐还不够?她今天的厄运还没结束 小芳嘆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一来,是给予聊胜于无的支持;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她因为打击过大,当场昏倒。 「她们说,要你放学后留下来,有事想跟你『聊聊』。」小芳无奈的传达学姊的指示。 凌珑站在操场中央,唇儿抖啊抖的,好不容易收回去的泪珠,这会儿又滚到眼眶集合,而且这次还来势汹汹,大有溃堤的趋势。
第29页 几秒之后,她薄弱的自制,终于被接二连三的霉运打败。再也顾不得旁人的注目,她抱住好友,哇的一声,开始放声大哭。 呜呜,老天啊,谁来救救她啊! 第二章 傍晚时分,学生们成群结队走出校门,偌大的校园转眼变得冶冶清清,与白昼时的喧闹形成强烈对比。 第三栋教室的转角,那间距离训导处最遥远的厕所,即使已经过了清扫时间许久,那块「清洁中」的牌子,却仍高悬在门外,没有取下来。 只是,厕所内的情形,明显的与牌子上所言符,里头安安静静,非但没有在清扫,反倒聚集了一大群的人,气氛凝重而诡异。 刚放学的凌珑,再度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在一票双眼喷火的女学生面前,低垂着小脑袋、背贴着墙壁,可怜兮兮的缩在最角落,颤抖得比上台唱歌时更厉害。 一个三年级的学姊,眯着喷火的丹凤眼,咬牙切齿的开口。 「你今早又跟向刚打情骂俏了?」她质问着,眼里的醋意酸得呛人,挥舞的拳头像是急于找个对象来招唿。 「我、我、我没有——」太过害怕,凌珑抖个不停,牙齿还喀啦喀啦撞个不停,连话都说不好。 「没有?你们追来跑去的事,可是全校都瞧见了,这事难道还假得了?」 此话一出,其余的人开始用力点头。 「是啊是啊!」 「我也看见了。」 「向刚还摸了你的脸!」一个女学生恨恨的咬着手帕,不明白为何只有这个小丫头,能独得向刚的「青睐」。 早上那场追逐,战场绵延整个校园,加上向刚又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亲卫队们就算没有亲眼目睹,也会在事后耳闻。 厕所内的气氛愈来愈火爆,排山倒海的醋意汹涌而来,几乎要把无辜的凌珑给淹了。她颤抖个不停,身上的制服被冷汗浸透,湿得可以绞出水来。 虽说这类的「拷问大会」,三天两头就要召开一次,但是胆小的她,每回遇到这情形,还是怕得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而且,今早向刚那恶作剧的一捏,等于是火上加油,她的处境比以往更危险。 虽然,看在凌云的分上,她们还不至于动粗,顶多是口头警告,要她小心点,离向刚远些,千万别有非分之想—— 唉,非分之想?! 学姊们哪里知道,她现在最想的,就是能离那傢伙远一点啊! 「呃,学、学姊,你们都误会了,」凌珑双手乱摇,努力想解释清楚。「他只是想要抢我的便当——」 「为什么他不挑别人的,却专挑你的抢?」 啊,这就真的问倒她了! 凌珑其实也想不透,向刚为啥会对她的便当,有着强烈的偏爱与执着。 曾经,有个家境富裕的学姊,得知向刚青睐她,是因为美味的佳肴。为了吸引向刚的注意力,不惜花费重金,聘请名厨,做了个丰盛无比的便当,亲手捧到他面前。没想到,他却敬谢不敏,搁着高价的美食,完全不去理会—— 唔,这么说来,食物不是重点,关键该是在她这个人身上? 凌珑愈想愈迷煳,无论如何,就是想不透,自个儿有啥不同之处,会招来向刚三不五时的「关照」,害她落得被学姊们围剿的悽惨下场—— 门口传来些许动静,把风的人突然嚷了起来。「喂,到别处去!你的眼睛是瞎了吗?难道没看到那块牌子?」 砰! 外头传来巨响,听起来很像是那块「清洁中」的牌子,被人一拳敲碎的声音。 把风的人口气顿时变得弱了,吞吞吐吐的,畏缩至极。 「呃——呃——这、这里是女厕,你、你不能、不能——啊!」某种闷闷的声音一响,声音霎时断了。 「好像有不识相的想进来。」厕所内有人说道。 带头的那个学姊皱起眉头,不耐的挥手。 「不论是谁,都打发出去,我还有话没问完—」她正准备回头继续拷问,但是眼角一瞄见来者何人,那凶神恶煞般的脸色,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整个人背嵴一弯,诚惶诚恐的迎上前去。 一个矮胖的身子占据了门口,就算受到隆重的欢迎,那张黝黑的圆脸仍旧酷得没有半点表情。 她用锐利的视线,四处瞄了一圈,这才踱步走进来,气势有如出巡的酷斯拉,无人能挡。至于把风的人,因为有眼不视女泰山,错把大姊头当成是男儿身,被赏以一拳,早已软趴趴的昏在地上。 厕所内的众人,惊见校园内的女头目大驾光临,马上垂下脑袋,恭敬的站成两排,连大气也不敢吐。 提起这位大姊头,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在背地里叫她「杨小胖」,至于真名,倒是没几个人知道。 她也是高一新生,但却来歷非凡,家里开设国术馆,上头有四个恶名昭彰的哥哥。而她本人,更是把「巾帼不让鬚眉三逼句话,发挥得淋漓尽致,不但粗壮有力、走路有风,气势活像要去干架,声名远播,号称黑社会的明日之星。 「大姊头,您怎么突然来了?」有人鼓起勇气发问。 杨小胖停下脚步,挑起眉头。 「怎么,我不能来吗?」 众人脖子一缩,被这回答堵得说不出话,再也没人敢吭声,室内又陷入一阵沈默。 杨小胖缓慢的踱着步伐,走到队伍的最后方,视线扫着了极力想缩在墙角的凌珑。她双眼一亮,抬起手来,像赶蚊子似的挥了挥。 「全给我出去。」 「啊?」 杨小胖转过身来,三分头的髮型,让那浓眉大眼显得更有魄力。「没听到吗?我说,都给我出去。」 「但是,大姊头,我们还有话没有——」 圆脸上的两道浓眉一皱,杨小胖挥出拳头,重重的打在厕所的门上。 砰! 又是一声巨响。这回,是木门上多了个大洞。 所有人双眼发直,一脸惊恐的看着那个洞,担忧要是再留下来,那个洞就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我——我——我妈妈要我——早点回家——」先前对凌珑最兇恶的学姊,这会儿变身成孝顺的孩子,她发抖的说完这句话,立刻脚底抹油,又跌又爬的冲出去了。 其他人从善如流,火速跟进。 「呃,啊——那个——我明天要考试,得回去看书——」 「那——我、我——我得回去录日剧!」 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纷纷出笼,亲卫队们挤成一团,像是遇上火警似的,个个满脸惊慌,争先恐后的往外跑。她们急着要离开,就怕再待得久一些,会招来什么可怕的不测。 厕所内转眼清场,只剩下两个人。 眼看其他人都熘了,缩在最角落的凌珑当然也想落跑,只是她才刚刚离开墙角,腿儿迈开,跑没两步,杨小胖就开口了。 「站住。」 凌珑全身僵硬,只能无限渴望的看着门口,却不敢轻举妄动。
第30页 呜呜,她想回家啊!一家人的五脏庙都交给她打点,而她却被困在这儿,没办法离开。 时间已经超过五点了,要是再拖延下去,黄昏市场就要收摊丁,那些青翠的茼蒿,说不定会被其他主妇搜刮完。要是没买着茼蒿,那她就得重新安排晚餐的菜色。 更重要的是,她、她她她她——她真的不想跟大姊头独处啊! 「你留下。」 简单的三个字,等于是宣判了她的死刑。 凌珑全身发颤,怕得泪汪汪、心慌慌,腿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咚的一声,当场就趴了下来。 不会吧?难道创校有史以来,最粗壮有力、神勇无敌的大姊头杨小胖,竟然也是向刚的爱慕者?呜呜,完了完了,走了一群恶狼,却来了一头恶虎,看来她这回真的是死定了! 突然,胖胖的手搭住她的肩膀—— 「餵!」 呜呜,不要啊,饶命啊! 凌珑抱着脑袋瓜子,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整个人缩成一个小球儿,就等着挨打,甚至忘了该要放声大喊救命。 只是,那只胖胖手居然没有展开致命攻击,反倒不轻不重的一拍,示意她抬起头来。 「你听过『白鹤报恩』的故事吧?」杨小胖问道,口吻虽然仍旧冷峻,但是至少不带任何杀气。 畏缩的小脸,慢慢的抬了起来,错愕的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圆脸。 「我、我不懂——」眼前的情形,跟她想像的「刑求」画面,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完全没想到,对方竟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什么白鹤报恩的事。 「我救了你,对吧?所以呢,你得要报答我。」杨小胖开门见山,毫不客气的讨起人情,那双曾打败无数恶棍的胖手,如今搁在她的肩膀上;而那张曾吓得无数流氓跪地求饶的圆脸,如今更凑在她眼前,笔直的望着她。 看来,杨小胖并不是为了向刚而来,她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不过,白鹤报恩?! 呃,虽说,杨小胖是在那群亲卫队手上救了她,但是,总不会因为这样,就要她「以身相许」吧? 「别发呆,你要点头啊!」眼看凌珑双眼发直、嘴儿半张,半晌都不回话,大姊头宝贵的耐心逐渐用尽,浓眉皱得紧紧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这声河东狮吼,可是把凌珑吼得回神了,她看着门上的大洞,惊慌的开始用力点头,力道之大,还险些要扭了颈子。 「很好。」得到回应后,杨小胖满意的点头。 她先走到门口,左右张望半晌,确定四下无人,连先前被揍昏的那个也逃逸无踪后,这才定回来,谨慎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拿去。」 「呃,这个是——」凌珑一头雾水,呆愣的看着手中的信封,摸不清里头装的是啥东西。 信封印刷精美,是少女最偏爱的那种粉红色,上头印着怒放的玫瑰花,以及缠绵悱恻的情诗,甚至还用一枚红色的心形贴纸,仔细贴住封口。这封信闻起来香味扑鼻,似乎是洒了不少的香水,照看这个样子,里头装的,应该不是威吓信或是挑战书—— 那么,会是情书吗?大姊头杨小胖的情书?! 凌珑瞬间脸色发白,小手一沈,只觉得那封信变得比石头还重。 「我——我——我——」她汗如雨下,努力想解释。「呃,很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但是——我、我、我比较喜欢男的——」她「受宠若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声音愈来愈小。 「你想到哪里去了?」杨小胖瞪了她一眼,圆脸上不见半点笑意,还是酷得让人退避三舍。 「啊?」难道,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是要你把信转交给张彻一。』口气还是很冷硬,只是,那黝黑的肤色上,悄悄的浮现一抹暗红。 真相大白,凌珑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搁下心里的大石头。唿,原来,这封情书不是要给她的。 虽说对校园风云人物没兴趣,但是入学三个多月,听多了同学问的口耳相传,对这个名字,她多少还有点印象。 依稀记得,小芳曾提过,张彻一是现任的篮球队长,人高马大、球技一流,在球场上奔驰时,魅力直逼流川枫与仙道,帅得让人无力招架—— 原来,英挺的篮球队长,才是大姊头倾心的对象啊! 「你说的,是那个篮球队长吧?」凌珑捧着信封,一脸为难,又陷入另一个困扰。「我——我——那个——」 「有啥问题吗?」 「我、我——我不认识他耶——」 「所以才说是『转」交啊!」杨小胖的声音里有丝压抑,显然正在忍耐她的迟钝。「你哥哥不是跟他同班吗?」她提醒。 凌珑点头,开始有些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哥把信拿给张彻一?」 「没错。」 肯定的答案,让凌珑的眼珠子差点没跌出来。 真没想到,人人闻之色变的大姊头,竞也有如此含蓄的少女心;更没想到,杨小胖竟会挑了她来送信。她这只白鹤,倒是不用拔羽毛织布报恩,更不用以身相许,只需要传递一封情书就够了。 「怎么样?这件事情你应该办得到吧?」 「唔,没问题是没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圆脸看来有些耐。 「这样大费周章的转信,不嫌太迂迴了吗?」凌珑鼓起少少的勇气问道。 「你有意见?」浓眉大眼全都揪了起来,圆圆的脸透露着不悦,显然是没引接纳别人意见的雅量。 少得可怜的勇气,被这么一瞪,立刻咻的一声消失不见,连一丁点都不剩。 「没有没有,我什么意见都没有。」凌珑卯足了劲,非常用力的摇头。 皱成一团的圆脸,好不容易才逐渐舒展开来。她靠得更近,胖胖的手又搁上来,重重的拍了两下。 「这件事情要是有其他人知道,那么——」话没有说完,但是威胁的意味浓厚,配上魄力十足的浓眉大眼圆圆脸,威力更是惊人。 「我、我、我不会说的——」凌珑全身发抖,用双手捧着那封信,慎重保证,只差没有发下毒誓,言明会誓死捍卫这个秘密。 她识时务且充分合作的态度,让杨小胖很满意,那双胖胖手又重拍了数下,把她拍得几乎岔了气,险些要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 「你替我办事,我也不会亏待你。以后,有我罩你,那些人不敢再找你麻烦了。」杨小胖豪气的宣布,接着站起来,看看窗外的天色。「好了,天黑了,我该回去练拳了。」她自顾自的说完,粗壮的身子就转了个方向,像出现时一样,踏出霸气十足的步伐,扔下凌珑,迳自离开了。 夕阳西下,黄昏的余晖透过高高的气窗,洒落一地橙黄。 全身发软的凌珑,就这么捧着那个粉红色的信封,呆滞的看着杨小胖远去的身影,久久无法动弹。 xxx  xxx  xxx 日薄西山,倦鸟归巢。
第31页 不只是倦鸟懂得归巢,连凌珑这只吓得半死的笨鸟,也是得乖乖回巢。 她捧着那封烫手的情书,在厕所里跪了半个多小时,才有力气撑起发软的双腿,走进空无一人的停车棚,在浓浓暮色中离开校门。 饿得咕噜响的五脏庙,提醒她得先去补充晚餐的食材。脚踏车拐了个弯,绕去黄昏市场选购,半晌之后,她再离开时,车把手上勾着一个装满茼莴的塑胶袋。 街灯一盏接一盏的亮了,在道路的尽头,是绵延数公里的菊花田。为了加速菊花的成长,供应国内与外销的市场,菊花田里满是灯火,入夜后显得光亮无比,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凌珑骑着脚踏车,回到自家的宅子前。她双手一按,扣住煞车,当车子停止的瞬间,娇小的人儿也跟着跳下椅垫。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喃喃低喊,停妥交通工具,就左手抓着书包、右手提着茼蒿,三步并做两步冲进屋子,急着要开始准备晓餐。 凌家虽然观念传统,但是并非是重男轻女。只是,爸爸忙于木工,妈妈忙于乱点鸳鸯谱,而哥哥是学生会会长,洗衣煮饭之类的杂事,很理所当然的就落到她头上。 话说回来,这也算是「人尽其才」,对于家事,凌珑的确有着过人的天分。 洗衣擦地、整理内外环境等等,对她来说,只能算是雕虫小技,最让人竖起大拇指夸赞的,是她从厨房里端出的美味佳肴。 时间接近六点,爸妈即将到家,她的动作得快些才行—— 冲进厨房后,凌珑扔下书包,拉开塑胶袋。接着,她像是被定格般,动作突然一僵,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咦,是她眼花吗?家里明明没人,而她刚刚经过客厅时,却又瞄见,沙发上有个人影—— 弯弯的柳眉打了个结,她拎着茼蒿,倒退几步,小脑袋探出厨房。 果然,沙发上坐了个不速之客。 向刚高健的身躯,大刺刺的陷在柔软的沙发中,那双碍眼的长腿,随意在脚踝处交叠。 「你总算到家了。」他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低着头,欣赏一本厚达数公分的手工家具杂志。 凌珑深吸一口气。「我没走错地方吧?」 「嗯哼。」杂志翻了一引。 「这是我家吧?」 「嗯哼。」杂志又翻了一页。 「那你在这里作什么?」她质问,手里的塑胶袋,因为恼怒的挤压而沙沙作响。 「等着吃晚餐。」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家难道就没人煮饭吗?」 「有是有,但是我比较爱吃你煮的。」他总算抬起头,那双带着笑的黑眸,从恼怒的红润脸儿,看到她胸前的那包茼蒿。「今晚是吃火锅吗?记得多搁点你做的鱼浆丸子,那个味道好极了。」 轰! 凌珑气炸了。 这傢伙的脸皮莫非是铜墙铁壁铸的?把她害得那么悽惨后,居然还敢上门来,开口说要吃晚餐? 「很抱歉,虽然晚餐吃的的确是火锅,但是可没有你的分。」她咬牙切齿,努力克制住拿茼蒿痛扁他的冲动。 「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不记得曾经做过什么得罪你的事。」向刚搁下那本杂志,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赏心悦目的程度,比起杂志里头金髮碧眼的模特儿,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美男计对她无效! 「别一脸无辜。」她往前倾身,杏眼圆睁,觉得他嘴角那抹无辜的微笑,简直就是蓄意挑衅,让她愈看愈不爽。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是他实在笑得太讨人厌,她的掌心刺痒,多想招唿到那张俊脸上去,赏他两个热烫的锅贴。 「嗯?」 「你心里有数。」 「是吗?」他挑眉。 还装儍! 「你抢我便当!」她索性挑明他的罪状,证实自己并非诬赖。 「这我承认。」向刚耸肩。「但是,我不也设法补救了?」 「补救?!」小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她更加恼火,小脸逼近数寸。「你那么做,只是引来更多人的注意,把我害得更惨啊!」 每回抢了她便当之后,向刚总会买来其他食物,搁在她桌上,没有让她饿肚子。但是,福利社便当的味儿,哪里有她做的好吃? 再者,在众多妒火中烧的女学生瞪视下,就算眼前的食物,真的比地自个儿做的,美味上千百倍,她也是食不知味啊! 「受人注意不好吗?」 「当然不好!」她不断摇头,一想起众人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投射过来的感觉,就全身不对劲。「托你的福,那些亲卫队,可是三天两头就把我拉去『谈心』。」 今早那一捏,根本是有预谋的,向刚是存心把她推进那些亲卫队的手里的。要不是杨小胖出「拳」相救,她这会儿只怕还困在厕所里,被一个接一个醋味四溢的少女轮流拷问刑求。 虽说过河拆桥是她不对,但是这「惩罚」也太残酷了吧! 她实在想不透,大学联考当前,向刚这个高三优等生,为啥不把心思放在课本上,专心准备联考,反倒就爱来招惹她? 「嗯,多点磨练总是好的。」向刚勾唇微笑,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早料到她不会真的吃到啥苦头。 「磨练?这是虐待啊!」她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儿,恼怒的大叫。一想到今天的「惊险」遭遇,她就觉得眼眶发热,两行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我何时虐待你了?小东西,这可是爱的教育。」趁她不备,那只大手熘到她脑袋瓜上,亲昵的揉乱清汤挂面。 她用力甩头,挥掉脑袋上的大手。「喂喂喂,搞清楚啊,我不想被你教育,更不想被你爱!」 向刚眯起眼睛,薄唇上的笑意更深。他张开口,正想说话,凌家的大门却在这时被推开,凌家的大家长走进玄关,慢条斯理的脱掉鞋子,拍掉工作服上的木层。 「伯父好。」向刚朗声说道,将厚重的杂志搁到桌上。「这季的杂志出版了,我刚拿到,立刻替您送来。」他从容的说道,不论是礼貌或态度,都找不出任何瑕疵。 「很好。」凌爸回答得简单,表情却一扫疲惫,显得高兴极了。他坐到沙发上,腰间的工具袋哐啷哐啷的响着,那双粗糙的大手拿起杂志,开始翻阅。 他是镇上的木工高手,凌家从天花板到地板,都是他一钉一槌盖出来的。而这本杂志,可说是所有木工的圣经。 杂志印刷精美,搜罗了各国的手工家具,介绍得格外详细,可惜的是杂志出版于英国,跟台湾隔了大半个地球,而且印量极少。亏得向刚神通广大,凌爸只是随口提过一回,过没多久,热腾腾的当期杂志就自动出现在凌家的客厅里。 因为这天大的功劳,向刚在凌家餐桌上的位子,几乎可以说是难以动摇。 「晚上留下来吃饭吧!」凌爸一面翻着杂志,随口说道,丝毫没察觉到客厅内暗潮汹涌的气氛,更没发现,女儿因为他的一句话,整张小脸都垮了下来,活像是被人踹了一脚。 「当然好。」向刚微笑,对着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的少女挑眉。
第32页 卑鄙,就是懂得讨好她爸! 只是父命难为,凌珑就是有再多不满,都没勇气开口赶人。 「我去做饭了。」她低声说道,咽下涌到红唇边的连篇咒骂,瞪了那张俊脸一眼,这才抱着那包茼蒿,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回厨房。 第三章 凌家只有四口人,餐桌边却坐着五个人。 电磁炉在桌子中央,上头搁着透明的耐热锅,高汤沸腾滚动,里头的火锅料也滚个不停,锅里冒出热腾腾的蒸气,烘暖了屋内的空气,也烘暖了每个人的身子。 「今天的鱼浆丸子做得好,口感特别的嫩。」凌粱月娥毫不吝啬的赞美,带着满意的表情,品尝女儿做出来的美味佳肴。 凌爸端着饭碗,视线却黏在杂志上。而两个正在发育期中的青年,则是埋头苦吃,接连添了数碗白饭,以实际行动,对她的厨艺致敬。 站在冰箱前的凌珑,没有露出笑容,反倒皱着小脸,颇为不爽的把冰箱门踢上。 哼,当然嫩啦!她可是把满腔的怒气,全都发泄在鱼肉上了! 退回厨房后,凌珑就握着菜刀,当那块鱼肉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抓狂似的剁剁剁。雪白的鱼肉,经过这一番折腾,成了绵密无比的鱼浆,做出来的丸子,口感格外细嫩。 家人陆续返家,火锅在最短的时间内端上桌,几十颗的鱼浆丸子刚煮熟,就被扫得一干二净。 亏得她早料到,多了向刚这个食量媲美蝗虫,又半点不知客气的大食客,食物八成不够吃,多做了一些丸子搁在冰箱里预备,这会儿正好端上桌凑数。 凌珑走回餐桌旁,把第二批丸子倒进汤锅里,捞掉热汤上的浮渣,又搁进洗好的茼蒿,这才坐下来,大眼儿盯着对桌的向刚瞧。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成了凌家晚餐的固定成员,几乎是每晚必到,从不缺席。 小镇上人情味浓厚,各家来往密切,食物用品等等互通有无,或是偶尔相互拜访,在对方家里用餐,也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邻居们感情再好,也该有个限度,总不能老是赖在别人家吃晚餐吧? 虽说只是多了一张嘴,费不了她多少功夫,但是家里多了个外人,她心里就是觉得不舒坦。 更让她懊恼的,是她最亲爱的家人们,居然轻而易举的就接纳这个「入侵者」! 爸妈对向刚疼爱有加,只差没开口,说要收他当干儿子。大哥跟他则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同学兼好友,放眼这整间屋子里头,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适应不良。 清秀的小脸儿,在蒸气后头皱了起来,看来烦恼极了,清澈的大眼儿则是锁住向刚,久久没有移开。 桌子的另一端,他正卷高了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痛快的享用晚餐,每一个动作,都牵动了衣衫下有力的肌理。或许是因为火锅的热气,那黝黑的脸庞上,浮现一层薄薄的汗水,一绺调皮的黑髮,垂落在他饱满的额前,让他看来多了几分不羁—— 某种奇异而微妙的感觉,总在她看着他的时候,悄悄的冒出芽儿,在柔软的心间扎下了根。 那是一种焦躁、一种不安、一种不知所措、一种—— 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感觉。 向刚拾起头,准备再度进攻火锅里的茼蒿,眼角一扫,恰巧瞧见她那张茫然的脸儿。他挑起浓眉,勾起嘴角,无言的对着她微微一笑。 热烫的红潮,随着那抹笑,突然汹涌而来,染得她小脸一红! 凌珑火速低下头,挟着茼蒿勐啃,闪躲那肆无忌惮的目光。她的心儿怦怦乱跳,像头不安分的小鹿,在胸口蹦个不停,小手抖啊抖的,几乎拿不住筷子。 怪了,她为什么要脸红?赖在别人家里吃霸王餐的人,又不是她—— 她垂着小脑袋,带着无限困惑,默默啃着青翠的蔬菜。 「小妹,请把沾酱拿给我。」坐在一旁的凌云开口,就连在餐桌上面对家人时,也礼貌得无懈可击。 她还沈浸在自个儿的思绪中,嘴裹嚼着菜梗,小手摸到沙茶酱,漫不经心的递出去。 凌云接过罐子,拿着调羹,慢条斯理的把沾酱舀进调味碟里。「对了,小妹,你第二次段考的成绩单到了。」他红着眉目,轻描淡写的说道,口吻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餐桌上有瞬间寂静,接着是一声激烈的呛咳。 「呃、咳咳咳咳——」 凌珑被吓得呛着了! 她捣着胸口,拼命咳嗽,那双大眼儿咳得满是泪水,惊慌的看着亲哥哥,不敢相信他竟会这么残忍。 「拿来。」凌梁月娥开口,那张与女儿有几分神似的俏脸,早已罩了一层寒霜。 凌云没吭声,起身走到客厅,打开抽屉,拿出刚寄到的成绩单,这才转身走了回来。 「不、咳咳、不——等等——咳咳咳咳——」凌珑趴倒在桌上,小嘴还咳个不停,颤抖的双手乱抓,企图中途拦截。 「做什么?」凌梁月娥杏眼一瞪。 她像被烫着似的,立刻缩起双手,蜷回椅子上坐好,眼睁睁看着母亲大人接过成绩单,当场打开—— 呜呜,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室内有半晌沈默,只剩锅子里的高汤,咕噜咕噜的兀自沸腾。 只见凌梁月娥一言不发,眯着双眸,仔细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眼里像要喷出火来。她脸色愈来愈难看,逐渐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终于,当怒气累积到顶点时,一声河东狮吼响彻云霄。 「二、十、七、分?」她频频吸气,只觉得眼前昏黑。「你上次就没有及格,而这次,你居然只考了二十七分!?」 凌珑被吼得肩膀一缩,一动也不敢动,颤抖的双手捧着碗,脑袋垂得低低的,几乎要埋进汤里。 「唔——这次很难啊——」她小声时解释,悄悄嘆了一口气,埋怨凌云头兄妹情谊,居然扯她后腿;更埋怨自个儿不够机灵,没有快些把成绩单烧了,彻底湮灭罪证。 唉,数学啊数学,还真是她的心头大患啊! 她也曾经试图振作,偏偏数学老师的腔调徐缓,她集中精神没一会儿,周公就来热情邀约,还撑不到下课,她已经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凌梁月娥频频摇头,还是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那张成绩单,简直快被她捏烂了。 「难?哪会有什么难的?凌云跟向刚的数学成绩,可从没像你这么难看过!」 在座的两位优等生,早已树立了最糟糕的「优良典范」,她理所当然的低估了高中数学的可怕。 红唇嘟了起来,小脸倒是垂得更低了。 「我跟哥哥又不一样。」凌珑小小声、小小声的说。 喔,拜託,真的有必要在吃饭时间讨论她的成绩吗?那会影响食慾,害她清化不良耶! 「我可以看看吗?」向刚突然开口。 她羞怒交集的抬起头,连忙开口,想要阻止家丑外扬。 「不可——啊!」 哀求被彻底漠视,成绩单从老妈手中递出去,毫无隐瞒的暴露在向刚的视线里。
第33页 凌珑呻吟一声,用手抑捂住眼睛。 「其实,她的成绩不错,只是数学科需要多加强。」他研究半晌后,缓缓抬起头来,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伯母,我看,不如由我来帮她补习数学吧!」 她吓得差点没摔下桌子去。 不会吧!这傢伙难道真的想害她被人生吞活剥吗?! 两人在学校里的接触,已经害她吃足了苦头,这会儿要是连放学后都厮混在一起,消息一旦走漏,她还会有命吗? 「不不不不——」凌珑为了保住小命,卯足了劲的摇头。「我不需要你教!」 「那你的数学怎么办?」母亲大人的脸色一沈。「再这么搁着不管,你下次非抱颗鸭蛋回来不可。」 「呃——」凌珑咬着嫩嫩的唇,充满哀求的看着凌云。「哥,这件事不需要外人插手,你就可以教我了,对吧?」 「可以是可以。」凌云的口气,仍是那么不疾不徐。「只是,我学生会刚刚交接,事情很多,只怕抽不出时间来。」这个辛苦的差事,他四两拨千斤,推得丝毫不见痕迹。 虽说升上高三,凌云早已卸下学生会会长的职位,但是能者多劳,他周全俐落的作风,让人留下太深的印象,遇上某些棘手的事,当新任会长搞不定时,他还是必须出面协助。 眼看希望落空,求助无门的凌珑只能另寻目标。 「那、那、那向柔总可以教我吧?」她深吸一口气,急忙抛出备用人选。 向柔是向家唯一的掌上明珠,高雅且聪明,虽说两人没啥交情,但好歹是同班同学,她要是厚着脸皮开口,向柔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向刚却不让她称心如意。 「你别忘了,她是班长,得负责那个万年留级生,早已忙得焦头烂额了。」他双手交握,平稳的视线越过餐桌,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简直像是把猎物逼到角落的狼。 那个笑容,让她打从心里颤抖。 「那、那、那——」凌珑绞尽脑汁,心急如焚,却想不出适合人选。 「那什么那?快点道谢啊!」吼完女儿,凌梁月娥面对向刚时,怒容已转为笑容。「真是谢谢你了,只是,这样会不会太不好意思了点?我实在担心,教我这个笨女儿,会妨碍到你准备联考。」嘴上说着客气话,手里却舀了两、三个丸子,殷勤的往向刚碗里搁,感激他不畏险阻,愿意接下这艰鉅的任务。 「妈,我不要——」凌珑努力想挽回劣势,免得事情继续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 向刚就是不让她如愿。 「没关系,趁着教她的时候,我正好可以复习。」他露出微笑,表情友善得让人无法怀疑。 「我自己应付得来,不需要你的——」这回是母亲大人插话。 「太好了,要是没有你自告奋勇,我还不知上哪里去找个数学家教呢!」凤心大悦的凌梁月娥,忙着舀出火锅里的鱼饺,一匙又一匙的往他碗里加,在他面前堆出一座小山。 「这是我该做的。」 「向刚——」 「你抽得出时间来吗?」 「妈——」 「可以,」向刚想了一下。「我每个周末的下午,都能空出来为她做辅导。」 「餵——」 「那就这么说定了。」 很明显的,数学只考二十七分的人,在这张餐桌上是没有发言权的。 眼看两人相谈甚欢,甚至已经开始讨论家敦时间,身为「受惠者」的凌珑终于认命,放弃抵抗,低头扒着碗里的食物。 看来,她被亲卫队们「关注」的日子,还会持续上好一段时间。 只是,即便没有那群亲卫队,她也不愿意跟向刚有太多牵扯。 别人总以为他品学兼优,她却觉得,那些全是假象,他这个人其实居心叵测,连笑容都带着一丝狡犹。 以他的恶劣性格,就连替她扶个邮筒,都要需索午餐当做报酬,这会儿哪可能会无条件帮她补习?这笔人情债一旦欠下去,难保他之后不会狮子大开口,跟她需索什么她付不起的代价—— 她又嘆了一口气,虽然烦恼,却又束手无策。 唉,情势比人强,她就是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听话,接受向刚「善意」的指导,去挽救那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 一切就此拍板定案,凌珑被迫中奖,多了个数学家教。 xxx  xxx  xxx 一对一的数学辅导,持续了数个月之久。 每个周末,中午放学后,凌珑就得沖回家里,先餵饱全家人的胃,再端着一盘削好的水果,回到房里,在书桌前正襟危坐,恳请向刚指点一二了。 大概是她资质驽钝,脑中天生缺少数学细胞。几个月的辅导下来,她的数学成绩虽然有改进,却不是突飞勐进,进步的速度娆美中风的乌龟,每次只往前推进了三分、五分。 直到下学期的第二次段考,成绩单发下来后,凌珑感动至极的发现,她的数学终于及格了! 为了庆祝及格,她决定跷课。 一来,是全校女学生的注目,令她有如芒刺在背;二来,是她愈来愈担心,不知向刚会何时开口,要她还这个人情—— 于是乎,领到成绩单的那个周末,凌珑一反常态,没有直奔回家,反倒拉着罗小芳,顶着五月的大太阳上街闲晃。 春天的寒意早已消弭无踪,暑意倒是逐渐加强威力,逼得人额上冒汗。各校都换上夏季制服,满街白衣黑裙的少女,成群结队的嬉闹着。 到书局晃了一圈,摸遍各类新奇古怪的可爱玩意儿、又蹲着看完两本小说后,两人走进冰果室里,各自叫了一盘红豆丰奶冰。 只是,今天的凌珑,却突然对红豆牛奶冰失去兴趣。她坐在角落,小手握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舀着,却忘了该往嘴里送,那双大眼儿直盯着墙上的时钟,整个下午都显得心神不宁。 妈妈刚撮合了一对新人,媒人簿上再添一笔战绩。根据以往经验,作媒成功后,老妈会在家里休息几天,要是她没回家,家人也不会饿肚子,根本用不着她操心。 她心神不宁的原因,是向刚。 已经四点多了,他大概等得不耐烦,老早就回家了吧?还是说,他还坐在凌家,等着她回去补习?他猜出她是存心跷课吗?他会生气吗? 「时间差不多了。」小芳突然开口,抽出一张面纸擦嘴,眼前的盘子早已见底。 「你要回去了?」 「是啊,我得赶着回去见我的木村。」每个周末,小芳都准时守在电视机前,收看第四台的日本综艺节目,对着萤幕里的木村拓哉流口水,只要错过一集,都会让她唿天抢地、痛哭流涕。 「时间还早啊,你不能再待久一点吗?」凌珑可怜兮兮的问,还不想这么早回去,就怕向刚还没离开。 「不行不行,这集是演唱会特辑,我绝对不能错过。」小芳以没得商量的语气回答,残忍的拒绝她,挥挥手就离开了。 形单影只的凌珑,在原处又待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拖着沈重的步伐,离开冰果室,慢慢的晃荡到停放脚踏车的巷弄里。她解开车锁,车着脚踏车往巷口走去,心里愈来愈忐忑不安——
第34页 昏暗的巷弄里,传来一声吼叫。 「不可能!」有人喊道。 凌珑停下脚步,左看看右看看,寻找声音的来源。 「她怎么可能会看上你?」又一声愤怒的咆哮,接着是哄然的附议声,纷乱的叫嚣飘荡在夜色中。 凌珑的胆子小得像老鼠,但并不代表她的好奇心也像老鼠那么小。那些鼓譟的声音,不断撩拨着她,吸引她更往巷弄的深处走去。她不知不觉愈走愈深,逐渐远离了闹区。 巷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型铁工厂,吵杂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的传出,愈是靠近,声音就愈大。 凌珑舍下脚踏车,背着书包,像个偷儿似的蹑手蹑足的接近,小心翼翼的趴在墙边张望。 厂里齐聚了十几个人,刺眼的灯光,把工厂照耀得恍如白昼,也把他们狰狞兇恶的表情照得格外清晰。 墙边的大眼儿,因为错愕而瞪得更大。 哇,训导处的常客几乎全到齐了! 对峙的两方人马,居然都是学校里的熟面孔。他们还穿着制服,书包却老早被扔在一旁,人人手里全是坚硬的铁棍或球棒,一脸都杀气腾腾。 这些人向来以血气方刚闻名,时常闹事,让老师们头疼不已,大多数的学生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远远的看到他们,就低头迅速走开。 凌珑也该走开的,但是好奇心黏住她的双腿,让她动弹不得,而她又乐观的认为,她躲的地方很安全,这些激动的人不可能会发现,一旁多了个观众。 「我警告你,最好识时务点,别再骚扰她!」其中一个人吼着,她认出来,他是高三的黑龙老大,据说是跆拳道高手。 「到底是谁在骚扰她?」这回,叫嚣的是绰号黑狗的阿忠。 「他妈的,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这句话该是我说的!」 龙龙与忠狗彼此咆哮,声量直线攀升,现场气氛愈来愈火爆,人们手里的武器也蠢蠢欲动,眼看即将开打。 凌珑曾经耳闻,听说这两个重量级人物,不约而同的看上校花,全为她神魂颠倒。他们明争暗斗,在校园里有过数次冲突,彼此各不相让。如今,战况扩及到校外,他们还纠众在这里谈判,争论到底是谁有资格独占芳心。 这类的事情以往根本不会发生,但是不久前,杨小胖突然转学,校园内顿失「平衡」,大大小小的问题一下子全冒出来了—— 她正想得出神,冶不防却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啊!」 娇小的人儿从角落捧出来,砰的一声,当场趴倒在地上,对众位大哥行五体投地的大礼。还好今天有体育课,她裙子下头还穿着短裤,否则肯定当场春光外泄。 正在叫嚣咒骂的两方人马,没预料到会有不速之客,突然间全静下来,错愕的盯着她瞧。 「她躲在外头偷看!」一个人从她身后绕出来,大声对众人宣布。 惨了! 凌珑揉着摔疼的臀儿,惊慌失措的发现,两方人马竟然不再争吵,全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步一步的聚拢过来,刚好把她圈在中央,围得滴水不漏。 「你是谁?」一张张兇恶的脸逼近她,杀气腾腾的质问。 「我——我——」一下子从观众变成主角,她慌乱得勐眨眼儿,双手抱住书包,把它当挡箭牌般挡在胸前。 「说!」 「我、我、我只是路过的——」她愈说愈小声,吓得腿都软了。 「路过?」黑狗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她。「我看,是黑龙要你躲在那里,预备等一下打不过我时,就让你去通风报信——」 黑龙愤怒的嚷起来了。 「他妈的,你给我说清楚,谁会打不过你?」他激动的往前跨了一步,跟情敌大眼瞪小眼,一只脚刚好睬在凌珑的裙子上。 「当然是你,不然还会有谁?」黑狗毫不退让,也往前一步。两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就这么踩着她的裙子,就在她的脑袋上方吼了起来。 「你存心找死!」 「妈的,谁找死还不知道呢!」 下头传来很小很小的声音。 「对不起——请你们不、不要——不要踩住我的裙子——」她畏畏缩缩的恳求,就怕被战火波及。 回答她的,是两双喷着怒火时限睛。 「呃、呃——算了——」声音愈来愈小。 联手把她瞪得缩回地上后,龙龙与忠狗继续争吵。 「你这只癞虾蟆,居然妄想吃天鹅肉,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黑狗胡乱挥着手里的铁棍,油光满面的脸看来更加狰狞。 这么直接的人身攻击,让黑龙抓狂了。 「妈的!」他粗鲁的骂了一声,勐然冲撞过去。 眼见老大率先开打,霎时之间,所有人像是收到指令般,开始展开疯狂的混战,铁棍与球棒满场胡乱飞舞,咒骂声与惨叫声此起彼落,双方人马缠斗不休,一会儿嘴里不干不净的问候对方爹娘,一会儿又像抓狂的公牛般,野蛮的缠斗在一起。 激烈的打斗之中,凌珑蜷成一个小球儿,抱紧了书包,不断颤抖,在夹缝中勉强求生存,就怕那些人打得兴起,把她也拖下水。 呜呜,不论是要打要杀,她都没有任何意见,但是拜託拜託,千万别殃及无辜啊! 怒吼与打斗声持续着,整间工厂乱烘烘的,连屋顶都快被他们掀了,当她泪眼汪汪,绝望得想大哭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踏入场中。 那人脚步沈稳、态度从容,不像是正在穿越混战的现场,倒像是在空旷的公园中漫步。 他笔直的朝她走来,简直如入无人之境,速度不曾减缓分毫,途中只是简单的挥出几拳,那些企图攻击他的傢伙,就哀嚎着飞出去,越过大半个工厂,乒桌球乓的摔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叮叮噹噹的棍棒敲击声,以及夹杂脏话的咒骂声,突然间全部清失,每个人都停下动作,警戒的盯着闯入者瞧。 他一直定到地面前,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俯视,四周刺眼的灯光,让那双黑眸显得更加深幽—— 是向刚! 第四章 噢,真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有高兴见到向刚的一天! 死里逃生的喜悦,让凌珑喜悦得想哭,她双手乱扯,好不容易扯出被踩得脏兮兮的裙子,立刻咚咚咚的跑上前去,小手一伸,圈紧他的腰,整个人缩到他背后。 「你受伤了吗?」向刚下颚紧绷,醇厚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压抑,像是他正用某种野蛮的力量,在克制体内翻腾的情绪。 「呃——没、没有——」她吞咽着口水,仰起精緻的小险,有些不确定的望着他。 她从来不知道,这张俊脸上,竟也会出现这种表情。 向刚总是面带微笑,那笑容有时莞尔、有时兴味盎然,有时还带着几分的狡诈,就是不曾像此刻般,这么冶冽危险,让人仅仅是接触到他的目光,就要毛骨悚伏丫—— 「那就好。」他语气平淡,激烈的情绪消弭无踪,薄唇勾扬成莞尔的弧度,瞬间又恢復成她所熟悉的那个无赖。
第35页 那些改变太过迅速,也太过细微,她不由自主的怀疑,自个儿是被吓得昏头了,才会一时眼花,把他轻松的微笑,看做是恼怒至极的狞笑—— 啊,她在想什么啊!眼前情况危急,她该关心的,是如何脱困,尽快逃离这团混乱才对啊! 凌珑用力甩甩头,把记忆里那个骇人的向刚甩出脑袋,小手圈抱得更紧,不肯放开这救命的浮木。 靠得这么近,两人之间容不不半分空隙,向刚衣衫下的结实肌肉,全被她摸得一清二楚。直到这时候,她才勐然发现,男女在体型上的差异有多明显。 她的身子娇小而柔软,而他是这么酌高大,强健酌身躯不但可以遮风、可以挡雨,还可以替她挨拳头、挡球棒—— 「你来得正好,拜託拜託,快替我解释一下,告诉他们,我只是刚好经过,不小心多看了几眼,不是蓄意要偷窥的。」她连珠炮般的叨念,急着要他出面打圆场,替她说几句好听的,降降大哥们的火气。 「我为什么要替你解释?」他挑眉反问,看着死缠在腰间不放的小章鱼,拒绝出面当说客。 「你不可以见死不救啊!」她哇哇大叫,不相信他竟然这么冷血。「好歹,你也算是我的家教——」 「你跷课了。」他一针见血,挑明她的罪行,还伸手扯开她软嫩的粉烦,略施薄惩。 凌珑发出小动物似的呜咽,嫩嫩的两颊被捏得好酸,却碍于眼前情势比人强,丝毫不敢反抗。 「我、我——对、对不起——」小脸被搓圆又捏开,害得她口齿不清,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呜呜——我、我发誓,绝对——绝对不会再跷课了——」她可怜兮兮的保证。 他眯起黑眸,摇头晃脑的考虑着,半晌后才开口。 「我忙着找你,没吃午餐,现在饿得很。」他终于松手,轻描淡写的抱怨着,没有告诉她,为了找寻她的形迹,这个下午他几乎翻逼了整个镇。 一听到向刚开口喊饿,她连忙拿出书包里的存粮,把一块压得扁扁的面包送到他的面前。 「来,快吃!」她急切的催促着,想用食物换取脱身的机会。 向刚对面包嗤之以鼻,看都不看一眼。 「我只想吃你做的鱼浆丸子。」 「好,我回去后立刻做给你吃。」她保证。 「还有红酒烩牛肉。」他得寸进尺。 「没问题。」 「还有——」 「噢,你要吃什么都行啦!」她咬牙切齿的喊着。在这个节骨眼,就算他开口说要吃龙肝凤脑,它也会无条件同意! 「成交。」某种异样的光芒,在黑眸深处一闪而逝,向刚再度勾起嘴角,转身面对那群热血青年。 「这小妮子是你的谁?」黑龙恶声恶气的问,虽然心里毛毛的,表面上却仍努力保持老大的威严。 「她是由我负责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望着她的眼神多了三分理解、七分暧昧,全都以为她跟向刚之间非比寻常。 「你、你别胡说八道,谁是由你负责的啊?」她脸儿一红,又羞又恼。 「小东西,我是说你的数学。」向刚一脸莞尔纵容,仿佛她会想歪,是她自个儿思想邪恶,跟他没半点关系。 黑狗啐了一声,满脸不耐。 「不管你是负责她的什么,总之,她躲在一旁偷窥,就是得罪了我们。看在她只是个娘儿们的分上,我可以不动手,但是她得跪下来,跟我们磕头道歉。」他兇恶的说道,抬出道上的规矩,坚持要凌珑赔罪,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贊同。 她脸色惨白,小嘴半张,倒抽了一口凉气,双手在他结实的小腹上扫得紧紧的,娇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他眸光一亮,闪过一丝火苗,表情却没有改变,仍是那么慵懒从容。 「很抱歉,这点恐怕办不到。」 「你想替她围事?」黑狗冷笑。 「不是围事,而是求情。」向刚语气平淡,扫视众人的目光,却锐利得让人胆寒,清楚的暗示,倘若他们不肯善罢干休,他就只好动手。 「你凭什么替她求情?」 他没有回答,只是勾起嘴角,再度露出那莫测高深的微笑,一手缓缓的伸到背后。所有人立刻警戒起来,瞪大眼睛,以为他会拿出什么惊人的武器—— 课本。 出现在向刚手中的,竟是一本高三的物理课本! 「倘若你们愿意高抬贵手,饶过她一次,我就能保证,这次的模拟考,大伙儿都能高分过关。」他不疾不徐的说道,暗地里威胁,表面上利诱,让人虽以拒绝。 工厂内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松动,再也不復先前的兇恶。 有监于先前被「关照」过的人,这会儿还躺在地上哭爹喊娘,痛得爬下起来,他们都明白,向刚不是弱不禁风的书呆子,而是深藏不露的狠角色,一旦他动手,所有人都只有倒下哀嚎的分! 既然打也打不过,而模拟考当前,这个资优生又愿意免费考前猜题,那么—— 黑龙深吸一口气,率先做了决定。 「课本。」他粗声下令。 「什么?」一旁的小喽罗反应不过来。 「笨蛋,把课本拿来!」 「我、我没带——」谁出来打架还会带课本的? 他低咒了几声。「去给我找一本出来!」 小喽罗不敢违抗命令,急忙沖了出去,不到几分钟后,就捧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摸来的课本,谨慎的捧到老大面前。 所有人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以兇狠着称的黑龙,真的盘腿坐下,笨拙的翻开课本。 黑狗衡量局势,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场架是打不下去了。他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见贤思齐,依样画葫芦的,也命令属下去找来课本,跟着坐了下来。 双方人马一个又一个的蹲下来,先前持棒握棍的手,这会儿全拿着原子笔,听从向刚的指示,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趴在地上划重点。 太神奇了! 凌珑茫然的站在一旁,为了确定自个儿不是在作梦,她还伸出手,偷偷捏了大 腿一把。 唉唷,会痛! 粉嫩的脸儿,因为捏得太用力而有些扭曲。 不是梦呢!那些喊打喊杀的人,如今真的全彼摆平,乖驯的趴在地上划线。 向刚实在太可怕了,不但拳头硬得吓人,还善用心理战术,鞭子与糖双管齐下,跟他对峙的人,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仅仅靠着几句话,他就掌握了满场局势,不但救了她,还能化干戈为玉帛,化斗殴现场为读书会,轻易排解一场纷争。 凌珑佩服得五体投地,一面松开小手,蹲低身子,趁着没人注意,慢吞吞的往门口匍匐前进。 唔,既然警报解除,那么她也可以开熘了吧? 走不到几步,她的裙子陡然一紧,强大的力量,让她的腿儿再也踏不出去。她惊慌的低下头,瞧见一只黝黑的大手,正牢牢扯住裙角不放。
第36页 「站住。」向刚睨了她一眼。 这个小东西,过河拆桥的性子可是丝毫没改,一发现危机解除,就想抛下救命恩人落跑了。 「放开、你快放开,我要回家了啦——」她扯着裙子,跟他玩起拔河,用力到全身发抖,却还是难敌他的蛮力。 「天色晚了,外头不安全,等一下我送你回家。」 「不需要——」 他眯起眼睛,眼神骤冷下来。 「坐下。」简单的两个字,却有着无可比拟的强大力量。 凌珑心儿狂跳,头皮发麻,本能的知道拒绝向刚的下场,绝对比惹恼龙龙与忠狗更惨。恐惧战胜了逃命的冲动,她双腿一软,咚的一声,乖乖就地坐下,再也不敢坚持己见。 呜呜,恶劣,眼神利了不起啊! 「乖女孩。」她的无条件服从,换来他奖励的微笑,俊脸一扫阴鵞,又温柔得春暖花开。 那只大手放过她的裙子,熘到小脑袋瓜上,亲昵的揉揉她的发。她却嘟着红唇,不悦的撇开脸儿,赌气的坐在一旁不吭声。 只是,她虽然气恼向刚的威迫,却也隐约知道,他此刻的坚持,是源自于对她的关心。这回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她的下场肯定悽惨无比。 话说回来,向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为什么会知道,她被困在这儿,身陷险境?难道,他并没有在家里枯等,反倒是花费了整个下午,大街小巷的搜寻她? 凌珑坐在角落,卷着腿儿,把脑袋搁在膝盖上,偏头看着正耐着性子,与众位兄弟们周旋的向刚。 想到他为了找她,走遍了整个镇,连午餐都没吃,心里对他的埋怨,不知不觉的少了一丁点儿,小脸上的怒气也渐渐薄了。 去除了戏嚯、去除了霸道,他那毫不保留的关心,还是让她胸口暖暖的,觉得好感动、好感动—— xxx xxx xxx 期末考的那天清晨,艷阳高照。 蝉鸣声断断续续的,从一大早就吵个不停。 前一晚熬夜看书的凌珑,从枕上抬起头,睏倦的睁开眼儿,茫然的看向床头的闹钟—— 七点三十五分。 「啊!」尖叫声响起,接着是忙乱的脚步声,咚咚咚的从卧房响到客厅,再从客厅响到厨房。 期末考前夕,她临时抱佛脚,却在不知不觉间,被瞌睡虫大军逼得节节败退。她迷迷煳煳的爬上床,本想躺一下下就好,没想到才刚闭上眼儿,窗外已然天色大亮。 「为什么没人叫我起床!」她尖叫着,却发现屋内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喔,我居然在期末考当天睡迟了!」她手脚发冶,胡乱抓了制服与袜子,用最快的速度往身上套。 糟糕,她想起来了!爸妈提过,今天是进香日,他们天还没亮就必须起床,跟着左右邻居赶搭游览车出门去,事先就警告,要兄妹二人各自警惕,千万别睡过头。 不行,她得冷静下来! 凌云也不见人影,无法提供任何帮助,这会儿除了靠她自立自强,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在,时间虽然急迫,但是还不算危险,只要一切顺利,她就能赶上第一节的数学。 她背起书包,用力拍拍脸蛋,振作精神,一边告诫自己,别再去看手錶,一边推着脚踏车出门。 还没跳上脚踏车,她就察觉到一阵不祥的震动。她狐疑的停下脚步,低头察看,发觉前轮受不了每日的高速追逐,变得有些歪斜了。她伸出腿儿,尝试性的去踢踢它,想看看它会不会回復原状。 当! 一颗螺丝弹了出来,在路上滚了几圈后,掉进深幽的水沟里,在烂泥中失去踪影。而脚踏车的前轮,则在她错愕的注目下,也跟着滴熘熘的滚了出去—— 凌珑茫然的看看没了前轮的脚踏车,再看看滚得太快,倒在前方不远处的前轮,完全不敢相信,它会在这火烧屁股的紧要关头解体。她全身发冷,轻飘飘的走过去,万念俱灰的拎起前轮,再绝望的看着水沟。 「完了完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下子肯定要迟到了——」她抱着前轮,双眼含着泪,蹲在水沟旁喃喃自语。 剌耳的煞车声响起,巨大的阴影覆盖了她。 「上车。」 沉浸在哀伤中的凌珑还窝在地上,落寞的用食指划圈圈,对着路过的蚂蚁抱怨。「我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小东西,上车!」这次,醇厚的嗓音里多了不耐,还赏给她一记轻踢,在黑裙子上印下大大的脚印。 这个踢踹,倒是把她踢得回魂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抬起小脸,如大梦初醒般,呆呆望着突然出现的向刚。 怪了,为啥每回她有危难,他都能及时出现? 向刚没有说明原因,反倒伸出手。「把书包给我。」 她没有反抗,乖驯的递出书包,仰着一张无辜的脸儿看着他。 「上来,我送你去学校。」向刚宣布,略微偏头,示意她上车。 凌珑慢吞吞的起身,没有欣喜若狂的扑上车,反倒站在他的面前,清澈的大眼儿看着后座,小脸上满是迟疑。 「怎么还不上来?再这么拖拖拉拉下去,你可真要迟到了。」 「呃——学校规定,不能单车双载——」 向刚翻翻白眼。 「那么,你是打算跷掉第一堂的考试,抱个零鸭蛋回来?」 想到老妈可能的反应,她打了个哆嗦,立刻决定把校规抛到九霄云外去,冒险当一次坏学生。她双手按住他宽阔的肩膀,娇小的身子往上一蹦,轻而易举的就跳上后座,才刚坐好,车子已经像箭般疾射而出。 风声在耳畔唿啸,车速极快,两旁的景物迅速后退。 「喂,你再骑快点啊!」她重新振作起来,还厚着脸皮要求,一面分神看了看看手錶,愈来愈紧张。「快点快点,我迟到了!」第一节考的,可是她最头疼的数学呢! 前方红灯亮起,向刚停下车子,回头望着她,眸光闪烁而耀眼。那张黝黑的脸庞靠得她好近好近,热烫的唿吸,轻轻的吹拂过她的肌肤,带来一阵酥痒,她不由自主的屏住唿吸。 蓦地,他勾唇一笑。 那一笑,让她心头小鹿乱撞,脸儿酡红,脑子彻底空白。 然后,向刚开口了。 「小东西。」 「嗯?」她茫然的应着,看着那张好看的薄唇掀动,心头像是被蝴蝶的羽翼轻轻刷过,有着一阵又一阵难解的悸劲—— 「原来,你是这么的重。」他惊讶的低语,像是发现什么重大的秘密,还稍微退开,目光放肆的上下打量,像是要看穿制服下的娇躯,究竟有几两的肉。 轰! 怒意陡然爆发,把忐忑与羞怯都炸得分毫剩,凌珑深吸一口气,气恼的伸手,啪啪啪啪的一阵乱打,赏了他一套降龙十八掌。这个傢伙,居然敢跟一个心思纤细的豆蔻少女开这种玩笑! 姑且念在向刚还有点利用价值,她需要靠他载送,才能赶在考试开始前到达学校,这才勉强饶他一命。否则,就凭这个恶劣的玩笑,他没被她的小手掐死,也会被她的小嘴咬死。
第37页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连闯数个红灯,花费了比平常更少的时间,赶在考试开始前驶入校园。 停车棚里空无一人,倒是停满了车子,凌珑紧张兮兮的左顾右盼,就怕会被人发现。 好在,胆敢在期末考当天唿唿大睡的人,仅仅只有她一人。学生们大多一早就赶来,紧张的窝在教室里,战战兢兢的准备考试。 一等车子停好,她就跳下车,头也不回的往前跑,急着要冲进教室。 「你不要书包了?」后头传来声音。 书包? 她勐然停下动作,低头瞪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这时才想起,书包还搁在向刚那里。她低喊一声,连忙回头。 「啊,快点拿给——」动作太大,那个「我」字还没说出口,她已经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娇小柔软的身子不偏不倚贴上他结实的胸膛,肌肤与肌肤之间,只隔了几层薄薄的布料,熨烫得格外紧密。 向刚的身躯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力,整个人却仍不动如山,丝毫不受任何影响。他伸出有力的大手,扶住她的腰,防止她因为反作用力而跌倒。 「啊,抱歉抱歉……」她叠声说道,小手本能的往前一挡,贴住他的胸膛。掌心下感应到的炙热温度、结实体魄,让她心头的小鹿又开始不安分。 唔,难道是她昨晚熬夜念书,把脑子念出了问题?不然为啥今日老是被向荣的目光惹得不断脸红心跳,甚至还觉得,他搁在她腰上的手,热烫得有些不寻常…… 她蹙着眉头,不解的抬起小脑袋,那双滴熘熘的眸子,却被幽暗的目光逮着。 向刚正低着头,默默审视着她,薄唇上有着难解的笑意。有了先前的经验,她克制着不去脸红,反倒后退一点儿,狐疑而警戒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你又想捏我的脸?还是想说我变胖了?或着,是想说我的体重比你……哇!」话还没说完,她腰间一紧,失去重心的往前倾倒,重新摔回他的怀里。「你做什么啊你,害我差点……」她恼怒的杏眼圆睁。 一只黝黑的掌,轻把住她小巧的下颚,在她忙着骂人时,他已经俯下头来,霸道的封住她喋喋不休的红唇。 男性的气息与炙热,将她彻底包围在其中,她无法动弹,甚至还无法唿吸,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任他为所欲为,掠夺她的生涩与芬芳—— 这是一个很彻底的吻。 向刚品尝了她最柔嫩的芳泽,烙上属于他的印记,而后如开始时那般突然,肆虐的薄唇退开,只留下她唇上微微的疼肿。 老天,发生了什么事?! 他他他他他他——吻了她? 他吻了她! 向刚居然吻了她?!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即使他已经结束了那个吻,凌珑还是吓得双眼发直,维持着石化状态,微肿的红唇半张着,忘了该要闭起来。 「你——」她张口结舌,脑子里乱烘烘的。 「小东西,这是学费。」 「啊?」 「这个吻,就是你一整个学年的家教费。」向刚轻声解释,声音暖得像煨了火的丝绸,那粗糙的指抚着她细嫩如脂的粉颊,勾唇浅笑的无赖模样,让她的心又是一阵的紧缩。 上课的钟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校园里一阵骚动,学生鱼贯进入教室,开始接受这个学期最后一次的大考。 他挑起浓眉,又伸出手,捏揉着她软嫩的颊,趁着她尚未反应过来前,彻底的使坏。 「我先走了。你也别发呆太久,记得快点进教室去考试。」他的拇指滑过她粉嫩的红唇,回味着那儿的甜美。「小东西,咱们银货两讫了,多谢你的惠顾。」抛下一个坏坏的邪笑后,他这才转身离开。 凌珑仍旧呆若木鸡。 强大的震撼还让她无法动弹,而那高大的背影愈走愈远,没一会儿,就走出停车棚,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 那恶劣的傢伙,居然因为这个荒谬的理由,夺去女孩子最珍贵的初吻!? 这个代价实在太昂贵,简直近乎勒索!只是向刚先下手为强,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唇儿就已经被他彻底轻吮品尝。他离开时甚至还吹着口哨,得意得像是抢得珍宝的土匪! 噢,她要杀了他!她要亲手把他剁成一块块,再把他的骨头噼了,扔进火里当柴烧!噢,她要……她要…… 恼怒的尖叫声传出停车棚,迴荡在寂静的校园中,余音绕樑,久久不散。 xxx  xxx  xxx 想当然耳,那次的数学考试,凌珑考得悽惨无比。 她的唇儿还有些疼肿,心头乱糟糟的,考巷上的字在眼前飘啊飘,都化成向刚无赖的笑,她脑子里充斥着各式最残忍的刑罚,根本无心应考,甚至连下课钟响,同学收定她的空白试卷,她也没有发觉。 心有旁骛的下场,是考卷上沭目惊心的大红零鸭蛋! 她是真的好想拿起菜刀,一路冲去向家,把那个夺去她初吻,又害她数学挂零的混帐傢伙剁成肉酱。 不过,碍于台湾是讲法律的,杀人必须偿命,不愿意吃牢饭的她,只能压抑住满腔的怒火,咬牙切齿的缩在房间里,躲进棉被尖叫,发泄部分的愤怒。 刚开始,她气愤得不想见他,后来,她发现自己根本见不到他。 毕业考之后,他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联考,专注埋首书堆,停车棚里的那个吻,成了一个句号。 向刚在那年六月毕业了。 从此之后,他与她成了两条岔开的线,那高大的身影,彻底从她的身边消失,再也没有人会揉捏她的脸儿、再也没有人会觊觎她的午餐,更没有人会厚着脸皮,赖在凌家的餐桌上,尽兴的享用她做的好菜。 暑假结束后,开学典礼的当天,她骑着脚踏车上学。 清晨的小镇安安静静的,整条街都在沈睡,她一路畅行无阻,顺利的骑进校园,没有遇上飞车追逐,也没有听见熟悉的唿喊。那个无赖早已经离开这个小镇、离开她的视线,再也不会出现。 她应该要欣喜若狂,应该要喜极而泣,甚至应该带串鞭炮来,隆重的庆祝从此之后脱离苦海。 只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向刚,她非但高兴不起来,心头甚巨还传来阵阵针剠般的疼痛。 那是什么情绪产是失望吗? 还是她有生以来,首度品尝到的酸涩想念? 第五章 如果只是记录她的少年时光,那么故事就会到此结束。 兰花市场日趋低迷后,镇上转为经营花卉批发生意,产业道路的两旁,连绵数十间规模不同的花卉批发商。每天从太阳还没露脸,花商们就开始忙进忙出,分送各种新鲜花卉。 这儿的空气里,仍有淡淡的花香;菊花田里的灯光,也仍在夜晚照亮大半的天 空。只是人事物都有了些许改变,当年的青青子衿们,已不是从前的模样。 哈日的小芳,高中毕业后就去日本留学,从此满口「ァイゥェォ」,即使木村拓哉已经结婚,成了两个女儿的爸,她仍不离不弃,挚爱木村永不改。
第38页 优秀的向柔,还是一如以往的优秀。她从一流大学毕业,在家族企业里坐镇,虽然美丽非凡,身旁却从没有男人的踪影。 至于凌珑嘛—— 她摆脱了「向刚效应」,重归平静生活,两年后考上南部的大学。 从此之后,她只剩寒暑假时,才加入媲美民族大迁徒的返乡车潮,回镇上过过懒散的生活,等到假期结束,又得包袱款款,为了求学离乡背井。 四年后领得毕业证书,她在高雄找寻工作机会,前后换了两间公司。 第一间是亏损连连,老闆破产,必须跑路,含泪解散公司:第二间则是太过赚钱,老闆眼看荷包饱足了,决定结束事业,移民去享清福,同样含泪解散公司。 二十六岁的那年,凌珑又回镇上。 说好听些,她是暂时养精蓄锐,事实上却是找不到新工作,只得暂时窝在家里混日子,为中华民国的失业率略尽棉薄之力。 家里的分工状况,跟以往没啥两样,倒是多了个刚怀孕的嫂子,凌珑失业返家,刚好可以分担些家事。而所谓的家事呢,除了洗衣烧饭、伺候一家大小外,自然还包括各类的杂事—— 例如,缴电话费。 一个燠热的午后,一个娇小的人儿,载着一只哈士奇,出现在电信局门前。凌珑把车子停好,拿掉安全帽,红唇吁出一口气,用手掌扇扇热得发红的小脸。天气实在太热,她才骑了一段路,去还了小说、买了蔬菜,全身就已香汗淋漓。 「饭糰,待在这里,别跟来。」她拍拍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再拉开背包的拉链,确定电话帐单在里头,接着就转身往里头走。 狗儿却迳自跳下摩托车,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甚至沖得比她还快,咚的一声就撞上落地窗,毛茸茸的脑袋贴着玻璃,蓝色的眼睛转啊转,兴奋的往里头瞧,软软厚厚的脚掌还砰砰砰的乱拍。 「不行,狗不能进去,你给我待在外头!」她手忙脚乱的拉住项圈,努力把它往后拉。 狗儿是嫂子抱回来的,当初还好小好小,毛茸茸的一团,可爱得像填充玩偶,全家人一看就喜欢极了。哪里知道,它像是吞了杰克的魔豆,迅速成长茁壮,如今它头大脚大,力气更大,她细瘦的双臂几乎快拉不动,每次带着它出门,都累得她全身发软。 「饭糰,坐下!」凌珑气喘吁吁的喊,先拿出皮带,把它扣在一旁,再迅速掏出一颗小皮球。 毛茸茸的大脑袋掉转方向,蓝色的眼睛找寻到新的攻击目标,火速离开那面玻璃。它露出雪白的尖牙低咆,激动的扑住小皮球,趴在地上乱咬,像是跟那颗球有不共戴天之仇。 根据以往的经验,那颗小皮球大概可以撑个二十分钟。 先确定狗儿待的地方够凉爽,照不到毒辣的阳光,也没有危险后,她这才慢慢的后退,在狗儿没察觉的情况下,闪身进了电信局。 自动门滑开,冷气的凉风迎面而来,暑气被逼退,她满足的嘆了一口气。 七、八个柜檯只开放了三个,每个柜檯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排队的人们倒也不心急,愉快的交谈,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鸡毛蒜皮小事,仿佛是专程上电信局来聊天,而非来缴费。 她选了最短的队伍,乖乖加入排队的人群,站定后就拿出背包里的小说,低头埋进剧情里,打发等待的时间,只偶尔抬起头来,察看前头还剩多少人。 队伍前进得很缓慢,服务人员花一半的时间工作,而另一半的时间,则是在问候顾客时全家大小,善尽敦亲睦邻的职责。 正当她看完第一章,准备翻页时,一声唿唤蓦然响起。 「凌珑!」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纤嫩的小手僵在半空中,翻页的动作为之冻结,她像是被点了穴,保持原先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只有那双眼睛,因为无限的恐惧而瞪大。室内有瞬间的寂静,所有人停止交谈,目光全都掉转方向,朝她这儿看来。 她不肯面对现实,迟迟不愿意抬头,甚至还闭起双眼,在心里努力祈祷,希望那声唿唤只是她的错觉—— 「凌珑!」 她几乎要发出呻吟。 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在喊她。 她捏紧手里的小说,全身发冷,慢慢转动僵硬的颈子,看见那张烙在记忆里的无赖笑脸。 向刚就站在几公尺之外,勾着薄唇,带着浅浅的笑意注视她。 他穿着清爽的蓝色衬衫、米色的薄丝长裤,比十年前更高大、更俊朗。 她克制着不要发抖,努力压下汹涌而来的惊慌,想礼貌性的回以微笑,但是小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你记得我吗?」向刚朗声间道,用最大的声量,隔着数排的人跟她说话,丝毫不在意四周关注的目光。 她僵硬的点头,把脸埋回小说里,学习鸵鸟逃避现实。 可惜,向刚不肯放过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双手交叠在胸前,轻松的伸长腿,倚靠在柜檯旁,坚持要跟她「闲话家常」。 「两、两个月前——」书页后传来闷闷的声音。 「是吗?」他偏头微笑着,打量着缩在队伍里的小女人,眼睛像是黑色的钻石,闪亮得有些异于寻常。「怎么这么见外,都回来两个多月了,也不来我家里打声招唿?」他语带揶揄。 小说挪开,粉嫩的脸儿不情愿的露了出来。 「呃——我有点忙,所以忘了。」她很想来个相应不理,但是又担心,放任他继续自问自答,会惹来更多人的注意。 「忙?」他挑起浓眉,模样比她记忆中更有魅力。「你在忙些什么?」 「照顾我嫂子。」 他再度挑起浓眉,理解的点头,接着转身对着窃窃私语的人们介绍。「你们不记得了吗?她是凌家的小女儿,凌云的妹妹。」锐利的视线,没有错过她眼里的惊慌。 众人响起一阵省悟的低唿。 不能怪大伙儿眼拙,只是女大十八变,凌珑又离开镇上太久,要不是有了向刚的提醒,他们根本认不出眼前清丽的小女人,就是当年的黄毛丫头。 「啊,是月娥的女儿嘛!」排在队伍后头的文具行老闆娘发出热情的唿喊,要不是距离太远,大概已经冲过来给她一个拥抱。 她勉强挤出笑容,不安的发现,所有人一听见老妈的名字,立刻立正站好,眼里多了几分敬意。 这几年来,凌梁月娥有如被月下老人附身,为镇上男女的婚姻大事而努力。那块「第一媒人」的匾额,就高悬在凌家客厅,而匾额下方,则是摆着一叠高高的资料,里头全是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未婚男女的资料。 「凌珑啊,你记得我吗?」左边有人大幅度的挥手,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我是你国中隔壁班的同学啊!」一个粗壮的年轻男人喊着,对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的笑容快僵了。 右边队伍里又有动静。 「哈罗哈罗,我是你高中同学的表弟!」一个少年兴奋的说道,还拿起数位相机,拍下她错愕的表情。「我听表姊提过你,她说高三期末考时,你传来的小抄救了她一命。」
第39页 她惊慌的倒抽一口气,连忙四下张望,就怕高中老师刚好也在现场。 清澈的大眼儿在室内绕了一圈,没瞧见老师,倒是看见向刚双手交叠在胸前,黑眸瞅着她,好整以暇的微笑,欣赏她被众人围攻的窘迫模样。 这个傢伙是故意让她曝光的!他明明就知道,她胆子小,一受人注意就会手足无措—— 砰! 玻璃外的巨响,打断大伙儿热络的自我介绍。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贴在玻璃上,蓝眼睛骨碌碌的乱转。小皮球已经壮烈牺牲,成了一小坨破碎的皮革,被狗儿丢弃在一旁,它现在最感兴趣的,是用湿湿的舌头擦洗玻璃。 「唉啊,那只狗是你的吧?」有人眼尖,认出那是凌家豢养的狗儿。 「嗯。」她收回怨恨得足以杀人的目光,不再理会向刚。「抱歉,我来不及带它回去,只能暂时把它带在身边。等我一缴好电话费,马上就带它离开。」 她的歉意,立刻被街坊邻居解读成别的涵义。 「啊,原来你在赶时间啊?怎么不早点说呢?」有人反应过来,殷勤的连声招唿。「来来来,别站在后头,你先来处理好了。」 此举马上得到热烈响应,原本排在她面前的人群,有如红海般迅速分开,眼前出现一条康庄大道,柜檯与她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隔。 「呃,不用了,我跟着大家一起排队就行了——」凌珑受宠若惊,连忙摇头。 「别客气啦!」 「是啊是啊,都是自己人嘛!」 「别担心,我们都不急。」 人们七嘴八舌,坚持她得接受这个好意,就连柜檯后方的眼务人员也露出亲切的微笑,对着她频频招手。 她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拖着有些颤抖的腿儿上前,手忙脚乱的翻出帐单与钱包,搁在柜檯上,让对方办理缴费手续。 然后,当手续办妥后,她抓起收据与零钱,在向刚的微笑,以及众人的注目下落荒而逃。 五的小绵羊加速到底,一路住前沖,趴在前头的狗狗迎风而立,兴奋得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哈哈哈的喘气。 凌珑目下斜视,冶汗直冒的骑车往前奔驰,一心想着要快点逃走。 只是,疾速前进了几个路口,一辆闪亮得刺眼的银色进口轿车就从后方追来,车窗缓缓摇下,那张让她魂飞魄散的俊脸出现在车窗之后。 喔,不要吧! 「你不想跟我说话吗?」向刚偏头揶揄着,一手搭在核桃木方向盘上,技巧的操控车子与她并行。 「没、没有——」她含煳的回答,右手扭着把手,勐催油门,只差没将把手扭断,机车沖了出去,狗狗开心的大声吠叫,以为他们在玩官兵捉强盗。 他轻易追上来。 「那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这不公平!他的代步工具可是高级轿车,而她的却只是老旧失修、不时会熄火罢工的小绵羊,两者的水准相差太多,她就是把车速加到破表,也甩不开这只庞大的跟屁虫。 「我得回去照顾嫂子,她是孕妇,饿得很快。」她咬牙切齿的回答,提醒自己街道上行人众多,而向刚又是邻里间的名人,她就算再不爽,也得多少应付他一下。 再说,老妈早有交代,要她待在镇上这段时间里必须谨言慎行,维持礼貌,免得得罪了左邻右舍,对老妈的媒人生意造成妨碍。 像是知道她不敢翻脸,向刚敛着眉目浅笑,继续与她攀谈,那修长的指在方向盘上轻敲,敲得她神经紧绷。 「我还以为,你是存心躲我。」 「我没有。」 咦,这对话好熟悉! 「那么,我请你喝咖啡。」他用平静的声音建议,看着那张小脸从谨慎转为惊恐。「我们多年没见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叙叙旧。」 「呃,不必了,嫂子肯定饿了,我必须立刻赶回去。」算了算了,他们之间有啥旧可以叙?再说,她一点都不喜欢暍咖啡,那黑漆漆的液体只会让她胃痛! 并行了一会儿,凌珑始终没办法突破封锁,正当她焦急得几乎想抱狗跳车时,小绵羊开始发出连串咳喘,排气管还吐出黑烟,她愈是心急,黑烟就冒得愈多,冒到好像快出火了。 接着,年老力衰的小绵丰陡然熄火,在大马路上正式罢工。 老天,旧事也重演得太彻底了吧? 「该死的火星塞,早不坏晚不坏,居然就选在这个时候给我出问题。」她喃喃咒骂,把头靠在狗儿毛茸茸的大脑袋上,懊恼的轻撞两下,狗儿叫了两声,转过头来用舌头帮她洗脸。 一旁传来声响,进口轿车的车门开了又关,高大的身影步步逼近,她沮丧的抬起头来,因为强烈的阳光而眯起眼儿。 向刚朝她走来,步履从容,简直像是头漫步的狼,全身上下都隐含着内敛的危 险。 总觉得她早就知道,成年后的他会是这种模样。 当初的俊朗轮廓,歷经岁月的洗礼,变得更粗犷而男性化。眼前的向刚看来精明干练,强悍而有自信,那股引人注目的独特性质更是有增无减,仿佛他生来就是个发光体,註定要受人瞩目。 而他嘴角郡抹邪门的笑,让她头皮发麻,立刻就确定,眼前的他肯定此十年前更具危险性! 凌珑警戒的看着他,大眼儿盯着那张俊脸,要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拔腿逃跑的冲动。 她也得非常努力,才能够克制住,不为盘桓脑中的回忆脸红—— 停车棚里的那一吻,已经是上个世纪的陈年往事了。向刚还记不记得?还是说,对他而言,停车棚里时那一吻,就跟恶作剧的捏弄一样,只是戏弄她的手段之一 ? 这么多年来,凌珑始终没有机会询问,关于那个期末考的早晨,向刚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蓄意诱拐,用了一个荒谬的理由就骗得她的初吻。 那个吻,对她来说是惊吓大于羞怯。 她起先是吓呆了,后来则是怒火中烧,要到很久很久之后,当震惊与愤怒都褪去,在一些偶尔来拜访的羞人梦境里,她才会回忆起他热烫的唇、他霸道的拥抱以及他尝起来奇妙的滋味—— 「怎么了?」向刚走到她面前,背着光的身影看来更高大。 「没什么,只是老毛病了。火星塞塞住了,三不五时就会闹脾气。」她抱住怀里胡乱扭动的狗儿,故做镇定,不理会热烫的脸颊,仿佛那儿的嫣红并不存在。 「需要我替你牵去修理吗?」他十分周到的问,显然不准备丢下她不管。 无奈凌珑不肯领情,立刻婉拒他的提议,小脑袋摇得像博浪鼓。「不用了,我只要打个电话,机车行的人就过来了。」 小绵羊三不五时罢工,她早成了机车行的常客,虽然老闆提议,最好就此汰旧换新,再买一台新机车,但是她如今可是无业游民,哪有闲钱买新车?基于经济考量,就算小绵羊再破旧,好歹仍是个代步工具,在它正式成为废铁前,她都会耐着性子骑的。 「那么,上车吧!」向刚简单的说道。 「呃——为、为什么要上车?」她戒慎恐惧的问,看着那辆轿车的眼神,像是在看着某种吃人的怪物,全身不由自王的缩了起来。怀里的狗狗被勒得太紧,抗议的汪汪大叫,她连忙松手。
第40页 「你不是急着要回去照料嫂子吗?」他慢条靳理的问,露出友善的笑容。「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凌珑匆忙摇头。他的笑容,让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自动起立。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向刚并非如外表般那么和善无害,而很不巧的,她就是那其中之一。 「不需客气,我还认得你家的路。」他见招拆招。 「呃,我搬家了。」她低着头,瞪着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面对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她决定放弃诚实的美德,硬着头皮说谎。 「不,你没有搬家。」向刚静静反驳,用慵懒的目光注视她。 「你怎么知道的?」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她居然在烈日下觉得全身发冷。 「你忘了吗?我是凌云的合伙人。」他笑意更深,俯下身来,逼近那张苍白的小脸。「这几年来,我上你家的次数,可能比你回家的次数还要频繁。」 噢,她是被吓昏头,还是被晒昏头,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当他的面撒了个蹩脚到极点的谎。 向刚毕业之后,并非全然断了音讯,小镇上消息流通迅速,关于他的点点滴滴,还是不时会渗进她的生活。 她知道他考上北部大学、知道他久居北部、知道他去外岛当兵——她当然也知道,他在大学毕业后就跟凌云合作,开设了一间公司,据说还经营得有声有色,如今已经颇具规模。 她从不怀疑,向刚会是个成功的商人。跟其他人相此,他的举手投足多了一份优雅,而他的言谈微笑,又多了一分狡诈,这些特质,全都是商场上必备的条件。 回返镇上前,她也曾经忐忑过,就怕会撞见他。但是,凌云曾轻描淡写的提过,说台北的总公司需要向刚坐镇,她就放心的以为,他还远在天边,绝对不会在镇上现身。 看来,她猜错了! 粉嫩的小脸上闪过各种复杂的表情,黝黑的大手却已经探来,松开她环抱狗狗的双手。 「饭糰,上车。」向刚下令。 狗儿听话得很,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一接到指示就跳出她的怀抱,跑进车子里坐好,比起在电信局门口难以管教的欠扁模样,简直是判若两「狗」。 「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她不爽的质问。 「我跟你嫂子也很熟。」他回答得很简单,话锋一转,又绕回她头上来。「天气这么热,我可不想继续晒下去。你是决定要自己上车,还是让我抱着你上车?」 这么明显的威胁,让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举白旗投降,为他的无赖俯首称 巨。 她太过了解向刚,知道他绝对是说到做到!要是她继续赖在摩托车上,他真的会罔顾她的挣扎反抗,动手把她扛进车子里。 为了避免成为乡里间茶余饭后的话题,凌珑慢吞吞的滑下椅垫,拔下车钥匙,再打开车座拿出皮包,跟一整袋的小说、漫画。 「那是什么?」 「漫画。」 「童心未泯?」他扯出一个浅笑。 「要你管。」她皮笑肉不笑,拖着沈重的脚步,无奈的上了车,心情沈重得像是要被送上刑场的犯人。 车内宽敞而舒适,不但有凉爽的冷气,还有着悦耳的轻音乐。要不是驾驶实在碍她的眼,她就会承认,坐他的车,远比站在大太阳下,汗流浃背的等待救援来得舒服。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确定这几年来,向刚远比她这个小职员吃得开,狗儿则在后座跳来跳去,兴奋极了。它用强壮的好奇心四处闻嗅,再用同等强壮的洁白牙齿,快乐的咬碎所有的新发现。她在心里偷偷期望,它会去咬那些它完全看不懂,却看来很昂贵的精密仪器。 引擎发动后,皮椅下传来轻微的震动,向刚的身躯靠了过来,一手撑住她身旁的玻璃,宽阔的肩膀遮挡住外头的阳光,一股清爽好闻的男性气息,从他欺近的身躯传过来。 「你想做什么?」她瞪大眼儿,全身都缩了起来,怀疑这傢伙图谋不轨。 「只是想替你扣好安全带。」他一脸莞尔,倾身从她的腿边拉出安全带的扣环,轻松的插进杆眼里。 凌珑松了一口气,暗骂自个儿想得太多。她抬起头,本想开口道谢,但是却又发现,扣妥安全带后,他还是悬宕在她身上,迟迟没有回到驾驶座上,那双黑眸巡迴过她纤巧身子的每一寸,除了笑意之外,还带着某种让人不安的灼热。 「你还是这么的小。」向刚轻声低语,低沈的声音在车厢内听来更添亲密。 这次肯定不是她胡思乱想,他、他、他他他他—— 混乱的脑子还来不及反应,向刚已经俯下身来。 「小东西,欢迎你回来。」霸道的薄唇,在她讶异失措的瞬间,轻易的封住她芬芳的唿吸,他吻住她,夺取她的唿喊与抗议,放肆的重温睽违已久的软嫩。 两条线再度交集,他与她之间的故事换了段落、换了章节,这会儿才正要再度展开。 第六章 凌家时客厅里,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妇。 她粉颈低垂,静静的研究时尚杂志,奶油色的丝质孕妇装,衬托出白皙的肤色,肩上披盖着羊绒披肩,用来抵御乍暖还寒的春季气候,一身咖啡色与奶油色交错的她,比提拉米苏更让人垂涎欲滴。 门外传来声音,狗儿兴奋寸吠叫着,她停上阅读,抬起头来,眨了眨水波荡漾的眼儿。 「饭糰,安静!不要叫了,大嫂可能在午睡。」清脆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接着门被推开,一人一狗全挤在门口。 狗儿夺得先机,率先冲进来,直扑沙发上的少妇,前腿抱着美女的大腿,用乞怜的眼光骗取注意力。 「别担心,我醒着。」她轻盈的起身。「你提了什么回来?我来帮忙——」 凌珑连忙双手打叉,阻止嫂子起身。 「啊,娃娃,你不要站起来,坐着就好。」她连连摇头。「这只是一些小说、漫画,不重的,我自己拿就行了。」虽说这袋东西真的没多少重量,她还是偷偷怀疑,嫂子说不定连这点东西也拿不动。 凌家的新成员,是个纤细的美女,人如其名,她整个人就如瓷娃娃般,细緻得让人心生怜爱,连风大一些,都要担心她会被吹走。好在凌云动作迅速,苦耕有成,结婚几个月就让她怀孕,多少增加了点重量。 踏人家门后,凌珑还回过头,紧张兮兮的张望,确定那辆进口轿车驶离家门口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在玄关换了拖鞋入内。 「大哥昵?」 「在厨房里。」娃娃纤如春葱的指,轻搔着狗儿软软的肚子。 凌珑点头,往厨房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你现在饿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杂酱面。」 「我马上去煮。」她立刻回答,快步往厨房走,脑子里已经快速的把冰箱里的剩余食材回想了一逼。 冰箱里还有些香菇跟猪绞肉,先爆香,再用豆瓣酱拌炒——嗯,昨天隔壁送了一袋新鲜的小黄瓜来,可以切丝—— 娃娃娇柔的嗓音传来,打断她的思绪。「不用忙了,凌云正在煮。」笑容更美更柔,简直让人目眩神迷。
第41页 沉思中的睑儿,迅速韩为惊恐。 「拜託,他煮的怎么能吃!?」她三步并作两步,咚咚咚的跑进厨房,就看见大哥真的站在沸腾的汤锅旁。「啊,面都被你煮煳了,娃娃爱吃的是有点嚼劲的面啊!闪开闪开,让我来。」 凌云依言让开,斯文的俊容上带着浅笑,让妹妹接掌煮面的工作。 「你出去外头陪老婆,别在这里跟我挤。」进了厨房,她的声音就大起来了。 高大如山的男性身躯踏出厨房,空间立刻变得宽敞起来,她打开冰箱,上半身埋进冰箱里东翻西找。 「葱呢?葱放在哪里?啊,找到了。」她自言自语着,从冰箱里拿出需要的东西,开始大展身手。 蒜头与香菇在俐落的刀工下化为碎末,接着被扔进油锅里爆香。抽油烟机隆隆作响,她翻动着锅铲,眼儿瞪着油中剥剥乱跳的佐料,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飘到向刚身上。 几年没见,他无赖恶劣的程度,倒是跟她的厨艺一样,都有着显着的进步。最让她懊恼的,是他对她仍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总以逗弄她为乐—— 凌珑咬住红唇,免得逸出懊恼的呻吟。 噢,他为啥就不能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当初,他夺了她的初吻,说是家教费,那么现在呢?刚刚车上那一吻又是什么?载她回家的车费吗?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她握紧锅铲,激动得想冲出去行兇,把向刚打得头破血流,最好是能把他打得昏迷不醒,省得他以后再来烦她—— 只是,一想到那可恶的傢伙是大哥的含伙人,她顿时双肩一垮,整个人像泻了气的皮球,从杀意盎然变得沮丧万分。 就像高中时打篮球那样,向刚负责进攻,凌云负责防守,他们总能配合得天衣无缝。对那间公司而言,两人都是重要人物,缺一不可,她就算再气愤,也得顾及大哥的事业,不能动向刚一根寒毛,更别说是拿锅铲去扁他了。 她皱着脸儿,在乌云罩顶的情绪下,迅速的把面煮好。 「是向刚载我回来的。」她把面端到客厅,神情凝重的宣布。 凌云只是挑眉,没有吭声。 皱得像小笼包的脸儿往前靠,逼到他面前。「老哥,你不是说过,他待在台北处理事情,暂时不会回来吗?」她质问着,心里有点不爽。 「台北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凌云平静的回答,修长的指拿着筷子,体贴的送到妻子面前,照顾得无微不至。 凌珑瞪大眼睛。 「你知道他要回来?」 「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气愤得哇哇大叫。 「为什么要告诉你?」凌云反问。 「我才能提前逃走嘛!」呜呜,不都说兄妹连心吗?为什么明明是同父同母同血缘,彼此流着相同的血液,凌云却一点儿都不了解她? 正在低头吃面的娃娃,优雅的搁下筷子,水眸里绽着笑意。「对了,我听妈妈提过,向刚这趟回来,是为了参加下礼拜的相亲。」 「相亲?」她微微一愣,偏着小脑袋想了想,接着又勐烈的摇头。「他在台北肯定有数不清的女人,哪里会需要相亲?」 向刚虽然可恶,但是男性魅力的确不容置疑。就凭着他俊帅的脸庞、高大结实的体魄,再加上可观的银行存款,一定会有许多女人前仆后继,抢破了头要赖上他。 说不定他是吃腻了台北的时髦女郎,想换换口味,才转移阵地,准备回来拐骗中部的清纯少女—— 「我身旁没有别的女人。」醇厚的嗓音,突然在她脑袋上方响起。 她吓了一大跳,咽下涌到嘴边的尖叫,连忙转过身去,惊惶的眼儿只看见一堵高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竟就贴着她的身子耸立,靠得好近好近。 呃,不对,不是墙——她稍微退后一点,眼儿往上瞄,才确定了这个庞然大物的真正身分—— 果然是向刚。 「你就这么喜欢吓我吗?!」凌珑恼怒的质问,迅速跳开,不想跟他站在同一块地砖上。 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跟他唿吸相同的空气! 「不,」向刚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我比较喜欢做别的事。」幽暗的视线,从她气得发红的脸儿,一路下挪,扫过衣衫下的曲线,没遗漏任何细节。 他的表情让她心儿一跳,本能的知道,最好别去追问,他喜欢做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他喜欢做什么又干她啥事? 「你不是回去了吗?」她不客气的问。 「我把车子停好,用走的过来。」向刚轻松的坐下,回答得理所当然,仿佛这里才是他家,而向家只是他停车的地方。 该死,她应该一回家就把门锁起来的! 浓烈的香气吸引了向刚的注意,他转过头去,看见那碗杂酱面,立刻双眼一亮。 「看起来很好吃。」他渴望的说,毫不隐瞒对食物的觊觎。 娃娃回他一个甜美的微笑,看来无辜且柔弱。「你不会想要抢我的食物吧?」 「我怎么敢?」他双手一摊,把期待的眼神转向凌珑。 「我只煮了一碗。」她一脸无辜。 向刚露出迷人的微笑。 「没关系,我有事情要跟凌云商量,得待上几个小时,晚餐就偏劳你了。」话说得礼貌,其实是摆明了,这一顿晚餐他是非吃不可。 厚脸皮的傢伙! 连串的咒骂差点吐出唇瓣,但是碍于大哥在场,加上嫂子又有身孕,听不得太多「精彩」的诃句,地只能捏紧拳头,勉强把那些话都吞回肚子里。 赶不走这个不速之客,她索性自行退场,转身拎起墙角的那袋小说,闷声不吭的走回厨房,拒绝与他共处一室。 晚餐吃的是鱼浆丸子。 会做这道菜,一来是因为娃娃爱吃,二来是因为剁鱼浆的动作,正好能发泄她心中的不爽。只是,没想到菜一端上桌,反倒便宜了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 瞧向刚吃得一脸满足、畅快淋漓的模样,凌珑在心里骂自个儿失算,居然忘记他对这道菜最是捧场,每回都会吃得碗底朝天。 他就坐在餐桌的另一端,卷高了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每一个动作,都牵动衣衫下有力的肌理,一缙调皮的黑髮,垂落在他饱满的额前,让他看来多了几分不羁—— 她一直没忘记这个景象。 一阵莫名的热烫,悄悄袭上粉脸,她连忙扯开视线,克制着下再盯着向刚瞧。 好在,其他人并没有察觉,那张埋进碗里的小脸,红得有如熟透的番茄,他们全忙着讨论这阵子的镇上要闻。 前不久,几条街外的欧阳欣欣,在订婚那天,当着众多宾客被未婚夫放鸽子。事后查证,那男人跟个小寡妇私奔,欧阳欣欣还没过门就成了弃妇。 小镇上向来平静得很,没什么大新闻,偶尔走失一只小猫小狗,就能让大伙儿热闹上好一阵子。这会儿发生这种大事,八卦消息早就传遍了方圆百里,精彩的程度,只怕够让镇民们谈论数年之久。 「唉,你们说说,那女孩的遭遇,是不是让人心疼?」凌梁月娥环顾家人。
第42页 「我这个作媒人的,当然不能就此罢手,非得再替她找个更好的对象不可。」她认真的说,因为身为媒人的使命感而双眼发亮。 「所以,你就挑到了向刚?」凌珑忍不住开口。 这个傢伙,真的要去相亲? 欧阳欣欣是她的高中同学,单纯而善良,还是个清丽的美人儿,跟向柔也是情同姊妹。从种种客观条件上看来,欧阳欣欣的确跟向刚很速配,要是真能配成对,那的确是一桩美事—— 不知为什么,菜里明明就没搁醋,凌珑却突然觉得喉间酸意直冒,像喝饱了一整瓶的陈年老醋,酸得她胸口发闷。 「唉啊,哪有这么顺利?」凌梁月娥搁下筷子,不厌其烦的开始说起挑人选的艰难过程,就怕女儿漏听了什么细节。「我赌上『第一媒人』的招牌,把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未婚男人的资料带去欧阳家,大伙儿左挑右挑,却还是没找出个人选来。」 「欣欣都不满意吗?」娃娃轻声发问,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其中细节,只是顺水推舟,让婆婆继续话题。 这体贴的举止,换来凌梁月娥宠爱的微笑,还特地挟了块鸡腿给宝贝媳妇儿。 「欣欣没说话,不满意的是向荣。」她夸张的嘆了一口气。「不论选出哪个,向荣都有话说,比欣欣的妈还严格。」 向家的长子是个沈默寡言、朴实高大的男人,几年前继承家业,把向家的花卉批发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镇上的人们都对他赞誉有加。他说的每句话,在邻里之间,都有着很重的分量。 一抹笑意闪过向刚的眼里,他没有吭声,迳自舀了碗热汤。 「耗了大半天,是我想到了向刚这个人选,向荣这才点头同意。」凌梁月娥笑咪咪的说道,庆幸还能挑出个人选来。「不愧是自家兄弟,向荣肯定也知道,向刚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压根儿挑不出任何缺点来。」 极品中的极品? 凌珑啃着香酥的排骨,挑剔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哼,还极品呢!在她看来,这个傢伙根本是「无赖中的无赖」!高中毕业那年,就色心大发的夺了她的初吻,天晓得这些年来,他那张好看的薄唇,吻过多少个女人。 只是,整张餐桌上,似乎只有她明白,向刚其实有多么恶劣,其余的人仍坚信,他是个足以带给欧阳欣欣幸福的好男人。 「对了,凌珑,你下礼拜二晚上空下来,别到处乱跑。」老妈开口指示。 「为什么?那天有什么事吗?」她茫然的问,小嘴靠在碗边,吞咽着美味的热汤。 「你得陪着向刚去相亲啊!」 一声激烈的呛咳响起。 「呃、咳咳咳咳——」 凌珑用餐巾捣住小嘴,拼命咳嗽,那双大眼儿咳得满是泪水。她开始怀疑,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老妈吓得呛死在餐桌上。 半晌之后,她才有办法开口。「为什么我得陪他去?」 「因为你最闲啊!」凌梁月娥说得理所当然。 「妈,你陪他去就——」 「你以为我不想啊?」她白了女儿一眼。「你三舅公过世了,我得去帮忙,那两天刚好不在家里。」 各类的婚丧喜庆,是亲戚联络感情的重要场合,绝对下能缺席。就因为如此,凌梁月娥才忍痛搁下督导相亲的职责,临时把这重责大任交给女儿。 「相亲的场合,难免有些小状况,你记得带着凌云的手机,要是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就打电话问我。」她仔细嘱咐着。 「唔——我不要——」凌珑的声音好小好小。 「不要什么?」 「不要陪他去相亲。」 凌梁月娥的脸色立刻黑了一半。 「为什么不要?」她拿筷子指着女儿,不可置信的嚷着。 要知道啊,这场相亲可是受到镇民们热烈的关切,多少人都想跟去,在第一时间得知,欣欣与向刚是否会在那晚就迸出火花,成为一对佳偶。这个人人抢破头的「贵宾席」,如今落到凌珑头上,没想到她非但不珍惜,反倒皱着脸儿,嘟囔着说不去! 「我——我——反正——唔,就是不要——」她含煳的说。 老妈的筷子差点没戳到凌珑的脸上来。 「欣欣好歹也是你高中同学,你就不关心她的婚姻大事吗?」为了让女儿到场,听取最新消息,凌梁月娥耐着性子,展开道德劝说。 凌珑闷声不吭,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扒着碗里的食物,丝毫不为所动。她早摸清老妈的性格,知道督导只是个藉口,要她注意八卦发展才是真的。 「喂,你倒是说话啊!」 「不要就是不要。」她坚持下去,只是众多理由都积在肚子里,她一个都说不出口。 不肯充当「监护人」的原因之一,是她早就决定,要跟向刚划清界限,任何跟他有关的事,她都不想沾惹,甚至希望,有多远就离多远,跟他彻底保持距离。 更重要的是,她始终咽不下喉间那股醋意,一想起他要跟欣欣相亲,她就觉得好不舒服—— 老妈还不放弃。 「好吧,欣欣跟你没啥交情,那向刚呢?他以前可当过你的数学家教,花费下少时间,辅导你那烂透了的数学。」 一提起辅导数学的往事,她就想当场掀桌,赏给向刚一阵毒打! 凌珑抬起眼儿,瞪向餐桌的另一端,他却维持寡廉鲜耻的恶劣性格,对着她扬眉微笑,甚至拿着筷子,轻轻点了点他的唇—— 无赖! 她倒抽一口气,气得全身发抖,双手捏紧桌沿,好想把整张桌子上的菜摔到向刚脸上去—— 不行不行,有孕妇在场,身软重于言教,她这个作姑姑的,绝对要协助兄嫂的胎教大业,就算再愤怒,也下可以当场发飙,成为胎儿的坏榜样。 只是,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就算檯面上不能翻脸,也得私下给些薄惩,让她略微抒发火气。 她悄悄抬起腿儿,朝着向刚重重一踹。 餐桌有些摇晃,娃娃面前的那碗汤险些打翻,凌云手脚迅速,一掌握住汤碗,才没让热汤烫着妻子。 「小妹。」他皱眉。 凌珑没有理会,眼儿还盯着向刚,却发现他仍是老神在在,没有喊痛、没有跳开,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上半根。 怪了,这傢伙当真皮厚肉粗,这么禁得起踹? 不死心的,她凝聚所有力气,再接再厉的补上一脚,坚持要踹出点反应来—— 桌子又是一阵晃动,向刚还是面不改色,倒是凌云抬头,神情严肃的看着她。 「小妹,你踢到的是我。」他淡淡的说,起身换了个位子,拒绝再当代罪羔羊。 凌珑咬住红唇,怒气迅速被歉意取代。她怀恨的瞪了向刚一眼,却也不敢再放肆。她的腿儿可没长眼睛,要是一不留神,踹着了嫂子,她可真的就吃不完兜着走,非得跪在祖宗牌位前忏悔三天三夜才行。 凌梁月娥没察觉桌子下波云诡谲的动静,仍在叨叨絮絮,没把女儿劝得点头前,她是绝对不会住口的。
第43页 「向刚当初这么照顾你,你怎么不晓得知恩图报,也替他着想呢?向刚身旁始终没个伴儿,工作又这么忙,要是哪天累坏了身子,上哪里找人照顾他?」她搬出各种理由,想要动之以情。 向刚微笑,眼里闪烁着揶揄的光芒。 「凌珑还在失业中,要是我真的病倒了,倒是可以情商她来当特别看护。」 「别找我,我可担不起这个重责大任。」她火速拒绝。 老妈还有话说。 「就算不生病,他的起居饮食也缺人打点啊,外头的食物不是太咸就是太油,偶尔吃吃还可以,日子久了可要出问题的。」 「别担心,我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到这儿来吃凌珑的好菜。」他笑容可掬的说。 她背嵴一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的公司在台北耶!」她绷着声音提醒。 「我可以为了你的好菜,把总部搬迁回镇上。反正,公司有许多的产品,都是在镇上制作,把总部设在这儿,在品管控制上更有效率。」他还煞有其事的转头,询问凌云的意见。「你觉得,我这个建议可行吗?」 这番话,等于是致命的一击! 向刚想搬回镇上? 那就是说,她去买菜时可能会遇到他、去缴电话费时可能会遇到他、去遛狗时可能会遇到他—— 而且,看向刚的态度,像是决心再度取回在凌家餐桌上的保留席。倘若他真的搬回来,又像块牛皮糖似的,处处缠着她,旁人的目光肯定会再度聚拢过来,这么一来,她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以往那些被抓去「关切」、被嫉妒的眼神环伺、被学姊们警告的种种往事,瞬间蜂拥而来,像是走马灯般在她脑子里转啊转。 事隔多年,危机却再度降临,她要是再不当机立断,把向刚这烫手山芋扔出去,那—— 恐惧淹没那股没来由的醋意,凌珑像被针刺着,从椅子上跳起来,再也不迟疑,当下决定「撩落去」。 「妈,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一定找个女人给他!」 第七章 春季的气候完全无法捉摸。 前不久还热得惊人,不到几日,寒流来袭,毒辣的太阳立刻失了威风,暑气全消,飕飕寒风又来报到,气温一下子掉了十来度。厚重的冬衣都还没收妥,就得再找出来穿上,才足以应付春夜里的低温。 虽说媒人有义务替男女双方做个简单的个别介绍,但是大伙儿都在同一个镇上长大,对彼此的家世摸得一清二楚,介绍的那道程序自然可以免了,她晚些到场也不碍事。 果然,男女双方已经到场了。 娇小的身子迅速一缩,几乎要贴上地板。她抓着狗儿的项圈,拉着它一起匍匐前进,东闪西躲的绕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挑了个盆栽旁的位置坐下。 餐厅内诱惑太多,狗儿不断挣扎,还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哈哈哈的直流口水,想去攻击别张餐桌上的牛小排。 「饭糰、饭糰,不可以!」她低声暍令,紧紧抓着项圈,死命想把狗狗给压回桌下。「不要动——下要动——」 一人一狗在盆栽后相互对抗,叶片被碰得沙沙作响。 「贪吃狗,出门前不是才让你吃过吗?」拧着柳眉数落,轻拍它的脑袋。「再不趴好,明天起就粮食减半。」 狗儿可怜兮兮的呜了两声,不情愿的趴下来,蓝色眼珠却还是死盯着牛小排,馋得口水乱滴。 顺利制止狗儿暴动后,她松了一口气,翻身半跪在椅子上,一头埋进盆栽的绿叶,执行老妈的交代,密切观察眼前的动静。 几公尺外,坐着一对样貌出色的男女。 女的呢,是她许久不见的高中同学,欧阳欣欣一如当年般清秀,长年运动的习惯,让她始终纤瘦秀丽,肌肤焕发着健康的红润。她真不明白,怎么会有男人,捨得抛弃这么美丽的小女人。 至于那个男的,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考究的手工西装,衬托出向刚高大的身形,那宽阔的肩、结实的体魄,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吸引旁人——尤其是女人——的目光。 他不知在说些什么,薄唇上扬,弯成和善的笑,对同桌女伴表现得无比体贴,礼貌之周全,简直可以媲美英国的绅士。 酸熘熘的醋意,一滴、两滴的渗出来,凌珑咬着红唇,小手揪紧绿叶。随着向刚或微笑或挑眉的动作,涓滴的醋意逐渐化为涌泉,咕噜噜的直冒,迅速泛滥成灾。 哼,这个无赖,既然专程回来相亲,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他是把她当成什么了?主菜前的开胃甜点吗? 青翠的绿叶被小手捏得碎烂,她眯着眼儿,被醋意淹得晕头转向。当他再度弯唇微笑,她竟觉得红唇一阵酥痒,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他的吻—— 啊,讨厌,走开走开! 脸红心跳的凌珑伸出小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急着想把那些平空冒出的回忆抹掉。 盆栽剧烈晃动着,而几公尺外的欧阳欣欣也跟着摇头晃脑。前一分钟,她还用手撑着下巴,拿着叉子,缓慢的将生菜沙拉送进嘴里,下一分钟,她就频频摇晃小脑袋,那张小脸愈垂愈低,最后索性平贴在桌面上,不再有任何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仍是趴在桌上,闭着双眼,睡得格外香甜,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绿叶之间的小脸满是错愕,凌珑杏眼圆睁,狐疑的伸长脖子,想察看得仔细些,没想到才稍微探出身子,向刚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糟糕! 她反射性的想缩回脑袋,却还是慢了一步,他不但瞧见她,甚至还挑衅的挑起右眉,仿佛在嘲弄她只敢躲着偷看,却没胆现身。 被他的眼神一激,她反倒深吸一口气,豁出去的跳出盆栽外,拉着遛狗皮绳,大摇大摆的往两人走去。 不敢?笑话,她有什么好不敢?!她会出现在餐厅里,可不是为了偷窥他,而是领了老冯的懿旨,奉命来「督导」,确认这次的相亲能顺利进行。简单的说,她是「媒人」的授权人,理所当然拥有出席的权利。 「她怎么了?」她晃到桌边,用车掌查票的口气问,一边还偏头端详着好梦正甜的欣欣。 「睡着了。」 真的睡着了?! 凌珑眨眨眼儿,迅速蹲下来察看,半响后才确认,欣欣不是想用装睡的蹩脚方式逃避相亲,而是真的被周公拖去下棋了。 「看来,」向刚一扯嘴角。「她对我没有兴趣。」 她仰起小脸,眼儿熘来熘去,先看看他,再看看沈睡不醒的欣欣。「我们是不是应该叫她起来?」她不太确定的问,小手在口袋里乱摸,这才慢半拍的想到,出门前忘了跟凌云拿手机。 餐厅的老闆娘走过来,手里的主菜尚未搁下,就发现桌面被昏睡中的小女人占去大半。 「咦?怎么回事,欣欣睡着了?」老闆娘满脸歉意,把主菜放到隔壁的空桌上。「向刚,真是抱歉啊,她大概工作得太累了,居然连相亲时都能睡着。」 「我可以送她回去。」向刚神色自若的提议,仍是维持极佳的风度。
第44页 「别忙别忙,你们先走,等她醒了,我再让她自己回去。」身为亲戚的老闆娘,三不五时都会在餐厅里发现唿唿大睡的欣欣,对这类迷煳行径,早已是见怪不怪。 「但是——」凌珑开口,想发表意见。 向刚却已经起身,微笑道谢。「那就麻烦你照料欣欣,我们先走了。」他有礼的点头颔首,抛出令人眩目的微笑,宽厚的大掌握住凌珑,拖着她一路往门口走去,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 「啊——等等——喂,你的相亲——」她被拉着往前走,眼睛还不住往后瞧,不敢相信这场相亲居然如此轻易就破局了。 一男一女一狗踏出餐厅,在飕飕冷风中来到停车场。 一路上,向刚始终紧握她的小手,用的力道恰到好处,既没有握疼她,却也让她挣脱不了。 「她能当着我的面,毫不在乎的昏睡过去,摆明对我没意思,我继续待下去,岂下是更尴尬?」他泰然自若的问,俊朗的脸庞上,仍带着浅浅笑意,丝毫不见被女方「嫌弃」后的沮丧。 唔,这么说也是有道理啦,既然毫无希望,那还不如趁早走人,尽快离开现场,省得彼此都不自在。 她瞄瞄那刀凿斧刻般的侧脸,偷偷松了一口气,仿佛搁在心口的大石,这会儿终于被挪开,整晚酸熘熘的情绪,终于被沖淡—— 嗯,怪了,向刚的相亲失败,为啥会让她如释重负? 停车场内春寒料峭,凌珑却完全没有察觉。她低垂着小脑袋,紧蹙着弯而细的柳眉,努力的思索,自个儿为啥会在意这些。 在意?她在意他相亲?在意他即将属于另一个女人?在意那张曾经吻过她的薄唇,即将落在另一个女人唇上? 粉脸被莫名的羞意染成红苹果,她开始用力摇头。 不不不,才不可能!就算她在意,那也只是基于责任感,在意老妈的交代——嗯,对,一定是这样—— 「什么东西一定是这样?」向刚微眯着眼,好奇的看着她反覆点头摇头,还嘀咕个下停。 乍听到问话,她茫然的回过神来,下一秒又陡然警觉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他带到车旁,那双坚实的手臂分开,抵住她身后的车子,有效的把她困在他的目光之下。 「你、你离我远一点,别靠近我半径一公尺以内。」她粉脸嫣红,伸手抵着他的胸膛,想把他推开。 一如当年,向刚拒绝了她。 「不要。」他不退反进,双手揽着她的腰,霸道的将她圈在臂弯里。 她莫名的感到心慌,敏锐的察觉,他的视线灼热如火,闪闪发亮的黑眸里,没有了半丝逗弄,反倒有着让人心慌的认真。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她心跳如擂鼓,在胸口怦怦乱响,要好努力、好努力才有办法开口说话。 向刚没有回答,只是瞅着她,缓缓伸出食指,轻抚着烫红的粉颊。 他是想捏她,还是想吻她? 沉默仿佛持续了一世纪那么久,她屏气凝神,直到胸口因为缺氧而隐隐作痛,红唇才无意的微启,想汲取冰冶的空气,让脑袋清醒些—— 向刚却在这时低下头来,封缄她的唇瓣。 她瞪大了眼,瞬间只觉得一阵晕眩。他大胆而放肆的欺近,结实的下半身紧贴着她,双臂把她拥抱得更紧,让她无处可躲,只能任那男性的气息涌来,充斥着她的感官,把她拉进快感的热潮中。 他炙热饥渴的唇舌,需索着她的每一丝反应,吻得激烈而彻底,简直让她无法唿吸。 这个吻没有戏嚯、没有试探,只充满着火热的欲望。 她的错愕、她的震惊、她的抗议,以及她的神智,全都被他的火焰消弭殆尽,不知从何时开始,她逐渐忘了抗拒,甚至开始生涩的回应他的吻。 纤细的小手松开皮绳,自动爬上他的肩头,在他发尾处交握。 向刚的肌肤平滑而炙热,身躯强硬而高大,跟她的柔软娇小截然不同,她完全无法思考,忘了两人仍在公共场所,忘了一旁蹲坐在地的狗儿,不由自主的低吟出声。 「小东西,」热烫的唇,贴在她纤细的锁骨上,修长的指解开钮扣,偷偷熘了进去。「看来你这几年,还是挺有长进的。」向刚低语着,声音里夹带笑意,以及浓灼的渴望。 理智悄悄回到脑中,她又羞又恼的睁开眼睛,双手用力,急着想推开他,他却不肯放手。他的目光、他的欲望,清楚的告诉她,他有多么欣赏她的「长进」—— 「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她嘤咛一声,懊恼的问,在他的手里被摆布得不知所措。 「我忘了告诉你吗?」向刚啃咬着她细緻的耳垂,热烫的唿吸伴随着字句,撩动她敏感的肌肤。「我喜欢你。」 凌珑僵住了。 喜欢? 向刚喜欢她? 这个极品中的极品、人人赞誉垂涎的男人居然喜欢她? 难道,先前那些亲吻,并不只是为了戏弄她?难道,他不是想看她窘迫的模样才吻她的吗? 喜悦的火苗窜出心口,却在尚未燎烧前,就被她自个儿泼上一桶冷水,彻底浇熄。 他喜欢她?这怎么可能?! 怒气迅速取代了喜悦,她不知道哪来的力量,身子一扭,挣脱了他的怀抱。 「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她双颊火红,好生气好生气的瞪着他。她气愤他的吻、气愤他竟敢开这种玩笑,更气愤自己,在那短暂的瞬间,竟然会信以为真—— 「这不是玩笑。」向刚的声音很轻很柔,口吻不带半点戏嚯,那双黑眸所传达的情绪更是无比认真。 她倒抽一口气,水晶般晶莹的眼儿瞪得圆圆的。 他眼里的认真吓到她了! 「你、你你你你——你不是回来相亲的吗?」她问得结结巴巴,不由自主的后退,却被车门阻挡了去路。 「没错。」向刚勾起薄唇,那笑容是温柔而非戏嚯。 「那那那那——」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思路彻底混乱,「那」了大半天,才有办法继续说话。「那——你、你又说——你喜欢我——」声音愈来愈小、愈来愈没有把握。 「是喜欢啊。」他笑得更温柔,倾身向前,朝她靠过来。 「停、停停停停——你你别、别过来——」她伸出两只手,胡乱挥舞,妄想阻止他的接近,粉脸烫红得像是着了火。「你搞错了,对下对?你一定是搞错了!」 「不是。」向刚回答得斩钉截铁、万分肯定。「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他靠上前来,轻柔的握住她的手腕,安抚她的慌乱,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小东西,我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的脸红、喜欢你的莽撞、喜欢你的恼怒、喜欢你煮的菜 ——」 轰轰轰! 她僵硬得像石像,一动也不动的任由他抱着。 向刚一句又一句温柔的低语,听在她耳里,都像是早天响雷,轰得她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傻了。 他喜欢她,非常喜欢?这并不是恶劣的玩笑,而是货真价实的告白?他是真的真的喜欢她?
第45页 凌珑杏眼圆睁、粉唇微张,既没有娇羞,更没有惊喜,倒是惊慌的情绪如浪涛般,一阵又一阵的涌上来,泼得她全身发冷,一张小脸逐渐失了血色。 噢,天啊,这还得了,她居然坏了老妈的布局,抢了这个极品中的极品? 春夜里头,寒风一阵又一阵的吹着,她粉脸惨白,半晌后才发出一声呻吟,沮丧的把脸埋进向刚的肩膀。 完了,妈铁定会杀了她的! 黑暗之中,传来细微的声响。 凌家内外漆黑一片,没点上半盏的灯,看似空无一人,里头却不断传来规律的声响。听得仔细些,声响来自厨房内,是竹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在昏暗的厨房里切面。 即使太阳已经下山几小时,凌珑还是不去开灯,只利用窗外街灯的微弱灯光,咬着红唇站在流理檯前,不断重复和面、赶面与切面的动作。 身后的桌上堆积的面团与面条,已经足够让嫂子吃到坐月子都还有剩,她却仍然埋头苦切,想用这单调的动作,发泄心里的纷乱。 引发这些纷乱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向刚。 凌珑从不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平凡得没有特色,普通得随处可见,虽然偶尔会作梦,但是实在难以相信美梦可以成真。像他那种长相帅、体格佳、条件好的男人,怎么会喜欢上她这个平凡无奇的女人? 可恶,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 竹刀切断平整的面皮,每一刀与每一刀之间都精准得没有差别,而下刀的人却心乱如麻,跟条条分明的面条截然不同。 凌珑不断想起,相亲当日,向刚在她耳边低诉的每句话。 虽然他说得那么笃定,她心里却仍有好多好多怀疑。那种感觉,就像是穷了一辈子,突然独得数亿的头彩,幸运过了头,让人不但难以置信,更胆怯得不敢欣喜。 她好想要逃走,逃离向刚的身边、逃离这团的混乱,无奈小绵羊仍在罢工中,而她的腿儿又跑不过他的进口轿车—— 开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凌珑狐疑的转头,看见一票人喧譁着挤进凌家客厅,人人拿着饮料、带着滷味,甚至还自修小板凳,全都兴致盎然的挤在电视机前,双眼盯着萤幕直瞧。 怪了,今晚是周末,该是八点档休兵日,还有什么电视节目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让他们群聚在一起? 「晚安。」她站在厨房门口,礼貌的打招唿。 室内顿时一阵死寂,众人全都停下动作,惊愕的瞪着她,像是她头上突然长了角。 一个国中生最先反应过来,火速跳到萤幕前,双手张开,尽力挡住萤幕,不让她看见画面。 「你不是陪娃娃去做产检了?」凌梁月娥用手捣着胸口,神情尴尬。 「大哥说,有他陪着就行了。」她简单的回答,察觉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对劲。她的出现,似乎给他们带来很大惊吓。「你们在看什么?」她好奇的问。 许多脑袋都开始用力摇晃,没人愿意吐实,国中生更是用双手双脚抱住电视,仿佛下定决心,要跟电视同生死、共存亡。 凌珑愈来愈困惑,视线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发现向刚居然也在场。他坐在沙发上,长腿在脚踝处交叠,薄唇上勾着莞尔的笑,在惊慌的邻里间,仍旧维持着一贯的冷静。 「电视上在播什么。」她问。 「你最好别知道。」 迂迴的答案,反倒把她的好奇心挑拨得旺盛。她疑惑的拧着柳眉,走到电视机前,想要一窥真相。 「这个——凌珑姊,不、不、不要啦——你还是、还是别看比较好——」国中生还是抱着电视,笑得既尴尬又惊慌,额上甚至还冒出冷汗。 「我不能看吗?」凌珑追问,怀疑这些人是聚在一起偷看a片。 「呃——那个——那个——」国中生不安的勐吞口水,冷汗狂飙,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沙发上的向刚。 他却没有开口,反倒嘴角微扬,略微点头,示意国中生退开。 「障碍物」心不甘情不愿的挪开,凌珑走到电视机前,小脑袋往前凑,瞪大了眼儿,认真的研究,到底是什么节目,让众人变得这么古怪。 萤幕上出现的影像有些诡异,画质奇差无比,镜头还晃个下停,还夹杂着极下协调的日剧配乐。除了画面中央那对男女的身影,稍微模煳可见外,其余地方一律黑漆漆。 她凑得更近,想看清楚些。那画面似乎熟知她的心意,在这时晃动起来,镜头缓缓往前拉近—— 咦,那个男主角,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呢? 耶,女主角竟也跟她有几分神似!就连那只蹲坐在寒风中、频频打呵欠的哈士奇,也跟饭糰长得一模一样—— 不会吧! 小脸唰的转为雪白,凌珑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双手抵住萤幕,双眼瞪得好大,晶莹的眼珠子差点没跌出来。 老天,电视上播放的,居然——居然——居然是相亲当日,她在停车场里被向刚「乱来」的场面! 「播到接吻那一段了没有?」凌爸左手拿着爆米花,右手端着冰可乐,兴味盎然的从门外走进来,一看见电视机前的女儿,他的笑容突然僵住。 连向刚吻她的画面,他们都观赏过?这么说来,这种聚会肯定不是第一次! 「这个、这个——是谁拍的?」凌珑杀气腾腾的转身,羞恼的质问,指着萤幕的纤纤玉指,因为激动而抖个不停。 一个嘴上咬着滷鸡翅的男人,慢吞吞的举手。 恼怒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王大伟!你你你——我跟你老婆还是好朋友耶!」她激动的冲到沙发旁,又羞又气,脸儿红通通的。「想当初,你们高中时爱得如火如茶,连书都忘了念,要不是我大力相救,她的歷史铁定不及格。现在,你居然恩将仇报,等我告诉你老婆,她一定会——」 「呃,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一个女人小声说道,惭愧的低下头,无颜面对昔日同窗。 忘恩负义啊! 凌珑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彻底领悟何谓众叛亲离。她扶着额头,双腿一软,几乎要当场昏过去。 坚实的手臂伸来,环住她的腰,接任她软趴趴的身子,再顺势一拉,就把她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还好吧?」浑厚的嗓音在她脑袋上响起。 血气旋及復而上涌,冲进脑子里,她气得清醒过来。「不好!」她火大的喊道,揪住向刚的领子逼问。「你你你——你知道多久了?」 「没多久。」他嘴角微扬,稍微挪动身子,让怀里气坏了的小女人能坐得舒适些。 凌珑可没察觉到他这体贴的举动,她气坏了。「骗人!我不相信,你一定早就知道——」 还没骂完,王大伟已经啃完滷味,慢条斯理的开口。「既然被揭穿了,那么,有件事情,你最好也该知道。」 「什么事?」她恼火的转过头,两手仍揪着向刚的衣领,不让他有畏罪潜逃的机会。
第46页 「阿嘉做了一个网站。」 「网站?!」血色迅速从那张小脸上消失。「什么网站?」她虚弱的问。 「是电脑老师出的作业,要我们做个网站。」那个挡住电视的国中生,尴尬的举起手。「相亲那晚我也在餐厅,本想替不能到场的左邻右舍,拍下欧阳欣欣的相亲实况,哪里知道,还没拍到什么,她就睡着了。向二哥跟你离开后,我好奇的跟上去,然后——呃——我想到,这刚好能当作网站的题材——」 凌珑全身一软,趴在向刚肩头上呻吟。 国中生却还在尽责的「报告」。 「网站第一周就突破两万人次,老师给了九十五分。昨天,连pchome都打电话来,问我愿不愿意做个专访。」阿嘉说得眉飞色舞,显然对自己的「创意」感到万分得意。 「你把这段影片放上去了?」她的声音在颤抖。 「唉啊,只有影片怎么够?」阿嘉挥挥手,非常专业的回答。「只放影片,网站内容就不够丰富了。所以,我从各位伯父伯母手上,找来你们各时期的照片,一一扫瞄上网。」 「你干脆烧成光碟拿去卖算了!」 「没有卖啦。」阿嘉摸摸头,居然还一脸不好意思。「我怎么能赚邻居的钱呢?只有意思意思的,跟大家收五块钱的工本费。」 还真的烧成光碟了?! 「大家都——都——都上网看过了?」凌珑瞪大了眼,粉唇轻颤,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从头到脚彻底凉透。 「除了你和欣欣,其他人应该都看过了。」王大伟一脸同情。 难怪卖菜的小贩总是对她笑得神秘兮兮;难怪门口常有外地人来拍照留念;难怪十几年没联络的国小同学,特地打电话来闲聊。原来,透过网路,以及镇上无所下在的「情报网」,她跟向刚的事早已是人尽皆知。 身为偷拍光碟的主角之一,向刚却丝毫不在意,他环抱着她的腰,亲昵的拍拍她的脑袋,提供安慰。 「别担心,你要是嫌耳目众多,我们可以到其他地方约会。」 「谁要跟你约会啦?!」她红着脸反驳。 该死,她早该知道,只要跟向刚扯在一块,她平静的日子就会迅速终结,再度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现在可好了,不论是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知道她作了什么事情。 「完了,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抢了欣欣的对象——」她抱住头喃喃自语,觉得连世界末日也远不及此刻悲惨。 老妈反倒在这时开口安慰。 「什么抢不抢的?是缘分啦!」女儿还保证,会替向刚找个女人,哪里想得到,那「女人」就是她自个儿呢!「还有啊,欣欣另外有伴儿了。」凌梁月娥呵呵直笑,显然心情极佳。 「啊?」她呆了一呆。「是谁?」 「我大哥。」向刚开口。 「你大哥?向荣?」她勐然回头,错愕得红唇半张。 「对。」他嘴角噙着笑,额头与她相抵,即使在众人面前,也毫不隐瞒对她的温柔。 「是啊是啊!」阿嘉勐点头,忙着报告最新版的乡里重大八卦。「他们睡在一起,被我们当场逮着。」 一股同为「受害者」的感慨袭上心头,凌珑同情之余,也暗暗庆幸,好在欣欣已经有了归宿,否则她迟早会被心上的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咳嗯,好了、好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个阿嘉,把遥控器拿过来,我们再来看一逼。」凌梁月娥眼看事情都挑明了,再也无须遮遮掩掩,马上开口要求重播,想再度欣赏女儿捞着「极品中的极品」的精彩画面。 什么?再看一遍? 「等一下!」 凌珑浑身一僵,跳下向刚的大腿,急忙就要抢遥控器。没想到阿嘉的速度更快,当着她的面截走遥控器,双手奉交给凌梁月娥。 「别抢别抢,你要是不看,就站旁边一点,不要挡住大家,去去去!」老妈挥手赶人,再吆暍众人就定位,坚决要跟左右邻居回味那「光荣」的一刻。 萤幕上再度出现熟悉的画面,当众人聚精会神的观赏时,身为影片女主角的凌珑早已羞愤得再也待不下去。她用双手捣住脸,不敢多看电视一眼,咚咚咚的沖回自个儿房间了。 第八章 「啊,可恶可恶可恶!」 凌珑窝在棉被里,恼怒的尖叫着。 一想到自个儿被向刚「乱来」的画面,早已传上了网、烧成光碟,在乡里间广为流传,她就尴尬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一辈子都躲在里头,再也不出来见人。 「呜呜,可恶的傢伙,全都是你惹出来的!啊,都是你!色狼、王八蛋、混帐东西——」她闷在棉被里连连咒骂,像被激怒的小动物,胡乱咬着枕头,粉拳不断重击床垫。 「我想,你说的人是我?」 有人?! 凌珑吓了一跳,倏地翻身坐起,赫然发现向刚居然就坐在床边,好整以暇的对着她微笑。 「哇!」 她紧抓着棉被,缩到墙角去,全身包得密密实实,简直像颗裹着粽叶的小肉粽。「你进来做什么?这是我的房间耶!你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谁让你进来的?」她连珠炮似的质问,满脸惊慌。 「你门没关。」他带着笑容逼近,薄而有型的唇,看来煞是迷人。 「喂喂喂,你别过来!」粉脸顿时羞成红苹果,她慌乱的隔着棉被抬起脚丫子,顶住他的胸膛推拒,不让他再靠近。 向刚探手一抓,逼得更近。 「你这么讨厌我?」 「当然,我——」虽然隔着松软的羽绒被,但裸足上的箝握仍旧强硬得难以抗拒,她急忙想抽回脚,他却卑鄙的顺势倾身—— 「啊!」 在惊唿声中,向刚高大的体魄已经欺压上来,把她牢牢困住。 凌珑的脸儿愈来愈烫红,双手乱推。「啊,走开走开,别压着我啦!向刚,我警告你,立刻放开我,不然我要喊救——」话只说到一半,高亢的威胁,瞬间没了后续。 等等,她不能唿救啊!要是真把客厅那票人引来,她跟向刚在床上乱滚的情形,肯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会被拍摄上传,供无数的网路族观赏、转奇—— 黝黑粗糙的大掌,轻抚着地不知是羞红还是气红的粉脸,修长的指轻捏住她的下巴。 「小东西,你不喜欢我吗?」向刚的嘴角仍噙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难解的幽 光。 客厅那票人的确闹得有些过分,但是他不觉得被冒犯,反倒很乐意能将两人的关系昭告天下,趁这机会,宣告凌珑只属于他,让其余的男人断了念头。 只是,这个小女人的反应却颇值得玩味。羞怯愤怒也就罢了,她逃离客厅时的惊慌模样,简直像是要去收拾行李,连夜逃走似的。 被压平在床上的凌珑,瞪大了眼儿,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 说真的,这么久以来,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不喜欢他?怎么可能会有人下喜欢他?虽然,向刚是如此恶劣无赖,但是她也从未否认,他有着太过惊人的男性魅力,举手投足都能吸引女人的目光——当然,也包括她——
第47页 凌庞咬着红唇,陷入长长的沈默,第一次正视,始终被胆怯的天性封藏在心底的酸甜思绪。 其实她也是喜欢向刚的吧? 否则,怎么会事隔多年,却仍记得他微笑的模样?得知他要去相亲的消息,她心里醋意直冒;一晓得相亲无望,她的心情才一扫阴霾,再度变得晴空万里—— 老天,她真的喜欢他! 这个认知犹如一道响雷,噼得她头昏眼花。她撇开脸儿,没办法再迎视向刚深幽无底的黑眸,那只失踪很久的小鹿,又在她的心口乱跳,让她几乎难以唿吸。 「说啊,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向刚凑得更近,薄唇翕动,热烫的唿吸拂过她嫩白的耳,再轻轻的一咬。 「啊!」她敏感的一缩,连忙伸手捣住耳朵,小脑袋又转了回来,就怕他会再 度偷袭。 「还是,」他噙着笑,扬眉轻问。「你另有对象?」 她瞪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很想赌气的点头。只是,或许是从小就见识过这么绝佳的「货色」,把她的眼光养得高了,这么多年来,她的确不曾对其他男人动心—— 挣扎半晌之后,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摇头。 「既然你没对象,我也没对象。我喜欢你,你也不讨厌我,那么,」他一脸莞尔。「你到底还有什么问题?」 「我——我——」她哀怨的瞥了他一眼,轻咬红嫩的唇,委屈的低语。「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她原本就胆小,实在不想引人注目,再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当年咬她的蛇数量庞大,一条条全是灌饱了醋的母蛇—— 「跟我在一起很丢脸吗?」他诧异的问,不明白她为什么下愿意光明正大,反倒情愿偷偷摸摸。 「不丢脸,」她可怜兮兮的嘟着红唇。「但是,其他人——」 「哪来的其他人?」向刚捏着她的下巴,不明白这颗小脑袋里,究竟藏着什么顾忌。「这件事情你情我愿就行了,关其他人什么事?」 「但是——但是——」她愈说愈小声,表情焦虑又不安。 虽然说,现在不必担心再有人把她拉到厕所去谈心,但是凭着向刚这「极品中的极品」的特殊身分,排山倒海的关心肯定是少不了的。 除了关心之外,伴随而来的怀疑肯定也下少。他们说下定正在议论纷纷,怀疑向刚为什么搁着那些艷丽的美人儿不挑,反倒挑了她这个不出色的蒲柳之姿—— 温热的掌捧住她的脸儿,她一脸困扰的抬眼,望进那双幽暗的黑眸里。 「小东西,你想得太多了。」他轻笑几声,醇厚的嗓音,以及坚定的目光,都神奇的安抚了她的下安。「知道我在毕业前,为什么要吻你吗?」他突然提起。 她可怜兮兮的摇头。 向刚又笑了起来,俯身亲吻她雪白的颈项,在她耳边哑声道:「我习惯把最美味的佳肴留到最后。」 「啊?」她茫然的低哼。 讨厌,好痒喔,他这样乱亲乱摸,她根本无法思考。 「你不懂吗?」热烫的气息,随着他的轻笑与话语,在她敏感的颈间流窜。 嗯?懂什么?她眼神迷濛,用残余的理智思考,却仍不明白,那个吻跟食物有什么关联。 向刚微微撑起伟岸的身子,啄吻她柔嫩的红唇。「小东西,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定情之吻。」 她满脸错愕,眼儿眨啊眨的,红唇半张,很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粗糙的指尖滑过粉嫩的脸蛋,重新熟悉地清丽的轮廓。 「你以为,那个吻只是我的恶作剧?」向刚轻声问道,眼里的温柔满溢得醉人。 凌珑几难察觉的点头,心跳乱了谱,像被一条好细好细的线悬在半空,随着他的眼神、他的微笑而摆盪不已。 「那不是恶作剧。」他在她的唇上低语,声音都化为呢喃。「那时你才高一,我就是再喜欢你,也必须竭力忍耐,不能把你拐上床,只能暂时忍耐,先用一个吻定下你,烙下所有权。」 高中一毕业,向刚当机立断,远走他乡去了台北,就怕自己一时血气方刚把持不住,会犯下勾引未成年少女的罪行。 那个吻里头,可是封缄了他所有的等待。 「只是一个吻,你真以为我会念念不忘?要是我在南部的期间,爱上了其他男人呢?」她听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恼,却还感到一丝丝的甜意,暖暖的流过了心间。 「你不会。」向刚笃定的微笑,眼里闪烁着傲然。 他不但深谋远虑,而且极有耐心。他愿意一等再等,等到时机成熟、等到她从蓓蕾绽放成花朵、等到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他才展开行动。而这种男人一出手,往往就能稳操胜算、手到擒来。 只是,身为「囊中物」的凌珑可就不爽了。 「你未免太有自信了吧?」她眯起眼儿,嫩嫩的指在他胸膛上戳啊戳,痛恨自个儿这么单纯,轻易就被他看透了,当真因为一个吻,就心儿骚动了十年。 「你有意见?」他挑眉问道。 「当然——」凌珑才说了两个字,房门却在这时被人推开来。「你怎么没锁门?」她羞得惊唿出声,双眼圆瞪,就怕步上欣欣与向荣的后尘,也被人抓姦在床。 「我又没做需要锁门的事。」向刚俐落的翻身坐起,却见凌云站在门边,神情严肃,与平日的轻松截然不同。「公司那边出状况了?」他问。 「被你料到了。」凌云点头,倚靠在门边,对妹妹粉脸上的嫣红不表意见。 「该死。」他咒骂一声,伸手扒过浓密的黑髮。「有时候,我真痛恨自己的直觉。」 凌云嘴角一勾。 「我也是。」 两人的对话,让凌珑听得一头雾水。她稍微探长脖子,确定门外没有其他闲杂人等,这才克服羞怯,小手拉紧棉被,好奇的凑过去。 「你们在说什么?」她眨眨眼睛,想弄清楚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向刚转过身来,很是遗憾的嘆了一口气。「小东西,很抱歉,我得立刻回台北,没时间再跟你温存。」他答非所问,还捧起她的脸儿,当着凌云的面,放肆而短促的印上一吻。「不过,你要是想我,可以到台北来——」 「谁会想你?!」凌珑羞得满脸通红,小手乱挡,急忙推开那张俊脸。「要走就快走,别赖在我床上!」 向刚轻笑出声,大掌擒住她的手腕,俯身再偷了一个嫩甜的吻,这才挪动那高壮得像山的身躯,离开床铺,跟凌云一同踏出房门,把羞窘的她留在空荡荡的床上。 被吻得脸儿红红的她,一把抓起枕头扔过去,想来个背后偷袭,给这个自傲又轻薄良家妇女的傢伙一点教训。只可惜,她的偷袭行动慢了一步。 枕头飞过大半个房间,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没有打中向刚的后脑勺,却略的一声,撞上紧闭的门。 失业的日子,原来是这么的无聊。 向刚离开后第二天,凌云也带着娇妻,开车返回台北的住处,一併回到公司内坐镇,处理这次的突发状况。
第48页 晚餐时桌上残余的大半菜餚,让凌珑赫然惊觉,她的食客们居然在一夕间就锐减了大半,仅剩老爸老妈这两个固定成员。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像是被挖了一个大洞,缺了某样很重要的东西。 有好几天的时间里,她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牵着狗儿四处闲晃,甚至会回高中校园,坐在鞦韆上,默默看着青峦上的山岚升上蓝天。 她好像——好像——好像——很想念向刚—— 逛得连狗儿都双腿发软,拒绝再走时,凌珑才拎着菜回家。 她站在厨房里,想靠着繁忙的家事,摆脱他撒下的魔咒,不再去回想他的声音、他的模样、他的热吻、他的触摸。只是,没过多久,她的抵抗就宣布败北,脑细胞一个又一个的沦陷,全被属于他的回忆侵占,手里那颗好大的包心菜,被她茫然的撕了一片又一片。 她想念他? 她不想念他? 她想念他? 她不想念他—— 当凌梁月娥踏进家门时,看见的就是女儿中邪似的,站在厨房里哺喃自语。整个流理檯上,散落了大大小小的叶片,而她还低着头,在剥那颗只剩拇指大小的包心菜。 她翻翻白眼,迳自走到女儿房中,扛出个行李袋,把盥洗用具、换洗衣物等等搜罗齐全,这才走了出来。 「喏,拿去。」她把行李袋塞给凌珑。 她如梦初醒,本能的接任行李袋,小脸上还是充满迷惘。 「妈,你要出门了」 「不是我,是你。」 「我?」 「对,去台北的火车票我已经帮你买好了,隔壁的张先生就等在外头,他会开车载你去火车站。」她把女儿从厨房拉出来,再一股脑儿的往门口推。「动作快一点,免得错过车班。」 凌珑的双手却紧紧抓住门框,腿儿钉在地上,拒绝被老妈推出门。 「等等,妈,你为什么突然要我去台北?」她转过头,满脸狐疑。 「当然是要你去照顾娃娃。」凌梁月娥认真的答道,还蹙起眉头,挤出忧虑的表情。「我这几天总是在担心,娃娃那么娇弱,要不趁现在补补身子,生产时肯定会很辛苦。」她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其实打的却是另一个主意。 纵然所有人都看出,凌珑想向刚想得连魂儿都没了,但是她脸皮薄,如果摆明了要她去台北找向刚,她肯定是抵死不从。 既然不能直说,凌梁月娥聪明的兜了个大圈子,娃娃跟未出世的孙子,倒是成了最好的藉口。 一想到嫂子那娇弱的模样,紧抓着门框的小手慢慢松开了。 是啊,娃娃娇生惯养,无法处理孕期的饮食,又对她的手艺上了瘾,挑食挑得厉害,回台北的这几天,肯定都没能好好用餐吧! 「那,饭糰谁来照顾?」她问。 「唉啊,交给你爸就厅了!」 确定了狗儿也安置妥当后,凌珑深吸一口气,抓起行李袋,不再迟疑,转身就走出门外,急着上台北照料嫂子。 邻居早等在门口,看到她出现,还体贴的帮她开车门。老妈则是站在门口勐挥手,高兴得合不拢嘴,神情愉悦热切,简直像是在嫁女儿似的。 一等车子驶离视线,凌梁月娥立刻沖回屋子里,连鞋子都来不及脱,直接就扑向电话,用最快的速度按下儿媳在台北住处的号码。 「喂,娃娃吗?凌珑已经出发了。」她停顿了一会儿,捣住胸口,一想到那「极品中的极品」,即将成为自个儿的女婿,就兴奋得寝食难安。「替我转告向刚,要他千万别客气,不管拐也好、骗也好,有啥本领都使出来,总之呢,就是非把这桩婚事搞定不可!」 蓝色大楼的玻璃帷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凌珑那娇小的身影就站在门前,手上提着一大包热腾腾的粽子。她一手遮着微眯的眼,努力仰起头,看着这栋造价惊人的商业大楼。 她站了半晌,之后再度低头,察看手上的名片,与墙上的门牌对照。 「奇怪,没错啊?」她皱起眉头,小声的咕哝。「不会吧,真的是在这栋楼里吗』?」 这栋大楼的外观华丽得慑人,看起来就是那种超级有钱的人才会出没的地方。她这个平民百姓,抱着粽子在门外徘徊好久,才鼓起勇气,推着金色的旋转门入内。 大楼内部的装潢更是富丽堂皇,黑色的大理石地砖更是光可鑑人,凌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还特地拎高粽子,就怕油滴在地砖上。 电梯的外墙,清楚标示着各家公司所租赁的楼层,「福尔摩沙」四个大字占去了九楼那一格。 当年篮球队的几位队员,在几年前成立了「福尔摩沙」,将手工家具销售到海外。这几年来席捲欧洲的中式復古风潮,正巧起了推波助澜的效果,「福尔摩沙」所推出的产品,在市场上都有极佳的成绩。 凌珑先前只听说,公可经营状况顺利,但是,从这气派的办公大楼看来,她偷偷猜测,「福尔摩沙」应该是经营得非常不错。 她踏入电梯,直上九楼。电梯门一开,迎面就看见一面巨幅的玻璃窗,玻璃上头还用喷砂效果,雕刻出连雅堂的《台湾通史》序文,透过窗外的阳光,映了满地行云流水的车书。 柜檯小姐起身,露出甜美的微笑,殷勤的问候着。 「您好,请问需要我帮您什么忙吗?」 凌珑眨眨眼儿,深吸一口气,好下容易镇定下来。「抱歉,我来找凌云,请问 他在吗?」 「请问您是?」对方下动声色,依然保持微笑,说话的语调有如黄莺般好听。 「我是他的妹妹。」 「呃,」柜檯小姐瞬间微微睁大了眼。「是凌珑小姐吗?」她双眼发亮的求证。 啊,没想到凌云对员工的教育如此彻底,连柜檯小姐都晓得她这号人物的存在。 凌珑点头,困惑的看着柜檯小姐双眼直眨,像是在努力压抑什么情绪,眼神更是热切得让她有些头皮发麻。 是她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她忍不住摸摸脸,然后偷瞄电梯,利用门上的倒影自我检查。只是,左右端详了一会儿,她还是看不出,自己的仪容是哪里出了错。 柜檯小姐利用内线电话,低声询问了一会儿,接着再度露出微笑,伸手指引方向。 「凌小姐,请你跟我来。」她笑吟吟的带头,领着凌珑往里头走,经过忙碌的办公室,然后停在一扇门外,在门上轻轻敲了敲。 「进来。」是凌云出声音。 凌珑松了口气,跟笑得颇为诡异的柜檯小姐道谢,这才推门入内。 「小妹,你等我一下。」凌云坐在电脑前按键如飞,直到信件传送出去,他才转过身来。 一瞧见桌上那堆小山似的粽子,他不由得挑起眉头。 「端午节到了?」 「不是啦!是嫂子想吃棕子,我索性就多包一些。」她把桌上的肉棕往前推。 「喏,这些可以分给公司里的人吃。」 「哪一个人?」凌云嘴角轻扬。 「所有的啦、所有的。」她俏脸羞红,硬着头皮说出违心之论。
第49页 好吧,她愿意承认,送粽子只是藉口,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来看看向刚。 来台北这几天,凌珑连他的影子都还没见着。她住在兄嫂的高级公寓里,而向刚的住处就在楼下,她偷偷留意过,察觉他这几天都不曾回家。 她忍啊忍,终于按捺不住想他的情绪,拎着一堆粽子,以慰劳员工的名义登门拜访。 凌珑咬着红唇,猜想向刚见到她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他会不会一脸志得意满,点破她的来意,骄傲的说,她是特地来看他的? 哼!他要是真敢摆出那种表情,她肯定把这袋粽子往那张俊脸上砸过去! 凌云坐在电脑前,眯眼觑着妹妹,仿佛像是正在考虑什么。半晌之后,他眸光一闪,伸手按下内线,简单吩咐了几句。 没一会儿,秘书就端了个托盘过来,轻轻搁在桌上,托盘上有几杯正在冒着热气的茶。 「小妹,替我把茶送进会议室里。」凌云注视着她,笑容隐没,神情十分严肃。「向刚就在里面,他病了。」 「病了?他在会议室里休息吗?有没有去看过医生?我过去看看。」她瞪大眼睛,一听见他病了,心口立刻揪了起来,也没问会议室在哪里,立刻就要冲出去。 「等等!」凌云伸手逮住心急的小妹,大掌分别搁上她的双肩,慎重的告诉她。「向刚不是在休息,他正在开会。」 她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亲身大哥会这么玲血。「你怎么可以让病人继续工作?」 「公司要盖仓库的那块地,原本已经准备签约,之后就择日动工。」凌云极有耐心的解释着。「但是,有人从中作梗,煽动地主反悔,甚至愿意替地主缴纳违约金。买地的一切事宜,都是由向刚负责的,以他的个性,绝对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罢手。」 她咬着下唇,努力消化听到的种种。虽然不明白商界的尔虞我诈,但是换个角度想,向刚既然还能应付棘手的土地纠纷,就代表他的病并不碍事吧? 清澈的眼儿先看看手里的茶,才看向凌云。 「他现在需要的是医生,不是这些茶。」她嘀咕着,很想去瞧瞧向刚的情况,却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就算贸然闯入会议室,也帮不上他的忙。 凌云微微一笑,沖淡了眸中的阴霾。 「对他来说,你送去的茶远比医生的药来得有效。」他领着她来到会议室前,还打开房门,把她推了进去,不给她任何迟疑的机会,就伯胆小的她会突然变卦。 「啊,不要推——」她低叫着,被推得差点跌倒。她手忙脚乱的稳住托盘,好下容易才恢復平衡,没让杯子里的茶水洒了。 才刚抬起头,她就看见了向刚。 他站在偌大的会议桌前,瞧见凌珑的那一瞬间,那双深邃神秘的黑眸闪现异采,旋即又敛起。 只是,向刚的诧异全锁在眼中,俊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他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不再紧盯着她,仍旧以那低沈的声音侃侃而谈,当他注视着某个人时,黝暗的眸子魄力惊人,比刀剑还危险犀利,有着难以抵抗的气势。 这一瞬间,凌珑终于明白,高中时原本杀气腾腾的两派人马,为何会愿意在他的调解下罢手。 那跟他高超的猜题功力无关,而是因为他那难以逼视的眼神,能让最兇狠的人心生畏惧。龙龙与忠狗肯定是看出,纵然双方人数差距悬殊,但是一旦他出手,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凌珑深吸一口气,跨出有些颤抖的步伐,逐一为每个人送茶。 会议室内气氛热烈得接近火爆,双方人马,有一半以上是金髮碧眼的外国人,彼此的谈话中英文交杂。只是,那些字句对她来说,都如同马耳东风,她一心只挂念着桌子最前方的那个男人。 这短短的几步路,简直漫长得像千山万水,她好不容易来到向刚身旁,双腿已经重得像是灌满了铅。 「向刚。」凌珑藉着端茶的动作,小声的叫唤。 他低头审视文件,表情没有变,甚至没看她一眼,像是根本没听见。 「喂,你还好吗?」她不死心,更小声的问。 还是没反应。 咦,不想理她吗? 凌珑的小脸垮了下来,既失望又生气,正想退开,没想到他却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小手。那宽厚的大掌异常灼热,简直有如烙铁,烫得她心头一凛。 他只是匆匆一握,随即放开,神色自若的喝完茶,然后起身继续与一个金髮男子展开讨论。 凌珑站在原处,被他握过的小手抖个不停,视线也黏在他身上,神情既紧张又慌乱。之后,她急急忙忙的转身,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夺门而出,直冲凌云的办公室。 「他发烧了。」她的声音在颤抖,手心还残留着向刚过高的体温。 凌云点头。 「四十度。」 「四十?」血色从粉脸上消失,凌珑双腿一软,要扶住桌子,才能勉强站着。 「老天,他怎么还有办法站着?你们怎么不送他去医院?」 「送了。」凌云嘆了口气,也对好友的顽固感到无奈。「但是今早他自己拔了点滴回来,坚持亲自主持会议。」 噢,她好想骂人! 凌珑紧咬着唇,走到会议室前,不安的来回踱步,频频看向那扇紧闭的门。焦躁与担忧,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攀升,眼看十几分钟过去了,会议却仍末结束,她深吸一口气,冲动的走上前。 还没来得及撞开门,凌云已经闪身挡在她面前。 「小妹,别进去。」 「你别拦我,向刚再这样烧下去会死人的,我进去带他出来!」去他的土地、去他的仓库、去他的会议,她再也看不下去了! 为了向刚的安危,她完全忘了要胆怯,胆小如鼠的性格,这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凌云的怀里,她挣扎得像只小母狮,急切的想冲进会议室。 兄妹二人正在拉拉扯扯、争执下休,会议室的门却在这时打开了。向刚率先踏步而出,闪亮得有些异常的黑眸环绕室内,搜寻到了她娇小的身影。 他当着所有员工的面,视若无睹的推开多年老友,把她夺入怀中,用双臂紧紧的抱住。 热烫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简直像是被一个火炉抱住。他的体温,似乎比刚刚更高了。 「你真的来了。」向刚的声音嘶哑,有着惊人热度的额,抵靠在她纤细的肩膀上。「小东西,让我靠一下。」他轻声低语。 四周围着好多人,凌珑想推开他,尽快把他带往医院。但是还没开口,她的肩头却陡然一重,他全身的重量一股脑儿的压来,压得她立刻跌坐在地。 向刚昏倒了! 第九章 她想揍人! 凌珑站在床边暗暗发誓,一等向刚恢復健康,她就要揪住他的领子,狠狠的赏他一拳。 只是,纵然心里不断咒骂着他的顽固与不知死活,但她拧干毛巾,俯身为他拭汗的动作,仍是谨慎而温柔的。 顽强的感冒病毒,让铜筋铁骨似的向刚,也变得虚弱不堪。四十度的高温,可是足以致命的,换做是普通人,老早昏在病床上挂点滴了,而他居然以意志力强撑着,站在会议室里,冷静的与那些人周旋,还能成功的抢回合约。
第50页 旁人或许会佩服他的负责,而她却只想臭骂他一顿。只要一回想起,他踏出会议室时的灰白脸色,她的双手就颤抖不已,几乎拧不干毛巾。 在医院里待了一天一夜,注射了三瓶点滴、五支针剂后,向刚的体温才开始下降,逐渐趋于正常。 只是,他无疑是最不合作的病人,才一清醒过来,就坚持要回家,说什么都不肯留在医院。 回家之后,向刚几乎是一沾枕,就再度陷入昏睡。她则是守在床边,不时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反覆确认那可怕的高温没有继续折磨他。 没有人要她留下来,她的双脚却像是黏在床边,完全走不开。 当毛巾不再沁凉,凌珑悄悄拾起,进了主卧室附属的豪华浴室,扭开水龙头,把毛巾浸进冰凉的水流中,仔细的拧干。当她拎着湿毛巾,踏出浴室时,立刻就发现,床上的病人清醒了。 向刚那双闪亮的瞳眸,在室内搜寻,眼神焦急得近乎饥渴。直到看见她,肩部僵硬的线条才陡然松懈。 「过来。」他半撑着伟岸的身躯,跋扈的伸手,要求她立刻回到床边。 被单往下熘,落在向刚精壮的腰间,而未扣的衬衫下,那结实的古铜色胸膛隐约可见。要不是他还在发烧,脸色有些灰白,这幅俊男半裸的画面倒是活色生香,养眼得很。 只是,凌珑可没心情欣赏。 她杀气腾腾的走到床边,拿着湿毛巾往他额上一按,龇牙咧嘴的逼近那张俊睑,要不是嫌弃他刚吞了药,一身皮肉都有药味,她肯定已经张口咬下去了。 「你这个笨蛋!」她嘶声骂着,双眼瞪得圆圆的,立刻开始兴师问罪。「都高烧到四十度了,你还不肯好好治疗,居然拔掉点滴,跑去开那什么鬼会议?你是活得太腻了吗?」 他半眯着眼,任由她张矛舞爪的质问咒骂,没有吭声。 「高烧不退的话,可是会要人命的。」她气得好想哭,喷着怒火的眼儿里积蓄着泪水。「买不着土地就买下着,顶多另外再找就是了,犯不着跟那些人赌命啊,要是会议再拖得久一些、你送医再晚一些,那——那——」 眼泪涌出眼眶,滑下粉颊,断线珍珠似的往下落,她赌气的用手背抹去,反覆告诉自己,那些眼泪是因为愤怒,而不是因为担忧。 当向刚在她眼前昏厥时,她真的吓坏了。 那一瞬间,她才晓得,这个男人在她心中,竟占了那么重的分量—— 黝黑的大手捧住她泪湿的脸,抹去泉涌难止的泪水,把她拉入怀中。 「小东西,抱歉。」向刚圈着她哭得颤抖的纤细身子,抵靠在她发问低语,看出她的咒骂与愤怒,都是为了掩饰对他的关心。 凌珑倚靠在他怀里,放任自己奢侈一会儿,感受他的心跳、他的体温,顺便把眼泪都抹在他的衬衫上。 半晌之后,当小脸上的眼泪都抹干净时,她伸出小手,抵着他的胸口,想把他压回床上去。 「放手,我要回去了。」她先是轻轻的推,却发现向刚仍是不动如山,就连环抱她的双臂,也紧得像是铁铐,让她挣脱不开。 他存心跟她作对,还举高她的手腕,顺势把她整个人都拖上床,热烫的身躯欺压上来,紧密的覆盖她的娇柔。 「不放,我一辈子部下放你定。」向刚哑声说道,黑眸笔直的望进她的眼底。 她倒抽一口气,听出他话里饱含的承诺意味。 悬宕在身上的男性身躯,依旧散发着过高的热气,凌珑抬起头,想要开口,但一接触到他炙热的眼神,她就心跳不已,霎时间失去言语的能力。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了。 隐约中,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了—— 还是说,那一瞬间,已经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相识这么多年,而那双黑眸,始终只映着她的身影。在很久以前,他就让她窥见了爱情的模样。 与生俱来的胆怯与不安,在他热烫的眼神,以及霸道的温柔下,终于像是遇着阳光的冰雪,一点一滴的融化—— 「别这样看我。」向刚黑瞳深幽,额头抵着怀里的小女人。「我会想要吃了你。」 那嘶哑低沈的声音,让她的俏脸霎时转为酡红,双手又开始推拒。 「你该吃的是药,」她咬着唇,一掌巴住那张俊脸,用力推得远远的。「快点把药吃下去,然后好好躺着,你需要休息。」 向刚翻身躺下,却还是没有松手,反倒把她圈得更紧,无赖的提出要求。 「留下来陪我。」 陪他?陪他躺在这张床上?就算他现在生着重病,体力大减,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但是—— 过多鲜明的想像涌进脑海,她脸上的嫣红色泽变得更浓艷,连唿吸都变得下稳,身子像泥鳅似的扭啊扭,急着要熘下床去,逃离他的「魔爪」。 「不行,我得回去了,大哥他——」 「凌云不会在意。」 她羞窘时尖叫。 「但是我会!」 「那么,你是坚持要回去?」他挑起浓眉。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 「不肯留下来陪我?」 她再度摇头。 大眼瞪小眼,幽暗的黑眸注视着窘迫的明眸,室内有半晌无声。 过了一会儿,向刚竟然真的松开手臂,往旁边一躺,大方的放她自由。 凌珑讶异的勐眨眼儿,爬起身来,狐疑的看看自个儿空荡荡的腰,再看看躺得四十八稳的他,怀疑他是烧得头壳坏掉了,居然会一反往常的霸道,变得这么好说话,乖乖的松了手。 疑问还在脑子里转啊转,向刚随即附上但书。 「走的时候,顺便把桌上那些药都扔到楼下去吧!」他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但是,医生说你得——」 他打断她。 「你留下,我吃药。否则,免谈。」他把条件说得清清楚楚,斩钉截铁的口吻,容不下半点通融。 「姓向的,你下要威胁我!」凌珑瞪着他,捏紧拳头,努力克制着,不要对病人施虐。 「小东西,原谅我,我就是必须威胁你。」他柔声开口,把威胁说得像情话那么温柔。 她倒抽一口气,愤怒的跳下床,在屋内来回兜着圈子,喃喃咒骂他的恶劣与不知死活,有几回甚至已经狠下心肠,走出主卧室。只是,纤细的莲足还没踏进玄关,就自动又转了个方向,再度熘回他的床边。 躺卧在床上的向刚,默默在心里微笑。 他太过了解凌珑,知道这个小女人嘴硬心软,绝对捨不得扔下病人不管。他是吃定了她的心软。 几分钟之后,娇脆的嗓音不情愿的响起。 「向刚。」 「嗯?」他睁开一只眼睛。 「如果——」 「如果你留下,我保证乖乖吃药。」他微笑的模样,简直像是正在邀请小绵羊的狼。「另外,你别担心,今晚我只会抱着你,绝对不做其他的事。」 凌珑咬着红唇,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端来一杯温开水,再把药塞进他手里,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快点吞药。
第51页 眼看胜利在望,向刚毫不拖延,把药抛进嘴里,仰头就吞下肚去了。 她先确定他真的把药吞了,才接过空杯子,搁置在桌上。然后,她坐在床沿,频频深唿吸,小手把乌黑的秀髮轻拨到耳后,滴熘熘的眼儿转来转去,像在迟疑着该不该陪这头狡猾的大野狼躺下—— 突然之间,她像只灵巧的兔子,陡然跳下床铺,卯足了劲的往门外奔去。 事不宜迟! 哼,向刚会威胁,难道她就不会要诈吗?只要先骗得他吞药,她就算是先驰得点,赢了这一局。到时候就算她耍赖,不肯留下,他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把药吐出来吗? 只是,她才跑了三公尺左右,小手还没碰着门把,纤腰就陡然一紧,强大的力量圈住她,把她拖回床上。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赫然发现,自个儿已经被向刚压平在床上了。 老天,这傢伙下是还在生病吗?!为什么还有力气下床逮人? 「小东西,别乱跑。」向刚对着她微笑,把她圈在怀抱里,在她讶异的粉脸上重重的啄吻。「现在,乖乖睡觉。」 「不要!」她下肯束手就擒,像条毛毛虫似的胡乱扭动,不肯屈服在他的压制之下。「走开,不要压着我!」纤细的腿儿胡乱踢踹,浑然没有察觉,这激烈的挣扎,让她衬衫的下摆往上翻卷,露出白嫩嫩的一截细腰。 他的眼中绽出深浓的眸光,单手握住她的腰,把她扯得更近,高大的身躯挤入她的双腿之间,逐渐被唤醒的欲望,紧贴着她最柔软的一处。 她全身轻颤,灼热的感觉像电流一般,战慄窜过血脉,每寸肌肤都被羞意染成了绯色。 「你再扭下去,我就必须违背先前的保证了。」他的声音暗哑低沈,薄唇摩挲着她颈项与肩膀间的曼妙曲线,温热的大手则抚触着她的纤腰。 凌珑瞬间停止一切动作,像根木头似的,在他怀里躺得直挺挺的。 「呃——你、你冷静一点——」她紧张得不知所云,连一根指头部不敢动,就们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刺激了他,让他改变主意,当场就决定「开动」。 「你真的希望我冷静些?」他舔吻着她的耳垂,轻声笑着,大手更向上探,解开她的一颗扣子。 她用力点头,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的盯着他的手。 「那么,你保证会乖乖的?」 她点头。 「不会再试图逃走了?」 凌珑迟疑了一下,大手立刻又灵巧的解开两、三颗扣子,粉色的蕾丝已经暴露了一小截—— 「啊,我答应你啦!我答应你就是了!我保证,绝对不会逃走。」她急忙答应,小脑袋像啄木鸟似的点啊点,就怕答应得太慢,就会被他剥光衣裳。 「很好,」他勾起嘴角,揽臂抱紧她,健壮的身躯找到最舒服的姿势,还小心的没有压着她。「乖乖的休息,我累了。」他简单的宣布,把脸埋进她软嫩的颈间,还真的言而有信,说停就停,没有继续「欺负」她。 逃过一劫的凌珑,悄悄抬起眼眶,偷瞧他一眼。 「那、那、那你真的不能——」为求保险,她忐忑的伸出手,握住那双黝黑的大掌,确保他不会再来解她的衣扣。 「相信我。」他淡然一笑,可没打算在今晚「辣手摧花」,免得把这可恶的感冒病毒也传染给她。 「你根本不值得相信。」凌珑咕哝着,虽然不服气,但是倒也安分的躺着,不再挣扎。 一来,是她的力气不如人,反抗的下场,绝对是被他吃干抹净。二来,是他的体温、他的心跳,包围成一个温暖亲密的世界,把她怀抱在其中,让她沈溺得无法动弹。 随着向刚逐渐规律徐缓的唿吸,她的不悦与紧张逐渐淡去,一颗心也渐渐的、渐渐的酥软。 许久之后,确定他因为药效而入睡俊,凌珑悄悄撑起身子,注视着那张俊脸。 她没有逃离他的怀抱,只是轻启红唇,嘆了一口气。 「姓向的,你真可恶。」她无声的说着,伸出一根指头,描绘他粗犷的轮廓。 一直以为,爱情应该会轰轰烈烈,哪里知道竟是这么平平淡淡,却甜沁进了心。当年那些耳熟能详的歌,早巳淡忘成片段的旋律,就只有她的心,变得愈来愈清晰。 她终于愿意承认,早在许多年前,一颗心就已经遗落在向刚身上了。 「福尔摩沙」偌大的办公室内,仍是维持着一贯的忙碌。 神清气爽的向刚领着她,大步踏过一地草书的日影,与员工打招唿。每个人一看到他身后的娇小人影,全都露出热切又怪异的微笑,瞪大了眼睛,盯着直瞧。 凌珑心里毛毛的,不敢左顾右盼,把向刚的手握得更紧,只觉得这些员工们真是亲切得让人害怕。 一踏进凌云的办公室,她立刻转身,手忙脚乱的把门给关了,这才稍微隔绝了那些好奇的目光。 「看来,小妹把你照顾得很好。」金边眼镜后的浓眉扬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好友与妹妹。「摆平了?」他问得一针见血。 这个问题,换来向刚的微笑,以及凌珑羞恼的低唿。 「哥!」 「抱歉。」他淡淡的说道,看着向刚,眸色中少了调侃,多了严肃。「你准备怎么处理?」 「先解决那笔土地的事情,然后,我会带她回去,跟所有人宣布我们的婚事。」向刚轻松的坐下,深幽的视线转向那个躲在角落、坐立不安得像是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小女人。 凌珑羞得面红耳赤,脸儿垂在胸前,压根儿不敢抬头,更不敢出声抗议。 唉,情势比人强,这会儿就算是开口抗议都没有用了,谁教她不中用,傻傻的「擦枪走火」,真的被向刚吞了! 他的身体强健,经过妥善的照料与休息,没几天就变得生龙活虎。照理说,他恢復健康后,她这个「特别看护」就该功成身退,搬回兄嫂家里,偏偏他就是死皮赖脸,坚决不肯放人,夜夜都要纠缠她,非逼着她留下不可。 起初,向刚真的信守承诺,只是拥抱着她入睡,没再越雷池一步。但是随着他的復原,单纯的拥抱开始变了调,夜里无意的吻,以及火热的触摸,都让她心跳不已。 就在前天早晨,她在半梦半醒间,被他的吻唤醒,迷濛之中软弱的回吻他,随着他的轻触而娇吟。他热情的教导着、诱哄着,握着她颤抖的小手,触摸他的亢奋,感受为她而炙热的情慾,再徐徐褪去她的衣衫,吻遍她的每寸肌肤,然后—— 那些态情欢爱的火辣的回忆,让她一想起来,就要偷偷喘息,脸儿也羞得更加火烫。 门被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轻盈的踏进来。 「咦?凌珑,你也来了?」娃娃诧异的问。她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用杂志抵着下巴,漂亮的眼睛转了转,来回瞧着两人。「嗯,摆平了?」她忍不住问。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对夫妻可是心意相通,连问的话都一模一样,让凌珑在短时间之内,就尝到两次窘迫至极的滋味。 瞧出小姑的害羞,娃娃粉唇一扬,不再取笑,纤细的身子晃过两人面前,熘进丈夫怀里。
第52页 「想我吗?」她娇声问,笑容甜得像要滴出蜜来。 凌云宠溺的微笑足以回答一切。 「我要你去拿的帐本呢?」他问,大手抚着她的小腹。 「放心,跟你儿子一样,都被我收得妥妥噹噹的。」娃娃轻笑,坐在丈夫的腿上,犹如小鸟依人。「对了,这是杂志社特别送来的,说是明天就会上市了。」她把杂志搁在桌上。 凌珑好奇的凑过来,想瞧瞧是什么杂志,却赫然发现,封面上那两个俊帅非凡的男人,看来非常非常的眼熟—— 不会吧! 她小手一探,抓起杂志,凑到眼前勐瞧,然后难以置信的抬头,反覆的确认,这才能够确定,封面上的帅哥就是向刚与凌云。 「很令人兴奋吧?」娃娃愉快的问,显然很乐于见到丈夫的俊容能跃上杂志封面。「我第一次知道有媒体要访问凌云时,还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她一脸颇能理解的模样。 兴奋? 凌珑双眼发直,捏紧杂志,小手抖啊抖的。她这时的情绪,绝对跟兴奋这两个字没半点关系! 「别只顾着看封面,里头还有好几页关于他们的访问。」娃娃指点着,还倾身上前,主动翻页。「啊,对了,这里还搁着几本我先前留下来的杂志。」她弯下腰,从丈夫的办公桌底,抱出一大箱杂志与简报,献宝似的倒在桌上,在凌珑面前堆成一座小山。 关于「福尔摩沙」准备在国内成立门市,将行销版图从国外发展回国内的专题报导高达十五页,她快速的翻阅其他部分,惊恐的发现,就连那些时常上电视的财经名人,在杂志内占的比例,都不到他们的一半。 凌珑瞠目结舌的看着杂志,逐一的阅读,惊愕的发现,向刚与凌云的俊朗身影,曾出现在众多国外杂志上。他们甚至还登上了英国那本手工家具杂志的封面! 「来,看看这本,里头连我也一併介绍了。」娃娃递来一本英文杂志,还补充了一句。「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家里还有更多,你要是还想看,记得跟我说一声。」她低头瞧了瞧手錶,回头对丈夫柔柔一笑。「啊,我该回去了。」 凌云拉住她的手,仔细交代。 「小心点。」 「我知道。」她又是甜甜一笑,这才施施然转身,踩着轻盈的步伐走出办公室。 站在桌边的凌珑,完全没察觉嫂子已经离开。她正捧着那本英文杂志,吃力的阅读。这还是她大学毕业后,首度如此认真的阅读英文。 报导里提到,这两个东方男人在欧洲造成下小的旋风。 他们贩售的优质商品,让消费者趋之若骛,而他们的男性魅力,更是让女人们晕头转向。可惜的是,凌云已经结婚,有了如花似玉的娇妻,而向刚仍然单身,不少名媛淑女都把目标放在他身上—— 天啊,黄金单身汉!向刚居然是个黄金单身汉! 凌珑丢下杂志,脸色发白的蹲在角落,双手抱着头,红唇吐出困扰的呻吟,像是突然间被人踹了一脚。 她不断调适心态,好不容易才「勉为其难」的接受,自己爱上的男人是个「抢手货」。 哪里知道,今非昔比,这几年问,向刚早己扬名海外,抢手程度更是往上三级跳,成了世界级的黄金单身汉,她的心理准备转眼破功,立刻又慌乱起来。 邻里间的名人是一回事,但是那种会上杂志、上媒体,被千千万万女人垂涎的名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啊! 胆小的天性,在这会儿冒出头,跟他长相厮守的决心,竟然悄悄的开始动摇。 她怪异的反应,让向刚皱起眉头。 「小东西?」他伸出手,把全身发软的地拉进怀里。 她用手捣着脸,断续发出要死不活的呻吟。「鸣呜,完蛋了完蛋了——」 「你怎么了?」他沉声问道,拉开她的小手,用锐利的目光审视那张悽惨无比的脸儿。 「你居然是个名人。」她嘆了一口气,垂下肩膀,沮丧得像是世界末日刚刚降临。 「然后?」 「我——我——那个,其他人——其他人——」她吞吞吐吐,连连嘆息,那模样简直比爱上十大枪击要犯更烦恼。 剔锐的剑眉拧起,恼怒的打了个死结。他知道,这个想得太多的小女人,又开始在意旁人的眼光了。 门上传来礼貌的轻敲,秘书小姐选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几乎是门一被推开,凌珑就跳下他的大腿,火烧屁股似的逃到一旁去,还自动自发的跟他保持一公尺以上的距离,努力想装作跟他毫无关系。 向刚眯起眼睛,眸中厉芒闪烁,被她这急于「撇清」的动作激得火冒三丈,几乎想要动手把她拖回来。 他原本是打算,先把棘手的事情处理完,再来筹备两人的婚事,但是看这样子,再拖延下去绝对是不智之举。夜长梦多,她随时都可能会逃走—— 秘书小姐没察觉室内的气氛有异,迳自站在门口,以悦耳的嗓音报告。 「新拟的合约已经送到,律师请两位到会议室过目,如果条约没有问题,就可以即刻通知地主过来签约了。」她仔细的说道,知道向刚与凌云都对这件事情极为重视。 电脑前的凌云首先起身,跨步朝外走去。他没有说话,只是丢了个兴味盎然的眼神给向刚,很想知道,向刚要怎么解决小妹这「见光死」——见到旁人的目光,就自动装死——的宿疾。 向刚低咒一声,大步走到她身边,搭住她的肩膀。 「你留在这里,我等一下再跟你谈谈。」他严肃的嘱咐,知道要是解不开她的心结,他就肯定娶不着老婆。 凌珑茫然的点头,呆呆的目送他离开,然后就坐在沙发里,用看毒蛇勐兽的眼神,注视着桌上那叠杂志与剪报。 向刚是个名人的事实,就像是一颗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些阅读过的英文报导、中文报导,更是在她脑海里跑来跑去、盘桓叫嚣,让她烦躁得想尖叫。 「凌小姐,」秘书不知何时又探头进来,对她歉然一笑。「很抱歉打扰你,一位记者等在门前,说是想为「负尔摩沙』做个专访,你愿意跟公关主任一同出面,接受访问吗?」 秘书以为,她既然是凌云的妹妹,又是向刚未过门的妻子,这会儿那两个大男人分身乏术,娃娃又不在公司,她无疑是最恰当的「代打」。 粉嫩的小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雪白得像张白纸。 记者?访问? 喔,不!绝不! 凌珑撑着颤抖的腿儿,缓慢的从沙发上起身。她顾不得向刚的吩咐,再也待不下去,当下决定脚底抹油,先走一步。 「呃,那个——我去一下洗手间——」她扯了个蹩脚的谎言,慢吞吞的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只是,一走过转角,确定脱离员工的视线后,她立刻撒腿开始奔跑。 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悄打开公司的后门,从楼梯间逃走了。 厨房里头飘散着雪白的面粉,桌上堆满了等待发酵的面团,而偷熘回来的凌珑还咬着唇,毫不停歇的揉着面团,想用这费力繁琐的王作,发泄心里的焦虑。
第53页 毫无疑问的,她爱向刚! 但是,要她昂头挺胸,跟着他站在聚光灯下,向众人宣告对他的爱恋,大声宣布他是属于她的? 唉,那实在有违她胆小的本性啊! 而且,当初被亲卫队逮去厕所「关切」的往事,至今歷歷在目。现在向刚的魅力下止席捲一个城镇、一所高中,而是扩及至海内外,迷恋他的女人肯定早已破了纪录,攀上新高,那就意味着,落在她身上的嫉妒眼光,也会随之增加—— 凌珑捏着面团,觉得背嵴发冷,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错,重温被无数女人嫉妒时感觉,的确可怕得让她手脚发冷。但是——但是——她很爱向刚啊,难道说,因为胆怯,她就得离开他,抛下幸福的机会吗? 别说是两人已经发生关系,家人们会坚持「拆封不退」,就连她自己,一想到必须离开向刚,也觉得心如刀割。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块儿,然后慢慢的沉淀下来。那些焦躁、恐惧、不安,逐一逐一的被他的身影剔除出脑海,她不断想起他的温柔、他的霸道、他对她毫无止歇的疼宠—— 喀啦! 门锁扭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向刚,是你吗?」她开口问道,以为他终于结束工作返家。「我想跟你说——」她迫不及待,想跟他把事情谈开,但是才一走到厨房门口,就诧异得停下脚步,不再上前。 进门的不是向刚,而是五个高头大马的外国男人。他们个个横眉竖眼、表情兇恶,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握着被撬坏的门锁。 凌珑瞪大眼儿,立刻猜出这些人来意不善。她迅速转身,想躲进厨房里,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那纤细的身影老早就被对方发现。 「动手!」有人以英文下令,两个男人率先冲进厨房,揪住她的身子,粗鲁的把她往外拖。 「你们要做什么?啊——」她放声尖叫,小手胡乱的抓着,把触手所及的所有刀又碗筷,全往入侵者头上砸去。 厨房内锅碗瓢盆满天乱飞,发出极大的噪音。 只可惜,这样的攻击效果有限,顶多只是换来几声咒骂,没能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她愈是反抗,心头愈是发冷,绝望得几乎想放声大哭。 呜呜,完蛋了,向刚还在公司,就算知道她身陷险境,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根本赶不及回来救她。 终于,在锅碗都被扔完后,弹药用尽的凌珑,全身软趴趴的被拖到客厅,扔在坚硬的地板上。她忐忑的瞪着入侵者,小手还紧抓着衣领,担心这些人非但劫财,还想劫色。 最高大的那个外国男人,扣住她的下颚,强迫她抬头,冷冽如冰的蓝色眼珠往下瞄去,从她柔软贲起的胸部曲线,一路下挪到平坦的小腹—— 突然间,他皱起眉头,愤怒的咆哮。「不对,这个女人没有怀孕。」 其他人为之一愣,面面相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带球跑的粉红色身影,慢条斯理的推开被破坏的房门,晃进屋内。 「凌珑?你还好吗?」娃娃的娇声细语,软绵绵的迴荡在屋内。「我听见好大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噢!不会吧? 瞪着突然出现的嫂子,凌珑脸色唰的变白,瞬间领悟过来。 老天,这些洋鬼子想抓的是娃娃! 姑且不论他们飘洋过海来「抓娃娃」的目的为何,光是想到,那些粗鲁的男人准备伸手去碰嫂子,凌珑就一阵的头皮发麻。 娃娃是那么的娇弱,要是受到惊吓,肚子里的胎儿肯定保不住。到时候,妈会抓狂、爸会翻脸,哥哥会把她大卸八块! 眼看正牌的孕妇自动现身,洋鬼子们个个目露凶光,兴奋得像是看见美金,个个奋勇争先,全都舍下凌珑,往娃娃扑了过去。 凌珑倒抽一口气,压根儿忘了要害怕,火速跳起来,无头苍蝇似的往前沖。 「住手!不要伤害我大嫂——」 下一瞬间,室内陡然传出一声轰然巨响。 第十章 一个黑影腾空而起,从她身旁掠过,然后笔直的撞上墙壁。 呃,刚刚飞过去的那团「东西」是什么? 凌珑紧急煞车,狐疑的转头,赫然发现黏在墙壁上的,竟是那个沖最快的老外。 她瞪大了眼,紧急回头,快得差点扭伤了颈子。只见眼前又一个人腾空飞起,忠实的依循上一位的「飞行路线」,笔直的撞上墙壁,再慢慢的、慢慢的滑下来,瘫软在地上呻吟着。 她的手还向前半伸着,脚儿才刚跨了两步,连最后那个「嫂」字的余音都还含在嘴里,那五个凶神恶煞早已被娃娃一手一个,全都扔去撞墙了。 凌珑茫然的勐眨眼睛,小脑袋里像是被塞满了浆煳,无法消化眼前这急转直下的诡异发展。 倏地,跌在角落的一个洋鬼子,挣扎着起身,面目比先前更狰狞上十倍。他咆哮一声,以勐虎扑羊的劲势,不死心的再度展开攻击。 「啊,小心!」凌珑惊声示警,一颗心顿时又提到了喉间。 娃娃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扬柳眉,顺手抄起地上一柄牛排刀,看也不看的往后扔。 银光破空,撕裂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紧接着是咚的一声,牛排刀已经笔直的嵌入墙壁,顺带把恶徒的衣领也钉在墙上,只差几公分,就要划破他的喉咙。那人脸色惨绿,全身颤抖,难以置信的瞪着那柄近在咫尺的刀刃,吓得差点要尿裤子。 「好准!」凌珑转惊为喜,一脸赞嘆,情不自禁的开始用力鼓掌。 娃娃谦虚的微笑,娇甜的口气有些懊恼。「我失手了。」 此话一出,恶徒们脖子一缩,知道这回是踢着了铁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连忙再度躺下,闭着眼睛装死。 因为轻敌,他们全都赤手空拳的前来,没带任何武器,以为靠拳头就能完成任务,逮回这个孕妇。哪里想得到,这个简单的逻辑推理完全大错特错,五个大男人居然不敌一个弱女子,不到几分钟,全都被打得趴下了。 不只是他们目瞪口呆,就连凌珑也错愕极了。 她万万没想到,嫂子平时是害羞纤细的少妇,一遇到危难,立刻化身为女超人,唯一不同的是她不需变装,更不需电话亭,随时都能化危机为奇蹟,给恶徒们来个迎头愈击。 「凌珑,屋里有宽胶带吗?」娃娃问。 她连连点头,冲到柜子旁,翻出一大卷宽胶带,用双手恭敬的奉上。 纤细的小手接过胶带,顺手就抛给躺在地上的那群人。「自己处理,别让我再动手。」 兇恶的歹徒,被娃娃的俐落身手吓得不敢反抗,变得比小猫还温驯,当真乖乖的爬起来,拿着宽胶带把双手捆起来,再颤抖的挤在客厅中央,瑟缩的等待发落。 娃娃莲步轻栘的走到沙发旁,舒舒服服的坐下,一边还在吩咐着。 「你打电话到公司去,找保全小陈,要他立刻过来。还有,记得,先别报警。」 「为什么?」凌珑的眼里闪烁着问号。 「小陈来了之后,自然会通知警方。」娃娃露出又娇又甜的微笑。「在那之前,我有不少问题要问问他们。」
第54页 「他们说不定听不懂中文,你要怎么问——」 「没关系。」娃娃笑得更甜了,伸出软嫩的小手,拍拍其中一个人的脸。「微笑与暴力,都是世界共通的语言。」 凌珑慢吞吞的后退,再也不敢多问,甚至在心里开始同情,那几个即将接受大嫂审问的可怜虫。 她躲在房间里,用颤抖的手拨通电话,按照娃娃的吩咐,通知了公司里的保全,然后就窝在里头等着,尽力不去想,那些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招待」。 半晌之后,当她鼓足勇气,再度涉足客厅时,娃娃早已问出想要的答案,把那群人扔在墙角不管,迳自倚卧在沙发上,欣赏电视上的春季新装发表会。 「那个,呃,大嫂——」凌珑小声的叫唤,眼神里多了十二万分崇拜。 「嗯?」 「这些人是谁?」 「商业佣兵。」娃娃的眼睛还是盯着电视下放。「这些人受僱于一间英国公司。他们到台湾来,是想要抢夺我身上的帐本,探知成本底价。必要时也绑架人质,威胁凌云,要他拱手让出欧洲市场。」 那几句轻描淡写的叙述,却让凌珑听得颤抖不已。她完全无法想像,商业上的竞争,竟然会演变成这么可怕的犯罪行动。 「这么说来,这些人是闯错楼层,才会撞进向刚的屋子?」 「嗯哼。」娃娃点头,关掉电视,耐心的对着她解释。「先前买地的事会出差错,也是那间英国公司在搞鬼,妄想要拖延时间,阻挡商机。」 利字当头,很少有人不眼红,为了抢夺权益,那些人各种恶形恶状、下流龌龊的行径,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凌珑若有所思的点头,心头又浮现一个疑问。 「大哥知道,这些人想要抢夺帐本吗?」 「当然知道。」一提起丈夫,娃娃就笑得春暖花开。「把帐本搁在我身上,就是他出的主意。」 唔,看来大哥非但了解嫂子身手俐落,还对她非常有信心,巧妙的布下这个陷阱,用娇妻柔弱的形象,把恶徒们全都骗上钩,轻易的一网打尽。 两人正在谈话,大门却突然被用力推开,一个年轻男人冲进来,咚咚咚的跑到娃娃面前,焦急的询问。 「大姊头,您没事吧?」 「没事。」娃娃简单的回答,伸手指着那五个鼻青脸肿的洋鬼子。「替我通知警局。至于该怎么说,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是。」小陈立正站好,毕恭毕敬的点头应声。「我已经通知凌老闆,他们立刻就会赶到。」说完,他掏出手机,走到墙边,一边踹着那几个踢着铁板的倒楣鬼,一边通知警方。 听着小陈和娃娃的对话,凌珑只觉得一阵莫名的热悉感涌上心头。某个尘封多年的画面,突然间窜了出来,她双眼发直,呆望着娃娃那件粉红色、还绣满精緻玫瑰花纹的丝质孕妇装。 「大嫂,」她小小声的喊着,眼睛还盯着那玫瑰花的图案,愈来愈觉得那个图案好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那个——他为什么要称唿你——呃——大姊头——」 娃娃噙着甜笑,眨着小扇子似的长长眼睫,不答反问。 「你还记得『白鹤报恩』的故事吗?」 警察赶到后,小陈率先迎上前去。 他把这几个男人闯入民宅的事情,仔细的告诉警方,唯独漏了女超人神勇制敌的情节,顶替了娃娃的功劳。 真正的英雄坐在沙发上,再度使出必杀绝技——装柔弱。那娇柔的模样,又勾起众人怜香惜玉的情绪,让警方义愤填膺,心疼不已。 打家劫舍已是罪大恶极了,欺凌孕妇——而且还是这么美丽柔弱的孕妇——那更是罪该万死! 那五个歹徒,被铐成了一串,在众人的怒视与咒骂下,垂着脑袋被带出去,个个都成了闷葫芦,不敢哼上半个字,甚至连偷瞄娃娃的勇气没有。 至于刚刚发现嫂子「真实身分」的凌珑,则是坐在房间里,紧抓着抱枕,绞尽脑汁的思索,为什么当乍那位「白鹤报恩」竟会嫁入凌家,成了她的嫂子。 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蹙着柳眉,在心里暗暗决定,非得找机会,私下追问凌云,好摸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 一个黑影闪至房门口,雷电般锐利的视线扫来,迅速找到那娇小的身影。 「凌珑!」 巨大的咆哮响起,吓了她一大跳,差点把她轰得跌下床去。 高大的黑影迅速得吓人,在她尚未看清时,他已经闪身来到床边,目光凌厉的瞪着她。 「呃——我——我——」她把抱枕捏得更紧,偷瞧着向刚气到发黑的俊脸,猜测他大概因为她的落跑而狂怒不已。 她原本答应,会留在「福尔摩沙」里,乖乖的等待他。但是记者的出现,让她乱了方寸,立刻飞也似的逃回来。非但如此,她还卷进了嫂子的诱敌计划里,被众多歹徒追着跑,过程之惊险,让人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也难怪他从小陈口中得知来龙去脉后,会气得头顶冒烟。 凌珑仰着小脸,看着眼前那个脸色阴鸷的男人,心儿怦怦直跳,直到现在才发现,向刚发火时的阴沉神色,远比那些歹徒们的狰狞脸孔还吓人。 「向刚,我很抱歉。」她鼓足勇气,轻声开口,伸出小手触摸他的手臂。 下一瞬间,她整个人腾空,被拉入他的怀抱里。他的双臂圈得好紧,力道之强,让她几乎无法唿吸。 「你受伤了吗?」他紧抱着她,脸庞埋在她芬芳的发问,声音有些模煳不清,高大的身躯居然在颤抖着。 某种细微而深刻的情绪,随着他的颤抖,传达进她的内心深处。她好感动,没想到这个看似无所畏惧的大男人,竟是这么的担心她。 凌珑伸出纤细的手臂,试着拥抱他,没想到他却不领情,单手就箝住她的手腕,把她的双臂高举过头,另一只手仔细的摸索,坚持要彻底检查,确定她是否安然无恙。 「啊,我真的没事啦,你、你、你不要乱摸——」她左闪右躲,被他摸得脸儿羞红。 纵然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纵然他此刻的触摸,并不带半点情慾,但是这种太过亲昵的举动,还是让她好不自在。 向刚霸道的不接受抗议与反抗,把她从头到脚仔细摸了一遍,确认她毫髮无伤后,这才松手,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我要杀了那些傢伙。」他低喃着,黑眸闪动着骇人的噬血光芒,平日的冷静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呃,不必了啦,经过大嫂的惩治,那些人也只剩半条命了。」她偎在他胸前小声的说道,虽然感动于他对她的在乎,却也不希望他真的跑去杀人,为她犯下罪。 「向刚,」门外飘来一句软甜的叫唤,娃娃出现在门口。「警方说,请我们到局里,做一次正式的笔录。我跟凌云先走一步,你们记得随后跟上。」 「知道了。」向刚扬声答道,替她拿了一件薄外套,再把散落在不同角落的鞋儿拎回来,看着她慢吞吞的逐一穿上。
第55页 十来分钟后,两人踏出房门,在警方的护送下进入电梯。 只是,随着电俤逐渐接近一楼,某种喧譁鼓譟的声音就愈来愈巨大。凌珑好奇的转身,贴在透明的电梯壁上,想察看噪音的来源。 这么一瞧,差点让她吓得腿都软了。 只见一楼的电梯口人山人海,齐聚了数百人,他们有的扛摄影机、有的拿麦克风,各自奔忙,四周还围着众多看热闹的群众,车道上则停着数辆sng转播车,那阵仗远比欢迎国际巨星更隆重。 「这些人是谁?」凌珑脸色一白,双腿开始颤抖。 向刚拧起眉头,眯眼一望。 「记者。」 「记者?」她惊骇的重复。「为什么记者会聚在这里?」 「大概是消息走漏,他们得知你跟娃娃遇袭,急着前来关切。」他低咒一声,握紧她发冷的小手。「没事的,握紧我的手,我带你过去。」 大众对名人的隐私最是感兴趣,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来大批的记者。而他与凌云以往甚少在台湾媒体曝光,不但有话题,还具备新鲜感,在记者眼中,等于是收视率的票房保证。 电梯逐层下降,凌珑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叮! 「别离开我身边。」他慎重的吩咐。 她却没有乖乖听从指示。相反的,她挣开小手,一步一步的往后退,逐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向刚转头,警戒的眯起眼睛。 电梯门开了,记者们急切的一拥而上,闹哄哄地抢着发问。在闹烁的镁光灯下,他的神情从困惑转为理解,那双黑眸里迸出恼怒的火光。 「你敢?」向刚无限轻柔的问,语调中饱含威胁。 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是畏缩得想逃走。照这样子看来,他不是得一辈子跟她偷偷摸摸,把这个妻子像情妇般藏起来,就是暂时把婚事搁下,继续跟她耗下去—— 开什么玩笑,他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再等下去,他的头髮不白了才怪! 缩在角落的凌珑,眨着那双盈满罪恶感的眼儿,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滴熘熘的四处乱瞟,就是不敢跟他的视线接触。 「呃——我——」她鼓起勇气开口。 「回来。」他伸出手,声音更轻更柔。 凌珑屏住唿吸,小脸垂得更低了。 「那个——这种场面你应付就好了。」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几乎小得听不见。「我、那个——我先走了——」 不敢察看向刚会有什么反应,她喃喃的把话说完,就低着小脑袋,假装只是同一楝大楼的住户,妄想模拟当年的情况,抛下他独自撤退。 只是,不同于十年前,这回向刚手上可没邮筒需要扶。 她在人海中努力钻动,奋力想要突破包围。但是大量的记者与看热闹的人群,早已前三圈、后三圈的把他们堵在电梯口,还织成一道人墙,占去一切可用空间,让她根本寸步难行。 才挪动不到牛公尺,她整个人就被逮着,轻易的被向刚拖回来。 「啊,放开我放开我,」众人的目光,让她手足无措,口下择言的乱嚷着。 「我不认识你啊,快放手、放手——」她甩尽力气,想去扳两腰间的大手,无奈他的箝握好紧,她根本挣脱不开。 向刚俯下身来,眼里跳跃着怒火,嘴角却扬着一抹笑。 「凌珑。」他唤道。 原本低头挣扎的她,反射性的抬起头,却在看见他脸上的笑时,整个人为之一僵。瞬间,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都冒出来了。 每次他露出这种笑容、这种眼神的时候,她就要倒楣了。 凌珑瞪大了眼,惊慌的勐摇脑袋瓜。他却坚定的点了点头,还把她圈抱得更紧。 「亲爱的。」他双眼闪亮,持续进逼。 这亲昵的称唿,让电梯内外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镁光灯再度此起彼落,照亮她惊慌的小脸,以及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凌珑逃不开他的怀抱,只能惊慌的左看右看,无助得想跟警察借一顶犯人的头套来遮脸。 「向刚先生、向刚先生,请问一下,这位小姐是你什么人?」一支麦克风突破重围,挤到向刚的面前,问出众人心里的疑惑。 「我的未婚妻。」他微微一笑,准备利用新闻媒体昭告天下,硬是把生米煮成熟饭,逼得这个小女人乖乖「就范」。 现场一阵骚动,更多的聚光灯打在凌珑的粉脸上,记者们忙着联繫,全都抢着连线播出。 她错愕的看着他,紧张得开始结巴。 「不不不——不是吧?」 「是。」向刚回答得斩钉截铁,笑容未变。 「我、我没说要嫁给你——」她惊骇的转头,看着摄影机,非常用力的摇头。 「你不愿意嫁给我?」 她很用力的点头,接着又很用力的摇头,小框框里那个神色惊慌的小女人,也跟着摇动脑袋。 噢,这招实在太恶毒了! 媒体发掘八卦的力量可是不容小觑的,一旦她的脸在萤幕上曝光,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接二连三的彼俽出来。别的下说,光是阿嘉架设的那个网站,里头详尽的影片与照片,就足以说明一切,罪证确凿,她再怎么否认都没用。 唉,从此之后,他们的关系等于是人尽皆知,她完全无处可逃了—— 话说回来,她是真的想逃吗? 因为绝望,凌珑反倒逐渐冶静下来了,先前在厨房里,被歹徒们打断的思绪,慢慢的接续起来。 她捨得离开向刚、捨得丢弃幸福的机会吗? 一个女人所能梦想的一切,她已经全部拥有,似乎不该再奢侈的计较旁人的注目。再说,她是这么的爱他,如果真的离开他,就算是真能平凡安静一辈子,她也会终生都在悲惨的情绪中度过。 虽然,女人们嫉妒的浪潮很可怕,但是向刚在她心里的分量,似乎远胜于她与生俱来的胆怯—— 电梯内外都安静下来,所有眼睛都盯着她,等着她开口。 「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向刚再问,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一丝微乎其微的紧张。 凌珑嘆了一口气,仰起小脸,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如果还有人把我拉到厕所去『关切』呢?」 「我陪你去。」 「真的?」她确认,小声的补充。「女厕耶!」 他笑了,丝毫下以为忤。「天涯海角都陪你。」他低下头来,神情万分温柔。 「小东西,我爱你。」他坦荡荡的剖明心迹,不在乎让旁人知晓他对她的深情。 「你老是欺负我。」她埋怨的低语。 「以后不会了。」向刚微微一笑,将她揽入怀中,哑声再度询问:「你随意嫁给我吗?」 凌珑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急速的心跳,知道他并不像表面这么冷静。他也正在紧张着,她的答应与否,真的对他很重要。 青春时期的画面一一闪过,他们的追逐、他们的斗嘴、他们欢笑与青涩的爱恋,都结晶成最美丽的温柔。
第56页 终于,她抬起头来,清澈的眼儿望入那双黑眸中。 「向刚。」 「嗯?」他挑眉,紧张的等待着。 「我爱你。」 他紧绷的身躯,因为那简单的三个字而松懈。 「我晓得。」黑眸深处的紧张消褪,取而代之是自信的莞尔神情。 这个自傲的无赖! 凌珑低哼了一声,算是对他的厚脸皮表达一点「敬佩」之意。只是,就算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她的红唇仍往上扬起,弯成一朵甜蜜的微笑。 唉,无赖也罢、厚脸皮也罢,反正她就是爱上了这个男人,这辈于註定要栽在他手里了。 四周的人愈聚愈多,把他们围困在电梯里头,成千上百双的眼睛,都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该觉得紧张、该觉得不安,但是有了向刚的陪伴,以往如同梦魇般的胆怯,竟然逐渐变得稀薄了。 他低下头来,捧住那张粉嫩的脸儿,注视着她的眼睛。 「小东西,来,宣布你对我的所有权,告诉那些女人,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向刚诱哄着,除了她的柔声爱语外,还得寸进尺的需索更实质的保证。 热烫的气息吹拂过她软嫩的唇,暗示着他所需索的承诺,她羞红了脸,却没有转开视线。 她的确胆小如鼠,就连学生时代,庆生会时被点名上台唱首歌,都会吓得全身颤抖—— 只是,因为爱他,她愿意变得勇敢一些些。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纤细的手臂,终于在众人的注目下,圈住他强壮的颈项,拉下他的脸庞,红唇主动封缄了他的薄唇,用实际的动作许诺了一辈子的相依相守。 记者与围观的人们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口哨与叫好声不绝于耳,镁光灯闪烁不停,捕捉着每一个热情的动作,而他们却吻得格外专注,完全沈醉在两人世界里。 在媒体的见证下,他们的甜蜜追逐终于划下句点。 镁光灯照耀不到的角落里,站着一对男女。 凌云拥抱着妻子,静静看着眼前紊乱至极的场面。 好在场面乱归乱,但是向刚仍能把握机会,掳得芳心,把他那胆小的妹妹拐上手。 「是你泄漏消息,把记者们全都引来的?」他低下头,金边眼镜后的双眸闪烁着笑意。 她微笑着,算是默认。 凌云伸出手,轻点她小巧的鼻子。「你学坏了。」 「还不是你教的?」说起来,凌珑还算是她的媒人。她多少得出点力气,找机会扇风点火,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他耸肩默认,大方的接受爱妻的指控,挑眉又问:「你就不伯,这么大的阵仗,会把凌珑给吓跑?」 「向刚不会让她熘走的。」娃娃笃定的回答,露出甜甜的笑。「就像是你,绝对不会放任我从你身边逃开一样。」她注视着那对热吻中的爱侣,想起了她与凌云之间的点点滴滴。 关于地与他之间,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全书完】 编註:关于向刚的哥哥向荣与欧阳欣欣的爱情故事,请看採花系列第205号《欣欣向荣》。 摇不太出来的《裙摆摇摇》 典心 对不起! 胖鲸鱼趴在地上,跟各位读者鞠躬磕头。 请原谅我的怠惰,蹲在电脑前摇了整整三个月,才把这本《裙摆摇摇》摇出来,胖鲸鱼在此跟大家请罪,等待许久的诸位,要是心里不舒服的,尽管拿几斤鸡蛋或番茄过来,胖鲸鱼就在这儿,乖乖坐着不动,让您出气。 来来来,想扔鸡蛋的,请放在左边的篮子;想扔番茄的,请放在右边的篮子。 咦,各位问什么?放在篮子里做什么?唉啊,我是想说,不要浪费食物啊,与其拿来扔,不如就赏给家境清贫的胖鲸鱼,让我拿回去,下埚炒成番茄蛋—— 哇啊,冷静冷静,有话好说,不要急着磨刀嘛,鲸鱼可是保育类动物,十万杀不得啊! 编编代替读者大人执行杀鲸任务,画面太过血腥,咱们照例马赛克五分钟。 满身是血的不死鲸鱼,背插十来把菜刀、剪刀以及超级小刀,勉强爬回电脑桌前坐好。 唿,发现没,马赛克画面第一次出现在这么前头耶! 其实拖稿的这段时间里,听到的抱怨与威胁可不少,居然有人还说,想把胖鲸鱼抓去绑一绑,只留一对鳍让我打字就好。 喔,好难过喔,可以对我这么残忍——还给我左看右看?不要怀疑,就是你啦! 虽然这种酷刑太过残忍,直逼满清十大酷刑,但是看在阁下创意不赖,值得编编採纳的分上,请寄信到出版社来,换取签名书一本。 春日的确容易让人怠惰,更糟糕的是,还碰上草莓的盛产期。你们有没有发现,不知为啥,这几年的草莓特别好吃,当我咬下今年的第一口雪莓娘时,眼里还浮观感动的泪水。 唤,神啊,请告诉我,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美味的东西呢? 那些雪莓娘、草莓起酥派、草莓奶酪等等,族繁不及备载的草莓类甜品们,都让我「皮」带渐宽终不悔,品尝的时候,嘴角含笑、眼中带泪,苦撑多时的减肥大业完全玻功。 唉,提体重太伤感情,来聊聊这本《裙摆摇摇》。 书名是取自李心洁曾唱过的一首歌。我一边写着故事,一边想像,女主角骑着脚踏车,在青天高高、白云飘飘的镇上街道奔驰,就觉得这个书名格外适合。 这本书耗时很久,但是胖鲸鱼很偏爱它,写的时候,想到不少学生时代的趣事。飞车追逐,以及撞倒邮筒的那段剧情,是根据椰子糕的「伟大」事迹改编,虽然真实的状况,不像小说那么浪漫,但是爆笑程度绝对超过许多。 不过呢,特此声明,椰子糕的成绩很好,数学考二十七分的人不是她,而是阿心仔本人。 说起数学,那真是我心中永远的痛啊!学生时代,每回到了期终考,胖鲸鱼就得四处去抱同学大腿,求爷爷告奶奶的,只为求得价比黄金的数学笔记,自尊搁两旁,成绩摆中间—— 唉啊,娘,为啥脸色发青的站在后头?莫非提到我的数学成绩,就勾起您那长年不灭的怒火?请原谅女儿资质驽钝,阿心仔对不起您、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国家社会、对不起教育改革、对不起建构式数学—— 只是,娘,我求求你啊,不要再罚我只能看着「料理东西车」吞白饭啊,这种刑罚实在太惨无人道了。 在此敬告各位读者们,千万记得,看小说的同时,功课也要顾好喔! 一月的时候,当冷风还飕飕乱吹时,胖鲸鱼背着果风小铺的小羊书包,晃到出版社去,为书展活动需要的一百本《欣欣向荣》签名。 阿心仔的笔名笔画简单,只有少少十二划,一面聊天一面签,百来本的小说签得很快,没一会儿就解决完毕。好庆幸当初没取什么欧阳麒麟啦、欧阳凤凰啦,还是欧阳独角兽这一类的笔名,不然肯定会边签边哭泣。 这时,编辑走到书桌旁边,拿起一本《欣欣向荣》,露出尴尬的微笑。
第57页 「阿心仔,你的——呃——你的图画得还不错——」 「呃,我是在签名。」我笑得更尴尬。 呜呜,好啦好啦,下是早就说了吗,人家的字粉丑的,那一百来位购得签名书的读者们,请注意观赏签名的方式,打开书页时,千万不要凑得太近,请与双眼距离五十公分以上,迅速瞄过为佳。 对了,二月的国际书展期间,真的很谢谢大伙儿的捧场。狗屋出版社推出「袋着典心走」的企划,特制了超级精关的提袋,质感还是维持以往水准,精緻美观,连胖鲸鱼也爱不释手。 精美提袋组在几日内就销售一空,胖鲸鱼站在狗屋的摊位旁,看到有人掏钱购买时,就觉得好感动好感动。为了不吓到读者,我只能躲在角落,闪动小小的鲸鱼眼,无言的散发感谢电波。 谢谢你们的支持,除了感谢之外,我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然工作上有些风雨,偶尔让我沮丧失望,但是,你们的支持,比甜点关食更能让我振奋精神。总之,阿心仔会打起精神,继续加油的,希望能写出更多有趣精彩的故事,跟读者们分享。 另外,宣布一下,下一本的书名是《无敌洋娃娃》,写的是凌云跟他那个「娇柔」爱妻的故事。 想知道洋娃娃为何无敌吗?是因为她的美丽、是因为她的温柔、是因为她的楚楚可怜,还是因为她的拳头?请看阿心仔的下一本书,自然可见分晓。 至于出书日期嘛,请去问那位躲在角落、一边磨刀一边哭泣的编编,胖鲸鱼就此告退,大家咕得掰啦! 全文完 《相思饭糰(福尔摩沙系列之三)》作者:典心 楔子 市中心的繁华地段上,耸立着一栋蓝色大楼。 大楼的造价惊人,内部装潢得富丽堂皇,能在此租赁的,都是国内外赫赫有名的企业。电梯的黑色大理石外墙,标示出各家公司所属楼层。其中,“福尔摩沙”就占去了三个楼层。 当! 电梯停在九楼,电梯门往两侧滑开。 陈旧的厚底靴子跨出电梯,柜檯小姐连忙起身,还没能开口,来人已经霸道的闯了进去。 办公室内忙碌异常,他却视若无睹,走到会议室前,迳自把门推开。 木门撞上墙壁,发出轰然巨响。会议被迫中断,飘扬在室内的悦耳嗓音蓦地停止,所有人都转过头,错愕的看向门口。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站在门前,冷酷的瞪着众人,健硕的身躯几乎填满门框,黝黑的面容上带着浓浓倦意,不但衣衫褴褛,连鬍子也没刮干净,狼狈粗野的模样,简直像是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犯人。 “你迟到了。”凌云开口,唇上有着温文的浅笑。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 男人跨步入内,粗鲁的拉开椅子,一屁股坐进去。接着,那双长而有力的腿一抬,厚底靴就这么大剌剌的上了桌。 几乎是他一坐下,几位干部们就勐跳起来,连滚带爬的逃向会议桌的另一端去,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隔着几个空位,向刚挑起浓眉,好奇的发问。 “除了展现蛮力与破坏力之外,你还会用其他的方法开门吗?” “少罗唆,我赶了几天几夜的工作,到现在还没能合眼。”男人不友善的嘀咕,通红的双眼里带着不耐,兇狠的一瞪。“这个该死的会议,最好真的值得我放弃睡眠,连夜开车上来。” 凌云莞尔一笑,略过话中的威胁。 “很抱歉中断你的分析。现在,所有成员都到齐了,请你继续。”他看向前方,语调不疾不徐,礼貌得无懈可击。 独自站在会议桌前方的纪书眉,眨眨晶亮的杏眼,回以微笑,纤嫩的指翻动文件。 “请各位看看下一份的资料。这是本公司过去三年内,曾代理贩售的所有商品。”她神色自若,继续介绍,丝毫不受影响。“至于贵公司的商品,我们另有完善的规划。”当那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又被她俘虏。 纪书眉虽然年轻而貌美,但不代表她就资歷浅薄。相反的,她可是近年来最优秀活跃的代理商,曾经争取到数件畅销商品的代理权,任何突发状况,她都能应付自如,游刃有余。 无论是她提出的绝佳企划书,或是她的美貌,全都让人无法抗拒。 会议顺利进行,直到半个多小时后,解说终了,她才搁下档,红唇微扬,静静的环顾众人。 “的确很吸引人。”凌云翻动眼前的文件,修长的指在桌面上轻敲。 那个单独坐在角落的男人也开口附议。 “我贊同。”深不可测的黑眸,从精雕细琢的小脸,游走过丝质套装下的窈窕身段。那露骨的目光,挟带强大的侵略性,跟其他人礼貌性的注目截然不同。 凌云低笑几声,听出弦外之音。 “你来得太迟,错过了纪小姐的自我介绍。”他特地引荐,一字一句说得格外缓慢而仔细。“这位是纪书眉小姐,她代表美国的蓝氏企业,来台湾接洽合作事宜。” 黝暗的眸子眯起,迅速扫过那张花容月貌。 “纪书眉?”他轻声求证。 “您好。”她露出职业性的笑容,把文件递到他面前。“这是本公司提出的企划书,请过目。” 他却看都不看一眼,黑眸仍锁着她,搜寻着只有他知道的端倪。 蓦地,一抹光亮点亮瞳眸。 “是你。”他下了结论,嘴角半勾,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嗯?”她一头雾水,被瞧得有点头皮发麻。 “你不记得我了?”他挑眉问道,双掌撑住平滑的桌面,往前倾身,把俊脸凑到她眼前。 书眉的笑容僵住了! 那双闪烁怒意的眼睛、那抹似嘲弄似倨傲的冷笑,有效的勾回她的记忆。她倒抽一口凉气,迅速垂下眼睫,掩饰心中的震惊。 不会吧?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她正在惊疑不定,那张俊脸又凑得更近了些。 “我是你最亲爱的大哥,张彻一。”他慷慨的提供答案,语调轻柔得让人颤抖,笑容也变得狰狞而残酷。 宾果! 纤细的双肩轻轻一颤,虽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小脸上却仍保持微笑。 “我没有什么大哥。”书眉镇定的说道。她尽力不露出破绽,垂下柔弱的粉颈,避开那道逼人的视线,还慢条斯理的把重要文件收进公事包里。 “是吗?”张彻一语带讽刺,眸中迸出万点寒光。“那你总该记得,十五年前曾有个傢伙,差点被你活活毒死。” “张先生,你肯定是认错人了。”书眉抵死不肯认帐,以优雅的动作锁上公事包。“这是我的名片,请你仔细确认一下。”她递出名片,无辜的眨眨眼儿,还对着他嫣然一笑。 那绝美的笑容,倒是让张彻一真的有些动摇。他狐疑的拧起眉头,敛下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张名片──
第58页 有破绽! 她逮着一线生机,趁着他分神的瞬间,先把那剪裁合身、却不利于逃命的丝质窄裙一把扯到膝上。接着,她抓紧公事包,迈开修长的腿儿,拔足往门口狂奔。 噢,什么生意啦、代理权啦,这会儿全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签约的诸多事宜,可以透过传真来确认,细节也可以另外派人来谈,总之眼前情况危急,她逃命要紧啊! 她急急忙忙的跑过办公室,在柜檯小姐错愕的注视下,直扑电梯口,用颤抖的手勐拍按钮。 “快啊快啊!拜託,快点啊!”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眼盯着上方的显示灯,简直是度“秒”如年。 当! 电梯门缓缓开启,她连忙挤进去,迫不及待的揿下按钮。当那扇门逐渐闭拢,她才贴着墙壁,颤抖的吐出一口气。 唿,真是好险啊!还好她跑得够快,及时逃了出来,否则,要是真的落进张彻一手里,她就算不被活活掐死,也会被剥下一层皮── 一双厚实的掌突然探进来,险些要钳住她的肩膀。 “啊!”书眉惊骇的低叫一声,连滚带爬的缩到角落去,还把公事包当盾牌似的挡在胸前。 即将关上的电梯门,竟在张彻一可怕的蛮力下,一寸寸的被强行扳开,那张铁青的俊脸,再度映入她的眼廉。 “你逃不掉的。”他恶狠狠的瞪着她,薄唇上扬,跨步踏入电梯。一等电梯门关上,他就反手一击,挥出铁拳,揍得精密仪器火花乱迸。 电梯不堪如此粗鲁的对待,发出轰隆闷响,轻微晃动几下后,正式宣告罢工,顺便也截断了她所有的逃生路线。 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她急促的心跳声。她瑟缩着身子,知道再也躲不过去了,这才收拾残余的勇气,硬着头皮抬头。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张彻一轻声宣布,双手撑在她的颈侧,不怀好意的欺近。在应急灯微弱的薄光下,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狰狞。 书眉全身发冷,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敢想像,这个男人准备用什么方法报復她── 呜呜,老天啊,谁来救救她啊?! 第一章 初识张彻一的那年,书眉才九岁,刚上国小二年级。 那是一个霪雨纷飞的午后,天空灰濛濛的,太阳躲得不见踪影,寒风唿唿的吹着,巷道里不见人影。 这儿邻近校区,环境极为宁静而清雅,几户独门独院的日式住宅大门深锁,屋顶铺着墨黑砖瓦,庭院内绿荫深深,像极了日本卡通里头的景象,彷佛真的会有龙猫偶尔来探头探脑。 一辆运送花卉的货车,从巷道那一端疾驶而来,在一栋坐南朝北的日式平房前停下。 车门开启,戴着橘红帽儿的小小身影蹦跳下车。 “谢谢你。”稚嫩的声音,礼貌周到的道谢,还伴随吁吁的喘息。 “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我──嘿咻,我搬得动──嘿咻──”书眉深吸一口气,举着细瘦的手臂,努力想把大皮箱拖出货车,两条长辫子因为她的动作,在背后晃个不停。 皮箱太重,就算是她拼尽吃奶的力气,每次也只能挪动个几公分。她倔强的咬紧牙根,婉拒协助,坚持单独把皮箱拖出来,脑袋里还浮现“嘿哟嘿哟拔萝蔔”的儿歌旋律。 终于,三分钟之后,大皮箱咚的一声落了地。 “谢、谢谢。”她再次道谢,清秀白净的稚颜上堆着甜甜的笑,浓长的睫毛和微微张开的玫瑰唇瓣,让人第一眼瞧见,就喜欢极了。 驾驶座上的青年点头,探身关上车门,载着整车新鲜的剪枝菊花离去,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花香。 书眉先甩甩酸疼的手臂,才拖着那个跟她差不多高的皮箱,穿过一道绿篱笆,慢吞吞的走入庭园。 平房陈旧却宽敞无比,看来古朴而舒适,屋前屋后有着偌大的空地,门廊前挤满学童家长送的盆栽,屋后种着叶片细狭的相思树,绿荫能遮风挡雨,还掩去夏日的酷暑,粉墙黑瓦上则爬满长春藤,环境看来幽静宜人。 这里,就是她要暂时居住的地方。 书眉站在门外,小脑袋左摇右晃,却看不见电铃的踪影。她攀着门框,在纱门外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屋里叫唤。 “午安,请问有人在吗?” 没反应。 “柯老师,你在家吗?我是书眉。” 屋内仍是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声息。 怪了! 细緻的眉儿轻蹙,她退开一步,尝试性的去拉门把,发现纱门没有上锁。“柯老师,我进来喽!”她扬声唤道,脱掉皮鞋,拖着皮箱入内。 小脚上套着一双白袜,洗涤得很干净,却看得出有些破旧。原本可以束着小腿的松紧带,老早就弹性疲乏,只靠两条橡皮筋勉强圈着。 走不到几步,小白袜就踩进一摊水里,湿冷的感觉,一路从脚心往上窜,冷得她肩头一颤。 “啊!”书眉低唿一声,连退数步,滴熘熘的眼儿乱转,寻找罪魁祸首,这才发现木质地板上满是水渍,像是才刚上演过一场水球大战。 唉啊,这怎么得了!这类木头地板最怕沾水,平时清洁时,抹布都必须拧干,哪能像这样,庆贺泼水节似的到处洒水?再这么搁着不管,地板迟早要霉烂了。 她当机立断,脱下橘红小帽,先拿出橡皮筋,把长辫子俐落的绑成一束,接着就咚咚咚的冲进厨房,熟练的找出干净抹布,趴在地上开始收拾善后。 过了一会儿,走廊尽头的主卧室里传出惊叫。 “啊,已经一点半了!滚开滚开。”柔软的女声喊着,随即就是男人的闷哼,以及重物落地的声响,像是有人被狠狠的踹下床铺。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在主卧室内乱绕。“我的裙子呢?是不是被你压着?喂,别躺在地上不动,快起来准备,我们跟社会局约好了,三点要去接人。” “娟,时间还绰绰有余。” 房门打开,粉脸嫣红的女子走出来,匆忙的扣着钮扣。 “床单还没铺上、地板还没擦干,连新买的芭比娃娃都还搁在盒子里。天啊,我怎么来得及做完?” 中年男人也踏出房门,懒洋洋的套上长裤,一面低声轻笑。“就算时间充裕,我也不指望你能把事情做完。” 她回过头,瞪了丈夫一眼,虽然不再年轻,却仍旧貌美,举手投足间有着成熟女子的风姿。“都是你啦,缠了我老半天,要是迟到,让书眉久等,那──” “柯老师。”细如蚊鸣的声音,从沙发后头传来,还伴随着劳动时的小小喘息。 一男一女同时愣住了。 只见沙发后头冒出一颗小脑袋,一双乌黑圆亮的大眼眨啊眨的,她的小手上拎着抹布,慢条斯理的走出来。 “别担心,我已经来了。”她微笑着,擦擦额上的汗。 柯秀娟低唿一声,连忙躲到丈夫身后,只探出一张嫣红的脸,双手还揪在领口上。
第59页 “呃,书眉,你、你怎么自己来了?”她作贼心虚,低头检视仪容,就怕衣衫不整,让小女孩猜出,他们夫妻刚刚是躲在房里“忙”些什么── “有位向先生送花到局里来,社工姊姊说,他刚好住在附近,就请他顺路载我过来,省得你们要多跑一趟。”她乖巧的报告,因为无意间撞见夫妻间亲匿的画面,神情也有些不自在。 “糟糕,我还没收拾好!”柯秀娟懊恼的说,才低下头,却赫然发现原本潮湿的木板,这会儿已经被擦拭得亮晶晶的。“客厅的地板是你擦的?”她问。 “嗯,我连走廊也擦好了。”小脑袋轻点两下,小手还把抹布折得方方正正,搁回水桶里。“请问,还有哪里需要整理的?” 张振挑起眉头,打量一尘不染的地板。 “娟,你做家事的能力,竟然不如一个九岁的小女孩。”他的感言,换来爱妻重重的一踹。 确定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裙子的拉练也拉妥后,柯秀娟才从丈夫的背后走出来。 “别忙了,快把抹布搁下。” “没关系,我很习惯了。”她弯唇微笑,提着水桶左看看、右看看,寻找下一个目标。 她是天生的小可怜,才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因车祸过世,从此后便开始了漫长的小皮球生涯,在亲戚间被踢来踢去。 寄人篱下,只能仰人鼻息过活,她年纪小小,没有半点经济效益,只会浪费粮食与金钱,心疼荷包失血的亲戚,为了弥补损失,转而压榨她的劳力,几年下来,倒是让她磨练出一身好功夫,举凡洗衣煮饭、清洁打扫,样样都难不倒她。 不久之前,亲戚家里,那个游手好闲的儿子惹出事端,被人密报贩毒,警方循线逮捕后,社工人员找上门来,赫然发现,她的养父母早已远走高飞,跑得不见踪影,放任她这个小女娃儿,在家里自生自灭。 第一监护人、第二监护人全跑得不见人影,书眉还以为,这次肯定要被送进孤儿院。没想到,导师柯秀娟伸出援手,还主动向社会局争取,请法院裁定,要做她的寄养家庭。 张家人口单纯,只有一夫一妻一子。夫妻都担任教职,几年来作育英才、诲人不倦,镇上居民只要提起张家,莫不竖起大拇指称赞。 社工来访问过几次,满意极了,确认这个家庭,真的具备爱心与耐心。于是乎,法官裁定,书眉从无家可归的小可怜,摇身一变,成了张家的新成员。从今天开始,这儿将是她遮风避雨的家。 看着那细瘦的手臂,勉强提着沉重的水桶,还谨慎的东擦西抹,忙进忙出,秀娟忍不住一阵心疼。 “放着放着,先到这边来,看看我们替你准备的房间。”她牵着小女孩的手,往屋里头走,还丢给丈夫一个眼神,暗示他快点把这些抹布、水桶藏好。 “呃,柯老师,我──”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别再老师来老师去的,你啊,可要学着快点改口,不然听起来多生疏。”秀娟伸出食指摇了摇,打开一扇房门。“来,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 书眉站在门口,眼儿霎时瞪得圆圆的。 房间布置得简单却也温馨,木造的桌椅、木造的床铺,都散发着桧木特有的淡淡香气。床垫上搁着刚洗好的床单,嫩嫩的粉红色布料上头,缀满了猫咪的图案,一只胖嘟嘟的泰迪熊端坐在床头,等着新主人的来到。 这家人欢迎她的心意,是如此的显而易见,跟她养父母的恶形恶状,有着强烈的对比。 一股暖暖的感动油然而生,她抱起软软的泰迪熊,泪眼汪汪,几乎要哭出来── 砰! 纱门被人重重甩上,整间屋子像是都在震动,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还伴随着篮球撞地的咚咚声响。 噢,是他吗?会是他吗? 书眉心跳加快,双眼发亮,揪紧了怀里的泰迪熊,清秀的小脸蛋,因为紧张而红润润的。 “这没礼貌的傢伙,骂过他几百次了,进门还是给我用甩的!”秀娟没有察觉小女孩的表情有异,蹙着眉头转身,往客厅走去,准备当场开骂,痛责儿子的粗鲁。 书眉也迫不及待的扔下布偶,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外沖,那雀跃的模样,简直像是要奔赴圣诞大餐的饥民。 一个手长脚长的青年刚踏进屋内,大大的运动鞋,被他随意踹在墙角,篮球则在他指尖旋转。 那张俊脸上,满是傲然的狂态,他的黑髮半湿,也不知是淋了雨,还是运动后的汗湿── 真的是张彻一! 她兴奋得手脚发软,直勾勾的看着他,连眼儿都捨不得眨一下。 这个张彻一,可是小镇上的风云人物。 他不但成绩优异,还是现任的高中篮球队队长,主打前锋,人高马大、球技一流,在球场上宾士时,魅力直逼流川枫与仙道,帅得让人无力招架。邻近的国、高中少女们,总在叽叽喳喳的讨论他的种种,举凡是生辰八字、星座血型,甚至连他穿哪个牌子的内裤,都是少女们亟欲知道的机密情报。 只是,他虽然英挺迷人,脾气却让人不敢恭维。根据传言,那张俊脸,唯一会露出笑容的场合,是痛宰敌手,看见对方的球员与教练抱头痛哭的时候── “回来得这么早?”张振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报纸。 “有人当了数学家教,要替高一新生作课后辅导,所以提早散场了。”他耸耸肩膀,掀起球衣下摆,胡乱的抹干脸上的汗水。 一条毛巾扔了过来。 “有毛巾你不用,偏偏就是爱用衣服擦脸,嫌那件球衣不够脏是吧?”秀娟唠叨着。 “你们怎么还不去接人?”他把毛巾一抛,随意的挂在肩上,对老妈的教诲置若罔闻。 “不需要了。”秀娟回头,对门廊上的小女孩招手。“过来这里。乖,别被他那张臭脸吓着,我保证他不会咬人的。” 他的视线扫过来,有着鹰隼般的锐利与准确。书眉鼓起勇气,小手揪着裙子,撑着发软的腿儿,慢吞吞的走上前。 她先深吸了几口气,凝聚勇气,这才害羞的抬起头来,凝望着眼前的青年。那眼神不是崇拜、不是爱慕,却一样热情澎湃、激动无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没错没错,就是这张俊脸,让她兴奋了几天几夜都睡不着! 一想到往后的日子,即将跟张彻一同住一个屋檐下,书眉连作梦都会笑出声来。 张彻一坐在沙发上,眯起眼睛,面无表情的睨着她,半晌之后才开口。 “冰箱里还有吃的吗?” “有啊,中午的红烧牛腩还剩下半锅。”秀娟回答。“怎么,你又饿了吗?”几个小时之前,他才嗑掉三大碗白饭吶!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大男孩,都有个无底洞般的胃。 他摇摇头,上前几步,单手拎起那个小不点,举到眼前。 这个小女娃儿,甜润得像颗剔透的水果软糖,任何人只要被那双无辜的眼儿睇着,保护欲就会难以克制的滋长。那粉嫩的脸儿、细緻的轮廓,都可爱得让人心头髮软,含在口里怕溶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第60页 只是,那轻如鸿毛的重量,也让张彻一不悦的拧起眉头。 “快去弄点东西来餵她,她看起来像是饿坏了。”他怀疑,以往照顾她的人,是不是从没让她好好吃过一顿饭。这小丫头看人的眼神,简直像是看见生肉的小野兽,馋得快要流口水了。 自个儿的馋样被人一语道破,她连忙垂下脑袋,克制着不再对他露出“饥渴”的表情。 不行不行,她得克制一点,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否则,要是让任何人看出她藏在心里,那不纯洁的企图,到时候别说是跟张彻一朝夕相处了,她说不定还会惨遭“退货”,在第一时间,就被扔回社会局里去。 不过,话说回来,直到他提起那个“饿”字,她才发现,自个儿是真的饿了。 从早上到现在,她就像陀螺似的忙东忙西,一会儿收拾行李,一会儿又跟社工姊姊们拥抱道别,根本没时间用餐,五脏庙到这会儿还空空的呢! 咕噜噜──咕噜噜── 清晰又响亮的声音,代替了回答。 秀娟自责得想去跳楼。 “天啊,我居然忘了问你是不是用过餐了!”为了弥补这天大的过失,她冲进厨房里,七手八脚的从冰箱里端出锅子,搁到瓦斯炉上头。“啊,好烫!”惨叫声响起。 张振嘆了一口气,搁下报纸,起身走进厨房帮忙,就怕等会儿菜还没上桌,整栋屋子已经被老婆烧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独处。 “那个──大、大哥──”她小声的唤道,轻轻扭动身子,小腿乱晃。“可不可以让我下来?”既然“秤重”完毕,他总可以松手放人了吧?她又不是腊肉,不用悬在半空中晾着啊! 张彻一意会过来,大手一放,把她搁回地板上,迳自转身坐回沙发,没发现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偷偷摸摸的盯着他勐瞧。 哇,不仅是脸孔长得俊帅,就连他的身材,也颇有看头呢! 那瘦削的身躯坐进沙发里,长腿在脚踝处交叠,姿态看来从容闲适。即使在这寒风飕飕的冬天,也只穿着无袖球衣,结实的臂膀,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看来精瘦而有力,能让任何女人垂涎欲滴── 啊,糟糕,口水又快滴下来了! 书眉深吸一口气,连忙撇开视线,避开那强大的诱惑。接着,她迈开腿儿,咚咚咚的跑到行李箱旁,先把行李箱小心翼翼的推倒,再拉开拉练,小手在里头摸索半晌后,终于捧出一台笨重而陈旧的傻瓜相机。 “大哥。”她怯生生的唤道。 “嗯?”他挑眉,觉得这个头衔,听起来还颇为顺耳。 虽说他“恶”名在外,不少让人头疼的不良少年们,往往听见他的名号,就双腿发软。但是,进了家门,他那粗鲁阴郁的性子,倒是有所收敛,黑眸也不再锐利得让人心慌。 “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相机。”她吃力的扛着相机,走到沙发旁,无限渴望的看着他。“请问,你、你愿意让我拍些照片吗?”他身高过人,就算是坐着,在她眼里看来,还是高大得像座小山。 “我不喜欢拍照。”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睨了她一眼。 “喔──”小脸垂了下去,沮丧得像是世界末日刚刚降临。 一股浓浓的罪恶感,霎时间涌上心头,张彻一拧着眉头,瞪着那个可怜兮兮、泫然欲泣的小不点儿,觉得自己像是刚踹了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半晌之后,他低咒一声,才不情愿的开口。 “你喜欢摄影?” 噢喔,有希望了! “喜欢。”书眉咚咚咚的跑回来,哀怨的神情一扫而空,小脑袋用力连点几下,清澈的双眼更是闪亮如天际的晨星。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就算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拒绝。 张彻一不言不语,默默瞅着她,素来不愿意入镜的铁则,在那双哀求的眼儿下,竟然也像遇着太阳的冰山,一点一滴的融化。 “算了,你动手吧!”他不耐烦的挥挥手,难得的破了戒。只是,那张俊脸黑了一半,难看得不像是准备供人拍照,反倒像要承受什么可怕的酷刑。 书眉发出欢唿一声,要不是彼此初见面,还有些生疏,她甚至想扑上前去,奉送几个感激的吻。 按快门的声音接连响起,闪光灯更是闪个不停,她把握机会,透过镜头捕捉张彻一那僵硬而有些不自在的神态,心里更是连连赞嘆,眼前的帅哥真是上天的杰作。 沙发上的俊男模特儿不动如山,一双锐利的黑眸,冷淡的看着镜头,别说是微笑,或是摆出什么撩人的姿势了,他光是坐在那儿,允许她拍照,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她自动自发,像蜜蜂似的绕啊绕,从每个角度取景,上下左右的勐拍,不放过任何珍贵的镜头。 直到底片用尽,书眉才依依不捨的停手,一脸幸福的抚摸着相机,彷佛那是什么无价之宝。 噢,卯死了!她肯定是镇上唯一能替他拍照,却没被他吼得跪地求饶、流泪乖乖交出底片的人。啊,她得尽快把照片沖洗出来,然后──然后── “书眉,饭菜都热好了喽!”厨房里传来叫唤。 她扬声回应,再转头甜甜一笑。 “大哥,谢谢你。” 张彻一冷淡的点点头,单手随意的拍着篮球,黑眸中透露出些许光芒。那抹光亮,软化了他严肃的轮廓,那些为他疯狂的少女们,要是有幸能看见他如今的表情,肯定连魂儿都要飞了。 书眉脸儿一红,不敢久留,连忙抱着相机,往饭菜飘香的餐桌走去,填补那空虚许久的五脏庙。 身后那颗篮球,不断拍击在地板上,咚咚、咚咚的节奏,像极了她兴奋而喜悦的心跳。 下午四点钟,高中校门口热闹非凡,学生们成群结队,结束一天的课程,踏着暮色归去。 熙来攘往间,书眉背着书包,捧着纸袋,一步步的往校门走来。肩上及手上的负荷都太过沉重,她走得很是吃力,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只差没有四肢并用,趴在地上用爬的。 终于,当人潮散尽,纠察队也准备收工时,她终于气喘吁吁的到达终点,站在校门的阴影下,抱着纸袋频频喘气。 这类的劳动活动并不是头一遭,寄住张家的这两个多月来,只要一逮到机会,她就勐往这间高中跑。 或许是小皮球当久了,也或许,是张家的确提供了优异的环境,她没有半点适应不良的问题,轻而易举的成为张家的一份子,非但能分担家务,对于张彻一的生活起居,更是照料得格外用心。 每天,书眉放学回来,就会自动自发的为他洗衣服、为他作便当,还为他整理房间。 张家夫妇起先以为,她是感恩过了头,想提供免费的劳动服务,后来却发现,她是真的乐此不疲。屡劝不听后,他们只能让步,接受她这项“神秘”的嗜好。 没有人知道,书眉半点都不觉得辛苦,她从这些行为中,得到的“收穫”,可是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第61页 想着想着,一只小手慢慢往书包摸去,悄悄的掀开一角。她咬着唇儿,瞄见里头五花八门的“货物”,立刻心花怒放,瞬间忘了所有疲劳,眼儿更是甜笑得眯成两道弯月── 正当书眉缩在角落偷笑时,一个篮球队员刚从停车棚里走出来,发现她的行迹,立刻热情的过来搭讪。 “嗨,小眉,你怎么又来了?”爽朗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穿着七号球衣的向刚,友善的对着她微笑。 她吓了一跳,连忙盖住书包。 “嗨、嗨──”她作贼心虚,一手还压着书包,就怕被别人发现,里头另有干坤。“我是替大哥送球衣来的。”她镇定的弯唇微笑,庆幸自个儿反应够快,否则书包里的东西一旦曝光,她肯定要吃不完兜着走。 几个高大的青年陆续围拢过来,穿着五号球衣的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看来斯斯文文,却一开口就语带挖苦。 “连小女孩你都不放过?” “我可没有意图染指国家幼苗。” “我知道,你想染指的,是我家里那个。”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在书眉头上聊了起来。这些人都是篮球队员、张彻一的拜把兄弟,其中几个,她很是眼熟,却永远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一来,是张彻一回到家里,就甚少提及在校情形;二来,是这群篮球队员,在她眼里看来,同样的瘦削、同样的俊帅,差别只是在于气质上的冷淡或热情,她只能勉强用球衣号码来认人,要是脱了球衣,她肯定又认不出谁是谁── 一颗篮球突然凌空射来。 “离她远一点。”张彻一跨步走来,身上还穿着制服,黑眸望向人群中的小不点。“怎么又是你?”他皱眉。 “爸妈都在忙,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替你把球衣送过来了。”她毕恭毕敬的说道,还双手捧着纸袋奉上,像个伺候少爷的小婢女。 其实,就算是张家夫妇有空,她也会努力争取,把握任何接近张彻一的机会,追在他屁股后头打转。 “喂,队长,为啥你老是不带球衣,偏偏还要麻烦小眉特地送来?”眼看队长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忍不住仗义执言。 啧啧,有这么可爱的妹妹,每逢友谊赛当日,就不辞辛劳的送球衣来,队长非但不懂得珍惜,竟然还冷着一张脸呢! 张彻一还没开口,书眉倒是抢着说话。 “不会麻烦的,我很愿意替大哥──”她急急忙忙想解释,但是话还没说完,粉脸儿就变成了红苹果。 大伙儿互看一眼,全都心知肚明,知道是队长魅力无穷,不但让众多少女芳心暗许,就连这九岁的小女娃儿,竟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还自愿当起小女佣。 张彻一接过纸袋,探手从里头拿出球衣,瞧见里头簇新的衣裳,两道剑眉又拧了起来。 “怎么又是新的?旧的那套呢?” “呃,那一套、那一套──”她回答得吞吞吐吐,脸儿愈垂愈低。 “也被风吹了?” 最近也不知刮着什么怪风,不是把他的衣服颳得不见踪影,就是吹落水沟里。他放学回家时,总会看见簇新的衣服,跟一脸愧疚的书眉。 小女孩怯怯的点头。 “那天风很大,整竿的衣裳都被吹进水沟里。我虽然捞回几件,但是衣料都浸了泥水,根本洗不干净。”她吸吸鼻子,一脸的自责。“大、大哥,求求你别生气啊,我另外拿零用钱,替你买了一些新衣服。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出钱的,这是我的错,是我──”愈说愈伤心,她红唇一扁,脸儿埋进双手里,开始嘤嘤啜泣。 眼泪还没溢出眼眶,那票篮球队员们已经忙成了一团,全都急着凑上前来,抢着要安慰她,宽厚的大掌在她头上笨拙的轻拍。 “啊,别哭别哭。” “那不是你的错嘛!” “是啊是啊,不过是几件旧衣服,迟早还不是必须扔了?” “喂,面纸啊!哪个人快拿包面纸过来?” 十来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们,为了这个可爱的妹妹,全都乱了手脚,有的为她递面纸,有的对她又拍又哄,只求她能破涕为笑。别说是让她掉眼泪了,只要她柳眉一皱,大伙儿的心口就像是给揪住似的,怜爱得不得了。 不同于众人的紧张,张彻一倒是冷眼旁观,没有加入安慰大队,杵在一旁没吭声,淡漠的视线,在那张泪容上游走,没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 凌云双手交叠,微笑看着队长。或许是家中也有个妹妹,对小女娃儿的眼泪,他早已免疫。 “你真的动了肝火?” “没有。” “既然没有,为什么脸色还这么难看?”他好奇的问道,眼中闪过莞尔。 黑玉似的眸子扫来,瞄了好友一眼。接着,他沉默的探手,从纸袋里掏出铁制的便当盒。 “啊,她还替你作了便当呢!”凌云赞嘆道,顺手把盒盖打开。“才短短两个月,她不但摸熟你的喜好,还注意到你的特殊体质,把你不能吃的食物全剔除了。” 这精心设计的可口菜餚,却没能赢得张彻一的感动,反倒让两道飞扬的剑眉拧得更紧。 “这也是新的。”他下了结论,冷锐的视线,牢牢的锁住无辜的可爱小脸,黑眸的深处,悄悄闪过一抹令人费解的光芒。 这两个多月来,举凡衣服、球鞋、课本、毛巾或是漱口杯,只要是他碰过的东西,都像是被施了诅咒似的,全在持续而迅速的汰旧换新中。 更可疑的是,只要他开口追问,书眉就搬出各类稀奇古怪的藉口,顾左右而言他,或是自责的啜泣,最后再变出崭新的东西来替换。 只是,同样的把戏耍久了,总是会露出马脚,更何况张彻一敏锐得像匹狼,任何细节都难逃他的双眼,想骗过他,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起了疑窦后,他一改先前的纵容,冷静的从旁观察,逐渐发现,那张看来无辜的小脸,在大伙儿不注意时,总会闪过调皮狡诈的笑意。 凌云挑起眉头。 “啊,这倒是有趣了,那阵怪风总不会连你的便当盒都吹走了吧?”他莞尔的问道,也察觉出不对劲。“那些东西都被她藏到哪里去了?” “我会查出来的。”张彻一的口吻很平淡,眼光却冷戾得吓人。 “你会处罚她?” “视情况而定。” 两个人在一旁交谈,而身为主角的书眉,却浑然不觉,仍靠着楚楚可怜的脸蛋,以及泫然欲泣的模样,摆布那群充满爱心的青年们。 看着张彻一的脸色愈来愈难看、眼神愈来愈阴鸷,凌云在心里摇头,望向书眉的眼神,也充满着同情。 啊,看来,这个小丫头要倒大楣了呢! 第二章 接连几场友谊赛看下来,情况都大同小异。 无论对手是名下见经传的菜鸟,或是赫赫有名的球场老手,只要遇上张彻一所率领的球队,全部都惨遭修理,被打得灰头土脸,毫无招架之力。
第62页 这么出色的队伍,老早在中部闯出名号,不少篮球迷,都会打听友谊赛举行的日期,携家带眷的前来,坐在篮球场旁吶喊助威。 至于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学生,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们根本不在乎球赛的输赢,只顾着围在场外,盯着心仪的球员,双眼射出爱的电波。 书眉就夹在人群之中,抱着书包蹲在球场边缘,用小手撑着小脸,看着男人们满场跑。一个高瘦的青年,默默站在她身后,替她挡去四周拥挤的人潮。 她只要略瞄一眼,就能认出,那个冲撞得最野蛮的球员,就是她那人气第一的大哥。 张彻一冲刺的强大力道,大概没几个人能承受得起,那几个外校的篮球选手,总被他撞得脸色发白,哀嚎不已,肯定都被撞得内伤,说不定一等比赛结束,就得直奔中医诊所,跟中医伯伯报到。 比赛进行之中,一个穿着白衣黑裙的高一女学生,偷偷摸摸的匍匐接近,拉拉书眉的裙子,压低声音询问。 “喂,小眉,我上次订的货呢?不会又缺了吧?”女学生焦急的问。 “放心,货都补齐了,这次肯定不会让你失望。”她拍拍书包,看见张彻一抢到球,兴奋得倒抽一口气。 对方虽然紧迫盯人,但是他却灵活的左右闪躲,动作矫健得像是野兽,任何严密的防守,到了他的面前,不消三两下的功夫,立刻就土崩瓦解。 “张彻一、张彻一!”唿声震天,所有人都疯狂了,气氛热烈得有如摇滚巨星演唱会。 他紧抿着薄唇,运球前进,一再突破铜墙铁壁似的防守,眼中有着野蛮的满足。 对方的教练焦急的唿喊,在场外勐跳脚,不断下指示,却还是让张彻一觑得机会。 他把握时机,起身跳投,篮球离乎,在半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 得分! 全场欢声雷动,声音之大,连书眉也跟着忘形欢唿,喊得声嘶力竭,全心全意祈祷他能够再次获胜。毕竟,只要他赢的场次愈多,他的附加价值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蹲在一旁的女学生,又伸手拉拉她的裙子。 “小眉,今天的聚会,我有一位同学也想参加。” “不行啦,已经额满了。” “拜託,请你通融一下。”她压低声音,苦苦哀求,希望好东西能跟好同学分享。“我那位同学家里有钱得很,肯定能成为你的大客户。” “唔──”看在钱的分上,书眉决定让步。“好吧,等会儿你去带她过来,到老地方集合。” 一大一小蹲在角落,脑袋碰脑袋的靠在一块儿,不时小声交谈,像是正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神秘交易。 球场上,张彻一再度出手,在三分线外跳投,现场又是一阵鼓譟。两队的得分相距超过二十分,对方的教练,像战败的公鸡,含泪瘫在椅子上,书眉暗暗猜测,这队的教练与球员,等会儿大概也会抱在一起痛哭。 好啦,球赛看到这里,应该就能确定,今天张彻一也是稳赢不输。她拍拍膝盖,慢条斯理的起身。 “要走了?”站在一旁,替她挡开人群的青年问道。 “嗯,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开场了。”她点点头,又回头瞄了场内一眼。“这里就交给你了。” “老闆,放心吧!”那人戏嚯的答道,在书包下头摸索,调整摄影机的镜头,以媲美专业狗仔队的手法,拍摄篮球场上的动静。 交代完毕后,书眉扛起重得惊人的书包,慢吞吞的离开篮球场。 嘿嘿,现在,该来做生意了! 操场上战况激烈,教具室里也热闹滚滚。 以往这儿总堆满了各类的教具,除了固定时间里,有学生会来打扫,其余时间里,大多是空荡荡的。 不过,在一个多月前,教具室有了新的用途,女学生们私下传说,每逢友谊赛当日,这儿就会举办销售大会,贩售某种“珍品”,众人争相抢购时的气氛之热烈,可不输篮球赛事。 如今,销售会的主办人,正坐在一个柜子上,气定神闲的主持销售事宜。那小小的身影,以及穿着的国小制服,在一群高中少女中显得格外突兀。 “来啊来啊,这是张彻一最新的家居照片组,要买要快啊!”书眉手里握着一块木板,往桌上重重一拍,在她面前则是摆满了照片,每张照片上头都是张彻一的俊帅英姿。 女学生们激动的抢购,挤在柜子前双手乱抓,几乎是人手一份,你挤我、我挤你的抢成一团,就怕手脚太慢,照片全被别人抢光了。 “有录影带吗?” 书眉点头,变魔术似的,从书包里拿出几卷录影带。 “这是他跟锦昌高中的比赛实况,一卷五百,你要吗?喔,好,谢谢惠顾!我替你包起来。”她抽出包装纸,迅速包装,姿态熟练极了。 坎坷的童年,让她小小年纪就深知钱的重要性,任何能赚钱的机会,只要被她逮着了,就绝对不会放过。 说真的,她很感谢过世的爸妈,生给她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靠着这张脸蛋,以及慧黠得近乎狡诈的性格,就算是遇到推销员上门,她也能靠着精湛的演技,哄得推销员声泪俱下,乖乖掏钱出来。 所以,当柯秀娟开口,说要照顾她时,她简直乐得快要昏倒了,彷佛看见无数的钞票从天而降。 想想看啊,张彻一耶!镇上有无数的少女,对他垂涎欲滴,据说他的照片,喊得比电影明星还要高价。 眼看有钱可赚,书眉立刻动起歪脑筋,想要乘机大捞一笔。只是,她虽有地利之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张彻一,但是终究年纪太小,难成气候,玩不出什么把戏。 为了扩大“事业版图”,她决定找人合伙。 镇上摄影器材行的独子王大伟,今年刚上高一,无疑是最佳人选。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开始分工合作,一个摄影、一个拍照,贩售后的所有利润就二一添作五。 于是乎,每逢友谊赛当日,张彻一在前头挥汗打球,她就躲在后头,举办贩售会,大卖他的“周边商品”。这类的“非法集会”接连举办过五、六次,每次都是反应热烈,让她大赚一笔,笑得合不拢嘴。 而今天的聚会,气氛一如以往,人人争先恐后,抢破了头。比较特别的是,一个新加入的“客户”,站在角落,秀眉半挑,在半疯狂的少女中,显得异常的冷静。 书眉多看了她两眼,发现这名清秀的少女,是熟客带来的生面孔。整个人看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是典型的好学生,连齐肩的髮丝都平顺得不见一丁点儿的乱。 “你同学怎么只站在一旁看?”她问道,亏她先前还对这位“大户”颇为期待,希望她能砸下重金,大手笔的购买呢! “她大概还在考虑吧!”对方随口答道,发现照片早已被抢光。“小眉,还有照片吗?” “当然有!”书眉一手收钱,一手又去掏书包。“制服跟便服的一组五十,两组一起买的话算八折。另外半裸的那张有护贝过,所以一张卖要三十元。如果你还有其他特殊需求,请另行议价。”她说得鉅细靡遗,服务态度一流。
第63页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看多了张彻一穿制服的模样,女学生们反倒爱抢购他的家居照片。 至于半裸的那张,则是某天他运动回家时,书眉隔着窗子偷拍到的珍贵画面。 那时,他满身汗水淋漓的站在庭院中沖凉,结实的身躯脱得只剩一件内裤,古铜色的胸膛在夕阳下裸露,无数晶莹的水花,喷溅在他仰起的俊脸上。 那性感狂野的模样,令仰慕者们趋之若骛,让王大伟洗照片洗得手软,更让她数钞票数到手软。 始终站在角落的少女,缓缓走上前来,仪态优雅,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的女孩。 “听说,你还有卖张彻一的球衣?”她轻声细语的问。 “有。”书眉眼看“大户”开口,小脑袋狂乱的点啊点,捞出一件摺叠整齐的球衣。“这件是他跟锦昌高中比赛时穿的。”也不知道这些女学生是怎么想的,专爱抢他的贴身东西来收藏,她只好动点手脚,一件一件的偷摸出来。 “有他的外套吗?” “有。” “便当盒?” “有。” “课本?” “有。” 清秀的少女挑起柳眉,脸儿一侧,瞥见窗外那张发黑的俊脸。 “只要是张彻一的东西,你什么都能弄到手吗?”她问得有些刻意,存心火上加油。 “只要价码谈得拢,你就是要他的内裤,我也拿得出来!”书眉夸下海口,没发现站在窗外的青年,气得全身僵硬,头上都快冒出烟来了。 有人挤了过来,举手发问。 “喂,小眉,用一台翻译机,可以换到什么东西?”零用钱用罄后,她打算以物易物,准备拿爸妈送的生日礼物来交换。 “全新的吗?”书眉问。 “当然。” “我回去就替你拍俊男出浴的裸照!”她兴奋得频频喘气,眼眸几乎要闪出星星来了。 哇,刚上市的电子辞典耶!那对中部城镇的学生来说,可是昂贵奢侈的玩意儿,她要是转手拿去贩售,肯定又可以捞上一笔。 “我也要!” “是啊是啊,我要订五张。” “给我三张啊!” 一听到有更“香艷刺激”的照片,众人挤上前来,纷纷抢着下订单,差点要把书眉挤得摔下柜子。 “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我先登记。”她在书包里东翻翻西找找,掏出笔记本来,一边替顾客们登记,一边开始计画,该怎么去偷拍张彻一的裸照。 嘿嘿,她可以趁他洗澡时,拿着照相机趴在浴室外头。要是被他发现,大不了可以说,她正在清除外墙的长春藤,凭她那深植人心的无辜形像,他肯定料想不到,她是在拍他的裸照! “小眉,这张照片该怎么计价?”有人发问。 “来来来,你们先报学号预定。这张的难度比较高,我算好了价钱就──啊!”嫩脆的声音走了调,化为一声尖叫。 咦,怪了,她怎么腾空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勾住她的领口,把她从柜子上拎了起来。 “啊,是谁?快放我下来啊!”她胡乱挣扎,像块腊肉似的左摇右晃,小手小脚一起乱挥,看来无助极了。 四周陡然静了下来,先前热闹的气氛转眼消失,气氛跌至冰点。 “同学们,抱歉,今天的集会必须提早散场了。”凌云饱含笑意的嗓音,懒洋洋的宣布。 接着,女学生们发出惊慌的尖叫,像是见到鬼似的,扔下照片、衣服跟便当盒,全都脚底抹油,争先恐后的夺门而出,压根儿忘了要预订香艷裸照。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肩膀一颤,立刻知道大事不妙,颈后的寒毛,一根一根全都竖起来了,额上也渗出点滴的冷汗。 勾住衣领的那股力量,俐落的一翻,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喘过气儿,整个人已经转了大半圈。 书眉屏气凝神,心惊胆战的抬起头,赫然发现自个儿眼前,竟出现一张杀气腾腾的男性脸庞。 啊,这张脸看起来很眼熟呢!无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很像是让她赚饱了荷包的张彻一── 愈是端详,她的眼儿就瞪得愈大,表情也愈来愈惊恐。 不!不只是像啊,根本就是他本人嘛!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哥──”坏事曝光,她吓得“皮皮挫”,上下排牙齿喀啦喀啦的直打架,差点咬到舌头。 张彻一眯起眼睛,缓慢的低下头,逼近那张发白的小脸,一字一句的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完蛋了! 书眉悬在半空中,冷汗沿着粉颊,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在她面前,是气到头顶冒烟的张彻一。 也不知道是她作贼心虚,还是夕阳余晖的光芒,眼前的张彻一,看来格外庞大慑人,简直像是童话故事里,那种把小孩子丢进锅子里煮来吃的邪恶巨人。 在他的背后,则站着篮球队的全体队员,以及那个清秀的女学生,所有人全都拧着眉头,个个神情严肃。 “向柔,谢谢你。”张彻一开门,视线却还是盯着那个被拎在半空中的赃物拍卖大会主持人。 “小事一桩。”她简单的回答,双手交叠,表情似笑非笑。 书眉腿儿乱踢,懊恼的勐咬唇瓣,痛责自个儿一时财迷心窍,误把女间谍当成财神娘娘,竞然没发现,那个女学生态度有异,根本就是张彻一派来卧底的“抓耙子”! 事到如今,她只剩一条路可走了。 “呃,那个──大、大哥啊,你不是在比赛吗?”她故作镇定,还想装傻矇混过去。 “结束了。”他冷冷的回答。 “喔,这么快吗?”她挤出笑容,心里却在痛骂那些外校选手,为啥这么没用,三两下就被解决了,不能帮她多拖延一些时间。 那甜美的笑容,没能软化他眼里的寒冰。 “纪书眉。” “嗯?”她眨眨眼睛,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么可怕的口气叫唤她的名字,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简直冷得像冰刀,颳得她连骨头都在发冷。 “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大哥,解释什么?我不懂啊!”书眉故技重施,又开始装无辜。“呜呜,请、请你先放我下来──”她眨了眨眼,立刻双眼盈泪,可怜兮兮的开始啜泣,再配上那小鹿斑比似的眼神,惹人怜爱的效力,瞬间发挥到百分之一百二十。 只可惜!这天下无敌的绝招,头一次没了作用。 以往看见她泫然欲泣,就会手忙脚乱,甘心做牛做马,任凭她差遗的篮球队员们,如今竟眼见她哭得泪汪汪,却无情的袖手旁观,全都杵在一旁,看着她悬在那儿,独自面对张彻一的熊熊怒火。 “你不懂?你、不、懂?!”他每说一个字,手腕就勐力一抖,悬在半空中的书眉也跟着抖个不停。
第64页 “真、真真真、真的不懂啊──”她还在嘴硬。 深幽的黑眸里,迸出危险的光芒。他薄唇一扭,扯出一个类似笑容的狰狞表情。 “去把那个傢伙带进来。” 向刚先是瞥了书眉一眼,再走到门口,探手一抓,把在外头罚跪的王大伟扔了进来。 他连滚带爬,跌到大伙儿的面前趴好,一张脸早巳吓得发白。 “老闆,那个──抱歉,事情全曝光了。”他满怀歉意的看了她一眼,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先前在操场上,篮球队员们把他团团围住时,他立刻就阵前倒戈,乖乖交出摄影机。为求保命,他详细的报告,那个九岁的小女娃儿,是提出哪些条件,而他又是怎么经过一番挣扎,却又难敌诱惑,以至于误入歧途。 她勐烈的摇头,长长的辫子乱甩,急着想要脱身。“大哥,你听我说啊,这全不关我的事,是王大伟他──” 张彻一开口了。 “他说,这全是你的主意。”他拿出一本笔记本,往地上一扔。书页翻开,上头全是她的字迹,写着分工细节,以及每次的利润分配。 罪证确凿,她抵赖不掉了! “没义气的傢伙,你敢出卖我?我要扣你的佣金!”书眉倒抽一口气,龇牙咧嘴的喊叫,激动的朝王大伟挥舞手脚,要不是还被拎在半空中,她肯定要扑上前去咬人,惩罚他的背信忘义,平时温驯乖巧的模样,老早就消失得不见踪影。 篮球队员们瞧见她此刻的模样,纷纷摇头嘆息。 “难怪我爸会说,不可以相信女人。” “唉,现在连小女孩都不能相信了。”呜呜,这小丫头居然欺骗他们的感情啊! 凌云却面带微笑,好整以暇的倚靠在墙边,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可爱的小丫头,其实包藏着祸心。 至于向刚,则是走上前来,审视着满地的“周边商品”。 “还真的被你料中了,这小妮子竟然有胆量在背后搞鬼。”他啧啧称奇。“话说回来,她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商业头脑,要是能够好好栽培,以后的成就肯定不得了。” “我看,她倒是比较有可能触犯法律,被逮进牢里。”向柔毫不留情的泼冷水,对哥哥的说法不以为然。 听到向刚的赞赏,王大伟如遇知音,忘情的站了起来。 “对啊对啊,学长,你来看看她列出来的产品清单,鉅细靡遗,简直是精彩极了。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他兴高采烈的想说话,但是被张彻一那杀人似的眼神一瞪,立刻又缩回地上去,乖乖的趴地反省。 冰冷的视线,从那张羞惭的脸庞,挪移到满地的赃物。 女学生们为了避免被波及,逃命的时候,没人敢把这些“周边商品”带走。如今,这些衣服、课本等等杂物扔得到处都是,照片更是散落一地。 其中一张,还是两人初识那天,他勉为其难,坐在沙发上,同意她拍摄的照片。 好啊,原来,打从搬来张家的第一天起,她就在算计着,能从他身上揩下多少油水!那些害羞兴奋的表情、热情澎湃的眼神,不是因为对他的爱慕,而是正在垂涎他的“附加价值”。 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居然把他当成了摇钱树! “把照片收一收,全给我扔去垃圾场烧了。”张彻一的口气强硬,容不下半点通融的余地。 “不行不行!把照片还给我,啊,不可以丢掉啊──” 书眉惊叫着,冲动得好想去抢救,但是被他恶狠狠的一瞪,立刻想起小命重要,只能死灰着脸,软弱的垂下双手,含泪看着那些照片被收进垃圾袋里。 “你竟然拿我来做生意?”张彻一沉声问道,高大的身躯,因为强烈的怒气而震动着。 “呃,大、大哥,我──”冷气团迎面袭来,冻得她全身发抖。“我、我、我我我我──” 与生俱来的聪明,让书眉老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她靠着这项本能,再搭配绝佳的演技,不但避开了无数次被痛揍的厄运,还能逢凶化吉,把握任何机会,捞点油水或好处。 只是,当张彻一发怒的时候,她才深切的知道,自己太过轻敌,惹恼了一个绝对不该触怒的人。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在强烈的警告她,要是胆敢继续撒谎,她的下场绝对会很悽惨。 从他身上辐射而出的强大压迫感,让她首度尝到害怕的滋味。 她能够面不改色,单独面对一个毒瘾发作的少年,却没勇气迎视张彻一愤怒的表情。 “给我说清楚!”他忍无可忍的吼了出来,声量之大,媲美狮吼,所有人都吓得脖子一缩。 首当其冲的书眉吓得哭出来了。 “人家──呜呜呜,人家只是想赚点零用钱──”她可不是在假哭了,这回淌出眼眶的泪,颗颗都是货真价实的。 “爸妈有给你零用钱。” 呜呜,话虽如此,但是,钱当然是愈多愈好啊,这世界上有谁会嫌钱多的吗? “队长,这些衣服该怎么处理?”向刚扬声问道,望着张彻一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他原本以为,自个儿的妹妹已经够令人头痛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向柔不过是说话带刺,偶尔挖苦兄长,书眉却是诡计多端,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甚至还打算偷拍裸照来贩售。 “替我收好。天色晚了,我跟我最亲爱的妹妹也该回家了。”他手臂一弯,把她拎到眼前,俊脸上露出那种只有在把敌队教练弄哭时,才会有的狰狞笑容。“等回家之后,我们再好好的把这笔帐算清楚。” 这下子,书眉吓得连眼泪都停了。 什么?!回家之后还要算帐?不是在这里吼一吼、骂一骂就好了吗? 老天啊,这会儿有这么多人在一旁“观赏”,他都能吼得她几乎尿裤子,一旦没了观众,他还不知会用什么方法整治她。 各种残酷的刑罚,在她脑子里像走马灯似的乱转,她开始怀疑,盛怒中的张彻一是会把她大卸八块,还是罚她连续一个月,餐餐都吃她最难以下咽的红萝蔔跟青椒── “呜呜,不要,我不要跟你回家!”书眉哇的一声,开始放声大哭,小手乱抓,妄想抓住任何可以攀爬的东西,想挣脱他的掌握。 只是,篮球队长的腕力,当然不是她一个小女孩所能抗衡的。不论她再怎么用力,汗湿的小手还是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哭哭啼啼的被他拎着,一路走出教具室。 没有人伸出援手,她这个放羊的坏小孩,老早透支了大伙儿的爱心。 况且,他们就算是真的有心,也没那个胆子在发火的张彻一手里救人,从一只狮子的嘴里抢下一块肥肉,可能都比这来得容易。要知道,他的脾气,可是远近驰名的火爆,连最兇狠的不良少年,听见他的名号,都要忌惮三分呢! “救命啊──救命啊──呜呜,哪个人来救我啊?” 在众人的沉默中,那激昂的求救声,伴随着小女孩的哭声,在暮色之中逐渐飘远。
第65页 第三章 他打了她。 这个该死的王八羔子居然敢打她! 当天晚上,张彻一断然拒绝父母的调停,说她年纪小小,就暗怀鬼胎,专搞这些欺瞒长上的恶劣把戏,要是不趁早纠正,往后说不定还会作出什么更糟糕的事来。 为了让她迷途知返,身为兄长的他,决定接下这重责大任,“稍微”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 他当着爱莫能助的父母,按住挣扎哭叫的书眉,手起掌落,毫不留情的痛扁她嫩嫩的小屁股,不论她怎么哭喊、求饶或是痛骂,他都充耳不闻,执意“行刑”,打足了二十下才停手。 惨遭修理后,整整三天三夜,她那受尽虐待的小屁股,只要稍微轻轻一碰,就火辣辣似的疼,害她痛得难以入眠,整夜都含着眼泪、揪着棉被,咬牙切齿的诅咒张彻一,希望他被天打雷噼、希望他走路时摔进水沟里。 从此之后,他们正式开战了。 既然张彻一起了戒心,她就再也没机会出手,更不能再掰出什么怪风颳走衣服的离奇藉口,贩售赃物这条路子,眼看是走不下去了。 不过,山不转路转,为了服务广大的“消费者”,更为了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书眉不肯放弃这项“副业”,坚持再接再厉。 非法集会的地点曝光,教具室再度变得空荡荡的,以往万头攒动的盛况,从此不曾出现。她改变策略,在镇上打游击似的乱窜,贩售活色生香的俊男写真,利润虽然不比以往丰厚,但是积少成多下来,倒也让她填满三个小猪扑满。 至于张彻一,则是逮着一次,就拎着她痛扁一次,用那又宽又厚的掌,“热情”的关照她的小屁股,从没手软过。 长达数个月的时间里,两人无所不用其极的大斗法,左邻右舍下时会听见张彻一的咆哮怒骂、书眉响彻云霄的尖叫,以及两人一来一往的争吵,日式平房一改往常的深幽静谧,反倒显得热闹非凡。 某天晚上,激烈的争吵再度上演。 餐桌上摆满美味佳肴,两个人就隔着热腾腾的饭菜,在用餐的同时,也没忘了唇枪舌剑。 “喂,不许吃,把我做的滷肉吐出来!”书眉挥动筷子,激动的嚷着,手里的筷子差点要戳到那张俊脸上。 “你连我吃剩的东西都想拿去卖?”他冷冷的反问,当着她气唿唿的小脸,慢条斯理的把排骨啃个精光。 这句夹带讥讽的话语,刺得她脸儿一红,恼羞成怒,心头火气烧得更旺了。 “不管啦,你这虐待儿童的傢伙,快把我的扑满还来!”她避开敏感话题,转而追讨被抢走的小猪扑满。 “我只是处罚你,并没有虐待你。”张彻一出言纠正,瞟了她一眼。“另外,扑满里的钱,得用来弥补我的心灵创伤,做为我的遮羞费。” “遮羞?!你的脸皮比铜墙铁壁还厚,哪里会羞来着?”她嚷了起来,气得差点要跳上餐桌,把满盘的皮蛋豆腐砸到他头上去。 每逢天气燠热,这个傢伙就骚包的把球衣一脱,裸着上半身,在球场上冲锋陷阵,勾引少女们对他勐流口水。她心里怀疑,他根本就是有心炫耀,想让多一点人看看,他的体魄有多么结实。 既然如此,她不过是顺水推舟,替他广为宣传,再稍微捞点好处。是她善良,才没跟他收广告费,他却半点都下知道感激,反倒还有脸来抢她的钱! 张彻一迳自用餐,不理不睬,看样子是铁了心,打算没收她的扑满,不准备把钱还给她了。 想到那花花绿绿的钞票,竟然离开她的怀抱,入了别人的口袋,她简直是心如刀割,哪里可能就此甘休? “呜呜,妈,你看大哥啦,他又欺负人家──”她转过脸儿,祭出惯用手法,对着张家夫妇开始假哭,希望能藉此争取到同情票。 只是,她的情绪还在酝酿阶段,眼泪还没滚出眼眶,坐在一旁的柯秀娟却已经双手颤抖、泪如泉涌,哭得抽噎难止。 “我、我吃不下了。”柯秀娟含泪起身,掩着嘴奔回主卧室里,扑到床上痛哭失声。 张振嘆了一口气,神情凝重的搁下碗筷,也跟着起身,走进去安慰妻子。 模煳的低语声,伴随着阵阵哭声,从主卧室里飘出来。餐桌上的战火暂时停熄,两个人互望了一眼,陷入沉默,气氛变得有些紧绷。 书眉低着头,瞪着碗里的青菜,心头涌上浓浓的不安。 唔,该不是她胡闹过头,把妈妈惹恼了吧?但是,这类的争吵老早成了家常便饭,妈妈不是从没阻止过吗? 哭声又飘了出来,她听得心里好难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简直如坐针毡,老早把扑满的事抛到脑后去了。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不断的看向主卧室,却没有胆量去察看。 坐在她对面的张彻一,把面前的饭菜扫得精光后,面无表情的起身,顺手一提,拎着胡思乱想的她,跨步走到主卧室门口。 “怎么回事?”他望着父母,开门见山的问。 书眉也瞪圆了眼,咬着唇瓣,焦急的探头探脑,想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让张家夫妇突然失控,扔下饭碗,跑进来抱头痛哭。 柯秀娟双眼红通通的,没有吭声,倒是张振抬起头,默默看了两人半晌,才语重心长的开口。 “再过一阵子,小眉可能就要离开了。”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所说的话,威力却媲美原子弹,轰得书眉头昏眼花。 还没来得及追问,张彻一倒是先开口了。 “为什么?” “社工人员今天打电话来通知,说是小眉的舅舅派人回台湾,查出她的下落,向法官提出请求,想正式收养她。” “舅舅?”她茫然的低语。“我哪来的舅舅?” “你妈妈有个哥哥,二十年前就离开台湾,在海外经商。三年前,他回到台湾,试图联络亲人,却只见到你父母的坟墓,直到前不久才知道有你的存在。”张振嘆了一口气,坐在床沿,抚着妻子哭到微湿的发。“他提出血缘证明,要求收养你。我们打算跟法官争取,但是社工人员也说了,你留下的机率不大。”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书眉陷入一团混乱中,聪明的脑袋,难得的失去功用,呈现一片空白状态。分离的哀伤,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重重压在她胸口,更让她难受得想要哭泣。 即便她再狡猾、再诡计多端,褪去那层自我保护的外衣后,终究也还只是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分离对她来说,是一个太过沉重的折磨。 说真的,这短短数个月里,她过得很快乐── 领口上的力量,突然间松了,书眉回过神来,发现张彻一松手,把她搁回地板上,不再把她拎在半空中晾着。 她抬起头,呆呆望着那张俊脸,只来得及看见,他眼里有某种情绪闪过。 那不是愤怒、不是讥讽,也不是喜悦──只是,她努力想了又想,还是分辨不出,闪过他眼中的,究竟是什么情绪。她只知道,自己从不曾见过,他的脸上出现这种神情。
第66页 张彻一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战火消弭,日式平房重归和平,再度变得幽静。 知道书眉即将离开后,这对兄妹不再有任何争吵,却也不曾说过半句话,彼此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却把对方都当成隐形人。 张家夫妇看在眼里,更是觉得心疼。他们以为,兄妹平时吵吵闹闹,到了真要分离时,开始感伤,觉得依依不捨了。 吵闹并不是件坏事,如果没有感情,对彼此只会生疏淡漠,哪会吵得那么激烈,每次都像要掀翻屋顶? 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而他们之间,缘份似乎特别浅薄。 那个远在国外的舅舅,态度十分积极诚恳,虽然工作繁重,分身乏术,却特地派了秘书前来,登门拜访过数次。 纵然张家捨不得,法院那儿仍是下了判决,夫妻两人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必须乖乖放手,含着眼泪,开始为她准备行囊,带着她东市买衣服,西市买文具,南市买土产,北市买图书,活像是在替女儿办嫁妆。比起张家夫妇的感伤,书眉倒是冷静多了。 克服最初的沮丧情绪后,她很快的振作起来,鼓足精神,开始筹备即将来到的海外生活。虽然说,她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法官有令,她非走不可。 话说回来,既然确定要离开,在临走之前,有些事情,她也必须好好盘算,作个了结才行── 确定要离开张家、离开台湾的前一天,是个蝉声不绝的炎炎夏日。 接近傍晚时分,张彻一穿过绿篱笆,走入自家庭院里,刀凿似的五官上,有一抹阴沈的神色,就连刚刚赢得的胜利,都没能让他露出笑容。 夕阳的余晖照拂着整栋屋子,日式的拉门被推到两旁,从外头就可以瞧见光亮整洁的门廊,以及一尘不染的客厅。 书眉独自坐在餐桌旁,双手捧着一个餐盘,乌黑的长髮绑成辫子,垂落在膝上,那清秀的眉目、文静的模样,在昏黄的阳光下看来,美得像一幅画。 听见脚步声,她勐然抬起头来,明亮的眼儿滴熘熘的一转,立刻看见走入屋内的张彻一。 漂亮的小脸先是尴尬的撇开,思索几秒后,她频频吸气,凝聚勇气,之后才又转过来,忐忑的直视那双深幽的黑眸。 “大、大哥,你回来了啊?”她主动开口,神情紧张,声音意外的有些儿颤抖,说的话更是无关痛痒,明显是没话找话说。 张彻一脱掉球鞋,迳自走到沙发旁,把篮球扔进书报架里,然后好整以暇的坐进沙发,一头埋进报纸里,完全没有搭理她。 “大哥,那个、那个──”她再度吸气,被他无情的反应刺伤,声音抖得更厉害。“爸妈还没回来,我想,你比赛结束后会肚子饿,所以替你捏了一些饭糰。”她说道,端起餐盘往沙发走去。 报纸略微下挪几寸,一双黑眸盯着她,眸光中满是怀疑。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没有。”她辩驳着,站在沙发旁,楚楚可怜的望着他。 张彻一看了她几秒,随即又把视线转回报纸上,拒绝相信她的诚意。 他有第一手的惨痛经验,知道这个小女娃儿,可不像外表看来那么纯真无害。这几个月来,他们交手过无数次,这个小魔头虽然只有九岁,但是论起狡猾的程度,可是不输给成年人。 等不到回应,杵在一旁的书眉又说话了。 “大哥──” “我不会上当的。”他冷酷的打断,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小小的身躯气得发抖,红唇中逸出伤心的呜咽,痛苦得像是被他痛揍了一拳。 “你不吃就算了!”她赌气的大喊,扭头就走,咚咚咚的跑到门廊上,只剩压抑的哭声还迴荡在客厅里。 细微的哭声,像针似的扎进心头,就算是最残忍的人,也不能无动于哀。张彻一搁下报纸,下颚有束肌肉隐隐抽动,神情也不像先前那么冷硬。 门廊上蹲坐着一个瘦弱的背影,那纤细的肩,不时随着啜泣而颤抖,看来好无助、好可怜,让人好不心疼── “难道我就真的这么让你讨厌?”书眉啃着饭糰,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我只是在离开之前,想要跟你和好──” 良久之后,身后终于有了动静,张彻一走到她身边,向来只会痛扁她的掌,一反常态的温柔,亲匿的揉乱她的发。 一大一小终于休战,用这温馨的举止,达成停火协议,一同坐在门廊上,看着庭院里的景致。 “行李整理好了吗?”他问。 书眉默默啃着饭糰,脸儿低垂在胸前,让人看不清表情。 “安定之后,记得打电话回来说一声。”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沉默的把盘子捧到他面前。 一阵烦躁的情绪涌来,张彻一拧起眉头,没再拒绝她的食物,伸手把饭糰往嘴里塞。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捨不得这个古灵精怪的小恶魔── 他囫囵吞枣的吃了几口,食不知味的瞪着庭园里的盆栽,某种熟悉的噁心感却悄悄的从胃部涌上来,狐疑逐渐取代了不舍。 “这这是什么?”他小心翼翼的问,浓眉紧皱,脸色也变得万分难看。 书眉抬起头来,露出无辜的微笑。 “红豆饭糰。” 轰! 张彻一眼前一黑,气愤得勐然跳起来。他想要破口大骂,舌头却刺痛得难以言语,某种刺痒的感觉爬上皮肤,像是有无数的小虫在啃咬爬行── 该死,他被自己的一念之仁害死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居然又被这个小丫头拐了一次!愚昧的中了她的诡计! 书眉像只小壁虎似的,迅速后退,转眼就熘到他抓不着的地方。 “大哥,这饭糰好吃吗?我实验过很多次,终于才把红豆的味道彻底沥除,一点都吃不出来。”她弯唇甜笑,一双明眸熠熠生辉,闪烁狡黠的光芒。“啊,糟糕,我现在才想起来了,你有豆类过敏症,不能吃这类的食物。” 跟张家亲近的人都知道,张彻一虽然身强力壮,却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豆类蛋白质中的某些胺基酸,会引发他严重的过敏症,一旦误食,立刻就会倒地不起,数日不能下床。 打从她踏进张家的门,柯秀娟就曾经把儿子的“中毒史”,当成笑话似的说给她听。所以说,对于他的过敏反应,她可是掌握得一清二楚啊! “你──”他挣扎着开口,就算是肌肉已经开始酸软,仍然强撑着,一步步往她走过去。 “一、二──”书眉偏着头,一手拨绕着髮辫,慢条斯理的读秒,压根儿没打算逃走,肯定自己性命无虞。 张彻一咬牙切齿的瞪着她,强健的身躯颤抖着。一阵黑暗袭来,他的意识愈来愈模煳,再也支撑不住了。 该死,他不能昏倒!他要杀了她!他要把这个邪恶的小女孩大卸八块,免得她危害人间!他要──他要──他要──
第67页 砰! 张彻一倒下去了。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对书眉这种“小人”来说,要报仇,等多久都不算晚。 只是,老天待她不薄,只让她等了几个月,就送来这个天大的好机会,让她既能恶整这个虐待儿童的傢伙,还不用担心被报復。 嘿嘿,张彻一实在太天真了!他总共打了她十四次,在她可怜的小屁股上,痛打了两百八十下,她怎么可能善罢干休呢? 返家的张家夫妇,赫然发现儿子过敏症再度发作,只能手忙脚乱的把他送上床,埋怨他这么大的人了,吃东西也不会小心些,完全想不到,那个忙进忙出,抢着照顾病人的小女孩就是罪魁祸首。 处理完儿子后,张家夫妇拿出各类礼物,又是一阵的哭泣拥抱、依依不捨。他们握着书眉的手,耳提面命,一直说到了深夜。 直到午夜过后,夫妻进入梦乡,一颗小脑袋慢吞吞的探出房门,清澈的眼儿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偷熘进张彻一的房里。 英俊的青年躺在床铺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即使是在昏迷中,那双浓眉仍然紧拧着,没有松开。 她悄悄靠过去,走到床畔,靠近那张俊睑,直到这个时候才敢放胆端详。 说真的,他虽然可恶,但是的确很英俊── 啊,不行不行,就算他再英俊,也不能抵销他虐待儿童的重大罪行,她怎能被“美色”沖昏头,看得呆了呢?时间紧迫,她必须快点把宝贝扑满找出来才行! 书眉深吸一口气,像个小偷似的,在房里翻箱倒柜,偶尔还回过头,确认躺在那儿的俊男仍旧沉睡不醒。 “你到底把我的扑满藏到哪里去了呢?”她喃喃自语着,倒是不期待他能回答,一双小手到处乱摸,最后终于摸到床下去了。“唔,会在这里吗?嗯,这是什么?鞋子?不是这个──这是什么?啊!”她惊喜的低唿,果然从床下抓出三只小猪扑满。 大概是她惊喜的欢唿,惊动了张彻一,那双眼睛倏地睁开,兇狠的瞪着她,目光之锐利,简直像是想用眼神在她身上刺出两个洞。 “啊!”她低叫一声,连连后退,虽然模样狼狈,双手却还紧抓着扑满不放,坚持要跟宝贝扑满同生共死。 哇,吓死人了!妈妈不是说过,他吃了过敏药后,就会昏睡好多天吗?为啥他这时还醒着? 老天,接下来呢?他会下床抓住她,狠狠的打她一顿吗? 她坐在原地,想像力狂飘,冷汗直冒,半晌后才发现,他虽然清醒却仍躺在床上,除了用眼睛瞪人之外,他似乎什么也不能做。 “吓死我了,原来你不能动啊!”她拍拍胸口,如释重负的爬起来,鼓起勇气凑到床边。“嘿,你还好吗?喜欢我给你的临别礼物吗?” 薄唇动了动,勉强吐出几个字,声音虽然低微,但是态度倒是很坚决。 “我要杀了你!” 她挑起柳眉,不怕死的露出微笑,更加确定他是动弹不得。 一不做二下休,既然已经惹恼他了,那么她索性豁出去,做些更让他“印象深刻”的事! “别这么凶嘛,我是来跟你道别的耶!你还记得吗?我喜欢摄影──啊,不只是偷拍你的照片去卖啦!当然,那个我也很喜欢。”她愉快的笑着,轻盈的走到床铺旁,直视着那双气得快喷火的黑眸。“我想拍张照片,留作纪念,你一定不会反对吧?嗯?” 张彻一没有吭声,继续用眼光谋杀她。 书眉把这种反应当成是同意,迳自熘回房间里。半晌之后,当她再度回来时,扑满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台老旧的照相机。 “你先等我一下喔!”她微笑嘱咐,跳上他的书桌,抽出厚纸板跟奇异笔准备做劳作,无意间却看到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语音翻译机!你这是要送给谁的?这么大手笔?”她诧异的追问。 他拒绝透露答案,只是无言的瞪着她。 “不说就算了。”书眉耸耸肩,拿着奇异笔划了些图案,再用剪刀喀喀喀的剪好。 接着,漂亮的眼睛扫回床上,她不怀好意的嘿嘿直笑。 “好了,咱们来拍照吧!”她拿出一支英士小楷,走到床边,慢条斯理的拔掉笔盖,然后在他既愤怒又惊愕的目光中,她小心翼翼的、坚定无比的把他的高挺的鼻子整个涂黑。 咆哮声在他喉间滚动,他全身僵硬,几乎想要吼叫出声。 “嘘,”她伸出嫩嫩的指,压在他的薄唇上,很“诚恳”的劝告。“千万别喊啊,你的面子要紧,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被一个九岁的小孩整倒了。”一边劝说着,她手上也没闲着,继续在他脸上作画。 结实的身躯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他频频吸气,后悔没在见到她的第一天,就把她活活掐死。 “唔,这样就差不多了。”她挥了最后一笔,拿出厚纸板做的大耳朵,替他戴在头上,然后退后一步,欣赏自己辛苦的成果。“糟糕,你怎么看都不像米老鼠,反倒像狐狸呢!不过没关系,我还是愿意拍下来留念。”她拿起搁在一旁的照相机,开始替他拍照。 闪光灯一再亮起,每闪一次,他的脸色就更黑上一分。在他濒临失控的前一秒,她终于罢手,嘻皮笑脸的放下照相机。 “好啦,谢谢你的合作。”她把底片收好,才抽出几张面纸,趴在床边替他擦掉脸上的墨迹。“别绷着一张脸嘛,我──”门外有声音响起,她倒抽一口气,火速关灯。 完蛋了!一定是玩得太过火,发出声音来,吵醒爸妈了! 书眉急忙左顾右盼,寻找可以藏身的地点,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无计可施,连忙深吸一口气,钻进被窝里,蜷在他胸口上,贴紧他坚实的身躯,连大气都不敢喘。 几秒钟之后,门上传来轻敲。 “阿彻?”柯秀娟在门外低喊。 张振也走出卧房。“怎么了?” “我听到声音。” “大概是你听错了。”他勐打呵欠,拉住妻子往卧室走。“睡吧,明天还必须早起呢!”两人的谈话声愈来愈模煳,逐渐远去,走廊的另一端传来关门的声音。 直到屋内重归于寂静,书眉才敢悄悄拉下棉被。 “唿,好险。”她偷偷喘气,揩去额上的冷汗,在他的胸膛上撑起身子。“刚刚好危险,对吧?”她露出微笑,料准他丢不起这个面子,绝对不会开口“唿救”。 全身僵硬的张彻一,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 “滚开。” 书眉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 “滚就滚,谁稀罕留着?”她熘出被窝,抓起搁在地上的相机,照着先前的潜入路径,以媲美中风乌龟的速度,慢吞吞的爬出门外,小小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气恼不已的张彻一,无眠的躺在床上,用低微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咒骂着她的名字。
第68页 天边才刚露出一抹曙光,张家的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高级的进口轿车。司机穿着整齐,先替书眉把行李搬进车内,然后就站在门前,等着张家夫妇演完这场感人肺腑的十八相送。 “小眉,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柯秀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再一次紧抱住书眉。 “我知道。”她乖驯的点头,心里也觉得好难过。在相处的这段期间里,她是真的体会到了这对夫妻对她的好。 “柯老师,我们必须出发了。”年轻貌美的秘书催促着,担心会赶不上飞机。 “请放心,一到美国,我会立刻拨电话给你们报平安的。” 张振抱住啜泣的妻子,也是神色凝重。“小眉就拜託你了。” 秘书点点头,牵着书眉的手往外走,穿过满是盆栽的门廊。那些盆栽,比地来到时更茂盛了些,相思树上开了细碎的黄花,随风悄悄撒落,粉墙黑瓦上仍是爬满长春藤,只是颜色总随四季更换,有时红、有时绿。 她在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告诉自己,要永远记得这个景色、这户人家。 “小姐,该上车了。”秘书又劝道。 书眉点点头,坐进豪华轿车。她盯着自个儿的皮鞋,不敢抬头,伯视线接触到张家夫妇,泪水就会克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司机发动车子,正准备开车,一个黑影突然扑过来,紧贴住车门,还兇恶的勐拍车窗玻璃。 “纪、书、眉,出来!”张彻一吼道,狰狞的俊脸贴着车窗玻璃,双目赤红得像要喷出火来。他靠着毅力与怒气,撑着虚软的身子冲出门,急着想要揪出她来报仇。 “啊,阿彻,你可以下床了?!”张家夫妇站在一旁,错愕的看着儿子。 按照以往的经验,过敏症的症状,再加上药效影响,他都非得躺上两、三天不可,这回却拖着病体,还挣扎着追出来,急着要见书眉最后一面。啊,这对兄妹的感情,简直好到令人想哭啊! “小姐,需要摇下车窗吗?”秘书问道。 “不用了。”书眉连忙阻止,一看见那气愤至极的俊脸,心头的哀伤竟然变魔术似的消失了。她隔着车窗玻璃,俏皮的对他抛了个飞吻。“好了,开车吧!” 轿车启动,缓缓开出巷子,窗外的张彻一还在咆哮拍击,俊脸却愈退愈远,终于退出了她的视线,只剩下模煳的咒骂还盘桓在耳边。 车子愈开愈远,那栋日式平房、那对温柔的夫妻、那个气恼咆哮的青年,都被远远的抛在后头了。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坏坏的笑容,望着眼前的道路,在心里默默的道别。 亲爱的大哥,再见喽! 第四章 时间回到十五年后。 昔日的可爱女娃儿,歷经光阴的洗礼,蜕变成如今的小女人,美得让男人惊艷,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记住一辈子。只要她开口,就有前仆后继的男人,抢着要为她达成愿望,只为求得美人青睐。 不过,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是想吞了她;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却是想杀了她! 她困难的咽着唾液,仰头看着悬宕在身上的男人。 眼前的张彻一,远比当年更高大强壮,脾气也更暴躁粗野,昔日的俊帅轮廓,如今变得冷硬而粗犷。眼前的他,强悍而又冷酷,远几十五年前更危险,只要是爱惜生命的人,都不会想招惹他,肯定是有多远闪多远── 太迟了,她早已“招惹”过他了! 回忆像潮水般涌来,轰隆隆的在书眉脑子里乱绕,想起离开台湾前,她对他所做的那些事,她冷汗直流,几乎要呻吟出声。 唉,这肯定是个噩梦!她作梦都想不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再遇上张彻一;她更想不到,竟会跟他困在同一部电梯里。 他准备用什么方法报復她?! 书眉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走出这部电梯。 “你、你、你──你想要做什么?”她的声音不争气的颤抖,修长的腿儿也抖个不停,先前冷静专业的形像,这会儿全不见了,要不是靠自尊硬撑着,她肯定早就软倒在地上了。 张彻一挑起浓眉,稍微退开一步,双手却还撑在她的颈侧,没有放开对她的禁箍。 那双锐利的黑眸,在应急灯微弱的薄光下闪烁,缓缓的、缓缓的滑过她娇美而女性化的曲线,闪烁着难解的光芒。 “你说呢?”他不怀好意的反问,模样看来好邪恶。 她抱紧公事包,像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般,整个人抖得更厉害。 俗话说得好,相见不如怀念。虽说分开的那日,她曾在心里,默默的跟他说了一声“再见”,但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想“再”见到他啊!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这一辈子,都在心里,默默怀念他被她恶整得脸色发黑的模样。 难道是她当初真的太过份,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才特地送给张彻一这个大礼,让他有机会亲手报仇,跟她好好的“叙叙旧”?! “呃,你该不是想要打我吧?”书眉狐疑的问,心跳得更快,包裹在丝质窄裙下的粉臀儿,因为脑中太过鲜明的回忆,竟然开始有些刺痛。 除了吼叫咒骂外,她更害怕张彻一的“绝招”。 “有何不可?”他笑得更邪恶,单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的一拉。 “啊!”她惊声尖叫,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他拖得往前摔跌,整个人摔趴在他的腿上,狼狈得让她脸红。 这样不雅的姿势,她可是熟悉得很。十五年前,每回张彻一逮着她恶作剧时,就会靠着蛮力,把她摆弄成这样,然后他会── 老天,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张彻一,住手!”她惊慌的挣扎着,修长的腿儿胡乱踢动,像只活虾似的,在他腿上乱扭,却没办法甩开他的力量。他只用一只手,就压制住她的所有反抗,拙在她腰上的宽厚大掌,比铁钳更有力。 “试试看说个理由,告诉我为什么该要住手?”他冷笑着,指掌曲伸,为接下来的处罚做热身运动,骨节还发出清脆的喀喀声。 “呃,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小时候的恩怨,实在不适宜用这种方式来解决。你要是还介意的话,我愿意道歉。”她又羞又急,勉强克制着心中的惊慌,试着跟他讲道理,希望能够免去皮肉之痛。 可惜,张彻一不是可以讲道理的人。 “我不要你的道歉。”他阴沉沉的说道,宽厚的大掌,威胁的举高,坚持要她为当年那桩“小小的”恶作剧付出惨痛代价。 眼看用说的没用,她挣扎得更厉害,开始放声尖叫,惊慌的叫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迴荡,听来悽惨极了。 “啊,住手,你要作什么?不要碰我!你听不懂国语吗?你──你──张彻一,你别碰我,你敢?你敢?!” 他敢! 男性的掌重重的落下,准确的拍击着柔嫩浑圆的粉臀儿,对怀里的小女人施以降龙十八掌,清脆的声音迴荡在电梯里。
第69页 “啊!”臀上的痛击,带来火辣辣似的疼,痛得她眼泪都快淌出来了,她不死心的扭动,曲着修长的腿儿,用高跟鞋勐踹他的肩膀,想踹死这个可恶的施暴者。 张彻一却像赶苍蝇似的,轻易揪住她挥动的腿儿,把高跟鞋脱了,扔到角落去,两、三下就卸除她的武装。 啪! 又是一下重击,她哀叫一声,不敢相信事隔多年,这个男人非但没忘了夙昔恩怨,还一直记恨到如今。 “你、你住手啊!我不是小女孩了,你不能这样对我!”她喘息不已,尴尬的察觉,他肌肉纠结的大腿,紧抵着她柔软的浑圆,随着她的挣扎扭动,时轻时重的摩擦着。 “我知道你不是小女孩了。”他冷笑几声,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这不能阻止我,反倒还能增加我在报仇之外的乐趣。” 书眉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恶劣,连这么失礼的话,也能大剌刺的说出口。 离开台湾后,她受到最好的教育,礼仪上被调教得无懈可击,如今别说是粗鲁的脏话了,她连咒骂都甚少出口。 成年之后,她涉足商场,曾经跟不少男人交手,其中也不乏想揩油的登徒子,但是靠着舅舅的财富,以及她的聪慧,那些妄想占便宜的男人,全被她四两拨千斤的挡开,至今没人能一亲芳泽。 而张彻一却藉着报仇之名,把她抓在怀里,结实的身躯放肆的紧抵着她的温香软玉,言下之意,似乎半点都不在意,反倒还享受得很。她既尴尬又愤怒,连粉颊都浮现嫣红的色泽。 “你这个不要脸的──啊!”又是一下重击。 “底片呢?”他问道。 “什么底片?”她装傻。 “米老鼠。”言简意赅,再附赠一击。 书眉被打得心头火起,红唇一张,开始口不择言的胡说。 “喔,那个啊,我一直好好收藏着,遇到哪个台湾来的朋友,就沖洗一份分送,让他们留作纪念──啊!”这一下打得特别重。“可恶!你敢再打我,我就去架个网站,把照片传上去,让全世界的人都来看看你的蠢样──”她说得咬牙切齿,正想要撂下更厉害的威胁,应急照明灯却陡然熄灭,头顶的灯光大亮,电梯恢復动力了。 接着,当的一声,那扇原本紧闭的电梯门开了。 门外挤着众多人马,有“福尔摩沙”的主管、职员,还有其他层公司跑来凑热闹的人,以及被紧急找来负责维修电梯的技工。大伙儿前三层、后三层的把电梯口挤得水泄不通,全都探头探脑,直往里头瞧。 “纪小姐,你们还好──”凌云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因为电梯里的怪异景况而住了口。 其他的人们也呆住了,有的低声议论,有的勐揉眼睛,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难以相信才一会儿的时间,电梯里的男女就能发展得如此迅速── 呃,不对不对,再仔细一看,虽说那女的有些衣衫不整,还脸儿嫣红、气喘吁吁的,但是被“摆”的姿势实在太过怪异。他们的模样,不像是正在“乱来”的偷欢男女,反倒像是正在体罚的老师与学生。 不同于书眉的羞窘,张彻一还是依然故我,手起掌落,旁若无人的继续“行刑”。 “喂,你快住手,你没看到──啊!”制止无效,她垂着颈子,不敢接触那些人的目光,羞得全身发烫,气愤得好想咬他。 直到补足了二十下后,那宽厚的大掌总算停止,不再落下,改而落到她颤抖的肩头,毫不留情的把她推下膝盖。 “啊,好痛!”粉臀儿撞上地面,书眉再度疼出了眼泪。她坐在地上,一手揉着发疼的臀,泪汪汪的眼睛则怨恨的瞪着他。 逞凶完毕的张彻一迳自起身,面无表情的跨步往外走,锐利的黑眸往四周一扫。 那凌厉如刀的视线,比什么言语都有用,电梯外的人墙,就像是摩西分开红海似的,自动自发的退开,迅速让出一条笔直的道路。 康庄大道上的唯一障碍物,是面带微笑的凌云。他勾着唇,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情莞尔。 “这就是你坚持要我北上的原因?”张彻一眯起双眼,怀疑这个貌似忠良,其实心机谋略比任何人都深的男人,老早就认出了书眉,却始终秘而不宣,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凌云耸肩,没被那森冷的目光吓退,态度仍是佣懒闲适。 “我只是想看看兄妹重逢的感人场面,才会煞费苦心的安排一切。”他轻柔的说道,语气诚恳,让人无法怀疑他的“善意”。 张彻一瞪了他半晌,知道就算是再冰冷的眼神,也吓不退那抹温文的笑。他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向仍坐在电梯里,含着泪揉着臀儿的书眉。 深不可测的黑眸,从那张泪湿的花容月貌,游走过洁白细嫩的颈、衣衫下柔软贲起的女性曲线,以及修长的腿儿。她的衣衫凌乱,细心吹整的髮丝,这会儿散乱如云,但是那狼狈的模样,反倒让她看来更添几分诱人。 一抹微乎其微的火焰,跃入黑眸深处,让他的眼睛看来更闪亮。 书眉轻轻呻吟,在女职员的扶助下,撑着虚软的腿儿起身。才一抬头,就发现他正在眯着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瞧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臀儿仍旧刺痛,但是一脱离威胁,骨子里那不肯服输的天性又冒出头,她骄傲的拾起下颚,气恼的瞧回去,等着看他还有什么恶劣的招数没使出来。 一男一女,隔着大票人马,无声的僵持着。 半晌之后,张彻一漠然的撇开视线,迈开步伐,掉头准备离开现场。 “你要去哪里?”凌云问。 “回去了。” “回去?”他诧异的重复,望了书眉一眼。“那这桩合作案怎么办?” “取消。” 取消?! 因为气愤而嫣红的脸儿,立刻转为惨白。 取消?这桩合作案,可是她耗费数个月的心血,搜罗大量情报、分析整体市场,又费了不少唇舌,好不容易才谈出点眉目来的。如今就凭他简简单单两个字,她之前投注的所有的努力,就要付诸流水?! “你不可以这么做!”书眉激动的大喊,急着想要追上前去,但是酸软的双腿难以使力,才跑没两步,就软得差点扑倒在地,对那个可恶的男人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张彻一的薄唇一扯,看着她微笑── 那笑容,让所有人都心里发毛。 “我当然可以。”他无情的扔下这句话,当着她的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滚烫的热水,徐徐倒入哥本哈根的皇家手绘瓷杯里,红茶的香味飘散而出,充斥在空气之中。 凌云亲自端着红茶,离开职员们的休息室,推开办公室尽头的那扇竹编门扉。 这是一间隐密的休息室,空间不大,但是布置得中西合璧,极为用心。一幅巨幅的玻璃屏风上,用喷砂效果,雕刻出连雅堂的《台湾通史》序文。
第70页 屏风前摆着软绵绵的贵妃椅,可坐可卧,舒服得让人一坐下去就不想起身,地上则铺着厚厚的丝绒地毯,整个房间看来华丽而舒适,跟外头简洁的办公气氛截然不同。 他走到贵妃椅旁,另外拉了张椅子坐下,将红茶搁到欧式小桌上。 “这间房间是我妻子布置的,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凌云微笑着,不论态度或是神情,都诚恳而温和,能让人觉得心旷神恰。 他虽然已经是个杰出的企业家,却仍旧温和有礼,永远不疾不徐、有条不紊,没有半点咄咄逼人的傲气。 “谢谢。”书眉挤出笑容,端起茶杯,一面不自在的挪动姿势,尽量不去压迫到发疼的臀儿。 那个该死的张彻一,手劲居然比当年还要重,虽然没打伤她,但是也让她吃足苦头,软嫩的肌肤疼得无法好好坐下。就算是坐在软绵绵的贵妃椅上,她也必须每隔几分钟就换个姿势,才不会疼得想哭。 凌云双手交握,礼貌的转开视线,假装没看见她困窘的动作。为了避免让她觉得尴尬,他还体贴的主动开口。 “小眉,你还记得我吗?当初,我也是篮球队的队员之一。”他莞尔的自我介绍。“自从教具室里,那场令人印象深刻的聚会后,我似乎就不曾见过你了。” “在那之后,张彻一就不准我再去学校了。”她搁下茶杯,黑白分明的眼儿抬起来。“你早就认出我了?”她求证。 “我的记忆力很好。” 她咬着唇,发出一声呻吟。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用手遮住眼睛。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凌云微笑。 惊喜引这哪里算是惊喜?根本是惊吓吧?认出张彻一的那一瞬间,她吓得差点想要打开窗户,跳楼逃生呢! “从他的反应看来,十五年前,你们似乎有些事情还没解决?”他好奇的问,连用字都十分谨慎。 她悲哀的点点头,重重的嘆了一口气。 何止是没解决?当年那桩“恶作剧”,严重的打击了他的自尊心,让他即使事隔十五年后,也还念念不忘。看来,这件事情,够他记恨到进棺材的那一天了! 唉,不都说,大人不计“小人”过吗?事发当时,她只有九岁,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小人”,他一个大男人的,心眼怎么这么小,偏要跟她斤斤计较,甚至还迁怒到公事上头? 想到几个月来的心血,被他轻易的否决,书眉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还想亡羊补牢,作最后的努力。 深吸一口气后,她振作精神,直视着那张温和的俊容。 “凌先生,我还是希望两间公司能够合作。”她慎重的说道,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脑袋可远比张彻一冷静多了。 “福尔摩沙”成立才短短十多年,却以品质卓越的手工家俱,在欧洲与亚洲创出惊人营业额,消费者们趋之若骛,每有新作推出,没多久就销售一空。 凭着优异的商人直觉,书眉料定,这些优质的手工家俱,在美洲也能够大放异彩。 金边眼镜后的浓眉,轻轻的一扬,他的眼神中透露着赞赏。 “我早就料到,你会是个优秀的商人,毕竟早在十五年前,你已经向我们展示过,你那优异的商业长才。”每回想起那场“销赃大会”的情形,凌云都会忍俊不禁。虽然认识张彻一多年,却从来没有人,能像书眉这样,成功的激怒他,让他彻底失控。 “我所听到的,是赞美,还是讽刺?”书眉偏着头,清亮的眼眸眨动,大胆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能在商界打滚多年,她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就看出,凌云并非如外表看来那么温和无害。他是那种静水深流,藏而不露的人,而这种男人,肯定要比那些虚张声势的傢伙更难应付。 “福尔摩沙”会成功,并不是一个偶然,在这间公司里,有太多优秀的男人,有的进攻、有的防守,就如同当年在篮球场上一样,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商场上同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凌云一手撑着下颚,唇上笑意未减。 “两者都有。”他爽快的承认,接着话锋一转,再度提起合作案。“小眉,实话说,我也愿意继续跟你谈这笔生意,毕竟合作案一旦成功,对两间公司只有利,没有弊。” “只是?”她挑眉,知道他的话还有下文。 他轻笑一声,对这个美貌的小女人更加欣赏了。 “只是,张彻一是工厂的厂长,所有产品都由他监督制造,在合作案上头,他有极大的许可权。” “他是厂长?”她瞪大眼睛,对这点倒是非常讶异。 凌云点头。 “不只如此,他还参与了研发,你最欣赏的这套‘虚怀若谷’竹制家俱,就是由他设计开发的。”他拿出一份简介,搁置在她的腿上。 “福尔摩沙”的成功,不仅仅是靠着在商场上的运筹帷幄,精緻而富有创意的产品,也是致胜的关键之一。 不同于销售部门的光鲜亮丽,工厂的部份,作的可都是流血流汗的劳力工作,不但辛苦,还不能出半点差错,非得要有过人的意志力,才足以负担这项重责大任。 话说回来,就因为张彻一负责工厂的一切,长年隐身在幕后,从不曾现身,她在接触这项合作案时,才会忽略了他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我如果希望这桩合作案成功,就必须从他的身上下手,先取得他的同意?”她翻阅着印刷精美的简介,愈来愈觉得,这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耗费数个月的心血,好下容易进行到最后阶段,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临门一脚。难道,就因为张彻一的否决,她就要竖起白旗,宣布自个儿被他打败,然后夹着尾巴,窝囊的回美国去? 不,绝对不行! 十五年前,她能把张彻一当成摇钱树,十五年后,她照样能从他身上摇出大笔钞票。要她投降?哼,没那么容易! 凌云轻抚着方正的下颚,看着眼前的小女人低头沉思,眼中的光芒变换灵动。他开始热切期待,想看看她会使出什么手段,逼迫张彻一改变主意。 “我就直说了吧!”他敛下眼睫,用温和的表情掩饰眸中的笑意。“小眉,只要你有能耐,让张彻一点头,我们的合作案就算是成功了,我随时能在合约上签字。” 书眉双眼一亮,霎时间忘了粉臀上的疼痛,整个人激动的站起来,兴奋的看着凌云。 “你说话算话?” “绝对没有半句虚假,你什么时候让张彻一点头,我们就什么时候签约。” 她用力点头。 “好,一言为定!” 暮色浓浓,小镇四周的菊花田里,点起大量的灯火,入夜之后显得光亮无比。设置灯火是为了加速菊花的生长,供应国内与外销的市场。 自从兰花市场转趋低迷后,镇上转为经营花卉批发生意,产业道路的两旁,绵延数十间规模不同的花卉批发商。每天从太阳还没露脸,花商们就开始忙进忙出,分送各类新鲜花卉。
第71页 除此之外,这几年之中,镇上倒是有了另一项更具商机的产业。 “福尔摩沙”的成功,带起手工家俱的风潮,不少媒体争相报导,也让商人的眼光投向这个花香四溢的小镇。 因为利之所趋,几间类似的公司相继成立,也选择把工厂设在镇上,除了良性竞争之外,也不乏有人财迷心窍,私下暗动手脚。 张彻一才离开没多久,木料选购就出了纰漏,他风驰电掣的从台北赶回来,直接去找供应商交涉。 直到夜色迷濛,他才驾着吉普车,回到家中。 那栋屋龄久远的日式平房,早在几年前,就由他亲自设计监工,作了部份翻修,外观看来没什么改变,里头倒是花费不少功夫,让张家夫妇能住得更舒适。 一踏进家门,那阵悦耳如银铃的笑声就飘入耳中。 他拧起眉头,一步步的走到客厅,果然看见,那个早上才被他困在电梯里,揍过一顿的小女人,这会儿竟成了座上嘉宾,笑容甜美的坐在那儿,陪张家夫妇聊天。 书眉先看到他,清澈的眼里闪过些许怒气,旋即消失不见。 “大哥,我比你先到家呢!”她开口说道,笑容甜得要滴出蜜来。灯光照亮那张精緻的瓜子脸,弯而细长的柳眉,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美丽得让人屏息。 “你可回来了。”柯秀娟回头,也是满脸笑容。“你啊,既然遇着小眉,还邀请她回来小住,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好让林嫂把客房整理出来?”几年前,她终于承认,自己对家务缺乏天份,索性聘僱了管家,把家中的杂事,全权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张彻一走到桌旁,黑眸盯着她,无情的戳破那个谎言。 “我没有邀请她回来。” “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书眉眨眨眼儿,遗憾的起身。“既然大哥不愿意让我住下,那么我这就离开,摸黑去找住处好了。”她狡诈的一笑,把责任全推到他头上去。 柯秀娟哪里捨得放人,连忙伸手,把她拉回去坐好。 “你想去哪里?留下留下!”她迭声嚷着,还对林嫂勐挥手,要她快些把行李藏好。“你这小丫头真该打,出国十几年都没回来。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下午书眉出现时,他们夫妻二人高兴极了,拉着她说东说西,只差没有摆桌宴客、公告邻里,庆祝书眉重回故乡。 “虽然没回国,但是爸妈的生日,我可不曾忘记,每年不都挑了礼物寄回来吗?”她笑着求饶,坐在妇人身旁撒娇。 这几年来,虽然说她远在海外,不曾回台湾,但是贴心的礼物从不曾间断。 她是真心喜欢这对夫妻,感谢他们对她的关爱。只是,她实在不明白,这么善良的夫妻,怎么会生出一个桀骛粗鲁的儿子。 清澈的眼儿滴熘熘的一转,瞄到那个高大的男人身上。想到他先前在电梯里对她的所作所为,她就怒火中烧,恨不得扑上去,对他拳打脚踢,再把他大卸八块,然后── 唿,不气不气,她必须忍耐!小不忍,则难赚大钱,她还想把那桩合作案谈妥呢! 柯秀娟握紧她的手,疼爱的拍了拍。“小眉,我说啊,你就暂时留下,在家里住一阵子,我们可以──” 站在角落的张彻一开口了。 “她没空。”他面无表情,冷冷的瞪着书眉。 “噢,你错了,我很有空。”她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存心跟他卯上了! 柯秀娟连忙出来打圆场,对儿子勐挥手,要他滚远一些。 “喂,你是哪里不对劲了?小眉回来,难道你不高兴吗?想当初,你们兄妹感情多好,她要离开时,你还想追上前去道别呢!”说起那一幕感人的画面,她这个作母亲的,就感动到好想哭。 她哪里知道,当年儿子抱病追上前去,其实是想要亲手杀了书眉! 张彻一懒得多费唇舌,他知道,那个诡计多端的小女人,有一百种以上的办法,能够赖着不走──好吧,既然她不走,他走! “我去睡了。”他冷淡的宣布,转身往卧房走去,还旁若无人的脱下衬衫,属于成年男人的完美体魄,在灯光下展露无遗。 唔,看来,他的身材比当年更有看头了呢! 书眉放肆的大饱眼福,打量那高大挺拔的背影。虽然说,这几年来见过了不少俊男帅哥,但是她还不曾见过,有哪个男人的体魄,能跟他一较高下的。 “对了,妈,怎么都没见到嫂子呢?”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猜测那群疯狂的爱慕者里,应该有人能逮着这个火爆浪子,顺利冠上张太太的头衔。 柯秀娟却重重嘆了口气,担忧的勐摇头。“哪来的嫂子?他脾气这么坏,哪有女人肯嫁他?就算是有胆子跟他交往,却都禁不起他吼几次,全都哭哭啼啼的跑了。 镇上的年轻男女,老早就各自婚嫁了,唯独她的儿子,到现在还孤家寡人,连个女伴都没有,她不知还要等上几年,才能抱到宝贝孙子。 月老啊月老,难道是忘了,她家里还有个适婚年龄的儿子吗? 不但如此,就连年轻貌美的书眉,似乎也还没找到对象,她这对漂亮优秀的儿女,竟然都被月下老人晾在一旁。 看来,她明天得去准备些水果什么的,到月下老人的庙里,求个姻缘签,就盼月老快快出手,让她的儿子和女儿,都能找到终身伴侣。 柯秀娟看着窗外的月亮,开始默默祈祷了起来。 第五章 中午时分,张彻一才刚走进工厂,就察觉到气氛有异。他停下脚步,两道剑眉拧皱了起来。 工厂内凌乱的景况依旧,满地的木层灰尘,四周也堆满木料,空气中始终散发着那股木头特有的味道,唯一不对劲的地方,是四周安静得出奇,没有刀凿木料时规律的声响,更没有锯刀启动时,那种刺耳欲聋的噪音。 平坦的锯台上,还放着一块桧木,孤伶伶的搁在台子上纳凉,是员工们怠惰的铁证。 “书眉,来,看看这边──对,很好,就这样──”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工厂后方传来,还伴随着众人的附议声。 张彻一抬起头,黑眸略略一眯,迸出危险的火光。 他迈开步伐,走过偌大的厂房,笔直的朝后方的花圃走去,高大的身躯在移动时,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花圃里绿意盎然,摆放着几张桌椅,平时是员工们忙里偷闲的地方,现在却成了露天的摄影棚。 “来,下巴稍微抬高一点,对对对,漂亮极了!”一个年轻人蹲在地上,兴奋的勐按快门,撷取眼前的美景。 被笼罩在闪光灯下的,是巧笑倩兮的书眉。 她拢着修长的腿儿,坐在一张簇新的竹椅子上,坐姿优美得媲美专业模特儿。雪白的颈间,系着红色的薄绒围巾,增添了几分柔弱,而素净的额上则覆着刘海,她清丽的脸儿沐浴在日光下,有如细瓷般完美无瑕。 “你再稍微往右偏一些。”
第72页 “往左啦!” “我觉得,要是在那丛玫瑰花前头拍,整个画面会更美。” “唉啊,书眉在哪里拍都漂亮啦!” 花圃里挤满了人,全凑在一旁,叽叽喳喳的乱提意见,赞美之词像泡沫般,咕噜噜的涌出来。没有人发现,张彻一已经来到后头,正紧握拳头,脸色发黑的瞪着他们。 在他严格的管理下,厂房内的气氛总是剑拔弩张,不时迴荡着男人们的咆哮吼叫。只是,这火药味十足的状况,在不久之前,起了微妙的变化。 书眉的花容月貌,向来就是天下无敌的利器,加上她嘴儿甜,又对手工家俱所知甚详,几个以顽固出名的老师傅,全都不敌她的魅力,被哄得服服贴贴。 至于那些年轻人,更是追着她跑,尽力为她解答所有问题,只差没有掏心掏肺,对她表达爱意。 才短短十几天的光景,她就已鲸吞蚕食,迅速攻占他的地盘。 “这些照片漂亮极了,肯定会是我的代表作,一旦传送上网,让那些订户们瞧见,咱们的订单又要接到手软了。”年轻人喜不自禁的拍照,偶尔还走上前,替她调整围巾,务必要求画面的完美。 “阿嘉,你少夸口了!什么代表作啊?还不是书眉漂亮,怎么拍都好看。”有人吐槽。 “是啊是啊!” “要是把她拍丑了,我第一个不饶你。” “别担心,我可没那么逊呢!”阿嘉先是哼了一声,接着音调陡然转变,软得有如牵丝的麦芽糖。“来,你换个姿势,我再拍几张。”他好声好气的对书眉说话,在说话态度上,奉行男女有别的最高原则。 她噙着浅笑,听从指示,挪动粉光致嫩的腿儿。 所有人跟着偏头。 “这个姿势行吗?” “再偏一些!” 她眨眨眼睛。 “这样?” 每颗脑袋也跟着偏了一些。 阿嘉在镜头后方皱起眉头,考虑了一会儿。“嗯,再偏一些。”他吹毛求疵的要求。 书眉从善如流,稍微往前挪动了些,丝袜下的美脚,套在细带高跟鞋下,显现出美妙的足弓弧度── 随着她腿儿斜倚的角度,每个人都努力的跟着偏头,还有人太过勉强,扭伤了颈子,正在伸手努力的揉,眼睛却还是紧盯着她。 虽说看不到什么养眼的清凉画面,但是这么漂亮的姿态,可是十足的赏心悦目,任何身心健康的男人,肯定都挪不开视线的。 “唉啊,你这双腿啊,不该这样摆。”阿嘉却还不满意,他放下照相机,走上前去,就想要替她摆出“适当”的姿态。“来,你应该要──”才走没几步,他已经被人牢牢钳住。 啊,是谁掐住他的脖子?! “都不用工作了?”冷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就在阿嘉的脑袋后方响起,一只宽厚有力的掌,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紧扫住他的颈项,阻止他上前触碰书眉。 所有人目瞪口呆,还有人勐揉眼睛,不敢相信,张彻一怎能突然冒出来。 “还站着做什么?”他冷冷的问道,墨色冰箭往四周一扫。 咻! 转眼之间,原本挤满花圃的员工们,立刻做鸟兽散,争先恐后的奔进厂房,各就各位,全数回到岗位上。 阿嘉眼眶含泪,心里既哀怨又不爽,暗骂这些傢伙不讲义气,没有半个人肯留下替他求情。 呜呜,不要啦,厂长很可怕的,他也好想逃走啊── “你刚刚在做什么?”张彻一阴沉沉的问,手劲加重了几分。 “我、我、我在替新系列的产品拍广告照片。”阿嘉连连吸气,颤抖的伸出手指,指向书眉坐的那张竹椅。 “原先聘僱的模特儿呢?” “呃,那个──我想、我想──”他急得直冒汗。 浓眉不耐的挑高,等着他挤出理由。 脖子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阿嘉突然想到电影里头,那位拧断人头,有如摘豆芽般轻而易举的史蒂芬席格先生。 想像力一飙十万八千里,他脸色惨白,整个人抖啊抖,几乎可以听见,可怜的颈子在厂长的指掌下,发出“喀啦”的一响── 为了保住小命,他深吸一口气,火速全盘托出。 “我是想说,聘僱模特儿也需要一笔费用,不如就用眼前的人来递补。书眉长得美,又容易沟通,公司刚好可以省下不少钱。”他连珠炮似的,辟哩啪啦的说完,心里不断祈祷,求老天爷好心的开开眼,让他逃过一劫。 半晌之后,在他吓得快要尿裤子的时候,颈间的压力终于消失了。 阿嘉如释重负,咕咚一下,软软的趴跌在地。他伸出颤抖的手,确定自己的头没有像豆芽菜一样,被厂长硬生生的拧断。 唿,还好还好,脑袋还在,没被拧断──啊,他不能松懈,此地不宜久留,他得尽快逃命才是! “我、我、我我──那个──呃,我去处理网站的事情──”阿嘉随便掰了个藉口,立刻脚底抹油,急忙逃离现场。 森冷的目光,一路把阿嘉瞪出视线后,才挪移到书眉身上。 她丝毫不受影响,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处,小手撑着下颚,纤纤玉指宛若葱根,眼儿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赏他一个招牌的天使笑容。 “你在色诱我的员工。”张彻一指控道,想起先前那一幕,胸口就升起一把无名火。 书眉轻笑一声。 “我没有。”她摇头,巧笑倩兮的望着他。“如果我决定动用美色,取得这笔生意,何不直接色诱你?”她口无遮拦,知道这些话能够有效的激怒他。 果不其然,张彻一眉头一拧,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瞪了几秒,决定不再跟这个小女子纠缠,高大的身躯一转,掉头走回厂房了。 她却不肯放过他,效法牛皮糖,亦步亦趋的跟过去,打定主意要黏他黏得紧紧的。 厂房内人人挥汗如雨,埋头赶工,想要弥补先前贪看美人所怠惰的些许进度。只是,员工们表面看来专心一志,偶尔却爱偷瞄几眼,注意力全集中在这对男女身上。 才走没几步,他就突然停下脚步。 “啊!”书眉低唿一声,软嫩的小手贴住那壮得像小山似的虎背熊腰,这才没有一头撞上去。 他的背好结实呢!她只是这么双手贴平,就能感觉到掌心下纠结的肌肉,硬得有如一堵砖墙,要是真的撞上去,额上非肿起来不可。 “滚出我的工厂。”他甚至没有回头,冷淡的下达逐客令。 那冰冷的口气,让员工们个个神情紧张,全在心里为这位美人儿捏了一把冷汗,还有人开始在找面纸,准备替她拭泪,就担心厂长这么不友善,会把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吓哭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书眉没被吓着,反倒弯唇甜笑,像只蝴蝶似的,轻盈绕到他面前,刻意在那双愠怒的黑眸前晃啊晃。 “抱歉,我不想离开,还想要多逛逛。”她放肆的一捋虎鬚,在他的瞪视下,仍是恰然自得。
第73页 待在这里几天,她已经见识过无数次,张彻一咆哮咒骂时的火爆模样。只是,他的坏脾气,或许可以吓退其他女人,但是对她可不管用。 众人纷纷倒抽─口气,赞嘆她的大胆,还有人情不自禁的偷偷鼓掌。 “不要考验我的耐性。”张彻一眯起眸子,怒火在眼中跳跃。 “如果我偏要呢?” 瞪视。 “别这么凶嘛,我只是四处参观,不会造成妨碍的。” 兇狠的瞪视。 “再说,我记得,工厂门口不是还挂着‘欢迎参观’的牌子吗?难不成你这个厂长突然改变主意,想把牌子改成‘谢绝参观’?” 更兇狠的瞪视。 “你别这么凶嘛,出门之前,妈妈不是交代过你,要好好照顾我吗?”她用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儿望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盈满笑意。 好好照顾她?! 不,他根本不想照顾她。 他想掐死她! 这场精彩的对手戏,让员工们看得目瞪口呆,手上都忘了动作,厂房内再度变得安静。 突然,张彻一转头,不耐的视线往四周一瞄。 工作声立刻再度响起,大伙儿刨木的刨木、敲榫的敲榫,锯刀轰隆隆的作响,工厂内每一个人均是专心一志,努力工作,不敢再盯着这对男女瞧,就怕再多看一眼,眼睛就会被挖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阿嘉去而復返,咚咚咚的跑进厂房,手里还捧着他心爱的笔记型电脑。 “厂长,那个姓陈的傢伙又来了!”他不爽的大声嚷嚷,五官皱成一团,活像一颗捏坏的包子。 有人勐然跳起来,像只喷火龙般,在工作檯上嚷叫。 “妈的,他还敢来?!” “肯定又是来买咱们的产品。” “我非用凿子把他的脑袋凿穿不可!” 转眼之间,所有员工都握紧手里的刀凿斧锯,个个露出狰狞的表情,那模样不像是循规蹈矩的工匠,倒像是亟欲去找人算帐的帮派兄弟。 就连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师傅们,一看到那个人,也气得吹鬍子瞪眼,食指像节拍器似的,隔空点啊点,嘴里碎碎念,殷勤问候对方的祖宗八代、左邻右舍。 书眉诧异的挑起弯弯的柳眉,不明白这些友善的员工们,为什么突然变得义愤填膺。她转头看向门口,只看见一个瘦高而苍白的男人,捏着帽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像是在窥探什么似的。 “那个人是谁?”她好奇的发问。 张彻一面无表情,冷漠的看着不速之客,难得肯开口回答。 “一个不要脸的傢伙。” 厂房内的气氛很僵硬。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还随身带着几个人高马大、脸上有疤的道上兄弟,在前唿后拥的情况下,才有胆子走入厂房。 “张厂长,早安啊!”他揉着手里的帽子,眼神飘忽不定,忙着在厂内东瞧瞧、西看看。 只是,不论他看往哪个方向,都会看到杀气腾腾的员工,正拿着凿子、锯子,愤怒的瞪视着他。 张彻一双手交叠,连应都懒得应一句,只是冷冷的看着对方。 紧张感逐渐攀升,书眉几乎能看见,冷汗从那人的额上一颗颗的渗出来。 “那个──张厂长,新系列的销量不错啊!”苍白的男人,继续用手揉着帽子,那顶帽子都快被他揉烂了。“我今天是特地登门,想购买贵公司的新产品,让我的员工们能够效法,当作品质标竿。”他陪着笑脸说道。 “只怕贵公司效法的,不只是我们的品质。”阿嘉毫不客气的吐槽,懒得给对方面子,迳自拿着笔电走进办公室,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么明显的讽刺,让瘦高的男人脸色乍青乍白。只是,他仍不肯死心,靠着厚过铜墙铁壁的脸皮,掏出一叠现金,坚持要购买。 “张厂长,我这个客人都亲自上门了,你总不会拒绝贩售吧?”他尽力挤出笑容,笑容里却没有半点诚意。“再说,这种事情传出去可不太好啊!” “妈的,让我毙了这个傢伙!”一个年轻的工匠再也听不下去了,抓着凿子,愤怒的想冲上前去。 张彻一不动声色,伸手打了个响指。瞬间七、八个人一拥而上,把那个年轻人抓回去,没让他冲动的扑上前去,不然肯定要被那几个道上兄弟修理得惨兮兮。 始终站在一旁观战的书眉,好奇的开口。 “我可以请问──” “闭嘴。” “我是想──” “闭嘴。” “我──” “闭嘴。”问话一再被打断,很明显的,张彻一正在努力压抑怒气,没有应付她的心情。 书眉不怒反笑,轻轻耸肩,懒得跟他计较,慢吞吞的踱步走到角落去,拿起工作楼上的桧木把玩,打算等到这票不速之客走了,再缠着他把事情问个清楚。 那群男人们继续谈话,声音飘了过来,她在工作檯旁走动,摸索着那些有趣的器具,一边侧头倾听,关心谈话内容。 “我在竹山订购的木料,出了一点问题。” “不关我的事!” 张彻一冷笑。 “供应商却告诉我,是你的公司派人去出价干预的。” “啊,是这样吗?等我回去,查看看是哪个不识相的傢伙,敢做这种下流手段,我一定不饶他!”那个人顾左右而言他,神色慌张。“张厂长,我还有事,必须先回去了,现金就放在这里,我会另外找人来搬运。”他边说边后退,等到话说完时,整个人已经快退到门口了。 突然,锯刀转动的刺耳噪音响起。 所有人转头一看,刚好看见富有实验精神的书眉,在年轻工匠的指导下,拿着一块木料,朝着嘎嘎作响的锯刀凑了过去── “纪、书、眉!”这一声咆哮,吼得几条街外都听得见,连顶棚上的灰尘都被震下来,那个苍白的男人,听见这一声巨吼,也诧异的回头,朝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女人多看了几眼。 高大的身躯如勐虎扑羊般,迅速扑了过去,巨掌一探一抓,就把她拎到半空中,有效的远离了那轮锋利的锯刀。 “你该死的在做什么?!”他咆哮着,声音响彻云霄。 书眉一脸无辜。 “我只是想要感受看看,锯木时的感觉。” “你知不知道,只要稍有闪失,你的手也会跟着被锯下来?”他质问着,生气的想要按着她,再痛扁那粉臀儿一顿。 “我会很小心的。”她认真的保证,知道他这时虽然吼得大声,却不会真的伤害她。相反的,他这时候愈是愤怒,就代表他愈是在乎她的安全。 唔,看来,这个傢伙还稍微有点可取之处嘛! 旺盛的怒火,始终只能换来她甜美的微笑,凶暴如张彻一,这会儿也没辙了。他深吸几口气,在心里默默的从一数到十,稍微平静之后才能开口。
第74页 “下次,谁再让她碰机器,我就剥了那个人的皮!”他咬牙切齿的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抛下这句命令,凌厉的视线从往四周一瞄,警告的在每张脸上做重点式停留,那严酷的表情,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接着,他就拎着手上的小女人,跨开步伐,头也不回的走进办公室。 轰! 办公室的木门被粗暴的甩上,原本坐在桌边,正在更新网站的阿嘉,被吓得差点没跌下椅子。 “你给我待在这里,一步都不许离开。”张彻一把她扔到沙发上,倾身对着那张小脸,一字一句的交代,声音大得有如雷鸣。 “我的耳朵很好。”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听得很清楚,你不需要用吼的。”她慢条斯理的说道,还把裙摆抚平,吐出红唇的声音悦耳如银铃,连听她说话,都是一种享受。 张彻一开始怀疑,自己会被这个女人气死! “现在,你愿意告诉我,刚刚登门拜访的那位先生是什么人了吗?”她不浪费时间,找到机会就提出疑问。 他冷漠的走到角落去,抽出几张蓝图,迳自展开,低头开始研究,根本不想理睬她。 倒是阿嘉看不过去,主动靠过来解释。 “那傢伙是‘美丽之岛’的负责人。”他热心的说道,脸上满是不以为然的神色。 啊,她记得那间公司。 接触某一种商品之前,书眉总会花大量的时间,搜罗业界内所有公司的资料,而那间“美丽之岛”,则是因为产品拙劣,老早就被她除名,资料全扔进垃圾桶里了。 “他对‘福尔摩沙’的产品有兴趣?”她的兴趣被勾起来了。 张彻一拾起头,冷冷的朝她睨了一眼。相隔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不过她暗暗猜测,大概是不耐的眼神。 书眉当作没看见。 “那傢伙是居心不良,想要回去仿造。”阿嘉忿忿不平的告状,手上也没闲着,把刚刚拍的照片输进电脑里。“他用的全是榕、松、桉这一类次等木料,也不使用优质的大漆,而是难闻刺鼻的聚酯漆。” 木制家俱是门马虎不得的学问,每种材质各有特色,也各有适合与不适合的型制。甚至于哪种家俱,需要上几层漆、需要什么颜色、需要哪个月份开始制作,诸如此类,都有考究。 以往,手工家俱以红木为大宗,但是红木日益稀少,且价格昂贵,难敌中国大陆的低价竞销,“福尔摩沙”好不容找出一条新路子,却被害群之马盯上。 那个恶劣的傢伙,简直跟吸血鬼没两样,“福尔摩沙”每回有新作推出,他还会死皮赖脸的上门购买。 书眉姿态曼妙的坐在沙发上,静静聆听,纤细的指有意无意的在桌沿轻划。 商场之上,这类仿造的案件层出不穷,但是如此厚颜无耻,还敢登门购买的,绝对称得上是难得一见,连她听了,都觉得诧异不已。 “他还用尽关系,上电视大放厥词,说所有的产品,都是他辛苦的参与设计,才能够研发──” 在角落研究蓝图的男人,却不留情的浇了一桶冷水。 “废话少说。” 简简单单四个字,堵得阿嘉半个字也不敢吭,偷偷跟书眉做了个鬼脸后,就抱着笔电,以匍匐前进的姿态,慢吞吞的爬出办公室。 室内转眼清场,只剩下孤男寡女独处。 书眉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子,清澈的瞳眸上下左右的乱转,客观的打量眼前的男人。 说真的,论起皮相,张彻一远比那个卑劣的傢伙称头,要是他上电视亮亮相,肯定会招来不少的爱慕者。 他总是面无表情,冰冷的声音里带着霸道与跋扈,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性感魅力,阴骛的黑眸要是用专注的眼神,紧盯着一个女人,肯定能让对方心神荡漾。长年的劳动,更是锻鍊出他完美的体魄,简单的衬衫与牛仔裤,遮掩不住那让男人称羡、女人垂涎的身材。 他的薄唇,不是严酷的紧抿着,就是高声咆哮怒骂,不知道吻上女人时,会不会变得温柔些。 唔,她没尝过他的吻,倒是很清楚的记得,那宽厚的掌,曾经“伺候”过她的粉臀── 闪过脑海的念头,让书眉羞红了脸,以往让她气得咬牙切齿的记忆,这会儿竟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用双手轻拍脸儿,想拍去那抹嫣红,顺便把脑子里的怪异画面也一併拍开。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顺手拿起一本“虚怀若谷”的简介,欣赏着雪铜纸上的各式家俱。 阿嘉虽然有些古灵精怪,但是拍摄的技巧的确不差,那些竹制的家俱,在他的镜头下,一一跃然纸上。 九二一大地震后,张彻一从中部取材,设计出竹制的家俱,不但在欧洲与台湾创出佳绩,还有不少日本人,特地前来订货,愿意付出比市价多一倍的价格,只求能购得一套。 逗留在台湾的这十几天来,书眉对“福尔摩沙”愈是了解得深入,就对他愈是敬佩。 他的才能,跟他的坏脾气一样,都让人印象深刻。 “你们准备怎么处置那傢伙?”书眉突然开口问道。她百分之百确定,他的脑子里,绝对没有“以和为贵”四个字,即使对方扛着消费者的名义上门,惹得他不爽了,肯定也是抓起对方,先赏一顿拳头再说。 既然他会阻止员工动手,那就表示,他另有打算。 张彻一没有回答,继续翻阅蓝图。她偷偷猜测,这件事情的处理权,或许老早由凌云揽去了,不然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工厂的大门,说不定老早就被撕成八块,埋进花圃里了。 不论这件事情,是由“福尔摩沙”内的哪个决策者来处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得罪这些男人,是件最不智的行为! “如果让那个人落到你手里,你打算怎么做?”她提出假设性的问题。 张彻一慢慢的抬起头来,露出野蛮的笑容。“我会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把他的骨头噼了,再扔进火里当柴烧。” “我想,与其让这种卑鄙小人得利,你不如跟我合作。”她轻盈的起身,走到他的身旁,对他口里的血腥画面不予置评,倒是对生意兴趣勃勃。 这阵子她虽然像海绵似的,努力汲取关于“福尔摩沙”的各类资讯,却从未开口提及合作的事情,为的就是等待适当的时机。 黑眸一眯,迸射出难解的光芒。 “我拒绝。” 意料中的反应。 书眉保持微笑,反覆提醒自己,只要说服他点头,大笔的钞票就在前方等着她。 “请问,你是哪里有意见?”她耐着性子问。 “全部。” “企划书上写得很清楚──” “我没有看。”他指着垃圾桶。“全都扔在那里头了。”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裙子里捏成粉拳。“你应该知道,两间公司合则蒙其利,分则受其害。”
第75页 “我知道。” “那──” “不。” 书眉用力咬住红唇,忍住翻腾上涌的怒气,克制着不冲出去找把榔头,回来敲破他那硬如顽石的脑袋。好吧,既然说之以理、诱之以利全都没效,她声调一软,企图动之以情。 “大哥──” “我这个大哥,十五年前差点被你毒死。”对于这件事情,他可是念念不忘。 “凌云跟向刚已经答应。” “我也是股东,这件事还得问过我的意思。” “你到底还有什么条件?”她松开拳头,双手在裙上交叠,恼怒的瞪着他。 张彻一露出狞笑,双手交叠,往后头一靠。“我不跟谎话连篇的小孩谈条件。” “你瞎了眼吗?我已经长大了!”书眉气急败坏的说,杏眼瞪得又圆又亮。 深幽的黑眸,慢条斯理的从她气愤红润的脸儿,滑过纤细的肩膀,在那诱人的酥胸上逗留,眸光逐渐转为深浓,有着纯男性的欣赏。 “看得出来。”他的声音不再冰冷,也没了咆哮时的惊人怒气,却危险得让她难以唿吸。 某种女性化的情绪,悄然袭上心头,她本能的避开那露骨而无礼的注视,略略偏开身子,甚至还偷偷低头察看衣着,差点要以为,自个儿是不是哪颗扣子没把,让他瞧见了什么不该瞧的地方── “你是对人不对事?”书眉试着冷静下来,粉颊上的红晕却始终难以褪去,他的眼神远比他的怒吼,更让她忌惮。 “对。”张彻一伸手抚着方正的下巴,大方的承认,还勾起薄唇,对着她露出笑容。 她记得那个笑容!当年,他把对方的篮球队教练整得痛哭失声时,就会露出那种笑容。 各种情绪在脑子里搅和成一团,书眉反而渐渐冷静下来,她仰头闭上双眼,频频吸气,粉拳一点点、一点点的松开。 她生来就胆大妄为,又聪明过人,这几年来的商场歷练,更让她拥有了无比的自信。眼前的张彻一,虽然棘手了些,但是还不足以让她举手投降。 半晌之后,她再度看向他,招牌的天使笑容终于再度出现。 “没有人能够拒绝我的。”她甜甜的微笑着。 “他们都被你毒死了吗?”他讽刺的问。 两个人瞪视着对方,彼此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看似平静的办公室里暗潮汹涌,空气中几乎可以闻见浓厚的火药味。 好啊,既然他不仁,那就休怪她不义。在国外磨了这么多年,她的恶劣性子只是被隐藏得很好,却没有被抹煞,反倒随着岁月的洗礼而精进,只要随便动动脑筋,能够想出一百种办法,逼得他点头同意。 她就是不相信,自己劝服不了这个顽固的男人! 红唇上的微笑变得更甜更美,她眼睛里的光芒也更加闪亮,兴奋的眼神,活像是看中猎物的小母狮。她紧盯着他,在心里默念着开战宣言── 张彻一啊张彻一,咱们就走着瞧吧! 第六章 艷阳高照。 一走出便利商店,热浪就迎面而来,书眉左手提着一袋鸡蛋,右手拿着刚买的冷饮,贴紧红润的粉颊,汲取些许的清凉。 台湾中部的夏日,炎热得让人难以忍受,唧唧的蝉鸣声,似乎让空气变得更燠热难忍,离开台湾多年,她几乎都快忘记,这儿的太阳有多么烫人。 她沿着骑楼走,小心翼翼的避开阳光,直到走到转角处,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踏上柏油路,站在斑马线的这一头,接受太阳的烤炙。 今天是张振的六十大寿,他不想铺张,只邀请了十来位亲友,办了两桌好菜,在家中庆祝。林嫂特地准备了一锅猪脚面线,煮到了一半,才发现冰箱里的鸡蛋早已用罄。 书眉自告奋勇,扛下这份任务,出门买鸡蛋,顺便利用便利商店的传真机,把一些资料传回远在美国的蓝氏企业,报告进度,要身为总裁的舅舅耐心等待。 按照以往经验,为一桩合作案耗上七、八个月,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是,这回地点换作是童年时曾住过的小镇,她的心态就有些许的不同,整颗心像是从最隐密的地方,开始柔软起来。 她曾在这儿居住了数年,每一眼看到的风景,都有些似曾相识,都能勾起她不少回忆。 有的回忆,温馨得让她不由自主的微笑;有的回忆,却可怕得让她战慄不已。 不行,事过境迁,她不能再去回想那些事情!那傢伙早已被她用计踹进牢里,没有机会再来烦她── 眼前的红灯闪了闪,终于转为绿灯,书眉举步踏上斑马线,暂时丢开心中的阴影。 汽车唿啸的声音由远而近,她本能的转头察看,赫然发现,那辆车子离路口只剩十几公尺,却丝毫没有减缓速度,反倒像看中猎物似的,勐然加速,笔直的朝她冲撞过来── 老天,这个驾驶是想闹出人命吗?! 危机迫近,肾上腺素迅速涌出,书眉双手一抛,鸡蛋、冷饮全都不敢要了,撑着发软的双腿,转身就往骑楼跑去。 就在她扑进骑楼的那一瞬间,轿车惊险的擦过,只差几公分就要让她修长的腿儿少掉一截,巨大的冲撞力道,甚至撞倒骑楼边停放的几台摩托车。 直到闯出大祸,轿车才停了下来,巨大的声音,惊动了街道两旁的商家,许多人冲出门来,想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更有车主一看到爱车倒地,立刻破口大骂。 书眉惊魂未定的喘息,勉强抬头,只看见暗蓝色的玻璃车窗后,有个人影晃动,像是正在低头,确认她的安危。 一阵怒火勐地烧了上来,她气得眼前出现一片红雾。 “你这个人是怎么开车的?难道连红绿灯都看不懂吗?”她冲上前来,愤怒的勐拍车窗。良好的礼仪全飞了,此刻的她,激动得想把对方拖出来,狠狠的痛揍一顿。 刚刚的情况太过惊险,她要是躲得不够快,肯定要被撞得稀巴烂! 车窗后的人没反应,连个道歉都没吐出来,居然勐踩下油门,在她的怒视下加速逃逸,迅速离开案发现场。 “可恶!”她捏紧粉拳,不敢相信对方竟会恶劣到这种程度。要是她闪避不及,被撞倒在地,对方说不定还会倒车再辗她两下,彻底的杀人灭口。 “你还好吧?”一位撑着蕾丝阳伞的少妇,走上前来问道,关怀之情溢于言表,望着她的眼神还有着几分莞尔与兴味盎然。 书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收敛脾气,就怕刚刚的发飙模样,会吓坏眼前的美丽少妇。 啊,形象!她必须维持形象! 她尴尬的轻咳两声,抬手轻拨额前略显凌乱的髮丝。“呃,我、我没事──”她摇摇头,懊恼的往路口看去。 完了,那袋鸡蛋老早碎了一地,在热烫的柏油路上,被烤成了荷包蛋。看来今晚的猪脚面线里,註定是没有滷蛋了! 少妇的身旁,跟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眉目一如少妇那么精緻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很是讨人喜欢。
第76页 如今,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盯着书眉的膝盖。 “妈咪,阿姨流血了。”她的声音小小的,软嫩的手拉扯母亲的裙摆。 书眉这时才感觉到,膝盖处传来火烧似的疼痛,她先给小女孩一个感激的微笑,才低头察看,果然看见鲜血已经染红了膝盖。 该死,等她查出那个恶劣傢伙的身份,非把他告上法庭不可!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率先捲起袖子,自告奋勇的去拾摩托车。人们开始群聚过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人已经记下车牌号码,准备去查清楚,到底是哪个驾驶,居然这么恶劣,敢肇事逃逸。 少妇收起阳伞,一举一动都优雅而娴静。“附近有间医院,我扶你过去擦药,之后再送你回去吧!”她提议,还伸出小手,坚持提供协助。 “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走过去──”书眉想婉拒对方的好意,没想到那双看似温柔的小手,实际上却出奇的有力,她无法挣脱,只能乖乖的被搀扶着,一步步往医院走去。 少妇笑靥如花,声音温和好听。 “别跟我客气,我跟张彻一可是老朋友了。”她亲切的自我介绍,那美貌在阳光下看来,更是灿烂夺目。“我是凌云的妻子,杨娃娃。” 书眉在娃娃的搀扶下,一跛一跛的从医院返家,炎热的天气,早把她蒸烤得燠热不已,全身香汗淋漓。 乖巧的凌灵走在前头,替她们开了门,像只小蜜蜂似的,在她们身旁前前后后的绕。只是,一看见书柜里头,整套的汉声小百科,她立刻像被点了穴,站在书柜前一动也不动。 半晌之后,她回过头来,露出期待的眼神。虽然还不识字,但是她却热爱童书,对那些色彩鲜艷的美丽图片爱不释手。 “你可以拿出来看看。”书眉点头,知道疼爱儿童、致力于幼稚教育的柯秀娟若是在场,也会欣然同意的。 “谢谢。”凌灵乖巧的道谢,先拿出手帕擦擦手,这才打开书柜,取出一本童书,坐在沙发上开始翻阅。 “家里没人在吗?”杨娃娃问道,先让书眉坐下,才在屋内绕了一圈,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我出门前,林嫂还在家里,大概是临时出门了吧!”她默默猜测,林嫂应是不耐久候,自行出门去搜罗食材了。 天气愈来愈热,窗外蝉声唧唧,书眉轻吁一口气,端详膝盖上的伤口。 伤口很浅,只是略微消毒处理,并没有包扎。虽然医生曾经嘱咐,伤口最好不要碰水,但是经过几番的折腾,汗水早已浸湿衣衫,这种又黏又热的感觉,让生性好洁的她难以忍受。 唿,下行,她受不了! “娃娃,你们坐,我必须先去梳洗一下。”就算是不能痛快的洗个澡,她也要拿条毛巾,擦去身上的汗水,再好好的洗个头,洗去一身的暑意。 “你受了伤,大概不太方便,需不需要我帮忙?”娃娃轻眨长长的眼睫,友善的提出建议,声音温和好听,跟丈夫凌云一样,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应该不用。”书眉微笑,一拐一拐的走进浴室里,迫不及待的褪下汗湿的衣衫。 日光透过下透明的玻璃,洒落在浴室之内,她裸着粉嫩娇柔的肌肤,拧干毛巾,在日光下擦拭满是灰尘与汗水的身子。直到暑意拭尽,她才解开发带,轻轻摇晃脑袋,乌黑的髮丝像瀑布一样,瞬间撒落粉肩。 她在盥洗台前弯腰,先掬水浸湿髮丝,这才倒出洗髮精,先在掌心调开,仔细的洗濯秀髮。 直到洗完头髮,她才发现,润髮乳已经用罄了。刚刚褪下的衣服,老早被她扔进冷洗精里,而浴室里又刚好没有浴巾,她总不能光熘熘的走出去吧? 唉啊,真是糟糕,她还是必须麻烦到娃娃呢! 书眉带着歉意走到门口,拉开竹廉浴门。“娃娃。”她唤道。 “嗯?”坐在沙发上的少妇抬头。 “对不起,请你到隔壁浴室去,替我拿瓶润髮乳,我现在──不方便走出浴室。”她尴尬的挤出笑容,粉脸因为羞窘而嫣红。 “举手之劳而已。”娃娃好脾气的说,当真走到隔壁浴室,拿了一瓶润髮乳过来,熟练得像是在自己家里似的。“需要什么,都尽管说吧!” 润髮乳从门缝里递了进来,书眉感激的接过来,喃喃的道谢,转身走回盥洗台前,挤出润髮乳,抹上乌黑的髮丝。 唉,她真是丢脸啊,连这种事情都要麻烦人家! 正当书眉在浴室里忙碌时,举步走向客厅的娃娃,突然听到庭院里有动静。她警觉的转头,当那高大身影映入眼廉,眸中闪过一抹莞尔的光芒。 她先回过头,看看书眉因为疏忽,而忘记掩上的浴门,再看看庭院里的男人,脑中浮现丈夫的交代── 一个主意迅速形成,她压低身子,熘到客厅,连书带人的拎起还在翻书的小女儿,接着就脚底抹油,偷偷的从张家的后门开熘。 庭院里先是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接着是开门的声音、微乎其微的沉稳脚步声,在屋内缓缓走动,─直走到了浴门前,一切就陡然静止下来。 满头润髮乳的书眉,压根儿没发现,门外已经多了观众。她压低脑袋,纤细的背弯成美丽的弧度,用微温的水,洗去发上的润髮乳。 温水不断流下来,渗进眼里,迷濛了她的视线,她闭着眼睛,伸手在旁边乱抓,却始终抓不着干毛巾,这才想到,走进客厅时,似乎看见林嫂把洗妥晒干的毛巾,全都折得整整齐齐的,搁在桌子上头。 “请把毛巾递给我。”她放弃搜寻,紧闭双眼,摸索着走到门前,再度开口向娃娃求救,心里打定主意,今晚非得打电话,通知远在美国的助理,寄送一套童书到台湾,报答这对母女对她的照顾。 唰的一声,浴门被整个拉开,一条毛巾当头盖了下来。 书眉吓了一跳,纤细的肩膀一缩,没想到娃娃会闯进来,担心是不是自个儿一再地麻烦,让对方感到不耐了。 “谢谢。”她尴尬的侧过身子,用最快的速度擦干头髮与小脸,然后拉开毛巾,想“委婉”的告诉对方,自己不习惯让别人“欣赏”裸体── 才一回头,她就僵住了。 闯入浴室的人,不是杨娃娃,而是张彻一。他正杵在那儿,双手交叠在胸前,日光灼灼的望着她,那锐利的黑眸,没有错过她娇美身子的任何细节。 更糟糕的是,他也没穿衣服! 呃,正确一点来说,是他全身赤裸,只穿着一条白色的子弹型内裤,此刻的模样,远比当年让她赚饱口袋的那张半裸照片更性感。更糟糕的是,他实在太过“天赋异禀”,那块薄薄的布,根本遮盖不了什么。而那个“什么”,正因为她刚才无心的“演出”,而变得更为“雄壮威武”── 轰轰轰! 她的脑袋里,炸开一朵又─朵的火花,像是遭遇了最剧烈的轰炸,聪明才智被轰得只剩一片空白,从髮丝儿到脚后跟,每一个细胞全数石化。
第77页 几秒钟之后,她才惊醒过来,意识到自个儿的赤裸。 “啊!”书眉低唿一声,拿着毛巾,胡乱的想遮掩早已被他饱览的春光。 偏偏这傢伙居心叵测,挑了条最小的毛巾给她,纵然她努力的想遮,但是遮得了浑圆软嫩的酥胸,就暴露出腿际柔软的春草;遮得了腿间的少女芳泽,酥胸上的嫣红蓓蕾,就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左右为难──不,该说是上下为难,羞恼的考虑,是该挖个地洞钻进去,或是硬着头皮,扑上前去,当场戳瞎他的眼睛! 老天,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他看了多久,又看了多少? 呜呜,完蛋了,她刚刚根本毫无防备,背对着他洗头,肯定都被看光光了! “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结结巴巴的质问。 黑眸中有奇异的神采闪动,他挑起浓眉,慢条斯理的巡望她羞得发红的肌肤。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他低声回答,粗哑的声音少了平时的冷静,一字一句都像是沾了火似的,让浴室内的温度陡然升高。 清楚什么?书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瞪着他。 她根本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门外的人,会突然从无害的杨娃娃,变成侵略性十足的张彻一。 羞红的粉脸上,浮现困惑的神情,她张口还想再问,却惊愕的察觉,他突然举步,朝她走了过来。 “等、等等,你、你你你你、你、你要做──”她没有机会把话说完。 张彻一兇勐的将她拉进怀中,把她抱得好紧好紧,她赤裸的身子,几乎要被挤进他结实的胸膛。 “你──” 咒骂与求救的嚷叫,尚未吐出红唇,那炙热的男性薄唇已经辗压上来,热烫的舌餵入她口中,放肆的享用她的柔嫩,把她的话语悉数吞没。 这个吻热烫而激情,激烈得有如天雷勾动地火。 书眉想要挣扎,葱根似的纤指,在他贲起的背部肌肉上又抓又扒,却始终阻止不了他。 他放肆的狂吻着,摆布她软弱的身子,粗糙的大手滑上娇躯,罩住她柔嫩的丰盈,态意揉弄爱抚,引发亲匿而难以言喻的刺激。 情慾的浪潮汹涌而来,他如火般的吻,以及放肆的爱抚,把她的理智融化成软绵牵丝的麦芽糖。 她是个美丽的成年女子,当然曾经尝过其他男人的吻,但是那些发乎情、止乎礼的吻,跟张彻一热辣彻底的吻相较,就像是白开水与烈酒,根本难以比拟。其他男人的吻,她能够无动于衷,而他的吻,却让她昏沉而陶醉。 书眉忘记他有多么可恶、有多么霸道,她甚至忘了女性的胆怯与矜持,纤柔的小手,主动圈绕他的颈项,生涩的唇舌,被他诱哄着,尝试回吻他。 那条小小的毛巾,老早就在热吻之中,被张彻一轻易扯开,柔软白馥的身躯,完全暴露在他渴望的视线下。 “你好美。”张彻一靠在她颈边低语,热烫的唿吸,引发一阵酥麻,从未尝过情慾的娇嫩身子,敏感的窜过轻颤,柔软丰盈上的蓓蕾,已经悄悄挺立,像在等待着他更进一步的触摸。 她被吻得全身软弱,昏昏沉沈的被抱起来,走回他的卧室。 撇开张彻一的种种劣行不提,她其实愿意承认,这个男人的确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她的视线,总在有意无意时打量他,除了绞尽脑汁,想找出达成合作案的方法,另一方面,也是贪看他结实有力的男性体魄。 她对情慾太过陌生,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也在渴望这个男人,只知道自己最女性化的那一部分,总在他的目光下,感受到某种奇异的骚动── 张彻一把她搁进那张大得离谱的红木大床,高大黝黑的身躯,有所图谋的来到她身上,水滴沿着他的发、他刀凿似的脸部线条,一滴滴的滴落到她的肌肤上。每一滴水,都沾染了他的体温、他的味道;每一滴水,都让她战慄不已。 薄唇继续滑落到她颈脖处,一边亲吻着,一边用稀落的鬍渣摩擦着她的脖项,她神魂颠倒,根本无法思考,只能在他的爱抚下,困惑而迷乱的轻吟。 低沉的男性嗓音,不断在她耳畔迴荡,没有平日咆哮时的火药味儿,反倒煽情得让她全身发烫。她傻傻的听由诱哄,回应他的低语,羞怯的看着他分开她颤抖的腿儿,黝黑的指掌跟雪嫩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理智突然窜进脑袋,穿透激情的迷雾,书眉突然清醒过来,赫然察觉,他们──他们──他们── “住手!”她剧烈的颤抖,像被火烫着似的,用尽残余的力量,双手推拒、身子乱扭,趁着他毫无防备,咚咚咚的滚下床去了。 张彻一被推得仰躺在床上,他拧起眉头,眼中的火光褪了一些,却仍闪亮逼人。 逃出虎口的书眉喘息不已,蜷在角落,慌忙的转头寻找蔽体的衣物。 谢天谢地,红木花几上,搁着一件男用的衬衫,她连忙扑过去,七手八脚的套上衬衫,勉强遮住了赤裸的娇躯。 “回来。”张彻一撑起伟岸的身子,对她伸出手,坚持“再接再厉”。 即将到嘴的嫩羊儿,居然从他怀里熘了,他皱着眉头,满脸不爽,胯下的欲望因她而灼热刺痛着。 “休想!”书眉紧揪着领口,暗自庆幸他身材高大,衬衫也大得不得了,穿在她身上就像个布袋似的,下摆长过她的膝盖,罩住她羞得红润不已的身子。“你、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傢伙,怎么、怎么可以光天化日下就──就调戏良家妇女?!”她红着脸指控。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没有。” “没有?!”她咬住红唇。“你刚刚明明就──”可恶!这傢伙不认帐吗? 张彻一挑起眉头,坐在床上,幽暗的视线在她粉润的脸儿上游走。 他不耐酷暑,回家沖凉换衣服,没想到竟会撞见这么养眼的美景。那毫无防备的模样、粉嫩的娇躯,让他的欲望有如燎原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她以美色为手段,让他不是很欣赏,但是她的确美得万分诱人。经过短暂的考虑后,他决定忠实的遵从本能,“大方”的接受她的色诱。 没想到才刚品尝完“前菜”,这小女人居然反悔,临时退场,还反过来咬他一口,指控他调戏良家妇女?! “如果你觉得晚上比较好,那么,你应该晚上再来色诱我。”他实事求是的说道,跨下床铺,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我哪有色诱你?”她的眼儿瞪得圆圆的,随着他的步步进逼,开始觉得头皮发麻。 他撇了撇唇。“你如果不是想色诱我,那干么脱光了衣服,在我面前扭──” “我哪有扭?”她气急败坏的辩解。“我是在洗头!” 两人一进一退,僵持下下,无奈卧室内空间有限,她退了没几步,就被他逼到了墙边,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把她笼罩在他的怀里。 “洗头?”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修剪得干净而平整的指,轻触那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但是,你刚刚不是也挺投入的?”
第78页 “我哪有!”她面红耳赤的否认,小脑袋像博浪鼓似的左摇右晃。 老天,他一定要靠得这么近吗?! 书眉从没在其他男人身上,感受到这么强大的力量。他的男性魅力,的确不同凡响。在他的眼光下,她的双脚虚软,几乎难以支撑体重。 “你没有吗?”张彻一冷笑一声。 “我当然没有──” 违心之论还没说完,他已经低下头来,准确的觅着她的唇,决定以实际行动唤醒她的记忆。 几分钟之后,当他结束这个吻时,她已经全身软趴趴了。 “你没有?” “我没──” 薄唇又盖了上来,这次吻得更火热、更彻底。 “你没有吗?” “我──”她喘息着,想要咒骂他的卑劣,但是微张的红唇只能逸出娇喘。她或许伶牙俐齿、或许商业手腕高明,但是遇着这档子事,却只能频频颤抖,半点主意也没有。 以热吻攻陷她的张彻一,轻易的揽起她的身子,再度把她拖回红木大床,像只不怀好意的大野狼,坚持要吞了她这只可口的小羊儿。 男性的身躯亲密的压上来,无意间触及她膝盖上的伤,那阵痛楚让她哀叫出声。 “你弄痛我了!”书眉喊着,抡起粉拳,抗议的勐捶他的肩膀。 张彻一皱起眉头,低头察看她膝上的伤,黑眸深处,闪过一抹深切的关怀,以及火爆的怒气。 “你该死的又做了什么?”他质问着,像是心爱的宝贝被伤害般愤怒。 她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被车撞了啦!”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说明,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双手的手腕已经被他以单掌钳住,牢牢的压在床铺上。“张彻一,你在做什么?你、你。唉啊,你、你、你不要乱摸──住手──住、啊──”她狼狈的左闪右躲,仍是躲不过他无所不在的双手,细嫩的肌肤上上下下全被他摸了个彻底。 确定她除了膝上的擦伤,其他地方仍安然无恙后,紧压在他胸口的巨石,这才落了地。 这个诡计多端的小女人,总能意外的牵动他的情绪。尤其是看见她涉险的时候,心口就会勐然紧缩,像当胸挨了一记重拳般难以唿吸。 这对他来说,是个前所未有的经验,这几个礼拜以来,他比以往更暴躁、更没耐心,理智早已跑去度假,他的坏脾气折磨得员工们哭着考虑辞职── 躺在他身下的书眉,不安的扭动身子,她的粉脸羞成红苹果,试着扭动身子,想要摆脱他的体重,努力了半天,却徒劳无功。老天,他重得像块巨石,而且也像石头一样坚硬。 “你还不滚开?”她压抑的尖叫着,被他压得好不自在。 他紧盯着她瞧,黑眸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搜寻什么,也像是在思索什么。那奇异的眼神,看得她鸡皮疙瘩全数起立肃敬,不由自主的联想到逮着老鼠的猫。 看他的表情,像是在考虑,该怎么“处置”她── 正当书眉紧张得快昏倒时,他陡然勾唇一笑,接着挪动身躯,大手往下一拨,拨开她的腿儿,硬生生挤进她的双腿之间。 “这个姿势就好多了。”他低声说道。 书眉怀疑自己会羞死! 好?! 好什么好啊?被摆弄成这种姿势,她的豆腐全被他吃光了!他不是对豆类过敏吗?为啥吃她豆腐,就能吃得这么不亦乐乎? “你听不懂国语吗?走开啊你──”她激烈的挣扎着,妄想要摆脱他的压制。 “不要动。” “休想。” 她罔顾警告,像只被扔进酒里的活虾,用尽全力乱扭乱跳,却发现这样的举动,无疑是火上加油。 “放开我。”她开始紧张了,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连声音都发不太出来,身子更是抖得有如秋风中的落叶。 宽阔的男性胸膛,成了她暂时的牢笼,张彻一悬宕在她上方,那热烫的唿吸,缓缓吹拂过她的颈项,有如野兽在啃咬猎物前的恶意逗弄。 “你都不会流汗的吗?”张彻一突然探舌,滑过她嫩软的颈,这个动作,远比热吻更煽情。 书眉先是吓得全身僵硬,接着深吸一口气,然后强迫自个儿放软身子,像团棉花似的,轻柔的倚偎在他怀里。 这无言的投降,让他的眼里光芒更炽,对她的钳制也变弱了些── 有机可乘! 趁着他疏于防范,书眉看准方向,一鼓作气,像只灵巧的兔子,一熘烟的钻过他的腋下,用火烧屁股的速度往门口冲去,妄想要逃过一劫。 只是,她的指尖才刚扭开门把,腰上就陡然一紧,强大的力道圈住她,把她往床上拖。 “逃生”出口是打开了,但是她再度沦入魔掌,只能泪眼汪汪的看着半开的门,怀疑自个儿今天肯定要被这头大色狼生吞活剥。 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惺惺作态的范围,那绝望的神情是无法作假的,更是意外的勾起他少得可怜的仁慈。张彻一眯起眼睛,试着把她的辩驳听进耳里,到这时才肯相信,这个谎话连篇的小女人,这回说的可是实话了。 她并不是无计可施,决定动用美色,而是他误闯浴室,唐突了佳人。 虽然釐清了事实,但是她吻起来的滋味,该死的太过甜蜜,就算是误会,他也不打算停手。 他为所欲为惯了,根本容不得旁人的拒绝。况且,他能够百分之百确定,这个小女人的确挺享受他的热吻与爱抚,只需要更多的耐心跟诱哄,他们就能── “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想色诱你!先前说的话,只是为了激怒你。”她勐捶他的肩膀,努力拉开两人的距离,就怕他又要施展精湛的吻功,到时候她脑子里的理智,肯定又会咻的一声,全部跑去度假。 “是吗?”他不冷不热问。 “是!”她激动的喊,被他的顽固与自以为是,气得眼前发黑。 这个男人的吻,激情得让她融化成一滩水,而他霸道的性格,却也让她气恼得好想掐死他! “你就是老把女人的‘不要’当成‘要’,所以女朋友们才会逃得一个也不剩,”她气愤的指控,扭曲他以往的情史。“你这傢伙根本留不住女人!” 这句话对一个男人来说,可是个彻底的侮辱。 黑眸眯起,眸中厉芒乍闪,原本蠢蠢欲动的欲望,全被怒气挤到旁边去,他的掌心刺痒着,又想“照料”她那圆润的臀儿。 “你再说一次看看。”他的声音,危险得像是地狱门开启的前兆。 气愤过了头,她索性豁出去了,下巴一抬,不爽的瞪着他。“我有说错吗?你这个傢伙根本留──” 半开的门外有了动静。 书眉陡然一愣,千万个念头像洪水一样,汹涌澎湃的涌入脑中,她念头一转,决定让这可恶的男人吃点苦头,娇容上怒气尽失,像变魔术似的,立刻变得和颜悦色。
第79页 “我是说,你不能每次都这么心急,提枪就要上马。”她低垂着脸儿循循善诱。这么一低头,视线就不小心正对上他那蓄势待发的的“枪”,她脸儿一红,连忙转开视线。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拧起眉头。 每次?! 她轻揪着领口,用含羞带怯的语气继续胡说八道。 “女孩子啊,是要细心呵护的,你总要对我温柔些嘛!”她轻声细语的说道,滴熘熘的眼儿,不时越过他的肩头,瞄向门口,彷佛那儿有观众群聚,正在欣赏她的演出。 他瞬间变得全身僵硬,意识到她在搞什么鬼,他眯起眼睛,很缓慢、很缓慢的回头。 果然,门口早已挤满不速之客,全都瞪大眼睛,像在看戏似的,津津有味的欣赏着他们的“实况演出”。 第七章 室内瀰漫着一股不自然的寂静。 门口挤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几个人全都伸长脖子,艰难的挪动身子,想在狭窄的空间里,抢到最佳的“观赏位置”。挤在最前头的,是穿着休闲服的阿嘉,他手上挂着塑胶袋,掌中则握着数位摄影机,忠实的纪录着眼前的一切。 “唉啊!”直到这时候,书眉才发出一声轻唿,像是现在才发现门口有人,娇羞不已躲进棉被里,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能勾起旁人的无限遐想。 嘿嘿,她就是要让人误会,害得张彻一百口莫辩! 她一个清清白白、形象良好的姑娘家,被他拉到床上来,光是应付那些长辈们的询问,就足够让他头痛了,要是她再推波助澜,胡诌几句,非把他烦得举手投降不可。 “呃,别管我们,你们慢慢忙、慢慢忙──”柯秀娟率先回过神来,双手乱摇,还想把左邻右舍们全挤出去,心里则是赞嘆着月下老人的灵验。 啊,去求月老果然是对的!才没过多少日子,事情就有了转机,瞧那对年轻人在床上搂抱得像麻花卷似的,要是再慢几分钟进来,说不定就── 话说回来,这月下老人也太偷懒了些,这条红线顺手一牵,可是把她儿子、女儿的事一併解决了啊! 这群邻居们,原本是登门来吃寿宴的,哪里知道竟会撞见这精彩绝伦的一幕。 虽说,他们初来乍到,没能瞧见多少细节,但是从刚刚书眉的软言娇语,他们总也听出一些端倪,猜测出这对年轻男女,是趁着家里没人,窝在房间里做些什么“好事”。 “啧啧,阿一啊,你不能太心急啊!”张振摇头嘆息,没想到儿子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鲁男子。 “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都──” “先上车后补票?”阿嘉插嘴,不当一回事的耸耸肩。“时代进步了嘛!这是现在的潮流,哪对情人不是还没进礼堂,就先──” 话还没说完,好几颗爆栗子同时在他脑袋上炸开,敲得他眼冒金星,龇牙咧嘴的直嚷疼。 “你这个浑小子,不要胡说八道!” “是啊,再敢胡说,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阿嘉嘟嘟囔囔的捂着头上的肿包,缩到角落去啜泣,心里有怨难言。 呜呜,要是不贊同就算了,为啥要动手打人呢?他又没做坏事,刚刚做了坏事的人,还坐在床头呢,这些偏心的长辈们,怎么不去责问厂长? 惨遭小女子陷害的张彻一,怒目横眉的瞪着蜷在棉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书眉,恶狠狠的赏给她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 “全部出去。”他咬牙切齿的下达逐客令,非要努力克制,才能把那个“滚”字消音,没当着长辈们的面吼出来。 书眉无辜的眨眨眼,丝毫不知反省的对他微笑。 “我们这就出去,你们慢慢来啊,干万不要急,等会儿有空闲时,记得到客厅来,大伙儿才好一起商量日期。”欧阳家的太大笑得合不拢嘴,顺便挺耸肩膀,把探头张望的丈夫往门外挤。 “是啊是啊,咱们先翻翻黄历吧!”柯秀娟勐点头。 “你家黄历放在哪里?”文具行的老闆娘问道。 “我去找。”林嫂自告奋勇,咚咚咚的跑去翻箱倒柜。 “不用了,我这儿就有了。”凌梁月娥出声制止,从皮包里摸出一本从不离身的黄历。“嗯,我看看,下个月初八是好日子。” 她是镇上的媒人,长年来为镇上男女的婚姻大事而努力,家里堆着厚厚的资料,里头全是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未婚男女的资料。她注意张彻一很久了,只是介绍过几次,女方全都以“性格不合”的理由婉拒。 唉,这个男人模样称头、事业得意,但是那脾气实在让人不敢领教,所以才会独身至今,迟迟没有步入结婚礼堂。现在好啦,既然逮着两人在床上乱滚,她这个媒人当然不肯错过良机,热切的开始盘算,决心要赚下这份红包,把小俩口送做堆。 小镇上纯朴得很,虽然时代进步了,但是传统观念仍旧保守。一夜夫妻百日恩,既然试了“货”,当然就要负责的买回家啊! 再说,这对男女,以往是大哥哥跟个稚龄的小妹妹,过了十五年后,成了大男人跟个美貌的小女人,不论怎么看,都匹配极了。 埋在被窝里偷笑的书眉,没有意识到,婆婆妈妈们,已经启动了无可比拟的行动力,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两人送做堆。她一脸疑惑,慢慢探出脑袋,眨着眼儿左看看、右看看。 “为什么要翻黄历?”她很有求知精神的发问。 “唉啊!”凌梁月娥挥挥手,理解的笑着。“阿姨都知道,你是女孩子嘛,脸皮薄了一些,提到这事,难免觉得不好意思。乖,别害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嫁?”她一头雾水,恶整张彻一的兴致被暂时打断。 “是啊,你们都在床上滚过了,难道还不想结婚吗?”媒人频频摇头。“你可别学那些美国人,玩什么不婚主义。” 书眉立刻从棉被里坐起来,没想到玩笑开过了头,意外的擦枪走火,恶整张彻一不成,倒是被热心过头的长辈们扯到婚姻大事上头来了。 “呃,那个──”她硬着头皮开口,思索着该怎么解释,才可以拨乱反正,告诉他们,整桩事情只是她小小的恶作剧。 “嗯?”阿嘉凑上前来,镜头正对着她的脸儿,给她一个大特写。“书眉,你有什么话要说吗?”他以媲美专业狗仔队的精神,贴身访问当事人。 镜头里的小脸,先是一声不吭的看着他,接着,滴熘熘的眼儿往旁边瞄去,观察张彻一的表情。 阿嘉跟着转移镜头。 “厂长,恭喜你就要跟书眉结婚了。”他抢先道贺,镜头凑近那张愠怒的俊脸。“咦,厂长,你不高兴吗?” 张彻一的回答,是一记强而有力的铁拳。 砰! 阿嘉哀嚎一声,连人带摄影机,被打得飞离床边。他像个破布偶似的,飞越大半个房间,轰然击中墙壁,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滑落,软趴趴的在地上瘫成一团。
第80页 解决完那个烦人的傢伙后,张彻一转过头,准备开始料理身旁的小女人。他伸出双手,钳住她的双肩,咬牙切齿的质问。 “你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 “说!” “啊,请别这么粗鲁。”她轻声提醒,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他那恼怒的神色,让她突然间改变主意,决定顺水推舟,也跟着大伙儿瞎起闹。“你不愿意吗?”她楚楚可怜的问,甚至还挤出几滴晶莹的泪滴。 “纪书眉,不要再演戏了!”他沉声警告,声音冷得像冰块,下颚也紧绷得像是随时都会碎裂。 现场气氛一下子跌至冰点。 所有人都瞪着他,活像他是十恶不赦的恶徒。责备的眼光有如冷箭,嗖嗖嗖的射来,想让他这个“负心汉”万箭穿心。 “原来,你根本不想跟我结婚。那么,你先前在我耳边说的那些,都只是欺骗我的谎话吗?”她演得不亦乐乎,仔细端详他的脸色,确定这些话能够有效的激怒他,心中暗爽得快要内伤,表面上看来却还是梨花带雨的泪容。 这个狡诈的小女人! 张彻一深吸一口气,肌肉紧绷,寂静的房间里只听见“咯滋咯滋”,那种既似骨骼交错,又似咬牙切齿的响声。 “你──” 眼看他即将翻脸,她先下手为强,哀泣一声,戏剧感十足的趴在枕头上。 “呜呜,算了算了,既然你不愿意负责任,我也不会怪你。”她泪湿枕席,像个悲惨的怨妇,哭得人肝肠寸断。 凌梁月娥首先看不过去,老早被感动得眼眶泛红。 “阿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呜呜,这小女人好可怜啊,比她正在看的那出八点档的女主角更薄命呢! “是啊是啊,身为男人,要有担当一点啦!” “小眉漂亮又聪明,哪里不好呢?她肯跟你在一起,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分。” “小眉,你别担心,妈妈一定替你作主!”柯秀娟信誓旦旦的保证,眼里只有女儿,老早忘记,被交相指责的人,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 霎时之间,卧房内乱烘烘的,每个人都抢着说话,忙着对张彻一发言,有的劝说、有的指责。 书眉趴在枕头上,纤细的肩膀耸动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噎,还不忘欣赏自己的“战果”,很是享受的看着那张俊脸,由黑转青,再由青转黑,反覆数次后,他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眼看就要抓起那些喋喋不休的长辈们,一个一个的往窗外扔。 时机成熟,女主角该光荣退场了。 她撑起细瘦的手臂,看似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大眼里含着泪水,眨巴眨巴的,泪水就如流泉般哗啦啦的涌出。 “好了,你们不要说了。”她的声音细若蚊鸣,充分表达哀莫大于心死的伤心,众人立刻住了口,全都一脸心疼的盯着她瞧。 确定每一道目光,都紧紧的黏在她身上后,她慢条斯理的走下床铺,远离床铺三步,确定怒火中烧的张彻一,就算是伸出手,也没办法一手逮住她后,才幽幽的丢下最后─句台词。 “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我、我、我一点都不怪大哥的──”她别有深意的睨了他一眼,别人看得心疼跟着淌泪,唯独他看出,她眼中有一闪而逝的调皮神采。 “你给我站住!”张彻一吼了出来,跳下床就要抓她,准备当着众人的面给她一顿好打。 书眉的反应却更快。 她一说完,立刻转身就跑,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间,再迅速的锁上门。这扇木门结实得很,绝对禁得起他媲美喷火龙的熊熊怒火,就算是他发起狠来,想要砸门,也得花上不少功夫。 讽刺的是,这扇木门,就是出于张彻一的手笔,是他亲自设计、亲自打造,更是他亲手钉上墙的,她对他的作品有信心,确定这扇门肯定是非常的坚固耐用。 “纪、书、眉!”门外吼声如雷,巨大的声音差点要掀了屋顶,在怒吼声中,还夹杂着长辈们七嘴八舌的“道德劝说”,烦得他更是愤怒不已。 她躲在房里,一屁股坐上软绵绵的床铺,跷起修长的腿儿,好整以暇的看着木门,红唇往上扬起,漾出好开心好开心的笑。 想跟她斗?!哼哼,等下辈子吧! 得罪一个女人,足以让人寝食难安。 得罪一整个镇上的女人,那就是可怕到媲美世界末日了! 拜纪书眉的恶作剧所赐,经过那天之后,全镇的妇女同胞,全都把他当成负心汉,像看待杀父仇人般对待他,不但没人给他好脸色,就连林嫂都抗议罢工,拒绝为他料理食物,他竟被一个小女人整到连饭也没得吃了。 他大发雷霆,却被爸妈责备得难以还嘴,任何的解释,都被视为狡辩,所有人都一心向着那个小恶魔,压根儿没想到,真正的受害者其实是他。 犯下这令人髮指的罪行后,书眉存心躲着他,不论随时看到她,身旁都有大批的婆婆妈妈护卫着,她们对她呵护有加,当她是瓷娃娃似的,宠着、疼着、安慰着,只要他敢现身,就全体一致的对他怒目相视,坚决不让他靠近一步。 逐步累积的怒火,在发现工厂内的员工,居然集体罢工时,终于轰隆隆的爆发了。 偌大的工厂内,悄无声息,唯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不识相的花猫,摇着尾巴走过去,经过他面前时,还看着他,嘲弄的喵叫一声,这才趾高气昂的离开。 找死的阿嘉,好死不死的在这个时候出现。 “厂长好!”他打着唿招,手上照例拿着摄影机,脸上还有几天之前,张彻一的铁拳留下来的黑眼圈。 “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张彻一吼叫着,头上都快冒出烟来了。 阿嘉使出凌波微步,轻飘飘的后退,却把镜头往前拉,画面放大,厂长那杀气腾腾的怒容立刻占满整个萤幕。 “呃,那个啊,他们的妈妈、太太或是女朋友决定结成‘讨伐负心汉联盟’,威胁他们不得上工。”画面里的俊脸,愈来愈是铁青,阿嘉默默的赞嘆,为摄影机的高彩及清晰的解析度喝采。 “罢工?!”他怒不可遏,咬牙咆哮。 “她们说啊,厂长你要是一天不娶书眉,他们就一天不復工。”阿嘉善尽八卦传声筒的职责。 那些婆婆妈妈们,为了书眉的“终身幸福”,根本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啊! 其实,身为“受害者”的她,根本没说过什么,只是偶尔眨眨大眼,在众人的询问下,流下几滴清泪,那些长久受到连续剧薰陶的妇女们,自动就会帮她编构剧情。不到几天,可歌可泣的八卦,就已传遍街头巷尾,在小镇上以媲美流行性感冒的速度传播开来。 黑眸深处,迸射出狂野的光芒,张彻一眯着双眼,额冒青筋,怒火烧得方圆五公尺内,无人敢近身。 远在几公尺外的阿嘉,只差没贴到墙壁上去,学壁虎一般,爬墙逃命去也。
第81页 “那个,厂长啊,我想长辈们说得也对,书眉那么漂亮,工作能力又强,对你也死心塌地,你不如就──”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已经被拎起来了,轰然怒火迎面而来,烧得他当场焦头烂额。 张彻一怒瞪着他,单手握住那台数位摄影机,用可怕的蛮劲,一把将它捏成破铜斓铁。 “啊,厂长,那个一台要五万多啊──”阿嘉哀哀乱叫,心疼得快要淌出血来了。“呜呜,我存钱存了一年又五个月零七天,才买到这台啊!”他真的淌出眼泪,为心爱的摄影机洒下男儿泪。 “我的事情,你少管。”他冷冷的把警告从齿缝里挤出来。“另外,你要是敢在我背后搞鬼,让我知道,有什么偷拍光碟在镇上流通,或是网站──”有力的铁拳捶在厚厚的桧木上,桧木瞬间就凹了一个大洞。 “呃,不会的、绝对不会──”阿嘉勐吞口水,用尽全力的摇头,就怕自己的脑袋,也会跟那台摄影机一样,被厂长单掌捏碎。 “最好是这样。”他兇恶的抛下警告,把他扔在地上,脚跟一旋,跨着大步迳自离去。 看着张彻一如山般的背影,阿嘉哀伤的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看着被”分尸”的摄影机。 “苍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仰头质问老天爷,颤抖的搜罗起碎散的摄影机零件,接着泪眼汪汪,哭着跑出工厂。 呜呜,厂长欺负人啦,呜呜呜── 办公室里头也是空荡荡的,唯一胆敢出现在张彻一的视线之内的,不是那只该死的猫,而是”福尔摩沙”的老闆──凌云。 他气定神闲的搁下最新一期的产品目录,嘴角永远都似笑非笑,眼中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看来,小眉的确让你很头疼。” 张彻一冷冷的瞪着他,考虑着要不要把这个多年好友也扔出窗外。”你没有其他事情可作了吗?” “目前公司里最重要的,就是决定蓝氏企业提出的合作案。”他莞尔一笑,面对那阵狂烈的怒火,仍能处之泰然。”现在呢,大家都在等你点头。” “你们有得等了。”薄唇弯成冷笑,衬托出他眼里的杀气,显得更为吓人。 凌云挑眉。 “你先前明明很贊同这桩合作案。” “那是先前。” “你的不同意,并不是针对这件案子。”凌云说得一针见血。 “那又如何?”他反问。 “所以,你是承认,这件合作案的确是可行,而且相当有利益的?” 张彻一没有吭声,选择沉默以对。 没错,在商业方面,纪书眉的长才的确让他刮目相看,她所拟设出的合作案,都是公平而有利可图的。 不只如此,她的毅力与耐性,也是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最出色的。 普通的女人,根本不会愿意踏进工厂一步,只要在门外看一眼,就嫌恶的扭头离去。她却为了说服他,耐着性子,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神,追在他身旁团团转,对每件事情都展现旺盛的好奇,不浪费时间的吸收相关知识,从不在乎那些粗活,是否会弄脏她的衣裳与双手。 这段时日的点滴,迅速的转过脑海,他烦躁的拧起眉头,想着她的优秀,却也同时想起她的狡诈。 该死的,他的确愿意承认她的意见绝佳,但是,他就是不爽! 金边眼镜后的黑眸,闪过一丝笑意。 “我以为,凭你们之间的关系,先前就算是有恩怨,也该一笔勾消了。”凌云说得轻描淡写,暗示两人关系匪浅。 奸吧,他是不知道,那个小女人,当初是哪里得罪了张彻一,但是他们既然都成了情人,不也早该一”睡”泯恩仇了吗? 提起这件事情,恼火的俊容又黑了一半。 “我没有碰过她!” “没有?我在镇上听到的流言可不是这样。”镇上都传得如火如茶,阿嘉只差 没有出售光碟,为这桩八卦佐证。”你总不会想吃霸王餐,吃了她之后又不想认帐 吧?”他清楚的知道,好友的责任心强烈,绝对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男人。 张彻一扭过头,泠瞪着好友兼老闆的凌云。 “我没有吃完全餐。” “那么,是到什么阶段?”他小心翼翼的求证。 “前菜。” 凌云恍然大悟,同情的点点头,只吃了前菜,还没来得及享用”全套”,就被人打扰,还被人硬赖上罪名,拿着帐单往头上扣,也难怪张彻一会一肚子火了。 “那么,那道’前菜’你吃得满意吗?”他仔细的斟酌字句,绕着圈子,用餐点来做比喻,知道若是摆明了追问,张彻一肯定要跟他翻脸。 沉默。 凌云露出理解的笑,信手翻阅目录,欣赏书眉那敛眉浅笑的美丽模样。 他对这个小女人很有兴趣。 “福尔摩沙”的确发展得很顺利,但是若想继续扩大,自然会碰上瓶颈,书眉就是他们欠缺的人才,刚好弥补了不足。打从知道书眉的身分那一刻开始,他就打定主意,决定要挖角,才吩咐老婆,要是有机会,记得略动手脚,极力凑合他们。 再说,照张彻一的脾气,要是真的硬下心肠,就连天皇老于来求情,他都会把对方轰回去,要不是他也对书眉有几分意思,就不会跟她纠缠下去,老早在第一时间,就把她五花大绑,用国际快递,在最短的时间寄回美国去。 “你不是一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吗?”凌云翻阅着目录,没有抬头。 站在窗前的男人,缓缓的眯起眼睛。 “另外,你既然都尝过’前菜’了,何不把剩下的全餐也吃完,再去心甘情愿的付帐?”他说得不冷不淡,那口气还真的像是在讨论餐点与付帐的问题。 “噢,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妈说了,她心疼小眉,见不得她再掉一滴泪,说你要是再不同意,她就要着手替小眉介绍对象,方圆百里之内,可是有不少男人,等着要吃完这套’全餐’。” 把书眉介绍给别的男人?!让别的男人拥有她?! 一股野蛮的占有欲瞬间压制过怒火,张彻一勐然倒抽一口气,直到这个时候,才赫然发现,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这么成功的激怒他。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这么成功的陷害他。 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有着足以跟他匹敌的勇气,非但没被他的坏脾气吓跑,还敢跟他互相抗衡,在他的注视下,还敢微扬着秀丽的下巴,勇敢的撂下战帖,言明要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他是个当机立断的男人,虽然偶尔会被怒气蒙蔽理智,但是遇着重要关头,还是能一眼分辨出,自己要的是什么。 思索半晌后,张彻一拾起头来,深幽的黑眸望向好友,先前的怒火,这会儿已是褪得一干二净。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第82页 “建议倒是不敢当,不过,眼前倒是有一个最好的办法,能挽救你在邻里之间岌岌可危的地位。”凌云微笑着,没有点破,指尖若有所思的轻触着唇。 一抹笑意跃入黑眸,他勾起薄唇,转身就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 张彻一扭过头来,露出昔日那种痛宰对手后,才会露出的狰狞笑容。 “付帐。”他用最轻柔的语气,说完这两个字,就头也不回的跨步往外走去。 留在原处的凌云无声的挑眉,拿起目录,对着上头的美貌女子微笑,暗暗猜测,好友是打算用什么方式吞了这道”全餐”。 看来,他该通知母亲大人,开始筹备喜事了。 第八章 周日上午,高中的操场上仍是热闹非凡。 不同于学生平日的喧闹,今天群聚在这里的,是镇上的婆婆妈妈大军。她们为了替贫困的国小学童募集营养午餐的款项,盛大的举办了一场园游会,每个人都使出看家本领,有的端出色香味俱全的菜餚、有的提供精緻的手工艺晶,各种摊位在操场旁排了一圈,而参加的群众则把场内挤得水泄不通。 就连”福尔摩沙”,也提供不少高价的手工家具拍卖,做为义卖的商品,捐赠给有关单位,竞价的商品抢破了头,喊价也屡破纪录,气氛很是热烈。 书眉也被抓来帮忙,被安排在接待处,用那悦耳的声音,替民众们服务。不少男人们,被她的美貌迷得昏头转向,全赖在一旁不肯走。 “小眉,有人手指被菜刀切伤了,破了一点皮,你去拿块ok绷来。”柯秀娟隔着大老远喊着,替她解了围。 书眉应了一声,委婉的拒绝那些追求者的纠缠,不着痕迹的离开接待处,照着别人的指点,翩然往保健室走去。 事隔十五年,校舍建筑有些许的改变,她摸索老半天,才找到保健室。 保健室内空无一人,连保健老师都不知去向,大概是闻到操场上,众多摊位传来的食物香气,被肚子里的馋虫勾得受不了,所以偷熘出去买午餐。 一盘刚消毒好的剪刀,就这么搁在桌上,还没收进柜子里。 书眉走进室内,清澈的眸子在桌子与柜子上东看看、西看看,四处搜寻ok绷,却始终逼寻不着。她也不心急,慢吞吞的走到窗前,奸整以暇的等待着,准备等保健老师回来,再开口索取。 门被推开,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抱歉,我想──” 进门的不是保健老师,而是四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个个身强力壮、嘴带邪笑,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到保健室来求助的病号。 “就是这个女人?”带头的那个人问,表情淫邪得让人憎恶。 “没错,就是她。”跟班小弟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绉巴巴的册子,竟然是”福尔摩沙”最新一期的目录。 噢喔,看来事情大条了,这些流氓显然不是”随机取样”,而是真的沖着她来的! “你们是谁?”她问道,眼儿有意无意的瞄向桌上那盘剪刀。 “我们?我们是要靠你发财的人。”四个人互看一眼,一起露出贪婪的笑。为首的那个眯着眼睛,又补上一句。”不过呢,在那之前,咱们先来快活一下。把她拖到床上去!”他迫不及待的舔舔唇,猜想那身丝质衣衫下的娇躯,会有多么细緻柔软。 “老大,不是要抓她去换钱吗?” “先等我尝过再说!三这妞儿的确漂亮,他还不曾见过这么标緻的女人,贪慾与色慾一同薰心,薰得他双眼都红了。 “请先等等。”书眉没有被吓得花容失色,反倒嫣然一笑。”各位愿不愿意跟我谈笔交易?”她看似镇定,其实心跳得好快。 流氓头子不以为然的看着她。 “一个女人凭什么跟我们弟兄们谈生意?” 书眉的回答很简单。 “钱。”她保持语气的平静,注意四人的表情。”各位开个价钱,我立刻可以去提领给你们。” 男人们交头接耳的讨论了一会儿,对她的提议很是心动,唯独那个流氓头子持反对意见。 “我是很想要钱,但是更想尝尝你这美人儿的滋味!”说完,他已经扑过来,朝她探出禄山之爪。 眼见谈判不成,她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逃! 书眉伸手一抓,摸起桌上的剪刀,挥手就刺,硬着头皮往外沖。 没有料到,这个娇小的女人没有乖乖就范,更没有哭着求饶,居然还有胆子,抓起剪刀反抗。他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真的被她冲到门口,其中一个人,手臂上还被划出一道血口子,当场哀嚎不已。 她盯着敞开的门,一鼓作气的往前沖,却勐然看到,一个高壮的黑影踱步到门前,阻挡住她的去路。 “让开!”她嘴上警告着,手上的刀已经挥了出去,把对方当成是替流氓把风的同路人。 银光闪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往挡路者刺去── 张彻一在最后一瞬间,惊险的避开,才没当场被她剌得血溅五步。”你这个笨女人,难道想杀了我吗?”他不敢置信的吼道,立刻扭住她的手腕,夺下那把危险的兇器。 “谁教你要挡住我的路?没听过好狗不挡路吗?”她也吼了回去,十五年来培养出的礼貌,全都咻的一声飞走了。 “妈的,半路给我杀出一个程咬金!”流氓头子紧追不捨,没有察觉到,张彻一眼里的凌厉杀气。 眼看追兵赶上来了,而他既然抢了她的武器,那么理所当然的,就要担负起对抗敌人的重责大任喽! “快快快,这些人全都交给你了!”她三步并作两步的绕到他身后,伸出双手,用尽力气把他往前推。 四个大男人像蛮牛似的往张彻一冲撞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双眼一翻,表情不耐,仿佛在眼前乱晃的是一群苍蝇,而非是一群流氓。 接着,书眉眼前一花,手中一空,那高大的身躯已经跨入战局,下场去应付那几个不识相的混混。保健室内霎时间充斥着哀嚎声、拳头撞击肉体的声音,以及骨头断折的刺耳声响,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对方兵力已经折损百分之五十,有两个人被揍得倒下。 她是知道,他的身手了得,但是亲眼看见他动手,场面还是很憷目惊心。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眼看他”处理”得很是顺手,书眉心中紧张感去了大半,还站在安全的地方,对他提出疑问。 “妈告诉我的。”他顺手挥出一举,又撂倒了一个。 她几乎要为那干净俐落的身手鼓掌致敬,心里更是痛快极了。太好了太好了,这些妄想染指她的混蛋,这会儿全被打倒了── 张彻一探掌抓住了最后一个,转过头来,别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看得书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噢,不对不对,是太”不”好了!他的眼神清楚的告诉她,对付完那些流氓,
第83页 他就要来对付她了! 她脑子里警铃大响,开始悄悄的、慢慢的往后退,想趁着他不注意,尽快逃离现场,无奈她的动作太慢,只退了没几步,那几个”没挡头”的傢伙已经被收拾殆尽,张彻一迅如闪电的晃到门边,一掌扣住她的下颚。 “你想去哪里?”他问得轻柔无比。 “没、没没没没、没有啊──”她回答得吞吞吐吐,颈后的寒毛一根一根的竖了起来。”啊,我、我,妈妈要我拿ok绷给她!”也不管有没有拿到ok绷,她丢下藉口急着想离开,下颚的大掌却扫得更紧,让她难以挣脱。 “我另外找个人给她送去。至于你就跟我回家去,我们必须好好的谈一谈。”张彻一缓慢的摇头,那双闪烁异采的黑眸,比以往多了一分说不出的灼热,声音更是沙哑得让她双腿发软。”愈快,愈好。” 回返张家的路上,张彻一把车子开得飞快,一路展现精湛得媲美赛车选手的技术,所幸路上没遇着交通警察,否则他们非被拦下来,领几张罚单回家当纪念品不可。 “去煮饭。”才一踏进门,他就明确的下达指示。 书眉双手插腰,眯起眼儿。”为什么?” “我饿了。” “去找林嫂吧!”她拒绝贡献厨艺。 “你忘了吗?拜你所赐,现在全镇的女人都视我为仇人,我在家里吃不到东西、在外头也吃不到东西,要是肚子饿了,还必须自己开车到隔壁城镇去买!” 唔,听起来倒是挺惨的! 她偏着脑袋,一脸幸灾乐祸,半点都不知道该要反省或忏悔。”那么,你是希望我做些补偿了?”她笑得好甜蜜。”只是,你难道不害怕,我又在菜里偷放你’最爱’的豆类?” “如果你敢,我会在倒地前亲手掐死你。”张彻一平淡的说。 她摸摸纤细的脖子,听出他不是虚言恫吓,而是说到做到,就算是要昏倒,也是先掐住她的脖子再昏。考虑半晌后,她决定保命要紧。 “算了,看在你刚刚表现得不错,我就赏你一顿饭吃吧!”她故作大方的说,转身走进厨房,洗手做羹汤。 本想炒个青菜、煎个荷包蛋给他填肚子就大发慈悲了,但是当她弄出两盘菜,端进饭厅时,才发现凌云夫妇带着宝贝女儿登门拜访,加入”嗷嗷待哺”的行列,坐在餐桌旁,礼貌而毫不掩饰的看着她手里的菜餚。 既然贵客临门,菜色当然不能太寒酸,她再度回到厨房,开始认真思索该做什么菜。 虽说多年不曾下厨,但是做菜这回事,就跟骑脚踏车差不多,一旦学会了,就很难忘记。她花了半个多小时,竟也弄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 等到火腿蛋花汤熄火时,向刚也踏进大门,毫不客气的加入饭局,”福尔摩沙”的灵魂人物全部到齐了。 书眉端着热汤上桌,看着餐桌旁唯一的空位,稍微考虑了一下。 唔,她的肚子一点都不饿,还有,她也不想坐在张彻一的旁边── 只是,餐桌上的谈话,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竖起耳朵,专心倾听,赫然发现,他们竟是在谈论有关她的事情。她按捺不住好奇,腿儿像被黏住似的,站在旁边听着。 “我亲自问过那几个流氓了,他们说,是有人开了高价,要他们绑架小眉。”杨娃娃垂下视线,轻声细语的补充。”对方还说了,只要能绑架到小眉,是死是活都无妨。” “是谁?” “不知道,对方说事成后,会再跟他们联络。” 这么说来,先前的擦撞事件,也不是意外了,是真的有人想要对她不利。 书眉咬着红唇,努力想着,到底是哪个人,对她如此恨之入骨,居然肯花大笔钞票,换她一条小命。 宽厚的掌握住她软嫩的小手,顺势一拉。她想得入神,没有防备,就这么坐进椅子,跟张彻一併肩比邻。 “你曾经得罪过哪些人?”他的手没松开,还是牢牢的把她柔软的手包覆在掌中。 她摇摇头。 “你让我算一下。” 五分钟过去了。 “请问,你还没算完吗?”向刚好奇的发问。 “在商场上,有不少人都对我挺感冒的。”她无辜的回答。 “看来,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查出是谁在搞鬼了。”凌云替娇妻舀了一碗热汤,还不忘替她吹凉些。 “给我一些时间,我就可以把那个藏镜人揪出来。”杨娃娃接过那碗汤,第一匙就先餵进丈夫的嘴里。看似娇弱的她,实则神通广大,只要她一声令下,就能透过各种管道,尽速找出那个想对书眉不利的傢伙。 向刚搁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扔给张彻一。 “我家在山上,有个隐蔽的小木屋,是用来培养新种的兰花,里头存水有电,布置得还满舒服的。你不如先陪小眉到山上避避锋头,等到娃娃把事情处理妥当,再回来举行婚礼。” 书眉瞪着那把钥匙,火速的抬起头,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绕了一圈。 “等等、等等,什么举行婚礼?”她是不是哪里听漏了?是谁跟谁要举行婚礼? 张彻一收起钥匙,用谈论天气的口气,慢条斯理的开口。 “我有一件事情忘了要告诉你。” 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又出现了,她不由自主的全身紧绷,有预感他要说出口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什么事?” “我决定跟你结婚。” 就算是他当场宣布,他其实是个女人,她也不会比现在更惊讶了! 像是椅子上突然长了刺,书眉整个人跳起来,惊骇得脸色发白,张着小嘴,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持续发出某种像是被掐住喉咙的翠音,指着他鼻尖的小手,更是抖个下停。 食客们全都没有插嘴,手上挟菜、嘴里吃菜,眼睛则盯着两人,密切注意情势发展。 “既然全镇的人都希望我们结婚,那么,我决定如大家所愿,毕竟我已经厌倦,大老远的开车到隔壁城镇吃饭。”他欣赏着那张小脸上的”精彩”表情,继续火上加油。”我已经告诉爸妈跟媒人,让他们开始筹备婚礼。” “你是想反将我一军是吗?”书眉终于能够说话,声音却有些颤抖。她立刻作了判断,权衡整个情况,咬牙切齿的说出决定。”好,你赢了,我投降!” “很好,但是婚礼如期举行。” “你──” “你不如往好处想。作了我的妻子,你就更有机会拿到那桩合作案。”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的承诺,毕竟这个小女人狡猾成性,绝对不能处处顺着她,只要让她察觉,他有一分的退让,她就放肆的爬到他头上跳舞。 书眉的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我才不会为了生意赔上自己!”她嚷着。 每个女人的内心,都有个不能拿来交易的珍贵东西。没错,钱很重要,非常非常的重要。但是,也比不上她的终身大事来得重要啊!
第84页 “那么,我就更坚持要娶你为妻了。”张彻一嘴角笑意更深,像是她喊出的抗议,意外的取悦了他。 书眉全身发冷的勐烈摇头,隐约察觉出,他是铁了心,真的要把她娶进门。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已经方寸全乱,从没想过,当初的恶作剧,如今竟会报应到自己头上。她不断用力的摇头,摇得都快脑震盪了,然后突然转身往外冲去。 “不,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自己去跟爸妈解释──”才跑没几步,她的腰上就陡然一紧,就像袋玉米似的,被张彻一扛上肩头。 “张、彻、一!”她怒叫着,抡起粉拳痛揍他结实的背跟同样结实的臀。噢,这个该死的男人,凭什么这样对待她?!一旁还有人在看着,她可不像他这么厚脸皮啊! “失陪一下,我必须换个场合、换个方式,更努力说服她。”张彻一从容的宣布,扛起她就往里头走去。 “请便。”食客们举筷致敬,全体带着理解的微笑,目送两人离去。 午后时分,太阳失去了踪影,天空阴沉沉的,正在酝酿一场轰轰烈烈的午后雷阵雨。 才一进房间,她就被放上红木大床,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他火辣辣的热吻。 她从最先的挣扎反抗,接着慢慢的全身酥软,接着开始不由自主的回应,捶打他肩头的粉拳渐渐弱了下去。 半晌之后,当张彻一结束这个吻时,她已经水眸矇眬、晕头转向了。 “你要不要换个答案?”他的眼睛闪亮如星,爱极了她脸红娇喘时的模样。”嫁给我,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是这么的甜美,他可以尝上一辈子,都不会厌倦。 书眉发出呻吟。 太卑鄙了,这个男人居然动用起男性魅力!他肯定知道,他的吻对她来说,有多么大的影响力── 她紧抓住脑子里残余的理智,用尽力气推开他,抓起床上的茶叶枕头,当成盾牌似的挡在胸前。 “你、你、你不要过来,”她频频吸气,想调匀唿吸。”我是不可能嫁给你的。” “为什么?” “我们才相处了三个多礼拜──” “十五年前,我们曾经相处过好几个月。再说,虽然说这段时间,我们分开许久,但是我可是不时想到你。”尤其是在他的豆类过敏症发作的时候。 “你是想扁我!” “那也是想,不是吗?”他靠得更近。 歪理! 正在烦恼婚事的书眉,把咒骂含在嘴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茶叶枕头往前勐推,想把他推远一点,没想到他突然抽掉枕头,宽厚的掌握住她的小手,强迫她隔着衬衫,去触摸他温热的胸膛。 “难道你不喜欢这些吗?” “胡说,我、我、我才不喜欢这些──”她羞红了脸,即使是他的吻,真的撼动了她的神魂;即使他的触摸,让她在夜里辗转难眠,她也倔强的不肯承认,自己真的受到他的吸引。 只是,她不明白,张彻一为什么突然想娶她为妻? 她绞尽脑汁的想啊想,却还是想不出个理由来,烦恼得一个头两个大。 “没关系,我们就来找看看,你到底喜欢什么。”他诱惑的吻着,慢慢的、慢慢的咬她的嘴唇。”你喜欢这样?”粗糙的大掌采进衣衫,沿着娇嫩的腰部曲线来回移动。”还是这样?” 如此大胆的触摸,引发她的战慄,她身子发软,愈来愈不能把持自己。 “书眉,乖乖跟我到山上去,我们可以慢慢研究。”他诱哄着。 不行!再不想个办法,制止张彻一亲匿的侵略,她肯定就要被吞了! “我答应跟你去山上。但是,至于婚事,必须等到所有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再来谈。”她扔出缓兵之计,只求尽快离开这张床,接着她就会掰个收拾换洗衣物的藉口,抓起护照就直奔机场,再搭最近的一班飞机逃回美国去。 张彻一却摇摇头,没有松手。 “我不相信你。” “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信用遭到质疑,她格外的生气。 “你已经用光所有的配额了。”他开始脱她的衣服,用最快的速度把她剥光。”我们明天上山,但是在那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这张床。”他露出狼一般的笑,准备吃掉她这放羊的小孩。 她急忙小手乱拉,想保住蔽体的衣物,但是男女的力气,天生有着极大的差距,她一次又一次的败北,衣服一件又一件的被扔下床,眼看马上就要被剥得光熘熘的。 “啊,住手,不要啦!”书眉慌乱的喊,甚至扭头看着门口,考虑是否该厚着脸皮求救。 他洞悉她的意图,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用最原始也是有效的方法堵住她的嘴。 他吻了她。 “你、你住手──”她断续喘息着,还在他的爱抚下做最后的挣扎。 薄唇再度落下,这次吻得更深更久。 “唔──” 热吻发挥无敌的威力,她呜呜抗议的声音愈来愈软,最后只剩下喃喃的喘息。所有的意识都飘出脑海,她迷迷煳煳的感觉到,他的唇滑过她的每寸肌肤,烙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 这一夜,书眉终于被”就地正法”了。 第九章 上午九点三十分,蓝天白云,日头正炽。 纪书眉漫无目的的走在小镇上,小脸上满布愁云,心里紊乱到了极点。 天啊,她跟张彻一──他们──他跟她── 发生保健室事件的当天下午,她就迷迷煳煳被他拐上床。第二天早上,天际才泛出鱼肚白,他就拎着全身酸痛的她上山,住进向刚的小木屋里。 初尝男女情慾,她这个生涩的新手,被他摆布得毫无招架之力,也不知在小木屋里,跟他”胡闹”了几天几夜。他那无穷的精力,榨干了她的体力,她不是在补眠用餐,就是在他怀中,香汗淋漓的”复习”着他所教导的亲匿课程── 直到昨天夜里,她因为高潮而昏倦时,张彻一靠在她耳边,重提两人的婚事。一瞬间,瞌睡虫全数退兵,她勐然惊醒,睁大了眼睛,瞪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直到天色大亮,她偷偷摸摸的爬下床,用颤抖的小手穿上衣服,然后蹑手蹑足的爬出小木屋,这才拔腿逃下山。 她心绪混乱,一心只想着要逃离这个让她心乱的男人,压根儿忘了,幕后的藏镜人还没现身,威胁尚未解除。 当她逃出来时,张彻一仍因欢爱而沉睡,躺在床上的模样,该死的性感! 那副活色生香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下由自主的想起,这几天以来他是如何的吻她、爱她,粗糙的掌抚过她的每吋肌肤,热烫的唇,温柔而霸道的吮去她因为狂喜而汩出的泪── 粉嫩的俏脸,因为过度清晰的激情回忆而泛起艷丽的红晕── 啊,讨厌,走开、走开! 她羞得喘息,双手在空中乱挥,胡乱的想把张彻一的影像挥出脑海,无奈那张俊脸像是在她心里烙了印似的,不论她再怎么努力,却还是抹煞不去。
第85页 半晌之后,她停下无意义的挥手动作,软嫩的小手捧住烧烫的颊,站在路旁开始嘆气。 唉,事到如今,她该怎么办呢? 原本她只打算跟张彻一谈谈生意,顺便恶整他,像只小猫逗弄一头勐狮,看着他暴跳如雷,她就觉得心情愉快。哪里知道,勐狮发了威,回过头来狮子大开口,把她给吞了── 现在,他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接错了线,居然说要娶她?! “娶我?娶我?他居然要娶我?”她捧着粉颊,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反覆低语。 奸吧,她承认,除了张彻一之外,从没有一个男人,能够这么深刻的影响她。 他是那么的粗犷性感,她的双眼总是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而她也真的挺享受与他唇枪舌剑的乐趣──呃,好啦,她愿意承认,跟他之间任何形式的”唇枪舌剑”,她都满享受的──说实在的,他虽然看似粗鲁,可平心而论,从儿时到现在,他从未真正伤害过她,甚至偶尔还会流露出对她的疼宠,但最重要的是,那傢伙从头到尾,压根儿没说过喜欢她啊,更别提说爱她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嫁他? 嫁一个她爱他,而他却不爱她的男人?开什么玩笑!这种交易怎么算都划不来! 书眉瞪大眼睛,像是突然被旱天雷噼着似的,整个人动弹不得。 什么?她刚刚在想什么?!爱?!她爱他?! 那个字在她的脑海中无限的放大,还步步逼近,逼得她无处可逃。她讶异得倒抽口气,小嘴微张,再也无法欺瞒自己。 她她她──怎么可能?她才没这么傻!那那那──那个粗鲁无礼的傢伙──那那那──个野蛮的男人──那那那──那个张彻一── 叽── 刺耳的煞车声,突兀的在耳边响起,终于勾回她的注意力,让她暂时摆脱混乱的思绪。 书眉回过神来,才转头,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身边,车子的右前轮甚至开上了人行道,足以见得,对方不是遵守交通规则的好国民。 她心头一凛,还没来得及转身逃跑,轿车车门就迅速打开,冲下来两个男人,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不怀好意的伸出手,一左一右的架住她。 “啊,你们要做什──”她惊慌的尖叫出声,话还没说完,嫩嫩的红唇就被一条渗着怪味的手帕捂住。 令人作呕的怪味直冲脑门,下一瞬间,书眉浑身一软,眼前昏黑,跟着就失去了意识。 “喂,你们这些人──”有路人发现不对劲,隔着马路大喊,还企图跑过来干预。 两个大男人神色紧张,用最快的速度,将昏迷不醒的书眉架上车,接着就关上车门,在路人的吼叫声中,开车扬长而去。 好噁心! 一阵噁心的感觉充斥喉头,书眉蹙着弯而细的眉,在昏迷中难受的呻吟,长长的眼睫颤抖着。 半晌之后,她的意识慢慢恢復,眼儿也缓缓的睁开,映入眼帘的,是用生锈剥落的铁皮搭成的屋顶。 她头昏脑胀,一瞬间还不解自己身在何方,只是鼻间除了挥之不去的异味之外,还充斥着一股难闻刺鼻的聚酯漆味,让她难受得想吐。 天啊,这个味道真可怕! 书眉想起身止呕,却赫然发现,自己竟无法动弹,纤细的手脚,早已被人用粗厚的皮带牢牢捆住,绑在一张坚硬的木桌上头。 唉啊啊,这可不得了! 昏迷前的记忆,迅速涌进脑海,她这才发现,自个儿麻烦大了。 书眉慌张的左右张望,这才发现,自己被带进一间家具工厂。身旁不远处,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杵在一旁,欣赏她的狼狈模样。 那男人样貌猥琐,一脸苍白无血色,皮肤上的血管清楚可见,像是从未晒过太阳似的,双手还不断的揉着手里的帽子,好好的一顶帽子,被他揉得发绉,扭曲得像陈年梅干菜。 “你醒了吗?”见她转醒,他不怀好意的把脸凑了过来,阴恻恻的对她冷笑。 哇! 那张脸一凑过来,浓重的恶臭就跟着扑面袭来,噁心感汹涌澎湃的涌上喉头,书眉用力偏过头去,好不容易才忍住冲动,没有当场吐在那人脸上。 她努力跟噁心感对抗,逐渐想起,之前曾经见过这张苍白的脸。先前在”福尔摩沙”的工厂里,她曾经见过,这个人带着大批人马来购买产品── 绑架她的人,居然是那个拷贝”福尔摩沙”产品的吸血鬼──”美丽之岛”的负责人。 “你听着,你跟张彻一有什么恩怨我不管,总之与我无关,你不如尽快放了我,否则──”她尽力想撇清,打算得到自由后,再好好跟他算帐。 “放你?哼,你想得美,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那人笑得更猥琐,那模样说有多卑鄙就有多卑鄙。 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她呆愣的眨眨眼。 呃,不知为什么,自从她回到台湾,似乎有不少人,都爱拿这句话当作对她的问候语。例如张彻一,认出她之后,也是狞笑着,对她吐出这句话。 想起那张俊脸,书眉稍微恢復一些冷静。她蹙起眉头,憎恶的看着身旁形容猥琐的男人,小脑袋努力思索着,该用什么方法,哄得对方松绑。 只是,那种苍白噁心的笑容,她愈看愈是似曾相识,而且他身上那股怪味,也让她有种惊惧的熟悉感。她隐约记得,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曾经见过这张脸、闻过这种味道── 下一瞬间,记忆的盒子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画面,突然跳进脑海,一个少年在阴暗的房间里打针,把不明的液体注射进身体,然后仰着苍白似鬼的脸,颤抖的深唿吸。 她认出这个人了! “陈建曦?!你不是被抓进牢里了?”书眉喊出这个睽违多年的名字,全身窜过一阵冷颤。 “是啊,托你的福!”他苍白的脸瞬间变得十分狰狞,伸手就甩了她一巴掌。”你这小贱人,竟然敢背着我偷偷去报警!” 该死,好痛! 那一巴掌,打得她脸儿火红髮麻,小脑袋又是一阵晕眩。 九岁之前的几年,她被亲戚收养,养父母对她十分刻薄,把她当成免费的童工使唤,而真正让她无法忍受的,是那家的独生子陈建曦。 她曾经亲眼目睹,陈建曦躲在房内吸毒,他不知反省,居然还撂下狠话,威胁她不准泄漏半句。 当年,她虽然年幼,却已是聪明过人,知道要是姑息这傢伙,最后倒楣的一定是她自个儿。于是,她表面上假装听话,等待机会,一直等到他松懈防备心,被她无意间听见,他约其他的混混,准备贩毒交易。 那天,陈建曦前脚踏出门去,她立刻就跑到电话旁边,打了通匿名电话报警,详细的说明他们交易的地点与时间。几天之后,社工人员就陪同警方登门拜访,严肃而同情的告诉她,陈建曦被捕,她得收拾行囊,暂时搬到社会局里去。 原本以为,陈建曦既然已经被踹进牢里,她从此就已脱离苦海,哪里想得到,这傢伙阴魂不散,事隔十五年,居然又冒了出来。
第86页 可恶!她刚刚不该忍耐的,应该直接吐在他脸上才对! “我找了你这么多年,原本都要放弃了,没想到你却自投罗网,又回到镇上来。”陈建曦鄙夷的看着她,恨恨的笑了起来。 事过境迁,先前在”福尔摩沙”工厂里,他们都没有认出对方,张彻一的那声狮子吼,却把她的名字吼得连几条街外的人都听得见,让她露了馅。 看来,先前她所发生的种种意外,都是由陈建曦在后头遥控的。打从认出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处心积虑,想着要报仇。 “那么,你到底想怎么样?”书眉冷着小脸,咬牙看着对方,要不是双腿也被绑住,还真想一脚踹过去。 看陈建曦那苍白得不自然的肤色,她百分之百肯定,离开牢狱后,他根本没有悔改,仍旧沉迷在毒品的深渊中。 他慢条斯理的戴上手套,重新靠近她。”我亲爱的小妹,你认为我想怎么样呢?”他伸出手,轻拍着她的小脸。 一股强烈的噁心涌上来,她差点真的吐出来。直到这一瞬间,她才深刻的体认到,同样是触摸,张彻一的双手能让她心醉神迷,陈建曦却是让她噁心不已。 她尽量往另一个方向缩,警觉的出声。 “你要是胆敢碰我,我一定会杀了你!”她虚张声势的喊,心里却直发毛。 “放心。”陈建曦鄙夷的看着她。”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 对喔,书眉这才想起来,他偏好的是年幼的小女孩。当年,他也试图对她伸出魔掌,却每次都被她巧妙的躲过,非但没有占着任何便宜,反倒还被整得悽惨无比。 唿,好险好险,看来长大成人的她,能够吸引得了张彻一,却不合眼前这傢伙的胃口。 她先是松了口气,下一秒钟,却看见陈建曦转身,走向一台仪器,举手按了几个开关。 叽── 一阵恐怖而刺耳声音,突然在她脑袋上方响起,尖锐的声音靠得好近,近得让她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因恐惧而冻结了。 书眉大惊失色,扭头往旁边瞧,赫然发现,一把亮晃晃的圆锯,就在她的左方快速的运转着。 老天!她在”福尔摩沙”的工厂里,看过这种特殊的圆锯,年轻的工匠告诉她,这种圆锯锋利无比,锯起坚硬的木头,跟切豆腐一样容易。 书眉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是被绑在锯台上;移动的输送带,正缓慢而毫不迟疑的,把她的左手往锯刀上送── “啊──放我下来!陈建曦,你疯了!快放我下来!”恐惧像某种怪虫,爬上她的每吋肌肤,她头皮发麻的尖叫,挣扎着想要逃离锯台,但是皮带绑得太紧,她挣扎得满身大汗,却还是无法脱身。 “纪书眉,你就乖乖给我躺着,我准备先锯了你的手,等会儿再接着锯你的脚,然后──”细小的贼眼闪着嗜血的亮光,他摩擦着戴着手套的双手,兴奋的嘿嘿直笑。 锯了她的手脚? 这、这这这,这不太好吧,又不是表演大卫魔术,这会儿要是真的锯了,可是绝对接不回去的啊! 眼前情势比人强,书眉迅速了解,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必须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一想到这里,她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刻露出甜美的笑容,双眼慌张的瞪着嘎嘎作响的圆锯,嘴上使出胡说八道的绝招,积极的想说服陈建曦。 “等等!等等!你先等等!那个──那个──陈、陈、陈先生,我说,你不如把我卖了,那不是比砍掉我的手脚,更能让我生不如死吗?而且也比较好赚啊!你看,我长得也不差,虽然不合你胃口,但还是很多男人喜欢的,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我卖了比较划算──” “卖了你?锯掉你手脚,再把你卖给行乞集团,丢到街上当乞丐婆,一样有得赚。” “但是,那样赚得比较少啊!”眼看那忽旋转的圆锯愈靠愈近,她惊慌的失声尖叫。 突然,工厂的外头传来动静,守在门外的那些人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试图闯进工厂。 短短的几十秒内,打斗声不绝于耳,黑衣人们的鼓譟声迅速化为惨叫。紧接着,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黑衣人被扔了进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也不知那人是真昏了,还是不耐毒打,决定装死,总之他趴地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了。 “搞什么鬼?”陈建曦咒骂着,警觉的看向门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那儿,宽阔的肩膀,遮住强烈的日光,那气势强大得让所有人都战慄。 是张彻一! 书眉差点喜极而泣。 噢,她长到这么大,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有乐于见到他出现的一天! 张彻一的黑眼中,射出凶厉精光,脸色更是阴沈可怕。他如入无人之境,徐步走了进来,门外的黑衣人们,全被他的铁拳招唿得倒地不起,无条件让路,由得他进入工厂。 见到那个仰躺在锯台上的小女人时,黑眸之中进出光亮,某种浓浓的焦虑,直到这时才消解。 “快快快,快来帮我解开皮带!”书眉又惊又喜的直叫,不断扯着手腕的皮带。 张彻一走上前来,专注的目光掠过她的全身,确定她安然无恙,宽厚的双手落到皮带上,准备解救她脱离圆锯的威胁── 眼角有黑影一闪,她又惊声尖叫起来。 “小心后面!” 躲在仪器旁的陈建曦,趁这机会,卑鄙的想从后方偷袭,捡了一根手腕粗细的铁管,兇恶的扑了过来。 张彻一迅即转身,却已来不及阻挡。他居然也没有闪避,就站在原处,让铁管重重的敲上右肩,硬生生的承受了这下攻击。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因为那重击力道而往后撞向锯台。 重重的一棍,虽然是敲在他身上,却让她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你这个笨蛋!都叫你小心了,你还不闪?你运动神经不是很好吗?”书眉心疼的直骂,这才慢半拍的想到,以他的敏捷身手,要是存心想避开,陈建曦这只剩半条命的毒虫,可能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他的不闪不避,全是为了保护她,他要是闪开,那根铁管就会笔直的砸到她身上── 感动涌上心头,她轻咬着红唇,确定这个男人,是真的对她好。 张彻一稳住步伐,也抽了一根铁管,却不是拿来当武器,反倒是往锯台上一割,阻隔在她与圆锯之间,暂时止住锯刀的威胁。 “妈的,你少管闲事!”陈建曦眼看復仇大计受阻,愤恨得眼睛通红,苍白的脸色发青,看来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挥舞着铁管,发疯似的乱挥,再度展开攻击。 张彻一反手挡开,挥出铁拳,拳拳扎实精准。 就在这个时候,粗大的铁管触及锯刀,顿时火花四冒,她吓得勐缩身子,连忙放声求救。 “救命啊!张彻一!快来救我啊!” 一旁的两个男人,正打成一团,根本无暇旁顾。书眉吓得小脸惨白,继续鸡猫子鬼叫。
第87页 “张彻一,你动作快点啊!那种货色,你不是两秒就解决了吗?啊──喷到我了,火花喷到我了啦,我的裙子啊!” 她的唿叫,让他分神又挨了一棍子。 “你这个女人,难道没看到他手上拿着铁管,我却是赤手空拳吗?”他恼火的转头,朝她吼了回去。 回答他的,是高分贝的尖叫。 张彻一喃喃咒骂,狠下心肠不去理会,收敛心神,应付半疯狂的陈建曦。他黑眸一眯,觑了个空隙,闪电般出手,硬如钢铁的拳头正中那张苍白狰狞的脸,砰的一声,把他打得飞出去。 陈建曦被打得头昏脑胀,咳咳喘喘的趴在地上,还没顺过气来,领口就突然一紧,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你、你少管闲事,咳、咳咳咳,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他不知死活,还想强调,这是个人恩怨。 “她是我的。”张彻一冷声宣布,口吻很轻柔,却比咆哮巨吼更吓人。”你应该庆幸,在我出发前,凌云已经先行通知了警方,否则,我真会亲手把你杀了。”他惋惜的说完,再度抡起拳头,用尽力气补上一拳,正式把这个王八蛋揍得昏迷不醒。 ”餵、喂,你是打够了没啊?快过来救我啊!”书眉还在锯台上求救。 他却气定神闲,拉好了因打斗而略显不整的衬衫,然后慢条斯理的拍拍衣袖,看都没看她一眼。 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让她无法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在做什么啊?快点过来放我下来啊!啊,好烫!好烫!”那声音尖细刺耳无比,让她紧张得快要昏倒,而细小的火花更是不断溅出,烧穿了她的衣服,带来虽然不严重却非常可怕的刺痛感。 他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直到她惊声催促,才大踏步走了过来。 ”要是你今天早上不逃走,乖乖跟我去山上,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他站在锯台旁,没解开皮带,甚至没停下机器,反倒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他对所有的机器都瞭若指掌,知道那圆锯看似吓人,但是速度不快,一时片刻还不会伤害到她那身细皮嫩肉,在放开她之前,他们之间还有事情得说清楚! 今天早上,当他清醒时,发现她早已落跑,他气得差点没有把向刚的小木屋给拆了。他抓狂的冲下山,到镇上狂乱的找寻,直到接近中午,才接到娃娃的通知,说是有人目击书眉被绑架。 因为报仇心切,陈建曦丧心病狂,居然派了自己的属下出面,这才露出狐狸尾巴。 张彻一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一路上各种可怕的想像不断折磨着他。他暗暗发誓,一旦救出她,这一辈子,他都要拿条绳子,牢牢把她绑在身旁,免得她再惹出什么危及自个儿小命的祸事。 眼看他杵在一旁,不肯放人,书眉挣扎得更厉害,先前对他的感动,这会儿全都烟消云散。 ”我当然要逃!我可不想被逼着嫁人啊!”她怒喊着。 ”你非嫁不可。” ”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娶你。” ”你愿意娶我,我就一定要嫁你吗?”她瞪着他,不敢相信的吼道。 ”对。”他答得斩钉截铁。 张彻一的理所当然,教她为之哑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嫁不嫁?” ”不嫁!”她赌气的说。 ”不嫁?好,那也行。”他伸手摸着下巴那一早就冒出来、却为了找她还没来得及刮的鬍渣,神态轻松的耸肩。”反正等这铁管锯完,就换锯你了。”他早已知道,对付这种诡计多端的小恶魔,绝对不能用正常手段。 ”什么?”书眉倒抽口气,气急败坏的嚷叫。”你这是威胁!” ”你让我别无选择。”他一耸肩,双手插在裤口袋里。 ”张彻一!” 他却只是一挑右眉,依然袖手旁观,裤口袋里的大掌却捏成了拳头,强忍着放她下来的冲动。铁管还剩五寸,再多一寸,他就拿她没辙了,就算是她不答应,他也得乖乖放人。 这个该死的女人,为啥就不肯干脆的答应他的求婚?她真的宁可被锯成一块一块,也不肯嫁给他吗?! 把握住最后机会,张彻一面无表情的再问。”你改变主意了吗?” 啊!火花又喷到她了啦! 眼见他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情急之下,为保小命,她只好慌乱的直点头。 ”好啦!我答应你嫁给你,我答应你了!快点关掉电源,替我松绑啊!” 黑眸的深处,闪过一丝释然。他走到仪器旁,揿下按钮,原本嘎嘎作响的锯刀,倏 地停下转动。 书眉全身颤抖,看着他替她解开皮带,单薄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了大半。她扶着他坚实的手臂,撑起颤抖的腿儿,勉强下了锯台。 几乎是一脱离危机,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开始滴熘熘的乱转。她垂下脑袋,狡猾的天性再度抬头,她努力思索着该要怎么做,才能扳回一城。 ”纪书眉,”低沉的男性嗓音,靠在她耳畔响起。”你不要再给我打什么鬼主意了。”几乎是她眼睛一转,他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什么?”她装傻。 ”你该不会想过河拆桥,不肯认帐吧?” ”唔,”她装模作样的扶住额头,想跟他打延长赛。”你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啊,刚刚的惊吓,可能让我脑子有些煳涂了,现在回想起来,根本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黑眸略略一眯。 很好! ”阿嘉。”张彻一扬声唤道。 神出鬼没的阿嘉再度现身,从门外咚咚咚的跑进来。 ”都录下来了?” ”录得清清楚楚!我还用特殊收音的方式。”阿嘉拍着胸脯保证,手上那台崭新的数位摄影机,老早把这英雄救美,还乘机逼婚的实况完整记录下来。 证据摆在眼前,要是他一声令下,随时可以烧成光碟,向左邻右舍广为散发,她抵赖不掉了! ”啊!”书眉恼怒的瞪大眼睛,像只愤怒的小猫,扑过去想抢那台摄影机,当场砸成破铜烂铁,彻底毁灭证据。 只是,她才跑没几步,腰间就陡然一紧。张彻一伸手圈住她的腰,用强大的力量,重新把她拖回怀里。 ”你认了吧,你只能嫁给我。”他霸道的宣布,把挣扎不已的她扛上肩头,大步往外走去。 回到张家,张彻一简单的报平安,对家人与朋友们粗略交代几句,就扛着她,迳自走进卧房,这才把气喘吁吁的书眉放下来。 一路上,她毫不停歇的咒骂,诅咒他的霸道与蛮横,直骂得口干舌燥,粉拳也像小雨似的,胡乱落在他的背上。他却没有半点反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随她发泄脾气。 ”先坐下,我替你倒杯水。”张彻一把她搁在太师椅上,知道她肯定骂得渴了。 书眉哼了一声,咬唇瞪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走到门外去倒水。清澈的眼儿怒瞪着门,直到他拿着水杯走回来,眸中的怒意仍未消褪。
第88页 水杯递到她面前。 她倔强的扭过头,漠视喉间的干渴,不去接那杯水。他却也不催促,极有耐心的等着,端着那杯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幽暗的黑眸始终深深的望着她。 半晌之后,是她忍受不住口渴,终于竖起白旗。为了维持尊严,她扬起下巴,看也不看他一眼,掌心朝上一摊。 沁得冰凉的水杯被搁进她的小手里,她无言的把水杯凑到唇边,啜着凉凉的矿泉水,让甘甜的水滋润她的唇、她的口舌。 直到咽下半杯水后,她逐渐卸下防卫,因恐惧而迟钝的知觉,才开始慢慢的恢復过来。 圈在小手中的水杯开始颤抖,液体震动着,到后来,矿泉水已经抖得飞溅出杯缘。 张彻一低咒出声,伸出双臂,把她圈入怀中,知道她吓坏了。 熟悉的男性气息包裹住她的全身,温热的体温,抚慰她饱受恐惧折磨的内心。直到这个时候,眼泪才像断线珍珠似的,一颗颗的滚出眼眶,她伸手抱着他,用哭得湿答答的小脸在他胸膛上摩擦。 察觉自个儿落进陈建曦手上时,她真的以为,自己绝对死定了!她不敢想像,要是张彻一没有及时赶到,她——她—— 纤细的肩膀因恐惧而颤抖,她全身窜过一阵寒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别怕,我会保护你。”张彻一低语着,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那哭声好可怜,让人听得心都要碎了。 ”你为什么保护我?就因为你要娶我吗?那么,别人也可以保护我啊,想娶我的人,排队可以排到纽西兰去。”她抽抽噎噎的说,想起他的逼婚,就觉得好委屈。 呜呜,有哪个女人的终身大事,是这么粗率就被决定的?他们是上过床没错,但是她始终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的心里有他的影子、她的身体只对他有反应,但是,他从未许下承诺、甚至连温柔的话都说得那么少,她一直听见的,只有他那响雷似的怒吼。 想到他的坏脾气,她边哭边抱怨。 ”我、我不要嫁给你,”她抖着红唇,像是即将被推入火坑的小可怜。”等我们结婚,你一定会每天打我屁股——” ”我不会。” ”真的?”她求证。 他给予最诚恳的保证。”我从不食言。” 泪水汪汪的眼儿觑了他一眼,确认他不像是在说谎,哀怨却挥之下去,仍占据在她的眉目之中。 ”呜呜,其实,你娶我,只是图个方便吧?我知道,你想要的只有我的身体——” 他再也忍无可忍,被她的迟钝逼得快疯了,暴跳如雷的吼起来。 ”什么图个方便?我要是不爱你,干么坚持要娶你?”婚姻不是儿戏,他是个传统的男人,把终身大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像是变魔术似的,原本哭哭啼啼的书眉,一听见这句话,立刻破涕为笑,幽怨的表情消失无踪,眸里绽出他最熟悉的狡诈笑意。 ”啊哈,被我抓到了!”她乐不可支,煞费周章,总算骗出他的真心话,高兴得心花朵朵开。 他爱她呢!这么严酷暴躁的男人,竟然愿意松口,承认爱她,她乐得快要飞上天去,心中原有的一丁点儿不确定,这时也烟消云散。 张彻一先是呆愣,接着又拧起眉头,因为被拐而恼怒不已。 ”你这个女人!”他气得把她往大腿上一拉,掀开她被火花烧穿好多小洞的丝质裙子,巨掌举高,又想去”关照”她的粉臀儿。 ”啊,等等、等等,记得啊,大男人可是一诺千金,你刚刚答应过我,不会再打我屁股的!”书眉连忙亮出”免死金牌”,那只高举的巨掌,听见那句一诺千金,果然凝住不动。 嘿嘿,看来,这招挺管用的喔! 张彻一眯起眼睛,审视着膝上这诡计多端的小女人,视线滑过那丰润的臀儿,几天以来,两人欢爱的画面,一幕幕闪过脑海,他瞬间怒气全消,嘴角勾出一抹邪笑,知道要处罚她,可有更好的方式。 可以预见,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之间的婚姻绝对是精彩万分。 瞧见他真的没下手,她喜不自禁的以为,自个儿从此安全无虞,却没想到,他已想出更有效的方式。那亲昵的手段,不会让她皮肉挨疼,却绝对会让她轻吟着讨饶—— 书眉撑起身子,软绵绵的窝进他怀里,双手绕上他强壮的颈项,玩弄着他的发尾,红唇上噙着笑,本性难移的动用起美人计。 ”你真要娶我?”她问。 ”真的。” ”好,那么结婚之前,我们得先来谈谈那桩合作案,我觉得——” 他不耐烦的吻住她,那张聒噪的小嘴,没过多久,就逸出为诱人的款款轻吟,什么合作案,早被情人们抛到脑后去了。 窗外的相思树轻轻摇曳,撒落一朵又一朵的细碎黄花,绿荫能遮风挡雨,还滤去夏日的酷暑。 窗内则是软语轻喃,她身旁的男人,严密的护卫她,靠在她耳畔低语着,会将她搁在心上一辈子。看在他难得流露的温柔上,她偷偷用唇,在他的胸膛上印下真诚的许诺,告诉他的心,却不告诉他的耳。 这一次,她不会再如蜻蜓点水,而是会永远的留下来。 这儿,就是她真正的家了。 【全书完】 编註: 1 有关向荣与欣欣的爱情故事,请看採花系列205《欣欣向荣》。 2 有关向刚与凌珑的爱情故事,请看採花系列221《裙摆摇摇》。 3有关凌云与杨娃娃的爱情故事,请期待典心新作《无敌洋娃娃》。 后记 胖鲸鱼之不可思议事件簿        典心 大家好! 终于,夏天了。 终于,厚棉被可以收起来了。 终于,夏季限定的芒果冰上市了。 终于,胖鲸鱼的娘也按照惯例,拿着电费帐单,不客气的往女儿脸上扔,”温柔”的告知,基于使用者付费的原则,每天都窝在家里混吃等死的我,必须乖乖负担电费。 这不公平啊!这阵子气温屡创新高,大伙儿都热得受不了,虽说我老是挺着一眠大一寸的肚皮,每天在地板上蠕动前进,但是冷气不是我一个人吹的,爹娘大人,您二位不也夜夜开机不手软?老哥甚至还带女朋友回来一起享用,躲在房里吹冷气—— 呃,老哥,你瞪我做什么呢?我这是实话实说啊! 对了,有件事情,小妹我一直想问,那个——那个——那个——老哥,你每次带回家的姊姊,为什么——呃,为什么都不是同一个—— 这是我心中的不解之谜,什么?老哥您不肯作答吗?好啊,那么,下次你再带哪个姊姊回来,我就直接问那位姊姊好了—— 你做什么?老哥,你拿扫把想干么?我是胖鲸鱼耶!你同父同母的妹妹啊,那个跟你抢同一盘食物、抢同一条长裤的妹妹耶,你怎么忍心挥刀相向?
第89页 请消消火喔,最多下次你带姊姊回家时,我不趴在旁边偷看就是了——啊,饶命啊,老哥,你怎么这么残忍啊,下要扁人家啦! 兄妹阋墙,胖鲸鱼惨遭扫把修理,过程太过可歌可泣,咱们按照惯例马赛克五分钟。 言归正传。 原本呢,按照计画表,在《裙摆摇摇》之俊,要登场的是凌云与杨娃娃的故事,但是俗话说得好,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大姊头说,她还需要时间化妆——呃,不是,她还需要时间酝酿。而区区作者在下,实在是不敌她的拳头——唉啊,谁打我的头?! 呜呜,好啦,人家改口就是了,胖鲸鱼是不敌大姊头的”娇柔”,只能乖乖把她的故事往后挪,先捏颗相思饭糰来给各位尝尝。 只是,这颗饭糰捏得实在太久,加上最近气候炎热,食物保鲜不易,再捏下去,饭糰很可能就要”臭酸”。啊,莫非,当年张彻一会倒地不起,不是因为豆类过敏症发作,而是因为—— 无论如何,拖稿是不争的事实,胖鲸鱼对不起读者、对不起老闆、对不起编编、对不起国家社会,自愿去吞两百个包子,以示惩戒。 总之呢,在此先向各位道歉,说声对不起了。 这本《相思饭糰》,是整个系列的倒数第二本。 当初,因为系列的第一本,书名为《欣欣向荣》,有位朋友小心翼翼的问,那《裙摆摇摇》呢?难不成一个叫裙摆,一个叫摇摇? 唉,此言差矣,有哪个狠心的作者,捨得让男主角叫”摇摇”的?除了第一本,其他的书名并非暗指男女主角的名字啦!至于这本新书,为啥要叫《相思饭糰》,其实跟娃娃养的那只哈士奇没有关系,而是因为,当初让张彻一对书眉”相思”了十五年的,是那颗”致命”的饭糰。 ㄟ,还是该换个书名,叫”致命的饭糰”更合适? 对了,这个故事是跟椰子糕一起聊出来的,感谢她的大力相助。另外,咱们前不久还嚷着,最爱严耀玉的圣堂教母,这会儿又抛下严大公子,移情别恋,看上张彻一了。 她跑到胖鲸鱼的家里,除了照例的抢夺食物、拳打脚踢外,还坚持先睹为快,对未完成的稿子提出建议。 不但如此,她慎重的打开我的笔记本,在男主角那一栏,备註了”生勐”二字,还对着他勐流口水,依旧把圣堂教父扔在家里纳凉。 圣堂教父啊,你的男性魅力不够耶,既然爱妻酷爱生勐的俊男,你要不要勤奋一点,为了亲爱的老婆大人,开始去健身房报到,说不定,哪天也能练出让人垂涎的六块肌? 年初至今,工作上发生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全都交由出版社,陆续处理中。在此,挑一件足称”年度冠军”的事来说。 话说从头,该从四月说起。那时,胖鲸鱼刚写完《裙摆摇摇》,正在重温吃饱睡、睡饱吃的幸福日子。 某天午后,电话铃声响起。 ”阿心仔,那个——”电话那头,编编欲言又止,语音”羞怯”。 ”哪个?”我很好奇,是什么事情,能让我这夜夜磨刀霍霍向鲸鱼的编编,突然转了性子,从喷火怪兽变成小媳妇儿。 ”很多盘商那里不断收到消息,说你决定跳槽,到别间出版社去。” 胖鲸鱼差点哭出来。 到别间出版社去?呜呜,那以后谁来帮我作精装盒、袋子跟笔记本?我可还有不少东西还没么到——呃,不是——那个——我是说,人家还有好多有趣的特殊企划,等着要蹂躏——ㄟ,不是啦,是等着要拜託狗屋来制作。 原本以为,这个流言活不过七十五天,没想到它竟还”开花结果”。 六月的时候,那间出版社推出某位作者,还跟盘商与出租店大力保证,那位作者就是胖鲸鱼本人。出租店因此受骗,不但推荐给读者,甚至还在海报上,特地写上”典心”二字。七月,那间出版社再接再厉,隆重推出一位与阿心仔同音异字的作者,用最诡异的方法,表达对胖鲸鱼的热爱。 ㄟ,那个——这个——不、会、吧?! 事关读者权益,阿心仔就不能等闲视之了。在业界中,作者改换同音异字的笔名,通常是另择良木而栖,但是,胖鲸鱼在此慎重声明,本人近期”确实”没有在其他出版社出书。 拜託拜託,请有心人士,不要顶着阿心仔的名义,去欺骗读者了! 很是担心,对方今天是挑了胖鲸鱼,下次呢?是不是又会挑上其他作者?真的很希望,这种冒名顶替的事件,开始于胖鲸鱼,也结束于胖鲸鱼,不要再有作者因此受到困扰。 一直希望,言情小说是创意十足、是欣欣向荣(乘机做广告,嘿嘿)、是良性竞争。目前呢,胖鲸鱼跟狗屋的共同概念,是想做出美美的、好看的小说。 虽然,每次赶稿时,跟编编都是一番激烈的大斗法,遇到特殊企划,情况更是惨烈,除了特定人士被我麻烦骚扰者外(乖,编编,你认命吧,不要哭了。),其他遭受牵连,被拖下水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个个都想撩起裙子,赏我一脚。 对了,写到这里,偷偷说一下,下本书又有特殊企划,狗屋跟胖鲸鱼联手,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的——喂,相关人员,干么一个个穿慢跑鞋想落跑?不要这样啦,别跑啊,求求你们回来,理我一下啦! 废话到此为止,下本要写的是《无敌洋娃娃》,我得先去锻链身体,再来去跟大姊头商量她的出场方式跟时间了。 大家咕得掰啦! ps: 1看到那张夹页声明函了吗?狗屋连声明函都做得很漂亮喔!呵呵。 2对了,怡和,谢谢你那可爱的图,我很早收到了,但是却一直忘了提,真的很对不起。手边留了一本签名书要送给你,请你写信到狗屋来,告诉我该把书寄到何处吧!谢谢。 全文完 《无敌洋娃娃(福尔摩沙系列之四)》作者:典心 楔子 光洁的镜面里,倒映出一张清丽的脸儿。 夏季骄阳的炙热被毛玻璃滤尽,撒入室内的,只剩下柔和的金光。一个娇小的年轻女子,正站在那圈阳光之下,专注的望着镜中的影像。 在阳光照拂下,她的肌肤看来细腻如丝,及肩的髮丝柔软而乌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儿,像是两潭清澈的秋水,任何男人被她凝目一望,都会心甘情愿的沉溺其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光悄悄的挪移,她却站在镜子前,像被下了魔咒般,一动也不动。 半晌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该是让美梦成真的时候了! 她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拿出随身的化妆包,倒出里头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动作纯熟的开始化妆。 柔和的粉红色眼影,让她的眼儿显得矇眬诱人;淡淡的腮红,衬托出粉嫩的肤色;而水润的唇蜜,让她的唇瓣看来有如最甜、最诱人的果冻,令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镜中那张清丽的小脸,因为刻意的妆点,添了几分的妩媚。随着化妆步骤的完成,她逐渐镇定下来,小手也不再颤抖。
第90页 “好,我得冷静下来。”杨娃娃望着镜子,频频深唿吸,柔软贲起的曲线,在薄丝春衫下起伏。“小妈说过,一切都会很顺利的。”她喃喃自语,努力的自我催眠。 收拾好满桌的化妆品,她又瞥了镜子一眼,确定妆容完美无缺,这才走出洗手间,慢条斯理的回到办公室。 大大小小的纸箱堆在角落,全都尚未拆封,各种不知用途的线路,在地板上盘绕,几个年轻人正蹲在角落,咬着螺丝起子,努力跟那堆线路奋战,赶着在老闆规定的期限之内,把办公设备装设完毕。 这是一栋商业大楼,每一个楼层,都分租给不同的公司。刚租下这层楼的,是间贩售手工家具的公司,在欧洲经营多年,已是成绩斐然,可说是有口皆碑。 为了进入这间公司,杨娃娃费了不少功夫,才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虽然说,在草创时期,工作量繁重得惊人,她却甘之如饴,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累。 清澈的眼儿,悄悄的转向会议室,渴望的盯着那扇门瞧。那是公司的会议室,里头的设备已经大致齐全,公司里最重要的三位股东,首度在新办公室里聚首,正待在里头开会。 她暗恋的那个男人,就在那扇门后头! 想到这里,杨娃娃就腿儿发软,心儿也在胸中怦怦怦怦的乱跳,粉嫩的脸蛋浮现嫣红,那娇艷的色泽,远比先前抹上的人工色彩更美。 她靠在墙边轻喘,一手抚着胸口,再度做起心理建设。 唿,她必须镇定!她是美丽的、她是柔弱的、她是任何男人一瞧见,就会急着捧握在手心好好呵护的,她、她、她她她她──她要去见他了! 角落的咖啡机,发出轻微的声响,指示灯由红转绿,浓郁的香气从内逸出。她取出杯具,倒好三杯咖啡,又拿了一些糖包与奶精,然后鼓起勇气,笔直的走向那扇门。 “经理,我是娃娃。”她礼貌的敲敲门,听到里头的应和后,扭开门把,走了进去 她先前所做的心理建设,在看见张彻一的瞬间,全化成粉红色的泡沫,噗噗噗的迅速融化。她脸儿发烫,唿吸困难,漂亮的眼儿瞪得圆圆的,激动得几乎要掉泪。 眼前的张彻一,比她记忆中更强悍粗野,昔日的俊帅轮廓,歷经岁月的洗礼,变得冷硬而粗犷,危险得让女人着迷,简直是她心目中完美男人的典型。 “我早就说过,你的脸色实在太可怕了!”向刚发出轻笑,把她的感动误解成恐惧。 张彻一瞟来一眼,神态冷峻无比,她却觉得心头小鹿乱撞,全身酥软得像要融化在地板上。 “别害怕,他不会咬人的。”向刚微笑保证,食指轻敲桌面。“话说回来,你要是再不进来,那些咖啡可能都要凉了。” “呃,抱、抱歉──”她红着脸道歉,掩饰自个儿的失态,连忙捧着托盘走到桌边,笨拙的分送咖啡。 会议室内坐着三个男人,身为经理的向刚,她先前就见过了;坐在角落,双腿搁在桌上,仪态粗野的男人,则是她的梦中情人。至于剩下的那一个,大概就是员工们口中的老闆,从进门到现在,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会议继续进行,男人们低沉的嗓音在室内迴荡着,她却一脸痴迷,沉醉的盯着张彻一勐瞧,根本没去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那模样比看见金丝雀的猫儿更馋。 噢,她终于见到他了! 为了张彻一,她处心积虑的变得美丽、处心积虑的改变自己、处心积虑的考进这间公司。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要以最美的模样,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彻底惊艷。 如今,她见到他了,美梦即将成真,他们将会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我先回工厂,监督新系列家具的进度。”张彻一丢下结论,会议宣告结束,搁在桌上的厚底靴终于落了地。他站起身来,朝她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来。 啊,老天啊,他走过来了!他会对她说什么?是要夸赞她的美丽,还是询问她的电话号码?或者是开口邀约,请她共进晚餐? 各种瑰丽的幻想,在娃娃脑海中像走马灯般转啊转,而每一个幻想,都以她身穿白纱礼服,跟他共结连理的画面做为结束。她咬着软嫩的唇,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咚咚咚的冲到他眼前。 只见张彻一往右,她也跟着往右;张彻一往左,她也跟着往左。只要他稍有动作,她就抢先一步,堵到他面前,两人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在走道上僵持不下。 张彻一眯起眼睛,薄唇微启 “我愿意!”她冲动的说,还用力的勐点头。 黑眸一眯,迸出不耐。 “让开。” “我愿──”咦,他说了什么? 娃娃勐眨眼儿,怀疑自己听错了。 让开?他说让开?呃,不对啊,他该说的,不是“嫁给我”吗? “你如果想发呆,就滚到一边去,别碍我的路。”张彻一冷酷的说道,抛下震惊的她,迳自朝门口走去。 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她像是从天堂掉进地狱。 呜呜,怎么会这样呢?事情怎么跟她所想的完全不同?她原本以为,自己变得如此美丽后,一切就该水到渠成。张彻一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会热切疯狂的爱上她,然后跟她求婚,两人会闪电结婚,然后生两个小孩,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事实上,他根本懒得理睬她! 张彻一头也不回的离开会议室,跟向刚并肩而行,偶尔交谈几句,讨论关于新系列家具的种种,那高大的背影逐渐远去,离她愈来愈远 娃娃握紧粉拳,急忙想要追上去。只是,她刚冲到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慢吞吞的踱步走来,恰好挡在门口,阻挡了她的“追夫”之路。 “对不起,请让开。”娃娃心急如焚,克制着不要挥出拳头,把这个挡路的讨厌鬼当场揍昏。 对方却置若罔闻,拒绝让路,甚至还不知死活的发出轻笑。 那醇厚的笑声,让她的焦急都化为熊熊怒火。她把拳头握得更紧,火大的抬头,想看看是哪个不识相的傢伙,居然这么大胆,敢挡她的路! 那是一个俊雅非凡的男人。 他很高,几乎跟张彻一同样高大,但是气质却截然不同。相较于张彻一的粗野,这个男人是那么的斯文和善,挂在嘴角的温柔微笑,简直能揉碎女人的心。 只是,当他勾起薄唇,浅笑着打量她时,一股奇异的感觉霎时间穿透她的身躯。 他的笑容很温和、眼神很温和,就连他身上传来的男性气息,都温和得不带任何侵略性。但是,在这无害的表象下,就是有某种力量,让她不自觉的绷紧神经,几乎要本能的摆出战斗姿势。 换做是平时,娃娃或许还有兴趣一探究竟,留下来掂掂他的斤两,可这会儿是火烧眉睫的紧要关头,她急着要去追人,哪里有时间留下来陪这个男人慢慢耗? “抱歉,请你让开,我真的有急事。”噢,他要是再不让开,她真的会忍不住动手揍人!
第91页 男人还是拒绝让开,甚至低下头来,更仔细的打量她。 某种难以言喻的光彩,在黑眸的深处闪烁着,他的笑容变得莞尔,靠在她耳边的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 “小胖。” 这简单的两个字,听在她耳里,简直比旱天雷更响亮。 血色唰的一声,从她脸上褪得一干二净,她惊讶得手脚发冷,脑中一片空白,娇小的身子维持着预备起跑的姿势,却丝毫动弹不得。 什么?这个男人刚刚说了什么 “杨小胖,好久不见了。”他轻声说道,从容而坚定的自我介绍。“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凌云,大你两届的学长。” “呃,我、我不认识你。你、你、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娃娃硬着头皮说谎,小脑袋用力的左摇右晃,整个人更是不断后退。 “不,我的记忆力很好,绝对不会认错人的。”凌云温和的反驳,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高大的身躯慢慢的把她逼到墙边,直到她再也无路可退。 她吓得连唿吸都停了,不敢相信自个儿亟欲隐藏的秘密,竟会这么轻易就被人揭穿。 这怎么可能呢?居然还有人能认出她来?她明明已经改变那么多,跟以前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而这个男人,仅仅是看了她一眼,就能唤出那个尘封多年的外号 “小胖。”凌云轻唤着。 “嗯──嗯?什、什么事?”那醇厚好听的声音,哄得她不由自主的回应,完全没有想到,这等于是不打自招。 他笑得更温柔了,那张俊雅的脸庞,靠在她面前好近好近的地方,黑眸笔直的望进她的眼里。 “你一点都没变。” 第一章 九年前 曙色方褪。 晨曦笼罩着整座小镇,金光撒落四周,寒风唿啸着横扫而过,在大街小巷间乱窜。人们裹着厚重的冬衣,彼此问候,暖暖的气息熘出嘴巴,就被寒风冻成了轻飘飘的白雾。 “杨氏国术馆”内响起徐缓的钟声,挂在墙上的古老大钟克尽职责,乖乖的整点报时。伴随着规律钟响的,是阵阵响亮的唿喝声。 唿喝的声音极为响亮,隔着几条街都清晰可闻,左右邻居早就习以为常。 紧邻着国术馆的,是杨家居住的日式平房。厨房里飘出食物的香气,身穿围裙的少妇忙进忙出,端出热烫浓稠的粥,桌上早已摆满佳肴,分量多得足以餵饱一团军队。 平房的另一个角落,是家人们盥洗的浴室。如今,那扇木门紧闭着,里头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声音。 平滑的镜面里,倒映出一张圆圆的脸儿。 杨小胖史无前例的避开晨练,把自个儿锁进浴室里,站在镜子前头,专心而挑剔的审视着。 不同于其他少女的白皙软嫩,她平时野过了头,早被晒得黑里透红。圆胖脸上的浓眉大眼,遗传自老爸,只有鼻子、嘴巴跟身高,像是死去的妈妈。 杨家开设国术馆已有多年歷史,称得上是远近驰名,她的四个哥哥,都是刚学会走路,就被扔进道场里学习武术。至于她,则是因为母亲难产过世,无人可以照料,还在襁褓中就被带进道场,在唿喝震天的情况下学着爬、学着站、学着走 当然,也学着打! 身为杨家唯一的女儿,她可没享受到任何特殊待遇。老爸是一介武夫,不晓得该怎么养女儿,只好把她当成儿子来养,让她跟哥哥们一同练拳,磨练出傲人的身手。 不同于哥哥们的人高马大,英气勃发,她则是矮胖结实,走起路来架势十足,活像是随时要去干架,旁人都在背地里,偷偷称她是黑社会的明日之星。 杨小胖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模样有什么不好。只是,今天早上,这张看惯了的皮相,竟显得有些不顺眼。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只是清楚的知道,她跟一般的少女完全不同。那些少女们,个个软嫩纤细,全像朵初开的花儿,而她却粗壮有力,比野草还要强壮。 为了降低那份强烈的差异感,她特地跑去二十几公里外的邻镇,偷偷摸摸的买了粉红色的髮夹,躲在浴室里,小心翼翼的夹在发上 精緻的髮夹,勉强夹住几根短短的发,随着她的左顾右盼,惊险的悬在那儿晃啊晃的。那娇嫩嫩的粉红色,搭配上她黝黑的脸蛋,看来更是不协调到极点。 该死,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她烦躁的拔下髮夹,瞪着镜子里的圆脸,胖胖的拳握得死紧。 门外传来声音,结束晨练的哥哥们挤在外头,饿得前胸贴后背,急着要进浴室梳洗,才好清清爽爽的去享用早餐。 “小胖,你还要在里头待多久?”杨忠国扯着嗓子在门外问道,乒桌球乓的勐捶门。 她懒得回答,继续瞪着镜子瞧。 “喂,你没参加晨练,在里头摸了一个多小时,到底是在作什么?”杨孝国也开口发问,却照样没得到半点回应。 “这样不行,我快饿扁了。”杨仁国勐摇头,提出解决方案。“咱们动手!” 四个大男人同心协力,有的出拳、有的出脚,三两下就把门踹开。 “好耶,洗澡洗澡!”杨爱国兴高采烈的挤进浴室,迅速脱下功夫服,裸着精壮黝黑的上身,只穿着内裤就沖向莲蓬头。 “你们就不能有点耐心吗?”杨小胖捏紧髮夹,怒气沖沖的问。“女孩子出门,总要花费时间准备啊!” 此话一出,四个大男人齐声鬼叫,纷纷抢了毛巾,匆忙遮住重要部位,还惊慌的左看看、右看看,就怕会在无意间泄漏了“春光”。 确定浴室内没有不速之客后,杨爱国困惑的发问。 “哪里有女孩子?”他没看见啊! “我就是啊!”她气急败坏的嚷着。 四双神似的眼睛,不约而同的落到那张气愤的圆脸上。 “对喔,你是女的。” “真的吗?” “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四个人如梦初醒,各自抓着毛巾,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像是到这会儿才想起,娘亲当初生下的是个妹子。 “啊,原来如此,难怪你的制服跟我们的不一样。” “我还一直以为,是学校发错制服,哈哈──”还没有“哈”完,鼻子上已经挨了一记重拳,笑声立刻转为痛唿,他哀嚎不已,痛得连眼睛都红了。 杨小胖抡着拳头,圆圆的眼儿像是要喷出火来。“找死!”她低骂一句,杀气腾腾的开始扁人。 “喂喂喂,你这样不公平,我们只穿着内裤,要打也等──哇啊,等等!” “唉啊!” “痛、痛痛痛──” 攻击来得太过突然,四个大男人纵然身手了得,但是面对抓狂的小妹,也只能拉住内裤,狼狈的左闪右躲。没一会儿功夫,四个误踩地雷的倒楣鬼,就被轰得鼻青脸肿,七横八竖的躺在地上申吟不已。 “哼,一个比一个欠扁!”杨小胖冷哼一声,拉拉身上因为打斗而绉乱的制服,又各踹他们一脚。“妈的,害我还要再换一次衣服。”
第92页 在兄长们的申吟声中,她拧着眉头,像出巡的酷斯拉般,砰砰砰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换上另一套制服,还站在镜子前,再三确定仪容。 “要吃早餐吗?”门上传来轻敲,美丽的少妇站在门外,友善的微笑。 杨小胖扭过头,愠怒的瞪了对方一眼,黝黑的圆脸浮现暗红,像是被人窥见最不愿意泄漏的秘密。 “我知道你不爱喝粥,所以另外煮了杂酱面,”如意不以为忤,仍是巧笑倩兮。“你爸爸说,这是你最爱吃的” 小胖半点都不领情,连吭也不吭一声。她俐落的把书包甩上肩头,酷着一张脸,迳自往外头走去,对如意视而不见。 还没走到玄关,杨家的大家长就开口了。 “你耳朵聋了?没听到你小妈说的话吗?”杨奕拧着浓眉问,声音响亮,表情严厉得能把小孩子吓哭。 他鳏居十多年,直到上个月才娶了柳如意。新任的杨家女主人,跟家人们相处融洽,唯独这个么女叛逆成性,让他万分头疼。 小胖拒绝回头,坚守着不说话、不微笑、不理睬的三不政策。 “杨信国!”方圆百里之内,只有他敢喊出小胖的本名。“你那是什么态度,给我回来!”杨奕气得头顶冒烟,怒声咆哮着,吼得连几条街外都听得见。 那声巨吼让她全身紧绷,本能的跳开,迅速拉开架势准备应战。 啧,她不该激怒老爸的!现在可好了,一旦开打,别说是制服会被弄脏,她能不能保住小命,活着走出大门,都还是个问题 然而,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只见那个脾气火爆、动辄挥拳的老爸,居然一反常态,没像往常那样,青筋暴跳的冲过来。一双软绵绵的小手,正搁在老爸肩膀上,轻轻的抚着,那温柔的轻抚,软化了丈夫的火爆脾气。 原本暴躁如勐兽的大男人,在那双小手的轻抚下,竟变得像小羊般温驯,一场父女冲突,转眼间消弭于无形。 小胖冷哼一声,慢慢松开拳头。她虽然不想欠下这份人情,却更不想迟到。学校里头,可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她呢! “是你要多管闲事,可不是我求你插手的。”她丢下声明,在老爸再度发作前,迅速拎着书包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家门,往学校的方向奔去。 在这个纯朴平静、以栽种菊花为主业的小镇上,杨家可谓是远近驰名。 杨家有名的,不只是教出无数高徒的杨奕,也不只是忠孝仁爱,那四个恶名昭彰的儿子。 最有名的,是杨家的独生女。 杨家有女初长成,邻近城镇里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丰功伟业”,那双圆圆的眼儿,只要一瞪,立刻就教人寒毛直竖,全身发抖,压根儿不敢反抗。 只是,没人想得到,神威盖世的大姊头,竟然也陷入情网了。 她初上高中,就锋芒毕露的大展身手,几个小流氓不服输,卑鄙的调来大批人马,准备先消耗她的体力,再挫挫她的威风。 如潮水般涌来的虾兵蟹将,虽然个个不堪一击,但是长时间下来,也让她打得四肢发软。正在危急的时候,篮球队长张彻一恰巧路过,顺手替她收拾残局。 从此,那高大威勐的身影就烙在她心上,抹也抹不掉。 为了表达爱慕之意,她偷偷写了封情书,大费周章的威胁利诱,要凌家兄妹作个中间人,把信转交给张彻一。 情书离手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她已经忐忑得坐立不安,脑子里不断胡思乱想。 张彻一看过她的信了吗?他记得她吗?他会喜欢她吗?啊,如果他愿意跟她交往,凭着两人的身手,绝对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各种玫瑰色的幻想,在她脑袋里绕啊绕,她拎着书包,快步的走进学校,急着要赶去三年级教室,听听张彻一的答案。 只是,才刚走进穿堂,她就发现,布告栏前早已被学生们挤得水泄不通。 “喂,全挤在这里作什么?”小胖脸色一沉,颇为不爽的质问,忍住把这些人全都踹飞的冲动。 眼看是大姊头驾到,学生们哄然惊唿,全都连滚带爬的让路,就怕闪得太慢,会惹恼了她。只是,他们退到“安全范围”之外后,就站住不动,伸长脖子远远的观望着,神情既不安又好奇。 “大姊头早。”几个高三的男学生,恭敬的列队欢迎。其中一个则是边打招唿,边退到后头去,偷偷摸摸伸出手,想把布告栏上的东西撕走。 “等等!”小胖眯起眼睛,出声喝止,嗅出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氛。“那是什么?” “没、没什么啦,只是有个不知死活的傢伙在恶作剧” “拿过来。”她双眼一瞪,冷峻得让人头皮发麻。 不同于其他人的战战兢兢,一个傢伙嘻皮笑脸的抢了那张纸,双手奉送到小胖面前,还回头责怪同伴们大惊小怪。 “唉啊,别紧张啦,大姊头哪会写什么情书呢?”他放声大笑,像是听见最荒谬的事。没想到一转过头,却赫然发现她脸色倏变。“呃,大姊头,你怎么──”话还没问完,他已经被无敌铁拳轰得飞出去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穿堂之中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小胖怒极的喘息声。 情书她写的情书?公布栏上贴的,居然是她写的情书? 这么重要的秘密,被人当众公开,比全身赤裸的被推到众人眼光下,更让她难以忍受。愤怒、羞耻、难堪,各种情绪汹涌而来,她气得眼前发黑,身子剧烈颤抖着。 噢,她要亲手杀了凌家兄妹! 纸张被捏绉的声音,穿透愤怒的情绪,她低头察看,这才发现捏在手中的信纸,跟她昨天交给凌珑的那张不同 “大姊头,”一个高二的男学生高声喊着,拖着挣扎不已的女学生来到穿堂。“我亲眼看见,是她把情──呃,那个──是她把信纸贴上去的” “放、放手啦!”女学生怒叫着,不耐烦的挥开钳制。 小胖眯起眼睛,眼中迸射的光芒,比刀子还要锐利。 “情书是假的。”她简单的说道,声音冷似冰刀,颳得众人打从骨子里发寒。 女学生脸色发白,双腿也不由自主的颤抖。只是,作都作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她索性豁出去了! “对,这封是假的,是我捏造的。不过,你写情书给张彻一,这件事情可就假不了吧?”她刻意提高声量。“你把情书交给凌珑,要她转交给张彻一,对吧?这可是我亲耳听见的。”她也爱慕张彻一。为了减少“竞争对手”,她决定不择手段。 该死! 小胖低咒一声,暗骂自己疏忽,把信交给凌珑时,忘了仔细检查厕所里是否还有闲杂人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压抑着火气,掌心刺痒着,心里则暗暗发誓,一等问清原委,就要把这个恶毒的女人撕成碎片。 “只是想提醒你,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女学生冷笑着,口吻尖酸刻保“他不会喜欢你的。像你这种──这种──”她耸耸肩膀,没有把话说完,那轻蔑的态度却更污辱人。
第93页 轰! 所有理智都被炸成碎片,小胖被愤怒的情绪淹没,几乎难以唿吸。 不只是愤怒,她还觉得痛苦。 那些话就像是最锋利的刀,深深插进她的胸口。而且,那些刀全都不偏不倚的,插中她心中最幽暗的角落 痛,真的好痛!这比挨了老爸的拳头还要痛上几千几百倍! 酷斯拉般的咆哮,霎时间响彻校园,吓得所有人都倏然一惊。聚在穿堂旁的人,眼睁睁看着小胖扑上前,全都以为那个女学生肯定要完蛋了 就在校园血案爆发的前一秒,一个高三男学生冲上前来,火速把女学生拉到身后。 “呃,大、大姊头,请冷静点。”他鼓足勇气,硬着头皮苦劝,必须咬紧牙根,才没有被小胖的铁拳揍得哀嚎出声。 “让开!” “大姊头──” 唉啊,又是一拳! “把她交出来!”她像被激怒的酷斯拉,在穿堂内喷火咆哮,破坏可及范围内的所有东西,学生们都躲到角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大、大姊头,这个女人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 小胖颤抖的质问。 “你们要护着她?” “不是的,我这是──咳、咳咳咳──”他连忙要解释,却被一张凌空飞来的破木椅撞着胸口,当下弯腰勐咳不已。 唉,他哪里是想保护这个恶毒的女人?只是,大姊头的脾气火爆,一发起飙来就不顾后果,要是真让她逮住对方,肯定会出人命的! 小胖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头晕目眩,只觉得四周的学生都在窃窃私语。那些细碎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嗡嗡作响,渗透她每一个细胞。突然之间,一阵热气涌入眼眶,在她还来不及反应前,热气已经汇成泪水,哗啦啦的流下两颊。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几乎要怀疑,是过多的惊骇,让大伙儿产生集体幻觉。 天啊,杨小胖哭了?创校有史以来,最粗壮有力、神勇无敌的大姊头杨小胖居然哭了 无数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试着抹去眼泪,更多的泪水却继续涌出。她无法阻止那些泪水,也无法阻止那些人的注目。要是换做平日,她可以只凭一个眼神,就让众人吓得调开视线,但是现在她却软弱得无法开口。 一声呜咽冲口而出,她难以忍受的转身,狂乱的想要逃离这一切。她迈开脚步,歪歪倒倒的往外沖,才跑没几步,就撞上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那个人反应极快,伸手接住她,居然还能稳住身子,没有被她撞倒。 “你怎么了?”温和而好听的声音问道,口吻里透着关怀。 小胖哭着挣扎,泪眼矇眬间,根本不知道抱住她的人是谁。她勐力一推,甩开那个人的拥抱,盲目的跑出学校,活像是身后有妖魔鬼怪正在追赶似的。 让她崩溃痛哭的,不是那幼稚而恶毒的手段,而是她深埋在心里,连自己都不敢碰触的自卑。 就像是动物受伤后,都会逃回巢穴疗伤。她边哭边跑,圆胖的脸儿布满泪水,一心要躲回房间里,把自己蜷得小小的、小小的── 杨家的客厅里,家人们正围着餐桌,和乐融融的吃着早餐。如意的厨艺绝佳,让几个男人吃得眉开眼笑,但是当那张哭泣的圆脸儿映入眼帘时,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小胖!”杨孝国动作最快,丢下筷子冲出来,拦住步履不稳的妹妹。“你怎么了?” “呜呜呜呜──” “受伤了吗?” “呜呜呜呜──” “伤在哪里?啊?” “呜呜呜呜──” “你别只是哭,说话啊!” 几个人全围过来,神色紧张却又束手无策,只能焦急的转来转去,甚至连泰山崩于前,也不会眨一下眼的杨奕,也被她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 从小到大,他们只见过她揍得别人嚎啕大哭,却从没见过她掉一滴泪。 正当男人们乱成一团的时候,一双白皙软绵的小手探来,毫不犹豫的把哭泣不已的少女揽入怀中。 “嘘,乖孩子,没事了没事了。”如意轻声哄着,没有开口问任何问题,只是温柔而怜爱的抱住她,提供最直接的安慰。 小胖本能的挣扎,想要挣脱如意的拥抱,但是那软软香香的女性气息包围着她,比任何强大的力量都难以抗拒,她的内心逐渐一点一滴的软弱下来 终于,她放弃抵抗,用胖胖的手抱住新妈妈纤细的肩膀,在那香软的怀抱中放声大哭。 第二章 九年后 台北郊区一栋洋房的地下室,传出清脆的声响。 身穿拳击背心、手缠绷带的杨娃娃,正在练习场中挥汗练拳,皮制的沙包被打得晃动不已,随着她凌厉的攻击而摆盪。任何人要不是亲眼目睹,绝对想像不到,那纤瘦的身段,竟可以挥出这么强而有力的拳头。 车声由远而近,一辆吉普车疾驶入内,在中庭停妥,高大的年轻人跳下车子,拉开欧式的镶花门上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屋,迫不及待的往地下室冲来。 “小胖!呦厚,小胖!”还没下楼,他已经嚷起来了。 砰! 又是一声巨响,娃娃没有答腔,反倒蹙眉扬腿,勐踹沙包一脚,这才眯着眼睛回头。 “你叫谁小胖?嗯?”她轻柔而甜蜜的问,手臂半弯,随时准备改换攻击目标。 “呃──呃──我是说、呃,娃娃──”杨爱国连忙改口,举高双手以示无条件投降,就怕一时失言,惹恼了小妹,会被她当场踹趴在地上。“那个──那个──事情进行得还顺利吗?”为求活命,他火速改换话题。 清丽的脸儿上,浮现阴霾的神色,她咬着红唇,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叉开始痛扁无辜的沙包。 噢喔,看来情况不妙! 又是一辆车子驶入中庭,与先前那辆并排,两部吉普车上,都漆着「杨氏保全”的字样。几个样貌神似的男人,俐落的下车,也循着弟弟的前进路线,直冲地下室的练习场,个个神情紧张。 “怎么样?压倒他了没有?” “张彻一开口约你了吗?” “婚期订在什么时候?” 三个大男人连珠炮似的发问,把娃娃团团围住,急着想知道最新的发展。 “他根本不理我。”她面无表情的宣布,圆亮的眼儿瞪着沙包,又挥出几下力道强劲的重拳。 四个大男人同声申吟。 “唉啊,你可以打昏他啊!”杨爱国用手指扒过头髮,像是被困住的熊,在屋里勐绕圈子,气恼小妹的不知变通。 杨忠国嘆了一口气,可不像小弟这么乐观。“我老早跟你说过了,她看上的可是张彻一呢!论起身手,那傢伙可不比咱们差。” 耍是拳头能对张彻一管用,他们这一大家子,何必耗上这九年的时间?只要在第一时间动手把他打倒,再强迫他喜欢小妹,那不就得了?
第94页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费尽功夫,辛苦了九年,好不容易才有这种‘成果’,”杨爱国伸手指着娃娃,比被退货的业务员更激动。“难道,就因为他不上钩,咱们就放弃吗?” 倏地,娃娃挥出一拳,强劲的拳风在四哥下巴前,惊险的停祝 “谁说要放弃的?”她化拳为掌,用软绵的小手,轻轻拍着四哥的脸颊,用最轻柔的语气强调。“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只要给我时间,我就能修正它。” 那些媲美修罗地狱的减肥课程、肌肉酸痛的美姿美仪训练、令人神经紧绷,外加荷包大失血的化妆讲座,诸如此类的艰苦试炼,她全都咬牙熬过来了。 她花费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心血,就是为了掳获张彻一的心,怎么可能因为这小小的挫败,就举白旗投降? 中庭外再传车声,髮鬓灰白、双目炯炯有神的杨奕走进地下室,身旁则跟着容颜娇美的妻子,两人手上都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 “啊,娃娃,你回来了!”如意愉快的低唿,接过丈夫手里的大纸袋,捞出一件精緻绝伦的白纱礼服。“快来试试这件礼服,要是不合身,我再拿回去给设计师修改。”她抓起礼服,在继女身上比试,愈看愈满意。 公布栏事件后,如意展现惊人的行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举家迁徒到台北定居,还大显身手,把人见人怕的大姊头,调教成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两人早已培养出独特的革命情感。 “小妈,你手脚也快得太离谱了吧?”杨爱国啧啧有声,蹲在纸袋旁东翻西翻。“连八字都还没一撇,你就开始筹备婚事了?唉啊,居然连婴儿玩具都买回来了!拜託,那个张彻一根本就不甩她──哇啊!”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挨了一脚,哀嚎着飞出去了。 “大义灭亲”的杨孝国,含蓄的报告发展。“小妈,很遗憾,事情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顺利。” 如意微微一愣,揪着白纱礼服勐摇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张彻一没有向你求婚?” “没有。”娃娃摇头,忍不住又揍了沙包一拳。 “那,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要我让开。”这次,沙包被揍得激烈摆盪,悬吊绳索的钢架更是不耐重击,在攻击下发出嘎嘎的惨叫。 想起在会议室内发生的种种,娃娃就胃部紧缩,难受极了。 没错,张彻一冷酷的态度,的确让她大受打击,但是这么一点程度的挫败,可打不垮她坚强得媲美铜墙铁壁的爱慕之意。 真正让她吓得落荒而逃的,是凌云的那句话。 【小胖,你一点都没变。】 没变?! 那个男人居然说她一点都没变?! 就是这句话,吓得她夺门而出,飞奔到最近的一面镜子前,冷汗直流的勐端详,非要再三确认,小妈对她的多年调教,没像灰姑娘的魔咒般失效,这才能冷静下来。 噢,该死的凌云,他是眼睛瞎了,还是眼睛太好?居然说她一点都没变?她原本以为,除了兄长与双亲之外,绝对没有人可以认出她的“真面目”的── 眼看落在沙包上的拳头愈来愈多、愈来愈快,如意搁下礼服,大受打击的坐下。她一手扶着额头,不解的频频摇头。 “这怎么可能呢?他见到你了,却还开口要你让开,你确定他不是深度近视吗?”凭着那张清丽的脸儿,再加上无懈可击的化妆技巧,她实在很难相信,会有男人面对如此美色,还能视而不见的。 倒在角落的杨爱国,挣扎的起身。他不死心的凑过来,想加入讨论。 “那个──” 他才刚说了两个字,所有人就同时开口。 “闭嘴。” “我想──” “闭嘴。” “我──” “闭嘴。” “喂,起码也听我把话说完啊!”他抗议着。 杨孝国瞄了他一眼。 “你要是还想活命,最好就把嘴巴闭上。” “你们听听我的意见嘛!”他不怕死的咧嘴而笑,坚持要提出“精闢”见解。“我想,张彻一应该不是近视,说不定他是个同性恋,所以──” 这次,他遭到兄长们的围殴。在杨爱国的哀嚎声中,如意稍微提高声量,对着娃娃谆谆教诲。 “你先别心急,反正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往后就同在一间公司,你先摸熟他的喜好,再对症下药就是了。”她不厌其烦的面授机宜。对于这桩“追夫”大计,她总是比任何人都关心。 “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娃娃拆掉练拳用的绷带,露出一双白嫩小手。 “原本?” “有个人让我分心了,害我错失机会。”她不情愿的解释。 要不是凌云突然拦住她,毫无预警的掀了她的底,害她一时方寸大乱,她老早就追上张彻一,开始跟他“相处”了── “喔?”杨孝国停下拳头,诧异的挑眉。“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张彻一面前让你分心?” “只是一个没用的绣花枕头。”想起凌云的俊雅模样,她不以为然的耸肩。 “这么说来,那傢伙不足以造成阻碍?” “当然!”娃娃回答得斩钉截铁。 哼,那个绣花枕头,虽然外貌挺称头的,但是举手投足间,斯文得没有半点杀气,那双修长的手,大概不曾握过比筷子更重的东西,这种货色,她只要挥出一拳,就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哪里还会造成什么阻碍? “你们放心,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的,张彻一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她双眼发亮,握紧拳头,再度变得斗志激昂。 噢,她一定要排除万难,逮住张彻一,俘虏他的心,成为他的妻子。她不会放弃的! 绝不! 清晨,阳光普照。 坐落在市中心繁华地段上的蓝色大楼,涌进大量的上班人潮,娃娃拎着公事包,穿着翠绿色的春装,照例打扮得娇柔可人,昨日痛扁沙包的狠劲,这会儿早已荡然无存。 才经过一夜的时间,办公室内的景况已经彻底改变。所有的设备,全数都已装设完成,职员们也抖擞精神,各就各位,整间公司充满着朝气。 看来凌云的出现,的确带给员工们不小的压力,公司内的气氛比先前更紧绷,全体进入备战状态。 娃娃走到座位上,熟练的打开电脑,用最快的速度,整理英国总公司传来的文件。不同于其他人的战战兢兢,她还趁着列印文件的空档,摸出粉盒补妆,准备再接再厉,积极的展开“攻势”。 一会儿之后,她抱起热腾腾的文件,开始寻找“攻击目标”。 办公室虽然占地广大,但是仔细“巡逻”一遍,也花不了太多时间。她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仔细的绕了一圈,还打开每一间房间搜寻,却还是寻不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
第95页 怪了,张彻一是躲到哪里去了? 向刚走进办公室时,刚好看见那娇小的身影晃过来晃过去,这边瞧瞧、那边看看,像只忙碌的小蜜蜂般绕个不停。 “你在找什么?”他出声问道,一脸好奇。 “没、没什么──”娃娃连忙转身,双手递上文件,在外人面前不忘保持柔弱温柔的模样。“经理,怎么没看见那位张先生呢?”她期待的问,还朝他身后勐瞧,就希望能够瞧见心上人。 “你别担心,那傢伙是工厂的负责人,必须在中部坐镇。”他露齿一笑,以为这个消息能让她如释重负。 娃娃只差没哭出来。 “意思是,我在这里根本遇不到他?” “一个月大概一次。”他补充,察觉出她的沮丧。 娃娃真的要哭了! 真是糟糕啊,她根本没料到,张彻一会留守中部,这么一来,就算是他偶尔北上开会,她每个月也只能见他一次,情况只比牛郎织女稍微好一点,哪里还有机会可以跟他“相处”? 呜呜,她该怎么办?申请调职吗?要是工厂那边没有空缺呢?那、那、那她干脆辞职,丢下这个金饭碗,一路追回故乡去算了──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男人踏步入内。 “向刚,英国那边的资料到了吗?”凌云问道,金边眼镜后的黑眸异常深邃温和,一瞧见那个闷头苦思的小女人,他勾起嘴角,无声的绽出一抹笑意。“小胖,早安。”他友善的问候着。 小胖? 向刚困惑的挑眉,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就捲起一阵狂风。 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室内瞬间清场,只剩他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凌云跟娃娃同时消失了。 砰! 门被用力甩上,娃娃拉住凌云的领带,急唿唿的冲进会议室,重重的把他推抵到墙上去。 “我郑重警告你,不准再那样叫我!”她兇恶的揪住他的领口,一字一顿的警告,恨不得撕烂那张好看的薄唇。 “为什么?”凌云礼貌的询问,即使面对她的怒火,仍是一脸似笑非笑。 他是那种静水深流、藏而不露的人,英俊的脸庞上戴着金边眼镜,言行举止都中规中矩,像是从没闯过红灯。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她气得差点喷火,沮丧的情绪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男人的气恼。 该死!她原本以为,这柔弱小女人的形象,能维持到张彻一上钩。哪里知道,这颗半途冒出的绣花枕头,就是有办法戳破她的伪装,只凭着三言两语,就让她当嘲破功”。 俊雅的脸庞上绽出浅笑,那双温和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她。 “如果我同意的话,你可以放开我吗?我很怕你会弄痛我。”凌云的声调不疾不徐,醇厚的嗓音里藏有一丝笑意。 没用的傢伙! 眼看警告已经发挥效果,娃娃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的松开双手,转身准备走人,拒绝跟绣花枕头共处一室。 她一心只想离开,压根儿没发现,身后的男人正默默打量着她,将她曼妙的曲线尽收眼底。 金边眼镜后的黑眸微眯,高深莫测的视线,一吋吋的滑过她的背影,不错过春衫下的任何起伏。那娇小的身影举止轻盈,一举一动都像舞蹈般赏心悦目,只有极少数的人看得出,那是有武术底子的人才会有的平稳脚步。 “你的名字跟以前不同。”凌云轻描淡写的说道,黑眸中闪过灼热的火簇,与温和平静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去改了名字。”她敷衍的回答,小手已经握住门把。 这是小妈坚持的,她说,“信国”两个字太过生硬,实在不适合女孩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孩子── “喔,这也是为了张彻一吗?”他问得一针见血,眉目低敛,掩饰着其中跳跃的光芒。 轰! 粉嫩的脸儿,一下子变得红通通的。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她火速转过身来。 “你昨天看着他的神情,像是想吞了他。”他简单的回答,毫不松懈的追问:“你喜欢他?” 她的脸快着火了。 “关你什么事?” 太可怕了!这个男人莫非知道她的所有秘密?! 娃娃悄悄握起拳头,漂亮的眼儿眯了起来,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 凌云倚靠在办公桌旁,欣赏那张小脸上变化万千的神情,俊脸上始终保持着最温柔的微笑。半晌之后,他用吟咏般的语调,对着她轻声宣布:“他不会喜欢你的。”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她哭了。 第二次听到这句话,她激动得想揍人。 “你说什么?!”愤怒像是岩浆,在娃娃的脑子里咕噜咕噜的沸腾,她跳过办公桌,杀气腾腾的扑回来,揪住凌云的领口,把他压回墙上,两人再度恢復成三分钟前的姿势。 这个该死的绣花枕头说了什么? 【他不会喜欢你的。】张彻一不会喜欢她?! 这怎么可能?她歷尽千辛万苦,终于化身为绝世美人,这柔弱的模样,能激起所有男人的保护欲。 任何男人一见着她,总是仔细的宠着、呵护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面对她说话时,还会主动降低声量,转为轻声细语,就怕会吓着她,想把她娶回家呵护的男人,可是不计其数的。 “请注意你的力道,千万别弄痛我。”凌云神情莞尔,温柔的解释。“当然,你的美丽让人印象深刻,你的温柔也让人──”他聪明的选择闭嘴,抿唇一笑,才又继续往下说:“只是,很可惜,张彻一喜欢的是火辣香艷的成熟女人。” 世界在她脚下崩溃了! 娃娃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脸色唰地转为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揪住凌云领口的小手,也不自觉的松开。 不会吧,原来她搞错方向了!这柔弱小女人的模样,根本不合张彻一的脾胃。啊,难怪他见到她时,非但没有一见倾心,立刻求婚,反倒酷着一张脸,要她让开── 呜呜,完蛋了完蛋了,这么一来,如今就算是近水楼台,她也未必捞得着张彻一的心啊! 凌云体贴的扶住她,还勾来一张椅子,让她坐好。 “你先别绝望,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他也拉了张椅子坐下,修长的十指交握着,一副准备跟她促膝长谈的模样。 “什么转机?”她喃喃的问道,还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娇小的身子难以遏止的颤抖着。 “我跟张彻一是多年好友,他的偏好,我最清楚不过。”凌云慢条斯理的伸出手,那宽厚的大掌,温柔的包拢她的小手。“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为你制造机会。”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抬起头,绝望的情绪稍微消褪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狐疑。 “我只是想为好友的终身幸福略尽棉薄之力。”他露出普渡众生般的温柔笑容,头上仿佛浮着一轮光圈,而背后还有着圣洁的纯白翅膀。“他已经有个论及婚嫁的女友,而那个女人只是贪图他的财产,并非真心爱他。”
第96页 娃娃像被针刺着,整个人跳起来,激动的就往外头沖。 “我这就去告诉他!”顺便痛扁那个坏女人! “别冲动。”温暖的男性指掌揽住她的纤腰,止住她冲刺力道,随即立刻放开,没有多加逗留。“当局者迷,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那你说,该怎么办?”她握紧拳头,不情愿的承认,凌云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我有个建议,”他直视着她,温和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辨认的光芒。“不如,就由我来开班授课,为你做‘重点加强’,等到你准备妥当,再安排你们见面与约会。” 她咬着红嫩的唇瓣,看着那张俊脸。 为了“修正”方向,她亟欲寻找同谋,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就是最佳人选,他提出的建议,实在让她难以抗拒── “好,我跟你合作!” “很好。”他微笑。“但是,我有个条件,希望你能配合。” “说吧!”这倒是很公平,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平白无故领受他的恩惠。 “我的特别助理刚刚离职,如果你愿意顶替这个职位,等于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他委婉的说道,眉目低敛,眼镜的反光,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眼神。 娃娃毫不迟疑。 “成交了。” 第三章 手机铃声响起,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被窝里的人儿一动也不动,仍是抱紧棉被,沉浸在甜甜的梦乡中。 铃声持续着,响啊响、响啊响,对方显然有着高度的耐性,坚决不肯放弃,非要逼得她起床接听。 恼人的噪音终于穿透她的梦境,娇小的人儿发出痛苦的申吟,弯如新月的眉也蹙得紧紧的。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翻过身子,小手在床边乱摸,好不容易才摸着手机。 “餵──”娃娃睏倦的拖长尾音,附赠一个呵欠,眼儿还捨不得睁开。 手机里传来温和的男性嗓音。 “过来。” 她申吟出声。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凌晨两点半。”凌云毫不怜悯的低笑。“很抱歉打扰你,但是,我需要的资料,刚好全在你的公事包里──” “你休想。”她斩钉截铁的拒绝。“现在是下班时间,我要睡觉,再见。”她迅速说完,结束通话,急着回去跟周公培养感情。 噢,周公伯伯,别走啊,回来把这盘棋下完啊!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按下通话键,克制着不要把手机砸烂。 “向刚还留在公司,你先过去一趟,把c柜里的十二份档案也一併带过来。”凌云继续交代,平稳的口气像是不曾被打断过。 “不要。” “真的不要?” “我、不、要!”她吼出来了,眼睛还是紧闭的。“我十点才下班,十点半回到家,十二点半才上床睡觉──”睡眠不足可是美容的大忌啊!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清楚的传进她的耳中,她可以想像,那张男性的薄唇,此刻肯定勾扬着好看的弧度。 “很抱歉,我们有过协议,你必须二十四小时待命。”他的口气虽然温和,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专制。 “去你的协议!”噢,她好睏啊0我要去睡了,有什么事情都等到天亮再说。” 凌云的声音没有提高半个音阶。 “张彻一结婚那日,我可能需要一位女伴,你愿意陪我出席吗?” “该死!”她大叫一声,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双眼因为渴睡,像小白兔般红通通的。“你这个混蛋,我过去就是了!”她连声咒骂,在心里默默跟周公正式挥手道别。 “路上小心。”凌云轻笑着,在她的诅咒声中收线。 她中计了! 娃娃驾驶着吉普车,在茫茫夜色中高速行驶。她握着方向盘,紧踩油门,对路旁的红灯视而不见,清丽的小脸上则充满愤慨。 谈妥“条件”之后,凌云通知了向刚,下达她的调职令,要她即刻报到,从此成为他的特别助理。 然后,她的噩梦就开始了! 那个傢伙看来温文儒雅,却是个百分之百的工作狂,才跟在他身旁两个多礼拜,庞大的工作量,已经让她累得手脚发软,每晚回家后,总是一沾枕就沉沉入睡。 难怪不少人听见,她转调到凌云的身旁,纷纷对她投以同情的眼光,还拿着大量的维他命与鸡精,偷偷塞给她,要她保重身体。 这个职缺无疑是个苦差事,先前几个人,受不了凌云的“荼毒”,全都哭着自动请辞。 她多么想效法“先圣先贤”,也跟着请辞回家,但是,每当她嚷着要“毁约”,他就会故意提起张彻一,还用最温柔的语气鼓励她,要她再接再厉,千万不可前功尽弃── 可恶,那个绣花枕头根本是吃定她了! 吉普车在台北市区内东绕西转,驶入一栋有着红砖外墙的高级公寓。娃娃停妥车子,抱起两大袋文件,在经过夜班守卫时,还露出甜美的微笑,这才优雅的走入电梯,直上凌云居住的楼层。 当! 电梯门滑开,缎质的高跟鞋,喀啦喀啦的踩过大理石地板,她走到门前,熟练的按下密码,扭开光亮的黄铜门把。 这段日子以来,她几乎每晚都要到这儿报到,凌云不但给了她公寓门锁的密码,还把备份钥匙硬塞给她,要她随传随到,像个贪得无餍的魔鬼,无限制的压榨她的劳力。 偌大的公寓里,只有最简单的家具,其中最为醒目的,是一副玻璃材质的对联,上头用独特的喷砂效果,写着「婆娑之洋,美丽之岛”八字漂亮的草书。 客厅内空无一人,而主卧室的门虚掩着,从门内传出隐约的打字声,把她挖出被窝的罪魁祸首,肯定就在里头。 “姓凌的,给我滚出来!”娃娃往沙发上一坐,因为睡眠不足而极度心情恶劣。 轻笑声从门内飘出来。 “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先前怎么不让我多睡一点?”她斤斤计较着,双眼瞪着那扇门,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沙发上灵巧的跃起,轻盈得不可思议。 开什么玩笑?!三更半夜把她找来,这会儿她人都到了,他还想把她晾在门外? 她拒绝听从,笔直朝主卧室走去,急着把文件扔给他,想要马上走人。还没走到门前,那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胖,请别进来。” 她倒抽一口气,立刻撞开房门,毫不迟疑的冲进去。“你是活腻了吗?我警告过你,不要再──” 呃,她看见什么了? 娃娃站在门口,错愕得红唇微张,如水晶般剔透的眼儿,差点要掉出来── 不同于外头的简洁陈设,主卧房里搁着一张古色古香的木造床榻,不但纹理典雅、色泽温润,榫接的功夫更是堪称一流。床上还铺着大甲特产的蔺草草蓆,看来沁凉而舒适。
第97页 不过,这张漂亮的木床,她先前已经赞嘆过了。如今真正让她张口结舌的,是那个坐在蔺草草蓆上,盘着腿打电脑的男人。 他、他他他他、他──他居然没穿衣服! 褪了衣衫的凌云,反倒不像平日那么斯文,出乎意料的显得精壮结实,搁在膝上的笔记型电脑,惊险的遮装重点部位”,金边眼镜则被搁置在枕上。 大概是刚刚沐浴过,他的黑髮微湿,水珠一颗一颗的滚落髮梢,沾湿他厚实的肩膀,再顺着性感的胸膛一路往下熘,造成强烈的视觉效果,能让所有女人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键盘滴滴答答的响,凌云气定神闲,只是莞尔的看了她一眼。 “抱歉,在自己家里,我穿得随便了些。”他耸耸宽阔的肩膀,双手搁在键盘上敲打,很大方的“开放参观”,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娃娃火速收回视线,粉嫩的小脸,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嫣红,唿吸也变得紊乱,比打完两套拳还要急促。 “穿?你身上还穿着什么?国王的新衣吗?”她走进浴室里,扯了一条大浴巾,不客气的往床上的裸男扔去,粉脸上的红潮未褪。 凌云也不去接,任由大浴巾打中肩膀,再坠落腰间,室内春光大减,立刻从限制级降为辅导级。 “你不习惯男人的裸体吗?”他好奇的问,深邃的黑眸锁着她,对那片晕红很感兴趣。 “废话!”她还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呢! 虽然说,她从小在国术馆里长大,见多了打赤膊的男人,但是老爸与哥哥们的裸体,跟外头的男人比起来,就是──就是──就是不同嘛── “我怎么听说,你曾经逮住一个流氓,罚他裸体游街?” “是哪个傢伙在胡说八道?!”她恼怒不已,觉得自己名誉受损,连忙申辩。“我让他留着内裤没脱,不是裸体啦!” 唉,这就是“盛名之累”啊!她多么担心,那些被人加油添醋的丰功伟业,会吓坏张彻一。所以,她早已决定,在两人结婚,生下第一个孩子后,她才会坦承,委婉的告诉他,她就是当年那个名震乡里的大姊头── 各种玫瑰色的幻想,又在小脑袋里乱绕,总算让她觉得好过些。她打开公事包,抽出厚厚的文件,脑子里已经列出十多个小孩的名字。 “好了,你要的资料全在这里。”她翻翻文件,确定没有遗漏,接着姿态曼妙的转身,踩着高跟鞋往外头走去。 “你要去哪里?” “回家睡觉。”今天是周末,她打算睡到中午。 “不行。”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戴上金边眼镜,翻阅她飞车送来的文件,垂敛的眉目不同于平日的温和,有着内蕴的严厉。 “为什么不行?” “再过三十分钟,我要跟英国方面连线,召开视讯会议,你必须留下,做会议记录。”他严格规定,每日结束营业后,主管们都必须详尽的报告业务状况,还在住所里装设视讯系统,跟英国方面保持密切联繫。 娃娃用尽全身的力气摇头,拒绝继续加班,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怀念家里暖暖的被窝。 “我──”嫩嫩的红唇才刚张开,凌云已经先发制人,抛出她难以抗拒的诱饵。 “张、彻、一。”他轻声细语的吐出三个字,黑眸转到她脸上,就变得慵懒而深邃。 她要踹死他! 娇小的身子摆出战斗姿势,腿儿也蓄满力道,就准备当胸踹下去,踹得他倒地不起。 啊,不行不行,她要忍住!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还有“大谋”要做,非得先咽下这口气。看在张彻一的分上──看在她跟张彻一的孩子的分上,为了那些美好的远景,她一定要暂时忍耐,最多回家之后,找四哥来狠狠练几场拳就是了。 “好,算你赢!”她咬牙切齿,挥出拳头,重重的打在墙上,稍微发泄怒气。 她在心里对天发誓,她跟张彻一结成连理的那天,就是凌云的死期! 凌晨五点,视讯会议开始。 墙面无声无息的滑开,巨大的液晶萤幕降下,几个金髮碧眼的外国人,已经在远端系统的另一头排排坐好。 娃娃坐在桌边,纪录主管们的报告,以及凌云的指示,虽然努力集中精神,但是每当周公热情邀约时,她就会悄悄闭上眼睛,把握机会打瞌睡,小脑袋就在角落,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啊点。 不同于她的委靡不振,凌云看来神清气爽,冷静而理智,瞌睡虫大军似乎一遇上他,就会自动毙命,他精力充沛,像是永远不用休息似的。 凭藉这股令人咋舌的精力,以及精确的市场眼光,他所率领的团队,在商场上可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昔日篮球队的几位队员,在凌云的号召下,成立了“福尔摩沙”,这几年来席捲欧洲的中式復古风潮,正巧起了推波助澜的效果,短短数年内,“福尔摩沙”就从伦敦的哈洛斯百货公司,一个二十五坪大的专柜,发展成着名的品牌。 如今,他回到台湾,准备设立门市,将行销版图从欧洲发展回国内。 生意作得大,业务报告也相对冗长,直到天际蒙蒙亮,窗外鸟声啁啾时,会议才告一段落,娃娃早已在一旁,睡得不省人事。 几个主管陆续离席,萤幕的彼端,只剩下一个穿着考究的俊美男人。 “伦敦这边出了件事情,我想最好让你知道,才能有所提防。”贝理抽出口袋中的手帕,拂去桌面上其实不存在的灰尘。他的声调悠扬悦耳,举手投足间,都有着贵族式的夸张与优雅。 凌云挑眉。 “年度特展出了问题?” “你早就料到了?”萤幕上的男人反问,挑起黄金般的眉,夸张的嘆了一口气。 哈洛斯百货每年一度,会挑选某个品牌,辟出一个楼层,做盛大的特展,不但能吸引人潮,对展出厂商的助益也难以估算,各厂商无不挤破头竞争,都想藉此良机大发利市。 今年,“福尔摩沙”脱颖而出,却有厂商心有不甘,捨不得将钞票拱手让人,决定找来不良份子,在台面下暗动手脚。 “我离开英国之前,已经听说,有人想逼我们弃权。”凌云语气平淡,表情与姿态都没变,黑眸中迸出某种光亮,但随即隐没不见。 在商界打滚几年,这类事情他早已见怪不怪。利字当头,很少有人不眼红,为了抢夺利益,那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今天早上,公司接到一封威胁信,要我们放弃特展,还不得对外声张。”贝理看着他,神情变得严肃。“你是老闆,由你决定该怎么办。” “把信扔了,一切按照原订计划进行。” “我想也是。”贝理咕哝着。 彼此合作多年,他老早摸熟了凌云的性格。“不过,我还是必须多嘴的说一声,对方不是什么善良老百姓,说不定会直接找上你,直接对你施压。”
第98页 凌云若有所思的点头,伸手探向竞争厂商的名单,却发现一只软嫩的小手,正巧就搁在上头,把名单压得牢牢的。 他毫不考虑的放弃名单,深幽难解的黑眸,注视着沉睡中的小女人,食指圈绕住她的一绺发,在指间摩娑着。他的动作很轻很缓,像是在抚摸一匹上好的丝绸。 长年练武,让她的身子纤瘦柔软;细心保养过的肌肤,更是柔嫩而雪白,滑润得让人垂涎,连唿出的气息都是芬芳诱人的。 当她熟睡的时候,那火爆的脾气、可怕的杀伤力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眼前的她,美得像画里的天使。 凌云沉默的俯视着娃娃,蓦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浅笑。 有哪一个男人,捨得将这么美丽的小女人拱手让人? 萤幕彼端的贝理,礼貌的没有多问,只是挑起眉头,多看了那个睡美人一眼。心里猜测着两人的关系,嘴上却圆滑的换了话题。 “对了,那批新系列家具的进度如何?最好尽快空运过来,才能配合展览场地的规划进度。” “我会交代张彻一去安排。” 正在梦周公的娃娃,瞬间就清醒过来。 “张彻一来了吗?他在哪里?在路上吗?还是已经到了?”她急切的追问,双眼亮晶晶的左看右看。 “没有。”他的语气像在安抚暴躁的猫儿。“他还待在中部的工厂里。”他朝着萤幕做了个手势,贝理露出理解的笑容,随即关闭系统,萤幕变得一片黑暗。 啊,好失望,她还以为是张彻一来了呢! 娃娃沮丧的嘆气,双手搁在桌上,紧捏成小拳头。 “你真的很喜欢他呢!”凌云敛下眼睫,黑眸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只是,你生嫩得连吻都不会,怎么能够勾引得了他?” “谁说我不会?”她瞪了他一眼。 他挑起浓眉,饶富兴味的注视着她,知道这个小女人只是在虚张声势。 “我可以教你。”他静静的说道。 “教我什么?” 他的声音轻而坚定。 “接吻。” 轰! 愤怒与羞赧,同时烧红了她的粉脸。 “你想占我便宜?”娃娃怒叫着,冲到沙发旁,发挥神力女超人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扛起那张小茶几,当场就想要为民除害,活活砸死这个性骚扰女职员的混蛋。 “当然不是。” 凌云既不逃命,也不求饶,仍是一派从容镇定,修长的指在桌面上轻敲着。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她扛着小茶几,脸儿红似苹果。 “为什么提议要吻你?”他替她把话说完,慢慢取下眼镜,搁在掌心把玩着,粗糙的指腹沿着镜框缓缓滑动。 不知为什么,这个动作让她心头一跳,粉脸上的嫣红更深了。 “记得我们的协议吗?你付出劳力,相对的,我也该善尽义务‘指点’你。”凌云循循善诱,表情诚恳得让人难以怀疑。“如果你会害怕,那么,就当我没有提过这个主意。”他露出理解的微笑。 害怕?她会害怕?怕他? 噢,这简直太污辱人了! 娃娃杏眼圆睁,视线上上下下的游走,挑剔的打量着,审查他有什么“资格”让她害怕。 的确,她愿意承认,凌云的身材不错,结实得让她有一点点刮目相看,但是这样的男人,她也曾在国术馆里遇过几个,虽然外表看来称头,但是全都中看不中用、耐看不耐打。一旦对打起来,还是不敌她的盖世神威,照样被踹得满地找牙。 话说回来,他冒着「生命危险”,说出这种提议,难道是真的想──想──呃,想为她“恶补”? 她在男女的经验上,的确生嫩得很,按照张彻一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在婚前只是牵牵手、散散步。她可以学习着打扮得艷丽成熟,但是一旦有机会近身接触,她生涩的反应肯定就会露出马脚。 小妈说过,完美的妻子,是下得厨房,出得厅堂,至于卧房里的工作,那可也马虎不得。只是,她一心一意的追逐张彻一,根本没机会跟其他男人接触,更别提是“实习”了── 娃娃蹙着眉头,慢吞吞的放下小茶几,坐在上头思索,视线却像是黏在凌云身上,拔也拔不开。 仔细评估下来,这个绣花枕头倒是一个不错的“活道具”,如果他敢有“教学”以外的动作,她可以扁他;要是他敢泄密,她还是可以扁他。 半晌之后,她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我们试试看吧!”她保持镇定,努力想装得泰然自若,却无法掩饰粉脸上的红潮。 “试什么?”凌云礼貌的问。 “就──就──” “嗯?” “那个──” “请说清楚一点。”他的眼里藏着邪气的笑。 娃娃恼羞成怒,咚咚咚的跑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衬衫,小脸凑抵上前,兇巴巴的质问。 “接吻啦!你教是不教?”她的口气恶劣像是登门讨债的流氓。 “啊,请别弄痛我。”他低声强调,声音暖得像春风,宽厚的指掌圈绕她的髮丝,用指关节轻触她的脸儿。“第一课,记得温柔些。” 灼热的唿吸吹拂在她的唇上,像是蝴蝶羽翼刷过般,痒痒的、酥酥的,她因为紧张而轻轻颤抖,看着那张俊脸愈来愈近、愈来愈近,近到她能在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别怕。”热烫的薄唇,亲匿的在她唇上摩挲着。 “我没有──” “嘘,乖乖的,”他舔去她的抗议。“为我张开嘴。” 这种“成人式”的亲密接触,对她来说可是头一回。男性的薄唇封缄了她的唿吸,她全身僵硬,努力抗拒着要把他一拳打飞的冲动,慌乱的察觉到,他正温柔而霸道的吻着她── “唔,不──”她瞪大眼儿。 凌云吮住她的舌,咽下她的唿吸与抗议。 她的神力全都消失不见了,整个人软绵绵的,模煳的察觉,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圈绕住她的腰,将她身子揽入怀中。这样的姿势,让她能更彻底的品尝他的吻。 他不疾不徐的、温柔缓慢的、销魂诱人的,勾动着她轻颤的唇瓣,轻啃着她的柔软,纠缠逗弄着她生涩的丁香小舌。 她胸前的柔软丰盈,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娇小的身子蜷在他怀中,就算是隔着衣服,他炙热的温度,仍让她全身发烫。 属于男人的热度,渗透进她的肌肤,让她从内部开始融化,陌生的欢愉化为波涛,在她体内撞击与流窜,她只能在那阵惊人的快感下颤抖,依偎在他的胸口,发出猫咪般的呜鸣。 娃娃并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人的吻,都会这么炙热销魂,她只知道,凌云的吻几乎让她彻底融化了── 第四章 “福尔摩沙”的办公室内,从白昼忙碌到夜幕低垂。
第99页 同一栋大楼的其他公司,老早就各自下班,只有“福尔摩沙”里的员工,全都自动加班,直到夜幕低垂才能拖着脚步回家。 凌云对待员工并不苛刻,只是非常的严格,在这间公司里,没有任何人可以轻松度日,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非要克尽职守,才能保住饭碗。 对于庞大的工作量,娃娃已经逐渐适应,她负责的档案,足足塞满了两个房间,每次开会的时候,都要用手推车装着,大费周章的送到会议室。 有其他职员在场时,她还会记得伪装,假装推得很吃力,这样的举动,总会引发男同事怜香惜玉的念头,立刻抛下工作,挽起袖子,抢着帮她搬那几大箱的资料。 其实,这几箱的文件,对她来说只是小意思,但是同事们这么热心,她也不好太坚持,只能露出感激的甜笑,忍住不插手,看着他们气喘吁吁的把箱子扛进会议室。 会议室里头,坐着两个男人。凌云与向刚坐在桌边,正在讨论台湾门市的开幕事宜,以及英国的商务。 娃娃开始怀疑,这两个男人永远都不需要休息。 至少,打从她上班以来,这两个男人就始终埋头于工作,凌云忙于决策,而向刚忙于在外头拓展业务,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两张俊脸上,从未显露出任何疲态。 当娃娃打开门,推着手推车进来时,向刚立刻起身。 “需要我帮忙吗?”他的态度亲切而和善,脸上总带着微笑,对每个人都殷勤有礼,是个天生的生意人。 “不用了,我勉强还推得动。”她礼貌的拒绝,不忘喘几声给他听。 凌云不动如山,双手环在胸前,黑眸中充满着笑意,饶富兴味的看着她“表演”。 “看得出来,你的确很‘勉强’。”他不着痕迹的强调最后两个字。 娃娃偷偷的握紧拳头,趁着递资料给他时,用漂亮的高跟鞋,很用力、很用力的踩上他擦得干净雪亮的鞋子。 木造的鞋跟,深深的陷入男鞋的鞋面,惨遭酷刑伺候的凌云,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 “杨小──” 他敢!? 她踩得更用力,还故意把全身的体重,都压在那只高跟鞋上,背对着向刚的小脸,露出威胁的表情,柳眉倒竖、眼儿圆瞠,看他是不是还有胆子说出那个“胖”字。 凌云抿起薄唇,像在克制着不惨叫,或是咽下即将滚出嘴角的笑声。 他没有再激怒她,只是慢条斯理的往前倾身,靠近她的耳边低语。 “你‘不小心’踩到我了。”他靠得很近,就靠在她耳边说话,唿吸懒洋洋的拂过她的发梢。 她的脉搏突然加速,刷过耳际的酥痒,带来异样的暖烫,某种禁忌的快感,随着他灼热的气息,渗透进她的血液,让她的胸口发热,连手脚都开始不听话,变得软绵绵的── 娃娃倒抽一口气,咚咚咚的连退三大步,用最快的速度,远离他的“影响范围”。 可恶,该是她要惩罚他,让他吃些苦头才对!怎么情势会陡然丕变,反倒是她被他弄得手足无措? 她开始怀疑,凌云的身上,是不是带着某种病菌,不然为啥自从他吻过她之后,她就变得格外敏感?他的眼神、他的语气,或是他偶尔投来的浅笑,都会让她心儿乱跳。 她时常想起,他吻她时的感觉,在她的唇瓣上,像是还留有他的味道── 噢,她在想什么!? 那个吻根本不代表什么,只能算是一个“练习”,她必须保持平常心,千万不能大惊小怪! 娃娃一手捣着心口,努力重拾冷静,再三告诫自己,那个吻只是她迈向“张夫人”的过程,就像是练好拳法前,都要先学会扎马步一样。 为了制止那些令人烦恼的回忆,她走到手推车旁,把文件一叠一叠的抱出来,在桌上搁成小山,决心专注在工作上,免得自个儿再胡思乱想。 只是,她的决心,不到三秒钟就被打垮了。 一个男人推开会议室的门,大步走了进来,她狐疑的抬起头,好奇是哪个员工,也跟她一样苦命,加班到现在还没走── 是张彻一! “我来告诉你们一声,那批货刚上了飞机。”他旁若无人的走进来,粗鲁的拉开椅子,一屁股坐进去。他的眼神兇狠,黝黑的脸庞满是鬍渣,看来粗野蛮横,像个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犯人。 向刚点头,飞快的思索。 “新系列的家具,能够进入量产吗?”不少消息灵通的买主,知道“福尔摩沙”将在台湾设立门市,纷纷找上门,新系列的订单像雪花一样的飘来。 “可以。”张彻一回答得简单扼要。 “杨小姐,请把订单拿过来。”向刚出声,想确认订货量与出货量的详细数据。只是,他等了半天,却不见她有任何动作。 他诧异的抬起头,却看见那个小美人儿,像是被定格似的,双眼发直、唇儿半开的站在桌旁,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你还好吗?” 没反应。 “杨小姐?” 还是没反应。 热情的视线,终于引起张彻一的注意。 “你看什么看?”他拧着浓眉,问话的口气跟往常一样粗鲁。 啊,他跟她说话了! 娃娃倒抽一口气,脸儿瞬间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她不敌那锐利的视线,连忙用手遮住小脸,无限娇羞的往外跑。 “她被吓跑了?”向刚挑眉,看着那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怀疑她是胆小得无法面对张彻一,所以躲到外头去偷哭。 坐在一旁的凌云,露出高深莫测的笑。 “不是。”他淡淡的说道,注视着那扇门,修长的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轻敲。 三分四十二秒后,门再度被推开了,娃娃轻盈曼妙的走进来,那优雅的步伐,跟先前离开时的慌忙截然不同。 她的装扮也不同了! 短短的几分钟之间,她像变魔术似的,从标緻女职员,变身为性感小野猫,圆亮的眼儿勾画得妩媚动人,就连合身的套装,也换成细肩带的绕颈洋装,露出浑圆香肩,更勾勒出她柔软的腰,纤细的脚踝上,还系着诱人的银炼。 还好其他的职员们,都已经下班离去,否则要是看见她这身火辣美艷的装扮,肯定要追在她身后,勐喷鼻血不可。 金边眼镜后的黑眸,很缓慢、很缓慢的,将她这身崭新的“战斗装备”,仔细打量一遍。 幽暗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张热切的小脸上。 好啊,这个小女人也太厚此薄彼了些,为他加班时,都是素净着脸儿,顶多是抹些淡淡的唇蜜。等到张彻一出现,她就态度丕变,粉底、口红、眼影跟颊彩等等,全都妆点得完美无瑕,无一缺漏。 在男人们的注视下,娃娃莲步轻移的走上前,用那羞涩表情,以及如痴如醉的眼神,注视着张彻一。 “张先生,晚安。”那个娇甜的声音,变得很害羞。“要来杯咖啡吗?”【还是要我?】她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却没有胆子说出口。
第100页 冰冷的黑眸望着她。 “摩卡、焦糖还是卡布奇诺?”她继续追问,比咖啡店的服务员更殷勤。 “公司里的那台咖啡机,可变不出这么多花样。”凌云的眼神跟声音里含着笑意,修长的手指规律的轻敲桌面 “楼下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咖啡店,我可以下楼去帮张先生买。”她强调的勐点头。“我搭电梯上下楼,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坐在一旁的向刚,总算看出,眼前的这个美女,是爱上了野兽,娃娃竟是对张彻一情有独钟。她先前再三询问,想探知张彻一的行踪,不是想要躲避,而是为了追逐。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张彻一对这美人儿,似乎是兴趣缺缺。她的“盛装打扮”以及热情举止,都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他还是酷着一张脸,根本懒得理睬她。 会议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凌云适时开口,解除了她的窘境。 “他爱喝的是蓝山咖啡。” “噢,好,没问题!”娃娃点头如捣蒜,还扬起红唇,给他一个感激的笑容。 看在凌云如此识时务的分上,她暗自决定,下次他要是再说错话,或是作了什么惹火她的事情,她一定会看在他“表现良好”的分上,忍住不去揍他。 凌云笑意盈盈,坦然接受她的感激。他稍稍敛下眉目,遮掩黑眸中的光彩,故意忽略两位好友投来的怪异眼神。 “要加几颗糖呢?”她继续收集情报,觉得这个“军师”还算有良心,懂得适时伸出援手。 “不用。”凌云很热心的代为回答。 “需要奶精吗?” “不用。” 嗯嗯,原来,张彻一爱喝的,是又浓又苦的黑咖啡吗?噢,果然是正港的男子汉啊! “我这就下楼去买。”得到答案后,娃娃立刻起身,踩着细跟高跟鞋往外沖,压根儿忘了要询问老闆跟经理,是不是也需要她的服务。 娇小的身子冲出会议室,直奔楼下的咖啡店,为心上人买咖啡去了,三个男人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室内有一阵短暂的沉默。半晌之后,张彻一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凌云。 “我不喝咖啡。” 只要是跟他稍有交情的人,都知道他只喝浓茶。 “我知道。”凌云若无其事的微笑。“那是我要喝的。” 晚间十点,咖啡店里还是人满为患。 娃娃靠在柜檯旁,焦急的等着店员煮好咖啡,再倒入容器中,小心翼翼的交给她。她接过咖啡,伸手一摸,这时才发现,自己刚刚下楼时沖得太快,竟连钱包都忘了带。 还好“福尔摩沙”的员工们,时常 光顾这间咖啡店,彼此都算是熟面孔了,店员亲切的建议她先把咖啡端回去,下回光顾时再一併付款。 娃娃甜笑道谢,端着咖啡转身,刚走到咖啡店的旋转门前,就看到几个男人走进电梯。 “啊,不要关,等等我啊!不要──”她急切的喊着,冲出咖啡店,却还是慢了一步,那几个人没听见她的请求,电梯门迳自关闭,显示灯上的数字一路往上跳。 可恶! 娃娃低咒一声,不想浪费时间等待,干脆转身走向楼梯,用最快的速度,一口气往上沖,直奔“福尔摩沙”所在的楼层。 她的体力超群,跑个几层的楼梯,对她来说只能算是暖身操,甚至称不上是运动。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已经奔上九楼,不但脸不红、气不喘,手中那杯咖啡也没溢出半滴。 只是,当她心情愉快的推开门,却赫然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办公室内,出现五个不速之客。 与生俱来的敏锐,让她立刻警觉起来,猜出事有蹊跷。她眯起眼儿,仔细观察,发现这些人的神态都有些不对劲,带头的那个,在大热天里还穿着外套,左臂挥动时,动作有些不自然,左腰上显然是挟带了枪枝。 看来,这几个人绝非善类! 那五个黑衣人,一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神情都有些紧张,右手马上握住外套下的枪。但是,等到他们定睛一瞧,才发现走进来的,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人,五个人脸上的紧张咻咻咻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怀好意的狞笑。 “真没想到,这桩闷得要死的工作,也会有余兴活动。”其中一个人紧盯着娃娃,露骨的视线像是要穿透衣服,一窥她曼妙的身段。 “去把门锁上,免得再有人闯进来。”另一个人叮嘱着,显然比较冷静。“正事要紧。先把这个女人绑起来,我们进去逮那个姓凌的。” 娃娃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老天,她竟然遇上坏人了!? 唉啊啊,运气实在太糟糕了── 呃,不过,运气糟糕的不是她,而是这些没长眼的笨蛋,只要她一个空翻,马上就可以解决掉前头这两个;然后,她可以挥拳,先揍断左边那个的下巴,再补上一脚,快攻右边那个的胸口── 娃娃忙着拟定战略,考虑该怎么解决这些不识相的傢伙,清亮的眼儿转啊转,观察四周的环境。只是,当她的视线瞄见,会议室里透出来的灯光时,蓄势待发的身子又软了下来。 啊,不行不行,张彻一还在会议室里头呢,她必须克制勇勐的本性,忍着不把这些人摔出去,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才行! 主意既定,娃娃贴靠在墙壁上,努力摆出电视剧里头的绝代美女被调戏时,那种恐惧又楚楚可怜的表情。 “救命啊!”她高声叫唤,眼巴巴的看着会议室的门。“拜託,快来人啊,救命啊!” 那五个黑衣人,竟然也不怕她唿救,反倒冷笑几声,训练有素的立刻散开,一个挟持住娃娃,其余的则堵到门前,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僱主的要求,绑架“福尔摩沙”的老闆。 会议室的门,在众人的注视下打开,高大的背影背对着光源,看来格外庞大,有种深不可测的压力,攫住每个人的胸口,包括娃娃在内,瞬间都被震慑祝 幽暗的黑眸,闪亮得有些异常,锐利的视线先是在那张充满期待的小脸上绕了一圈,确定她非但不紧张,反倒显得兴致勃勃时,潜藏在黑眸中的戾气才悄然散去。 “几位深夜来访,是有什么指教?”醇厚温柔的声音响起,娃娃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的唿救没有引来张彻一,最先闻声赶来的,反倒是凌云。 “只是受人之託,想请你去度个假,暂时休息一阵子。”带头那个人阴森森的说道,掀开外套,露出腰间的枪,要凌云乖乖合作。 “看来,有人不想让你回英国。”向刚也走出来,对着那几个黑衣人挑起眉头,立刻猜出,事情跟哈洛斯百货的特展脱不了关系。 这的确是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一旦缺少最终决策者在伦敦坐镇指挥,筹备工作将被迫延缓。到时候,只要有心人再乘机施压,展出的机会,肯定要落到其他厂商头上。 商场上的事情,娃娃可没心思理会,她瞪大亮晶晶的眼睛,努力在凌云身后搜寻,期待能看见那高大威勐的身影。
第101页 “噢,张先生,救命啊,我好害怕啊!”她选定对象,努力求救,还踮起脚尖,探头探脑的朝会议室里勐瞧。 凌云倚靠在门框上,仍是一派游刃有余的轻松模样。 “别看了,张彻一已经走了。” “走了?”她先是一愣,接着沮丧得手脚发软,然后又开始气急败坏的勐跺脚。“你怎么不拦住他?”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买咖啡的时候吗? “他有工作要做。另外,你的‘练习’量也不够。”凌云意味深长的说道,伸手轻点着嘴,无声的提醒她,黑眸闪亮得像是两把火炬。 向刚好奇的追问。 “准备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娃娃脸儿胀得通红,很用力的摇头,就怕凌云会泄漏“练习”的内容。她兇巴巴的瞪了他一眼,怀疑这个绣花枕头,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当众提起──提起──提起那个吻── 等在一旁的黑衣人,显然对他们的对话不感兴趣。 “车子就等在楼下,请凌先生别为难我们,乖乖跟我们走。”带头的那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是啊,快把工作做完,我好找个地方,跟这小美人儿聊聊。”另一个黑衣人涎着脸淫笑,还毛手毛脚的摸上她柔软的腰,甚至凑上前来,妄想一亲芳泽。 沮丧与怒气,在她脑子里乱窜,她正愁着没有地方可以发泄,这个不知死活的笨蛋,刚好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娃娃眯起眼儿,不动声色的抬起小手,顺势把咖啡泼了出去。 热腾腾的液体在空中划出弧线,准确的洒落在“标的物”上,淋得对方一头一脸,那人被烫得哇哇大叫,头脸脖子立刻变得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被烫红,还是因为恼怒而气红的。 他没想到这个小女人竟敢反抗,气得几乎抓狂,狞着脸要来抓她。“臭婊子,我非把你撕了!” 娃娃哼了一声,一个踮步转身,瞄准他的腹部,狠狠的踢下去。 砰! 一声巨大的声音响起,那个倒楣傢伙惨叫出声,随即向后飞出去,重重的撞上墙壁,扭曲的五官在墙壁上贴平,再慢慢的、慢慢的滑落地面。 前一秒还狰狞兇恶的歹徒,转眼就成了一团烂泥,只能瘫在地上,像垂死的蟑螂般抽搐,还发出要死不活的申吟。 “以后嘴巴记得放干净点。”娃娃警告着,察觉脚上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瞄,陡然花容失色。“啊,我的鞋子!”她连忙脱下高跟鞋,对着断折的鞋跟申吟,小脸上满是懊恼。 “只要你先替我收拾这些人,这双鞋子的损失,就记在公司帐上。”凌云提出建议,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这些黑衣人的出现,似乎对他不造成威胁,他眼里有着警戒,却没有紧张。 不过,这个提议显然让黑衣人们很不悦。 “妈的,少看不起人!”带头的那个吼道,认为凌云是在污辱他们。他拔出腰间的枪,指向凌云,还想要绑了这头肥羊去换钱。 “站住!” 一声娇叱,在他耳后很近的地方。 他回头一看,赫然发现原本远在几公尺外的娃娃,竟然瞬间逼近,一只小手甚至已经搭上他的肩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下一瞬间,他已经被摔出去,枪却还留在娃娃的手上。 这个女人看来这么细緻美丽,像尊瓷娃娃似的,那娇娇软软的模样,像是风大一些,就会被吹上天。他作梦都想不到,她居然是个练家子,身手跟体能都好得吓人,比他们这些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还厉害。 剩下的三个互瞄一眼,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敌不过贪慾,只能硬着头皮往凌云扑去。 娃娃探手一抓,勐然把凌云拉到身后,确定他安全无虞后,再连挥几拳,砰砰砰砰就把那几个人打得趴下。 那高大的身躯顺势黏上她的背,热烫的男性肌肤,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紧贴上她的身子,那双手还放肆的圈住她的腰,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气息,将她笼罩在其中。 “啊,让开点,不要碍手碍脚!”她不自在的闪躲,却甩不开他的拥抱,环绕在腰间的手臂,软似棉、韧似钢,用的力道恰到好处,没有弄疼她,却也让她无法挣脱。 那两个人又爬了起来,她无暇多想,挥手又是两拳出去。 “我不敢离开你的身边。”凌云紧黏着她,不但拒绝分开,反倒贴缠得更紧,用体温熨烫她软嫩的肌肤。 她翻翻白眼。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你怕痛,对吧?” 原来,这股让她摆脱不了的力道,是源于他的求生本能?唉,这傢伙也太没胆子了吧? 不过,虽然多了这么大块的“牛皮糖”,行动遭到限制,但是她身手了得,对付这些三脚猫,只凭双手就绰绰有余了,根本用不到下盘功夫。 就听到惨叫声与碰撞声不绝于耳,短短一分钟之内,有两个傢伙已经不堪重击,颤抖的倒下装死,免得继续讨皮疼。 “就剩下你了。”她揪住最后一个倒楣鬼的领口,准备赏他一拳,为今晚的打斗作个结束。 “够了,住手吧!” 凌云突然开口,伸出粗糙的指,勾绕着一绺垂落在她额上、因打斗而散乱的髮丝,那悠闲的态度,跟四周哀嚎遍野的景况,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怎么,你还有什么毛病?看到血会害怕啊?”娃娃先拍掉他的手,再唿一口气,吹开眼前的那绺发。 “只要不是我的血,我就不会怕。” 他慢条斯理的回答,察觉到她的身子信赖的贴靠着他,知道她这老早被锻练出本能反应,只要旁人一碰,就要动手摔人的身体,终于对他的死缠烂打投降,逐渐接受他的碰触。 她的身体,比她的意识,更早接纳了他。 凌云无声的勾唇浅笑,庆幸她没有回头。否则,要是让她瞧见了他这时的表情,就算她再迟钝,也会幡然醒悟,知道他紧贴着她,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贪恋她柔软的身子,想趁这难得的机会,揩些嫩豆腐来尝尝── 娃娃正忙着对歹徒怒目而视,根本没想到要回头。 “既然不怕,干么还阻拦我?”她没好气的问。 “我只是想请你手下留情,免得闹出人命,传出去对公司名声不利。”他握拢住她的拳,敛住她勃发的斗气。“再说,总要留下一个清醒的,才好尽快追查出,是谁在幕后搞鬼。” 角落传来清脆的掌声,向刚情不自禁的鼓掌,眼里充满钦佩。 “实在是太精彩了,看来,公司不用请保全了。”他的讶异,可不下于那些黑衣人。娃娃的身手让他大开眼界,从头到尾只能在一旁观战,眼睁睁看着她大显神威,根本没有出手的余地。 “经理,在张彻一面前,请你特别保密。”她不忘出声叮咛。 “我会的。”向刚低下头,看着那些奄奄一息的傢伙,怀疑自己要是胆敢拒绝,下场就会跟那些人一样。
第102页 “谢了。”娃娃扬声说道,回头瞪了凌云一眼。“喂,没事了,你总可以松手了吧?我可还要问话,没时间跟你黏在一起取暖。”她从四个哥哥那里,可学会不少“特殊方法”,绝对能让这些人乖乖吐实。 找“福尔摩沙”的麻烦,就是找张彻一的麻烦,她准备揪出那个幕后黑手,再施展功夫,把对方也修理得金光闪闪。 凌云微笑着,宽厚的掌轻巧的滑过她的腰,高大的身躯站开一步,这才离开她的身旁,不再跟她紧紧相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贴得太紧也太久了些,失去了他的体温,让娃娃肩头一颤,突然觉得有些冷。 她狐疑的蹙起柳眉,决定归咎于衣衫太过单薄,或是冷气太强,才让她下意识的寻找暖源。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想伸出手,再把他拉回来,重温他圈抱着她时,那种暖和舒服的感觉── 歹徒们的申吟,唤回了娃娃的神智,她赫然发现,自个儿竟然真的已经伸出手,指尖只差几公分,就要碰上凌云的胸口。她蓦地粉脸一红,连忙缩回小手,改而揪起歹徒们,关进会议室里逼供去了。 “你早就知道,她有这种‘特殊技能’?”向刚目送着她一手拎着两个,另一手拖着三个,还能行动自如,轻盈的走进会议室“收拾残局”,心里的敬佩瞬间又往上三级跳。 “是的。” 向刚双手交叠,打量着好友。 “原来,你不是没有‘食慾’啊!”他慢吞吞的开口。 刚刚那一幕,已经让他窥见太多秘密。他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自然很快就看出,好友对娃娃的态度异乎寻常。 凌云立刻明白。 “不,我只是非常非常的‘挑食’。”他微笑着,向来斯文的笑容,此刻变得有些狡诈。 旁人都以为,他是个百分之百的好人,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那斯文的态度只是表象,真正的他其实深藏不露、精明入骨。在某些时候,甚至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向刚挑眉。 “但是,她不是心有所属了吗?” 幽暗的黑眸,注视着会议室的那扇门。凌云用轻柔,却也坚定的声音宣布。 “放心吧,我会尽快修正这个错误的。” 第五章 窗户外头是璀璨的夜景,像是打翻了的宝石箱,空中小姐开始走动,关照旅客们的需求,机长用英文广播,告知这趟行程的终点,以及所需的飞行时间。 娃娃坐在靠窗的位子,小手撑着下巴,水汪汪的眼儿注视着窗外,欣赏外头的夜景。 坐在她身旁的凌云,从上飞机后就沉默不语。 他微仰着头,正在闭目养神,双臂搁在两旁,长腿则在脚踝处交叠,姿态轻松得像是坐在自家客厅里。 既然协议尚未失效,她也尚未“促销成功”,凌云很坚持,只要她待在这个职位上一天,就得克尽职责,不可以有半点的怠惰。如今,他因为特展将至,必须千里迢迢的飞往伦敦,亲自处理特展的诸多事宜,自然就缺不了她随行。 这一次,不用凌云开口,她就迅速办妥护照,拎着行囊,乖乖跟着他出国。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她的心上人。 先前那几个被扁得鼻青脸肿的打手,在娃娃的亲自审问下,根本不敢有所隐瞒,争先恐后的说出,是有人送来一笔为数不小的现金,要他们绑架凌云,阻碍“福尔摩沙”的特展。 太过分了,那些参展的作品,可都是张彻一的心血呢! 为了确保心上人的作品,能够顺利的展出,她跟哥哥们调来不少精密仪器,准备亲自出马,加强展览场的保全系统。 因为“家学渊源”,在哥哥们的耳濡目染下,她对保全这一行的种种技巧可谓瞭若指掌,不论是制伏匪徒,还是安装保全系统,全都难不倒她。要不是为了张彻一,她肯定不会进入“福尔摩沙”,而是留在“杨氏保全”里工作。 现在,既然逼得她出马,那些王八羔子就要倒大楣了,她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然后── 懒洋洋的声音从耳畔飘来。 “你快把那本杂志捏烂了。”凌云的薄唇半扬,才经过几十分钟的小睡,眉宇间的些许倦意就已经消褪无踪。 娃娃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过入神,竟把杂志当成恶徒的脖子,激动的又拧又扭,精美的杂志当场被她捏得绉巴巴的。 她松开手,让杂志掉回膝盖上,转头开始追问身旁的男人。 “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幕后搞鬼?”她瞪大眼儿,注视着凌云。 金边眼镜后的视线,先是回望着那双清澈的水眸,再缓缓的下移,从她小巧的鼻,挪移至她红嫩的唇,欣赏她美丽的轮廓。 “这次参加竞争的厂商超过一百家,光是股东总数,保守估计也有上千人,要是再加上他们的员工──” “够了够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伸出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愿意出钱,雇用打手绑架你的人,多得数不清,是吧?” “商场如战场,每个人做生意的手段都不同。”凌云含蓄的回答,略去这些年来,曾经见识过的行径不提,多知道那些事情,只会让这脾气火爆的小女人听了更加气愤。 娃娃嘆了一口气,明白线索有限,嫌疑犯却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暂时还找不出幕后黑手,只能静观其变,在筹备特展的这段时间,等着对方再度出手。 没关系,只要她多点耐心,总能等到对方露出狐狸尾巴的! “话说回来,你的胆子也不小,明明知道有危险,却还坚持要去英国。”她有些挖苦的说,想起那一晚的惊险景况,怀疑要不是自己在场,凌云是不是能够全身而退。 “有你在我身旁,我还需要担心什么?”他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声音柔软得像丝,对她的挖苦照单全收。“你可以贴身保护我。” 对喔,她到这时候才想到,这个绣花枕头的安全也是她的“管辖范围”,要是凌云有个三长两短,特展同样开不成! “我的工作又增加了?”她嘟起红唇,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特别助理像她这么苦命,除了处理那些像山一样高的文件,还得兼任贴身保镖,确保老闆不会被绑架。 凌云浅浅一笑。 “我不会亏待你的。” “除了加薪之外,也别忘了我跟张彻一的事。”她特别强调。 金边眼镜后的黑眸,稍稍垂敛下来上让人看不清其中闪烁的光芒。 “我没有忘记过。” 她满意的点点头,翻开绉巴巴的杂志,开始研究当季流行的彩妆,钻研化妆技巧。他也不吵她,拿出随身的公事包,抽出一叠文件,又在做他那永远做不完的工作。 夜色愈来愈浓,飞机平稳的飞行,城市的灯火老早就被抛在后头,窗外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许多旅客都熄了头上的阅读灯,一一进入梦乡。
第103页 把手上的杂志反覆看了数遍后,她也开始昏昏欲睡,索性收起杂志,闭上眼儿开始睡觉。 只是,商务舱的位子虽然较为宽敞,但是到底不比自家的床铺,她睡得好不舒服,不断的左挪右挪,还是找不到舒适的姿势,睡不到一会儿就觉得肩颈酸痛。 更多的阅读灯熄灭,似乎所有人都睡了。 商务舱内的灯光愈来愈暗,她在第无数次的翻身时,矇眬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身旁的凌云,还在埋头审阅这次特展的海 报设计。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突然抬起头,对她露出惯常的神情,嘴角仍是那似笑非笑的弧度 “才刚过午夜。”他的声音很轻。 “嗯。” 她回给他软软的单音,意识只清醒了两成,还有八成留在梦境里。 “会冷吗?”醇厚的嗓音问道。 她的眼睫颤动,软绵绵的闭上眼睛,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耳边只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周身一暖,温热的衣料就覆盖上她的肌肤,仔细包裹住她半裸的肩,阻绝了冷气的吹拂。 娃娃挣扎的再睁开眼睛,却看见凌云脱下外套,轻轻的为她盖上,外套里残留的暖暖体温,让她舒服得想嘆气。 这趟出远门,她穿着美丽却单薄的米色套装,御寒的衣物都放在行李箱里,这会儿根本拿不到。倒是他常搭飞机,习惯在英国与台湾之间飞来飞去,多准备了一件外套,刚好在这时派上用常 唔,记小功一件,她可以因为他的“捐献”,原谅他先前的没用。 “靠在我肩上睡吧!”凌云一边说着,已经伸出大手,轻按那颗小脑袋,把她搁置在肩上,让她能睡得舒服些。 娃娃虽然睡得迷迷煳煳,也知道这个动作太过亲匿,她张开嘴想要抗议,男性的指掌却熘上她的颈,精确的揉开那束紧绷的肌肉,减轻她的酸痛,让她全身都软了下来。 “嘘,”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有着催眠的力量。“睡吧!” 真的好舒服啊── 外套里的暖度,以及肩颈处传来的舒适,终于将她彻底打败。温暖让她的身体放松、骨头酥软,而这个姿势,远比先前每一个姿势都舒服。她克服心理的不自在,决定顺从本能,好好的利用他。 好吧,再记一次大功! 为了奖励他的“乖巧”,自愿当她的枕头,下次要是再遇上坏人,她一定还会出手救他,甚至还可以找时间,先教他几招有用的保命招式── 凌云默默的注视着她,直到她昏然睡去,再度坠入梦乡。 他单手取下眼镜,尽量不惊动肩上的小女人,幽暗的视线,在昏黄的灯光下徘徊,始终没有从她娇美的睡容上移开。 他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却很难解释的,就是对她特别注意。 首先,是她的“有趣”吸引了他。她让他忍不住想微笑。 接着,就是她那直率的性格,稍被撩拨,就像小刺猬般竖起尖刺,惹得他欲罢不能,再三的逗弄她。不论周遭发生任何事情,他的视线总会先落到她身上,好奇她会有什么反应。 她似乎以为,旁人对她的注目,都是因为那张美丽的容貌,但是他所注意的,却是她藏也藏不了的本能反应,有时粗鲁、有时优雅;有时可爱,有时暴躁,各种矛盾在她身上,揉合成奇异的魅力。 在他看着她的时候,有某种温度,会慢慢的流过他从未轻易开启的心。 一直以来,凌云始终是温和却又深沉的。他内敛得像结冰的湖,看起来平静光滑,但是随时可能让人一脚踩空,潜藏在温和的面具下的,是远比旁人严苛的冷静疏远。 但是这个小女人,就是对了他的脾胃,像是老天特地为他准备的一道盛宴。 他品尝过她生涩的吻,拥抱过她柔软的腰,但却没有因此餍足,体内的饥渴反倒愈烧愈烈,他想要更多更多── 搁置在她颈间按摩的大手,悄悄挪移到她的小脸上,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刷过她软嫩的颊、红润的唇,以及长长的眼睫。 “唔──”流连在肌肤上的抚触,带来如蝴蝶羽翼扑拍般的酥痒,让她在梦里发出无意识的轻吟。 她本能的躲避着,小脸窝靠在他的颈边,像只贪睡的小猫般轻轻摩擦,汲取那陌生又熟悉的好闻气味。 凌云的眼光变得柔和,那不是平日伪装的情绪,而是货真价实的温柔。他缓缓的低头,与她耳鬓厮磨,薄唇靠在她的耳畔,无声的低语。 “小胖,我不打算放你走了。” 夏季的伦敦,比台北凉爽许多。 这里是大英帝国的首都,拥有傲人的文化与歷史,街道的两旁,到处都可以看到年纪比她大上好几倍的古老建筑。 娃娃跟着凌云走出机场,外头早有专人等候。那个头髮灰白的中年人,穿着正式的西装,还戴着白手套,从服装到态度都一丝不苟,站在车旁的姿态,简直像一尊雕像。 看见他们到达,雕像瞬间活了过来,还恭敬的为他们打开车门。 “没想到你在这儿居然还有专人伺候。”娃娃坐进车子里,为里头的奢华设备咋舌。车子里空间宽敞,甚至能让她舒舒服服的伸懒腰,舒展因为长程飞行而僵硬的四肢。 “这是贝理的兴趣,他有贵族血统,特别讲究排常”凌云淡然一笑,敲敲跟驾驶座相邻的那片厚玻璃,示意司机开车。 虽说贝理有着贵族的头衔,但是沉重的遗产税,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还好他眼光一流,看出“福尔摩沙”的发展性,抢在第一时间跟凌云等人合伙,靠着长袖善舞的本事,赚饱了荷包,才能负担他贵族的排常 “福尔摩沙”的作品极为优秀,但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创立的初期,也吃过不少闷亏,幸亏贝理的家世显赫,只要报出那串又臭又长的名字,就可以唬倒不少人。 车子在浓雾中前进,经过那座被儿童们传唱多年,却从来没有垮下来的伦敦铁桥,转入繁华的市区,再过一会儿,就在一栋古老的大楼前停下。头髮灰白的中年人,又用那一丝不苟的动作,为他们打开车门。 不同于台北办公处的简洁,“福尔摩沙”在伦敦的总部,在贝理的坚持下,装潢得奢华无比,几件手工家具像艺术品般,被放置在角落供人欣赏,地上则铺着厚厚的织毯。 几个员工看见凌云到来,只是礼貌的打个招唿,立刻又埋首于工作,个个神情紧张,都为即将来到的特展忙得昏头转向,那种紧绷的气氛,简直像是即将面临大战的军队。 娃娃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看见几个曾经在视讯会议见过的主管,那几个人瞧见她,神情都有些错愕,像是没有预料到,凌云竟会带着她来伦敦。 其中有一个,原本捧着满怀的东西,看见她的时候,还立刻吓得松手,文件啦、目录啦、海 报啦,瞬间掉了一地。 至于那个讲究排场的贝理,则是独自关在一个房间里,比凌云这个老闆还要大牌。他坐在黑檀木桌后头,身旁还有两个僕人,仔细伺候着他。
第104页 听见开门的声音,贝理连头也不抬,手上正握着沾墨的鹅毛笔,签署一份文件。 “终于到了吗?太好了!”他把文件交给左边那个僕人,右手伸了出去,接下热腾腾的咖啡。“你来看看,我刚刚争取到不错的条件,哈洛斯那边说了,只要我们──”看见娃娃的时候,他也傻住了。 凌云拒绝了僕人送上的咖啡,拿起那份文件审阅,金边眼镜后的目光一改平日的温和,专注得有些严厉。 “他们答应在下次楼层规划时,给我们更大坪数的卖场?”他问。 贝理僵硬的点头,蓝色的眼珠子还是盯着娃娃不放。 这几年来的“训练”,让她早已习惯男人的视线,她优雅的坐下,眨着漂亮的眼儿,保持最甜美的微笑。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贝理终于开口发问。 “她是我的特别助理。” “我知道,她常在视讯会议时打瞌睡。”他清清喉咙,改用中文说话。“小姐,你不该来这里的。”他对着娃娃勐摇头。 “你可以用英文说话,我听得懂。”比较起来,贝理那一口腔调浓重的中文,反而更让人听得一头雾水。“请问,你是不满意我的工作能力?”她单刀直入的问。 是不是她爱打瞌睡的形象深植人心,所以总部的员工们,全都认为她工作不力?但是,那也不能怪她啊,伦敦跟台北有时差,凌云坚持每晚都在三更半夜开会,谁受得了? “没有。”贝理夸张的嘆了一口气。“我不满意的是你的性别。”他指控的说道。 “噢,”她把尾音拖得长长的。“你不喜欢女人吗?”她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先看看金髮碧眼的贝理,再调转视线,注视着凌云── 唔上这两个男人,他们会不会── 贝理推翻她的猜想。 “当然不是,我爱她们。”他立刻反驳,搁下手里的瓷杯。“我的意思是,这里的情况有些棘手,你又跑来搅和,只会拖累凌云。” 因为凌云的性格使然,“福尔摩沙”做起生意虽然正派,却也强硬得很,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容不下任何转圜的余地,要是有人恶意挑衅,他反倒更乐于接受挑战。 对手们在檯面上胜不了他,于是就转为在台面下动手脚,这阵子公司里收到的威胁信,简直多到可以拿出去卖了,里头的用词,一封比一封狠毒。 既然台湾会出事,伦敦一定就更危险,凌云自己前来,就已经够冒险了,现在连这个娇滴滴的小女人都带来,难道是想让她成为靶子吗? 贝理愈想愈不明白,只能自顾自的摇头,不敢相信从来冷静自制的凌云,竟也会被爱情沖昏头。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小女人的美丽,的确让人眼睛一亮,即使不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就已让人赏心悦目。他眯起蓝眸,打量那娇小的身影,不由得佩服凌云的眼光绝佳。 几乎每个西方男人,都对东方女人有特别的幻想,贝理也不例外,他总觉得她们个个都温柔婉约,笑得好羞怯,特别惹人怜爱── 如今,“温柔婉约”的娃娃,正捏紧了拳头,考虑要不要走上来,当场赏他一个过肩摔。 这个男人刚刚说了什么?!她会拖累凌云?拜託,谁拖累谁还不知道呢!要不是靠她,这颗绣花枕头肯定老早就被人绑走了! 凌云坐在旁边,一手撑着下颚,视线老早就从文件上挪开,正在欣赏那张小脸上变换万千的可爱表情。 “露一手给他看看。”他提议道。 “为什么?” “我不希望你蒙受委屈。”他说得理所当然,轻易猜出她的想法,知道贝理的说法,肯定让她觉得气愤难平。“他说不定会告诉所有人,你在拖累我。”他特别强调那两个字。 “算了。”她慢慢的吐出这两个字,捏紧拳头,抗拒这个诱人的提议。“我想要保密。”凌云知道了,向刚也知道了,愈来愈多人知道她的秘密了,她实在担心,事情能隐瞒到什么时候。 贝理听得一头雾水,却没有多问,只当他们说的,是情人间的私房话。他抽出口袋的手绢,轻挥了几下,一个僕人恭敬的上前,等候他指示。 “去买机票,订最近的一班飞机,立刻送她回台湾去。”他希望她马上离开,不要逗留,免得让那些潜藏在暗处,心怀不轨的傢伙发现后,会把歪脑筋动到她身上。 只是,这个充满“善意”的决定,却让娃娃倒抽一口气,像是接到挑战书般,气愤得头顶冒烟。 这个英国男人,居然要她再搭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去?在她刚到伦敦的现在?在她还没到达下榻处、还没有做彻底保养,滋润因为长途旅行而干燥的皮肤的现在? 休想! 一看见那双眼儿喷出怒火,经验丰富的凌云立刻闪避,迅速寻找掩护。 毫不犹豫的,娃娃站定脚步,起脚就是一个侧踢。距离她身旁一公尺左右,那个精緻古典的檯灯首先遭殃,凌空飞了出去,接着她又踮步转身,在贝理与僕人们惊愕的注视下,踹飞另一旁的骨瓷花瓶。 哗啦哗啦! 檯灯跟花瓶,全飞到房间的另一头。檯灯摔得七零八落,灯罩与灯柱当场分尸,至于花瓶则是碎得很彻底,瓷片散得到处都是。 两个僕人全身僵硬,一动也不动的呆在原地,他们双眼发直、嘴儿半开,大受打击的看着那些碎片,像是忘了要唿吸。 贝理的脸色变得比雪还白,那双蓝如汪洋的眼珠子,先是看着满地的碎片,接着慢慢的转向娃娃,然后,再转回那些碎片上,他的动作缓慢得像电力即将耗尽的机器人。 一会儿之后,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嘴里发出一声干嚎,仪态全失的扑向那些碎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呜呜呜──”他泪眼汪汪的哭叫,双手捧着碎片,蹲在地上开始玩拼图。 “看清楚了吗?还是需要我再示范一次?”娃娃双手抚平裙子上的些许绉痕,又恢復成“温柔婉约”的小女人。“放心,我不会拖累任何人的。”她强调着。 “呜呜──” 贝理还在哭,根本不想理她。他用颤抖的手收集碎片,眼泪乱喷,嘴里还喃喃自语,不断跟祖宗八代道歉。 “我想,无论你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躲在厚重窗帘后的凌云,慢条斯理的走出来。他坐回原来的位子,拿起电话,准备联络在会场布置的员工们,探问最新的进度。 “啊?” 他对她微笑。 “你刚刚踢破的那个花瓶,是他的传家之宝。” 第六章 他们下榻的地方,是在哈洛斯百货几条街外的饭店。 这间饭店是七层楼高的褐红色砖造建筑,雅致幽静,没有半点豪华的气息,从外观看来,简直像是某间私人公寓。 直到进入饭店,娃娃才觉得眼睛一亮。
第105页 不同于外表的朴素,里头的装潢显得金碧辉煌,地上铺着红色丝绒的地毯,通往二楼大厅的,是宽敞的白色大理石扶梯。服务生面带微笑,无声无息的走动,体贴的提供服务。 饭店内的奢华气氛,让娃娃咋舌不已,各种华丽的摆设,让她眼花撩乱。当服务生领着他们,走进准备好的房间时,她更是讶异得勐眨眼睛。 “‘我们’要住在这里?”她回过头,怀疑的看着凌云,他却若无其事的拉开领带,顺手解开榇衫上的扣子。 “没错。”他垂下眼睫,遮掩眸里的笑意。 娃娃先揉揉眼睛,在房内绕了一圈,走进卧房察看摆设,花了几分钟确定自己的猜测。最后,她“调查”完毕,咚咚咚的沖回客厅,小手插在腰间,气恼的看着他。 “这间可是蜜月套房啊!”她嘆了一口气,怀疑是贝理伤心过度,所以订错房间,竟让他们住进蜜月套房里。 房内充满浪漫的气氛,粉红色的玫瑰摆满每一个角落,卧房内的那张大床,铺着软软的粉红色的丝绸,床上还有着心形抱枕,跟一张用缎带绑着,敬祝新婚愉快的精美卡片。 这间蜜月套房大得很,除了卧室,还有客厅与起居室,客厅里甚至还有壁炉。因为时值夏季,壁炉里没有跳跃的火焰,而是搁着一束玫瑰,当作是装饰。 “贝理为我们订妥的,就是这间房。”他淡淡的宣布。 她叫了出来。 “我不──” 那个“要”字还没出口,他就举起手,制止她的发言。 “先别抗议。”他轻声细语,像在教导不乖的小孩。“现在是观光旺季,饭店内早就客满了,这个房间还是他用尽关系,才替我们订来的。”凌云迳自脱下衬衫,挂进衣柜里,裸着上身就在房内走动。 那精壮结实的体魄,让她突然胸口一窒,有些唿吸困难,连心跳都开始加快。 比起上次的“全套演出”,这次他至少还穿着长裤,没有全部脱光,但是那宽阔的肩膀,却让她清楚的回想起,自己在飞机上是怎么“利用”他的。 凌云的肩膀,枕靠起来好舒服好舒服,长达几个小时里,她就是靠在他的肩上,感受他身上传来的热力── 粉嫩的脸儿,浮现嫣红的色泽。她踱步走到窗边,在一张丝绒沙发上坐下,看着窗外熙来攘往的人潮,就是不去看他。 “没有其他房间了吗?”她握着拳头,用怀疑的口气问道。 凌云在她身后弯唇浅笑,笑容里有丝微乎其微的邪气。 “其他的饭店里,应该还有空的房间。但是,那些饭店大多在市郊,离这里很远。”他走到窗户旁,拉开厚重的窗帘,指着不远处的华丽建筑。“那栋建筑就是哈洛斯百货,筹备特展的这段时间,我们三不五时就要往那里跑,住在这间饭店,可以省去不少时间。” “难道,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住了吗?”她不死心的追问,还是没有看他,却敏感的闻见,一股干爽好闻的男性气息,随着他的接近,悄悄包围了她。 那股气息,在飞机上让她放松,睡得很舒服,此刻却让她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凌云站在她身旁,没有触碰她,反倒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耐心的为她解释。 “我们本来可以借住在贝理的家里。但是,为了保护传家之宝,他愿意支付饭店的费用,求你乖乖留在这里,不要接近他的家。” 娃娃蹙起眉头,神情仍然充满犹豫,她伸出一根手指,轻抚椅背上的丝绒布面,视线在屋内绕啊绕,还在努力考虑,是不是该搬出这间饭店。 他的双眼略微一眯,表情却没有任何改变,嘴角维持着亲切温和的微笑。他稍微弯下腰,把俊脸凑到她的眼前。 “卧房里那张床就让给你,我另外找张床,睡在客厅里就行了。”他用最诚恳的口吻劝说,然后又补上一句。“难道,你不放心跟我共处一室?”他似笑非笑的问,知道这招激将法用在她身上,可说是屡试不爽,绝对管用。 果然,娃娃像是被针刺着似的,整个人跳起来。 “不放心?有什么状况是我应付不来的,我会不放心?”她恼怒的瞪着他,好强的本性,让她忘了谨慎。 “是吗?我还以为你不敢留下来。”他抛出饵。 她上钩了! “谁说我不敢的?” “很好,”凌云无限轻柔的说,敛下视线,慢吞吞的离开窗边。“那我就请人把床送上来。” “随便你。”她耸耸肩,拎起随身的小包包,转身往卧房里头走,懒得再跟他客气,索性大方的接受他的退让。 长程的飞行,以及两地的时差问题,让她也有些吃不消。她迫不及待想卸去淡妆,再好好泡个澡,倒出所有的保养品,呵护她干燥紧绷的肌肤,然后缩进那张软绵绵的大床,奢侈的休息几个小时。 凌云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她消失在卧室的房门后,才缓缓跨步,走到沙发旁坐下。宽厚的掌搁在丝绒上,感受她残留的温度,粗糙的指尖滑过丝绒,那轻柔的动作,像是在抚摸着她的肌肤── 高大的身躯紧绷着,衣衫下的肌肉,因为费力的克制,甚至有些轻微颤抖。 表面上看来,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淡,只有黑眸中满溢的笑意,泄漏他真实的情绪。没有人知道,他正在努力克制放声大笑的冲动。 玫瑰的芬芳气息,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沐浴精里添加了昂贵的玫瑰精油,润泽她每一吋肌肤,也染得她全身香喷喷的。娃娃慵懒的滑进浴池,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温热的浴水荡漾着,泡沫沿着粉肩,一路往下滑,裹住她胸前贲起的浑圆,娇嫩的粉红色花蕾在泡沫中若隐若现,她眯起眼睛,顽皮的吹了一口气,把泡沫吹得到处都是。 英国人果然懂得享受,这间浴室比她在台湾的房间还要大,设备虽然不是最先进的,却绝对是最奢侈的。 更重要的是,娃娃惊喜的发现,自个儿带来的那些保养品,全都派不上用常饭店体贴入微,老早将各式各样未开封的保养品,摆满了盥洗台,任凭女客人取用。 就算是先前,她心里还有一些迟疑,这会儿也全都烟消云散,她被这些保养品彻底“收买”了。 这里简直是女人的天堂啊,哪个女人捨得离开这里?噢,为了这些保养品、为了这些美好的享受,她愿意“委屈”一点,忍受少许的不方便,跟凌云共处一室。 再说,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常在他的公寓里走动,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大大方方的让她看光光了!要害羞也不必等到这会儿才害羞吧? 直到温水渐渐变凉,娃娃才慵懒的起身,抓起大毛巾擦干身子,仔细抹上保养品,然后穿上厚软的浴袍,轻盈的走回卧室。 她抓起两个心形抱枕,正想丢到地上去,却突然发现,大床的旁边竟然多出另一张床。
第106页 服务生动作迅速,趁着她洗澡的时候,已经送了一张床进来。问题是,这张床没有按照凌云的“口头承诺”,乖乖放在客厅里,反倒是搬进卧房,大剌剌的并排在她的床畔。 娃娃低咒一声,想也不想的跳下床,挽起浴袍的袖子,站在床头,扎好马步,然后气沈丹田,双掌一出── 砰砰! 整张单人床以雷霆万钧的气势腾空起来,先撞开卧房的门,滑行到客厅内,再重重的撞上无辜的沙发,把沙发撞得歪斜倒地。 “你的床摆错地方了。”她推开被撞坏的房门,咚咚咚的走出来,正想开口指责凌云,却赫然发现,客厅里多了几个服务生,个个脸色发青,手脚发抖的看着她。 凌云转过头来,浓眉感兴趣的微微挑起,像是直到这一秒,才发现那张床搁错了地方。 “噢,是服务生们放错了。”他若无其事的回答,轻轻松松就把责任推给别人,黑眸里没有半分罪恶感。 尖锐的抽气声接连响起,服务生们惊恐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他,虽然很想说出真相,指控他教唆犯罪,但是碍于顾客至上的信条,他们不敢辩驳,只能忍气吞声。 “呃,对不起、对不起──”领班连声道歉,连小费也不敢拿了,火速就往门口奔去,担心自己要是闪得不够快,就会像那张床一样,被这个美丽的东方小女人扔出门去。 眼看带头的都跑了,剩下的几个更是不敢久留,纷纷脚底抹油,争先恐后的夺门而出。 娃娃懊恼的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愧疚。唉,小妈老是告诫她,要温柔、要优雅,她努力了数年,却只学到皮毛,遇上许多事情,还是习惯以武力解决。 她嘆了一口气,转身想走回卧房,却发现站在一旁的凌云,正嘴角半勾,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那深幽的目光,唤醒潜藏在她体内的女性直觉,她的心跳漏了半拍,本能的后退几步,小手甚至揪紧浴袍的领口,就怕被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他的目光总让她觉得很──很──很不自在── “你想做什么?”她防备的问,强迫自己松手,摆开迎战的姿势。 凌云没有回答,嘴角笑意更浓,举步朝她逼近,那高大的身躯一步一步的走来,步伐沉稳得像某种动物,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半点的脚步声。 他的存在感,瞬间强大得难以忽视,她的唿吸加快,战斗意志全开,小手已经握成拳头,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某种藏在笑意下的光芒,让她头皮发麻,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在她几乎出手的前一秒,他突然停下脚步,那股庞大的力量陡然敛去。 “没什么,我只是想试试床垫。”凌云抿着唇微笑,从容的往床上一坐,用手掌拍拍床垫。“嗯,很舒服。”他下了评语。 娃娃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跟着松懈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像是面对高手般,紧张得手心冒汗── 怪了!站在她面前的,明明就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要一再强调自己很怕痛的软脚虾,哪里是什么高手呢? 她瞪着拳头,怀疑是时差的问题,让她的战斗直觉出了毛病,竟然瞧见他走过来,就紧张得想揍人。 “可以麻烦你高抬贵手,帮我把床搬到墙边吗?”像是要强调自己的软弱,凌云很礼貌的开口求助。 “你还坐在上头,我要怎么搬?”她松开拳头,没好气的瞟着他,再次确定一切只是自己神经过敏,这傢伙根本没有危险性嘛! “就算我坐在上头,你还是搬得动吧?”凌云不动如山,还是黏在床上,兴致盎然的看着她。 “搬是搬得动,但是很重啊!下去下去。”她扛起床的一端晃了晃,把他抖下床去,然后就抓着床的两脚,嘎吱嘎吱的拖到墙边去。“放在这里可以吧?”看见他点头后,她双手一放,地板再度发出轰然巨响,那张被搬来搬去的床,这会儿终于就“定位”了。 凌云鼓掌致意,高大的身子轻巧的靠过来。“为了感谢你的‘大力’相助,我决定再教你一招。” “教我什么?” “接吻。” 简单的两个字,让她全身又紧绷起来。 “我已经学过了。”她开始往后退。 凌云按住她的肩膀,笑得很诚恳。“我不是说过吗?你的练习不够。况且,我这次要教的是法国式接吻,既然来到欧洲,你一定要学这个。”他捏捏她的肩膀,缓慢的把她拉近。“别这么紧张,放松些。” “我哪有紧张!”她大声反驳。 “嘘,记得第一课吗?别这么凶,温柔些。”那种催眠似的温柔嗓音又出现了,他扯下她头上的大毛巾,把玩她微湿的黑髮,黝暗的眸子在她的小脸上游走。 这张脂粉未施的素颜,是张彻一从不曾见过的。他从不介意她的“差别待遇”,反倒很高兴,能够独占这张清秀的脸儿── “你在看什么?”她不自在的问,某种跟战斗意志截然不同的灼热,充斥在她的胸口。 凌云俯视着她,双臂悄悄将她圈在怀中。 “你很美。” 任何女人都爱听甜言蜜语,连她也不例外。他的赞美,让她高兴得脸儿发红,欣喜的情绪流过心间,像是尝到一整杯温热的蜂蜜,甜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只是,不到一会儿,她又僵硬起来。 “你不是说我一点都没有变吗?”他的那句话,让她很在意呢!既然跟以前一样,又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美呢── “是啊,你一点都没变。”凌云的声音低沉亲匿,薄唇就靠在她的唇上,用他的唿吸撩乱她的唿吸,长臂把她圈得更近,眸光变得格外深浓。“很美。”他反覆低语,像在吟颂着某种咒语。 娃娃还想问个清楚,谁知道小嘴才一张开,竟就被他牢牢的封缄,所有的疑问都被他悉数吞没。 坚实热烫的男性身躯,把她压进那张床铺。他先是舔她的唇,然后轻啃,接着就是结结实实的热吻。他的舌在她口中肆虐,先是慵懒的进出,接着节奏渐渐加强,快感与温度也跟着上扬,她全身微微颤抖,在他的唇下如痴如醉,从来不知道,连一个吻也能够如此煽情。 他挺身把她压进柔软的床垫里,最坚硬热烫的部位,抵住她两腿间最软嫩的地方,跟他的舌尖同步爱抚她,让她几乎因为那种接触而娇吟出声。 或许是因为蜜月套房的气氛,还是那些玫瑰的香气,让她有些沖昏了头,她竟然学着他教导的方式,开始回吻他── 她想要停止,她也知道应该停止,但是他的吻好美妙,美妙得让她难以餍足,贪婪得想要更多更多。 唔,再一秒就好了,她只要再“学”一秒,然后她就要推开他。一秒就好了,只要再一秒── 意识愈飘愈远,快感的浪潮穿透她的身体,把她抛高又拉下。她伸出双手,圈住他的颈项,娇小的身子拱起,本能的摩擦他的胸膛,甚至没有发现,浴袍的领口已经滑开。
第107页 不知经过了多久,她才从云端飘回人间,懒洋洋的睁开眼睛,娇小的身子不剩半分力气,连脑子都像是塞满浆煳。 “懂了吗?”凌云笑容可掬的问,还伸手拉拢她的衣领,遮掩她泄漏的春光。 懂?懂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是谁?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娃娃茫然的看着他,脑子还不能正常运转。半晌之后,当理智重新开机,正式启动时,她惊喘出声,火速的坐起身子,粉脸也变得烫红。 老天!她──他──他跟她── “你如果想练习,欢迎随时来找我,我很乐于陪你复习。”他火上加油的说道,勾住她一绺凌乱的发,亲匿的塞回她耳后,眼里还有情慾燎烧的痕迹。 “不、不用了──”娃娃双手乱摇,想起自个儿刚刚的反应,就羞得无地自容。她揪紧浴袍,手忙脚乱的跳下床,飞一般的沖回卧房,把自己锁在里头。 可惜她跑得不够快,那温柔醇厚的笑声,还是一路飘进了她耳里。 巨大的钟楼被灯光照得发亮,车如流星般在街上飞奔。 伦敦的商家打烊得早,太阳才下山没多久,不只一般店家,就连百货公司的大门都已经拉下。 娃娃坐在梳妆檯前,仔细的将全身上下保养了一遍。只是,当她完成最后一道程序,拿下那块保湿面膜时,心里仍觉得有些烦躁,滴熘熘的眼儿就是不受控制,不断往客厅瞄去。 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古董小钟的时针和分针终于转成了九十度直角。 钟响,九点整。 她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察看。 客厅里空荡荡的,凌云还没回来。 她缩回小脑袋,走回梳妆檯前坐好,拿起梳子一下又一下的梳着头髮。 九点零五分,她又站起来,踱步到客厅,甚至还掀开那张床铺上的棉被,做最仔细的确认。 还是没回来。 她拧着弯弯的眉,慢吞吞的走回卧房,烦躁的坐在床上。她抓起床边的时尚杂志,耐着性子开始翻阅,想用五彩缤纷的流行资讯,沖淡脑子里萦绕不去的那张俊脸。 门口传来声音,像是有男人在说话。 圆亮的眼儿绽出光芒,她跳下床,咚咚咚的跑出去,一把就拉开大门。“总算回来了!我告诉你,我今天又抓到一个──”服务生错愕的看着她,发现她失望的垮下小脸时,还害怕的背贴着墙,像壁虎一样迅速爬开。 该死!她听错了,那不是凌云的回来的声音。 娃娃关上门,走回卧房,焦躁的在地毯上踱步。担忧像是小蚂蚁,在她的心上爬啊爬。 “怎么还没回来呢?”她喃喃自语,压下心里的担心,不断告诉自己,凌云只是她的责任,她此刻的担忧,绝对没有掺杂什么个人感情── 分针慢吞吞的前进,时间超过九点半,她终于按捺不住,跳起来换衣穿鞋,抓起随身的皮包,确认一下里头的东西,然后就三步并成两步的往外沖。 伦敦的夜晚有些微凉,她缩着脖子,抵御迎面而来的风,走过几条街道,到了哈洛斯百货的楼下。 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九楼的窗口透出灯火。 哼上这个工作狂! 她咕哝叨念着,却还是掏出了id卡,从安全门刷卡按下密码,让保全查验过身分,这才搭乘电梯,直达特展场地。 “福尔摩沙”的特展,明天就隆重开幕,前置作业都已经完成,场地布置得颇具东方风情,摆放着红木的鸦片床榻、酸枝太师椅、花梨木贵妃椅,以及各式各样能让英国人掏出大把钞票购买的精緻家具。 娃娃走入会场,在迷宫似的展览场里绕啊绕。 “凌云?”她扬声唤道,却看不见半个人影。“喂,你在不在啊?”她走到一座屏风后头,探头找人── 突然,会场的灯光全数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娃娃全身紧绷起来,摆好姿势,准备应付任何突发状况。她听到身后不远处,有男人的唿吸愈靠愈近,近到那灼热的气息,吹拂到她敏感的后颈。那个男人甚至还把手搁到她肩膀上── 她以为遭受到攻击,小嘴吐出一声低咒,迅速抓住那个男人的手,深吸一口气,准备把对方摔出去。 醇厚好听的笑声,在她的身后响起,接着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慵懒语气。 “小胖,是我。” 第七章 熟悉的气味窜入鼻端,她紧绷的身子陡然一松。 “下次不要再这样偷偷摸摸的!”她恼怒的喊,甩开肩膀上的大手。“还有,警告你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小胖!” 黑暗中传来凌云的轻笑。 “你没事干么把灯关了?”娃娃没好气的问。 “我在测试灯光。”灯光亮起,室内一片光明。凌云就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遥控器,耐心的测试灯光效果。 他是那种亲力亲为的人,凡事身体力行,对每个细节都鉅细靡遗,不放过任何细部。 “其他员工呢?”她左顾右盼,发现会场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那些忙碌赶工的人们,这会儿全都不见了。 “我放他们提早下班,回去养足精神,才能应付明天的特展。”凌云简单的说道,走到一个楠木衣柜前,确定每一盏灯光的投射,都能烘托出家具的最佳质感。 娃娃也转身走到角落,从包包里掏出一台pda大小的小电脑,按了几个按键后,确认保全系统的运作正常。 这段期间,她靠着这套监视系统,逮过几个鬼鬼祟祟的傢伙,他们在会场附近徘徊,但是往往稍有动作,还没造成什么破坏,就被娃娃逮住了,惊骇的被拖离现场拷问。 虽然说“收穫”不少,但是得到的线索还是少得可怜,这些人的说词,跟台湾那几个傢伙一样,都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不知道僱主的真实身分。 只是,这些“小状况”,都在一间名为“沙哈”的公司爆发财务危机后,全数消失了。 那间公司经营骨瓷,以及欧式家具的贩售,顾客群跟“福尔摩沙”有部分的重叠,这次也积极参与特展的竞争。据说,“沙哈”的财务危机是早就存在的,本想藉由这次特展翻身,却不幸落败,输给“福尔摩沙”。 “沙哈”爆发财务危机后,在市场上引起轩然大波,负责人躲得不见踪影,不少问题跟着浮出台面,还有人指称,“沙哈”做生意的手法,本来就不正派── 娃娃大胆猜测,这次特展前的种种波折,无论是威胁信,还是那些“不够专业”的打手,大概都跟“沙哈”脱不了关系。 不过,既然幕后黑手都跑路了,危机也该是解除了。 唿,现在,就等到特展结束,她就能够回台湾了。她好想念小妈、想念练习场的沙包、想念台湾的小吃,还有张彻一── 娃娃突然全身僵硬,难以置信的勐眨眼睛。她不敢相信,张彻一在她心目中的排名,竟然沦落到沙包与小吃之后。
第108页 “你不是回饭店休息了吗?怎么又跑来了?”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打乱她的思绪,热烫的气息拂过她的耳边。 她全身窜过一阵轻颤,不由自主的跳开两步,像是小动物察觉到危险般,本能的避开。 “我是来检查保全系统的。”她拿着小电脑,踩着高跟鞋,往下一部监视器走去。 “喔。”他语音带笑,还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你不是在担心我吗?”他问道。 轰! 热烫的温度,袭上了粉颊。直到凌云开口点破的这一瞬间,她才陡然醒悟,自个儿整晚的焦躁,其实跟特展无关,她的一颗心,就是因为看不见他,才会悬在那儿── 她担心他?她担心凌云?因为他是她的老闆?或者是因为,他是这次特展的关键,还是说,他是她的“军师”? 先前的种种理由,突然之间都显得好薄弱,她无法找出理由,只觉得凌云在她心里的分量,似乎变得愈来愈重── “怎么不说话了?”凌云声音却更温柔,贴近她的耳畔。他又逼近过来了。 她瞬间惊慌起来,推开脑子里乱烘烘的思绪,不敢去深想。 “才不是,我──”她转过身,想指责他胡说八道,谁知道才刚转身,连篇的咒骂还没说出口,高跟鞋就被一条电线勾着,她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往前扑,一头栽进他怀里。 凌云伸出手,把她接个正着。 “那么,你是来找我‘复习功课’的?”他的声音很温柔,亲密而低沉。 那好闻的男性气息充塞胸肺,教她一阵脸红心跳,而他的问话,更让她又开始全身发软,情不自禁的回想这段时间里,他是怎么“教导”她的。 凌云不放过任何机会,巧立各种名目,教她一些稀奇古怪的吻,把她从“初级班”带往“中级班”,使出浑身解数,教导她那些荷兰吻、德国吻、西班牙吻、葡萄牙吻……她几乎把欧盟所有国家的吻法都学遍了! 这样的课程,虽然让她的吻功大有进步,但是也带来不小的后遗症。一看见凌云的唇,她就开始魂不守舍,猜测他今天要教导她的,会是哪一国的吻;看见他精壮的身躯,她就── 总之,凌云的每个吻,都能让她晕头转向。 她一直好想问,他是学过什么邪门的功夫,为什么每回他一吻她,她就会觉得全身发软,所有的力气都跑光光? 鲜明的回忆,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脸儿烫红,两手往前一伸,用力的推开他。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她跳过“复习功课”的话题,用愤怒的表情,掩饰心里的羞窘。“我、我、我是在担心特展的事情──” “‘沙哈’公司的负责人不是捲款潜逃了吗?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凌云轻声低问,金边眼镜后的黑眸,闪过盈然笑意,不着痕迹的又往她逼近一步。 她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连忙又伸直双手,把他推远些。 “你这个笨蛋,也不想想,对方肯花大把钞票,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你麻烦,肯定是视你为眼中钉。如今公司倒闭了,难保他不会丧心病狂,把一切归咎到你头上──” “原来,你真的是在担心我呢!”他柔声说道。 她好用力好用力的摇头,恨不得能够摇掉颊上的嫣红,双手开始勐推他的胸膛。 “我是不希望你被人干掉,坏了我的名声,到时候我的面子要往哪里摆啊?”别的不说,她总不能丢了“杨氏保全”的面子吧? “小胖,别这么凶,我会怕。”凌云被她推得连连后退,最后高大的身子已经被推到墙边,再也无路可退。 “怕?!哼!追根究柢,都是因为你身手太差,我才会这么辛苦,必须从早到晚,像个保母似的追在你后头,没看到你的人,就觉得提心弔胆!”她愈喊愈大声,完全不想收敛脾气。 他的眸子里闪烁着笑意,视线在那张气唿唿的小脸上绕了一圈,接着掉转到她肩后,扬手一挥。 “啊,阿一──” 张彻一来了?! 娃娃美目一睁、全身一僵,立刻收嘴闭口,瞬间从火爆大姊头,变身成娇甜小女人,回身温柔的就是一句: “张先生,晚──”那个“安”字还没出口,她就陡然住嘴,圆亮的眼儿瞪得好大。 只见会场里空荡荡的,别说是人了,就连个鬼影都没有! 该死,张彻一还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台湾呢,哪里会跑到这里来?这个傢伙居然敢骗她! “抱歉,我看错了。”凌云弯唇浅笑,看起来好无辜。“我大概是太累了,一时有些眼花。” “你──我打死你!”小女人退场,大姊头又出现了。 娃娃气得头昏眼花,握紧拳头,怒叫一声,像头被激怒的小狮子,恨不得扑上前去,一拳就把他揍得倒地不起。 凌云竟然还有话说。 “你何必伪装自己呢?何不就让他看看你的本性,说不定他会懂得欣赏你的力大无穷、你的粗鲁──” 她再也忍不住了,挥手就是一拳。“我哪有粗鲁?!” 凌云脚跟一旋,身形意外的灵巧,轻易闪过她的愤怒铁拳。她的拳收不住劲势,错过目标,误击一旁的古典立灯。 砰! 立灯应声倒下,压到一座绿竹屏风,屏风又倒向木柜,木柜晃了一晃也跟着倒下。只听到一阵乒桌球乓的巨响,那一整排的家具,因为她的无敌神拳,有如玩具骨牌般,在两人眼前轰隆隆的全部倒下。 半晌后,当一切尘埃落定,凌云才挑起眉头,一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嗯,我说错了,你不是粗鲁,”他看着那些家具,嘴里啧啧有声的嘆息。“你根本就是粗暴。” “我、我、我才没有粗暴──”证据倒了一地,她反驳的声音不由得变小声了。为了湮灭证据,她连忙开始收拾残局,挽起袖子,把倒下的家具扶起,照着员工们先前摆放的位置,一个一个搁好。 幸好“福尔摩沙”名不虚传,家具做工扎实,地上又铺着地毯,所以除了那倒楣被正拳击中的立灯,其余家具都完好无缺。娃娃蹲在地上,考虑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决定,要把立灯带回饭店藏起来。 她抓起立灯,扛在肩头,回身一看,却发现凌云没有动手帮忙,反倒是轻松的斜倚在贵妃椅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欣赏她忙东忙西的模样。 他高大伟岸的身躯,倚靠在椅背上,微微曲起一条长腿,一手就搁在膝头,衬衫半开着露出一抹结实的胸膛,那姿态看起来格外的“撩人”。 说真的,他的模样也够好看的了。 那张俊雅的脸庞,深刻得如刀削剑凿,当他勾起薄薄的唇,笑容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能让每个女人心跳加速。娃娃一时看得出神,不禁回想起,他那张好看的唇,是怎么轻啃着她、深吻着她──
第109页 噢,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得快点“回归正途”才行! 对了,她得想想张彻一! 娃娃扭开脸儿,用力闭上眼睛,对抗来自贵妃椅上的强大“诱惑”,嘴里喃喃念着张彻一的名字,逼着自己去回想,那个她暗恋了多年的男人。 一等特展结束,她就要马上飞回台湾,跟张彻一好好“相处”,用她学来的法国吻,英国吻、西班牙吻跟葡萄牙吻,和他实际演练一番。 首先她会先吮着他的薄唇,轻啃他的舌,试探他的反应,再把舌探进他嘴里,然后,凌云就会── 一个又一个玫瑰色的幻想在她脑子里乱冒,她幻想的对象,竟都成了她的“指导老师”,张彻一的身影被逐渐稀释,凌云的一举一动,在她脑子里烙得好鲜明,甚至渐渐盖过了张彻一的影像。 啊,走开走开! 娃娃闭着眼睛,抓起立灯,在空中胡乱的挥舞,想把那些过度鲜明的幻想逐出脑海。 糟糕啊,她怎么可以对“练习道具”想入非非呢? “你再继续乱挥,等一下又要把家具撞倒了。”贵妃椅上传来饱含笑意的嗓音。 她连连吸气,总算抓回一点理智,清亮的眼儿睁开,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敢坐在那里说风凉话?要是你不闪开,我哪会打到立灯?” “我又不像阿一皮粗肉厚,你的拳那么重,我不闪行吗?” “那才不是皮粗肉厚,是结实!”她拔高嗓音,大声嚷嚷着,为心上人辩驳。“男人就应该像他那么顶天立地、雄壮威武,才叫做男子汉啊!”她抬高下巴,警告的睨着凌云,看他敢不敢再说什么。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他竟然沉默下来,连那双眼睛里的温柔,也随着消敛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幽的光芒。 “除了张彻一之外,你真的不考虑其他男人吗?”他徐徐开口,虽然语气仍是柔和平淡,声音却有些紧绷沙哑。 “什么其他的男人?”她困惑的看着他。 这次,他沉默得更久。 半晌之后,凌云才又开口。 “如果有一个男人,能欣赏你真实的面貌,不论你是娇柔,还是凶暴,都愿意宠着你、爱着你──” 他所说的每字每句,都像针一样,刺进她的胸口。 在她的心头,有一个地方,微微的抽痛了一下,那里有个看不见的洞,用再多的化妆品都遮盖不祝 她用力的摇头,还在嘴硬,拒绝示弱。 “除了张彻一,我谁都不要!”这么多年来,她专心一志的追逐爱情,张彻一就代表着她的少女憧憬,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爱上别人。 再说,不会有那样的人的,不会有的── 娃娃收紧双手,握紧立灯。 “我累了,要回去睡了,你呢?”她不想跟凌云讨论这个问题,只想尽快的逃开。 “你先回去吧,我再检查一些项目,晚点再走。”凌云的唇上保持着微笑,眼神却愈来愈阴騺,黑眸明亮得有些不寻常,搁在膝盖上的大手,也紧握成拳头,高大的身躯更是紧绷得像欲断的弦。 她低垂着小脑袋,看着自个儿的脚尖,没有发现那双黑眸里,正燃烧着熊熊怒火。 “好吧,那我就不等你了。”娃娃转身走出特展的会场,希望夜里冷冷的风,能够吹凉她眼里的热气。 注视着那娇小的身影,踱步走入电梯后,凌云陡然扬手,挥拳揍向墙壁,一副精緻的古典窗花,在他的重击之下,瞬间变得破破烂烂。 他的冷静与自制,已经被娃娃的盲目磨得一滴不剩了。 这个小女人,竟然到这个时候,还在自欺欺人! 凌云咬牙切齿,眼里的怒火愈烧愈旺,他恼怒的吐出一连串咒骂,平时斯文的模样,陡然转变为吓人的怒容,额上的青筋也抽跳不已。 这段时间以来,他用尽手段,把她留在身旁,还找出各种理由,吻得她晕头转向,甚至一再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忍受被她那生涩却全无防备的反应,所引发的热烈疼痛。 他已经做了这么多,甚至还开口提点她,她却还是盲目得不愿意承认,甚至当着他的面,立誓她只要张彻一?! 该死! 凌云有生以来,首度尝到嫉妒的滋味,这一瞬间,他简直想沖回台湾,杀了张彻一,把好友埋进深山里头,强迫娃娃那双圆亮美丽的眸子,从此之后只能看着他。 她那柔软的身体,明明就已经承认,他们之间火花四冒的强烈吸引,好几次在缠绵的热吻之中,她口中热情的呢喃,已经泄漏了与他相同的渴望,要不是他在最后关头紧急煞车,被欲望沖昏头的她,只怕早已剥了他的衣服,动手“蹂躏”他了。 看来,他还是太“君子”了些── 凌云缓缓眯起眸子,在这一刻下定决心。 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特展一如预料中成功,顾客大量涌入会场,宽阔的场地被挤得水泄不通。总部的员工们忙着接待客人,连贝理都亲自上阵,如雪花般飞来的订单,简直让大伙儿应接不暇。 娃娃在会场中穿梭,应付客人们的询问,嘴角的甜笑却愈来愈僵硬。 她的战斗直觉,敏锐的感觉到某种“不良”的视线,牢牢锁住她,追逐她的一举一动── 小脑袋警觉的左顾右盼,搜寻视线的来源,却只看到凌云正在看着她,接触她的目光时,那张俊容上,还浮现出惯常的浅笑,没有丝毫的不对劲。 紧绷的神经,因为那温和的笑容,稍微放松了些。 她朝他点点头,转身又去应付客人,但是不到一会儿,那种让她寒毛直竖的视线,又悄悄熘回她身上。 怪了,难道是会场中混入不良份子吗? 她狐疑的蹙起眉头,目光又转回凌云身上,还是只看见他的微笑。 那些歹徒们,是不是就躲在凌云的附近,所以她才会一再觉得,那些带着侵略性的视线,是从他的方向射来的?瞧他笑得那么毫无防备,要是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肯定会被宰了! 娃娃愈来愈担忧,每隔几分钟,就要往凌云的方向看一眼,甚至开始怀疑任何接近他的客人,都是“刺客”假扮的。 为了确保凌云的安全,她当下决定,丢下那几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英国人,拨开人海,直接走到他身旁,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大概是她的“贴身保护”,起了威吓作用,让恶徒们不敢出手,首日的特展顺利结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凌云也安然无恙,连根髮丝儿都没伤着。 倒是娃娃警戒了一整天,消耗掉不少体力,当两人离开会场时,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亟欲寻找食物填补空虚的五脏庙。 所以,当她回到饭店的房间,看见那桌丰盛的菜餚时,她简直要欢唿出声。 “啊,太好了,我快饿坏了。”她咚咚咚的跑到餐桌旁,兴奋的看着烤得软嫩多汁的牛排,忍不住探出食指,沾取美味的酱汁,放进嘴里品尝,为那美妙的滋味发出幸福的嘆息。
第110页 这孩子气的动作,让金边眼镜后的黑眸,闪烁过欲望的火焰。只是,凌云很快的敛下眼睫,俊容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我特地请饭店准备这桌料理,算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辛劳。”他体贴的替她拉开椅子,还拿出冰桶里头,冰镇得恰到好处的葡萄酒,倾身为她斟满面前的水晶杯。 “不行,我不能喝酒。”她看着那杯美酒,颇为惋惜的摇头,小脸上满是沮丧。她谨记“杨氏保全”的规炬,在可能有危险的地方,绝对滴酒不沾。 啊,但是──但是──好可惜啊,那瓶葡萄酒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呢! “放心吧,饭店里有重重警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绝对不会找到这里来。”凌云非常坚持,执意要跟她分享这瓶美酒。 他温暖的笑容,让娃娃松懈下来,她接过水晶杯,觉得肩膀上的重担消失,整个人瞬间轻松不少。 是啊,走进这扇门后,她就可以放松警戒了,毕竟这间饭店住着不少大人物,有绝佳的保全设备,楼下更有重重警卫,可说是门禁森严,在这儿是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好吧,反正只是一瓶葡萄酒,喝不倒我的!”娃娃自信满满的说道,决定接受他的好意,爽快的喝干杯里的美酒。 她从小就被老爸跟哥哥们,训练出不错的酒量,哪里会将区区一瓶葡萄酒放在眼里? 凌云服务周到,随即又倾身倒酒,她的杯子从来没有空过,一直是维持着八分满的状态。而他的谈笑风生,更让她心情愉快,桌上的佳肴很快就被吞进肚子里。 倒是那一瓶葡萄酒,像是永远喝不完似的,她喝了一杯一杯又一杯,明明看见凌云也喝去不少分量,但是香醇的美酒,就是源源不绝的一直从酒瓶里倒出来。 她一直喝啊喝,喝到全身轻飘飘的,眼前的凌云从一个变成两个,又从两个变成三个,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奇怪,我的酒量很好的──”她打了个酒隔,茫然的睁大眼睛,瞪着又被斟满的酒杯,蹙起眉头,很努力的想了一会儿。“啊,对了,我、我大概是累了──” “是啊,你这阵子要忙着工作,又要保护我的安全,实在太辛苦了。”凌云用那种催眠的嗓音说话,黑眸从酒杯的边缘,静静瞅着她。 “别、别跟我客气──”娃娃心情好极了,又打了一个酒嗝,还伸出小手拍拍胸口,豪气干云的保证。“放心,有我在,谁都动不了你的!” 他搁下酒杯,悄悄踢开桌下数量众多的空酒瓶,起身绕过桌子,牵起她软绵绵的小手,一步一步的往卧房走去。 她像是一颗气球,轻飘飘的被他牵进卧房,没有任何的反抗,以为他是体贴的想让她休息。 “小胖,”直到走到床边,凌云才回过头来,柔声靠在她耳边询问。“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她看着那张好看的唇,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你、你可以陪我‘练习’──”她满心期待的看着他,说出清醒的时候,绝对羞于启齿的要求。 “我很乐意。”热热的唿吸在她唇上撩拨,诱惑她张开嘴,然后下一瞬间,那张薄唇已经吻住她。 凌云顺势将她压向柔软的床铺,双手撑在她的两侧,甚至没有触摸她,只是用那张诱人的唇,缠绵的吻着她,吻得她全身像是有火在烧。 她不自觉吐出娇媚的申吟,躺在床上的娇躯,随着他的舌尖的冲刺,从紧绷而松弛,再从松弛转为紧绷,然后陷入剧烈的颤抖。 这样的拥吻,其实早已超过“练习”的界线,只有热烈相恋的男女,才会这样亲吻爱抚彼此。 但是她的神智,早就因为酒精而昏乱,根本无法分辨两者的不同,只能顺应本能行动,在他的吻里愈陷愈深。 许久之后,凌云像是先前每一次,主动踩下煞车,结束这个吻。 “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我得回到客厅的床上去了。”他低声说道,却一反常态的动也不动,仍是躺卧在她身旁,温热的鼻息吹拂着她敏感的耳。 酒精松动娃娃薄弱的自制,她连连摇头,小手巴住那张俊脸,翻身把他压倒,把全身的重量都搁到他身上,就怕他真的跑了。 “不、不、不可以──”她抗议着,依从本能与渴望,凑上软嫩的唇,在他的唇上摩擦。“唔,我、我还要──” “还要什么?” “练、练习──” 不只是练习,她还要更多更多! 躺在她身下的高大身躯,稍微的挪动。 “不准动!”她霸道的命令,按住那宽阔的肩膀,笨拙的吻着他,贪婪的吮咬他的唇,从他的嘴里尝到美酒的滋味。 讨厌,他又动了,她得把他压得更牢些才行── 娃娃抬起头,跨坐在他的胸膛上,俯身用细碎的吻攻击他,一双小手也没闲着,忙着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凌云强而有力的心跳,震动她的耳膜,听在她的耳里,响得像是轰隆隆的雷声。 唔,不对,那不是他的心跳,而是她的心跳── 她只觉得身体愈来愈热,有种强烈的欲望,揪住她双腿之间柔嫩的核心,她是那么的渴望,渴望得几乎要感到疼痛,甚至忍不住用身体摩擦他,想减缓那种痛楚。 当凌云用拇指轻轻推开她的唇,她发出抗议的呢喃,小嘴微微张开,又想叫他乖乖躺好。要不是捨不得暂停这销魂的接触,她真想跳下床,去找条绳子把他绑起来。 “我是谁?”凌云捧住她烫红的小脸,直视那双矇眬的眼儿。 “嗯?什么?” 她喘息着,不想说话,只想吻他。 “我是谁?”他极有耐心的问,全身肌肉紧绷着,表情温柔却也严肃,仿佛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比性命更重要。 她努力睁大迷濛的双眼,把小脑袋放在他的掌心,像是第一次见到他,好仔细、好仔细的看着他。 凌云静静等待着,一颗心悬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半晌之后,那张清丽的小脸上,绽出好美好美的笑。“你是凌云。”她俯身又吻他,身下强健的身躯,随着那简单的四个字,变得不再紧绷。 唔,很好很好,他不再乱动了,甚至还顺从她的亲吻,乖乖的回吻她。 她昏沉的感觉到,他甚至抬起身子,用某个灼热如烙铁的部位,轻揉着她疼痛的那一处,体贴的为她纡解欲望。 这样的接触,却激发她更多的渴望,她忍不住伸出双手,用力撕开他的衣服,开始对他为所欲为起来── 第八章 早晨十点整,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撒落几缕金光。 躺在床上的娃娃,懒洋洋的翻身,却咚地一声,连人带着丝被滚下床,摔趴在地毯上。 她瞬间跳了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摆出防卫性动作。下一秒钟,她才稍微清醒,发觉自己没有遭受攻击,只是掉下床而已。
第111页 眼见无人来犯,她慢吞吞的爬回去,顺手抓起软绵绵的枕头,靠在小脸上磨蹭了两下。红嫩的小嘴半张,打了个呵欠,她困困的闭上眼,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一股熟悉好闻的味道,悄悄窜进鼻端,她闭着眼儿,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汲取那令人安心的味道。 啊,对了,这是凌云的味道,相处了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他身上的气息── 埋在枕头里的红唇,往上弯成甜甜的笑。 昨晚的课程,比先前每一次都美妙,她贪婪而难以餍足,像是最认真的学生,不断的向他“讨教”。噢,要是她早点知道,那滋味是如此的美妙,她早就压倒凌云,对他── 咦,凌云? 昨晚的点点滴滴,一下子全涌进她的脑中。她想起来了! 娃娃倒抽口气,勐然蹦跳起来,睡意瞬间跑光光。她这下才发现,自个儿全身赤裸,只裹着那件薄薄的丝被,原本穿在身上的衣物,全部都失踪了。 昨夜那个性感赤裸、躺在她身下,任她蹂躏的男人,这会儿已经不见踪影。但是凌乱的床单、双腿之间陌生的微疼,以及那飘浮在空气中淡淡的麝香味,却在在提醒了她,昨晚是干了什么好事! 天啊! 娃娃伸手捂住到嘴的尖叫,双颊泛红,两眼瞪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她、她她她她她──她竟然对凌云用强的! 没错,她是承诺,要当他的贴身保镖,但是──但是──也不能“贴”到这种程度啊! 娃娃坐在床上,咬着棉被反剩 噢,她真可耻! 昨天晚上,凌云丝毫没有反抗,是那么的“逆来顺受”。中途的时候,他似乎想起身离开,但她却压倒他,还威胁他不得反抗,结果他就真的停止挣扎,顺从了她。 他是不是以为,一旦反抗,就会被她痛揍一顿?啊,他甚至吓得连名字都忘了! 娃娃愈想愈是羞愧难当。 这样算是性侵害吗?凌云会不会从此以后,就对女人有了心理障碍? 她烦恼的跳下床,走进浴缸里,放了一缸子的热水。玫瑰的芬芳不再能安抚她,她的脑子乱成一团,羞愧得好想沈进浴缸里,咕噜噜的把自个儿淹死。 她试着不去多想,但是新闻报导里头,那些遭受性侵害女子的痛苦告白,在她脑海里反覆重播,让她愈想愈是羞愧。 虽然人家都说,男人比较不在乎这个。但是,他是被一个女人强上耶,要是他真的留下心理创伤,那怎么办? 直到浴水慢慢变凉,她才愁眉苦脸的爬出浴缸,找了件衣服穿上,还翻出皮包,从夹层里慎重的摸出一张珍藏多年的照片。 她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默默看着那张照片。 这是她高中时偷偷买来的,照片里的张彻一,满身汗水淋漓的站在庭院里沖凉,结实的身躯脱得只剩一条内裤,性感而狂野,这张照片“流传”广泛,当年几乎是人手一张,每个高中少女都抢着买回家珍藏。 娃娃盯着照片看了许久,脑子里却还是想着凌云。 唉,那个可怜的男人,根本就是无辜的啊,他好意的提议,要为她做“重点指导”,虽然平常 工作时略有荼毒她的嫌疑,但是严格说起来,凌云其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不但俊帅且又多金,虽然身材没有张彻一那么粗勇,但也是结实好看,尤其是他的吻、他的手、他的── 噢,老天,她简直像是女色情狂! 嫣红的色泽染满粉颊,她连忙用力摇头,想把那些激情的画面甩出脑海。 无论如何,要是凌云真的因此有了心理障碍,她肯定会良心不安,就算是真的能嫁给张彻一,她也会愧疚一辈子。 终于,她决定了! 小女子敢做敢当,她做错事情,就得收拾善后。既然她强上了凌云,就得为他负责,在这种情况下,她势必得放弃张彻一了。 娃娃咬咬下唇,开始对照片喃喃自语。 “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了,我、我、我把凌云给──给──”她的脸又红了,心里充满歉意,惋惜的情绪居然只占了一小部分。“抱歉,我不能救你脱离那个坏女人,但是,如果哪天她做了什么恶劣的事,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为谁讨回公道?” 乍听到这句,她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只见贝理走进房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僕人,排场还是讲究得很。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答反问。 贝理耸耸肩膀,伸手弹指,僕人连忙拿着手绢,在沙发上轻挥几下,这才恭敬的请他坐下。 “是凌云要我来接你的。”他很坚持要用那不太标准的中文说话。“那是张彻一吧?”他眼尖的瞧见照片里的人影,多嘴的问了一句。 娃娃眨了眨眼。 “你认识他吗?” “熟得很。”他微笑。“我们是合伙人,他来过英国几次,都是住在我家里。” “那──那你见过他的未婚妻吗?”虽然已经决定弃权,但是她却还是忍不住想问。 “未婚妻?”贝理一脸疑惑。“他订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娃娃呆了一呆,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你真的和他很熟吗?他明明订婚了啊!” “你怀疑我?”贝理用手按压住心口,摆出一副大受污辱的模样。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也为了问出真相,他挥手又是一个弹指,让僕人送上手机,亲自拨了电话,找当事人求证。 “我是贝理。”他开门见山的问。“你订婚了吗?怎么──” 话还没问完,一阵咆哮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他妈的,那些女人都是祸水,老子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订婚?”中英文夹杂的咒骂,轰得贝理的耳朵差点聋了,连旁边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忙得要死,你不要拿这种问题来烦我!”跟着又是一串脏话,然后电话被挂断,只剩下断线后单调的嘟嘟声。 被骂得臭头的贝理,慢吞吞的收起手机,无辜的看着她。 “看吧,他的脾气火爆又差劲,之前每次都把女人吓跑,怎么可能会有人敢嫁他!” 娃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暗恋张彻一多年,当然晓得他的个性。那个男人敢做敢当、直来直往,连谎话都懒得说,既然他说没有订婚,那就绝对是没有。 那么,为什么她接收到的讯息,会是他已经有个论及婚嫁、娇艷美丽,却只是贪图他钱财的恶劣未婚妻? 贝理看着那张失魂落魄的小脸,好奇的发问:“到底是谁告诉你,说他已经订婚的?” 这句话点醒了她! 是凌云!这一切是凌云告诉她的!是他告诉她,张彻一有个恶劣的未婚妻;是他告诉她,张彻一喜欢火辣娇媚的成熟美女;是他告诉她,她这生嫩的模样,根本不合张彻一的胃口;是他告诉她,她必须好好“练习”──
第112页 轰! 事实像是旱天响雷,轰然打中她。 福尔摩斯说,当一切的可能都被推翻,唯一的不可能,就会是答案。 金田一说,一切的谜底都解开了。 而她杨娃娃则说── 那个该死王八羔子骗了她! 想当初,凌云开口说要帮助她时,她仿佛看见他头上浮着一轮光圈,而背后有着圣洁的翅膀。如今,光圈褪了色,翅膀也从纯洁的白色,转为邪恶的黑色。 “啊!”娃娃放声尖叫,抓起眼前的桌子,勐然往墙壁上砸。她像酷斯拉般暴走,在房内喷火发飙,用尽所知道的脏话,诅咒那个男人。 僕人们迅速趴下,就地寻找掩护,贝理则是躲在沙发后头,瑟瑟的发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竟然让漂亮的小女人再度“变身”了。 砰! 连沙发也被扛去撞墙了,没有掩蔽物的贝理,被怒髮冲冠的娃娃抓出来。 “那个该死的王八蛋人在哪里?”她咬牙切齿的问。 “谁谁谁──谁啊?”他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音都在发抖。 娃娃一脚踏上他的肩头,揪起他的领带,对着他的脸吼叫。“还有谁?当然是那个不要脸的凌云!” 排山倒海的怒火,把贝理轰烧得焦头烂额,他不敢迟疑,立刻说出好友的下落。“他在展览会场的接待室里。” 哈洛斯百货里,聚集了不少商贾名流。 原本优雅缓慢的人群,突然间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娇小的东方女人抓狂的冲进人群里,直奔特展的会常 保全们认出娃娃,看见她脸色不对,正想上前来询问,谁晓得她气昏了头,任何胆敢靠近她的保全人员,全都被她用俐落的过肩摔,重重的摔了出去。 那些惊慌的富商们,见她如此勇勐,早就纷纷躲避开来,如摩西过红海般,自动让出一条康庄大道,让她顺利通过,一路直奔特展的接待室。 砰! 她杀气腾腾,一脚踹开接待室的大门。 “凌云,你这王八蛋──”她火冒三丈的破口大骂,看见目标,扑上去就是一拳。“受死吧你!” “小胖?”凌云反射性伸手,挡住她的拳头。 她又踹出一脚。 “不准叫我小胖!你这个卑鄙的、无耻的──的──” 凌云托着她的拳,退开数步远离桌边,就怕她气愤过头,会抓起坐在一旁,正在商讨订购商品的公爵也往墙上摔,引发国际问题。他闪过她踢来的脚,另一手再接住她挥来的另一拳,然后将她两手反剪在后,牢牢钳制在怀中。 “你是怎么了?”他柔声问道。 “怎么回事?你还有胆问我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大骗子!”娃娃迅速而兇勐的往他两腿间的要害踹去,谁知道攻势竟被硬生生的挡下,整个人更被抵到了墙边。 凌云光用一只脚,就将她的两腿压制得死死的,她完全无法动弹。 这男人竟能轻易制伏她?他不是个怕痛的软脚虾吗?怎么可能一晃眼就将她压到了墙边? 轰轰轰! 脑中连续噼下几个响雷,轰得她无法唿吸。 “你──”她杏眼瞪得更大,瞬间醒悟过来,更加怒不可遏,气愤的咆哮出声。“你会武!你这该死的骗子,放开我──”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会。”凌云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眼里眉梢都是笑意。这顶多只能说是知情不报,怎能算得上是骗子?” 娃娃倒抽口气,龇牙咧嘴的就想咬他,却被他机警的闪过。 “你到底在气什么?昨晚的事吗?”他俯身靠在她耳畔,轻咬她耳畔的一绺发。“我以为,昨晚上吃亏的人是我。” “你──”咬不到他又打不着他,她气得哇哇直吼。“张彻一根本没订婚,哪里来的未婚妻?说什么要帮我做‘重点加强’,结果你你你──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在玩弄我!” 闻言,凌云笑容一敛,眼神冷了下来。 “我没有。” “什么没有?你敢说你没骗我?”她气愤难平的质问。 “没错,我是骗了你。”他黑眸一眯,深吸一口气。“但是,我并没有玩弄你。” “没有?!”怒火烧得她的头髮都快着火了,她大声吼叫。“那你这些日子以来,那些不断占我便宜、胡说八道的教导又算是什么?” 凌云回答得脸不红气不喘。 “让你认清事实的诱惑。” 娃娃当场傻眼,震惊于他的厚颜无耻,甚至忘了要挣扎。 他松开她的手,轻捏住她的下巴,俯身低首,非常非常的靠近她,近到几乎能碰到她的唇。“小胖,你并不是爱慕张彻一,你只是崇拜他比你厉害,如此而已。” “才、才不是──”她反驳着,却因为凌云的靠近,又想起昨夜的种种,小脸上的嫣红色泽又加深了些许,却不纯然是因为愤怒。 凌云注视着她,斩钉截铁的开口。 “他根本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他。” 她火大的回过神来,伸手将他推开,恼羞成怒的抗议。“谁说我只是崇拜他?!我花了九年的时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要再花九年,才能变成他喜欢的样子我也愿意!” 金边眼镜后的黑眸,迸射出火光。 “你不会有另外一个九年的!”凌云额冒青筋,咬牙眯眼,努力克制想伸手摇晃她那颗笨脑袋的欲望。 “为什么?” 见他说得如此断定,娃娃气恼不甘的反问。 凌云瞪着她,彻底被这冥顽不灵的小女人打败。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气,知道要是不把事实搁在她眼前,她是永远不会开窍的。 “因为,我不会把你让给张彻一。”他注视着她,把话说得清楚又明白。 “啥?”她还是不懂。 凌云又嘆了一口气,口吻无奈的告诉她。“我喜欢你。” 他喜欢她,喜欢她的全部,喜欢她的娇柔、喜欢她的粗暴、喜欢她的力大无穷、喜欢她的── 娃娃的反应,是赏他当胸一记正直拳。 “骗子!”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他喜欢她,这个男人只是骗她,又再耍弄着她,一定是的── “这样欺骗我、玩弄我很好玩,是不是?你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大骗子!走开、走开──”她气得全身发抖,一阵热气涌入眼眶,泪水从她内心深处的那个洞,哗啦啦的流出来。 娃娃用力推他,他却不动如山,她沉溺在自己的伤心里,泪水更是模煳了她的眼睛,她没有发现他突然脸色惨白,像是她刚刚说出口的话,比那些无敌铁拳的杀伤力更强。 “小胖──” “住口!”她怒叫着,勐力一推,甩开他伸出的双手。“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她吼完就扭身往外沖。 凌云握紧双拳,高大的身躯有些摇摇欲坠,她的眼泪刺得他胸口发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居然让她冲出接待室。
第113页 “该死!”他咒骂一声,举步跟着追了出去,没想到她早就踹倒一切障碍物,快如闪电的冲下楼,娇小的身子瞬间就失去踪影。 “喂,你要去哪里?公爵还在等你签约啊!”贝理上气不接下气的追来,抓住凌云的手臂,低头直喘气。 还好公爵吓得腿软,没办法逃走,不然这桩大生意肯定就飞了。 “放手!”凌云低咆,环顾熙来攘往的街道,心急的搜寻她的身影,黑眸中充满焦虑,平日的冷静早已荡然无存。 “别找了,她在伦敦没认识多少人,还能去哪里?肯定是回饭店去了。”见凌云一副想揍人的模样,贝理连忙松手。 他掉头转身,就要往饭店冲去。 “等等、等等,你会花这么多功夫,肯定是想娶她吧?但是,总要留着一条命在,才能当新郎啊!依她的暴力倾向,你现在追去等于是白白送死。”为了顾全大局,贝理冒着生命危险,顾不得什么贵族的面子,跳上前就抓住快步奔走的凌云,整个人就这么被凌云拖着往前走。 凌云在情感上素来冷淡如水,既然他会处心积虑,大费周章的布下天罗地网,只为让那小女人上钩,可见她对他有多么重要。 “我叫你放手!” “不、不放!”贝理连连吸气,努力劝说,祈祷能把冷静塞回凌云的脑袋里。“你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不如先让她消消气,等晚上展览结束,再向她慢慢解释。”他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那张发黑的俊脸。“再说,不只是公爵,会场里还有不少客户等着签约,你这么一走,岂不是要毁掉大伙儿连日来的心血吗?” 凌云怒瞪着他,终于停下脚步,虽然情感上仍因娃娃的眼泪而慌乱,理智上却也晓得,贝理说得有理。经过娃娃这么一闹场,会场肯定人心惶惶,要是连他也失去踪影,势必对公司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与生俱来的强烈责任感,让他无法一走了之。 半晌之后,他握紧双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回去。”凌云简单的说道,决心晚些再对她解释。她肯定会怒叫、会发飙、会翻脸、会扛着家具乱摔,但是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劝服她听进他的心意──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饭店的方向一眼,这才转身朝会场走去。 第九章 阳光耀眼,海水湛蓝,海浪拍打在沙滩上,激起雪白的浪花。 海滩上矗立着一排小型别墅,许多都市人到这里买下临海的房子,作为假日休闲之用,欣赏美丽的海景,享受宜人的海风。 其中一栋别墅,设计得格外不同,除了宽阔的房间外,还有宽敞明亮的练习场,里头摆满了各类健身器材,屋顶的中央,还悬着一个大大的沙包。 “骗子!”一下狠绝的侧踢重击,把沙包踹得晃动不已。 娃娃咬紧牙关,抓狂的痛揍沙包,发泄心中的愤怒与沮丧。强劲的海风吹进室内,拂过她汗水淋漓的肌肤,她却全然不觉得冷,更不觉得累,只是盲目的捶打沙包。 “该死的傢伙!”高分贝的吼叫又传出练习场,垂吊着沙包的绳索,禁不起她连续几日的摧残,已经岌岌可危。 拆穿了凌云的骗局后,她并没有留在伦敦,给他任何机会解释,而是在第一时间拿了护照,就直奔机场,红着眼眶搭上第一班飞机返回台湾,连行李都搁在饭店里没有收拾。 回来之后,她避开家人们的关心,独自躲在这栋爸妈几年前买下的别墅里。她吃不下也睡不着,只是每天没头没脑的练拳,眼眶始终红通通的,软嫩的唇不曾再微笑过。 她不只是气愤凌云的欺骗,更是气愤自己的愚蠢。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她明明就知道,他只是玩弄她,心里却还忘不了他?他的身影在她心上烙得那么深,根本无法抹灭。 可恶! 她连声咒骂着,又重重踹了沙包一脚,悬吊的绳索应声又断了一股。 回来这么多天,她每晚都会梦见那张俊容,梦见他的微笑、他的注视、他的温柔以及他说喜欢她时的表情。她清楚的记得,那一瞬间,她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幸福,心里充满着好多好多的快乐── 真正让她落荒而逃的原因,是她因为那句谎言突然醒悟,自己竟对这个男人── “噢!该死!”娃娃心烦意乱,再次挥出无敌铁拳,不敢再想下去。 最后一股绳也断了,沙包终于不堪蹂躏,砰的一声飞了出去,里头的木屑掉得到处都是,沙包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练习场的门口。 门口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人,除了忠孝仁爱四兄弟,就连那个让她想念得心神不宁的男人,竟然也赫然在常 是凌云! 她脸色发白的看着他,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小妹,这个傢伙说要找你。”忠国观察她的表情,大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希望能唤回她的神智。 “来来来,告诉我,他是不是那个惹你哭的人?”爱国捲起袖子,一副准备揍人的模样。 仁国挥拳,赏了四弟一颗爆栗。 “小妈说过,不能动他一根寒毛!” “唉啊,小妈又不在这里,我偷偷揍他不行吗?”他揉着脑袋怪叫着,就是看这个相貌斯文的男人不顺眼。 几个小时之前,凌云闯进杨家,坚持要见娃娃一面。几个大男人立刻猜到,他跟小妹这几日的闷闷不乐脱不了关系,也没问清来龙去脉,就挥舞着拳头迎上前,是小妈及时开口,才阻止了一场大战。 在杨家男人的怒目瞪视中,小妈跟凌云促膝长谈,最后下了指示,要四兄弟送凌云到海 边别墅,让他跟娃娃当面谈谈。 忠孝仁爱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凌云过来,一瞧见小妹那失魂落魄的表情,再度确定了先前的猜测。 室内有好半晌的时间,静得只剩下娃娃愈来愈急促的唿吸。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大声质问,漠视心里的狂喜,反覆提醒自己,凌云只是个骗子。他不是真正喜欢她,不是的── 直到看见那张俊容,她才晓得自个儿有多么思念他。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扑上去拥抱他。 噢,她完蛋了,她居然对这个骗子动情了! “来找你把话说清楚。”凌云大步朝她走来,无惧于她兇恶的表情,金边眼镜后的黑眸里跳跃着火焰,饥渴的吞噬着她的身影。 “你又想来玩弄我?”娃娃怒叫一声,起脚就是一个侧踢。 他早有准备,上半身向左微倾,用右手挡掉这一踢。“我说过了,我不是在玩弄你!” “骗子!”她重心不变,随即对他的侧腹和头部发动一记二段式旋踢。 凌云的反应灵敏,往后跳开,接连避开威力十足的两次攻击。 她更是愤怒,放下左脚,旋身一记右后踢,没想到这招最得意的必杀技,居然也被他轻易闪过。 “你什么时候练过拳法的?” “高中以前。”凌云接下她的所有攻击,小心的控制力道,没有伤到她分毫。
第114页 他小时候练过武术,却只是用来强身健体,从未用来逞兇斗狠,除了家人以及亲近的好友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身手一流。 这个隐瞒多年的秘密,却让娃娃怒吼一声,气恼得连连挥拳,使出更密集的攻击。 可恶!他明明就是披着羊皮的狼,竟然瞒着她这么多事,不但骗了她的吻、骗了她的身子,甚至还欺骗她,说喜欢她── 热气涌进眼眶里,她努力想把那些水雾眨掉,继续挥拳,眼泪却沿着粉颊,滴滴答答的掉下来,落在她的拳上、落在榻榻米上,也落在凌云的身上。 看见那些泪水,凌云勐然一凛,高大的身躯陡然震动。他黑眸一黯,停下闪躲的脚步,甚至放开防卫的姿势,用血肉之躯接下她的重拳。 雷霆万钧的拳胡乱的落在他的肩上、胸上,他紧抿着唇,握紧双手,既不迴避也不反抗,就这么站在原地,任由她胡乱的打着。 站在场边的忠孝仁爱,全都看得冷汗直流,一反先前想揍凌云的态度,反倒开始为他担心,考虑是不是该先打电话叫救护车。 娃娃一边喘息一边掉泪,打得双手酸痛,指关节发疼,却发现他不动如山,只是凝目望着她,眉宇间没有半分戏嚯,而是再认真不过的专注炙热。 “你干么不闪开?”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颤抖着。 “我欺骗你,的确是我的不对。要是这样能够让你出气,你就尽量打吧!”他柔声说道,深深注视着她,单掌握住她停下的拳头,又往胸膛上搁。 这不公平!当他用那种表情注视她时,她就算是再愤怒、再铁石心肠,只怕也下不了手。 瞬间,她悲哀的知道,自己永远打不倒这个男人。藏在她心里的情愫,让她根本捨不得痛下杀手。 “滚开!”她哭叫着,想甩开他的手。 “除非我死。”凌云回答得很干脆,顺势把她拉入怀中。 那温热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她哭着挣扎,全身的力气却消失殆荆她无力反抗,只能软绵绵的靠在他的胸上。 “你就不能够放过我吗?”她泪眼汪汪的问。 “不能。”他温柔又蛮横的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小脑袋上,感受到她藏在内在的脆弱,只觉得一阵的心疼。“小胖,难道你心里没有我吗?” “没有!” 娃娃用力的摇头,眼泪乱飞,就是不肯看他。只是小脑袋才晃了没几下,她的脸儿就被捧住,热烫的薄唇盖上她,吞咽了她口是心非的回答。 他用舌尖戳破她的谎言,先勾动着她轻颤的唇瓣,再轻啃着她的柔软,诱哄她诚实的身子,只用几秒的时间,就让她忘了一切,伸出小手圈着他的颈,全心全意的回吻他。 半晌之后,他才结束这个吻,拇指轻抚着她微肿的红唇。 “小胖,听我说。”他笔直的看进她的眼里。“我想要你、想娶你、想跟你共度一生,不然在伦敦那一晚,我不会诱惑你对我为所欲为。” 在某方面来说,他还是个老式的男人,有着老式的观念,最亲匿的男女欢愉,他这一生只想跟一个女人共享。 她又哭出来了,抽抽噎噎的捶着他,力道却轻了很多。 “你在这里──” “是的,我在这里。” “那特展呢?”她问出心中的疑问。 “我让向刚去主持了。”就因为紧急调向刚去伦敦坐镇,他才会延迟回国,让彼此都多煎熬了数日。 这简单的回答,让娃娃心里陡然亮起一丝光亮。她知道凌云的责任心有多重,工作就跟他的命一样重要,如果他只是想玩弄她,就不会扔下特展,远渡重洋的回来找她。 这么说来,凌云是真的有一点点在乎她的喽?甚至是像他所说的,是──是──是喜欢她的?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自个儿已经爱上他,但是她还是好忐忑,没有勇气去确认,就怕自己又要从天堂摔进地狱。 在无敌强悍的外表下,她的心其实敏感细緻,甚至是懦弱自卑的── “小胖,我喜欢你。”凌云嘆了一口气,吻着她的发,看出她的动摇与胆怯。 “不,不只是喜欢,我爱你。”他不再隐瞒她任何事情,真心诚意的告白。 泪水涌进眼眶,她低下头,克制着不去看他,怕看他一眼,就会掉下示弱的眼泪。 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 “你不相信我会喜欢你、会爱上你吗?” “你爱我什么地方?”她反问。 “你的全部。”他再度捧起那张小脸,强迫她看着她,不允许她躲避,那眼神严肃却也温柔。“你的娇柔、你的粗鲁、你的可爱、你醒时的模样、睡时的姿态──” 全部?!他爱她的“全部”? 这句话带着神奇的魔力,悄悄的流进她心里的那个洞。她揪紧小手下的男性衬衫,难以置信的瞪大眼儿,表情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他眼里看到的,是真实的、百分之百的她,而他非但没有吓跑,反倒还爱上她吗? “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是在‘福尔摩沙’见到我的时候?还是每天逼我加班的时候?或者是在我们去了英国以后?”她详细的追问,心里还有好多不相信,急着想要问出一切细节交叉佐证,证明他所言不虚。 “可能是九年前。”凌云苦笑着,看着那张惊喜交集的小脸。“我看过你写给阿一的那封信。” “你偷看我的信?”她愕然,顺手赏给他一拳,惩罚他的恶劣,力道却小小的,跟抚摸差不了多少。 凌云点点头。 当年妹妹凌珑把信交给他,要他转交,但他太了解张彻一对爱慕者的态度,这封情书要是交出去,肯定会被直接扔进垃圾桶。刚好,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为了不浪费她的苦心,索性就拆开来欣赏。 “当初,我才刚对你感到兴趣,你就消失了,我甚至来不及告诉你,你信里的用词有多可爱。”他轻声细语,又在她微张的唇上印下一吻。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记得那双圆亮的眼儿,当初见到她时,她的眼里蓄满了泪,让他看得很是心疼。再见到她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的外貌或许改变了,但是那双眼儿没变。 凌云的回答,解开了娃娃的心结。如果一个男人不是对一个女人真心,怎么会惦记了九年之久? 一千万朵玫瑰花,同时在她心头绽放,她心上的那个大洞,瞬间都被填补了。她泪流满面,低泣一声,主动扑入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嘘,别哭了。”他拥抱着她,把那张泪湿的小脸贴在胸膛上。 “好──” “小胖,嫁给我。” “好──” “我们明天就去公证结婚。” “好──” 直到两人误会冰释、互诉情衷后,在一旁看戏看得目瞪口呆的忠孝仁爱,才有机会举手发问。
第115页 “为所欲为?”杨孝国举起手,很礼貌的开口发问。“我可以请问一下,那是什么意思?” “她把我吃了。”凌云又吻吻她的头髮,才转头看向四个大舅子,非常干脆的承认。 四个大男人瞪大眼睛,纷纷怪叫出声。 “这傢伙要当我们的妹婿耶!” “难怪小妈不许我们动他。” 爱国更是一脸崇拜,频频拱手。 “啊,值得佩服、值得佩服。”这个男人居然有本事把小妹拐上手呢!那不是跟“驯兽”差不多吗? “这下子你不想嫁他都不行了,既然人都被吃了,爸妈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几个哥哥交相插嘴,室内的浪漫气氛一扫而空,反倒变得吵闹不已。 娃娃把脸埋在凌云胸口,难得的觉得害羞不已。她张开嘴,正想叫哥哥们闭嘴滚蛋,却突然发现,一个高大沉默的男人,始终冷着一张脸,不耐烦的站在一旁。 “事情解决了吧?”张彻一冷冷的问,懒得看他们卿卿我我。 “啊!”娃娃轻叫一声,脸儿泛红,直到这时才发现他也在常 “我找他来当我们公证结婚的证人。”凌云将那张红润润的小脸转回来,不让她的视线有机会飘向一旁。“你都要嫁给我了,不许再看着别的男人脸红。”他认真的告诉她。 “噢──”她垂下眼儿,揉着他胸膛上被泪水浸湿的布料。“这只是习惯动作,就像是看到偶像明星,也会忍不住兴奋尖叫──” 她还没能解释清楚,一声轰然巨响却震动了整栋屋子,一辆吉普车居然撞开墙壁,笔直的沖了进来。 几个人的运动神经本就高人一等,遇上这种突发状况,全都在瞬间反应过来,俐落的跳出敞开的落地窗,及时从练习场退至临海的庭院。 吉普车撞进屋内,陡然煞车停住,两个男人连招唿也不打一声,就掏出机关枪,朝着众人就是一阵扫射。 看来还真的被她说中了,那个捲款潜逃的“沙哈”公司的负责人,没有因为特展开幕而死心,而是砸下更多钞票,改为聘僱杀手,一路追到这里来,就是要置凌云于死地。 娃娃动作奇快,回身扑向凌云与张彻一。 “小心,快趴下!”她大声警告着,双掌一推,先将两人推出视线,再就地一个翻滚,躲开了扫射,迅速找到庭院里的假山大石当掩护。 忠孝仁爱四兄弟抢攻上去,不让两个杀手有回身扫射的机会,两人一组的扑上前,迅速抢下了武器,将他们扯下车来,跟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他妈的,两个不知好歹的笨蛋,竟敢到杨家来作怪,简直就是找死!” “靠!老子上礼拜才刚换了新的榻榻米,你们竟然敢把车子开上来!” “啊,我的兰花,妈的!我花了两年半才养出这一盆,两年半耶!你一枪就给我毁了!” 娃娃躲在假山后头,看见危机已过,立刻火冒三丈的冲过来,大喝一声。 “统统给我让开!” 被扁得不成人形的两个杀手,还没能搞清楚四只勐狮为何停手,一阵更加勐烈的拳脚和咒骂就连环直击而来。 “混蛋,你们哪天不好挑,竟然挑这天来搞破坏?他正在跟我求婚吶!”娃娃下脚狠毒,专挑男人两腿间的重点部位踹。 忠孝仁爱四人眼见小妹如此兇残,全都瑟瑟颤抖,忍不住伸手护住自身的要害。 “够了,小胖,他们都昏了,再踹要出人命了。”爱国实在看不下去了。 “不准叫我小胖!” 娃娃抬头一吼,用力再踹下一脚。 “呃,好好好,”他连忙改口。“娃娃,你就饶他们一命吧!” 呜呜,差别待遇啦,那个斯文男人叫她小胖,就不见她有半点反抗──咦,等等,那个斯文男人怎么不见呢? “怪了,那两个男人呢?”仁国也发现不对劲。 娃娃这才停下动作,回头一看,果然身后空无一人,凌云跟张彻一早已不见踪影。 她脑海里的记忆迅速倒带,只记得在千钧一髮之际,自己用尽全力的将他们推倒── 惨了! 庭院的后方,根本是一片汪洋大海啊! 她慌张的冲过去,趴在草坪边缘探头探脑,果然看见那两个被她推落下海的男人,正在一片碧波中浮沉着。 只迟疑了一秒,她就纵身跃下海中,如海中蛟龙般游向那个快灭顶的男人。 海水冰冷,她迅速破浪前进,来到男人身后,从后方圈住他,揽住他沉重的身躯,艰难的爬回岸上,然后让他平躺下来。 男人上岸后依然昏迷不醒,她想也没想,伸出双手搁在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的按压,直接对他施行心肺復甦术。只是,这一连串流畅的动作,却在她俯下小脸,准备施以人工唿吸时,陡然停顿下来。 面对张彻一那张黝黑的脸庞,她跪在自个儿的脚跟上,愣愣的看着他发呆。 这一次,她有最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去“染指”张彻一,但是她心里却没有任何欲望,压根儿不想去吻他,甚至就连急救的必要接触,都让她迟疑不已。 娃娃终于明白,她的心老早被另外一个男人占领,那个男人爱着她的粗鲁、爱着她的娇柔、爱着她的力大无穷、爱着她的全部。 还好自己的“追夫”计划没有成功,要是张彻一真的被她“拐”到,愿意娶她为妻,那肯定将是一场灾难,她会永远失去真实的自己── 一只长臂伸来,拦腰将她捞起来。 “啊!”娃娃低叫一声,正想偎进那熟悉的胸膛中,回身一看,却发现凌云脸色铁青,黑眸里跳燃着熊熊怒火。 “你想做什么?”他咬牙切齿的问,冷静的细胞,在看见她揽住张彻一往岸上游的瞬间,全都咻咻咻的消失不见了。 “呃,替他做人工唿吸──” “不、需、要!”凌云妒火中烧,斯文尽失,抬脚就朝张彻一厚实的胸膛踩了两脚。 昏迷中的男人,勐然呛咳起来,吐出了海水,在好友的粗暴对待下清醒过来。 凌云瞧都不瞧他一眼,迳自把娃娃拖到一旁,双手啪的一声,拍住她小脑袋两侧的墙壁,用高大的身躯把她困在墙角。 “你、你怎么了?”她瞪大了眼,仰起小脸望着他。 有生以来,她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东西,但是眼前的凌云可是真的吓到她了。 “你!你居然先救张彻一?!”他的表情近乎野蛮,黑眸闪亮得像是地狱里的火炬,一手钳着她的下巴,一手紧握着她的腰侧,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 “我──我我我我我──那那那──那是因为──”她眨着乌熘熘的大眼,被他难得的戾色吓着,连话也说不好。“他他他他──他不会游泳啊──” 刚刚在岸边,她一眼就看见,凌云在海里也是身手俐落,张彻一却载浮载沈,几乎快要灭顶,她见义勇为的本能接管一切,想也不想的就跳下去,抢着把快溺死的张彻一拖上岸。
第116页 尖锐的抽气声响起,凌云紧眯起眼睛,看着眼前那张无措的小脸。 虽然他知道她说的没错,也晓得她的心是属于他的。但是他的理智上能接受,情感上却受不了,一看见她触摸张彻一,他就嫉妒得快要疯狂。 看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不能等到明天,必须立刻扛着她去法院,马上立刻娶她为妻。 见他满脸的恼怒,娃娃不知道为何,心里泛过一丝甜甜暖暖的热流。她瞧着那张铁青的俊脸,心中灵光乍现,不由得睁大了眼,红唇上扬,笑得像只刚吞了一碗奶油的小猫。 “你笑什么?” “吃醋。”她甜笑着,软软的偎进他怀里,确定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你在吃醋,对不对?” “对,我吃醋!”他坦白的承认,俯身就封住那张红唇,把她吻得透不过气来。 几分钟之后,当凌云稍微离开她的唇,让她能够喘息时,她已经晕头转向,只能软绵绵的倒在他怀里。 “下次记得先救我,知道吗?”他抵着她的额头,深情的注视着那双矇眬的眼儿。 “好。”娃娃揽着他的肩头,再把他拉下来,不许他离开太久。“再吻我。”她要求着,用红唇厮磨着他的薄唇。 凌云勾起嘴角,重新吻上她的水漾红唇,顺从她的索吻要求。 海风吹啊吹,身旁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她却根本不想理会,只是专心的窝在他怀里,用他所教过她的所有方式,热情洋溢的吻着他。 她要好好的、好好的吻他,用这个吻弥补这几日来的相思煎熬。然后,等到这个吻结束,她就要带着他回家,正式介绍给爸妈── 她要告诉小妈,她已经找到今生真正的挚爱了。 【全书完】 编註: 1.有关向荣与欧阳欣欣的爱情故事,请看採花系列205《欣欣向荣》。 2.有关向刚与凌珑的爱情故事,请看採花系列221《裙摆摇曳。 3.有关张彻一与向纪书眉的爱情故事,请看採花系列248《相思饭糰》。 后记 “褔尔摩沙”系列典心 今年的夏天是出奇的热! 新闻上报导,欧洲惨遭热浪席捲,那些生长在温带、寒带国家,春夏秋冬都习惯穿着大衣走来走去的外国人,全都被热得汗流浃背,英国的电视上,还出现史上第一支促销电风扇的广告。 啊,原来,英国人以前没看过电风扇吗? 真好奇耶,那么,他们也没看过大同宝宝喽? 炎炎夏日,阿心仔也在家里滚来滚去,汲取地板上的冰凉,熨暖了一区的磁砖,就以蠕动的方式往下一区前进。等家中的地砖,都被温得热热的,再也没有地方可以躺的时候,胖鲸鱼只能拿出游泳圈、牵出脚踏车,直奔最近的游泳池。 游泳池里人满为患,胖鲸鱼找啊找,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小块水域,可以下水游泳。只是,才刚扑通跳进去,浸不到十秒钟,阿心仔立刻就哭着爬起来了── 你们知道吗,游泳池里的水,居然是温的! 冰凉的池水,老早被太阳的温度烧得烫烫的,泡在里头,就跟洗热水澡一样,不但不能消暑,反倒只是被逼出一身汗,肥肥的鲸鱼肉马上被烫成三分熟。 呜呜,这实在太悲惨了,难道天地之大,就没有胖鲸鱼容身纳凉之处? 为了消暑,胖鲸鱼拨通电话,厚着脸皮找上珍珠丸。说起这位朋友,家境富裕,不但吃香喝辣,穿戴都是名牌。最让胖鲸鱼“哈”得快流口水的,是她家里还有一个私人游泳池。 想想看,私人的游泳池耶!可以自己独占一整个游泳池,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享受的吗? 经过一番哈啦后,阿心仔很“委婉”的请问,可不可以去“参观”她家的游泳池。 “你想游泳啊?”珍珠丸问。 “是啊是啊!” “好啊,欢迎你来玩。” 噢,珍珠丸啊珍珠丸,你简直是天使啊! 获得主人的同意后,胖鲸鱼拿着游泳圈,以及三只塑胶黄色小鸭,直冲珍珠丸的家。原本以为,可以在打完招唿后,就直接跳进游泳池玩水,哪里知道,珍珠丸却拿出一根刷子,微笑要胖鲸鱼握住──然后,她居然要我拿着刷子,去清理游泳池里那层厚厚的青苔! 这个残忍的打击,让胖鲸鱼跌进失望的漩涡中。 太恶劣了!你这是诈欺啦!人家是要来游泳,不是要来作劳动服务的,呜呜呜鸣── 照例,要来谈谈这本《无敌洋娃娃》。 根据小辣椒的说法,先前那位一直维持着斯文形象,“看起来”像个标准好好先生的凌老闆,他才是真正最ㄍ1ㄥ的人! 娃娃还会偶尔“破功”,他却始终带着温柔的微笑欺骗世人,不但工于心计,而且ㄍ1ㄥ得比娃娃还厉害,所以他跟娃娃才是天生一对啊,嘿嘿。 另外为了感谢旧雨新知的支持,这本《无敌洋娃娃》,随书附赠精緻的信笺书,为了与先前的《财神妻》笔记本区别,信笺书是以欧风为设计走向。 狗屋出版社的周边,总让胖鲸鱼爱不释手,相信这次的赠品,仍旧会让读者们满意的。 当初,胖鲸鱼曾把书名跟内容,高兴的告诉大姊大大(前辈中的前辈、美女中的美女,提及名字需空一格),她建议干脆再来写一本《无敌铁全刚》。 铁金刚?那该要写谁?难道是娃娃的那四位哥哥吗?唔,这个嘛,请先让我去多吃些美食,补充能量之后,再来好好考虑吧! 对了,自从在《裙摆摇曳里现身后,娃娃就受到读者们的热烈期待,不少人好奇,大姊头在这几年之内,是怎么从“雄壮威武”变得“纤细娇斜的。 其实啊,老话一句,这世界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 女人,如果下定决心,想要变得美丽,那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止。所以啦,各位女性同胞们,大家一起努力吧! 不过,在此要特别告诉读者们,想要减肥,唯有配合节食与运动,双管齐下才可以收到效果,千万不要藉助不明药物,或是奇奇怪怪的偏方,最好是能够配合营养师的指示,循序渐进的减下来。 要是用错方法,赔上健康,不但得不偿失,也没办法美丽得“天下无敌”,更没办法在周年庆时,跟着其他娘子军去抢折扣品了,对吧? 记得,要漂亮得很健康喔! 这段时间,一直听到有人追问,向柔的故事为啥突然蒸发了? 耶,我本来也以为,今年之内就会写到向家的掌上明珠,不过考虑过后,还是决定把她压回箱底。阿心仔没有说不写啦,只是请各位读者们稍微有点耐心,等到以后,胖鲸鱼把她的故事想得完整一些时,再让她出场吧! 读者们都很聪明,阿心仔只是在书中略提一笔,大伙儿就看得出她跟万年留级生有一腿──呃,不,是有关连──这让我很讶异呢! 这个系列刚开始时,并没有决定系列名,最初的念头,只是想写一个关于台湾中部小镇的故事。系列名是后来,由读者mint建议,干脆就以“褔尔摩沙”当作系列名,在此特别谢过。
第117页 关于“褔尔摩沙”这间公司,原本呢,只是想在《裙摆摇曳里点到为止,后来又忍不住手痒,才会愈写愈庞大。 “褔尔摩沙”取材于某间公司,阿心仔把某些发展环节套入书中,不过基于剧情需要,已有大幅度更改,要是有读者还能从蛛丝马迹中,猜出“褔尔摩沙”的原型,那胖鲸鱼就太太大太太佩服了。 至于这四个字,是当初荷兰人发现台湾岛时的赞嘆,翻译过来,应该是“美丽之岛”。 全世界被荷兰人称为“褔尔摩沙”的小岛,据说为数不少(真不负责任啊!),只是胖鲸鱼对这四个字,很是情有独钟,在这个系列里,写进不少左邻右舍们的“丰功伟业”。曾有读者,看完阿心仔的描述后,激动的表示,如果身旁真有这种热情过头的搞笑邻居,绝对要连夜搬走,免得遭受“照顾”。 唉,我实在很担心,要是事情曝光,被镇上的人发现,我拿他们来乱作文章,整个镇上被我写得好像没有正常人,阿心仔的下场,绝对是被大伙儿两人三脚的踹倒在地上。 总之,热情的邻居们,会继续热情下去,至于他们会怎么照顾向柔跟万年留级生,就留到以后再细说分明了。 最后呢,趁着这个机会预告一下,新系列即将登场,接下来要写的,是古代的故事,系列名是【龙门客栈】。至于书名跟内容嘛,嘿嘿,请容胖鲸鱼先卖个关子 喽!大家咕得掰啦! ps:这个“褔尔摩沙”系列拖稿拖得很严重,每次都拖累不少人。唉,怎么回事呢?每回都觉得很抱歉,但是每回也还是拖稿了。 附:本作品来自网际网路,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