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恋天堂》 第一章 我蹲在暗巷呕吐不止，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一只洁白的手伸过来，递给我一块方巾。 我抬头看去，是尹深羽。 月光下他笑的像个妖精，说出来的话却粗俗不堪。 “我还怎以为你千杯不醉，原来也是硬撑。你以为自己有多清高，到最后还不是照样要张开两条腿。” 我起身离开，连回话都懒。 他抓住我，笑的亦发邪恶。“害羞？怕痛？怎么样，第一次和我算了，保证让你爽到翻。” 我打开他：“流氓！” 他哈哈大笑：“出来卖的，装什么清纯。” 我不理他，回了“蓝夜”酒吧，继续应付客人。 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油面肥耳的张经理在我身上上下摸索，靠近我耳边哈气：“小美人，和哥哥我出去吧。” 我忍住恶心，吊起嗓子嗲笑。“哎哟，张经理，我们这里规定不出台。” 旁边的姐妹打笑场。“张经理，小雪可是我们这边的大红牌，想包她出场，您还要加把劲。” 这是暗示，意指加钱，很多钱。 张经理虎起脸，转移了话题。“这点面子都不给我，罚你喝酒！”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头晕恶心欲吐，胃痛的让我冒冷汗。 可是脸上笑的像花痴。“张经理，这样够给您面子了吧。” “不够，继续喝！”咸猪手在我身上游走。 我晕眩，周围的事物变的模糊，胃痛的像肠穿肚烂，我咬牙，去接男人递过来的又一杯酒。 酒没到我手上，另一只手拿走了它。 尹深羽。 他接走了我的酒，坐到我的座位上，把我挤到一边，不断往张经理身上蹭。 “张经理，这杯酒给我喝好不好？” 张经理错愕皱眉：“你要喝？” 尹深羽埋怨状挤眼：“给我喝，您才有机会知道我的好处。我可不比小雪差。” 张经理愣了会，哈哈笑。“好，好，你喝。” 一杯又一杯的龙舌兰递到尹深羽手上，他毫无犹豫全部喝下去，笑容妩媚看不出一丁点不适。 闹钟响起，我睁眼起床。 宿醉令我头痛，我连走路都不稳。 宿舍的人早已出门上课，空荡的房间剩我一人。 已经在“蓝夜”做了四个月，还是无法适应那里的生活。 这点和尹深羽完全不能比，听其他人说，尹深羽第一天上班就接了十二个客人，无任何不良反应。 有人是天生吃这碗饭的，这就是指尹深羽。 而有人却是生活所迫，比如我。 别人告诉我，在酒吧工作一个月可以拿三千块以上。其实不是的，没有另一种服务，只是单纯侍应生的话，工资一月八百都不到。 我的工作不单纯，但我坚持最后那道防线。 尹深羽在这行是十项全能，他什么都做，包括mb. 昨晚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帮我，他向来看不惯我。引用他的话，我是名副其实的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来酒吧就是卖身赚钱。想赚钱就得卖身，不然来酒吧干什么。 我很需要钱，所以我来酒吧。可是我不卖身，这是我的坚持。 到教室，到自己座位上坐下，隐没于人群的一角。 连着上了几节课，身边的位置一直空着。尹深羽今天没有来上课。 昨晚他和那个张经理出去了，大概做的起不来床了吧。 不自觉，唇边露出嘲讽似的笑。 “那个，路雪同学。”一个女生怯怯站在我面前。“你知道尹深羽去哪里了吗？他是不是生病了？” 我冷冷道：“我又不是他保姆，我怎么知道。” 那女生噎了一下，说：“哦，谢、谢谢你。”然后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我趴在桌子上补眠，耳朵听到另一个在和女生这个女生说话。 “拜托啊，你还真的敢去问那座冰山。你至于这么迷恋尹深羽吗？” “我喜欢他啊。” “喜欢他又不敢告白，每天像傻子一样打听他的情况。” “尹深羽是妖精一样的王子，那么高贵优雅，美好得简直不像现实中的人物。我不敢向他告白。” 我趴在桌子上冷笑。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口中的妖精王子，神一般不可靠近的高贵少年，其实是只要有钱任谁都可以上的货色，他们会作何反应？ 上课了，老师介绍说有新生来。 是个女生，不是很漂亮，但眼睛很大，很精神。 据说是从别的城市转来的，原来的专业也不是美术。 都大二了才转专业，还换了学校，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需要修习大量学分才能赶上进度。 我笑，我居然会对别人的事情上心，对于无关的人，我的视线向来不会停留三秒。 随意转头，正好碰上新生投来的视线。 她对我一笑。 对了，刚才老师介绍的时候，说这女孩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倒也大方，笔直走到我身边，拉开桌椅坐下。 “你好，我是你的新同桌，我叫做林萱。”宿舍的人引发辩论，讨论生活的哲学。 那位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名牌的富贵小姐正色说：是我们选择生活，不是我们被生活选择。 她说：我们还年轻，应该多做选择。想过的更好，就可以过的更好。 我一直想知道，能轻松说出“我想我就能得到”这种话的人，究竟是太自信，还是太任性？ 是否有选择的权利，和年龄无关。 能够选择生活的人，是被生活选择出来的宠儿。而被上帝遗忘的人，从来无法选择，只能接受。 我想过的更好，可是我一直过的很痛苦。 也许真的有“我想我就能得到”这样的好事情，但，也许是我没有掌握那样的方法罢。 不管老师是否放弃尹深羽，我都还要继续我的生活。 晚上班长召集大家自习，商讨如何准备即将来的校庆。 我抱病未参加，准时六点到蓝夜上班。 尹深羽也准时出现，笑容妩媚举止轻佻，看不出任何不对。看来前晚没有发生任何事，是我多事，我竟然会担心他。 大概是因为昨晚他帮了我，我向来不喜欢欠人情。 今晚的客人，就如同往日一样难缠。我正在忍受一位欧吉桑的咸猪手，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 “你是……” “我是你的同桌林萱。” 她看起来很不习惯酒吧环境，蹙着头，害怕他人碰触，极力忍耐。 “你就在这里工作？”她这样问我。 我无所谓地耸肩。在这种地方工作，我早已有被人发现的准备。不管他人说什么，我必须坚持我的生活。 林萱皱眉看我身边的欧吉桑。“你走吧。” 欧吉桑大怒：“你是什么东西，竟敢……” 林萱打断他：“我今天将她包下。” 我笑。“林小姐，我的包场费，一夜五万。” 林萱脱下肩上的书包，扔到我面前的玻璃桌上。书包露开，里面是一捆又一捆的钱。 众人的眼睛都直了。 欧吉桑还要闹：“x的你有钱了不起啊！老子今天就是不让，你还怎么着了！”仗着林萱“嫩”，抡起袖子就要打人。 林萱果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骇然睁大眼。 一只手抓住了欧吉桑抡起的手臂。“周董，您都好久不来找我了，今晚无论如何要陪陪我。” 又是尹深羽。 欧吉桑被尹深羽拉走，林萱也拉起我就走。 我不挣扎，人家付了钱，人家最大。 只是，我一直幻想的，英雄救美这一幕，主角竟然是两个女孩。 这算什么？蕾丝边？ “我不是同性恋。” 到学校附近的时候林萱放开我。 “你不要再去那种地方。” 我冷冷道：“谢谢你的施舍，不过你还是不要再玩这种大小姐游戏，把钱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 林萱沉默了一会：“随便你。那些钱，本来就是你的。” 她竟然比我还酷，转身就走，身影融入黑暗之中。 我在风中愣了好久，决定回家。反正今天也有人给钱了，她不要我陪，我干脆回家休息。 校庆，我们班决定演戏，《白雪公主》。 非常恶俗的主意，不过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让我不能忍受的是，我竟然被强硬拉入伙，出演七个矮人之一。 x的我究竟那里矮了？ 林萱充当背景，尹深羽被众人遗忘在外。 其实有人曾提议让尹深羽出演王子，但是被尹深羽以忙为由拒绝。 尹深羽神龙见首不见尾，班长只好转目标为许智钧。 许智钧是和尹深羽齐名的帅哥，相对于尹深羽的柔美，许智钧的特点是阳光爽朗，温和有礼。 于是，出演白雪公主的人，决定是徐洁。这不意外，徐洁和许智钧是著名校园恋人。公主和王子，绝美的爱情童话。 我趴在桌子上，看同学围绕在徐洁和许智钧身边唧唧喳喳，心有些空。 许智钧，我在读幼稚园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他。 那时候我家里还没有出事，生活美满，许智钧和我是邻居。 许智钧有个患脑麻痹的姐姐，他姐姐不止痴呆，还有暴力倾向。 因为他姐姐的关系，没有人敢与许智钧做朋友。就连我，在被他姐姐扯了头发后，再不敢去他家。可惜两家就在隔壁，没办法躲开。 跌倒的时候他帮我擦药，被狗追他保护我，忘记带钥匙他会收容我去他家，不知不觉就习惯许智钧的保护。 见惯了他坚强阳光的微笑，看到他因为姐姐的死伤心痛苦，心刺痛。 还未明白自己的心意，父母婚姻破裂。母亲一怒之下杀死父亲，被判入狱。 自那之后发生许多事，这么多年，始终不能将他忘记。 入学的时候，我在见到他的同时，立即认出他。 而他已经忘记我。 而他身边已有徐洁。 他们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无法再有交集，不能再有交集。 蜷缩在黑暗里，不去看阳光，不去希冀阳光，这就是我的选择。 别无选择。 医院打电话来，安娜的病需要更多的钱。 可是我，连原来医疗费的一半都已经付不起。 难到除了出卖身体真的别无他法？ 我并不清高，我没有身体洁癖，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我什么都愿意出卖。 但是安娜不允许。 安娜说，我必须爱惜自己。这是她对我的唯一要求。 我不能辜负安娜对我的期望，我更不能看着安娜死。 我没有办法选择生活，我一直是被生活选择的那个。 我看似冰冷倔强，其实那些都是保护自己的假象。 脱下伪装，我是个软弱毫无办法的人。 我一直处在命运河的深处，一个大浪卷来，我避无可避，直接被淹没。 空等下去并没有出现转机，没有王子来解救我，我也没有突然继承一大笔遗产。 安娜的病不能再拖，我终于还是决定出卖身体。 就像这里的领班教我的，一个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过了这几年，你想卖，都还没有人买你。 这是非常现实的事情，童话不存在于现实之中。 星期天去许智钧家排练话剧。 其实我是不想去的，就算不上班也可以在家补眠，可是班长说必须全员到齐，包括背景。不去的人要扣学分。 我必须修够学分顺利毕业，我知道，安娜是这么期望的。 在心里诅咒班长xxoo一千次。 许智钧一家曾经在美国生活过好几年，所以归国后，家中明显带着美国的风格。 我们在那幢可爱的白色别墅，在那空旷的钢琴房中，排练。 从第一个镜头开始排练起，没有我的戏。我躲到人群稀疏一点的角落，靠在厚重柔软的红色窗帘上。 琴房的布置很简单，巨大的落地窗，让阳光洒满屋内每一个角落，让每一个人无所遁形，包括刻意隐藏的我。 墙上偶尔悬挂着几副国外人文风景照片，拍的非常棒，据许智钧说这是他的外国摄影朋友送给他的。 照片下，一台深红色钢琴安静立在一旁。 我听到巫婆皇后的扮演者在说：“镜子镜子，谁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而我想到的是，当年幼稚园里也有一架钢琴，我总是从窗户偷偷钻进去，挥舞着小手大肆乱弹。 非常喜欢那清脆而又厚重，还带着颤音的钢琴声。那时我认为，钢琴声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再把记忆往右拉一点点……在我右边坐着的人，是许智钧。 许智钧。 他总是存在我幼时的记忆中，总是，在我的身侧。 当你习惯于一个事物的存在，你会把这个存在当作是理所当然。而若一天这存在消失，你的世界会崩塌。 不能再继续回忆。太过甜美的回忆，会让我心痛，我努力遗忘。 当！一声微弱的钢琴声响，让我猛然回神。我望去，却是林萱微微抬起钢琴的盖子，带着夏娃偷吃禁果的表情，虔诚而偷偷地轻声弹奏。 多若米发，只几个音，林萱似乎注意到我在看她，吓的神回了弹琴的手，小心迅速盖上盖子。 下一秒，听到了许智钧的声音。 “你喜欢弹钢琴吗？” 他温和微笑着，从林萱身后走到前面，打开钢琴盖子，问林萱：“要弹弹看吗？” 林萱慌乱摇头，快速从他身边走开。 许智钧来不及挽留，周围的同学涌上来，热情围在许智钧身旁。 “jacky，你会弹钢琴吗？” “你会弹的对吧？” “哈，你们不知道，许智钧是钢琴王子，弹的可好了。” “jacky，为我们弹一曲吧。” “是啊，弹弹看吧。” 许智钧笑笑，端正姿势，手指灵活在钢琴上划出一窜音符。 非常有节奏感的曲调，《献给爱丽丝》，指法纯熟，音乐完美找不出缺陷。 可是，不能够震撼我的心。 徐洁也停止排练，走到钢琴旁，很自然地坐到许智钧身边，加入弹奏，和谐无一丝突兀。 双人合奏，众人被美妙的音乐包围，为之叹息。 可是，这不是我要的。 在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是当年的胡乱弹奏，无一丝章法，只纯粹陶醉于钢琴的音色。 如今面前的这台钢琴，音色不知道比当年好出多少倍，可是，我不喜欢。 有些东西，从最真实的角度看，一点也不完美。可当它成为记忆，变成永恒，绝无取代。 永远也无法取代的，永恒回忆。 永远也不可能重复的，甜美过去。 我在众人的脸上看到艳羡。 我在许智钧和徐洁的对视中看到幸福。 我突然惶恐。 我究竟在干什么，我站在这里是干什么。 此刻的我应该在蓝夜，周旋于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为生活费和安娜的医疗费奔波。 我不应该看到他人的幸福。 他们的幸福，提示我有多悲惨。心中那名为渴望与贪婪的兽，将要将我吞噬。 我痛苦，嫉妒，恨。 然后我告诉自己，我有我要走的路，我和他们不同，我只能转身，我要假装他们不存在。我必须坚强。 坚持自己的路，不要放弃。安娜是我人生的唯一救赎，是我最后的一丝阳光。 安娜不可以死。 所以我要救安娜，所以我必须卖身。 这是一条不归路，会被众人唾弃，会被大家抛弃。 可是，我必须坚持我的路。 孤单绝望的旅程，没有人看的到我的泪水。 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坚强，其实是无数次明白了自己的软弱。回家坐地铁的时候，同班的张竟向我告白。 台词如下： “我喜欢你很久了，和我交往好吗？” “我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哪点，我改不行吗？” “你成绩不出色，头脑不出色，模样不出色。” “你！那些都是外在条件，你怎可以这样肤浅！真爱一个人，是不会计较这些。” “所以我不真爱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的心肠是铁石做的吗？我这么爱你，爱你爱到可以放弃生命。你要是不接受我，我宁愿去死！” “你真会去死？” “你难道真要我死在你眼前！你太让我心痛！” “我和人交往不是为了玩，肯定以结婚为前提，我没时间和你玩爱情游戏。” “我当然是以结婚为前提和你交往！” “结婚？你养的起我？你拿什么养我？” “我有家底，我爸爸妈妈有点积蓄。” “靠你父母？你如果像李嘉诚那么有钱，我可以考虑。” “你怎么也像那些女人一样势利！” “我就喜欢有钱的男朋友。” 他一脸厌恨。“钱有什么好的，俗不可奈！” “真不好意思啊，我没资本清高。” “你要是不接受我，我这就去死！我现在就死！立刻死！我马上死给你看！” “……这样吧，现在大家都在开始找工作了，你要是能够在一个月内找到月薪一万的工作，我就和你交往。” “你立刻和我交往，我现在开始努力。” “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吗，等你月薪一万——以后，我才会和你交往。” “你为什么老把钱字挂在嘴边？为什么老是钱钱钱说个不停？你怎么这么势利？爱情是多么唯美圣洁的东西，你怎么可以用钱玷污？我们能不谈钱吗？开心在一起不是很好吗？真没想到你是这样恶心势利贪图富贵的女人，你真教我失望！” “算了我和你没有共同语言，你思想尚不成熟。” 他理直气壮来势汹汹。“我已经可以和你做。爱了，我为什么不成熟！” 我一口饮料差点喷出来。 匆匆说了句再见，几乎是落荒而逃。 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落难时总会有王子搭救。而我身边，都是一群不经大脑就乱给承诺的幼稚小孩。张竟并不是最让人荒谬的一个。 我需要钱，我急需钱，钱是那么重要的东西，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大义凛然地说自己视金钱为粪土。 第二章 初夜，卖了三千块。 并不是每个人的初夜都难以忘怀。对方模样平常，也没有什么奇怪花样，第一次性经验平淡无奇，有点疼，也不是很难受，夜晚很平淡的过去。 也许是有不舒服，但在日后千百个醉生梦死的夜晚，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记忆早被掩埋。 那些灰白惨淡的记忆中，唯一带有少许色彩令我记忆深刻的，是他们在贪婪啃咬我身体的时候，我扳开了欲吻上我的唇的头颅。 对方恼怒，我微微伸展肢体，慵懒迷离的笑。食指点上柔软的唇，诱惑他。“这里，一千块亲一下。” 只有这里不行，这里是要留给最爱之人的、最后的圣洁之地。亲吻对方的唇，表示爱。 我的爱，值多少钱呢？贩卖爱情，可以得到多少钱呢？ “所以，这里，一千块亲一下，要吗？” 当然不要。 对方理所当然认为我脑筋有病，该做的事情还是继续做下去，只是小心略过我昂贵的嘴唇。 不是出不出的起钱的问题，而是太荒谬，不值得，没必要。男人大都是务实的生物，某种程度上比女人更擅长精打细算。 第一次夜不归宿。 凡事只要有了第一次，往后无论再发生多少次都不足为奇。这个是这样，那个也是这样。世界上的一些事情，从本质上看基本没有什么不同。 只要习惯，不管多么不正常的事情都可以变正常。 若说有什么改变，就是，尹深羽正式升级为我生意及生活上的敌人，抢我的客人，伙同一帮人刁难讥讽我。 只要习惯，没有什么不同的，生活还是生活，痛苦还是痛苦，不是吗？ 那之后没有多久，校庆到来。安娜刚经历了一次价格不非的治疗，病情稳定好转，我的生活重心暂时稍微偏向些学分问题。 因为不努力表演就会扣学分，我这个被蓝夜誉为妖冶魅惑的成熟女人，在舞台上极力跳来跳去，眨巴着大眼睛，用罗莉的语气声调说着白痴台词，装可爱。 顺便说一句，我手上还握着地摊上买来的廉价星星魔法棒，念台词的时候需要摇来晃去，使整个人看起来极端弱智。 一切都是为了学分，这么告诉自己，尽管在心里想ko班长一千次一万次。 那次的白痴表演，除了保住我可怜的学分外，另外的一个作用就是促成了我与浩之的相识。 王子总是喜欢在公主陷入绝境才姗姗出现，不幸的是，一向理智的我偏偏这次昏了头，忘记我早几百年就已经失去了成为公主的资格。校庆表演的第一名是颁给浩之——当之无愧，他是那次活动中唯一得到全场观众认可，认为具有专业水准并且没有谁吝啬给予掌声的人。 只一夜，全校师生都知道七班有个又高又帅又酷的长发少年，歌喉深邃，低沉富有感情的歌声强力冲击每一个人的心灵。 他的眼眸，如夜空闪亮的星星，能将人的心吸引到无穷深处。 全校为他倾倒，甚至在我毕业几年之后还听到同校的人谈起他。 至于我，认识我的人依然认识我，不认识我的人依然不认识我。 生活如常许久，久到我快忘记那次可笑愚蠢的童话剧表演，突然听到浩之说：“你不就是那个拿仙女棒的小矮人？” 是在学校图书馆，当我意识到再不努力连擅长的数学考试也会挂红灯，打定主意找个安静的地方闭关修炼。 很显然我估计错误，图书馆其实不是个适合修炼的胜地。 我坐在图书馆的最偏僻最靠里的角落。 要到达这个位置，必须费力穿过大排的桌椅。而图书馆向来非常空敞，很少有人做这种脑筋打结的事情。 除了我。 我向来喜欢固定的东西，于是我将我的座位固定在这里。 周围五排座位以内本该空无一人，看数学看得正起劲，忽然听到个低沉醇厚的声音。 “你不就是那个拿仙女棒的小矮人？” 抬头，看到张英俊得过分的脸。那时的他面容尚带一丝稚气，整个人却已有一种成熟的风韵。他站在我面前，柔滑的黑发顺直披散在肩。他半挑起嘴角，似笑非笑，眯着眼睛打量我。高大结实的身躯遮住我头顶所有的光，强烈的压迫感令我瞬间呼吸困难。 我放下课本，点头：“我是小矮人。” 他干脆挪动椅子在我对面坐下，手肘顶在桌子上撑着额头，身体微微倾斜，目光依然没有自我身上移开。 他仍然是轻扯嘴角。“你的表演，很可爱。” 而他戏谑的表情分别是在说，我的表演很可笑。 “谢谢。”对于不想费力气应付的场合，我向来虚伪应对。我其实有点意外，我以为浩之这样冷酷的大帅哥都是不爱理人，不说话，无视别人，把自己以外其他人全当作空气的，那种很难攀惹上的人。 没想到他也会开玩笑，会戏弄别人。 “我叫做浩之。”他淡淡说，眼睛却在注意我的表情。传说中如星星般明亮的眸子，此时没有一丝光泽，深沉漆黑如夜。 危险诱惑的夜，我的心跳慢半拍。 “我知道你是浩之。”我假装镇静，心里却明白浩之这样的老手是不可能看不出我的情绪变化。“我叫做路雪。” 他果然是个情场老手，他连开场白都已经不需要，省略废话直接进主题。 “我很中意你。”浩之说。“要和我交往吗？” 被人告白已经不是第一次。总有客人喝醉了以后说喜欢我，通常的开头是，你好美，你好性感，你令我欲望膨胀。雪儿，我的全身都在为你燃烧。 “那么，你喜欢我哪里。”我将数学书反搭在桌上，十指扣合，镇定自若微笑，以审问犯人的轻松语气说道：“我漂亮吗？” “你不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浩之摇头：“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被你的纯真所吸引。” “纯真？”我的语气表明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 “是的，纯真。”浩之用力点头，认真而郑重。“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你不化妆，不戴饰物，不追流行，不穿名牌，不逛街，唯一的爱好就是在图书馆看书。” 他一定是观察不够仔细，至少他没有观察到我出入蓝夜。“听你这样说，我的性格似乎很无趣。” “恰巧相反，在这个物质化的时代，已经很少看到你这样纯真朴素的人。”浩之眼神诚恳：“我是真的喜欢你，和我交往好吗？” 如果有人一本正经讲述你的优点，还无比诚恳地论述你是怎样一个大好人，你会毫不客气地辩驳告诉他你其实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吗？ 会和不会，只是二选一的选择题。选一或是选二，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犹豫了一下，随口说出了一个答案。 “谢谢你的赞美。” 只是改变一个答案，后来的发展应该有所不同。但，说到底，不管答案是如何，我的结局都已经注定，不可改变。 “我也喜欢你，浩之，我们交往吧。” 一开始只是游戏。 随口说出的话，随意做出的举动，一切一切都不在意，只是本能做了判断，打发无聊的时间。 戴上虚伪的面具，伪装成浩之心中幻想的模样。 不逛街，不购物，不缠人，不撒娇，不耍赖，唯一的约会是到电影院看电影。托他的朴素印象所赐，我不化妆，不戴饰物，不追流行，不穿名牌，固定装束是一套洗得发白的衬衫仔裤球鞋。 需要到蓝夜上班，就给他发短消息：对不起，明天有考试，我今天得在家里好好看书。 如果工作比较清闲，再给他发短消息：我们考试结束了，有空见个面吗？ 一开始，真的只是个游戏而已。随心所欲撒下明显的谎言。等待他发现真相，等待他发现我的真面目。 又或者，心中隐隐期待，期待浩之出轨，有第三者，接下来被我戳穿奸情，上演一出三流肥皂剧，这场游戏于是华丽丽地落幕。 可是浩之，对我的确动了真心。 出名花心风流的他，与我交往半年期间，坚定断绝了与其他所有女人的联系。 我明明给了他充分出轨的时间机会和理由。 不管谁来问他，他都会如此回答：也许小雪不是你欣赏你的类型，不管怎样，我爱她，我只爱她。 浩之经常说，小雪，我发誓，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我不相信。 并不是不相信浩之的真心，而是不相信时间。 浩之发誓说爱我的时候，是真心的。 而他在我们交往七个月的时候对我说，路雪，我有可能爱上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但我永远不可能再爱上你。 他说出那样决绝残忍的话，也是真心的。 那场游戏含带了许多可爱的附赠品。 包括被各种各样的女生找茬。 第一次找上门的是个柔弱可怜的公主，我最看不起的软弱类型。 她说：“你可不可以把浩之让给我？” 仿佛我会吃人一般，结结巴巴对我说出来意，话还没说完就哭了起来。 这种一点挑战性也没有的请求，怎么可能会答应。 “不可以。” 本以为是能轻松解决的类型，没想到很棘手。 正主只要负责软弱哭泣就好了，只要尽量用眼泪诠释她是受害者我是加害者就好了，自有正义人事出来帮忙解围。 周围的人立刻靠过来。 明明不关他们的事情，一个个却大义凛然。 “你就答应她吧。” “看，人家都被你惹哭了。” “你怎么心肠那么坏啊。” “只是谈个恋爱而已，这种小事也不成全人家。” “男人嘛，要的话一大把，为什么要跟这种善良柔弱的小女孩抢？” “你就不能为别人多考虑一下吗？” “反正你那么坚强，分手了也不会死。她不同，她这么软弱。” 第一次被众人集体指责，站在风浪的端口。 突然很恐慌，很害怕，感觉被世界遗弃。 惊慌失措。 不理解。明明我没错，明明是她来找我麻烦。为什么大家都指责我？ 我做错了吗？ 我应该怎样做呢？不要否定我，不要遗弃我，我…… 人是喜欢变本加厉的动物。因为我没有还口，对方的指责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最讨厌你这种人，你为什么不干脆死掉？” 恶毒的言语，让我坠入无底深渊。 一点还击之力也没有。 需要死掉吗……死掉的话，就不会再否认我，就会承认我了吗？ 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凭什么就因为你们几句话，路雪就要去死。” 林萱。 她挽着我，站在我身边，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嘲讽笑容。 正义之士立即伸张正义：“什么啊，是路雪不好！路雪欺负人家！” 林萱冷冷道：“不肯让出自己的爱情，就是欺负人家。真是可笑，为了你好，为了你考虑，所以我决定放弃我的幸福。你们是白痴吗？真以为路雪会答应这种要求？” “林萱！” “强词夺理！没想到你竟然帮这种女人，你看看人家，哭成什么样了！” “把人家欺负得这么惨，还有脸振振有辞？” 林萱叹了口气。“费口舌和你们解释是浪费我的时间，话说回来，就算在口头上讲赢了你们，那又怎么样？有什么好处？” “林萱你！” “路雪，你看着，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只要说一句话就好了。”路雪忽然一笑，嚣张猖狂。伸出一只手指，指向那群还在喋喋不休的正义之士。 “你们，去死吧。” 众人石化。 我石化中。 一直被林萱拉到学校天台，还处于石化状态。 其实我知道那些人说的不对，可是又说不清楚他们哪里不对。林萱真的，很强…… 本以为她拉我来是为了说什么。不料到了天台她就放开我的手，撇下我自己走了。 再不说点什么的话…… “等一下，林萱！” “什么？”她回头看我，睁着眼睛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 这是第一次，被女生保护。不同于男人给予的，只想在我身上谋取好处的，利益交换的保护。第一次，女生的友情，纯洁的，安全的，无所顾忌的。 “做朋友可以吗？” “啊，你说那个啊。”林萱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心里划过一阵暖流。红着脸道谢。“今天真谢谢你，没想到那些人会那样说，明明不是我的错……” 林萱转过身，朝出口走去。走了几步，拉开大门，背对着我，停住。 她的声音，微弱不可闻。 “虚假的眼泪，会伤害别人。” 我的模仿能力很强。 我发现弱者比强者的武器更为尖锐有力。 我学会了哭泣，眼泪，和无声的指责。 不管是生活中的哪个方面，都非常成功。 “王老板，今天让我陪你吧。”尹深羽一如既往施展他的妖媚抢我的客人。 “上次你让我很舒服，哦呵呵呵呵……” “王老板。”我小声唤住起身欲走的客人，哀怨地睁大眼看他，咬住下唇，委屈地颤抖，眼泪盈眶就要落下。 “啊，不，我当然最喜欢小雪了。”客人立即淫笑着坐下，搂住我呵护安慰。 尹深羽皱着眉头冷嗤，眼里露骨的不屑和厌恶，转身就走。 半小时后。 蓝夜后巷。 打骂声，物体碰撞声，尹深羽痛叫声。不断响起。 “贱货！” “男人还这么贱！” “装成女人，真不要脸！” “连小雪也欺负！” “你看她哭得多可怜！” “最看不惯你这种人，恶心死了！” “你去死吧！” 比夜色还要浓重的黑暗中，尹深羽如野兽一般的眼神，带着倨傲和愤恨，灼灼发亮。 大成功。 比起假装坚强，诠释弱者更让我得心应手。 痛苦吧，受伤害吧，反正疼的不是我。 虚假有什么不好。 “路雪，你等着，我一定向浩之揭穿你的真面目。” “小雪，发生什么事了吗？” “浩之，我……我……我没事……” “都哭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你，为什么欺负小雪？” “我欺负她？浩之你太过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 “不，浩之，我没有被欺负……” “你快向小雪道歉！” “浩之你、你、我恨死你了！” 虚假的眼泪，伤害别人。 只要能让自己过得舒适，是谎言又有什么不好。 “小雪，这个礼拜天，来我家吧。” 男人要女人到自己家，目的是什么？ 也许是要见家长，但是浩之的双亲都在美国，这个假设不成立。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诱拐哄骗到了一定阶段，现在是收网享受成果的时候了。 浩之想要我的身体。 而一旦我们发生关系，他就发现我的身体，和纯真一词百分百搭不上关系。 那又怎样？游戏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好啊，这个礼拜天是吗？我一定来。” 那天是圣诞节，在下雪。 许久未曾下床的安娜，最近精神好了很多。我到医院的时候，她坐在窗前欣赏雪景。 她的声音慈祥令人安心。 “雪，记得吗，我给你改名字的时候，说过什么话？” “是的，我记得。” 努力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事物…… “可是雪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我指向窗外：“所谓的纯洁，目的是用来掩饰肮脏。你看看外面，看看这个世界，多么的脏污不堪令人难以忍受。那来不及被雪覆盖的部分，那些缺点，在一片纯洁的白色中多么醒目刺眼。” 安娜摇头，目光沉痛。 “雪，你要学会让自己幸福。” 转变，也许是从那一天开始。 首先是心情上的…… “等、等等！小雪，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脱衣服！”浩之惊慌失措脸色涨红、恨不得逃到世界另一端的表情，令我以为我是男人他是女人，我是强暴他的那个坏蛋，他是那个被人强暴的柔弱小女生。 “做什么……”我玩味一笑，用挑逗客人的方法顽皮捉弄他。衣服只穿了一半，在床上半跪着爬到浩之身边，点住他的鼻子。“居然问我做什么，我不是正在做浩之心里面想做的事情吗？” “我的确很想抱你。”浩之开始还羞红着脸结结巴巴，忽然脸色一变，冷冷地拿了被单就披在我身上，仔细将我裹好。 “我不想骗你，我曾经和许多女人有过不正当关系，可是那是在遇到你之前。”浩之认真严肃地看着我：“你不同，小雪，你是我最珍惜的人，我不可以随便这样轻贱你。我想要给你完美的婚礼，让你穿上最漂亮的婚纱，我想让你以最幸福的方式，成为我的人。” “小雪，圣诞节快乐。” 他的眼眸，如夜空闪亮的星星，能将人的心吸引到无穷深处。 爱情突然降临。 没有任何征兆的，心里多了些慌张而又甜蜜的东西。总是心跳得厉害，一不留神就想起浩之的似笑非笑，接着联想肉麻情节，脸绯红烫人，在床上疯狂打滚，害羞想要把脑袋里的幻想抹去。 和浩之面对面，更是扭捏不自在。明明想稳重点的，明明不用可以也能稳重的，却总是在他面前出丑，提醒自己不要做什么，偏偏就会那样做。 不能再随意，无法再随意。 要注意浩之的每一个想法，要小心他对我产生厌倦。 不可以再让他发现真相，而曾经说出的谎言，要继续编织谎言来掩饰。 发现自己有一大堆千疮百孔的缺点。 这样的自己，太老土了吧，太无趣了吧。和耀眼的浩之站在一起实在不搭配，会让浩之被人笑话的吧。 努力化妆，不穿名牌，至少要打扮得漂亮一些。 心情忐忑出现在浩之面前，他惊讶而赞叹地说：“我的小女友真漂亮啊！” 一把抢过我到他怀里。听见他用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说：“怎么办呢，你这么漂亮，我只想把你藏起来，不许任何人见到。” 心在砰砰跳动。 我以为我的心早已经被现实折磨得苍老千疮百孔，却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还是个孩子。 想要撒娇，想要依靠，想要信任，想要被人照顾。 想要爱情。 想要幸福。 “小雪，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12月31号，什么日子？” “傻瓜，你的生日啊！” “啊……” “啊什么啊，傻瓜，出来吧，我有惊喜给你。” “恩！” 安娜最近的病情稳定，我偶尔排到的轮休，天时地利人和。 一切幸福得不像是真实。 在那之前，决定结束一些事情。 “要退出？为什么！” “安娜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很多，我也快毕业，可以找一份正式的工作。” “不是我打击你，路雪，你以为你要工作几年，才可以得到你现在一个月可以拿到的薪水？” “不只是钱的问题，我也不想自己的人生，一辈子就耗费在这里。仿佛就像我已经死掉了一样。”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不拦你，办好该办的手续你就可以离开了。以后如果你想回来，这里随时欢迎你。” “谢谢你，经理。” 不管怎么说，蓝夜在我困难的时候给了我无限的支持和帮助，就像我的家一样。真要离开，竟然有些怅然舍不得。 拿了该拿的钱，兴奋地走向赴约的路上。甜蜜而崭新的的未来在等着我。 拦住我的，是尹深羽。 “你想干什么？想报仇吗？”我戒备：“别以为我怕你。”看了看周围，没有人，这下我糟糕了，打架我肯定输。 “你以为经理为什么肯放你走？”尹深羽轻笑，妖精一样美丽的面容魅惑如高傲的王者。“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是坠入黑暗。路雪，你不想死？错，你已经死了，早在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你就死了。想要活下去？想要幸福？真是笑话。” “路雪，你好好享受真实的残酷吧。” 嘲笑着说出那样一番话，尹深羽扬长而去。 是诅咒吗？但，无论怎样的诅咒，都已经阻止不了我追寻幸福的决心。 安娜，我会幸福，我一定会幸福。 按时赴约。 雪渐停止，空气冰冷。 等待我的，是真相揭露，谎言戳穿，真相，指责。 还有浩之的深深失望。 上次被我用眼泪伤害过的女孩，此时站在浩之身边，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看我。 浩之甩给我一叠照片。 “小雪，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一张张的照片，清楚真实记录着我与不同男子周旋的过程。牵手，亲吻，拥抱，上床。 “这些都是真的，但是浩之你听我解释，我其实今天就是来向你坦白的，我……” “够了！”浩之愤怒地冲我大喊，敌意的眼神，分明是告诉我，我是他最恨最厌恶的人。“路雪，你把我当作傻瓜吗？我告诉你，我有可能爱上世上任何另一个女人，但绝对不可能再爱上你。” 说完，他拉住身后的女人，在我面前，用力地，吻下去。 一切，都结束。 记忆，变成灰白。 全忘记吧，干脆全部忘记好了。不去看，不去想，假装一切都是做梦，一切都不是真的…… 一切，都不是真的，包括浩之，也只是甜蜜的梦而已。 只是谎言…… 跌跌撞撞在路上走，撞到一个人。 “路雪，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林萱，是你啊……没有什么事情啊……没有什么事情，你看，我在笑啊。” 我努力展示笑颜给她看。 “虚假的眼泪，伤害别人。” 林萱叹气，忽然抱住我。 “虚伪的微笑，伤害自己。” “路雪，十九岁生日快乐。” 第三章 “呐，林萱。” “恩？” “我们来gl吧？” “哈——？” “你不知道什么是gl？gl就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 “我说路雪，你脑袋是不是坏掉啦？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我和你？” “诶？你不是喜欢我的吗？你一直那么帮我。”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原因吗？比如友情什么的。” “女人会因为友情而抱住另一个女人吗？” “当然会！” “还是在我失恋的时候，那样绅士温柔地抱住我，安慰我……” “打住打住！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是女人，女人好不好！” “所以我说是gl啊，女人和女人之间的……” “停！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呃，想想就不寒而栗，太可怕了。告诉你，我的性向很正常，我喜欢男人，男人！就算我穿越了，投胎变成男人了，我下辈子还是喜欢男人！也、就、是、说，我宁愿来bl也不要和你gl！” “那么林萱，你究竟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就是我自己，帮助我自己，有什么不对吗？” “你的话好深奥。我就是你？你是说穿越？穿成自己？” “罗嗦！” “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生日，我明明没有告诉你的说，班上同学几乎也不知道。”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呐，林萱，我的生日是不是很糟糕啊。你看，在一年的最后一天过生日，全国人民都在忙着迎新年，所有人都把我遗忘。” “什么啊，傻瓜！”林萱的回头望我，笑容灿烂，几乎融化整个世界的雪。 “你应该说，全国人民都在为你过生日，多幸福啊！” 迎接新年的烟火，冲上寒冷的夜空，瞬间爆炸，染得半边天空璀璨明亮。 十九岁的冬天，林萱的明亮笑容，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很久很久以后，那些遥远的记忆都淡去，人事物都变成灰白，只记得人物嘴唇开合，具体说的什么内容也模糊了。然而林萱望着我时开心明朗不带一丝心机的笑容，成为我记忆中唯一的颜色。 永不遗忘。 “路雪，你又回来啦？” “真不好意思，离毕业还有段时间，安娜的病情仍然需要钱，所以……嘿嘿。” 自顾自地傻笑，企图应付过去经理不爽的郁闷神情。“我说，路雪，你没耍我吧？你想清楚哦，不要以为蓝夜是那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随便场合。” “经理出尔反尔！你自己说蓝夜大门随时为我打开的。” “小鬼，你想反驳我吗！” “饶了我吧！” “哼！” “拜托……” “多求我几下。” “经理大好人，你最好了啊……” “哼哼！” 和以前的旧友打招呼。 “hi！路雪。” “hi，我又回来了。” “回来了好哟。” “正过年呢，一起来吃团圆饭吧。” “有饺子吃哦。” “吃什么饺子。蓝夜不是西餐酒吧吗，好奇怪……” “有的吃就不错了，罗嗦，死小鬼！” “不要叫我小鬼，我是成熟的女人！女人！” 遇到尹深羽，他一个人坐在吧台擦拭酒杯，冷着一张脸。 想了一下，走过去打招呼。 “尹深羽，我回来了，一起来吃饺子吧。” 尹深羽深深凝望我。 “你好象变得有些不一样……算了。” 忽然他微笑，不带任何夹杂情绪的，纯粹的温柔。 朝我伸出手来。 “欢迎回家，路雪。” 然后是毕业旅行。 因为接下来的一学年，大家都会开始找工作，学校也不打算真的开展课程，名义上还没有毕业，其实我们已经算是毕业生了。 大家凑钱出去玩，目标是青山乡下的一个小自然开发区，听说那里有热乎乎的温泉。 百来个人，呼啦啦占据了半截火车。 “哈哈哈哈！”林萱站在位置上夸张大笑，摆出奥特曼的经典姿势。“这列火车已经被我们承惠学园占领了！” 我上去打她：“丢人，给我下来！” 林萱委屈：“你打人，你不是好人。” “坐好！” 林萱乖乖坐好了。 因为大半截列车都是我们的人，和在自己家里没有什么不同。大家都很放松，打牌的打牌，唱歌的唱歌，有人在车厢里奔跑，有人干脆脱了鞋子脚一翘横躺在别人身上。 “靠，你干什么！” “烦死，我累了，让我靠靠。” “把脚拿开！” “你罗嗦什么啊，不就占了你的位置吗，小气。” “不是那个问题，你几天没洗脚了？臭死了！拜托给我把鞋子穿上！” “罗嗦……” “穿上！你这白痴！” …… 还有更离谱的。 “你脸色不好，晕车吗？” “不……”“吃点晕车药吧，或者用橘子皮捂下。” “不是那个原因……” “给医生看看吧，我记得校医有一起上车的。” “不是生病，我没病。” “真的没事，喂？” 本来怎么推都没反应的沉闷男，忽然一下子猛地站起来，脸色夸张骇然仿佛置身地狱一般。“越想越觉得可怕，竟然坐在一个铁盒子里，又以高速运动。万一撞不着，也会被撞。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众人石化。 “铁盒子里……” “他是说火车吧。” “他有交通工具恐惧症？” “同学，你敢坐公车吗？” “不可以！太可怕了！” “哈，这是什么人啊？” “妈妈！我要回家！拜托让我回家！” “还是叫医生来吧……” 因为小小的插曲，车厢乱做一团。我笑岔气，隐约感觉一道视线。 循着感觉望过去，看见浩之，碰触到我的视线，他匆忙侧过脸去，做出冷酷默然的样子。他旁边坐着个女生，就是我生日那天看到的那个，正以极度天真的语气说：“浩之哥哥，听说有温泉，好期待哦。” 肩膀被人碰了下，回头看见林萱。“在意吗？” 我摇头。 林萱诱惑般的笑。 “结果他还是没有把你在哪里工作的事情公布给大家，对吗。” 我也笑。 林萱挤我：“现在重新开始努力的话，说不定死灰可以复燃哦。” “已经没有必要了。”我推林萱坐好，拿了餐盒准备吃饭。“你的。” 林萱又挤过来。“为什么没有必要？” “你吃不吃饭啊？” “告诉我原因！” “罗嗦，我不是已经决定和你gl了吗？” “哈——？” “来，亲爱的，张开嘴，我喂你。” “我寒毛竖起来了……” “亲爱的……” “闭嘴！” “亲爱的……” “杀了你！” 我是对的，我没有错。我不想抹杀过去的存在，不想靠这种方式来让别人承认我。 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人，让他承认我，像林萱一样，接受已经坠落黑暗的我。 我在等待你，真正属于我的王子。 凌晨一点，车厢陷入静谧，半数以上人陷入昏睡。我靠在林萱身上，意识昏沉，有人摇醒我。 是浩之身边的女孩。 “对不起，学姐。”她小心翼翼地使用着谦恭的语气，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令车厢全部的人都可以听见。“虽然不是我主动抢走浩之，是学姐自己做错了事情才惹得浩之和你分手，但终究，浩之选择了我，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虽然学姐没有说什么，学姐的朋友却来找过我，说我做错了，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来和跟学姐说声抱歉。浩之选择我却抛弃了学姐，真的很抱歉！好在，学姐和男人交往经验丰富，不会伤心太久，当然也能很快找到下一个男人。我就不同了，我自始至终就只有浩之一个人，没有和其他男人发生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如果我失去浩之，肯定做不到学姐那么坦然无所谓。学姐这一点真的比我强！不管怎么样，祝愿学姐幸福。只要学姐不要再做错事情，一定能得到幸福……”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列车厢内回响。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林萱，打了这女孩一巴掌。 此时已有部分人被面前女孩的“道歉”吵醒，睁着迷糊的双眼，看到车厢内刚才发生的一幕，全部呆怔。 “啊哪！”林萱看着自己打人的手，吃惊道：“不小心手滑了。” 少女捂着被打的脸怒道：“什么手滑了，你分明是故意的吧！” “喂，你在做什么！”浩之匆忙赶过来。 “浩之哥哥。”少女扑到浩之怀里，什么话都不说立即开哭。 这架势好熟悉……装弱者博取同情，她学得挺有几分样子。 浩之立即对我们怒视相向。 林萱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歪着头面无表情斜视浩之：“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林萱，你也太突然……”有同学想上来劝架。 林萱一个必杀眼神扫过去：“你们谁对我有意见吗？” 同学被林萱的气势震慑，止住脚步不说话。 浩之隐将女友护在怀里，忍着怒火：“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林萱摊摊手。“欺人太甚的是你们吧？你都已经和路雪分手了，还来炫耀。” 少女抽噎。“是路雪学姐不对，路雪学姐做出那样可耻的事情……” 林萱敛下眼眸，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还想让我再打你一巴掌吗？” 少女不抽噎了。 林萱指着浩之，以她一贯的嚣张语气道：“路雪不欠你们任何东西，更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少在那里以债主的口气说话！如果你还有点分辨是非的能力，就把这个白痴女人带走。有一点点小聪明就在那里耍心机，我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了。” “好了好了。”班长拍着手走过来。“外班的就回自己车厢吧，本来我就不太赞成这种插班的座位……” 少女急道：“你们班的人随便打人，你身为班长就不管吗？” 班长脸上写满“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说不是同一个班级的人不要坐在一起啊，果然有麻烦！虽然有点挤，不过还是请回你们自己的班级。我会向你们班主任还有班长说清楚状况的。对了这位学妹，你还不到毕业吧？随便占据本来就不多的位置是不好的行为哦。我们这是毕业旅行，谈情说爱的话还是另外找机会比较恰当。” “班长，干得好！”林萱比过去一个大拇指。 班长也回了一个大拇指。 呆怔在一旁的同学这时也附和：“对啊，又不是一个班的，为什么要坐在一起啊。” “听说他们班人比较多，没办法才来我们这边挤的。” “那个没关系，来这边占位置，不说句谢谢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找我们班人的麻烦？” “女王病发作吧。” “而且又不是毕业生。” “受不了这样的人。” “你们！”少女气得脸发白：“浩之！” 浩之沉着脸，看不出在想什么。 少女大怒，指着我道：“你们知道不知道，路雪她是……” “够了！”浩之拉起少女的手：“走吧。” “浩之你……哼！”少女又急又气，一跺脚，走了。 浩之跟在后面，也走了。 自始至终他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到最后，还是维护了我。 “什么啊，分明还是在意人家的啊。”林萱在我身后发出类似抱怨的声音。 我回头，一笑。 班长挥手：“大家都睡觉吧，继续睡觉。” 刚才准备上来劝架的同学终于找回声音：“太过分了啊，这样对待同班同学。” 林萱即时装可爱：“对不起。” 众同学附和：“算了，就当作看好戏吧。” 车厢门开合，有人从车厢内另一头走进来。 “许智钧。” “啊，你来晚了，没看到好戏。” “你去哪了？” “是去找徐洁了吧。” “肯定是。” “这样啊。”班长笑：“是你的话，把徐洁带过来也没有关系。” “对对，是徐洁的话没有关系。” 虽然搞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许智钧自打走进来就面无表情的脸，现在也依然面无表情。 “不用了。”冷淡地回应这么一句，许智钧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仰靠闭目而睡。 班长失望：“那张脸是什么回事？” “和徐洁吵架？” “嘘！” “乌鸦嘴。” 似乎是错觉，许智钧无表情的脸好象瞬间抽搐了一下。 气氛瞬间变得冷场。 众人沉默几秒钟。 “都睡觉去吧，都睡觉去吧。”班长赶人。 于是大家各归座位去睡觉。 我也坐好，回身找林萱打算跟她说谢谢。不料林萱坐在座位上埋着头，神色严肃若有所思。 “怎么了，林萱？” “啊，”林萱一惊，回神，嘿嘿笑着企图混过去。“没什么，我睁着眼睛睡着了而已，哈哈。” 睁着眼睛睡着……这么明显的谎言，当我傻瓜吗？林萱一直很帮我，如果她有烦恼的话，我也很想帮到她。 使劲望着林萱的脸，望到她满脸大汗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忽然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好象被雷打中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林萱的一句话。 你就是我，帮助你……就是帮助我自己。 一天一夜，终于下了火车，到达目的地大家才发现被骗，放眼望去尽是山地和大树，光秃秃一片，根本没有存在温泉的可能性。山坡悬崖倒是一大堆，从上往下望，只觉得眩晕，心脏不好的人说不定会病发。地势陡峭地段狭隘，加上之前下过雪，路滑，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摔不死也残废。无奈之前都是已经交过钱的，就这么回去实在不甘心。加之这是团体活动，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老师说了，一切活动照常进行。”班长空手回来，无奈朝我们耸肩。 同学们立刻发难。 “不是吧，我还指望着退钱走人呢。” “省省吧你，吞进去的钱还指望吐出来，我现在只希望他们快点放我们走。” “不要啊，我不想待在这种可怕的地方，我不要钱，放我回家！” “我是来做毕业旅行，不是生命终结旅行啊！” “老师不把学生当一回事的哪。” “呜呜呜，我的钱已经没了，我的命估计也快没了……” 其中声音最轰动最响亮的，是整个人趴在我身上的林萱。 “哇啊啊啊啊——！好高，太高了，路雪，拉住我，我不要掉下去，拉住我！” 我汗颜。“林萱，你怕高？” 林萱没听见，依然哇哇叫。“不行，不能拉住我，你力气小，我如果掉下去你也拉不住，绑绳子，对，全班人都绑在一起！” 班长说：“这么个原始生态环境里怎么给你找绳子啊，想要什么就自立救济。待会看见羊群，拔了它们的毛给你做一根得了。” 同学笑：“哈哈，林萱，平时你那么嚣张，现在是你的报应。” 林萱脸色发白一句话都不回，估计真的是吓得不轻。 而且这种山路，就算想拉住她也很难，因为路面狭窄，一次只能走一个人，全体人员成直线缓慢通行，林萱能拉住的人只有前面的班长和她身后的我。 我小心扶稳林萱，嘴上笑话她个不停。“林萱你小心啊，这里是深山老林，虽然蛇都冬眠去了，可是还有不怕冷的虫子，比如蜘蛛啊什么的，除了虫子，还有深山女鬼，小心它们跳出来咬你，你不要一惊吓，脚滑就掉下去了，哇哈哈哈哈！” 这么说着，脚下却轻轻一绊，似乎碰上了什么石头，立即重力不稳，向右侧倒去—— “小心！”身后的人立即扶住了我。 “好险好险，”我拍着心口，真是惊吓，差点就掉下去了。一面回头：“谢谢你……” 竟然是许智钧。 本来疾速的心跳忽然就这么停了下来。 许智钧淡淡说。“这里很不安全，不要光顾说话，注意脚下。” “哦……”又是许智钧，从小到大，他总是在帮我。 林萱回头来教训我：“你还敢吓我！你竟然敢吓我！你再吓我，就不只是绊一下那么好的运气了！” 我哭：“林萱你对我不好，你虐待我诅咒我。” 林萱一个眼神杀过来：“别装可怜，注意脚下。” 我嘿嘿笑。笑了一会觉得有点什么不对，想了半天又往后望。 许智钧看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慌忙把头转回去，继续嘿嘿嘿傻笑。 果然，徐洁不在许智钧身后，连身后的身后的身后也不是她。向来形影不离的两人这次竟然没有一起，真少见。 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离开了危险的山路。但是并不代表情况好转，只是没有那么危险罢了。我们现在进入田地区域，路面狭窄又松软，行军仍然呈直线。不管是旧鞋子新鞋子漂亮鞋子或者是破烂鞋子，统统陷入泥地报废，难怪学校一开始还强行兜售套鞋，原来早知道有此一幕。可惜一般正常的人是不会放弃穿漂亮鞋子而去穿套鞋的，所以百分之九十的人大家都在惊呼抱怨。到了后来，连抱怨也没有了，只想快快抵达目的地休息。 大概又过了四个小时，部分人的心愿终于得到暂时满足了。为什么是部分人呢？因为这里是纯粹的原始生态环境，没有旅店也没有客栈，想休息就只能投奔农户。一家农户只能容纳两三个人，一个村子也就七八家农户。想要抵达下一个村子，就请继续走上一两个小时。 天黑的时候点了火把继续走，直到班长说我和林萱可以在这里住下。我和林萱被安排在同一户人家，许智钧在隔壁人家。而可怜的班长，因为她是班长，不得不继续跟随队伍前行，直至帮所有人安排好住所。“香发言：貌似这里是第一次决定了班长的性别哈~其实这个角色是宜男宜女的，她的作用就是万能机器” 再过了两个小时，我们吃好喝好洗干净了找地方睡下，林萱仰天大叫：“xx的我回去就写个小说，内容是穿越回古代原始社会！我要叫那些写穿越的人瞧瞧，真正的原始社会是什么样子的！” 半夜我冻醒，瑟瑟发抖蜷着身体，仍然觉得冷，于是抱住林萱，汲取她身上的温暖。林萱醒来，跟寄居的人家要了一个暖水袋，又把我们的大衣平铺压在被子上。然后回到被子里，抱住我，笑眯眯说：“这样不冷了吧？” 我点头，心里一阵温暖。那怀念的温度，让我想起妈妈。很小的时候，妈妈也曾这样抱住我，陪我度过寒冷冰夜。那样的温暖我一辈子不会忘记。 如果林萱是男人的话，我肯定和他结婚，即使没有钱也愿意。 这样的心情，是爱情吗？或许我是把他当作了妈妈的替身，而衍生亲情？ 不管怎样，我想和林萱永远在一起。这份感觉，是真实明确的。 第二日是晴天，缭绕的冰雾逐渐消散，在清晨的阳光下，幻映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放眼望去，天地相连，整个世界清新怡然一片。 林萱和我决定去附近的山林。即使是冬天，那山林仍然生机昂然，草木葱茏。想来那山上的景色，必定比这草屋田地有趣许多。 沿着田埂向前走，因为路面太窄，我不时单步跳跃。 林萱说：“别跳了，容易摔交。” 我专心于地下的路，边跳边回答：“我摔交你扶着我啊。” 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子，身体前倾。我刚啊了一声，就被林萱拦腰抱住。 我回头：“林萱，你真像我男朋友。” 林萱怒：“你真当我是男人了啊？你重死了，我没那么大力气。下次还是找个男人接住你吧。” 我说：“林萱，你好像我妈妈啊，唠唠叨叨的，又爱管我。” 林萱更怒：“我有那么老吗？”扬起手就要打我。 我飞跑，就这样一路到了山中。树木仍有积雪，清新湿润的空气直入肺腑。 林萱说：“路雪，你过来看，这里有个洞。” 我走过去，看到一颗粗壮的树下，有一个半径十厘米，深度无法测量的小洞。 我说：“一个洞有什么好看的。” 林萱说：“你没有听过国王的驴耳朵这个故事？” 我点头。以前有个国王，长了个驴耳朵，命令他的医生不准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医生有话不能说感到很痛苦，抑郁成病，后来挖了个洞，把自己的秘密全部对这个洞说了，他的病也就好了。 林萱说：“你有什么想说却不能对人说的话，可以对这个洞说啊。” 我想了想，想了又想，皱眉：“你是耍我吧，看我好戏？” 林萱笑嘻嘻：“你不说，那我说了。” 接着她果然蹲下来对那个洞说起话来。 “我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当年在医院抱错了。他们知道真相以后，离了婚，给我钱，让我自己照顾自己。别人都羡慕我有钱，可是没人知道，我其实是孤儿。” 我有点吃惊，没想到林萱有着这样的身世。但，不幸福的过去不代表就是一种痛苦，林萱现在坚强而开朗，往事沉淀下去变成了故事，仅此足够。 林萱说：“妈妈一直对我很好，可是在知道我不是她亲生以后，再也不肯看我一眼，她想的念的都是她亲生的孩子。那个孩子，爸爸妈妈还没有离婚之前，就已经查到了她的所在。然而那个孩子的父母，也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不愿意把她交回去。亲生父母很喜欢我，然而，为了守住那个孩子，他们放弃了我。他们说，不同意交换孩子，就保持现状吧。我一直在想，我爸爸妈妈的离婚，是不是因为我呢？如果当初那个孩子回来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呢？” 我也蹲下来。对着那个洞说话，真的有点傻，可是我还是开了口。 “我的故事和你差不多，我的父母不是亲生父母。可我没有你这么有钱，更没有另外那个女孩那样得到父母的爱。爸爸喝罪了就和妈妈打架，有一次，妈妈实在受不了，失控杀了爸爸。妈妈进了监狱，我进了孤儿所，一次又一次的被领养。那些领养我的人，很多都不是好人。他们虐待我，教我去做坏事，或者满足他们奇怪的癖好。我经常进少管所，有很深的暗底。再后来，总算遇到好人领养了我，本以为可以重新开始。然而，他们家的孩子不欢迎我的存在，诬陷我做坏事。任我怎么解释，养父母都不相信我，把我送回了孤儿院。那时我才知道，对于人生已经有污点的我来说，已经不可能被人 第四章 徐洁道：“智钧，你有钢琴天分，你可以做音乐家，也可以去美国深造，做研究生，做博士，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国内？我不是说自己的国家不好，可是你应该有更好的发展，你这样是自毁前程！” 许智钧面无表情。“我已经下定决心。” 徐洁冷冷道：“人各有志，你要选择这条路，我不拦你，只是你令我太失望。” 许智钧问：“我们还有继续的可能吗？” 徐洁重重地：“许智钧，我们完了！” 她快步要离开，许智钧拉住她，她一甩手，依然离开。 许智钧呆呆站在树林中，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灰白的天空，渐渐飘起了雪。 许智钧仍是没有动，仿佛同这冰冷的天地一起石化。 我从未见过他这幅挫败的模样。记忆中的许智钧，总是带着暖暖的，阳光的，温柔的微笑，偶尔笑容中带着狡黠，自负又自傲。许智钧应该是个王子，为了徐洁，他变成了落魄的骑士。他已经爱徐洁如此至深，即使当年他说喜欢我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这般深情。 嫉妒，不甘，恨，在心中慢慢兹长。 如果不是我命运太多变，如果不是我已经堕落于黑暗…… 许智钧，我最爱的王子…… “阿嚏！”林萱在我身后打了个喷嚏。 许智钧警觉冷喝：“谁！” “快跑！”林萱拉了我就往山下跑。 我被林萱用力扯着，麻木地奔跑，不知道去向何地。 一路上我都只顾发呆，脑袋里回旋出愈多本该遗忘的往事。 那一天，许智钧的姐姐去世。他在我怀中默默哭泣，冰凉的泪水流进我的颈间。 他说：“叶可仪，我喜欢你，你不要离开我，你要永远在我身边，好不好？好不好？” 我迟疑着，没有直接回话，只不停地说：“你不要太难过了。” 许智钧孩子般赌气用力抱着我不撒手：“你要答应我，永远在我身边，不会离开我，你答应我。” 我没有答应他，而在三天后，我离开了他。 命运啊，总是如此反复无常。 若是从此不再相见，若是许智钧和徐洁幸福永远。也许，我的心中就不会升起不该有的期待。 许智钧，若一切可以从来，我们两个，还可以从头开始吗？ 回程的路上，林萱和我就谈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幕。 林萱说：“许智钧条件那么好，徐洁以后会后悔的。” 我说：“恩。” 林萱说：“徐洁是不是有点势利了啊。凭什么只有出国才有前途啊。” 我说：“恩。” 林萱说：“许智钧为什么不愿意出国啊，他出国可能会有更好的发展。” 我说：“恩。” 林萱说：“诶，人家情侣吵架，你这么失落干什么。” 我说：“我就是、就是……不太舒服。” 本想告诉林萱我和许智钧是旧识，但现在实在没有把故事讲清楚的心情。 林萱说：“你不会是喜欢上许智钧了吧。” 我没有看林萱，只是冷冷地道：“林萱你不要忘记了，已经污秽的我，根本，早就失去喜欢任何人的资格！” 林萱顿了一下，声音轻得有些柔软。“路雪，你应该对自己更好一些。” 我摇头，又点头。 迎面碰上班长走来。 “正好，林萱，路雪，我来通知你们，明天我们可以返校了，今晚班级聚会野炊。” 班长说完了，就离开去通知其他人。 林萱有些不能接受：“这么冷的冬天？野炊？有没有搞错啊！” 她怒瞪着我，好像我才是罪魁祸首。我耸肩，一笑。 那个夜晚的记忆，随着时光的不断流逝，已经非常模糊。而印刻于记忆中的，是零星的火光，点燃了冬天的寒冷，燃烧殆尽。 那是我一生中最温暖的冬夜。那样的温暖，让我沉溺其中，甚至遗漏疏忽了种种明显痕迹。 那天晚上的篝火晚会开始之前，我忽然怎样都找不到林萱。直到有人将她送回来，她才支吾告诉我迷了路。我以为她脸上的绯红是因为迷路而感到羞赧，却没有注意到，送林萱回来的人，是许智钧。 而事后我依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因为发生了一件更为令我震撼的事情。 与其说震撼，不如说悲痛欲绝。 安娜死了。 在返校的火车上，接到医院的电话，医生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宣布了这个消息。 心口巨大的疼痛，呼吸剧烈几乎晕厥。 失去你，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眼泪啊，无法流出。 痛苦，愈发强烈。 我还没有到达我的目标，而安娜，不再原地等待。 失去安娜，我的目标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安娜我抛弃了一切，而安娜已经离开，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我想大哭，我想尖叫。可是周围的人，嬉笑玩耍，多么开心。他们的快乐，与我无关，而我的悲伤，亦和他们无关。 我站起来，对林萱说：“我去下洗手间。” 林萱似乎在想别的事情，呆呆的点了点头。 我对她笑了一下，朝卫生间走去。 不知道林萱有没有看见我的笑容。这大概将是我最后一次的笑。 关上卫生间的门，我取出修眉刀，一刀又一刀割在手腕上。 越是痛楚，越是快乐。 绝望的，疯狂的，无能为力的。 如果能做什么事情能让你活过来。 如果你能继续站在我眼前。 如果，幸福真的能够永远。 那么，我付出一切也无所谓。 纯洁，名誉，心灵，生命，只要能够达到目标，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 而已经不能够了，无能为力了，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再达到想要的目标了。 需要发泄，需要终结。 鲜红的血，染红了地板。 眼前出现幻觉，安娜穿着一身白衣，盈盈对我微笑。她的面容，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她收养我的那一天，那么温暖，那么祥和。 似乎还听到了她的声音，她一声声的叫喊，雪，雪，你在哪里，来我这里。 我知道这一切只是幻觉。 抓住修眉刀的手已经无法再用力，失去太多的血，我全身虚软发抖。 我无法站立，快要昏厥。 有人在外面猛烈敲门，听到班长在门外叫我：“路雪你在里面做是什么，快开门！” 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我忽然莫名其妙的盼望起来。 如果我死了，至少还有林萱，会为我哭泣…… 据说，人死后，会看见亡故的人，但是我没有看见安娜。 据说，人在做梦的时候，死去的人会在梦中相见，但是我依然没有看见安娜。 安娜，就此远去了。 我睁开眼，除了医院的一片白色，看到的就是林萱。 第一感觉竟然是很高兴，想着：啊，你果然在为我哭泣。 即使没有眼泪，哪怕只是成为某人的记忆，也会令我很高兴的吧，至少那代表我曾经活过。 啪！林萱给了我个巴掌。 脸颊火辣辣，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林萱就抓着我的肩膀一阵摇晃。“路雪，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发生了再大的事情，你也不至于寻死。” 我淡淡道：“安娜死了。” 林萱一副已经知道的表情。“我知道安娜对你很重要，可是你还有我。” 我摇头：“你和安娜不一样。” 林萱眼睛异常明亮：“路雪，你看着我！我知道你无法理解，可是我和安娜是一样的！为了我，你要活下去，你必须活下去！” 我忽然涌起巨大的力气，狠狠推开了她。“林萱，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为你活下去！你完全不明白安娜对我的重要，失去安娜我不如去死！” 林萱大声说：“我明白，不明白的是你！这只是一个小挫折，根本不值得你去死。” 愤怒袭遍全身，这比被打一个巴掌，还要让我感觉耻辱。我的声音近乎尖锐：“这只是小挫折？你认为安娜对于我，只是一个挫折？你怎么可以这样形容！你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了解我曾经经历过什么！你更不了解在那些经历以后安娜带给我的全部意义！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林萱静静看着我，明亮的眼睛失去光芒。她的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她说：“路雪，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没多久就出院。 悲剧不是人可以任性的理由，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包容你的伤口。安娜的死对周围的人来说完全无意义，他们所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有没有损失。 经理对我和颜悦色：“我知道安娜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可她从病痛中解脱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从此你的经济负担减轻，想必她也安心。你趁着年轻多存点钱，安娜泉下有知也会宽慰。赶快打起精神来，你放假这么久，有不少老客人等着你。” 忽然明白，当你在痛的时候，别人并没有理由也感觉到痛。 除非那个人爱你。 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爱我。 我妖娆媚笑：“谢谢经理，我会努力。” 继续读书，继续工作，继续生活，因为我还活着，所以无法任性。 只是，这一切，已经没有目标。 如同灵魂一般在校园游荡，除了被当做话题指指点点，不再有其他。一时的悲剧会被人怜悯，永远的哀伤会被人觉得做作。而我不是在演绎一个故事，这是真实的人生。因为太真实，因为太平凡，所以卑微得连同情也得不到。 一如往日的下午，我在图书馆看书。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唯一改变的只有我的心情。 我的心神并不能集中在数学书上。 浩之出现。 穿越了大排的桌椅，来到我面前。 空气中弥漫芳草的清香，他的黑发在阳光的沐浴下点缀着闪闪金光。 我说：“hi，好久不见。” 浩之点点头：“我听说你的事了。安娜的事情，我很遗憾。” 我说：“谢谢你。”虽然这只是场面话，虽然你未必遗憾。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不会再有任何人为安娜感到遗憾。 浩之说：“你看起来没有那么难过，我听说你自杀。” 我道：“难道我要每天阴沉度日？这只是面具，人人必需，就像现在你对我这样。” 浩之道：“就像你以前欺骗我那样。” 我不置可否。真实永远不曾改变，区别只在于当事人的感受不同。我不觉得我是欺骗，浩之认为我骗了他也没有错。 浩之问：“你对我，有没有真感情？” 我笑：“现在追究这个已经没有必要了吧。” 浩之凝望我的眼睛。“我下个礼拜去加拿大。” 我微微一颤，想要说话，竟然说不出来。呼吸了好久才发出声音。“祝你一路顺风。” 浩之说：“谢谢。” 我笑，这句话其实还有下半段，我与林萱经常拿来开玩笑。完整的说法是，一路顺风，半路失踪。通常和人说一路顺风，其实是在诅咒他。 真奇妙，我现在竟然还有心情开恶劣玩笑。 浩之凝望着我，那样深邃，像是要望进我的灵魂深处。他定定地，一个字一个字道：“路雪，我爱你。只要你开口，我为你留下。” 我哈哈大笑，是嘲笑，嘲笑我自己。“浩之少爷，不要施舍我同情，那是对我的侮辱！” 浩之有点急躁：“我是真心！是真的爱你！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留下！不管你以前怎样，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心里有我！” 我立即回答：“我不爱你，我一直是在欺骗你。难道你还没有受够教训？” 浩之脸色刷刷惨白，他看了我好久，想要在我脸上找出破绽。但是他找不到。 最终他失望，猛然转身，撞开了几张桌子，用力跑掉。 我终是忍不住，抬头看他。他的背影融在了白色的阳光中，那么灿烂，那么刺眼，最后消失。我几乎无法看清，最终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在我心中。许多年后这个模糊背影成为我唯一怀念他的线索，只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在记忆中辨认出他的痕迹。 我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一个人站到了我面前。 我以为浩之回到了我面前。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温和微笑无奈看着我说：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你这个小傻瓜。 瞬间我抬起头来，想要对他说出一切。我并不是不爱他，我只是太自私。我骗自己说和他分手是为了他的前程着想，而实际上是我太自卑不敢面对他。 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如果浩之看到我的眼泪。 如果浩之听到我的心声。 可是，当我抬起头来，看到的人并不是浩之。 我满脸泪痕，望着面前的人怔住，巨大的喜悦慢慢变冷。 在我面前的人，是许智钧。 相对我的失望与惨然，许智钧是异常激动兴奋。“可仪……你是叶可仪对不对！” 我呆呆的看他，失去反应。 叶可仪。 在遇到安娜以前，我使用了许多年的名字。 一开始并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不喜欢，也不讨厌。这是我第一任母亲取的名字，我就这么用了，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后来，周围的人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语调冰冷，带着各种负面情绪，甚至尖锐。 渐渐的，非常害怕听到这个名字，非常害怕听到有人呼唤我。叶可仪三个字，代表痛苦，代表绝望，代表憎恨。 现在的我，不是叶可仪，我是路雪。 但是许智钧不允许我逃避。 他用力摇晃我，像是要将我从虚幻的梦中摇醒。“可仪，我是你的智钧哥哥啊。” 我慌乱挣开他：“我知道你是许智钧，可我不是什么叶可仪，你认错人了。” 许智钧道：“你到现在还想瞒我！要不是林萱告诉我真相，我真会被你欺骗一辈子！你发生了什么事？你的爸爸妈妈呢？为什么你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你竟然还自杀！” 我怔怔看着他，这个人的眉眼，这个人的轮廓，这个人温柔关心的神情，在这一刻，和记忆中那个思念了无数次的影子重叠。 仿佛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巨大的委屈涌上来，得以发泄。 “智钧哥哥……”眼泪不受控制疯狂涌出，我像个孩子一样在许智钧怀里放声大哭：“他们都离开了，他们都不要我了，就剩我一个人了。智钧哥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许智钧抱住我，安抚孩子一样拍我肩膀：“乖，不要哭，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明媚阳光下，许智钧哄骗孩子一样承诺了那样的誓言。“以后我会和你在一起，永远。” 事情的发展往往那样迅速，事情的改变总是只在一瞬间。不过两天的时间，许智钧和徐洁这对校园金童玉女宣布分手，徐洁坐上赴美的飞机，许智钧牵起了我的手，成为了校园中最新的热门话题。 偶尔在公众场合会碰到浩之，他仿佛没看见我一样屡次从我身边走过。虽然有点黯然，我已经止住伤心。许智钧成为了我新的人生意义和目标。也许这只是借口，但我必须要有个理由来改变自己。我想活下去，既然其他的少女能活的那么快乐，我为什么不可以。 生活似乎趋向于平凡。林萱回到我身边，从前的两人组变成三人行。上课的时候我睡觉林萱玩闹，下课的时候一起缠着许智钧要笔记。许智钧经常给我们头顶一人敲一记。无奈几乎快成了他的招牌表情，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你们可不可以听话一点安分一点”？ 变化最大的部分就是我每日收到起码三十封以上的情书。天可怜见这些情书都不是给我，而是给许智钧的。似乎校园分析过后大家一致认为我只是许智钧的青梅竹马而非女朋友，最准确的说法是我这样的人想被许智钧看上那还早了八百年，在许智钧眼里我根本不算女人。至于同样不算女人的林萱不太好惹，大家把情书都交给我那真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林萱热衷于研究那些文绉绉情书的语句用词并且挑错别字，许智钧则在一旁一本正经严肃分析纠正语言逻辑错误。我想，那就是我热衷于文字的开始。 我全身上下唯一不像正常少女的地方，就是蓝夜。 鼓起勇气，第二次向经理提出辞职。 经理眯起眼看我，冷笑：“阿雪，你真当这里是福利机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今天倒要试试看，你出不出得了这扇门！” 他话一出，两个黑衣保安已经不着痕迹靠近我。 我早做好准备。“经理，我混的时间不长，江湖规矩还是多少懂一点。这些年来多亏你照顾，我银行里的存款不多，全当孝敬您。我还是个学生，断手指断脚的总是不好看，您要是不解气，就给我几刀。我要是死了那是我运气不好，我认了。” 经理冷声道：“好，我不断你的四肢，但我要费了你一只手，免得有人说我洪某人没有江湖规矩。拿刀来！” 话未说完，黑衣保安已经将利刃送上。 我闭起眼睛，伸出手，等待疼痛的来临。 “慢着。”有人拦住了我，挡在了我的面前。 带着清香的，浓烈的，龙舌兰酒的味道。让人疯狂，让人疼痛，让人欲生欲死。 尹深羽。 他微笑，五光十色的灯光疾速掠过他的面容，使他看起来像极了妖孽。他慵懒笑着：“经理，阿雪入行不深，又是个女孩子。您若有点情义，就放她一马。这一刀，我愿意替他。” 我吃了一惊，目不眨眼看着尹深羽，仿佛今天才认识这个妖精一样的少年。 经理连声冷笑：“抢着送死的我不是没有见过，可你凭什么替她？我要教训的人是路雪，你要是受伤了，我找谁来替你？” 我心生感激，第一次对这个宿敌产生亲人般的依赖感。我拉住尹深羽，摇头：“我自己的决定，我自己承担。更何况你是店里的人，不能受伤。” 尹深羽用力挣开我，满脸桀骜：“那我今天也要辞职！经理连我一起罚，干脆费了我一双手好了。” 经理咬牙切齿：“好，很好！我今天要是不教训你们两个，将来人人都说我教出来的人不懂什么叫做江湖道义。哼，你想逞英雄，我就如你的愿，费了你这双手！” 尹深羽的手，十指纤细修长晶莹，仿佛童话里的妖精才拥有的完美。我怎能让这样一双手受伤？我赶紧拦在尹深羽面前：“经理，今天的事是我惹出来的，尹深羽是一时脑袋发热，你大人大量不要和他计较。至于我，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心甘情愿全认。” 经理轻蔑看着我：“你以为你还能控制这一切？教训你是一回事，教训他又是另一回事。你给我滚开，我等等就来收拾你。” 他一个眼神，两个黑衣保安上来将我架开。尹深羽将右手放在吧台上，经理举刀而起，冲刺落下—— “不——”我惊声痛喊。 薄而尖锐的利刃，毫不留情刺进了尹深羽的手腕。鲜红腥热的血液，缓缓流下。 尹深羽的微笑，从未停止。即使满眼鲜红，即使痛从心底窜出，他仍然笔直站在那里，微笑灼灼，艳异得如同妖孽。 我听见自己呆怔的发问：“尹深羽，我们交情不深，你何必为我做到这一步？” 尹深羽嘲讽大笑：“交情不深？路雪，你当别人是根草，别人可未必这么认为。至少我……”他没有说下去，明亮的眼里略过一丝温柔。 我心一动，浑身发冷。尹深羽喜欢我？这怎么可能！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回应他？ 没等我细想，经理手起，第二刀眼见又要落下。 我失声尖叫：“等一下！”疯了一样上前拖住经理的手臂：，跪下来拼命求他。“我不走了，我以后都不走了，放过尹深羽，我愿意受你处置！” 尹深羽懒懒笑着，由于失血，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路雪你让开，再受一刀我们都可以解脱了。你现在投降，我之前做的又算什么。” “可是……”眼泪无法抑止，痛楚钻心蔓延。我失神盯住他染满鲜血的手腕，难过得发不出声音。 尹深羽又说：“别让我做的失去意义。” 我呆呆地，心里越来越空，连心跳都消失不见。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我已经没有了未来，为了我，不值得。尹深羽你知道吗，我根本不值得！ 经理狠狠道：“想解脱？没那么容易。我先废了你的手，再慢慢教你们规矩！” 举刀的手正要落下，一个保安走了进来，附耳对经理说了些什么。经理听了微惊，放下刀，对我又和颜悦色地笑了起来。 “算你们命好，遇到了贵人。我今天可以一起放了你们两个人，只要路雪你帮我服侍好客人，我摆酒席恭请你们出门。” 尹深羽闻言脱口而出：“不可以！” 我心下了然。总是有这种得罪不起的客人，伴随着可怕的喜好，经常将人折磨至死。一般的同行都不愿意接触这样的人，除非是缺钱，或者有苦衷的人才肯干。 今天，恐怕是轮到我了。 尹深羽慌乱盯着我，又道：“让我去。” 经理道：“那位客人恐怕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尹深羽妖娆媚笑，绝对的自信与傲然。“我会让他喜欢。” 经理道：“你的本事我清楚，再没有倾向的人也会被你勾引到这条道上来。可是今日来的客人不同，我赌不起，路雪你去，事情办成了，有的是好处。” 尹深羽说：“不！” 心跳恢复过来，血液开始回温。我慢慢站起身，非常平静。“我去。” 尹深羽看我像是在看不认识的人：“路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去。” 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了，已经没有不可以出卖的了。只要能达到目的，怎样的手段都好。 我望了尹深羽一眼。尹深羽对我极其失望，轻蔑至极，连看也不愿意看我。 我对经理说：“请你找人给他止血，如果能够，最好治好他的手臂。至于我，我会令你满意。” 经理微笑对我。“不愧是我教出来的人，够聪明。” 我跟随指示来到房间。 这里是蓝夜最豪华的包间，精致程度不下于五星酒店，专给有学识有涵养有身份的高层人士使用。 不管有多么华丽的外衣，脱了衣服还不是一样。会来到这里，恐怕连人都算不上，只能是野兽。 轻轻叹气。野兽也好人也好，我始终是在最底层任人欺凌的那个。 侍者先行撤去，我轻敲门。 门内有人说：“进来。”干脆利落的男声，低沉而醇厚，如同甜美的葡萄酒，让人回味沉溺。 我推门而入。 房内有名男子正侧对着我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我慢慢朝他走过去。 他是属于极有 第五章 消失了…… 不存在了……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而现在，只剩下我一人。 我失魂落魄，不知该去何方。 手机响起，轻快的音乐无比喧闹。 几个人在路边开party，放烟火，喝酒打闹。 一只还闪耀着火星的烟火，被丢弃在地上。 我走近，握住燃烧的一端。 “你疯啦！”一个孩子冲过来抢过我手里的烟火，惊慌翻过我的手来看。“烫到吗？” 我摇头。“冰的。” 那个孩子不可思议看着我。“明明都烫伤了。” “可是是冰的。”我固执任性地说。 是啊，明明都烫伤了。为什么还这么冰冷呢？ 抚摸心口，依然感觉不到温度。 那孩子瞪了我一会，转身跑掉。 手机还在坚持不懈的唱着轻快的歌。 我接起。 电话接通，许智钧的声音传来，急促，微带喘息。 “可仪，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可是有件事我一定要对你说。”他顿了一下，终是下定决心。“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爱的人是林萱，我爱她！” 手机，滑落，摔在地上，碎裂。 我大笑。 叶可仪，原来你一直只是叶可仪，从来都不曾是美好的雪！即使换了名字，那也只是欺骗。不管我是谁，命运从不曾眷顾我。我，叶可仪，今生今世，命运无法再改变。 林萱的尸体，过了两天被海浪卷上岸边。 警方初步判定是失足落海，学校每天用大喇叭巡回宣传安全的重要性。 周围人窃窃私语，叽叽喳喳，将此事作为新的话题，神秘而兴奋地描绘无数个版本。 许智钧大病不起。 我躲在自己的小屋。 不去学校，不去任何地方，只有这里属于我，家的感觉，温暖的感觉。 却也是短暂。 房东疯狂敲门，追缴房租，如果不交钱就滚蛋。 原来这份温暖的感觉，也需要钱来维持。 如此虚假易碎。 蜷缩成一团，将自己埋在腿间。不看，不听，所以不存在。 不要来打扰我，请让我消失。 请让我也消失。 拍击门板的轰隆声停止，房东拿了钥匙开门，进来的人，却是尹深羽。 “雪，我来了好几次，你在家怎么也不给我开门？”他穿着运动衣外套，站在我房间中央腼腆地笑，看起来像个大孩子。 “尹深羽……”我抬头，声音嘶哑，迷蒙看他。 是幻觉吗？是太寂寞太想念所以做梦吗？ 他一边收拾我的桌子一边大惊小怪：“这段时间你就一直吃泡面？还吃的这样少，难怪现在你又瘦又憔悴，你这个样子还能是蓝夜第一性感女神？” “尹深羽！”我猛然扑上去，抓住他，抱紧。温暖的，结实的，不是幻觉。“太好了，你是真实存在的，太好了……” 我喃喃自语，温热的眼泪流下来，流满冰冷的面颊。 “没关系，我在这里，不要怕。”尹深羽轻拍我：“我知道林萱是你的好朋友，她死了你一定很难过，可是你也不要这么消沉，对身体不好。” “是我杀的。”我在他怀里闷声。 “什么？”尹深羽脸色一变。 “我说是我杀了林萱！”我用力推开尹深羽朝他大吼：“我是个杀人犯！我杀了唯一真心对我的朋友！你走开，不要靠近我，否则我会连你也杀死！” 尹深羽看着我。“林萱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 “不，是我杀的！你没听清楚吗？是我！”想要哭泣，想要大吼，想要发泄，我抓起东西拼命往尹深羽身上砸：“我叫你走！” “林萱是失足！”尹深羽猛然上前抓住我的肩膀，望着我的眼，神色严肃一字一句：“不是你，是她自己不小心，你明白了吗？” 我摇头，因为哽咽而发不出声音。“你不用再维护我，我已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你有！”尹深羽握住我的手，握紧。“你还有我。” 我无故旷课数日，加上之前在蓝夜打工，学校做了批示，退学处理。 一切都低调进行，我没有在学校露面，尹深羽帮我收拾了东西，从此我人间蒸发。 我常常能看见林萱，在梦里，在河的另一端。 背景是巨大昏黄的落日，灰色的雾气在河面漂浮。脚下是荆棘和野刺，我艰难前行，血染满土地，开出鲜红的花朵。 她背对着我，坐在荒芜的沙丘上，唱着凄凉而妖异的歌。 我将在那里，等待你的到来， 在黄昏的国度里，寻找永恒。 这里是终点，这里也是起点。 这里是最后的寂静之所， 我沉睡在此，呼唤你的名字。 低婉哀伤的声音，在我整个梦里回想。 我开始嗜上咖啡，不停地喝，以至浑身上下都是挥之不去的可可味道。 不能入睡，拒绝入睡。 精神疲倦到极点，生理兴奋到极点。头痛欲裂，我在夜半无人的街道走来走去。 陷入疯狂。 开始出现幻觉。 无论走在哪里，总能看见林萱回头望我，温柔微笑。 耳边一刻不停地回响梦中的那首歌，荒凉的曲调。 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在人前我仍保持正常，没有一丝不妥。 尹深羽来看我，带着一大堆水果，同时把我的咖啡罐扔进垃圾桶。 “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我给你榨果汁。” 我眨眨眼，没说话。 我已经不喝咖啡许久。 现在的我，不需要咖啡，依然彻夜失眠，深陷幻觉无法摆脱。 妖异的悲歌在耳边一遍遍回放。 尹深羽一边在厨房劳动，一边回头给我个安抚的微笑。他的右手已痊愈，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却连一本书都握不住。 林萱在我耳边轻语。“那样的男人，能给你什么未来？他连自己都无法拯救，还想拯救你？” “果汁要加牛奶吗？”尹深羽的声音自厨房传来。 “要一点。”我提高了声音回答，起身开了电视。 林萱跟到我身边。“你相信他会陪你一生一世？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永远？没有任何承诺是可靠，信任会加剧你的伤口。” 尹深羽端了果汁出来。“你在看什么？少儿节目？我五岁就不看这种东西了。” “无聊看看而已。”我接了果汁，顺便抛个媚眼。 尹深羽坐在我身边，认真研究起电视节目。 林萱大声嘲笑：“你以为他属于你？你以为他的爱能够长久永远？他只是一时的热度，等到这热度消散，他会收回对你的爱，就像许智钧那样毫不留情离开你。” 我依偎靠向尹深羽，他顺势抱住我。“雪，我们可不可以就这样靠在一起，慢慢变老？” 林萱在我耳边嘲笑。“他骗你，也骗他自己。他在说谎。” 尹深羽微笑：“路雪，我爱你。” 林萱低语如魔咒：“他会爱上别人。” 我闭上眼睛，凄凉的歌在心底低低缓缓地吟唱。 我将在那里，等待你的到来， 在黄昏的国度里，寻找永恒。 这里是终点，这里也是起点。 这里是最后的寂静之所， 我沉睡在此，呼唤你的名字。 “喂，路雪，搬来和我一起住吧？”尹深羽这么建议。 “一起住？”我疑惑望他。 “只是单纯住在一起，不做别的事情。”尹深羽怕我误会一样：“呐，你精神不好，又不会照顾自己，前段时间又没节制地喝咖啡，不就近看管你我实在不放心。” “好啊。”我咬着饼干继续看我的幼儿节目。“做别的事情也可以啊，你这么照顾我，我总该回报一下。” 尹深羽好像被我激到，大叫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皱眉思索：“除了床上服务，我没有别的方式回报你。” 尹深羽一把抓过我，强迫我与他对视。他的眼睛，漆黑而灼灼发亮。“我没有叫你回报我，我只是想和你做情人。” 我笑：“情侣不需要上床？” 他呐呐：“不、也不是这样……” 我扳正身体继续看电视咬饼干：“那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尹深羽激烈地说：“那是不一样的，爱情和感恩，完全的不同。” 我点头：“是，是，不一样。我明天就搬家，反正也厌倦了房东。” 尹深羽看着我，泄了气一样半天不说话，最终目光移向电视，一笑。 他的笑容，干净澄澈，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搬家很迅速，几乎将全部物品都舍弃。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尹深羽的住处很别致，围绕在大片木莲花海中的温馨小别墅，屋后是巨大的金色落日，美丽得仿佛妖精的童话。 尹深羽站在屋前，就好像指引迷路小孩回家的妖精。有些孩子气般炫耀微笑。“欢迎回家，从现在开始，这里也属于你。” 我一面进屋一面啧啧赞叹。“不知道你底细，还以为你是哪家的贵族少爷。” 尹深羽去厨房倒了杯牛奶给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贵族少爷哪比的上我，我可是蓝夜的no.1，又没有经济负担，不好好享受实在对不起我自己。” 我有点好奇：“如果没有经济负担，你当初为什么会进蓝夜？” 尹深羽魅惑一笑，下巴扬起呈四十五度，完美的笑容令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这么完美的外表如果没有人来欣赏，岂不是太可惜？” 我：“……”这个人实在自恋得可以。 沐浴过后，尹深羽在床上看书。 顺便说一句，如此豪华的别墅里，这张床是豪华之最，大到占据了整整一个卧室，在上面打滚绝对不会掉。柔软度不可思议，躺上去就舍不得下来。 我躺在尹深羽的旁边，淡笑，闭目养神。 唇角有些痒，睁开眼，尹深羽正小心翼翼地亲吻我。见我醒了，立刻红着脸弹跳开。 我笑，这样的蝴蝶轻啄哪里叫做吻，亏他还是蓝夜的no.1.我迎上去，手挽住他的颈项，啃咬他的唇，追逐他的舌，爆发式的热吻。 尹深羽一颤，激烈回吻我，唾液交换，紧窒无法呼吸。 情欲涌上来，我的手摸进尹深羽的衣服下摆。 不料他却猛然打开我，退开，眼里满是惊慌。 “怎么了？”我问他。声音因情欲而有些嘶哑。 他缓缓抚摸自己的唇，像在回味。“你的吻，是冷的。” 我笑出声。“怎么，你在批评我的技术不好？” “不。”尹深羽自嘲似的一笑：“我只是在问自己，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你的爱。” 我又看见林萱。 前行于木莲花海之中，快步地跑，在我快要跟上的时候，她突然转身，洁白的裙如花瓣般盛开。 她朝我笑，伸出食指竖在唇边。 不要说话。她的眼神在这么说。手指轻盈慢慢舞动，划过我的长发，轻抚过我的耳边。 你听。 是风的声音。 寂静的，苍凉的，温柔的。 他想要我的爱。我问林萱，我是否该爱他？ 林萱吃吃的笑。他只是在施舍你。当他高兴地时候，就对你好。当他厌倦的时候，就毫不犹豫抽身离开。就像许智钧那样。路雪，你难道还没有受够教训？ 是的，这教训我已经受够。但是他对我好，我总该回报。 我微笑，有了决定。我会给他爱情，直到他不再爱我。 装作爱上一个人，比付出真心，要容易许多。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只是这样简单的话语，足以叫人感动一生。 是的，尹深羽，我爱你，直到你不再爱我的那一天。 目光时刻追逐着他，静静看着他微笑，轻轻挽住他的颈项撒娇，牵起他的手，依偎在他怀中。 别人告诉我这就是爱，但我还是不明白。 然而很有效，尹深羽很感动，甚至是受宠若惊的。 我吻他的时候他会不受控制地回吻我，优雅从容镇定理智全部消失不见。 亲昵的小动作多了许多，有时他会无意识挑弄我的头发，有时是拨弄我的手指。我下厨的时候，他跟在我后面转来转去，总是挡我的道。 当然，绝对不能忘记，要装作漫不经心的，随口撒娇对他说，我爱你，真的好爱你。 每次他听到我这样说，眼睛总是亮晶晶的，高兴得几乎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每当这个时候无论向他提什么要求都答应，所以我通常说完了我爱你之后，下一句话就是找他要零用钱。没有办法，他对我的占有欲十分强烈，会给我想要的一切，却控制了我的经济能力。我的存折也早已被他没收。 两人走在马路上，别人多看我一眼，他就会不高兴，不说话，不看我，表情哀怨，闷在房里涂涂写写。我要耐心哄他，安抚他，说一堆甜死人的情话，实在不行就吻他。他很喜欢我的主动，通常这招百试百灵。 更不要提我多看了别人一眼多和别人说句话是什么情况——好在我本来就不喜欢理人。 然后他开始挖掘历史，从我进到蓝夜第一天，到在蓝夜最后一天，接了几个客人，说过哪些情话，他清清楚楚。 实在佩服他的超优记忆力，于是也有点明白他总是旷课却总是高分的成绩。 他逐渐学会说一些口头禅，比如：你曾经对浩之怎样怎样，却不对我怎样怎样。你给许智钧买过什么什么礼物，却从来不给我买。 在意一些连我自己都没注意过的小事。 我从说好话，装傻，一直到反过来挖掘他的历史。 虽然我记忆力没那么好，但随便挖一两件出来，也是够的。尹深羽立即指天赌咒发誓只爱我一人。于是双方保证不再翻彼此旧账，此时才罢休。 趁尹深羽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我提出要独自外出。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果然反悔，我说好话，他不理我。我冷下脸保持沉默，他满脸哀怨泪眼汪汪。怎么看都是我欺负了他。 最终我还是出了门，尹深羽要陪我，我坚决不肯。其实我只是到附近的超市买点日用品和蔬菜，尹深羽最近要期末考试，我不想让他太分心。 所以这段时间，换我监禁他。 难得出门一次，顺便多逛了些地方。女生上街就是这样的，毫无计划，先去地点a，再去地点b，看到地点c又跑过去。一天跑下来，最终离初始目标差了十万八千里。好在我的总方向没有偏差，一直是朝向大超市。沿路看到精品店就进去，每一件饰品都拿起来抚摸把玩一下，每一件都觉得可爱精致，可是认真想买的时候又都看不中。看到漂亮的衣服也是这样，每一件都觉得好看，穿在身上比划一下又有诸多毛病。整条街被我巨细无遗地逛过，手中仍然空空如也。 站在街尾最后一家服装店，我对着一件衣服皱眉思索。 大概是我思索太久了，店员终于忍不住，走过来说：“喜欢的话可以试试。” 我答：“让我再想一下。” 店员满脸黑线，郁闷走开。 我继续犹豫挣扎：到底要不要买呢？我已经有一件相同款式的了，只是颜色不痛而已。可是面前这个颜色好可爱，到底要不要买呢？要不要呢？ 忽然听到店员在旁边大声说：“你都看了这么久，到底要不要买？不买就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我以为是在说我，吓一跳回头，却发现店员是在教训一可疑人物。这个人穿大衣戴帽子戴口罩戴围巾，全身上下围得严严实实。虽然说现在的很多非主流小孩也这个打扮，但这个人头低低的一副做贼的畏缩模样，非常非常的可疑。我好奇了一下，瞟见那店员的严厉目光射向我，当即决定还是不买衣服了，匆匆走出服装店。 到了超市，很快将刚才的事抛在脑后。尹深羽喜欢西餐，我挑选了一些鸡翅。在挑选红酒的时候一回身发现刚才的可疑人物就在我身后，心想这还真巧。逛了大半圈挑选白菜的时候忽然发现那可疑人物在我身后挑白菜，我转身的时候他正好也向后转过去，心下有些怀疑。接着我故意绕回红酒专柜，那可疑人物居然又跟着我回来挑红酒。我当下大惊，不露声色向前走了一段，猛然一个拐弯躲在角落。果然那个可疑人物疾步跟上来左右观望。我看准那人手上没拿武器，抓了皮包劈头盖脸就打上去。 一面打一面叫：“跟踪狂！变态！” 可疑人物的帽子被我打掉下来，他抓住我的皮包连声道：“别打，是我！” 我停顿，看清那人的面容，哭笑不得。 竟然是尹深羽。 周围有人凑上来看热闹：“怎么回事，要不要帮忙叫警察？” 尹深羽抓着我连连道歉：“没事没事，我们是情侣，在闹着玩呢。” 我只好苦笑。 人群散开，同时叽叽喳喳：“现在的年轻人啊，什么都敢玩……” 我本来要狠狠骂他几句的，但是一看到尹深羽的狼狈模样就没气了。“你干什么跟踪我！” 尹深羽心虚地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我：“那个，我只是，只是……” “那个是什么？只是又是什么？” 尹深羽头突然抬起头来，振振有词理直气壮：“你最近不爱理我，和我说话也是爱理不理，还总是偷偷摸摸一个人外出。这分明是有外遇的征兆！” 我快晕过去。 “我不理你是因为你要考试！我不和你说话是要你认真复习！我哪有偷偷摸摸外出，那都是跟你打过招呼了的。再说我只是出来买东西，哪有时间去外遇！” 尹深羽抿着嘴，妖媚细长的眼睛闪亮，哀怨看着我。这是他的必杀绝招，叫做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长长叹气。“尹深羽，你对我多一点信任可不可以？你这样我会很累。” 尹深羽眨了眨眼，哀怨瞬间不见，换上一副认真沉默的表情。 他甚至轻扯唇角笑了笑：“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不够信任自己。我在害怕，害怕你爱上别人要离开我。如果你要离开，我一定阻止不了。你对我没有留恋，你……并不爱我，不是吗？” 我一震，他竟然知道…… 尹深羽仿佛若无其事说：“对不起，我并不想使你为难。是我太自私，你无需顾忌我。如果你爱上别人，你可以……可以……”他后面没有说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直望进他的眼睛。“尹深羽，我不懂得爱人。过去，对浩之，是感动。对许智钧，是依赖。那样的感情，还来不及绽放为爱，就全部枯萎。现在，请你相信，如果我爱上什么人，那个人只会是你。” 尹深羽紧握住我的手，深深凝视我，不再言语。 第六章 那天的晚餐是在尹深羽介绍的法国餐厅吃的。 酒杯盛着紫红色晶莹的葡萄酒，芬芳浓烈，和超市里卖的果然不是一个档次。这样的高档环境，我是第一次来。毕竟我在蓝夜的时候坚持不出台。 “干杯！庆祝！”尹深羽的酒杯撞上我的，发出清脆的回响。 “庆祝什么？”我问他。 “是呀，庆祝什么？”他反问我，似笑非笑。 我想了半天，慢半拍注意到邻座的一大捧鲜花，脱口而出：“情人节快乐！”又羞窘道：“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今天是情人节，没准备礼物。”作为情人，我实在不合格。 尹深羽微微一笑：“庆祝我们相遇两周年。” 我一滞，皱眉思索。我是在蓝夜认识他，接下来才发现他和我同班，而且就是班上传说中一年难得出现一次的幽灵人物。可是我在蓝夜才待了一年半，怎么也凑不到两年。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来，只好试探着问：“有两年了吗？我怎么记得是一年多？” 尹深羽摇晃着酒杯，漫不经心的说：“你果然不记得了。两年前的情人节，我被人打，你路过救了我，还送我巧克力，对我说情人节快乐。”他顿了一下，深深凝视我，漆黑的眸深邃，如迷离的夜空，魅惑迷人，将人深深吸引。“我这一生，第一次有人对我说情人节快乐。” 我目瞪口呆：“难道你就是因为这句话而喜欢上我？” 尹深羽唇角一扬，不置可否。 天呀天呀！我猛捶桌子。 突然又抬起头来看他：“不对呀，你如果那时就喜欢上我，后来为什么又百般刁难我，还抢我的客人？” 尹深羽非常有理：“你忘记我，我不该生气？你当着我的面和别人调情，我不该生气？我故意欺负你，是叫你快点离开蓝夜，你不但不离开，还进一步下海出卖自己，我不该生气？你那个脾气，又呆呆傻傻，要不是我一直护着你，你能有今天风光？” 我连连点头：“是是，尹深羽大人说的是，尹深羽大人万岁！” 尹深羽说：“今天是情人节，又是我们相遇两周年，你有什么礼物要送给我？” 我呆愣：“不是说了吗，我没有礼物啊？要不然你允许我现在去买？” 尹深羽不慌不忙拿出一个小饰物盒。“你没有准备，我有。”他将饰物盒打开，推给我，里面是枚亮晶晶的戒指。 我望着他，他正期待看我。“嫁给我，小雪。” “可是……”我有犹豫。 尹深羽笑的狡猾。“我绑不住你的心，总要先绑住你的人。免得一个不留神，你就跟别人跑了。” 我汗，都已经跟他保证发誓，他还是不相信我。我取出戒指，华丽的水钻在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你真的想清楚？为了我是否值得？你看，我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你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 尹深羽挑眉，自信傲然。“你在怀疑我的眼光？” 我笑：“就算你反悔也来不及了。”将戒指套到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 尹深羽呼吸急促，一把抓住我的手，目光深邃简直是想把我吃掉。“收了我的戒指，你就再也跑不掉。” 我轻轻的笑。细微的，小小的幸福涌上来，很快乐。被人宣告占有，被人深爱，被人宠溺，被人需要，非常的，幸福。 旁边有人靠过来，看清尹深羽，惊讶大叫。“果然是你，深羽，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两个同时抬头看，是个很高贵的女人，穿着性感的长裙，妩媚迷人，唇上的红彩闪耀珍珠的光泽。 那女人非常激动：“我一直在找你，他们说你离开蓝夜了。你怎么可以不说一声就离开？” 尹深羽微笑，眼睛却没有温度。我知道，这代表他不耐烦或者有点生气了。他将手抽开，淡淡道：“我想离开，自然就离开，不需要和任何人说明。” 女人一点也不生气，保持良好的教养风度。“深羽，我很想念你。和我在一起如何？我不会亏待你。” 尹深羽脸色已经变冷。“不好意思，我早就已经不做了。你想要的话，可以找别人。我就快结婚了。”说完紧紧抓住我的手。 女人吃了一惊，仿佛这才注意到我：“你……我好像认得你，你也是蓝夜的……” 尹深羽拉起我就走：“我们已经和蓝夜没关系，请你以后看到我们也装作不认识。告辞。” 那女人在身后远远地招手：“深羽，改变主意的话，随时欢迎回来找我。” 尹深羽怒气冲冲抓着我离开餐厅。到了餐厅外面，他开始结结巴巴解释：“对不起，那个人，是，以前的，客人……” 我笑：“没关系，我不介意。” 不料这样一说，尹深羽的脸反而更黑。“反正你不爱我，我跟谁有怎样的过去，你一点也不介意不吃醋不好奇！” 我哭笑不得，只好连声说：“我介意我吃醋我好奇，你快给我解释。” 尹深羽脸色马上放晴，做错事的小孩般慢慢别扭解释：“那个呢，她是我以前的客人。其实也没什么，她常常来找我，我对她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离开蓝夜我就跟她没联系了，刚才也是偶然碰到……” 夜正凉，美丽的星石点缀在空中，空气清新，四处散发着芬芳的玫瑰香气。尹深羽买了一朵玫瑰送给我，微笑。 “情人节快乐，雪，我将爱你一生一世。” 那天晚上，我将自己完全交给尹深羽。 像被温暖的水流包围，迅速淹没，又高高浮起。一夜沉浮，极致的欢愉。 尹深羽去学校上课，我疲累不堪，陷入沉睡。 嘟，嘟，客厅的电话响个不停。 我本不想理会，无奈铃声坚持不断。 不得已撑着酸痛的身体下床，接起电话。 “你好，这里是xxx律师所。”公式化又客气的声音响起。 我一愣：“你好？” “请问叶可仪女士在吗？” “是……我就是……”不安一点点将我笼罩。为什么会有人知道那个名字？为什么还会有人用那个名字找我？ “是这样的，我是林萱的委托律师。林小姐生前委托过我，在她死后将所有的遗产转赠给叶可仪女士。请你于明日下午2：30到xxx律师所来一趟办理相关手续。” 啪嗒，电话自我手中滑落掉在桌上。 林萱……竟然是林萱……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这么做？难道她早知道我想杀死她？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将所有遗产转赠给我？为什么？我不明白！ 一道轻盈的白影自我眼前掠过，我想抓住，手中却是空的。我呆呆看着面前的人，发问，为什么，林萱？你早猜到一切了吗？ 林萱一笑，食指竖于唇边示意我噤声。妖异的歌声漫空响起。 这里是终点，这里是起点。 这里是最后的寂静之所， 我沉睡在此，呼唤你的名字。 我蜷缩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作一团。四周尽是黑暗，没有空气，也没有光。一切皆是寂静，而林萱，正在一个极其相似的地方等我。 我陷入深眠，每一次沉睡是如此短暂，而每一次却都像是醒不过来。反反复复挣扎，找不到尽头。 尹深羽终于回来。 我睁开眼，缓缓一笑：“欢迎回家。” 尹深羽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劲，他以为我的虚弱是因为昨夜消耗过度。 “对不起，我有些过了。”他抱住我，安慰。 他的怀抱很温暖，我紧紧拽住他，像是找到出口。我渐渐又要陷入梦中。 “你最近不要出门。”尹深羽忽然说。 “怎么了？”我努力睁开眼看他。 “班上转来一个女生，是林萱的妹妹，说是过来办理林萱的身后事。林萱的死是意外，但总是和你有牵扯。你最好不要和那个女孩碰面。” 我无言。 林萱的妹妹…… “雪？你在听吗？” “我明天要出去。” “恩？” “律师……律师打电话来说，林萱将所有遗产转赠给我。” 一瞬间，空气陷入压抑的沉默。 我终于哭出来。“怎么办？尹深羽，我要怎么办？” “不要害怕。”尹深羽安慰我：“林萱的事和你无关，那只是意外。” “你不明白。”我摇头，哭得发不出声音。不是害怕，是绝望。被人遗弃，孤独存在于世上的绝望。“林萱早就知道我想杀她，她是自愿跳下去的。是我，我的错！” “没人有错，那只是意外！”尹深羽坚持：“我和你一起去见律师，无论那里有什么，我都陪在你身边。” 我点头，泪水滑落下来，染湿了发。 林萱的遗产很简单，一个长方体密码盒，以及银行里三百万存款。 “实在对不起。”律师永远公式化的声音：“因为林小姐生前没有交代，而且事出仓促，我们不知道这个盒子的密码。” 我面无表情点头，身旁尹深羽用力抓紧了我。 然后是验明身份证，划账，过户，一系列手续。 尹深羽听到叶可仪这个名字时只是眉毛挑了一挑，没有多说什么。 一切事宜交代完毕，打车回家。 一路沉默。 到家后，尹深羽故作轻松开玩笑：“这下你可是百万富翁了。” 我没有笑，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密码盒。 尹深羽问我：“你觉得里面有什么？” 我说：“不知道。” 尹深羽说：“你想要的答案，也许就在里面。” 我紧紧咬唇。 尹深羽转身。“不必知道密码，直接将锁砸开算了。” 我连忙拉住他，摇头。 拉住他的手，在颤抖。 尹深羽说：“雪，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你始终要面对。” 颤抖愈来愈剧烈，我深吸着空气，放开他。 尹深羽果然去找锤子。 我拦住他：“我知道密码。” “什么？” 我蹲下身，一个字一个字输入密码，盒子咔哒一声立刻被打开。 尹深羽看着我，有些讶异。 “……861231，林萱掉下去之前对我说的数字，我的生日……刚才办手续的时候，我看到林萱的生日也是这一天。我们同一天生日，可是我不知道。” 仿佛穿越了时空，本以为早已遗忘的画面又出现在我眼前，清晰冰冷。 一个人仿佛被抛弃的表情说：“全国人民都在迎新年，没有人记得我。” 另一个人转回头来一笑：“傻瓜，全国人民都在为你庆祝生日，多幸福啊。” 烟火瞬间冲上夜空，点燃了整个冬夜的冰冷。 那一天，林萱对我说的话，亦是说给她自己。 一起了这么久，我竟然没有发现……从来没有发现……林萱是孤独的，甚至比我还要害怕寂寞。 盒子里面只有一份文件，更正确的说，是林萱写的手札。 每一封的开头都是，致亲爱的可仪。 一天一封，如同日记般，从来不曾到达我手中的信件。 致亲爱的可仪： 今天我终于与你相识，你看起来冷漠又骄傲，与小时候我远远看到的大不相同了。我要如何向你说出我的秘密呢？ 可仪啊，你知道吗？我们是被抱错的孩子。你，和我，在医院的时候，被父母交换抱错。我们两个，交换了父母。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你。而属于我的，似乎都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找寻了那么久，一直找一直找，终于才找到你。 叶可仪，你是在这世界上，另一个我自己。 故事很简单，我和林萱同一天出生，因为医院弄错了号码牌，两家的父母抱错了婴孩。 不是没有发现问题。当真相暴露的时候，我和林萱都已经长到七岁。 林萱的父母，也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找到我家，提出交换孩子。而我的养父母，严词拒绝。宁可不要亲生孩子，也不肯把我交出来。对方无奈，两家约定，双双避开不再见面。 林萱十岁就知道了真相，因为父母离婚，两个人都不要林萱，每年给林萱一大笔钱，见到不想再见，甚至是恨她。因为若不是她，他们两个人不会失去我。 林萱拿着那笔钱独自找到我，远远偷看我的生活。然后默不作声又回家，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有过怎样的痛苦嫉恨。 十三岁，林萱遇到一个名为温岚的少年，两情相悦。 十六岁，温岚与同父异母的妹妹订婚。 十七岁，林萱独自来到这个城市与我相识。 十九岁，林萱死亡。 女孩很是亲热，挽住尹深羽 “林萱是自愿死的。”尹深羽说：“她失去一切，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 我痛苦得没有办法发出声音，眼前一片黑暗。 “你要与亲生父母相认吗？”尹深羽问我。林萱的手札中留下了那两人的联系方式。 摇头：“我恨他们。”是他们使林萱绝望。 尹深羽叹气：“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他们不爱林萱，是因为太爱你。” “我更恨自己。” 林萱在手札里说，所有的人都已经背弃我，现在我只有你。 而我也背叛了林萱，所以林萱选择了死。 “那么就忘记这一切。”尹深羽说：“你没有权利恨自己，你必须代替林萱幸福活下去。” 我泣不成声。 至今还记得我独自蜷缩在黑暗，心里呼喊着救救我的时候，林萱走过来，温柔笑着说，不要哭啊。 当全世界都将我遗忘，我的身边只有林萱。 而当我慢慢获得幸福，身边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是得到的更多，还是失去的更多？ 伤口无法愈合，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 幻觉愈来愈频繁，林萱存在于每一个角落，歌唱着，奔跑着，轻笑着。 整个世界都是灰白色的苍凉。 理智是如此的清醒，幻觉却又是如此的真实。 没有人知道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这个世界里只有我。 我必须保持平常，不能让尹深羽太过担心。 尹深羽神色一天比一天疲倦，除了要照料我，还有功课，还有打工。他希望在结业的时候拿到奖学金，赚到足够的钱，用他自己的方式给我一个浪漫的异国婚礼。 不能让他看出我的不正常。 林萱在我耳边轻语，我仿若未闻。 只是幻觉而已，我可以控制得很好。 渐渐不再哭泣，不再哀伤，渐渐微笑。 尹深羽给了我太多，我能够给他的，只有无言的支持和微笑。 考试终于结束，尹深羽大大松了口气。 “你气色好了很多，”他宽慰地说：“学校放三天的假，出去旅游如何？” 因为在存钱，他节俭许多，但是对于我，绝不吝啬。 我拿着地图研究许久，最终指着本地城市的另一端。“那里是天然风景区。”所以不会太花钱。 尹深羽调笑：“还没嫁给我，就已经懂得贤惠持家，妙哉妙哉。” 我嘻嘻笑：“所以你要珍惜我。” 尹深羽恍然大悟般：“当然当然！一定一定！” 他向来珍惜我，我要学会珍惜手上的幸福。 带足零食，一路爬山，沿路咔嚓拍照不停。 “这叫做抓住瞬间的美好。”尹深羽说。 我无法认可，连我翻白眼，喝水呛到，走路摔跤，被蜘蛛吓得一动不动，诸如此类丢脸的事情都被他抓拍下来，这种瞬间的“美好”我连回顾一下都不愿。 心里盘算着如何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那些照片毁尸灭迹，无奈尹深羽看管得很严，我无从下手。 行至一个小庙宇前，香客繁多，我停下来喝水，尹深羽在摊贩前挑选纪念品。 忽然他急急道：“你快躲起来！” “什么？”我莫名其妙。 尹深羽解释：“我看见林晨了。” “谁是林晨？” 尹深羽看来真是很焦急，把我往建筑物后面一推，又假装若无其事继续在摊贩前挑选。 我悄悄探出头去，看见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一脸欣喜朝尹深羽走去。 女孩很是亲热，挽住尹深羽的胳膊……尹深羽甩开手，那女孩柔柔笑着说了两句话，越步到尹深羽身前，踮起脚尖就要吻上。 尹深羽躲闪不及，大为沉怒，重重挥手将女孩推在地上。周围有两个男孩围上来，似乎是女孩的同伴，大声骂着尹深羽，将女孩自地上扶起。 尹深羽冷笑说了几句什么。 大概是尹深羽说的话太难听，女孩恼羞成怒，指着尹深羽说了句话，愤恨离去。 等他们走远，尹深羽向我走过来。 我问他：“有人纠缠你？” 尹深羽眉头深锁：“她是林萱的妹妹。” 我一窒。 尹深羽道：“你别对她有亏欠感，她和林萱不和，林萱死了她恐怕正在偷笑。明明是来办理林萱的身后事，却只顾着招蜂引蝶。” 我默然不语。 尹深羽一脸沉重：“这个女孩非常任性，你还是不要和她正面接触。不知道她从哪里查到我曾经在蓝夜工作，幸好她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心里不安，忽然想到：“她是不是用蓝夜的事情威胁你？” 尹深羽一笑：“她想用钱买我，不过我的价钱太高，她买不起，所以她生气。” 尹深羽对于任性的客人总是很有办法，看来我不必操心。 回程的时候，遇见有人摆摊算命。 其实是不相信这个的，不过还是坐下来听算命先生编故事。 果然算命先生摇头晃脑对我说：“小姐印堂发紫，乃大富大贵之相。只可惜紫气带黑，定是好事多磨，有富贵相却没富贵命。从掌纹来看，你乃天煞孤星下凡，克父克母克夫克子，注定孤苦一生。不过不要紧，幸好你遇见了我。我这里有一串紫玉珠链，乃太上老君花费七七四十九日练成，可以避邪消灾，化解一切磨难。本来是无价之宝，但相遇即是有缘，我做个人情打个折扣，只收你八百八十八元，保证你家庭美满，和和美美……” 我笑，付了算命钱，拉了尹深羽要走。 算命忙道：“且慢，小姐身边这位先生印堂发黑病气缠身，恐怕是犯了小人。黑气中带有红光，必有大难。我这里有一串紫玉珠链，乃太上老君花费七七四十九日练成，可以避邪消灾，化解一切磨难。本来是无价之宝，但相遇即是有缘，我做个人情打个折扣，只收你八百八十八元，保证你家庭美满，和和美美……” 尹深羽哈哈大笑：“我快要结婚，幸福美满不过如此，怎会是大难？” 我心有不安：“要不然还是把那串什么链子买下来防身？求个心安。” 尹深羽笑：“不把你说得心慌，你怎么掏钱买他的东西？那种塑料手链在批发市场论斤卖，就算真有什么灾祸它也保不了平安。” 我点头，却还是觉得不安，中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回到家已是夜半三更，尹深羽的手机响起。 “是林晨。”尹深羽说：“她约我出去见面。” 我想起白天的算卦，皱眉。“不要去。” “不去的话，她就向学校告发我在蓝夜上班的事情。这样一来学校就会取消我的奖学金。”尹深羽抚摸我的脸颊表示安慰。“我和她说清楚，马上回来。” 我无奈点头。 尹深羽微笑：“不要担心。”他吻我，吻得极深，纠痴缠绵。 “我爱你。”他低声，仿佛许下一生的誓言。“等我回来，我要听到你说爱我。”他顿了下，补充：“希望这次是真心。” “好，约定。”我与他勾手指。 “约定。”尹深羽一笑。 我望着他离去，看着他的背影自我视线消失。 他没有再回来。 他的尸体在小巷子里被人发现。心口正中一刀，血液如泉涌。他的手机掉落在手边，按了几个数字，是我的号码，却没有来得及拨出去。 —————————前传完结—————— 第一章 *引* 许智钧爱上林萱，路雪对林萱起了杀机，这是妒忌。 林晨想得到尹深羽，得不到就毁去，这是欲望。 路雪要复仇，为了林萱也为了尹深羽，这是愤怒。 贪婪，欲望，自私，妒忌，愤怒……这些都是人生来就有的原罪。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有着相同的罪。 因为疯狂地爱着，所以炽烈的恨着。 如果无法得到救赎，那么请一起在地狱中沉沦。 ~~~~~~~~~~~~~~~~~~~~~~~~~~~~~~ 他狠狠进入我，巨大灼热，剧烈的冲击令我心跳都停止。我抓紧床单，一声闷哼，许久才缓过气来。 “疼吗？”语气怜惜，他甚至拂过我眼角一滴泪珠。 我没有回话，不管是否疼痛，他都不可能停止。果然他轻笑，抓住我的肩膀就是一阵猛烈的冲击。我无法呼吸，眼花缭乱，溺水般紧紧抓住他的背，抓出一道又一道鲜红痕迹。 我以为我会窒息而死，最终他还是放开我。我瘫软一团，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心跳渐渐又活过来。 忽然发觉他要下床，赶紧向他索要报酬。一开口，却是虚弱到不可思议。 “安明阳……给我温岚的资料。” 他回过头来，微笑，低沉醇厚的嗓音中有着不可预知的危险。“在我的床上，却想着另一个男人。看来我的魅力还是不够。” “我们只是交易，事先已经说好的。”我重复：“给我温岚的资料。” 他给我一个吻，如蝴蝶轻触。然后慢条斯理地微笑。“要有点耐心，我会履行承诺。是承诺，不是条件。” 他沐浴，叫我也来清洁。我四肢瘫软连床都下不了，他干脆抱我进浴缸，帮我清洁的同时动手动脚。我防贼一样盯紧他的动作，深邃的眸光真叫我害怕。如果再来一次我八成会死。好在他只是清洁而已。沐浴完，安明阳带我去餐厅吃饭。 我不太习惯这样高雅的场合，黯淡的灯光和温馨的气氛。侍者教养良好谈吐优雅，食物美味可口绝对值得那些高昂的价格。由奢入俭难，我怕自己有一天会意志动摇沉醉在美好的景象中而忘了初始的目标。 酒酣耳热，我终于第三次提出：“给我温岚的资料。” 安明阳摇晃着酒杯，紫红的液体在灯光照射下变换着奇妙的颜色。“你的耐心还是不够。温岚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就凭你这样冲动也敢打他的主意？” 我闭嘴不做声。 安明阳温和微笑，眼里却是嘲弄。“先告诉我你的目的。” 我十分坦白。“温岚曾是林晨的未婚夫。” “你和林晨有过节？” “是你告诉我的！”我一下子站起来，恨声：“林晨杀了尹深羽！”呼吸起伏，那些无力的感觉，不甘心，绝望，愤怒，痛恨，游窜蔓延在四肢，我紧握住拳。“林晨追求尹深羽，因为得不到他，就杀了他，这是你说的！” 安明阳和颜悦色看着我。“周围的人都在看你，冷静些。” “我怎样冷静！”想到尹深羽无法再睁开的眼，想起他苍白的微笑，我全身血液都在燃烧。 安明阳微笑：“为什么会来找我帮忙。我记得之前你已拒绝过我？” 我愤怒指出：“你怎能这样无动于衷，尹深羽是你弟弟！”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个兄弟。”安明阳淡然柔声说：“他只是个很碍眼的存在，现在他消失了，很好。” “你！”我扬起巴掌，轻易被安明阳握住。“坐下来。”他说。 我看看周围，注意到好奇吃惊的目光。我坐了下来。 “尹深羽是怎么死的，我不管。不过，我可以帮你。”安明阳看着我。“为了你。” 我苦笑无力。“当初你找上我是因为要气尹深羽，现在他死了，你对我还有兴趣？” “对。”安明阳看着我，一字一句柔声说：“我对你很有兴趣。” “很高兴你对我有兴趣。”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只要肯帮我就好。“那么你愿意给我温岚的资料？” “即使给你资料，你就能够接近他？”安明阳神情悠然：“温岚是什么人，岂是你相见就见？你打算去他公司打工，等上十年八年等和他偶遇的机会，还是在他家的门口拦截他？” 我无话可说，因为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安明阳慢条斯理道：“据我所知，你也是林家的人，说起来你还是林晨同父异母的姐姐。为什么不回林家认亲？这样你对付林晨或者接近温岚都方便许多。” 我没有太意外，安明阳是个很有办法的人，无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这也是我来找他帮忙的原因。“是的，我有这么想过。我本是林家的大女儿，出生的时候在医院抱错了。虽然我手上有证据可以与他们相认，但若让他们知道我管一个杀人犯叫了十几年妈妈，还在蓝夜待过，不要说相认，恐怕见面都不肯。” 安明阳看着我，如盯住猎物的毒蛇。“如果我可以帮你隐瞒一切？” 我回望他：“你愿意帮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安明阳目光灼灼，危险难测。我屏住呼吸，心跳飞快，却还要装作镇静。 他终于微笑。如危险的豹子，一寸寸打量自己的猎物，缓慢煎熬，思考从哪里下手。 “很简单，成为我的女人。” “和过去一样？” 安明阳笑的极其温和。“过去是我邀请你，而现在是你主动投入我的怀抱。所以，我决定改变游戏的方式。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否愿意？” 我叹气。之前他无条件给我，我不要。现在我主动找上门来，就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心里准备。“我愿意。” 他站起来，捏住我的下巴，给我一个深吻，唇移到我耳间，温热呵气。“欢迎来到地狱，我的小兔子。” 安明阳带我出席一个酒会，同时将我要找的人指给我看。 那个人，二十六岁左右，正处于男人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他有着柔软微卷的黑发，温柔美丽的蓝色眼眸，淡而忧郁的微笑，令所有女人痴迷尖叫的精致面容。 在他名下有数以百亿的资产，他的公司是德国最大的制药集团，他的照片常常被刊登在美国最顶尖的财经周刊，他是世界上最成功最有魅力的男人。 他，就是温岚。 我一直在思考应该怎样搭讪才能够令他印象深刻。 他是整个舞会的焦点，众星捧月被人包围，每一位来宾都在找机会和他搭讪，相比之下我是多么渺小不起眼。 我还在苦苦思索的时候，温岚向我走来。握着盛满蓝色透明液体的酒杯，柔软温和的微笑。 “你好，我是温岚。”他的介绍如此平白，语气平淡不过如此。 然而他是温岚，即使刻意埋藏，也隐匿不住璀璨的光辉。 “你好。”我显得受宠若惊。“我叫做叶可仪。” “你是安的朋友？”温岚打探我的目光有着惊奇。 我笑：“我是他的私人助理。” “温岚。”平淡两个字，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我叫做叶可仪。” 温岚道：“你对安来说一定很特别。他从未带女人出席过宴会。” 是有点特别，你可以称我们为主仆关系，契约关系，利用关系，但绝对不是朋友关系或者恋爱关系。 我仍是笑：“你一定误会了，安明扬有喜欢的人，但不是我。……看，他把我丢在个陌生的环境，独自跑掉了。” 我要捕获温岚，首先不能让他误会我是别人的女人。 我又问：“你和安明扬，是好朋友？” 温岚微笑着：“不，是敌人。” 我呆怔了一下。 温岚柔和地说：“安是个很强大的竞争对手，我和他难分胜负。” “呵呵……”我干笑。 安明阳竟然没有对我说明过这一点，看来他答应帮我，有部分原因也是为他自己。 有人朝我们走过来。“温岚，你怎么在这里？许多人都在找你。”语气很亲切，似乎是在呼唤自己的孩子。 然后我看到他。 那是一个保养得极好的中年男子。 岁月在他的身上只留下了成熟的痕迹，找不出一丝沧桑。他的发依然漆黑如墨，他的面容仍然神秀。鬓角有几条皱纹，微笑着的眼平和悠然，有种古井无波的安详。 那人也正在看我。礼貌而客气微笑着。“这位小姐是？” 温岚介绍道：“这位是叶可仪小姐。”他转头看那中年男子，语意不言而喻。“叶小姐是安明扬先生的私人助理。” 中年男子平静的面容出现裂痕，十分意外的样子。“叶小姐。”他的语气变得热络起来：“很高兴认识你。” “这位是正宇集团的总裁。”温岚转过头来为我介绍：“林正宇先生。” 仿佛一道惊雷劈在我头上，我震惊睁大眼，退后一步。 这个人就是林正宇……这个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原来他是这个样子的…… 细心如温岚，立刻发现我的脸色不对。“叶小姐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我偷偷看了一眼林正宇，摇头：“太晚了，我该走了。” 第二章 温岚现出不舍的神情来，似乎还想和我多说一会话。“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心下狐疑。不是说温岚优雅而高傲，不喜欢接近人？怎会对我这样好？难道是因为安明阳的关系？温岚和安明阳之间有着怎样的过节？ 心思辗转之间，客气拒绝。“不必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林正宇道：“既然叶小姐不舒服，还是请温岚送你一程吧。” 我这下是真的惊异了。温岚可谓是林正宇的准女婿，林正宇竟然会主动要求温岚接近另一个女人？安明阳究竟是何方神圣，值得他们这样费心关注。 于是微笑接受。“好的，麻烦你了，温先生。” 温岚微笑：“叫我名字即可。” 两人一齐离开会场。温岚的车停在一个较为偏僻的位置，乳白色的车身，漂亮的金属光泽，显眼夺目。一如他的人，想要低调，却永远是最出众的那个。 坐上车，开动。车保养得很好，无论内外都看起来如新，或者这本来就是辆新车？车内找不到任何装饰品，极为公式化而严肃的空间。 温岚看我系好安全带。“你住哪里？” 我报了一个地址。 温岚惊讶：“你住酒店？” 我呵呵笑：“我才刚来这个城市，还未决定是否久居。” 温岚道：“我以为安会给你安排地方。” 我继续干笑：“他没有义务照看下属的私生活。” 温岚不再多问，声线柔和。“酒店不比自己家，即使是短住，还是有个固定的居处为好。” 我微笑不语。 他开了暖气。我喝过酒，这坐垫又如此柔软舒适，我开始频繁打哈欠。不知不觉竟陷入深眠。若不是温岚摇醒我，我恐怕要睡到明日日上三竿。 “醒一醒，我们到了。”温岚轻轻摇晃我的肩膀。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温岚的肩膀上，一惊，直挺挺就坐起，慌张道歉：“对不起。” 也许是因为他的笑容太温柔？我对他无法产生一丝戒心。 “没关系。”温岚摇下车窗，冰凉的风拂在我的脸上，我完全清醒过来。 “我们到了。”他看着车外。 我点点头：“谢谢。”又小声说：“再见。” 温岚温和微笑安抚我的情绪。给我名片：“这是我的电话，你有事可以找我。” 我也递上我的。 下了车，低头匆匆往前走，温岚在后面叫我。“可仪。” 我回头，温岚笑得很是明媚。“后天可有空？” 我点头。 温岚声音轻快。“我请你喝早茶，九点钟来接你可好？” 我迟钝一下，缓慢点头。 温岚笑：“晚安，做个好梦。” 我道：“晚安。” 他这才摇上车窗，慢慢开走。 我上楼，打开客房，安明阳正笔直坐在沙发上喝红酒。 “欢迎回来，我的小兔子。”他温和微笑，笑意无法掩藏兽性和血腥。他天生是带有侵略性的，怎样掩饰也无法隐藏的危险。 我慢慢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一手搭在沙发上，让我枕着他的手臂。他的姿势很随意，彻底的放松。他喝酒的速度很慢，一口又一口，喉结轻轻的颤动。 实在太有压迫感，我胆战心惊。他忽然抓紧我，让我靠在他的胸膛上。我浑身僵硬，靠着他一动也不动。这对我来说太不专业，我试图让自己缓和平静。他并不给我时间，猛然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红酒，杯子重重往玻璃桌上一放，头一低，深吻下来，打开我的口腔，热情炽烈到让人无法呼吸。他的口中还带着浓郁方向的红酒味道，甘甜的，细细品味会有一丝辛辣。燃烧血液，令整个身体沸腾。我回应他的动作，他却急迫到连解开扣子的时间都没有，拉拽撕扯，野兽般的力气将我的牛仔裤扯碎。倾身坐在我身上，那早已灼热不堪的地方冲刺埋进我的身体，撕裂的痛苦蔓延开来，我倒吸口气，努力使自己适应。他依然不给我适应的时间，动作疾速猛烈，每每此时，我都无法呼吸，找不到心跳，抓不到空气，窒息而晕眩，拽紧床单，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一些依靠。他挽住我，将我的双手缠绕他的背。我无法自制在他背上抓出一道道血痕。他在我耳边喘着气，急促，剧烈，越来越大。 短暂休息后他抱我上了床，我以为他良心发现，没想到他还想继续。我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他，声音破碎。“别太过了，我后天还要与温岚见面。” 他动作一顿，眼睛在暗夜下闪闪发亮。然后重重扑下啃咬拉扯。他永远是夜间的黑豹，安静伺伏，瞬间爆发无人能够抵挡。他的动作一次比一次深入，一次比一次狂野。一次比一次剧烈。我累得昏迷，不知道他是什么时间放开我，又是什么时间离开。 第二天傍晚我悠悠转醒的时候模糊想到，好在温岚给了我一天缓冲时间。一个打盹，又陷入深迷。 次日醒来已是九点四十。太过震惊而瞪着眼睛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有好几秒，我分明上过闹钟的！掀开被子就下床，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深深吸口气，低咒一声。我不是个做事毫无计划的人，会出现这样的错误全是因为安明阳！忍着不适迅速清洁，换了一套能见人的衣服，将身上的碎片扔进垃圾桶。终于将自己打理到能见人，连化妆都来不及就下楼，此时已经是十点一刻。边走边涂唇彩，至少让自己看起来有点血色。到了楼下摸出手机寻找温岚的号码，正在拨号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温岚的车。 乳白的车身，在灿烂的阳光下，闪闪耀眼。他坐在车中，温和望着我，笑得像个王子。 我是真的怔住，迅速回神，朝温岚走去。一边坐进他的车一边抱歉：“非常对不起！我起晚了，让你久等真是不好意思，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叫我？” “没关系，没有等很久。”温岚缓慢而沉稳地说：“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如果我没有醒来，他会一直这样等下去的吧？我想。温岚是个很会照顾别人感觉的人，不让人感觉任何不自在。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格，这样精致如天使的面容，加上他的家世他的背景他耀眼的光环，足够让任何女子爱上。包括林萱。我终于能够明白。 爱上温岚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温岚不爱，也没有关系。会痛苦，会悲伤，会退让，但是不会恨。 一瞬间，我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 这样的温岚，我会爱上。然而这份爱，要缓解我心中的恨，远远不够，永远也不够。 这次温岚选择了一家环境幽雅的露天餐厅，倚傍河流。温岚向我推荐这里的乌龙茶，据说远近驰名。我只喝了一口，接下来囫囵吞咽小笼包，吃完小笼包后速度慢下来，装模作样优雅地吃蒸饺，吃完蒸饺再吃印度飞饼，吃完了飞饼又要了一篮烧卖，之后店主来推荐新出来的汉堡套餐，我也全部收下。一整杯乌龙茶全当做解渴之用，完全没有品尝到味道。 温岚真是被我震到，微微睁大了漂亮的蓝眼睛，清澈得像流动的水晶。“你很饿吗？” 我呵呵呵地干笑：“昨日忙，忘记了吃饭，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温岚适然。“不要紧，我这里还有，不够的话再叫。”他将小笼包递给我。除了喝茶，他是什么也没有吃。 我摆手：“没关系，不用了，我吃饱了！”女人如果想钓到男人，就不能在他面前吃的太多。我已经犯了这个禁忌，希望温岚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 温岚缓慢温和道：“很难想象你是安的私人助理，他以前从来没有过助理。你知道，他几乎完美，而且精力旺盛，无论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是不是完美我不清楚，精力旺盛我倒是深有体会。我几乎要怀疑温岚是不是对安明阳产生了禁忌不伦的感情，否则他怎会这样称赞另一个男人。 温岚道：“你平时都做些什么？会很忙吗？” 我摇头。“不忙，只是收发文件之类的事情。就像你说的，安明扬完美又精力旺盛，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在做。” “安很看重你。把你放在最近的位置，时刻看到你，舍不得你受苦。” “不是这样。”我连连解释：“我只是公司新近的员工，还在试用期，安明扬对我还不能足够信任，所以不把重要的事情交给我。” 温岚微笑，不再提这个话题。“昨日林正宇伯父向我提起你，一直想再见你一面。” “啊……”林正宇想见我？是因为我是安明扬的助理？ “你不要误会。”温岚平和微笑。“林伯父说你长得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他对你感觉很亲切。看见你，就像是看见了他的女儿林晨。他还想把林晨介绍给你，他认为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 林晨。 我将玻璃杯紧紧握在手上，指骨嶙峋。只是听到那个名字，心潮起伏，恨意源源不断涌上。无法克制，无法掩饰。我想我还没有做好与他们正面应对的准备。 第三章 “我只是个小小的助理，”我说。“连公司的正式会议都还没有资格参加。林总裁那样的大人物怎会关注我？温先生大概误会了，我想林总裁只是说客气话罢了。” “绝不是客气，是真心实意。”温岚微笑：“不要叫我温先生，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我怎么敢当？温先生是璀璨的星辰，耀眼夺目，我不过是地上的一粒沙。” “我们是朋友。”温岚温和而郑重地。“我们是朋友，是平等的。你可以毫无顾忌叫安的名字，为何不能直呼我温岚。” 我失笑：“你这样的大人物愿意与我做朋友，我求之不得。温岚，很高兴认识你。” 温岚和颜悦色道。“昨日你得知林伯父的身份之后，似乎很惊讶？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没什么，我之前从来没见过林总裁，突然见到了，所以惊讶。” 温岚敛眸，长长的睫毛垂下。“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可以信任，原来你还是不能把我当做朋友。” “不，我没有不相信你。”温岚温柔的表象下隐藏犀利，我无法招架。叹口气道：“其实不是秘密，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林正宇是我的父亲。” 温岚平和的微笑变为震惊。 听到这种消息，我想没有几个人不会震惊。 有人竟想攀附权贵，冒充自己未婚妻父亲的孩子。 温岚还能保持礼仪和风度：“据我所知，林伯父为人一向洁身自好，并不曾和其他人有染。” 我无奈：“我是林正宇和前妻所生，和林晨不是同一个母亲。出生的时候被抱错。我才是林家真正的大女儿。之前的林家大小姐，不是真正的林家人” 温岚惊怔一会，目光有着鼓励。“不错，原本的林家大小姐和林伯父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现在的科技如此发达，dna能证明一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何不与林伯父相认？” 我摊手：“血缘不等同于亲情。众所周知正宇集团的总裁疼爱小女儿远远胜过大女儿，就连大女儿死了，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我相认与否，完全没有意义。另外，我不需要证实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大可以不相信。” 温岚神色黯然。“林萱的死，我很遗憾，林伯父也感到对她很亏欠。林伯父的确爱林晨多一些，那是因为他知道林萱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中有芥蒂。可若你是真正的林家大小姐，林伯父必定爱你如爱林晨。” 我眼睛亮起来，开始期待。“你说的是真的？他们肯接受我？” 温岚的微笑无尽的包容。“放心，我会帮你。” 他不再问我的话是否真假，他已经完全相信我。 温岚的耐性我小小见识了一回，他的行动力之强是我史料之不及。下午才和他一起去医院和他取证dna，晚上林家就举办盛宴欢迎我的到来。 我随温岚一齐来到林宅。 林正宇和林晨早就在门口等我。 一进门，林晨蝴蝶一般扑上来，温岚展开手臂，林晨轻轻就跃入了温岚的怀抱。挽着他的颈项，仰头撒娇。“温岚，我好想你。” 温岚微笑着，轻抚林晨的长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宠溺。“我也很想你，我的公主。”拉起那柔弱无骨的手腕，放在唇间一吻。 正如传闻所说，温岚极其宠爱林晨。 林晨还挽在温岚脖子上，水晶般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望着我。“你是谁，你和金女士长得好像。” 她的长发顺直散落在颈间，黑色的洋装衬得她肌肤雪白，淡粉色丝带小巧缠在肩上，光滑的肌肤皎洁如玉。身后是琉璃水晶灯，透明澄澈的光闪烁着，仿佛在她背后展开光华的白色羽翼。 她的眼眸，在一片光华的灿烂中，黑得如此纯粹，惊心夺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就是林晨，杀死尹深羽的人。 我开始控制不住起伏的呼吸。 我还来不及答话，忽然林晨咯咯大笑起来。“我知道了，你就是可仪姐姐。” 说话间，她已将温岚松开，如蝴蝶般轻盈，扑到我的怀中，靠在我怀里猫般磨蹭，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就正对着我。“太好了，我早想要个姐姐了。” 说得好像你从来没有姐姐一样。我在心中冷笑。 “你之前不是有姐姐吗？”我说。 “那种人才不是我姐姐。”林晨仿佛小孩子赌气一样，摆出厌恶的表情。“我没有那种血统低贱的姐姐。” 林正宇在旁边面色一敛：“小晨。” 温岚轻笑：“小晨是无心的。” 林晨轻快大笑，轻盈转到我身后。“可仪姐姐，你饿不饿，我叫人准备了许多好吃的。” 林正宇也看着我，极力的温和。“大家先吃饭。” 温岚说：“我有礼物送给小晨，你们先吃吧，我回车上拿礼物，马上回来。” 于是温岚出去，我们三个人先围着餐桌坐下来。桌子呈方形，以牛肉为主食，仆人笔直站在一旁，西式风格。 餐间林正宇对我说：“听说你现在住在酒店？不如搬回家来？” 当然很好。我点头。 林晨睁大眼：“真的？那我要可仪姐姐和我一起睡。” 林正宇慈爱道：“我已经给可仪准备好了房间。” 这时温岚走进来，手上拿了个笼子，笼子里装了只白色的绒毛小狗，正在轻快热烈地鸣吠。刚才我就在车里见过，那小狗还会舔我的手，非常乖巧，很是可爱。 林晨面似疑惑。“是送给我的吗？” 温岚笑容温柔。“上次你说想要，所以我买来了。” 林晨却兴致缺缺。“我现在不想要了。” 温岚正打开笼子让小狗出来，听到林晨的话动作一僵。“是吗？”失望的表情一瞬即逝，眨眼看去，依然是温柔包容的全然宠溺。“没关系，我再给你找别的。” 林晨挽住我的手，亲昵无比。睁大的眼睛期待望着我，小心乞求着。“可仪姐姐，和我一起睡。我想和你一起。” 我没答话。小狗见没人理它，孤零零转了几圈，叫了两声，大概是认出我，所以跑到我身边来。我伸出手，它立刻热情地舔舐。手心微痒，我不直觉露出笑意。 只听林晨高兴大笑起来。“可仪姐姐很喜欢的样子呢。这只小狗就送给可仪姐姐好不好？” 温岚温柔看着林晨：“你说好就好。” 这样的温柔，这样的全神贯注。我能想象，林萱看到这一幕，是怎样的黯然神伤。 林正宇温和道：“先吃饭再玩。” 他一个示意，仆人上前来把小狗抱走，又拿水给我净了手。 其实我不太饿，不过还是继续用餐。 林正宇的目光没有离开我。“可仪，你的养父母可好？” 我平淡道：“不知道。他们很早以前就离婚，告知我身世后就离开了。” 温岚闻言轻轻望了我一眼，林正宇目光沉敛下来：“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我报以微笑。 用餐完毕，林晨扑到我怀里，仰着头对温岚说：“今天我要和可仪姐姐一起玩，你先回去吧。” 温岚微微一笑：“我明天再来看你。”又对我道：“可仪，明天见。” 温岚一走，林晨立即笑着说：“可仪姐姐，来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 我有点目瞪口呆。“捉迷藏？” 林正宇连忙在一旁说：“小晨的母亲死的早，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比较小孩子心性。” 林晨期待看着我，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我叹气。“我对这里没有你这么熟，玩捉迷藏我太吃亏。” 像是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林晨咯咯笑了起来。终于她笑完，抓住我往楼上跑。“可仪姐姐，我告诉你可以藏身的地方。”我来不及拒绝，她已经打开大大小小的房间，指给我看藏身地点。 我只好说：“我累了，我想休息。” 林晨很乖巧看着我：“可仪姐姐，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我拒绝：“不，我喜欢一个人睡。” 林晨一点也不介意我的冷淡。“可仪姐姐，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我没有动：“之前的林家大小姐住在哪一间？” 林晨有点讶异，但还是带我去了。是间很干净整洁的房间，不是很大，东西摆放得很整齐，非常可爱。“我就住这间。” 这里原本，是林萱的房间。 随手拿起一个猪玩偶，随意摆弄着。记得以前我买过一个相同款式的手机挂绳，林萱还在我身边冷嘲热讽了半天，说我年纪一大把了还玩小孩子的东西，说我孩子气，说我要是不把那个挂绳交给她去丢掉，她就跟别人说不认识我。我无奈只好把可爱的挂绳给了林萱，林萱当时笑眯眯得意非常的表情让我傻了半天。林萱和我一样，非常喜欢这种可爱的东西，非常喜欢。 林晨道：“可仪姐姐你喜欢这种东西？” 我点头。 林晨想起来什么，说：“你等我一下。” 过了一会，她抱了个玩偶过来。是个美丽的外国公主，穿着上等布料编织成的华丽丝裙，关节和骨架都极为仿真，摸上去甚至有柔和的弹性。林晨要把这样的玩偶塞给我，我摇头。“太贵重了，我怕弄坏。” 林晨有点讶异，接着大笑起来：“可仪姐姐你真可爱，不过就是个玩具而已。你是我姐姐，比玩具重要多了。” 我呼吸一窒，动作停顿了一下。林晨放声大笑着，神情欢快，眼神却十分认真。我记得她这双眼睛，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她曾经这样看着尹深羽，任性，撒娇，威胁。 对于我，她是真心实意的示好。可是因为她，林萱死了，尹深羽死了。在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两个人都因她而死，我对她的恨意，岂可能是小小的示好就能平复？ 想到这些，我的语气有些冷。“谢谢你的好意，我累了，想睡觉。” 林晨笑容轻快：“可仪姐姐晚安。” 第四章 等到林晨离开，我翻遍了房间大大小小的柜子，寻找林萱的痕迹。 只在抽屉最深处的角落找到一只颜色发旧的发夹，其他，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林萱存在的痕迹，已经被这个家庭彻底抹除。 可是林萱还在。 她坐在我面前，坐在曾经属于她的床上，甜美微笑，歌唱。 她向我招手，我上前去拥抱她，可是拥抱住的只有冰冷空气。 她消失了。 歌声嘎然而止。 房间安静得像是死去。 林萱……林萱…… 好想你。 害怕回忆你，可是忍不住想念你。 那些已经死去的记忆，成为了我的坟墓。我如此害怕，恐惧，想要逃避，可是又如此怀念，强烈地被吸引，不由自主靠向那冰冷，寻找已经流失的温暖。 孤独沉睡于冰冷的墓中，只有空寂的幻觉。 清晨，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双漆黑深邃的大眼睛。 “姐姐你醒来了。”林晨一笑，大大的眼睛弯成一条直线。“休息好了吗？起来陪我玩吧？” 一时间我有些迷茫，眨眨眼没有说话。 手心很痒，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下拱啊拱，还伴随着呼呼的喷气。拱了半天，那东西终于从我的被窝里钻出来，原来是昨天的小狗。 “旺！”它欢快地叫了一声，跳进林晨怀里。 “这是什么？”林晨抱着小狗，满脸的疑惑。“姐姐把它抱过来的吗？” “不是，大概是它自己跑过来钻进我被窝的。”我揉着眼睛伸手：“把它给我，我想抱抱。” 林晨却冷着脸，用力将小狗往地上一摔。她的动作那样迅速，那样的猝不及防，小狗惨叫一声撞在地上，竟然半天无法站起来。 “你做什么！”我惊了一跳，掀开被子下床。 “管家，把这个东西丢出去。”林晨冷冷下了命令，面对我时忽然又咯咯大笑，笑容天真甜美不带心机，仿佛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她轻盈一跃，扑在我身上，蹭来蹭去：“姐姐是我一个人的，不可以和别人太亲近哦，动物也不可以。” 管家进来将小狗捡了出去。我手一挥，怒道：“放手！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要求我！” 林晨被我顺着我的手势跳开，退后几步，稳稳地站住。神色阴鹜得让人心寒，一瞬间我竟被震慑，无法动弹。但只是一瞬间，林晨立刻又大笑了起来，笑声很清脆。“姐姐你快点起床换衣服，大家都在等你。” “等我？” 林晨又缠上来，猫般撒娇。“今天爸爸要举办宴会，向人公布姐姐的存在。请了好多客人，姐姐可是主角。” 我默不吭声任她折腾，把我打扮得如同昨天的玩偶公主。 这样的事情，安明阳事先已经想到了。 安明阳说，林家这样的大户，多出个女儿，一定要大张旗鼓宣扬一番。一方面显露自己的财富，一方面结交新贵，同时还要让那些不怀好意的周刊杂志闭嘴。 连番折腾，各路人马陆续登场。 林正宇对外编出的故事是，二十年前因仇家陷害痛失爱女，二十年后凭着相似的外貌胎记以及信物将女儿找了回来。在医院认错了自己的孩子这种事情，在杂志社的描述下绝对是丑闻笑话，林家丢不起这个脸。想必林正宇对我的身世又做了一番安排掩饰，在这样的重重掩盖下，想要查我可不是那么容易。 我下楼，正好大门口一阵喧哗，女孩子们聚集在一起，脸色绯红，叽叽喳喳。 我望去，看见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很英俊，一身整洁的黑色，神情淡漠，眉梢细长如利剑，眸如繁星，漂亮得仿佛上帝雕刻出来的完美黑宝石。紧抿的唇成一条直线，似乎在为思索什么事情而苦恼。和安明阳正好相反，安明阳是一眼看去就觉得有侵略性的人，他的表情天真略显孩子气，让人忍不住靠近。 我还在猜测他的身份，林晨已如蝴蝶般轻盈扑上去，缠住那人的颈项，甜蜜微笑。“林天，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男子几不可见皱眉，却没有将林晨推开。 林正宇笑呵呵喊我。“可仪，过来，我给你介绍。” 林晨闻言，回头给我一个可爱的笑脸。 林正宇道：“这个人是你的堂哥，林天。” 我慢慢走过去，这样靠近，还能看到他长而卷的睫毛。我微笑：“你好，我是叶可仪。” 那林天手插在口袋里，拿眼瞟我，阴阳怪气说：“不是林家的孩子吗？怎么姓叶？” 我一怔，林正宇倒是毫不在意，哈哈大笑：“可仪还没习惯呢。在自家面前出丑就算了，在外面也不能再这样啦！” 我连忙改正：“你好，林天，我是林可仪。” 林天哼了一声：“叫我堂哥。” 林晨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肩膀一抽一抽，闷在林天怀里呵呵大笑。等到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才止住笑声，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弯成一条线。“林天，不可以欺负我姐姐哦。” 林天面色一僵，很是愤恨，又像是忌惮，冷冷看了林晨好一会，终于将林晨一推，甩袖走了。 林晨如蝴蝶般，稳稳飘落在地，微笑着对我道：“看样子林天很喜欢可仪姐姐。” “是吗？”我说：“我不觉得。 林晨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她似乎非常喜欢笑，总是笑得很开心。“可仪姐姐不可以和林天靠得太近哦。你是我的。” 我皱眉：“我已经说过，你没有资格这样约束我。” 林正宇在旁边轻咳一声，林晨又仰头大笑起来。 正说着，一个俊朗的中年男子对我有礼貌地邀约：“林小姐，可否赏脸跳支舞？” 不愧是上流社交宴会，人人保养得当，十分养眼。 我正要回答他说我不会跳舞，林晨却一把抱住我，小孩子撒娇耍无赖般。“不行，可仪姐姐是我的。” 男子摸摸林晨的头：“小丫头你也长大了，不可以一辈子赖着父亲和姐姐的。” 林晨止住笑容，平静深邃的眼竟有一丝诡谲。她直直看着那位中年男子，像是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轻柔缓和的嗓音如同梦中呓语。“是吗？不可以？” 男子动作一僵，闪电般缩回手。接着有些讪讪，可能是觉得自己反应剧烈。“既然如此，那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再和林小姐共舞吧。” 他礼貌告别，转身欲走。 “叔叔。”林晨叫住他。 那人已经走远几步，回过身来。 林晨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以后别再随便摸我的头。”美丽的面容忽然绽放出明亮的微笑。“不然，我会生气。” 中年男子像是看到极其可怕的事物，脸色骇然大变，匆匆逃走。 林晨哈哈大笑，像是恶作剧成功般：“你看他的脸色，真有趣。哈哈哈哈。” 我心下疑惑，林晨不过是个任性惯了的坏小孩，为何那人如此害怕她？林天刚才见到林晨时的反应也很有古怪。不知为何又回忆起刚才林晨莫名的阴鹜，心中一阵发寒。 这时门口又是一阵喧哗，比刚才还要热闹。所有的人都围在一团，叽叽喳喳，小声议论。同时温岚自人群中走出。仍是一身纯白的西装，修长的的身体站的笔直，柔软的发端微卷，眼神柔和，薄薄的唇微扬。 林晨已经看到他，仍然缠在我身上，只是身体转了个方向，微微扬高语调，慵懒而干脆地轻叫。“温岚。” 温岚回头，看见林晨，微笑立刻仿佛涟漪一般扩散开来。他几步走过来，拉过林晨的手一吻。“希望你今天心情愉快，我的公主。” 随后又看向我，嗓音温和：“可仪，你很漂亮。” 林晨放声大笑，娇俏傲然。“温岚，我今天就把姐姐交给你啦。你要看好她，不能让任何人抢走。” 温岚温柔一笑。“如果这是你的期望。”随即，牵起我的手。 他的手指异常柔软，指间微热，被他碰到的地方烫的厉害，我下意识想缩回手去，不料却挣脱不开。那双澄澈的蓝眸正凝望着我，我心跳胡乱加快，脸颊红烫。 柔软的声音仿若春风轻拂过我的心。“可仪，可以和我挑一支舞吗？” “我、我不会跳舞。”我结结巴巴，心中暗骂自己的意志不坚定。 温岚是我的猎物，我怎可被他蛊惑。 温岚目光温和满含鼓励。“不要紧，你跟着我就可以。” 轻轻将我一拉，滑下舞池。 众人的焦点聚集在我身上，所有人都在看我，讨论我，猜测我是谁。我心里有些发慌，感觉搂在我腰上的手紧了一紧。 温岚微笑。“今天以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林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 这算是炒作的一种吧。突然冒出的林家大小姐，和温岚关系暧昧，不知道明天的报纸上会怎样宣扬。林晨也很奇怪，她竟然会主动让温岚靠近我，是对温岚的爱太有信心，还是根本不觉得我对她会产生威胁？ 第五章 耳边气息灼热。“看着我的眼睛，不要分神。” 我一怔，回神。狼狈望向他的眼睛。一下子就陷入那澄澈如天空的眸，那么干净，那么纯粹，只要陷阱去，就再也无法自拔。我无所适从，口舌发干，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温岚轻笑。“不要紧张，我不会吃了你。” 我无法控制心跳的剧烈，大脑一片空白，本能跟着温岚的动作，身体机械无比。还在努力想办法跟上他的节奏，舞曲竟然就已经结束了。 温岚放开我，行礼。 我也回礼。“对不起。”我低着头，小声：“让你丢脸了。” 温岚轻柔道：“没关系，你做的很好。” 他没有再说话，侧身一直盯住大厅的角落。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林晨正在和某位帅气的公子谈笑，动作亲昵。 温岚的笑容，温柔得近乎忧郁。 “你去找林晨吧。”我说：“她一定很无聊，你应该去陪陪他。”顿了顿，又道：“你们是未婚夫妻。” 温岚给了我个笑容，又行了个礼，离开了。 我有点乱，有点烦躁，莫名的。 无意中瞟到，我的堂哥林天正站在个角落，喝着酒，望着我，神情阴霾。那眼神我认得，是饥饿的猎人看到猎物时，才有的眼神。 为什么？我身上有林天想要的东西吗？ 再瞟了一眼，差点变了脸色。安明阳！他来这里干什么！不是已经说好了，他是我最后的底牌，绝不能别人知道我与他的关系？看看周围，似乎没有人注意我，所以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耀眼的温岚与美丽的林晨身上。我不动声色装作去洗手间，出了大门。 推开门把手，一只烫热的手覆上我的，狠狠一拉，下一秒，唇被覆住，窒息欲死。 他总是这样，从来不给我喘气的机会。 一吻过后，他托起我的下巴，语气深情：“宝贝，有没有想我？” “安明阳，放开我。”我挣扎抵触。“不要在这里，会被人看见。” 安明阳懒懒道：“你刚回家，还不出名，不会有人注意你。” 我道：“本来不会注意，但和温岚跳了舞以后就难说了。现在人人都在猜测温岚身边的新欢是什么身份。”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安明阳轻笑，凝视我的目光越发温柔。他凑到我的耳边，柔和的声音寒意凛冽。“我能把你捧到这个位置，也能让你掉下来。不要以为回到林家就可以逃脱我的掌握。” “我从没想过当大小姐！”我有些愤怒。 安明阳讥嘲：“你看温岚的神情，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天真少女。你忘记了自己来这里是打算做什么？不要以为和温岚跳了舞他就会喜欢你。温岚忠于林晨就像条狗。” “我没有爱上他。但是温岚必须爱上我。”我冷冷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目的。”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必须记清楚一件事。”安明阳从容不迫，深邃的眼眸沉冷看不出情绪。“你是我的，只属于我。” “你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种无聊的事？”我冷冷低声。“完全没有必要，我还有许多地方指望你帮忙，在那之前我们的契约一直有效。” “也就是说，契约结束后，你就不再属于我？”安明阳柔和笑道：“别想得那么简单，既然招惹了我，就别想我放你走。” “只在契约范围内。”我强调，也不管他的脸色如何，转身就走。“我出来太久，必须回去了。” 安明阳没有拦我，他甚至一声不吭。身后一片死寂的沉默，安静得让人心惊。 无法忘记安明阳是危险的。他永远寂静，悄然无声地伺服着猎物，突然爆发，令猎物浑身胆颤，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绝望地任他宰割。那只需要一瞬间，他就会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走了几步，心下不安，回头望去，安明阳已经不在了。 进入会场，林晨正挽着温岚笑闹，温顺可爱像只小猫。似乎没有人发现我曾离开。 百无聊赖。今晚我是名义上的主角，众人依然围绕温岚和林晨。倚傍他人的光辉而显得明亮，人们眼中看到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光。 散步到一个转角，小小的厅堂内摆满了精致的食物，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刚好我饿了，挑起一块蛋糕放到盘子里静静吃起来。 “你和她一样，都喜欢sweety工坊的绿茶蛋糕。”有人慢慢走近，依靠在我身后的墙壁上。 我侧目，看到林天。“这是sweety工坊出品吗？”我将蛋糕放下：“我并不认识，所以也谈不上喜欢，只是随手拿的。” “你会喜欢的。”林天道：“她和你一样，随手挑中了这块蛋糕，之后疯狂地爱上。没有目的性，只是随意，这是否是一种上天注定。” 我仰笑，不置可否。“她是谁？” “林萱。”诱人的薄唇轻吐出两个字，我的身体不可抑制地一震。 林天微笑，仿佛已经看到礼物进入陷阱。“认识她吗？” 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听人说起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即使是早有心里准备，仍然是巨大的创击，无法抵挡。“不认识。”我强作镇定，强作微笑，右手撑住桌子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转过身来无法面对他的直视，身体轻微的颤抖。“她是谁？” 我的破绽太明显，林天定然已经发现。然而他只是淡淡说下去：“她在你之前，是林家的大女儿。你的位置，之前曾经属于她。” “真是很遗憾。”我控制着声音，强作不在乎。“我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我与她没有见到面。” “她已经死了。” 我手一滑，几乎倒在地上。林天迅速过来扶住我。他的速度那么快，简直像个幽灵。只一瞬间，我就在他的怀里。 “小心。”他没有笑，漆黑的眸却是如此温和柔软，我稳定了心神。 “我有点吃惊。”我站稳身体，退开一步。“我没有想到是这样。很遗憾，真的很遗憾。这不是我的本意。” “这和你无关。”林天道：“林萱是自杀。” 我的身体，又是无可抑制的一震。“是吗？是自杀吗……”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不相信？”林天淡淡扬起唇角。“至少法医的结果是如此。” 我低着头不说话，呼吸如潮水般汹涌。 “你似乎不喜欢这个话题。”林天笑了。“那么换个话题吧，我还没有庆祝你回到林家。”不等我说谢谢，林天立刻又说。“真难以相信你竟然是林家大小姐，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叔叔。” 我定定心神，故作感叹：“所以我们不依靠长相来辨认对方。幸好医学发达，创造出dna检测。” 林天剑眉飞扬，继续道：“为什么要离开你的养父母？难道你做了什么坏事所以他们不要你了吗？” 越来越过分！ 我露出强忍着忧伤还要微笑的表情：“相爱并不一定要在一起。有的时候放手才是为了对方好。我的养父母爱我，所以才选择放开了我的手。不过林天堂哥这样从来都没有爱过的人，一定无法了解我是什么意思。真糟糕，我要怎么解释你才能听的懂呢？” 林天微笑：“你觉得我不懂爱？”他顿了顿，似乎是嘲笑。“那就算我不懂好了。可仪，听说你刚来这个城市，一定对这里不熟。明日是否有空，我带你出去玩？” “好啊。”我笑。“我正缺个导游。” 温岚走了过来：“你们在谈论什么？” “林天要当我的导游，带我出去玩。”我说。 温岚似乎有些讶异，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无言望着林天。林天面无表情，对我点点头：“我先走了，明天早上九点我来接你。” 我笑。“好，我会准时。” 林天漠然离开，温岚的表情显得有些担心。“可仪，你答应林天的邀约？” “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温岚道：“林天玩心太重，挥金如土。她母亲留下的遗产已经所剩不多，于是一直对林家虎视眈眈。你要小心，林天接近你，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记得。”林天似乎很了解林萱，似乎和林萱关系密切。不管林天有什么企图，我都要去赴约。 温岚见我并不将他的忠告当回事，叹息一声。道：“我刚才看见你和安在楼道聊天？” 我一怔，他竟然看见了？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多少，有没有看到安明扬吻我？仍然作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他是我上司，来祝贺我与亲父相认。” 温岚道：“为何他不进来？” 我笑：“我已经重申无数次，我在安明阳心中无足轻重。他能来道贺已经很给下属面子，我又怎样寄望他现身于公众？你也知道，他向来讨厌应付人多的场合。” 温岚好看的眉轻蹙。“可仪，你能不能离开安？” 我讶异：“为什么？” “不……”温岚长长吐了一口气：“只是建议而已。你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温岚话中有话，我狐疑思索，不得结果。 第六章 第二日林天准时来接我。 林晨看到林天的车出现，很是生气，抱着我的胳膊不让离开。 “可仪姐姐，不要跟他走，就在家里陪我。”她糯着嗓子甜甜哀求我。 我冷冷道：“林晨，我已经跟你说过许多次，我和什么人交往，你管不着！” 坐上林天的汽车，任凭林晨在身后气急大叫，不理不睬。 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林天不知是赞叹还是嘲笑：“你果然有几分本事，能让林晨如此看重。” 我比较关心另外一件事。“昨日你提到林萱，可以再多讲些关于她的事么？你与林萱关系很好？” 林天看了我一眼：“我是林萱的男朋友。” 我奇异：“你早知道你和林萱没有血缘关系？” 林天讥笑：“难道温岚没有告诉你，即使有血缘关系，只要是我喜欢的女人，我就一定要得到？” 我皱眉，先不管他的禁忌伦理问题。“据我所知，林萱只爱过温岚。”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林天有些好笑。“林家不可能告诉你这些事情。” “下人的闲言闲语。”其实是林萱的日记写得清清楚楚。至少她的日记本上从没提过林天两个字。 林天只是笑笑，专注开车。很长时间都是沉默，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终于，他忽然叫我。 “可仪，你知道吗？你不擅长说谎。”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林天的目光仍是看着路。“你大概不知道，林萱在林家是高度禁忌，没有任何人会去谈论这两个字。而林萱与温岚的事情，更是禁忌中的禁忌。” 我心一沉，我不该提林萱，如此就失去了主动。我太心急太不冷静。如今谎言被揭开，我必须镇定。 压抑的沉默，他想让我不安，想让我心虚，想让我忍受不住先开口，但我不动声色。 车在一家烧烤店停下。店面很平凡，客人很多。 “我与林萱经常来这里吃。”林天下车，给我开了车门。“相信你也会喜欢。” 他说的没有错，我的确喜欢。 “我不问你是如何知道那些隐秘。”林天说：“至少我知道你隐瞒了一些事情，你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知。” 我吃饱喝足，抹抹嘴，往椅子上一靠，与他对视：“我的确知道林萱的存在，那不算什么，你说出去也没有关系。” 林天笑的很魅惑，长长的睫毛敛下。“我为什么要说出去？这件事情，我没有兴趣。” “哦？”我微笑。“那么你对什么事情有兴趣？”林天凝神看着我。“让你成为我的女人，是我现在最大的兴趣。” 我一口凉茶呛进气管。“你不在乎血缘的禁忌，我在乎。”缓口气又说：“我和林萱不一样，我和你是真正的血亲。” 林天从容自若。“你不想成为我的女人，是因为温岚？温岚是林晨的人，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温岚宠林晨上天，恐怕林晨要他死也愿意。” “先不谈温岚，即使没有温岚，我和你也不可能。” 林天唇角上扬，漆黑的眼睛异常明亮。“这么说，你真的喜欢温岚。” 套我的话也没那么容易。“我有说过我喜欢温岚吗？没有吧。现在是在谈你和我之间的问题。如果你愿意把话题扯开，那自然再好不过。” 林天像是嘲笑：“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不管如何，你只能是我的。” 我皱眉。 我不明白，林天的用意为何，自信又是为何。 林天姿态高高在上，仿若施舍。“和我在一起，我给你想要的一切。你可以当成是交易。” “这种交易我没有兴趣。”因为它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你会感兴趣的。”林天只是自若的笑，像是洞悉一切，只等事态按期发展。 夜色越来越浓。 我拿起外套，站起来：“也许是时候回家了。” 林天也站起来，优雅从容。“不，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我为你安排了许多节目。” 我很后悔没有问清楚他的节目单是怎样安排，我以为无论怎样的安排都不会让我无法招架。 而当夜色浓郁，乘坐在时速两百的摩托车上，刺骨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除了努力寻找呼吸，双手紧紧环绕住林天的腰，实在没有别的选择可以做。这个时候，不是来不及询问，是无法询问。 没有戴头盔，超速，在各个拐弯点频频做高难度技巧。空气冰寒压抑到极点，快要窒息。 明明有更安全的方式，却故意选择生死一线的尝试。 车停下来的时候，我的脸颊冻成冰块，长发凌乱。 大口大口喘息。 “好玩吗？”林天问我。 我苦笑：“我以为你已经过了寻求刺激的年纪。” 林天冰冷的口吻：“这是属于林萱的游戏。”说罢，观察我的反应。 我不负他的期望，成功僵住。“林……萱？” “是呀，林萱。”林天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忘记了，你不认识林萱。可是你不好奇吗？代替你的人，在你回来之前的另一个自己，过去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反应仍然是很迟钝。“林萱过去，就是这样娱乐？把刺激当成娱乐？” 林天道：“也许不是娱乐，也许是真的想结束生命。而结束生命的决心却不是那样坚定，在最后一刻犹豫反悔。反反复复，直到终于有一天可以死亡。” 我深呼吸。“就因为林家对她不好？所以她这样轻贱自己的生命？我不懂，既然在林家如此痛苦，她为什么不离开？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她仍然有权利继承部分遗产。” “是的，她本可以拿钱离开，伯父答应将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移到她名下。”林天道：“可是林晨不同意，并且说服了伯父，要将整个正宇集团送给林晨当做嫁妆。所以，林萱从林家拿到的断绝关系的费用，是三百万。” 三百万，我从林萱那里得到的所有。我笑了一声。 “钱对于林萱来说并不是最重要，所以她仍然痛苦。她想要的是爱，是关注，是亲情，是一点价值也没有、别人也懒得施舍的无用物品。为此她甚至弄丢了自己的命，你看她多么傻。”林天凑近我，鼻尖对上我的，近的不可思议。 他的声音轻柔宛若呼吸。“林正宇给予林晨的爱，是绝对，是超越了一切。给她最高贵的身份，最优良的环境，最多的钱，最好的男人。旁人，只能捡剩下的。即使是你，一样什么也没有。你现在有的，是林晨不要的，是林晨施舍的。” 我扭过头去。“也许这也是我不要的。” 林天笑得很愉快。“即使是你不想要的，那也是你应得的。既然是你的，即使你们都不要，也不能够给别人。” 我直直盯着林天的眼睛。那样漆黑莹润如宝石的眼睛，还有着好看的长长的睫毛，在霓虹灯的反射下，映着妖异的光芒。 我微笑：“你的意思是？” 林天声音无一丝起伏。“那些钱本来就属于林萱，林萱大度不要，我帮她要，凭什么要便宜林晨。现在林萱不在了，这些钱就应当属于你。我会帮你拿回应当属于你的一切，作为合伙人，我要求平分。” 我道：“属于我的本来就属于我，没有道理和你平分。就算林家真的什么也不给我，我也未必要借助你的力量才能拿到我所想要。” 林天当场黑了半张脸：“林萱好歹是为了你才在林家受苦，你难道真的无动于衷？” 我道：“你自己也明白，林萱受的苦，和钱无关。” 林天有些怒了：“本来这些钱也没有你的份。林萱不要，我帮她要，所以这些钱其实就是我应得的。叫上你，是看中你林家大小姐的名号，给你几分面子。” 我道：“这面子太大，我承受不起。” 林天一拍桌子：“林大小姐，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冷笑一声。“我以为你是为了林萱，没想到你是为了你自己。你自己想要钱，何必扯上林萱。” 林天脸色沉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在这种时候回来，还不也是为了钱？” 我眉一弯：“我再怎样有私心，至少也是比你师出有名。” 林天狠狠道：“林可仪，你会后悔的！” 我不是很在乎。“等我后悔再说。” 林天怒极，扬长而去。 这人风度实在不好，撕破了脸，就把我一个弱女子晾在荒郊野外不管不顾了。 还好出门必带手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半天，思考是拨给温岚还是安明阳。 若是请安明阳来接我，我毕竟遭受一番摧残。肉体折磨还是其次，心灵的忐忑压抑却是十分难熬的。深深呼气，拨出了温岚的号码。 等待二十多分钟，终于等到白衣天使姗姗而来。 他的车停在我面前，摇下车窗，平淡温和的微笑，似乎是在闪闪发光。 第七章 夜风凉爽，街灯黯淡，树影摇动，空气中有露水的味道。 他下车，一步步向我走来。优美的轮廓浸浴在暗影中，夜幕遮盖了他的面容。一瞬间我竟然错觉以为那是尹深羽。 像无数次曾经有过的夜晚，散发着如同今夜淡淡的青草香。我等待着，盼望看见他从暗影中走出来的那一刻，停顿，微笑。 紧握住的手心，微微出汗。 屏住呼吸。 直直盯住那个方向，像是要将他看穿。 不自觉咬住下唇。 他终于呈现于光。 向我微笑。 向我走来。 然而却不是我以为的那面容。 我惊讶睁大眼，忽然瞬间明白过来自己的错觉，身体摇晃。 心由高空低落谷底，瞬间加速度，无法承受的冲击。 是的，尹深羽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出现了。 看来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有明白什么叫做分离。总是以为已经习惯的人会永远在那里，一转眼就能看见。或许这是一种天真的自我欺骗，我常常任由自己相信这种错觉。 所以总是在清醒过来的时候，无法描述的极致失望。 “你还好吗？”温钧已经来到我面前，专注看着我。“哪里受伤了吗？” “没有，我很好。” 他看起来有些疑惑，眉间有些微的担心。却不再多问，让我上车。 温岚的大衣披在我的身上，带着他的体温。 “累的话，就先睡一觉，无论怎样的烦恼都会过去。” 永远不变的温暖微笑。 曾经的一幕幕，在脑海在回放，冰冷，痛苦，悲伤，现在只剩下了空洞的影像。 如果背叛他们，就会失去现在的温暖。 是继续恨下去，还是抓住姗姗来迟的温暖，沉溺，忘记一切？ 微笑，闭眼沉睡。 曾经拐弯抹角问过林晨关于尹深羽的死亡，林晨毫不犹豫承认一切。她的理由是：因为极爱，所以极恨。得不到，所以毁灭。 她微笑，眼中闪烁明亮的疯狂。是真的爱，所以是真的痛，姐姐你明白吗。 我明白。 所以我曾经一度想过要原谅。 原谅亲生父母，他们不爱林萱，是因为太爱我。 原谅林晨，爱恨痛到极致，得不到，所以毁灭。 更何况时间已经过去三年。 三年，无论怎样汹涌的爱恨情仇，都被时间磨平棱角。这三年来，父母和林晨给了我家人的温暖，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压抑不甘心，都在这份温暖中消缓溶解。只是三年，那些爱过的，恨过的，痛苦过的，挣扎的，全部消失在记忆的洪流里，灰飞烟灭，找寻不到一丝痕迹。 爱恨的力量无论多么强大，都只在一瞬间。时间能够带走一切。 我甚至觉得路雪已经死去。昔日的场景，不过是悲情电影，放映过去就结束。 我以为过去的一切只是前世的记忆，只是梦境。 我以为我是林可仪，就此定型，壮志澎怀就此平静，就此死去，不再改变。 林晨实在不该对我说，姐姐，我爱上了一个人，你要帮我。 这是在尹深羽死去三年之后。 林晨说，是真的，我是真的爱他。目光灼灼，闪烁疯狂。 我相信她的爱是真心。我不能原谅她的真心。 过去我原谅林晨，是因为她真心爱过尹深羽。无论她最后做了什么事，毕竟她是因为爱。 我不能原谅的，不是她杀死尹深羽这件事，而是因为她背叛了尹深羽。 痛苦也好，恨也好，我希望尹深羽永远活在人的记忆里，不允许遗忘。 怎么可以，在那样爱过尹深羽，甚至爱到不惜杀死他以后，要将他彻底遗忘，要爱上其他人？ 无法原谅。 呼吸起伏，本以为已经死去平寂的心，又轰然跳动。 在林晨二十岁生日宴会上，她向所有人宣布，她和温岚正式解除婚约。 众人哗然。 私下里林晨悄悄对我说：“姐姐，我知道你喜欢温岚，我把他让给你。” 她笑得魅惑，我怔然。 筹划了三年的事情，到现在才达到目标。而现在我不觉得我达成最初的期望。林晨不爱温岚，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白费。 遥望远处的温岚，那个人微笑着，澄澈如天空的蓝色眼眸里，一片冰冷。 在林正宇的点名授意下，我与温岚共跳舞会的第一支舞。众目睽睽，其意义不言而喻。 我没有拒绝，靠近温岚，被他牵引，脸色绯红，心怦怦跳，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没有人能够拒绝温岚的温柔。 那晚温岚喝了许多酒，向来从容优雅的人第一次喝到神智模糊步履摇晃。 我送他回家，心下苦笑。我怎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一切事先都已有人安排好，所以发生得非常顺理成章。我与温岚发生关系，他在半醉半醒间，不停叫着林晨的名字。 难过的时候对自己微笑，已经成为习惯。 “我晚上不回家。”想了想在电话里补充：“同学会。”温岚说：“好，玩得愉快。”语气温柔而疏离。 例行公事的对话。我已搬到他的公寓，而他越来越忙于公务不回家。 其实我的话太多破绽。我从来不曾和过去的同学联系，很少有朋友。如果温岚有心，很容易察觉我在做什么。 但他从来刻意忽视，给我太多的自由。自由过度，是因为不够在乎，不爱。 放下电话，茫然。 安明阳在我身后拥上来，语气亲昵如情人。“已经请好假期？” 我点头，不会迷惑于这虚假的温柔。他几乎折磨了我一天，没有前戏就进来，又凶猛。他从不在乎我的意愿，我只是他的玩偶。 他在我耳鬓厮磨。“晚上陪我去见客户。” 我默然顺从。名义上我是他的助理。 今夜的客人，有些特别。 见面的地点在赌场，对方带了十几个保镖，黑衣墨镜全副武装。 领头的那个中年男子，微微发福，抽着雪茄，坐在包厢沙发上，凌厉阴森的眼神让人心悸。他望着我，沉冷的话语却是对安明阳。 “安大少爷，这是我们的秘密交易，你为什么要带女人出来？” 安明阳从容一笑。“她不是女人，她是我的私人物品。”着重强调物品二字。我的价值，也只在于此。 那阴森的视线直直盯住我，一直盯到我别开他的视线，然后他冷笑一声，开始和安明阳谈生意。 三年，这是安明阳第一次带我接触他的世界。我早猜到安明阳并非守法公民，真正接触到这世界的另一面，又是种感觉。心惊肉跳，不愿知道太多。 生意由包厢谈到赌桌上，席间安明阳问我有什么感觉，我说没感觉。我在他怀里，安明阳抚摸我的头发低低的笑，喃喃说你真是可爱。 赌局结束，安明阳赢钱丰富。对方没有一丝赌输的不愉快，反而笑道：“看来安大少爷最近运气旺盛。” 安明阳意有所指道：“这件私人物品就是我的幸运魔咒。” 对方道：“哦？真有意思，安少爷可否将你这件物品借我几日，让我也分分安少的好运气。” 安明阳道：“这有何不可。” 说着就放开我，推我过去赌桌的另一边。 我心领神会，并未太多的惊讶。一个媚笑直接瘫软在那人怀里，他的大掌毫无迟疑钻进我的衣摆，我曲意逢迎。这种本领已经变成本能习惯，即使几年不用，依然不会生疏。 那人哈哈大笑：“安少爷，你这件私人物品，倒真是件有趣的宝贝。” 安明阳眸光深沉，面色冷漠。忽然站起来，几步过来狠狠拉我起身，对那人道：“真不好意思，我要是没了这件东西，就会心神不宁，不能借人太久。” 那人不怒不惊，望着安明阳的目光多了几分嘲弄，像是抓住了他的什么弱点。“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好夺人所爱。” 安明阳被那嘲弄的眼神触怒，抓着我就往外走。 冰冷的夜伴着雨水，寒风刺骨。安明阳抓着我在大马路上步行，将跟随的人远远甩开。 我一语不发。 安明阳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摇头：“没有什么好说的。” 安明阳神色似怒。“你有很多话可以说！你可以嘲笑我，奚落我，说我自取其辱！” 我问：“为什么我要嘲笑你奚落你？为什么你是自取其辱？” 安明阳道：“你竟然不知道为什么？这还不叫做自取其辱？” 我疑惑：“不要告诉我你爱上我。” 安明阳冷冷看着我，星般的黑眸燃烧烈火。 我真是好笑：“这这么可能。”若说他别有目的我还相信，只是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这么做。 安明阳道：“离开温岚，离开林家，我会给你一切！” 我摇头：“安明阳，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这是我欠你的。只是离开温岚……我做不到。” 安明阳挑眉嘲弄：“因为你爱上他？” 我苦笑：“是，我爱上他。” 安明阳看着我的目光似要把我撕裂：“你说过温岚只是你的猎物，你不会爱上他。” 我点头：“前半句我说过，后半句我没印象。” 安明阳咬牙切齿：“路雪，你真是好样的。” 我沉默，实在不明白安明阳今晚发什么疯。 通知 因为市场竞争问题，本文暂停。注意，是在这里暂停，其他网站依然继续。由于网站竞争，我不能说出另外那个网站的名字、、、有兴趣的同志请百度下就搜到了、、、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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