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万人迷反派一心求死》 第一章 事业的滑铁卢 面前是成千上万的修士,身后是万丈深渊,无路可退。 她一身红衣猎猎,明明那么明艳动人,却又像是即将消逝在风中的焰火。 绚烂无比,又极度苍凉。 风算不得很大,可被这周围几近死寂的静一衬,也有种风声鹤唳般瘆人的幽冷。 山崖尽头,红衣少女淡然一笑,冲散了眉目间的冷冽,一瞬间,竟像是凡尘中坠入的谪仙,一身红衣飘然出尘,全然不知世事炎凉。 临思言看了看手中失了光彩的长弓神兵,目光有一瞬凝滞。 也是,她修为散尽,也不过是个凡人了。 “罢了,我此生终归无愧一人,无悔一事。” 一开口,却仍是当初修真界第一天才的傲然。 话音落下,那一抹血红的身影也从山崖边一跃而下。 万丈悬崖,便是金丹真人失足于此也是九死一生,何况如今修为散尽的临思言。 一代天骄,终是红颜枯骨。 “最后这场怎么样?”临思言理了理凌乱的衣袍,在沙发上坐下。原本空无一物的系统空间被临思言打理出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超棒!小言牛逼!都给我看哭了!”娃娃音的系统是个可爱的小猫的外型,十分给面子地给临思言喝彩。 临思言在这个快穿世界也工作了十几年了,作为王牌执行官,最重要的就是执行效率。刚刚那场跳崖戏就是她最近接的一个关于男主修仙升级流的剧情。 她作为男主的红颜知己,唯一的对手、挚友和爱人,在两人即将退隐潜心突破大乘时被仇家追杀,当众坠崖身死,她毫不犹豫,说跳就跳。之后的剧情就是男主报仇,突破升级的故事了。 “唉,009,准备下一个剧情吧,下次再也不接这种大男主的剧情了,都是给男主做陪衬的,活的也太憋屈了。”临思言抿了口茶说到。本来最后那场戏系统给她安排了一大段台词,结果才说了一句,就听到系统提醒说有个被她支开的男主赶过来了,便没再说下去,直接跳了崖。 还有点遗憾。 009点点头,快乐地先点进积分页面准备先收好两人的积分再准备下一个世界,哎呀,这种大神带飞的感觉就是爽! 可是刚打开界面,009就傻眼了,有些奇怪道:“怎么搞的啊?这次怎么没有积分?我觉得这次任务完成得太完美了,起码是s评级啊?”可是积分栏赫然就是0。 临思言一听,也皱了皱眉,凑上去看:“怎么回事?” “阿言。”一声清润的男声带着叹息传进一人一系统耳中。 009一听立刻吓得全身炸毛:“这……这这这!这不是男主的声音吗!” 临思言固然比009要冷静多了,但是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她冷凝下脸色:“顾斐,是你搞的鬼?” 男声又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却不复之前般冷静温润,带着一丝阴郁:“阿言昨天还喊我阿斐,今日便如此生份了。”他轻笑一声:“看来真的不能对阿言这样无情的人心软。” 临思言深知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不能硬碰硬,语气软和下来:“顾……阿斐,你冷静点好吗?我可以和你解释。” 顾斐笑了一声:“解释什么?阿言想解释昨晚迷晕我,当着我的面跳崖假死……还是想解释你五年前冒充小师妹救我抢了她的功劳,还是想解释你和你小师弟至今还牵扯不清?……阿言可以慢慢解释,我一个个听。” 临思言听到后面已经脸色越来越差:“你知道这些……”她迅速和面色惊恐的009对视了一眼,确认了一件事:顾斐也是有系统的。好家伙,这是什么运气撞上同行了?这是要滑铁卢的节奏啊…… 一人一系统迅速一交流眼神,多年的默契让他们迅速达成共识——强行脱离世界。 009刚要动作,顾斐的声音又传来,带上了一种绝望的偏执:“所以,阿言,你到底为什么要一直骗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默默原谅了你无数次。但你还是抛弃了我……所以只是因为你想离开我对不对?你从来没有爱上过我……呵呵……” “009!快……”临思言已经顾不上会不会暴露了,迅速准备让009执行脱离世界的指令。 “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毁灭吧!”顾斐偏执阴森的话成了临思言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系统,我要用全部的积分兑换一次机会。让阿言,永远无法脱离快穿世界,所扮演的一切角色只能是炮灰和反派,生生世世受人唾弃,让她感受永远被放弃,被抛弃的痛苦!哪怕代价是,我的身死魂灭。” 第二章 反派之旅开启 临思言醒来时,全身倒是没有其他的不适,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这顾斐好歹没有直接狠得想杀了自己。 在确认自己全须全尾后,临思言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古色古香的建筑,仙气萦绕在室内,又暗自探寻了一下,自己居然又有了一颗金丹,这又是一个修仙世界? 临思言试着唤了几声009,好半天才听见009仿佛刚刚睡醒一般的奶音:“唔……小言,我们没死啊?”009愣了一下,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哇!那个顾斐太吓人了吧,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还以为他要杀了我们呢!” 临思言赶紧安抚道:“行了行了,我们都没事。”复而又想起顾斐最后那句同归于尽般的话:“那这顾斐到底干了什么?” 009情绪稳定下来:“唔……小言,你别急,我去看看。” 可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 临思言有点不好的预感:“009,怎么了?” 009有些紧张的声音传来:“小言,我联系不上总部了。” 临思言那点不好的猜测果然应验了,这回是彻底被顾斐摆了一道了。 她淡淡开口道:“做好暂时回不去的准备吧,这个顾斐可能是开了大招了。” 009还有些懵:“什么大招?”毕竟它虽然自诞生就一直跟着临思言,但是它的阅历其实没有临思言多,临思言毕竟是在系统还没有分配到每个人人头时就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大佬,知道很多它都不知道辛密。 临思言简单解释道:“就是一种以自己灵魂被永生禁锢在小世界,现实肉身毁灭的代价,换另一个人也同样被禁锢在平行世界。简单来说:极限一换一。” 009一听就急了:“这顾斐怎么这么缺德啊!亏他也是任务者呢,做出这种同归于尽的事!小言,那我们怎么办?” 临思言摇摇头:“没有办法,走一步算一步。我们的积分应该也全部清零了,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赚积分,说不定以后还有转机。” 009毕竟跟着临思言很久了,也快速冷静下来:“对,先赚积分!我先看看这个世界我们要做什么……” 009翻看了好一会儿,语气突然又有些焦躁了:“怎么都是反派和炮灰的角色……这样根本赚不了多少积分啊……”嘟囔到一半,009突然抬头看向临思言,看她一脸已经了然的表情,大骂道:“顾斐这个不要脸的,给你的身份选择也限制了!他就是想把我们永远困在这里!” 临思言点点头:“没办法,现在我们再被动都要行动了,不能坐以待毙。” 009赞同地点点头,赶紧快速做起了反派炮灰的得分攻略。 正在一人一系统交流时,紧闭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禀报真人,孽障钟离澈已经伏法,众位仙家都敬佩真人大义之举,是为修仙界楷模。” 009赶紧把这个世界的剧情简单给临思言讲解了一下: 这是一部暗黑流小说,男主钟离澈是个由小白花升级到灭世魔尊的狠角色。 当然,她临思言这个最大的反派师尊在里面出的力不可谓不大。 首先从收男主为徒时就是为了收一个天才来壮自己的面子,收徒以后也不闻不问。 男主好不容易修炼出来金丹,还被这位偷偷练邪功的好师尊看上了金丹的大补之效,诬陷男主私通魔族,挖了他的金丹,还当着众仙首和天下的面亲自钉他上了锁魂柱,七七四十九天后宣布他的死讯。 当然他还没死,被临思言囚禁起来了,因为还没撬出来他家族秘宝的消息。结局当然是被男主大卸八块,尸体还被扔进了万兽窟。而现下男主的金丹就在临思言床边的宝匣里。 临思言冷凝下声线对门外弟子道:“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009朝临思言挤眉弄眼一番:“小言,我们要不要把金丹还给钟离澈啊?虽然说破坏了剧情,但是反派扮演有个消除主角怨恨值的机制,可以加积分的。” 临思言哼笑一声,伸手够来床边的宝匣,打开看了一眼,真的是很新鲜的刚刨下来没多久,上面还隐隐约约带着热气和血迹。 剧情里临思言刨金丹是为了自己换上,可是她现在是实在看不上这颗金丹,说不定还不如她以后自己修炼的品级好。 更何况,反正她最后都要惨死,也懒得挣扎。直接指尖一用力,把这颗极品金丹捏了个粉碎。 “用不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失了这颗金丹,才有后面那些机缘,我们不必做多余的举动。”临思言道。 009想了想,也表示赞同,又提议道:“那不如我们去禁室看看男主?按照剧情,你需要去拷打逼问钟离澈他们家族秘宝的下落呢。” 临思言同意了,既然要做好反派角色,那就要贯彻到底,该例行的公事还是不能少。 原剧情中临思言给钟离澈服用了假死丹,在宣告孽徒伏法后又假惺惺地安葬了他,说好歹师徒一场,算是做足了面子工程,也赢得了修仙界一致的好评。 现下临思言在自己的禁室看见浑身没一块好肉,瘦骨嶙峋的还是少年模样的钟离澈时,都不免感慨原主下手太狠。 但是该走的剧情还是得走。临思言从储物戒里召唤出戒鞭,直接不发一声就往钟离澈身上招呼。 破空的一鞭子毫不留情甩在钟离澈鲜血淋漓的背上,力道之大之狠直接将昏迷中的钟离澈抽得一哆嗦,紧闭的双目也缓缓睁开。 第三章 小白花男主 钟离澈从一阵剧痛中惊醒,刚刚睁开双眼就看见一个恍若仙人的修长柔美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前,月白的衫裙仿佛天边的一朵云,让人想要触摸。 自己这是死了,去了极乐世界?这是来引渡自己的仙人吗? 不,死了以后是不会痛的。钟离澈拼命让自己模糊的视野清晰起来,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容颜清丽无双,桃花眸艳绝夺魄,却冰冷又无情。 他鼻子一酸,想要去够她的裙摆,却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能呜咽道:“师尊……” 临思言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奇了:“这男主什么毛病,我给他害成这样,他还对我有孺慕之情?” 009边翻阅剧情边解释道:“钟离澈还不知道是你害得他这样,要后面你拿到他们家族的秘宝后把他推入魔渊时他才知道你的本性。” 原来如此,临思言暗自吐槽道,要不然这就不是小白花了,简直是缺心眼儿了。 临思言思索了一下,问009道:“提升仇恨值是不是和降低仇恨值一样可以增加积分啊?” 009查找了一下计分规则,答道:“是的,这两种都是加分的。” 临思言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不如…… “孽障,你可知罪。”临思言淡漠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钟离澈,眼神里满是失望与漠然。 钟离澈和这个师尊接触不多,见过面的次数都可谓屈指可数。 他尚还年幼时就拜在她门下,虽未受教导,但彼罗真人门下唯一弟子的名号也让他这个家道中落的破落户受了很多照顾,免了很多欺负,他心里感激不尽。 一直听说自己的师尊彼罗真人是当世大能,姿容绝世,灵力超群不说,最是赏罚分明,刚正不阿。 可他这回遭奸人诬陷,却有很多确凿的“证据”,师尊亲手将他钉上锁魂柱,他的心已经凉了半截,本以为自己这次就要蒙冤而死了,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师尊。 钟离澈是单纯,但他不蠢,个中关节他一想就清楚了,定是师尊将他用些手段救下了。想来师尊也是觉得自己与魔族私通之事存疑。 钟离澈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顿时当时对师尊亲自处决他的怨怼减轻了许多,只是尽力昂起头看向她,一双黑亮清澈的狗狗眼都快憋出泪来:“师尊信我,弟子并未做那背叛仙门,私通魔族的龌龊事!” 009目瞪口呆,看到系统界面的加分才反应过来。好家伙!这是准备先伪装成好师尊大善人,降低钟离澈的仇恨值,拿一波加分。后期被揭露真面目时在拉一波仇恨值,又可以得一波分。打一份工拿两份酬劳,不愧是你! 临思言挥袖止住了钟离澈继续辩白的话,淡然开口道:“你辩驳的话不必再说了,这些我在会审时听的已经够多的了。之所以将你带到此地,也是因为我认为此事存疑,且顾着师徒一场的情谊。” 钟离澈之前如死灰般的眼睛此时如照进了一束光一样,直直看向临思言:“弟子明白,多谢师尊。” 临思言点点头,又道:“此番我已经对仙门百家宣布你身死,钟离澈此名也是该泯灭。从此你便唤阿离,暂且在这里养伤罢。”说完便要起身离去。 “师尊!”钟离澈突然急急地唤住她,见临思言停下脚步,才有些期翼道:“师尊在徒儿养伤之际,可还会来看徒儿?” 说完又觉得唐突又羞赫,师尊救了自己已经是大恩,自己如何还敢肖想她来探视?可是看着师尊那灵秀的身影,他又不禁心如擂鼓,期待一个肯定的答复。 临思言没有回头,语意清冷道:“你是我暗自救下的,若是让旁人来管你伤病,是怕世人口诛笔伐得不够快是么?” 目送着临思言渐行渐远的背影,钟离澈整个人都直接愣住了。师尊的意思是……她每日都会来亲自照看自己,也就是说,他每天都可以见到师尊? 这可是过去近十年他都不敢想的事,霎时觉得身上的伤痛都好了大半,一张俊美的脸染上了些许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红霞。 一人一系统刚离开后山禁地,就接到了同门大师兄太虚真人的传音入室,说是有要事相商,请她去她殿前前厅商谈。 临思言赶到前厅时,就看见自家那位大师兄老神在在地摸着自己的长髯,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精美绝伦的红色裙衫,颇有弱柳扶风之姿的小姑娘,那张俏丽的小脸已经可以窥见完全长开时的美貌,约莫是十二三岁的样子,身量却有些高。 009一扫,赶紧开口道:“小言!小言!这是女主,凤栖梧,是东越国的三公主。太虚真人应该是来劝你收她为徒的,她以后会发现被囚禁的钟离澈并且与他暗生情愫,帮助他逃离你的魔爪。最后他们俩人齐心协力把你送去万兽窟当肥料了啦!” 临思言:“……你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我们现在才是反派!会被送去当口粮的人是我!ok?” 009这才突然惊醒,尴尬道:“哈哈哈,对不起啊小言,之前当名门正派当习惯了,一时间转换不过来……” 果不其然,临思言这边还在和009讨论,那边太虚真人就开口了:“那个……小师妹啊,大师兄知道你最近为那孽障的事情劳心劳神,也是辛苦。”说完他又偷瞄了几眼临思言的表情,很显然这个小师妹脸上没有表情。 太虚在心里叹口气,这个被师尊收为关门弟子的小师妹素来不喜俗事,是个淡漠疏离的性子,收之前那个孽障还是看着师尊的面子上加之他本身天赋异禀,她才勉强收下,却也是不闻不问的。 原本这次他也不好意思出面打扰她,只不过这个女娃娃偏偏要求拜在临思言门下,东越国曾经对修仙界有恩,他也不好拒绝,只能来小师妹这里卖个老脸了。 第四章 收女主为徒 临思言在太虚真人有些虚心地打量自己的时候,也在观察那个传说中的女主——凤栖梧。 模样倒是弱不禁风的,身量却是挺拔高挑,眉目间美艳而不失英气。她方才探了探她的灵海,气势磅礴有力,也是不可多得的修仙苗子。 凤栖梧倒是不像那些传统的女子一般扭扭捏捏,一双灵动美丽的桃花眼也在好奇地打量着临思言,神情有些隐隐约约的兴奋。 太虚真人犹豫了半响,还是决定直说了:“小师妹,大师兄就和你直说了吧。” 他将站在身后的凤栖梧往她眼前带了带,道:“这位是东越国的三公主,凤栖梧。师兄也不想弯弯绕绕的,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请你收这孩子为徒。你门下刚刚清理了孽障,我本不好意思再与你提收徒一事。只是又思索一番,你门下也不可一日无继承衣钵……” 太虚真人说着说着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找起了理由,他内心十分纠结,他也不想这样啊,实在是小师妹站那里一言不发的样子和早就飞升的师尊实在太像了,那种淡漠无言却能一眼看出你心里那些小九九的样子,实在令他冷汗直冒。 真在太虚真人还在找补其他理由时,临思言冷淡的嗓音传来了:“可以。” 太虚真人愣愣道:“什么?” 临思言淡淡点点头道:“我说可以收她为徒,劳烦师兄亲自跑一趟了。” 太虚真人显然没想到临思言答应得这么爽快,却也是如蒙大释,立刻眉开眼笑道:“好啊好啊,师妹你想通了就好。”随即将凤栖梧牵引到临思言面前,询问道:“那这孩子就记在师妹门下了,过几日我让内室弟子准备拜师仪式。” “全凭师兄做主。” 太虚真人这可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自家这个小师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过?原本还担心她嫌拜师仪式繁杂,也像当年收钟离澈一样免去了,仙门反而不好向东越皇室交代。万万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好好好……”太虚真人激动得连说了几个好字,交待了一些事项后喜滋滋地离开了临思言的大殿。现在前厅便只剩下临思言和凤栖梧二人了。 凤栖梧倒也不扭捏,先给临思言见了个礼,有些娇憨地朝她笑了笑:“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临思言平抬了一下手让她起来:“坐罢。”随即给她示意了一下一旁的椅子。凤栖梧依言坐下,明眸还是一刻不歇地在临思言脸上打量着。 临思言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凤栖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脸上有些飞红,更显艳丽:“没有没有,是师尊实在是太好看了,徒儿忍不住。师尊真乃仙人之姿,令人汗颜,又心生向往!” 临思言默然不语,却是受下了这份赞扬。也不怪她自恋,她这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确受得起这份评价。 此时009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不同于之前的玩笑嬉闹,语气有些严肃:“小言,你要小心这个凤栖梧,她和你从未见过面,仇恨值却比钟离澈对你的还高!表面上曲意迎合,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骂你呢!真是个笑面虎!” 临思言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听着009的话,又有些好奇:“我和这女主应当是第一次见吧?没仇没怨的,她为什么对我的仇恨值那么高?难道是同性相斥,一山不容两个美女?” 009愤愤然道:“谁知道,总之你不要太相信她的话就行。” 临思言:“……其他的话我可以保持存疑态度,但是夸我好看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009仰天长啸:“小言!!!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你要警惕点啊!” 临思言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嘴角,收起了逗弄009小朋友的心思,终于正经了起来,做出一副微微思索的样子,对凤栖梧道:“你既入我门下,总不能一直唤你俗世的名讳,也该有个道号。你自己有属意的吗?” 凤栖梧想了想,对临思言笑道:“这徒儿倒是还没有考虑过。不过平日家中长辈倒是喜欢喊我的小字:凤皇。师尊若是不介意,就以此字唤我即可。” 她说着,伸出纤白修长的手指沾了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将这二字描了出来。 临思言看了一眼,心中也是有了底,凤凰是东越国创国之始就确立的国家图腾,极为神圣。看来这东越皇室的确宠爱这位三公主,居然将凤皇二字取作这位小公主的小字。 临思言点点头道:“那就不必麻烦再去想其他的称呼了,就唤你凤皇吧。” 凤栖梧笑着点头称是。 临思言稍加思索了一下,将手腕上的一串造型别致,镶嵌着五颗蓝宝石的精美的手钏褪了下来,递给了凤栖梧,道:“你初到我门下,也没有什么适合的东西送你,这个手钏是我入我师尊门下时就带着的,造型精美又暗藏玄机。” 临思言说着按动了一下手钏上的蓝色宝石,一道锋利的细线突然飞出,将一旁的一块巨石击得粉碎,威力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这上面镶嵌的五颗宝石里有无根天蚕丝和千年玄铁炼化的线,可以做必要时保命的暗器,你暂且收好。待过几日拜师仪式结束你正式入我门下,我再给你挑件趁手的神兵利器。” 这当然不是临思言突发奇想想给的,而是后续剧情里这个手钏会在女主和男主跌落悬崖时发挥重要作用,本来按照剧情一开始就是从小戴在女主手腕上的,临思言也奇怪为什么这个手钏会出现在自己手上。 可能是原主平时为非作歹在女主得到以前用不正当手段抢过来了?不过也没多大关系,还好自己及时发现,填补了这个剧情bug。 凤栖梧在看到那个手钏时,表情微不可查地凝固了一下,被她很好地快速收敛住了,一脸喜色地郑重用双手接过这个手钏,不迭地谢道:“徒儿多谢师尊。” 临思言见她也还喜欢这个,心想总算是补上了剧情,便放了心道:“你一路舟车劳顿,也是辛苦。我已着人备好厢房,你暂且住上一晚好好休息一下。”这语意里也是乏了,要送客的意思了。 凤栖梧十分知情识趣,乖巧地点点头道:“师尊说的是,那徒儿便先行告退了,明早再来问师尊安。” 好一番“虚以委蛇”,两人这才在殿前别过了。 第五章 家族秘宝 过几日便是仙门举办的凤栖梧的拜师仪式了,这几日临思言倒是挺清闲的。 除了每日接受凤栖梧例行的早礼晚礼,便是去后山禁地看望那被自己害得奄奄一息的男主。 临思言一身月白的月华裙,此时正坐在喝药的钟离澈对面,他经过临思言这几天极品丹药的调理,身上的伤都好了大半。 之前覆满血污的脸和身上拾掇干净后,也的确是暗黑流里前期那款赏心悦目,俊眉星目的少年郎。只是被剜了金丹的身子,毕竟还是聚不了气,与凡人无异了。 钟离澈有些刻意地放慢了喝药的速度,师尊这几日来都是看他吃了药就离开,丝毫没有多留下来一会儿的意向,这让他在每天可以见到师尊的高兴之余又有些失落。 他忍不住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下意识地想师尊能多陪自己一会儿。 临思言倒是没心思去关注他心里的小九九,今早009才和自己交代了接下来要走的一个剧情:她这个全剧最大的反派该走费尽心机撬出男主的家族秘宝,并且据为己的剧情了。 临思言见钟离澈服下最后一颗丹药,才开口道:“你身上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内创却是一直不见好。” 钟离澈听到这,眼神也黯淡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也不甘心地攥了起来:“徒儿如今失了金丹,已经与常人无异,内伤好得自然也慢了。” 临思言蹙了蹙眉,颇为不赞同道:“如此也不是办法,你这样如何参加试炼大会?” 钟离澈愣了一下:“试炼大会?”,随即又苦笑道:“徒儿如此颓态与废人无异,怎么还能参加试炼大会?” 临思言一双淡漠出尘的眸子望向钟离澈,开口却是无比的笃定:“你有夙愿,这次试炼大会就是机会。” 钟离澈俊逸的脸上露出一瞬的惊讶,随即也是释然。师尊如此神知,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恐怕在自己拜入门下时就对自己的经历身世已经了如指掌了。 倒是自己,一直瞒着师尊不愿相告,反而遭小人算计,还要师尊来救,显得滑稽又可笑。 思及此处,钟离澈不顾身上仍然伤痛难忍,迅速双膝及地,朝临思言行了大礼,正色道:“师尊想必对徒儿的事已经是一清二楚了,徒儿如今遭人陷害,自身伤痛不足挂齿。只求师尊助我找出那害我家族的贼人,大恩大德,徒儿没齿难忘!” 临思言看着钟离澈一脸豁出去的神色,心里叹道你这才道哪啊,以后等你被我一剑送进魔窟受尽折磨那才叫惨呢。口上还是道:“你先起来。你我毕竟师徒一场,我不可能放任你不管的。” 见钟离澈起身落座,临思言才缓声道:“你如今元气大伤,只能从长计议。先把眼前你金丹一事解决才是要紧。我曾经听说,俗世有一隐世而居的楚家,他们有一件秘宝,据说有让金丹重塑的奇效。若是能寻来,或许可以解你如今的困境。” 钟离澈一听,眼睛忽然有了些神采:“可是东越与西狄交界那座孤岛出隐居的楚家?” “正是。” 钟离澈表情和缓了许多:“师尊有所不知,楚家与我钟离家正是姻亲。楚家的小女儿便是我的母亲。”说罢又有些犹豫道:“可是我从未听母亲提起过有这么一件秘宝……” 这么简单就套出来了?临思言还有些不可思议,这原主可是对男主威逼利诱,反复拷打都没问出来。钟离澈这么容易就给自己交了底,她这反派当得突然好没成就感…… 虽是如此,临思言还是道:“此事应当是家族辛密了,连我都是当年从师尊处偶然得知,恐怕当今世上知道的人除了楚家家主,不过二三。你不知也是寻常,说不定连你母亲也不知。如果这事天下尽知,只怕楚家也会招来不少杀身之祸。” 钟离澈点头称是,又有些为难道:“可是我母亲当年为了嫁给我父亲,和家族断绝了关系……而且据说楚家不问世事,甚至都没人找得到那个岛的具体位置……” 临思言道:“此事你不用忧心,我和楚家有些交情,具体的等我们上了岛再做打算。楚岛主总不能真不管你这亲外孙。” 钟离澈很是感激地看向临思言,水灵灵的狗狗眼闪动着少年人独有的孺慕与敬仰:“多谢师尊!” 道完谢,钟离澈犹豫了一会儿,又有些扭捏地开口,语气却又坚定道:“徒儿是师尊门下唯一的弟子了,待徒儿大仇得报,一定回师尊膝下孝敬师尊!”他的脸色有些泛红,不像表忠心,倒像表白心迹般颇为不好意思的样子。 临思言淡淡点头,心里却是无语至极。不说她现在已经收了女主为徒,男主早就不是唯一大弟子了。孝敬也算了吧,你小子知道真相以后,只会和女主一起手撕了我。 在钟离澈那股炽热的目光洗礼里,临思言离开了禁地。 刚走出来没几步,就听见009有些焦急道:“小言,你快去止戈崖看看吧,你炼化的那把凶剑马上要被凤栖梧发现了!” 临思言叫苦不迭:“她好端端地去止戈崖做什么?”马上捏了个决往止戈崖而去。 这把即将要被凤栖梧发现的凶剑不是凡品,乃是她千辛万苦从极寒之巅寻来的上古神兵——溯渊,准备炼化为凶剑后做自己以后的法器,却最后阴差阳错下成了钟离澈入魔后的伴生法器,为他做了嫁衣。 只是她还没有完成对这把神兵的炼化,若是被女主发现或是毁了,这男主后期牛逼哄哄的大招还怎么开? 第六章 舍身相救 临思言赶到止戈崖时,眼见存放溯源的崖洞已经荧光大放,灵气乱窜,心知不好。 这凤栖梧恐怕是以灵力强攻时触发了溯渊的禁制,这下可不妙了。 像这种没有开过刃认过主的神兵,非要见了血才收势不可。以凤栖梧那三脚猫的功夫,恐怕是凶多吉少。 临思言赶紧飞身下落到溯源的崖洞处,只见凤栖梧以一把剑苦苦支撑着。 虽看品级也是止戈崖的上品宝剑,和溯源比却是相差甚远,尚还瘦弱的身躯被强大的剑气压得几乎倾倒,眼见就要不敌。 临思言当机立断,迅速捏决将凤栖梧以强大的光罩保护起来,拖向一边,自己正面迎向溯源。 不愧是上古神兵,那凛然的剑气刮得临思言耳畔猎猎作响。 她迅速抽出佩剑月华,挡下一击,又故意留了一个空档,让溯源的剑锋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一道长约一尺的伤痕,鲜血顿时将她月白的衣衫染得一片红。 溯源也在饮了血后爆发出一阵强烈的蓝光,继而又迅速黯淡下去,停止了攻势,恢复了那把普通长剑的样子。 凤栖梧经遭这一系列变故已是呆愣住了,她手里寻到的剑也在被临思言拉开的一瞬间断成了两截。 好容易回过神来,看见临思言半截袖子已经染得通红,狠狠地皱了一下眉,迅速跑上前去:“师尊!你有没有事?” 009显然也被这场景惊住了,着急喊:“小言!你干嘛这么急着冲上去啊!我们现在没有痛觉屏蔽模式了!你……你痛不痛啊?” 临思言面色如常,安慰009道:“时不等人,我不冲上去,难道让溯源把女主削了?放心,我没事。” 倒不是不痛,但和她之前有些经历的伤比简直是毛毛雨,前期她刚执行任务时积分不够也和现在这样,没有痛觉屏蔽模式,主要就是靠硬扛。 凤栖梧到了临思言面前,有些颤抖地撩开她的衣袖,莹白如玉的手臂上赫然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十分的骇人。 凤栖梧迅速在纳戒里翻找几下,掏出一瓶看着就不是凡品的药水,一点没留地全倒在临思言的伤口上。那药水刚落在伤口上时还有些刺痒的疼痛,不一会儿那道长及一尺多的伤口居然停止了渗血,并且在快速地结痂。 要知道这可是神兵造成的创伤,对飞升的仙人来一下那伤势都是不可逆的,这凤栖梧的这瓶药居然能这么快让伤口愈合,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凤栖梧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后,马上跪倒在临思言面前,秀美的桃花眼还有些泛红,显然也是吓狠了:“是徒儿莽撞了,害了师尊,请师尊责罚!” 临思言心里叹了口气,这凤栖梧这次的确给她惹了不小麻烦,也没有立刻让她起来,只是问道:“你为何要来这止戈崖?这是入室弟子都要在师尊的陪同下才能来的地方,你一人单枪匹马来此,不怕出事吗?” 凤栖梧面上苍白未褪,鬓发凌乱,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有些颤抖地开口:“过几日就是徒儿的拜师仪式了,依照仙门规矩,徒儿需要当众斩杀一只妖兽,来证明徒儿的能力。可徒儿还未有一件趁手的兵器,怕给师尊丢脸。听闻止戈崖是历代弟子挑选兵器的地方,徒儿便想来碰碰运气,谁曾想……还连累了师尊。” 009这时又惊奇道:“小言小言,凤栖梧对你的怨恨值下降了唉!” 临思言苦笑:“那还不亏,这一剑至少没白挨。” 临思言听完她的一番陈述和009在一旁的解释,也大概明白了。说起来还是她这个师尊的不称职了。 她在收钟离澈为徒时原本也只是看中了他的天资绝佳,是个可以吹嘘的由头。又看不起他的身世,于是连他的拜师仪式都没有举行,直接收入门下了。 没想到拜师仪式还有这些复杂的试炼,也是她考虑不周了。 临思言微微颔首表示知晓了:“此事也不怪你,是我考虑不周了。”她将佩剑月华收回剑鞘,一起递给凤栖梧道:“此剑你先收好,带着它去参加拜师仪式罢。” 凤栖梧霎时睁大了眼睛,连忙推拒:“不可!这是师尊的佩剑!徒儿怎可……” 临思言却不管她的抗拒,将剑塞入她手中,凤栖梧只能立刻双手接过。临思言淡淡道:“等你顺利完成拜师仪式,我再带你来止戈崖寻一把属于你的剑。” “……是,多谢师尊。” 入夜,彼罗真人殿中一处静谧的厢房内,没有燃起足够的香烛,反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烛火,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 凤栖梧坐在铜镜前,细细的梳理着一头绸缎般的乌发。仔细看看,身量却比白天时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白天还是个只及临思言胸口的柔柔弱弱的姑娘家的正常身高,现下却是与临思言差不多高的模样,甚至骨架都大了一倍不止。 凤栖梧看着镜中根本看不清的自己,思绪万千。想起危急时刻临思言迅速拖开自己,又替自己挡了一剑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口有些微微发烫,竟然有些怀疑起了母后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临思言,她真的不像母后口中说的那般,是个蛇蝎毒妇。 凤栖梧吹灭了那盏灯,和衣躺倒在床上,依旧久久不能入睡。 第七章 拜师仪式(1) 眼看着到了拜师仪式这天了,太虚真人也是极为重视,将这次拜师仪式设立在凌云阁——这是前任历届真人仙尊议事之地。仙门百家也是十分给彼罗真人的面子,都派了自家有代表力有影响力的人物来观摩。其实与其说是给临思言面子,倒不如说是给她师尊——已经飞升的祁云仙尊面子。 祁云仙尊可是修仙界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在一百年前和三十年前那场仙魔之战里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击退击退了魔族,保卫了俗世与仙门的安宁。可以说是救世主一般的角色,仙门百家的救命恩人。 如今他的爱徒收徒拜师仪式,他们也不能不给一分薄面。 临思言一大早就被009叫起来梳妆打扮,本来临思言是想就按常装打扮去参加拜师仪式,可009不乐意了:“这可是你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亮相唉?你能不能好好拾掇一下自己啊,说好的超级大反派气势上碾压一切名门正派呢?” 临思言叹了口气,认命地让009给她挑选服饰妆容。看着镜中原本慵懒随意的女人逐渐变得雍容华贵起来,临思言止住了009还想往她脑门上插钗子的小动作,只折下了桌前瓶中一朵开得正艳丽的桃花枝,全当作发簪了,几下将发半绾:“行了行了,我一个修仙之人都快被你打扮成接客的姑娘了。赶紧走吧,别到时候我这个师尊成了最后一个到场的,让别人说我耍大牌。” 临思言刚到凌云阁门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原本应当在主殿安排就坐的众人此刻却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倒是后庭曲水亭那边热闹得紧,挤得水泄不通。临思言正奇怪,那边太虚真人眼尖,一下子看见了她,赶紧招呼道:“小师妹,来这边!” 人群听见这一声呼喊,自觉地让出一条道回头看,却都在看见临思言的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来人一身海棠色的曳地裙,衬得面如桃李,桃花眸本应艳丽妩媚,生在她面上却又有种超然物外的清冷脱俗,唇未施丹而朱。如云的发半绾,鬓边那将开未开的桃花最是画龙点睛,衬得她整个人清丽无双。 不愧是当年豆蔻年华拜入祁云仙尊门下时就轰动修仙界的美人,在场的诸位不禁在心中感慨。彼罗仙尊向来深居简出,近三十年都没有参与过任何的仙门集会,许多人甚至都忘记了曾经临思言超然的神韵风姿,如今一见,不减当年。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临思言时,临思言却一眼看见了端坐在曲水亭中央的白衣男子,他只是那样坐在那里,就像一幅不应存在与尘世的画。 太虚赶紧上前介绍道:“师妹,这位是青昊仙尊。与师尊是旧友了,曾经还拜在一门学过艺。算起来也是我们的师叔了。你入门得晚,应当是没见过仙尊。” 临思言这边已经思忖着:“能被称作仙尊的人当今世上已经没有几人了,都是当世大能,已经飞升的和即将飞升的动辄上百岁。自己的师尊已经飞升的祁云仙尊算一个,眼前的这位青昊仙尊估计年纪也不小了,面容却极为年轻俊美。修仙界都是在修成金丹时容颜就停留在那一刻,自己是二十岁修得金丹,男主天赋异禀也是十七岁修得。这位青昊仙尊看着也就二十左右的样子,可见也是奇才。” 太虚真人见自家小师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迟迟不上前见礼,冷汗都有些下来了。这青昊仙尊脾气看着是极好的,但却是仙门有名的笑面虎,白切黑。你若是对他无礼或有所冒犯,他明面上不会为难你,却会在今后的某个瞬间让你狠狠栽个跟头,甚至都不知道是谁所为。 他曾经也问过师尊,为何师尊这般高风亮节的人物要与青昊仙尊这样……这样颇有些表里不一的人相交。祁云仙尊只是淡淡道:“青昊这般才是真性情,他有所求,我无所求。他这般有求之人说不定还会比我先飞升。” 结果还是祁云先飞升了。 太虚觉得师尊说得都对,但就是对青昊的评价太高,又是偏薄。他是觉得还是少与这青昊仙尊来往为好,于是自师尊飞升后,除了仙门大会,尽量不与他诉同门情谊了。又有些担心地看向小师妹,生怕这尊大神与小师妹为难。 舜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容清冷,高挑窈窕的姑娘,他是早听说祁云即将飞升之际收了个关门女弟子,天赋极高,长得也是水灵。他当时还仗着与祁云关系不错,笑着调侃他是不是老铁树开花了,春心萌动。得到的当然是祁云一张依然冷冰冰的脸,和同样冷冰冰的话:“你以后也是她的师叔了,必要时替我多照拂。” 舜华自然是答应了,只是这么些年来,总也没找到什么机会照拂。前些时日他闭关刚出来,便听说了这件震动修仙界的大事——彼罗真人,哦,也就是他那师侄,大义灭亲,亲自把与魔族私通消息的爱徒处决了。他倒还是挺奇的,想不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也能这么果决,倒是有几分祁云当年的风范。 这方在他自己的青云山待了几天,便又传来一个震动修仙界的消息,不够应当算是喜事——彼罗真人又要收徒了,收的还是东越国的三公主。过些时日就要举办拜师仪式了。 舜华顿时来了兴趣,这个彼罗真人倒是真真狠心,刚刚死了大徒弟,却一点不见悲伤的样子,转头就又收了个好徒儿。那这热闹他必须得来看啊。 于是舜华就到了祁云仙尊门下的鹤归山,谁知刚到这次拜师仪式的凌云阁,就被几个阅历丰富的人认出来了,呼啦一下子就围上来了,开始对他这位尽存的“仙尊”嘘寒问暖,更有攀亲带故的,他自然也是换上温和得体的样子与他们攀谈,言语间却推脱俗世纷扰与自己已经不相干,自己也记不清了,惹得几个自作聪明的人脸色一下子尴尬无比,直打哈哈。 正在他有些疲于应付,准备告累去祁云之前留下来的秘境休息一会儿时。就听得那太虚真人朝正门那边招呼,仿佛遇见了救星般:“小师妹,来这边!” 一抬眼,那抹飘然清丽的身影已经映入眼底,抹也抹不掉了。 第八章 拜师仪式(2) 临思言还是率先反应过来,给舜华见了一个晚辈礼,恭敬道:“晚辈临思言,见过青昊仙尊。” 舜华温和地笑了笑,狭长的睫羽在如玉的面上映下一个温柔的弧度:“思……言,不必多礼,你我二人还算是师叔侄,只是之前未曾见过。今日我也是听说师侄你收徒大礼,前来凑个热闹罢了,不必拘束。” 临思言也微微一笑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青昊仙尊随我去主厅罢,”,说完又转向面面相觑地众人,见了礼:“各位也随我来罢,今日多谢各位捧场,给我和小徒面子了。” 气氛这才重新活络起来,各位仙门代表互相拱手笑着往主厅去了。 舜华与临思言并排走着,两个人都是不动声色,又在暗自观察对方。009在一旁嘀咕道:“这个什么青昊仙尊,我在剧情里看了一下,连名字都没有,可能就是个跑龙套的,不足为惧。小言你别担心,他不会影响剧情发展的。” 009说出这番话也是有原因的,昨天晚上它才和临思言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在不破坏剧情的前提下使劲作妖,先把男主女主的恨意值降下来把积分拿够:临思言昨夜去关押妖兽的禁地给它下了可以激发妖兽狂躁的药,只要今天凤栖梧和妖兽作战时妖兽突然发狂,以凤栖梧现在的身手必然是震不住它的,到时候自己再来个英雄救美。这还是上次从溯源手里把凤栖梧小命提溜出来的启发。 临思言探知到这个青昊仙尊不是一般人,也是担心他会“多管闲事”出手,抢了自己的功劳,那可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两人各怀心思到了厅前三个座位,临思言朝中央的主位向舜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青昊仙尊请上座。” 舜华摇了摇手中的扇柄,反而在主座左边的位置坐下了:“今日你才是主角,主位应当做师尊,我只是个闲人,坐在一边看看就行,可不做那喧宾夺主的事。” 太虚真人和临思言对视了一眼,坐到了主位右边,临思言才走上前,在主位坐下,笑道:“那便多谢师叔了。” 众人纷纷入座,临思言对一旁侍立的内门弟子淡淡道:“开始吧。” “拜师仪式正式开始,请凤栖梧入训练场!” 话音刚落,众人面前就升起一大块水幕,就像现代的液晶显示屏一样清晰,里面反射出的正是一身猎猎红衫武道服的凤栖梧,她一头如墨的黑发高高扎成一个马尾,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向水幕这边众人作揖行礼,极度明艳又干练。 这块水幕有连结凌云阁和训练场两处的作用,也是一个通道,只不过是单行道,只能从凌云阁往训练场去,也是为了防止收服妖兽的过程中出现意外,可以及时施救。 凤栖梧手握着临思言配剑“月华”,手心微微冒汗。在抬头那一瞬间对上了临思言那双沉静的眸子,她虽一言未发,凤栖梧却从她眼中看出了无声的鼓励与信任。 顿时,她心中的那丝紧张烟消云散了,抿起艳红的唇朝临思言笑了一下,摆好了对付妖兽的起势。 009在临思言耳边叨叨:“哇,这个凤栖梧被蒙在鼓里好惨啊,一会儿得被妖兽揍得爹妈都不认识吧……咦~我都不忍心看了,小言,我们会不会对她太残忍了啊……” 临思言淡淡道:“你还有空考虑她的处境?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谁让她对我初始恨意值那么高?我不下几个猛药她能降吗?” 009被临思言一提醒,顿时想到两人寥寥无几的积分,立刻狗腿道:“说得没错!” 临思言开口道:“可以开始了。” 那边训练场的弟子收到指令,打开了放置妖兽的锁妖笼,迅速撤离。 一声尖利怪异的妖兽叫喊声霎时传进凌云阁这边众人的耳朵里,但马上救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正是开始后这边凌云阁与训练场是切断音源的,以防以前有师尊看不得徒儿受伤的惨叫出手相救,坏了规矩。 舜华的一直温和带笑的脸色在听见妖兽叫声时有一瞬间的变化,被他快速地收敛好,他微微蹙眉看向水幕那边的那只妖兽—— 只见那妖兽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本以为能发出那样震彻云霄声音的会是个巨无霸的大个头,却没想到是个身长不足三尺的小兽,生得一身短而厚的绒毛,圆滚滚的,像一只小熊,样子还颇有些憨态可掬。 众人见这一幕,已是有些明了了,不由得感叹:彼罗仙尊还是心疼这位弟子的,舍不得让她去独战那些实力强悍的妖兽,牵出来个小妖兽应付一下就行了。咱们把面子给足就行了。 舜华在看见那小妖兽的一瞬间,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他去偷瞥临思言,却见她脸色如常,淡漠无波。心中自己有了计量,轻轻地用扇骨敲击这手腕,他倒要看看,这个彼罗真人,究竟想干什么。 凤栖梧看见那小妖兽懵懵懂懂的样子,心下虽然也是有些惊奇,但是还是不敢小视,依旧严阵以待。 那状如小熊的妖兽愣了一会儿,似乎感受到凤栖梧手中“月华”剑的剑意般,迅速朝凤栖梧这边扑过来。别看它一副还有些胖乎乎的样子,速度却是惊人的快,凤栖梧迅速躲避,与它贴面而过。 众人惊呼于此妖物的迅速,又或真或假地赞美了一番凤栖梧的风姿。 凤栖梧这边反手就给了妖兽一剑,它也迅速躲开了,两人谁也没占到便宜,僵持对峙了好久。 但众人还是可以看见那妖兽张大了嘴的样子,显然还在不停地喊叫,而凤栖梧显然是封闭了五感,面色如常,似乎没有被影响到。 临思言看得眼累,心想这药物怎么还没发作,凤栖梧这边正抓住妖兽躲开转身的间隙迅速向前俯冲,却不想这妖兽原本之前毛茸茸的圆掌上突然生出利甲,迅速出手在凤栖梧毫无防备的脖颈上一划,凤栖梧反应奇快,但还是没有完全避开,被利甲在细白的侧颈处划出一道小血痕。 第九章 异变突生 凤栖梧迅速向后拉开一大段距离,皱眉看向眼前凶气毕露的妖兽,脖子上的伤痕不重,她震惊的是那妖兽的速度。 自己虽然没有从小拜入修仙门下修习,但东越皇室对她的培养也不是吃素的,可以说她现在的实力,在俗世是少有敌手的。如今自己却被这小小的妖兽摆了一道,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凌云阁这边,众人见那看着无害的妖兽居然能伤了凤栖梧,都开始有些面面相觑了。 不少人还在偷偷观察临思言的脸色,临思言倒是面色如常。众人却已经心道,这凤栖梧毕竟是东越国公主,娇生惯养长大,能力大概还是有所欠缺,连一只小小的妖兽都无法驯服。收这样的“关系户”为徒,只怕也是门下无人继承的无奈之举。 毕竟那钟离澈,虽然与魔族私通意图叛变,但天赋能力还是极高的。见过了如斯天才,彼罗真人又如何还能将凤栖梧这点三角猫的功夫看入眼呢? 临思言是没心情管别人怎么想的,她正兴致勃勃地观察着一人一兽的对峙:“009,这药效应该上来了吧?一会儿等凤栖梧被血虐我再冲上去,这积分八九不离十就到手了。” 话音刚落,水幕中的凤栖梧却突然一个踉跄,似乎支撑不住的样子。众人顿时一阵惊呼,说不怕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出意外是假的,毕竟东越国也不可小觑,若是凤栖梧在他们眼皮子下出了意外,恐怕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凤栖梧却突然抬起头,转头去又向妖兽处爆冲而去,似乎那一瞬间的虚弱是众人的幻觉一般。 一直在隔岸观火的临思言却皱了皱眉:不对,凤栖梧整个人的神色完全不一样了。 凤栖梧现在就像突然被魇住了一样,进攻毫无章法可言,整个人的状态狂躁又迷茫,只是一昧的对着那只妖兽劈刺。 偏偏那妖兽又以速度见长,凤栖梧尚有谋略时都不能奈它何,何况是现在这种明显神智不清的状态下,几百剑攻过去,妖兽一点没伤着,凤栖梧倒是肉眼可见地体力速度迅速下降。 临思言低声冷言道:“她状态不对。” 009有些不知所措,娃娃音都有些迷茫:“怎么搞的?凤栖梧像是被控制了一样!” 凤栖梧此时双目血红,她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一段回忆—— “吾儿,”穿着华丽雍容的女人脸上却满是污渍,发丝散乱宛如疯子一般:“你记住,你的母后,就是被这画像里的女人害成这幅样子的!我要你发誓!发誓你会杀了她!” “皇后疯了,来人……”身着玄色龙袍的高大身影吐露出的语言却是无比的冷酷:“把她送进幽廷,外人没有孤的命令不准探视!” “父皇!”凤栖梧看见年幼的自己惊惧的看着眼前的变故,大滴的泪砸在地上,她跪倒在那个高大的男人面前,哀求道:“母后怎么能去幽廷!她会死的……求你了父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容娇美苍白的女人听见男人无情的命令和稚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哀求,心如死灰地哀笑几声:“呵呵……呵呵……凤皇,吾儿,你看见了。这就是皇家,这就是帝王!哈哈哈哈哈哈……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父皇身边又上前一个一身戎甲的男人,凤栖梧认出来那是西北将军,一直与他外祖舅舅不对付。西北将军向她父皇拜道:“禀陛下,独孤一族造反证据确凿,独孤将军现下已经伏诛,叛军也已经控制住了。” 凤栖梧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和茫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慈爱美丽的母亲成了疯子,和蔼可亲的外祖和舅舅成了叛军…… 父皇背对着她和母后,点点头道:“把皇后……不,独孤氏带下去,押往幽廷。孤今日就废后……” 几个身强力壮的近卫迅速上前狠狠捂住母后的嘴,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将她脱离了宫殿,母后看她那最后一眼,极为复杂,有恨,也有眷恋。 父皇回头看见已经完全呆愣住的凤栖梧,对身边的小侍道:“把三公主抱走。” 她被小侍抱在怀里,在夜风里哭得不能自已,又不敢出声,生生把下唇咬出了血。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凤栖梧无比地恨自己,没能救得了当时毫无依靠的母后,也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男人,恨他不念旧情,狠心如斯。她要报复,她要复仇,她要杀了那些带走母后的人,杀了他! 此时她的眼睛已经完全没有了焦点,只凭着一腔恨意挥砍着,她眼前全是那些昔日的旧影,在她的劈刺下一个个倒下,她只觉得无比畅快,觉得杀得不够! 临思言此时脸色已经及其难看了,凤栖梧这样玩全不要命的打法,没有对妖兽造成任何影响,反而迅速地让她的体力降到一个危险值。再这样下去,凤栖梧能把自己玩死在那儿!不能再等了。 临思言冷着脸,没有和在座众人打招呼,飞身到了水幕前,撕开了一道裂口,闪身而入。 伴随着009担心有余底气不足的劝阻:“小言你要小心点啊啊啊——我现在没有痛觉屏蔽模式,别受伤……” “别说话!”临思言严肃地喝道。 刚进入训练场,临思言差点被尖利刺耳的声音震出一口血,她赶紧封闭住五感。这声音比刚开场时众人听见的还要高很多分贝,效果和超声波差不多了。原来这妖兽一直发出这样刺耳的声音,估计是以此来扰乱人的神智的。 凤栖梧显然是中招了,可她不是封闭了五感吗? 临思言没时间多想,赶紧上前想要控制住凤栖梧。要是在平时,她怎么狠着来怎么下手,只要能让她停下来,临思言才不管呢。 可是现在她不是主角,而是一个还没有暴露的反派,要是现在提前伤了女主,被扣了积分怎么办。 于是临思言动作也有些受制。迅速向凤栖梧捏了个定身决,却被她灵巧地躲过了,成功替妖兽转移了仇恨——这仇恨转嫁到她身上了!临思言现在真是叫苦不迭,自己的伴生佩剑、保命暗器,全当人情送给女主用了,连个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只能和她周旋着。 凤栖梧杀红了眼,突然看见眼前隐隐绰绰有个人影,淡然翩跹的样子与母后指着让她杀了的人一摸一样,她顿时将一腔怒意全向她发泄过去,剑剑狠绝! 还有比被自己佩剑追着砍更惨的反派吗!临思言一边躲一边在心里喊:“009!赶紧想办法!要不我真被这妮子削成肉泥了!” 009几乎同时喊道:“我查到了!要唤醒失去神智的人,需要找到她心中所系之物……” 临思言躲过一个狠刺:“我现在去哪找她心中所系……” 突然灵念一闪,冷声喝道:“凤皇!” 凤栖梧被这一声呼喊似乎震了一下,歪了一下头有些迷茫的样子,攻势显然有些收下来了。 还没等临思言松口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劲风,是那妖兽反扑!眼前又是凤栖梧快要削到脖颈的利剑,眼见被两方包抄,已然是躲避不及—— 第十章 舜华的失态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细长之物以肉眼看不清的残影打偏了凤栖梧的剑,又如有灵一般回绕到临思言后方,将妖兽击倒在地。 临思言只觉鼻间飘过一阵泠冽的松木香,看到眼前一道翩然而至的白影,就知道自己这次算是失算了,这位青昊仙尊还是出手了。 舜华面色凝重,迅速以一道定身决控制住神色迷茫的凤栖梧,临思言则用高阶捕兽笼将半死不活的妖兽封了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皆暗藏同样的审视。倒是临思言先动作,走到凤栖梧面前,给她喂了一粒清明神台的药。舜华将那柄救了临思言的扇子拿在手里,看着着她将凤栖梧靠放安置在一边,又折回来,对他行了大礼:“多谢青昊仙尊相救。” 舜华却摇头叹道:“不必多礼。事发突然,我也是没想到的。兹事体大,我需要先给你一个预警。” 临思言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劲了,似乎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要破土而出。 009这时突然道:“小言!我这边显示副本开启了,这个青昊仙尊是这个副本的npc人物唉……怪不得主要剧情里没有他,我还以为他是路人甲呢!” 好家伙,原来这些本来没有姓名的角色在副本等着自己呢! 舜华看向一旁凤栖梧脖子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沉声道:“那妖兽应该快一百年没有现世了,我以为已经将它们铲除殆尽,却没想到还有遗患。” 临思言问道:“这是什么妖物?居然还有惑人心神的本事?” 幸好这水幕已经在舜华强行进入时就被他切断了,想来也是早有考量,不然人多耳杂,估计他也不敢和自己说这些。 舜华温润俊美的脸上难得有些阴沉,答道:“这是幻音兽,通过尖利的吼叫控制人的心神。低修为者稍有疏忽不消片刻便会七窍流血而亡,修为较高的被控制者会看到他们此生的心魔,发疯去攻击身边一切活物,直至力竭而死。” 他停顿了一会儿,显然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面色更差:“这妖物看着柔软无害,却是十恶榜上排名第三的极凶妖兽,也是历代魔尊的伴生妖兽之一……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给你预警的原因……既然幻音兽重现于世,恐怕新任魔尊也要诞生了。” 临思言见他一脸肃色,心道:这魔尊可不快降世了吗,还在我后山关着呢,就是我大徒弟。脸上还是很配合地点点头:“多谢仙尊提醒,我会多加注意。” 两人这边正说着,那边凤栖梧已经逐渐恢复了神智,有些虚弱地唤道:“师尊……” 临思言和舜华立刻心照不宣地止住了话头,并排向凤栖梧走去。临思言蹲下查看了一下她的状态,除了体力耗尽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凤栖梧见临思言走近,突然想起自己恢复神智前那声虽冷却掩饰不住担忧的“凤皇”,心口突然妥帖得发烫。 她说家里人都叫她的小字,其实是骗临思言的。已经很久没有人喊过自己“凤皇”,她那高高在上的父亲,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小字。 但就是那么奇怪,当时临思言问她自己以后叫她什么,她鬼使神差地将这个母后取的小字告诉了她,或许那时她还有着一分报复的恶意:让这个母后恨了一辈子的敌人对自己好,也算是对临思言的一种报复。 但是现在,她只想多听几遍临思言那清冷又让人心安的声调,喊她“凤皇”,拉她一次又一次从险境迷茫中出来。 “师尊,”凤栖梧有些难过道:“是徒儿给师尊丢脸了,师尊精心准备的拜师仪式,被徒儿不争气搞砸了,还差点连累了师尊……” 临思言淡淡开口道:“人没事就好,不要想这些。”这句话是真心的,毕竟女主提前出事,她这个反派就算扰乱剧情了,一个积分都别想拿。 又开口和凤栖梧介绍道:“这位是青昊仙尊,是我的师叔,也算你的师叔祖了,这次也帮了大忙,你给他见个礼罢。” 凤栖梧这才注意到一边站着的白衣男子,见他和临思言站在一起,男子温润如玉的气质中和了临思言的冷洌如冰,不知为何出奇地般配。她顿时觉得有些不好了,颇有些敷衍地见了个礼,心里闷闷的,不再说话。 临思言见凤栖梧一直有些怏怏的,只怕她受了内伤,刚刚接收了青昊仙尊的人物信息,便对舜华道:“听闻青昊仙尊医术造诣极高,还劳烦仙尊替我看一下小徒是否还有内伤。” 舜华却在看见依然牢牢握在凤栖梧手里的那把剑时,眼神就有些变化,依言蹲下为凤栖梧把脉,凤栖梧却突然反应激烈地躲了一下,推拒道:“不劳烦仙尊了,我无甚大碍。” 临思言不赞同地看向凤栖梧,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训练场门外便熙熙攘攘了,想来也是在凌云阁的众人也陆陆续续地赶来了,临思言只能先去应付一番,稳定局面。于是朝依旧以一个很尴尬的姿态对峙的两人点头示意一番,就往禁制外去了。 舜华见临思言走远,那副和风细雨的面容也消失了,他冷下脸,对凤栖梧发问:“你这把剑哪儿来的?” 凤栖梧把“月华”搂进怀里,生怕这师尊前一个样,师尊后一个样的前辈发疯抢剑:“你要干什么?” 舜华不在意地笑了笑,似乎她这种行为在他眼里如蚍蜉撼树:“你不说也没什么,但你的秘密可能在我这里也保不住了……” 凤栖梧大惊,正愣神之际,舜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以扇骨为媒搭上了凤栖梧的腕子,不消一瞬,又迅速收回,一副了然的样子:“果然……” 凤栖梧惊怒交加:“!!!你诈我……” 舜华朝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细看之下却有如冰凌乍出:“你也不想这个秘密被我说出去吧,小——公——主?” 第十一章 山雨欲来 临思言向匆匆赶来的众人半是隐瞒地简略说了一下情况,将这次突发事件全归于妖兽突然发狂。虽然这妖兽的现世也算是剧情需要,但她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还是谨慎些为好。 众人本来也就将这个拜师仪式当作个形式,自然不会因为凤栖梧没有收服妖兽就不承认这次仪式,拂了面子,于是只是笑着打哈哈恭喜彼罗真人收了新弟子,随后被太虚真人领着一一散去了。 等临思言反折回去找凤栖梧和舜华时,却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009查看着积分记录,抑制不住地庆祝道:“小言!现在有两个好消息,一是刚刚你英雄救美的举动成功赢得了凤栖梧的芳心,她对你的恨意值大幅度下降了,从90直接降到了60,我们又可以拿积分了!二是,刚刚副本已经开启了——带女主下山游历打怪,顺便发挥你反派的搞事天赋,搅乱仙魔人三界!这个副本完成以后积分可高了!” 临思言平时对周遭一切都不怎么上心,只想着多拿积分,只是为了在命运到来那天有博弈的资本。 但今天她却暂时没有心思关注这些,之前情况险急,她没有去细想,现在一看,当时很多事情都不太对劲。 凤栖梧明明封闭了五感,为什么还是会被幻音兽控制了心神?她又为什么对青昊的探脉如此抗拒? 受邀而来的仙门世家也不乏有修为或许不如青昊仙尊,但也经历过百年前那次几乎是毁天灭地的人界大战。为什么在座的那么多人都没有一个认出来幻音兽这只凶物? 而那青昊仙尊,表面上对自己极为信任,其实也暗藏提防。他身上,应该也有不少的秘密。 ……原来自己现在掌握的世界线有触摸不到的盲区啊。 “009,我总觉得我们的剧情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近几日临思言都闭门不出,连凤栖梧求见都被拒之门外,只是专心在止戈崖炼化凶剑溯渊,顺便给凤栖梧寻到了那把她日后剧情里的重要佩剑——灼阳。 忙完这些她才想起来,自从钟离澈伤好后,自己也有好些天没去见过他了。 009这几天跟在临思言后面,看着她那样认真专注,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可以窥见当年临思言在快穿世界主角区称霸的风华。 看她终于想起来被遗弃在旮旯角的男主,009立即添油加醋道:“你终于想起他了呀,钟离澈现在一个人坐在冰冷的禁室里,倒像是被妻子打入冷宫的失宠丈夫。” 临思言很是无语:“少贫嘴,就他?顶多是被我扔掉的一只小狗。” 万万没想到,临思言到禁室时眼前的一幕居然真的和她的嘲讽有了异曲同工之处—— 钟离澈高大修长的介于少年与成人间的身躯蜷缩在临时铺在地上的“床”上,身上裹着一条银灰的长斗篷,一见临思言的身影出现在窗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往她身边凑,活像只很久没见到主人的幼犬。 这是临思言上次来时为了降低男主对她的恨意值特地设计的小巧思,禁地阴潮,以贴身斗篷相赠抵御,钟离澈果然很感动,本来对她就不高的恨意值经过这么多天的“照顾”,几乎快降到0。 而上次离开前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五六天了,自己离开前留下的药丹汤水,钟离澈是一点儿都没动。 钟离澈见心心念念了多日的师尊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前几天等待无望的委屈和难过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又看到临思言用质询的目光扫过桌上的丹药汤水,顿时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师尊这些日子都没来看徒儿,徒儿实在是日思夜想,以至食不下咽。” 临思言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对着自己说出这么肉麻兮兮的话的人,和那个杀生与夺,嗜血灭世的魔尊是同一个人。如果钟离澈可以具象化,在临思言的面前绝对是一只傻呵呵摇着尾巴的奶狗,被卖了还傻乐的那种!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自己做主,不必拿我当借口。”临思言冷冷道,真的是,给你脸了还! 钟离澈一听临思言的语气冷漠,也知道自己的话虽然是肺腑之言,但太过逾矩,惹得师尊不高兴了,连忙道歉:“是徒儿的错,师尊不要生气!” 临思言也没有太和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这次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一会儿就随我出去罢。” 钟离澈顿时愣住了,有些激动也有些犹豫:“可是,徒儿现在的处境恐怕会给师尊带来麻烦……” 话音刚落,一张玄铁打造的精致面具就递到了他的眼前,临思言的声音如月般清冷,带着不可否认的决绝:“戴上它,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钟离澈,只有我的仆从——阿离。” 凤栖梧徘徊在临思言的揽月殿外,这是她从上次和师尊训练场一别后,第三次来这里了,之前的两次求见她都被拒之门外。 她手里紧紧握着临思言的那把“月华”,那次和青昊仙尊的对峙,她还是没有把这把剑的归属告诉他,只是信口开河说这是东越皇室世代流传下来的,被父皇赐给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位青昊仙尊看这把剑的眼神不简单,似乎藏着无尽的回忆,思念,与忧伤。 那一瞬间,她下了一个无比自私的决定:欺瞒这位看似无所不能的神尊。她不想让他知道谁是这把剑的主人,更不想让临思言和这个人有所牵扯。 她知道临思言自入祁云仙尊门下就几乎足不出户,极为神秘,从来没有佩戴“月华”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 听了凤栖梧的胡编乱造,青昊仙尊却像猜测被证实了一般,反而没有太怀疑。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应该认识这把剑,但也不知道这把剑之后的去向、所属何人。 凤栖梧想,她的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她现在的隐瞒,也是给自己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第十二章 意料之外的见面 临思言的揽月殿内有一棵千年的大银杏树,平时宝贵得紧,要是掉了叶子简直和掉了头发一样心疼。 现在树枝上面却挂着一个人,跳下来的样子很轻盈潇洒,但很不幸地摇下来一地的银杏叶。 凤栖梧稳稳当当地落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偷偷观察了一下,确定周围没人,才放下心来。 揽月殿的守卫是把临思言的命令贯彻到底的,说什么也不放行。可是凤栖梧实在是等不了了,这几天她无时不刻不在想临思言,想她的一言一行,越想越觉得她和自己记忆里被母后灌输的形象相差甚远。 既然想更加了解她,凤栖梧也不是那样磨磨唧唧的人,当下看见了长势喜人,伸出院墙的银杏树枝桠,立刻当机立断——上树爬墙! 凤栖梧刚准备起身直接去师尊的起居室寻她,一声冷声突然喝道:“什么人!”随之而来的是一招猛烈的攻势,直取她的面门! 凤栖梧迅速闪避,险险躲过!与此同时,她也察觉到攻击她的这个人似乎还没有结丹,力道有余,灵力却不足。 凤栖梧当即大声道:“我是彼罗真人的徒弟,来找师尊的!这位侍卫大哥,我没有恶意!” 这时她才看清眼前的人——来人身姿修长高大,气度不凡,若不是一身内门侍卫的统一着装,别人是怎么也不会觉得他是个侍卫的,倒像是个世家教养出的公子。 奇怪的是这人还以半张玄铁面具覆面,将英挺的鼻梁以上全数遮盖住了,倒是更显神秘。 这人一听凤栖梧的解释,倒是更加不屑了,形状优美的薄唇有些嘲讽地勾起:“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冒认彼罗真人弟子的名号?她只有一个弟子,谁人不知?你功课都没做足,也敢来送死,真是贼胆包天!” 说完竟是又一掌朝凤栖梧击去,毫不留情,显然是不相信她的样子。 凤栖梧也恼了,她本意也不想和临思言的侍卫起冲突,反驳道:“我本就是彼罗真人新收的徒弟,你这人好不讲理!彼罗真人以前收的那个孽障串通魔族,是修仙界的耻辱,也是彼罗真人亲自行的刑,我也有所耳闻。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她的徒弟?你是何居心!” 那人听了这话却是气息一滞,随即似乎攻势更狠了,招招往凤栖梧死穴而去。 这边正打得不可开交,一道磅礴熟悉的灵力强势分开了两人,远处一道冰冷的声音喝断了他们的动作:“你们两个给我住手!” 临思言皱着眉看着眼前都恶狠狠地,仿佛仇人一般盯着彼此的男女主,简直头疼不已。这两人怎么现在就见面了?还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凤栖梧却在看到临思言那一刻,迅速换了脸色,殷勤地凑上去,语气有点可怜巴巴的:“师尊,我好久没看见你了,想你了。”语气像是在撒娇一般,更像是故意做给身边人看似的。 那边僵硬站立着的青年在听见“师尊”二字,脸色迅速变得苍白,看向临思言的眼睛有如深水暗渊一般,有委屈,有不甘,也有一些临思言看不懂的东西。 临思言被这两个人看得浑身不对劲,于是先转头看向凤栖梧:“你来过很多次了,究竟何事?”却没有看见身后人一瞬间阴暗下去的眼神。 凤栖梧这才拿出月华,交还给了临思言,道:“师尊的剑还在我这里,徒儿特来归还。” 临思言接过剑点了点头,对一直僵立在一边的侍卫淡淡道:“阿离,你先去后院罢。”说完带着凤栖梧进了自己的起居室,也没有再管他。 进了室内,凤栖梧还是对刚刚的事心有疑虑,师尊看起来对刚刚那个侍卫也不太一样,正要开口,临思言递过来一个剑匣,打断了她。 “这把剑名为灼阳,看看喜不喜欢。” 凤栖梧有些惊喜又慎重地接过,打开一看,剑身通体雪白,剑柄却是长虹般的色彩。微微触碰间和她周身的灵力简直契合得不得了。 凤栖梧收好剑,感激地看向临思言:“多谢师尊,我很喜欢。” 临思言点点头:“喜欢就好,这几日收拾一下,我们二人一起下山。内门弟子需要入俗世游历一番,知晓世间百态。这一环万不可缺。” 因为有重要的主线和支线剧情在那等着我走,临思言默默补充。 送走了凤栖梧,临思言来到了打发钟离澈过去的后院。009检测了一下钟离澈的信息、有些声音不稳道:“小……小言,你要小心点啊,男主对你的恨意值上升了。” 临思言不在乎道:“上升就上升吧,反正他的恨意值已经块降没了,加不了多少积分了。这块降后面我们就专攻对付他的反派主线任务就行了。” 推开后院的门,只见钟离澈沉默地坐在石桌旁边,见临思言来了,也没有反应似的,只是周身的气压几乎肉眼可见的低。 临思言走近他,像是单纯传达命令似地:“这几日好好准备一下,按照原计划,我们一起下山,去楚家。” 钟离澈缓缓抬头看向她,似乎在极力忍耐自己的情绪,好半天,有些自嘲道:“原来师尊已经另外收了个好徒弟,那我又算什么呢?我一个修仙界的耻辱,只会给师尊蒙羞,师尊还需要我吗?” 009看到钟离澈这样一副天塌了的样子,有些同情地开口劝:“你看开点啊兄弟,这是剧情需要。再说了,这凤栖梧以后是你媳妇儿,你现在乱吃什么飞醋啊,没必要真没必要!” 可钟离澈显然听不见009的碎碎念,而临思言也没有009那么好心,只是转过身去,冷言道:“我收凤栖梧为徒是为大局考虑,不会因为她的出身就高看她一眼偏心于她,也从来没有说过你是仙门之耻的话,更不会不管你。至于你跟不跟我下山,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的血海深仇要不要报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自己考虑清楚罢。”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余钟离澈一人孤坐在后院里,没人看见,他手里一直攥着的一个月白色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小锦囊。 那是有一次临思言心血来潮自己做了糖渍杏干,用锦囊装了带去给钟离澈试吃,杏干没腌到位,酸得掉牙,但钟离澈却觉得很甜,如同蜜糖。 你说的一点都不对,师尊。钟离澈想,我心中所想恐怕一辈子都不能让你知道了。 第十三章 下山副本第一站 “崇山峻岭上的瑞雪来自巍峨的鹤归,大地上奔流不息的水是苍天的厚爱。主宰江河湖海的水神,请您降临我们身边,赐予我们福音吧!” 身穿长达几米的白色曳地长袍,头戴神冠的巫祝口中念念有词,他站在岸堰边堆砌起来的祭台上,脚下匍匐着一地跪得乌压压的信众。 这边鸦雀无声,庄严肃穆,另一边的街角却传来女人哀求的哭喊声,声声泣血。 “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我儿子去年才被选作活祭,今年我唯一的小女儿又入选了!你们不能这样啊!” 一边的神使面无表情地将女人死死抱住怀中已经吓傻了的女童的手拉开,呵斥道:“能被选作活祭去侍奉水神大人是她的福气,真是不识好歹!你们几个把她拉开,别耽误了大巫祝施法。” 几个神使一拥而上,女人的悲切哭喊也逐渐听不见了。 大巫祝念完祷告,接过神使手里的女孩,在女孩惊恐的面色里将红色的朱砂点涂在她额头上。 而后随手一抛,毫无防备的女孩瞬间落入了滚滚江水中,连一声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几个浪头打来,就消失在水里。 一时间,岸上欢声雷动:“愿水神大人庇佑我们免受洪水侵袭,来年风调雨顺!” …… “各位,今天就到这儿吧。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楼下诸位正听得聚精会神呢,那二楼的说书先生居然不给面子地戛然而止了,一边作揖一边收拾吃饭的家伙就准备离开茶馆了。 这下众人不干了,都开始嚷嚷起来—— “说书的!你这也太吊人胃口了吧?后面怎么样了啊!” “就是啊,怎么会有那么残忍的事,拿活人当祭祀品?你可别狂我们!” 那说书先生驳斥道:“我怎么会狂你们,这事儿在百年前常见得很。只是现在我们云起城有了云城主坐镇了,才绝了这造孽的营生。” 那边一听“云城主”的名字,顿时有些相信了似的,却又被后面的故事勾得心痒痒:“那你把后面的故事讲完啊,我们给你钱,现在又还没到宵禁,你急走做什么?” 说书人一脸神秘莫测:“诸位,最近入了夜可不太平啊,我夜观天象,今日傍晚可能还有一场急雨……我老头子惜命,还是先走一步了……” 说完很是急匆匆地离开了。 原本有些不满的众人在听见说书人的话后,却都像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瞬间都不好了,一会儿就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人。 其中,也包括刚刚下山途径此地歇脚的三人——戴着覆面斗笠的临思言,面戴玄铁面具漠然无言立在一边的钟离澈,还有抱剑品茶的凤栖梧。 其实临思言大早上一起来,就看见两个人一脸菜色地相对而立站在她的院外,显然又是一次很不愉快的见面。 但她也不想做他俩的调解员工作,毕竟这可是男女主,小俩口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她懒得瞎掺合。 早上009才刚给她传输了这次副本的信息。和主线不同的是,副本不会再给她具体的剧情限制,只要达成“扰乱仙魔人三界”的目标就行。 但是每次副本剧情也会提供给她一个名词,可能是地点,可能是人物,来作为她具体怎么完成反派副本剧情的方向指导。 见眼前这两人都应约来到了揽月殿,临思言也不墨迹,直接了当地说明钟离澈作为随从的身份,表明了三人以后会一起游历行动。 凤栖梧虽然搞不懂为何师尊会对这个天资平平,连金丹都没有修炼出来的普通侍卫青睐有加,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决心暗自观察这个戴面具的怪人,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钟离澈则自从上次和临思言的谈话后就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临思言面前,现下也表现得极为沉默,从始至终没有和两人说一句话。 三人各怀心思,清点了行装后直接下山,前往009提供的第一个副本信息——“云起城”。 云起城是约百年前才逐渐兴起于鹤归山脚下的一个城镇,坐镇的城主云沧海据说是个人物,还曾经跟随临思言的师尊祁云仙尊一起参与了那场镇压魔族的战争。 云起城发展迅速,民风淳朴,虽然听说城主前些日子外出游历去了,但也丝毫没影响城内的治安,可以说是路不拾遗了。 谁知三人刚到此处的一处茶馆准备歇歇脚,听了一场说书,却不想还引出了一些旧事辛密。 看来这云起城近来也不像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啊。 副本任务提示是“云起城”,肯定不是让她在云起城制造混乱这么简单,临思言思索道。何况现在云起城看着和平安乐,内里却早已经暗潮涌动了。 或许都不需要她怎么出手,只要稍加推波助澜,必定大乱。 临思言打定主意,指挥那矗立在一旁的冷面神钟离澈道:“阿离,你去问问那边那些食客,究竟最近夜晚有何怪事。” 又转头对喝茶品茗的凤栖梧吩咐道:“凤皇,你去问问附近的店家,订两间厢房,我们今晚在此地借宿一宿。” 两人领了命各自前去打探,临思言则食指微和,叩击着桌面,似乎在休憩,又像在思考。 不一会儿,凤栖梧先回来了,表情不太好,显然是碰了壁。 她有些懊恼地对临思言道:“师尊,我问了附近两三家店,他们老板都说,最近云起城的客栈都暂停接待客人了。我说可以多加钱,他们也不愿意,还急急忙忙地赶我走。” 第十四章 雨夜鬼影 临思言似乎早有预料似的,只是点点头让凤栖梧坐下。没过多久,那边打探消息的钟离澈也回来了,嘴角紧抿,面色肃然,还带过来一位老者。 钟离澈将老人带到三人桌前,只见那老人有些怯懦地打量着临思言,犹豫半天,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道:“你们……你们真的是修仙者吗?” 临思言和钟离澈对视一眼,和缓了神色:“老人家,我们是外出游历的修仙之人。途经宝地,只想借宿一晚,不想竟然没有店家愿意做我们的生意。刚刚听那说书先生的话里有话,你们最近可是有遇见难事?” 老人一听临思言说自己是修仙之人,神色有些激动,又快速地收敛下情绪,对三人道:“三位随我来,这里人多耳杂,我们借一步说话……” 三人在老人的带领下,在云起城的大街小巷里穿梭,白日里还繁华热闹的商家都紧闭门户,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东西似的。 有几个好奇的孩子推开窗户去看他们,立刻被骂骂咧咧的父母拉回屋内,面色惊恐地关上窗。 凤栖梧见状,侧过身对临思言低语道:“师尊,我之前去询问住宿,他们也是这般,似乎在害怕什么东西。” 009虽然待在系统空间里,但是也临思言的感官间接感知到了这些异状,心里有些发毛: “小言,这云起城太古怪了。这些人吓成这样,也没看见城内有什么措施。明明就处于鹤归山脚下,应当是受仙门庇佑最多的一处宝地,却似乎被修仙界遗忘了一样……” 009继续道:“你发现了吗,我们这一路而来,就只有你们三个修仙者,那个老者看见你激动的跟什么似的。” 临思言却似乎没有把这些担忧放在心上,冷笑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云起城的人究竟在怕什么,估计只有他们心里清楚了。 在老人的带领下,三人到了一处有些年头却还算干净整洁的住店,显然是老人自家开的客栈。 老人将他们三人请入屋坐下,此时窗外的风声已经有些大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天色也肉眼可见地阴暗了起来,显然不久就会迎来一场大雨。 老人转身小心翼翼将门窗掩好,才开口道:“三位竟然是修仙之人……我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修仙之人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仿佛有了希望似的,突然就双膝跪地不起:“求三位仙人救我云起城百姓!”吓得凤栖梧和钟离澈赶紧把他扶起来。 凤栖梧将老人扶到凳子上坐好,心有余悸问道:“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临思言面色不动,观察着老人激动又害怕的表情,淡淡道:“老人家,这沿路来的怪事我们已经看到了,我们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老人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般地道:“好,我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都告诉三位仙人……这些旧事瞒了这么久,再不讲出来,我这把老骨头可能要带着一辈子的愧疚下地。” 老人在三人的注视下,陷入了回忆,缓缓开口:“他们说的那事,是从今年年初开始的——那天下着大雨,云起城距离上次下雨后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那天大伙儿都很开心,简直和过年没什么区别了。可就在那天,怪事发生了——” “那天晚上,不止一个人听见屋外的大雨中,有婴孩哭泣的声音,可是出门去看,又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每个人都看见了窗外有个倒吊的人,孩童的身高,嗖的一下就飞过去了。起初大家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孩恶作剧,骂骂咧咧一顿也没当一回事。可怪就怪在,此后每次下雨,不管大小,都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有一次下雨,住在东巷的老王实在忍不了,出门就要去抓那捣蛋的娃娃,谁会想到,他一晚上都没回来,家人出去找,才在河堤旁找到已经发疯的老王。” “他疯疯癫癫的,口里还不住地喊:不是我,不是我,你们不要找我索命……”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老王就是当年帮大巫祝抓孩子当活祭品的神使之一,害死了那么多无辜孩童,谁不骂一句活该!” “又是一次雨夜,那黑影直接吓尿了来云起城探亲的一家三口,一家人直接夜跑几里地逃离了云起城。后来有几家外来客也是如此被吓走了,云起城闹鬼的事也被传了出去……” “从那之后,大家对那雨夜窗外的人影也都开始惧怕起来,那很有可能会是当年那些枉死的孩童的鬼魂啊!老王疯了是罪有应得,可它把外来客都吓走,还有谁敢来云起城留宿?鬼魂无情,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自己呢?” “从此以后,云起城人心惶惶,大家再也不敢在雨夜出门,也不敢收留外来客了。” 老人说完这一切,似乎还心有余悸似的,向临思言等人小声道:“我们这云起城自从云城主坐镇以来,再也没有出过这些幺蛾子,毕竟他是我们云起城唯一的修仙之人,据说他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城中百姓也曾去云城主处告过状,每次都是四个字的答复:稍安勿躁。” “可是我们要稍安勿躁到什么时候呢,如今城中百姓正常生活都成问题,那鬼魂虽未伤人,却弄得城中人心惶惶,倒是疯了好些人。” 一边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的钟离澈突然问道:“既然你们云城主都没办法解决,你们为什么不出城去寻找其他修仙者的帮助?” 这一点的确问到了点子上,老人瞬间面露难色:“我们云起城世代信奉巫祝,与修仙一派向来是水火不相容。能接受修仙的云城主已经是很大的退让了,怎可能再去求助修仙者……” 凤栖梧听了老人的嗫嚅,顿时将那一点同情收了起来,冷哼道:“冥顽不灵。” 老人也没把凤栖梧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摇头道:“我是不信那伤天害理的巫祝之术的,所以才想来请求三位仙人施法帮我们祛除那灾祸。” 钟离澈和凤栖梧不约而同地看向临思言,这两人不愧是前期悲天悯人的男女主,那老人的一番话显然已经打动了他们,估计都迫不及待想要出手相助了,只是在等临思言的决断。 009旁听了老人的一番话,只觉得从头到尾都很通顺,似乎是全盘相告了,但总觉得有些地方有说不出的奇怪。 “小言,事情绝对不是这个老头子说的那么简单。他说快二十年没见过修仙者了,这一点就不可能。鹤归山作为仙门魁首,每年都会派选弟子下山替俗世的人解决一些疑难麻烦,也借此来积攒飞升的道缘。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来过这云起镇呢?” 窗外突然降下一道闪电,随之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不多时,就是雨点剧烈而密集地拍打在窗棂的声音。空气里弥漫出压抑已久的潮湿发霉的味道,就像被刻意掩盖的秘密。 第十五章 雨夜追击 临思言对老人的话当然也是存疑的,只是没有再深究,毕竟据老人的话,今晚就能亲眼见证那个在雨夜作祟的鬼魂,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作怪。 “老人家,你说的我都大致了解了,今晚还请你给我们准备两间厢房,我们会把事情查清楚。入夜也请你不要出门,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临思言正色道。 话音刚落,就瞥见钟离澈和凤栖梧明显紧绷着的神色也松缓了下来,似乎很高兴临思言答应了帮忙似的。 临思言心里叹了口气,人性的善恶岂是一家之言就能盖棺定论的,仅凭这老人的说法就偏信于他,总要吃点苦头的。 也好,这个副本就当给这俩主角涨涨见识吧。 老人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我这就去给三位准备房间……”说完赶紧上楼去收拾了。 老人的店规模不大,一栋有些年头的古屋,三层回字样式,连带一个还算宽敞的后院,客房一共也就十间。给他们三人安排的客房,在二楼的尽头。 临思言三人站在客房面前,钟离澈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招呼也没有和两人打,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 凤栖梧倒是有些踌躇的样子,讷讷开口问道:“师尊,我是和你一间房吗?要不再多要一间房吧,我晚上睡相不好,怕扰了师尊清净。” 临思言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可,你和我一间,以防出现意外。”笑话,让你自己一间房万一出了事,男主之后还不得第一个把我撕吧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房间,凤栖梧尤其慢吞吞的样子落在后面,似乎极为难为情的样子。 009揶揄道:“小言,这女主怎么这么抗拒和你住一起啊?看她那样子估计都不乐意和你睡一张床……” 话还没说完,那边凤栖梧就涨红了脸开口:“师尊,我……我,我不困,我替师尊守夜。师尊今日辛苦了,先……先就寝……” 临思言脑子里全是009放肆的嘲笑声,就差翻一个白眼了,冷漠打断她:“我们今夜答应了那老人家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搞鬼,自然都要保持清醒状态,就什么寝?” 说完又对离自己八丈远的凤栖梧道:“坐过来点,隔那么远做什么。” 凤栖梧慢慢挪过去,坐到临思言面前的桌前,看着临思言依次点亮了屋中的灯,明亮的光线照得临思言的皮肤如玉般清润,神色平静。 凤栖梧原本有些焦躁的心在看见这一幕时,突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就像那天拜师仪式时透过水幕看见她的眼睛时一样,似乎只要临思言在,就不会出事。 凤栖梧轻轻开口,似乎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师尊,今日我们能不能抓住那个……鬼魂?” 临思言拨动了一下烛火:“这个所谓的鬼魂只在雨夜出没,却又没有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云起城的人却怕得和什么似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凤栖梧听言皱起了眉:“师尊的意思是——他们,做贼心虚?” 窗外的雨势似乎更加大了,噼噼啪啪打在窗沿上,似乎在宣泄情绪一般。 凤栖梧正要再开口,一只冰凉柔软的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带着山茶花般清甜的香气,抬眼就见临思言冷凝下了脸色,伸出一指向她做了嘘声的动作。 两人心有灵犀地看向窗外,突然,一道黑影极为匀速地从外头飘荡而过,倒吊的身影映在白惨惨的窗纸上,说不出的渗人,看身量大小还真像个三四岁左右的孩童。 凤栖梧顿时瞪大了眼睛,紧紧握住自己的佩剑,就差直接拔剑暴起了。 临思言侧过头对她耳语:“你去一楼老人家住的屋外守着,不要出去。”说完迅速推开窗户,纵身一跃,朝那黑影追去。 那黑影似乎也感觉到了后面有个不一般的人在追自己了,原本慢吞吞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它快,临思言更快,眼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这场追逐战也追到了河堤边。 突然从暗处冲出来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朝临思言和黑影而来,目标显然也是冲着黑影,却也因此打乱了临思言的节奏,那黑影灵活地躲过了攻击,纵身跃入水中,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临思言顿时恼了,想看那给自己添乱的人是谁,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钟离澈那张俊逸的面孔,乌黑的发被雨水浇透,不断地往下滴水,面色惨白不似活人。 009有些弱弱地开口:“小言,钟离澈看起来不太对啊……我怎么觉得他现在看起来更像鬼……” 临思言才懒得管谁像鬼,她只知道刚刚钟离澈这个傻子给自己帮了好大一个倒忙,气不打一处来:“你来干什么?” 钟离澈却似乎没有听出临思言语气里的气似的,宛如游魂般道:“我在屋中听见有小孩子的哭声,就追出来查看,刚好看见师尊和这东西缠斗……” 临思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木已成舟,自己也不好都把气撒在这傻小子身上,不过好在这次追这东西也没白追,总算知道了它应该不是鬼,而是一种熟悉水性的生物。 临思言看着魂不守舍的钟离澈,皱了皱眉,上去一把拉过他的手,惊觉他的手凉得和冰块没有什么区别。心想这孩子不会是被吓傻了,又被雨淋得受凉了吧? 临思言赶紧把这傻了的男主打包带回了老人的住店,没想到这边更加混乱—— 凤栖梧正和老人拼命按压住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看着和老人差不多的年纪,看着却远没有老人身子骨那么硬朗,瘦瘦小小的,双目无神又混乱,嘴角不住地流着涎液。手脚胡乱舞动着,嘴里止不住地发出怪叫,似哭似笑。 两人看见临思言和钟离澈回来仿佛看见了救星,凤栖梧赶紧喊:“师尊,快来帮帮我们!” 临思言倒是一眼看出来,这位老妇人很可能是患了某种精神疾病,迅速上前给老妇人施了一道清心咒,老妇人双目逐渐聚焦,这才安静下来。 第十六章 钟离澈的心思 老人这回不等临思言等人发问,主动坦白道:“这是我那苦命的妹子,小时候受了刺激,疯了几十年了。我一直把她放在后院照料着,她很听话的,从来没有偷偷跑出来过……这,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跑出来了。还多谢了这位小仙相助……” 临思言默默听完,又给了老人一瓶有利于稳定精神状态的丹药,这才开口:“我这位朋友恐怕淋雨受凉了,麻烦您老人家熬一些姜汤送上来,多谢。” 老人接过丹药,不迭地道谢,连忙道应该的,转身去了厨房。 一行人上了楼,凤栖梧之前还挺不乐意和临思言一间屋子,现在听临思言说要去照看一下钟离澈,立刻态度180度大转弯,说自己也可以帮忙,被临思言毫不留情地赶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现在可还没到男女主你侬我侬的时候,万一黑灯瞎火干柴烈火搞出点什么,她可算是扰乱剧情了。何况,只有她和钟离澈和那生物正面交过锋,她也要顺便问一下钟离澈当时的情况。 临思言接过老人送上来的姜汤,道了谢后掩上房门,回头看见钟离澈目光暗沉地看着虚空中,似乎还有些微微发抖。 临思言伸手去触钟离澈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倒不像受凉了。正纳闷呢,手突然被一只更凉的大手握住了。 钟离澈握得很用力,没给临思言挣脱的空隙,他嗓音嘶哑:“师尊,我没事。” 临思言和009面面相觑,这样子哪里像没事?临思言知道他心里有事,恐怕也不愿意和自己交代,没有多问,只是把姜汤递给他:“没事也把这碗姜汤喝了,驱寒保暖。” 钟离澈回神般去接,才发现自己还抓着临思言的手,匆忙放开,有些不自然地接过姜汤一饮而尽,这才面色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我有一事想问过师尊……据说百年前仙魔人界大战,妖兽作为魔族的差遣坐骑,拥有一种特殊的语言,用于内部交流。只有妖兽和魔族才能听懂,不知道是否属实?” 临思言点点头回道:“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自从那次魔族大败,这种语言应该已经失传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了?” 钟离澈看向临思言,神色凝重道:“从前我也只是有所耳闻,但今夜所见那东西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言说了一些话,我却都听懂了……师尊,这是不是证明,我也是魔族或者妖兽的后代?” 临思言一听就明白了这男主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异于常人的体质了,心想这才哪到哪儿啊,你以后不仅会通晓这些语言,还会直接晋级成他们的老大…… 当然她也不可能把这个直接说出来,要不还不得直接给男主吓疯了? 临思言只能缓声安抚道:“你勿要多想,且不说我们无法确认那东西是魔族还是妖兽,据我所知,通晓那些语言的能人异士也大有人在,你母亲的母族楚家就是其中之一,当年在大战中还因为这一本领立下了不少功劳。或许是你母亲曾经潜移默化地教授过你呢?” 钟离澈听了这话,才微微放下心来似的:“希望如此。” 临思言询问他是否看见了那黑影的一些特征,钟离澈回忆半响才道:“天色昏暗,我也没有看得太清楚,只是似乎看见……它长了一双鸟一样的翅膀。” 临思言闻言有些奇怪:“翅膀?那应当是天上飞行的生物,怎么还偏偏往水里钻走逃脱了?” 钟离澈摇摇头,也想不起来更多了:“我原本在屋内,听见应该是它发出的有如婴孩的啼哭声,又听见师尊屋内推窗追击的动静,这才跟上。后来看它入水后速度极快,倒像是熟知水性的。” 会在空中飞翔,熟知水性,还会发出婴孩的啼哭声。临思言迅速把这几个特征输入009的数据库中,让009去查找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末了,对看着依旧有些精神疲惫的钟离澈道:“夜也深了,你早休息罢。” 钟离澈却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勇气,拉住临思言半截袖口,语意有些哀求:“师尊今夜能否就在徒儿这里歇下?徒儿有些……怕。” 009正查阅着资料呢,听见钟离澈这番不要脸的言语瞬间大怒:“就他还怕?这以后可是要当魔尊的人,他怕过谁啊!小言你可别相信他,我怀疑这家伙图谋不轨!” 临思言自动屏蔽了009的叽叽喳喳,她倒是无所谓在哪里休息,反正回她和凤栖梧的房间她也睡不安稳,凤栖梧明显不愿意和她同床共枕,谁睡床将成为一个巨大的问题:“可以,我在哪里休息?” 钟离澈一听临思言居然答应了,顿时面露喜色,赶紧将床铺拾掇好:“自然是师尊睡床,我睡地上就好。”说完迅速在床边打起了铺盖,还仰起那张俊美的脸对临思言笑,像讨赏的小狗狗一样。 临思言颇为满意,翻身上铺,今日着实是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钟离澈却一直没有入睡,他侧躺着身子,看着自己最敬重、最仰慕的师尊在离自己一臂之远的地方安然熟睡着,而他却怀揣着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注视着那如水月光下的神只。 他既极度羞愧于自己对师尊超乎伦常的亵渎,又害怕着自己的心思会被师尊发现。师尊原本还遗留在自己身上几分心思,他生怕师尊知道他的想法后将这些施舍也收回了,那他可能真的会疯了。 还有今日那个不知善恶的东西对他说的话,他是不会让师尊知道的。哪怕他最终会化身恶鬼,也要在护得师尊周全之后。 真的到了那天,他会亲自了结自己。 第十七章 光天化日强抢美人啦 第二日临思言醒得很早,绕过地上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酣的钟离澈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刚到大堂,就看见凤栖梧一脸黑气地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些刚出炉的豆浆包子之类的小食。 见临思言下来了,这才收敛住臭得不行的脸色,强颜欢笑地招呼:“师尊,你饿不饿?快来吃点东西。” 临思言这种上仙级别的修仙者其实已经辟谷多年了,也不需要再进食了,但她还是过去坐下了。 凤栖梧为临思言盛了一碗豆浆,颇为殷勤地问候道:“师尊昨夜睡得可好?”凤栖梧其实从临思言昨夜把她赶回自己房间时就已经气得半死,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做那一副娇羞的作态了,到手的师尊都跑了! 009一听她这语气直接“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小言,不是我说,凤栖梧的语气这么这么大一股酸味啊?哈哈哈,是不是因为你和男主同房共寝了一晚,惹得小妹妹吃醋了吧?” 临思言则淡定回道:“尚可。” 凤栖梧一听脸色更加不妙了,尚可是什么意思?师尊不仅屈尊就卑去照看了那个侍卫,还和他共度了“良宵”?! 这么想着她又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自己这么能这么揣测师尊!可她又忍不住地心里泛酸,心道这个半遮脸不敢见人的丑八怪侍卫有什么好,师尊凭什么对他高看一眼? 这边老人又端上来一些小咸菜和白粥,看见临思言也下了楼,见她今日没有像昨天那样斗笠长纱覆面,那张清丽的脸顿时展现出来,如覆雪桃夭一般清冷艳绝。 老人顿时愣了一下,赶紧上前,似乎有些紧张地劝道:“仙人这般天人之姿,今日若要去街上,还是遮掩些好。” 凤栖梧一听顿时奇怪道:“为何?” 老人有些为难地解释道:“仙人有所不知,我们这云起城的云城主什么都好……就是,生了个不怎么争气的儿子,这位小公子可是个浑不吝的混世魔王,先前爱在水堤处搞改造,差点把堤坝毁了。他尤其爱强抢那貌美的女子,我们这城里好多清白女子都遭了殃……” 凤栖梧瞪大了一双桃花眸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还有这事?你们云城主都不管的吗?” 老人叹了口气:“云城主老来得子,夫人因为生小公子难产去世,小公子又体弱多病,听说幼时差点因为一场大病去了。这云城主自然对他娇养着,娇惯成现在这般。不过这云小公子也不是每次都抢良家女子,也看心情,但也还是防范些好……” 凤栖梧不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还敢真抢不成?何况我师尊也不是吃醋的,他若真敢动手,我也会保护师尊的!”说完还向临思言自信地笑了笑,似乎是让她安心的意思。 临思言不置可否,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豆浆。 ————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泼皮无赖!快把我师尊和我放开,不然让你好看!” 凤栖梧脸憋的通红,被雪白的仙绳缠成了个大粽子,直接扔在地上,被几个家奴样子的人死死按住。 临思言一脸平静,也被同样的仙绳捆得牢牢的,但是待遇比凤栖梧要好一点,她安安稳稳地被放在一顶奢华的金丝软轿中,盈盈一握的腰被一只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修长玉手紧紧搂抱着。 时间倒退到半个时辰之前,临思言和凤栖梧用完了早膳,商量着先去云起城大街上打探一下这处处透露着奇怪的云起城和那个云城主的消息。 好巧不巧,两人在一处石匠铺子门口正撞上了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很是拙劣地撞了一下刚刚从铺子里出来的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随后迅速想要离开。 在临思言眼皮子底下发生,她自然不会不管,随手从一旁的烤栗子小贩处拈了一粒,飞速出手打在他的膝盖上,那贼人顿时一声惨叫跪倒在地。 动静之大当然也引起了小公子的注意,他周围一些之前隐在暗处的家仆暗卫也快速出动,迅速制服了那人。临思言心道这小公子原来还有这么多暗卫暗中保护,自己倒是多管闲事了,便和凤栖梧转身准备离开。 “女侠留步。”那小公子急匆匆地唤住临思言和凤栖梧两人,追道了两人跟前。近了打量这小公子,倒是生得剑眉星目,俊俏非凡。一身庭芜绿的衣衫并不显女气,反而平添了几分贵气。 他上前一步正正好对上了临思言清棱无杂质的眼神,顿时感觉自己调养了多年有所好转的心率都有些不正常了。一改往日的脾性,向眼前这位佳人作揖道:“在下姓云,名京墨。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救,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在下日后好亲自上门答谢。” 临思言一听这姓氏,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这位八成就是那位云小公子了:“道谢不必了,你我萍水相逢,也不必留名,告辞。”说完就要带着凤栖梧离开。 云京墨见此赶紧亮明身份道:“我从前从未在云起城见过二位,想必是外来客。实不相瞒,我是这云起城城主之子,此番是诚心道谢,还请二位赏脸,去我云府吃个便餐,我好当面感谢二位。” 凤栖梧一开始只觉得这人烦得紧,又见他看临思言那不必多言的眼神,和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就更加厌恶了,一听他自我介绍是那云小公子,又想起来早上老人的嘱咐,顿时炸了:“不用了!师尊,我们走!” 还没等凤栖梧握住临思言的手,那些侍立在一旁的暗卫已经围了上来,那架势分明是要抢人了。凤栖梧一看,脸色也迅速冷凝下来,反手抽出“灼阳”:“你们要干什么?” 云京墨见她们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脸上那和善可亲的笑也没了,露出了一丝先前被掩盖得很好地不羁与痞气:“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还没等凤栖梧反应过来,一道雪白的绳子腾空而起,迅速将她五花大绑起来,她越是挣扎,那绳子越是捆得紧。凤栖梧赶忙回头去看师尊,只见临思言也被那绳子牢牢缠了几圈,不得动弹。 “别白费力气了,这可是祁云仙尊赐给我们云家的宝贝,大罗神仙都捆得住,何况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云京墨打了个哈切,懒洋洋地把临思言搂进怀中,抱进了家仆抬过来的华美的轿子里。 这么繁华的一条街道,路人无数,却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更别说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了,都像怕什么似的飞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十八章 城主府秘事 “你做梦,你这等为祸人间的妖孽就该灰飞烟灭,我是不会和你合作的!”云沧海持剑矗立,冷眼看着这个实体有如一滩烂泥的怪物,显然不相信它所说的话,也断然拒绝了合作。 那滩烂泥却不恼,发出了一阵恶意至极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正义之士,好一个替天行道的云城主啊……以你现在的能力你根本奈何不了我,你现在所得的一切也不过是仰仗着祁云那个伪君子罢了!” 末了,那滩烂泥又嘿嘿一笑,语意蛊惑道:“总有一天你会像一条狗一样来求我的,云沧海,我等着这一天。” 话音刚落,云沧海就被一道巨大的水柱猛地击出老远,他拼尽全力却依然无力回天,心里一阵悲愤无力,顿时失去了意识。 …… “喂,你醒了?唉,别乱动,我给你身上的伤处理过了,现在你不宜多动。”柔和温暖的女声传进云沧海的耳中,他原本挣扎着醒来,头痛欲裂,以为这次自己必死无疑了,这是被人救了? 他努力眨了眨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那是一个约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打扮利索清爽,显然是为了方便行走于山间僻野,身上还挂着一个小药篓,应该是个医女。长相颇为清秀动人,微微抿起的嘴角还有一个小梨窝。 云沧海面色空白了一瞬,他那一瞬间像看见了一朵空谷幽兰,又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获得了一捧甘露……他想,这或许就是自己年幼时听见母亲说过的——神迹。 那姑娘在细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铃随之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还好吧?脑子应该没摔过坏啊,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那片荒废了很久的浅水滩上?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幸好我这次正好去那片浅水区找一味药材,用竹筏子给你拉回来了,不然你可能凶多吉少了。” 云沧海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那姑娘絮絮叨叨,心想这姑娘看着内敛清冷,却没想到是个爱说话的性子。 姑娘见云沧海生得一表人才,俊逸非凡,又一直盯着自己看,脸也有些发红:“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从小和我爹待在这深山里,没见过生人,看你面善,就多说了些话……我叫辛夷,从小和我爹学习一些医术,你呢,你叫什么?” “云沧海。” “云,沧,海。真好听的名字啊,是不是寓意很复杂?我的名字就是一味草药,没什么含义。我爹希望我能本本份份当个巫医,能治病救人就行……唉,对了,你知道巫医吗?这个行当来历可悠久了……” ———— 临思言就在凤栖梧眼皮子底下被这云小公子带回了云城主的府邸,那云京墨还颇为谨慎地给临思言服用了散功丹,让她使不上劲。 当年云城主云沧海与夫人相遇也是因为一次因缘际会,云夫人救下了当时身负重伤的云城主,两人在此期间暗生情愫,冲破了重重阻碍才走到了一起,成就了一段佳话。 云京墨从小嚣张跋扈惯了,这却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有当年父亲讲述与母亲故事时,第一眼见就确定对方是自己的“神迹”的强烈感受,哪怕他连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云京墨把临思言安置到自己院中的主厅,只是还是没有给她松绑,很是高兴地蹲下来握住她的手道:“谢谢你今天在街上帮了我,作为报酬,我把自己送给你当丈夫了!过几日我父亲云游回来,我就禀告他,让他为我们俩主持成亲。” 临思言倒是面色如常,不慌不忙道:“你不怕我那个徒弟找过来?” 云京墨笑着摸了摸临思言的浓密如云的发顶,看得009心惊胆战的,生怕临思言一个没忍住把他手扭断。 云京墨语气有些不屑和痞气道:“这仙绳不是凡品,你都没办法挣脱出来,别说你那三脚猫的徒弟了。” 这边云京墨还想与临思言多温存一会儿,顺便想让这冷冰冰的美人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那边却急急过来一个小厮,禀报道:“少城主,珞愚大师请您过去呢。” 云京墨一听这个名字,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嘴里嘟囔:“一天要我去多少次啊,一日三餐都没这么勤快。要我看,还是父亲老糊涂了,居然相信这个……” 那小厮也不敢多话,只是一脸苦瓜色地劝道:“少城主还是快些去罢,免得城主回来后知道了又要责罚。” 云京墨无奈,回头对临思言道:“我去去就回,这仙绳不挣扎不会捆紧的,也不会叫你难受,只是委屈你这几日先这样休息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人又是强抢过来的,自然不敢放松,又嘱咐了守院的护卫暗卫几句,才匆匆离开了。 人一离开,临思言身上的所谓祁云仙尊亲赐仙绳一下子就软软地落到了地上,临思言活动了一下身体,灵活度一点没有下降,显然那散功丹也没有对她起作用。 009和临思言虽然早就算计好了,但此刻还是对她的演技叹服了,但又有些疑惑:“小言,我们费这么一番周折进云府做什么啊?等那云沧海回来我们采取正当手段进来拜访不是更好?” 临思言摇摇头:“等云沧海回来了,我们就没机会知道这偌大的城主府还有云起城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了。” 009恍然大悟,立刻摩拳擦掌:“说的对啊,云沧海那个老狐狸一定对我们遮遮掩掩不肯如实相告!那小言,我们现在怎么办?” 临思言思索了一下,回道:“跟着云京墨,刚刚那个小厮说的什么大师,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 第十九章 珞愚大师 这个城主府的装潢并没有多么富丽堂皇,倒是四处绿意盎然,营造出一种身处山野的氛围。 听说早逝的云夫人就是出身山野林间,想必这云沧海也是个爱妻至极的人,才专门将城主府打造成夫人熟悉喜爱的样子。 临思言和009悄悄跟在云京墨和带路的小厮后面,左拐右绕,到了一处与周围环境都格格不入的院落中,外观看起来就是一间小而简陋的竹屋。 但就在竹屋周围,却有一圈不是修仙之人是看不见的东西。临思言很清楚地看到,屋子的周围被下了禁制,似乎是在保护什么不被发现似的。 云京墨进了竹屋,那小厮就在外面守着,临思言则隐匿了身形去了竹屋后侧的树丛中—— 竹屋里如料想的一般,并不宽敞,只摆放了一张竹床,一些桌椅,桌上倒是整整齐齐摆放着很多医书。 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头戴纱帽看不见面孔的和尚正端坐在蒲团上,面前摆放着一些做法事用的器皿以及一盏长明灯,见云京墨进来了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示意他坐下。 说实在的,云京墨根本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但是自己父亲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老是疑神疑鬼地,自己不止一次见他在母亲去世后他亲自动手建造出来的这个竹屋周围神神叨叨的。 这回还请来一个所谓的什么大师,就不说这个劳什子的大师,遮遮掩掩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就说他这每日不定时地让自己来竹屋放血,说什么可以平息凶煞,他就觉得这大师是个骗子,还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等父亲回来,自己一定要给他好好说道说道,把这个骗子赶走!云京墨愤愤不平地想,但现下也只能认命,拿起一把刀将自己的手指割破,将几滴血滴在那个和尚准备的器皿里。 009见到这诡异的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人在干什么啊,我看着都渗的慌。小言,他俩不会是在做什么邪恶的法事吧?” 临思言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摇头道:“不是,这个珞愚,是在驱除一些怨念和魔气。” 009一听,讶然道:“驱除怨念和魔气?唔,我之前也听说过有一种以果解因的术法,需用结怨人心爱之物焚烧殆尽做解。这……这这云京墨是结了多大仇多大怨啊,都用上血了!” 临思言冷笑道:“应该庆幸只是用上了血,而不是赔上他的命。这云家果然不简单,还有这个珞愚,竟然知道这种驱怨的手段,也不是一般人啊……” 这边正说着,云京墨已经从小竹屋里出来了,径直就往自己院中走去,还没走到一半,一个护卫匆匆忙忙小跑到了他的面前,语气有些急切:“少城主您跑哪去了啊,城主回来了,在主厅等您过去呢!您赶紧的吧,我看城主心情不太好……” 云京墨皱了皱眉,转身就跟着护卫折道往主厅走去:“父亲不是过几日才回来吗?这次怎么回来这么早?”临思言一看也迅速跟上他们的脚步。 “小的也不清楚啊……对了,少城主,一会儿您说话可得当心点,城主看着脸色阴沉沉的。” 到了主厅,云京墨看见父亲回来了,总归还是高兴的:“父亲,你终于回来了!” 临思言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云城主——云沧海端坐在主厅的首位上,不愧是修仙之人,年岁过百却依然保持着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丝毫不显老态,容颜俊逸却阴沉无比,一身玄色的长袍更衬得他不近人情,周边侍奉的人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云沧海挥挥手让周围的人退下,脸色却依然不好:“你去哪里了?”语气冰冷,根本不像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样子,倒像是陌生人。 云京墨顿时有些摸不准道:“去了西院的竹屋,父亲不是让我听那位大师的,按他说的做,随叫随到……” 云沧海有些不耐地打断:“不用再去了,那是个没有本事的骗子,什么怨气缠身,一派胡言!一会儿我让人把他打杀了事。” 云京墨一惊,赶紧阻拦道:“不要!父亲,他若是胡言乱语,把他赶出府就是了,为什么要杀他?” 云沧海冷哼道:“你还是这般妇人之仁,就和你从街上强掳回了那些被卖进窑子里的女人的行为一模一样,半分长进都没有。你做这些事别人会感激你吗?此事你不必多问,按我说的做。” 云京墨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得可怕的父亲,咬咬牙:“我不会让你杀人的,你要杀别人就先杀了我!” 云沧海冷笑一声:“好啊,我看你小子是真的嫌命太长……” 说罢竟然真的朝云京墨施了一道决,那术法直朝他的天灵盖而去,显然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云京墨吓愣了,一动不动,说时迟那时快,临思言迅速飞身从屋脊上跳下来,一剑格挡住了那道杀招,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云京墨的衣襟,几下纵跃,飞速离开。 云京墨像小鸡一样被临思言拎在手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见是临思言,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在这?” 临思言冷声道:“少废话,赶紧指路,怎么离开。” 云京墨小幅度挣扎了一下,纹丝不动,最终还是放弃了,原先那种嚣张不羁的样子烟消云散,变得垂头丧气:“离开可以,但你要帮我去救那个大师,我父亲要杀他。” 临思言挑了挑眉:“你父亲连你都要一起杀了,自身难保,你还操心他?” 云京墨摇摇头:“他毕竟是无辜的,我父亲可能是遇见什么事了现在迁怒于他,我不想他犯错。再说了,我父亲是不会杀我的,刚刚也只是想给我个教训罢了。” 临思言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刚刚她站在一边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那云沧海出手的狠绝哪里是要教训他,那是想直接送走他,要不她也不会出手救他了。 再说了刚刚听了那云沧海字里行间的话,似乎这个云京墨也不是传说中那欺男霸女的形象,倒是出奇地良善了。 回竹屋的路临思言还是熟悉的,拎着云京墨就落到了那处小院。云京墨下了地都还没怎么站稳,急急忙忙推开了竹门:“珞愚大……” 此时屋内除了还有刚刚做完术法焚烧的烟雾气息,哪里还有人的影子,珞愚连同那些法器,长明灯,一齐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第二十章 修罗场预警 “放心吧,他没事。”临思言看到云京墨脸色都不好了,淡淡开口道:“他应该是自己走了,如果是被你父亲抓走,现场不可能这么整洁。” 见云京墨松了口气的样子,临思言才缓缓试探道:“你父亲似乎刚刚想要置你于死地,你不用替他开脱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也心知肚明。这和传闻里的云城主形象大相径庭,你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吗?” 云京墨摇摇头,语气有些怅然若失:“我不知道,父亲他以前不是这样。但是从今年开始,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对劲了,时常大发雷霆,连我也不能幸免。” 他很快地调整好了这种颓态,有些兴味地看向了临思言:“你好厉害啊,居然能挣脱那仙绳,果然是我看中的妻子!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临思言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心太大,这时候还不忘泡妞,无奈道:“临思言。” 云京墨眼睛瞬时亮了:“真好听,我可以叫你临儿吗?” 009简直要被这个称呼肉麻到起一身鸡皮疙瘩,吐槽道:“小言,这云京墨脑子缺根筋似的,他真的能帮到我们吗?” “在没有剧情指引的情况下和云家以及云京墨产生这么多交集,足以证明他是个关键人物了,我们只需要弄清楚事实,然后推波助澜就行了。”临思言回道。 又不在意点点头,转头对云京墨不容拒绝道:“随便你,但你现在要跟着我走。” 云京墨愣了一下,反问:“为什么?去哪儿?” 临思言冷然道:“因为我现在手里有你父亲和云起城的秘密。你不和我走我就直接把这些事情捅出去,足够让你父亲身败名裂了。” 云京墨显然有些怀疑:“我父亲自执掌云起城以来,政绩有目共睹,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临儿,你别唬我啊。” “我若是没有证据自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最近云起城内的雨夜鬼影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为什么你父亲一点动作都没有,甚至放任这件事扩展得愈演愈烈?还有你父亲近一年的反常行为,你都想过为什么吗?” 云京墨在听见“雨夜鬼影”时,脸色终于严肃了一些,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是答应了和临思言走:“好,我和你走,但如果这些有不符合实情的,我要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这是自然。” 其实大部分的内容临思言也只是猜测,但用来诳这个初出茅庐娇生惯养的小公子绝对是足够了。 ——— 钟离澈狠狠揪住凤栖梧的衣襟,恼怒至极:“你个没用的东西,连师尊都护不住!我就一时半刻不在,你就让她被绑走了!” 凤栖梧在临思言被掳走后一个时辰那仙绳才自动松了绑,她匆匆忙忙要去追那群人,却正好撞见了赶来和他们会面的钟离澈,解释了一番原委后,那平时一棒子打不出三个屁的侍从却出离地愤怒了,对她破口大骂。 凤栖梧也是又气又急,她现在才是比任何人都担心师尊,一想到那登徒子对师尊动手动脚的轻浮样子,她就恨不得亲手剁了他!可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 凤栖梧一把推搡开钟离澈:“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和我一起去救师尊才是要紧!” 钟离澈此时心慌害怕皆有,他简直不敢想,连师尊都能掳走的人,会对师尊做什么……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行了,我们赶紧去那个什么城主府,就是他们的那个小公子掳走了师尊……” “不用去了。”清冷疏离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师尊!”凤栖梧赶紧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临思言,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钟离澈也难掩那大悲大喜的心情,快步走过去,把临思言从凤栖梧的怀里拯救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喂,你们俩能不能看看在旁边的我啊?”云京墨看得有些吃味,自己看上的未来夫人也未免太招人惦记了吧,眼前这个青年看她的眼神就太不对劲。 凤栖梧看了一眼云京墨,大怒斥道:“你这个王八蛋还敢站在这里!” 钟离澈一听,顿时知道了这人就是掳走临思言的那个罪魁祸首,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似乎随时都要冲上去手刃了云京墨似的。 临思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先前的事不要再提,你们也勿要为难他了。介绍一下,这两位分别是我的徒弟凤栖梧,和我的侍从阿离。这位,是云小公子,少城主云京墨。他以后一段时日里会协助我们调查解决云起城的雨夜鬼影事件。” 既然临思言发话了,三人也只能十分不情愿地互相打了个照面,显然都是彼此嫌弃,脸色十足的臭。 倒是云京墨先正色道:“云起城最近的怪事我也一直有所耳闻,我父亲一直同我说是云起城百姓先前信奉巫祝之术招惹的祸端,一直请一位大师在家中做法驱除。我先前一直以为这事只是以讹传讹而已,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不论怎么说,既然临儿发话了,我相信她,自然也暂且相信你们。云起城我再熟悉不过,我会协助你们,也是为了解一些我自己的疑惑。” 凤栖梧一开始还在认真听,听到后面,顿时又炸了:“你有病吧,叫谁临儿呢!那是你叫的吗!” 云京墨不甘示弱道:“我已经和你师尊互告姓名,互通姻缘,叫声临儿怎么了?我们以后是要成婚的,你按辈分还得叫我师娘呢!” 钟离澈的眼神如同寒冰,有如实质地刺向云京墨,然而这对厚脸皮的云京墨显然是无效的。 凤栖梧呸了一声:“叫你个头!”眼见就要冲上去揍他:“我打你个不要脸的,我师尊和你成婚?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就是嫉妒,反正我和临儿迟早都要成婚,你不承认不代表到时候你的份子钱可以不给啊……” 临思言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三人的混战,正要开口打断—— “来人,把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和尚扔出去!” 话音刚落,一个清瘦的小沙弥被几个大汉推搡着从茶馆里赶了出来,他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涨红了一张白净的脸,口中还在不断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所言句句皆是实情,灾祸之源就在城主府。” 其中一个大汉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朝小沙弥威胁般挥了挥拳头,吓喝道:“就你一个臭要饭的还来诋毁云城主?赶紧滚吧你!再不走我们可真揍你了,你这小身板撑得住一拳头吗!” 临思言瞥了一眼一边霎时安静下来的云京墨,他的脸色显然在听见那句“灾祸之源就在城主府”时脸色就已经不好了。显然,这孩子虽然听了自己的一番解释和怀疑,却还是不愿意其他人诋毁他父亲的名誉。 第二十一章 陈年旧事 “你说灾祸之源就在城主府,是什么意思?”云京墨冷着脸上前问道。 那几个大汉看见云京墨一行人,赶紧撇清关系:“少城主,这可和我们茶馆没关系啊。是这个小和尚,打断说书先生的话,非要咬定如今的灾祸是因为……云城主作……作孽太多导致的。是他先闹事的,和我们可没关系啊!” 说完以后几人赶紧撤回了店中,显然是害怕云京墨的。云京墨没有去管他们,转头恶声问那小沙弥:“你说,云城主到底做了什么,要是有半句假话我不会放过你!” 小沙弥一副“我说的是实话根本不怕你”的样子:“我没有说假话!云沧海他害死那么多幼童,总有一天要遭报应!” 云京墨大怒,冲上去就要动手:“你胡说八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是那样地爱民如子,大公无私。 他还曾经听说家里的老仆说过,在自己还没出生的时候,有一年大旱,宁愿自己上行下效,整个城主府都饥一顿饱一顿,也要凑足百姓们的口粮……这样的人,你说他会害死他视若亲子的百姓,他怎么能,怎么敢相信! 临思言上前拦住云京墨,冷喝道:“你冷静点。”转身看向那个信誓旦旦的小和尚,问:“你说云城主害死无辜幼童,可有证据?据我所知,云城主一向爱民如子,做出伤害幼童之事的应当是百年前那个恶毒的巫祝吧?” 小和尚一脸不屑,狠声道:“我当然有证据!这个云沧海就是一个伪君子,他不仅为了一己私欲害死幼童,还冒领了别人的功劳,否则今日坐在城主之位的人岂能轮得上他?” 云京墨语气比他更狠:“你最好拿得出证据,否则我就杀了你!”显然也是气狠了。 “你们随我来。” ——— 四人在小和尚的带领下,步行到了一处荒凉的浅滩边,这里离云起城的中心繁华地段已经很远了,背靠一大片深山老林,颇为寂静。 “天呐,那是墓地吗?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墓碑?”凤栖梧眼尖,远远就看见了一大片格格不入的石碑,在残阳落日中显得孤寂又渗人。她惊呼了一声,赶紧上前查看,钟离澈也紧随其后。 “这里一共有二十个墓碑,都没有写姓名,籍贯。估计都是衣冠冢。”钟离澈仔细查看了每个竖立在岸滩边的石碑,下结论道。 “你们仔细看看,这些墓碑底部写有数字,还描有一朵兰花,是不是?那是百年前大巫祝献祭幼童的术法仪式标记。云少城主,想必你对自己父亲的笔迹手法再熟悉不过,你可以上前仔细看看。” 云京墨几乎是踉跄着扑了上去,细细抚摸了一番那些数字和兰花图案,还不敢相信似地连着查看了好几个石碑。突然,他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似的,颓然地跌坐在地上,目光空茫无措。 结果显然是不言而喻了,那个被云起城人人爱戴的爱民如子的云城主,居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凤栖梧和钟离澈此时出奇一致地沉默了,心绪复杂。 009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云沧海可真狠毒啊,简直丧心病狂!杀了这么多孩子,他到底要干什么啊?他疯了吗?” 临思言的脸色也十分不好,朝小和尚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小和尚不忍地颂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才开口道:“就是为了眼前这位云少城主,唉,也是因果循环。” 云京墨被这句话唤得缓过神来:“为了我?” “对,这是一种当年大巫祝才会的邪术,简单来说,就是以命易命。当年云夫人难产去世,云少城主出生就带有弱症,本也活不过五岁,可就是因为云城主用了这以邪术,将幼童献祭给水神,换取神的一个愿望,这才救回了云少城主的命。” 临思言冷声道:“难怪那珞愚大师要取你的血去平息怨气。” 云京墨恍然苦笑道:“原来我才是罪魁祸首……” 凤栖梧却突然出声打断道:“不对啊,你看着最多也就十七八岁,这云城主为了给儿子吊着命也应该只杀了十几个人,这和墓碑的数量对不上啊?” “这便是我要说他的第二大罪状了——冒领他人功绩,实则能力不配位!你们大概都知道,云沧海当年跟随祁云仙尊参与了仙魔人大战,立下了大功,这才被祁云高看一眼,被云起百姓接纳。而其实这份大功根本不是他的,他是冒领了另一位修仙大能的前辈的功劳!” “那位前辈,才是真正的圣人,真正的救世主。当年的云沧海还只是一个签了卖身契给大巫祝的贱奴,还是在那位前辈的帮助下才洗脱了奴籍,成为一个半吊子的修仙者。他不仅没有知恩图报,反而恩将仇报地趁大战决战前辈战死之际,将前辈驱除大巫祝,治水建堤等等功劳据为己有,恬不知耻地一路高升!” “可怜那位前辈尚在孕中的妻子还在寻找丈夫尸骨时路过云起城时,那云沧海还隐瞒了前辈留下的遗物佩剑去讨好东越国的皇帝,让前辈的妻子含恨离去。” “也因为他没有能力控制前辈离开后云起城的局面,堤坝在八十年后终于支撑不住,一泻千里,也因此引发了几次洪涝,百姓苦不堪言。” “于是他打起了先前为恶的大巫祝邪术的主意,同魔鬼做了交易,那年是一场大旱,他用一个孩子的生命,求了一场及时雨。此后他的杀戮便开始了……” 四人默默地听完了小和尚的叙述,心中复杂难当,原来一个表面是仙的人,内里住着的魔,比真正的魔还可怕。 钟离澈听那小和尚在提到那位“前辈”时无不恭敬的语气,有些好奇:“你一直说的那为前辈,是哪一位仙尊?” 小和尚不屑道:“仙尊二字配不上他,他逍遥惯了,恐怕世上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名。我与他有些因缘际会,他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不,比神仙还要像神仙。” “他叫言喻。” 第二十二章 一个奴隶的逆袭(上) 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没文化的母亲唤的贱名,叫狗二。乡下人觉得贱名好养活,他有个素未谋面的双胞胎哥哥,叫狗大。 这个贱名并没有增益狗大的福寿,相反,他死得很早。三岁那年就被强征为活祭,和千千万万个丢进大江的小生命一样,微不足道,甚至都没有溅起一片水花。 他没有父亲,或者说连他的母亲都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他母亲曾经是勾栏里的头牌,做着最不入流的勾当,却爱上了一个文弱书生,为了他想逃离已经习以为常的生活,甚至以死相逼拒绝再接客。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了。 那书生是真穷,没钱给她赎身,她就拿出自己这么多年全部的积蓄给了老鸨。她那时候年纪也大了,老鸨收了钱,又为了不让对家占了便宜去,划花了她的脸,打折了她一条腿,将她和书生一起赶出了花楼。 “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老鸨在这对苦命鸳鸯相拥而泣时,丢下这句话。 果然,没过多久,两人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爱情在贫穷面前不堪一击,母亲每日顶着大肚子出去替别人浣洗衣物赚钱补贴家用,书生却羞于外出务工,两人的矛盾愈演愈烈。终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母亲回来时家中空无一人,那个人就像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怜母亲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因为那书生嫌母亲不识字,告诉了她名字她也不认识,母亲因此从始至终只唤过他“郎君”。 那一夜,母亲惊怒交加,以至于早产,拼死产下了一对双生子,也就是他和哥哥。在哥哥死后更是将全部心血寄托于他身上,凑足了钱送他去私塾。 说实在的,他对那个所谓的哥哥没有任何印象,更谈不上感情。他只是在开蒙后便将母亲的辛苦看在眼里,发誓要在长大出息后好好孝顺吃了许多苦的母亲。 好在他遗传了母亲出众的样貌,和那所谓父亲的一点小聪明,在私塾里是出了名的出色,是母亲这么多年暗无天日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可命运并没有善待那个贫苦悲惨的女人,一次洪水中,她救下了一个幼童,自己被洪水吞噬了。偌大的一个云起城,这点小事根本没有激起一点波澜,那个女人,就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狗二站在洪水冲毁的废墟里,看着那个被母亲救下仍然在哇哇哭泣不止的幼童,恍惚地想道:或许母亲是把那孩子看成当年没能救下的哥哥了吧,可是她自己都坡了一条腿,救人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也活不了了吗? 狗二不知道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自己以后估计是没钱读书了。 狗二退学了,他把自己的奴籍卖给了当时风头正盛的大巫祝,既然要往高处爬,他自然也要选一个硬靠山。凭借着灵活的头脑和雷厉风行的手段,他得到了大巫祝的赏识,大巫祝要给他升官,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成为挑选活祭的神使,二是去做新修水堤的监工。 狗二沉默不语,已经麻木冷血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母亲讲述被强行夺走的哥哥时的悲愤无奈,以及救下幼童后被打捞上来后母亲冰冷僵直的尸身…… “我选新修水堤的监工。” ——— 到了江岸边线,看到那屈指可数、懒懒散散的工人们时,狗二其实早有预料了。 大巫祝从来都是依靠给水神献祭活祭品以祈求风调雨顺的手段在云起城建立威信的,这水堤听说不仅可以防洪灌溉,还能抵御洪涝。如果这个水堤修建成了,那还需要他那个大巫祝做什么呢? 只怕倒是被蒙蔽的百姓只会群情激愤,让这骗子不得善终,大巫祝当然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怕这些工人也是大巫祝的人,听了他的“吩咐”,在消极怠工,敷衍了事罢了。 不过狗二可管不着这些,也不想管,他只要自己能安安稳稳活着就行。 不过,这个和他一起主持修建的东越国派来的男人却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一个样貌极为俊美的年轻男子,身上自有一种潇洒自在的气场,说话语调和风细雨,却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去相信的奇妙力量。 他说他叫言喻,是东越国的国师,这次来负责东越国附属的云起城水堤建设。 狗二很好奇:“什么是国师?” 言喻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说道:“就是夜观天象,就可以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皇帝会不会打喷嚏,你明天会不会踩到狗屎……唔,这些之类的。” 狗二很羡慕:“你真厉害,要是我也能通过看天象知道会不会下雨就好了。大巫祝每次求拜水神得知天气一类的事情都要花好久时间。”他心里也暗自对这种能力充满了渴望。 言喻有些神秘地朝他眨眨眼:“你真的相信那个大巫祝是个能通鬼神的人吗?” 狗二楞了一下,心里冷笑,他当然不相信了,但还是装作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大巫祝手眼通天,我相信他能通鬼神。” 言喻笑了:“你别紧张,我们周围没有大巫祝的耳目。我只是觉得你很很不一般,想知道你的一些真实看法罢了。” 狗二依然很谨慎:“大人说笑了,我就是一个身背奴籍的大巫祝手底下打杂的,没有什么看法。” 言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那东西让狗二的眼前一阵发花,他接着低声道:“你以后一定会是代替大巫祝的新一代掌权者,我看人就没有一次看错过。只要你答应做我们这一派的暗线卧底,这张奴籍我现在就可以交给你帮你毁了它。” 二狗狠狠地咽了一下唾沫,有些惊讶自己的奴籍能被他拿到手,又有些质疑他话的可信度:“你们这一派是什么意思?你是你们这一派的主使人吗?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的问题好多……我一个个回答你——” “第一,我们这一派做的事情要做很多,总的来说就是仙魔人界的维稳和促进融合。比如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揭露推翻你们这个大巫祝,,还有过一段时间就会爆发的三界大战。” “第二:我们这一派实际的主导人是一个叫祁云的人,他和我都是修仙者,他还是我的师弟。祁云是个大公无私,嫉恶如仇的人,不过他对魔族有些偏激啊……” “第三,你不用急着让我拿出证明来获取你的信任,我只想说,你现在所见所闻都只是沧海之一栗,外面有足以支撑起你的野心的更加广阔的天地。你真的不想试一试吗?” 第二十三章 一个奴隶的逆袭(中) 狗二最后还是加入了言喻所说的那一派,不为什么,只是为了搏一把,谁还没有一颗出人头地的心呢? 言喻是个行动力执行力都很迅速的人,略施小计就在水堤落成典礼上给大巫祝的酒里放了吐真剂,让大巫祝在信奉他的百姓面前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后又被押往东越国都城接受审判。 一个盘踞在云起城几百年的阴影居然就这样戏剧化地落下了帷幕,速度快到让人不敢相信。 但狗二敏锐地察觉到,失去“作恶多端”的大巫祝后,百姓们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激,反而是恐惧和不安的。失去了一个能够上达“神意”的“伪神”,他们以后还能规避灾祸吗? 难道他们是真的一直被大巫祝蒙在鼓里吗?大巫祝的“祈福并不是每次都奏效,每年死去一个无辜的孩童却依然每年都有洪水泛滥成灾……这些他们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 狗二不知道,他只是依稀想起来当年哥哥在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嚎声里被带走时,邻居冷漠的话:“幸好不是我们家孩子。” 他觉得云起城的百姓不无辜。 可是言喻不这么想,他不厌其烦地给那些愚民讲解水堤修建的好处,教会他们怎样将自然的灾祸转换为造福一方的力量……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他,原本世代信奉巫祝的人们也愿意接受他这个外来修仙者的指挥和安排了。 但言喻又是一个不够狠绝的人,他骨子里太善良。在抓到一个外来的差点给云起城带来一场不小的洪灾的妖兽时,他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教导一番后放走了它。 狗二很不理解:“这种妖兽你就该杀了它,为祸一方,死不足惜。” 言喻摇摇头:“世界上那么多的妖兽、魔族……我们杀的完吗?杀之不如劝之。再说了,也没人说过仙魔人不能和平相处啊,我现在做的事就是为了让‘融合’这一天早一点到来。” 狗二皱了皱眉头,还是无法理解,但也没有再争辩:“现在妖兽都能频繁出现在俗世了,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言喻却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放心吧,你现在所在的云起城在鹤归山脚下,是我师弟祁云刚刚选做的仙山府第,有他在大前方撑着,暂时还波及不到云起城。” 狗二已经不止一次听见“祁云”这个名字了,在他为数不多的对修仙界的了解里,这个祁云应该就是修仙者里的老大了,他隐隐约约有些羡慕:“祁云很厉害吧?” “自然,我这个师弟天赋异禀,可能完结这次大战后就能功德圆满直接飞升了。你这个性子倒是挺像他,可以试着拜入他门下。如果有一天你能见到他的话。”言喻随手摘下一根狗尾草叼到嘴里,漫不经心道。 话是这么说,可狗二觉得言喻虽然一口一个师弟,对祁云赞赏有加,两个人实际上的关系却并不好—— 比如言喻有时候收到前线仙魔交接处的线报,看见类似“祁云仙尊某月某日又斩杀魔族侵犯边界者千百,妖兽数万,立下汗马功劳。”的捷报时,神色总是凝重的,似乎并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 狗二却觉得是言喻骨子里太过理想化,太过良善了,他倒是更喜欢祁云的处事风格,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伸张正义,保护了仙、人两界。 他觉得,和言喻学学制衡之术就罢了,要做就做祁云这样的掌权人,杀伐果断。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前方战事也越来越胶着,但云起城地处边缘,又有言喻保护,丝毫没有被影响。 一天雨夜,言喻突然把狗二叫到住处,对他道:“我要走了。” 狗二觉得很突然:“照你说的,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外面那么危险,你要去哪?” “没有永远安全的地方,我也有自己该尽的责任和使命。希望你守好云起城这片净土,不要让我们的努力白费。这两个月很开心认识你。这把剑我想拖你替我保管,如果有一天一个叫锦瑟的姑娘来寻,请你代我交给她。”言喻一脸郑重地解下了一直佩在腰间的佩剑递给他。 狗二觉得不对劲,这可是言喻一直不离身的佩剑:“你是不是要去送死了?” 言喻无奈地笑道:“咳!你能不能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啊……”他缓了缓,才继续:“我只是去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事罢了。” “你就是要去死了。” “……不说这个了,对了,你叫什么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既然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啊?” 狗二犹豫了一下,那天言喻那句“沧海一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出现在脑子里了。 或许,他们都是被命运裹挟着前进的可怜人罢了…… 他缓缓开口道:“云……云沧海,我叫云沧海。” ——— 言喻走了有半个月时,一个穿着打扮和言喻差不多的修仙者来到了云起城。 样貌清俊的仙人开口说话却自有一股冷漠的杀伐之气:“你是云起城现在的主事人?” 云沧海愣了一下,在这种威压下点点头:“是我。” “我看到了你主持修建的水堤,也听过百姓说你揭露大巫祝的功绩。你做的很好,现在我想让你正式成为云起城的城主,在这次仙魔人大战中做后方补给工作,你愿意吗?” 云沧海在听见这话的一瞬间就想起了言喻那信誓旦旦说他以后会“大有作为”的样子,也忽视了眼前这个气势逼人的修仙者话中直接没有提到这些“功绩”的主要指挥者的名字。 他几乎是兴奋得不能克制自己,连忙道:“我愿意,我愿意。为宗门服务是我的荣幸!”自己这是被仙门承认了?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机会去学习仙门术法,成为像言喻、祁云那样无所不能的人了? “好。对了,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他叫言喻,你见过他吗?” “或许他提过我,我是他的师弟,我叫祁云。” 第二十四章 一个奴隶的逆袭(下) 云沧海依靠在救自己回来的姑娘的小竹屋门边,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叫辛夷的姑娘了解越深,对她的倾慕也就加深一分。 辛夷是大巫祝手下的巫医一脉的后代,当年言喻和他联手送大巫祝正法,他手下的人也四下作鸟兽散,辛夷的祖父是大巫医,带着一家老小躲进了深山,在此隐居。 这个姑娘久居山野,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有一颗难得的没有被世俗污染的心。 虽然是巫医后代,本来也应当和云起城百姓一样排斥异己,对修仙者和魔族排斥厌恶才是正常,但她却真正做到了医者仁心。 他曾经看见一只小树妖偷偷摸摸爬进小院里,正要动手时被辛夷拦下了。 小树妖放下一个装满水果的篮子,喜滋滋地抱了辛夷一下,这次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辛夷解释道:“我曾经机缘巧合下救过它,此后每到它结果的时候,都会跑来给我送一份,怎么都拦不住。虽然是妖物,心地却是纯善。” 云沧海静静地听着辛夷的讲述,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那个被自己封存于记忆里的那个人,他曾经也是这么相信仙魔人本性不坏,总有一天可以和平共处。 他怀揣着这样的理想去了前线,可是他的结局却并不美好。 和辛夷相处的日子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他甚至想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即将离别那天,他终于向这个心上的姑娘表明了心迹和身份,希望辛夷能原谅他这些天以来的隐瞒。 令他惊喜的是,辛夷在得知他就是云起城现任城主时,纵使有些惊讶,但也没有怪他,并且有些羞涩地表示这些时日以来她也对他暗自倾心。这对有情人这样没有错过。 等到辛夷去向她爹爹禀明时,辛父纵然是再膈应曾经推翻大巫祝、间接把他们一家逼进深山老林的云沧海,也架不住唯一女儿的苦苦哀求,加上云沧海信誓旦旦会好好对辛夷,还承诺给父女俩在云起城内开办医馆,让他们济世救人的愿望得偿。辛父最终还是同意了。 春日莺啼的好时节,云沧海终于娶回了心爱的姑娘。 ——— 江岸浅滩边上,五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临思言先开了口,话是对着一直萎靡不振的云京墨说的:“现下的情况复杂,也只能去找云城主当年对峙了。” 云京墨用力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眼中只余坚定:“我要回云府,当面问个清楚。” 向来敬重钦佩的父亲摇身一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残忍杀人犯,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会好受。凤栖梧和钟离澈也表示理解,最终五个人决定一起再回一趟城主府。 临思言倒是丝毫不惧和云沧海正面硬刚的,如果能挑起他们之间的仇恨对她完成支线任务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同时,她也想弄清楚云沧海究竟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而且究竟是为什么杀害了这么多无辜的幼童。 既然让她遇见了,也没有不管的道理。让逝者安息,也算是功德无量。 “去和你们城主说,鹤归山祁云仙尊门下弟子彼罗前来拜会。”临思言这次直接和门口的侍卫亮明了身份,让他去通报。同时直接无视了云京墨和那个小沙弥讶异的神情。 “难怪你可以挣脱那道仙绳……”云京墨喃喃道。 城主府的大门外,此时却不知道为何显得无比萧瑟,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征兆。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传话让他们进去。几人一进到会客大厅,就看见云沧海神色疲倦地坐在主位上,看见他们进来了,客气地起身向临思言行了礼:“彼罗真人大驾,云某有失远迎了。” 009是见识过这云沧海之前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的,此时也不禁感叹他的变脸之快:“这老狐狸还在装!小言,给他点颜色看看!” 临思言也不知道这云沧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莫名觉得云沧海现在周身的气场和之前似乎完全不一样了,更符合那些口口相传的云城主的形象。现在的他和之前的他,简直是两个人…… 云沧海看到了站在临思言身后的云京墨,皱了皱眉头:“京墨,你是不是又惹事了?”语气严厉中又不是担忧。 云京墨听见父亲这熟悉的语气声线,不禁眼眶发热,半响才低声吼道:“你别瞒了!我都……我都知道了……” 云沧海愣了一下:“你知道什么了?”他又观察了一番其他几个人的神情,似乎凝滞住了,又是好一会儿出奇地安静,云沧海的神色迅速平静下来,他没有理会在场任何人,面向临思言:“彼罗真人,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你要去哪?你是不是想跑!”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小沙弥此时却有些急了,赶紧开口阻止。 临思言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又对云沧海点点头:“可以。” 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前一后去了后院的厢房。 临思言刚踏进房间,那先她一步的云沧海居然转身在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声色低哑,语意哀痛:“彼罗真人,我求你看在我与你师尊有过故交的份上,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请你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尤其是……不要告诉墨儿……” 临思言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曾经圆滑世故,摸爬滚打才到了今日地位的人,此时却将最狼狈的一面展现了出来,心里还是有一丝波澜,但开口还是很冷淡的:“云城主,我们都是明白人,我对你做过的事现在也了解的十有八九了,你儿子也一样,你觉得还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呢?” 云沧海有些痛苦地低下头:“不,有一些事是你们不知道的……我不想告诉墨儿,但我又只能告诉你……” 他掏出一粒翠玉珠子状的东西,有些决然地开口道:“彼罗真人,我需要你的承诺。那日拜师仪式我也在场,那只妖兽不是普通妖兽吧?我活了这么多年了,也算有点见识了,那是十大凶兽之一的幻音兽。它应该早就和魔尊一起消失了,为什么会出现在鹤归山?” “你如果不答应我,我现在就可以把这粒翠玉珠捏碎,这里面有千里传音,连接着各大仙门,彼时鹤归山‘蓄妖’之名就会传遍整个修仙界。” “徒弟意图勾结魔族,师尊和门下修仙界魁首蓄妖……有了这些罪名,鹤归山身败名裂就是一瞬间的事。” 第二十五章 往事如烟 009一听就炸毛了:“这个云沧海真是不知好歹,自己犯下了滔天大恶,现在反而来威胁我们了!” 临思言挑了挑眉,原来这云沧海的后招在这儿等着自己呢。他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自己了? 说实在的,换做原主临思言或许真的会怕这些事传出去有损自己和鹤归山的名声,可现在的临思言却是巴不得云沧海多作些妖蛾子,反而有利于她反派事业的推进。 临思言朝跪在地上的云沧海轻蔑地笑了笑:“你大可以试一试,云城主,反正这种一家之言传出去我只要一口咬死不认,也没人能拿我怎么样。但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不仅你走不出这扇门,你儿子也不会好过。” 云沧海在听见临思言提到云京墨时脸色霎时白了白,半响,颓然地叹了一口气:“彼罗真人,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此时不仅是009,连临思言都有些不耐烦了,她今天已经听了够多的故事了。 云沧海却没有将临思言的神色看在眼里,他自顾自地开口了,目光中带着些许怀念的光芒。 “如果说言喻是唤醒我良知与自主的恩人,那么辛夷就是那个将我从无休止的权力与争端的泥沼中拯救出来的人。” “她是个善良到极致的姑娘,云起城的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对巫医一脉又怕又恨的,她和她父亲的医馆刚刚落成时,还有人夜里偷偷去砸他们家的招牌,门口被扔满了烂菜叶子和臭鸡蛋,我明里暗里警告过多次,百姓没有丝毫的收敛。” “我劝过她不要再开医馆了,她不愿意,说总有一天能改变云起城百姓对巫医的偏见。每日还是照常去坐台行医看诊,我则在处理完公务时一有空闲就去医馆对面的茶楼等她看完诊再一起回去,我们就像云起城里无数平凡夫妻中的一对,漫步在夕阳余晖之中。” “有时候我在想,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该多好啊……” “可是天不遂人愿,就在我们成婚后的第二年,近八十年没有发生过旱灾的云起城,发生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我自知不好,去查看了当年和言喻一起督监修建的水堤,发现果然是水堤出了问题,显然已经没有了它以前的那种奇用了。” “可我一个凡夫俗子,能力平庸。根本修补不了当年言喻修建的精妙无比的水利工程。纵使跟随祁云仙尊修了仙术,也因为天资普通,只是比常人活的久一点罢了,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看着曾经的‘天府之国’如今哀鸿遍野,我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云沧海说道此处,面色痛苦难当:“我当年一念之差、因为一己私欲冒领了言喻的功劳,也许这就是报应。” “辛夷的父亲也是个心怀大善的医者,他在大旱之际免费坐诊,并且节省下自己的口粮分发给饥民,我和辛夷看见他如此,也效仿着节省城主府的口粮。但这些都是杯水车薪。” “因为大旱,也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疫情疾病,辛夷的父亲,也在一次给一位病人看诊时感染了,我们拼命找人救治,也没能留住他。那天起,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我们都只是沧海一粟。” “我不忍再看见辛夷日日表面坚强地去接替她的爹爹继续看诊,背后却偷偷以泪洗面,我也不忍再听见那些百姓的哀嚎声,我不想再看见有人死去了……”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那个恶魔的话……” “恶魔?”临思言皱了皱眉问道。 云沧海颓然地低下头:“对,他就是一个恶魔……有一年我沿江巡查时误入了他的领地时,他对我说,只要我和他合作,那么我也能拥有像大巫祝那样呼风唤雨的力量。” “你相信了?” “不,我拒绝了。那时候我知道大巫祝的力量原来是来自于这么残忍恶心的手法,心中只想斩杀了这妖孽,只是不敌他,被重伤以后这才被辛夷救了。” “我去找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 “哈哈哈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隐藏在巨石后的身影无比嚣张得意地大笑道:“认命吧,凡人怎么能与仙魔比肩,你的神也早就放弃你了,还在执迷不悟吗?” 云沧海咬牙呵道:“闭嘴,我不需要你对我指手画脚!我只想知道现在我要怎么做才能解除这场大旱。” 那黑影清了清嗓,以一种蛊惑的语气道:“这不难,你只需要像之前那大巫祝做的那样,给我一个孩子就行了……怎么样,很简单吧?” 云沧海惊怒交加:“你做梦!你以为我会步大巫祝的后尘吗?” 黑影倒是不在乎他的态度怎样,只是继续蛊惑道:“你别紧张,又不是让你亲自动手……你只需找一个孩子,把他带到我的水域附近,我会来接走他的。怎么样,对你够意思了吧?” “再说了,如今每天活活饿死的人不知凡几,有谁会注意到一个孩子不见了呢?用一个人的命换千千万万云起城百姓的命,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你说是不是,云——城——主?” ——— 云沧海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荒凉的街道上行走着,他的内心无比的纠结痛苦,究竟是为什么?他们这些普通人难道就没有逆天改命的机会了吗?只能任凭自然法则的玩弄?! 突然,他看见了一处破败的铺子下面站着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饿得饥黄骨瘦,圆溜溜的大眼睛偷偷地打量着他。 云沧海仿佛看见了幼年饥一顿饱一顿的自己,又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被母亲拼死救下的孩童,他鬼使神差地向那个男孩走过去—— “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人呢?” “我爹娘逃荒跑出城啦……呜呜……但是他们好像把我忘掉了……” “你别哭,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然后带你去找你爹娘好不好?” “好!谢谢叔叔!” ——— 当天夜里,云起城下了好大一场雨,江里的水位由干涸地可以见底到直接上涨了好几米,百姓一片欢呼呐喊,好多人直接冲进雨里淋了个痛快,一片过节似的喜气洋洋,都庆幸着终于能在这场大灾中活下来。 辛夷也高兴地冲到云沧海处理公务的厢房里,想想和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一处僻静的小旅店中,似乎传出了极端压抑住情绪下的悲泣……不一会儿就如同幻听一般,消失在这一片及时雨的欢庆之中。 第二十六章 坠入深渊 “云城主,你可不要对我有所隐瞒……”临思言皱眉反问道:“你说你实在没有办法了,这一点让我很怀疑,你们云起城就在归鹤山下,有这样的祸事你为何不求助于祁云仙尊?反而和那魔物狼狈为奸?” 云沧海惨然一笑:“彼罗真人,你有所不知。祁云仙尊对我所做一事有所不满,现在仙门百家虽然还没有将我除名,却也已经是默认地将我们云起城排除在责任之外了。” “什么意思?” “我对言喻的妻子隐瞒了言喻将他的遗物留在我这里,并让我交给她的话,最后令言喻的妻子含恨而终了。” 009大怒,现在看云沧海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只觉得更加假兮兮:“这人好不要脸,做人到了这份上了还想让小言你帮他瞒什么啊!” 临思言默然片刻,问:“听说你把言喻留给你的东西献给东越皇室了,为什么?” “因为东越国新皇即位,云起城常年受皇室控制,官收赋税以至于民不聊生,我想借这次献宝争得云起城的自治权。云起皇收了那把佩剑,欣然答应了我,云起城才能有现在的繁荣稳定。” “我不后悔这样做,言喻应当也不会怪我。他赴死前还记挂着云起城,让我守好它,我用他的遗物换来了云起城百年的繁荣和和平,也算没有违背他的初衷了。” 临思言看着眼前这个仍然固执己见的男人,突然觉得他无比的悲哀:“所以你也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了?用一个人来换千百万人的生?就像那些被你杀害的孩子一样?” 云沧海听到这话,顿时激动了起来,双目因为充血被逼得通红,他大声反驳道:“不!我没想过害死他们……我不想这样的……可是,可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 那次大旱过后,是接连而来的好消息,最让云沧海欣喜的是,辛夷她怀孕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如今他居然也有了做一个丈夫,做一个父亲的机会!这对他来说就是上天的恩赐了。 云沧海暗自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们娘儿俩,绝对不会让像上一辈他父母的悲剧再发生! 日子过得很快,到了辛夷生产那天。那天下了瓢泼大雨,云沧海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心神不宁。接生婆一个接一个地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看得他心慌不已,仿佛在热油里煎烤一般。 打破他所有理智的一句话是接生婆的两句话—— 第一句是:“好了好了,太好了!夫人终于生了,是个小公子!” 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就是几声慌乱的惊叫:“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等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屋内,只看见接生婆侍女哭成一片,惊叫哀嚎刺得他脑仁欲裂,他大声怒吼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救夫人!夫人要是出事,我让你们一个个都去见阎王!” “阿海……”明明在那样嘈杂吵闹的环境中,他却一下子就听见了辛夷那气若游丝的声音。 他冲过去,踢翻了床边的血布条和热水盆也不顾,直接一下子跪倒在辛夷面前:“我在,我在,你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你让她们出去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我也是个医者,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自己清楚,你不要为难她们了……” 云沧海眼睛一酸,直接滚下一滴泪,挥手让那些人出去了,他知道,这可能是两人的最后一面了。 刚刚出生的男婴在刚出生时哇哇哭了一阵,现下已经安静了下来,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大人,十分好奇的样子。 辛夷爱怜地摸了摸男婴柔嫩的面庞,目光中满是不舍,云沧海此时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起身就要出去,辛夷拼着力喝道:“阿海!你去哪!” “我有办法救你,放心,我去去就回。”他打定主意,再去找一次那个“魔鬼”,只要能救他的妻子,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你要是敢去找那魔物,我现在就自尽在你面前!”辛夷声音微弱却有力道。 云沧海浑身一颤:“你……你在说什么?” “你不要瞒我了,我都知道了……”辛夷轻轻地开口道。 云沧海此时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她,她知道了?知道什么了?知道多少?她知道自己是那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知道自己和魔鬼做了交易? 辛夷惨淡一笑:“你是不是忘了我每月都要去我之前救你的那片浅滩采药?我看见了你在那里给那孩子树的衣冠冢了,还听见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很久,语气痛苦愧疚。我都知道了。” “阿海,你不要再去找那魔物了,现在停手还来得及,他只会让你对这种杀人换来的成就感的迷恋越来越深!”辛夷拼命撑起来,想去够云沧海的袖子。 云沧海刚好回过头,见状迅速去扶她,却无意间瞥见了她原本洁白无暇的手臂上多了好几条深而丑陋的疤痕:“这是什么!” 辛夷靠在他身上稳住身形,缓缓道:“要解仇怨,以慰亡灵,只能……只能用这个法子,用结怨人最珍视之人的精血焚烧作法告慰之,思来想去,也只有我的血了……” 云沧海愣住了,难怪自从辛夷怀孕以来,对自己有些疏远冷淡,还时常面色苍白如纸,问她她只说是怀孕没有休息好,还说自己是医者,会调理好的,让他不要担心。 想到此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心如刀绞,悲戚不能自已:“是我……是我害了你!” 辛夷此时气息已经很微弱了:“不是,不是你害了我……是我不想看着你再错下去了。我知道你是想救百姓,但那个孩子也是无辜的啊……你不要再去找那魔物了,你答应我!” 云沧海此时已经泪流满面:“我答……”话还没说完,搭在自己手中的臂顿时像失去支撑似的,一下子歪倒在床边,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婴孩也如感应到母亲的离去一般,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就在此时,屋外狂风大作,一句似乎从很远处传来的声音激起了云沧海所有的怒火和悲愤:“还好你没来得及答应她,要不我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呢……” 云沧海瞬间暴起,抽出腰间佩剑直指声音传来的方向,怒喝道:“你这妖孽,害得我家破人亡,还敢来蛊惑我!有胆就现身,今日你我就做个了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声音却是丝毫不畏惧,反而轻蔑道:“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明明是你自己和我做的交易,我又没有逼你,如今倒是全怪在我头上了!还有啊,你想和我你死我活前,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的儿子可能也危险了……” “你什么意思!” “你这宝贝儿子天生有不足之症,若是不先把命吊着,恐怕活不过半月。” “你若不相信,大可拿你儿子的命做赌注,我是无所谓,只不过可怜你妻子拼死生下的这根独苗了,啧啧啧。” 云沧海这些年和辛夷也略学了一些医术,看了一眼哭得正惨的儿子面色苍白,哭声看似大却无力,也知道那魔物所言非虚。 他的面上顿时充满了矛盾与痛苦,身边妻子尸骨未寒,而两人唯一的血脉又要夭折了吗? 如果这是报应,那报应到他一个人身上就好!为什么要伤害他的妻儿! 那道声音又适时地开口道:“要救你儿子也不难,以命换命。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我们继续合作,这样既可以救你的儿子,又可以保住你这个城主的地位,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了,你已经杀了一人了,还在乎多杀几个吗?” 第二十七章 自裁谢罪 “辛夷是对的,和魔鬼做交易很简单,但想要抽身简直难上加难。墨儿身体一直不好,我每年都要杀害一个孩子作为祭品送给那个所谓的水神,实际上的魔鬼。我的杀孽越造越多了。” “就这样,我为了墨儿,为了所谓城主地位身份的虚荣,造成了如今的祸事。” “今年开始,不知道为何城中突然出现了雨夜鬼影的传说,我想起来辛夷临终时的话,心里十分担忧,莫不是那些枉死的冤魂前来索命了?” “我不敢耽搁,安抚了百姓后找来城中颇负盛名的珞愚大师,请他办祛除怨气的法事,这才有了你们看到的一幕。” 临思言听到这时却有些奇怪,这云沧海似乎完全不记得他要杀了珞愚和自己儿子的事情了。如今这样一位有着拳拳爱子之心的父亲与她救下云京墨时看见的那个阴郁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云沧海终于把这些年埋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他恳求地看向临思言:“我只求你不要把我和那个魔鬼做交易的事情告诉墨儿,我不想他因为这个去找那魔物报仇,最后只会是以卵击石。” “墨儿是个好孩子,虽说娇惯了些,但和他母亲一样善良。他小时候一直因为没有娘被其他孩子欺负取笑,又身体瘦弱,骂不过打不过只能回来和我哭诉。我说给他出气,他又不愿意了,说自己只是想要应得的道歉。” “他从小对桥梁水利颇为感兴趣,这些年也一直在研究,还说要做出成绩给云起城的人看看。我很高兴他有这样的心,他比我聪明,比我有能力,一定能修好那个水堤,造福百姓,更也不会沦为那个魔鬼的傀儡。” 临思言听完了整个故事,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了。 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也是因为云沧海因为对名利、自己无法企及的能力的渴求才导致后面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只是在追逐中迷失后再想收手,却也是来不及了。 但他又是一个心中装着云起城百姓的人,做的很多事都是为了能让百姓能真正过上好日子,只不过很多方法都错了。于是一步错,步步错。 但同时,她也能理解云沧海作为一个父亲的心:“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只是若是不解释清楚,恐怕云起城百姓都会认为是你一个人从中做梗了……” 云沧海释然一笑:“你一个外来人都知道了,云起城百姓知道真相也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这个留音珠里没有写鹤归山上幻音兽的来历,我是将自己的罪状尽数录入其中了,只等墨儿成为新一代城主继承它时便可打开,大白于天下。” “这些年城主府的私财我也准备用来补偿那些孩子的父母,也算是赎罪了。” “只是,我还想请求一件事,请您帮助墨儿在云起城站稳脚跟。今日事发,墨儿不能有一个有污点的父亲……” 临思言顿时已经感觉到不妙了:“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云沧海的嘴角上扬,瞬间喷出一口黑血,显然是服了毒。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望向西边,那是他亲手搭建的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小竹屋。 辛夷,我这次可能没有脸面见你了,来世,来世吧,我们都做普通人,做一对平凡夫妻。 不过几秒,云沧海已是气绝,一代传奇人物,就以这样的结局结束了他难以评说的一生。 009眼看着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直接愣住了:“他……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他把你带来这里就是想在你面前自尽?” 临思言低下头看着云沧海泛青的面孔:“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是不想让自己的把柄落在外人手上,也不想成为云京墨的污点。” 009一听,原本有些同情的心顿时又不忿了起来:“凭什么啊!这好处全让他占尽了,让我们收拾烂摊子!” 临思言摇摇头:“倒也未必,云沧海倒是一个突破口,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他和那个所谓的魔物做了交易,我们可以在这上面做点文章。” 009眼睛一亮:“你是说我们的支线任务?” “魔族最近真是要死灰复燃了,到处惹是生非。现在看来,激起修仙界、魔族和云起城的恩怨只需要再放一把火了。” 临思言一把推开门,走向正厅,云京墨正萎靡不振地倚靠在正座的太师椅上,凤栖梧和钟离澈则各自离得远远的站在两边,像两座门神。三人看见临思言出来,眼睛俱是一亮。 只有那个小沙弥依然是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棵菩提树下,似乎这边的事与他无关似的。 云京墨赶紧起身,快步走过来,有些着急地问:“怎么样了?我父亲是不是真的……” 临思言没有回答他,反而对一边侍立的小厮道:“去城内发布告贴,就说云城主认罪伏诛,已经于家中自尽。” 她无视了云京墨目眦欲裂的神情,继续面无表情道:“云京墨经查并非云城主之子,多年前云城主的幼子一出世便因不足之症去世了。这位云公子是他云游时抱回的孤儿,现下鹤归山怜他一人孤苦,故而收作太虚真人门下弟子。” 那小厮在听见“云城主认罪伏诛”时都已经愣住了,听临思言说完,迅速召集了几个人往后院跑去。 009一边在心里为临思言这说瞎话不打草稿的演技拼命鼓掌,一边感叹临思言的“缺德”,好家伙,转手就把云京墨这个大包袱推到太虚真人门下。 临思言则觉得理所当然极了,当时自己的好大师兄太虚不也没和自己商量就把女主带到自己门下说服自己收她做徒弟吗?自己收了一个徒弟,还他一个徒弟,很公平! 云京墨狠狠地瞪着临思言,眼眶有些发红,似乎是不敢置信的样子,一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钟离澈,头也不回地往后院跑去。 凤栖梧听到这一系列的变故,已经是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师尊,那个云城主……就这么死了?” 钟离澈也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临思言,看到她没有受伤才下心来:“那云沧海若是真的像那样作恶多端,伏诛自尽也算是罪有应得。” 此时身后的院中已经传来一声叠一声的哭嚎,有哭喊着叫“城主”的,还有云京墨带着哽咽的一声“父亲”。 “我们走吧。”临思言没有再管身后的吵闹混乱,率先几步走到那颗菩提树下,对着那状似在沉思的小沙弥道:“珞愚大师,一起?” 小沙弥听到这个称呼,慢慢睁开了眼睛,了然道:“你早就知道了。” 第二十八章 滴水之恩 凤栖梧和钟离澈自然是一头雾水,眼下的情况显然已经是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了,正要发问,被临思言制止了:“回去再说。” 几人回到了之前留宿的老人的店中,期间临思言将和云沧海的对话半真半假地讲给了他们听,而那位小沙弥在说完那句话后一路上就没有再说过话。 直到看到后院中搀扶着散步的老人和老妇时,临思言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眼中的一丝波澜。 进了屋中,临思言也懒得再给他沉默的时间了,率先问道:“珞愚大师,我这么称呼你没问题吧?我想请问你,你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把大家骗得团团转,就只是为了揭露云沧海的真面目?” 那小沙弥看了临思言一眼,终于摇头笑道:“只是为了他一个人不值得我这么做。我……是为了报恩。” “报恩?”凤栖梧脑子转得飞快,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小沙弥曾经在提到一个人时语气尤为激烈:“你的恩人,是你提到的那位言喻前辈吗?” 小沙弥笑着点了点头:“对,是他。或许你们会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么一个久负盛名的人在 仙魔人三界会没有任何的记载吧?那是因为,他的存在被人抹去了。” 他的目光有些怀念,似乎在追忆:“一个人的存在可以抹去,但他做的事总有人会替他记得。” “你是怎么认出我就是珞愚的?”珞愚回答完,独独看向了临思言,目光中有询问和探究。 临思言指了指他的双耳后处各有的一块半月型的小疤:“你以珞愚身份出现时以罩面斗笠覆面,就是为了掩盖这个疤痕。俗世的僧人不允许身体上有疤痕损伤,这被视为不祥。” “而你在城主府受到礼待,在茶馆却被赶出来,除了你‘诋毁’城主,应该也有这个疤痕的原因。” 珞愚很赞赏地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当年言喻也是一眼就看穿了我。”他看向临思言的目光中有些怀念,似乎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你就仿佛看见了言喻的影子,你和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钟离澈在几人的只字片语中也了解到对这位言喻前辈是位心怀大爱的圣人,说实话,他很敬佩这种心中大善的人。 但平心而论,这种行为是吃力不讨好的。就凭他放走那个妖兽的行为,他就不敢苟同。 他有些疑惑不解:“恕我冒犯,这位言喻前辈曾经放走了一只为祸一方的妖兽,修仙界和人界应当是容不下他的,为何你却还是对他尊敬有加?” 珞愚有些落寞地笑了:“因为我就是那只被他他放走的妖兽。” 一听这话,钟离澈和凤栖梧瞬间不淡定了,两人迅速摆出了防御的姿态,有些防备地盯着珞愚。 临思言摆摆手让他俩安静:“行了,他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要是他要出手,之前机会那么多,他早动手了。” 珞愚朝临思言摊手一笑:“如你所见,曾经从来没有害过人的我也是被这样喊打喊杀的,人族和修仙者对每一个妖兽魔族都是深恶痛绝。” 临思言缓缓开口:“《山海经》中曾经记载了一种异兽,有一种蠃鱼,长着鱼的身子却有鸟的翅膀,生长在邽山的洋水里。鱼有双翼,叫声犹如鸳鸯。平时轻易不出现,一旦在哪里出现,哪里就要发大水。” “蠃鱼,珞愚。你真会给自己取名字。” 凤栖梧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那个异兽!”说完又有些恼火:“你还说你没害过人!根据一些记载,那妖兽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洪灾,是名副其实的不祥凶兽!” 钟离澈听了,突然想起那天雨夜看见的黑影,似乎也是有双翼,那叫声与其说是婴孩的哭泣,倒不如说更像鸳鸯的哀鸣,他的神色瞬间有些凝重:“雨夜里装神弄鬼的是你?” 珞愚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错,是我。但你说我害人,这一点我不敢苟同。” 那两人一听这话,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只觉得这妖兽是个敢做不敢认的,正要发作,被一段平静的话打断了—— “蠃鱼并非是大水出现的始作俑者,而是有能够预知大水的能力,因此,每次大水来临之前,蠃鱼就会主动出现,为周围的人、兽做出提醒,及时避免大水。”临思言缓缓开口道。 珞愚看着临思言,有些恍惚,这是他近百年来听到的第二个这样说的人。这一幕仿佛和很久之前在一群愤怒的百姓面前救下自己的那个身影重合了一般—— “诸位,稍安勿躁。”言喻将被打得偏体鳞伤的他从地上扶起来,向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百姓劝阻道:“这次大水并非由这只妖兽引起,而是因为江岸水堤长年没有修缮,经不住大雨的冲噬。等我们齐心协力修好水堤,就能很大程度上降低损失和伤亡了。” 一个男人粗声粗气道:“好,我们给督官一个面子!只是要是这妖孽再出现在我们云起城,我第一个打杀了他!”显然是没有将言喻的解释放在眼里。 在人群四下散去后,言喻半蹲到他面前,语重心长道:“别怕,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只是想提醒他们躲避大水。但以后不要这样暴露自己的原型了,人们只会害怕你,仇恨你,伤害你。” 彼时他还只是一条刚刚出世没多久的蠃鱼,内心充满了恐惧:“为什么他们要害怕我,打我?我只是想给他们提醒,想帮助他们。” 言喻叹了一口气:“这是长久以来的固有观念导致的,我也一直在找寻方法,希望有一天能改变这种现状。” 他听得懵懵懂懂,却还是看出言喻眼中的落寞,忙安慰道:“总有一天会实现的!对了,谢谢你救了我啊,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努力地去回想刚刚学的那句话:“你们说的那个:滴水之恩……嗯,我应该还给你一个大海那么多的回报!” 言喻被他逗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哈哈哈,行了,小家伙,不用你报答我。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坚持去做你觉得对的事,多去记住善意,忘掉恶意,好吗?” “好!我答应你!” 第二十九章 告一段落 事到如今,众人也已经对云起城如今的状况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临思言看着眼前似乎陷入回忆的珞愚,以及窗外慢吞吞地在太阳底下散步的两个老人,顿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你和这个店家两兄妹的关系也不简单吧?”临思言突然开口道。 珞愚缓缓将目光移到两个老人身上,说出口的话却让在座的人都吃了不小的一惊。 “他们就是说书人故事里的那对都被当作活祭品的兄妹,我那年刚到云起城,救下了哥哥,一年后又救下了妹妹,只是妹妹落入水中后头部遭受重创,有些不太灵光。” “我救下了他们,亲手抚养长大,也算他们半个父母了。” “他们被当活祭品扔进江中时年龄还太小,几乎都不记得这事了,我却觉得忘了也挺好的。人生那么短,本来就要多留些空间给快乐的事。” “妹妹是最后一个被大巫祝迫害的孩子,后来言喻就来了,云起城再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是没想到,云沧海又重蹈了覆辙。” “我曾经也想去和那个魔物正面对抗,但我的实力不够,差点被它反杀,还重伤修养了很久。等我今年改换面貌再回到云起城时,我发现了云沧海的恶行,同时也很惊奇地察觉到那个魔物的力量在不断扩大。” “我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云沧海当年背信弃义的行为惹怒了祁云仙尊,修仙界显然不会再管云起城的闲事。 “云起城的人之前为了自身利益对大巫祝的罪行视若无睹,甚至助纣为虐,他们纵然不无辜,但我也不忍心再看到无辜幼儿丧生。” 说道这,珞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于是我只能又做起了老本行:在雨夜扮作鬼怪出行吓退他们。简接让他们因为害怕离开或是紧闭门户,至少可以降低暴雨带来的损失。这也是在言喻提醒我要‘反其道而行之’过后我想出来的法子。” “再者,也算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们反省自己当年见死不救的漠然。同时又会怀疑起云沧海为什么对‘雨夜鬼怪’不作为,是不是做贼心虚。” “原本我心里也没底,但老天有眼,我等到了你们。还好,我没有辜负言喻的期许,也没有辜负我自己。” 人人喊打的妖魔成为了屠龙的勇士,而屠龙者最终变成了恶龙。 几人的表情顿时变化莫测,显然是没想到剧情居然是这样发展的。 凤栖梧一时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那个云沧海口中的魔物,我们现在有什么办法除掉他吗?” 珞愚摇摇头:“不用去找了,在云沧海死去的那一刻,我就发现那个魔物的气息消失了。或许是他们签署了共生,云沧海死了,他也死了。或许是逃走了,总之,他已经不在云起城了。” 临思言一听却是直接愣住了,这一出意外实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009,这是怎么回事?这幕后boss都跑了,我们还怎么完成支线任务?” 009也急了,赶紧去查后台数据:“我去看看!” 不一会儿,009语气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解地喊:“小言,我这边显示我们的副本通关了!任务等级评价是:sss。我看了一下,评分总结是:将云京墨的仇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从此种下了对修仙者的仇恨,加剧了人族和修仙界的矛盾。” “额,这个,小言,我刚刚看了一下云京墨对你的仇恨值,你要不要看一下……”009看着云京墨名字旁一路飙红的仇恨值,有些颤颤巍巍地开口问道。 好家伙,原来是按这样算通过率的。合着就是把所有主要人物的仇恨都拉到自己身上,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反派呗! “不看了,他再恨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管他的。”临思言不在乎地回了一句。 这边钟离澈的神色却有些严肃,走到珞愚面前:“可否借一步说话?” 珞愚看了一眼这个一直没怎么注意到的青年,他的眼底深处藏着一股执拗与悲伤。最后,珞愚点了点头,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客栈。 凤栖梧简直被这一个两个把她排除在外的“一对一”会谈搞得肝火上升,委屈巴巴地凑到临思言面前:“师尊,你们怎么什么都瞒着我呀?” 临思言面无表情地敲了一下凤栖梧的额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凤皇没有吗?” 凤栖梧被敲得龇牙咧嘴,娇俏的桃花眸子里盛满了不服气:“我才没有瞒过师尊!从来没有!” 临思言但笑不语。 ——— 一处僻静的丛林中,钟离澈和珞愚相对而立。 钟离澈犹豫再三,还是咬牙开口:“我想问你,你上次说过的魔族语言’恭迎吾王‘,是……什么意思?” 珞愚乍一听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似的:“那天夜里我经过的第一扇窗户是你的?” 末了,他并没有正面回答钟离澈,反而揶揄道:“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会会说那样的话,而应该问你自己,为什么听得懂。” 钟离澈面色难看至极:“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珞愚叹了一口气,道:“和你说也没什么,我们一族世代侍奉魔族皇室,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在遇见皇室成员时不由自主会发出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面色惨白如纸的钟离澈,有些笃定:“如果你听得懂,那只能证明你的身体里有魔族的血统……” 钟离澈怒喝着打断了他:“你少胡说八道了!我父亲母亲都是人,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魔族的血统!” 珞愚也不甘示弱,正色与他对视,面色严肃:“我没必要说谎骗你,那天我离的远无法感知你的力量。如今我只能警告你,你体内的魔气磅礴,只是还没有激发出来。若是尽数激发后,后果不堪设想,很可能会害死你身边的人!” 第三十章 启程——隐世楚家 完成了云起城的副本,临思言也觉得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只是出乎意料的,城主府这几天静悄悄的,云京墨也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 于是临思言当机立断先给楚家家主那边寄去了一封信,说明了上门拜访的意愿,直接和009申请了开启了第二个副本。 这天,珞愚把三人送到了云起城门口,和他们告别:“各位,就此别过了。希望以后我们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凤栖梧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是继续留在云起城吗?” 珞愚点点头:“那两兄妹大限将至了,我准备陪陪他们,到最后一刻。然后再去其他地方走走看看,当然,主要还是会去可能发生洪灾的地方,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凤栖梧没有再说话,上前拍了拍珞愚的肩,表示对他的佩服:“对了,你提到的言喻前辈的那把剑如果真的还在东越皇室,我一定想办法找到它,把它带到言喻前辈后人的面前。” 珞愚顿时脸色变得肃穆,给凤栖梧行了一个大礼:“多谢!” 四人这才正式告别,踏上了各自的路。 一路向西行,郁郁葱葱的树林逐渐稀疏,展示出边境大漠的风采。就条线路的目的地是这次下山副本的第二站——楚家所在的一座孤岛。 一路上凤栖梧一如既往地缠着临思言叽叽喳喳,而钟离澈也恢复成了之前那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到了边境海岸的港口,已经是暮色沉沉了,三人决定先借宿一晚,明日再乘船出海前往楚家所在的海中孤岛。 当天晚上,临思言吸取教训,果断订了三间厢房,各不相扰,心想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吧。 谁知道凤栖梧这次却及为不乐意的样子,一直拿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她,临思言一身恶寒,直接给她赶回她自己的房间。 刚进自己的屋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眼瞅着昏暗的角落里直挺挺地僵立着一个人:“师尊,是我。” 好家伙,还好这声出得及时,要不临思言一个拔剑就要劈出去了。 钟离澈自觉地给临思言点上了灯,影影绰绰的烛火下,临思言看见钟离澈双目充满了血丝,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精神痛苦。 “师尊,我……我想了很久,我不要去楚家找那件秘宝了。”钟离澈说道这里,声音微微地颤抖却无比的坚定:“我不要重练金丹了。” 临思言整个人直接就懵住了,和精神世界里的009面面相觑。这钟离澈受什么刺激了?他可是这个世界的暗黑系男主啊,怎么都还没到她这个反派嗝屁,男主先辞职不干了?! 这钟离澈又搞什么幺蛾子!倒手的业绩可不能被他毁了! 临思言赶紧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是遇上什么意外了吗?”然后把脑子摔坏了?堂堂暗黑系男主怎么会是这副娇柔造作、优柔寡断的样子?你清醒一点啊! 钟离澈嘴唇颤抖了半天,还是把那句话压了下去:“我的体质特殊,若是再修炼出一颗金丹,恐怕我自己也无法控制这种力量……” 再抬头看向临思言时,他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蓄了泪:“我怕,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到师尊……” 珞愚的最后的那句话仿佛诅咒一般萦绕在他的耳边:“我看得出你对那位真人有超乎常人的情感,奉劝你一句,你如果真的对她有意,还是离她远一点吧,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害死她。” 临思言自然不知道钟离澈此时的心理活动,心里简直无语至极。 要不是剧情限制她简直想直接告诉钟离澈,你不要怕伤害我,我可太欢迎你伤害我了!我的工作任务就是让你把我大卸八块扔进万兽窟,这是你成为魔尊的剧情需要! 但临思言还是很有职业操守地对迷茫无措的钟离澈道:“你这次在云起城看见了什么?” 钟离澈愣了一下,摇摇头:“徒儿不知道师尊的意思……” 临思言语重心长地开口:“我此次带你们下山历练,就是要让你们见证到世间百态。这个世界并非是非黑即白的。” “你也看见了,言喻一心想要促成仙魔人三界能够和平相处,却被世人认为是修仙界的耻辱和叛徒;云沧海虽然心怀百姓,却是个表面君子,背地小人;珞愚他本是人人喊打喊杀的妖兽,却坚守心中的良善,救了那么多人……” “所以,没有人能简单的定义善恶。修仙者并不都是对魔族深恶痛绝的,妖兽也并非都是为恶一方。同样的,你也不需要担心自己是否无法掌握你所谓的力量。就像言喻说的:坚守本心。我也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钟离澈安静地听完了临思言的一番话,悬着的心逐渐往下放到了一个平稳的地面。 是啊,就算自己有魔族的血统又怎样呢,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去控制好这股力量,也绝对不会辜负师尊对自己的信任! “师尊,徒儿明白了,那徒儿就不打扰师尊休息了。”钟离澈看向临思言行礼拜谢后就离开了她的房间,低垂的眼中除了感激,还有那一丝被他藏得很好的倾慕。 临思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好说歹说才把男主劝回了剧情线上。合着她不仅要当反派,还得兼职主角团的人生指导师! 终于解决了钟离澈的问题,临思言开始与009商量明天去拜见楚家家主的事宜。 “这个楚家家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他是个脾气孤僻古怪的人,从他把唯一的女儿从族谱中划掉就可以看出他也是个冷心冷情,不讲情面的人。他与我交好也是看在祁云仙尊的面子上。这次去他岛上寻他们家族的秘宝,无异于虎口拔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临思言仔细分析了一下楚家的情况和直接拿到秘宝的可能性,只觉得颇为头疼。 009给她出招:“要不明的不行,我们来暗的?”这009跟着临思言久了,鬼主意也越来越多了,这显然是明晃晃地暗示去“偷”了。 临思言摇摇头,颇为无奈:“你以为我不想吗?这楚家之所以被称作隐世家族,有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楚家所在的岛外人是很难进出的,都需要楚家内门的人带路,否则就很容易在茫茫无际的海域上迷失方向。你想,我们一旦得手,想逃跑?只怕是直接命丧途中了。” 一人一系统颇为哀怨地研究了一个晚上,也没整理出什么头绪出来。 第三十一章 楚家家主 三人起了个大早,与楚家约好的渡口处已经停了一艘颇为简朴的小船,在薄雾笼罩中都看不太真切。 为首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看见他们走过来,马上起身去迎,开口却是不卑不亢地:“来人是彼罗真人吗?我是楚家的管事的,随主人姓楚,单名一个骁字,你们叫我阿骁就行了。我家家主让我在此恭候。” 这人居然能使用主人家的家姓,想来也是极得楚家家主重用的。 看着五六十岁的年纪,却依然耳清目明,中气十足,这样的人在楚家这样并非修仙者的尚武的世家中应当也不是个一般人。 “正是,多谢楚老了。”临思言回应道,三人依次上了这艘小船。 进了船中,三人才发现这艘小船简直是别有洞天,原来浮在水面上的那一小截船体只是这艘船的一部分,这艘船真正的船体在水面以下,周身用西域进口的琉璃浇灌铜铁打造,晶莹剔透,几乎可以将海底的景观尽收眼底。 这船在现代潜水艇的基础上又加以改造,更加巧夺天工。饶是临思言,也不禁感叹一番楚家家主作为一个没有接触过现代文明的人的智慧。 当年临思言还是托了祁云的面子才得楚家家主亲自掌舵的大船来接,原以为如今的楚家家主是见风使舵了,小气地派了一艘小船,却没想到是这船经过了改造,更加别具一格了。 楚骁给他们三人热情地介绍着这艘“加强版”潜水艇:“这艘船是我们家主近年的心血之作,既不会过分招摇,又暗藏玄机。这艘船除了水面上的驾驶仓,还包括水下的三层。分别是食、宿、观景台……” 钟离澈和临思言倒是很淡定,凤栖梧却是很感兴趣地一直左看看右看看,还在不停地询问楚骁,楚家家主卖不卖这些船只。 她这样子,大有要把这些神奇的船引进东越国的架势。在得到了有些抱歉的否定答案时,她还颇有些遗憾似的。 船没过多久就靠了岸,和传闻中的一样,只有楚家的内门人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距离找到楚家所在孤岛的准确位置,若是换了普通人误入其中,恐怕没个十天半个月连这片海域都走不出去。 临思言一开始还静静地坐在最下方的观景平台上,观察着船只的行进轨迹,没过多久就放弃了,因为实在没有任何规律可寻,更不要说大雾弥漫的海面根本无法辨别方向了。 三人紧跟着楚骁和几个楚家的仆从,穿过一堆放得似奇门遁甲的巨石阵,又绕过了一大片险象环生的滩涂沼泽和郁郁苍苍的水杉林,这才看见了一扇雕刻着楚家家徽的石门。 在楚骁的引路下,又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几人才被请到了正厅—— 主座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显然是已经年近古稀了,但看着却极为有精气神,眉目疏朗而不落拓,很容易就可以从他苍老的外表下看到年轻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的模样。 这位就是楚家家主——楚越。临思言在读取过的原主记忆里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和祁云仙尊来楚家拜访时,是大约二十年前了,那时楚越还是一个颇有风范的俊逸的中年人。 等到十年前她再来拜访时,楚越却早已因为女儿与外人私奔伤透了心,一夜白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现在看来应当是走出了那件事?临思言暗自琢磨,那让钟离澈套话是不是成功率还要大一点? 楚越颇为客气地请三人就坐,有些打趣道:“彼罗真人怎么最近有闲情雅致来我这里?” 临思言笑道:“自从我师尊飞升以后我便很久没有再来见过楚前辈了,现在想来多有不妥。前段时日俗物缠身,这次下山带新收的徒弟出来游历,便想着一定要来看望前辈。” 楚越打量了一下临思言下首坐着的两人,却发现其中那个以玄铁面具覆盖着半张脸的青年似乎也在一直盯着他看。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个青年的眼睛给了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钟离澈的确在一直盯着座上的老人看,他此时的心情复杂极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外祖父,自己现在在人世中唯一的亲人。 但看着他时,钟离澈又总觉得有一层隔阂,让他无法真心实意地将蓬勃的情感倾注于他身上。 钟离澈想,或许在这一刻,自己是恨这个外祖父的。 恨他当年狠心将母亲从族谱里划出。 恨他不管不顾,两耳不闻窗外事,让自己的父母命丧黄泉。 恨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以至于他明明在还有亲人的情况下却只能到处流浪乞讨为生…… 若不是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师尊的门下,只怕今日他都不能完完整整站在这个老人面前。 这些恨叠加在一起,让他甚至都无法喊出他一声:外祖父。 楚越这么多年练就的察言观色,他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年人对他有强烈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恨意。他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你……” 临思言适时地截过了话头:“楚前辈,其实这次来我还有一事相求……” 楚越的注意力瞬间被临思言拉回来,他点点头:“但说无妨。” 临思言斟酌着开口:“我听闻……楚前辈曾经有一女,不知道前辈可否知道,您的女儿……” “够了!”楚越一声不耐烦地打断了临思言的话,突如其来的不耐与暴躁直接把凤栖梧吓了一跳。 “彼罗真人,我是看在你是祁云仙尊的关门弟子的面上才卖给你面子,还望你不要得寸进尺,探问起别人的家事起来了!” 楚越似乎及其愤怒似的,端起桌边的茶一饮而尽,压下几口粗气:“再说了,那个不孝的人已经被我从族谱里划出去了,我没有那样的女儿!” 听到这话,钟离澈腰侧的手顿时握成了拳头,上面青筋暴起,似乎在忍受极大的愤怒。 临思言则是没想到这老头脾气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改变,反而见长了。她开口拖延时间:“不,我想楚前辈你误会了……” “你不必再说了,”楚越冷冷道,说出来的话毫不留情面:“若是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这个,恕我不招待了。楚骁,送客!” 第三十二章 海上遇险 三人被楚骁带出楚家时还是懵圈的,谁能想到这位传说中的楚家家主脾气竟然真的如此古怪,一言不合就直接将他们赶了出来。 凤栖梧从来都是被东越皇室捧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种气,语气很不好地质问将他们送出来的楚骁:“这就是你们楚家的待客之道?” 楚骁领着三人上了之前带他们三人来的那艘船,颇有些抱歉地向他们解释:“各位,我们家主近来忧思过度,最不能听见别人提楚……小姐。等家主过些日子缓过来,一定给各位赔不是。” 钟离澈此时却只觉得心寒,人都已经去世了,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给谁看呢? 009此时的语气却是有些慌了,如果他们这次被赶出楚家孤岛,就代表任务失败了:“小言,我们现在怎么办?男主重塑金丹的秘宝要是拿不到手,他还怎么成为魔尊啊!” “别慌,”临思言安抚了一番009:“我们先跟着船回去,在他们返回时再偷偷潜入水中爬进船底部的排气室,那里有一个通风管道可以直达底部的夹层。这样就可以再坐一趟顺风车找到楚家的具体位置了。” 009一听顿时眼睛发亮:“原来你在观景台不止是在看风景啊!小言你也太牛了!” 突然,一阵猛烈的撞击让船上的人俱是心神一震,紧接着,刺耳的尖啸声从耳边剐过,令人心底发寒。 “怎么回事!”楚骁赶紧冲到掌舵的人旁边,只见那掌舵的面色惨白,大滴大滴的汗从额头直流到下巴,两股战战,几乎站不稳。 还没来得及责骂,楚骁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双双凶狠疯狂的立瞳在一片浓雾中散发出嗜血般幽亮的光,其中一只约一个半人高的庞然大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们的船只扑上来! 一个胆大的楚家人强忍着恐惧,拉开大弓朝那怪物射去,楚骁目眦欲裂:“不要!” 但还是晚了,那箭被那怪物一掌挥开,准确无误地扎进了那个射箭之人的大腿之上,一声惨叫过后,临思言等人赶到了甲板。 那些浓雾中的身形似乎被这种对他们的伤害挑衅了,一阵沉默,继而发出了一声比一声令人胆寒的暴烈高鸣。 凤栖梧迅速抽出了灼阳,和钟离澈两人不约而同地将临思言围在身后:“这些是什么东西!” 楚骁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剑,纵然他自幼随楚越出生入死,胆识远超常人,此时微微颤抖是声线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是……是鲛人。” 楚骁曾经听说过,生活在海域中的鲛人一族的歌声和声音都有魅惑人心的作用,会迷惑掌舵者驶向岸边的礁石,撞个粉碎。 他迅速朝剩下的人喊道:“堵住耳朵!不要被鲛人的声音迷惑!” 可是显然已经晚了,除了那个受伤晕过去的楚家人还有临思言他们三个修仙者,所有人都已经陷入了一种痴呆迷茫的状态。 楚骁当机立断对临思言几人道:“劳烦几位帮我把他们绑起来,多谢!” 临思言则给几人封闭了五感,将钟离澈和凤栖梧推到身后,冷声道:“这不是你们可以对付的,绑完他们以后就躲好,别添乱。” “师尊!” 钟离澈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这样恨自己没有金丹,只能待在师尊的保护下,眼看着师尊落入险境! 临思言一跃而起,月华剑出鞘直指那一群鲛人,顿时,数条鱼尾鳞片被削了下来! 那条为首的灰鳞人鱼爆发出一声恐怖巨大的嘶吼,他的背刺全部愤怒地竖起来了,如同森白尖利的匕首一般。 他几乎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力量冲向临思言,那恐怖的冲击力让整个海域都为之一震! 009急的冷汗直下,要是在之前那个修仙界,临思言作为天赋极佳的主角,对付这小小的鲛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可是临思言现在只是一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反派,她的灵力修炼是受世界意识的限制的,这回对战如此穷凶极恶的鲛人,它的心里也没底! “小言,要不我们把积分拿来换一个能增长灵力的道具吧!这样下去你会受伤的!”009担忧地喊道。 临思言神色肃穆,一剑斩断了为首鲛人的一只蹼爪,在那只鲛人的惨叫里冷静回道:“不用。” 这一剑来势凶猛,也激发了鲛人全部的凶性和兽性,他咆哮一声,以孤注一掷的力量朝临思言冲过来! 在船板处站着不肯回舱的钟离澈看见这一幕,咬咬牙就要冲上去,被凤栖梧拦下。 凤栖梧怒道:“你干什么!去送死吗?”他一个连金丹都没有的人去凑什么热闹?只会给临思言添乱罢了! “我知道你担心她,我比你更担心!但你我都没有能力与鲛人抗衡,只会给她添麻烦!” 钟离澈一把挥开凤栖梧,声音嘶哑:“别拦我,否则我杀了你。” 临思言严阵以待,刚平举起月华,却惊奇地发现月华的剑身散发出一阵莹蓝夺目的光芒。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突然从她的后侧和左侧方飞身而出,只看见一道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那鲛人的头颅顿时被斩下,在船板上滚了几下,停止不动了。 随之一声金属滚地的声响,一张被劈成两半的玄铁面具也应声落下。 临思言只觉得两只手腕各被一人突然攥紧了—— “师尊!你没事吧——” “你——” 三人以一个诡异的平衡状态落了地,临思言这才看清自己是左手一个钟离澈,右手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此处的青昊仙尊——舜华。 舜华率先看向临思言手中的月华,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温润的声线中竟然出现了几分急躁:“你,你怎么会有这把剑的?” 临思言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相告:“这是我的伴生佩剑,我自幼携带在身边的,不知青昊仙尊为何出此一问?” 舜华抽出刚刚斩下鲛人头颅的那把佩剑,略有些希冀地看向临思言,语气有点藏不住的喜悦:“你还记得这把剑吗?” 临思言依言去看,那把剑竟然和月华一样散发着莹莹的光芒,仔细观察下,这剑竟然与月华有些相似,倒像是一对。 第三十三章 醋意翻涌 舜华见临思言沉默不语的样子,仍然没有放弃:“这把剑叫落星,是我的伴生佩剑。它和你的月华……是一对。” 果然,这把剑实在和月华长得太过相似,临思言目测了一下,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月华剑身更加纤细一些,而眼前这把落星则更加修长。 钟离澈十分警觉地将临思言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他自己身陷其中,自然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男人看临思言的眼神极为不一般,刚要出口打断,却不想被舜华抢先一步。 “言儿,方才情况紧急,落星感应到了月华就在附近,我这才赶了,还好比较及时,你没有受伤……”舜华嘴角噙着笑意,看了一眼如同狼狗护食的钟离澈,慢慢开口道—— “我方才似乎听见了这位小朋友,称呼你为——师尊?言儿最近收的徒弟不是叫凤栖梧吗?我也见过,那这位是?” 钟离澈这才反应过来当时自己一时情急,居然忘了和师尊的约定,当着外人的面就这样暴露了自己。一时间担忧,后悔,自责的情绪一股脑弥漫上来。 临思言听着舜华那一声声看似亲昵的“言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知道这位青昊仙尊突如其来的套近乎是为了什么。 待听见他对钟离澈身份的质疑,临思言瞬间警觉起来。心道这青昊仙尊果然是表面老好人内里一肚子坏水,看来他是想坐实了自己包庇和魔族勾结叛逃的弟子,好拿捏自己的把柄以后给自己定罪! 可他万万不会想到,现在临思言的任务就是把反派角色做大做强,她巴不得舜华手里拿捏着她擅自救下钟离澈的证据,这样反而可以为她的反派事业添砖加瓦。 临思言迅速进入角色,先是安抚地捏了捏钟离澈有些冰凉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 钟离澈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柔软却有力的手握了一下,顿时心神一颤,似乎平白多了几分勇气,双目含情地回视了过去,颇为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却没有注意到右手边神色一下子阴郁下去的舜华。 临思言回过身,直视着舜华的眼睛,颇为郑重道:“你没有听错,我就是他的师尊。他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那个被仙门告发与魔族勾结的钟离澈。” 舜华眼睫微颤,忽略掉他眼中的沉郁,他仿佛还是那个风姿绰约的青昊仙尊:“言儿,我需要你的一些解释。” 他的声音似乎只是比之前稍微严厉了一点,却带上了不可忽视的上位者的威压。 “所以师尊是把我这位叛徒‘大师兄’包庇起来,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藏在身边这么久,是吗?” 凤栖梧带着愤怒与质问的声音打破了焦灼的僵局。 她没能拦得住钟离澈,正要上前相助,却见师尊在两人的护送下安全落地,还没完全松一口气,就听见了三人暗潮汹涌的那一番对话。 凤栖梧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原来她以为的师尊对她唯一一份的与众不同,以及她这些时日在和师尊相处下产生的情愫,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随即她又想通了许多事:为什么临思言明里暗里维护那个连金丹都没有的侍从;为什么那个侍从在听见自己说是临思言唯一的徒弟时那样愤怒;为什么那个侍从似乎比她这个做徒弟的还要紧张临思言的安危…… 现在都有了答案——因为他才是那个被临思言放在心尖儿上的宝贝徒弟,宁愿背上包庇修仙界的叛徒的骂名也要救下留在身边的人! 凤栖梧越想越委屈,心中酸涩难当,居然滚下几滴泪来。 临思言看着这场面实在是头疼,只能对三个各不相让的人服软道:“行了,我们进船舱里说。” 颇有些无奈地上前拉住凤栖梧,不管她的挣扎直接掏出帕子给她擦掉了眼泪,轻斥道:“多大了你?遇到些事就哭,再这样以后出去就别说是我徒弟了。” 全然没有注意到跟在身后的两人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周身醋味弥漫得冲鼻了。 进了船舱里,楚骁急忙上前来查看他们的情况,却在抬头看见失去玄铁面具的钟离澈的一瞬间愣在了原地,结结巴巴又带点激动道:“妤……妤绯小姐?!” 钟离澈愣了一下,他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刚喊出口,楚骁就意识到不对了:“不,不可能,妤绯小姐已经离开楚家二十年了……可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相似的人呢?” 临思言皱眉,看这位老管家的样子,这位“妤绯小姐”似乎和钟离澈长得很像,这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 于是她开口问道:“楚管家,你说的这位‘妤绯’小姐,是什么人?” 楚骁叹了一口气,像他们做了个告饶的手势:“刚刚是我口不择言了,希望各位能把刚刚的事情忘掉,不要再提了。” 钟离澈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有些激动地问道:“楚管家,你刚刚提到的那个名字全名是叫‘楚妤绯’吗?” 楚骁颇为惊异:“你怎么知道?” 钟离澈一边回忆一边道:“我母亲曾经和我说过她的闺名,似乎就是这‘妤绯’二字!但她说她已经被家族除名了,因此改为了‘雨霏’,‘雨雪霏霏’的‘雨霏’。” 楚骁听到这里,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已:“那就对了!那就对了!就是她,她就是妤绯小姐!” 他上前一步拉过钟离澈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钟离澈俊美的脸庞,突然间老泪纵横:“难怪,难怪……像啊,太像了!” 他哽咽着说完,擦干了眼泪,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既然是妤绯小姐的孩子,我自然可以说了。其实,妤绯小姐,就是我家主人唯一的女儿,是楚家唯一的小姐。” 临思言在看见钟离澈那样激动时就已经猜到了大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楚家的人都对这个被逐出家族大小姐如此讳莫如深,甚至提都不能提。 “既然是贵府的小姐,为何提都不能提?而且楚老似乎也对这个孩子极为抵触,甚至大发雷霆?”临思言有些搞不明白,再怎么说楚妤绯也是楚家唯一的血脉,那楚越当真如此无情? 楚骁长叹一声,面露不忍:“这是家主下的死命令,在楚家他永远都不想再听见妤绯小姐的名字。个中缘由我也只知道个大概,这还要从二十三年前的事说起……” 第三十四章 天下掉下个道侣 “二十三年前,妤绯小姐还是家主的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捂在怀里怕化了。她也争气,小小年纪就将家主的机关术和武功学了个十成十,被家主寄予厚望。” “可一切变数都在那个秋天发生了,那天去海岸边游玩的小姐,捡到了一个不知道怎么被冲到我们岛上的青年。” “待他醒过来后,却因为脑子撞击到海礁,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只记得他被海浪冲到这座孤岛的原因——他在云游时路见不平救了一艘被海寇劫持的商船,却不想被海寇报复,武功不及,被扔进海中,靠着抱着一块浮木才漂浮到此,侥幸活命。” “那青年生得极其俊俏,说话又讨喜,我家家主对他的行为很是欣赏,便收他做了徒弟,教他武功。而妤绯小姐也在和他的日渐相处中对他心生爱慕。” “两人的情意也被家主看在眼里,他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很赞同。甚至答应了妤绯小姐,等妤绯举行了及笄礼,就让两人成亲。”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碎了妤绯小姐的梦。一天夜里,家主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大发雷霆,叫人将青年捆了起来,亲自动鞭将他抽得鲜血淋漓。” “若不是得知消息的妤绯小姐哭着去求,以死相逼,那青年很有可能就被家主活活打死了。” “家主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当着楚家所有人宣布取消了他和妤绯小姐的婚约,当天晚上就下令让人把他送出岛去,也算是保全了这些年的师生情分。 “谁曾想当天夜里妤绯小姐也跟着失踪了,家主震怒,一番逼问小姐的贴身侍女才知道,妤绯小姐跟着那个青年私奔了。” “古语云:‘六礼备,谓之聘。六礼不备,谓之奔。聘者为妻,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家主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教养呵护的孩子会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家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晚上,也没有去派人追。第二天就召集所有人,在族谱上划去了妤绯小姐的名字。同时下达了一道禁令:在楚家不允许再出现妤绯小姐的名字。” 楚骁说完后仍然沉浸在情绪中不可自拔:“我也是实在想不明白,那么听话懂事的妤绯小姐,本来应该是家主最看好的接班人。怎么就,怎么就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来呢!” 一旁的舜华若有所思道:“这次我也是应楚家家主的邀请前去商议一些事情,听说楚老在外族子弟里挑选了一些青年才俊,准备选出一人做继承人?” 临思言一听就顿觉不妙,这楚家还在老爷子手里掌控着,利用钟离澈和他的骨血亲情,或许还有机会套出秘宝。 要是等其他人继承了楚家,有怎么可能将秘宝交给钟离澈呢?不独吞都算是君子行为了。 楚骁点点头,颇有些无奈:“家主脾气倔,妤绯小姐的脾气就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这些年谁也没联系谁,但我能明显感觉到,家主他还是在乎妤绯小姐的。这次挑选继承人也是无奈之举,家主老了,很多事都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了,妤绯小姐杳无音讯,楚家也不能后继无人……” 说完,楚骁有些希冀地看向钟离澈:“孩子,妤绯小姐……你母亲,她现在还好吗?” 钟离澈的呼吸低缓而压抑,强忍着情绪开口道:“我母亲,我母亲她十五年前就去世了。” 楚骁一听,整个人恍若被惊雷劈中了一般:“你说什么?妤绯小姐,她,她去世了……” 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顿时老泪横流,悲伤得不能自已:“这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家主要是知道了,怎么承受得住!” 他强抑住悲痛,紧紧抓住钟离澈的手:“好孩子,跟骁叔回去,家主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 两人因为同一个人联结起来,一起谈论着有关楚妤绯的旧事,时而悲伤,时而感怀。 舜华则对临思言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跟自己去一边,显然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 凤栖梧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原本也想跟上去,却被舜华一个冰冷的眼神阻断在了门前。 她突然想起舜华在看见临思言手持月华时的表情,联系起这位笑得如沐春风的仙尊当时质问自己月华所属时的威胁,心下顿时一凉。 这厢临思言跟着舜华下到水下的观景台,心里也纳闷这位副本任务npc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等看见他从储物空间里拿出的一纸文书时,她的表情已经淡定不下去了—— 那白纸黑字的文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婚书”二字,而缔结仙缘的两人署名,却是舜华和她! 临思言第一感觉是被这个为老不尊的王八蛋戏耍了,冷声质问道:“青昊仙尊这是什么意思?用一纸婚书耍我好玩?” 舜华微微弯下腰,和临思言达到一个平视的高度,他眉目深邃,表情温和,临思言却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言儿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纸婚书上面可还有结契的图纹,你应当能感受到你的灵力吧?这我也能伪造出来骗你吗?” 临思言还是不死心地去触了一下婚书处写有她名字的地方,一股淡淡的灵力融入了她的指尖,瞬间沉入她的识海。 这的确是她的灵力图纹。 临思言在精神空间里疯狂地call009:“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个一心搞事业的反派吗?怎么给我加感情线了?!” 009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赶紧去查看副本信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009哭丧着脸道:“小言,舜华的人物隐藏剧情解锁了!他……他是你未来的道侣!” 舜华看见临思言瞬间呆住的表情,有些好笑地戳了戳她的脸颊:“这下相信了吧?” 他看着眼前这个活灵活现的姑娘,突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生怕这是一场梦似的,目光中满是眷恋:“我找了你很久,还好,你还活着。” 第三十五章 重返楚家 临思言还在垂死挣扎:“我一定要和他结为道侣吗?一定吗?” 009颇为沉痛地点了点头:“人物设定是这样的,小言!为了我们的大业,你牺牲一下……” 临思言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很认真地问舜华:“我们可以解除婚约,仙尊,我没有缔结道侣的打算,也不想耽误你的修行。” 笑话,想让她迁就的人还没出生呢! 舜华盯着临思言的面色看了几秒,明明是面带微笑的样子,不知为何神情却有些沉郁,他坚定而严肃地开口道:“不可以。” 临思言刚想再辩驳几句,舜华突然朝她笑了,依然温暖柔软,刚刚阴暗的神色仿佛是一闪而过的幻觉:“言儿,我们结为道侣,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这是关乎修仙界存亡的大事。” 临思言简直震惊了,后面这么大顶帽子扣在她头上,她一个反派怎么承受得来! 接下来,舜华用十分简明扼要的语言解释了两人的关系和结合为什么会大到关乎修仙界的生死存亡。 原来,月华和落星是由一块上古神石陨铁锻造而成,很多年前是闻名遐迩的对剑,若是一对男女修仙者拿到这两把剑,再结为道侣,练就双修功法,就可以称霸天下,所向无敌。 临思言和舜华的婚约也是由此缔结下的,只要月华和落星相遇,剑主人的名字就会自动出现在婚书上,如果一方强行解契,只会对双方都造成严重的反噬。 而最近仙魔人三界又开始动荡不安了,修仙界也急需一股新的中坚力量的诞生。作为目前修仙界中流砥柱的舜华和祁云关门弟子的临思言的结合,显然是最合理可靠的。 009小心翼翼地劝道:“小言,这个婚约对我们利大于弊啊,你想,我们可以利用这青昊仙尊在修仙界的地位给你打掩护,这样我们做坏事时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临思言想了想,眼下她极其被动,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只能半默认地懒得再说话。 舜华见临思言不再抗拒,终于满意了:“言儿的问题问完了,那到我问言儿了……” “你为什么把钟离澈留在身边?”他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临思言,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临思言长舒一口气,端正了表情:“钟离澈与魔族勾结一事存疑,我把他救下来也是想调查清楚,不想有人枉死。” 舜华微微颔首,神色颇为放松:“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太过良善了。言儿,你以后执掌鹤归山,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要放过一个可疑的人。明白吗?” 他的语气明明很温柔,临思言却无端感受到一丝寒意,她蹙了蹙眉,很不喜欢舜华这种像教导小孩子一样的语气:“我会斟酌考虑的。” “不要紧张,”他笑了笑:“我们以后会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知道你性子清冷谨慎,但至少在我面前,我希望你可以轻松一点,好吗?” 临思言和舜华上到船舱时,楚骁已经从回忆中走出来了,招呼他俩:“青昊仙尊,彼罗真人,我们的船只已经休整完毕,随时可以启航回楚家了。” 舜华对他点点头,吩咐道:“现在就走吧,等入了夜航行更加不安全。” 钟离澈和凤栖梧的眼睛则自从临思言出来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钟离澈不知道舜华将临思言带走后说了什么,只觉得舜华现在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蝼蚁一般。 他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他,只是在看到临思言无恙时才微微放下心来。 凤栖梧则在舜华离开前警告似的看她那一眼时就开始担惊受怕,仔细观察临思言的脸色,却没有发现异样,显而易见,舜华没有把她的秘密告诉临思言,她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一路上,各人各怀心事,倒是安静了许多。 再一次回到了楚家所在的岛屿,临思言却并没有和楚骁一般对钟离澈能被楚越承认抱有太大的期望,她认为,楚越对女儿的心结还未解开,若是贸然再告诉他多了个外孙,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说不定再一次触及楚越的逆鳞,将他们第二次赶出来。 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迂回进取。先让舜华打头阵,将临思言画好的一副画,钟离澈题字的墨宝带去楚家作为礼物送给给楚越。 钟离澈很听临思言的话,认认真真按照吩咐把临思言要他写上去的诗题好,一副全听临思言安排的乖巧模样。 凤栖梧则有些怀疑地开口问:“这样能行吗?”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副画,一首诗,就能改变那个凶巴巴的老头的想法? 舜华看完这幅画和题诗,笑着点头赞赏道:“不愧是言儿,此举旨在以柔克刚,或许真的可行。” 当天夜里,舜华就带着这幅画入府赴约,期间与楚越相谈甚欢,正聊到兴起时,舜华突然道:“楚老,实不相瞒,我此番来赴约,除了和您相商继承人一事,还有一个宝贝想请您一同赏玩。” 楚越一听就来了兴致:“能当得青昊仙尊一句宝贝的东西定然不是俗物,我当然也要一饱眼福了!” 舜华温和地笑了笑,让侍立已久的楚骁把那副画带了上来—— “这幅画名为《猛虎顾彪图》,虽然不是什么名家大师所作,却立意颇深……” 那画上栩栩如生地画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百兽之王却频频回过头来注视着一只小虎,简单的构图却传达出一种亲子之间难以割舍的血缘情浓。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画的左侧那手行云流水的行楷:“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只是一手漂亮到普遍的好字,但没有人比楚越更熟悉这个字体了。这是他含辛茹苦十六年又当爹又当娘亲手养大的女儿从小到大练成的字体,他绝对不会认错! 第三十六章 祖孙对峙 楚越的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却是一点都没有显露,他沉稳地点评道:“不错,不错!好画!好字!青昊仙尊品味果然不俗!” 舜华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这种情况临思言也预料到了,他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言辞开口道:“对了,楚老这次请我过来,是为了楚家继承人选择一事,现下您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楚越听到这,脸色有些纠结,似乎最近也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似的。 “实不相瞒,我看过了外家几个青年子弟,能力参差不齐,倒是有一个外家侄子各项能力还算出色,不过也是矮子堆里拔高个儿罢了……我这些日子被这些事烦的吃不下睡不好,这不,请仙尊来也是为了替我拿个主意。” 舜华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这本是楚家的家事,我不好开口,但既然楚老您都问到我了,我也就斗胆进言——”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当年武皇立储的故事,武皇则天晚年为立太子一事而犹豫不决,到底是立侄儿武承嗣还是儿子李显。 “当时的名臣狄仁杰劝说她:‘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附姑于庙者也。’武则天感悟,听从了狄仁杰的意见,立庐陵王李显为皇嗣,唐祚得以维系。” 见楚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舜华继续道:“楚家这么多年以来积累的根基家业,还有那罕为人知的秘宝,难道楚老真的放心交到一群外姓人手中吗? “只怕外人没有楚家人这般定力,若是拿了秘宝去为祸一方,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楚越听到这里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笑着摇摇头道:“青昊仙尊这是早有准备,等着我往你的陷阱里面跳呢。” 舜华也微微一笑,颇有些狡黠:“楚老是聪明人,一点就通罢了。” 楚越无奈,语气有些怅然道:“那丫头也来了吧,让她出来吧……我们也有二十年没见过面了……” 应声出现在楚越面前的却并不是他心心念念这的女孩,而是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人,他一身玄袍加身,更衬得气质肃杀又英姿勃发。 “你是?”楚越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再仔细打量了一下青年人,只觉得他眉目间越发地像那个英姿飒爽的姑娘—— “钟离澈见过外祖父,楚妤绯是我的母亲。”钟离澈缓缓开口道。 楚越冷哼一声,极为不屑,和前几秒翘首以盼的样子判若两人:“原来是那个杂碎的儿子,你找来这里做什么?不要乱攀亲戚,你不配出现在我楚家的族谱上!” 钟离澈被这话刺得心口一痛,垂在身侧的手也捏成了拳头,握得死紧。 “楚老此言差矣,钟离澈不仅仅是钟离奇的后代,也是您女儿楚妤绯的孩子,怎么能称作杂碎呢?”临思言的声音穿过回廊先一步到达,后头还跟着凤栖梧。 楚越有些气笑了:“合着你们都是商量好了等我入圈套,恕我楚某人不奉陪了!”话音刚落,转身便要走。 临思言继续道:“钟离澈因为被诬陷与魔族勾结,金丹被剜走,受了好几处大伤他现在身体极度虚弱,甚至以后会危及到生命。”虽然这些都是她害的…… 楚越停下了脚步,冷声道:“你们修仙界的纷争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他是楚妤绯唯一的血脉了,你真的不想管了吗?” “……” “只需要楚家的秘宝,就可以为他重塑金丹,修复他的身体损伤。” 楚越回过头,看了一眼堂下脸色苍白如纸的钟离澈,面色冷凝,语气不屑:“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秘宝?怎么,你爹失败了,现在轮到你小子来骗了?” 钟离澈咬牙,他出于尊重和寻求秘宝已经够忍辱负重了,但他实在忍不住自己一向敬爱有加的父亲被如此羞辱:“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父亲几时得罪过您了我替他向您道歉,但还请您尊重他,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楚越冷笑道:“我污蔑他?呵呵,看来你的好父亲是没有把他的’光辉事迹‘告诉你啊……原本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既然如此,我就全部告诉你们好了。” 他转身坐回主位上,身上的杀伐气味一下子喷涌而出:“你还不知道吧,你口口声声清清白白的父亲,是个无耻至极的小偷!” “他可真是做了好大一场局啊,假装撞击到礁石后失忆骗取我和我女儿的信任,骗取我女儿的感情,偷学我们楚家不外传的机关术……这些还都只是他犯下的恶之一,他千不该万不该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去窃取我们家族的秘宝!” 一口气说完这些包含着极大信息量的话,楚越似乎耗费了极大的忍耐,一掌拍在红木桌上,力道之大直接震出几条裂纹:“这样的奸诈小人,我不该骂他是杂碎吗!骂他是杂碎简直是抬举他了!” 钟离澈几欲发火,都被他良好的修养控制住了。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当然也知道什么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一切都要用事实说话,他无比冷静地反问:“你这样说我父亲,有证据吗?” 临思言看着眼前祖孙对峙这一幕,恍然间似乎看到了云京墨他们的翻版,要想承认从小崇拜到大的父亲实际上是个小人谈何容易? 楚越笑了,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怀念:“你知道吗?当年你的母亲和你说了一样的话,我拿出了被他偷走的木牛流马设计图,她也觉得我是在冤枉钟离奇……” “你们娘儿俩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小子,钟离奇是不是将木牛流马做出来了,但是却让你瞒着你母亲?”楚越无比笃定,目光灼灼地开口问道。 钟离澈霎时像是被打了一闷棍似的,他父亲的确有一天神神秘秘地造出来一个木制的运送粮食的机关,很高兴地告诉他这叫“木牛流马”,并且不让他告诉母亲。 楚越看到钟离澈变幻莫测的面容,显然已经是惊呆了,他也不想再和在座的人周旋。 “想拿到秘宝?可以,只是只有楚家的继承人才有资格知道秘宝的所在地。青昊仙尊说得不错,如果你愿意继承楚家,与钟离家断绝关系,我倒是可以考虑把秘宝的下落告诉你。” 第三十七章 心魔 说完这话,楚越便没有再搭理他们,径直离开了。但这次可能是顾及到青昊仙尊的面子,没有再赶走他们,反而是让下人带他们去休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楚越明显是在为难钟离澈,想让他知难而退。 不过依临思言看,这个秘宝的确有不可告人的奇效,不然也不会让楚越这么护着,甚至不顾外孙的死活。 入夜,临思言在楚家的府内人工湖闲逛,说是闲逛,不如说是在理清这些时日的思路。 这湖乃是人工开凿,三面环山,日暮西沉后,山雾缭绕,青砖白墙,鳞次栉比。 美好的风景本应该好好欣赏,如斯平静却被远处湖心亭的一道突兀的身影打破了。 临思言定睛一看,正是同样睡不着觉的钟离澈。 钟离澈因为今日之事实在无法入睡,于是走到这处人工湖想要放松一下。 远远地就看见临思言一袭漾蓝的长裙站在九曲桥上,恍如谪仙一般即将乘风归去。他一时间沉醉其中,竟然不想出声打破这份美好。 看到临思言朝自己这边走来,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临思言示意他坐下,淡淡地问:“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钟离澈当然清楚临思言指的是什么,便是早上楚越对他说的那番话,他此时也正在为此时烦恼。 若是不答应,只怕楚越是绝对不可能把秘宝给他的,没了秘宝他无法重塑金丹,更不要说去报灭门之仇了。 可若是答应了,他实在良心不安,也对不住生养自己的父母。 临思言自然也知道钟离澈在纠结什么,只不过换做是她,她定然果断改姓,因为在她的意识里,没有什么比既得的自身利益更重要了。何况得手了以后把姓改回来就行。 可这在前期墨守陈规的男主眼里,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 钟离澈苦笑着摇摇头,指着两人面前桌面上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图腾,明明应当是神圣的,自由翱翔的身姿,却莫名有些压抑。 “师尊,我如今就如同这九天的凤凰却被困于这方寸之间,实在是束手无策了……”他说着说着,手不自觉的摸到了那颗似乎是用玉石打造的凤凰眼处。 还没等临思言来得及开口,钟离澈皱着眉收回了手指,他的指尖被那看似光滑玉石割破了,正在往下滴血。 就在他的血滴在凤凰眼上的一瞬间,湖心亭突然间光芒大盛,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消失不见了。 ——— 炙热的火苗瞬间吞噬了整个街道,所有的惊叫疾呼在顷刻间被火舌吞没。钟离澈神色迷茫地看着那陡然出现的漆黑尸体,莫名想到,这些人,我可能认识…… 身边看不清面目的拉住他:“你要去哪?” “走开!”钟离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朝着一个方向奋力奔跑。 熟悉的街道在眼前铺开,然满目疮痍,雪地里黑红一片,散发着焦臭的味道。 钟离澈狂奔着,几乎都不用思考,就朝着熟悉的街巷奔去。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只是贪玩离开了家几天,就会变成这样…… 天空灰暗起来,火光冲天,火球不停坠落,在房顶,地上砸出硕大的坑,热浪翻滚,将地上的雪灼出洞来。开惨叫哭喊声不断。 钟离澈顾不得那么多,一心往钟离家的巷子跑去。 “父亲!母亲!”钟离澈站在面目全非,被火光淹没的家门前嘶声喊着,一侧的房顶被撞了个大洞,砖瓦木梁燃烧着,房瓦滚下,压倒了不少人。 他们人呢?钟离澈心里凉了大半,晕头转向地跑进废墟中找了半响。这个人不是……这个……也不是……一时想找到,一时又害怕找到,整个脑子都像是要裂开。 这时,一个还有一口气的人,突然伸出乌焦的手拽着他的衣摆。他竭力喊着:“救救我……救救……” 纵然他已经喉咙嘶哑,钟离澈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书童的声音。 他那样高大强壮的人都被烧成了这样,他无法想象府中的老幼妇孺、还有他的父母,他们会怎么样…… “你不救他吗?也是,若是你救他,他烧成这样,也活不了多久了。还不如把生还的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人是何其脆弱……”虚空中一只手突然捏住了他的下颔,手下收紧,迫使钟离澈看着前方。 “杀你,或者杀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钟离澈听得心惊肉跳,怒道:“他们不过是普通人,与你无冤无仇!” 钟离澈掰着那冰冷的手指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肺部的气息越来越少,眼前来来往往的人影渐渐模糊,他突生一股绝望:“你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哈哈哈……你问得好。”那双无形的手用力地掰过他的头,突然出现的一双血红的眼像是毒蛇似的打量着他,手又稍稍松了一点力。 “鹰扑蛇,虎食羊,无关仇怨,就像现在,我与你未曾有纠葛,不过我强于你,你便只能任我宰割。”钟离澈拼命呼吸,空气中裹挟着若有似乎的血腥味,让他一阵恶心。 他狠声道:“人不同于畜生,有道德仁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强者自然该保护弱者……” 那声音果然又哈哈大笑起来,“鹤归山就成天教弟子这些?哈哈哈哈……你倒是说说,这些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那猩红的双目仿佛一下子把他看穿,冷哼一声,将他甩到地上,唾骂道:“你们这些正道就是喜欢成天说些自己都不信的破道理,嘴上一套,暗地里奉行另一套,无耻至极!” “咳咳咳……”肺部陡然涌入空气,钟离澈摸着脖子大口喘气,嗓子火辣辣得疼。眼眶哗哗涌出眼泪。他怕打着自己的胸口顺气,突然摸到了一块柔软的物什。 入手是滑腻冰凉的丝绸锦囊,他突然想起,这是临思言送给他的东西。 原来现在自己不是在儿时的噩梦中,他也不再是无依无靠的人了,他有师尊。 “什么仁义,什么道德,坟上烧纸,净是糊弄鬼的东西……” “你想想你的父母,或许他们还在等着你去救呢……” 钟离澈咬咬牙,暗中将自己的手割破,果然,眼前的一切都在疼痛的刺激中逐渐扭曲。 “你是谁!”他抓紧时间厉声喝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 “钟离澈!” 第三十八章 误入秘境 钟离澈挣扎着从幻境里挣脱,眼前就是临思言焦急的面孔。天已破晓,晨曦的第一缕光照到了她的身上,如同镀了一层圣光。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才能确信自己回到了人间。 这边说临思言情况。在钟离澈的血滴到凤凰眼上的一瞬间,两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带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 据009和临思言的讨论,这个秘密空间很可能是楚家修建的一处秘境,至于为什么钟离澈的血可以打开这个秘境,可能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被吸入秘境,可钟离澈一却是一进来就昏了过去,任凭临思言怎么喊,使用什么术法都无法苏醒,显然是陷入了更深一层次梦魇,也就是俗称的心魔。 原本这些都是男主成长线里不可缺少的一环,临思言不会也不想妄加干涉。 可眼见着钟离澈身上居然随着他逐渐激动的情绪出现了魔气,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临思言也不淡定了,要是让钟离澈现在为心魔所困入了魔,他失去理智跳关后直接给自己咔嚓了怎么办?那是不是也算自己任务失败了? 得到009肯定的答复后,临思言赶紧蹲到钟离澈面前,二话不说先给他来了两个大耳刮子:“喂,钟离澈,你醒醒!钟离澈!” 好在这是钟离澈也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处于幻境之中了,自己挣脱了出来,临思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钟离澈清醒过来后,仍然心有余悸,还好自己摸到了师尊留给自己的锦囊,意识到了幻境,不然可能真的要走火入魔了。 他迅速将自己的遭遇和临思言尽数讲完,又皱眉道:“师尊,这里很不简单,我们还是要小心行事……” 恍惚间,这处山谷构造的秘境仿佛出现了一阵脚步声,若隐若现的,让人捉摸不透。临思言和钟离澈对视一眼,便顺着声音走到了一处。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听起来像是铜铃,十分空灵。 “叮铃——叮铃铃——” 铃声忽长忽短,飘忽不定,又处于山谷之中,让人无法确定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是回荡在脑海中,震得耳膜微微发痛。 临思言挡在钟离澈前面,缓缓抽出了月华,钟离澈则没有如临思言所想一般安心待在她身后,反而调整身形与她背靠而立,沉声道:“师尊不要再一个人冲在前面了,我也可以保护你。” “叮铃——叮铃——” 铃声停住了,四周寂静得诡异,一阵寒风呜咽而过,阴云挡住了唯一的几缕晨光。 钟离澈面色紧绷,手心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临思言空出一只手拍拍他,“放松。” 钟离澈点头,拔出了玄铁匕首防备地看着周围。 “哈哈……” 一个阴柔鬼魅的笑声随着凛冽的风吹入耳中。 临思言双指拂过月华剑身,捏诀甩出一道剑风,剑风瞬间化为无数风刃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砰”地一声,也不知道击中了什么。 大约过了不到半秒,急促的铃声又再次响起。“叮铃—叮铃—叮铃—叮铃—”那声音仿佛有生命似的,极速靠近,听着马上就要到面前,但你睁大眼睛去瞧,别说人影了,就连个铜铃的影子都看不到。 这渗人的声音到底从哪里发出来的?钟离澈正想着,左耳边却突然响起—— “叮铃——” 他猛地回头,只见山岩的夹缝里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铜铃,握着它的是一只苍白悬空的手。一眨眼的功夫,手上突然浮现出了一只眼睛! 那眼睛猩红如血,钟离澈突然意识到什么:“是你!”那双在幻境中想引他入魔的眼睛!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那声音吵得人头皮刺头,钟离澈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液从耳洞中流出。 临思言闪身向前,挥剑冲着铜铃一劈。 “铛——!” 不等人反应过来,临思言又飞速出剑连劈十几下,那断手带着铜铃节节败退,在上空盘旋几圈又飞上屋顶,接着,一团涌现,便看见那断手接到了一只手臂上。 “别来无恙啊,羽涅。”那阴柔的男声再度响起,两人才终于瞧见了一个裹着黑袍的人影。那黑袍无风自动,看上去有一种黏腻感,再往上看……一对赤红的双眼。 “你在说什么?”钟离澈瞪着这个罪魁祸首,狠声道:“谁是羽涅!” “哈哈哈……”那人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血红的双眼却满是诡异的柔情:“羽涅,你别想骗我,你以为你换了个身体我就认不出你了吗?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魔族最纯正的血!你血中的香气,我一哪怕是百年、千年,我都不会忘!” “你以为你嫁给那个没用的凡人你就自由了?我告诉你,你想得美!你的阵法能困住我一时,能困住我一世吗?等我……等我出去,我就杀了你的丈夫!还有你和那个卑贱凡人生下的贱种!叫什么……妤绯?是不是?哈哈哈,我要把他们都杀光!” 钟离澈听到这里时,已经不能思考了一般:“你说什么!什么意思?羽涅的女儿,叫……妤绯?!” 那这个令眼前这个魔族疯魔一般的“羽涅”,岂不是自己的外祖母? 临思言倏地瞳孔紧缩,立马回头看钟离澈——他的脸色果然变了,眼底说不清楚是恨多一点还是迷茫多一点,只是握着剑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 难怪啊难怪,这钟离澈之所以后期成魔得那样顺理成章,原来是他体内本身就有魔族的血统。 听这魔族的语气,钟离澈的祖母在魔界还是个身份不简单的高贵的魔。 那黑影说完这些后,仍然在止不住的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明明说好了的,一起振兴魔族……我们青梅竹马长大,最是般配,你却抛弃了我,和那个男人走了!” 临思言没心思管他的前后混乱的言语,只是四处观察着。就在此刻,她眼尖地一下子发现了从这个魔族破石而出的裂痕处有一道刺目的红光。 临思言赶紧对009道:“009,你去检测一下,那个有红光的地方是不是楚家秘宝的所在地!” 她突然间有些将前因后果想明白了,为什么楚越如此紧张这个秘宝,只怕不是秘宝本身有多宝贵,相反,它很有可能危险至极。 第三十九章 秘境坍塌 “没错!那就是楚家秘宝!”009快速检测一番后激动道:“小言!你是怎么知道秘宝在那里的?真神了!” 临思言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对009道:“等一下给我用积分换一下灵力增长,我要开大招了。” “ok,收到!” 那魔尊还在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羽涅,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我先杀了你,只有我们彼此的血才能伤害对方,你知道的……别怕,我会轻轻地杀了你……” 果然是反派死于话多!像她这样一个优秀的反派,只想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不合格同事送去早日归西。 临思言心里吐槽着,嘴上十分冷漠道:“你杀不了他的,你害怕他的血。” 那黑影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继而又是大怒:“你是谁!是不是楚越派你来的!” 临思言回头看了一眼,道:“找机会先走。” 钟离澈先是一愣,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又坚定地往临思言身边跨了一步。 临思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你不愿意走,就借我点血。”话音刚落,月华就在他的手心处横抹而过,一刹那的功夫,鲜血救沁润进了月华的剑锋中。 那黑影顿时紧张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临思言没有废话,挥剑直接刺向那个突然间恐惧到了极点的魔族。 她脚下驭风一个翻身跳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度,再下落,已跳到黑影的上方,回身一剑便直直将黑影捅了个对穿。 这道原本算不上致命的伤口却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红光,那个魔族发出了几声濒死的惨叫,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了原地,真正意义上的灰飞烟灭。 “收工。”临思言满意地收回月华,回头去查看钟离澈的状况,却见他不知何时被魇住了似的,双目失去了焦距,眉心似乎还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朵像极了血色红莲一般的图腾。 临思言心头一震,只道不好!这方秘境如果没猜错的话恐怕是钟离澈外祖母羽涅以血为引造就的阵法,用于镇压住那个魔族和保护秘宝。 那个疯疯癫癫的魔族因为惧怕她的血,又受她的血压制,这才即不能冲破此方限制,又无法接近秘宝。 她方才看见的石缝中的红光想必就是守护秘宝的血阵散发的光芒,那魔尊觊觎秘宝,却无法靠近,只能在它周围徘徊。 而她没猜错的话,钟离澈身上继承了羽涅的魔族血脉,之前一直没有被激发出来,此刻想必是和羽涅留下的血形成了共鸣,显然有了冲破限制的迹象! 果不其然,一阵红光大盛,石缝剧烈地颤抖一番,好一阵地动山摇。 忽而一声巨响,一颗血红散发着刺目光芒的珠子从石中飞出,临思言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珠子长得什么样子,它就如有灵性一般一下子钻入了钟离澈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009这边的计分系统也传来了任务完成的声音:“小言,我们第二个副本完成了!成功找到了秘宝的地点,并且帮男主重塑了金丹!” 临思言的声音却没有那么轻松了,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喊道:“现在先别说这个了,你看我现在有心思考虑这个吗!” 009赶紧把视野调整到临思言的视角,只见钟离澈俊美的脸庞无端多了几分邪气,双目血红,身上魔气环绕,仿佛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一般。 那把普普通通的玄铁匕首在他手里仿佛成了天地间最恶的凶煞之器,眼见着就要朝临思言扑过来了! 009直接吓哆嗦了,说话都不利索:“小……小言,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临思言屏气凝神,将月华重新拔出,霜寒的剑气直逼已然失去神智的钟离澈:“不知道,但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谁知道下一刻,钟离澈似乎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似的,轰然倒地,眉间的血莲图腾也逐渐消散。 与此同时,秘境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周围的空间都扭曲了起来,几秒之间变故陡生,整座山都在震颤,一块巨大的落石朝两人当面砸来! 危急关头,临思言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是勉力支起一个保护罩,但这和空间坍塌的速度比起来,保护力度实在太过脆弱。 紧接着,临思言被拉入一个充盈着柏木气息的怀抱。 就算对方的手臂挡着,仍然不断有石块砸在两人的背上,疼得临思言大脑一片空白,心知已经留下不少淤青。 即使看不到这个人的脸,临思言也知道他是谁。“舜华……!”临思言的声音在轰鸣声中微不足道,但从他收紧手臂的动作中,她知道他听到了。 他的唇微凉,贴在临思言的额头却仿佛烙下滚烫的痕迹:“我在。” ——— 等到舜华抱着一个拖着一个从秘境里出来时,临思言才发现原来来的不止舜华一个人,湖心亭中还站着一脸焦急的楚越和凤栖梧。 凤栖梧见临思言安然无恙地出来了,赶紧跑上前去,声音都带了些哭腔:“师尊,你,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再去冒险了啊!你吓死我了!” 楚越则在看到三人平安出来后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向了被舜华扔在地上的钟离澈,面色纠结了一下,还是蹲下去查看他的情况。 看来这楚老爷子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上对这个外孙恶言相向,但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他。 楚越刚刚靠近昏迷中的钟离澈,就被一股强大而熟悉的气息波动震住了,他面色难看地退后了几步,转头向临思言质问道:“他把那东西吸收进体内了?” 见临思言点点头,他的脸上突然露出凶光,以手为刃就要劈开钟离澈的腹部取丹。 在座众人都惊住了,离得最近的凤栖梧眼疾手快一把制住了楚越,怒骂道:“你这死老头你疯了?他是你亲外孙!” 饶是凤栖梧再怎么看钟离澈不顺眼,也看不下去楚越这一系列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作为。 楚越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肉眼可见地苍老了几分,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口:“难怪,我早该想到,这秘境只有羽涅的血才能打开,他却畅通无阻地进去了……这都是命啊……” 楚越转向众人时,面色已经带上了一种释然:“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个秘宝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 第四十章 魔丹降世 “机关世家楚家要出海了——满门远避,越兄还真是好手段。” 东越国所属富庶江南的一家客栈,被包下的别院主屋里,玄衣俊朗的男人查看着面前的请辞书,眉峰微挑,不回头地淡淡说了一句。 对面坐着的正是楚越,他看似在开解那男人:“江南一池水乱,大川尚可涉,何况这一别也不是后会无期,不是么?” “你楚氏一门,也曾指点过江南乃至天下,世代根脉,百年在兹。器堪名世,志在凌霄——家祠上这话挂了多少年,你又是言喻和祁云的同门,理当干出一番事业,如今却甘愿放弃祖宗打下来的基业,究竟是为何……” 楚越颇为爽快的一笑:“两位师兄是修仙之人,我一个习武倒腾机关的外门弟子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不瞒凤兄,一方面,我厌倦了朝堂争斗不休的一切,还有一方面,是为了我的夫人。” 这样想着,他的眸子里泛起很复杂的光芒。他想起春日的某个飘雨黄昏里,听过的旧年预言。 当初,他的师父曾预言,他和他的师兄,都会死在最爱的人的手上——那个预言的确应验了一半,师父羽化后,他的大师兄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也为了守护自己的理想,身死仙魔人大战的战场。 可不论如何,他都是不肯信命的人,还是陪着羽涅,历尽了血雨腥风,彼此心中的情义,却更加坚不可摧。 “说来也巧,我与我夫人,都是不信命的人——那一句预言,也未必算得了什么。”说到此处,楚越一时走神,眼前似是浮现出他、凤兄,言喻师兄三人结拜兄弟时面上不服输与命运对抗的傲气。 年轻气盛的脸一半浸在晚霞光里,一半又沉入阴影,在记忆中模糊得宛如一幅太极阴阳。 他想起了尚在家中等待他的羽涅,那个绯衣女子。她那一句轻轻的感慨自然落在了他耳中。不信命……是吗?那一瞬间,他没来由地想,或许,一个韶龄女子,背负着那样的宿命—— 纵然是人人唾弃的魔族继承人,也想要尽力改写仙魔人注定相互仇视,相互厮杀至死的结局。 面对似已成定局的惨淡落幕,或是渺然不可知的未来,在这场跌宕的生命中,她是否也会偶尔、偶尔地感到恐惧和孤独? 如此荒谬的遐思,他自然不会说出口,转了话题,轻描淡写地揭过短暂的沉默:“早听说金陵的桃花酿盛名在外,凤兄,明日晚间得闲,替我去看看。”有些话是不必挑明的。 譬如那间贩卖桃花酿的酒肆与当今风头正盛的独孤氏千丝万缕的联系。 譬如明日凤非逸独自去赴江南地方的晚宴,对于已然投诚的独孤氏,仍有放不下的戒心。 这是他们彼此都心知的,然而,凤非逸既不说,他便也不提。 屋里两盏灯火明明灭灭,朗朗的月华竟也没能照进来,比不得在京都时的灯火通明。凤非逸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再留下这位老友了。 “阿越,”他垂下视线,又轻轻唤了一声,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语调清浅:“都说我金口玉言,若此话也能当真……我希望我们都能长命无忧。” 这是他能送给这位老朋友,唯一的祝愿了。 可是世事无常,在羽涅耗尽所有生命、放干一身鲜血封印住那只为恶一方的大魔时;在她挖出自己的内丹,厉声嘱咐他千万不要让这内丹再落入有心人手里时;在她抛下尚在襁褓的女儿撒手人寰时…… 在这些时刻,若是楚越再想起当年的那句祝愿,是否只会觉得可笑至极? ——— “最后,我死守住了这个秘密,将它当作秘宝保护起来。只因为羽涅和我说过,若是她的内丹被有心之人或是魔修拿到手,只会激发它最大的恶力,致使生灵涂炭。这是我和羽涅都不愿意再看见的事。” “当年妤绯出生,我就担心她身上会有魔族的血统,和羽涅的内丹产生共鸣。我已经失去了妻子,再也承受不住失去唯一的女儿了,好在她长到十五六岁都一直很正常,是个普通人,我这才放心。” “那个钟离奇却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得知了我楚家有一件秘宝的事,于是起了歪心思,打起了秘宝的主意。好在及时被我发现赶出岛去,可妤绯那傻孩子却受他蒙骗,跟着他逃跑了。” “我极其愤怒,枯坐了一晚,第二天就宣布将妤绯从族谱上除名。” “那钟离奇是江南的一处木工家族的破落户,听说过我楚家曾经在江南一带是颇负盛名的机关世家,这才设了个大局,想骗取我楚家的机关术。只有妤绯那个傻孩子相信他!” 楚越看向躺在地上的钟离澈,苦笑道:“只是没想到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小子遗传了羽涅的魔族血统,还这样纯正。如今魔丹降世,恐怕三界又将永无宁日了。” 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突然转身面向众人,给他们深深地行了一礼:“还请诸位原谅我之前的冒犯之举,只是因为我实在不愿羽涅的牺牲和付出毁于一旦。现下我还有一事相求——” 楚越看向钟离澈的目光有些心疼,但更多是悲伤与决然:“请各位答应我,如果今后钟离澈压制不住自己的魔性,被这魔丹控制,请各位……替我就地击杀了他吧……拜托各位了!” 说到此处,这位意气风发一世的老人眼中竟然落下一滴浑浊的泪,可想而知,做出这个决定,他的内心有多痛苦纠结。 舜华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缓声道:“楚老不必如此,算起来我还得唤您一句师兄,您行此大礼我们怎么受的住?” 他又看向了一边的钟离澈,目光中带有沉思:“您放心,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亲自帮您动手,绝不会让他危及无辜生灵。” 他也不会让临思言的身边有这样不安全的因素存在…… 第四十一章 人有悲欢离合 钟离澈此次融合这颗魔丹花了几日的时间,期间一直昏迷不醒。 到他完全清醒后,凤栖梧添油加醋地跑到他床前大肆渲染了一番舜华是如何英雄救美,钟离澈自己又是如何差点害死临思言的,给钟离澈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等到临思言前去探望时,钟离澈十分内疚,几次都不敢见临思言,总觉得自己差点害死了她。 他现在虽然重新修得了金丹,但毕竟是魔丹,要随时小心谨慎,不然有朝一日走火入魔,即是毁了师尊的清誉,也辜负了师尊的期望。 临思言几次被钟离澈拒之门外,也有些烦躁,主要是她现在手里有一本009给她下发的剧情需要的“清心咒”。 这也是临思言作为一个在推动钟离澈不断朝魔尊之路前进的反派的必要剧情: 临思言抢夺魔丹不成,又心生一计,假借送给钟离澈一本心法秘籍,以助他压制魔气。说是清心,实则是催生心魔的邪书,钟离澈越练只会越来越走火入魔。 最后她会在众人面前证实钟离澈魔的身份,直接一剑送他去魔界升级。 可是现下钟离澈一直推辞不见她,简直就是在耽误她的工作进度! 于是临思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不打招呼从窗户翻进了钟离澈的房间。 只见屏风隔断处烟雾袅袅,健美而肌肉匀称的身姿简直是上天的艺术品,好一幅“美男出浴图”! “谁!”钟离澈自从重塑了金丹,五感也更加敏锐了,临思言这种少有的高手微乎其微的声音也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临思言漫不经心地回道,到也没有欣赏他的身姿,到也不是性冷淡。实在是她干了这么多年快穿,看过的完美肉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她实在有些审美疲劳。 而屏风后的钟离澈显然就没那么淡定了,他一听到是临思言的声音,如玉的面孔突然爆红,师尊怎么来了?他急急忙忙道:“师尊稍等,我马上就出来。” 他仔细地别好衣衫,生怕形象不过关唐突了师尊。 临思言等了好半天,逐渐不耐烦起来,姑娘盛装打扮也不需要这么久吧! 正要起身走进去一看究竟,钟离澈这次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面色还有些未褪的薄红,结结巴巴地开口:“师尊,这么晚了,怎么来我这里……” 话刚出口钟离澈就想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怎么说出来这么奇怪! 临思言清了清嗓子:“你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我只能亲自来找你了。” 这一下又戳到了钟离澈的敏感处,他俊美的面上顿时浮现出这些时日以来的后悔与内疚。 “是我的原因,我总觉得对不起师尊,我没办法控制好这股力量,我怕我会变成魔,我怕我以后会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到师尊……” 他越说越恐惧,似乎已经看见了未来不可避免的结局似的。 临思言赶紧接上话茬:“你不必如此愧疚,刚刚融合这股力量时有一些控制不住的情况很正常。再者,你只需心无旁骛,精心修行,不被这股力量控制指日可待。你看你的外祖母,她不也是控制住了心中的杀戮吗?” 钟离澈心中一震,抬头看向临思言,心中有了些底气:“我真的可以吗……” 临思言适时拿出了那本“万恶之源”:“目前来说,你只靠自己的力量的确有所欠缺,这本《清心咒》是我鹤归山流传下来的心法秘籍,或许还可以助你压制魔气。” 钟离澈欣喜地接了过去,眼睛顿时亮晶晶的:“真的吗,多谢师尊!” 临思言干咳了一声:“你一定要每日勤加练习,熟记于心,不可懈怠。看你也累了,我就先走了,好好休息。” “是……师尊也是,好好休息……”临思言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钟离澈略带不舍的声音落在后面。 009感慨万千,小言的业务真的是越来越熟练了,看来他们完成反派大业真是指日可待! ——— 到了离开楚家的这一天,楚越亲自将他们送到岸口。 他面色复杂地看着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钟离澈,终于妥协了一般,上前给他整了整衣襟,语气虽然还是很不客气,但也已经算是和善了。 “此番去东越国境内不比海岛四季如春,天寒天暖自己要懂得增减衣物,不要贪凉惹了一身病。” 钟离澈显然是很不适应楚越这样对自已,有些别扭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对了,”楚越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叫你母亲……妤绯有空闲还是回来看看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我们毕竟都已经这个岁数了,见一面少一面了。” 末了他还虚张声势地吼了一句:“不准带钟离奇来!” 在场知道钟离家遭遇的众人皆是面色一滞,旁边同样知道内情的楚骁赶紧上前打圆场:“家主,妤绯小姐最怕坐船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千里远的路程,多累啊……” 楚越不满地哼了一声,花白的眉毛都跟着抖了一抖:“当年她跟钟离奇坐船跑的时候怎么不怕!回来看看我就不行了?” 楚骁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钟离澈,钟离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母亲……她久居江南后不太适应那里的潮湿环境,常有风湿骨痛,恐怕真的不便坐船。” 楚越一愣,面色顿时担忧怅然起来:“就是去活受罪!她……严不严重啊?” 钟离澈摇摇头,压下心中的难受:“休养得宜的话就没有什么大碍。” 楚越摇摇头,妥协了似的:“那还是写信吧,不要来了……她从小就怕痛,晕船,别受这份罪了……” 钟离澈强压下喉间的哽咽,点点头道:“好……” 几人沉默着陆陆续续上了船,临到开船时,钟离澈突然跑到甲板上,大声地朝楚越道:“再见,外祖父!” 楚越愣了一下,继而朝他招了招手,也像在告别似的。 第四十二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几十上百个沉甸甸的箱子被一队装备齐全的士兵从船上搬上搬下,这是从各地运送入京的贡品,不日却不是送往皇城,而是各大仗着皇室撑腰的修仙世家。 言喻单肘靠窗,揭开一条窗缝向下瞟。暗中将手里的传音珠捏碎了:事成速退,此地不可久留。 心里暗自道:凤兄啊凤兄,被这些人打着旗号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让我替你消消灾吧。 言喻低头,拇指在剑柄处细细摩擦,仿佛是个能让他静心的法子。 酒楼灯火烛天,以戏台为轴,左方坐了群兵器爱好者,言喻那柄剑迅速成为话题之首。 大多都是些道听途说来的。言论所提,东海之畔有座仙山,相传有龙凤在此盘旋着落下一块陨铁和一块上古神玉,铸剑师柳无眉以血衅金,耗十年心力,终成双剑落星月华。 月华乃修仙世家言家的家传宝物,而那把落星剑则始终无主,飘零四方,早不知身在何处。言喻扯了一根叶子含在嘴里咀嚼,他不爱听这些晦涩故事,干脆面朝另一向。 右方坐的是些年轻的行走江湖的浪客,讲的话题不太正经,他们正在探讨江湖美人榜。 甚有资深研究者带了数幅美人图,绘的正是榜上百媚千娇,从十到一,他一幅幅展开,每展一幅,均引起一阵起哄。 画上美人姿态万千,身份各异,那持画人颇为自满,摇扇吟诵美人风月,其余人对他所述之言不感兴趣,只想探知榜首为何人。 岂料最后一幅画卷徐徐展开,画中空空如也,并无任何笔墨着色。 众人奇道,问:“这第一美是谁?” 持画人叹气,道:“自然是那未来的皇后,锦瑟郡主。” 言喻扬起眉,忽来了精神。未来的皇后?那岂不是凤非逸的妻子? 有人问:“你是说,那位西北战神异姓王临王爷的独女?” “自然是她。” “那为何没有画像?” “数年来绘制美人图的画师如过江之鲫,唯独找不出一个能画出锦瑟郡主模样的,素闻她身体抱恙久不出府,咱们皇上也对她心疼保护得很,无人能轻易近她身。” 彼时言喻听得起劲,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深陷其中。 ——— 寒风自北而至,缠裹着薄薄的雪花簌簌下落,是这座南境边城数十年不遇的天象。 官道上,往来的车马商客稀疏,道旁一家小酒馆内,倒还见几分人气。 东北角有三人围坐,其中一名男子仰头饮尽杯中之物,出声招呼:“小二哥,劳驾替我们再温一壶酒。” 暗里,只见他垂于桌下的左手轻快地变换了两个手势。 随即,原本坐在门边一对夫妇打扮的食客,留下些碎银在台面,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小娘子,一个人啊?过来陪哥哥们坐坐呀。” 此时,隔壁桌几个膀大腰圆的粗鄙汉子酒劲上头,盯上了独坐在角落的一位年轻姑娘。 那汉子说着便想上前动手,不想,却被那姑娘用手里一双筷子稳稳钳住了:“这位大哥,我这身衣裳可是今日新添的。瞧你满手油污,弄脏我衣裳,你赔给我?” 那汉子有些发懵,面前这姑娘温言软语好似撒娇一般,可自己的手被那筷子制住,却竟然半分都动不得! 想是喝多了手脚发软,可他哪肯在人前出丑于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甩了甩头,他抬起另一只手,卯足劲儿就要去掰那姑娘细瘦的腕子。 咔嚓! “这位大哥,都说你手上不干净,怎的不听人劝呢?” “啊!你、你你……” 汉子发出一声惨叫,伸出的手腕已被拧断,另一只手竟是被筷子钉在了桌面。 只不过,筷子穿透的是衣袖而非掌心,明眼人都瞧得出,那姑娘已是手下留情。 奈何余下几个汉子都有些眼拙,见自己兄弟不知怎的被这小女子戏弄了,一窝蜂便涌了上来。 “嘁,人家还没吃饱呢。”就见一抹鹅黄色身影灵巧地左闪右避,转眼退至店门口。 几个大汉还没回过神,那姑娘微微一笑,悠哉悠哉从门边蒸笼里取了两只馒头:“小二哥,接着!”扔下银两,她朝门外一侧身,不见了踪影。 东北角围坐的三人见状,迅速起身赶上。 出了酒馆门,先前在桌下打手势的男子低声开口:“传信下去,西北三里渡头,围!注意!不要伤着她!” 说完他运气疾行而去,余下二人领命朝不同方向离开,转眼消失在浓重的夜幕里。 西北渡头—— 江南的冷终究不够犀利,雪花入水即消失不见,洁白浸透墨色,了无痕迹。 零星漂着几艘客船的渡头,一道人影逐渐靠近,正是方才酒馆中的女子。 却见她忽然停住脚步,将手上的馒头屑拍拍干净,一双好看的凤眼环顾四下,笑道:“这倒霉催的天气当真难为各位了,不如快些把事情了结,早早回家去软玉温香也好呀。” 嗖嗖嗖风过,五个黑衣人不知从哪个方位冒出,各据一角,将那姑娘围在了中央。 为首的黑衣人颇为无奈道:“郡主,你就和我们回去吧。这样我们也好和陛下交待。” 那鹅黄衣衫的女子有些俏皮地摇头晃脑一番,做了个鬼脸:“我才不回去呢,凤非逸那个无聊到极点的呆瓜整日就知道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奏折批奏折,他自己一个人无聊就罢了,还想把我也关在那笼子里!哼,他想得美!” 几个黑衣人额上的冷汗都快下来了,这天底下若是有敢直呼当今陛下名讳的人,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一个人有这胆子了吧…… 几人听到此处,也知道只能来硬的了,对那女子一抱拳道:“那我等只能冒犯了,职责所在,还请姑娘海涵!” 说完就迅速朝那鹅黄衣衫的女子抓去,那女子极为灵活地左躲右闪,那几人既要围住她,又要控制着力道不能伤着她,显然也很吃力。 原本密不透风的五人阵形,硬是被她在合围中撕开一道缺口! 就在她运足了劲正欲突围而出之时,第六个黑衣人身形鬼魅从天而降,封住她去路的同时一脚踢出,眼见就要正中她心口。 说时迟,那时快,茫茫江面突然飞身而出一个身影,一个咒诀放下来,刚好将那姑娘好好地笼罩在保护罩下。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凌空点了几下水面,身姿飘逸非凡,他笑着逼退了六个黑衣人,还有闲心调侃道:“怎么着,凤非逸让你们平安把她带回去,我看你们倒是想置她于死地啊。” 几人面上又是不着痕迹地流下几滴冷汗,这又是位敢直呼陛下名讳的人物,只不过这位爷,他们更加不敢招惹。 几人连忙告饶:“是我们几个考虑不周了,还请国师不要告诉陛下,留我们兄弟几条狗命!” 言喻挥挥手,满不在乎道:“凤非逸也是,小孩子喜欢玩是人之常情,让她玩便是了,怎么搞成这样喊打喊杀的局面。” “行了,”言喻朝他们挤弄了一下眉眼:“这个小郡主就交给我吧,我带她玩几天,玩累了再平安给你们送回去,怎么样?” 六人面面相觑一番,苦着脸道:“国师就不要为难我们几个了,这……这是陛下的意思……” 言喻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怎么着,你们还信不过我?” 这下黑衣人更慌了,要知道这位国师大人可是陛下的结拜兄弟,在陛下面前说话是极有份量的,若是得罪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倒霉呢! 几人心想,回去就按实情和陛下禀报,该怎么做让陛下和这位爷自行去商讨吧。 于是忙不迭地把这个令他们头疼不已的小郡主交给他,几个人瞬间消失在了渡口。 原来这鹅黄衣裳的女子,正是那锦瑟郡主,传得沸沸扬扬的当今圣上的未婚妻。 锦瑟当今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俊逸不凡的男人,有些惊奇:“他们好听你的话啊,你是谁啊?” 言喻也是一脸好奇地打量这这个传说中“美人榜排行第一的美人”,怎么长了这么一副平凡无奇的面孔。 他是这么想的,嘴上也没个把门地说出了口:“你真的是美人排行榜上的第一吗,不太像啊……” 锦瑟一听,气的粉白的面色都泛红了,她用力跺了跺脚,朝这个仿佛脑子缺根筋的男人怒喝道:“行走江湖像我这样的美人能用真容吗!你个傻瓜!” 喊完不顾言喻还有些空白的面容,纤纤玉手伸到耳后,缓慢地撕下了一层薄薄的面皮,露出来皮下的真容。她得意洋洋地朝言喻挥了挥手中的假皮:“人皮面具,知道吗你!” 言喻在看见锦瑟的面容的一瞬间是真的愣住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一刻的惊艳。 很多年后,他再回想起这一幕时,只觉得这首诗词用来形容他心上的姑娘最为贴切—— 皎如云中月,桃李逊三分。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第四十三章 一弦一柱思华年 锦瑟丢了个石子砸湖,砰一声湖水漾开,他低头,见涟漪之中现出一人,她刚转头,嘴里竟被人喂了块奶甜的糖。 她“呜”了声,用舌尝尝味,抬眼瞧着言喻身后背着月华,言笑晏晏道:“甜吧。” “你拿治理水患的大功绩哄你结拜兄长,却拿一块糖糕哄你夫人,真是差别待遇。” 言喻却解释:“这是滴酥。将白酥微微加热到近乎融化,拌入蔗糖浆或蜂蜜,然后将甜酥滴淋在器皿里,一边淋一边做出山峦的造型,做好后再将其放到冰块中冷冻。中间稍微一道工序不对都会影响最终的味道,很难寻来的,你还嫌它不好。” 锦瑟咀嚼几下,姑且满意这个味道。 “你身上倒是什么都有。” 言喻笑道:“我走南闯北时间长嘛。” “那你突然答应凤非逸要去治水怎么回事?”锦瑟丝毫不买账,“我们都已经成婚三年了,之前凤非逸一副不管不问的样子,怎么突然联系上你让你去治水?” 她又有些赌气地往水里扔了一个石子,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五年前她偷跑出宫,和言喻结伴行走江湖,做了很多她以前敢想却不敢做的事。 从前的她自从父亲战死后就被接入宫中,凤非逸把她当温室里的花朵娇养着,她从小就被告知,她以后会是非逸哥哥的妻子,未来东越国的皇后,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矩。 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些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她的人生就像被安排好了一样,按部就班的行进着,仿佛一眼都能看得到头。 但自从她遇见了言喻,一切都变了。 如果说她以前的生活是黑白的,那么在遇见言喻后,她的人生才有了色彩,有了意义。 以前她被灌输的知识告诉她:修仙者是神,需要满怀敬意;魔族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一定要对他们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妖兽都是魔族的帮凶,是邪恶的化身…… 可是和言喻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逐渐发现,魔族也有善良的、渴望和平共处的,并且为之付出全部心血,甚至不惧慷慨赴死的: 譬如言喻和凤非逸的结拜兄弟——楚家家主的夫人、魔界公主羽涅;修仙者也有道貌岸然的不齿之徒,甚至不惜打着皇家保护下的旗号搜刮民脂民膏;妖兽也有一颗想要和人类做朋友的心…… 这个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而言喻让她在认识到真实的世界后,仍然热爱它,并且也想出一份力改变它。 后来两人在日渐的相处中,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情感,在言喻向她表白心迹那天,她是欣喜的,同时也是担忧的。 “可是非逸哥哥那边怎么办?”锦瑟虽然对凤非逸颇为敬重,但她一直只当他是自己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她曾经也询问过凤非逸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凤非逸也只是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说只是把她当妹妹。 但是锦瑟还是有些担忧,她作为女人敏锐的感觉得到,凤非逸对她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控制欲,这一点也让她非常不喜欢,几欲想要逃离皇宫,去呼吸真正自由的空气。 言喻却安抚她,说他会亲自去和凤非逸说清楚,让她不要担心。 几天后,言喻回来了,笑着让她放宽心,凤非逸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 他在得知两人相互爱慕的事后大方地表示了祝福,只是表示很遗憾因为最近事物繁忙,恐怕不能到场参加两人的成亲仪式了。 锦瑟这才放下心了,心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如今他们已经成婚三年有余,与两人联系渐疏的凤非逸却主动联系上了言喻,让他这个挂名国师去监督东越国境内一处偏僻城镇的水利建设。 这种和言喻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事凤非逸偏偏找上了他,还是在如今仙魔人三界颇有些动荡之际,怎么能让人不多想? 言喻安抚着锦瑟,见她还是愁眉紧锁的样子,便将背上背着的月华剑解下来对她道:“这样吧,你把你的血滴在这把剑上,我施个术法让它认个主。这把剑是我家传的神兵,只要拿着它的人还有生命,你就可以感知到的,也知道我是安全的了。这样总行了吧?” 锦瑟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还算可行,于是勉强点点头同意了。 言喻弯下身子,在她秀美的额上印下一个吻:“乖,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舍不得你呀……” ———— 言喻这一走是真正意义上的杳无音讯,连他的传音珠都没有一条消息,而她发过去的消息也如石沉大海,好在她依然能感受到月华剑传达给她的生命气息,这才让她半悬着的心稍稍安稳。 两个月后,锦瑟没有等来言喻,却等来了一个华服加身、意想不到的人—— 眼前的人已然褪去那一股青涩的少年气,变得沉稳,又有着帝王的深不可测。 他依然笑着看着锦瑟,就像多年前她频繁跑出宫去又被他的暗卫带回来时的神情一模一样,带着宠溺与纵容。可这笑容,却让锦瑟觉得胆寒。 “乖,锦瑟,在外面玩了这么久,该回家了。” 她是想回家,但她不是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囚笼。她想回的,是那个有会笑会逗她开心的、有着活生生的言喻的家。 可是她没有反抗,乖乖地牵着凤非逸的手和他去了“牢笼”,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再一个言喻可以路见不平地救她了,而她也有了需要保全的东西。 回到了皇宫,锦瑟住进了曾经的房间,这里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按照五年前的样子摆放着。她沉默着休息,沉默着吃饭,甚至沉默着明天有规律地在御花园散步。 这倒是大大出乎凤非逸的预料了,他本以为锦瑟会想以前一样大吵大闹,绝食抗议。没想到居然出奇地乖巧。 元宵夜那天,凤非逸来到了锦瑟的寝宫,面色如常地宣布了一个消息:“钦天监拟定了一个好日子,就在下月初三,你准备一下,举行封后大典。” 淡定了快一个月的锦瑟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她难以置信道:“你疯了?” 凤非逸淡淡抿了一口花茶:“我们本来就有婚约,是先帝的遗诏。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你需要再看一眼吗?” 锦瑟面色难看地看着他:“我有丈夫,不是你。” 凤非逸笑了笑,却无端让锦瑟觉得有些阴郁:“他只是抢走了你,现在应该物归原主了。” 锦瑟惊呆了,似乎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你说过,你只是把我当妹妹……” 凤非逸抬起手,拂过眼前姑娘花容失色的面庞,带着无限的柔情道:“我的妹妹这些年要么死于宫廷派系斗争,要么做了联姻和亲的工具……我待你如何,你心里不可能不清楚,锦瑟,别装傻。” 锦瑟这时候才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惧,她不顾形象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凤非逸面前,声泪俱下:“非逸哥哥,我求求你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碎了你的面子,不顾与你有婚约的前提下与言喻在一起!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要打要骂冲着我一个人来,什么责罚我都认了!只求你,求你不要伤害言喻……我求你!” 不说言喻还好,一提到言喻,凤非逸的脸色瞬间暗沉了下来,他用力掰住锦瑟精致的下巴,低沉的声音中藏着无限的怒意:“怎么?心疼了?你跟着他跑的时候,有一刻想过我吗?” 凤非逸放开锦瑟后一甩手,不再伪装成那副温柔的样子,冷声道:“准备一下,下个月封后大典若是你还敢跑,我可不敢保证言喻在那个蛮荒小城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锦瑟哽咽道:“为什么非要是我?我知道独孤家的嫡系小姐对你芳心暗许,你娶她当皇后才有利于你巩固帝位,不是吗!” 见凤非逸还是毫无反应似的,锦瑟咬咬牙,恨意昭然:“你这根本不是爱我,你只是心有不甘!” 话还没说完,锦瑟就被凤非逸一把从地上拉起来,摔到了床上,她不动声色地护了腹部。 继而凤非逸欺身而上,冷笑道:“既然你觉得我是心有不甘,那你让我得到你试试看,或许我一转念就不想封你当皇后了呢……”说着就要去解锦瑟的衣衫。 锦瑟拼命挣扎,眼看就要被凤非逸撕开衣襟,她发出了一声痛苦地哭叫:“你滚!别碰我!我怀孕了!” 凤非逸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下子顿住了,立刻将身子微微撑起来,以免压到她的腹部。 半响,才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锦瑟身上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个月后,自从继位以来就后宫空置的凤非逸一下子纳了两位女子入宫。 一位是身世显赫的独孤氏嫡女,为皇后;另一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孤女,相传是从宫外偶遇带回来了的,姓临,名不详,封为贵妃,史称临贵妃。 对这位贵妇的身份,也有民间野史说到她可能是改换身份入宫的前皇后异姓王临王爷的独女临锦瑟,锦瑟郡主。 只不过这个传言没有依据,皇室三年前也已经发布公告说锦瑟郡主于宫中突发疾病暴毙。这些说临贵妃是临锦瑟的传言渐渐地消失了。 凤非逸年号应天,在位时间十一年。 应天九年,临贵妃产一女,是为长公主,帝赐姓随母为临。同年,临贵妃薨逝。 应天十年,皇后独孤氏产一子,是为嫡长子,赐名无疆,封太子。 应天十一年,凤非逸忧思郁结,崩。 第四十四章 初到京都 京都是东越国的都城,此刻正逢上东越国传统的节日“花神祭”,街上正举行着大型的庙会活动,更是热闹非凡。 这次来东越国也是为了走最重要的一条剧情线:在这里钟离澈会因为再也无法压制住体内的魔气而走火入魔,彼时她再添柴加火,等他逆袭回来直接了结了自己就行了。 走完这条剧情,她也差不多该下线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舜华也非要跟来,美名其曰保护她。临思言懒得管他,只要他不给自己添乱,等她苟到她的结局死盾了,舜华也不能强捆她去成婚。 只是让临思言纳闷的是凤栖梧和钟离澈这两个人的感情进展着实有些缓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觉得这两个人有些相看两厌。 照这样下去,女主在万魔窟死命救下男主的剧情看样子很难发生了,按凤栖梧的性子,不一脚给他踹下去都是轻的。 于是她果断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前脚约了凤栖梧晚上一起逛庙会,后脚就和钟离澈说晚上一起放花灯。她把两人同时约到一个地方,又同时放了两个人的鸽子。 这可算给他们创造足了单独培养感情的机会,像自己这么服务周到的反派现在可不多见了,希望他俩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舜华则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庙会的灯光沿着长街蜿蜒,直到远处京郊山上的寺庙也还亮着灯,两侧的小摊卖着各式各样的工艺品小玩具,人们笑笑闹闹从临思言身边走过,而她也是人群中的一员。 009则是一副激动的不行的样子,它特别喜欢凑热闹,一会儿惊呼那边精彩的喷火表演,一会儿又嚷嚷着那边的糖人捏的好看…… 临思言在009的带领下看热闹,买了个狐狸面具带上,又提了一袋子小玩具和零食,花神庙前寥寥几人,大约都去逛街市了,反而来这里的人少了很多。 但不论人有多么的少,来这里的……都是成双入对的情侣。人群中,偏偏出现了临思言这个叛徒…… 单身狗在哪里抖受歧视,临思言面无表情换了只手提袋子,装作看不见其他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大踏步走进庙中,远远看了眼花神的石像,没心思靠近,只绕着庙走了一圈便算到此一游。 庙后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只瞧见有个年轻姑娘正吃力地踮着脚,把手中的一个红色祈神符往树枝上挂。 她也是除临思言以外唯一落单的,临思言生出同为单身倒霉蛋的亲切感,看她实在踮脚踮得很辛苦,便走过去问她需不需要我帮忙。 她被临思言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回过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临思言无害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她才松了口气,红着脸笑起来。 “要自己挂上去,才会受到花神娘娘的祝福。”姑娘为难道,“不能假借他人之手,谢谢这位姑娘了。” 临思言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抬头看了看这挂满信徒红绳的树,无数祈神符在夜风中轻轻飘动,百年长扰扰万事悉悠悠,不由生出些恍惚。 在她出神的时候,姑娘已经挂好了符,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隐约听见她似乎在许愿心上人能早些明白她的情意。 末了,又对临思言笑笑:“姑娘,不向花神娘娘祈祷吗?” “我?”临思言摇摇头,笑道,“我没想过这些事,而且缘分这种事……我不是个特别有福气的人,就算向神明祈求姻缘,多半也会事与愿违。” 说完这些话后,她瞥见姑娘同情的神色,便改口道:“不过拜一拜也无妨,万一真的许我一段好姻缘呢?”她重新笑了,目光温柔地注视临思言,鼓励似地想让她也去拿个神符许个愿。 在009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中,临思言硬着头皮从祈愿箱里抽出一张神符,一时间不知道写些什么。 突然身边那位姑娘一声惊呼,随即一个熟悉的怀抱从临思言身后圈上来,还是那清远的柏木香气。 临思言回头一看,果然是大早上开始就没见过人影的舜华。 他眉目深邃,看向临思言时眼中似有无尽的温柔:“怎么,言儿也来这里求姻缘?” 临思言不着痕迹地挣脱了舜华的怀抱,可显然眼前的姑娘还是误会了他们俩的关系。 那姑娘羞涩地捂嘴一笑,有些揶揄道:“原来是如意郎君找来了,我就说生得如此仙人样貌的姑娘怎么会没有伴儿。这位公子,你可要好好哄哄自家夫人,她刚刚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看着都可怜的紧。” 舜华赶紧接过话头,都没给临思言反驳的机会,笑意盈盈道:“这是自然,多谢这位姑娘了。” “这就对了。最近这段时间不太安全,两位祈完愿也早点回去吧。”姑娘叮嘱两人道。 看着那位姑娘走远了,舜华这才安抚一脸冷漠无语的临思言道:“别气了,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吗?早上是有些事情要去查清楚,这才耽搁了。” 临思言简直要被他这颠倒黑白的不要脸的话术气笑了,她无语的是这个吗! 也懒得再和他多说,抛下笔就要走。 舜华则好整以暇地拾起桌上临思言写好的神符,字迹劲瘦飘逸,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临思言折返回去,夺过他手里的神符,冷冷地看着他。 舜华有些感慨道:“这是言儿写给我的吗?” “你少自作多情了。”临思言只是随手将以前看过的一首应景的词写了上去,她也不想解释,说着就要把神符收走。 舜华眼疾手快,一把把神符上的红绸揪住,将神符顺了过来,笑眯眯道:“既然写了就要扔上姻缘树,要不就不灵验了。” 临思言被他这种不要脸的缠人技术给震撼了,索性对他摊开手:“拿来。” 将神符拿到了手上,她下了一道灵符,桃符瞬间飞到了树的最顶端,牢牢地挂在上面。 “怎么样,满意了吧?现在我们能各走各的了吗?” 第四十五章 西北将军 舜华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人群中爆发出的一阵阵欢呼声打断—— “西北将军大胜得归,班师回朝了!” 原本在赏花灯,观夜景的人潮顿时更加热闹兴奋起来,人群一时间都向城门东街涌来。 临思言和舜华正好位于东街花神庙的中心,一时间被周围的人挤到的前排—— “为首的那位便是那位慕容将军吗?听说他战无不胜,真是年少有为啊!” 说话的人,是一位面色羞红的少女,她踮着脚张望着,既激动又兴奋。 “正是他,我家兄长素来与他交好,我也曾与他见过几次”旁边一个姑娘调笑道“小妹妹,你…可是看上那将军了?” “哪有,别乱说”少女对她的调笑有些羞涩,故作嗔怪。 “哎呀呀,这是害羞啦,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 “求求姐姐,你快别打趣我了……” 临思言也有些好奇地去看,只见那将军身着铠甲,英姿勃然地骑在马上,剑眉之下是一双漆黑深不见底的双眸,削薄的嘴唇轻抿,清冷傲然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只是听闻将军年逾不惑,为何还未娶妻?” “得了吧你们几个,想什么呢!西北将军可是战功赫赫的战神,当今圣上亲封的异姓王,他能看上你?” 这时又有几个聒噪的开口了:“这是我们东越建国以来第二个异姓王了吧?我听说第一个异姓王还要更加显赫!他的女儿差点成了皇后!” “什么是差点?皇后还能随便换的?” “被逆贼独孤氏抢了呗,说起来这位郡主也是可怜,不仅皇后之位没了,最后只能屈居贵妃,最后还红颜薄命,二十岁就去世了……唉……” “当街议论国事,你们不要命啦!” “嘘,噤声吧各位。” ——— “臣慕容复安带独孤将军灵柩回京述职,禹州一战臣护送将军不利,致老将军命丧敌刃之下,臣难辞其咎,请陛下责罚!”? “呵,领罪到快,属你机灵。”凤无疆闻言未曾抬头,端起茶杯轻笑一声,“‘慕容复安’,这名字是临王爷赐你的吧。” “是,臣本无家可归之人,自幼被临王爷收养,赐名复安。” “那就好好叫着吧,莫辜负了将军的一片心意。来人啊,拟旨——”? 凤无疆抬眼盯着面前跪着的年轻将领,缓缓开口道:“临王爷临氏之子慕容复安,边关十年征战有功,朕甚佳之;亦为抚临王爷在天之灵,特封其子为西北王,居慕容府,任中郎将之职掌京郊卫兵三万,钦此。” 凤无疆暗自吐出口气,站起身,绕过茶台走到慕容复安面前到,“临王爷无后,你可知朕此举何意?” “臣明白,臣定效忠陛下,万死不辞。”? “很好,独孤一族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你明白吗?” “臣谨听陛下差遣。” ———— 凤无疆又梦到了那个场景。 流云青天,冬季雪山脚下的银白色草原。少女身着一袭白裙,肩披黑色大氅,骑着四蹄齐飞落的白驹,驰骋在茫茫天地间。 自己则依旧是那身熟悉的红纱太子衣袍,北风掠过,袖子被吹的猎猎作响,凤无疆本想伸手拽住抖动不止的衣袖,小臂却仿佛千斤之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喵——” 深浅橘色交叉相织的御猫满脸迷茫,遢着耳朵从凤无疆手臂间抬起头,凤无疆无奈的吐出口气,伸出食指轻轻抠抠御猫脑门儿,御猫眯起眼睛弓起身子,尾巴轻扫几下,便突然跳下床榻朝殿外去了。 “可真像她。” 旧事思梦缠绕难分,凤无疆自然睡意全无,便索性起身随意披上外袍光着脚走到殿外廊下,此时四更已过,缺月半悬,漏尽更阑。 他凝神泼墨般的夜空良久,缓缓垂眸将视线汇聚于自己掌心,掌心偏下方赫然一道暗红色的疤痕,虽是旧伤,却依旧骇人的要命。 凤无疆慢慢将手举到嘴边,用脸颊轻蹭那道疤,泪滴无声落下,砸在指尖。“时至今日,你走了整整二十年……”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南方早春的雨总是下个不停,雨丝袅袅,从平坦的天空中飘落下来,随着料峭春风颤巍巍地落在翠绿色的新草上。 慕容复安弓下身子,收起了伞,他刚刚从山中归来,他偷偷从战场带回来的临王爷的尸身,就埋葬在这里。 露水沾湿了他的衣袂。这时候的天色还带着几分凉意,他叹一口气,还能隐约见到一道白雾。 他隐居的村庄虽小,人家也只剩零星几户,却始终保留着扫墓踏青的习惯。每年一度的清明,全村人都倾巢而出,前往埋葬着祖祖辈辈的深山中祭拜祖先。 每到这天,相对的,两侧的街道有些冷清,酒家并不介意这位避雨的教书先生,反而向慕容复安送上一杯热茶。 “先生,要当心受寒。”店小二的身量比慕容复安还瘦些,面上却带着点儿敬畏。 慕容复安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接过了热腾腾的茶水。他坐在门廊底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大碗茶,心中却总是吊着今早收到的信笺。 那张纸被他读了许多遍,如今还揣在袖子里,皱巴巴地揉成了一团。 可他的心比这张纸还要乱。他本以为自己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能够在托身这座村庄度过下半辈子。 这里没有人知道西北将军,也没有人知道慕容王爷。他们只知道慕容复安是个教书先生,不爱说话,也不常笑,只有每年清明才会买上一壶酒,坐在自己后院的槐树下,喝上一整天。 如果不是今天早上收到了王府亲卫传来的消息,慕容复安几乎以为自己会像这样终了此生。 一看到那三个字,安分了五年的心竟突然躁动起来。 “临思言”这个名字就像是一簇火星,落在他的脑海里,兀地就烧起了大火。 边关有异,官家松了口,事关临思言,速来。 碗里的茶水很快便见了底。慕容复安把碗搁在桌面上,拢了拢伞,重新站起身来。 酒家的掌柜见了,连忙赶上前来,劝道:“先生,眼下雨还大,不如歇一歇脚再走吧?” 慕容复安摇头婉拒:“就是要大雨,这条路才好走。” “可——” “叔,我要的酒呢?”慕容复安打断了掌柜的话,“今日是清明,你替我在门前洒一碗吧,多谢了。”这是每年清明他的习惯,敬临家人,也敬牺牲的士卒。 目送慕容复安远去,店小二回过味来,看向掌柜的,疑惑地问道:“掌柜的,早晨有个独孤姑娘来找慕容先生的,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 “哪里是我不准你说,分明是慕容先生自己不想听。”掌柜的叹了口气,账本拍在桌沿上。 第四十六章 天下第一奇玉 “钟离澈!你不要以为你能给师尊找到天下第一奇玉你就了不起了!喂,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啊!” 凤栖梧骂骂咧咧地跟在钟离澈后面,被路上几对携手相伴的恋人以为是爱侣打情骂俏,还捂嘴看他俩的热闹。 被凤栖梧挥拳吓得赶紧离开,背地里还对她指指点点,说着这么凶的女人难怪她的恋人不耐烦理她。 凤栖梧被这些或暧昧或奇怪的眼神盯得几欲发狂!本来今早临思言到她房中邀请她一起逛庙会时,她别提有多高兴了!简直恨不得一闭眼一睁眼就到晚上。 可等她兴致勃勃地打扮一番,赶到赴约地点时,哪里有什么临思言!只有一个呆头呆脑还在左顾右盼的钟离澈! 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临思言哪里是想和自己逛,合着是想撮合她和钟离澈!估计她也是这么把钟离澈忽悠过来的! 该死!凤栖梧现在无比痛恨自己上鹤归山拜师时要打扮成女娇娥的模样,现在都让临思言看不清自己的性取向了! 钟离澈这家伙看见自己时也有一瞬间的震惊与失望,但显然他很快地调整好了情绪,淡定道:“过几日就是师尊的生辰了,我去给她买些礼物做生辰礼。” 说完也不管凤栖梧什么反应,直接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给她面子。 凤栖梧一阵呆愣过后,终于反应过来了,而且成功截取到了关键词:“师尊生辰”。 她暗骂自己对师尊不上心,居然连她的生辰都没想过去打听,一想到之前师尊收自己为徒前对自己百般照顾,又是把伴生配剑借与自己参加拜师仪式,之后又亲自给自己选取打造了“灼阳”…… 对了,还有她和师尊第一次见面时,师尊赠予她的保命暗器,她到现在都还带着,从不离身。所说这东西本来就属于东越皇室,但也足以体现师尊对她的爱护了。 钟离澈这家伙居然想独自去买生辰礼物送给师尊,这不是明晃晃地想在临思言面前邀功,将自己比下去吗! 她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凤栖梧打定主意跟着钟离澈了,不断地骚扰他:“喂,你要给师尊买什么礼物啊?我见多识广的,京都在皇城脚下,我可比你熟!我给你参谋参谋?” 钟离澈一直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可后来可能是被她问烦了,于是丢出两个字:“玉魄。” 凤栖梧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玉魄指的是什么—— 此玉名为浮生,色赤,由玉雕大师邱祖亲手雕刻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山茶花样式,兼具冬暖夏凉之奇效,颇有历史。 连凤栖梧这种不懂玉的外行人也听过此玉名号,称其天下第一奇玉,不是因为这块玉多独特,而是因为昔日持玉之人。 这块玉的历任持有者都是当世的大能,据说这块玉还有助长修仙者机缘,增进修为的奇效。这块玉的前任持有者就是祁云仙尊,在祁云仙尊飞升后,这块玉作为谢礼谢礼赠送给了一位东越国的商客。 凤栖梧恨不得狠敲自己的脑壳,自己怎么没想到这块玉呢! 她有些酸溜溜道:“名贵的玉那么多,你怎么光挑着天下第一来送。” 钟离澈挑眉:“既然要送,当然送最好的。” 凤栖梧被摆了一道,心里不忿:“所以呢?那玉究竟在哪?” 钟离澈淡淡回:“居安阁。” 居安阁阁主身份神秘,但似乎在京都一片有着极大的势力,有人传言他是皇商,替皇家办事。 凤栖梧也听说过,还暗地里调查过那个居安阁阁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阁主不仅不是皇商,甚至还有与皇室对着来的嫌疑,明里暗里搅黄了好几桩皇室的买卖。 偏偏这阁主还神龙见首不见尾,又似乎有一股势力相助,那些皇亲国戚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暗中吃瘪。 这位阁主爱好不多,收集各种冠有天下第一名号的东西是他的爱好之一。东西不限品类,不论怪奇,只要有江湖认证,在这里就能找得到。 凤栖梧一时间想不到比这天下第一奇玉更特别的东西了,一时又恼火又焦急,跟在钟离澈后面碎碎念,这才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两人就这样在凤栖梧单方面的吵吵嚷嚷中到了居安阁,今日是花神节庙会,大家都去放花灯,去花神庙求姻缘了,店外守着的小厮显然是没想到还有客人光顾,于是热情地把他们请了进去。 院内还有一面墙,久未修葺,墙根青蔓滋生,中心壁面上留有类似剑尖的划痕,痕迹潦草,整面墙歪歪扭扭留下两行字,像是两人合作,左右可见字迹内力不均,入壁划痕深浅不一。 凤栖梧有些好奇,歪着头多瞧了几眼。 此时正厅已开,馥郁茶香扑鼻,宾客用椅设有两座。室内大小暗格无数,摆着能起门面作用的珍奇宝物。 两人原以为能看见传说中阁主的真容了,却没想着庭前只优哉游哉地坐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看见两人进来了,也只是换了个捧书姿势,嘴里小声打着呵欠。 凤栖梧和钟离澈止步,两人均蹙了蹙眉,凤栖梧使使眼色,钟离澈率先上前,刚欲问候,那少年却道: “介绍就不必了,两位若是有心寻宝可以先赏玩一番,我家主人出门在外,还未归来,若是有看的上眼的,也要等我主人回来以后再商量。” 钟离澈道:“那在下就不兜圈子了,我此行只为求得居安阁内的天下第一奇玉。” 少年闻言挑了挑眉,不由得多打量钟离澈几眼。半晌,他冲一旁的小厮扬扬下巴,两个内门生从内室迅速抬出一匣,动作利落地置于桌台,缓缓揭开纱布。 凤栖梧不识玉,只能通过钟离澈的表情来推断此玉是否为真,眼下他凝神察看、小心考究,不消片刻冲着凤栖梧点头。可见是货真价实。 少年勾唇道:“如何?” 凤栖梧点点头,心想势必要拿下这玉,于是直接道:“明人不说暗话,还请这位小兄弟联系阁主开个价?” 少年摸着下巴:“二位怕是不知道我们居安阁的规矩,要想从这里拿走东西,就必须要拿同等的具有天下第一称的东西来换。” 凤栖梧微怔,她没有在居安阁拿过货,确实不知此等规矩,于是道:“天下第一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找得到?” 少年道:“这也不难,最近我家阁主就在寻找刚刚出世的两把神兵宝剑。” 钟离澈问道:“是哪两把剑?” “落星月华称得上天下第一双剑。二十年前我家阁主幸见过落星月华合璧之景,十分难忘。便是二位在院内墙上看见的那幅题字:正当海晏河清日,便是修文偃武时。” 两人一听这剑名,便知道这其中的月华剑便是师尊的配剑了,只是他俩本来就是要为临思言选生辰礼物,最后若是还要搭上临思言的佩剑,怎么想怎么别扭。 凤栖梧上前一步开口问道:“你家阁主可还有别的什么想要的天下第一之物?我可以想法子替他寻来。” 见少年笑着摇摇头,两人便知道希望渺茫了。 ———— 二十年前,舜华顶着百岁的高龄,被师傅关了禁闭罚抄戒律。 原因是因为他逗弄了东越皇室送来山上清修的小公主,倒并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让小姑娘难堪了,只是一句“你用剑刻的字好丑”,就把小公主惹哭了。 好不容易挨到关完紧闭,他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有个瞧着脸生的小弟子跑来告诉他,师尊大人说了他抄得太慢态度不端,加罚去思过谷禁闭,让马上就去不得耽误……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委屈过!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以往进思过谷,其他人虽指望不上,但言喻总还是会留了吃的偷偷拿来给他,他俩虽然早已辟谷,但总是贪恋那一份人间烟火的气味,经常被师傅责骂道心不静。 想到这,舜华有些伤感,只得靠仔细听风声寥寥收敛心神。 忽地混进了旁的响动,一抬头,竟看见了祁云,这怎么会!舜华宁愿觉得是自己饿昏了产生的幻觉,祁云见他没反应又冲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食盒。 舜华已馋得难受,颇为感激地看着祁云,嘴里说着师兄大恩大德天青无以为报之类的客气话,说罢径直往地上一坐,端起碗碟自顾自的开吃了。 “让你当着那小公主的面乱说话,她可并非心宽之人,有你好受的。” 祁云纵使是现在,肩背也是平直,坐得很正,姿势再标准不过。 “我同那位小公主真不可能像你们说的那样,我年长她多少岁?都可以当她爷爷了……我嫌她性子太拧,她又嫌我太过圆滑老成,是凑不到一块去的。” 舜华实在是不敢置信自家宗门居然也相信什么落星月华双剑出世必为佳偶的话,上一个拿着月华剑的还是言喻师兄呢,你们怎么不说我和他是一对了? 他和那个小公主最后的交集就是在东越国面前表演了一段双剑合壁的题字,后来就是得知她在兵变中去世的消息。那时候他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他不会想到,再次见到那个姑娘时,他会将自己之前所说过的所有的话全部推翻。 第四十七章 慕容复安的局 清冷的大殿里,那个掌握着天下生杀与夺的天子端坐在明堂之上,静静地与殿下的将军对视着。 慕容复安不卑不亢地立于殿前,此次他击退西狄凯旋回京,第一时间就进宫述职,只是为了让眼前这位九五之尊兑现他的承诺。 两人这样僵持着已经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了,最终还是凤无疆先崩不住了,长叹一声道:“爱卿,你此次有大功,你要任何赏赐孤都可以寻来给你,何必要纠结与旧事呢?” 慕容复安摇摇头,语气坚定:“臣不要赏赐,只求陛下兑现在臣出征前许下的诺言:若是臣能凯旋归来,陛下一定会彻查当年临氏一族的案件。” 见凤无疆似乎又想蒙混过去,慕容复安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跪下,大声道:“陛下金口玉言,臣只想求陛下还临氏一族一个公道!请陛下开恩!” 凤无疆沉默着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由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将军,他已经从当年的愣头青变成了现在在朝堂上说话和他几乎份量平齐的权臣,也不再任由自己拿捏了。 哼,或许一开始他就不只是个单纯的傻小子,而是一头野心勃勃的狼。 凤无疆平静道:“爱卿平身吧,这件事牵涉甚广,容孤再考虑几日。” 慕容复安还想再说,却见座上的凤无疆已经站起身来,向后殿走去了。 他的拳头捏的死紧,知道今天算是白来一趟了,正要转身离开。 “孤记得,爱卿已经年近不惑了吧,有中意的女子吗?孤可以为你们指婚。”凤无疆走到一半,突然开口问道。 慕容复安愣了一下,继而摇摇头:“臣尚有夙愿未了,成家娶妻只是拖累罢了,多谢陛下好意。” 凤无疆便没有再提。 慕容复安出了宫,没有回自己在京的府邸,倒是径直去了一家店面,店外赫然是三个大字——正是令钟离澈凤栖梧空手而归的那家宝阁:居安阁。 正招呼人把那个装着“天下第一奇玉”的匣子拿下去的少年一看见慕容复安回来了,很是欣喜地迎了上去:“主人,你平安回来了!太会了!” 慕容复安朝他点点头,又瞥见那个小厮正准备拿下去的匣子,他皱了皱眉,问道:“怎么?有人想要这块玉?” 少年点点头:“是的,就在您前脚刚进来没多久,求玉的那两人才离开。想必是拿不出来您想要的东西。” 慕容复安望向院中那面用剑刻字的墙,低声道:“落星月华再次现世,那就证明临思言还活着,我现下也只能用这个方法找到她了。” 少年没听清:“您在说什么?” 慕容复安迅速调整好情绪:“没什么。最近还有人来问过着块玉吗?” 少年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官家。” 慕容复安皱了皱眉:“他要这块玉有什么用?” 末了,他突然想到这块玉的前任主人是祁云仙尊,而祁云仙尊正是当年那场兵变后,以安葬师兄唯一血脉为由带走临思言的尸首的人,可能也是唯一一个最后见过临思言的人。 这么多年以来,凤无疆都在自欺欺人地到处找寻临思言的踪迹,不愿意相信她已经死了,虽然始终一无所获。 如今这样明目张胆来打听这块玉,是为了什么也是可想而知。 慕容复安只觉得可笑至极,凤家人总是善于装深情那一套的,从先帝到如今的圣上。但哪一次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心爱之人推向深渊? 定国安邦,忠骨黄沙的临家,从临老王爷到临思言整整三代人,都成为了凤氏皇权的牺牲品。 如今凤无疆对彻查临老王爷边疆暴毙、锦瑟郡主抑郁而终、长公主临思言兵乱中坠亡的事情都畏手畏脚,恐怕也是为了掩护他皇祖父和父皇造下的孽罢了。 他宁愿用逼死独孤氏满门作为对临家的告慰,也不愿意承认他凤家的错误。 慕容复安只觉得悲哀至极,他到底还在指望什么呢? 他自嘲地摇摇头,对少年道:“继续等,必须有落星月华双剑的下落才能交换,其他的人无论拿什么奇珍异宝来换都不能同意。若是有什么难缠的人你便来我府上找我。”交代完这些,慕容复安就要离开。 少年赶紧道:“主人!等等!” 慕容复安回过头:“怎么了?” 少年有些急急地开口:“您上次说,下次回来看我对居安阁的管理是否得宜,再来决定让不让我上战场……这话还作数吗?” 慕容复安面色淡淡的:“你做的很好,你很适合这个经商的身份。” 少年一听就急了:“不,主人……慕容将军,我不想经商,我想上战场!我要去杀西狄人,我要给我爹娘报仇!” 慕容复安摇摇头,道:“战场不是什么好地方,仇恨也不会让你解脱出来,反而会让你在血腥里迷失自己。你再好好想一想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少年的恳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居安阁。 今日本是东越国一年一度的花神祭,街上的盛大的夜游活动、庙会花灯……都对引成双成对的情侣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他在刚刚班师回京时,天色尚早,还是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但等他从皇宫里出来,又去了一趟居安阁,现下已然是一片人稀灯疏的景象了。 他年轻时也爱凑这个热闹,和百姓们其乐融融地玩乐赏灯。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心也老了,对这种节日也只感觉是一派虚荣的繁华,一触即碎。 他就这样踱过热闹散去的街道,慢吞吞地步行到了昔日自己的府邸前,自从他上次隐居后又临危受命上战场,他已经快八年没有回过这个“家”了。 门口只有一个正在洒扫的小童,一抬眼看见他时,眼睛瞪得老大:“将,将军!您回来了!” 慕容复安点点头,还欲说几句让那小童小点声,不要惊动了府中人休息…… 那小童却像是很懊恼的样子:“将军您若是再早回来一柱香的时候多好,刚刚佳柔姑娘来过了,给府里的管家下人们送来了好些亲手做的花饼呢!对了,她还问我们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慕容复安一下子愣住了:“她这些年还住在京都?我不是吩咐过你们给她些银钱送她去江南吗?”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他此番回来还是为了翻旧案,若是她的身份暴露了,自己到时候左右为难不说,他恐怕都很难保下她。 小童叹了口气:“她一定说一定要等到您回来,佳柔姑娘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怎么劝得动?” 说完还有些遗憾地偷偷瞥了一眼处于呆愣状态中的慕容复安:“再说了,佳柔姑娘一直对您有意,眼看着都是快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了,也不肯嫁人……将军您说这……唉,将军!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啊?将军!” 慕容复安一路疾走,沿着那条时隔八年都不曾踏足过的,却深深印刻在脑海中,无比熟悉的小道,一直走到了尽头的那一家绣坊。 这间绣坊还是十年前慕容复安从独孤家一片混乱中救下这个小姑娘时,出钱给她建造起来用于隐瞒身份、借以谋生的绣坊,这扇昔日崭新的红木门也被岁月染上了斑驳的痕迹。 慕容复安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一个粗人的力道,尽量放轻地敲了敲门—— “谁?”屋内的声音温柔而谨慎。 慕容复安低声道:“是我。” 屋内沉静了好一会儿,传来急匆匆几乎是奔跑着过来的声音。一打开门,一个清秀可人模样的姑娘面带惊喜地出现在慕容复安面前,正是那个临思言在祈愿树下遇见的姑娘! “你终于回来了!”那姑娘明明是面带笑容,声音却有些哽咽。 慕容复安向她征询道:“我们进去说?” 两人进了屋内,姑娘赶紧给慕容复安倒了一杯茶,几次水都溅了出来,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意味。 慕容复安打断她的动作:“佳柔,你必须要赶紧离开京都,我找几个亲兵乔装打扮送你去江南。” 佳柔一下子愣住了,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刚刚见一面,你就要赶我走?” 慕容复安却没什么反应似的,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官家或许不日就要彻查临氏旧案,彼时牵扯到独孤家,你恐怕再难独善其身……” 独孤佳柔一听,有些惨淡地笑了:“果然,你还是不肯放过独孤家,也不肯原谅我……” 慕容复安顿时面色严肃起来:“这不是放不放过独孤家的问题,我只是想让临家人得以瞑目!” 独孤佳柔悲声道:“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干系?临老王爷是因为太宗畏惧临家势大联合当时还是粮草督运的我的祖上害死的,临贵妃是被姑母用言喻的死讯逼得没了求生的意志含恨离世的,临长公主是被表姐嫉妒挑起兵变害死的……这些你都和我说过了,我都知道!” “可是,复安,你这样对我不公平!我为什么要承担你的怒火?当年你甚至跑去那小村落隐居,你都不肯见我,如今又是这样……” 慕容复安狠狠地握紧了拳头,低吼道:“你现在不要意气用事!过些时日京都恐怕要大变天了,你去江南才是安全的!” 独孤佳柔被他的语气震得一愣,半响,才妥协似的,哀婉地笑了:“去江南……好,我答应你。只要是你想我去做的,我都答应你。” 第四十八章 惊天大秘密 这边凤栖梧和钟离澈这边从居安阁铩羽而归,两个人都很是垂头丧气。 凤栖梧只觉得这个居安阁阁主眼界太高,月华剑在自家师尊手里面,这倒还算有着有落;只是那落星剑虽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却一定不可能落到凡夫俗子手里,集齐两把剑谈何容易! 两人正要重新讨论送个别的什么东西给临思言做生辰礼物的可能性时,凤栖梧突然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旧事—— 昔日她还在东越皇宫时,时常仗着父皇的宠爱跑去他的寝殿里玩,有一次误打误撞进入了一间密室。 在看到那副和临思言样貌一模一样的画的同时,她还看见了一块用琉璃罩保护起来的墙,那上面似乎也是用剑刻了字,和那双剑合璧留字墙的笔触相差无几,应该就是同二人所留。 她就说自己怎么看着居安阁里面的那堵墙那么熟悉呢! 她打定了主意,偷偷看了一眼仍然在思索对策的钟离澈,心想:自己这回偷偷回一趟皇宫,去把父皇的那块墙凿下来,带去给那居安阁阁主看了,说自己有那双剑的下落,忽悠他去见师尊,这样也算间接让他见识了月华吧。 然后再凭借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忽悠那个阁主这两块墙具有同等的价值,也是天下第一双剑亲刺的字。 这个居安阁阁主想见月华落星,无非也就是想再见识一下双剑的威力罢了,师尊绝对能让他心服口服然后把玉给她,这样找到这块奇玉送给师尊的功劳就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凤栖梧煞有其事地对钟离澈道:“我还有些私事,先走一步了,你自己想办法吧。”你这个傻子自己在这里想吧! 她也不管钟离澈的反应了,迅速离开前往了皇宫。 靠着几个相识的侍卫和皇室身份的腰牌,凤栖梧很顺利地进入了后宫。 她再三叮嘱那些侍卫,千万不要告诉她父皇自己回来了,她只是回来那些私人物品,很快就走。随即偷偷摸摸地摸进了她父皇的寝殿。 凤栖梧之所以敢这样大胆地溜进来,也是出于她对父皇的了解。 凤无疆自从登基以来就十分勤于政事,往往一刻不敢懈怠。一般都要批奏折、处理公事道很晚,甚至最后就在政事堂休息了。 这里说是寝殿,其实比宫中最荒无人烟的宫殿还要冷清,平日里只有几个洒扫的宫女和当差的侍卫会再这边巡查一番。 凤无疆也是一年只有几个重要节日才会来这边,然后把自己关进密室,不吃不喝,谁也不能打扰。 凤栖梧摸进寝殿,果然还是空荡荡的老样子。 她按着记忆里的法子打开了那件间密室,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肖似临思言的画。 当她再次看见这幅画,此时的心境已经与彼时大不相同了。 曾经,她在看到这幅画后好奇地跑去问母后,一向温柔得体的母后却突然大发雷霆。不仅狠狠地责骂了她,还蹲下身厉声告诉她:这上面的人是抢走父皇的蛇蝎毒妇!是她害得他们母子只能如此苟活于世! 她那时候不懂母后的意思,只是害怕得紧,颤颤巍巍地答应了母后要恨这个女人一辈子。 现在,当她再看见这幅画时,昔日因为父皇的冷血和母后的悲惨离世而附加于上的痛苦与恨意已然消失了。她看见那副画就会想到临思言,想到她对自己的爱护,对自己的悉心教导,还有自己……对她无法控制产生的情感。 凤栖梧就在这幅画前愣了好一会儿神,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 她绕到最里侧的那个存放那面墙的地方,在脑海里仔细比对了一番这幅字和居安阁的区别。得出的结论居然是——没有区别,简直连落笔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她在惊喜之余又有些好奇了,若是说父皇将那与临思言相貌肖似的画像、生活用具都藏在密室里,自己或许还可以理解为睹物思人。 可这块墙出现在这里也太突兀了吧? 不过她也没时间多想了,要是她再在这里拖延,万一要是父皇心血来潮突然过来看看,自己恐怕要被他剥掉一层皮! 她想着就准备动手,刚刚轻手轻脚地把琉璃罩打开,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你在干什么!” 凤栖梧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琉璃罩手一滑给碎到地上,心里暗骂自己真是个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 她干笑着回过头,娇俏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撒娇的意味:“父皇,我这不是看您这琉璃罩落了好些灰,有些脏了,想给您擦擦嘛……”说完颇为恋恋不舍地把琉璃罩放回了原处。 凤无疆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笑意不达眼底:“出息了?偷偷跑回宫还瞒着孤,怎么,不想看到孤?” 凤栖梧赔笑道:“女儿哪儿敢啊,只不过回来拿些东西,就不打扰父皇休息了。” 凤无疆却显然不吃她油嘴滑舌那一套,颇为随意地就在密室里找了个椅子坐下,还没等凤栖梧松口气,凤无疆接下来的话却差点直接吓碎了她的三魂六魄。 “凤皇今年夜应当十六了吧,一直扮着十二三岁小姑娘的骨架,累不累?” 凤栖梧强忍住内心的恐惧,面色如常笑道:“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儿臣听不明白。儿臣从小到大不一直是这样的女儿身吗……” 凤无疆却像没听见似的,脸上一派陷入回忆的样子:“你的两个哥哥,一个庶出的,一个和你一母同胞嫡出的,都是早夭……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儿臣不知道。” 凤无疆叹了一口气,语气很遗憾道:“那是因为你母后,哦不,独孤氏。她嫉妒我偏爱庶长子,于是在他的汤食里下了毒药,谁知道她自己的儿子跑去那孩子的宫里玩,也误食了毒汤。一个晚上,两个孩子都走了。” 凤栖梧感到一阵寒意,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为那两个死去的孩子伤心难过,话语中也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然后独孤氏就疯了,觉得是孤害死了她的儿子,联合同样因为失去筹码而愤怒的独孤氏逼孤下了罪己诏。” “她是不是跟你说,我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说我不允许独孤氏诞下能继承江山正统的子孙,所以你那怕知道自己是个男孩,也要隐藏身份,扮成女孩的模样。也因为你的模样有几分肖似我的心上人,女孩则更容易讨我欢心?” 凤栖梧听到此时面色已经是煞白,凤无疆说的一点都没错…… 是的,是“他”而不是“她”。 皇室的独苗“小公主”,其实是凤氏仅存的唯一血脉——当今三皇子! 凤栖梧记得,从自己懂事起,母后就对他苦口婆心道:“你是个男孩的事千万不能让你父皇知道,否则会害死你,也会害死我!” 从小到大,他都是做女孩打扮,学女孩姿态。但母后捏着他日渐宽大的骨架,仍然是一脸忧色,为此,她专门请来了高人教他缩骨,以此遮掩他的骨龄。 他一直都听母后的话,她让他去讨好凤无疆,他就去凤无疆面前逗趣十足;她让他去修习仙法,有朝一日能凌驾于凤无疆这个普通人之上,他也去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母后不再担惊受怕,为了有一天他能堂堂正正地换上男儿装,在父皇面前证明自己。那么这一切,至少是有意义的。 可是如今凤无疆的一席话,彻底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凤无疆看着眼前这个似乎被残酷的现实捉弄得面无人色的儿子,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昔日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的自己:“你不必太害怕,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孩子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想揭穿你,可是我现在急需一个继承人。而你,是唯一的人选。” 凤栖梧苦笑道:“我还有的选吗?” 他恍然想起了当年他在幽廷见到母后的最后一面,那时她已经被病痛折磨的没有人样了,她拼着一股力攥住自己的手,让自己附耳过去。 她气若游丝道:“那个你父皇心心念念的人还没死,她现在就在鹤归山。祁云带走她后救了她,她现在活的好好的,还是万人敬仰的彼罗真人……” “吾儿,答应母后,去鹤归山拜师,然后拜入她门下,找机会杀了她!” 凤栖梧也不是全然没有自己的思想,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母后会对一个人有那样深的恨意。他有些犹豫道:“为何一定要杀她?母后,我不想杀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独孤氏尖锐的指甲掐进了肉里:“你答应母后!不然你枉死的兄长和母后都死不瞑目了!” 凤栖梧终是不忍,缓缓地点了点头。 再次回到眼前父子相对的局面,凤栖梧笑了,原来自己从来就没得选。 他下定决心般,解下腰间的“灼阳”,满目珍视地细细打量了一番,对凤无疆道:“还请父皇托人把这把剑送到我借宿的客栈,交到我师尊手上,就说,徒儿有负师尊期待,俗世缠身,无法静心修道,交还此剑,以成全师徒缘分。” 凤无疆点点头,刚要接过剑,却被凤栖梧手上的蓝宝石手钏恍了一下神,他面色瞬间大变,盯着这手钏:“这是哪来的?” 凤栖梧看了一眼手钏,道:“这是我师尊给我的……” 凤无疆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师尊……叫什么名字?” 凤栖梧脱口而出:“临思言……” 话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完了。 第四十九章 猝不及防的剧情 临思言和舜华回到旅店时,附近已经被一群卫兵围住了,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显然是是皇家标配,剑柄上还刻着东越国的标识。 见这二人回来了,为首一个看着就是卫兵首领的人走上前来,朝二人打量了一番,将目光锁定在临思言身上,开口还算恭敬客气。 “请问是彼罗真人吗?我们东越国陛下久闻大名,这才听说您途径京都,特地着我等来请您进宫,宴请旅居一番,以表敬重。” 舜华首先反应过来,一直温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上前一步挡在了临思言面前:“你们想干什么?” 那卫兵显然是不认识舜华的,只是变了脸色对他道:“只是请彼罗真人进宫和我们陛下叙叙旧罢了,这位兄台,你不必如此激动。” 舜华温润俊美的脸在月色下有些阴沉:“叙旧?行啊,加我一个应当也不多吧?” 临思言却是愣了愣,她实在想不到这东越皇帝找自己的原因,还有叙旧?叙什么旧?她以前和这个东越皇帝认识吗? 009却在此刻开口道:“小言,这次你必须要去。因为这是钟离澈的剧情关键点,他会在皇宫里入魔,届时就是你的表演时刻了!” 临思言有些奇怪道:“他怎么在皇宫里入魔?不会是因为女主吧?” 说到这,她这才发现,钟离澈和凤栖梧两个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卫兵在他俩面前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临思言和舜华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舜华则在临思言看过来的那一瞬间,拉住了她的手。 临思言皱了皱眉,正要挣脱出来,却听得他如水般清澈地低声道:“别怕,我在。” 临思言愣了一下,淡淡回过头对卫兵首领道:“走吧。” ——— 独自坐在明堂前的帝王呆愣地看向殿外走进来的那两个人,那一身浅蓝裙衫翩跹而至的姑娘,还是如二十年前那般姿容绝世,清冷出尘。 可自己早已不是那个翩翩少年朗了,他已经老了。 凤无疆此时已经不知道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在看到凤栖梧手腕上的那串手钏时,他沉寂了二十年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扑上去质问凤栖梧,这个手钏是谁送给你的!那个人为什么送你这个手钏!送你手钏的那个人……她还活着吗? 一切的一切到了嘴边,却都一下子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似的,他甚至都不敢,也不愿意在凤栖梧嘴里听到那个名字。 但当他看到凤栖梧说出“临思言”三个字时面上收掩不住的情意时。他便颓然地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也是陷进去了。 有的人,见一面,误一生。 这个手钏的来历也不简单,乃是东越皇室历代皇后才能佩戴的圣物。 东越历代皇帝在未娶正妻前会佩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而在遇见自己心爱之人时才会摘下给心爱的人戴上,也有立她为皇后之意。 这个手钏被他父亲在封后大典上为临锦瑟临贵妃戴上,辗转到他手上时,又被他戴到了在兵变中意外坠楼而亡的临思言手上,如今,又到了凤栖梧手上。 他们凤家的人,一辈子都将和临家人因为一个“情”字,纠缠到老,不死不休…… 临思言则一脸迷惑地看着眼前坐在殿上的俊逸中年男人,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似悲似喜,嘴唇嗫嚅着,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009,这皇帝什么毛病?我认识他吗?”临思言有些奇怪地和009在脑内的精神世界交谈着。 可这次令她意外的是,009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快速地回答她,而是颇为为难地纠结了一番,才勉强开口道:“额,小言,我和你说个事,你先别激动……” “思言,你,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凤无疆嗓音有些嘶哑地开口了,语意中似带着无尽的悔意和眷恋。 “这个……这个东越皇和你一前,有一段情……喂喂喂!小言你别生气啊,这可不是我隐瞒剧情……你知道的,副本支线剧情什么都有可能发生……”009越说声音越小,甚至都不太敢去看临思言的表情,因为它知道,此刻临思言的表情,一定是黑得吓人…… 它在心里也在狠骂这个破反派扮演的规则,以前他们扮演主角时,哪次的剧本不是完完整整地发到它的后台? 有完整的剧本对临思言和009这两个合作默契的快穿王牌搭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跟开了上帝视角似的。 可是如今他们作为反派,大部分剧情都只能从自己的视角出发,很多事情因为了解得不全面,就这样生生错过了先机。比如就像现在这样,临思言丝毫没有任何的准备。 009这边还在内疚,临思言则轻声来了一句:“没事,这些小场面,我还应付得来。” 话音刚落,她便抬起头,语意冷漠道:“不知道东越国陛下找我前来所为何事?我与东越国陛下并不相识,陛下恐怕是认错人了。” 009惊叹了:好家伙,这是直接咬死不认账了。但在这样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凤无疆先是一愣,继而转为苦笑:“你都忘了……忘了也好,那些事你也不用记着,平添烦恼……” 临思言还没说话呢,那边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的舜华却突然嗤笑一声,道:“东越陛下倒是金口玉言,一开口就可以把以前犯过的错误抹去了……这事是关言儿和临家的清誉,言儿不记得了,我可替她记着呢……” 凤无疆看向站在临思言身边的那个人,面色顿时冷凝了下来,语气虽然客气,却没有多少敬重在里面:“青昊仙尊,许久未见了。您不是一直在自家仙山上闭关多年不出吗?怎么,如今也来俗世凑热闹?” 凤无疆这般态度,也是事出有因。 毕竟摊上这么一个几乎算是看着临思言长大的俊美无双的仙尊,身边的人还都说持有月华剑的长公主和落星剑的主人舜华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怎么能没有危机感! 再说如今还得知是这位青昊仙尊的师尊带走了当时还未死去了临思言,让他愧疚痛苦了二十年,他如何能释怀! 如今还一口一个“言儿”,叫得亲热极了,明明就是居心叵测! 舜华则是对眼前这个明明将伤害临思言的事情全部做完了,却还是做出一副假惺惺忏悔模样的人极为不齿。 他实在不知道,一个这样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怎么还有脸面在临思言面前求原谅。 “既然言儿不记得了,那我便来替言儿提上一提——”舜华很是客气的开口,语气里却带着淡淡的危险:“东越先皇凤非逸为了得到锦瑟郡主,背叛兄弟,害死了言喻,令临锦瑟郁郁而终;而东越如今的帝王凤无疆,则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在兵变中没能保护自己的心上人、当今长公主、临锦瑟和言喻之女,害得她被奸人所害,跌落高楼……” 舜华的眼睛很漂亮,此刻却显得格外的阴翳:“犯下这些罪孽,东越皇都没有做过噩梦吗?” 第五十章 魔气乍现 凤无疆在听到这些话时面色已经不能简单的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眼神狠厉地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地就打破了他所有体面和伪装的人,身上终于散发出那种居于高位者的戾气—— “青昊仙尊,还请慎言!我东越国虽然尊崇修仙之人,但也不会一再忍让至此!” 临思言面色如常,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这是什么剧情?刚刚舜华是什么意思?那个传说中的言喻,竟然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那所谓她的那个母亲——锦瑟郡主临锦瑟,临贵妃,又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复杂的身份,这么多复杂的身世,这么多问题,真的是她一个反派可以拥有的吗? 009也是吃了一个接一个的瓜,撑的厉害,一边还要安慰临思言:“反派当然需要复杂的身世和身份的渲染啦?你看哪个反派不是家庭不幸、童年悲惨、一招觉醒,然后决定报复社会……” 临思言表示她没有当过反派,这反派的故事线她属实是不懂了。 舜华冷笑一声,面上一丝温柔都不再:“东越陛下若是真有能耐大可就地格杀了我,我倒要看看书你先动我,还是我先掀了你这金銮宝殿。” “你可以堵住一个人两个人的嘴,但是你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吗?” 两人互不相让地盯着对方,眼神之间仿佛已经进攻防守过千百回合,一时间暗潮汹涌。 ——— 钟离澈和凤栖梧分头行动后,他突然记起自己曾经在钟离家败落后流亡到京都时将母亲亲手打造的一把号称兵器榜上位列第一的“寒冰连弩”。 那时他身无分文,只能把它抵押在了当时一位面善的姐姐那里,这才换够了前往鹤归山的盘缠。 这连弩虽然比不得那月华落星那般耀眼,但却也是有“十箭齐发,箭箭无虚”的“天下第一弩”的盛名的。 若是自己能去将那把神弩寻来,或许有机会换得那居安阁阁主的青睐。 这样想着,他马不停蹄地就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了那位姐姐开的绣坊面前。 倒不是说他的记忆如何如何的好,只不过这位姐姐绣坊的地理位置很是特别:就在那护城河的尽头,与东街最雄伟高大的建筑,“慕容将军府”那位颇有神名的异姓王慕容复安的府邸一西一东,各占首尾,两两相望。 那时他还有幸见过慕容复安打马游街从绣坊外疾驰而过的风姿。 回忆着旧事,钟离澈找到了那家熟悉的绣坊,原本正要敲门,突然回过神来,如今已经是半夜了,恐怕那位姐姐早已歇息了。 他正要离开,却隐隐约约看见了屋内烛火摇曳,显然是还未入睡。 他又犹豫了一下,想到那块奇玉的抢手,若是自己再不快点将它拿下,只怕这么好的生辰礼物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份了。 钟离澈还是敲响了房门,不一会儿,屋里有个柔柔的女声犹豫地问道:“谁?” 钟离澈赶紧把声音压的和善些,道:“是我,十年前向绣坊主用一把弩换了一些盘缠的那个孩子,如今我特地回来,准备向绣坊主换回我的弩。”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片刻,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屋里的姑娘往外瞅着。 钟离澈赶紧开口道:“姑娘,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来换回我的弩,多少钱都没问题;顺道再来感谢当年姑娘善意赊了我一百两银子,这才让我得以活命。” 屋内姑娘听到了几个当年只有二人才知道的关键词,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打开了门让他进去:“进来吧。” 这位姑娘正是独孤佳柔,她刚刚才送走了慕容复安,刚刚听到有人敲门还以为是他去而复返,终究是失望了。 独孤佳柔眼角还有些哭过的泛红,她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去屋内把十年前钟离澈押在这里的弩拿了出来,放到了钟离澈面前。 那把弩显然被保养得极好,甚至比钟离澈抵押在这时的样子还要崭新,可见独孤佳柔的细心和呵护。 “钱就不必了,东西你拿走吧。”独孤佳柔朝钟离澈道。 钟离澈惊了一下:“这怎么行,当时说好了是抵押,总不能让你吃亏吧……” 独孤佳柔笑着打断了他,只是那笑容着实有些勉强了:“这没什么的,当时哪怕你不用这个弩做抵押我也会拿出一百两银子资助你的,我只是……在你身上看见了我自己的影子罢了……” “再说了,现在钱财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我的心上人已经对我没了情意,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钟离澈见她一副哀婉欲泣的样子,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也遇到这样的局面,自己应当如何? 若是师尊对他无意,甚至对他的情感产生厌恶与抵触,那两人恐怕连最基本的师徒关系都无法再维系了,彼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顿时不敢再想,实话实说,他的内心还是认为自己那个十年前在鹤归山前惊鸿一瞥的卑微的弟子,万般苦痛,只盼能换来师尊一眼垂怜。 从独孤佳柔处出来后,钟离澈整个人都是一种魂不守舍的样子,以至于他回到几人暂住的旅店时,在看到临思言他们的屋中烛火熄灭,便以为他们都已经就寝。 直到第二天,钟离澈左等右等,那三人都没有下楼用早膳,他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冲到三人的房间推开虚掩的门,空无一人。 钟离澈当即只觉得脑子里一股邪火直往上冲,他飞速到楼下,扯住那算账的小厮的领子大声喝问道:“和我一起来住店的那三人呢!为何昨夜他们没有回来?!” 那小厮被他这样一扯一逼吓得半死,哆哆嗦嗦道:“我……我不知道啊……这位公子,你先放开……放开我……” 钟离澈这才回过神来,那小厮的衣襟卡在他的手里,脖子被他无意识地力道掐的死紧,眼看就要被他掐得脸变成猪肝色。 他心里一惊,赶紧放开他的衣领,仍那小厮拼命一阵咳嗽。 钟离澈赶紧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同时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恐慌感。 最近自己一直按照师尊的嘱咐潜心修炼清心咒,却不知道为何,他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身上的魔气了。 有几回甚至出现了魔气在他体内暴走的现象,他根本不敢告诉师尊。 他使劲呼吸了一口气使自己静下来,尽量语气放平地问道:“你仔细想想,比如,昨晚有没有什么异常现象?” 那小厮好不容易缓过来,面上有了些人色。他努力去回想,有些不确定道:“昨……咳!昨晚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很晚的时候外头似乎有官兵巡逻的声音,在我们店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才走……但这也不算什么异常,最近京都夜间不太平,昨天又是花神节,巡逻频繁一点也正常……不过我昨天的确没有看见你那三个同伴回来过……” 那小厮话还没说完,就见钟离澈一下冲了出去,神色紧张得不行。 “喂!公子!我还没说完呢!你要是去寻人,那些衙役不靠谱,你去找居安阁阁主,他们也接单找人的……” 第五十一章 复仇者联盟 其实不用那个小厮开口,钟离澈也不可能去找那些所谓的衙役。 临思言十有八九是被那些巡城的官兵带走了,而巡城的官兵多和衙役无疑都是东越国权力最大的人——东越国皇帝的附属。 钟离澈拳头捏的死紧,几乎已经是处于一个爆发的边缘,那个东越皇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敢对临思言不利,他发誓自己一定屠了东越满门! 可现在他也已经是走投无路的地步,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突破重重卫兵森严把守的东越皇宫。 他现在只能按照那个小厮的指引,去找那居安阁阁主了。 一路赶到居安阁的大门前,几乎是不顾门外几个侍者的阻拦,高声喊道:“我要请居安阁接单寻人,你们放我进去!” 屋内在和居安阁伙计交代事项的慕容复安听到外头嘈杂一片,皱眉道:“谁在外面喧哗?” 那外面的几个小厮哪里是钟离澈的对手,拦了几下没拦住,就让钟离澈突破了封锁,直冲进屋中。 钟离澈刚一进入居安阁,抬头就和慕容复安打了一个照面,他愣了一下,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英气勃勃的中年人无比的眼熟。 慕容复安则是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冒冒失失闯进来青年,语气平和道:“这位公子,你这样闯进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还没等钟离澈开口,一边上次招待过二人的那个少年有些惊奇道:“咦,你不是上次那个来求天下第一奇玉的人吗?” 钟离澈点头后,又像二人告罪道:“没错,上次我是过来求玉,但今日我来却不是为了这事。实在对不住,打扰二位商谈。” “我来是听说居安阁接寻人的单,不知道现在还作不作数?” 慕容复安颇有深意地看了钟离澈一眼,点点头:“当然作数。” 还没等钟离澈高兴,慕容复安又道:“只是我们居安阁的规矩你应该也懂,和拿取东西是一个道理。要寻人,我们也得收取一件天下第一的东西作为报酬。” “你,有吗?” 钟离澈愣住了,半响,他隔着衣物抚摸了一下怀中的纳戒,像下定决心了似的:“我有。” 说着,便从纳戒里取出了那把“寒冰连弩”,奉到了慕容复安面前,苦笑道:“我原本还想侥幸来问问,这把弩能不能换天下第一奇玉,看来是我与这玉无缘了……” “不过若是能救我师尊,也算物尽其用了。” 慕容复安打量了一眼眼前的连弩,只见它通透晶蓝,的确不是凡品。 “这把弩的确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了,行,这位公子你要寻什么人,我们居安阁接了这单便是。” “此人名为临思言,是我的师尊,昨日在我们暂时居住的旅店门外失踪了……” 慕容复安一听见那早已烂熟于心的三个字,额上的青筋都没控制住跳了两下,他赶紧上前一步,确认道:“你说谁?你刚刚说,临,思,言?” 钟离澈显然也没有想到慕容复安在听见自己师尊的名讳时会如此激动:“对,临思言,怎么了?” 慕容复安强压下情绪,低声重复一遍:“你说她失踪了,是怎么失踪的?” “据店中小厮说,有可能是被巡城的官兵带走了。” “轰!” 慕容复安一掌击到面前的梨花木桌上,一道巨大的气流直接将那桌子一劈两半,轰然倒塌。 “凤,无,疆!你逼死这么多临家人还不够?这次又想干什么!” 慕容复安几乎是怒吼着喊出来这句话,吓得一旁的少年都愣住了。 自家主人什么时候发过这么大的火?显然气的神智都不清了,居然都直呼当今陛下的名讳了! 钟离澈见慕容复安似乎已经知道了谁是幕后主使,赶紧道:“你们有办法把她救回来吗?” 慕容复安看向钟离澈,目光无比坚定:“你放心,哪怕是拼尽我的命,我也会救她。” 一边一直站着的少年此刻却似乎急了,赶紧冲上来:“主人不可!既然官家都出手了,我们再横加干涉,只怕更引得官家不快,您原本就已经功高盖主,这不是逼您往死胡同里走吗!” “再说了,官家都答应您了,会考虑临家一案,您何不再等等,从长计议……” 慕容复安则听不进去少年的劝阻,目光暗沉:“我早就不信那皇位上的人能为临家翻案,他们凤家心里第一位放的永远是权力和皇位……既然如此,我便替凤无疆改换了这局面!” 那少年听了这话,几乎目眦欲裂,大声道:“不可!这样您之前的功绩都会毁于一旦,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钟离澈听到此处,便已经觉得很不对劲了。 从那少年的话里倒是可以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居安阁的阁主,只不过他的言辞行为之间,似乎又并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 他总觉得眼前这个戾气横生的男人,和自己幼时看到的那个打马奔过长街的形象正在不断重合,直至变为一个人—— “你是……慕容将军?”钟离澈有些惊愕地得出了结论,此时两人的表情,也侧面应证了他的猜测没有错。 原来那个隐藏在居安阁背后最神秘的阁主,居然就是名震一方的慕容将军! 慕容复安却并无什么被猜出身份的尴尬,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公子放心,这单我们居安阁接了就不会反悔。” 言罢,他又看了一眼钟离澈,问:“我听说你来寻这天下第一奇玉,也是为了送给你师尊……临思言?” 钟离澈点点头,表情颇为苦涩:“没错,但这次恐怕我是与这玉无缘了。” “此言差矣,”慕容复安突然目光灼灼地看向钟离澈:“我已经知道了我千方百计想用这玉套出来的信息了,它对我也已经没有价值了。要不这样——” “你此番加入我们的队伍,一起协助我攻入皇宫,救出你师尊,这块玉我不收取你任何东西,事成之后,喔免费送给你,如何?” 钟离澈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癫狂”的男人:“你是想,造反?” 慕容复安笑了笑,看着还是那个英姿飒爽,忠君爱国的好将军,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怎么能说是造反呢?我不过是想让凤家,血债血偿罢了。” 第五十二章 罪己诏 那天夜晚临思言和舜华与凤无疆针锋相对,最后不欢而散。 舜华的本意是带临思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其实若是他们二人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没有人拦得住他们。 可是临思言不乐意,主要还是009再三叮嘱她,现在算是到了男主蜕变的关键时期,少不了她这个“功不可没”的师尊的现场观摩,这也是一次拿积分的大好时机。 舜华也没有多问,只以为临思言尚在感怀自己的身世经历,一时间也缓不过来。于是他也就留下来在皇宫陪着她。 这些天凤无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被舜华戳中旧伤疤的难堪,还是出于本身对临思言的愧疚,只是将他们二人安置在宫中居住,没有再去见过他们。 而凤栖梧也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 偌大的皇宫里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临思言却隐隐约约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日子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眼看着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寒食节”清明了。沉默了许久的凤无疆终于开了圣口,说是要在清明这天举行祭祖祭天的仪式,并且请宫中所有人都要到场。 这个所有人里面,自然也包括了一直被当作透明人看待的临思言和舜华。 清明这天的早晨,天空中就飘起来了绵绵如丝的细雨。 临思言将远处凤无疆期盼地看向自己的眼神全然当作没看见似的,跟着舜华两个人就去了最后一列。 她实在搞不清楚这位帝王的脑回路,这种祭祖祭天的仪式,让他们两个外人作见证,未免太过奇怪。 就在这时,临思言却眼尖地看见了在离凤无疆很近的位置站了一个翩翩的少年郎,他眉目如画,唇若涂丹,模样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009疑惑道:“唉?小言,这……这不是凤栖梧吗!她她她!她怎么变成男的啦?!我眼睛没花吧?” 临思言皱眉看向了那个身影,那身影却恰好又往立柱旁一挪,遮住了大半个身体。 临思言有些不确定道:“不知道是不是凤栖梧,或许是她的皇兄?兄弟姐妹间长得像很正常……” 宫中内廷的人其实并不多,但都恭恭敬敬地站在凤无疆身后,听他神色肃穆地念着祷词: “东越第五代继位者不肖子孙凤无疆,谨以至诚昭告山川神灵,先辈前人。” “如今我向祖宗先辈承认我自己的罪过,其罪有三——” 众人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突然听得他们的陛下来了这么一句,顿时都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样子,不敢抬头。 陛下这番话,明显不是在祭祖了,而是在下“罪己诏”! 一瞬间,偌大的祭典台上只有临思言、舜华、还有那个肖似凤栖梧的人还站着了。 临思言皱着眉头,和舜华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有着同样的诧异。 凤无疆却仿佛没看见他们的反应似的,继续道: “我在位期间,能力平庸,前二十年外戚专政,只能落个傀儡皇帝之名;后二十年一无建树,无法抵挡外族数次来犯,没能使百姓安居乐业,愧对百姓和列祖列宗的期许和信任。此为第一罪。” “为人优柔寡断,放任独孤氏一族残害忠良,致使东越国长公主,我的……皇姐临思言坠楼而亡。后又因为没有认清废后独孤氏的真面目,使皇室血脉凋零。此为第二罪。” “掩瞒先皇和皇祖父对临家的罪行,使临老王爷和锦瑟郡主一个蒙冤去世,一个含恨而终。凤氏一族令忠臣寒心,众叛亲离。此为第三罪。” “不肖子孙凤无疆如今冒天下之大不韪,即是请自己的罪,也为先帝、皇祖父请罪。望临家英魂和无辜枉死之人得以安息。” “陛下!”下面的人已经是哭成一团,场面乱糟糟的。 凤无疆摆摆手,仿佛一下子卸下了精神的重担似的,示意他们不要过度悲伤。 他朝殿下侧下方的少年招招手,仿佛想唤他上前来—— “报——陛下!西北将军反了!现下已经从南门冲进皇宫,我们快要阻挡不住了!” 众人一听,吓得简直肝胆欲裂!西北将军是什么人?号称战场上的“鬼刹修罗”! 若是真的等他冲破内廷的禁制,造反成功了。那他们还有命活吗? 凤无疆却是表情很淡地点点头,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似的,但还是准备坚持着把话说完。 就在此时,一根羽箭破空而来,狠戾地直朝凤无疆面门而去,那一旁的少年迅速抽出佩剑挽了一个剑花,将那羽箭格挡开来。 而在他拔剑的那一刻,临思言也瞬间得知了他的身份——他就是凤栖梧!而他手中紧握着的那把剑,正是“灼阳”! 此时此刻,临思言都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她只想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女主会被大变活人变成个男子啊! 009显然也是懵了,很显然,一人一系统还是因为信息受限制的原因,根本无法看见隐藏身份和剧情。 舜华婚书算一次,凤无疆莫名其妙的情意算一次,这下娇滴滴的女主变成男子的事都发生了。只能说是越来越离谱,越来越没有了下限! 但很显然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舜华经验敏锐地察觉到了兵变的可能性,迅速拉过了临思言到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盯着羽箭射来方向,严阵以待。 一阵马蹄践踏尘土的声音后,首先出现的居然不是那传说中的“慕容将军”,而是骑在高头大马上,面色焦急,四处寻找临思言身影的钟离澈。 而慕容复安则紧随其后,两人身后是乌压压的一大片私兵。 凤无疆和骑在马上俯视自己的慕容复安对视了,那一瞬间,两人的脑海里俱是像走马灯一样出现了很多东西——曾经君臣许下的诺言,早已随着恩恩怨怨烟消云散了。 凤无疆笑了笑,唇边仍然是往日的帝王风姿:“为了还昔日临王爷的恩情,慕容将军看样子是要自毁以往所有的名利清誉了……” 慕容复安淡然道:“名利和清誉于我如浮云,你也不必激我。” 凤无疆突然爆发出几声剧烈的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可以让我在天下人面前认罪?别想了。” “前半辈子,我受够了作为一个傀儡一样活着,你听好了,只有我自己才能评判我自己!只有……我自己……” 临思言清楚地看到凤无疆唇边突然漫出黑血,显然是提前自己服了毒。 凤栖梧迅速冲上去抱住跌落在地的父亲,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凤无疆居然会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来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 凤栖梧的眼睛已经开始发酸,他突然发现,或许自己也没有那么恨这个父亲。凤无疆,也只是一个被命运玩弄的可怜人罢了。 最后的最后,凤无疆尽力将身子歪向了临思言的方向,努力朝她笑了笑,喃喃道:“思……言……对不起……” 这句迟到了二十年的道歉,终于让这场持续三代人的恩怨,落下了帷幕。 第五十三章 血染宫廷 临思言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她在快穿界纵横过多少年,也不是没见过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 她彼时站在主角——绝对的正义角度上漠然地看着他们时,也并没有觉得有多震撼。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人以如此决绝的方式了结了三代人的恩怨,而她也牵涉其中。这一瞬间她的心情突然变得难以言说起来。 出于对自己这个反派角色的尊重,或许她应该在心里幸灾乐祸,庆祝这个“薄情寡义”的人归了西。 可是她现在却无法这样去想,甚至暂时不愿意将自己全部投入到“临思言”这个角色中,因为她的确钦佩凤无疆这种决绝的勇气,虽然这可能是他这一生干过的最大胆的事。 跪倒一片的宫内侍臣、宫女、侍卫、太监都是泣不成声,为这位虽然懦弱半生却未曾苛待过任何下人,心忧百姓的帝王。 舜华则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并不觉得凤无疆一个人的死可以换来原谅。凤无疆倒是解脱了,可是因为凤家死去离散的那么多人,这些帐怎么可能一笔购销? 想到这,他无端惊出一身冷汗,自己是修道之人,怎么能对他人如此苛求?师尊曾经告诫他要戒贪嗔痴,自己如今这样岂不是犯了三戒? 看来自己遇到临思言的事情是无法冷静的,甚至违背了师尊一直以来强调的“道”。祁云说他在世俗仍有留恋,所以久久不能飞升,想必也是这个缘故吧。 就在众人都陷入自己的遐思时,没有人注意到,原本面色只是焦急的钟离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甚至原本清澈明亮的双目都爆出了红血丝。 钟离澈在看见凤无疆自尽而死的那一刻,他的内心突然无比的焦躁,像是有千千万万的妖魔即将从他的身体里破体而出一般。 他努力控制住了自己嗜血的欲望,心中默念临思言教给他的“清心咒”,却不知道为何,越念,他的内心越是有一股狂暴的气息几欲破体而出! 可他又怎么会知道,正是这清心咒激发了他内心的恶,引他入魔! 与此同时,他的额间也逐渐显示出一朵血色红莲的图腾模样,更衬得他的俊美不似凡人的脸庞显得妖异邪气。 临思言突然感到耳边一阵如刃的风刮过,她甚至来不及躲闪,就被这道劲风削去了耳鬓边的一道发丝。 乌黑柔顺的发丝坠地的那一瞬间,临思言旁边的一个小宫女瞬间倒在了地上。 她细白的脖颈上赫然是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而她年轻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死不瞑目。 临思言和舜华几乎同时迅速向劲风而来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了一个全然失去神智的宛如地狱修罗的钟离澈。 舜华的神色暗下来,低声道:“果然,他还是入了魔。” 周围爆发出一阵惊恐到极致的尖叫,众人顿时乱做一锅粥,惊叫着四散跑开,混乱中甚至有不顾他人摔倒,直接踩上去,一个接一个,血肉模糊…… 慕容复安显然也没想到事情会朝这样的方向发展,但毕竟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大将军,迅速冷静下来,大声道:“不要四下乱跑,你们朝一个方向跑,避免相撞和踩踏造成无谓的伤亡!大家都去西门!” 这一句沉稳有力的指挥顿时像一根定海神针,众人也逐渐开始有序地调整方向,往西门处撤离。 凤栖梧则在把凤无疆的尸身安放到祖庙内安全的地方后,也加入了疏散众人的工作。 009也被钟离澈突如其来袭击他人的行为吓了一跳,但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牌系统了,当机立断对临思言道:“小言,钟离澈显然已经开始入魔了!我们要抓紧机会,把他控制住,关进牢中……” 就在009发话的那一刻,临思言几乎是同时又了反应,抽出腰间的月华,直直向钟离澈斩去。 钟离澈此时显然已经失去了身世,昔日看向临思言时湿漉漉的充满孺慕之情与遮掩不住的爱意的眼神,此时已经被血色与滔天的恨意笼罩着。 钟离澈陷入魔障后,显然比平时的速度和攻击力强了几十倍不止,他迅速地躲开临思言刺向他的剑,并且转过身朝那边几个跑在后头的人追去,显然是控制不住想要去杀人。 舜华和临思言对视一眼,快速地做了决断。 舜华从自己的纳戒里召唤出了落星,与临思言同时摆出了剑阵,将月华落星的剑尖虚并在一起,刹时,两把剑散发出了夺目的光芒,直接刺得钟离澈眯了眼。 两人哪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迅速抽剑从东西两个方向将钟离澈围住。 而已经与魔丹结合的钟离澈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怒喝一声,先朝相对力量比较弱的临思言发起了猛攻,魔气直接把临思言手中紧握着的月华震开了几厘米。 舜华见状,迅速移位到临思言面前,周身气息迅速暴涨,一剑朝钟离澈防守空洞的左臂刺去。 青昊仙尊毕竟是青昊仙尊,这一剑蕴含着仙尊级别的修仙者几乎全部的灵力,势如破竹,钟离澈防守不及,被他一剑从心口穿过去。 但已经入魔的钟离澈显然感觉不到痛,并且也不会就这样死去。他暴喝一声,将刺入自己心口的落星生生地逼了出来,带出喷涌的鲜血。 显然,舜华的行为成功的激怒了他,钟离澈转身就不再管临思言,朝舜华攻去。 临思言知道和钟离澈硬碰硬显然是行不通的,自己在力量上很是吃亏,自然不可能胜过已然入魔的钟离澈。 她咬咬牙,捏碎了怀中一只保留着的一粒青色的虫蛹样的物什,正在与舜华缠斗的钟离澈却突然像被什么控制住了一样,狠厉的进攻戛然而止。 临思言捏碎的东西是她前期就从南疆寻来的一种蛊虫,这种蛊虫是一种双生蛊,一只在临思言身上,另一只被她一次借送钟离澈亲手做的杏脯时,下进了那果脯之中。 这种蛊虫是两只青色的虫蛹,一旦子虫被下到人的身体里,手持母虫的人就可以控制子虫寄生者的神智。 她知道以自己这个被限制了能力的反派,想要伤到后期频繁入魔的男主实在是难上加难。 她未雨绸缪地将蛊虫寄养在钟离澈身上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第五十四章 锥心之痛 009看到钟离澈被蛊虫控制住了神智,顿时激动了起来,高声道:“小言,现在是我们翻盘的时候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刺他一剑,然后和清昊仙尊一起制服他!” 话音刚落,临思言就飞身落到钟离澈面前,月华如练,直破虚空—— “噗呲——”很轻的一声,月华的剑端没入了钟离澈右侧的肌肤,月华雪白的剑身瞬间被鲜血渗润了。 这子母蛊虽然有母蛊控制子蛊的奇效,但也是因人而异的。 像钟离澈这样灵力超群的人,子蛊能够控制住他这么久时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在临思言的月华没入钟离澈胸口的一瞬间,钟离澈颇为痛苦地皱了皱眉,血色的眼眸看向临思言时居然有些不敢相信的意味。 临思言忽视掉他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眼神,上前封住钟离澈身上几处大穴,止住了他身上的泊泊流血,以免他就这样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舜华则是上前施了一个定身决,控制住了还欲挣扎的钟离澈,看向他仍然不死心地看向临思言时的眼神,语气冷凝:“早知道你身上带有如此深重的魔性,我便早该代替你外祖父将你就地格杀以正视听!” 他冷声道:“原本言儿之前留你一命我就觉得不妥,但架不住她心软,顾念师徒旧情。想不到你依旧是冥顽不化……” 舜华捏碎了手中的一粒传音珠,以肃穆的语气宣读道:“鹤归山叛逃弟子钟离澈现已被我降服,不想此子顽劣,竟沾染魔气,堕入魔道。现与彼罗真人决议,对此人行剜骨之刑,三日后与仙门百家前,处以极刑,我与彼罗真人会亲自到现场观刑。” 临思言差点忘了,现如今修仙界的真正大佬应该是舜华才对,方才她还在担心怎么才能把原本已经被自己处死的钟离澈又活过来,结果又入魔了的事在仙门百家解释交代清楚。 结果都不需要临思言说什么了,舜华主动给她找了理由,她倒也乐得自在。 临思言摆出一副冷漠至极的脸,看了一眼仍旧哀哀地看着她的钟离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东越国的地牢里,钟离澈已经被施了剔骨之刑,不久前还是一身完美的皮肉,此时已经如被啄木鸟啄空的树,失去了生命和灵气。 他整个人形如痴呆一般靠在阴冷的角落里,恍然想起不久前自己一身伤痛缩在临思言后山的禁室中的情形。 可是自己现在与那时的心境已经是全然不同了,那时他还每日怀着能见到临思言的痴梦,幻想着不爱笑的师尊因为他的进步展露欢颜,他的每一天都是有意义的。 而如今的每一天,对他来说却只是在重复那一日的锥心之痛罢了。 钟离澈极度信任临思言,因此忽略了许多本来一开始就会引起人的警觉的一些事,但他也不傻,稍稍思索一番便可以窥见背后残酷的真相—— 比如临思言为什么之前对自己不闻不问,却在一天之间态度大变? 比如为什么临思言在安慰自己不会被魔气控制的同时,又对自己毫不留情? 比如临思言给自己的清心咒,为什么非但没有让他得以清心凝神,反而内心更加焦躁不安,最终导致自己被魔气吞噬? 比如那一刻临思言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控制住控制住了处于狂暴状态下的自己?她布下这么大一个局,等这一刻, 究竟等了多久? 钟离澈不想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可他的脑子里却总有一个声音和他唱反调: “她根本就对你无意,一直都只是你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 “你闭嘴。” “你以为她凭什么对你好?还不是为了你们家族的秘宝?别傻了,认清现实吧。” “她宁愿和另一个***在一条线上,刺你伤你,也不愿意相信你。你却为她掏心掏肺,甚至不惜以你母亲唯一的遗物——天下第一弩来换取她的平安,可她似乎,并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呢。” “你闭嘴!” “看到她的月华剑和那个男人的落星剑同时出现的滋味怎么样?不好受吧,我听说持此双剑的人是上天安排的姻缘呢……” “我让你闭嘴!” 钟离澈一拳砸在冰冷的石壁上,血在碎裂的砖石上蔓延,可这些都比不上他心里的痛。 其实在临思言用奇法“定”住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恢复了神智。 他那时甚至有些许的庆幸,因为临思言控制住了魔化的自己,自己也不会再因为失控而伤人。 但接下来,一把冰冷的剑直直刺入了他的胸口,他不敢置信地顺着剑身去看,他的师尊,他在心里奉若神明、不敢触碰的人,口口声声说着相信自己的人……就这样毫不留情地将他心中的幻想摔得粉碎。 自己在她的眼里,终是一粒尘埃。 不求都是这样的结局,那若是自己有所求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既然如此,他不如不管不顾地去求一场! ——— 月色漏过天窗的缝隙,在地上铺陈开来,钟离澈整个人藏在阴影里,摸着手边的铁链,眸光敛落那片冷白之上,微微勾了一下唇。 咔嗒一声轻响,铁锁下了钥。秀美清隽的身影踏进囚室,月光笼在她身上,素来冷冽的轮廓透出些许柔和,那条瓷白的颈几乎与领口素衣融成一片雪。 钟离澈见了,笑意渐深。牢内只有门前三尺见方之处亮堂,四角仍漫着一片浓黑,除了石壁上冷水滴答的声音,再听不到半点动静。 临思言听从009的剧情指引,来走和钟离澈暂时下线前的最后一段剧情。 她眸光大略一扫,竟未瞧见人在哪,淡淡出声:“伤着哪了?”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凛然风声。有人裹挟着牢内的湿冷阴风而至,一个扫腿踢在她膝上。 临思言虽然躲闪及时,却也被迫得险些踉跄跌倒,紧接着手腕被鹰钩似的五指用力一攥,扭到背后牢牢扣住。 临思言急急回身,还未看清具体情况,那只冷硬的手攥着她皓白细腻的腕子,直接将人拖到了自己怀中。 临思言蹙紧了眉,方要厉声呵斥,一张嘴却被他吻住了。 009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要不是时机不对,它简直可以在原地蹦起来三尺高! 它现在的心情是又激动又害怕:激动是因为钟离澈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敢对临思言这位高岭之花来硬的的人,抛开别的不说,它尊称他一声好汉! 害怕的是,临思言的性子绝对不是那种甘愿让别人占便宜的,钟离澈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后面恐怕就惨了…… 临思言在被他吻住那一刻顿时瞪大了眼,猛地推开眼前状似癫狂的钟离澈,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耳光,力道之大,直把他的头都打偏过去。 第五十五章 入魔 钟离澈维持着这一个被打偏过头去的动作,过了好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临思言的眼神中只剩下无尽的自嘲。 “师尊,”钟离澈直视着眼前目如寒冰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已经无所畏惧:‘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师尊不快了吗?“ 临思言则是面上露出了戏谑的表情,嘲道:‘看来你还不笨,都知道了啊……“ 钟离澈虽然心中早有猜想,但听到临思言亲口承认的那一刻,仍然是心如刀割。 “所以师尊之前对我的好,都是装的?”钟离澈顿时心头漫上一股火,他出手如风,又一次极快地抓住了临思言的手腕,将她狠狠拉到自己面前。厉声质问道: “临思言!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对你百般依赖,以命相互,却换不回你一个怜悯的眼神是吗!” 临思言看着眼前这个似癫似狂的青年,没有急着挣脱,反而伸出细白修长的手勾了一下钟离澈的下颔:“澈儿。” 临思言从未这般亲密地唤过他,这一句似叹息似般的“澈儿”直接让钟离澈愣住了。 可是临思言接下来的话却直接让他的心坠入了无间地狱。 “澈儿,你总是这样天真。这样的你怎么能担当好暗黑流灭世男主的角色呢?”临思言说着,轻蔑地收紧了夹住他下颔的两根玉指,让那白玉般的面颊上瞬时出现了红印。 钟离澈则是略显迷茫地看向她,什么暗黑系男主?什么灭世?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009此刻却是急了般喊道:“小言,我们不能和这些世界里的人泄露剧情走向的!这是违规的……” 话还没说完,它就看到了临思言面若寒冰,杀气沉沉的样子,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临思言笑了一下,轻声开口,语气却是霸气凛然:“违什么规?在这里,我才是规矩!” 009被她这好久没看到的气势震住了,而后便是释怀,临思言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肆意骄傲,若是因为一昭沦落到反派就自怨自艾,按照规矩和剧情办事,那便也不是她了。 临思言没有管已经怔愣住了的钟离澈,继续施压道:“看来的确是我把你教的太天真了,澈儿,你傻不傻?居然跑过来问我为什么这样对你?” 她笑了笑,那一瞬间艳若桃李:“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你强便有落在你身后的人恨你,嫉妒你。你若是没有防人之心,便只能落到如此下场。” 看着钟离澈看向她的眼神逐渐从不敢置信,到迷茫,再到痛苦,最后到了深沉的恨意。 临思言终于满意了,这才是她想要的效果, 临思言点点头,鼓励道:‘对,就是这样,澈儿,只有恨才能让你成长起来。“ 说完,不顾钟离澈的反抗,临思言一把薅住了他,显然钟离澈也反抗不了,他原本就身受重伤,刚刚对临思言的冒犯之举已经耗费掉了他的全部精力。 临思言在原地画了一个法阵,直接将二人传送到了本次剧情的关键点——万魔窟。 两人站在仙魔交界处的这处万魔窟处,脚下是数千米的岩红色的崇山,耳边刮过的是阵阵简直要活活割下一层皮一般猛烈的风。 光是这诡异的氛围,已经是让人不寒而栗了。 钟离澈看到眼前的一幕,面色顿时惨白,而相比之下,临思言则是平静许多。 没有再给钟离澈说话的机会,临思言当着他的面拔出了月华,干脆利落地在他左肩落星留下的旧伤处刺了进去,鲜血顿时染红了两人的衣衫。 “澈儿,既然你已入魔,这便当是为师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临思言语气中充满了怜悯,手下却丝毫没有任何手软,一掌击到钟离澈伤口,在他不敢置信和充满恨意的目光中,将他打落至万魔窟的深渊。 完成这一步,临思言也没闲着,她淡淡地对009道:“接下来不要给我开痛觉屏蔽,不然可能会影响效果。“ 话音刚落,她就调转将月华的方向,对着自己的胸口毫不留情地刺了进去,顿时鲜血如注。 009不忍地别过头去,它显然已经知道临思言为什么要这样做了,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这才是临思言,王牌快穿执行官,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在她看到凤无疆在以那样决然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时,颇有感触吧。 临思言强撑着从纳戒里拿出了传音珠,勉力捏碎,此时她已经是唇色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她有些有气无力地缓缓开口道:“诸位,钟离澈入魔叛逃……此刻……此刻已经坠入魔道,我追赶不及,反……反被他刺伤,现下在万魔窟无法行动,请求派来援手……“ 话音刚落,临思言便如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似的,昏倒在地。 ———— 再次悠悠转醒时,她只看见了自己正处于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显然,她获救了,此刻正在东越皇宫。 见她醒了过来,一旁担心地围坐在她身边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上前查看她的情况。 舜华第一个冲到她面前,向来谦和温润的面孔早已是没了往日的处变不惊,他在守着等待临思言醒来的这几天,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先给临思言把了脉,确认她无事后才一把把她拥入怀中,语气中带着后怕,威胁道:“下次再敢如此莽撞,我便将你关起来,再也不准你出去!” 紧跟其后上来的是凤栖梧和慕容复安。 凤栖梧在看到两人搂在一起时,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下倒是让慕容复安抢了先了。 慕容复安仔细查看了一番临思言的气色,松了口气似的:“苍天有眼,苍天有眼。没让临家绝了后。” 临思言早在舜华处得知了这位威名赫赫的将军为了报临老王爷的知遇之恩,为临家做的那些事,心里说不佩服,不感激是假的。 她恭恭敬敬地给这位将军见了一礼:“晚辈感激将军为临家平反,“ 慕容复安则摆摆手,赶紧将她扶起来:“这可使不得!我只是求一个不愧对自己的本心罢了,临小小姐这样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这边寒暄完,临思言又看向了躲在慕容复安后面的凤栖梧,暗自叹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凤栖梧这个出乎意料的角色反转一开始的确让她有些吃不消,说好的和男主钟离澈生死相随的女主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个翩翩佳公子。 这说好给男主的老婆说没就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突然进入这个世界而导致了剧情线的偏移,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她这次的积分和评级…… 但她还是朝这个昔日的小徒弟招了招手,唤他了一声“凤皇“。 少年慢慢挪移到自己跟前,还没说话,凤栖梧一下子就在她面前跪下了。 临思言被她这一跪搞得一头黑线,这里的人怎么那么喜欢跪她?简直是从头跪到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快不行了呢。 “徒儿欺瞒了师尊,还请师尊责罚!” 凤栖梧此刻的内心无比的酸涩,他犹还记得当年自己在临思言面前夸下海口,自己对她一定不会有所隐瞒。 可是事到如今,他才是欺瞒她最久的人…… 临思言看着眼前这个从始至终都一腔赤诚的少年,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是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也有自己的苦衷,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凤栖梧擦了擦有些发红的眼睛,温顺地点点头。 临思言还是决定最后再尽一次反派矫正剧情的责任,开口问道:“现如今……你父皇已经离世,你有什么打算吗?” 凤栖梧眼中蔓出一丝忧伤,但还是回答道:“父皇临走前曾经下令传位于我,徒儿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接下父皇的遗愿,好好当一个为国为民的皇帝。” 果然,临思言叹了一口气,凤栖梧走陪男主入魔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了。 她点点头道:“如果真的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这也是一个大功德了。” 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事情已成定局,她也尊重凤栖梧的选择。 “你准备如何处置慕容将军?”这是临思言目前最关心的问题,毕竟他可是犯了“谋逆”罪,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也算间接逼死了凤无疆。 凤栖梧却很理智:“慕容将军一念之差,没有造成大的伤亡。削去异姓王的封号以示惩戒。师尊放心,我不会伤害慕容将军。况且如今边境不稳,也需要慕容将军这样的大才。” 临思言点点头,这样处理还算得当:“若是以后你有什么困扰和麻烦,还可以来鹤归山寻求帮助,你永远是鹤归山的内门弟子。” 原本不久后她一下线,就和这些人物再也没了干系,这番话说出来这也是临思言念着师徒情份了。 凤栖梧点点头,努力掩饰住自己眼中的情感:“徒儿知道了,多谢师尊。” 一旁站着的慕容复安却突然道:“看到你们师徒情深,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块雕刻成山茶花样式的玉,递到临思言面前:“虽说我承诺过的那个人如今已是千夫所指,但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之前的承诺也不可作废。” “这块玉是那钟离澈用他家的神弩和陪我一起起兵,置生死于度外换来的,他说要送给你。” 临思言一听,一时间愣住了。 她伸出手接过这颗入手润泽,尚带着体温的玉,仿佛接过钟离澈那颗笨拙的心。 第五十六章 结为道侣 一直没有开口的舜华此时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临思言的神思,只见他偏过头,对那两人温和道:“两位,言儿刚刚醒来,不可神思过度,不如让我再给她探查一番,让她先好好休息吧。“ 慕容复安自然是没有异议。 凤栖梧则是深深地看了临思言一眼,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他在来时就告诉自己,不能再在临思言面前表现出任何的爱意了,他只能把这份情感深埋于心。 因为他知道他们凤家人骨子里的偏执,一旦陷进去,而对方的心又不在自己身上,只会让他们陷入疯魔的境地,最后伤害最爱的人。 而凤栖梧不想变成这样,他爱临思言的方式就是远离和成全。 就这样吧,再见了,师尊。 那两人前脚刚离开,舜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阴郁,语气有些不好地戳了戳临思言因为这几日昏迷瘦了不少的脸蛋:“言儿,你可真够招人的……” 临思言暗暗翻了个白眼,无语地看着舜华,那眼神中明显就是:“你有病?” 舜华却像没看见她眼中的嫌弃似的,语气又有些委屈:“方才你醒过来我第一个上来查看你的状况,你却一句话都不和我说,转头就和那两人聊得欢,我好生难过。” 临思言直接用转过身子,马上就要用被子把头蒙住的动作来拒绝再和他说话。 舜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伸手就把她从被子里拉了出来:“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了。说正事。” 临思言这才倚靠在床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舜华表情微微有些严肃道:“再你昏迷的这几天,魔界出了件大事。已经近百年没有再出现过首领的魔族,昨日刚刚选出了他们的魔尊……” 临思言自然知道这位新选出的魔尊是谁,但还是配合地用求知的目光看着舜华, 舜华叹了一口气,虽然临思言那一瞬间的了然隐藏的很好,但又怎么可能逃得过自己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没错,你猜对了,就是钟离澈。” 临思言淡淡道:“他身上有最纯正的魔族皇室血统,又有涅羽的魔丹加持,被魔尊拥戴也是意料之中。” 舜华却皱眉,冷声道:“没那么简单。据说他进入万魔窟后就像疯了一般,将魔窟里所有榜上有名的大魔屠杀殆尽,将那些魔族的元老级人物震住了,这才被发现了皇室的身份还有体内的魔丹。” 其实这些也和临思言猜想的差不多,入魔后的男主显然是不会有理智的,在魔气的控制下,只会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自己也在钟离澈被关押时就提前把那把魔剑“溯源”投入了万魔窟,想必钟离澈如今这般势不可挡,也有这把魔剑的功劳。 舜华见临思言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玉白的手却在不停地摩擦着攥在手中的玉,他的眉眼中顿时流露出冷意:“言儿似乎很喜欢这块玉?是喜欢这块玉,还是对这送玉之人念念不忘?” 这话说出口,已经是有些失了分寸了。 可一向完美的让人挑不出错的舜华却不想再去想这些分寸不分寸的东西了,他有些焦躁地质问道:“言儿,你之前对他的维护,我都可以只当是你对他心软。可你这次竟然用月华刺向自己,这般不顾自己的安危,以命相护,到底是为了什么?” 009一听这话,显然有些慌了:“这青昊仙尊怎么知道的?” 连它都觉得看了临思言这么多次的“表演”,这次更可谓是天衣无缝了。 临思言一听也有些诧异,这舜华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难道他会读心不成? 舜华却仿佛真的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般,开口道:“我自然一清二楚,因为自从月华落星相遇之刻起,我就能感知到月华的剑意和你的气息了……” 舜华逼近了临思言,目光沉沉:“我在为你疗伤时,分明感受到,是你自己用月华刺了自己一剑,并不是你所说的被钟离澈所伤。” 看到临思言一再沉默,舜华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显然被应证了。 虽然临思言没有亲口承认她对钟离澈有情,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她对钟离澈的偏护。 可是偏护一个大魔头,难道她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声和清誉都会被钟离澈给毁了吗! 事实当然和钟离澈所想的方向相反,临思言正是要把自己清白的正派名声毁得一干二净,这才算成为一个合格的反派。 可是舜华显然不知道这些,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疯狂,尽量缓声,说出来的话却惊世骇俗:“言儿,我们成亲吧。” 临思言那一刻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来问题,她皱眉道:“你说什么?” 舜华平静道:“你没听错,我也没有说错。言儿,我们成亲吧,结为道侣,一生相伴。” 临思言再在脑子里疯狂地质问009:“这是怎么回事?后面应该没有我的剧情了啊,这个舜华想干什么?” 009也有些着急,不过不是为剧情,是为了临思言那令人捉急的情商。 临思言恐怕到现在都觉得舜华身为正派之首,要阴自己惩恶锄奸呢! 009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或许,他是对你有意。” 果不其然,它看见了临思言一副“别逗我了”的表情。 009内心哀叹,小言啊小言,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可是明示过你了啊! 舜华见临思言依然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温柔地持起她的手,缓慢而不失强硬地把她手中的玉掰出来,像扔石头一样扔到了地上。 他柔声提醒道:“言儿,月华落星双剑的主人便是天生的一对,如今魔尊现世,正是我们要护住这天下,使人们免遭生灵涂炭的时候,不要忘了我们的使命。” 临思言在009那里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便以为是主线剧情暂时告一段落后的自由剧情了。 这样听了舜华的一番话,似乎也有些逻辑。这于之前009说到舜华支线开启时的“两人最终会结为道侣”的剧情不谋而合。 毕竟她现在是身处剧情之中的人物,还是跟着剧情走,不要在大结局来之前自由发挥了,以免功亏一篑。 于是临思言认真地看向注视着自己一举一动的舜华,点点头道:“好,你挑个日子吧。” 第五十七章 大婚风波 清昊仙尊和彼罗真人下个月初三即将在鹤归山结为秦晋之好,这个消息一出,就震惊了仙魔人三界。 青昊仙尊对彼罗真人百般宠爱,极尽温柔。两人成双成对地出入修仙界各大场合,给众人喂了好大一口狗粮。 修仙界和俗世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因为清昊仙尊和彼罗真人结为道侣,这对修仙界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两人的结合,可谓是强强联手。 而魔界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则是个个焦躁不已,因为这两人站到了统一战线上,一旦魔族对修仙界和人界发难,必定是得不偿失的。 彼时钟离澈在听道这个消息时,倒是面色如常,挥挥手让妖娆起舞的舞姬们退下后,自己给自己斟了一壶又一壶的酒,眸中有如深渊。 他在想什么。没人猜得透。 ———— 时间飞逝,草长莺飞,转眼间就到了二人成亲这日。 舜华宴请了仙门百家,为的就是让诸位做个见证,今日便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结为道侣的日子了。 这一日,临思言凤冠霞帔,在自己殿中梳洗完毕,由自己的大师兄太虚真人牵引至了凌云点。 舜华看着缓缓向自己走来的临思言,一身绯红的嫁衣将她的身姿勾勒得极度惊艳,修仙界没有俗世的那种规矩,临思言没有戴上盖头,她清丽艳绝的脸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大家面前。 受邀参与这次婚礼的人还有凤栖梧和慕容复安,慕容复安俨然一副老父亲嫁女儿的欣慰,而凤栖梧,则是压下心中的疼痛和酸涩,微笑着看着临思言越过自己,走向另一个男人。 无论是之前见没见过临思言的人,都无一不被她今日之姿倾倒,可能这次盛世婚礼,以后也会载入修仙界的历史吧。 舜华则是一身暗红色的喜袍,眉目清朗,看向临思言的眼神无比的深情。 他上前一步,从太虚真人手中接过临思言的皓腕,低声笑道:“夫人,我们今日便要成亲了。“直到现在,他才有了一种将眼前这个人牢牢握在手中的感觉。 临思言点点头,她正和009在商量什么时候偷跑出去再去刷一波钟离澈的仇恨,然后领盒饭下线。 太虚真人站到主持的位置,向众位参与这场婚礼的宾客宣布道:“青昊仙尊和彼罗真人的道侣结契仪式正式开始。“ “现在,请二位交换各自的灵力印记,“ 修仙者结为道侣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仪式步骤,而是只需要交换彼此的灵力印记,就可以礼成了。 就在两人即将将手中的灵力印记覆盖进对方的识海中时,一道强劲的魔气突然破空而来,将凌云殿的红绸装饰的匾额一击,巨大的瞬时灰飞烟灭。 众人一下子慌了起来,如此磅礴的魔气,想必也只有那新上任的魔尊——钟离澈了。 果然,一阵黑气弥漫中,钟离澈目光阴郁地走了出来,他一身玄色的衣衫,额间的血色红莲明明妖艳异常,却无端地令人胆寒。 从他出现在这里时,他的眼神就没有施舍给任何人,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临思言。 临思言皱了皱眉,问009道:“怎么回事?他怎么提前出现了?“ 按照原有剧情,钟离澈会和自己在之后的一次仙魔之战中正面对上,然后在世人面前揭露自己的罪行,为什么会提前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上? 009也是有些懵了,它也不知道啊!这钟离澈看着来势汹汹,目的一定不简单。 钟离澈笑了笑,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今日青昊仙尊和彼罗真人结为道侣,这样大的喜事,怎么二位却把我这位老朋友忘了呢?” 舜华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临思言挡在自己身后,阻断了钟离澈看过来的目光。 他如平时一般笑得如沐春风,语气却是很不客气,颇有一些示威的意味:“魔尊大人想来讨要一杯喜酒喝自然是可以。” 有几个宾客的壮着胆子喊道:“钟离澈!你这个叛徒!与魔族同流合污,还重伤自己的师尊!你还有脸来?“ 钟离澈却并没有生气,似笑非笑地看向舜华身后的临思言:“看来我的好师尊还没让你们知道那些事……” 临思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被男主揭露自己的剧情提前了,但还是决定跟着剧情走。 钟离澈没有管周围既惧怕又愤怒的眼神,径直走到了临思言和舜华的面前,笑道:“我此番来是特意来恭贺二位的新婚,祝二位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说着,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白玉酒杯,就要和两人对饮。 舜华笑了笑,给自己和临思言各拿了两个酒杯,先一步道:“多谢魔尊特地前来恭贺。” 他和钟离澈对碰了一下酒杯,一时间两人间火光四溅,谁也不让谁。 两人仰头将杯中的酒仰头饮进喉中。 钟离澈又斟了酒,对着临思言道:“彼罗真人,怎么样,虽然我们二人有旧怨,但你应该不会不赏脸吧?” 他微微拉近了一点与临思言的距离,柔声道:“毕竟,师尊你还要在名门正派里维持自己清正的形象呢……” 临思言面无表情地碰了一下钟离澈的酒杯,力道之大直接把他杯中的酒撞得洒出来了大半。 钟离澈却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平静地看着临思言将杯中的酒尽数饮进。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钟离澈一把攥住临思言的手腕,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中,出手奇快地封住了她的几处灵力大穴,迅速召唤出来那把魔剑“溯源”,抵在临思言修长细白的脖颈上。 这些动作完成的速度极快,几乎来不及让众人反应过来,今日喜事的主人公之一已经被眼前这个大魔头挟制住了。 舜华的速度比起钟离澈自然是更高一筹,在钟离澈封住临思言几处大穴时,他就已经迅速反应过来,直接拔出落星剑抵在钟离澈的胸口,可几乎就在下一秒,“溯源”的魔气已经侵袭到了临思言细嫩的脖颈上了。 舜华声色森含,仿佛来自无间地狱:“钟离澈,你若是敢伤她,我让你和整个魔界灰飞烟灭!” 钟离澈嗤笑一声,把临思言又更紧地往自己怀中带了带:“说大话谁不会,青昊仙尊,你的手要稳一点啊,不然,我这剑可就也收不住了……”说着,他手中的剑在几乎是紧贴着临思言的肌肤,只要稍稍一动,就是血流如注。 底下的人显然已经被这一幕吓傻了,见舜华都不敢轻举妄动,还有谁敢说话? 凤栖梧只恨自己灵力太低,不能帮到临思言任何的忙,只能在尽量平和道:“钟离澈……你先放开师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若是真的伤到了师尊,你难道真的良心能安吗!” 钟离澈却像没听见一样,偏转过俊美的脸庞,对着临思言耳语道:“你喜欢这样的傻子?” 他突然状似无意道:“哎呀,你们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明明在当时被揭发出勾结魔族时,彼罗真人明明已经宣告将我处死,我却还是活到了现在吗?” 临思言心里还颇为欣慰,钟离澈进入魔尊剧情里的飞速成长的确是肉眼可见的,都知道运用舆论了。 果然,他不说倒还好,一说出来,之前被舜华百般遮掩的事突然变得有些难以言说的微妙起来。 “对啊,当时彼罗真人明明已经昭告修仙界将钟离澈处死正法了啊?他怎么能活到现在?” “这钟离澈看着和彼罗真人的关系不一般啊,哪有徒弟和师尊如此亲密的……” “说不定两人早就……” 舜华见到这一幕,握紧落星的手顿时青筋暴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钟离澈笑了笑,他本就年纪不大,这样一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还颇有些稚气,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残忍无比:“青昊仙尊,我早就听说了你是大公无私之人,处事最为公平。我现在有一个问题问你——” 他看向怀中的临思言,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近乎偏执情感:“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是让临思言一人死,我们魔族未来十年就不会再对修仙界和人界发动战争,我们好好的和平相处:第二则是我放了临思言,但留守在鹤归山下的魔族士兵就会立刻攻上来……你,会怎么选呢?” 舜华能怎么选?无论他怎么选,钟离澈都会把黑的说成白的。 钟离澈此时却不再在乎舜华的回答是什么了,他颇为可惜地在临思言耳边道:“原来你要嫁的是这般不顾你死活的人啊,你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吧?” 临思言则不甘示弱地冷笑道:“你不也是个只会趁人之危的小人?”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激怒钟离澈,最好快点把自己带去万兽窟,赶紧让自己下线! 钟离澈脸色沉下来,反问道:“你说我是小人?” 临思言清丽的眉目间流露出不屑:“不是吗?如果你有胆子,就冲着我一个人来。” 钟离澈怔愣了一下,反倒是笑了,低声道:“我本来就是冲着你一个人来的……” 他看向下一秒就要向自己冲过来的钟离澈,很平淡地宣布道:“实话实说吧,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来恭贺你们二人结为道侣的。”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临思言,语意恶劣却坚定道:“我是来抢亲的。” 第五十八章 修仙世界终章 众人一听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语,顿时都被震傻了,甚至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临思言显然也有相同的想法,这钟离澈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自己这般对他,他却似乎对自己有情?居然没有在仙门百家前揭露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居然还当众宣布他要抢亲?! 009哀叹一声,果然,临思言早年间在快穿界的名声就不太好,总是被业界冠上“万人斩”的渣女名号。 原因就在于临思言总是撩人于无形之间,还拥有总是意识不到别人已经对她情根深种的低到令人哭泣的情商。 她自然不是故意去撩拨,却总是无意中撩动了身边人的心弦。 但此时显然已经是说什么都晚了,009只能及时补损道:“小言,剧情已经偏离了,我们不能再拖了!我现在开一个时空跳跃,直接去万兽窟吧!” 临思言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机立断道:“传送吧。” 009接收到了指令,迅速开启了传送系统:“传送开始——目的地:万兽窟。” 一眨眼的功夫,临思言和钟离澈就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只余下舜华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言儿!——” 这边二人顺利降落到了临思言在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剧情点——万兽窟。 钟离澈显然也是被这一操作弄得愣住了,刚刚那一瞬间,是发生了瞬移了吗?可是这难道不是已经飞升的修仙者才会的仙术吗? 临思言看着眼前已经成长为魔尊的男人,淡淡问道:“我对你做了那么多事,挖走你的金丹,重伤你致使你濒死,还害你入魔……你对我就没有恨吗?” 钟离澈听道此处,眼里已经不再是之前面对仙门百家时那般沉着冷静,而是充满了无奈与痛苦。 他苦笑道:“你以为我没有试过恨你吗?我也曾经告诫过自己,要像你说的那样,用恨一个人的方式成长起来,强大起来。” “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每次在努力去恨你时,我的脑海里却会不由自主地出现昔日你对我好的点点滴滴,哪怕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只能靠对你的倾慕与爱意,才能支撑我走到了现在。” “师尊,你的逻辑在我这里不管用了,恨不能让一个人成长,爱才能。爱比恨长久。” 钟离澈说到此处,又轻轻抚摸了一下手中的“溯源”,神思恍然道:“这把剑……也是师尊早就为我准备好的吧?我在上面感知到了师尊的一丝灵力。” 在锻造魔剑“溯源”时,曾经差点被凤栖梧无意间撞破,临思言因为情况紧急,以血封刃,却没想到将自己的灵力气息也留在了上面。 这都被钟离澈察觉到了,临思言也有些惊讶,看来自己还是第一次做反派,太过疏忽了。 “一边在伤害我,一边却又在暗地里帮助我。师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告诉我!不然,我可能真的要疯了……” 钟离澈面色痛苦地说完这句话,用一种既绝望,又期待的眼神看着临思言。 临思言恍然间似乎看见了不久前那个像只小奶狗一般向自己讨巧卖乖的钟离澈,可是这些都过去了…… 既然钟离澈这般执着于自己,想必让钟离澈以正常手段将自己丢进万兽窟的剧情是无法实现了。 临思言叹了口气,和精神世界里的009说道:“只要我死在万兽窟就算完成了结局是吗?” 009点点头:“对,主线剧情不会因为反派的死有偏移,反派怎么死不重要,只要在剧情规定的地点死去就行了。” 多年老搭档合作的默契,它显然已经知道临思言准备干什么了。 临思言看向身后的万丈悬崖,呼啸的寒风让人不明觉厉,但她却是从容至极。 她颇为淡定地抽出月华,目光有些留恋,这把剑的确是她去过这么多古代世界和修仙世界里用得最得心应手的武器了,再说这剑的背后还有言喻这样的传奇人物加持。 她对月华还是有些情感的,用这把剑开始,再用这把剑结束,倒也不亏。 临思言抬头看向还在等待她一个回答的钟离澈,清丽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决然:“澈儿,不是什么事情都有为什么的,成王败寇,一字之差罢了。”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举起剑,在自己玉白的脖颈上用力划过,鲜血顿时争先恐后地从伤口中涌出,染得衣襟一片血红。 钟离澈怒吼一声,心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冲上去就要把临思言拉近给她止血。 临思言却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当着他的面,决然地向后仰翻,落入了万兽窟。 雪白的衣角猎猎纷飞,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临思言!——”,这个修仙界临思言的戏份,终于走完了。 在临思言落入万兽窟的一瞬间,009迅速开启了精神世界,将临思言接住。 精神世界里的医疗设备拥有最快的愈合技术,临思言颈上骇人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009在一边看得心疼极了,若是在他们还有大把积分的时候,随随便便就可以换一个痛觉屏蔽系统,临思言哪里用得着受这份罪? 想到这,009又狠狠在心里骂了那该死的顾斐108遍。 临思言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有气无力地开口道:“009,这次剧情评分怎么样?” 其实临思言已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了,毕竟这次剧情线走得实在惊险,若不是她勉力把剧情拉回正轨,只怕不仅她拿不到积分,还会被快穿总局以“扰乱剧情”的罪名处罚。 那她的一世英名可算是真的毁了。 009安慰道:“小言你别急,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看看。” 其实009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了,但好在它足够乐观,毕竟前期临思言靠着不断刷仇恨值和降仇恨值这个漏洞捞了不少积分,这次剧情线没走成功就罢了,就当是第一次当反派,练练手。 但在它看到那一行金色的字样评级和积分到账的通知时,也的确是震惊了。 这剧情都崩成这样了,女主都没了,还能拿这么高的分? 009好奇地点开了这个世界在临思言脱离剧情后的故事—— 舜华在临思言和钟离澈一起消失在婚宴上的那一刻居然悟了道,飞升了。虽然有些扯,但的确是这样,舜华也直到那一刻才明白,自己的师兄祁云让自己好好照顾临思言,不是为了什么月华落星齐出救世的预言。 而是他早就知道,舜华最后要跨的那一道坎,不是救世除魔的功德,而是真正明白“求不得”的涵义,他要跨越的,是情劫。 钟离澈则在临思言坠崖后彻底黑化了,他发动魔族百万雄兵,疯狂地攻打修仙界和人界,在没有舜华和临思言保护的情况下,这些散兵根本不堪一击,溃不成军。勉力支撑三个月后,便投降了。 至此,钟离澈完成了暗黑系男主带领魔族统一三界的神话。 而凤栖梧,或许是钟离澈顾念在临思言的面上,倒是没有灭了东越国,而是将东越国单独隔出来,让凤栖梧得以实现他治国安民的理念。 只是这在乱世之中的一方净土,却显得格外可笑。 009又去看钟离澈的结局,却只看到了一句话:“魔尊钟离澈,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位故人,可惜到了最后都没有找到,” 他要的回答,终是没能等到。 009看完这些,沉默了好久,连临思言喊它好几声它都没听见。 最后它终于调整好了情绪,给临思言报喜道: “哈哈哈,小言,没事的,这次剧情完成度很高,我们积分拿了好多!” 临思言一脸怀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我还骗你不成?” 临思言还是怏怏的:“等我好点了我自己去看。” ——— 暗黑系修仙世界剧情完成度100% 获得积分: 评级:s 即将进入下一个世界…… 第五十九章 成为女霸总的第一天 临思言有些疲惫地睁开眼,入目是装潢一看就造价不菲的办公室,设计风格整体偏向于科技风,很难想象这样硬朗的后现代风格居然被一位女性所钟爱。 009的声音适时地在脑海里响起:“小言,我们现在进入了第二个世界——豪门少爷的心尖宠。在这个世界里,你扮演的是趁着男主父母双亡,鸠占鹊巢成为谢家实际掌权人的女霸总,将尚还年幼的谢琅琊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最终谢琅琊忍辱负重,在国外创办了自己的企业后杀了回来,直接将你的罪行举报并且一锅端了,夺回了自己家的产业。” 临思言听着,有些百般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不就是男主逆袭打脸反派的戏码吗?这个我可太熟了,放心吧,这次一定可以圆满完成任务。” 009的嘴角抽了抽,没敢反驳她。心里嘀咕道:你当然熟悉了,因为你以前做的是逆袭打脸反派的角色啊。可是现在角色已经对调了,你才是被打脸的反派,你确定你转换过来了吗! 有一说一,临思言在精神世界的系统空间里缓过劲儿来去查看自己第一个世界的评级和积分时,着实也吃了一惊。 毕竟她以前的每个世界的完成度都是很有把握的,而这一次到了最后那一段剧情都崩成那样了,她居然还是拿到了s级这样高的评分,积分也一点都没扣。 她思前想后,觉得恐怕也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反派可能并不是每个世界能够影响剧情的关键人物,因为每个世界的结局都已经被书写好了,无论反派怎么蹦跶作妖,都不会改变既定的剧情,因为他们的命运都已经注定了。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她进入那个修仙世界后,凤栖梧变成的男人、钟离澈对陷害他、害得他万劫不复的临思言还能心生爱意这样严重脱轨的剧情出现,但只要她在特定的地点结束了自己的剧情,让主角团达成他们既定的结局,总局系统就会判定她通过,也不会让她被扣分。 临思言不禁有些唏嘘,想自己当年扮演着主角的时候,一点点违规剧情都不能做,她就在有一次悬疑世界里因为一时心软帮了一个重伤的小女孩一把,谁知道她居然是幕后boss。 就是因为这次无意之间的善意,反而差点让她的队伍团灭了。其中的原因恐怕也就是因为主角的一个微小的行为,就会对结局产生不可逆影响的缘故吧。 临思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做反派炮灰的自由度这么高,这么多年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扮演受剧情牵制的主角呢? 想通了这个关窍,临思言决定用这个世界堵一把,看看是不是能印证自己的猜想。 于是在还没有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她就和009商量好了,这次不打开剧情推进提要,反正她做什么也没差别,不如痛痛快快地享受一下剧情。 这也是她当年同意加入快穿系统的初衷,在体验不同的剧情的同时,获得那份自己在曾经的生活中无法拥有,只能奢望的自由。 于是进入到了这个世界时,009也只是简单地把剧情梗概告诉了临思言,尊重了她自由发挥的意愿。 临思言较为满意地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这种简约干练的办公室风格倒是很对她的胃口。只是一瞬间她又想起来了这个小说世界主题:豪门少爷的心尖宠。听着倒是颇有古早狗血剧的风格,但临思言现在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她像009再次确认道:“这个世界是有女主的对吧?我的意思是纯正的,女生。” 临思言实在是被上一个修仙世界凤栖梧的大变活人给搞害怕了,生怕自己身边再出现一个“女装大佬”。 009简直要拍自己的胸脯了,它信誓旦旦道:“这回绝对不可能有差错!这个世界就是一个以男女主恋爱为主线,男主忍辱负重夺权为副线的剧本。女主的名字叫宋奈,是谢琅琊所在的启元一中新来的转校生,虽然家境清寒,却是个温暖人心的小太阳。她的到来成为了男主灰暗生命里的一道光……” 临思言赶紧打断它,有些不满:“这谢琅琊脑子没问题吧?我好吃好喝供着他,他还是谢家小少爷,未来简直一片光明。只要他自己不作,他的人生简直不知道要比别人好多少倍了!哪来的脸说自己人生灰暗……” 009沉痛地叹了一口气,道:“他人生灰暗的来源,就是你啊……” 话还没说完,临思言办公室的大门突然从外侧被敲响了,是一个青年的声音,温和有礼道:“临总,我方便进来吗?” 临思言调整好坐姿,整个人由懒散的状态一下子就切换到了精明干练的样子,她语气平稳道:“进。” 被允许进入的青年手中拿了一个文件袋,没有立刻就走向临思言,而是先回身轻轻地掩上了门,这是一个很谨慎很细心的动作。 做完这一步,他这才朝临思言露出一个标准又赏心悦目的微笑:“临总,打扰了,这边是星海这次和我们的竞标项目和我的一些整理,还请您过目。” 青年人生得颇为清秀俊雅,自有一股风雅之气。但看他脸庞仍然有为脱的稚气,持着文件夹的手指还有薄薄一层一看就是常年写字磨出来的茧子,临思言便猜到了这位青年可能是个刚出校不久的大学生。 009在一旁适时补充道:“小言,他是你新招的秘书,名牌大学的金融学和管理学博士,这可是位高材生,以后说不定可以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临思言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目光里有威压和审视,但眼前的青年却丝毫没有露怯,依然得体地将文件递承至临思言面前。 的确还不错,足够聪明、谨慎、心细,最重要的是,他在自己面前丝毫没有畏惧和恭维,反而不卑不亢,是个可塑之才。临思言在心里默默给他打了分。 临思言淡淡地伸手接过了那个文件袋:拆开封条,就看到首页第一行黑体加粗的字,格外瞩目:“星海科技公司接连收购五家人工智能配件生产公司,似乎有和人工智能巨头临界点公司争夺行业龙头老大之意。” 临思言挑了挑眉,自己现在手里掌管着的谢家公司就是主攻人工智能和自动化的临界点公司。而这家后起之秀的星海公司最近似乎处处和自己作对似的,已经从她手里抢走了好几个竞标了。 她微微一笑,看来这次自己还捡了一个商战剧本呢…… 她略微往后面翻了几页,又看见了最新的一条讯息——星海公司和临界点公司下周五将在x城举办的新产能招标会上同时争夺一个新兴的传感器制造工厂。 临思言的嘴角上扬,瑰丽的桃花眸微眯:看来过不了多久,自己这次和这家星海公司的正面交锋就要来了,她很期待。 第六十章 不听话就揍到听话为止 临思言这边正暗自摩拳擦掌,准备下周五好好会一会那个星海公司,看看它身后是哪一位大神在给它撑腰。 但在临思言看不见的角落里,林海正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看见临思言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用一种“你怎么还不走”的目光询问着他。林海立马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继续用得体的微笑说道:“临总,还有一件事……” 临思言淡淡地看向他:“还有什么事,一起说了吧。” 林海一瞬间面露难色,但还是开口道:“谢小少爷的班主任……又打电话过来了。” 临思言一听林海这为难的语气,就知道目前还在读高中的男主谢琅琊一定是又闯祸了。 009刚给临思言预警过,这谢琅琊虽然在这个世界的后半段会飞速成长,最后变成一个城府极深,能力极强,以至于可以和临思言正面对抗,甚至最后扳倒她。但目前的谢琅琊,只是一个打架斗殴不学无术的中二校霸。 他很热衷于给别人找麻烦,尤其是很乐衷于给临思言找不痛快。 在临思言来到这个世界接管这个身份前,原来的那个“临思言”虽然和谢琅琊想看两厌,但总是顾忌着外界的眼光,对谢琅琊的捉弄和嘲讽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并且“临思言”还有意无意地纵容谢琅琊这种目中无人,不学无术的样子,谢琅琊要什么就给什么,做足了一个“好养母”的样子。 表面上,她的这种做法是得到了外界的交口称赞,说她这个“法定监护人”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把谢家唯一的小少爷照顾得很好。 但事实上,“临思言”哪有那么好心,她的那种纵容,只会把谢琅琊给彻底养废罢了。 临思言经历过那么多的快穿世界,哪样的熊孩子她没见过?对付谢琅琊这样一个中二病患者她还是有自信的。 “他又怎么了?” 林海犹豫着开口道:“我听谢小少爷的班主任左老师说,谢琅琊他和同学起了争执,直接伙同几个朋友一起把那个同学揍成了重伤,现在那个同学的家长是个不依不饶的,来学校闹开了,说什么也不肯走。左老师让谢琅琊给同学道歉,他死活不愿意。这……实在没办法了,才又打了您的私人电话……” 他斜觑这临思言的表情,却见她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平时那种极力压制住不耐烦的样子,心下有些奇怪。 临思言听了这么多,只是边听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除此之外,却丝毫没有动作,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林海有些征询地开口:“临总,还是老样子,我给您备车,咱们去谢小少爷的学校……” 临思言则冷淡地开口打断了他:“不去。” 林海有些怔愣,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道:“真的不去吗?谢小少爷可能会不高兴……” 临思言嗤笑一声,清丽的面上勾勒出一副凉薄的样子:“他多大了,我还得一直惯着他?自己闯的祸自己去收拾,没人替他买单。” 林海听到这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以前的临思言虽然不耐烦,但是还是会马不停蹄地赶往学校,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公众面前树立好自己这个任劳任怨的“监护人”的形象。 但他还是聪明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要随便质疑老板的决定,否则只会引火上身。 于是他低声回了一句:“是。”就转身离开了临思言的办公室。 009有些不放心道:“你真的不管谢琅琊啦?他好歹孩子,这样不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吧?” 临思言无语道:“是是是,一个快成年的‘孩子’了。都这么大了,惹了什么烂摊子还指望我去捞他,我的确没见过心理年龄这么‘小’的孩子。” 009被临思言一句话点醒了,对啊,谢琅琊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若是只是借着讨厌临思言的由头,每次惹了事都要临思言去给他善后,只怕日后成长为那个可以抵挡一面的男人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了。 一人一系统达成了共识,十分默契地都没有再提谢琅琊的事,非常愉快地在办公室试起“临界点”公司新研制的“机器人管家”起来。 临思言眼中颇有些兴味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只到她腰间高一点处的机器人,机械的外壳、机械的四肢,但却灵活地处理着临思言派发给它的所有任务:清洁打扫、烹饪煎炒、甚至分门别类整理书籍……这些它都完成得无可挑剔。 临思言看着009也在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忙前忙后的机器人,起了些逗弄的心思:“009,你们快穿世界的系统是不是技术落后了呀?你看这机器人都有实体,还能跑会跳,能聊会撩的。要是换个人类的壳子,只怕丢进人堆里都分不出来吧?” 009最听不得别人质疑它的系统的高级性,若是别的不了解它的人也就罢了,可是这调侃它的人是临思言啊! 它当即就炸毛了:“我哪里落后啦!是只能依靠实体存活于世的那些丑机器人才落后好吧?我们都已经超越了物质的形态,进化到可以自由出入精神世界了!” 末了,009语气有些严肃道:“说到把机器人换个人类的壳子,这个设想我们快穿总部也曾经有过,甚至实验过,不过最后的结果很不理想。于是这个计划就搁浅了……” 它看向临思言,明明是一串串数字组成的眼睛里却出现了深刻的痛苦与恐惧:“后来总部就颁布了一条指令——千万不要把人工智能当作人来培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相处了这么多年,临思言从未在009脸上见过这样复杂的表情,她皱了皱眉,正欲再问,办公室的门却又被敲响了—— 林海柔和有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临总,左老师又来电话了,她想和您亲自谈谈。” 肯定是谢琅琊那个不省心的让他的班主任也没办法了,临思言叹了一口气,她总不能为难老师,于是开口道:“进来吧。” 林海进来,把手机递给了临思言,临思言接过了手机,平和道:“左老师,您好。” 那边原本温温柔柔左老师的声音此刻却是焦急又无助的,几次都有些断断续续的,但临思言还是听得很清楚,面色也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变成了冷笑。 左老师的原话是,谢琅琊不仅不肯认错,还坚持让她打电话让临思言过来,不然他有的是办法让临思言身败名裂。 那个柔弱善良的女人在提到谢琅琊让她转述的话时,简直难以启齿:“谢琅琊同学让我和您说说,别以为他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是您成为了他的法定监护人,他知道您和他父亲……有不正当关系……” 临思言很耐心的听完了,微笑着对惊魂未定的左老师道:“麻烦老师了,我一会儿就去学校。” 挂断电话后,临思言立刻吩咐林海去取车,就准备换一套常服去往谢琅琊所在的启元一中。 009有些诧异:“怎么,你屈服啦?”这可不像临思言的性格啊…… 临思言笑得更加灿烂了,语意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这孩子不是不听话吗?那我就去揍到他听话!” 第六十一章 相看两厌 启元一中今天最爆炸性的新闻,就是校霸谢琅琊谢小少爷为了一个新来的转校生宋奈,把一个嘲笑她父亲是个蹲监狱的囚犯的同学给打了。 谢琅琊是谁?启元一中他称第一,别人不敢称第二的大校霸,打架斗殴在启元这一片地带都是让诸多混混头子闻风丧胆的存在。出了名的目中无人,奉行强者为尊。 宋奈是谁?一个父亲蹲了监狱,母亲同时打好几份零工才能给她攒齐学费的穷酸转校生。非说要有些什么值得谢琅琊高看一眼的,或许就是她长得还不算太差强人意。 这两个人在旁人眼里,是怎么都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可是这回谢琅琊居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冲冠一怒为红颜”,居然为了宋奈把别人打成了重伤。 这下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启元一中一下子就炸了锅了。 男生们都在暗地里酸谢琅琊装,只会在女生面前表演“英雄救美”,虚伪又自大。 女生们则都哀叹连连,哭天抢地男神已经心有所属,从此有了主了。 然而,外界的这一切信息,被班主任带到办公室的谢琅琊却都一无所知。 谢琅琊皱着眉头,距离左老师给临思言那个虚伪的女人打过电话已经有差不多两个小时了,然而以往在一得到他惹事时就会马不停蹄地赶来学校,以一副“伪善”的面孔和其他人斡旋的临思言,此时却反常地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小少爷十岁以前他父亲谢氏总裁谢子安对他这个唯一的宝贝疙瘩就极好,哪怕后来寄养到临思言名下,也是娇生惯养,被临思言锦衣玉食地“供着”。哪里受过这种冷待! 这么久以来,他就是把临思言当成一只随叫随到的狗,同时也清楚的知道,临思言碍于董事会和社会舆论压力,不会和他撕破脸。 于是他向来是有恃无恐的,他当然知道临思言时时刻刻都恨不得他出意外,最好直接身亡了。太巧了,因为他对临思言也有这种想法。 两个人就这样相看两厌了很多年,却依然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无非是临思言尚没有办法掌握“临界点”的全部,不敢轻举妄动把主意打到谢琅琊的身上;而谢琅琊则是羽翼未丰,暂时不能和临思言抗衡罢了。 但如今这种微妙的平衡居然被临思言先一步打破了,谢琅琊在一些微妙的不爽后,内心深处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疑虑与恐惧。 难道临思言先一步掌握了“临界点”的秘密?所以她现在才开始逐渐对自己不管不顾了,恐怕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她直接放弃…… 毕竟还是个在上高中的少年,谢琅琊不由得有些慌了。 不!他都还没有调查清楚他父亲的死因,他都还没有把谢家和“临界点”从临思言那个“魔鬼”手里夺回来! 如果自己在临思言眼里没有了任何价值,那他必然会被抛弃。 可是临思言凭什么这么做!她曾经都是被谢家、被谢子安救回来的,居然反过来对谢家、对他恨不得榨干最后一滴血。她凭什么这样忘恩负义! 谢琅琊越想越不甘,脑子被屈辱和愤怒烧成了一片火海。他抢过左老师手里正准备再次打给临思言的电话,语意阴沉道:“我不会道歉的,除非让临思言亲自来,否则这事没法善了。左老师,您按照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和临思言说,你告诉她,要是再不来,我就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她在x市身败名裂!” 看着左老师无奈又有些害怕地打通了临思言的电话,把他的话尽数说给了临思言听,他俊逸精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解气的笑容。 你不是那么好面子吗?知道我手里有你和谢子安那些不堪的事情,你还能不动如山吗?你还能安心地不管我吗? 在听到那边清清淡淡地声音道:“麻烦老师了,我一会儿就去学校。”时,谢琅琊显然怔愣住了。 临思言这样平静的回应,与她平时的恼羞成怒的形象大相径庭。这种反应显然在谢琅琊的意料之外,反而让他无所适从了。 启元一中外,一辆黑色的轿车平稳地停在了侧门处,林海先下来给临思言打开了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时正是启元一中下午放学的时候了,众多学生从校园内蜂拥而出,就看见了这一幕——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先从轿车上跨了出来,细嫩白皙的手搭在了林海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上,随之就是一袭墨蓝色长裙的气质清雅的女人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且不说那张清丽冠绝的脸,光是那一举一动间流露出来的气质,就已经把这群小少年们给看愣了。 “哇!她是不是大明星啊,来我们学校取景了?”一个女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赞叹:“她长得好美啊……” “谁知道,不过应该不是明星吧,我看那些明星出街可有派头了,保镖里三层外三层的,她这样明晃晃地来我们学校,还只带了一个司机。说什么都不太像明星的样子啊……” “等,等等!”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语气激动不已:“她长得好像那个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头公司‘临界点’的老总啊!” 这时一个科技迷男生也跟着激动了起来:“就是她!我在报纸上看见过她,她就是临思言,那个最年轻的女企业家,对人工智能做出了巨大贡献!” 听到这两人这么一说,这群孩子都有些激动起来了。毕竟现在人工智能正是时下大火的议题,当然也吸引了不少少年们跃跃欲试,想在人工智能里闯出一片天地来。 而作为最成功的人工智能大佬之一的临思言,自然也是他们的偶像了! 人群开始逐渐沸腾起来,热情地朝临思言的方向挪动过去,几个冲在前面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临思言道:“临女士,我们都对人工智能很感兴趣,您是我们的偶像!请问您能给我们签个名吗?” 身后的人群一听,也都是跃跃欲试,眼看着都要把临思言包围起来了。 林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但依然保持着优雅,上前挡在了临思言面前,微笑着对少年们道:“孩子们,我们这次来启元一中是有正事,能不能先行个方便,让我们先进去呢?” 临思言是完全没想到自己这次扮演的身份居然这么受欢迎,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在之前扮演主角时那种万众拥戴的时候。 第六十二章 冰山校草学霸 临思言也无法拒绝这些热情的孩子们,向还在阻拦的林海道:“林海,你去拿支笔来,我先给这几个孩子签上。” 说罢又对那几个听了她的话,眼睛又重新发光的孩子鼓励道:“你们对人工智能感兴趣,把我当成偶像,只是我的荣幸。好好学习,将来‘临界点’的大门也会为你们敞开的。” 林海听到临思言这番话,倒是有些意外了,这传闻中的临思言极为小肚鸡肠,并且十分看不起后起之秀和外行人,怎么现在反而对这几个毛头小子这么鼓励? 他如今对临思言的话很是赞同,毕竟孩子们才是未来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他在这一刻对临思言的固有印象也有了改观。 那几个孩子激动地点头:“谢谢临女士,我们一定会的!” 临思言接过林海递给她的笔,认真地在孩子们的本子上前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些祝福的话。这时候已经差不多过去半个小时了。 009有些急了,它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男主谢琅琊对临思言的狠意值在不断的上升。 但是临思言又关闭了剧情推动系统,009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剧情,只能赶紧给她泼冷水:“小言,说好了去谢琅琊那呢,这都过去了这么久了,谢琅琊他的狠意值一直在涨……” 就在这时,拥挤的人群末尾突然传出一声惊呼:“那不是萧敛吗?他怎么来了!” 随着这一声惊呼,人群居然自觉地往两边散开来了,中间被让出了一条道。 周围的人的窃窃私语可没逃过临思言的耳朵,那些人谈论的无疑都是一个名字——萧敛。 “萧敛怎么来了?他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吗?现在不应该是在图书馆自习吗?” “害,你知道什么啊,萧大学霸今天刚刚惹事儿了。你没听说吗?他和谢琅琊一起把一个嘲笑宋奈的男生给打成重伤了……” “不是吧?你说萧敛这是什么毛病啊,好好的校草学霸,非要和谢琅琊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 远远地朝临思言这边走来的是一个身量颇为高挑,肩宽腰劲的少年,眉目深邃,俊朗挺拔,侧颜流畅。 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学霸文雅的形象,若是不说,临思言可能还以为他是个体育生。他的鼻梁山根有有些锋利,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冷厉。 一身普普通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被撑得像模特走秀一般,他虽然皮肤白净却能明显地看出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他的发型清爽利落,走起路来轻盈却有力,看着倒像是从小训练出来的。 他径直走到临思言面前,像是没听见身边同学的窃窃私语似的,目光没有什么温度地打量了临思言一番,问道:“你是临思言?” 009则附在临思言耳边补充道:“这个萧敛是这个世界的男二,身份设定是冰山校草学霸,同时也是男主谢琅琊的好兄弟。后面和谢琅琊为了女主宋奈反目成仇,后面他还会帮助你一起为难男主呢!” 临思言原本还因为眼前这个萧敛是和谢琅琊一伙儿惹祸的队友,对他也很是不耐,这下听009这么一说,她看萧敛顿时顺眼多了。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临思言很是宽宏大量地点了点头,淡淡道:“对,是我。” 萧敛转过身,丢下了一句:“跟我来。”就头也不回地在前面带起路来。 临思言自己也是个不怎么爱和别人打交道的性子,读这种不爱说话人的心那可是一流的。她一下子就知道,可能是萧敛知道她来了,但被太过热情的学生堵在了校门口。 而萧敛又急着去救他的好兄弟谢琅琊,这才来替临思言“解围”,带她去找谢琅琊。 临思言于是对身边还在翘首以盼的少年们道:“我今天实在是有急事,这样吧,你们到我的助理……对,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小哥哥那里登记一下名字,我回去以后一个个给你们签完写完,再给你们寄到学校,你们看这样行吗?” 这些少年一听,更加高兴了,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临思言赶紧朝那个远远把自己甩在后面的身影追过去,几乎是小跑了几步才赶到和他平齐的位置。 其实萧敛在听到临思言和同学们的解释,以及追上来的脚步时,就已经刻意放慢脚步了。不然以他的速度,恐怕临思言也是很难赶上他。 临思言和他并排走着,萧敛却不着痕迹地往另外一边挪动了一点,似乎在刻意和临思言保持距离似的。 临思言当然注意到了,只不过她又不把这些当一回事,只是她实在很佩服萧敛,自从校门口和她说了那三个字“跟我来。”以后,居然真的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她的恶趣味上来了,起了点逗弄的心思,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谢琅琊是不是和你说我什么坏话了?” 萧敛当然还是没有搭理她,心道:谢琅琊不仅说了你坏话,还骂了你不知道多少次了。 临思言自顾自叹道:“唉,琅琊这个可怜孩子,年幼时他父亲就去世了,他那时候悲伤不能自已,于是对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法定监护人自然是有怨气的。我自问对他是极好的,也是问心无愧。只是没想到他在家里这么说我就罢了,居然还在同学面前如此诋毁我,实在让我寒心……” 萧敛低垂着眉目,看起来是铁了心不打算接临思言的话了。 临思言桃花眸子一眯,透露出来一丝狡黠来,她突然语出惊人道:“哎呀,说起来,萧敛同学,我听你们同学说你在学校和我们家琅琊关系可好了,简直亲如兄弟。这次还多亏了你给我解了围,我真要好好谢谢你。你这样吧,我算是琅琊名义上的养母了,你是他兄弟,不如以后你就喊我‘干妈’吧!如果你愿意,喊‘妈’也不是不行……” 萧敛听了这不要脸的调戏人的话,白玉般的脸顿时涨红了,低声喝道:“谁要叫你妈!” 刚吼完,萧敛就愣住了,自己这么就被眼前这人三言两语就把火气撩上来了呢? 呵,我还搞不定你?临思言心中冷笑道,就你这个装古板的“小老头”,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跟我犟? 第六十三章 启元一霸 萧敛就在这种吃瘪的状态下,和临思言一起到了谢琅琊班主任的办公室外面。 临思言几乎是迅速地调整好了面部表情,从“调戏”萧敛的那一副吊儿郎当的状态转换成了优雅稳重,抬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请进。”屋内传出左老师声音。 临思言刚要推门进去,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萧敛,正对上了他带着一些探究意味看着自己的眼神,见临思言回头看自己,萧敛线条硬朗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神情不自然,迅速偏过头去。 临思言则轻轻笑了笑,带着些疑问故意道:“唉?我听说这次打架斗殴,萧敛同学也有份儿吧?怎么,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萧敛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开口时话里都带着冰碴子:“左老师没有叫我去,你少胡言乱语了。” 萧敛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临思言挑了挑眉,萧敛显然不是好骗的,她本来还想拉他下水,没想到被他四两拔千斤地带过了。 他就像一头在休憩的猎豹,平时看着你在他面前蹦跶,但只要你不越界,那你们俩就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但若是你触及了他的领地和敏感问题,他就会一跃而起,毫不留情地咬断不你的喉管,让一切问题没有再问出来的机会。 想到未来这样的人会占到自己的阵营,和自己一起对付他曾经共患难的好兄弟谢琅琊,临思言想想就一些期待了。 临思言刚刚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就见左老师颇为头疼地看着眼前桀骜不驯的少年,在看见临思言进来的一瞬间,就如蒙大释一般,赶紧迎了上来。 左老师是今年才开始接管谢琅琊的班级,和她做交接的前任班主任很不放心地嘱咐她:“小左啊,咱们这个班级,其他的都挺好的,就是有一点你要注意——” “班上有一个叫谢琅琊的孩子,他是我们班出了名的刺头儿,甚至可以说是启元一中的大刺头儿。如果你遇见他的事情解决不了,你就打这个电话,这是他家人的号码,到时候他家里人会来处理。” 彼时左老师还是一个满怀改变每一个“问题学生”的雄心壮志的老师,以为谢琅琊也和她之前遇到的学生一样,只是缺少正面的引导罢了。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谢琅琊和她之前遇见的学生情况几乎是完全不一样,他甚至没有基本的敬畏之心,既对她苦口婆心地劝导无动于衷,又对她以记过威胁的言论无动于衷。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不服管教的孩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拨通了前班主任留给她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温文儒雅的青年,他自我介绍是谢琅琊监护人的助理秘书。在青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颇为客气地表示会马上联系谢琅琊的监护人。 左老师心这才放下了一半,可是等她下午两节课都上完了回到办公室时,却是只有一个黑着脸的谢琅琊,那个所谓出了事儿不消片刻就会赶到现场的人,如今却是毫无踪迹。 左老师看着眼前显然气得不轻的谢琅琊,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心里也是有了几分猜测。 看来这谢琅琊和他的监护人似乎关系并不好,她估计这也是谢琅琊不服管,异常叛逆的主要原因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谢琅琊居然在气急之下让自己给他“母亲”传达那样一番话。 听他的意思,现在这个“母亲”似乎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并且与他父亲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原本还有些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不小心知道了什么豪门辛密,得罪了这些权贵人家。 可是在看到进门的那个清丽年轻,气质出尘的女人时,她却是不小地吃了一惊。 谢琅琊的母亲看着倒像个刚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光看脸真是看不出是位上了年纪的母亲。莫非,谢琅琊的那一番气话实际上是真话? “您是……谢琅琊的母亲?您看着可真年轻,像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似的。” 谢琅琊一听就直冒火,没有什么事是被临思言占他的便宜更让他生气的了。 他冷笑着,不屑地看了一眼临思言,道:“就她也配?” 临思言倒是很平静,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看向了从进门起就用一种怨怼的眼光盯着自己的少年—— 谢琅琊不愧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身高腿长,身材比例算是一绝了。 高挺的鼻梁将他一张典型的东方人面孔撑得立体了起来,红润的唇色比女人还要艳上几分。纵使是凌乱微长的发丝遮住了一半的眼睛,也可以看见里面如繁星一般熠熠生辉,意气风发。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对临思言的厌恶和不屑罢了。 左老师眼看这边两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出来打圆场:“两位,先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回家再处理。临女士,我这次麻烦您过来,是为了谈一谈谢琅琊同学这次殴打同学的事情。” 临思言没精力去应付谢琅琊,于是只是转头对神色诚惶诚恐的左老师微微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您请说。” 左老师神色有些为难,倒不是这次的事情有多难处理,若是在一般的学校,这件事处理起来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那个被谢琅琊揍成重伤的男生也口无遮拦地辱骂了宋奈,按理说各打五十大板,然后让打人的给被打的道个歉,赔些钱,这事也就算了。 但是启元一中却不是普通的中学,这所学校是x市的示范性中学,在全国都是排名一二的名校,据说也是有上面大力支持的,专门为国家培养专门型人才,也是因此,管辖及其严格。 按照谢琅琊这次将同学揍成重伤的行为,已经算是启元中学及其恶劣的行为了,再加上被打伤的学生父母闹到了学校,这下是想私了都没办法了。 像谢琅琊这种行为是要被记大过进行处分的,纵然他是全国赫赫有名的人工智能大佬谢家的小公子,也是不可例外的。 也就是说,如果这次没能商量出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谢琅琊很可能就要背上一辈子的处分,严重的话,甚至可能会退学。也就是说,他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踏足高精尖领域了。 第六十四章 英雄救美纯属意外 临思言听到这儿,也是好好感叹了一番这个以恋爱剧情为主的剧本的狗血性。 好好一个脑子正常的男主,如果他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为了女主“冲冠一怒为红颜”也就罢了。 关键是现在他不仅没办法让自己全身而退,现在都快把自己给作退学了。 谢琅琊显然是没想到他这次一时冲动闯出来这么大的祸,一直无所谓的面色此时也有了一丝空白。 他伙同萧敛一起把那个嘴贱的男生给揍了,实属偶然。 今天他正和萧敛两人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却在转角处听见了一个男生口不择言的辱骂声:“就你这种身份卑贱的人也好意思申请进入我们学校最好的人工智能“天智”社团?也不自己照照镜子!” 而他在羞辱的显然是个女生,她虽然声音细柔,却依然很有气势地反驳道:“我能进‘天智’是因为我有资格,不知道这位学长又是为什么进不了‘天智’呢?不去反思自己,反而来欺负我,真是好本事!” 那个男生显然被她这种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震住了一下,但又迅速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暗讽自己没本事。 他顿时大怒,上手就要去抓那个女生的衣领:“你这个劳改犯的女儿!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谢琅琊和萧敛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这个“天智”社团成立于两年前,最近以极快的速度发展了起来,各项全国大奖拿得手软,而创始人正是谢琅琊和萧敛两人。 谢琅琊虽然对学习不怎么上心,但他在人工智能上下的功夫以及他对人工智能的热爱,简直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 于是在遇见同样对人工智能感兴趣,并且成绩优异,思维超群的萧敛时,两人一拍即合,迅速结伴建立了“天智”。 只不过明面上主持事物的是萧敛,而谢琅琊则在暗中提供技术研发和协助。 “天智”社团最近的招新活动也是极为火爆,不少人都想加入,但“天智”有一条明确的规定:必须在人工智能上做出过成绩或者在校成绩优异者才有资格申请。 这一点还是谢琅琊提出来的。因为在他看来,只有热爱是没办法成事的,只有有真才实学的人,才能在人工智能行业里闯出一番天地来。 而如今,显然这个男生是因为没拿到进入“天智”的资格,恼羞成怒地拿别人撒气。 谢琅琊冷着脸从那个男生后面走过去,一把提溜起他的后脖子处的衣襟,哼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对女的动手。” 那男生瘦瘦矮矮的,哪里是练过的高大的谢琅琊的对手,他直接被谢琅琊拎得双脚离了地,面色憋得通红,还挣扎着想回头看是谁敢这么对他。 却在看见谢琅琊的一瞬间,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萧敛也快步跟了上来,将被那个嚣张地想要对她动手的女生挡在自己后面,却没想到那个女生一点都不慌不乱,反而道:“不用你们帮忙,我也可以把他打趴下!我可是练过五年跆拳道呢!” 萧敛闻言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个女生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那女生见他看向自己,也丝毫没有羞怯,反而大大方方道:“学长好,我是高二三班的宋奈,刚刚转学过来的,最近才向‘天智’提交了入社申请——” 她有些狡黠地朝萧敛笑了一下,道:“希望社长好好考虑一下让我入社的事情,我可是很有实力的!”话语间满是自信。 萧敛还没说话,谢琅琊就一把把那个颤颤巍巍的男生像扔小鸡仔一样扔到地上,对着宋奈嗤笑道:“呦,口气挺大的嘛?你倒是说说,‘天智’凭什么录用你啊?” 宋奈看眼前这个帅气嚣张的人这么看不起自己,虽然很感谢刚刚他绅士地帮了自己,但语气还是有些不好:“哼,你是谁啊,我凭什么给你证明?” 谢琅琊“啧”了一声,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他少爷脾气上来了,正要发作,被萧敛拦了一下。 萧敛转向宋奈,语气虽然还是很冷,但但多了几分确定与欣赏:“我想起来了,你是最近参加x市青少年组机器人设计大赛的银奖获得者,不久还会代表我们x市参加全国大赛,是吗?” 宋奈眼睛顿时一亮:“对,就是我。那,社长,我现在有没有资格加入‘天智’了呢?” 别问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他当时也在现场,并且他还知道,摘银的是宋奈,而夺金的则是谢琅琊。 谢琅琊一听,虽然表情没有先前那么轻视了,却还是一副臭屁的样子评价道:“勉勉强强吧。” 宋奈的脾气也上来了,这个讨厌鬼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老爱和自己做对! 她正要开口,那边被谢琅琊掼在地上的男生突然大声朝萧敛喊道:“学长!不能让宋奈加入‘天智’!她……她就算有些成绩又怎么样?她的道德品质有问题!” 宋奈顿时将一腔怒火转移到了那个一直对她紧抓着不放的男生身上,大声质问道:“你少血口喷人!我怎么道德品质有问题了!” 那个男生继续用一种控告的语气对萧敛道:“学长,你还不知道吧?宋奈她爸是个劳改罪犯,她妈靠去酒吧陪酒养活她,这样的家庭,能教出来什么作风正常的孩子?你可千万别被她骗了!” 宋奈一下子眼睛就红了,她什么都可以忍受,但她忍受不了别人侮辱她的爸妈!顿时她就从萧敛背后冲出去想要揍他。 谢琅琊先一步制住了那个男生,平时桀骜不驯的笑容此刻却无端有些渗人:“你不会说话这张嘴干脆也别要了。” 那男生却是破罐子破摔了,用一种讥讽的眼光看着谢琅琊道:“怎么?谢琅琊,你要英雄救美啊?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仗着家里的势力为所欲为,还不是被你那个‘养母’拿捏得死死的?你也是个有爹妈生,没爹妈养的——啊!” 话还没说完,那男生就被谢琅琊飞起一脚给踢到了墙角。那一脚力道极大,将那男生踢得捂住了胸口不停地咳嗦起来。 谢琅琊此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双目充满了红血丝,仿佛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语气森冷:“你,再,说,一,遍。” 宋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愣住了,而萧敛则明显察觉到了谢琅琊状态的不对劲,严肃地喊了他一声:“谢琅琊!” 那个男生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明知道已经惹怒了谢琅琊,却依然不知死活道:“我和你拼了!” 说完便从地上爬起来向谢琅琊冲过去,两人很快扭打成一团。 萧敛迅速对已经傻了的宋奈道:“去找老师过来!”也赶紧加入进去阻拦两人,以免事情扩大化。他既要躲着谢琅琊的拳头,又要保护那个男生别被谢琅琊打死,简直左右为难。 但他却没想到一旦被拉进去了,就变成了三个人的混战。 一番拳脚相加后,只剩下萧敛和谢琅琊气喘吁吁,身上有些轻微的擦伤。而那个男生,早已因为伤势较重倒在了地上…… 这就是一次纯属意外的“英雄救美”。 第六十五章 背锅侠谢琅琊 009一听着左老师这么一说,也是有些急了,毕竟它虽然不清楚接下来的剧情,可是它知道男主可是从来没被记过过,退过学啊! 它赶紧在临思言旁边道:“小言,千万别让男主在这里栽了啊,要不我们接下来的剧情怎么走?这种情况我们就不是像上次那么运气好了,男主人生轨迹被破坏,那算是破坏剧情了,我们会被直接弹出这个世界的!” 临思言秀长侬丽的眉微蹙,关闭了剧情引导固然很大程度上便于了她的自由发挥,然而弊端却也是不可逆转的。 谢琅琊此时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容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次闯下的祸居然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简直是不抱任何希望了,甚至有些绝望。他暗地骂自己蠢,居然脑子抽了要把临思言找来给自己解决麻烦。 临思言是什么人,他有多厌恶她,多恨她。临思言对他的情感也是亦然。 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人最希望看到谢琅琊倒霉,那个人一定是临思言。再没有第二人选了。 他现在就像头上悬着一把刀,而行刑的人就是临思言,只要临思言一声令下,那把刀立刻就会落到他的脖子上。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临思言的“恶劣”了,在他看来,他马上就会被临思言当作一个累赘丢掉。 但谢琅琊担惊受怕的同时,他却并不知道,临思言和他的命运是牵扯在一起的,两个人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无论如何,临思言都不会放任他不管。 她早就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英雄救美”故事中一个被忽略,或者说……故意隐去的人。 临思言心里冷笑,大概也知道了校方这么做的用意,无非是另一位“肇事者”的家族拥有钱或者是权比谢家更多更广罢了。 谢琅琊这个傻的,明显是成了被别人放弃的棋子、背锅侠,活生生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那种。 她面色如常,并没有如左老师所想的那样着急忙慌,反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左老师,这次打架斗殴似乎并不只有谢琅琊参与其中了吧?” 左老师一听见这话,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好了,似乎面色极为不忍,但还是没有说话。 临思言看见这位年轻老师的脸色,便知道了自己的猜测估摸着对了大半,于是乘胜追击道:“说实话,我刚刚到学校大门口时,就已经听见不少学生在讨论这件事情了……谢琅琊的确有错,我会让他写检讨、道歉。但现在我所质疑的却是,校方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是否公允?” 说到这里,临思言故意停顿了一下,放出了最好一剂猛药:“左老师,您为人师表,想必也知道,在对待所有学生时都要一视同仁,公平公正。这样才无愧于教师这份职业。您认为呢?” 左老师的面色此时已经是通红,年轻的面孔上出现了明显的悔意与羞愧。 她咬咬牙,看向临思言时的目光多了几分坚定:“临女士,您……说的没错。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了。” 谢琅琊此时却有些震惊了,眼前这个极力维护自己,不再顾惜自己在外界树立起形象的人,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临思言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此时站在那里,灵秀优雅地为他据理力争的临思言却的确给他带来了几分触动。 但积年的怨恨怎么会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掉的?谢琅琊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能被临思言这个“伪善”至极的人骗过去?她或许此刻肚子里正不知道装着什么歪歪肠子呢! 左老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没错,并不是谢琅琊同学一个人参与了这场斗殴。但是另一位……” 临思言率先转过头看向谢琅琊,笑得清浅:“谢琅琊,你自己说,另外一个人是谁?” 009看着“临思言”这一副绵里藏针的样子,突然有些渗得慌。 一人一系统都这么多年的默契了,009敏锐地察觉到了,临思言这是要给谢琅琊和萧敛一人一个下马威。 如果谢琅琊不想得到处分甚至开除,那他就只能说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根本不用猜,就是萧敛。 临思言心里冷笑,没想到萧敛这人看着一副人模人样的样子,做事儿还挺绝。 就这样把“出生入死”的兄弟给献祭出去了,自己倒是摘得干干净净…… 难怪最后会变成到处陷害男主的男二,原来一切在这里都已经有迹可循了。 萧敛的背后明显有人保他,而若是谢琅琊能把萧敛拉下水,背后的人必定不会让这件事扩大化,只会宁事息人,这样,谢琅琊也不会出事。 而对萧敛……009暗叹临思言对人心把握的敏锐程度,她早就知道萧敛一直站在办公室外面,并没有离开,这话其实也是说给萧敛听的。 如果萧敛站出来,两人都可以平安。而萧敛若是为了自己的名誉不愿意为谢琅琊发声,恐怕以后再和谢琅琊相处,两人心里也会有隔阂。 临思言这其实也是在赌:赌谢琅琊敢不敢为自己搏一把,赌萧敛是不是有长远的目光。 可是谢琅琊明显是个缺心眼儿的,他一听到临思言明里暗里暗示自己说出萧敛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 难怪一直帮自己“说话”,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谢琅琊狠狠地咬牙,俊美的脸庞有些扭曲。临思言肯定是知道了自己在学校和萧敛一起创建了“天智”,生怕自己借着这个项目积累起来自己的力量,最后脱离她的掌控! 所以现在才迫不及待地想让他把萧敛交代出来! 谢琅琊绝对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大不了就被开除!只要“天智”还在,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样想着,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并没有回头去看临思言,反而对着左老师道:“没有任何人和我一起参与这场斗殴,从始至终……都只是我一个人做的。” 临思言听了谢琅琊的话,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真想冲上去把他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自己这是在帮他解围他都看不出来么?! 谢琅琊这一番话,直接让现场陷入了焦灼的状态,左老师嘴微微张了张,似乎还想再劝一劝谢琅琊。 就在临思言皱着眉还想开口时,耳边传来了轻声叩门的声音,伴随着萧敛那低沉磁性的声调:“左老师,我可以进来吗?” 第六十六章 调戏闷葫芦的快乐你们不懂 左老师明显一愣,但还是朗声道:“可以,你进来吧。”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临思言笑了笑,看来自己还是赌赢了…… 看着逆着光走进来的面容冷漠的萧敛,临思言笑得正欢:“呦,干儿子来了?” 萧敛还没说话,谢琅琊却先火了,瞪这临思言大声质问道:“你叫谁‘干儿子’呢!” 临思言这个女人,惯会用些手段招揽人心,居然还敢把心思打到萧敛身上来了!他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萧敛颇具威胁性地看了临思言一眼,见她不闪不避,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看。 清冷的桃花眸子却无端有些勾人,艳红的菱唇朝他做了一个口型,他突然像被惊醒了一般,继而脸一下子就腾起了一股红,心里暗骂临思言为老不尊。 009可以说是物理距离和精神距离上都是离临思言最近的人,在看到临思言对萧敛做的那个口型时,它简直要吓得直接厥过去。 009在心里哀叹:小言啊,小言,你不能把你那看见冰山帅哥就想调戏得别人破防的怪癖收一收啊!你自己不知道咱们因为这个吃过多少次亏了吗?! 它不禁想到临思言多次对各个世界冰山系帅哥的调戏,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都没能逃离出她的魔爪。 有几次差点被几个爱而不得的黑化角色给就地囚禁起来了,还好那是临思言是主角,从智力上和武力上对上他们都是压倒性的绝对优势,这才侥幸完成了任务。 所以说,小言,你现在可是反派啊,没了主角压制一切的金手指,万一要是再碰见个隐藏变态,咱们可怎么办啊! 不娶何撩啊,不娶何撩啊! 临思言展示了一番自己的恶趣味,便收回了目光不再看萧敛,却没有注意到一边的谢琅琊早就阴沉了脸色,像一条蓄势待发的狼犬,一副要把她咬死的样子 萧敛则赶紧调整好情绪,转向左老师,语调平稳道:“老师,我刚刚在外面都听见了。人是我和谢琅琊一起打的,要处罚也不应该只处罚他一个人。” 左老师纵然为谢琅琊的未来松了一口气,但毕竟因为萧敛的父亲——那位大人物,已经和校方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务必要把萧敛摘出去。 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她虽然无愧于自己的良心,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学校解释了。 萧敛见左老师为难的样子,语气也坚定了起来:“左老师,你不用担心,我会自己和我父亲解释的。” 这下左老师才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长舒了一口气:“也好。” 说罢她又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人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打打杀杀的……毕竟都是学校为国家大力培养的人才,尤其是你,萧敛同学,下次不准这样了,听明白了吗?” 这是直接把站在一旁的谢琅琊给忽略了,但他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似的。 临思言叹了口气,看来谢琅琊在学校也的确没少被忽视。在家里时,又得时时刻刻和“临思言”斗智斗勇,丝毫不敢懈怠。 也难怪,随时处于这种缺爱状态与高压下的谢琅琊会对像个小太阳一般自信耀眼的女主宋奈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了。 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左老师也松了口,让两人先回去,过几天写份检查就行了。 谢琅琊理都没理临思言,转身就和萧敛一起并排离开了。 临思言在两人身后挑了挑眉,合着自己这是自作多情呗,替人家解决了麻烦,人家不仅不领情,还把自己当成心怀不轨的人来看。 谢琅琊和萧敛走在前面,萧敛依然是一副脸色平常的样子,而谢琅琊脸色却极度的臭。 走到一处角落时,谢琅琊把萧敛拦了下来:“谈谈?” 萧敛目光清澈,不闪不避地反问道:“你要问什么?” 谢琅琊看着面前这个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同时也是自己志同道合的好兄弟,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才不算冒犯。 他纠结了片刻,还是道:“你……见过我……你见过临思言了吧?” 谢琅琊说出这句话时,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一下子有些烦躁起来。 尤其是在看到两人在自己面前不顾自己还在场,就“眉目传情”的样子,仿佛当自己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尤其是临思言那个女人!谢琅琊越想越气,他和临思言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年,临思言可从来没有用看萧敛那样的调侃暧昧的眼神看过自己! 呸!虽然说他也不稀罕吧,但临思言她凭什么?还敢当着他的面挖他的“盟友”! 谢琅琊斟酌着措辞道:“你知道的吧,我和你说过,临思言不是个简单的人。你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不然只会被她耍得团团转!” 萧敛收敛了一下眉目,密而长的睫羽掩盖下眸中的神色,低声道:“我知道。” 谢琅琊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脸色也由阴转晴,哥俩好地拍了拍萧敛的肩膀:“这就对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被她迷惑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却又带了些慵懒的声音幽幽地从二人身后传来:“被谁迷惑啊?” 谢琅琊一回头,差点就和凑得极为接近的临思言撞到了一起,他迅速后退了几步,像是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但临思言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山茶花香气却萦绕在他的周身,挥之不去。 谢琅琊的脸一下子一口气没上来,憋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他脑子不知道为什么被这股山茶花清冷又淡然的气味弄得有些头晕,不假思索地就对临思言喊道:“临思言你有病啊!凑那么近干嘛?你还偷听我们讲话……” 临思言看着谢琅琊的眼神很怜悯,就像在看一个傻子:“你在这个公共场合说话,还不让人路过了?” 谢琅琊简直不可置信,伸出食指有些颤抖地指着她,显然是被她这番诡辩给气懵了:“你……我懒得和你争!”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耳朵的一抹挥之不去的血红却依然暴露了他羞怯的心绪。 临思言无奈地摇摇头,瞥见萧敛这个“闷葫芦”却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萧敛同学?”临思言恶趣味又上来了:“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这可不行,小孩子不能谈恋爱的……” 009简直想化身实体冲出来把临思言的嘴给堵上,天知道一个平时宛如“高岭之花”的人,到底是为什么对这一款男人“情有独钟”啊…… 好在萧敛终于开口打断了临思言的“胡言乱语”,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009意想之中的言词拒绝,而是语气有些无奈道—— “下次撅嘴那样……的动作,不要对别的男生做了。” 第六十七章 傲娇的谢小公主 009听完萧敛这一通迷惑发言,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养了多年的小白菜被猪盯上了的即视感。 它简直出离地愤怒了,这萧敛什么破定力啊!被小言就这样撩一下就把持不住了? 它现在是恨不得化出实体抽他丫的,让他觊觎它家小言! 不远处已经坐进轿车里的谢琅琊看见临思言笑眼弯弯地还在和萧敛说着什么,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对开车的林海道:“把车开走,不要等她了!” 林海则是一脸为难,拒绝道:“谢小少爷,我是临思言女士的私人助理,按理说你是没有权利指使我的,恕我不能从命。” 谢琅琊今天本来就被临思言的种种行为气得肝疼,现在还要被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司机挤兑,他当即露出一丝谢家人才有的威压,语气森然道:“开车。再让我说第三遍,我就让你明天从‘临界点’滚蛋。” 林海皱了皱眉头,还欲再说,临思言高挑出尘的身姿就出现在了窗外,她拉开了车门,语气漫不经心,却足够让谢琅琊咬碎一口银牙:“你有什么资格开除他?谢小公主?” 谢琅琊怒火中烧,要不是在车上还有林海这个外人在,他真想—— 突然,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大怒:“你喊谁小公主呢你!” 临思言嗤笑一声,慢吞吞地系好了安全带,清冷瑰丽的眸中有些揶揄:“怎么,你脾气不是跟个小公主一样?一言不合就要别人好看,我说错了?怎么?还以为自己是谢氏的主事人呐?” 临思言偏过头,从前排伸过手来,谢琅琊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她细白微凉的手捏住了下颔:“大清早就亡了,我的公主殿下~” 说罢,临思言心情很好地收回了手,对林海丢下一句:“开车。” 说完便开始闭目假寐,没有再管后排面色复杂的谢琅琊。 谢琅琊被临思言捏住下颔的那一瞬间,还是想挣扎开的,但临思言看着弱不禁风地,手劲儿却大得惊人。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往临思言教训他时,他也是如现在这般,反抗不能。临思言就像横在他眼前的一座无法翻越的,甚至可以说是他的童年噩梦。 只不过以往临思言看他时的眼神毫无波澜,就像看一堆没有生命的垃圾,而她则像一个毫无情感的机器人一般,冷冷的甚至可以说是程序化地“执行”照顾他的命令。 但现在的临思言,却似乎有了一些人气似的,还会“调戏”起自己和萧敛起来了。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了谢家别墅区域,车才刚停稳,谢琅琊第一个推开车门,想赶紧离开。 临思言则上前一把拎住了他的校服领子,笑得清浅:“我让你走了吗?” 谢琅琊明明比临思言高出一个脑袋,此刻却像个被大人抓住的调皮捣蛋的孩子,滑稽十足。 他怒道:“我回我自己的房间?这也要向你汇报?” 临思言回答他的却是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理所当然道:“我现在还是你的监护人呢,怎么?我还不能管你了?“ 林海却早已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和临思言道了别就迅速驱车离开了。 临思言不顾谢琅琊那无谓的挣扎,硬是把他拖到了三楼的上了锁的阁楼门口。 谢琅琊一脸不耐烦道:“你让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其实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他小时候不听话就会被他的那位父亲谢无惩罚,关禁闭的地方。 但他并不相信临思言有这个胆子效仿自己的父亲一样,把自己关进去,因此,他并不害怕。 临思言则没有理会谢琅琊语气中的轻蔑,当着他的面把这间尘封已久的禁闭室的门给打开了。 铺面而来的积年的尘粉直接把谢琅琊呛得直咳嗽,却听得临思言语气突然变得淡漠:“进去。“ 这个语气不是陈述,而是命令。 谢琅琊一双星眸不屑地看向临思言,嘴角勾起了一丝嘲笑:“凭什么?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最没资格管我的人就是你——“ 话还未说完,谢琅琊突然感受到一股极大阿的拉扯力,把他一个一米八多的半大少年几乎是给甩进了屋中。 进去吧你!临思言懒得听谢琅琊的废话,直接一把给他扔进了小阁楼中。 “靠!“谢琅琊好歹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这才没有摔个狗啃屎。 这下他心里积压已久的怒火近乎是喷涌而出,对着临思言那张依然面无表情的脸,他简直想扑上去掐死她:“临思言!你有病啊!” 临思言无奈地摊了摊手:“你废话太多,我又不想听。能用行动解决的事我为什么要和你废口舌呢?” 见谢琅琊还想要吼,她又平静地补充道:“我们都是用实际行动堵住别人的嘴。而我和你的区别就是,我有实力让你没办法动我,你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果然,谢琅琊在听见这句话时,脸色一下子就憋得青紫,薄唇微微颤抖,却没有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因为他不傻,他自然知道,临思言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不是他蠢到被那个男生一言激怒,犯下差点无法弥补的大错,他也不会面临处分乃至退学的绝境。 甚至在自己无法自保的前提下,还把萧敛拖下了水。 长这么大,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愧感。但他仍然不想在临思言面前露怯,梗着脖子,但俊美精致的脸上显然已经有了失落与内疚。 临思言自然不是一时兴起想给男主当一回人生导师了,而是她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个世界的男主,显然已经被之前那个“临思言“有意的纵容给养得半废了。 虽然他现在还有男主光环加持,但如果再不改改他那副目中无人,不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的个性,总有一天他的崩坏会让整个剧情线发生不可逆的破坏。 临思言继续补了一刀:“谢琅琊,只有弱者才会像一条狗一样对自己无法打败的对象叫嚣:而强者,只会暗自养精蓄锐,等着下一次一击必杀的机会。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难看。“ 说完,也不再去看谢琅琊的表情,转身就离开了,顺手还带上了阁楼的门。 “你爸爸给你准备的这个小黑屋是有他的深意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第六十八章 发烧的小可怜 这个小阁楼是谢无专门用来惩罚小时候不服管教的谢琅琊的专用“禁闭室“,只有屋顶上开了一扇小小的天窗作为透气口。 谢琅琊在临思言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少见地有些恐惧地将自己蜷缩在了屋中的一个角落,这里曾经是小时候每次他被爸爸惩罚时害怕又孤独时的藏身之地。 小时候,谢无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没有对这个独子表现得宠爱有加,反而教养极为严厉。谢琅琊一有不符合谢无期望的举动,就会被他带来这里关禁闭。 而谢琅琊也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这也就造成了每次他被谢无以铁血手段“镇压“时,并没有一位心疼孩子的母亲站出来为他求情。 这一切,只能由小小的谢琅琊一个人承担。 可以说,这间小阁楼是谢琅琊的幼时待的除了卧室最久的地方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谢无带回来一个清雅美丽的女人时,也就是临思言,才有所改变。他曾经偷偷观察过临思言,却发现她完美地挑不出错,对谢无安排的各项事务都能完成得又快又好。 简直不像个人,而像谢琅琊去爸爸的“临界点“时看见的那些批量生产出来的机器人一般。 谢琅琊虽然从小就在谢无的耳濡目染下对机器人很感兴趣,但他不喜欢这种类机器人却没有人情味的冷冰冰的人,觉得临思言是不真实的。 但他父亲很喜欢她,甚至逐渐把一些公司核心机密的事都交给临思言去处理,有好几次谢琅琊都看到谢无英俊的脸色满是痴迷,几乎是一脸狂热地将临思言搂在怀里,口中不住地喃喃道,临思言是自己最珍视的。 谢琅琊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谢无这样对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说出这番类似于告白的话,可曾有一丁点想起自己的妈妈? 从此,他便对临思言恨上了。 可是纵使他再恨临思言,这一回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错了。 就如临思言所说的,自己错在太弱了。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无法保全,那只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谢琅琊在黑暗中待得有些久了,不知道为何居然开始全身发冷,过了一会儿后居然又有些发热。他有些难受地将自己跟紧地蜷缩起来,脑袋开始有些昏昏沉沉。 临思言这边则回到了自己在谢家的卧室,刚准备放松好好休息一下,却发现手机上接到了一条陌生的匿名短信—— “你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吗?你想知道你为何来到这个世界上吗?……“ 后面还有一大段话,临思言却看都没看地直接删除了,心里暗道:又是诈骗短信,这么久了,这些骗子怎么一点都没长进似的,把诈骗短信设计地这么没有技术含量…… 就在临思言准备直接将手机关机时,却又有一个匿名电话打了进来。 她简直有些不厌其烦了,接起电话,语气淡漠地问道:“哪位?“ 那边沉默了一瞬,传出来的却是似乎带了变音器后经过处理的声音,语言平直地几乎没有什么感情:“你是临思言吗?“ 009却觉得有些不妙,脑子里瞬间就想象力丰富地出现了许多恐怖的电话诈骗,谋杀案件。 它小声地在临思言耳边道:“小言,这个电话古怪得很,咱们得谨慎点。“ 临思言自然知道009在担心什么,迅速掌握了主动权道:“怎么?是你先找上我的,不准备先自报一下家门吗?“ 那边又是一阵熟悉的沉默,继而继续毫无感情波澜道:“我现在……还很难向你证明什么。这次冒昧打扰你,也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临思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人居然还挺有礼貌:“凭什么?“ 那边平静地叙述道:“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请你帮忙的这件事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许许多多和我们一样的人。“ 临思言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也不想再和这人故弄玄虚下去,语气有些不耐:“你要是存心打扰我,我就挂了。“ 那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情感起伏,语气有些急促道:“别挂!“说罢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今天的时间快到了,没有时间了,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来证明我的诚意——被你关在阁楼里的那个孩子发了高烧,已经晕过去了,你可以过去看看……” 说完,那个电话居然像是被强行切断了一般,连结束的“嘟嘟”声都没有,而是直接回到了临思言手机的主界面。 临思言此时的脸色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将这件事当作普通诈骗这么轻松了,这个奇怪的电话显然是想和她说些什么,却又像受什么控制似的,不能完全说出口。 不用临思言开口,009马上去探察了一下谢琅琊的状态。 这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009惊道:“小言!谢琅琊真的晕过去了!” 这下连临思言的面色也严肃了起来,迅速朝三楼阁楼奔去。 等她打开了阁楼紧闭的大门。光线从门缝照入的一瞬间,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昏倒在一个角落,将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的谢琅琊。 临思言快步走过去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只见谢琅琊双目紧闭,棱角分明的脸烧得通红,密密麻麻的汗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然而他嘴里却还在不停地喃喃着:“好冷,好冷……”那无助又脆弱的样子颇为可怜。 009有些着急:“小言,谢琅琊他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发烧啊?” 临思言淡淡给他身上做了一个简单的查看,在看见他膝盖处一处擦伤时,心下已经了然:“可能是和别人打架时受了伤没有及时处理,现在伤口感染发炎了,才导致了现在的发热。” 009赶紧问道:“他看着挺严重的,要不要把他送去医院?” 临思言却一刻都没有犹豫:“不用,去请个家庭医生来家里给他拿些退烧消炎药,再打一针退烧针就行。“ 009顿时明白临思言这样做的寓意,心里埋怨自己考虑呢不周。 下周临思言还要代表“临界点“和星海公司竞标,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谢氏未来继承人突发急病入院治疗,疑似监护人照顾不当导致”这一类的标题,那这才竞标的舆论优势可都会被败光了! 第六十九章 留宿的话小少爷不会生气吧~ 009恍然大悟,赶紧道:“我现在就去联系家庭医生!” 临思言拦下它:“不用,给林海打电话,让他去联系。” 009顿时明白了临思言的谨慎,若是用她自己的电话联系医生,恐怕也会落人口实。招标在即,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临思言拨通了林海的电话,和他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事情的原委,林海赶紧表明会由自己安排一个口风紧的医生过来。 临思言看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叹了口气,这谢琅琊也太脆皮了吧,居然把一般女主才能拥有的体弱多病的体质都占了个尽。 但她还是去了了楼下抱了一床薄毯子上来,给谢琅琊盖上,就蹲在他旁边等着林海把家庭医生带过来。 林海果然是行动迅速,电话才打过去半个小时,他就亲自带着一个家庭医生匆匆赶来了。 上楼后,那个家庭医生很专业地和林海两个人一起把谢琅琊抬到二楼他自己的房间。 家庭医生给他看了一下状况,先给他处理好了膝盖上的伤口,又给他开了一些药,打了一针退烧针,这对临思言说:“没什么大问题,您给他一天服下这早中晚三顿的药,年轻孩子体质好,过不了几天就会痊愈了。” 临思言给医生道了谢,送到门口。回来屋内时才发现林海居然还没走,反倒是忙前忙后地烧起水,甚至准备去厨房做起饭来了。 临思言大为震惊,这人是不做点事心里慌吗?本来在他结束一天的工作后还叫他来帮自己处理这些私事儿就已经算是麻烦他了,他现在居然还在自己这里忙前忙后的。 若是想讨好自己这个顶头上司,那大可不必了,临思言很不喜欢别人在她的私人空间里乱晃,于是开口道:“林海,这下不是你分内的工作,你不用做这些的,我自己来就好。” 可是林海听了却并没有出现被说中什么的窘迫,反而十分柔和地朝临思言笑了笑:“临总,没事的。我看您因为谢小公子的事累了一天了,我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您处理一些简单的家务。” 见临思言似乎有还欲赶他走的意思,他又赶紧道:“这也是为了您明天的工作状态着想,太累的话不利于您为招标做准备。” 这话说的临思言倒是无法反驳了。林海爱做就让他去做吧,自己也乐得自在。 临思言淡淡地点点头,道:“好吧,那麻烦你了。我去楼上看看谢琅琊。” 说完便上了楼。 谢琅琊卧室的门没有关,他此时的脸色已经是好了很多了,只是仍然在睡梦中眉头紧皱,似乎在梦见什么让他很恐惧的东西。 临思言刚走到他的床边,他却像若有所感一般,明明紧闭着眼睛,一只滚烫又骨节分明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一下子握住了临思言的手腕,嘴里还不停地喃喃道:“别走,别走……” 临思言愣住了,冷着脸想把自己的手给挣脱出来,这一动静却似乎激起了谢琅琊更深的恐慌。 少年俊逸的脸迅速涨红了,牟着劲儿不肯放手,用一种近乎惊恐的语气喊:“不,不要丢下我!” 喊着喊着居然激动得用力咳嗽起来,那种咳得撕心裂肺的程度让临思言顿时不敢乱动了,生怕他情绪激动下咳出个好歹来。 临思言只得靠着他坐到床边,好言好语地安慰道:“好好好,我不走,你别激动……” 在临思言好一番安抚下,谢琅琊这才逐渐安静下来,只是仍然抱着临思言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手。 也不知道这小崽子梦见什么了,怕成这样…… 临思言叹了口气,刚抬起头,却看见门外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林海。 林海原本是想上来叫临思言下去简单地吃点东西,却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幕。 他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隐隐约约的不舒服。谢琅琊只会给临思言添麻烦,却能得到临思言悉心的照料,而自己似乎无论如何尽心尽力,都无法得到她全盘的信任…… 临思言迅速收敛好表情,对林海道:“过来帮一下我。他捏得太紧了,我挣不开。” 林海迅速将自己脸上的不甘隐藏下去,朝二人走过去,冷眼看着谢琅琊紧紧握着临思言的手,只觉得碍眼至极。 他用力地将谢琅琊手上的麻筋一捏,谢琅琊有些吃痛地放开了临思言的手腕,但仍然处于一种半沉睡半昏迷的状态中。 做完这些,林海像是解了气似的,清隽的面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体贴地询问道:“临总,我自作主张,简单地给您做了些饭菜,您要不先下去吃一点?“ 临思言正皱着眉揉着手腕上被谢琅琊这不知轻重的小子捏出来的红印子,乍一听林海的话还有些惊讶:“这么快?“ 在林海的饮领下下了楼,就看见了桌子上摆放着简单而不失温馨的几道家常小菜,林海先颇为绅士地给临思言拉开了座椅:“临总,请。“ 009也被眼前这一幕给震住了,真是看不出来,这林海不仅相貌英俊,品学兼优,能力出众,还有居家好男人这个隐藏属性呢! 临思言闻着这扑鼻的饭菜香,却不知道为什么,肚中丝毫没有饥肠辘辘的感觉。 但人家好心好意给自己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若是一口都不吃,岂不是不给人面子? 临思言招呼林海坐下:“林助理,你也吃一点吧,今天忙前忙后的,幸苦你了。” 林海没有推拒地坐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能为临总分忧,是我分内的事。” 两人就在这样和谐温馨的氛围里品尝起了这些家常小菜,只是没过多久,窗外突然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就是巨大的一声雷声在两人耳边炸开。 几乎是几秒钟的事,倾盆的大雨就从天空中倾泻而下,显然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临思言不喜欢留宿他人在家这个习惯的林海主动道:“临总,我一会儿雨小一点就开车走……” 话还没说完,就被临思言皱着眉打断了:“大半夜开车本来就不安全,何况这么大的暴雨,今晚不用急着走,我给你收拾出来一间客房,你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早上正好送我去上班。” 林海一听,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多谢临总了。只是,我在这留宿一晚,谢小少爷不会生气吧?” 第七十章 谢小公主委屈了 临思言一听这话,第一反应是皱了皱眉,颇为不解道:“你留宿在这里关谢琅琊什么事?” 林海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这里毕竟是临总和谢小少爷的私宅,我一个外人贸然借住一宿,谢小少爷本来脾气就不好,只怕他会不高兴。“ 临思言顿时有些无语凝噎,谢琅琊这脾气不好的臭名昭着的形象居然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吗…… 她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你不用担心,他要是无理取闹,你就来找我。我还不信治不了他了。” 林海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清俊的面容露出了一个好看到极致的笑,颇为感激:“谢谢您,临总。” 当然,林海并没有让临思言屈尊为他再去收拾一间房间,而是简单地在客厅沙发上准备将就一晚,末了,还很礼貌地给临思言道了晚安。 临思言回了自己的房间,还和009颇为感慨道:“这林海倒是个会在职场上生存的,进退得度,又不让人感到反感。” 但009的看法却正好与她相反,它有些犹豫道:“小言,你觉不觉得……那个林海似乎刻意在接近你啊?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我怎么觉得有些绿茶呢?” 临思言皱了皱眉,她倒是没发现林海的言辞举动有什么问题,只是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林海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若是以后真的有居心叵测的行为,我再处理他就行了。” 009有些犹豫地点点头:“好……好吧。” 临思言今天实在太累,头倚靠在枕头上,不一会儿就入睡了。 ———— 第二天,临思言还在迷迷糊糊中,就被一阵争吵声吵得心烦不已。 “谁让你在我家睡的!……你滚出去!” “……是她允许的又怎么样?这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临思言有些烦躁地直接从床上坐起来,009赶紧道:“小言,你可算醒了!他们俩在外面闹了好一会儿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这边谢琅琊一觉醒来,只觉得全身无力,头疼不已。看了一眼床头柜边摆放的药和水,才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一些昨天的事。 自己好像是被临思言关进了小阁楼里,后来他浑身忽冷忽热,最后直接失去了知觉。 他这是……发烧了?谢琅琊无力地揉捏着自己的鼻梁,突然浑身一震,他似乎还想起来了些什么—— 他好像在迷迷糊糊之间,梦见临思言了,他身处一片黑暗之中,远远地却看见了临思言,她身上好温暖,仿佛有光一般。 那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就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快速冲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腕,祈求她不要丢下自己…… 想到这儿,谢琅琊的脸简直黑如锅底,心里暗骂自己是个自虐狂。临思言都那么对自己了,他居然还对她有依恋。 与此同时,他又想起来梦中扑进临思言怀里时那股清雅好闻的山茶花香,就和在学校时临思言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这是以前的临思言身上所没有的。 想到这,他的耳朵尖不由得弥漫上来一抹红色。 他慢条斯理地从床上爬起来,有些别扭地想:这些药和水应该就是临思言特地给自己准备的。她看着不关心自己,其实心里也还是紧张自己的吧……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顿时好多了。他脚步轻快地往客厅走去,因为临思言平时生活很规律,这个时候应该就在客厅准备吃早餐后去上班了。 如果临思言对自己态度一直这么好,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和她好好相处…… 谢琅琊的所有想法在看见厨房那个系着围裙做早餐的男人的那一刻,就像一个巨大的泡泡被“啪”的一声戳破了一般,碎了一地。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冲上去,揪住这个男人,将他掰向自己这一面,在看到他正脸的那一刻,他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濒临一种崩溃的边缘—— “你怎么会在我家?”谢琅琊的声线都气得有些颤抖了。 林海微微一偏肩,就脱离了谢琅琊的钳制,面色淡然地继续煎着荷包蛋:“临总让我留下来的。” 这话说的暧昧,因为林海故意隐去了昨夜因为暴雨无法行车的事实。反而让谢琅琊误以为临思言将这个男人留下了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谢琅琊强忍住怒火,不想在这个年龄资历都比自己老的男人面前被压一头:“这里是我家,请你滚出去。” 林海笑了笑,笑容里出现了之前在面对临思言时从未出现过的挑衅:“可是是临总让我待在这儿的,谢小少爷似乎也没有权力赶我走吧……” 这句话刚说完,林海似乎看见了什么似的,迅速收敛起自己的表情,做出一副委屈又为难的样子:“谢小少爷,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临思言走到客厅时,就看见了这一幕:谢琅琊直接冲上去揪住了林海的衣领,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显然就是一副要往林海脸上招呼的样子。 临思言厉声喝道:“谢琅琊,你干什么!” 谢琅琊似乎被人按了暂停键,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林海也趁机把自己的衣襟从谢琅琊手中解救出来,颇为难受地咳了几声。 临思言赶紧走了过去,有些紧张地观察着林海的情况。这谢琅琊人高马大的,林海看着弱不禁风。若是谢琅琊真的给他掐出个好歹,那补救剧情线的倒霉蛋还不得是自己? 林海咳得眼中有些湿润,顶着临思言担心的眼神摆摆手:“咳……临总,我没事,你别怪谢小少爷……” 谢琅琊简直要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样子气笑了,又看到临思言丝毫没有关心一下还在发着低烧的自己,反而去对那个伪君子嘘寒问暖,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顿时口不择言起来。 “临思言,你是不是一天都离不开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不够,还把奸夫带到家里来了,你还要脸吗!” 语气虽然也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委屈。 009简直被谢琅琊这般作死的行为震撼住了,他以为现在的临思言还是过去那个处处惯着他的“临思言”吗? 它所了解的临思言,听到这番话,但凡谢琅琊不是个男主,她都能直接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第七十一章 好哄的小谢公主 其实话刚说出口,谢琅琊就后悔了。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的嘴就这样不受大脑控制,将这些尖酸刻薄的话脱口而出了。 果然,临思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面色冷凝:“你给我滚出去。” 谢琅琊纵然知道临思言可能会生气,却也没想到临思言居然在一个外人面前这样落自己的面子,他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转过头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林海有些担心地问临思言道:“临总,他这样跑出去,不会出事吧?” 临思言冷笑一声:“他爱出事就让他出事去,都这么多年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林海在临思言看不见的地方很收敛地笑了一下,这才温声道:“临总,我做了些早餐,您不嫌弃的话不如一起坐下来吃一点……” 临思言摇摇头,被谢琅琊这一大早上作妖作的直接给她气饱了:“不用了,先去公司,今天不是还有一个重要的会吗?” 林海的脸色瞬间就有些黯淡,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解下腰间的围裙,拾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好的,临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大门,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客厅一处隐蔽的角落里,一闪一闪的红光。 —— 谢琅琊直接去了附近自己曾经吵着要搬出去时,让临思言给他过户的一套房产。 他在这里怀着一腔委屈和怨气将校服衣裤换好,越想越气,这是临思言第一次让自己“滚”。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些复杂汹涌的情绪在他来到学校,遇见萧敛时,达到了巅峰。 萧敛看着他一副面色苍白的样子,有些不解:“你怎么了?” 昨天谢琅琊还在生龙活虎地和临思言斗嘴,今天怎么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了? 谢琅琊焉焉的,有些有气无力:“没什么,就是有些发烧。” 萧敛象征性地表达了一下关心,这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你……有临思言的联系方式吗?手机,邮箱什么的,都行。” 谢琅琊这几天敏感的神经一下子警觉起来,他几乎是用一种质问的口气问:“你要她的联系方式做什么?” 萧敛眉目间就有一股正气,这样的面相很占便宜,因为你看着那张脸,实在没办法对他产生怀疑。 他一本正经道:“我只是听说她也在做人工智能,我们未来有几个需要投资的项目,我想和她聊一聊。” 谢琅琊看见萧敛严肃认真的表情时,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但仍然有些怀疑:“临思言手里的临界点就是我们谢家的资产,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我帮你转达就行了。” 萧敛面色如常:“你不是和她的关系不好吗?” 谢琅琊顿时面色尴尬了几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让萧敛觉得自己和临思言关系并不好。 谢琅琊有些虚张声势道:“我们只是有时候意见不合罢了,关系还是不错的……” 但萧敛显然是看透了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这时,远处一个娇小轻快的身影朝二人跑来,离得近了,两人才发现,那就是那天被他们救下来,甚至两人差点还因此挨了处分的那个女孩——宋奈。 宋奈显然远远的就看见他们俩了,赶紧跑了过来,此时还有些微喘:“两位学长,等等……等等……” 谢琅琊和萧敛不约而同地皱眉回头看向这个打断他们对话的女孩,还是萧敛比较客气,但开口还是冷淡的:“怎么了?” 宋奈平复了呼吸后,给两人恭恭敬敬地都鞠了一躬,真诚道:“谢谢两位学长上次替我解了围,差点连累两位,我真的很抱歉。” 萧敛很淡地回了一句:“没事。” 谢琅琊则有些烦躁地胡乱点了点头,接受了道歉。其实上次他也并不是全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是被那个男生一句“有爹妈生没爹妈养”还有那句说他被临思言拿捏得死死的给激怒了,这才上手揍了他。 该死,怎么什么事他都会想到临思言!谢琅琊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这样的心态和被那男生说中了简直没什么两样。 宋奈则在看见他们接收了自己的道歉时,露出了一个甜甜的酒窝。突然,她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在自己的背包里翻找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见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来一盒药,正是谢琅琊早上醒来时看见自己桌子上摆放着的那一盒。 谢琅琊眼睛瞬间就亮了,有些急切地问宋奈:“这是……这是谁让你送过来的?” 宋奈努力回忆着,小脸皱成了一团:“唔,是一个又高又好看的姐姐,穿着墨蓝色的长裙,可有气质了!她说话声音清清凌凌的,像山里的泉水一样……她呀,让我把这个药带给谢琅琊同学,说是一日三餐,一顿药都不能少……“ 宋奈说到这里,眼睛里简直要冒出小星星来了:“那个小姐姐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好看的人了……谢学长,谢学长?你在听我说话吗?“ 谢琅琊从宋奈手中接过那盒药,神情有些奇怪。既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暗自窃喜般的甜蜜。 他没有理宋奈对那个好看的“姐姐“是谁的追问,忍不住傻笑起来,不一会儿,又故作严肃。 哼,看来临思言心里还是担心自己的,只是嘴硬罢了。 萧敛看着谢琅琊那副时而傻笑,时而严肃的痴汉样子,若有所思。 —— 临思言在和林海离开谢宅前,又折返了一次,把谢琅琊的药拿了出来,对林海道:“先开车去启元一中。” 林海看到临思言明明刚刚才和谢琅琊发生剧烈的争执,现在居然又像个没事人一样要去给他送药…… 他眉目低垂了下去,低声回道:“好的。” 临思言站在启元一中的校门口,原本想直接找一个学生帮忙把药带进去,结果好巧不巧,女主宋奈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临思言如释重负,赶紧朝宋奈招招手,把她叫了过来,微笑道:“小姑娘,麻烦你一件事。” 宋奈看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姐姐招呼她,有些怔愣了,而随后又在临思言好听的声音中忘乎所以地沉醉了,以至于完全没听见她后半段说的什么—— “……然后千万别说是我送来的,就说,嗯……你随身备着一些药,正好派上用场。明白了吗?小姑娘?” 结果宋奈同学过于“沉溺美色”,直接把临思言给出卖了个彻底。 此时坐在会议室认真听着各项汇报的临思言还不知道,她精心策划的撮合男女主的计划早就“夭折”了。 第七十二章 误打误撞 谢琅琊今天一天上课都是心不在焉的,他跟自己妥协着:如果临思言今天晚上来亲自接自己回去,自己也不是不能原谅她。 但直到他放学了站在车水马龙的校门口,依然没有看到自己今天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身影,他才知道所谓的“和解“,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路过谢琅琊身边的学生显然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低气压,一个个都怕被这位小祖宗盯上了出气,唯恐避之不及地从他身边快速离开了。 倒是有几个平时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凑了上来,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上前一下子勾住了谢琅琊的脖颈,调笑道:“哟,咱们谢老大这时怎么啦?“ 另一个少年看他似乎在这里等人的样子,有些讶然地张大了嘴:“不是吧,咱们老大这是在等谁啊?“ 剩下几个人一听,都有些面面相觑,自家老大这……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可是,看这样子,也不像等得到人的样子啊。 “额,老大,咱们要不去网吧玩个通宵?或者去新开的赛车场溜溜?哎呀,这女人嘛,以咱老大这条件,找哪个找不到?” 谢琅琊自嘲地哼笑了一声,哼,临思言以为自己有多期待她来接自己吗? 这样想着,却没有丝毫安慰到自己。谢琅琊有些烦躁地推开那几个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自家老大的人,赶人道:“滚滚滚,没心情,没看见我正烦着吗!” 一通骂完,谢琅琊把书包甩得飞起,直接拦了辆出租车:“去天境小区。” 这是准备直接回自己在外面的房子,不准备回谢家主宅了,看样子是要和临思言死磕到底。 出租车绝尘而去,顿时就将傻了眼的众小弟撂在了原地。 “老大这是……谈恋爱了吧?脾气怎么喜怒无常的……” “可是,他平时脾气不是也喜怒无常的吗……” “咳咳!你不要瞎说大实话啊……” “可是我感觉,老大是单恋哎,你看他刚刚那副明显等不到人恼羞成怒的样子……” “哇,那老大岂不是太可怜了!” 出租车上的谢琅琊,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啊切!”谢琅琊揉了揉鼻子,心里纳闷以自己的体质为什么还没好。 几个不良少年还在原地讨论自家老大的悲惨命运,这时,远处走来的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宋奈今天值完日,又坐在教室里看来一会儿书,看着天色渐暗了才准备离开回家。 谁知道走到校门口时居然被一群人高马大,头发染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一群不良少年的人给拦住了。 她虽然是练过几年跆拳道的,一对一她还不虚。但是毕竟没有实战经验,在面对这么多的大块头,似乎还都不怀好意。在这样力量悬殊的对比下,她还是有些慌的。 宋奈有些颤颤巍巍地开口道:“你……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同时,她也摆好了朝学校门卫室方向逃离的姿势,一有不对劲,她就立刻喊救命。 其实这些少年没有恶意,只不过远远看见了朝他们方向走过来的宋奈,突然想起来,昨天自己家老大好像因为打架被加了家长,据说还挺严重的。 而引发这场打架斗殴的核心人物就是这个新来的转校生——宋奈。 他们几个狗头军师一合计,嘿,这不就对上了吗。 老大就在这个宋奈出现在这里的前几秒刚走,还怒气冲冲的,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个宋奈失约了。 而老大单恋的对象也就是这个宋奈,所以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揍了那个讲她坏话的男生。 几个人一想通这些个中关窍,顿时都同情起自家老大来。 老大也未免太可怜了吧,都说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那老大岂不是现在正在一个人舔舐着伤口。 几人对视一眼,当机立断:我们要帮老大追到他的心上人!是兄弟就两肋插刀! “啊切!“谢琅琊正翻看着临思言有没有给他手机上留言,突然又打了个喷嚏。 为首的那个染着绿毛的少年见宋奈有些慌乱的样子,上前一步,想让她平静下来:“你是宋奈?我们……” 话还没说完,眼尖的宋奈就看见了刚刚走出校门的萧敛,朝他大声求救:“萧学长,救命啊!” 那绿毛少年被她这一嗓子吓得往后连退了几步,萧敛则皱着眉往这边走过来,显然是认出来了这几个人是平时跟在谢琅琊后面的“小弟”。 他好看的眉眼微垂,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你们平时在外面怎么乱来我都不管,可现在还在我们校园范围内,你们想干什么?” 绿头发的少年吓得赶紧摆手,萧敛和他们家老大可是好兄弟,要是被萧敛误会了告到老大那里,那他们几个都要脱一层皮! “不是,不是,萧哥,我们没想对她怎么样……唉,实话和你说吧,我们哥儿几个,是想帮老大追他的心上人!“ 萧敛一听,眼睛微微瞪大了,环视了周围一圈,却没有发现那个意想中高挑窈窕的身影。 他稍稍放下心来,这下发问就有些漫不经心了:“心上人?谁啊?” 绿毛少年伸手指了指躲到萧敛身后的那个身影,理直气壮道:“宋奈啊!” 宋奈一听,从萧敛背后露出半个脑袋,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你说谁?我?谢琅琊的心上人?!” “对啊。”后面几个五颜六色的少年点头如捣蒜。 绿发少年和萧敛解释道:“萧哥,你们别不信,这是我们兄弟几个分析了好久得出来的结论。” 宋奈则是表情狰狞,吼道:“你们发什么神经?谢琅琊,他会喜欢我?” 绿发少年赶紧像寻求认同似的朝萧敛求救:“萧哥,你最了解我们老大了,你说说,这么多年了,他有为过一个女生打过架吗?这不是爱是什么!” 萧敛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谢琅琊可不是为了宋奈去打架的,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不过这个误会倒是可以做点文章。 萧敛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末了,看向一脸希望看着自己说出否定答案的宋奈,煞有其事地下了结论:“他们说的,有点道理。或许谢琅琊真的有点喜欢你。“ “啊——切!”刚刚打开指纹锁的谢琅琊又打了一个打喷嚏。 第七十三章 逐渐沦陷 “靠,我怎么觉得我感冒又严重了?”谢琅琊十分挫败地把这一路上的三个喷嚏归结到是被临思言气的。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卖了。 宋奈听完萧敛的分析,一脸惊恐:“萧学长,你不会也被洗脑了吧!“ 萧敛摇摇头,他仗着一张正气凛然了的脸,说出的话就让人无法相信是假话:“这也是我的推测,不过十有八九,谢琅琊是对你有意思的。” 宋奈听完,整个人都神飞天外了,一副世界都颠覆了的样子。 而萧敛则颇为一脸正经对那几个少年说:“谢琅琊的性子你们也知道,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有时只是嘴硬,你们要理解。” 那些少年顿时七嘴八舌地应和道:“这个是自然的,放心吧,萧哥。” “我们一定会帮老大追到宋奈的。” ———— 临思言这几天很忙,一直在准备和星海公司竞标的事,但也没有忘了答应过启元一中那些孩子的签名和寄语。 签名和寄语被寄到启元一中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谢琅琊这几天都在和临思言怄着气,想着临思言这么多天都没有主动联系自己,他也憋着不去联系她。 却没想到在这天刚进教室,就听见了一班的人热烈地讨论着“临思言”这三个字。 真是想听到的时候怎么也听不到,不想听到时候,那个名字就抢着往他耳朵里灌。 谢琅琊别扭地挪近了一点,想听听他们在讨论些什么—— “哇,没想到她真的给我们寄了!她平时那么忙,都没有忘记答应过我们的事。” “临思言真的是现在少有的一心投入于科研的企业家了,我以后一定要考入临界点,在她的手下研究人工智能!” “不仅如此,你们知道吗?那天在校门口看见她时,我都被惊呆了!她太好看了,我还以为是个电影明星呢!” 这时一个略为激动的男生动作较大地后退了一步,刚好撞到了身后的谢琅琊,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赶紧紧张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谢琅琊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反而盯着他手中的那张明信片道:“你手里那个东西,给我看看。” 把明信片拿到手后,谢琅琊一眼就看见了那行飘逸的行楷:“你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人工智能的未来属于你们。” 他微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临思言之前是一个多么“独裁”的人,她甚至把持住了几乎整个人工智能行业的命脉,不让任何新兴力量进入分一杯羹。 但如今,她居然开始鼓励起这些对人工智能热爱的人起来了。 谢琅琊心绪有些复杂,他不禁想,那临思言是不是也会逐渐让自己涉足临界点的内部,给自己一个实现自己理想的机会呢? 一天的课业结束后,谢琅琊照常去了“天智”,进行最近的一项传感系统的研究。 刚进实验室,就看见已经换好了实验服的宋奈,正一脸复杂地盯着自己看,弄得他一头雾水。 宋奈在那次事件后,上交的成绩和经历表格也得到了“天智”的认可,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天智”。 “天智”又添了一员猛将,谢琅琊自然是没有异议,对宋奈的工作认真和专业程度也是认可的。 可是宋奈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在实验室里偷看自己,还一直是这样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每次他只是从她身边路过,宋奈都会反应极大地后退几步,似乎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谢琅琊忍了几回,今天实在是没忍住,拉过一边查看实验数据的萧敛,低声问:“宋奈这几天怎么了?怎么看着我就跟看见鬼了一样,什么毛病?” 萧敛依然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示意他附耳过来。 谢琅琊有些不耐烦地凑过去,只听见萧敛平静地轻声道:“据我的观察,宋奈可能是喜欢你。” “你说什么!宋——”谢琅琊眼睛瞪得老大,这一声惊呼,直接把宋奈吸引得往这边看过来。谢琅琊好歹在萧敛皱着眉让他噤声的手势下憋住了。 他有些气急败坏道:“不是。她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啊?就因为我救了她?“ 萧敛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但还是嘱咐道:“你不要当着她的面戳穿她啊,女生脸皮薄,你这样让别人以后怎么自处?“ 谢琅琊勉强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此时两人偶尔的对视,已经不是一个人的尴尬了,而是两个人的。 萧敛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才开口和谢琅琊说起了过两天x城即将举办的新产能招标会的事:“周五那个新产能的招标会,我们会作为学校代表参加,你也好好准备一下吧。如果能拉到临界点或者星海这两个龙头企业的投资,我们的进度就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谢琅琊一听到临界点三个字,眼神顿时又有些黯然了,语气也低落了下来:“恐怕临思言不会那么容易给我们投资。“ 萧敛倒是有些好奇,虽然一直听说谢琅琊和临思言关系不好,但谢琅琊毕竟是谢家未来的继承人,怎么连家族的一些决策都无法掌控?甚至是瞒着临思言加入了“天智“。 “你……临思言为什么不让你做人工智能?你明明在这上面很有天赋。“ 谢琅琊则是苦笑:“以前我总以为她是害怕我接触人工智能后,逐渐抢班夺权,拿回谢家的实权。可是现在,我发现我看不透她了……“ 萧敛沉默了一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还在不久前,谢琅琊曾经深恶痛绝地和自己数落着临思言的罪状。 末了,还非常郑重地警告自己:“临思言这个人就像机器人似的,感情在她眼里就是累赘。你以后要是遇见她了,千万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不然等着你的只有万劫不复。“ 可是如今再看谢琅琊神思忧虑,反而开始为临思言开脱。仍谁都不会把他和之前那个一提到他“监护人”就炸毛的样子联系起来。 萧敛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劝别人不要陷进去,那你呢? 第七十四章 比我更恶毒的反派还没出生 x市的新产能招标会在中心城区浩浩荡荡地展开了,来的都是一些业内有名的集团和企业家。 他们或是精明的商人,或是心系人工智能、新能源的“大佬”。没有一个不想着能在这次会上挖走几个有潜力的制造商。 而作为全国重点建设的示范性中学,启元一中的学生以科研创新能力强而闻名。 因此,学校每年的社团创业项目展览大会都会吸引全国甚至国外的投资者、公司、大企业前来参观合作。 这次新产能招标会自然也是启元一中展现自己的舞台。 展会在x市的新体育馆召开,规模盛大,展位众多。每个制造商都将自己的项目精心呈展出来。vr体验,机器人,脸部识别,人工语言……应用范围从制造生产到家庭用户,各门各类,五花八门,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谢琅琊、萧敛和宋奈三人是启元一中的人工智能研发社团“天智”参加这次展会的代表。 看得出来,三人都极为重视这次获得企业青睐的机会,不仅精心准备了自己研发的传感器的介绍展板,还人手一套职业装,颇有些专业人士的味道了。 谢琅琊和萧敛二人身材极好,把一身西装穿得极为板正,完美地将二人的修长挺拔的身姿衬托了出来。 谢琅琊今天却不知道怎么的,从站在“天智”的展位面前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手指在不停地扣着自己的袖扣,还止不住地往体育馆门口的方向张望。 展会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却还是没有出现。 谢琅琊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她,今天到底还会不会来? 有好几个对他们的传感器感兴趣的企业负责人上前来询问,无一不对“天智”的设计赞不绝口。 其中有一个人曾经也是“临界点”的合作商,叫李亚飞,原本只是个小企业,算是条抓住了人工智能浪潮翻身的咸鱼。 看到谢琅琊也在“天智”的团队里,有些自作聪明地去和他套近乎:“这不是,谢小公子嘛?真是年轻有为!你可是未来临界点公司的继承人呐,我们小企业对人工智能很多方面了解都还是门外汉,这技术漏洞方面的问题嘛……以后还得仰仗你多多关照了!” 萧敛那副一直淡漠如水的脸出现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厌恶,他从小在那种环境中长大,又怎么会不明白眼前这个笑得一脸谄媚的合作商是什么意思。 能这么轻描淡写地提出让他们帮忙“掩盖”致命的技术问题,就凭这样败坏的人品,他也不会把产品交到他们手上。 谢琅琊听得面色也逐渐难看起来,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对那人冷着脸道:“临界点现在还不是我说了算,我现在是‘天智’的责任对接人,你如果对我们的传感器感兴趣,我可以给你介绍。旁的东西,恕我无能为力。” 这话就说的极为不客气了,在商业交流中等于直接把两家的合作都给搅黄了程度。 宋奈虽然不懂这些商场话术,但也明显感觉到双方气氛的紧张,一时间也不敢说话。 萧敛则是皱了皱眉,虽然他也很不喜欢这个合作商的态度作风,但谢琅琊这般不给对方面子,恐怕没给双方留下什么转圜的余地。 他有些敏锐地感觉到,这次可能又要出事。 有意拉关系的合作商顿时面色僵硬了一下,挤出来一个笑,但却有些轻蔑的味道在里面了:“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谢家‘迟早’要被那鸠占鹊巢的人归还给谢小少爷的,这才想和谢小少爷谈谈合作的事。” 谢琅琊显然听出来了他话中的嘲讽之意,虽然已经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但还是反讽道:“我的家事就不劳李总费心了,李总还是管好自己吧。我可是听说,李总那几个私生子最近都很不安分,你可要小心点,别被自己儿子哪天暗算,给玩儿死了。” 李亚飞一听这话,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开口时便有些气急败坏了:“谢小少爷,都是一个行业里吃饭的,不用把话说的那么绝吧。” 两人这边剑拔弩张的氛围显然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目光,已经有好几个人开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地议论了。 就在这时,体育馆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是林海。他今天特意打理了一番,顿时褪去了那股青涩的大学生的味道,反而多了几分成熟。 而他是为自己身后的人开路的——临思言一头未经烫染的如墨黑发齐腰,简简单单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未施粉黛,却清丽艳绝地让人惊艳。 原本沸腾的会场在临思言和林海的身影出现在体育馆中心的大门口时,就像被强行静音了一般。 临思言远远就看见了谢琅琊在和一个中年矮子争执,经009解释后,才知道李亚飞这人是个老无赖了,凭着一股钻空子耍滑头的小聪明,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在人工智能领域占有一席之地的“成功企业家”。 009很看不起这人,不屑道:“小言,这李亚飞现在为难谢琅琊,过一会儿还会在你的竞标过程中捣乱呢!我们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不用009说,临思言也不会放任这个世界里出现比她还恶毒的反派的! 临思言面色淡淡地朝正处于漩涡中心的“天智”展区走去,谢琅琊正气着呢,一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顿时像个哑了火的炮仗,面色瞬间乖顺下去,乍一看还有点委屈。 他几乎是两步并做一步地朝临思言走过去,开口时语气还有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埋怨:“你怎么才来啊,展会都开始好久了……” 临思言哼笑一声,伸出一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全然没管谢琅琊的耳朵尖上爬上的红色:“是啊,再来早一点就可以看到你之前丢人丢得多精彩了。” 宋奈显然被眼前这一幕给惊住了,自己和谢琅琊相处的时间不短也不长,但也算了解他的性格。 他哪里是这种会随便在别人面前示弱,还露出这么恶行兮兮的委屈表情的人啊! 这个漂亮姐姐恐怕是唯一能治得住他的人了吧! 第七十五章 霸总bgm起 萧敛看见临思言的那一瞬间,古井无波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又很快地被隐去。 李亚飞在看见临思言的那一瞬间,鬓边不由得滚落下一滴冷汗。 这么多年和临界点打交道,他都混得还算是如鱼得水,可是唯独这个临界点的实际掌权人——临思言,他是一点都看不透。 但如今更让他心中不安的是:平时看临思言还觉得她不过是个还算是有些谋略,但也应该不是完全没有弱点的女人,不足为惧。 可是今天再看她,李亚飞却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力,几乎让他这个在商场经营谋划多年的老狐狸都有些胆寒。 他是个聪明人,很会判断形势,知道临思言是自己惹不起的人,便赶紧陪笑道:“临总,这……这都是误会,我和谢小少爷开玩笑呢哈哈哈!误会,真的是误会!” 李亚飞打定主意,可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和临思言的关系搞僵了,毕竟以后他还要靠着和临界点的合作来扩大自己公司的影响力呢! 临思言略一挑眉,精致的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哦?误会?如果我也有李老板这么厚的脸皮就好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难几个孩子,还大言不惭地和我说是误会?” 其实在刚刚在009和她补充,这个所谓的李老板想涉足无人驾驶领域,居然还想让谢琅琊帮忙掩盖技术问题时,她就已经决定了,无论一会儿谢琅琊怎么决定,自己都不会让这个昧良心的人有好结果。 李亚飞没有想到临思言居然出乎他意料地并没有想要把这件事一笔带过,而是颇有些追究到底,撕破脸的意味,他顿时有些慌了:“临……临总,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解决呢?” 这话的意思,便是想私了了。 可是临思言本来就不想给这种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人什么好脸色,更何况,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教给谢琅琊。 那就用你来祭刀吧,谁让你撞我枪口上了呢?临思言淡漠地想。 她没有理会李亚飞,反而是转过头看向露出些微微担忧的谢琅琊,低声询问道:“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谢琅琊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看向临思言:“你……你问我?” 临思言淡然地点点头,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你以后也是要逐步接手临界点的,怎么?这么点处理事务能力都没有?” 此言一出,周围那些企业代表和制造商以及参会人员都是一愣,几乎是一瞬间,现场开始哗然起来—— “临总这是什么意思?她这是要放权了?” “临界点本来就是谢家的产业,交归道谢琅琊手里有什么奇怪的?你们可真是大惊小怪……” “可是谢琅琊这么多年根本没有接手过临界点的任何事务,更不用说那些核心科研机密了。他一个半大的小子,能行吗?” “你还别说,我觉得谢琅琊还是有点他父亲谢无的风范在身上的,你看看他参与设计的那个传感器,在我们业界拿出来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吧?” “嗨!这些都是小打小闹,要我看,还是得由临总这种经验老道的才能在咱们人工智能里撑起一片天!” “你这话说的,得给年轻人一些机会不是?不会的可以慢慢学嘛……”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质疑的声音,赞同的声音,都有。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临思言想要“让权”的信号。 谢琅琊一下子被这么多声音给包围住了,颇有些不适应,脸色憋得通红,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求助般地看向了临思言。 而在看见临思言那双清澈又无垢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淡淡的鼓励的那一瞬间,谢琅琊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之前那些忧虑与不知所措,顿时消弭了许多。 是啊,这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吗?只有自己逐步接管了临界点,自己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谢琅琊朝临思言郑重地点点头,终于以一个话事者的身份站到了李亚飞面前,他低头看向那个前几分钟还嚣张至极,对他冷嘲热讽的男人,此时他却已经是面无人色。 谢琅琊俯视着他,开口时语气如同寒冰:“李老板不遵守我们行业的道德底线,实在不配再与临界点合作,我会和临总一起商议,找律师来和李老板谈一谈解约的事。” 此言一出,众人下意识去看临思言的反应,却见她面色如常,显然是没有异议的,便也算是知道了,她这次是来真的了。 谢琅琊一身笔挺的高定西服,又有了说话的底气和气度,俊美的少年容颜无端带上了几分杀伐果断的意味来。 参会者里面有资历比较老的,见过曾经在人工智能这个行业里披荆斩棘,叱诧风云的谢无的人,无一不在心里暗叹一句:像!太像了!不愧是谢无的儿子,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李亚飞在听见谢琅琊的话后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更让他绝望的是,临思言也默许了他的决定,这一已成定局的结局让他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两眼一翻,直接气急晕了过去。 临思言摆摆手叫来了身后站着的一直没有说话的林海,吩咐道:“去给李老板叫一辆救护车,我可不是他那么没有道德,把人命当儿戏的人。” 说实在的,在座的没几个不知道李亚飞做的那些缺德事,现在看他这样的下场,也只觉得大快人心。 林海立刻接了句:“好的,临总。”转身就要出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这时,体育馆门外又步入了一身影,这次来的明显是个男人,身材高大修长,简直是模特标准的九头身。 他和临思言一样,也只带了一个随身助理。 那个男人生得极为好看,光洁白皙的皮肤如同上好的白脂玉,棱角分明的脸可能是因为主人天生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显得精致又不女气,长睫微扫落下一片优雅的阴影。 刚要出去的林海正和这个男人打上照面,他微微顿了一下,又像没看到似的直接从他身边错开,走了出去。 “抱歉,有个临时的重要会议,来晚了。” 第七十六章 以柔克刚方为上策 眉目疏朗的男人刚一出现在众人眼前,就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显然有几个认出来了他:“这不是星海公司的傅总吗?他今天也来了?” “看样子是来和临界点公司打擂台的。”一个老总小声地和身边的人道:“这位傅总也是个狠角色,和临总差不多的年纪,完全靠自己在傅家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产业里打出一片天下,我这个涉及人工智能十多年的人都自愧不如啊……” 临思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逐渐朝这边走近的那个传说中的星海总裁傅星熠,却刚好对上了他也带着些探究地看向自己的目光。 对视的刹那间,同样的清冷,同样的目中无人无尘,两人之间似乎出现了一些似同类一般的微妙的感觉。 傅星熠没有理会在场众人或倾羡、或嫉妒的言语目光,只是径直走向了临思言等人所在的“天智”的展区。 傅星熠颇为专业地摆弄了一番谢琅琊他们主持研发的传感器模型,终于抬眸看向那几个少年,言简意赅地说了进入体育馆的第二句话:“你们的传感器做的还不错,星海有意和天智合作,你们考虑一下?” 此话一出,会场又是一片哗然。 在场众人原本还以为谢琅琊他们那个叫“天智”的社团研发的产品,再怎么着也不过是几个孩子全凭兴趣做出来的玩意儿。 去参加什么青少年大赛或许还能拿个奖什么的,但来参加这种全国级别的人工智能展会,就有点不够看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最近几乎与临界点齐名的新起之秀——星海公司,居然对这些孩子们的研发产品青睐有加,还有了长期合作的意向。 有了这个风向标,众多的企业代表、投资老总都像看着了一块肥肉,颇为一致地朝“天智”的展台挪了过去。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既然星海公司已经开了口了,他们想必也是没有机会将这次“天智”的传感器收入囊中了。可是若是能再多了解一下他们的其他设计呢? 毕竟是星海看好的团队,其他的研发产品应该也不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原先有些冷清的展台被这些人一挤,顿时变得有些拥挤。 009赶紧在临思言耳边提示道:“小言,他这是要和你竞标了!谢琅琊这次设计的传感器很重要,以后再稍加改造就可以让人工智能这个领域产生巨变,可千万不能落到别的公司手里啊!” 临思言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只是她并没有选择和傅星熠正面硬刚,而是转过头看向有些呆愣了的谢琅琊,目光沉静。 “谢琅琊,这是你们设计的,怎么把它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你们自己决定吧。” 这句话真是出乎在场几乎所有人的预料了,以他们之前的预想,临思言就算是和傅星熠斗个鱼死网破,也是绝对不会让谢琅琊的设计落到对家手里的。 而如今,她居然将选择权放到了谢琅琊和他的那群合伙人手里。 在场清楚谢家那些错综复杂的旧事者,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但凡谢琅琊心里还是对临思言当年“抢班夺权”和如今仍然“大权在握”的做法有所怨怼,他大可以转头投向星海,给临界点制造些麻烦。 毕竟,刚刚临思言近乎“放权”的举动,也未必就是真心实意,就看谢琅琊是不是会被这个“糖衣炮弹”打懵了。 豪门世家的那些争斗,真真假假,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了。 谢琅琊身后的宋奈和萧敛显然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已经明确表现出会选择他们的传感器进行合作投资的星海公司;一边是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却给予了他们足够尊重与选择余地的临界点。 其实他们选择哪个公司都不亏,只是…… 萧敛和宋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谢琅琊,这个选择对他的影响才应该是最大的。 但凡他有私心,他大可以选择弃临界点的利益于不顾,也算是给自己以前受的委屈出一口恶气。 谢琅琊在众人的瞩目下,却意外地没有犹豫多久,而是朝傅星熠客气道:“多谢傅总对我们设计的赏识了,但是很抱歉,我还是想将这个产品投入到临界点的研发线里。” 此话一出,萧敛和宋奈又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们一开始也是更加钟意老资历的临界点。 但比起到底选择哪一个公司,他们更担心的是谢琅琊的选择会不会因为个人恩怨被影响。 事实证明,他的确是一个在不断成长,不断变得理智的决策者。 傅星熠轻轻放下了传感器模型,长而密的睫毛微垂,倒是并没有失望什么的情绪,反而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你们做的很出色,继续努力,希望下次,我们还能有合作的机会。” 众人虽然也猜到了大概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也都很给面子地称赞着傅星熠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 可是傅星熠却并没有再逗留一会儿的意思了,而是径直就转身准备离开会场,仿佛除了“天智”的传感器,也没有什么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了。 临思言目送着傅星熠离开,心里也清楚,自己这次以柔克刚的计策成功已经成功地夺得了这次和星海的竞标。 谢琅琊自说完自己将把自己的传感器投入临界点的决定时,他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临思言的身上,仿佛眼里已经再也装不下任何的事物。 直到有几个企业的老总凑了过来,缠住了身为“天智”的首席研发人员——谢琅琊,想让他再把一些“天智”研发出来的“边角料”拿出来和他们开展合作。 谢琅琊这边分身乏术,这才将黏在临思言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去回应那些企业和老总的问题和合作事宜。 萧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临思言身边,虽然面色还是那样平静无波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紧张,他盯着临思言清冷的目光有些闪躲,轻声询问道:“下个月是我的成人礼,你,可以来参加吗?” 第七十七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临思言万万没想到,自己身为本剧的反派,却还有英雄救美的一天。 她只是去楼下的超市准备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却没想到走到一条相对比较偏僻的巷子里时还能遇见这一幕—— 两三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把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逼到了墙脚,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刀。 满脑肥肠的男人用那根粗胖的手指轻佻地挑起了女孩细瘦精巧的下巴,语气邪恶而又令人恶心:“你爸爸欠了我们多少钱,你知道吗?我看你这小模样儿,倒是和你那陪酒的妈不相上下嘛?既然还不上钱,你这小身子骨倒是也可以抵点儿债……” 临思言蹙了蹙眉,她下意识反应其实并不是上前施救,因为她想起来自己有一次在一个快穿世界里因为一时心软救了一个孩子,结果反而被他捅了一刀,抢走全部财物的事情。 在高级小区和富人聚居区发生这样的事其实并不少见,大多是团体合作,就是为了抢那些心善的独行者。 她正准备再观望一下时,那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激起了她全部的应激反应,她几乎是和009同时道:“是宋奈!” 可不就是那倒霉催的女主,临思言暗骂一句。赶紧撤到隐蔽的角落里偷偷观察着—— 只见宋奈被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堵住,显然没了之前应对那几个同龄人的游刃有余,口口声声说的自己学了五年的跆拳道,也不知道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钱我会还的,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有凑齐,你们……你们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临思言有些急了,主要是这种英雄救美的情节不应该是发生在男主和女主之间吗?这可是谢琅琊和宋奈增进情感的大好时机啊!这种时候,谢琅琊这小崽子跑哪儿去了? 临思言赶紧和009确认:“谢琅琊在附近吗?赶紧把他弄过来!” 009哭丧着脸,对临思言金鱼般的五秒钟记忆感到想哭:“小言,你忘啦?你今天刚刚把谢琅琊派去公司技术部,说是为了让他提前了解一些核心技术事宜,他现在人在临界点,怎么可能在附近啊?” 临思言嘴角颇为尴尬地抽了一下,合着还是自己无意之中把这剧情给搅乱了? 009适时地“善意提醒”道:“额,小言,看来这个男主要走的剧情可能得由你来替补一下了,不然我们可能会被扣剧情分哦……” 那个为首的男人骂了一句脏话:“你爸进监狱前找我们借的钱,现在他都被关在里面十多年了,到现在你都还没还清,还和我说宽限一点?当我们做慈善的啊!” 宋奈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小脸憋得通红:“你们是高利贷!每年不断地往上加利息,我怎么可能还得上!” 那几个男人爆发出一阵大笑,嚣张极了:“哈哈哈哈哈哈,你爸当年来借高利贷就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怎么?现在父债子偿的规矩不作数了?还是说你想赖账?” 宋奈咬着嘴唇几乎要滴血:“我会还上的!” 满脸横肉的男人看着宋奈那娇小可人的样子,顿时又起了邪恶的心思,他上前攥住宋奈细瘦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唉,何必呢?你本身不就是最好的还债工具吗……” 宋奈瞪大了双眸,眼中满是屈辱,怒喝道:“我是不会屈服的!” 那男人笑了笑,不在意似的:“那也没关系,你不愿意,我们就去找你那妈,她应该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 宋奈厉声尖喝,嗓音都变了:“你们别碰我妈!” 那三人对视一眼,笑得更加恶心,手也向宋奈伸过去:“那就不要怪哥哥们不客气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被捏扁的易拉罐狠狠地砸在了最高大的男人后脑门儿上,力道之大直接给他砸倒在地,他顿时鬼哭狼嚎地嗷叫起来。 那两个还能正常站在的男人惊怒皆有,立刻回头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偷袭他们,却看见一身利落清爽运动装的临思言歪着头看向他们,手里还拿着几瓶水,做着投掷的动作。 他们一看是个单身漂亮的细瘦女人,那些惧怕顿时就烟消云散了,狞笑道:“原来又是个送上门的小美女啊,让哥哥们好好疼疼你,让你下次不要再这么多管闲事!“ 说着,两人放开了被钳制住并且已经吓傻了的宋奈,朝临思言围堵过去,其中一个人还伸出他那双满是油污的手想要抓她—— “啊!——”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那只油污遍布的手顿时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弧度软软地从手腕上歪倒,在场的人几乎都没看见临思言是怎么出手的,她已经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把那个试图抓住她的人的手给掰断了。 另一个男人显然被这一幕给吓傻了,但还是不信邪,大喊了一声给自己壮胆,拼命朝临思言所站的位置撞过去。 临思言嘴角勾出一个微笑的弧度,一个漂亮的扫堂腿过去,直接给这下盘不稳的男人给放倒在了地上,又是一声惨叫。 这下可好了,三个人整整齐齐的,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再造次。 临思言掏出兜里的手机晃了晃,冷声道:“刚刚我已经报过警了,你们要是不想去里面待几天,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一听这话,这些之前嚣张至极,凶神恶煞的流氓顿时顾不上身上或是断骨,或是错位的滕头了,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一次的地方。 临思言上前扶起惊魂未定的宋奈,尽量柔和自己的声线:“你没事吧?” 宋奈的反应则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慌乱的无助,而是很快地将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摇摇头,向临思言道谢:“谢谢你,临……姐姐,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没事。” 临思言皱了皱眉:“他们一直这样骚扰你?这种行为你可以报警了,不必要这样一次次地迁就他们,反而是助纣为虐。” 宋奈颇为无奈道:“我爸爸的把柄还在他们手上,若是弄个鱼死网破,我和我妈妈怎么办呢?” 说到这,她眼中隐隐约约泛起了泪光。 第七十八章 明媚背后的阴影 临思言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你一直这样被他们威胁恐吓也不是办法,你又还是学生,没有经济来源,怎么筹钱还给他们呢?” 其实临思言说这话的意思,是想借谢琅琊的名义先借些钱给宋奈周转,帮她一把。 这样既能间接撮合一下二人,又能让宋奈免受那些人的骚扰,安心学习,毕竟她现在还只是个正处于累积知识的重要阶段的学生。 可是宋奈却摇了摇头,似乎也是听出了临思言话中想要帮助她的意思:“谢谢你的关心,临姐姐。我一直都在这一片区域做家教,赚的钱勉强可以还上每个月的债。” 可是到底是杯水车薪罢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可是看宋奈一提到自己的父亲就一脸不愿再谈的样子,她还是没有再开口询问。 临思言想着,又怕自己若是就这样放任宋奈自己回家,那几个男人去而折返若是找了帮手回来,那宋奈那时恐怕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于是临思言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家,宋奈也没有拒绝,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地走着,气氛有些沉重。 临思言确实没有想到,在这一片富人区里居然还有这么几栋类似八九十年代的老旧的筒子楼,灰色的水泥墙体布满了锈渍,楼栋之间也极为拥挤,看起来很是压抑。 这里就是宋奈七岁以后,和妈妈一起居住了十年的地方。 一楼开早餐店的一个老婆婆远远地看见宋奈走了过来,赶紧招呼她道:“小奈,你妈妈喝醉了,还在我店里睡着呢,你快来帮忙把她扶回去!” 宋奈一听,着急忙慌地朝早餐店走了过去,临思言也跟上去—— 只见一个化着艳俗浓妆的女人疲惫地靠在最里面的桌椅旁,身上的酒臭逼人,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老婆婆走了过来,叹了一口气:“小奈啊,你也劝劝你妈,这么靠着伤害自己的身体换来的钱真的划不来啊……” 宋奈有些难看地笑了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上前准备搀扶起自己的母亲。 一开始她扶起妈妈整个人还觉得有些吃力,但一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纤细却有力的手,为她分担了这份重量。 她有些错愕地看向临思言,临思言却是面色如常,淡声道:“走吧。” 两人合力把宋母扶上了楼,宋奈艰难地掏出来钥匙,打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铁门。 临思言只往里看了一眼,就意识到了,宋奈家目前的境况是真的只能用一贫如洗来形容。 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摆放着书籍、桌子一类的东西,显然是宋奈的房间,一个两三平米的小隔间,就是两母女洗浴的厕所。 厨房和客厅连在一起,客厅当中还摆放着一张床,甚至没有多余的空间再来摆放沙发和桌椅。唯一的独卧给了宋奈,不用说,这张摆放在客厅逼仄角落的床,就是宋母每天休息的地方了。 两人把宋母安放在床上,宋奈这才得了空,去厨房给临思言倒了一杯水,再次真挚地道谢:“临姐姐,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临思言接过水,装似不经意道:“这片区域房价应该挺贵的吧?毕竟在这片富人区,恐怕早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块肥肉了。你为什么不劝你妈妈把这套房子卖了?应该能赚不少。” 宋奈苦笑了一下,清秀可人的面上满是无奈。在临思言的了解里,宋奈的设定是一个开朗乐观的正能量小太阳,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倒她,在后来的剧情里会给予谢琅琊无限的温暖与力量。 可是如今的她将自己真实的另一面在临思言面前刨析开来时,她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会愁,会怕,会怨的女孩罢了。 “临姐姐,你说的对。的确很多人都来找过我妈妈谈高价买我们的房子的事。可是妈妈她说什么都不愿意。” “这间房子,是当年我……爸爸和妈妈还没有钱的时候,用工作得来的第一笔钱租来的房子。这里承载了太多我妈妈和我爸爸的温馨的,美好的回忆……” “后来,我爸爸研发人工智能,逐渐赚了很多的钱,他买下了周围的这些筒子楼,让那些租住在这里的人可以免费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那个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盯上了这块可以近距离接触道那些企业家和老总的风水宝地,我爸爸他既是为了保留住他和妈妈的回忆,也是不愿意那些原本租住在这里的居民被迫离开这个居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从此流离失所。” “我爸爸入狱以后,追债的人也找上门来了。那些曾经的的租住户都拿出了所有的积蓄,把这些房子买了下来,凑钱给我妈妈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但是我爸爸欠的债就像一个无底洞,这些钱投下去,却只是杯水车薪……” “这些年,妈妈怎么都不愿意动这间房子,她……”宋奈说到这儿,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去还债用光了,又没有什么文化,被几个人骗去了酒吧做陪酒,等她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没办法脱身了。” 宋奈用力揉了一下微微泛红的眼睛:“临姐姐,虽然这些事你可能早就有所耳闻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和你完完全全的讲一遍,可能是我憋的实在太久了吧……现在讲出来,我感觉好多了。”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转头对临思言颇为郑重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临姐姐,你是唯一一个听完我说这些话还没有露出嘲笑嫌弃的表情的人。” “对了,临姐姐,今天你就当没听过我说的这些话吧,我妈妈她……不喜欢我和别人说这些。但是,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临思言一直耐心地倾听着,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对自己的夸赞啊?自己一个大反派角色被人说看着不是坏人,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唔——” 就在这时,宋母躺在床上传来了一声嘤咛,显然是要转醒的前兆。 第七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失态 宋奈赶紧跑过去,把自己的妈妈扶起来,又端上了一杯温水。 宋母就着宋奈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一点水,原先有些浑浑噩噩的状态这才好转了些。 宋奈颇为细心地给自己母亲顺了顺气,这才向宋母有些开心地介绍着临思言:“妈,这位姐姐叫临思言,刚刚帮我赶走了那些追债的恶霸,还帮我把你一起扶上来了。” 宋母被脂粉掩盖下有些苍白的脸对临思言露出一个疲惫却感激的微笑:“多谢这位姑娘,帮了小奈,给您添麻烦了……” 这个女人虽然浓妆艳抹得有些辨不清面部,但却依然可以看出一些秀丽的骨像来,明明当了这么多年的陪酒,眉目间却依然有一股近乎纯真的稚气。 显而易见,这时被宋奈的父亲积年累月给宠出来的。 也不知道宋奈的父亲若是有朝一日从狱中出来,看到自己曾经捧在心尖儿上的人被生活蹉跎成了这番模样,是否会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心生悔意? 宋母有些说到这儿,突然露出了一个颇有些担忧的表情:“这位女士,你也是个女人,只怕那些人不肯善罢甘休,若是今后反而找了您的麻烦……” 听到这般善意的询问,临思言则是笑了笑,还没开口,就被宋奈抢白道:“哎呀,妈,你别担心啦。我和你说,这个姐姐可厉害了,她直接把那几个逼债的恶霸揍趴下了。不仅如此,她还是临界点的老板,保镖可多了,没人敢动她……” 宋母一开始还面上带笑地听着宋奈絮絮叨叨,却在听到后面的那段话时,面色剧变,声音有些尖利地打断了女儿的话:“小奈!你刚刚……刚刚说,她是什么的老板?” 宋奈被母亲的突然失态给惊住了,不明所以道:“临界点公司啊,就是那个人工智能行业的龙头老大……” 宋母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先前那副温柔的神态全然不复存在了,她几乎是面色狰狞地朝临思言喊:“你走!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宋奈显然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傻了,完全不知道平日里哪怕再累再委屈都温温柔柔,毫无怨言的母亲,此刻却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恶语相向。 临思言显然也愣了一瞬,迅速和009建立上联系:“这宋奈的妈妈是什么意思?我和她有仇吗?看她这样子,我会以为我害死了她全家……” 009也有些纳闷,这段剧情本来不应该由临思言来走,所以一时半会儿它也查不到这宋母和临思言有些什么旧怨。 临思言只能自由发挥了,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疑惑的表情,问道:“宋奈妈妈,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宋奈见母亲依旧情绪激动,不断地让临思言离开,说自己不想见到她,十多年前就是她的公司害了他们之类的话,只能上前安抚自己的母亲:“妈,你冷静点!这个姐姐才二十多岁,十多年前她都还没有接管公司呢,之前和我们更是素不相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宋母在自己女儿的安抚下,才稍稍平静了些许,目光有些凝滞,转过头对宋奈道:“你先出去,我和这位临小姐,有些话要说。” 可是宋奈看着自己的母亲精神状态明显和平日里大相径庭,哪里肯依:“我不走!你们要偷偷瞒着我谈什么?妈,临姐姐可是我的恩人,你不要为难她!” 宋母尽力缓和下来神色:“小奈,乖,妈妈是有一些私事想和这位临小姐确认一下,你先出去一会儿,好吗?”语气虽然柔和,却是不容置疑。 宋奈自从七岁后父亲锒铛入狱,她就和母亲相依为命,对自己母亲的性格了解得不能在清楚了,听她如今的语气,也知道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宋奈一步两回头,担忧的目光在自己母亲和临思言两人身上逡巡,最后还是咬咬牙,离开了屋子。 宋母在宋奈出去的那一瞬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顿时极其冷静。临思言也瞬间意识到了。宋母之前那般激动的作态,恐怕也是做给宋奈看的。 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她对自己这么反感? 宋母盯着临思言的眼睛,颇有些逼问的味道,开口问道:“你就是临界点的老板?” 临思言则是淡淡地回视过去,丝毫不虚:“是我。” 宋母在听见那个肯定的答复时,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原来都已经这么久了,他都已经不是老板了……” 临思言敏锐地捕捉到了宋母言语中提到的那个“他”,抓住不放道:“您说的他,是指临界点公司的前任董事长谢无吗?” 宋母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露出了一丝怅然:“是,是他。” “我刚刚听您对临界点,以及对临界点老总的恨意不似作假。冒昧地问一句,是您和谢无曾经有过什么过节吗?”临思言斟酌着词句开口道。 宋母淡淡地点点头:“临小姐,你很聪明,也猜得没有错。我的确狠谢无,但那都是曾经了。” 这回不等临思言再开口发问,宋母抬眸看向她,目光澄澈,吐字不急不缓道:“我知道临小姐您想问我些什么,其实刚刚小奈那孩子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果然,临思言心道,她那时就觉得宋母醒过来的时机太过凑巧,现在看来,那个时候她就在装睡了。 宋母也不再去看临思言的表情,而是目光带着回忆一般,开始娓娓道来:“小奈只和你说,她父亲,宋天瀚被抓进了监狱,却没有告诉你是为什么?对不对?” 她轻轻笑了一下,嘴边有些苦涩的意味:“那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甚至以为他父亲就是个不要脸的赌徒,输光了所有的钱,还跑去外面借了高利贷。但这些都不是宋天瀚被关进监狱的原因。” “宋天瀚,他曾经是临界点的核心技术人员,甚至可以说,是他和谢无两个人一起缔造了一个属于人工智能的时代。” 第八十章 一个错误的开始 临思言听到这话,也是微微怔愣,宋奈的父亲在原剧情里只是一个被一笔带过的人物。他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衬托出女主的悲惨经历。 但是她也没想到,这个比她还炮灰的角色,居然有着这样显赫传奇的经历。 “十多年前的临界点,还只是个在业内崭露头角的公司。谢无在一次参与人工智能交流大会时,偶然遇见了天瀚,两人在人工智能上的见解出奇的一致,最后,决定一起合作,在这个领域开疆辟土。” —— “谢无,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让人工智能拥有人的思想和意识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也不会去做的!”宋天瀚带着一副理工男标配的眼镜,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虚弱,反而是执拗而固执的。 谢无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合作了十多年的好助手,好兄弟,目光逐渐由犹豫变得坚定,他声音低沉,同样不让步:“这会是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巨大突破,别人都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做?”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人类妄想控制一切,可是最后得到了什么呢?你看看那些破坏自然规律,违背纲常伦理的事,哪一件有了好下场?”宋天瀚提高了声音,也是不甘示弱。 谢无俊逸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嘲笑的表情:“宋天瀚,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你日常的科研都在公司的监控之下进行,你背着我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宋天瀚的脸一下子白了下来,嘴唇有些不敢置信地颤抖:“你……你居然监视我?!”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事业上的伯乐与知音,居然背地里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谢无身上释放出一股上位者的威压,顿时将宋天瀚逼退了几步,他面上很和善,嘴角却是没有一丝的笑意:“我只是为了更快地了解到你的科研进度罢了……我知道你在研究仿真人的进度已经差不多进行到最后阶段了。你可不要和我说你只是想测试一下仿真人的可行信,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宋天瀚咬了咬牙,憋得苍白的面色都有些泛红:“我……承认,我动过完成仿真人的计划,但我在发现这些仿真人一旦被研发出来,就会对社会乃至人类的正常伦理关系产生毁灭性的影响,我就已经想终止这个计划了……” 谢无笑着摇了摇头:“愚人之见,你不过是为不敢承担万一出现差错导致的后果找的借口。罢了,你不愿意,就让我来。” “你……你想要干什么?” “我要你继续把这个项目做下去,设计一男一女两个仿真人,这样也便于做数据对比。” 谢无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淡声吩咐道,已经全然没有了以前对宋天瀚那般亲切的言语。 宋天瀚自然知道,自己现在只不过是谢无手下的一个技术股东罢了,实权还在谢无手上,他也反抗无能,只能妥协道:“好……” 宋天瀚只能去按照谢无的吩咐,把仿真人的计划进行下去,最后倒是真的让他研制出来了两个仿真人,一男一女都是十多岁孩子的样子,其中那个男孩还被不知情的另一家人领养走了。 这也是谢无的“计划环”里的内容之一,将仿真人在双方都不知情的前提下,投入人类社会,看看“它们”是不是能和人类正常相处。 他要推翻宋天瀚以及目前学术界和行业内的一致看法:人工智能在拥有人的意志与思想的前提下,是仍然能被人类所掌控的。 实验进行得很顺利,仿真人男孩很快融入了新的家庭,颇得“新父母”的欢心,而仿真人女孩更是拥有远超人类的能力,还拜了宋天瀚为师,在科技研发和管理上都极具天赋,大放异彩。 可是这一切都如一场虚幻而不真实的梦境,在宋天瀚一天偶然撞见谢无用一种痴迷的眼光看着那个仿真人女孩时,被打破了—— 宋天瀚自己的女儿才出生不久,他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但却不是他第一次体验到初为人父的惊喜和快乐。 在此之前,他早已在每天长达十多个小时和仿真人男孩,女孩相处的过程中,把那个他们当作亲生孩子们来照顾了。 他看着他们学会说第一句话,见证了仿真人女孩第一次研发机器的成功,也欣慰于仿真人男孩很好地融入了人类社会……这些点点滴滴,都是他枯燥科研日常中聊以慰籍的温馨日常。 这个文弱的男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直接冲了上去,照着谢无的脸上就是一拳:“你疯了!” 谢无毫无防备地被宋天瀚这一拳打得偏过头去,俊逸非凡的脸上瞬间就肿胀起来。 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地擦了擦唇边的血渍,先是转身朝面无表情的仿真人女孩露出一个极尽温柔的笑:“你先出去一下,好吗?” 仿真人女孩颇为乖巧地点点头,也没有看一边气得发抖的宋天瀚,径直走过了他们俩,末了还贴心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谢无目送着女孩走了出去,这才收回了目光,平静地给宋天瀚倒了杯水,似乎并没有和他算账的意思:“坐?” 宋天瀚却没有心思和他打太极,开门见山道:“你刚刚想干什么?之前是谁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仿真人是绝对不会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可是我分明看见是你的情绪在被她带动,是你在被她牵着鼻子走!” 谢无有些不屑地笑了笑,看向义愤填膺的宋天瀚的眼神有些揶揄:“你现在是在职责我?你敢说你刚刚冲进来打我这一拳,没有任何的私心在吗?” 宋天瀚的愤怒还停留在脸上,表情却已经是错愕了,他后知后觉,才发现,原来自己刚刚也被对这个仿真人的情感给控制了情绪。 谢无见宋天瀚终于反应过来了,慢条斯理道:“她真的很完美,不是吗?她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优秀太多了。有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能早点遇见她就好了,我们两人的基因结合,一定会诞生出最完美的孩子……” 第八十一章 反目成仇 宋天瀚听到这话,却是实实在在地愣住了。 他知道谢无和难产早逝的妻子关系并不融洽,两人甚至只是因为家族联姻才被绑到了一起。 他的妻子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并不理解也不支持谢无把这么多的家业全部投入这样一场短期看不见回报的豪赌,对他一头扎进人工智能的行为嗤之以鼻。 两人的关系差到什么程度?谢无在这位妻子去世时,甚至都没有流下过一滴眼泪,对于两人唯一的儿子,也是严苛冷漠至极,甚至多次当着他的面抱怨过谢琅琊不像他,不仅能力不足,而且优柔寡断。 但当他听见谢无刚刚那番话时,依然感受到了他语意中掩盖不住的疯狂。 他是这么感觉的,嘴上也直接没控制住低声说了出来:“你……你疯了?她是仿真人,是机器人,你是实实在在的人,你们两个怎么可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无给打断了,他眉目含笑,毫不在意道:“那又怎么样呢?她是在临界点被创造出来的,自然也是归属于我,我想让她怎么样,谁又能阻止呢?” 宋天瀚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得让他有些恐惧的人,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谢无其实根本不是爱上了那个仿真人,而是爱上了他心中的幻影,爱上一个可以随意被他操控的物品…… 这或许都不能被称之为爱,只是一种病态的占有欲罢了。 看着谢无这副早已陷入魔障的样子,宋天瀚深知自己如今已经是多说无益,只是暗地里下定了决心—— 当天夜里,他按照惯例去了每天晚上仿真人都要回到那里休息的休眠舱,偷偷将休眠舱里用于每日清空仿真人大脑库存的一段代码进行了修改。 当然,他也不敢动太多手脚,这样很容易被谨慎多疑的谢无发现。 宋天瀚给自己定下了五年的期限,在这段时间里,他会尽自己毕生所学将仿真人自我意识完全唤醒,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弥补仿真人被谢无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操纵,失去它们存在的价值的那些不安与愧疚。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只希望这次自己是做下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吧…… 在此期间,宋天瀚投入了很多私产进行对仿真人“启智”的研究,他当然不敢动临界点的研发资金,因为稍有端倪,谢无一定会发现。 而研发的开支是巨大的,他不得不向一家高利贷公司借了贷,只等这件事了结了后将自己在临界点的股份拿出来,还上钱就带着妻女远走高飞。 他在偷偷修改仿真人女孩程序的过程中,也发现了那个早就被收养的仿真人男孩如今也过得并不如意,养父母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反而对他也渐渐地不上心乃至于厌恶了。 宋天瀚最终还是犯了一个错误,他心软了,顺道远程修改了那个仿真人男孩的程序。 就是这样一番铤而走险的操作,才终于让他露出了马脚。 宋天瀚在完成最后一次对两个仿真人的程序修改后,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打晕后强行掳进了一辆车,等他迷迷糊糊转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就看见坐在主位上一脸阴沉的谢无,他见宋天瀚醒来,对周围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一个彪形大汉得令后迅速上前,揪住了宋天瀚的衣领,将他甩到了谢无的脚边。 谢无的高定皮鞋毫不留情的踹在宋天瀚瘦弱的肩膀上,力道之大几乎让宋天瀚直接呕出一口血。 谢无开口时的声音宛如地狱来的恶鬼,他冷哼着:“宋总设计师,你真是有能耐了啊?我听说你把核心资料泄密给了那家,怎么?是以为自己居功至伟,我不敢动你是吗?” 宋天瀚一开始还以为谢无是知道了自己将仿真人的意识唤醒的事,原本吓出了一场冷汗。却万万没想到谢无说的和他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他顿时有些愣了:“什么泄密?我不知道啊?” 谢无冷声道:“真是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他从一边的茶几上拿起一叠照片,直接甩到了宋天瀚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宋天瀚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只能努力扭着脖子去看,看着看着,他的瞳孔逐渐放大了——这明明是他对仿真人男孩代码进行修改的远程操作,除了那个男孩本人和他自己根本没有人会知道,那这些照片是怎么来的?! 看着照片里熟睡中的少年以及他额头上浮现着的清晰的代码,他原本准备好的解释和争辩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宋天瀚苦笑,这原本也就是自己的错……如果他没有一时被旧时的情感绊住,去自作主张替那少年修改程序,也不会被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谢无看着宋天瀚由惊讶到惆怅再到平静的表情,心里已经确定是他泄露了临界点的机密了。顿时怒不可遏,对一旁的几个人吩咐道:“这几天看好他,我倒要看看当你的软肋受到了威胁,你还能不能这么有恃无恐!” 宋天瀚一听,顿时慌了,几乎是扑上去喊:“谢无!你要干什么?你冲着我来!你要是敢去动小奈她们,我就和你拼了……” 可是谢无显然没有搭理他的打算,头也不会地离开了。 可是仅仅一天后,宋天瀚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躲过了重重守卫,偷偷逃走了。 谢无接到几个手下慌慌张张的电话时还没什么反应,漫不经心道:“没事,他不会丢下他妻子和孩子自己跑的,去他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堵着……” 可是接下来手下的话却直接让谢无这尊天塌下来都有闲心喝杯茶的神打翻了手边的一叠文件,面色顿时阴沉得仿佛要杀人:“你,说,什,么?” “谢董,宋天瀚他……他还带走了仿真人所有的核心资料还有那个仿真人一键引爆摧毁器,我担心他穷途末路了会伤害到……” “够了!”谢无打断了对面颤颤巍巍的声音,冷声道:“备车,我亲自去追。” “既然他宋天瀚不想活了,我就亲自送他一程。” 第八十二章 追击,坠亡 宋天瀚将脚下的油门踩到了底,一路风驰电掣,在逐渐看不清状况的盘山公路上飞驰。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一不留神,就是坠下山崖,车毁人亡的结局。 宋天瀚咬紧了牙,看了一眼车的后视镜,一辆越野车正紧紧地跟着他,将两人的距离咬得死死的。 宋天瀚给妻子打过去了一个电话,一阵漫长的“嘟——”声过后,电话终于被接通了,对面传来一阵温柔轻细的女声:“天瀚?怎么了?” 宋天瀚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快速道:“我这几个月可能要出差去国外学习,想把你和小奈一起带过去玩玩,放松一下,可是没有定到一趟航班的机票,你们今天先过去……我,明天到。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会有人接待你们的。” 对面的女人轻笑了一声,嗔怪道:“带我俩干嘛?浪费钱……不过让小奈去见见世面也好,她这么小就对你研究的那些东西很感兴趣了呢!” 听到女儿的名字,宋天瀚不禁心头涌上一股酸涩,他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小奈她在吗?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她刚刚睡着了,一会儿醒了我一准马上让她给你打电话,好吗?”女人显然没有听出来宋天瀚语气中的诀别之意。 挂断电话,宋天瀚又是一个急转,暂时把身后的车子甩离了一段距离,说不心慌自然是假的,他恨不得现在就跳车和后面穷追不舍的谢无拼了! 可是他不敢,如果自己出了事,家里那娘儿俩该怎么办? 正想着,车载电话突然发出了刺耳的来电铃声,宋天瀚以为是女儿醒了打过来的,急急忙忙就接了起来:“喂?” “宋天瀚,我劝你赶紧停车,我还可以留你一个全尸。”对面传来的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儿的声音,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破译了他车内电话号码的语气冰冷无情的谢无。 一瞬间,他如坠冰窖。 “谢无,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屈服了吗?反正你也动了杀心,那我就和你来个鱼死网破!”宋天瀚在这样的高压状态下压抑太久了,此时说出来的话已经是有些口不择言了。 “宋天瀚,”谢无的声音却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有些不理解地问道:“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要和我作对?我们以前一起合作得那么完美,不是吗?” 宋天瀚冷笑着怼回去:“你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一心科研,为之奉献一切的人。你的私心已经把你完全蒙蔽了!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 “我们做仿真人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人类带来一场变革,实现我们的理想吗?我看是你萌生退意了吧!宋天瀚,你以为现在自己还跑得掉?就算你跑了,你妻子和孩子我也一样不会放过!“这番振聋发聩的话却没能使谢无醒悟,他依然执迷不悟。 宋天瀚惊怒,面上多了几分绝然:“你敢动她们,我现在就按下引爆器!” “你敢!“谢无在听见这话时,脸上爆发出骇人的恐怖神色,阴森下令道:“既然这样,我也不用留情了,撞上去,宋天瀚的生死不论!” 这是要和宋天瀚同归于尽的意思了。 仿真人的一键引爆摧毁器,是谢无和宋天瀚在仿真人还没有设计出来时就达成的共识,如果仿真人以后不受他们控制,做出了什么危害到社会和生命安全的事,他们就会按下这个按钮,以防造成更大的损失。 可是两个人谁也没想到,如今这个所谓的“共识”居然成为了他们彼此牵制威胁的工具。 宋天瀚怒喝道:“谢无,你清醒一点!有什么事比命还重要——” 可谢无却是像疯了一般,指挥着越野大吉普速度加到最大,直接朝宋天瀚的车撞过去。 宋天瀚却在此时看见了前方一块巨石拦路,迅速打了一圈方向盘,车子甩进了一条弯道。 而后方被遮掩住视线了谢无的车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轮子直直地撞到了巨石上,被逼得打了一个急弯。 但越野车却没有像宋天瀚一般拐进小道,而是不受控制地往另一边不受控制地偏转过去,而黑暗中的另一边——是一处悬崖。 宋天瀚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只听见那辆吉普车在坠崖时车体与崖壁摩擦的剧烈金属的声音,接着,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中,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第二天,x市就报道了这个震惊整个业界,甚至全国的大新闻:“临界点董事谢无昨夜在青叶山盘山公路驾驶时,因为夜深无法看清路况,加之行车不规范,所乘坐的越野车撞上巨石,轮胎炸裂,引擎失灵,最终导致了车辆坠崖,车上包括谢无一共三人,全部身亡……” 宋天瀚被逮捕的时候,没有逃,也没有反抗,但他坚持称自己是无罪的。 谢家的老爷子,也就是谢无的父亲是老来得子,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疼爱得不得了,在得知自己儿子惨死的消息时,几乎当场晕厥过去。 他缓过神来后,第一时间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了宋天瀚的身上,要求警方彻查,坚持是宋天瀚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但最后调查的结果却依然显示:谢无的死是因为超速行驶,自己的车撞上了巨石,才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的悲剧。 他一个执掌谢家这么多年的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不知道谢无的死亡和宋天瀚并没有关系,可是悲愤之下他已经什么都不顾了,怎么可能放过宋天瀚? 谢老爷子费了些关系,硬生生地翻出了宋天瀚借高利贷,窃取公司机密,涉嫌故意杀人等罪名将宋天瀚送进了监狱。 昨天还在和宋奈母女闲话家常的宋天瀚,今天就被定义成了“杀人犯”。这对宋奈和宋母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有些知道一些内情的临界点的研究员和宋天瀚关系很好,原本也是想在生活上接济一下她们母女,却迫于谢老爷子明里暗里的压力,不敢再有动作。 谢老爷子在儿子去世后,不久也郁郁而终。 但在他去世后,那些曾经的宋天瀚的“朋友”似乎也都默契地忘记了那对可怜的母女,不再记得当初萌生的同情。 毕竟,他们实在不知道现在执掌临界点的老板什么时候会突然翻旧账,有什么比自己的铁饭碗更重要呢? 第八十三章 放下,开始 这些事都是宋母这些年来,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一个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从宋母嘴中听到这些,临思言还是唏嘘大于震惊的,也难怪剧情的后面,这部妥妥的小甜剧却直转急下,男主谢琅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启了追妻火葬场,宋奈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与他分手。 原来这些事情的源头在这里…… 上一辈的恩怨最终牵扯到了谢琅琊和宋奈两人身上,试问,这种你爸间接害死我父亲,我父亲被你爷爷陷害入狱这样错综复杂的情况,谁能受得了? 宋母在向临思言诉说这些事情时,情绪是平静而无波的,仿佛早就已经接受了命运的戏弄。 “天瀚他的事,我本已经不想再提。但我刚刚听说临小姐你是临界点目前的总裁,又对小奈这么照顾,我突然也有些茫然了,这么多年了,我的恨似乎没有一点意义……” 宋母犹豫了一下,面色逐渐释然坚定起来,居然支撑着下床,想要向临思言鞠一躬,临思言赶紧上前扶住她:“宋奈妈妈,您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这样……” 宋母抬眼看向临思言时,眼眶已然是有些泛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临小姐,我接下来要开口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我是个没骨气的人,可是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小奈……小奈她是个对人工智能很热爱,也很有天赋的孩子,她做梦都想进入临界点工作,为之付出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但之前因为她父亲的事,我一直是不支持她的梦想的……”“可是现在,我想恳求您,求您不要因为我们和谢氏的恩恩怨怨,就从此忽视,放弃了这个孩子。这是我一个做母亲的,唯一的请求了……” 临思言还没有说话,009在系统空间里看见这一幕时已经是有些头疼了,小言这是什么体质?为什么每位父母总要托付给临思言一些事? 前有云气城城主云沧海托孤,现有宋奈母亲舍弃旧怨求情。 他们之前和临思言明明素不相识,凭什么这么信任她?难道是因为小言看起来就一脸正气,不像个反派? 这个疑问也是临思言百思不得其解的,她当即就有些纳闷地问出了口:“宋奈妈妈,我们之前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这些要求?“ 宋母笑了笑,看向临思言的目光有些像在看一个孩子,有些奇怪的慈爱的意味:“临小姐,一个人本性的善良是装不出来的。“ 临思言默了默,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说善良……以前她做主角的时候,哪个不是说她奸诈狡猾,冷酷无情? 怎么现在当了反派,还越活越回去了? 走出宋奈家后,临思言在楼下的那家早餐店看见了正在帮那位老婆婆打扫卫生的女孩,不是宋奈是谁? 临思言走过去招呼了她一声:“宋奈,你过来一下。“ 宋奈听见临思言的声音,赶紧回过头,在看见临思言表情依然平淡自持,脸上并没有什么恼怒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妈妈并没有刁难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临思言看着宋奈走到面前,她擦了擦额头上上的汗,抬头看向自己,真诚道:“临姐姐,对不起,之前是我妈妈太冲动了,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可能是这次喝多了酒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啊。“ 临思言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反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天天去给别人当家教应该都要路过那片区域,若是那群人再在那里守株待兔,只怕你也不安全。这样吧——” “你来临界点,和谢琅琊一起做实验以及产品研发的数据采集,我也不会让你白干,每周给你发薪水,你看这样可以吗?” 宋奈听得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临姐姐……这是?这是要让她进临界点做研究的意思?! 天哪,那可是享誉全国乃至在世界都排得上名号的人工智能大公司!上次他们“天智”能拉到临界点的招商投资都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了,现在她居然有了能直接进入临界点学习观摩的机会! 能有这样宝贵的机会,说实话薪不薪资什么的对她来说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宋奈赶紧激动地回道,生怕临思言反悔似的:“我愿意!我太愿意了!谢谢临姐姐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学习研究,不辜负重望!” 临思言淡淡地颔首,看着沉浸在喜悦中的女主,心想着好歹了却了几件大事。 其实这也算是一举两得的,毕竟在宋母还没有提出这个请求前,她也在想,怎么才能让谢琅琊和宋奈的相处时间变多呢? 只有他们的感情逐渐建立起来了,才到了她这个反派暗戳戳搞事情的时候了。 这下有了借口把宋奈“拐”进临界点,一方面增加了处于不同年级的男女主平时见面相处时间短的弊端,一方面又保证了宋奈的安全,她也不会失信于人。 —— 宋奈进入临界点那天,在实验室查看数据的谢琅琊倒是吃了一惊,他是完全没有想到,临思言居然会把宋奈一个外人带进临界点相对比较核心的科研基地来。 他看了看宋奈那副惊喜激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又瞅了一眼临思言那漫不经心,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里又开始泛起了酸水—— 自己明里暗里求了威胁了那么多次,临思言才不知道什么时候想通了让他进的实验室,这宋奈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坐收渔翁之利啊! 于是谢小公主又傲娇了,谢小公主又生气了,谢小公主又不理人了。 弄得临思言莫名其妙。 转眼到了那天和萧敛约定的日子,其实原本临思言是并不想去凑那个萧敛成人礼的热闹的,因为她从上次谢琅琊打架斗殴事件里就知道了,萧敛背后也有一个不简单的家族。 直觉告诉她,这次成人礼宴会上,总会出点什么事。 她一向是个不喜欢惹麻烦的人,这次本来也想偷偷溜了这段,反正她一个反派角色在里面也是无足轻重的,不会影响剧情。 可是009明确地告诉她,这次成人礼是男主,男二和女主的大型三角修罗场,在这里,萧敛会下一个从此和谢琅琊分道扬镳的决定,也是临思言将萧敛收入麾下的开始,她是不能不去的。 临思言只好同意了。忙完工作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赶去了萧敛给她发的地址所在地。 第八十四章 拒之门外 临思言按照萧敛给的地址驱车来到了哪儿,纵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占地面积颇大的古朴雅致的四合院给惊住了。 根据目前史料记载来看,最大的四合院,传说中的“恭王府”是十三进的,已经是逾制了,况且因为经年累月的损坏,只剩下七进。 而眼前这所四合院,居然也有十三进,而且装潢上丝毫不输风光无限的“恭王府”。 门外倒是守着十多个个穿着正式的人,像是保镖,但是这样一个成人礼居然都出动这么多的安保,着实也让人觉得有些咂舌。 为首一个带着墨镜的,长得颇为孔武有力的男人从临思言远远地把车停好,到走到门前,眼睛就一直盯着她,仿佛她是什么潜在的危险分子似的。 果不其然,临思言刚走到大门口,那个男人就抬手把她拦了下来,客气道:“女士,抱歉,里面的礼宴已经开始了,如果您想进去,麻烦出示一下请柬。” 萧敛当时是口头上邀请他的,并没有给她什么邀请函,想来应该是礼宴没开始时,萧敛也是要站在外面迎宾的,也方便带她进去。 也怪她一时忙得忘了时间,这才被拦在了外面没办法进去。 此时,萧敛则是一脸冷凝地坐在主位上,明明是他的生日会和成人礼,他却看着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几乎所有的宾客都到了,除了他最想看见的那个身影…… 他看到谢琅琊在一旁旁若无人地和宋奈争论前几天他们还在“天智”探讨的一个数据,他暗自叹了口气,走过去问:“谢琅琊,临思言……这几天,在干什么?” 谢琅琊原本还很生动的面部表情一下子定住了,有些不情愿道:“她白天进了实验室就没出来过,我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其实说出这话时,谢琅琊面色还有些许的不自然,他这些天其实也是也是有些在躲着临思言的。 这些日子他终于得以进入临界点,接触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核心科研,说不激动,不兴奋是假的。 可是除了这些情绪,他似乎又逐渐对临思言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每天都想见到她,偶尔几次还偷偷跑去过她的办公室,想给她展示自己最近新研究出来的成果。可是每次她都不在,谢琅琊每次都大失所望。 萧敛看着他那副复杂纠结的表情,对谢琅琊那些隐秘的心思也猜到了两三分。他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有些暗自庆幸,谢琅琊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临思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庆幸之余又有些失落,想来临思言早就把自己当时一时冲动的邀请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在萧敛认知里不会再来的临思言,正被那几个保镖拦得一步都跨不出去。 她和萧敛不过见了几面,连电话号码都没有留,此刻也没办法证明两人认识。只得对系统空间里看热闹的009无奈道:“你别看热闹了,赶紧从系统空间里出来,去里面把萧敛带出来解围。” “好好好,我马上去!”009得到临思言一声招呼,也不敢再幸灾乐祸地围观临思言这种难得的“窘态”,迅速从系统空间里一跃而出,直接以一只雪白的波斯猫的形态跳上了院墙,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萧敛正准备从主位上站起来,他的英俊深邃的侧颜上有了些沉郁,微微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多谢各位今天赏脸,来参加我的成人礼……” 话还没说完,角落里突然窜出来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直直地蹦上了他的膝头,还不断地用爪子扒拉着他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 底下的宾客顿时哗然了起来:“这只猫是谁家的?怎么蹦到萧大公子身上去了?” 萧敛小心地托住了那只雪白的波斯猫,冷凝的脸色上露出了一丝疑惑,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这只猫貌似不是在简单地玩自己的衣服,看它这样把自己往一个方向拉,似乎是想带自己去哪里? 萧敛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怀中的猫也一跃而出,在地上转了一圈,一边朝东边踱步,一边回头看萧敛有没有跟上来。 萧敛正要随它动作,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你想去哪?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一个主人公弃下满座宾客离席,像什么样子!” 一位看着年逾五十的男人从后厅缓慢地走到了众人的视野中,他一身利落齐整的中山装,身上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眉目沧桑间依然可以窥见年轻时的勃勃英姿,那时是在战场上才磨砺地出来的杀伐果断之气。 “天哪,是萧老先生!他不是因为伤病复发去疗养了吗?” “萧大公子可是萧老先生的独生子,又是老来得子,怎么可能不重视?成人礼这样重要的事当然会来参加了!” 宋奈凑到谢琅琊旁边有些好奇地低声问道:“这位叔叔是谁啊?怎么感觉大家都对他又敬又怕的?” 谢琅琊却在看见那位所谓“萧老先生”时,脸色顿时严肃起来,逐渐地还有些难看。 这么久的相处,谢琅琊当然知道他不是什么普通家庭能教出来的人,他的身世必然也是非富即贵的。但怎么也没想到,萧敛居然是那位的儿子…… 萧敛本来还欲跨出的脚步在听见那中气十足的一声斥责时,一下子顿住了,继而面色僵硬却又恭敬地转过身朝他鞠了一躬:“爸,您身体还没恢复,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 那位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想赶我走?贺警卫都告诉我什么人在外面等着你了。怎么,我走了你好和那个只会蛊惑人心的狐媚子私会?你想得美!” 萧敛一听自己父亲的话,皱眉反驳道:“爸,你说什么呢!……” 顿时,他似乎把两件事联系了起来,也猜到了眼前这只正急得在自己眼前打转的小猫,是想引自己去见临思言。 她,真的来了? 萧敛垂在手边的拳头握的紧紧的,他再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目光多了几分坚定:“爸,我不和你说其他的了,把人这样拦在外面已经很不礼貌了,我去接她……” 中年男人顿时喝道:“你给我站着,在这里好好招待这些叔叔伯伯阿姨,还有你同学,不准去!我倒要去看看,是怎么个天仙把你迷成这样!” 第八十五章 打嘴仗我就没输过 临思言身上还穿着实验室里穿的,没来得及脱下来的白大褂就被从里宅匆匆出来的三个勤务兵打扮的人给强行“请”了进去。 此时009正被宋奈抱在怀里逗弄,怎么也挣脱不开,急得它出了一身汗,刚刚那个老头子气势汹汹地就走了,不会想对小言怎么样吧! 可是以它目前的这个幼猫形态,根本无法挣脱,而且宋奈还把自己递到了谢琅琊眼前,惊叹道:“这只猫真的好可爱啊,谢琅琊你摸摸它的毛,好软啊~” 可是谢琅琊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这上面,反而眼睛一直往沉默着,似乎还有些焦急地坐在那里的萧敛身上瞟,他皱着眉思索着刚刚萧老先生的话,越想越不对劲。 他正要上去问个清楚,萧敛却突然站了起来,下定决心似的朝后厅走去。 临思言被带到一处装潢典雅古朴的房间内,那几个勤务兵倒是没有为难她,只是把人带到后就从外面关上门走了。 临思言试着去唤009,可是这个关键时候掉链子的,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临小姐,久仰大名了。”一声并不怎么客气的低沉雄浑的声音突然从内间的屏风后传出。 临思言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到一个中山装在身的男人慢慢的踱步到了她眼前。 对方大约五十岁上下,长相端正神态坚毅,一双眼睛格外深沉。 他面上带着微笑,虽然没有任何不礼貌的举措,临思言却直觉他在不客气地打量自己:“临小姐?或许我该称你为临总,怎么今天有空来参加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的成人礼?” 临思言看着这张和萧敛肖似的脸,又听他说的这些明嘲暗讽的话。心里有了数,这位想必就是萧敛的父亲了 她不动声色道:“萧老先生,您好,是我冒昧前来,打扰了。” 说着,先发制人地伸出手,目光看向萧父时不闪不避。 “你好。”他看了一下临思言的手,却并没有回握上去的意思:“我是萧寒。” 他目光带着审视,补充道:“我是萧敛的父亲。” “萧老先生。”临思言点点头,也不尴尬,自己收回了手,“我这回来是祝萧敛十八岁生日快乐的,顺便庆祝他成人。” 萧寒点点头,淡淡道:“这声祝福我替萧敛收下了,临小姐,你现在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就可以走了。” 临思言却摇摇头,煞有其事道:“萧老先生,我答应了萧敛要参加他的成人礼,也说了会当面送祝福给他,现在您这样做,不妥吧?” 萧寒冷笑一声:“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想勾引萧敛,也要看你能不能过我这一关!” 临思言笑了笑,面色如常:“萧老先生真会开玩笑。您和萧敛那都是人中龙凤,我怎么高攀得起呢。” “临小姐比萧敛那孩子讨人喜欢多了。”萧寒难得地夸赞道,临思言却怎么听都不对劲,果然他接着说,“要不然怎么把谢家那位公子和萧敛迷得五迷三道呢?” 临思言听得直皱眉,关谢琅琊什么事?:“萧老先生,您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萧寒看了眼临思言,语气不咸不淡,听起来却有警告的意味:“那好,我就直说了,临小姐,临总。我要你放弃投资萧敛他们几个在搞的那个什么——天智,并且斩断他们在人工智能领域发展的所有可能。我这么说,很清楚吧?” “不好意思,我没有权力这么做”临思言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萧寒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不是自己在断萧敛的路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萧寒突然道,手指抚摩身旁的红木椅背,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临小姐,或许你不知道,我是个军人,而萧敛作为我唯一的儿子,我也是从小把他往这条道路上培养的。” “可是他不知道着了什么道,非要弃武从文。”他眼神很深,但在谈到儿子时,眼中还是出现了为人父母的惆怅:“且不论他能不能在这个门道里闯出一片天,只要他走了这条路,不仅我之前对他的培养全部都会白费,今后也会辱没了我萧家的脸面。” 正如萧寒所说,萧家是世代保家卫国的功勋世家,若是到了萧敛这一代断了,想必影响的不只是名誉了,其间还会牵扯众多。 但临思言还是道:“萧老先生,我能理解您的苦心,只是这么大的事,您难道都不准备征求一下萧敛的意见?或者和他商量一下?” “据我所知,那个和萧敛一起创办天智的谢琅琊,给你惹了不少麻烦。”萧寒却像是故意岔开了话题,循循善诱般说,“你不想教训他一次吗?这件事只会有我们知道,你把萧敛摘出来,谢琅琊的梦想也算是碎了一大半了,这样一举两得,你好我好。” 临思言目光变冷,一声不吭的任由他说。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说是合作,其实是想找自己背锅罢了。 临思言的身份虽然是个反派,但不代表她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对待一个孩子。 临思言知道万一事情败露,得罪萧寒或者主角团的后果就要自己一人承担,但无论选择哪条路都没有回头的资格。 “萧老先生。”临思言冷冷的开口,“请你尊重一点,在这里闹起来想必十分不好看。” 萧寒仿佛惊讶于临思言的强硬,神色间多了几分探究:“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临思言直接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我这支录音笔可是和我们公司总部时刻连接的,一有意外马上就会公布于众。你要毁自己名声,该害怕的是你。” “有意思。”萧寒反而表情平静,“你和我想的不一样。” “是萧老先生逼我到这一步。”临思言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冷淡的补了句,“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萧老先生虽然德高望重,但日后还是仔细琢磨一下尊重二字吧,无论是对别人还是您的儿子。” 萧寒没有纠缠,坐回沙发上对临思言点了点头,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是我不对,坐下来聊会儿吧。” 临思言一时无语,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正考虑着是直接走人还是维持表面礼仪和他假客套一番,就看到角落里的另一扇门被打开,进来的人让她愣在原地。 一双深邃清冷眼睛直直地望向临思言,俊美的面若仿佛不似凡人。 “正好星熠在,我们聊聊。” 第八十六章 谁才是仿真人? 临思言看着眼前的萧寒和傅星熠,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两人是合起伙儿来耍自己,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二位如果这么无聊,恕我不奉陪了。” 说完就转身想要离开。 傅星熠却突然开口道:“临总,我无意冒犯,只是想和你单独聊聊。” 临思言转过头,目光冷凝地看着面色清浅,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她情绪起伏的傅星熠:“傅总,如果你是因为竞标失败而故意为难我,恐怕我会看不起你。” 傅星熠这边还没说话,萧寒倒是先开口替他解释起来:“临小姐,我向你道歉,把你带到这里来是我的主意,星熠他只是有些好奇,想要旁听罢了。” 临思言心里冷笑,合着这是把自己当成实验品了?语气便也不客气起来:“两位到底是什么意思,直说吧。” 萧寒目光有神地直视着她,诚恳道:“我之前说的话没有其他的意思,想让临小姐阻止萧敛继续人工智能的研发也是我的本意。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这就是直接由威逼进化成利诱了。 临思言依然不为所动:“抱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您,想必您也知道,萧敛对人工智能这方面有多热爱,而我没有权利这么做。” 萧寒似乎早就意识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继续为难她:“果然与众不同,难怪连萧敛这种跟个木头似的孩子都……” 临思言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傅星熠:“你呢?躲在这里看热闹?” 傅星熠摇摇头,黑亮清澈又无垢的眼睛看向临思言,道:“没有,我是想和你谈谈合作的事。” 临思言皱了皱眉:“合作?”自己和他有什么好合作的? 傅星熠无声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萧寒,萧寒一愣,笑着摇摇头道:“行,你们年轻人谈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居然径直走了出去。 临思言倒是有些惊讶了,萧寒什么身份?居然对傅星熠这么客气! “你和萧老先生什么关系?”临思言直接问了。 “我祖父算是他的上级,两家也是世交了。”傅星熠平静地如是说。 果然,能玩儿到一起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临思言心里暗暗地想,和这些世家大族一比,谢家简直可以说是在夹缝里求生了,它究竟是这么存活下来的? 傅星熠却显然不知道此刻临思言在想什么,他开门见山道:“临总,据我所知,你们临界点公司,曾经参与研发过仿真人?” 临思言听到这,顿时警觉起来,仿真人的研究明面上是不被允许进行的,当初谢无和宋天瀚二人也是偷偷完成了仿真人的研发,对外都是藏着掖着,知情人一双手都数的过来,而且全部签了保密协议。 傅星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傅星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抿了抿嘴道:“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我的本意也不是想对你不利,只是我现在需要掌握这项技术,临总,你开个价吧。“ 临思言挑了挑眉,仍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凭什么相信你?” 傅星熠一双平静冷澈的眸子看向临思言,似乎想把她看透似的,他轻轻开口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从你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我们是同类人,这一点你不能否认。” 这句话不假,临思言当时在看见傅星熠的第一眼时,也产生了类似的感觉,但这又如何?她为什么要去冒这个险? 傅星熠见她还是不说话,垂在身旁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最终还是来了一剂猛药:“你上次接到的那个匿名电话,是我打的。“ 临思言听到这儿,瞳孔微微放大了:“你说……什么?” 上次那通不知道来路的电话,告诉了临思言谢琅琊高烧昏迷过去的事,的确让临思言暗中捏了一把冷汗,毕竟这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并不好。 可当她事后去调查时,又什么都查不到了。 若不是傅星熠此刻自己在她面前承认了,她是怎么都不可能怀疑到他身上去的。 傅星熠直直盯着临思言的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在两人之间多建立起一些信任似的,缓缓道:“我那次说,我有一事相求,就是指拿到仿真人研究资料的这件事。” 临思言有些混乱了,她皱眉率先问出了目前她最关心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发生在谢家的事的?” 傅星熠停顿了一下,冷凝端方的脸上一本正经:“只要我想,我可以看到任何地方。” 临思言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傅星熠的精神没问题吧?他是怎么做到一脸“我是认真的”说出这么中二的话。 可是他再开口说出的话却让临思言后脊背发凉:“我怀疑,我可能不是人……或者说,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临思言刚脱口而出,突然将傅星熠急着找仿真人研究资料还有宋母提到的临界点曾经的仿真人研究计划,这两件看似没有什么关联的事联合了起来—— “你是仿真人?!” “我可能是仿真人。” 两人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见傅星熠淡淡地点点头,临思言简直有些抓狂,她努力想要从面前的人身上看出一点和人类的不同之处来:“你……你是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仿真人的?你看着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傅星熠解释道:“所以我也只是说可能。因为我身上的确有不少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生过病;又比如,我对自己十岁以前的记忆几乎是一片模糊,唯一记得的是自己一直身处在一个很大的实验室里……” 临思言摇摇头:“你说的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或许只是你体质比较好,又或许只是你的幻觉……” 可是傅星熠接下来的话可以说直接让临思言炸了:“一个人有这样的情况或许并不奇怪。但有一个人也和我有一样的情况,我猜,那个人也是我的同类。” 说这句话时,傅星熠一眨不眨地看着临思言,“那个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第八十七章 妒火熊熊燃烧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仿真人!”临思言差点没压住声音喊出来,好不容易给憋回去了。 见傅星熠还是那样一副一脸严肃,“我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她简直有些神思恍惚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临思言表示,这种不开剧情提示的世界简直是刺激极了。虽然她还是半信半疑,但显然如今将自己划到傅星熠的“同伴“一类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毕竟傅星熠看着虽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似乎对自己有一种超乎言说的信任感。自己目前主动向他示好,或许还能套出来更多的信息。 临思言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做出来一副沉思的样子,慢慢道:“我暂时还是不能相信你,你还有什么证据吗?” 傅星熠果然没有怀疑,淡淡道:“你平时有没有过很久不吃东西,但仍然感觉不到饥饿的时候?感到饥饿是人的生理本能,如果你连最基本的饿都感觉不到,那也不能被称为一个正常的人了。” 被傅星熠这么一说,临思言倒是想起来了,自己上次忙完谢琅琊的事,林海做了一桌子的饭,自己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勉强算吃了一顿饭。 傅星熠却并不急着等她的回答,平静道:“你现在不相信也没关系,但是我提出来的一起共享仿真人的研究资料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毕竟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利无害的。” 两人各怀心思地走了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匆匆赶过来的萧敛,他白净的脸庞上全是细密的汗,严肃冷淡的脸上难得地有些急躁的表情。 在看到临思言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那一瞬间,他悬着的一颗心一下子落了地。 临思言看着眼前这个和平时端方稳重的形象大相径庭的少年,有些愣了:“萧敛?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萧敛却抿了一下唇,看了一眼临思言身边的那个男人,低声道:“你先跟我来。” 临思言有些摸不着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他,便回头对傅星熠简单地点头告别,跟着萧敛走了。 萧敛身高腿长地走在前面,临思言则略有些费力的跟在他后面,恍然间似乎又重现了那天临思言第一次去启元一中时,萧敛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给自己带路的情景。 萧敛把临思言带到了一个二层的观景台,下面正好可以看见觥筹交错的宾客。 他回过头,看向临思言的目光有一些难以言说的缱绻,低声道:“你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临思言有些无奈,现在的小孩子都怎么了?祝个生日快乐还要特地找个地方…… 但她还是很郑重地直视着萧敛,淡笑道:“好,那就祝萧敛同学十八岁生日快乐,成人快乐。以后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最后这句话说的倒是临思言的真心话,一个人若是能跟随自己的心意而活,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萧敛俊逸的面上不显,但微红的耳尖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情,他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咳,谢谢。” 临思言好不容易打发了这别扭孩子,终于闲下来偏转了目光,去看楼下的景象。 这处观景台的确是这所四合院内视野最好的地方,整个院内的景色在这里一览无余——亭台楼阁,绿树成荫,格局宏大与典雅结合,是典型的北方和南方相结合的建筑风格。这样的美景也让她疲惫了一天的心微微放松了些许。 萧敛偷偷偏过头去打量近在咫尺的临思言,她秀丽的侧颜似乎也和这处风景结合了起来,成为了一副不可分割的画。 他真想将她永远留在这副画里,这样生动明快、沉静优雅、聪慧通透的特性全部都集中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她也是自己这么多年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出现的,最舒服,最显眼的色彩。 萧敛从自己的遐思里回过神来,突然瞥见临思言乌黑如云的发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片枯叶,他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给她摘下来—— 这边还在宋奈怀里艰难抗争着,坚决不对她手里的小鱼干张嘴的009欲哭无泪,它最讨厌的就是鱼腥味儿了,谁来救救它啊! 下次再也不变成猫了!009痛下毒誓。 这时,它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迅速停止了反抗,反而对宋奈露出了柔软的肚皮,一副“任君摸个够”的样子。 宋奈见这只猫终于屈服了,喜滋滋地松开了困住它的手,就想要去摸一摸它,可是009哪里会躺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它迅速从宋奈的膝头一跃而起,朝一边的楼梯跑去,直上二楼。 宋奈惊叫一声,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吸引过来了一直心不在焉的谢琅琊的目光。 他看了一眼那只猫跑向的方向,突然像福至心灵似的,也追着那只猫跑了过去。 009几下跃到了二楼,果然看见了临思言的身影,它激动得就差涕泪横流了,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一只猫的形态,一下子朝临思言扑过去:“呜呜呜,小言!你知不知道我多惨——” 萧敛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朝自己和临思言撞过来,他敛下面色低喝道:“小心!”长臂一展,就把临思言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临思言还没反应过来,就撞入了一个散发着阳光和草木味道的怀抱,耳边就是萧敛那坚定而有力的心跳声。 009则是在触碰到临思言的一瞬间,就回到了系统空间里。 它颇有些心有余悸地开口:“妈呀,还好我跑得快,小言你不知道宋奈有多恐怖,我都快被她……” 临思言刚从萧敛怀里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上话,一声暴喝声就在耳边炸响了:“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这声音不是追着猫一路而来的谢琅琊又是谁?他看着眼前两人搂抱在一起的一幕,心中只有无尽的愤怒,悲凉,与自嘲。 萧敛皱了皱眉,好像正要开口解释,谢琅琊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抡起拳头冲了上来。 第八十八章 大打出手 萧敛的反应速度极快,一把拦住了谢琅琊挥过来的拳头:“谢琅琊,你疯了!你干什么?!” 谢琅琊笑了,那是一个极为扭曲的笑,甚至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是!我是疯了!只有疯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你对临思言没那个意思……是我小看你们俩了……在我眼皮子底下也能搂搂抱抱,也不嫌害臊!” 临思言被萧敛护在怀里,简直要被谢琅琊这一番前后逻辑颠倒的话给气笑了,且不说谢琅琊有什么立场对自己说这种话,就冲他那一副来“捉奸”的样子,也够恶心人的了。 萧敛皱了皱眉,倒是没有反驳谢琅琊说他对临思言有意思的那句话,反而冷声道:“我刚刚是看到一团白色的东西想要袭击临思言,这才把她拉了过来,你能不能不要胡言乱语?” 谢琅琊嗤笑一声,显然是不相信,又是一个膝击朝萧敛踢去:“唬谁呢?编瞎话也要有个根据,白色的影子?在哪儿呢给我看看?” 009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后知后觉道,难道那个“白色的影子”是自己吗? 它颇有些尴尬地去看临思言的表情,却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并没有注意到两人话语中的漏洞。 009好歹松了口气,要是被小言知道是它坏了事,它还不得被她一顿抽筋扒皮? 两人一来一往地对着往狠里揍,但萧敛还要顾忌着怀里的临思言不被伤到,动作就有些受到约束,防御多于攻击。 而谢琅琊却是丝毫没有留情,打红了眼也是什么都不顾及,躲过萧敛的一拳,他飞起一脚就往两人而去,而那个空挡正是临思言暴露在外的腹部。 一声闷哼,萧敛硬生生偏转的自己的位置,替临思言挡了下来,被一脚踹到了膝盖上。 临思言面色一肃,心知自己再这样放任两人打下去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于是终于忍无可忍喝到:“谢琅琊!住手!” 谢琅琊被临思言这一声喊得似乎刚回过神来,一看面前萧敛面色有些白地捂住了自己的膝盖,背上突然爆出一大股冷汗,似乎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做了什么。 两人在楼上的打动动静早就惊动了楼下的宾客,自然也逃不过这里的主人——萧寒的眼睛。 两人刚停下不到几秒,萧寒和几个紧跟在他后面的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梯口,是宋奈、傅星熠他们。 萧寒一看到受了伤的萧敛,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顿时紧张起来,赶紧招呼后面的警卫员:“立刻把他带下去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语气急促和担忧溢于言表。 傅星熠向前几大步跨到临思言面前,琉璃一样净澈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似乎在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萧敛在被扶走的那一刻还在看向临思言,见她面色不好,忍者疼痛对萧寒道:“爸,你不要为难他们……” 萧寒面色难看的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在安顿好萧敛后,萧寒目光冷肃地看了一眼仍然处于呆愣状态中的谢琅琊,最后还是看向了他的“监护人”:“临小姐,你看这事怎么解决吧。” 这其实已经是在一个很生气的状态下说出来的话了,谁都知道萧老先生有多宝贝他这个唯一的儿子,而且费尽心血培养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以后能子承父业。 若是这次膝盖落下什么损伤,恐怕再想参加征兵也难了,萧老先生怎么能不生气,恐怕日后也不会让谢家,让临界点好过。 傅星熠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话,被临思言拉了一把,朝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傅星熠哪怕和萧寒关系再好,那也是萧寒看在上一辈人的面子上,不好发作。若是真的惹毛了他,恐怕他的处境也尴尬。 “萧老先生,是我疏于管教了,我先向您道歉。”临思言面向萧寒,诚恳道:“谢琅琊我会带回去严加惩戒,并且让他给萧敛亲自道歉。” 见萧寒还是面不改色,临思言淡淡笑了笑,继续道:“您刚刚说过的事,我会考虑的,您看这样可以吗?” 萧寒的面色这才略有缓和,点了点头:“再好的朋友打架也要注意轻重,毕竟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希望临小姐最后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吧。” 说完,萧寒也没有久留,和几个还想上楼来看热闹的宾客道:“诸位,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先下去吧。” 毕竟主人家都发话了,众人就算是再好奇,也只能讪讪地随萧寒下去。 宋奈被刚刚那一副剑拔弩张的场面吓得不敢说话,等人走了大半,她才敢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谢学长,你刚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和萧学长打起来了?” 谢琅琊没有理她,只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临思言,嗓音干涩:“你……你刚刚说会考虑什么?你答应萧敛他爸什么了?” 临思言冷冷道:“和你没关系。” 谢琅琊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捏紧了,面色有些阴沉。 说完就掏出手机,直接打给了林海:“你现在开车过来,地址是xxx ,然后送我们回谢家主宅。“ 林海温润儒雅的声音有些疑惑:“我们?除了您还有谁?” 临思言淡淡道:“谢琅琊。” 林海那边有一阵无声的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好的。” 临思言挂断了电话,对傅星熠低声道:“你等我消息,那些资料我回去查清楚了再联系你。” 说这句话时临思言凑得极近,淡淡的山茶花香气充盈在傅星熠的鼻端,他的呼吸顿时一滞,都没听清楚临思言说的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 不一会儿,林海就找到了临思言给他的地址所在地,只见临思言面色沉静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脸萎靡的谢琅琊,但他第一眼注视到的,却是他们身旁那个高大俊逸的男人。 傅星熠也似有所感,抬头正对上了林海的眼神,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都默契地错开了。 第八十九章 隐藏病娇 临思言把一路上一言不发的谢琅琊直接给提溜回了谢家主宅,林海跟在他们后面,似乎也要跟进去似的。 临思言有些疏离地回过头,淡声道:“林助理,你先回去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 毕竟是处理家事,她对林海还是有一分戒心在的,无论走漏了什么风声出去,对她,对临界点,对谢家,都是不利的 林海僵硬了一瞬,收回了迈出去的那一步,语意艰涩道:“好……临总,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我先走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走进别墅的大门,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看着和他平时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大相径庭。 林海转身坐进了车内,摸出了怀里的手机,几番操作下,手机屏幕里居然转入到了谢家客厅的画面—— 临思言刚进了屋内,之前那副强压下情绪装出来的平静消散得一干二净,她冷声斥道:“谢琅琊,跪下。” 她想,自己一开始在谢琅琊惹祸时就不应该心软的,放任自流才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如今是得给谢琅琊一点教训了。 谢琅琊一顿,这次倒是出奇的没有再反抗,而是肃着一张俊脸,一声不吭地跪了下去。 临思言转身去书架处拿来一个红木长匣子,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根粗长的竹条,上宽下窄的,她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就朝跪在那里的谢琅琊走过去。 009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一颤,有些小心翼翼地劝道:“小言,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可别把男主打坏了,我们现在可赔不起啊!” 临思言没有搭理009的求情,反而哼笑道:“你安分点,刚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009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心里暗骂自己蠢,和小言一起共事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了解她的反应能力和动态视力?想必早就发现自己了! 临思言慢慢走到谢琅琊面前,用那根竹条挑起来他的下巴,冷淡道:“你知道你今天哪儿做错了吗?” 谢琅琊线条流畅的下巴被竹条撑住,他狭长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临思言,有些泛红:“我不应该冲动,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谢家颜面扫地……” 临思言点点头,不错,还知道反省了。可还没等她欣慰两秒,谢琅琊那低沉带着明显恨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可是萧敛这次被我揍得不冤枉。” 临思言刚刚缓和的眉目顿时又凛厉了起来,她直接一竹条抽在了谢琅琊的背上,力道之大直接把谢琅琊抽倒在地上,他面色苍白,攥拳跪回了原地。 临思言扬手又是一抽。 谢琅琊单薄的衬衣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009此时也有些急了:“小言!你,你别打了!谢琅琊他对你的恨意值一直在上涨,要是他黑化了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009和临思言在一起共事这么久了,见过她的嬉笑怒骂,或真或假,但没有任何一次它比这一刻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临思言似乎真的在生气。 临思言放下了手中的竹条,弯下腰捧住谢琅琊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肆意妄为,别人叫你一声谢小少爷,别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谢琅琊颤抖着手,伸手想去拽临思言的袖子。 临思言抬高了手臂:“萧家原本在我眼里也算不得什么,我甚至手里还拿捏着他们的把柄。但你这次自作聪明,把我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毁于一旦了——这一次就放过你,下一次就没这么简单了,听到了么。” 谢琅琊咳了一声,面色苍白又倔强,费力地抱住了临思言的腰:“我其他的事都不想管了,我只想知道,你和萧敛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你喜欢他?” 临思言没有说话,只是任由谢琅琊抱了一会儿,然后把他推开,目光冷漠地对他下了最后的判决:“你去三楼阁楼里自己待着,脑子清醒了再来和我说话。” 这句话听在谢琅琊耳朵里,和变相的承认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脸色一瞬间就空白了,他额头上青进鼓动,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临思言,你喜欢他?你真是不知羞耻!” 临思言瞪大了眼睛看着谢琅琊,在她看来谢琅琊已经不正常了,她也怒道:“谢琅琊,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让你去反省,要么就滚!” 谢琅琊狠狠瞪着临思言,一抬脚就把一旁的茶几踢翻了:“我滚了你和萧敛好甜蜜是吗?我不走!临思言,我哪里比不上他?你今天对我好,让我离不开你了,明天又对别人好,勾引那么多人,你真是放荡!” 谢琅琊说这话时,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甚至不知道这一刻到底是身体上痛还是心里更痛。 临思言愣住了。 自己把这不知死活小子从“悬崖”边上拉回来,按正常人的思维他不感激自己也应该稍微积点口德,而不是上来就一口一个“放荡”、“勾引”。 想她纵横快穿世界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般气,纵使有这种在她面前蹦跶的,她也是一刀解决了事,一劳永逸。 重点是,谢琅琊还有脸骂自己? 临思言也是手随心动,毫不留情地回敬给了他一耳光,她凭什么受这个气? “你现在就给我滚,立刻,马上!” 屋内一触即发的战火被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给打断了:“临总,是我,您的钢笔忘在我车上了。” 临思言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自己的心绪,走过去给他开了门:“进来吧。” 林海把钢笔双手递给临思言,见临思言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谢琅琊一副要扑上来吃人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道:“这是……怎么了?” 临思言摇摇头,对林海道:“没什么,你来得正好,谢琅琊不是在外面有一处房产?你现在把他送过去,我短时间内不想再看见他。” 林海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那谢小少爷在临界点参与研究的项目……” 临思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他自己,不愿意去就算了,谢家的一些资料到时候也一起给他送过去。” 林海看了一眼阴郁沉默的谢琅琊,低下头掩去嘴边的一抹笑,轻声道:“是。” 第九十章 我们在一起吧 距离上次在谢家和临思言那次不欢而散已经有些日子了,谢琅琊这次的确被临思言打狠了,身上的伤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感染溃烂,连累他在床上躺了些时日。 等他再回到学校上课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有些阴郁萎靡,原本就对他阴晴不定的性格有所畏惧的同学,现在更是对他退避三分。 就连宋奈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和自己说,萧敛从上次在生日会被谢琅琊打伤后,就没有再来过学校这个消息时,谢琅琊都是面不改色的,淡漠道:“他愿不愿意来是他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奈看着原本志趣相投的两个人最终变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劝道:“你又何必和萧敛学长置气呢,虽然他和临姐姐情投意合,但这也不影响我们的研究工作啊,萧学长那么严谨的一个人,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的……” 谢琅琊轻声开口,喃喃道:“你也觉得,他们是情投意合……” 宋奈没有听清楚:“啊?你说什么?” 谢琅琊摇摇头:“没什么。” 宋奈看谢琅琊从回学校后就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总感觉他有些瘆得慌,这下和谢琅琊交谈一番后,心下并没有轻松多少,反而更紧张了。 谢琅琊看着就像是一个拼命把自己伪装起来的精神病患者,你看,这还自言自语起来了。 宋奈咽了一口唾沫,正要再说点什么安抚一下谢琅琊那脆弱而敏感的神经,而谢琅琊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差点给她吓得魂飞天外—— “宋奈,我们在一起吧。”谢琅琊说出了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却平静得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好不好一样。 —— 临思言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在查傅星熠说的那个仿真人研究的资料。 说来也奇怪,按照以前原主“临思言”的性格,她是一定不会错过在任总裁期间掌握临界点一切的机密。 但从她的记忆里来看,她对“仿真人”这一块居然一无所知。 这种状况反而让临思言觉得很不对劲:越干净反而越容易让人生疑就是这个道理。 好在经过她的一系列地毯式的搜寻,以及对当年了解这些事并且少量参与到这次研究中的人的威逼利诱,总算被她套出来了一些口风—— “当年,谢总和宋工程师在仿真人的研究上可以说是耗费了全部的心血。这同时也是公司的绝密计划,我们这种小工程师甚至都不能过多参与。” 一位早已两鬓斑白的退休工程师在临思言答应把他的孙子送进高级小学后,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在十五年前的那个春天,我记得那天天气很不好,外头阴沉沉的,看着就让人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宋总工程师却在进入总控实验室后两小时后,喜笑颜开地跑了出来,很激动地跟我们宣布,仿真人研制成功了!” “大家一片欢欣鼓舞,我们当时都觉得,这会是人类历史上一个跨越式的进步。”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仿真人,都是十岁出头的孩童模样,生得是粉雕玉琢,讨喜极了。” “当时谢总提倡将仿真人投入到人类家庭里去,和真正的人一起生活,这样更便于观察研究。刚好,有一对一直没能有自己孩子的夫妻听说了谢总的研究,慕名而来。谢总于是顺水推舟,成功将仿真人男孩送给了他们抚养。” “而女孩,则被作为近距离观察研究的范本,留在了临界点。” 临思言皱眉思索了一番,心里有了一些猜测:“你知道那男孩女孩现在分别是谁吗?” 老工程师有些为难地看了临思言一眼,畏畏缩缩地低下头去,只留下一个花白的发顶:“我……我不知道。” 临思言面上不显,心里叹了口气,这老工程师哪里是不知道,分明是怕惹火烧身,等自己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找他的麻烦罢了。 她其实心里也早有了猜测,如果不出意外,这两个倒霉的仿真人就是傅星熠和自己了。 临思言也没有再逼问,只是缓和了脸色换了个话题:“那你知道当时的一些研究资料在哪里吗?” 老工程师这才像松了口气似的,忙不迭地点头:“这个我知道,我们当时所有的研究资料,都是宋总工程师统一汇总保管。当年宋总工程师出了事儿以后,我们几个曾经他手下的人,一起去看望了他的妻女,顺便把他的一些东西都带了过去,里面有宋总工程师平时用于存放资料的一个u盘。” “我想,那些资料应该原封不动地保存在里面吧。” 临思言这才终于弄清楚了为什么自己把临界点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找到这些资料,原来是早就不在公司里了。 她看着面前颇有些唯唯诺诺的老人,突然有些好奇:“仿真人的研究资料有多大的价值你们不会不知道吧?难道就没有动过它的心思?” 老工程师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宋总工程师的下场我们都看见了,连谢总都没能幸免。可见这仿真人是把双刃剑,掌握不好度只会被它反噬。” 他眼角的皱纹有些深刻,看向临思言时却又有些看淡世事的超然:“我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想参与这些是非……对了,临总,我孙子上学的事……” 临思言点点头让他宽心:“放心,明天我就让我的助理过来帮你联系。” “好,好,劳烦临总多费心了!” —— 临思言驱车来到了那个破旧的老筒子楼下面,从车玻璃往斜上方看就可以看见宋奈家破旧的防盗网窗口。 临思言第一次听见“仿真人”这个名词是从宋奈妈妈嘴里得知的,这次来找仿真人的研究资料,她又来到了宋奈家,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她刚准备下车,因为上次扰乱计划被临思言训了很久没敢出声的009突然蹦出来了,语气有些急:“小言,你要当心,一会儿会有一群人来绑架你,到时候你不要反抗,让他们把你带走,这是一个重要剧情点。” 第九十一章 这年头什么人都可以当反派了 临思言淡淡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果不其然,她刚刚下车没走两步,就被一群穿着黑衣的男人重重围住了,一个个都虎背熊腰,一看就是花大价钱请来的专业人士。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倒是不像那些男人一般健壮,瘦不拉几的,尖嘴猴腮,但面上又全是精明,他讪笑着朝临思言露出满嘴的黄牙:“临总?这不巧了吗,我们老板刚想请您过去一趟,这正好就遇见您了。” 临思言面无表情,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倒不是她想跑,实在是那人的口气熏得她受不了:“你们老板是谁?为什么要请我过去?” 黄牙猴儿笑了笑,朝周围的一众人挥了挥手,他们顿时训练有素地围了上来,将临思言所在的地方缩小为一个包围圈。 “临总跟我们走一趟,不就知道了?您可别想着跑啊,咱们这哥儿几个可不是那怜香惜玉的人,要是对临总动了粗,伤到了您这细皮嫩肉的,就不好意思了……” 临思言对他话中的威胁没有丝毫反应,淡淡开口道:“走吧。” 黄牙猴儿反倒是心里惊了一下,原本还以为会费一番周折,没想到临思言同意得这么快。 “好!临老板,不愧是女中豪杰,那咱就走吧?”他又暗地里朝几个人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跟紧点儿,别留下空档,这才回头给临思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009经过上次的自己犯的那件莽撞事,变得谨慎了许多,它悄声向临思言征求意见:“小言,虽说这才是必走的剧情,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妙,我要不要先给林助理发个求救信息?这样也好应对突发情况……” 临思言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在剧情范围外我们不要做无谓的改变,反而可能会横生枝节。” 009听了顿时有些懊恼,心里暗自责备自己思考不周:“是我太笨了……” 临思言把它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上次自己因为009没有处理好突发剧情,反而把谢琅琊、萧敛和宋奈的剧情线搅乱的事教训了它一通,但她的本意其实是想让009意识到,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主角了。 以前他们还是主角的时候,世界会围着他们转,小小的失误也会被宽容的主角线“自动修补”回去。 而现在则不同,他们只会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自身难保。 009曾经也在系统空间里半是抱怨半是担忧地表达过希望临思言能专注于反派事业,不要再把自己当作主角去做事。 临思言行动上我行我素,但却很好地把握住了一个度;反而是009,虽然一直说让临思言小心行事,但它所给出的提示和指令,无一摆脱不了曾经身为主角系统的那种高高在上的俯瞰。 这样的系统用在配角身上,是致命的。 临思言早就察觉到了,却没有直接点出来,而是在进入这个世界后就和009说,关闭剧情推动系统。 只有在这种自己都无法掌控剧情的状态下,009才能吃几次身为配角炮灰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亏,才能摆正自己的定位。 临思言知道,这很难,但她必须要去做。 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009。 在她的眼里,009早就已经不是一个由一串串数字组成的代码系统了,而是与她相互陪伴多年,并肩作战的战友、朋友。 临思言希望这次反派之旅,能够因祸得福,让他们都能快速进化、快速成长起来。 那群人把临思言带上了一辆黑色面包车,车内有一个经过改造后四周都用黑布蒙住的小空间,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面包车在一种沉默的氛围里开了大约十多分钟,才一个急刹停了下来。黄牙猴儿递给临思言一个黑布口袋,笑道:“临老板,请配合。” 临思言挑了挑眉,合着还挺有职业守则?她也没有说什么,接过黑布口袋就套在了自己头上,由两个人给她牵引下了车。 临思言走了一段路,就感觉周身的温度有些降了下来,还有一些潮湿阴冷的感觉。 等到她站定,头上的罩子被拿下来时,她这才了然,原来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废弃的旧工厂里。 再往一旁一看,巧了,都是老熟人了:一个是矮胖而面露凶光的李亚飞,另一个则是和临思言一样游刃有余,淡然自处的星海总裁——傅星熠。 是谁绑架了自己,简直是一目了然。 李亚飞看到临思言进来了,顿时将面上的凶光收了回去,朝临思言腆着一张脸笑道:“临总!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给盼来了!” 临思言淡淡瞥了他一眼,冷言回道:“你大费周章把我弄过来,不是想让我听你的废话吧?有屁快放!” 傅星熠听到临思言这一番毫不客气的话,冰雪般肃静的面上微微出现了一丝波动,似乎有些忍俊不禁。 李亚飞的面色僵住了,但还是继续笑着拍马屁道:“还是临总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我最近公司出了一些状况,手头有些紧,想请临总慷慨解囊,先赠予我一点……” 临思言听到这里,眼神往傅星熠那边瞟了一眼,联想到李亚飞在她进来前对着傅星熠耍横的样子,便猜想到这李亚飞很可能是在傅星熠那里吃了瘪,这才找上了自己。 临思言冷眼看向他,李亚飞这个蠢货哪来的自信,连傅星熠都不肯借钱给他,倒是找到自己这个和他有旧怨的人头上来了。她开口就是一顿嘲讽:“怎么,李老板也栽跟头了?我看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了吧。” “我丑话可是说在前头,最近我们公司资金周转也挺不顺的,没那个闲钱给李老板做慈善。” 李亚飞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还是憋不住了,狞笑一声:“要不是你这个贱人在招标会上当众落了我都面子,害得我手下的制造商跑了不知道多少,我犯得着像条狗一样到处乞讨吗!” “你最好给我识相点,把钱转我账上。要不,这里就是你和这位星海总裁的葬身之地!” 临思言简直要被眼前这个恼羞成怒的人给震惊了,现在做反派的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我还以为是天下雨了,原来是你给爷整无语了! 第九十二章 怀疑的种子 临思言哼笑一声,不屑到了极点:“就凭你?只怕是有这个想法没这个命。” 李亚飞笑了笑,似乎不在意临思言话中的轻蔑之意,而是朝一旁黑暗处招招手——三个高壮的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 “临总贵人多忘事,恐怕都已经把我手下这几个小喽啰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临思言皱了皱眉,她自然不可能忘记,眼前这三个大汉,正是那天向宋奈逼债,又企图对宋奈欲行不轨,最后被她打跑的那一伙儿人。 三个人看向临思言时目光仍然有些畏缩,似乎走起路来还有些一瘸一拐,一副伤没好全的样子。 李亚飞横肉交加的脸上阴沉得吓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到:“临总,我和你素无交集,你为什么总是要坏我的好事!” “你是那个给宋奈父亲放高利贷的人?”临思言心念如电,迅速反应过来:李亚飞十多年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流氓、小商人,他是怎么做到短短三年内就一跃成为人工智能行业里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的? 看来他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就是来自于当时为了躲避谢天的耳目,走投无路的宋天瀚了。 李亚飞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急躁,可能也是真的穷途末路了,他直接摊牌了:“对,是我。那又怎么样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临总你可真是大善人啊……女儿还老子的钱你也要管!” “既然你那么爱管闲事,也要承担一下相应的后果吧……” 临思言有些不详的预感,以现在双方的实力,她肯定是一个打十个都不虚。可是李亚飞这个奸猾狡诈的人怎么可能没想到这方面? 009这才反应极快,赶紧给临思言开启了屏蔽系统。一人一系统都默契地察觉到了李亚飞想干什么。 果然,就在临思言开启屏蔽系统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了傅星熠的一声闷哼,继而就是他倒在地上碰撞发出的声音。 李亚飞得意道:“我知道二位身手不凡,于是早就在这间屋子里放置了可以让肌肉松弛无力的气体,而我们则服用了抵抗的药物不会被影响。怎么样,临总?现在终于落到我手上了吧?哈哈哈哈哈……“ 他对身后的那三个人发号施令道:“你们几个,之前被这个贱人整得有多惨,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来,我这次给你们一个报仇的机会,这个女人现在动不了你们了,你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那几个人一听这话,眼神顿时就变了,眼前这个女人可是个大美人,比宋奈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不知道诱人多少倍。 又看见傅星熠在他们面前倒下,一动不动的样子,心里仅剩的那点疑虑也消散了。 几个人眼中闪动着令人恶心的欲望,慢慢地朝临思言围了上来。 009在系统空间里冷笑着看着这一幕,这群蠢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完全是吃饱了过来找揍! 说时迟那时快,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连临思言的手都还没碰到,就被临思言一个飞踢给踹到了地上去。 李亚飞直接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又大声道:“你们别怕,她刚进来没多久,可能是药效还没到,给我继续!” 话音刚落,另外两个人也被临思言一拳一个给抡飞了—— 临思言揉了揉自己的指关节,朝李亚飞歪了歪头:“怎么?李总,您要亲自上?” 李亚飞直接被这一幕震傻了,突然瞥到离自己距离最近的倒在地上的傅星熠,急中生智地朝他冲过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临思言却一动不动,淡淡地看着李亚飞朝傅星熠那边跑过去,慢慢开口:“我劝你最好——”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惊动了守在外头的一众人,他们直接闯了进来。 临思言叹了口气,将下面的话说完:“不要惹他。“ 傅星熠直接从地上翻身而起,以一种非人的速度钳制住了李亚飞,哪里像是中了什么药的样子,分明生龙活虎得不得了! 只见自家老板被傅星熠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活生生掰折了手臂,疼的涕泗横流,杀猪一般大声求饶:“啊!——求,求求您了傅总!是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求您放过我!手手手!要断了……” 进来的人看到这一幕无不吓得不知所措,带头的黄牙猴儿显然是个军师类的人物,此时脸上已经留下几股汗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好言相劝道:“傅总,咱……咱们一切好商量……” 临思言微微偏过头和傅星熠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了然。 其实在傅星熠倒地的那一刻,临思言就意识到了他在装。 只因为他倒下去得极为克制,坠地时发出的声音还不如以头枪地来的声儿大。 真正的肌肉松弛使不上劲儿哪里会是这样,只怕是头都得磕破。 傅星熠则是知道临思言根本没有中招,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临思言是和他一类的仿真人,自然不会被这些雕虫小技算计到。 临思言是不知道这李亚飞背地里居然还干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绑架、抢劫、高利贷……哪个罪名都够他好受的了。 她也懒得再和这些人周旋,直接拨打了报警电话,以她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只要和反派“商量”一下,那就一定给后面的剧情埋下隐患。 而把这些人交给警方才是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这边刚报完警没多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居然比警察更早地来到了现场—— 林海一脚踹开了虚掩住的门,面色上还有些临思言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凶悍,额上也有些一看就是匆匆赶来奔波过程中出来的一层细密的汗。 他一进门首先和临思言那双清澈沉静的眼睛对上了,看到她没事,林海才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语意有些艰涩:“临……临总,你没事就好……” 临思言面上平静,心里却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她向009询问道:“你给林海发消息说了我的情况了?” 009也纳闷儿,它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小言你不是说不用告诉林海吗?我也奇怪,他是怎么找过来的,而且位置还这么精确!” 第九十三章 狗急跳墙 临思言压下心中的怀疑,再抬头看向林海时仍然是像之前一般不疑有他的模样:“林助理,你来得正好,把之前和李亚飞的合作资料调出来,一会儿配合警方的调查。” 林海慢慢放缓了呼吸,点点头轻声回道:“好的,临总……我这就去。您千万,小心。“ 说完就转头仓促地离开了,没有任何的停留,看背影还颇有些仓皇而逃的感觉。 黄牙猴儿在看到临思言拨打报警电话的那一刻就知道已经全完了,他精明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股狠绝的劲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二位已经不给我们留活路了,那就弄个鱼死网破吧,哥儿几个,上!” 临思言暗骂自己考虑不周,只是没想到这死到临头的咸鱼还得蹦跶几下。她迅速退到和傅星熠一个水平线上的位置,两人默契得如同多年的老友,同一时刻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那几个黑衣服的很听话,一下子就朝临思言和傅星熠冲了过去,傅星熠微微偏向临思言,用唇语给她指示,递给她一个金属片,然后用手指了指一旁的排气阀。 意思是这些守在外头的人多半是没有服用抵抗松弛肌肉的药物,让临思言把放置这个气体的排气阀直接破坏掉,让里面的气体快速扩散而出。 两人就像多年默契的好友,临思言毫不怀疑,立即动手,甩出去的金属片一下子就把阀门把手给打了下来。 浓郁到呛人的气体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不消片刻,那些叫嚣着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的人都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大部分都不省人事了。 傅星熠和临思言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闪过一丝轻松,临思言也不得不承认,她和这个傅星熠的确有些难以言说的默契。 此时外面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是警察已经赶来了。 傅星熠先一步上前去和警察交代事情的经过,临思言则落在了后面。 经过李亚飞身边时,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脚步没有停。 “临总……”李亚飞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我要跟你,说句话……” “有什么话,留着去监狱里面说吧。” 以临思言这么多年身经百战的经验来说,这种时候一般是反派反扑的最佳时期,她可不会像个傻子一样凑过去。 “就……一句,临总,我是真的……真的有句话想和你说,是关于宋奈她爸宋天瀚的……” 临思言顿住了脚步,看着满脸是血,一边胳膊被扭断了的李亚飞,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你知道什么?你不过也只是个放债的,宋天瀚能和你说什么?”临思言显然还是持怀疑的态度的。 “临总!你相信我……”李亚飞显然是慌了,都急出来了一点鳄鱼的眼泪:“我是混蛋,是我害了您和傅总,是我对不起你们……” 临思言垂下了眼帘,淡淡道:“说重点。” 李亚飞看着临思言,哀求道,“我有……有个东西,我把它给你,你帮脱罪,好吗?” 李亚飞是真的不甘心,他要是被送进去了,那就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那他这么多年忍辱负重装孙子打下来的基业就全付之东流了。 “你可以直接交给警察。” 临思言不吃他这一套,谁知道这李亚飞心里装着什么鬼主意。  “不!临总,你看看这东西,您绝对感兴趣……” 李亚飞急道,他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进里面衣服的贴身口袋里,拿出来一个金属质地的小方块。 临思言几乎是倒吸了一口气,这个金属方块不是别的,正是一个u盘! 009顿时发出一声惊呼:“这不是宋天瀚的u盘吗?怎么到了李亚飞的手上?!” 临思言也皱了皱眉,难怪009检测到这次是一个重要的剧情点,原来这个u盘兜兜转转到了李亚飞手上。若是之前她执意去宋奈家里,只怕又要扑一个空了。 她蹲下身,李亚飞看着临思言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心中也猜到自己这次算是赌对了:“临总,怎么样?这个u盘是我们从宋天瀚他老婆那里搜出来的,据说里面可是有临界点的机密,您一定也在找这个吧?。” 临思言却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看着李亚飞,眼神中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寒意:“你看过里面的东西了?” “不不不,我没有看!我,我也看不见里面的内容啊……”李亚飞赶紧否认,露出一个苦笑:“宋天瀚防着谁都像防贼一样,给这个u盘也层层加密,我找了很多技术人员都没能破解出来。” “所以我想,这个u盘到了临总手上,一定能发挥它的最大作用。临总,这u盘我交给您了,还请您救我一救……”李亚飞近乎哀求道。 临思言怎么可能被他这种小手段说服,她依然冷漠道:“u盘我自有方法拿到手,你我是不会救的,你现在的下场都是罪有应得罢了。“ “我、我罪有应得,我……哈哈哈哈哈……”李亚飞突然大笑了起来,边哭边笑,好像疯了一样。 临思言皱起眉。 “临总……你如果当初没有在招标会上和我解约,现在什么都好了……”李亚飞看着临思言,眼神逐渐变得怨毒,“凭什么你多管闲事,倒霉的却是我!” 临思言立刻感觉到了他的状态不对劲,刚要站起身—— 李亚飞放在身侧的手突然抬了起来,手里攥着一把尖利的刀! 临思言猛地向后闪去,而李亚飞却如回光返照一般,突然弹了起来,刀尖直朝着她刺来! “临思言——” 只听一声暴呵,下一秒,临思言被一股力推开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若她还蹲在原处,身上已经多了个血洞,而此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她面前的林海代替她站在那里,抓住了李亚飞的刀刃,刀尖已然刺进了他的风里。 淌成小河一般的鲜血,顺着林海苍白的手往下流。 下一秒,李亚飞被林海一脚踹在了腹部上,肥胖的身体直接飞了出去。 临思言回过神来,赶紧跑上去想查看林海的情况,却没想到一个身影比她还要着急地扑了上去,居然是傅星熠! 他平静的面上少见地出现了一丝慌乱。 第九十四章 傅海川 临思言迅速冲到了林海面前,死死按压住了他的动脉:“赶紧叫救护车!” 傅星熠这才像才回过神来一样,赶紧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按键时的手都有些颤抖。 林海的腹部被捅了一刀,泊泊流出来的鲜血把白衬衫都染红了。 他目光逐渐有些涣散,但居然还有力气紧紧握住了临思言的手。 临思言在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再在乎什么举动逾不逾矩的事了,任由他握住,低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坚持一下,医生马上就到。” 林海努力昂起头,清隽的面孔上全然是失血过多的苍白,他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几人一起上了车,好不容易挨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林海被推进了手术室。 傅星熠一路无话,但面上的担忧是一点都掩饰不住。 短短半天时间,经历了这么多的巨变,现在终于有一个弄清楚一些疑惑机会,临思言自然不会放过。 她走到面色有些疲惫的傅星熠面前,低声问道:“你和林海……关系不简单吧?” 这话虽然是问句,但却极为笃定。 临思言的观察力一向敏锐得惊人,自然看出了两人尽管极力掩饰却依然不可忽视的那股羁绊感。 傅星熠沉默了一下,浓密的睫羽垂了下来,开口时有些怅然若失的味道:“他……是我弟弟。” “你弟弟?那他为什么姓林?” “他本名叫傅海川,因为我们的母亲姓林,这才以林海为化名。” 临思言猛然想起,当年谢无与傅氏夫妇交好,因为他们二人结婚多年却没有一儿半女,而谢无又正想着推行仿真人融入社会的计划,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把仿真人中的男孩交给了他们。 而后来这对夫妇多年以后居然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之前这个仿真人孩子自然也就不上心了。 没有了养父母宠爱的仿真人男孩就此成为了傅家的隐形人,处境也极为尴尬。 临思言有些纳闷儿,既然傅家已经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照说现在的傅家应当是林海……不,傅海川掌权才对,怎么也不会轮到傅星熠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仿真人。 傅星熠则像是看出来了临思言心里所想,他淡淡开口:“因为傅海川他不愿意活在父母的荫庇下,在我们父母去世后,就瞒着我一个人出去闯荡了。” 临思言了然,所以这位傅小公子是“闯荡”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了,还在对家公司里混得风生水起。 临思言觉得这件事应该没有像傅星熠说的那样简单,这两兄弟看着明显是隔阂颇深的样子,才会这样相顾无言。 但傅星熠不愿意多说,她也不会多问。 临思言稍加思索,还是把临上救护车时从昏迷的李亚飞手里抠出来的u盘给拿了出来,递到傅星熠面前:“你之前说过的仿真人研究资料,应该就在这里面。只是据李亚飞说,这个u盘重重加密,想要打开可能要费点力气。” 傅星熠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临思言手中的u盘,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薄唇轻启,有些不确定道:“我好像见过这个……大概是十年前,那次我突发一场急病,谢无找了专门的‘医生’……现在想来可能是研究人员吧,他们手里就拿着这样一个u盘。” 临思言若有所思:“无论怎样,以宋天瀚那样谨慎小心的性格,我们想要打开这个u盘恐怕不简单。你好好回忆一下当时的细节,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傅星熠点点头,皱着好看的眉毛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以一种严谨的目光盯着临思言看,临思言被他这种无机制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你干嘛这么看我?” 傅星熠又凑得近了点,临思言几乎都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杉味,他的目光在临思言姣好的面容上逡巡着,缓缓道:“我只是有点好奇……我们都是仿真人,你和我有很多相似点,但好像又有一点不一样……” 他的目光严肃极了,似乎还带着些学术性的研究意味,使得明明两人这么近的距离,临思言都没办法生出什么遐旎的心思来。 临思言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身体,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那傅星熠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反而更往前凑了凑,眼看两人高挺的鼻翼就要凑到一起了。 傅星熠声线低哑,气息喷洒在临思言侧脸时有些烫:“你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人。” 临思言一愣,这傅星熠感觉还挺敏锐,自己的内芯可不就是一个真正的人吗。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刹不住了,急诊室的门就在此时推开了。 两人迅速地分开,像没事人一样在彼此之间又划出来一道“银河”。 走出来的医生显然眼尖地把刚刚那一幕看在眼里,还颇有些尴尬,但也只能当作没看见:“二位谁是家属?病人长期饮食不规律,胃部原本就有些问题,这回又受了重创,胃出血严重。现在要动一个手术,我们需要家属签字。” 傅星熠一听事情这么严重,迅速站起身来,肃声道:“我是他哥哥,我来签字。” 医生点点头,把表和纸给他,又补充道:“是哥哥就好了,一会儿你去测一下血型,病人是罕见的熊猫血,现在失血过多,需要同血型的人输血,亲人的血适配度可能更高。” 傅星熠却僵了一下,转头看向临思言,目光居然有些无助。 临思言猛然想起来,他们两人都是仿真人,身体里流动的是机油都不可能是血液,更别说什么熊猫血了。 当然也不可能让傅星熠去抽血化验血型,不然很可能他会直接被抓去做研究。 临思言正在这边纠结,不知道怎么开口,009已经行动迅速地翻找起这个世界所有的人物资料起来,不一会儿,它激动道:“小言,我刚刚查过了,谢琅琊是熊猫血!我们可以把他叫过来!” 临思言松了一口气,毫不吝啬地夸道:“干的漂亮!” 第九十五章 牵线搭桥我最在行了 临思言转头对医生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抱歉啊医生,我这位朋友可能不能输血。他晕血晕得厉害,稍微放一点血都要紧张得昏过去那种,他还有心脏病,万一到时候情绪一激动,直接猝死了,也不是没可能的……” 009在高兴被临思言表扬了的同时,也给她点了个赞:小言这瞎话随口就来的本事真是一点都没退步! 傅星熠僵着脸看着她在面前胡说八道,但还是配合她的说辞微微地点点头,配上他那张冷白得像被吓着了的面孔,连医生都信了大半。 医生也有些为难,实在是熊猫血太难配上型号了,医院一时间也没有足够的储备多到可以动一台手术。 临思言乘机又做出一副刚刚想到了什么似的表情,惊喜道:“医生,我这边倒是还有一个人选,他也是熊猫血,我可以叫他过来!” 说罢直接掏出了手机,丝毫没有给医生反应的机会,颇为殷勤道:“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他可乐于助人了,一定没问题!” —— 宋奈苦着脸跟在走得飞快,丝毫没有照顾一下她的速度慢下来的谢琅琊后面,抱怨道:“我说,谢学长,我们究竟还要这样假扮情侣多久啊?我最近几天快要被你那些迷妹烦死了!” 谢琅琊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等着,还没到时候。” 他这几天简直要气死,因为自己这种破罐子破摔的举动并没有如他所愿引来临思言的任何注意。 甚至这几天,临思言根本都没联系过他。 原本那天和宋奈解释了好一通才讲明白为什么要和她假扮情侣,当然他自己也没太搞清楚当时自己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他只是虚张声势地说凭什么临思言可以和萧敛谈恋爱,自己也要谈恋爱给她看看,看谁的魅力更大。 宋奈当然是不愿意的,还极为嫌弃的样子,直接给他气冒烟儿了。 当然,最后还是在谢琅琊答应带她去临界点的核心实验区看一眼的“利诱”下屈服了。 谢琅琊直接把一切归结于宋奈对自己太直女了,导致在外人眼里两人很没有cp感,这事儿便也没传到临思言耳朵里去。 他正准备再嘱咐几句,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谢琅琊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赫然是“临思言”三个大字。 谢琅琊努力控制住快要飞扬起来的眉目,装模做样地按下了接听键,故作沉郁道:“喂——” 宋奈眼看着谢琅琊的脸色逐渐由抑制不住的兴奋变得震惊,继而是慌张与担忧,到了后面,他几乎是急得直接喊了出来:“别说了!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放下电话,谢琅琊直接转身就要跑,被一头雾水的宋奈一把拉住:“怎么了?谁进医院了?“ 谢琅琊语气里是多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着急:“临思言,她被绑架受伤了,我得赶紧过去!“ 宋奈一听也急了,赶紧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急匆匆地和老师请了假,在校门口拦了一辆的士,朝临思言所在的医院疾驰而去。 —— 谢琅琊和一脸无辜的临思言对峙着,后槽牙已经磨得嘎吱嘎吱响了:“这就是你说的失血过多需要输血?我看你精神好得不得了啊!” 临思言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有说过我是受伤的那个吗?你自己理解错了怪谁?“ 一旁等着抽血的医生可不管他们是怎么商量的,催促道:“你们商量好了没?病人那边可等不了这么久了!” 谢琅琊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旁边直挺挺站着的傅星熠,压低声音狠声道:“所以你叫我来抽血到底是为了救谁?” 临思言朝献血名单上努努嘴:“林海啊。他为了救我受伤了,但是我和傅总的血都和他不匹配,这里只有你是熊猫血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谢琅琊挤出来一个瘆人的笑:“好,好啊,临思言,你果然最清楚怎么恶心我。” 他走进了抽血室,末了还朝她做出一个威胁的动作:“你等我出来!” 临思言才不管他,回过头看向被这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的宋奈,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宋奈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腼腆的样子:“我听谢学长说临姐姐你受伤了,有点担心,想过来看看。” 临思言了然地点点头,装作漫不经心道:“宋奈,你觉得谢琅琊这个人怎么样?” 宋奈有些不知所云,颇为天真地回答道:“嗯……谢学长人挺好的,就是做事有些急躁,但总体上还是很严谨的一个人,在科研方面他就是我的偶像和前辈!” 临思言面上很平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但心里却是无奈极了。 果然,和009说的分毫不差。 谢琅琊和宋奈的感情进展简直可以用龟速来形容了,明明是一个以傻白甜恋爱为主线,以人工智能研发为辅的校园豪门小甜剧,怎么变成现在这种男主女主都一心科研,无心恋爱的正剧了的? 临思言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口道:“除了这些,你有没有觉得,谢琅琊他有作为一个男生吸引到你的地方……” 临思言可不敢忘了上一个世界自己没能及时推动主角感情造成的男主黑化,这才她说什么都要把他俩先凑成一对儿! 宋奈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已经抽完血的谢琅琊白着一张脸出来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谢琅琊其实有轻微的晕血,但他没有和临思言说,还是硬撑着进去了,他不想在临思言面前露怯。 “你和我出来一下。“临思言淡淡开口对谢琅琊道,她算是发现了,宋奈在这方面实在是不开窍,还不如从谢琅琊这边入手呢。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医院后面的小花园里,临思言先开口问了:“你觉得宋奈这姑娘怎么样?我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可以处一处试试。“ 谢琅琊摁住棉花的手一僵,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临思言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对他的私人感情问题从来不会干涉。如今难得破了例,却是为这种事。 他没有回答临思言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很希望我能和她在一起吗?” 第九十六章 核心实验室的秘密 临思言微微拧眉。像是在不满意谢琅琊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自然。”临思言淡声道,“这对你、对谢家而言都很重要。” 尤其是对你。毕竟宋奈会因此帮你夺权,成功扳倒我在谢家,在临界点的统治。 不过谢琅琊显然不会知道这些。 谢琅琊把手里的棉花捏做一团,朝临思言笑了,露出了有些尖利的小犬牙:“那你如愿了,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谢琅琊拉着一脸懵的宋奈,怒气冲冲地走了。 傅星熠看着临思言一脸满意的表情走回来,一直冷冷淡淡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种忍俊不禁的表情来。 他意识到自己脸上多出来这样的神情,一时间居然有些怔愣,从小到大,他就是一个没什么表情的人,情绪上就是一个被提前输入好了指令的机器人,一举一动平淡无趣。 但自从遇见了临思言,他脸上开始出现了许多无师自通的表情。 他也感到奇怪,临思言是和他一样的仿真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属于人的色彩呢?这种色彩是有温度的,让傅星熠不自觉地就想要靠近。 手术室的门开了,傅海川被推了出来。他面色惨白,仍然在昏迷中。 医生嘱咐道:“病人手术很成功,这几天可能要幸苦一下家人照看一下,等创口长好了再下地运动。” 傅星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好歹脱离了危险,他回头对临思言道:“u盘你先拿回去吧,过几天我们再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他难得憋出来一句关心的话,可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 临思言没有多说什么,说了句等傅海川醒来自己再过来当面感谢他后就起身离开了。 虽然她很感激傅海川救了她,但对这个隐瞒身份在自己手下干了这么久的人显然还是有所疑虑的,也准备趁这个机会暗地里去调查一下。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自从谢琅琊上次和宋奈在临思言面前“高调”了一把后,他倒是对宋奈态度好了许多,至少两个人看起来再也没有那种强凑在一起的别扭感了。 但是宋奈还是对谢琅琊神神叨叨的举动颇有微词,比如他经常一个人在实验做完后对着空气念念叨叨。 什么“如你所愿”,“谈个恋爱有什么了不起”,“你凭什么看不上我”之类的……总之就是青春期少男心事直播,听得宋奈直起鸡皮疙瘩。 宋奈真的是迫不及待结束和谢琅琊这段莫名其妙的关系了,她不止一次和谢琅琊提到去临界点核心实验室参观的事,想让他早一点兑现诺言。 但谢琅琊碍于临思言这几天都待在实验室里不出来,也不敢公然带宋奈进去。毕竟这里可是临界点的核心地带,非主要科研人员都是不允许靠近的。 他暗地里也有些隐隐约约的后悔自己曾经夸下的海口。 宋奈见谢琅琊一直避开话题不谈,也有些不高兴,撇撇嘴嘟囔道:“你怎么什么都藏着掖着啊,萧学长就不会这样……难怪临姐姐更喜欢他一点……” 谢琅琊现在最听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提萧敛,更别说还是拿自己和萧敛在临思言面前作比较了,当即就炸毛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就是去个实验室吗?今天就去!” 谢琅琊也是个说做就做,绝不拖沓的人,下午放了学就带着宋奈去了临界点。 刚到的时候他还是有一些心虚的,但路过临思言办公室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今天临思言居然不在。 而那个讨人厌的林海还在医院躺着,也没有人在他面前一脸假笑“公报私仇”地拦着他。 谢琅琊松了一口气,偷偷进了临思言的办公室拿出了实验室的门禁卡,出来后小心地和宋奈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低声道:“快点,一会儿临思言回来了我们都得玩完儿!” 两人偷偷摸摸地溜进了临界点中心的实验室,有了门禁卡的谢琅琊,加上谢小少爷的身份加持,畅通无阻地带着宋奈进入了那间两人都向往已久的科研圣地。 有些出乎二人意料的是,这里并没有太多的项目展示,或者是科研作业台,更不用说什么人工智能机密了。 这一巨大的落差让两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反而是中央一个巨大的沙盘,几乎占据整个实验室四分之三的空间,只留旁边狭窄的通道供人行走。 沙盘里头是城市街道的微观模型,楼宇,树木,天桥,道路;仔细看看,许多的地标性建筑很不加掩饰地表明了,这就是微缩的x市。 宋奈凑得近了一点去看,却被惊得后退了一步,甚至发出了不小的一声尖叫:“啊!” 谢琅琊正在观察周围的环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差点没吵聋了,他不耐烦道:“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话还没说完,谢琅琊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沙盘上的细节,面上也不可抑制地出现了惊讶的表情——这些小巧的建筑上,街道里,无一不被一半是人类的外皮,一半是裸露的金属机器构成的“人”所占据。 这一幕若是让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见了,能直接晕过去。 这些“半人半机器”的生物,在x市的微缩景观里极为有秩序地生活着,虽然都是在循环重复着一样的事,但都完成得极其出色,有一种诡异的“程序化”和“机械化”的和谐感。 宋奈压制住有些恐惧又有些好奇的声线,小声问道:“谢学长,这些,这些是机器人吗?为什么临姐姐会把这些东西放在核心实验室啊,看着瘆得慌……” 谢琅琊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些似人非人的东西,隐隐约约觉得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他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似乎想起来幼时自己因为一点小错被父亲扔进黑暗阁楼时,他那恨铁不成钢得近乎有点疯魔的话:“你要是个机器人我就可以随意改造你了,也不用这么操心!” 在谢无的心里,从来没有把他当作儿子,甚至说是一个人来看吧。 他只喜欢顺着自己心意的东西。 第九十七章 暗处的眼睛 谢琅琊陷入了混乱的回忆,他努力想要抽丝剥茧地把这件事弄清楚,宋奈那边的一声呼喊又把他的思路给打断了:“谢学长,你快来看看,这个是什么?” 他顺着宋奈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沙盘最中心的位置,属于x市中心的那座“临界点”的模拟建筑顶端,安然地摆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金属u盘。 它点缀在这些在高楼大厦之间,像一颗璀璨夺目的宝石。 宋奈突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那个u盘给拿了下来,谢琅琊还来不及阻止,就看见宋奈面色有些恍惚地抚摸了一下那个u盘,仿佛在说梦话一般道:“我好像……见过这个东西。” 谢琅琊却只觉得她是魔怔了,有些不屑道:“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怎么可能见过这个?连我都是第一次见。” 宋奈却依然坚持着,语气似乎都有些急了:“我没有瞎说,我是说真的!我真的见过这个……你让我想想……对了!我在我爸爸留给我们的东西里见过这个小u盘!” 谢琅琊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里面?那它现在怎么到了临界点的实验室里?” “对!就是在我爸爸留给我和妈妈的那堆东西里面,因为当时把爸爸留下来的东西大都是一些纸质资料和报告,只有这个u盘格格不入,我也就记得特别清楚!”宋奈突然激动道。 “你爸爸还是研究人工智能的?”谢琅琊有些没想到,毕竟他之前对宋奈父亲唯一的了解就是进了监狱。 宋奈的神情有些低落,轻声道:“他之前的确供职于一家很大的人工智能公司,据说还做着很重要的工作……可是后来,犯了些错误……” 谢琅琊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分析道:“那照这么说,你父亲很可能是以前在临界点工作过……说不定还是核心人员。可是为什么我在临界点的重要员工资料里从来没有看见过姓宋的?” 宋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妈妈自从爸爸进了监狱,便再也没在我跟前提过有关他的任何只字片语了——至于他是不是临界点的员工,我也不清楚。” 谢琅琊看着被宋奈握在手中的u盘,突然莫名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能被临思言当作宝贝放进核心研究室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说不定,这里面也有临思言千方百计想弄到手的东西。 谢琅琊鬼使神差地朝宋奈伸出手:“给我看看。” 宋奈刚把手里的u盘递给谢琅琊,他就从背包里拿出了笔记本,把u盘插了上去。 宋奈惊呼一声:“你干什么?!”无论这是自己父亲的东西,还是不知道怎么兜兜转转到了临思言手里的私人收藏,这样贸然打开好像都不太好吧…… “这毕竟是你爸爸留给你们的东西,里面说不定有一些他想和你们说的话呢?你不想看看吗?”谢琅琊面不红心不跳地道。 宋奈犹豫了一下,谢琅琊说得没错,自从自己爸爸进了监狱,她就再也没了有关他的消息。如今这个小u盘似乎是唯一能接触到父亲信息的线索了。 谢琅琊快速地破解了u盘的几层加密,却被最后弹出的密码口令难住了。 他试了好几种可能的方法,只能把最后的范围缩小到应该是一个确切的日期上。 但一年都有三百六十五天,别说宋天瀚是从他近四十年的人生里挑出来一个有意义的日子,那要找到猴年马月去啊! 谢琅琊一边询问唯一的知情人宋奈对她父亲来说可能是一些有意义的日子,甚至连结婚纪念日、宋奈的生日都用上去了,但就是对不上。 谢琅琊逐渐有些焦躁起来了,毕竟谁也不知道临思言到底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又会在什么时候发现门禁卡不见了。 他看向宋奈,有些希冀道:“这毕竟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你仔细想想,他有没有说过什么特殊的话?或者某一天言语举动很奇怪?” 这着实是有些难为人了,宋天瀚都已经进监狱十年了,更别说当时和宋奈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而且她那时年龄又小,根本记不住事情。 宋奈绞尽脑汁想了好久,还是摇摇头,为难道:“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谢琅琊有些恼怒地用力锤了一下桌子,难道真的只能放弃了吗? 霎时间,他瞥见了沙盘中谢家别墅的那处位置,突然灵光一闪—— 他想起来那天父亲以一种极其亢奋激动的状态把一个少女带到了自己面前,颇为自得地和他介绍道:“这会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 当时他还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父亲会称一个女孩、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作品”。 但那天他并没有心情深想下去,那天明明是他的生日,但谢无却忘得一干二净,还带回来一个一看就会抢走他目前仅剩不多宠爱的人。 后来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了。 谢琅琊想到这儿,手指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地在键盘上敲下自己的生日,在屏幕上显示出“密码正确”四个大字时,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宋奈一看谢琅琊居然把密码给破解了,惊得张大了嘴,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你……你怎么试出来的?密码到底是什么……” 谢琅琊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去看被破解后的u盘上的内容,却只发现了一个压缩的文包,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仿真人0529研究资料整合”。 0529,正是谢琅琊的出生日期。 宋奈也凑上去好奇地看:“仿,真,人?那是什么……” 话才说了一半,谢琅琊迅速地把u盘拔了下来,屏幕上的画面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宋奈愣了一下,顿时不满了:“你干嘛啊!好不容易解开的,你不是说想看吗?” 谢琅琊手脚有些冰凉,面色平静得有些吓人:“算了吧,也许这是公司机密,我们随便翻看不好。” 宋奈一听,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嘟囔着:“装模做样,也不知道是谁先提出了要看的……” 却不想,两人的一举一动,连同电脑上被破解的文件都被墙上一处极其不起眼的“红点”全部收录了下来。 第九十八章 身份揭露 临思言今天收到医院那边发来的通知,说是傅海川醒了。 这傅海川醒得也够挑时机的,傅星熠这么多天在医院时他不醒,偏偏在傅星熠回去星海开会时醒过来了,医院那边只能找上了当时留下联系方式的临思言。 临思言赶到医院时,傅海川正虚弱地靠在医院的病床上,似乎在低着头沉思的样子,柔软的黑发乖巧地贴在面上,此时看起来倒有几分像个高中刚刚毕业没多久的男孩。 看见临思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迅速抬起头来,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 “临总……”傅海川努力地撑住床边的扶手,似乎想要坐起来—— 临思言赶紧上前制止了他的举动:“你的伤还没好,别乱动。” 傅海川依言停下了动作,乖乖地靠在临思言几下给他累起来的枕头上,尚还有些苍白的唇边露出一抹苦笑:“是我没有防备才受了伤,害得临总百忙之中还来看我。” 临思言不动声色地把带来的一些水果和补品摆放到床头,安慰道:“你不要这么想,我还要谢谢你那天救了我,如果没有你,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了。” 傅海川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温柔地看向临思言:“还好你没事。对了,临总,我伤口已经在愈合了,您看什么时候我能回公司?这些日子我不在,一定耽误了很多工作吧?“ 临思言淡淡笑了笑,道:“你先别急,这么大的手术怎么能不多休息几天?你的工作我也安排了你的同事去分担了,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傅海川却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却是出奇的坚定:“临总,您不用劝我了,这是我的工作,怎么好麻烦别的同事?您放心,我年轻,最多休息两周,就可以重回岗位了。“ 临思言神色平常地打断了他:“先不说这个了……我有一些事要问你。毕竟在我手下也干了这么久了,我还是希望彼此之间能够坦诚一点。“ 傅海川点点头:“这个是自然,临总请说。” 临思言看向他的眼睛,目光平静无波,语气却是有些冷:“我想知道,星海科技的二公子,傅星熠的弟弟,为什么会屈尊来我的手下当一个小小的助理。” “临界点这座小庙,可容不下傅海川这座大佛。” 傅海川在听见临思言提到星海科技的那一瞬间,脸上就更苍白了几分,又从临思言嘴里听见“傅海川”这三个字,顿时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你……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傅海川看向临思言的眼神中慌乱和无措皆有,但似乎就是没有心虚。 临思言淡淡的看着他:“你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009显然感觉到了临思言身上冰寒刺骨的冷气,临思言的性格它是了解的,最恨别人骗她,若是有苦衷倒还好,若是有目的的,那便是从此上了临思言的黑名单,再无翻身之日。 傅海川停顿了一下,温润清隽的面上挤出一个极为脆弱的笑:“是……我骗了临总,但我早已脱离了傅家,隐瞒自己的身份,都是被傅星熠给逼的。”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极尽委屈:“傅星熠他,不是我父母的亲生儿子,却占尽了傅家的便宜。我还牙牙学语时,他便已经跟在我父母后面上商业谈判桌了。” “当年我父母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便把他当作了继承人来培养。后来生下了我,再想从头开始培养我,我已经追不上他的能力与势力了。” “我父母担心他们百年后傅星熠会仗着势力为难我,便让逼着他在协议书上签字,说一旦他们去世,星海就归我。” “字签没签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父母在那次争执的一周后就意外去世了。” 傅海川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无尽的悲伤与痛苦。 “我父母去世那年,我正好拿到了国外一所名校的office,于是我一气之下借着出国留学的时机,和傅星熠断绝了关系。” “我在国外留学期间,多次经历过车祸等意外,都像是人为。我唯一能怀疑的人就只剩下傅星熠了,所以这次回国我才改了姓随我的母姓,以林海为化名。” “至于来临界点工作,我是真的没有任何异心!只是单纯的喜欢人工智能,但我又不是这一块的料,便只能依靠大学的专业在临总手底下混口饭吃,能近距离接触到人工智能,我就很满足了。” 傅海川说到后面,语气越来越急促,颇有些想当场给临思言自证清白那种味道。 临思言皱了皱眉,虽然她和傅星熠相识的时日不多,但经过这几次相处,她也能感觉到,傅星熠作为一个仿真人,情感上是极为自我的,也不会去管别人的行为,更不会去干涉什么与他无关的事。 而傅海川这话,分明语意中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外来客挤出傅家,被鸠占鹊巢的小可怜。 傅星熠在他嘴里那就是一个妥妥的“阴谋家”,只等把他们傅家剩下的人全部害死,好上位名正言顺地继承傅家产业。 他有这样的野心?临思言实在不敢苟同。 009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小言,不要太相信他们每一个人,人都是会掩藏自己的。你怎么知道他们展现出来的哪一面是真的呢?” 临思言深以为然,这句话既是说的傅星熠,也是在说傅海川。 她怎么觉得傅海川这个“剧本”和谢琅琊出奇的相似呢?她和傅星熠还都拿了欺负名正言顺家族继承人的反派剧本。 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临思言当下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不相信傅海川的说辞,心里居然也有些偏向傅星熠:“傅海川,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又是你们傅家的家事,我管不着。” 她的语气冷肃道:“但我也不能再留你在临界点了,毕竟我不可能完全相信一个欺骗过我的人。你的身份又特殊,让你继续在临界点工作下去,也是对公司的不负责任。等你好了,就去人事部自请辞呈吧。” 第九十九章 病娇的报复 傅海川似乎没有想到临思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仍然带着诉苦的神情霎时僵在了温润的面上。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你……你是要我辞职?” 临思言点点头,再次解释道:“你放心,你在临界点工作的这些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我相信傅星熠也一定会闭口不谈。” 她原意是想让傅海川放宽心,不要害怕回到星海后恢复二公子身份时被人诟病这段经历,却看见傅海川的表情逐渐晦暗不明起来。 “所以,你还是想把我送回星海,交到傅星熠手上……”傅海川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临思言凑得近,几乎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你就那么相信他吗?你们才见了几次,所以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了是吗!哪怕我告诉你这回你把我送到傅星熠手上就是让我死,你也不会后悔是吗!” 傅海川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用力攥住了临思言垂在他床边的手,将那白玉般的腕骨捏得通红,声音都有些尖利。 临思言皱了皱眉,不知道傅海川这突如其来的激动是为了什么,她用力挣动了几下,元气大伤的傅海川哪里是“力大无穷”的仿真人的对手,临思言没费多少力气就从他手下挣脱了。 她皱了皱秀丽的眉毛,表情终于有了些不耐:“傅海川,你之前说的都只是你的猜测。看傅星熠之前看见你的几次反应,他早就认出你来了,如果按你说的,他想对你动手,这期间那么多的机会,为什么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看傅海川仍然如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偏执地盯着自己,她又有些无奈:“就算他真的想对你动手,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临界点,拿我当挡箭牌吧?要是你真的觉得危险,你可以找警察。” 放在外人视角来看,临思言这话实在是冷酷无情极了,但作为和她相处多年,精确到头发丝都清楚有几根的009,它对临思言再了解不过了。 对于欺骗过自己,并且也已经没有任何的人,临思言一向丢弃得极为爽快,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怎么说呢,其实临思言之前对傅海川多少有几分惜才之心在,再怎么着也会留点情面。 傅海川如今得到临思言这样的对待,也可以说是临思言仁至义尽,而傅海川则是自作自受了。 傅海川此刻却像是并没有把临思言好言好语的解释听在耳里,纤长的睫毛在白瓷般精细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喃喃道:“哪怕你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也从来没有真正的相信过我,不是吗?” 临思言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傅海川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一扫之前的阴郁,抬头朝临思言露出一个颇具诱惑性的笑:“临思言,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看吧,现在连临总都不叫了,直接直呼其名了。 他原本就生的清俊,这个笑应该是极为好看的,但此时他一脸病容,临思言只觉得这个笑出现在他脸上,有些说不出的病态和瘆人。 临思言丝毫没有被他这副“病娇”的样子吓到,只是依然冷淡道:“不会,你如果动了威胁我的心思,我劝你现在最好想清楚。” “好,好,好啊。不愧是临总,那我们就看看,最后是谁先屈服吧。”傅海川收回笑,表情冷淡地说完了这句话,便把头偏转了过去,没有再搭理临思言的意思。 临思言见他这副态度,自然也不会惯着他,只是丢下一句:“身体恢复好了别忘了去递交辞呈。”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临思言离开不到五秒,傅海川就阴沉着脸,一把把临思言拿过来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呵,谁稀罕。” 不远处护士站值班的小护士听见了这边的响动,生怕是病人发生了什么意外,赶紧匆匆忙忙跑到了傅海川的病房里,见他情绪激动地喘着气,脸都憋红了,吓得想要去找医生。 傅海川拦住了她,喘匀了一口气,强憋出一个温润安抚的笑:“我……呼,我没事,只是刚刚有些激动了,不用去麻烦医生了。” 小护士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个温柔俊秀的男人,突然想起来刚刚冷着脸离开的女人,又联系起傅海川现在的状态,还有这几天同事们谈论的他和他哥哥以及貌似准嫂子三人的“爱恨情仇”,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她顿时面露同情,劝慰道:“唉,小伙子,你也别太难过了,好姑娘到处都是,何必一直盯着不可能的对象看呢?何况她还是你嫂子,你可不能对不起你哥啊,我看他这些天照顾你也挺辛苦的……” 傅海川面色僵硬了一瞬,面上虽然还是笑着,但语气冷硬道:“你误会了,我现在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小护士还以为是年轻人面皮薄害羞了,于是只能打着哈哈离开了,还颇为唏嘘的样子。 傅海川在小护士离开后,平复了一下心情,从一旁的床头柜里取出了一个带密码输入锁的箱子,犹豫了一瞬,还是打开了。 里面是一块设计得颇为精巧的显示屏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标记着各类日期的文档和视频文件,仔细看看,从几个月前到现在,每一天都记录在案。 最新的日期一栏似乎还在更新,不一会儿,一个压缩文包传送到了傅海川手中的屏幕上,他看了一眼文档的标题,颇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 傅海川点开了这个刚刚从临界点截取过来的文包,只看了几行,眼中就同时出现了惊讶、兴味、势在必得等等好几种复杂的情绪。 他动作迅速地黑进了x市最着名的几家媒体报社,把这些日子整理的“好东西”一股脑发了过去。 他倒是没有把这个压缩文包里面的东西公之于众,毕竟,这个东西还没到它发挥最大价值的时候。 傅海川做完这些,突然笑出了声来,越笑越大声,几乎是歇斯底里的,眼泪都溢了出来。 临思言,等到了明天,你还能这么安之若素吗? 这只是我对你的第一个报复。 第一百章 前所未有的危机 “临界点的秘密:人工智能制造是否违背伦理。” “震惊业内的辛秘:临界点前任总裁到底因何身亡?” “揭秘临界点的核心研究资料!” “临界点现任总裁临思言苛待未来继承人,深夜留宿贴身助理,是否私德有亏。” …… 009一大早起来看见自己的页面弹出来的一系列新闻,直接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它怎么也搞不明白,这些或真或假的黑料是怎么一夜之间突然爆发出来的。 当它把这些告诉临思言时,临思言却只沉默了一秒,不屑道:“还能是谁?当然是现在最恨我的人了。” 009顿时醍醐灌顶:“是傅海川那个王八蛋!” 好啊,这个不要脸的,搞背后阴人这一招儿! 她现在一想到自己曾经还和009一起计划过想把这个颇为看好的潜力股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还几乎是不设防地把一些重要的事交给了他去做,就想冲回去把过去的自己打醒。 原以为养了一只听话的狗,却没想到是一头稍有不顺他意就会反咬你一口的白眼狼。 相比009的愤怒,临思言则显得淡定多了,她只是淡淡吩咐道:“和公关部门联系一下,趁事情还没有发酵得太过,联系人把这些东西压下去。” 009赶紧按照临思言的教法去做,正在浏览着有哪些报社媒体发了这些东西时,其中一个显眼的官媒论坛直接让它惊得叫了出来—— “小言!你看看这个!” 顺着009的指引,临思言朝那个论坛看去,“天智抄袭,负责人谢琅琊不配当队长”这个显目的黑体加粗标题赫然映入眼帘。 临思言皱着眉点开了这个帖子,这是昨天下午放学左右的时间发布上去的,第二天又是周末,刚好处于学生们下了课刷论坛的时间。 这一标题显然抓住了他们的好奇,不断地有人点进去看,此时阅读量早就破了万,主贴下面的回复讨论也盖了几百层楼了—— “不是吧,这事儿真的假的啊?天智抄袭?抄袭谁的啊?” “看匿名的楼主的意思,好像是说,天智上次在x市招标会上中标的传感器是抄袭别人的成果。要是是真的也太过分了吧,真给咱们启元一中丢脸啊!“ “等等,我想问问,这个谢琅琊是谁啊?天智的队长不是一直都是萧敛学长吗?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楼上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谢琅琊是我们启元一中赫赫有名的校霸,平时学习那是一塌糊涂。至于你说他为什么成了天智的队长?呵呵,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他家挺有钱的。“ “谢琅琊你都不知道啊,他是临界点未来的继承人啊!临界点你总知道吧,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头羊,脚一踏x市都要抖三抖的龙头老大!“ “我听说上次招标会上,天智设计的传感器好像就是被临界点承包了吧?照你这么说,好家伙,自产自销啊!” “呵呵,什么自产自销,我看是狼狈为奸吧!没看见楼主说了他是抄袭吗,真没想到临界点也会联合自家人做出这样的下作事来。” “唉,我看呐,人工智能领域也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我都看不懂了,你们凭什么说天智是抄袭来的啊?就凭这个匿名楼主的三言两语?有证据吗?” “你看楼主提供的数据证明,我也是人工智能研究的爱好者,这么精确的数据不可能作假。”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谢琅琊昨天一整天心神不宁的,直接在临界点的实验室里熬了一个通宵,双目通红也不愿意去休息一下。 他想等临思言回来,当面向她问个清楚,问问她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可是等了不知道多久,都没看到临思言半个影子。 临近清晨,他迷迷糊糊的,有些支撑不住,几乎就要睡过去了,一直放在手边的电话突然发出了刺耳的铃声,直接把他给惊醒了。 他接起电话,对面宋奈的声音又急又惊:“谢琅琊!你赶紧登录学校官网论坛去看看啊,上面关于天智,关于你的消息都快炸了……” 谢琅琊有些迷惑,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宋奈这么大惊小怪的。一边敷衍地应了一声,一边拉过手边的笔记本电脑登录进了官网论坛。 刚刚登进去,他就被铺天盖地的私信给淹没了—— 这些平时对他爱答不理的同窗,此时此刻都对他表达了“问候“:有担忧的,有质疑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总之主旨就是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抄袭。” 谢琅琊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快速去浏览了那个帖子,从头看到尾,末了,一言不发,直接一拳头锤在玻璃桌上,力道之大直接给玻璃桌都锤出来一道裂纹。 要是让他抓到是谁在背后造谣,谢琅琊俊美的面上浮现出一个狠厉的表情,牙都咬得咯吱响。我一定撕了他! —— 临思言这边神色有些凝重地浏览完了整个帖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就拿这些数据资料来说吧,她是看过谢琅琊他们团队的设计资料的,与上面所记录的分毫不差。 如果真的是诬陷造谣,这个匿名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刹那间,她脑中电光一闪,察觉到了她刚刚忽视的一个问题,纵使傅海川在自己身边当了这么久的助理,掌握了一些“机密”,他也不可能知道诸如谢无的死因,内部核心资料等一系列的事。 她虽说动过将傅海川培养成自己人的心思,可也没有对他完全放下戒心,有一些事她都是瞒着他亲自去办的。 而且那个“是否违背伦理”的标题,点进去看内容似乎只是在讨论机器人和人类共处问题,但都似乎有意无意地打了“仿真人”的擦边球。 这种事她更不可能让傅海川知道了! 临思言的心有些下沉,她迅速对009道:“我现在,需要你回去一趟,替我查一查谢家本宅有没有什么……不应该多出来的东西,查到了赶紧回来告诉我。” 009也从临思言脸上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严肃道:“好,我这就去。” 两人这边刚开始分头行动,临思言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得到进来允许的是一个年轻的员工,他神色为难道:“临总,有位老先生没有预约就来了,说要见您。” 第一百零一章 误会根深蒂固 临思言先是一愣,继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请那位老先生进来吧。” 片刻,一个身着中山装的老先生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临思言的办公室门口,那一张端庄严肃的脸,不是萧寒又是谁? 临思言看着一脸平静淡然的萧寒,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找上门来,能有什么好事?心里大概也琢磨透了三分。 “萧老先生,您这次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贵干?” 萧寒严肃的面上居然在临思言问出这句话时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来:“临小姐,恐怕早就知道我的来意了吧?就我们两个人,实在没必要遮遮掩掩。” 临思言对萧寒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待萧寒坐下后,她才慢慢开口:“萧老先生这次来,想必也是知道了这次临界点被人从背后阴了吧。” 萧寒笑了笑,微微颔首:“临小姐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为了兑现诺言不惜自损八百。既然临小姐这么讲信用,我萧某人也不是会欠着别人的人,我会帮临界点渡过这次难关。” 临思言闻言皱了皱眉,她原本还想质问是不是除了傅海川,萧寒也在这件事后面推了一把。 可是现在听萧寒话里的意思,这件事貌似他并不知情,而且他反而以为是自己设局制造的局面。 那就简单了许多,临思言感觉轻松了一点,这样总比要同时应付傅海川和萧寒两个人要好。 毕竟傅海川好对付,萧寒可是个棘手的人物。 于是临思言倒也没有反驳萧寒的话,而是变相的默认了他的话:“萧先生,您这就言重了。既然您也答应了帮临界点度过这次难关,那我就恭之不却了。” 萧寒上赶着给她解决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萧寒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口道:“在这之前,我还需要向临小姐要一件东西,就是萧敛的责任合同。” 临思言被萧寒这一提,倒是突然想起来,好久都没有听见萧敛的消息了,自从上次和谢琅琊那次打斗受伤后,他似乎就一直称病在家休养。 现在想一想,倒是真有些不对劲,以萧敛的身体底子,这么久应该也恢复了。 若是真的伤得很重,恐怕萧寒早就沉不住气来找谢家的麻烦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临思言有些试探地问道:“萧敛他……怎么了?” 萧寒平静道:“被我关了几天,想通了,搞人工智能大有人在,也不差他那一个。我准备让他高考完就去参军入伍,在部队锻炼几年。” 萧寒就这样三言两语把对萧敛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似乎什么都无法阻碍他的决定一般。 临思言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知道是萧敛真的想通了还是“父命难违”,但无论如何,这都是萧家的家事,她也不可能插手。 纵使她开了口又能怎么样呢?以萧寒的性格,联合之前的遭遇,他必定会我行我素,甚至反过来对她施压。 如果她还是以前不用顾及那么多的主角,她一定会尽力再为萧敛争取一下。可如今她的处境,最好的做法就是明哲保身。 于是她也只是点点头表示了理解,并从身后的档案室里拿出了萧敛的那份合同,交到了萧寒手上。 亲自把萧寒送走,临思言刚回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里面站了个身高腿长的人,哪怕是背对着她,临思言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谢琅琊,你没提前和我说就跑我办公室来干什么?”临思言颇有些无奈,想到他的事还没有解决,就有些头疼。 看到谢琅琊这下刚好自己找过来了,她想着不如就现在和他商量一下,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刚要再开口,谢琅琊已经转过身,俊美精致的面上苍白一片,黑亮的眼睛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直愣愣地看着她,眼底还有两块明显的青紫。 临思言皱了皱眉,这孩子没事吧?只是因为这点磋磨就愁成这样了? “所以,是你把消息放出去的?你是故意的?只是为了让萧敛能被摘出去,对吗?” 临思言听着他这语意颠倒,不知所云的话,实在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你在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 “你别装了,刚刚你和萧敛他爸在里面说话时,我就在外面,都听到了。”谢琅琊此刻出奇的平静,似乎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般。 十多分钟前,他刚从核心实验室里出来,听前台值班的员工说,临思言今天早上来公司了,现在就在办公室。 他急匆匆地朝临思言的办公室跑过去,却看见门紧闭着,从里面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有两个人的谈话声。 他顿了一下,附耳到了门上去听,越听面色越难看,听到最后,已经面色平静了。 他只能苦笑,自己哪里是不难过了,自己是被她伤得体无完肤,已经免疫了。 “所以,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萧敛,你和天智签约,让我参与临界点的研究,也只是因为萧敛和我都在天智吧?” “你们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萧敛这么久没来上学,估计早就被他父亲和你给摘出去了吧?这次的事也不会波及到他,而他萧大公子,依然是那个前途光明的天之骄子。” “现在……你甚至为了萧敛的前途,不惜牺牲临界点的名誉,牺牲掉我们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创造的天智,甚至牺牲掉……” 我。 谢琅琊把最后那个字吞了下去,面上只剩一片荒芜。 自己在临思言心里,估计连个屁都不是吧……她在想着为萧敛铺路时,恐怕第一个舍弃的人就是自己了。 自己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跳脚呢?对着一个不在乎他的人。 临思言没有说话,谢琅琊既然已经在这么多的巧合误会下有了自己的推断,加上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忌惮,估计她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相信了。 临思言的沉默在谢琅琊眼中,就是默认了。 他的心脏突然像被无数的细针戳破了,密密麻麻的疼痛弥漫了上来,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他悲哀的不只是临思言对萧敛的维护,对他的背叛。 他意识到了,自己爱上了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感情的人。 第一百零二章 决裂 谢琅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去写一封道歉信,然后,我会出国,不会再在你眼前碍眼了。” 临思言还没来得及再说上一句话,就见谢琅琊夺门而出,空荡荡的室内顿时就只剩下了临思言一个人。 临思言对刚刚谢琅琊的话有些怅然,这可能就是男主在此后的剧情里这么厌恶自己的原因吧,毕竟被这样一直伤害、被辜负,纵使是脾气再好也该爆发了。 想到这儿,她的脑子突然有了一种被撞击的钝痛感,一瞬间,涌入脑中的是她躺在一张冰凉的手术台上,身边还躺着双目紧闭的傅星熠。 他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面色冷白而没有血色,若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临思言毫不怀疑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临思言用力挣动了几下,身体却一直使不上劲儿似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星熠 空中伸出一双带着手术手套的手,但他手里拿的却不是手术刀一类的手术制品,而是类似芯片枪一类的东西。 他先拿着这个东西对着傅星熠的太阳穴来了一下,临思言惊恐地瞪大了眼,却没有出现意想中血流成河的画面。 眼看着那个人朝自己走了过来,临思言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是那个黑影到底是谁,但眼前却总像是蒙着一层黑雾一般,怎么也看不清楚。 “小言!小言!”009焦急的叫喊声仿佛在黑暗中撕开了一道裂口,临思言挣扎着清醒了过来。 009颇为担忧道:“小言,你刚刚怎么了?吓死我了!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 临思言用力甩了甩头,才从那种眩晕感中恢复过来,心里暗惊,刚刚那一切都是幻觉?可是为什么感触又那么真实,还是曾经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过的? 临思言顾不上纠结这些,安抚009道:“我没事,对了,你刚刚回了谢家,有没有什么发现?” 009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地说:“小言,你猜得没错,宅子里果然多了很多不该有的东西——” 说着,它把自己调查的录像传送到了临思言的脑海中:谢家占地百亩的别墅内,在许多临思言甚至都不知道的角落,都被人秘密地安装上了针孔摄像头。 光是谢家经常议事会客的客厅,就有四个摄像头,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全都兼顾到了。 临思言看着这些调查结果,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出奇的冷肃,并且夹杂着一丝明显的厌恶。 这种被窥视,走到哪里都有一双眼睛看着的感觉,搁谁身上谁不恶心! 临思言气急反笑,既然傅海川干得出这样的事,自己也不必再对他顾念旧情了。 临思言直接给公关部那边去了一个电话:“去把林海的资料调出来,找到一切他窃取公司机密的证据,直接把他告上法庭。” 这边刚挂断办公电话,她的私人手机又响了起来,临思言拿起来一看,赫然是“傅星熠”三个大字。 毕竟刚刚才在幻境里和他“同病相怜“,临思言此时颇有些微妙的感受,她接起电话:“喂?” 傅星熠清淡却无端让人心安的声音也从对面响起:“傅海川拿到那个东西了。” 很简洁的一句话,开门见山,却让临思言一瞬间就知道了“那个东西”指的是什么。 临思言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个,连我都还没解出来……” 说到这儿,她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迅速打开了自己装着核心实验室门禁卡的匣子,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临思言冷着语气和傅星熠汇报实况:“我的门禁卡不见了。” 傅星熠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样,淡淡道:“应该不是傅海川拿的,他的伤不假,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医院。” 临思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当然知道不会是他——” 她突然反应过来,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谢,琅,琊。” 她就说谢琅琊之前和她还一直冷战来着,这么久都没来过公司一次,怎么这次还这么突然殷勤地跑自己办公室来了。 合着是来送人头的! 傅星熠那边沉默了一下:“应该是谢琅琊拿了你的门禁卡进了实验室,破解出了u盘的密码,但是被傅海川截获了。” 临思言当然知道谢琅琊这种性子,多半是被别人当枪使了,但她还是气,谢琅琊什么时候能不添乱! 她努力控制住情绪,问道:“傅海川拿到了这个东西,想威胁你做什么?” “让我让出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他手上已经有了百分之二十,拿到我手里这部分,他就是最大的股东了,也会是星海的实际掌权人。” 这傅海川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他知不知道傅星熠花了多久才从一众对星海虎视眈眈的股东手里虎口夺食拿下的这些股份,这才保住了傅家的话语权。 若是股份到了他那个毛头小子手里,他又没有傅星熠这么些年建立起来的威信,那些老股东早就积怨已久,就逮着他这只羊羔子打牙祭。 到时候一众人针对他这个刚刚走马上任,没有根基的新总裁,傅家才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但临思言还是想听听傅星熠的意见:“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我看你这个好弟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只怕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还只是个开头,后面可能还有鸿门宴在等你。” 傅星熠那边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临思言都怀疑他刚刚是不是掉线了,根本没听见。 “星海最后都要交给他……”傅星熠的声音平静极了,似乎在说着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但不是现在,他这样一意孤行只会毁了星海。我答应过他父母,要照顾好他。” 临思言愣了愣,她以为傅星熠会说他不甘心之类的话,却没想到是为了一个交杂着私心的承诺。 但这些都和她没有多大关系,她只需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行了,显然,在不能让傅海川如愿这件事上,两人是达成了共识的。 第一百零三章 熟悉的陌生人 站在临思言的角度来看,她现在和傅海川显然已经是一个敌对的状态了,如果傅海川一朝回到星海,翻身做了老大,对她、对临界点都是不利的。 “看来我们目前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好办多了。”这是临思言今天以来第一次完全地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傅星熠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时候,她突然出奇地安心。 “对了,既然傅海川已经把那份仿真人研究资料弄到手里了,你想办法从他那里再把它拿回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挂断电话后临思言长舒了一口气,目前大部分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需要自己的部分也是少之又少。 她没有犹豫,对009道:“开启剧情跳跃吧,离下一段男主学成后从国外归来打脸的时间还有四年呢,中间的时间也太难熬了。” 009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时候它一般都是无条件听从临思言的意向。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临思言瞟了一眼,是谢琅琊的号码发过来的消息。 “出国留学的项目我已经签了,临思言,我一定会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临思言内心颇为欣慰,好歹谢琅琊在剧情快进的最后一秒激发了男主斗志,已经在心里埋下了复仇的影子。 “豪门世界校园剧情线已结束,即将开启四年后剧情线,请做好准备。” 眼前的画面产生一道道裂缝,临思言最后给谢琅琊发了一条消息。 “我等着你。” —— 等到临思言恢复意识, 睁眼时自己仍然身处临界点自己的办公室内,面前的电脑显然比四年前高级了不止一星半点。 看了一眼身后临界点的公司版图,也是有了大规模的发展,显而易见,当年那次傅海川策划的一场“闹剧”并没有给临思言和临界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电脑屏幕上是一份正在投资的新项目, 临思言耐着性子看完,顺手拿起手边散发着清香的花茶抿了一口。 办公室和五年前的装潢有细微不同, 最大的变化就是增加了许多的安保设施,保密工作做得几乎是滴水不漏,估计也是因为四年前临界点被泄密的那件事的影响。 临思言正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办公室门外传来敲门声,临思言抬头说:“进来。” 进来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的工牌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是自己的助理。 看着也是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的样子,临思言恍惚间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傅海川的影子,可是面前这个人比起傅海川要稚嫩多了。 他有些恭敬地把材料放到临思言的桌面上,开口:“临总,您过几天说过要去一艘游轮上参加酒会,为了安全考虑想雇一个保镖,我已经选了一些人,您看什么时候见一见测试一下?” 临思言微微颔首,示意助理把资料先放到自己的桌子上,她一会儿会看,便把他支走了。 —— 临思言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适应了一下四年后进步颇快的生活节奏。 再见到萧敛是很巧合的,那正好是周末,临思言抽空回了一趟谢家拿东西,返回的路上车胎居然爆了。 他穿着蓝色的短袖交警制服,斜跨在警用摩托车上,“啪”地给一辆停错位置的轿车贴了罚单。 临思言正愁找不到帮手,远远看着有位交警,那身型有些眼熟,恰好对方一抬眼,就和她对上视线。 临思言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约约从那立体如雕塑般的侧颜里辨别出他就是萧敛。 不得不说,萧敛作为一个参过军入过伍的,他的身材确实很好,胸前鼓囊的胸肌撑起蓝色衬衫,踩在地上的腿又长又直。 校园时期白皙的肤色因为常年的户外训练已经没了,但略深的肤色不仅不显得土,反而更显出成年男人的魅力。 萧敛刚好回过头,正对上了临思言探究的视线,他定定地看着临思言,将摩托开到她的身旁:“临思言?” “好久没见了,萧敛,”临思言对他点点头,“执勤?” 其实临思言也是觉得有些奇怪的,萧敛应该是退役了,但以萧家的背景和萧敛的实力,他应该混的挺不错的。 她现在着实是有些好奇。 就算是萧寒有意让萧敛历练历练,多的是能提升能力,积累人脉的位置,怎么会允许他来当交警? 萧敛“嗯”了一声,就重新恢复了沉默。 临思言也不算多话的人,萧敛显然也不是爱唠嗑的,两人面面相觑着,两人本该就这么打完招呼就分手。 可萧敛不走,他摘下帽子,短发下的额头带着汗渍,形状优美的唇有些干涩,轻轻道:“你怎么在这里?” “回家取了点东西。”临思言叹了口气:“时运不济,轮胎炸了。”说着示意他看自己漏了气的轮胎。。 萧敛“嗯”了一声:“我给你联系车过来拖,这样放在路边不安全。” 二人又回复刚才尴尬的场面。 萧敛这人长相有些偏冷,被磨砺出来俊朗阳刚的脸庞,棱角像是被刀刻出来的。 他垂着眼打量临思言,欲言又止,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的粘稠。 临思言皱起眉头,一直和他在这里僵持着也不是事儿,正想要开口告别,只见萧敛就从口袋掏出手机,点开软件让临思言添加。 “留个联系方式。”萧敛声音低沉地道。 临思言抿抿嘴,不出声地扫了二维码,看他冷静地收手戴上帽子,又嘱托几句:“一会儿会有人来帮你,不要走开太远。” 说完便骑着警用摩托车离开了街道。 说实话,临思言心里有些古怪。 他这幅若无其事的模样,倒像是不记得也不在乎四年前发生了什么。可要说他不记得,为什么要和自己这熟悉的陌生人打不着的人添加联系方式。 临思言等了没有两三分钟,就有一个开着专用拖车的小伙子过来了,也是穿着交警的制服,对着临思言笑出一口白牙。 “是临思言临小姐吗?我是萧队……萧哥叫来帮忙的!” 说着就颇为殷勤地下来帮临思言把车固定好,期间还在不停的一直嘿嘿傻笑。 第一百零四章 我来当你的保镖 临思言被这个小交警笑得瘆得慌,又有些抑制不住的好奇:“你一直在笑什么?” 小交警这才像发现自己一直控制不住的傻笑似的,赶紧收回来,正色道:“没,没什么。” 临思言看着他动作利落地忙活着去把她的车安放好,两人上了车,也不再说话。 最后还是那个小交警耐不住了,率先带着些八卦的意味悄悄问道:“临……临女士,你和我们,萧哥是什么关系啊?” 临思言淡淡道:“以前认识,算普通朋友吧。” 小交警显然是不相信的样子,萧队可是赫赫有名的特种部队退下来的领导,这次是来他们局里指导工作的。 平时一直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对他们也是极为严格。 但就在刚刚,萧队风驰电掣地将摩托车开进了他的值班亭,虽然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他让自己赶紧去对面的街角路口帮助一位车胎爆炸的女士,言语间有些着急的意味,连耳朵尖儿都不知道是因为晒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红得很明显。 “她叫临思言,你别找错人了。“萧敛犹豫了一会儿,又如是补充道。 小交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萧队,觉得新奇的同时,不合时宜地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萧队,这位女士和你什么关系啊?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害羞……”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敛一个眼刀给吓退了:“让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回去多给你安排些活儿。” 小交警连忙告饶:“我错了!我错了,萧队!我这就去!”说完马不停蹄地去后头把拖车开了出来,朝临思言的方向开了过去。 如今见临思言一副和萧队不熟的样子,他却越觉得两人之间绝对有些什么,不会是前女友因爱生恨的戏码吧?! 小交警默默地脑部了一大段狗血剧情,心里还为自己可怜的萧队掬了一把同情泪。 他决定趁着这个机会给萧队争取一下,说不定还能挽救一桩姻缘:“那个,临女士,我们萧哥人还是挺不错的,年轻有为又帅又优秀,而且他还一心一意,不近女色……这样的好男人可要抓住啊。” 临思言听着他这一番仿佛在给萧敛征婚一般的话,有些无语:“你误会了,我对你们萧哥没那个意思。” 她虽然以前是喜欢逗萧敛,但也不代表自己对他有意思啊! 再说了,萧敛现在看着就是一副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的样子,看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她也不会再凑上去讨人嫌。 “嗨,萧哥我可了解了,他看你那眼神就不一般,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临思言心里叹了一口气,干脆不再说话,反正解释也是没用的。 小交警看临思言不再搭理自己,还以为她是害羞了,嘿嘿笑了几下,自觉这次肯定是帮到萧队了。 把临思言送到公司下面,乐颠颠地回去复命了。 ?—— 回到办公室,临思言正想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弹出一条信息。 正是刚刚和她加了好友的萧敛。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给自己发过来了一张蓝天白云的图片,看样子是还在执勤,边角处还有被收录进一半的红绿灯。 临思言看了照片半晌,也不知道萧敛是以一种什么样的闲心发给她这张图片。 不一会儿,对面又弹出一张照片。 这次的照片倒是信息很明确,似乎是在训练的时候,被旁人拍到。 萧敛身上穿着黑色的特战制服,绑着武器,正微微皱着眉,偏转着脸看着镜头,宽大修长的手正张开着,朝拍摄人的方向探来。 她不由得有些怔愣,萧敛这四年应该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吧? 从一个白净俊逸的读书人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他的确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临思言刚刚退出图片,又看到萧敛发来一条信息。 萧敛:怎么样? 临思言指尖顿了顿,心里有些好笑,回复道:什么怎么样? 萧敛那边好一会儿没有回话,反而是一直在显示“正在输入……”。 临思言等了好一会儿,对面突然弹出一个语音邀请—— 临思言慢慢拢起秀丽的眉,点了一下绿色的同意。 那边的人没有开口,临思言也没有,只听见他平静低沉的呼吸声,还有周围车来人往的喧闹声响。 “你觉得我怎么样?”那头的人忽然开口道,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萧敛原本就是个处变不惊的性子,再加上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身上更多了几分肃然与威压,更像他的父亲了,已经可以说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但此刻他仍然有些说不出的紧张,他捏紧了自己制服的裤边,手心都冒出了一点汗。 他的嗓音很低沉,又有些透亮感,即使压得很低,也像响在耳旁,带出的磁性非常迷人。 临思言有点迷茫地道:“你指什么?” “我听说你在招保镖,”萧敛吸了一口气道,他用一种直白的,很坦然的语气继续, “我这些年也算是有些经验了,我想去你那里试一试,你觉得我怎么样?够不够格?” “你不是有工作吗?”临思言有些不解。 “我退伍了,最近在x市的交警队做工作指导,但不会一直做下去,下周我就不再继续了。”萧敛平静道。 临思言这才觉得正常,她就说萧敛不可能只屈居于一个交警的工作,不然萧寒岂不是要气死? 听萧敛的意思,他应该还是一个挺大的官儿了? 那他现在说想当自己的保镖是什么意思?是单纯地开个玩笑,还是想找自己报当年的“解约”袖手旁观之仇? “什么时候面试?我可以去临界点找你。”萧敛见临思言这边半天没有动静,生怕得到一个拒绝的回答。 临思言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你认真的?” 她觉得有些魔幻,萧敛这种家世,这种身份的人,给自己当保镖?萧寒知道了会直接弄死她的吧? 萧敛却似乎猜到了临思言在想什么,语气有些坚定,又带些宽慰道:“你放心,我爸最近身体欠佳,已经转去了c城疗养,他不会知道的,也不会为难你的。” 第一百零五章 物是人非故人来 临思言愣了一下,萧寒身体不好她是知道的,但一向控制得很好,这次是怎么回事?居然到了去c城调养的程度了? 萧敛那边还在紧张地等待着临思言的答复,他心里抑制不住的想,如果临思言不答应,他也要去,不当保镖,当个门卫也行。 四年前,萧寒将他困在家中整整一个星期,没收了他的所有通讯工具,警告威胁他只有退出天智,安心入伍,他就不会动临思言和临界点。 那时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一切都是来源于父亲,失去了父亲的支持,他就什么都不是。 在看到父亲拿到自己面前有着临思言签字的“解约合同”,他只觉得有一种彻骨的寒意,不是对临思言的失望,而是对自己无能的绝望。 此后,他“无比听话”地听从了萧寒的安排,高考后保留了国内顶级军校的录取通知,先去入了伍,还是危险性最大的特战兵种。 他已经四年都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他花了这么久,在一群强者里脱颖而出,才逐渐积累起自己的能力和势力,半是威胁半是劝地把他爸送去了c城疗养。 做完这些,他才想着去筹谋一个近距离接触到她的机会,他是真的忍受不了每天都见不到她的日子了。 “可以,你来吧。” 临思言的声音传入萧敛耳中的那一瞬间,他紧绷着的面色顿时松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柔声应道:“好。” 临思言这边挂断了语音通话,也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刚刚009的提醒,她都要忘了:原剧情里萧敛因为宋奈和谢琅琊决裂以后,转而投入自己的阵营,和她一起对付谢琅琊。 现在萧敛先向自己提出想加入自己麾下,虽然……嗯,形式上有些奇怪吧,但好歹把自从那次成人礼上就有些偏转的剧情给拉了回来。 再者,009也提示过,不久她要去参加的游轮晚宴上她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目前主角团里武力值最高的就说萧敛了,由他来当自己的保镖自然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她的安全。 这样利大于弊的事情,她为什么不接受呢? 萧敛也是个行动迅速的人,一得到临思言的同意,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似的找来了临界点。 他今天没有穿制服,而是简单地穿了的一件黑色的t恤,明明是那么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却无端有一种禁欲感。 萧敛当年离开时就已经有差不多一米八多了,如今又长高了一截,他微微低头看着临思言的角度颇有些当年那个冷冷清清的少年的样子。 “真的成长了不少,看上去有个男人的样子了。”临思言坐在老板椅上,手微微撑住下巴,点评道。 萧敛微微笑了一下,也有些感慨地开口:“是啊,我们都长大了。我听说宋奈去了一家小有名气的科技公司……谢琅琊……” 说到这儿,萧敛停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道:“当年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回来?” 说出这句话时,萧敛其实心里希望从临思言口中听到的是一个否定的答案,他承认自己这样想是很卑劣的。 可是在感情面前,他再也不想相让了,如果自己不去争取,那就什么都得不到。 临思言淡淡地摆弄了一下桌面上的机器人模型摆件:“我没有限制他回来,他想不想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决定权在他自己。” 话语中似乎在说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萧敛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临思言让萧敛过来也只是走一个过场,和他又交谈了几句,就欣然接受了他当自己的保镖。 当年的事情过后,在启元一中、x市乃至全国都颇有名气的天智从此一蹶不振,少了谢琅琊和萧敛两人主心骨,几乎是分崩离析。 宋奈大学毕业后去了一家科技公司,虽然不如临界点和星海那么有名,但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了。 谢琅琊则自从出国后再也没了消息,临思言只是固定地往他的卡上打去生活费和学费,但这些年来,谢琅琊一分钱都没有动过。 当年的少年们意气风发,谁会想到他们最后会走到这个局面呢? 这次在游轮上举办的晚宴是投资行业内的大佬乔老先生举办的,他是一位归国华侨,一心想要为祖国做些贡献,这不,第一眼就瞧上了现在国内大火的人工智能行业。 这次他邀请的有国内外有名的人工智能创业者,企业家,说是想让大家齐聚一堂,多多交流学习,可是大伙儿心里都门儿清。 这位乔老先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看看有哪些企业公司值得他下这一次“赌注”呢! 傅星熠自打四年前和临思言一起解决了傅海川的事后,从此再也没有主动和临思言联系过。这五年两人似乎就只止步于“竞争者”和“合作者”这两个身份之间了。 傅海川一身纯黑的西服,站在傅星熠身边,他看起来比起大学时期更多了几分稳重,至少学会了收敛,将自己眼底的阴郁藏得很好。 傅星熠依旧冷冰冰的样子,举手投足间全是上位者的气质,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将他整个人衬得贵气无比。 四年前,他和傅海川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制衡关系,傅海川奈何不了他,而只要他安分守己,傅星熠也不会去动他。 傅海川似乎像感知到了什么,朝门口望去,那熟悉的身影出现,他勾起嘴角,那是与平日里的温柔得体不同,是一种颇为古怪的弧度。 临思言提着裙摆进场,纯黑的礼裙将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如雪,裙摆飘动间,是一股冷淡的山茶花香气,冷淡的眉眼清丽无双,没有一丝微笑的面上却无端撩人心弦。 美人在皮亦在骨,这样一位女士出场,当即就有人被勾得心痒,上前想攀谈,结果在看见临思言去的方向是傅星熠那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大家都看戏看戏的心理,让出来一条路,这倒是方便了临思言畅通无阻来到傅星熠和傅海川面前。 第一百零六章 暗潮涌动 傅星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傅海川插了话:“晚上好,临总。” 傅星熠也朝她颔首说:“晚上好。” “晚上好。”临思言只朝着傅星熠点点头,并没有去管傅海川的表情如何。 毕竟,她可没有那么轻易原谅一个背后给她插刀子的人。 傅星熠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心底不觉有些恍惚。 这四年自己之所以没有联系过她,并不是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不想再和临思言这个竞争手有牵扯。 相反,他几乎是想借着这次合作更加靠近、了解临思言一点。 可是自从那次电话结束后,临思言似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变得……和曾经的他几乎是一模一样了,回答自己时从语气到神态都是一板一眼,公事公办。 他曾经就是因为对她身为仿真人却有着一份自己不曾拥有的生气想要靠近她,而现在,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彼时人了,那他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和她接触下去呢? 可是如今再次看见了站在身前的人,他几乎是抑制不住地产生了一种叫做“惊喜”的情绪,那个肆意而又充满鲜活气息的人似乎又回来了。 三人这边正各怀心思,远远地又朝这边走过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却被他穿出了男模的既视感。 萧敛走到临思言身边,冲傅星熠和傅海川点点头,便将目光一直黏在临思言身上。 傅海川刚刚被临思言忽视,心里正憋着一股气,这下看到临思言身边又多了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顿时心里冒出一股酸气,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似的:“怎么,临总真是艳福不浅啊,这是你找来的伴儿?” 临思言就知道这傅海川会作妖,眉头微蹙,还没开口,就被萧敛截过去了。 萧敛语意冰冷,看着傅海川的眼神几乎可以说是凝结成了冰:“这位先生,我是临总雇的保镖,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临总的私生活很干净,还请慎言。” 萧敛多年前说话就已经颇有力度了,如今从部队里退下来,语意里更多了几分果决和威压,话中的警告与威胁不言而喻。 眼见着气氛又紧张了起来,临思言有些头疼,她当然相信萧敛有自保和整治傅海川的能力,但这毕竟是在别人的晚宴上,要是真的闹出了什么事来,砸的也是别人的场子。 到时候不被别人赶下去都算好的。 临思言转过头,调节气氛般对傅星熠开玩笑道:“你也是冲乔老来的?虽说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但这次我可不会让给你。” 傅星熠当然知道临思言的意思,配合着摇头说:“恐怕你搞错对手了,我确实想要这笔投资,但是来了之后看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人和事。” 临思言挑了挑眉挑眉:“什么?” “临总,我们借一步说话吧。”傅星熠俊美的脸上温声说。 临思言点点头,对萧敛使了个眼色,就跟着傅星熠走了。 萧敛一直目送着临思言的背影走远,这一幕当然被一旁的傅海川看在眼里。 他自己也是身在其中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萧敛对临思言是种什么感情,他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不客气地开口:“怎么?临思言都和我哥走了,你还看呐?” 萧敛收回了目光,却没有搭理傅海川那想要故意激怒他的话。 傅海川见他毫无反应,心里不知道为何居然也生出了些许同病相怜的感觉,他有些自嘲,自己这样讽刺他,其实不也是想骂醒自己吗? “我劝你别想了,你在她 眼里或许连一条狗都不如。”傅海川语气里有些自己都没意识道的悲意:“她永远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可以为她所用的有价值的人,和不能被她所用的废物。谁都可以被她丢下。” “我不会。”萧敛终于开口了,看向傅海川的眼神里有些偏执,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我会让自己在她那里永远都有价值。” —— 傅星熠和临思言站在一个柱子旁,阴影打在两人脸上,一瞬间,两人神情的都被黑暗掩盖,看不清真实情绪。 傅星熠淡淡开口说:“乔老有个独女,极尽宠爱,你知道吧?” “知道。”临思言来之前看了有关资料,乔老早年白手起家到事业有成,婚姻幸福,早年忙于事业,妻子身体又不好。好不容易老来得女,极为疼爱。 “乔老的女儿乔璇此前一直和乔老在国外生活,大学期间在n大遇见了一位年轻有为的人工智能创业者,是一位亚裔男孩,和乔老闹着要嫁给对方。” 傅星熠说完,表情有些微妙地看向临思言,似有所指。 临思言听到这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亚裔男孩”是谁,n大,不就是谢琅琊去的那个大学? 009给她普及的剧情里,这也是这个甜而无脑世界里唯一的虐点——谢琅琊为了拿到开办自己公司的启动资金,和一个白富美假订婚了,这让不知情的宋奈伤心欲绝。 现在看来,这个白富美十有八九就是乔老的宝贝女儿了。 “谢琅琊这次牺牲可够大的啊,看来是真的挺恨我,想要彻底掰倒我。”临思言漫不经心地开口。 傅星熠看了看临思言的面色,并没有什么伤心难过的表情,反而是漫不经心中带了些跃跃欲试,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高兴。 傅星熠转头看向一处:“今晚不过是走个过场,投资款落在谁手里都有可能,唯独不会落在我们手里。” 临思言顺着他视线看去,就看见谢琅琊一身高定的黑色西装,几缕发落在光洁的额头上,那张俊逸的面孔似乎更加冷峻了。 和四年前不同的是,谢琅琊那外露张扬的气质已经全然消失了,他变成了一个难以看出真实情绪的男人。 他站在一名生得清纯可人的女孩身边,后者正雀跃的和他介绍着过来的客人们,而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谢琅琊偶尔开口微微偏着头和她说着什么,乔璇被他的话逗得哈哈直笑。 几乎有一瞬间临思言觉得自己和谢琅琊的目光有对上,对方眼底却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那时快要被她逼哭的少年已经消失在了岁月的长河中。 第一百零七章 爱恨交加口难开 门口突然有些嘈杂,显然是又来了一批宾客,临思言的目光那边偏移了一些,居然看见了一身正装的宋奈走了进来。 宋奈显然是作为她公司的代表来参加这次晚宴的,四年没见,她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模样,面上也有着超然的稳重。宋奈进入到大厅的一瞬间,谢琅琊和萧敛的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三人都出奇地沉默了,一时间颇有一些尴尬。 临思言从侍者身边拿了两杯杯红酒,递了一杯给傅星熠,嘴边噙着一抹看透一切的笑。 谢琅琊作为男主怎么可能变心,十有八九是为了给萧敛添堵才接近乔璇。 要知道这两人后来可是为了争夺宋奈打得不可开交,狗血剧情里的两男争一女、男主为了让女主吃醋和其他人做戏的作死桥段…… 看来接下来她可有好戏看了。 傅星熠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倒是没什么反应,这些人之间无论有多复杂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转头看向临思言,淡淡陈述道:“谢琅琊他这次是来真的,你要小心。” 临思言点点头,她成功让当时的谢琅琊被迫退学,被迫出走异国他乡,又切断了他和宋奈的缘分,对方恐怕恨极了她。 说真的,临思言等到谢琅琊直接忍辱负重把她从临界点首席执行总裁的位置上拉下来这一天等得太久了,比起她往常执行任务的速度,这个已经算很慢的进度了。 如果不是看到谢琅琊如今终于有了反击的意向,她不介意再做绝一点——比如把临界点给弄垮。 但显然这不太可能。 临思言说:“现在要激起谢琅琊全部的怒火,还差一把火,我去帮帮他。” 傅星熠纵然早就有所察觉,临思言似乎一直在若有若无地针对谢琅琊,甚至不惜一直去激怒他。 但他却又感觉到,临思言又不只是在折磨他。谢琅琊以前不羁张扬,目中无人,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对人又没有戒心。 这才给了原本就有异心的傅海川可乘之机,他这样的性格对他始终是弊大于利的。 而临思言显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性格中的致命缺点,后面的种种做法或许在外人眼里是狠毒薄凉的,但何尝不是一种刮骨疗伤? 这一层关窍显然不是人人都能想到的,而傅星熠是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 他不准备去询问临思言做这些真正的用意是什么,而是了然道:“你要去和他竞争乔老的投资?这可不简单。” “或许吧,对于其他人来说很难。”临思言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目光中满是璀璨的亮光:“但是我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 临思言把空杯子往傅星熠手里一塞,往谢琅琊那边走去。 临思言原本就生得占尽了便宜,又是人工智能这个男人扎堆的庙里唯一的那一朵花儿,甚至是领头人的人物。 这样的样貌、身份和地位,让不少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着。 谢琅琊见她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眸中微暗,俊逸出色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握着高脚杯的手背一条条青筋浮现出来。 临思言却没有如他所料地先和他打招呼,反而先是对乔璇笑了笑:“乔小姐,你好。” 乔璇觉得很诧异,来这里的人都跑去和她父亲打招呼,为什么临思言会突然跑来找她? 但与生俱来的良好的教养让她礼貌地点头道:“你好,久仰大名,临总。” 临思言点点头,继续和乔璇攀谈道:“乔小姐,我听说最近在x市有一场国潮画展,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乔璇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当然感兴趣了!这个画展很有名的,但是票是限时限量的,我这周刚刚回国,都没能找到票。” 临思言有些欣喜地瞪大了眼睛:“乔小姐也感兴趣?那太好了,我这边刚好有两张票,我可以请你一起去看吗?“ 乔璇忙高兴的点点头,似乎找到了知己一般:“谢谢你,临总!“ “乔小姐是学绘画的?我看你似乎对这些艺术类的东西极为热爱啊。“临思言笑道。 乔璇一声惊呼:“哇,你怎么知道的?我的确是学绘画的。“ 这当然不是临思言胡猜的,而是她注意到了乔璇今天从头到脚的打扮都是颇具中国风的元素,她手里的那个限量版名牌包也是最近的一款国潮联名。 而这款联名包的图案设计者就是n大的学生,设计师的名字就是“乔“。 乔璇和临思言越聊越投机,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被忽视的谢琅琊几乎是忍无可忍地咳了一声,这才把两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 乔璇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赶紧介绍道:“对了,临总,这位是瀚越科技的创始人,虽然现在规模还不大,但前景大好,得到了m国专家们的一致认可……“ 临思言点点头,看向谢琅琊,神色自然道:“好久不见。“ 谢琅琊沉默不语,用深沉的目光盯着一脸淡然的临思言。 乔璇有些没意料到,伸手挽住了谢琅琊的手臂,轻声问:“谢,你和临总认识?” 谢琅琊眼睛一刻都没有从临思言身上撤下来过,那锐利的目光几乎可以从她脸上剜下来一块肉。 “四年前,临总把我送,去,国外留学,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 他说到“送去“两个字时,声音格外地重,如果眼神有实质,就差没变成刀子把临思言给活剐了。 看到临思言的那一瞬间,他的心情是无比的复杂,他原以为这四年已经足够让自己冷静下来了,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之前都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他无法对她释然,也没办法放下她。 临思言丝毫没有被他这话给吓道,她说:“不客气,主要是你自己勤奋刻苦,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乔璇一听,也没有怀疑。毕竟当时在n大遇见谢琅琊时,他就说自己是一个从中国来这里勤工俭学上学的。 她一直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谢琅琊家境贫寒,也由此更加觉得谢琅琊取得如今的成就很不容易,想必眼前这位临总,就是他在国内的资助人吧。 乔璇看着临思言那“慈爱“的目光,颇为理解地点点头说:“那你们先聊,我先去我爸那边帮忙。” 第一百零八章 哪怕是做条狗也轮不到你 谢琅琊朝乔璇点点头:“去吧,我和临总说点事就过去。” 乔璇离开后,临思言问:“你想和我聊什么?” 谢琅琊上前一步,两人距离很近,他低头就可以瞥见那令人心痒的象牙白的细嫩肌肤,闻到那令人沉醉的山茶花香气,可如今,这一切只能勾起他的愤怒与难堪。 他恨自己无法对临思言狠下心,又狠临思言没有对他太狠心,这样,他才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完全对临思言绝情到底。 他沉声说:“我们已经生疏到好久不见的地步吗?” 临思言愣了一下,这话从何说起:“什么?” 谢琅琊看到临思言的迷茫的样子,恨意毫不掩饰的展露出来:“你把我流放到国外,就没想过我能活着回来吧?既然我这次回来了,就一定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在国外的那几年,他不止一次地去查看自己的银行卡,发现临思言居然真的没有给他打一分钱。 从此,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只能靠着勤工俭学来赚取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 但这次的确是谢琅琊误会临思言了,临思言每个月都会往他的卡上打钱,但全都打到了谢琅琊国内的银行卡上,完全不知道他并没有把这张卡带去国外。 谢琅琊没有哪一刻比那时更清醒地意识到,靠谁都是靠不住的,除了自己。 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去争取,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心的。 所以我这次回来了,临界点和你,我都要拿到手里。 谢琅琊面上出现和当初自己父亲如出一辙的病态和偏执,看向临思言的眼神暗沉又势在必得。 临思言笑了笑,同样以毫不示弱的眼神回敬过去:“好啊,我的答复就和四年前一样,我等着你。” 两人目光对视之间,暗潮涌动。 “临总和谢小少爷真是冤家路窄啊,怎么在哪儿都是一副针锋相对的样子?” 傅海川略带嘲讽的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紧跟着的还有一脸肃色的萧敛。 谢琅琊自然一眼就看到了萧敛,面色僵了一下,又看到他走到了临思言身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在她身侧低头耳语了几句,那样子极尽亲昵。 他顿时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冷笑一声:“都是做别人的狗罢了,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都”指的是哪些人,在场的都心知肚明。 傅海川却不恼,往日在临思言手下掩藏身份,他不能太和谢琅琊对着干,如今他是星海的代表人之一,自然也用不着对他客气。 他温润笑了笑,涵养极好地反呛道:“谢小少爷何必恼羞成怒?口口声声说别人做狗,只怕你连当条狗的资格都没有呢……“ “你这话就错了,我帮了你这么多,你若是狗,早该对我摇尾乞怜。”临思言突然开口, 在傅海川说完时紧接着道:“我看你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傅海川瞳孔一缩, 临思言在那瞬间能清晰地感觉到, 如果他能动手,一定会杀了自己。 但他是不敢的,临思言嘴角微扬,萧敛的存在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不可忽视,他面色冷肃就往那里一站,凭空地就叫人忌惮。 傅海川咬咬牙,眼神变得阴沉,只有在面对临思言时他才无法控制住自己那副温润如玉的做派。 傅海川知道如今自己已经是处于一个绝对劣势的地位了,此刻也不能不服软,他冷声道:“临总待我的好, 我这些年从来不敢忘,以后,也会完完整整回报你。” 临思言才懒得管这种只会叫嚣的家养狗,睥睨着他道:“我拭目以待。” 傅海川原本今日的目的也不在这里,针锋相对几句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一边朝这边观望已久的宋奈,在看到傅海川离开后只剩下临思言他们三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朝这边走了过来。 谢琅琊刚冷着脸转身要走,但宋奈在身后叫住了他:“谢……学长。” 谢琅琊转身, 就看到宋奈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似乎是因为穿高跟鞋的缘故, 她突然身子一歪。 谢琅琊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上前接住往前倒的宋奈,这样的姿势两人几乎是很亲密的抱在一起。 临思言目睹了这样剧情设计的狗血剧情就发生在了自己眼前,颇有些揶揄地挑了挑眉,侧抬头看向了一边的萧敛,却没有在他脸上看见任何吃醋的表情,反而有些漠然。 唉,萧敛你就装吧,等你后劲儿上来了,就是和谢琅琊争个头破血流的时候了。 “!!!谢……谢学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宋奈也是没想到自己会像个四肢不协调的人一样直接倒在谢琅琊怀里。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四年前谢琅琊出国前和她“分手“,也终于告诉了她实情。 她这才知道了谢琅琊的隐秘心事:谢琅琊真正喜欢的人,是临思言。 她偷偷瞥了一眼谢琅琊,又去看了一眼临思言,心里心虚得不得了,完了完了,临姐姐不会误会了吧…… 谢琅琊当即就想撤开手,蹙眉道:“放手。” 宋奈正急急忙忙要起身,乔璇惊讶又带着愤怒的语气突然打破了这边的尴尬局面。 “你们在做什么!”乔璇原本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孩此时的语气都可不是在询问,像是在兴师问罪。显然是气狠了。 这回不用谢琅琊推,宋奈赶紧站起来,道歉道:“抱歉,乔小姐,我刚刚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谢先生是为了扶住我才这样的,你误会了!” 乔璇颇有些不相信:“只是扶一下?扶一下都扶到怀里去了?” 谢琅琊却不像宋奈所想的那样解释,反而用一种难懂的目光看向临思言,继而漫不经心道:“我们以前是老同学了,举止亲密一点也无可厚非。” 宋奈简直要被谢琅琊这一出给整疯了,她就知道谢琅琊一遇见临思言就会变得不正常! 他不想拿到乔老的投资,能不能不要拉自己下水啊! 乔璇瞪大了一双剪水秋瞳,目光委屈地看着谢琅琊:“谢琅琊,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谢琅琊在对待乔璇的质问时态度突然不像之前那样客气亲昵,还十分冷淡。 第一百零九章 乔老的欣赏 乔璇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谢琅琊也完全没有想追上去解释的心思。 临思言打量了他几眼,果然,她就知道谢琅琊在乔璇和宋奈之间还是会选宋奈的,但他难道不担心拿不到乔老的投资吗? “你不去追?”“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谢琅琊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一点就炸的少年了,“我和她没有超越朋友的关系,乔老为人正派,也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就针对我,你这招没用。” “是吗,”临思言微微笑了笑,不以为意似的:“可若是我在乔老面前揭穿了你的真实身份,他会不会觉得你是有意接近他的爱女,和我合谋一起骗投资啊?” 看着谢琅琊的面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临思言心情大好,没错!就是这样,你还可以更加愤怒,最好这种愤怒能直接成为一股燎原之火,把我这个反派烧死。 萧敛眼看谢琅琊似乎有情绪不对劲的苗条,迅速地把临思言护到了自己的身后,侧过头轻声和临思言道:“晚宴马上要开始了,我们先去中心大厅吧。” 临思言微微颔首,也没有再看谢琅琊,和萧敛两人就直接往中心厅走去。 没过多久,中心厅就陆陆续续地聚集了今天受邀的一众名流,乔老一身板正的中式服装上了台,已经是年逾花甲的人了,却依然精神抖擞,看着极有魄力。 乔老这是要发表开场的演讲。 他看向台下今天的一众来宾,心中的澎湃之感难以抑制,带着些怀念开口道:“我幼时离开祖国,到现在已经有五十年了,期间再也没回来过。但我身在异国他乡,却时时刻刻忧心着祖国的未来和发展,万幸,在有生之年,我还能争取到回国为祖国做一些贡献的机会。” “我们的人工智能行业虽然落后于一些发达国家,但仍然具有赶超的资本,因为有你们,这群兢兢业业的科研者和实业家,我才看到这个行业的希望!” 台下的一众原本各怀心思,或为利或为名的人。此刻也都被这位心系祖国的老人的一番讲话有所打动,纷纷鼓起掌来。 临思言坐在第一排,也颇为敬重地给这位老先生鼓掌,现在这个时代,能有乔老这样一心想为国家谋出路,谋发展的人,不多了。 乔老点点头,示意大家不用鼓掌,继续道:“我这次回国,也是废了一番周折,诸位想必也知道,我年轻时在国外也是从事人工智能的研发,他们怕我这一回国,就把技术带回来了,于是百般阻挠。” “当年我出国就是为了学知识,把先进的技术带回来,造福我的国家,改变她贫穷落后的面貌,我们的回家天生就这么弱吗?不,我不信这个邪,哪怕困难再大,我也要回来!” 乔老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话,让不少当年怀着初心投身进人工智能行业的人们有些情动,不少人眼中也泛出了泪光。 萧敛坐在临思言旁边,他低声说道:“乔老的确值得尊敬。” 临思言认同地点点头,又突然瞥见右侧坐着的乔璇正在给台上的父亲用力鼓掌,眼中含泪,心里也是一怔,没想到乔璇这姑娘也是个性情中人。 而乔老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让临思言深刻地认识到了乔璇这个女孩:“我的女儿,乔璇,我从小就和她说,我们的家不在这里,我们的根不在这里,我们的祖国在大洋彼岸,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她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对祖国的热爱,一点都不比我少。在知道我有回国的打算,她立刻放弃了原本已经通过面试的顶级设计学院,要跟随我回国,她也想用自己的力量,为我们的国家做出贡献。” 临思言颇有些意外地看向乔璇,她是真的没想到原本在原剧情里只能算是个炮灰配角的乔璇,居然有这样高的觉悟,这种好姑娘,凭什么给谢琅琊欺负! 乔老先生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又继续道:“这次我回来,也许很多人都猜到了,不只是想见大家一面那么简单。我这回会考察一家企业,进行投资,并且将我毕生的研究成果交给他。” 纵使是众人心里早有猜测,此刻还是倒吸了一口气,乔老当年可是在世界领域赫赫有名的人工智能当之无愧的带头人之一,能得到他的成果和帮助,可以说直接就奠定了在国内乃至未来在世家领域的地位了! 底下坐的一众人顿时就有些按耐不住,跃跃欲试的样子。 乔老这边刚刚结束了讲话,走下台就被众人团团围住了,他很客气地和众人寒暄客气了一番,对于寻求合作一类的人也只是收下名片,但笑不语。 他从人群中出来,径直朝乔璇走去,他看了看女儿身边,却没有看到谢琅琊:“小璇,谢琅琊那孩子呢?怎么没在你身边?” 乔璇原本看着父亲朝自己走过来,还是很开心的样子,此刻听着父亲的话,面色顿时黯然了下来,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乔老朝周围逡巡了一番,发现谢琅琊在离他们最远的那边,被其他公司的人缠住了攀谈着。 “你们俩吵架了?”乔老看着面色不好的女儿,温声询问道。 乔璇还是不说话。 这时,临思言突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恭敬地走到乔老和乔璇面前:“乔老,您好。我是临思言,很高兴有机会在这里见到您。” 乔老回过头,就看见一个颇为清丽优雅的女人站到了自己面前,一听她自报家门,眼中顿时就闪现出了欣赏的光:“临思言,临总。我知道你,你的公司临界点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人工智能公司。没想到你还这么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啊!” 临思言微微笑了笑,语气不卑不亢:“乔老过奖了。” 乔老很明显地表现出来了对临思言的认可和对临界点的兴趣:“临总,不瞒你说,我在这些企业公司中,最看重的就是你的临界点科技公司了,如果你有意,我们可以约个方便的时间谈一谈。” 第一百一十章 说服乔家父女 临思言有些愣住了,乔老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应该已经决定了给谢琅琊投资吗? 听他现在的意思,似乎不是属意谢琅琊的公司,而是自己手下的临界点? 她没忍住开口问道:“乔老,国内国外的优秀企业有不少,后起之秀也如过江之鲤。您是为什么选中了我呢?” 乔老笑了笑:“年轻人,你看起来似乎不太有自信,这看起来不像我听说的你。而我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那么,你是真的没有自信,还是别有所指呢?” 乔老不愧是老江湖了,看向临思言的眼神里带着睿智与探究。 临思言很聪明地没有正面去回答乔老的这个问题,反而问道:“我听说令爱和一位青年才俊关系特殊,似乎乔老也颇为欣赏他。” 乔老愣了一下,爽朗地笑了,并没有着恼,看了一眼依然萎靡不振的女儿,揶揄道:“这不是他让我女儿伤心了吗?我当然不待见他了。” 临思言笑着摇摇头:“您不是这样公报私仇的人,乔老,您就直说吧,我想听一听您选择的标准是什么。” 乔老倒是也不意外,依然对临思言笑得很和蔼:“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声名鹊起的临总,识人的本事果然高超。对,你说的没错,我一开始并没有看上谢琅琊。” 说出这句话时,临思言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反而是乔璇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原本她这次带谢琅琊过来,就是以为自己父亲已经内定了他作为投资目标的。 她很高兴地想带谢琅琊过来见一见业内的前辈,也好为他以后在国内的事业铺路。 可是如今,自己父亲居然说他并没有属意谢琅琊,这怎么可能?明明之前她父亲对谢琅琊赞赏有加,颇为欣赏。 “爸!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乔璇简直有些混乱了。 乔老安抚激动的女儿,解释道:“小璇,爸爸对谢琅琊的确很欣赏,但这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女儿心上人的接受,而不是对一个可以托付我一辈子心血的合作伙伴。” 谢琅琊的确是个青年才俊,小璇喜欢他,他经过一番观察,也觉得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的男人。 但乔老明白,他还涉世未深,远远达不到自己托付半辈子心血的标准,他要找的人,必须可以独当一面,有不可撼动的决心,顶尖的科研能力,以及丰富的经验和超乎业内目前几乎所有人的决断力和前瞻性。 只有眼前这个沉静睿智的女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乔老看着愣住的乔璇,叹了口气:“小璇,这么多年来,爸爸一直都是和你知无不言,直来直往的。想必你也看得出来,谢琅琊那孩子对你没有那个意思,我们没必要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蹉跎。听爸的话,啊?” 而刚刚他也将乔璇和谢琅琊他们在大厅时的一幕看在了眼里,他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谢琅琊刚刚和小璇起争执时,眼里是没有他这个女儿的,他心里有一个藏得很好的人。 乔老突然有些庆幸,没有因为暂时的识人不明,把自己女儿一辈子的幸福给毁了。 至少现在,还有挽救的机会。 可是乔璇喜欢谢琅琊喜欢了三年,从自己在大学校园里看见他的那一刻,就喜欢。 漫天的红色枫叶被风从地上卷起,少年站在其间,美好得像一副画。 她也不傻,看得出来谢琅琊一开始对她无声的拒绝,也看得出他独自一个人时落寞又带着一些思念的目光,他心里有人,她知道。 可是现在说让她放手,就像在说她这么多年的喜欢和付出都是一个笑话,她怎么甘心,怎么愿意! 临思言看着面前这个倔强又痛苦的姑娘,叹了一口气,乔璇如果不是在既定的剧情中,或许和谢琅琊还有可能,但这是被写好了结局的故事。 谢琅琊注定会和宋奈在一起,而乔璇如果不能早些脱身,便只有沦为炮灰这一条路了。 她是个三观正的好姑娘,临思言不想看到她走到那一步。 “乔璇,我知道,这很难。”临思言轻轻地开了口,看向神情脆弱,目中隐约含泪的姑娘:“可是你要想清楚,你真的愿意将一辈子浪费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吗?哪怕为此牺牲你自己的理想?” 乔璇听到这儿,愣了一下,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临思言再接再厉:“我知道,你也想用自己的专长为祖国做出一份贡献,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聘请你来临界点,为我们的人工智能产品做外形和logo的设计工作,这样也不算埋没了你的长处。” 乔璇有些受宠若惊,她是知道临界点的设计师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临总,我只是个刚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我相信你,”临思言笑着揉了揉乔璇软软的头发:“你可是参与了顶级品牌设计的,有成绩在呢!再说了,男人哪有事业香,你说是不是?” 乔璇被她这话直接逗笑了。 乔老颇有些惊奇,自家女儿的倔脾气他是知道的,平时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就这样被临思言四两拔千斤地劝动了? 临思言又乘胜追击,她大概理解了乔老想投资她的公司的想法,便又开口道:“乔老考虑得很周全,但我还是想说,希望您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她直视着乔老,语气柔缓而坚定:“乔老可以说是见证了人工智能的发展历史的人物,想必比我更清楚,人工智能的发展,是一件薪火相传的大工程,需要我们这些前辈开拓道路,更需要有新生力量的后继者,这样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支持它持续稳健地发展。“ 见乔老的表情有些松动,临思言又继续道:“至于年轻人没有经验,没有人脉这些事,您大可以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去协助他,不留私心。“ 可不得把大舞台留给谢琅琊发挥吗?不然男主还怎么逆袭把临思言给推翻啊?009一边腹诽着,一边心疼临思言放弃了这么好的一次积累经验值的机会。 乔老此时看向临思言的目光已然是有些敬佩在里面了,他颇为感慨地开口道:“临总真是有大胸怀的人啊,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坠海 临思言笑了笑,刚要和乔老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炸响。 原本还在觥筹交错的众人被这一声巨响也吓愣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一人大喊一声:“是枪!谁……谁开枪了!” 在座的宾客无不惊骇,顿时尖叫的,哭喊的,惊慌的人都乱作一团。 乔老毕竟在国外生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即一把拉过脸色苍白的女儿,对惊慌的人们大声安抚道:“各位!别慌,不要推挤,以免发生事故!都去舱内的安全室!” 枪?临思言皱了皱眉,他们所在的国家可以说是对枪支管控极为严格的,怎么可能有枪支流入? 临思言和不远处的萧敛对视了一眼,见萧敛面色凝重,心里也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脑子飞速地旋转着,顿时明白了什么,国内的人不可能持有枪支,但外来者就说不定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所想,不一会儿,大厅内就闯入了三四个手持枪支的外国男人,看着就凶恶无比。 009看到这一幕,显然有些慌了,若是在以前,它大可以拿积分给临思言换个“金手指”,对付这些小喽罗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现在,面对这些手持武器的外国人,他们连一样像样的武器都拿不出来,难道现在只能坐以待毙了? 009如果化出实体,它身上恐怕都冒出了冷汗。 看到这些持枪的外国人,本来密布在他们周围的人更是吓破了胆,都惊叫着做鸟兽散。 临思言没料到这群人胆子这么大,为了不想让乔老把技术传出来,居然想灭口。还敢在他们的国境内犯事儿,看来他们对这个国家还不够了解。 谢琅琊,傅星熠和傅海川一直关注着、担忧着这边,拼命想要往这边过来,可是他们原本离临思言这边就有些远,这下被人潮一冲,直接被裹挟了出去。 “爸爸!”乔璇突然惊恐地喊道。 临思言猛地扭头,就见乔老捂着心脏歪斜在座位上,脸色惨白,眼瞪如铃,全身都在发抖。“药!药呢!我爸爸有心脏病,刚刚肯定是被惊吓到了!怎么办!”乔璇此刻已经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在乔老的口袋里翻找着。 乔璇颤抖着从父亲衣服的隔层里拿出一瓶药,可能是太慌乱了,拧了好几下都没拧开。 临思言抓过药瓶,快速倒了两粒,喂进了乔老嘴里,然后拧开矿泉水,给他送服下去。临思言把他平放在地上,以便于呼吸顺畅。乔老此刻瞳孔扩散,浑身僵硬,已经没了意识,情况相当危险。 萧敛一个旋身踢飞了其中一个想要开枪的大汉,飞速把枪夺到了自己手里。 可是另外几个人也同时把枪对准了他,他稍有轻举妄动,就会被打成筛子。 人命关天,临思言也不想再耽搁时间,冷声对009道:“用积分兑换强效麻醉剂,控制住那几个人的行动,配合萧敛。” 009迅速回应了她:“好!” 几剂强效麻醉剂下去,那几个人瞬间动弹不得,萧敛虽然不知道眼前几人为何突然肌肉僵硬,但也没有时间多想,冲上去就把他们踹到制服了。 萧敛抬手按了一下隐藏在碎发间的耳麦,低沉的开口道:“任务完成,收网。” 话音刚落,十多个个穿着常服或是侍者服装的人从船舱的四面八方向中心厅跑来,在萧敛面前站定,每个人身上都佩戴着精巧的武器,对准萧敛颇为标准地敬了个礼:“萧队!” 009简直被这种反转给惊呆了,心里暗骂、萧敛这个王八蛋,原来早有准备了,还以为他是个一心一意保护小言的,没想到也是利用她。 相比于009的愤慨,临思言倒是淡定多了,萧敛非要屈尊就卑地当自己的保镖,原本她还觉得想不通。但如果是为了执行任务保护乔老,就正常多了。 萧敛对面前的一众人淡淡地点点头,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慌的不行,要是临思言误会自己是为了利用她上船该怎么办? 虽然是上级安排他这样做,以免打草惊蛇,但他仍然不敢去看临思言的眼神。 就在这时,耳麦中突然又传出来一阵紧急的声音:“报告萧队,在离你们三点处还有一个便衣暴徒,他手里似乎有一个炸弹!” 萧敛眉头一皱,迅速开口:“大家卧倒!” 直升机上的狙击手还在找着角度方位,预备瞄准了那个暴徒的头——暴徒显然已经有些鱼死网破之意了,他晃了晃手里一个黑色的装置,作势要按下去。——引爆器。艇上的所有便衣都紧张起来,一个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利用水下的炸药和他们同归于尽,也不算什么难事。最重要的是,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还在船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清瘦的身影突然朝他扑了过去,几乎就在一瞬间,那个看着瘦弱的身体一下子就把暴徒手中的引爆器撞到了地上。 又听得那暴徒一声惨叫,一声巨大的落水声,两人的身影顿时就消失在了船舱口。 沉默,长久的沉默。 没有人知道,临思言一个瘦弱的女人,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或者说,有这么大的勇气。 萧敛简直觉得自己像在梦里,他刚刚……是眼睁睁地看着临思言从他面前跳下去了? “临思言!” 谢琅琊,傅星熠不顾阻拦地冲了进来,几乎同时看见这一幕,两人狂奔过来,傅星熠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去。 谢琅琊晚了一步,窗边的水汽打湿了他的发丝,他微微垂头,眼中泛着血丝,宛如索命的厉鬼般,死死盯着那片黑暗中临思言和傅星熠消失的海域。 “临思言!”傅星熠游在水面上,心里难得的慌了,大声呼喊着,可入眼的只有翻涌的海浪。就在他打算潜下去找人时,临思言突然从他面前冒出来。 “你……”傅星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临思言拽住他,身子向前靠近。 “跟我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提前下线了 临思言扯着傅星熠在前面游着,傅星熠却一言不发,似乎只要是临思言让他跟着,他就不会怀疑她的一切意图一样。 两人就这样在看不见尽头的海里游了起码有二十分钟,才在茫茫的海域间看见了一处小岛的黑影。 两人奋力游到岸边,直接瘫在地上喘息,比起劫后余生的庆幸,两人反而是露出如出一辙地漠然着一张脸。 临思言当然是因为弥补剧情,才这样“大公无私”地冲上去把那个暴徒一起带下去的。 只因为009和她说,原剧情里她是像个二货一样为了在乔老面前显摆自己,又仗着自己是仿真人,不怕这些武器什么的,冲上去挑衅,才在拉扯中受了伤,却没有流血,被谢琅琊察觉到仿真人的身份。 而她显然是错过了这段傻缺到极点的剧情演绎,于是只能临时补上了一段“牺牲”自己,拯救全船人生命的戏码。 谁知道那个暴徒也是个狠角色,知道自己这次凶多吉少了,居然死抓着她不放,硬生生给她一起拽下去了。 她之所以这么漠然,还有些烦躁,是因为刚刚009颤颤巍巍地告诉她,可能这次剧情要提前结束了。 临思言一听就差点没忍住:“什么意思?”自己这么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什么事儿都没犯,现在就给自己全部不算了?! 009急忙道:“小言,你别生气啊!这……这不是我们,我们按照原剧情走其实应该是在后面出意外坠崖死去的,谢琅琊还会大肆宣扬你鸠占鹊巢的恶行。可是现在嘛……“ 它有些心虚地看了临思言一眼:“我这边剧情显示,你在坠入海中的时候,就因为过大的压强冲击,加上海水灌入体内,你又还没有安装防水系统……所以,你现在应该是已经报废了……” “之所以现在看上去没事,那是因为你的原身替补了这个角色,现在这个世界的仿真人临思言,已经死了。“ 临思言瞥了一眼一边毫发无伤的傅星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那他是怎么回事?仿真人还有个三六九等?!“ 009连忙解释道:“傅星熠比你早知道自己是仿真人,早就对自己身体上的不足做了修改,他那个……额,是进阶防水款的。” 临思言忍着气,面色十分不好看,009赶紧道:“不过,小言,没事的哈。我认真看过了反派扮演章程你,里面明明白白地写了,只要剧情结束时,反派的死让男主的怨气消散了,并且剧情爽点没有下降,我们一样算完成任务了!” 听到这儿,临思言脸色才好了点,勉强点点头:“那我现在就算是提前享受退休生活了呗。”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静静盯着自己的傅星熠,他黑发已经全部濡湿了,贴在额上,平时的精英人设现在已经是荡然无存,还颇有几分狼狈。 临思言现在脱离了剧情,看着这个玉一般的人儿,她突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你是不是傻,我们都是仿真人,又淹不死,你是怕我跑了不给你合作款吗?” 傅星熠看着她,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开口却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我怕你受伤。” 说出这句话时,临思言和傅星熠俱是一愣。 傅星熠是完全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了,当时他完全就是本能行动,满脑子里都是不能让临思言有事。 两人这边正沉默着,突然天空中飘下来几滴水,落到了二人的面上,临思言皱了皱眉:“要下雨了,我们先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往岛屿深处走去。他们运气还不错,刚找到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山洞,外面顿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临思言和傅星熠两人动作迅速地将洞口遮掩好,以防雨水吹进来,又生了一堆火。 临思言觉得气氛有些太冷清了,没话找话道:“对了,你怎么还把傅海川放在身边啊?不怕他背后捅你一刀?” 傅星熠被暖融融的火一烤,不知怎么的有点晕,微微眯起了眼:“我们两人现在是一个相互制衡的状态,他根基不稳,动不了我,我也有把柄在他手上,只能答应他的要求,让他做了星海的副总。” 临思言倒是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你还有把柄被他拿捏着呢?是什么?” 傅星熠抬起头,有些目光深深地看向临思言:“你知道当年谢无和宋天瀚预留了一个仿真人自爆控制器吗?” 临思言点点头:“那个控制器不是被宋天瀚毁了?” 傅星熠缓缓地摇了摇头:“这和它有没有被毁掉没有任何关系。当年宋天瀚对我们下的指令是,只要我们出现违背人的指令,造成重大损失的行为,这个自爆控制器连接着我们的仿人类神经中枢,会自动执行自爆的指令。” 临思言愣了愣,意思就是说,只要仿真人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那也就是它们灭亡的那一天了。 临思言微微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样下去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毕竟这种状况下,我们始终有把柄在别人手上,你准备怎么办?” 她说完就发现傅星熠迟迟没有回应,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傅星熠?” 傅星熠侧着头靠在墙边,长腿无处安放地蜷缩在一起,面色疲惫而苍白,看着像睡着了一样。 临思言看见傅星熠的衣服差不多被火烘干,拿起来走过去想为他披上,结果刚把衣服盖到他身上,就发现他突然像失去支撑般,倾倒了下去。 “你!”临思言下意识扶住她,这样的近距离状态下,她才发现,傅星熠原本苍白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 临思言皱了皱眉,直接伸手过去,她和傅星熠都是体温偏凉,手刚碰到傅星熠的额头时,就马上收了回来。 临思言迅速把傅星熠挪到风吹不到的角落,将自己头上刚刚烤干的束发带解了下来,用雨水打湿,然后敷在傅星熠滚烫的额头上。 做完这一切,临思言慢慢走到洞口,望着夜色浓重的天空,神色很是凝重。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想成为人 傅星熠缓缓转醒的时候,头还是有些隐隐约约地疼痛,此刻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逆光中,临思言的身影蹲坐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傅星熠没由来地有些心虚,微微偏转过头去,轻轻咳了几下:“怎么这么看着我。” 临思言毫不客气地伸手把他的下巴捏住,转向自己,开门见山道:“你不可能会发烧,更不可会生病。昨天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解释一下?“ 傅星熠无意识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指尖,抿了一下唇,并没有向临思言妥协开口。 临思言笑了一下,好啊,嘴倒是硬得很:“你不肯说,那好,我来代你说。傅星熠,你修改了自己的程序,让自己有了人的感知,所以你受凉会发烧、还会生病。我说的对吗?” 傅星熠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波动,被临思言捕捉到了,她几乎是恨不得上前给他一拳揍醒,要不是看在他还病着的状况下。 “傅星熠!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傅星熠是疯了?!明明知道,仿真人一旦“变成”人,那就是个死局。他是嫌自己命太长,想早点死是吗! 说不生气是假的,明明昨天眼前这个人才亲口和自己说,一旦仿真人有了无限接近于人的意向,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合着这不是在给自己提醒,是在给自己预报他自己的死期? 傅星熠到底是怎么想的,何等聪明的人,怎么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临思言的话简直如一把剑插进他心里一般,给尚还处于茫然的他带来剧痛,傅星熠唇边露出一个苦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个明明和自己是同类,却看着那么像一个人的女人。 她会跑,会想,会生气,会开心,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迸发出许多狡黠的主意……这些,都是傅星熠在还没遇见临思言之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属于人的情感。 他幼时被傅氏夫妇抚养,体验过人世间最宝贵的亲情,也在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后被抛弃,一朝从天堂坠落无间地狱。 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他只是傅氏夫妇一个可有可无的情感寄托,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工具。但他并不难过,因为他的设定里就没有难过这种情感,他只是被动地接受着外来的情感,甚至没有自己选择的自由。 傅氏夫妇属于人的自私与多疑,也完美地遗传给了他们的亲生儿子——傅海川。 他看着无比温良,却是从骨子里讨厌傅星熠,时刻都提防着他,怀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思,始终和他势不两立。 傅星熠不在乎这些,只是因为他不在乎,没有情感,无爱亦无恨。 他只是在身患绝症傅氏夫妇声泪俱下的恳求下,答应了不会去动傅海川,并且在他足够执掌星海公司时,把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事业“还”给他。 他们爱他时,他是珍宝;一旦不爱了,就会被像扔掉一个垃圾那样简单。 曾经,傅星熠在知道自己是仿真人的那一刻,居然有了些许的庆幸。 还好,他不是人。 不会给了别人希望,又让看到光明的人失望、绝望。 不是人,就不会难过。 临思言是第一个打破他这些坚持已久的想法的人,她活得不像个仿真人,明明那样接近于人,她的身上似乎并没有人的劣根性。 她所表现出来的属于人的一部分,出奇地让他感觉到温暖,想要去触碰。 遇见你之后,我想成为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 傅星熠看着临思言泛着薄怒的面容,有些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原来拥有人的感情,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他现在能够感觉到,临思言是实实在在在关心着他的。 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难得真心人。 他有些虚弱地凑到临思言耳边,轻轻道:“我想试一试,做一个真正的人是什么感觉,至少现在,感觉还不赖。” “人总要为自己活一次吧,虽然我现在还称不上一个真正的人,但至少我能掌控自己的一切,而不是单纯地被系统所支配。” 临思言听到傅星熠平时这么一个喜怒不显于色的人居然说出了如此肆意的话,一时间也愣住了。 是啊,傅星熠也是这个剧情中的一份子,自己实际上才是那个闯入的外来者,他们都有自己的活法,自己横加干涉,岂不是沦为和谢无一般的人了? 临思言看向傅星熠,眼中已然没有了那一昧的责备,反而浮现出坚定:“你放心,哪怕你真的变成人了,我也不会让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自曝器给你炸没的,我们还有时间。” “反正我也不回临界点了,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我会用剩下的时间帮你。” 临思言颇为坚定地说出这番话,傅星熠还没来得及去想什么叫“剩下来”的时间,倒是被临思言一句“不回临界点”给弄愣住了。 “不回临界点?是什么意思?“傅星熠心跳突然有些快,临思言不回临界点,这在之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毕竟临思言对谢琅琊的栽培他是看在眼里的,甚至有的时候他都会怀疑,临思言是不是对谢琅琊有意思。 但在看到临思言在面对谢琅琊时眼中公事公办,清淡冷漠的样子,他无比的确定,临思言对谢琅琊就和他对傅海川一样,除了受人所托,不得不这么做,可能就是出于一份责任了。 可是他同时也发现了,谢琅琊在看六十一楼时,眼中隐藏着的,深切而浓烈的爱慕。 他以前不懂这种情感,可是在着四年里,他不断地给自己修改程序,无尽地接近于人时,傅星熠才逐渐明白,原来这种酸涩、甜蜜和痛苦交杂情感,叫“爱“。 而他又无比地清楚,自己对临思言,也有着这样的情感,浓烈而炙热。 也因为这个原因,他实在不想临思言和谢琅琊继续在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相处了。 临思言是对谢琅琊没意思,可是谢琅琊对临思言则不是这样。 爱是独占欲,纵使是刚刚开化没多久的傅星熠,也不能忍受无法掌控爱人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谢琅琊的不甘 离上次傅星熠和临思言坠海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三个月前,昏迷的傅星熠被搜救队找到,平安回到了星海。 而临思言却失踪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谢琅琊、萧敛、傅海川等人,无不是目眦欲裂,一个个都是不相信,动用了全部的力量去找。 可是在这一大片海域展开了长达十天的地毯式的搜索,依然没有临思言的任何消息。 此时早已过去了最佳搜救时间,在场的所有人心里虽然不想去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临思言,很可能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谢琅琊直接冲到了星海,一把揪住傅星熠的衣襟,一拳就朝他的脸上砸了过去:“你这个废物!你跳下去了,人呢?!我问你,临思言人呢!” 傅星熠当然不会傻站着不动任凭谢琅琊打,微微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拳风,反手甩开了他攥住自己衣领的手。 傅星熠一脸冷漠,看着他的眼神空而无物,显然是没把他这些花拳绣叫看在眼里:“我说过了,当时海浪太大,一个浪头打过来就把我和临思言给冲散了,我醒来的时候身边也只要救援人员。这些话我和警察是怎么说的,和你就是怎么说的。小谢总,你总是来我这里找茬,严重影响了我的私人生活,下次再有这样的行为我可就报警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谢琅琊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响,才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是啊,他现在已经是小谢总了,是临界点的实际掌权人了。 临思言失踪一个月后,他在整理临思言办公室里面的东西时,找到了一份股权转让书,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如果临思言出现意外,手里所有的股份就全部转到谢琅琊手下。 并且,将任命谢琅琊为执行董事,全权掌管临界点。 谢琅琊手里拿到这份股权转让书时,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看完这份转让书,他直接把临思言办公室里所有目光可及的地方砸了个稀巴烂。 凭什么!凭什么!临思言她凭什么这么轻轻松松地就把自己的人生给安排了?! 他辛辛苦苦地在国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国,在临思言面前好好干一票大的,向他证明自己,让她追悔莫及。 可以说,这么多年支撑他走下来的,是他对临思言无尽的恨意。 可是现在呢,临思言这些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一个个毫不留情地扇在他脸上的巴掌,告诉他这些年他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既然这样,他这么多年的恨又算什么呢?狗屁不是! 谢琅琊撑住自己的额头,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临思言,好,好,你好的很呐……你千万别死了,别让我找到你……否则,我要把你的筋骨折断,让你哪也去不了,只能任我折辱!” 从那以后,原本已经放弃寻找了的谢琅琊就像疯了一样,花了高价请了私家侦探,又频繁去警局跟进调查情况,还放出狠话:他要把全国翻个底朝天儿,掘地三尺都要把临思言找出来! 大家都在叹息,唏嘘谈论着,或许是临思言当年的确鸠占鹊巢,把谢琅琊这个正派继承人给逼狠了,这才让谢琅琊这么记恨,哪怕知道人十有八九死了都不肯放过。 谢琅琊站在星海的大厅,目光偏执地看着傅星熠乘坐的电梯门缓缓关闭,他的直觉此刻不知道为何出奇地敏锐,他觉得,傅星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以傅星熠平时那种三棍子打不出半个屁的性子,哪里会耗费口舌和自己废话这么多,恐怕早就找人把自己给轰出去了。 可是刚刚他却强忍着不耐,和他唠唠叨叨地解释了那么多。似乎尽力想要撇清和临思言的关系,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惹人怀疑。 傅星熠,你最好没有和临思言一起合伙儿骗我。谢琅琊转身朝外走去,俊美的面容冷峻阴沉,上了外头一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傅星熠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直到电梯在他办公室那层楼停了下来,他慢慢走出电梯,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推开了虚掩的门—— 透亮的落地窗前,一个身穿墨蓝色连衣裙的女人颇为闲适地依靠在那里,目送着楼下谢琅琊的那辆黑色轿车远去。 傅星熠面上露出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悄悄地朝她的方向走过去,可是临思言似乎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转过身子,微微偏头看向他,清清淡淡道:“来了?” 傅星熠看着逆光而立的临思言,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恍然间似乎回到了三个月前二人在岛上的最后的那番对话—— “你不回临界点了?是什么意思?”傅星熠有些不敢相信地开口问道。 临思言伸手把他额头上打湿了用来降温的发带拿了下来,漫不经心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的任务完成了,已经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傅星熠还想再仔细问问,他总觉得临思言说的话半真半假的,每一句话都有深意,都有她自己的目的,他不太敢相信。 临思言却打断了他将欲开口的话:“就当我死了吧,傅总……不,傅星熠,我现在算是无家可归了,你可以,收留我吗?” 说这句话时,临思言微微扬起头看向了他,虽然是处于一个逆光的角度,看不太清楚她的脸,但傅星熠无端觉得,那一刻的临思言一定是沐浴于光中,姝丽非常。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开口了:“好……” 回忆结束,傅星熠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女人,临思言有些语气遗憾道:“看来谢琅琊已经怀疑到你头上来了,星海也不安全了。” 临思言自从上次坠海“假死”来了傅星熠的星海,就和傅星熠一起着手于解除他的神经中枢里在自爆系统,两人无论在科研还是在生活上,都有着无与伦比的默契。 临思言不得不承认,这段日子和傅星熠的相处,是极为舒服的,她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养成系失败的后果是黑化 但就在刚刚,临思言接到009的提示,说谢琅琊来星海了,恐怕是已经怀疑到傅星熠头上了。 临思言只觉得头疼,谢琅琊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她也算是有所耳闻,说实话,她实在不知道男主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明明他已经达成了夙愿,公司夺回来了,仇人也死了。照说他应该安安分分地走事业线,顺便和女主发展爱情线了。 可是谢琅琊他不,他就像有什么执念一样,非不相信临思言已经死了,无比坚定地觉得临思言是金蝉脱壳,跑了。 只能说谢琅琊真的很了解自己,她的确没死。 可是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啊!说好的只要男主的愿望实现,自己死了,他就会降仇恨值呢!谢琅琊对她的仇恨值是一点都没降,反而上升了。 009和临思言两人都是欲哭无泪,百思不得其解。一人一系统商量了一番,这才得出来一个最可能的结果:或许是谢琅琊比较多疑,毕竟他没有亲眼看到临思言死在她面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谢琅琊一个都没看到,心里自然放不下。 但是除此之外,009还告诉了临思言一个好消息:离临思言在剧情里的死亡点剧情已经很近了,现在只要临思言离开星海里傅星熠的保护,东躲西藏一段时间,然后“自然”地被谢琅琊找到就行了。 临思言这才准备和傅星熠开口道别。 傅星熠一听临思言的话,面上顿时少见地出现了一些慌乱:“你要走?” 临思言叹了一口气,说真的,要不是她要走剧情,赶紧结束这种躲谢琅琊像躲债主一般的缩头乌龟的生活,她还真想在傅星熠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我们已经解除了那个自爆装置,现在你也可以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不必再瞻前顾后。我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傅星熠愣住了,他原以为自己倾心相互这么久,二人又一起生活共事,默契非常。再怎么说,临思言也该有些舍不得吧? 只是没想到,临思言的心比仿真人那颗机械心脏还要冰冷,怎么都捂不热,也没有什么能够留下她。 意识到了这一点,傅星熠咬咬牙,几乎是以一种孤注一掷的语气道:“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如果不让你走呢!” 临思言愣了一下,显然也是没想到傅星熠的反应会那么激烈。但她丝毫不以为怵,淡淡开口道:“你留不下我,没有什么能留下我,只要我想走,随时都可以。” 傅星熠知道,临思言说的是真的,他顿时觉得无比地难过和委屈,微微低垂着头,没有再说话。 “你当然可以限制住我的自由,我不会安份地任凭你这样做。但我也知道,你不会。因为对我们来说,最知道自由的可贵。” 傅星熠抬头去看她,眼中复杂。 临思言将他肩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落叶捻在了手里,轻轻吹了一口气,小细叶子一下子被这股气吹得飘了起来:“万物都有它们自己的命数和归途,就像叶子终极会从树上落下,但它们也不甘就这样走完一生,在等待一场生命最后的旅途。” “我也一样,是在完成我自己的最后一趟旅途。“ “傅星熠,我很高兴能遇见你,把你当朋友,当知己。你想成为一个人,我尊重你的选择,理解你的心情。这次,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 —— 夜幕降临,空寂的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了。 一个身穿灰色运动服,清瘦纤长的女人推开了一家便利店的门,她一只手随性地插进口袋里,另一只手勾起一个包好的面包扫了一下二维码,付了钱就准备走。 店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漫不经心地一抬头就瞥见了女人帽衫下白皙的下颔和饱满娇艳的唇,顿时殷勤了起来:“唉,美女,我给你拿个袋子吧,这样多不方便啊……” 女人淡淡笑了笑,拒绝了:“不用了,谢谢。” 那张清丽的脸在转身时露出了小半,不是临思言是谁? 临思言三下五除二把面包囫囵地塞进嘴里,不到五分钟,一块面包就下了肚。 她离开星海已经有差不多两周时间了,期间谢琅琊果然如她所料,又到星海找傅星熠闹,最后当然是无功而返。 临思言穿过一条马路,对面就是x市中心医院,今天早上,009告诉了她一个消息:谢琅琊在外出谈生意途中突发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昏迷着。 “见完谢琅琊这一面,小言你去把他随身带着的那个装着公司生意机密的u盘偷走,然后就是逃离途中坠崖,咱们的剧情就走完了。”009如是道。 五楼的单人病房外,临思言走到谢琅琊的病房外,透过半磨砂质地的窗户看到了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临思言正把手放到门把手上,这种门是往外拉的,她刚一使劲往后突然猛地撞上了一堵墙,不,应该是一个人。 随着临思言一下子没刹住车的踉跄脚步,那人也抓住了她的手臂。 临思言缓缓抬起头,脑袋难得地空白了一瞬。 谢琅琊毫发无伤地站在自己身后,俊美的面上带着一点平和的笑意,却无端让临思言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其实你不用这么小心,想看我就尽管来。” 临思言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此刻她若是还没反应过来被谢琅琊骗了,她就是真的傻了。 谢琅琊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腰,临思言几乎是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被谢琅琊温热手触过的地方有点发麻。 临思言一瞬间反应过来:谢琅琊这个王八蛋给她扎麻醉针!她拼着一股劲儿正要回头给他一手肘,湿润的布料突然捂住了她的口鼻。 谢琅琊的胳膊像钢铁一样紧紧箍住了她,临思言的手脚很快变得无力,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软着身子倒进了谢琅琊的怀抱里。 贴着谢琅琊的胸口时,临思言听见他喃喃道:“我早该知道的。”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临思言隐隐约约听见了009焦急的呼喊,但很快就失去了视线和意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痴心总遇无情人 光线在眼前一点点凝聚,临思言听见自己身前传来了谢琅琊的声音:“你醒了。” 听见声音之后,临思言眨了几下眼睛才彻底清醒过来。 因为被谢琅琊打了一针麻醉的缘故,她的手脚还有些酸软,艰难地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了一点。 临思言抬起眼问坐在自己床边的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临思言现在的心情是抓狂的,她想问谢琅琊是不是疯了,但残存的理智让她没有问出这个可能会送命的问题。 谢琅琊原本处在屋内和没有开灯的阴暗处,坐在临思言身边,垂着眼睛看着她的样子无端有些瘆人:“我只是要你兑现承诺。” 临思言懵了一瞬:“什么承诺?” 她无比确信自己没有对这个剧情里的任何人物给出过什么的海誓山盟,更不用说被她当作积累积分的工具人的谢琅琊了。 临思言抬头看,却见一直盯着自己看的谢琅琊露出了一种失望的眼神:“临思言,你太自私了。” 他原本以为,她会记得,她曾经对自己说过,会等着自己回来,等着自己从她手里把公司夺回去。 可是如今临思言却似乎忘得一干二净。 也是,她都不管不顾地以假死来欺瞒自己了,全然不顾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又怎么会在乎昔日一句打发自己的话呢? 临思言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就见谢琅琊的表情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冷漠得像是一块融不化的冰块。 临思言有些回不过神来,赶紧和009通话道:“谢琅琊什么毛病?把我绑过来,他恨到想杀了我毁尸灭迹?” 009在谢琅琊出手将临思言迷晕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谢琅琊在临思言这种变态的养成下已经崩坏了,他想把临思言关起来,从此眼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它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哀叹了:小言啊小言!你真的是个祸水!好好的一个孩子,你看看给你祸害成什么样了! 谢琅琊见临思言面色迷茫,以为她在装:“临思言,你为了掩藏自己仿真人的身份,居然拿我和临界点当挡箭牌,你是真的自私绝情,你没有心。” 临思言愣了,谢琅琊他……都知道了? 谢琅琊看到临思言一瞬间有了变化的表情,自己的猜想显然被证实了。 他此刻百感交集,四年前,谢琅琊打开那个万恶之源的u盘时,发现密码居然是自己的生日,他无比的恐慌,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仿真人。 可是在他出国留学的这几年,他逐渐从当年的恐慌中清醒过来,自己不可能是仿真人,自己会痛,会生病,会流血……这些都是仿真人所不可能具备的特质。 他思来想去,自己生日这天不是什么稀奇的日子,除了这层含义,是否还意味着什么呢? 谢琅琊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始终不得其法。 终于,他艰难地得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临思言第一天到达他家中的日子,那一天,也是他父亲这么久来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真心畅意的笑。 临思言是仿真人,谢琅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再合理不过。 她是那么完美,那么强大……那么,无情。 谢琅琊深吸一口气,平视着临思言淡漠的双目,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我现在,不在乎这些,我只要你答应……留下来,继续和我一起打造临界点。乔老已经投资给我们了,只要我们继续坚持下去,在人工智能领域重新洗牌指日可待!” 谢琅琊别扭地没有说出他的真实想法,他知道自己在临思言心里的分量,如果直说是他自己想把临思言留下了,临思言一定不会有任何动摇。 她之前不是对临界点很感兴趣吗?如果她愿意留下来,谢琅琊想,他愿意归还这个执行董事的职位,他可以辅佐她! 他只要她留下来! 可是,临思言的回答注定让他失望了。 临思言自然不可能答应,她现在还愁怎么脱身呢:“临界点交给你就很好,物归原主,我也不便再插手了。” 话音刚落,她看见谢琅琊直起身子,又拿起了被放在一边椅子上的外套,没忍住问道:“你什么意思?” 明明应该是她成功得手,全身而退的剧情才对。谢琅琊这小子什么时候也长了个心眼儿,居然把自己都算计进去了。 他现在是什么意思?想把自己关起来? 谢琅琊一动不动地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看向临思言:“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我们之间没有谈拢,不是吗?那我自然不可能放你离开。” 他冷着脸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还是说,在你心里我连萧敛,甚至连傅星熠都也比不过?” 谢琅琊越想越觉得悲哀,原本临思言失踪后,萧敛一开始也和他一样焦急地寻找着她,可是后面却不知道怎么了,再也没有执着于临思言的下落,仿佛也默认她死了一般。 那时他既气愤,又有些不合时宜的窃喜:看吧,临思言,你对萧敛芳心暗许,可是他只着急了几天,就把你抛到了九霄云外。 傅星熠也对你的失踪不闻不问,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只有我,临思言,只有我把你的死活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他才是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傻子! 前些天,他找去了萧敛家中,对他冷嘲热讽,他也说不清自己这种心理是什么,或许就是不愿意自己一个人痛苦,想拉着萧敛一起吧。 可是萧敛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等他骂完了,才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一封信,谢琅琊远远地看见那上面熟悉的字迹,就濒临崩溃的边缘——那一手熟悉的行楷,不是临思言的字又是谁的。 萧敛看着他颤抖着把自己手里的信接了过去,终于露出了些许畅快的心理:“她早就和我说了她的计划,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你始终是被她排除在外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嘲讽我?” 原来,萧敛早就知道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只有自己! 谢琅琊做的一切,突然显得像个自取其辱的跳梁小丑。 第一百一十七章 豪门商战尾声 临思言看见谢琅琊转身留给自己一个背影,关上门离去。 临思言没弄明白谢琅琊的意思,如果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似乎也没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她疑惑了一会儿,果断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搜查这个谢琅琊用来关住自己的小房间。 这里应该只是某栋房子的一个小卧室,配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一些换洗的衣服,房间的桌子上放了一点食物,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房门从外面被反锁了,而且这还是个密码锁。 她试着输入了几个密码组合,不过是徒劳。 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谢琅琊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于是最基本的尝试生日组合的可能性就被排除了。 说实话,临思言现在是有一些急的,被谢琅琊囚禁起来已经算是很大程度上偏离了剧情了,如果她真的被困在这里出不去,那也别想顺利领盒饭结束剧情了。 临思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她心下微定,看来现在只有打给那个人,或许才有一线转机。 临思言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那边响了两三下,就被迅速地接了起来:“临思言?” 是傅星熠。 他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临思言叹了口气,把自己目前的遭遇尽数和他说了,傅星熠那边沉吟了半响,轻声道:“你说的那个密码,你试一试0529。” 临思言皱了皱眉,但是傅星熠笃定的语气让她萌发了再试一次的心思,她缓缓在密码输入触屏上输入了“0529”四个数字—— 门锁突然发出了轻微的一声震动,继而便是一阵大门开启的声音。 临思言惊奇不已:“你怎么知道的?” 傅星熠语气平静下藏着怅然:“这一天是你和我诞生的日子,是你去到谢家的日子,也是……谢琅琊的生日。我想,这一天对他来说,应该意义非凡吧。” 临思言沉默了一瞬,道:“我知道了……对了,还要麻烦你找一辆车过来接应一下我。” 傅星熠答应了。 临思言赶到和傅星熠约定的接头地点时,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傅星熠那张俊逸出尘的脸。 她一下子愣住了:“我只是让你找辆车,你过来干什么?” 傅星熠笑了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让临思言沉默了:“星海我已经交给傅海川了,我现在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就想陪你最后一程。”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旁人无关。我知道你时间紧迫,你如果不答应带着我一起走,我会一直缠着你,你也不想这样吧?” 傅星熠说出这话时,面上居然难得地出现了狡黠的神情。 临思言没有再说话,傅星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她还不知道,那她就是真的蠢了。 值得吗?临思言想问傅星熠,但始终没有问出口,末了,淡淡道:“上车,你来开。“ 临思言坐到了副驾驶,她联系完傅星熠以后手机一直是关机的,现在一开机,一下子跳出了几十条短信和未接来电。 那些电话和短信全都来自谢琅琊,临思言一条都没看,直接全部删除了事。 临思言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给萧敛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萧敛这种性格的人语气都有些急了:“临思言!你到底去哪里了?谢琅琊找到我这里来了,你只说你去工作,根本不告诉我你在哪里,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说到最后特别地委屈。 临思言顿了一下,轻声道:“我确实出来工作了,最近太忙了,所以没开机……” “你连我也要瞒着吗。你是不是在怪我之前骗了你……” 萧敛的声音有些忧伤。 临思言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萧敛,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想向你道歉,当年我没能阻止你父亲。但还好你足够坚定,现在仍然成长成一个出色的人,我希望你以后也能坚持走下去无论是从事现在的事业还是重返科研,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了。” 萧敛觉得临思言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你至少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在那里吧。” “我要走了,去我该去的地方。“ “萧敛,再见。“ 临思言果断在对面萧敛开口前挂断了电话,傅星熠笑着摇摇头,那笑里不知道是不是有对自己和对那几个同病相怜人的遭遇的苦涩:“你还真是绝情啊,既然一开始就没有那个意思,又何必给他们希望,又让他们绝望呢?” 临思言摇摇头,淡声道:“我并没有给他们希望,只是想对自己过去对他们做的事道一声抱歉罢了。” 刚挂了和萧敛的电话,谢琅琊的电话毫无征兆地打过来了,临思言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接了。 谢琅琊的声音疲倦中带着怒意,“你终于开机了。” 临思言不说话。 “你就是为了躲我?”谢琅琊这些天已经被临思言桩桩件件的事磨的发不出火来。 在看到家中的监控里没有了临思言的身影,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怒,反而心脏隐隐抽痛,果然,临思言总是会跑的,什么都留不住她。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临思言平静地说。 谢琅琊有些疲倦地道:“临思言,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对着干?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好吗?我现在已经有能力守好临界点,保护你了!” “我没有和你对着干,也不需要你的保护,谢琅琊。” 谢琅琊咬牙道:“我会在谢家,等你回来。” 临思言终于有些不耐了,沉声道:“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谢琅琊沉默了一下,“我想和你重新开始,我喜欢你,这些理由够吗?”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临思言也愣住了,谢琅琊说什么?他说他喜欢自己? 这下剧情算是完全偏转了,临思言一头黑线,谢琅琊有病吧!自己之前那么对他,有脑子的人也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仇人”啊! 谢琅琊这边还在缓缓地说,“你不喜欢我吧?我知道,但没关系。我们的时间还很长,我有足够的时间等你喜欢我,我们之间,只差时间……” 电话毫无预兆地断了。 临思言黑着脸按下了挂断键,傅星熠已经把车开到了临思言指定的地点,这是x市出城的环山公路,当年谢无就是在这里坠崖身亡的。 临思言看向傅星熠,突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眉间点了一下,傅星熠顿时像被什么控制了,眼睛在闭上前深深地看了一眼临思言,有了然,也有不甘。 临思言把陷入昏迷的傅星熠拖下车,安放在一边。 当时因为傅星熠一句想要成为人,他们一起修改了傅星熠程序中的感官系统,使得他仿真人的抵抗力也相应下降了,所以临思言才能这么快得手。 临思言坐到了驾驶座,面色平常地猛踩了一脚油门,车子顿时朝着山崖疾驰而去,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直直坠了下去。 009赶紧打开系统空间,将临思言吸纳进去,而临思言此刻也因为过度使用精神力陷入了昏睡。 “豪门反派世界完成,达成反派坠崖身死剧情,完成男主仇恨值消减目标。” “世界评级:s。” “下一个世界:古风朝堂,开启——”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霁质子 “呜呜呜,五公主,我苦命的五公主,您快醒过来吧!要是您真的出了事,小桃怎么对得起悯贵君的嘱托啊……呜呜呜……” 临思言的意识刚刚进入到这具身体里面,就被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声吵得脑仁疼。 好嘛,穿越中的常规操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种喊麦式哭丧,人还没死都要被你哭过去了。 临思言倒也没有急着睁眼,先是在精神世界里和009对接了一番—— 009略显欢快的声音传入临思言的脑海:“欢迎小言来到快穿世界下属旅游度假开发区——“反派炮灰公主的一生”景区,在这里,你可以享受到在主角扮演世界没法相提并论的快乐咸鱼生活!祝您假期愉快!” “行了,别贫。”临思言淡淡打断009的连珠炮,正色道:“把这个世界我需要扮演的角色信息传送给我吧。” 话是这么说,009还是敬业地把临思言此时寄生的身体信息传输给了她—— 临思言如今寄生的人的身份是当今天启大陆最具特点的国家——天霁国的五公主。 为什么说是最特别的?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参在于天霁男权大陆为尊的女尊国,当家作主的都是女子。 临思言这个身份看着显赫,其则在天霁国尴尬无比。临思言并不是嫡出的公主,而是天霁国女帝的一名贵君所生。这位贵君是当今兵马大将军华奕舒的独子,地位十分尊崇。 可是女帝对这位华公子却并无情爱之意,她最爱的是出生平民的皇后,当时迎华公子入宫也只是为了拉拢华奕舒。 可是这位华公子却对女帝用情至深,甚至在一次行刺中舍命相救,最终死在了女帝的怀中。 女帝虽然有所动容,到华公子死时才赐了他“悯”字为悼号,加封了贵君位以示哀荣,也是为了安抚中年丧子的华将军。 此后,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别的什么,他对悯贵君唯一的女儿临思言也逐渐开始上心了,甚至宠爱程度开始与皇后所生的三公主临飞鸾不相上下。 这位临飞鸾便也不是这个世界里的女主。而是一个招人恨的女配, 临思言样貌清丽,性格柔顺温吞,却善良纯真,十分招人喜爱。 可是临飞鸾则样貌普通,在皇室一众帝女皇子姿容绝色里,她这样的清秀样貌都被冠以长得貌丑无颜了。 为此,临飞鸾处处和这个大家交口称赞的五公主作对,临思言挨了她好多欺负。 可是这些都没关系,因为临思言是个比她还要炮灰的反派。 八岁那年,临思言被战败的女皇送去了敌国为质,此后,开启了她一个反派的历程。 她在敌国天涉受尽了欺凌,最后还因为不小心伤害了女主被主角团记恨,被扔到天涉军营里,惨遭侮辱。 后来辗转回国后,她整个人都变得阴郁沉默,发誓要将所有欺凌过自己的人踩在自己的脚下! 总之,临思言仗着天霁女皇的愧疚,开始了到处惹是生非的作死日常,将一个炮灰反派的形象刻画的淋漓尽致。在宫里宫外,都有她的不少恶名。 然而她令人熟知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她不顾皇室颜面,苦追天涉摄政王——也就是男主慕无渊的辛酸故事。 天霁国民风开放,女子也是可以去追求自己的真爱,三夫四妾也是常事。而这个摄政王,便是临思言在天涉为质子时就念念不忘,想要弄到手的男人。 慕无渊是名满天下的美男子,更是运筹帷幄的谋臣,战场上以一敌百的战神。他如同一株冰山雪莲一般孤傲,他向来是不苟言笑的,但这却不影响众多女子对他趋之若鹜。 临思言也不例外,在慕无渊面前,堂堂五公主毫无尊严,简直是一条忠实的舔狗。哪怕慕无渊要天上的星星,她都会跑过去给他摘下来。 这样痴情的样子落在天涉国人的眼中却是极为可笑的,一个质子,哪怕是给他们威风凛凛的摄政王提鞋都不配! 而她这般伏低做小这事儿也传遍了天霁国大街小巷。临思言也沦为了母国的笑柄,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而就算这样,慕无渊却还是对她一直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仿佛临思言无论怎么做他都不会动心似的。 可临思言不知道的是,这位摄政王不是不会动心,而是早将一腔柔情倾注给了女主,也就是天涉国的将军家的嫡女,文倾颜。 这位文倾颜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她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穿越女,前世是一个颇为帅气的军人小姐姐,因为执行任务途中不幸殉职遇难,这才魂穿到天涉国的这位将军小姐身上。 穿越女对原世界的主角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临思言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虽然是无意伤害了女主,但也足够激怒慕无渊了。 于是直接导致了她后面的悲剧。 但是,009很庆幸地告诉临思言,她现在还是那个八岁的奶娃娃,离天霁战败还有一段时间,她努力一把还是可以比较圆满地完成反派任务的。 临思言大致了解了情况,心里好歹松了口气,幸好这个五公主还没有把自己给作得太死就被她接管,不然可能自己刚穿过来用不了几集就要强制下线了…… 临思言连着走了两个世界的剧情线,现在也算是在扮演反派这方面逐渐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 第一:一定要事先了解清楚自己角色的身份,要不就会出现诸如第一个修仙世界一样半道“被结婚”,“被认亲”的局面。 要不就是第二个世界一般,剧情到了大半,才发现自己是个仿真人。 第二:一定要把男女主的感情线推好,要不那边一点进度都没有,最后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第三:不要太循规蹈矩,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总之,一切都还有进步空间,临思言学习能力很快,对自己和老搭档009还是有信心的。 她接受完了信息,这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面色迷蒙:“我,我这是在哪……” 一边那个自称小桃的姑娘其实也就是个半大的,估摸着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一见临思言醒过来了,激动地扑了上来:“呜呜呜,公主你可算醒了!” 临思言继续神情迷茫地演道:“我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瘦弱的奴隶 小桃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见自家公主颇有些傻了的样子,只觉得的心酸无比。 上前一把把临思言小小的身体抱进怀里,又开始嚎了起来:“呜呜呜,我苦命的公主!您到底为什么要为难那个奴隶啊,您平时性格那么好,怎么偏偏对那个奴隶发火呢……” 临思言听得一头雾水,赶紧打断她:“等等,等等。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刚刚醒,头有点痛。什么奴隶,说清楚。” 小桃这才缓了缓哭声,断断续续地给临思言讲事情的经过来—— 原来就在昨天,原主临思言在微服出宫游玩的途中,不知为何和一个奴隶发生争执,那个奴隶也是个性子烈的,居然直接把临思言推进了护城河里。 这一下可把暗中保护临思言的一众亲卫给吓个半死,赶紧把不会水的五公主捞了上来,但临思言一句陷入了昏迷。 几人匆匆忙忙把五公主带回去医治,天霁女帝勃然大怒,下令将那个不知死活的奴隶带回宫中,押入了天牢,还说要处死他这个敢伤害皇室血脉的卑贱男孩。 临思言顿时一皱眉:“处死?我这不是没事吗,为什么要处死他?” 小桃一脸愤慨:“这个奴隶生为男子在大街上出言不逊已然是重罪,还敢对公主您动手,更是罪该万死!” 临思言听到这里,已经大概猜到了,女帝纵然是气那个男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最气愤的还是“女子为尊”的制度受到了挑衅。 最近天霁在和天涉的交战原本就处于一种焦灼的状态,而天霁始终处于一种劣势的地位。 而如今在民心惶惶的天霁国内,又出现这般男奴公然将堂堂公主推下河中,必然会动摇军心民心。 这也是女帝如此震怒的原因。 临思言正想着,009突然蹦了出来:“小言,这个奴隶男孩如果活下来,就会成为天霁未来的国师,他可是你以后手下的一员大将,你可别让你母皇把他杀了啊!” 临思言现在一听到“一员大将”这些字词就头疼,毕竟上一个世界009就和她说林海如果加以笼络,就会成为她手下的得力助手。 可是最后林海不仅摇身一变成了“傅海川”,还差点把她的公司都给搞没了。 如果这些未来的左膀右臂,都会变成给自己背后捅刀子的叛徒,那临思言可不敢再收了。 “你确定这个人以后会是我的帮手?“临思言不敢相信:“那他在原剧情里我遇险时怎么没救我?” “因为他原本在这次推你下水的剧情里就会被女帝赐死了,在原剧情里也是没有这个人的存在的。”009耐心地解释道。 “但是,一旦你救下这个人,后面的剧情也会产生一定的改变,至少一些可以避免的剧情不会再发生。” 就比如那个男主一怒之下把临思言扔进军营里,让她被百般折辱的剧情就是可以避免的。 临思言点点头,表示清楚了。 也就是说,增加一个原本不存在于剧情中的人的存在,自己的一些行为哪怕偏离了剧情设定,也是有情可原的。 一有了这个打算,临思言也没有再犹豫,反手拉住小桃,稚嫩的声线透露出不符合年幼孩童的冷静:“那个奴隶在哪儿?带我过去。” 小桃虽然不知道五公主突然要见那个奴隶是为了什么,但还是把临思言带去了关押那个奴隶男孩的天牢。 天牢潮湿阴冷,一看就不是人待地地方,而角落里蜷缩着的那个遍体鳞伤的男孩,显然就是临思言要找的那个人了。 临思言让狱卒把门打开,先是试探性地去碰了几下那个一动不动的男孩,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孩动了一下,脏污覆面的发中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临思言,一言不发。 临思言好歹松了口气,至少人还活着。 她上去想要把人扶起来,那个男孩却猛地往后躲避了一下,仿佛临思言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看向她的目光也同时充斥着恐惧与恨意。 临思言对他这样激烈的反应只觉得好笑,之前把自己推下水的勇气去哪里了?现在倒是怕了。 想着,她也没有再去触碰他,朝外面守着的狱卒招招手,把人唤到自己面前来:“这个男奴我要了,把他送到我住的清雅殿里。” 那狱卒显然是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讷讷地开口到:“这……五公主,不是小人不愿意听五公主的吩咐,实在是女皇陛下说了,这个男奴胆敢公然挑衅女权尊严,谋害皇室血脉,实在是罪该万死,过几日便要赐死他以儆效尤呢……” “我们也不敢轻易放人啊……”说着,狱卒有些为难地看向临思言,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 小桃把临思言拉到了一边,有些不解地问:“公主,这个贱奴他冒犯了您,女皇陛下这是要给你出口气呢!为什么还要救他啊?” 临思言摇摇头,心里清楚得不得了:这女皇分明是想在逐渐不稳的民间树威罢了,若是没有这次的事,以后她也会找个理由挑出一个“牺牲品”。 “小桃,我身边可有母皇赏赐的什么东西?你回去一趟,给我取过来。”临思言淡淡道。 小桃眼睛瞪得老大:“公主!你要假传女皇指令救下他?这要是被女皇知道了,恐怕是要惹怒天颜的啊!” 临思言不为所动:“去拿。” 小桃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一跺脚,跑回清雅殿去拿信物了。 临思言等了一会儿,坐在一旁细细地观察着那个男孩儿,他看着身量和自己差不多,可能是营养不良的缘故,颇为销瘦。 刚刚被她碰了一下,从疲惫的睡梦中惊醒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似乎并不在乎临思言这边和狱卒商量的结果如何,完全一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临思言心里叹了一口气,多大仇多大怨啊。这小子敢在女子为尊的国家这么不要命,把自己推下河,还公然侮辱女尊制度。 这种异类刺头儿,女皇要他的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第一百二十章 又被定亲了 小桃气喘吁吁地拿回了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狱卒一看是女皇的贴身之物,忙一改之前敷衍的样子,顿时殷勤了起来,招呼几个同僚把那个男奴扶了起来,向临思言陪笑道:“五公主,之前得罪了,我们这就把这小子送去您殿里。” 临思言淡淡地点点头,看着那几个人扶着那个男奴从自己身边经过,突然耳边擦过一声稚嫩却怨毒的话:“假惺惺。“ 不用说,就是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那个男孩被扶过自己时低声说出的话。 哟,临思言意外地挑了挑眉,这小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刚刚在那么多人面前一副虚弱的样子,在自己面前倒是牙尖嘴利。 不过,临思言现在可一点都不关心他是怎么想的,毕竟现下已经保住了他的命,只要日后他能派上用场,他在心里骂自己多少遍有什么关系?反正对她又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几个狱卒把男孩送到了临思言居住的清雅殿时,男孩已经因为伤痛和疲惫又昏了过去。 临思言叫了殿内几个随侍去找太医来看看男孩的伤,又吩咐了店内的小厨房准备了一点清淡的膳食,好等那男孩醒过来吃一点。 几个太医过来给男孩检查了一下伤口,又开了一点药,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临思言一直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小小的脑袋不住地点着,末了,还亲自把太医送了出去。 小桃看着自家五公主忙前忙后,和平时那副虽然温良恭俭让,但时刻记得明哲保身的样子大相径庭,哪里见过临思言对一个人这么上心的样子?她不经生出来一点八卦的心思来。 小桃凑到临思言面前,有些揶揄道:“咱们五公主是不是看上这个小男奴了呀,唔,仔细看看,这个小男奴收拾干净了还是长相颇为清秀嘛!” 临思言白了一眼眼前这个一脸八卦的姑娘,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孩洗去脸上的脏污时, 眉目的确生得精致好看,但他们都才十岁左右的年纪啊!你见过哪个教唆十岁孩子谈恋爱的! “我才八岁。”临思言忙前忙后累得有点渴,无奈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谈论这些还是早了点吧。” 小桃却是一脸不以为意,仍然道:“这有什么?我们天霁国民风开放,女子五岁便可议亲了。我们女皇陛下更是威武,六岁便已经在殿里养小侍了……” “噗——”临思言一口茶没下肚全喷了出来:“咳咳咳——你说什么!” 六岁就养小侍?那的确是民风开放,她这个从现代世界过来的人都叹为观止! 小桃赶紧去拍临思言的背给她顺气,埋怨道:“五公主怎么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这事在我们天霁国不是人尽皆知吗?不光女皇陛下是如此,公主您不也是早早就和丞相家的嫡子定了亲?” “定亲?!什么时候的事!”临思言都顾不上形象了,直接喊了出来。 怎么又是定亲?没完没了了还!她就不能安安心心走一下事业线吗? 小桃看着自家五公主居然连自己的亲事都忘了,不禁心里哀叹,五公主果然失忆了!她就说为什么五公主醒过来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虽然以前的五公主也是清清淡淡的样子,但总是因为没有父亲撑腰加上被三公主临飞鸾欺负的缘故,有些自卑。 如今的五公主,却总给她一种运筹帷幄,清冷睿智的感觉。 但是她在心疼五公主失忆了的同时,也不禁对她的这种性情改变有些欣喜,至少现在的五公主,不会再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了。 小桃想了想,还是没有提五公主以前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的事,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临思言的问题:“和五公主定亲的便是那苏丞相的嫡子,苏望舒。如今这位苏公子才十五,就已经中了解元、会元,今年还要参加殿试,眼看着就要成为我朝连中三元的大名士了!别人都说苏公子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呢!” 临思言却从其中咂摸出一点不对劲儿来:“丞相嫡子,又是这样一位远近闻名的大才子?母皇怎么不把他指婚给三姐,反而指给了我?” 她可是个凭着父亲一死才换来女帝一点疼惜的皇女,此前都是不受宠的那个,临思言可不相信女帝有这么优质的女婿资源会留给自己。 小桃面色僵了一瞬,她也是没想到,失去记忆以后的临思言反应更加敏锐了,她原本还想把这事三言两语掩盖过去。 只是因为临思言之前因为这事,被临飞鸾嫉恨欺负,自己也对这门婚事不满意至极,甚至连见苏公子一面都不愿意。 小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其实,苏公子原本是要指给三公主的,苏丞相也更属意三公主,毕竟如果不出意外,三公主便是以后继承大统的人了……” “三公主和苏公子年岁相仿,也算是青梅竹马,若是结为夫妻也算是良缘一件。可是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硬是力排众议,将苏公子许给了五公主您。” 小桃观察了一下临思言的表情,见她并没有什么不愉之色,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不过五公主您也不要多想,或许是女皇陛下觉得三公主性情太过暴烈,而五公主您性子温吞沉静,更适合和苏公子相处……” 临思言冷笑一声,什么性格不合,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苏丞相可是如今朝堂上颇具声望的人?”临思言淡淡地问道。 小桃摇摇头,面露难色:“我不敢妄议国事,但我知道,女皇陛下是极其倚重苏丞相的,二人也是年少的旧友,极为亲厚。” 临思言也不用小桃再多说些什么了,三言两语间,她大概也已经猜到了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女帝无论曾经年少时和苏丞相怎么亲如姐妹,又或是刚刚登基时待苏丞相如何信任,只怕都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皇权与相权的争斗中消磨殆尽了。 女儿的幸福,又怎么比得上削除权臣对自己带来的威胁更重要呢? 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少时旧友,一朝君臣,权力分割,反目成仇的一场戏罢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打起了小奴隶的主意 女皇之所以把三公主和苏望舒这一对“苦命鸳鸯”拆开,恐怕也是忌惮着苏丞相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家的势力植入到皇权中来。 若是临飞鸾一朝登基,苏望舒是必定要成为皇后的,到时候苏丞相便又多了外戚这一个身份,那到时候她的手岂不是会伸得更长? 那个时候,恐怕整个朝堂都是一家言了,天霁不是姓临,而是姓苏了。 而女皇之所以选择让苏望舒成为临思言的王夫,也不过因为临思言好拿捏,也不会继承皇位,威胁小。 而苏望舒与临思言结亲,哪怕以后苏家真的把不臣之心放到台面上了,自家诛杀苏家和同苏家一条绳上的蚱蜢的临思言时,也不会心软。 毕竟,临思言背后,也有一个心腹之患将军府华家,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临思言冷笑一声,好一个天霁女皇,手段果然狠毒! 但面对小桃的时候,临思言自然不会那么明显地把自己的喜恶表达出来,她淡淡地笑了笑:“那看来,母皇的确是为我考虑周全,知晓我不像三皇姐那般以后权倾天下,只能偏安一隅,这才给我指了一位夫婿,好做我以后的依仗。” 小桃听得有几分心酸,明明五公主也是应当有母族作为依靠的,可怜她还在蹒跚学步时,悯贵君就去世了,华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也无法照拂到自己的孙女。 临思言这些年便都是在宫中委曲求全的活着,旁人在陛下面前自然是捧着护着,可是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嘲笑她。 看这次临思言去天牢中时那些狱卒的反应就可以知道了,呸!小桃都忍不住想吐一口唾沫,要是换了三公主去他们哪里会是这般百般推诿的样子? 都是一帮见风使舵的狗腿子! 小桃想到这,更替临思言委屈了,忙安慰道:“公主不必难过,虽说和苏公子这门婚事的确不合。但也不妨事,只要把苏公子迎进门,以后您若是看上别家公子了,纳为侧夫和小侍便是了。” 说到这,小桃的眼中泛出了些精明的色彩,俯身到临思言耳边轻声道:“公主只当这苏望舒是个踏板,或是保护伞即可,毕竟有了苏家的力量,我们在宫中也不必再如此如履薄冰。” 临思言听得小桃这样说,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没想到她这个小宫女居然也有这般见识和远见,倒是很对她的胃口。 后来再细想一番,小桃有这样的见识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是一直陪在临思言身边长大的老人了,自然见过不少宫廷争斗。 临思言点点头,很是同意小桃的这番见解,就当这个苏望舒是个工具人,只要他不碍着自己的计划,自己还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一番,和乐而不为呢? 小桃见临思言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也很是高兴,瞥了一眼一边躺在床上的男孩,又有些主意冒了出来。 “公主能这般想最好。那既然如此,公主不如也趁机把这个男孩收做小侍算了,这样留下这个男孩也算是名正言顺……”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稚嫩低哑的童音打断了:“你给我闭嘴!谁……咳咳,谁要做她的小侍!咳咳咳……” 床上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听到主仆二人的话顿时气得气血上涌,要不是他现在身上没有力气,他简直想破口大骂!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恬不知耻的人? 他原本也是大家世族的子弟,母亲是军中的副将,父亲虽未男儿身,却也凭着自己的聪慧成为了母亲手下的军师,二人就此相识相恋,一年后成亲,没多久又有了他。 原本是幸福美好的一家三口,可是这一切都被当今的女皇陛下给毁了。 如今在位的女皇极力打压男子在各个方面的地位,几乎将男子逼的谋生的活计都找不到,只能依附于女子。 而他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被迫革去了军师的职务,只是因为女皇听见军中竟然有男子做军师,十分鄙夷不屑道:“区区男儿,也有资格在战场上指点?还是回家持家教子吧。” 父亲和母亲就这样被迫分离了,带着他回了京都。 回家后的父亲失意落寞,似乎失去了一切,他的事业,他的爱人,他的骄傲……都没有了。 他曾经在父亲眺望远方时好奇地问他:“父亲,为什么陛下要我们回来?” 父亲只能无奈地苦笑着:“因为我们是男子。” 他那时还小,不明白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是男子,就不能在前线待着,就要离开母亲。 父亲时常和他讲起,在战场上见过的其他国家的军队,从将军到士兵,都是男子。 一开始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其他国家反而是男子上战场,不见一个女子,后来才知道了,他们的国家都是以男子为尊的。 “父亲和你说这些,并不是羡慕男子当权。”父亲说着,叹了一口气,目光中露出向往的神情:“我只是羡慕,他们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由自在的。” 他懵懵懂懂的,只是觉得父亲说的对,凭什么男子就要被束缚在这方寸之间呢?他也想要像女子一般建功立业! 他把自己的志向说给父亲听时,父亲的表情却不再像之前在边疆时那般开心,反而神色颇有些复杂。 他抚摸着自己的头顶,温声道:“你有这个志向很好,只是恐怕在如今的天霁暂时无法实现,但也没关系,女皇陛下迟早会意识到这一点的。到时候我儿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 可是,还没等到这一天,母亲就在和天涉的交战中战死了。 战报传回时,父亲吐了一口血,直接昏了过去。 当天,女帝的圣旨到了他家,却不是来抚慰这对孤儿寡夫的,反而是抄家的指令。 父亲悠悠转醒,得知了这个消息,又看着家中被官兵弄得一片狼藉,抱着他哭得不能自已,连声道:“你母亲是被当做杀鸡儆猴的工具了啊……” 当晚,父亲自刎于厅中,留下血书,上面赫然是四个大字“将军无罪”。 他则被家中的忠仆抱着逃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奴隶的复仇计划 曾经盛极一时的将军府,一朝之间,消失在了京都。 后来他在那位忠仆声泪俱下的讲述中,才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母亲曾经劝谏过女皇,应该给予男子适当的权利,不应该过度限制他们的自由。陛下便是那时对母亲产生了不满。 而在与天涉的对战中,因为对方都是身强体壮的男子,而天霁的女子们纵使是从小训练,总体力量与战斗力与男子相比仍然是有所欠缺。 因此,天霁与天涉的对战,始终是败多胜少。女帝此时便更对母亲心怀怨怼,觉得是母亲与自己政见不合,便刻意懈怠战局。 这次母亲在对战天涉时被天涉大军围困,却苦等支援不到,最终力竭战死。 这不是消息延误,而是刻意为之。 女帝想让母亲死,死在战场上,既不会落人口舌,又暗中敲打了那些想为男子争取一些权利的臣子名士。 事后抄家,自然是以一些莫须有的“通敌”污名,草草结了案。 不得不说,女帝这一招很有效,这次大动作之后,果然没有人再敢提男子权利一事。 他从惊到怒,到恨,最后到平静,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 他没有一刻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光靠恨有什么用? 他拿出了身上唯一的一些细软值钱的东西全给了那位忠仆,让他离开京都,去别的地方谋生,而自己,则蓬头垢面地混入了码头的劳力中,只等一个机会,俟机而动。 他知道,每年的中秋节,女皇会出游,巡视体察民间生活,那个时候,就是他动手的最好时机。 他在码头搬运了大半年的货物,遭过数不尽的辱骂和毒打,克扣工钱什么的都是寻常事。可是这些他都能忍受,这些和他的报仇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那天,他正在搬运一袋袋货物,沉重的袋子把他瘦小的身躯压得弯了下去,他低垂着头,就看见一双精致的云缎绣花鞋。 这样的好东西,恐怕只有大富的世家或者宫里的人才能用得起了。他淡漠地想着,这人的脚一看就是个孩子,不是他的报仇对象,原本他也不想理会,可是那稚嫩童音传进他耳中时,却激起了他无尽的怒火。 女孩指着一片荒凉的宅院,好奇地问身边的随从:“那里是什么地方?” 侍从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地回道:“那里曾经是将军府。” “将军府?为何如此荒凉?” “因为这位将军赞同提升男子的地位,还犯了通敌的罪名,被女皇陛下抄了家。” “原来如此,”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便是罪有应得了。” 他一下子心里就冒出来一股邪火,把肩上的货物放到地上,目光冷凝地看向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孩:“你再说一遍。” 女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想到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待看到眼前是一个脏兮兮的男奴时,眼神里顿时闪过一瞬的鄙夷与不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他固执地看向女孩,冷着声开口道:“你给这位将军道歉!” 女孩愣了一下,气笑了:“凭什么?” “就凭她不是你们嘴里的叛徒,她想要给男人们争取权利的做法也没有错!”他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心里只有无尽的悲哀。 这句话他自己也数不清说过多少次了,但是从来都是徒劳,因为在这个女子为尊的世界里,他说的一切,在旁人看来,都只是个笑话。 两人的争执发生在在护城河边,这里原本平日就是人流聚集的地方,如今发生这样的好戏,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围上来看热闹。 围观者大都是女人,一听他的话,都发出了毫不客气的嘲笑声。 “你看看这小子,在说什么屁话呢,给男人权力?我看那,还是活干少了,才有闲心想这些!” “就是啊,我看也就男人有这份痴心妄想的心,只会空想罢了,真让他们出来了,能干些什么呢,连最基本的持家教子都做不好!“ “我说,那小子,还不赶紧和你面前的姑娘道歉?你看你那穷酸样儿,人家姑娘一看就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不愿意和你计较,你还是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 他被周围的声音说得有些面红耳赤,不是羞的,而是气的。只不过隐藏在脏乱的发下,别人看不出来罢了。 看着眼前女孩得意洋洋地看向他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又想起来了母亲战死的死讯传回、父亲自刎的惨状……以及,那个前来抄家的女官面上得意的眼神! 他的双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血红,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母亲,害死了我父亲,害了我们一家!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朝那女孩猛推了一把,娇生惯养的女孩哪里是他这个干了大半年苦力的对手,何况女孩丝毫没有防备,直接就被他推到了湖中。 此刻女孩身边的侍从显然是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呆了,无措了一阵后顿时大喊道:“愣着干什么!一帮蠢材!还不赶紧下去救五公主上来,要是五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仔细陛下要了你们的脑袋!” 围观的人听得这一句话,顿时炸了锅:“五公主!天哪,刚刚那个小子把五公主殿下推下去了?!” 他一下子愣住了,五公主?自己刚刚推下去的人是五公主?那岂不是女帝的女儿! 眼看着几个人跳了下去把已经失去了知觉,昏迷过去的女孩捞了上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知自己这次是完了,女帝知道自己敢伤害她的女儿,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果然,就在女孩被救起来的同时,他的膝盖被踢了一脚,刚刚那几个随从劈头盖脸地就对他施以拳脚,一边骂道:“好你个贱蹄子,敢动五公主,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挨了一顿打后,他被捉进了宫里,直接关进了天牢,被告知不日就会被赐死。 他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依然心有不甘,明明就差一点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女帝的威压 他将死未死的心在看到来天牢找自己的临思言时,就再一次冒出了熊熊的火焰。 他无不恶毒的想,反正自己都要死了,之前怎么没把临思言淹死呢,这样至少以他一条命带走一条仇人之女的命,也算一笔划算的买卖。 可是现在想什么都是徒劳了,他索性闭上眼转过头不想再去看临思言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 可是他又惊异地听见,临思言居然和狱卒说要带他走。 他讽刺地想,带自己走?她还想干什么。慢慢折磨自己吗? 于是在临思言成功把他从牢里弄出来时,他非但没有感激,反而冷嘲热讽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假惺惺。” 如今他再次醒过来,居然听见临思言想纳他为小侍!这个不要脸的,果然是想以这种方式折辱自己,他愤怒地想。 把自己一辈子困在她的后院中,不是可以拿捏他一辈子了! “你想都不要想,你……你这个登徒子!”他憋红了脸,奈何从小良好的家教和修养束缚着他,也只骂得出这一句话。 临思言颇为惊异,自己做了这么多年快穿工作,被人骂过渣女的时候有之,被人骂过贱人的时候有之,被人骂过狐狸精的时候也有之。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骂过登徒子呢!临思言有些新奇,这难道就是女尊世界的快乐吗!想不到她也有体验当女流氓的一天。 可是一边的小桃可不干了,颇为气愤地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是谁救了你!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说罢,又颇为自豪地来了一句:“再说了,嫁给我们五公主怎么了?我们五公主天人之姿,才高八斗,难道还配不上你了!” 饶是临思言这样脸皮厚的,都不太禁得住古人这一番颇为文藻华丽的夸赞,有些尴尬地打断了小桃即将要出口的长篇大论:“你等等,我还没说要纳他做小侍呢。” 那小男奴听到这话却顿时瞪大了眼,白净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些许羞恼之意:“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看不上我是吗……” 话还没说完,殿外一声威严清亮的女声突然传来:“你当然配不上言儿。” 009看了半天戏,被这一声给唤得缓过神来,赶紧提醒道:“小言,这是女帝来了!”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玄色龙凤锦袍的雍容华贵的女人就步入了临思言所在的偏殿。 小桃一见到女皇陛下居然没有提前通传就来了清雅殿,吓得赶紧跪下迎驾:“恭迎陛下!” 这位便是传说中的女皇临苑了,她看着似乎三十多岁的样子,正值盛年,面上的妆容冷艳端庄,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床上躺着的小男奴在看见女皇的身影的一瞬间,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抑制不住地迸发出来,被他强忍了下去。 除了女皇本尊,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身量比临思言略高的男孩,正在颇为好奇地打量着临思言,长相也是颇为出众,依稀可以窥见未来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临思言有了009的提示,姿态自得地给女皇行了礼:“儿臣见过母皇。” 临苑点点头,没有继续刚刚诘问,反而是招招手示意身后的男孩上前:“这是母皇给你找的伴读,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儿子,名叫顾辙野,你们年龄相仿,日后多在一起玩耍学习,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临思言一瞬间摸不清女帝的意思,便只能点点头应承下来,朝那位男孩见了礼:“顾公子,你好。” 顾辙野颇为手忙脚乱地回了礼,似乎是没意识到临思言居然会先给他行礼,但纵使匆忙,礼数依然还是很周到:“五公主客气了,唤我辙野便好。” 女帝看着这一幕,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又把目光转到了床上卧着的小男奴身上,目光不赞同道:“言儿,你怎可把这等腌臜人从牢里带出来,实在欠妥。” 临思言心里一下子明白,女帝在牢中的眼线恐怕早就把情况报告给女帝了,故而这次女帝来自己这清雅殿,介绍安排给自己的伴读是假,来把这个小男奴带走才是真。 临思言轻轻柔柔地笑着,语气虽然软糯,但却坚定:“母皇,此人是无意将我推入河中的,也并没有说过什么对天霁制度不敬的话,关入死牢未免太过,儿臣想着母皇必定是太过于忧心儿臣的安危,才会如此处理,现下儿臣已然无碍,便自作主张把他救了出来,想来母皇爱民如子,也不愿看着一条人命白白丢掉。” 这句话说得高明,既给了女皇一个台阶下:是因为忧心女儿安危才把罪不至死的男奴关入死牢。 同时又给女皇带了一顶高帽子:你这样爱民如子,想必也不会做出贸然处死一条人命的事来。 此话一出,顾辙野和小男奴看向她的目光顿时都有些惊讶,临思言居然敢在女帝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还让人挑不出错来。 女帝听见临思言的话时,也是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平时唯唯诺诺的女儿竟然能说出这样的长篇大论来,还把她给绕进去了。 她的目光顿时有些深沉了下去:“言儿,你可知道你说的这话后果是什么?” 此话一出,居然也是有了些杀意在里面。 小桃顿时脸上流下了一行冷汗,心里暗骂自己糊涂! 五公主年幼不知道事情的轻重,闹着要去救那个小男奴也就罢了,自己身为她的贴身宫女,明明知道事情的利害,却没有及时劝阻,这不是把五公主往火坑里推吗! 旁边的顾辙野也替临思言捏了一把汗,虽然他知道,女帝毕竟不会真的因为这件事就迁怒于五公主,把她杀了解气。 但据他所知,临思言这位五公主实际上在宫里过得也颇为艰难,还是靠着父亲拼死救下陛下的救驾之功才得了女帝的青睐。 但比起圣眷正浓的三公主,临思言的地位实际上是岌岌可危的,稍微一件小事就能让陛下对她产生戒心,从此失了圣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求娶小奴隶 想到这儿,顾辙野不禁有些同情起这位五公主了。 原本他母亲让他进宫是想他找个机会,去做三公主的伴读的,此外,母亲还有意让他和三公主多相处,增进感情,或许以后还能得三公主青眼,封个侧王夫什么的。 待到他日三公主继承大统,他便可以直接成为贵君,甚至皇后之位也可以搏一把。 当然,以上都是他母亲文渊阁大学士的规划,顾辙野本人对此是嗤之以鼻的。 他志不在复杂的后宫争斗,他想像那位丞相之子苏望舒一般,凭借文试,在朝堂中搏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 可是自己母亲得知自己的想法以后,非但没有支持,还把自己捆起来狠狠地揍了一顿。 这位文弱了一辈子的文官打起人来丝毫不手软,一边打一边骂:“你身为男子,便该安分守己!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打完了顾辙野,顾学士又把他关在家中一个多月,顾辙野这次服了软,答应了母亲进宫成为公主的伴读。 当然,这也是表面上做给顾学士看的,顾辙野自有自己的打算。 他目前还是个小孩子,没有反抗母权的力量,只能暂时顺从,待他进宫结识了贵人,慢慢积攒自己的力量,再徐徐图谋。 原本他是朝着三公主去的,毕竟他听说了,三公主是女帝最疼爱的孩子,必然也是宫中仅仅赐予女帝权力的贵人。 以三公主为起点,积累自己的势力,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是在一堆低眉顺眼的世家公子预备侍读中,端坐高位的女帝遥遥地伸手指向了他:“那个孩子,你出来。” 他缓缓地从一众羡慕嫉妒的人中走了出来,顾辙野其实心中也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他是第一个被女帝挑出来的,一般来说,八九不离十就是分配给三公主的伴读了。 最受母亲宠爱的孩子总是享有最好的,其他的被挑剩下来的自然是分给那些不受宠的公主了。 女帝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顾辙野,问道:“你就是那个……文渊阁大学士顾留芳的儿子?三岁能识文断字,八岁能挽弓的顾辙野?“ 顾辙野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女帝居然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了解,来之前母亲曾经严肃地嘱咐他,女帝极为不喜男子多才多技,他只需卖乖讨好,不要卖弄自己的本领。 女帝是什么意思?她特意点出自己,莫不是为了当众揭穿自己隐瞒本领,再将自己赶出宫去? 顾辙野想到这儿,额上顿时一滴汗就要下来了,毕竟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哪里会熟练应付这些场面,顿时吓得不敢说话。 女帝显然发现了眼前这个孩子吓得不轻,顿时露出了一个笑:“你不要紧张,我只是问一问……我看你的意向表上填写的是——三公主的伴读?“ 顾辙野点点头,心里依然紧张得不得了。 女帝若有所思道:“三公主……如今已经十五了,你们二人年龄相差有些大,做伴读可能不太现实。这样吧,五公主临思言今年八岁,和你年龄相仿,性子也温和沉静,你去做她的伴读吧。“ 顾辙野松了一口气,至少女帝没有因为震怒把他给赶出去。 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怅然,果然,女帝是不会允许自己这样“越界“的男子去做三公主的伴读的。 底下顿时一片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他耳聪目明,自然知道无非都是在嘲笑自己第一个被点出去,却不是被分给三公主的事。 女帝也没说什么,最后选了一个温柔娴静的少年,做了三公主的伴读。 不多时,一个暗卫打扮的男子突然进来了,交给了女帝一封信笺,女帝打开一看,面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却是提前结束了挑选伴读的事。 遣散了男孩们,女帝却单独把他留下了:“顾辙野,你和我走一走吧。“ 他哪里敢推拒:“是。“ 这一走就走到了那位五公主居住的清雅殿,也就发生了以上的一幕。 顾辙野此时是着实为临思言捏了一把冷汗,不仅仅是为这位公主未来的命运担忧,更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 他现在已经是这位五公主的伴读了,不管前路如何,他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绑着的蚱蜢了。 原本临思言的圣宠就不如三公主临飞鸾,若是再激怒了女帝,恐怕自己也要连累着遭殃。 顾辙野想着,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便清脆地开口道:“陛下,五公主还小,不懂这些个中利害,只有一片至真至纯的孝心。说话过于心直口快了一些,陛下不要计较。“ 他说出这番话时,冷汗也在往外冒,自己这算是为了以后拼了,五公主你可要争口气啊! 临思言挑了挑眉,看向眼前这个弯腰行礼替自己说话的男孩,有些意外。 自己与他素不相识,他此刻没有明哲保身,还替自己求情。 临思言可不觉得他是单纯的好心,恐怕也是和他利益相关,或者想从自己这里有所图谋吧。 不论如何,临思言也不准备承他这个情,反而朝女帝跪下了:“母皇,女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实话和您说吧,女儿其实也有私心,女儿是看上这个奴隶了,想收他做小侍,还请母皇应允!“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愣住了,没人想得到,临思言居然在女帝面前求一个奴隶当小侍。 女帝面色平静如常,也没有恼怒,反而再次开口问道:“你是认真的?“ 临思言当然是认真的,她必须保下这个小奴隶,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 刚刚小桃的话提醒她了,要想保住一个有罪但又罪不至死的奴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变成自己的人。 有了自己这颗“大树“,还怕保不住一个小奴隶? 就算因为这件事和女帝闹僵了,临思言也不怎么在意。毕竟,009在给她的剧情主线里,再过一个月,天霁就会大败。 彼时天霁割地求和,把自己交出去当质子的时候,可没有顾念自己是一国公主,象征着一个国家的尊严。 那她如今又何必假惺惺地和女帝上演什么“母女情深“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软禁 “是,女儿长这么大没有求过母皇什么,如今只求这个奴隶。“临思言坚定道。 “我看你是不清醒了,这些日子你就在你的清雅殿好好待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女帝丢下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倒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辙野简直要被临思言给蠢哭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临思言偏偏要往女帝的痛点撞! 但也碍于对方是公主,顾辙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面色不好看地朝临思言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小桃简直要被临思言刚刚的所作所为给吓死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哭丧着脸:“公主。您刚刚为什么要和陛下求那个男奴啊!要知道陛下最恨有人违背她的心思了,刚刚听陛下的语气已经是在顾及母女情分下的压抑了,这下我们必定是失了圣宠了!” 临思言却不在意似的:“失了便失了吧,反正女皇也没有给过我多少,只是充个皇家颜面罢了。” 小桃跟了临思言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说的不假,但还是有些后怕:“可是也比没有好啊……五公主,如今看陛下的意思,是要禁足我们了。” 一旁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小男奴说不震撼是假的,原本他以为,面前这个女孩好歹是一位公主,女帝的亲生女儿,应该也是颇得女帝的宠爱,这才敢来天牢救下自己。 可是刚刚听了他们的一番对话,这位公主似乎并不得宠,还为了保下他和女帝作对。 他看向临思言的眼神顿时有点复杂,都不去计较临思言说要纳他做小侍的那事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临思言朝他笑了笑:“就算之前对你母亲出言不逊的赔罪吧。” 小男奴惊呆了:“你!你知道……” 她居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为何不揭发自己?自己如今身无长物,什么都给不了她,她又能在自己身上图谋什么呢? 他突然又想到刚刚临思言在女帝面前那一番言辞恳切的求要他的话,不禁面色有了些许发烫,原来她是对自己暗许芳心,这才想要救下自己吧。 临思言看着面前这个男孩面色由惊恐转为沉思,继而又有些说不出的羞涩之感。不知道他自己在那里脑补了什么。 “看你之前那一副急着维护将军府名声的样子就知道了,旁人对罪臣唯恐避之不及,你却如此反常,我听说将军曾有一位独子,在抄家中失踪了,估摸着八九不离十就是你了。” 临思言淡淡解释道,也打断了小男奴的遐思。 他的神色有些痛苦,但还是知道自己如今人微言轻,恐怕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神色肃穆起来:“五公主不计前嫌救了我,我没什么好报答公主的,此后便只能跟着公主报答恩情了。” 这才是临思言想要听到的话,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难得你有这份心。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把人笼络到了自己麾下,总要知道别人叫什么,不然老是小男奴小男奴的称呼别人,听着就很不像样。 男孩沉默了一瞬,朝临思言遥遥一拜,神色坚定道:“我原本就身份敏感,如今既然已经是公主的人了,也应当舍弃之前的姓名,还请公主为我赐名!” 临思言沉吟片刻:“也是,我便想想……” “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就叫未央吧,取其未尽,未完之意。” 临思言思索一番,缓缓道。 小男奴愣了一下:“未央……” 取其未尽,未完之意吗?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一切都还有再来的机会。 未央点点头,看向临思言的目光中多了些许感激:“多谢公主,我……未央很喜欢这个名字。” —— 临思言的软禁生活就这样没有预兆地开始了,第二天清晨,她的殿外便守了四位卫兵,面色冷肃地拦住了她和小桃:“五公主,女皇陛下的指令,您这些日子哪里都不能去。” 临思言倒是一脸顺其自然的样子,不准她出去她就不出去了,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反倒是小桃,得知女帝是来真的的时候,顿时一脸菜色,看着害怕极了,仿佛天塌了一样。 看着临思言依然有条不紊地开始一天的计划和生活,小桃一直像憋着什么不说一样。 好容易等到临思言刚刚看望完未央,从偏殿里出来,小桃终于忍不住了,把临思言拉到一边,低声道:“公主!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临思言漫不经心道:“急有什么用,急了母皇就会解除我的禁足吗?” 小桃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俯身到临思言耳边轻声又有些害怕道:“五公主,您还小,不知道,我们这些宫里的老人可是听说过这件事——被女帝幽禁起来,和等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临思言皱了皱眉,倒是有些意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桃咽了一口唾沫,强压下恐惧道:“您不知道,三公主上其实还有一位大公主,如果她如今还在世,也已经成人了。她当年就是因为触怒了女皇陛下,被女帝幽禁了起来,后来女帝陛下不允许人给大公主送吃食,那可是活活把她给饿死了啊!” 临思言倒是也有些惊讶,虎毒还不食子,她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位母皇居然真的对自己的子女下得去手。 但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女帝在割地求和以后,还将女儿送去敌国为质了。 只是因为一切子女,都是女帝巩固自身地位的工具罢了,被选中,被放弃,都是一瞬间的事。 皇家是没有亲情可言的,一切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都是过眼云烟。 小桃见临思言面色上有些松动,再接再厉地劝道:“五公主,咱们不要和女皇倔了,先服个软,毕竟咱们背后还有大将军府做依仗,女皇也不会太为难您,咱们先把命保住,啊?“ 临思言还没来得及说话,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五公主大可放心,女皇陛下不会害您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芝兰玉树苏望舒 少年人的嗓音温润柔和,一听就是大家世家教养出来的。 临思言和小桃回头一看,一位身着月白云锦衣衫的高挑清隽的少年站在二人身后的庭院之中,纷纷扬扬的花瓣被风卷起。 此情此景,只有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以勉强描绘出此人的半分风彩来。 小桃一见此人,立刻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苏公子。“ 一边又小小地拉扯了几下临思言,低声道:“公主,这位便是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苏望舒苏公子,您未来的王夫。“ 临思言愣了一下,原来眼前的这位清俊有礼的少年就是自己传说中那位被母皇从三公主那里“横刀夺爱”过来,指给自己的丞相嫡子。 苏望舒先是朝小桃温和地点点头,又朝临思言行礼,举手投足之间,优雅有度:“臣苏氏望舒见过五公主。” 临思言微微朝他点了点头:“苏公子,你好,不知道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 按照旁人的只字片语和她对剧情的了解,苏望舒这应该是第一次和临思言见面。两人之前更是毫无交集。 这种在自己得势时没有过来探望,反而在自己落魄时赶来的人。临思言没有觉得他是想着念着自己的真心人,反而认为他别有用心。 苏望舒似乎也没有意料到这位五公主、自己未来的妻子会对自己如此冷淡。 他自小是被众星捧月捧着长大的,再加上他原本也知礼聪颖,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和他结交的人没有人会用这样不客气的话和他说话。 原本,他也是一直被看好成为临飞鸾王夫,日后登上后位的最佳人选,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人选。 可是女皇却一反常态,把他指给了五公主——一个比他小了七岁的半大奶娃娃。 消息传到丞相府时,自己的母亲苏丞相直接气得把桌上上好的景泰蓝挥到了地上,砸了个粉碎,口中不住地骂道:“皇帝是开始防着我们家了,也不看看当年是谁把她送上那个位置的!星临的果然都是无情无义之辈!” 彼时苏望舒虽然侍立在一旁,默不作声,但也是心里暗自有了计较:自己母亲在皇城脚下的家中都敢如此出言不逊,想来也是因为势力超群,逐渐狂妄自大了起了。 权力的渴求超过了旧时之谊,恐怕早就已经有了不臣之心。 他原本就不想嫁给三公主,临飞鸾只不过是个粗浅的莽妇,或许能成为一员猛将,却不是经天纬地的治国之材。 而女帝似乎也不像母亲认知中的那么简单,就看她登基以来做出的种种举措:削除世家大族势力、中央集权、打压男子的权力,收归其于女子手中……桩桩件件,哪一件推行地不是雷霆之势? 他很聪明地没有听从母亲的话,去陛下面前争取去到三公主府上的机会,而是很淡然地接受了未来成为五公主的王夫这件事。 苏望舒自有自己的志向在,女皇对他参与科举考试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为何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搏出一番天地来? 他也不想一辈子庸庸碌碌,混迹于内宅争斗,蹉跎一生。 或许这次选择,让自己免于身陷泥潭,未来还能拉岌岌可危的丞相府一把。 如今见了传闻中默默无闻的五公主,苏望舒更是觉得稀奇,五公主并没有对他有多仰慕,反而还颇为不待见他的样子。 他心里苦笑一番,大概也知道,这门婚事是女皇指的,恐怕五公主也是不愿意的。 但他良好的修养没有让他生气或是沮丧,反而好脾气地解释起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贸然来叨扰五公主,是望舒冒犯了。只是此次是女皇陛下的旨意,令望舒前来辅导五公主的课业,不可落下。” 苏望舒其实也没有太搞懂女皇是什么意思,临思言如今被软禁在了清雅殿,不允许外出,连教书先生都不能随意进出,似乎不仅仅是为了惩戒临思言,更像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要知道最近前线战报紧急,宫中也如同一池死水被搅动了一般—— 前些日子,三公主临飞鸾又被行刺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刺杀了。 苏望舒隐隐约约感觉得到,现在的天霁从内到外都已经出现了乱象,只不过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罢了。 女皇在这个时候,把临思言禁足在清雅殿内,又何尝不能说是一种保护呢? 临思言顿了顿,心里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女帝这是什么意思。 把自己未来的王夫找来,教自己课业?莫不是为了趁机培养一下二人的感情? “苏公子,您刚刚说,女皇陛下不会杀了五公主,是什么意思?”小桃却壮着胆子先开口了。 对她来说,目前保住五公主的命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她在临终的悯贵君跟前下了毒誓答应的,她不可能看着临思言死在自己面前。 苏望舒笑了笑,依然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你之前说的大公主,乃是有谋反之嫌,这才被女皇陛下幽禁至死。五公主却只是和女皇意见分歧,惹怒了女皇陛下。乃是母女之间常有的事,不是原则上的错误。两件事本质上是不同的。” 苏望舒顿了一下,面上露出了些许坚定的神色来:“何况,如今五公主和望舒已经是未婚夫妇的关系,若是五公主有难,望舒也不会坐视不理。” 临思言面上不显,心里却在腹诽:不会坐视不理?恐怕只是场面话吧,我看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才是正常。 “苏公子有这份心,思言心领了,既然是母皇的旨意,一会儿我便让人收拾出另外一间偏殿,供给苏公子日常起居。”临思言点点头,客气地回应道。 苏望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点点头道谢道:“望舒便谢过五公主了,希望日后能和五公主相处得宜。” 临思言顿了一下,既然苏望舒非要这么和她打好关系,她也不和他客气,毕竟以后两人都是夫妻了,如果称呼上还是如此“五公主”、“苏公子”,只怕招外人笑话。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没有选择困难症 “苏公子,我也不和你弯弯绕绕了,我们二人的结合想必你也清楚是因为什么。以后还需多多做些面子工程,称呼也应该改一改了。”临思言淡淡道。 苏望舒笑了笑,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新月的模样:“五公主所言甚是,那就唤我望舒吧,可好?” 临思言点点头:“好,望舒。那你便唤我的小字季月吧。” “季月……”苏望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末了淡笑道:“我和季月倒是有缘,我名望舒,也带了一个月亮的意思。” “苏公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五公主小字季月是三月份出生的意思,和月亮有什么干系?亏得苏公子还号称天霁国第一才子,居然会犯这样常识性的错误。” 一声带着嘲讽意味的冷哼声突然从三人身后传来,往后一看,未央居然撑着病体挪到了门口,一脸不虞地看向屋外的三人,犹其是苏望舒。 刚刚他们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原来五公主早就有了未婚夫婿,还是在天霁男子中最富盛名的丞相之子苏望舒。 未央突然生出了自卑自鄙之意,自己是落魄的奴隶之身,而未来执掌五公主后院的苏望舒却是金枝玉叶的贵人,相加比较,也知道自己未来在临思言身边的日子不会好过。 再加上他看见苏望舒和临思言站在一起的样子,简直般配得让人觉得有些碍眼。未央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酸涩之意来,几种情绪的冲击之下,他便口不择言地说出了刚刚那一番话来。 苏望舒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探究地看向了那个浑身是伤,和临思言年龄相仿的男孩,沉吟了片刻:“这位……想必便是季月救下来的那个小男奴了吧?” 未央一听到苏望舒的话,面上不由自主地就憋出来一股红,冷着声道:“我虽是奴隶,但也有自己的名字,是五公主亲自给取的,我叫未央!” 苏望舒淡淡地点点头:“抱歉,这位……未央公子,是我考虑不周了。” 说完,苏望舒转向了临思言,柔声道:“季月,我知道你心善,这才冒着惹怒女皇陛下的危险也要救下这个男孩,可是他毕竟也还是奴隶之身,如何能和主人家共居殿内?也是于礼不合。” 此话说出口,已然是有几分立威的意思在里面了,苏望舒虽然知道,自己身为临思言未来的王夫,是不可避免地要和其他男子共同服侍临思言的。 可是他身为季月未来的主夫,既要辅佐、服侍好妻子,更兼具着维护后院安宁稳定的责任。 季月方才说了,要给自己收拾出一间偏殿供于自己在清雅殿的日常起居,但如今却又让那个小男奴也住在另一间偏殿,既不是将二人放在同等的位置上? 他毕竟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天之骄子,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自然也不会忍气吞声,放任一个小小的奴隶爬到自己的头上去。 苏望舒没有理会未央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反而是寻求认同般低头看向了临思言,温和地问道:“季月觉得呢?” 临思言思索了一番,淡淡道:“望舒说的有理,奴隶于主人家住着同样等级的屋子,的确是于礼不合……” 未央听到临思言的话,脸色更是惨白了,他心里苦笑着想,临思言救了他已经是大恩大德。如果她真的将自己赶去下人房间,自己也是毫无怨言的。这也不能怪临思言,她是一国的公主,怎么能不顾及皇室的颜面? “既然如此,便将未央的奴籍契书买来,将他的奴籍去了吧。这样他便也不算身份卑贱之人了。”临思言十分自然道。 未央一瞬间愣住了,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临思言会提出这样的解决方法,这样的做法分明就是全然偏向自己,生生打苏望舒的脸。 苏望舒的眼神也有一瞬间的落寞,临思言此举便是要将那个小男奴维护到底了。 先不说她是否真的对那男奴有什么不同的情愫,就说他在临思言的选择中属于被放弃的那一方,他就已经很不占优势了,以后在临思言后院只怕是举步维艰。 临思言这样做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她的确是全然向着未央的,毕竟未来自己对他还有重用,若是他的奴籍都还带在身上,以后替自己做什么事也是不方便的。 再说在未央和苏望舒二者中选择了未央这件事,在临思言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且不说她和苏望舒只是一场双方都有异心的政治联姻,单说二人可以为她所用的程度,她也会选择未央。 毕竟以后陪她前往天涉,多次出生入死相救的是未央,而不是这个八年都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未婚夫婿。 综合考量之下,她偏向最有利于自己的未央,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苏望舒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温和道:“既然是季月的决定,望舒也不会多加质咄。就按季月说的办吧。” 苏望舒想,临思言现在对自己终究是有一分戒心在的,也是二人之前并没有太多交集的缘故。 如今自己已经有了主动亲近之心,近水楼台,两人多加接触,想必过不了多久,这种情况就会有所改观了。 几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在清雅殿各自盘踞一方地住了下来。 苏望舒不愧是天霁颇负盛名的大才子,在教授临思言课业时,有时候让临思言也受益颇多。 临思言有时看着苏望舒那样清隽认真的侧颜,心里还会觉得有些可惜了,如此大才,若是能在朝堂上施展一番拳脚,才是他所向往的归宿吧。 而不是屈居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做公主的夫婿,困于宅内斗争。 不得不说,这些时日的相处,苏望舒的目的的确达到了一些,临思言待他也不像之前那般冷冰冰的了,至少会主动地和他交流一些见解。 而苏望舒也惊奇地发现,这位传闻中唯唯诺诺,庸碌平凡的五公主,在治国安邦之道上,很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这让他有一种明珠蒙尘,被自己发现了的惊喜感。 二人的关系也逐渐破冰,有时候甚至会畅谈至深夜。 可是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不速之客给打破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顾辙野的谋划 这天苏望舒正在督促临思言完成今天的《国策》论着评注,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也来到了清雅殿—— 顾辙野一身玄色的衣袍,衬得他面如冠玉,虽然还是个小孩子,却已然是一副稳重的小大人的样子了。 他先是向临思言行了一礼,面上丝毫不见当天因为临思言的“不当言论”被气走的恼意:“臣顾辙野见过五公主。” 临思言放下手中的笔,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孩,问道:“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顾辙野坦然道:“回五公主的话,是女皇陛下让我来的。我已经被女皇陛下指给五公主做了伴读,想必五公主还没有忘记吧?” 苏望舒一听这话,倒是先愣住了,看向临思言时,只见她面色如常,心里有些复杂。 临思言还小,只怕也是不知道其中的关窍。 女皇陛下会在各位皇女到了适龄读书的年纪,为他们挑选大家子弟作为侍读,除了加强联系世家大臣的感情这份原因,还有两层因素。 一是为了牵制:把这些孩子带入宫中,陪伴在皇女们身边,说白了就是放在身边的人质。一旦女皇发现这些孩子的父母有了不臣之心,宫中的这些孩子便是最好的砝码。 他原本幼时也是要入宫伴读的,只是他母亲实在势大,三言两语便以他身体羸弱,不易入宫推拒了过去。 二是为了选则:至于选什么,不言而喻。女皇将这些孩子放到皇女身边,无非是想从小培养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些伴读,以后多半就会成为女皇给女儿们内定的侧夫。 苏望舒望向眼前的顾辙野,目光不由得有些深沉。 顾辙野这个男孩,他也是知道的,两家人毕竟也是官场上经常需要打交道的同僚,在高谈阔论时,必定也会谈到各自的孩子们。 顾辙野也是个幼时就声名鹊起的“神童”,据说三岁能识文断字,八岁能策马挽弓的奇才。 几乎人人都说,顾辙野以后必定大有作为,甚至是他苏望舒以后的接班人也未可知。 但苏望舒很有自知之明,他心里明白,自己或许还不如顾辙野。 或许在文上,他略微胜过顾辙野,但在天霁这般男子普遍不擅武的国度,顾辙野居然有策马挽弓的天赋,他是自愧不如的。 苏望舒不禁陷入了沉思,女皇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边对三公主临飞鸾极尽宠爱,为她挑选的夫婿伴读却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美名其曰“男子无才便是德。” 一边说着打压男子,却又把真正有才能的贤德男子以一种极为“巧合”的手段笼络到了五公主临思言的麾下。 可是,顾辙野这般的人,恐怕和自己一样,不愿意困于后宅,他为什么又心甘情愿来到临思言身边呢? 苏望舒心下已经有了计较,顾辙野多半就已经算半只脚踏进了临思言后院了,在还没有弄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前,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临思言听见顾辙野说明了来意,不动声色道:“当然记得,只是顾公子,我如今是被软禁之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为你筹谋的了,你为何还要来呢?” 这话就是直接说开了,临思言根本不相信顾辙野是全心全意为了自己来的,这不可能,也不现实。 顾辙野面上并没有慌张的意味,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臣知道,公主不信任臣。的确,臣一开始也是对公主存了利用的心思,只是因为想借成为公主伴读的机会,笼络一些自己的人脉,日后也好为自己打算。” 临思言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将面前的书翻过一页:“这些我都知道了,你说点我不知道的。” 顾辙野愣了一下,稚嫩的面上有些不自在:“五公主果然聪颖。”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顾辙野看了一眼临思言身边默不作声的苏望舒,这人曾经是自己幼时就倾佩的男子典范,却苦于种种原因,始终没能见面。 如今二人终于见到了,顾辙野却无端地对他起了防范的心,毕竟他要和临思言商议的,是大事,稍有不慎,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可否请五公主移步到僻静的地方,我有话要单独和您说。”顾辙野单独向临思言请求道。 临思言看了他一眼,见他如此严肃的样子,要说的事似乎极为重要。 她思索了一番,点点头道:“好。” 转头对一直看着他们两人的苏望舒道:“望舒,你在这里稍等片刻。” 临思言和顾辙野走到殿中一处僻静处:“说吧。” 顾辙野确定了四下无人,这才道:“五公主,臣想问您,是否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临思言一听,一下子明白了,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想现在就找好依靠,居然想把自己推上皇位! 她不禁和009确认道:“你确定我们现在都只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我怎么觉得就我一个人在认认真真做和自己年龄相符合侍读事情啊。” 009无奈道:“没办法啊,这里是女尊世界,男人从小就要为自己做好打算了。“ 临思言可不想淌这滩浑水,原本剧情里她就和最大可能性继承皇位的三公主临飞鸾关系紧张,如果现在还加入到和她争斗皇位的混战中,岂不是自取灭亡? 临思言刚要开口拒绝,顾辙野却像已经想到了临思言想说什么似的:“五公主不必急着开口拒绝,要知道如今天霁也正处于危难之际,一旦一朝和天涉的争斗失败,我们必然会处于一个弱势的地位。“ “三公主虽然得女皇陛下厚爱,却无大才,若是有朝一日继承大统,恐怕再难保住我天霁国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时候五公主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顾辙野说的道理,临思言又怎么能不懂,只是她现在最要紧的不是争夺皇位的事,便只能搪塞道:“顾公子一片爱国之心我理解,但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顾辙野自然也听出来了临思言言语中的推脱之意,知道现在也不能急于一时,便只能略带失望道:“那臣等着五公主的回答。”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霁战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这段时间,顾辙野、苏望舒、未央三人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居然在清雅殿中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感。 但每个人却又刻意地都避开另外二人,到临思言面前献殷勤。 早上苏望舒亲手给临思言做了糕点,据说是凌晨起身收集晨露,小火慢炖了两个时辰,才赶着临思言早上一起来就可以吃到。 中午顾辙野就不甘示弱,给临思言带来了几本难得的名家孤本,来讨临思言的欢心。 晚上未央匆匆忙忙地来了临思言的寝殿,红着脸把一个自己亲手雕刻了一天的木雕摆件当作礼物送给了临思言,支支吾吾地跑远了。 临思言简直不厌其烦,干脆直接找来了目前管事的老大——苏望舒。 “你们不需要这么做,我不会因为送什么不送什么就对一个人多看一眼或是加以苛待。“临思言无奈道:“还有你,望舒,你过些日子就要参加殿试了,有这个空闲不如多温习几本书。” 苏望舒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季月,我的殿试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要担心。这些都是我们自愿去做的,你不必有什么负担。” 临思言叹了一口气,懒得去管他们,反正过不了他们就知道了,靠自己是靠不住的。 那个时候恐怕也不需要她再多说些什么,他们自己就作鸟兽散了。 这一天果然来得很快,这天临思言和苏望舒还在,顾辙野就匆匆忙忙地进来了,面色凝重道:“刚刚前方传来的消息,我们天霁……战败了。” 苏望舒一下子就蹙起了眉,停下了正在书上批注的笔,问道:“女皇陛下可有什么计划?是准备求和,还是死磕到底?” 顾辙野沉默了一下,道:“最后一战是华将军当的总指挥,原本我们是有可能胜利的,但是最后一刻,女皇……让华将军撤兵了。” 苏望舒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有想到是因为这个缘故天霁才战败的:“女皇为何要这么做?” 临思言听道“华将军”三个字时,突然也想起来自己的母族似乎是姓华的,而自己的祖母华将军年轻时就十分骁勇善战,忠君尽职。 但因为女帝体恤华将军年岁已高,便一直让这位人到暮年依然壮心不已的老将军镇守在边疆,没有让她再上战场。 如今华将军居然都被派上了前线,临思言拧眉思索着,看来着女帝是想直接害死她啊。 顾辙野没有去回答苏望舒的话,反而面色复杂地看向临思言。 苏望舒是何等聪慧的人,稍加思索,便也明白了女皇的用意,面色也不好看起来。 顾辙野低声地说出了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我今日接到了母亲的信,母亲和我说,今日上朝时,女帝便已经有了割地求和之意,并且……很有可能会送一位皇女,去天涉为质。” 苏望舒这样冷静自持的人都将手中的笔狠狠地拍在了桌上,如玉的面上流露出遮掩不住的怒意:“简直是奇耻大辱!我天霁居然要沦落到这一步,女皇究竟将天霁百姓,天霁的国威置于何地!” 临思言却反应平淡,似乎早就意料到了这件事一般,在顾辙野说完这件事后,再次持起了桌上的书看了起了。 顾辙野眼睛都瞪大了,一把把临思言手里的书抢了过来:“公主!我刚刚说的您仔细听了吗?女帝要送一位皇女前去为质,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顾辙野有时间简直不知道临思言脑子里在想什么,按照他的想法,女帝恐怕早有求和送质子的想法了。 所以才把临思言提前软禁起来,恐怕就是怕她知道自己会被送去为质,因为不愿意而反抗。 除了临思言还能有谁呢?顾辙野悲哀地想,女帝一共就三个女儿,大公主被囚禁至死,三公主是要继承国祚的人,不可能被送去天涉。 只有临思言这个不起眼的透明公主,不得宠爱,没有威胁,可以任意拿捏,送去天涉做质子再合适不过了。 女帝将华将军派上前线,估计一开始也是存了华将军必定不会活着回来的心思,这样,临思言唯一的依仗也没了,送去做质子更是理所当然。 可是她恐怕也没想到,华将军年至花甲,仍然骁勇,直把天涉打得落花流水,直到天涉那位传说中的摄政王,“战神”慕无渊亲自上场,才稍有被压制的趋向。 女帝万般无奈,这才把华将军召回,强制要求退兵求和。 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临思言必然是被女帝舍弃的弃子了,自己理应该也抛弃临思言而去,投向三公主麾下才是正道。 可是顾辙野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孤苦伶仃的小姑娘,突然就狠不下这个心了。 这些时日的相处,他逐渐知道了这位五公主真正的为人:她善良,哪怕触怒女帝也要救下那个奴隶;她聪慧,对治国颇有自己的一套见解;她仁慈,对身边的男子女子都一视同仁。 如果她能当皇帝,才是天霁之福吧!顾辙野不止一次这么想。 她才八岁,大好的人生都还没有开始,从来也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照顾,母亲也从不偏爱她。如今马上又要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了。 不知道何时,顾辙野已经把自己曾经入宫的夙愿放到了第二位,他现在最急迫的愿望,只是想临思言能平安。 顾辙野咬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五公主,我之前和您说过的事,一直作数,我等您的答复,如果您想要那样东西,我拼尽一切都会为您取来!“ 临思言有些哑然失笑,顾辙野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呢? 但他这份心意临思言还是领了:“顾公子不必如此激动,我命自有定数,该是我遇见的是逃不掉的,我也不想逃。“ 苏望舒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临思言,少年人的嗓音却给人无限的力量一般:“不,如果你真的不想去,也还是有转机的。“ “我会帮你,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第一百三十章 自请为质 临思言被女帝传唤去凤鸣殿时,还是在意料之中的,十分坦然。 只是在她进到大殿内,看到一脸不屑地看着她,眼中还隐含着记恨的红衣少女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五妹妹,似乎这些日子被母皇禁足以后,不但没有忧思销瘦,反而还圆润了些许……看样子是没有仔细反省自己的过错啊。“ 临思言刚有进门,就听见眼前红衣少女对自己的好一番冷嘲热讽,她哪里还猜不到眼前的人是谁:“多谢三姐姐记挂了。” 临思言淡淡地笑了笑,继续道:“妹妹当然有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只不过是在心中认真反省,而不是像三姐姐这般整日挂在嘴上,耍嘴皮子功夫罢了。” 临飞鸾顿时大怒,骂道:“牙尖嘴利!胆子倒是大了,敢来消遣我!” 她突然又哼笑了一声,目露嘲讽:“我看你就和你那空有其表的父亲一样,只会花言巧语哄骗母亲罢了。可是那又如何呢,你父亲身份再尊贵,还不是到死都只是一个贵君?“ 临思言脸色冷了下去,虽然她和那位死去的悯贵君说不上什么亲厚,但毕竟是自己现在身份的亲生父亲,有所一位已经过世的人,临飞鸾这样不尊重死者,实在是踩到了她的雷区:“三姐姐,还请慎言吧。” 临飞鸾却以看临思言不痛快为乐,嚣张道:“我就说,怎么了?你以为母皇对你和你父亲有几分情意?你看吧,一会儿母皇出来了,便是要把你送去天涉为质的,你就去那里被折磨一辈子吧……” “看来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这般没有规矩,还不给我闭嘴!” 临飞鸾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隐含怒意的威严的女声给打断了,吓得她一颤,转头一看,女帝从后室走了出来,正面带薄怒地看着她。 临飞鸾自小被女帝捧着长大,哪里受过这种对待,当即就委屈上了:“母皇为何对儿臣发火,儿臣只是在教训五妹妹为人处事之道罢了。” 女帝依然冷着脸,低沉地开口训斥道:“你五妹妹如何用不着你来教训,反而是你自己,养成这样一副刁蛮任性的样子,今后去了天涉,岂不是给我天霁国丢脸!” 临飞鸾依然瘪着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还欲再辩解:“母皇~儿臣不过是担心五妹妹嘛,母皇不喜欢儿臣这样做,儿臣以后不做了便是了……母皇,你刚刚说天涉——” 临飞鸾撒娇撒了一半,突然意识到刚刚女帝说了什么,面色顿时僵住了:“母皇……您刚刚说了什么?送我去……送我去天涉?!这是什么意思!” 女帝冷冷道:“早朝时我已经答应了天涉的要求,送一位皇女过去为质,我思来想去,你妹妹尚还年幼,你作为长姐,又是嫡皇女,理应承担这份责任。” 临思言一时间也愣住了,看女帝的表情不似作假,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应该是把自己送去做质子吗。怎么变成临飞鸾了? 临思言想起来早上苏望舒对自己说的话,有些担心是他说了些什么:“母皇,是不是旁人和您说了什么?” 女帝看了一眼临思言,目光让人捉摸不透,语气却是温和的:“的确有人和我谈了谈,但这不是主要的原因。” 但显然现在最崩溃的是临飞鸾,她似乎被一下子扯下来了表面那层虚假的面皮,露出了里面的芯子来,显得有些狰狞疯狂:“母皇,你是老糊涂了吧?!我可是嫡皇女!天霁未来的继承人,你把我送去当质子?你是想要我死!” 临飞鸾面露凶光地指向临思言,狠声道:“她一个庶皇女!身份卑贱,才是质子的不二人选!” 女帝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在听见“嫡皇女”三个字时,嘴边露出了一抹冷笑:“是吗?嫡皇女又如何,我是庶皇女,还不是登上了皇位?” 临飞鸾愣住了,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的意思是要让临思言继承你的位置?哈哈哈……” 临飞鸾像疯了一样,一下子扑到了女帝的脚边,哭喊道:“母皇!你不能这样啊!我父亲在你危难时救过你,你说过封他当皇后,封他的孩子做皇太女的!你……你都忘了吗!” 女帝却一反常态,无比冷漠地绕开了她,目光中有着厌烦,临思言却从她眼中更深处看出了痛苦。 女帝的声音冰寒刺骨:“你还敢提这件事!我实话告诉你,当年我流落民间时,救我的根本不是你的父亲!他冒领了别人的功劳,还敢来欺骗我!害得我与承安……阴阳两格……” 临思言一下子明白了,这又是一段错认冒认的狗血剧情。 女帝口中的承安,全名是华承安,也就是临思言的父亲,悯贵君。 当年很可能是阴差阳错之下,女帝将临飞鸾的父亲错当作了救了自己的人,反而冷落了真正的恩人和爱人——华承安。 也许是华承安死前将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也许是女帝发现了蛛丝马迹……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临飞鸾从女帝口中得知了这一切,对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不,不可能……母皇!是不是临思言她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明明就是我父亲救的你——” 女帝显然已经不想再看她撒泼装疯了,只是冷声道:“我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你也不必多说了,过几日准备一下,去天涉为质吧。” 临思言看了这一通风云变幻的好戏,心里却是叫苦不迭,若是真的让临飞鸾去了天涉,那自己后面的剧情就全毁了。 她当机立断,跪到了大殿正中央,小小的身体无比地坚定:“母皇,儿臣自请去天涉为质!” 方才心如死灰的临飞鸾似乎也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平时十分厌恶的五妹。临思言平时恨自己恨不得去死才是正常,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站出来替她去天涉?! 女帝的目光挪到了临思言身上,似乎探究是大过惊怒和意外的:“言儿,你是认真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临思言看向女帝,目光不闪不避:“儿臣是认真的。” 女帝的目光有些复杂:“言儿,你是知道的,如果你没有一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我是不会让你去天涉的。” 临思言向女帝遥遥一拜,坦然道:“儿臣这样做自然是有道理的。母皇,如今天霁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儿臣说的可对?” 临思言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女帝在位期间的举措,无论是牵制权臣,还是消减男子的权力,都只是在拼命延缓天霁国衰落的命运罢了。 女帝原本就对临飞鸾心生不满,见她本性已经养刁了,便不再对她抱有希望。而临思言则是自己真正的爱人的女儿,又逐渐显现出过人的天分来。女帝自然把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 事到如今,她也将女帝把顾辙野和苏望舒放在自己身边的举动摸清楚了,应该也是存了暗中培育自己势力的心思。 女帝似乎有些意外,她应该也没有料到,临思言居然已经把天霁的状态摸清了:“你继续。“ 临思言则面色自然道:“母皇这次不惜耗费举国之力也要和天涉一战,时间延续长达一年,可是为了两国交界之处的那处矿脉?” 女帝此刻看临思言的眼神都已经有点震惊了,但还是继续问道:“这和你自请去天涉为质有什么关系吗?” 临思言神态严肃道:“自然有关。此次天霁战败,母皇是不得已将皇女送去为质。但儿臣却私以为,我们为何不把这次天涉之旅,当作一次翻盘的机会?” “此话何意?”女帝目光深沉地看向临思言。 “母皇令祖母退兵,并不是怕了天涉的军队,而是已经探明了天涉国手里也还没有拿到矿脉的具体位置线索,而天霁的物资却是已经跟不上了,为了避免劳民伤财,伤到国之根本,这次退了兵。” “矿脉位置虽然没有探明,但毕竟在天涉境内,儿臣如果前往天涉,必定会寻找时机探明位置。” 临飞鸾此刻也略微冷静了下来,她虽然性格鲁莽急躁,这么多年女帝对她的培养也不是全然无用的,她倒是先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去天涉做卧底?” 临思言点点头:“不错,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不可画地为牢,束手就擒。纵然把我们自己排除在外,不顾皇室颜面了,也不能不管这天霁的万民百姓。” “所以,”临思言再次朝女帝一拜:“还请母皇准许儿臣深入虎穴,为我天霁拿回矿脉的情报!” 女帝沉思了片刻,没有立刻答应临思言的请求:“你留在国内,你姐姐去天涉国卧底也是一样的效果,你又是为什么要选择这条险路呢?” “这就是女儿要说的第二件事了,”临思言顿了一下:“三皇姐留在国内即位,儿臣前往天涉为质,这才是最好的安排。” 女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三皇姐已经及笄了,也有了自己一定的势力和威信,如今镇守国门,总比女儿一个八岁的孩童更有信服力。” “而女儿以幼女的身份前去天涉为质,天涉必定会以为女儿只是个黄口小儿,不足为惧,也会放松对女儿的警惕。这个情况,最利于女儿完成我们的计划。” 临飞鸾一听就急了,她心里虽然厌恶这个夺去母皇对自己独一份宠爱和关注的人,但再怎么说,临思言都是她妹妹。 先前的讽刺临思言去为质的话也是气愤怨怼在里面,原本她今日也是想让母皇随意挑选一个宗室女或世家女假扮一下糊弄过去,她怎么说也不会让临思言一个人孤身涉险。 “不行!这太危险了!天涉和我们天霁不同,他们是男子为尊,女子在那边身份是极为低贱的,若是他们欺负了你怎么办?!” 临思言却面色如常:“三皇姐不必忧心,我自有打算,只请三皇姐守好天霁,等到你我二人相聚之时,就是天霁复兴之日!“ 临飞鸾咬咬牙。临思言都已经表了态,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不甘落后:“好!那我们约好了,你也要……给我活着回来!“ 女帝看了这一幕,只能发出一声长叹:“既然你们二人都商量好了,我也不必多说什么了。“ 七日之后,临思言一身墨蓝色的天霁传统礼服,站在天涉的车辇上,和天霁的亲朋好友做了最后的告别。 苏望舒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到了临思言的身上,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轻叹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早有决意,我是怎么劝都劝不回来的。“ “天涉位处北地,如今就要入冬,想必是天寒地冻,你自己多注意添衣。”苏望舒替她系好了披风,再次不放心地嘱托道。 临思言看着眼前这个几日之间就消瘦下去的少年,也不仅叹了口气:“你好好准备殿试,连中三元,便可以进入朝堂,站在和女子同等的位置上了。你好好辅佐我皇姐,不要在我回来前天霁都没了。” 临思言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 顾辙野没有来送她,或许是生气了吧?临思言想,他把自己的赌注压到了自己的身上,结果自己非但不领情,还让他满盘皆输。 小桃作为临思言的贴身侍女,自然是跟着临思言的,她一边替临思言整理着车内的坐卧用品,一边不禁红了眼眶。 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女皇会如此狠心,舍得将还这么小的五公主送去天涉。 反正,就算所有人抛弃了五公主,我也是不会走的!小桃用力擦了擦眼睛,心里暗暗发誓道。 一旁的未央替她把一些细软行李抬上车,低声道:“五公主,我们可以走了,天涉使臣在催促了。” 未央是自请作为临思言的小侍随行的,他实在无法想象临思言孤身一人去往天涉,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再者,在天霁,临思言有苏望舒,有顾辙野,是怎么着都不会轮上他一个普普通通的未央的。 可是这一刻,他开始庆幸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顾辙野和苏望舒身份特殊,怎么都不可能跟随临思言去往天涉的。 只有他,只有他可以坦坦荡荡,毫无顾虑地跟随她去往天涉。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启程,天涉国 “行了,我走了,你们都回去吧。”临思言对一众前来相送的人道,正要转身时,突然瞥见了一旁高楼上的一抹红色的身影。 临飞鸾原本目光空茫地看着临思言车辇的方向,却在临思言回头正和她对上眼睛的那一刻,硬是挤出来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口型明显可以看出四个字:“活着回来。” 临思言朝她微微笑了笑,也学着她比口型的样子:“好。” 临思言此番离开是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进行的,就是避免被百姓看见,心生伤感。 可纵使是做得如此隐秘,还是有不少得了口风的百姓赶了过来,刚要走的天涉队伍顿时被一众自发前来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中有几个男人没忍住,直接哭出声来:“五公主……五公主!您……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又有几位身手麻利的女子挤到了临思言的车辇面前,将几包东西塞给了小桃和未央,虽然七嘴八舌,但神情真挚道:“五公主,带着这些去吧,这是我们天霁国给远行者牵的一根线,无论走得多远,都会回来的!” 小桃和未央把包裹打开一角看了一眼,发现是用几个竹筒装的天霁国沅河的水,还有几包包得很好的天霁国的泥土。” 临思言看到这些,心里也有些为这种朴素的表达牵挂的方式动容,从窗外探出头来:“各位,多谢你们,我若是能够回来,一定会感谢各位今日的馈赠。” “就此别过。”临思言朝百姓们深深作揖,转身回到了车内,尽量不去听身后哭成一片的声音。 山高水远,为国远走的姑娘,就此别过。 临思言和小桃、未央三人共乘一辆车辇,其他车上的人有天涉的使臣,也有天涉的护卫兵,他们都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女尊国家的公主,眼中同情与不屑皆有之。 未央面色不善地将临思言挡在自己身后,可是他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螳臂当车,反而惹来的天涉人更加不屑的耻笑。 “哟,你们看看呐,女尊国的男人也想咬人啊?你们女尊国男人是正常男人吗?!哈哈哈哈……” “天霁国带兵打仗的都是女人,男人屁用都没有!” “要我说,女人能成什么大气候?最后还不是被我们王爷打败了?我们王爷才十六岁就如此骁勇善战,以后必定会带领我们天涉一统天下!” “天霁国灭也就是朝夕之间的事了,你看她们的女皇,又割地又赔款的,还把这么小的公主都送到我们天涉去当质子了,这样丧权辱国的事都做得出来,天霁能成什么气候?” 未央气得脸都红了,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被小桃和临思言合力拉住了。 临思言面色严肃地朝他摇摇头,他们现在原本就是孤立无援,天涉国随意一个人都可以要了他们的命,此刻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未央瞬间读懂了临思言眼中的意味,抑制住了心里的怒意,别过头不去理会那些嘲笑的言语。 临思言乘坐的车辇和天涉的队伍一路北上,颠簸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勉强看到了天涉国的边境小镇。 这里已经是明显的北国风光了,没有天霁那样郁郁葱葱常年生长的树林,萧瑟的灌木丛在北风呼啸声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里是我们天涉的皇家围猎场了,这几日连日奔波,想来公主也累了,我们暂时在这里歇脚一晚,明天再赶路。” 天涉的使臣虽说对临思言说话还算客气,但这句话也只是一个陈述的句型,并没有和临思言商量的意思。 一大队人就驻扎在了围猎场对岸的湖边,时隔一个月,临思言终于不再被困于一方小小的空间内活动,她下了车辇伸展了一下手脚,在得到了天涉使臣的允许前提下,沿着他们驻扎的河岸慢慢地走着。 临思言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小而清瘦的样子让她有一瞬间的怔愣,因为这些世界里她的样貌都是最大程度地保留她真实世界的样子,于是这个八岁小女孩的样貌,也像极了她幼时的模样。 八岁时的样子啊……临思言陷入一段茫然,自己都不太能想起来自己八岁时长得什么样子了。 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不爱照镜子,因为只要一照镜子,就会想起来一些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来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的伯父告诉她,生在她所在的这个家族,有很多事都是不可避免的,要想活下去,谁都靠不住,谁都不能信任,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就是她自己。 时隔多年,她如今的处境,和那时何其的相似。 正看着水面自己模糊的倒影出神,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块石子,砸到了水面上,顿时溅起了阵阵涟漪。 临思言惊醒一般抬起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打扮颇为贵气的男孩正好奇的看着自己,一身骑射装将他硬生生衬出几分英姿出来。 “喂,你站在那里干什么?那边很危险,你一个小姑娘不怕掉下去啊?快过来!” 临思言确认再三,直到听见那个男孩不耐烦的声音又道:“说的就是你!你不会是个傻子吧?”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的小桃和未央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经过刚刚一片灌木丛时,黑灯瞎火的走散了。 临思言也不敢再在这里多待,毕竟若是小桃和未央找不到自己,回了天涉的营地必定会被以为是故意放走自己的,到时天霁反而落人口舌。 而眼前这个男孩,虽然看着年龄小,而且夜间也看不清面容和特征,但是身上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一看就是一身贵气,想必至少不是误入此地。 想到这,临思言便没有犹豫地朝那个男孩走了过去,声音软软糯糯地问:“小哥哥,我迷路了,你知道这边有一处皇家围猎场吗,我要去它的正对岸,你可以带我去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猪一样的队友 009听道临思言掐着嗓子去和人家小男生这么说话,身上一阵恶寒,咦~小言怎么越来越不要老脸了!居然冒充单纯无知的小女孩,欺骗小男生?! 这是典型的扮猪吃老虎啊! 可是临思言才不会去管009怎么想,她本人十分坦然,自己现在本来就是个小女孩,发挥一下小女孩的优势怎么了? 那男孩似乎也有些愣住了,但随即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对临思言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对这边环境很熟悉,一定可以带你出去的!” 临思言点点头,乖乖地跟在男孩后面:“好,谢谢小哥哥。” 男孩隐没在黑暗中的脸此刻已经红透了,他强压下情绪道:“嗯……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临思言的声音顿时有些弱弱地,好不可怜:“我和同行的人走散啦……对了,小哥哥为什么也一个人在这儿?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临思言含糊地搪塞过去,反去套男孩的话。 “这么巧?!我也是和我家人走散了!不过我可是个男子汉,我可不怕!”男孩有些洋洋得意地说。 临思言赞叹道:“哇!小哥哥你真厉害!” “那是!” 两个半大的孩子靠着林中那点微弱的月光扶持着往前走,临思言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她一个路痴都记得营地应该是位于地势较低的东边,可是眼前这个男孩越带越把自己往陡峭崎岖的高地势走去。 临思言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拉住了乐滋滋的男孩,用童音糯糯地问:“小哥哥,你确定是往这边走吗?我记得我们营地旁边有一条河,这里什么都没有呀。” 男孩一听,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有些迷惑道:“可是我记得就在这边啊……” 临思言此刻哪里还不清楚,眼前这个信誓旦旦说自己认识路的人,分明是个比自己还要路痴的路痴! 临思言脸上甜甜的笑都有些僵住了:“那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她心里暗骂自己穿越到一个小姑娘身上,连思维都变得和小姑娘一样天真了,怎么会蠢得傻乎乎地跟着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男孩走! 一定是天霁那帮小崽子太过成熟了,才给了她天下男孩都是那般独当一面的错觉。临思言冷着脸想,对,一定是这样! 临思言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身后的路,他们都不知道已经走过多少个岔路口了,临思言也是个不记路的人,现在原路返回就和他们继续走下去的难度一样大。 更糟糕的是,临思言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处于一个与外界相对隔绝的深山老林之中了,这里应该是天涉皇家狩猎场平时驯养猎物的地方。 隐隐约约,二人还可以听见一些野兽的嚎叫声,在萧瑟的秋风之中更显得恐怖。 男孩紧了紧自己的衣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他今天也是偷偷跑出来的,原本想自己猎个珍奇野兽带回去炫耀一番,谁知道会遇见这样的事? 临思言面色也不太好,暗自摸到了临行前苏望舒塞到她腰间的短刀,摩挲了一下刀柄上的花纹,稚嫩的童音终于露出了一丝冷:“这边可能有散养的野兽出没,自己小心。” 实在不是临思言冷漠无情,她自己现在也只是个小孩子,自保都是难事,更别说有余力去带着身后那个拖油瓶了。 面前的男孩声音有些窘迫,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恐惧,安慰临思言道:“你……你别怕,我身上有寻音哨,只要我现在吹响,我皇……小叔叔很快就会找过来救我们的!” 临思言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有这东西怎么刚刚不拿出来,到现在才说!” 男孩被她一吼,顿时也有些委屈:“我……我忘了嘛……”其实不是忘了,他是想在那些长辈面前证明一下自己,自己也可以不是劳烦小叔叔的! 他显然感觉到了女孩的愤怒,有些理亏,赶紧把怀里的哨子掏了出来,放到了唇边:“你别急,我现在就吹……” 临思言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伸手就要去拦住他:“别!——” 可是显然还是慢了一步,男孩鼓足了气用力吹响了手中精致的哨子。 一声清越震耳的哨声顿时响彻了山谷,男孩顿时如释重负,却没看到临思言一下子黑下来的脸。 几乎是同一时间,黑暗的灌木丛中一下子出现了好几双绿莹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二人。 临思言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被野兽盯住的感觉,一把把男孩甩到自己身后:“不想死别添乱!” 男孩被她这一甩给甩懵了,但显然也在这时注意到了二人身前的那几双饥饿嗜血的眼睛,一下子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是什么啊!” 临思言抽出腰间的短刀,严阵以待,语意冷而简洁:“狼。” “狼!”男孩似乎傻了一样:“怎么可能?!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话说到这儿,男孩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明明自己才是个男孩,怎么能让女孩挡在自己面前去面对那些狼呢! 他当即生出了一腔孤勇,用力把临思言的手攥住,想把她把自己身后拉—— 临思言这边正要持刀朝一匹率先朝二人冲过来的狼刺过去,谁知道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拉力,直接把她蓄力的手给扯了回来。 临思言来不及破口大骂,另一匹在一旁伺机而动很久的狼突然也找准这个时机冲了出来,直朝两个孩子扑了过去。 临思言咬咬牙,拽住男孩就往一边躲避,谁知二人一片漆黑的身后居然是一个大坑,两人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下去。 男孩一声尖叫:“啊——” 他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心里一阵绝望,自己这是要死了吗? 他的后领子突然一紧,耳边一阵金属和石块摩擦发出的声响,他不受控制下坠的身体居然奇迹般地停住了。 睁开眼,临思言的短刀死死地插入了石壁之中,一滴热汗直接落到他的额上,而她的另一只手,正用力拽住了男孩的衣领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捅了天涉皇室的窝了 两人就以这样极为危险却又出奇地平衡的姿势,悬挂在崖壁上。 009被刚刚的那惊险的一幕几乎是吓得肝胆欲裂,它大声喊道:“小言!你没事吧!你别怕,我马上开启传送送你们上去……” 临思言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松上一口气,就瞬间感觉道自己头顶上方那几个庞然大物的靠近。 几匹狼靠近看了看,带头的那匹狼估计是他们里面的老大,正好和临思言抬头时往上看的眼神对上了,一人一兽之间是诡异的沉默。 那一瞬间,临思言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在那匹狼的眼神里看出了恨意。 狼王的前蹄踏到了一块大石头上,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悬挂在石壁上的两人,一脚就把那个石头朝临思言紧握住短刀的手踹去! 临思言眼睛一瞬间瞪大了,这畜生莫不是通了灵性?知道了自己的亲人爱人是被眼前这些残忍自私的人类所杀,居然生出了报复的心思来! 可是她现在两手都没有空闲,还拽住了一个一身骑装,颇为沉重的男孩,哪里有力气去躲避! “009,快点!不然我们天涉国副本都还没开启就要结束了!”临思言憋红了脸喊道。 009也急了,快速去调试传送阵,可是他们没有提前调试过,现在这个传送阵的加载速度简直慢得要命。 几乎是一瞬间,临思言的手臂就被石块打中了,她轻嘶了一声,好歹是死抓住刀柄没放。 男孩眼见这一幕,眼睛都有些酸涩了,都是自己一直意气用事,才连累了这个女孩到了如此境地! 他忍着哽咽声喊道:“你别管我了,放手让我摔下去,你还能活命!不然我们两人都得死!” 临思言冷肃着面孔没有搭理他:“少废话,闭嘴!”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刀突然颤动了一下,原本就不怎么坚固的石壁居然在这个时候发生了龟裂! 临思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心里暗骂,正要借力去攀一块突出的岩石,她身下依靠的支点突然也松开脱落了—— “靠!” “小言!”009惊呼。 临思言只来得及骂出这一声,两人就以一种颇为标准的自由落体运动轨迹朝大坑下面落去。 突然,一道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子的人朝他们二人扑了过来,直接把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搂在了怀里。 临思言很久没有这种一颗心失重坠落的感觉了,她一般执行这种跳崖任务,是009早就把程序给设置好了,她跳下去时虽然也是下坠,但她心里知道,自己总会被接住。 可是刚刚,她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了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感觉。 虽说很久很久以前,她的这些经历不算少和,可是再次经历一次,她还是有一种被人扼住了咽喉的窒息感。 无论嘴上说的多不在乎,临思言从心底里还是不想死的。 其实作为快穿世界里的人,她原本是不会死的,也从她成为快穿员工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没有担心过自己有一天会死。 可是顾斐的事,无疑是给她敲响了一个警钟。 她现在失去了一切可以傲视的资本,甚至都不知道,联系不上总部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了这种“永生”的能力。 在一切还没确定以前,她突然不敢再冒这个险了。 毕竟,这个世界那么美好,还有那么多地方她没走过,就这样死了也未免太过戏剧和讽刺了。 临思言好不容易从自己的愣神中反应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被一个少年抱在了怀里。 黑暗中,临思言看不见她的脸,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那白得像一段雪的下颔,闻到一股凌冽清幽的白梅香。 男孩也似乎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救了二人的人是谁,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小叔叔!你终于来了!” 小叔叔?临思言沉默着想,那就是男孩刚刚说吹一下哨子便会找过来的那个小叔叔? 她没有作声,心里却暗自有了计较:这个小叔叔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且不说他能仅仅凭借一声哨响就精确地找到二人所在的地方,就看他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就已经有了如此轻功,就知道他不一般。 少年没有说话,脚下轻盈地一点,一跃,就带着二人飞出了巨坑,在另一边的山崖处站稳了,这才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放下来。 他的脸终于在没有遮挡的月色下被临思言看了个清楚——一头如云的黑发被一个精巧的玉冠做高马尾梳起,身上也是一件和男孩一个款式的骑装,面部的线条冷峻漂亮,凛厉的眸子藏在高而峭的眉眼下,露出的半截皮肤比女人还要白上几分,硬朗之余又平添几分绮丽。 他淡淡地斜睨着二人,不开口说话,男孩却心里知道要糟。 小叔叔这是生气了,他心里叫苦不迭,赶紧扑到他身边,低眉顺眼地道歉:“皇……小叔叔,我错了……” “错哪儿了?”少年低头看向在自己身边撒娇卖痴的男孩,不为所动,目光如同皎月明霜一般。 男孩却像是极为惧怕眼前的男人,乖巧地小声道:“我错在不该不和您说一声就私自跑出来,害您担心了。” 少年却没有去管男孩的道歉,转眸看向了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临思言:“不止,你还错在差点害死天霁国的公主,毁了两国的邦交。” 临思言一听,就知道少年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惊讶之余又有些疑惑不解,心里隐隐约约还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不知这位公子是?” “天涉,慕无渊。”少年也没有藏着掖着,简洁明了地就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 临思言心里的猜测被证实了,果然,会出现在天涉皇家猎场的人非富即贵,她一开始就对那个男孩和他口中的叔叔的身份存疑。 但也是没想到,居然和男主在此地此时见面了。 慕无渊揉了揉自己身边已经呆了的男孩的头:“傻了?这是天霁的五公主,你刚刚差点把别人害死,人家都没把你丢下自己逃走,还不赶紧道谢。” 第一百三十五章 穿越派女主文倾颜 男孩顿时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了,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对着临思言不屑道:“原来她就是那个被我们打败的天霁国的五公主啊!我还以为是谁呢,皇叔,她现在到我们天涉来为质,身份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了,也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她一个平民救我不是应该的吗!” 慕无渊脸色冷了下来:“慕址年,你胡说八道什么!” 临思言简直要被眼前这个叫慕址年的男孩给气笑了,他的变脸速度之快都让临思言有些后悔为什么之前在崖壁上没有直接放手让他直接摔死! 慕址年显然还是有些怕他的小叔叔的,被慕无渊吼了一下,顿时不敢吱声了,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道歉。 慕无渊朝向临思言淡淡道:“五公主,址年还小,不懂事,我代他道歉了。刚刚我从皇家狩猎营地那边一路找了过来,看到似乎是你们驻扎的营地处灯火通明,一片吵闹,想必也是因为五公主你的走失。” “这样吧,我和址年先送你回去,也免得你和你的下人们被为难。”慕无渊说着,斜着目光警告了一番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的慕址年。 临思言心里冷笑,自然知道慕无渊说的也是场面话罢了,明明她才是天涉国实际上说一不二的话语者,若是他真的有心保她,又怎么会让人为难自己? 但临思言没有把这种心思摊开到台面上来说,而是恢复成了之前的那一副文弱无助的样子:“那思言便多谢摄政王了。” 声音柔柔的,听得慕无渊都有些心软,心里暗自也在为这位被送来异国他乡为质的小公主感到惋惜。 他在战场上也是见过那位天霁的女将军华老将军的,甚至于她正面交过手,他很佩服她如此老当益壮,是个不可多得的巾帼英雄。 可是天霁的战事优势却被女帝的一纸诏书全部打乱了,慕无渊感到有些可惜,无论是棋逢对手的兴奋还是战场上变幻莫测的战局对他积累经验的帮助。 听说眼前这个五公主还是那个老将军的孙女?慕无渊打量着临思言,在心里给她下了定义:弱弱小小的,和普遍以女子强悍为美的女尊天霁国有些格格不入。 反倒是有些像他们天涉的女子。 慕址年看到自家皇叔居然也盯着临思言不放了,当下就想起来自己之前被她迷惑的丑态,皇叔别是也着了她的道儿了吧! 慕址年赶紧拉了一把慕无渊,故意放大声音道:“皇叔我们赶紧把她送回去吧,文将军家的大小姐不是也来了我们狩猎场吗?她估计现在正在等你呢!” 说起这位文小姐文倾颜,也是最近天涉的一位奇人。 原本她出身尊贵,是天涉大将军文翰的嫡女,可惜幼时生了一场大病,把脑子给烧坏了,一直到了及笄之年,脑子都不太灵光,只有五岁孩童的智商。 可是前些日子,文倾颜从皇宫宴会回去的路上掉进了宫内的荷花塘里,捞上来以后昏迷了三天三夜,药石无医,御医都说没救了。 诊断一下,给文翰这位叱咤沙场的将军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可文倾言偏偏挺了过来,只是人醒过来以后似乎比以前更疯了,整个人一直胡言乱语。 嘴里一直说着什么“穿越”啊,“死而复生“啊,”从头再来“啊……总之,没有人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有三天,给文将军都吓得以为她被什么污秽之物给附身了,把道士都请到家中,文倾颜才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淡淡道:“我没事。“ 这回可是因祸得福了,文将军家的嫡小姐她不傻了!这一消息传出,最高兴的还是要属老皇帝。 原本文倾颜就是指给慕无渊的,只是因为慕无渊的母妃和文将军夫人是幼时的手帕交,两人约好若是一儿一女,便结为亲家,因此,二人从小就有婚约。 老皇帝原本觉得皇室能和臣下联姻,无疑也是一种极好的笼络手段。只是没想到文倾颜经过那一病,直接给烧傻了。 这下他便觉得自己极为对不住自己这个年幼的弟弟慕无渊了,一国摄政王的王妃,居然是个傻子,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可是文翰又是天涉赫赫战功在身的功臣,自己总不能因为这个缘故就退婚吧?这不是让臣下寒心吗? 这下可好了,文倾颜不傻了,老皇帝很开心,这样就既不委屈慕无渊。也不会得罪文家了。 不仅如此,她还显现出了过人的武学天赋,只一个月的时间,就进步飞速。连文翰都有些惊叹,这人还是自己的女儿吗?比起同年龄时期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文倾颜当然不是他的女儿了,她里面的内芯已经换了:她现在是现代的一位因公牺牲的年轻上校,文倾颜。 可是这些事天涉国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只有临思言这个和她一样的“外来者“才能解释这种奇事。 老皇帝得知这事,龙颜大悦,这不正是撮合慕无渊和文倾颜的大好机会吗! 于是皇帝大笔一挥,打破了往年外臣女性亲属不能参与狩猎的规定,特地恩许文倾颜参与到这场狩猎中来,也是为了给素未谋面的二人牵个线。 慕址年刚刚突兀地提到了文倾颜,一方面是为了警告临思言:我皇叔可是有未婚王妃,有心上人的!你可别打他主意!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醒慕无渊,赶紧启程回他们的驻扎地,以免再横生枝节。 他现在知道了临思言之前在他面前刻意隐藏自己身份的行为,只觉得有一种被蒙骗的愤怒,虽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但以他现在的年纪,显然是理解不了的。 他只觉得,临思言真是个狡猾至极的人! 慕无渊皱了皱眉,不知道慕址年为什么突然提起了那位文家的小姐,最近皇兄似乎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催促自己,行了冠礼后,便要赶紧成婚,这让他有些反感。 第一百三十六章 慕无渊的维护 临思言哪里会不知道慕址年的花花肠子,只不过她懒得理会他怎么想的,抛开这个不谈,她现在也急着回去。 还不知道那些天涉人会怎么为难小桃和未央…… “小王爷说的也不错,我们还是速速赶回去吧,不要再在这里耽搁了。“临思言抢先开口道。 慕无渊看到了临思言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点点头:“走吧。“ 天涉护卫队所驻扎的营地,小桃和未央被捆了起来,扔到了地上,周围围着的是护送队伍的人。 有几个性子急躁的简直控制不住就要冲上去对那两个天霁人动手了:“你们两个干什么吃的!自己的公主都能跟丢了?!” “不会是故意放走的吧?我看他们几个人路上就不怎么老实!”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赶紧派人去找!” “你倒是会使唤人,皇家狩猎场占地几百亩,你知道有多大吗!还是现在这么黑灯瞎火的,你让我们找到哪里去?” 小桃都快急哭了,她和未央当时就跟着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绕过一大片灌木丛时,临思言走到了他俩前面,可能是有好几条路,等她和未央追着临思言走出来时,临思言已经不见了。 五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还怎么向女皇陛下交待啊! 未央一直冷着脸不说话,却在听见天涉一行人争论到底要不要去找临思言时,出现了情绪上的波动。 他奋力挣扎了一下,撞到了扎营的立柱上,发出一声闷响,也引来了那些人的注意:“你们不想去找就放开我,我自己去找!” 几个天涉人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就你?恐怕你这小身板儿还没有你们五公主结实呢,别给我们添乱了!” 一边另一个人疑惑道:“我说你小子未免对你家五公主也太上心了吧,听说你是自愿跟着你们五公主来我们天涉的?你不会是想趁机放跑她,然后跟着她一起私奔吧?” 这一句话顿时又引来了几声不怀好意的窃笑,又有一人起哄似的来了一句:“我听说,天霁国是女人当家,女子一人便可以三夫四侍,我看这小子对那五公主着实紧张,莫不是那五公主养的小侍吧?” “哈哈哈哈哈哈……” 未央却并没有把这些人的嘲笑放在眼里,他并没有觉得承认自己是临思言的小侍是什么令人羞赫的事情,只是依然坚持道:“放开我!我要去救她!” 那几个人笑过一番后,有些不耐烦了,原本他们也就是意思意思,毕竟其他国家的公主在自己手上失踪了也不算是小事,严重一点都可以称得上是外交事件。 可是谁让天霁如今是战败国呢,临思言也不过是区区一个质子,原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失踪了便失踪了吧,最后去陛下面前就说她失足跌落山崖,生死不知就了事了。 为首的天霁卫兵很不耐烦地踹了一脚不安分的未央,呵斥道:“吵什么,吵什么!分明是你们二人照看公主不利,害得公主跌落山崖,明日就把你们二人羁押入城,听后陛下发落!” 两人俱是呆住了,一瞬间便又反应过来,这几个天涉人这是要拿自己顶罪! 小桃怒道:“你们这些狗东西!好大的胆子,若是被我们女皇陛下知道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天涉男人向来是趾高气昂的,哪里受过女人这般骂,登时便怒了,一把把小桃拽了起来,狠狠一个耳光扇了下去,一下子就把小桃的头扇得偏了过去。 口中还不干不净地骂着:“贱人!还以为自己在你们天霁的地盘上呢!你们现在都是丧家之犬了,哪里来的胆子还在我们面前嚣张!” “你们在干什么。”冰寒入骨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慕无渊尚才靠近,就听见了这一众天涉人对临思言手下的两个侍从的为难与嘲笑,也瞥见了临思言瞬间黑下去的脸色。 按说他作为天涉的摄政王,原本不应该插手管这些闲事,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想也没想就开口喝断了他们的这种暴行。 人群一下子散开来,天涉的使臣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的摄政王一脸不虞地看着他们,而他身边,除了小王爷慕址年,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临思言。 慕址年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国家手下的人有这样的两面派,言语间也有些不满:“狗奴才!别人再怎么落魄也是公主,哪里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一群人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刚刚说的话,恐怕是一言不落下地被慕无渊他们听见了。 若是只有临思言一个人,他们自然是不害怕的,只是因为临思言一个质子,不足为惧,何况他们在路上也没有怎么尊重她。 可是如今被摄政王殿下和小王爷听见了,那这件事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当着本国掌权者大肆羞辱别国公主,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这是当着慕无渊的面表面了他御下不严,口无遮拦。 天涉使臣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赶紧到了慕无渊面前,弯腰赔罪:“摄政王殿下,我们几人……只是因为天霁公主走失,一时太急了,才口不择言说出这些话,还请摄政王殿下,小王爷,还有天霁五公主,切勿怪罪,不要和我等计较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临思言冷冷打断了:“和我道歉有什么用,真正需要道歉的人还被你们捆在地上呢。” 天涉使臣却十分地能屈能伸,在慕无渊面前不敢有丝毫的放肆,赶紧吩咐下面人给小桃和未央松了绑:“是是是……是我们粗鲁了,我给这位姑娘和小公子道个歉!还请二位不要和我们过不去了。” 两人刚刚被松绑,看也不看天涉的人一眼,迅速爬了起来跑到了临思言身边,未央不顾被踹伤的腹部隐隐作痛,紧张地查看了一番临思言的状况,看到她毫发无伤,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没事……没事就好。” 小桃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五公主,下次不要再离开我们乱走了,我们俩都快急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临终嘱托 临思言自然知道这二人是真的关心、紧张自己,此刻也不禁生出了一种共患难的感觉,难得真情实感地乖巧道:“好的,下次不会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又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小兵样子的人,神色慌张,一下子跪倒在了慕无渊身前:“摄政王殿下……有,有急报!” 慕无渊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说。” 小兵颤抖着声线,开口道:“陛下……陛下今日贪凉,多吃了几口酥酪,夜间便吐了几口血,眼下……眼下已经有些不好了……” 此话一落,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 慕址年一下子红了眼睛,冲上去一把揪住了小兵:“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父皇这些时日原本好好养护着!怎么会突然病情加重!” 慕无渊神色间也难得出现了一丝紧张,但好歹是手握权柄这些年的摄政王,比慕址年还是要稳重多了,先把情绪激动的慕址年拦住:“你先起来,带我们过去,路上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慕无渊、慕址年和那个带路的小兵走在前面,几位重臣也跟了上去。临思言则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是他们天涉国的事,自己一个外国人,还是不要去看热闹了。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好奇心害死猫,看热闹死的快。 可是慕无渊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扭过头对默默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临思言道:“五公主也一起过来。” 临思言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怀疑道:“我?” 慕无渊点点头,表情不似在开玩笑:“对,五公主,和我们走一趟吧。” 小桃和未央顿时像是心有灵犀似的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临思言的手,目光中满是担忧,朝她摇了摇头。 临思言自然知道此去一旦处理不好,便是自己往火坑里跳,但是如今人在屋檐下,哪里轮得到自己说不? 她微微捏了捏两人的手,示意他们宽心,朝慕无渊点点头:“好,我和你走。” 几人匆匆赶到了狩猎场最大的王帐,一进去,就看见靠里面的床旁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一个长相颇为清雅秀丽的少女,正看着床上仰躺着的那个虚弱的男人,皱着眉似乎在思索着。 一个中年男人,样貌英俊,身材健硕,正搂着少女的肩,面上也极为担忧。 一个少年,看着和慕无渊年龄相仿,生得高鼻俊目,眉目间与慕址年有七八分相似,一身四龙纹的杏黄外罩衫已经彰显了他的身份。 一位白髯老者,身边还放着一个药箱,正皱着眉为床上昏迷的男人把着脉,但看他那皱眉摇头的样子,男人的状况显然是不太好的。 临思言已经将这三人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无非就是文倾颜、文翰、太子慕祈晟、太医。 文翰听到了门口的响动,往后一看,见是慕无渊等人,赶紧欲要行礼,被慕无渊虚虚抬手拦了一下:“文将军不必多礼,皇兄到底是怎么了?最近他的身体状况不是稳定住了吗?怎么又复发了,还这么严重?” 天涉皇自幼就是体弱多病的,因而在人过中年,身体越发不行了的时候,果断将太子的人选定了下来,又给他找来自己最有能力的弟弟——慕无渊做摄政王,辅佐年幼的太子。 他自己则一直处于一种半隐退的状态,平时的国事也没有太去过问,十分放心地交给慕无渊和慕祈晟二人去解决。 原本平时他也好好地谨遵医嘱,调养身体,可是今天居然因为贪凉,惹得压制了许久的病又复发了,而且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严重。 刚刚御医已经诊治过了,都是摇摇头,面色不好的样子,他们哪里还不知道天涉皇现在的状况? 慕祈晟一听到慕无渊的声音,顿时转过头来,眼睛有点发红:“皇叔,你可算是来了,父皇这回,恐怕是危险了……” 慕址年显然被眼前这一幕给震住了,他怎么也想不通,早晨时还乐呵呵地和自己说,要看看慕址年这回能猎回来什么好东西的父皇,怎么就一下子成了这么虚弱的模样。 文倾颜看着眼前的这个稳重俊美的少年,心里也猜到了这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个故事里的男主了,可是她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她原本是很感谢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新生的机会,可是当她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命运是被设定好的,甚至连做什么,爱谁,故事都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刚刚醒过来时的那种激动。 文倾颜看着天涉如今的皇帝躺在床上,只剩下了一口气,她自然知道,这个剧情是他的命数将至了。 而过不了多久,天涉皇就会在弥留之际将她和慕无渊叫道跟前,为他们二人定下婚事,至此,她的一生就和男主再也脱不开关系了。 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文倾颜是一个现代人,更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为国为民的军人。她的骨子里是骄傲的,有自己的理想和信念。 这样的女子,又怎么可能让自己被套上古代女子三从四德的枷锁。 果然,天涉皇就像感受到慕无渊的到来一般,原本被御医施针灌汤药都没能醒过来,居然此时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无渊,你来啦……”天涉皇浑浊的眼睛里居然出现了一个温和的笑,他费力地朝慕无渊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天涉皇是极为疼爱和信任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的,此刻弥留之际,居然最想说话的人不是至亲血肉的儿子们,而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慕无渊心里有些酸涩,连忙走了过去,握住了天涉皇有些销瘦的手:“皇兄,我在。” 天涉皇点点头,语气虚弱道:“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有些话我需要最后再和你交待一下……” “皇兄请说,无渊一定做到。” “好……这第一件便是祈晟的事,请你务必要辅佐他,励精图治,不要偏信奸佞;第二件,就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这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忧心不已,现下,我有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涉皇驾崩 天涉皇话还没说完,文倾颜立刻有些急迫地打断了他:“陛下!” 天涉皇顿了一下,偏过头看向她:“怎么了?文家丫头,你不愿意?” 文翰直接心里一颤,赶紧暗中拍了一把女儿的背,急忙找补:“怎么会!陛下,颜儿是太高兴了,一时……” 却不料慕无渊也开口,声音没有什么波澜道:“皇兄,无渊的婚事还是再缓缓,文姑娘也尚还年幼,无渊也尚未有成家之心。” 文倾颜看向慕无渊,倒是没想到他也不太愿意接受这门婚事,不过这样正合她意罢了。 天涉皇愣了一下,倒也没想到慕无渊自己也是推脱的,他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们小年轻的事,自己去解决吧。” 天涉皇突然咳嗽了几下,已然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了,慕无渊和慕祈晟连忙上去给他顺气。 “这第三件事……咳咳咳!就是,就是那天霁五公主的事。天霁女帝……是答应以五公主为质,换取八年的和平吧?” “你们切记,八年期限一到,就把五公主安全护送回去,不可为难,或是扣留。记住了吗?” 临思言原本站在外围的角落漫不经心地听着,天涉皇交待的无非都是一些家事国事,她听得百般无聊,却有一瞬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她的身上,临思言被他们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 慕无渊看着临思言,目光有些复杂:“皇兄,那位便是天霁的五公主临思言。” 天涉皇一听,居然有些激动地想要起身,慕无渊等人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他扶了起来,天涉皇努力把身子探向临思言的方向,哑声道:“天霁国的……公主?过来!过来!到我旁边来!” 临思言被他这一股垂死病中惊坐起的状态有点唬住了,用征询的目光看向了慕无渊,在得到他“你放心”的眼神后,才慢慢走到了这个垂死的中年人身边。 临思言靠近了才发现,天涉皇的确是久病的身体,明明和天霁女帝差不多的年纪,两鬓都已经有些花白了,面上虽然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年轻时的清俊,但更多的是大病之态的苍白。 “天霁五公主临思言见过天涉皇。”临思言虽然被天涉皇死死盯着自己的眼光看得有些瘆得慌,但还是很讲礼貌地见了个礼。 天涉皇看向她的目光无端地有些柔情,似乎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你是她最小的女儿吧,如今都已经八岁了,岁月不饶人啊……” 临思言心里顿时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眼前这个病怏怏的天涉皇不会是暗恋自己的母皇吧? 然后求而不得,去攻打天霁?既然得不到你的心,我就要得到你的国? 天涉皇似乎看出来了临思言眼中的纠结,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为慈爱的笑意:“你不用对我有太多的敌意,我虽然的确爱慕你的母皇,却也不会因私发动战争,劳民伤财。” 他看向临思言,目光有些怀念道:“当年我们天涉和天霁还是友国,你母亲那时只是个庶皇女,却常常死缠烂打要跟着当时的嫡皇女来天涉学习。她那时聪明伶俐,美丽动人,只是一眼,便足以让人心动。” “那时,我心高气傲,却也为她的气质和才智所折服,曾经也想过求娶她。可是被她断然拒绝了。” “你猜她这么说的?”天涉皇笑着看向临思言,等待她的回答。 临思言沉默了一瞬,道:“大概是我们天霁女子从不嫁人,只娶夫郎,嫁给你于我并无益处之类的话吧。” 天涉皇赞同地点点头:“不愧是两母女,你的确足够了解你的母亲。她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知道,她也是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闲散王爷的。故而我们二人当时虽然也多少生出一些感情,却始终敌不过现实。” 临思言沉默地听着,她始终不明白,天涉皇和自己说这些的目的何在,难道就是死前的回忆初恋? 天涉皇此时又叹了一口气:“年少时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很多事我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可是看到你,我似乎又把自己的前半生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谢谢你,孩子。” 临思言心里倒不是全然毫无感触的,看到这个中年男人如同一根即将熄灭的蜡烛,她总想着还是尽一点临终关怀:“我很高兴能帮到陛下。” 天涉皇突然拉过一旁正伤感的慕址年,终于说出了最终的目的:“我和你母亲没能走到一起,这是上一辈人的遗憾,我这个小儿子慕址年年龄和你正合适,也算我多一句嘴,我希望你们两个孩子可以试一试。“ 临思言看着天涉皇充满希望地看向自己的眼神,心里纵然同情,但也有些无语,原来天涉皇临终的爱好就是给小辈们牵线做媒。 临思言现在倒有点庆幸自己有苏望舒这么一个未婚夫了,好歹关键的时候还能拉出来当一当挡箭牌,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自己早有家室,慕址年这死小孩儿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放心吧,父皇,我和……五公主会试一试的!”慕址年强忍着泪水道。 临思言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开,又感觉慕址年握着自己的手紧了几分,隐约给她一种威胁之意,心里也明白了,这是慕址年在天涉皇面前做戏,想要让他安心。 临思言无奈,只能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回握住他的手,对天涉皇道:“我尽量。” 天涉皇这才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似的,示意慕无渊和慕祈晟俯身,对他们二人耳语了一番。 慕无渊点点头,起身对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的所有人道:“你们先出去吧,陛下还有一些事要单独和我与太子说。” 临思言等人依次退了出来,一出王帐,慕址年就红着眼睛甩开了临思言的手,大有用完就不认人的架势,临思言也懒得管他,站到一旁等着慕无渊看怎么安顿自己。 不消片刻,王帐中突然传出了慕祈晟的一声悲切的哭喊:“父皇!” 紧接着便是小黄门的一声悲泣:“陛下——殡天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新皇登基遭挑衅 天涉皇的去世几乎震动了整个天涉,一时间举国上下都挂起了白缟,慕祈晟匆匆即位,慕无渊监国,仍然担任摄政王,而临思言也被慕无渊接进了天涉皇宫中。 这天上朝,慕祈晟和慕无渊就遇上了新皇登基以来最大的危机。 几个老臣上了奏章,陈述了临思言的几大罪状: 第一罪,身为战败国质子,居然在押送入天涉境内时有潜逃的意向。 第二罪,临思言身为质子,身处天涉,理应为天涉皇披麻戴孝,可是她却没有,这是对天涉皇室的藐视。 第三罪,也是最严重的。他们认为,天涉皇之前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稳定,为何在临思言来了天涉的第一天,就病情急转直下,当夜就去世了。这一定有天霁人的阴谋,请新皇和摄政王彻查! 这桩桩件件的事,看似都是在情理之中,却无一不是冲着临思言去的。 慕无渊冷着脸色看着朝堂上那几个跪在地上直叩首的所谓“忠臣”,口中不断地高呼着自己是为了天涉国祚着想,额头都磕出了血。 可是慕无渊依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这些人是何居心,他哪里会不知道?里面有几个他就认识,是上次那批将临思言接来天涉的使臣中的人的亲信。 看样子,这还是一场有预谋的上奏,目的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天涉皇刚刚去世,新皇年岁尚小,根基不稳,正是臣下最容易生异心的时候,此举是为了在慕祈晟面前示威。 再者,这群人恐怕也是受了出使天霁的使臣的指使,才对着临思言这个身份敏感的质子加以为难。 那些使臣在慕无渊这里吃了瘪,想必也是想趁机报复回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殿前血谏的戏码。 慕祈晟有些为难地看向慕无渊,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临思言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哪有他们说的这么不堪?说来说去,无非是这些人是想要逼谏。 可是他现在刚刚登基,还需要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若是此时把这些人都得罪了,日后恐怕这些人还会暗地里给自己使绊子。 慕无渊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开了口:“诸位,如今正是太上皇的丧期期间,这些繁杂事还是容后再议。” 可是殿下跪着的那些人可是被自己跟随的大族下了死命令,必须逼得皇上和摄政王答应严惩临思言才行,哪里肯依?依然长跪殿前不肯起来。 “陛下!天霁五公主着实不是善类啊,还请陛下彻查严惩!” “没错,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可诛。天霁可是和我们有兵败辱国的大仇啊!” 一时间,连那些没有上过奏章的臣子都被这群人带动了,有些躁动。 朝堂上一众人,只有文翰面色不太好的样子,天涉皇临终前他可是也在旁边守着,见过天霁国那位五公主,哪里是他们口中的恶毒样子! 更何况,临思言堂堂一国公主,为保天霁安宁只身前来天涉,他只觉得佩服这个小女孩,对这些红口白牙污蔑人清白的同僚顿时也是不齿。 慕祈晟原本也觉得慕无渊刚刚的行为已经算是让了步了,没想到这些刁臣不仅没有领情,反而还顺坡下驴了! 他顿时语气也有些不好,冷着脸色道:“诸位爱卿,今日的事孤还需要再斟酌一番,毕竟这些事都是诸位的猜测,并没有证据。天霁五公主虽然在我国为质,却并不是全然由我天涉处置的,这样妄下定论给五公主定罪,只怕会影响两国修好。“ 说到此处,慕祈晟揉了揉自己的眉间,一副乏了的样子:“行了,诸位爱卿要是没有别的事,就退下吧。” 殿下跪着的那几人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流了一番眼神:果然和那几位大人说的分毫不差,陛下和摄政王果然是包庇那个天霁人,若是一直如此下去,天涉还轮得到他们说话的份儿吗?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们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儿,面上全然是不服。 慕祈晟登时就怒了,气笑道:“好!好啊!你们这是商量好了要给孤一个下马威?” 他冷哼一声:“既然诸位爱卿这么喜欢跪着,那便继续跪着吧。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准起身!退朝!” 少年天子阴沉着脸离开了,慕无渊走在后面,看着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人,慢慢踱步了过去,冰雪般的眸子打量着他们:“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其中一个小官是知道慕无渊的厉害的,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其实骨子里最是狠厉,他曾经任职于刑部,那时慕无渊才十五岁,就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命令他们把一个贪官打得皮开肉绽,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一个成年人都觉得那个受刑人的惨叫声瘆得慌,可是慕无渊却面无表情,淡淡地对着一众战战兢兢的观刑人道:“你们若是再有人去搜刮民脂民膏,这便是下场。” 小官从回忆里挣脱出来,正对上了慕无渊看向他的眼神,一瞬间他有一种被毒蛇缠上了的错觉,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回……回摄政王殿下的话,没有人支使臣下,是我等忧心国事,自己想要上书的!” 慕无渊突然笑了一下,俊美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愉悦的色彩,可是目光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你们最好实话实说,我的手段想必你们也清楚,若是我真的想把这件事弄清楚,只怕你们在我手上都得脱一层皮。” 他的叙述淡淡的,却让听的人感到毛骨悚然。 为首的小官吓得两股战战,但好歹还是想着自己背后有那位的撑腰,纵然是摄政王也不能拿他如何时,他才微微冷静了些许,强撑着道:“无人指使。” 慕无渊没有再说话了,只是最后又依次看了吓得发抖的几人一眼,转身走了。 慕无渊走后,那几人几乎要跪不住软倒在地上,其中一人还比较年轻,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了:“王大人,那位大人真的会保我们吗?我们这可是把陛下和摄政王都给得罪了!” 那位被叫的王大人努力稳下心神,强装镇定道:“这是自然!大人外出云游,不日就要返回,彼时就算是摄政王也不能奈我们何!” 第一百四十章 离北国师 临思言刚被慕无渊接到天涉宫中时,宫中的人待她还算是客气,至少恭恭敬敬的,也没有苛待于他们三人。 临思言在天涉皇宫中的吃穿用度居然和在天霁时也相差无几,这点倒是让已经准备好遭到苛待的小桃和未央颇有些不适应。 这几日慕无渊等人都忙于处理天涉太上皇的丧仪,倒是没有空闲来看临思言他们,不过这倒是正中临思言下怀,她自己乐得自在。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没持续多久,这天,临思言在屋中读书,小桃和未央则在一边替她磨墨斟茶,突然紧闭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一声巨响把小桃吓了一跳,未央也脸色不好地看向来人,这一声把临思言刚刚写的一幅好字给毁了,洁白的纸张上晕染上了点点墨痕。 几个气势汹汹的奴才闯了进来,趾高气昂地对临思言等人道:“你们几个,赶紧收拾东西滚出去!这昭阳殿可是招待贵客的地方,你们这些战败国的俘虏怎么配住这么好的地方!” 小桃顿时怒了,冲上去和他们对呛:“你们这些狗奴才!哪里来的胆子敢和我们这么说话?这可是你们天涉的摄政王让我们住在这里的!” 为首的奴才听到摄政王这几个字,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又马上恢复了之前那副嚣张的样子:“我不管谁让你们住在这里的,我们不受皇室的管束。离北国师的名号你听过吗?我们是他手下的人,摄政王都要给我们几分薄面!” 又是一个幕后的大人物,居然能让慕无渊这种大男主都给他面子,这位离北国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临思言直接问了009:“这个离北国师看着不简单,会不会阻碍到我?” 说真的,若是这个国师对自己不利,临思言不介意埋一条暗线,背地里给他阴死。 009仔细探查了一番,赶紧阻止道:“小言!这个离北国师你可不能动他,他是慕无渊的外祖父!” 临思言恍然大悟,果然,那些奴才都如此嚣张,还扬言慕无渊都不敢动他们。原来是沾了慕无渊不敢得罪的长辈的光。 “我应该没有得罪这个离北国师吧,他为什么要针对我?”临思言还是有些不解,按说自己一个天霁的孤女质子也不应该会对他有什么威胁啊。 那几个奴才见临思言这个正主没什么反应,反而显得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心里大为恼火:“喂,我说你们几个,听见了吗!赶紧走!” “我们凭什么——”小桃话还没说完,就被临思言拉了一把,回过头就见临思言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临思言对着那些奴才淡淡道:“你现在赶我们出去,我们就没有住的地方了,到时候若是摄政王找过来,却没有了我们的踪影,只怕最后被为难的也是你们。” 那几个奴才听到这里,彼此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为首人清了清嗓子:“自然不会少了你们的去处,你们跟我们来便是了。” 临思言三人在这些奴才的带领下,在偌大的皇宫中东拐西绕,越走越偏,越走越荒凉。 最终,几个带路的人在一处破旧的宫殿外停下了步伐。 “喏,这里就是你们以后住的地方了。” 未央垂在身侧的拳头顿时捏紧了,小桃也愤怒地喊道:“你们这群狗奴才!这种破地方能住人?!” 那几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嘲笑:“你们不愿意可以不住啊!” 这句暗讽明嘲的话,直接给小桃和未央逼到了愤怒临界点的边缘。 临思言则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颠了颠身上背着的包裹,径直走了进去。 小桃和未央见临思言这般不在意的样子,顿时也哑了火,狠狠瞪了那几个奴才一眼,也跟着临思言后面进了这个勉强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几人见临思言并没有恼怒的样子,还颇为怡然自得,顿时也有些傻眼了:“怎么办?这和大人预想的结果好像不太一样啊?” “哼,都是装的,我就不信,一个锦衣玉食的公主,能忍多久!” 说完,几人愤愤不平地朝破旧的殿门唾了一口,这才离开了。 这所宫殿都不知道被荒废了多久了,从外面看就是一所危房的样子,小桃一开始还抱着也许里面还不错的幻想,可是一直到进了殿内,她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了。 这屋内哪里可以住人!房间破损之处肉眼可见的就有十数处,可能是因为漏雨的缘故,边边角角都已经有了大片的霉渍,房中只要有梁的地方,都结着厚厚的一层蜘蛛网。 屋中看着也是很久没有住过人了,沉闷阴寒的气息差点把小桃冲一个大跟头! 小桃欲哭无泪地看向临思言,忍了半晌,最终是没有忍住:“五公主!您刚刚为什么要仍由那些刁奴欺负啊,我们只要再等等,说不定摄政王就来帮我们了呢!” 临思言叹了口气,无奈道:“只怕慕无渊现在也是被蒙在鼓里,哪怕他知道了我们的处境也是有心无力罢了。” 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没有惊动宫中到处布满眼线的慕无渊? 他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要不就是这位离北国师手段的确了得,不尽在宫中几乎可以横着走,都不会惊动天涉皇上和慕无渊的耳目。 要不就是慕无渊现下被什么事情牵制住了,实在没有闲暇来管她一个小小的质子的破事。 小桃自然还是不明白临思言语中的深意,还欲再说,却看见未央已经开始默默找起了梯子,准备去修补屋顶上的破洞了。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自己可是五公主的贴身侍女,照顾公主这种事向来是冲在最前面、当仁不让的!最近却频频被这个小侍抢了风头! 哼!小桃似乎顿时把刚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甘示弱地接过临思言手里的包裹,赶紧跑去屋外的水井打水准备打扫房间了。 三人忙忙碌碌了一个下午,好歹把屋子收拾得可以住人了。只是这宫殿里的破损实在太多,临思言他们只勉强修好了一间屋子的屋顶,三人只能将就着挤一晚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围火夜谈 天涉国位于北地,到了晚上昼夜温差犹其大,三人已经尽量依靠在一起了,却还是很难抵挡夜晚的寒意。 小桃和未央一左一右把临思言围在中间,未央又在屋中央生起了一堆火,这才使屋内的冷气略微散去了一点。 三人不约而同地大眼瞪小眼,都睡不着。他们都是处于温暖的南方的天霁国长大的,哪里体验过这种北地的苦寒,一时间,小桃的眼角有些微红了。 “我三岁就被我阿娘卖进宫中了,是宫中的嬷嬷把我带大的。”小桃看着眼前跳跃着的火苗,突然喃喃地讲述起自己的身世起来。 临思言和未央都沉默了,这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打断她。 “宫里的嬷嬷和我说,若是得了贵人的青睐,细心侍奉贵人,他日到了二十岁便可得一个出宫的机会,拿着丰厚的报酬,出宫娶一个心仪的男子,然后快活地过一辈子。” “我十岁时跟了当时的悯贵君,嬷嬷们都说我可怜,跟了这么一个不受宠的侍君,以后的日子恐怕有的苦了,可是我不这么认为。” “悯贵君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好看,最仁慈的侍君了。他从来不苛待下人,对待我们就像亲人一样。我第一次分到悯贵君宫中做事,曾经失手打碎了女皇陛下赏赐给她的琉璃盏。” “可是悯贵君当时听说这个消息只是愣了一下,便让押住我要将我处死的大宫女把我放开了。” “他说,只是一个琉璃盏罢了,总比不上这个小姑娘的一条命。” “从那一刻起,我便发誓,一定誓死效忠悯贵君!哪怕他含恨而终,我也要护住他唯一的女儿。” 小桃说到这,目光带着一丝柔意地看了一眼临思言:“陪着五公主来天涉,是我自愿的。但是小桃今天说了这些,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求公主一件事。” “小桃想请公主,万万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让天涉的人欺负了。小桃一条贱命不足惜,可是五公主,您是我们天霁最尊贵的公主,万万不能受这些天霁人的糟贱!” 原来小桃并没有将三人早上被那些奴才羞辱的事忘却,只不过不忍心看到临思言因为自己的话而难过。 “五公主,我们……会平安回去的吧?”小桃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将自己的担忧与恐惧展现出来,此刻却像是再也忍不住了,声音都带上了一些哭腔。 临思言在听了这个姑娘的倾诉,心里也是有些微微的酸涩,她猜测过也许小桃只是为了报答悯贵君的恩情。才对自己百般照拂,千里迢迢无怨无悔地追随自己来了天涉。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傻姑娘居然就这样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想着自己平安。 她张了张口,居然没能将自己惯用的安慰的话说出口来。只是因为她知道,在之后她回到天霁的剧情里,身边已经是没有了小桃的存在。 她也不知道小桃为什么不再出现在之后的剧情中了,或许是因为她只是一个着墨不多的次之又次的人物,剧情甚至觉得她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或许是,她在临思言回天霁的前夕。就已经遭遇了不测…… 她在这一刻,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一切言语在这个一片赤诚的姑娘身上,都显得苍白无比。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未央却在此时插了句话,言语中却不是安慰,而是有些嫌弃的:“行了,你一个大女人哭像什么样子?我都还没哭呢,能不能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我们现在虽然不是活得好好的,只要保住命,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小桃被未央这一顿抢白,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赶紧擦了擦眼睛,嘴硬道:“我只是太激动了,才没有哭!五公主,您就当我刚刚在胡言乱语,不要放在心上……” “不,”临思言突然开口了,语气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温柔:“你说的没有错。” “公主……”未央皱了皱眉,还想要说些什么,被临思言摆摆手打断了。 “你们不要担心会在我面前说错话,我还是很乐意听取你们的意见的。”临思言继续道:“以后有什么话,在我面前都直说,不要遮遮掩掩。” 看着小桃和未央略有些惊讶的面庞,临思言平静道:“可是小桃,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些天涉人的面前百般忍让吗?或许这种行为会让你们觉得,我是一个抛弃国家尊严,是一个懦弱的公主……” “不!公主,小桃没有这个意思!” “小桃,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我们现在在天涉的土地上,不管你们之前对我的印象如何,现在的我,的确就是一个懦弱的公主。” 小桃有些愣住了:“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临思言语意平稳,说出来的话却无疑不是在宣告一个残忍的事实:“很简单的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现在说好听点是质子,说难听点就是俘虏罢了。既入穷巷,就该隐忍谋发,而不是苦苦守着那一份不值钱的面子。” “公主……”小桃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了,想到刚刚未央的话,又赶紧憋了回去。自己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是为自己可怜的五公主抱不平罢了。 锦衣玉食的小公主,一朝变成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质子,她实在是心疼! 未央目光深深地看向临思言,薄唇嗫嚅了几下,吐出的字句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公主放心,我和小桃姐都知道了,我们不会再给您拖后腿的。” 临思言欣慰地看向未央,这小子倒是很上道,自己总算没有救错人。 看到小桃也点点头,临思言总算放了心,毕竟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公主,慕无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保她,她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而小桃他们则不一样,今天她的这番话,主意就是说给他们二人听的。 既然他们真心待自己,临思言自然也不会让他们出事! “好了,今天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意想不到的来客 经过上次的谈话,临思言和小桃、未央二人似乎达成了共识,也没有主动去找慕无渊等人,反而安心地在这处破旧的宫殿里暂住了下来。 三人还颇有闲情雅趣,将这个宫殿逐渐修修补补,引了水做了个小池塘,修了水榭。 宫人们虽然对离北国师的插手不敢通报于上,但好歹还没有克扣掉临思言他们索要修补宫殿的一些物资。 不多时,这里便是一番全新的景象了,虽然不如皇宫内其他的宫殿那般雄伟壮观,但却有些古朴雅致的意味在里面。 这天,临思言倚在水榭上,一边欣赏着池子里的锦鲤,一边随手往嘴里丢葡萄,看似漫不经心,一双耳朵却机灵地竖着,听喂鱼的宫女们七嘴八舌地闲谈。 无非是路过她这处的宫女在谈论着她这个天霁来的质子,是天霁女帝所有孩子里最不受宠的一个,这才被送来天涉为质一类的话。 “再金贵又如何?不过是个被抛弃的质子。” “嘘!你小点儿声!再怎么说人家是主子,咱们是奴才,当心祸从口出。” 临思言淡笑不语。 如此一晃便进了腊月。 一开始小桃还不时地嘟囔着,这摄政王也真是的,果然天家无情,自从上次后便已经有一个月都没关心过临思言的消息了。 可是后来,便自觉得没趣,不再说了。 小寒后的天涉冬雪纷飞,比之天霁地处南方,雪花落地即融,少分湿冷,多了几分银装素裹的余韵。 临思言特让小桃他们移植过来几株梅花,此刻院内寒梅盛放,凌霜傲雪,分外妖娆。 一日晌午,临思言正在房中翻看着书籍。 小桃原本被使唤去拿些炭火,此时却两手空空地跑了回来,急匆匆的样子,手里还攥着一张拜帖:“公主,外头有位老先生前来,说是要拜会您!” 临思言倒是有些奇了,自从自己来了这天涉,几乎没有人来见过她,更别说递上拜帖这么正式的了。 她接过帖子,只见拜帖上写着海彦二字,看来应该是拜访者的名字。 可是临思言搜索过大脑一遍,却并没有发现脑海里有对这个名字的印象:“我在天霁有认识的故交是天涉人吗?” “并没有。”小桃皱着脸想了想,“这位老先生似乎也不认识公主您,一开始还问我您的名字。” 这人能出现在皇宫,自然不是什么身份简单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来找自己?临思言秀眉轻蹙。 她寄居天涉已逾三个月。天涉的皇亲贵胄、士绅显达对她这个质子倒是有些好奇。 这些人也曾想来看热闹,争相探问,多数无非是想一窥曾经堂堂女尊皇室公主如今落水凤凰、流落敌国是个怎样情状。 临思言没那个闲心陪他们唠嗑,也不想作别人茶余饭后谈资,便对那些莫名其妙的拜访一概推拒了。可越是深居简出,这天涉国中显贵圈子便越是对她好奇。 连文倾颜也是如此,她在看到那个小女孩时,不知道为何,总有一种熟悉感和亲切感。也许是出于这种奇妙的羁绊,也许是出于对她小小年纪就做了质子来到天涉的同情,她倒是派人送来了许多东西,以表关心。 临思言当然来者不拒地收下了,她一直是只收礼,不见人的。 临思言将名帖撂在桌上,指尖连点,略加斟酌后道:“你就和他说,我刚刚来到北地,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感染了伤寒,不便见客。天寒地冻,请他回罢。” 小桃不迭地点点头离开了,不多时回来,将一提精致的食物盒子呈放临思言面前。 “公主,那位老先生走了。他留下许多拜礼,其中这一匣皆是天霁的点心。我和未央查看过,没什么问题。很新鲜的,您尝尝?” 临思言揭开盒盖,果然里面各色糕点皆为南派式样,细致排满两层。 临思言拾出一块绿豆酥细嗅,确似刚出炉般新鲜。尝上一口,甜而不腻,地道酥脆。 她不仅陷入了沉思,这位老先生究竟是何意?居然这般投其所好…… 小桃还在跟前眼巴巴待她反应。 临思言拣了另一块点心塞进她嘴里,见她吃得两眼放光,把食盒递给她道:“你和未央分了吧,我不喜欢吃甜食。” “多谢公主!” 隔日同一时辰,那位海老先生并未亲临,却又遣人送来盒糕点,款式稍换去两样,口味仍然正宗。 到了又隔一日的第五天,小桃将第三盒糕点并第二张拜帖一并呈上:“公主,那位海老先生又来拜访。” 连着数天“吃人嘴短”,小桃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再给人闭门羹尝。 临思言犹豫了一下:“请那位老先生进来吧。” 临思言移步正堂,只见厅中一位老人长身鹤立,白髯飘飘,轻裘加身,面目俨然儒雅文生。 二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而是默契地相互作揖,便相继入座。 小桃去后院添加茶水,未央则严阵以待地侍立在临思言身边,以防出现什么突发状况。 天涉入冬远比天霁天寒,室内几个炭盆烧得颇旺。 老人看向临思言在屋中烧着炭火还披着厚厚的袄子,语气有些关切:“海某听闻公主殿下有病在身,不知如今可大安了?” “承蒙挂怀。不碍事。”临思言一笑置之。 两人对答几许,多为客套虚辞,场面有些沉闷。 见谈话的进度一直进展不下去,临思言看了一眼身旁一眼不错地盯着二人的未央,只得道:“未央,你先出去吧。” “公主!”未央有些不愿意,要是他离开,公主遇到危险怎么办! “听话。”临思言平静却不容反抗道。 “是……”未央低着头,有些不甘心地慢吞吞地挪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海老先生和临思言二人。 海老先生见临思言案边食盒,探问道:“这些天霁的糕点,公主殿下尝着可还好?” 临思言品了一口茶,虽然她只尝了一块,其他的都进了小桃和未央的肚子,但还是道谢道:“老先生有心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道明来意 见临思言不动声色,海老先生也只是浅笑:“我此番在天涉要多留些时日,若公主殿下不嫌弃,日后定着人再多送些。” 临思言生性不爱绕来绕去,直接道:“老先生如此大费周章,不知道前来所为何事?” “我来此数月,因与天涉皇室的一点故交,赴过几场宴饮,这中都才俊差不多已识遍。唯独仍未得幸与公主殿下一见。年关将近,走动拜访正逢其时。”海彦不疾不徐道,“故而连番冒昧,不请自来。” 临思言冷淡一笑,她可不信这套说辞:“我是虽是天霁公主,在这天涉中都并无立锥之地。您何必费心结交?” “实不相瞒,老夫曾经也是天霁人,与殿下同在异乡为客,不揣冒昧,猜想或许会投契些。” 这倒是让临思言有些意想不到了,眼前的这位海老先生,居然是天霁人?那他又是为何流落到了天涉? 要知道,不只是临思言的母皇——如今天霁的女皇陛下对天霁的男人管控严格,历代天霁女帝都是如此。 天霁曾经还有一条法规:偷逃叛离出国者,尤其是男子,是会被抓回天霁直接处死的。 只是因为男人们一旦走出了天霁国,去到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以男子为尊的。 但凡这些叛逃者把这些男人也可以当家作主的思想带回天霁,那天霁的政局必将大乱。 临思言看着眼前这位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他是天霁人,但已经逃到了天涉,按说已经不想再和天霁的一切有所牵扯了才是,此刻来找自己又是何意? “只如此而已?”临思言不动声色,并不准备过多地去询问眼前这个老人。 “五公主如此聪颖,自然知道我不是只是因为这个前来拜访。” 一个仍谨慎审视,另一个貌似坦荡泰然,实则另有居心。 数月以来,临思言应付过太多无端访客。那些人要么对她心存羞辱,要么身怀叵测想借拉拢谋私。面上各个言辞堂皇,内里哪一个干干净净? “既然是海老先生先找到的我,还请直说吧。”临思言斟上了一杯茶,似乎海彦再不说话,她就直接送客了。 海彦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道是自己失算了。 原本他在来前还打探过,得知临思言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时,他还松了一口气。小女孩嘛,心智未开,只怕是自己故弄玄虚一番就沉不住气了。 可是他的确没想到,临思言是这样的沉着冷静,两次把他拒之门外不说,如今在自己面前也丝毫都不露怯。 对自己抛出的这个“自己曾经是天霁国的人”的诱饵,也丝毫不上钩。 看来外界对这个公主弱质女流之辈的评价多少是带着些个人色彩的,他如今一见,临思言比之她的祖母先辈遑不多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不过越是如此,他越是高兴,这就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 临思言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在天霁时,她尚且都厌烦勾心斗角,如今身在天涉,更不想无端被乱流裹挟。 海彦笑了笑,终于道:“五公主可知道,天涉摄政王慕无渊一开始只是先帝一个不得宠的妃子所生?” 临思言皱了皱眉,这个事她倒是并不清楚:“海老先生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便是在我的栽培下,才得了先皇的青睐。”海彦说出这话时,眼中有了许些骄傲自得。 “慕无渊一开始是被封到了北地,虽有实际职务,但天涉治下北州辖地比之其他州郡甚小,土壤不宜种植,又远濒海域,商贸发展也受限。” “一无强邻要塞、二无沃土富产,只是个次等州府。他手下既无兵权可仗,亦无税赋积财。慕无渊在这个位子上,再如何兢兢业业也难显功劳,五公主就不想知道,慕无渊怎么得了先帝青眼?” 临思言略沉吟后道:“北地地处边疆,虽然苦寒,但确是个与满朝将官结缘的位置,尤其便于在四境较低位阶上安插人手。况且,只要在边疆得了功绩,便可留居京中。如此迁调,海老先生,果然是好手段。” “想不到五公主殿下殿下远离中枢多年,不党不私,盘点起朝局却仍有如此见识。” 海彦随手整平膝上衣褶,浅笑坦言:“天涉尚武,历代帝王尤重把持诸将。护军将军之职虽无盛权,却也不想任用外臣。慕无渊这样勤恳又无显赫外戚的办事王爷,正合适。” 临思言冷笑:“海老先生,实际怕是谋士吧?” 海彦笑而默认,云淡风轻道出个中因缘:“约莫五年前,慕无渊到了我所隐居的离北之地,随后再三登门拜我出山相助。” “果然如此……”临思言将此番话揣摩再三,不免眉目紧锁,疑虑更甚:“海老先生能将慕无渊推到今天的位置上,想必不凡。只是你既扶保他,费心结交于我又是何意?” “老夫真正想辅佐的其实是您,五公主殿下。” “辅佐我?”临思言一时啼笑皆非,“天涉皇位与我何干?” “这中都城中御座当然与殿下无干。但老夫所指,是天霁国中那一个。” 海彦一语如平地风雷,只消三分气力,却显十分郑重,隐含万钧之托。 “你想扶植我回天霁夺嫡?”临思言先是一愣,听罢却嗤笑,“你可知道我自幼无宠,这十余年更为母皇厌弃?即便如今我人在天涉,也断无可能与我三皇姐争辉。更何况我已入质天涉,在母皇眼里不过一枚弃子。皇位于我无异于天上星辰。” 海彦且听且点头,待临思言说完却又摇头:“确实。若没有天霁天涉一战横生变故,公主殿下身在天霁,又有苏家子和顾家子的加持,夺嫡之事老夫自有万全打算。” “如今这情形却是要走一步看一步、好好从头筹谋了——但也绝非毫无转圜余地。” “你早有打算扶我上位?”临思言听出他未尽之意,惊诧之余又察觉到他刚刚语中提到的二人,他如今一个天涉人居然还能对天霁的政局如此了解! 自己身边居然不知道何时也被他摸得清清楚楚——对面此人看似无害,背后能量却令人不寒而栗,“你究竟是什么人?!” 海彦郑重起身揖手深躬,稳稳重施一礼:“天涉离北国师,海彦。”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夫可以助你夺嫡 临思言怔住:“你就是离北国师?” 海彦——或者说是离北国师,但笑颔首。 这答案远在预料之外,临思言半晌方喃喃道:“难怪……我看到您的拜帖上写着北州。” 可是临思言并没有因为这个名号对他有什么不一样的脸色,她可是还记得那日号称是离北国师的奴才的一群人把自己从之前住的地方赶出来的事。 她可还是很记仇的,怎么可能因为他的这么几句话就对他态度转变? 但凡知晓些天下事的时人,谁又会没听说过呢离北国师的名声?也就临思言一个“外来客”,自然是没听过的。 天下第一奇山上有一清正盟,此盟中的能人异士都是名满天下的名士,而清正盟的宗主,便是这位海彦先生。 世人皆传言他无双心智、英杰气阔,却不想一直以游离于朝堂之外闻名的名士,居然有朝一日答应的天涉的求贤,成为了天涉的国师。 海彦先生,可是在天涉、乃至整个天下江湖都声威赫赫的名号。 海彦微微颔首:“我原本此番回天涉,是为了替慕无渊争夺皇位一事。可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居然自己和我说,他无心于皇位。” 说到此处,海彦还颇有些遗憾:“老夫也不愿强人所难,便只好来找暂居于天涉皇宫的五公主了。果然,老夫没有看错人,五公主果真是那个有可以搅动天下本事的人。” 临思言装作听不懂,她原本就和临飞鸾还有女帝商议好了计划,又怎么会因为眼前人的三言两语就改变?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这海彦是否是真心,还是天涉皇室派来试探自己的。 她总觉得海彦此人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可亲:“海前辈既是江湖中人,为何要涉身朝局?更欲接连搅弄两国皇储之争?” 海彦坦荡对答:“天涉十六州地处北域,是天霁对峙匈奴、西夏的直接阵线。战事不起、边境安宁,是天涉百姓福祉,也便是清正盟分内之事。 “而三国鼎立,民生何以安定?老夫以为,首要需各国朝堂上坐的是英明君王,而非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之辈。” 这番言谈听来倒是比许多朝廷大员对百姓疾苦有担当得多。临思言心有赞同,却也不会那么轻易信些大话:“我母皇正当壮年,继立之事无从谈起,何况膝下还有颇受宠爱的三皇姐。海先生便先看中了我?” “是天下选中的五公主。”海彦不疾不徐辩道:“而老夫看中的,是公主殿下您。” 临思言仍满腹戒备,海彦此人纵横江湖朝堂多年,既从天霁逃出又全身而退,还让天涉皇甘心大费周章请来做国师,口中虚虚实实,不辨真假。 海彦继而又道:“老夫是天霁人,清正盟有正靠天霁天涉交界。无论如何异动,尚有北境行台诸军抵挡。而一个富庶安定、强盛清明的天霁朝廷坐镇身后,才是北境乃至整个天霁、天涉万千百姓根本福祉所在。” 临思言虽有些触动,却继续诘问:“纵是如此,但老先生也知我处境艰难。扶持我这样的人上位,不是太难了些么?” “老夫看重的,是殿下的心性与如今天霁朝中三皇女、天涉新皇乃至慕无渊皆不相同。”海彦低眉叹道,“其余诸皇子,论才干气魄,放眼望去又谁能与殿下您相提并论?” 临思言笑了,表情极为不相信:“我只是一个八岁幼童罢了,从未在朝堂插手。你我也素不相识。我心性如何,你怎得知?” “公主殿下也太低估了我。”海彦泰然一笑,“当年慕无渊找到我清正盟时,和我也是说的这样一番话,当时我便直和他说了,我不管你之前秉性如何,既入我门下,哪怕是一块顽石我也会将你打造成一块璞玉。” “五公主殿下如此不信任老夫,莫不是对自己不自信?“ 一番话出口,要是个容易急躁冒进的小辈,可能直接就头脑一热了。但临思言经过太多磋磨,早过了会为几句颂褒便志得意满、因为几句言辞就中激将法的圈套的年纪。 面对这位突兀来客及其所携“厚望”,她毫无准备,也并不甚感动心。 储位之争,一旦踏入便再没有所谓退路。这何止是关乎她一身的选择?更要牵动数不清多少人的生死利害,乃至江山百姓安宁。 “我如今在天涉为质,对天霁朝局和天下局势无能为力。海先生请回吧。” 临思言平静地起身,一副送客之态。 “这是公主殿下的心里话吗?”海彦眉目收紧,仓促也跟着站起,却勾动咳症,半晌才平复气喘,“公主殿下曾自由自在,心系母国,如今却甘心委身异国、庸碌度日,将来……无声无息屈死他乡?” 临思言转身背对于他,仿佛无动于衷。 “徐缓图之,尚有一息可搏。”海彦循其身影看去,语气放缓,坚定如故:“难道公主殿下心中没有抱负?甘心任由家国颓丧、朝局混乱、忠臣喋血、英魂蒙冤?殿下明明有能力为民党言,却要袖手旁观,弃天下于不顾吗?” “何况,公主殿下又为何要在此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还有您身边的那两个小童,他们想必也想尽快回到天霁吧。” 若真能澄清朝局,还世道公正、百姓乐业,想必亦能告慰那天霁的一众英灵宏愿,包括其中枉死的未央父母。 加之海彦刚刚的一番话的确有些让她动摇了,虽说她不是为那王储之位动心,但海彦提到了小桃和未央,她却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只是她直觉海彦尚有所保留。对其人及其真实目的,临思言仍无法尽信。 “……此事,且容我些时日考虑。” “那是自然。”见她态度有所转圜,海彦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揖手诚恳再拜,“老夫此番突兀来访,只为表明心志。公主殿下心有疑虑分数应当。日后山长水阔,老夫是否真心尽可留待验证。此事为国为民,却凶险至极、前途未卜,须抱十二万分信念。还请公主殿下深思熟虑早作决断。” “有劳海先生。” 临思言回身和海彦同行,礼送至院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中毒,刮骨 近些时日,临思言总觉得有些乏力,身体也不知道为什么逐渐消瘦了下去,以往面上的婴儿肥也逐渐消退了。 这天她正躺在园中休憩,最后却是直接失去了意识。就连脑海里009焦急的呼喊声都没听见。 等她悠悠转醒,自己已经被转移到了屋内的床榻上,床边还站着一脸担忧的小桃和未央。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慕址年。 慕址年一身华服,原本看着临思言时的眼神也是担忧的,在看到她平安醒过来时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依然是一副嘴不对心的样子:“你说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的!可别去我皇叔和皇兄面前装可怜啊,搞得像我们天涉亏待了你似的!” 小桃赶紧打断慕址年的长篇大论:“别说了,赶紧让外面那个太医给我们公主看看吧,她到底是怎么了,这都昏迷一整天了!” 小桃今日照例去领临思言殿中的吃穿用品,没想到回来时看到临思言闭着眼睛躺在园中的竹床上,她喊了好几声临思言都没有反应。 小桃这才慌了,确认一番才知道临思言这是昏过去了。赶紧喊后院在准备饭菜的未央过来,两人合力把临思言抱进了屋中。 小桃安置好临思言,赶紧急急忙忙跑出去找太医,却正好撞见了慕址年,她也顾不上之前的恩怨了,赶紧哀求慕址年找人救临思言。 这才发生了如下的一幕。 009见临思言醒了过来,带着哭腔道:“小言!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呜呜呜,我怎么叫你都不醒,我快吓死了!” 临思言刚刚醒过来,仍然觉得身子十分乏力,她到了现在哪里还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安慰好009,临思言面色惨白地抬头,语气有些轻弱:“我这是怎么了?” 慕址年原本还想再奚落她一番,此刻看着她那可怜的样子也说不出来了,招招手让那等候已久的太医上前:“给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依命上前,给临思言细细把脉,半晌后才得出了结论。 “这病根不在外伤,实则是慢毒。”太医断言,继而向临思言详解,“公主身子乍看气血亏损、表症虚寒。脉象么,想必那帮子庸医也只能号出个迟滞无力,当成阳气虚弱,开些主温补滋养的方子。 “但依臣看,这脉浮迟沉洪,实则邪热亢盛,症征不符。这是因中毒身体表冷内热,平时看不出什么,但十天半月就会初露端倪。” 临思言对这番中毒之说将信将疑,回想从前几位医师的诊断,又确是皆如太医所言。如此一想,也就难怪这些日子她终日汤药进补却总无甚效用。 “手脚可是做在药里?”慕址年皱着眉追问。 太医轻捻苍髯,思索后道:“依你判出的那几味药,多为加重热性,却不致将表症压制得如此厉害。至于究竟是什么毒……”又转向临思言,“你留些药渣、饭菜回头拿给老夫看。” 如此后果,临思言听了还没说什么,慕址年的怒意溢于言表:“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我天涉皇宫内下毒!” 太医此时却面露不忍,转头向临思言一叹,“已经拖了这许久,若依臣的法子,公主可是得吃点苦头。” 临思言倒颇坦然:“如何医治,旦讲无妨。” “臣自会另开张方子给你服用。但眼下首要是……”太医抬指点在临思言左肩,“现下毒已经入了骨中,需先将此处开一个口子——剜肉去毒,再配合外敷药,让此处血肉重新生长。若不然,即便热毒能解,你这条胳膊也再没有用处了。” “可以,动手吧。”临思言淡淡道,仿佛这不是她的胳膊一般。 小桃、未央,甚至慕址年都用一种极为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临思言:“你疯了?!” 这法子单听已叫人头皮发麻。但若因为这次祸端失了一条胳膊,倒还不如直接杀了临思言干净。 “动手吧,麻烦太医了。”临思言依然不为所动。 既得病患首肯,太医当下翻医箱逐一预备针药刀具。唯慕址年面色极为不好,几度欲言又止。 临思言斜觑他面色,趁太医离去备水的功夫低笑道:“怎么?你自己引荐的大夫,自己都信不过?”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慕址年敛起目光。他未曾想到,临思言在天涉皇宫中居然还能遭此毒手。 他当即有些坚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是谁害的你!你……” 临思言一笑置之,这点苦头还不至令他畏惧:“多谢了。小王爷也安心吧,我受得住。” 话虽如此,不畏痛与不觉痛始终还是两回事。 太医先令临思言服下镇痛丹丸,又以银针封去周遭几道麻穴,但刀尖切下去,仍不禁临思言额上冷汗涔涔。 009看得心疼极了,只恨失去了痛觉屏蔽系统,又恨不能代替临思言受痛。 临思言背靠软枕倚在榻上,竭力自控才不致身形战颤太过,碍着医者手中银锋,须臾间鲜红的血浸透了白巾。 小桃别过眼去,双目通红,死死咬住了下唇。 未央眼见临思言隐忍剧痛脸色惨白,也恨不得那刀子落到自己身上,情切顾不得僭越,伴坐榻边,本能便往那攥紧的右手握了上去。 未央手中也没多少热度,却自有一股沉稳坚定由掌心隐隐传来,捂热指尖。 挫皮削骨,痛入脊髓的滋味,临思言此番算是体会了个彻底。 未央强耐心绪,将目光拔离那团模糊血肉,沉吟嘱道:“殿下今后一饮一食还需加倍留心。” 临思言自嘲冷笑:“想不到我已寥落至此,还有人背后算计性命。” “殿下毕竟贵为皇室女。于内于外,恩怨利益难以撇清,暗箭不可不防。” “……是我轻敌了。”临思言一叹,不得不回头想到自己进入天涉前后种种大意。 未央不忍宽慰道:“殿下襟怀坦荡,自身端正,当然不惯以险恶用心揣度他人。不过毕竟孤身在外,今后还是该警醒起来。” 何况,您还有大业待成。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是谁在背后捅刀子 除了未央和贴身侍奉的小桃,其余人等吃食皆由天涉安排。眼下临思言处境,别说查清由何人在哪个环节投毒,就连饮食药品餐餐斟酌忌讳都不容易。 原本宫中出了这样大的事,理应交给天涉皇和摄政王去处理,可是这这两人却不知道最近在忙一些什么事,居然都顾不上后宫事务。 慕无渊更是一个月前就出了宫,不知道去了哪里,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这大概也可以解释为何临思言在宫中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两人却不闻不问,若不是慕址年心血来潮来了一趟,恐怕临思言“被”换了宫殿的事,一个人都不会发现。 “这事就交给我去查吧。”慕址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保证道:“我会一个个摸干净。殿下只需不动声色,你安心先调养好身体为重。” 太医擦了擦头上的汗,转向临思言道:“臣的方子,公主务必叫近身可信之人去熬。想必你整日药不离口,这点味道也不会太惹人疑。至于这外伤,臣隔三两天再来,还需看上几次。”临思言点点头, 表示自己记住了,又给太医道了谢。 太医包好伤处,又将护心宁神的丸药喂与临思言吃了,安顿她躺下休息,期间三人盯着她把药喝净才算了事。 三日后太医在临思言日常饮食中验出了茄叶散—— 一种无色无味、极难察觉的慢毒。 这种慢性毒,至热至寒,其毒本身并不致命,却足以迷惑寻常大夫,使医不对症,令中毒之人缓慢摧折而亡。可谓手段隐蔽,用心刁钻。 此乃旁门左道之毒,甚是冷僻。好在这位太医于毒物一科堪称圣手,既能识得出,便保管会解。 海彦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临思言中毒的消息,居然也赶来探望,并且也说了要替临思言查清楚。 临思言就看着他们几人自愿或是别有目的地替自己找那个幕后黑手,慕址年首先败下阵来,很是愧疚地告诉临思言,人员的详细动向他没有资格动,只能等皇叔回来。 临思言面上不显,心里却只是冷笑。 说实话,这些表面上说会帮助她查出真凶的人她一个都不相信,她就等着这些人自己乱咬,最后露出马脚。 这厢临思言静心调养,这边海彦不愧是天下第一盟的盟主,也查到了一些端倪。 毒既下在饭菜里,专司饮食人等自然逃不脱干系。海彦详加探查,不多久,经手的仆妇便露了首尾。 临思言这般身份,纵使是个质子,一介奴仆无缘无故哪敢毒害?海彦命下属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几经周折,才抓到真正幕后主使身份的实证。 “慕无渊?”临思言听罢海彦带回来的论断倍感莫名。 说实在的,临思言实在不怎么相信。 要知道,海彦可还是慕无渊的外祖父,他之前在和自己提到慕无渊时就是奇怪地一副冷淡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外孙的死活。 而慕无渊除了上次狩猎场的一面,与临思言素无交集,更谈不上什么宿怨。 “慕无渊是摄政王,不仅掌管军事大权,也主掌邦交礼宾之事。殿下入天涉,舟车馆驿一应由他手下的礼部打理。往公主殿下的身边安插个把人手易如反掌。” 身在敌国任人摆布,对方无论如何事成都不足为怪,临思言诧异的是:“他为何要害我?” 海彦不答反问:“殿下觉得,您入天涉中都为质,天涉天霁两国谁是输家?” 临思言敛眉忖度片刻道:“天涉。” 旁人眼里,天霁这次是输得一败涂地,简直毫无尊严可言。 其实天霁女帝匆匆退兵,也不是完全的丧权辱国,而是为了保住更重要的东西。 海彦欣然颔首:“天涉想攥在手里的从来不是天霁哪个皇女,而是天霁的那三座边镇。只是因为那矿脉位置未明,或许就在这三所城镇之间。未成想明明打赢了仗,和谈却反中天霁圈套,弄巧成拙。” 临思言自感际遇,不禁冷笑。 “此事于殿下固然寒心,于天霁女帝却是勉强扳回一点颜面。天涉吃了闷亏,但碍于观瞻,面上仍不得不礼待殿下,心中岂有不恼?” “是天涉皇容不下我,才让慕无渊对我下手?” “那倒未必。”海彦摆摆手,“天涉新皇即便略有此意,为大局着想也当不致这等小气。不过慕无渊怕是从燕帝态度中悟出了什么,才想替他除掉公主殿下这枚眼中钉。” “他倒不怕我一旦身死,两国战火重燃。”临思言嗤笑。 “慕无渊确实不怕。”海彦含笑添了杯热水,接道:“他于军中势力颇大,也能作壁上观避过战祸。与天霁那场仗,细算起来天涉赢在时运而非国力。殿下在天涉若有不测,天霁势必借机再战,为雪前耻,又加上已无二度和谈遣送质子的余地,定将背水举国力抗。” 归根结底,还是党争。多少无辜性命都可随意拿来做夺嫡筹码。临思言若不是必须裹挟其中,她只恨不得离这些是非越远越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伤病未愈有些畏寒,倾身往席边炭火上烤手,“若是慕无渊加害于我证据确凿,这么好的打压契机,海先生可是打算要我去揭开此事?” 此话也是临思言的试探,试探海彦是否真的如他表现的那样对这个外孙不管不顾了。 “慕无渊刚刚得胜回到中都,正当韬晦之时,这么快与殿下扯上关系过于惹眼。”海彦仿佛未听出她话中轻讽和试探之意,也将双手伸向火上取暖,“此事……且容老夫再盘算盘算。” “不过,”海彦抬头看向临思言,反客为主道:“公主殿下如今在皇宫中的处境只怕是有些艰难了,恐怕有不少想要加害于殿下的人在暗中等待时机。” “不过老夫还是那句话,若是公主殿下想通了,愿意随老夫离开天涉皇宫,前往清正盟,老夫定当竭力护公主殿下周全。那慕无渊和慕祈晟自然也是挡不住我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海彦的来意 海彦从临思言住处出来后,径直去了中都的摄政王府。 原本戒备森严的摄政王府却像是对海彦没有任何作用一样,守卫见了海彦丝毫没有拦的意思,反而极为恭敬。他就如此畅通无阻地进入了最核心的慕无渊的机密书房。 海彦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身长玉立的少年就背对着他立于一幅地图面前,似乎在沉思,直到被身后的推门声一提醒,才缓过神来,回身一看,不是被传早就不在中都的慕无渊又是谁? “见过外祖父。”慕无渊朝海彦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但言语间也是很生疏,并无寻常祖孙之间的那种亲厚之意。 海彦也只是淡淡点点头,自己找了一处坐下:“事情都处理好了?这么快就回了中都,我还以为你想在北地扎根了呢。”语气里无不嘲讽。 慕无渊没什么反应,只是表情淡淡道:“ 还没有查到端倪,不过也大体上知道了天霁女帝为何会如此爽快地把临思言送来天涉为质了,我们这次,的确是被天霁给摆了一道了。“ 海彦一听慕无渊这通分析,不屑地一笑:“呵,你才想到这一层面?可是有人比你早知道这些弯弯道道了……” “无渊呐,你还得多练练,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慕无渊皱了皱眉,倒是没有急着去问这个人是谁。以他平时的经验,自己这位外祖父绝对不是为了专程跑过来奚落自己一番这么简单的。 “对了,外祖父,听说那天霁五公主在宫中被人下毒了?可有查出下毒的人是谁?”慕无渊问起了另一件事。 海彦拿起了桌上的纸镇在手上把玩着,低垂着眼:“那孩子没什么大碍,下毒人也暂时没有找出,只知道是在五公主的饭菜饮食里下了慢性毒,那位涉嫌的厨娘已经于狱中自尽,线索,也就断了。” 慕无渊顿时心生怀疑,以海彦的本事,若是真的想查出来是谁相对临思言下毒,又怎么会让那个厨娘有自尽的机会? “外祖父是真的查不到是谁下手吗?”慕无渊再次问了一遍。语气间充满了不信任。 海彦笑了,笑得胡须和眉毛都跟着一起颤抖:“看来你小子始终是信不过我啊……不过也难怪,老话说的好,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看来我们天涉的摄政王殿下,是对我开始有了防备了。” “无渊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实情罢了。”慕无渊道。 心里却是一片明镜,他怎么会不知道海彦在想什么?先前他出于万般无奈之下,前去清正盟寻这位素不与自己相亲的外祖父时,就已经将他的野心探查到了一二。 所以在自己学成后,海彦提出让自己参与到夺嫡的战争中,他断然拒绝了,反而转身去帮助先皇夺得了皇位,这也是为什么先皇对他这个最小的弟弟如此信任偏宠的原因。 此次先皇驾崩,原本已经因为他的违背和他生了嫌隙的外祖父又一次回到了天涉,再次劝说他去争夺皇位,他还是拒绝了。 不仅仅是他无心于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是因为他在弥留之际的皇兄和长侄面前发过誓,一定会好好辅佐慕祈晟,并且此生都不会将慕祈晟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想到此处,慕无渊又无端觉得有些悲凉,原来皇兄虽然看着待他亲厚,心里却是从未完全地信任过他的。 单独叫了二人留下,只是为了给二人一式两份的血书衣带诏,逼着慕无渊发誓。 以衣带诏威胁,慕无渊一旦谋反,天下任何人都可以得而诛之。此举也是有忌惮他这个逐渐势起的摄政王的意思在里面。 他第二次拒绝海彦想助他继位后,海彦也没有恼怒,而是转身就走了,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留下了一句话:“希望日后你不会因此而后悔。” 他不知道海彦这次频繁入宫,派人将临思言赶到一处破宫殿中,又反复去临思言住处是什么意思,只直觉觉得他心里又有了什么盘算。 慕无渊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临思言说白了也只是邻国的一个质子罢了,他最近被天涉天霁的事缠得不可开交,自然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管临思言的处境。 前几日刚刚回了中都,却听说了临思言中毒的事,他有一瞬间的愧疚与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他突然想起了幼年时的自己,在宫中无人照看,被百般欺负,也被几个心怀不轨的人当作争宠筹码下过毒。 那时的自己,无助和悲愤是他情感的主基调,他多么渴望有一个人能成为自己的依靠。好在他毕竟还是皇子,虽然是不受宠的,那些人也不敢太过。 后来又被封到北地,遇见了海彦,他教会了他许多,才让他有了自保的能力和如今的地位。 如今临思言身在天涉,只怕比自己当时的处境还要艰难…… 按照他内心的想法,他其实是想帮帮这个女孩的,可是他却又在犹豫。 实在是他见过的争斗和勾心斗角太多了,使得他不得不怀疑临思言这次中毒是不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 而且海彦又对这件事的查探似乎也没有尽心,他不仅更加怀疑了,是不是这两人私下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起做了这出戏。 海彦却似乎猜到了他想说什么,面上的笑淡了下去:“你觉得她是装的?你是没看到替她治疗的太医从她身上刮骨疗毒的惨状,按照你的想法,她有那么多种方式可以装,为何偏偏要选一种这么惨烈的方式?” 慕无渊一下子愣住了,刮骨疗毒?他曾经在军中时也见过有将士中了毒箭,军医用过这种治疗手段,那个将士哀嚎到直接晕死过去。 临思言一个八岁的孩子,居然承受了这种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痛苦吗…… 海彦也不屑再废话了,直接道:“我今日来主要是想告诉你,天霁五公主恐怕被天涉一些有心人给盯上了,为了避免之后横生枝节,最好还是让她跟我去宫外住一段时间。”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敢动我的人 慕无渊顿时神色就有些不好,这已经不是海彦第一次插手宫中的事情了,他虽然早就不满这种行为,却又拿海彦的势力没办法。 “外祖父还是问过五公主的意见再说吧,外头未必就比宫中安全。”慕无渊淡淡道。 海彦笑了笑:“这是自然,照这么说,若是五公主自己要走,你也不会拦,是也不是?” 慕无渊不太相信临思言会跟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走,便直接应允了下来:“对,只要她自己想走,我不会拦。” 临思言卧床休养已经有些时日了,这些天009给她用了系统空间里的丹药,其实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她仍然装作病弱的样子,整日怏怏地让小桃照例去太医那里拿药,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让那些暗中想要害她的人露出马脚。 这一天,小桃按例去太医所拿药,却一直没有回来。 临思言一直等到了中午,都没见到小桃的影子。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连忙叫来了未央,两人准备一起出去找她。 可是偌大的一个皇宫,在没有任何人的指引和帮助下,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临思言原本心中有几个求助的人选:慕无渊、慕址年,甚至慕祈晟她都想到了。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去找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人。 海彦的话还是在她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她对天涉皇室的人现在的怀疑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层面,他们愿不愿意帮自己都另说,说不定小桃都是他们绑走的。 临思言无端地感到了久违的心慌,这些人不敢对她下手,可是不代表他们不敢动小桃。 她现在甚至都在想,小桃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她答应过这个姑娘,他们要一起回天霁,平平安安的,一个都不能少! 思及此处,临思言也不再犹豫,马上联系了海彦在宫中的眼线,去寻求海彦的帮助。 说实在的,目前与她没有利益纠葛,又想拉拢于她的人,除了海彦,她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海彦的速度的确很快,不多时便传来了消息:小桃是在回殿的路上,被一伙儿家奴给掳走了。 “家奴?宫中怎么会有家奴随意进出?到底是谁!”临思言已经急得语气有些激动了。 “便是上次护送五公主从天霁回到天涉的那群使臣中的一位李大人,我家主人说了,想来是上次与公主二位侍奉之人起了争执,被摄政王发现责备后丢了面子,怀恨在心的缘故。” 临思言冷笑一声,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是蠢到骨子里了。居然敢把主意打到自己身边人的身上! 她也顾不得海彦说让她再多等一会儿,他派人去救小桃的嘱咐了,直接从那眼线手里偷来了出宫腰牌,和未央二人出宫直奔那个使臣家中。 看来这天涉皇宫果真是容不下自己,而自己目前实在是太过弱小了,既没能力自保,也无法护住身边的人。 使臣在中都的眼线很快便觉察到了异动,只是他们既没有想到这个出手搅局的人会是临思言,也没有想到这个据说文文弱弱的天霁质子,居然这么蛮横强悍,揍起人来毫不手软。 她冲入使臣家中的模样不像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反而比初出茅庐的江湖人还要锋芒毕露。 未央从小就随父母在军中,拳脚也学了些许,又有半年摸爬滚打的经验,揍起人来也不手软。 何况还要海彦派来暗中保护临思言的能人异士相助 曾经的使臣自知自己命悬一线,拼了命地搜刮肚肠,最后突然地冒出一句:“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身边那个小丫头身在何处吗?” 临思言没有丝毫停顿,手中的短刀刺中了使臣的左肩,蹲下身子,笑着看向他:“你死了,我照样能找到她。” “等你找到她,她早就是一具尸体了!”使臣壮着胆子喊道。 临思言眯了眯眼,把刀锋往他的脖颈上递了递:“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变成一具尸体。” 使臣的心凉了半截,知道自己是如何都撼动不了面前人的来意,虽然双股战战,但仍旧很有骨气地昂起头,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谁知临了,临思言却把刀往回一收,一脚踹在半死不活的使臣身上。 她自然不会在天涉国土上杀人,若是这样,只怕海彦都难保她了。 “说,你们把小桃弄到哪里去了!” 使臣被临思言折腾得苦不堪言,浑身上下筋骨疼痛,又麻又痒。 就算是阶下囚,被人这般折磨也得生出三分火气,何况他原本也没把这个小孩放在眼里。 因此使臣很是有骨气地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临思言的问话。 “你倒是挺有气节。”临思言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刚刚进了时可是看见你的家奴带着一个孩子跑出去了,那是你儿子吧?” 使臣一听,便一阵后悔,怎么偏偏给她看见了!又小心翼翼地抬起视线,打量着神色变幻的临思言。 临思言握着刀,走到了使臣面前,蹲下身来,弯了弯眼睛:“你现在死在我手里,还能赶上和你儿子同一趟投胎。”她面有笑意,可神情却冷得吓人。 使臣直觉得后背冷汗涔涔,很快就浸透了衣衫。 “受制于人还要逞口舌之快,说明你不是那么聪明。”临思言睨了他一眼。 眼前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会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思及此处,使臣眼前一阵发黑,正要说话,没成想临思言话锋一转,起身退开两步:“你现在说出来,我倒是很乐意放你们一马。” 使臣终于崩不住了,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双腿早已酸软得无法动弹。他畏惧地看向喜怒无常的临思言,颤巍巍道:“求五公主别动我儿子!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倒不必,”临思言冷笑,“像你这种小喽啰,知道的不会太多。你只要告诉我,小桃现在在哪儿?幕后主使又是谁?” 第一百四十九章 如风公子 临思言早就看出来眼前这个人不是那主使人,以他的胆子和能力,顶多也就是背地里给自己使绊子,怎么可能敢在皇宫里绑人? 使臣忙不迭道:“您身边那个叫小桃的丫鬟,现下正在朱雀街的满花楼中,可如今她现在具体在楼中何处,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临思言心头一跳,兀地明白了什么,满花楼,这名字能是什么正经地方?一听便知是烟花柳巷之处了。 她迅速手指翻飞,落在使臣身上的几个重穴,还不等他呼痛,便和未央一起快速朝那个所谓的满花楼赶去。 小桃在为临思言取药归来的途中被迷晕了,醒来时便听见了自己身边几人仿佛在争吵的声音。 “你们胆子也未免太大了,把那个质子身边的人都给绑过来了!” “你都也说了她只是个质子罢了,能奈我们何?” “算了算了,赶紧办事儿吧,别拖到别人察觉追过来,到时候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小桃迅速反应了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给掳走了?那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公主他们呢,有没有事? 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耳朵听着那几人先出了门,脚步声也慢慢地远了,才敢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的装潢风格和天霁传说中的南风馆极为相似,所谓南风馆,也就是天霁女子最爱去的地方,里面有着各色的美男子,说白了也就是小倌。 可是现在自己身在男人为尊的国家,眼前自然不可能是南风馆这样的地方,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小桃面色顿时难看起来,自己居然被人抓到这种地方来了!不行,她得赶紧逃! 想着,她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看了一眼确认周围没有人看守,这才灵巧地从窗户跃了出去。 可是小桃的运气实在是不太好,刚刚落到地上,刚刚那几个在她装昏时在她身旁议论纷纷的其中一人便回来了,看到她逃了出来,顿时大喊:“快来人啊!有人要跑了!” 小桃赶紧朝门口跑去,身后追逐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她也越来越慌,匆忙之下,居然闯入了一间屋子。 屋中一人正在背对着她梳妆,如墨的黑发披散在腰间,从背影就可以看出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小桃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冲到那个美人面前就哀求道:“求这位姐姐救我一救!我是被人掳过来的,若是姐姐救了我,日后我必定报答姐姐大恩!” 那美人缓缓转过头,小桃这才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美人哪里是什么姐姐,看“她”喉上明显的突起,他分明是位公子! “对不起!我不知道……”小桃讷讷的,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心里叫苦不迭,暗骂自己没分清楚就乱喊。 这位公子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了,不愿意想就了吧! 男子却似乎丝毫不把刚刚小桃的失礼的言语放在心上,只是道:“你去我内间床上躲着吧。” 小桃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谢:“多谢公子!” 她前脚刚刚进了内室,后脚那伙儿追兵就到了,风驰电掣地推开门,却在看到那位公子时稍有收敛,客气道:“如风公子,打扰了。”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如风公子,我们在追一个被卖进来的姑娘,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很秀气……您,见过吗?” 如风公子却依然像没听见他们说话似的,慢慢梳理着自己一头保养得极好的头发,淡淡道:“吵吵嚷嚷的做什么?昨天晚上左丞相大人在我这儿可是一夜都没睡,你们这样把他吵醒了,到时候我可不会替你们说话。” “我没见过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姑娘,这间屋子里就我和左丞相两个人,如若是不相信,你们可以自己去内间问问左丞相,只不过他可能还在休息……对了,左丞相的脾气可不太好……” 几人明显一抖,这左丞相是出了名的好男风,最近极为宠爱这个满花楼里新出现的如风公子,他们可不敢得罪这位风头正盛的公子,更不敢得罪脾气暴烈的左丞相。 “不不不,既然如风公子这么说了,我们自然是相信的,打扰了。”说完,几人忙急匆匆地离开了,离开前还贴心地把门给轻手轻脚地掩好了。 小桃慢慢走了出来,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歹是松了一口气。 她感激地看向那位如风公子,再次真诚地道谢:“多谢如风公子了!” 如风公子却也在同时打量着小桃,若有所思道:“我看你有些面熟,你不是天涉人吧?” 小桃心里一惊,不知道为何有一种才从狼窝里跑出来又落入虎口的既视感,她谨慎道:“如风公子问这个干什么?” 那位公子笑了笑,容颜更加艳丽惊人了:“你别紧张,我也不是天涉人。我是天霁人,我方才看你面熟,这才想起来,你是不是天霁五公主的贴身侍女?” 小桃直接愣住了,不由对上如风公子深邃浩瀚的褐眸,他的气质温润,优雅的举止谈吐,没有丝毫花楼男子的妖艳之风,一身素净的衫子白如雪,如墨青丝整齐束在脑后,令人如沐春风。 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威胁之意,就这般淡淡的看着她。 小桃心里虽然也疑惑,这位如风公子看着的确像是天霁教养出的男子,可是又是为何会流落到天涉?还知道自己是五公主的侍女? 她大着胆子问道:“不知道如风公子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如风公子淡淡道:“我的家族在天霁也是显赫一时的,只是……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又是为何会来到天涉?五公主呢?” 小桃可能是很久都没有见过天霁人了,异乡逢着了一个,倒是生出些亲切来。 但听他提到五公主,面上顿时就有些难过的神色:“天霁在与天涉的对战中失败了,为求和平,将五公主送来天涉为质,我便也跟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如风公子的悲惨身世 如风公子沉吟片刻,才说道:”天霁恐怕也会乱上一段时间,五公主来天涉也未必全然是坏事。” “但愿如此吧。”小桃叹了一口气,又道:“对了,如风公子,刚刚我承诺过,一定会报答你这次的大恩,你有没有想要的,或者是什么夙愿,我会尽力。” 如风公子倒是愣了一下,仿佛陷入了沉思:“我想要的……” 他思索了片刻,这才抬起头,美丽的眼睛中多出几分之前都不曾有过的神采:“我多年前曾经见过五公主,风姿绰约,时至今日依旧不能忘。原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了,如今只要我能再见上一面五公主,我便心满意足了。” 小桃想了想,这个要求也并不过分,于是点点头:“没问题,如风公子,只要你能送我出去,我会尽量求公主答应你的这个请求。” 如风面上露出了一点羞涩的意味,起身道:“那就太感谢小桃姑娘了,一会儿还需劳烦小桃姑娘扮作我的侍女,我们便可以一同混出去了。” 小桃点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了天霁传信用的纸鸢,这种纸鸢可以自动寻到临思言身上携带的那只,传信极为方便。 小桃在纸鸢上简单地交待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又和临思言约好了碰面的地点。 临思言的回信也很快,表明知道了。 这厢小桃和如风才乔装打扮好从满花楼里溜了出来,雇了一辆马车前往会面的地点。 临思言和未央在约好的地方等着小桃他们,没过多一会儿,一辆马车朝他们这驶了来,一位容貌艳丽的公子在小桃后面不紧不慢的下了车。 小桃眼前一亮,连忙兴冲冲的跑到临思言跟前儿:“五公主!还好你们没事!” 临思言暗叹这个傻姑娘,自己被绑去了那种地方,居然心里还想着她。 但现在不是叹息这个的时候,临思言转过头,平静的看着眼前俊逸清冷的男子,她确定自己的印象里没有这个人。 可是小桃却非说这位如风公子是天霁人,还极为仰慕自己 。 最近出现在天涉的天霁人未免也太多了,海彦是一个,她和未央小桃是三个,这回这个如风公子又是一个。 天霁对国民管控是极为严格的,一般无论男子女子,出天霁国三月内必须回去,根本不可能出现叛逃还活着的天霁人,更别说安然定居天涉了。 这绝对不是巧合。 如风公子的目光不由看向了临思言,他双唇有些颤抖,静静不动的立在那。 小桃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拉扯了一下临思言的袖子,低声道:“公主,他看着挺不对劲的,虽然他救了我,但是若是对您不利,我们也不用客气!” 临思言也暗自纳闷,难不成和自己有什么故事?不应该啊…… 如风公子像是灵魂出窍的盯着她,仿佛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他过了好一会儿,强忍着声音颤抖说道:“另外二位可否暂时离开一会儿,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五公主说。” 未央第一个就不情愿了,他不喜欢这个人看临思言的眼神:“你们说你们的,我和小桃姐口风紧得很,不会说出去的。” 如风公子转向临思言,调整了一下表情,微微笑道:“五公主,你看这……” 临思言看着这位如风公子羸弱的身体,看着也不像会把自己怎么样,何况她也有些好奇这个如风到底要和自己说些什么,便对小桃和未央道:“不用担心,你们先离得稍微远一些吧。” 未央和小桃一脸不情愿,但临思言已经发话,二人还是道:“好。” 待马车消失在路口的时候,如风公子才缓缓的向她走来,临思言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如风公子拘谨的站着,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小声道:“五公主,在下仰慕您已久了……” 临思言微微勾唇:“你认识我?” 他的头埋的更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临思言艰难的思忖着,不知道该笑还是该说些什么,她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五公主去茶馆坐一会儿……”他轻言细语的说着,时不时抬起头偷偷看她的神色,临思言觉得他有些畏惧,又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没空。”先入为主的心理让她总觉得如风公子一说话,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怔怔的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哀伤和失落,他苦笑一声:“五公主是觉得我脏了是吗?在满花楼里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干净人……” “我没有。”临思言皱着眉,这又是什么策略?苦肉计? “你不想和我去便不去罢。”他神情落寞的立在那,没有离去,沉默不语。 临思言有些无奈,他委屈卑微的姿态简直在控诉她的罪行,明明她根本什么也没做,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率先道:“你和小桃说想见我,现在见到了,愿望也算是了结了,怎么不走?” “我想和你单独多待一些时间。”他幽幽道。 临思言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和他继续耗着,朝如风公子道:“走吧。” 他眼中闪过一阵狂喜,当即走在她的身侧,低声道:“我还是第一次离五公主这般近……” 临思言没有理会他的话,快步走向街道旁的一个小茶摊,点了两杯清茶,他坐下她的对面,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小口,才道:“我知道你肯定不记得我的。” “我知道你是满花楼的如风公子。” “我的真名是韩辙风。”他鼓起勇气说了自己的名字,“如风公子不过是为了接客而用的。” 临思言沉默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我比较好奇你怎么会认识我?” “我母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我是家中庶子,皇宫宴会我也是没有资格去的,五公主自然认不得我,可是我喜欢画些风物,弟弟还小时,我就常常带着他去郊外画山画水,有几次遇见了出宫游玩的五公主,惊为天人。” 临思言不为所动,淡漠地抿了一口茶,心道你见到的又不是我,只是之前的原主罢了。 韩辙风不再低着头,反而看着她的眼睛,把心里的一切坦诚交代出来,“以前我是为了放松心情才去,后面则是为了你。” 他眼神流露出痛苦,哀伤的说道,“可是之后母亲便入了狱,他们要把我发卖给人牙子,我拼死逃出天霁,来了天涉,可是还是没逃过沦为小倌的命运……”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临思言的承诺 平日里清冷如仙的公子说出这样的话来,目光那样直白的盯着她,怎么看都觉得异常不真实,倒令临思言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临思言虽然也同情他的遭遇,可是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为什么在自己面前揭开伤疤:“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不过你只是为了说这个的吗?” “是……”如风公子听了这话,心里酸涩难当,直言道,“五公主,我就直说了吧,我想请五公主助我逃离苦海,我不想再做这腌臜营生了。” 原来如此。临思言这才微微放下戒心,之前这如风公子说他仰慕她多年,至今念念不忘,只为了见她一面,她原本就不相信。 这如风公子看起来起码十六七岁,自己才这么小,他怎么可能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起心思?无非是恭维罢了。 如今他说出了这个目的,临思言反倒信了几分。 临思言沉吟片刻,语气有些无奈道:“你救了小桃,原本为了报答你,救你于水火之中也是分内的事,只是我现在只是一个流落在外的质子,况且如今因为寻小桃得罪了不少人,恐怕自身难保,如今又怎么帮得到你呢?” 如风公子沉默了一会儿,低哑的开口:“我知道五公主如今处境艰难,但我可以等……我现在只是斗胆想向五公主要一个承诺:希望未来有朝一日五公主有能力回天霁时,能够将我一同带走。” 这个倒是不难,临思言权当做善事了,于是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如风公子这才像长舒了一口气,美丽得比女人还要艳上三分的眼睛里蓄满了感激之意:“韩辙风在此先谢过五公主了。” 临思言这厢承诺了韩辙风,这才折返去找了未央和小桃,三人离去时,如风公子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小桃坐在车上,偷偷打量着临思言的表情,发现她神色还算正常,这才小心开口问道:“公主,如风公子单独和你说了什么啊?” 临思言心想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直接道:“也没说什么,只是他想我日后若能回天霁,顺便把他一起带走。” 未央一听脸色就不太好,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他不怀好心,偏偏盯上了五公主!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临思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未央火气这么大,劝道:“也罢,毕竟我们现在欠着别人的恩情。” 车外驾车的马夫此时插了一句:“五公主,我们是直接去清正盟还是先去国师府?” 小桃顿时瞪大了眼睛:“公主!我们不回皇宫了?!” 临思言先回答马夫道:“先去国师府吧,我们现在这样目标太大,也不安全。” 末了,才转过头对小桃道:“现在天涉皇宫内已经是不安全了,海老先生有意带我们去清正盟避一避,也好过现在整天提心吊胆的。” 这边慕无渊听说了临思言一行人偷走了出宫腰牌私闯出宫的事,直接捏碎了手中的青玉茶杯。 他转过头,目光冷淡地看向一排悠然自得的样子的海彦,语气无不带有一股冷气:“现下外祖父可算是如愿了。” 海彦捻着胡须一笑:“怎么能说是我如愿了呢,天意罢了。” 慕无渊哼了一声:“天意?我看是人为吧?外祖父明明有能力先派人去把小桃救出来,却偏偏让临思言有机会自己逃出宫去。不就是为了能把持住这个临思言再也回不了宫中的机会吗?” 海彦一双深邃的眼睛看向了慕无渊:“愿赌服输啊,渊儿,你若不是想耍诈,利用那些使臣的记恨之心,又怎么会被我抓住这个机会呢?” 慕无渊一开始并不想动小桃,只不过他也清楚,海彦之所以能让临思言的心动摇了,无非是因为临思言顾及着小桃和那个未央的安全。 他原本是不屑于对这两人动手的,可是看着海彦的样子,似乎是想把临思言培养成下一个称霸一方的枭雄。 天下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相对和平的局面,他是怎么也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故而他用了些手段,挑动了那个使臣,激怒他去绑走了小桃,虽然属于下下策,但是也未尝不是如今破了海彦的局的最好的做法。 在慕无渊眼中,牺牲一个小桃,可以换来临思言的忌惮和乖巧地待在宫中,保住如今的和平局面,无疑是值得的。 可是他也万万没想到,临思言是如此一个重感情的人。这种做法不仅没有威胁到她,反而直接激得她奔走出宫,正中了海彦的下怀。 若是被临思言知道了眼前这两人,原来是在拿小桃的清白和命做一场博弈,只怕会直接提刀把这两人都给结果了了事。 慕无渊自己已经知道,如今已经没有转圜的机会了,但依然还是有些不甘心在的,淡淡道:“外祖父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若是这位五公主日后知道了您如此利用她,会不会直接和您翻脸呢?” 海彦笑了笑,沧桑的面上满是自信:“她和你不一样,渊儿,你始终欠了一些成大事的气概。临思言则极为果敢,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哪怕有一日她真的会同我翻脸,她也不会因此放弃去达到自己目的。” “渊儿,”海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差得远。” 慕无渊一听见海彦这话,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修长白皙的手顿时握成了拳头:“呵,看来外祖父还是没有对那件事后悔,无渊在无情这一点上的确是比不上外租父,甘拜下风。” 海彦先是顿了一下,仿佛在思索慕无渊说的是什么事,好容易反应过来,面上却是不屑的:“你不必说这些话想让我愧疚,当年的事也并不是我一人的决定,你母亲也有份儿。她自己都不后悔,何来我后不后悔一说?” 慕无渊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海彦在谈到这件事时的不屑的表情了,但他就是忍不住每次都问一遍,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居然真的对自己亲生女儿的死去毫无愧意。 第一百五十二章 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海沁兰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看见自己的父亲站在窗前愁眉不展的样子了,她有些忧心地走过去,给自己父亲披上了一件披风,轻声道:“爹,入秋了,夜风寒凉,您为什么不回屋中呢?” 海彦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容颜倾城的少女,这是自己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牺牲她去完成自己的抱负。 原本他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理想什么都可以牺牲的人,可是如今看着眼前懵懂的女儿,他的心却止不住的一抽一抽地痛,他犹豫再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晌,他斟酌着问:“兰儿,你今年也已经十六了,可有看上眼的儿郎?” 海沁兰一听自家父亲居然突然问出口这话,绝美的面上居然飞上几抹飞红。 她已经十六了,山下的姑娘十五岁及笄都嫁人了,她又怎么可能没有幻想过未来如意郎君的相貌? 思及此处,海沁兰不禁想起来前几个月她下山游玩的一些事情来—— 那是三个月前,山下天涉国的一户清流世家陈郡吴家来了清正盟拜访父亲,吴家家主的意思是想请海彦入朝为官。 可是父亲似乎有所顾虑,不肯答应。 吴家家主没有放弃,每天都来游说父亲,。他们谈天下,谈政治。她听不懂,倒是跟他那对花儿一样好看的女儿吴韵如成了好友。 豆蔻年华的两个女儿家,不需要任何刻意的努力,只是交换一两个所谓的小秘密,便成了金兰姐妹。 吴韵如聪慧过人,海沁兰更是明朗豁达,二人虽外形虽然娇弱,心胸似比男儿家更开阔,见识也更胜一筹。 许多个星月当空的夜里,她跟吴韵如并肩坐在天井里,说着女儿家的小心事。 吴韵如听说海沁兰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下过山,很是惊讶,便非要带海沁兰下山去玩玩。 吴韵如很是兴奋地和海沁兰介绍道:“你是不知道,山下可比这山上好玩多了!” 一边还兴致勃勃地和海沁兰说了山下有如何如何多的美食,有各种各样的好玩的。 海沁兰听得十分心痒,便也央求着吴韵如带她下山去,玩上一玩。 那段时间,是最快乐的。她学会了许多在山上学不到的东西,常背着父亲,偷偷和吴韵如跑下山,去很远的地方玩。 记得那个夏日的午后,她们正赶上天涉国的灯会。吴韵如和海沁兰解释道:“这灯会是天涉一年一度的盛会,十分热闹。这一天,青年男女们都要带上面具,遇见喜欢的人便一起游玩,直到离开时才可以摘下。” 海沁兰听得津津有味,好奇地拿起了摊贩上的一个狐狸模样的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看着吴韵如笑得不能自已:“韵如,你也戴一个。” 说着,她又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狐狸面具,戴到了吴韵如的脸上,仔细端详了一番:两人身高相仿,今日出行还特地做了姐妹打扮,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衣服,戴上这面具,活脱脱像双胞胎一般。 吴韵如打趣道:“我们海姑娘现在可比我还熟门熟路了,看样子是想今日在此寻得一位如意郎君了,哈哈哈!” 海沁兰羞得面色通红,举起小拳头就要去打她,却被吴韵如躲过了:“被我说中了吧!恼羞成怒咯!” 两个姑娘就这样笑着打闹追逐着,吴韵如跑得快,海沁兰则落在了后面。 就在这时,两人间突然插入了一长列的花车灯,人群也在这个时候围了上来,海沁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等到花灯车走过去,她已经找不到吴韵如的身影了。 海沁兰一下子就慌乱了,她大声地呼喊道:“韵如!韵如!” 可是吵吵嚷嚷,她的声音怎么可能传得出去?于是始终没有人回应。 她向周围的人求助,他们却都嫌是个麻烦事,不愿意帮忙,让她去报官,可是海沁兰总共也没下过几次山,路都要靠吴韵如带,怎么可能找得到衙门? 海沁兰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正着急忙慌,突然,眼前的宅子里传出来了一阵悦耳的琴声。 海沁兰急中生智,看来只能去求助那宅中的主人了,她先去宅子外头,却被门口的几个小侍堵住了,他们不许海沁兰进去。 海沁兰跺跺脚,心生一计,便想偷偷潜入,谁料她粗手笨脚,竟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惊动了抚琴的人。她紧紧闭上双眼,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摔死了。 抚琴人显然意识到了她的存在,几乎是一瞬间停下了抚琴的动作,脚尖点地,飞身而起,把她一下子搂入怀中,她看到了这一生一世也忘不了的容颜。 玉冠束发,黑衫如墨,五官之俊美已不消多说,单是他眉宇时那一抹英气,连最亮眼炽热的阳光都被比下了气势。 闻声而来的侍从高喊着少将军,被他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去。 海沁兰慌忙从他身上逃开,拼命地扯着裙子,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表。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男子面前如此紧张,生怕他觉得自己是个毛毛躁躁的姑娘。 “你是谁家姑娘?何故入我私邸中?”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海沁兰。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只是我方才有急事想见公子,外头却拦着我不让进入,这才出此下策,万望公子海涵!” 他望着她笑了:“幸而是在我的私邸,这里若是我文家的将军府,只怕你们还未入内,便被当做心怀不轨之人擒住击杀了。切记女儿家,切不可如此鲁莽,下次再来,让侍从通传一声,光明正大从正门入内。” “哦。”海沁兰自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鲁莽,红了脸,不敢看他。 “对了,刚刚你说要有急事找我,可以说一说是什么急事吗?”他声音温柔地问道。 海沁兰这才回过神来似的,赶紧道:“是,是我和我的一个小姐妹走失了,我怎么都找不到她。也没人肯帮我,我这才求到公子这里来了……” 说到此处,海沁兰不禁又想起不知道此时身在何处的吴韵如,眼眶都有些泛红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相爱不相知,此恨无绝期 男子看着眼前这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姑娘似乎快要急哭了,连忙安慰她道:“你别担心,我这就派人去帮你找。” “多谢公子,那位走失的姑娘和我一般的打扮,应该很容易辨别出来。“海沁兰连忙道。 他说到做到,立刻叫了几个人过来,安排了一番,那些侍卫家仆点点头,也很快地出动了。 海沁兰一愣,估计也是没想到眼前这位风雅俊朗的公子答应得如此痛快,赶忙道谢道:“多谢公子!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我日后好加以答谢……” 男子笑了,修长的手拂过她头上,海沁兰一下子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有男人靠她这么近,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他轻轻捻起她头上刚刚沾上的碎叶,温声道:“答谢就不必了,我的名字……我叫文翰。” 海沁兰轻轻默念了一声:“文翰……”又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红着脸道:“我记住了。” 文翰还欲再说话,突然一个小侍卫跑了过来,禀告道:“少将军,那位走失的姑娘找到了!” 海沁兰一听,连忙走过去:“在哪?劳烦快带我去!” 文翰见她如此担忧,也不好劝阻,便吩咐道:“你们带这位姑娘去吧,务必保护好她。” 海沁兰走前深深看了一眼文翰,那一眼里除了感激,还有一些别的情愫。 刚刚走出府邸没有几步,海沁兰突然被一伙从天而降的人拦腰抱了起来,这几人轻功极好,那几个文翰的人走在前面,几乎都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海沁兰张嘴要叫,抱住她的人无奈道:“小姐,盟主发现您不见了,又急又气,您还是消停点儿吧。” 海沁兰一下子把惊叫声吞了进去,这声音她不能再熟悉了,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嬷嬷的声音。 她自己也心虚,不敢再争辩,乖乖被带回了清正盟,又被海彦好一顿罚。 事后吴韵如来了信,知道她没事才放心。 可是海沁兰脑海中却已经挥之不去那个清俊风雅的身影了 ,她有时自己独坐时也会想,若是天下女子有梦中情郎,恐怕就是文翰的样子了吧。 思及此处,她又羞红了脸,暗骂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想这些。 海沁兰的思绪已经不知不觉飞了很远,直到海彦皱着眉唤了她好几声,她才突然惊醒一般回过神来:“啊……啊?怎么了,爹?” 海彦无奈地又重复了一遍:“爹刚刚问你,有没有心上人?” 海沁兰低下头,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已经通红的耳朵,口是心非道:“兰儿,还没有心上人……爹为何突然问我这个?莫不是想将女儿嫁了,兰儿还想在父亲身边多待几年呢!” 海彦面色僵硬了一下,偏转过头去,似乎极为不忍。 半晌,才在面露不解的海沁兰发问前开了口:“兰儿,既然你没有心上人,那爹就和你直说了。我有意,将你送进宫去。” 海沁兰一下子愣住了,似乎不敢置信似的:“爹……你刚刚说什么?” 海彦长叹一口气,转身握住海沁兰瘦弱的双肩,面露痛色:“兰儿,爹对不起你……前些日子吴家家主来找我便是为了这事。天涉皇有意挑选民间女子为妃,若是我们可以抓住这次机会,奋力一搏,或许能实现我清正盟创建以来的夙愿,匡扶……” “爹,”海沁兰看着海彦,目光一片空茫,似乎是第一天认识自己的父亲一般:“就为了这些所谓的正义,您就要牺牲掉女儿,是吗?” 海彦撇过头去,不忍看最疼爱的女儿脸上的表情:“兰儿,你要理解爹……” 海沁兰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哭腔怒吼道:“爹!您是不是疯了?天涉皇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您想让我去给他当妃子?” 海彦逃避着海沁兰的追问:“为了我们的大业,这些牺牲都不算什么!兰儿,你都十六了,还看不懂吗?清正盟虽然在江湖上有名望,可是得不到朝廷的承认,就什么也不是!” “兰儿,如果爹在后宫,在朝堂没有依仗,这次入世便是九死一生,你,忍心吗?”说到此处,海彦不再年轻的面孔上滚下几滴浑浊的泪。 海沁兰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女儿……自然不会让爹出事,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我要想一想。” 海彦连忙道:“好好好,你再想想,想通了就好。” 海沁兰将自己关在从小长大的阁楼中,整日不是发呆就是以泪洗面。 一天,她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位好姐妹吴韵如来,她爹那么了解后宫之事,想必也有办法让她脱困。 想到这儿,她似乎看见了希望,赶紧提笔写了一封信,将自己目前的处境和求救尽数写上。 犹豫了片刻,她又纂写了一式两份,将另一封上收信人处仔仔细细写下了“文翰”二字,她不知道为何,就觉得若是文翰知道她的处境,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吴韵如的信在她寄出前到了,这封信一下子打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吴韵如在信中兴冲冲地告诉她:她马上就要成亲了,夫郎便是天涉年少有为的少将军,文翰。 海沁兰看到此处,直接感到头晕目眩,她强忍住心中的痛看了下去—— 吴韵如在信中羞涩地表示了,她和文翰是如何在灯会上偶遇,当时文翰看到她十分惊喜的样子,简直让她以为自己和他相识已久。 两人相见恨晚地聊了很多,最后发现志趣相投,最后越相处越默契,也彼此暗生情愫,两家人都是天涉望族,自然乐得看到两个孩子在一起,不多时便定下了婚期。 海沁兰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信,默默的把之前的两封信全烧毁了,面庞滚落下两行清泪。 原来自己的一切,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她重新写了一封信,表达了对他们的祝福,和不能去他们婚典的遗憾。 “韵如,我希望你们幸福,很遗憾我不能去参加你们的婚典了,我要入宫了。” 三天后,海沁兰答应了海彦要将她送入宫的要求。 从此以往,江湖故人,相见不相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八年之期 “所以当年,我母亲进宫纵使容颜倾城,却只得了我父皇短短几个月的宠爱,只是因为她待父皇极为冷漠,原来是心中早就有了人。”慕无渊淡淡地陈述着这个事实。 海彦想起旧事,纵然这么多年过去早已释怀,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如此肖似海沁兰的孙儿,却又有些睹眼前人思故人了。 “你母亲的心上人是那文翰,这也是她怀了你时我才得知的。你刚刚出生没多久,文夫人便也怀孕了,兰儿借此契机,将你与文家丫头定下亲。我想,也有她自己的一份遗憾在里面吧……” 海彦别过头去,终于是没忍住眼中的晶莹,他抬手擦了擦眼睛,语气生硬道:“不说这些了。我此番将临思言带走,八年都不会再下山,我会用这段时间来证明,我看中的人不会错的。” “我也老了,接下来我会把自己全部的赌注押到她身上。”海彦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慕无渊看着他略有些蹒跚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 八年后,眼见着就要到天涉天霁两国约定归还质子的日子了,各方势力嘴上不说,可是心里都清楚,这一天一到,必定是表面和平被打破,另一场大战的开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湖中即将出一件大事,但在这件大事之前又先出了好几件小事。 其中一件小事就是小王爷慕址年为了躲与文家大小姐的婚事而藏起来了。 据说慕址年躲了七天了,谁也找不到他。文家大小姐急得发了悬赏,谁要是能把慕址年绑到她面前,她就把文家的家传剑谱当做奖赏送出去。 说来也是一件奇事,这文家大小姐文倾颜,原本应当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摄政王慕无渊的未婚妻,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了,三年前公然撕毁了和慕无渊的婚约,反而以女子之身投身军营。 这等惊世骇俗之举,差点把文翰将军给气病,可是无奈这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只得疼宠着。 这文倾颜也是个奇女子,她去军营中可不是说着玩玩儿的,而是真刀实枪地冲在第一个,比男人还要勇猛。 而且她的作战能力以及近身搏斗极为出色,居然还屡次立下战功,眼看短短三年,就被提拔为副将了。 这女人当副将,可是天涉国从来没有过的事,男人们心里虽然不服,可是一方面碍于文将军这个护女狂魔,一方面……文倾颜真的太残暴了!你要是不服,她就会让你站出来,她直接打到你服! 这样的女人,谁敢惹?众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暗地里骂文倾颜是嫁不出去,没人敢娶的老女人。 可是这回文倾颜却像是突然开窍了似的,看上了天涉的小王爷慕址年,对他那叫一个穷追不舍啊,简直像恶狼看到了一大块肥肉。 男人们幸灾乐祸,恨不得小王爷慕址年赶紧把这母老虎给收了,也让他们安心。 不少人动了心思,开始帮着文倾颜找慕址年,但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尤其是慕址年这样身怀绝技的人,一旦铁了心想要躲起来,是很难被找到的。 所以又过去了七天,还是没人能找到他。 有些没见过文倾颜的人猜测这位小姐一定相貌丑陋,配不上慕址年,但紧接着又被人反驳。文家大小姐虽然美貌并不足以让她名满江湖,可是她确实是一个实打实的美人。 早年间摄政王心胸宽广,不仅没有计较文倾颜撕毁婚书,还放话文倾颜可以自觅良缘,那些时日,向她提亲的人,不说一百,也有几十。 但文倾颜的脾气坏极了,我行我素谁都不放在眼里。又或许是她自己醉心于行军打仗,从来也没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后来,逐渐演变成了,谁敢娶她啊!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文倾颜突然就铁了心要嫁给慕址年,甚至到了可以把祖传的剑谱拱手送人的地步。 也没人知道为什么慕址年铁了心地要躲这门亲事。但这件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江湖中人只把这当做笑谈而已。 而慕址年却觉得这件事是顶顶大的大事,为了这事他吃不好睡不好,愁得唉声叹气。 他从来都觉得女人麻烦,越好看的女人越麻烦,尤其是文倾颜这种既好看又不好惹的女人最麻烦。 更何况,文倾颜可是他皇叔的前未婚妻啊!虽说皇叔看着不在意,可是若是自己真的娶了文倾颜,那将皇叔和皇室的颜面置于何处? 皇叔估计能直接砍了他。 这天是文倾颜二十三岁的宴会,文翰宴请了同僚百官和江湖中有名的人物,又宴请了几十位在商界很有地位的商贾。 能请得起这么多人,说明文翰极为疼爱这个女儿,而且很有钱,并且很舍得为女儿花钱,所以宴会上必定有数不尽的山珍海味。 而且有这么多客人的宴会,通常是很容易混进去的。因为客人们并不太会知道谁没有被请到,而家丁又很难在几百号人里面找出那一个不请自来的人。 慕址年自然也厚着脸皮,心安理得地混进了宾客里蹭吃蹭喝。 可是慕址年才刚喝了几口酒,吃了几块肉脯,刚想伸手抓一只精心烹制的鸭腿的时候,文倾颜就发现了不请自来的慕址年。 “我记得我们好像没有请你吧。”文倾颜压低了声音调笑慕址年。 慕址年满不在乎地往嘴里塞鸭腿。“文副将的大好日子,我自然要来祝贺一番。” “那贺礼呢?”文倾颜伸手一指,“左丞相送来一块难得的暖玉,聚宝阁的阁主送来一颗斗大的东海夜明珠,连你皇叔,当今的摄政王都送来了一本绝世兵法书。你带了什么来?” “两手空空。”慕址年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但你说了那么多,我突然很想带点什么东西走,那夜明珠看着就很好。” “呸,真不要脸。”文倾颜瞥了慕址年一眼,神色突然变温柔起来:“慕址年,你今天怎么这么让我喜欢?喜欢到我想嫁给你。” 慕址年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光是因为文倾颜语出惊人,更是因为她看起来好像是想要扭捏地靠到他身上去。他脚步微动,往后撤了撤,文倾颜居然也跟着他走了几步。 “你不要胡闹。”慕址年想要喝住她,但文倾颜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耳朵里。慕址年往自己旁边的人身后一撤,文倾颜扑了个空。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 文倾颜撇着嘴站定不动了,嘴边冷哼一声。 这慕址年还真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这只不过是她躲避既定剧情的手段罢了。 三年前,她撕毁了和男主慕无渊的婚约书,有自己的抗争意识在,她原本就对慕无渊无意,凭什么按照原剧情那般嫁给他,成为他的附庸?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她想试一试,自己若是打破剧情,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后果。刚刚撕毁婚书的那一段时间,她也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文倾颜好歹松了一口气,既然知道自己的做法不会带来什么所谓的“惩罚”。她便也毫无顾忌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在这个世界成为一个女将军。 这次公然说自己要嫁给慕址年,也是因为她知道不久的剧情便是天涉和天霁的再一次大战了,在这场战争中,她会因为剧情限制留守后方,可是她不甘心如此。 她自然不愿意去求慕无渊,只能把目光对准了慕址年。以她之前退婚慕无渊的壮举来看,自己一旦做出一些有背于原剧情的行为,就会相应的改变一些情节。 原本她还在想做出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来改变,没想到前些日子慕无渊想给慕址年安排一些职务,让他参与到处理天涉国事务上来。 慕址年却对此无意,一心只想闲云野鹤,做个闲散王爷,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一溜烟就跑了。 慕无渊虽然没有将此事声张出去,却也暗中在寻找慕址年的踪迹。 这正好撞到了文倾颜的枪口上来,她立刻和慕无渊取得了联系,若是她先一步抓住了慕址年,慕无渊就必须允许她上战场。 得到慕无渊的承诺,文倾颜迅速放出消息,说自己倾慕慕址年已久,到处悬赏人追捕他。 这样急保全了皇家的颜面,让别人以为慕址年是因为不想和文倾颜成亲才出逃的,又让文倾颜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可谓是一举两得。 慕址年烦躁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心里暗骂文倾颜大庭广众之下捉弄他,不知廉耻,却不知道为何,思绪一下子又飘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敢于捉弄他的女孩身上。 当年她逃离出宫,不知道有什么高人作保,皇叔和皇兄居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 反倒是他自己,失魂落魄了好几天,一直很自责地觉得是自己没能帮临思言找到害她的幕后黑手,让临思言和她身边的人屡屡受到伤害,所以才有了临思言出逃这一结果。 如今他也不知道临思言的去向,更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脸上也不禁露出了落寞的神情来。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地转过头,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明明只是一眼,他却觉得那道带着兜帽的秀丽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飞快地几步追了上去,那女子似乎也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她,几乎是同时加快了步伐,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开展起了追逐战。 慕址年这几年拜了江湖上顶级的名师,武学造诣已经上了很大一个层次,在武林排行榜上都是榜上有名的人,三下两下就缩短了和前面人的距离。 他上前一抓,就碰到了前方女子纤巧的肩膀,正要使力将她扳过来看看到底是谁,前方人却快如鬼魅,手握一把短刀直朝他面门而来! 慕址年吸了一口冷气,迅速一避,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劫后余生,他突然又觉得眼前的这把短刀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不多时,慕址年的眼睛瞪得老大,惊呼道:“临思言?!” 前方的兜帽女子半转过身来,白皙的下颔上缀着粉嫩而形状美好的唇,她缓缓勾出一个笑意来,清淡如水的声音让慕址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小王爷。” —— 一周前,临思言在清正盟附近的山上蹲守着,这是她学成出师后接的第一个任务:杀死为祸一方的巨蟒。 利箭呼啸着划破静谧茂密的森林,盘绕在树上的大蟒还来不及溜走,蛇身重重一颤,随后蔫头蔫尾地垮了下来。 那支穿透它的箭矢精准无比地扎在它七寸之处,并且力道极大地贯穿了这棵成年男子方可勉强抱住的树,只留下一截乌黑发亮的漂亮箭羽,尚且震颤着回荡死亡的余韵。 林深之中有一道身影穿过光影罅隙,极其迅捷地奔向大蟒尸体所在处,临思言轻巧地越过林木屏障,一脚踏上盘根错节的老树根相当灵活地借力跃起,手臂一起一落间,竟是把那支贯穿树干的铁矢连着大蟒一并拔了下来。 落地之后,她将那死透的大蟒往地面一扔,手中乌箭挑出一道漂亮而冰冷的弧度,朝着蟒头扎下。 做完这些动作,临思言这才蹲下身,把盖住脸庞的大兜帽往头顶推去,露出一张白皙清丽的脸,已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 临思言手脚麻利地从背后的刀鞘之一里摸出一把短刀,刃锋似雪,锐不可当。正是当年苏望舒所赠的那把短刀。 临思言将小短刀握在手中,麻利地剖起那条大蟒。 这条大蟒已经咬死咬伤了不少人了,临思言此番的任务除了要杀了这条蟒蛇之外,还需把它的皮剥下来,带回去入药,救那些被咬伤还未死的人。 林木遮天蔽日,除开这个剥皮切肉毫不手软的少女外,飞鸟泥虫都一并寂静着。 突然,临思言神色戒备地抬起头,沉静如水的双眸里漾开一抹微澜,直往林间幽暗处望去。 像是给她的怀疑一分回应那般,她目光所向之处又传出些极其细微的响动。 临思言站起身,收好短刀,手却按在背后另一把稍长的刀柄上,凝神蹙眉,脚底丝毫不发声音地朝幽暗里走去。 临思言一步一步,缓缓逼近,鼻尖轻轻抽动,神情愈发戒备——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而且与动物血不同——是人血的味道。 临思言背后冷锋不动声色地出鞘几分,在她转过最后那棵老树时霍然寒光一闪,却堪堪停在了半空。 ——老树底下躺着一个人,浑身血泥,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临思言微微一怔,而后低下身去,伸出手指摸上那人项间。 微凉的皮肤之下,生命的血脉尚在微弱跳动。 第一百五十六章 身份败露 清幽的药香安稳地弥漫在密室内,软榻上卧着一人,正是三日前临思言自林中救回的那个。 比起刚遇见他时的狼狈凄惨,眼下那人已是经过悉心照料,血污早被擦拭干净,眉目清秀,只是略有些伤病的苍白。他看上去比临思言大几岁,隐约透出些成熟的意味。 临思言先到榻前看了看那人,随后轻手轻脚地转至旁边,用清水润湿一方软帕,替那人擦去额上与鬓间的细密汗珠。 临思言目不转睛地盯了对方好一阵,榻上那人忽然呼吸骤急,眉头也一并皱起,仿佛遭了魇。临思言神色微凛,抬手取过旁边的一小块香,凑在烛火上燃过,在那人鼻尖虚晃少顷,见后者逐渐平静后才熄灭了燃香。 眼见对方的睫羽颤了颤,下一刻,便对上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 方才醒转的人眼神中还有些朦胧,但顷刻间那些朦胧之色倏然隐去,疑惑与戒备陡生,却正和临思言清淡的目光对上。 那人反应过来,眼中冷色淡去,显出一派无害的温和。他试着撑起身体,像是想同临思言打个招呼。 可他确实有些时候没有开口,甫一张口,气息入体,加上他还有伤在身,呛得不住咳嗽。 临思言皱了皱眉,拿过一碗清水送至他唇边,扶着他的肩膀好让他坐起来,慢慢地将水喂下。 “多、咳咳、多谢。”他喝过水,稍稍恢复了些气色,虽然虚弱,也还是对临思言友好地笑了笑,“姑娘,是你救了我么?” 临思言淡淡地点了点头。 “……多谢你了。”那人再度道了声谢,温和道,“这是你家么?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临思言只是淡淡地打量着他,也没有主动说些什么,便主动报上自己身份,“抱歉,一时失礼……在下原伍,家里做些生意。这回来清正盟,是想求助盟主离北国师一事……” “不想遭遇贼人……说来惭愧,逃命时慌不择路,不慎踩滑,滚入崖下……” 他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身躯,和动弹不得的右腿,惨淡一笑:“还能活着遇到姑娘你,也算是命大吧。” 临思言对他的自报家门一点都不感兴趣,救他也不是因为一时发了善心。而是在他腰间挂着的牌子上看到了矿山开采区的出行证。 这八年来,位于天涉于天霁之间的一些零星的矿山被找到了,两国都不甘示弱,疯狂开采。 可是这毕竟不是主要的矿脉所在地,眼见这些小矿山的资源马上就要耗尽了,天涉天霁却都还没有找到主要的那条矿脉。 临思言自然也一直心系着这件事,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进入实地好好探查一番,眼前这个人简直是送上门的路标。 临思言正想地开口问些什么,密道外突然传来石壁打开的动静,不一会儿后,一名身着清正盟的弟子服装,容貌俊美的少年和一位灵动活泼的少女举着烛火走了下来。 “殿下!”少女似乎是刚刚找到临思言,很高兴的样子。但那少年的神情里似乎堆着几分冷漠的警惕。 这二人,不是小桃和未央又是谁? 未央径直走到床上躺着的男人面前,给他探了探脉象,随后扭头对临思言耳语一番,二人对视一眼,临思言点点头,便再也没有搭理床上的男子,转身就离开了。 “这位……”原伍刚开口,未央便出声打断了他,语气冷漠:“我不管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被殿下救回来,我替你治伤只是因为顾及着殿下的一片善心……你给我听清楚,等你的腿伤痊愈,届时不要多留,立刻就走。” 原伍温顺地低头:“救命之恩在此,吩咐不可不从。” “你知道就好。”未央似乎不愿与他多说,从随身携带的药囊内取出一粒乌黑的药丸,令他服下。 原伍余光瞥见未央弟子服的花纹,不禁脱口问道:“敢问这位小公子,离北国师可是又收徒了,你和刚刚那位姑娘,都是他的徒弟?” 未央错愕一瞬,旋即冷冷哂道:“既然认得,就该知道,有些话,不问最好。” 她说完,也不再同原伍过多言语,转身离开了密室内。 原伍服下药丸,眼下实在也无事可做,只得慢慢躺下身去,合眼睡下。 此行半路出事实属意外,而逃入清正盟,被临思言所救,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原伍叹了一口气,眼下只得默默祈求上天再多宽限他一些时日,届时他伤好就走,省得节外生枝。 那日原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隔着大老远他便看见自己养伤的院内站着好些身着清正盟侍从衣服的人,个个都以兜帽罩面。 原伍见势不妙,转身欲走,但他还没来得及躲进花海里,面前小径上赫然出现三道手执银刀的黑色身影。 原伍被迫站住脚,缓缓转过身去,只见面前的队伍往两旁列开,让出一名黑衣男子来,正是未央。 未央一双眼眸冷若寒石,不带丝毫感情地注视着他:“你不安分在自己屋子里待着,是另外一条腿也不想要了?” “等等,未央,这人是殿下救回来的,殿下说了,留着他还有用……” 说话的是小桃,方才她一直走在后面,眼看未央居然要对眼前这位公子动手,想起公主的嘱咐,连忙开口制止。 未央眼珠微动,像是瞥了她一眼,随后轻缓却不容置喙地继续道:“就是这样,才更留不得。” 他话音甫落,原伍背后一名侍卫闻风而动,刀光划出冷冽的锋芒,架在原伍颈项间不再动了。 “哼。”未央冷然一笑,抬手现出一块小小的金镶玉牌,“普通商人?好啊,你倒是说说,一介商人,如何能拿到这矿山出入令牌的?” 话已至此,未央言语间也不再遮掩,他紧盯着原伍,眸中三分讽刺七分森寒:“不打算解释一番么?天涉的,摄政王。” “原伍,无渊。哼,摄政王打得一手好算盘啊,看来是非要赖在清正盟不肯走了……不知道又想在我们公主身上图谋什么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身中寒毒 原伍几乎是一下子将之前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收敛了起来,面容无端地看着就有些冷峻沉静的意味了。 他看向未央,目光深深。曾经那个浑身上下没有任何本领可取,只会凭着一腔忠诚守在临思言面前的男孩,如今也成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身份,慕无渊也没有那个闲心再隐瞒,只是恢复了原本的语调,低沉而带有一些磁性:“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实在的,他不得不对海彦这个曾经的师傅心生敬意,教出来的每个徒弟,的确都是人中龙凤,不凡之辈。 他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未央给发现了端倪。 “或许摄政王殿下自己都未曾注意道,自己的眉骨与旁人有着细微的差别。海家有着天霁人的血统,眉骨比天涉人普遍偏高。” “一个人可以通过易容来改变相貌,但内在的骨像却是很难改变的。”未央淡淡道。 这便是他专业从事的便利了,未央应当是向海彦学习了医术,在这方面的判断与辨别,自然可以达到旁人达不到的高度。 “摄政王,有什么话不如在这里说清楚了吧,你若是想拖延时间,等你那祖父前来解围,恐怕是心思用错了地方。”几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亮清淡的声音。 人群又让开了点,慕无渊远远就看见八年未见,如今已经出落得容色秀丽艳绝的临思言,她双手环在胸口,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小桃赶紧跑上去,急着问:“殿下!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那位原伍公子突然就变成了天涉的摄政王了?!” 临思言无奈地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就你这个傻姑娘把他当好人,清正盟守卫森严,他一个外来人怎么可能只是腿受了一点伤就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这里。再说了,我最近也没听说过有人会来清正盟拜访。” 其实她一开始也没把这个受伤的男人往慕无渊身上去联想,只是未央再次探查过此人的伤势后,在她耳边说了一番此人的骨像不对,她这次醒悟。 只是八年没见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临思言不禁也有些好奇,这慕无渊究竟想干什么。 她说着,将目光转向了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她的慕无渊,浅笑道:“怎么样,王爷还是不肯说吗?” 慕无渊沉默了一会儿,才怅然道:“看来外祖父选中的人果然没错……我就实话和五公主说。” “我虽然隐瞒了身份,有一件事却没有骗你。那就是我的确是被一伙贼人追击,这才受了伤。” 临思言看着慕无渊淡淡陈述着经历的面孔,还是有些怀疑。 世人皆知,慕无渊文治武功都是他说第一没人敢称第二的水平,是位“儒将”。犹其是他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江湖上的第一高手的那个名额,永远是留给慕无渊的。 他简直就是天涉人眼中不可战胜的“神”。 这样一位高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去追杀他?还把他打成了重伤? 慕无渊看着临思言一副并不相信自己的样子,面色没有什么因为这次失手被重伤的羞惭,依然如常道:“我自幼被父皇下了寒毒,没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发作时,内力尽失,宵小末流之人都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愣住了,临思言尤甚。 她心里也是被天涉皇这般毫不顾及父子情分的行为感到一阵唏嘘,虎毒还不食子,她虽然说知道天涉皇必然会忌惮海家的血脉,可也是万万那没想到他居然会狠到直接给自己的儿子下毒! 更何况,后来他还将身中寒毒的慕无渊封往北地,北地苦寒,慕无渊一旦在那里寒毒发作,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便只能活活死在那里。 为帝者,果然是狠心绝情。 “抱歉……提起你的这些事。”临思言还是觉得自己这样逼得慕无渊说出了自己的弱点的行为不太厚道,但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但我还是有一个疑惑,想请摄政王解答。“ “你究竟要做什么事,才惹来了这些人的追杀?” 慕无渊看向未央手中的那块腰牌,示意道:“祸端便是起于此。” “天霁天涉八年前那场大战,想必五公主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便是那处位于天涉与天霁交界处的那一处矿脉山。” “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资源,偏偏位于两国的交界处,自然双方都是不肯相让的。而这些年,天霁和天涉也都为之付出了不少努力,却收效甚微,只开采出了主脉旁边的几座小矿山。” “我前些日子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的信函,说是天涉边界处的几座小城已经知晓了主脉的具体位置,但是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并没有如实上报朝廷。” “这些小城的官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全是一些前朝的余孽,却又对倒戈对天涉有功。陛下不好直接对他们下手,便派了我来先行探查一番。” “没想到我还没有进到那几座小矿山的区域,就寒毒发作。便想着在附近先休整一段时间,等挨过这段毒潮就去矿山查看一下。 只是万万没想到,慕无渊只是在那里停留了一天,就在夜里遇到了一波刺客,他内力尽失,自然无法抵抗,受伤后逃向了此处最近也是曾经最熟悉的清正盟的所在地。 刚好,被外出执行任务的临思言给救了回去。 临思言听完他的这番叙述,倒是沉吟了片刻,突然道:“王爷,你这腿伤好生养护着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我看着矿脉的事情耽搁不得,不如还是早早离去吧。“ 慕无渊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变了口风的少女,心里有些哑然失笑,以临思言的性格,怎么会这么简单地放自己走?只怕还有后话。 “五公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慕无渊同样笑着回视过去。 临思言点点头:“我就喜欢王爷这样识趣的聪明人,那我就直说了。王爷要走不难,但我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王爷必须要带上我。嗯,还有未央和小桃。“ 第一百五十八章 拉慕址年入伙 慕址年抽着嘴角听着临思言把事情的原委都和自己交待了,莫名其妙地问道:“所以呢?你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临思言看着眼前这个蜜罐子养大的小王爷,叹了一口气,也懒得和他搞些弯弯绕绕了:“你皇叔目前很危险,这次对他动手的人也不简单,恐怕对天涉皇室也有威胁。你作为天涉皇室的一份子,有必要加入进来查清楚。“ “我这样说,够清楚了吗?“临思言想到自己提出要来找慕址年时,慕无渊脸上的那一副无奈的表情,先前还有些困惑,如今却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慕址年这小子就是被娇养得太好了,上面有皇兄和皇叔两座大山替他撑着,他自然可以无忧无虑。 但如今他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临思言马上要查的事情了,她也就懒得再和慕址年客气掰扯,直接点了他的几处穴位,慕址年一下子就像被施展了定身咒一般。 他好看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想叫喊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张大了嘴以口型“大声“地谴责临思言这种耍诈得到行为:“你有病吧!” 临思言则懒得管他,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招招手,角落里一辆马车就使了出来,驾车的正是未央那张虽然好看但是冷得掉冰渣的脸。 小桃也从里间钻了出来,朝临思言招手道:“殿下!快过来!” 慕址年咬牙切齿地瞪着临思言,仿佛想要在她脸上瞪出两个骷髅来,这女人早就计划好了!引自己到这里来,再直接不给商量地抓走! 奸诈狡猾,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摄政王府。 “王爷,北地三郡密函。”一个暗卫脚步匆匆,手持一物进入慕无渊的书房。 慕无渊放下手中书卷,皱着眉头接过暗卫手上的密函。 “自我理事起,北地三郡再未与摄政王府有过书信往来。真是奇了。” 暗卫一怔,拱手道: “是属下疏忽。若是如此,这信上可能……” 话还没说完,慕无渊就已经用银刀拆开了信件。 “若某些人有心对本王不利,也不会蠢到往信里撒毒药。” 慕无渊取出信纸,细细地读着。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神色越发凝重。 “有人谋反。”他沉声。 北地三郡曾经是慕无渊的封地。若有人要反,那天下人第一时间会想到的只会是慕无渊本人。 暗卫仍觉得有些不对。他道: “若有人要反,自然是会检举到朝廷,为何将信寄给了王爷您?” “这是北地冀州郡郡守寄来的信。这人志行忠方,我曾经提携过他一次。如今本王身在中都,无暇顾及北地,那边弄得风生水起,却未上达天听,这位大人估计觉得应是朝中官员被收买,于是把密函给了本王。” 慕无渊神色阴戾。他将手搭在黄梨木木桌上,轻缓地敲着: “北地三郡,六部,真是好大的胆量。” 慕无渊话音刚落,书房外突然有清冷的女声传来。 “慕无渊,你知不知道北地三郡已经……” 那一身墨蓝色衣裙的女子才走到书房门口。她话还没说完,慕无渊和暗卫都已齐齐向门口看去,两人的神色都分外凝重 “看样子,你们知道了。”她淡淡地陈述了眼前的情形。 “临姑娘,”暗卫行了一礼,“临字是天霁国国姓,他怎么会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王爷吩咐了,对外只称她为”临姑娘“即可,他便也照做:“王爷才收到密函。” “清正盟的消息真是快,我这边才收到消息,你却早就知晓了。”慕无渊抬头看着临思言,语气平淡道。 “那现下怎么办?”临思言没有理慕无渊话中的揶揄,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会派人去一趟洪州镇压叛乱。北地的前朝余孽我曾经一起共事过,头脑一向简单,惹不出什么大乱子。倒是其中提到贿赂朝中官员一事,有些有趣。” 临思言听着慕无渊话中的意思,倏地一愣,问道: “你要去北地?” “去,”慕无渊起身,“贿赂朝中官员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郡守应有账目留存。去把账簿拿来,正好肃清一下朝中风气。” “你也可以吩咐他人去办这件事。北地最近很不太平,而且你前些日子才在那边遇刺,恐怕也和那些人脱不了干系。”临思言皱着眉,把自己的分析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慕无渊一愣,临思言的话虽然还是在从大局上考虑这件事,但却是将他的安危放到了第一位的,这种突如其来的的关心,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你在关心我?”慕无渊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脱口而出,说完他自己也有些羞赫,只觉得自己这般行径太过于自作多情。 临思言却丝毫没有什么不自然的样子,反而大方道:“自然,你现在可是关键性人物,不能出任何的闪失。” 慕无渊自动把后一句给忽略了,只听到了“当然”二字,就有些心跳如鼓。他自然地把这种感觉归为被人关心后的妥帖感。 调整了一下心跳,他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北地天高皇帝远,账簿容易作假,我亲自去才放心。”慕无渊耐心解释。 “去也可以,但要带上我。”临思言知道无法改变慕无渊的决定,只得退了一步道。 “好。”慕无渊这回答应得倒是爽快,他如今寒毒已经痊愈,至少可以全须全尾地保住临思言。 临思言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慕址年也得跟着去。” “址年?他还小,就不必了吧……”慕无渊提到慕址年时,面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犹豫。 “慕址年比我还大一岁,怎么就是小孩了?你们是太惯着他了。他毕竟以后也是要独当一面的王爷,总是活在你们的羽翼下怎么行。” 临思言这话有两分真心,其他的都是随口胡诌的。 只是因为带慕址年去,他们便更多了一份安全的保障。这些北地三郡的余孽,就是想借着慕无渊的势来造反,最后哪怕是失败了,也不过是落个“清君侧”的结局。 可是有了皇家正统血脉、当今天涉陛下的亲弟跟着去,这些人忌惮于北地人民对朝廷的忠心,也是不敢妄动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血脉渊源 说白了,还是拿慕址年当了工具人。 慕无渊笑出声,道:“你若是能说动他,便是带他去也是无妨的。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也动过要培养他的心思,只是他不愿意,现下还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这不是巧了,我今日去街上闲逛,正好撞见了慕小王爷,便直接把他带回来了。”临思言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慕无渊倒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么多天,他和文倾颜废了不少力气,甚至集结了不少江湖人士,都没能逮住这小子,临思言只是“随便”逛一逛,就碰上了? “他现下在何处?” 临思言把慕无渊带到王府的一处柴房外,里头不时传出来呜呜的叫声,慕无渊眼角跳了跳:“你不会是……” 临思言推开了柴门,慕无渊一眼就看见了地上被五花大绑着的慕址年,嘴中还被塞了一大团布,模样好不可怜! 慕址年一看到慕无渊过来了,激动得都快哭了,呜呜得更大声了。 临思言蹲下去把慕址年嘴里的布团拿下来,慕址年咳嗽了几下,立刻大骂道:“好你个临思言!你敢这么对本王爷!” 说罢又可怜巴巴地去看慕无渊,就差挤出几滴泪来了:“皇叔!你看看她,未免也太嚣张了吧!” 慕无渊憋着一股笑意,没有去管慕址年的痛诉,反而转向临思言道:“址年顽劣,我与文小姐遍寻多日都未曾找到他的踪迹。此次还要多谢五公主替我把他找回来,他日必定重谢。” 慕址年直接惊呆了,原来皇叔和文倾颜是串通好的!不对,不提这个了,只是皇叔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呢! 临思言也很配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小王爷的确欠管教,我看这次就让他将功补过,随我们一同前去北地吧。” “什么北地?!我不去,我不去!皇叔我错了,你放过我吧,你千万别被临思言的鬼话骗了……”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理会身后人的哀嚎,嘴角含笑地离开了柴房。 两人行到王府的花园处,临思言方才想起刚刚慕无渊提到了“文小姐”一说,不禁起了些八卦的心思,她淡笑问道:“看来王爷与文家小姐文倾颜感情甚好,只是还未见你们二人完婚,不知道这良辰吉日定在哪一天?” 慕无渊却在听见临思言的询问时,面上难得的一抹笑隐去了:“五公主误会了,我与文小姐已经解除婚约了。” 这话反倒是让临思言吃了一惊了,按说如今剧情也已经进展到了差不多一半,男主女主理应互通心意,相互扶持了才对,怎么反倒还闹起了解除婚约这一茬儿? 临思言颇为不确定地问了009一句:“这回和我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自己为了保命,也是不过多地参与剧情,已经提前离开八年了,若是这样都能算到她头上,也是没谁了。 009赶紧道:“不是因为你,小言。这是男女主他们之间的事。你也知道 ,女主来自现代,自然各方面的观点都超前一点。她不愿意跟着剧情走,成为男主的附庸,所以才做出了悔婚举动。” 临思言叹了一口气,文倾颜这么超前的意识,就不应该穿越到天涉,而是应该去以女子为尊的天霁,这样也更有益于她施展自己的抱负。 可是看着眼前落寞的慕无渊,临思言又说不出别的替文倾颜辩解的话来,只能转而安慰他道:“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文姑娘目前应当还是以自己的抱负为重,以后可能自己就想通了。” 慕无渊愣了一下,原本他和临思言说到底也不过是几面之缘,自己还时时刻刻提防着这位敌国公主,而对方却丝毫不以为意,还对自己如此真诚相待。 不过,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想通了?临思言莫不是以为他和文倾颜二人互有情意吧? 他眸子暗了暗,却没有把实情说出来。 几人制定好了计划,先是派了一队人马悄然潜入北地境内,北地郡守粗浅鄙陋,疏于练兵,将慕无渊当年一手带出来的一只铁骑给解散了。 如今却还敢如此嚣张,只是仗着北地的天险罢了。 慕无渊派去的人先他与慕址年、临思言等人抵达了北地。正如慕无渊所预料的,郡守头脑简单,他手下的杂牌军没到二十天就被慕无渊的人全部拿下。 郡守被落魄地绑到北郡府邸面前的那天,慕无渊刚好带着慕址年和临思言到达了北地。 这郡守虽被绑着,但仍笑着跟坐在上首的慕无渊打了声招呼: “摄政王,好久不见。” 慕无渊神色冷淡,并不搭理他的套近乎,冷声道:“王大人,事到如今,还不认罪?” 王大人无所谓地耸耸肩。由于被绑得紧,他这个肩耸得有些猥琐。他直视慕无渊的眼睛,道: “此我朝事,不劳外姓人费心。”王大人将“外姓”二字咬得极重。 原本慕无渊也是天涉皇族的血脉,却为何反被这些前朝余孽称作“外姓人”? 这和海彦脱不了干系。 海彦原本是天霁人,还一出生就只是个奴籍。天霁人原本就苛待于男子,更别说男奴隶了。是以海彦对天霁的这种制度极为不满,趁着一次在做修缮城门的苦力时,放了一把火直接把城门烧了,他也趁乱逃离了天霁。 来到天涉后,海彦隐藏了自己天霁人的身份,到处拜师学艺,只求能有朝一日学成,完成自己男女平权,天下太平的夙愿。 只是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将女儿海沁兰送入宫中,并且海沁兰成功诞下一位皇子时,天涉皇发现了海沁兰的身上流着天霁的血。 天霁人一出生是天生灰色的瞳孔,后来会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渐变黑。而这位新生的小皇子,正有一双灰色的眼睛。 天涉皇登时大怒,立刻宣了海彦进宫询问。那是他这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刻,他已经被提拔到了国师的位置,明明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绝对不能因此而功亏一篑! 第一百六十章 黄金可毁,人心可变 海彦心里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和天涉皇交待:自己是纯种的天涉血脉,而海沁兰的母亲——自己的妻子,才是天霁人。 这才骗过了天涉皇。可是也因此,天涉皇对他们海氏一族,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信任了。 连刚刚出生的亲生儿子,他都不顾皇室颜面,直接昭告天下,他是有着天霁血脉的人,永远不会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北地三郡曾经在慕无渊手下做事,一开始也是极为不服这位“被流放”的不受宠的皇子的。可是慕无渊实力实在太过强悍,硬是把他们这些以前这片土地上的“地头蛇”震慑得不敢动弹。 北地地处边境,原本是武将的天地,在慕无渊来以前就对这些官威颇大的文官颇为不满,如今来了个慕无渊,几下子就把他们的嚣张气焰给灭了,武将们看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自然爽快! 慕无渊来到北地以后,不仅大力革新改革,为民谋利,而且颇有大将之风,军令严密,赏罚分明。他所在北地三年,用兵如神,北狄未曾跨过两国分界线一丝一毫。 而慕无渊也逐渐有了“战神”的名号。 武将们见他如此有能力,有谦虚自持,也逐渐由单纯的好奇与好感演变成了敬佩和追随。慕无渊便是在这三年里,培养了一队自己的铁骑,有了自己的势力。 可是这里的文官,大部分都是混吃等死的前朝投降臣子的后代,满脑子只想着坐吃山空,怎么会对慕无渊这种铁面无私的人有好感? 每天明面上笑脸相迎,背地里没有一个不骂他的,想他赶紧走。 如今,这位王大人眼看着是毫无顾忌了,直接把这么多年的心里话全给一股脑儿地倒出来了:“摄政王如此殚精竭虑,讨得了什么好呢?皇上还不是防着您?依我看,摄政王殿下不如和我们一起成了这大事,也好过被人戳脊梁骨一辈子!” 慕址年听得眼前这人满口胡言乱语,气得脸都红了:“你这个王八蛋胡说八道什么!我皇兄和父皇对皇叔可好了,好到我都羡慕,你少挑拨离间!” 王大人哼笑一声,极为不屑道:“小王爷还是知道得太少了……先皇和陛下若是真心对摄政王好,又怎么会对他身中寒毒一事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此话一出,慕无渊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他似乎并没有想让这件事被慕址年知道。 慕址年则直接愣住了,冲上去就揪住王大人的衣领,用一种几乎是怒吼的语气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王大人见刺激到了慕址年,似乎更加兴奋了,早已被酒色侵蚀的浑浊的双眼里充满了红血丝:“小王爷,你没有听错,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寒毒。中此毒者,身体弱一点的活不过弱冠。便是如摄政王这般的武功高强之人,每每被这寒毒折磨,也是内力尽失,生不如死!” 慕址年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曾经他也曾看见父皇和皇兄一起议事时,远远看见皇叔来了,便默契地停止了对话。 原来他们从来都没有信任过皇叔……不仅如此,居然还眼睁睁看着皇叔身中寒毒。 慕址年看向慕无渊,面上浮现出一种痛苦和极度的愧疚之感,嗫嚅道:“皇叔……” 那王大人在一旁见火浇油道:“小王爷还是好好补偿一下摄政王吧,我看你们慕家的江山就很不错……” 话还没说完,就被慕无渊一股冰寒的目光直接给打断了。慕无渊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人,不怒反笑,道: “王大人仗着自己的钱财,贿赂六部,便觉得你的祖上能保你一世?” 他缓步下阶,凌空提起了那郡守的脖子: “我虽不被先帝承认,可王大人贿赂不了我。我要的,你也给不起。” 王大人脸上终有一丝变色。他急喘了几口气,挣开了慕无渊的手,跪回了地上。 “你再如何嚣张,却有国法在。”慕无渊坐回了上首。 王大人垂目,发起抖来。 临思言乘胜追击,又补上了一刀,她抽出了账簿,轻描淡写地往桌上一放。 “方才搜查了你的府中,没有找到账簿。不过,你自己也知道,世上总有用钱能办到的事。我给了你府中的管家百锭黄金,许了他平安,他便将账簿位置告诉了我。王大人还凭何觉得,以钱维持的关系会坚牢呢?” 王大人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愕,嘴巴微张: “你……你……” “有了这本账簿,本王自会回朝一根根拔出这些肉中刺,正本清源。” 说罢,慕无渊带着失魂落魄的慕址年和气定神闲的临思言拂袖而去。 北郡府外,慕址年犹豫再三,还是对慕无渊深深鞠了一躬:“皇叔,我代父皇和皇兄向你道歉,是我们慕家对不起你。” 慕无渊面上淡淡地:“你只需好好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便好,不用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完便带着临思言先行一步,留慕址年一人在身后沉思。 “北地三郡的事情就这么完了?” “是啊,完了。”慕无渊偏头看她,顺便放慢了步子,“你还想有什么?” “我本来以为还有什么大线索要挖呢。”临思言有些垂头丧气,她以为能乘机挖出来一些关于矿脉的事。 “你是来玩的么?” 临思言撇撇嘴,别过头去。可不到一会儿,她又转过头来,道: “你方才说钱维持的关系不坚牢,那你觉得,世间何物是坚牢的?” 慕无渊看向远处,道: “没有。” 临思言一愣,道: “怎会没有?” “黄金可毁,人心可变。世间没有什么是坚牢不变的。” 分明是冷漠的话,临思言却听出了些哀伤——尽管慕无渊的语气是那么的平淡无波。 慕无渊见她锁着眉的样子,心情倒有些好起来的样子。 “怎么气鼓鼓的,像是一条河豚,”慕无渊伸手摸摸临思言的头,又捏了捏她的脸,“走吧,那揭发他们恶行的官员说在他府上备了菜席,邀我们去吃。” 第一百六十一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上) 二人才到那位官员的府邸,便看见褒衣博带的小官在门口弓腰候着。 “见过王爷与王妃。” 临思言尴尬得很,清丽的面上难得有些慌张,连连摆手道: “我不是……” 慕无渊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 “没必要解释。” 说罢,他提高了些声音: “多谢大人高义,得以灭叛贼于北地,没有使北地名声被辱没。” “不敢不敢,还是王爷英明。”官员客气地笑着拱手。 三人步入了府中。 可以看出这位官员的确是对慕无渊的提携心怀感念之恩,这顿宴席准备得极为丰盛。 一入席,慕无渊和那位官员倒是没有急着动筷子,反而在一旁谈论起这次将王大人一伙人一网打尽的事。 官员庆幸道:“还好有文小姐这些年在北地召集起来了王爷曾经的旧部,不然这次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把他们控制住。” 慕无渊点点头,低声道:“文倾颜的确是个可造之才……” 二人还在谈论些什么,临思言没有心思去听了,反而直接冲向了桌上的食物,她一进来就闻见这扑鼻的香气了。 这菜为什么这么好吃……临思言原本不太爱吃北地的食物,此刻都吃了不少,还悄悄地打了个嗝。 “好吃就多吃些。”慕无渊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又夹了一筷子给她。 “侯爷和夫人真是恩爱啊。”一旁的官员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临思言刚要说话,却想起慕无渊刚刚那句“没必要解释”,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其他的计划在里面,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慕无渊却以为临思言刚刚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眼下的行为便是默认了,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甜意。 他清了清喉咙,对临思言道:“过几日我和这位大人去巡视矿山,不久便是年关,我们就在北地过年守岁,可好?” 说出来这句话时,慕无渊心里还有些难得的紧张,生怕得到一个拒绝的答案。 临思言耳朵里却只听得那一句“巡视矿山”,顿时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好啊,我正好还没见过北地过年是什么样子呢!” 临思言惯来不爱等人,今日却披上厚重的狐裘,提着灯笼,在北郡府大门前缩成一个雪白的团子。 府里的下人生怕冻坏了她,要帮临思言打着灯,反被她硬塞了一锭银子打发去吃年夜饭。 其实刚忙活完一整天,北郡府清早就开始张罗晚上的团圆饭,临思言不擅长做吃食,就帮着扫除、贴楹联、挂灯笼。 今岁不同往年,海彦未央两人在忙着不知什么要务,神龙见首不见尾,于是团年的只有自在门的一众小辈,好在文倾颜专程赶来了北地,同辈的年轻人聚了一堂,慕祉年拎了三坛子上好的烈酒拍开封泥,嚷嚷着不醉不归。 时和岁丰,千里故人,少年少女们尽兴地喝醉了不少,连文倾颜也喝红了脸颊,被拉着去划拳。 但临思言惦记着答应了慕无渊守岁,喝酒时推三阻四,到底是没醉。 临思言站在屋檐下面,呼出一口气,呵成厚厚一团白雾。 北地的冬天实在是冷,临思言将灯笼换到左手,冻得发红的右手忙不迭地缩进怀里去捂那只暖炉。 远处有金枝玉叶的小公子指使着仆从放烟火,临思言眯着眼睛瞧,手中暖炉的温度隔着一层绢布熨烫到心底里,一股倦懒的困意就卷上来,搅得眼前有些模糊。 忽而听得有声音在唤自己的名字,有人打马而来,骏马停在临思言面前乖顺地打了个响鼻,上头的人翻身落地,伸手就夺了临思言拿着的灯笼。 “把自己的手冻得这样凉,是想整个冬天都赖在本王府里烤火?” 临思言不理会这人突如其来的俏皮话,伸着脑袋往他身后张望了一下:“你怎么一个人回来?我还想看看除夕夜从矿山回来的王爷有多大阵仗呢。” 慕无渊笑了,抖落了身上的雪花:“看完几处矿山守矿人多留了我一会儿,他们劳苦一年无法归家也是辛苦。只是我还挂念着今晚和人约了守岁,怕再来晚些,那个人能蹲在门口冻成个雪人儿,所以甩了车马自己先来了。” 说罢晃了晃临思言带来的灯笼:“果然教我猜中了。北郡府门是没有灯笼吗?还需得你打了灯守在门前,把自己的手冻成这模样。” 临思言乏乏地打了一个哈欠地对他说:“今日是除夕,我这不是担心王爷夜晚一个人回来,夜深路滑的,找不到路或是出些什么差错,我怎么担待得起。” 慕无渊一愣,握着灯笼的手收得更紧了些,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温柔:“我哪里能找不到路?北地这条条小道大路我都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了……” 只是从来没有人站在他回来的路上等他罢了。 “走罢。”他突然揽住临思言的腰飞身上马,天地突地在临思言眼中颠来倒去一番,待视野平稳时,已经被慕无渊握着缰绳的两只手臂圈在中央,背后是他温热的怀抱。 “你喝酒了?身上有北地陈酒的味道。” “嗯,慕址年和文姑娘的年夜饭置办的酒。不是要守岁吗,你不在府中守岁?”临思言仰头问,脑袋撞到了他的下巴。 “往年也是在北郡府守岁,不过今年同你一起,若还留在侯府里……”慕无渊的声音和着胸腔的振动一同传达给你,“未免还是太没有新意。” 临思言噎住,反应了片刻,脸上倒是有了些兴味,她倒要看看慕无渊能有什么新花样来。 慕无渊一幅的泰然模样,引着马踱到府门的飞檐下面,伸手把中央悬着的红灯笼摘了下来,将临思言方才提的灯笼挂上去。 临思言的灯笼是离开北郡府时从府中人置办的年货里随手拿的,是最简单结实的红布灯笼。 而被慕无渊摘掉的灯笼,却花枝招展地用金线绣了华美的年画儿,琉璃珠光华流转地缀在下面,端的是奢侈,现在却被主人亲手用临思言的便宜灯笼鸠占鹊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岁岁年年花相似(下) “王爷的府门是没有灯笼吗?还需得我的灯笼来照明?”临思言有样学样地逗他。 慕无渊轻笑了一声,用掌风挥灭了那盏漂亮灯笼,轻飘飘地把它抛在门槛边,没有回答临思言的调侃。 见灯如晤,以后我看到这盏灯,便会想起这段在北地和你的经历吧…… 街上只有稀稀落落的爆竹声和孩童的笑闹,于是衬得临思言的心跳声格外明显,慕无渊的心脏鼓动也贴着她的后心口传递过来,一时间心跳声杂乱如擂鼓,叫人分辨不清究竟属于谁。 万家灯火中,慕无渊环着临思言策马而行。北地的人家此时大多门户紧闭,锁起了一屋的饭菜香味和欢声笑语,街头只有零星的行人,马蹄声落在砖石道上,格格不入地穿行而过。 “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临思言突然起了兴致,从宽敞暖和的毛氅里冒出一个脑袋,“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 “你倒是好兴致。”慕无渊带着笑的声音和着风声响起,“别人家忙着团圆守岁,你却已经想着辞旧迎新了。” 临思言不答,伸手去抢慕无渊的缰绳,临思言的马术水平不及武艺的十之一二,但仗着慕无渊在身后,也敢在如今空无一人的街道里扬鞭策马。冷风刀子一样割在你的手背,却不似之前那样刺骨。 “慕无渊,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家不在这里。”临思言酒量一向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一些酒,此刻有些醉了,居然把这个事都说出来了。 “嗯?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慕无渊却只是当临思言身在天涉多年,此刻有些郁结在心,苦闷之下思念起天霁来。 他扶着临思言的腰,温凉的气息刮过临思言的耳朵,“我从前不认为自己有家人,往后你便是了。” 月色甚好,恰好够慕无渊和临思言二人静静地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 如慕无渊这样敏感多疑的人,应当早已察觉出了临思言不只是来天涉为质那么简单。 但此时临思言选择用暧昧不清的说法提起,他就也四两拨千斤地岔开话题,等临思言云开月明、全盘相告的那天。 用马蹄度量北郡三城,也不过短短几晃神的脚程。香满楼在除夕这天也还开着,承了些官商大家的团年宴,远远就能听见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之声。 二人在离香满楼一条街远的地方下了马,慕无渊敲了敲辔头,好马通人性,冲慕无渊打了个响鼻,沿着二人来时的路跑开了。 “香满楼?你订了宴?”临思言愁眉苦脸地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可是我方才同他们吃年夜饭的时候吃太多了,现在一点儿都吃不下了,你不是也在矿区和他们吃过了吗。” “你还有吃不下的时候?”慕无渊似笑非笑地瞥临思言,“我记得你的轻功不错?” “你想干什么?”临思言有些不解地看向慕无渊。 “跟上我。” 慕无渊今日着一件灼眼的赭红色深衣,黑色外袍上埋着金线织成的祥瑞图纹,这样的衣着用来夜行实在是算不得低调。 为了不在除夕夜被认成刺客当街引发一场恶斗,临思言在跟着慕无渊窜上房顶前解下了身后白晃晃的兔毛披风,心疼地把它挂在旁边落尽了叶子的不知什么树的枝桠上。 慕无渊一幅轻车熟路的模样,兔起鹘落间已经跃到了三合楼背街的飞檐角上,临思言提气追上前。 慕无渊探身捉住临思言的手,拉起她的同时凌空一跃。 眼前的景豁然开朗。 头顶是皎皎明月,脚底是万家灯火,慕无渊立在簌簌寒风中轻笑道:“此处可抵得上一顿盛宴?” 临思言往下瞧,恍然间回到了自己来快穿世界前居住的城市,站在高楼大厦上俯瞰人间烟火,但高楼的侧旁还是高楼,林立的建筑物团团把自己困在中央。 站在百米之高,又像跌进深谷之中。 而这里刚刚好。三合楼独占鳌头,周遭的房屋匍匐在脚下,但又不过分高到让地面的景物都缩小成一个符号,站在青瓦上,能举目眺见城外的山,也能看得街巷里挽着相公嬉笑的娇娇女。 千门万户的灯火在脚边流淌开来,仿佛是天上的星河川流进了人间。 好一派安康盛世。 “岂止一顿宴,用三顿换也值的。”临思言转头看着慕无渊,“摄政王这梁上君子做得很熟练嘛,经常来?” 慕无渊轻笑了一声,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少女系好,临思言霎时被笼进一片淡淡的沉木香气里。 “有好些时日没来了。自我回中都后,起码有三四年了罢,从前我刚到北地时,确实常来此处。” “当初刚擦干净枪间的血,从北地大漠黄沙又回到到天子脚下,才知道如今的朝堂不过是另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战场。” “当时我没有靠山,也没有退路,走的累了或者看烦了朝廷争斗的时候,就会半夜来三合楼的屋檐上小坐。” 临思言很少听慕无渊提起自己少年的事,此刻听得格外认真,月光落在他的眉目上,勾勒出的线条俊朗而锋利。 “北地多数的夜晚不是今日这样灯火通明,从高处看时,房屋和人都模糊成一片轮廓,辨不出高低贵贱、善恶是非,就如同这暗流汹涌的朝堂。但每逢佳节张灯结彩,又布置成一派太平蜃景,教我看清楚,我所求的是什么。” 慕无渊回过头,繁华人世的倒影从他的眼睛里离去,重新映出临思言的影子。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捏了捏临思言有些微凉的脸颊,道:“愣愣地盯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你少年时,还不是运筹帷幄的摄政王的模样。”临思言抬手去捂自己的脸。 慕无渊挑起半边眉:“我当时,也是天涉一等一的高手。” “……。”这就是学霸嚣张的资本吗可恶! “那你几年后再来看那个愿望,更清晰一点了吗?”临思言淡淡地问。 “早便清楚了。”他把玩着手中的玉玦,目光更加深远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美人心计 有孔明灯从远处的院落里升起,火舌跳跃闪烁,乘风而起,不知承载了几许人的希冀。 正巧楼下有富商家点起烟火,一枚烟花在两人头顶炸开,慕无渊正面朝着临思言,灿如白昼的焰火照亮了他眉目间满盛的温柔。 临思言难得有些感怀,眉眼舒服地舒展开来,轻声道:“慕无渊,新年快乐。” 烟花熄灭后这方天地重归于黯淡,新一枚焰火又在另一处绽开,熟悉的沉香香味萦绕在临思言鼻尖,也许掺杂了淡淡的酒味,还和着北地的风雪。 “新年快乐。” 两人回到北郡府中时已经是半夜,文倾颜和慕址年等人都抵不住醉意和困意去睡了,守夜的人看到慕无渊和临思言两相结伴踏雪归来,面上不由得露出一种看透一切的笑意来。 临思言没有理会那些或好奇或暧昧的目光,只是转身对慕无渊露出一副乏累的样子,还打了一个哈欠:“今天太晚了,你早休息。” 慕无渊淡淡笑了笑,整理了一下她鬓边的乱发:“好,你也是。” 两人的这点互动都被守夜的卫兵和下人们看在眼里,无一不瞪大了眼睛:他们服侍王爷这么多年了,哪里见过王爷这么亲近地对待一个女子? 几个人对视一眼,一合计,眼前这女子定是王爷的心上人无疑了,以后咱们可得好生礼待。 临思言没有躲开他的手,颇为乖巧地点点头,两人依依惜别一番,这才回了各自的房间。 009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临思言终于回了自己的房间,它才敢开口,言语间还带着些试探的味道:“小言……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慕无渊了吧?” 临思言慢吞吞地找了个板凳坐下,搓了搓冰凉的手,轻声反问:“如果我说是呢?” 009如有实质,那此时它的额头上必定流下来一溜的冷汗,它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小言!你,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对什么人动过心,怎么能因为一个慕无渊功亏一篑呢!” 说到这,009更有些支支吾吾:“我们做快穿执行官这一行的,不能动真感情,否则就是一个死,小言,你还记得带你入门的师傅吗?” 临思言自然记得,她刚刚来到快穿世界时,带她的是一个颇为精明干练的女人,长相也极为明艳,在她来之前一直都是快穿执行官中业绩顶呱呱的那个。 不仅如此,她对待临思言也极为认真负责,并没有隐瞒绝技,而是倾囊相授。 临思言天资聪颖,学得也快,没接手快穿世界多久,就把自己师傅从no.1的宝座上给拉了下来。 那天她获得的那块“王牌执行官”的奖牌,还是师傅给她颁发的,对方看着可比她轻松多了,反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豁达道:“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可是自从那天以后,临思言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听一些和师傅同辈的前辈们说,师傅在一次快穿小世界里,爱上了她要攻略的对象,自此有了软肋。 后来,她用全部的积分换了爱人活过来的机会,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她心心念念那个人残忍的背叛,她被她的爱人像丢掉一个垃圾一般舍弃了。 而失去了积分的她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最终孤独地在小世界里死去了。 临思言听说这个消息时,内心有一瞬间的惆怅,她当然替自己的师傅感到悲凉,也对这样无法逆转的结局感到悲哀。 她曾经和009清醒地说,自己是绝不可能重蹈覆辙,因为一个男人毁了自己。 这些话,009还记得。可再次在临思言面前提起,它又有些不忍了。 “小言,我知道,慕无渊作为一个小世界的男主,自然有他的个人魅力所在,可是你想想,这会不会只是因为你对他产生了一种怜爱?怜爱他的身世,同情他的命运……” 总之,只要不是喜欢,不是男女之爱,一切都好。 临思言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声线有些揶揄:“怎么,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对慕无渊情根深种了吧?” 009原本还在喋喋不休,在听到临思言的话时,顿时声音停止了:“你……你说什么?小言,你是装成对慕无渊那样的啊?” 临思言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自然,慕无渊虽然还算是个对我有吸引力的美强惨,但还没达到让我倾心相待的地步。” 009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好奇:“那你今天对他如此殷勤是为什么?” 临思言笑了笑,把玩起手中的珠串:“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那矿脉一事。” “慕无渊此人心机极为深沉,是最信不过旁人的,更何况是我这个敌国公主,潜在的祸端。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获取他的信任。” “而接近一个防备心极重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和他建立一段亲密关系。我今日答应慕无渊一同守岁,不抗拒他对我的亲昵行为,就是在给他一个信号:我对他有意。” 009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讷讷道:“可是你刚刚看起来好像真的喜欢他一样……”临思言看向慕无渊的眼神中,温柔与爱慕都要溢出来了,009纳闷极了,难道自己都被骗了? 临思言面上冷淡,似乎之前那个柔情蜜意,和慕无渊花前月下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只有演得自己都相信了,慕无渊才不会起疑心。现在看来,我的表演还算成功。” 009还在一旁震惊,临思言却已经开始规划起来过些时日和慕无渊一起去寻找主矿脉应该怎么做才不会让他起疑了。 与此同时,回到自己寝殿的慕无渊则显得更加躁动不安了,其实从今晚见到临思言开始,他就一直紧张得不行,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如何。 可是临思言今天给他的回应,无疑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摄政王大人如同一个刚刚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面上依然端方沉静,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何时向天霁女帝提亲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占有欲 慕无渊与天霁打交道多年,自然了解天霁的一些风俗习惯。 天霁是以女子为尊的,女子当家作主,一位女子可以娶多位夫婿,还可以纳小侍。 慕无渊想到了这儿,心里顿时就有些不舒服了。他虽说可以尽量尊重理解天霁的风俗习惯,可是单是这一项,他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一想到今后可能要与旁的男人共侍一妻,他就心头冒邪火,只恨不得直接把对临思言有觊觎之心的男人全给宰了。 他深吸一口气,好歹把心绪平静下来,心里暗暗想到,总之他是不会给临思言娶其他人的机会的,她只能有自己一个丈夫! 可是她是天霁女子,自然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自己如此强权地干扰她……不,其他的都好商量,只有这个,她必须答应。 否则,他就把临思言给锁起来,从以后只能待在自己身边,眼中也再也不可能有别人了。慕无渊不可抑制地黑暗地想。 若是被临思言听见慕无渊这些混乱跳脱的心声,只怕会直接忍不住笑出来。她不仅有了未婚夫,时常陪伴守护在她身边的未央还是她亲自纳的小侍…… 这天除夕夜,两人各怀心思,很晚都没睡着,第二天每个人都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只有临思言和慕无渊眼下一片青紫。 慕祉年一看到二人这副颓丧的样子,有些奇怪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今天他一大早上醒过来,就听见家中女佣的八卦聊天,说的就是昨日临思言和慕无渊两人除夕夜当晚夜半方归,两手相牵,好不亲密。 他一听脑子就直接嗡的一下,他从小待在慕无渊身边,对慕无渊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了,他这样对临思言,多半是将她放在心上了。 “你们……”慕祉年才开口问了两个字,却不知道怎么了,口中苦涩,再也问不出来了。 站在后面的文倾颜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三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说实在的,慕无渊若是真的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姑娘,她倒是挺高兴的。 一来她不用再担惊受怕有一天剧情又会偏转到她和慕无渊无聊的感情线上去;二来临思言若是真的和慕无渊成了好事,对天霁和天涉的和平稳定,作用也将是巨大的。 她虽然对即将到来的天霁天涉之战看得极为重要,可是若是能以和平的方式化解,不必劳民伤财,祸及百姓,那就更好了。 见慕祉年又要坏事儿,她先一步站出来打断了他,向慕无渊询问道:“王爷,那处矿脉可有下落了?我此番前来,可不想空手而归。” 慕无渊闻言不置可否,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但还是给出了详解:“此处矿脉所在之地现在应当是还没有像传闻那样,被边境的小城发现隐瞒,而是被守矿人中有一人误入后发现了。” 临思言皱了皱眉:“误入?那为何一直瞒报,直到你亲自去了才说出来?” 慕无渊神色有些凝重,低声道:“不是他不想上报,而是那次他从矿山回来以后,遍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么邪乎?这矿脉还会移位不成?”文倾颜有些咂舌:“那他还提供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慕无渊从怀中取出一张笔记批注和一张简单粗糙的地图来,展示在众人面前:“他把进入主矿脉的地图画了出来给了我,只是能不能进得去,可能要看我们的造化了。” —— 几个人围着这地图讨论了一番,虽然心里仍然有疑虑,但最终还是决定一起去探查一趟。 临思言考虑到小桃毕竟武力在这些人中相对比较弱,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没有被她的哀求所动摇,只带上了未央,让小桃乖乖待在北郡府等他们回去。 五人进入了地图中标注的密林区域,兜兜转转,眼看着就要到矿脉入口,却怎么也找不到它的具体位置。 “有事情不太对劲。”临思言拿着地图说。 慕祉年一路上别别扭扭的,此刻见临思言终于先一步开口说了话,也终于腆着脸凑上来看了两眼,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很费解的问临思言道,“有什么不对劲的?” 矿脉入口离几人所在地不远不近,五人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原本看着平坦好走的路,找到入口附近时却已经到了黄昏,为了安全考虑,几人选择了一个平坦的地方,扎好营帐。 文倾颜几个在一边整理随身物品,地图是她结合那个矿工的批注画出来的,而临思言手上还有另一份地图,是慕无渊从北地三郡的一块郡志碑上拓印下来的。 这处碑上的地图是慕无渊的意外发现,想来前人也有对这处矿脉的探查,并且将发现的路径以地图的形式记录下来,刻在了碑上。 只不过这个地图刻得极小,似乎并不是公家手笔,倒像是民间私人组织留下的,不留意看会以为是碑上的刮痕。 临思言把拓印下来并放大的地图和文倾颜根据矿工标注的地图放在一起,跟慕祉年说,“这两张地图,不太一样。” 慕祉年翻了一个白眼,说:“这有什么,一张是文倾颜靠想象画出来的,一张是前人凭记忆画出来的,中间又差了这么些时间,要是一模一样才怪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临思言皱着眉道,“这两张图其实有不少重合之处,所标记的地点也在一个地方,但是高度却是南辕北辙的。” “这你还能看出高度来?”慕祉年奇道。 一路过来,临思言在心里大致计算过,发现慕无渊从碑上拓印过来的这个地图居然暗藏玄机,上面有很多形态各异的标记,不同的标记竟然粗略的代表了海拔的高低。 照这么想,最后目的地应该是在半山腰的位置上,但矿工的标记里却明确的提过他所去的地方是在靠近峰顶的位置。 “看来这条矿脉的确有问题。”慕祉年听着临思言的分析,皱了皱眉,那他们自以为完美的扎营地也就未必安全了。 “你们快过来!这地图有问题。”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各怀心事 临思言发现的事情跟他们大概讲了一遍,听完他们几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可能是都不敢相信自己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最后还是慕无渊率先开口道:“思言说的不错,看来我们也不能在此地再多留了,或许再多待一会儿还会有别的什么意外,还是连夜赶路吧。” 临思言一愣,看向慕无渊,他怎么突然就把称呼给改了,之前“五公主”叫得客气生疏,如今却叫得这么亲密,还让人有些怪不习惯的。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上次除夕夜的确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慕无渊对自己的态度。 慕无渊察觉到临思言探究的眼神,很舒缓的看了她一眼,黄昏的暖光映在他眼里,让临思言恍惚间以为那是笑意。 “如果真是这样,”一路上闷头干事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未央不动声色的打断了临思言跟慕无渊的眉来眼去:“那我们按哪张图走?” “都去一趟就行了,”文倾颜口气很轻松的道,站起来往下面看了看,“距离不远,总比在这里干等着要好。” 说得很中肯,也很有道理,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几人动作迅速地打包好装备,朝地图上标记的地方进发而去。 可能是前几日下过一场雪的缘故,如今气温略有上升,积雪融化,山体也就有些湿滑,未央一直走在队伍最后默默断后,此刻却长腿一跨,几步走到了临思言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她:“殿下,雪消路滑,注意脚下,千万小心。”他清澈的少年音说出这一番叮咛,倒是引起了慕无渊的注意:“未央公子,思言这边有我护着,你不如去照看一下文小姐。” 未央冷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文姑娘有慕小王爷照看,我的任务便是保殿下无虞。” 此话倒是说得让慕无渊有些侧目了:“你倒是忠心。” 未央嘴边勾出一个笑,淡然道:“我既是殿下的侍从,更是她的屋内人,自然要‘尽职尽责’,做这些也都是应该的。” 临思言额角一跳,未央一向不争不抢,怎么如今对上慕无渊倒是有些挑事儿的味道,说话夹枪带棒的…… 果不其然,慕无渊一听未央的话,原本沉静的 面容一瞬间就凝滞了:“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未央看了一眼临思言的面色,见她并没有恼怒的神情,这才继续道:“便是我是五公主殿下的小侍的意思。怎么,摄政王似乎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天霁女子都是如此,五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自然需要更多男子服侍照料才与她尊贵的身份相配。” 眼看着慕无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未央的心里居然有了些隐秘的报复感,他继续插刀道:“不仅如此,我们五公主殿下在天霁已经有了未婚正夫,二人结合乃天作之合。摄政王若是真的对我们殿下有意,不如嫁来天霁,只是可能只能居于侧夫之位了……” 未央越说越过分了,临思言都有些看不下去,冷声打断他:“行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未央被临思言一喊,顿时乖巧地闭上了嘴,可是那看向慕无渊的目光,却满是挑衅。 似乎在说:我们都是名正言顺陪在她身边的,你则不行。 慕无渊一下子被迫接受了这么多的信息,反应不太过来,但他敏锐地抓住了一个信息:临思言不可能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只这一个信息就足以让他发狂,他强忍下心中的暴戾,目光沉沉地看向临思言:“你真的已经有夫婿了,还有……小侍?” 临思言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未央抽的什么风,一句话就把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破坏了。 不过也无所谓,既然已经找到了矿脉的地图和大致的所在地,她自己也有底气找到这处矿脉,此时激怒慕无渊的下场无非就是被踢出队伍罢了,她也不在乎。 这样想着,临思言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错,我在天霁有未婚夫,是母皇曾经给我指的婚,未央,也的确是我的小侍。” 慕无渊眼看着眼前前些日子还和自己甜言蜜语的少女,此刻已经用如此满不在乎的冷漠言语来应付自己,他心里一阵荒凉的同时,又抑制不住地升起一股阴暗的想法—— 看吧,她就是这样一个狡猾冷漠的女人,只有把她捆在自己身边,她才不会乱招惹人,她才会乖乖听话。 慕址年和文倾颜在一旁听得都直接愣住了,他们谁都没想到,临思言这个在他们中年龄最小的,反而是最先有家室的,小侍都纳了。 文倾颜对此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出格的,反倒是对临思言更加欣赏了。她原本也是来自于现代,这些日子在古代那些所谓女子三从六德简直快把她憋疯了。 在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尊国时,她对此十分感兴趣,甚至主动去结交了天霁的质子——那位小公主。当时其实是好奇大过其他方面的。 如今她知道了天霁这么多的风俗,简直对这个女尊国家刮目相看,虽然说这也只是和男尊社会对应的另一个极端女权社会,但至少也给了她一种可以实现男女平权的希望。 相比之下,慕址年则是双目憋得通红,委屈极了。 临思言真是好不识好歹!自己皇叔对她如此倾心相待,居然换来她这样的对待,若是自己呢……只怕下场比皇叔还要惨上几百倍吧…… 几人因为未央突然发起的话题都陷入了一种沉默中,始作俑者反而悠然自得地走到了前面,走了好一会儿,临思言终于看见了了一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石缝。 “应该就是这里了,你们过来看看。”临思言对落在后面的人招呼道。 未央率先走过去,看了一眼,石缝后面一片漆黑,看不见底:“殿下,我先去探探路。”他主动请缨道。 临思言对着洞口比划了一下,摇摇头:“不行,这条石缝可能因为板块运动经年下来比之前缩小了不少,你们这些成年男人的身材很难过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意外总先一步到来 临思言对比了一下,又摇摇头:“文姑娘估计也困难,还是我去吧。” “不行!” “不行。” 未央脸色顿时就黑了下去:“殿下怎么能自己以身试险?大不了我们把这洞口用火药炸一个大一点的豁口,也比让您一个人下去要好。” 另一句否定是一路上都没有再和临思言说过一句话的慕无渊,在看到临思言探究的目光时,淡淡地别过头去,语气淡漠:“你现在还在我天涉为质,若是在天涉的地盘上出了事,我们在天霁那边无法交待。” “盲目使用火药万一引起塌方该怎么办?”临思言反驳了未央的话,又转头对慕无渊淡淡道:“八年之期已到,我现在可以说已经不再受质子身份制约了,你不必拿这个压我。” 却没看到慕无渊在听到“不再受制约”这几个字时,瞬间握紧的拳头。 这些理由显然无法说动临思言,她直接从包中拿出绳索,动作利索地在一处巨石上打了结,拉了拉试了稳定度:“我下去了。” 说罢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未央:“绳子上系着铃铛。一会儿有危险我会摇三下,到时候你拉我上来就行。” 五公主要做什么从来都不会因为外人的话而改变,未央只能深深地看了一眼临思言:“殿下千万小心。” 临思言从洞口挤进去,瞬间就是一颤,因为下面居然连一个踩脚点都没有。她试探地摸了摸周围滑溜溜的石壁,一寸一寸地往下降。 突然,她触碰到了一个突起的物体,只是一瞬间,她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曾经在救下慕无渊前第一次杀了这种东西,还亲手把它的皮给剥了下来,对它在熟悉不过了—— 上头可能是看到绳子不动了,有些着急地问询:“怎么了?” 临思言没有答话,因为现在自己的任何一个动作,或许就会激怒自己眼前的这条睁着一双绿莹莹眼睛的巨蟒。她缓缓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巨蟒划去。 黑暗中临思言哪里比得过这常年居住在这里的“主人”?她只来得及看见一截黑色的蛇尾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朝她甩了过来,那样狠绝的力道直接震得她胸口一颤,她一下子就被扫飞了出去。 临思言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这次是必死无疑了,仰头时却隐隐约约看见有微光的洞口一个人影朝自己坠来,是未央。 洞底能涌动起来那样浓重的雾气,深渊下面必定有水。 临思言和未央双双拍入了深不见底的潭水里面,他忍着疼痛垫在临思言身下,又把她从水里抱了出来。 两人劫后余生地倚靠在石壁上,未央迅速从随身包裹里抢救出来了火折子,捡了一些洞底的枯枝生了一堆火。 未央在一边忙前忙后,一边还在小声询问临思言冷不冷,而被询问的人却冷着脸看着没有理他。 从天霁到天涉八年,临思言、小桃和未央三人可以说是同甘共苦,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已经超越了单纯的主仆,更似亲人。 而这一次,临思言头一次不想跟这个人讲话。 未央面色难得出现了一些慌乱,他慢慢走到临思言面前,轻轻碰了她的手臂一下,又迅速地收了回去:“殿下,过来把衣服烤干吧,不然会着凉的……“ 临思言猛地把他手挥开,他没有料到这一下,被临思言甩的一个趄趔。 临思言哪里会不知道,他这也是受了不轻的伤,不然以自己平时这个力道,怎么可能推动他。 “你是不是疯了?” 临思言冷声问他。 未央顿了一下,眉目清冽的看向临思言,没有回答,而临思言的声音已经不受控制的大了起来。 “不是说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吗?不是说你还要留着命回天霁吗? 你现在这样是想干什么,白搭上一条命?” “未央的确说过这些话,可是这些话放在殿下这里,都不作数。“未央终于开口了,给出的却是这么一个回答。 临思言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她都怀疑自己会被这个人气炸在这里,只好别过头去不看他那张比女子还要艳上三分的脸。 未央似乎也意识到临思言是真的生气了,想了一会儿道:“我不是想跟着殿下送死。” 未央说着朝临思言这边挪了一下,临思言还在气头上,正要躲,却被他一句话给钉在原地:“劳烦殿下让我靠一会, 我有些难受。 临思言只好任由他湿漉漉的靠上来,半干的头发得寸进尺的贴在临思言冷白的脖子上,湿冷的一片。 “未央只是太想抓住殿下了,”他突然说:“那会儿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如果殿下出事,未央也不愿再苟活了。” 临思言心里微微一颤,未央说出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此时此刻,她只能保持沉默以对。 线下晦暗不明,未央光洁的皮肤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他拿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临思言,突然道:“未央对殿下很重要吗?” 临思言心头一紧,立刻回头去看他,这小子突然说出这么多平时以他的胆子绝对不敢说到话,怎么越听越感觉有些不太吉利。 这不看不好,一看临思言就直接皱起了眉头:未央脸色发白,唇色更是显现出一种失去所有血色的样子,一看就是在护住她的时候可能伤及了内部。 “你怎么样?”临思言赶紧把他靠放到身后的石壁上,紧张地问道。 未央半阖着眼睛,长睫浓密, 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气血紊乱吧,没什么大事,”他又道:“殿下放心,我精通医术,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状况,休息一下就好了。” 临思言没好气的伸出手掌把他的眼睛挡上,让他睡一会儿。未央应该是困乏极了,一晚上连夜赶路,又遭重创,不一会儿就入睡了。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多久临思言又感觉到他的温度骤然升高了,她刚要去接点水给他降温,未央却又突然被她的动作惊醒了一般,目光还是迷茫的,手居然下意识拽住了她:“别走!”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个清浅的吻 然后临思言蹲在他面前看了一会儿,听着他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始终不能放下心来:“我不走,你发烧了,别乱动!” 未央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到临思言在自己身边,才放心似的重新睡了过去。 临思言看着他睡了过去,不知道为何自己也有些困意,便靠着身后的岩壁也眯了眯眼睛,不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 等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时,眼前便是未央那张骤然凑得很近的脸,面孔自然是完美无瑕的,只是他低着头看向临思言的样子极为认真深情,一瞬间叫临思言都有些愣住了。 “你干什么……” 未央突然打断她,说:“问你要个东西。 他贴上来后那触感出乎意料的柔软,呼吸湿热又轻缓的喷洒在临思言鼻间,临思言竟然闻到一种清冽的甜。 临思言听到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心里一跳,推开未央的脸,回头看去。 文倾颜那几个人站在那里瞠目结舌,慕祉年脚下的油灯骨碌碌的滚了一圈才静止下来,一如此刻凝滞的气氛。 慕无渊站在三人的侧后方,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但临思言能看到他右手紧紧的握成拳头,而慕祉年的表情已经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未央,你先起来。”临思言迅速冷静下来道。 未央竟然还笑了一声,他慢条斯理的地坐起来,然后伸手要来拉临思言。 这时候,慕无渊做出了一件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他这种冷静自持的人身上的事:他突然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猛的把临思言拉了起来。 慕无渊目光晦暗不明,凝聚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右手紧紧的扣着临思言手腕。临思言和他对视,目光冷淡,一时间几乎有一种针锋相对的味道。 他们三个势卓然的立在临思言周围,是下不相让的架势,只剩临思言一人在中间静默不语,心里却觉得很尴尬。 估计他们几人也是十万火急的赶了下来,看到他们二人却在下面“卿卿我我”,想来也是憋屈。 文倾颜咳嗽了一下,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率先道:“五公主,刚刚我们见你和未央掉了下来,心里着急,就把那道石缝炸开了,只是没想到石缝以上地基不稳,落石滚了下来直接把洞口给堵住了。” 她说着,又去看了一眼慕无渊的脸色,继续道:“摄政王带我们重新绕道另一方,炸出来一个洞,这才找了过来……不过也不算全无所获,我们至少知道了矿洞的具体位置,也不算太亏。” “只是现下,各位看起来都受了不轻的伤,带出来的东西也消耗了不少。我们不如先回北郡府休养一番,再过来深入探查。” 其实文倾颜说这些话也是替那位嘴硬遭罪的摄政王说的——没人看见的地方,慕无渊的手臂早已鲜血淋漓。只是因为他今日穿的是玄色的衣衫,看不出来罢了。 这是刚刚在炸洞时弄出来的伤,文倾颜和慕祉年当时都劝慕无渊先处理一下,可是慕无渊却丝毫没有犹豫,撕下一截衣衫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一下,就径直朝深不见底的洞走去。 慕无渊原本就才从寒毒折磨和腿伤中恢复过来,如今手臂又遭此重创,慕祉年和文倾颜的角度来看,慕无渊此刻已经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样子了。 临思言也没有什么异议,她轻轻地挣脱了慕无渊的手,朝未央道:“你伤得重,又发了高烧,先上去。” 慕祉年脸色铁青,张口就道:“我皇叔才是……” “祉年,我没事。”慕无渊声音嘶哑道:“五公主和未央公子受了伤又泡了水,恐怕伤口会感染,先把他们两人送上去。”话语间不容置疑。 慕祉年又气又没有办法,不敢违背慕无渊的话,只能和文倾颜两人合力先把临思言和未央带了出去。 等慕祉年和文倾颜匆匆返回洞中时,临思言面对着他们时那副虚弱的面孔顿时严肃起来,直直地看向未央:“趁这个机会,快点走。” 未央原以为临思言是想找他清算之前自己偷吻她的事,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话,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殿下这是何意?是因为刚刚未央冒犯了您,您才要赶赶走我是吗?” 临思言头有些疼,无奈道:“你这都是哪跟哪儿,我的意思是让你现在装作刺伤我,然后趁着如今在北地与天霁边界临近,先一步回天霁去。” “如今眼看天涉已经先一步发现了矿脉,恐怕不久这个消息公布出来之时就是天霁天涉的又一场恶战的开始。你先一步把这个消息带给我母皇,让她派人向天涉皇提出接我回天霁的请求,这样我才好回天霁筹谋打算。” 未央被临思言这么多的信息量给砸的有点懵:“殿下的意思,是让我先走?” 临思言点点头,把腰间的那把短刀解了下来,递给未央,神色平静道:“这把刀是苏家的信物,彼时你到了天霁,就把这把刀给收城的卫兵看,他们自然会放你进去。” 未央听完了临思言的话,却并没有接过她手中的短刀,反而坚定地摇头拒绝道:“未央不会丢下殿下一个人在此!” “不是还有小桃么,听话,一会儿他们上来了就没机会了!” 未央依然是不为所动。 临思言简直想把未央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儿转不过来呢! 她心一横,直接拔出短刀,朝自己肩胛处狠狠一划,堪堪就在心口三寸处,未央目眦欲裂,一把夺过沾着温热的血的刀:“殿下!” 临思言捂住肩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反手一把推开了未央,厉声道:“未央!你好大胆子,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一边对着未央做口型:“赶紧跑,别让我这一刀白挨了!” 未央咬咬牙,深深地看了临思言一眼,提着一股轻功,几下子就窜远了。 匆匆赶上来的慕无渊三人只听到了临思言的那一句控诉,和未央逃窜的残影。 第一百六十八章 香消玉殒 慕祉年显然看到了临思言捂住肩头冒出来的血,也顾不上之前的气愤了,赶紧上前:“你怎么回事?未央那小子敢伤你?!” 临思言颇为虚弱地咳了几下,语气凄然道:“外面捡回来的狼崽子果然养不熟,原来一直对我这么好只是为了给他父母报仇罢了……” 慕祉年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嘴里却没闲着:“就是你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吧,还把这么一个危险人物放在身边,该!”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面色颇为紧张地回过头和慕无渊文倾颜道:“别拖了,先回北郡府吧。” 慕无渊却只是看着临思言,半晌,弧度优美的眼睫掩去了眼中的情绪,淡淡道:“走吧。”临思言不知道慕无渊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什么端倪,但就算是看出来了,也无所谓。 以他们目前这一行人的状态,估计都不一定追上身受重伤的未央。她一开始选中未央,也是看上了他这种不要命的潜力。 几人一路无言地回到了北郡府,临思言先是想起来了在自己临走前依依不舍的小桃,想着还是先去看看这丫头,虽然现在自己身上的伤很大可能吓到她。 临思言快走到他们居住的东院时,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 以往北郡府戒备森严,几乎是每五分钟就会有一次换班。可是这一路上过来,她却没有看到一个巡查的卫兵或是打扫的小厮。 临思言顿时脚下有些慌了,慕祉年一直跟在她旁边,此刻见她脚步都有些虚浮,立刻上前扶住她,紧张道:“临思言!你怎么了?” 临思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又加快了步伐往小桃居住的屋子快步跑去。 慕无渊慕祉年还有文倾颜意外地对视了一眼,顿时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似的,直接跟上了临思言的脚步快速朝小桃住处奔去。 临思言一进到那个院子中,鼻端就被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冲得一酸,她胃中顿时一阵绞痛,几欲翻江倒海。 匆匆赶上来的另外三人脸色也一下子不好了起来,这么重的血腥气,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临思言挥开了身后不知道是谁上前来搀扶她的手,踉踉跄跄地走到小桃的门前,整个人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灵魂一般。 009担心得不得了,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临思言,只得小声道:“小言,你先别多想,或许这是别人的血……” 临思言恍若未闻,苍白的手搭到关得很严实的门上,用内力一震!门霎时间向两边打开了—— 锋利的刃上挂了血,却出奇的没有和小桃搭在床边水盆中腕上的刀口流出的血融为一体,而是顺着刀锋滴落在桐木地板上。 小桃静静地躺在床上,刀柄还被她自己拿在手上,除却她紧闭着的双眼,这一幕就和临思言每每晚归时,信誓旦旦要等她的姑娘实在没忍住睡着了一般。 只可惜时间过去了许久,安静地躺在那里的人始终都没有动作。 临思言觉得奇怪,小桃睡的也太死了吧?这么大动静她还没醒?于是她慢悠悠地转过身,带着笑容向床上的姑娘宣告自己的回来。 “小桃,我回来了,赶紧起来我带你去吃夜宵。” 无人应答。 “……小桃?你再不起来我就只带未央去了,我给他买好吃的,让他全吃光,不会给你留的!” 一片寂静。 “……你不是说想去北地最高的山上远远地看一眼天霁吗?我答应你了,赶紧起来,我们……我们现在就去看。” 小桃还是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就连手指都没有弯曲一下。 临思言的心跳动的越来越快,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先是慢慢行走,再加快脚步,最后跑到小桃身边,把她翻过来。 刺眼的红色映临思言的眼帘,小桃躺在那里,除了手腕上的刀口,还有一道腹部的伤口,长到腰间,血液顺着出口往外涌出。 终于在她仰面朝上的时候黑红色的血把地板染的到处都是血污。 临思言大脑宕机了一段时间,她颤抖着伸手去探你的鼻息,却感觉不到温热的气体。 “小桃,你别开玩笑了,快起来…” “我们马上就回天霁,很近的,现在就走!开心吧!” “你最近不是一直和我说想回家吗?你就起来准备一下,回来天霁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买单,怎么样,是不是很诱人?” “你就别骗我了,快起来啊……” 屋内,临思言抱着小桃逐渐褪去体温的身体,血污弄脏了她最爱的那件衣服,但她并未放手。 眼泪终究与血混杂在一起,不像那把刀刃一样分隔开来。 屋外的三人皆是沉默了,文倾颜别过头去擦了擦眼睛,低声道:“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临思言突然使力,一把将塌上瘦弱的身躯抱了起来,不顾肩膀的伤被重力再次拉开,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目光空茫地朝外走去。 慕无渊皱了皱眉,下意识察觉到临思言状态不对劲,他上前制止了她:“你要干什么?” 临思言冷冷道:“让开,我要带她回家。” 慕无渊冷下脸,一路上压抑着的怒意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他将手伸到临思言的后颈,轻轻一捏,临思言便瞬间失去了意识。 慕无渊将临思言搂在怀中,把她怀里已经冷却的小桃尸身交给了身后目瞪口呆的两人,附到临思言耳边低声絮语:“回去,你别想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临思言猛地睁开眼睛,她现在站在小桃屋内,就像平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冷汗让她的衣服湿答答的贴在身上。 门被推开,小桃背着光站在门前,影子延伸到临思言的脚边。 临思言甚至没能控制住自己扑上去抱住小桃,而小桃也吓了一跳,只感觉到临思言的身上汗津津的。 “殿下,您怎么了?” 而临思言拉住了小桃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走,我们先去吃饭,还是满汉堂或者琉璃亭?你想去哪里?” “还是说你现在不想吃饭?那你是想去哪儿?”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断了后路 小桃原本还笑着的脸顿时变得难过起来:“殿 下,小桃真的很想和您一起去,但是小桃现在真的去不了了啊...- 临思言摇摇头,不肯放开她的手,急切道:“可以的,你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说到半,她已经忍不住开始哽咽起来。e 她这么多年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了,只是因为她足够强大,是快穿世界的王牌,别人纵使再对她不满,又能奈她何?< 可是她却忘了,现在除了自己,身边还有小桃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能任人宰割。“ 眼看着眼前小桃的身影开始逐渐消散,她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你别走! "↓ 小桃朝她笑了笑:“公主殿下别难过,至少小桃没有辜负悯贵君的嘱托,将您保护得很好。公主殿下,我回不去了,您代小桃回去,好吗--.”“ 话音刚落,姑娘的身影就在临思言面前消散开来一一- “小桃! "临思言一阵惊呼,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旁一直守着的慕址年被吓了一跳,赶紧 上前扶住她:“临思言,你终于醒了! " 临思言却没有理会慕址年的嘘寒问暖,直接反手抓住他的袖口逼问道:“小桃呢工 慕址年面上露出不忍的颜色来,他低声道:“皇 叔已经将她的尸身火化了,你节哀。临思言顿时愣住了:“什么火化?为什么要把小桃的尸体给火化了?你们请过仵作了吗?万一有什么证据……” 说到这儿,临思宣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眼底浮现出彻骨的冷意:“所以说,是慕无渊不想让我查,是吗?”< 慕址年低吼着打断临思言:“临思言!你不要胡说!我知道你现在,因为小桃的死很难过,对 一切有疑虑很正常。可是你不能怀疑皇叔!他是真的一-心为你好! "< 临思言冷笑一声:“为我好?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若是没有做贼心虚,为何要将小桃尸体火化?” 临思言说着就要从床上起身,不顾慕址年的阻拦要出去:“你别拦着我,不然我连你一起揍!"山“你要去哪儿。"一声低沉的质问声从门外传来,慕无渊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屋中两人的闹剧。4 临思言别过头,不想看他:“ 我去哪儿轮不到摄政王来管,就算是我想回天霁,你们谁也别想拦住我!“《 慕无渊在听见临思言的后半句话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上前狠狠捏住临思言细伶的手腕, 直接将她摔回床上:“你还想回天霁? " 慕址年直接被这一幕给吓愣了,但也只是愣了一两秒,就迅速地冲了上去,努力控制住慕无 渊” 皇叔你干什么!临思言身上还伤着_.. 慕无渊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竭力控制住自己心里的暴虐,唇边憋出一个薄凉的笑, 俯视着冷冷瞪着他的临思言: " 既然你这般倔,来吧,我让你死心。” 临思言不知道慕无渊想要干什么,但现在她也不在乎了。她跟着慕无渊去了北郡府的主厅,却发现除了文倾颜和北地军的副将在,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一 其中一个腰板挺得笔直,但却满头华发的老人引起了临思言的注意,这个身影她确定自己从 来没有见过,却给她种无比熟悉的感 觉.. 她正纳闷,那个老人刚好回过身来,正和临思言对上了目光,一 张布满皱纹的脸 上依稀还 可 以看出年轻时明艳的五官,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涌 上来热泪,嘴唇颤抖。 “言儿...是我的言儿吗?” 临思言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已经步入古稀之年的老人是谁了,她就是自己的祖母,那位曾经天霁的战神华老将军……” 临思宣愣愣地被华老将军握住了手,心里有-瞬间的波动,那时属于血脉亲人之间的联系。4 “祖母? "临思言讷讷地开口,语气还有些生疏。. 华老将军却是很高兴的样子, 见言儿,便是死而无憾了! "心 一边站在华老将 军身边的几位女人一看也是常年身居上位的政要,看到祖孙相见的一幕,也 露出了些许动容起来。< 位天弄官员看见慕无渊也来了, 趁热打铁道: “天涉摄政王,您也看到了,这祖孙俩多年 饱受离别之苦。如今我天霁女帝已经去世,新皇即位,急着想把唯一的妹妹接回去 同祭奠 先皇,商议大事。此乃人伦纲常,还请摄政王成全。”心 临思言这才明白,这群人恐怕就是天霁那边派来接自己回国的使臣了。只是..天霁女帝去 临思言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华老将军,华老将军沉重地点点头,指了指天霁人胸口上各自别着 的一块麻布,显然是在为女帝守灵的。。 既然女帝去世,那么此刻登基的新皇必定是她那三皇姐临飞鸾了。 慕无渊看着眼前的使臣以种满怀希望的眼神看着他,不为所动道:“离八年之期还差几个月,你们急什么?" 使臣被怼了回去,面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华老将军则开口道:“虽说的确还有几个月,可 是如今事发突然,还请摄政王通融。" 文倾颜看着眼前这一幕,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按说他们天涉的确是到了放人的时候,可是看慕无渊的样子,却是死也不会放临思言走的。 文倾颜知道原剧情中慕无渊的性格,可以说是有些内在的偏执和疯狂的,他一旦认准了一个人,就会像恶狼咬死了嘴中的肉,怎么都不会松口的。 此刻这个对象不是她,她反倒是有些庆幸,同时,她又有些担忧起临思言的处境起来。←慕无渊看着眼前将临思言护在怀中的华老将军,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只要临思言回到天霁,两人的结局就和先皇与天霁女帝一样,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了…… “华老将军的心情我懂,只是我需回中都和陛下商议-番再做决定。”慕无渊淡淡道。一这话说得的确无法反驳,华老将军沉吟片刻,便也同意了,爱抚地摸了摸临思言的头“言儿乖,过几日我们天霁风风光光把你给接回来。 第一百七十章 出逃 临思言沉默着回到了北郡府自己的住所,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屋外多了很多巡逻的卫兵,慕无渊和慕址年也是每隔一个时辰就会轮番过来看一眼。 慕址年原本对皇叔的这种做法非常不理解,可 是慕无渊和他说了一句话,他就沉默着也投入了这种变相的“软禁"中来。 “她若是回了天霁,这辈子都不会再想和我们有干系了,你甘心吗?“。 临思言目送着刚刚一直对着自己自说自话的慕址年离开,期间她未发一言。 她安静地在窗边坐了一会儿,过了没多久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敲击声,临思言把窗户拉开, 走入了内间,对外面人道:“我休息一 会儿,你们别吵我。” 又过了片刻,-道黑影翻了进来,走到闭目假寐的临思言床前,轻声唤道:“ 五公主。” 临思言慢慢睁开了眼:“如风公子,你和海彦是什么关系? ” 刚刚她听到的敲击声,便是只有海彦手下的人才会的密语,而这位敲击者路过她窗下时,身上带着的香气,就是当时那位曾经求助过她的如风公子身上的味道。< 如风公子低而急促道:。 五公主现下还是别考虑这些了,跟我走吧,不然过一会儿第二波巡查来了,就功亏一篑了。” 临思宣沉默地起身换好了夜行衣衫,如风公子又在她面上涂涂抹抹,不一会儿, 一个高挑细瘦的少女形象就出现了。 这如风公子还会易容?临思言倒是对这个人有了些好奇。 等到两人一路无阻地上了马车,临思言才把憋了许久的话又问了-遍:“你现在可以回答我, 你和海彦是什么关系了吧? " 如风公子愣了一瞬,叹了一口气:“五公主也知道,海先生和我都曾经是天霁的男子,我和海先生的关系,便也只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罢了。” 临思言笑了一下,并不相信似的:“他和你可不一样, 至少他现在混出来 了些名堂。” 这话有些贬低人的意思在里面了,只是因为临思言觉得这个如风实在可疑,他的身份也绝对不止一个小倌这么简单。 如风公子果然聪颖,一下子听出来了临思言的话外音,他无奈地笑了笑道“五李主果然聪颖过人,我的身份的确不只是一个做皮肉买卖的,我是海意先生手下情报机关的一份子,据点便是满花楼。” 临思言此刻都不得不感叹起海意的野心了,居然将手伸得如此之长,计划得如此之远。可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自己面前装得楚楚可怜的“可怜人”,临思言心里还是有气的,更何况,他还可以说是一定程度上利用了小桃。 “如风公子之前还托我救你出苦海,看来也是骗我的,我看如风公子凭借自己的能力便绰绰有余了。” 如风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强撑着笑道: “ 如风没有骗五公主,我虽然有能力离开, 却是受制于海彦先生,如今只能靠五公主的力量,才能脱离他。" 这话倒是让临思言有些意外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小叛徒。 就在这时,马车骤然停驻,街道上一阵兵马嘈杂。 如风公子正要挑帘查看,却听前方传来一声高喊:“摄政王金令,所有人离开马车。” 临思言想过慕无渊会遣人来寻,却没想他这般不依不饶,想来还是旧恨未消,执念过深。 “五公主到底招惹了多少人?”如风公子放下轿帘,说话时有些无奈。 “遣妾一身安社稷, 岂不正合天霁心意?“临思言靠着软枕看他,只觉荒谬无比,“古时公主亲,尚且婚一人,我以女儿身为质三年,得罪的权贵不止一万也有八千了。” 如风公子望窗兴叹,眸中似有复杂之意,“遣妾一身安社稷,五公主,你是怨天绥无处用将 “用将军,也是用我。” 如风公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街道上搜查之声却渐渐近了,踏着厚底鹿皮靴的脚步停在马车前,用刀背敲击车辕发出几声闷响。 “车内何人?为何不受检? " “不是摄政王慕无渊。" 临思言摇摇头,用口型递话。如风公子眸光微闪,抓住腕子将临思言拽起来,欺身坐在软榻 上,旋即揽临思言入怀中。 临思言背对着车门而坐,低头, 正对上如风公子 那双略带紧张的眸子。 -你是话本看多了。"临思言颇有些无奈,如风公子见惯风月 ,竟也能想出这种主意。 “先混过这关要紧。“如风公子将我抱紧了,手托在背上,“五公主就当我趁人之危,从前没能 留住的人,今日借这股东风,一了夙愿。" 临思言望着他眸底隐约光芒,实在不知道他之前说过的话几句真几句假了:“人这一生许多事都改变不了,一饮啄,俱是注定。从前留不住的,约莫往后也留不住,倒不如趁人生得意,享尽欢愉。” 前来搜捕之人没给太多时间供二人伤春悲秋,很快便耐心耗尽,打算动手查探。 “官爷,您不能……” 车夫仍欲阻拦,却被人-把推开,紧接着车门裂响,西风与金铁寒气骤然涌入。门槛踏上了 一只马靴, 马车微微倾斜,那人亮出手中金令。 "查验路引,你为何不下马车? 如风公子自临思言胸前抬头,探出半个脑袋:“官爷,我们夫妻二人正办事。 “办什么事? !给我下来! " 如风公子手移到临思言脑后,轻轻按下去,让临思言伏在他怀中,回道:家里钱太多花不完,父亲让我赶年底多添几张嘴败败银两,这不,正忙活着呢。” “忙活个屁!” 那人一声怒喝,临思言听见了刀锋出鞘的声音。 “这人像是有点来头,你瞧他身上那缎子旁侧有人小声提醒,摄政王让咱们出来找人,可别找到了阎王头上。" “你怕什么?无官无职的才穿白衣!” “便是无官职,也算个富商巨贾了,寻常人家谁雇得起这样好的马车?得罪不起。且摄政王 说是找一人,这车里分明坐了俩,咱不如,算了吧。” “不行。“另一人斩钉截铁拒绝,“摄政王说此人诡计多端,莫要被骗了,还是看一看脸。” “那要去你去。" “你个没种的东西!” 第一百七十一章 幽禁 车前那二人商议完毕,道:“叫你夫人抬起头来,我们看一眼,不是摄政王要找的就能走了。” 按在临思言背上那只手一顿,如风公子敛了笑意,面露难色,“我娘子怕是这会不便见人。” 不说还好,一说倒是惹得那人生出疑窦,非要我转过身去看一眼,临思言探手入袖,摸到那件冰凉之物。 却不是苏望舒给自己的那把刀,只是一个刀鞘。 刀柄已经被未央带去了天霁。 临思言不禁有些微微怔愣。 眼看对方等不住要动手,街口却有兵马出动,枪与厚盾相撞发出钝响,兼有人窸窸窣窣地张弓搭箭。听那马蹄落地之声,应当是北地地方的署军。 “何人在此撒野?” “我们有摄政王金令,奉命寻找一名逃犯。”北郡常年驻军,兵强马壮,这些府内养着的人明显气焰低了三分。 “在天涉境内,北地驻军只认圣旨,不认金令。识相的速速离开,否则,当此天霁天涉关系正紧张,莫怪本将抓你几个回去!” 临思言松了口气,放开袖里刀鞘。 兴师动众的一场检查很快以闹剧之势收场,如风公子将临思言安置,敦促车夫继续赶路。还未动身,那小将却将马车匆匆拦住。 如风公子将临思言推到身后,探头问道:“何事?” “二位,无碍吧?”车外那人一拱手,“此次出兵太慢,未能佑及百姓,让二位受惊了。” “无事。”如风公子摇头。 “既是如此,还望公子呈上通行文书,供我验看一二。如今两国恐怕重燃战火,北地又是入关第一要塞,所有人都要严查,以免混入敌国细作。此事为国固邦,请公子莫要推辞。” 如风在这一点上倒是早有准备,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文书一类的物品:“我们自然是配合官爷的。” 小将要过了二人的文书和通行证。 “打扰二位了。” 马车又沿着来路继续走,如风公子心有戚戚,将那度牒反复看过,担心是否会露出破绽。 “到边界是不能住了,等出城向南,寻个驿馆稍歇一夜吧。” 离了北地依旧沿官道入关,行了两个时辰,终于瞧见一处驿站。如风公子要了间上房,将行囊搁下,随临思言到大堂用饭。 如风公子心中一块石头没落地,指尖轻抖,临思言静坐片刻,问道:“入了天霁,你打算去哪?” 这话勾走了他的心思,如风公子慢慢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以我现在的身份在天霁只怕是个黑户了,也没什么人敢收留我。我准备先到处走走看看,毕竟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会过天霁了。” 临思言闻言便笑了:“如果你真的没有地方去,可以来我府中暂住。”抛开之前如风公子对她的欺瞒不说,她还是很欣赏这个人的本事的。 话音刚落,冷不防堂内灯火乍明,有一人携冷冷西风而至,悄然立在门口: “你们要走去哪里?” 临思言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她面上的笑意慢慢隐去了,放下手中还冒着热气的小瓷碗,转过头,那一身寒气站在门外的,不是慕无渊又是谁? 如风把临思言往自己身后挡了一下,可是也是徒劳无功的。慕无渊挥挥手,一瞬间就有十多个带甲的士兵一拥而上,将二人分开控制住了。 慕无渊的眼神有如寒冰,冷冷地打量着被按在地上的如风,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声:“呵,原来就是这么个小白脸敢从我眼皮子底下把你带走?我还以为你的眼光能有多好,你心心念念的就是这种人?” 这话一句比一句过分,如风白皙的脸憋得通红:“摄政王殿下,请您放过五公主吧,她的家也不在这里,八年了……您和海大人的……” 话还未说完,如风就被一脚踹倒在地上,直接吐出一口鲜血出来,昏了过去。这一脚,是慕无渊踹的。 慕无渊冷冷地对周围的卫兵道:“把他带走,严加看管……五公主,也带走,直接一同送回中都摄政王府上。” 临思言自己自然知道此时已经是逃脱无能了,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注视着慕无渊:“慕无渊,你这样没意思,我总有一天会走的。” “等到了那天再说吧,在此之前,你哪里都别想去。”慕无渊语意偏执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离开了。 临思言被带回了天涉,关在摄政王府的一处幽静的院中,每天有专人送饭送菜,却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探视。 连慕无渊自己来的次数都寥寥可数,他这些日子都是忙着和慕祈晟一起拖延着天霁的使臣,自然是没工夫过来看这个被自己“金屋藏娇”的五公主。 临思言也或直接或间接地打探过如风公子的消息,可那些看守照顾她的人估计是被慕无渊反复叮嘱过了,对临思言的问题和套近乎直接无视,或是咬死了不开口。 但是从他们的神色中,临思言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比如如风公子应当是还活着,只不过应该受了些苦头。 这一点好歹让临思言有些安心,便百般无聊地待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静静的等待着一个机会。 一转眼便过去了两个月,从冰雪封冻融化到了如今草长莺飞的季节,临思言这边寂静已久,仿佛被遗忘了一般的小院终于传来了一个消息—— 临飞鸾新皇登基,出使天涉,此刻已经在天涉准备的接风宴上了。 临思言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愣了好一会儿,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不知道临飞鸾这次来天涉有几分是为了自己,却知道,这是难得的一个机会,她必须抓住! 她盘算着找个机会联系上临飞鸾,只是如今身边却是无一人可以为她所用,着实难办。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慕址年这些日子都被他皇叔和皇兄拘着,一直找不到机会出宫,好不容易等到了宫中宴请临飞鸾,他才偷偷跑了出来。 慕址年姗姗来迟,来摄政王府看望临思言。可他一进门,就被临思言揪着衣领,推到了门背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临飞鸾的心动 “临思言!我好心来看你……”慕址年看着眼前这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人,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都消瘦了下去,引人生怜,原本还欲再说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你还舍得出现?早干什么去了!”临思言骂道。 “你怎么火气这么大……”慕址年自知理亏,耷拉下眉目道:“对不起,我之前是一时鬼迷心窍,才答应了皇叔一起把你困住的要求。是我错了……” 金枝玉叶的小王爷平生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低了头,道了歉。他原本就心地不坏,只是因为自己心里对临思言的那点执念,又恰好被正愁找不到帮凶的慕无渊利用,才做出如此他平时怎么也不可能去做的事来。 临思言看着眼前这个反而在自己面前低眉耷眼承认错误的慕址年,无奈道: “和这些事没关系。”她松开手,转过身去。 慕址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跟了上去,悄声道:“你是不是又惹皇叔生气啦?你脾气也别太硬嘛……皇叔很好对付的,吃软不吃硬……当然,得要你的软才行……”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临思言皱着眉头。 “好好好——我闭嘴,行了吧。”慕址年举手投降。 临思言微微思索几下,转过身来,看着慕址年,说:“我只想知道,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什么意思?”慕址年一听临思言这话就怒了,临思言这是一点不把自己的的承诺当一回事啊:“我自然是言出必行,有诺必践!” 临思言冷冷一笑:“那你原来说的会保护我,还算不算数?” “这个……”慕址年心下道了糟糕。 他那时对临思言所说的,是八年前两个人第一次相遇时迷路时他对临思言说过的话,虽然后来知道了临思言戏耍于自己,可那时也并非戏言。 只是,皇叔现在显然是对临思言上了真心的,若是临思言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自己又必须帮她去完成,岂不是公然和皇叔作对? 见慕址年这般犹犹豫豫的模样,临思言不屑道:“我就知道,你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你先别生气啊……”慕址年拉住了临思言的腕子,道:“我刚听说,你被皇叔关在这里……” “我还听说,他准备一辈子让我老死在这里”临思言冷冷地说。 慕址年思虑再三,咬牙道:“你先说什么事,只要我能做,我都尽力帮你……但是,想出去可不行啊!” 临思言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勾起唇角:“我也不为难你,我只想去天涉皇宫中的宴会上看看,我听说我皇姐临飞鸾来了,多年没见,我有些……想她了。” 临思言面不红心不跳道。 慕址年想了想,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再说了,临思言想去的是天涉的皇宫内,有那么多大内高手还有皇叔本人都在现场呢,能出什么事。 于是想也没想,直接就爽快地同意了。 这是临思言第二次来到天涉皇宫,距离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八年之久。 那时自己身边,还有小桃,还有未央,总不是孤身一人。她竭力控制住自己,那种原本不应该在她心中出现的酸楚感却还是轻易被记忆引动,回到胸腔之中。 慕址年跟随在临思言之后,走入了为临飞鸾举办接风宴的御花园之中,他还是有些做贼心虚:“临思言……你不能呆的时间太长……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我知道。”临思言淡淡地说。 慕址年原本的位置应当是在慕无渊对面,位列天涉的第三首,可是如今那个位置却是空荡荡的,端坐着的慕无渊和慕祈晟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也没有去找慕址年的意思。 如今慕址年带着临思言,自然是更不可能去那个位置坐着了,只是带着临思言去了一处僻静处远远地待着。 他小心翼翼地嘱咐道:“就站在这里吧,一会儿宴会散场,我会派人联系天霁女帝,让你们二人单独见一面的。” 临思言表面上点点头,心里却并不打算乖乖地按照慕址年的安排去做。 慕无渊原本就不打算放她走,如今更是把自己幽禁于摄政王府后院,除了少许几个知情人外,甚至天霁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被软禁了。 而她如今也不确定,已经坐上女帝位置的临飞鸾是否还会顾及着当年一起在女帝面前许下的承诺,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让自己再回到天霁了。 她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事情闹大,这样她身为天霁五公主被天涉摄政王软禁的事才瞒不住,临飞鸾迫于压力,才会带自己走。 她现下静静地站在一片阴影之中,突然瞥见了侧面对着她的临飞鸾看向慕无渊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倾慕与少女怀春之意。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为了确定这个剧情点,她和脑内的009建立起了互通:“009,临飞鸾是不是喜欢慕无渊来着?” 009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点点头:“对,这个剧情点是临飞鸾发现慕无渊和文倾颜两情相悦,心生妒忌,不用多久就要出言羞辱为难文倾颜了。” 可是现在它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敢说,慕无渊和文倾颜现在从哪方面看都只是普通的同僚关系,而慕无渊则是明显对临思言有意。 临飞鸾看向眼前这个风神俊朗的男人,心里不由得又有了几丝涟漪。 她虽然是天霁国人,见识过的美男子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了,可是和眼前这个俊美如天神一般的男人相比,都显得逊色极了。 这样极品相貌的男人,还是天涉的智囊,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简直就是完美无缺。 她也不是没见过和慕无渊形象、能力相匹敌的人——苏丞相的嫡子苏望舒,原本是万众瞩目的未来皇后,却被母皇指给了自己的五妹临思言。 她原本对此也有过怨怼,可是那次临思言自请为质后,两人冰释前嫌,她便也想着天下男子千千万,自己何必单单对一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苏望舒念念不忘。 第一百七十三章 血染御花园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些年她的后宫虽然一直没空过,各色美男争奇斗艳,她却始终都提不起兴趣来。 直到今天,她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天涉摄政王,她终于有了一种久违的动心的感觉。 但临飞鸾又看了一眼侍立在慕无渊下座的文倾颜,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浓烈的嫉妒之意来:这个女人是什么来路,居然有资格侍立慕无渊左右? 她忍了半天没忍住,还是发问道:“不知道天涉摄政王身边的那位女子是何方神圣,看着是个人物。” 慕无渊淡淡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清酒,目光并没有看向临飞鸾那边,自然也忽视了她炙热的视线:“是我手下的一个副将罢了,劳烦天霁女帝挂心。” 临飞鸾自然对这种四两拨千斤的话术很不满,可是看在慕无渊的面子上也不好发作,便只能干笑一声道:“是孤冒犯了。” 这只是宴会途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倒是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众人推杯换盏之间,不一会儿就将刚刚的尴尬场面忘得一干二净。 宴会进行到中途,慕祈晟有些不胜酒力,红着一张俊颜道:“孤有些醉了,先回寝殿休息,天霁女帝还请自便,自可畅饮,此次失陪,下次一定补上。” 临飞鸾心思全在慕无渊身上,自然对慕祈晟的离去求之不得,连忙道:“天涉皇客气了,孤自己饮一会儿酒就走。” 慕祈晟离开后,又上来一波侍女给慕无渊和临飞鸾添上新酒,临飞鸾从小是酒缸子里泡大的,微微一嗅,就闻到这酒比之前味道浓烈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面露奇色道:“这酒……”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慕无渊反而轻笑了一声道:“天霁女帝怕是没有喝过,这酒是我特地差人从北地带回来的烈酒,虽然酒劲儿比刚刚的清酒大了不少,却也是难得的佳酿。女帝尝尝?” 临飞鸾正高兴于慕无渊对自己的态度一瞬间和善了许多,忙持起自己的酒杯,起身朝慕无渊遥遥敬道:“这是自然,我先敬摄政王一杯。” 临飞鸾极为豪迈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酒入喉如同刀子割过一般,却出奇的爽快,临飞鸾不禁喝彩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慕无渊笑着朝一旁的侍女示意继续去给临飞鸾添酒,自己却勉强喝了一杯,就不再饮了。 临飞鸾实在没抵挡住,又喝了几杯,这酒毕竟是极为烈性的,临飞鸾这样经验老道的人都不禁有了些醉意。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了慕无渊走近自己,嘴唇一张一合地道:“天霁女帝此番来是为了何事?” 临飞鸾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冥思苦想着:自己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来着?哦。对了,是为了接临思言回天霁…… “来……来接我皇妹。”临飞鸾有些磕磕巴巴道。 可是再抬眼,自己眼前的人却已经不是慕无渊,而是年幼的临思言,她清丽的脸上是临飞鸾曾经最痛恨的平淡如水,仿佛自己做什么过分的事,对她来说都不过是跳梁小丑。 临飞鸾努力摇了摇自己的头,她就是再蠢如今也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她俯冲上去就要去揪慕无渊的影子:“你给我酒中下了什么!” 可是已经陷入一个迷幻状态的临飞鸾哪里知道,近在眼前的慕无渊其实仍然端坐在高台上,冷眼看着临飞鸾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怪只怪在你们天霁这么多年了,还不老实,居然还想着抢夺我天涉境内的矿山。但你最不该的,还是想亲自来一趟对我们施压,接走临思言……” 文倾颜站在一旁,都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她虽然知道,这是慕无渊对逐渐兴起的天霁最好的打击,但在听到他最隐秘的那重必须要杀死临飞鸾的原因时,她也忍不住心惊了。 慕无渊原来一直都是用一种对临思言的执念撑着自己,文倾颜简直不敢想象,若是临思言真的舍弃慕无渊而去,他是不是真的会疯。 临飞鸾此刻鼻腔已经是一阵酸痛,不多时就流下两行鲜红的血来,紧接着,便是她的双目、耳朵、已及嘴中,都抑制不住地涌出大股大股的黑色的血。 这显然是中毒的征兆了,临飞鸾仅剩的一点意识突然无比地活络起来,慕无渊为什么这么执着地不肯放临思言走? 她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大笑,凄厉又充满恨意:“慕无渊!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临思言是我妹妹,当年她自请为质,连我都震惊了。我知道她的心……不会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你别白日做梦了!” “未央!别在一旁看热闹了,给我出来!”临飞鸾突然喊了一声,这下连慕无渊都皱了皱眉。 一个黑色夜行衣的身影从树上窜出,落到了倒在地上的临飞鸾面前,神色淡漠疏离,不是当时“刺伤”临思言又逃走的未央又是谁? 临飞鸾强撑着一口气,从贴身的衣襟中取出一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小匣子,交到了未央的手上:“里面是我的传位诏书,我如今将天霁女帝之位传于我的五皇妹……咳,临思言。她如今便是天霁的女帝,一个小小的天涉,我倒要看看它凭什么囚禁住我天霁的皇!” 说完这句话,临飞鸾似乎一瞬间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目光也逐渐失去了焦点,迅速灰暗下去。不过多时,已然是气绝。 慕无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临飞鸾在自己面前断了气,无论是这么冷静地害死一个人,还是谈笑间就改变了如今天霁和天涉政局,慕无渊这个人,都太过于可怕了。 此刻他朝未央伸出手,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道:“把东西给我。” 未央丝毫不以为怵,冷冷地回视回去。 正当慕无渊有些不耐烦,想要直接动手之际,一道清亮冷淡的声线打断了他的下一步行动:“慕无渊,你还想干什么?” 慕无渊僵了一下,慢慢地回过头,就见到了一脸寒冰的临思言和面色难看的慕址年。 第一百七十四章 谋划大业 慕无渊连夜叫醒了“酒醉”的慕祈晟,两人商议了一个多时辰,最终还是得出来一个结果:放临思言回天霁。 但前提是,慕无渊还想单独再见一面临思言,和她谈谈。 屋中,慕无渊撩起眼皮,乌黑的瞳心里映出烛火和临思言的身影。“没人和我说过,你是自请来天涉为质的。”他淡淡道。 临思言看着眼前这个人,突然觉得二人之间的确是无话可说的。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天涉,开始对她处处防范,后来却逐步陷入她的陷阱,甚至将她的虚情假意当了真;而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罢休,接近他也只是为了利用。 从一开始就没有带着几分真心相处,走到这样的结局也是必然。 临思言淡淡道:“摄政王如今也不必知道了,我如今已经是天霁名正言顺的女帝,你似乎还没有资格质问我。” 慕无渊不为所动。 独角戏也唱到了尽头,临思言轻轻叹口气,手指摩挲着尖锐的桌角,道:“我和临飞鸾一母所出,虽形貌相似,然本质南辕北辙,可见便是同胞兄妹,最终也会走上不同的道路。” 默了片刻,临思言还要继续说,手背蓦然一凉,却是慕无渊探手覆盖住了她,他按着她的手背,定定注视着眼前这个姑娘。 烛火浮动,慕无渊压抑道:“临思言,你不该继续卷进来。” “……” “你当初来天涉为质就是为局势所迫,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你没有任何理由再回天霁,被所谓的责任困住。” 慕无渊的掌心冰寒,死死压下来,不许临思言动弹,“你呆得够久了,回到你自己的生活里去,这里面没有你的位置。” 临思言一愣,慕无渊居然有闲心教育起自己来了,她笑了:“我自己的生活是什么生活?”“随你,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天高海阔,哪里不比这种地方强,你没必要把人生浪费在这些争斗的事情上。” 他捏得临思言手腕青红,疼痛附骨,临思言微微垂下头,好会儿,撑着脸笑了:“有道理。” “……”慕无渊收回手,他情绪控制能力超凡脱俗,脸上再不见方才那翻涌的巨浪,简直克制得不像个有七情六欲的活人。 安静了会儿,他按着膝盖要起身,“既然如此,我替你安排马车,明日一早你就出城,路上遇见有盘问的,你就说你是我府中的,这样便不会有人跟踪阻拦你,我——” “摄政王殿下,你有误会。”临思言稳稳当当坐在原位,懒洋洋地道:“不应该把人生浪费在无所谓的争斗上,我完全赞同你的意见,但这话反过来说,也就意味着在那些举足轻重的人事上,是值得多花精力,细细研磨的。” 慕无渊居高临下,下颔轮廓绷得极紧。他声音冷而沉:“临思言,你简直无药可救。”“我提醒过你了。” 半晌,他面无表情地道,“要走要留,你自己做主,但你记住,我提醒过你了。” 眼看着慕无渊就要拂袖离去,临思言失笑:“慕无渊,你等等。”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门上,被喊住后,挺直脊背,略微侧过脸。 只见慕无渊微微眯起眼,眸含锋芒,立在门前。这无疑是充满威慑的目光,临思言却不觉恐惧,悠然道:“话才说一半,何必急着走。” “我没有别的话要和你说。” “但是我却还有话要对你说。”慕无渊眉心依旧蹙着,眼底藏着无法解读的思绪,似乎正在经历什么不为人知的挣扎。 半晌,他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折身回来坐下。 “说罢。”临思言也不同他绕圈子了,坦然道:“你其实是清楚,我今夜为何同意你再和我单独谈谈吧?” 慕无渊脸颊向旁边侧着,不与临思言对视,临思言却直接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摄政王殿下,我打算助你一臂之力。” 许久静默,慕无渊笑了起来,恍若昙花盛放,极致的美丽却又稍纵即逝。 他终于看向临思言,语气满是刻意流露的讥嘲:“临思言,你好像忘了,你只是一个国力大伤的君主,这中都里随便出来个达官贵族,都能轻易碾死你,就算你如今能在这里和我说话,这又能代表什么?难道你认为,这就是和权力平起平坐?” “我看是我外祖父给了你这份胆子吧?他又让你来对我说什么?” “我不需要和权力平起平坐,也那般野心。”临思言安然道:“不过海先生的话也还不足以说服我冒险,我只是自己觉得机会难得罢了。” “你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我那时当你年幼轻狂,不与你计较,现在看来,你真是愚不可及。” “又来了,又说我无可救药,又说我愚不可及,摄政王殿下,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就急着想把我推开呢,眼下风云动荡,自己的船上多站几个人不好么?” 慕无渊看着临思言,嘴唇微抿,他喉头滚了滚,却再次别过脸,沉声道:“我不需要你,你也不能给我任何帮助。” 临思言失望道:“这您就不如小王爷了,慕祉年可不会在乎这点身份差别,任人唯贤,我今日同他说起时说话也痛快,屏退闲人,我们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讲开说清——” “你跟他说了什么?” “啊,这个,说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临思言笑着道:“小王爷想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去,志向自然是很好的,但且不提面前还横着一位正经储君,还是他皇兄。就是在那之后,又该如何使得百官认同,民心归依?毕竟这个时……毕竟还有摄政王你横在他面前。” 这话自然是临思言诓他的,慕祉年那个胆子,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心。不过临思言的目的也不是想让慕无渊相信,只要让他怀疑就行了。 慕无渊未发一言,临思言慢悠悠接着道:“民心所归,大事可成,所以我允诺小王爷,若他真有朝一日真能君临天下,那黎民苍生是非成见这一关,我替他过。”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是我的执念 慕无渊显然就是一震,但片刻间,他便又恢复成之前那副冷淡的样子了:“我就不该听你废话那么多了,只是想着址年那小子是不是真的对皇位有想法。” “只不过,你刚刚的话就说明了,你不够了解址年。”慕无渊淡淡道:“他和陛下不是一母所出,他母亲淑妃死于宫廷斗争,他便也从小就对皇宫这个物欲横流的吃人的地方唯恐避之不及。更别说这个漩涡中心的皇位了。” 临思言却像是完成了一件任务一般,摊开手无奈道:“信不信由你吧,总之,你自己想清楚要不要这个皇位。我也要走了……” 说着,临思言便直接转身离开,也不去管身后慕无渊含有深意的眼神。 临思言三天后就准备好了回天霁,比起八年前自己从天霁来到天涉之时的夹道相送,此刻却是冷清极了,只有文倾颜倒是代表摄政王过来了。 文倾颜很是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以一己之力就把天涉局势搅动的女子,她倒是觉得自己这个原女主变得不太称职了起来,她应该把女主让给临思言去当…… “五公主……不,天霁女帝陛下,慕小王爷原本是要来送您的,只是被摄政王拦了下来,罚他在自己府中思过,便不能来了。” 临思言淡淡一笑,面上被天霁女官精心准备的妆容无比的妍丽:“无妨,文将军还请转告慕小王爷,我答应他的事任然作数。”既然要做戏,便要做全套。 文倾颜一听,顿时警觉起来,先前慕无渊派她过来送临思言时就嘱咐了让她套话的事,务必要搞清楚临思言是不是和慕小王爷暗中真的达成了什么交易。 现下看临思言的语气,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文倾颜收敛下心中的情绪,点点头道:“是,我一定转达。” 随同临思言一起回天霁的,除了被她从狱中解救出来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中的如风公子,还有小桃和临飞鸾的骨灰盒。 此番从天涉长途跋涉回到天霁,少说也要数月,若是带着尸身一起走,恐怕半道上就已经是恶臭难忍了。 于是临思言在征得宗族同意后,直接将临飞鸾的尸身一把火烧了,就像当年被慕无渊一把火烧成灰烬的小桃一样。 除了以上的原因,便是因为临飞鸾的确是被慕无渊一众人合伙毒死的。 若是尸身腐坏被人察觉出异常来,以天霁如今的国力也不可能有实力去和天涉算账,所以如今,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还有小桃的死……临思言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幕后主使人应当不是慕无渊,只是他为何要帮那人毁尸灭迹? 她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寒意,总觉得除了她以外,似乎还有一人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 待她处理好天霁那边的事,第一件事就是把小桃的死查得水落石出,绝不让这个姑娘白死! 临思言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天涉的皇城,目光中没有什么留恋,未央给她掀开了车帘,她便直接坐了进去,一次都没有回头。 远处的高楼上,慕无渊眺望着临思言的车驾逐渐远去,久久没有动过。 曾经华老将军许诺的风风光光地回天霁,最终还是做到了。只不过不是以皇女的仪杖回的,而是以女帝的规格。 临思言一身藏蓝色的云锦天子袍,端坐在华贵的辇车中,未央亲自给她驾车,四周有五列九排的卫兵,戒备森严。 还未进入天霁城内,便见着远远就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姿修长有力。他似乎是看见了临思言的车驾,调转过马头,哒哒的马蹄声踏在青石路面上犹其清晰。 等道近了,临思言隔着层层纱帘才看到,那马上之人身高起码接近一米九。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辇前,声音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臣顾辙野,迎陛下归来。” 临思言原本还有些好奇此人是谁,现下听到他自报家门,反而是愣住了。 八年了,她已经八年都没有听到过顾辙野这三个字了。 当年她只觉得顾辙野心里应当是怨她的,不然也不会在她临走之际都没来送一送她。 无论怎样,毕竟都是旧时相识于微末的人,临思言掀开一侧的纱,目光正和跪着的人对上—— 顾辙野身着一身玄色的衣裳,少年时顾辙野那种自信飞扬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贵气,脸上也长开了,显现出极好的下颔,每一根线条都无可挑剔。 原先的顾辙野一心想要参与到天霁的政治斗争之中,虽说也会些武功,但还是以文治为主,身上总带着点文人的气息。 可是如今,他身上文人的气息少了很多,看着倒像是个杀伐果断的将军的模样。 “多年未见,顾公子更加一表人才了,不知如今在天霁任何职何位?”临思言开口寒暄道。 顾辙野看着端坐在上位的女子,原本已经沉寂多时的内心却在此刻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一般,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看向临思言:“臣如今主管军政要务,在华老将军手下做事。” 临思言倒是奇了,问道:“你不是一直想在朝堂间展露一腔本领吗?如何转移到战场武斗上去了?可是有什么难处需要我帮你?” 说实在的,临思言一开始听到顾辙野说的这些话,还以为他是受人排挤或是怎么的,才去了他原本并无多大兴趣的武官一行。 可是顾辙野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是让她的猜测落空了:“臣没有什么难处,臣是自愿的。” “当年陛下还是皇女时,为了维护天霁的安全,忍辱负重去往天涉做了八年质子,既是皇室之耻,也是天霁百姓的心中之痛。” “臣实在不能忍受天霁再发生这样的悲剧,便弃文从武,想着有朝一日,能将殿下从天涉夺回来,恢复您的荣耀,光复我天霁的河山。” 如今看到自己一直的执念得以归来,顾辙野总算是微微放下心来,天知道他一个男子这些年为了达到这个位置,为了筹谋救回临思言,耗费的心神有多巨大。 好在最后,事没有与愿违。 第一百七十六章 建议选秀 临思言听得一愣一愣的,顾辙野却没有再拖延下去,再次道:“请陛下随我回朝吧,诸位大臣还在等着陛下呢。” 临思言点点头,放下车帘道:“走吧。” 车驾在顾辙野的带领下一路朝皇宫内驶去,临思言透过九层纱帘往外观察着天霁的街道,这里与八年前的样子并无什么区别。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只能证明,临飞鸾的确不是一个做皇帝的料,在位也已经有数月,据说三年前女帝就已经病重,让临飞鸾监国了,准确来说,她应当执政三年多了。 可是看目前的情况,临飞鸾似乎也并没有给天霁带来什么大的改变,而是一味的守成。 可是如今的天霁,内忧外患俱有,又岂是守成能解决的?如今的天霁,需要的是一场变革。 临思言又把目光移到周围被隔开,力的远远地在观望着这边的百姓。 他们不少人已经带上了象征着举国同哀的白绢和麻布,显然是为了登基几个月便不明不白地客死异乡的新皇临飞鸾。 临思言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今天霁百姓接连几个月就失去两位统治者,说心里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民心散乱了,才是一个国家开始衰败的开始。 一开始她刚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就被009告知,她需要再这次的女帝线剧情里使劲儿地作,闹得民不聊生,最后被慕无渊和文倾颜“替天行道”给灭了就行。 可是临思言此刻不知道怎么的,她不愿意再去糟蹋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家了…… 尤其是在进入天霁都城前,她看到了那些一路上饿得面黄肌瘦的灾民,沿路乞讨,临思言让未央他们拿了些粮食给他们时,问了他们是哪里的百姓,为何逃到了都城这边。 其中几个人看着稍微年长一些,和临思言道来原委:“我们本是在附近天霁矿山开采的工人,之前效益还好的时候,我们的生活也还算好。可是如今山都要被挖空了,可是上面依然要求我们交以前挖出来的那么多的矿,不然就克扣我们的工钱,我们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跑了出来。” 临思言皱着眉问身边的未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些户部官员是怎么搞的,矿山都要被挖空了他们不知道吗?这样不顾开采工人的利益和死活,居然还从中牟利。” 未央看着这一幕,也难得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刚刚回天霁没多久,倒是还没有听说过这事,只不过以我之前随母亲在边界时的经验,这些原本拥有一份正经工作的百姓最后迫不得已成了难民的事层出不穷,估计这种事在官员中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捞金的手段了。” 临思言想着,天霁一个边矿开采都会闹出这么多事来,恐怕内部官僚阶级都不知道已经烂成什么样子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临思言步入曾经的銮殿,在百官的见证下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时,终于亲眼见证了。 殿上披麻戴孝的诸位官员先是或真或假地恭维了一番,庆贺临思言登基,不一会儿,以礼部尚书为首的一众人就露出了他们这次人到得这么齐的真面目。 礼部尚书是个上了年纪的五十多岁的女人,她保养得宜的面上露出了一个颇为“忧国忧民”的表情,上来就道: “陛下,如今陛下刚刚登基,原本是不应该急着操办此事的。可是陛下还是皇女时便不在天霁,后院空悬,如今登基后更是后宫空无一人,这样怎么能给陛下开枝散叶呢?” 此话一出,顿时就是好几声连着不断的:“是啊,是啊。” “陛下应当赶紧留下血脉,切不可像刚刚去世的新皇一般,没留下一儿半女……” 临思言心里冷笑:这些人不仅没有对临飞鸾死于天涉之事有任何的疑问和愤慨,反而想起来这些有的没的了。 还留下一儿半女?那就轮不到我继承皇位了,你们也更好控制幼主吧? 站在首位一直不发一言的苏丞相——也就是苏望舒的母亲最终还是没忍住,冷声道:“你们说这话,将我的舒儿置于何地?他与陛下可是年下时就定下的婚约,还未完婚,怎可后位未定,就着急找一群摆设塞到陛下后者中?” 这话一出来,一众臣子都不敢反驳了。 一方面是苏丞相现下仍然是天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有权势的人,她说的话,谁敢反驳? 当然还有一方面,这些臣子心里可是狠的牙痒痒呢!你说这苏丞相是什么运气?年少时与先帝交好,帮助当时没有一个人看好的先帝夺了嫡,有了如今的荣耀。 现下曾经遭受嘲笑选错妻子的儿子苏望舒,居然也瞎猫撞上死耗子,临思言现在成为女帝,他也夫凭妻贵,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皇后内定人选! 但是礼部尚书既然第一个提出了这件事,自然是心里对这件事有些不服的,她直接道:“苏丞相此言差异,陛下只有苏公子一位夫婿,如何能够?何况刚刚您说苏公子能承袭后位ie,此话未免也太过武断了吧?” 苏丞相看着眼前这个平时在自己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礼部尚书居然如此嚣张,不禁有些气笑了,她不会天真到以为临思言这个有名无实的女帝能向着她吧? “礼部尚书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是,陛下和苏望舒苏公子还未成婚,先皇也未曾指明陛下当时的未婚夫就一定是正夫,苏公子怎么就是后位的不二人选了?”礼部尚书大胆道。 苏丞相的脸一下子就黑了:“难不成让我的舒儿为妃?!王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花花肠子,你就是仗着自己有一个儿子,想趁机推你儿子上位罢了!” 礼部尚书被揭穿了面目,却一点都不见羞恼之意,反而转向临思言拜道:“臣的确有一子,也有意举荐给陛下,为陛下开枝散叶。那又如何?人人子皆可为妃,莫不是你苏丞相还想控制陛下的后宫不成?” “你!”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家自古薄性情 临思言面无表情地看着殿中礼部尚书的表演,说出来的话却是直接让苏丞相差点气个仰倒,让礼部尚书喜上眉梢。 “爱卿们所言颇有道理,那选拔世家子的事,就交给你们去办吧。” 苏丞相一下子就急了,都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了,直接在朝堂上就大喊大叫起来:“陛下!不可啊!您这样置舒儿于何地?!” “舒儿自从拿到陛下命人从天涉带回来的血刃,惊怒焦急之下,一下子病倒了,如今已经有几月有余……若是他听说陛下的此举,只怕会心寒至极,对他身体的打击只怕是致命的啊!” 临思言心里微微一动,苏望舒病了? 她沉吟片刻后,淡淡道:“既然苏公子病了,我也理应去探望,只是看样子苏公子的身体状况,应当是不能参加这次的选拔了。” 临思言这意思显然就是要抛弃苏望舒的意思了,苏丞相直接觉得眼前一黑,心里暗骂苏望舒是个不争气的,还信誓旦旦地和自己说临思言和他是山盟海誓,看样子都是唬自己的! 天家自古以来薄情薄幸,苏望舒那个傻的,以为苦等几年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临思言不去理会黑了脸的苏丞相,对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一起的礼部尚书道:“此时也无需大办,毕竟还是在我皇姐丧期内,不要太过声张,就以一个别的名义,将众位公子集合到一起吧。” 底下爱的朝臣听了这话,个个喜笑颜开,不迭地点头称是。心里也已经开始盘算起自家的适龄未婚子嗣亲属了。 临思言退朝后,跟在她身边一直寸步不离的未央和守在殿外的顾辙野都不约而同的围了上去。 未央面色有些发白地看着临思言,心里已经是慌得不得了了。他原本就只是临思言口头承诺纳入府中的小侍,苏望舒是婚书做契,女帝亲指,如今都被临思言一言推开了。 那自己呢,自己岂不是也会被舍弃? 顾辙野心里也对临思言的这种行为颇有些微词,他没有未央那样的顾忌,直接便开口说了:“你真要选秀?” 临思言淡淡地点点头:“君无戏言,我都已经在朝堂上放话了,自然是真的。” 顾辙野烦躁地抠了抠腰间挂着的剑柄,掩饰道:“你……就算是如此,也不好直接把苏望舒给踹了,他对你……实在是用情至深。” 临思言挑了挑眉,苏望舒对自己用情至深?恐怕不是吧,当年她和苏望舒便是因为一个为了保住自己安稳的处境,一个为了不让大厦将倾的苏家落入深渊,这才勉强凑合到了一起。 “此事你们不必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 苏府之中,苏家二公子苏望安的院中一片欢欣之意。 刚刚苏丞相怒气冲冲地回来,先是去了久病的嫡兄长苏望舒院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然后便径直来了自己这个平时不受宠的庶子屋内。 苏丞相面色冷肃地对苏望安道:“过几日是世家公子的一次聚会,你过去。” 苏望安愣了愣,平时这种男子们争奇斗艳的宴会一般父亲不是一概让苏望舒去撑场面吗?怎么如今却叫了自己? 父亲听了他的疑问,只是恨恨道:“你兄长眼看是不中用了,留不住女帝的心……你这次去,务必要得到女帝的青睐,不然,你也不必回来了!” 说完这话,苏丞相就甩开袖子离开了。 苏望安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了刚刚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自己这是,有望被选中入宫为妃了?! 伺候他的一众下人们顿时也反应过来,一个个高兴得跟过年一样,朝这位常年受冷落的二公子道喜道:“恭喜二公子,您这是熬到头了!” 苏望安也带出了些高兴的心思来,他命下人打了一桶水,准备好好清洗打扮一番。 刚准备褪下衣衫,自己那位常年见不到一面的大哥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小安,我有些事要问你。” 苏望安当即就有些慌了,说实话他平时还是很敬畏自己这位大哥的,年纪轻轻就创下天霁男子第一个连中三元的成绩,又有五公主那样一位温柔美丽的未婚妻,让他好生羡慕。 可是如今这份幸运也落到了他头上时,他在惊喜之余,更多却是一份惶恐与不安。 他总觉得,这是从苏望舒那里偷来的。 他有些心虚道:“大哥,你进来吧。” 苏望舒那张俊美到令男人惭愧不已的脸一出现,苏望安便有些自惭,低下头去:“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望舒的脸上仍然是一种久病的苍白,他看着苏望安简陋的屋中摆放了好些看着精美却早已过时已久的衣物和饰品,也猜到了这些都是他那位小侍父亲给他留下的。 他有些泛白的唇淡淡张合,道:“听父亲说,你要去参加选秀了?” “是……” “既然是去天家面前,穿这些未免还是有些简陋,我着人拿了你的尺寸,重新去做一些新衣,再去我那里挑几件饰品束发。” 苏望舒的这话在苏望安耳中,无异于羞辱了。这和直接说你这般寒酸,去见女帝只会给苏府丢人有和区别? 苏望安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有一瞬间想要直接冲过去,将苏望舒高贵俊美的脸撕得粉碎。 “也切记,勿要以色侍君。” “陛下最爱喝的茶是正山小种,她喜欢茶泡得浓一点,但你不要这样,太浓的茶会影响睡眠,中等浓度就好……“ “大哥,你不要再说了。“ 苏望舒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眼前的庶弟。 “大哥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和女帝的前尘往事我也是略知一二。只是如今是我去面见她,不是你。”苏望安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直接和苏望舒冲上了。 “求求你把她让给我好不好?”苏望安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有些委屈上了,眼角一颗泪滴滑落,身子颤抖的扶住身侧的木栏。 苏望舒修长白皙的手不自觉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中,攥得发白。半晌,才失魂落魄道:“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争奇斗艳 这次的世家公子聚集在一起是以诗会的形式,既不过分张扬,有颇具风雅。 没想到临思言原以为几天就能准备好的事,这些人硬是花费了一个月,才筹备完成。 这期间,临思言还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从天涉过来代表天涉恭贺临思言登基的文倾颜。 抛去那些国家之间的恩怨不谈,文倾颜还是颇为欣赏临思言这个人的,也有和她做朋友的心。而临思言对于文倾颜的示好也没有推拒,一来二往下,两人关系也逐渐建立了起来。 在礼部尚书的一处极为古典的私宅里举办诗会,临思言是真不愿去,枯燥乏味。念着酸溜溜的诗,她听都听不想听。 但是无奈是自己挖的坑,没办法,只能跳了。 文倾颜一大早就把临思言从被窝里抓了出来,兴致高昂对她道:“我可是听说了,今天的诗会好多未出阁的公子都会来。” 一边又用八卦至极的眼神打量着临思言道:“你真的要广纳后宫啊?” 她有些幸灾乐祸,要是让远在天涉那两人知道这事,还不得疯? 临思言无奈道:“你就直说你想看热闹呗……” 出了皇宫外,风景甚美,绿野蓝天,野花盛开,两人下了马慢悠悠的走着。 “唉。”临思言打了个呵欠,慢吞吞的跟在后面,“男人除了脸和构造不一样,其他的不都一样嘛,你有什么好激动的。” “这其中滋味你这个木头当然不懂了,真是白费了这张皮囊,你就应该去山里的寺庙当尼姑。”文倾颜点着她的脑袋发愁,又有些幸灾乐祸,看了临思言是情商着急啊,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登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轱辘飞速转动的咔咔声,一声鞭响划破长空,有人厉声喊道:“前面的人速速闪开。” 文倾颜反应最快,拉着临思言闪到了路边,一辆华贵的马车从眼前疾驰而过,四马齐驱,一阵香风飘过,身后还跟着一小队卫兵。 文倾颜皱了皱眉:“幸好刚刚我们闪躲得快,你们天霁女尊国怎么也有如此彪悍的男子?看着不是个好惹的,你到时候可别选中他了……” “到时候我坐的远远的,只是看着,也不加入进去,他又能如何。” “你别怪我多嘴啊,我看你之前那个未婚夫……叫什么来着?哦,对,苏望舒,听说就是一个脾气秉性极好的人,又是个大才子,你是怎么想不通了,把他给甩了啊?”文倾颜实在有些想不通。 临思言呵呵笑道:“嫁到帝王家未必就是好事,再说了,我与他并无感情,再好又有什么用。” 文倾颜不说话了。 诗会场地临水而设,说是水,不过也是个有凹口的湖,众位世家公子穿得都极为华贵,精心打扮得像一只只雄孔雀一般,围湖而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身份尊贵的贵女也来到了现场,虽然在场诸位都心知肚明,这是女帝的“选妃宴”,但这些贵女们到底还是存了些简陋的心思,万一有一个家世显赫的公子为自己折服了呢? 府中也是这些人中地位最尊贵的礼部尚书之子王偃之自然是坐在了最上方,被众星拱绕,临思言偷偷坐在了最下方,又被人挡着,支着下颚,昏昏欲睡。 待了半晌,那边一行人还在客套地互相寒暄问候,临思言觉得无聊,转过头去看文倾颜,却见她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全然没有之前的兴奋。 文倾颜叹了口气,嘴里的菜肴索然无味,她颓废的饮了口酒:“你们这礼部尚书还挺死板,什么男女不同屋,不同席,自打进来我就没见过你那些未来的后宫一面。” 帘子的另一侧坐着一桌精致的贵公子,临思言都能闻到从他们身上飘过来甜腻的香气,有些嫌弃地别过头去。 又想起那些男人以扇遮面,扭扭捏捏的姿态,说话声比她还轻言细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文大将军,那些都是未出阁的男子,你去了可不大好。” “你怕什么!他们那些软柿子还能活吃了你啊!”文倾颜一脸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戳了戳她吃的鼓鼓的脸颊。 临思言捂着脸颊,矫情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子,任凭她怎么求都不再理她了。 用过佳肴,临思言实在觉得无聊,便推说想四处走走,就站起身来朝堂后走去。 顺着府中曲折幽深的花园小径慢悠悠的走着,009突然出声:“小言!我感觉得到苏望舒就在附近!” 临思言停了下来,鬼鬼祟祟的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四下环视了一番:“哪呢?” “快来啦!穿月白常服的那个就是。额,小言,我们真的要这样吗?其实我觉得要是你直接和苏望舒说,他应该也是会帮你的……” “我可不敢在他这样一位智多星面前冒这样的险,万一他对苏府还有私心,我这一招,岂不是自己送死?” 009讷讷地不再开口说了。 临思言梳理了下云鬓,正准备跟他来个宿命的巧合偶遇,却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和苏望舒有点像,却多了几分柔弱。 临思言瞬间缩了回来,在大树后面默默窥视。 苏望舒还是一如记忆中一般既往端庄,是那个谦谦君子的模样。 今日的白锦长袍只不过使他儒雅的容貌锦上添花,头上只带了跟简单的玉簪,足以艳压群芳,光是那股独一无二的清冷劲儿就与众位公子不同,像一尊玉佛似的,凛然不可侵犯。 刚走了几步,其中一位公子就以头晕要坐下歇息。 苏望舒顿时蹲下身给他探查了一番,眉眼间闪烁着关心:“脸色发白,定是中暑了,我让他们端上几碗绿豆汤来。” 临思言冷笑,这些家伙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苏望舒看不出来,她可是看得门儿清。 这个人一看就是装的,眼色虚浮,还不断地往后瞟着一个和苏望舒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公子。 那公子拍着胸脯顺气,笑得十分勉强:“还是苏公子贴心,我这边谢过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陷害 那位公子接过苏望舒带来的小侍手中的绿豆汤,慢慢地饮了下去,没过几秒钟,就面色发白地捂住自己的腹部,疼得叫起来:“我……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啊!” 周围的公子们看到这一幕也被吓得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六神无主的样子。 走在后面那位穿着鹅黄色衣衫,和苏望舒长相有五六分相似的公子突然指向苏望舒,纤细的指尖都在发抖,声音也颤抖道:“刚刚王公子便是喝了一碗大哥送来的绿豆汤才如此的,大哥,你是不是在汤里下了毒?”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哗然。 苏望舒一向是以端方君子形象示人,从小到大都是一众母亲拿来教育自己儿子的典范,在场的人谁都有可能害人,可是仍谁都不会猜到苏望舒头上去。 苏望舒一听见苏望安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般诬陷的话来,顿时也皱起了眉头,开口驳道:“望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看到我下毒了?” 苏望安仍然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却咬咬牙,似乎鼓足了勇气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大哥下毒,可是我知道大哥心里不痛快,此举是报复!” “大哥明明已经知道,陛下厌弃了你,这才举办了这诗会,来选出几个合心意的公子常伴身边,父亲根本没有让大哥过来,只叫了我一人,这分明就是不想大哥在陛下面前惹得厌烦的意思。” “如今大哥却来了此地,还刚好对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偃之下手,难道不是因为心生嫉恨吗?”苏望舒委屈地控诉着。 那位肚子疼痛的公子也适时地嚷嚷起来:“我的肚子好疼啊!苏望舒,没想到我把你当哥哥,你却因为嫉恨我可以进入陛下的后宫而陷害于我!你好狠的心啊!” 此言一出,众位公子顿时惊住了,随机便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苏望舒,苏望安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 这苏望舒无论之前如何风光,那也是之前了,如今当今新皇都已经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承认这桩婚事,苏望舒便就是被弃之如破履一般,恐怕今后嫁于其他女子也难了。 那个撒泼卖痴的公子原来就是礼部尚书之子王偃之啊,临思言越看越觉得他有些眼熟,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不就是那大街上青天白日打马而过,差点把自己和文倾颜给撞了的那个嚣张的小公子吗? 她唇边不禁勾出了一丝冷笑,得,正好,在这里碰上了。 临思言看着这两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活脱脱一个绿茶白莲花大战纯真善良女主的戏码,不禁来了些兴味,她倒是好奇苏望舒会怎么应付了。 却见得那平时端庄雅致,临危面色丝毫不变的苏望舒,此刻却悄然红了眼眶,他故作震惊地低下头去,声音居然有些难得的委屈:“没想到你们居然如此想我……” 临思言也愣住了,她哪里想得到,原本在她印象里独当一面,温润如玉,平淡如水的苏望舒有一天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这下连系统空间里的009都有些忍不住了,小声劝道:“小言,苏望舒看起来好像的确挺难过的,可能也是之前你不承认他的身份这件事真的伤到他了。” 一边的王偃之看到苏望舒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有些慌了,不知道他闹的是哪一出。 明明之前苏望安告诉他的是,只要咬死了是苏望舒下毒要害自己,苏望舒就必定会据理力争,坚持到底。 到时候自己再把几个“人证”给找过来,坐实了苏望舒的罪名,那他便是永世不得翻身了,更别说重新获得陛下的青睐了。 “苏望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亲弟弟冤枉你了?”王偃之有些心虚,但还是大声质问道。 “大哥,你就招了吧,一会儿这边动静太大,将陛下招来了可如何是好?大哥也不愿在女帝面前被揭露这件丑事吧?”苏望安也有些慌,想快些逼迫苏望舒认罪。 就在这边僵持不下时,一道清冷的声线突然从众人背后传来:“你们几个人都挤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回头,其中几个面见过天颜的一见是临思言驾临,眼中都高兴得发亮了,连忙先几步另外几个摸不着头脑的公子先一步行礼道:“恭迎陛下!” 苏望安和王偃之也跟着回头,这两人年纪较小,是没有随母亲入宫面过圣的,这也是第一次见临思言,跟着那几人匆忙行礼的同时,二人眼中皆是闪过一丝倾慕与惊艳之意。 苏望安受到的冲击和震撼犹其大,他早就听说如今的新帝生得如九天上的神仙一般,容貌姝丽得不似凡人。 如今一见,他直接为其心折,甚至还在心中庆幸地想:幸好自己眼前的人已经对苏望舒没有感情了,自己才好趁虚而入。 临思言抬抬手,让这些跪了一片的公子起身说话,又看向一旁行过礼后便偏过头站在一旁,似乎不愿意看她的苏望舒,又些哑然失笑道:“怎么,苏家大公子,八年不见,就是这般待我的?” 这话说得不是一般般的暧昧,直接让那些看好戏的公子傻眼了。 女帝不是已经厌弃了苏望舒吗?为何对他还是如此的温柔,甚至出言调笑? 苏望舒这才慢慢转过头,看向临思言的目光虽然清冽,却隐隐约约又暗含着埋怨和委屈:“陛下,臣原本也想与陛下畅谈八年离别之苦。只是如今受了委屈,心中实在难过……” 临思言便也陪着他演道:“哦?是什么事让望舒委屈了?” 苏望舒一听见这个昔日的亲昵的称呼,不自觉地愣了一下,不一会儿,又恢复了之前那般失落的样子:“陛下就别那臣开心了……说刚才的事吧。” 苏望安在一旁看的是最着急的,这陛下一看就是和苏望舒关系匪浅,连如今看着都是亲昵非常,他可不能再让这两人旧情复燃了! 第一百八十章 逐步击破 “陛下!我有话要说!”苏望安此时也顾不上是不是会在临思言面前留下一个不讲礼数的印象了,直接一心一横向前跨了一步出来喊道。 临思言歪过头去看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苏望舒的弟弟,饶有兴趣道:“你要说些什么?” 苏望安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才一副从容的样子开口道:“陛下,我是苏家二公子苏望安。刚刚我大哥,也就是苏望舒,他蓄意谋害王偃之公子,在场的人皆是人证,可是大哥还是拒不承认过错,还请陛下明察!” 临思言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苏小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我和望舒相识多年,他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这话显然就是站在苏望舒的一边,把苏望安的话当个玩笑来听了。 苏望安的脸一下子就憋得通红,他生了些退缩的意味,却还是强撑着道:“陛下可以找来证人,一问便知。” 在场的几位公子连忙上前作证道:“苏小公子说得不错,我们几人今日一直跟着王公子,他从早上到现在便只喝了刚刚苏望舒公子命人呈上来的一碗绿豆汤,此外便没有再吃过其他的东西了。” 临思言挑了挑眉道道:“就这一件?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位王公子,便一定是因为食物中毒而不是其他的身体原因腹痛的呢?” 王偃之原本一直盯着临思言姣好精致的侧颜,久久回不过神儿来,此刻听到临思言质疑的话,也是有些急了,连忙辩解道:“陛下,我自小习武,身体从未有过大病,这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是啊,陛下。”苏望安微微向上抬眼看向临思言,露出了秋水一般的眸子,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若是陛下想包庇大哥,也难以服众啊。” 这话说出口,倒是引得临思言又多看了几眼眼前的苏望安,没想到这人看着唯唯诺诺,胆小懦弱的样子,倒是个会挑事儿的…… 临思言没有搭理他,直接转向苏望舒,道:“既然是人证,不止你们几个人便可以一锤定音了。望舒,你可有人证可以自证清白?“ 苏望舒淡淡地点点头道:“自然,那便唤我的侍从锦书过来问话吧。“ 锦书被传唤了过来,跪在临思言面前,禀报了自己的名字,便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期间也丝毫没有露怯,看样子也是被苏望舒教养得极好,是个知分寸,懂进退的人。 临思言淡淡问道:“锦书,下面孤问你的话,你要如实回答,若是有半分虚假,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吧?“ “属下明白。” “好。”临思言微微颔首,继续道:“方才王偃之王公子突发中暑昏厥,你家公子可是让你去取来一碗绿豆汤?” “正是。” “期间你可有遇见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锦书恭恭敬敬地回道:“回陛下的话,属下的确去小厨房要了一碗绿豆汤,只不过绿豆汤在制作的过程中,属下有些内急,便想先行离开,这汤其实不是全程经过属下的手的。” 说完,锦书又补充道:“属下当时怕耽误公子的事,就吩咐了一旁一直闲着没事干的红叶看了一会儿,也是他一路送汤到了院门口,才由属下松了进去。” “哦?这红叶是谁的侍从?”临思言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回陛下,红叶便是我家二公子苏望安的侍从。”锦书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苏望安,将自己知道的事如实地都说了出来。 “这倒是有意思了。”临思言抚掌笑了:“既然如此,将那位红叶也传唤过来吧。” 红叶被带到众人面前时,已然是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子,一个近一米八的男人,跪都跪不稳了。 一见到端坐在上位的临思言,几乎是哭着在地上磕头道:“陛下!陛下!属下是冤枉的啊,属下没有下毒!” 临思言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冷声道:“你最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不然今夜我就让你尝尝牢狱之苦。” 红叶泣涕满面,断断续续道:“陛下,我……我真的没下毒啊……绿豆汤的确是我端过来的,但是我真的没下毒!” 得了,看他的样子也已经是吓得不清了,想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只是他承认了自己经手过绿豆汤,那便好办多了。 临思言偏过头去,看了一眼紧紧咬住下唇的王偃之和面无人色的苏望安,心中冷笑,这两个也是蛇鼠一窝了,着实是自作孽不可活。 “苏小公子,王公子,你们二人觉得呢?”临思言淡淡开口问道。 “陛下……”苏望安仍然不死心:“您也看见了,红叶如此胆小如鼠,怎么敢下毒,或许是那锦书在进门前下毒了呢?” 这回临思言还没开口,在一旁静立许久的苏望舒倒是开了尊口道:“寻常的毒下下去融化其中还需要时间,这绿豆汤还是冰镇的,毒药更难溶于其中,院门前到你我坐的地方只需短短几秒,你倒是说说,锦书这毒下到何处了?” 临思言看了面色冷静的苏望舒一眼,唇边勾出一抹笑来:“如果诸位还有疑虑,便找来御医当众验明汤中到底有没有毒吧。” 苏望安和王偃之顿时慌了,还想垂死挣扎一番,就被身后着急忙慌的中年女声打断了:“哎呦,陛下您怎么来这儿了?还有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围成一团?” 礼部尚书听见了风声,连忙赶了过来准备补救,她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那惹祸的儿子,又目光阴寒地看了看教唆她儿子的那个苏望安。 不多时就把目光重新转到临思言身上,殷切道:“嗨,这事儿我都听说了,我刚刚去查了偃之今日的吃食,发现是他晨起贪凉吃了一份冰酥酪,这才引出这些误会来……” 礼部尚书说着,狠狠拽了一下自己儿子的衣袖:“还不赶紧和陛下还有苏大公子赔罪!”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故剑情深 临思言却懒得再去看眼前这一幕闹剧了,反正这次她的目的已经是达到了,她摆摆手道:“不必了,礼部尚书大人教出来的好儿子的确是人中龙凤,孤是高攀不起了。” 此话一出,礼部尚书和王偃之的脸顿时就一片灰白了,这话的意思便是王偃之再也没有机会参与选秀的事宜了吗? 可是相比之下,礼部尚书更担心的是,女帝的言外之意是否是王家再也没有机会参与选秀了。 失去了一个王偃之实在算不上什么,可是若是整个王家都被临思言拉上了选秀的黑名单,那她今后还如何在官场上立足啊! 她赶紧跪倒在临思言面前,哀求道:“陛下,犬子年幼无知,这才惊扰了陛下,万望陛下海涵,不要计较这些……若是陛下不喜欢偃之,臣还有一位远房侄子,长相才情也是一等一的,陛下……” 王偃之原以为母亲是在为他求情,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被放弃了,自己这样和自己知道被苏家放弃的苏望舒有什么区别?! 他从小就是被家里娇养着长大的,要什么有什么,何时受到过母亲这样的对待。何况前些日子,母亲还叫他好生准备着,说自己有望成为贵君! 可是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一切都没了。 王偃之一瞬间怨怼、愤怒都涌上了心头,大声地驳道:“凭什么?母亲,你是要放弃孩儿吗?!我不,我就要入宫!” 礼部尚书现下头上已然是出现了豆大的汗珠,心里暗骂自己平时为何对这小子如此娇惯,这才在女帝面前闯下大祸。 自己如今是为了保这傻子,他看不出来吗?!若是被女帝查出来他们胆敢合伙一起诬陷苏望舒,还在女帝面前装得一本正经,那便是欺君之罪! 到时候别说他自己了,整个王家都要遭殃! 礼部尚书狠下心来,高高地举起手,一个大耳刮子就狠狠地抽在了王偃之白净俊秀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给他半边脸都抽得肿了起来。 她嘴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给我安份点吧!一天到晚的,你看看你给我捅了多大的篓子!” 说完又转向临思言,继续情真意切地恳求道:“陛下若是真的生气,便处罚偃之吧,他从小不服管教,如今也该是让他长长记性。” 礼部尚书说不疼王偃之那也是假的,毕竟自己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儿子,一直盼望着有一天他能进宫为家中挣来一份荣宠,只可惜他自己是个不争气的。 既然如此,那便舍弃了吧,左右不过是一个男儿,没了便没了,大不了她再从宗族中过继一个便是。 临思言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回过头瞥了一眼苏望舒,见他一言不发的样子,估计着他也是想到了自己相似的遭遇了。 临思言叹了口气,适时地打断了礼部尚书还想说的话:“都不必了……王大人,孤实话和你说吧。孤其实一开始在朝堂上说出想要举办选秀事宜时,便是在试探你们。” “孤想看看,你们哪些人对孤的后宫虎视眈眈,甚至不惜得罪苏丞相,都要试一试插足后宫的感觉。” “现在看来,王大人是独一份的啊……” 礼部尚书顿时脑门儿上就是一个汗如雨下,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原以为天真好拿捏的小女帝,心机居然是如此的深沉。 转念又想到,一个在天涉那样豺狼虎豹之地平平安安生活了八年的人,又怎么可能单纯好骗?她顿时后悔不已,不该在这样一个敏感时期将自己的心思暴露出来。 还是她们将这位新帝想得太简单了……眼前这个人,看着远远比她的母亲还要可怖! ·临思言趁着苏望舒还在怔愣之际,突然伸出手握住了他微凉的腕骨,这种时隔八年才迟迟到来的触碰,直接让苏望舒浑身一颤,接着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临思言。 临思言在一众惊讶的目光中泰然自若道:“苏望舒苏公子与我相识于微末,在我最不受宠时也仍然是不离不弃,这样的情分之重,让我不敢相忘。” 顿了片刻,她又继续道:“我离开天霁前往天涉为质之时,望舒曾经赠予我一把短刀,我一直带在身边,极为珍重,不敢有片刻的离身,此后这把短刀也跟随了我整整八年,曾经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 “最后,我命贴身侍从将这把刀作为信物带回天霁,也带回了我仍然平安的消息,这才为我的回国换来了一线机会,因此,这把短刀对我的意义是不可磨灭的。“ “故剑情深,短刀于我都是如此,想必各位对望舒在我心中的位置也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了吧。“ 临思言说完这么大一段话,听得在场众人一片静默,估计以后,也没有人再敢对苏望舒动辄为难,出言不逊了。 临思言也不管苏望舒的那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挣扎,拉着他就直接离开了。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带着怨怼和不甘目光的苏望安,以及一颗巨大的古树后未央站立了许久的身影。 苏望舒被临思言拉到一处僻静的小亭子中,他的目光显然还有些飘忽,似乎不相信刚刚的话是从临思言口中说出来的。 临思言将他按着坐下,清澈的眼和他幽深的眼睛对上了,半晌,她先露出一个笑:“怎么?不相信是我能做出来的事?“ 苏望舒摇摇头,轻轻道:“不是,只是感觉自己在做梦……” 那不就是不相信吗……临思言心里无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我让未央带回来给你的那把刀……” 话音刚落,苏望舒抬手就从衣襟处伸了进去,拿出了一个被包裹得很精细的绢包,一打开,果然就是那把短刀。 临思言有些愣了,讷讷道:“你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啊……” 苏望舒叹了口气,眉目忧愁地看向她,此刻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八年前的那种真实感:“那天未央把刀带回来时,上面还沾有你的血,这些日子我一直贴着心口放着,感觉那一块就像要烧起来一样。” 苏望舒反手握住了临思言的手,语气中带着哀求:“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算我求你。”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经过上次诗会一事后,文武百官多少是知道了,苏望舒现下是女帝面前的盛宠之人,如今是得罪不了的,于是又把目光打量到了另一位身上。 御殿前,那本该恭肃恪礼的大小官员,此刻早将礼字抛在了脑后,趁着御史走神的间隙,纷纷抬眼往金銮殿上瞥去。 苏氏弄权已久,许多新近登科的举子与官员,单知这朝中有个苏丞相,却不知那幽居深宫的天子。 他们拿苏家没办法,便又盯上了曾经与苏家走得最近的顾家。 曾经顾家也并不算什么显贵,家中最大的官便只是顾辙野已经去世的母亲,文渊阁大学士。而现下顾辙野和苏望舒走得近,又得女帝偏宠,却偏偏是个男子,她们自然是不满的。 如今乍闻升朝,自是各怀着一腔心思,或惊或喜惶惶不安。 从前朝会,顾辙野都是站在御座旁侧,可今日却不知道去了何处,女帝身边除了一直侍奉在侧的未央,不见顾辙野的身影。 这边诸武将还在心中揣测,那边文官团已经有人出列,打响了第一枪。 “陛下,臣有本奏!” 殿上临思言久久不语,直到未央递了正山小种茶来润过嗓,才淡淡开了口:“爱卿所参何事?” 那文人摸不清天子脾性,又不似武夫无畏,在这意味不明的沉默里惴惴良久,直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 “臣乃御史李韵,要参这前些日子提拔为西北将军的那位,顾辙野!” 这一句话扔下去,满座皆惊,但也只能暗中与左右交换眼色。 当权者的凝视令人望而生畏,李韵寒毛竖立,早已萌生了退意,但思及背后给他撑腰之人,咽了咽口水,将要参的事宜一股脑倒了出来。 “陛下,顾氏擅权,目无纲纪,先有结党篡政之祸,后兴男子升势之乱,实乃江山社稷之患!” 临思言道:“身为御史,你既然要参他,也该知道应如何处置。” 李韵藏在袖中的手发着抖,百官之首投来的那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叫她几乎跪不稳,更遑论再说甚处置之策。 看她这般不顶事,立时有人将话接过:“陛下,臣也有本奏。” 这道声音沉浊虚弱,却平稳许多,只是言辞依旧锋利如刀,恨不能将顾辙野钉死在金銮殿上: “顾辙野生性野蛮,竟然屠戮自己的生身母亲,实在罔顾人伦!” “臣请将此贼削爵除官,剥去服制,打入大理寺天牢披枷受刑,待其供认不讳,再施极刑以谢天下!” 临思言百般无聊地转了转自己手中的玉扳指,顾辙野的母亲好像是病死的吧?如何又成了被顾辙野所杀了?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还真是会闭着眼说瞎话啊…… 她清了清嗓子,淡淡道:“诸位所述顾将军一事,还需细细探查一番,他现下也不在都城,有什么事待他回来再说吧。” 底下那俩顿时不乐意了:“陛下!还有什么比肃清这等不忠不孝之人更重要的事?应当速速将他召回才是!” 临思言挑了挑眉:“速速召回也不是不可,只是顾辙野现在正在前线于天涉的那位战神王爷对战,若是你们谁有这个把握代替他守上一段时间,孤一定是二话不说就把他抓回来。” 这话一出来,地下的人顿时像鹌鹑一样,把脑袋缩到官府里不吱声了。 临思言冷笑一声,哼,废物。 —— 天霁于天涉的交界处,原本相互对峙的士兵在自己的领域内安营扎寨,两队的将军却是不见了踪影。 飞火横跨天幕,自云海卫裂至两座危崖,雨水落入大江,春潮猛涨,滔天浪花几乎席卷崖上两道人影。 慕无渊立马横刀,自雨幕中遥望对岸青年,狠戾似狼的目光从他面上擦过,冷眼瞧其锋利轮廓与英俊眉眼,最后落在他手里那把短刀上,问:“你是临思言身边的人?” 顾辙野扣紧鲛刀鞘,唇抿成一线,只冒雨而立静默不语。 “你生得不大像天霁人。”慕无渊语气平和,却字字带刺,“若不是这把刀,我还认不出你。” 不像先辈,未承遗风,大抵是对天霁男人最大的侮辱。顾辙野眉心微不可察地抽动,拇指按在刀鞘吞口上,周身寒气愈重。 慕无渊见他不答,勾唇冷冷地笑,片刻后纵马平地跃起,向着崖边疾冲数步,那匹毛色油亮的汗血宝马蹄扬腿踏在巨浪上,竟是一跃踏过了三丈宽的大江。 胯下乌骓长嘶一声,后退半步,顾辙野收拢马缰,策马迎上,拇指在刀柄上轻轻一推,短刀自刀鞘中一跃而出,在暗沉天幕下破开天光,随后稳稳地落入那只冷锐手里。 “拔刀倒是有模有样,只是不知你当不当得起这把御赐寒铁!” 慕无渊似对那把刀颇有执念,碧眸幽冷似狼,死死黏在寒芒流转的薄刃上。话毕他催马上前,当头一道重重劈下。 马背上的男人握刀静立,阴鸷目光敛落手中刀脊上,语气竟卸尽嘲弄:“是个少年英雄,不算辱你天霁的名声。” 顾辙野背靠盘虬老树,咽下满口血气,冷眼望着,手颤到几乎拿不稳刀。 “比起你们的女帝,还逊三分。”慕无渊话锋一转,“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这气劲并非旬日之功,想护着那人,还得三十年后再看。” 顾辙野眸光闪动,将恨意与怒气敛入眉峰,默默寻找可乘之机。 “你这副被拐走心上人的可怜模样,倒是与我当年如出一辙。”慕无渊霍然一笑,恍若陷入回忆一般道:“须知你们天霁女帝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哪怕她选择的不是那个什么苏望舒,也不会是你。有大用处的人,她是不会把你们放到后宫中玩弄的。” “你找死——”顾辙野厉喝一声,复又将刀握紧,千钧刀气向其迎面劈去。 慕无渊眸光微变,抬肘躲过他的攻击,又嘴上不闲道:“临思言放心让你来?虽说你也算是个好苗子,可我是在战场上磋磨了至少十年光景了,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在我面前就如同关公面前舞大刀一般。”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为君者与情字无缘 顾辙野凛厉的眉眼透露出一种摄人的寒光,冷笑一声:“是吗?” 话音刚落,顾辙野手中的刀柄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慕无渊防守薄弱的左肋处撞去,慕无渊居然一时间没有防备得住,被他着了手,好在躲避及时,才没有伤及根本。 慕无渊皱了皱眉,顾辙野现在的动作倒是比之前与自己交手时迅捷敏锐了不少,这一定不是什么突然爆发,而是积年累月的实力。 难道他之前一直在装?慕无渊不敢轻敌,更加谨慎地应对起来。 顾辙野和慕无渊战了几个回合,两人俱是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等到双方都感到有些疲累时,这才默契地各退一步,预备着来日再战。 慕无渊横刀立马在前,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天霁的少年将军,心中不可谓是不复杂。 看来临思言的确深得海彦的真传,对人心的把控达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地步。 想起当时自己还在临思言面前劝她不要再涉足这些是是非非,这里面的水不是她一远离朝堂政治多年的人能够淌得了的。 他曾经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从来没有在旁人身上感受过的温暖,这是他对临思言产生悸动的开始,也是他不愿意看着临思言深入险境,将她困在天涉的原因。 有时候他甚至都在怀疑海彦将注意力放到临思言身上的原因,是真的看中了她身上有什么过人的本领,还是只是单纯地想拿她当枪使,逼自己就范? 可是如今在顾辙野一人身上,他都已经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将临思言这个人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她是一个纯粹单纯的人,又怎么会让一个仅仅只是短暂相处过数月的少年为了她弃文从武,并且在她离开八年不知生死的前提下,还能对她情根深种? 慕无渊不知道缘由,但这也不妨碍他对眼前这个人提出自己的忠告:“对一个帝王上心是最不明智的举动,趁早放下吧。“ 这话与其说是在对顾辙野说,不如说是在对自己说。 顾辙野先是被他说得一愣,继而二人在马上擦肩而过时,他只留下了一句话:“我相信她。” —— 下了朝,临思言倒是不想回凤鸾殿中休息,而是让未央陪着自己御花园走走。 两人一个走在前,另一人则微微落后一点跟再后面,两人俱是有些沉默,御花园中姹紫嫣红地开满了各色各异的花,却丝毫没有引起两人赏看的兴趣。 半晌,还是临思言先开口问道:“未央,今日朝堂上的事,你怎么看?” 未央深深地低下了头,恭敬道:“未央只想安安心心地保护陛下周全,不好妄议朝政。” 临思言心里已经是了然,这多半是被朝堂上那些“忠言肺腑”暗示到了,天霁男子不能参政,她身边已经有一个颇为得势的顾辙野了,未央要是再出头,难保下一个遭受口诛笔伐的不是他。 可临思言的看法却刚好和他相反,毕竟是自己一手将未央这个原本在剧情中早该死去的人救了回来,就是想靠着他这个“不确定因素”逆天改命的。 若是这个“变数”都开始被剧情限制住了,那自己前期尽心培养他的用心岂不是全部都白费了? 想到这儿,临思言直接开口道:“未央,你和我一同在清正盟学艺,又长于医术和命理学,我有意将你委派去钦天监担任我天霁的国师一职,你意下如何?” 未央一下子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临思言,推辞道:“未央只是一介平民,又只是……一个男子,怎么能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还请陛下三思。” 临思言笑了笑:“是不能还是不敢?未央,你跟着我的时间最久,我是了解你的能力的,足以胜任这个位置。” 未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讷讷地,俊美妍丽的脸上有些怅然的味道,他用一种轻不可闻的声音问道:“苏望舒公子是连中三元的大学士,也精通医术和周易黄老之术u,陛下……为何不让他去?” 临思言听清了他的话,只是淡淡解释道:“望舒他总归是要入后宫的,若是同时还在朝堂上担任官职,既不是让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政令成了一纸空文?” 未央愣愣地听着,苏望舒是一定要进后宫的,进了后宫便不能在参与政治,那陛下让他入钦天监,岂不是说明,陛下并没有把他收入后宫的打算了? 他顿时就觉得心头涌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之意,原本他从十岁那年临思言把他从深渊中拉上来时就已经把自己当作她的人了。 那时候的自己多么傻啊,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便只求能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侍,待在临思言身边,一直到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连这么微小的愿望都是奢望。 他还欲再为自己争取几句,却突然想起了那天在礼部尚书府中看见临思言和苏望舒之间相互扶持,默契非常的一幕,当时二人眼中的缱绻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时候其实自己就已经准备放手了,现在自己又在纠结什么呢? “陛下,那顾将军呢?”未央失望难过之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问起了远在边界的顾辙野。 他知道天霁的传统,当年女帝将顾辙野选为侍读陪侍在临思言身边,便是也存了让顾辙野成为临思言后宫中一员的心思。 只是临思言实在迟钝,幼时几人不通情意便也罢了,如今二人都已成人,临思言似乎不仅不知道当年女帝将顾辙野放到她身边的用意,还对顾辙野眼中隐晦的情意视若无睹。 临思言似乎不知道未央为何要突然提到顾辙野,只是道:“顾辙野于行军作战之上颇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将军显然比国师更适合他。” 未央不说话了,在临思言眼中,恐怕他们每个人都只是各尽其用,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区别。 第一百八十四章 苏望安进宫 临思言逛完了御花园,径直就去了苏望舒如今在宫中的住处——翩然宫。 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只见苏望舒披着一件披风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前的一株开得正艳的海棠,目光有些松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临思言已经进来了似的。 临思言慢慢地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唤道:“望舒?” 苏望舒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转过身来,朝她露出一个温柔好看的笑:“季月,你来了。” 临思言触碰到了他有些冷的手,皱了皱眉,想起来他才大病初愈,忍不住道:“你站在这窗前吹冷风作甚。来,回里间。” 苏望舒很听话地让临思言拉着手进了内室,手中还握着一杯临思言亲自给倒的热茶,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季月不必如此,我的身体还没有那么弱。” 此时已经将入夏季,苏望舒却还披着一件披风,全身上下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临思言此刻却是一身轻软的夏裙,还嫌有些热,相比之下,苏望舒哪里是看着没事的样子。 临思言叹了口气,弯下身子注视着苏望舒澄澈的眼睛道:“你要照顾好自己,过几日我们便要举行册封大典了,到时候你的身体还是如此,我如何才能放心?” 这一俯身之间,临思言左肩上那道新愈合结痂脱落的嫩肉处就毫无遮拦地出现在了苏望舒面前,他的目光一下子就盯住了那道伤疤,久久不曾转移。 临思言被他看得有些奇怪,问道:“你在看什么?” 苏望舒轻轻抬手去触碰了一下那处新长出来的嫩肉,略带着一层薄茧的手指触得临思言微微一颤,有些不适应如此近的接触,有一瞬间想躲开。 009看到这一幕,就差没在心里尖叫了。这这这……这是它不花钱可以看的吗?! 苏望舒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虽然有些瘦,却是大而有力的,握住临思言时,她居然一下子都没能挣脱开来。 苏望舒看着临思言肩上的那道疤痕,表情是真实的心疼与难过:“你……你知不知道,当时看到未央带回沾着你的血的短刀时,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临思言被他现在的表情和语气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下意识道:“什么?” 苏望舒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神情仿佛是在回忆当时自己的心境一般:“我当时在想,若是未央带回来的消息,是你真的出事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临思言看他脸上表情那么严肃,想逗逗他:“哦?为什么不是给我殉情啊?” 苏望舒摇头笑了笑,却不是真的笑,那笑容是苦涩无比的:“我不能马上就去找你,因为如果连我都不能为你报仇,那天霁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为你豁出去了。” 这话说出来显得临思言的人缘的确差到一个程度了,但是临思言知道,苏望舒说的其实不错,有能力为她出头的人没有义务,有义务为她报仇的人却没有那个胆子。 只有苏望舒,他一直心心念念地记挂着她,仿佛她是他最不可舍弃的珍宝。 “季月,我不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话算不算得上是冒犯。但我还是想说给你听。”苏望舒突然将呆愣着的临思言拥入了怀中,那力道之大仿佛是在想要束缚住一个人一般。 “你以后的生命里,会有很多的过客,他们或许会对你的生命产生不可逆的影响,你会记住越来越多的人,那个时候,恐怕我早已经不是你的唯一。” “但我还是想要请求你,不要忘记我,我只求你这一件事。” 苏望舒的前半生,才华横溢,翩然如神,却全被自己的母亲用于争权夺利之间,蹉跎十数年。 直到八年前在清雅殿遇见那个冷清沉静的小姑娘时,他才逐渐明白,人也是可以为自己而活的,也可以以寻常之躯做出些不寻常的事来。 自此,那个小小的身影就仿佛在他心里扎了根一样,再也抹不去了。 临思言被拥在那个泛着冷香的怀中,半晌才轻轻道:“好,我答应你。” —— 出了翩然殿,临思言看到了远远仍然站在墙根处的未央,伸出院墙外的一树海棠花正在他的头顶,几片花瓣纷纷扬扬落到了他身上,平添了些脱尘之感。 临思言有些奇怪地走到他身边:“你为什么还不去钦天监报道?” 未央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似的,点点头道:“未央这就去……” 临思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道:“你等等,既然还没走那就再替我去办一件事吧。” “你去苏丞相府中,告诉他,过些时日将苏二公子苏望安送入宫中吧。” 临思言淡淡道,未央似乎是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苏望安?!这种宵小之辈,陛下为何要宠幸于他?” 临思言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这你就不必问了,只需把他接入宫就好。” 未央咬住了下唇,为何?为何连苏望安这样的人都有机会,而他却一点机会都没有? 但想归想,未央最终也只能默默地低下头去,恭恭敬敬道:“是。” 苏望安坐在一顶做工精美至极的软轿中,他掀开织锦的帘幕,朝外打量着从未来过的宏伟华丽的宫殿外墙,心里是惊疑不定的。 他不懂,也不明白。明明陛下八九不离十都猜到了自己是陷害苏望舒的罪魁祸首之一,原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入宫的机会了,却又为何今日宫中派人来将自己接入宫中? 今日母亲得知是女帝身边的未央亲自来接苏望安进宫的,高兴得不得了,原本苏望舒复宠就已经够让她高兴的了。 如今苏望安也得了女帝的青眼,她更是欣喜若狂,直接打包当日就让未央将他带入了宫中。 比起不知道苏望安干了什么好事的苏丞相,苏望安如今只觉得此次进宫是危险至极的,他甚至不知道女帝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当然一脸冷意的未央也不会给他问的机会,直接将他送入一处华美的宫殿,告诉他以后这就是他的住处便离开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迁怒 原本安置在宫外一处驿馆疗养的如风公子不见了,临思言倒是不意外,只是挥挥手让那些看护着如风公子的人下去了。 这些日子,临思言都在忙于筹备着封后大典,六部也忙得不可开交,只是因为临思言因为不满意礼部尚书在封后典礼上地点的选取,就将礼部尚书王大人直接撤了职。 各位都心知肚明,女帝这明着是对礼部尚书寻址的不满,实则是因为上次她操办诗会替陛下选世家公子一事惹怒了天颜,这才招来了祸端。 这些人心里顿时就更加谨慎了,知道如今是苏家的两位公子都入选后宫,其中一位还是未来的皇后,显然如今女帝是极为信任苏家的。 即便是在心里对苏家这踩狗屎运的功夫再唾弃,明面上也是不敢再造次了。都开始越发捧着苏丞相起来,毕竟这可是未来的国丈啊! 苏丞相则更加是一副得志的样子,原本她从临思言母皇执政末期就开始被打压,如今也差不多有十年了。一直忍气吞声,如今终于靠着两个争气的儿子翻了身,她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就差鼻孔朝天看人了。 这些日子苏丞相的行事也越发放肆起来,居然在封后大典上喝醉了酒,失态地拉着临思言的手就亲切地喊起了“儿媳妇”来,毅然是一副倚老卖老的长辈模样。 周围的文武百官看得冷汗直冒,苏丞相是真的不怕死的,若是换了这里任何一个人上前如此作态,女帝便可直接下令让守卫把她的脑袋拧下来,这样逾越的行为也只有她敢做的出来了吧! 好在女帝似乎并没有什么生气恼怒的样子,只是淡淡地吩咐让人把苏丞相搀扶下去醒醒酒,又同文武百官寒暄了一番,便推辞自己不胜酒力离开了。 烛台上龙凤喜烛火芯摇曳,屏风上苏望舒渐行渐近的影子由模糊到清晰。层层叠叠的轻纱帷幔被金钩悬起,这便是他们二人今日的婚房了。 苏望舒一直在后殿里待着,原本按照旧制,今夜女帝要与文武百官宴饮通宵,到了第二天方可离开,是不会回来的。 只是他也听说了典礼上发生的事,不由得有些心慌,害怕临思言因为这件事直接生气,将自己母亲赶出去,对自己也不再怜爱。 可是他却听说临思言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只是没有来他所在的后殿,直接回了二人以后会同寝的婚房,一个人埋头就在床上,不理会他派过去打探状况的人。 于是他只好不顾礼制,亲自来了这里。 看着即将成为他的妻子的那个人正裹在一床描绘着龙凤呈祥的被子里,只露出头顶的几缕柔软的发。苏望舒执起桌面上的玉杯,透明的液面映出他此刻绣着暗金色花纹朱色衣袍,稍带了些许喜悦与醉意的轻声细语柔柔地荡在这新婚之夜的婚房内:“季月不妨起来先喝一杯合卺酒?”被子里的那个人微微动了一下。极细微的动作,但苏望舒还是捕捉到了。他确信,方才的这句话已经起了不小的作用,按常理来说,此刻该是按捺不住的时候了。苏望舒撩起露在外面的一缕秀发,凑到被子的边沿,用极轻的,但确保被子里的人能够听清楚的音量说:“季月莫不是害羞了?” 临思言无奈道:“你别逗我了,我没有生气。只是今天的确很累了,我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苏望舒一愣,临思言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这样不耐烦的话语,他有些失落,只心道估计她还是生气了,只是嘴硬罢了。 便也没有再要求别的,将临思言还未饮的酒放到一边,掀开临思言侧身的被子钻了进去,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似乎害怕他一睁眼眼前人就会不见了似的:“好……那早点休息,晚安。” 苏望舒就这样抱着临思言,愣愣地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后半夜才缓缓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苏望舒下意识将手环紧了,怀中却已经没有了那个柔软纤细的身体。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 临思言在大婚第二天就去了最近的一处舞坊,发布了一则告示:她预备选出一位善舞的男子带回宫中,直接册封为君。 经过数轮海量的筛选,最后由一位来自西域,无法考究姓名,甚至一直蒙面示人,没有人知道其真面目的男子脱颖而出。 这位西域男子一舞倾城,但凡见过之人无一不为之心动,甚至连隐在幕后的女帝都激动得当场站立直接宣布其成为新后的人选。 但这次过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传说中的倾城之舞,同时也再没有人见过这位把女帝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 临思言知道跳舞的那个人是谁,从她第一眼看见那双曾经颠倒过天涉无数人魂魄的含情眸,但隐藏着锐利的仇恨之光的眼睛,她就知道那是消失了十年的一个被隐去了身份的人。 那人曼妙的身姿被裹在一件雪白的纱衣里,赤足踩在木地板上,挂在脚踝上的银铃随着跳跃的动作有节奏地发出叮铃声。 柔顺的长发扎得高高的。舞者不断旋转,飞旋的裙摆向四周蔓延开来,宛如一朵层层盛放的白莲。 面纱被风吹了起来,露出一张烈焰红唇,勾起一个夺魄的笑容。一个回旋过后,面纱重新落下,那个一闪而过的轻灵魅惑笑再次归于神秘。男子跳得如此的艳丽,举手投足均与顶级的舞者毫无二致。 若不是早就认出他的身份,或许临思言就真的把眼前的跳舞之人当成一个贪图名利来参加选拔的男子。但那双眼睛她不会认错。装满不甘又隐忍,埋藏着冲天的仇恨,一双来自复仇者的眼睛。 尽管这人已经把自己包在一层层繁重的白纱下,她还是知道,这不是什么想要参加选秀的男子,而是那位神不知鬼不觉杀死自己亲生母亲,让自己同母异父弟弟背了锅的罪魁祸首。 第一百八十六章 韩辙风 临思言屏退众人,单独留下了这个脱颖而出的男子,两人隔着层层帷幕相望无言。 遮挡的帘幕掀开的那一刻,猎豹一样迅速的身影从眼前闪过。珠帘晃动,夹在两指之间的玉杯从手中往下哐当一声摔到地上,酒液倾洒了一地。 仅仅是一滴蜡油滑落的时间,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临思言就被眼前这个“西域男子”压在桌上,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喉间。 雪亮的刀身闪烁着凛冽的寒光,略有些凌乱的长发散在临思言被压得皱起的衣服上。那张脸还顶着一副精致的妆容,端的是倾国倾城之貌。 经过重重检验,还能匿藏这么一把小小的匕首,想必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 他把匕首往前送,锋利的刀刃贴上临思言脖子的皮肤,留下一道红色的血痕。嫣红的朱唇动了动,清亮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却有些颤抖传过来:“临思言,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临思言一动不动,毫不慌张,微笑着任由匕首就这么直逼她的喉咙。 她着这个姝丽的男人,绝色容颜下眸色深沉,似是写着满满的疑惑与不解。刹那间,珠帘大幅度地晃动,原是被压制的那个毫无征兆地翻身踢上男人持刀的手,两人的位置上下颠倒。 匕首被强制性夺下直直钉上头顶的房梁。方才还处于有利位置的男人四肢都被压制,一下子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如风公子,或者是,我该叫你韩辙风?你是真的想要杀我吗?”临思言歪着头看向这个一脸不敢置信的男人,说出来的话石破天惊。 “不过你好像想得太简单了点,你来刺杀我以前可知道,我是海先生手下最得意的门生,尤其在近身擒拿上,恐怕当今还没有人可以与我匹敌。” 韩辙风笑了,神色淡漠:“原来陛下早就知道是我了。”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很多事。比如你说你母亲犯错被杀,株连家族,其实不是,那是你父亲一族。而你母亲则为了明哲保身休弃了你的父亲,将你赶出府去,还要发买给人牙子。你走投无路才逃去了天涉,我说的没错吧?” “看了陛下已经将我的身世查得清清楚楚了。”韩辙风似乎已经放弃了,将头偏向一边:“我有弑君大罪,陛下处置我吧。” 韩辙风携着匕首,带了满腔的仇恨,以必死的决心混进这处舞坊里,意图在民间大选秀男时混入宫中,把那个诛他父亲九族的罪魁祸首的女儿借机刺杀。 刺杀过后要如何撤退,万一被发现该当如何,他通通都不在乎。他原本就没有打算过了那夜,还有活着的可能。 没想到做好了一切破釜沉舟的准备,却还是不如人意地失算。 他没能成功行刺,也没有如愿死去。 海彦与他父族是旧识,对于韩家灭族的真相,海彦告诉他:“从一开始韩家就不该与苏家结盟。一山不能藏二虎,苏家辅佐女帝登上帝位,与其能力相持的韩家便成了碍眼的存在,被毁灭是迟早的事情。” 海彦要他为韩家复仇,杀死天霁女帝。从狱中逃脱,韩辙风就在这循循善诱的引导中长大。 记忆可以忘,但恩情与仇恨不能忘。复仇,就是他活着的唯一信念。 可是他失败了,从匕首被夺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失败了。 韩辙风看着眼前这个仇人的女儿,心里无比的复杂,自己原本应该恨她的,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对她产生了不应该产生的感情。 韩辙风第一次看见临思言,是在十岁的隆冬。那一年,女帝登上帝位。昔日的支持女帝的家族的族长带着膝下长子觐见。 韩辙风躲在大殿的角落里,第一次看见这个六七岁的女孩。小小的一个人儿,粉雕玉琢的,穿着一件蓝色的裙子。 那一年韩辙风不叫韩辙风,而叫顾辙风,他和如今威名赫赫的大将军顾辙野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彼时他有高高在上的地位,锦衣玉食的生活,每逢进出身后都跟随着十几个侍从的排场,还有坐在的机会。 但他一点也不快乐。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正是玩心甚重的年纪,不喜欢学什么枯燥的绣工书画,只想找一个年龄相当的孩子一起玩。年纪相仿的女帝的小女儿是个很好的对象。 韩辙风自从知道有这么一个孩子的存在,就日日盼着觐见女帝,提前几天在房中里一套一套地搭配衣服,力求相见的那天留给对方一个好印象。 他是那么的期待两人即将到来的相见,甚至兴奋得好几天都睡不着。他准备了很多天,可母亲的一句“不行”就把他所有的热情都打入寒冰地狱。 母亲并没有细说缘由,只是意味深长地告诉他:“若你们早就注定要分离,那么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相见。” 想来,那时已有不少日后惨剧的端倪,只是他年纪太小,没法想到太长远的以后,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见一见那个小公主,就算只说一句话也好。 如果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离别,如果早知道往后会在思念与仇恨中度过,那么在一开始就不要制造这种注定遗憾的机缘。 一步错,步步错。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念。第二年的夏天,韩辙风第二次觐见。 他换了一身小厮的衣服,戴上面具,甩开侍从来到御花园,远远就看见郁郁葱葱的花叶丛中那一直想见的女孩。 她站在池塘边,一个陪同的侍从都没有,在看水中的锦鲤。韩辙风把面具扶好,偷偷摸摸地往女孩的身边接近。 韩辙风一直想与小公主来一个别开生面的遇见。 或是踩着池塘的莲叶从对岸凌波微步而来,或是跨过宫墙猝不及防地从天而降。 他想要这位小公主对他印象深刻,把他好好地刻在记忆里,想忘也忘不掉。 他无法以真正的身份与她相遇,但他希望,即便是普通人,也能与她成为好朋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假戏真做 那一天阳光明媚,树影倾颜驳。韩辙风蹑手蹑脚地往小公主的身边走去,想要吓唬吓唬她,却不慎踩到过长的裤脚狠狠地摔了一个狗吃屎。 那方的女孩被这动静吸引,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半蹲在韩辙风的面前,对他伸出细嫩白皙的小手:“你没事吧?” 这正是两人孽缘的开端。即便后来此去经年,良辰好景虚设。 韩辙风仍然记得,那年夏日,女孩微微弯下腰,朝他伸出手,脸上挂着腼腆温柔的笑,也永远记得那一刻,他的整个世界被倾覆时的悸动。 一山不能容二虎,一个国家也不能允许有两个权臣的同时存在。 女帝早就对苏家和韩家的事情耿耿于怀,只是苏家尚还未将手伸到军队中,而韩家则是武将世家,长女是与华老将军齐名的大将军,就连韩辙风的父亲,都颇精于兵法。 韩家三年也不肯交出手中的兵权。为保往日天下的太平,在位的女帝只好先下手为强。 大逆不道的文字狱和男子不得逾制参政的法令只是一个幌子,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场博弈暗地里风起云涌了三年,以韩家一族成为败者的一方满门斩首为终结。 韩辙风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害死自己父族一脉的居然是最喜爱的小姑娘的母亲,而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平日里对父亲爱护敬重有加的母亲,居然在听到韩家被抄家的风声时,毅然决然地休弃了父亲。 曾经人人交口称赞的端方文雅的女子,堂堂的文渊阁大学士,居然也能对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露出那样唯恐避之不及的表情。 韩辙风似乎第一天认识自己的母亲一般,看着自己的母亲当着自己的面和人牙子签下了契书,眼看就是要把自己卖到那烟花柳巷之中去! 父亲原本就体弱多病,又遭休弃和得知那人居然要将自己的孩子卖给人牙子,顿时急火攻心,当天夜里就撒手人寰。 他强忍住悲痛,连夜乘着来抄家的士兵把韩家搅得一片混乱之际,他颤颤巍巍地用棍子打晕了一个人,将二人衣服对调下来,连夜躲进了韩家被屠戮殆尽的尸堆中,瞒天过海地被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等确定周围的人都走了,他才从昔日家人的尸体中爬出来,眼泪已经流了满面。他郑重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声声泣血地发誓道: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天霁,为韩家报仇雪恨! 到时候,无论是顾家还是当今的女帝,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绝望,恐怕此生,他与那个女孩,都将成为仇人,不死不休。 可待他逃至天涉,以为自己到了一个男子为尊的国家,便可有尊严地活着,为自己获得一个争取社会地位,最终能回到天霁报仇雪恨的机会。 可是当他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黑户被绑进满花楼时,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样偏阴柔绮丽的样貌,居然在天涉引起了好男风的达官显贵的注意。他所谓的那些可笑的尊严,再一次碎得彻彻底底。 他这些日子,心里只有装着狠,才能让自己活下去。他恨着抛夫弃子的母亲,恨着不念君臣之情的女帝,恨着天霁不公平的制度……可是这些恨,都独独绕过那个人。 那个女孩,是他唯一不想去恨的,少年时期,他心里的唯一一束光。 原本他已经在这些日夜蹉跎中逐渐丧失了信念,可是一个人的到来,却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在一次强颜欢笑地给一众达官贵人陪酒时,注意到了一道颇为凛厉的目光在打量着他,原本他还以为又是哪个看上了他相貌的男子,后来被重金包下,单独叫去谈话时才知道,这人是天涉鼎鼎有名的离北国师——海彦。 他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知道你是天霁人,也知道你姓韩。你想不想报仇?” 韩辙风在那一刻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名字一般,他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立马点点头:“先生若是能帮我,我愿意奉上我所拥有的一切,只求先生救我脱离这苦海!” 可是海彦却摇摇头道:“我会帮你,只是你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我预备在这里建立一处情报网,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自此,韩辙风安心地在满花楼待了下来,这回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抗拒了,至少待在这里,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海彦通常半个月来一次满花楼,径直来他这里取走他收集的情报,顺道也会传授给他一些本领。他天资并不是特别出色,便只将易容术学了个精湛。 可是海彦让他在满花楼,一待就是三年,叫他越发难以忍受,他一直想着离开,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直到他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当年天霁小公主身边的侍女闯进了自己的屋子,这才从黑暗中抓道一丝的希望。 他再一次借着这次机会见到了那个小公主,可是多么可笑啊,他一直未曾忘却她的容颜,但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期间韩辙风将自己属于天霁男子那得天独厚的优势拿了出来,对着她半真半假、楚楚可怜地向她倾诉,但她依然是不为所动的样子。这一点的认知,让他瞬间心灰意冷。 可是那又怎样,他告诉自己,没有其他感情,只是利用她带自己离开便好。最后她还是答应了自己,给他留下了一点微茫的幻想。 这一等,就是八年的行尸走肉。 海彦已经很久没有再来过满花楼了,就在韩辙风以为自己的价值就要耗尽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清正盟的一封信——海彦在信中告诉他,需要他去将被困于摄政王府的五公主临思言救出来。 他的心猛地一颤抖,仿佛枯木逢生,重新活过来一般。说不出来是看到了回天霁的希望,还是能活着再一次见到了临思言。 马车中韩辙风将临思言护在身后,那一刻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是真话还是逢场作戏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细思极恐 原本以为自己九死一生,被临思言救回天霁,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韩辙风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刚刚即位的临飞鸾居然死在天涉。 而临思言,作为天霁最后的血脉,唯一还活着的五公主,她自然是要回去继承帝位的。 这一下,是彻底让这两人站到了一个对立面上了。 是故他身上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就立刻偷偷逃离了那处驿馆。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害怕,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两头情感拉扯着,一头是无法控制的倾慕,一头是无法抑制的仇恨。 离开那处驿馆,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诫自己不该对仇人的女儿再产生其他的情感了。一切就到这里吧,够了。 他听说了临思言来了他目前寄以为生的舞馆,说要选拔出一位舞姿超群者带回宫中时,他终于狠下心,预备了这一场毫无准备与谋划的刺杀。 可是当他的刀刃确确实实地抵住那细白脆弱的脖颈时,他的手也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直到这一刻,他才敢悲哀地承认,自己爱上了仇人的女儿。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冷淡地看向自己的人,明明和幼时初见时那样娇憨温柔的样子截然不同,韩辙风脑中却很混乱,觉得他心中所爱的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孤傲,清冷,自持,勇敢,沉静。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皇女,一个执掌天下的最高位者应该有的样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爱上的不过是自己心中的一个执念罢了。 他有些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嘴边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陛下处置我吧,我已经没有任何话要辩驳了。” “除开这弑君大罪,孤还有一事要问你。”临思言看着他这副脖子一梗就像要个痛快的样子,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道:“前文渊阁大学士的死是不是你动的手?” 韩辙风此刻没有了任何隐瞒的意思,淡淡地点点头道:“没错,是我动的手。这个负心人,负了我的父亲原本就该是不得好死。”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极为冷漠,似乎只是仅仅提起这个人就已经让他不屑厌恶到了极点。 临思言淡淡地替他补充道:“你不仅仅是对顾大人心生怨恨吧?你还恨顾辙野,对吗?因为他的父亲顶替了你父亲的位置,顾辙野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公子,而你却孤身一人在天涉举步维艰。” “陛下是真的残忍,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呢?”韩辙风露出一个笑来,凄美又哀伤。 其实临思言有一点说的不对,他恨他那薄情的母亲,却并不恨顾辙野。他知道自己的悲惨遭遇源自于谁,因此他也不会迁怒于一个一无所知的与自己一脉相承的弟弟。 可是纵然是这样,他也不会在临思言面前多说,如今要是再去纠结自己是不是恨顾辙野,只会显得自己更加虚伪,于是韩辙风索性全承认了下来。 临思言的关注点倒是和韩辙风猜想的有些不同,她反问道:“你当时人在天涉,是如何杀得了顾大人的?我听说顾大人死时和病死无异,外人有所怀疑,却都也是怀疑到了离顾大人最近的顾辙野身上。你与她相隔千里,是如何害她的?” “下毒。”韩辙风淡淡地道。 “下毒?你是怎么把毒下到顾大人身上的?”临思言更加好奇了。 韩辙风冷笑一声:“我那道貌岸然的母亲,平日在朝中甚是端方,却背地里干着些不入流的勾当,不仅在外头养了无数的外室,还同天涉那边的重要人物有交集。” “她也是胆子肥,居然想染指天霁和天涉都还没有找到的矿脉开采,辗转找到了天涉的那位大人物,我……刚好知道这件事,于是使了些手段,在天涉运过去的货物里下了些慢性毒。这种毒短时间不会有什么现象,只是久了便会显露出乏力犯困,继而厌食,五脏六腑慢慢萎缩而死。” 韩辙风说完这些,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似乎了却了一桩陈旧的心事一般,极为解气。 临思言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越听到后面越觉得不对劲,这韩辙风描述的顾大人中毒的征兆,怎么和自己当年在天涉时中毒的症状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 这应当不是巧合,临思言顿时有些沉默了,这毒是韩辙风下给顾大人的,那自己的毒到底是被谁下的?她突然有些怀疑起当年海彦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她身上的毒必定是慕无渊的手笔的话了。 “你这毒……是自己研制的,还是别人教你的?”临思言看着韩辙风,语气有些严肃地问道。 韩辙风愣了一下,道:“自然是我自己研制的,我幼时倒是也学习过一些医术,虽然只是略通一些皮毛,但对药物膳食之间相生相克的浅显道理还是懂得的。” “这种药化于茶水中无色无味,但药性和绿豆制品相冲。我知晓我母亲极为喜爱吃天霁特有的绿豆糕,便为她量身打造了这款毒药。” 临思言听到这里,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她中毒前胃口极差,倒是喝了很多茶水,不仅如此,她还吃了一块绿豆糕。 而这送来这绿豆糕的人,正是向她信誓旦旦地分析下毒人是慕无渊的海彦! 韩辙风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临思言难看至极的脸色,继续道:“陛下,该招的我都招了,您问我的我也已经如实相告。如今我于世间也已经没有留恋了,您还是尽快处置了我吧。” 临思言尽量将面上的表情控制好,松开了钳制住韩辙风的手,语气清淡道:“你犯下这么多大罪,就这么让你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我自有处置你的办法。” 说完,临思言也不去顾韩辙风震惊的眼神,招呼守在外头的卫兵进来,将韩辙风控制住,直接连人带东西一起掳回了宫中。 第一百八十九章 温柔刀 可是临思言却并没有像对韩辙风说的那样,将他带回宫中加以更严重的责罚,反而是将他送入后宫一处幽静雅致的宫殿里,还特意取名为风雅殿。 这种以为自己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却偏偏又一瞬间被拉入一个天堂的感觉让韩辙风简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有些受宠若惊。 临思言对韩辙风很好,毫无缘由地好。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一个行刺失败的刺客,最后的下场,不外乎死在敌人的乱箭之下。再不济的,也是陷入牢狱,终生不得恢复自由。 但他没有,临思言以宠君的身份把他藏在深宫内,每日陪在他的身边侍弄花草,甚至遣散一众侍卫,只留几个信任的心腹。 众人不禁都有些可怜起才被迎入宫中不到两个月的皇后苏望舒了,据说陛下只在他殿中待了一个晚上,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虽然众人不明白这新婚的君后究竟是因为什么生了嫌隙,但估计也有女帝对苏丞相不满的因素在。 看来就算女帝再心疼宠爱苏望舒,也不可能因为苏望舒一人就心甘情愿让苏丞相爬到自己头上来。 一时之间,女帝沉迷男色无心朝政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外界对于新后祸国殃民的传闻不绝于耳,就连身居深宫的韩辙风也略有所闻。韩辙风曾经与临思言讨论过这个问题。 炎炎夏日,他们二人坐在御花园的湖心亭中纳凉。临思言自顾自地喝着茶,韩辙风往她的方向慢慢煽动蒲扇。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湖水在静静地流淌,偶尔响起一两声虫鸣鸟唧。 夏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临思言的长发吹起来,迷乱了眼睛。 她想拨开遮住视线凌乱的长发,刚抬起手,就被身旁的那个人按下手腕。韩辙风提着一根丝质的绸带,移步她的身后,亲手挽起那把柔软如云的长发。 手中的发无比的柔软,却有一颗冷硬的心,因为那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韩辙风思绪万千,不经意地掠过摆在石桌上的蒲扇,再瞥向湖边寥寥无几的侍女,皱眉道:“外界都说我是红颜祸水。” 搭在肩上的双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草折的蟋蟀,临思言摸着这只小玩意,看见韩辙风已经回到石桌的另一边,重新执起蒲扇给她扇风。 临思言不甚在乎地回道:“世人总喜欢把上位者的过错强推到别人身上,例如红颜,例如贪官。不仅是天霁,天涉更有妖女祸国,贪官殃民的说法,归根到底是君主没有在其位、谋其政。如果说这世上有祸国的妖孽,也是昏君纵容出来的。” 手中的蟋蟀被拆解成一截截草根,很快地,又一只一模一样的出现在临思言的掌心。 韩辙风接过那只精致的玩意,开始拆解起来,继续低头,语气有些晦涩:“你想说,你在纵容我?”一片粉色的花瓣飘落在韩辙风的茶杯里,荡起一圈细细的涟漪。 临思言拿起那只小杯重新倒了一杯茶,余烟袅袅之间,韩辙风看见临思言的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我是说,你是我的红颜,但不是祸水。”拆解草蟋蟀的手微微一滞,又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 纵使流言蜚语亦然,可是毕竟两位正主都还没有发话,那些所谓的忠臣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一天,韩辙风坐在御花园里,望着一排又一排高高的宫墙,叹息似的念叨:“真怀念以前和父亲在山林里狩猎的日子。” 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戏言,一瞬过后,这句叹息又轻飘飘地吹散在宫墙的阻隔之下,却没想到临思言因此留了心。 阔别多年,韩辙风终于回到久违的山林,临思言偏头问他:“看到熟悉的东西,开心吗?” 天霁民间有三朝回门的习俗,是说新嫁夫需在成亲以后的第三天,与妻子一起回娘家省亲。这一天,妻子需携带礼物诚心拜谒丈夫的父母。 韩辙风混进临思言挑选的舞者中只为刺杀,当然不会在意所谓的回门。 但是身边这位将他带入宫中的女帝偏偏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说:“打完猎后我们一起去见见你弟弟顾辙野好不好?毕竟这也是一个习俗,而你如今也只有他一个亲人。” 韩辙风摸着疼痛的脑仁,没有当一回事儿就往前走:“陛下大可不必,您连皇后家中都还未曾去过,陪我一个身份卑贱的人回去像什么样子?何况,那里也不是我的家了。”语气中仍然有些怨怼在里面。 “韩辙风,你就打算陷死在仇恨里,永远都不放过自己吗?”低低的一声叹息,夹着临思言深深的无奈。 韩辙风没有说话,抬手搭上自己的手臂,那里还有身后女子的余温。以往的日子里,这个人小心翼翼地温暖他冷漠的心,度过漫漫长夜。 如果不是两人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韩辙风知道,他一定会不可自拔地爱上她的的。只不过,那也仅仅是如果罢了。 天将明,万丈光芒从天边破云而出,韩辙风眯着眼睛看远处投射的太阳光。 那光芒一瞬间就驱散了整个大地的阴霾,就是无法照进他郁结的心。 他没有回头看身后努力向他靠近的临思言,昂起头让阳光照着他整张脸,喃喃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再一次地推开了她。 临思言的箭法甚好。韩辙风看着她站在悬崖边,离自己五尺的地方,拉弓满月,搭箭上弦,闭上左眼瞄准崖下远方一只隐于树林跑得飞快的鹿。 高高一束的黑直柔顺的长发一同被风扬了起来,韩辙风甚至能够听见那百步穿杨的羽箭擦过空气直直刺穿雄鹿心脏后的那一声惨烈的呜鸣。 这样的箭法已经算得上是天下第一了,再加上那更甚一筹的剑法,要是这人认真想要他的命,他一定没法活着看见明日的太阳。 韩辙风神情复杂地望着悬崖下层层叠叠的绿叶,思绪万分,就连临思言含着笑意牵了他的手都不知道。 第一百九十章 刀刀催人性命 待反应过来时,他已坐在山洞里的篝火旁,手中被塞了一只烤好的鹿腿,在临思言期盼的目光中木然地咬一口。她再一次地纵容了他。第二天的清晨,韩辙风被一阵打斗声惊醒。临思言不在身边,只见盖在身上的外套。韩辙风随手把外套披在身上,拎起随身的剑往外走,刚走出去,就被眼前的情况所震惊了。那是一种近乎惨烈的战况。他们休憩的山洞位于一处凹陷的地方,围成一圈的弓箭手站在高处的山崖上。一波又一波的羽箭大海撒网一样密集地向他们袭来,似是不把他们射成一个筛子就誓不罢休。临思言已经很是狼狈了。不知道何处渗出来的血液把衣物染成触目惊心的红。但她还是屹立不倒地,挡在前面,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察觉到韩辙风的动静,临思言一边用剑格下几支朝着韩辙风飞来的利箭,一边用一种皇令的口吻正颜厉色道:“韩辙风听令,若我身死,此玉可以号令三军,务必交到我祖母或是顾辙野手上,保天霁免受动荡,不得违抗。” 说着塞给他一枚刻着天霁皇室纹路的玉佩,“拿着这枚玉佩,回到皇城去。”韩辙风就是在这一瞬间晃了神的,临思言居然如此不要命地护着自己,而且对自己一点儿都不设防。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令人恐惧的可能。因为,他知道,若是他真的走了,临思言也真的会死在这儿。 韩辙风面色沉了下来,挡到了临思言面前,惹得临思言惊怒道:“你干什么!让你赶紧走你疯啦?!” 韩辙风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语气坚定而不容拒绝道:“左右我也已经是陛下的人了,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天霁如何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原本对它也没有感情,但我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临思言气得牙痒痒:“你赶紧给我滚!” 就在二人还在僵持不下时,从二人后方突然破空而出一支羽箭,目标却不是朝着临思言和韩辙风的,而是他们对面的那对不知来路的人马。 一个黑色的身影也入猎豹一般从后方冲出,紧接着便是一比对方显然多出好几倍的天霁人马,大喝着朝对面反击而去。 是未央带着御林军赶来了。 几下的功夫,对面原本还很是嚣张的人马就被制服住了,未央让御林军把他们押走,这才到了临思言面前直直地跪下道:“陛下,是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韩辙风还在一旁惊魂未定,临思言则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平身吧,这也是我的问题。如今局势不稳,是不该贸然出宫还不带些侍卫,不是你的问题。” 临思言顿了片刻,对未央道:“你先把韩辙风送回宫中吧,我还要去苏丞相府中一趟。” 暖风掠过竹林,纸上竹影摇动。 临思言喝着茶,不疾不徐,指节托着青瓷杯底,启唇吹开了茶面绿尘,浅浅啜上一口。 君臣二人同榻而坐,中间只隔着一张桌案,却似横亘着数尺宽的鸿沟,她越不过去,也摸不清皇帝的心思。 直到熏炉里香料燃尽,只余一捧沃雪般的白灰。 苏丞相随手添了香,然后从案上越过去,将茶又往临思言方向推了推,面上终于挂上了平时那般虚假的微笑:“陛下已经和舒儿成婚两月有余,不知道是不是有心思要个小皇女?” 临思言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苏丞相居然胆子大到了如此的地步,敢干涉起皇室子嗣的问题来了,看样子是迫不及待想让有苏氏血脉的皇女降世了。 只是到了这一天,恐怕苏丞相这个老狐狸,第一个就要把自己给弄死吧? 苏丞相其实也不想这么直接当着女帝的面提,只是这些日子她已经明里暗里暗示过苏望舒多次了,可苏望舒不是装傻就是推辞说这种事要看缘分。她就知道那个儿子是个傻的,中看不中用,既然留不住女帝的心。 要不是看女帝偏宠于他,自己也不会在他身上下功夫! 临思言微微笑了笑,道:“苏丞相,孤这次来,不是为了和你讨论这件事的。” 说着,从袖口拿出一个卷轴,推到她面前。 锦衣卫查出来的有关韩家的东西,一头刚进了临思言的耳朵,一头白纸黑字写在奏疏里。 那奏疏揣在女帝的大袖中,被白玉般的五指反复摩挲过,最后随着金辂到了丞相府,摆在煎茶焚香的案头。 原本以为女帝只是来兴师问罪自己在封后大典上的逾越之举,却没想到她还给自己带来了这样一份大礼。 苏丞相目光没有什么波动的眸光落在纸上,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陛下,锦衣卫所奏之事,俱是事实,臣毋庸讳言。” 临思言没有证据,当年韩家的后代都已经死光了。苏丞相想到这儿,便觉得安定了许多,说话时依旧容色淡然。 “韩家用兵谋反,并非一日之功,这是从前朝便埋下的祸根。若不是韩家拥兵自重,先皇又放任其揽权,怎会积弊至此,叫她轻而易举便能兴兵起事?” 临思言垂眸不语,任由苏丞相巧舌如簧,只静静听着。 “陈桥兵变之祸由何而来?妇人买鸡蛋尚知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当年兵权尽数交归韩家,便是由着其坐大,后患无穷。” 苏丞相说话时声音微颤,似乎极为气愤。 但她是心虚的。 当年她和女帝师出同门,看过许多治国道理。女帝治国用人唯贤,奖惩分明,有本事的拔擢,没本事的就杀,不喜欢搞制衡那一套,便能震慑四夷,自是无人敢生异心。 但这方法在她看来行不通。 皇权式微,尚且需要倚仗百官,岂能容两只猛虎酣睡君王侧? 更何况这韩家还是要和她分一杯羹的人。 “陛下这一碗水须得端平了,朝哪边倾斜都会翻出来。”她微微收拢五指,“这是驭下之术,权衡之理,互相掣肘,方能久安。”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心中的隐痛 临思言见眼前这个人还在巧舌如簧地为自己辩驳,只是淡淡端起眼前的一杯茶抿了一口,淡淡道:“苏丞相,你如今和孤说这些没有用,如今朝堂上还有能和你分庭抗礼的人吗?还是打开这卷轴看看再说吧。” 苏丞相原本还在滔滔不绝的嘴一下子僵住了,身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此刻眼前坐的是先皇,只怕是一笑而过,不再与自己计较。毕竟女帝朝中没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只能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如今眼前的临思言似乎并没有这种顾虑,只是淡淡地将她的野心和势力点了出来,似乎早已看清了一切。 苏丞相一咬牙,她纵横官场三十多年,历经三帝,难不成还会怕了这个黄毛丫头不成?! 这样想着,她心一横,伸手够到了那个卷轴,唰地一下子就把它打开了。 她的目光从羊皮纸头看到尾,越看面色越难看,半晌,她一下子将那卷轴扔到桌上,破口大骂道:“简直是一派胡言!陛下,您不会也相信了这满纸荒唐言吧?!” 临思言面色平静地看向她,反问道:“孤为什么不信?白纸黑字,下面还清清楚楚地写着我母皇和苏丞相你的名字还有你们二人的印绶,这还不算证据吗?” 苏丞相一愣,整个人似乎也像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陛下这是要和臣清算旧账了吗?” 临思言见她一副颓唐的样子,却并没有什么同情的样子:“苏丞相放心,如若是要翻旧账,孤岂不是也要向已故的母皇问罪?孤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孤只是想知道,这密函中提到将韩家灭族也要拿到手的那幅注舆图究竟是什么?” 苏丞相突闻这个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再听到的名称,有一瞬间的怔愣:“注舆图,是韩家的家传之宝。韩家世代武将,征战八方,对各地地形地貌了解得一清二楚,于是他们的先辈在行军中将这些地貌景观,山川海流记录下来,编纂成了这样一部奇书。相传,得到此书的人,便可以知天下之貌,一统江山指日可待。” 临思言心里冷笑,真有那么神,韩家早就自己拥兵自立为王了,哪里还轮得到她们临家坐这天霁的皇位? “所以呢?这本书在韩家手里,韩家却也并没有因为手中握着这本书就对天霁起了不臣之心,你和母皇为何要灭其一族?” 苏丞相露出一个苦笑:“陛下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这注舆图便是韩家的原罪……” “当年,先皇和韩家家主还有臣,是同窗好友,关系亲近得如同亲姊妹一般,只是这一切,都在先皇登上皇位后,变了。” “虽然她没有说出口,依然对臣和韩将军以礼相待,笑脸相迎。可是我们都知道,先皇是在忌惮着我们二人,只是对我们一个文臣之首,一个武将翘楚手中的权利有所顾忌,不敢妄动罢了。” “先皇说她一直防范着我们这些权势滔天的臣子,我们又哪天不是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一闭眼,第二日已经是家破人亡,身首异处。” 苏丞相说到这儿,眼中居然闪烁着一些晶莹,似乎真的回忆起那段最辉煌也最害怕的时期,她是动了真感情的。 “那一天,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先皇半夜连夜宣我入宫进见,我那时还以为是一场鸿门宴,只怕自己不能活着走出皇宫了……”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先皇只是将一张羊皮纸递给了我,对,就是如今眼前的这张。上面已经先一步盖上了她的印鉴,而另一处空白处,她说是留给我的。” “我战战兢兢地将上面的内容从头读到尾,心里居然最先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绝望的悲凉,先皇为了将韩家的注舆图拿到,居然想要对韩将军下手了。” “你可以不签,”女帝冷冷道:“可是你别忘了,有韩将军在朝一日,你就一日被被她压制着,永远不得翻身。” “其实我原本最近和韩将军闹了些不愉快,关系的确有些紧张,可我却没有害死她一家人的心。我知道她有一个弟弟,已经嫁到了顾家,生下一个男孩,那孩子和舒儿年纪几乎一般大……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可是你还是下手了,不是吗?”临思言看着她那一副于心不忍,极度忏悔的模样,出言讽刺道。 苏丞相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擦了擦自己已经不太清澈的眼睛,颤抖着开口道:“陛下,若是您在那样的环境里,您也会像我这样做的。” “这明显就是先帝赤裸裸的暗示了,若是我不从,被灭族的就不是韩家,而是我苏家了。反正先皇的本意就是要拔除掉一颗眼中钉,这个人是谁,她一点都不在意。只不过韩家因为身怀注舆图这块璧,先替我挡了一劫罢了。”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所以我知道,哪怕在那处签下我的名字,盖上我的印绶的结果,是默认和先皇结盟,一起杀死我曾经的好友,我还是那么做了。只是因为我那点可怜的自私,我不能死,我要活着。” 那一夜,是苏丞相整个人被撕裂重生的一晚。她自那一刻起才明白,如果自己手上没有握住足够的权利,足以保护自己和整个家族,那么苏家很可能就是下一个韩家。 回到苏家以后,她一改平日里对唯一嫡长子的宽和疼爱的态度,对他以皇后的礼仪要求开始了培养,舒儿,你不要怪母亲,只有努力往上爬,我们才能在这残酷的皇城里面活下来。 可是逐渐,她发现自己对舒儿越来越没有了以前的那种耐心和呵护了,眼中只剩下了时时刻刻地想着,怎么才能将舒儿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所以,苏丞相之后明里暗里地争权夺利,惹起女帝进一步的忌惮,只能说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了,怨不得旁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父母之爱子 临思言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好多岁的女人,心里也叹了一口气,这些权力之间的争斗,最后又能说得出谁对谁错吗? “那副注舆图如何了?你说我母皇以这幅注舆图为借口将韩家尽数灭口,那那幅图呢?” 苏丞相这才想回过神来一般,做出一番思索的模样,皱眉道:“当时那幅图据可靠消息应该就在韩家的将军府中,只是当时御林军和抄家的官员找了许久,几乎要把整个韩府都翻个底朝天儿了,最终都没有找到那幅图的踪迹。” “但是先皇似乎又对那张图极为执着,一连命人在韩家一片狼藉的废墟里遍寻很久,整整找了三个多月,这才放弃。” 临思言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那幅图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找到?” 苏丞相肯定地点点头道:“没错,因为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天霁与天涉交界处有一处巨大的矿脉山的事,据说那幅注舆图上对这座矿山的位置也有过比较详尽的描述,若是先皇找到了这幅图,又岂会不在那时就将这幅图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临思言看着苏丞相陷入沉思的模样,略带着一些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那依苏丞相高见,那幅图如今应该在何处?又或是应该在谁的手上呢?” 苏丞相又想了想,有些颓然地摇摇头道:“臣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幅图如今所在的地方一定很安全,或许就在天霁的某一个角落。毕竟若是流落在外,恐怕早就被有心之人利用,这天下又怎么会安然无恙这么多年?” “至于陛下所说的可能会在谁的手上,这个臣倒是有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当年韩家惨遭灭门,十多岁的顾家幼子是身上唯一还流着韩家血的后人了,若是他没死,那这注舆图必定会被韩家人托付到他的手上。” “只不过据臣所知,这位顾家幼子似乎也已经在当年的那一场屠杀中殒命了,那这注舆图究竟身在何处,便是臣也不得而知了。” 临思言听得频频点头,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却一几乎是在苏丞相一提到那顾家幼子时,就是一激灵。 “苏丞相,既然这旧事已经被孤查出来了,虽然说如今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再将你问罪,毕竟这件事牵扯的旧人旧事甚多,你的罪孤也难下定义。” “过些时日我便寻个由头将你先官降三级,你便告病先在府中修养一段时间,这样的决断,你可还服气?” 苏丞相如今已经被这尚还年轻的女帝拿捏得死死的了,哪里还有什么反抗的意向?只是颓然又有些释然地低下头道:“谢陛下隆恩,臣没有不服。” 临思言点点头,又交待了几句,便寻了个由头离开了丞相府。一来一去都没有惊动任何人,一场惊心动魄的权力的博弈与交接就这样完成了。 苏丞相呆呆地坐在原位愣了一会儿,这才语气有些疲累地对身后紧闭着的雕花门开口道:“舒儿,你出来吧。” 不多时,一个清瘦高大的身影就从门后缓缓地走了出来,苏望舒一身月白色的云锦长袍,走到了自己母亲旁边,低下头轻轻唤道:“母亲……” 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被苏丞相摆摆手压了回去:“舒儿,你不必安慰我,我是心甘情愿放权的。这么多年从一开始为了咱们一家的性命而搏,到如今逐渐迷失在权力与欲望的漩涡之中,我也累了,倦了……” “如今的女帝是个好陛下,定然会比她的母亲做的更好,更出色,我如今让权出去,也是为了让她能够集权,这样才有利于她去做大事,去做她想要做的事。” 苏望舒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说话。 苏丞相看着自己的儿子沉默了片刻,终究是这些年蹉跎了太多的岁月,舒儿都已经与她生疏了,她叹了一口气道:“不说这些了,舒儿,其实我这么做也有私心,便是为了你。” 苏望舒听到这话,倒是有些吃惊地瞪大的双目:“为了孩儿?” 苏丞相点点头:“没错。舒儿,虽然你不和母亲说,但是母亲也知道,陛下最近是不是几乎都不去你那儿了?” 苏望舒一听这话,顿时心中有些莫名的酸涩之意,他轻轻地点点头:“陛下这些日子忙于政务,是来孩儿这里的次数少了些……” 这话自然是苏望舒编的,其实临思言已经两月有余,一次都没有去过他的宫中了。 两人甚至到了现在,都还没有行过夫妻之礼。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丞相给打断了:“舒儿,这个时候了,你就别骗我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个傻孩子,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只是一味地忍受着,最后便宜了别人,委屈了自己。” “我知道陛下前些日子从民间带回来一个男子,极为宠爱,甚至给他居住的宫殿赐名为清风殿。这件事不假吧?” 苏望舒愣愣地点点头,原来母亲都知道了。 苏丞相叹了口气:“傻孩子……陛下这是对我颇有微词,迁怒于你呢……只有我主动放权让她安心,你才有复宠的机会。” 朝堂和后宫本就是一体,原本她将苏望舒送进宫中,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苏望舒能让女帝怀上有苏家血脉的孩子,那苏家在朝堂上的地位便又更加稳固了些。 可是如今,她却将这些尽数放下了,可是舒儿不行,他如果没能再次获得陛下的青眼,那等待他的便只会是看不到光的未来。 “母亲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爱着陛下的,母亲自然也会让你如愿。只是,舒儿,你自己要挣口气啊!如今你和陛下已经成婚两月有余,陛下的腹中却一直未有动静,你这样,让别的狐媚子抢占了先机,可如何是好?” 苏望舒毕竟是个刚刚嫁人的新夫,一日之间听到自己的母亲两次提到这事,着实还是有些脸红:“母亲,我……我自会努力。” 第一百九十三章 巫蛊之术 苏丞相摇摇头,有些失笑,又有些揶揄道:“你这小子……既然已经与女人成婚,还像未出阁前一般扭扭捏捏,如何能赢得妻子的宠爱。来,舒儿,你过来,母亲给你一样东西……” 苏望舒有些不明所以地凑上前去,问道:“母亲要给孩儿何物?” 苏丞相神神秘秘地拿出来一个红木匣子,在苏望舒好奇的目光中缓缓地打开了——里面赫然是一只长相奇形怪状,但是颇为色彩斑澜的虫子,还在不断地扭动。 苏望舒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语气有些不确定:“母亲,这……这是何物?” 苏丞相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解释道:“这可不是什么一般的虫子,乃是母亲托人从苗疆寻来的蛊虫,是为情蛊。舒儿,你拿去给陛下服下,她便会心中只有你一人了。而且这虫子还经过改良,服下此虫的女子极易受孕,到时候……”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望舒急急忙忙地打断了,面上还颇有些严肃:“母亲!这种巫蛊之术怎么能用于陛下身上?若是被发现了可是大罪!况且……孩儿不想凭借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赢得陛下的青睐……” 苏丞相无奈地摇摇头:“你懂什么?舒儿,帝王之心最是凉薄,你能让她今天的心在你身上,却无法确定今日的自己是否马上就会变成君王眼中的明日黄花。” 说着,她不顾苏望舒的躲闪,硬是将那盒子塞到了他手中,叮嘱道:“舒儿,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东西你先别急着拒绝,会有你想要用到的那一天的。而且那一天,不会太晚。” —— 韩辙风到金銮殿门前时,正赶上一场好戏。 不知何时跑回来的意气风发的新晋大将军顾辙野手里提着刀,立在阶前不顾形象地大骂,将自己祖孙八代挨个问候过去。一身玄色战袍被雨和血浸得湿透,远远看上去像地狱爬出来的厉鬼,就差扑上来掐着他的脖子找他索命。 而素来冷淡肃然的未央也是风度尽失,雪白的国师衣袍一片污浊不说,头发都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浑身挂着彩,想是方才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韩辙风刚走过去,冷不防一计冷刀朝这边甩过来,还好他躲闪及时,不然估计中招的就是自己了。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若识相就速速将陛下交出来,不然我把你直接送去慎刑司,剁成肉酱给将士们吃!” 死一般的沉默。 未央默默掏出帕子擦了擦血,依然是一副不徐不疾的样子走上前去,“顾将军,没有陛下的军令,你是如何自己从边疆跑回来了的,你可知这是违抗军令的大罪。” 顾辙野一眼扫去,目光极具威慑力:“我犯了军令?”三军将士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回来了,哪敢多言,吓得齐齐摇头。 未央冷着脸撇过头,瞧见来人先是一愣,旋即道:“你怎么来了?陛下呢?” “果然是你个狐狸精的!”顾辙野刚回都城遍听说了临思言在民间找了个男狐狸精回宫,娇养得跟什么似的,只要一想到在他尚在边疆与慕无渊争风吃醋时,这二人却在宫中甜甜蜜蜜,他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和妒意! 一抖刀上血气,忍着怒意道:“人说养虎为患,养的就是这种没心肝的东西!陛下如何待你?你竟然连她的去向都不知道,还要过问一个外人?!” 未央一脸漠然地看着他半晌,将视线转回韩辙风身上,“你怎么一人过来了?陛下呢?” 韩辙风闻言一怔,“不是国师让我过来的?” “我几时……”未央意识到事情不对,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是谁同你说是我要你过来的?” “是陛下身边的侍女。”韩辙风说到这,眸光也微微一变,“不是国师让陛下跟前的侍女前来传话,说是这边与顾将军起了冲突,让我赶来看看?” 顾辙野瞧着两人神色,神情变了又变,收了刀上前,“那个侍女现在何处?” “在我的软轿里。”见两人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韩辙风叹了口气,“这小侍女淋了雨,便与陛下同乘一车先往我院中去。陛下虽说要小睡片刻,但有这小侍女看顾,总不会有什么大碍。” “不会有大碍?”顾辙野骑在马上,面色森寒,“若是陛下有什么闪失,国师就等着下天牢吧!” 说罢,他一夹马腹,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未央面上冰寒结霜,盯着他的背影道:“要下天牢也是你顾辙野该下,骑兵谋逆,违抗军令,一百个陛下也保不住你。” 韩辙风看着自己那同母异父的弟弟扬长而去的身影,无奈摇头,“就怕你二人到时候要蹲一个坑里吃牢饭。” “那小侍女怎会知道此事?”未央没细听他说了什么,蹙起眉细细思量,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忙从旁人手里要了两匹马来,与韩辙风一同纵马去追顾辙野。 待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追上前面的马车,远远瞧见顾辙野绕着马车来回踱步,未央心里便是一凉。 “怎么回事。”未央皱着眉快步过去,一眼就瞧见了不省人事的小侍女,“皇、陛下……” 顾辙野手握着刀刃,血从他的掌心一滴一滴落下来,在漫长宫道上汇成一滩殷红,乱发里露出的那半张脸是从未有过的苍白。 “不见了。” —— 天霁与天涉交界处崖下有个依山傍水的小镇,祁连。 祁连直隶北地三郡,是拱卫边疆的四郡之一,据守要塞,常年驻军。 镇东驻扎着天霁兵部遣调的屯兵,镇西是天涉军下辖的慕无渊原来管辖的那只铁骑,两处重兵互为犄角,将这座小镇守得固若金汤,插翅难入。 这是两国之间的最后一层屏障。 过了这道防线,便可直达天子脚下。 但那风起云涌的种种,都与祁连镇上的百姓无关。 小溪头浣女往来,酒楼里玉液飘香。 边镇小店没有那珍贵的正山小种,店小二问过之后,拎来两坛关外的烈酒,端上一下酒的小菜。拿了两只酒碗翻过来,斟满酒。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为你杀一人 “陛下说来杀人,要杀什么人?”说这话的人声音无比的熟悉,仔细一听,赫然是顾辙野的声音。 原来顾辙野在天霁皇宫时便是在陪临思言演戏,他受到临思言的诏令而回,就是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她,直达边疆。 但是之前他看到未央和韩辙风那二人的愤怒却也不是全然作假,多少有些真情实感在里面了。 临思言朝窗外看,视线落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半晌沉沉开口:“海彦还有几日到?” “算算日子,就这两日了。”顾辙野眸光一动,“陛下要去杀他?” “独自去刺杀清正盟盟主,这活给你你乐意做?”临思言视线落在他面上,话锋一转,“顾将军在祁连可带过兵?” 顾辙野微怔,点点头,“倒是带过,只是与天涉人交手多次,从未打过直接面对面的仗。陛下问这是要……” “带过兵,就是带过兵的用法。若是没带过,自然也有没带过的去处。”临思言单手扣着酒碗,指尖在碗沿轻轻摩挲,“伏击海彦一众人,你总不能坐着看戏。既然是我手下的将军,就该有足够配合我的能力。” 顾辙野有些面露难色,似有顾虑。 临思言抿了一口酒,淡淡道:“若是做不了,就趁早走,孤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这话似乎踩到了顾辙野的痛脚上了,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当时慕无渊嘲讽的话,说临思言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顾辙野咬牙:“若陛下信任,臣可以做。” “孤不信。”临思言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离北国师固然深恨于天霁,可也知道跟天霁和天涉这仗轻易打不起来。诱敌之策根本行不通,若非大军到来,他不会轻易追击。” 顾辙野愣愣地听着,一时没明白她话中是何用意,只隐隐约约觉得那嗓音凉凉的,似乎带着点雪粒似的清寒。 “可如果眼前有个昨天刚刚逃出军营的叛徒,举目无援,指不定他就想捉来泄愤了。”临思言慢悠悠地说:“自然,孤也会派人保护你,至于能不能保得住……” 酒碗轻轻搁下,与木桌发出一声钝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顾辙野直接愣住了,不由苦笑,“陛下当真是天下第一的薄情人,臣还以为……” 临思言突然面色一变,按住他的手背,顾辙野下意识闭上嘴。 酒肆木质的楼梯上传来凌乱脚步声,厚重鞋底压在木板上,由远及近到了二楼,又向着窗边这一排缓缓移来。 “是马靴。”临思言反手扯开雅间的帷幔,将两人遮住。 四个身形高大健硕的人与幔帐擦肩而过,卷着一股北地驱寒药草的香气,在身后隔间落了座。为首之人雪白的发束发,被一只淡金色的图腾面具遮住半张脸,经过时有意无意地回过头,朝着低垂的帷幔看过来。 面具后那道冷锐目光仿若实质,临思言倒酒的动作未抖,抬起酒坛时却还是将一滴酒洒在了桌上。 “这天霁人真奇怪,大白天喝酒还要拉帘子。”领头的没说话,隔墙传来洪钟般一道声。 “指不定有美人在怀,怕叫人看见呢。”此言一出,另两人立刻哄笑起来,毫不避讳地言道:“不如兄弟我去掀了他的帘子,叫国师开开眼。” 顾辙野死死地抓着酒碗,指骨微微泛着白。临思言瞥了他一眼,小口啜着清酒,倒是悠然自得,毫不担心。 “自己想看就直说,国师大人才不稀得看那些个玩意儿。” 先提议的那人被挤兑,嚷嚷着非要过来看一眼,又叫同行两人拉住好一顿揶揄,引得酒肆中人纷纷侧目。直到小二提了酒过来,一直未说话的男人轻拍桌案,这才俱都安静下来。 “爷,尝尝。”有人倒了酒推到那人面前,“醉倾城,祁连名酒。” “这酒是当年祁连王归顺时呈给天霁皇帝的贡酒,金贵着呢。那些黑心商人将酒带到伽蓝,都翻十倍百倍的价卖给咱们。” 男人端碗饮了一口,微微摇头,“是好酒,却不是天霁女帝喜欢的。” “国师大人知道天霁女帝喜欢喝什么?” 这话似勾起了长者的思索,那人离了坐席,身披长衣迎风斜倚在栏杆侧,望着天霁帝都的方向屈指击节,沉吟良久,却只叹出一句:“这叫倾城的酒不够烈,名字取得倒是应景啊。” 临思言慢腾腾搁下酒杯,“走吧。”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回头朝顾辙野伸出手。顾辙野会意,攀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刻意将身子放低了些,远远看去倒真有几分神仙眷侣的意味。 一墙之隔原本凭栏而立的男人折身回首,视线自那似乎是普通路人的两道背影上扫过,眸光微微一滞。 “国师大人,看什么?” 老者摇了摇头,手却下意识抚上了腰间的清正盟玉佩。 顾辙野抓着临思言的手下了楼,出得酒肆来方才缓过气,只是面上仍有惧色,显然对那人忌惮颇深,不由道:“陛下,那就是离北……” “离北国师。”临思言接过话锋,摇了摇头,“这么些年了,看他竟是分毫未变,属实令人诧异。” “只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会死在我手上。” —— 临思言身披一件雨过天青色的外罩斗篷,修长三指端起茶杯,用杯盖撇去茶水表面浮沫,慢条斯理地将茶水送入口中。 那只裂瓷杯已经见底了三次,喝茶的人却仍未开口。 坐在她对面的卫所指挥使冷汗涔涔,藏在袖中的手掌心一片潮湿,面上笑容几乎挂不住。 对面这人虽生得一副好相貌,却笼着满身肃杀之气,只消往那里一坐,整间屋子的气氛瞬间便凝滞下来。 茶杯再一次搁在桌上,指挥使提起茶壶替她斟满,思虑良久后,深吸一口气道:“回大人,实在不是末将不愿出兵。只是这帝凰军非兵部直隶,向来是只认圣旨不认兵符,没有圣上密诏,就算是顾将军亲自拿着龙符来,帝凰军上下也不会出一兵一卒。” 临思言抬起眼皮,冷冽目光直直射过来,茶杯与壶嘴轻磕,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他威压过重,褚英扑通一声跪下来,“这是幽月军世代相传的规矩,自昭华帝设立幽月军至今从未更改。若是霍将军执意要出兵,就拿了末将的人头再去调兵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苦肉计 也许是这种威压太大了,那位常年征战沙场的都指挥使都被这气势一震,额头上滚落下几滴冷汗来,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临思言面前。 “大人,实在是帝凰军世世代代立下的规矩,顾将军若是实在要出兵,便请拿了末将的人头去出兵吧!“ 临思言打量着眼前这个目光坚毅的女子,这倒是个在天霁这样官官相护的地方少见的硬茬子,她面上终于不再那么严肃,而是露出一丝淡笑来:“你若是刚刚没有那么坚定,孤恐怕早就已经取了你的项上人头了。” 临思言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精美的雕刻着象征皇权图腾的玉佩,放到了两人跟前的案上。 那跪在地上的女子顿时就是一愣,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似的:“您……您是陛下?!” “平身吧。”临思言见眼前人又要再叩首,立马将她扶起来:“孤无意为难于你。只是孤刚刚登基,先前又一直是朝堂各方官阀势力在把持朝政,孤要确定,这帝凰军的指挥权,还在不在孤的手里。” “陛下!”那女子一听这话,似乎极为激动:“臣祝风一直都好好地守着帝凰军,只待陛下崇祯朝纲,臣一定不辱使命!” 临思言点点头,示意眼前人坐下,这才缓缓地道出了自己的来意:“祝将军,你驻守祁连多年,对这一带的驻防军情可还算了解?” 祝风道:“密探已经于前些时日探查到了在天涉的一方又多出来一支不知来路的军队来,臣没有陛下手谕不敢妄动,加上顾将军不知何故又提前离开,故而到了现在都没有个对策。” 不过这祝风倒是个聪明人,看到女帝亲自驾临,自然也知道她心里有了打算,便问道:“陛下有何指示?” 临思言淡淡道:“也不难,只是需要你们假意追击一番顾将军,将他追至天涉守军区域内便可。” 祝风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陛下这是要……周瑜打黄盖?” 临思言点点头:“正是,你们只需做出样子追击一番便是,其他的不用管,等我的指令。” 祝风领命道:“是!” 海彦这边带着一行人不打招呼地就驻扎到了慕无渊的军队旁边,十分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来替摄政王分忧的。 慕无渊很无奈,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外祖明明已经七老八十了,为何还如此有精力,热衷于扰乱各国政局。 “外祖近来身体也不是大好了,还是安安分分颐养天年吧,您既然已经将临思言培养出来了,就应该放手让她自己去图谋,何必又横插一脚呢?” 慕无渊的语气中其实还是有怨怼在的,他不止一次地后悔,当年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让海彦带走临思言,若是当年临思言没有走,或许现在也不至于那么让她觉得无法把控。 海彦目光深沉地看着慕无渊,这个曾经他最看好的天下共主的人选,如今再看,却只觉得有些失望和释然皆有之。 失望的是,自己呕心沥血培养了多年的唯一的血脉,居然到了如今都不懂他为何要做这些事。释然的则是,如今他终于能够安心,因为他找到了,可以继承自己衣钵的人。 “渊儿,今日我来这里,是要做完最后一件事,这件事完成以后,我便再也不会在管这些朝堂江湖之事了。你勿要再阻拦我。“ 海彦目光悠远地看向远方白雪皑皑的祁连雪山峰顶,声音有些飘渺不定的样子。 “你要如何,难道我还拦得住?”慕无渊转过头去,似乎十分冷淡的样子,半晌,才又轻轻地补充了一句:“自己注意身体,一把年纪了,不要再把自己折在这里。” 一直关系不咸不淡的两祖孙终于因为这句话似乎有了些破冰的征兆,海彦的面色缓了缓,王帐外突然有人来报:“摄政王大人,国师大人!外面有人前来投诚!” 慕无渊见这来报信的人一脸激动,外头也逐渐开始有些喧嚣吵闹起来,不禁皱了皱眉:“何人?惹出这么大的动静?“ 外头的小兵却仍然是一副难掩喜色的样子,急急忙忙道:“回摄政王殿下的话,是天霁的将军,那个叫顾辙野的,他来投诚了!” 慕无渊当即就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顾辙野?谁来投降他都不可能来,他可是对天霁对天霁女帝临思言忠心耿耿,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刨出来给临思言看看。怎么肯投诚?” 小兵却解释道:“据顾辙野说,是因为朝中被奸臣把持,要陷害于他,而这些人发动政变,又不知道将天霁女帝关押去了何处。他一时孤立无援,有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将女帝救出,这才来投诚,他说希望摄政王殿下能帮他。” 慕无渊其他的话都没听见,只一句“天霁女帝不知被关押去了何处”,他手中的翠玉茶杯就直直地砸到了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你说什么!天霁女帝被挟持了?临思言带在身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还有,这么大的事,为何没有一点风声透露出来?” 慕无渊毕竟是纵横朝堂十余年的人了,迅速反应过来事情的不对劲儿,即刻逼问道。 那小兵愣了愣,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海彦则显得淡然多了,一边饮了一口杯中的热茶,一边淡淡开口道:“你这么急做什么,把那顾辙野叫进来细细询问一番,不就知道了?” 慕无渊深吸一口气,好歹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遇见临思言的事情,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把顾辙野带进来吧。” 慕无渊目光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一月前还于自己打过一架的男人,此刻他的模样却已经不复之前那般意气风发,无端有些颓唐和绝望。 “顾将军,你说女帝是因为宫变被劫持了,此事是真还是假?” 顾辙野低下头,似乎极为痛苦的样子,俊美的容颜上满是悔意于不甘:“我如何会拿这事开玩笑!陛下她,如今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深入敌营 慕无渊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他只恨不得将临思言身边那些没用的人都杀干净了!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这些之前在天涉时怎么那么能呢?和临思言联手一起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现在回到了天霁,自己的地盘上了,反倒中了别人的圈套! 慕无渊强忍住心中的杀意,阴森森地问顾辙野道:“何人主使?” 顾辙野顿了顿,想起了他临行时临思言交代他的话—— “若是问起你,何人主使了这场宫变。你就说,是苏丞相和曾经的韩家遗子一同策划主使。” “是天霁丞相苏氏和韩家遗子共同策划,他们二人筹谋已久。苏氏进宫看望嫡长子时苏望舒,而韩家子又早就混入了陛下的后宫之中。两人里应外合,宫中人毫无准备,陛下就被掳走了。”顾辙野缓缓道。 慕无渊不说话,反而转向了海彦,却见海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曾经韩家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苏丞相也一直是狼子野心,二人联合起来对女帝下手,倒也不是不可能。” 慕无渊回过头看向顾辙野,继续问道:“你为何偏偏要来寻我?我不是天霁人,甚至天霁局势大乱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如果慕无渊问你他凭什么帮你,你就把这句话留给他。”临思言居然开始将他们谈话的每一句都进行了推导,微微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好看的弧度,立在窗前的身影却不知道为何有些寂寥。 “她说,曾经你说把她当作家人,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顾辙野将这句话说出来时,心都随着这话语一抽一抽的疼。 当时临思言和慕无渊在天涉时一定经历了不少事情,才能让慕无渊对她做出这样的承诺呢? 但他现在的心情却不是吃味,更多的是对当时无依无靠的女孩的心疼。她是经历了多少,才从当年那样稚嫩青涩的模样成长为现在谈笑间将别人算计得彻底的女帝? 慕无渊一听到这话,原本面上还有着的那一缕寒霜,霎那间就消融殆尽。他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你刚刚说她凶多吉少……现下是一点下落都没有吗?” 顾辙野面色沉痛地摇摇头:“没有,一点下落都没有。现下皇城已经封锁了这些消息,所以事态还没有扩大化。现在连未央那个所谓的国师,没用的东西,都被他们控制住了。” 原本临思言交待的话里没有提到未央,顾辙野索性公报私仇,狠狠讽刺了一番未央,顿时觉得心里痛快多了。 可是慕无渊显然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只是越发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了。 他知道未央也算海彦的半个徒弟,若是连他都被擒住了,那临思言如何,他都不敢深想。 海彦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样子,那样子似乎并没有将这边的情况放在心上,又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身着清正盟弟子服饰的人通报进入了王帐,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了海彦,将手中的一封密函递到了海彦的手上。 海彦慢条斯理地拆开来看了看,就转手将那张密函在一旁的烛台上点燃烧成灰烬。 拍了拍手上的余灰,海彦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二人面前:“这位顾将军说的没错,我安排在天霁的眼线刚刚来了密报,说是临思言的确在天霁皇宫内失踪了,疑似被叛党所掳。刚刚外头的卫兵也说了,追击顾辙野的可是天霁那一支只听从女帝号令的帝凰军。临思言自然不可能下令追击顾辙野,那便只能是其他人假传圣旨了。” 慕无渊听得面色越发难看:“只是如今不知道临思言究竟被那些人困在何地,我们又该如何营救。” 顾辙野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道:“我被帝凰军伏击时,似乎听见他们说要将陛下带来边境,逼她找出主矿山所在之地!” 慕无渊还未说话,海彦倒是先一步问出了口,饶有兴致的样子:“怎么?你们女帝找到注舆图了?” 什么注舆图?顾辙野心里一紧,这个东西临思言可是一点都没和自己提过! 见顾辙野一听就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海彦才无味地收回刚刚的表情,乏乏道:“罢了,我就知道那人不可能开口,就算开了口,临思言也未必就肯答应让他去找来。” 慕无渊此刻却不想去管到底什么是注舆图,只是再三确定了临思言会被带来北地矿山交界处,这才似乎心里有了一点底似的。 “无论怎么样,先把她从那些人手里救出来再说。”慕无渊开口道,语气里赫然是一片肃杀:“到时候,再和这些人一一清算,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是慕无渊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滔天的怒意,这放在他当年被“流放”北地,被下寒毒时,都未曾感到 如此深切的怒意。 顾辙野则在原地观察着帐中二人的表现,慕无渊的反应倒是在临思言的预料之中,而海彦的表情则显得格外地淡定,似乎并没有把自己这个关门徒弟的生死放在心上一般。 顾辙野脑海中似乎一瞬间又想到了他临走时问起这位神秘莫测的离北国师究竟为何能以一己之力搅乱天下局势时,临思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因为他和我其实上上一类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不会计较微末的得失,也舍得牺牲一些旁人无法舍弃的东西。” —— 遥远的天霁都城外,一队人马正悄无声息地朝边疆进发。 简单却雅致的马车内,韩辙风闭着眼睛靠在一旁闭目养神,而在他的正对面,平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女子,凑近看看,就会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子居然有一张和临思言一模一样的脸,看着颇为诡异瘆人。 未央从马车外掀开帘子,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自然,只待陛下吩咐。”韩辙风未睁眼回应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 遭遇伏击 马蹄踏着潮湿谷地疾行,带起翻飞的泥点与碧绿落叶。 “摄政王殿下,前方有处山谷。” “确定他们是跑进了这座山?”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勒马驻足,目光透过层层青山远眺,却只望见一片荆棘掩映的幽深峡谷。 “摄政王殿下方才也瞧见了,那些天霁车马的确是顺着石崖下来的。”探路人回头,有些为难,“这一路跟过来,没瞧见别的岔路,咱们的马比天霁人快许多,属下想着她们还带着天霁女帝也跑不了多远。” 旁边有人轻声道:“摄政王殿下,追吧。她们就百十来人,能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不可。”慕无渊摇头,“取些硫磺来,先将这谷口的林叶都烧了,确认没有伏兵再向前。他们既进了山谷,自然跑不远。” 手下领命取了硫磺洒在谷口,拿出火折子去点,火星刚闪了一下又很快熄灭,重复几次都是如此。那人只得折返回来复命:“摄政王殿下,昨夜这雨整宿的下,灌木都受了潮,火烧不起来啊。” “不知前情,不得冒进。天霁人诡计多端,万不可大意。”慕无渊攥紧了马缰,面色微沉。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副将道:“她们带着干粮衣物,钻进山里可以十天半个月不出来,我们却耗不起这。再加上天霁女帝还在他们手上,拖得一久,万一女帝不愿意说出那矿山所在,惹怒了叛党,岂不是更凶多吉少?” “这群渣滓……”他攥了攥拳,似乎有些压抑不住怒意,重又将目光投向了那片峡谷,沉吟片刻后道:“去数一千人绕到峡谷那端堵住出口,再派轻骑追上去,一旦发现不对后面的人立刻折返。” “是!” 副将领命,策马离了队伍。慕无渊收回目光,自腰间抽出贴身佩剑,垂眸打量着幽冷薄刃。 崖上一道墨兰色的身影当风而立,静静注视着崖下动静,尽管衣裳被雨水浸得湿透,却不见半分狼狈姿态。 她伸手接住一滴叶间落雨,指腹捻开水珠,细细嗅空气中泥土潮湿的味道。 “这雨,真是天助我天霁。” 祝风看着天涉骑兵分成两队,连忙道:“陛下,他们动了!果然不出陛下所料,那慕无渊谨慎得很,这样的圈套根本骗不住他。” 临思言冷笑,“孤可太懂他了。若不是谨慎多谋,怎能保天涉太平,稳坐高位这么多年?” “陛下,动手吗?”祝风的表情有些兴奋。 临思言没说话,清冷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直将她看得不明所以,这才笑着拍在她肩膀上。 “动手。” 两侧山崖上骤然出现弓箭手,霎时间万箭齐发,箭如毫雨。 在谷口的天涉骑兵未料祸事会落在自己头上,此刻也自乱了阵脚。 慕无渊到底是久经沙场之人,立刻嗅出不对劲——那伏兵不在谷底而在谷口,目标正是不肯以身涉险的自己! “果然有诈。”他猛地伸出手,自箭雨中抓住一支飞矢,反手甩入身后崖壁上,箭头破开岩石深深地嵌入石壁。 带来的骑兵去了大半,只有寥寥不足百人,又处在崖下被动挨打,很快被箭雨射得七零八落。 慕无渊挥刀挡开射向自己的箭矢,忽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下意识勒马回身。 韩辙风长笠罩面,一刀朝慕无渊横劈过去,可他毕竟不是专注于武学之人,被慕无渊反手横刀格下。 他又和慕无渊勉力打了几个来回,这才像抵挡不住一般,转身朝一边以轻功几跃而去。 慕无渊一下就注意到了他身后在悬崖峭壁边上,摇摇欲坠的马车,心里一紧,没有去追韩辙风,冲至马车前死命拉住了那道缰绳,好歹让那马车停止了下来。 他迅速钻入车内,从那琳琅满目的车内装饰中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顿时辨认出来昏睡中的女子的面容,不出意外地瞧见一张让他惦念了多时的脸。 还好没事,慕无渊勾了一下唇,正要伸手去触碰她,突然,他眸中笑意乍然消散,这身上的味道,不!这不是她! 临思言身上独有的山茶花的香气,他一辈子都不会闻错!既然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临思言,却又有着和临思言相似的面容。那真正的临思言现在在何处?! 一时间林中不知从何腾跃出无数黑衣刺客,他们包围住了留守在山谷外的慕无渊仅剩不多的军队,抢占先机,显然是要慕无渊的命来的。 这些人武功不俗,说不定其中也有绝顶的高手。刚才连慕无渊居然都没有发觉,说明这些人的武功绝对不俗。 慕无渊咬牙,来不及了。脑中思忖不得,他使力拔出自己的剑。他先踢开几个接近的杀手,再一剑刺穿从上空腾飞而下的另一刺客。 慕无渊越和这些人交手,越是心惊。这些人的武功招式虽然各有千秋,却似乎又都存在着一些共同点。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和清正盟脱不了干系。 可是他实在想不通,是海彦吗?自己的外祖父虽然多年以前在自己拒绝他争夺皇位的要求时曾经气愤到说当时还不如不管他,让他直接死在北地算了。 可是他也知道那多少只是气话,海彦从来没有对自己动过杀心。那现在,这些杀手是什么意思?他又为何突然想要自己的命? 站在隐蔽处的临思言一身男人的衣装,化装成一个少年的模样。她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回身问未央道:“我们的人派出去了?不是说不要下杀手吗?为什么进攻如此猛烈?” 未央皱了皱眉:“不,这些不是我们的人,臣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临思言心道不好,迅速道:“你去将我们的亲卫召集过来做支援,我先过去抵挡一阵。” 说着,就闪身加入到了这场战局之中。 慕无渊一开始看到又加入进来一个清瘦的少年,还以为也是刺客,提剑就向那人刺去,却被对方很轻松地就格挡下来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摄政王被掳走了 曾经海彦告诉过慕无渊一个道理。当局称迷,傍观必审,雾里看花难瞧真切,眼睛在对面前之事判断失误时,务必跳脱出局,用心去看。做人如此,用剑也如此。 此时慕无渊像在雾中拨拨绕绕,走得迷糊,他却掌风运转不当,甚至无法捕捉剑意。此乃心乱之兆。 心乱,则目不明,引发剑乱。剑乱,则犯了剑道大忌。 慕无渊心乱之源不单单因为刚刚的看到救下之人不是临思言的惊怒,而是二人的剑一瞬碰撞,很轻的一声“叮”。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即将寒毒发作的缘故,居然被对方那柄剑居高临下的剑意压制,破天荒展露颓势,慕无渊甚至脚下一下不稳,接连后退。 来人之剑沾满鲜血,剑宽半指,却比他的剑身稍长。 慕无渊心头一咯噔,如此磅礴气势,是以师出同源之貌。 同源?这人也是清正盟的弟子? 这……怎么可能? 慕无渊的大脑嗡嗡响,身上顿时又生出千万股寒意来,他死死咬住下唇,知道这是寒毒发作的先兆了。 少顷,慕无渊后背剧烈一疼,刺客之一弃剑改换袖中短匕首,趁众人群攻,于慕无渊背上狠划一道。 慕无渊凉嘶一口气,单脚回踹将那人踢入湖中。他伸手向后一探,摸着一片润湿的血,火辣辣的痛意游走周身经脉,倒让他如梦初醒。 他咬咬牙,回身时做了个倒地假动作,以此挡住剑路,他扫腿腾起,旋转一周直直往刺客们脸上踢,一群人踉踉跄跄成了没头苍蝇跌在一起,他这才钻着空子重新飞往那人方向。 其实不需慕无渊过多出手,此人剑招举重若轻,英爽精锐,内力深不可测,长剑如虎添翼,定是使了多年的随身佩剑。 慕无渊意识到什么,只见右侧寒光横现,剑走轻灵,终踏波而来。 总算赶到了。 天霁亲卫整齐列阵,自夜色中现身。他们包围这里,旋即开始另一场瓮中捉鳖。未央出现将那人半丈以内的刺客全部清扫,那人顿了一下,冷然道了三字“留活口”,不想此话已晚。 未央带着的人一到位,这些疑似清正盟的人便自知任务失败,他们反抡剑柄,登时将剑刺入心脏自毙。看来都是签了生死状的。 这场动静来得猝不及防,收得也异常突然。 船仍在摇晃,半空腾落着淅沥夜雨。未央上前检查尸首,挨个询问,无一活口。 事态查毕,未央转向瘦弱的少年,屈膝跪地。随他这一跪,周围所有他带来的人跟着齐刷刷埋首跪下。 慕无渊愣了愣,现下这船间唯独他和少年站着。少年缓缓侧头,灯笼轻晃,光火朦胧。慕无渊垂眸避其视线,只将剑倒插,右手按住剑柄。 未央道:“末将救援来迟,望陛下恕罪。” 这夜注定极其漫长。 慕无渊身上的伤口没工夫处理,他只封了自己几处穴道,体力流失使得他面色发白,但他不能休息。 因为方才用的是体力,过会儿却得用脑子。未央没带慕无渊回北地驻地,而是调转马车,尾随前方另一辆马车上了另一条道。 这道慕无渊是熟的,便是直接将他往天霁都城方向带了。他闭目养神,黑暗间默默感知方向。身旁未央依旧不发一语,车内两人双手按剑,互相保持极高警惕。 这马似乎是千里良驹,没过多久便紧赶慢赶地到了都城。马车甫一停,一众人带着他从偏门入宫,慕无渊前后左右都安排了人,生怕他插翅逃跑。 天霁皇宫内很静,此刻只剩雨声,目线漆黑一片,瞧不见宫内景致。 廊间脚步惊着几只野猫喵呜起来,它们纷纷跳往池边假山,转瞬不见。慕无渊打探几眼,又收回目光,这天霁皇宫,地形确实复杂。 他们不知拐过几条弯道,未央在某处停下,转身打开一门,吱呀一声,门内亮着昏黄的光,未央冷冷扫了眼慕无渊,示意他进去。 慕无渊蹙眉,抬步跨入。屋内呈柜设有十数,中间一方大理石案台将空间对称划分,陈设从简,书卷味很重,案台烛火已快燃尽。 慕无渊每走一阁,都会左右审视,可他从最后一阁走到案台之前,并未见一人。 未央一直跟在慕无渊身后,两人的影子交织于地。慕无渊奇怪,某刻正欲转身一问。 却在转身时瞥见未央将第一阁中的某几本书迅速挪开,随手按下一个凸起开关,只听书柜轰隆响动,未央三步上前,拎着慕无渊肩膀往墙上狠厉一推,墙是活的,墙后别有洞天。 慕无渊因穴道被封反应稍有迟滞,待回过神来他已被未央反铐在室内冰冷墙面,手脚皆缚上铁索,腰盘也被牢牢固定。 “……”慕无渊身受重伤,又被寒毒折磨,有些虚弱道,“我如今身体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都不如,这样的架势未免太过了吧?” 未央却道:“摄政王殿下过谦了,我知道您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不敢轻易对待。眼下不过是最简单的镣铐,摄政王要想跑还不容易?” 慕无渊的拳头松弛三分,他侧过头,明显知道来人是谁。 未央抱拳,道了句陛下,随即俯身后退,从通道口迅速离去。 室内只剩两人。 囚室隔音效果不错,隔断了院外的雨。 面前这人,明明眼还是无情眼,唇还是凉薄唇,踱步习惯、站定姿态都同慕无渊记忆中无差,偏偏两人相处之景大相径庭,再难寻出昔日里的半分熟悉。 造化挺会弄人。 慕无渊勾起嘴角嘲讽般笑了笑。 “像我这种没有什么用的废人,何苦劳驾女帝陛下费尽心机来抓。”他淡淡道,“大材小用,倒让我愧不敢当了。” 临思言立定慕无渊身前,表情隐没于光火,只剩一道清冷的轮廓。 慕无渊的话并没有让临思言眼中多出几分情感来,她只是淡淡朝着这位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笑道:“怎么能说是全然无用的废人呢?摄政王殿下,您在我这里用处可大着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海彦的结局 慕无渊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之人,唇边还有些发白,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迷茫,身体经过受伤,加上寒毒的侵蚀,显然有些支撑不住。 “女帝要杀要剐就直接来便好,何必将我关在此处,也碍你的眼。” “我有些问题要问你。”临思言却并不如他的意,直接开口道。 慕无渊一怔,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正好,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临思言盯住慕无渊,片刻,她淡淡一笑道:“行,你先问。” 慕无渊没料到临思言居然还给他开口问的机会,但问题其实在他脑中并不成型,他瞥着临思言清丽的脸,又觉这脸不能多瞧,便将视线往下。他眸色闪烁,视线落定临思言的佩剑。 “你身上的剑……”慕无渊生硬地开口问道: “是什么剑?” 临思言挑了挑眉道:“在悬崖边上你瞧了那么久,还没瞧出来?” 慕无渊被临思言呛得一噎:“我自然看出来了这是清正盟的弟子剑,只是我从未见过这个样式罢了。” 临思言闻言静默一阵,道:“海彦,当真对你只字未提。” “什么意思?”慕无渊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了临思言神情的不对劲儿,语气有些惊疑不定。 临思言沉默了一瞬道:“这把剑和你手中的剑只传入室弟子,而我这把剑又更加特别一点……你从来没有见过海彦用剑吧?这把剑……是他的。” 慕无渊几乎是一瞬间睁大眼:“外祖的剑?为何又会到了你的手上?!” “因为,我让顾辙野假意投诚,潜伏到了你们身边,就是为了杀了海彦。”临思言不再隐瞒,而是神态淡然地全盘托出。 这点慕无渊在路上就已经想到了,他没有心思纠结这些,只是在意着临思言提到海彦时那样怅然的表情,仍然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尽心尽力地培养出了你,就算你不想着回报,也不应该杀他。” 临思言冷笑一声,似乎对慕无渊的话极为不屑:“慕无渊,你还以为我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是吗?海彦他为了逼我下决定,给我下毒;你为了和海彦抗衡,叫人绑走小桃……如此种种,还需要我一件一件地和你清算吗?” 009听得心惊肉跳,只有它才知道,临思言这辈子最恨被利用,被欺骗,现下显然也是真的动怒了。 慕无渊几乎是一瞬间就愣住了,因为临思言的话,他的确一句都无法反驳。 临思言说得没错,早前他的确是对这位敌国公主起了利用的心思,可是之后他逐渐沦陷,便再也没有对临思言有过利用,恨不得把一颗心刨出来给她看看! 明明二人在北地的那次守岁,他已经感觉到二人心意相通了,如今却被眼前人将这一幻相毫不留情地打碎了,让他看到一个支离破碎的自己。 “你都知道了……难怪,难怪之后你便对我态度冷淡,只是因为我利用过你,是吗?”慕无渊惨淡地勾出一个笑来,俊逸的脸上却满是哀伤。 临思言却不在意似的:“摄政王也不用自怨自艾,你利用过我,我如今也利用了你,很公平。” 慕无渊慢慢吐出一口气,喉间都有了些血腥气:“你刚刚说这把剑是我外祖的……你真的杀了他,把这剑夺过来了?” 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只要这样的事真的摊开到明面上发生了,恐怕他和临思言之间那点微末的可能性都没了。 临思言淡淡道:“我没有杀他,倒不是不想,只是没来得及。” —— 慕无渊五天前自己领着一队人马往矿山方向去了,海彦最近身体越发有些不行了,便没有跟着一起前去。 而顾辙野,慕无渊也没有带上他。说白了还是对顾辙野心有疑虑,万一他来个阴沟里翻船,那自己到时候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顾辙野在慕无渊离开后不久,就被海彦叫去了他的帐中。 顾辙野面上平静自然的样子,直接走了进去,只见海彦依靠在太师椅上,正在细细地擦拭着一把剑。 而帐内一个手持兵器的武士都没有,似乎这并不是一场为他准备的“鸿门宴”。 顾辙野遥遥一拜道:“离北国师,不知找我来有何要事?” 海彦的一句话就把他震得愣在了原地:“临思言没事吧?现下应该是故意把慕无渊引去那儿,想来个全歼?” 顾辙野稳住心神,做出一副似乎很迷惑的样子:“离北国师说什么呢?我不懂你的意思。” 海彦嗤笑一声,懒洋洋道:“别装了,我看得出来,你和渊儿都对临思言倾心不已,若是临思言真的出了事,渊儿又不让你前往,你恐怕是拼了命都要搏一搏。” “之所以如今还淡定地待在这里,只是因为你自己身上还有任务,我说的没错吧?” 顾辙野目光冷凝地看向这位不动声色就将临思言全部计划几乎都猜得八九不离十的老者,不愧是暗中控制了天涉政局长达二十多年的老狐狸! 这样想着,他手中的刀也微微出鞘,只看到一点不利于自己的局势,他便立刻拉上座上的人同归于尽,反正最近他已经按照临思言的吩咐在海彦茶水中下了…… “你看你,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啊……你不是都在我茶水中下了六天的毒了吗?算算日子,我如今毒性已经深入五脏六腑,也奈不了你何了,何必这么紧张?”海彦这一句话一出,是真的石破天惊。 “反正我也没想过活过今晚,不用你动手了,我方才又服用了大量的临思言让你给我下的那毒,想来最多不过两个时辰,便是我的死期。“ 顾辙野愣住了:“你为何如此求死心切?”他实在无法理解海彦的做法。 海彦淡然道:“我已经病了多时,这副残躯原本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了,如今就算做个顺水人情给她吧……我死后,你把这把剑和我腰间的玉佩带给临思言,这是清正盟盟主信物,有了这些,她便能更快地掌握局势。” 第二百章 计划开始 “彼时我已经派了一队人去偷袭慕无渊,临思言也可以借机把他拘禁在天霁,这样天涉便没了这个助力,被临思言收入囊中也是指日可待。” 海彦最后似乎说得有些累了,乏乏地咳了几下:“你走吧,我不喜欢被别人看到我死的样子,怪难看的。” “告诉临思言,千万别忘记了,我教给她的东西。” —— 天霁女帝陛下回宫了,一派人心惶惶的宫内这才仿佛安静了下来似的,好在有未央给他们兜着底儿,才没有因为临思言的突然离开惹起一些宫变的祸事来。 “据说女帝陛下这回回来,又带来一个长得颇为冷艳的男子呢!”一个似乎是刚刚入宫的宫女在清扫着落了一院的海棠花瓣,颇为八卦地和自己的小姐妹讨论着被女帝的新宠。 “嗨,你知道什么啊?我看陛下到未必是真的喜欢他,可能是恨他恨得紧呢!要不怎么把这人一带回宫就关到那样僻静的宫殿中,不准任何侍君前去拜访。” “这才是真的喜爱得紧呢!你没看那些话本子上写的吗:女子若是爱慕一个男子,只想把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正所谓金屋藏娇……”那个小宫女手里拿着扫帚,显然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之中。 “说到这个,”另外一人有些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我还未进宫前便听说帝后感情甚笃,只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啊……” “女人哪有一心一意对一个男子的?”小宫女看着年纪不大,但是像是颇有自己的见解:“咱们女帝陛下长得那么好看,又是天霁最尊贵的女子,谁不想陪在她身边啊?” “唉……是这么个理儿。我这不是同情咱们皇后吗,听说他也是身份尊贵,从小就被指给了陛下做未婚夫的……没想到如今……” 两人这边说的正起劲儿,旁边紧闭着的宫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里面窜了出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吼道:“瞎了你们的狗眼,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敢在这里乱嚼舌根?再不走消息让你们吃点苦头!” 两个宫女被吓了一跳,颤颤巍巍抬起头一看,就见那宫殿上赫然三个大字“翩然殿”。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告罪:“奴们错了,还请皇后开恩饶恕过我们!” “罢了,锦书,她们也是刚刚入宫,不要为难她们了。”殿内传出一声清淡温和的声音,淡淡地打断了这场闹剧。 “皇后……” —— 临思言下了朝走到藏也就是两盏茶的功夫,途经的皆是后宫侍君的宫殿,她在一处颇为荒凉的殿前站住脚,盯着那张黑底金字的牌匾默然看了许久。 前殿突然传出几声粗沉的响动,而后是脚步声与重物拖动的声音。临思言回过神来,皱眉道:“这里早就封了,哪个奴才还在这乱动?” “可能是打扫的小宫女偷懒,误了时辰……”侍卫见临思言面露不快,赶紧吩咐身后跟着的侍卫进去看看。 过了半晌,宫内的嘈杂声终于静了下来,侍卫们领着一行人走出前殿。其中为首的是个身着青色单衣的男子,身形清瘦匀挺,颇有少年之态,刚出殿门便匆匆在临思言面前跪了下来,腰间的玉牌撞出几声脆响。 临思言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方直起身子,表情舒缓了些,道:“苏望安?你进你兄长以前的屋子里做什么。” 苏望安抬头,一张清秀到有些女气的脸庞带着惶恐,答道:“臣受皇后嘱托,来取些旧物。臣不知皇上在……” “旧物?” “只是些衣服首饰。兄长走得急,前些日子才和我聊天时谈起过,托臣进宫帮他捎些东西。” “原来如此……他给你的?” “……陛下?”苏望安困惑的看着临思言,没听懂临思言的意思。 “你的玉牌……”临思言弯身子拾起苏望安腰间垂下的玉牌,那玉牌呈鸦青色,两面都雕刻了细密精致的花纹,中心凸起的祥云月纹内有一个小小的“舒”字,“……是皇后给的?”临思言又抚弄了会儿玉牌豆绿色的流苏,才站起身。 “是、是皇后殿下给我的,说拿着这个牌子方便进出宫门。”苏望安像是被吓到似的,凤眸睁得大大的,里头波光潋滟,在临思言站起身之后才回过神,脸颊上浮起了一层浅淡的绯色。 “知道这青牌的意思么?”临思言忽的笑了起来。 苏望安听到这句,变得有些手足无措,面上的绯色迅速染上了耳畔与脖颈,清澈的眸子里也透着股羞赧的气息,他低声答道:“……臣知道。” 临思言笑得更深,道:“起来吧。不用自称什么臣的,孤在朝上可没见过你。但前些日子刚刚进宫,是吗?” 苏望安凤眸一亮,似是想不到女帝还能记起他这个小小的侍君,道:“臣……望安的确是入了后宫,望安很高兴陛下还记得臣。” “侍君……倒是屈才了,”临思言还想说什么,但一侧身看见宫女捧着个纸鸢站在一边。 她忽的一拍手掌道:“看孤这记性。孤正要去陪韩贵君放风筝,难得天气好。望安,若没什么要紧事,孤就先走一步了。” 苏望安带着喜色的脸一僵,声音倒还是强撑的温软:“是望安误了陛下的时辰,韩贵君身子娇贵,陛下赶紧去陪陪他才是。” 其实他心中却是唾弃不已,这个韩辙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是个会跳舞的罢了,哪有他知冷知热,知书达理? “都是亲兄弟,怎么望安就这样温柔可人呢……皇后要是能有你半分,便也够了。”临思言话音放得又缓又软,“平日里咱们也没甚机会聊聊天,现下你借了青牌,倒是方便。” 女帝说完便风光霁月的一笑,一甩袖子往藏的方向走去。 被扔下的苏望安站在原地,面上又是惶然又是期待,似是被女帝的方才的话搅乱了心神。 第二百零一章 情蛊 这天夜里回到自己宫中,临思言不知道怎么了,很是疲累,早早就屏退了宫女歇下了。 深渊寂静,临思言的意识没有清醒,却不断上浮,身体内疼痛的浪潮一遍遍没过她头顶,让她在睡梦中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009在临思言的意识中急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不停地呼喊着她:“小言!小言!你醒醒!” 临思言听得见009焦急地呼喊声,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觉得身体第一次这么沉重,似乎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 最终,临思言从里面挣脱,慢慢恢复了知觉。 最先感受到的,是手腕上传来了一股力量,叫临思言半梦半醒之间几乎疑心自己犯了什么大罪,被人用玄铁手铐扣了起来。 她眼皮沉重,四肢亦是不能动弹,大脑浆糊般绞成不中用的一团,正慢慢理着思路,一只手就落到临思言的面颊上,很轻很轻地摸了摸。“……怎么可能?!那个苏望舒一直自诩正人君子,总不会借助情蛊来……” 整个人还是很昏沉,听不清话,临思言只觉陷在柔软的云彩里,昏腾腾的,想一直这么躺下去。“……行了,这会儿她睡着,何必说这些没用的大话……你真的不想趁虚而入吗,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机会……”声音激烈起来:“我只是想跟她在一起,我不是想要困住她!”“真的吗?……呵呵,别这样看我,摄政王殿下,既然不是想困住她,那又何必紧紧抓着她不放呢,真好笑,分明都已经怕得一刻也不敢松手,还能在这里与我装模作样……”听不清话,临思言烦闷极了,偏偏如何也睁不开眼醒不过来,跟鬼打墙似的,无奈之下只得发出沉闷的呼吸声,二人的对话瞬间停下,听得耳边有人颤抖唤我:“思言?”临思言自然也猜到了身边这两人分别是谁,心里烦闷感却更重,身体沉得像打湿水的棉花,一根手指也无法抬起。 刚刚他们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苏望舒怎么了?什么情蛊?她到底是被谁暗算了,错失了这么多的信息点?!慕无渊握着临思言的手,环抱住她,一言不发,和他对话的另一人笑道:“别忘了,这是我们天霁的女帝,你乐意当圣人成全他,我不拦你,到时他们二人琴瑟和鸣,你可别有意见。”“……滚。”“现在又让我滚,看来是不打算让我替她解情蛊了。”“……”“摄政王殿下,诚实点不好么,你其实最应该感谢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又是你的外祖父,自然处处替你考虑。他对你可太贴心了,脏活儿都由他做了,你只用坐在这里,就能将我们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陛下,轻易收入囊中了 。” 临思言再睁开眼时,感觉就像过了一百年。她不清楚自己都梦见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扶着昏沉的脑袋支起上身,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外衫被人脱去,身前拢着厚实的棉被,怀抱里还给塞了个汤婆子。虽说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跑这儿来睡着的,但原因跟旁边这两位针锋相对又一言不发的两个家伙必然密不可分。临思言眼光刚一扫过去,未央长指一夹便合上书,随手搁在桌边,那双潋滟的眼里有担忧,但也有些别的什么,他眼睫微微抬起,与临思言对视片刻道:“陛下睡得好吗。”“尚可。”临思言屈起食指揉着太阳穴,掀被下地,顺口询问道:“昨日是何人对我下手?”“陛下宽宏大量,虽说不一定会为这件事生气,只不过臣觉得这件事还是非和陛下说一说不可了。”“什么话就直说吧。”未央面色有些严肃,开口道:“陛下身上没有什么被下毒的征兆,刚刚摄政王殿下来过,他似乎不愿意臣和陛下说实情……”临思言挑了挑眉,哪里看不出他话里有话,四下看了看,道:“天涉摄政王呢呢。”“他刚才有事先走了,臣看陛下这些日子累得厉害,便想让陛下多休息一会儿。”未央回答,“陛下若要交代什么事,臣去就行了。”临思言脑袋还是晕,索性靠在床边,淡淡道:“去把慕无渊找来吧,我有些话要同他说。” 未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临思言居然在他和慕无渊里面还是选了一个外人,他偏转过头,神色有些冷淡道:“好,臣去叫他来。” 临思言其实也不是不相信未央,相反,她目前最相信的人反而是未央。只是刚刚她昏迷中听见了未央那样一番言语,下意识就觉得,他此刻一定有事瞒着自己,看他拿慕无渊当挡箭牌的样子就可见一斑了。 慕无渊应该也没走远,就在临思言宫殿周围溜达着,不一会儿就被带到了临思言床边。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半晌,临思言才静静道:“对不起。”慕无渊的表情顿时有些开裂。许久,他才阴恻恻道:“陛下在说什么。”“但你放心,我已经承诺了你的事,我不会忘记。”临思言再次看向他,继续道:“无论如何,那情蛊无论有什么功效,我都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我不会死的。”慕无渊看了我一会儿,说:“你知道了?”“我昏迷时还是有意识的。”慢慢地,慕无渊脸上现出了意义不明的微笑,薄凉的唇略略翘起,温声道:“你无需太过担忧,依照未央的能力,自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更无需你以命相搏,这情蛊在你体内发挥不出什么效用。”临思言正想点点头,却见慕无渊神色涣散,瞳孔不聚焦地望着虚空,不由住了口,半晌,他很轻地说:“但就算是这样,临思言……你竟然能为那苏望舒做到这个地步……”那声音空落落地,叫人听了心里十分难受,临思言皱了皱眉头,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并不知道这蛊虫是苏望舒下的……”再说,苏望舒为何又要对自己下情蛊?这一点她是实在弄不明白。 第二百零二章 真情流露 慕无渊不言不语凝望过来,光看这张脸,真像极了春闺里怀揣心事忧苦难言的少女,一举一动都充满为之心折的力量。“既然是被逼无奈,那我若现在告诉你,未央可以将蛊虫从你体内逼出来呢。”慕无渊淡淡道。 “这蛊虫应该是苗疆秘技吧,能解?”他只执拗地:“你打算怎么做。”临思言眉头轻轻皱起,许久后说:“情蛊确实能让两个哪怕没有感情的人也互生爱意?”即使他不回答,临思言也知道答案了。临思言坦然道:“不用解,就这样吧。”慕无渊眼睛一眨不眨,就这般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他一直都是个高深莫测的人,很难看穿他真实的心绪。 可这一刻,临思言却感清楚到某种压抑的,冰冷的怒火,正在慕无渊眼底酝酿,逐渐形成席卷一切的风暴。做好了接受他质疑与嘲讽的准备,慕无渊忽笑了一声,冷淡地道:“随你吧,不解蛊我们还轻松一些,但顾辙野万一知道了,那边我可管不了了,他那种性子认死理,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他这种态度,倒让临思言有些不知所云,试探道:“你能帮我瞒住其他人吗?就说你已经帮我解蛊了,情蛊虫取了出来,不用他再担——”“砰!!!”只见慕无渊陡然发力,将手里的玉石扳指地上一砸,临思言睁大了眼不知这又是哪一出。 慕无渊垂着脑袋,优美的颈项上青筋浮现,气声粗了不少,深呼吸两下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投来极其冰冷的一瞥。“你要我帮你瞒住顾辙野,瞒着苏望舒……就算你有可能会因为这个情蛊,付出异常惨痛的代价。”慕无渊一身玄色的衣衫,脸色却苍白胜雪,良久他呵的笑起来,每个字里都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好。”临思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这人明明还如此恼怒,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儿肉来的样子:“你愿意帮我?”慕无渊双眼沉在阴影里,无法辨清,眉心紧蹙,高挺的鼻梁至抿紧的红唇,流畅的侧面轮廓叫光打在一边墙上,终于成为一柄心怀怨恨的锯齿,要在来回拉扯里将难以诉说的爱恨割得鲜血淋漓。“临思言。”慕无渊俊逸的脸庞充满了复杂的色彩,不多时朝临思言露出一个狞笑,“你最好兑现你的诺言,否则就算要下到十八层地狱,我也会把你从阎王那里拖回来,我会尽最大努力,让你深刻感受……什么是生不如死。” “雌蛊会分担雄蛊的痛觉,并在关键时刻以身相替,而除此外——”蛊虫攀附在临思言心口,似乎在忠实传递着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敞开胸怀,让一颗多愁善感的月亮住进来了一般,无论是悲伤还是快活,这些情感从此都会与她相生相伴了。“——除此外。”几刻时辰前,慕无渊略带嘲讽的话语在临思言耳边回响,“雌蛊一方会因与雄蛊心意相连的缘故,渐渐失去自我,逐渐成为一个除了对雄蛊的爱情外,一无所有的傀儡,活着与死了没有任何分别,若真到了那一步,便能真正实现所谓的相思至死了。”相思永远是饱含甜蜜,又令人受尽苦楚。 临思言不愿意拔除情蛊,一方面是她留着这情蛊还有作用,她要弄清楚苏望舒到底想要做什么。另一方面,她实在是亏欠苏望舒良多了,黑透了的良心难得有了些许的愧疚。相思情意,临思言没有体会过,却也知道,是伤就会痛。过度相思也会致死。 “……究竟为什么。”临思言震惊地抬起头,闻讯前来看望自己的韩辙风眼底蓄满泪水,眼尾嫣红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他眉心紧蹙,嘴唇被咬出血线,好像最精美最脆弱的瓷人,被人狠心摧毁抛弃,裂痕寸寸蔓延成蜘蛛网,要让这张万事淡然的脸彻底在临思言眼前粉碎。“究竟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一步,苏望舒有哪点值得你留恋不舍的地方,你明明有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一定要——”韩辙风猝然放开临思言,往后踉跄跌坐,临思言茫然地望着他,韩辙风抬手捂住半边脸,但泪水依旧在指缝间迅速蔓延。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从来冷静自持的人变作这幅面目,情绪激烈到叫人胆战心惊的地步,还没等临思言出声,他就狠狠瞪向她!“你总是让我觉得自己软弱可欺,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不是这样,”临思言叹了一口气:“你不必把这些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是我一时不察罢了。”“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需要我韩家注舆图的事!明明注舆图可以找到苗疆解药所在地,也可以找到矿脉……可是你就是什么都不说……”临思言竟怔忡无言,韩辙风的眼神近乎怨恨,他一手重重捶着桌子,用一种狂怒的语气道:“既然信任我,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是真的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有多危险吗?!像你这样遇事都强出头,只想依靠自己,遇到事只会第一个死,谁都不会在意你,谁都不会站在你这边,但谁都会想杀你!” “因为再也没有你这样愚蠢的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就这么乐呵呵搅合在所有势力中间,天霁天涉,还有其他人,甚至——”哪怕是二人最水火不容的日子里,临思言也从未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 韩辙风冰雪般出尘的人物啊,对什么都是淡淡的,除了报仇。哪怕在不留神的时候冒犯了他,也不会被他当一回事,临思言偶尔甚至会怀疑,这个人,是真的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吗?“我知道接下来天霁天涉会很动荡,但你们都在这里,我怎么能……”“你们?我们?我们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值得你赔上身家性命!”“话也不是这么说……” 第二百零三章 玉佩的玄机 “临思言,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你就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想不想知道注舆图的下落?我只要你一句话!”韩辙风显然也已经是气急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声直呼临思言的姓名了。 临思言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我自然对注舆图的下落感兴趣,只是若是这图着实对你们韩家重要,不能显露在外人面前,你也不必为难……” 韩辙风突然一把握住了临思言的手,凑近了一点,用一种无比坚定的语气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注舆图我会给你的,我不会看着你出事。” 说罢,韩辙风没有再停留多久就离开了。临思言看着他离开前似乎下了什么重大决定的样子,心下直觉不太对劲,皱眉招呼屋外的侍卫进来。 “你找几个人跟着韩贵君,看看他到底要去干什么?”临思言面色严肃道。 侍卫领了命迅速地跟了上去,偌大的宫殿顿时只剩下了临思言一个人,显得空旷极了,这个时候,临思言也终于有了机会自己静下来理一理这些事情的源末。 苏望舒对自己下蛊这件事首先就让她有些搞不懂。虽说她最近的确有刻意疏远苏望舒的意思,但那也是因为苏家的势力已经拔除得差不多了,她只是想进一步将苏望舒推离这个政治的漩涡罢了。 可是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苏望舒居然想联合苏望安一起争宠,这些都不算,居然还胆子大到敢给自己下药了。 “009,苏望舒此人到底可不可信?总觉得他这个人,似乎有些别的目的。”临思言皱着眉问道。 原本009告诉她,苏望舒只是剧情人物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在原剧情中也只是一个只有名字的背景板。 她是在知道了这一点的前提下,才比较放肆地利用苏望舒这个身份扳倒了如日中天的苏家,虽然里面也有韩辙风的功劳在,但毕竟苏丞相还是为了苏望舒才做出了让步。 若是苏望舒真的要对她不利,那她也不必再对他愧疚,只需先下手为强。 009沉默了片刻,心里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好了,它实在是觉得临思言有些太投入了,它都分不清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小言,我其实觉得,苏望舒应该是没有什么恶意的……”009有些颤颤巍巍地说道。 临思言却仿佛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对了,那苏望舒不是把他的玉牌给了他弟弟苏望安吗?刚好,把这人叫来侍疾,我刚好套套他的话。” 009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就不该对临思言抱有什么过高的情商期待的…… 苏望安被临思言身边的近侍女官叫去临思言殿中时,心情一整个就是跌宕起伏的过程。 早上时他还失望于临思言对他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原本以为女帝就是一时兴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他抛到脑后去了。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临思言居然会把他招至宫中,这种有了巨大转变的待遇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他自然也猜到了这多半是苏望舒给他那个玉佩,又为他和临思言制造偶遇的机会占了大部分原因,可是他对苏望舒却没有一点点的感激。 一想起来前些日子苏望舒把这玉佩递给他时那幅曾经温润的样子似乎是装不下去了似的,眼中有了他从未见过的阴郁,而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再和煦,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苏望舒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一番这个所谓的兄长,皇后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失了圣宠?!到了最后,还得靠着自己来挽回苏家的颓态。 这样想着,苏望安的心情好歹好了些,没有太烦闷了。带路的侍女将他引至临思言的寝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安侍君,快些进去侍疾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苏望安原本还洋溢着喜气的面色顿时垮了下来,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反问道:“陛下叫我来不是侍寝吗?” 侍女不理他,反而将他往前推了一把:“安侍君,等一会儿去了陛下面前可不要如此没规矩,毕竟陛下还病着,若是心情不好,可有安侍君好果子吃的。” 苏望安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那侍女也叹了口气,开导道:“安侍君想开些,您想,女帝陛下如今正病着,最是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一会儿,喊了您来,不正证实了对您的不舍吗?” 见苏望安面色好了些,侍女再接再厉道:“安侍君如今就进去好生侍奉着,若是将病中的陛下哄开心了,要什么没有呢?” 苏望安听到此处,才觉得颇有道理,咬咬牙道:“我去!” 苏望安放轻了步子走入殿中,却没有如意想中一般看到一个病入膏肓的女人,临思言气色还不错地倚在床榻前,手中还在翻看着一本书,见苏望安进来,还抬头对他露出一个颇为好看的笑来:“望安来了?坐吧。” 苏望安有些发愣,呆呆傻傻地就按照女帝的话坐到了床边的红木凳上,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这次原本是要来干什么的,他赶紧站起来匆匆忙忙道:“陛下,望安来给您侍疾,怎么能坐下……” 临思言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动,淡淡地笑了笑:“不要紧张,孤叫你来侍疾只是其次,主要也是想问你一些事。” “陛下但说无妨,望安一定知无不言。” 临思言停顿了一下:“今天早晨遇见你时,你在皇后曾经居住过的旧殿外徘徊,可是皇后安排的?” 苏望安一下子愣住了,但也不敢隐瞒,有些惶恐不安道:“回陛下,……是。” 临思言看着苏望安的头低了下去,似乎极为羞愧的样子,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他腰间仍然悬挂着的那块玉佩,突然心念一转:“可以把你腰间的那块玉佩给我看看吗?” 苏望安点点头,将玉佩解下递到了临思言面前。 临思言摩挲了玉佩一番,在那个小小的舒字处,不出意外地摸到了一个大小刚好可以藏住一只蛊虫的小洞。 第二百零四章 无法越过的大山 临思言心里顿时明白了,不动声色地把玉佩递回给苏望安,笑了笑:“这玉佩应该是苏望舒的贴身之物吧,他也舍得。” 苏望安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他面色有些难看,临思言的话无疑在他心上又划了一刀。 他自小便是苏府中最不得宠的公子,上面有两个颇有才干的嫡姐,还有一个苏望舒就像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直叫他喘不过气来。 这玉牌是只有苏家的嫡女嫡子才配拥有的,而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 他的手在身侧握紧了,又慢慢松开,眼中的神色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自己早就该知道了,凭借苏家,自己什么也得不到,只有靠自己,才可能有翻身的可能性! 想到这儿,苏望安让自己的眉目更加温柔纯善起来:“陛下,您刚刚大病,还是让望安来照顾您吧,我去小厨房给您熬点滋补品。” 临思言想知道的事已经弄清楚了,自然不会再拦着苏望安,摆摆手就准许他离开了。 —— 天涉朝堂上。 高高的案几后,慕祈晟端坐在龙椅上,背脊挺得笔直,漠然地听坐下臣子争论,争的是北地军营一个小兵因为俸禄问题反复上诉无人解决,失手打死办案官吏之事。 本朝殴打官吏者重罪,更何况杀人抵命。此事本不该搬至天涉皇帝面前,但因这小兵乃曾经摄政王慕无渊的部下,在麾下担任派头兵,刑部不敢擅做决定,便修书上奏,将这锅甩给皇帝来背。 慕无渊手握半数兵权,更掌控宫中禁卫,只一声令下便能杀入皇宫自立为帝,虽说慕无渊如今在北地失踪,不知音讯,慕祈晟又怎敢当着臣子的面擅自杀他亲兵,打他的脸? 这些所谓忠心耿耿秉公执法的臣子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吗?只不过是或多或少对这位手握大权的摄政王早就心存不满,想趁着他失踪的事做些文章,最好能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慕祈晟轻描淡写道:“此案且待孤等皇叔回来后再商议再判。” 座下臣子皆是人精,岂会不知慕祈晟的意思?偏偏弹劾之人性格刚正忠耿,闻言眉头紧蹙,直言道摄政王已经是多次擅自不参与早会,如今又下落不明,难道还要等圣上亲自召请商议?不如圣上直接下令将此人处死,即便摄政王在亦不能姑息。 不等慕祈晟说话,便有慕无渊一派臣子站出来言道不可,慕无渊乃国之重臣,挽社稷于将倾,岂能轻易处置慕无渊的人? 底下站着的慕无渊的反对者当即冷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因他一人弃礼乐于不顾,不是重蹈先帝覆辙? 慕祈晟不做声,面无表情地听着。 待两派臣子发言完毕等慕祈晟发话,他才垂眸俯瞰阶下臣子,许久,才缓缓说道:“爱卿所言极是,判那人斩立决。” 臣子皆伏地拜道:“陛下圣明!” 传令侍卫领命,还未行至殿门口便见殿前守卫跪地行礼,口称见过王爷。 接着便见偌大殿门后的阳光被挡住,勾勒出一道颀长挺拔的人影,整座议事大殿骤然冷了几分,满堂臣子却不是战战兢兢的样子,还颇有些不以为意,传令侍卫都没有拦他,直接放了进来。 那人便在众目睽睽下迈步跨入殿中,容貌俊朗,长眉斜飞入鬓,锋锐的眼眸饱含愤怒。 他还如平日般不可一世,随意拱手,朗声道:“陛下,恕臣弟多嘴一句,皇叔一心忠诚为国,如今这些人不去了解清楚情况就要随意处置皇叔手下的人,岂不是让人寒心?” 说话者正是没上过几次早朝的慕祉年,他前些日子一直都为皇叔在边疆突然失踪的消息心急不已,几度想要自己策马疾驰去寻找,却被皇兄给拘住了,斥责他不允许他去冒险。 “慕祉年!你平时胡闹也就算了,我难道不担心皇叔吗?北地地势复杂,皇叔最后出现的地方又发生了雪崩,你这样一点准备都没有就盲目跑过去,就是送死!” 慕祉年看着慕祈晟怒气冲冲离去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些刺刺的疼。 慕祈晟口中说着多么多么担心慕无渊,慕祉年作为和他朝夕相处的弟弟,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 直到今日,他听说一众臣子在朝堂上借皇叔旧部杀害官员一事,想要拉皇叔下马,顿时就怒了,实在没忍住,直接就冲进了朝堂上。 哪怕没有一个人为皇叔说话,他也不能不管皇叔,他们欠皇叔的已经够多了! 左丞相看着眼前这个没有什么实权的闲散王爷,有些不以为意地质问:“王爷为何身不通报就上朝?”慕祉年冷笑一声,从容道:“本王本在府中候着皇叔平安的消息,只因听闻这朝堂上居然有心怀不轨之人想污蔑他,如今皇叔下落不明,孤立无援,本王作为侄儿自然要来替他说话,还望陛下恕罪。” 众臣子视线都落在慕祉年身上,慕祈晟目光深沉,半晌,才不咸不淡地道了句无妨。 慕祈晟又对上慕祉年倔强不服的神情,淡淡道:“今日便到这儿吧,退朝。” 散了朝,遣退宫人,空荡大殿上只剩兄弟二人。 慕祈晟起身站在阶上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自己弟弟的眼睛。 他居然生出了一种错觉,恍然间慕无渊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好像无论站得多高,都会生出渺小不安的错觉,以为自己才是蝼蚁般被俯瞰着的那个。 他已习惯如此,这规则已在十年前写好,江山本该是慕无渊的,只是他不屑称帝,慕祈晟才能坐在这里接受臣子朝拜。 慕祈晟脑海中那双总是冰冷蔑视一切的眼,心里想着,原来这样的一双眼睛,也会为了一人迷茫,甚至让自己身入险境都无怨无悔。 “皇兄……”慕祉年有些艰涩地开口道,正要为自己今日的莽撞道歉。 却见慕祈晟神色疲乏地挥挥手:“走吧,回你府中去,近日都不要出来了。” 第二百零五章 赴死(上) “有劳。”韩辙风含笑送了帮着翻找整理所需典籍的几个韩家旧部出门,待到对方行出数十步,方才掩门回身在桌边坐下了,信手拣了最上的一本翻阅。虽然并无必要。未及而立便马革裹尸的将领,纵然再是战功赫赫,到底也不至要查阅诸多的地步。何况又是为韩家这种已经被打做“乱臣贼子”之流作传。他认认真真记下韩家每一次大捷,只待日后他头发花白,与临思言宫中而居终此一生,虽然未能报仇,但即是无憾。他未曾料想自己会是这般收场,即使在眼下,自己早已被封为贵君。总还觉得,多等上十数日那人便会好起来和自己再一同放一回纸鸢,或许风尘仆仆或许星夜奔波,但仍是意气飞扬眉眼含笑的。 他轻轻翻过一页书。韩辙风不自觉地柔和了眉目,隐约是个浅笑。他记起那天自己懒怠应付繁杂的宫宴,便早早托辞离席,回返自己宫内时候恰巧遇上了临思言。夜色浓黑,他缓步在宫内长街上走着,远远地就瞧见那人行来。宫内最近极为节省,灯笼的光昏暗,但已经足够照出她清丽的模样。他心里一动,借了几分酒意上前搭话:“陛下可是嫌他们烦闷退席的?”“不胜酒力罢了。”对方眨眨眼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挑眉打量了他片刻,再出言道,“不去吃酒,不如去喝点醒酒茶吧。” 韩辙风想起了多年前他也曾经想请临思言喝杯茶,却被她冷淡的拒绝了,如今反倒被她相邀,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宫外近旁恰巧有家茶楼,……陛下可愿同来秉烛夜谈?”“与君初相识,如遇故人归。”临思言又是一笑,“叨扰了。” 韩辙风虽说性情沉默寡言,捧一卷书读上个把时辰也是寻常事,以往打发时间多半是在城外挑个僻静处所读些杂书。 渐渐不知怎地,有事没事来茶楼坐会成了新的习惯。熟客也都知道,二楼靠窗那张桌子是韩公子自留来待友的。?又是日暮时候,韩辙风瞧着客人三三两两散了,一干伙计也各自收拾了歇下,示意临思言拿上酒盏,自己提着酒壶起身:“去上面坐。”?临思言不明所以地跟上,正看见韩辙风往屋顶爬——中间差点滑下来,但还是险险地坐了上去,紧接着便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招呼她:“上来,要我拉你不成?”临思言默然看了他一眼,单手一撑瓦片,动作利落地翻身坐了上来,又把自己的酒杯满上了,这才开口道:“你自己小心点别掉下去吧。”韩辙风不接话,自顾自地躺下了。火烧似的绮丽云霞逐渐被浓墨样的夜色吞没。 他瞧着漫天星斗又出神了好一会,语声都带出些缥缈:“小时候我姑姑只要从边关回来,总喜欢带着我在京城玩,这茶楼是她名下的私产……那会儿我一直想在这躺到天黑来着。”“嗯?”临思言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摊在屋顶上。“但是每次都待不到天黑,就会被我爹抓回去。”韩辙风的声音里带了些笑,又仿佛是含而不露的叹息。“……”后来的事,临思言也知道了。“后来姑姑被杀,我爹伤心过度没多久也跟着去了。”他翻了个身,直接拎起酒壶往嘴里灌,“所以这间茶楼还有附近那几家客栈当铺就成我的了,想躺多久躺多久,没人招呼我天要黑了快滚下来回家。”“……现下天黑了,可要我现在把你踹下去?”韩辙风:“……”虽然知道临思言是想安慰自己,只不过这种方式实在过于清奇。“不说这些了,过些日子还需靠你的易容术里应外合,祝我们成功吧。”临思言淡淡地笑,抬手饮尽了杯中酒。“自然。”韩辙风同样一饮而尽,“那便祝你,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后来他重新记起这场对话,才想起那日他忘了一句,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 白昼长得像是过不完,他自觉如此反复已是许久,天边红日却仿佛连位置都不曾有过改换。 他索性就当作打发时间慢慢地看,也不觉得倦怠——他眼下什么都觉不出来,只像是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既然是梦,这般万事不挂心的做派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韩家旧部是好意援手,大概是把能寻到的、记载着近年事情的尽数找了来,厚厚几摞书卷里倒有大半是用不上的。 他翻着翻着忽地瞧见一行字迹,说的是注舆图给韩家带来了诸多灾祸,若是韩家人要此图再次现世,便要用一样东西来换——以血映书。 韩辙风愣了愣,脑子里不受控制就想起了当年他救临思言出逃天涉时的旧事。 “五皇女倒是懒怠了,一会儿到了客栈再睡吧。”他不知道怎么了,当时大着胆子调侃起临思言来了。但临思言似乎真是困了,在他肩上蹭了蹭,大概是被硌得不太舒服,不多迟疑地就往他腿上躺,虽说困得有些声音含糊也没忘了反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养生正道,你这懂什。”韩辙风当下就想把人从腿上掀下去,可惜被早一步压住了腰,他又向来怕痒,只好闭口不言权作妥协。 这么一路颠簸着,韩辙风渐渐也有些困倦,倚着背后的软垫睡了。他睡得不深,马车一停就醒了过来,还没问句是不是到了,便听见车夫解释大雨之后这条路被山上落石挡了,马车过不去,只得改道而行。眼前月色莹润。他半睡半醒地顺着那缕清光向下看,瞧见枕在自己腿上的临思言。 身形修长瘦弱的一个人这么蜷在不甚宽敞的马车里,看着都觉得有些委屈。 韩辙风轻声笑起来,莫名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有些像是私奔——还是两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人仓促之间没带够盘缠的那种私奔。接着临思言就睁开了眼,犹自带了睡意地问他到了么。 第二百零六章 赴死(下) 韩辙风方才正转着的念头着实有几分不可告人,一时间也不敢看他,只好把视线落在窗外,又对他复述一遍车夫的话。“唔……”临思言点了点头,又片刻之后蓦地笑了,“你觉不觉得这有点像私奔?”“……”韩辙风无言以对地低下头对上他视线,带着点心事被无意揭破的尴尬,但仿佛心有灵犀的喜悦也挥之不去。 夜里太安静,三界六道一时间都有如不存,眼里心里只剩下近在咫尺的人。而那双映出自己倒影的眸子如此明亮。就算是映着月光也实在亮得过分了。 他不着边际地这么想着,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紧张。 再回过神又是日暮时候,他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来,拣小路出了城,安安静静在别院里坐了。韩辙风自怀里摸出一沓黄纸来,慢慢把它们折成一个个元宝,又拢来些枯枝点起个小小的火堆,耐心地逐个投进去烧了。这些都做完天已经黑透。被昏暗油灯荼毒久了,他的目力已经不比年少时候,只隐约看见地上暗红的余烬。这些都是烧给自己的,若是自己血液凝固之时,不知道会不会也是这种色彩。 一阵风卷过去,转眼也就散得了无痕迹。他无知无觉地仰起头,什么也没瞧见。 今天夜里不知怎地,月亮被浓黑的云朵遮得彻底,天空黑得死气沉沉。不算高明却刻薄到恶毒的譬喻。他出来得匆忙,也没顾上多披件什么。 初秋的夜风已经带了凉意,火堆灭了就更觉得冷。韩辙风又站了片刻,转身回了屋里。一夜无梦,他醒的时候天边只有些微光亮。 往昔无数次不动声色的离别也都是在这时候,心照不宣。他草草收拾停当,还从来时的小道进城,不曾惊动任何人地回府在书房坐了,研墨铺纸执笔,行云流水若无其事。 不得语,暗相思。 再往后光阴流转,不知不觉就到了雪满头的年岁。可是这些美景,他都无法再与那人共赏了。 临思言和他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未必也就能成为一个好的皇帝,她让他不要把希望太重地寄托到她的身上,因为可能会失望。 可是韩辙风不失望,也不后悔。这么些年过得也快,无非风平浪静国泰民安,锦绣河山,太平盛世。好一个“为万世开太平”。他心里想着,不太分辨得出自己是怎样的情绪,而面上始终是个云淡风轻的笑。身边的孩童正翻着本坊间杂谈的集子,时常也天真烂漫地问问他那些野史里主角事迹的真伪,他漫不经心地答,对方倒也不被他的敷衍影响兴致。冬日午后的阳光恰到好处,他几乎快要睡去时听见又一句问话,头两个字入耳,他就再没听清后面的词句。临思言。临思言……韩辙风睁开眼,抚过孩童头顶的手掌温热,笑容语声里稍稍带上些歉疚,显得再真挚不过。 “我与临思言,并不相熟。” 相思此生……未敢稍忘。 半晌,她抽出匕首,手起刀落直直刺进自己的腹部。贺兰阙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鲜血沿着刀锋汇聚成一条溪流,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倾颜说:“这一刀,还你十年前的恩。”刚说完,又是更深入的一刀,“这一刀,还你今天的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倾颜反手抽出匕首扔在地上,拒绝了贺兰阙的搀扶。她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三步一踉跄,但还是咬紧牙关坚定不移地往前走。“既然是踩着谢家一族坐上去的皇位,就好好把它坐稳。若有一天,我发现你做出失德的事情,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来到你的面前,拼尽全力杀死你。”这是倾颜留给贺兰阙最后的忠告。他们之间横亘着家仇国恨,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是分离的结局。他们有着无法放下的责任,无法无心无肺地享受春花秋月夏日冬雪,便只能带着彼此的思念从此各奔东西天各一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是他们命中注定、避无可避的结局。 北齐三十二年,一代明君贺兰阙薨,享年三十岁岁,葬皇陵。贺兰阙一生勤勉,平定叛乱,整顿贪官污吏,积极开展改革,创造了一个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 但奇怪的是,贺兰阙膝下无子,终其一生只娶了一位皇后。该女子无法查证来历,史上记载卒于北齐十四年的叛军之乱。 自此贺兰阙空置后宫,终身未娶,郁郁而终,由其弟贺兰越继承大统。后记:城西的戏楼最近上演了一出新戏,演的是贺兰家皇室中的一则秘闻。这出新戏的主角是已故的皇帝贺兰阙与早年间曾经身陷文字狱的谢家一族的遗孤谢家倾颜。 因说的是皇室中不为人知的秘闻,又是人人称赞的圣德明君贺兰阙的故事,吸引了不少心存敬仰的好奇民众前来观看。一时之间戏楼的门票水涨船高,常常是排队一夜也一票难求。这一天,正上演到贺兰阙病入膏肓之时,谢家倾颜单枪匹马闯入寝宫,举起长剑一刀割下皇帝的头颅扬长而去的情形。正是戏剧的高潮,角落里一阵突兀的笑打破了此刻严肃的气氛。众人不满地往笑声的来源望去,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立在角落里,全身被斗篷所遮挡,看不清模样。但根据声线和背影不难判断,这是一个俊朗的中年男子。发现观众都在不满地看着他,这位男子只好拍着脑袋低头哈腰地给周围的人逐一道歉,却被站在身旁一样被斗篷包裹的稍矮一点的人一把揪住了耳朵。这么一闹,就错过了台上最精彩的剧情。待众人回过神来,已经演到谢家倾颜夜访皇陵,贺兰阙穿着守陵人的衣服从陵墓里出来的戏码了。不少错过的群众正要撸起衣袖找那个罪魁祸首算账,可定睛一看,角落里哪还有什么男子,只有放在座位上,金灿灿的金元宝,闪瞎众人的眼睛。而此时戏楼里的演员,正念着贺兰阙的最后一句对白:“天下之大,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第二百零七章 最不愿意分享的 接了女帝命令守着韩辙风的人闯入密室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除了一大卷被渲染出字迹的注舆图,什么都没有留下。 几个暗卫看着地上已经被侵染得和地面一样寒凉的身体,面色有不忍,最后几人一合计,觉得还是得把这事儿和主管兵部刑部的顾将军说一声。 顾辙野在没有任何准备的前提下得知了这个消息,并且知道了韩辙风的身世,一个人呆愣了好一会儿。 难怪当时海彦在服毒前会和自己说那样一番话,若是要得到注舆图,韩辙风愿意,临思言也肯定不会同意。 韩辙风在此之前,是一直留着自己的命,想要报仇,可是到了如今,报不报仇对他来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终究还是,情深不寿。 但好在顾辙野也算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将军,很快就稳住了心神,最后只是在纠结如何和临思言交待这件事情。 最终顾辙野还是决定隐瞒这件事,他用特制的药草将注舆图上的血腥气和血渍去除了,又亲自入宫将那幅注舆图带了过去,交到了临思言手上。 “陛下,这是韩公子临走前托人转交到我府上的,让臣来带给陛下。” 临思言接过这幅先皇找了许久都没有踪迹的图,心中不知道为何有些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得到这图本应该也不会这么简单。 “你刚刚说韩公子走了?”临思言皱了皱眉:“他去了何处?” 顾辙野叹了一口气:“臣也不知,只不过手下人去韩公子曾经在天霁的住处时倒是发现了不少他写下的关于韩家的手札,似乎经历过一番极为激烈的思想斗争。” 临思言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他将这图给了我,他自己又能去哪儿呢?” 顾辙野表情自然接道:“或许是忠孝难两全,他把注舆图给了陛下,自己却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儿,便想先离开一段时间。或许,有一天他想通了,就会回来呢……” 临思言自然是知道韩辙风那别扭的性子的,若不是她之前在和他出游那次遇袭中救了他一回,恐怕直到现在他都是对自己怀有戒心的。 她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罢了,就这样吧,让他离开或许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原本就是高山上一捧圣洁不化的冰雪,误入了这浑浊污秽的人间,是时候让他去他想去的地方了。 还记得他曾经和自己在出逃的时候说过,他若是有一天能逃离这樊笼,必然会找一方能让自己容身的自由之所,了却平生所愿。 既然如此,就让他如愿吧,愿你余生自由快活。 “既然韩公子为了国家大义牺牲至此,还献出了家传的注舆图,我也不能全然无所作为。过些时日派人整理一番韩家的旧案,韩家……也是该恢复它原本应该有的名誉了。” 临思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才又向着顾辙野淡淡询问道:“天涉那边传来的消息如何了?” “左丞相已经在朝堂上联名弹劾了慕无渊,原本慕祈晟已经松了口,但半道上冒出来个慕址年,把大好的局势给破坏了。” 临思言皱了皱眉,她倒是忘了天涉还有一位自始至终的确是一心向着慕无渊的人了,慕址年吗…… 临思言思索了一会儿,嘴边突然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来:“传密信给左丞相,说他做的很好,在朝堂上让他继续在慕祈晟面前煽风点火,就照着这条线路走,最好能再找出一些慕无渊部下的错误,也顺道把他‘查查清楚’,事成之后,少不了他的好处。” 顾辙野领了命后退下了,留下临思言一人独坐在殿中,看着手中的注舆图依然若有所思的样子。 —— 苏望舒虽然如今不得宠,但也至少在宫中还有一些人脉眼线,临思言突发疾病的事自然也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原先他还是很焦急的,生怕是母亲诓骗了她。再一次利用他陷害陛下,直到不久又传来临思言转醒的消息时,他的心才微微放下了些许。 苏望舒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殿中,若是当年的人看了,哪里会想得到眼前这个消瘦的,为情所困的男子,会是当年那个才惊艳艳的“三元”文曲星。 苏望舒现在甚至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鬼迷心窍地将蛊虫下到临思言身上去,只觉得自己平生的所有理智,什么端方君子,温润如玉,都为了临思言一人尽数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以为自己是能够忍受得了临思言将源源不断的男人纳入宫中的,这一点在他当年以为会被指给临飞鸾时他就已经想得足够清楚。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之前是有多么的天真。 他无法忍受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妻子,尤其是临思言,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与人共享的人。他只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拴在身边,看到临思言日日去那韩辙风的殿中,他没有一刻不嫉妒得发狂。 苏望舒想,什么端方,什么尊严,他都不要了,他只要临思言! 最后,他还是用了曾经他自己最不齿的手段,甚至忍着想要杀了自己那个便宜弟弟的心,利用他给临思言下蛊,他要临思言的心里只有自己。 苏望舒在时隔几个月后,再一次见到了临思言,那张清冷绮丽的面孔曾经在他梦中出现了无数次,令他茶不思饭不想。 临思言看着苏望舒仿佛痴了一般盯着自己看,淡淡地笑了笑道:“怎么了,我来你不高兴吗,望舒?” 苏望舒掩饰般地偏转过头去,微微摇摇头道:“没有,季月能来,我很开心。” 临思言上前一步握住苏望舒有些冰凉的手,皱了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最近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地照顾自己?” 苏望舒听到这久违的问候,心中就是一酸,临思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他了,如今这样温柔也多半是蛊虫的原因。 他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第二百零八章 求子 临思言将苏望舒拉到内室坐下,似乎目光极为温柔体贴,苏望舒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如今是不是在现实中。 “望舒,我这些时日忙于政事,冷落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苏望舒摇摇头,尽量将自己心中的那点阴郁压下去,温润地笑道:“无碍,陛下需以国事为重,望舒作为一国之父,自然也需为陛下分忧,不给陛下徒增烦恼。” 临思言颇为赞赏地点点头:“望舒不愧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子弟,果真是深得我心。” 末了又道:“近日听闻你叫你弟弟去你以前居住的旧址取些东西,可是却了什么?可以和我说一说。” 苏望舒一听到这里,不由得心头一紧,临思言聪颖过人,若是自己稍有不自然,定会叫她看出端倪。于是他面上顿时飞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如玉的容颜上是难得一见的窘迫:“这……望安那孩子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竟然还惊动了陛下……”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起来进宫前母亲给让我捎上的一床百子被,我想着之前搬移宫殿太过匆忙,居然把这被子忘在之前的旧殿中了,这几日难得大晴,这才想让望安离我之前住的宫殿近,想他替我取来。”苏望安十分平静地叙述道,倒是让人觉得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了。 临思言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是这样……” 苏望安说完那些话以后一直在观察着临思言的表情,却见她依然是之前那副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不禁有些失落,但还是再接再厉道:“陛下如今登基也已经快大半年,后宫不甚充盈,也一直未有个喜讯传来,不知道陛下心中是否有打算?” 苏望舒这番试探性的话一出口,临思言哪里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什么。顿时有一点尴尬,她执行任务这么多年,除了有高效率的执行力,还以高超的自我控制能力着称。 她没有在任何一个世界留过“情债”,更别说做出以前那些任务执行者那么大的牺牲去生个孩子来捆住身边人的事了。 原以为自己在天霁这样的女尊世界,男人都是那种你不主动他也就被动的角色,只要自己不给他们留下什么“暗示”,或者直截了当地斩断情丝。她自然可以畅通无阻地完成任务,不会被这些感情因素牵绊住。 却没想到这苏望舒着实是女尊世界的一个奇人,居然还自己要求要一个孩子了。这她能答应吗! 可是她现在扮演的是一个身中情蛊,对苏望舒一心一意的人,万不能做出一副抗拒、不配合的样子。 临思言反应极快地用力咳嗽了几下,用帕子捂住了嘴,再拿开时,苏绣的精致帕子上居然出现了点点红梅般的血迹。 临思言着实是个狠人,为了力求真实,没有让009伪造帮忙,直接用内力将自己逼出一口血沫来,这下连精通医术的苏望舒也有些慌了,怜悯上去环抱住她,温润的面庞顿时犹如天崩地裂:“怎么了?!不是说身体已经大好了吗!” 临思言又咳嗽了几下,面色几乎是瞬间灰败了下去,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天涉为质时中计落下的病根罢了,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最近一直让未央调养着,估计至少要一年半载才能恢复了。”临思言叹了口气道。 言下之意,自己这一年半载估计是没有那个身体条件要一个孩子了。 临思言心里早就合计好了,自己完成这些任务,最后兵败自焚最多也就一两年的时间,那个时候自己早就去往另一个世界了,哪里还管这些。 苏望舒眉头紧皱,似乎极为不满的样子。 临思言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托词生气,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反倒是让临思言有些意外:“季月,你总是如此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这毒原本早就该拔除了,你却一直拖到如今。下次不可再如此了。” 临思言唯唯诺诺地点点头:“是是是,望舒说的都对,是我的问题。” 苏望舒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变化,似乎有些不甘,又有些哀伤:“季月,是我操之过急了,没有考虑到你的状况。可是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害怕,我怕有一天,我们还没来得及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就出了意外……” 好家伙,这是大预言家啊!苏望舒,你可以的。临思言颇为感叹于苏望舒的未卜先知。 说到这儿,苏望舒抬头看到临思言复杂的眼神,心里想着自己刚刚无意中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望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起了陛下的皇姐,她在天涉去世得突然,也没有一儿半女,那几位贵君侍君如今也被送去青灯古佛前了……终究是物是人非。” 说来说去还是在强调子嗣的重要性,要不是如今临思言已经将苏丞相的权力收归手中了大半,她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又是苏家的争权计谋了。 她柔柔地笑了笑,安抚似的拍了拍苏望舒的肩:“别担心过头了,望舒,我保证,我一定不会死得那么早的,让你落到那样的境地。” 一两年也不算太早吧…… 苏望舒摇摇头,神色难得有些凄然,又有些释然地看向临思言:“不,思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请让望舒走在你前面。” “因为我,一刻都不能忍受失去你的痛苦,若是真的没了你,这大好河山我一人看又有什么意思呢?” —— 天涉国,慕祈晟看着眼前的一摊烂帐,强忍着怒气才没有挥手将案牍上的奏折尽数扫落到地上。 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慕祈晟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官员,声音冰寒:“你给我说说,这豫南的大旱,这么多流窜的灾民都告到皇城下面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慕祈晟当政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惶恐,仿佛自己之前一直活在一个别人给他构建的安乐窝中,方才不知道民生疾苦。 第二百零九章 豫南之变 那官员顿时浑身就是一抖,额上汗如瀑下:“回……回陛下的话,之前豫南一块地段的水利工程一直是摄政王在监督治理,虽然水利工程还未全部建成,但这些年摄政王一直用自己的私产接济灾民,又去找了一下农学专家教百姓种植一些抗旱抗涝的作物,于是才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灾情……” “只不过……只不过如今嘛……”官员看着慕祈晟脸上黑得能滴水,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有什么话按实了讲!如今这样严重的事情发生,若是再有瞒报,孤要了你们的脑袋!”慕祈晟用力一拍桌子,案上的物什都抖了三抖。 慕祈晟原本的性子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如今这样明显的怒意,吓得那官员不敢再隐瞒,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尽数交待了。 “陛下,实在是摄政王失踪后,那些原本不敢再为非作歹的官吏便没了压制,又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冒尖儿了!” “原先摄政王殿下用于修缮水利工程的款项被这些人都收进了自己的腰包,这些人都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物,个个都是守财奴,又怎么可能愿意像摄政王殿下一样自己掏腰包资助灾民?” “不但如此,他们还将那些农学大家全部赶走了,把重金聘请他们的钱也给私吞了。” “今年恰逢大旱,失去了依仗的百姓们苦不堪言。他们都在说……”官员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慕祈晟的表情,又犹豫不语了。 “说什么?”慕祈晟平静地问道。 官员咬咬牙,豁出去般道:“他们都说,‘黄河改道,官官相互,皇帝昏庸,这天下也要变了’。” 慕祈晟听完了这些,一句话都没有说,在那官员好歹送了口气,以为自己这次上述政务终于躲过一劫时,耳边突然一声炸响! “乒!!!”的一声,慕祈晟端在手中的青玉茶盏直接在官员的脚边碎裂开来,吓得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叩头不止:“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他现在后悔莫及,只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他是多蠢才会以为陛下真的对摄政王的民心所向毫不在意?如今陛下被激怒了,正在气头上,不会拿他出气吧? 官员正欲哭无泪地伏在地上,等待着自己的悲惨命运,谁知慕祈晟居然语气平静道:“起来吧。” 他颤颤巍巍地扶着一旁的柱子站起身来,慕祈晟看着他道:“既然是你进京述职,应该是了解豫南的情况的,那接下来几件事,孤便要指派给你去做了。” 官员哪里敢推拒?连忙不迭地点头:“陛下尽管吩咐!” “第一,去查清楚是哪些鼠蚁之辈在背后私吞了钱财;第二,想办法把那些农学专家请回来,资金方面,从国库中拨给你;第三,颁布禁令,若是再让孤耳中听见那些流言,你知道孤会怎么做吧?” 官员从御书房出来,简直是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就是进京述个职他招谁惹谁了?摄政王殿下那般如天神一般的人都花了近两年才稳定住豫南的局势,他哪里来的本事去办妥这些事? 心里正发着牢骚,官员却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他刚刚到中都时和中都众臣宴饮畅谈时的事情来了。 当时颇得圣心的左丞相就在众位文武大臣对摄政王慕无渊赞不绝口,高歌颂德时发出来不屑的嘲讽:“树大招风,陛下早就对他心有不满,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之人,最近还是少发表这些言论吧,小心哪天惹火烧身。” 当时他还只是个地方上第一次来中都的小官,有些好奇为何左丞相会如此贬低在百姓心中威望颇高的摄政王殿下,便好奇地在众人离开后凑上去询问缘由。 左丞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侃侃而谈道:“这些话我和你说了,你勿要外传。其实陛下早就对慕无渊有了防备,这次他在边疆失踪,还让天霁抢先一步找到了矿山主脉的地点,陛下对他就更是不满了。” “你仔细着点吧,万事靠着慕无渊之前那样对处事法子只会人让陛下不喜。” 官员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有些灵光乍现,既然这位左丞相似乎对陛下和慕无渊的关系极为清楚,又颇得圣心,自己为何不去求他帮忙? 反正事成之后,自己也不要这劳什子的功劳,他来了一趟中都算是明白了,无论如何是不想淌这摊浑水了。 事情若是失败了,自己也好摘个干净。 这样想着,官员立刻打定了主意,直朝左丞相府中而去。 —— 临思言接过暗卫手中的密函,信纸赫然是天涉所独有的,她心下了然,三下两下拆开了信件,仔细地从头看到尾。 顾辙野和未央侍立在她身边,眼看着临思言越看似乎越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也都有些奇怪。 最后还是顾辙野没忍住,率先发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喜讯?” 临思言将手中的密函递给身边的二人,淡淡笑道:“你们自己看看吧。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个喜讯,但对天涉,那就未必了。” 未央和顾辙野一目十行地将信读完了,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未央依然是那副面不改色,万年冰霜脸的样子,但语意中却也藏不住有些跃跃欲试的声调:“陛下可是想趁机对天涉下手?臣当仁不让……”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辙野白了一眼打断:“就你这样的,还当仁不让,攻入敌国内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明明是我的任务。” “暂时还轮不到你们出手。”临思言打断了眼前看着又是一副剑拔弩张样子的二人:“刚刚左丞相送来的信中也说了,豫南灾情严重,朝中又多蛀虫,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之兆,天涉如今已然是积重难返。我们根本不需要出手,豫南只是一一切的开始罢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 “等。” “等着他天涉皇帝来求我们的那一天。” 第二百一十章 里应外合 泾渭二水合流,至潼关汇入黄河、直下天涉国境。 熟料这一春河洛水道尚在冰封,上游滚滚来水去路被阻。流凌急汛,堵住了河道。 不几日,融洪已漫溢堤坝,生生逼的黄河改了道,此刻豫南尚未迎来雨季,豫北一带却因为这决堤的水泛滥成灾。 遭遇灾祸的其实不止豫南一地,下至南地几个郡都失去了灌溉水源,只不过受灾最重的当属豫南。 豫北到天涉的中都不过二三百里,汛情民情一旦失控必将冲击都城腹地。 天涉皇帝召集重臣连夜合议赈灾方策,拟钦派一名重臣前往巡抚坐镇。 若按往常,群臣毫无悬念当共推摄政王担当此等重任。可眼下摄政王失踪还另说,又暂失圣宠,朝野有目共睹,反对派的党徒穷追猛打,哪能容他轻易起复? 结果便是那两派人马互相撕咬、斗得如火如荼,赈灾差事却七颠八倒旁落在了被禁足的小王爷慕祉年头上。 慕祉年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偏偏选中了自己。 对此,左丞相是这么说的:“小王爷天资聪颖,只是一直得不到发挥的正确历练。这次去豫南赈灾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既可以锻炼王爷的理政能力,将来辅佐陛下,又可以为上次在朝堂之上言行不当将功补罪。” 慕祈晟一听,顿时觉得甚好,就是这么个理儿,当即下了道圣旨解了慕祉年的禁足,又一张调令将他直接派去了豫南。 这自然也是临思言对左丞相远程指导的结果:朝堂之上的明白人没有几个,慕无渊算一个,“转投敌营”的左丞相算一个,再一个便是虽然没有什么实权,脑子却还算不糊涂的慕祉年了。 左丞相要做的便是想尽办法把慕祉年调离中都这个权力的中心,让他没有机会在慕祈晟面前进言,这样整个朝堂说什么,谁说了算,就全部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中了。 临渊殿与临思言寝殿之间密道落成。 要问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去找慕无渊,临思言自然有她的考量。 慕无渊如今虽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但宫中是个眼线颇多的地方,稍有不慎便是隔墙有耳,若是让一些有心之人得知了慕无渊的真实身份,只怕是会坏了大事。 再怎么说,谨慎点也是好的。 与慕无渊得以渠道随时会面,省去传信相约的耗时,也更加隐秘稳妥。 慕无渊自从上次与临思言不欢而散后,便日渐少往临思言寝殿走动。只是少了这项由头,他十日里足有八九日呆在园中,愈感无所事事。 初来天霁那会儿伤病缠身,身上又还带着突发的寒毒,即使有心出门去逛也无力成行。 临思言前些日子又派了未央来替他看诊,未央一脸冷漠道,是临思言让他来医治他身上的寒毒的。 慕无渊只觉得好笑,若是临思言真的心有愧疚,这样的做法完全是无用功。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昔日外祖父也曾经为他调理过,在他夺回自己的位置时还请来天下第一的医师为自己诊疗过。 但是无一例外,没有任何的好转。 未央师从海彦,连师傅都解不了的毒,他一个半吊子的学徒又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未央这次带来的疗法似乎真的对他身上的寒毒起了一些抑制的作用,不仅如此,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脱离寒毒的折磨。 这个月本应该复发的寒毒,居然奇迹般地没有出现。 他状似无意地旁敲侧击地问过未央,他却只冷冷丢下一句:“我只是按照陛下的法子来的,旁的我不知道。” 如今慕无渊身体日渐康复,再像当初那样整日困守四方围墙,已叫平生纵马天下的一颗雄心难熬。 这日春和景明。 密道铃动,临思言带着未央,着实候了许久才等来门开。 原来云舒天晴,慕无渊正在园中看自顾自地舞剑。 慕无渊自幼勤于刀弓,这好几个月却因伤连舒展筋骨也不能。 近来虽康复得很好,怎奈被未央和临思言的眼线看得紧,死活也不准草率活动,闹得他整日技痒体乏。 慕无渊在武学上颇具天资,又有军中操练的颇为雄厚的功底,小小年纪就是练武材料。长大后更是天赋加努力,才成就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号。 长日废闲,纵使是天下第一也觉得有些手生了,慕无渊索性便将自己平时习武所练的一套剑法当成了消遣。 早在之前引慕无渊入圈套掳他回天霁时,临思言已请慕无渊列出军中府中曾追随伺候过他的得力仆从名单,着属下前往天涉寻找。 散落四境的这一批摄政王旧属廿余人隐姓埋名,这两月已陆续由各地寻来护送抵达北地。 如今北地撤去大半人手,这些人便正好填补空缺。慕无渊便以自行招置之名,将这些人逐个纳入园中。 总算衣食住行各处要紧位置都换上了自己人,不必再日日严防家贼,临思言来访也无需过分躲避耳目,这也是临思言早有打算的事。 慕祉年赴弘农赈灾已近一月。他不在京里,临思言也能宽松些,今日得闲来临渊殿逛逛,倒也无甚正事。 慕无渊邀他廊下设座。未央是耐不住性子作陪的,得临思言首肯,立刻就离开去一旁煎药了。 廊外流觞庭院细水潺潺。两个孩子在骄阳下切磋拳脚。满园绿意新萌,郁郁葱葱。两个大人饮茶远观,煞是一番疏朗美意。 暖阳照映,慕无渊面上久违泛着红润。 临思言颇感欣慰:“看气色,殿下总算痊愈了。” “晏大夫可觉着还差得远呢。”慕无渊嗔笑。 同病相怜,晏大夫的威严临思言也领教得透彻,不禁抚掌而笑。 见眼前人暮春仍披着裘领厚氅,慕无渊与她笑过顿生叹息:“倒是你劳心费力,身体总不见好。” “积年旧疾,只是有些畏寒,不要紧的。”临思言谦然推说。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再求新侍君 临思言看了一会儿眼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慕无渊,状似无意地提起了远在豫南的慕祉年来:“你那个侄儿虽然平时是个闲散王爷,但也不是真的那么没用吧?” 慕无渊听完,有些揶揄地看向她:“怎么,当年你可是要扶持他坐天涉皇位呢,你不了解他吗?” 临思言这才突然想起曾经自己为了说服慕无渊加快剧情中的“称帝”进度,便说出慕祉年也有争夺帝位的谋逆想法来这一回事儿来。 “这不是为了激励摄政王殿下不要懈怠嘛……”临思言打着哈哈道。 “不知道祈晟将他派去豫南这件事做得是对是错……”慕无渊倒是没有计较临思言话语中的敷衍,反而在一边喃喃起如今慕祉年的事来。 “豫南一事乃是积重难返,恐怕慕祉年一人前去也是无力回天。”临思言毫不客气地将这个事实给指了出来。 慕无渊抬头对向临思言的眼睛,目光沉沉道:“你准备何时放我离开?” 临思言挑了挑眉,似乎对慕无渊的这种话感到可笑:“如今天涉内乱严重,摄政王殿下是有多天真才觉得我会放过这样好的一个绝佳的机会,让你回去力挽狂澜呢?” 慕无渊却没有因为临思言的这番话就生气,而是突然有些固执地看着她:“你究竟是为何……为何要把我关在此处?不要说是为了牵制天涉,或是报复我之前对你的所作所为。这些我都不相信,我只想听你的真话。” 慕无渊如此打破砂锅问到底,倒是让临思言有些无奈了。她能直接和慕无渊说,自己是因为剧情需要,必须将他囚禁在天涉,等女主过来救他吗? 自然是不能的。 于是她只是颇为神秘地一笑:“摄政王何必纠结这些,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便知道了。” 慕无渊原本还带着些希冀的眼神中的光霎时暗淡了下去,似乎对临思言的回答极不满意,但也没有再多问了。 如果临思言不想说,谁也没办法让她开尊口。 —— 事情果然和临思言预料到的相差无几,慕祉年毕竟未曾参与过几次国家大事,脑子虽然灵活,但总归还是不知民间疾苦的。 如今贸然派了他取豫南,他也只是按照先前慕无渊的整治手段,却又不得要领,没有慕无渊的威信,就差被暴乱的流民堵在豫南府中扔臭鸡蛋了。 消息传回天涉朝堂,慕祈晟纵然再气愤自己这个弟弟的无用,也总归是没有办法。 加上这次豫北水患和豫南大旱的祸事已经波及好几个郡,百姓们怨声载道,朝中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若是再不尽早解决这些祸事,只怕是国祚都会不稳了。 慕祈晟在朝堂上问起文武百官该如何解决时,没有一个人敢吱声儿。 左丞相又是第一个站了出来道:“陛下,如今我天涉已经是粮草匮乏,但也不是全然无力回天,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试一试。” “爱卿尽可说来。” “陛下,天涉虽然没有粮食,可是天霁有啊!我们可以先问天霁借一些粮食,来年等到我们丰收,双倍奉还便是了。” 慕祈晟却还是有些面露犹豫的样子:“以如今天涉和天霁的关系,她们的女帝如何肯借?” “陛下,如今哪怕是天霁女帝不肯我们也要试上一试,再不济我们让点利给天霁便是了。可是如今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和坐以待毙何异?” 慕无渊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摆摆手:“罢了,就按照爱卿说的去做吧。” 几日后,临思言便收到了天涉递交的国书,上面赫然就是和临思言所预料到的相差无几,天涉要向天霁借粮了。 临思言对着惶恐不安的天涉使臣笑得十分客气:“天涉和天霁原本就是友国,如今天涉面临如此天灾重创,孤甚为同情,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天涉使臣听得心里忐忑极了,天涉和天霁的确从建立之初就一直纠葛不断,但说是友国,只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笑得十分柔和的天霁女帝是真的同情还是讽刺,只能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虚汗:“多谢天霁女帝陛下的体谅,天涉感激不……”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临思言打断了:“你先别急着谢孤,孤的话还没说完呢。” “借粮可以,但也不是全然无条件的。一次性借这么多粮食,也不是个小数目。这没个凭证,日后若是天涉和孤玩赖,不还了,孤找谁说理去?” “那……那天霁皇的意思是?” “听说天涉皇极为宠爱他的那个弟弟,若是要天霁借粮也不难,只要天涉皇心甘情愿将皇弟送来我天霁为侍君,孤就足够见天涉的诚意了。”临思言淡淡开口道,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样。 天涉使臣直接被临思言这一番惊世之语给吓傻了,支支吾吾道:“这如何使得?小王爷是我天涉的皇权象征,皇室成员,身份尊贵无比!如何能嫁……送来天霁为侍君?!” 临思言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直接给他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那又如何?你们天涉的摄政王殿下都在孤的后宫之中占有一席之地,慕祉年算什么。他若是来了,倒是刚好可以和慕无渊做个伴儿。” 使臣把这话带回到天涉皇慕祈晟的耳朵里,这个青年帝王气得直接将面前的梨木桌给拍出来几道裂痕:“猖狂至极!一个女子,居然敢打起我天涉皇室的主意来了!真当天下都是她临思言的女尊国不成?!” 那使臣却苦着脸道:“陛下,还是快做决断吧!这豫地的祸患可是拖延不起了啊!” 慕祈晟长久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缓缓问道:“皇叔……当真在天霁女帝的后宫之中?” “这……臣只是听天霁女帝如此说,也,也有可能是她的激将法?臣不敢妄言。” “既然如此,便往豫南去一封信,告诉慕祉年这件事,让他自己决定去还是不去。”慕祈晟冷着脸,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叔侄共侍一君 将慕祉年迎入天霁的车马极为隆重盛大,似乎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天霁女帝将天涉的小王爷娶了回来一样。 此事天涉算是狠狠地吃了一次亏,被临思言算计得丢了大脸面! 好在临思言还算守信用,答应天涉的粮食倒是一点都没少的尽数送了过去,也算是解了天涉的燃眉之急。 慕祈晟当然不甘心,又向临思言索要了天霁研发出来的一种旱涝保收的粮食作物种子,预备先在受灾地区种下,以防来年的灾祸以及能及时还上天霁的粮食。 天霁女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了个大便宜,在赠送粮食种子一事上,倒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慕祉年在从豫南前往天霁的一路上都面无表情,也不和周围的人说话,连经过人潮汹涌,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的天霁街道时,他堂堂一个尊贵的王爷被旁人当猴子一样观看,都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 他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看自己,只是自己此番来了天霁自有自己的目的,临思言就算是有羞辱他的心思,他也能控制住自己,并不会难过。 此番前来的目的,一来是为了不让皇兄为难,若是以他一人便能换来为天涉换来足够的粮食挨过灾祸,那也是值得的。 二来,原本他在拿到皇兄的密函时心中还有着愤怒与犹豫,可是在听说临思言说自己失踪已久的皇叔就在她的后宫之中时,他便再也没了其他的想法,立刻就答应了被送往天霁去当侍君这样屈辱的条件。 慕祉年一直忧心着慕无渊的状况,哪怕心里已经知道在那样严重的雪崩中,慕无渊很有可能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如今却听到慕无渊不仅毫发未伤,还很有可能美滋滋地待在临思言的后宫之中,他只觉得自己对这个皇叔曾经的尊敬和愧疚都向着一股邪火转移。 他不信!他一定要亲自去看看,看看慕无渊是不是真的抛弃了天涉正在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抛却了他身为天涉摄政王的责任,躲在临思言的后宫里和她逍遥快活! 可纵然如此,这些也都只是他听得旁人的话,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他总归要自己一个人亲自去看看,才知道。 可是真的当他进入天霁后宫偷偷摸摸溜出来,四处探察,看到那处僻静角落的“临渊殿”中熟悉的人影时,他才恍然觉得自己先前一路上为慕无渊的开脱是多么的可笑。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冲入院中,质问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用着他此生最尖酸刻薄的语气,以至于连皇叔都不叫了。 “慕无渊!你知道现在天涉是什么境况吗?我们都忙得焦头烂额,你一个人倒是在临思言后宫里如鱼得水,逍遥痛快!” 慕无渊显然也是没想到自己能在天霁皇宫看到慕祉年,当即就皱起了眉头:“祉年?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祉年以为他在和自己装傻:“你别扯开话题!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还想问你呢!” 慕无渊正了神色,严肃道:“回答我的问题!” 慕祉年一愣,慕无渊的样子似乎的确是不知情的样子,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他了? 再加上平时在天涉时,他就对这个皇叔有着一种天然的敬佩和信服,如今被他一斥,顿时又怂了几分。 虽然慕祉年还是心有疑虑的,但是还是将事情的原委和慕无渊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慕祉年看着慕无渊越来越凝重的面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这是都被临思言给摆了一道了,还傻傻地替临思言数钱。”慕无渊冷声开口道。 这些时日他一直被囿于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信息终归是受限的,大一些的事才可能传到他的耳朵里,而其中的细枝末节就根本不可能了。 如今从慕祉年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慕无渊只觉得心寒无比。原本他以为,临思言将自己困在天霁,又派未央医治好自己的寒毒,是为了将自己留下,来规避天涉那次朝堂上对自己的大规模弹劾。 他原本以为,临思言的心中,总归还是有自己的……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有利用罢了。 慕祉年看到慕无渊面色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顿时也不敢再出声,他不知道皇叔是怎么了,但也明显可以感觉得到他如今的心绪不佳。 半晌,慕无渊才睁开眼睛,眸中已经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复杂情感:“罢了,就算是偿还她八年为质之苦吧。这次还清了,日后便再无瓜葛,也不必留情了。” 慕祉年懵懵懂懂的,但也大概猜到了慕无渊说的人是谁:“皇叔,我们现在……怎么办?” 慕无渊淡淡道:“静观其变吧。不过,祉年,你要做好你我叔侄二人共侍一君的准备了。” 慕祉年顿时瞪大了眼睛,如玉般白皙润泽的面庞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一瞬间涨得通红:“皇叔!这是何意?!难道我天涉男子还真要屈居于天霁女子为尊的制度下,任由那临思言折辱吗?!” 话是说得大义凛然,慕祉年心里却控制不住地想,自己原本是没有和临思言再见的机会了,如今却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她的侍君……也就是夫君之一。 他是既羞又气的,只觉得心里居然还有些不要脸的高兴。 慕祉年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这边慕无渊冷淡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使尽浑身解数,让临思言愉悦,放松警惕,如此,才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慕祉年登时就有些愣住了,他是知道自己皇叔心里是有临思言的,怎么也没想到他如今放下这种感情后居然能做到如此无情。 可是旋即他又苦笑自己的幼稚了,临思言连皇叔都不放在眼中,又怎么可能对自己有爱意。 不如像皇叔一般及时止损,才是大智慧。 第二百一十三章 寒夜诉衷肠 晦日无高悬的明月,夜色深沉,临思言的影子被远处的宫灯拉得纤长遥远,天地之间除了寒冷呼啸的风,行走的沙沙声。 翩然殿内黑暗寂静,想必苏望舒已经睡下。临思言屏退想要进去通报的值守宫人,要来一盏烛火。 冬风敲击门框轻轻作响,烛火不敢跳动,在临思言手心之下小心翼翼地燃着。 淡淡的酒气随临思言推门的动作扑面而来,借着微光,她看见苏望舒一如既往地睡在床的内侧。 去柜子里拿被褥一定会吵醒他,临思言想。不然就这样盖着大氅睡一晚吧。 风儿一阵一阵地刮,比临思言来时凛冽,带来毛骨悚然的寒意。 临思言蹑手蹑脚地摸上床。明明是贵为享有天下的一国之君,却不知为何生出做几丝贼心虚之意。 “啪。” 手腕突然被抓住。临思言顿时倒吸一大口凉气,惊得差点跳起来。 “怎么还没睡?” “我倒要问问季月,大半夜当夜猫子,不让人通报就爬上我的床。” 苏望舒坐起来,皱着眉摸了摸她寒凉的手,又三两下帮临思言脱下大氅,而后把她塞进他的被窝。 “不让人通报也就罢了,明知自己体寒还逞能不去拿被子。手这么凉,在我被窝里好好捂捂。” 他一边数落,一边起身拿来临思言常睡的被褥重新铺了一个被窝,又另外拿了一张很宽大的被子盖在二人身上。 “不管你明天上不上朝,今晚都得在床里面睡。” 在帮临思言把被子掖好之后,他终于躺好,双手从厚实的被子底下伸进他本来的被窝里,与临思言冰凉的手交叠。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进来的?我的动静很小啊。” 临思言并不是突发奇想来苏望舒宫中的,只是如今自己动静这么大地又纳了一位侍君入了后宫,只怕苏望舒心思缜密,察觉出自己身上的蛊虫已经被注舆图上的方子压制住,没有起作用。 于是才有了这半夜爬上苏望舒的榻上一事。 漆黑的夜里,临思言注视着他的眼眸,苏望舒也注视着她的眼眸。两人什么也没说,却仿佛在无声地对峙着。 “我没睡着。而且就算睡着了,外界动静再小我也会醒。” “那怎么不早点叫我。是不是想故意吓唬我?” “倒也不是。” 苏望舒的指腹轻轻摩挲临思言的指节,热度透过掌心淌进临思言的十指,与心脏相连。 “就是想看看你要干什么。” “今天为什么一个人喝闷酒?我以为你知道了慕祉年进宫的事会来找我。” 临思言开门见山,苏望舒却不如以往坦率。 “我只是最近感觉身体有些疲乏,喝些酒暖暖身子罢了,不关旁的什么事。再说了,难道陛下会因为望舒吃味,就把那天涉小王爷赶出去吗?”苏望舒淡淡开口,语气中却还是有一股忽视不了的醋味。 “真的没什么。”苏望舒又一次重复道,仿佛还怕临思言不相信似的。 “那我先睡了?”临思言有些无奈,他这样不配合,自己也是热脸贴冷屁股。 “别罢,陪我说说话。” 苏望舒说话行事一贯不遮遮掩掩,现在这副别扭的样子反而把临思言逗笑了。 他沉默了几秒,带着无奈的埋怨,闷闷开口: “我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好好见到你了。” 他嗓音低哑,似乎有些介意临思言的怠慢。 “最近你不来我宫里,也不传侍寝。来宫里也只是匆匆用过膳就走。我还以为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黑暗之中,他轻轻叹息。 ”我很想你。” 衾枕挲挲闷响,苏望舒又靠得离临思言近了一些。 “这些天是我不好,是我疏忽你了,都怪我。”临思言叹了口气,似乎极为愧疚的样子。 苏望舒顺势将临思言搂进怀里,对着她的额发深吸一口气。 “最近政务特别多,常常处理到深夜,甚至偶尔歇在养心殿里。提前把政务处理完才能给朝臣放假,这样也好让我彻底休息一阵子和你待在一起。” 对于这些情话,临思言向来是张口就来。 苏望舒把临思言周围的被角掖好,不留下缝隙让她受凉。 在窗外微灯的映照下,临思言模糊地看见他的目光渐渐柔和。 苏望舒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临思言的鼻翼一侧,他喝了很多米酒,气息是甘洌而清甜的:“真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你,不把你让给任何人。” 临思言听着他这颇具占有欲的话,顿时觉得不妙,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望舒,我记得你母亲苏丞相曾经也是赫赫有名的清流世家的主导人,是吗?” 苏望舒微微颔首:“没错,季月问这个做什么?” 临思言叹了一口气,似乎极为头疼的样子:“最近天霁的贪官污吏我惩治了好一批,如今朝堂上倒是缺了好些人才,正是用人的时候,加办科举怕是来不及,我近日正为这个头疼。” 苏望舒皱了皱眉道:“为何不早些与我说?我过明日便去禀明母亲,让她想想法子,说服一些清流世家有才干的人出仕为陛下分忧。” 临思言的目的好歹是达到了,这才放下心来。 苏望舒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其实我打算明天去养心殿殿或者金銮殿找你。只是没想到你今晚就来了。” “怎么了?”临思言见他表情有些许的为难:“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我二人这么久的夫妻了,怎么还如此生份。” “陛下恕罪,那望舒就斗胆说了,若是有冒犯陛下之处还请饶恕望舒的无心之失。” 见临思言点点头,苏望舒才继续道:“陛下如今说到了朝堂之上正缺人才,望舒倒是有几人想要举荐,只不过这些人的身份……” “你但说无妨。” “是。陛下,这些人曾经也是和望舒一起学习过的同窗好友,他们的能力并不逊色于望舒。只是他们或是虽是女子但却因为身份低微无法在合适的位置发挥自己的才干,或是直接因为生为男子便连入仕的机会都没有……望舒看着实在心酸不已。” 第二百一十四章 预谋 “臣斗胆,还请陛下给这些人一个机会。”苏望舒说完这些,目光依然是不闪不避地静静地看着临思言,仿佛她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会有怨言一般。 临思言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说的我也都知道,天霁如今的状况是多年执政积攒下来的必然结果,是需要改,却不能操之过急。” 临思言抬头看向苏望舒,微微笑了笑道:“望舒心系国家大事,着实令我刮目相看了。” 苏望舒有些微怔,临思言没有怪他以后宫的身份干政他就已经很庆幸了,没想到她竟然还如此褒扬自己。 “望舒,你心有大志,胸有大才,却只能困于这方寸后宫,可会心有不甘?”临思言突然轻轻地问道。 苏望舒摇摇头,面上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还要坚定:“望舒并不后悔,能陪伴在季月身边,也能帮到季月,也是间接帮到天霁了。” —— 临思言的确也是很久没有见过慕祉年了,此刻看见他的所作所为,却无端觉得有些慎得慌。 “陛下。”一阵暗香浮动,昔日在她面前还颇为嚣张跋扈的青年抬手行礼,露出袖口的淡金莲花滚边,模样俊俏中倒是多了几分文雅。 “慕……慕祉年?”临思言怔了怔,颇为诧异,“你这是怎么了?被带到天霁来了被人夺舍了?” “陛下说笑了,慕祉年自然还是以前那个慕祉年。”青年袖间有股淡香,温润目光落在临思言身上,“陛下与我只是半年没见,便如此生份了吗?” 慕祉年和临思言说话时仍然保持着面上的笑意,心里却在不住地骂。 今日他的装扮都是慕无渊给他量身打造的,还让他收敛起自己平时的性子来,切记要做出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慕祉年不解何意,问起慕无渊时,却只招来他的一声冷笑:“自然是她喜欢这一款的男子了,你若是有机会看到她的那位中宫皇后,便能知晓一二了。” 慕祉年听得顿时觉得自己很委屈,这样一副娘儿们唧唧的打扮作态,哪里好看了?临思言那个没品位的女人,还对这种人情有独钟! 可是说是这么说,慕祉年还是忍着,按照慕无渊的安排来见了他在天霁与临思言的第一面。 临思言只觉得慕祉年这副刻意压制自己本性的样子让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连忙摆摆手道:“你赶紧恢复正常吧,不必如此。” 慕祉年却依然我行我素,双手捧了一杯刚刚泡好的正山小种递到临思言跟前:“陛下这些时日辛苦了,用杯茶润润嗓子。” 临思言顿时露出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来,避之不及道: “不喝了,政务要紧。” 说罢拂袖转身,快步走下台阶,也不再管身后慕祉年的呼喊声。 —— 莲叶接天的荷塘边,水榭回廊尽头,临思言走入了登基以来就没有去过几回的钦天监。 “陛下?”未央整理书卷的动作一顿。 临思言眯眼看向湖心,抚着左手虎口半晌,撩起衣袍从栅栏旁绕过来,轻轻撂下一句,“是时候该动手了。” “陛下指的是什么?” 临思言视线收回来,落在脚边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上,什么前朝的古剑,异域的奇书……甚至还有一口丹砂描边的青瓷大缸,是上次顾辙野往宫里送了的一些珍奇之物。 她的答案不言自明。 “铮”一声轻响,未央手里的医书登时掉到了地上,“陛下要去找顾辙野?” “不是孤要找他,是他该来找孤了。”临思言手揣在袖子里,静静望着荷塘,“算算日子,那事闹起来,合该给个说法才是。” 宁王自知失态,垂眸去整理手中断弦,黑白两色的碎发落在耳边,倒是愈发松姿鹤骨,皎若世外仙。 “陛下要给说法,批道折子便是了。”他嗓音轻轻的,含了点酸。 “皇姑母翻翻挂历,看三日后,是什么日子?”临思言倚着栏杆,单薄身子罩在氅衣下,从后面看去,雪白颈子几乎与素绢融为一体,“山雨欲来,皇姑母这水榭虽则雅致,但终究不是栖身之所啊。” 宁王恍然。三日后是惊蛰。 煮雪烹茶的日子过久了,风声隔绝于帷外,还真当如今是岁月静好。 宁王定了定神,目光攫住那道背影,“臣送陛下。” “从水榭到紫宸殿不过两步路程,皇叔还是将心思搁在正事上吧。”临思言的声音有些冷,宁王不自觉垂了头,迷了眼。 依稀记得少年时追随皇叔,便是两人今日这般情形。那时昭华帝膝下无子,萧远庭自恃御前得宠,时常是练半日,闹半日,用个午膳都敢从皇帝碗里捞肉,就欺负那人不会生他气。 只是临思言本非生性柔软耐心之人,闹得一过,也会给他脸色瞧瞧,最常说的便是这句:“将心思搁在正事上吧。” 如今再听来,恍然竟似当年。 不由暗道这皇帝越长越像先辈了,到底是命途系在一处的人,不但面容肖似,训起人来都如出一辙。 那抹柔白渐行渐远,终究未能永远留驻眼底,从前是,如今亦是。 宁王披衣出门,径直上了门前一架马车。宗正寺的韩偃就在车内候着,只等每日皇帝递了消息出来,再做下一步绸缪。两人结交多年,默契之至,往来行事根本毋用多言。 偏巧太子这时来见临思言,没成想扑了个空,一问宁王也出了门。他正愁上哪去寻人,回头就瞧见柳荫下一架简素寒陋的马车。 皇宫集天下豪奢,香车宝马,金银满蹊,几时见过这样寒碜之物? 沈听澜直觉里头有猫腻,看左右无人,便轻手轻脚摸到马车背后,将身子藏在柳树荫下。 车里对话依稀传了出来。 “祭师院那边可谈妥了?” “王爷放心,大祭司知道其中利害,早已提前安排好了。” “此次从图山卫抽调的都是精锐,你回头再叮嘱一声,务必要他们护好陛下龙体,不得有半点闪失。” 第二百一十五章 携手抗敌 苏望舒听得心慌,他常年在后宫之中,不问朝堂之事,居然都不知在天霁天涉之外,还有匈奴这样一个劲敌还在虎视眈眈。 他突然就对前一天晚上自己对临思言说的话产生了怀疑,自己这样安于后宫,却再也帮不到临思言,只能一次次地目送她身入险境,这难道是他想要的吗? 未央这边刚刚交代完那将士消息,回身遍看到了角落中站着发愣的苏望舒。 “皇后殿下,为何会在此处?”未央皱了皱眉道,不过他也不忌惮刚刚苏望舒到底听没听到或是听到了多少。 到了这个时候,曾经未央或许还对苏望舒的身份和才学有过羡慕甚至有过嫉妒……只不过如今,他倒是不知道对苏望舒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该作何感想了。 未央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得明明白白。临思言或许对苏望舒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愧疚,但也只是愧疚了,并没有所谓的爱情。 而苏望舒,却被这种柔情蜜意所惑,注定陷于其中,不可自拔。 临思言作为一个帝王,的确合格,足够理智,也足够无情。 苏望舒收敛了自己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强作淡然道:“国师大人,我方才听说陛下要为应对匈奴做准备了?” 未央点点头:“不错。陛下早就对盘踞在天涉天霁两国上方的匈奴有所防备。如今匈奴的新单于可是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只怕不日就要对我二国动手。陛下准备御驾亲征,派我和顾将军早做打算。” “陛下身体尚未恢复,已经大不如前了,如何能亲征?你们又不是不了解,为何不加以劝谏?!”苏望舒一听就急了。 未央淡淡地回望向他:“陛下决定的事,你几时见过有人能改变的?” 苏望舒愣了愣,似乎是想起来了多年前临思言一意孤行去往天涉为质的场景,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种无论如何都抓不住这个人的感觉。 她就像一朵虚无缥缈云,一阵过而不惊波澜的风,仿佛只是他们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不会为任何人停住下脚步。 苏望舒看着未央的身影逐渐远去,呆呆地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临思言果然是料事如神的,匈奴新王是个野心极重的,刚刚继承汗位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就率先对临近的天涉发动了战争。 天霁在临思言的部署之下,早有准备,将损失降到了最低。加上还有顾辙野坐镇,反而打了好几次胜仗,压制得匈奴人不敢再妄动。 天涉却毫无准备,又少了慕无渊这员大将,简直可以说是被匈奴人追着打,颇为狼狈。 最后这位新单于势如破竹,还占了天涉的幽云十六州,慕祈晟狼狈不堪地放弃了中都,一路南逃,到了临安郡暂缓。 新单于借势狮子大开口,直接提出让天涉唯一的七公主去往匈奴和亲。 慕祈晟沉默了没多久,也只能答应。 此事一出,震惊了天涉朝野。 天涉自从高祖皇帝以来,就再也没有过本朝公主和亲的事。只因为本国国力强盛,无需做那些丧权辱国的事。 这些曾经眼睛已经长到头顶上去了的文武百官,哪里会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如果说之前的慕祈晟只是无能,如今他已经不配做一个帝王了。 消息传到天霁,慕无渊和慕祉年皆是沉默无言,原来一切幻像被打碎是那么的残酷。 可是现在他们身在天霁,哪怕心忧天涉,又能如何呢? 可是临思言的突然到来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们:可以。 临思言将一块军符扔到慕无渊和慕祉年眼前,表情和语气都是淡淡的:“拿着这军符,去北地吧,那里有十万精锐,足以让你调遣了。” 慕无渊还没开口,慕祉年率先惊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抓到天霁,现在又把我们放走,耍我们好玩儿吗!”语气间颇为委屈。 临思言却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不把你们二人先从那乱局中刨出来,如今官怨民怨只会落在你们二人身上。你们不感谢我就算了,居然还这般质疑我,叫人好是心寒。” 慕无渊不动声色地拿过桌上的军符,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嗤笑道:“不相信你这么好心很奇怪吗?你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都骗过我们多少次了。” 临思言则是摇摇头道:“大敌当前,摄政王殿下也应当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不可能因为之前的恩怨,分不清主次和轻重缓急。” 临思言的确是如她口中的人。这一点慕无渊倒是没有质疑。他犹豫了一下,道:“何时出发?” 临思言笑了笑:“你别急啊,放心,我会和你们一起去的。” 慕无渊:“……” 慕祉年:“……” 怎么好像更不放心了……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天色已暮,慕无渊让部下们这片广袤的荒原上找了背风处安顿好,自己便披了裘子远离了宿营之地。大战在即,慕无渊知道他该跟他们在一起的,他该与他们一起喝酒暖身,一起磨拭兵刃,一起大声笑骂匈奴狗贼。但是今天他实在不想这样,他想一个人行走在这荒原上,头顶悬的是满天星斗。有些人倔脾气上来,绝对不会迁就理智。 北风正劲,慕无渊拥紧了身上的戎裘,还是觉得有些冷。他已沿着官道走了两里多路,道路两旁没有一星点儿人烟。这里,会不会成为战场?慕无渊皱起眉头,他仿佛听到血肉撕裂和躯体倒下的声音,在这凉暮里尤其让他觉得意冷。 可是他不该意冷。沿着官道,再走两天,就进入了北地地界。进了北地,原本就曾经是自己的地盘。可他离北地越近,却越是沉默低落。越是到了紧要的时候,越是胡思乱想。 此地离北地,不过也就是不到百里的距离。行军打仗,士气为首,若是慕无渊失了豪情,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那他的许多部下岂不要白白马革裹尸而还?不能胡思,不能乱想,只能郁郁。 第二百一十六章 把酒浇愁 但慕无渊却是难得郁郁。 他还有很多事想不明白,比如临思言究竟是为什么将自己关在天霁,又暗中为自己铺好了路。 又比如,他为什么总有一种被临思言牵着鼻子走的错觉。胸中烦闷的慕无渊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走了很远,他所在之处已经有了人烟。非是什么繁华的人烟,只是一家亮着灯的酒肆。酒肆外挂着幡,上面是四个笔力十足却有些歪斜的大字:香满楼酒肆。慕无渊心里像霹下一个惊雷来。他盯着酒肆里昏黄但让人感到温暖的灯光,走上前去。 酒肆里很安静,安静得不像开张营业的酒肆,并且很干净,干净得让人不得不相信这家酒肆是新开的。酒肆里只有一个人,她很认真地在做这打扫这件事情,认真到慕无渊以为她不会注意到自己。 但是慕无渊的脚刚要踏进酒肆的门,那个人就开口说话了:“摄政王殿下,当心,刚扫干净的。”慕无渊只好把脚收了回去,有些尴尬地看着几乎覆盖整个靴面的泥。 临思言看他有些尴尬的表情,禁不住笑了。“摄政王殿下光临小店,我哪敢拒于门外。开个玩笑罢了,请进。”慕无渊心里仍有疑虑地踏进了店门。 临思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像好几年前在守岁时仰着头那样,笑着问慕无渊:“要不要喝茶?”慕无渊笑了:“临思言,你我故人相见,为何总是以如此奇怪的场景?你可别告诉我你在北地开这样一家酒楼是对我余情未了。” 这话说的暧昧,但慕无渊脸上的表情却很紧张。 他捏紧了拳头,临思言,临思言。为什么她总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撩动他的心?临思言也看着他笑:“我以为该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才对。” “不管是故人还是仇人,都不该问要不要喝茶。” 临思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不错。不该问茶,是该问酒。若是故人相见,自然该有好酒相待,若是仇人相逢,也是酒壮杀人胆。” 慕无渊随手放下佩剑,不经意地说:“你我杀人都不需借酒,所以只好是故人相见了。你可有好酒相待?” 临思言搬出酒坛:“既然摄政王殿下赏脸,说你我是故人,那我自然须尽故人之谊,不至于连几坛酒都舍不得。”说着,便拍开了泥封。 一时间北地边塞那特有的浓郁呛烈的酒香四溢。这几日前行仓促,饶是慕无渊也疲累不堪,此时见了这许久未饮的好酒,他便心口齐动,恨不得一口一坛喝个痛快。 临思言看出了他的心思,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豁了口的陶碗,满上后,将其中一碗推给慕无渊。慕无渊接过碗,一口饮尽。还有一滴酒从他嘴角滑落。 “我曾经说过,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亲人。现在想来,这话简直是讽刺极了,你说是不是?临思言?”是了,北地大雪纷飞守岁那一夜,他曾也真心以待。 那时候,两人虽也各怀心思,但慕无渊却是下了决心,若是临思言真心待他,那他也会拼死护住她。 一瞬的动心,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日,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生。中间兜兜转转这么久,直到前一段日子,他静下心来,才想起两人间的种种情怨。这么说也许不对,他们之间也许没有情,只有怨。 就算有情,也当是慕无渊对她的情,她对慕无渊怎会有半点情份可言。这对慕无渊来说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不公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仇恨底气不足,而另一个人却是满腔仇恨,这样的对决怎么会公平? 慕无渊自然会觉得,正因为这不公平,他在没有在临思言尚还没有长出尖利的爪牙时就狠下杀手,他若是再狠一点,也许就能将彼时无依无靠的临思言扼杀在童年,而自己也不必因情所困,如此凄惨。 那么,行至今日,临思言是悔也不悔? 慕无渊想着,又给自己倒满一碗,一饮而尽。临思言抿着嘴看向他,碗中的酒一口未动。慕无渊喝完第二碗,见临思言正颇有兴味地瞧着他,用碗指指临思言的碗:“美酒当前,不喝可惜了。” 临思言瞧瞧自己的碗:“摄政王殿下,你知道我酒量不行,这满头烟霞烈火,我一口喝下去,明天就不用去前线了。” 慕无渊放下碗,眼中灼出摄人的光来:“怎么,不是有顾辙野在吗?你怕什么?”临思言抿一口酒,悠悠地说:“纵使顾辙野在,我也不可能让他一人去抵挡匈奴的精兵强将。” 慕无渊自嘲:“真是深情旧谊啊……可是你为何偏偏对我就狠得下这颗心来……”临思言一愣。慕无渊像是喝醉了一般,声音低回:“临思言,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是惊讶,是恼怒,是无奈? 这短短一句话,一千个人说出来,可以有一千个意思。慕无渊是什么意思?临思言猜不透。慕无渊有很多想法,临思言都猜不透。 比如慕无渊为什么一再放过她,为什么在被她强掳入宫,百般羞辱欺骗后,现在还能在这里与她喝酒。现在慕无渊又说,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你。灯光昏黄,临思言看不清他的表情。 临思言估摸着他是怕自己死在天涉昔日地界,日后若是称了帝,史书上也不怎么好看的缘故。 于是临思言只好说:“摄政王殿下大可放心,我吉人天相,不会死得那么早。”慕无渊抬起头,很不客气地说:“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慕无渊生得俊朗,如今脸上更是添了几分岁月的风霜。 但是他的眼睛,一直都那么明亮,那么夺目。他看向临思言的眼睛是带着笑意的,带着风轻云淡的满足,和一点点苍茫的悲怅。 临思言好像没有听见慕无渊那句不客气的话:“可惜我就是死不了。”她也看着慕无渊,带着琢磨的表情,和一点点疏远的傲然。 第二百一十七章 未央的心事 慕无渊点头:“有些人就是无论如何都死不了。”他指指临思言,又指指自己。临思言有些无奈:“是啊,你总也死不了。到头来,我只好认输。”临思言说得那么轻松,说得好像只是两个人下了盘棋。那满目疮痍,那血流成河,那腥风血雨,都好像只是在一盘棋里。临思言说得好像,最后投子告负的那个下棋人,根本不曾翻云覆雨,自己也不曾多次险些丢了性命。慕无渊很不喜欢她的语气,不喜欢她这不拿别人的甚至自己的命当命的语气。 更何况,他不喜欢回忆这段陈年旧事,尤其是其中不那么让人愉快的部分。于是他只是笑,然后问:“你开这个店多久了?”临思言又抿一口酒:“半年。”慕无渊叹:“刚好是我们当年分别的时间。”临思言扬眉:“哦?摄政王莫不是又要自作多情?”慕无渊站起身走到店门口,此时夜幕已降,酒肆已被笼罩在无边的黑暗里。 他回过头对临思言说:“这里靠近燕云十六州,又是来往行李必经之路,消息灵通不说,各路豪杰也会经常现身。你将酒肆开在这里,难道是为了多赚几个钱?”临思言笑了,烛火摇红下,刹那间仿佛一尊神像。慕无渊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张不沾人间烟火的画。 耳畔却听得那人讥诮道:“我闲来无事,开间酒肆赚钱,也被人说成是心怀不轨,真是可悲可叹。”慕无渊摇头:“你天资聪颖,怎会用这样的法子?更何况你这里一尘不染,即使再怎么用心洒扫,像这样毫无人气,又哪里像一个酒肆?”“摄政王殿下有所不知,我身体近来不大好,在做生意上的确是一窍不通,小店生意惨淡,许久未有客至,又哪来的人气?” 慕无渊听得心中一动。临思言当年身上被海彦下毒落下病根,他是知道的。只是那时尚未情根深种,他只是偶尔会想起来,那个小姑娘会在哪里,过得怎样。 通常这个念头,须臾便被他抛在脑后。因为在身为天涉摄政王,慕无渊实在有太多事情要想。他没有时间、没有心情,也并不愿意,去想临思言。但是他在去往北地的路上一直在想,想一个人。想这个人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吃了哪些苦,受了哪些罪。最重要的,这次不知生死的与匈奴一战后,自己还能不能见上一面。人心是微妙的。当时间洗涤旧迹,留下来的也许并非伤痕,而是美丽。岁月流转过后,有的人会将仇恨刻在记忆里越来越深,而慕无渊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临思言,好好活着。”慕无渊没有再说话,拿起桌上的剑就离开了这家酒肆。 临思言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北地凛冽的风中。 —— 未央此次不顾临思言的反对,也跟了过来。 按照临思言的话,未央原本最得意的不是用兵之道,也不是武学。他的能力应当用于治国安邦,平天下不平之事。 世道不公,人和人不同,未央早就清楚,便是从前在清正盟这样能容天下各种人物的地方,也是一样的。清正盟几位出身非富即贵,即使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子,或是能力平平但家中富贵的子弟也有家人为他们四处打点送进来。而未央一开始是不识字的。原本就是天霁的军户子弟,他身上还有着牢狱之祸。要刺字,要当差,父死子替,兄终弟及,一辈子都逃不脱。可他总还是想挣一挣。替他爹娘挣,替他虚无缥缈的后代挣,替他自己挣。 临思言说把海彦课上的内容给他讲,他真心实意地感激,夜里抱着书卷蜷在榻上又忍不住想之后该怎么办。 总不会有人每门课后,都劳烦五公主殿下再给他说一次。清正盟上上下下近百号人,一个字都不识的着实不多,海彦倒是免了他文考,却也根本不会花精力单独安排人为他开蒙。好像人人都认定,军户子弟不识字天经地义,他也不需要识字,只要靠一身武艺和两柄刀换功名就好。 说来可笑,他心心念念想要从这血火加身的命里逃出来,却还是要用血和火去换。直到那次难得的休沐。若没有任务,清正盟里每旬有一日假。家在天涉的自可以回去看看,外地的学子也可用这天去城里转转,找些乐子。未央照例站在远处没出去,下午又去演武场练了一会儿。 晚饭之后清正盟的人陆续回来,看他在院子里擦刀也打个招呼。药膏的味道着实不怎么叫人喜欢,他打算在院子里再多坐会儿。“有样东西要给你。”临思言起早便回去了,刚刚回来时提了个不小的包裹。 临思言从来都是和小桃更有些共同话语的,毕竟都是姑娘家,未央倒没想到有什么东西给他。他把医书放下,临思言站在石桌边,递过来一个方方正正的油纸包。未央盯那东西盯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接。临思言看他懵懵懂懂的样子似的,笑了一下,“只是两本书。”给不识字的人送书,像是催瘸子走路似的。未央本能地一张脸绷起来。他很少笑,落了脸色时一双细长好看的眉毛压住眼睛,更显得拒人千里。 临思言好像没看见,撩着衣摆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是我幼时开蒙用的,虽然旧了些,但也还干净,你莫要嫌弃。”未央犹豫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谢谢。“你我同窗,不必客气,只是要耽搁些你练武的时间。若你不嫌我托大,每日申时,学堂里是空的。”清正盟男生四个人睡一间房,韦衙内贪睡,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起。元仲辛倒是不贪睡,可叫他一早去学堂也是万万不可能的。未央和临思言惯常早起,便是出门也不会招人注意。这样不动声色避开人的安排,显然是在照顾少年的敏感的自尊,未央点点头,“谢谢你。”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未尽未央 青白日光照进房里,几个少年窸窸窣窣地爬下床穿衣梳洗。临思言平日里脾气一向温和,整个清正盟除去小桃,他几乎算是最好说话的一个。 可做起先生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堪比演武场上的教头。 她教未央,并不是按照儒生士子开蒙的路数,之乎者也的圣人言没教多少,一本千字文不算,另一套全是她自己整理出的,他们各门课程中最易识得也最常用的字。 “事急从权,眼下跟得上课程读得了密报,比诗书文章重要。”若让教他的先生听了,恐怕临思言自己要先跪上个一天一夜,可未央惯常听话。他认定了临思言的,便是教他出生入死都绝无二话,更别说是先读哪本书。 如今刚好拿来做新上任的小先生布置的功课。好在教的字往往都是近来课上相关,便是间隔着三五字认不出,凭着记忆也能囫囵想个大概。 他在角落里写写画画,清正盟的几个人看在眼里也不作声,倒是几个顽皮的扔纸条问前日里斥候课讲些什么明日兵阵要考哪段,半途落在他桌上的机会越来越多。 强敌虎视眈眈,朝内山雨欲来,清正盟里桃花源似的日子躲不了许久。 清正盟接了个出京的任务,临行前一日两个人的早课将尽,临思言收拾桌上笔墨,“明日起程,出门在外变数太大,我们回来后再继续,你看行吗?” 未央只是点头,“嗯。”临思言也习惯他寡言,起身准备回去,身后却突然有声音叫他。“凭什么天霁男子就不能识字?”未央比他们还小上两三岁,正是变声的时候,一半孩子气一半又发哑。 临思言愣了一下,可问话的少年却好像后悔了,胡乱地卷着东西,闷头闷脑要往外冲。临思言正站在门口,一把拽住了人,手掌底下握的小臂绷得死紧。 未央若是较真,她是拦不住的,所以也没用几分力气,“不该的。”夏布轻薄,少年体热,隔着一层衣衫肌肤相叠便要烧起来。 临思言又重复了一次,“不该的,这不是你的错,所有人都该有书读。”未央偏头看她,黑沉沉的眼仁敛在三分喜三分惧里面。 五公主殿下跟他说这是不公的,居然有人说这是不公的? 他盯人带着煞气,却不知道是朝着不公的命数去,还是戳破了不公的人去。“殿下当真?” “自然当真。” “若殿下做了皇帝,就叫天霁男子也能读书?”一个问题,若是太空太远,就不是个问题而近乎讽刺。 回答的人却再郑重不过,“我们入清正盟便已经断了和天霁的联系,我不能随意应你。但若真有那一天,我必尽己所能。”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由临思言说出来,竟也好像成了某样远处可见的东西似的。 少年人少想将来,时光漫长春秋轻掷,样样都像笼了层光模模糊糊。 可他说出口的话,就成了河心石,牢牢地等在那处了。未央声音要吞进肚子里,“殿下答应我的。”他卷了东西头也不回,背后仍有人应,“对,我答应你的”。 未央多了点念想,揣在心里,出任务的时候都更踏实些。 他一直愿意护着清正盟的人,最初是为了临思言,后来是久伴的情谊,如今又多了点东西,算是护着等在自己前路上的念想。 “我有件事想同你说。”临思言对他一向温和,这时却谁都能听出来口气郑重,未央也坐得直些,“殿下请说。” “生死之事,旁人口无遮拦,可你却是当真的。”未央看她,“我是认真的。” 同他对面而坐的少女已经忍不住蹙起眉头,“清正盟生死一体,你的命不比旁人更轻贱,若真有一天到了生死地,我也想你能保重自己。” 未央摇头,“我在清正盟,就是要护着你们的。” 两个人倒真的较起劲来,或者说更像临思言单方面不满。在未央眼里,就是她莫名其妙地沉默瞪了自己一会儿,离开时不理他,这好像是真生气了。 不过到了第二天,还是要起床读书,查他前一日的功课。 未央忍了两天,自己先忍不住了。他知道五公主是好意,虽然想不通自己的话怎么让她闹脾气,也愿意先服个软。 “如果和海先生那样的比,我确实还差些,但一般的任务应该不必担心。” 临思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索性干脆合上书,“我不是说你本领不好。你武艺比我们强,有些事我们做不到,只能交由你做,这是应当的。但身处险境时,我们本是一体,也要互相看顾。你不必把所有人的性命排在你自己的前头。” “殿下答应过我的事是你应我的,护着你就是我的事。” 未央答得硬邦邦的,好像在他这儿立起了条极简单又不可辩驳的规矩。 临思言看了他一会儿,声音放软下来,“那你就想着那件事,记着还有我应你的事没做到,你要见我践诺才行。”未央不会笑,眼角的弧线却弯出了一点温柔的意思,“我信你的。” 君子一诺。 枪尖从肩骨穿过去的时候,他想起了这件事。 在战场里人都被冲散了,他离临思言不远。在骑兵和强弩中间,一个人两个人的武艺像填海的石子,眨眼就淹没掉。再一次冲锋之后,天霁大军中他就只能找见临思言一个,他的殿下从肩胛到腰际豁开一条长长的伤口,像是用血在背上画出的靶子。 那一枪,就是朝着他后心去的。 未央用自己拦下了那一枪。我没死,你不会死的。 枪尖挫在他的骨头里,一时拔不出来,得了空回身的临思言一刀抹在对方的喉咙上。 未央跌下去的时候,他护着的人还站着。这 也挺好,哪怕他自己到最后一刻,仍然跌在了逃不出的刀锋血火里。但许过他诺的人要是能活下去,就也算还有一点什么留在了他看向模模糊糊的未来。 “未央!” “我尽力了。”未央没见着,但对他许诺的人,确实做到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遍体鳞伤 这边临思言刚刚目睹未央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了下去,但显然他们这次突围的目的达到了,只见顾辙野一身银甲跃马而来,身后正是天霁的百万强兵。 一瞬间,匈奴的攻势就被抑制住了,在顾辙野和祝风的带领下势如破竹。 临思言身上的伤口因为朝未央的方向扑过去时,又挣裂了几分,此刻泊泊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涌出,她不禁感到有些头晕目眩,显然是失血过多加上惊怒异常,即将昏厥的先兆。 “陛下!” 临思言身上多了一件长衣,被人带上马背,圈在怀中飞驰而去。 马蹄踏血,银刀挑敌。 慕无渊去的是另一方,为了和临思言他们形成夹击的态势,走时带去了大半骑兵。 军营里留守的将士不多,顾辙野从万军中一人一马一刀,自重重围击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他紧紧地拥着怀中之人,似乎在怀抱着此生最珍贵的宝物,还好这次自己抓住了她,而不是像多年前那般眼睁睁地看着她前往万劫不复之地,却无能为力。 他一路疾驰将临思言带离乱战中心,到了天霁驻扎的王帐时,才惊觉临思言依靠着自己的臂弯昏迷了过去,而自己胸前的甲衣已经被鲜血侵润染红了。 顾辙野登时肝胆俱裂,只恨不得以身相替,厉声疾呼:“军医呢!军医!陛下受伤了!” 几个女医立刻围了上来,从顾辙野手中接过女帝,但只是略微观察了一番,便面上已经开始惊慌。 其中一人急的快要哭出来:“顾将军,陛下伤得太重了,她背上的裂口太长,需要缝合,而之前陛下身体又中过奇毒,身体原本就比平常人差些。如今这伤口已然是感染了,我们医术低微,怕是完成不了这手术。国师大人呢?他的医术最为高超,有他坐镇,一定没问题的!” 顾辙野脸上难看得不行,隐隐约约又暗含着悲戚。谁不知道未央的医术是得了海彦的亲传,说一句天下第一都是当之无愧的。 只是如今他已经为了保护陛下而身死,又如何可能再来救临思言呢?! 顾辙野敛了眉目,战场上眉间凝聚起来的肃杀之气还未散去,顿时让那几位女医打了几个哆嗦。 “拿着国家的粮饷这么多年,医术半点没长进。我现在不和你计较这些,先速速给陛下止血。以后再找你们算账!” 顾辙野侧身跨坐上马,冷冷地俯视了一眼这些战战兢兢的女官,扬起马鞭就驱马朝北郡府城方向而去,如今之计,也只能找一个北地名声在外的医师来为临思言医治了。 顾辙野一路疾驰到了北地三郡城外,只见一辆有着天霁标识的马车从不远处匆匆赶来,顾辙野顿时灵光乍现,上前就拦住了这辆马车。 果不其然,马车中探出一张温润秀丽的面庞来——正是原本应该在宫中的苏望舒。 “皇后殿下为何在此?” 苏望舒的面色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奔波显得有些疲累,但也还算正常:“我放心不下陛下,便想着我在未入宫前医术也还算精通,能来帮衬一二也是好的……” 话还未说完,顾辙野顿时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语速极快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皇后殿下,请速随我来吧。” 一行人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王帐前,里面医女正一盆一盆地往外端着药水和被血染红的止血带,只看得苏望舒触目惊心。 到了屋内,看到榻上躺着的那个面无人色,苍白如纸的女子时,苏望舒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几乎要站不稳。 他踉踉跄跄地到了临思言跟前,确认她还活着,勉力压下心中的剧痛:“留下两位医女协助我,其他人……先出去吧。” 苏望舒小心翼翼地剪开临思言后背的衣裳,原本玉白无瑕的背部已经看不到一块好肉,他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这次控制住了自己颤抖的双手。 清洗、止血、缝合、上药……这个过程无比的痛苦而漫长,苏望舒这也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加诸在临思言身上的痛苦。 等到处理好了她背后的伤,苏望舒准备替她换上干净的衣衫,手却突然触及到了她肩上、胸口的两道不浅的疤痕。 这具身体是这样的瘦弱单薄,却早已千疮百孔。世人皆说女帝是天降紫薇星,是来拯救天霁,拯救天下的。 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在大家看不见的背后,受了多少伤,受了多少苦。 她明明也还只是个刚刚满十八岁的姑娘。 苏望舒轻轻地将她安放在榻上,神情专注而心疼,她轻得像一片稍纵即逝的雪花。 以后,我会好好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 此次与匈奴的一战,天霁和失踪已久的天涉摄政王前后合击,打了匈奴一个措手不及。此次抛却曾经的隔阂与仇恨,共同抗击外敌的战事,被两国载入史册,史称“北地之盟”。 慕无渊打了胜仗,心中却只觉得怅然若失。他现在自然是不可能回天霁去的,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再回去只会招惹天下的口舌是非。 但他也不能回天涉,如今他被囚于天霁多月,已然是和天霁的关系不清不楚了。 于是他带着临思言为他招揽的一众精锐,和慕祉年一起暂时驻扎入了北郡府,没有回天涉,也没有去见临思言。 这种做法落在迟迟知晓慕无渊就是那个被临思言藏于深宫之中的“宠妃”的苏望舒眼里,简直是无情无义之极。 但与此同时,他也对临思言越发怜爱心疼,虽然因为自己给她种下了情蛊才使她的心落在自己身上,他却觉得不后悔。 可是慕无渊那边按兵不动,却不代表慕祈晟没有别的幺蛾子了。 一道天涉国的圣旨下到了北地,命令摄政王慕无渊和小王爷慕祉年速速回到如今的都城临安。并且不允许慕无渊带兵入都城,只让慕无渊和慕祉年带两个随从。 第二百二十章 鸿门宴 这天涉皇帝是什么意思,简直是不言而喻。 慕祉年接了这道圣旨时,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皇兄居然真的这般不念旧情,皇叔若是真的就这般只身前往,只怕是有去无回。 慕无渊手中紧紧攥着那道圣旨,他如何还能自欺欺人?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原来多年来的尽心尽力辅佐,朝夕相处的亲情,都抵不过权力的争夺。 慕祉年看着慕无渊一直面沉如水的样子,无端地有些心慌:“皇叔,你不要再回去了,我一个人去。你就待在北地,我去求皇兄……” “祉年,”慕无渊终于开口打断了他,俊逸的面上冰寒得如结了霜:“你让我待在北地,祈晟难道就不会对我做什么了吗?” “我若是按照圣旨上的指令去往临安,必是一死;若是偏安北地一隅,照样会被祈晟以拥兵自重,抗旨不尊讨伐,最终也不过是一死罢了。” 慕无渊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可是听进了慕祉年的耳朵里,只觉得是把他的一颗心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炸。 一边是从小到大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皇兄,一边是自己从小敬重有加,对自己的成长功不可没的皇叔。这让他这个夹在中间,一直被照顾着的人,极为煎熬。 慕无渊一双冷峻的眸子看向慕祉年,这曾经也是他最为疼宠的一个小侄儿,心地赤忱,他原本也不愿让他卷入这些是是非非里来。故而之前连自己身中寒毒,是何人下毒,都瞒着他。 可是如今,这个小小的少年,也终究见识到了许多他曾经一点都不曾接触过的恩恩怨怨,他又该如何抉择呢? 慕祉年面色极为痛苦,他思考了半天,艰涩道:“皇叔,您能不能相信我一次,和我一起回天涉,我不会让皇兄伤害你的。” 慕无渊淡淡地看着慕祉年张口结舌地向他解释着慕祈晟一定是对他有什么误会才会如此,字字句句都是在为他那位皇兄开脱,慕无渊心里反倒逐渐平静下来。 “好。”慕无渊点点头,平静道:“祉年,皇叔相信你一次。” 慕祉年没有注意到慕无渊眼中一瞬间的落寞,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皇叔放心,以前都是你护着我,这回也该轮到我护着你了。” 慕无渊淡淡的点点头,也没说话,慕祉年有些尴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也闭上了嘴,呆愣愣地坐在一旁。 半晌,慕无渊才开口了:“你喜欢临思言吧,我知道。” 原本还挺平静的慕祉年脸上在听见这话时,顿时就像个煮熟的虾子一般,连忙否认道:“皇叔说什么呢!我……我怎么可能喜欢她那样没脸没皮的女人!” 慕无渊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有些怅然若失:“若是以后我不能再来天霁,你代我去看看她,北地祁连地带有一处酒肆,叫香满楼,是她开的。你每年去点一壶酒,醉倾城,她知道。” 慕祉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这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他赶紧打断道:“皇叔,你别说了。以后你有机会自己去吧,我……我可不凑这个热闹。” 慕无渊闭嘴了,这次没有再说话。 被临思言召集起来的慕无渊的旧部都要跟着慕无渊去临安,被慕无渊制止了,他和慕祉年按照圣旨的吩咐,一人一个侍从,往临安而去。 到了临安都城,慕祉年被慕祈晟寻了个由头叫走,说有话单独与摄政王相商。 慕祉年心心念念自己曾经答应了慕无渊的话,不愿意离开:“皇兄有何要事不能与我说,若是皇叔要去,那我也要去!” 小黄门却只是皮笑肉不笑的一句话就将慕祉年堵得哑口无言:“小王爷还是消停点吧,陛下正正气头上,此刻您去了只会更激怒陛下罢了。” 慕祉年愣了愣:“皇兄真的不会对皇叔动手吗……” 小黄门面色淡淡:“小王爷谨言吧,陛下只是许久未见摄政王,心里挂念罢了。” 慕祉年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景象,似乎也不像是有军队暗卫埋伏的样子,但仍然心有疑虑,正要开口,被慕无渊打断:“祉年,无事,你放心吧。” 说罢,慕无渊利落地翻身上马,淡淡对一旁慕祈晟的近侍道:“带路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慕祈晟宫殿而去,没有再管身后的慕祉年。 天空中忽而开始飘落雨滴,不一会儿,雨势渐大,整个天空都变得阴沉沉的了。 慕无渊骑着马冒雨而来,却叫浩浩荡荡一队人堵在宫门口。 一队身着奇装异服的傩人围在殿外,口中念叨着听不懂的词句巫语,瘦干地在空地上跳着转着,平白生出些孤魂似的阴森气。 “卫兵!”慕无渊平日里最厌恶这些,蹙眉喊了一声,望着那些目不斜视的虔徒,问道:“这群不人不鬼的玩意儿是谁放出来了?一早说过不许在皇宫装神弄鬼,还不叫人撵出去。” 小黄门觑了他一眼,唯唯诺诺道:“陛下这两月一直身体不适,御医看过不见起色,说是有小鬼缠身,这才叫带些大师来看看。” “偏偏是今天……”慕无渊面色凝重,不消多时又是了然:“哪里不适?生病了就该请御医,不好好看病找人跳大神有什么用?去外面请江湖名医也比找这些人靠谱。” “奴才这几日没在陛下身边伺候,也不知道龙体是何……” “罢了。”慕无渊打断他,语气听不出情绪:“我进去看看。” 殿内幽冷无风,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房檐上,敲得人心烦意乱。 年轻的帝王坐在床边,宽大龙袍裹着清瘦修长的身子,慕无渊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位少年天子,曾经自己竭尽全力辅佐的侄儿。 “陛下……”慕无渊无端地有些悲哀,曾几何时,他们也是无话不谈的亲人,好友,最终都被搓磨成了这般模样。 一道寒芒乍然倾泻,照亮了昏暗的大殿。 那是一把剑。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谋逆 慕无渊面色微变,电光火石间已恍然明白什么,立即撤身后退。 殿门却在此时砰然关闭,屋内为之一静,殿外的风声雨声却似更急了。 雨声里,隐约有金铁相撞之音。 慕无渊手下意识按到腰间,腰间配剑一跃而出,被他牢牢握在掌心,对准御榻上的人。 “皇叔在父皇面前发了重誓,说会一辈子辅佐我……”皇帝冷冷淡淡的声音传来,冷冽得似千年不化的寒冰:“可是皇叔现下却分明对侄儿横剑相向,莫不是想杀了侄儿,自己上位?” 慕无渊也算慕祈晟半个师父,他的文韬武略有一半是慕无渊教的,如今别的没见长多少。 睁眼说瞎话,恶人先告状的本事倒是见长。 慕无渊眸光换过异色:“陛下心中早已有了定数,臣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皇叔可知……”慕祈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我从皇叔答应父皇辅佐我的那天起就在害怕。” “我自己的才干如何,我自己再清楚不过。皇叔能力、民心皆在我之上,若是皇叔想要这皇位,不过是唾手可得。” 雨声急促地敲打青砖碧瓦,慕祈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如此声色俱厉,隐有摧山覆海之势。 慕无渊微微一怔。 却又听得慕祈晟慢慢道:“自小到大,父皇就经常拿我和皇叔比较,每每说我不用功,比不上你时,我都知道,其实我再用功都是无用功,我原本就不如你。皇叔,实话和你说吧,我自登基之日起,没有一日不想你死。这样,我才能真正地走出你这片阴影。” 慕无渊静静地听着,从手到脚冰凉一片,一瞬间那些冷雨不像是落在檐上,倒像是稀里哗啦泼满了他全身。 慕祈晟此时也用不着再伪装叔侄情深,直接摔杯为号,外头原本跳着傩戏的人顿时一拥而入,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人。 “摄政王慕无渊,目无天子,与天霁勾结,北地建立私军,拥兵自重,有谋反之疑。即日起,剥夺封号,贬为庶人,押入死牢。”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慕无渊被天涉皇帝褫夺封号,押入死牢的消息顿时就如同一阵过堂风,直把天下人吹得震惊不已。 这个消息一出来,首先震怒的就是天涉的百姓,他们是万万不相信一心为国为民的摄政王殿下会做出叛国的事情来的,纷纷上街抗议,大胆者居然在夜里往宫墙门上仍臭鸡蛋,只为骂一句皇室的龌龊,陷害忠良。 远在天霁养伤的临思言得知这个消息时倒是比许多人要冷静许多,语气和表情都是淡淡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天涉皇被拉下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再说了,如今慕无渊经历的一切只是剧情为他安排的合理争夺皇位的必要剧情罢了,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现在眼前,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 未央的尸身在与匈奴之战结束后的三日也运送了回来,由于他在战场上英勇无畏,还牺牲自己救下了女帝的功绩,被追封为护国大国师,并且临思言还借此为他家翻了旧案,颁布了准许天霁男子读书学习的法令。 这些曾经她答应过未央的事情,最后她没有失信,她做到了,可是这个少年,却再也看不见了。 临思言没有时间去伤怀,处理完这些事,还有天涉和天霁的历史遗留问题还没有解决,毕竟慕无渊此刻已然是身陷囹圄,她能做的就是为他送上最后一份礼。 眼看已经是到了秋日,该是从天霁送去的那批良种收获的季节了,可是天涉洒满种子的田野中,连根草都没长出来。 慕祈晟大怒,立刻派人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派过去的人回来后战战兢兢地禀报得来的消息:从天霁带回来的种子都是熟种,根本不可能发芽,更别说长出粮食来了。 这次天涉算是扎扎实实地被天霁摆了一道了。 慕祈晟敢怒不敢言,若是以以往天涉的国力,打到天霁城下他都丝毫不怵,可是如今的天涉元气大伤,大不如前了。 百姓怨声载道,流民四起,离大规模的起义只差一步推动了。 这一天,慕祉年来到了关押慕无渊的死牢之中。 慕无渊已经被关押在此地十多日有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慕祈晟的“特殊关照”,他看起来消瘦得极快,看到慕无渊的一瞬间,慕祉年眼睛就是一酸。 可是如今也由不得他再悲春伤秋,他抹了抹通红的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块军符,放到了慕无渊的手中,又将那些看管的狱卒支走。 “皇叔,是我们对不起你,我替我皇兄赎罪。你拿着这个军符,召集北地旧部,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慕祉年看着没有哪一刻如同现在一般颓唐,他曾经信任的皇兄却次次辜负自己的期望,而如今他却要为了百姓和皇叔,颠覆掉皇兄的政权。 慕无渊握住手中的军符,愣了愣:“你这样违背圣意,慕祈晟不会放过你。” 慕祉年笑得有些难看:“皇叔不必担心我,这都是为我先前的天真还债罢了,快走吧。” 慕无渊握紧了手中的军符,心中万般思绪呼啸而过。没想到外祖曾经的话竟是一语成谶。 天涉五十六年,摄政王慕无渊逃出死牢,起兵造反,民心所向,不过几日就推翻了慕祈晟王朝,慕祈晟不知下落,三日后,慕无渊登基称帝,世称武皇帝。 —— 天涉的政变发生得极为突然,临思言得知时,尚还在上网时的宫殿里看着一尾尾锦鲤在水中游曳。 苏望舒看了看临思言的表情,似乎依然那样淡然,他忍不住开口道:“季月,如今天涉换了一番天地,恐怕不日就要发来国书,邀请你前去朝贺。” 临思言依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眼看着剧情已经快推到了三分之二,她也佛系了许多,淡然道:“这是自然的,再加上慕无渊原本就与我天霁有些私人恩怨,恐怕此番前去还会对我多加为难。” 第二百二十二章 离别前夕 不多日,果然如苏望舒所料,天涉千里寄来了国书,便是邀天霁女帝前往一同庆贺新帝登基。 苏望舒皱眉道:“陛下还是需带些人去,如今也只有顾将军可用了。” 临思言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下了朝便直接出了宫,往顾辙野的府中而去。 恍然意识到,自己回了天霁后便从来没有去过他府上,这是第一回。 下人要通传,被她摆摆手制止了,她一个人沿着曲径往后院走,便是满园的酒香扑鼻。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白瓷的杯内盛着清透的酒液,浅氲出馥郁浓香。 慢吟诗歌之人,正一手捏住这浅浅一杯,沉淀了些许醉意的眸略过这手中白瓷,静看向临思言。 “一日不见兮……”一字一句,从唇间溢出铭记过的诗词,临思言用指尖轻拈住了酒杯。而后顿了一顿,接着开口:“思之如狂。” 平日里清泠的声音像裹了些蜜糖,口中未化的酒液黏连住口齿,带着点含糊的意味。 这醉意又被慢慢道来的字句稀释开,用自己听起来似是发音清晰的语句,佯装自己尚还清醒。 如同一唱一和着对诗,与君王共品这案几上的美酒,一饮,一和。 可临思言今日并不是来找他陪同自己前去天涉,而是来寻他喝酒的。 临思言虽是个偶尔馋酒之人,但也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造次。更何况顾辙野偏爱那烧刀子酒入喉极烈,临思言并不喜欢。 说到底,临思言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尽管女子常饮酒听起来像是个稀奇事,但也算不上有多稀奇。 临思言不是个会耍酒疯的人。与他们不同,或者说一般人饮酒过后都会比平日里浪荡几分,而临思言却截然相反。 除非是喝到烂醉,喝到步子趔趄不稳,否则旁人看不出临思言醉与不醉。既不上脸,又不胡闹,若是遇人便端出平日里的模样,教人瞧不出端倪。 要说的话,临思言只是喝得多了会更沉默些罢了。 未央的尸首从北地运回那日,她独坐殿中,喝了不少酒。 疲态与幽微的心绪会被入喉的酒液催生出来,从平日里隐掖的心底慢慢流出。 忘记了约了顾辙野前来议事,便刚好被他撞见这副模样。 “陛下日后不可再一人宿醉。” 临思言有些无奈地应下,心知他是担心自己,只是有些怅然,看来日后是碰不得酒了。 他同临思言说了许多,少不了关怀与询问临思言心情如何。临思言一一应下,又安慰他自己日后不会再胡闹。 但他大概是觉察出今日临思言多多少少流露的些心不在焉与遗憾。 “……”“若是陛下日后实在是欲……借酒消愁。” “臣陪陛下一同便是。” 临思言有些惊讶着看向他。人人倒是都要拦临思言,可生怕她出什么事情,或者是乱了风德。 曾经被他亲眼瞧见失态的一面,临思言更是觉得不可能有侥幸的机会,但他却意外地纵容。 该如何说呢,这关于饮酒的秘密有了另一个同担者,这件事情不是被视为罪过,而是允许了。 有些怅然与幽微是无法靠言语排遣的,临思言想,也许只是在那时需要一个陪伴。 不过临思言也并非每一次都借酒消愁,要说的话,若是有三次喝酒,倒是有两次都是因偶尔的心血来潮。 ……这一次,临思言本是去探望他的。 重阳近了,最近几日临思言都忙着打点国事。 顾辙野却把自己弄得病了,卧在府内没怎么外出,这几日二人都没怎么见面。 直到今日临思言才终于得了清闲,用过晚膳后到了八九点,裹着斗篷向他寝宫走去。 今日临思言去的时候,顾辙野竟是在独自饮酒。 她略有些诧异,回身解下了斗篷放在了一旁的衣架上,挂在他那衮服披风的旁边。 他的面前摆着我们平日里饮酒用的案几,除过他自己的酒杯,那对面也放了几个。像是专门为临思言而准备的。 若是如此,那二人便是心有灵犀了。临思言摘下手炉子也一并放在衣架旁侧,之后便轻手轻脚地朝他凑近。 “顾辙野?”行至离他不过几步的地方,临思言才轻唤他。他正举了一杯打算入喉,听见声音却是顿了一顿。 “……陛下?”那双眼睁大了一些,先是惊讶着看着眼前似乎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几番。 而后,他的眼神里便覆上了抑不下的欣喜,与看得见的满目心悦。 “近日天寒地冻,陛下可是要再多添些衣物。” “嗯,我来的时候还披了斗篷,足以御寒了。”顾辙野喝了些酒便无端生出一分胆子来,不着痕迹地握住了临思言的手,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暖意顺着手一路到了心间。 临思言笑了笑,点点头。“你今日怎么独自一人饮酒?备下了我的酒杯,是料到了我今日会来吗?” “臣今日在宫内寻到了之前的藏酒,说不上是佳酿,只是民间百姓用丰收时粮食谷物酿制而成,一时兴起,便拿了出来。” “至于陛下……今日拿出酒具,即便是你不来,臣也当是陛下陪着臣一同饮酒了。” 他说着,垂下眸来看着自己拢住的手,又紧握了握。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前些日子临思言赏赐的,就是考虑到他最近着了风寒,便专门找师傅做了这狐裘。 因为得了这身临思言所赠的衣服便想着好好准备,要在她面前大放异彩,说来就像是得了糖果便要讨喜欢的小孩子,幼稚却可爱。他还是那个少年的模样。 看着他略有些落寞的模样,临思言心里有些复杂。 “这几日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我今日一有空闲便来看你了。” “平日里都是你陪我,今日该我陪着你饮酒了。”手已经被捂得温热,临思言轻轻抽出手来,依然是不动声色的。 “陛下若是不想饮酒,喝些茶便是。这浊酒可是有几分烈意。” 临思言轻起身,转而坐至案几旁,他的对面。又自顾自地径直拿起酒壶满上三杯,而后又将其放回。 “我向来不拒白酒。”喝酒又怎有不醉的道理。方才倒酒,临思言掂量了掂量,他大概已经喝去了三分之一。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三杯酒 临思言静静地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眼前的顾辙野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有缱绻,也有了然。 临思言笑了笑,心里知道顾辙野已然是知道了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二人如今是难得的默契。 她微微举起手中斟满酒的杯盏,朝顾辙野遥遥一举,似乎眸中有千言万语,但都只是化作一句:“这第一杯酒,敬顾将军,谢谢你这些年来守住了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我替天霁和百姓们谢谢你。” 临思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斟满了一杯,继续道:“这第二杯酒,敬给我的旧友,顾小侍读,谢谢你在幼时对我的帮扶照顾,两个月的恩情不敢相忘。” 在顾辙野越发沉默的目光下,临思言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里头的酒刚好够一满杯,她尽数倒入了杯中,目光清棱地看向他:“第三杯,也是最后的一杯,我敬给顾辙野,只是顾辙野,不是其他的什么身份。谢谢你做的一切,谢谢你没有弄丢了自己。” 三杯浊酒入腹,烧得五脏六腑都有些妥帖的热,临思言呼出一口气,面色有些泛上来酒晕:“好了,顾辙野,我要走了。” 顾辙野仿佛刚刚才从这样的一句话中回过神来,俊美冷峻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种肉眼可见的难过来:“我知道。陛下的决定,我一向改变不了。” 这句话,临思言在很多人那里听见过,小桃,未央,苏望舒……可是如今剩下的人里却再也没有曾经语气无奈的人了。 “顾辙野,有些话,我原本不愿在你面前说这些,以前我这样对未央说过,他依然走到了这一步。但思来想去,我还是想和你说。” “以后,万望你多加保重,宗室女中怀王之女可堪用,若是……你们便拥立她为帝。” “陛下!”顾辙野面露痛色,他自然知道临思言此去凶多吉少,自己只恨不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可是临思言怎么想的他又如何不知? 临思言是万万不可能让他和自己一起入那险境,只有他守着天霁国门,方才能为天霁留下一线生机。 “陛下……放心,顾辙野定不负陛下所托。”他几乎是含着一口血说出的这句话来,但到了如今,也只有这句话能聊表他此刻的心意了。 既然他是注定与临思言在情爱上无缘,那他也只能换一种方式,为她守住她挂念着的这片土地,也算是为她解忧了。 —— 此时的天涉热闹非凡,新帝登基,又是颇得民心的曾经的摄政王慕无渊,百姓们高兴得和过年一样。 城墙粉刷一新,到处张灯结彩,旌旗仪仗夹道,两边站满捧着鲜花美酒的侍者、宫女和卫兵。 天涉的百姓远远地跪拜着,有些胆大的想抬眼偷看一下,马上就被士兵喝止了。 其实也不怪他们,这么大的阵仗可以说是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当今天涉新皇御驾亲临,若有幸一睹天子风采,妥妥的够跟子孙后代吹半辈子了! 慕无渊没把自己当个贵人。他不追求所谓体面。 否则他遭到先帝冷遇,也不会一言不发就抛下那些富贵荣华——那些被衬得如水流的金玉宝器,锦缎绫罗,拾带两件再不起眼不过的换洗衣裳,直接去了北地那般苦寒之地。 少年摄政王,北地战神,先帝防着的外人。虚名如何金贵,污名就有多令人心寒。 曾经在面对海彦的怂恿时,他不为所动,只是看透了皇家的无情与残酷,也只想着努力证明自己,守好天涉的江山。保一方百姓安宁。 可是奈何他一身清白,终是树大招风,不为人所容,连侄儿和皇兄都防备着他,想让他死。 反叛,似乎是他生来的宿命了。 但当慕无渊被这接二连三的人间富贵,九五之尊的头衔砸了个劈头盖脸时,顶着周遭惊疑不定的试探,受着不知几何的羡情慕意,他才恍觉一个事实。 他并不渴求,甚至有几分抗拒。 慕无渊当时的年岁,还没来得及修成视世俗若无物,跨红尘于千里外,也并非怀揣沽名钓誉的意思。 他只是不在乎,于是显得从容。除了在临思言面前。 慢条斯理是装的,从容不迫是演的,不紧不慢是扮的,大厦将倾我自巍然,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愁苦也是强撑出的一把体面。 他好像永远忙着给自己的支离破碎糊上厚厚一层伪装。 以为借此便能坦然存在于临思言的眼底,甚至还能胆大妄为,从容不迫地盯着那双清澈又无情的眼睛。 他不知道怀着怎样的一种复杂的心绪给临思言,天霁的女帝,送去了一封国书,只是为了邀她来见证自己如今登上了天涉的帝位。 昨日临思言就到了天涉,只不过进宫与他见了匆匆一面,将礼物奉上后,便想离开。 他原本以为会在她眼中看到的惊讶,思索,算计,得逞……这些情绪,都不存在,有的只是无尽的沉静与平淡。 是了,她总是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就把曾经一起经历的故事尽数抹去,自己抽身极快,只留下别人在原地无助徘徊。 临思言原打算第二日就立刻启程回天霁,慕无渊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夜里就派人围住了专门为她收拾出来的关雎宫,这种水泄不通的程度,叫人插翅难逃。 慕无渊没有哪一刻这样清晰地体会到了做一个帝王的好处,至少曾经需要瞻前顾后都无法留下的人,此时此刻,他可以轻易地将她留下了。 完成了今日与民同乐的最后一项事,慕无渊命令銮车直入宫内,到了关雎宫后才让他们放缓脚步。 年轻的帝王面无表情,心里有着一种隐秘的雀跃。他几乎是有些期待的。 他想看到临思言如今的表情,不得不说,这种心态放在他如今这个年岁,是极为幼稚的。可是他就是想。 慕无渊甫一迈进关雎宫木色沧桑的门槛,瞬间将端了整天的天涉新帝的架势抛诸脑后。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关关雎鸠 慕无渊甫一迈进关雎宫木色沧桑的门槛,瞬间将端了整天的天涉新帝的架势抛诸脑后。 负责看护着临思言的宫女侍卫只来得及见陛下凌波微步般在眼前一晃,目送着看似沉静端方的背影飘然进了里屋。 却不是临思言休憩的那间刚刚收拾出来的偏殿屋子,而是曾经已经关闭已久的主殿。 在场诸位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是,主子的心思他们怎么可能猜得到呢? 就像他们也不知道为何陛下要冒天下口诛笔伐,也要将天霁女帝囚于此殿中。 这些人是不知道八九年前的事情的,曾经临思言刚刚到了天涉时,便是被安置在了这里居住。 此后虽然已经荒废许久,慕无渊却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对这所宫殿百般照拂,平日里安排人打扫。 也不准旁人乱碰这宫内的物品,显然是宝贝至极的。如今关雎宫迎回正主久住,难得上下里外整治个透彻明净。 多年没人气的一处厢房搬动洒扫,几个侍从拖出几个上了年头的樟木箱,里边整整齐齐摞着字帖书画。 当时灰土熏天没顾上,日子稍闲时慕无渊记起来,吩咐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搬进了书房,挨个揭开来。 浸透纸背的清朴木香满盈室内,萦绕不散地徘徊案头。 继时光流转多年之后,终于又有点儿什么能来给他触碰一下临思言年少时的光景。 临思言的手札书帖叠放得极为整齐,字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是笔力遒劲,仿佛要穿透这薄纸一般。 再翻过几页,却已经不是什么端端正正的字体,而是一副颇具童心的涂鸦,上面画着三个小人儿,显然是两个姑娘一个男孩。 临思言还颇为严谨地给三人都标上了名字:小桃,未央,临思言。 慕无渊忍俊不禁,再一咂摸,心里又不自主地泛出酸来。 他空缺的临思言的那多少年,一直有个未央晃悠左右,两人似一根绳上的蚂蚱,未央不仅仅是她的左膀右臂,还有一层小侍的身份在。 这也是最让他吃味的地方。 不久前他才听说了未央在战场上为救临思言身死,临思言还为他举行了国葬,既然已经是他的身后事,慕无渊自然也不会没品到去计较这个。 小桃……他的目光有些松怔,临思言心里对他有所怨恨,恐怕多半是为了这个小侍女。 可是他偏偏如今在她面前,却不能再将实情相告了。 红墙宫深,晨曦把屋檐映得熠熠生辉,旁边数枝桂花歪歪斜斜地伸出头来,把波谲云诡的宫殿内缀了几丝生气。 慕无渊慢慢步到临思言暂住的侧殿园中,只见临思言披着一件入秋的大氅,静静地站在廊下。 慕无渊的嘴角扯成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思言,好久不见。”慕无渊原本张口想说些场面话缓和一下,却没想到脱口而去是这样一句,当下就有些紧张。 临思言转过头,神情颇为冷淡,挤出来一个冷情的笑意来:“摄政王何必如此假惺惺,我们二人不是昨天才见过面?” 说实在的,临思言现在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原本009告知她的剧情中,自己此次来到天涉,就是被慕无渊羞辱,在宫中自焚的大结局了,自己也能尽早脱离剧本。 可是慕无渊不仅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反而对她比之前囚禁在天涉时更加看管严格,似乎是铁定了心要把她困在这里。 她怎么可能还对慕无渊有什么好脸色? 慕无渊有些无奈临思言对他的抵触,但也是没有办法:“你先安生在这里住着,过些日子我着人收拾好主殿,便让你住进去,断不会委屈了你。”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临思言满脑子都冒火:“摄政王殿下能否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想关我关到什么时候?我是天霁的女帝,你如此对我,不怕天下人口诛笔伐吗!” 慕无渊的面色顿时沉寂了下去,半晌,才淡淡的笑了一下,似乎全然不在意的模样:“我若是害怕这个,为何还要造反?思言未免将我看得太过于脆弱不堪。” 临思言一双眼直视着他,似乎心中早有了预见一般道:“慕无渊,你先不必把话说的这么大,到了朝堂之上,群臣起而攻之,你还能如此吗?” 慕无渊皱了皱眉。 —— “臣等认为,天霁女帝如今在天下的影响力不可谓不大,还望陛下重新考虑将女帝放归天霁,若是将天霁的民怨激起,我们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彼时我天涉朝颜面何存!” “臣等认为天霁女帝如今手下有好几员大将,又手握清正盟盟主之位,万一??” 慕无渊登基,总共也没请几个国家的君主前来,临思言进了宫却没有出来,而慕无渊当年又有在临思言后宫待过的传闻,如何不叫人多想? 文武百官也不禁有些欲哭无泪,明明以为换了个明智的帝王,天涉必定会是一番新景象,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如今的新帝居然直接做出来更加惊世骇俗的事来,直接把邻国的女帝给骗过来软禁了! 眉目冷峻的翩翩青年坐于龙椅之上,并没有对他们的话做出反应。 象征九五之尊的龙被雕在了龙椅侧,栩栩如生,朝服亦绣上了龙的图案。 众人这才惊觉,如今殿上坐着的已经不是那个曾经好说话的摄政王殿下了,而是执掌生杀大权的帝王。 众卿不满的声明兀然而止,只见慕无渊一双带着上位者气息的眼眸波澜不惊,看不清任何情绪,长睫微颤,眉目不怒而威。 暴风雨前夕似的平静在静谧的殿上回荡,擦过冰冷的瓷器,“咣当”地撞回各大臣各怀鬼胎的心里。 众卿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揣测圣意,唯恐触怒龙颜。 慕无渊那沉静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响起:“诸卿,可知诸位在太平盛世,安坐而食,夜夜笙歌之际,是何人率令帝凰精兵大败匈奴?” 其中一人战了出来,对答道:“自然是天霁女帝。” 第二百二十五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 慕无渊点点头,发出一声嗤笑:“那诸位卿家又是何意?这样一个心腹之患,你们是想让孤放虎归山?” 众臣方才如簧之舌,来势汹汹之势倏地烟灭得一干二净,为首的数名文官已吓得以身仆地,纷纷叩头谢罪。 慕无渊却没有要众卿平身的意思,俊目微睁,缓缓道:“孤说这番话,不仅仅是说天霁女帝不可放的意思,还有一层意思,诸位卿家可懂得?” 众人凄凄寂寂的样子,显然已经因为刚刚那一番话不敢再多言,只是慕无渊也不和他们客气,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出了口:“如今孤将天霁女帝困于天涉,对诸位来说,不正是一个报仇雪恨的好机会?” 此话一出,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文武官员顿时想起了天霁曾经对天涉的所作所为。 比如天霁曾经抢先一步夺走了原本都快属于天涉的矿山,又比如,天霁将小王爷作为条件借粮食给他们,极度羞辱,再比如,天霁送来熟种,若不是摄政王殿下成功夺权,开仓放粮,天涉又要有多少无辜百姓受罪遭灾? 这些人就像被突然激起的巨大的水花,顿时纷纷掉转了矛头,直指临思言:“陛下说的不错!天霁与我们是世仇国恨,如今正是大好机会,不可放过!” 慕无渊目光冷峻地看着朝下已然被自己激起情绪的众臣,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要一步步拔除临思言的羽翼,只有这样,她才会乖乖地听话。 —— 消息传到临思言耳朵里时,已经演变成慕无渊不日就要率军攻打天霁。 临思言料及慕无渊定会找各种理由,却对慕无渊如此极力显露出要攻打天霁态度惊怒不已。 临思言不愿意去想,以后又有多少朝臣背地思忖她和慕无渊的关系,招来多少闲话。只觉心头堵得慌了。 她这几日拒绝再见慕无渊,只是称病,但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让临思言看到了希望。 是许久未见过面的文倾颜。 文倾颜自从从天霁那次回来后,便因为被慕无渊委以重用一事遭了身边一些男人的嫉妒,暗中说她和慕无渊暗通款曲。 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一群大男人,偏偏比一个个女人还像长舌妇。她原本就厌恶这中都的风气,便自请回了北地,继续镇守边疆。 文倾颜一去北地便觉得快活多了,每日按时去巡查,去排兵布阵,收了工就去北地的各处地方转悠。 这么转悠几下,文倾颜倒是碰见个意料之外的人。 当今的七公主慕鸢是个爱玩乐的性子,最近又迷恋上话本子上的侠女故事,女扮男装上了瘾,竟从宫中偷溜出来。 这次她胆子更大,平时的侍卫不在周围护她,就只带了两个贴身宫女。 文倾颜自然是知道皇帝暗中发了找七公主的暗令,但她和七公主还算有交情,知道这七公主不是个服管的。 她存了些微妙地女性同理心,心想只要她在北地地界,自己就不会让她出事。 于是用手挡脸假装看不见,岂料慕鸢眼尖,一瞬瞧见文倾颜,三步开外就听她嚎了句:“文姐姐!” 慕鸢十六七岁,肤光如雪,水灵漂亮。 她笑嘻嘻地用折扇挡了文倾颜的路,道:“听说你如今已经升了将军了,恭喜恭喜,怎么样?帮我皇叔办事辛不辛苦?” 文倾颜叹气,道:“好好的皇宫不待,你怎么三天两头想着往外跑?” 慕鸢负手摇扇,学着公子哥做派踱起步子:“我就是闲不住,没人陪我玩,我总得自己找些事情做,宫墙里能做的事情太有限,不如外面有意思。” 文倾颜淡笑,道:“行,那你玩你的,我就当没见过,回去也不会打你的小报告。” 言毕文倾颜正欲转身,慕鸢箭步过去,一手拽扯住文倾颜的袖子,嘴里“哎哎”两声,道:“让我抓着你,你还想丢下本公主不管?瞧你也没什么事的样子,那就陪我去个地方。” 文倾颜皱眉后仰,眼睛微微眯成缝:“什么地方?” 慕鸢笑道:“祁连。” 文倾颜在北地呆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居然也不知民间还有这种活动。 慕鸢奔此而来,想必是早就打探清楚了,但却苦于没有人带着,怪不得她需要人陪。 她这种血本无归的大采购方式,是得找个有力气的搬运工。 文倾颜瞧她左买一摞故事集,右买一套兵器谱,不一会儿文倾颜怀中就堆积一座罗汉山,慕鸢却如坠天堂,满眼发光,丢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文倾颜艰难地替她提货拎货,她分神凝望一周,人流真不少。 左方货郎不嫌弃聒噪地嚷道:“新出炉的侠女英雄话本!全北地独此一家!走过路过看一看哟!” 右方商贩不甘示弱:“糖人儿糖人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捏不出!” 文倾颜有些呆愣。 慕鸢一听,朝右迈着碎步钻进糖人摊。 糖人花花绿绿姿态各异,眉眼栩栩如生,每个被标上名。 慕鸢虽然没出过几次宫,却已然有了足够经验似的。 她颇为豪气地收了那些话本子,又几下把糖人儿都收揽进怀中。 文倾颜啼笑皆非,心道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心性。 慕鸢挑挑选选,又在诸多糖人中选了另一个,她将那新选的一齐交递到文倾颜手上。 文倾颜低头,那糖人儿人背手站立,风姿卓绝。 文倾颜看着觉得眼熟,好奇问:“这是谁?” 慕鸢悄声道:“老板说是我皇叔,既然我皇叔也能和这些江湖人物摆在一起,那我自然是要买来凑一凑全套的。” 文倾颜仔细打量几眼,道:“摄政王?” 慕鸢咂嘴:“捏得一点都不像,明明我皇叔更好看。” 在天涉,尤其是北地,摄政王的确是神一般的存在,这倒也不稀奇。 慕鸢仗义,犒劳文倾颜一壶醉倾城。连酒也要笑着道这名字蹭和文倾颜很搭,口味明明是客栈里卖的普通款,实在坑钱。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知何处用将军 但公主心情好,在一旁点算她的战利品,每样都是她的宝贝。 文倾颜托腮问:“宫里哪样东西不比你地上摆的这些好?” 慕鸢瞥他,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买的不是东西,是一种情怀。” “情怀?” 慕鸢收拾累了,招手让她的宫女帮忙,自己凑过去同文倾颜大大方方地坐在路边台阶。 她揉着肩膀道:“我恨不得把这里全买下来,统统打包带走,免得日后没玩的,也没机会再见到这样的集市了。” 文倾颜疑惑,道:“怎么?以后你不敢随意跑出来了?” 慕鸢一怔,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亏你还是我皇叔看重的人,怎么连皇宫里的消息都不知道?我啊……” 她忽地敛敛神,道,“我就要离开这里啦,要去很远的地方,皇兄说那里是匈奴,和中都完全不一样,肯定没有这些东西,我不多买一点,路上怕是要无聊死。” 文倾颜喝酒的动作一停,周遭熙攘,夏风和煦,入口的酒略微烧喉。 此事她有耳闻,匈奴人前阵子正和天涉打了不大不小的一仗,皇帝没让她去参战,而是叫她去北郡府清点财务。 文倾颜被分去点数,累得够呛,原来那些都是和亲礼。 文倾颜很多年前曾和自己父亲文将军去过匈奴,不是段愉快的旅程。 匈奴的贵族吃马肉,平民吃野鸭,那里的人也是极为野蛮的,仿佛从未开化过一般。 文倾颜突然笑不太出来,这么个小姑娘嫁过去…… 慕鸢抱着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她蹭掉嘴角的酒渍,道:“我知道,文姐姐你有本事,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来,我自小体弱,只能囿于皇宫。不过,我既然认识你,那我也算半只脚踏入过这个江湖了。” 文倾颜问:“你喜欢江湖什么?” “嗯?” “你知道什么是江湖么?” 慕鸢眨眨眼,她道:“你的这个问题,很久以前我也问过我皇叔,他只回了我一句话,说‘潇洒肆意,不被世俗所困,这就是江湖。’” “我当时不太懂,可能现在也没有特别懂。但我觉得,江湖是在心里,人感到寂寞才想要靠近有人的火光,身在江湖,或许我就可以去做许多世俗不允许女子做的事了吧。” 文倾颜微微愣住,这话像拨开她心底一层雾,让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眼前的小公主。 文倾颜抬起酒,撞了撞慕鸢的壶,道:“你皇叔是个明白人。” 慕鸢道:“那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皇叔带大的。皇叔很苦,那么小就没了母妃,皇爷爷也不是特别喜欢他。” “可是我知道他很厉害的,不比我皇兄差差,虽然现在我时常搞不懂他,但他仍然愿意像以前那样陪我玩,眼前的这个集市,就是他告诉我的。” “其实啊,我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之前发了好几次脾气,哭也哭过闹也闹过,母妃都拿我没办法了。” “但皇兄说每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姓慕,住在宫墙里,最不应该去想的两个字,就是自由。” 慕鸢浅浅一笑:“但我经常会做梦,梦到一个特别威武神气的大侠来我门前接我,他武功高强,能带我跳过侍卫,飞跃屋檐,踏上云彩,我们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这个梦我好早就在做了,单此生也只可能是梦,若我来生不用做什么富贵公主,我希望我是一个侠客,女侠客。我虽然两手空空,但十分自由。” “眼下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唯一挂念母妃和皇兄们和皇叔,母妃吃斋,心性寡淡,每日与佛打交道,皇兄们都很忙,估计也不会想起我。可皇叔……我走了之后,谁能再他难过时安慰他呢?” 慕鸢落寞地抿着酒。 文倾颜沉默片刻,道:“你这小丫头,瞧着没心没肺,心里却通透得很,很是难得。” 慕鸢抬起头看向她,似乎有些感怀。 文倾颜道:“看你请我喝酒的份上,别的忙或许帮不上,但带你飞一飞还是可以的。” 慕鸢猛地瞪大眼。 祁连集市快要打烊。 商贩接连抬头,两道人影踩瓦穿墙,轻功点掠。 慕鸢想飞又怕高,吓得不敢睁眼,文倾颜不敢带她飞远,最终找了处离宫门不远的高台。 慕鸢坐在地上,文倾颜朝月舞剑。今夜是另一场灵感激发。 剑舞生花,自在如风,慕鸢边拍手边叫好。 慕鸢直看得眼花缭乱,她应该从没见过这样迅疾的剑。 剑触草木,树叶纷飞,最终文倾颜站定高台,收剑吐气。 慕鸢伸手抓了几片飞扬的树叶,竟都是碎的。 “好强。”她赞道。 文倾颜意识到什么,转头发现不远处已有马车驶来,是宫墙里的人。 慕鸢脸上收去笑意,她重重叹气,拍拍灰尘起身,道:“他们找来了,文姐姐,看样子我该回去了。” 文倾颜 沉默着点点头。 慕鸢走了两步,脚步一滞。她还有些话想说。 于是她转头道:“文姐姐,谢谢你。我今天看到了一个……很美的江湖。” 她竭力在月色中挤了个笑。 “真的很美。” 九月十五,天涉七公主远嫁匈奴。 匈奴派了百名使臣,济济跄跄排成游龙一般。天涉帝亲自送别,又分派数名高手相送,护于公主两侧。 文倾颜去不了和亲队伍,策马绕了条小道,于高坡远眺。 目之所及处没有阳光,文倾颜静静看着队伍走远,骏马亦有灵性,仿佛感知盛事背后藏掖无尽哀凉,竟也高抬前蹄,急躁地长嘶几声。 文倾颜并不知此时车中的慕鸢抱了张古琴。 琴身露了一角,但也可以从那精细的雕工中看出不是凡品,这正是慕无渊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慕鸢从小爱琴,却不能在诸多公主中显露过人琴技。 母妃让她万事不用争,不必争,不能争。她只偷偷弹给过皇叔听,就像儿时皇叔鼓励她,就算是女子,也应当有自己的喜好。 琴身上滚落几颗热泪。 慕鸢想: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遇见第二个如皇叔一般真心疼自己的人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封后 此刻,文倾颜站在临思言面前,一时间思绪万千,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临思言却没有给她继续沉默下去的机会,现在对她来说,时间才是最要紧的东西:“文姑娘,你来我这里,想必也不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吧?” 曾经二人还在天霁的一段时日里相谈甚欢,颇有些共同语言。 只不过如今站在对立面的二人,显然也都没了叙旧的心思,只想着如何才能将本国利益实现到最大 文倾颜愣了一下,目光在临思言面上逡巡了一番,才缓缓开口道:“女帝陛下,别来无恙。” “我今日来,的确不是为了叙旧,是陛下……让我来的。” 临思言明显地一愣,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茬,脱口反问道:“慕无渊?”旋即又是冷笑:“他现在什么都有了,将我困在此地不够,还趁机去攻打天霁,这回又让你来当说客……说吧,他到底又想干什么了?” 文倾颜面色有些为难,但犹豫半晌,还是说了:“陛下让我转告您,若是您愿意安安份份地当他的皇后,他立刻停止进攻天霁。” 临思言愣住了,但是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发出一声不屑到了极致的嗤笑:“不过是为了将我拿捏着,让天霁不敢妄动的借口罢了,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又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文倾颜暗自叹了口气,慕无渊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临思言这个不开窍的,仍凭他做得有多出格,只怕在临思言眼中都只是别有用心罢了。 “女帝陛下,你我曾经也算旧识,不管您愿不愿意,我都托一句大,我们实在算得上半个朋友。” “如今陛下我们是劝不住了,我只能来求一求您。” 说着,文倾颜居然径直跪在了临思言面前,给临思言也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文倾颜面上严肃至极:“陛下心中有执念,我却无法看着他拿天下做赌注,拿天下百姓的安乐生活做赌注。左思右想,只能来求女帝,您是目前看来唯一能让他住手的人了。”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的一个人,恐怕多少都会对这番话动容,别的不说,至少场面话都要有些表示,但很可惜,文倾颜面对的是临思言。 临思言笑了笑,不甚在意道:“文姑娘,我原以为你也是个巾帼英雄,却没想到如今各为其主后,也沦落为凡庸女子了。” “发动战争的是慕无渊,他说他是为了我你便信了。这和将国运兴亡都怪罪于女子身上,安上红颜祸水之名有何分别?” “你该来找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正掌握着决定权的人,他才是挑起天下黎民百姓灾祸不断的罪魁祸首。” 临思言表情平淡地说完了这一番话,便只静静地看着文倾颜,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文倾颜被临思言一番话说得有些面色发赤,她的确是有些羞愧的,自己明明来自于现代,却居然也在这样一个封建时代里迷失了自己,逐渐也觉得女子天生就该成为男子的附庸了吗? 她不禁又回想起自己见慕鸢的那最后一面,凭什么呢?凭什么总是将女子作为政治斗争牺牲的工具? 临思言看着文倾颜面色痛苦的挣扎和动摇,估摸着自己要的效果也达到了,进一步道:“文姑娘,你也不必自责,我知道如今天霁因为我的缘故处处受到限制,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怕我如今在慕无渊手上,万一出个什么闪失,只怕国不可一日无君罢了。” “女帝陛下,是我先前冒犯了。”文倾颜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再抬头看向临思言时目光已然是带了几分坚定:“我会竭尽全力帮您回国,只求彼时您能整顿天霁军队,阻止天涉的大孽。” 临思言却摇摇头,在文倾颜不解的目光里道:“不,我暂时不能回天涉。我和文姑娘说这些话只是还想请你给我帮帮忙。” “劳烦文姑娘转告慕无渊,就说,我答应受天涉皇后宝册,只是封后大典当天还请他了却我的一份思乡之情,去天霁购置一批烟火回来,我想在那天放上一放。” —— 文倾颜将临思言同意立后的消息带回来时,慕无渊简直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手段很不磊落,但他也不在乎。 临思言究竟是为何答应他,他也不在乎,因为他如今有能力留下她,也不怕她有些别的心思。 只要能留下临思言,别的东西再如何他都管不着了。 两人自从上次的不欢而散,这次却约在了天涉最高的摘星阁上见面。 “你还是那么喜欢登高,在北地时就是如此。”清丽的女子翩跹而至,脸上不施粉黛,巧目顾盼,乌黑长发瀑布一样散落。白玉簪子斜插在如云的发中,冷清,绝美。“习惯了,谈不上喜欢。”慕无渊转身,压抑住心中的喜悦,尽量平淡地道:“你来得正好。”“怎么个好法?” 女子步履轻快,一跃而上,潇潇洒洒坐在城墙上:“别拘着了,坐吧。”慕无渊缓缓挨着她坐下,露出感慨地神情:“今夜的月亮格外光辉,比之那晚明亮许多。配你。”“是么?我有点忘了。”临思言下头去,目光闪烁。 慕无渊有些无奈地笑,她终究还是对自己有抵触。不过不着急,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当时明月今何处? ”慕无渊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时二人在北地的那一夜的月光:“没想到在临安还能看到这样美的夜色。” 其实也不是月色有多美,而是身边人罢了。“陛下真是雅兴大发,我们俩年龄加起来差不多半百,还谈什么风花雪月。” 末了,加上一句:“这倒是个好句,就是凄惨了些。” “一别多年,只是感慨时间过的快罢了。” 慕无渊瞅瞅身边人,笑意入眸。 “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若不是如今被陛下囿于此地,如此大好河山,我也不舍得抛下。”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真相是真 临思言说着淡泊豁达的话,微眯的清冷眸却不经意透出野心勃勃和志在必得。 “我还记得当年,你双眼扑在圆月上连忙许愿。现在的你,一心牵挂的却是这万里山河。” 临思言沉默地望着远方的城池和灯火,眼神沉默而遥远。 她倏地站起来,在高耸的城墙上蹦蹦跳跳,少女姿态展露。回眸一笑,摄人心魄。“慕无渊,你还记得吗,我问过你,想不想做皇帝,那时候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临思言的面色难得有些揶揄,似乎有意调侃。 慕无渊目光暗涌,不明的情绪酝酿。他没有接临思言的话,而是说:“以前没有想要的,如今有了,自然要借着权势,好好护着。” “你可要保重身体,方护得住千秋基业。”临思言淡淡道。“那是自然,我绝不会如父皇皇兄,早早撒手人寰的。” 临思言点点头,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如今天涉天霁交战,劳民伤财,此局势非陛下所愿吧?” 慕无渊笑了笑,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思所想:“不必担忧,我既然答应了你,也必定不会食言。” 临思言淡淡道:“那若是我骗你呢,到时候你血本无归可不要怪我。” “你骗我还算少吗,”慕无渊深潭似的眼睛直视眼前冷淡的女子:“我却没有骗过你。也就是我脾气好,才容忍你的诸般欺骗愚弄。” 临思言微微合上双目,有些顿时失了兴趣似的从城墙上下来,似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慕无渊,既然你说你从来没有骗过我,我问你一件事。” “小桃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慕无渊的神色几乎是一下子就冷了下来,面上露出些无可奈何来:“……我不骗你,但我也不能说究竟是为什么。” 临思言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还在隐瞒着什么的男人,心里不知道怎么就冒出来一股子邪火:“先前我怀疑过海彦,但后来想想,他不仅没有这个动机,更没有这个必要。我知道害死她的人一定另有其人,我必须要给她一个公道!” “知道了又能如何?你性子总是如此冲动,最易惹出事端。”慕无渊依然不为所动的样子。“我该怎么做,还轮不到天涉皇来置噱。”临思言收起先前的客气和平和,秀眉一挑,火药味渐显。慕无渊没有理会临思言的咄咄逼人,反而淡淡地说:“我告诉你,你能忍住吗?”“我只忍需忍之事。”而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忍的必要了。 临思言冷冷道,带着冷漠和疏离。“好,我告诉你。”慕无渊平静地注视着临思言的眼睛:“小桃她,是自愿替你死的。” 慕无渊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夜空里,空余一个已经呆愣住了的临思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临思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此时的声线是颤抖的。 “被派去的杀手是慕祈晟的人,他一直将你看作心腹之患。他们原本是想杀你,但那日我们五人刚好一同前去矿山寻找出口。只剩下小桃一人留守北郡府中。” “她无意间听到这些刺客的谈话,知道他们在寻找你,便趁机换上了你的衣衫,她身量与你相仿,慕祈晟又多年为再见过你们,刺客不知你们二人长相,便把小桃当成了你,就地格杀了。” “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就是怕你伤心自责。这些都是命数罢了,你……不要再困于其中了。” 慕无渊一口气将这么久以来同样困扰折磨着他的话说出了口,心里颇为担忧地打量着临思言的表情。 原来竟然是如此,临思言愣愣地回想,对此自己居然全然不知情。 终此一生临思言从未给予小桃什么好日子, 她和未央二人一直跟着自己东躲西藏,最后又全因为保护她而身死魂灭。 她如果这个世界的任务失败了,或许还有去其他世界从头再来的机会,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命只有一次,却都给了临思言。 临思言这么想着,心头蔓上一丝苦涩。“思言?你……现在可还好?” 慕无渊皱着眉看着临思言面上接连出现痛苦、无奈、了然的表情,心下觉得不对劲。 “我无事,只是觉得有些愧对于他们二人罢了。”临思言摇摇头,目光沉沉。 “思言,你放心,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慕无渊说着,揽临思言入怀。 临思言感受他稳健的心跳,淡淡地想要直起身子,却又被慕无渊牢牢固定在怀中,不许她挣扎。 “你心悦的,应该是如文倾颜那样的女子。”片刻恬静,临思言冷不丁说。 “文倾颜一般的女子?”慕无渊有些不明白为何临思言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样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自信,洒脱,能理解你,辅佐你。”临思言一字一句地将文倾颜的女主闪光点一一罗列出来。 慕无渊笑了笑,他在女子额前落下一吻,柔情缱绻:“可是我偏偏喜欢一个冷心冷情的小骗子,怎么办?” 临思言不为所动,嘴角微翘,心中冷笑。 你喜欢谁无关紧要,因为你不是真的,我也不是。 我们都只是命运棋盘里被人操控的棋子罢了。 —— 夜色深沉,玄铁重甲伏在黑暗中,等待着他们的猎物。 山谷中传来喧嚣的马蹄声和人声。 顾辙野拉满箭,静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 天涉在边界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根本没打算给天霁的军队留下一条生路。 而顾辙野,心里坚守着对临思言的承诺,不愿放弃。 就在这时,山顶骤然亮起火光,硝石成的火弹倾盆而下—— 有伏! 山中作战谁占高处谁就胜了一半,两军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山顶明亮如白昼,冲天的火光中乌泱泱一片的,是叛军主力。 青年将军护甲下的眼被火光烧得血红,蓄势已久的箭破空而去,一声惨叫。 “头阵继续扫山下,其余跟我往山上打!”他喊道,“先占山头!” 第二百二十九章 回忆纷沓而来 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居高临下,此地已然成为天涉的主场,想攻占山顶谈何容易? 天涉以损兵折将为代价,以身为饵将他们引至此处,就是为了将顾辙野这个后患永绝于此处…… 这也是慕无渊的死命令。 天霁军队很快折损过半,入口有残军把手,而他们离西北出口不远,顾辙野狠狠咬了咬牙,几乎尝到了血腥味:“往西北撤!走!” —— 苏望舒呆呆地坐在翩然殿中,他自从知道临思言被慕无渊软禁的消息,就一直是这般模样。 不说话,只是吃些东西吊着自己的一口气,一条命。 临思言总是在逞强。他早就这么觉得了,曾经他一边熟练地处理临思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边默默想着。 无论是身上带伤却一声不吭地陪他游走街头,还是不管不顾一人只身前往天涉为质。 她总是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考虑,就好像她的身体并非由血肉筑成,而仅仅是一块冰冷的铁板。要是临思言真是铁打的也好,那样她就不用在寒风中苦等良久,更不用在那之后迎来一个路都快走不稳的伤患。 风雪绵密,呼气成霜,地上是白茫茫,心里是空落落。 这处境的确不好受,却也不算太难熬,因为她知道他从不辜负承诺,尤其是对她许下的那些。先前临思言还对苏望舒说“但望你珍视自己性命”,自己当时急于辩解,也没空咂摸她话里的意味。 但若是能回到过去,他必然要叫他以身作则、亲自示范其中关窍。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释出阵阵酸麻和暖意,他因此没能控制住为临思言处理伤口的手劲,引出她一声嘶声。“对不起,季月,你还好吗?”苏望舒蓦地停下手上动作,抬头急问道。“无甚大碍。倒是你,这些天日夜不停照顾我,应当不……”临思言闻声睁开眼,猝不及防对上苏望舒一错不错的目光,未说完的话消散在夜风中。苏望舒叹了口气,就着当前的位置便直直跪坐了下去,一刻不停地低头检查起她背脊处的伤口来。临思言着一件墨蓝上衣,血污只会加深衣料原本的色泽。 在仅有的一支残烛的照明下,他并不能看清伤处的具体情况。直到剪开多余的衣物后,苏望舒才发现,除开新添的两道刀伤,临思言身上还有着数不清的疤痕。 代表着疼痛的痕迹交织缠绕,结成一张发白的网,笼住他躯干,也网住一颗愈加沉重的心。临思言之于他,是谜团,是及时雨,是心上不能割舍的爱人,却不曾是这样伤痕累累,凌乱而疲惫的一个人。苏望舒突然有些哽咽,眼角也发起热来。他不是不明白,在斗争与尔虞我诈中,自然不像她说予他听的那般轻松。 但他并没有预料到,临思言默默承受的过去会在这一天,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他眼前。 若他的武艺再强些,就可以与临思言一起清剿敌人,让她有个照应,也可少受些伤。可惜没有如果,可惜……苏望舒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自然没注意到对面那人也在打量着自己——苏望舒虽不言语,俊眉却蹙得老高,一双眸子好似载着风雪,深沉得令人望不穿 。 烛火摇曳,暖黄色的光将狭小一隅轻松填满,却驱不散他眼中层层寒意。 如此喜怒形于色,不似她往日作风。临思言一般不去想这些无用的事,但眼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思绪飘飘荡荡兜兜转转,全都绕回了眼前人的身上。她也见过苏望舒不少的模样了,有在花雨中淡然自若的样子,有在自己面前红了眼的样子,也有偶尔失意落寞的样子。 有些模样很明媚很耀眼,有些很平凡普通,有些很……珍贵,就像此刻他一心一意,只专注于自己一人的模样。 说起来,“珍贵”这词的用法是她现世的哥哥教给她的。 犹记得当时自己仰着脸与哥哥理论,扬声说道:“名家字画固然价值连城,然寄托着作者的情感的作品,才是顶珍贵的物件。” 也就是从那天起,她才明白,珍贵不仅可以用来形容价高之物,还可以用来形容不可替代的经历、体验和感情。临思言不后悔利用任何人,但身在局中,仍然被这些素未平生的人温柔以待,她也不禁有些呆愣。 苏望舒则也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临思言上心的呢? 或许就是源于那一次听说她不顾女帝震怒,救下那个男奴的时候吧。 那些相处过后,他发现自己在想临思言。想她干净的笑容,想她紧紧跟在他身侧的身影,想她皱着眉盯着他,说什么也不肯退让的样子。 若是能在心底挖一口井,他必然要把这些回忆通通倒进去再封住井口,不让任何人染指。纷杂的思绪被额头微凉的触感打断,这一次他没来得及去挡,只得僵着身子承受临思言的突袭,任由那凉意沁入心脾肺腑,纾解他心底难言的渴望。她的手微微泛着凉意。在一瞬的慌神后,这个念头浮上苏望舒心间。 “听见了吗?苏望舒?!”清亮声线里不加掩饰的担忧与焦灼,烫得他在昏沉之中找回一丝清明。“你在发烧。若是天亮这烧还没退,我就带你去医馆找大夫。” 见苏望舒努力抬起头与自己平视,临思言也收起好脾气,一字一顿地认真对他说道。 她一看苏望舒的状态就不太对劲,想来是这些时日太过于操劳。 原以为他会像平日里那般回绝外界的援手,正欲开口劝说,却听见一句缀着些许笑意的“好”。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太重,也许是外头的落雪太安静,这句虚弱的应答也被她听出几分郑重来。 她飞速回想了一番自己适才说过的话,但最终没能找出存疑之处。 她不明白,苏望舒只是觉得满足,满足于他手中攥着的这些连他自己也没想明白的东西。 第二百三十章 哥哥 他不认为自己所走的道路有何不妥,这一点在他们相知之后也未曾有分毫改变。 苏望舒幼时开蒙,学立身之法,想凭借男人之躯闯出一片天地来。 没人能预见得到,他寻得的圆满,会被临思言一寸寸填补完整。 除了她用一言一行教会他的那些人情事故,她还用她的存在教会他什么是“缺失”,于是他有了至望而却步的珍宝。 他最好尽早了断,或是速速求降。 临思言隐约察觉出苏望舒情绪有变,但念在自己有伤在身,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是转身寻来备用的外衣为他披上。 纤细的指尖点上苏望舒的肩膀,是为了给他掖紧衣角,让他不受寒冷的侵扰。 现下如此温暖的一双手,会不会在日后,再也够不到了?苏望舒突然有些难受,这些都是情蛊的作用吧…… 真相揭开的那天,终究会改变他们二人。到时候,若是她……算了,这些问题本不应该由他回答,他只愿答案揭晓的那一天,能离当下远一些,再远一些。 困顿在沉默中成倍加剧,渐缓的痛感与复杂的心绪缠成一股绳,把苏望舒拖入无梦的沉眠中。 第二日,天霁军预备班师回朝,苏望舒起的很早。正欲抽身去整理行囊,肩上却突然一沉,接着便有清浅吐息打在他颈侧。 他下意识伸手去搀,这才接住向自己倾倒而来的临思言。 终于是睡着了啊,苏望舒嘴角却牵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蜡烛终于燃尽,黑暗毫无保留地伸展开来,而夜晚却即将走向又一次终结。 在无人瞧见的狭小角落,在黎明第一缕曙光到达前,苏望舒张开臂膀,牢牢抱住了眼前沉沉睡去的人。 就好像他们本该如此,就好像他们是这世上最最普通不过的一对年轻爱侣,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们分开。 —— 临思言原是睡了一觉,没想到再睁开眼睛,身边的场景却令她心惊不已。 人间四月,桃夭灼灼,纷繁妖娆。 岸边低垂的曼妙柳枝温柔拂过河面 搅乱了一池春水。 临思言蹲下身,望着水中微波粼粼的倒影 倒影中的女子一袭墨蓝色长裙,微卷的齐腰长发,清丽无双的面庞在春日暖阳的映衬下显得愈加莹润动人。 临思言心下微诧,伸手搅乱水中随风摇曳的倒影。没想到一别三十年,再回来时,衣着容貌竟与离开时相差无二 她仿佛能看见那年走投无路时一道亮得灼眼的白光闪过,身上所有力量便被抽离。再醒来时,已经进入到了快穿世界之中。 然时光如白驹过隙,这一别,竟已三十载有余。 临思言站起身环顾四周,靠着零星碎片的记忆辨认出,这里是自己家老宅的郊外。 流水红叶,人面桃花...... 这里镌刻了太多你与他的美好回忆和时光。 他是一个兄长,一位挚友,一位知己。 阔别三十年,不知他可安好... 他是否会为自己的离开而怅然若失 抑或早已觅得良缘,佳人入怀? 一阵钝痛涌起,临思言心中想尽快赶到老宅下,脚步却开始迟疑。 临思言想,此间心情,大约便是诗中所说的“近乡情更怯”吧。 临思言轻叹出声,提步前行,走过那片熟悉的桃林。 昔年低矮细弱的桃树,如今已是葳蕤繁茂。 清风拂过,天地间便如掀起一阵粉红翻滚的波浪,又如下起一场馨香缭绕的花瓣雨。 临思言忍不住走入这片雨幕之中,复行数步,却望见桃花深处一个茕茕孑立的背影。 在脑海里萦绕了三十年的身影便一下撞进眼眸,将临思言的心紧紧揪起。 那背影分明挺拔,却带着掩盖不住的苍凉。 临思言却只想走近些,再走近些…… 眼前人似是听到声响,慢慢回过头来,肩上花瓣随之纷扬而落。 他的目光扫过临思言便微微怔住,半晌,却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意,转过身去不再看你。 “我这是怎么了,竟又在白日做起梦来...” 他像是在对临思言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声音含着自嘲的轻笑,却带着十分的凄然苦涩,让临思言一时说不出话来。 努力压下心中酸楚,临思言慢慢走向他,从背后拥住他。 临思言的动作那样轻,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只稍一用力,便会破碎消散。 伸手揽住他,就像小时候那样,临思言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上, “哥哥,我回来了.......” 眼前身影便立时僵住,身上肌肉紧绷,继而带出微微的颤抖 他在临思言的拥抱中转过身来,怔怔望着眼前的姑娘,两片薄唇开合,声音却支离破碎, “你……不是梦?你真的……回来了吗?” 他的眉眼一如昔日俊美英挺,却已平白添上几丝岁月雕琢的痕迹。 心中如被钝刀碾过,临思言执起他修长的手,轻轻贴上自己的脸颊, “是我,哥哥,不是梦……” 带着薄茧的冰凉手指轻轻划过温暖细腻的肌肤,像一块玉石滑过柔软的锦缎。 指下的触感那样真实,他如梦初醒,原本黯然无光的双眸渐渐聚起了熊熊火光。 那火光中燃着狂喜,燃着盛怒,燃着种种无法言说的悲怆。 他的手掌自你脸边滑下,又紧紧握住临思言有些单薄的肩膀,动作用力得连指尖都发了白。 临思言尚未来得及出声,便被他重重按在身后的桃树树干上。 那树枝随之摇动轻颤,霎时间,落花飘零迷人眼。一片乱红飞花中,临思言看到他白色衬衣的胸膛起起伏伏,双目泛着血红。 “三十年了……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他的声音喑哑破碎,声声诘问中带了些许委屈的意味。 临思言鲜少见他这般情绪失控的模样,一时竟微微愣住,不知从何作答 记忆中的他总是气度优雅从容,说话时剑眉微挑,唇边携着三分半真半假的笑意,又何曾像如今这般失了从容...... 临思言的出神怔愣落在男人眼里,却激得他怒火更盛,冷哼一声,便低头狠狠揪住她白皙柔软的颊肉。 第二百三十一章 浴火为凰 锐利的疼痛自面上传来,临思言疼得一哆嗦,却没有推开他,只得闷闷出声道, “哥哥,我脸疼……” 他闻声顿住,慢慢抬起头来,眼中却带着冷冷的讥诮:“你这没良心的,也知道疼?” “不说这个了,哥,这么多年没见了,你现在……过的还好吗?”临思言看着眼前这个俊逸的男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了酸楚。 纵然她知道,总有一天,哥哥也会有自己的生活,他会娶妻,会生子,会有自己的家庭,可是她还是不舍得。 眼前人看她一副失落的样子,似乎很难过,面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怎么?想我给你找个嫂嫂回来?” 临思言也笑了:“找个嫂嫂来照顾哥哥不好吗?我们现在已经脱离了临家,自然也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男人脸上的笑慢慢地淡去了,他几乎是用一种轻柔到不可思议的力度抚摸了一下临思言的脸:“思言,你和哥哥说实话,你是真的感觉不到,我这些年对你,是什么感情吗?” 临思言低下头去回避他炙热得几乎要将人灼烧起来的眼睛:“哥哥,我们的身份、关系,根本就不可能……” 男人低声吼道:“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是你的亲哥,我是临家捡来的,这么多年都只是为了在你身边护着你!” 临思言闭上眼,不愿意再去看他:“哥,你别说了。我们能从那个魔窟里出来已经是万幸,这些年我也想通了,我不想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们两个就这样吧,挺好的。” 临景,也就是临思言名义上的哥哥,面色痛苦地看着眼前的“妹妹”,也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他们一起在临家长大,一起接受训练,一起出生入死……原本他一直以为,他们俩才会是陪着彼此走到最后的人。 临景喃喃道:“说白了,你还是恨我。恨我害死了你父母,是吗?” 临思言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似的,十分淡然道:“不,哥,我不恨你。是临家对不起你在先,如今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临景却突然不似之前那般游刃有余了似的,一把握住临思言细伶的手腕,双目憋得血红:“两不相欠?我告诉你,临思言,我们两个永远不可能两不相欠!” “这次你既然回来了,就别想再走……”话还说着,临景却突然发现自己握在手中的细腕子竟然逐渐变得透明起来,他面上顿时露出惊慌近于恐慌的神色来:“临思言!你不准走!你……” 眼见着临景在自己面前逐渐消失,临思言也同时从关雎宫的大床上睁开眼睛,一滴眼泪从眼尾划过,霎时消失在柔软的枕头中。 她早就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 三十年了,临景却还是之前那副少年的模样,更别说他会如此温柔地对自己了,她在现世即将死亡时,可是看着临景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并没有想拉她一把的意思。 或许二人的确曾经有过一丝的情愫,不管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但在临景知道他们父辈的仇怨的那一刻,或许早就烟消云散了吧…… 她突然有些厌烦的情感,这样反反复复地在这些世界之中穿梭,自己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一死,无人祭奠,自然也无人记得。 临思言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来,轻轻将眼角的水痕擦去,一瞬就已经恢复了冷静:“009,快点结束这个世界的任务吧。” 009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和临思言说,慕无渊并没有信守诺言,放弃攻打天霁。反而对天霁穷追猛打,大有赶尽杀绝之意。 这样做,无非也是为了折断临思言仅有的倚仗,此后她便再也不能逃脱。 但此刻看着临思言决意以下,于是顺水推舟:“好,小言,这个世界原本我们的剧情也快结束了,尽早去下一个世界,好早做准备。” 临思言点点头,也没有再拖延,直接去了关雎宫后面的库房,将预备三天后封后大典的烟花拉入了正殿里。 临思言将案上的烛火拿在手里,点燃了床幔,关雎宫里都是重金打造的纯木器物,不一会儿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烈火中,临思言一身平时最爱的墨蓝色衣裙,在当中立着,面色极为淡然,似乎期盼这一天已久。 火势蔓延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将堂内的烟花点燃了,一声烟花升空,在黑暗的天空中炸出一朵极为绚烂的色彩。 紧接着,就是源源不断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但这与此同时也惊醒了沉睡中的宫人,他们纷纷朝临思言居住的关雎宫跑去,却被熊熊大火吓得肝胆俱裂。 “来人啊!来人啊!关雎宫走水了!” “快去救火!” …… 大火烧了整整好几个时辰,才被扑灭,等众人颤颤巍巍地进入殿中时,只余下一地已然化为灰烬。 消息传到已然凯旋而归的慕无渊耳中时,他直接逼出来一口血,直直倒地,昏迷了近半个月,才在御医拼死抢救下转醒过来。 他像疯了一样,叫人把关雎宫里里外外的断壁残垣翻了个遍,只说不见道临思言的尸体,他是绝对不会相信临思言已经死了。 可是他又哪里找得到呢? 慕无渊就像顿时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大病三月后,才重新上朝。 自此,再也没有提过乘胜追击天霁的事情。 天涉年,一代明君慕无渊薨,享年三十三岁,葬皇陵。 慕无渊一生勤勉,平定叛乱,整顿贪官污吏,积极开展改革,创造了一个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 但奇怪的是,这位千古一帝,膝下无子,终其一生只娶了一位皇后,便是天霁的女帝,史载亡身于宫中大火。 历史上对这位女帝评价极高,称她有凌云之志,为国自焚,乃是大义。 自此慕无渊空置后宫,终身未娶,郁郁而终,后由慕祉年继承大统。 —— 第三个世界:女尊世界完结,达成评级:s级。 下一个世界:末日世界开启。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末日世界篇开启 第一次遇见喻复客的时候,临思言还年幼,但喻复客已然有了大人的架子。临思言祖父的葬礼上,他穿了一身黑墨色的长皮衣,撑着把黑伞,肩膀以优雅的姿态挺立着。雨天里的阴沉,雾霭里的人们各怀鬼胎,假哭的假哭,不知道为什面色发黑的人也有之。 但唯独匆匆来迟的喻家大少爷站在祖父的棺材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雨中的槐花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无端衬托着他的气质,那样出尘。临思言作为林老唯一的外孙女,却站在礼队的后排,所有人都低着头算计着遗产批下多少钱,临思言却在这天抬头看见了月光似的人物,喻复客。在这样庄重悲哀的葬礼上发生了一起小小的插曲。 林老是赫赫有名的生物学家,他曾经放弃了原本优渥的家庭条件,从族谱上划去自己的姓名,隐姓埋名为国家秘密工作了多年,最终一身荣耀归来。 但与此同时,也就意味着他注定与家人缘分浅薄。 妻子在他一声不吭的离开后改了嫁,唯一的女儿在大家庭里就是一个透明的存在,只要她不太出格,便没有人管她。 林大小姐便养成了一个叛逆的性子,未婚先孕和一个虚有其表的富二代生下一个女儿,便是临思言。 两口子都是花钱大手大脚的性子,从来不考虑花完这些是否还有下一次花费要考虑,眼见着偌大的家产只出不进,很快便被挥霍一空。 这两人却还不知足,林老对女儿女婿很是不喜,但对临思言还是疼宠的,从小带在身边教养,就是怕临思言被那夫妻两带着沾染了不好的习气。 如今林老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这两个平时也没有在老人跟前尽孝的浪荡子却匆匆赶了回来,一个两个在临思言面前都是一副殷勤的样子。 林小姐颇为疼爱地抚摸着临思言柔软的额发:“小言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和我当年真像。” 临公子拉住临思言的手,嘘寒问暖道:“乖乖,最近爸爸好久都没来看你了,给你带了一些礼物,你来看看喜不喜欢……” 两人表面夫妻同时顿住,又颇为仇视地瞪了对方一眼。 林小姐脸上冷漠:“你不是最近在外面鬼混得挺高兴吗,还记得来看小言啊?” 临公子不甘示弱:“呵呵,彼此彼此。说什么小言和你长得像,明明是和我更像吧!女儿像爸爸你知不知道?” 临思言听得心烦,只想转身赶紧走,不愿再在这里和这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再纠缠,又被两人一左一右地拉了回来。 “唉,小言,你先别走啊……”林小姐有些急了,手指甲都掐进了临思言细嫩的皮肉里,浑然不觉。 “妈妈问你,你外祖父,是不是有一项做了很久的研究?是关于改变人类基因的……” 临公子是个急性子的,不耐烦地打断林小姐,凑上去道:“小言,爸爸就和你直说了,你外祖父研制的那个能够改变人类基因序列的药,你知不知道配方在哪里?” 临思言心里冷笑,她就知道这两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人没安什么好心。 但她面上还是很乖地摇摇头,轻轻道:“外祖父没和我说过这些……” 两人一听就急了,恨不得直接冲进灵堂把林老弄活了给撬出来药方的去向。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眼下唯一可能知道线索的就是临思言。 临公子面色有些狰狞,凑近了女儿,逼问道:“小言,你可别骗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现在很需要这张药方!不然那些追债的人会把我们给杀了的!” “对啊对啊,小言,我们可是你的爸爸妈妈,你忍心看我们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吗?” 临思言依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面色隐约还有些为难:“可是外祖父的确从来没有和我说过研制了什么新药的事啊,我是真的没办法。” 两夫妻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林小姐把临公子拉到一边,低声道:“怎么办?她看着被那老头子教得挺聪明,应该是不会把药方的下落告诉我们了。” 临公子唾了一口唾沫,恨声道:“怎么办?怎么办?你没长脑子啊?就会问我!” 他使劲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脸上顿时浮现出一股狠劲儿来:“先把她弄走,我就不信问不出来。要是真的问不出来,就把她送到那几个老板手上给他们玩儿,也能换回些钱来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可是……”林小姐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这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忍心。 临公子一看她犹豫便急了:“蠢婆娘,没了这个以后还可以生!你现在不狠心,我们俩的命可就没了!” 林小姐被这番话惊醒,这才横下心点点头:“好,我去和她说……” 这番话自然早就被临思言尽数听入了耳中,她只等着这两人过来,如此没有人性的夫妻,果然是绝配,她非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可了。 这边两人刚准备过来,却被两个黑衣保镖给拦了下来,对他们二人耳语一番,两人顿时喜形于色,回头看了一眼临思言,立刻转头,点点头。似乎是答应了那几个保镖什么事一般。 临思言正纳闷儿,却见得一旁一直离自己站得远远的喻复客朝自己走了过来,一双黑色的高定皮鞋停留在自己面前的水洼地面上。 临思言抬起头,就正和喻复客那双出尘的眸子对上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淡淡淡淡开口道:“临思言是吧?刚刚你父母已经把你卖给我,拿了一笔钱去抵债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临思言愣住了,这么突然的吗? 虽然她知道这是自己进入这个末世世界中必须要走的一段剧情,而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剧情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临思言之所以选中他,也是因为他家里开的是生物医疗制药公司。 这对她之后走剧情的帮助是很大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熟悉的陌生人 这个世界里,临思言的任务是成为末世中的女领主,不断干扰人类的复兴计划,改造异形,让异形与人类相抗衡,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成为统治者。 而拥有生物医疗制药公司的喻复客,将是她的第一个踏板。 她没有自己找过去,喻复客倒是先来找她了。 临思言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眼眶瞬时就有些泛红,似乎要哭出来一般。 但没过多久,她又努力将眼泪给憋了回去,仰起头很听话的样子朝喻复客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叫喻复客,我会对外宣传你是我的妹妹。”少年如是说道,仅仅是通知临思言一声罢了,也没有想过临思言会不会同意的事。 十二三岁的女孩在紧张地在一片湿润的雨水中捏紧了喻复客的手,临思言说:“好,我会听话的。喻哥哥,我只有你了。” 雨水顺着她柔软的黑发留下来,再积上睫毛和眼睛,留下紧闭的嘴唇,就像哭了一样。 喻复客的眼角和耳朵也泛起浅红,不过盯了临思言一瞬,就别开脸。又嘲弄地回道临思言:“小孩子。” 然后像甩开脏东西一样挣脱开临思言的手,头也不回道:“上车。”临思言笑了一下,乖乖地跟了上去。 —— 喻复客是难得一见的天才,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他十五岁就考入了顶尖的大学,并且在生物医学上有着极高的天赋,一瞬间在学术界激了千层浪。 就在一个月前,喻复客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给他打电话的是曾经的大学导师,他的恩师。也是大名鼎鼎的生物学家、医学专家林老。 这个老人在电话中只提到了“mi acle”这个单词,就足以让他心头一震。 这是他们师生曾经一起研究的课题,投入了大量的精力,金钱。可是最后却被林老自己给叫停了。 那时,他还很不解,甚至年轻气盛地跑去质问自己的老师,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为什么将这么多人的心血停掉,让所有人近十年的辛苦付诸东流。 可是林老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科技的进步带来的一定都是好事吗?复客,你多想想吧。” 喻复客万万没想到,再接到电话时,已经是恩师生命即将走到终点的前夕。 林老一生都在致力于祖国生物和医学的发展,身边的人不知道他清俭的为人,都以为他在这些年多少存下了万贯家财,只等着身后事一了,便可以见天日。 一时间这群不管亲疏远近的人都蜂拥而上,使尽路数巴结奉承林老这位泰斗。就连平时一年都见不上几面的女儿女婿都凑了上来,试图和他搞一点亲情关系。 喻复客这些日子刚刚接手了家族企业的一些事,忙得焦头烂额,也正是被周围人巴结的时候。 喻复客来者不拒。 他为人处世是出了名的圆滑,情商极高,三两句拉拢一个朋友,吃上几回饭就能让人有种和他是半辈子交情的错觉。 他话少,但很擅长倾听,说话老实又有见地,眼睛就显得诚恳,朋友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朋友多了消息来源也就广,前些日子,他才听说了林老因为身体原因被送入急症室的事。 这事原本是对外界保密的,但却被喻复客提前知晓了。 原本喻复客是想着最近就去看看老师,却没想到是林老先联系的他。 他匆匆赶往医院,两人一见面就很有默契地聊上了,无非是最近学术上又有了什么发现之类的话题。 一来二去,林老觉得火候到了,在一天晚上,师徒俩聊了许多,气氛正好,他便从怀表夹层里抽出一张小相来,挺新的照片。 看起来像是在哪个角落偷偷照的,珍珍重重地递过去,一时间老泪纵横。 林老说的动情,诉说着自己女儿不孝,自己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怜的小外孙女该如何如何,丝毫没发现喻复客神色的异样。 “您的外孙女?”喻复客扬了扬手里那张小相。 林老脸上带了点笑,手指伸过去在那张相片表面上一指,喻复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照片上的女孩,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林老丝毫不察,微笑道:“这孩子长得好看,一点都不像她爸妈。又听话又聪明,若不是我身体不争气,我一定要看着她长大的……”“我好像见过她……”喻复客看着那张照片出神,口里一个没留神,话就从心里弹了出来,反应过来后有些懊恼。林老有些耳背,仍然自顾自地说道:“这个是她前不久生日时的照相,我托人带回来的,最近一直在实验室里,好久没见过她了。” “我想,托你照看一下她,可能麻烦你了……” 喻复客眼睛看着那张照相,心里烦躁得要命,像被一簇火苗细细地灼烤着,口里却不知不觉吐出话来。 “可以。”林老缓缓地抬起头来,声音有点发颤:“......你答应了?” 喻复客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底座处画圈,安静了一会,抬眼道:“老师,这件小事就不必和我客气了。下个月,我去接他回来。”“好......好......”林老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不断地拿小手帕子拭眼泪,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还有一肚子原本要交待的话没有说,看到喻复客出神,生生咽进了肚子里。 他迟疑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后者正捏着那张小照片一动不动,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捏着相片的手指紧了紧,继而状若无事道:“这个女孩子,一直都养在老师身边吗?” 林老无奈地点点头,若不是因为她那不负责任的父母,自己也不会如此看管着这孩子。 喻复客面上浮现出一丝古怪,兀自笑了笑:“那就真是没见过了。” 林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喻复客却把相片收进自己书桌抽屉里,淡淡道:“那老师,这张照片我就留下了。” 林老点点头,没有当一回事。 第二百三十四章 奇怪的游乐园之旅 林老在喻复客临走时又回头微笑道:“她小时候就很可爱,说句心里话,原本我还想等她长大撮合撮合你们俩的……”“不用。”喻复客淡淡道。“......嗯?”林老有些不明所以。“有缘自会相遇,我想要的也会自己去争的。” —— 喻复客很信守承诺,将临思言接回家后便对外宣称她是自己的妹妹,算是给了临思言一个合理的身份。喻复客有很多朋友,他们经常会来喻家玩又或者是谈一些事情,来的次数多,难免会看到临思言。“复客,这是你家新来的女佣?这太小了吧?”临思言听到喻复客的朋友这样说,不由无奈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贪近路,从花园这边走,这些人明显就是无聊到了极点,想拿自己找乐子,寻开心罢了。“什么女佣?不会是是复客的童养媳吧,远房过来玩的吗?”另外一个少年好奇地打量着临思言,带着揶揄的语气道。喻复客的声音淡淡响起,“不是什么童养媳,是我妹妹我爸爸今年领回来的。”这一句话让全场的人都安静了,喻老先生无缘无故被儿子赠送了好大一顶抛弃妻子的帽子,可以说是十分冤枉了。 眼看着打量着自己的眼光越来越有深意,临思言有些无奈,推脱自己有事,忙不迭地离开了,也不管身后那些人的议论和笑声。 喻复客就是个骨子里恶劣的家伙,临思言想。自己之前是怎么认为他好骗好说话的呢? 只是临思言万万没想到,原本对她极为冷淡的喻复客,会心血来潮带她去游乐园。 好像是去离这里有点远的一个主题公园。临思言坐在车上时还觉得很不真实,进了喻家这么久,居然能跟喻复客出去了。和他出去时临思言奇怪地感觉到会很放松,或许是因为他很细心,常常能照顾到临思言的情绪。好像他真的是自己的哥哥一样。 临思言看着窗外,街景渐渐变得陌生了。昨天睡得有些晚,为了等车又起得早,她渐渐地就有了点困意。 喻复客说车还要开挺久,临思言要是困了可以先休息一会,要下车的时候他会叫她。 半梦半醒间,觉得临思言抓住了什么暖和的东西,但也没有太在意。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抓着喻复客的手! 她顿时就觉得有些尴尬了,刚刚的一瞬间,喻复客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曾经的临景一般,她下意识地放松了自己,习惯性地去牵他的手。 要不装作自己还在睡觉然后偷偷放开? 而且自己还靠着他的肩膀,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正襟危坐起来? 临思言眯着眼睛,慢慢地减小了抓着他手指的力度,然后试着把手收回来。 没成功。 喻复客反过来把临思言的手握住了。 他另一只手还在划手机屏幕看消息,似乎抓住我的手只是本能反应而已。 临思言几乎是腾的一下地坐直起来。 “醒了?”喻复客看向临思言,说,“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肚子饿了吗?” 他说这话时也没松开临思言的手。我手心都快出汗了。我和陆筠牵手时还不会紧张,但可能因为喻复客在我心里是哥哥一样的存在,我被他握着手时总觉得有些慌乱。我说:“还……还好吧。”喻复客哥给我看他手机上吃饭的店铺时,脸离我离得很近。他眉毛有点凶,但眼睛是温柔的。他的手指抵在我的掌心,轻轻地握着我的手。过了会,他说:“余召,不用担心价格,今天是我请你出去玩,你负责开心就够了。”我坐在树下咬鸡蛋饼时,心里还有点在意喻复客哥刚刚拉住我的手的事。他偏过头跟我说话时,呼吸的气息会打在我的耳根上,温温热热的。今天天气很好,云层正好遮住了阳光,很凉快,但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喻复客哥射箭特别厉害,我试了几次都没能上靶,他出手一下就命中红心了。我跟他走在一起时就忍不住研究他手臂结实的肱二头肌,心想是不是我上大学后也能变成这样子。他扶着我的手臂,帮我调整了很多次姿势后,我终于射中了第一箭。“很厉害了。”喻复客哥跟我说,“掌握窍门就会容易很多。”我紧紧地盯着箭靶的红点。白色的箭羽划破冷空气,细微的风声霎那间响起又湮灭。抱着练胆子的念头,我主动提出了想去鬼屋的想法。喻复客哥说:“你想去吗?这边的鬼屋还有点可怕。”我笃定地说:“鬼屋里的鬼都是假的,我应该没有关系。”不过我之前确实没来过鬼屋。一方面是因为我不怎么出门,一方面是我这个人非常知难而退,所以从来不敢尝试过激的东西。虽然说是鼓起了勇气……进去不到五分钟,我就差点跪在了那个突然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假尸体前。后边我也不敢走前面了,就含着眼泪攥着喻复客哥的衣角跟在他后边。因为太过害怕,我一路都在给路上扮演鬼的工作人员鞠躬道歉,顺便拜托他们不要再冒出来吓我。喻复客哥扣着我的手,说:“都是假的。”我说:“假的也挺可怕……”喻复客哥说:“临思言,要不……”他还没说完,我脚腕上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冷意,我也没想明白那是什么,手就本能性地抱住了喻复客哥的腰。好像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的脚踝,我恍惚间脑子里全都是圣母玛利亚的影像,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挂在喻复客哥背上了。喻复客哥沉默了会,说:“你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我说:“对不起,我先从您身上下来……”喻复客说:“没关系,就这样吧。”我像是抱在桉树枝干上的树袋熊。谢谢桉树,谢谢喻复客哥。 傍晚忽然下了点小雨,所以和喻复客哥在路旁的便利店停了会。玻璃门上凝着薄薄的一层水雾。门外是陌生的街景。晃过的车灯让我有点出神,觉得自己像在做梦。除了去学校,我很少离开过小巷,所以稍稍远一点的地方就会让我产生“自己并不属于这里”的念头。匀匀家搬过来后,我也没想过能跟喻复客说上话。但是我现在居然能跟他单独出来玩,这应该是余召个人历史上的***。我往速溶咖啡里加牛奶包的时候,喻复客哥问我:“明天有没有事?”我说我一般都没事,大部分时候都在看书和写作业。“以后多出来走走。”喻复客说,“别一直闷在家里。”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喻哥哥,”临思言有些艰涩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临思言有些不敢往深处想,今天喻复客的种种行为,都让她觉得无比的熟悉。曾几何时,那个时时刻刻护着她,哄着她的临景,也是如此。 喻复客被她的话一问,也像是有些怔愣似的,脸上的神色虽然还是淡淡,语气却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你总让我觉得很熟悉,我们以前,却是的确没有见过。” 临思言强压下心里的那种呼之欲出的情感,轻轻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喻复客其实没有完全说实话,他自从上次看到了林老给他看的照片时,心中就像被什么拉扯着一般,控制不住地想要立刻去把临思言接到自己身边,好好地保护起来。 他总觉得,两人在曾经的某个时间点是见过的,并且他居然对这个姑娘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怜惜感。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对他来说是危险的,他不应该对一个人有超出他自己控制范围的情感。于是他刻意地对临思言冷淡,但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平时就是个很安静的人,经常一动不动地坐在屋子里看书,一坐就可以坐一整天。 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个姑娘别是有些自闭症?看着平时也不大乐意和别人交流似的样子。 可是他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于是拿这件事去问了自己的发小白旻,他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立刻就给自己提建议道:“我看啊,你就是平时太忽视你这个妹妹了!” “什么意思?”喻复客虚心求教。 白旻煞有其事道:“哎呀,这你都想不明白吗?按照你说的,这临思言爹不疼娘不爱,全拿她当可以利用的筹码。而唯一真心疼爱她的外祖父林老又去世了,她肯定是很缺乏安全感的。” 说及此处,白旻煞有其事地朝喻复客挤眉弄眼道:“这个时候,自然是你这个大哥哥出场的时候了。你想啊,她一个小姑娘,身边没有什么同龄人,你是她唯一的依靠了。但你平时却老是一副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她自然郁闷了。” 喻复客皱着眉想了想,觉得白旻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那我要怎么做?” 白旻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发小,简直被他这种榆木脑袋震惊了:“你……你别告诉我你连女孩子都不会哄。” 看着喻复客依然一副迷茫的样子看着自己,白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怎么忘了,自己这个好兄弟可是从来对女生没有感觉,和他说上话的女生更是屈指可数,自然是对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一窍不通。 白旻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心,热情地给自己这位好兄弟传授经验:“哎呀,我直接告诉你吧!像临思言这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最喜欢去游乐园玩了,你带她去游乐园玩一玩,放松一下,她也许就会开心很多呢?” 游乐园吗?喻复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可是喻复客这回带着临思言来了游乐园,之前的活动还挺顺利的,只是在鬼屋中,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说实在的,他原本是不害怕鬼这种东西的。只是前些日子进行的一项实验中,原本作为实验体捐赠的尸体,居然在实验过程中动了一下! 那双冰凉的手不偏不倚正好搭在了他医用手套上方没有遮掩的皮肤上,饶是他,也被当场冰得一激灵。 人在死后,身体一些部位仍然会弹动,这对他一个生物学和医学生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可是喻复客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从心底冒出来的一丝颤栗。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总觉得有一些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在逐渐发生了。 两人结束了这一番双方都各怀心思的对话,喻复客一路无话地把她送回了喻家,又匆匆驱车前往了公司。 最近喻复客的公司承办了一项流感疫苗的研发,正是紧张的阶段。 临思言回到喻家自己的房间中,婉拒了佣人送餐的好意,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边,似乎在想着些什么事情。 009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临思言这般可以称得上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了,它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小言,你没事吧?” 临思言摇摇头,轻轻道:“我没事。” 009这边这口气还没松下,临思言突然语气认真地问道:“009,我问你,如果一个人没有死,也会进入快穿世界吗?” 009一时间也愣住了,它不明白为什么临思言要突然问它这个,但还是如实地说了:“据我所知,自快穿世界创立以来,是没有这样的情况的。快穿世界,说白了就是已死之人或是濒死之人的灵魂聚集之所,也只有灵魂才能不被束缚地穿梭于各个不同的位面世界里。” “也就是说……他不可能进入快穿世界。”临思言喃喃道。 009没听清楚:“小言,你说什么?” “没什么。”临思言淡淡道。 临景那样的性子,大仇得报以后,还有那么大一个烂摊子等着他处理,怎么可能…… 只是喻复客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真实了,仿佛临景就在她身边一样,还是那个曾经可以让她放心依靠的哥哥。 他们之间也没有横着那些复杂的事。 临思言叹了一口气,原本就只是一种执念罢了,她也早就该放下了。 —— 喻复客坐在办公室中,看着手里的实验数据报告,冷峻的眉间皱起了一条深刻的纹路。 新研制的疫苗花费了他们公司极大的人力财力和物力,却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了致命的问题。 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急的额头上直冒汗,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少年,居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喻总,这疫苗的研制遇到了瓶颈期,原本以为两年内就可以上市,可是如今……” 喻复客脸色不太好看:“之前一直都很顺利,怎么现在关键时刻出来问题?” 第二百三十六章 风云人物 “喻总,我实话和您说吧……”负责人面露难色道:“我们之前使用的都林老的一套研究报告,他在这方面可是泰斗级别的人物,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如今林老已经去世了,他之前研究的那项生物基因药剂又被强制暂停,连带着我们这边疫苗的研制也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喻复客难得地沉默了一下,片刻后揉了揉太阳穴,冷着声线道:“疫苗研究世界久一些都没有什么问题,若是资金链供应不上,就直接上报给我,我给你们报销。只是,以后别再打林老那项暂停的实验的主意。” 如今最有可能知道这项被停止的计划药剂药方下落的就是临思言了,可是喻复客却不想去向临思言询问。 她的父母已经足够令她寒心,自己也不可能做出这样违背林老的意愿,伤害到她的事。 负责人虽然还是有些不乐意的样子,但也只能点点头:“是,喻总。” ——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四年过去。 临思言凭借过人的天赋和能力,考上了国内最顶尖的大学a大,这里也曾经是喻复客的母校。 而喻复客则在四年前就前往了国外研习新药的制作,四年来都只有一些简单的书信和每年临思言生日的礼物寄回国内。 临思言这四年来一直在为即将来临的末世做着准备,按照剧情的发展,末世的到来就在今年,这一次也会是人类历史上最恐怖的灾难。 a大,体育场。篮球场地上,一群身材高大健硕的体育生们挥汗如雨。 其中一位更是个中翘楚,左右运球,侧身闪躲,直接跨步上篮扣球,一气呵成,帅气的动作和俊朗的脸庞引得围观女生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 上半场比赛结束,有十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白旻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接过队友抛过来的矿泉水,一屁股坐在场边的长椅上。 突然,场外刚沉静下来的氛围又开始热烈起来。怎么回事? 他们都还没开始下半场呢怎么就提前喊上了?疑惑地望过去,那些刚刚还在为他们加油呐喊的男生女生都齐刷刷地看着另一个方向,而且个个都神情激动。 这是看到了什么?连他的队友们都开始好奇了,一个个站起身来朝着那个方向张望。 白旻也站起身望过去,目光直接就锁定住一个步伐匆匆的人——是他的发小。 他身旁的兄弟们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哇~”,有人用手捣他:“哎,哎!快看!咱a大啥时候有这号人物啊,那脸长得,都抢了你的风头了!” “喻复客,我发小。”白旻兴趣缺缺地收回目光,转头又坐下了。 “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喻复客!”这群体育生们虽然平时根本不关心其他院的消息,但喻复客这个名字整个a大没有人不知道。 喻复客可以说是生命与科学学院那边的骄傲,那些导师们随便拿到哪里都值得吹一吹。 两年就修完了医科所有的课程,最权威的医者期刊上发表了他十几篇论文,连续三年获得了最高奖学金,大三就被教授选进团队参加国药项目研究,是教授最得意的学生。 如今更是以二十二岁的年纪斩获许多国际大奖,现在连生命与科学学院都要邀请他回去做讲座。 从来没想过学神也会长成这个模样,这群大老爷们瞬间有些气馁,人比人气死人,这让他们这群渣渣怎么活!靠! “我去!还是你哥们儿?怎么你小子从来没提过?和学霸一个屋咋样?是不是感觉佛光普照,考试都有信心了?” 白旻拧开矿泉水瓶子,懒洋洋道:“有什么可提的,和我们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白旻虽然是喻复客的发小,可是像他那样的天才毕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 两家父母虽说从小就让他们一起玩儿,但是喻复客的聪明才智显然他是半点儿都没有熏陶到。 白旻是正常年龄正常高考进来a大的,还是体院的学生。不过这都没关系,因为他背后毕竟还有一份雄厚的家底等着他去挥霍,纵然他再没有出息,只要混个文凭回去,自家老头子总会给他安排个去处。 所以比起各方期待值达到一个顶峰的喻复客,白旻就要显得游刃有余多了。他自己也十分享受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日子。 至于喻复客为什么这么急匆匆地从国外跑回来,他心里也大概猜到了一些。 喻复客这人,一向是个平时一副面上不显,心理活动十分丰富的人。 永远一副冷冰冰不搭理人的样子,谁愿意热脸贴他冷屁股,也就他那张脸......好看点,能骗骗这些小女生了。 但是白旻可是知道,喻复客心里一直牵挂着家里的那个小姑娘,这四年来也没少让自己照拂一下临思言,对于发小的这个简单的请求,白旻自然是不会推脱。 可是他一直觉得喻复客有些对临思言关心过了头了。 一来,临思言并不像喻复客说的那样很需要别人的陪伴和照顾,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二来,临思言这些年除了在学业上下了许多功夫,也好像还在暗中准备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他一开始有些好奇,偷偷去查了一下,想看看临思言到底在干些什么。 却只是发现临思言购买的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食物和药品之类的东西,只不过购买的数量极大,这一点有些不对劲儿。 但白旻也没有多想。临思言这样和喻复客智商相差无几的人,想要做什么哪里是他们这种“凡人”能历届得了的?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儿,白旻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喻复客一直在国外研制开发那种疫苗,已经有近四年没有回过国了,此次匆匆赶回来,白旻猜测和临思言近期将主持举行的一次学术研讨会有关。 到底是关心则乱,赶回来给她撑场面来了。 他原本是一刻都放不下他的实验,没想到因为临思言的事儿这么快就回了学校,也不知道......算了,管他这么多做什么。 第二百三十七章 情感感知障碍 喻复客看见临思言了。 她一身洁白的礼裙,曾经有些稚嫩的少女面庞已经长开了,出落得十分清丽脱俗。 她站在巨大的灯光下,展板在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上投出大片阴影。 而他则坐在台下的角落中,看着这个曾经小小第姑娘在台上闪闪发光,熠熠生辉的样子,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国外的这四年,他在工作之余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临思言的面孔,她是安静的,聪颖的,他自然相信她可以照顾好自己,但却控制不住地想去照顾她。 这种感觉是陌生的,因为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未曾有过这么强烈的愿望想去保护一个人,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一般,将他和临思言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原本他赶回来是含有隐隐约约的担心的,这毕竟是临思言第一次主持学术报告,他担心会她会撑不起来。 可是显然,如今台上极具思辨能力,游刃有余的女孩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台下诸位泰斗级人物的赞赏,他这次似乎是白来一趟了。 台上临思言的演讲已经结束了,台下掌声雷动,喻复客站起身往后台走去,想给临思言一个惊喜,却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 临思言一直过着按部就班的校园生活。 a大的校园历史悠久,拥有着各色的民国建筑,一年四季翠绿的植株。 她不是人群中显眼的那一个,也不是一般人勇于靠近的那类人。 很奇怪,临思言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她从来不会把自己归结在善良的那类人中。 她也没有对谁冷脸,但是只要她想,她可以轻易地让他人失去靠近她的力量。 临思言很轻松又很聊赖地把自己过成了孤家寡人。 可以说临思言的相貌和才情,都可以称得上是当之无愧的a大校花,可是却没有人敢去追求她。 因为她真的有些过于冷淡了,冷淡得让人有些心惊。 除了一个人,学生会长关越庭。 关越庭长得清俊,存着特殊冷感禁欲风采,他从对面一群乌泱泱的人群中自然地脱离开,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扫一扫她怀里厚重的课本道:“需要帮忙吗?” 临思言知道如果是给对方面子,自己作为a大的一员,总有交际需要的,再不济,临思言就应该淡淡地笑笑然后说那就麻烦你了。 可是临思言没有丁点儿以上所有方面的需要。 关越庭却很好的处理了她的拒绝。 他转移了话题,同她攀谈学校里的一些事情,还有学术上的某些交流。 临思言说得不多,而关越庭能把话说得慢而清楚,不知不觉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关越庭抬手看看时间,唇角含着一点笑意:“还没吃饭吧,一起吧。” 喻复客一直站在后台一幕之隔处静静地看着,原本心平气和的,却在看到眼前这个男生一直缠着临思言时,越来越心烦。 终于在关越庭提出邀请临思言一起去吃饭时憋不住了,从后台走了出来,淡淡喊了一声:“思言。” 临思言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得昏暗的后台灯光下,一个清俊的青年身穿一身版型得当的羊毛大衣,正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哥哥?”临思言有些意外,喻复客这些年一直都在国外没有回来,这次回来得怎么这么突然,还没有提前和自己说? 关越庭看到眼前这个青年,他是认识的。 喻复客,a大校史上的传奇人物。关越庭倒是有些玩味地勾起了嘴角:“喻先生,您是临思言的哥哥?” 喻复客很不客气地道:“这就轮不到你操心了。思言,走吧。” 临思言把喻复客此时的到来简直看成是救命稻草,她转头对关越庭礼貌地点点头,就跟着喻复客离开了。 身后关越庭的目光一直看着二人的背影,研制有着探究。 喻复客走在前面,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和临思言拉开一段距离似的,临思言在后面追得有些累,又不知道喻复客为什么突然又生气了,只能在后面无奈地喊了一声:“喻复客。” 喻复客停顿了一下,没有再快步如飞地往前冲了,放慢了脚步。 喻复客很早就知道,自己在情感感知上比普通人要迟钝一点,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相反,他觉得这更有利于自己潜心进行科研,不会被一些多余的情感烦扰。 但与此同时,他又喜欢观察别人的感情,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喻复客喜欢观察机场的旅客、喜欢一个人观察镜子里的自己,再后来,他喜欢观察临思言笑,她为什么而笑,也喜欢看临思言冷脸的样子,她又为什么而感到情绪低落。 白旻告诉他,临思言或许需要陪伴和安全感,他不懂怎么把这些给她,只能按照白旻教的方法蹩脚地去模仿学习,最后还闹出一堆笑话。 喻复客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呢?别人眼中的自己和临思言,是什么样子呢? 他现在看起来一定是非常高兴的,因为光是听见临思言在茫茫人海中喊他的名字,他就感觉很幸福了。 大家看不看得出来,自己对临思言的喜欢有多深多深呢? 他迷恋临思言的那种清澈与明亮,好像一泉溪水,不带任何杂质的,灌入他的身体里,洗涤着他。 因为临思言的一切都好干净,对于喻复客来说,情感这种东西是陌生的,而临思言就是帮助他建立起与情感这东西联系的钥匙。 可是临思言呢,她会怎么看自己?她若是知道了自己这样复杂的心绪,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怪物,从此害怕他,不愿意再对他表露出依靠和信任? 想到这儿,喻复客一向心如止水也不禁有些慌乱。 临思言从他背后走上来了,他的心跳得也越发的快了,甚至有些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临思言叹了口气,轻轻拉住喻复客的大衣袖子,依然用着当年那样依赖的语气问:“怎么了?哥哥?” 第二百三十八章 巨大的谎言 喻复客仿佛认输了一般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向临思言道:“没怎么……只是最近,工作压力有些大了,抱歉。” 他最终还是没有在临思言面前表现出异样来,只是借口推说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而事实也是如此。 最近他在国外研制出来的疫苗即将要投入国内市场,这是一次医疗上的革命,不成功不成功便成仁,无论是他本身的精神压力还是外界的舆论压力,对他而言都是极大的。 临思言有些了然地点点头,出言安慰道:“这件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的,再说了,这批疫苗是经过时间检验的,我也相信哥哥的能力,你不必太担心。” 虽然临思言知道,这场已经持续四五年的持续性流感就是末世剧情开始的前兆了,但面对着为了研制出抗击这种流感疫苗付出诸多心血的喻复客,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无法说出口一些事实和丧气话来。 虽然面前人看着神情兴致依然没有被临思言这番话安慰到的样子。 临思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哥哥,你一会儿先回去吧,我还得去找一位老教授讨论一下这次学术报告需要的一些完善事宜。” 喻复客点点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临思言,似乎欲语还休的样子:“好,今天晚上,早点回来。” 临思言点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会早点回家,给喻复客接风洗尘,这才终于把喻复客给打发走了。?临思言偷偷摸摸走在街上,带着口罩,脑袋上戴着一个大大的渔夫帽,投射下来的阴影在她脸上留下一大片,将她的神色也掩盖去了。 临思言看见穿着防护服的医疗人员在不远处进行着大规模的消毒,估计是哪个区域又出现了流感感染人群,她思索了一会儿,便赶紧刹住脚步换了条路。只有闪亮的霓虹灯还在亮着,街上没人,黑色柏油路存着昨夜的雨水,反射星星点点的光,临思言踩过去,打湿了裤脚。购物中心楼外的巨大屏幕上,刺目的光因为电压不稳而闪动着,图像黑了几块却仍然坚持不懈地播放新闻:“今日本市发现12名流感病毒感染者。流感病毒如今仍在蔓延,但我们将与人民携手抗疫共度难关……相信这场灾难很快就可以被控制住,胜利的时代正向我们招手……” 女主持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声音却慷慨激昂重复着每天都差不多的新闻内容。临思言把仰着的头低下来,活动着酸痛的脖颈:在实验室坐了太久,都快把身体坐废了。 刚刚屏幕上的主持人报道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在病毒蔓延的这些年里人类对于对抗击这场流感虽然没什么太大进展,却意外把过去未完成的科技梦搞定了个七七八八。 大家都怀着一颗憧憬的心,觉得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看到希望的那一天,这一次喻复客研制的疫苗,就无疑是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 可是只有临思言知道,这场灾难只会愈演愈烈,最后发展为控制不住的末日。 为了在这一天到来前不至于手忙脚乱,临思言提前做好了能做好的一切准备。 临思言对着十字路口打量了一圈,看了看手机定位,最后走进了左边的小巷。五六年前的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未来他们会生活在这样的场景中里。 自己因为病毒的肆虐被困在家里,反观街上走的,电视里演的都是些硬邦邦的机器人。对了一下门牌号,临思言敲响了眼前的门。大概等了五分钟,门才被小心翼翼地从里打开一条缝。“是我。”门里的人眼珠转了转,朝外打量一番,临思言钻空子挤了进去。“没人跟着,我有注意。”临思言看着眼前精干的刀疤飞快地合上门缝,紧跑了几步扑到沙发上陷进去一大部分身体。“你这里进度怎么样了?”临思言在椅子上坐下,开口问道。刀疤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答道:“就差一点儿了,你跟我来。”临思言跟着刀疤在他那略显拥挤的公寓里左拐右拐来到一部电脑前。 房间没开灯,临思言看着刀疤骨瘦如柴的手在键盘上一通翻飞,显示屏上弹出了流动着的绿色的代码,底下的进度条已经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快了快了。”刀疤念叨着,在临思言的目光下,进度条跳到100%。 临思言和刀疤对视一眼点击了完成:“干得不错,这次结束后,我会帮你给你女儿找到合适的配原。”临思言拍了拍他消瘦的肩膀。刀疤嘿嘿笑了两声:“乐意效劳,我办事您放心。只是还要劳烦您多多照顾我女儿了……”走出刀疤家,我手心里攥着装满政府机密的u盘,心里是难得的坚定。最后一步了,努力和希望全部化成了我身上的压力,但同时也是信念。刚刚与我对话的刀疤是个其貌不扬的网络黑客。但与老套剧情一样,这种人设对应的往往都是天才,刀疤也不例外。一个月前,我偷偷溜进刀疤家跟他一块完成了他在暗网上的又一突破,我倒是没发现什么新奇东西,无非是一些无聊的小广告,但暗网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垃圾内容?反倒是刀疤,盯着网页一角,眯眯眼一下子睁得老大。“怎么了?”我好奇地看过去。“没,没什么…”刀疤一下子盖住显示屏,不住摇着头,脸上的表情岂是惊恐可以形容的。“什么东西啊,让我看一眼。”我见这小子僵硬着身子,便也正了脸色推开他的手。上面的字让我感到了难以遏制的恐惧。那天晚上,我和刀疤发现了欺骗了全人类近四十年的巨大骗局。那些被赋予了思维的高智能机器,他们早已在被生产出来的第五年策划了反叛,并于无声无息中占领了政府各个部门。世界如今已成整体,再不分国界,看上去一片和谐,很难不让人往坏处想。电视上的机器人正顶着政府领导,商业大鳄,学者明星的假脸面对镜头,一 第二百三十九章 生日宴会 临思言从刀疤家里出来,冒着街头仍然有些冷洌的寒风往回走,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心里思绪万千。 离所谓的末日倒计时到底还有多久,其实她也不清楚,因为原本剧情故事设定里也没有具体交待清楚,这一场灾难是在何时,何地,如何爆发的。 临思言只知道,就在今年,即将会迎来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灾难,自此之后,眼下的一切和平的假象都会被打破,紧接着就是死伤无数,颠沛流离。 临思言这些年借助着喻复客的生物科技公司的资源,深入了解到了不少有关制药方面的知识,这对她以后创办自己的实验基地的助益不可谓不大。 剧情中喻复客的结局究竟是怎么样的,没有记载,原本和临思言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可是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临思言或许是怀着对临景的移情,她不想再一次让自己的“哥哥”陷入险境之中。 倍感疲惫地回到喻家,临思言刚刚推开门,就看到喻复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她回来了,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回来了?” 临思言点点头,走过去到了他的旁边,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他好看的眼睛下的一大块青黑色,她也不知道喻复客已经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哥,是因为,疫苗事吗?”临思言虽然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喻复客看着乖巧地挨到自己身边的临思言,头顶上有个乌黑的发旋。喻复客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对……不过最新的一批疫苗试验还算成功,已经大规模投入生产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全国进行推广了。” 临思言点点头,她心里知道,喻复客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无用功罢了,因为她早在那天和刀疤黑进系统里时就看到了一个残酷的真相:总之,当局是绝对不会让能够抑制这种病毒的疫苗被研制出来的。 喻复客笑了笑,一向冷清的面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温柔来:“你生日就在这个月吧?刚好专门赶回来给你和成人礼一起办上。” 临思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喻复客专程赶回来是为了给自己办生日会,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感想。 喻复客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原本他还在国外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一手伸展到自己大衣口袋里,暗自捏了捏里面一个方形的小盒子,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或许他这种行为是真的可以被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吧,明明一开始只是准备当妹妹照顾着的小姑娘,他在积年累月之中,居然逐渐萌生了要直接把她娶回喻家的想法。 妹妹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而只有妻子,才能永远和自己是一体。 当年白旻戏说临思言莫不是自己的童养媳,他只觉得荒唐至极,如今却是一语成箴。 这种想着把一个灵动的生命困在自己身边的行为是可耻的,喻复客当然知道,但是面对这样一个随时都可能从自己身边被抢走的人,就算是说他手段卑劣,他也认了。 尤其是在下午的礼堂看到那个男生对临思言的纠缠时,他越发有一种危机感。 只是不知道,临思言她会不会答应。 —— 喻复客在喻家老宅给临思言举办了一场规模颇大的生日宴会,被邀请而来的也都是各界的名流。 喻复客想着让这些人都来见证他向临思言求婚的这一刻。 “生日快乐。” 白旻也在受邀出席的人员之内,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个发小准备借着这场生日宴干什么的,还觉得有些惊奇。 原本他以为喻复客估计就是一辈子和科研药剂相伴到老的命了,是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他的真命天子,就是眼前这个一直被养在喻家的女孩。 平心而论,临思言长得很好看,连白旻这种阅女无数的公子哥儿都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论学识和见解,还有曾经的家世,与喻复客也算是相配。 上次喻复客从国外匆匆赶回来那天,他原本就已经猜到一二了,现在看来,还是喻复客先动的心。 白旻将礼品袋递过去,临思言目光扫过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似乎在调侃自己的那群少年里见过,但是也没有什么印象了,于是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白旻今天有特意打扮过,换了发型,穿一件云杉绿的薄风衣,修身的牛仔裤显得腿很长,左耳上戴了枚猫眼石的耳钉,整个人看上去很清贵。 送完了礼物就慵慵懒懒地靠在那张沙发里,像时尚杂志上的男模。 看得出场景布置花了喻复客不少心思,前方舞台都是桉树枝花环缀成的,水晶吊灯和金属花折着冷感的光。 就如碎掉月影般刻在背景墙上,一支重金聘请的爵士乐队唱着临思言听不懂的歌。 落英飘坠,夜风里夹杂着很淡的香气。 喻复客今晚除了邀请了一些名流,还邀请了不少朋友,也够闹腾的。 之前临思言还在二楼换衣服时就听见喧哗声,几乎盖过了背景音乐。 他的朋友圈子很广,多数人临思言都没见过。于是临思言上来之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噤声一阵,然后就是更放肆的高歌笑语,上前祝贺她生日快乐,夸她年轻有为,赞她容貌出挑。 临思言自然知道,这是沾了喻复客的光罢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太有刺探意味,想装作无所察觉都难。 临思言能做的只有不给任何反应,反正他们迟早会觉得没趣,或者憋不住地凑过来套近乎一把。 临思言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窝进椅子里,一边喝酒,一边看蛋糕师现场裱花。 裱花台不疾不徐地旋动,奶油霜密集地缀在抹面上,滟滟的粉,让临思言恍然想起想起喻复客离开前往国外研习的前一晚各界人士送别时送上的玫瑰。 几年过去,喻复客的身边依然是鲜花、荣誉,是艳羡和关切的目光、来自长者的疼爱,他远渡重洋,学成归来。 第二百四十章 最漫长的告别 喻复客一身黑色的礼服,胸口前别着一个颇有特色的胸针,金属色的眼镜框将他整张脸凸显得更加清贵而又禁欲。 全场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喻复客却像没有注意到似的,一步步朝临思言走过去。 他手心里攥着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手心里有些冒汗,说不紧张是假的。 临思言会和他说什么呢?喻复客想,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拒绝他罢了,到时候他就和临思言说,这桩婚事是林老也属意的,如果她暂时不想结婚,那自己也不会逼她。 喻复客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将手中的方形小盒子打开,大门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恐怖到了极致的尖叫声,惹得许多原本把目光集中在这边的人群回过头去观望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不看还好,一看当场就有几个人被眼前这恐怖的一幕给吓晕了过去。 “天啊!这些是什么东西!” “啊!!!鬼!是鬼!” 临思言和喻复客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看,只见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撞开了一个大洞,已经有一只焦黑的手从洞中伸了进来,伴随着一阵不似人类的嚎叫声,大门应声而倒。 闯入眼帘的是一只黝黑的骷髅,仿佛刚扒掉皮肤,黏黏腻腻散发着奇怪的味道,腐坏的筋肉附在骨上,带着奇怪的液体。 猛然凑近放大的骷髅骨架和那双恐怖的眼睛,吓得正对着那副“异形”的男人僵硬的后仰,大张着嘴,没有一点声音,大脑空白,手上冰凉麻木。 喻复客下意识迅速将临思言护在了自己身后,大声喝道:“各位,赶紧从后门离开!” 白旻也几乎是一瞬间从柔软的沙发上蹦了起来,迅速靠近到喻复客的身边,一脸不敢置信:“那是什么……什么东西?!” 饶是白旻见多识广,也不禁被眼前这种只在电视上看过的画面给惊呆了,除此之外,还有点想吐。 喻复客的面色却是苍白得可怕,嘴里喃喃道:“我早该知道的……” 临思言不知道喻复客此刻在想什么,不过她也反应过来,如今这些破门而入的“异形”,估计多半就是末世开始的预兆了。 她皱起眉,一把拉住了状态不太对劲的喻复客,又转头对白旻道:“你去旁边的储物间,里面我存放着几把激光手枪,还有两个背包,一起拿出来。” 白旻来不及想为什么临思言会考虑到这些事情,但还是迅速地按照临思言的话往旁边的储物室跑去,不一会儿,就迅速地一边背着一个包裹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三把枪。 他迅速地把枪递给临思言和喻复客,神色也是紧绷到了极点:“我们赶紧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眼看着那异形正朝着他们这边移动过来了,也就庆幸在那异形的速度不太快,宾客都基本上已经从后门疏散出去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白旻的乌鸦嘴似的,原本只有一两只异形的咆哮声的房屋周围,突然此起彼伏地陆陆续续响起来了越来越多的嚎叫,一只,两只……十只,一百只…… 没过一会儿,屋外传来的就不只是异形的咆哮声了,还夹杂着人类被撕咬的哀嚎,一瞬间的事情,原本以为逃生出去,属于安全地带的外面,顿时变成了人间炼狱。 白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现在他们三个还在屋里的人算是进退两难了。 临思言举起手中的枪,先是几下将屋中两个朝他们扑过来的异形打死,又迅速拉起两人,急促道:“和我去楼顶!” 三人踉踉跄跄地爬到楼顶,临思言拉下了一个阀门,原本一个空无一物的平台居然缓缓升起,一架小型直升飞机出现在三人面前。 “你……”白旻终于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了,临思言在储藏室备着这些防御物品也就罢了,怎么连被围困只能坐直升飞机逃离的点都想到了?! 白旻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他挣脱开了临思言拉住他的手,声调很冷:“临小姐,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吗?为什么你会对这些谁都预料不到的事情这么清楚?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在这件事中也扮演了什么角色?” 临思言简直要气笑了,她都不知道白旻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白先生,麻烦你动一动你那生了锈的脑子。如果我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我为什么要救你们?直接让你们自生自灭不好吗?” 白旻被临思言骂了脑子不行,顿时额上的青筋直跳,张嘴还欲再驳,却被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喻复客打断了。 “阿旻,别说了。这和临思言没有任何关系。”喻复客开口道,声音无比地平淡,但却那样不容反驳。 白旻愣住了:“复客,你……”话还没说完,只见喻复客一直隐藏在身后的左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支针管里的药剂插到了临思言的后脖颈里,临思言只来得及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就昏迷了过去。 喻复客稳稳地把临思言搂紧,沉默了一会儿,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柔到稍纵即逝的吻,将临思言交到了白旻的手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旻没看懂喻复客的这一系列操作,他实实在在地震惊了。 “阿旻,我走不了了。”喻复客突然像是耗费掉了全部的力气一般,软软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白旻一下子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你不走了?你疯了?!” 喻复客静静地举起了自己的手,白皙的手臂上赫然是一道长长的血痕,周边的伤口已经开始有些发黑。 “我被抓伤了。”喻复客淡淡地说道,仿佛那个人不是自己一般。 白旻呆呆地看着喻复客手上的血痕,似乎懂了什么一般,又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临思言:“你把抗体给她了?” 喻复客点点头,淡然道:“我已经感染了,抗体对我来说没有用。” 第二百四十一章 暗害落空 喻复客将口袋里的那个黑色的小方盒拿了出来,慢慢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两枚闪闪发光的戒指,男士那款上面是黑水晶,女士那款则是一块罕见的蓝宝石。 他将临思言腕子上的手链解了下来,将两枚戒指穿了上去,挂到了临思言的脖子上,目光中有着无尽的眷恋。 明明以为,过了今天,他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喻复客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只余下了坚定:“阿旻,从小到大我没有求过你什么事。这次算我求你,照顾好她。” 白旻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面色都有些发青的男人,学术界人人称赞的天才、未来的救世主,自己曾经的发小、挚友,居然是这样惨淡地收尾。 他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被身后紧闭着的铁门撞击声和异形的咆哮声给打断了。 喻复客突然像被惊醒了一般,使出全身力气推了抱着临思言的白旻一把,怒吼道:“滚!赶紧滚!” 他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挪到铁门处,用力压制住了大门,苍白的额头上都爆出了青筋。 白旻咬咬牙,一把将临思言打横抱起,几步登上了直升飞机,安置好临思言后,朝窗外的喻复客大声吼道:“你个傻子,我答应你!” 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中,铁门应声而破,异形潮很快地将喻复客的身影给淹没了。 白旻甚至都不确定他也没有听见自己的那句话,他努力把鼻尖的那股酸劲儿憋了回去,在一群黑压压的异形潮中驾驶着直升机飞入了云霄。 他们脚下,是数以千万计的异形潮,就像一阵过境的黑旋风一般,迅速吞噬了城市的每一个街道。 —— 深冬的b市,寒风凛冽。 尽管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在空旷的野外却难以令人感到一丝暖意。 关越庭裹在厚实的大衣里,木然看着军用飞机从飞行跑道尽头缓缓驶来,最后在他们面前停下。 运输机后方的机舱门降下,一队全副武装的特种兵鱼贯而出,分列两侧,严阵以待。 看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押解的是哪国要犯。 身边的人小声嘀咕一句:“就为了押送一个周燃,阵仗还挺大。” 关越庭轻咳一声,低低回道:“他的能耐,军方的人当然最清楚。” 关越庭原本就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前些时日在a大暗中调查病毒携带者,扮演了一把临思言他们的学长过了过一把学生时代的瘾罢了。 只不过,关越庭想到了那个一直对自己很冷淡的女孩,临思言?她同样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两个士兵从机舱里一前一后走出,看到关越庭,隔着一段距离先堆了一脸笑:“关队,您好。” 关越庭向他微微点头:“你好。” 他的视线落到那个押送者的队长袖章上,轻轻一瞥又回到对方脸上:“车在那边,你们可以检查。” “关队办事,我们哪有不放心的。”士兵笑眯眯道,“不用检查了,我们这就交接。” 说罢回头冲身后人示意,后者向特种兵们做了个手势,五个人呈队形从机舱深处的阴影中出现。 前后都是特种兵,中间那人穿着一身和天气不符的单薄囚服,双手被手铐反铐在身后。 饶是如此,那人的表情却还是关越庭熟悉的漫不经心,步伐从容懒散,仿佛对阶下囚的身份毫无自觉。 视线相对,那人轻轻一笑:“越庭,好久不见啊。” 关越庭瞥他一眼,没有回应,示意自己身后的兵上前交接。 这边押送的人和他办好交接手续,冷眼目送着周燃被押上押运车,四名士兵随行,接着门外上了数道电子重锁。 关越庭和另一位战区司令依次上前按指纹,扫虹膜,电子锁嘀的一声,亮起了红灯。 押送周燃的人似乎对关越庭手下严谨周密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负手而立,意味深长道:“那关队,人就交给你了。” 关越庭老成持重地略一点头,先后上车,押送周燃的车队逐渐加速,驶离了城郊的军用机场。 原本押送周燃运输机却没有急着返航,这些人回到机舱内,打开gps监控器,屏幕上的红点不断闪动,正沿着公路向高速公路方向移动。 方才挂在他们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几人交换视线,后者会意,拿出手机,向一个陌生号码发出一段数字。 十分钟后,交接车队经由高速入口进入环城高速。 几人几乎是屏息凝神,看着各自屏幕上的地图变换。代表绿点的油罐车悠然走着慢车道,没过多久,交接车队的前车就赶了上来。 屏幕上,红点和绿点终于出现在了同一段地图上。 按照计划,事先安排的油罐车将会失控撞上周燃所在的押送车,制造一起完美的车祸。 顺利的话,对方将根本没有机会活着到达军事法庭。 眼看绿点径直加速,即将和红点重合,油罐车却忽然停了下来,任红点又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 “怎么回事?”押送者坐不住了,焦躁地在机舱内来回踱步,“打电话问问!” 手下的士兵拨了几个电话,脸色也沉了下来:“说是前面发生连环擦碰,几个车主吵了起来,把除了超车道的路给堵上了。” 连环擦碰?这么巧?怎么可能!他们几乎立刻断定是周燃搞的鬼。 可是这家伙从被软禁开始,就被隔绝了和外界的联系,他是怎么往外传递消息,又是怎么得知这次的计划的? ……他的目标仅仅只是为了保命? 几人面色一变,扑过去吼道:“靠,那家伙要跑!” “什么?”对面对讲机里的人霍然起身,惊得后颈全是冷汗,“不可能!” 如果周燃跑了,如果他跑了,那那份名单—— 二方想到一块儿去了,瞬间面如死灰,手指都在颤抖,正胡乱想着那份名单被曝光的后果,监控器忽然发出了一声不祥的长长的嘀声。 装在周燃手铐上的信号发射器代表的红点闪烁两下,消失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人间炼狱 半年后。 白旻和刀疤从山脚的小超市归来时,临思言正在热火朝天地做饭。 正好赶上他们外出补货的日子,也就不省着用油盐和食材了,她寻思着做顿好吃的。 临思言此刻手握一柄大铁锅,锅里是油汪汪的红绿青椒和碎羊肉,油烟四起。 白旻放下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先将脸上的防尘面具取下,后伸手去解手臂和脖子上厚厚的绑带。 一旁的刀疤也做着同样的步骤。全副武装的样子看上去很滑稽,但有了前车之鉴,他们每次出行都事事小心。 见状,临思言将火调小了,凑过去看桌上那堆卸下来的白绑带,没有什么污渍或是血迹。 想必他们旅途还是顺利的,不过她还是多问了一嘴:“你俩中途没什么事吧?” “没。”白旻随口答道,他甩了甩被束缚到汗湿的刘海,开始从背包里一样样地掏他们这次的战利品。 “倒是小敏,怎么样了?我们把店里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找着什么药,恐怕只能先凑合了。” 小敏是刀疤的女儿,这些日子在临思言的调养下,身体也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她的血小板和白细胞比普通人更少些,稍微一点感冒都可能让她生一场大病。 “她没事儿,正睡着呢。你别大声嚷嚷。”说这话时,临思言的声音放柔了。 她回到锅前将青椒炒羊肉盛盘,又去弄案板上准备做汤的生牛肉。 白旻抱着新鲜食材和一些方便食品跟进厨房,见临思言切了厚厚一片渗着血水的生肉盛在碗里,低着头溜出门去。 白旻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将手上的东西一扔下,就跟了出去。 刀疤窥见白旻的脸色,知他们又要争起来。 但他见惯了白旻和临思言这种似敌似友的关系,于是将东西分类后放进阴凉的储柜,盛了两小碗菜,就放轻了步子去卧室探望女儿小敏了。 白旻一出门就直奔房子后头的简陋畜棚,门栓开着,他气冲冲地进去,果真看见临思言蹲在地上,把生肉放到一边。 原本被粗长的铁链捆住四肢的中年男人看到眼前的一盘生肉,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顿时放了光似的。 那男人靠坐在一堆枯草上,将脸深深地埋在碗里进食,碗的上方就是他黑黝黝的后脑勺。 碗里和他喉咙里传出生动的撕扯和吞咽生肉的声音。 白旻听着觉得作呕,方才的怒意也化为了胃里的翻腾和让他汗毛竖起的惊恐。 临思言倒是充耳不闻,依旧托着那个碗,以一种类似严谨观察小白鼠似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等男人终于进食完毕,也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浑浊的浅色瞳孔。 他的脸色泛着看了让人极其不适的青灰,病毒扭曲了他的五官,但不难辨认出,那是一张被异形咬过后感染的一张面孔。 白旻对他现在的模样非常熟悉——他是亲眼看着他转化的,到现在依旧难免心中一痛。 他总是不自觉地会想起那个被困在天台的男人,那个护送他们离开的男人,他转化后,也会是这样一副不堪的样子吗? 尤其是看到他脖子上连到墙壁的铁镣铐,像拴住一个最低等的囚犯,或是一条狗。 白旻手在身侧攥了又松,一个深呼吸后开口道:“你不能这样养着他,他根本都不能叫人了。” “白旻。”临思言将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开,仿佛终于从刚才那严谨的“科学研究中”回过神儿来,她面容顿时带了一丝疲惫。“你又要拿这个跟我吵?” 白旻紧张地来回盯着临思言和那个男人间的距离。 临思言正偏头看向自己,恰好露出白皙光滑的脖颈,白旻怀疑那在感染者眼里可能和一截香喷喷的卤鸭脖没什么区别。 但男人的确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动,已经发黑发青的指甲扣弄着枯草下露出的水泥地,喉咙里发出难听的低吼声,浑浊的瞳孔凝视虚空。 白旻耐着性子道:“不是我要吵。你知道我们离最近的保护区基地很近了吧?” 这话仿佛戳中了临思言的心思,她垂下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手无意识地开始把玩起来胸口挂着的那两枚戒指起来。 白旻注视着她的动作,叹了口气:“你应该也不需要我来解释。过两天咱们就出发了,你还要带上他?” “我们随时都会遇上搜救队,你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就算没遇上,你带着这种……东西也无法进入基地。” 自从临思言醒来过后,就像疯魔了一般,到处寻找被感染的异形,把他们带回来,用自己研制的血清给他们进行注射。 可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这个男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白旻想,这会是喻复客想要看到的吗?看到临思言如此苦苦寻觅,只是因为他这个消散不了的执念。 —— 临思言在异形爆发前准备的安全屋简直就是如今灾难中的“诺亚方舟”,在他们的安全屋外,用炼狱来称呼,一点都不为过。 夜色和黑暗麻痹了路人的警惕心,这群结伴寻找物资的人直到异形走到近前了还没反应过来。 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一时间,夜幕下全是惊恐的尖叫。 人们慌不择路地冲上马路,冲进路旁的建筑物寻求庇护。 异形紧随而至,血溅到临街的玻璃门上,模糊了另一侧的人间地狱。 “进去,锁门!”一人矫健的身影一跃而起,重重踩上一个脑袋碎了半边的异形的后背,力道之重直接将它狠狠掼到地上。 堪堪避开了面前被它吓呆的一个小女孩儿。周燃拦腰捞起小孩儿,将她交给一旁失声尖叫的母亲,喊道:“上楼!快进去!” 女人吓得泪流满面,跌跌撞撞地抱着小孩儿冲进门内,反手把玻璃门锁上。 周燃踹飞一个丧尸,肩上忽然一重,一股腐臭的血腥味蔓延。 他抽出腰间匕首反手刺出,刃尖插进异形大张的嘴内,直接把它揽倒在地上。 周燃甩掉刀刃上的血污,另一个异形又扑上,他正要补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刚刚那个女人关上的玻璃门被几个异形撞碎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隐瞒身份 “啊——!!!” 周燃瞳孔微缩,疾跑着返回,可是他如今距离母女二人还有着不小的一段距离,眼看着就要来不及! 呯呯呯!伴随着几声枪声,几个冲在最前头的异形脑袋开了花,应声倒下。 一辆suv以一种漂移的姿态停在了那群异形面前,紧接着就是一声清亮的女音大声喝道:“趴下!” 母亲连忙抱着自己的女儿趴到了地上,周燃也下意识地迅速卧倒。 只听得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直接将一排如潮水般的异形一下子就被这股气浪掀翻到了地上。 虽然没有死,但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像被什么给控制了一样,歪倒在地上不得动弹。 原本处于劣势的局面几乎是瞬间就被逆转了。 经过改造过后的巨大的suv的车窗户被拉开,一个清瘦的人影从夜色中翻了出来,落地时十分轻巧,俨然一只灵活的猫。 周燃这才发现,刚刚那一场漂亮的突击战是三个人合作完成的:一个脸上有着一道骇人的伤疤的男人驾驶着suv,开枪扫射的则是一个头戴防毒面具,看身形颇为矫健的青年。 而刚刚从车窗跃出,并且刚刚掷出那关键性的一颗特殊炸药的发号施令者,则是一个长得颇为清丽的姑娘。 临思言倒是没有先往周燃那边走,而是先去查看了一下那对母女的状况:“你们没事吧?” 母亲抱着显然已经有些吓傻了的女儿,仍然有些心有余悸,但看到救了自己的恩人,还是带着哭腔道谢:“谢谢……谢谢你姑娘!” 安抚好这边的母女,临思言才朝一边起身的周燃走了过去。 周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看起来只有十八九的样子,却已经是个很老练的末世生存者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临思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燃: 一身利落的作战服,帅气干练,利落的板寸发型反而给他这张俊美凌厉的脸更增加了几分野性。 临思言伸出了手到了周燃面前,作战手套遮盖住了五指,但是手腕上裸露的皮肤依然白皙光滑得不像样。 “你好,我是临思言。后面那个带面罩的是白旻,开车的你叫他刀疤就好。我们出来找物资,刚好看到你们这边被围攻,就上来帮忙了。” 这不是一双经常参与战斗的手,她应该不是作战区的人,周燃暗自想着。 鼻端若有若无飘过的一阵消毒水和药剂味道更让他确定了这一点。 他伸出手和临思言简单地交握了一下,点点头:“你好,我是……周大。”他没有告诉她自己 周燃目光里有着刚刚奋战中残留下的暴虐,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他身上十分狼狈,衣服沾了血污和灰尘,看起来风尘仆仆。 临思言忍不住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被咬到。”周燃收敛了眉目中的探究,不以为意地抹了把脸,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人,“你们都在这儿,楼下是不是有丧尸?” 白旻没有打过抗体,不敢贸然将面罩摘下来,只是闷声闷气道:“应该没有了,但是有几个被咬伤的人……” “被咬伤了?”周燃的目光陡然犀利起来,“不能让他们留下,太危险了。” “可是也不一定……”白旻似乎有些不满周燃如此无情的决断,皱着眉犹豫道,“上来之前,他们好像都还没事……” “迟早的事。一旦被咬,一定会被感染,抵抗力比较差的,只要几分钟就会异化,再慢也不会超过24个小时。” 周燃看着远远站在角落,惴惴不安的几个侥幸逃脱的人,严肃道,“他们也需要检查,再小的咬伤都是致命的。” “那,有没有什么药能治疗这种病啊……”没有被咬的人已经被刀疤转移到了楼上的安全区域,其中一个幸存者怯怯地问。 周燃表情依然不太好,他想了想,摇头道:“据我所知,暂时还没有。” 室内一片沉默,绝望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周燃转向了临思言他们,问道:“楼下什么情况?能下去吗?” 刀疤点点头:“应该可以,一楼大门的进出的门要输入密码,而且是很牢固的两道闸门。 我看那些异形好像还没有进化到有自己的智商,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攻不进来。” “目前看来是没有。”周燃摸到了武装带,将另一把联盟军使用的新型枪递给临思言,“你知道怎么用么?” “我没有用过这种的,”临思言把玩了一下,淡淡道:“需要找点手感。” “大门斜对面停着一辆加长越野车,是我开来的,你带着没有被感染的人先上去,我断后。”周燃把车钥匙也给临思言:“走吧。” 临思言也不去纠结刚刚自己的一番作为是不是已经取得了周燃的信任,她拿起地上的背包,周燃要接,被她拦住了:“这个我来,你给我个打火机。” 背包看起来分量不轻,周燃把打火机给她,有些好奇地看了眼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装了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临思言淡淡地笑了笑:“走吧。” 从二楼下到一楼的过程很顺利,路上只有零散分布的几个异形,被周燃轻松解决。 几人在大门前张望了一会儿,压低身体小跑向车子。 周燃想起下车时看到临思言扔出来的那个极具杀伤力的武器,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刚刚扔出去把一片异形击倒的东西,是改良过后的炸药吗?” “不是,”临思言正要回头解释,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对面建筑的大门被从内部推倒了,一大群异形如潮水般涌出! 周燃大喝一声:“跑!” 他们四人打着头阵,掩护着身后的四五人,已经跑到了空旷处,离那波异形不过数十米远。 而显然,他们已经被异形发现了,一群异形的目标直接简单,向他们的方向直奔过来。 周燃把临思言往越野车的方向一推,砰砰砰! 连发数枪,全都弹无虚发。但是异形实在太多了,前面一排倒下了,后面的仍旧源源不断。 第二百四十四章 逃出生天 几人一对视,迅速改变了方向,兵分两路,白旻带着人先往越野车那里去,临思言,刀疤和周燃则拉走异形的主要火力。 周燃打光一弹匣的子弹,一边返身向刀疤驾驶的临思言那辆suv跑去,还有闲情问临思言:“刚刚好像没有这么多,这些异形从哪里冒出来的!” 临思言刚跑到车前,跳上副驾驶座:“哦,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一队人也和你们一样在找物资,估计运气不太好,被咬了。” 周燃:“……” 临思言发动引擎,按下后排车窗玻璃,倒车同时开枪。 她果然是没有使用过这种新型武器的,周燃看着她生疏的手法,心里想道。 如果她是装的,那也不可能瞒过自己这个使枪使了十年的人,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周燃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至少这能说明,眼前这个叫“临思言”的姑娘,不是联盟方“白营”派来刺杀自己的人。 以他们那样恨不得自己早一点死的心,怎么可能派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人到自己身边? 异形被子弹打在胸口,丝毫不受影响,奔到周燃身后,被突然转身的男人用匕首在脑袋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周燃一脚踹飞那只异形,撞倒了后面扑上来的一排,枪口火光闪烁,子弹扫射。 强力的火力压制下异形的步伐被阻,周燃趁机跳上车顶:“开车!” 临思言正要踩油门,几只异形扑到车前盖上,她心里一惊,急忙倒车躲开。 后车轮碾倒几只异形,周燃短暂地失去平衡,踝关节忽然被用力掐住,一股大力将他拽下车顶! 高度太低,他不及调整姿势,另一只腿卡住异形脖颈,身体拧转,剪刀腿将它头朝下狠狠掼在地上! 周燃蹬开异形的残躯,一枪打爆另一只异形的头颅。 临思言的副驾驶窗口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她身侧一暗,一只异形抓住了她的手臂,张口就要咬! 来不及了!临思言瞳孔微缩,枪口调转,还未按下扳机,异形一侧太阳穴忽然迸出黑血,一枚子弹穿透他的大脑,擦着临思言的发梢打在地上。 临思言愣了愣,迅速甩开那只异形。 周燃也终于搞定车前盖的异形,一个跃身跳进了副驾驶,临思言猛打方向盘,一个甩尾。 她从背包里抓出两个黑色的长筒,不是雷管,是她自制的一种可以压制异形的气雾弹。 这种气雾弹对周围的环境破坏力度小,又不会对正常人类产生影响,可以说是专门研发出来用于对付异形的。 临思言将气雾弹点燃后,准确地扔在靠近的异形头顶。 瓶子炸开,几只冲在前面的异形几乎是瞬间就倒在了地上,不断地抽搐着,临思言趁机补射,一边将油门踩到底。 suv撇下一群异形,绝尘而去。周燃身上的肌肉还没有放松,想着刚刚临思言扔出去的那个黑筒,视线往子弹射出的方向望去。 三层建筑楼顶,有个挺拔修长的身影默然放下手中的***,转身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消失在夜色中。 周燃没有说话,但他知道,是刚刚那个救了临思言,可当他回过头去观察临思言的表情时,却只见她表情自然,与之前无异。 “刚刚有人暗中帮了你。”周燃道。 “我知道,”临思言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但似乎又多了一些迷惑的神色:“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 甩开这些异形后,临思言把车换给周燃开,二人绕了好大一圈,费了不少功夫,才安全回到周燃目前所在的一个安全屋。 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多,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折腾了大半个晚上。 有人在不安和恐惧中疲倦地睡着了,也有人夜不能寐,满眼血丝地牵挂着还未回来的人的安危。 周燃是最后一个加入这支小分队的人,他来历不明,却因为出众的战斗力一跃成为了队里心照不宣的队长。 此刻那些幸存下来的人还有一些被抓伤的潜在变异者,都用一种堪称期盼的目光看着周燃,希望他能站出来说一些什么鼓动人心的话,也好让他们的心里得到一点安慰。 “大家也都累了,先去休息,也不急在这一时。我来守着,等大家休息好了,我们再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周燃铿锵有力地说了这样一番话。 周燃和临思言在开车赶来会和的路上曾讨论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却不尽如人意。 灾难爆发时的影响是毁灭性的,尤其是人口密集的一线大城市,一旦爆发就是全城瘫痪,很难将灾害控制在小范围内。 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听到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以及已经彻底断了的移动通讯信号和网络信号,就是这场灾难扩散速度和范围恐怖之处。 救援一定会来,可是在救援来之前,又要等待多久? 在被异形包围的城市,等到食物告罄,水电中断的时候,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灾难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困在灾难中,等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然而听到周燃的话,众人心情都奇异地平静下来,仿佛黑暗中有一盏灯,虽然灯光微弱又摇晃,却足够照亮脚下的道路。 临思言有些不赞同,虽然她也知道周燃对他们有所戒备,但毕竟他现在是他们中的最强战力,总要休息足够吧。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我们三个也加入进来,和你轮替值夜吧。” 周燃摆摆手:“就这么几个小时不睡不是问题,你们先休息吧。” 众人暂且放下心,各自回屋躺下。 周燃检查了四处门窗,想了想,从窗外翻身而下,处理了在后门徘徊的两只丧尸,他潜到一楼窗边,往里张望。 之前被咬伤的几个人还未丧尸化,恹恹地或坐或躺,各自缩在角落。 周燃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其中两个人,面色发黑,手臂上的伤口青紫流脓,显然是被感染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是个人才 储存食物和饮用水的仓库在一楼,而这几个即将变异的人成为了一楼的安全隐患。 周燃垂眼思考片刻,到底还是没动手——无论他之前表现得如何冷漠,如今那些人这一刻还都是人类。 他下不了这个手。 周燃把门掩上,往后院走去,他站在屋檐下,拇指和中指下意识摩挲了几下,想伸进口袋里去拿烟盒,却是空无一物。 他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临小姐,出来吧。” 一颗巨大的榕树后,临思言的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她站在一片阴暗中,周燃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还是开口道:“临小姐,你不去休息,来这里干什么?” 临思言面色平静,拨开眼前的枝桠,走到了周燃面前。 临思言原本就有一米七,在近一米九的周燃面前却显得有些娇小了。周燃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挺拔而健美,身上又散发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匪气,荷尔蒙十足。 周燃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十分为满分,打九分丝毫不为过,被减掉的一分,或许就在她的神色实在太过于平静了,就像不存在这个世间的“人”一般,无论什么都无法让她喜怒哀乐。 临思言在周燃面前站定,神色自若道:“周先生,你今天也耗费了不少精力,何必强撑呢?我也是担心你吃不消。” 周燃沉吟片刻,目光突然如一把利剑一般射向临思言,嘴边扬起一抹玩味的笑:“也是,临小姐能在这样的末世里活下来,又怎么会是一般人?” 临思言笑了笑:“周先生也不一般啊,这么东躲西藏的,也是不容易。” 周燃太阳穴的青筋跳了一下,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快到连临思言都几乎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周燃那有力的手臂就卡住她的脖子,以一个近乎于环抱的姿势把临思言圈进了怀中。 看着温情暧昧,周燃手里的力道可是一点都没有松。 “周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临思言丝毫没有惊慌的神色,反而仰头看着明显比自己要紧张得多的周燃。 周燃低喝一声,灼热的气息喷到临思言耳边,语气森然:“少废话!说!谁派你来的!” “别激动嘛,周先生,先听我把话说完。”临思言被人卡住了脖子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和周燃周旋着。 “你别在这儿和我拐弯抹角,我告诉你,我在联邦军队里审问特务时候,你估计还在上小学……” 周燃嗤笑一声,显然已经是将临思言看作那“白营”派来刺杀自己的人了,手臂也越收越紧,似乎只要临思言口里说出什么被他猜测的的东西,他就可以立刻把她的脖子给拧下来。 临思言叹了一口气,手臂一扬—— 路灯昏暗,照亮了地上一个小小的弹坑,兀自冒着烟。 周燃:“……”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站着的位置,牙疼地发现这颗子弹原本瞄准的就是他的脚边。 周燃下意识放开了禁锢住临思言的手,临思言神色淡淡的:“周先生,现在冷静了吗?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把我想成哪一派的人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哪一派都不是。信不信由你。” 脾气还挺大的,周燃嘀咕着,突然忍不住想笑。 这个姑娘被自己那样挟持着都半点不露怯,如果真的是卧底,自己倒是想策反她了。 有意思……周燃弯起眼角,摸着下巴笑了会儿。 不是“白营”那帮蠢材的手下,难道是佣兵? 最近一段时间兴起的佣兵里,无论是独自行动的,还是固定配合的佣兵团,周燃在各种任务中也接触了大部分。 就算没有正面交手过,也多少能通过战斗方式来推测对方的性格。 佣兵这一行属于灰色职业,见不得光,选择这一职业的多是受生活所迫的社会底层,很多佣兵甚至是连身份证都办不了的黑户口。 鱼龙混杂,周燃见过以虐杀任务对象取乐的,见过趁任务之便欺侮女性的,见过连对小孩儿都能眼也不眨地下手的……没有底线和原则,只图钱财享乐的佣兵太多了。 像临思言和她手下带着的两个人这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甚至事后根本没有提酬劳一事,对被异形咬伤的人也没有干净杀绝,还真……挺少见的。 周燃自认看人素来准确,撇开职业不说,那三个人的本性绝对不坏。 他琢磨着,等过几天接应自己的人到了,在两临思言离开之前,一定得把他们拉入伙,毕竟她看起来极为擅长对付异形,有一套自己的手段,他们正需要一个专业人士。 “周先生,为了解除我们之间的误会,我就和你直说了吧,我的外祖父,是专门研究生物医学的林老先生,你应该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临思言一语惊起千层浪。 周燃表情一瞬间凝滞了一下,他低声重复了一句:“林老先生?” 临思言点点头:“没错,据我所知,我的外祖父曾经参与过联邦的一项机密基因药物改良制作,后面发生的事,想必不用我说,周先生也心知肚明了。” 周燃脸上的肌肉僵了僵,终于朝临思言正色点点头道:“我知道……算了,我们回楼上说吧。” 既然两个人已经把话说开了,临思言也不再和他遮遮掩掩的了,大大方方地点头道:“行啊。” 等上了楼,周燃才意识到自己算是上了临思言的当了。 原本应该去休息的刀疤和白旻都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看到二人进来,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仿佛已经等待多时了。 “我就说他以前是个当兵的。”刀疤以前也入过伍,显然也看出刚刚周燃压制临思言那几招是军队的格斗技巧。 白旻原本也不知道临思言为何在和他们一起出去找物资的路上出手去救这一队人,但临思言的行为从来都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有了很深刻的体会。 这一次,他自然也是相信她的。 周燃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都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第二百四十六章 救人 周燃摆弄好了手中的小型通讯器,见信号灯变成了低频闪烁的绿色,又把通讯器轻轻放到桌上。 刀疤看他的手一直捏着裤子口袋,知道他是烟瘾犯了,于是把自己的存货拿了出来递给他。 周燃愣了一下,接过了这包劣质烟:“谢谢……” 他平静地坐到了桌前,对着一齐看着他的三人说:“回到刚才的话题,我以前确实是个当兵的,这点你们没猜错。” 反倒是白旻上下打量了他几回,好奇道:“你不是普通兵种吧?感觉不像。” “嗯,我以前是特战大队的。” 至于是哪支特战大队,为什么退役后会来网吧,几人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那……异形……?” “有些东西涉及机密,不能说,抱歉。”周燃垂眸抖落烟灰,道,“能告诉你们的,只有我离开特战大队和异形病毒扩散有关,还有这次灾难,很大可能受影响的不止我们。” 周燃说得含糊,细究起来话中的信息量却让临思言微微皱眉。 异形病毒似乎和军方有关,不止他们所在的国家,其他国家也牵涉其中。 之前和她在刀疤那里看到的“骗局”也对上了。不过当时军方的研究资料并没有完善,估计多半是当时林老发现了不对,强行中断了研究的缘故。 那现在看来,那真正引发这次灾祸反而极有可能是联盟的人,而周燃似乎也知情。 临思言正想得出神,周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至于这次爆发,我是真的没有预料到。至于那些物资……” 周燃露出一丝苦笑来:“不过是因为恰好我也被人追击,碰见了这些人,临时和他们组队。最近又看到了联盟报道了越来越多的人被感染的新闻,所以做了些准备,算是以防万一吧。” 他这么坦诚,反倒在临思言的意料之外了。不过这也不影响她达到自己的目的——找机会进入周燃目前领导的安全区。 她正要开口,突然之前的一位中年男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满头大汗道:“楼上有一个人发烧了,是我太太,周先生,我们有退烧药吗?” “发烧?”白旻现在听到这两字儿就高度紧张,忙把医药箱搬出来,“别是被咬了吧?” “我检查过了,没有被咬,应该是没休息好加惊吓过度。”那个中年男人赶紧解释道。 临思言上前翻了翻医药箱,里面都是常见的家庭备药,治什么感冒发炎的,日常生活没问题,但是在这特殊时期显然不够。 她找了两盒退烧药出来,让那发烧的女人服了,才转头对白旻道:“过两天我去趟药房,现在这些药不能应付特殊情况,以后如果收容其他人,头疼脑热的不会少,得多备点。” 白旻一听就皱起了眉:“药房?东边街上倒是有个,我们这儿走过去十分钟吧。” “临街的小药房估计悬,可能已经被搬空了。”想起昨晚已经被洗劫过的家庭超市、便利店和杂货店,周燃摇头道。 “最保险的选择是医院,药品齐全,而且医院的药房安保等级比外面强,可能还是完好无损的。” “啊,还得去医院?那边不是异形爆发出来的地方么,里面肯定都是异形啊!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刀疤一听就坐不住了,急得直摆手,“临小姐,这太冒险了!” 临思言想了想,淡然道:“没事,再等两天。” “等两天有差别么?我们几个也不可能两天之内就强到能给你帮上忙啊!”刀疤看了看旁边若有所思的周燃,再次摇头,“就算是这位周先生跟你去,也很危险。” “这事儿需要专业的来,你就先别操心了。”临思言突然道:“对了,小敏这几天的炎症应该也快好了,你不去看看?” 刀疤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赶紧道:“我现在就去看看。”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周燃进了二楼临街的房间往下望。街上三三两两的全是异形,他又摸了根烟点上,忽然开口:“临小姐,你是专业的,有什么想法吗?” 临思言:“……” “诶,你是因为讨厌我才不爱和我说话,还是本来就不喜欢说话啊?”周燃笑问。 临思言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说起,只能认真回答:“周先生别误会,我本来就不喜欢说话。” 通讯器里传来一声短促的“哔”,显示对方切断了通讯。显然是对面已然是受不了这样肉麻的“调情”了。 周燃暗笑了一会儿,忽然又像是看到了什么,止住笑,双眼微微眯起。 一群人,大约十来个,外面一圈全是男性,护着中间的女人小孩,正挑着异形相对稀疏的路线,一路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逃过来。 周燃往他们的前进方向看了眼,前方路段异形密集,只凭这几个人很难突围,而且两个小孩儿的体力明显跟不上了,全靠母亲拉着,跑得跌跌撞撞。 他和临思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总不能见死不救。 两人迅速跑到一楼,把情况告诉白旻等人。白旻听了,没有反对他们,只是皱着眉道:“救,但是要怎么个救法?” “前门被堵死了,只能让他们从后门进来。我出去给他们指路,如果异形太多,直接关门,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周燃向临思言打了个手势:“去拿一把,到二楼守着。” “行。”临思言点头,明白周燃是让她远程掩护,立刻跑上二楼拿枪。 燃刚刚落地,熟门熟路地弄死一只异形,二楼方向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击声,是临思言也开火了。 枪声一时间连绵不绝,周燃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几个人从拐角处冲了过来,男人抱着小孩,拉着女性,有些茫然地冲到了小巷里。 “他说的后门是哪个?”领头的男人仓皇四顾。 “这边!”后门开了,白旻冲他们招手,“快进来!” 枪声吸引了附近的异形,巷子另一头陆陆续续有异形涌进,越来越多。 周燃护着剩下几个人,且战且退,行进速度极慢,似乎是有人体力不支。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新的麻烦 “那边,快进去!”周燃显然也看到了另一头涌来的异形,大声催促。这时,体力不支的那人终于支撑不住,晕倒了。 同行的人想去拉他,被周燃推了一把:“先进去,这里交给我!” 那几人犹豫几秒,见异形渐成包围圈,忙跑进了安全屋。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此时跟在他们身后的异形已逼近到眼前,周燃换上新弹匣,又是一波扫射。 前排异形倒下,后排又围了上来,源源不断,但周燃的火力压制在包围圈里制造出了短暂的空挡。 白旻趁机从正上方的二楼窗户跳下来,将晕倒的人背到背上,扭头喊:“快点!” “进去锁门,我翻上去。”周燃丝毫不乱,游刃有余的样子。 异形四面八方地围上,周燃优先清扫朝白旻方向上扑过去的异形,一枪放倒一只。 白旻则迅速闪身进了后门,堪堪把一只异形关在了门外。 身后的异形贴近,周燃已经能闻到它们身上浓重的腐臭味。 距离太近,他伸手去探腰间的匕首准备肉搏,忽然一声枪响,前后距离他最近的两只异形同时倒地。 周燃:“……” 他看了眼面前的异形,命中得极为精准,这种力道和穿透力,只可能是他们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的手笔。 周燃又击中另外几只异形,随即翻身到围墙上,往对面望去。几乎是同时,临思言看到那人时似乎有些意外的样子,视线相对,她抿了抿唇,收枪关窗。 虽然异形还在脚下嗷嗷乱叫,但周燃的心好歹放下来了,因为,援兵到了。 楼下赫然出现了几辆军用装甲车,一辆车的侧窗打开,收回的枪柄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男人锋利的下颔线。 临思言背靠着窗户,把武器安置好,她也是有些没想到的,那个人,居然也是联邦的人吗…… 这群装甲车队的确是训练有素,三下两除二就把那群异形潮打得七零八落,迅速结束了战局。 周燃刚翻进院里,外面的战局就快结束了,他对着依然一脸紧张,保持着一种警戒状态的白旻道:“是自己人,放他们进来吧。” 白旻下意识去看了一眼临思言的面色,见她面色如常地点点头,才过去开了门,让那些人进来。 这一队人有十一个,包括他们的“头儿”一共十二个。 为首的一人身材比周燃明显要微瘦一点,但是该有的肌肉却一点都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干练极了,临思言都不禁有些怀疑,当时在校园里那个文弱雅秀的学生会会长,和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一个人—— 男人摘下面罩,那张清俊的脸顿时暴露出来,不是关越庭又是谁? 临思言一直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认识自己,又或是自己认错了人。 可是眼前人却第一眼就去看向了临思言,笑得温和有礼:“临思言,又见面了。” 果然。 临思言也不想再去追究这个关越庭明明有这样的身份,却在学校时处心积虑接近自己是什么为了什么了,她只只想抓紧时间混进周燃主持的安全区里去。 于是她只是点点头,客气道:“好久不见。” 周燃在一旁清理完了身上的血污,走过来时看到两人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反而有些奇怪的样子:“怎么了?都站在这儿,进屋谈啊。” 临思言和关越庭这才彼此收回了视线,跟着周燃往屋内走去。 被周燃救下的这群人,男女老少都有,且原本还是陌生人。 病毒爆发的时候,他们恰巧都在附近的公园里,又恰巧避过了尸潮大部队,躲进了一间杂物间。 一起躲进去的本还有其他人,大伙儿提心吊胆了一夜,到了天亮,胆子大的,家住得近的,跑得快的就纷纷离开了。 留下他们十来个人,单独行动没有安全感,留下反而处处都有危机。 最后一合计,大家一起突围,连防身的家伙事儿都是从旁边空荡荡的小吃店后厨摸出来的。 对于该往哪儿逃,众人也是无头苍蝇,出来之后基本就是拣着异形少的方向跑。 碰到周燃他们,实属幸运,除了路上有两个人不幸被异形袭击致死了,剩下几个人,包括两个小孩,都平安无事。 临思言和刀疤他们细地检查了两遍这些人的状况,再三确定没有受伤被咬之类的状况,这才放心。 其他人也放松下来,有的直接东倒西歪地睡下了。 万幸,虽然这边网络信号这些全断了,连电视打开都是雪花屏,但是至少水电倒还没断,不然就这酷暑天,没有空调电扇谁也坚持不下去。 不过停水停电是迟早的事,水倒是用尽一切容器储备上了,电就只能且用且珍惜了。 刀疤看了看那些新来的人,小声对着临思言开口问:“食物和水倒还好,武器怎么办呢?我刚看了下,剩下的弹药撑不了几次今天这样的情况。” 这也是临思言现在头疼的问题,尤其在混战的情况下,枪枪精准是不可能的,很多时候需要火力压制。 临思言之前自己制作了一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是为了预防这样的情况,弹药储存有限,没有补给太捉襟见肘了。 而且弹药这玩意儿,还不是满大街就有。 目前储量最丰富的两个地方,特警大队和军区特战大队,哪个都不近,还哪个都不好进。 临思言看了一眼周燃,脸上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到时候看吧,我再想想。” 人多了,事情也就复杂了。 新来的十几人休息到了第二天,大多数恢复了精神,有几个家近的就提出想回去。 可是真就是这样也就算了,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止想要武器防身,最好还能护送他们一段。 白旻笑呵呵的,说要和临思言他们商量商量,上了二楼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曾经的少爷脾气了:“还护送一段,怎么不干脆把他们送到家门口,得寸进尺!”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再探医院 周燃问清那几人的住址,都是附近的小区,不过不巧最短路线都经过几个还算比较大型的商区。 就他前晚路过的情况来看,那和羊入虎口没有什么区别。 “就算有我护送他们,也不太保险……”临思言还没说完,就被白旻烦躁地打断了:“护什么送,要走自己走,想送死谁还能拦着他们不成!” 说着,白旻越发有些气愤起来:“昨天救了他们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好大一张脸!”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关越庭沉吟片刻,对周燃道:“我这次出来找你只带了十一个人,包括我自己才十二个,护送你回去倒是绰绰有余,但是若是中途再折损一些人,我那边也不好交代。” 关越庭说的话,周燃又何尝不知道。 他如今在联盟那边算是成了彻底的“叛徒”和“黑户”了,若不是有这个中立派的领袖关越庭的帮助,估计他也活不到现在。 如今联盟里的话事人是“白营”的,他所在的“黑营”虽然这么久以来也积累了自己的根基。 但最近因为之前主张研制“基因药剂”的原因,如今正处于舆论的下风,估计得夹着尾巴做人,自然也是无暇顾及到他的。 临思言自己将二人变幻莫测的表情看在眼里,她淡淡地插了一句话:“暂时不要送他们走,就说我最近在制作一种可以短时间抑制病毒感染的药,需要再等几天才能研制出来。” “我免费给他们注射,这一点他们应该拒绝不了。” 关越庭和周燃颇为意外地看了临思言一眼,似乎只是将她的话当作缓兵之计。周燃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先拖住他们了。” 关越庭也表态道:“我留下帮助你们,只要再坚持三天,我们的大部队就会来这里支援了。” 关越庭的加入倒是把刀疤高兴坏了,他想着好歹以后行动的危险系数小了不少,他也有时间多陪陪女儿。 那边临思言和周燃已经把门一关,开始专心研究医院的平面图。 市第一医院地处老城区的闹市区,占地面积有限,即使如此也有十栋楼。 药房所在的门诊部在1号楼,3号楼还有个中心药房。 当时异形病毒从第一医院开始爆发,迅速扩散,按理说大部分的异形应该已经涌出了医院。 但门诊大厅向来是医院最繁忙的区域之一,挤满了挂号的缴费的买药的…… 加上3号楼和2号楼毗邻,低楼层之间有走廊相连,妇产科小儿科耳鼻喉科这些科室都集中在这两栋楼,具体里面还有多少异形滞留,实在难以估计。 “还有个问题,就是进药房需要门禁卡,我不确定会在哪儿。”周燃点着药房的位置,沉吟道。 临思言往大方向猜:“要不直接把门给砸了吧?” “如果可以,最好还是别破坏。”周燃摇头,“我们不可能把所有的药都拿走,以后可能还要回来,而且可能也会有别的幸存者来医院找药。” “如果把门破坏了,让异形溜了进去,把药都损坏了,损失太大。” 临思言不语,周燃抬眼看他,突然笑了:“是不是觉得我太固执了。” 临思言摇摇头:“没有,只是没想到你考虑事情还挺周全。” “毕竟我当了好几年的特种兵,有些思维方式……说白了,有些根深蒂固。”周燃点了根烟,笑着摆摆手:“没事,你不用勉强配合我,咱们再想个别的办法。” 周燃的行动准则很大程度受他曾经的保护者立场影响,总是下意识地以平民为优先,为后来者留后路。 在这一点上,要求临思言这样一个科研人员或者说末世中的普通人来配合他,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临思言垂着眼没说话,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淡淡地说:“没问题,那就找其他的办法。” “怎么?”周燃倒是讶异。 “总要不留下后顾之忧,但也不能挡了别人的路吧。”临思言似是而非地说道。 周燃的做法确实和自己的有出入,但是临思言并不反感,并且愿意配合。 虽然稍微麻烦点,但只要能达成目的,而自己和周燃又有足够的能力,那就无所谓。 周燃深深看了她一眼,第一次感觉自己可能误打误撞真的捡了个宝。 原以为他们这些搞科研的人多多少少有点傲气和脾气在身上的,可是临思言的性格比他想的还要好。 “不行的话,就把门的电子锁破坏了,到时候用别的方法把门锁死。”周燃指着一条走廊道。 “进出药房的门是向后开的,位置不一定准确。后面是急诊手术室,这里是值班室……如果正门大厅异形太多,我们可以从这里迂回……” 二人选定了一条进入和撤出的路线,以及几条备选的,又把异形可能集中存在的区域重点标记,剩下的就只能等实战时随机应变。 —— 夜幕降临,晚上七点,周燃和临思言带着三个特战队员出发了。 时隔数日再次踏上医院和安全屋之间的这条路,周燃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 这里是异形爆发最早的地区之一,当时他从医院往回赶时,路上还有拼命求生的活人,能救的,周燃全出手了,却还是有很多人在他面前失去了生命。 如今,这条路已是一片狼藉,地上随处可见干涸发黑的血迹和伤痕累累的尸体,苍蝇乱飞,恶臭逼人。 临街的店铺无一例外地全都门户大开,有被异形破坏的,有不及关上的,更多的是被打砸抢过的,货架上空空如也,不说便利店小药房,连中老年服装店都没能幸免。 而还活着的,只剩下了隐匿在角落的周燃和临思言他们五人。 这几日频繁和异形接触,周燃已总结出不少异形的特点: 它们没有痛觉,智商低下,力量远超普通人。 但是视觉偏弱,听觉和嗅觉却较正常人类灵敏,对活人的鲜血味更是反应迅速。 更像是某种野兽,而不是变异的人。 但平时行动迟缓的异形一旦听到同伴的召唤声信号,集合的速度却快得惊人,极为有组织有纪律。 第二百四十九章 暗处的危险 几人商量好,这一路如非必要,尽量避免使用枪械。 在医院的行动也以潜行为主,拿到药立刻撤离,如果被异形追上,得想办法在医院范围内把它们甩掉。 一路有惊无险,周燃和临思言到了第一医院正门前。门口的小广场上有不少异形,二人小心绕过,潜到了靠近门诊大厅的3号门附近。 往常人来人往的3号楼前出乎意料的空旷安静。周燃向临思言打了个手势,临思言了然,指了指耳中的通讯器,贴着墙根向3号楼后方跑去。 周燃则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穿过前方空地。 正对着大门的是门诊服务中心的信息台,绕过后方的隔断墙,才是真正的门诊大厅。 从周燃跑近的角度来看,门口到信息台这一方地空无一人,连只异形也没有。 怎么回事?周燃直觉有异,手中子弹上膛,悄然潜进大门,四下扫视确认安全后,这才贴着墙,谨慎移动着寻找角度,往隔断墙后望去。 大厅的灯暗了三分之二,显示排队叫号的指示牌也一片漆黑,望去模糊一片,只能看到有异形在游荡,却看不清数量。 周燃摸出一个照明弹,拧开后远远向对角线方向掷出。 照明弹在空中安静飞过,准确落在角落里,落地声吸引了若干异形的注意,也一路照亮了飞行路线上的情况—— 门诊大厅里密密麻麻的,竟然全是异形,起码数百只! “靠!”周燃在心里骂了一声,难怪门口空荡荡的,原来全躲在这儿! 西药房的取药窗口被淹没在层层尸群后,药房里的灯光也灭了。 照明弹有限的光线无法让周燃隔着玻璃看清药房里的情况,也无法确定药物是否完好,是否有异形已经闯进去了。 他果断放弃之前的计划,沿着原路离开门诊大厅。刚跑出大门,绿化带里有一只异形迎面穿出,直扑向他。 周燃出手如电,腿侧的匕首转眼已没入异形眼眶,一击毙命。 “吼——”嘶哑响亮的嚎叫声突然响起,周燃回头,绿化带里竟然还有一只异形! 刚刚他进来前检查过,这两只异形哪儿窜出来的? 身后杂乱急促的脚步声让周燃没有时间细想,右手抽回匕首同时,左手摸到腰间的手枪,枪口直接塞进另一只异形大张的嘴里,扣下扳机! “砰”一声枪响,在黑夜里清晰得令人心惊。 临思言停下脚步,低声确认周燃那边的状况:“周燃?你还好吗?” “改计划b,直接去2号楼会合。”周燃的声音很冷静,但临思言听得出他呼吸比平时略快,似乎在奔跑。 “收到。”临思言没有多问,转身调转方向,向2号楼跑去。 2号楼和3号楼后方都是停车场,临思言敏捷地从车子间穿过,忽然感觉到什么,脚步一顿,回身一脚踢出! 一只藏在suv阴影里的异形被他踢飞,滚落在绿化带里。 临思言几大步助跑跃起向异形落下,左脚军靴重重踩在异形胸口。 她没有留情,直接手起刀落,给了它一个痛快。 临思言甩掉匕首上的黏腻,瞥见地上接近的阴影,反手又是一刀,深入眉骨,另一只异形也倒下了。 她站起身,十来只异形从停车场各处的阴影中向自己这边包抄过来。 周燃听到临思言这边响动异常,问:“你也遇上了?在哪儿?” “嗯,十四……五只。”临思言微微弓身,将枪换到手里,子弹上膛:“在停车场。” “你别急,我五秒后到。” 临思言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直接抬起枪口,开火。 “砰砰砰!”子弹射出,异形身体抽搐,原地栽倒。 更多的异形涌上,呈包夹之势,临思言向2号楼飞奔,不断向身侧身前扫射,硬是杀出一条血路。 不远处,周燃溜着起码一百来只异形,向她迎面奔来:“临思言!” 临思言一看那数量,顿时无语。 周燃冲到她面前,二人后背相对,子弹狂风骤雨般呈扇面射出,异形成排倒下,挡住了后面涌上的异形,场面一片混乱。 “你先上去。”正好临思言一弹匣打空,周燃转身顶上她右手的空缺,连发几枪,将两米外的异形向前冲的架势好歹控制住了。 临思言抬头,看到二号楼和三号楼连接处,二楼一扇窗下的雨遮,手摸到腰后,掏出弹匣,又把另一个东西抛给周燃。 “什么玩意儿?”周燃接住,一看头都大了:“你怎么还把雷管带出来了??” 说好的尽量不破坏医院设施呢? 临思言一脸无辜,借着一楼窗户翻身上了雨遮,在高处火力压制。 奈何异形实在太多了,源源不断地包围上来,周燃无法,将手雷往密集处掷出,转身狂奔。 爆炸掀起强烈火热的气流,周围一圈异形被齐齐掀飞,残肢断臂横扫,周燃借着气流一个飞扑,抓住临思言伸出的手臂,翻到了雨遮上。 雨遮面积狭窄,一平方米都不到,临思言怕两个人有一个没站稳掉下去,手臂顺势搂在周燃后腰,却突然听男人在耳边道:“别动。” 临思言一动不动,连头也没回。 周燃一只手捂住她右耳,枪管从她脸侧伸到身后,一声枪响,窗内异形应声倒地。 “真乖。”周燃满意地吹了吹枪口,嘴角勾起,笑得十分不怀好意,换来临思言一个无奈的眼神。 二人从窗户跳进走廊,将零星几只异形清扫干净。 医院的供电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二楼连盏照明灯都没有,二人打开手电筒,走进员工通道,从楼梯下到一楼。 这里已是门诊大厅后方,异形稀少,多是医院工作人员。 二人一路清理进去,找到西药房的出入门,果然有一道门禁,只有刷卡才能出入。 红灯亮着,说明这一处安保系统还在正常运作。 门上没有把手,看来是自动拉门。如果门锁被暴力破坏,就真的锁不上了。 “先试试找门禁卡吧。”周燃的视线落到走廊尽头,二人刚刚经过的值班室门上。 临思言却抬手拦住他,皱眉道:“里面有人。” 第二百五十章 幸存者 临思言和周燃交换视线,一左一右站到门两侧,临思言警戒,周燃轻轻地搭上把手,往下拧了二十度就卡住了。 门是从内反锁的。 周燃看向临思言,后者冲他做了个手势,伸手去摸腰间的雷管。 周燃:“……” 他忙按住临思言的手臂,一脸黑线。 临思言眨眨眼,恍然大悟,退后几步,枪口对准把手,子弹上膛—— 周燃:“……” 这人怎么回事,除了暴力拆门就没有别的选项吗! 他一把将临思言拉到自己身后,抬手敲门:“有人吗?” 临思言默默扭头,开始警戒走廊拐角处。 门内没有回应,但周燃耳力敏锐,听到门后有细微的脚步声,那人大概是在犹豫是否要开门。 他于是再度抬手敲门,语气还算温和地问:“你好,有人吗?” “……你们是谁?”门内终于有人说话了,是个年轻的男声,听起来意外的冷静。 周燃把目前的情况和来医院的目的简要说了一遍,又问:“你想不想跟我们走?我们保证一定把你安全带回去,你是医生么?” “……是。” 周燃:“那就太好了,我们那儿有几个病人,需要诊治。当然,如果你不想离开医院,我们也不会勉强你……” 门开了,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临思言下意识地转过枪口,被周燃反手拦了一下,低声说:“没事。” 临思言这才迟疑地把枪口垂向地面。 青年也在打量他们,视线扫过二人身上的武器,对上了临思言平静的眼睛。 临思言也冲他微笑:“你好,我是临思言。” “我是叶子和。”戴着眼镜的青年打开门,让二人进来,“我跟你们走。你们刚刚说你们在找药?” 值班室里有一张办公桌,一张单人床,除此之外还有饮水机和几包方便面。 叶子和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会来,谨慎地将有限的食物分成了若干小份。 连水也规定了一个最低摄入量,因此除了轻微脱水和饥饿,暂时没什么问题。 周燃看了看他的脸色,从背包里掏出高热量的巧克力和能量饮料等,递给叶子和。 “你先吃一点,等会儿可能需要你和我们一起进去西药房,你知道哪儿能找到门禁卡吗?” “谢谢。”叶子和道谢,略一沉思后问:“你们有医院的平面图吗?” “有。” 叶子和接过平面图,把误差过大的部分做了修改,然后圈出一个房间,道:“2号楼四层的这一间是药师主任的办公室,她的办公桌抽屉里应该有一张备用的门禁卡。但是……” 他迟疑道:“但四楼也是异形最早爆发的区域,我不是很清楚上面会是个什么情况。” 事发当晚,叶子和和临时有事的同事换了晚班。他惦记着四楼病房的那个“重点观察对象”,准备抽空上去看一眼,奈何当晚太忙,他连值班室的椅子都没坐热就被护士喊出去好几次。 一开始只是小范围的骚乱,他听到路过的两个护士在议论,说楼上那个人醒了,又在胡乱咬人,主治医生刚准备给他打镇静剂,也被咬了一口。 然而忽然间,整栋楼都混乱了,尖叫声和凌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有人哭叫着冲下楼,状若癫狂。 叶子和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输液室也出了状况,到处都是异形…… 他的表情平静,声音却能听出压抑的颤抖。 临思言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在他的肩头用力按了按,安慰道:“没事了。” 叶子和用衣服下摆擦了擦眼镜,努力平复心绪,继续道:“我这几天一直躲在这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幸存者。如果你们遇到了,能不能……” “我们会的。”周燃留下一把战术小刀给他,“你在这儿休息,别随便开门,等我们回来。” 他们谈话的期间,门没关,临思言始终站在走廊上警戒。 叶子和虽然外行,却也看得出二人不是普通人,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们是军人吗?” 周燃看了看临思言,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姿态笔挺,贴身野战服装将她衬托得颇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工装裤妥帖地收在军靴鞋帮里,倒真有点军人的凛然范儿。 还是军中一枝花。 这人真的没有入错行? 周燃把自己想乐了,临思言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漂亮的眼睛疑惑地瞅着他:“?” 周燃收回视线,对叶子和道:“说来话长,等到安全地方了和你详细说。我是以前是军人,这位临小姐是……你就当他是志愿者吧,或者我的跟班也行。” 临思言:“……” 周燃又嘱咐了叶子和几句,确认了主任办公室的位置后,和临思言离开值班室,沿着来时的走廊回到了2号楼二层。 电梯停了,所幸安全楼梯就在走廊拐角。 周燃轻轻推开楼梯间的门,备用照明亮着,拐角处的墙上有几个人影在晃动,是异形。 周燃打头,临思言断后,二人不知三楼的情况,怕贸然出手引来一堆异形,小心地探头看了看。 三楼的楼梯间门口徘徊着几只异形,通道门半掩着,里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夜晚的医院楼梯间着实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场所。 周燃和临思言退回到二楼走廊,商量了一下撤退路线,果断决定把二楼和三楼的通道门都从外面锁上。 “小心点,千万别被咬了。”周燃叮嘱。 临思言点头:“你也是。” 这话只是场面话,她早就注射了抗体,原本被咬也不会怎么的。 周燃想了想,又说:“如果情况紧急,必须分开行动,或是和我失联超过一小时,你就直接回安全屋。叶医生那边我来想办法。” 临思言一怔,有些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科研人员,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力量,你的安全优先。” 周燃正在检查腰带上的弹匣,头也不抬道:“再说了,你也没有义务冒生命危险。” 临思言没说话,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嗯”了一声。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再相见时 二人准备完毕,周燃抽出绑在武装带上的匕首,压低身体爬上楼梯,隐匿在拐角阴影处。 他耐心地等到几只异形背对他们,倏然一个箭步窜上楼梯。 手中的匕首迅速刺穿最近一只异形的大脑,矮身避过扑上来的第二只,双腿绞住第三只的脖子狠力往墙上一掼! 周燃一脚蹬住墙面,身体翻转,匕首由下而上将第四只异形从下颌到小脑扎了个对穿。 身后“噗”的一声,第二只异形,在消音手枪几不可闻的枪声中倒地。 临思言越过一地尸体,将三楼的通道门把手从外面用手电筒和绳子有技巧性地暂时卡死。 周燃处理了三楼和四楼拐角处的两只异形,又将楼梯间的窗户推开,往下望了眼。 医院的外墙并不完全光滑,有不少凸出物,对他和临思言来说攀爬难度不大。 之前追着他俩跑的异形还未散去,无头苍蝇似地在楼下团团转,如果掉下去了,那真和羊入虎口没什么差别,死得估计还更快点。 四楼的门是关上的,二人左右分开站好,周燃动作极慢地旋转把手。 轻微的“咔哒”反锁声响起,周燃手臂肌肉绷紧,竖起耳朵听着门内动静,许久才继续往下用力,将门拉开一条细缝。 一股恶臭从门缝里飘出,这味道临思言和周燃都很熟悉——陈旧的血腥味夹杂着腐臭味,以血腥味的浓度而言,门内必定与地狱无二。 四楼的供电也出了问题,楼道昏暗。 周燃眯起眼,借着月光看到这一侧走廊上光可见的范围内就有起码二十来只异形。 地上的暖色瓷砖已经看不出颜色,黑漆漆的全是血迹,四面墙上,窗户上,连天花板上都是深褐色的血迹。 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全都敞开着,有几只异形无意识地晃进晃出,病房内似乎还有不少…… 问题在于,主任办公室并不在他目力所及的这一侧,而是反方向,且在走廊尽头。 看来只能从楼上下来了。 周燃原样把门掩上,二人继续沿着楼梯往上。五楼手术室和产科,六楼的重症监护室…… 每层的异形都很密集,直到八楼的体检中心,因为工作时间只到晚上七点,避过了异形爆发的时间,才勉强算安全。 二人走进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周燃拉开窗户往下看。这一侧临街,为了美观考虑,外墙光滑,没有安全绳的辅助,难以落脚。 “我下去吧。”周燃指着耳中的通讯器道,“保持联络。” 临思言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固定好安全绳,周燃握紧绳子,翻过窗户,沿着墙壁往下滑。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野战服,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模糊远去。 临思言有些沉默,在窗边踱步,虽然她知道周燃的能力足以应付任何突发状况,还是忍不住探出身体往下看。 周燃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她可就别想再借着他的势力混进安全基地了。 周燃已经下到六楼高度,翻进了六楼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活人。 而临思言也没有闲着,先一步下到了四楼等待着,她刚刚站在窗前,耳边却突然听见了一些轻微的响动。 临思言几乎是一瞬间就进入到一种警戒状态起来,她将手中的枪上了膛,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声音发出来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腐臭味,但是临思言越靠近那扇发出声响的门,她就越发觉得心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次绝对不是简单地遇见一只异形那么简单。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的心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跳得还要快。 眼前的这扇门明明只是一扇简单的金属门,甚至连把手都只是简单的门锁,并不是什么密码门,或者指纹锁什么的。 里面细微的,类似于挣扎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才没有立刻就挣脱,破门而出。 临思言深吸一口气,将消音枪口抵到了门锁上,“嘭”的一声,很轻,而屋内的“生物”似乎连这样轻微的声音都听到了,顿时发出一声低吼。 临思言的通讯器还和周燃的连在一起,周燃显然也是听到了这边的异常,他在对面有些紧张地问道:“临思言!你那边没事吧?” 临思言几乎是同一瞬间推开了这扇门,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特制的束缚带牢牢捆绑在墙面上的“人”,也几乎是同时,她轻轻地对通讯器里的周燃道:“我没事,刚刚有一只异形,已经被我解决了。” 说完,她不顾周燃的反应,直接按下了通讯器的关闭键,一切联系,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 临思言几乎是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步伐,缓缓走到了那个“人”面前,他仍然保留着生前最大的体面,只是脸色惨白,瞳孔也变成了极浅的灰色。 但这依然没有影响到他那副俊美清隽的面容,反而更添了几分诡秘之感。 他原本还有些狂躁的样子,却在看到临思言推开房间的那一瞬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只是神色十分陌生,似乎并不是临思言记忆中的那个人一般。 “哥……是你吗?”临思言几乎是瞬间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他苍白的面庞,那一瞬间的冰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临思言触碰到那人的一瞬间,他有一刹那无机质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嗜血的凶悍来,喉间发出了一阵长而低沉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也许是临思言身上属于他同类的血腥气刺激到了他,又或许是她手中的枪让他的情绪变得焦躁……总之,只是一种将要发狂的前兆。 但是也就是一刹那,他就将这种嗜血的本能收了回去,眼神中充满了迷茫,甚至控制不住地用冰凉的脸去蹭了蹭临思言的手。 临思言几乎是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无能为力又扑面而来的酸涩感,这只异形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他就是喻复客。 只有他,才会对自己这样不设防,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 第二百五十二章 隐瞒 临思言的手慢慢地移到了他的心脏处,如意料之中般,并没有任何搏动的迹象,她缓缓地把手放了下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想,喻复客那样聪明绝顶,睿智似妖的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呢? 或许他侥幸逃出生天,现在正好好地活着,等着自己去找他。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放下了心里那点可笑的执念。 他再怎么厉害,也终究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在这个末世世界中,他甚至都只是一个名字都被一笔带过的炮灰,存在只是为了从旁佐证男主周燃是如何力挽狂澜,最终成为救世主的。 就像临思言这个未来和周燃基地形成对立之势的反派一样,最后的死亡也不过是衬托周燃的民心所向,实在是大快人心。 可是在这些既定的故事情节外,又有谁会在意他们的死活呢? 喻复客身上的束缚带似乎并不是被别人捆上的,这凌乱的手法,看着则更像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 这一点倒是让临思言多看了几眼,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难道喻复客还有意识?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吗? 那天和周燃一起掩护那些手无寸铁的人撤退时,放了一枪救下自己的身影,临思言就觉得很眼熟,但是她不敢往喻复客身上想。 眼下看他的样子,却又像是全然不认得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吗? 思及此处,临思言慢慢将手伸到脖子后面,将妥善掖在贴身处的那两枚戒指拿了出来,握在手中仍又余温。 临思言盯着喻复客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轻轻道:“哥,你还……认识这个吗?” 像是要证明临思言的猜想似的,喻复客微微歪了一下头,似乎对面前这两枚戒指真的有印象似的。 临思言心里一动,正要继续开口,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枪击声,还伴随着周燃压低了声音却依然很清晰的呼喊:“临思言!你在哪?!” 临思言皱了皱眉,要是被周燃发现喻复客这样一副已经变成了异形的样子,恐怕他就活不了了。 她当机立断,将那条链子拆开来,将女式的那款戒指摘下来穿到链子上,又挂到了喻复客的脖子上,一边迅速地替他解开了束缚带。 “快走!”临思言低声催促道。 可是喻复客却依然是一副迷茫的样子,似乎并不明白临思言放开他是为了什么。 无论是出于本身他将自己捆起来不愿意再伤人的意愿还是看到临思言的一种亲切感,不想离开,喻复客都没有挪动步子。 耳听着周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临思言急了,直接朝喻复客脚边开了一枪,吼他:“滚!赶紧滚!” 喻复客似乎被吓了一跳似的,原本很呆滞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类似于委屈的神情来。 他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不明白地低吼了一声,但在看到临思言冰冷到几乎可以结霜的面色,最终还是从窗户跳了出去,走前还深深地看了临思言一眼。 临思言一惊,几乎都要忘了喻复客此时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人了,连忙下意识奔了过去。 刚走到窗前,窗外忽然落下一个黑影,那人长腿一勾,身姿矫健地跃进窗内,正撞在临思言面前。 临思言猝不及防,手臂下意识地挡了一把,碰到青年结实的胸口,假装惊讶地抬起眼:“周燃?你怎么下来了?” 二人贴得很近,临思言的气息几乎拂到周燃微微汗湿的额发上。 周燃退开一步,面上有些红,他把窗外的包捞进来,默不作声地扣到临思言腰带上。 “你怎么把通讯器关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周燃面色不愉地看着临思言,似乎在等她的一个解释。 临思言一副似乎才知道通讯器被关了似的,有些意外地摸了摸:“是吗?我刚刚被几只异形追击,可能是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开关吧。我都没有注意到。” 临思言的表情不似作伪,周燃也没有再深究和怀疑。 两人还没来得及再多说几句话,五楼的一波异形似乎也发现了周燃找到的这条通往四楼的捷径,纷纷顺着消防梯爬了下来,嘶吼着开始撞击另一边的门来。 周燃骂了一句:“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分头行动,把这波异形解决了再说!” 临思言点点头,周燃先去那边顶住,临思言则撤到另一边回环包抄。 临思言将枪换到左手,右手摸出战术小刀,略一犹豫,刀尖划过左手手臂,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她还嫌不够,抬手一甩,血液飞散,喷溅到门上。 新鲜的血腥味立刻被丧尸灵敏的嗅觉捕捉到,整个走廊仿佛静止了一瞬,尸群齐声嘶吼,疯狂向她涌来! 临思言迅速后退进一间病房,身体用力将门顶住。 门板在丧尸集体冲撞下簌簌震动,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不多时就倏然破裂。 临思言飞身后退,踹翻里侧病床,侧身滑到倾倒的床板下,向挤进门内的丧尸群扔出一枚雷管! 爆炸声在狭小的室内炸响,震耳欲聋,尽管临思言找了掩体,还是被冲击波震得头晕耳鸣,一时无法行动。 通讯器也被爆炸波及,从他耳中落到地上,刺啦一声杂音,这下通讯是彻底断了。 “临思言!”周燃瞳孔一缩。 刚刚异形的压力忽然减轻,接着又传来爆炸声,走廊尽头无数异形被爆炸掀起粉碎。 周燃心中焦急,子弹疾风骤雨般倾泻在留下的十来只异形身上,终于撕出一条血路,赶到了叶子和的办公室。 “锁好门,别出来!”他把门禁卡扔给叶子和,关上门,拔腿往走廊另一端狂奔,一边大喊:“临思言!” 没有回应,走廊末端的病房门口一片狼藉,异形从里到外倒下数排,满地焦黑。 余下的异形被爆炸波及,闻不到方才的血腥味了,转而向周燃靠近。 周燃这才停住脚步,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了。 临思言也不是外行,这颗雷管一定是她计算好才丢出来的,没有回应说明她应该已经脱身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脱险 想到三楼还有一个个手无寸铁,没有自保能力的医生,他咬咬牙,转身折返。 劫后余生,纵使是原本在医院已经看惯了生死的医生,叶子和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燃将书柜推到门后,挡住门上的豁口,疲惫地捋了把头发。 临思言还没回来。 通讯器那一头如石沉大海,一点声响也没有,不知是坏了还是被她落下了。 周燃踱回窗前,探出身体往楼上看。如果没有意外,临思言应该原路从八楼回来才对。 安全绳仍垂在空中,随着潮湿的夜风微微晃动,却始终不见有人落下。 他闭了闭眼,转身回到桌前,开始整理装备。 叶子和显然也是意识到了之前一直和周燃待在一起的临思言不在了,心里也有些担心,问:“我们现在……?” “我先送你们去一楼我的三个下属那里,然后回来找我的同伴。” 临思言一个人,还不知道现在会遇到什么麻烦。虽说她之前都很好地把那些棘手的事情给应付了过去,可是临思言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常年蹲在实验室的科研人员,比起他这种十年实战经验的人,处于危险中自然是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周燃转向叶子和:“我先带药物去,你可能要在这里等着。虽然现在这个房间暂时安全,但是……” “没事,我留下,你先带药品走。”叶子和毫不犹豫道。 “行,我尽快回来。”周燃将枪横到胸口,准备从安全绳上滑下去。 叶子和点点头,正要上前帮他拉着,忽然被周燃抬手制止了:“等等!” 叶子和疑惑地退回原位,看着周燃跑到窗前,带着几分急切,向窗外伸出手臂—— 接着一个黑影从夜色中出现,几乎是砸进周燃怀里的,二人一起失衡倒地,周燃还帮着缓冲了一把,小心地护住那人的头部。 “临思言!” 临思言不住喘息,支起身体,晃了晃沾满尘土和碎屑的头发:“……周燃。” 周燃看着一身狼狈的临思言,又惊又喜,终于没忍住,伸手在她汗湿的发间重重揉了两下:“没事就好。” 出乎他意料的,临思言没躲也没拿枪,防备的表情只是一闪而过,反而很快就放松下来。 眼中流露出一丝放松,淡淡地“嗯”了声,就像一只享受顺毛的猫。 周燃放下心来,正要再说几句,余光瞥见临思言手臂上的刀伤,神色立刻变了:“怎么受伤了?” 临思言一噎,直觉总不能说实话,自己的血对这些异形有着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吧。 这一点其实也是临思言在不断地抓异形回来做实验的过程中发现的,自己的血液似乎比平常人类的血更能吸引到异形,而且似乎对它们还有一定的安抚作用。 所以她才敢大着胆子把手割破了,要不然估计她也是自身难保。 虽然到现在她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不过管他呢,关键时候有用就行。 但临场又编不出个别的借口,只能心虚地把手臂往身后藏,道:“……没事。” “没事?这伤是你自己划的吧?”周燃多聪明的人,一眼就看穿了,把她的细韧的手臂捉过来检查,“刚刚就是用这个引开的异形?谁给你出的这个馊主意?” 临思言没吭声,无辜地看着他,线条美好温柔的眼睛透着水气,乖巧中还带着一点委屈。 被这么一双眼睛瞅着,周燃一肚子的火气不自觉地就被浇灭了。 他知道,临思言的这一举动并非冒失冲动,而是当时情况下的最优选择。 如果角色对调,周燃也会这么做,选择的位置还会和临思言一模一样。 而且临思言下手有分寸,伤口看着唬人,却很浅,这会儿已经止血了,痛感和拉扯感都不会影响她用枪。 不过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风气不能长,周燃板着脸,严肃警告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好。”临思言连忙点头,双手老实地放在膝盖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叶子和帮临思言消毒包扎,周燃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 临思言的头发很软,手感极佳,而且周燃莫名享受对方不设防任自己揉头的反应,总是手痒,没两下又摸了一把。 办公室里有饮水机,周燃干脆让几人补充水分,原地休息了半小时。 这才和临思言一起护送叶子和回到一楼,和那三个特战队员会合。 六个人每人都背了一背包鼓鼓囊囊的物资,周燃则把分量轻的胶囊和药片给临思言背着。 叶子和背着一大袋的医药纱布、绷带和棉花等辅助品,周燃甚至还去楼上手术室搜刮了一套手术用具。 遗憾的是,在他们能力所及的搜索范围内,再也没有发现其他幸存者。 几个人把能想到、能拿走的必需品都带上了,轻手轻脚地从之前的雨遮上跳下来,离开了3号楼。 临思言趁早周燃没有注意,往之前喻复客跳下来的窗户正对着的楼下撒上了不少她特制的药粉。 这种药粉一旦沾上,就会隐匿掉身上异形的气味,这是临思言可以想到,目前唯一能替喻复客打掩护的手段了。 停车场还有不少异形,其中三个又是未经训练过的平民,脚步声很快就把异形吸引过来。 周燃在前面开路,临思言断后,跑到侧门时,周燃回头看了临思言一眼。 “扔吧。”在临思言跃跃欲试的目光中,周燃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说。 临思言停住脚步,掏出最后两只雷管,回身扔向身后的异形潮。 “轰——” 前面几人离得够远,平安无事地甩掉了异形。周燃再次回头,临思言正顶着爆炸的气流狂奔跑,十足的认真警惕,一张清丽的脸因为运动过量,面色有些泛红。 有些可爱啊,周燃的嘴角勾了勾。 等临思言跑到他面前了,笑意还留在周燃眉梢,看起来有股别样的温柔专注,让临思言不由得有些奇怪。 周燃笑了笑,温声道:“走吧,回家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早啊,学长 周燃和临思言带着叶子和等人回到安全屋时,已是凌晨一点半。 大部分人都还醒着,惴惴不安地等着他们归来。 六人一踏进安全屋,就得到了无数嘘寒问暖。 刀疤也是个性情中人,看到他们平安回来了,连连说了好几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张罗着给他们做宵夜,场面狼狈又温馨。 临思言不适应这种场面,不知溜到哪儿去了,留下周燃被一群涕泪交加的人围着,听了一箩筐感谢的话,忙借口说要和关越庭商量事情,把人叫到一边。 关越庭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周燃道:“你准备让临思言睡哪儿?我们这么多人,就她一个女生,楼上的女士都是病患,总不能让她和她们睡一起,万一出现变异,被咬了怎么办?得给她弄张像样的床,桌子肯定不行。” “我也在发愁呢。”关越庭叹了口气,“要不我和之前你们救下的那对母女商量一下,她们换来我这屋,我就用行军床凑合一下好了。” 二楼的套间有两间卧室,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关越庭和几个特战队员现在暂时挤一间。 半晚上没抽烟,周燃也顾不上关越庭鄙视的眼神了。 他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道:“其实我那间虽然小了点,床还是能睡的。把那些杂物堆到别的地方,就没那么挤了,可以让她睡那儿。” “是可以,那你呢?睡客厅啊?” “我?我在哪儿都能睡,今晚先凑合一下。”周燃耸肩:“现在你那套间住了四个,我还住在里面就不合适了。等会儿吃完饭,让几个兄弟来给我搭把手,先收拾一下。” “也行,那你和临思言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今晚辛苦了。”关越庭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把,“竟然还带了个医生回来,有你的。” 周燃看向不远处的人群,大伙儿这会儿已经脱离了伤感,正热络地和新来的人交谈。 叶子和听说有病人,起身就要去看,又被人按了回去:“医生,您先吃点东西,不着急啊,来来来……” 大晚上的不能吃太油腻,刀疤煮了一锅鲜肉小馄饨,用托盘端着两碗过来找临思言,疑惑道:“咦,临小姐呢?” “躲楼上去了吧,我拿去给他。” 临思言却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周燃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愣了愣。 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临思言嫌麻烦跑人了,又歪头思考片刻,笑着走进套间:“临思言?” 临思言从她的杂物间里探出一个脑袋:“怎么了?” 临思言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张简陋的桌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周燃看不懂的瓶瓶罐罐,似乎都是一些药剂什么的。 “等会儿再弄,先过来吃东西。”周燃冲她招手。 临思言过来坐到他身边,端起碗盯着馄饨看了会儿,默默咬了一口,又被馅儿烫到了,龇牙咧嘴地囫囵吞下去。 “你是猫舌头啊?”周燃递给她一瓶水,笑道,“慢点吃。” 楼下也吃上了宵夜,碗筷相碰,夹杂着人声,热闹得很。 临思言看看门口,再看看对面慢条斯理吃饭的周燃,迟疑地问:“你不下去?” 周燃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她:“听说你们这些一心科研的人都是钻进去了,平时不和人交流的。还不习惯这么多人吧?” 临思言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周燃就不再说话了,安静吃饭。 临思言盯着他的侧脸发呆半晌,悄悄地往周燃身侧远挪了一厘米,继续埋头吃饭。 吃完宵夜,临思言要回去继续,被周燃拦住了:“你先去洗澡,这房间要收拾一下。” “我来帮忙。” “手都受伤了就别折腾了,边去边去。”周燃毫不客气地赶人。 临思言辩解道:“就是小伤。” 和以前受过的伤相比,手臂上这道伤对他就跟寻常人被纸划了一道小口子一样。 如果不是周燃坚持,连绷带都不需要上,哪就那么金贵了? 谁知周燃头也不抬地就给否了:“不行。” 临思言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包括之前因为这道伤被周燃训了一顿也是,被关心、被担忧、被照顾……这些感觉很陌生。 这种感觉到也不是说从来没有过,以前临景还在她身边时,就会给她一种别人谁都给不了的安全感。 他们两个从小小的孩子长成可以撑起一片天地的大人,一直都相拥着取暖。 但时隔这么多年,临景都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周燃这种行为让她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不知是坦率地接受好,还是别扭地拒绝好,心底很复杂,总想说点什么。 她在周燃身边呆站了半晌,带着一点淡淡的无奈迷惑,只能乖乖洗澡去了。 —— 尽管行军床狭窄又简陋,却硬是被关越庭睡出了一股子杂志硬照的质感。 相比和周燃以前在部队时,两个人军衔较低的时候,必须和七个人挤一间,每天早上都在呼噜声和脚臭味中醒来的日子,眼前的美人堪称风景如画。 没错,关越庭早就醒来了,只不过他感觉到临思言偷偷摸摸地进了自己的房间,也不说话,就这样直愣愣地坐在自己身边。 他原本想让临思言等到不耐烦,自己离开的,可是还是失算了。 临思言直接从清晨六点等到了太阳初升的八点。 关越庭的眉毛皱了皱,先忍不住了,慢吞吞地睁开眼,对上临思言的视线。 “……早。”关越庭迷迷糊糊地道,然后眨了几下眼,一骨碌坐起身。 临思言也慢吞吞地坐起身:“早啊,学长。” 关越庭愣了一下,像是也没有想到临思言还这样喊着在学校时他伪装学生时对他的称呼。 他身上凌厉的气势一下子就收敛了下来,似乎回到了在学校时那种宁静舒适的氛围。 临思言坐在床沿,表情沉静地看着关越庭下床,在屋里走来走去,换衣服,出去洗漱,进来收拾,又出去和守夜的人交接。 第二百五十五章 摊开了说 等关越庭再次进屋,见临思言还呆呆地坐着,漂亮的眼睛跟着自己转,不由得走到她面前:“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没睡够?再睡一会儿再过来?” 临思言摇摇头:“没事,看学长一直挺忙的,想等你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关越庭叹了口气,坐到她旁边,神色是有些无奈的。原本以为这些天临思言没有开口问他之前的事,就是不想跟他计较的意思。 可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临小姐,你想问什么?”关越庭索性放开了,与其随时躲着避着临思言,倒不如两人开成公布一些。 临思言点点头:“那我就直说了,”她看向关越庭的眼睛,无比地认真,甚至让关越庭都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学长,你知不知道,联邦在暗中做基因实验的事?” 关越庭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临思言居然都已经调查到了这个地步了…… 换做是以前,或许他还会顾虑着联邦的威压,或者是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敷衍着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可是如今,联邦都已然是自身难保了,他原本也不想再在那个空有虚壳的联邦下头卖命。 于是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点点头坦然道:“是的,我知道。这件事……我当时甚至也是参与者之一。” 临思言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样,听到关越庭坦然告知,也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淡淡地点点头:“那学长知不知道,这次异形的大规模爆发,就是因为这些基因实验的半成品药剂流出呢?” 关越庭的面色霎时冷肃了起来,他怎么不知道,他简直是再清楚不过了。 当时联邦里执政的还是他们一派所领导的“黑营”,原本临思言外祖父林老组织研究的基因药剂也是在黑营的牵线搭桥下才得以开展。 只是后来林老神情严肃地找到负责这项工作的保密任务以及总负责人周燃,并且言辞恳切表明这项研究必须尽快终止时,周燃出于对林老的信任与支持,上报后立刻终止了这项计划。 但这也成为了“黑营”失去话语权的致命一击——因为停止研制这项药物,民众在“白营”的有意引导下,便认为“黑营”是要放弃这么多处于病毒折磨中的自己,自然是极为愤怒的。 白营于是乘机买通了之前林老的助手,将半成品的实验继续投入研究,并且承诺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此举自然得到了广大民众的声援,白营也扶摇直上,几周时间就扭转了局势,成为了目前联邦的执政党。 “我知道……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关越庭叹了一口气,浓眉皱得死紧。 当时他混入a大,接近临思言,其实也是为了从她嘴里套出来林老的药剂完整的内容。像给黑营找到一个翻盘的机会。 可是当时不管是时间上,还是她刻意套近乎的行为,都太仓促,太突兀了。 他记得当时好像那个自称临思言“哥哥”的人,好像还对他颇有反感之意…… 关越庭这边还在回忆,临思言的下一句话却直接让他的脑子一激灵:“学长,我若是说我有办法研制出可以对抗异形病毒的抗体,你能帮我一件事吗?” —— 周燃看到临思言和关越庭一起从楼上走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憋着一股子酸气儿道:“赶紧吃点东西,我们早点出发。” 临思言轻轻点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高兴。 周燃又感到一丝淡淡的不满足,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临思言去够桌上的吃食的手移动,有些烦恼地扣了扣军裤缝。 吃过早饭,临思言、周燃、关越庭和白旻四人便出发了。 一路上的异形分布在连续几日的频繁探查中已被周燃和临思言烂熟于心,没费太多功夫,有惊无险地到了目的地。 商务区十分冷清,连异形都很少。 周燃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停在超市的卸货通道前。 破坏后门的声响引来了停车场内零星几只异形,被白旻拎着一根不知哪儿捡来的粗水管,挨个抡了。 后门有好几道,四人花了些时间才进入内部。停电这几日,超市只剩下昏暗的应急光源,冰箱冷柜等全停止了运作。 一股难闻的馊味儿飘散在空气中,让周燃一阵心疼,感叹道:“太浪费粮食了。” 这家超市虽不及大型连锁超市的规模,却也分了上下两层。 四人迅速把两层楼巡逻一遍,解决掉两只躲在员工休息室里的异形,这才打起手电筒,二人一组奔向自己负责的区域。 周燃和临思言回到负一层,开始往手推车里堆水和食物。四人搬起东西来毫不留情,毕竟身后有几十口人嗷嗷待哺。 负责生活用品的关越庭和白旻那边完事儿了,在通讯器里问:“你们还有多久?用不用我们回去找你们?” “你和白旻在车上休息吧,我和临思言都是最后一车了,马上就好。这楼味儿太重了,你俩就别进来了。” 周燃捏着鼻子说完,一旁忽然递过来一只口罩,是临思言从收银台附近找到的。 “谢谢。”周燃给她一个拇指,二人戴上口罩继续忙活。 能带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周燃看手推车里还有空隙,开始往里面塞巧克力和糖果。 见临思言疑惑地看着他,周燃解释道:“整天吃罐头什么的多腻啊,拿点零食换换口味,不是说吃甜的会让人心情好吗?。” 他从货架上随手拿下一盒巧克力,看了眼包装,笑了:“你看这个。” 临思言有些迷惑,凑过去看,那是一盒小奶猫幼崽造型的巧克力,体型滚圆憨厚,要是没有尾巴尖根本分辨不出前后。 周燃指着一只半趴着团成一团睡觉的小猫咪,笑眯眯道:“这个像你。” 临思言没说话,但是满脸写着她不同意。这种柔柔弱弱的动物哪儿像她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又是一个老熟人 “嗨,这还有个试吃装。”周燃从试吃小盒子里捏出半块巧克力,拉下临思言的口罩递到她嘴边,“来一个?” 临思言看看巧克力,再看看他,不客气地把巧克力咬进嘴里。 柔软的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男人的指尖,周燃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微妙情绪窜过心底,顿时有些脸红,忙把临思言口罩拉回去戴好。 “好吃吗?”周燃已经颇为不自然地转身去拿别的零食了。 临思言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闷声闷气的:“甜。” 二人推着两辆堆得仿佛小山的推车,刚回到负二楼,耳麦里忽然传来关越庭有些紧迫的声音:“周燃,有人来了。” 周燃立刻停住脚步:“多少?” “一辆装甲车,一辆suv。”关越庭顿了顿,继续道,“他们看到我们了,都有有配枪。” 周燃拧着眉迅速道:“不要和他们起冲突,我马上到。” 他切断通讯,看向临思言。 临思言早已从他的表情中察觉情况不对劲,微微皱眉:“怎么了?有异形围攻?” “不是,是人,还是一群不小的麻烦。”周燃想了想,对临思言道:“临思言,你别跟我出去,你从前门绕去停车场。记得戴上通讯器。” 临思言会意,转身要上楼,又回过身对周燃道:“注意安全。” “你也是。”周燃拍拍她的手臂,将身后的武器提在手里,向后门跑去。 临到门口,他放缓脚步,摘掉口罩,从容地从被破坏的大门后走出。 刚一露面,就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举起手来!” 周燃站在门前的阴影里,视线扫过面前呈包围势的七个人。 每个人手里都配了一把军用枪,其中二人的枪口正对着他。 这几人的站姿不似军人,却也看得出经受过训练,不是外行。 民间会有如此武装的,不是佣兵组织就是私人雇佣公司,不论哪个都不是善茬。 周燃心里思索着,望向站在那二人身后疑似头儿的人,那是一名胡子拉碴的男人,穿着打扮十分沧桑,但就是莫名其妙的眼熟。 刚才叱喝那人正是瞄准他的二人之一,看清他身上的装备,大声道:“你的枪放到地上,踢过来!” 周燃没动,先去看关越庭和白旻。 二人已经下车,分别被枪口指着,挨墙站着。对上周燃的视线,关越庭对他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们没事。 周燃这才把手中的枪放下,一脚踢到两米外,举起双手,慢悠悠地迈出两步,走到灯光下,嘴角勾起: “这么久没见,刘大校还是威风不减当年啊。” 冷白的灯光将他的五官笼上一层冷冰冰的神色,唤起了尘封多年的回忆,被他唤作刘大校的男人顿时炸了:“周燃!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看来你退伍后混得不错。”周燃笑道,又往前走了两步,被刘豪大声喝止:“你站着别动!再动我开枪了啊!” 周燃依言站定,手倒还是举着,就是怎么看也不是被胁迫的样子,懒散又从容,道:“大家都这么熟了,不用这么紧张吧。” “谁紧张了,老子和你一点也不熟!”刘豪叫道:“老实交待啊,周燃,你上这儿干嘛来的?靠,不会是来坑我们的吧?” “你想多了,这不是纯属碰巧嘛。”周燃冲堆满物资的suv努努嘴。 见刘豪狐疑的视线跟着扫过去,不失时机道,“最近怎么样啊?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你出了那么大事儿,我怎么知道你居然还回来这儿了啊。我也是刚来……”刘豪退役多年,可以说和特战队的老战友全都断了联系。 当年刘豪可也称得上是一条好汉,他是特战队的老人了,资历可比周燃要深多了。 一开始看到上面“空降”下来的周燃,还很不服气,处处给他穿小鞋,使绊子。 可是后来,他也逐渐被这个青年过人的指挥力和极高的能力所折服,甘心当了他的左膀右臂。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刘豪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因伤退役了,草草结束了十多年的军旅生涯。 这不,一时不防被周燃给带进了怀旧的节奏,幡然惊醒,“你别想转移话题。要走可以,但是东西得留下。” 周燃看了看他身边的人,笑道:“全留下不行,五分之一怎么样?” 刘豪笑得不怀好意:“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啊?周燃啊,你看我这是要和你讨价还价吗?” “嗯,我看不像。那就不好意思了,东西我们全都得带走。” 周燃瞅了瞅他们身后的两辆车,suv安上了特殊贴膜,外加防弹玻璃,外部也做了加固。 但他一眼就看上了那辆装甲车,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装甲车给我们得了?” “……”刘豪深吸一口气,好悬控制住自己没给周燃一子弹:“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不要脸。” “彼此彼此,你放着一超市的东西不要,非得和我这点物资过不去,不是还记恨三年前队里友谊赛我把你牙打掉的事儿吧?” 周燃想要膈应人的时候,那张嘴可是所向无敌,专挑人的痛处戳。 刘豪自诩混迹江湖多年,还是被周燃气得血压飙升,跳脚道:“周燃!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一顿,我刘豪两个字倒过来写!” 他话音刚落,剩下几人齐齐举枪,全都瞄准了周燃,大有要把他打成筛子的架势。 被枪口包围的男人淡定地活动手腕,向刘豪微笑:“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说——” 刘豪阴恻恻道:“遗言吗?我可不想听。” 周燃勾起嘴角,嘴唇分合,做了个“砰”的口型。 几乎同时,忽然连续三声枪响,在安静的停车场中震耳欲聋。 两枪击中了suv的两只后轮,第三枪打碎了suv的挡风玻璃。 这几下直接触发了刺耳的防盗警报,声波之大直接触动了附近的几辆车接连响起警报。 一时间,停车场里全是此起彼伏的警报声,刘豪一伙人注意力全放在周燃身上,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措手不及,全都傻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钻空子 这一秒,却已经足够周燃一个利落的起跃翻滚,抓到被他踢出去的枪,一闪身就到了刘豪面前。 “别动啊老刘,我年纪大了,手容易抖。”将枪口顶在刘豪腰背上,周燃笑眯眯道。 刘豪的一名手下见状,正要向周燃开枪,第四颗子弹破空而来,击中他的肩膀,带起一串血花! 那人痛呼倒地,其他人再要行动,全被刘豪喝住了:“都别乱动,没看人家有狙击手吗!” 这下没人敢动了,倒在地上那人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惨叫。 周燃头也不回,轻飘飘地丢出一句:“别嚎了,就是个擦伤。我们的狙击手技术没得说,说掉层皮就只掉层皮,对吧。” 通讯器里传来一声临思言无奈的一声:“……嗯。” 临思言这是害羞了?周燃心中一动,忽然觉得有些可惜,早知道应该当面说的。 对面的刘豪没察觉他这细微走神,咬牙切齿道:“周燃你也太阴险了!” “这话我不同意啊,刘豪同志,什么年代了,还觉得人数优势是最大优势啊?当年我是怎么一挑你们几个的都忘了?“ “……你大爷的,你到底要怎么样?”刘豪翻了个白眼,认栽了。 周燃上下打量他,笑呵呵道:“你们武器库存还有多少?” 刘豪:“……你还要上门抢劫啊?” 周燃一脸诚恳:“这话说的,老刘,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每根头发丝都写着你是这样的人! 刘豪在心里暗啐,奈何这会儿人为刀俎他为鱼肉,还有个不知猫在哪儿的狙击手正虎视眈眈。 刘豪只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憋屈道:“行吧行吧,好汉不吃眼前亏,有话好好说。” 周燃防着刘豪耍诈,先让关越庭和白旻把车开回去,这才拿枪顶着刘豪上了装甲车。 二人刚坐好,驾驶座的门就开了,临思言迅速闪了进来。 “辛苦了。”周燃舒服地翘着二郎腿,指着对面的刘豪,笑道,“查下gps,免得这老鬼乱报地点。” 刘豪气得头上冒烟儿,不说话,等临思言一脚油门,将他的手下远远甩在身后了,才没好气地问周燃:“你运气够好的啊,从哪儿捡来这么个宝贝?” 周燃看了眼专心开车的临思言,沉思半天才道:“凭我的人格魅力?” 刘豪:“……我呸!!!” 临思言:“……” —— 临思言按照刘豪车里的gps系统定位,可算是找到了刘豪的老巢。 周燃知道这刘豪心里的弯弯道道多着呢,自然不敢松懈,先一把薅住了他的后衣领子,皮笑肉不笑道:“老刘啊,你别想着些有的没的了啊,你老实点,我们还是挺好说话的。” 刘豪胡子拉碴的脸上却仿佛是生无可恋,蔫头蔫脑地嘟囔着:“栽在你小子手上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认了。不过我们可先说好啊,你们参观归参观,可别把我老家搬空了!” 周燃一巴掌拍在刘豪厚实的肩膀上,安慰道:“老刘!你这可就太见外了啊!咱们俩谁跟谁啊,你还不了解我?我是那样的人吗?” 刘豪心里暗骂了几句,周燃这个王八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十年如一日地这么不要脸! “呵呵,老子希望你能永远这么表里如一!”刘豪自知口舌之争上比不上周燃,也懒得再和他争辩,气哼哼地带路。 刚刚还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两人,这会儿倒是心平气和地聊起了天。 周燃递了根烟给刘豪,后者不客气地接过,点燃放到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 “对了,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周燃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还能为什么?以前那地儿,得罪了人待不下去了呗。” 刘豪叹气道:“刚好这边有熟人,就跑来投奔了,要不我干嘛那么想不开,非得到异形最多的地盘上蹲着啊。” 刘豪退伍后搞了个安保公司,明面上是做保全的,私下里其实类似佣兵,也会出一些卖命的活儿,黑白两道都得打点关系才能混得开。 他手底下这一帮子年轻人里,有当年牺牲的老战友的孩子,有他捡回来的小混混,也有无父无母的孤儿。 原本的生活都不尽如人意,跟着刘豪才算过上了有人样的日子,因此全跟着他过来了。 听他详细一说,拖家带口的竟然也有几十个人,周燃才明白刘豪为什么将物资看得那么紧了。 周燃难得地沉默了一下:“那你们就一直待在这里,靠抢夺物资生活,没有想过其他的营生?” 刘豪也沉默了,不消片刻,露出一个颇为自嘲的笑来:“就我们这几个老弱病残?呵,周燃,这早就不是以前好歹还能维持着表面和平的世界了,我们自己不去争,不去抢,就只有一个死。” 这番话说出口时,刘豪的眼睛里都泛着血光,声音是狠的,却又透露出无限的凄凉。 周燃显然也是不太适应这种突然悲凉起来的气氛,一巴掌拍到刘豪的背上:“行了,找那么多理由,还不是因为我离职了,钻这边管理松散的空子?” “那这肯定也是原因之一嘛,”刘豪大方承认了,“你被联盟押送回来的路上逃跑了之后,‘白营’的首脑可是真气不行,连我们都听到风声了。” 周燃慢慢吐了个烟圈,没说话,就听着刘豪继续道:“以前军方那边好歹有你坐阵,震得住手底下那帮不安分的。现在轮到‘白营’,他们手里可没有你这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铁砖’,领导下边儿那叫一个五马分尸,哦不对,四分五裂——” “会不会用成语啊?”周燃斜着眼睛鄙视他道。 “你领会意思就行。之前内部审查那会儿,你的任务全停了,要不哪有我们蹦跶的机会?” 刘豪这私人安保公司有时候也会接到黑活儿,如果运气不好碰上了特战大队,那就是有去无回。 他自己是特战大队出身的,自然知道正规军的厉害。如果不是因为周燃不在,他也不会来这块地界。 第二百五十八章 试探 周燃挑了挑眉:“你还知道内部审查,消息挺灵通的啊?” “那是,我还知道别的呢。”刘豪盯着他的眼睛,故作神秘道:“比如——什么秘密实验。” 周燃微微皱眉,眸光一闪,慢条斯理地笑道:“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刘豪挑眉,示意他看临思言:“她?” “没事,她口风很紧的,对吧,临思言。” 临思言还没表态,刘豪已经吐槽上了:“人难道还能告诉你不对吗?” 周燃笑着看了看临思言,回头对刘豪道:“她不一样,你就别操心了。” 临思言抿唇,很想问问周燃,自己哪儿不一样了。 碍于刘豪在场,她只能不时从防风镜片里瞥一眼周燃,刚刚刘豪提到的秘密实验,会是自己外祖父之前组织的那个吗? 刘豪冷哼一声:“我本来想问问你当初到底怎么回事的,怎么就被白营给诬陷进去了。不过看你这样,我还是省点力气吧。说说,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周燃便把安全屋和他们目前的情况简要交待了一番,刘豪听完,感叹道:“你也不容易,我这好歹都是知根知底的,你那一群乌合之众,什么时候闹起来了可就麻烦了。” “现在物资充足还好,如果救援一直不来,估计有困难。” 周燃苦笑着摇摇头:“你看我们就一辆suv,都搜到那么远的超市去就知道了,市中心现在真的不剩什么了,能搬的都被搬空了。” 刘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咬咬牙,大手一挥:“行了行了,食物没法分你,武器那些我们是存了不少,可以分你一些。改装过的装甲车我们还有几辆,你开一辆走,别的我是真没办法了。” “谢了。”周燃干脆地道谢,“回头等安全了,一定还你这个人情。” “拉倒吧,鬼知道什么时候才安全。” 刘豪狠狠抽了口烟,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尖使劲碾了碾:“就算救援真的来了,我这群人里,有几个连身份证都没有,案底倒是一大堆,被登记了更烦。” 这意思显然就是不愿意接受联邦的帮助,甚至有意向与之对着干的意味了。 周燃原本也没有劝说刘豪“归顺”联邦的意思,他原本看着刘豪这边人员充足,装备齐全,是动了将他招徕到自己基地的心思的。 周燃正要开口,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是临思言正透过后视镜静静地看着他们,似乎在想什么。对上周燃探询的目光,又默默将头转开了。 她怎么了?周燃心下疑惑,想着等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得好好问问,转头对刘豪道:“你不想跟救援走也行,但是得离这里越远越好,最好到没人的农村山里去。” “这是什么意思?”刘豪一愣。 “你有没有想过,等幸存者都被救走了,剩下满城的异形怎么办?” “这座城市还没有沦陷前人口密度和面积就是全国前几名,如果挨家挨户排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清扫完?又怎么才能确保一定能清扫干净,一只异形都没留下?” “……”刘豪这才回过味来,“你说,可能会用核……” “不一定,但是大规模杀伤性手段一定是必要的。灾后重建总比放过漏网之鱼好,毕竟只要漏了一条,又是新的灾难。到完全的疫苗研制出来为止,联邦不可能冒这种险。” 周燃垂眼,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将烟头扔到地上,一样碾了碾,“老刘,你不至于想不到这些,还是不想去想?” 他的视线落在刘豪的手臂上,对方不适地用手在健实的手臂搓了几下。 许久,刘豪才轻按着肩,原本粗旷的声音有些沙哑:“受伤这事儿,我没怨过谁,但是退伍之后,要说没有一点怨,那也太……我就算这么说了,你也不会信。” 周燃接济过不少退役的老战友,自然知道退役军人的难处。 但他自己就是个非正常退伍的例外,现在连军籍是否正式注销了都不得而知,没有立场指责或是安慰刘豪什么。 况且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周燃没有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要求别人的爱好,只能伸手拍拍他的肩,算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一路这么聊着,刘豪的基地很快就到了。 这一处是新盖起来的加工厂,大型器械搬了三分之二,还有两个厂房是空的。 厂区里有两栋宿舍和一个员工食堂,比起束手束脚、只能挤在一起睡一睡的简陋安全屋,条件可是优越多了。 “你这里确实不错,够撑一阵子。” 装甲车驶过入口的防御关卡,在迎上来的人们好奇的视线中,周燃打量着这处避难所,“只要不停水,都没有太大问题。” “是,工厂用的备用发电器够应付停电了,不过等天气冷了,供暖就烦了,热水也是个问题。” 一支小巡逻队从车旁经过,刘豪按下车窗,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周燃笑道:“还有巡逻队啊?有模有样的,就是有几个还没成年吧?” 车在某座厂房前停下,刘豪示意二人下车:“武器和车暂时都存在这里。” 他打开门上的安全锁,让二人进来。偌大的厂房里,停着几辆改装过的suv,角落堆着熟悉的弹药武器箱。 周燃和临思言挨个开箱检查,刘豪在一旁道:“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吧?” 周燃看了看临思言,道:“别麻烦了,太晚回去守在安全屋的人该担心了,我们弄好就走。” “那你们先看着,我去交待点事儿,一会儿过来找你们。”刘豪说着,就先走了。 临思言这才挨到周燃身边,小声问:“你不留下说服他?” 临思言看得出,周燃和刘豪其实关系不错,本以为二人怎么也要多叙叙旧,毕竟这一别,恐怕不容易再见。 周燃叹了口气:“老刘不是一般人,我们一起待了五年,我对他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了。刚刚我暗示了他很多次,他都无动于衷,估计是没有那个跟我们走的意思。” “强扭的瓜不甜,算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临时改主意 “你要能和他们坐一桌吃饭,我就留下。”周燃头也不抬,把一箱子弹抱出来放到一边,“我可不想看到你一个人窝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找都找不到。” 周燃没有察觉自己话里淡淡的埋怨和纵容透出的亲昵意味,临思言却却怔住了。 正巧周燃扭头看过来,临思言的反应被捉了个正着,脸浅浅地红了,手忙脚乱中,下意识地提起嘴角,局促地笑了笑。 周燃眼睛一亮:“临思言!” 临思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了?” “这么多天,终于看到你笑了。”周燃一脸欣慰,颇有种成就感,看着临思言残存着笑意的脸颊,不知怎的也跟着笑了,“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多笑笑。” 这话放在平时都是最没水准的撩女孩子的夸赞,偏偏周燃占了长得好看的便宜。 说出口这话既不显得油腻,又不显得敷衍,反而多了几分真诚,让人觉得被这样一个帅哥夸赞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临思言偏过头去,其实刚刚她笑的也不是特别发自内心,而是因为周燃突如其来的亲昵,作为礼貌一下的回礼。 可是她也没有去反驳周燃的话,因为不止他这样对自己说过,喻复客也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周燃清点盘算着库存,思考着带走多少合适,至少得撑住接下来几周,又不至于让刘豪难办。 这对他来说驾轻就熟,因此大脑还空闲了一大半,不知怎么的就琢磨起刚刚在路上,临思言那异常的反应来。 那时候刘豪在说什么来着?说他手下有几个小孩儿有案底,还没有身份证,到时候被救援队收容需要核实身份—— 临思言走回来,见周燃揣着一盒子弹出神,疑惑道:“周燃?” 周燃转过身,二人正面相对,视线撞在一起,男人的声音十分平静:“等我们的救援来了,你就要走了,对不对?” 临思言有些诧异,却没有否认,注视着周燃的眼睛,极轻地“嗯”了一声。 当初周燃舌灿莲花拉他们入伙的时候,曾说过过临思言几人什么时候想走都随意,只要告知一声就行,绝不强留。 临思言记着这句话,虽说她原本就是打算获取周燃的信任,混进他目前组建的基地里,但自从上次见到处于“异形”状态的喻复客时,她就萌生了其他的想法。 她问过009了,既然她本来就是自己创建基地,研制异形药剂的反派,那略过去周燃的基地这一步,直接组建自己的基地也没什么。 主要是放任喻复客如今居无定所地一个人在外面瞎跑,临思言也不放心。而去往周燃的基地,短时间内她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喻复客的。 她也担心喻复客出事。 可是这会儿周燃当面问了,她的回答却有了几分迟疑。 临思言不说话,周燃也没开口,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半晌,周燃摩挲着手中的子弹盒,轻轻一笑:“也是,你的身份是科研人员,自然不可能留在我这个混子身边,是要回联邦被委以重用的。” 临思言:“……” “行,到时候和我说一声,别突然就跑了,好歹好好道个别。”周燃拍拍临思言的肩,转身继续干活,脚边很快堆了几个小箱子。 周燃调侃的语气让临思言放下心来,同时又隐隐感到一份无法言说的感觉。 说实在的,周燃这种性格是她曾经最为欣赏的,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军人,一个当之无愧的领导者。 如果不是剧情限制,她倒是很想和他交个朋友。 可是,他们二人是注定会成为敌人,避无可避。 临思言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俯身抬起箱子,继续往车上搬。 这件事看似被轻松揭过了,双方达成共识,彼此都知道这个结果是理所当然。 临思言当然不可能跟着周燃去避难基地。 基地为了安全考虑,安检一定十分严格细致,临思言没有稳妥的身份不说,她自己的安全屋还捆着一个实验中的异形,根本不可能蒙混过关。 在联邦那儿,临思言的身份是很特殊的。 她之前为了完成在这个世界反派形象树立的任务,一直在和联邦方面作对,她研制出来的加强版“异形病毒”促成了好几次大规模的动乱。 可以说要不是她身份隐藏得好,早就在军方和联邦的通缉名单上了。 甚至有几次,临思言和特战队的任务对象重合,她竟然能先于训练有素、计划缜密的特种兵,单枪匹马地抢先成功,只给意在逮捕的特种兵们留下一地的烂摊子。 为此,临思言早就上了各特战大队的重点关注名单,虽然不到指名通缉的程度,但若是身份暴露,人身自由是绝无保障的。 只是周燃被诬陷革职,不清楚这一点。 去避难基地对临思言来说,和直接走进联邦军事法庭无异。 周燃目前只是觉得,临思言是在担心她的身份敏感,得不到人身安全保障。 也是,就单凭她是林老唯一的外孙女这一个身份,就已经够引人瞩目的了。 ……除非他有办法把临思言保下来。 其实仔细想想,现在是特殊时期,而临思言的作战能力和科研水平又是有目共睹的,军方和“黑营”未必会愿意白白浪费大好人才。 只是“白营”那边…… 周燃琢磨了半天可能性,末了不免失笑。 就算他能保下临思言,难道临思言就会愿意跟着他走么? 周燃摇摇头,把这件事暂且抛到脑后。正巧刘豪进来,一看他们搬上车的箱子,表情立刻扭曲了:“我靠,我说周燃,你到底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啊?” 再仔细一看,脸更绿了:“我去你大爷的,挑的还是最新改装好的车!” 负责挑车的临思言有些心虚地转开视线。 周燃挡在车门和临思言身前,抱胸道:“哪儿多了?我们可是在市中心,每天开门就要和一群异形打交道。还带着一群老弱病残,能打的只有我和关越庭两个,人少了当然要火力取胜了!” 第二百六十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 “放屁,早上和你去超市那两个小子不能打了?这个……什么临思言,不能打了?不能打你能带他们出来?”刘豪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那就四个,不能再多了!” 周燃和刘豪拉锯半天,箱子搬上挪下的,最后终于定了数量,正是周燃最开始和临思言商量好的合适数目。 趁刘豪不注意,周燃回头冲临思言得意地一眨眼,青年忍不住勾起嘴角,墨黑的眼睛里全是浅浅的笑意。 临思言看着这个年近三十的男人露出这样幼稚的表情,一时间也有些忍俊不禁。 周燃眨眨眼,正要逗她,就被刘豪给拉走了。 二人坐在仓库后门抽烟,对面员工食堂的排气口里飘出一阵蒸气,其他人正在做午饭,热闹的人声模糊地传了过来。 “你不想跟救援走,跟他们说了么?”周燃问。 “说了。想去的我会安排送他们进城,不想去的就在这待着。” 刘豪的目光扫过厂区,有些无奈,“人太多了,我也不可能全带走,老幼妇孺我倒是想都送走,总比跟着我们安全,那边又不折腾。不过他们大多数都是一家子,也不愿意被拆开,真分开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团聚。” 周燃听他说着,思绪又飘到临思言身上。到时候临思言走了,以后再见面的几率就是微乎其微了。 “你呢?”刘豪问他,“回去还一堆烂摊子等着你,白营那边还在通缉你吧?他们是第一个和你没完,黑营的那帮老头子是第二个。你真要回去?” 周燃不置可否,抖掉一截烟灰,道:“到时候再说吧,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半个多月了也没听到救援消息。” 刘豪略一犹豫,坦白道:“刚刚在车上,当着你那个心上人我不方便说……” 周燃一怔,摇头失笑道:“什么心上人……老刘你少为老不尊啊,我和她就是普通的一个战壕的战友关系,还是临时凑到一起的。” 刘豪一招“掏心拳”,一把把把他怀里的烟抢了过来,嗤笑道:“你少来,我还不了解你?五六年了,我从来就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过!” 周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说得一愣,暗自思忖一番,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从来没有对别人这么紧张过。 他十七八岁就进了军队里,接触的都是大老爷们儿,糙得不行,自然也用不着他怜香惜玉,因此他就没有对谁和颜悦色过。 一年到头连食堂打饭的都是大叔大伯,根本接触不到雌性,更别说是个姑娘了。 难道是自己憋了太久了,荷尔蒙失调?周燃眉头紧锁,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确就像个痴汉一般,只恨不得临思言半步不离开他的视野才好。 “老刘,说真的,我现在是不是挺不正常的啊?”万年母胎单身的周队发出了灵魂疑问。 刘豪叹了口气,这位曾经的周大队长,智商的确高,可是这情商嘛…… “我说,周燃,你要是真的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思,你就赶紧下手!我看她这样又有能力,长得又好看的小姑娘可抢手得很,你再不快点,她就被别人抢走了!”刘豪一脸恨铁不成钢。 周燃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刘豪可没兴趣当周燃这家伙的情感顾问,不耐烦道:“唉唉唉,你还想不想听我之前和你说那事儿了?” “你说啊。” “其实黑营那边我听了一耳朵,说是他们基地内部也爆发了异形病毒……”刘豪把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儿全给周燃说了 周燃一怔。 刘豪继续道:“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毕竟谁也没胆子进去。门口倒是没有卫兵了,但是几天也没见个人影出来。还有说病毒爆发那天晚上,看到有一辆直升机从基地飞走了……知道那边是特战大队基地的人太少,谁也说不清里面是怎么回事。” 话虽如此,二人心中都有了猜测。一架小小的直升机绝对载不下偌大一个基地里的所有人。 而如果离开的是黑营首脑骨干等人,那么那些被留下的人则很大可能已经不是人类了。 黑营竟然会沦陷,这是周燃始料未及的。 他不觉陷入沉思,烟快烧到手指了也没注意,还是刘豪抢过帮他踩灭了,劝道:“你现在担心也没用,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总会有办法的。”周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我们先回去了,你赶紧吃饭去吧。” “等等,”刘豪又把他拽着坐下,“你那个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周燃斜了他一眼,面色有些不愉道:“干嘛,你要挖墙角啊?不告诉你!” “滚滚滚,老子一双眼睛精得很,自己不会看?那小姑娘绝对不是体制内的人,又不是外行,十有八九是联邦需要的人吧?” 刘豪看着周燃平静无波,不露端倪的脸,翘起二郎腿咧嘴一笑:“普通人就算了,咱们这些老油条不可能看不出来。周燃,她不可能一直跟着你的,起码不会跟你去避难基地。” 周燃本不想接话茬,心念一转,又承认了:“确实。” 他回头看了眼坐在车旁的临思言。临思言是难得地放空状态,正在发呆,察觉到周燃的视线,扭头冲他眨眨眼,看起来无辜又乖巧。 “她确实不会跟我走,但你要想要挖她,估计也没戏,你可以试试。”周燃慢悠悠道:“别的不说,老刘,如果以后她来找你,能帮的你就帮一把,人情就算我欠你的。” “我说你怎么这么爽快就承认了,原来还是为了她打算,就知道坑我!” 刘豪抬脚要踹周燃,被男人敏捷地躲开了,笑道:“注意点儿啊,别动手动脚的,小姑娘看着呢。” 刘豪回头,临思言果然正好奇地看着他。 饶是刘豪身经百战,还是被这种清冷又带些研究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接着就突然回过味儿来了:“你们俩串通好了,故意的!” 周燃抬腿就跑:“临思言上车,赶紧收拾收拾回家了!” 刘豪大怒:“你个王八蛋给我站住!”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又救一家三口 周燃和临思言上了车,将车缓缓开出厂房。 刘豪去了一趟食堂,一路小跑过来塞给他们四个大包子:“拿着路上垫肚子吧。” “谢了老刘。”周燃手肘撑在车窗边,冲刘豪笑笑:“你可别死了啊。” “呸,老子还准备过百岁大寿呢!”刘豪笑骂:“你才是,别死了啊,一堆人还等着揍你呢!” “那也得打得过我啊。”周燃勾唇,两指并拢在额角一挥,车窗合上,绝尘而去。 这一日天气正好,盛夏的阳光中,微风轻拂,绿叶摇曳,令人神清气爽—— 如果忽略路上的异形和随处可见的血迹及破坏痕迹。 周燃三两口啃完包子,拍拍临思言:“前面停车,换我来开。” 方向盘到了周燃手里,路上的景色也变了。改装后的车七拐八弯。 不知不觉,路旁的建筑渐渐少了,绿树成荫,异形更是不见踪影,像是上了山路。 临思言疑惑又好奇,也不问周燃要带他去哪儿,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侧脸线条明晰,十分惹眼。 周燃忍不住分神多看了两眼,手已经下意识地伸了出去,在临思言软乎乎后脑头发轻轻碰了碰。 临思言扭头,一脸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周燃收手不及,手指擦到了对方的脸颊,光滑柔软,手感极好,一时心痒,试探着在临思言脸上捏了一把。 临思言无奈,捉住他的手指,拿开到一边:“专心开车。” 指尖相触的部分有一种令人愉快的麻痹感,周燃的手指略微一动,不经意似地贴上。 临思言无奈,这种行为说开了就是耍流氓,没说开又只能说是表达友好,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山上的暑气不那么咄咄逼人,周燃关了车载空调,打开窗户,带着一丝凉意的夏风吹进车内,轻快又惬意。 周燃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再去看临思言,女孩眼睛微阖,刘海被风吹乱了,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更显得眉目温柔。 车子驶到视野开阔处,周燃停下车,不远处是一个天然湖泊,近得几乎触手可及,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临思言望着窗外,周燃则看着她的侧脸。 许久,女孩才回过头,双眼发亮,比水波粼粼的西湖还要耀眼,认真道:“谢谢你,真的很漂亮。” 周燃笑了,虽然他也解释不清为什么想带临思言来这里——权当是心血来潮偶尔放松一下吧。 回去的路上换临思言开车,虽然她一路沉默,周燃却看得出她心情好了很多。 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轻敲着,拐弯都像乘了风,轻飘飘的。 “这么开心啊?”周燃笑着问。 临思言看了他一眼,抿着唇点点头。 周燃眉眼一弯,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什么,急忙道:“停车!” 临思言没看清车前的黑影,本能地随着周燃的指令急踩刹车。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险险停下,车头距离突然从一旁窜出来的三个人不到一米。 那三人形容狼狈,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中年夫妻二人带着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儿。 三人从路旁的小巷子里冲出来,险些被车撞上,愣了几秒后慌忙扑过来敲车窗,大喊:“救命!救救我们!” 三人冲出的小巷子近在咫尺,一大群异形潮水般向suv涌来。 周燃和临思言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几乎是同时有了动作。 周燃跳下车,拉开后座车门,手臂青筋暴起,一手拎一个,挨个将腿软大哭的三人丢上车。 他下手毫不留情,那一家三口被他砸成一团,吓得哭声都停了,看到他身后逼近的异形,又大叫起来。 临思言拉开天窗,探出半截身体,枪架在车顶,将周燃身后的一排异形射成了马蜂窝。 周燃熟练地一矮腰,避开喷溅的黑血,在临思言的火力压制下,从车尾跃上车顶。 临思言将枪扔给他,刺溜缩回驾驶座,挂到倒车档猛踩油门。 suv飞速后退,周燃抓稳车顶的扶手,对着追上前的异形一阵扫射,又在腰上摸了一把,顿时沉默了。 靠,没带! 周燃冲天窗里喊道:“临思言!” 临思言专心开车,头也不抬,在腰间摸到一只特制雷管往上一抛,被周燃接在手里转了个圈用力掷出! 手雷划空而去,落到异形群中,瞬时一声巨响,火光大亮,异形群被炸得七零八落。 车里干嚎的三人被爆炸给噎到了,安静如鸡,眼睁睁看着suv继续后退,离爆炸越来越远。 周燃从天窗滑进车内,对临思言伸出拳头,临思言抬手握拳和他轻轻一撞,挂挡调头,将剩余几只异形甩在车后。 “你们没事吧?”周燃转身看那三个被救上来的人。 粗略一看,三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没有咬伤,略放下心来,笑道,“刚刚情况紧急,我下手没轻重,抱歉。” “没事没事,”中年男人连忙摆手,“谢谢,谢谢你们……” 小女孩紧紧地抱着母亲的手臂,警惕又胆怯地看着他们。她的母亲安抚地拍拍她的肩,红着眼眶向周燃道谢:“真的很谢谢……” 三人果然是一家三口,且是外地人来这里旅游。 这半个多月一直躲在一家小餐馆里,终于山穷水尽,这才不得不逃出来碰碰运气。 听周燃介绍完安全屋的情况,夫妻俩都表示很希望能被收留,对着周燃又是一顿千恩万谢。 周燃给了他们几瓶水,就任那三人自行休息,一边从后视镜里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 劫后余生,夫妻俩却不见放松。 做母亲的更是紧紧抓着女儿的手,不时低声和她说什么,女孩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肯说。 周燃直觉有异,不由得仔细看了那小姑娘几眼。 到了安全屋,苦等周燃和临思言二人的白旻等人也顾不上后巷的异形了,奔出门来迎接:“你们终于回来了!” “路上没事吧?”周燃问慢了一步的关越庭。 关越庭摇摇头:“我们能有什么事,放心吧。” 第二百六十二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说着他又回过头看了看周燃身后的一家三口,低声在周燃耳边道:“你怎么又带回来三个?安全屋承载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周燃面色如常:“总不能见死不救。” 关越庭笑了笑:“行,我说不过你。” 刀疤出来接应,看到又多了三个人,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热情地招呼寒暄,领着三人往里走。 周燃趁其他人不注意,拉过刀疤叮嘱:“等会儿检查的时候仔细点,特别是那个小姑娘。” 三人被分开带去检查了,周燃和临思言把车上的东西搬到二楼。 刚分类整理好,刀疤就来敲门了,面色凝重:“那个小姑娘身上有个伤口,不像被咬的,可能是被异形抓到了……但是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发黑了,她还有点低烧。” 周燃低叹一声,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并未让他感到一丝轻松。他倚着门框,揉了揉眉心:“让叶医生去看一下吧。” 刀疤应了,没过多久,又和叶子和刀疤一起上来了。 放了张行军床的房间立马显得有些狭小。 “怎么样?”周燃问叶子和。 叶子和推了下眼镜,严肃道:“不是咬伤,但伤口确实被感染了,伤在小腿内侧,可能是跌倒的时候刮蹭到沾了异形体液的锐物。” 叶子和顿了一下,继续道:“我问了她妈妈,两个人都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在哪儿受伤的。伤口周围发黑,女孩温度偏高,心律偏快,还有头晕想吐的症状,估计24小时左右就会异形化。” 这些日子,安全屋收容幸存者时也有过几例已被咬伤的情况,叶子和早已积累了经验。 以往,他下达诊断并报告给周燃后,由周燃来出面说明。 并将被感染者——无论是自愿还是强迫的——隔离到单独的房间,每三个小时检查一次。 一旦被感染者异形化了,也由周燃来善后。 这还是第一次,被感染的是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大伙儿的心情不免沉重许多,待叶子和说完,屋里一片沉默。 刀疤补充道:“她妈妈——这一家三口,女孩妈妈好像已经猜到了,对我们很防备,拒绝离开她女儿身边,一定要和她待在一起。” 他看着周燃,为难道,“如果我们要隔离小姑娘,她妈妈那边……” 刀疤自己也有个女儿小敏,自然也是有为人父母的感同身受,说到这里也有些不忍。 周燃思索了一会儿:“她爸爸怎么说?” “她爸爸知道她受伤了,但是不知道情况严重,我也还没告诉他。” 刀疤微微皱眉:“而且我觉得,这两夫妻之间关系有些紧张。” 刀疤看向周燃,临思言和叶子和也看着他,没有人说话。 但三人眼中写着一样的复杂,这问题只有周燃能回答。 “我去吧。”他起身下楼,就在临时检查室把三人集合到一起,说明了情况。 比起父亲的茫然,母亲的反应直接而激烈。 她大喊大叫着说她女儿没事,只是小小的擦伤,绝对不可能变成异形。 她拒绝将女儿隔离,对周燃破口大骂。 说他是临时反悔的无耻小人,不想收留他们了,才编出这么个理由,要赶他们一家人走。 周燃一言不发,这位母亲就骂得更大声了,令人大脑充血的辱骂接连不断,尖利刺耳的女声隔着门板也一清二楚。 守在门外的临思言皱眉,伸手去拧门把。 门被周燃锁上了,临思言微微眯眼,掏出后腰的手枪,对着门锁就是两枪。 枪声震耳欲聋,成功把门内的人吓住了,像被突然按下了静音键。 临思言在门外众人精彩纷呈的表情中冷漠地推门而入,将门页在身后合上,自己往门上一靠,跟一尊煞神似的,冷气十足。 周燃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反而是女孩母亲被临思言冰冷的视线盯着,再开口时明显恢复了几分理智。 她声音也软了下来,带上几分哀求:“芊芊真的没事,如果你们……没办法收留我们,我们可以走……我们、我们……” 那个叫芊芊的女孩咬着嘴唇,满脸泪痕,倔强地抿着唇。 她妈妈揽着她的肩膀,红着眼眶恳求道:“谢谢你们之前救了我们,以后我们自己想办法……” 她抹了把眼眶,拉着芊芊要走,被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父亲用力拦了一下:“走,走去哪儿?我们身上什么也没有,门外都是异形,出去就是死,你还想去哪儿?” 芊芊妈妈瞪着他,顿了几秒才挤出一句话:“你不想和我们走是不是?” 芊芊爸爸避开她锐利的视线,不耐烦道:“不是这个问题!” 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就是不想走!你宁愿他们把芊芊带走,你这个自私自利的窝囊废!” “你有本事,你要强,那你送上门出去被异形咬啊?”父亲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吼道,“我是不想送死!” “那你就看着芊芊去死?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女人越说越气,简直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趁机甩脱我们娘俩儿,好跟着那个贱人去过好日子啊?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你是不是有病?你提她干嘛?不要在芊芊面前说这些!“ “这时候想起来要脸了?我呸!” 两个人越吵越激动,芊芊捂着耳朵缩在一旁,眼泪从脸上滑落。 临思言在心里暗叹一声,走到芊芊身边,轻轻拍拍她的头顶,向周燃使了个眼色。 青年点点头,一步上前,一把抓住芊芊爸爸的后领,直接把他丢出门外,再次把门关上。 夫妻俩隔着门板仍在大吵,后来约莫是被强行架走了,门外突然安静下来。 刚刚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芊芊妈妈呆立半晌,回到芊芊身边坐下,眼眶里满是泪水。 她带着几分歉意,无助地抱着女儿的肩膀,二人相对无言,只是低声哭泣着。 周燃在她们不远处坐下,耐心等着哭声渐低,才开口道:“我不会让你们离开这里的,外面太危险了,出去就是送死。”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担心我啊? 女人抬头,迷茫地看着他,手下意识地搂紧自己的女儿:“我不会和芊芊分开的……” “那我只能把你们两个一起隔离。”周燃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放心,我陪着你们一起。” 临思言猛地站直了:“周燃!” 这男主是脑子有病吧?他明明可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告诉这母女俩里面的利害关系,实在不行也可以强制性将这两母女隔离。 非要用自己做赌注吗?! 要不是周燃是男主,自己不能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谁要管他会怎么样! 临思言原本就是那种淡漠疏离的性子,多数时间都是以追求完成目标的代价最小,效率最高为最优选择。 周燃这种牺牲自己来消除别人戒心的人,她真的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面见过。 可是周燃头也不回,只做了个简单的制止手势,继续对母女俩道:“跟我上楼吧,我先让其他人给你准备点吃的。” 女人哽咽着,低声应了。 周燃把二人送到楼上的隔离室,按叶子和的嘱咐又给芊芊测了一次体温。 或许是因为刚刚情绪太过激动,她的感染症状恶化得很快,这会儿眼底已经有了淡淡的黑影,眼白也显得有些浑浊。 “没事的芊芊,不会有事的,乖……” 女人轻声安慰着躺在床上的芊芊,温柔地抚摸着她柔软的黑发,“不会有事的,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周燃关门出来,众人都等在门外,每个人的情绪都不太好。 刀疤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他尤其觉得气愤:“这都什么事儿啊……” 也是,以他这种对女儿疼爱得不得了单亲爸爸,几乎是无法想象世界上居然还有不爱自己的女儿,让她自生自灭的父亲。 “烧到38.7了。”周燃将测到的体温报给叶子和,压低声音,“可能撑不了24小时,最多到明天中午。” “……我去给她找点止痛药。”叶子和别开脸,匆匆下楼。 “我去给她煮点粥,小敏之前也经常发烧,还是得吃点清淡的。”刀疤叹了口气,跟着下楼了。 周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芊芊的爸爸呢?” “被白旻给敲晕拖走了。”关越庭道。 周燃苦笑,正要再问,手臂上忽然传来一股热度,是临思言握住了他的手腕。 周燃转头,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就被一股强硬的力道拉扯着,直接被临思言拉回了房间。 身后传来一声砸门的巨响,震得周燃耳膜嗡嗡作响,天花板疑似落灰。 他不禁咋舌,这临思言的力气可真够大的。 临思言就站在他面前,板着一张脸,抿唇皱眉,眼珠不错地盯着他看。 距离太近,平时忽略不计的身高差此时化为了有些滑稽的压迫感。 如果换一个人和两个人中任何一个这么面色不善地横眉对视,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就已经腿软了。 但周燃还有闲心思考着,是先该安抚,先解释,还是先哄呢? 在临思言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赶紧先挑一句开口:“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糟……” 临思言重重哼了一声,周燃心想坏了,不是这句。 他绞尽脑汁,平时巧舌如簧的口才这会儿破天荒地下线了,毅然选择了先哄:“别生气了,好不好?” 临思言这回不哼了,但也没理他,坐到一边继续不说话。 周燃摸摸鼻子,挪到临思言身边坐下:“小言……” 临思言把头扭到一边,冷笑着来了一句:“别套近乎啊,救世主,我和你没有那么熟。” 有必要这么生气吗?周燃有些纳闷,戳了戳临思言的手臂:“小言。” 临思言看了他一眼,周燃眼中的坚定让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也不能去……算了,我去吧。” “不行。”周燃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临思言皱着眉和他对视,彼此的眼睛里都是互不相让的认真。 “换你去干嘛?”周燃不解,“这事儿根本吃力不讨好,等那个小姑娘变成异形了,不出手不行,但是她妈妈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 周燃说到一半,忽然懂了临思言是什么意思,讪讪地闭上嘴。 母亲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杀。 尽管那已经是一具异形,没有记忆没有感情,只剩下袭击人类的本能。 但对一个母亲来说,那仍是她生养了十五年的女儿。 救了她并不会换来女人的感激,反而不得不背负一个母亲的怨恨,还要被自责感、内疚感和无力感挨个袭击一遭。 周燃知道这不是最优选择,但这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最好。 他压根没想过把这件事交给别人,无论是应变、抗压还是自我调节。 其他人毕竟原本都只是过着正常生活的普通人,缺乏经验,不足以应付这一切。 除了临思言。 她和周燃是这里除了关越庭唯二可以处理这件事的人。 关越庭要总理安全屋的保障事宜,最好防护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 周燃和临思言都知道,他目前并不适合来做这件事。 可是周燃却毫不犹豫地把临思言撇除在外,就像在医院时,周燃头也不抬地让她在紧急情况下优先撤离。 那时候,临思言只是感到不赞同,现在则是一肚子不理解。 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不理解周燃在这么多次并肩作战中仍然不信任她多一些。 还是对周燃总是把她放到一个需要保护的角色上看,对他的“大男子主义”有些不理解多一些。 周燃原本以为临思言只是不高兴他的选择太冒险,且未经商量,太过独断。 这会儿才咂摸出深层意味,蓦地心头一颤。 “临思言,”他看着临思言清泠泠的眼睛,声音略微沙哑:“我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觉得你处理不了……” 见临思言还是不肯回头,周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话语中的笑意:“要是不是因为这个……难道,你就这么担心我啊?”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最后的十二小时 临思言听他语气不对,扭头一看,周燃笑得眉眼弯弯,又是得意又是愉快,一点也没有反省的诚意。 临思言简直要被他这颠倒黑白的手段震惊了,直接气结:“周燃!” “好了好了,我错了,当时真的没有考虑那么多。”一看临思言要炸了,周燃立马端正态度,“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但是这次真的不行,你刚刚那两枪把人家都吓傻了,现在再进去,这个……估计要把人吓哭了……噗……” 临思言:“……” 临思言面无表情地想,上一个敢这么不正经,这么嬉皮笑脸地调戏她的人,下场是怎么样呢? 这些人后来被她揍得妈都不认,猪头脸一周都没消肿,从此大老远的看到她就绕道。 也就周燃,屡次三番,仗着自己……仗着自己脾气好! 这话要是让009听到了,估计得震惊得眼珠子都掉一地。 临思言脾气好?那这世界上估计都没有脾气差的人了…… 或许是自己之前表现得太过强硬了?临思言决定换一种方式来说: “我最近也在研制一种可以压制异形病毒的药物,我也是想趁这个机会试一试,或许能救这个小姑娘呢?” 可是周燃似乎打定了主意临思言就是在拐弯抹角地找借口,于是只是笑:“人体实验可不提倡啊,你别想了。” 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直接气得临思言转身就离开了屋子,门关得震天响。 只留下屋里一个一脸懵的周燃,他甚至都不知道临思言怎么又突然生气了。 吃完饭,临思言还是不见踪影。 周燃嘱咐刀疤,看到临思言来了了来和他说一声,把手枪和匕首装备好,这才去了隔离室。 叶子和开的止痛片里有镇静成分,芊芊吃过后就睡着了。 芊芊妈妈坐在床边,对着自己满满的饭盒发愣,不时抬手抹泪。 见周燃进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忙背过身擦了擦脸,勉强笑道:“周队来了。” 等周燃走近可,芊芊妈妈又全身僵硬,紧张地看着他: “芊芊刚吃了药,睡了……我看着她脸色好像好了点,也许真的睡一觉就好了。” 其实芊芊的情况并无好转,但任谁也不忍心在这最后二十个小时里再给一位母亲血淋淋的心口补上一刀。 周燃低声道:“饭该凉了,快吃吧。”说完便退回角落的小凳子上,闭目养神。 他的呼吸放得又轻又缓,安安静静地往那儿一坐,不回头都能忘记他的存在。 芊芊妈妈原本坐立不安,总忍不住偷看周燃,后来见他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又开始想自己的心事,倒是不再那么在意了。 天光渐暗,芊芊妈妈怔怔地望着窗外,算算时间,过两天就是九月一号了。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芊芊该准备高一开学了。她中考考得不错,擦着边上了一所市重点。 作为奖励,芊芊妈妈给她买了一部新手机,还安排了这一次的出游。 都怪自己,非要安排什么全家旅游,如果没有出来,或许芊芊也不会…… 芊芊妈妈不断地抬手擦又冒出来的眼泪,泪水却越流越多,令她的视线模糊。 面前递过来一包纸巾,她抬起头,周燃将纸巾塞在她手里,又回去角落坐下。 “……谢谢……”芊芊妈妈轻声道谢,欲言又止,默默地拨弄着已经凉了的盒饭。 周燃道:“吃吧,今晚还有的熬呢。” 芊芊妈妈咬咬牙,一口一口地硬往嘴里塞食物,尽管她除了苦涩的泪水,什么味道也吃不出来。 时间缓慢却无情地向前流动,夜幕降临,屋里只剩下两盏冷白的日光灯。 芊芊妈妈一动不动地坐着,宛如一尊雕像。 直到敲门声传来,她的眼珠才迟缓地转动了几下,不安地看向周燃。 “怎么了?” 周燃打开上锁的门,门外是叶子和:“芊芊爸爸醒了,说想见见女儿。” 他声音很轻,但是屋内太安静了,芊芊妈妈听得一清二楚。 她猛然站起身,奔到门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用他来假惺惺!” “芊芊……”男人挤到门口,迟疑又愧疚,“我……” “你给我滚!”芊芊妈妈用身体牢牢地抵住门,这会儿她没有哭,布满红血丝的红肿双眼瞪着门外的男人。 “大年初一的晚上你都能被那个女的一通电话叫走,这时候来装什么好爸爸?对,她要自杀,她不能没有你,你走的时候哪怕有一丁点想过芊芊吗?” 女人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似乎难受到了极点: “你知道你走了以后芊芊哭成什么样吗?她还问我‘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你就是不要她了!你滚,滚得远远的,别想进来!” 眼看这对夫妻又要吵起来,周燃伸出一只手抵在门上,只说了一句:“芊芊还在睡着。” 两个人立刻哑了火,各自别开脸,胸口起伏,竭力保持冷静。 “进来吧。”周燃仿佛只是随手一推,芊芊妈妈就感到一股强硬的力道从门上传来,让她不得不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走进门内,不敢上前,又不愿后退,尴尬地站着,呐呐道:“孩子她妈……你不要这样子……” 芊芊妈妈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叶子和进来检查了一下芊芊的情况,又看了看无言僵持的那对夫妻,在周燃的示意下,跟着他到了走廊上。 “确实恶化得很快,可能不到明天中午,”他看了眼腕表,表情沉重,“最多再十二个小时吧。” 周燃摸了根烟点上,倚着墙沉默地抽烟。 叶子和抬了下眼镜,犹豫道:“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准备一些麻醉药。” 男人几口抽完烟,淡淡道:“还是不要了,你去休息吧,有紧急情况我叫你。” 隔离室里响起了低低的争执声,没多久,又变成了隐隐的啜泣声,似乎夫妻俩终于暂时和解了。 刀疤拎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饭盒上来,探头看了眼,将饭盒塞给坐在门口的周燃: “我熬了点清淡的小米粥,你给小姑娘她妈吧。” 第二百六十五章 转机 周燃把饭菜接了过来,想了想,问:“看到临思言了么?” “吃完饭来还了饭盒,之后好像就没见着了。”刀疤如实道。 说着又略带着些好奇的眼神看了一眼周燃,心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些八卦的心思。 这周队长未免对临思言也太过于关心了,不会是对临小姐有意思吧?! 刀疤有些揶揄地去观察周燃的表情,却发现他着实没有注意到自己带着探究和八卦的心打探他的眼神。 周燃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姑娘……脾气真的好大,看来以后得多引导,多管教,周燃揉揉额角。 此刻周队长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将临思言划归到了自己的领地中了。 即使是这样越界的想法,周燃也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对劲。 —— 临思言其实也没有如周燃所猜想的那般生气了,而是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些时候没有去见过小敏那个孩子了。 小敏就是刀疤那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小时候得了怪病,身体一直不见好。 后来还在异形病毒传播前期中感染了病毒,那次临思言第一次找上刀疤时其实就已经发现了,小敏早就被异形病毒给感染了。 可是她同时也感到奇怪。 按照刀疤的说法,小敏其实已经这种状况快一个月了。 临思言自然没有告诉他小敏是因为异形病毒的感染才成了现在的样子,但同时,她也在想,在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前,或许自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临思言给小敏做过了系统的检查之后,确定了小敏因为天生体质比较弱,比剧情线中的普通人还要早感染了病毒。 可是令临思言感到庆幸的是,小敏却始终没有异形化。 这也就意味着,她或许可以从小敏身上提取出可以压抑住异形病毒的抗体。 这也是临思言在这个世界线中最重要的任务——创造出能拥有人的意识,服从自己支配和控制的异形。 而小敏,显然就是这个突破口。 临思言听刀疤说,小敏前些日子在他们外出找物资的时候醒过来了,恢复得也不错。 她好歹放下心来,走到小敏的屋子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小敏,你在睡吗?” 里头传来一声细声细气的应答声,听着还有些高兴:“是临姐姐吗?我没有睡,你快进来吧!” 临思言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一个长得颇为秀气可爱,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坐在床边,一双大眼睛看到临思言进来了,顿时发出光来。 “临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一醒过来就听爸爸说你又冒险出去找物资了,我可担心你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 临思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小敏这孩子一直都很善良,有时候天真纯善到有些不谙世事一般。 临思言第一次和小敏交流时,都有些惊讶于刀疤将这个唯一的女儿保护得极好。 明明自己做的都是些血腥行当,或者是见不得人的肮脏事,但是却将女儿养得如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我能有什么事?你还不相信你临姐姐我吗?你白旻哥哥都不一定打得过我。” 小敏被临思言这话逗得一笑,好歹放松了一点。 临思言这才又上前替她检查了一下身体,最后确认了小敏恢复得确实很好。 小敏也在观察着临思言的面色,见她一直没有完全放松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她带着些期待的语气问道:“临姐姐,怎么样?我是不是恢复得很好啊!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门玩呢?” 临思言看着小敏以往苍白青灰的面色逐渐养得红润起来,心里也是有些许欣慰:“的确恢复得不错。但是出门玩是不太可能了,外面都是异形……” 小敏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自然知道外面不太平,刚才其实也只是她随口一说。 “临姐姐,我开玩笑的。现在外面这么危险,我怎么可能出去玩?反而会给你们增加负担。” 临思言自然也看到了小敏懂事听话的外表下隐藏的失落,她先是买了个关子: “不过嘛,我们最近又从外面救回来一家三口,他们家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你可以去找她玩。” “真的吗!”小敏很激动,她从小体弱多病,都没有去过几次学校,自然也是没有机会交到什么朋友的。 如今告诉她在这座安全屋里,还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小姑娘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了。 “临姐姐,那我现在可以去找她玩吗?” 临思言摇摇头,解释道:“现在,暂时不行。因为那个叫芊芊的小姐姐生病了,需要我去把她治好,你们才能一起玩。” 小敏愣了一下,赶紧撒娇般拉起临思言的手摇晃道:“好姐姐,那你快去治好这个小姐姐嘛~” 临思言笑着弹了小敏一个脑瓜崩儿:“你这小姑娘,能不能稳重一点?我这次来,除了给你检查身体,就是因为这件事想请你帮忙。” 小敏听得一头雾水,请她帮忙?她能帮到临姐姐和那个叫芊芊的小姐姐什么呢? “临姐姐,你就直说吧,我能帮到你们的忙就很高兴了,我还怕给你们拖后腿呢。”小敏央求临思言快说自己能帮到她们什么。 临思言淡淡地一笑,唇间吐露出两个字“血清”。 —— 此时时针跨过十二点,一格一格,缓慢地向一个崭新的早晨前进。 这也是不断为芊芊余下的时间倒数计时。 这一夜,芊芊醒过几次,一开始只是烧得乏力,人还算清醒。 刀疤送上来的粥,她吃了两口便哇一声吐了,喊着身上难受,拉着父母的手低声哭泣。 芊芊爸爸和芊芊妈妈只字不提之前的争吵,全心全意地安慰陪伴着女儿,不断地鼓励她。 到黎明时分,这些话语已经变得苍白无力。 芊芊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嘴唇发白,眼珠浑浊,青黑的眼皮无力地耷拉着。 第二百六十六章 生离死别 她已经呼吸困难到令她不断发出粗重的喘息,像是已经被死亡扼住了咽喉。 一个原本青春可爱、活泼灵动的小姑娘迅速地干瘪下去,被死气笼罩着,绝望地挣扎。 芊芊妈妈哭成了泪人,芊芊爸爸也流泪了,抓着妻女的手,肩膀不住抽动。 这股令人压抑的悲伤实在太沉重了,连周燃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却不能移开视线,仍然注意着芊芊脸上每一点细微的变化。 “芊芊,芊芊……”芊芊妈妈哑着嗓子,一声声地叫着她。 芊芊却像是听不见了,她侧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只有不断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在竭力地呼吸。 天光大亮,那呼吸声渐渐低了,慢了,芊芊妈妈也放轻了呼吸,生怕自己漏听了芊芊的动静。 芊芊爸爸紧紧抓着她的手,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芊芊的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芊芊?”芊芊妈妈半是惊喜半是怀疑,向着女儿俯下身,“芊芊,你是不是好点了——” “退后!”周燃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连芊芊妈妈带芊芊爸爸一起,往后用力一拽。 夫妻俩被他拉着退出去两大步,和芊芊挥过来的手臂险险擦过。 “……芊芊?”芊芊爸爸声音干涩,不敢上前,低声问:“芊芊?” 芊芊缓缓坐起身,双目无神,整个脑袋转向三人的方向,面无表情的小脸阴鸷冷漠。 她放下两条肌肤发黑的腿,像是想站起来。 周燃迅速拔枪。 “不要!”芊芊妈妈一声凄厉的尖叫,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死死地往下按,“别开枪!!!” 周燃任她拽着,身体岿然不动,另一只手去抽腰后的匕首。 “不要!!”芊芊爸爸也扑上来,用身体挡在周燃面前,劈手要夺武器。 在他身后,芊芊张大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小心!”周燃甩开芊芊妈妈,枪反手插回腰上,五指扣住芊芊爸爸的肩膀,用力往身侧一抛! 芊芊爸爸被一股强硬的力道一甩,踉跄后退,后背撞到墙上,和芊芊的牙齿擦肩而过。 周燃顾忌他们俩是平民,出手留了七分力,芊芊爸爸没受伤,手脚并用地又爬了起来,猛跳过去按住周燃:“住手!!” 几乎同时,异形化的芊芊抓住了芊芊爸爸的手臂,张大嘴巴就要咬下! 周燃毫不犹豫,右手紧握成拳,防护手套包裹着指关节,准确无误地探进异形的口腔,用卡住芊芊的牙齿。 他胸腹收紧,低喝一声,将左右手的芊芊爸爸和异形芊芊向两个方向推开,反手掏枪。 身后忽然传来破空声,近在咫尺,周燃本能地侧了一下头,避开要害。 随即一声闷响,侧脑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传来一阵尖锐的钝痛。 周燃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眩晕,不由得单膝跪倒在地,几滴鲜血溅落在脚边。 芊芊妈妈心中大乱,惊惧自责害怕一股脑地涌上。 她丢开手中被砸变形的保温饭盒,也不敢看周燃,跌跌撞撞地扑向芊芊:“芊芊!你不认得妈妈了吗?芊芊!” 芊芊咆哮着,将她狠狠掼倒在地,芊芊妈妈后脑磕到光滑的瓷砖地,疼得眼冒金星,一时无力挣扎,恐惧大叫。 模糊的视野中,周燃看到芊芊张大嘴,向芊芊妈妈猛地埋头! 他抬手,枪口对准芊芊头部。 “砰!” “砰!” 两声枪响,两颗子弹接连贯穿了丧尸芊芊的身体。 她僵硬地抽搐几下,直直砸在自己妈妈的身上。 周燃放下颤抖的右手,勉强抬起头看向门口的突然出现的脸色冷凝的少女:“……临思言。” 周燃刚刚被芊芊妈妈毫不留情地来了这么一下,纵使是他这种皮糙肉厚的专业人士,被砸中了脑袋也是有些吃力的。 他的手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他刚刚甚至都没来得及开枪。 那两发子弹,都是临思言打出来的。 楼上的动静早已把其他人引来了,临思言一看到叶子和出现,立刻道:“周燃受伤了。” 叶子和急奔进来,迅速检查了一下周燃的伤势,道:“马上送去医务室。” “其实没什么事,我刚刚避开了,就是点皮肉伤……”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一阵剧烈地眩晕,几下几乎没站稳。 关越庭和他相处多年,自然知道他有些撑不住了,立刻吩咐道:“来两个人把他扶去治疗。” 还好楼下的其他人没敢上来,门口都是关越庭白旻刀疤这些自己人,不然这人就丢大发了…… 周燃满脸生无可恋,被几人小心地放到病床上,开始接受更细致的检查,一边还不放心地叮嘱:“那夫妻俩……” “养你的伤,我们来处理。”关越庭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一身冷气地出去了。 一片狼藉的隔离室内,芊芊妈妈还躺在地上,芊芊爸爸仍呆坐着。 芊芊的尸体还没被抬走,芊芊妈妈的手指擦过尸体冰冷的手臂,忽然一阵冷战。 那不是她的芊芊…… 她的芊芊已经死了。 这位母亲用手盖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芊芊爸爸迟缓地挪动过来,坐到她身边,眼泪漫过他那张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 关越庭原本心里为这一家三口也纠结复杂了一晚上,等看到周燃反而被这两人来了一下,心里难得有些冒火。 他们都是从枪林弹雨里下来的人,自然再清楚不过背后被捅暗刀是什么滋味,关越庭当即就冷着脸去看那一家三口。 然而当他看到抱头痛哭的夫妻俩,再有什么谴责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对着一对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他又能说什么? 但他却没想到,临思言也来了,但是她似乎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走到两夫妻面前,蹲下来检查了一番芊芊的尸体,抬起头对哭得不能自已的两夫妻道: “给我搭把手,把你们女儿抬到床上去,她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此话一出,简直是一石惊起千层浪。 芊芊的父母一下子都愣住了,关越庭虽然也吃惊,但好歹反应迅速。 关越庭先是上前一步去帮着临思言把已经是一具“异形尸体”的芊芊给扶起来。 他小声地询问道:“临思言,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临思言淡淡道:“她还没死,至于是为什么,说来话长。” 关越庭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对临思言的话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服,他没有再多问,而是把芊芊一把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芊芊父母这才像刚刚反应过来似的,连忙扑上去,芊芊妈妈颤抖着手伸到了女儿的鼻子下面,顿时,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芊芊……我的芊芊,她真的没死!”她几乎是喜极而泣,甚至都不顾之前与芊芊爸爸还心有嫌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你看啊!” 芊芊爸爸听了,也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果然,他的手指触碰到女儿的鼻息下时,真的感受到了一阵微弱的鼻息! “这……这……”这位中年男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些不可思议的神色,嘴里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但更多的是喜悦。 临思言之前站在门外开的那两枪,其实都不是真枪实弹。 第一枪是强效麻醉药,专门用来药倒已经异形化的芊芊。 第二枪则是装有小敏血清和她配置出来的药物,用于改造已经异形化的芊芊。 芊芊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活了下来,原本还以为她是自己的杀女仇人,带着恨不得把她撕碎的眼神。 如今形势一下子逆转了,芊芊爸爸妈妈简直恨不得直接跪下来给临思言磕三个响头! 芊芊妈妈顾不上什么别的了,含泪道谢:“谢谢你!谢谢……” 话里都有些语无伦次的意味在。 临思言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句道歉脸色有所缓和,反而淡淡道:“你应该道谢的人不是我,而是周燃。” 两夫妻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尴尬了一下,继而赶紧表态道:“一定!一定!” “除此之外,你们还欠他一个道歉,不说不代表你们不用去做,我希望这一点你们可以明白。”临思言淡然地补充道。 在两夫妻后悔又愧疚的情绪下,临思言带着关越庭离开了这间屋子。 一出来,关越庭就先崩不住了,于是立刻开口发问:“不需要找人来守着?这异形病毒可不是好玩的,简单一点便足以要了命!” “你确定你设计的药剂没有问题??” 临思言点点头,身上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种无与伦比的自信来:“自然了。”。 关越庭却没有因为这句话放心,他目光探究地看向临思言,似乎想要从她身上找到一些端倪, “你放心,我要是想害你们,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临思言淡淡地陈述事实。 “我凭什么相信你?”关越庭的军人素养使他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一种警戒状态。 “相不相信我,选择权在你。而我只想说一句话:‘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说完,临思言在关越庭复杂的注视中缓缓离开了。 —— 关越庭默默带上门,将两夫妻喜极而泣的哭声留在门内。 自己搬了张小凳子在门口坐下,静静守护着一家三口不被其他人打扰。 虽说还没有完全酿成,却不能将无力感和难过减轻一丝一毫。 周燃受伤更是为每个人心头笼上一层阴云,尽管本人一再声称这只是个小伤。 奈何医务室里的人全都选择了无视,每个人都提着一颗心,紧张地看着叶子和处理伤口。 周燃的伤口确实不深,血也很快止住了。 叶子和检查得十分细致,还做了几个认知测试,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 然而伤在头部,又缺乏精密检查的器械,他到底不放心,要求周燃至少卧床静养一个星期,确定没有其他后遗症了才能下床。 周燃一听,苦着一张脸讨价还价:“一个星期也太久了吧?我看睡一觉没事就好,光躺着太无聊了。” 叶子和面无表情:“必须一个星期。” “那守夜巡逻的人也不够啊……” 白旻抱着枪冷冷站在一边:“我和刀疤还有临思言也可以守夜。” 周燃仍然不死心:“临思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守夜多危险啊?再说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这是轻伤不下火线……” 刀疤拍着胸脯道:“周队长,放心吧,不就是多几个晚上不睡觉吗,我没问题的!白旻也可以!” 白旻在角落淡淡道:“我没意见。” 周燃还要挣扎,关越庭接了一杯水,往病床边一坐,一边威胁地冲他笑了笑。 周燃自觉闭嘴,眼珠转了一圈,眼巴巴地扭头去看临思言。 “小言……” 然而他最后的希望临思言同志正一脸认真地听叶子和交待“盯着他睡觉不能翻身,注意别压到伤口,伤口千万不能碰水”云云。 其他人连个眼角余光都不肯分给他。 直到叶子和让大伙儿各自散了,不要打扰周燃休息,临思言也没往他的方向看一眼,径自走了。 仿佛昨晚在门外陪了周燃一夜,刚刚又心急火燎地冲进门的人不是他。 医务室里就剩下周燃和叶子和,后者在认真地写病历,周燃只能无聊地躺着,颇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 头侧的伤口带来一阵持续的钝痛,周燃也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休息。 然而从异形病毒爆发到现在已过去半个多月,打异形、救人、找药、找物资、担心武器…… 他心里的弦一直绷着,人也总是忙碌着。 骤然让他放松休息,周燃反而不适应了,不仅睡不着,还一刻不停地思考着以后的事。 刘豪透露的关于黑营基地的消息,应该是可靠的,否则不可能过了这么久还没有任何有组织的救援行动。 可是一个偌大的特战大队基地,足足一个连的特种兵,这还不包括正在受训中、等待考核的训练兵,各部门的文职人员,另外还要加上各种后勤。 第二百六十八章 预备回黑营基地 情况得严重到什么地步,才会让整个基地只逃出去一架直升飞机? 逃出去的又会是谁?虽然还是训练兵,但是明年就该正式入特战队了,也一直是以周燃的接班人来培养的。 要是换做临思言呢?那家伙成天就把自己锁在技术部的研究室,不会连出事了都不知道吧? 黑营承载了周燃八年的回忆,基地的一草一木,每一个人,他都万分熟悉。 乍一听到黑营沦陷的消息,他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于是等叶子和写完报告回头一看,周燃还睁着眼想事情,想得那叫一个专注。 叶子和纳闷道:“你多久没睡了?不困吗?” 周燃分神想了想,回答他:“二十八个小时?不困啊,以前出任务还有过三天没合眼呢,熬一晚上不算什么。” 叶子和无语地抬了抬眼镜,就没见过头部受了外伤还这么精神奕奕的病人,太不让医生省心了! 正巧另外一个病人检查时间到了,叶子和只能叮嘱他:“你现在需要休息,不困也得睡。我半小时后回来。” “去吧去吧。” 叶子和一走,无人监督的周燃更躺不住了,在床上熬了五分钟,果断下床,准备趁机溜出去。 找地方抽根烟,再好好琢磨一下黑营的事儿——压根没有一点身为病人的自觉。 年轻人就是经验不足,爱瞎操心。当时庄芊芊妈妈的那一下,多少在周燃预料中。 所以他才能躲得那么及时,哪儿就严重到需要卧床一周了? 谁知他的溜号行动刚进展到开门,就被人抓了个现行。 临思言坐在医务室对面,正对着大门,周燃一出来就和她四目相对,再退回去已然来不及了。 他握着门把,罕见地感到一丝心虚,尴尬地笑了笑:“呃,小言,你在啊。” 临思言似乎对病人出逃毫不意外,沉默地看着他。 哎,一看就是还没消气。周燃被临思言盯得心里直叫苦,没辙了,老实地回病床上躺下。 半小时后叶子和回来,周燃依然醒着,百无聊赖地对着天花板发呆,死活睡不着。 最后还是叶子和看不下去了,勉强同意让周燃回房间呆着,毕竟都在同一层,真有什么情况喊他也来得及。 不过为防老油条病人偷偷摸摸地抽烟,周燃前脚刚进屋,后脚代表医生进行的监督的人就到位了,跟在他身后关上门。 周燃回头一看,既在意料之中也有无奈:“就知道是你。” 除了临思言,还有谁能看住他? 女孩挡在门前,伸出一只手,一言不发地递到周燃眼皮底下。 “好好,不抽。”周燃摸出身上的烟盒,老老实实地上缴。 临思言收走烟盒,看他一眼,又看床一眼,再看他一眼,意味不言而喻——上去躺着。 周燃从善如流,换了衣服躺下。 见临思言坐到角落翻阅书籍,安安静静地当布景板,忍不住手撑着头欣赏起来。 察觉到他的视线,临思言抬起头,皱眉道:“睡你的觉。” 终于肯说话了,周燃心里一乐,脸上却可怜巴巴的,哼哼道:“头疼。” 说完松开手,往床上一摊,翻来覆去难受得要命的样子,又假模假样地哎哟了几声。 临思言明知他十有八九是装的。 却在看到周燃翻身差点要压到伤口时,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按住男人的肩膀:“别乱动。” 周燃不动了,略微仰起下巴,明亮的眼睛盯着临思言,眼角微微勾起,笑着问:“还生气吗?” 他头上扎着一圈醒目的白色绷带,眼下也有熬夜留下的淡淡黑影。 多日来连轴转的忙碌留下的疲惫沉在眼底,整个人看起来明明是狼狈的,却又像从身体某处迸发出坚韧的生命力,让人移不开视线。 太犯规了,被周燃这么看着,谁还生得起气来。 临思言叹了口气,把可以移动的小书桌挪到在周燃床边,席地而坐,无奈道:“快睡觉。” 其实临思言也没那么难哄嘛,吃软不吃硬。 周燃半趴着看临思言有条不紊地忙活,忽然感到一阵困意,打了个呵欠:“你昨晚也没睡啊,休息一会儿吧。” 临思言摇了摇头。 她低头仔细地实验资料,再抬头,周燃已经睡着了。 被绷带扎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支棱着,在白色的枕套上四面八方地乱翘着,有些孩子气。 头侧的伤口上多了一层纱布,微微鼓起一个小包,让男人显露出几分脆弱和柔软。 这与平时的周燃截然不同的反差,令临思言心中突然一颤。 临思言不知是被这股暖意蛊惑,还是被男人的睡颜感染了,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西沉,周燃先醒了,还保持着和入睡时一样的姿势。 伤口的疼痛感已减轻许多,周燃有些迷糊,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床边趴着个人,那人还小心翼翼地拢着他的手指。 房间里的光线已完全暗了下来,女孩半张脸埋在臂弯里,脸侧的碎发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周燃看了一会儿,又闭上眼。 难得的岁月静好,要是能一直这样,还有多好…… —— “周燃。” “醒了?再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 “睡不着?”周燃看了眼时间,纳闷道,“你前几天晚上不是睡得挺好吗,怎么今晚就睡不着了?” 临思言没回答,走到他身边坐下:“这是什么?” “黑营基地的平面图。我这几天想着,还是有必要去一趟黑营基地。” 临思言面露不解,周燃便将那天刘豪说的话转述了一遍,道: “军用的通讯系统是独立于民用的,应该不受通讯瘫痪影响。” “我想试试进入黑营基地的通讯中心,想办法联系其他基地,或是其他特战大队。” “周燃面色越来越凝重:“现在这情况比我预计的还要严重,我自己基地的物资最多再坚持三个星期,等不起太久。” 临思言仔细看着他已经画好的部分平面图,通讯中心和机库被分别画了重点记号。 周燃又道:“就算联系不上,能把求救讯号发出去也行。其实我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但是那时候不确定黑营基地的情况,现在可以试试。临思言,你觉得呢?” 第二百六十九章 突发火灾 临思言屈起腿,身体放松地靠在墙上,打了个呵欠:“好。” 周燃奇了:“你不是说睡不着?这怎么又打上呵欠了?” 临思言揉揉眼睛,示意周燃继续。 “如果刘豪没说错的话,黑营基地应该留下了不少东西,搞不好能弄辆装甲车回来,要是有直升机就更好了。” 唯一麻烦的是机库的出入操控权在控制中心,黑营肯定早就把自己的权限取消了,还得想个办法进去…… 周燃正在沉思着,肩上忽然一沉,临思言靠着他睡着了。 “……还说睡不着?”周燃侧过脸,被女孩柔软的头发扫得发痒。 没好气地把即将滑落的脑袋往肩膀上托了托,顺手把关越庭给他的毛巾被抖开,披到临思言肩上,继续画他的平面图。 都画完了,他又把路线琢磨了一遍,暂时想不出更优方案了,这才放下笔。 向窗外随意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劲。 自他们所在的市区停电之后,陷入黑暗的夜空显出了原本漆黑浓重的底色。 然而此刻映入窗户中的一角夜空,却被染上了一层耀眼的橘。 难道是什么地方着火了? 周燃正要叫醒临思言,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近得几乎就在脚下,连地板和墙面都跟着簌簌震动起来。 临思言立刻醒了,和周燃对视一眼,二人心中同时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 临思言迅速转身回房,周燃则直奔下楼。 一楼已经睡下的众人纷纷被吵醒了,神色茫然地从各自的休息处出来,聚集到周燃身后: “怎么了?什么东西这么大声?” 紧接着又是一声犹带回音的碰撞声,近在咫尺,直接让在场的所有人变了脸色。 那自异形病毒爆发以来就被锁上的铁制卷帘门,在第三次碰撞声中向内大幅凹陷。 变形的金属门页撞上内侧的玻璃门,玻璃登时粉碎,当初用来加固门把的金属锁链虚垂到地上,摇摇欲坠。 临思言从二楼楼梯口直接跳下来,丢给周燃一排弹匣。 几人已经全副武装好了,沉默地站在周燃和惶惶不知所措的人群中间, “刀疤他们呢?” “马上下来。” 临思言点头,转身对身后的人群道:“一楼所有人听着,房门带锁的马上进屋锁门。” “小孩、老人和女士全体上二楼,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许开门开窗,不许下楼。走!” 人群骚乱骤起,短暂的失序后,大部分人按着临思言的指令各自行动。 剩下几个原地无头苍蝇般乱窜的,被周燃一手一个,拎小鸡似地就近丢进仓库。 “哐!” 铁制卷帘门在强横的外力下终于不堪重负,从中间撕开一道狭长的裂口。 数只枯瘦发黑的手挤了进来,用蛮力硬是将裂口生生挤成豁口,十来只异形蜂拥而入。 它们身后,数百只异形堵在黑营门口,破碎的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嘶吼声。 饶是周燃和临思言过去一个月几乎天天和异形打交道,也被这惊人的数量搞得头皮发麻。 重点是,这些异形为什么会直冲着安全屋来? 谨慎起见,周燃早就安排将安全屋临街一侧的门窗锁死。 遮光窗帘则被强力胶粘在墙上,将窗户糊得严丝合缝,从外面绝对看不见内部。 更别说,他们测试过无数回,异形并没有视觉这个感官。 然而眼下不是探求原因的时候,涌进来的十几只异形已经冲到了第一道屏障前,单薄的铁丝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卷帘门的裂口里仍不断有异形涌进,很快就把大门和屏障间的一小块地方挤满了,几乎无处下脚。 周燃看向楼梯口,跟在白旻和刀疤身后跑下楼的关越庭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关越庭,你带着几个兄弟守着楼梯口,一只都不能放上二楼。刀疤你在后面支援,白旻,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通讯器里传来白旻也有些紧绷的声音。 “数到一,你就打开。”周燃紧紧盯着不得章法地抓挠着铁丝网的异形群,开始倒数,“三、二、一!” 一楼仅亮着的两盏灯灭了,同时滋滋声响,一阵电光迅雷般窜过铁丝网。 一时间,皮肉烧焦味四起,贴在上面的异形群顿时疯狂抽搐起来! 电流闪烁划过异形头部,最前几排异形登时被电压放倒。 然而家用发电器的电压有限,高压电流仅仅持续数秒就耗光了燃料,铁丝网很快被异形推倒,第二道屏障近在眼前。 周燃:“白旻,就位没?” “好了!”白旻迅速地回答。 “现在放。” 白旻打开最后一处安全绳固定装置,冲到窗前用力一推! 挂在二楼窗外,长逾数十米的巨幅广告灯箱的固定螺丝早已被松动。 广告牌在夜色中晃了晃,往前倾倒,以千钧之势平平砸下。 “轰!” 广告牌又高又沉,最前面数排异形立时被淹没,浓黑的血从废墟下源源流出。 断裂的钢筋钢板垒成了半人高的小山,挡在了大门和剩下的异形之间,暂时阻住了汹汹来势。 第二道屏障轰然倒塌,用来增重的重物滚落一地,异形不善攀爬,跌跌撞撞地试图翻过眼前的障碍。 扬起的尘土中,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悄无声息地对准了它们。 临思言和周燃同时扣下扳机。 火光连闪,子弹倾泻,密密麻麻交织成一片枪林弹雨。 不断有异形倒下,又不断有异形踩着同伴尸体继续蜂拥前进。 周燃和临思言且战且退,先后打光一梭子弹,同时蹲下身换弹匣。 身后“砰砰砰”数声,关越庭开火,将最前面的三只异形精准爆头! 周燃低声喝道:“漂亮!” 前仆后继的异形爬过障碍,呈扇面铺开。 周燃将枪转到身后,改换双手手枪,开始点射后排的异形。 临思言则接过步枪,扫荡前排。 二人配合默契至极,强火力稳稳压制住异形前进的脚步。 异形被暴雨般的子弹打得连连后退,离楼梯方向越来越远。 第二百七十章 有惊无险 关越庭趁机爬上高处,趴在置物柜顶,由上往下开始清扫最后方的异形。 不过几分钟,一大群异形只剩下三分之一。 然而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门口的广告牌残骸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广告牌竟在门外异形的捶打下开始一点点地向门内移动,眼看就要土崩瓦解。 没时间了!周燃将双枪往腰间一插,摸到腰间匕首,杀进异形群! 他完美示范了冷兵器最极致有效的杀敌方式,匕首在他手中仿佛自有生命。 以刁钻角度捅进头部的柔软部位,绞碎异形大脑,迅速抽出,再次刺入。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花哨的炫技,是最土却最实用的打法。 眨眼间,周燃身侧就倒下了七八只异形。 男人双臂交错,拧断一只异形脖子,同时借力跃起,双腿绞住另一只异形头部。 “砰!” 临思言的子弹瞬间穿透异形大脑,周燃手掌撑地,一脚将意图靠近楼梯的异形狠狠踹飞! 异形横飞砸到墙上,临思言一枪补上,异形顿时滚落。 临思言头也不回,反手将枪托重击在身侧一只异形的太阳穴上。 随即转身,周燃贴到他身后,二人再次同时开火! 进入网吧的几十只异形犹如入瓮之鳖,顷刻便被横扫得一干二净。 “刀疤检查,看住前门。”周燃将车钥匙丢给关越庭,“你来开。” 说完便和临思言三步并两步跃上二楼。 关越庭开了后门,跳上驾驶座,麻利地倒车,碾过两只异形。 再一踩油门撞飞两只,直窜出小巷。 马路上异形成群,光看一眼数量就令人狂起鸡皮疙瘩。 不远处,医院住院部陷入火海,浓烟滚滚,火势惊人,连空气都跟着燥热不少。 关越庭将油门踩到底,噼里啪啦撞飞前方异形,suv特意强化过的保险杠被异形撞得凹陷进去。 二楼的周燃看了直摇头:“以后应该少让他开车。” suv驶到正下方,周燃抓着安全绳,沿着外墙玻璃滑溜下去,落在车顶。 临思言将头顶的护目镜拉到眼前,从二楼一跃而下,稳稳落在车顶。 “走!”驾驶座上传来周燃简洁迅速的声音,临思将枪在车顶架好,应道:“好。” 倒车甩尾一气呵成,后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周燃单手操控方向盘,另一手伸出车窗外,开始扫射。 枪声不绝,随着车的蛇形走位,异形被强火力撕开一条血路。 二楼,白旻打破一扇采光玻璃,搭起架子。 他和刀疤合力将沉甸甸的汽油桶推向楼下的异形群,飞快往地上一趴。 临思言趴在车顶,从瞄准镜里盯着那个坠落的汽油桶,一枪命中。 子弹精准地贯穿汽油桶,在异形群头顶爆炸,火焰瞬间吞没了门口的异形,燃起一人高的火墙。 危机暂时解除,这下周燃和临思言可以放心清场了。 手雷被临思言接二连三地掷出,落点巧妙,爆炸范围堪堪重合。 黑血溅上临思言面部,沿着护目镜滴落,她面不改色,向身后丢出一枚手雷,压低身体。 周燃默契地猛一打弯,绕到异形群之后,险险避开爆炸波及。 近在眼前的两个血气鲜活的大活人明显比火墙后的黑营有吸引力多了。 suv就像是探进汤里的一柄长勺,轻而易举地将异形群搅乱。 数百只异形转而追在车后,盲目的追逐中,异形接二连三地倒地,余下的则被周燃和临思言故意带离安全屋附近。 这场清剿持续到天光微凉。 第一医院的大火烧了一整夜,终于熄了,一栋楼大半焦黑,也不知有多少异形葬身火海。 黑营门前的马路上横着无数异形尸体,腐臭冲天。 suv经过一夜鏖战早已伤痕累累,车身前后两侧都有凹陷,窗户碎了两扇,挡风玻璃龟裂,轮胎也瘪了一只。 周燃从天窗爬到车顶,坐在临思言身边,疲惫地伸长双腿倒下:“累死了。” 他和临思言脸上身上都是汗水夹杂着血污,受各种爆炸波及,还有一些小擦伤。 异形密集,所幸车的机动性强,周燃驾驶技术了得。 两人数次避开被包夹的险境,精神高度集中了几小时,这会儿直接闭眼就能睡死。 临思言强打起精神,晃晃他的肩膀:“别睡。” 说完自己也打了个呵欠,忍着困意又推周燃:“周燃。” “好困。”周燃眼睛已经闭上了,坦然装死,“换好轮胎你来开。” 自己开当然可以,但是周燃也不能就这么睡在车顶啊。 临思言拉了拉周燃的手臂,没拉动。 自己则因为连续交替踩了一晚上的战斗,突然吃不上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倒。 周燃,连忙反手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不合时宜地搂住了她的腰。 临思言的腰很窄,柔软紧实,线条流畅,充满韧性。 临思言忽然感到后腰一紧,整个人被按进周燃怀里,差点撞上对方的脸。 鼻尖传来周燃的味道,汗味混着硝烟味,实在说不上清爽,可是却是难得的心安。 “怎么了,求抱抱举高高吗?”周燃的重心都放在临思言扶着他的右手上。 顺手揽过女孩劲瘦的身体,在她背后拍了拍,末了又在临思言后脑揉了揉,“我们小言辛苦了,真乖。” 男人的气息一下子贴得极近,临思言这才如梦初醒地松开了握在他手臂处的手,转过头去不看他揶揄的目光。 这人……时不时流露出来的一些话和行为都像哄小孩子似的,弄得她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 临思言换好车胎,周燃跟着爬上后座。 他把座位上的碎玻璃扫到一旁,以一个略微别扭的姿势架起双腿,环顾四周后感叹道: “刘豪要是看到他的新车到我们这儿才一个星期就变成这样,能骂一小时不带重样的。” 他拉过一旁的弹药盒看了眼,里面已经空了。 昨晚为了尽可能地把附近的异形清扫干净以绝后患,弹药库存差不多见了底,不补给不行了。 周燃抱着空空如也的弹药盒,忍不住叹气。 临思言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劝道:“你不是说要回黑营一趟,到时候再说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 被掳走 周燃叹了一口气:“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临思言很专注地掌控着方向盘,车子也一路平稳地从大道朝着一旁的小道上开去。 临思言看见前方一个拐弯处,下方是一处还未修缮完成的破路,如今这suv已经是破损严重了,要是碾上去恐怕会当场罢工。 临思言只得小心再小心,贴在山崖壁走,速度也放慢了不少。 说时迟那时快,临思言驾驶着车刚刚经过弯口,一道黑影霎时从树上落了下来,把临思言和周燃都吓了一跳。 黑影一下子撞到了车的前挡风玻璃上,力道之大直接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 临思言死命踩住了刹车,才好歹把车子给稳住,没被那一团不明物体撞飞出去。 车才刚刚停稳,两人这才辨认出那个黑影隐隐约约是个人的模样。 那黑影虽然高瘦,但也能看出来不是一种羸弱的体态,不然也不可能一拳把侧玻璃给打碎了。 临思言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就被一双苍白冰凉的手给握住了,她眉头一皱,另一只手就要去够腰间的枪。 可是手刚刚摸到冰冷的枪管,临思言就无意间瞥见了那个黑影脖子间一闪而过的荧蓝色的光芒。 她的所有动作都一下子僵住了,周燃此刻已经地掏出来了身边随身的枪,冷冷地瞄准了那个黑影。 “放开她。”周燃开口道。 临思言有些惊讶,以周燃的性格,遇见异形居然没有直接开枪打死。 这是转性了?临思言有些迷惑,但这正好给她顺道推波助澜的机会。 周燃哪里是转性了,他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个抓住临思言手臂的人不仅并没有伤害临思言举动,甚至看着也和其他完全丧失神智的异形不一样。 这个异形看起来,似乎还能思考,残留着人的意识。 临思言在周燃和眼前人僵持的时候,就已经暗中释放了一点小剂量的麻醉剂。 这种剂量周燃不会察觉到,而刚好又可以给喻复客带走自己的机会。 果不其然,喻复客根本就不害怕周燃手里的枪,伸进来另一只手打开了车锁,一把将临思言搂进怀里抱了出去。 周燃皱着眉头按下了扳机,既然不知善恶,又威胁到了临思言,那自己只能对他动手了。 可是出乎周燃意料的,以往百发百中的自己这次却失了准头。 那只异形把临思言护在怀里,巧妙地一躲,就避开了周燃的那一子弹。 周燃震惊得不行,以为异形如今已经进化到了这种地步? 可是他哪里知道,这里面有临思言放麻醉剂,他自然实力和以前也是素不相识。 继而喻复客又以极为迅速的速度,挟着临思言快速地离开了现场。 而周燃看了一眼刚刚他们离开的方向,正是黑营基地的所在地! 于是只留下一个满脸铁青的周燃。 —— 周燃回到安全屋时,正门前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 临街的采光玻璃在爆炸的气流下碎了个彻底,大门前堆着广告牌的残骸和被烧焦的异形尸体,刀疤和白旻正组织大伙儿清理修补。 周燃跳下车,看着惨不忍睹的大门,和原本精美的装饰墙上的无数弹孔,歉疚地对白旻他们道:“对不起。” 他们目前所在的城市是个古都,承载了从古至今的无数回忆,意义非凡,如今却被破坏成这样,也不知道以后要费多少心力去复原。 “没事没事,现在不是心疼这个的时候。” 刀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给过了水和干净毛巾,心有余悸道,“你们平安回来、大伙儿没事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刀疤脸上有掩不住的忧色,其他人也是情绪萎靡。 安全屋不再安全,像昨晚那样的异形袭击随时有可能会发生。 这个认知无情打散了这一个多月相对安逸的生活带来的希望和乐观,几乎所有人都被一阵强烈直接的悲观笼罩了。 没有人交谈,众人沉默地完成手头的工作,在关越庭的安排下清理障碍,封上窗户,再重新制作临时的大门。 虽然看着井井有条,每个人却都知道,再来一次和昨晚一个规模的异形袭击,安全屋就撑不住了。 他们现在不过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一个出其不意的巨浪掀翻。 周燃回到二楼,清点了一下剩余的弹药库存。 仅凭这些闯入废弃的黑营去救临思言,风险太大,可是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安全屋的大伙儿们等不了遥遥无期的救援了。 他盘腿坐在地上,正看着手中皱巴巴的黑营基地平面图,关越庭进来了,默默在他面前坐下。 “周燃。” “嗯?”周燃头也不抬,还在平面图上写写画画。 关越庭盯着男人头顶的发旋,第一百次地认为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在断自己的后路,在减少自己的安全保障,在为自己以后的单独行动增加风险,在把自己性命攸关的底牌尽数亮出来。 但是看着周燃耳朵上的几道擦伤留下的淡淡血痕,关越庭第一百零一次地掐断了心底作响的警告。 “周燃,”他迎着男人的视线,一字一顿,认真道,“我带你去黑营安全屋。” 周燃一愣,眼中有掩不住的惊愕。 安全屋这个说法是跟着佣兵组织本身一起入境的,通俗来说就是地下据点。 储存有大量的食物、药品和武器弹药,以应对突发紧急情况下的隐匿和藏身。 为了安全和隐蔽起见,安全屋的位置一般属于高度机密,且一旦被使用一次后便永久作废。 以关越庭的等级和任务性质,握有安全屋的情报并不奇怪。 但是关越庭和他这种草莽出生不一样,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黑营世家出身。 周燃当初想拉关越庭入伙,多少也存着获得对方信任后,用其他报酬换取安全屋位置的想法。 然而周燃始终不提——一开始是没找到合适的契机,后来是忙忘了。 再后来他既已确认了临思言迟早会离开,那么黑营安全屋的存在就是他们独自在末世里生存的安全保障。 第二百七十二章 白营安全屋 周燃便把这件事撂下了,再没动过安全屋的念头。 他没想到关越庭会主动提起,呆了片刻,皱眉摇头:“关越庭,谢谢你。但是不行。” 关越庭看了他一会儿,认真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无奈:“……我就知道。” 就知道周燃不会同意。 周燃看他一脸郁闷,闷闷不乐的样子,顿时笑了:“你知道我不会同意,还提出来干嘛?你不为自己以后想想?还板起脸来了,不行!” “可是安全屋还有临思言……” “没有可是,你又不欠大伙儿的,不用觉得内疚。”周燃摆摆手,低头继续看他的平面图,“我会想办法的。” 关越庭半天没吱声,周燃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没成想手中突然一空,青年把黑营的平面图抽走了,紧紧地捏在手心里。 “不关安全屋,是我们……”关越庭的脸有些严肃,艰难地组织措辞。 关越庭望着周燃的眼睛无比沉重,存着说不出的沉甸甸,似乎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定。 周燃正顽强地自我分析这莫名其妙的紧张,就听沉默片刻的关越庭再度开口。 “……黑营也不简单。”关越庭的眼睛亮得惊人,说完就迅速垂下头。 室内一时安静,关越庭低着头,周燃只能看到他懊恼的侧脸。 关越庭这话一定不是随口胡说的,周燃想。 其实他也怀疑过,为什么当时联邦要送自己上法庭,黑营那边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他倒是有些猜到了。 他们自己原本就不干净。 “我……”周燃开口才发现声音哑了,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却一时想不到说什么。 关越庭抬起头,目光居然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既然以后都要腹背受敌了,我们不如回去把自己的基地做大做强—— 这句话突然涌到嘴边,又被周燃咽回去了。 他叹了口气,在自己脑袋上的乱毛揉了揉:“让我想想。” 周燃没有考虑太久,毕竟眼下没有更优的选择,他们是真的没有库存了。 别说再来一次大规模袭击,就算要闯进嘉世,也只够从大门坚持到行政楼。 可是决定虽然下了,他心里却还是像堵着什么一样,靠着窗台接连抽了几根烟,这才回到屋里。 “去可以,先说好了,”周燃竖起三根手指,“食物和药品都留下,弹药只带走三分之一,足够进入黑营的通讯中心就行。” 见关越庭似有不满,还要说话,周燃飞快地打断了他:“反对无效。” 关越庭点点头,也知道如今多说无益。 周燃背过身去按了按胸口,目光是难得的沉默。 那个异形不会伤害临思言,他知道,可是他也不愿意再让临思言多在它手上一天了,他忍不了。 事不宜迟,第二天,休整完毕的二人一大早就出发了。 之前车的玻璃碎了个彻底,前后保险杠都撞坏了,周燃和关越庭只能开suv去。 这一路过去倒不是太远——安全屋大隐隐于市,就藏身在闹市区里。 然而那一带多是老建筑,前有老商场,后有区重点小学,中间无数年龄超过三十年的低层住宅区,人口密集, 街道也还未被重新规划拓宽,很多路只够两辆车擦肩而过。 路上的异形比想象的多,周燃怕suv在小路上堵住,不得不把车停在社区入口。 引擎声吸引了一些异形的注意,好奇地绕着suv打转。 周燃和关越庭一动不动地坐着,耐心等这些异形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才从天窗爬到车顶,沿着小路摸进小区。 “异形有点太多了……”周燃猫在角落,小声说。 最高不过七楼的居民楼底全是异形,而且因为推行开放式小区的缘故。 原本不同社区间的围墙全被拆除了,异形们四处游荡,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关越庭站在周燃身后皱着眉道:“……嗯,我们可以绕过去。” 他揉揉额角,确认手枪装了***,不抱希望地扭头问关越庭:“你不知道是哪栋楼吧?” 关越庭有些茫然摇头。 “哎,挨个找吧……”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沿着公告栏、宣传栏、广告牌等各种隐蔽物,由外向内搜索。 然而异形分布得实在是太全面了,几乎每个拐弯都会迎面撞见一只。 周燃出手如电,不等异形嚎出响动就解决了,关越庭则负责扫尾,二人一路有惊无险,终于摸到了2号楼下。 到这儿就轻松了,二人一路清理异形爬上五楼。 关越庭撬开第一层锁,开始解第二道密码锁,周燃则站在拐角处四下张望。 整片居民区死气沉沉,除了异形发出的咕哝声和拖沓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响,也不知那些紧闭的窗户后,还有多少幸存者。 “周燃。”关越庭低声喊他。 “来了。”周燃跨过几层台阶,忽又停下,皱眉往外看。 他隐约听见了几声咆哮,但再凝神去听时,那声音又消失了,许久都没再响起。 听错了?周燃留了个心眼,不过现在不是去找人的时候。 他跟在关越庭身后进了门,屋里大概每扇窗户都定制了遮光窗帘,整间屋子黑乎乎的。 关越庭拨弄了两下电灯开关,没反应,这一片果然也停电了。 二人各自打开手电筒,面前整整齐齐摞到天花板的几排箱子。 外面分别贴着标签,标示着各种罐头食品、高热量食品、军用干粮。 一整箱的药品,还有码在卧室里足足十箱的弹药。 四面墙、天花板和地板全都贴了隔音材料,周燃恢复了正常音量,一脸震惊地看着关越庭: “白营就把这么多易燃易爆物堆在居民楼里?着火了怎么办?多危险啊!” “不过东西可真够全的,只要不停水,你在这儿生活两个月都没问题。来,咱们开始吧。” 弹药这些东西,占地不大,负重却不小,需要再跑一趟。 周燃和关越庭把东西搬上车,原路折返,半途忽然听到一阵桌椅倒地的重响。 第二百七十三章 终究不是一路人 在正上方!可是他打碎玻璃是——? 糟了! 周燃迅速跑出雨遮,也顾不上引起异形注意了,转身后退,同时向上方抬起头。 一句“等等”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一个黑影已经从六楼的一扇窗户里一跃而下。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重闷响,结束了一个濒临崩溃的生命。 周燃的眼皮狠狠一跳。他盯着面前的尸体,脑中嗡嗡作响。 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 “周燃!”通讯器里,关越庭急切的呼喊穿透大脑的杂音,让周燃猛然清醒过来。 新鲜的血气味道对异形极具诱惑力,周燃不过走神了一秒,已经被几十只异形包围了。 而更多的异形,正循着声音,循着气味,从各个角落和拐角聚拢而来! 周燃飞速踹倒面前的两只异形,借力一跃,踩着另几只异形的肩膀,跳上了雨遮。 老式建筑的低楼层都装了防盗网,周燃勾住防盗网,翻身跳上二楼和三楼防盗网之间一米高的狭窄空间。 防盗网根本负载不了成年男性的体重,加之年岁久远,固定螺丝早就生锈了。 周燃刚喘了口气平复呼吸,就听到脚下一阵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周燃一下子僵住了:“……” 他忙抓住头顶的防盗网,正要顺势再往上翻,脚下一空。 二楼的防盗网也不知道是哪个豆腐渣工程承包的,哐啷一声直接砸了下去。 周燃吊在三楼防盗网下方,头顶又传来了熟悉的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我靠!”周燃真是忍不住骂人了,这一栋楼的防盗网到底都是谁装的! “周燃!” 关越庭不知何时跳到了不远处的保安亭屋顶,举起了手中的枪。 周燃会意,一手勾住防盗网,另一只手将背上的武器给一把撸了下来。 二人先后开火,拥挤在周燃脚下的成群异形顿时被两个方向交织的子弹网射了个人仰马翻。 周燃双腿在空中一荡,临思言同时收枪,短暂的停火空隙间,周燃踩着异形尸体稳稳落地。 “先上车,我掩护。”周燃在通讯器里道,再次开枪。 在临思言的强火力掩护中,周燃打光了身上所有的子弹,总算从异形最密集的区域挣脱出来。 他一路向suv狂奔,双手匕首护在身前,精准地撂倒面前挡路的异形。 关越庭的子弹在前方撕开裂口,周燃用刀光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冲到了suv车前。 顾不上开车门,周燃直接从天窗滑进驾驶座。 被他一路甩下的异形涌上,无数枯瘦的黑手开始拍打车身,suv立刻晃动起来。 关越庭的子弹也打光了,他放下枪口,看着那辆似乎随时会被掀翻的suv。 侧面的玻璃已经被异形的蛮力敲碎了,一只异形探进半截身体。 被周燃狠狠一踹,头盖骨粉碎倒下,另一只又挤进脑袋。 弹药明明就在后座,周燃却连换弹匣的片刻喘息都顾不上。 异形实在太多了,但凡能引走一部分,只要三分之一,周燃就能想办法逃出去。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矗立着,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的身边还有一个高而瘦的身影,默默地站在一旁。 正是前不久双双消失了临思言和喻复客。 临思言看着车中的身影,眼前闪过的却是那个头上缠着绷带纱布,在自己身前沉沉睡着的周燃。 对不起了。临思言在心里想。 周燃的的确确是个没话说的好人,当之无愧的男主,可是自己也是终究要与他为敌的。 走之前,再送他一份大礼吧…… 周燃一枪托把一只异形的脑袋敲出车窗外,扭头看向远处孤军奋战的关越庭。 关越庭的子弹打完了,他得赶紧去把人接回来。 然而他抬起头时,却瞥见了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那个让他不甘,后悔,愧疚……的,临思言。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周燃忽然读懂了临思言平静的表情下掩藏的暗流。 心脏痉挛般地重重一跳,周燃猛地砸碎面前异形的脑袋,冲车窗外嘶声大喊:“临思言不要——!” 临思言远远地冲他微微一笑,摘下左手的黑色皮制露指手套,右手摸出匕首转了个圈,用力划破手掌。 鲜血汩汩涌出,临思言脚下的异形闻风而动,发出了觅得食物的兴奋嘶吼。 顷刻间,包围着suv后排的半数异形齐齐转身,向临思言的方向疯狂涌去! 周燃瞳孔紧缩:“临思言!” 临思言头也不回地跃下保安亭,身影瞬间被尸群吞没。 临思言的身影消失的瞬间,周燃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一枪托怼在探进车内的异形头顶,一手拽住异形上身往下一按,直接卡在窗口。 后面叠上来第二只,被他如法炮制,不过十几秒,两侧车窗就被异形层叠的尸体卡住了。 临思言带跑了差不多一半的异形,suv被包围的压力骤然一轻。 周燃窜到后座,用最快的速度换上弹匣,又闪回前排,一脚把那几只倒霉的异形踹出车窗。 挂挡倒车开枪几乎同时进行,suv碾倒车后几只异形,周燃再次换挡踩油门,车前的异形立时滚到了车轮下。 他左手扣动扳机,弹无虚发,迅速为suv左侧清除障碍。 车轮在暴力踩油门下高速旋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suv猛一甩尾,瞅准空隙,毫不留情地加速,无视车身碾过异形时的晃动起伏。 一路撞倒数十只异形,暴力撞出一条生路。 车子未作任何停留,沿着马路飞驰而去。 挡路的异形挨个被撞飞,在空中打着转落下,司机却连个余光也欠奉,面无表情地肇事逃逸。 临思言完蛋了,周燃攥紧方向盘,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着。 回去不把她揍得屁股开花,这事儿绝对没完! 周燃其实一贯不怎么受外界影响。 之前和白营打交道,这群人整天在他面前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 换个人都要被恶心一回,他却压根没放在心上,一转身就抛到脑后。 第二百七十四章 真的生气了 换作平时,更是很少有人能惹他生气,周燃都不记得上一回自己这么焦躁是什么时候了。 他一路把异形撞得砰砰响,suv的车前盖已经被撞变形了,整辆车不断发出行将散架的报废声。 沿着社区外围绕了大半圈,周燃终于找到一个合适停车的地点。 他下车把周围的异形清理了,第五次敲了敲入耳通讯器,还是没反应。 周燃磨了磨后槽牙,钻上后座,开始给身上的两把手枪和一把步枪换弹匣。 距离临思言引走异形已经过去快十分钟了,他必须争分夺秒。 弹匣卡了两次,愣是没换上去。周燃停下动作,看了眼自己的手。 换弹匣这个动作他已做过无数遍,行云流水,早已成了身体本能,就算闭着眼都没问题。 现在他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周燃捋了把汗湿的头发,在心里把准备拿来揍临思言的十八种武器快速筛选了一遍。 迅速装备好武器,又把备用的医药包甩到背上,冷着脸下了车。 这一处和他们早上停车的位置在对角线上,周燃踹倒一只异形。 站在社区地图前,飞快地计算着临思言可能会在的位置。 她有可能直接跑回安全屋了,那是风险最低的选择。 但如果临思言想要尽可能远地引走异形,去安全屋显然不是最优方案。 要找一个地形狭长,不易被异形包抄,可以限制异形活动空间,方便近身肉搏的地点。 周燃点了两个位置,挑了可能性更高的那一个,压低身体冲进居民楼之间。 附近的异形被之前那场骚动吸引走了大半,剩下这些压根造不成什么威胁。 周燃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跑到了地方。 只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地上横七竖八摞着十几只异形尸体,一路向某栋居民楼的方向铺去。 几乎所有异形都是一刀毙命,周燃踢开一只异形的尸体,惨烈的场景掩盖了属于人类的血腥味。 再往内,战况愈加激烈。 枪管被折弯,掉在异形尸体中,显然被主人当成了趁手的凶器。 一路进去,异形的尸体越来越多,最后集中在一扇窗下。 周燃抬起头,那扇窗开着,窗边的墙上和窗沿有新鲜的血迹,看血量和位置,绝不可能只是手掌上的伤口造成的。 周燃本就阴沉的脸色更难看了——临思言很可能受伤了! 他把窗下的异形尸体踢开,一蹬墙面翻进窗内。 这是属于一楼小吃店的储藏间,不大的空间里堆满了零零散散的杂物。 临思言就坐在离窗最远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周燃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才感觉到一路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了原处,一摸脖子凉飕飕的全是冷汗。 他大步走向对方:“临思言!” 临思言毫无动静,周燃心里一咯噔,急忙蹲下身检查他。 临思言右手还紧紧握着一把匕首,头靠在手臂上,呼吸有些微弱,脸色也很苍白。 周燃拍着她的脸,喊道:“临思言?临思言!” 临思言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还是没动。 周燃双手在她身周滑过,急切又仔细地检查。 摸到后肩时,女孩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抽动了一下,像是疼得紧了。 周燃眼皮一跳,小心地把对方的头靠到自己肩上,往临思言身后看去。 这一眼,差点把周燃气得心率不齐。 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横贯了女孩背部,从左肩直到右后腰,血流不止。 连黑色的野战t恤都被肉眼可见地洇湿了一大块。 周燃扶着临思言的肩膀,过了好半晌,才红着眼从喉间挤出一句:“靠!” 才分开十五分钟,临思言怎么就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德性?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周燃额角青筋直跳,深呼吸了两次才控制住暴揍伤者的冲动。 他把临思言放倒在地,将那道伤口前后检查了两遍,确认应该只是撞到了什么造成的严重刮伤。 不是异形挠出来的,周燃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连忙开始处理伤口。 破破烂烂的野战t恤被周燃用匕首划破脱下,临思言上身半裸,露出一身洁白无暇的胴体。 可惜周燃毫无欣赏的心情,反而屡次想放下绷带,先对着她的屁股狠揍一顿解气。 待伤口做好简易的消毒和止血处理,临思言也醒了。 她刚刚只是因为力竭和失血而暂时失去了意识,手撑着地板要坐起身,被周燃轻而易举地一巴掌按回去。 “躺着别动。” 周燃坐在她身后,临思言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心情不佳,气压偏低,话里更是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临思言眨了两下眼睛,明智地把“就是小伤”四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一片沉默中,包扎结束,临思言扶着墙站起身。 背上的伤口多少影响了她的行动力,周燃丢给他一把手枪,率先跳下二楼,开始清理路上的异形。 临思言默默跟在周燃身后,看着男人的宽肩窄腰,后知后觉:周燃是不是生气了? “周燃……”临思言试着叫了一声。 周燃回头看了她一眼,见临思言呆呆地看着他。 脸上蹭着血污和尘土,一脸不知所措,心里的窝火顿时更旺了。 他没说话,扭头继续往前,一脚撂倒一只异形,军靴坚硬的靴底踩着异形头颅磕到一旁的路基上,画面十分凶残。 临思言:“……”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一路回到suv上,周燃都没有开过口,临思言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偷看周燃一眼。 “周燃……你生气了?”临思言试探着问。 周燃的回答是一甩方向盘,一脚油门加速撞飞了路旁一只异形——即使那只异形原本压根就没挡路。 临思言:“……” 活了二十三年,从来没有人为她如此动过肝火。 也从来没有哄过人的临思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满脑子重复播放着“怎么办”三个字。 她当时的选择确实有些冒险,却并非脑子一热不管不顾。 但是如果要帮周燃解围,那是最有效也最直接的方法。 第二百七十五章 冷落 至于自己的退路,临思言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就算周燃不来找她,她也有办法脱身。 况且上次在医院,相似的情况下他也做过相似的判断,当时周燃的反应可没这么大…… 临思言抱着弹药包,下巴伏在背包上,避免碰到背后的伤口。 回到安全屋已是正午,刀疤看到临思言缠着绷带下来,脸都吓白了,头也不回地奔上楼找医生:“叶医生!” 关越庭已经驾驶着一辆抢来的车先把物资运回了安全屋,尽管他再三强调周燃和临思言在一起,两个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话是这么说,他自己也是隐隐约约有些担心的。 尤其是临思言和周燃那骨子里相似的性子。 他怕两个人到时候会牺牲自己保全大局。 如今看到伤痕累累的临思言和黑沉着脸的周燃,他心里一抽,临思言真的…… 他果然没猜错。 关越庭亦步亦趋地跟在人群后面,和临思言周燃一起走进了医务室。 临思言被押进了医务室,伤口需要彻底的消毒和重新包扎。 临思言被叶子和和几个人左右围着,感到几分不自在,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周燃。 男人本已抬脚要离开医务室,察觉到临思言的视线,想了想,挪了张凳子在角落坐下。 临思言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些,默默忍受着背上的刺痛感。 “背上和手上的伤口没有伤到骨头和神经,静养几天就好。不过为防发生陈窈那样的情况,接下来12小时要密切观察。” 叶子和擦了擦额上的汗,坐下来写病历,“半夜可能会发烧,如果发烧了吃这些药,明天早上要是退烧了就没事了。” “你们自己也知道的,伤口愈合之前不能碰水,这几天晚上不要仰卧,还有避免剧烈运动。” 周燃点点头,见临思言一脸的欲言又止,又问叶子和:“不用一直待在医务室吧?” 叶子和一愣——这俩怎么就这么嫌弃医务室? 他有些郁闷,语调平板道:“不用,如果你不介意我每隔两小时要检查一次的话。” 周燃点点头,神情专注道:“行,我知道了。” 临思言松了口气,医务室不属于她的安全区,别说入睡了,连放松都很难。 回到房间,临思言眼巴巴地凑到周燃身边:“周燃……” 周燃看了她一眼,在她肩上轻轻一按,临思言乖乖地后退到床边坐下。 看着周燃出去又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脸盆,手臂上搭了一条毛巾,在自己面前半蹲下。 周燃拉过临思言受伤的左手,小心地避开绷带,用湿毛巾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又从手腕开始往上擦。 她只是一边手臂受伤,又不是半身不遂……临思言准备伸手去接毛巾:“我自己……” 周燃躲了一下,似乎并没有让临思言自己擦拭伤口,冷着一张脸帮临思言处理完毕,又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他前脚刚走没多久,关越庭就进来了。 临思言看着一脸担忧之色的关越庭,歪着头问:“学长怎么来了?” 关越庭拉开一把椅子挨着临思言的病床坐下:“少贫,你这次太冒险了。周燃生气也是意料之中。” 临思言淡笑着摇摇头:“是不是一次冒险现在还难说。 —— 关越庭从屋里出来时,脸上还带着轻快的笑意。他循着烟味摸到走廊尽头。 看到周燃正靠在窗边抽烟,心不在焉的,手中的烟大半都成了烟灰,即将烧到手指了都没察觉。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问:“吃了?” “吃是吃了,不过好像没什么胃口,没精打采的。” 关越庭靠到周燃身边,促狭道,“某人不理他,小姑娘可——难过了。” 虽然一听就知道关越庭在夸张,周燃还是故作高冷地“哼”了一声:“让她长点教训,免得还有第三回。” 就算二人不提,关越庭光看周燃的反应,就把临思言受伤的缘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关越庭轻轻地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周燃,道:“当时是不是气死了呀。” “血压都快飙到260了。”对着关越庭,周燃就没什么必要隐瞒了。 他头疼地揉揉眉心,“就想找到了先揍一顿,结果伤成这样子,真是——” 关越庭心领神会地接话:“心疼了?” 周燃没吱声。 “你受伤躺在医务室里的时候,临思言的表情比你现在还难看呢。” “那怎么能一样?”周燃理直气壮地一抖烟灰,坚持双标,“再说了,我可没往异形堆里扎。” 关越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得周燃都有些心虚了,才摇头走开,丢下一句:“哎,幼稚!” 周燃无语:“……” “幼稚”的某人在窗边抽完三根烟,惦记着伤患不知道吃药了没、睡了没——不会像自己上次那样要溜号吧? 周燃熄掉烟头,快步往回走。 房门虚掩着,他顺手推开,和站在自己床前的临思言来了个四目相对。 临思言似乎一惊,飞快地反手把什么东西藏到身后。 这动作牵扯到了她背后的伤口,女孩竭力装作无辜的表情顿时裂了一条缝,漏出一点龇牙咧嘴来。 “藏了什么?”周燃语气不善地关上门,径直走到临思言面前,眼神锐利。 这小崽子难道藏了枪?还真的想跑啊? 临思言眼神游移,在虚空中来回扫了两遍,最后放弃了,垂下脑袋把身后的东西交了出来。 周燃接过来抖开一看,是一件洗得发白松垮的旧t恤,眼熟得很。 “……”周燃拎着那件,满脑袋问号,“你拿我的睡衣干嘛?” 临思言不说话,低头看脚尖。 捉摸不透,周燃索性把睡衣随手扔回床上。 看到叶子和开的药还原封不动地搁在空了的饭盒旁,故意板起脸道:“吃药去,吃完去睡。” 临思言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透着一层水光,说不出的可怜,欲言又止的。 自己是会屈服于美人计的人吗?周燃目不斜视,上前拿起空饭盒就要走。 第二百七十六章 回忆童年 刚转身,肩上忽然传来一股熟悉的温度。 周燃一愣,任那双手臂从背后环住自己,接着一个热乎乎的、柔软的脑袋靠到了他的肩头,带着几分讨好在他颈侧蹭了蹭。 “对不起……”女孩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低低道,“周燃,别生气了。” 男人的身体很放松,并未因她的接近而流露出半分排斥警觉。 临思言却不安地收紧手臂,眼巴巴地看着男人的半张侧脸。 周燃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手臂。 临思言忙松开手,看着周燃转过身,似笑非笑地问:“谁教你的?关越庭?” 临思言连忙摇头。 关越庭临阵反悔,不仅没有把哄人诀窍倾囊相授,还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加油”就跑了,留下他对着饭盒一脸茫然。 但是刚刚那一刻,临思言突然无师自通。 不仅准确地抓到了周燃吃软不吃硬的本质,并且一步到位,捏住了周燃的软肋——自己。 她眨着水气朦胧的眼睛,睫毛微颤,专注地盯着男人看。 眼里写满讨好,直看得周燃的心软塌了一个角。 周燃:“你这人……” 临思言忽然咬了咬嘴唇,秀气的眉毛一皱,脸上露出几分忍痛之色。 周燃立刻收回到了嘴边的说教,扶着l临思言的手臂让她坐到床上:“疼得很厉害?我去叫小叶医生来。” 临思言则飞快地拉住他的手:“还生气吗?” 周燃眯起眼:“你到底是真疼还是装疼?” 临思言委屈,又低头看脚尖。 生平头一次,曾整治了无数熊孩子新兵的周燃感觉到对手的棘手程度远超预料。 美人计和苦肉计无缝切换,追击和装傻左右横跳,到底是谁给惯的? 周燃抽出手,色厉内荏地在临思言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道:“躺下!” 临思言多机灵的人,哪儿还听不出周燃心软了,高高兴兴地往床上躺下。 周燃监督着临思言吃了药,又陪了她一会儿,正逢刀疤有事喊他下去。 叮嘱道:“乖乖躺着,睡不着就等我上来,别下床。” “嗯。”临思言乖巧点头。 等周燃回来,临思言已经在药效发作下睡着了。 他侧躺着蜷缩在狭窄的行军床上,怀里抱着一团白色的东西,眉头微皱,睡得不太安稳。 临思言抱的是什么? 周燃俯身捏住那玩意儿的一角,来回看了三遍,再回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床,终于确认那是自己的睡衣。 周燃心里无端一跳:“……” 原来这临思言之前拿他的睡衣是打着这个主意。 睡梦中的临思言对自己的“罪行”暴露毫无所觉。 周燃也过去趴在她身边睡了。 睡梦中临思言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又沉甸甸的,一步也迈不开,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再低头,怀里的衣服不见了。 她两手空空,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衣服,手臂和腿上到处都是青紫,手短腿短,视野低矮。 头顶传来两个大人的声音,低声交谈着:“就他们俩吧,这一批里只有这两个长得最好看。” “你这段时间好好养着他们,小心别让他们再受伤了,到时候务必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临思言仰起头,过低的视线让她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脸。 但她记得这时候的自己,十岁出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又瘦又小。 不爱说话,性格内向,再加上长了一张比同龄女孩子还要清丽漂亮的脸。 小孩儿没少被孤儿院的其他孩子欺负,身上常年带着伤。 临思言看着木讷,却并非不知人事,也一直知道这家孤儿院会把漂亮的孩子卖个好价钱——癖好扭曲的有钱人永远不会少。 现在轮到她和临景了。 临思言装了几天老实安分,瞅准机会在某个深夜逃出了孤儿院。 她身无分文,连双合脚的鞋都没有,翻出孤儿院墙外。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泥把自己抹成了个小叫花子,然后趁清洁工不注意,爬上了一辆垃圾车。 垃圾车载着她从城东到了城西,临思言带着一身酸臭的馊味儿钻进小巷,从一个孤儿变成了一个流浪孤儿。 孤儿院没有派人大规模地寻找他,毕竟为了一个出逃的孤儿大动干戈并不划算。 临思言在街头流浪了五年,被风餐露宿打磨出了一身食肉动物的本能,警惕多疑。 她领地意识强烈,小小年纪整个人就已经像一把刀,开了刃,尝过血,刀尖永远对着他人。 机缘巧合,也是迫于生计,五年后,临思言被后来的师父领走,成了临家最锋利的那把刀。 所谓的师父不过带了她三个月,就死于任务中。 这对他们们来说太常见了,没有人奇怪,没有人不平。 临思言没有去探询死因,更没想过去报仇。 完成训练,完成任务,大概某天她和临景会和她的短命师父一样,在某个任务中一去不回。 临思言从未觉得自己会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产生联系,也并不需要。 直到那一天…… 临思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边。 临景揣着半个面包,上面有一个黑色的脚印,蛋奶冻沾了他一手,已经开始发臭了。 接着那玩意儿又变成了一把枪,被少年沾满了鲜血的手攥得死紧。 临思言有些困惑,直觉这不是他想要紧紧抓住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呢? 他明明一直都没有什么想要的。 临思言放下枪,望向窗外。炙热的阳光下,男人正在抽烟,整个人白得发光,刺眼又温暖。 “临思言,来么?” 临思言收紧手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睡衣不知到哪儿去了,她正攥着周燃的手,用力过度到男人的手都泛了白。 周燃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醒了?起来吃个药再睡,你发烧了。” 天已经黑了,临思言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晚上。身体乏力,一阵冷一阵热。 背上的伤口疼得一跳一跳的,火辣辣的痛感令她起身十分吃力。周燃小心地护着她的背,帮她坐起身:“先喝点水?” 第二百七十七章 救援来了 临思言嗓子干得要冒烟,茫然地点点头。 周燃递给她一杯水,临思言要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周燃的手,呆了片刻,才慢慢松开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周燃失笑,手贴上她的额头,冰凉凉的极舒服。 临思言眯起眼睛,听到周燃说:“烧傻了?现在知道自己在发烧了吧?” 临思言有些愣愣地点头。 “我去叫小叶来看看。”周燃正要转身,临思言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袖。 刚刚自己睡梦中,似乎隐隐约约抱住了一团有着阳光气味的东西。 那感觉很像她小时候没有安全感抱着的一床不离手的小毯子,让她的心也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原来那居然是周燃的衣服…… 周燃回头,临思言茫然地看着他,两颊和嘴唇泛着病态的红,眼尾湿润,整个人恹恹的。 在周燃眼里,活脱脱就是好像在说“别丢下我”。 生了个病就变成大型撒娇精了,周燃心想,手温柔地抚过她的头顶:“我马上就回来。” 临思言这才犹犹豫豫地放开手。 叶子和来给临思言测了体温,又给她背上的伤口换了药。 临思言趴在床上,人昏昏沉沉的,模糊听到周燃远去的脚步声,下意识地伸手一探,什么也没抓到。 “周燃……”病患发出了不满的抗议声。 “来了。”那只郁闷地垂在床边的手被握住了,熟悉的温度靠近。 临思言听到男人无奈的低笑,“怎么这么娇气啊?” 那是因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生病时被这样温柔对待过了。 积攒了三十年年的任性找到了倾泻的对象,一发不可收拾。 这会儿的女孩,和初见时那个高冷又寡言,全身不知藏了多少匕首,不爽就给他一枪警告的冷酷无情的样子几乎无法重合。 我在她这儿是被特别对待的,这个终于被确认的认知取悦了周燃。 让他不由得勾起嘴角,眼波流转中全是笑意。 临思言倔强的后脑勺没能等来满心期待的好言好语,反而一个迷糊再次睡着了。 直到快天亮,她身上的热度才慢慢消退,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周燃守了他一夜,放下心来也觉得有些困了。 他的手还被临思言的右手抓着,虽然对方已经失了力道。 但鉴于这位祖宗折腾了一晚上的德性,周燃决定还是先把手就这么借着吧。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朦胧晨光中临思言毫无防备的安睡身影,大脑在涌上的困意中转过一个念头—— 真不想放临思言走啊。既不放心,也不舍得。 周燃疲惫地阖上眼睛,准备小睡一会儿。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越过城市的高楼矮房,从他的眼皮上轻轻划过。 远处的地平线上,则出现了三个小小的黑点。 黑点逐渐向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是三架军用直升飞机。 他们苦苦等待的救援,终于来了。 隐约的轰鸣声在安静的城市里分外清晰。 噪音在这座城市里消失了足足一个多月,习惯了死气沉沉的幸存者们面露困惑。 在周围人同样茫然的表情中,心头微弱的希望一点点地放大跳动起来。 是救援来了吗? 安全屋的大伙儿坐不住了,跑到二楼伸长脖子往窗外看。 奈何这一片高楼偏多,只闻其声不见飞机,什么也看不到。 “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他们会知道我们在这儿吗?”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发自内心的欣喜涟漪般散开,叶子和怕他们喧哗起来吵到病人。 只能找了几个帮手维持秩序,挨个儿低声劝过去:“大家去楼下等,千万别跑出去啊!我这就去喊周队,来来来,大家都下楼。” 正说着,周燃推门出来了。 其他人哪儿还顾得上叶子和,呼啦一圈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周燃要怎么办。 “大家别紧张,听我说。”周燃抽空点了根烟,等兴奋的窃窃私语小了,才道: “这三架直升飞机是侦察机,下午应该还会来几架,放下几个分散侦察,主要是看还有多少幸存者。 “咱们这儿在市中心,肯定不会被漏掉,大家稍安勿躁。”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每个人都认真地看着他。 “到时候,我们应该先会被转移到附近的安全点,再被组织集体撤走。” “所以现在大伙儿可以先去清点随身物品,身份证这些一定要带上,别的笨重行李就留下,到时候上飞机了,少一点行李就能多载一个人,千万别因小失大。” “准备好的挨个去登记,我来检查,然后好好休息,千万别想着机会难得去和异形合影,更别想着回家一趟啊。” “这种时候一旦受伤,不管有没有感染,都会被救援队隔离,如果错过了撤离时机,那真是亏本买卖了,咱们不做。” 大家发出善意的哄笑,气氛和缓下来,周燃一挥手:“好了,散了吧。” 众人做鸟兽散,周燃让白旻和刀疤尤其注意巡逻,交待完就回了房间。 外面这么大动静,临思言也醒了。 她毕竟年轻,身体素质又被千锤百炼过,烧退了就没大碍了。 除了脸色略显苍白,看着和平时无异。 临思言正坐着发呆,对上周燃的视线,黑白分明的眼睛缓缓眨了眨,透出全然的信任和亲近。 忽然之间,盘桓在周燃心里的犹豫、担忧和顾虑好像有了重量。 不再不上不下地飘在空中,而是踏踏实实地落到了心上,化为某种决心。 男人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抬手贴上临思言的额头,舒了口气:“还好,看来没事了。” 临思言轻轻“嗯”了一声。 安全屋的众人在广播中兴奋难耐,每隔一会儿都有人跑到窗边,眼巴巴地期待着救援队员们的出现。 一楼的气氛躁动不安,二楼养伤中的临思言就平静多了。 她一遍遍听着广播,但和这些人不同,她最迟后天就必须离开。 临思言暗自捏了捏手上一串不起眼的饰品。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为她铺路 之前喻复客带走自己,前往黑营基地,她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她外祖父林老的研究资料。 原本还以为要等自己找机会潜入周燃的基地时才能偷偷拿到手,没想到周燃他们都慢了自己一步…… 临思言正坐着思索着,周燃却不知道何时又七拐八拐地上了楼,不打招呼地蹲到临思言面前。 他帮她把衣襟紧了紧,给她系好扣子,随口问:“吃药了么?” 临思言轻轻道:“嗯。” 两个人正低声说话,安全屋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枪声。 所有人愣了一瞬,同时反应过来,救援到附近了! 大伙儿涌到窗边,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拐角跑来一队全副武装的特种兵,有十几人,前锋、策应、组织和后方掩护,各司其职,配合默契,效率惊人。 转眼就把安全屋门前的几十只零散异形清扫干净了。 一个特种兵打扮的年轻人开了一辆警用suv,跳下车冲周燃笑出一口白牙: “周队!你让我给你带来的东西就放在后座,随时可以用!” 周燃笑着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进去吃点东西吧,好了我叫你。” “不用我帮你在外面警戒吗?” “不用了。”周燃抬起头,看着站在二楼窗边往下望的临思言,笑道,“我这儿有个神枪手。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年轻人被几个先到的弟兄勾肩搭背地拉走了,周燃冲临思言挥了挥手,转身上了车。 suv后座摆放着一套军用移动型通讯设备。 提前设置好了频道,周燃输入通讯密钥。 短促的提示音后,早已等在通讯器另一端的人按下了接通,黑营领袖李昭公的身影随之出现在了屏幕上。 “老李,看着气色还行啊。”周燃笑眯眯地冲屏幕晃晃右手,“好久不见了。” “周燃!”李昭公穿着一身军装,坐在办公桌后,一手在桌上用力一拍,“你——” 周燃一言不发,挺直原本松散挨在椅背上的背脊,行了个沉默的军礼。 李昭公到嘴边的一句“你这臭小子”被硬生生咽了回去,脸都憋红了。 回以一个军礼后,立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开始训话:“报告情况!” “从哪儿开始报告啊?老李,回头你还不是得要写我一万字检讨,咱们就长话短说吧。” 李昭公把手里的文件捏得咯吱咯吱响,好半晌才缓过来,无奈道: “你——你回来以后等着,一万字还不够你写的!行了,赶紧说正经事。” “好嘞。”周燃又瘫回椅背上,笑眯眯道,“我们现在缺人,正好,我遇到几个很有潜力的小孩儿,我准备和他们谈谈。” “如果他们愿意的话,训练两天我就可以带他们出任务了,到时候麻烦老李你给他们弄个编外。” 李昭公看到他安然无恙自然是高兴的,但他熟知周燃本性,这小子无事绝不登三宝殿。 因此十分谨慎地表示了欣喜:“哦,这是好事,没问题。” “ 现在是特殊时期,只要这些年轻人愿意,待遇就按正规军一样。他们有什么要求,能满足的我们都会尽量满足。” 周燃就等着他这句官话呢,立刻道:“好的好的。我跟您说,这几个年轻人里面,有一个特别出色的,好好训练以后能赶上总指挥官的水平。” 他把数次战斗中临思言的表现大致讲述一遍后,面露为难道:“我看这姑娘特别好,就是这个身份呢,有点……” 他点到即止,李昭公心领神会,笑呵呵地拧开保温杯:“我明白了,这不是问题,将功补过嘛。有什么记录在案的。” “只要不是情节太严重,可以参考她今后的表现,予以一定程度的宽容,你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 “如果立下功,那还可以进一步考虑注销她的不良记录。所以这姑娘叫什么呢?你是哪儿找来的?” 李昭公说到这里时,眼神还颇有些揶揄地看了周燃一眼,仿佛很欣慰周燃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居然会维护人家小姑娘了! 周燃:“哦,就是那个林老的外孙女,老李你听过吗?” “噗——!”李昭公喷了一屏幕的水。 周燃下意识地往后一仰脑袋,看着天女散花状的屏幕,关切道:“老李,你没事吧?” 李昭公呸掉茶叶,又猛灌了几口水,一边揉着胸口,一边用手指点着周燃,恨不能直接透过屏幕戳到他脑袋上。 还问他听没听过?能没听过吗? 林老的外孙女——临思言!除开前面那个前缀,她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林老现在虽然已经作古,可是他研制的那个中止的药剂,现在也正处于风口浪尖上。 临思言两重身份加在一起,就更无法让人忽视了。 李昭公嗬嗬几次深呼吸,勉强平复情绪,咬牙道:“周燃,你、你——你保谁不好,偏偏要保她?不行!她的身份太敏感了,我没法答应你。” 周燃点了根烟,静静等着,看他脸色正常些了,才懒懒道:“如果你能说服上头,我可以同意销毁我带出来的两份名单。” 李昭公一愣。 “两份名单,保她的人身自由和人身安全。至于以后,我全权负责。” “出了任何问题,黑营可以向我追责。”周燃说得很随意,内容却让李昭公险些要犯心脏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燃!” 李昭公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两份名单是你的筹码,你要是销毁了,白营诬告你的那些罪名就永远不能被正面推翻了!没错,你可能觉得清者自清,但是你真的要背着这些过一辈子?” “那有什么,我不在乎这些,而且白营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李昭公忍着怒意:“赵荃可还在,他们背后的人也在!你就不怕——” 周燃打断他:“老李。” “……你今天必须让我说完,不然我都对不起你父亲!” 李昭公手往桌上重重一拍,严肃道,“你还要全权负责,你和林老打过的交道还不够多?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性子?一个个死倔死倔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养你啊 “因为林老中断实验,我们的任务失败了多少次,后续又有多少线索断了,你心里没有数?他要再来一次,你是准备正经上一次军事法庭吗?!” “临思言救过我,好几次。”周燃放下烟,淡淡道,“我相信她。” 李昭公无话可说了,再说什么也没用。 周燃这家伙一旦拿定主意,别人磨破嘴皮子也是白费功夫。 他气得摆摆手,怒道:“行了,我去帮你沟通,滚吧——等等,你刚说什么如果?你还没问过她的意见?” 周燃心虚地移开视线:“这不是,总得您这边同意了,我才好去提嘛。身为联邦军人应该诚实守信,怎么能乱开空头支票,您说对吧。” 合着如果人不同意,他气也白生了,病也白犯了,心也白操了! 李昭公好悬一口气没上来,狠狠瞪了周燃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就挂了通讯。 周燃灰溜溜地退出通讯界面,嘟囔一句:“老李这年纪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既然李昭公松了口,这事儿就差不多成了,毕竟他手上这两份名单一直让某些人如鲠在喉。 用一个临思言安全的身份就能除去心头大患,何乐而不为。 周燃下了车,抬头看到临思言仍在看着自己的方向,胸口涌过一阵暖意。 不过两份名单就能给临思言多一个选择,划算得很。 周燃步履轻快地回到安全屋,打了一盆干净的水,带上毛巾回到房间。 临思言正坐在床边,看到他手中的脸盆,无奈道:“我自己来。” “好。不过右手还是我帮你擦吧。”周燃也不逗她了。 等临思言擦完了,背过身盘腿坐到床沿,他接手毛巾,小心地帮临思言擦拭后背那一块的手臂。 临思言刚换的药,绷带包裹处透出一股淡淡的药味。 周燃看着她的后背,完美的直角肩线, 周燃的手指不小心擦过对方的后颈,平常人这儿就很敏感,更别说的临思言了。 临思言本能地缩了缩肩膀,背上皮肤瞬间绷紧,又在周燃的碰触下放松下来,像是警惕的野兽摊开了柔软的肚皮。 周燃忽然感到一阵心跳加速。 临思言毫无防备的模样总是能轻易戳中他,周燃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但是这一瞬,他盯着临思言光滑的后颈,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想俯身在那里咬一口,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我属狗的吗?周燃失笑,把这份躁动的念头压下去,手在临思言的肩上轻轻按了按:“和你说件事。” “嗯?”临思言微微侧头,表示他正认真听着。 周燃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侧碰了碰,低声说:“别走了,跟我去避难基地吧。” 临思言没动也没说话,浓密的睫毛低垂着,侧脸的曲线秀丽分明。 许久,她抬眼向周燃看过来,眼神幽深,也不知道是灯光还是别的什么,在她眼底投下细碎光亮,若隐若现。 “好。”临思言应了一声,就没再作声了。 空气又静了半晌,周燃不可思议道:“没了?你这就答应了?” 他打了一大篇的腹稿,又是真情实感的保证又是苦口婆心的劝说。 他还以为至少要花上一晚上,临思言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答应了? “你这小子!”周燃不爽地在她脸上拧了一把。 临思言莫名其妙地捂脸,周燃到底是怎么这么手熟地揉捏自己? 还好她这次进入这个世界时就关闭了与009的通感,要不估计009现在又要在这里腹诽了。 周燃不知道临思言现在在想什么,恐吓道:“你也不问清楚就说好,不怕我把你卖了?到了避难基地我就把你关起来,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周燃没得到预想中的反应,竟然还无理取闹起来了。 临思言眉眼一弯,仰起脸看向周燃。 自己根本不需要多问什么,因为她走不走都不重要,而且…… 临思言反握住周燃的手,向男人微笑道: “我相信你。” 周燃低头看着临思言的脸,还有对方闪烁着光芒的眼睛,仔细端详片刻后,幽幽道:“这大概就是糖衣炮弹吧。” 脸长得好看,嘴也甜,自己努力控制住的都要松动了。 “行了,说正经的。” 周燃拍拍她,示意临思言转过身,开始帮他擦手臂。 “基地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不过该有的步骤还是不能少。身份审查这些不用说了,可能还要你配合把以前接过的一些实验交待一下。” “之后应该是跟着我行动,也会有名为观察实为监督的人跟着。不过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你的证件办下来了,慢慢就会好了。” 临思言心知周燃所做的绝不仅仅只是打个招呼这么简单,眼下只能按捺住疑问,沉沉点头。 周燃继续道:“别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现在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你自己实验室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临思言的实验别的不说,花费上是极多的,一旦她划归到联邦,这些违约费估计都是高昂到无法想象。 临思言想了想,摇头道:“不用担心。” 原本也用不着周燃操心这些,反正最后她都会自立门户。 “别报喜不报忧,说实话。”周燃显然不相信他的轻描淡写,在毛巾在她手臂上轻轻一抽,“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临思言数了数存款里的零,正要如实回答。 迎上周燃担忧的表情,临思言忽然心里一动,垂下脑袋,小声说:“……钱不够。” 周燃:“怎么个不够法?差多少?” “……付完违约金,”临思言伸出几根手指,示意违约金的价格,“就没有了。” “……你们这什么黑心机构!”周燃瞪着她的手指,痛心疾首,“我听说的那些明星的违约金也没你这么高啊!” 临思言有些无辜地看着他。 “没事,我先养着你。”周燃大方地一挥手,想想不对,他自己的事情还没着落呢。 也不知道回去李昭公会怎么安排,军衔是否有变动,万一要是养不起呢? 第二百八十章 黑营陷落的隐情 一直以来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周燃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了某种需要存钱的责任感。 说给老李的那句“全权负责”并不是空话。 到临思言的新身份确定,完全适应新生活为止,周燃确实打算先照顾着对方,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 他看向临思言,发现对方的表情有些古怪,以为临思言还在担心钱的事,底气不足道: “回去我问问老李,看他怎么安排吧,我的基本工资加补贴应该一个月也不少……” 临思言一边被罪恶感汹涌淹没,一边又为能光明正大地敲诈周燃一笔而心中窃喜。 只能在心中默念着回头给自己的实验室买买买,飞快地在周燃手腕上握了一下,随即心虚地别开脸。 然而已经认定了临思言即将变为穷光蛋的周燃一无所觉:“怎么了?” 临思言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你去基地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周燃指指自己,“要暗杀我的。” 临思言脸色一沉,那群暗地里的蛆虫果然来自军方! “是谁?”临思言压住心里的怒意,平静地低声问。 周燃本来不想告诉她,但是临思言自有渠道,迟早会查到,总不能一直让她蒙在鼓里。 “是赵荃,前白营特战大队的队长。这事儿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再和你慢慢说。” 周燃察觉到临思言的情绪有异,刻意放缓了语调:“你外祖父的实验也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再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临思言明白了,周燃是让他对这件事保持沉默,配合审查的时候闭口不提。 第二天,果然一大早就有特种兵们到了安全屋门口。 他们还真搞来一辆大巴,以及几辆军用suv,预备一路护送安全屋众人去集合点。 周燃打开门,意外地发现带队的竟然不是之前的那个年轻人,而是关越庭。 “哟,关越庭?升官儿了啊?怎么是你带队?”视线划过关越庭,落到他身后的人身上,周燃更惊讶了:“余浮??” “周燃前辈。”余浮快步走到周燃面前,整张脸都亮了,又喊了一声“前辈”。 “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凑到一起了?那群年轻人呢?” “总部出了紧急情况,他们昨晚被临时抽调走去支援那边了,换了他们过来。” 关越庭笑道,“但是人手不够,我才暂时顶上,是暂时来帮忙的。” “原来如此。”周燃看着余浮,抬手在年轻人肩上拍了拍,欣慰道,“黑营的事我听老李说了,还好你没事。” 余浮点点头,能再见到周燃,他其实激动得很。 但这孩子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喜怒不行于色,因此脸上没显露出什么来,就只盯着周燃看。 这可是他从进入黑营就崇拜的偶像啊! 关越庭见状,笑道:“你和小余应该有不少话要说吧,等会儿你就和小余坐一辆车,可以聊一聊。” “把你们送到集合点以后,我们还得去接别的幸存者,之后估计没时间坐下来聊了。” 周燃打了个响指:“哎哎关越庭,看这里,军区第一战斗力啊,不用不是浪费了?” “就等你这句话。”关越庭微笑。 “我这儿还有一个强力帮手,不过她受伤了,这两天得静养。” 周燃说着,扭头去找临思言。 已经开始排队上大巴的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周燃伸长脖子,看到临思言站在最后方,表情淡淡的,正望着其他方向。 刚好转过头两人视线一触,对方就别开了脸。 “帮手?”少年慕强,又是周燃认可的强大,余浮不禁有些好奇。 “就是脾气可坏了。”周燃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谁又惹小言同志不高兴了? 余浮惊呆了,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周燃前辈吗? 一辆大巴勉强塞下了所有人,还捎上了安全屋剩余的物资。 临思言之前原本在观察地形,磨磨蹭蹭挨到最后一个上车,周燃还在和那个少年说话,脸上带着赞许的笑。 “临思言?”白旻在车内探头喊她,“那辆车满了,来这里。” 临思言收回打量那个新来的少年的目光,默默上了车。 隔了一扇车窗,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余浮是吗? 这个少年在这个世界其实出场不多,但是她却是将他的作用发挥到最大的人。 原本她已经不应该为这些外人犹豫了,如今看到余浮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居然还会有一瞬间的不忍。 陌生的感觉充斥在胸口,临思言心烦意乱,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窗外,也不去看车窗上映出来的身侧空荡荡的坐位。 车门关上,新来的特种兵跑来报告:“所有人都上车了。” 关越庭点点头道:“出发。” 关越庭的车打头阵,周燃和余浮殿后。 天窗和四面车窗全打开了,方便警戒。 这一路昨天已被他们清理过一波,早上救援队来时又清理了一次,还把个别路口暂时设置了路障。 一路遇到零散几只异形,远远就被狙击手崩了脑袋,大巴撞开挡路的车辆,没花太久就驶进了被路障层层封锁的中学校门。 车内,余浮才刚刚对周燃讲述完黑营陷落的情况。 事发当时,嘉黑营基地刚过晚饭时间,第二天没有任务,正是所有人最放松的时刻。 然而技术部所在的大楼忽然传来爆炸声,紧跟着全基地断电。 大伙儿在黑暗中莫名其妙,正想着去技术部探查情况,异形已经涌了出来。 “最开始只有十来只,但是它们行动速度非常快,轻松就追上了那些后勤和文职,被咬的人连个感染的潜伏期都没有,短短几分钟就变成了异形。” 余浮攥紧手中的方向盘,脸色微微发白。 周燃皱起眉头。特战基地内部对枪械管制严格。 平时除了轮到巡逻站岗以及出任务前,特种兵们并不会配枪,对付异形也是赤手空拳,这点他并不意外。 可是基地断电之后,备用供电系统没有启动却是反常。 第二百八十一章 原始病毒株 而更反常的是余浮描述里异形的行动模式,与他连日来接触到的异形完全不同。 “前辈,我到黑营之后也参加过好几次救援任务,但是基地里的异形和其他异形不一样。” 余浮表情严肃,迟疑着说,“我怀疑黑营里的异形……变异了。” 话音一落,车内就陷入了沉默中。 周燃点上一根烟,轻轻晃了晃,示意余浮继续。 少年轻抿嘴唇,接着说:“我在外面碰到的异形,智商普遍都不高,攻击基本就是本能地抓和挠,没有什么技巧,被攻击也不会躲。” “但是黑营基地那些不一样,它们……它们更像人类,对外界的攻击有反应,还会一定程度的预判和……闪躲。” 他深呼吸几口,试探着问周燃:“前辈,为什么黑营基地的异形会不一样?” “技术部发生爆炸的具体位置,我没来得及去查看,但是好像是在地下。是李首长他们是不是在……做什么实验?” 余浮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地看了周燃一眼,又问:“你被迫离开黑营基地,也是和这有关吗?” 周燃着实有些意外。 余浮这半年才刚转为特战队正式队员,加上他和自己的关系,白营黑营应该都对他有所防备。 不会让余浮轻易接触到核心机密,没想到少年竟然凭着这丁点信息推断得八九不离十。 “这些事,你和老李他们说过吗?” 周燃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余浮聪明地没有追问:“没有。” “你放在心里,留个心眼就行,剩下的交给我,别担心。”周燃笑了笑。 余浮点点头,压在心头多日的疑虑总算轻了些,脸上也有了笑容,扭头对周燃笑道:“前辈,刚刚忘了说,欢迎回来。” 周燃回以一个微笑:“谢了。” 前面的大巴已经停稳,众人在特种兵的引导下排成两列进入教学楼。 在一楼大厅做简单的身份登记并分发食物和水。 周燃跳下车,问关越庭:“怎么样,马上就走?” 关越庭将通讯器交给他,指向一旁的防暴装甲车:“武器在那边,十分钟后出发。” “好嘞,我去和他们说一声,马上回来。” 白旻他们排在队伍最末,久违的心情放松,正在闲聊。 周燃向他们简单交代了两句,转身要走,忽然被临思言拉住了。 周燃左右看看,把临思言反拉到角落,笑着问:“怎么了?” 临思言拉住他完全是下意识举动,一时想不出要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周燃。 “谁又惹你不高兴了?上车前一直板着脸。” 周燃瞅着他的表情,看看四下无人,抬手在她后脑揉了揉,“乖乖待着别乱跑,伤还没好呢,听到没?” 临思言凑在他耳边,小声问:“那个小孩儿是谁?” 又不是什么秘密,至于搞得像悄悄话一样么? 周燃被她喷洒的呼吸搞得全身不自在,回答道:“那孩子叫是余浮,黑营基地的,我带过他一年,算半个徒弟吧。” 徒弟,临思言想了想,那自己以后要是拿这小子开刀,只怕是要先过周燃这一关了。 两个人挨得太近,周燃下意识地用侧脸对着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看起来柔软又可爱。 临思言撇撇嘴,不打商量地往周燃的耳蜗里吹了一口气。 周燃:“!!!” 耳朵似乎是男人的弱点,周燃迅速捂住耳朵,一蹦跳出两米远,瞪着临思言:“干嘛?” 临思言一脸无辜:“不小心的。” 不小心?这也能不小心?周燃双眼写满怀疑,拿手指点了点她,警告道:“等我回来和你算账。” 说完转身要走,被临思言两步追上来:“注意安全。” “知道了,你也是。” 周燃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折回来叮嘱道:“如果不想和其他人待在一块儿,你就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等我回来。” “嗯。”临思言点点头,目送着周燃离开。 许久没有支过声的009终于冒了个头出来,它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 “小言,你确定还要用对付慕无渊那招对周燃?万一后期他也黑化暴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临思言不在乎地笑了笑:“反正最后我都会死遁,我管他。” 这还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第一次分开行动,面对异形的时候少了临思言精准又默契的配合。 一时间周燃竟然有些不适应,一开始总忍不住回头,看看临思言去哪儿了。 他跟着关越庭的小队,以临时集合点为中心,对昨天没能盘查到的区域进行深度搜索。 救援拖得太久,情况不太乐观,一整个下午,他们只救出十二名幸存者,其中两个严重脱水,再晚两天就坚持不住了。 趁着休息补充体力的间隙,周燃问关越庭:“病毒的抗体研究出来了吗?” “进展很慢。”关越庭猛灌了几大口水,将护目镜摘下来擦拭。 “初级的抗体已经有了,破坏病毒的几率只有50%左右,必须在感染病毒的12个小时内注射,而且之后不能有效改进免疫系统。” 这意味着,病毒的致死率仍然达到了一半,而且一旦再度被感染,仍要经过这50%几率的随机筛选。 “几个大型的研究所都沦陷了,逃出来的人很少,生物方面的人才更是稀缺,所以进展慢。” 关越庭苦笑:“我听说和原始病毒株也有关系,咱们手上的样本好像少了什么,上头也没说清楚,你回去可以问问李首长。” 原始病毒株?周燃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转而问:“接下来救援怎么安排的?” “接下来应该重点在北方了,没有电没有供暖,冬天撑不住。” 关越庭看休息时间到了,示意队员们准备,一边问:“对了,你说的那个帮手,从李首长手里千辛万苦保下来的,就是临思言吧?” 周燃十分警觉:“是她,干什么?关越庭,别把主意打到临思言身上来,告诉你啊,没用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引开异形 关越庭笑得万分无奈:“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得了吧,”周燃心想,我能看不出来么?“总之别惦记我的人。” “好好好。”关越庭好脾气地笑着应了。 救援队直到临近深夜才回到基地,总共带回了十八名幸存者。 关越庭立刻着手给他们安排治疗和休息,叶子和和刀疤也自发来帮忙。 周燃刚刚为了救人,肩膀狠狠撞到墙上,左后肩青了一大块,脱了上衣,右手按着医用冰袋。 他无聊地坐在装甲车打开的车厢边上发呆。 幸存者们都被带进了一楼的教室,还好天气只是些微转凉,在地上凑合一晚也不算什么,很多人已经睡下了。 周燃看了看那几间教室,问叶子和:“你们在哪一间?” “最里面那间。” 周燃正想问临思言也在么,车顶忽然轻轻一震,接着几名特种兵反应迅速,警惕地将枪口对准车顶:“什么人!” 周燃:“……” 他哭笑不得地伸手示意大伙儿冷静:“自己人,自己人,千万别开枪。” 一边扭头望向车顶,正对上临思言的眼睛,头疼道: “你说你好好的路不走,怎么就非得从二楼跳下来?不是说了你背上的伤要静养的?” 临思言看着他的手,皱眉:“你又受伤了?” “就是撞了一下,有点淤青,不碍事。” 见是周燃认识的人,特种兵们便散开了。 临思言跳下来,坐到周燃身边,伸手把冰袋拿过来:“我帮你。” “我先去休息了,有事叫我。”周燃指了指通讯器,便被临思言拉走了,一路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教室。 周燃走到窗边一看,果然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 救援队给每个人都发了薄薄的毛巾被,临思言把它铺到旁边,示意周燃过来。 “待遇这么好啊。”周燃笑着趴上去,手臂垂在身侧。 临思言戴上医用手套,拿着冰袋在他后肩缓缓地来回滚动,动作细致又温柔,比周燃随手往背上一按舒服多了。 周燃懒洋洋地问:“你不会一下午就待在这里吧?” 临思言“嗯”了一声。 她左手的绷带下午拆掉了,终于恢复自由,周燃捉过来仔细检查了伤口,满意道:“还行,叶医生缝针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 周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临思言说着话,许是累坏了,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下巴垫在手背上,脸歪向一边,睡得像个孩子。 冰袋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水袋,临思言把它放到一边,手按在周燃光滑的肩膀上,俯身说:“周燃,别趴着睡。” 周燃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顺着临思言架着他的手臂坐了起来,双眼还闭着。 周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死了。 临思言听着他近在耳边的悠长呼吸,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周燃,只希望以后我们敌对的时候,你还能记着这点互帮互助…… 第二天一大早,三辆卡车在路口附近停下,车上下来十几名妇女和儿童,有些无措地看着守在门口的特种兵们。 送她们来的三辆车未作停留,看到特种兵们跑过来查看情况,便径自开走了。 “好像是老刘的人,”周燃认出了几张熟面孔,纳闷道,“他不去就近的集合点,大老远跑来这里干嘛?” 临思言摇摇头,将领来的早饭递给他,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下。 一旁,众人挤成一团,正在乐观地展望未来生活: “昨天我问了后勤那个负责小哥,说是基地居住区的设施已经全建好了,除了洗澡和饮用水有定量,别的没什么不方便的,电也有!” “有电就好了,这一到晚上就两眼一黑的日子我是真不想过了。” “你还担心这个呢,没有异形的日子就够好的了,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没多久,巨大的轰鸣声打断了这场闲谈,第一架运输直升机到了。 大半的幸存者和都上了飞机,剩下的小部分将和救援队搜索到的物资一起等待第二架。 周燃原本和其他人一起坐在田径场边上,远远看着关越庭的表情有些凝重,便打算起身去看一眼。 临思言下意识地拉住他,被周燃安抚地拍拍手背:“我去看看就回来。” 周燃刚走到半路,中学大门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砸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扭头往大门方向望去,周燃加快脚步,跑到关越庭面前:“什么情况?” “前门突然出现了一大波异形,目测至少有几百只。附近的购物中心发生了火灾,里面的异形全跑出来了。” 关越庭语速很快,转头对队友们道: “小王,你带一队人去后门检查。小孟,你带一队去前门支援。小方,你去和幸存者们说明情况,清点人数,把人都集合在田径场出口,让他们不要擅自行动。” 周燃拉过一旁的平面图,迅速浏览了一遍购物中心到中学的周边情况,手指点在两处: “这里可以截断异形,剩下的可以引到这里清扫一波。第二架运输机还要多久?你们还有多少重武器剩余?” “还有二十分钟才能到。门口的防御是临时搭建的,撑不了太久,最多十分钟。” 他拉开一旁的防暴装甲车门:“剩下的重武器都在这里。” “有点困难,你们人手也不够。这样,给我三个人,我去引开异形。” 周燃抓过一旁的防弹背心,开始迅速往身上戴装备,“从飞机抵达到起飞你们要多久?” “十五分钟。” “五分钟内起飞,物资来不及装箱就地遗弃。” 周燃校准时间:“现在是10点42分,11点07分必须起飞,我们会在那之前赶回来。如果没等到我们,优先起飞。” 关越庭显然并不赞同周燃的安排,正要开口就被周燃拦住了: “行了,你知道这是目前最优的解决方案,而且你去不合适。交给我,放心。” 关越庭看了看周燃,不再犹豫,用通讯器点了三个人的名字,命令道:“以上三人侧门集合,周队三分钟后到。” 第二百八十三章 拖延 说完,他又对周燃说:“……我们会尽量拖延,等你们到11点10分。这是这次救援计划里的最后一班,你们一定要赶上。” 周燃往耳蜗里卡好通讯器,点点头:“没问题,其他人就交给你了。” 关越庭严肃地点点头:“好。” 周燃跳上装甲车的驾驶座,看到不远处,察觉到不对的临思言从人群边缘站起身,正疾步向他的方向跑过来。 装甲车驶离田径场,临思言调转方向冲到车侧,有些不放心地喊:“周燃!” “我去去就回,没事的,别担心。”周燃冲她笑了笑。 “乖,在这里等我回来。别乱跑,你背上的伤还不能用枪,好好待着,知道了没?” 见临思言脚步不停还要再追,周燃又道:“保护好自己。”说完便用力踩下油门,装甲车引擎轰鸣,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临思言的身影渐渐远去。周燃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回头张望,女孩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了。 临思言这回又该生气了,周燃惆怅地想着,这回又该怎么哄? 前方,三名特战队员已经到位,打开了中学侧门。 周燃接上他们,加速驶出小巷,熟练地转弯往起火的购物中心赶去。 “周队,需要我们做什么?” 三人显然平时出任务也常分为一组行动,其中一人大概是小组长,拿起车厢里的对讲机询问。 周燃:“座位上有地图,我标了四个点,你们留一个人下来在a点守车,其他两个人跟我进去。武器自己补充——没剩多少了,大家计划着用,子弹留到回程时再用。” 他简要地将任务说了一遍,让那三人自行分配,一边将油门踩到底—— 前面不远处,异形正源源不断地循着同类的嚎叫声,向中学的方向涌去。 特战的这辆装甲车似乎是从武警借用的,属于正规装备,结实程度远非之前刘豪送的改装suv可比。 周燃直接冲进异形群中,撞倒一排异形,粗厚的轮胎碾过腐臭的异形,车轮扬起,挂着两三具尸体,从另一侧杀出。 周燃:“关越庭,详细说下那边的情况。” “病毒爆发那天晚上商场一楼有个服装品牌的秋季发布会,邀请了一个偶像团体,所以一楼中心区域人特别多。” “为了维持秩序,有一些通道被封锁了,只能绕行,逃出来的人很少。四楼东侧是电影院,西侧是美食城……” 周燃听得脑壳疼:“怎么全是人流集中点。” 当时特战搜索到这一区域,发现异形都被困守在购物中心内部。 由于异形数量远超他们的处理能力,不得已特战只能保持原状,并将其标记为高危区域,将来优先进行清剿。 哪想到变故说来就来,火灾引起的连锁爆炸和崩塌打开了堵塞的入口,异形也有畏火的本能,撒丫子就往外跑。 周燃调侃道:“关队长,你这个运气不行啊,做好准备吧。” 关越庭苦笑两声,他自然听出周燃语气里的调侃,也是不敢放松的,严肃了神色。 第一个定点到了,周燃扛起弹药机枪跳下车:“各就各位。” 三人飞速散开,前往各自的狙击位。 周燃的位置最远,肩扛十几公斤的装备,灵巧地踩着车顶、绿化带、广告牌等各种障碍物,飞檐走壁似的。 边跑还有闲情边和关越庭扯皮:“我家那位受伤的小朋友你可得看紧了,脾气大得很,别让她跑了。” 关越庭叹了口气:“……周燃,刚刚没好意思说,你家小……朋友拿枪指着我,通讯一直开的公放。” 周燃:“……” 通讯器两端尴尬地沉默片刻,周燃痛心疾首道:“关队长,你堕落了!人民战士怎么能屈服于枪口!” 关越庭干笑了两声:“……要不你来试一试?” “小言别生气哈,等我回来。” 周燃说完便赶紧切了通讯,唯恐再扯下去,临思言真的要杀过来逮人了。 到位后,他将通讯器改为小组频道,确认其他三人已准备好,道: “十分钟,大伙儿坚持住。三、二、一——行动!” 长街上同时响起枪声,周燃向着脚下的异形群一片扫射,清出落脚点后,直接跳了下去。 异形被子弹打懵了几秒,呆呆地望着他。 意识到眼前的大活人后,里三层外三层的尸群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嘶吼,齐齐围上! 周燃转身就跑,附近的异形闻风而动,一波又一波地跟上,将涌动的尸潮分为两股。 一群异形冲进一旁的小路,却失去了猎物的踪影,正在茫然四顾,头顶忽然响起了口哨声。 男人半跪在临街屋檐上,步枪调成自动连发模式,枪口对准尸群,姿态潇洒地勾唇一笑。 “再见。” 直升运输机从他头顶飞过,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不绝的枪声。 周燃踢开脚边的弹壳,见这一波清理得差不多了,跃下路面,故技重施,又拉了一波异形进来。 小巷外,仍有绵绵不绝的异形从黑烟滚滚的购物中心里跑出来,本能地跟随着大部队前进。 尸潮奔涌的尽头,特战小队的三架装甲车顶在校门口,机枪火舌狂喷,子弹如暴雨倾盆。 异形成排倒下,却有更多、无数的异形从四面八方涌上,踩着越叠越高的尸体,防御屏障摇摇欲坠。 “收缩,一组二组退到b点,三组c点。”关越庭下令,“小方回来集合点。” 运输机缓缓向田径场中央降落,旋翼掀起的强烈气流让周围所有人都风中凌乱,几乎站不稳。 关越庭扭头,指着临思言对身旁的特种兵大声道:“周队的命令,押她上飞机!” 临思言:“……”喂,我是认真的威胁看不出来吗? “抱歉,回头到基地了给你赔罪。”关越庭歉疚地笑了笑。 虽说是“押”,但谁也没有真动手,临思言也不想为难特战队员们。 现在看来不是一个跑走的好机会…… 犹豫片刻后,转身配合地向幸存者的队伍末端走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听到请回答 周燃应该没问题吧,她突然脑子里想。 临思言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周燃是专业的,从相遇到现在,男人采取的所有行动都经过了缜密思考。 他从来没有冲动,没有意气用事,当得起这份信任。 临思言走到白旻刀疤他们身后站定,看着前方长长的队列和无助紧挨着的人们,忽然冒出一股无来由的烦躁。 要是现在跑走才是最好的机会吧,这么混乱,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临思言来回转了两圈,手指紧紧按在腰间的手枪上。 不远处,队列前端爆发出欢呼声,运输机终于落地了。 临思言抬眼望去,高速旋转的旋翼有节奏的噪音震耳欲聋。 临思言闭上眼,将额头抵在田径场大门的铁栏杆上,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耳鸣竟然压过了运输机的引擎声,太阳穴嗡嗡作响,全是杂音。 周燃正向着不远处的装甲车狂奔,身后一百多只异形嗷嗷叫着紧跟不放。 前面又贴上来一波,眼看要被包夹,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喊声:“周队!” 周燃闻声,飞身鱼跃,扑进一旁的绿化带,面朝下趴平。 同时,架在装甲车顶的重机枪子弹连发,地砖碎片飞溅,尘土硝烟中,异形抽搐倒地! “周队!”已到车上的三人焦急地喊他,“快上车!” 周燃抬头,看到装甲车已经被半包围,而最短距离上异形重重,果断道:“开车,迂回到d点会和!” 他利落地打空弹匣里剩余的子弹,换上最后一个弹匣,丢掉空了的弹链,一面向反方向跑去。 “周队,你们该回来了!”通讯器里传来指挥官的声音。 “前门怎么样?”周燃就地翻滚躲开三只异形,仰面一只各送了一颗子弹,一骨碌起身继续向d点跑。 “小余他们还有三分钟就回撤,田径场大门是最后一道防线,你们再不回来就来不及了。” 关越庭低头看表,“现在是11点整,还有十分钟。” “来得及,别慌。”周燃一脚蹬上墙面,壁虎一般蹭蹭往上爬了两米,拧身跳进对面二楼,堪堪避过脚下的异形。 这一栋似乎是写字楼,走廊里空无一人。 急促的脚步声在瓷砖地上哒哒作响,周燃一路飞奔,从尽头的窗户纵身跃下,落地、翻滚,起身,一气呵成。 砰砰两枪放倒还迷茫着的异形,他沿着墙根跑到尽头,轻巧一跃翻过高墙,稳稳落在墙外刚刚刹车的装甲车车顶。 “我来。”他滑进天窗,站到射击位,“走!” “收到!”特战队员猛打方向盘,装甲车无情撞飞前路的异形,一路向中学疾驰。 此时的中学大门被黑压压一片异形挤得水泄不通,临时防御被推倒了。 五辆装甲车横向排开,堵在大门通往田径场的必经之路上。余浮见时机已到,大声道:“引爆!” 爆炸声轰隆作响,隔着老远都能看到被炸上天的异形。 不安张望的幸存者们惊恐尖叫,指挥官大喊:“别看了,快点上飞机!里面的人再挪一下,快点!” 关越庭站在脚踏上,焦急地望着大门的方向,望眼欲穿。 终于看到负责前门的特战队员们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田径场,他立即对通讯器道:“周燃,你们现在什么位置?” 临思言刚走进机舱,闻言停住脚步,回头盯着关越庭。 周燃却没有回应。 关越庭:“周燃?!” 余浮冲到舱门前,满脸土灰和汗水,狼狈不堪,喘着气问:“周燃前辈回来了吗?” 其他人纷纷爬进机舱,飞行员在通讯器里喊:“关队,异形快突破了,得马上起飞,太不安全了!” 关越庭头上都冒出来了汗:“周燃?周燃请回答!” 此时,三点钟方向忽然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连教学楼都似乎被强烈的冲击波震得晃动。 硝烟滚滚中,一辆装甲车冲进来,然而却无法再往前移动—— 田径场之间被特战设置了防御障碍,一旦他们暴力闯过,就为身后的异形群打开了通路。 而这层路障,却也不过能拖住异形潮十秒。 除了重机枪和周燃手上的自动步枪,其他武器已经打空了,如果无人掩护,他们四人根本无法全体脱身。 周燃拉开车门,自动步枪子弹横扫:“下车!” 三名特战队员踩着一地异形尸体翻过路障,回头等他。 周燃摆摆手,冷静地命令道:“往前跑,别回头,也别停下。” “周队!” 周燃掷出最后一枚破片弹,缩到装甲车内侧躲避爆炸余波:“别废话了,快走!长官命令!” 特战队员们双眼通红,大吼一声:“是!”,转身向运输机狂奔。 周燃跳上装甲车顶,重机枪悍然开火,火线严严实实扫过异形群。 如同收割韭菜,转眼便倒下一个扇面。 几百米外,飞行员看到向田径场涌来的密密麻麻的异形,再次催促道:“关队!” 三名特战队员敏捷地越过最后一道屏障,冲进田径场内。 关越庭一看到周燃不在其中,心下不由一沉,再次尝试发起通讯:“周燃,听到请回答!” 临思言意识到不妙,别到时候主角死在这里了! 一把扣住第一个爬进机舱的特战队员,沉着脸问:“周燃呢?” 那人一路拔足狂奔,喘息急促,顾不上调整气息,急忙往周燃的方向一指。 飞行员:“关队!” 田径场大门处的路障晃了晃,在尸潮的冲击面前缓缓倒下。 关越庭狠狠闭了闭眼,下决心道:“起飞!” 舱门控制处发出关门预警,开始向内关闭。 忽然间,一道人影闪电般越过特战队员们,从缩小的舱门间隙中纵身跃下。 关越庭一惊:“临思言!” 临思言头也不回,大步跑向指挥装甲车,跃上驾驶位,砰一声关上车门。 舱门合上,运输机开始离地升空,关越庭抓过连接装甲车的机载通讯器,难以置信道:“临思言,你——” 第二百八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告白 “我去找他。”临思言说完,正要切断通讯,扬声器里忽然换成了余浮的声音。 少年语速极快地报出一串英文和数字夹杂的密码,又重复了一遍后说:“请帮我转交周燃前辈!” 临思言默念一遍后,道:“好。” 她踩下油门,迎着逼近的异形,向前疾驰。 身后,运输机不断拔高,异形被气流吹得东倒西歪。 而后又被装甲车重重撞倒碾压,血溅在翠绿的人造草皮上,对比鲜明,如同人间地狱。 机枪最后一颗子弹射出,被火力逼退的异形复又围上。 密密麻麻的异形包围中,周燃站在装甲车顶,手架在眉骨处,仰头望了望。 运输机已平稳升至半空,刚刚调转方向,朝东驶去。 再看田径场中央,除了失去目标呆呆摇晃的异形,没有其他人。 看来是都赶上了。 周燃松了口气,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膀和手指,担心着不知道临思言要怎么办,只能寄希望于其他人机灵一点儿了。 他从天窗钻进车内,从座位底下翻出剩余的水和干粮。 在不断拍窗的异形围观下,淡定地迅速补充体力,一边计划着下来的打算。 先进入最近的教学楼,等过几个小时或到明天,校园里的异形少了,再突围。 之后嘛,看是想办法回总基地,还是去安全屋? 总归会有办法的。 周燃发动引擎,开始倒车。 装甲车的底盘偏高,车后方不断有异形被卷到车下,又被轮胎碾过。 奈何异形数量实在太多,又不分你我地挤成一团。 周燃退了几米,轮胎发出刺耳的打滑声,后部被异形尸体顶到悬空,无法再退。 他爬回车顶,短短助跑后跳起挂到前方的树枝上,在空中荡了一圈,勉强在树上站稳脚跟。 异形紧随其后,开始撞树。 周燃踩着晃动的树枝直到尽头,再次一跃,险险扒住雕像的脖子,八爪鱼似地收起双腿挂在雕像上。 如此反复数次,终于到了最后一处落脚点。 异形不离不弃,仍在他脚下打转。 周燃目测了一下距离,这一跳难度偏大,只能碰运气了。 没有助跑的余地,饶是全技能精通的周队能施展的余地也有限。 周燃从异形头顶高高跃过,一只手扣到了二楼窗台,然后预料中的手下一滑,整个人往下坠去。 他反应极快,几乎同时左手已经抽出腰后的匕首,脚尖瞄准脚下的两只异形,计算好了从半空到落地的攻击套路。 还不及落地,手臂忽然一紧,被人用力握住。 周燃条件反射地反手握住那人的手臂,身体在空中晃悠两下,一使劲摔进二楼窗口。 两个人同时栽倒在地,周燃撑起身体看着面前的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临思言?” 临思言微微喘气,手还握着他的手臂,一动不动地仰望着他。 周燃忍不住碰了碰对方的脸,确认温度真实,眉毛顿时拧成一团:“你怎么会在这?你没上飞机?怎么回事?说话!” 临思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亮,甚至胜过窗外树影间的斑驳阳光,整个人像是舒展开了,好看得耀眼夺目。 “你……快说说怎么回事。”周燃被她看得一阵心跳加速,“老实点!” “嗯。”临思言应了声,眉眼一弯。 周燃模糊地感觉到临思言好像哪里变了,但他此刻心里又是惊又是怒,还有一丝无可抵赖的喜悦,让他顾不上去探究对方变化的原因。 “是关越庭那边出什么状况了?其他人没事吧?” 临思言摇摇头,让他安心:“没事,别担心。” 周燃看着她,忽然被一个念头击中了:“……你是回来找我的?” 临思言淡淡地点点头:“嗯。” 周燃一怔,嘴唇动了动,破天荒的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心头像是塌了一块,空落落的,却又满胀着热意,忽上忽下,令他的表情有些茫然。 临思言坐起身,缓缓向他凑过来:“周燃……” “……嗯?”周燃被她明亮如星的眼睛锁定了,怔怔地看着临思言靠过来。 搂在她后腰的手臂收紧,二人贴在一起。 周燃模糊地预感到了某种棘手的、即将脱离他控制的情况,有些慌乱地想要移开视线。 临思言却抚上他的后颈,迫使周燃微微仰头与自己对视。 视线纠缠,周燃还来不及说什么,临思言已经靠近,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周燃的眼睛骤然睁大,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简单的碰触动作里蕴含的信息量。 临思言深深望着他,眼含笑意,低声说:“现在懂了吗。” 009直接吓愣了,不敢说话。 小言这次……这次是豁出去了啊! 周燃也呆住了,心跳得飞快,一阵口干舌燥。 临思言离他太近了,近得几乎夺走了他的理智和氧气,周燃本能地想要退开:“临思言……” “姓周的!还活着吗——!!!”另一侧窗外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 二人俱是一愣,周燃手忙脚乱地爬起身,跑到窗边:“老刘??” 隔着中学后门的马路,刘豪正从对面某扇窗户里冲他挥手:“没死就行,还活蹦乱跳的!” 周燃被临思言突如其来的告白打得措手不及,整个人都在状况外,呆愣地看着对方:“你怎么会在这?” 刘豪不耐烦道:“说来话长,你们俩先想办法下来,我这就去派人引开下面的异形,动作麻利点啊!” “哦,好的好的。”周燃顺口应了,人还傻站在窗边,没回过神来。 刚刚临思言是……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地抬手碰自己的嘴唇,回忆起方才的柔软触感,热度猛地涌上脸颊。 周燃转过身,临思言就站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未催促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周燃被看得后颈发麻,一阵心烦意乱,硬着头皮开口:“那个,刚刚……抱歉,太突然了,现在也不方便,等会儿我们再好好谈谈,行吗?” 第二百八十六章 拒绝的原因 临思言点点头。 周燃的反应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积极,所谓的好好谈谈,大概就是好好拒绝了。 周燃心里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这种行为可能隐含的潜在味道,不由得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不是不喜欢临思言,正好相反,他喜欢得不得了。 若是和平时期,他一定第一个把这个女孩抢回家去,谁也不能看到,就是他一个人的。 可是现在,他反倒害怕…… 他怕自己有一天出意外,临思言再也没有依靠。 他怕临思言这个傻姑娘每次都这样和自己出生入死,最后不得善终…… 周燃没谈过恋爱,也没追过人,坦诚的表白让周燃生平罕见地着了慌。 想起对方刚刚无措的表情,临思言忍不住扬起嘴角。 一看周燃瞄过来了,立刻收起笑意垮下脸,有些迷茫委屈地望过去。 周燃果然表情一滞,满是罪恶感地移开了视线。 周燃心跳得很快,而所有那些紧张、忐忑和不安既让他心脏绞痛,又让他感到甜蜜万分。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刘豪的车一到,周燃几乎是逃也似地翻下窗户溜上车。 开车的是刘豪手下的小弟,技术娴熟,撞异形不眨眼,带他们拐了几个弯后成功突围,与刘豪顺利会合。 “今天早上你们不是接收了我们的人嘛,是我亲自送过来的。当时听到广播,我猜你们应该会在这个集合点,特意过来的。” 说来话长的缘由其实并不长,刘豪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我也不知道其他集合点都有谁,就觉得你这儿靠谱,送完了也没走,在二楼玩牌呢,就想看着飞机走了才放心,哪想到你居然自己就没赶上!” 前门被重重包围的消息是他手下的侦察员递回来的,说是看着自己人上了飞机,运输机也飞走了。 然后又报了一句“有人从飞机上跳下来,上了装甲车”。 刘豪觉得不对,让那人盯着那辆装甲车,这才找到了周燃他们。 原来临思言已经上飞机了,又返回来找自己…… 周燃从车窗的反光里看了眼临思言,女孩也正看着他,目光沉静。 周燃连忙将注意力转回刘豪身上:“现在是回你那儿?” 刘豪点点头:“对。” “对了,昨天我碰到余浮,他说要去找你,遇上了吗?” 刘豪叹了一声:“遇上了啊,那小子还是要不是有紧急任务召回,他能说到天亮还不带停的。” 周燃听他语气似有松动,笑道:“是不是被他说动了?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我再想想吧,其实那几个混小子,就是真去里头蹲两年,顺便长长脑子和教训,以后别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也好。我就是不大放心……” 刘豪摇摇头,“话又说回来,就算想去,现在也没办法啊。” “也不是没有,”周燃翘起二郎腿,悠然道,“你忘了还有黑营那片基地在呢。如果我们运气好,机库里应该还有一架直升机。” “你就扯吧,有直升机有屁用,难道你还会开不成?” “我会啊。” 刘豪:“……” 别说刘豪了,连临思言都扭过头,一脸讶然。 周燃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先声明啊,受训过,但是实飞只有一次,而且已经好几年前了……” 刘豪冷笑:“当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种型号的直升机要两名飞行员,你准备上哪儿再弄一个去?” “那不一定,搞不好到时候就有了呢?” 刘豪懒得理他了:“赶紧回去洗洗睡。” 车队回到刘豪的基地,相比之前的井然有序和热闹,现在是空旷又安静。 大部分人都被刘豪送走了,留下的要么是不方便走,要么是不愿意走的,只剩十来人。 “物资还够撑一阵子,别客气,去好好吃个饭休息一下,咱们再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刘豪下了车,指着一旁的员工宿舍楼,“房间多得要命,自己随便挑,都有独立卫生间,就是没热水,先将就着。” 周燃习惯性地看向临思言,蓦地想起以两个人现在的尴尬关系,接着又想起答应临思言要好好谈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谈什么谈,他还没懵完呢! “随便吧,临思言你先挑,我懒得爬楼,一楼来一间就行。”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说完,不敢看临思言表情,下意识地勾住刘豪的脖子迅速转移话题,“对了老刘,有件事要和你说,单独聊聊?” 临思言看了周燃一眼,没说什么,默默地转身上楼了。 周燃莫名松了口气,刘豪一脸狐疑地盯着他,压低声音问:“你和临思言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周燃若无其事地反问。 “还装傻,上次碰到你们,好得跟老夫老妻似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今天怎么这么怪?他看你你不看她的,吵架啊?” 刘豪忽然异想天开,挤眉弄眼地问,“哈哈哈,总不会是她向你表白了吧?” 周燃:“……” 刘豪瞪大了眼:“……不是吧!”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刘豪惊恐地往后一仰脑袋:“真的啊?” 周燃郁闷地说:“老刘,你知道建国以后不准成精吗?” 人精刘豪嘿嘿一笑,搭住周燃的肩膀,吹了个口哨:“来,去我房间,咱们好好八卦一下。” 周燃踢了他一脚,刘豪扭着广场舞步捏着兰花指飘进自己的房间,把门一关,拉了个小板凳坐下,抖出一根烟给周燃:“什么情况?” “还不就那样。”周燃咬着烟,含糊道。 “我就是随便开个玩笑,这也能命中,真佩服我自己。” 刘豪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看周燃连抽烟都皱着眉,了然一笑,“看你这反应,没打算答应啊?” 周燃无奈道:“答应什么,我这种人……过一天没一天,不知道哪天就……” 周燃入伍早,从训练营到特战大队,待的部队换过好几个,却一直洁身自好。 他年少成名,长相也不赖,仰慕他的,想勾搭他的,或明或暗也有不少,全被周燃明确地拒绝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剖白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成家的打算。 想到临思言,他胸口便是一阵发闷。 临思言认真专注的模样,他已经刻进了心里。 成年人的世界有无数潜规则,为了避免受伤、丢脸、尴尬,每个人都学会了克制情感。 表达一点含蓄的喜欢,制造一些若有若无的暧昧,总要试探又试探,反复确定之后,才敢踏出那一步。 而一旦对方的反应不对,便立刻将心意粉饰成一个玩笑,缩回自己的壳里。 哪有像临思言这么傻的人? 一片真心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热烈又鲜活,坦诚地、小心地捧到自己面前。 即使收到了拒绝的信号,也没有懊恼,没有掩饰,没有顾左右而言它,只是失落地望着他,沉默温柔,却又执着。 那种一心一意,剥离了试探暧昧的纯粹,太动人了。 周燃深深叹了口气。 他该拿临思言怎么办好? 周燃想得入神,刘豪也任由他出神,半天没吱声。 等第二根烟抽完了,周燃才发觉屋里静得反常,笑着问:“哟,你不八卦了?” “也没啥好八卦的,多大事儿,能比外头晃悠的异形严重?”刘豪大大咧咧地一挥手。 周燃惊讶了:“觉悟这么高啊?我本来还以为你要出一堆馊主意。” “滚蛋吧,”刘豪白了他一眼,“这种事,别人说什么都没用,得自己捋清楚了才行。” “不过,”刘豪的神情也有些严肃:“你要想清楚,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那是个好姑娘,你就算不答应,也要好好说,别像个流氓,懦夫。” “你慢慢想吧,顺便在我这屋休息一会儿,要是困了就去床上躺着,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了。” 周燃应了声,刘豪把烟盒丢给他,起身要走,又停下道:“不过啊老周,现在这世道,咱们能活到现在是运气好,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嗝屁了,有些事也别想得太严肃了。” 这话说得有点悲凉,不太像刘豪平时的风格,周燃不由得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刘豪叹了口气:“之前我有个小弟,也才二十出头吧,看上了我一老战友的女儿,我看那小姑娘对他也未必没意思。” “但那小子害羞,老也不肯主动去追人家女孩儿,更别说什么表白了。后来……那姑娘被异形咬了,怕拖累我们,不声不响地悄悄走了。等过几天我们出去找物资,看到她,她已经……” 刘豪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从异形爆发到现在,这个世界的无数个角落都在上演着这样的生离死别。 一句没有鼓起勇气说出口的告白,就这么变成了终身的遗憾与意难平。 “珍惜眼前人啊。”刘豪意味深长地丢下这句话,便背着手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晃出去了。 周燃轻轻一笑,又抽了一根烟,慢悠悠踱出房门,问了临思言的房间,便上楼敲门。 “谁?” 周燃顿了一下:“是我。” “……进来。” 周燃推门而入,看到临思言正坐在床边,上身衣服刚刚披上,手上拿着一卷刚拆封的绷带,脚边的一团绷带上则沾着斑斑血迹。 一肚子腹稿立刻被周燃忘到了九霄云外,他沉下脸,快步走到临思言面前:“怎么了?伤口又裂开了?” 不等临思言点头,他已经扳过女孩的肩探头看去。 只见临思言白皙的背上较深的几道伤口正在往外渗血,还不及完全长好的新皮肤被过度拉扯,伤口扭曲,看起来十分可怖。 不用说,一定是因为之前临思言把他从窗外拉上来的时候扯到的。 周燃毕竟是个近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又是军人的身量,怎么也有七八十多公斤,拉一个他绝对算剧烈运动。 伤口肯定当时就崩裂了,她却一声不吭,仗着深色的野战衣服看不出异常,竟然还想偷偷换绷带蒙混过去! 周燃那叫一个心疼又窝火,一次两次三次,屡教不改! 他正要教育临思言两句,忽然觉得不对,他在刘豪屋里耽搁了这么老半天,进来前还敲了门,临思言动作有这么慢嘛? 眼见男人眯起眼,苦肉计即将被识破,临思言连忙有点委屈地说:“疼……” 周燃:“……” 套路,都是套路! 然而明知是套路,那股火气却怎么也旺不起来了,再被女孩澄澈的眼睛多盯一会儿,就消失无踪了。 周燃伸手捏出临思言的脸颊,狠狠一掐:“小混蛋!” 看似责骂,却透着无意识的亲昵和宠溺。 临思言半边身体都麻了,眼睛也有些湿润,看着水汪汪的。 “这么疼?我去问问老刘他这儿有没有医生……”周燃转身要走,却被临思言捉住手腕往回拉。 他倒是想挣脱,可一看临思言紧皱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卸了力道,被临思言一拽,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临思言仰起脸看他,表情十分温顺。 周燃:“……” 这要换个人对他这么做,周燃能把他揍得去床底下找牙,可现在…… 他暗叹一声,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我以前没有喜欢过别人。” 临思言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能确定的,是我以前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过那方面的想法。” 周燃难得地坦诚,而这只是因为对方是临思言,值得他这样交心,“但是仔细想想,可能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自己喜欢的人吧。” 临思言没说话,仍是安静地看着他。 “我很早就参军了,以前没和你说过,我家爸年轻时也是部队的,军衔还挺高。” “他不反对我入伍,但是不同意我应征特种兵。就为去特战大队的事,我还和他大吵了一架,现在见面了还不对付。” 周燃怕碰到她的伤口,手只是虚按在临思言肩上,低声说,“那时候还年轻,多少也存着点要让他刮目相看的想法,时间都花在训练上了。” “我倒不觉得训练和任务是苦事,还挺乐在其中的,没心思想别的事。后来黑营特战队成立,我被老李挖过去当队长,忙得要命,更没精力去想那些了。” 临思言点点头:“嗯。” 第二百八十八章 试一试 周燃拨了拨她的刘海,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就像把老底全翻出来一样,不禁老脸一热:“所以……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临思言眨了眨眼,脸上缓缓绽出一个笑,漂亮得像在发光。 但他现在知道了。 周燃注视着临思言的眼睛。 这双在别人面前总是平静无波,时常放空走神,也见证过死亡、背叛和阴谋的眼睛,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如此生动温柔。 临思言很好,周燃一直知道。 他喜欢和临思言待在一起,喜欢看她笑。 他觉得临思言很可爱,担心她,甚至无自觉地宠着对方。 周燃从不会对自己的心情说谎,对临思言,他确实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否则听到告白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用明确的拒绝划清界限,又怎么会如此心烦意乱? 如果说这种好感超越了正常朋友、搭档之间的感情,那周燃认了。 只是这一切太突然了,周燃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和临思言相处。 在感情上,他也是新手,需要摸索,需要思考,需要自己找到答案。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好吗?”他说得很慢,让临思言随时有机会打断拒绝,“虽然这个要求听起来好像很渣……” 临思言冲他微微一笑,一本正经评价道:“嗯,渣男。” 周燃:“……” 临思言这手借坡下驴,顺便把自己放上道德制高点的招数用得也太溜了吧! 周燃把临思言的手臂拎下来,顺便检查她的左手,还好没事,“行了,松手,我去问问老刘那边有没有药,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临思言正要松手,又见周燃揉揉鼻尖,小声说:“刚忘了说,谢谢你……回来,我很高兴。” “周燃,”临思言晃了晃木着脸的周燃,歪头问,“这算你追我吗?” “……”周燃简直被他缠得没脾气,语气十分棒读,“……算算算,行了吗?还有别的问题没?” 临思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周燃警惕地看着她,见青年线条优美的嘴唇分分合合,一脸诚恳地说:“你不是说没追过人,怎么追?” 临思言一边说着,一边睫毛扑闪,无辜又纯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似乎在说,我教你呀。 周燃都被气笑了:“……你想得还挺美!” 眼看再被纠缠下去,自己的底线就要雪崩了,周燃无视临思言湿润的桃花眼,直接把她上半身扳过去,给她换绷带。 临思言乖巧地盘腿坐着,突然想起余浮转告的话,扭头对周燃报出那串密码,补充道:“余浮给的。” “余浮?”周燃默念两遍,明白了,“是黑营最新的通行码,可以进入控制中心系统的。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么?机库和武器库的权限都只能从控制中心打开。” 临思言点点头。 “余浮反应真是够快的,知道你要来找我,马上就给咱们找了条后路,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就是机灵。” 周燃正在美滋滋地自夸,却见临思言哼了一声,扭开脸对着墙鼻孔出气。 周燃:“???” “咋又不高兴了?”周燃一脑门问号,不过他毕竟也算开了窍了,换个角度想想也就悟了,顿时失笑。 “你连余浮的醋也吃啊?他才多大,还没十八岁吧?临思言,你给我比划看看,你心眼到底有多小?” 临思言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越靠越近,几乎粘在一块儿,得眯着眼才能看到二者之间一条一毫米的缝隙。 “就会卖萌。”周燃被逗得直笑,揉了把她的头发,“乖乖趴着休息,我去找老刘商量下,看看他到底拿定主意没有。” 已经临近傍晚,食堂升起了袅袅炊烟。刘豪正坐在后门抽烟,脚边一地烟头。 周燃一看就知道他在操心什么,溜达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说:“想得怎么样了?” “你既然能把临思言带上,应该是和上头的人联系过了,讲好条件了吧?” 周燃也不隐瞒,坦诚道:“我托他们联系上了老李,确实是和他谈了条件。” 匿去具体条件和李昭公的怒火不谈,周燃大致说了一番,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自己和老李说说看。” 刘豪叹了口气,手下这一群熊孩子也是让他操碎了心。 他碾灭地上的烟头,说:“听你的意思,你还是要进黑营?” “嗯,余浮把通行码给我了。不过黑营内部情况有点……不好说,那些异形的战斗力可能比外面的强很多,安全起见,得等临思言的伤好差不多了再说。” 黑营内部的情况,不用周燃详细说明,刘豪也早有猜想。 如今对方的态度不过是对此加以证实罢了。 他沉思片刻,一拍大腿:“我和你们一块儿去。” 周燃狐疑地上下扫了刘豪两眼,纳闷道:“你这老胳膊老腿还打得动?” “打十个你不成问题!”刘豪白眼一翻,“我手下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小子,可以带上,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也行,你要去的话,计划就得改一改。余浮告诉我,黑营基地里的异形可能变异了。” 既然刘豪改了主意,周燃自然必须将手上的情报据实以告。 “这样,明天你借我两个人,我去探探底,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如果运气好碰到一只落单的,我上去试试。” “行,就这么办吧,明天我也去。” 事不宜迟,第二天上午,刘豪组织好人手,便准备出发。 临思言背伤未愈,被周燃排除在这次行动之外。 临集合前,周燃抽空去了趟临思言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临思言坐在床边,板着一张清丽的脸,气鼓鼓地看着他。 周燃倚在门边,看着她笑了一会儿,佯作要转身离开:“不理我啊,那我走了。” “周燃!”临思言窜过来,把门在周燃面前重重关上。 周燃无辜地靠着门板,双手抱胸:“不生气了?” 临思言皱眉看着他。 周燃伸手在她紧皱的眉间点了点:“行了,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别担心。来,笑一个。”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受伤 “红了。”临思言抬手,轻轻地碰了碰周燃的耳垂,触手柔软,又忍不住揉了揉。 空气迅速升温,气息纠缠,周燃转眼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缩起肩膀想要避开对方的手。 临思言却凑得更近了,周燃抬起眼,临思言正专注地看着他,深黑的眼底满溢着狡黠。 “临思言……”喉结下意识地动了动,周燃感到一阵缺氧,这下可算知道什么叫色令智昏了。 就在他以为临思言会这么吻下来的时候,女孩却退开了,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唉声叹气地挪回床边,面朝墙壁躺下。 那背影看起来真是失落极了,像只被无情遗弃的小猫咪,散发着一股需要顺毛摸的气场。 周燃:“……” 这小王八蛋,还玩起欲擒故纵了! 有用么? 当然有。 至少去黑营基地的路上,周燃一直心不在焉,浮空的心脏就没有落下来过。 心口充满了某种神秘的物质,轻飘飘的,膨胀的,令人快慰,又令人牵挂。 一旁的刘豪观察他半天了,吐槽道:“老周,收收心!你这一脸春情荡漾的,我的钛合金狗眼都要瞎了!” 周燃斜了他一眼,淡然道:“习惯就好。” 刘豪无言以对:“……” 太不要脸了! 黑营同在市郊,距离刘豪的基地不算太远,奈何环城高速被弃车和异形堵上了,他们多花了不少时间才到。 往日警卫森严的黑营大门如今空无一人,不远处的旗杆下,有几只异形在晃悠,看着装应该是后勤人员。 刘豪示意手下沿着外墙往前开,周燃估算着距离,适时喊停。 几个人下了车,四下检查一番,确认黑营的警报设备已经断电,便从后箱搬出投射器,射出勾爪挂上墙头。 周燃先上,身形矫健利落,攀着安全绳噌蹭数下就到了墙头,冲刘豪打了个手势后,身影便消失在另一端。 “安全。”通讯器里传来周燃的声音,“老刘你悠着点,别闪了老腰。” “你才是往旁边闪点,免得我一屁股坐你脑袋上,啧啧,画面太美不敢看。” 两个人掐着小学生级别的架,先后从绿化带里探出一个脑袋。 周燃选的位置是黑营基地四号楼背后,内设图书馆、计算机室、放映厅、多媒体室…… 总之就是个综合楼,什么零碎的设施都有,距离余浮提及的技术部所在的三号楼约有三百米。 三号楼半面外墙焦黑,窗户齐碎,楼体还有一定程度的倾斜,停留在一个将塌未塌的微妙角度。 显然是因为始于地下的爆炸损毁了部分地基。既然如此,那处位于地下的实验室应该被掩埋得差不多了。 周燃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空地上的异形。 二人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周燃瞅准时机,弹出一粒小石子。 石子欢快地蹦了几圈,弹到墙面上又落地,清脆的碰撞声来回响了数次。 离他们最近的一只异形疑惑地转头,摇摇晃晃地向这个角落走来。 等那异形走近了,周燃看清他的脸,也不禁有些吃惊地喊出来一个名字。 “是谁?”刘豪低声问。 “以前三队的,和把我轰走的人关系不错,我以为他也逃出来了。” 周燃一边后退,一边继续用小石子将异形往角落引。 刘豪警惕地盯着那只异形,顺嘴道:“三队啊?那混得可不怎么样。” “我被抓的时候是三队,后来应该升了。”不然当初周燃被押到b市交给关越庭时,就不会是由他们带队了。 不过这些不是周燃关心的内容。 眼看对方被彻底引入角落,他转了转手中的匕首,对变成异形的人说了声抱歉,便从藏身处跳了出来。 几乎同时,异形转向他的方向,张大嘴,一声呼唤同伴的嘶吼正要出口,周燃迅速矮身再跃起,匕首横插进异形口腔,直接破坏了它的声带。 依照以往经验,此时异形都会懵上几秒,像是闹不清嘴里这妨碍它咬人的东西是什么。 这只异形却忽然牙关一合,森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了匕首,双手同时扣上! 周燃立刻松手,上身后仰,腰身柔韧十足,单手撑地直接后翻躲过。 异形拔出插在嘴里的匕首扔在地上,猛地向周燃扑来! 周燃拔出腰间的匕首,不退反进,刀尖闪电般刺向异形头部。 寻常的异形在他的速度下总是不及反应,异形却像早有预料似的,双臂交叉严实地护住头部。 周燃抬腿踢他下盘,异形腹部受了重重一击,却只是连退几步,若无其事一般。 一旁的刘豪已经看傻了,刚刚那个反应迅速的自卫动作就不说了。 周燃这一脚的力道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是他也得被踹飞了,它是怎么挨下来的? 腰腹处没有骨头保护,是人体最脆弱的部分,眼前这人的身体素质和综合实力周燃清楚,绝不至于能抗下他这一脚。 难道连身体都被变异的异形病毒强化了? 交手数十个回合后,周燃故意卖了个破绽,被异形抓住脚踝,扔麻袋似地高高抛了出去。 他在空中翻转几圈,稳稳落到数米开外,向刘豪打了个手势。 刘豪会意开枪,***一声闷响,异形正背对着他,毫无防备,一颗子弹入脑,就地扑街。 周燃正要起身,脸上忽然露出吃痛的神色,将重心压在右脚,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刘豪一看不对,连忙上前扶住他,“扭到了?” “没事,先出去。”周燃摆摆手,一瘸一拐地和刘豪回到车上。 刘豪意识到周燃的不对劲了,脸色也有些不好。 等他脱了厚重的军靴,再掀起裤管,刘豪脸都黑了了,忍不住骂道:“我去!” 周燃的左脚脚踝处一圈狰狞的淤青,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指痕清晰,看着犹为惊心。 “那玩意儿就捏了你一下,就这么严重?!”刘豪赶紧拿出气雾剂,对着他的脚踝一阵狂喷,“我说你就算要试他的力气,也不用非得上自己的爪子吧?” 第二百九十章 再探黑营 “我这不也是没想到吗。”周燃苦笑,“还好,就是看着严重,过两天淤青消了就好了。” 刘豪仔细检查了他的关节和骨头,见确实无大碍,这才放心,转而问:“你怎么看?” 周燃沉吟片刻,道:“战斗力确实比普通的异形强,你也看到了,会防御,会保护头部要害。” 周燃思索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觉得那更像本能反应下的身体记忆,它的招数和他活着的时候很接近,当然,从速度、反应和策略这方面来说,比本人要弱不少。” “肉体也被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力气很大,也比普通的异形结实,我踢它那一脚跟踢到铁板一样,硬得要命。” “总之就是个技术弱鸡一些但是身体强化了的特种变异异形,一枪崩头还是会嗝屁。” 刘豪总结完,自己都把自己绕糊涂了,“黑营到底怎么搞出这玩意儿的?老李缺心眼了?……行行行,知道你不能说,我不问还不行吗。接下来怎么办?” “最好能去机库附近看看。” 刘豪一打响指,得意道:“简单,交给我。” 说完他打开后箱,搬了一架无人机出来,一边得意地搓手: “拿无人机偷窥特战基地!这可是禁飞区啊!也就这种时候能干这种事了,嘿嘿嘿!刺激刺激!” 周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别得瑟了,赶紧的!” 无人机绕着机库周围拍了一圈,又一路轰鸣着飞回来,成功完成任务。 一行人启程回基地,路上周燃和刘豪便开始看航拍录像。 黑营两座机库,其中一座库门大敞,无人机从另一座机库高处的采光窗口飞过,果然拍到了一架直升机。 回程路上,无人机顺便拍下了黑营其他区域,到处都是异形,控制中心附近更是密集。 周燃看得专注,余光忽然瞥见什么,忙按了暂停,将画面放大。 “老刘,你看这个是不是人影?”他指着一扇窗户问。 “很像。这栋是啥?食堂?”刘豪也凑过来,眯着眼看那因为玻璃反光而显得模糊变形的影子,“说不定是异形?” 周燃把视频后退,选了慢速播放,这回两个人都清楚看到,那窗内的影子有个一晃而过的躲藏动作,明显是为了躲无人机的摄像头。 两个人把拍到食堂的部分仔细看了几遍,确定食堂的下部门窗全是封死的,那么极有可能真的有人躲在里面。 以黑营食堂的储备量,只要不停水,待上两三个月是没问题的。 唯一的压力大概就是四面八方都被变异异形包围,没有***的话难以逃生。 刘豪不解道:“如果是幸存者,为什么要躲?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引起我们的注意吗?” 周燃鄙视道:“你见过拿无人机偷窥特战基地的正经人吗?换我我也不出去。” 刘豪:“……有道理。” 既然确定还有幸存者,到时候绕路食堂接一下就是了,反正只要不是新来的,黑营的人都认识周燃。 一路上,刘豪和周燃看着航拍录像,确认了进入控制中心,再从控制中心到机库的几条路线。 他们的目标简单明确:先进控制中心解锁通讯权限,联系总部和李昭公。 然后再解锁武器库、机库和直升机的起飞权限,等待总部发来坐标和识别码。 虽然直升机需要两名飞行员的问题还没解决,以及还有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摆在前方,两个人,尤其是刘豪,都感到一阵拨云见日的明快。 车子回到基地,周燃瘸着一条腿跳下车,想趁临思言还没发现,先遛回房间处理伤口。 结果他单脚刚蹦跶了两步,就被临思言气势汹汹地拦住了。 “你还说不会有事的,”临思言盯着他,控诉得铿锵有力,“骗子。” “这个真的是意外啊,不生气哈……” 身后,早早看到临思言却故意不提醒的刘豪,正在摇头晃脑地唱着bgm:“小白菜呀,地里黄呀,妻管严呀,跪键盘呀~~” 周燃:“……”你给我等着! 周燃被抓了个现行,只能认命地被临思言押回房间。 女孩扶着他在床边坐下,蹲下身帮他卷起裤管,手指轻按在伤处,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两遍。 “没扭到,真的就是意外。”周燃把黑营的异形情况一说,又道,“到时候你也小心点,尽量别近身。哎,老刘刚刚已经喷过药了,放着就行。” 临思言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嘴唇紧抿,看起来情绪十分低落。 周燃顿时感觉自己做了件十恶不赦的大坏事,心虚并着罪恶感让他不由得放软了语调:“真的过两天就好了,以后我一定小心。” 女孩闻言,怀疑地抬眼看他。周燃一脸诚恳地再三保证:“一定注意。” 一边忍不住腹诽,这立场不对啊,明明是自己受伤了,为什么是我给她保证这个保证那个的? 差点被美色所迷,没把持住,好险好险。 一个星期的养精蓄锐和周密计划后,周燃的脚伤和临思言的背伤都痊愈了,一行人整备完毕,便准备出发。 考虑到这一趟或许要在黑营基地待上几天,刘豪塞了满满两车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周燃、临思言和刘豪,另外还带去了五个人,其中三个跟着他们进黑营基地,剩下二人则守在外面的车上接应。 虽然黑营里有不下两百只丧尸,半数还是变异体,众人对这趟行动却都很乐观。 一来他们准备充分,弹药还算充足,军事基地的标准规格导致少有视线死角,不容易被丧尸包夹。 二来,还有比周燃更熟悉黑营基地的人吗? 连刘豪跟在当前锋的周燃和临思言身后跑了几分钟后,也放松下来了。 他大大咧咧地把武器往肩上一扛,和身旁的小弟说:“有他俩在,我们摸鱼就行。” 不远处,周燃和临思言占据了高点,正在点射前路上的丧尸。 变异丧尸近战再敏捷,在子弹的速度前也无计可施,被二人割韭菜似的,一割割一片。 第二百九十一章 旧友 小弟双眼放光,一脸仰慕:“老大,你这两个朋友好厉害啊!” 刘豪得意了:“啧,人以群分懂吧,你老大我要是不厉害,怎么能认识他们?” 周燃不知何时回来了,嗤笑道:“少给自己贴金了,就你那胡子邋遢的,也好意思和我们划一起?” “老子年轻的时候也是英俊倜傥的美少年——” “裤子被我打掉的美少年?” 刘豪把枪丢给小弟,撸起袖子:“周燃,今天不跟你把这笔账算了老子就不姓刘!” 左右周围的异形都被清理干净了,其他人一边四下警戒一边吃瓜围观。 连临思言都蹲在树荫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嘴炮。 “你家小朋友今天怎么不上来护着你了?”刘豪拉了个起手式,挤眉弄眼地问。 周燃呵呵一笑,扭头对临思言道:“怎么说?” 临思言认真道:“不帮虐菜。” 周燃大笑:“乖!” 刘豪:“……你们这对狗男女!” 两个人闹了半天,刘豪憋不住了:“那人怎么还不出来?咱们声音还不够大?” “这么能苟,倒让我想到一个人。”话音刚落,周燃瞥到刘豪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不禁眯起眼。 那人也眯着眼,看了他几秒,忽然从藏身处窜了出来:“是你?” 悄无声息地突然冒出一个人,除了周燃,所有人都呆了一瞬,迅速进入戒备状态。 刘豪一个箭步窜回小弟身边拿枪,却见周燃对他们摆摆手,失笑道:“没事,熟人。” 那人正是在黑营基地苟了快两个月的李维。 他在原地酝酿了一番,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向周燃狂奔而来,表情活像奔向一堆金山,眼带泪光,句尾都飘了:“周——队——” 眼看他离周燃只剩十米,马上就可以来个久别重逢、劫后余生的热烈拥抱,耳畔忽然响起枪声,一梭子弹哒哒哒打在面前的水泥地上,来势汹汹。 李维反应也是快极,硬生生刹住狂奔的脚步,在弹坑前蹦跶了好几下才站稳。 两个人同时扭头,看到临思言手中的枪口还冒着烟。 正面色冰冷地看着李维,那表情和戒备的姿势仿佛就和看到异形没什么两样。 李维:“……” 隔着一排弹坑,他声情并茂地质问周燃:“老周,你竟然背着我有别人了?” 周燃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的作死行为,临思言的枪口又端了起来。 李维这才觉出不妙,赶紧举高双手:“开玩笑的,我们清清白白!看我真诚的眼睛!” 周燃:“……” 临思言大步走到周燃身边,一言不发地站定,漂亮的面孔泛着冷意,审视地打量着李维。 李维对着周燃疯狂使抽筋了。 周燃忍笑,一本正经地向临思言以及一旁四名吃瓜群众介绍道:“这是李维,也是特战大队的。” “是前特战大队,现在不是了。你们好啊。” 李维阳光灿烂地一挥手,又对临思言真诚道,“这位小美女你好,我只是老周的同事,还是特别不熟那种,真的不熟哈!” 临思言:“……”哪来的自来熟? 周燃给了他一脚:“别废话了,说说什么情况,你怎么跑黑营基地来了?” “哎,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我也是够倒霉的。” 李维习惯性地抬手想搭周燃的肩膀,被临思言的视线一蛰,在空中绕了一圈机智地改为挠头。 “我有个战友托我给他老妈带点东西,伯母就住市郊。我到了之后呢就想着先给他把东西送了,再去找你,结果回城的路上就碰到出事了。” 当时李维判断进城不安全,就近找了个地方猫到天亮。 发现病毒的扩散趋势在恶化,且通讯中断后,他当即决定去黑营基地。 他是出来旅游的,手无寸铁,一路上的冷兵器还是小饭店后厨里摸出来的菜刀,砍两只异形就卷刃。 好不容易到了黑营基地,却是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堆异形。 李维没有黑营基地的通行码,进不了核心区域,只能靠着从异形化的巡逻兵身上摸到的武器清理了食堂,暂时躲了进去。 “主要我一个人,也没有其他更安全的地方可以去,只好先待在这里。而且我本来以为救援很快会来,不能放着这么大一个基地的物资不要吧?谁知道竟然还真没人要。” 李维叹了口气,“看来外面的情况是真的很糟……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 周燃便和他简要地交待了一番来龙去脉,又问:“怎么样,跟我们一起走?” 李维咧嘴一笑:“必须的!” 李维的回应早在预料之中,周燃笑着抬起拳头和他碰了一下,然后一手搭住李维的肩膀带到一旁,不怀好意道:“我记得你三年前去参加过飞行员培训?” “是啊,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李维疑惑地看着他,笑容逐渐消失,“老周,你不会……” 周燃笑眯眯地点点头。 李维惊恐道:“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现在让我去开,我能直接撞机库上!” 周燃:“你给我当个副驾驶就行,这架直升机研发的时候我去参观过几次试飞,大致还记得。” 李维小声问:“我怎么觉得我们俩一起开飞机这么不靠谱呢?你和你那些队友说了吗?” 周燃:“呵呵。” 李维:“……你怎么想起开直升机了?” 周燃将他们接下来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李维听完,面色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勾住周燃的脖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我只有一个问题。” 周燃:“说。” 李维:“你什么时候还俗了?” 周燃:“……” 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在角落商量事情,看着就很亲密,这会儿又突然一致回头望向临思言,越发显得鬼鬼祟祟。 临思言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扳机周围绕圈,像是手痒得不行。 李维巧妙地换了个角度,让周燃挡住临思言的视线,一边继续不怕死地八卦,连抛了好几个问题,全是关于临思言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进入核心区域 “先干活,回头有空再说。”周燃无情地推开他的脸,“走了。” 一行人原地休整片刻,等李维装备好了,就继续出发。 李维是个自来熟的性格,没过几分钟就融入了刘豪一伙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和刘豪称兄道弟上了,相聊甚欢。 周燃在前面听了一耳朵,之前他们放的无人机确实让李维起了疑心,本能地选择躲藏。 他直觉过几天放无人机的人还会回来,便留了心。 今天周燃他们进黑营基地后不久,李维就察觉到了异样,从食堂里溜出来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他的隐匿水平一流,又没有杀气,连临思言都没能马上注意到他在尾随。 越靠近控制中心,异形渐渐变得密集。 大伙儿收起嬉笑玩闹,全都警惕起来,压低身体跟在周燃身后,相继贴到墙角,往外张望。 黑营基地的控制中心是独栋的三层阶梯式建筑,往地下也有延伸。 此时,一楼正面的落地玻璃窗碎了一半,大门洞开,因为断电,内部深处的情况难以看清,只能确定必定是有异形的。 控制中心的防御等级高于其他楼,当时一定有不少人试图躲进控制中心,才导致外面有如此多异形逗留。 而那些躲进去的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很可能也已经全都异形化了。 周燃一一扫过大门附近的异形,发现了不少熟面孔。 曾经并肩作战,共同生活过的人,不过时隔几个月再见,却已成了行尸走肉。 他暗叹一声,心底情绪翻涌,脸上并未表现出异样,临思言却看了看他,靠过来低声问:“没事吧?” 周燃诧异地看着他:“嗯?” 怕引起异形注意,两个人几乎是贴着脸用气声说话。 临思言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腾出一只手,在周燃后颈温柔地揉了揉,像是在说,没事,我陪着你。 那未能由话语传达的心意,被周燃接收得明明白白。 看着临思言隐含担忧的眼睛,周燃胸口一暖,弯起眼睛笑了笑。 临思言见他情绪好转,这才收回手,回以一个微笑。 对面的李维看着二人“眉目传情”,真诚的大眼睛眨了几下,幽幽评论道:“瞎了。” 刘豪拍拍他的肩:“习惯就好。” 周燃当作没听见,冲他们俩打了个手势,四人同时冲出隐蔽处,枪口端平,开枪! 面前的异形应声而倒,其它异形闻风而动,蜂拥上来包围住他们。 殿后的三个人也跟了上来,以半圆的站位相继开火,缓缓向控制中心推进。 周燃正留意着控制中心大门的动静,忽然余光瞥见什么,大喊:“散!” 每个人都带了入耳通讯器,将他的命令听得清楚,顿时原地散开。 几乎就差了一秒,几具异形尸体砸到他们刚刚的站位上,力道千钧,落地后肢体都扭曲了。 刘豪几乎跳起来:“什么鬼?” 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人体,至少五六十公斤,就算是特种兵,被砸中了也可能致命。 问题是,谁能把异形这么轻而易举地扔过来?! 周燃严肃道:“是变异体,三点钟方向,全员注意!” 蛰伏在后方的几只变异异形正拎起脚边的同伴,轻轻松松地便将它抛了过来。 周燃矮身,迅速闪入尸群中。 临思言跟在他身后,二人换成了双手手枪,左右开弓,互相补位,很快便冲到了变异异形面前,扣下扳机。 变异异形嘶声吼叫,竟然抓起一只异形挡在身前! 另外几只如法炮制,竟是学会了用尸体防御。 李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啥玩意儿?!” 周燃看了临思言一眼,忽然往侧跑开几步,双枪插回腿侧,双手相扣,掌心向上。 临思言毫不迟疑地助跑,脚尖精准踩上周燃手心,借着对方抛举的力度,人跃上半空中,再次开枪! 临思言柔韧的身体在空中舒展,却像是完全不受惯性影响,如同跃出水面的海豚,身形优美地划过一道抛物线。 等她完美地受身落地,变异异形已经倒下,和手中的尸体一起沉默了。 从周燃跑开到临思言落地,不过短短几秒,却着实精彩。李维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哨声刚落,他就被周燃隐带警告地瞥了一眼。 李维:“……” 李维愤愤不平,夸都不能夸了! 变异异形就算变异出了一定程度的智商,也远不是这一伙实战经验丰富,尤其是弹药充足的人类的对手。 就像黑营基地,如果不是因为事发太过突然,加上各种不利因素,也不至于几近全灭。 很快,控制中心门前的异形被清理干净,一行人进入了大楼内部。 “尽量不要损坏仪器和设备,”周燃吩咐道,“视野很差,大家小心点。” 和余浮说的一样,黑营基地的备用电源不知何故没有被启动。 整栋大楼内部黑乎乎的,连安全通道指示灯内的蓄电池也耗光了电量,只有消防疏散地贴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入口大厅有十来只异形,它们身后,安检通道后方的门敞开着,门页扭曲,上面泼着几道刺眼的血迹。 主控室在三楼,熟悉地形的周燃打头阵,其他人跟在他身后,贴着墙面向楼梯间潜行。 整栋楼都很安静,安静得过分了,没有异形移动时拖沓的脚步声,也没有它们不时发出的无意义的咕哝声。 越是安静,众人就越是谨慎,厚底野战靴有技巧地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地上偶有尸体,随着他们进入内部,尸体也渐渐多了起来,走廊里飘散着一股浓重的腐臭味,令人窒息。 临思言绕过几具尸体,正要查看前方拐角处是否安全,腰上忽然一紧,黑暗中有人从后搂住了她,用力一推! 熟悉的气息让临思言立刻卸了本能的推拒反应,顺着对方的力道被斜扑出去,摔倒在地。 “砰砰砰!”黑暗中,火光闪烁,有人开枪了。 第三位的李维并未看清发生了什么,经验使他在看到周燃扑出去的瞬间,就对着青年原来站着的位置扣动了扳机。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变主动了 朦胧的光线中,有什么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刘豪将手电筒对准那团阴影,众人这才看清,李维打中的是一只异形。 它原本和其他尸体趴在一块儿,一动不动,连走过的临思言也没发现——毕竟这两玩意儿放一块,只一眼谁能发现有什么不同? 还是周燃看到它突然伸手要抓临思言的小腿,才有了之后的一系列举动。 周燃被临思言拉起身,无奈地说:“抱歉,是我没看到。” “不动的时候谁能看到啊?”刘豪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心有余悸道,“不算你的锅,谁能想到它们竟然还会搞埋伏这一套。” 周燃点点头:“还是你和李维反应快,谢了。” 临思言还没说什么呢,周燃就借着黑暗的掩护,挨到她耳边,声音略微沙哑,低声道:“以身相许?” 说完,仍搂在她腰上的手颇具暗示意味地往下滑了几公分。 临思言:“……”周燃什么时候这么流氓了? 看看,就是因为她成日纵容,这小子现在敢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耍流氓了。 李维一看他俩那亲密的姿势和临思言一言难尽的表情,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周燃用脚尖把那只异形翻了个面,发现它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奇怪。 他俯身仔细看了看,才从污黑的血迹下看出那是一件浅蓝色的病号服。 李维抬眼,和周燃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个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李维把尸体又踢回去,道:“死透了,走吧。” 周燃临思言几人继续往前走。临思言听到青年低低一笑,接着右手被讨好地轻握了一下又松开,动作透着一股羞涩又纯情的意味。 临思言木着脸走在前面,感到一阵心累。她有些不知道自己之前的计划是对是错了…… 耍流氓之后周燃立刻接上来装软萌小媳妇儿,让她气都生不起来,还能怎么办? 有了前车之鉴,之后众人提高警惕,虽然又遇上了几波异形伏击,最终有惊无险地到达了三楼。 他们先去电源控制室打开了备用电源,这才进入主控室。 任意一台电脑都能接入控制系统,周燃输入余浮给他的通行码,认证之后,部分权限开放。 余浮的级别不够高,但是解锁武器库和向总部发出紧急求救通讯已经足够了。 为了省电,周燃把基地大部分的电源供给关闭了,只留下必要的通讯设备和微弱照明。 显示屏上,通讯设备的启动读条缓缓前进至终点,进入通讯界面。 周燃输入李昭公的直属代码——这还是上次他和李昭公通讯时对方给他的。 等待通讯接通的时间分外漫长,终于,扬声器里传来了一个有些失真的女声:“周队,好久不见,很高兴您平安无事。” “哟,是小王啊。”周燃认出这是李昭公助理的声音,笑道,“老李那儿方便吗?” “刚刚结束会议,您稍等,我马上帮您接通。” 屏幕黑了几秒后,李昭公出现在显示屏上。 听说是周燃的直线通讯,他虽然心里高兴,还是赶紧把文件出来放在手边,严阵以待。 视频接通,李昭公正要好好质问一下周燃,怎么就能错过飞机,一看屏幕里挤着的几个脑袋,目瞪口呆。 “领导好!”角落里有人冲他笑出一口白牙,李昭公定睛一看,震惊了:“李维?你怎么会在黑营基地?” 周燃冲他挥挥手,顺手指着一旁的刘豪:“老冯,还记得老刘吗?” 李昭公又惊了:“刘豪?!怎么你也在黑营基地?” 周燃把临思言拉进镜头:“再介绍一下,这是临思言,上次和你说过的。” 李昭公……李昭公不想说话了。 想到这几个人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黑营基地核心主控室里,他就心脏绞痛,赶紧深呼吸几口平复心情。 李昭公对周燃道:“具体的情况,关越庭和小余已经向我报告了。别的就不说了,你们也算及时,后天会有一个小队短暂停留,到时候我会让小王把航线、时间和坐标发给你们,这次务必要赶上,知道吗?” 周燃有些意外:“不是说明年才下水?已经建好了?” “已经差不多了,那边现在补给接不上,就让他们先弄过来,本来也是要用的。”李昭公道,“你们准备怎么过去?黑营基地好像还有一架直升机吧?” “对,我们查过了,机库没什么问题,就是老李你得给我开个权限,余浮这个开不了。” 李昭公爽快应道:“没问题,我等会儿就让小王去办,最快今晚就能下来。” 刘豪担忧的问题,也被李昭公一并承诺解决了。 自上次和周燃通讯后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救援工作愈加吃紧,人员伤亡难以避免,现在确实急需人手。 数以千万记的人命关天当口,也是事急从权了。 刘豪心头大石落下,脚步都轻快许多。 他见李昭公似乎还有事要和周燃商量,便识趣地带着小弟们退出了主控室。 临思言犹豫片刻,也跟着退出去了。她现在身份还比较微妙,谈话涉及机密的部分自然不能在场。 虽然她已经隐约猜到,周燃要说的事和李维刚刚检查的那具尸体有关。 大约二十分钟后,周燃和李维从主控室出来了。刘豪问:“都搞定了?” 周燃点头,道:“现在等着就行。” 刘豪在原地踱了几步,想了想,说:“要不你们三个在这等着,我回去基地把剩下的人都叫过来。” 一架直直升机能装下他们所有人,刘豪既然听到了好消息,就迫不及待回去通知其他人,二来也是为了节省时间,越早集合越好。 周燃:“也行,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刘豪带着小弟匆匆回去了,剩下三个人一时无所事事。 李维闲了两个月,早就闲得发毛了,提议道:“老周,要不你把武器库打开,咱们清一波异形?老这么一大堆晃着也不行啊。” 周燃看向临思言,后者点点头。三人达成共识,就直奔隔壁楼去了——全是闲不住的命。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为了追你 等临近傍晚,刘豪带着人小心翼翼地翻进黑营基地。 走了三百米还不见一只异形后,只有一地尸体后,忍不住按了一下通讯器,没好气道:“你们三个至于吗?” 主控室外,周燃、临思言和李维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昏昏欲睡。 临思言枕在周燃的腿上,眼睛都阖上了,懒洋洋地说:“这不是闲着无聊吗……你们带吃的了没?” “要不是去准备吃的,能要这么久?我看你把大门开了,我让他们直接把车开进来得了。” 周燃很享受临思言依赖他的感觉,不想动,踢了踢旁边的李维:“去开门。” 李维装死:“你们黑营基地的系统我看不懂,不会用。” “滚,特战队统一系统,你怎么就不会用了?” 两个人小学生吵架,临思言有些饿了,肚子咕噜了一声。 周燃坐起身,摸摸汗湿的头发,小心地托住临思言的后脑从自己腿上拿下来,说:“我去吧。” 李维看着他走进主控室,吃惊地瞪圆眼睛:“啥情况?我还以为她会过来拿枪指着我,让我滚去开门。” 周燃失笑:“……你想多了,临思言才不是这样的人。” “哦——老周,你知道你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吗?”李维撑起脑袋,揶揄地问。 周燃斜了他一眼,随口接道:“什么表情?” “‘我家小姑娘这么好,是你没看出来’的表情。”李维摇头晃脑地说完,见周燃抬腿要踹他,忙捂着屁股扭开,“你想对我如花似玉的屁股做什么!” 李维刚嚷完,就感觉头顶落下一道阴影,抬头一看,临思言正站在主控室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自打之前李维反应超群地弄死了那只变异异形后,临思言对他的态度便缓和了许多。 经过了一下午的并肩作战,不用周燃说,李维也看得出来,这位其实挺好相处。 ——前提是他别乱开玩笑。 李维自觉地把屁股转向周燃,能屈能伸:“我的屁股一点也不如花似玉,随便踹,请。” 周燃:“……滚。” 临思言:“……” 没过多久,刘豪带着大包小包赶到了,骂道:“也不下来接一下,懒死你们得了!” 晚饭的原料仍然是吃到腻的罐头食品和压缩食品,刘豪尽力多弄了点花样。 许是因为心境改变,每个人的胃口都很好,最后扶着肚子东倒西歪地瘫了一地。 刘豪打了个饱嗝儿,遗憾道:“可惜时间地点都不合适,不然来点啤酒吹着,多爽!” 周燃靠在临思言的手臂上,不由会心一笑。周燃感觉到临思言心情不错,微侧过身,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手指温柔地探进发间抚摸。 “你这摸法怎么跟摸猫似的,”临思言拍他的手臂,“把我当宠物了?” “不是宠物,”周燃在她耳边轻声说,“是宝贝。” 临思言一滞,没说话。周燃怎么一个晚上就开窍了? 临思言一脸稀奇地撑起上身,看到灯光下,一抹淡淡的红从周燃颈侧蔓延到耳根,又悄悄爬上了侧脸。 没想到自己修炼了二十来年、任何强力杀伤性言语攻击都没能击穿的厚脸皮,居然被临思言破坏了。 心口像打翻了糖罐,又有些狼狈,周燃干脆一翻身滚到另一侧,背对着临思言不动了。 临思言眼睁睁看周燃就这么跑了,想起男人泛红的耳根,心里好笑。 她若无其事地躺回去。 其他人对他俩之间的暗潮涌动毫无察觉,话题已经换成了细数周燃退役前的种种罪状。 这一点上刘豪和李维尤其有共同话题,口诛笔伐地声讨起周燃来。 临思言心不在焉地听着,视线落到一旁的薄毯上。 时节已是初秋,黑营基地又在偏僻的市郊,晚上颇有些凉意。 刘豪给大伙儿一人带了一条薄毯,以免晚上睡地板时受了凉。 周燃换了个姿势,用身体遮住薄毯,不着痕迹地用脚把薄毯往身后的门缝里推了推,过一会儿又推了推。 临近十点,李昭公那边终于来了消息,把周燃在黑营基地的权限暂时恢复了。 周燃看时间也不早了,便把检查直升机的事放到了明天,让大伙儿早点休息。 除了临思言,都是大老爷们儿,这种时候也没那么讲究了,大家抱着薄毯进了隔壁的会议室,随便找了个角落窝下睡觉。 周燃负责守上半夜,上下检查了一圈,回到会议室门口,却看到临思言坐在他选好的位置上。 女孩的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修长的双腿以一种极为优美的姿态屈起,温顺又充满力量感。 看到周燃回来,她原本放空无神的眼睛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火,眼波流转,向着周燃一笑,五官看起来温柔又清甜。 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睛让周燃想起了某日看的电影里一句曾让他觉得牙酸的话:世界上只有三样东西是无法掩盖的——咳嗽、贫穷和爱。 周燃脚步一顿,在他面前站住了,似笑非笑地问:“不去睡觉,跑出来干嘛?” 临思言安静地笑了笑,冲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周燃没动,临思言就有些委屈似的,眼巴巴地看着他,软着声音喊:“周燃。” “每次都来这招。”周燃嘀咕一句,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在临思言身边坐下。 招数再老,有用就行。临思言挨着周燃,打了个呵欠。 “你的毯子呢?”临思言随口问,“去拿来披上,半夜会冷。” “不见了。”周燃面不改色地回答,表情十分正直,眼神一点也没往他把毯子踢进去的那扇门的方向瞟。 临思言能信他就有鬼了,偏偏去会议室转了一圈,每个人裹着一张毯子,还真没有多余的。 临思言又好气又好笑,手指点了点周燃:“就你心眼多。” 周燃摊开临思言的毯子裹住两个人,乖巧地“嗯”了一声。 临思言叹了口气:“我们刚见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你怎么现在每天一套一套的,花样这么多,嗯?” 周燃老老实实,又有些害羞地说:“为了追你。” 第二百九十五章 回归大部队 临思言:“……” 周燃顿了一下,不失时机地追问:“不喜欢?” 临思言还能说什么呢,说喜欢掉坑,说不喜欢违心,只能生无可恋地闭上眼假寐,一边还听到周燃低低笑了几声,很愉快似的,让她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个穿病号服的异形的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周燃也学着她闭上眼,轻轻道,“过一阵子吧,这事儿应该快有结果了。” 临思言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慢慢地点点头。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零零碎碎,什么都有。 临思言本来是想借聊天提神的,没想到却是越说越困,也不知道周燃身上到底带了什么安神的特效,一挨着青年热乎乎的身体,他就犯困。 撑到了凌晨两点半,离李维来换班还有一个小时。 临思言揉揉眼睛,困得要命,周燃用手背摸了摸他的脸,低声说:“睡吧,我守着。” 临思言埋怨了一句:“以后你不许和我一起守夜,太催眠了……”说完靠着青年的肩膀,一秒入睡。 周燃微微一笑,用毯子裹紧她,安静地坐着发呆。 刚过三点,李维睡眼惺忪地出来了,看到临思言竟然睡着了,十分惊讶。 周燃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边看了看对面的角落,意味不言而喻。 李维认命地走过去坐下,看着对面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再对比一下自己大半夜的形单影只,那叫一个心酸。 第二天,周燃和李维在直升机上待了一整天,在刘豪提心吊胆的注视中,成功试飞又返航。 至此,原本在他看来犹如痴人说梦一般的计划,竟然奇迹般地成了真。 周燃从直升机上下来时,就见刘豪真心实意地冲他竖起了两只大拇指:“老周,服了你了,你是真的全能啊!” 周燃笑了笑,手往后一指:“去接一下李维吧,腿都软了。” 扶着机舱门,膝盖正瑟瑟发抖的李维立刻受到了迎接英雄凯旋的待遇。 周燃抹了把额上的汗,随便找了个阴凉处刚坐下,面前就递来一瓶水和一条干净的湿毛巾。他仰起脸,冲临思言勾起嘴角:“帅不帅?” 对着刘豪他们的时候,周燃淡定自若,这会儿却流露出些许孩子气。 临思言点点头,也笑了:“帅。” 周燃满意了,瘫倒在地,坦白道:“其实我也有一点点腿软。” 毕竟是去几百米的高空飞了一趟,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可比打异形惊险多了。 总觉得再多看临思言两眼,自己就要晚节不保,周燃忙把湿毛巾往脸上一拍,拒绝再被美色所迷。 留在这里的最后十二个小时飞一般地过去了,李昭公发来了航母短暂停留的预计坐标和时间。 周燃和李维计算耗油、航线、天气影响,刘豪则忙着组织小弟们把黑营基地能带上的武器库存都搬上飞机。 从黑营基地到航母停留坐标点近300公里,以直升机的速度,需要约一个小时。 刘豪从上了飞机开始就坐立不安,紧张的情绪感染了他的小弟们,小伙子们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像群被吓傻了的鹌鹑。 至于临思言,上了飞机开始就在放空,平静得仿佛坐的不是新手驾驶的飞机,而是一辆小三轮。 李维看着仪表盘上的时间,提醒周燃:“差不多了。” 周燃“嗯”了声,向窗外望去。 黑营基地的风景依然如旧,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了。 当初被押上运输机离开时,周燃也略微想过,不知将来再回到黑营基地会是怎样的光景。 然而此刻,这些陪在他身边的人,以及在遥远牵挂着他的人,却使那些记忆变得模糊而陈旧了。 “走吧。”周燃对李维说,手握上总距杆,缓缓上提。 直升机机体在旋翼和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慢慢升空加速,向东方驶去,将黑营基地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茫茫大海一望无际,周燃靠在甲板边缘的栏杆上,仰头看着直升机缓缓减速降落在另一端的停机坪上。 早已准备就绪的医疗队一拥而上,守在舱门旁,等着接收伤员。 航母一共有两艘,另一艘还在分段建造中,别说下水了,舰体都尚未组装完成。 而他们搭乘的这一艘,也还没来得及被正式命名。 显然,航母除了开往海湾基地基地,还另有部分搜救和侦察探测任务,为此周燃他们在海上已经待了几天,今天才会到达海湾基地基地。 驶过海峡后,海上的天气便明显温暖起来,海风中夹杂着的丝丝秋意被潮湿的暖意所取代。 周燃看着受伤的特种兵被医疗队带进船舱,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 李维坐在他脚边,伸了个懒腰:“太无聊了,还好今天傍晚就到了。” 碍于他们的身份比较特殊,加上航母本身的机密性,这几天他们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 可把这一群习惯了天天和异形打交道的人憋坏了。 航母上全舰禁烟,周燃出现了戒断症状,无精打采地继续打呵欠。 “你怎么不回房间里待着?你的小女朋友呢?”李维问。 周燃斜了他一眼:“你心里没点数?” 李维讪讪一笑,机智地转移了话题。 日头渐毒,甲板饱受曝晒,周燃回到阴凉的船舱内。 穿过走廊,下到住宿层自己和临思言的房门前,先做了个心理准备才打开门。 房间里,临思言刚做完一组训练,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做拉伸。 她上身运动背心,穿着一条运动长裤,背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留下一条淡淡的伤疤,因此实在是很难吸引住周燃的注意力。 第一百零一次地,在周燃有意识地控制下,他的目光还是不可避免地迅速划过女孩柔韧的身体。 周燃喉结微微滚动,若无其事地说:“该吃午饭了,快点上来。”说完便关门出去了。 临思言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至于周燃,则想着去捞个海龟壳上来,把李维敲晕算了,免得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天到晚的尽出馊主意。 第二百九十六章 组建新队 什么想追不要脸就得不要脸,什么要发挥小狼狗的优势,有事没事多卖卖肌肉,什么健身不仅要有力量,还要有美色…… 周燃在走廊上等了一会儿,快速冲了个澡的临思言出来了,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整个人热气腾腾香喷喷的,漂亮的脸鲜活又生动。 “走吧。”临思言走过来,冲他笑了笑。 周燃却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在女孩脸上拧了一把。 临思言呆呆地用眼神回以一个:“?” 周燃松开手,转身唉声叹气地走了,留下临思言茫然地跟在他身后,一脑门问号。 傍晚时分,航母如期抵达海湾基地七大海军基地。 接驳船将航母上的非战斗人员先行送上岸,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系列各种身体检查,身份核实以及后续的住宿等安排。 幸存的海陆空高级将领中,大部分都出现在了码头,李昭公也在其中。 看到周燃结束身体检查,从临时搭建的隔离室中走出,李昭公露出欣慰的笑容,冲他打了个手势。 周燃点点头,放下心来。 李昭公又冲身后挥了挥手,随即便有两名警卫跟着他穿过警戒线走到周燃临思言二人面前。 “人多眼杂,先去我的办公室再说。”李昭公示意二人上车。 李昭公的办公室在海岛另一头,周围绿荫环绕,蓝天碧海,让人很难想象脚下坚实的路面是建于岛礁之上。 办公室门口,小汪已经带着两名文职人员等在一旁。 周燃会意,悄悄将手伸到临思言身后,在她腰上轻轻一碰:“去吧,没事的。” 临思言点点头,跟在那两名文职人员身后下楼去了。 周燃这才走进办公室,向李昭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平安回来就好,坐吧。”李昭公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又瞪了眼周燃想要掏烟的手,“忍着!” 周燃只能默默地把烟塞了回去,先听李昭公就他无组织无纪律从出逃开始说教,足足唠叨了半小时,然后才把话题转到正事儿上来。 “对你的指控撤销了,恢复军衔。上面的意思是,让你再带一个队出来,先算特别编制,等灾害过去了,再正式给你安排升军衔。” “撤销了?什么理由啊?”周燃懒洋洋地问。 李昭公冷笑一声:“白营提供的证据不实,有捏造诬陷的嫌疑。” 当初白营向上级举报周燃疑似收受第三方势力的贿赂,在某项任务中刻意误导己方,耽误了抢救人质的时机,导致一名重要人质死亡。 从收到举报信到周燃被黑营基地收押,前后不到两天,速度快得出人意料。 不等李昭公安排调查取证,周燃已经被押上了运输机。 如果不是周燃早有准备,只怕这会儿李昭公连他的头发丝儿都见不着了。 而如今撤销指控,也不过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证据不实”,将责任推到已经死去的人身上,着实是讽刺。 周燃毫不意外,淡淡道:“他们还没放弃那个实验。” “赵荃从基地逃出来的时候带上了病毒变异的样本,他们现在是打着研究的旗号继续。不过现在上头盯得紧,人体实验是做不了,谁也不知道究竟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周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抗体呢?” 李昭公摇摇头:“还是那样,进展很慢。他们前两天又打了一次申请,希望能使用原始病毒株进行研究,上面还是没批。” 异形病毒最早是在永冻层中被发现的,对它的研究一度被a国垄断。 a国的研究出现了两极分化——单纯研究病毒特性,以及将异形病毒作用于人体强化。 而原始病毒株被握在a国手中,不得不慎重。 “在研究上,我们还是快一些,抗体的成功率也比a国高,所以也不是没有希望,就是要谈妥条件罢了。” 说起这些外交拉锯协商,李昭公也很头疼,“不说这些了,你先回去安排下,把你的队员选出来。人不用太多,精简为主,以后会和其他大队一起进行搜救清剿任务。喏,这是名单。” 周燃接过,随手翻了翻,道:“行,我明天给你。刘豪和李维我也要了,行不?” “他俩同意就行,到时候让小王给李维办个手续。”李昭公说完,见周燃还坐着不动,又说,“快去吧,宿舍都给你安排好了,早点休息。” 周燃翘着二郎腿,无辜道:“老冯,你还没把临思言还我呢。” “……审查哪有那么快?这都几点了,怎么也得等明天吧!”李昭公看周燃似乎有在他办公室等到明天的意思,眼皮直抽。 “周燃同志,你对我们能不能多点信任?” “我很信任啊。”周燃点头,依然坐得稳如泰山。 李昭公没好气地挥手赶人:“去去去,要等去隔壁等。” 周燃去了隔壁会客室,摸出皱巴巴的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瘫在沙发上看手中的名单。 二十支特战大队,每支都有人员伤亡,有两支更是彻底失联,疑似全军覆没。 薄薄两张纸只记录下了幸存的,仍然愿意、仍然可以战斗的将士的名字,却有更多的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茫茫尸海中。 周燃选好人,又把刘豪、李维和临思言的名字写上,想了想,又加上了关越庭的名字,标上待定。 明天见到他们时,再问问白旻和刀疤吧,毕竟是临思言手下的人。周燃想着,按掉烟头,开始闭目养神。 中途李昭公的警卫给他送过晚饭,周燃又借李昭公的电话辗转联系上关越庭他们报了平安,之后便一直在会客室待着。 临思言进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周燃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朦胧中感觉到有人靠近,揉着眼睛坐起身:“临思言?” 临思言“嗯”了声,在他身后坐下。周燃放松地往后靠在她身上,伸了个懒腰:“都弄好了?” 临思言点点头,周燃扭头仔细看她的脸,除了熬夜带来的些许憔悴和疲惫,人倒是挺精神的。 周燃这才放心,笑道:“走,去吃个早饭,然后先把临时身份证办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小人得志 临思言刚站起身,手腕忽然一紧,被周燃又拽了回去,跌回沙发上,上身栽进青年怀里,被严严实实地搂住了。 “怎么了?”临思言没动,任周燃环着他的腰,懒懒一笑。 周燃低声说:“谢谢你愿意留下来。” “以后就是卖身给你了,还要道谢啊?”临思言开玩笑地拍了拍周燃胸口,开玩笑道。 “好。” 临思言一怔:“好什么?” 周燃凝视着她,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凑近。 温热的鼻息迎面而来,临思言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下意识地没有躲开,任周燃轻轻吻在他的嘴角。 这个吻轻极了,像是被狗狗的肉垫试探地碰了一下,一触即收,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临思言还没反应呢,周燃的脸已经先红了,从耳尖到眼角全是红色,干脆一溜烟跑了,躲到走廊上散热气。 临思言则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目光深沉。 这周燃在她面前卖了几天的色相,各种骚操作跟老司机似的,突然这么纯情了一把,这种反差实在是…… “真是的,怎么会这么热啊。”已经走远了的周燃嘀咕了一句,抬手碰了碰自己发烫的嘴角,心跳得乱七八糟,真想把临思言拉过来再亲热一番。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各自冷静了一会儿,临思言先开门出去,周燃脸还微微红着,居然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小王办事效率超群,转眼就把后续的文件都准备好了。 周燃带着临思言去有关部门挨个敲了章,拍证件照,录指纹…… 很快,临时的身份证明就出来了。临思言捏着那张盖了大红章的证明,还有些茫然,没想到自己拖了这么久的黑户口就这么解决了。 “对了临思言,你登记的名字是用的哪个啊?”周燃想起这一茬,探头一看,对着“临思言”三个字,惊了,“你本名就是这个?” 临思言无语:“不然呢?” 周燃失笑:“我一直以为这个是你的假名……你这孩子,怎么随随便便就把真名说出来了?现在世道那么乱,你也不怕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你。” 临思言无辜地看着他,灵动的眼睛似乎在说,可我早就告诉你了呀。 原来在那么早,在自己还毫无察觉的时候,临思言就已经对他敞开了一点心防。 这个认知骤然击中周燃,比什么甜言蜜语都来得让人心动,甜得他手心都发麻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小姑娘也太可爱了,防线要塌了! 李昭公给周燃安排的住处在军官宿舍区,待遇和他恢复的军衔相当,是个带浴室的单人间。 隔着一座小花园则是临思言的宿舍楼,另外三名新队员还未到位,房间里空荡荡的。 临思言认真地把身份证明封进文件袋,锁进柜子里,钥匙贴身收好。 周燃站在她身后看她收拾,随口问:“如果让白旻他们和李维刘豪他们住一间,你能行吗?” 临思言想了想,点点头。 他们这些大老爷们有什么不行的。 “那行,回头我和小王说一声,你跟他们住一层我也放心。”周燃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不用急,慢慢来就好。” 我会陪着你——这句话周燃没说出口,但临思言感觉到了,笑着垂眼应了声。 两个人又去了一趟后勤处,把必备的生活用品领了,这才坐上接驳车,前往被收容民众的居住区。 海湾岛屿现在被临时划分为两个区,相比属于军区那部分的严肃有序,以及因为大部分士兵们都在外进行搜救任务造成的安静。 居住区这一片可就热闹多了,路上随处可见人影。 远远地,周燃就看到关越庭站在树下,向这边张望。 他按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向他们挥挥手。 “终于来啦!”关越庭冲身边的同伴招手,车子刚停稳,就被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包围了:“周燃!”“临思言!”“临小姐!”“前辈!”中间夹杂着一声满是沧桑的“老周”。 “咦,你们怎么会碰到一块儿?”周燃跳下车,看到和关越庭他们站在一起的李维和刘豪,有些意外。 刘豪努努嘴:“昨天晚上碰上的,就住我们隔壁。” 周燃笑道:“正好找你们有事,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他把李昭公交给他的任务说了,李维毫不犹豫地应了,刘豪想了想后点了头,关越庭和另外几人商量了几句,也答应了。 周燃最终确定了一份十人的名单,中午交给李昭公,下午就受到通知说手续齐全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将是系统的体能技术训练,枪械训练,以及团队配合训练。 看时间也不早了,周燃干脆让大伙儿就地解散,明天早上六点准时集合。 吃完晚饭,关越庭等人便准备回去收拾一番,今晚就搬进军区宿舍。 每个人分到的生活用品都是一样的,个人物品寥寥,一趟就可以搬完。 剩下不用挪窝无所事事的周临二人,周燃便提议散步消食,顺便和临思言商量下明天的训练安排。 两个人绕着军区宿舍外围的道路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溜达了两大圈,第二圈快结束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说是意想不到,倒也没那么意外,毕竟黑营老部队逃出来的一部分战队也驻扎在这里,遇到王伟也是迟早的事。 这王伟便是当年陷害周燃被直接革除职务,带走查看的主使人之一。 两人几乎同时看到对方,周燃还没什么反应,王伟已经大老远地堆起一脸虚伪的笑,快步走到他面前:“哟,这不是周队吗?昨天就听说您老人家到了,咱们有半年多没见了吧,怎么样啊?都还好吧?” 周燃笑了笑:“还行吧。” 临思言微微皱眉,沉默地站在周燃身后。 王伟看了她一眼,没放在心上,继续问周燃:“我还听说,你带了个十人的特别行动小队,其中一半还是平民哪?哎周队,这队伍可真是不好带啊,要是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一定告诉兄弟,千万别客气。” 第二百九十八章 想吻她 王伟大概是刚从行政楼汇报任务出来,身上还穿着迷彩服。 周燃看了眼他的领章,是和自己平级的。 原来是升军衔了,难怪。周燃不以为意,平静地说:“好啊。” 眼看王伟那打着寒暄名义的讽刺没有停止的意思,临思言先不耐烦了。 她轻轻拉了下周燃的衣角,有些暗示意味地说:“周燃。” 王伟仿佛这才看到她,笑道:“失礼失礼,看到周队平安无事我太高兴了,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王伟,黑营五队特战大队的副队长,周队,这位是?” 周燃看了看眼中写满催促的临思言,微微一笑:“你可以去问问老李,他认识。” 说完,也不等王伟反应,周燃便晃悠悠地走了,临思言提步跟上,一边还回头冷冷地瞥了王伟一眼。 两人的身影很快远去,王伟站在原地,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 白天他从内部人员那里得到消息,出于某个原因,周燃自愿销毁当初带走的两份名单。 这样一来,他当初参与情报买卖,以及瞒报任务中抓捕的敌方人数,将小部分人送去进行实验的事,等于失去了直接证据。 赵荃私下参与异形病毒研究和人体实验,导致白营黑营几近全灭的事,自有白营掌权的人帮忙压着,按理说,他应该已经高枕无忧,不用担心了。 但这远远不够,他一开始想毁掉的,就不止是那两份名单,否则也不会铤而走险,在联邦的眼皮底下安排一场人为的车祸,想要置周燃于死地。 谁能想到周燃竟然逃出去了,而且竟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简直阴魂不散! 只要周燃捏着他的把柄一天,王伟就坐立难安。 自己未来的光明大道上,周燃就是那块碍眼的挡路石。 不过一次意外失败,总不会第二次也失败吧? 王伟冷笑一声,随即阴沉着脸迈开步子,身影渐渐融入阴影中。 临思言又回头看了眼,确认王伟已经消失在视野中,才问周燃:“他是谁?” “人家不是自我介绍了吗,副队长。”周燃找了个偏僻的凉亭坐下,摸出从刘豪那儿分来的半包烟,美滋滋地抽了起来,“以前黑营基地的。” “不是问这个。”临思言不满地看着他。 王伟诬陷他那点破事儿,不说李维了,连刘豪和关越庭都知道,告诉临思言也没什么。 周燃寻思着,便说得详细了些:“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道不同不相为谋吧,有些矛盾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都是日积月累。” “后来发生了某件事,这个涉及机密,不能说。总之就是他干了几件蠢事,被我发现了,唔,就那样了。” 周燃说得含糊,一个是因为确实涉及机密。 另一个也实在是觉得这些事没什么好说的,他自己都不放在心上,反正已经是今天这个结果了,老纠结过去没什么意义。 情报买卖姑且不谈,人体实验绝不可能是赵荃凭一己之力搞出来的。 背后涉及到了军方内部不同势力的博弈,所以当初周燃早早就把消息透露给了李昭公。 临思言却是一点就透。她本来就对周燃突然退役的原因抱着怀疑,结合刚刚王伟那小人做派,再猛然回忆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刘豪时,对方说的话—— “怎么就被王伟给诬陷进去了”。 诬陷? 周燃正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就见临思言唰地站起身,一声不吭就往外走。 “哎哎,干嘛去?”周燃地拉住她,“人都走没影儿了。” 临思言是觉得这个王伟肯定不简单,说不定他背后的人就是她一直要找的那个呢? “回来回来,忘了自己还在观察期啊,别闹。”周燃咬着烟屁股,双手扶在临思言肩上,把人按回椅子上坐下,“严刑逼供要关禁闭的。” 周燃可以不把王伟当回事儿,临思言却不行。 她被周燃拦了一下,表情就不是太好。 周燃一看哄不好了,想起临思言的臭脾气,连忙转移话题:“不气了,乖啊,这种人不不值得浪费时间。难不成你还能把他们都揍了?” 临思言似乎很奇怪他为何多此一问,犹豫了一下,想着如果王伟不肯说,她是一定要动手的,于是点头。 周燃:“……真的全揍了?” “嗯。”揍得妈都不认识,临思言想了想,但显然没有深谈的打算。 周燃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唔,不想说就算了。” “没事。”临思言示意周燃在自己身边坐下,“你想听?” 周燃犹豫片刻,点点头:“想。” 对于临思言的过去,周燃一直秉持着对方不提自己就不问的原则,谁还没个过去呢? 当然,他私下也有猜测,毕竟一个正常家庭甚至可以说大户人家出身的孩子,不可能是个黑户口。 就算是父母不负责任,在被林老养在身边时,也会得到正式的身份。 黑户口这三个字本身,就已经代表了太多外人无法感同身受的无奈和痛苦。 然而真的听到临思言说出口,周燃又是另外一种心境了。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听着对方缓慢又简短地说了一些过去的事。 从冉冉升起的科研界新星到流浪街头,再到做秘密实验,近二十年光阴里的所有种种艰难和沉重,都被浓缩成了短短几句话,轻描淡写似的。 临思言不是不在乎那些过往了,却也没把它太当一回事。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周燃忽然觉得面前的人离自己很近。 透过那张好看的皮囊,他触摸到了一个温暖坚韧的灵魂,闪闪发光。 而这个越过重重防守,窥探这部分曾经弱小、挣扎的内心的特权,全世界那么多人,临思言只给了他。 周燃下意识地蜷起手指,胸口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鼓噪,心脏跳得急促又失序。 因血液加速流淌而些微模糊的视野中,临思言温柔沉静的脸却分外清晰。 他看着临思言柔软红润的嘴唇,以及饱满的唇珠。 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大概又是从以前看的电视剧里听来的——这个唇形,很适合接吻。 第二百九十九章 加入第七队 “周燃?”大概是周燃的目光太专注,临思言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喊了他一声。 “啊?”周燃猛然回神,心虚地把自己的视线从临思言嘴唇上撕下来,干咳一声,“嗯,听着呢。” 夜色迷人,月色醉人,难怪都说花前月下适合搞对象…… 周燃发现自己又走神了,赶紧找补,在临思言头上揉了两把,试图打破莫名的柔光滤镜。 临思言被他揉搓得眼都眯起来了,一脸餍足。 周燃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嗓子都有些哑了,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 “回去多喝点水,”周燃站起身,“关越庭他们应该也差不多好了,走吧。” 临思言还握着他的手腕,随着起身的动作手顺势滑下,握住了周燃的手,原本打算轻轻捏一下就放开,男人却在一瞬迟疑后,反手握住了他。 临思言:“!!!” 周燃头也不回,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临思言呆呆地被他牵着,脚下踩的不知是还是云朵,总之轻飘飘软绵绵的,走出几十米才反应过来。 靠近宿舍楼,人变多了,两个人默契地松开手,手心各自一层薄汗。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冲动,色令智昏…… 周燃一边反省着,一边推开自己宿舍的门,暗骂自己。 经过一个星期的系统训练和磨合,特编7号、周燃的小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任务。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一队十人已经整装待发,在停机坪等待登机。 余浮他们带着队友到达时,特种兵们凭借出色的视力,远远就看清了周燃一行人。 “周队队里怎么有姑娘?!还是美女??”年轻的特种兵们扒在车窗上,愤愤不平,“太不公平了!” 余浮翻了个白眼:“给我坐回去,像什么样子,不嫌丢人啊!” “余队,你不是和周队很熟吗?你知道这女孩叫什么吗?有男朋友了吗?可以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吗?” 余浮:“……你们好烦,快坐好,军容还有没有了!” “呜呜呜,队里终于有姑娘了……终于可以享受一下保护姑娘的感觉了,”有人热泪盈眶,“有女孩子我们才有动力啊!” 旁边的队友幽幽道:“你醒醒,特战队的女孩能是一般人吗……” 那人沉默了:“……” 不管车上怎么闹腾,下车后,特种兵们又一个个都是军容整肃,纪律严明的模样了。 只不过在余浮和周燃打招呼的时候,所有站姿标准的特种兵们都不时地往临思言的方向瞟一眼,再瞟一眼。 “到齐了就出发吧,”周燃招招手,示意众人上飞机,“路上再聊。” 这次他们的任务目的地是中部某市,一路上,余浮的嘴就没停过:“为什么不派我们去北方?怎么还没轮到我们?” 李维随口问:“你干嘛那么想去北方啊?” “看雪啊!”除了余浮,他手下的特战队员异口同声。 李维无语:“……” “我还没见过雪呢,听说北方的雪大得可以把人埋进去,是真的吗?” 一个小队员眨着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充满向往地问,“我还听说冷得靠窗睡着的话,头发会被冻在玻璃上,变成秃头?” “到时候拿队长试试不就知道了。”队员们嘻嘻哈哈地说。 余浮一头黑线:“滚!” 这群人对雪的钟爱,李维着实无法理解,转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关队,你也——” 他话说了一半,看到关越庭正一本正经地在给李昭公写下次任务的申请,目的地赫然写着一个南方城市。 李维:……行吧。 运输机里分成了几个小团体,人都混在一块儿,很快就熟悉起来。 除了临思言坐着的角落散发着过分强大的女神光芒,无人敢去打扰,坐在另一个角落的周燃也仿佛带上了某种特殊磁场。 周燃半躺着,临思言坐在他身边,两个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偶尔相视一笑,阳光透过舷窗落在二人身上,温柔又美好,还有些…… “刺眼,真是太刺眼了。”队里最小的队员叫季云,坐在李维和刘豪中间,羡慕地看着那个角落,“周队和那个小美女到底怎么回事?真在一起了?” “还没,追着呢。”李维从关越庭那儿分了一把瓜子,磕得正欢,“虽然我没看出和在一起有什么差别,天天黏在一块儿在你面前晃,毫无人性。” “对啊,毫无人性,为什么你们队才十个人就有有个姑娘?”季云质问,这个问题不止他的队友想问,他也憋了很久了。 李维:“……” 等到达任务点,开始清剿异形后,就再也没有人纠结这个问题了。 无他,临思言的战斗方式实在是太凶猛了,和她清秀漂亮的面孔简直不成正比。 关越庭和周燃在她身后策应掩护,一脸淡然地对着成群异形射出暴雨似的子弹,一口气撕开了包围圈,倒衬得周围的异形楚楚可怜,弱小又无助。 特战队员们瞬间安静如鸡,然后若无其事地原地散开,开始清扫异形。 三天后,顺利完成任务的特战特战队和周燃的七队小队带着搜救出来的幸存者们回到了基地,而下一个搜救任务已经在等着他们了,休息一天后就得出发。 他们是晚上回来的,大伙儿都累瘫了,直奔回宿舍休息。 临思言去李昭公的办公室交了报告,又被留下聊了几句,回到宿舍洗了个澡便要睡下,门上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时间还会来找她的……临思言打开门,果然看到周燃站在门口,臂弯里还夹着个枕头,正在揉眼睛。 “怎么了?”临思言看了看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把人让进来。 “他们打呼。”周燃委屈地说,把枕头往临思言旁边的行军床上一放,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可以吗?” “枕头都放了还问我可不可以。”临思言斜了他一眼,按着周燃的肩膀让她躺下,“你睡里面去。” 周燃高兴地应了一声,把枕头挪进去,靠着墙躺好。 第三百章 不详的预感 临思言关了灯,趿拉着拖鞋走到床边,警告道:“老实点啊,乱动就把你赶出去。” 点点头,双手交叠放在眼前,十分乖巧。 结果临思言刚躺下,那只手就伸过来稳稳搂住她的腰,人也游了过来,额头轻轻靠在她的后颈。 “晚安。”周燃咕哝一句就没了声音,一秒入睡。 临思言:“……”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把人赶出去,都是自己惯出来的,就自己受着吧。 临思言听着周燃绵长安稳的呼吸,手滑到腰间,轻轻碰了碰临思言温热手臂,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出任务、休整、出任务的模式中不断循环,大伙儿迅速适应了高强度的搜救任务,实战配合愈加默契。 异形病毒爆发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经过最初的兵荒马乱生灵涂炭,秩序在基地所有人的努力下一点点地恢复。 然而能找到的幸存者却是越来越少了,有太多人在异形的围困下,没能撑到救援的抵达。 临思言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来晚了。” 他的脚边躺着三具尸体,属于一家三口。 之前侦察机发现了求救讯号后,迅速把在邻市刚刚完成搜救任务的小队空投下来。 救下了躲在防空洞里的十几名幸存者,接着又以防空洞为中心向外辐射搜索,才发现了这一家三口,孩子瘦成了皮包骨,看身量不会超过十岁。 三个人才刚断气没两天,皮肤干燥,颜色发暗,明显是饿死的。 如果他们能早点来…… 或许自己研制的药剂还有作用。 这个念头几乎每天都会在大家的心里转好几遍,临思言也不例外。 周燃走到临思言身边,伸手在她背上用力按了两下。 临思言僵硬的肌肉放松了一些,身体下意识地靠向他。 周燃顺势搂住临思言的腰,鼻尖在她脸颊上蹭了蹭,低声说:“走吧。” 周燃:“嗯。” 门外的李维举起手中的突击步瞄准二人,冷漠道:“你们送我狗粮,我送你们子弹,礼尚往来。” 刘豪赶紧拦了一下:“冷静。” 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大伙儿的耳麦里同时响起了通讯员的声音:“收到总部联络,来接我们的飞机再过两个小时到,不过会先把我们放到s市,说是那边缺人手,让我们顺道去帮个忙。” 听到“s市”二字,刘豪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看看李维,再看看周燃,问:“去吗?”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们还能不去吗?”李维淡定地拍了拍刘豪的肩,“放心,大家一起尴尬。” 刘豪:“……” 三小时后,七队小队和s市五队顺利会合。 周燃和五队现任队长交换情报时,李维就苟在角落啃压缩饼干,压根没顾得上尴尬,还提醒临思言:“看着点王伟,那家伙就是个真小人。” 临思言皱眉,疑惑地看着他。 一看他的反应,李维就知道她并不知情,干脆地把周燃卖了个底朝天:“老周之前被押到b市的时候,王伟在路上动了手脚,差点出车祸。” 临思言冷肃着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王伟。 很快,周燃回来了,把七队所有人叫过来,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他们要进的建筑是当地最大的一所综合医院,规模比当初他们一起去的第一医院还要大上一倍。 除了搜寻可能的幸存者,药品紧张的总基地也需要更多的补给。 不巧,五队在之前的战斗中出现了重伤减员,人手不足,这才就近让七队过来支援。 周燃安排道:“白旻在车里待命,其他人三人一组,注意安全。” 医院内部结构复杂,而且据五队的情报,滞留的异形非常多,部分楼层发生过小范围的火灾和爆炸,楼体有坍塌迹象。 这种环境下,经验是最有力的依靠,周燃把临思言和李维分别分到了另外两个小队,自己则带着余浮和另一名队员。 临思言不是第一次和周燃分开行动,但这次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趁着大伙儿忙于整备,临思言蹭到周燃身边,也不说话,就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地看着他。 “怎么了?”周燃正在整理战术腰带,腾出一只手在她脸上捏了捏。 临思言瞅瞅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在周燃耳边软着声音说:“抱一下?” 周燃对临思言的肢体接触的警惕性已经直线下降。 有时候他甚至会无意识地主动靠近临思言,揉揉她的头发或是捏她的脸,各种不经意的小动作,全然没察觉这其中的特殊意味。 他没发现,临思言也不提,耐心地等着周燃一步步走近自己,同时小心试探着周燃对自己纵容程度。 周燃动作一顿,又继续往腰带上塞东西,一边评论道:“撒娇精。” 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临思言扬起嘴角,拉开车门挡住他们俩的身影,让周燃把自己搂进怀里,心中那股不上不下的发慌劲儿消停了些。 两个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临思言才不舍地松开手,嘱咐道:“小心些。” “你也是。” 全员整备完毕,分散到各个区域,其中有六支三人小队从各个入口分别进入了门诊楼。 停电导致门诊楼内部十分昏暗,空气污浊,走廊里飘散着一股腐臭、血腥味和焦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令人作呕。 白旻之前就是个大少爷,直接扶着墙干呕上了,连一向稳重的余浮都忍不住皱眉:“这个味道也太恶心了。” “情况比想得更糟啊。”周燃揉揉鼻子,“多留心。” 手电筒的灯光打向前方,扫到了一片攒动的人头。 楼道里的异形层层叠叠,周燃三人花费了不少时间和子弹,才爬上了计划探索的三楼。 遥远的走廊尽头,有灯光在天花板上晃了晃,打了个信号。 周燃知道有另一队也上来了,回以一个同样的光信号,然后开始向中心的西药库移动。 枪口迸射出的火光在走廊两端不断地闪烁又熄灭,异形的尸体很快就垒起了一座小山。 第三百零一章 被咬 白旻停下射击,示意周燃:“这些异形不抬对劲。” “皮肤被烧焦了。”周燃也发现了,把挡路的尸体踢到一边,“小心脚下。” “明白!” 不知何时起,隔着异形群的另一支小队的枪声停了。 周燃正想用通讯器问问是怎么回事,忽然听到一声砖石瓦解砸落的巨响,接着就是几声惨叫! 三人手中的枪同时换成耗子弹却更快速的半自动模式,集火一点,迅速将面前的尸墙撕开了一道豁口。周燃喊道:“白旻先过去!” 白旻压低身体,顶着四溅的碎片和弹壳冲过通道,跑进惨叫声传出的房间。 地上塌出了一个巨大的空调,断裂的钢筋和管道全都暴露在外,空洞边缘传来呼救声:“有人吗?救命啊!” 白旻判断了一下脚下的结实程度,小心靠近边缘,看到王伟悬在半空中,两只手紧紧抓住半截钢筋,脸涨得通红:“救命!下面有异形在拉我!” 王伟也是真倒霉,和队员刚走进来,准备往背包里装填物资,地板就突然塌了。 他情急之中在空中胡乱一抓,勉强挂到了一根钢筋,两名队友却直直掉了下去,砸到了下一层,其中一名被断掉的钢筋穿胸而过,即刻断气。 更可怕的是,二楼的这间房子是换药室,挤满了异形,另一名队员摔得头晕,本能地正要开枪,已经被异形咬在了手上。 王伟亲眼目睹了队友的身影被异形淹没,紧接着其它异形注意到了悬在半空中的他,抓住了他乱蹬的脚。 “不要啊,救命,救命!”王伟惊恐大叫,“救我!!” “你太重了!”白旻抓着他的手臂,过度用力的肌肉和关节阵阵作痛,让他手臂直抖,却怎么也没法把人提上来。 起码有三只异形抓住了王伟的脚踝,如果不是白旻拉着他,下一秒王伟就要被扯下去了。 “我需要支援!”白旻也撑不住了,大声叫道。 “来了。”周燃和余浮刚清理完走廊的异形,先后跑进来。 周燃一看现场状况,立刻拦下余浮,“地板还会塌,我进去。” 余浮依言退到门外,通讯器里响起了临思言的声音:“在哪儿?” “三楼西侧。”余浮回答。 临思言:“马上到。” 门内,周燃快步走到白旻身边蹲下,枪口冲下,几枪利落的点射,抓着王伟的几只异形软软倒下。 白旻感到压力一松,连忙把王伟拎了上来。 短短一分钟不到,却是生死攸关,王伟和白旻大口喘着气,脱力地瘫倒在地,上衣被汗水浸透。 两个人还没缓过来,身下忽然传来了不祥的碎裂声—— “快走!”周燃就近拉起白旻,王伟也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脚下却是一空,已经塌了一半的地板不堪重负,松垮的水泥块挟着钢筋一起往下落。 王伟失衡下跌,大叫一声,猛地抓住身侧的白旻往下一甩,自己借力窜上了地板。 “靠——”白旻被王伟扯得向后仰倒,手臂在空中乱挥,整个人摇摇欲坠。 “白旻!”周燃急忙探出身体托了他一把,白旻狼狈地往前栽倒。 周燃刚松了口气,背上忽然传来一股强硬的推力,狠狠地将他往坍塌的洞口推了下去! “周燃————!!!” 白旻声嘶力竭的喊叫令刚刚赶到的临思言耳膜一疼,脚步慌乱地冲进门内,甚至顾不上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侧逃出去的王伟。 “周燃?周燃!!” 屋里没有周燃的身影,临思言心神大乱,周燃可不能出事啊! 狂奔到白旻身边,看到了令她几乎心跳骤停的一幕。 瓦砾堆中央,失去意识的周燃一动不动。 一只异形趴在他身边,发黑的牙齿深深嵌进了周燃的侧颈,鲜红色的血液从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涌出,缓缓淌下瓦砾堆。 周燃被咬了。 这个念头重重锤中临思言后脑,耳边嗡的一声,视野瞬间被红光和黑点淹没,扭曲晕眩。 临思言甩甩头,抓住挂在边缘的白旻往后一扔,挤出三个字:“医疗兵!”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从洞口跳了下去,厚重的野战靴踹在那只异形头顶,直接把它从周燃身上踩到了瓦砾堆下。 “周燃!”临思言蹲下身,一只手按住他流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持枪扫射,将逼近的异形全数击杀。 周燃没有反应,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无论临思言怎么呼唤,都没有睁开眼。 临思言打光弹匣,抬头冲楼上喊:“余浮!” “医疗兵马上来,撑住!”余浮抛下一支装满子弹的微冲,临思言接住后继续扫射,余浮也跳了下来。 二人将周燃护在中间,子弹在四面墙上留下无数蜂窝似的弹孔。 异形一只接一只倒下,医疗兵终于赶到了。 临思言松开手,退开一步让出位置,手心全是血,颤得厉害。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出现这么大的失误,主角危在旦夕! 009也急了:“怎么办怎么办!周燃不能出事啊!” 临思言头疼得要裂开:“别吵!我想想,我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看到周燃的伤口,一名医疗兵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冷藏箱,取出抗体为周燃注射。 另一名医疗兵抓过临思言颤抖的手,揩干净他手上的血迹,确认手上没有伤口才松开她,交待道:“24小时内要是出现低烧,马上去医疗部。” 临思言的视线还粘在周燃脸上。男人面白如纸,半边脸溅了鲜血,白得脆弱,红得刺眼。 “周燃……”临思言跪在他身边,轻轻握住周燃的手,手指抖得更厉害了。 一系列急救之后,周燃还是没有恢复意识,而此时他的伤口周围已经肉眼可见地开始发黑,显然是异形病毒开始侵袭他的身体了。 临思言扣住医疗兵的手,苍白的嘴唇张了张,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抗体没那么快生效,需要密切观察24小时才知道效果。”好在医疗兵看懂了临思言的眼神,又转向同伴,“可能有颅内出血,得马上送回基地。” 第三百零二章 阴险小人 周燃被搬上担架,由七队队友们护送出了门诊大楼。 临思言一路握着周燃的手,神情恍惚。男人的手十分滚烫,抗体已经开始在他体内和异形病毒拉锯战斗,让他体温升高,脸色也由惨白变成了不正常的酡红。 临思言满目茫然地看着周燃被放进医疗舱,手指痉挛一般勾住周燃的,一遍遍喊他,“周燃……” “马上要起飞了,无关人员请下飞机。”一旁的医疗兵催促道。 临思言慢慢松开手,忽然感觉到周燃的手指动了动。 她猛地抬头,周燃半阖着眼,目光散乱,但确实是在看着他的。 “周燃!” 周燃的嘴唇微微分合,像是说了什么,但他的声音太轻了,隔着氧气面罩,几不可闻。 临思言呆呆地看着他,酸涩的眼皮眨了眨,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 009也傻了,临思言,这可是神话一样的临思言啊,从它和临思言合作以来,它就从来没见过她哭过。 临思言哭了,周燃晕沉沉地想着,努力想要抬起手,帮女孩擦掉眼泪。 然而全身剧烈的疼痛剥夺了他的控制力。那只沾满血污的手被医疗兵放进医疗舱的同时,周燃再度失去了意识。 临思言失魂落魄地退出机舱,一路踉跄后退,目送着飞机升空远去。 李维和刘豪一路憋着疑问,这会儿看着周燃被送走,再看着临思言孤独呆立的背影。 终于忍不住了,一左一右抓住白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旻可没有什么猜疑同伴的顾虑,红着眼睛一指王伟:“是他把周燃推下去的!” 五队战队的众人就站在他们旁边,周燃被咬,加上两名队友的牺牲,他们的情绪也很低落。 一听到白旻的指控,所有人都愣了愣,齐齐看向王伟。 “胡说八道!你这是污蔑!”王伟气得脸红脖子粗,深呼吸几口之后才压住怒意说,“我知道周队受伤你们都很难过,我也是啊,我也不想看到这种意外发生!” 他的表现完美极了,将被诬陷的愤怒和理智犹存的恳切伪装得真情实感,不少五队的队员被轻易骗过,选择了相信队友。 五队队员站出来为王伟抱不平:“周燃前辈受伤大家都很难过,但是你们不应该把责任推到我们副队身上,嘴皮子一碰就栽赃,你有证据吗?” 白旻确实没有证据,但当时周燃掉下去的姿势绝对不是意外。 他气急了,周燃这个人他一开始也是不喜的,毕竟他和自己曾经的好兄弟喻复客抢走了临思言。 可是逐渐,他也不得不佩服周燃超群的领导能力,并且也不得不承认周燃的确是最适合了临思言的那个人。 他中气十足地吼回去:“周燃都能把我和姓刘的救上来,他自己能掉下去?要证据,可以啊,等他醒了,到底有没有人推他,又是哪个不带把的阴险小人推的,让我知道了,直接套麻袋揍到扔进马桶!” 再伶牙俐齿,那也是斯文人的斗嘴方式,顿时被白旻给噎住了。 七队其他人一言不发,全都面色不善地看着王伟,显然打心底里相信白旻的话。 王伟暗暗冷笑一声,周燃能不能醒还难说,50%的几率在医学上来说已算高致死率。 就算周燃侥幸治愈了,他还能把昏迷前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再说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只要自己不承认,周燃能把他怎么样? 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一脸为了大局忍辱负重的憋屈,拉住了队友:“算了,他们现在情绪太激动,没法讲道理。清者自清,我没做过的事,也不怕别人诬陷。” 一直没开口的刘豪几口吸完手中的烟,慢条斯理地扔到地上,仔细碾了碾,一脸平静地问李维:“走?” “走。”李维拍拍白旻的肩,将五队的通讯器往地上一丢,“七队全员上飞机,原地待命,好好休息。关队你去叫一下临思言行吗?” 关越庭点点头,沉着脸看了眼王伟,向临思言走去。 刘豪率先转身,其他人相继跟上。五队队长脸色一变,上前拦住李维:“任务还没完成。” 李维瞥了一眼王伟,懒懒道:“不好意思,不想和背后使阴招的小人一起出任务,贱命一条我还挺爱惜的,谢谢。” 王伟的表情顿时扭曲了,五队队长咬牙道:“你们坚持不服从命令的话,我只能向上级报告了!” “周燃不在,我就是临时队长,可以担全责,请便。”李维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五队本就人手不足,又牺牲了两名队员,单独完成任务是不可能了。 五队队长被李维这么当面一怼,自然拉不下脸来求和。 而且这事现在各执一词,他不是盲目袒护队友的人,只能板着脸让其他人待命,自己去联系总基地。 七队众人回到飞机上,沉默地占据了一个角落,没有人说话,大家的情绪都跌到了谷底。 一定要抗过去啊,周燃,你要是死了,这个世界就彻底崩了…… 临思言坐在离他们远一些的地方,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消失了,整个人像尊死气沉沉的雕像。 刚刚白旻和王伟他们的争执,她应该听得一清二楚,因而现在她的沉默便令人格外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五队队员们先后上了飞机,在机舱另一端坐下。 五队队长最后上来,站在中央冷冷道:“任务中止,准备回航。” 七队众人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近两个小时的飞行结束,他们回到了总基地。五队和七队先后下飞机,李昭公手下的小王秘书以前也是周燃手下的,现在已经等在一旁,双眼通红。 他哽咽地说:“周队在隔离监护室,没有其他严重的内伤,现在情况挺稳定的,人还没醒,就看抗体有没有效了。” 他抹了把眼泪,挤出笑容:“我怕你们担心,特地过来告诉你们。” “老周运气一向不错,一定能撑过去的。”刘豪的话让大家心下多少轻松了些许。 第三百零三章 你的死期 刘豪摸摸余浮的头,“都别哭了,咱们去外面守着,瞪也得把那家伙瞪醒了。” 站在人群最后的临思言一直面无表情,此时微微松了口气,突然对关越庭说:“你陪着他。” 关越庭一怔,猛然意识到什么,失声道:“临思言!” 临思言没说话,大步向不远处的五队走去。 五队队长脸色不善,王伟拍了他两句马屁,没得到回应,便自觉地落到队伍最后。 他竭力控制住表情,心里的得意劲儿却快窜上天了。 周燃再自以为了不起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有自己脑筋转得快,那么混乱的局面都能被他抓住机会。 不说神不知鬼不觉吧,至少谁也拿不出证据,七队那些人要背景没背景的,能拿自己怎么样? 他正自鸣得意,突然听到一声枪响,接着右小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王伟呆了呆,左腿没反应过来,还往前迈了一步,带着他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他懵了一秒,紧接着被刺骨的疼痛逼出一声惨叫:“啊——!!” 五队队员们吃惊地回头,还不及做什么,就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王伟身后,抓住揽着腿**翻滚的王伟后领,直接把他狠狠抡了出去! 王伟一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被扔小鸡仔似地丢到地上,摔得头晕眼花,还撞到了伤腿,眼泪直飚,破口大骂:“死女人,你搞什么!” 临思言已经站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抬脚重重踩在他胸口。 这一脚力道千钧,异形都能被踹飞几米,王伟立刻感到胸口比小腿疼得还要命,呼吸变得憋闷困难,知道自己八成是断了两根肋骨。 冷汗涔涔地去掰临思言的脚:“你……你别以为你这么做会没事!” “我知道,打架斗殴,会关禁闭。”临思言勾起嘴角,还冒着烟的枪口对准了王伟的眉心。 王伟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来真的,她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不是我,不是我!”他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掀不开临思言,力量和技巧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真的不是我!” 眼看着临思言的手指勾上扳机,王伟大叫:“你不能杀我!!你没有证据!!” 然后他竟看到临思言笑了笑,轻声说:“我不需要证据。” “砰!”又是一声枪响,王伟的左腿立时开了个血洞,血流如注,鲜血淌了一地。 “啊!!!”王伟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杀人啦,杀人啦!!!” “你真的很吵。”临思言皱眉,俯身将枪管硬塞进他嘴里。 王伟惊恐地看着她,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全身抽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周燃……”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后,临思言慢吞吞地说,“我还会来找你。” 王伟呜呜求饶,临思言嫌弃地卸下弹匣丢远,另外掏了一只手枪出来,对着他的侧腹又是一枪。 “呜!”王伟身体痉挛,叫声被枪管挡住,变成了扭曲的**。 “临思言!”不远处,传来李昭公的咆哮,“住手!” 临思言把手枪往脚边一扔,顺便飞起一脚,把王伟踹得在地上滚了几圈,鲜血四溅,王伟的两条腿无力地耷拉着,显然是废了。 临思言这才满意地转身,对着跑过来的李昭公举起双手,十分顺从的模样。 她瞥了一眼周围,七队其他人全围在一侧,枪口向外,牢牢指着刚刚试图上来帮忙的五队队员。 “你们,你们……”李昭公看看正对峙中的七队和五队,再看看鬼哭狼嚎的王伟和一脸平静的临思言。 他只觉得脑壳疼,胸口疼,胃疼,肝疼,张口就想发射核弹,轰死这群小屁孩。 “……把王伟送去医疗部,其他人全跟我来!!!”李昭公一抹脑门上的汗,对李维吼道,“还不把枪给我放下!” 两队都被拎去了李昭公的办公室,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个小时。 李昭公勒令他们回去每人写一篇万字检查,暂时停职接受调查。 至于临思言,果然被关了禁闭。 整个过程她都很配合,一声不吭地任由看守搜身检查,然后弯腰走进狭窄的的禁闭室。 既然是禁闭室,那条件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她身份特殊,李昭公也不指望他写什么检讨了,因此桌上连军人条令条例和写检讨书的纸笔都没有摆。 房间里光秃秃的,一张只有她身高三分之二的床,整个房间狭窄到坐下时腿都伸不直。 临思言却是无所谓。她爬上床挪到角落,静静地看着高处的铁窗,心情平静得不可思议。 周燃不会有事的,临思言想,也是这么相信的。那个人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不可能因为区区一个王伟就消失。 “周燃,你要加油……”临思言抱着自己的膝盖,低声说。 虽说如此,她依然担忧,自己这次算闯大祸了,不知道周燃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不知道周燃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康复。 临思言蜷在床上,迷迷糊糊间,三天过去了。这天深夜,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激灵,连忙坐起身。 “谢了兄弟,就说几句话,我们不进去。”李维给看守递了包烟,笑道,“你在旁边听着都行。” 过了一会儿,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了,刺眼的光线射进室内。 临思言眯起眼,看到一脸憔悴的李维冲她笑嘻嘻地挥了挥手。 临思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果然,李维说:“老周醒了,没事了,休息两天就能下床。” 不等临思言露出微笑,他又摇摇头,幸灾乐祸地说:“哎,就是一听说发生了什么,老周那是气得要死,问后勤要了一打鸡毛掸,说要挨个揍你一顿,让你洗干净屁股等着。” 临思言弯起眼睛,露出了三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好。” 周燃睡得并不安稳。 异形病毒令他高烧不退,抗体则令他全身疼痛。身体像是被切断了控制权。 他动弹不得,连一个简单的睁眼动作都做不了,只能昏昏沉沉地躺着,意识在惊醒和昏迷中不断交替。 第三百零四章 恢复意识 对于被咬之后的事,他并不是全无记忆。周围的兵荒马乱,医疗兵为他处理伤口。 以及临思言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周燃都能感知到,却睁不开眼。 临思言的嗓子都哑了,听着太让人心疼了。 周燃很想反握住她的手,安慰她说没事的,50%的几率呢,我的运气一直都不错的。 然而他睁不开眼。 他模糊感觉到自己被搬上担架,又被放进机上的医疗舱。 临思言的手慢慢松开了,周燃察觉到对方要离开,一路积攒的微薄力气终于让他勉强睁开了眼睛。 “等我……”周燃努力地发出声音,他耳鸣得厉害,自己都听不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不用担心,照顾好七队其他人,我会没事的,别去找王伟的麻烦…… 千言万语都在看到女孩的眼泪时,化为乌有。 力竭的周燃再度陷入昏迷,意识飘荡在虚无的某一处,却不肯全然交出身体的所有权。 他一边对抗着剧烈的疼痛,一边不住地感到忧虑,总担心着临思言。 小姑娘该有多担心啊,肯定又不好好睡觉了。 要是真的把王伟填了海,那可就完了。 小笨蛋竟然还哭了,这样叫他怎么放心得下啊。 这些念头在混沌的意识中打转,直到抗体生效后,剧痛逐渐减轻,身体开始进行自我修复,周燃这才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朦朦胧胧间,他也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医生护士的交谈,关越庭,白旻,李维,刘豪,余浮,李昭公……几乎所有人都来看过他,除了临思言。 临思言呢?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周燃大概是生平头一次感觉到焦虑这种情绪,还是在他只能躺在病床上挺尸,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 偶尔他会听到看护他的七队其他人低声交谈,可是没有人提起临思言。 怎么回事? 流失的力量渐渐回到了身体里,周燃用强悍的身体素质顶住了抗体生效后的漫长恢复期,仅用三天就睁开了眼睛。 这会儿已临近深夜,周遭静悄悄的。 周燃对着天花板发了两秒的呆,扭头对上刘豪如同见了鬼的脸。 “醒、醒了!”刘豪一脚踹倒在一旁打瞌睡的李维,转身奔出去喊医生。 李维茫然地抹着脸站起身,和周燃对视几秒,顶着两个眼袋露出笑容:“可算醒了。” 嗓子干得要命,周燃声音嘶哑:“几天了?” 李维笑道:“三天,你算破记录了,别人都得躺个十来天才醒呢,我看研究所那些人要爱上你了。” 医生为周燃做检查的空档,其他人都到了,将病房挤得满当当的。 护士看不下去开始赶人:“病人才刚醒,需要好好休息,不能一下子见这么多人,回去回去,明天轮流来!” 眼看连李昭公都被灰溜溜地赶出病房,大伙儿只好回去钻被窝,总算可以放心地睡个好觉了。 周燃做了一圈检查回来,病房里只剩下李维和关越庭,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一直没看到临思言出现,周燃心里已有了不好的猜测,但李维的转述还是让他一阵哑然。 “王伟那家伙,左腿和侧腹穿透枪伤,右腿粉碎性骨折,上了一打的钢钉,以后能正常走路就不错了,高强度动作是不可能了,肯定得从一线退下来。” 李维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心理阴影估计比基地还大。” 周燃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她还要关几天?” “说的是一个星期,你赶紧想办法把人弄出来。” 周燃点点头:“那还用说,放心吧。” 李维又交待了一番七队现状,便起身走了,顺道去把好消息带给临思言。 这个晚上,七队的每个人都睡得极为踏实,连禁闭室里的临思言也在快天亮时久违地浅眠了一小时。 早上六点,换岗的人来了。 临思言掀开眼皮瞥了眼门外,继续闭目养神。她几乎三天没有合过眼,又一直处在封闭幽暗的环境中,虽然对时间的流逝把握依然准确。 集中力却不可避免地有些浑噩,因此当禁闭室的门打开时,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出来吧。”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临思言慢吞吞地走出禁闭室,认出那是李昭公的助理小王。 对方递给他一套干净的衣服,示意走廊尽头的淋浴间,微笑道:“去清洁一下吧。” 身上的衣服早已皱巴巴的,散发出一股汗味——毕竟三天半没洗澡了。 临思言将自己打理干净后,看到镜子里映出的自己,满眼红血丝,眼袋发黑,看起来憔悴又阴沉,实在是形象不佳。 算了,见个李昭公而已。她漫不经心地扒拉了两下头发,走出淋浴间。 等在门外的小王带他上了二楼,在某扇门前停下,敲了敲门:“李上将,人带来了。” 李昭公应声道:“进来。” 这是一间小型会客室,临思言推门而入,被正打在门上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然后便定住了,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轮椅上的周燃。 男人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肩上披着一件军装外套。 脖子上缠着几圈绷带,手背上还插着输液针。 他看起来虚弱又苍白,眼睛却亮极了,正定定地望着临思言。 “周燃……”临思言迈出一步,视线一遍遍地扫过男人全身,像是要看清对方身上细微的每一处,确认周燃是真实的。 “过来。”周燃勾起嘴角,向她伸出手。 临思言疾步上前,握住了那只熟悉的手,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周燃!” “咳咳!”从临思言开门开始就被视若空气的李昭公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换来周燃诧异的一瞥,那眼神似乎在说:老李你怎么还在? 天还没亮就被来自医疗部的夺命电话从床上挖起来的李昭公老泪纵横——这臭小子,磨完自己把临思言弄出来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虽然他也觉得眼下的气氛正在不断排斥自己这个第三者,但该说的李昭公还是得说。 第三百零五章 敞开心扉 之前的调查中,王伟一直死不承认,结果今天一听到周燃醒了,立马怂了,改口说自己是不小心碰到周燃,并不是故意伤人。 倒是多亏临思言,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王伟揍了一顿,人尽皆知,还惊动了上头。 现在基地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丑闻,于是原本可以被蓄意压下去的“意外”,如今需要上军事法庭严格审理了。 只不过现在人手不足,救援重建占了优先权,王伟又无法自由行动,短时间内是不会给出结果了。 “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盯到尾,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李昭公承诺。 至于临思言,身份特殊,当时加入时的条件也特殊,再加上这件事本身属性也特殊,种种因果加在一起,最后以她的负责人周燃被降衔一级作为了结。 临思言一听就皱起眉,想要说什么,周燃按住她,摇摇头,转而对李昭公道:“谢了老李,辛苦你了。” 降衔虽然属于严重处分,但已是李昭公多方沟通下的最好结果了。 周燃体谅他的苦心,真心实意地道了谢,李昭公倒是想唠叨他两句,想想还是作罢。 离开前大着胆子在临思言肩上轻轻拍了拍,压低声音说:“小姑娘,干得不错。” 说完就若无其事,一脸正气凛然地迈大步离开了房间。 临思言:“……” 周燃哈哈大笑,随即敛了笑意,板着脸问临思言:“你是不是傻,嗯?” 总算来了!临思言精神一振,表情越发乖巧,半蹲在轮椅边,眼巴巴地看着周燃,一边用余光搜寻鸡毛掸的影子。 周燃抬起手,大病初愈,手指软绵绵的。 临思言捉住他的手贴到脸颊边,轻轻蹭了蹭,漂亮的眼睛里写满歉意:“对不起。” 见周燃似笑非笑,没有接话的意思。 临思言想了想,干脆把脑袋往周燃大腿上一挨,柔软的发丝在浅蓝色的病号服上翻飞,吭哧吭哧地继续说:“别生气。” 还真是打滚求原谅啊,周燃的佯怒表情快绷不住了——这也太可爱了吧!这小姑娘为什么每次撒娇都这么熟练! 周燃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却忽然想起那个医疗舱外的临思言。 临思言在自己面前是不同的,周燃一直都知道。 他看过对方几乎每一面,强大的,温柔的,可爱的,任性的,狡猾的,全然信任的,毫无防备的,生气的,闹别扭的…… 而那天那个全身颤抖,眼眶发红,忍不住落泪的临思言,让周燃才忽然发现自己早就已经栽了个彻底。 那滴滚烫的眼泪砸到了他心口最柔软的部分,融入骨血,从此再也放不下了。 周燃:“临思言。” 临思言抬起头。 周燃用拇指慢慢揩过她的眼角,像是终于达成了某个执念。 他眼中笑意温柔:“虽然我降衔了,不过以后努力一下应该还是能升上去的,养你没什么问题。” 临思言敏锐地预感到了什么,同时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怔怔地看着周燃。 男人倾身向前,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眼角弯弯地笑着问:“军人家属待遇不错的,考虑一下?” 临思言一愣,眸子瞬间像是被流星滑过的夜空,光芒璀璨。 她顿了一下,点点头,却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女孩有些手足无措又不敢置信的样子让周燃不由失笑。 鉴于另一只手还插着输液针,不能乱动,他只能往前凑了凑,和临思言额头相抵,声音发哑,低笑道:“小笨蛋。” 光线从下方摇摇晃晃地照射进来,朦胧的昏暗中,他们只能看见彼此,仿佛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彼此存在,再没有其他人。 那颗深藏在临思言胸腔里,在经年累月中一直沉默又孤独地跳动着的心,终于找到了令它心安的归处。 周燃抚摸着临思言消瘦的脸颊和干燥的嘴唇,温柔地吻了上去。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却比以往的哪次都来得让人迷醉。 世界像塌陷了一般安静,入耳的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对方热烈的心跳声。 周燃一开始还收敛着,试探着,一旦发现临思言对他的纵容简直没有底限,无论怎么样的任性要求都能得到耐心的回应时。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变成了贪心又自私的小孩子,满脑子只想着不断地索要宠爱。 周燃倒是很想,但他还虚弱着呢,肺活量远不到正常水平,没过一会儿就把脑袋上的衣服一掀。 他捂着被咬得发疼的嘴,喘气控诉道:“病号,我可是病号,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行了,快把我推回去,等会儿还要做检查呢,医生千叮万嘱的。”周燃帮临思言把衣服披好,便准备回病房。 做完这些又摸摸她的脸,心疼道:“瘦了。” 临思言打量了他一眼:“你还不是一样?” “初级抗体的后遗症就这样,我已经算恢复得快了,养几天就能好……” 周燃前脚回到病房,后脚又被护士带走做了一系列检查。 虽然身体里异形病毒的痕迹已经彻底消失,然而为了抗体的后续研究。 他和其他所有被抗体成功治疗的人一样,仍然需要在医疗部待上一个星期,方便研究所提取检测身体数据。 晌午时分,周燃终于完成了所有检查,被护士带到了一楼的单人病房。 临思言坐在角落的沙发床上,正在打瞌睡,听到响动,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帮忙护士把周燃从轮椅扶到床上。 普通病房不像之前的隔离监护室,没有二十四小时运作的监控摄像头。 等护士一走,周燃就拍了拍自己身侧,对临思言说:“来。” 病床上躺两个人虽然挤了点,不过只要身体配合得当,该搂得搂紧了,还是不成问题。 “前几天都没睡?”周燃半抱住临思言,一点都不担心压到伤口,“看这黑眼圈严重的。” “嗯。”临思言用鼻尖蹭了蹭周燃的头发,手在男人背后来回抚摸,“伤口疼吗?” 第三百零六章 道歉 周燃抱住她的腰,说:“一点吧,已经结痂了,据说是因为抗体的关系,过两天纱布就能拆了。睡吧,等吃午饭了我叫你。” 临思言满意地闭上眼,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她是真的累坏了,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连护士开门的动静都没能吵醒她。 周燃带着歉意向她笑了笑,那护士也是见多识广,并不觉得情侣睡在一起值得大惊小怪,淡定自若地换好输液瓶便出去了,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而李维就不一样了。他特意去食堂打了临思言的午饭,加上自己的,好心拎到周燃的病房。 刚开门就把门关上了,在门外哀嚎:“请问最近的眼科在哪里?李上将呢?我要举报我们队长虐待队友!” 护士:“走廊禁止喧哗!” 李维:“……” 等他再走进病房,临思言已经醒了,从后搂着周燃的腰,脑袋搁在他肩上,还在迷糊地打盹儿。 李维还是头一次看到临思言这么不设防的样子,再看周燃一脸理所当然,忽然悟了:“你们俩……” 周燃懒洋洋地点点头,一边反手拍拍临思言:“起来吃点东西。” “困……”临思言不肯动,似乎又睡着了。 “啧啧,全军区最不可能脱团的人都谈恋爱了。” 李维把临思言的饭盒放到一边,在病床边坐下,“早知道我们再开个赌局了,肯定赢一大把啊。” 周燃挑眉:“再?” 怕吵醒临思言,李维压低声音道:“你忘了,两年前我们合同集训,文工团来慰问演出的时候,那个唱歌的女的,叫什么来着,不是追了你整整一个星期?当时我们几个闲得无聊嘛,本来要赌一把,结果所有人都押她追不到,就没成。” 这事儿周燃早忘了,连人的名字和长相都不记得了。 对于损友们时不时就拿他赌一局的行为,周燃不予置评,只是嫌弃地看了李维一眼。 “哎,人家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我看她追你简直隔了个太平洋,到最后连顿饭都没吃上。” 李维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道,“听说人家还是团里一朵花,好多人追在后面呢,要不是因为打不过,估计当时你早被套麻袋了,哈哈哈哈!后来我们达成一致,你的脱单几率是全军区最低,以后都不组这种赌局了,没意思。” “以后也不用了。”临思言忽然冒出一句。 李维一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嗽得惊天动地。 护士还以为周燃怎么了,急匆匆跑来,瞪了李维一眼又走了。 临思言抬起头,眼神清明,默默地看了看李维,又看周燃。 周燃压根没事儿人似的,显然没感到丝毫心虚,把小桌子拉到面前,饭盒摆开,说:“去洗把脸。” 临思言凑过去在周燃脸上亲了一口,这才下床去洗漱。李维在一旁呜呜呜,抗议周燃和临思言联手坑他。 周燃不为所动,光明正大地把胳膊肘往内拐:“知道错了就把你的鸡腿拿过来,小朋友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李维自知理亏,只得委屈巴巴地上供了盒饭里的鸡腿。 不一会儿,周燃的午饭也送来了。三人边吃边聊,李维道:“这一周你就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七队有我和老刘还有临思言在,没问题的。” 周燃可以休息一周,而解除了停职的七队其他人可没法悠闲地待在后方,明天又要开始出任务了。 周燃笑道:“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你们自己注意安全就行。” “我和他们说了,要看你就等傍晚一起过来一趟,免得一个接一个的你也休息不好。”说完,李维又转向临思言,“下午惯例要开会——” 临思言迅速放下筷子,打了个毫无诚意的呵欠,然后在李维目瞪口呆的目光中,拍了拍枕头,躺下了。 李维立刻告状:“——老周你也不管管她!” 周燃哭笑不得:“几点?我会叫她起来。” “三点半。”李维连连摇头,一唱三叹,“过度溺爱会毁了孩子的一生……” 装睡的临思言:“……” 吃完午饭,李维便收起饭盒准备走人,刚拉开门,就看到五队队长站在走廊上,神情略带尴尬,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了。 “找老周啊?”李维一愣,让开两步,“进去吧,刚吃完饭。” 五队队长看了看他,沉默片刻后,说:“你也进来吧。” 李维莫名其妙地拎着饭盒又回到病房里,顺手关上门,看着五队队长走到病床前站定。 临思言这会儿哪还能装睡,一骨碌下了床,站在周燃身后。 屋里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盯着他,五队队长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弯下腰向周燃行礼: “王伟的所作所为,我确实不知情,但既然我是队长,就要为队员犯下的错负起责任。我代表五队全队,向前辈道歉。” 他语气硬邦邦的,光看态度还以为是上门找茬,内容却又实打实的直白,没有一点推卸责任的意思。 李维默默地抹了把脸,感觉十分复杂,既佩服五队队长是个爷们儿,又对这直来直去的性格十分无奈。 周燃的感觉估计和他差不多,不过脸上一点儿也没显露出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好。” 五队队长这才松了口气,挤出一句“前辈保重身体”,就赶紧走了。 周燃听着他的脚步声远了,才斜了眼表情微妙的李维,说:“后生可畏啊。” “可不是吗?”李维挠了挠头,最后还是笑了,“这小子,我也是服气了。行了,你们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见到例行检查还有时间,周燃招呼临思言:“小朋友,陪我出去散散步,躺得身体都锈了。” 二人也不用轮椅,一路推着输液架,慢悠悠地溜达到中庭。 今天天气不错,海风温暖潮湿,周燃走了一圈,额上冒汗,找了个树荫处坐下来休息。 临思言紧挨着他坐下,轻轻拿过他插着输液针的手放到自己腿上,用热乎乎的手心捂着他冰冷的手。 第三百零七章 秘密实验 周燃侧过身,一只手支在椅背上,看着临思言,忽然笑了笑。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段全新的关系。 然而出乎意料的,不管是接吻还是拥抱,都如此水到渠成,仿佛理当如此。 “小朋友。” “嗯?”临思言见周燃勾了勾手指,便附耳过去,忽然耳垂一疼,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临思言:“!” 她捂着泛红的耳垂,震惊地看着周燃。 男人促狭地笑道:“盖个戳。” 临思言摸了摸耳垂上新鲜的牙印,无奈极了,但也没说什么。 七队这一趟出任务要去五六天,等他们回来,周燃也差不多结束观察期,可以归队了。 一大早就要出发,那时还不到病房的探视时间,因此这天晚上,周燃早早就连哄带亲地把临思言赶回了宿舍。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迷迷糊糊地听到病房的窗户被人拉开了。 周燃警觉地睁开眼,却看到穿着迷彩服的临思言从窗口翻进来。 “小朋友?”周燃揉着眼睛要坐起身,被临思言轻轻按回去,“你怎么来了?” 临思言微微一笑,弯腰在周燃唇上吻了吻,竟然一言不发又要翻窗出去。 周燃:“……站住。” 临思言一脚都踩到窗台上了,疑惑地回头看他。 一大早也不多睡一会儿,大老远绕路来一趟反方向的医疗部,就为了亲这一口…… 周燃爬下床,拉过临思言的衣领又补了一个吻,这才满意道:“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嗯。”临思言点点头,翻窗跑了,留下周燃一脸无奈又甜蜜的表情,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 哎,女朋友连干傻事都可爱,还能怎么办,只能陪着她了。 七队出任务去了,周燃也没闲着。 一大早,研究所就派人过来,将他接过去做进一步检查。 抗体的生效时间以及恢复时间虽然因个体差异而有所差别,但就算是和其他接种抗体的特种兵相比,周燃的恢复状况也要好上太多。 仅用三日就恢复意识,第二天就能下床行走,连脖子上那个狰狞的,至少需要两三天才能初步结痂的咬伤都已经开始愈合了。 除此之外,昨天发给研究所的报告中,还发现了几处值得注意的异常数据。 李昭公闻讯赶来时,检查还未结束。 周燃全身贴满了各种微型检测设备,在一堆忙着观察记录数据的研究人员包围中,一脸无所事事。 “老陆啊,你说周燃的体检报告有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啊?很严重吗?”李昭公站在玻璃墙外,担心地问研究所所长。 陆所长看着手中平板上的各项指标,眉头紧锁,也有些困惑:“是有几项不太对,比正常值要高出许多。” 他近乎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大串医学术语,什么辅助型t细胞,又什么免疫球蛋白的,李昭公听得云里雾里的,追问:“对他身体到底有什么影响?” 陆所长摇摇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异常的数值应该会在身体上体现出相应的变化,可是目前各项检查下来,周队身体机能全都正常。” “我看了他刚到基地时的体检报告,当时这几项数值也在正常范畴,现在只能猜测异常是因为接受了抗体引起的。我们暂时找不到原因,还需要看虚拟实验和分析结果,也有可能过几天这些数据就恢复正常了。” 陆所长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用触笔划过屏幕,翻到周燃过去的档案,眉毛微微一皱:“黑营基地?是那个黑营基地吗?” “就是那个黑营基地。”李昭公知道他想问什么,淡淡道,“他没参与那些实验。” “这我看得出来,他受伤前的体征完全正常。”陆所长放下平板,揉揉眉心,“老赵他们还没死心呢?” 李昭公冷哼一声,不予置评。 自军方从f国处得到异形病毒样本后,关于病毒的研究方向就泾渭分明地划分为两派—— 主攻对抗病毒、研发疫苗,以及主攻人体强化。 鉴于当时f国与a国都已先一步开始了人体强化的研究,暗地里,军方的重心也放在了人体强化上。 一开始,研究还在可控范围内,然而随着动物活体实验的一再失败受挫,违背伦理的人体实验终于被启用了。 赵荃就是在这时候探听到了风声。 为了政治前途,他想方设法地主动搭上了支持人体强化的军方势力,提供资金、实验场所。 甚至私下将黑营基地在过往任务中逮捕的敌方人员送去进行人体实验。 赵荃心知肚明,这件事绝无被周燃同意的可能,是以从一开始就瞒着对方,还刻意拉拢了王伟当***。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虚报俘虏人数这事儿就发生在周燃眼皮子底下,一来二去,尽管王伟再小心谨慎,还是被周燃发现了。 没有赵荃的授意,王伟不可能有胆子干这种事。 周燃看得明白,连试探都免了,自己私下调查。 他一路顺藤摸瓜,也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不仅拿到了实验体的名单,甚至连赵荃背后的势力大网都被他查得一清二楚。 这件事涉及太广,牵扯太多。 周燃还在和李昭公商议,发现事情败露的赵荃和王伟迅速给他捏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将他押到了b市。 如果不是后来因为李昭公背后下场搅浑水,让赵荃和几个涉案的军方高层陷入政审风波无暇他顾,周燃哪儿还能活蹦乱跳半年。 后来异形病毒爆发,联邦将重心放到了研发疫苗上来。 然而那些妄图制造出最强士兵的人并未死心,上头至今没有明令禁止研究,意味也不言而喻。 李昭公交上去的几份表示反对的报告和意见书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之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暂且观望。 眼看周燃的检查一时半会儿无法结束,李昭公便先回了办公室。等小赵通知周燃回到病房后,才又来了一趟。 第三百零八章 见招拆招 李昭公皱眉:“老陆怎么说的?” “哪儿那么快出结果啊,起码一个星期。”周燃靠在床头啃苹果,一如既往的心大,“反正目前来说没什么影响。对了老冯,我正想问你,小朋友……” 李昭公没好气地挥挥手:“心理评估合格了,不然我能放心让她出任务?” 周燃咔嚓咔嚓地啃苹果,无辜地说:“我是想问你,怎么不让她休息两天,好歹现在也是军人家属了,得给点优待吧?” 李昭公瞪他:“你还好意思说?当初你怎么保证的,临思言要是出了问题,你全权负责!好了,真出事了,你在哪儿?” “你烧到39度,躺在重症监护病房里,门口站了一排荷枪实弹的兵,就等着抗体失效进去给你一枪!” 李昭公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不多长个心眼,王伟什么德性还要我说吗?你自己看看你脖子上的伤口,啊,这么大一块,周燃啊周燃,你一个十年的兵油子,竟然会栽这么大个跟头!……” 周燃老老实实地听着这顿只会迟到,不会缺席的唠叨,默默地啃苹果,心思却飞到了窗外。 唉,他有点想小朋友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周燃恢复良好,每天按时去研究所报道。 关于那几项异常的数据,研究所方面始终没能查出原因,只能让他每次出完任务都回来检查一次,以防万一。 七天后的下午,周燃顺利度过观察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此时,远隔几千公里的g市市中心,正是硝烟弥漫。 这一片曾经是英租界,道路两旁是一整片的历史建筑和名人故居,炸弹是不能扔的,射击也要精准有效,不能过分伤及建筑外墙。 七队和四队的队员们结束了这片街区的异形清剿,个个灰头土脸,瘫在外语大学教学楼前的阶梯上,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不远处,临思言换上手枪,穿行在一地尸体中,正在挨个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 最后一缕夕阳光落在她沾满尘土血迹脏兮兮的衣服上,不显狼狈,反而有股别样的挺拔和艳丽。 衬着她的窄腰,还有裹在军裤中的修长双腿,硝烟萧索中更是一番美景。 四队的一个女队员强撑起脑袋观赏了一会儿,忍不住感叹道:“这个姓临的小姐姐实在太猛了!” 旁边的关越庭一脸黑线:“不要说这种和任务无关的话……” “哎哟关队,我说的是大实话啊!你看七队的大家都没有反对嘛!” 李维幽幽地想,能不猛吗,人现在是归心似箭,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回海湾找男朋友去呢。 北方早已入冬,若是和平时期,这会儿g市已经开始供暖了,室外寒风凛冽,能把人的脸吹得发木。 一群人东倒西歪地休息了一会儿,女队员受不了冷冰冰的地板和在脸上胡乱拍的北风,先后爬起身缩到角落。 “咦,小美女不见了。”有人道从墙后探出一个脑袋。 “刚看她往东边去了,可能先回车上去了。”李维闭着眼,一动不动,“放心,丢十个白旻也丢不了他。” “周队到底是哪里捡到他的呀,有颜值有气质还有能力,简直行走的荷尔蒙啊!”女队员双眼放光地望向关越庭,“关队长,你也去捡一个吧!” “做人要脚踏实地。”关越庭有气无力地拒绝了队员的请求。开玩笑,这样的极品是满地都有,想捡就能捡的吗?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话题中心的临思言看到了七队的装甲车,拉开车厢后门坐下,两条长腿挂在车外,微微摇晃。 临思言靠着车门,轻轻地叹了口气。 g市的清剿任务难度高于预期,使得七队和四队比计划迟了两天才完成任务返航。 回到海湾基地已是凌晨一点,一群人脚步虚浮地下了飞机,白旻就地扑倒,打起了呼噜。 “白旻,醒醒,坚持回宿舍!”李维一边打呵欠,一边用脚踢了踢白旻的小腿。 女生们则担心着过了热水供应时间,是否该用冷水凑合洗澡的世纪难题。 临思言眼神迷茫地跟在大部队最后,头重脚轻,困得不行,想着赶紧睡一觉,明天去找周燃。他应该已经出院了吧? 终于回到宿舍,李维和刘豪把白旻往床上一扔,各自爬上床,准备就这么臭烘烘地睡了,明天起来再洗澡。 “欢迎归队。”第二天一早,已经修养得差不多的周燃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 李维伸出拳头,周燃握拳和他碰了碰,又挨个碰了刘豪、白旻和余浮他们,一行人一齐往停机坪走去。 李维问周燃:“王伟的事,临思言和你说了没?” “说了。有什么消息吗?” 李维:“没进展,每块地砖都翻起来了,愣是没找到人。现在怀疑他混上了物资船去了别的基地,老冯已经派人把赵荃监视起来了。” 这事儿里里外外都透着蹊跷古怪,就算到了别的基地,王伟依然行动不便,也依然在军方的眼皮底下。 即使他真的能想办法彻底离开海湾,回到陆地,难道他就能在遍地异形、物资匮乏的环境下生存?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周燃无奈道。 王伟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过度敏感,疑心重,报复心强,心眼小得能漏过纱布。 且不说一直被他嫉恨的自己,临思言毁了他的双腿,王伟绝不会就此放过,一定会想方设法进行报复。 “巧了,我也是。算了,见招拆招吧。”李维显然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真烦,外面几亿异形还没打完呢,背后还得防着小人捅刀。” 周燃拍拍他的肩,权作安慰。 拐过两个路口,关越庭也加入进来,七队全员到齐,跟在周燃身后走进机场。 运输机旁已经有一大队人在等了,远远地,周燃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问:“七队那群二货什么时候来啊?不会迟到吧?” “背后说谁二货呢。”周燃鄙视。 第三百零九章 老友重聚 那人正是钱原,他若无其事地轻咳一声,扭头道:“可算来了。” 闻言,他身边数人全都转过身来,全是周燃熟悉的老面孔。 “哟,都在啊。”周燃笑眯眯地冲二队特战组挥了挥手。 周燃回来的消息早就传到二队了,不过因为不在一个基地,没机会碰上。 现在终于轮上一起出任务,周燃被二队加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维堵在机舱角落,钱原足足盘问了他十五分钟,这才放人。 “真是跌宕起伏啊,没想到王伟这货竟然还搞了这么大一件事。” 钱原八卦心得到满足,又挪了下屁股挡在周燃正前方,继续问:“所以我身后那个每分钟往我们这边看十次的人就是传说中的临思言了?” 周燃点头:“是啊,怎么,你也有账要和她算?劝你一句,算了吧。” 钱原目瞪口呆:“老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团结友爱了?” 周燃诚恳道:“我是觉得你打不过我家小朋友。” 钱原:“……” 眼看钱原就要暴起,队友赶紧按住他的手:“冷静!我们在飞机上!” 钱原怒了:“你别拦我,今天我就要为民除害!” 李维在一旁起哄:“打起来打起来!” 周燃趁乱从李维身边挤出去,跑了。 运输机里为了尽可能地安排储物空间,座椅全贴着舱壁,中间没有扶手分隔,只有一根安全带固定,没什么舒适度可言。 临思言坐在机尾倒数第二位,周燃溜到她身边,在最末位坐下。 瞅了瞅假装闭目养神的临思言,鼻翼翕动,故意问:“小朋友,什么东西这么酸啊?” 临思言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感觉到周燃的手悄悄潜到身后,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身体一绷,警惕地睁开眼。 周燃随手扯了一张毯子披到二人身上,在毯子下摸到临思言的手握住,笑道:“我睡一会儿。” 这次七队和二队要去的是特战向往已久的北方,那里早已白雪皑皑,虽然还未下雪,气温也已在零度左右徘徊,预测接下来几日就会迎来初雪。 依照救援的经验,一旦下雪,还在室外徘徊的异形很容易被冻僵,无法行动。 而且异形也有畏寒的本能,气温到达零下后,它们可能会躲进就近的建筑,待回暖了再出现。 还有可能,它们会沿着高速公路大批南下,前往相对温暖的南方。 事实上,西南部的高速入口附近,已经有不少异形聚集徘徊。 谁也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分辨方向的,或许异形也像候鸟一样能够感应地磁场。 不过这并不是眼下需要两队队员们操心的重点。 飞机上,众人换好了防寒装备,也做足了心理准备,结果刚下飞机,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寒风凛冽下,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缩起脖子,抵御灌进领口的冷意。 除了北方人钱原,一如既往的身形挺拔,干脆利落地分配任务。 七队分到了两辆装甲车,前往南边的高速入口,二队则分为两队,由市中心向市郊搜索。 乍从温暖如春的南海来到东北,大家都适应不良,寒气似乎透过了厚底军靴,从脚趾冷到了骨头缝里。 好在大家哆哆嗦嗦,异形也行动缓慢,等大伙儿活动开了,四肢僵硬才慢慢好转。 清理完高速入口的异形,七队按预定计划沿路清扫搜索,每隔一小时和二队两队定时联络一次。 他们停留了四天,第五天一大早,从睡袋中钻出来的七队众人们被晃得揉了揉眼,发现外面下雪了。 雪是半夜开始下的,等他们吃过早饭向最后一个目标区域出发时,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雪,还有更多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落下来。 李维和临思言在前面开路,周燃和关越庭殿后,两个人小声聊着天。 周燃:“这样会不会太肉麻了?” 关越庭一枪放倒一只异形,哼哼道:“是你要问我的,又不听。” “没有不听,就是……”周燃挠了挠被寒风吹得生疼的脸,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把年纪了,总感觉不太合适。” 关越庭:“不会的,反正又没有别人看到。” 周燃想了想,点点头:“好吧,那我试试。” “嗯嗯,”关越庭憋不住笑,“我帮你拖住临思言,你要多久呀?” “一个小时吧。” “没问题,交给我吧。”关越庭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又伸手指向一旁的一家面包房,“试试面包店?” 趁临思言不注意,周燃快步跑进面包店,两分钟后跑出来,拍拍腰包。 关越庭冲他竖起拇指:“加油!” 今天是七队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任务按时完成,搜救出了数名幸存者,全队除了轻伤没有大碍,算是十分顺利了。 晚上,大伙儿在集合点附近找了处避风的建筑,李维和刘豪架起两个小煤气炉,把前几天省下来的肉干和压缩蔬菜、搜罗来的调料全扔进去,煮了两锅热气腾腾的肉汤。 雪下了一整天,积了脚踝高的一层。 这样的夜晚,一晚热汤可比压缩饼干配硬邦邦肉的肉干美好多了。 众人挤在煤气炉旁美滋滋地喝汤,负责巡逻的临思言和白旻走进屋,临思言扫了一圈没看到周燃,便看关越庭。 “回车上去了,钱队那边突然联系他,说是有事情要商量。” 关越庭舀了一晚汤递给临思言,“估计没那么快吧?” “谢谢。”临思言接过汤,在李维身边坐下,不时望一眼门口。 一个小时过去了,周燃还没回来。临思言坐不住了,正要起身去找人,门突然开了,周燃站在门外,表情有些严肃:“小朋友,出来一下。” 临思言一头雾水,老老实实地跟在周燃身后穿过走廊,来到室外。 电力中断,外面黑乎乎的,只有雪地反射了一点微弱的莹光。 周燃的手电筒一路照亮了两人脚下,临思言踩着他的脚印,茫然地跟着男人走到楼后的停车场。 忽然,手电筒的光消失了。 第三百一十章 生日快乐 临思言一怔,发现周燃的身影笼罩在一层微弱的暖黄色光芒中,光影在他身上轻轻摇晃。 临思言疑惑地问:“周燃?” 周燃往旁边迈出两步,露出身后一个被雪堆砌出来的圆形蛋糕,上面插着两根数字形状的蜡烛,一只2一只0。 临思言顿时愣住了。 烛光摇曳中,周燃向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小朋友,生日快乐。” 生日蛋糕的形状很端正,边缘围着一圈用雪团子捏出来的小猫幼仔,憨态可掬。 蛋糕后面,是两个半腰高的小雪人,纽扣眼树枝鼻,略高一点的雪人还用刀尖雕出了眉毛和双眼皮,也算是雪人中的颜值担当了。 临思言呆立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雪蛋糕和两个小雪人,好半晌都没说话。 周燃站在一旁,没来由地有些紧张,用手指揉揉冻得通红的鼻尖,小声说: “这个,你也知道现在买不到蛋糕了,我也没什么其他的好东西可以送给你。时间又有点紧,所以,唔……” 烛光跳动,临思言骤然回神,怔怔地望向周燃:“你怎么……知道?” “小笨蛋,忘了你的身份证还是我陪你去办的。”周燃弯起眼睛,“今年先这么凑合一下,明年给你买个真的蛋糕。你喜欢什么味的?” 临思言没有回答。她一步迈到男人面前,伸开双臂紧紧地搂住对方。 “周燃……”临思言将脸埋进周燃的肩窝,拼命忍住眼眶里的湿意,“谢谢。” 从十岁不到离开孤儿院后,生日对临思言来说已经不具备任何特殊意义。 没有蛋糕,没有礼物,没有“生日快乐”,渐渐地,自己也忘了这一天的特别之处。 而现在,有一个人帮她记得了,还在冰天雪地里待了足足一个小时,就为了给她一个生日惊喜。 临思言有点想哭,又很想笑。 她感到很快乐,又感到很委屈,还有不知所措,惊喜,又有些心酸…… 种种情绪在胸口激荡,临思言无所适从,只能紧紧抱住周燃,身体微微颤抖。 “去吹蜡烛吧,”周燃拍拍她的背,又捧着临思言的脸看了看,体贴地忽略了她微红的眼眶,笑着说,“别忘了许愿。” 临思言吸了吸鼻子,默默在蛋糕前蹲下,闭眼许愿 周燃就站在她身侧,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专注地看着临思言沉静的眉眼。 等到要吹灭蜡烛的时候,临思言又犹豫了,眼巴巴地看着周燃:“可以不吹吗?” “吹了愿望才会实现啊,吹吧。”周燃笑着揉揉她的头。 临思言掏出手机对着蛋糕和雪人一顿连拍,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吹灭了蜡烛。 小小的生日庆祝结束了,周燃重新打开手电筒,牵着临思言的手把她拉起来:“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他倒不觉得把蛋糕和雪人就这么留在外面有些可惜,反正让临思言高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女孩却是一步三回头,走出几米了还跑回去看了看,确认雪人和蛋糕都好好的,想了想又把蜡烛拔了下来,塞进腰包。 轻轻摸了摸两个小雪人,临思言心满意足地回到周燃身边。 周燃关上门,两人往回走。 临思言走了两步就搂住周燃,下巴搁在周燃肩上,开心地蹭了两下,突然说:“我想好了。” 周燃:“嗯?” “我要芒果味。”临思言认真地点单。 周燃侧过脸,在她唇上亲了亲,笑着说:“好,明年给你买。” “嗯!” 同一时间,海湾基地,第二研究所。 坐在轮椅上的王伟被推进了实验室,在两名研究员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间中央的病床边坐下,再吃力地把两条腿挪上病床。 待他躺好,一名研究员说:“现在给你上约束带。” 王伟点点头,双目无神地望着头顶的无影灯,任由研究员在他的腰部、手腕、脚踝和膝弯等关节处松松扎上磁控约束带,以防实验的第二阶段发生异变。 上好约束带后,一名研究员开始往他身上装设体征检测设备。 另一名研究员挂上一瓶淡红色的药水,进行输液准备。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监控室里的十二面屏幕上,另外两个陈设相同的房间里,也同样有两名研究员围着实验体忙碌。 第二研究所的所长木清远正站在监控室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三个实验室里的动态。 除了王伟,自愿参与这次实验的还有另外两名来自部队的军人。 二人都因为前线作战中受到的重伤失去了行动能力,这辈子能重新自由行动的几率几近于零。 他们的家人都死在异形爆发中,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比起下辈子在床上当个废人,宁愿来赌一把。 很快,三个房间都准备完毕,研究员先后按下确认键,通知监控室。 木清远眼中隐隐闪烁着兴奋,郑重道:“开始吧。” 研究员打开冷藏箱,熟练地将通过变异病毒提取合成的特殊血清导入针管,再注入王伟体内。 王伟闭着眼,感觉到冰冷的液体从针头中流出,随着血液流动在体内缓缓扩散。 很快,一股淡淡的灼热感蔓延到了全身,热度渐渐增强,受伤的小腿、侧腹和胸口处犹为明显,而连日折磨得他夜不能寐的疼痛逐渐模糊,最后竟像是消失了。 监控镜头后,十来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监控屏幕和检测仪,屏息等待了十五分钟,脸上均露出一丝喜色。 “第一阶段顺利通过。” 王伟睁开眼,看向一旁的研究员。 那人戴着手术帽和口罩,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也被手术眼镜挡住了,面无表情地冲他微微颔首:“接下来我们要离开实验室了,祝你好运。” 说完,二人便迅速离开了实验室。 门关上,实验室里就剩下王伟一个人,除了仪器规律的嘀嘀声,一片寂静。 一个星期前,他躺在医疗部的病床上,双腿残废,肋骨骨折,侧腹洞穿枪伤,没有一处是致命伤,却没有一处不疼得他死去活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大火 尤其是胸口,断裂的肋骨伤及了内脏,每一口呼吸都带来剧烈的疼痛,令他夜不能寐。 更绝望的是,即使伤愈,即使熬过漫长的复健,他的双腿也无法再自如行走,最好也不过是个跛子,还是个只能在监狱的方寸之地里待着的跛子。 名声、晋升、荣誉,这些他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抓到手里的东西,从此和他再无瓜葛。 周燃,都是该死的周燃! 王伟死盯着头顶熄灭的无影灯,在越来越鲜明的灼烧感中,反复地默念着那两个令他恨之入骨的名字。 周燃,临思言…… 他深吸一口气,意识有些模糊。 血清对身体的改造进入了第二阶段,全身像是被大火炙烤,细胞仿佛被热度蒸发。 王伟忍不住挣扎起来,双手控制不住地想要抓挠皮肤。磁控约束带立刻收紧,将他固定在床板上。 王伟对勒紧的约束带恍然未觉,脑子里还在想着过去种种。 周燃这家伙怎么就死不了,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当初在黑营基地,周燃就处处压着他一头,好不容易把他赶走了。 结果人不在了,一样给赵荃带来了一摞麻烦,导致自己也受了牵连。 在那个破医院里,周燃被他推下去了,都他妈的被异形咬了,怎么还能活下来? 不公平!凭什么他什么都有?凭什么自己就得在牢里蹲上十年八年? 还有那个临思言…… 王伟身体绷紧反弓,脖子上青筋毕露,双眼爬满了红血丝。 他干裂的嘴唇大张,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吼叫,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鼓鼓跳动,看起来十分可怖。 杀了…… ——杀了他们! 周遭的检测仪器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一盏绿色的指示灯灭了,跳成了红色。 有人慌乱地喊:“所长!” “冷静,情况还在我们的预计范围内,”木清远从容道,“马上就要进入第三阶段了,都做好准备。” 监控屏幕上,另外两个人也出现了同样的反应,在病床上不住挣扎,身体数值波动剧烈,远远超出正常范畴。 这一晚,第二研究所所有人彻夜未眠。月落日升,远隔万里的地方,七队队员们窝在睡袋里,围着携带式暖炉,睡得正香。 第一缕晨光刚照进室内,临思言就醒了,精神奕奕地从睡袋里钻出来,轻手轻脚地跑出房间,直奔楼后的停车场。 下了一晚上的雪已经停了,小雪人胖了些,蛋糕却已经被淹没得差不多了。 临思言裹着大衣,蹲在雪地里看了一会儿,忽然感到背上一重,周燃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拿膝盖拱她,笑道:“还没看够啊?” 临思言摇摇头,周燃反手环住的膝弯,临思言顺势被青年背了起来。 “一大早就这么有精力,”临思言也不挣扎,任周燃背着,手环着青年的肩,脑袋舒舒服服地搁在对方结实的肩膀上,“进去吧,好冷啊。” 临思言被周燃背着,绕着雪人和蛋糕踩了一圈脚印,划领地似的,扭头看了看周燃,严肃道:“背媳妇。” 周燃大笑,捏捏她的脸,调侃道:“你知道这句话的主语是什么吗,就这么乱用。” 不就是猪八戒吗?临思言抬头挺胸,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临思言在他背上笑得腹肌都疼了,笑眯眯地在青年耳垂上咬了一口:“哪儿来的小猪这么可爱。” “亲这里。”周燃努嘴要求。 临思言从善如流,吧唧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二人同时听到由远及近的轮胎碾过雪地的声音,是二队来和他们会合了。 接他们的飞机在回程路上先把二队放到了特战基地——据说二队在本地还有任务,然后才载着七队回到了海湾。 整理完报告做完总结,大伙儿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饭,然后各自解散休息。 凌晨一点,基地静悄悄的。为了省电,大部分设施都进入了自动节电模式,每栋楼都黑乎乎的,只有第一和第二研究所还亮着灯。 巡逻小队走过第一研究所门口,和负责安保的战友打了个招呼,小队长说:“辛苦了,陆所长他们今天也熬夜啊?” “看他们这两天心情不错,可能抗体研究找到突破口了,没人回去休息,都在里面呢。” 小队长正要感慨两句,巨大的爆炸声忽然打破了宁静,火光冲天而起,连夜幕下都能看到滚滚浓烟翻涌。 “怎么回事?” “那个方向……是第二研究所!” “联系消防队!” 爆炸声一响,周燃和临思言就同时睁开眼。 周燃跳下床,谨慎地掀起窗帘一角先观察了一番,然后才打开窗户。 不远处,第二研究所被大火和浓烟包围,白色的外墙黑了一半,窗玻璃尽碎,黑烟充满了走廊,看不清内部情况。 “我去看看情况。”周燃穿好衣服,跑到走廊上。临思言也跟了出来:“我也去。” 留守的军人并不多,毕竟大部分士兵此刻都分散在全国各地。 周燃赶到现场时,消防小队已经开始组织灭火,巡逻队划出隔离带,疏散附近的群众。 “里面有多少人?”周燃也不废话,直接问。 “报告周队,”一名年轻的新兵向他行了个军礼,“第二研究所应该全员25人都在研究所内……我们赶到时,没发现幸存者。” 火势太大了,救援队也无法进入建筑,所有人都焦急地望着出口,希望能够看到幸存者的身影。 海水经过人工岛的抽水管道,源源不断地打出高压水枪,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火势渐渐小了,却始终没有人逃出来。 还有人生还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第二研究所的25名科研人员全数葬身火海,对如今人才紧缺的联邦来说,可谓损失惨重。 李昭公揉了揉拧紧的眉心,沉沉叹了口气。就算他再不赞成木清远的研究,也没想过研究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被迫中止。 火势得到了控制,但是研究所内有不少生化物品,为了安全起见,必须等大火彻底自然熄灭,而这一过程可能长达几十小时。 第三百一十二章 报复 李昭公满脑门官司,也无心休息了,打算回办公室继续工作,得先把火灾的受灾状况整理出来。 这场火灾也是蹊跷,研究所的防火系统是按最高规格建造的。 可是按消防队的说法,他们并没有接到火情警报。而且,怎么会一个人都没逃出来呢? 25条人命啊…… 周燃见李昭公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往外走,知道他心情沉重,有意陪他一会儿,便问:“老李,我和小朋友送你回去?” 李昭公苦笑:“怎么,我已经这么老了?你们今天刚回来,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了。” 周燃纳闷道:“我还以为几天不见,你有新的东西要唠叨我。” 主路被消防车占领,三人取道绿化草坪中的小路,往行政楼方向走。 临思言落后两步,看着李昭公瞪了周燃一眼,说:“你回来以后,联系过周上将了吗?” “没啊,怎么,老头子终于憋不住找你了?” 周燃第一次和李昭公联络时,就被告知周父周母都平安无事。到海湾基地之后,他给父母报了个平安,之后便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家人。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 李昭公又开始了老生常谈,周燃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不时回头苦哈哈地冲临思言挤眉弄眼。 临思言好奇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原来周燃和家里人关系也不好啊? 凉爽的夜风吹走了直面火场时的燥热,临思言正在走神,忽然感觉到什么,站住了。 同一时间,周燃也停住了脚步。 李昭公:“怎么了?” 周燃微微皱眉,忽然抓住李昭公的后领,猛地将人往后一拖:“小朋友!” 临思言迅速接手,拽着李昭公连退几步,躲到一旁的树后。 周燃一个就地扑倒,飞速滚到草丛中。 水泥地上碎片飞溅,刚刚周燃和李昭公站立的地方登时多了几个犹自冒烟的弹坑。 周燃身形不停,翻进草丛深处,鱼跃起身躲到树后,和对面的临思言交换了一个眼神。 海湾基地上的枪械管制十分严格,特种兵也不例外,周燃和临思言手无寸铁。 李昭公的警卫也没跟在他身边,对方却有枪,而且还是可以连发的半自动步枪。 是谁? 不等二人猜测,那人已经慢步从阴影中走出,死死盯着三人藏身的方向。 李昭公大吃一惊:“王伟?” 周燃和临思言也有些惊讶,第一反应却是不约而同地微微弓身,眼睛盯紧王伟的一举一动,丰富的对敌经验让他们俩都感觉到了王伟的异常。 等王伟走到路灯光中央,连李昭公都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这是王伟?他还是人? 王伟全身皮肤一块青一块紫,眼珠外凸,额角、四肢和脖子上的血管诡异鼓起,蛛网似的趴在皮肤上,一跳一跳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他的血管来回游动。 他的小腿看起来犹为古怪,膝盖以下肌肉扭曲纠结,创口处皮肤皲裂,往外淌着黑血。 然而王伟却丝毫不受影响,每一步都走得和常人无异。 对上周燃的眼睛,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牙齿上沾满了血迹,甚至还能看到牙缝里嵌着肉红色的纤维状物。 “他这是变成异形了?”李昭公惊疑不定地问,忽然想起了周燃和李维打上来的黑营基地相关报告,以及第二研究所突如其来的火灾,“难道……” “聪明啊老李,”周燃懒懒一笑,眼神发冷,“就是那个难道。” 王伟缓步走近,脚步声不疾不徐,显然非常享受眼下的优势,阴阳怪气地笑道:“周队,好久……不见啊。” 周燃没有伸头,听着他的脚步声估算距离,一边向对面二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李昭公找到机会先跑,他和临思言来拖住王伟。 李昭公刚要点头,王伟忽然怪笑一声,抬手一抛,一个黑色的管状物咕噜噜滚进草丛,落在他们之中,紧接着极度刺眼的强光亮起—— 是***! 周燃反应极快,还没等***亮起就以及反身扑出,飞快滚过草丛。 王伟将枪口对准周燃,开枪扫射! 子弹几乎是贴着周燃的身体落下,掀起无数草皮和泥土。 他单手撑地,鱼跃起身,闪到另一棵树后,腿和手臂都被弹片波及,留下数道血痕。 人工岛上受条件所限,没有参天大树,碗口粗的树干根本无法完全掩护住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形。 王伟看着周燃露出来的一侧肩膀,眼中泛起满是恶意的光芒。 “周——燃——” 他正要扣下扳机,忽然听到身后有异动,大吼一声,反手一拳挥出,被临思言牢牢扣住手腕,劈手就要夺枪。 王伟反抓住临思言的手臂,往身侧一挥,临思言顿感手臂剧痛,被对方恐怖的力道拉扯着退开几步。 王伟冷笑一声,飞起一脚踢向临思言胸口。 临思言立刻松手,双臂护在胸前,却被这四队万钧的一脚踹得飞出数米,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 临思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王伟现在的身体力量竟然比黑营基地那些变异异形还要强上数倍! 枪口火光闪烁,王伟再度开枪,临思言俯身窜到掩体后。 子弹噗噗噗射在树干上,流弹划过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 临思言计算了一下剩余的弹量,果断从树后冲出。 王伟一时没找到周燃,便盯着临思言打,看着对方在枪林弹雨下仓惶逃窜,声音嘶哑地哈哈大笑。 很快,子弹打光,王伟探手去摸弹匣,昏暗中却忽然伸出一双白皙如鬼魅的手,闪电般扣住他的脖子! 临思言大喊:“周燃!” 十足的默契令周燃毫不留恋地收回手,身形一矮,捉住身后抓来的手臂,一个漂亮的背负投,将偷袭者砸在王伟背上。 那人却丝毫不受这一摔的影响,扭头张口便往他手臂上咬! 周燃立刻抬腿,脚尖准确踢中那人下颌,急退步拉开距离。 第三百一十三章 再次受伤 偷袭者站起身,双眼呆滞地看着周燃。 他和王伟一样穿着病号服,全身爬满凸起的网状血管,粗重地喘息着,似乎已经完全失去属于人类的意识。 周燃分神用余光扫了眼角落,瞄到李昭公远去的背影,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王伟发出一声粗哑的低吼,熟练无比地换上弹匣,枪口再次瞄准周燃! 忽然,一道矫健的身影从阴影处射出。 临思言双手撑地,双腿锁住王伟脖颈,迫使他身体后仰,子弹胡乱打向空中。 另一名变异者双目茫然,呆愣地看着王伟手中的枪,周燃趁机欺近,一个技巧十足的柔术,转眼就将变异者按倒在地。 一拳正中鼻梁,紧接着数拳落下,重重捶在太阳穴上。 变异异形疯狂挣扎,力道远超常人。 它感觉不到疼痛,手臂脱臼也无所觉,硬生生地凭蛮力将周燃掀翻,扑上去死死掐住男人的脖子,又要咬下! 好在它只有一只手能用,周燃并非完全受制。 他竭力忍住缺氧的痛苦,结结实实的一拳砸在异形胸口,将它狠狠踹飞,同时纵身而起。 锁喉,腰腹翻转,用全身力量将异形掼倒在地。 砰!一声闷响,变异异形委顿在地,一侧头骨凹陷,呼吸枯竭,身体不住痉挛,猛然呛出一大口黑血后不动了。 周燃犹在猛烈咳嗽,白皙的皮肤上浮起一道紫红的五指印。 等了几秒,确认异形失去了行动力,周燃这才上前拧断它的脖子。 另一边,和王伟的交锋中,临思言已经明显占了上风。 王伟现在算是皮糙肉厚,不痛不痒,但变异的病毒只强化了他的身体,并未令他的作战水平有质的飞跃。 在临思言猛烈、高效和精准的攻击面前,王伟节节败退。 骤雨般密集的拳头不断落在他的身上和脸上,拳拳到肉,令人牙酸的撕裂和击打声交替响起,血水飞溅。 王伟徒劳地保护着头部要害,几乎被打懵了,连反击也完全在对方预料之中。 等周燃加入,战局更是变成彻底的一边倒。 趁临思言压制住王伟,周燃闪到王伟身侧,双手巧妙用力,咔嚓一声,将王伟的右肩关节卸了。 “吼——啊——” 王伟嘴巴大张,额角血管崩裂,黑血汩汩流出。 异形病毒似乎在他体内占了上风,本能令他对面前的二人产生了极端的畏惧,拖着耷拉在身侧的手臂,转身想跑。 临思言矮身,一个干脆利落的扫堂腿,周燃又在背上补了一肘子,王伟登时面朝下摔倒在地。 周燃长腿一伸,脚尖勾起地上被丢到一边、打光子弹的自动步枪,踢向临思言。 临思言临空抓住,枪托毫不留情地砸在王伟后脑上。 王伟无声趴倒,再没了动静。 周燃刚喘了口气,就见临思言把人翻过来,冲着他已经被揍得面目全非的脸上又补了几拳,完了还不解气,抬脚要踩。 “……”周燃连忙拉住他,“算了算了,都被你揍成猪头了。” “在那边!”不远处传来了迅疾的脚步声,是李昭公带着人赶回来了,“周燃,临思言,你们……呼……没事吧?” 周燃挥挥手:“没事,就是小伤。” 两人退开几步,临思言看到他脖子上狰狞的指印,皱了皱眉。 正要把人拉过来仔细查看,余光忽然瞥见什么,下意识地抓周燃,带着他往外拔足狂奔! 周燃不及回头:“小朋友?!” 二人身后,王伟青紫的脸上咧开一个狞笑,一枚黑色的手雷滴溜溜地从他手中滚出来。 正要围上来的巡逻兵大声:“有手雷!” 所有人转身就跑,然而太迟了! 轰——!巨响夹杂着火光浓烟,向周围光速扩散,气浪掀飞了来不及退开的数人。 找不到掩体,临思言就地扑倒,背上却是一沉,是周燃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 “周燃!”临思言急忙要推开对方,却被青年牢牢按住四肢。 滚烫的热浪炙烤着爆炸波及的一切,无数碎石瓦砾落下,周燃被震得头晕耳鸣,朦胧间感到什么东西砸到后脑,温热的液体从耳后淌到了颈侧。 耳边全是嗡嗡声,视野昏暗模糊,周燃吃力地撑起身体,手在临思言后颈上摸了摸,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周燃!!”临思言翻身爬起来,手指颤抖地托住周燃的头部,满手都是鲜血,“医疗兵!” 刺鼻的火药味弥漫,周围一片兵荒马乱,好几人都受了伤,倒在地上。 医疗小队急忙冲过来,分散到各名伤员身边。 “我先给他止血,等会送去医疗部做颅内ct。”医疗兵熟练地摊开急救用品,为周燃清创止血。 万幸那只是一枚小型手雷,威力有限,否则伤亡会更惨重。 消毒带来的刺痛令周燃醒了过来,感觉到有人在处理伤口,他便一动不动地趴着,抓住临思言的手轻轻捏了捏。 “没事的,马上就好了。”临思言声音沙哑,俯身在他耳边说。 周燃听出她声音不对,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很想抬头看一看她。 可是眼前阵阵发黑,视野扭曲,根本看不清楚。 “临思言……” “嗯?怎么了?”临思言立刻意识到不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周燃只模糊看到有东西晃动,难受地闭起眼。 “看不见?”医疗兵见状,忙过来检查,“可能是爆炸加撞击造成的视神经压迫。是完全看不到还是很模糊?” 周燃摇摇头:“很模糊。” “先不要用眼了,以免症状加剧。我帮你蒙上绷带,别睁眼,现在就去医疗部。” 周燃被抬上担架,依言闭着眼,手在空气中摸索,被临思言一把握住。 “别担心,我陪你过去。”临思言来回抚摸着他的手臂,“很快就到了。” “你的脖子……”临思言想起那周燃身上触目惊心的勒痕,放心不下,“医生……” 周燃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过了片刻,临思言感到手心一暖,手指抚摸到的轮廓告诉他,那柔软的触感来自周燃的嘴唇。 第三百一十四章 审查 “乖,别说话了。”大概是顾忌着医疗兵在附近,周燃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了临思言心里,“别让我更难受了。” 周燃很想看一看临思言现在的表情,或是给她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安慰她自己没事的。 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临思言的手拉到唇边,温柔地亲了亲。 救护车将伤者送到医疗部,门口已经有医生和护士在等待,全是半夜临时被叫醒过来的。 叶子和负责的正好是周燃所在的救护车,看到周燃跟在两名伤者后跳下来,有些惊讶:“临小姐?” “叶医生,这么巧啊。”临思言也很意外,之前另一个岛礁基地的医疗部缺人,叶子和过去支援。 这还是和周燃来基地后第一次看到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两天。这是……” 临思言苦笑:“是周燃,麻烦你了。” “放心。” 叶子和说完,顾不上和临思言寒暄,匆匆和护士一起推着病床跑进急救室。 临思言处理了身上的伤口,便坐在走廊上等着。周燃的检查一做就是一晚上,天蒙蒙亮了才被送进病房。 药效发作,青年睡得很沉,临思言关上门,有些疲惫地靠在墙上,听叶子和说明伤情。 周燃当时反应惊人,还没看清那玩意儿是手雷,已经条件反射地跑出去了,伤势其实比其他人要轻。 脑后砸的那一下纯属倒霉,倒也不严重。 眼睛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现阶段的视野模糊只是暂时的,这几天尽量不要用眼,按时吃药,过四五天左右就会恢复。 叶子和还交待,周燃醒了之后他们就可以回去了,但每天都得来换药检查。 临思言表情很淡,一脸平静地听着,不时点头。看出她眉眼间始终郁郁,并不擅长安慰人的叶子和绞尽脑汁,努力组织语言:“其实,周燃前辈上次背上受的伤,比这次还严重些。” 竟然被年轻人安慰了,临思言失笑:“我知道。谢了小叶,你去休息吧,我陪着他。” 送走叶子和,临思言回到病床边,搬了张椅子坐下,上身趴在床沿,沉默地看着周燃的半张侧脸。 即使脑后顶着一大片形状滑稽的纱布,青年的睡颜依然好看,鼻梁高挺,脸颊线条分明,唇角微微翘起,淡色的嘴唇饱满松软。 那双总是热烈的眼睛却被掩藏在层层纱布之下,让他平添了几分脆弱。 临思言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想起上一次周燃受伤,自己是七分生气他擅作主张自我牺牲,三分心疼。 毕竟受伤这事儿对他俩的职业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不到不能下床,都只算是小伤。 可是那时候和现在又怎么会一样呢? 那时候,周燃只是临思言误打误撞捡到的惊喜。 纷乱的一夜过去,第二研究所的余火在熹微的晨光中依然顽强地燃烧着。 李昭公从行政楼出来,路过第二研究所外的警戒带,摇摇头,继续大步往前走。 医疗部已经平静下来,伤员都得到了妥善的收治,走廊上有几名忙碌了一晚上的护士靠着椅背打盹。 李昭公放轻脚步,带着小王和调查小组组长上了二楼。 他问医生借了一间办公室,让小王和调查小组的人在里面等着,自己去敲临思言的病房门。 顾虑到对方可能在休息,李昭公轻轻敲了两下,正想着要是无人答应,等天大亮了再来一趟,门就被临思言打开了。 “周燃还没醒,”临思言对李昭公的到来并不意外,小声说,“要我叫他起来么?“ 李昭公:“不用了,你来就行。就几个问题,很快的。” 临思言关上门出来,黑色的衬衫衬着他苍白的脸色显得更为可怖。 李昭公见她神情憔悴,一直微微皱眉,不由问:“你刚刚没休息?” “喉咙肿了。”临思言指指自己的脖子,无奈道。 那只变异丧尸的力量是正常人两倍,不止给临思言留下明显的外伤,还伤到了喉部的软组织。 她现在喉咙肿痛,不管说话喝水都火辣辣的疼,再加上担心周燃,自然是没怎么休息。 李昭公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放心,有我给你兜着,等会儿别勉强说太多话。” 二人进了办公室,临思言的视线扫过小王,落在另一人身上,这下倒真的有些意外了:“学长?” 言煜站起身,微微颔首:“小师妹。” “来来来,都坐。”李昭公招呼他们坐下,小王泡了四杯茶给大伙儿,接着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准备记录。 “没想到调查任务分给a大侦查处了啊。”周燃喝了口茶,略略清了下嗓子,“问吧,知无不言。” 言煜条理清晰,废话也少,问题直切重点。 调查的主要方向在第二研究所的违规人体实验、以及王伟的变异上。 前有李昭公的证词,后有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需要临思言补充的并不多,短短几个问题后,言煜就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 临思言:“这就完了?” 言煜看向李昭公,后者会意,开口道:“现在先这样,之后还有别的东西要调查。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基地,正好也可以休息一下,养养伤。” 临思言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了然道:“要翻旧案了?” 李昭公哼了一声:“当然要翻,全军区就周燃不在乎档案上那几条处分,怎么着,他还想带着处分转业啊?” 眼看李昭公又进入了唠叨模式,临思言忙向言煜投去“学长靠你了”的殷切眼神。 然而对方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就眼观鼻鼻观口,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临思言无奈,只得卖惨,撕心裂肺地猛咳几声,李昭公哪里还唠叨得下去,挥挥手让言煜和小王先回去,又没好气地给临思言倒了杯水。 “这几天你和周燃就在基地好好休息吧,”李昭公说,“尽快把伤养好,七队那边就交给李维带着。” “有别的任务给我们?” 李昭公犹豫了一下:“具体的人员安排还没定下来,你和周燃都在待选名单上。至于任务内容,现在还是高度机密。” 第三百一十五章 派分任务 “为什么有我?”临思言诧异地扬起眉毛,“我通过政审了?” 这种机密级别高的任务,参与人都要经过严格的身份审查和政治审查。 临思言就算现在有了正式户口,也不可能简单通过政审。 “倒也不算,不过这个任务的要求太高了,特种兵里选也得是顶尖的,我们现在缺人啊。你的能力、这两个月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另外……” 李昭公放下茶杯,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上头还觉得,让他跟着你,不容易出问题。” 临思言:“……” 李昭公掩饰地咳了一声:“当然,这任务难度大,还有生命危险,你现在不算体制内,没有义务非参加不可。” “所以上头也给了优待,要是你同意去,不管最后任务结果如何,过去那些事都可以不予追究,而且以后会帮你加密档案。” 这意味着,临思言可以彻底脱离游离时期的负面影响,光明正大地像其他所有合法公民一样在阳光底下生活。 不仅如此,她的身份还会受到联邦的保护。 临思言不可谓不心动,沉吟片刻后说:“到时候再说吧,我先考虑。” 李昭公点点头,他知道周燃是不会插手临思言的决定,却也会全力支持她的决定。 再回想起爆炸发生时,周燃保护临思言的本能举动,李昭公心里梗着的坎儿忽然也就过去了。 李家和周家同属一个军区大院,周燃可谓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入伍到为了考特种兵和家里闹翻。 到将黑营带上全联邦第一,荣誉无数,再到后来被诬陷出逃,全都是李昭公一路看着过来的。 对于他和临思言在一起这件事,李昭公清楚周燃的脾气,况且周父周母都还没说什么呢,要反对也轮不到他啊。 现在想想,世界都变成这样了,偌大一个联邦,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痛失所爱,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周燃和临思言对彼此这样? “周燃确实是个好孩子啊,你没看走眼。”李昭公对着临思言感叹道。 临思言“噗”地喷出一口茶水,震惊地张大嘴巴:“李上将,你这是累傻了?要我帮你叫医生吗?” 李昭公:“……滚!” 临思言依言,麻溜地滚回病房。 叶子和给她开的药慢慢生效了,喉咙的疼痛感变得迟钝,她便趴在床沿小睡了一会儿。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在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临思言皱了皱眉,忽然睁开眼,捉住那只手:“周燃?你醒了?” 周燃趴在床上,轻轻“嗯”了一声。 “口渴吗?我帮你倒点水。”临思言扶着他坐起身,周燃在床上摸索片刻,坐好了,又伸手在眼周摸了摸,确认眼前的黑暗是因为蒙着绷带后,便放松地闭上眼睛。 临思言将水杯塞进他手里,看着周燃试探着将杯子挨到唇边,小口喝完水。 周燃将脸侧向临思言,嘴角勾起,浅浅地笑了笑,看起来懵懂又乖巧。 “还好没什么大事,”临思言看着他脸颊上被流弹擦过留下的伤口,心疼得要命,“叶医生说了,醒了就能走了。他们这儿床位实在是紧张,而且你现在看不见,在熟悉的地方休息比在医院好。脑袋疼不疼?” 青年摸到临思言的手,本想笨拙地安慰对方,话到嘴边突然转了一个弯,变成了一个委屈的:“疼。” 临思言亲亲他的额头,温声道:“忍一忍,伤口不深,过几天就好了。” 周燃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确认房里没有第三个人后,双手摸到临思言的腰,一边将人往自己身上按,一边继续委屈巴巴地喊:“临思言。” “好好好,”这会儿就是周燃指名要天上的月亮,临思言都能撸下来,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他顺着对方的力道,分开膝盖跪坐到临思言大腿上,低下头吻他,“亲一口就不疼了,嗯?” 两个人正幼稚地僵持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李维的声音随之响起:“虽然门没锁,但为防我们辣眼睛,你们谁来开个门呗?” 白旻疑惑地问:“什么东西会辣眼睛?” “少儿不宜的东西,嘘!” 临思言翻了个白眼说:“就你话多,赶紧进来。” 门开了,七队队员鱼贯而入,李维正要嘲笑他俩是轮流驻扎医疗部了么,一看到周燃眼上的绷带,脸色立马变了:“我靠?这么严重?” 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围到临思言床边:“周队,怎么会弄成这样?”“医生怎么说的?”“怎么脑后也受伤了?” 临思言忙把他解救出来:“好了好了,医生说……” 他才说了几个字,大伙儿看到临思言脖子上的掐痕,又炸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众人,临思言顺道把自己需要留下配合调查,以及周燃要养伤的事说了:“不好意思啊李维,又要麻烦你带队了。” “多大事儿。”李维摆摆手,“你们好好休息,放心,这群熊孩子,加老刘这熊大叔,我一定怎么带出去的,又怎么带回来。” 刘豪一脚踹向他的椅子:“你妹的,叫爷爷!” 大伙儿嘻嘻哈哈地陪了他们一会儿,见护士来给周燃换药了,便告辞离开。 李维留了下来,和临思言坐在角落看护士换药,一边小声问:“王伟这回是真……?” “嗯。”临思言淡淡应了声。 “说实话,我挺吃惊的。”李维摸了摸下巴,“他这个人,坏也就坏到小人的程度罢了,背后搞你一套一套的,正面杠的胆量那是没有的,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 “主动参与那个实验,还能说是被人怂恿了,可是既然活下来了,又何必非得追着你和周燃跑?这不是找死么?” 不等临思言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因为那个变异病毒?” “可能吧。” 王伟当时偏激疯狂的样子,确实和他平素的为人相差很大。 不过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第三百一十六章 出发,新任务集结 死者为大,李维也没什么幸灾乐祸的心思,唏嘘道:“哎,这世道能活下来不容易,何必呢。五队队长吧,能力好,但是心眼不够多。” “王伟要是好好当他的副队长,早晚能升上去,现在这样,哎……算了,不说了,幸好你们俩都没受重伤。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啊。” 临思言点点头:“嗯,出任务注意安全。” 那边护士帮周燃换好药,叶子和又来检查了一下他的眼睛,二人便准备回去了。 周燃不肯坐轮椅,临思言给他弄了根盲人杖,看着青年好奇地在地砖上戳了几下,东敲敲西敲敲,然后嫌弃地把盲人杖还给她。 临思言很耐心:“又怎么了?” 临思言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要求:“牵我。” “……”临思言简直头大,“周燃,你有没有发现你一受伤生病就特别任性?” 周燃抖了抖手,没说话,嘴唇微微撅着,脸上清楚写着“就任性,不行?快点牵我”。 临思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又觉得青年这样怪可爱的,笑着握住他的手:“行行行,走了。” 还有两周就到圣诞节了,部队不兴庆祝洋节日,仍是朴素整洁,居民区却已经挂起了一些简单的圣诞装饰。 为了让基地里的孩子们开心,树上还挂了闪烁的彩灯,每天晚上限时亮灯两个小时。 周燃倚在行政楼的窗口,正好能看见五彩小灯一闪一闪,远远地还有小孩儿的笑声传来。 身后紧闭许久的门终于打开,临思言走了出来,还是李昭公亲自送到门口的。 一看二人脸上的表情,周燃就知道临思言同意接受那个机密任务。 李昭公脸上堆着发自肺腑的亲切的笑容,竟然还和临思言握手道别。 陆军上将和前第一号危险人物一本正经地握手的样子莫名戳中笑点,周燃忍不住手掩着嘴低笑两声,被李昭公瞪了一眼。 “快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李昭公笑着对临思言说,“好好休息,还有管着周燃,让他少抽点烟,别熬夜。” 临思言点点头:“好。” 周燃闻言不干了:“老李你说清楚,谁管谁?” “我管你。”临思言一言敲定,然后握住他的手,直接把试图反驳的周燃拉走,“回去了。” 李昭公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脸上有欣慰,又有掩不住的沉重。 他回到办公室,从保险柜里取出第一研究所的报告,戴上老花镜,默不作声地翻到最后几页,周燃的名字正在其上。 “唉……”李昭公沉沉叹了口气,放下那份看了无数遍的报告,拧了拧酸痛的眉心。 窗外,圣诞彩灯的时间到了,五彩斑斓的居民区恢复正常。 周燃啧了一声,说:“这么早就熄灯了,本来还想带你过去看看。” 走出行政区域,站岗巡逻的士兵就少了。 四下无人,周燃重新握住临思言的手,两个人在夜风中慢悠悠地往回走,周燃接着说:“刚在楼上看到,还挺漂亮的。” 十指交握,临思言轻轻捏了捏他,安慰道:“我以前看过。” “那怎么一样,你自己蹲在个黑灯瞎火的地方,身为单身狗孤零零看情侣秀恩爱的心情,和跟我一起看能一样吗?” 临思言求生欲很强,果断回答:“不能。” 说完再想想以前的圣诞节,还真和周燃说的差不多,热闹浪漫都是别人的。 而且平安夜应酬酒会多,不管是接近目标人物,还是窃取机密,都是最好时机。 唔,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临思言飞快扫了眼周围,借着绿化带的遮掩,把周燃拉到路灯光照不亮的角落,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怎么了?”周燃搂着她的腰,笑着问,“突然这么开心?” 临思言歪头:“圣诞树呢?” “你喜欢么?喜欢以后我们就买一棵放在家里,每年圣诞节拿出来装饰,下面还可以放礼物。” 周燃捏捏她的脸,“咱们还可以养一只宠物,就是得等我正式退役了,嗯……你喜欢猫还是狗?” “狗,”临思言秒答,连品种都有了,“要柯基。” 周燃:“嗯?为什么要柯基?” “屁股可爱。”临思言说完,又瞥了眼周燃的屁股,补充道:“虽然没你的好看。” 周燃:“……” “你的更翘……”女孩举起双手,偏偏表情十分正直。 周燃一脸黑线地拍开她的爪子:“临思言,你别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耍流氓了!” 至于李昭公和临思言谈话的内容,周燃没问,临思言也没有说。 两个人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根本无需多言。 第二天,集合的时间地点就下来了。 两个人都有经验,知道以这个任务的保密等级,集合听取任务说明后,不会再次解散,而是直接由组织安排进行封闭训练和战术部署,紧接着就奔赴任务地。 从踏进集合的会议室那一刻开始,参与任务的各方人员就会与外界断开联系。 七队还在外面进行救援任务,来不及和大伙儿道别了。 周燃和临思言把宿舍收拾干净,手机这类电子产品是带不了的,简单收拾了一些贴身衣物,二人人手一个小型手提袋,一起前往基地机场。 严格的安检后,周燃和临思言先后爬进直升机的机舱,里面已经有三个人在了,全是熟面孔。 看到周燃,他们一脸理所当然,而看到临思言,三人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 余浮震惊地喃喃道:“谁来掐我一把,还是老李终于破罐破摔了……” 周燃斜了他一眼,和临思言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坐在前面的言煜转身,向临思言微笑问好:“你好,小师妹。” “师兄好。” 二人刚打完招呼,机上广播里就传出驾驶员的声音:“人到齐了,准备起飞,请各位系好安全带。” 直升机载着他们,在空中绕了一圈后,向东南方向飞去。 言煜闭目养神,余浮不知在和关越庭叽叽喳喳什么,临思言没骨头似地靠在周燃肩上,懒洋洋地望着窗外的蓝天碧海。 第三百一十七章 选队长 “对了前辈,你这几天都宅在宿舍养伤,还不知道吧?” 余浮转身靠在椅背上,冲他说,“二级抗体研究成功了,就在前两天。” “哦?”周燃来了精神,这可是个大好消息,“二级怎么样?” “抗体的成功率提高到80%,副作用也减轻不少,至少不用在床上躺个十来天才能下床了。”言煜道。 关越庭加入话题:“听说第一研究所所有人连着熬了一个星期,累倒了一半人。” 在第二研究所发生事故之前,因为研究方向相反,加之背后的势力博弈。 第一和第二研究所之间一直处于竞争关系,彼此之间信息和成果是互不共享的。 事故发生后,在李昭公和其他数名军方高层的强力主张下,第一研究所终于得到了阅览第二研究所全部实验数据的权限。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虽然双方研究方向截然相反,细节却有许多共通之处。 关于病毒变异的研究更是为第一研究所提供了全新的思路,让他们突破了长期以来的瓶颈,这才使得二级抗体研发成功,也算是讽刺意味上的因祸得福了。 几个人闲谈着,很快,目的地亚湾基地就到了。 亚湾基地的面积最小,相比设施齐全完善的海湾基地,连机场都刚建好不久,岛上多是军用设施,尚未收容任何幸存者。 以保密性来说,算是目前七大人工岛里最优秀的一个。 直升机降落在岛上唯一一栋多层建筑屋顶,周燃等人跳下飞机,已有负责人在等待。 又一次经过安检,这次连小型手提袋都被临时收走了,五人两手空空,跟在负责人身后走进三层楼的会议室。 “可算来了,真慢。”刚进门,就迎来一句吐槽。 临思言看了看出声的女性特种兵,再询问式地看向周燃,得到对方一句耳语:“云燕,六队队长,千万别惹她,凶起来谁都抵不住。” 云燕锐利的视线立刻扫过来:“周燃你说我什么呢?” “没什么,最近和我妈,你小姨联系了么?”周燃机智地转移话题。 “她刚到安全基地的时候视频通讯过一次,后来太忙了就没顾上。她还好么?” 云燕示意周燃坐到自己身边,问了几句周母的近况后,又问,“你身边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临思言?” “怎么就成传说了?”周燃也是哭笑不得,“就是临思言。” 临思言安静地向云燕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又看向会议室里的其他人。 除了他们六人,还有张熟面孔,是二队的钱原。 云燕斜了眼周燃:“怎么就不是传说了,能和你搞对象的那能是一般人吗?” 周燃无语:“……李维告诉你的?” 云燕给了他一个拇指:“对,就是那货。” “老孙怎么没来?”周燃随口问。 “抽不开身,吴队也是。” 正说着,李昭公和数名军方高层将领一起走进会议室。 在座数人立刻起身敬礼,临思言呆了呆,也站起来,茫然地看着几位领导。 “都坐吧,人都齐了。”李昭公示意小王打开屏幕,“现在我先简要说明一下这次的任务。” 室内灯光暗下,屏幕上出现两张照片,俱是一片冰天雪地。 大雪掩埋了老旧的木质建筑和地上的旧轨道,勉强能看出两处都是已经废弃的矿洞入口。 周燃微微皱眉,忽然想起刚到报道那天,李昭公提到过,抗体研究进展缓慢。 第一研究所所长一直在申请,希望能够将原始病毒株用于研究中。 老李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原始病毒株在a国手中,涉及外交问题,交涉迟迟无法成功…… 除了因为之前身份敏感而缺少信息来源的临思言,在场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这段内情。 照片一出现,每个人都在短暂的思考后,有了心理准备。 果然,李昭公接下来所说的正和原始病毒株有关。 f国对异形病毒抗体的研究进度滞后,别说二级抗体了,连初级抗体都十分粗糙。 之前两国数次交涉,f国临时政府一味打太极,拒绝合同研究,也拒绝提供原始病毒株。 如今抗体研究已进入第二阶段,f国终于坐不住了,主动提出研究成果共享,条件是联邦必须协助他们进入两处地下研究所,获取原始病毒样本。 f国的异形病毒最早是在首都附近的两处废弃矿脉中,由掩埋在冻土层中的动物尸体上发现的。 为了便于研究,f国在旧矿道的基础上,秘密建立了两所大型地下研究所。 后来异形病毒在研究所内爆发,前去救援的f国特种部队几乎全灭,且入口处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坍塌,与研究所的内部联系完全中断。 除了确定无人生还,如今谁也不知道研究所内部到底是什么情况。 f国和a国都是异形病毒扩散的重灾区,加上f国原本就存在的严重经济问题,执政党在灾难爆发后迅速倒台,接管的临时政府却又疲软无力。 现在国内社会动荡,剩余的军队除了清剿异形,收复城市,还要面对暴动的民众和趁乱划分势力的黑帮,实在是分身乏术。 除了周燃八人,联邦还有另一个十人的精兵小队也将参与这次任务。 两支小队将和f国特种兵部队合作,分别进入两处地下研究所最底层,获取原始病毒样本。 他们有三天的准备时间,制定计划,调整状态。三天后,小队将出发前往f国都城,与f国特种兵部队会合,短暂休整后就要进入地下研究所。 “这个任务的重要性,不用我强调,你们也都明白。时间紧迫,我要求你们明天傍晚五点之前,必须交出行动计划。” 李昭公一脸严肃地说完,故作轻松地笑道,“现在,先把队长选了,你们几个在自己的战队里都是队长、副队长,怎么安排,你们自己决定吧。” “投票吧,”言煜淡淡道,“这样公平。” 关越庭:“同意。” 余浮:“没问题!” 云燕:“可以。”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临行嘱托 周燃:“我不同意!” “少数服从多数,那就投票吧。”钱原幸灾乐祸地说,“我投周燃!” 云燕:“加一。” 七票投给周燃,一票投给关越庭,最后队长人选毫无疑义地确定了。 周燃没辙,瞅着死角捏了临思言一把,质问道:“你跟着投什么,嗯?” 临思言很委屈,就算缺他那一票周燃也跑不了啊。 大局已定,周燃只得接过队长任命。 所幸队里除了他,还有关越庭这个曾经的九队队长,加上言煜也算半个,周燃使唤起来是毫不留情。 他们的任务目标是白营基地西南的地下研究所,共有四层,每层都被划分为三个区域。 两个主要入口都发生了坍塌,只剩两个安全通道勉强可以进入。 保存着原始病毒样本的实验室位于最底层,属于防护级别最高的生物安全第四等级实验室,进入障碍重重。 除了研究所的内部结构和安保监控系统相关的信息外,对于研究所内的异形数量、异形分布等,则无法提供任何详细的情报。 为此,小队制订了不同的行动计划,又针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状况做了详细的准备。 忙碌的备战中,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最后一天。 周燃向李昭公做完出发前最后一份报告,正准备听领导训话,却见李昭公板着脸向一旁的小王点点头,后者会意,退出了办公室,留下二人单独谈话。 “怎么了,情况有变化?”周燃见李昭公始终面色凝重,不由得问。 李昭公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放到周燃面前。 那是一份出自第一研究所的实验报告,内容被提炼过,略去了繁琐复杂的实验过程,只有结论。 周燃先扫到自己的名字,再回到开头快速阅读,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报告内容很简单,第一研究所在对数百份血液样本进行检测后,发现周燃的血液样本对变异的异形病毒有一定抵抗性。 这或许是因为之前周燃注射初级抗体后发生的部分身体数值异常导致的,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时间太短,第一研究所方面还没能做出一个全面详尽的分析。 无论如何,周燃可能是目前唯一一个在接受变异病毒血清后,有一定几率可以被二级抗体治愈的人。 虽然这个几率低到令人发指,然而比起其他实验样本的成功率,却又实打实的高出数倍。 李昭公不可能无的放矢,平白无故让他看这份报告。 而且看对方这沉重矛盾的表情,显然这份报告已经被李昭公压了几天,最后迫于压力才不得不交给他。 “行了老李,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周燃将报告放回桌面,语气平静地说,“让我猜猜,那个变异病毒的血清还有最后一份,而且是留给我的,对吧?” 室内陷入一片沉默。许久,李昭公长叹一声,点头道:“对。” 猜测被证实,周燃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从入伍的那一天起,有些东西就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是本职,是责任,也是他的决心和意志。 看到李昭公眼中竭力掩饰的愧疚,周燃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语调毫无波澜:“那边很糟糕吗?” “情况很不乐观,我们现在严重怀疑白营谎报隐瞒了很多重要的情报和细节,他们进行的实验比第二研究所的更极端,而且失败的实验体并没有被妥善处理。” 李昭公微微垂头,闭上眼疲惫地说,“昨天下午,另一支行动小队进入了北部山区的地下研究所,紧接着就和我们失去了联系,一直到今天下午,24小时过去,才发来消息。 “同行小队失联,我方牺牲了三个人。” 周燃没有插话,直觉告诉他,还有更糟的消息在后头。 “剩下的人里,还有二人被咬,注射了二级抗体后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另有二人受了重伤。整个小队就剩下三个人,终于突围到地下三层,但是已经无法再继续往下了。” 位于地下四层的实验室面目全非,依残留痕迹判断。 或许是发生了爆炸,或许是发生了激烈的交火,整层楼面目全非,腐尸遍地,不明的液体散发着呛人又刺鼻的臭味。 不止四层,地下三层的三个分区里,有两个被波及,地面塌陷。 小队派了两名队员下去查看,确认储存原始病毒样本的隔离区已经完全损毁。 至此,任务已是彻底宣告失败。除非和白营方面的谈判有进展,剩下的希望就全压在了周燃小队上。 若非形势紧急,第一研究所的报告本该被永久封存,而不是出现在周燃面前。 李昭公:“理论上来说,注射血清后你的身体素质将会有很大提升,但是具体经过多久,身体会完全被病毒侵蚀,成为异形,我们缺乏实验支持,现在不可能、也没有条件再进行人体实验。” 根据之前的实验数据,第一研究所方面建议至少在二十分钟内注射二级抗体,拖得越久,成功率越接近于零。 毕竟二级抗体也只是未完成品,不是起死人肉白骨的神药,更别提就算是在周燃身上,它的治愈几率也不过刚到两位数。 这还是计算出的理论数值,实际会如何,谁也不能确信。 就像当初的第二研究所,王伟等三人接受注射前也用血液样本做过同样的检测,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至于使用的时机,交给你全权判断。周燃,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也是我们对你的唯一要求。” 周燃静静地望着李昭公,后者一字一句,郑重道: “不到最后关头,不到没有其它任何办法,不要使用血清。 “周燃,一定要带着病毒样本和你的全体队员,平安回来。” 周燃迎着李昭公复杂却坚定的眼神,淡淡一笑:“我会的。” 李昭公微微松了口气,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重担似乎稍微减轻了些。 第三百一十九章 是开始不是结局 他监督着周燃把实验报告仔细看了一遍,务必要对注射后可能产生的种种影响和副作用做好准备。 周燃看着代表治愈几率的冰冷数字,眼前忽然闪过临思言的脸,一时有些恍惚。 以这件事的机密等级,不到非使用血清不可前的一秒,它的存在与作用都必须是个绝对的秘密。 小朋友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周燃想着,不由有些忧郁,由衷希望这份血清怎么被他带走的,又怎么原封不动地被他带回。 该说的都说完了,周燃又听李昭公唠叨了几句,这才回到宿舍。 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为了养精蓄锐,其他人早早就歇下了,走廊上只有他和临思言的房间门下还亮着灯。 手刚按上门把,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暖白色的灯光从女孩身后投下,仿佛为她镶上了一层耀眼的光圈。 “回来了。”临思言露出一个微笑。 周燃定定地注视着她,一步跨进房内,忽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手臂收紧,直接把人抱住了。 “周燃?”临思言一手关门,另一只手回抱住他, “累了。”周燃哼哼唧唧地说,从看到实验报告开始就不自觉绷紧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每一根肌肉都绷得又酸又痛,摇一摇都得散架。 他温柔地吻了吻临思言的鬓发,手臂和身体稳稳地撑住怀里的恋人。 009在精神空间里沉默了良久,才问道:“临思言,你是真的决定了吗?” 这一次它问得很郑重,连以往亲昵的“小言”称呼都不用了。 临思言愣了一下,点点头:“是,我决定了,我要陪周燃一起完成这一切。” 009叹了一口气:“你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反派。” 临思言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但还好,我没有错过那个人,喻复客那边我也在尽力配置新药,不久后他就会恢复人的神智。” 了却这件事,她也可以完全放心了。 009笑了:“我尊重你的决定。” 第七小队出发了,这一次,周燃和临思言是以名正言顺的恋人身份站在了一起。 在这种酷寒下,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超过10分钟都会冻伤。 大伙儿将所有的防寒衣物都穿上,从头裹到脚,连眼睛都不露在外面,哆哆嗦嗦地走下飞机,跑上一旁的装甲车。 所幸装甲车上有暖气,大家才觉得好受了点。 余浮用手套擦去车窗上的雾气,向外望去。夜色中,被冰雪包裹的白营基地宛如一座死城,黑暗冷寂,不见任何活物。 车灯扫过的地方,不时能看见僵硬的人形,也不知是异形还是普通人,无一例外地在这极端的严寒中冻僵了,成为了姿态可怖的雕像。 这里是全世界异形病毒最早爆发的地区之一,死伤无数,幸存者也早早逃离了城市,如今已是真正意义上的空城。 水、电、网、煤、暖的供应全部中断,如果没有随身携带物资和取暖设备,甚至无法在这座城市里撑过一晚。 装甲车驶进某扇铁门,前方的二层建筑是整座城市里唯一有光明的地方。小队一行八人下车,负责接应的白营负责人忙把他们迎进室内。 和白营会合,确定行动时间、计划,检查武器装备,再给总部发去定时联络…… 等一切忙完,小队被带到休息室,点起三个暖炉,围着啃了一顿迟来的、又没滋没味的晚饭。 “冻死我了,我想回海湾基地。”关越庭啃着干面包,无精打采地说。 他只觉得哪哪儿都冷,没有室内供暖的北方一点也不可爱! 别说他了,连北方出身的言煜和周燃也受不了这种低温。 不过周燃可比言煜适应多了,厚着脸皮把临思言的毛皮大衣拉开,直接钻进去和小女朋友挤着取暖。 众目睽睽之下,临思言有些害羞,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后搂住周燃,这样确实暖和多了。 本来大家一起冻成狗也就算了,现在不止冻,还要饱受虐狗待遇,钱原掰了一块干面包直接砸过来:“我去,老周你还要不要脸了!” 周燃轻松避开,诚恳道:“你要是羡慕,可以和别人挤一挤嘛,看看他们谁愿意,我一定不反对。要不,你和余浮试试?本来就是队友,也不尴尬……” 余浮:“不用了。” 钱原:“滚!啊云队我不是叫你滚,周燃你滚!” 周燃才不滚呢,两个可拼接的单人睡袋一合,直接搂着小朋友睡觉去了,剩下孤独的单身狗们在自己的睡袋里冻得牙关咯咯作响。 半夜又开始下大雪,直下到第二天下午才渐渐小了,能见度上升。 两支小队,三辆装甲车离开城区,奔赴西南,一头扎进茫茫雪原。 马上要到任务点了,大伙儿收起嬉笑,开始往身上装载弹药。 这次任务保守估计需要至少十六个小时,还需要带上水、食物和急救药品,另外每个人都带上了一只装有二级抗体的注射器。 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手头的枪支上,周燃熟练地摸到暗格,快速输入密码后打开。 他将一个小一号的注射器扣在手心,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战术腰包内袋。 一路颠簸的装甲车终于停了,前车的白营特种兵们下车,在卫星定位确认过方位后,向第七小队打了个手势。 研究所就在他们脚下了。 周燃拉下雪镜,推开车门,寒风卷着雪片刮进来。他转过身,对身后的队员说:“准备好了?” 七人同时点头。 “走吧。” 纵使前路渺茫,可是一想到有周燃在自己身边,似乎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临思言这样想着。 前三十年自己都是漂泊无依的一个浮萍,现在有了周燃,有了这样一群可以依靠的伙伴,她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至少在这一刻,临思言终于可以完全地跟随着自己的心意走了。 她不再是任何人,任何组织的工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这样大步向前吧,未来会怎样管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