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花开彼岸无人》 楔子 走过悲伤,只剩孤单 突然醒来的黑夜,发现是带走你的那个雨天, 风吹着熟悉的旋律刺破视网膜的记忆,终于发现自己不再流泪。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 像是倒放的电影迅速的流过大脑,光阴在这一刻像涨潮的浪,倒退,前进,前进,倒退。那些曾经,随风流逝。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喜欢是会被遗忘的,爱确是刻骨铭心的想念。 2008年11月7日末依 硕大的东京武道馆无一空座,黑暗中,她的身影在舞台的灯光下若隐若现。长发在灯光中发着朦胧的光,如同被悲伤笼罩的天使,破碎的羽翼只是思念回忆幸福撤下的伤痛。她的声音是那么得凄凉,带着冰冷的寂寞。如同午夜伤心哭泣的灵魂,因为想念发出的哀嚎…… 升降台缓缓升起,刹那间一束最冷艳的哀光打在她身上,拿着红色吉它,喊着吵闹的摇滚,被片染成红色的长发,完美的面颊,蓝色的眼球如同华丽悲伤的威尼斯。dior十字架耳环,因为她是上帝的女儿。lv白色短裙,odbo黑色手套,chanel黑色镶钻高跟鞋,她依然颓废的美丽,如同妖艳的曼陀罗,美丽的外表却是剧毒缠身,靠近只是逐渐走向死亡。 岁月不曾在她的身上残留什么。只是悲伤让她越来越安静,像是一只黑蝴蝶,高贵,冷艳,独特,它华丽的着装,是她权力的象征,黑暗仅是它的束缚者,因为黑色永远都只是它翅膀的底色。 这是伊末依世界巡回演唱会“天堂我们十指紧扣”第6站,日本。所有的一切都被年华的拥有者记忆书写着,她注定一辈子活在灰色里,出生无法选者,命运也无法选者。 一首首凄凉刺骨的音乐穿透每一个孤寂的角落,留下的泪水,是划破孤单时血红的记忆。灰色的童年,黑色的青春,被埋葬的幸福,是女孩儿一生的等待。 90分钟后演唱会结束,躲过无数追杀的记者,披着外套坐上车子安静离去。她的到来似乎只是一个孤单的过客,整个东京的夜空飘着抽泣的泪,冰冷的心寒。在街角转弯处她叫司机把车停下,下车时助手把一把伞打在她的头上,没有理会,只是把黑色的风衣裹紧,给自己点燃了一只烟。一个人沿着空荡荡的大街往前走,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前方是否有路。像一只漂在大海中的帆船,任由海水的击打,和暴风雨的袭击,直到连同帆船一起被狂风巨浪吞噬。 她突然发现,一切都变了。这个世界竟如此的可怕,似乎谎言已经遗忘曾经陪伴他们的幸福回忆。此刻,只是悲伤灵魂痛哭的年代。那些最初的,最单纯的记忆,只属于那个妄想的年代。 顺着马路末依走进了地铁,这里的环境陌生的可怕,地狱般的黑暗,却照耀着凄凉的哀光。出地铁时,音乐声凄冷穿骨,楼梯中间站着一位50多岁的老人,拉着小提琴,琴袋里装着一些零钱和硬币。老人的皮肤如同被岁月洗礼过后留下的伤疤,沧桑疲惫。 末依走过去,老人对着她微笑,悲伤的音乐如同每根琴弦都是从她的心上生硬的拉过,穿心的寒冷。她猜想着,老人一定是位出色的音乐家,他的音乐比雨水还能感动上帝,但现实终究吞噬了他的梦想,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当街乞讨的“高雅艺术家”。 走出地铁时,东京的天空依旧飘舞着淅沥沥的小雨,街上的人很少,人们都在责怪寒冷为什么这么早降临这座城市。繁华的街道依稀的穿过几辆车子,路人都是打着伞的灵魂,快速的穿越。惟独最显眼的是一对情侣,没有打伞,欢快的奔跑在雨水中,最后也上了电车。末依拿着手中的地图,寻找着,她在找一间酒吧,可是到那里的人都是喝咖啡的,名字叫“boy and girl”。 身边走过的人不断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那一刻如同从海底逃出来的美人鱼,奢侈的着装,华丽的外表掩饰着她内心的伤痛。裹紧风衣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很突兀的刹车声,她还来不急去想,就扑到了一个人的怀里,抬起头看见一张英俊的脸45度的仰望着天空,全身沐浴在雨水里。长发如同大海中浓密漆黑的海藻,忧郁的瞳孔里扎满了悲伤。接着男生牵起末依的手,奔跑在雨中。记忆里残余的是呼吸,与心跳。 他们最终停在了马路对面的一家酒吧门口,“boy and girl”。 男生对着她不停的笑,她也笑了,不知道为什么。 “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依依好笨……现在才来。” “谢谢你,轩琦。” 末依推开门,门上挂着的风铃清脆地发出了冰冷的声音。正在洗杯子的老板朝末依笑了笑,末依给他鞠了个躬。他很年轻,大概30岁左右,可他却带着一顶黑帽子,嘴里还吸着烟斗。咖啡屋里的人很少,有些冷清,有一个男生坐在吧台上专心地煮咖啡。 末依和轩琦坐了一个靠角落的地方。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生很快地向她走去,利落的短发,围着一条厚厚的白围巾,很清爽的一个boy!走到末依面前,他鞠了个躬,微笑着说“晚上好小姐,我能帮助你吗?”他的眼睛精光闪闪,似乎能洞穿一切。 末依拿起menu,翻了几下,所有的咖啡都有标价,只是爱尔兰,她用手轻轻地指了指。 “一杯爱尔兰,谢谢!” 男孩突然忧郁了,搔了搔头,“没有……” 末依疑惑着看了看眼前的男生,“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眼泪……” “那两杯……热的浓咖啡,不加糖……”轩琦说完对着末依淡淡地微笑。他敏捷地记了下来,潇洒地交到吧台,又马不停蹄地去迎接下一位客人。两个人只是安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享受疏远的亲近。在这个冰冷的城市,喝上一口热咖啡,温暖了胃,也温暖了心。其实冷除了天气的变换之外,也是内心一种凄凉。 窗外的雨突然猛地降落,整座城市大片大片的浸泡在悲伤之中,孤单让人无法呼吸,末依看着窗外,被埋藏的记忆苏醒,泪划破幸福,血迹斑斑的留下伤痛。 13年前的利莎之家,血染的夕阳,每个角落都是红色。海水激起一层层浪花,海鸥点水后划破天空。末依和小柒静静地坐在钢琴前,轻轻地依着,聆听鸟儿与海风争夺天空所发出的叫声。夕阳混乱地和地平面打滚。那段时间是末依最快乐的时光,记忆总是在悲伤时重复一些疼痛的幸福,可谁又知道往事从提只是一种折磨。 末依和轩琦从咖啡厅走出来的时候是晚上11点一刻,天空的乌云被闪电撕打的血肉模糊,倾盆大雨披天盖地。黑色的风衣将她紧紧地裹在里面,她睁开疲倦的眼睛抬头看着乌云下得雨有些恐慌,像是翻腾记忆的浪花,带着悲伤袭过头顶。 末依把衣服裹紧,低着头悄悄地穿梭在雨水中和轩琦上了一辆出租车。她抬起头,车外,华丽的灯光掩饰着这座城市的悲伤,她发现她不是以前的末依了。在拐角处末依的胃是那么的难受,大口大口的呕吐,几乎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把自己的痛苦都吐了。如同吃了大把的安眠药在医院洗胃。又如一个车祸后的失意者,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准备开始新的生活。留在记忆里的只有现在的幸福。车子里弥漫着酸酸的腐烂味,让她透不过气。像一条离开水的鱼。 卸妆洗澡后,末依一个人坐在窗台上,拿着一杯红酒看着窗外淅沥沥地雨水,雨不大而连绵。雨水在玻璃窗上割划着泪滴,模糊而伤感。透过窗户,望着朦胧的夜景,灯光却像钻石般美丽地点缀着这座城市。寂寞而又伤感。睡觉时她依然和往常一样服下ssris,这是患严重忧郁症者服用的药物。 他们说喜欢幻想的小孩,总有一天会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因为那里才她真正的归宿。 像时光穿梭仪一样,穿过层层宇宙,来到一大片荒芜的芦苇丛中。夜宁静素淡,一轮残月孤单地挂在半空,银灰色的月光给漆黑荒芜的芦苇丛洒了一地的寂寞和忧伤。 黑夜刷白了她一头枯草般暗黄的长发,穿着白裙,打着赤脚,脸上全是迷惘的表情。如同冰冻了几个世纪的尸体,周围布满了孤寂、冷漠的寒气。漆黑的夜里,模糊地看见芦苇丛中,躺着一个熟悉的面孔,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却是那么熟悉。像残留的记忆,模糊的清晰。地上淌着一滩血,已经变得发黑,开始凝固,如同血红色的鸡冠花。她颤抖的手想摸他的脸,却是无法触及的,淡淡的哀伤紧紧束缚着心脏,无助的凄凉,哭泣无泪,像抽空了灵魂的躯体,一眨眼,什么也没有了,似乎是一个欺骗的幻觉,什么也没有了。隐约地听见欢笑声,暗淡得像一个影子,一晃而过。她站起来,在芦苇丛中搜索,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芦苇在残忍地吸食从她脚上不断流出的红色血水,来欺负这个入侵者。她感觉不到疼痛。地上的尘土粘满了血染的长线,似乎是通往天堂的轨道。走了很久回头一看,璀璨的烟火,散落在无际的大海中,形成一大片没有边境的红色海洋。 诧异的神态,半张的嘴,一缕冷风猛地刺穿她的身体,剧痛的快感中末依睁开了双眼。能感觉到,涌上额头的大片大片的汗,顺着眼角流到耳朵里的泪,咬破嘴唇和口水混乱在一起的血液,还有快速的心跳。那不是梦,是一个像停留在大脑里的子弹那样可怕的记忆,如同刻在山峰上的文字。小柒死了已经2年了,是跳楼自杀……连续一个多月她都做着同样的梦。 黑暗中,头极度的昏沉,打开窗台上被绸缎包住的几瓦小灯,依旧显得昏暗,拿过床头柜上那张在熟悉不过的照片。所有的一切,像哈利?;波特的魔法,擦亮了曾经暗淡沧桑的岁月,那些暗黄模糊的记忆,全部燃烧起来,背景是一大片种满向日葵的牧场,那个午后,小柒牵着末依的手,把一只草戒带在她的无名指上, “末依,长大后要做小柒的新娘,一定哦,我们来打勾勾。” 灯光下末依的面颊淡淡地微笑,笑着笑着她就哭了,那是幸福的泪水,“讨厌,依依好想小柒啊……依依好想小柒……”闭上眼睛她想象着如果小柒还在,20年后,30年后,50年后,100年后末依依然那么美丽,小柒依然那么英俊,小手牵着大手,安静地走在马路上,风吹落一地的寂寞,岁月刷白了他们飘逸的长发,消失在毛茸茸的夕阳里,过着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像一场无里头的电影,那些发生在利莎之家故事。那些旧相片。那些回忆,只属于他们。 伊末依。辰小柒。 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响在耳边,有烟草的香味。这是一个昏沉的黑夜。浑浑噩噩中听见喧嚣的雨声。房间湿漉漉的阴冷。让人无法喘息,像在没有氧气的秘室里。她打了一个哈欠,在床头柜上迷茫地抓寻着烟,点起一支,从床上爬起来,站在窗边,吐出烟雾。窗角下几支长短不一的烟头,和堆成一片的酒瓶子。 她不在床上,不知去了那儿。突然之间,一声低沉的叫声从卫生间里断断续续传出。想着,轩琦掀开被子,起身,赤足走过冰冷的地板,很冷,踢洒了烟灰缸里的烟灰,孤独的夜里,空中飘舞着独舞的烟灰,上楼梯,脚板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如同一只跳出鱼缸在地板上狂欢的鱼。 门是半开的,窗外的微风吹得它吱呀乱叫。暗淡的路灯穿过玻璃照在浴缸里,像波光粼粼的海面,翻腾着一层层金黄色的记忆。她穿着白色连衣睡裙,裙面绣着朵朵盛开的樱花,整个人瘫在刺着银丝的白色瓷砖上,靠着冰冷的浴缸。发抖的身体,闭着眼睛,头发悬在半空中,发尾渐在浴缸里,飘起一层浪花。地上有一团还没来得及熄灭的烟头,一闪一闪地奋力燃烧,像会眨眼睛的星星。她不知道,烟,只是死亡的催化剂。 嘴里哼唱着孙燕姿《我不爱》像是午夜刺心的呼吸。 我不爱不能爱你给的未来/ 我不爱不能爱你离开了我的现在/ 离开现在不回来/ oh/ 再等待等什么/ 没有你没有爱存在/ 轩琦推开门,她仍旧瘫在地上,手上仍夹着那支给浴室带来火光的温暖的香烟,迟钝地抬开双眼,泪唰的落下,瞟过镜子里的他不动声色。浴缸的水龙头“吧嗒吧嗒”地滴着水。 他绝望地看着她,胸口发出几声轻叹,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撑着门框上,整张脸布满无奈。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是梦到……小……柒……了吗?” 她低下头,大声地喘息,咳嗽。头在墙壁和空中摇动。 轩琦转身从旁边的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转过身子,低下头递给她一杯热水。她接过水,手上冰冷的血液涨红了双手。 她的头从浴缸滑到粉红色的墙壁上,头发倾斜下来,盖住了一整张脸。泪水和头发上的水珠,像丝网划破了她的脸,像狂风用力地鞭甩花朵,像破碎的镜子…… “谢谢,我没事。” 声带发出消弱的音节,有些沙哑。 接着是,“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粗鲁而仓促。“明天就要离开东京了,世界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站——上海,早点睡吧。” 上海,一个伤痛的城市,想逃避,最终的归宿却是那里。 “我说了,我没事,不用你管。” 她看着他,脸上的肌肉在抽动着。 她右手撑地,身体被推力撑了起来,睁大红肿的眼眸,看着他。淡淡的红光下依然可以看见她精致的五官,樱桃小嘴,水蓝色的眼睛,还有大大的黑眼圈。脸上有泪划破的痕迹,淡淡的,薄薄的。皮肤有些苍白如同被吸干水分的百合花。 纤细的左手把杯子用力地塞在他怀里。有180厘米身高的他,身体轻轻地晃动了一下,长发泄了下来,遮住了他伤心的眼。甩开他撑在门上的手,杯子滑落在浴缸上,摔得粉碎,发出清脆的残叫声,微光下像漂在水面的一层璀璨的钻石,落下去,悲伤变得透明。 她跑下楼,他的目光从浴缸落在她的背影上,也跟了出去。她扯掉睡裙换上衣服架子上火红色的风衣,甩掉拖鞋穿上黑色镶满水钻的高跟鞋;坐在梳妆台前,风衣铺了一地,像一片鬼火。涂抹着血红色的口红,亲了一下镜子,一个大大的唇印,像一朵盛开的牵牛花。 她要去哪儿?是酒吧,还是夜总会?都不是,是去迪厅磕药,还是去街角吸毒?那她为什么化妆?难道她又想自杀?脑子里是小柒坠楼后的残像,他的心里很乱,耳朵里传来酒吧混乱的摇滚声。他捂住耳朵,发疯了一样,从门口冲到梳妆台前,抓过她的手,把她重重地扔在床上。口红淌了满脸,松手后被摔在地板上。 眼泪重重地砸在床单上,瞬间被吸干。风衣被撕开一条弯弯曲曲的缝隙,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乳沟、1尺7的小蛮腰、性感的双腿……时间在那一刻是停止的,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他转过身子,坠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沧桑虚弱,似乎是在做垂死挣扎。那口气是那么的长,长得让他想起了2年前在买可乐时看见的那个满脸笑容有着天使般容颜的她。 沉默了很久,如同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 “我求求你了,不要再这样了,请变回你自己吧。” 声音是喊出来的,划破了沉寂的夜晚。镜子里的他在哭泣。 一拳打在化妆台的镜子上,“砰”的一声,镜子碎了。她吓了一跳。他似乎听见玻璃碎片刺穿骨头的声音,瞬间,被割断静脉的血,如同地狱里疯狂寻找出口的魂魄。血流喷在镜子的裂缝里,她闭上眼睛,镜子里是她破碎的脸,脸上血肉模糊。 “忘记小……”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每个音符都带着雨水。 他只说了一半,莫名其妙地飞过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是手掌与脸部剧烈撞击的响声。来得突然而且速度很急,像夹带着沙砾吹起浪花的狂风,重重地打在他的面颊上。那一瞬间耳朵嗡嗡地响着,像是火车震动时发出的声音。空气中是他那一句还没有说完整的那句话“柒吧……” 那一瞬间的她,像是时间突然停止,像是地球突然失去了水和阳光,像是城市突然失了灯光,像是声带突然失去发声的能力。她一下子晕眩在床上。淡淡地抽泣,像一个不能呼吸的孩子。把自己埋进被窝,很冷,她一直在发抖。湿漉漉的头发混着眼泪弄湿了枕头,然后沉沉睡去。 他,关上灯,给她盖好被子,左手从她的头发里擦过,闭上眼睛看见了他们三个人在一片巨大的芦苇丛中捉迷藏,清晰地听见他们的笑声是那么的甜美。 伤感的夜晚完全吞噬了灯光,房间里彻底地黑下来,一种自内的寂静笼罩了房内,没有声响。他裹着灰色的毛毯坐在地上,手上缠着绷带,背靠床角,点燃香烟,取过烟灰缸,看窗外的天。满天星辰一闪一闪的,明亮的月光穿过木窗映照在他的身上,他张开手掌,透过手指看月亮,闭上眼睛,向后一仰。 这样一个喧闹的夜晚,像是被人压在水里,透不过气。 窗外,璀璨的烟火散落在漫无边境的黑夜里,却没能逃离黑夜的魔力。流星划破黑夜,最后还是被黑夜吞噬。 她高贵、冷艳,是一个颓废的漂亮女生,但一直都孤寂着,孤寂着。夜里经常在角落里吸烟,哭泣。 伊末依。常年住在法国。中国上海人。 她是一个歌手。 她不接广告,不接受采访,不参加任何商业活动,她的专辑在一年之内狂买了一千万张。年纪轻轻,却已经身价千万,满大街都贴着她的海报,仿佛是权利与地位的象征。 她用所有的钱来消遣,如果喜欢可以包下整座大厦的衣服和化妆品。她用金钱来弥补她生命中的空白。 每次演出都是凌晨才开始,唱到声嘶力竭后结束。 每当飞机翁鸣的那一刹那,她总会想起小柒,她总问自己,为什么最孤单的时候总会想起他。 杨轩琦,高大帅气,阳光的男生。 亏欠让他变得颓废,可以几个月沉寂在酒的世界里,可以胡子几个月刮一次,可以空闲的时候几个月不出门。 他是末依高中的同学,现在的经纪人,小柒最好的朋友。 末依,像失去权位的王后,孤寂地生活在一个荒僻、奢华的城堡里,华丽的着装,妩媚的装扮,似乎都是炫耀给自己的影子。 杨轩琦,皇帝的至交,王后的守护者,城堡里唯一的将士,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赎罪。 小柒,一个逝去的皇帝,却占据了那两个人的整颗心。 他们三个像捉迷藏一样,在巨大的芦苇丛中,快乐地奔跑着,看不清对方的脸和表情,欢声笑语过后,才发现一切都是幻觉。一个华丽奢侈的梦。 第一章 黄昏在现,天终要黑 如果记忆是一片空白,那将是生命最痛的呼吸,悲伤不过是用眼泪洗涤后的残液,伤口,在爱情蜕变后变成刀刃,深深地扎在心里,只为祭奠残酷的黑色青春。 寂寞的灯,孤单的背影。 熟悉的马路,陌生的人。 陌生的情侣,熟悉的地铁。 悲伤仍然流淌在每根血管里,只是吸收的很慢。 一个人穿梭在吵闹中,只想远离寂寞罢了。 带上耳机,整个世界都是眼泪的呼吸声…… 2006.5.3末依 如果没有爱,就没有恨,恨也是因为爱。18岁的我们都是寂寞的洋,懵懂的心在每一次的相遇都会燃烧起来,而每一次的擦肩而过都是冰冷的绝望,茫茫中洋只为等待放弃洋的鱼。 她和他匆忙地相遇了,于是从此没有了孤单。 他在她背后安静地守候,于是成了等待雨的伞。 他陪她从清晨走到黄昏,从春天走到冬天。 她想他从离别到相遇,从分手到牵手。 有些人从来也没爱过,可是他们竟从黑发走到白发。 有些画一文不值,可是竟成为了千古名画。 她靠着他,坐在时间的记忆里,站在渲染夕阳的黄昏下。 一万年过去了,一千年过去了,一百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 他和她还在爱,在校园,在城市;在黎明,在黄昏;在黑暗,在白昼;在人间,在天堂…… 末依是这么想的。 这才是爱。 红绿灯。 末依,头也不抬地听着mp4继续往前走,突然被后面的辰小柒狠狠地抓住手臂。她转过头,用愤怒的眼神看着那个带着鸭舌帽的男生。他安静地趴在黄色的山地自行车的把手上。白色的耐克运动装,带着阳光的颜色有些刺眼。他的头慢慢地抬起来,眉目冲进末依的眼睛。头发盖住了他的脸。他就那么安静地停在马路边上,也不解释为什么抓住末依的手。 末依不说话,只是抬起眼皮死死地盯着他。 辰小柒反倒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他抬起头,很无奈地用手指着马路上的红灯。 “啊……”末依用手捂住嘴。 她不得不承认,那是她见过的最完美的男生,像她梦里的白马王子。但她不认识他。 再回头的时候,红灯变成绿灯。车子缓慢地前进。明与暗反复交替,不断地进入树荫,再不断地走出。 末依看着他一晃一晃地消失在拥挤的马路上。那是2006年的秋天,sky高中开学的报道日。 连续几日的高温让人觉得秋天比夏天还炎热。秋天的阳光和夏天的阳光一样好,或者更加好。炎热让每个人都变得低调,像行尸走肉一般,游走在拥挤的大街上。街上失去了叫卖声,一张口就是干燥的热,像要吐出火一样。所以那个秋天每个人都沉没了,像一个失语者,安静地穿过繁华的大街。 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学校门口,与地面剧烈的摩擦所形成的一大股烧焦了的味道弥漫在车子里,惹得胃里一阵翻腾。在那个秋天轮胎的厚度足渐变薄,在下雨天冷缩,慢慢地,圆形的轮胎便成了四不像。 下车后,阳光像火球一样划过胳膊上的皮肤。强烈的紫外线,让你失去了如雪水嫩的肌肤。 虽然末依生活在这个城市已经18年了,但仍然感觉这个城市既陌生又熟悉。如同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拿着地图在陌生的街道上行走,穿梭在陌生的人群中,直到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突然感觉是那么的熟悉。 拿着上海市地图,一个人在地铁上坐了40多分钟,中途换了巴士、出租车,打了两次12580台问路才到学校。到学校后又惊人地发现,原来自己在绕着城市兜圈子。 学校被高大的叫不出名字的树木掩盖着,如果不知道的还认为是在荒山野岭里的哪个农场呢。不过旁边还真有一个农场,里面有山羊、奶牛,变地种满了熏衣草。当然这是到sky高中一个月后才发现的。 “sky高中”几个大字,被一棵大树遮住了。校门口还挂着大大的标语——“欢迎新生来我校学习”,字是用油漆漆的,在绿树中很是显眼,亏得美术老师想得出红配绿。 学校门口有很多来报名的学生,炎热的天气让他们像一朵失去水分枯萎的花。每个人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背着巨大的书包,衣服系在裤子上,拿着一大瓶矿泉水,似乎这一刻仪态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门口有学生会的学姐做接待,穿着黑色的短裙、白色的衬衫,挂着学生会的牌子,身上斜跨着礼仪布——“sky高中欢迎您”。 炎热的天气,汗水沁湿了她们脸上那层厚厚的粉底。她们面带微笑地发着学校的地图和简介,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大大的饮水机。 走在校园里,那些硕大的树叶如同一个记载过去的日记本让她想起了3岁时和妈妈一起荡秋千的样子,闭上眼睛,欢声笑语就在眼前……整个学校几乎都没有刺眼的阳光,庞大的树木像遮风挡雨的翅膀守护着这座学校。学校如同夏天商场里的一个免费空调,让整个夏天都不会在炎热中死去。她有些心喜若狂,掩饰不住的笑容挂在她冰冷的脸上。 学校的小路是用石头铺的,不是很平坦,一直通向远处的操场;颜色有点儿像鹌鹑蛋的蛋壳,让你不忍心走在上面,怕一不小心,就碎了。从空中往下看,这就像一幅巨大的景物油画。 夜是泪水回忆幸福的影子,似乎只有失去时才会懂得珍惜,破碎的爱在分手时才会觉得还是你最好。流星下每个女生都希望,幸福是沙漏。 末依的学校只有她一个人考了进来。其实这也没什么,很正常,因为sky高中是所中美合资的学校,市重点,这里的学生都是全市的精英,老师也是如此。 当她接到通知书说是被录取的时候,她没有心喜若狂,也没有兴奋地睡不着觉,而是很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汹涌海浪下的一个石子,没有因为被冲上岸而高兴,反而有些淡淡的悲伤。 初中紧张的学习已经让她透不过气,高中想都不感想。开学的前一周,她在书店里买了大大小小的参考资料和试卷,足以装满她整个衣柜,她打算在高中的第一年也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年埋头苦干。 末依喜欢安静,因此整个初中只有小雨一个好朋友,不喜欢和别人交往,可以说连班上同学的名字也大多不知道,像一只无声的小鸟,安静地盘旋在城市上空直到死去后人们在地上发现了它的尸体,才知道它的存在。 在认识小雨没多久后她就去了日本,两个人平时都是网上联系。就在昨天小雨的留学已经结束,将回来和末依上同一所高中。从接到小雨的电话开始,末依就一直兴奋到现在。 来到学校已经中午了,学校的午饭末依还是比较喜欢的,有各种各样的小炒,总比在家里吃姐姐做的锅巴稀饭强。(当糊锅的米饭被烧焦了以后,加一瓢水,放盐巴、酱油、椒、鸡精,就变成了锅巴稀饭。) 吃午饭的时候接到了小雨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在门口了。那时末依的心像跌荡起伏的波浪,一阵高过一阵,汹涌地吞噬了她的整个心脏。 记忆里是第一次邂逅小雨那天的画面。 那是一个酷热的夏天。 夏天的天空总是黑得很晚,但是温度却不会降低,空气中荡开一圈一圈的热气。 末依去小卖部买矿泉水,看见旁边的小雨,穿着几百块的白色棉外套、粉红色的超短裙、黑色吊带内衣,一头海藻般的浓密长发散乱地铺在背上,头发的发根有些暗黄,像失去水分的枯草一样。 心里很是疑惑,那么有钱的一个女生居然在吃粉,而且还加了大概半瓶子的醋。末依很纳闷,死死地盯着她。小雨很傲慢地瞟了末依一眼,然后一阵晕眩,躺在了末依的身上。末依慌张地搂住她,发呆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像死人一样。 年轻的店老板看见晕倒的小雨,跑过来,抱起她。末依看见她的下身在流血,吓得一头坐在地上,矿泉水洒了满地。滴下来的粘稠的血液,慢慢地被纯净水分解,变成浅红色。年轻老板的腿在抖,有些不知所措,他的额头上积满了汗水。 末依和老板带着她去了医院,两个无助的年轻人,抱着一个陌生人满医院地跑。 挂号,交钱;抽血,化验。盲目地做了各种检查,最后停在了妇产科。 小雨亲眼看见夏天热辣辣的阳光像箭一样地把她刺哭了,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没有出声音,她握住末依的手,紧紧的,有汗,等一切都结束后她的嘴唇上粘满了血。 那是小雨看到过的最残酷的一幕,一个玻璃瓶里满是粘稠的鲜血。面无表情的医生对她说“那是你2个月大的孩子。不要做剧烈运动,要等满月才能出门,不然会烙下病根的,如果疼痛或者出血,要马上到医院来,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医生说完又看了看小卖部的老板,她以为他是小雨的男朋友。 认识那年,小雨18岁,末依16岁。 小雨醒来的时候看着流泪的末依,她很无奈地对着她笑了笑。 “小姑娘,我经常来这家医院,都已经没感觉了。” 末依知道她是在轻蔑地嘲笑她自己。 末依没有说话,擦干眼泪,打开买来的鸡汤,一口一口地送到她嘴里。末依的眼睛里有一条流在脸上的清晰的泪痕,是小雨的泪。 小雨出院的那天抱着末依哭了好久,嘴里一直喊着一个男生的名字,很模糊,听不清楚。 后来,末依就成为了小雨的好朋友,再后来小雨去了日本,因为她不想每天活在嘲笑中。走的前一天,末依陪小雨去了那个男生的学校,远远地只看见了他的背影。小雨说她不恨他,因为恨也是由于爱。如同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道理。 在学校门口的接待处,末依看见了小雨。小雨手里拿着一件外套,腰上斜跨着书包。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依然像天使那么美丽;修长的小腿被埋在长长的靴子里,穿的是一套学生装。她真的变了,变得让末依不知道那个女孩竟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小雨。她再也不是那个颓废的,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小雨了。 两个小女生,紧紧地抱在一起。 摇动的树叶中,一道光闪过,如同照相机的闪光灯,把这个温馨的时刻永远地锁在了记忆里。 “孩子她姨妈,还好吗?” 小雨开口说话,发音不是很标准,带着老外的味道。 “好……好……孩子她妈你瘦了。” 末依掉下了激动的泪水,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此刻,希望时间永远停止。 和小雨分开后,末依安静地坐在绿色树荫下,发短信。 茂密的树林让人找不到整片整片的阳光。阳光从树叶与树叶之间的罅隙穿透下来,形成一束一束的光线,如同绚丽舞台上的追光灯。 末依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座茂密的森林里的一小片树叶,渺小得被人忽略掉。 末依想起初中时那个400米长、满是绿草的操场,和这里比起来,就是海洋和小溪之间的差距。那里有白色烈日下嬉戏挥洒着汗水的男孩,还有操场边拿着矿泉水安静等待的女生。操场上被夕阳染红的白色跑道、男孩通红的脸、额头上的汗……整个夏天的炎热和躁动已经在3个月后变成了往事。 小雨发短信说是在学校的冷饮店等她。 一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小卖部里挤满了买可乐的人,真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人。 模糊地听见小雨在叫自己的名字。 “依依,我在这里e here!” 抬头的时候,一个穿着耐克运动装的男生在请女生喝可乐,这人长着一张精致的脸。旁边还有一位男生,带着鸭舌帽,很安静地在听着音乐,仿佛他是那个阳光男孩的影子,跟随左右。 他们大概有180厘米左右吧,把瘦小的小雨整个挡在了背后,只能在他们之间的缝隙里,看到手里拿着两瓶可乐的她。 突然,末依被后面的人使劲推了一下,像一阵晴天雨一样。末依失去重心,推了一下戴鸭舌帽的男生,整瓶可乐都洒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掉在地上。 末依眨了下眼睛,便扑到了那个戴鸭舌帽男生的怀里,两只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大概是天气热的缘故吧,他t恤上面的扣子是敞开的,于是末依的嘴唇贴在了他的胸前,舌头舔在了他的肌肤上,有咸咸的可乐味。 末依尴尬地擦了擦嘴。她闻到衣服上淡淡的花香,看到了鸭舌帽下那张漂亮的脸,眉毛、眼睛、鼻梁……像另一个世界的人,如同石头一样没有表情。 “啊……”他发出了淡淡的尴尬声。 末依瞬间觉得缺氧得厉害,像离开水的鱼。 旁边那个男生幸灾乐祸说“哥们儿,你享艳福了……”声音被拖得很长,长得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句话吸引到了他们面前。 末依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里,两个人站在人群里的一举一动都让几十双眼睛直冒火花。 小雨从后面走过来,看见那个男生半裸的身体,末依还被他紧紧地抱着,于是狠狠地打了那个男生一巴掌。所有的同学都像被闪电击到了一样,收回了他们的眼光。 “色鬼,敢欺负我们家依依。” 然后小雨把末依牵到自己身后。末依不敢抬头,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个男生。 那个阳光男孩,用手指着小雨。 “你……怎么能这样蛮横不讲理啊。” 带鸭舌帽的那个男生,什么也没说,牵着他转身离开。 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还是老样子。同学们继续买可乐,就像一阵台风环绕着城市转了一圈后离开了,并没有带来狂风暴雨。 末依喜欢王菲的歌,一个人坐在树下的椅子上,听着王菲的cd,看着歌词本上的每句歌词细细品位。 会买王菲所有的cd,喜欢看与她相关的歌词本、海报、写真。她的每一首歌,都印在了末依单薄的青春里面。 末依喜欢王菲哼唱着那首《天空》从天而降的样子,喜欢她妖艳华丽的舞台装,她的发型、她的表情、她的着装和她高贵冷艳的神情,似乎这些都是她自己的影子。 傍晚十分,晚霞全烧起来,映红天空。高大的树木影子被拉得更长,一直到山那头的地平线外。操场上两个穿着耐克运动装的男孩,骑着单车,从一个闭着眼睛在听音乐的女孩身边划过。 两个背影、飘逸的长发、白色的运动装、黄色的山地自行车、黑色的书包,一个坐闭上眼睛靠在树上的女生,全部出现在画家的画布上、作家的故事里、歌手的音乐里、导演的电影里、时间的记忆里…… 当末依继续沉醉在王菲的音乐里时,她没看见,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孩,回过头来,对着她微笑。他心里在担心,已经秋天了,小心别着凉…… 第二章 对折记忆,忘记呼吸 我们经常会想念一些曾经无法擦掉的誓言,因为那是承诺,是我们打勾勾的约定。天真的梦想,寂寞的思念,孤独的等候,都因你是我曾经最爱的人。 我是该微笑呢?还是哭泣…… 幸福却悲伤,无助却有他。 两个人,一个人。 房间,只有记忆没有氧气。 心被抽干了的疼,生命在这一刻如此的脆弱。 2006.9.17 该来的迟早会来,该发生的却没有理由的结束。淅沥沥的不是眼泪,是孤寂的雨滴。在那个夏天男孩儿终于明白,衡量的爱是心痛,不是心动。 左手离不开右手,男孩离不开女孩,黑夜离不开白昼,太阳离不开月亮,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像算好了一样,也许是不经意,在吃早饭的时候忘记了时间,或许是走错了教室。正式开学的第一天早上8:35,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带着鸭舌帽,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长相。两人都迟到了五分钟。 末依一惊,突然觉得世界那么的小,怎么会和他们一个班,有些不自在。 可以清晰地听见其中一个人的喘气声。第一节课就迟到,老师肯定不会高兴的。 但老师居然没有说任何责怪的话,反而对他们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他们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男生看见抬头的末依时,还对着她笑,然后趴在那个戴鸭舌帽男生的耳边,用手挡住微笑的脸和他窃窃私语。末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感觉很不自在,像是身上有无数的蚂蚁在爬。 戴鸭舌帽的那个男生,坐在了末依的身边,另一个则坐在她后面。 后面那个阳光男生还喊道“嘿!美女?真巧啊,我们居然在一个班。” 末依低着头,心里窝了一口气,真是冤家路窄,尴尬死了,小雨你这个挨千刀的,都是你惹的祸。 “那个男生不是昨天在小卖部占末依便宜的人吗?” “就是他啊,好帅啊!如果昨天是我,一定激动死了。” 那些唧唧喳喳的议论弥漫在空气里,末依觉得剧烈的头痛,似乎那些窃窃私语都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她不敢抬头,把头埋在书里。 末依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办,道歉?还是……嗯,就这样决定了,道歉吧。大家要在一起相处三年呢! 很突然地,带鸭舌帽男生的书从桌子上掉了下去。末依吓了一跳,额头上有一丝冷汗,瞟过去,书的封面上写着“辰小柒”。 “啊!辰小柒。” 末依的嘴巴是半张开的,并没有发出声音。她抬起头,一刹那有道清爽的眉眼冲进末依的视线,他的眼睛干净到像是一块水晶玻璃。末依对着他微笑,他却面无表情。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紫色的隐形眼镜上有一层薄雾,应该是太冷结成的水珠吧。 辰小柒似乎是在专心地看黑板,或者是在想别的事情,居然没发现末依在看他。末依马上把头转了过去,继续听课。 末依觉得自己像是在战场上忘记带枪的士兵,尴尬的,没脸见人。 屋子里的空调开着冷风,风速是最大的。突然发现,都快10月份了,炎热怎么还不结束。 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呛鼻的味道。 窗外阳光均匀地照着大地,大地如同披上了美丽的新装。 她没有发现,其实那个男生,低下头的时候在偷偷地笑。 甜言蜜语只是虚伪的谎言,海枯石烂是死亡的承诺,为了爱放弃一切是冲动的惩罚,当有一天真正安静下来时,才发现,爱如此简单,只是心与心的交换。 1994年10月7日 窗外和往日一样沉寂,细雨把一切的透明都包裹成了朦胧,城市,建筑,人,动物,微笑,哭泣,孤独,寂寞。房间里,模糊的路灯打在末依身上,纤细的双手,精致的五官,垂直的长发,白色背心,粉红色的短裤,赤着脚,蹒腿坐在地板上。如同硕大的舞台上,打着光与寂寞跳舞的女孩儿,在安静中享受孤独,却在孤独中被黑暗吞噬。 末依认为,上海是个爱哭的城市,几乎每天都可以看见细雨。夜里她会一个人打开窗子,看穿梭在雨里孤单的背影,如同失魂的洋娃娃,在空旷的大街上永远也找不到出口。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叫什么,每天她的玩伴,就是那个电动车,困了,就和母亲一起挤在地板上睡觉,饿了,就自己吃剩下的菜或面包。 那年,她5岁。 凌晨时分,她听见细微的声音,如同阁楼上打架的猫与老鼠。她睁开眼睛,视线里是母亲憔悴的面颊,如同花朵被吸食了汁液,只留下一个空旷的外壳。接着母亲摔在地板上,手里的酒瓶向房间的角落跑去,末依有些害怕,她眯着眼睛不敢看母亲,过了很久她从地板上起来,那时母亲已经睡着了。她无奈的爬起来,把凌乱的酒瓶一个个的拎到垃圾桶里,用拖把清洗地板上残留的酒精,再从房间拿出毛毯盖在母亲的身上。 那时她总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人喜欢喝酒,现在她终于明白,正因为它难喝。月光透过玻璃沁在地板上,扎在她心里的,是排排不能流下的泪。她们从杭州搬到上海已经15天了,寄住在一家破旧的旅馆里,她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来这后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都会喝的醉醺醺后才回家,经常在半夜里哭泣,像午夜里嚎叫的狼,凄凉声音里是泪水摊平的孤独与寂寞。 这个夜晚,注定要发生什么,也逃脱不了。末依似乎还在睡梦中,就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她吓了一跳,整根神经像是被被砍段,她不知道门外是谁,她把头埋在毯子下,紧紧地依偎了母亲。汗水布满了她整个背。 房门终究还是被打开,耀眼的强光如同针一样的扎破她已经破碎的心。是可怕的房东,她拉了拉熟睡的母亲,母亲似乎还为醒酒,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把末依紧紧地抱在怀里。 房东大喊着,“给我滚出去,你们已经欠了三天的房租了,滚……” 母亲突然变的如此软弱,抱住房东泪倾如雨,“求求您了,不要赶我们走,我马上就会找到工作,我……” 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房东打断,如同摔破的镜子,没有一点希望。“不可能,滚……给我滚……” 接着房东直接冲进来拿起地上的扫吧不停的打着,母亲依然在求饶直到筋疲力尽。那时末依就想,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让妈妈幸福。 那个夜是孤独穿透寒冷的夜晚,母亲就那样的牵着末依的手,在过红绿灯的时候,耀眼的强光过后母亲躺在一片殷红的世界。呼吸中只剩哭泣的末依…… 次日中午,当5岁的末依站在利莎之家门口时,身边还有一个男孩儿,他叫辰小柒。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注定要有些什么。男孩比女孩高出一头,穿着黑色背带裤,白色衬衫。女孩穿着白色裙子,他们的着装都是冷色,他们的眼睛里都是孤单和寂寞。接待他们的是玛利亚修女。 那时的末依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她只是知道母亲离开了自己,抛弃了她。因为末依和小柒是同时来到这里的,修女就安排了他们两住一个房间并且小柒可以照顾她。她从来到房间就没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电视。 晚餐时,很多小朋友都聚在一起围在一张大桌子上,盘子里有三明治,培根,牛肉。修女带着孩子们一起向上帝祈祷,接着所有的小朋友都跟着修女一起祈祷,惟独末依一个人站在房间里不说话的看着窗外,像是在等什么,或者期待着什么,没有人知道。 因为年龄的关系小柒很快就和所有的孩子打成了一片,只有末依,每天都一个人坐在教堂的椅子上,不和任何小朋友玩耍,也不说话。那时的她如同鸭群中的丑小鸭,同伴的排斥,她的孤单,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 那天晚上末依做了个可怕的梦,睡梦中她梦见一个人在大街大不停的跑,妈妈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她却找不到妈妈,她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喊着,“妈妈,妈妈,末依以后再也不淘气了,请你不要抛弃末依,不要……”哭着哭着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妈妈却停留在了梦里,旁边的小柒正在熟睡,她穿上拖鞋,一个人跑到走廊里靠着墙,身子慢慢地蹲下,以一种孤独的方式看着这个夜空。又想起了谁的话,夜空中点点星光照不亮黑暗的世界。而她,就像是在黑暗世界里游走的孤独的灵魂。 “不舒服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末依抬起头,看到一双关切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睛很蓝,像一片没有被污染过的寂静的湖水。夜光下的他,就像是个出现在贫民区的王子,如此的别扭。 他注定是属于阳光下的,因为他英俊的外表,因为他温柔的声音。他不属于这个黑暗的夜空,可是他却出现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小柒说着把自己的手帕递给末依。 “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她倔强的就像一头野马,接着推开小柒跑了出去,小柒一直跟在后面,也不说话。直到末依跌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没有一丝的力气她才停了下来。 小柒扶起地上的末依,“不要哭了,依依,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给你大白兔奶糖吃。这是我最喜欢的,我把它给你……这样你就不会觉得苦了。我难过的时候就会吃一颗。” 末依蹲在地上,似乎破碎的心又找到了温暖,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里面全是泪。如同一个水晶球,华丽而忧伤。这时末依的肚子叫了起来,小柒在一旁偷偷地笑,末依也笑了,现在的她每当想起这些时,泪依然会流,那是第一个真正关心她,让她知道了世界还有爱的男孩儿。 “跟我来……”接着小柒牵着末依的手,她的手冷得厉害,如同被孤独刺痛的蝴蝶,它的一生只为寻找自己前世的影子。 末依就这样一直跟在小柒的后面不做声,他们来到了厨房。小柒在厨房的柜子里拿了玛利亚修女做好的蛋糕,然后塞在末依的手里,“吃吧……” 末依看了看小柒,“谢谢你……” “我叫小柒,让我做你的哥哥吧,让我来保护你。”两个人就这样成为了朋友。那个晚上末依睡的很香,她没有再做噩梦。因为她忘记了悲伤,只是微笑。孩子,就是那么容易满足,只要我们多给她些爱,她就会高兴。 想哭时却没有泪,想笑时眼角却湿了一片。摆在眼前的不敢相信,耳边的流言飞语却是致命的谎言。这就是我们,虚伪的存在,真实的消失。 早上当她起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小柒,所有的小朋友都在餐桌前吃饭,“修女妈妈,小柒哥哥呢?”接着一个胖胖的男生大喊着,“他偷吃了玛利亚妈妈的蛋糕,他是小偷……他在给上帝忏悔呢?” “他没有,他没有……”末依嘲着男生大喊,然后把他推在了地上,男生跌倒后就一直大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那时只是一个男生和女生最简单的爱。末依跑去了教堂,她看见小柒一个人跪在地上,她走过去,看了看小柒“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我是哥哥,哥哥本来就应该照顾妹妹啊。” “我以后一定听话,依依听哥哥的话。” “你要记得啊,不可以抛弃我,也不可以离开我……” “恩,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从那天开始末依就什么也不怕了,每天她都和小柒在一起寸步不离,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开怀大笑。那个夏天因为有了小柒而不再炎热,那个冬天因为有了小柒而变的温暖。 圣诞节那天教堂举办了盛大的派队,他们每个人都穿上了白色的礼服,那天小柒发现末依像天使一样美丽,他们代表着利沙之家唱了圣诞歌。人们都在用餐的时候小柒发先末依不见了,他四处寻找,发现她在教堂里一个人祈祷,“上帝,请你保佑妈妈幸福,保佑小柒哥哥学习成绩越来越好,保佑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 “末依……” 末依转过身子,“小柒哥哥真坏,偷听人家祷告……” “呵呵……”说着小柒也坐了下来,她牵着末依的手,“末依,长大后要做小柒的新娘,一定哦,我们来打勾勾。” 那是一个承诺,那个承诺让末依到现在都不会忘记,因为基督徒只要在上帝面前发过誓,他们就是夫妻了。 1995年春 末依清楚的记得,门口停了一辆车,下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玛利亚妈妈告诉大家,“小柒的妈妈来了,要把他接到法国去了……”接着所有的小朋友都在鼓掌庆祝小柒。 末依却一个人倔强的跑到房间,空荡荡地房间里飘着光和影子,瘦弱的末依用力的推开窗户,冷风夹着雨丝打在她的面颊上。凌乱的长发像是被海啸摧毁过似的洒在肩上,窗外细雨下,一望无际的孤寂与荒凉。她的心如同荒凉的草原,一片一片的冰冷,燃烧着血红的晚霞。 小柒站在楼下看着末依,末依突然大喊着,“你骗人,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她想着,以后哭泣时再也不会有人借她依靠的肩膀,生病时,他也不会整夜守在自己身边了。雨越下越大,泪越流越痛。 小柒突然推开母亲跑上楼,她紧紧地抱着末依,“哥哥对不起你,哥哥再也不能照顾你了,哥哥错了,哥哥错了。以后你要照顾好你自己,要记得按时吃饭,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就对他大喊,我是天使,我什么都不怕……” 末依只是一味的哭着,“哥哥你骗人,你不要依依了,你不要依依了……” “末依要乖,要听修女妈妈的话……”然后塞给末依大把大白兔奶糖,“你不高兴的时候就吃一颗,那样你就会开心了……” 话还没说完小柒就被妈妈拉下了楼,“依依……依依……” “小柒……小柒……”修女妈妈紧紧地抱住末依,他们牵着的手最终被分开,小柒上了母亲的车。末依用里的推开修女妈妈,刚跑出去没多久,就又被抱了回来,她仍然努力的挣扎着,嘴里模糊不清的喊着些什么,直到小柒上车后修女妈妈才放手,她一个人无助的跑下楼。 那是末依再一次失去自己最爱的人,她不能接受。她就跑着,一直跟在车的后面,大声的喊着“小柒,不要走,不要抛弃依依,不要……小柒我不能没有你,不要,不要……”车子越开越快,末依越跑越悲伤,最后她晕倒在地上。 从记忆中舒醒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结束了。旁边的座位是空的。眼睛找遍了整个教室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左手托着头,右手转着笔,末依想,难道他是小柒哥吗?也许是同名吧。现在的这个辰小柒的身高有一米八多,但也许是长高了呢?如果真的是他怎么办?昨天的误会,天啊,她还是跳楼算了。 她想说,小柒哥,是你吗?我是依依啊。可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像打开水龙头喷出来的水,放学时所有的学生一拥而出。 末依在漫不经心地收拾东西,心里想的是怎么样和这个旁边的外星人搭讪呢?有了,问他数学题,但会不会太老套了,那怎么办呢?她搔了搔头。 当教室里所有的人都离开后,辰小柒很突然地坐在了桌子上,正微笑着看着末依。 “过的还好吗?” 末依抬头看看辰小柒那如同冰雕一样冷酷的脸,虽然带着几分帅气,却不能融化。 “依依,还好吗?”他又笑着说。 “啊……在和我说话吗?啊……” “怎么了,这里只有我和你。” “你是……” 话还没说完,末依就听见门外小雨在叫自己的名字。 辰小柒从桌子上下来,把一个写了电话号码的卡片塞给末依。 “我走了,母夜叉来了……电话联系。” 回到家的那个晚上,末依有点儿睡不着。她和小柒居然在sky高中尴尬的重逢了。她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辰小柒,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天花板上他的身影。不时地拿起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卡片,上面画了一张笑脸,写了一串阿拉伯数字和歪歪扭扭的名字。感觉像是被一点儿一点儿活埋一样的喘不过气来。 电话刚刚拨通却又摁掉了。每一次,每一秒,心跳都会加速。 窗户外面的风好大,能清晰地听见树叶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婉转得像是魂魄在弹奏柳琴所发出的。 第三章 整个世界遗弃了她 你还是曾经那个用翅膀保护我,不顾一切的男孩儿。单纯的哭泣,直率的性格,所有一切都不曾遗忘。改变的,只是被世界紧缚的虚伪,而你对我爱却是真实的。 我们总会想起一些童年的琐碎,在某个时间,某一秒,却又瞬间的忘记。因为我们还不懂得收藏,不知道留恋。梦醒后才发现,一切都晚了。 每天早上都会看见那两个男孩子。 一个叫辰小柒,另一个叫杨轩琦。 杨轩琦很爱说话,而辰小柒就像冰山王子一样,每天的话不超过10句。 他们是校体育队的,辰小柒是篮球队队长,杨轩琦是足球队队长。 但听学校的人议论,辰小柒原来是全国的短道速跑王,在他即将参加亚运会的那天,他却放弃了。她很想问他为什么放弃了呢,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体育课他总是靠在大树下睡觉。路过的人会对他窃窃私语。醒来的时候也总会发现旁边有一瓶矿泉水和一包纸巾,没有人发现上面写着“心心相印”,画着两个红心,而且是熏衣草味的。 小雨是艺术生,她的专长是跳芭蕾舞。小雨的学习成绩虽然差,但专业课确实数一数二的好,人长得又漂亮,所以只要一提到小雨,无人不知。 sky高中三大风云人物就是辰小柒、杨轩琦、小雨。 末依则每天要抱大堆大堆考卷,练习,复习。她的文化课考试一直都是全年级第一。 小雨经常发一条短信给她:孩子还真可怜。 所以末依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和小雨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如同公主和女佣一样。都是人,为什么却是天与地的差距? 小雨的命怎么就那么好,每天只要抬抬腿就可以了,末依在夜晚无聊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自己换专业,或者去国外看看,但她走了,小柒怎么办呢?所以一切阻难都被这个理由打败了。 吃午饭的时候小雨问起末依的情况,末依说很好啊就是学习忙有点儿累。小雨问你有男朋友了吗?末依摇头。于是小雨说,那么我给你介绍男朋友怎么样,我们班有几个和你差不多,傻头傻脑的。 空调的冷风有点儿冷,末依的手有些麻木。 “都快10月了怎么天气还是那么热啊。” 小雨瞪大了眼睛,说“啊,上海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 末依扒了两口饭,说“有吗?” “有没有那么恐怖啊,成猪了你末依……” 食堂里所有的人都盯着她看,感觉有一大块冰从她的后背掠过,冻得她一哆嗦。 “末依,你知道吗?我们班有个叫陆祖英的,你说这名字多土,还问我可乐是什么味道的,我告诉她中药味。” 看着“呵呵”大笑的小雨,末依不由得有点儿悲哀,背有点儿发麻。难道真的验证了那句古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午后的阳光总是很好,让末依觉得有些睡意。 天空安静得没有一点儿风,湛蓝的天空上掠过几只孤单的飞鸟。 末依和小雨去学校宿舍午休,因为学校离城市很远,所以学校安排了学生午休的宿舍。 末依被一阵叫喊声唤醒,但是好像没有彻底醒来,睁开眼睛看了看小雨,又闭上了。 “外面在打篮球,去不去?” “有什么好看的,不去。” “听说有辰小柒,和杨轩琦同时较量。” 末依觉得心里又动了一下,没有睁眼睛,眼皮实在太重了睁不开,像被压在几吨重的石头下面。 “啊?好吧,去!” 末依坐起来看着小雨,她正拿着一个剥好的苹果塞在自己嘴里。 篮球场上挤满了学校里大部分的女生,那架势快赶上周杰伦的演唱会了。所有人都在喊杨轩琦和辰小柒的名字。末依和小雨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可是刚坐下小雨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好像是她表姐来看她。末依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一个人留下来看篮球赛。抬头刚好看见辰小柒的三步篮,他的头发,全被汗水弄湿了,凌乱地贴在头上。强健的手臂,有力的双腿踏着体育馆的木制的地板上, “一,二,三……球进了,” 一群女生尖叫着,差点把房盖给弄翻了,而末依只是躲在角落里笑。 不出所料,辰小柒获胜了,哨声响起之后,观看的学生们纷纷涌出体育馆,依稀能听要一些诸如“辰小柒好帅啊”之类的评论。可末依还是坐在那,似乎在回味着什么。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辰小柒向末依走了过来,一边擦汗,一边说“是来看我打球吗?”这是辰小柒少有的幽默,在别人眼里,他似乎就是个冷酷的王子。可是再冷酷也有温柔甚至调皮的一面,就像现在。 “没有啊。只是来看篮球赛正好有你而已。”她微笑了一下,像一朵在阳光下瞬间盛开的百合。顺便把手里的水递给辰小柒。 他接过水,直接倒在了喉咙里。含糊地说了声谢谢。顺势在末依的旁边坐下。 其实谁都知道,篮球赛怎么可能没有辰小柒的参加。或者说,没有辰小柒参加的篮球赛哪来这么多观看的同学。 像飞鸟迁徙时经过的一块湖泊。 午后的校园,是沸腾的,喧嚣的,静止的,最后一切消失。像被黑色蕾丝包住的一团火,嘭的燃烧起来,汹涌绚丽的挂在湛蓝色的天壁上,在黄昏过后,如同飞鸟在夜空中掠过的哭泣羽翼,却没留下任何伤心轨迹。 黄昏的日光总会一点一点的熄灭,末依从教室走出来时是下午4点,顺着楼梯直接上了天台,黄昏最后一束光刚好直射在她的身上,像是一把雕刻刀完美的勾勒出她的轮廓,她的身体非常单薄,纤细的双手,精致的五官,垂直的长发,黑色的t恤,红黑色的格子超短裙,褐色的长靴,耳朵上带着耳机,刺耳的快节奏摇滚。耳机线一直到她的斜挎包里,在阳光中若隐若现。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仙人球中锋芒毕露的骄花。雪山上的千年雪莲。 右肩斜背着的4开画板高出头顶许多,直发飘在毛茸茸的夕阳下散发出乍眼的白光。男生三五成群的从她身边走过,她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她就是伊末依,学生会主席……”“是校花吧……”这些对于她来说根本就听不见,或者是根本就不想听见。 教学楼的顶便是天台,她用力的把生锈的铁门推开,尖锐刺耳的声音让她不经一抖,全身的每个神经都被冰块清洗过似的,格外精神。 空旷的水泥地在黄昏时显得格外凄凉,谣传这里曾经有个学长因为高考落榜而自杀了。所以这里根本就不会有同学上来,只有星期五大扫除时才会看见几个胆大的男生。末依把书包扔在地上,自己坐在天台上把画板打开,里面是厚厚的16开水粉画稿。修长的手指一张一张的翻阅并仔细的端详着。突然她停了下来,是夹在画稿中的一张cd,王菲l最的专集,这已经是第17张了,其中几张还是限量版的。把cd放在书包上,拿出一张已经裁好的16开画纸,然后撑起画板笔尖游走在画纸上。抬头看了看天空,密密麻麻飞过的鸟没有一丝的空隙。像要喘不过气来。 800米的操场、满是绿草的操场,那里有白色烈日下嬉戏挥洒着汗水的男孩,还有操场边拿着矿泉水安静等待的女生。操场上被夕阳染红的白色跑道、男孩通红的脸、额头上的汗……整个夏天的炎热和躁动在校园里突显的淋漓尽致,这里也是画写生最好的去处。 她看了看画板中的构图,又把笔在放在操场中寻找着比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柒,几乎每个下午他都会站在足球场正中央,小柒总是低着头,孤零零的身影映衬着阴郁的红日,双手插在口袋里,白色t恤,黑色领带,牛仔裤,白色长靴布鞋,腰上斜跨着浅蓝色的背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冰雕的人头相,怎么看都是冰冷的。在伊末依眼里,他就是个带着面具行走的路人,只有制造面具的人才知道下面的面孔。 悲伤与快乐总是交替着席卷着整个上海。青春锋芒毕露的吸食着已经逝去的记忆,残余的全是伤痛。 经过反复的修改,画稿的轮廓已经勾画出来,现在就是要准备给画上底色,她把水粉打开在调色盘里调着赭石, “砰……砰……” 扣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把画笔和调色盘都放下有些疑惑,这个时候谁会到天台上来呢?在转身时被什么东西绊倒。调色盘掉在地上,溅出来的色彩如同洒了一地的浓咖啡,失落一点一点的凝聚。她邹了邹眉头快速朝门的方向走过去。她以为她会很生气,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所有的怒气全部消失,像乌云散去的天空。是小柒,他们都不说话相互盯着对方,小柒整整比末依高出一个头。他的瞳孔像是柔软的海藻,安静的睡在眼睛里。“末依,末依……”末依这才发现自己像个傻瓜似的,不,准确的说是花痴。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末依,生日快乐……”接着小柒拿出王菲的一张cd. 加上之前的17张正好是18张,而今天是自己18岁的生日,从小到大她还从未收到过这样珍贵的礼物, “末依请不要拒绝,我收集这18张cd可是很不容易的啊……” “谢谢……”末依腼腆的笑了笑。 “冰化了……”小柒小声的嘀咕着。 黄昏的风总是突如其来,末依的画稿一下子洒了满地。小柒还未离开,末依一下子紧张起来,慌乱的收拾着地上的画稿。小柒小心翼翼的拾起脚下的一张,仔细的端详着,上面的人和自己很像,也许就是自己吧。抬头的那一瞬间,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融,小柒发现末依冰冷的眼神中除了孤独就是寂寞。 该来的迟早会来,该发生的却没有理由的结束。淅沥沥的不是眼泪,是孤寂的雨滴。在那个夏天男孩儿终于明白,衡量的爱是心痛,不是心动。 傍晚的夕阳掩饰了末依和辰小柒害羞的脸。夕阳下,两个人推着单车并肩地走着,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看得不太清楚,还以为他们手牵着手呢。 整个上海被华丽的喧嚣声包裹着,白领三五成群的人走进酒吧,酒吧的招待指挥着客人停靠车。海鲜店的伙计在路上叫卖着,拉着客人。站在路边等公交的只剩一两个补课刚回家的学生和外地打工南方人。 刚上公交车就收到了姐姐默默的短信,“我在日本,不能陪你过生日了……对不起。”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很高兴。在这个城市里,她就姐姐一个亲人。姐姐的母亲在她刚加入这个家庭后就抛弃了她,抛弃了这个家。 一些泪的记忆,被遗忘般的睡在大脑深处。像是被沙漠吞噬的宫殿,虽然已经记不得它的样子,却依然存在着。那时末依从利莎之家搬过来还不到两个月,才刚刚适应新的爸爸妈妈。初夏。闪电把一大片急速掠过城市上空的乌云,撕打的血肉模糊,瞬间雷电交加,大雨倾盆。默默牵着末依的手站在幼稚园的大门口,幼稚园是4点放学,现在已经快6点多了,却不见妈妈的影子。通常都是妈妈先到幼稚圆接末依再去小学接姐姐,可是今天……因为默默怕末依害怕,没等妈妈自己就跑来了幼稚园,她们全身都湿透了,两个颤抖的黑影摩挲的躲在附近的一个大树下,像是两只在寒风下哭泣的小鸟。默默把自己的外套盖在末依的身上,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自己冻的全身发抖,每次末依想到着,心就像被一把尖锐的快刀迅速穿过,处了痛什么也没留下。 末依常想,姐姐就是大英雄,无论在难的事她都能解决。默默时不时拿出胸前那个烘热的怀表,已经6点半了,她怕在这样下去,末依恐怕要感冒本来她的身体就不好,默默站起来把雨衣脱下来,给末依穿上,她说,“姐姐是美少女战士转世,什么也不怕。”然后牵着末依的手,大步的奔跑在雨里。 挣扎到家的时候,末依已经接近昏迷,她们带着一大股雨水潮湿的气味推开门,暗淡淡的灯光下,父亲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母亲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一声不响。家里静的有些可怕,像黑暗中没有尽头。末依看见母亲的行李放在门口。她想说些什么,却被姐姐拉进了房间,姐姐坐在床上,僵坐在那里。凌乱的长发粘满了水,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像一只在水里哭泣的鱼。末依趴在门缝上,她看见父亲跪在母亲面前,抱着母亲的双腿,“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母亲狠狠地打了父亲一巴掌,母亲强忍着的泪水一下子洒了下来,她颤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任何声响。瞬间末依听到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房门又重重地被摔上了。姐姐用力的推开她跑了出去,她趴在阳台上,看见妈妈上了一辆出租车头也没回,尽管姐姐拼命的喊,“妈妈……妈妈……”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悲伤是要雨来做伴奏,因为他们同样的孤单,最后姐姐晕倒在小区里。 父亲抱起姐姐跑上楼,房间门被推开,一大鼓冷风袭来,把床上的一张纸吹了出去,那是姐姐送给妈妈的礼物,一个她自己设计的亲子装,那天母亲节。 刚走出电梯她就看见邻居的弟弟抱着玩具狗蹲在门口,门是开着的,房间里是他父母激烈的争吵声,声音很激烈,末依把书包里的一大把糖果塞到他手里,小男孩腼腆的说了声,“谢谢姐姐。” 打开门时末依吓了一跳,桌子上摆着丰盛的晚餐,姐姐从厨房向末依探头,“被骗了吧,你一定心里恨死我了……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可以吃饭了。”默默依旧穿着白色的睡裙,那是末依去年给她买的。一切都是老样子,虽然有一年都没见到她了,默默一直都在忙着拍电影,现在的她是中国最年轻的女导演,最出色的女演员。为了这个家,为了末依她依然奋斗着。末依的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扔下书包和画板跑进厨房紧紧地抱着默默,她觉得姐姐太伟大了,从小就被妈妈抛弃了,父亲成了神经病,她一个人要照顾整个家,她现在那么努力就是不想让妈妈失望,可是她从来都没去找过妈妈,因为她相信她的努力一定会让妈妈看见,妈妈会为她高兴她的女儿比她还出色。 “谢谢你,姐姐……” “诶呀!都那么大了还撒娇,不害臊。快换衣服我们就可以吃……饭了。” “不,我就是要抱着你……一辈子抱着你。” “可怎么半啊,谁赶娶你……”默默在一旁唠叨着,顺手把炒好的菜乘到了盘子里。 “好了,快去洗手,我们可以开饭了。” “恩,不是在拍戏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已经拍好了,只是在做后期的剪辑。” “那我可是很期待啊,这可是你自编,自导,自演的电影。”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一切都是喧嚣城市中心摧毁人的阴暗错觉,重建幸福的幻觉。下一秒会怎样,没有人知道。 吃过晚饭,末依和默默悠闲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正在直播的巴黎时装周杰出设计师的颁奖典礼,电视的声音开的很大,末依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抬头的时候看见姐姐站在阳台上,闭上眼睛她觉得姐姐像天使一样。电视里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像奔跑在草原上的小马,手里捏了一把汗。 “2006年巴黎杰出设计师奖的获得者是张艾嘉……”她慢慢地抬头,对着姐姐的那个方向微笑,“干杯……妈妈再次胜利了……”末依看了一眼姐姐泪水沁湿了她的脸,接着电视里一位穿着红色长群,披着黑色蕾丝的中年女人走向舞台,久违的面孔,谁会想到那个人就是抛弃了这个家的母亲,每当姐姐失落时,只要看见舞台上的母亲就会再次振作,因为妈妈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的希望。 “谢谢,我今天能获得这个奖我很高兴,我感谢我的义女张嫣然……”接着一位穿黑色蕾丝裙,红色披肩的女生走向舞台和妈妈紧紧地抱在一起,末依呆了,她长相几乎和姐姐一模一样,而且她和妈妈穿的是亲子装,这件衣服也是母亲今年的主打服装, “我太高兴了,因为我有这么出色的女儿,她现在可是法国最出色的美女律师……” “妈妈我爱你……我真庆幸有您这样的妈妈……” 对于她们的那段对话末依是那么的难受,得心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紧接着她听见了一个坠落的声音,末依转过身子发现姐姐消失在末依眼前,她颤抖了一下,像被锋利的冷冰直接穿透了身体,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嘴唇颤抖着,“姐姐……”她的杯子掉在地上摔的粉碎。电视里依然是那对所谓幸福的母女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末依慌忙的跑下楼,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姐姐,她不相信,以为是幻觉,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她丝毫没有任何准备,她跑过去,抱起粘满鲜血的默默,被割断静脉的血,如同地狱里疯狂寻找出口的魂魄。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呼吸越来越沉重。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她亲生的女儿……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接着姐姐的手重重地摔在地上,指间夹着末依的泪水摔的粉碎。像是一场血腥的话剧,暗淡灯光下面,是躺在水泥地上的姐姐,以及他身下散开的一大滩深红色哭泣的血。 末依眼睛里的泪水像瀑布似的布满了整片脸,大脑一片空白,一下子瘫在地上。她紧紧的抱住默默,那时她才发现她是多么的重要,就像天使失去了翅膀,鱼离开了海洋,太阳失去了光。如同世界还为苏醒,她一个人在一片漆黑的废墟中哭泣。孤寂,无助。 突然一个人冲过来,抱起地上的默默,是小区的保安,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医院!最近的医院!”满脸汗水的保安对司机大喊!司机猛踩油门,出租车当飞机开!末依抱着默默,手颤抖的放在默默鼻下,泣不成声,她害怕就这样失去了姐姐。心像是被抽干血的疼,窗外一片雾水朦胧,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保安在一旁给附近的医院打电话,末依突然觉得时间是那么的漫长,像是过了几个世纪。她希望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一下出租车,就看见了焦急等待的护士。默默就这样被抬上了担架带上了氧气罩。手术室门外,末依用手敲打着门,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声哭泣,仿佛骨骼断裂的声音,浑身血液都炸开似的那样汹涌。末依透过门缝,她看见了躺在巨大氧气罩下面的默默,走廊里很安静。末依心里疼痛得厉害。没有一点力气。如同全身的筋脉都被挑断了。心电图突然发出嘟的响声,她擦干眼泪,看着上面的心跳,几乎已经没有了。她更加的恐惧。用力的撞开门,直接冲进去,推开正在抢救的护士,死死的抱住默默,模糊不清的喊着默默的名字,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抽泣。声音如同午夜嚎叫的狼,凄凉,刺耳。 医生强制把末依拖出了手术室,因为末依的突然闯入,手术室的气氛变的更加紧迫,医生不断的进出也让末依更加恐慌。她就一个人坐地上,失魂落魄的抽泣,全身冰冷。 时间在这一秒像被装了定时炸弹,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刻突然发现,所谓的幸福就是你能在我身边。可是我却不曾珍惜过。流泪,只是怨恨曾经没有把握幸福的自己。 “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你要振作啊你要是再病倒了那还得了。”她抬起头,是邻居的阿姨。 “给,快把外套穿上,别着凉了,你家的门我帮你锁好了,这是从家里拿出来的衣服,我先下去帮你把手术费给交了。” “阿姨……我该怎么半……我该怎么半?” 阿姨紧紧地抱住末依,“孩子……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那么善良,上帝一定会保佑你的。……小辛,和姐姐在这,妈妈一会就回来。” 末依看着眼前的小弟弟,突然选择性的失忆,记得的,全是与默默生活的幸福。 “姐姐,给你糖吃……你别哭了。”末依一把楼住小辛,“谢谢……谢谢……我错了……我错了……” 时间飞速的回到了12年前,那时她刚加如这个家,修女妈妈带着她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一个陈旧的二层上海老房子,从车上下来,妈妈、爸爸、姐姐都等在了门口,修女妈妈牵着她瘦小的手走进了这个温暖的家,然后姐姐带着她走上楼,房间虽然很狭小却很温馨,一张简单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很多童话故事书,一盏台灯,地板是刚漆过的,新的床单,新的被子,粉红色的窗帘,末依坐在床上,姐姐拨开一个糖,“吃吧,以后姐姐把所有的糖都给你吃。”可是末依却把糖吐在地上,倔强的哭着,“我才不要,我不要,我只要妈妈?妈妈?”她越想心里越难受,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退,她真想拣起那块糖高兴的吃下去。 “你真乖,姐姐不哭了。姐姐不哭了……”说着,末依把外套穿上,一张纸条从口带里掉了出来,她把它拣起来,后面是11位阿拉伯数字,是小柒的电话,她拨了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 “我是末依……” “啊……”似乎小柒还在睡觉,声音有些模糊。“怎么了依依,还不睡觉啊,你生日过的快乐吗?” “生日……” “对啊,一定很开心吧……” 末依也不知道怎么了,崩溃似的抽泣着。是啊,本来很快乐的一天,很幸福的姐妹,可是现在。“我在医院……” “啊……医院,怎么了?” “……” “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第一人民医院。” “好,你等我……” 挂断电话,泪砸了一地,把旁边的小弟弟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有些害怕,恐惧就像悲伤一样袭来,她听着手术室里呼吸器的响声,如同在世界末日敲响的钟摆。她轻轻的闭上眼睛,安静的等待着,仿佛风能把她带到另一个世界,然后现在所发生的事全部被遗忘,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她没有加入这个家,默默的母亲依然忙碌的工作,默默拼命的学习,自己……她也想象不出来在做什么。 甜言蜜语只是虚伪的谎言,海枯石烂是死亡的承诺,为了爱放弃一切是冲动的惩罚,当有一天真正安静下来时,才发现,爱如此简单,只是心与心的交换。 我做错了什么,上帝要这样对我。 我唯一的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爱…… 我恨你,姐姐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她那么爱你。 你真的想看见已经无法破碎的残缺再次破碎吗? 你好残忍,世界为何这么残酷,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2006.10.11 小柒看见末依时,他吓了一跳,末依脸色苍白,如同殡仪馆里面的死人,额头上冒着阴冷的光。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末依刚张开口想说什么,就突兀的晕倒在小柒身上,小柒抱着她,大喊着,“护士……护士……”模糊中,末依的记忆里是小柒紧张的叫喊声,还有他温暖的心跳。 黑暗中,她的世界里是姐姐从楼上坠落的那一瞬间,反复的重复着。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是小柒。末依一下子立起来,突然头部剧烈的疼痛,像要裂开了似的,“姐姐……姐姐……” “已经脱离了危险,可是……” “可是什么……怎么了?”末依用力的摇着小柒。 “医生说,苏醒的几率很小,有可能成了植物人。” 末依泪倾如雨,嘴唇上的线条,裸露而颤抖着。她紧紧地抱着小柒,放声大哭。觉得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寒冷,孤独。 2年前,父亲因公司破产从公司的天台上跳了下来,2年后的姐姐同样选择了 第四章 我的爱 现在的幸福不是幻想,只是我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在我的世界里,眼泪已经成诗,被封闭的心脏,如何才能被爱融化来祭奠洁白色黑暗。 像是一种习惯,想念以成为了每天的思念。我们总会自私的去拥有,却大方的失去。承诺,是鲜血染红雨后彩虹的颜色,也是一生无际的等待。 窗外一片喧嚣,像夏末夜里歌唱的蝉,心里一片荒芜,只有他们知道摆脱孤独的方法,火山的爆发,轰鸣的火雨,整个世间的荒芜,最后一只迁徙到南方的鸟飞过头顶时,雨变成了雪。9月在17个小时后即将结束。 下着暴雨的中午,末依和小雨坐在校园的咖啡厅里讨论服装展的画稿。学校幽静的小路上,一个白色的耐克运动装,带着鸭舌帽,骑着白色山地自行车的男生,在拐弯的时候车子一下打滑,击起一层水花,像滑行在海面的帆船。男生从车子上摔了下来,白色的外套,像被颜色渲染上的画布。小雨笑了笑,那个男生是小柒。末依却一脸的紧张。 “干嘛老盯着人家辰小柒看呀,暗恋人家啊。”小雨的玩笑总是开得不大不小,就像倒水时溅在手上的温水,不烫却也着实打湿了手臂。突然末依停止了手上正在设计的服装图纸,用笔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静谧的咖啡厅里,可以听见清脆的响声。 末依一下子站起来,拉开椅子,拿起地上的雨伞准备走出去,抬头的时候她看见一个伞打在轩琦的头上,是个女生。穿着经典的黑白配,t恤、超短裙、lv背包、大大的墨镜。像海洋中的美人鱼,海底华丽王宫中永远都是高贵公主。百花中的牡丹,所有蜜蜂的宠儿。她是个让你不忍心说不的女生。 女生小心翼翼的给小柒擦着脸上的雨水,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末依的心如同被暴风雨洗礼过的哀伤。 “哦,我的天啊,他们是什么关系,不会……这个色鬼,居然抛弃了我家依依。” 末依看了一眼小雨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 “我可怜的依依啊……” “闭嘴了……” “……” 末依跟失魂了似的,看着消失在小路上的小柒和女生,右手凌乱的寻找杯子的把手,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心隐隐做痛。 校园的广播里传来播音员甜美的声音:请学生会主席及各部部长赶快到校团委开会。小雨埋怨了一下,站起来,慌忙收拾桌上凌乱的设计稿,和末依打着伞消失在咖啡厅。窗外依然下着大雨,雨水在大大的落地窗上割划着泪滴。 2个小时的会末依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看着小雨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会议报告就头疼,整个人像在看天书。 一结束末依就到处找小柒,结果在门口的收费站看见了轩琦,和一大对男生在一起,“你怎么在这?看见小柒了吗?” “在赚钱呢?班级所有的废品,我请你吃冰淇淋,找他干什么。” “可是,我要找小柒!” 轩琦坏坏地看了看末依,“这个问题很难办,好吧给你个机会,你请我喝水果茶……我就告诉你。” 大概是天热的关系吧,学校门口的露天咖啡厅挤满了人。瘦弱的末依直接被淹没在人群中, 用了好大力气才挤到轩琦身边,接过轩琦递过来的水果茶她想都没想用力的吸了一大口,然后猛的吐了轩琦一身,如同不小心喝了相同颜色的水,可其中一杯却是白醋。“不放糖怎么喝啊。”轩琦眨了眨眼,“喝这个要放糖,我不知道诶。” 末依一巴掌打在轩琦身上,“靠,不是吧你耍我。”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 “那你把你的给我喝一口吧!”末依一把抢过轩琦的水果茶,轻轻地吸了一口,“你死定了为什么你的有糖。你敢耍我……”刚准备扑过去打轩琦时,被后面的人使劲撞了一下,末依失去重心,整个人摔在地上。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们,那个画面像飞往青春的相机,在某个尴尬的瞬间定格住羞涩的记忆,却成为了思念过去的钥匙。 末依瞬间觉得缺氧得厉害,像在一个很热很热的闷罐里,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里,轩琦牵着末依的手就跑。 过马路的时候,末依看见对面咖啡厅里学小柒与那个陌生的女生对坐着,开心的吃着牛排,小柒把一盘切好的递给女生。 “你看什么呢?”末依慌乱的转过身子,怕轩琦看见什么。“没,没什么。” 那个瞬间她发现自己是那么的虚伪,她在怕什么,担心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在广场的喷水池前,轩琦突兀的抱起末依,直接从喷泉中穿过,冰冷的水浸泡着她的心,麻木已经让她忘记了为什么痛。末依似乎还在想着什么时,轩琦就把她放在了公园的椅子上,末依莫名其妙的看着轩琦,“为什么啊。把我放在着……” 轩琦气喘吁吁的回答着,“把你晒干啊……”末依看了看天空,一片晴朗,心里却下着淅沥沥的雨。 “你在吃醋?” 末依睁大了眼睛看着轩琦, “那个女生,是小柒的妹妹,是他继父的孩子……” 末依一下子跳了起来,微笑再次绽放。“真的吗?” “是,她从法国来看小柒的,放心吧,我们家柒柒只爱你一个……” 她抬起头,不知为何心里一片淅沥,她多么希望小柒不爱自己。 童年的梦想,像断了线的风筝,消失人海里面。我们不天使,也没有翅膀,我们只是那些消耗生命,醉生梦死的恶魔。 已经十月了,校园里开满了菊花,大片大片的荒芜之地被鲜花掩盖着。没有人发现那是墨菊,是用来祭奠死人的那种。 下午的美术课是去画室上的。 学校的画室在图书馆的那栋楼上,瓦上的青苔更加茂盛了,可能是大片的树叶遮住阳光的关系。 学校规定中午学生都必须留在学校,休息在宿舍。末依起来的时候是下午2:30,洗脸刷牙,换好衣服后,已经迟到了20分钟。幸好这一下午都是美术课,半个月才有一次,粗心的她走到画室门口才发现自己穿的是拖鞋。 提着重重的工具箱轻轻地推开门,沙沙的声音传出来,是很多支铅笔在画纸上摩擦出了声响,像磨动的齿轮。地上有一层很淡的黑色粉末,应该是铅笔在画纸上摩擦后掉在地上的,如同魔法地毯一样,从上面走过,会卷起一阵黑色的青烟。 末依在角落里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刚把画板支起来老师就来了。老师是一个留美的女画家。 刚开始画不久,末依听到杨轩琦在后面叫着自己的名字,她转过头,只见杨轩琦左手拿着一支笔,右手做着削铅笔的动作。 末依伸手把画具箱里的削笔刀递给了辰小柒,摸到他的手,好凉,像死尸一样,手上还有微微的汗水。 可能是太紧张了,辰小柒没有接过刀,刀掉在了地上,扎在了末依的脚上。 “啊……”末依轻呼了一声。所有同学都盯着她的脚。 有些疼痛,她忘记了她只穿着一双拖鞋,然后她觉得鞋里湿漉漉的。 辰小柒心里有点儿慌乱,跑到末依身边。 末依的白袜子瞬间被红色渲染开来,血一滴滴地滴在地上,然后结成晶。黑色的铅灰微微飘在空中,惹得辰小柒咳嗽了一下。 他想迅速地抱起她冲到医务室,可是他不能,因为末依是全校最优秀的学生,他不能让这件事成为其他人饭后的闲话。 他和末依离得很近,画板遮住了他紧握着她的手,很紧。 末依在女同学的陪伴下去医务室包扎了。 课后,当所有人都离开学校的时候,小雨扶着末依,在门口撞见了辰小柒和杨轩琦。 黄昏开始降临。辰小柒揉揉红肿的眼睛,他的视网膜上是被夕阳和绿树包住的校园。 “包扎好了吗?”没有微笑,一张冷酷的脸。 “没事了!” “美女,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杨轩琦拍了拍车子的后车座。 辰小柒回过头来眼神冷冰冰地像要杀人。杨轩琦吓得缩回了手,“嘿嘿”地笑了两下,然后骑在车子上,准备离开校园。辰小柒的表情有点儿懊恼,半天没有说话。杨轩琦还是笑得很猖狂。 一群飞鸟划过天空的时候发出了惊人的叫声。 他们离开校园的时候已经7点了。 云朵烧红了一整片天空,各种各样形状的火烧云,在迎接真正秋天的到来。黑夜迟迟没有降临,月亮孤独地挂在浅蓝色的天壁上和夏天说再见。那一刻,像世界末日一样地出现。谁也不知道,夏天迟迟不愿离开的原因,因为他眷恋着阳光。 晚上末依刚刚躺下,辰小柒就打来了电话。 “依依吗,我小柒,对不起!” “没睡吗?” “恩,放心不下你。” “我没事了,真的。” 电话那边沉寂了好久。 “依依,我可以喜欢你吗?” 她没有说话,挂掉电话后一个人躲在黑夜里哭泣。 她想说,小柒,我真的喜欢你,可是我不能,我没有权利爱你,医生说我活不过20岁。我爱你,永远都在心里。 秋天在一个雨过天晴的早晨,仓促地和人们照了个面。大片大片的树叶落在地上,黄色席卷了整个山头。 穿过sky高中,便来到后面的那个农场。 鞋子踩在路面上的时候,会听见空虚的落叶丝丝碎裂的声音。飞鸟像游鱼般缓慢地穿行过层层高大的树木,掠过喧嚣孤寂的城市,钻进云朵里。 秋天在一群往南迁徙的大雁中到来了。 末依每次见到辰小柒更加尴尬了,两个人只会盯着对方看,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你的作业没交吧,我帮你带过去。” “谢谢。” 辰小柒看着末依朝自己点头,她脆弱的背影像印在纸上的影子,将纸揉成一团,便可丢弃在垃圾桶里,这让他有些疼惜。 杨轩琦拍拍辰小柒的肩膀说“怎么了,小两口吵架了?” 辰小柒点点头,说“嗯,最近一直都是。” 回过神来,他才突然感觉自己上当了,而杨轩琦露出牙齿哈哈大笑了两声。 杨轩琦一直都觉得小柒是见不得光的,似乎一半时间活在黑暗的世界里,他的心里不会容下除了他妈妈以外的任何女人,末依是什么时候飞近他的心里的没人知道,像一把射出去的箭,有去无回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里。自从来到这个学校以后,辰小柒开朗得多了,似乎脱胎换骨了一样。 杨轩琦想着想着用手摸了摸下巴,“呵呵”地傻笑了两下。前面的辰小柒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了句“有病啊!” 杨轩琦眉头一皱。 “相……思……病……” 辰小柒卷起袖子,扑过过去,一把抓住杨轩琦。尘土飞扬。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末依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因为马上冬季运动会了,作为班长的她,整整忙到了晚上6点半太阳已经只剩下半边脸的时候才走出教室。 末依不断把从肩膀上滑下来的书包又甩到肩膀上去,推着单车懒洋洋地穿过操场,时不时回过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男生——辰小柒。 已经走出校园很久了,身后的辰小柒却不见了,如同掉队的大雁。 大概等了10分钟,辰小柒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目光冰冷面无表情,听着mp4出现在末依面前,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膏像。 “上厕所去了……继续往前走。” 末依气得说不出话来,快速地蹬车子,想瞬间将他甩掉,心里不停地诅咒着“该死的辰小柒,小心被车撞死。” 穿过马路的时候,听见很急的刹车声,回头的时候看见辰小柒坐在地上,末依扔下自行车,连忙跑过去,“上帝啊,你怎么那么听话啊。” 还没弄清楚事实,末依就和司机大吵起来。 辰小柒一把抱过末依,把她搂在怀里,诧异地看着她。 “我是不小心摔倒的……” 末依看了看他的裤子,白色的耐克运动裤上有一个大大的洞,鲜血渗透周围的部分,大片的血瞬间流了下来。她连忙向那个司机道歉,然后走掉了。 辰小柒一瘸一拐地跟在末依后面,把裤子挽上去,用末依买给他的餐巾纸摁住伤口,不让它继续流血。 “喂,走那么快干什么,投胎啊,等会儿我。” 末依的脸红得不敢抬高。 在街角处的药店里,末依买了一盒氧化钠注射液和一卷纱布。 微弱的路灯将两人的背影模糊地印在身后的垃圾桶上,像一副掉漆的彩喷画。 辰小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书包放在地上。末依停好单车,单腿跪在他面前,拿酒精棉球擦着那片流下来已经凝固的血和伤口。 她很安静没有说话,一边擦,还轻轻地用嘴吹。很突然地她看见他膝盖侧面有一条长10厘米的疤痕,像蜈蚣一样安静地爬在膝盖上。 她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她落在地上的泪。 看着末依摸着那条伤疤,辰小柒想起因为那条伤疤所发生的伤心往事。 那是1994年11月的上海 每当天渐渐地暗下来时,都会有一个叫小柒的男生穿着足球衣,短裤,钉子鞋,满头大汗的对着教学楼大喊着,“末依,末依……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然后末依会迅速掠过地上的书包一口气跑下楼,追赶着小柒,“等等我,等等我……小柒,你等等我。” 小柒会一面踢着足球,一面回头看看末依,“末依你好慢,你好慢啊,走在最后面的人会被鬼抓住,她会喊着,末依,末依,我是贞子……” 接着小柒会做一个很恐怖的表情,末依会立刻停下来,一动不动的蹲在那,不说话的看着小柒。然后小柒抱着足球倒回去,背起地上的末依,拎着书包跑出学校,因为速度太快,结果在街角转弯处两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小柒突然感觉钻心的疼痛,他看了看自己的腿上,正好被地上微笑的玻璃划破,整个腿像被割断的静脉疯狂的喷出血液。吓的末依眼泪更是拼命的流,如同挂在眼睛上的自来水。飞流直下的瀑布。还大喊着,“都是依依不好,都是依依不好……”可小柒用自己的手绢死死的系在伤口上,依然背着末依,因为末依的膝盖也受了伤回到利莎之家。 剧烈的疼痛,把他从似昏睡的状态中惊醒。 末依一边抽泣着,一边给他擦伤口。 “轻点儿我说,啊……” “很疼吗?我说辰小柒。” “疼……” 他把声音放得很低,委屈得像个孩子。 “你是男生,男生也会撒娇吗?你没长眼睛啊,居然……居然……” 他只是在那儿“呵呵”地笑。 “我还认为你是冰做的呢,原来不是啊?” “我受伤还不是为了你,我怕你一个女孩子回家被人欺负所以才保护你的,好心没好报。你送我回家吧,反正我不能走路了。” “真的吗?”她把声音放低。 他偷偷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在暗淡的街上,一个女孩骑着自行车,男孩坐在后面,他抱紧女孩的腰,轻轻地靠在她的背上,像一对亲密的恋人。女孩希望路永远也没有尽头;男孩希望车子永远也不要停,能一辈子靠在女孩的背上。 “柒柒,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啊……” “这是个秘密,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五章 下一站 永远 01 所有的一切都是泡在悲伤中的谎言,你的爱是我生命的依靠,梦想只是天使留下的翅膀,现实总是破碎的羽翼。 断了弦的吉他,再也无法弹奏悦耳的音乐,心都死了,情感何在。随风而逝的百合花瓣,再也无法复合,你不是巫师,时间也不能倒退。 末依还沉寂在睡梦中,下意识的被敲门声惊醒。整个睡眠她都持续在清醒的状态中,脑袋里全是幻想,没有梦。打开门后发现好象是住在自己楼上的留学生。末依睁大了眼睛对男生微笑,因为男生是个法国男孩,男生足足比自己高出两头,比较瘦,大鼻子,蓝眼睛,很重的黑眼圈,如同画了眼熏妆的非主流少年。亚麻色长发,曾经的末依也想着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亚麻色,再穿上白色的衣服,黑色裤子,配上褐色长靴。原因是她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则广告,法国的小男孩,亚麻色的头发,穿着纯棉制的衣服,站在巴黎的广场,欢迎你,来到巴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反正就是好看。 “打扰了,你的快递是一件衣服,顺便帮你拿过来了。” 末依接过衣服,是一件由黑色为主色,红色衬托,紫色点缀的裙装,服装的设计稿似乎在小柒整理的书包里看见过。 “谢谢……”关门。 把巨大的保护带拿下,从里面掉出来一张卡片,依依,今天是lomo服装的发表会,我是lomo服装新人设计大赛的获得者,衣服是我亲手为你设计的,希望你能来——柒柒。 末依叹了口气,所有的疲惫被眼泪吞噬,把衣服扔在沙发上,拉开窗帘,用力的打开窗户。站在窗子上,张开双臂,泪顺着悲伤流淌在抽动的心脏里,孤独的疼痛。想象过无数次与母亲见面的场景,机场,路边,酒店,从没想过会在她品牌服装的发表会上。她想着,如果姐姐知道了该多高兴啊。 还在高速公路上就可以看见各式各样的广告牌,以及赞助商挂上去的条幅,车子按照顺序进场,整个会场被围的水泄不通,门口来来往往的穿梭着豪华轿车,车子停在红地毯上,下来的嘉宾像走星光大道一样走在上面,所有的记者不会放过每一位来宾。末依的出现,让所有的摄象机都对准了这个东方女孩子,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被小柒拉了出去,她看着小柒,黑色西服,红色领带,紫色衣边。 “对不起,忙死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我要准备一会的走绣会。” 末依看着小柒觉得他是那么的伟大,“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踮脚吻了小柒,那一瞬间小柒的大脑完全是空白,如同湛蓝的天壁没有一丝云彩。 “祝你成功……”末依转身,走进会场。 lomo的服装走绣会在下午两点正式开始,全场一片漆黑,滚动的大屏幕上出现lomo从成立到现在所有优秀的设计师,以及优秀的服装。接着主持人介绍了在lomo服装新人设计大赛的获得者辰小柒,并展示了他的获奖作品,天堂我们,十指紧扣是套情侣服,女装是紫色的围肩,红色夹腰裙,黑色西哈领带组成,男装是黑色背带裤,紫色衬衫,红色领带组成。接着是一段vcl的短篇,男女主人公奔跑在巴黎的街头,穿着小柒设计的情侣装,让末依想起了奔跑的自己和小柒,在一大片宽广的芦苇里,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主持人宣布服装走绣会现在开始,舞台亮瞬间被点亮,是冰冷的紫色,走出来的模特,完美的展示了小柒服装的设计特点,以及他的大胆与创新。闪光灯开始聚集,小柒作品最完美的瞬间,被时光机的守护者照片一张张保留。 最后出场的是lomo的创始人,张艾嘉,和新人小柒。久违的面孔,母亲依然是那么的年轻,末依有些激动,泪水益满了整个眼睛。 “谢谢各位,谢谢,谢谢你们在百忙之中来参加我服装新一季度的服装发表会。” 主持人:“现在是记者问答的时间……” 记者甲:“你好张小姐,lomo一直是以红色,黑色,或者黑色紫色来做搭配做服装,为何这次大胆的尝试三种颜色一起?” 张艾嘉:“黑色一衬色,红色是暖色,黑红配被人们一直成为死亡之色,紫色,独有的高贵和冷艳,是可以让服装更加醒目的色彩。像一只高傲美丽的蝴蝶,黑色为底色,但却不是主色。” 记者乙:“可否解释一下,lomo的含义吗……” 话刚落地,话筒的另一边就出现了其它的声音,灯光以及所有的闪光灯都注视到了张嫣然的身上,lomo的全称是love mo,而张艾嘉女儿叫伊默默。这就是名字的来历……“全场一片喧哗的议论,”张艾嘉不是我的养母,应该算是我的继母,这个女人夺走了我的一切,一个温馨的家,我恨她,我也不是什么优秀的律师,我只是一个在校的大学生……“ 开始有保安拉着张嫣然,想阻止她,“你这个虚伪的女人,为了钱你居然什么都可以抛弃,你知道吗?现在默默已经成了植物人,你知道吗?”小柒整个人都呆了。接着张艾嘉晕倒在了地上,末依跑过去拼命的摇着张艾嘉的身体,“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 第五章 下一站 永远 02 医院里,母亲被检查出来患有肾衰竭,医生说必须马上换肾,末依想都没想就做了血型的配对。夜终于静了下来,母亲熟睡着。末依,和小柒安静的躺在医院公园的草坪上,小柒把末依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的头紧紧地贴在小柒的胸口上,末依有些害怕,她听着小柒的心跳,如同在世界末日敲响的钟摆。她轻轻的闭上眼睛,安静的等待着,仿佛风能把她带到另一个世界,然后现在所发生的事全部被遗忘。过了很久,末依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小柒,你会守护我一生一世吗?” “我会……因为,我的左手旁边,是你的右手。” 然后两个人不语,末依渐渐睁开眼睛,顺着光看去,在800瓦的大灯上,她吓了一跳,她发现她母亲跟她对视,像是一场血腥的话剧。 末依拉起小柒快速的跑上楼,暗淡灯光下面,天空不是想象中的深蓝,而是浑浊的灰黑与红的交替。 “妈,你在做什么?”末依冲站在天台尽头的母亲大喊,母亲转身,硕大的外套被风吹起,如同张开翅膀的天使,“你不能,你不能,你要是走了,姐姐怎么办,姐姐不能没有你……不能……” “对不起,末依……我现在才明白,家最重要,可是一切都晚了,今天过后,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不……你还有我,还有默默,我们都爱你……” “末依,你听,你父亲在叫我的名字…… 接着母亲消失在天台上,带着所有的罪恶与亏欠,一跃而下。世界的尽头,只剩下哭泣的末依。 医院手术室门外,嫣然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声哭泣,末依仿佛听见了骨骼断裂的声音,浑身血液都炸开似的那样汹涌。 走廊里很安静。末依心里疼痛得厉害。没有一点力气。如同全身的筋脉都被挑断了。手术很快就结束了,走出来的医生神色暗淡地摇了摇头。 末依泪,倾如雨,嘴唇上的线条,裸露而颤抖着。她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她瘦小的身躯。她跪在地上,嫣然紧紧地搂住她,放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末依,对不起默默……对不起” 整个医院都被记者围的水泄不通,是啊,本来今天的母亲可以更加风光,可是现在,所有人关心的不是她品牌新上市的服装,而是她的背景。末依在一大堆保镖的护送下回了家,小柒和嫣然在忙碌着母亲的后事。 末依去墓地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了,小柒默默的蹲在母亲的墓碑前,一点一点的烧着母亲生前最爱的服装设计稿的东西。 “母亲和父亲现在在一起吗?”末依疑惑的抬起头,眼睛里充满着茫然。就像个迷路的小孩正在问路。 “也许吧!”小柒沙哑的声音像个沧桑的老人。 末依想着,如果默默醒了,以后的她就只能与孤独相伴。 末依看着安静的小柒。 “他们一定会在一起。”像个固执的孩子。 小柒转过头微微一笑。然后他们都不说话,空气也静静的流淌着,没有一丝声音。 末依躺在墓地上,静静地闭上眼睛,突然发现。 那个曾经每天接送末依和默默上学的妈妈不见了。 那个曾经在雨天把自己的雨衣批在末依肩上的妈妈离开了。 那些曾经欢快的记忆,都变成了一堆微弱的碳火,被风一吹就灰飞烟灭了。 第五章 下一站 永远 03 为何悲伤总是流淌在我们这些寂寞的人身上,我想摆脱。上帝却对我说,黑暗可以结束一切光明,你不在孤单。 国庆节没放假这回攒到了一起放,小雨和末依在街上买了好多东西,似乎要把整个家乐福超市都搬回家。 去幼儿园看了小雨2岁的妹妹,路上末依还一直嘲笑小雨,说她像个妈似的,一口气问了幼儿园阿姨一大堆问题,什么孩子最近饭量怎么样。衣服是不是要买些厚的;孩子好像瘦了,是不是幼儿园吃的不好…… 末依一边说话一边给辰小柒打电话。电话通了很久他才接。 “有事吗?”声音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了,沙哑得走了音。 “没什么,刚和小雨逛完超市,晚上出来一起吃饭,我和小雨再叫上杨轩琦。” “不了……” “你哭了,怎么了?”她觉得有些不对头,还隐约地听见旁边有哭泣的声音。 “在出席妈妈的葬礼……” 像晴天霹雳一样,末依手上的电话掉在地上。 车重重地摔倒,砸在末依的脚上,车筐里的东西四散开来洒了一地。末依看了看自己的脚,血涌了出来,尖锐的痛感从脚直逼心脏。末依感觉连视线都在那一瞬间模糊了。 小雨手里的袋子也掉在地上,她手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眼睛里益满了眼泪往外涌。 钻心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让末依头有些晕眩,很深的一道伤口,血染红了一整只白袜子,然后她晕倒过去。 小雨一边哭泣,一边大声地喊:“末依……末依……你不要死,不要。” 小雨的哭泣声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吓人,像夜晚森林里嚎叫的狼…… 电话那头的辰小柒,清晰地听见小雨的叫喊声,他扯下孝帕,脱掉孝衣, 在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医院!第9人民医院制造局路!”满脸汗水的小柒对司机大喊!司机猛踩油门,出租车当飞机开!他害怕就这样失去了末依。因为在利莎之家的时候他就听玛利亚妈妈说过,末依是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如果不换心脏就活不过20岁,心像是被抽干血的疼,窗外一片雾水朦胧,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小柒突然觉得时间是那么的漫长,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他希望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末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躺在床上,手上打着点滴。 她看见在墙角的地上,辰小柒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头发蓬乱像一个鸟巢。末依很疑惑,他怎么在这里,失去母亲的他已经够痛苦的了,现在居然……想和他说话,随便说点什么,想换个高兴的话题,或者问他吃饭了没有,可是却没有勇气张口。 过了好久,辰小柒把头抬起来,像睡了几个世纪,苍白的脸有些吓人。他看见醒了的末依,连忙擦干眼泪,坐到末依身边,握着她的手。 “刚刚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没有关系,没伤到骨头,只是伤口有点深,所以要吊盐水消炎以及防止破伤风。” 说完话,空荡荡的屋子里又变得沉寂了,安静得可怕。 “疼吗?”他突然冒出一句。 “嗯。”末依起了起身子,点点头。 “我帮你吹吹。”辰小柒把被子掀开,轻轻地吹,又孩子一样地笑了。 末依看着眼前的他,突然觉得小柒好勇敢,像英雄一样。只是在暗淡的灯光下,他好瘦,像一个穿了男装的女孩子。 辰小柒转身给末依倒水,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一张相片,清晰的白色跑道上面他抱着一个40岁左右的女人。那就是他的妈妈吗?他们真的很幸福。 闭上眼睛,无数断翅的飞鸟展现在末依的脑子里,其中有一对折翅的鸳鸯,好比辰小柒和她自己。 泪水涌上心头…… “你还恨她吗?小柒……她当年抛弃了你……” “不……妈妈很爱我……” 1994年整座城市浸泡在淅沥沥地雨水里,初夏上海的梅雨季节。夜里,小柒安静的躺在床上,开着蓝色的小掉灯,看着天花板,胸前放着一本打开的书,是《复活》,房间安静的有些悲伤。 楼下不时的传来一阵阵咳嗽的声音,和大声的喘息声,让你感觉心痒痒的,像闷在水里一样。 他还清楚的记得母亲离开的那天,那天是他的生日,父亲依然在赌钱,母亲,穿着红色的花布旗袍,拎着一个皮箱消失在街角,上了一个男人的车子,他一直跟在后面,不说话,一直到他迷路,母亲没有下车也没有回头。 他不能理解母亲的离开,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每日以泪洗面的母亲,是多么的悲伤。还有母亲身上的藤条伤。 楼下传来不时咳嗽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应该是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恐惧地荡漾开来,渐渐消失。他的心跳加快,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啦的从散开的合在了一起,掉在地上,穿上拖鞋,走下楼。 父亲没有开灯,一个人坐在炉子旁边,吸着水烟袋,黝黑的皮肤,削瘦苍老的面容,勾着背,翘着二郎腿,一阵阵的咳嗽。 他打开灯,父亲披着一个中山装的外套,父亲瘦的让他怜惜,他到厨房到了一杯开水,夺过父亲的水烟袋,把水送到他手里。 他微笑着,儿子,爸对不起你。苦了你…… 他不作声,听他在忏悔。 累了,父亲就躺在摇椅上睡着了,小柒给他盖上被子。 半夜会被父亲咳嗽的声音惊醒,每次听见这的声音,他心中都会哀伤。 父亲的肺癌已经是晚期了,身体越来虚弱。终于在早上起不来床了,地上有一大滩殷红色的血,床下的水烟袋落上了厚厚的一层灰。他满着父亲休学了,每天在家照顾以中药为食的父亲。 从那天开始他变的更加沉默寡言,在父亲睡了后,他一个人跑到邮局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是一个男人接的,他没有说话就挂了。 夜里父亲依然在咳,累了,就睡了,他一个人躺在炉子上,盖上沁满烟味的被子,他知道上面有无数的泪水。 他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心绪像是一大片荒草着了火,烧得凄凉。 父亲终于病的一塌糊涂,住进了医院,住院费是邻居们给他凑的,医院简陋而萧条,父亲的病房就在4楼,父亲从进医院那天开始就掉着盐水,他粗糙的皮肤上,扎满了针孔,他晚上会用热毛巾给父亲敷肿起来的手,眼泪就不知不觉猛地唰唰掉下来…… 小学毕业的夏天,他的母亲没有出现,他拿着考上市重点初中的通知书,他很开心,汗水划过他的额头,分不清是泪还是汗,高大的杨树被风吹得刷刷响,后背一阵凉爽。 跨进医院的大门,看见围了一大群人,他来不及去看,快速的跑上楼梯,发现父亲不在房间,很突然的心跳加快,他看见窗户是开着的,他走到窗前,具尸体赫然近在眼前,安静的趴在地上,头部大滩大滩的黑浓的血已括在水泥地上,强光下,鲜血凝成了块壮,也没有穿鞋。 2000年法国小柒回到家,母亲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眼睛是红肿的。小柒换了鞋,紧紧地抱住母亲,“妈,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母亲没有说话,只是把小柒抱的更紧。温馨的母子,却是暴风雨到来时的微雨。 小柒似乎察觉了什么,他站了起来看见继父从房间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你们都是骗子,骗光了我所有的钱……”小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从他进这个家以来几乎每天都要挨骂,甚至继父喝多了拿起酒瓶打在小柒的额头上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父亲走过来,一边念着,一边打着小柒,那是手掌与脸部剧烈摩擦后发出的响声,在深夜里每一个响声都刺痛了母亲的心,可那又能怎样。为了母亲的幸福他只能忍耐,那是泪水穿透伤心的夜,寒冷只是辛酸的痛。 “滚,你给我滚出去……” 小柒没有说话,看了看低头哭泣的母亲,拎着书包走出家。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街道上依稀的下着小雨,抱着自己的书包,不知道去哪儿,雨水打在她纤细的身体上。她看了看满天飞扬的细雨。 小柒在咖啡厅整整坐了一夜,烟灰缸里沁满了烟头。太阳刚从水平面上渐渐升起,黑暗中又见光明。广场的钟敲六下时,小柒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继父已经离开了,去日本出差。 回到家,母亲趴在沙发上已经熟睡。小柒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盖在母亲身上,熟睡的母亲面带微笑,泄下来的青丝中,依稀可见的白发,如同雪花一样美丽。 第五章 下一站 永远 04 黑暗中找不到一点光,如同被一个巨大的黑色塑胶带套住了一样,缺氧的厉害。末依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打开窗户,窗外的雨已经停了,能听见窗外流水的声音。灰蒙蒙的天空上浮动着大朵大朵铅灰色沉重的云。仿佛它在告诉你,暴雨已经来过了。她把脖子伸出去,一大股冷风塞进她的脖子里,她打了个冷战。 “咚……”是关门的声音,应该是邻居的阿姨吧,在睡梦中时她又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声。她披了件外套便打开了门,发现邻居的阿姨蹲在门口,穿着纯棉红色睡衣,披着外套,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眼睛里挂着透明的泪。而末依,穿着白色的睡裙,披着白色的外套,一脸憔悴,红肿的眼睛,脸颊还残留着泪痕,在灯光下像闪闪发光的银河。就这样,悲伤的雨天,寂寞的城市,两个孤单的女人成为了依靠的肩膀。 末依也蹲了下来,阿姨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烟给自己点燃,轻轻地烟雾背后是沉重的叹息声。“这么晚了还没睡?”阿姨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格外伤感,像在哭泣中歌唱,午夜弹奏黑色的星期五。 “你不也是一样,我睡不着……”之后两个人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久从阿姨的家里传出了哭泣声,应该是小辛吧,阿姨把烟头死死的踩灭,起身走进房间。 “晚安……” 伤感的夜晚完全吞噬了灯光,房间里彻底地黑下来,寂静笼罩了房内,没有声响。末依洗过澡后,裹着浴巾坐在地上,背靠床角,她给自己点了根烟,那是她第一次抽烟,但看上去却是那么的老练。点燃香烟,取过烟灰缸,看窗外的天。满天星辰一闪一闪的,明亮的月光穿过窗户映照在她的身上,她张开手掌,透过手指看月亮,闭上眼睛,向后一仰泪洒了一地。 她无法入睡,因为她欺骗了小柒。那个夏天在几场暴雨中结束了。许多被吹落的黄角树叶,湿露露地贴在地上。树叶的颜色一下子变得单调了,如同失去彩虹的天空。 几天后发现,白昼缓慢缩减,黑夜泼墨般漫长,如同白昼被黑夜打败了,和黑夜交换了权利。 于是秋天就要来临了。 末依在那个伤感的秋天听见父亲和医生的谈话——你女儿是先天性心脏病患者,不换心脏的话可能活不过20岁…… 第六章 我们是糖 甜到哀伤 01 孤傍的蝴蝶终于找到了它生命中那束最美丽的花,可是寻找,只是走向死亡的缓慢的毒药。真正的幸福只是一刹那,忘记确是一生的伤痛。 辰小柒在他妈妈死后半个月,从沉睡中苏醒,他报名参加了百米短跑。此前,辰小柒在篮球队的时候,每天放学,篮球场上都会围满了初中部的小女生看他们打篮球。每当末依穿过操场,都会习惯地对着辰小柒微笑,而辰小柒也会停下来,一直看着末依离开校园。 可能是每天下午训练太累的缘故,每天早上第一。二节课辰小柒都会趴在桌子上睡觉。偶尔醒了拿过书来看几下,每天末依都会帮他把笔记清晰地记在书上,把今天的作业写在纸上。夹在书里。他们用最老套的方法——纸条传情。每天晚上一个电话,如果末依晚上要很晚回家的话,送她回家的一定是辰小柒。两个人的爱,永远埋藏在他们的心里。 每次杨轩琦早晨来的时候,看见辰小柒书上满书的笔记,都会抢过去看,又因此被辰小柒在桌子下踢得嗷嗷乱叫。每次,末依就会对着杨轩琦笑。 偶尔杨轩琦会拍末依的肩膀,说:“可以帮我讲一下这道数学题吗?”开始杨轩琦还很用心地听,但过不了10分钟杨轩琦的话就完全跑题了,经常对她说一些比如“你今天放学后去哪,我骑自行车带你”之类搭讪的话,而且话语里还带着男生里少有的撒娇味道,真是和他那副英俊高大的帅哥外貌完完全全不搭界。 而辰小柒好像永远都是那副霜冻般的表情,偶尔有同学和他说话,他都是缓慢地抬起头,然后看着别人几秒钟后再慢慢地问一句“what”,仿佛是一个完全不懂中文的外国孩子。只有末依知道他在其他人面前装酷,在自己面前却像孩子,他会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塞一根棒棒糖在她的手里,每天当末依来了后都会发现桌子里的早餐和窗外打篮球的他,也没有人发现辰小柒会抬头满世界找在窗口吃早餐的末依。 又一个10月中旬到了,天气开始微微发凉。早上骑车来学校的时候衬衣上会沾上一层秋天微凉的寒意,让肌肤起了些微的颗粒。辰小柒打了个喷嚏,额前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眼睛。末依在他的桌子里塞了围巾。手套和一个暖宝宝。辰小柒还无意间发现他脖子上带着地白围巾和末依的一样。早上到学校转身的时候总会看见轩琦对着自己傻傻的笑,一溜烟跑了进学校的超市,出来时拎着饼干,牛奶,还有一大堆零食。眼神游走走在操场每个人的身上,手里还打着电话,估计是打给小雨的,每天的这个时候子轩都会重复的做一件事情,给小雨买早餐,接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亲自送到小雨手里,再接过小雨从书包里拿出来的便当,接吻后各自离去。他们正在热恋中,像童话一样,王子永远爱着公主。 因为要准备冬季运动会,下午四点后的自习辰小柒和杨轩琦都是不用出席的,他们只要忙着短跑的事情就行。 那段时间学校里最后回家的人永远是辰小柒和末依两个人,有的时候辰小柒为了等末依会趴在车子上睡着了。辰小柒从来也不叫末依去看他比赛,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每天下午他都是去图书室专研心脏学,田径队在哪儿他都不知道。 10月转眼流逝,白天变短,阳光变淡,天空不时的掠过大片大片的云朵。成群迁徙的候鸟缓慢地向南方飞去,它们的叫声清晰可辨,有高,有低,有尖锐,有模糊;有喜悦,有悲伤,有留恋,有失落……闭上眼似乎就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湖泊和荒芜的草丛。芦苇林,飞鸟穿过高高的水草划破平静的湖面,落在树上,那个秋天它们不再孤独。 在10月的最后一天末依接到医院通知说可以做心脏移植手术了,就在三天后。 10月又10月,秋天又秋天,在第18个10月,第18个秋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又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如同夜空中升起艳丽灿烂的烟花,刹那间,黑暗沉寂的夜空又获得了新生。 老人们常说,小孩子不要乱讲话,不然一切都会实现的。就像古老巫师的诅咒那样,慢慢地向你靠近。 持续哭泣了一个多星期的天空,终于停止了它悲伤的眼泪,可能是泪水哭干,也或许是,累了。 上海的秋天冷得格外异常,可能是下雨的原因吧,湿润的空气里,夹带着丝丝冷气。 在末依做手术的前一夜,辰小柒自杀了,从学校的楼上跳了下去。 没人知道他是为什么自杀,只是猜想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吧。 在凌晨2点的时候他的每个朋友都收到了一条空白短信,像他人一样,没有多余的话,是那么的安静。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他站在楼顶天台上,以及后来他落到地上的样子。 听说他是听着音乐死的,mp4里重复地放着王菲的《天空》——末依最喜欢的那首歌曲。 暗淡灯光下面,是躺在水泥地上的小柒,以及他身下散开的一大滩深红色的血。像一场完结的话剧,王子死在了灯光的中央,红布吞噬了一切。 2点半的时候杨轩琦把坠楼的小柒送到医院,在途中,他完成了辰小柒的最后一个愿望,成为了一个秘密的守护者。末依的手术是3点开始的。 末依从来也没经历过那么黑暗无边的一个夜晚,像一瓶墨水一下子将光明覆灭。 她心里默念着:“辰小柒,等我见到你,我一定告诉你,我爱你,就算你死了,这辈子我也只爱你一个人。我一定不会在20岁就死掉的。” 6个小时后手术成功地结束了。 睁开眼睛,末依第一个想见的人是辰小柒,可病房里却没有他的影子。 打开手机,有条短信,是辰小柒的。 ——我爱你依依,请相信柒柒是爱你的。 打电话给杨轩琦,他说小柒从教学楼上跳下来死了。 末依如同掉进了冰窟里。那天不是4月1日,这不是愚人节的闹剧。她无法想象,那么健康的他和阴冷的死亡怎么联系在一起。一个人起来,穿好衣服,心脏剧烈地疼痛,可能是伤口刚刚愈合吧,痛得她头上的汗和眼泪沁湿了衣领。 她还记得,就在昨天他还告诉她,他一定会在百米赛跑上获得冠军的。他还说,一定会等着她。 末依无助地瘫在地上,泪如同被割断的静脉,汹涌的流淌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时间紧缚着悲伤的疼痛,光在这一刻,如同洒在伤口上的盐,被冰封的心脏只会加剧疼痛。黑暗,如同隐藏悲伤的酒,麻痹伤痛,留下泪水。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穿透每一个幸福微笑,而面对现实的只剩分离。末依起身,赤裸着脚走在冰冷的地板上,拉开窗帘,推开窗子。轻轻地依在玻璃上,日光一点一点的燃烧在喧嚣的城市上空,一大片血红的记忆沸腾在末依的大脑中。 天空被吹洗得清澈异常,大群大群白色的云层急速地掠过,掠过这个孤独的城市,露出微笑的天壁。 海风刺骨的冰冷,小柒把末依紧紧地抱在怀里坐在堤坝上,温暖着整个世界。浪花荡漾在海风中,如同年少时玩过的秋千,没有悲伤只有快乐。 突然末依对着海面大喊:“辰小柒,我会爱你一生一世,一辈子不变……” 小柒把末依抱得更紧,“辰小柒一辈子都会守护末依,不论前面的路多艰难我都不怕……只要你在我身边……” 像一个不悔的记忆,尽管深刻,在死亡之后,一切都逝去…… 冰爽的雨滴和丝丝冷风吹打在末依的面颊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闭上眼睛,内心的沸腾只是想念发出的哀嚎享。整座喧嚣的城市还是一片寂静,雨声显得格外的伤感。那些誓言,都被海风吞噬,浪花变成海啸,留在末依上的只剩泪。 坐在地板上,双手抱膝,头重重地靠在大大的落地窗上,雨水在玻璃上割划着伤感的泪水。在玻璃上轻轻地哈一口气,用食指画上两颗心,再加上一把箭,闭上眼睛,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玫瑰味儿,那是小柒身上的味道。他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时间掩盖着一个残留的轮廓。那就深藏在她记忆深处的他。他的相貌。他的味道。他的声音……他的一切一切都注入她的生命,永不淡忘。 泪依然在咆哮,悲伤渐渐地注入她的体内。像海岸上荡起的浪花,悲伤一层一层划过岸堤,它的世界,一片浑浊。 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茫然不知所措,任行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握住手机习惯地拨通小柒的电话,电话那边再也没有响起王菲的《天空》,突然想起,他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眼泪滴在水泥地上,留下印迹,它让末依记住,她哭了,她哭得很伤心。她坐在栏杆下,头靠在栏杆上,吃着辰小柒在手术前一天给她买的棒棒糖。 这个伤感的秋天,枫叶变红了,早晨变凉了,草上的露水变成了冰。 她一个人去了小柒的墓地,在sky高中后面的那个农场里。她躺在墓地上,静静地闭上眼睛。唱着孙燕姿《我的爱》,我的爱/明明还在/转身了才明白该把幸福/找回来/而不是各自掩还/我会在沿海地带/等着潮汐更改送你回来/你走路姿态/微笑的神态/是你错过的/真爱/那个秋天曾经每天给末依买早餐的男孩不在了。 那个曾经在秋风中给末依披上厚厚的外套,带上围巾的男生离开了。 那个曾经在夕阳下送末依生日礼物的男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曾经发短信说爱末依一万年的男孩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角。 那些曾经的誓言,都变成了一堆微弱的碳火,被风一吹就灰飞烟灭了。